《君九龄》 写在新文前 我在2015年12月结束的倒数第三天开了新文了,这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理由也是有些扯淡。 我太寂寞了,写书五年,生活已经完全离不开码字,确切说离不开你们,啪啪的敲下一章节发上去,然后看着你们或者夸赞或者咒骂,而我或者欢喜或者难过,一连气的感情起伏后,恍如吐出一口烟圈,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处。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尝到这种感觉了。 没有浑身绷紧的讲着一个故事,也看不到挤在面前听我口若悬河的你们。 我寝食不安茫然不知所措如同被全世界抛弃。 真是寂寞。 但又很矛盾,其实我很胆小,害怕榜单竞争,害怕读者评论,甚至害怕别人的喜欢(因为喜欢总会变成不喜欢),一旦开始讲故事,就恨不得躲到整个世界外让谁也看不到我。 所以我焦躁不安,我天天揪住编辑笑笑说,我寂寞,但我又怕累,编辑大概被缠的没办法了,(我已经写书五年了,笑笑带了我也有三年了,嗯,我每次开新书都这样,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是多么令人想抽的行为) 笑笑给我想个好办法,她说,你一月发文,三月上架,中间两个月的时间慢慢写,这样就既不寂寞又不紧张了,怎么样? 这真是个好办法! 我一拍腿醍醐灌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所以我就决定这么干了。 收藏新书,然后大家就可以迎接新年忙工作忙生活去,至于新文就等到十天半个月再来看一眼。 新文天天跟是有点没意思(主要是更的少),还是攒着看舒服(但也别攒着太久,数据会不好)……. 写到这里想到正逐渐聚拢过来的你们,激动的有些发抖。 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世界呢,这么有趣的人生。 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讲故事,还能有这么多人陪着。 男女老少,天南海北,各行各业,素不相识,都是因为这个故事来到我面前。 这种事光想一想就让人激动的无法平静,这种感觉谁能戒掉。 戒不掉了,也不想戒掉,所以,那我们就继续开始吧。 话说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一回我们说的是一个小女子投亲的故事。 这小女子名叫君蓁蓁,年方十四,原本是个官宦人家娇滴滴的小姐,却不幸父母双亡,家道败落无处可去,所幸外祖一家富贵繁华,得知外孙女无依无靠,便让人接了过来。 这小女子要去的地方是山西泽州阳城,她并不是孤身前去投亲,随同的还有一个小丫头,以及一张的婚书。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我讲来。 写在上架前 新书《君九龄》明天就要上架了,在这里说一下更新规律,因为这本书我的速度始终调不上去,所以暂时只能保持一日两更合计字数四千到五千。 我知道,这个更新数量相比于榜上的其他作者是太少了。 但是既然入了这个行,既然这个行里有这个榜,而我也只是一个俗人,有欲有求有忐忑有不安有期盼,想要赢想争怕输怕被遗忘。 想要在写字的路上,看到你们的喜欢和欢呼,想要你们手中的一票。 所以,尽管没有底气,尽管很不好意思,还是厚着脸皮,来请求你们,给我投一票吧,在这个新书月,谢谢大家。 此致最真诚的敬意。 楔子 “小姐,小姐。” 柳儿站在屋子里,脸色煞白的看着自己的小姐。 小姐比她大不了多少,十四五岁的年纪,此时正站在一张绣凳上,踮着脚扯房梁上垂下的白绫。 柳儿仰头看,小姐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时看起来更加的瘦弱。 “小姐,咱还是别玩这个了。”她结结巴巴说道,伸手抓住小姐的裙角。 “那怎么成!” 小姐喊道,低下头对着小丫头怒目,大大的杏眼这一瞪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她很快就抬起头,继续看着白绫,只留给柳儿一个小小的尖尖的散发着如瓷般光泽的下巴。 但她嘴里的话并没有停下。 “….外祖母不替我讨回公道,我只有自己讨回公道了…” 她显然很生气,但因为声音甜美怎么听都是柔声细语,只不过略尖细了点。 柳儿围着她转个圈,神情惶惶。 “可是,小姐,也许,也许只是传言呢,林小姐的话也未必可信啊。”她颤声说道。 这句话让小姐又低下头,柳眉倒竖。 “传言?半年前倒是还能说是传言,但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大舅母已经往宁家跑了多少趟了,结果呢,传言不仅未消,反而连与杨家五小姐定亲的事都传开了,瑾儿与宁家的十七小姐最要好,她的话怎么能不可信。” 她说到这里,眼里的泪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他们宁家就是背信弃义不肯认我这门亲事了,给十公子另说了亲事。” 说到这里抬手掩面。 “如果我祖父父亲还在,他们宁家哪里敢这样做,不过是欺负我无父无母罢了。” 父如山,如今祖父父亲都不在了,山倒了,也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留下小姐一个孤女,再不复以前了,可不是任人欺负嘛。 柳儿想到以前过的日子,再想到今时过的日子,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也感触颇深,便也跟着哭起来。 “外祖母怕他们宁家,我不怕。”小姐收了哭,一甩袖子,抓住白绫,漂亮的小脸紧紧绷着,“我今日就上吊,背信弃义逼死我,看他们宁家还有什么脸面,就不信世间没了公道人心!” 她说罢就再不迟疑,将头探进白绫里。 柳儿吓得伸手抱住她的腿。 这一动作让二人都一阵摇晃,小姐脚下踩着的秀凳都差点倒了,几声尖叫响起。 “你现在别抱着,好歹我也吊一吊,勒住印子了再抱着。”小姐带着几分恼怒斥责道。 却原来只是做样子还并不想真的死。 柳儿带着几分惶惶松开手。 “你站开点。”小姐又说道。 柳儿只得再退后几步,白着脸儿看着她。 小姐这才满意,深吸一口气再次探头进了白绫。 “你记得先去告诉外祖母,跟大舅母说是没用的。”她又叮嘱道。 柳儿连连点头。 “宁家,看这次你们怎么办!”小姐恨恨的说道,咬着细牙伸手抓住白绫一脚踢开了绣凳。 窒息,窒息,痛,痛。 一点都不好受! 她的脚不由连连的踢,不玩了,不玩了。 啊啊的叫声让柳儿吓得忙扑过来,却因为瘦小,根本就抱不住小姐乱踢的腿。 “小姐,小姐,你别动。”她不由喊道。 好容易死死的抱住了,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力气抱起大小姐。 怎么办?怎么办? 柳儿咬着牙颤抖着死命的往上推。 但渐渐的小姐不挣扎了,不喊了,身子也软了下来。 她不由抬头去看,看到原本娇艳如花的小姐面色铁青,双目爆瞪,舌头吐出来…… “来人…来人….” 柳儿跌坐在地上喃喃,旋即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第一章 那个有婚约的女子 日光透过窗户在山水屏风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宁家的这间小待客厅并没有因为小而疏忽对待,依旧布置精巧名贵的金玉器皿,华贵中又有着诗书之家的高雅脱俗的。 今天的天很好,屋子里镂空炉的炭火也烧的很旺,两个穿着冬衣的丫头鼻头上点缀着浅浅的一层汗,但这温暖如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让人觉得舒服,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憋闷和焦躁。 有人掀起帘子走进来,院子里冬日的风便带了进来,不知道是这凉风还是来人让两个丫头精神一振忙疾步上前。 进来的也是个丫头,提着小巧的铜水壶,屋子里的丫头接过,又取过一旁几案上的掐丝珐琅茶盅。 这一连串动作虽然并没有发出响声,但却打破了屋子里凝滞的气氛。 “君小姐请用茶。”丫头轻声细语,捧茶走过来,同时看了眼椅子上坐着的人。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眉眼如画,不施粉黛,也没有半点朱钗金珠点缀,身上穿着浆洗的发旧的青色细布衣裙。 但她坐在这华贵的待客厅内并没有显得寒酸,反而让人觉得如同万花丛中的素兰清丽贵雅。 只不过当丫头的视线落在桌子上时便如同被蜂刺了一下,垂下视线,神情也变得复杂。 镶嵌着翡翠的红木桌上放着一条白绫,在红与翠绿中格外的显眼。 此时廊下的窗户边一个年长的妇人也正看着那条白绫。 阳城北留宁氏,不仅仅家中出了十几个翰林,还掌握着泽州将近一半的煤窑,所以这小待客厅的窗户上用的不是常见的窗纸,而是南洋来的玻璃。 整个阳城乃至整个泽州能用的上这种玻璃的只有两家。 玻璃有些模糊但这妇人依旧能看到那条白绫以及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女孩子,事实上就在两天前这女孩子就来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摆出这条白绫。 女孩子伸手接过茶吃了口,眉头似乎皱了皱便放下来。 似乎只是妇人的猜测。 透过五彩的玻璃五官都看着模糊,更不可能看清那些细微的表情。 妇人只看到女孩子放下了茶杯,她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此时屋子里上的茶只是雨前龙井。 虽然这女孩子穿的寒酸,但却是来自整个泽州能够用玻璃窗户的另一家,方氏票号。 她姓君,她的母亲姓方,是方家的大小姐,虽然嫁给了一个略清贫的人家,但当初出嫁的排场十几年过去了泽州的人们还会谈起。 这样人家的小姐哪里喝的惯雨前龙井这种粗茶,至少上一次她上门时丫头们捧的茶还是明前龙井呢。 妇人看着室内,放下茶杯的女孩子端坐姿容优美,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身旁站着的小丫头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给我丫头一杯茶。” 妇人听到屋内传来软软的声音。 丫头立刻再端来一杯茶递给了那小丫头,那小丫头高高兴兴的接过一口气喝完了。 “再来一杯。”小丫头还说道。 并没有上一次来拜访时的怯怯,反而带着几分理直气壮还有几分得意洋洋。 大约是觉得能够震慑到她们了吧。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嘲笑。 “宋妈妈。” 院门口有个小丫头冲她招手无声的称呼。 妇人便转身从窗户边走开,穿过一道夹道进了另一处院子,院子的正房廊下站着一溜的丫头,红红绿绿低声说笑着,从厚重金线织绣的门帘后也传来说笑声。 看到妇人过来,说笑的丫头们纷纷打招呼。 “宋妈妈。” 她们向内说道,有两个丫头打起帘子,妇人迈进去,暖香扑面,屋子里也或坐或站许多人,不过所有的视线和动作都围绕正中的中年妇人。 妇人四十多岁,容貌秀美,长眉细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正听面前坐着的两个妇人说话。 面前的两个妇人比她年岁小一些,穿着打扮一般的奢华。 东次间里大方桌前坐着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皆穿着红小袄黄裙子,容貌秀丽,与外间的低笑热闹不同,正安安静静的提笔写字。 宋妈妈也并没有立刻就上前说话,而是顺手接过一旁丫头手里的茶递过去,站在妇人身旁也含笑听着她们说话。 “大嫂,那冬月的戏台就布置在土地庙前了。” “请戏班的事就让三弟妹费心了,我就不管这个了。” “这个月流民不少,北边兵乱遭灾越来越严重,我把施粥的事也准备一下。” “二哥二嫂也派人回来说这件事了。” 妯娌们说话,中年妇人都含笑点头。 “好,这样安排挺好,你们费心了。”她一概说道。 宁家的大夫人为人和气慈善,孝敬公婆敬重妯娌,里外人人都称赞。 说完这句话,大夫人才转头看着宋妈妈。 “见到人了?”她问道。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屋子里的说话声都停了下来。 宋妈妈应声是。 “大嫂,怎么君家那小姐又来了?不是走了吗?”旁边的妇人宁三夫人忙问道。 宁大夫人笑了笑,将茶杯放下。 “没走,在街上找了个客栈,闹出一场自尽的把戏,现在又上门来了。”她说道。 自尽? 宁三夫人和四夫人对视一眼。 “这也太过分了,方家的人难道不管?” “或者就是方家人故意的。” 她们皱眉愤愤说道。 宁大夫人摇摇头。 “故意倒不会,或有什么为难之处。”她说道。 两个弟妹笑了。 “大嫂总是以善意揣度他人。”她们感叹说道。 东次间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说话的一个女孩子猛地转过头。 “母亲,君蓁蓁做这种事根本不稀奇,她在方家也是横行霸道,方家大太太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她就闹着要自尽,还要去官府告她舅母虐待。”她大声说道。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神情惊讶。 “燕燕。”宁大夫人皱眉说道,背后论他人是非总归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好品行。 这是宁大夫人的长女,宁家这一辈排行十七的宁云燕。 “大伯母,大伯母,真的真的,她自持官家小姐身份,特别瞧不起她外祖母家,嫌弃她们是商户。” “我也知道,我见过她在宴席上和别人一起嘲笑她的表姐,她表姐哭着退席呢。” 另外两个女孩子也忙跟着说道。 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开口,宁大夫人温和的声音便压不住,屋子里变的乱糟糟。 这君小姐才来阳城半年就已经名声响亮人尽皆知了,这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 “方家是个商户粗鄙也就罢了。”宁三夫人皱眉说道,“这君小姐的父亲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又做的一方父母官,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女儿?” 养出这么一个女儿也罢了,别人家的女儿跟她们宁家没关系,但偏偏这个君家的女儿一来就嚷着跟他们宁家有婚约。 “这婚约是真的?”宁四夫人忍不住问,“她真的跟咱们家钊儿有婚约?还是老太爷定下的?这么大的事,老太爷生前可没说过。” 宁大夫人叹口气,神情无奈。 “我问了母亲了,母亲说老太爷跟君家老太爷是一面之缘。”她说道,“十五年前,老太爷辞官四方游历,经过汝南时发病,被路过的出诊归来的君老大夫诊病开药缓解了病症,老太爷感激不尽,听说君老大夫的儿子刚成亲,就信口说要与他结亲,那时候钊儿才三岁。” 感激不尽,信口一说。 这八个字的含义屋子里的两个夫人立刻心领神会。 “君家的老太爷既然是大夫,给人看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宁三夫人说道,“老太爷感激口不择言,那君老大夫难道就不知道医者的本分了?” 看来也是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否则也不思量自己的身份,就真的同意这门亲事了。 “说不定老太爷当时还受了胁迫呢。”宁四夫人摇头说道。 要不然给长房长孙定亲这么大的事老太爷怎么从来不说。 “父亲没提过,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宁大夫人说道,在这句话上加重语气,“老夫人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我也没办法,先前方家来人询问时,我委婉的解释了,但看来君家的小姐根本就不听,老夫人身子不好,我不敢让闹到她跟前去,君家的小姐年纪小又失了亲人怪可怜的,我也不敢对她强横…” “母亲。”早已经不写字站过来听的宁云燕立刻喊道,“她可怜,十哥哥就不可怜了,十哥哥就该倒霉吗?她的爹娘又不是咱们害死的,凭什么就拿十哥哥的终身大事来补偿她?” “对呀对呀,十哥哥可是连皇帝都夸赞天纵才华,怎么能被君蓁蓁这样一个粗鄙无知的人拖累。”另外两个女孩子也立刻符合。 屋子里再次乱糟糟。 宁大夫人似乎被吵的头疼,一脸无奈的伸手捏了捏额头。 “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君家的小姐自尽在眼前吧。”她说道。 “她现在就将白绫扔在桌子上了,摆明了威胁。”宋妈妈插嘴说道,“上一次在客栈上吊,现在说不定就要在咱们家门口上吊了。” “她敢!”宁三夫人竖眉说道。 第二章 人贵自知 泽州阳城北留镇宁氏,自从其先祖在北留镇的丘陵上挖出第一块煤之后,到如今已经立族二百七十年。 一百多年前宁氏就已经不仅仅是巨富,在基业稳固后,宁氏的族长耗费家财建立族学聘请名师大儒,族中子弟也不负厚望,其后的百年间出了四十位贡生,二十位举人,九个进士,六人入翰林,享有“德积一门九进士,恩荣三世六翰林”的美誉。【注1】 百年来族中子弟四十多人为官,将宁氏的名声散步到南北各地,据族谱记载各地为宁氏官员去官时立祠多达十几个。 如今老族长次子宁炎为工部右侍郎。 对于这样一个百年大族来说,有人敢来如此挑衅闹事的实在是不可思议,也绝不能容忍。 宁四夫人也很生气。 “把咱们宁家当什么了,谁想来上吊就来上吊!”她站起来,“大嫂你不便见她,我去见她,跟她说清楚。” 说罢果然转身就走。 “四弟妹。”宁大夫人忙喊道要起身。 宁三夫人将她按住。 “大嫂你别管了,让我们去。”她说道。 宁大夫人无奈的看着她们转身向外。 “你们好好跟她说,怪可怜的,别吓到她。”她不安的说道,“而且到底要看方家的面子。” “方家的面子?方家不给咱们的面子,咱们何必给他家面子。” 不提方家倒罢,提了宁三夫人更生气,不待大夫人再说话,带着丫头仆妇们走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宁大夫人脸上再没有适才的不安,神情淡淡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三个女孩子。 “君小姐怎么就想出要用自尽来威胁咱们家的法子了?”她忽的问道。 三个女孩子对视一眼,眼神闪烁。 “谁知道啊,肯定是听到十哥哥要和杨家小姐定亲的事就坐不住了呗。”一个女孩子说道。 “对啊,对啊,她自从在八月十五灯会上见了十哥哥一面后,就越发的不知廉耻胡搅蛮缠,还好十哥哥不常在家,她就在城里的小姐们中间到处宣扬自己是我们的未来的嫂嫂。”另一个女孩子恨恨说道,“突然听到十哥哥要定亲,她就发疯了。” 宁大夫人的视线落在没说话的宁云燕身上。 “燕燕,杨家小姐的事,是你告诉她的吧。”她说道。 宁云燕小嘴一扁。 “我可没有,我日常避嫌都不跟她说话。”她说道,说到这里又嘻嘻一笑,“我只是告诉了林瑾儿,我可是叮嘱过她不许告诉别人的。” 叮嘱的肯定不是这个,应该是别的事,大概就是跟君小姐上吊自尽有关的事。 十几岁的女孩子行事能天真烂漫也能无知无畏。 宁大夫人微微蹙眉。 “这件事家里自有安排,你们这些姐妹们都不许参与,省的被她带累的名声。”她说道。 却并没有再追问这件事,更没有训斥。 三个女孩子高兴的应声是。 “就知道根本不用担心的。”宁云燕伸手挽住母亲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她要死是她自己要死的,我们怕她什么。” “再说,她不是没死嘛。”另一个女孩子说道,眼中满是讥嘲,“自己都不敢死,还要以此威胁我们家吗?她以为她是谁啊。” 宁大夫人笑而不语。 “母亲,我写完字了。” “大伯母,我也写完了。” 女孩子们莺声燕语的岔开话题说道。 “好,我看看,写的不好,可是要罚的。”宁夫人说道。 女孩子们立刻拥簇着宁大夫人走到东次间,说说笑笑的热闹又温馨。 那个君家的小姐根本就不用当回事。 ………………………………………. 听到外边传来夫人的称呼,正伸手去捏桌子上摆着的点心的小丫头忙站直了身子。 门帘被掀开,脚步声停在室内。 一直垂目安静的君小姐抬眼看着这两个夫人。 “哎?你们谁是宁大夫人啊?”小丫头瞪眼问道。 上一次她们来连二门都没进来,更别提见到宁大夫人了,这一次终于能进门,而且还有夫人来见她们了。 只是两个妇人穿着打扮都是一般的华贵,哪个才是大夫人?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真是粗俗无礼。 宁家的两个夫人眼中闪过不屑。 “有什么事,你和我们说吧。”宁三夫人说道。 小丫头还要说什么,君小姐抬手制止。 “好。”她起身施礼,同时伸手抚上桌子上摆着的白绫。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眉头一跳。 要威胁了。 “君小姐,这门亲事的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外祖家也很清楚了,我们是外人说的话你不听,你就去问问他们吧,他们是你的亲人。”宁四夫人先开口说道。 “你们说的我都清楚了,不用再问了。”君小姐说道,将桌子上的白绫抖开,原来下面压着一张纸,“既然都说清楚了,就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吧。” 她将纸递过来。 这是什么?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看着递过来的薄薄的纸,待看清楚其上的字顿时骇然。 婚书! 宁三夫人伸手抓过来,不可置信的审视。 是婚书,明明白白写着三代名讳,议亲人有服亲田产官职的婚书。 能写下这样的婚书,根本就不可能是宁大夫人说的当初只是信口一说。 宁老太爷是真真正正的写下了婚书,是认真的要缔结两家姻亲的,至少在当时是真心实意的,至于后来什么时候又为什么反悔绝口不提,宁老太爷已经不在了,就没人知道了。 怎么先前都没有拿出婚书来? 没有婚书,方家也好君小姐也好,活也好死也好怎么闹都能压下去,但如果有婚书在手,君小姐要是真自尽了,他们宁家可有些麻烦了。 这果然是威胁,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对视一眼。 “君小姐,不是我们不认你的婚书。”宁四夫人沉声说道,“只是我们家老太爷从来没有拿出过这个婚书,十几年来也从来没有提过这门亲事。” “你们不知道没见过,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君小姐看着她说道,她的声音依旧软软,没有一丝激动起伏,如同她的神情一般平淡无波。 这可不像宁云燕适才描述的那个刁蛮嚣张的君小姐。 来了阳城半年,不直接拿出婚书,反而一味的张扬行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时候再拿出婚书,对于宁家来说想要将此事掩下解决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这样行事是算计好的吧。 宁四夫人要再说话,宁三夫人制止她,打量君小姐一眼,微微一笑。 “君小姐,你知道什么叫结亲吗?结亲是结亲,可不是结仇。”她说道,“有时候做事可以用些手段,但有些时候不能用手段,要不然你纵然能一时如愿,难过的可是一辈子。” 千方百计的嫁入宁家,丈夫不喜,公婆厌恶,纵然得到嫡妻的地位,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更何况,让一个嫡妻让位的法子多得是。 宁三夫人出身沧州,祖上是走镖起家,同宁氏一样如今已经不是单纯的商户之家,子弟亦是多读书为官,但镖局也一直经营,宁三夫人的父亲就是负责打理镖局,所以家中的子女读书习字之余都还多少练武学了几手。 宁三夫人虽然没学多少,但脾气到底跟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带着几分强横。 你能进我们家的门,我们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这话无疑就是**裸的威胁了。 “君小姐,人贵自知,你不适合做我们宁家的媳妇。”出身读书人家的宁四夫人没有威胁而是干脆的说道。 眼前的这位一年之内先后失去父母,不得不来投靠外祖的女孩子,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反而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你们打算怎么拿回这封婚书,让我退了这门婚事?”她问道。 ************************** 新的一年,祝大家都好。 嗯,是退婚流开篇。 新年开始了,那,我们也开始吧。 注1:家族背景设定取材自山西皇城相府陈氏,只借家族背景地理位置,非诋毁陈氏族人,非抄袭,见谅。 第三章 不给人就给钱 “她有婚书?” 去而复返的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带来的消息,让原本温馨轻松的宁大夫人的起居室又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一直被视为胡搅蛮缠的女孩子竟然拿出了婚书。 有了这个婚书女孩子就不能被说成胡搅蛮缠了。 屋子里的三个女孩子显然也很惊讶。 “一定是伪造的。”宁云燕喊道。 婚书可是写有男方三代名讳,更何况还有宁云钊的生辰八字,这些东西就算是同样为阳城人的方家也不可能打听出来,更何况这个籍贯汝南的君家。 虽然不足挂齿,但本着知己知彼当半年前一向无来往的方家上门说其女婿跟他们家有婚约的时候,他们还是立刻把这个君家打听了清楚。 君家,河南蔡州汝南县平章镇人氏,祖祖辈辈经营一个药堂,代代行医仁心乐善好施,在平章镇颇有声名。 只是也因为这乐善好施,君家历来家境清贫,又人丁单薄,君小姐的父亲君应文是三代单传,因为从小聪慧学业有成,没有再学医而是走科举入了仕途。 君应文为官清廉爱民如子,继续传承了君家乐善好施的习性,但也同时传了君家子嗣艰难的缺憾,好容易得了一个女儿,虽然妻子方氏为他纳了两个妾,却始终没能再得子女。 君应文的妻子方氏在君小姐十岁的时候因病故去,君应文没有再续弦,带着君小姐和两个妾赴任,但没想到在君小姐十三岁的时候,君应文又因为修河道劳累过度引发急病而亡,这君家便只剩下君小姐一个独苗。 君老太爷早已经故去,君小姐只得来阳城投奔外祖方家。 这样一个即将断了香火的小门小户哪里有能窥探他们宁家的本事,还敢做出伪造婚书的把戏。 就连财大气粗的方家也不可能。 屋子里的三个夫人都没有理会宁云燕的话。 这婚书一定是真的。 “那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宁大夫人轻叹一口气说道,“母亲那里我去说吧。” “就算婚书是真的,也不一定就必须认这门亲啊。”宁云燕急道,“谁说写了婚书就得成亲了?那送了聘礼又退婚的也多得是,凭什么就怕了她了!” 母亲性子棉柔,是个害怕得罪人的老好人,但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却不是,宁云燕这话自然是对她们说的。 “十哥哥虽然是我嫡亲哥哥,但他也是咱们宁家的脸面,他有了这么一门亲事,别的兄弟姐妹们肯定也要被嘲笑,谁愿意跟这样的女子做妯娌啊。” 这话倒是指责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因为宁云钊不是她们的儿子,所以就怕麻烦不管了。 作为一个晚辈宁云燕这样说太失礼了,宁大夫人顿时拉下脸。 “燕燕!住口!”她喝道。 宁云燕一向骄纵,被母亲呵斥也只是绷着脸。 “我才不住口,凭什么要怕她,她算个什么东西,她敢要挟我们,装模作样的要寻死,那就让她去死吧。”她恨恨说道,“这么大一个宁家,还怕死她一个蝼蚁不成?” 小小年纪喊打喊杀轻轻松松实在是不好看,宁大夫人气的让贴身的仆妇把她拉下去,又对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道歉。 “这件事你们不要管了,一切事由我来办。”她斩钉截铁说道。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站着没动,既没有因为宁云燕的话而被挑动怒火,立刻调头冲出去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也没有被宁大夫人的退让而义愤填膺,表示一定要将这件事管到底,她们只是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古怪。 “大嫂,不是的,她同意退婚的。”宁四夫人说道。 宁大夫人愕然,被仆妇拉着的宁云燕也站住脚,一时没回过神。 “她同意退婚?”宁大夫人不由再次问道,“是真的?” “是啊。”宁三夫人点点头,脸上还残留着听到这句话时的惊讶,还有几分不知所措,“不过,她有个条件。” 条件? “她肯定耍诡计呢!”宁云燕喊道,甩开拉着她的仆妇,“母亲,别理会她。” 宁大夫人没理会她。 “她什么条件?”她径直问道。 ………………………………………………………………………… “你们知道当初为什么宁老太爷会跟我祖父写下婚约吗?”君小姐问道。 她的语速缓慢,越发显得声音柔和,让人不由也放缓了心情。 念头闪过,宁三夫人就回过神。 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是宁云燕口中说的骄横粗俗无知惹人生厌,不过宁三夫人也释然,这些女孩子们针尖大的心眼,都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好的,除了自己是天仙,别的女孩子都是妖魔鬼怪。 “君小姐,我已经说过了,老太爷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宁三夫人说道。 “救命之恩也没提过?”君小姐说道,“宁老太爷原来是这样的人啊。” 宁三夫人被噎了下。 婚事不提可以说食言而肥,救命之恩都不认的话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自然不敢也不能让宁老太爷被这样说。 “父亲生前不止一次说过君老大夫医术高明,让他起死回生。”宁四夫人说道。 她在医术二字上加重语气,提醒这个小姑娘别忘了她的祖父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 “听闻你们家在当地祖传行医,想必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不知道这救命之恩得了多少以身相许啊?”宁三夫人更是冷笑。 君小姐莞尔一笑。 “我在家的时候不多,逢年过节随同父母回乡,我记得走上街,乡民们听到我是君老大夫的孙女,便都对我亲切不已,有的摸出家里的鸡才下的蛋给我,有的将新蒸的花糕塞给我,有的将新纳好的鞋垫送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就把羞涩真诚的笑送给我。” 她的声音柔声细气,缓慢却又不让人心急,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听下去。 “我祖父治病救人,有钱的收钱,没钱的也就不要了,他做这些不是为了他们回报,而是知道这是医者的本分,而那些被他救治的人,有钱的给钱是本分,没钱给予感激和敬重也是本分。” 这是在说宁老太爷不本分了?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这才回过神,顿时再次恼怒。 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开口两句,句句骂人不带脏字呢? 现在她们倒是信了宁云燕的描述,这个君小姐真是不讨人喜欢。 “是啊该给钱给钱,该收钱的收钱,人家子女的婚姻大事,又不是鸡蛋花糕和鞋垫,可是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宁四夫人冷笑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 “因为你家老太爷没有给钱。”她说道。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愕然。 “怎么,怎么可能!”宁四夫人结结巴巴说道。 “我祖父亲口说的。”君小姐没有半点犹豫说道,“没钱就不收钱了,是你们家老太爷非要说自己家有钱,说现在被贼偷了,等回了家一定送来,我祖父再三说不用,你家老太爷却不愿意欠人情,得知我父母才成亲,便主动说要结儿女亲。”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宁老太爷从来没有详细说过这件事的具体详情,这个女孩子应该不会是信口开河说谎吧? 可是宁老太爷真的做出过这种事? 君小姐伸手抚了抚桌子上的婚书。 “你们认这门亲事呢这就是婚书,但既然你们不愿意认婚书,不想把你们家公子给我,那它就是一个欠条。”她将婚书向前推了推,葱管一般的两根手指按在其上,“不给人,那就给钱。” 不给人就给钱? 什么意思? “你们还了治病救命的钱,婚书还给你们,大家就此两不相欠。”君小姐说道。 宁三夫人还有些没回过神。 “多少钱?”她下意识的顺口问道。 君小姐抬眼看着她,神情平静。 “二千两。”她说道。 第四章 都很委屈 二千两。 宁四夫人在宁大夫人的屋子里重复了这三个字。 “白银。”她接着说道。 还好不是黄金。 这个念头又让她很懊恼。 宁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二千两黄金也吓不到她,更何况现在根本就不是考虑钱的事。 可是这件事的的确确落在了钱上。 宁大夫人的神情也变的古怪。 “她真这么说?”她问道。 宁四夫人也点点头。 “没有哭没有闹,丝毫没有再提亲事。”她说道,想了想又补充,“神情不似作伪。” 知难而退了? 宁大夫人沉吟没说话,宁云燕则回过神。 “母亲,她这是迷惑我们的诡计,定然还是为了嫁进来。”她说道. 宁大夫人摇摇头。 “如果她要迷惑我们,要的可不是这么点钱了。”她说道。 二千两数目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少,但对于宁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如果这君小姐真是要耍花枪,就该给出一个宁家也不能轻易就拿出的数目来。 难道她真的同意退亲了? 闹出这么多花样,又有婚书在手要给予最关键的一击的时候突然就想通了? 宁大夫人沉吟一刻,站了起来。 “我去见她。”她说道。 宁云燕跺脚。 “看,母亲,这就是她的计谋,勾引你去见她了!” 宁大夫人看她一眼笑了笑。 “见她又如何?她连你这个宁云钊的妹妹都勾引笼络不了,还能奈何我?”她说道。 她可是宁云钊的母亲。 这天下没有比母亲更爱自己的儿子,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就算天下最好的女子嫁给儿子,也觉得委屈,更何况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君小姐。 不,君小姐也不算是什么都不是,对于宁家来说,就是一滩污泥。 她绝不会让自己儿子洁白的衣袍上被甩上这一滩污泥。 ………………………………………………………………………… 听到门外又传来细碎的夫人的称呼,等得有些无聊的小丫头立刻站直了身子,眼睛亮亮的看着走进来的夫人。 “又换了一个夫人。”她嘀咕,“宁家的夫人真多。” 君家人丁单薄,不是什么大家氏族,君应文体弱且一心为官尽责,妻子方氏又出身商户,对于这个好容易得来的女儿百般骄纵,没有规矩约束,也不知道人情往来,看身边这个丫头的行事就知道了。 宁大夫人不以为意,她的视线径直落在那位君小姐身上。 女孩子与宁云燕差不多的年纪,容颜还带着几分稚嫩,相貌也算是不错,只能算是不错。 随着她的走进来,这位原本坐着的君小姐站起身来施礼。 “大夫人。”她说道。 对于君小姐能认出自己,宁大夫人没有觉得意外。 这半年来君小姐虽然一直没能成功的凑到她们宁家这些夫人面前,但钻营这么久总会多少知道自己未来婆婆的长相。 听到君小姐的称呼,小丫头欢喜难掩。 果然小姐说一切都听她的没错,这三言两语的就把宁大夫人招来了。 她们来到阳城后好容易说动方家的舅太太来宁家说亲事,结果宁家却说从来不知道这门亲事,为此小姐被方家那几个讨厌的小姐好一顿奚落。 舅太太一向看小姐不顺眼,又惧怕宁家惹来麻烦,才不会尽心尽力的来帮忙说项,小姐就决定自己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结识了宁家的小姐们,但无奈的是宁家小姐们很回避与她来往。 结交宁家小姐的路走不通,她们又打听到宁大夫人脾气温和且念佛心慈,就想着直接求到宁大夫人跟前去,小姐身世可怜,哭一哭说不定就能得到宁大夫人的垂怜。 只是宁大夫人更不好见,正想办法的时候听到说宁十公子竟然要跟什么杨家的小姐定亲,小姐就急了,催着方老妇人和舅母找宁家,二个长辈却装聋作哑推三阻四,小姐只得自己上门,结果连宁家的二门都没进,更别提见到宁大夫人。 适才拿着白绫作威胁宁大夫人还是不出来,没想到一说要银子就来了。 看来这个宁大夫人除了温和慈善,还是个贪财的。 宁大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而是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她问道。 她的面容温和声音轻柔缓慢,不自觉的让人觉得情真意切,小丫头想到自从老爷去世后她们主仆过的日子,心酸满腹眼圈忍不住发红。 委屈,委屈大了。 这时候小姐应该跪下来对着宁大夫人哭,这样泥菩萨般柔软的夫人,眼泪一定能把她泡化了。 小丫头看着面前的小姐,君小姐依旧端端正正的站着,因为背对着看不清她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梨花带雨了。 “大夫人也觉得很委屈吧?”君小姐说道。 她的声音也轻柔缓慢,还带着几分感叹,更加的情真意切。 宁大夫人看着她笑了笑。 “是啊,做母亲的看着自己耗费心血珍宝般养大的子女,突然被下贱的猪狗咬一口,偏偏又这畜生不知人事,打不得骂不得,打了骂了反而还要被说不大度,真是又委屈又心疼。”她说道。 小丫头听得都懵了,愕然的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位还带着笑的如同菩萨般和蔼的夫人。 是,是在骂她们吗? 下贱的猪狗? 这么恶毒的话竟然是从这位夫人口中说出的吗? 面前的小姐没有哭声传来。 “我不是母亲,不过自己遇到这种事心情也不好受。”君小姐依旧柔声说道,还点了点头。 “自己要是遇到这种事,也就忍了。”宁大夫人说道,“但一个母亲看到子女遇到这种事,却忍不得,孩子病了,母亲恨不得病在自己身,有人伤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就恨不得咬了那人的肉。”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君小姐还小,等将来你做了母亲就会知道了。” 这几句话下来她的言辞神情都温柔可亲,就好似在谈论多么愉悦的话题。 “我知道君小姐很委屈,明明约定好的事却反悔,还请君小姐见谅,这个约定对你来说是一跃龙门得富贵人生,我们宁家的确从来都是乐善好施,不管是求上门的灾民,还是路边的乞丐,都不吝啬赠与扶持一把,但对于扶持你的命运。” 她看着君小姐,脸上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这件事实在是让我们觉得委屈又恶心。” 小丫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先前上门来被仆妇冷落无视时,适才那两个夫人态度冷漠说话威胁所带来的委屈和愤怒此时此刻都不算什么了。 宁大夫人这般含笑和蔼的说出的这些话简直比冷漠和威胁更可怕。 甚至她都不知道怎么可怕,就觉得刀子一般嗖嗖的割来,想躲又没地方躲,瑟瑟孤立,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绝望。 宁大夫人看着眼前的君小姐,这位君小姐依旧神情平静,一双大眼明亮黝黑,其间没有半点的情绪。 她安安静静,如同所有知礼守矩的女孩子一样认真聆听长辈的说话,没有不满没有反驳更没有不屑。 似乎在确定宁大夫人说完了,她才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这件事的确让人觉得委屈,我也不知道宁老太爷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非要拿子女的婚事做恩报,结果恩没报,反而让我们成了恶人,或者宁老太爷就是不想还钱,又怕我们纠缠,才这样做的。”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 “宁老太爷真是多虑了,我们君家治病救人不图回报,就是祖传的本分乐善好施,不管是求上门的灾民,还是路边的乞丐,都不吝啬治病救人赠药。” 这话听着耳熟。 含泪的小丫头不由瞪大眼,看到坐在对面的宁大夫人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宁老太爷不想付诊费药钱,说一句没钱就罢了,多大点的事,哪里用这般手段,赖账也就罢了,还将我们置于恶人之地。” 君小姐说道,看着宁大夫人微微一笑。 “这件事实在是让我们觉得委屈又恶心。” 宁大夫人脸上的笑碎裂。 第五章 宁十公子的身价 这个女孩子! 竟然这样诋毁宁老太爷,诋毁她们宁家。 宁大夫人一向和气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霜。 以前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君家小姐,多问一句就是自降身份了。 不过从宁云燕的描述中可以想象到,这个君小姐跟她的来历一样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刚进来时看着还像个样子,宁大夫人还觉得宁云燕夸张了,但此时看来,何止上不得台面,简直是毫不掩饰的尖酸刻薄。 但只是一呼一吸,宁大夫人就压制了怒气平静下来。 这也正常,就跟她做出上吊的把戏一样,不过是无计可施便撒泼相缠罢了。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败坏宁家的名声,宁家就不得不对她忍让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想。”宁大夫人温和的说道,“人做事的时候初心都是好的,只不过随着时过境迁,口口相传,难免会变了。” 她说完这句话,见君小姐神情闪过一丝怅然。 “是啊,人做事的时候初心都是好的。”她说道。 小丫头已经完全懵了。 所以其实宁大夫人和小姐还是在和气的交谈,适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她的错觉? 宁大夫人笑了笑。 “君小姐你还小,觉得这世间的事黑是黑白是白,今天往地上砸个坑,就天荒地老也不会变。”她说道,声音温和,就如同一个长辈谆谆教导自己的晚辈一般亲切。 “是啊。”君小姐再次说道,神情中除了怅然还有一丝悲伤。 是悲伤原本以为唾手可得好日子竟然得不到吧。 宁大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浓,神情也更温和。 “等君小姐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黑的也可能是白的,白的也可能是黑的,而有些事也是会变的。”她说道,话头一转,“不过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君小姐看向她,就像认真聆听长辈指点的晚辈。 “比如人的命。”宁大夫人说道,“有的人的命就是贱命,不是攀上别人,就能变成贵命的。” 就算是谁都听出来是骂人的话,大夫人也能将它说的充满的诚意,就如同关切晚辈所说的苦口的良药。 她说完这句话,面前的女孩子依旧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宁大夫人不由眼一晃。 这个原本被她归到只能算模样不错的女孩子,一笑起来竟然让人有些惊艳。 不过这女孩子的笑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就消失了。 宁大夫人也是女人,对女人的惊艳也是很快就消失了,她更多的应该是要生气,但这女孩子的笑并没有半点讥笑嘲弄,就如同听到长辈良言而开心的晚辈一样。 这当然不会是这女孩子的真实感觉反应。 宁大夫人很不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掩藏自己情绪的女子,真是可怕。 就算不论出身,她也不会选这样的女子做自己的儿媳妇。 总之,这一面见下来宁大夫人终于认可了宁云燕的话,这个君小姐真是令人厌恶。 “大夫人真是自谦。”君小姐说道,“不过宁家虽然出身贱鄙,但也是民众们交口称赞的仁富之家,大夫人莫要妄自菲薄。” 宁大夫人大怒。 宁家先祖是给人放牛割草的长工。 这君小姐是在骂他们宁家至今还是贱民。 “织席贩履的小儿也能当皇帝。”大夫人压下怒意,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只要自己争气,金石也能为开,我们宁家的祖先没有耽于富贵,头悬梁锥刺股靠着自己读书求功名,才有了从贱民转为官身,能够为君为民效力尽心。” 她在自己争气以及靠着自己上加重了语气。 “这些,可不是靠着攀上谁就能得来的。” 君小姐笑了。 “当年你们宁家第一个老爷的功名是花钱买来的,靠着钱打通了上上下下,攀上了府学的大人老爷。”她立刻说道,“如果不是那位大人老爷提携扶持,你们家的老爷们现在还挖煤呢。” 宁大夫人气的有些发抖。 她第一次见这种贱婢,羞辱骂人如此轻松随意。 同时心里又难掩惊讶。 她怎么知道这宁家的秘闻? 这秘闻可是百年前的事,而且又涉及官场私密,且是没有被发现的私密,要不然那时候的宁家也会就此官途顺遂了。 这种事在宁家也几乎没人知道,宁家的人才不会去议论百年前先祖的事。 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恰恰是因为她不是宁家的人。 结亲的时候要打听男方底细,而那时候她的祖父正在朝中负责修书,因为闲来无事就特意去翻找有关宁家几百年的记载,恰好翻到百年前一个御史骂宁家那位老爷科举舞弊,当然最终不了了之,皇朝更迭之后更没有人再理会这件事。 百年前的事,更何况花钱捐个官的也不是没有,她的娘家人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当做宁家的人品行有亏,只当做一个笑谈笑了笑就过去了。 这个一直在偏远的抚宁随父为官生活的丫头怎么知道? 难道君应文那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吏能打听到? 或者是方家? 方家可是一个商户,虽然有钱,但本朝一直对商户打压歧视,官府的人或许会愿意从商户手里捞钱,但绝不会跟他们来往过密。 方家哪里有那个本事手眼通天拿到京城朝中私密的文书? 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这个君小姐如此窥探宁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宁大夫人声音有些沉沉说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世间很多事可以用钱办到。”君小姐柔声细语说道,“你们宁家百年前花钱买了官摆脱这贱民之命,那现在也可以花钱买了这婚书,摆脱这贱名之命。” 什么叫贱名之命? 接二连三的被如此折辱,宁大夫人的好脾气也忍不住了,脸上不再有温和的笑意。 “君小姐这话说的我听不懂。”她说道,“婚书是婚书,买卖是买卖。” “这有什么不懂的,欠债还钱而已。”君小姐神情依旧,“婚书是婚书,也是买卖,你们宁老太爷当初没钱,又不想背负忘恩负义的恶名,就拿自己的子孙婚事做酬谢,如今反悔要收回子孙的婚事,自然就要拿钱来抵这忘恩负义之名。”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宁大夫人气的发抖,但忽的又冷静下来。 “君小姐是说真的?”她问道。 她想到了,她是抱着羞辱这女孩子的目的来的,而自从一见面这女孩子其实也在毫不留情的羞辱她。 这女孩子说给钱就退亲的话是为了引她过来,但引她过来之后的目的的确不是想要缠住求的怜惜,反而是撕破脸的要结仇。 这君小姐是真的不想要结这门亲事了。 “当然是真的。”君小姐说道,“我说过很多事可以用钱来解决,能用钱解决的事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屋子里一阵沉默。 宁大夫人心情有些复杂,说轻松也轻松,毕竟解决了这个让她头疼的事,但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想象中这件事的解决是这女孩子对于宁家知难而退,但现在她总觉得让这女孩子而退的并不是对宁家的知难。 就好像他们宁家巴不得甩开她一样,她也巴不得甩开宁家。 宁大夫人有些不高兴,但旋即又为自己的不高兴而哂笑。 人就是这样的吧,上赶着的缠着自己的不喜欢,但说放手就放手的走的干脆利索的也不喜欢,被追捧的时候嫌烦,突然人不理会了又觉得失落。 失落的并不是多在乎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 不尊重,不敬畏。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出身的女孩子,她又什么资格摆出这种嫌弃他们宁家的姿态。 宁大夫人神情变得冷冷。 “君小姐算计的真清楚。”她说道。 君小姐却摇摇头。 “夫人谬赞了。”她说道。 鬼才赞你! 宁大夫人气笑,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人却是一个这样的无赖,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经过夫人的提醒,我发觉我先前算错了。”君小姐接着说道,神情平静的看着宁大夫人。 什么算错了? 宁大夫人微微有些讶异,又浮现警觉。 所以又要反悔了?或者说她根本还是不想退亲? 君小姐的手指轻轻的抚过桌上的婚书。 “我先前说两千两就把婚书还给你们,是算错了。”她说道,手指敲了敲婚书,“应该是五千两。” 五千两? 宁大夫人愕然。 这就是坐地起价吗? “你!”她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应该是五千两了?” “我祖父救治你们老太爷是十四年前的事,利滚利到如今要五千两也不算多。”君小姐说道。 宁大夫人眉角抽了抽。 “多少的药钱就利滚利的滚到五千两了?”她说道。 这女孩子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羞辱宁家非要胡搅蛮缠。 “多少药钱?”君小姐笑了笑说道,“能够救了宁老太爷这条命的药钱自然不便宜,要不然宁老太爷怎么会用自己的嫡长孙做抵押?” 抵押? 什么话! 宁大夫人再次皱眉要开口,不过这一次君小姐没有晚辈的自觉,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宁老太爷肯拿自己的嫡长孙来抵药钱和人情,宁十公子必然是很厉害的,来了这里听说以及亲眼看到宁十公子的风采,我就估摸了一个价格。”君小姐说道,神情严肃,“但现在看到大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极其反对,我才明白我还是低估了,宁十公子比我想象中更贵重,所以,这个婚书绝对不止二千两这个价,而应该是五千两。” 宁大夫人目瞪口呆。 “你,你。”她只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再次笑了笑,将婚书拿在手里。 “大夫人是觉得宁老太爷的命不值钱呢还是觉得宁十公子不值这个身价?”她说道。 第六章 这是个无赖 宁大夫人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脸上还蒙着一层寒霜,一句话不说坐下来就吃茶。 宁云燕已经带着姐妹们退出去了,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还在等候着,看到她的神情惊讶又不安。 她们当然知道宁大夫人不是外表那般菩萨模样,但做妯娌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她在人前流露这般情绪。 很显然那君小姐把宁大夫人气的不轻。 “大嫂,我看过了,那婚书是真的。”宁三夫人沉吟一刻说道,“她现在也在我们家中,不如我让人毁了它。” “你要抢?”宁四夫人心里一跳问道。 “丫头们倒茶倒水的,万一不小心湿了婚书。”宁三夫人说道,“或者君小姐心中愤愤不平,故意吓人,其实拿来的并不是婚书,我们也从来没见过,反正君小姐在我们家闹腾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吊的把戏都玩过,这样闹起来,也没人信。” 宁家这么家大业大,无赖的事自然也做过,但对付一个小姑娘又是这么明明白白的耍无赖还真是头一次。 宁四夫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大夫人放下茶杯。 “不用了。”她说道,“她的确是要钱。” 原来是已经谈好了? “大嫂,她是真的吗?”宁四夫人忙问道。 宁大夫人吐口气,神情恢复如常。 “是,她说了,既然我们家不同意结亲,那就给她些钱。”她说道,“她如今孤女一个,有些钱傍身也是好的。” 她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婚书她已经给我了。”她说道,伸手将婚书拿出来扔在桌子上。 竟然真的成了? 宁三夫人忍不住伸手拿过婚书。 “是真的吗?别是拿假的糊弄。”她说道低头仔细的看。 宁四夫人轻咳一声。 宁三夫人却不以为意。 “大嫂是正人君子菩萨心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家给什么就接什么,但那君小姐可指不定是个无赖。”她说道,“还是看仔细的好。” 这话让宁大夫人心情好了很多,宁四夫人笑了笑不说话了。 “我看过了,是真的。”宁大夫人说道,一面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去跟母亲说一声,从账上支了钱打发她走。” “大嫂先去说,我们去账房安排。”宁三夫人说道,“二千两银子不用等母亲的对牌。” 宁大夫人脚步停顿下,原本变好的神情再次阴沉。 “是五千两。”她咬牙说道。 五千两?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愕然。 怎么大夫人去见了这君小姐一面,二千两就变成五千两了? “大嫂到底是心慈。”宁三夫人摇头说道,“见不得这孤女可怜。” “那就是个无赖,大嫂可用不着可怜。”宁四夫人说道。 只不过她们妯娌这次一唱一和,宁大夫人神情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 “但现在看到大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极其反对,我才明白我还是低估了,宁十公子比我想象中更贵重。” 她想起那君小姐说的话,虽然这话说的极其客气,而且君小姐的神情态度也很恭敬,但其中的意思却直白的很。 因为我对你说的话很生气,所以我决定就地起价。 真是个无赖。 宁大夫人心里恨恨,但这件事她不愿意多说,毕竟是在一个小姑娘跟前吃瘪的事。 她没有理会两个妯娌抬脚走了。 …………………………………………………… 宁云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终于等来了母亲那边的消息。 “五千两?”她惊讶的说道,旋即又愤怒,“她可真敢开口。” 身后两个姊妹也被这数额吓到。 “凭什么答应她,一分钱不给让她滚,看她能怎么样。”宁云燕抬脚就要走。 大丫鬟忙拦住她。 “小姐,大夫人不想再纠缠了。”她劝道,“闹的久了,到底对十公子不好。” 宁云燕咬牙恨恨。 “怕她怎的。”她说道,“是她不好,关哥哥什么事。” “这不是怕她,大夫人说了,她的长辈到底是跟老太爷有旧,如今父母都不在了,也无兄弟姐妹,孤女一个,既然拿着当初长辈们交往的旧情来投靠,虽然咱们家不能安排了她的终身大事,但给些银子让她傍身也是应该的。”丫鬟说道,“她是个孩子不懂事,咱们宁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真是人善被人欺,就让她这样得意?”宁云燕愤愤。 “小姐,她算个什么,跟她斗气,她还不配。”丫鬟含笑说道,“这样谁有理谁没理,人们都看得到了,她就是个无赖,所以婚事也好,闹腾也好,其实就是为了要钱嘛。” 这样她就是跟那些市井泼皮无赖一样,就是讹诈。 没错,她就是讹诈。 宁云燕恨恨点点头。 五千两银子,真是个无赖。 此时,那个被视作无赖的君小姐正看着站到面前的仆妇。 “君小姐,这是你要的五千两银票。”仆妇冷冷说道,将手里捏着的银票晃了晃,“是你外祖母家票号的,你拿着方便,我们也方便,以后也不用再跟方家票号打交道了。” 这意思就是说以后宁家再不会跟方家来往。 君小姐神情恬静,看着那仆妇微微一抖的手指尖。 “你要把钱甩在地上,就要再给我拿来一张同样数额的。”她忽的说道。 仆妇的手一抖,神情有些惊愕。 什么? “你要做这件事还是先请示一下大夫人吧,看看她允许不允许,她也会告诉你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君小姐说道,“别自以为是,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就不好了。” 作为大夫人身边的得力仆妇,她自然知道大夫人现在有多生气,也知道老夫人适才怎么给了大夫人一顿没脸。 老夫人对于大夫人许下的五千两银子大发脾气,骂大夫人是个瞎眼菩萨乱发善心亲仇不分,当着屋子里那么多仆妇的面,大夫人给老夫人跪下哭求为了十公子请老夫人同意。 “就当是为钊儿积福了。” 老夫人最喜欢十公子这才勉强同意。 大夫人受了这等憋屈,都是因为这个君小姐,但凡是个有骨气的小姐,受了这么多冷脸,就该掉头离开绝不再提婚事,她倒好转头讹钱,还狮子大开口要了这么多。 这样一个泼皮无赖,就该把钱让在地上让她去捡。 仆妇就打算这么做,没想到这无赖竟然敢警告。 把钱扔地上就要再拿五千两来? 她敢! 仆妇神情惊疑的看着君小姐,这个女孩子神情平静没有怒气也没有冷笑,浑身上下都温柔和顺,但她却莫名的觉得这君小姐并不是在故作威胁。 她真的敢,也会这么做。 这是个无赖,也许正等着机会再跟宁家闹呢。 只要她肯接了这钱,就跟宁家再无婚事纠葛,也没有理由再纠缠,再纠缠就是她理亏了。 仆妇手微微抖着,却稳稳的捏住了银票递了过去。 “柳儿拿着。”君小姐说道。 在她身旁站着的有些傻傻的小丫头上前接过。 “多谢。”君小姐浅浅施礼,“告辞了。” 她的声音柔和,动作轻盈,神态端正,仆妇不自觉的就忙还礼,礼了一半才回过神。 干什么要跟这个无赖这么客气。 君小姐越过她走了出去,衣裙飘飘,身姿窈窕如风拂弱柳。 第七章 拂袖何处去 君小姐走出了宁家的侧门。 宁家的大门自然不是常开的,只开着侧门供人进出。 但当君小姐走出去后,侧门却被关上了,虽然没有发出剧烈的声响,但轻轻的关合也表达了对刚走出的这个人的厌恶。 君小姐没有回头。 “宁炎的族人也不过如此。”她自言自语。 宁炎,宁老太爷的次子,宁大夫人的小叔子,如今宁家官位最高的顶梁柱,二十三岁中进士,为官二十年,如今为工部右侍郎,再有两三年即可升任尚书,将来入阁拜相也极有可能。 这样一个人物却被君小姐直呼其名,如果让宁大夫人听到又要倍感羞辱。 宁家的门前并没有闲杂人,君小姐的小丫头神情呆滞,揣着的袖子里手紧紧的捏着银票,也没听到君小姐的话。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去,快要出了北留镇小丫头才回过神。 “小姐。”她忙喊道,伸手拉住君小姐的衣袖,又回头看了眼,“宁家的人没有追来。” 君小姐嗯了声。 “放心,她们不会追来。”她说道,“宁家至少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小丫头哦了声,扯着她的衣袖。 “那咱们去哪里等着?”她问道,“那个客栈不许咱们去住了,这附近没有离宁家更近的客栈了。” 那天小姐假上吊做出以死明志的事吓唬宁家,结果差点真的吊死,她大喊大叫的惊动了客栈的人才把小姐救下来。 “那客栈的人真是胆小鬼,小姐明明没事,他们还怕东怕西的不让我们住。”小丫头说道,却完全忘了当时自己吓瘫的事。 她叽叽咯咯的说着,小姐一直安静的迈步走着。 “她们什么时候再来请小姐?”她又问道。 君小姐停下脚,看了眼这小丫头。 “事情都已经结束,不用等了,她们也不会来找我了。”她说道。 小丫头瞪大眼看着她。 “结束了是什么意思?”她结结巴巴问道。 当时小姐被救下来跟死了一样,两个妇人又是掐又是捶的折腾一刻才又有了气,饶是如此也躺在床上半日没动简直吓死人。 她实在没办法了要回阳城找方老太太,小姐却突然伸手拉住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和宁家的亲事的缘故,不用再去找别人,这件事她自己能解决。 她当时就有点不信,来阳城这么久了都没解决,但小姐说这一次一定能解决,还让她拿出了藏着的婚书。 是的,她们一直有婚书,当初之所以没有拿出来是觉得这婚书宁家也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来到阳城后,她们说跟宁家有婚约要方老太太去上门说时,舅太太露出一脸讽刺说可有婚书的样子让小姐很生气,小姐很干脆的说没有,让舅太太上门去说就是了。 小姐的意思是舅太太去了宁家一说,必然会被宁家待为上宾,然后也顺便打压舅太太那副小人面孔。 结果没想到舅太太来到宁家却被一扣否认没有婚约,舅太太自然气急败坏的回来将小姐冷嘲热讽一通,小姐气的要死自己就找去宁家了。 结果宁家进不去,宁家的人接触不到,除了八月十五灯节混在人群里远远的看了眼从京城回来的宁十公子。 宁十公子的风姿让小姐更为倾倒,但她也很明白宁家是要悔婚了,宁家肯定知道这门亲事,既然一心要悔婚,拿不拿出婚书都没用。 这时候与小姐交好的林小姐惊慌的带来宁十公子要定亲的消息,小姐就再也坐不住了,决心做出一件事让宁家知道厉害。 上吊这件事果然厉害,小姐都差点死了,躺了半日小姐就起来说要解决这件事了。 这么多人都看到小姐上吊的样子了,宁家肯定会害怕了吧。 她也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小姐来到宁家,虽然过程中小姐说的话做的事让她很不解,但能够进宁家的门且见到了宁大夫人,可见小姐的办法还是很管用的。 只不过最后接了银子送还了婚书看起来很古怪,但她还是相信小姐这么做是自有安排的。 或者宁家人会追出来,再不然等过一日就来请小姐。 但现在小姐说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宁家再没有婚约了。”君小姐看了小丫头一眼说道,“这件事解决了。” 小丫头瞪眼张大嘴,哇的一声哭起来,引得街边的人纷纷侧目。 “哭什么,这样多好。”君小姐说道,“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小丫头抽抽搭搭。 她自然也知道宁家不想要这门亲事,现在婚事没了,宁家自然是欢喜。 “可是小姐有什么欢喜的,什么都没了。”她哭道。 “不是有钱了吗?”君小姐说道。 钱? 小丫头虽然从来没有富贵过,不管是在君家老宅,还是跟随君应文在任上,君家父子都是乐善好施,吃穿知足常乐,有钱能如流水般的花出去,没钱清贫日子也能过,所以耳濡目染小丫头对钱从来不放在心上。 钱有什么啊,来来去去的,女人还是要找个好夫婿才能保证一生顺遂。 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宁家这样的夫家,小姐是不是上吊吊一次傻了,说解决的办法竟然是跟宁家退婚。 “那点钱有什么用啊。”小丫头眼泪汪汪说道。 “那点钱啊。”君小姐说道。 她说话的速度本就慢,此时又更慢,四个字被拉长了很多,听起来似乎多了几分怅然。 小丫头忍不住吸了吸鼻头抬头看着自己家小姐。 “应该够我去京城了。”君小姐接着说道。 去京城? 小丫头愣了下,她们老家在汝南,老爷的任职在抚宁,外祖家在阳城,从小到大都是在北边,位于南边的京城可是只听过从来没去过,无亲无故的也不会动去的念头。 小姐怎么突然想去京城了?她的眼睛又忽的一亮。 “哦!”她有些激动的说道,“小姐,你是不是打算去告御状?” 君小姐平静的脸上浮现笑意,显然被这小丫头的话逗笑了。 小丫头却没有注意到,而是更激动。 “对对,小姐的办法果然好,先退了婚书,稳住了宁家,又拿了银子有了盘缠,就能轻松的上路。”她说道,又似乎怕被人发现了压低声音,“宁十公子的叔父在京城当大官,让他来管管这件事,他要是不管我们就去告,看他怕不怕,小姐,听说京城的皇帝英明神武肯定能…” 她的话说到这里,原本看向前方的小姐猛地转过头来,那双静谧清澈的眼陡然变得幽深,眼神让人不由打个寒战。 小丫头的话戛然而止,人也不由后退一步。 虽然从小被卖,但主家仁善和气,小姐虽然骄纵却从不作践人,小丫头过的顺风顺水,哪里见过这般眼神。 她甚至认不出这眼神里包含的情绪,似乎绝望似乎狠戾又似痛苦,总之是让人看得害怕的想逃开。 第八章 见亲不见喜 是因为婚事无望的悲伤吗? 但夫人老爷去世时,小姐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一眨眼间君小姐那眼神就消失了,重新变得静谧。 “好了,不要说傻话了。”她说道,声音柔和,“我说过这件事结束了,宁家不想要结亲,我也不想结亲了,一笔银子,了却旧日事,他们也没赚,我们也没亏。” 小丫头战战兢兢,小心的看君小姐神情,确信自己适才是看花眼了,又想到没了亲事小姐也是没办法肯定伤心,自己作为一个好丫头不能抱怨以及给小姐伤口上撒盐,便忙点头,不再说一句有关亲事的话。 “走吧。”君小姐对她笑了笑说道,转身迈步。 小丫头忙跟上,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开口。 “小姐,我们,我们现在就去京城,还是先回方家?”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君小姐停下脚。 “方家。”她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熟悉。 “原本想着很快就能出嫁,以后一辈子也不用跟他们打交道,任她们喜欢不喜欢的咱们也不在意。”小丫头小心翼翼又愁容满面的说道,“现在要是知道你跟宁家没亲事了,还不知道她们会对小姐你怎么样呢。” “马上就知道了。”君小姐说道。 马上?小丫头愣了下,看到君小姐的视线看向前方,她不由跟着看去,就见两辆马车正在几个人的护送下疾驰而来,护送的人对马车里说了什么,车帘子被掀开,一个老妇人看向她们。 “老太太!”小丫头脱口喊道。 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下,老妇人不待仆妇搀扶就自己下了车,径直向君小姐走来。 君小姐打量眼前的这个老妇人。 这老妇人六十左右,面容方正,矮胖的身子穿的是浅啡绣金褙子青金马面裙,灰白相间的发鬓戴的是金菊点翠折枝簪,看上去精神烁烁,富贵之气四溢。 这就是方老太太,君小姐的外祖母。 方老太太只有一子一女,如今子女皆亡,此时她面色肃然,目光锐利,带着无比的威慑,既没有先后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也没有见到亡女遗孤的怜惜和慈爱。 “听说你上吊了?”老妇人看着她慢慢说道。 北留镇距离阳城有半日的车程,原本君小姐和小丫头说好上吊被救下来之后,小丫头就立刻请人去阳城通知方家的人,但没想到君小姐上吊的太逼真吓得小丫头自然顾不得报信去吓唬别人,等君小姐缓过来又说事情自己能解决,小丫头自然就不再去通知方家了。 从昨日傍晚上吊,到今日不到午时方家就得到消息且赶过来,可见并不是此前说的任凭君小姐爱去哪去哪他们家不管。 君小姐准备施礼。 “怎么还没死?”方老太太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嘲讽。 君小姐叹口气,站直了身子。 小丫头瞪眼一脸气愤。 “老太太我们小姐真的死了,是我好不容易救活的。”她恨恨说道。 方老太太嗤笑一声。 “不是自己求死的吗?怎么还能被人救活?”她说道,“只听过想活活不了的,没听过想死还死不了的。” 这种话竟然从小姐唯一的依靠的血亲口中说出,就是在那么讨厌她们的宁家也没人说,简直令人心寒。 不过,在宁家因为一个鄙视的眼神都能红了眼掉泪的小丫头,此时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瞪眼叉腰气势汹汹。 “我家小姐要是死也是被你们方家逼死的。”她哼声,“商人重利无情无义,我们小姐就是被你们这个贱户作践了。” 君小姐心里再叹口气,可见人都是有两面性的,这个小丫头也并不是懦弱胆怯,看看这凶恶嚣张的样子,再听言语里的羞辱,别说是被她骂着的人,就是路人都忍不住要打她一顿。 不过对于这丫头的无礼,方老太太并没有惊怒,她身后的仆妇丫头们也没有,而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 君小姐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小丫头对方家人的态度还真是一向如此,而这个小丫头之所以会这样,当然是因为她的小姐撑腰。 虽然是父母双亡前来投奔,但这主仆二人并没有寄人篱下的卑微惶恐,反而趾高气扬,一个原因是君小姐母亲自从出嫁后就几乎跟娘家断了来往,除了逢年过节礼品往来,就再没见过面。 除了这一声外祖母,君小姐跟方家的人几乎都是陌生人,陌生人的感情便比较淡薄一些,而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大周朝商户地位低。 纵然外祖母家钱多如山,但在清贫落魄的君小姐眼里,依旧是粗鄙低下的商户人家,更何况君小姐还有一门地位更高的婚约。 就这样自从来了外祖母家,君小姐觉得自己混迹低贱的商户人家,又是嫌弃又是自傲,自然惹的方家人不满,相看两生厌,言语皆不善。 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孩子啊,不管怎么说,方家到底是她的血亲,怎么能对方家还不如对宁家亲近呢。 宁家看上去和蔼,却几乎要了君小姐的命,方家看上去无情,却在第一时间赶来,这孩子错把亲人当仇人,仇人却当亲人。 念头闪过,君小姐心里就跟被刀戳了,疼的神情都有些扭曲。 错把仇人当亲人的何止这君小姐一个,她不也是,有什么资格笑他人。 君小姐脸上的神情变得扭曲,满含着痛苦怨恨和厌恶,落在方老太太等人眼里却是熟悉的很,方老太太没有什么反应,仆妇丫头们则都向后退了一步,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 小丫头自然也看到了,于是更要替小姐抱不平,方老太太却打断她。 “蓁蓁,我素知你心性高洁,宁家如此行事,对你来说,的确是孰不可忍….来人”她淡然说道。 当她说心性高洁这个词时,君小姐清楚的看到她身后仆妇们人脸上的讥讽。 两个仆妇站了出来。 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 “你们拿了绳索,伺候小姐到那宁家门前,以死明志。”她慢慢说道,“告诉宁家,君蓁蓁生是他们的人,死也是他们的鬼,是烧是埋由他们做主,我们方家绝不过问。” 小丫头气的跳脚。 小姐都这样了方老太太竟然还说这种话,这是一个外祖母该说的话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看我家小姐没依仗了,就要将我家小姐作践死,免得被别人忌恨坏了你们家的买卖。”她上前一步站到方老太太的面前大声喊道,“你们这些下贱的…” 这可是大街上,北留镇虽然比不上阳城繁华,正午时刻也是人来人往的不少,先前她们在路边停下,就已经有不少人侧目,此时说话的声音陡然拔高,更是引得不少人围过来。 真是丢人,方老太太身边的仆妇忙上前,这小丫头以往言语无状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指着老太太的鼻尖骂,没等她们伸手,一向对这主仆眼不见心不烦的方老太太却先抬起手。 “惹是生非的东西!”她说道,手向小丫头的脸上打去。 小丫头也没想到以往正眼都不看她的老太太竟然突然要打她。 方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人很结实,来到方家之后,小丫头还撞见过方老太太清早在后院里对着一根木桩打拳,她还跑过去看了,那木桩被打的光溜溜的,回去还跟小姐当笑话说。 她的脸可比不上木桩,这一巴掌打下来,人肯定要跌出去,牙说不定也要飞掉几颗。 但已经没有躲开的机会了,小丫头呆呆的站着,看着眼前的手放大。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方老太太的手腕。 方老太太的手停在小丫头的脸侧。 小丫头一口气吐出来,转头看着站过来的小姐。 “小姐。”她委屈的喊道。 君小姐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也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冷笑。 “怎么?我这个贱户之人打不得你的丫头?”她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外祖母,不是打不得,是不用打了。”她说道,将方老太太的手握着慢慢的拉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跟宁家两不相欠,外祖母不用再为了维护我做戏给他们看了。” 方老太太看着她身子一僵。 第九章 安抚同归去 君小姐的声音轻柔缓慢,越到最后越小声,这最后一句话只有方老太太听清了。 方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饶是她经历了大风大浪,还是露出惊诧的神情。 “你说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已经松开了手,安安静静的后退一步。 “我跟宁家的事已经说清了,以后就两不相干没有牵扯了。”她轻声说道。 跟宁家的事已经说清了?两不相干? 她怎么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如果是别的人来说她能明白,但这个君小姐… 方老太太神情古怪的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子虽然穿着不伦不类的旧衣衫,但面容依旧是那个孽障。 “你又搞什么花样?”她问道。 小丫头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听到这两句话哼了声。 “我家小姐已经跟宁家退婚了。”她说道,说道退婚二字满腹委屈声音哽咽。 小姐真是太可怜了,老爷夫人早亡,又摊上这么一个没用的外祖家,忙帮不上,还欺负小姐。 退婚两个字让四周的人都听到了,这一次仆妇丫头们都面露惊愕。 “怎么可能?”站的最近的一个仆妇还脱口而出。 君小姐看她一眼笑了笑。 “这怎么不可能?”她轻声说道。 这当然可能,能结婚才是不可能的,宁家根本就不会认这门亲事,不过那小丫头说的是我家小姐跟宁家退婚。 君小姐就是奔着与宁家成亲来阳城的,而且为了成亲还闹的不像样子,连命都能不要,怎么可能就同意退婚了? “当然可能,我家小姐把…”小丫头看着这些仆妇丫头一脸恨恨的开口。 她的话没说完被君小姐打断了。 “这事回去再说吧。”她说道,看了眼四周。 众人下意识的也跟着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四周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 有些人还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显然认得君小姐是谁。 君小姐在阳城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认得她是宁家十公子的未婚妻,如今来到宁家所在的北留镇上必然更招摇。 再加上在客栈闹的那一出上吊自尽的戏,这小小的镇上只怕都认得她是谁了。 不过人越多不是越遂她心意吗?怎么她主动要走? 众人的视线不由落在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垂目而立神情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多谢外祖母亲自来接我。”她略一屈膝施礼,“让外祖母受惊受累了。” 方老太太的手微微一抖,看向君小姐的神情更加惊异,惊异之中还有一丝复杂的意味。 受惊受累啊。 真是想不到她能听到这一句话,而且还是从这个不肯多看她一眼的外孙女口中。 这个念头闪过也让方老太太瞬时回过神,惊诧散去只留下猜疑。 这个外孙女又想干什么? “姑娘说笑了,是我们累及与你,让你受此羞辱。”她淡然说道,看了君小姐一眼,没有再多说,“既然你想去我们方家,那就走吧。” 她说罢转身,对着一个仆妇使了眼色,仆妇领会后退几步。 这边君小姐也没有再说话跟着她迈步。 君小姐都要走了,小丫头恨恨瞪了方家的仆妇丫头们一眼表达自己的嫌弃和不满,不过也没有再说话跟了上去。 方老太太带来了两辆马车,她自己上了一辆,仆妇引着君小姐上了另外一辆,然后仆妇丫头们便都挤上方老太太的马车。 君小姐当然不会跟他们这些低贱的人共乘一车的。 两辆马车在众人的围观下疾驰而去,倒没人注意方家的一个仆妇也站在人群里听着大家的议论纷纷。 虽然走的不是官路,但马车依旧行驶的平稳。 “给咱们安排的什么马车啊。”小丫头坐在车里一脸嫌弃的抱怨,“拉人还是拉货的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放炭盆?是不是故意要冻死小姐啊。” 君小姐看了眼马车,平心而论马车做得很好,只是没有任何装饰,更没有安置小几炭盆,只是铺设厚厚的垫子,放着靠枕。 “自然是拉人。”君小姐说道。 上吊伤重不能起身的君小姐,或者死了的君小姐。 君小姐的手抚过车上的垫子,原本这个安排很好也用的上,唯一的意外就是死去的人被她占据了身子。 虽然真的君蓁蓁已经死了,但身子不会躺下了。 风透过窗帘在车厢里盘旋,带着凌冽的寒气。 “小姐你冷不冷?”小丫头搓着手,关切的问,旋即又抱怨,“怎么不在车上放暖炉。” 君小姐主仆虽然瞧不起方家,但却能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方家的一切,在她们心里觉得这是方家的荣幸吧。 真是个可笑又可恨的孩子。 君小姐不由哂笑,笑一闪而过,继而又是翻江倒海的情绪。 在那些人心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从她们这里抢夺而去的一切,再因为对她们的施舍而荣幸吧。 放在膝头被衣袖垂下遮住的手紧紧的攥起来,刺痛阻止着她凝聚在喉咙里的嘶喊。 自从醒来后,一切都太诡异了,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只能用平静来应对现实,压下那些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情绪,免得自己把自己逼疯了。 仇恨,就是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情绪。 君小姐伸手掀起车帘,看着车窗外。 “小姐,是太冷了吧?”小丫头没察觉她的情绪,只看到她的动作,颇得认同的忙说道,脸上不满更浓,“怎么连个手炉都没有?” 小丫头转身挪到车前。 “停车停车。”她喊道,“给拿手炉来。” 外边的人被她喊的有些乱,但又不敢不听,只得报到前边方老太太,片刻前边马车上仆妇送来一个手炉。 小丫头看着手炉皱眉。 “这是旧手炉。”她带着嫌弃。 仆妇一脸隐忍。 “出门急没准备,这是老奴的,小姐先凑合用。” 小丫头将手炉一把扔出去。 “哎呀脏死了,我说怎么闻着这么臭。”她尖声喊道。 仆妇气的脸都绿了。 小丫头却还没完。 “…为什么车里没有摆炭盆?垫子这么薄冻死了…”她叽叽喳喳的抱怨着。 原本出神的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柳儿。”她喊道。 小丫头立刻停下说话应声。 “好了,都说了事急从权,也没多远,忍忍就到了。”君小姐说道。 小丫头对小姐的话言听计从,冲仆妇哼了声。 “走吧走吧。”她嫌弃的摆摆手。 仆妇对君小姐僵硬的施礼转身走开了。 车队恢复了行驶,看着铁青着脸的仆妇,方老太太马车上的其他人都面带同情。 适才小丫头的话她们也都听到了。 “君小姐这次挺好说话的。”仆妇憋了一刻说道。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可以厌恶,那是自己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们做下人的还是要有分寸。 靠在引枕上始终闭目养神的方老太太哼了声。 “竟然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了。”她说道,“倒要看看她又打什么主意。” 仆妇丫头们垂首无声不敢接话。 马车的车帘子随风掀起,若隐若现的传来后边车上小丫头的说话声。 “…小姐我把我的衣服给你披身上…” “…小姐你要喝茶吗?…啊这么久了你还没喝过茶呢….我好在在宁家喝了好几杯…” “…这车上竟然没茶水…她们真是太….” 君小姐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看向小丫头。 “不用,我不渴也不冷,掀着帘子透透气就好。”她说道,“你也歇息会儿吧。” 小丫头隐隐约约觉得小姐说的让她歇息会儿,是不是嫌弃她太吵了让她闭嘴? 以前她可不会对小姐说的话多想,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自从适才小姐在宁家跟宁大夫人那一番言语往来,明明都是和和气气的话,偏偏宁大夫人最终气的铁青着脸走了,她现在回想一遍,觉得小姐说的话里似乎都是话中有话。 作为小姐最得力也是唯一的丫头,柳儿觉得自己一定要听懂小姐的话,免得违背小姐的意思出了差错。 柳儿安静一刻不见小姐跟她说一句话,更加肯定小姐就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君小姐看着窗外一动不动,柳儿觉得自己看的脖子都僵了。 “小姐,你看什么呢?”她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看着窗外,北留镇外一片平原,视野开阔,此时寒冬入目荒凉,带着几分粗狂。 “看风景。”她说道。 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但这京城以北的地方却是从未来过,没想到死后竟然能看到。 第二十二章 骗人的话 君小姐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能治好病,能死不了,这简直是方家上下做梦都想的事,谁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激动的连命都可以给他。 不过听到从这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在场的人没有震惊也没有狂喜。 方小少爷更是噗嗤一声笑了。 “君小姐这威胁真吓人。”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伸手按住了他放在轮椅上的手腕。 因为身子瘫痪,方小少爷的手脚都是冰凉的,陡然温热的手碰触,这手还是女子特有的温软,让他不由一僵。 君小姐已经将他的手翻过来,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 方小少爷觉得温热沿着他的血脉传遍了全身,他的脸上浮现羞恼。 他竟然被这个女人碰到了。 他知道别人面上口中都不敢显露,心里也都是厌弃他这具身子的,可是他们厌弃他,他也厌弃他们。 他们觉得自己这具身子脏,他却觉得他们才是脏臭的。 方小少爷要甩开手,君小姐已经先站直身子收回了手。 “你这个不是病。”她说道,“是中毒了。” 方小少爷嗤声。 “胡说八道。”他说道。 人人都知道他这是胎里带来的病,当初母亲怀他时因为父亲去世过度悲伤,先是几乎流产,好容易保住,到底是早产,虽然五岁之前平安无事,但到底是有隐疾。 中毒,这女人真当他是小孩子来骗了。 君小姐却没有再说,后退几步。 “我回去想想,也许能想到办法解毒。”她说道,不待方小少爷说话转身就走开了。 她走的干净利索,倒让方小少爷有些缓不过神,坐在轮椅上神情复杂。 真是可笑。 他今天是怎么了?不仅主动跟那个女人说话,还竟然听那女人说话。 他的病,十年来祖母母亲踏遍河山遍寻名医,始终没有人能说出能治好这句话,而此时此刻,这个无知的废物女人竟然说能治好他? 而更可笑的是那一瞬间他竟然惊喜。 惊喜,为了能被治好而惊喜吗?他竟然信了。 随着生命倒计时的越来越近,他以为他已经不怕,他以为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准备已经能够淡然接受,却原来并非如此。 随着终点的临近,他的内心里已经怕到这种地步,竟然对这么一个女人说的话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看着走远的女孩子,方小少爷想要大笑,却最终发出咳咳两声。 “走吧。”他淡淡说道。 两个小厮掩下眼中的惊讶忙推起轮椅,在冬日寂寥的花园里咯吱咯吱的走开了。 “小姐小姐,你这办法真好。”柳儿兴高采烈的说道。 君小姐似乎有些不解看她。 “骗那小瘫子啊。”柳儿一脸崇拜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没有说话,走了一段看到一处阔地停了下来。 这里像是一个练武场。 大户人家都备有练武场,读书人家要有君子六艺,而泽州这边走票的人家多,子弟们自然也要长练手艺。 只不过方家已经没有男子,这练武场看起来还是常常被使用。 “小姐小姐,你看你看,这个就是老太太在木桩上拍出的手印。”柳儿站到一个木桩前指着说道。 君小姐走过去看到这个练拳用的木桩,并没有看到柳儿夸张的描述,她笑了笑伸手拍在柳儿所指的地方。 “哎呀小姐仔细手被磨粗。”柳儿忙说道。 君小姐笑着收回手。 “这地方不错。”她说道,审视四周,“再立个箭靶子吧。” 柳儿不解。 “要立箭靶子做什么?”她问道。 “强身健体啊。”君小姐说道,再次轻轻的拍了下木桩。 要乘坐一艘破船可不是容易的,至少要准备好经受颠簸。 柳儿虽然对于强身健体不感兴趣,但对于小姐的话言听计从,立刻找方家的仆妇丫头来安置草靶子并找来弓箭。 方家的仆妇丫头没料到主仆二人会提出这般要求,她们接到传来的命令,不许再跟着这主仆二人议论是非,也不许这主仆二人出门。 但现在这君小姐既没有再找她们问方家的**,也没有再迈出二门,那她们对于君小姐的命令是听从还是不听从? 仆妇们只得一面假做听从去准备,一面忙报去方大太太跟前。 “她这是要做什么?”元氏皱眉,“怎么想起强身健体了?她还需要强身健体吗?” 元氏这话是有暗指的,当初方锦绣和君小姐因为手帕的事打架,方锦绣虽然凶,但君小姐也没有吃亏,揪下了方锦绣一绺头发。 “这是好事,总好过懒洋洋的不动胡思乱想。”方大太太说道,“按君小姐吩咐的去吧。” 仆妇应声是,却没有走。 “太太,君小姐在花园里遇到了小少爷。”她迟疑一下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要这样做的。” 听到涉及到方小少爷,方大太太一下子坐正了身子。 “怎么让她跑到少爷身前了?”元氏已经急道,“她是个不着调的,见了少爷不知道说出什么话呢。” 能说出什么话,就是那些里里外外对这个瘫子少爷嘲笑不屑的话。 方大太太深吸一口气又坐回去。 “承宇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在意的。”她说道,“我一会儿去和他说,君小姐到底是客,他这些日子就先别去花园了。” 元氏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真是造孽,姑奶奶怎么就生养出这样一个东西来。”她说道,一面冲仆妇摆摆手。 仆妇这才忙退了出去。 方大太太依旧如常慢慢的翻看着账册,元氏却知道她此时的心情肯定不好,果然待看完一本账册方大太太便站起来。 “赵州的那件事我去跟老太太说。”她说道,看了眼元氏,“你去跟那秀才说,年前要成亲。” 年前?元氏忍不住几分惊讶。 这距离年前不到一个月了,可见这亲事会多么仓促。 “有什么仓促的,别说一个月内成亲,就是三天后,咱们方家难道还置办不起吗?”方大太太说道。 这意思是一定要让她立刻马上消失在眼前。 元氏没有再说话,伺候着大太太换了衣裳,送大太太出了门,她在门口站了一刻,招手叫过一个小丫头。 “去跟三小姐说,君小姐在花园把少爷骂了。”她低声吩咐道。 小丫头应声是蹬蹬的跑了。 第二十三章 被说中的秘密 三小姐方锦绣没有在自己房里,而是和二小姐方玉绣一起学写各种票号单据。 这就是方家小姐们的日常,不是做女红或者琴棋书画,而是学习票号的各种生意。 小丫头们在窗下叽叽咯咯的议论以后不许大家进花园的事,君小姐在花园里把少爷骂了事自然传进了方锦绣的耳内。 方锦绣将手里的本子扔在桌子上,赶着下床,方玉绣忙拉住她。 “母亲自有论断,你别去多嘴。”她说道,看了眼窗外,“那小丫头是元姨娘的人。” 有些话她就不便深说,毕竟元氏一心要维护的是她的生母。 方锦绣随着她看了眼窗外。 “我知道,我性子火爆,她喜欢把我当枪使。”她说道,“那是因为有些事母亲不能说,她是为了母亲好,我也是为了母亲好,只要是为了母亲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我就是当枪又怎么样。” 方玉绣笑了。 “那你快去快回。”她说道,重新拿起手里的账册,“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方锦绣来到方老太太屋子里的时候,方大太太正给老太太说赵州的秀才。 “…年纪大了些,又是个鳏夫,我觉得不好。”她说道,“只是年前人不好选,等过了年再让媒人找。” 方老太太冷笑一声。 “她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她说道,“人就别挑了。” 说到这里停顿下。 “赵州…” 赵州还是太远了,而且又是北地。 方大太太垂头要开口,方锦绣走进来。 当着年轻女孩子的面,婚事的事自然不能说,二人的话题便打住了。 “祖母,能不能让我们姐弟们都搬到别院去住。”她径直开口说道,“也好让君蓁蓁在家自在,免得我们碍她的眼。” “她又怎么了?”方老太太问道。 方大太太对方锦绣使个眼色。 “没事,她就是想要用花园的练武场,要学射箭。”她拦住话含笑说道,“这挺好的,总比自己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好。” “母亲,你就把她供着吧,她哪里是要学射箭,她就是要惹事,在花园里追着承宇骂瘫子,不许承宇来花园,这花园只能她自己用。”方锦绣气呼呼的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看向方大太太。 “就是恰好遇上了,说了两句话,我问了,没有吵架。”方大太太忙解释。 “母亲,小弟好脾气不吵架,就活该被追着骂。”苏锦绣说道,眼圈都红了,“她一口一个瘫子,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瘫子,瘫子,这两个字听在方老太太耳内何尝不是耳光甩。 她伸手端起茶杯,抑制住手的微抖。 “就这样吧,赵州的人家挺好的。”她看着方大太太,“你尽快去办。” 方大太太应声是。 “那秀才就要启程回去,等过了年赵州那边就会派人来。”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举起茶送到嘴边又放下。 “既然赶着过年回去,那就别等年后了,年前把事情办了,也好夫妻一同归家。”她淡淡说道。 方大太太面色几分为难,但还是应声是。 方锦绣却不知道她们说的赵州秀才什么的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说家里的买卖生意,只急着要自己问题的答复。 “祖母。”她急道,“你听到我说了吗?你让我们去别院吧,我可不想再跟她碰面,这家虽然大,没有她不能去的,她现在缠着小弟,以作弄小弟为乐,逗弄小弟说什么要给他治病,她要是真喂小弟吃药,你们拦还是不拦?” “她不会那样胡闹的。”方大太太说道。 “母亲,她怎么不会,她都说小弟不是病,是中毒了。”方锦绣说道,想起适才从小厮口中打听的话就生气。 这天下最恶毒的玩笑就是对一个将死的人说我能治好你。 “她真是一点人性都没….” 她的声音未落,就听得一声脆响,地面上茶杯碎裂,茶水溅了一片,方锦绣的裙面上也未能避免。 祖母是生气了? 她忙看去,却见方老太太并非满面怒容,而是神情愕然,手还空握着。 显然不是生气砸了茶杯,而好像是脱落了。 “她说什么?”方老太太问道,“承宇是中毒?” 方锦绣皱眉。 “祖母,难道你也信她说的鬼话了?”她说道。 方老太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方大太太,方大太太也正看着她,二人的神情变的古怪复杂。 不是她们信了,而是君蓁蓁说的真不是鬼话。 别人不知道,但她们两个知道方承宇的病还真是因为中毒。 因为事情复杂,这件事被掩下成为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没有几个,君蓁蓁更不是这几个人之中。 她怎么知道的? ………………………………………………………………. 夜灯沉沉的时候,在方大太太屋子里等候的元氏揉了揉眼,放下手里的账册。 “太太今晚不回来了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这几年身子不好,有时候方大太太会留在她身边伺候。 屋子里侍立的丫头走出去问了句回来摇头。 “太太没有说。”她说道。 元氏皱眉,那就是还在说事情。 “三小姐去过老太太那边吗?”她又问道。 丫头点点头。 “下午的时候就去过了。”她说道。 那是怎么回事?君小姐的亲事老太太是同意了,挑选的人家家世也说得过去,按理说老太太不是那种舍不得的人,而且都已经惹到方承宇了,说服她让君小姐年前出嫁那么难吗?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老太太的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走动起来。 方老太太是个很自律的人,自从十五年前方老爷遇袭去世后,她就早起早睡,一日两餐,三日去花园走步打桩,寒暑不改风雨无阻。 只不过今日早起的方老太太精神有些不济,大概是因为昨日晚睡的缘故。 方大太太的精神更加不好,昨晚她根本就没有睡。 “这就是个玩笑,随口说的话。” 坐在饭桌上的时候,方老太太对方大太太说道,经过一夜的考虑给昨日的事下了最终的定论。 方大太太握着筷子。 “可是,她诊脉了。”她忍不住说道。 “那是她为了逗弄承宇。”方老太太断然说道,“就跟她拿着绳子在北留客栈上吊一样。” 方大太太神情几分颓然。 “是我们想太多了,如果她真是有意说的这句话,那现在就该找过来,跟我们谈条件了。”方老太太放缓语气说道,“关心则乱,因为她这一句话随口的话,我们就乱了心智,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件事的确是太可笑了,方大太太苦笑一下点点头。 “吃饭吧。”方老太太说道,“吃过饭就去安排君小姐的亲事,我去票号,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方大太太应声是,起身给方老太太布菜,然后自己坐下来,婆媳二人对坐安静的吃饭。 吃过饭方老太太便坐上车去票号,方大太太也走向自己的院落,在行走的过程中就先将家里的事吩咐完,同时也安排好了车,这样等她回到院子里跟元氏交代清楚后,元氏就能即刻出门,而她则会亲自督导三个女儿的功课。 这才是她们婆媳的日常。 但在经过一处院子的时候,方大太太还是忍不住看了眼。 “君小姐在做什么?”她问道。 对于君小姐行踪有专人负责监视,方大太太问的时候,片刻之后就有人回话。 “君小姐起床后先去花园走步,打了木桩,然后射箭,回屋子刚吃过饭。”仆妇说道。 方大太太原本平复的神情再次变得古怪。 “现在呢?”她鬼使神差的又问了句。 “现在君小姐在看书。”仆妇说道,停顿下又补充一句,“还让找一套金针来。” 金针。 只有治病才会用上的金针。 就像有金针扎在了她的心上,方大太太原本已经凝固的心思顿时坍塌。 她转过身大步向回走去,在一众仆妇丫头愕然的注视下迈进了君小姐所在的院落。 第二十四章 她是真知道 屋子里君小姐坐在几案前。 适才她已经翻完了书架上的书,如意料中一样当然没有她要找的。 师父的那些医书又岂是世间能见的。 说起来,她还有件事没做完,就是整理师父的医书,这样想来能够继续活着真的很不错,至少能够不负师父所托。 柳儿打着哈欠看着君小姐拿起金针。 “小姐你要玩什么?”她问道。 这一早上小姐玩的真不少了,她都有些累了。 “这可不是玩。”君小姐说道,她手里捻着一根金针,对着窗边的日光转动着,站在院子里的方大太太恰好看到了,只觉得眼有些眩晕。 她不是没有见过金针,让她眩晕的是眼下这件事。 她先前做了那么多事,小心翼翼徐徐渐进终于合情合理的能将这女孩子彻底的赶出方家,但这女孩子一句话就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方大太太觉得自己做的事就像一个大大的水泡,看起来很厉害,但在这女孩子拿出的金针面前不堪一击。 方大太太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很荒谬,正如方老太太所说,这就是个巧合,是这个女孩子随口说出的胡言乱语,她应该立刻忘记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可是她却迈不动脚。 “大太太。” 柳儿的声音从室内传来,方大太太看着窗户玻璃上贴着的有些变形的丫头的脸,紧接着窗户被推开。 “大太太你来干什么?” 丫头没有前来迎接,反而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君小姐也看过来,对她的到来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放下金针站了起来。 “舅母。”她施礼说道,然后站直身子,一双大眼安静的看着她。 那双眼似乎在询问她的来意。 方大太太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得知丈夫的死讯,得知儿子不治之症的时候,她每个清晨都不能醒来,想到醒来要面对的事,是会让她痛苦的死去。 但那时候又有个声音在心底说,醒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只能死,于是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然后她就一直活到了现在。 现在也是这样,想到她想要问这女孩子的问题,是她一点都不想问出口。 但与其这样痛苦,干脆就问一问,是真是假,何必自己困扰自己。 门口的丫头得到君小姐的允许便打起了帘子,方大太太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蓁蓁,你昨日见过承宇了?”她开门见山问道。 柳儿撇撇嘴。 “瘫子就会哭鼻子告状。”她嘀咕说道。 方大太太从来不会跟下人计较,那只会降低了她的身份。 下人有什么不对,自有她的主人承担就是了。 “是。”君小姐说道,“舅妈是要问具体的事吗?” 方大太太嗯了声,转头对身边的丫头吩咐。 “你们先下去。”她说道。 说完了人才微微一怔。 君小姐主动问这一句画蛇添足的话,是要闲杂人等回避她们私密详谈的意思吧? 这女孩子会有这般心思?是自己下意识的多想了吧? “你去煮壶茶。”君小姐也对柳儿说道,说完了又停顿下,“看着外边那些人,别让她们偷听了我的话。” 原本要被赶出去而不开心的柳儿立刻高高兴兴的又郑重的点头应声,这可是小姐交代自己的重任,方家的这些下人根本就不可靠,她一定会堵着门不让她们靠近偷听。 看着柳儿高高兴兴的出去了,方大太太神情复杂的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君小姐和方大太太二人。 “舅母请坐。”君小姐说道。 方大太太坐下来,君小姐坐在她对面,做出聆听长辈训导的姿态。 方大太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和这君小姐单独面对的时候不多,有些想不起君小姐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温顺。 “蓁蓁,我听他们说,你能解承宇中的毒?”她看着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君小姐笑了笑。 “我以前没有仔细看过表弟,这次见了才察觉不妥,因为有些不确定要想一想,所以还没来得及去跟外祖母舅母说。”她说道。 方大太太心噗通的乱跳起来。 所以这话的意思就是她并不是随口胡言而不去找她们,而是还没有考虑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中毒是怎么回事?”她放在膝头的手不由攥紧。 “舅母,表弟现在这样你不清楚?”君小姐说道,神情平静的看着方大太太,“这毒难道不是你亲自喂他吃的?” 她! 方大太太觉得自己再一次看到了金针,轻松的刺破了她的心。 她原本想柔和的旁敲侧击,或者轻松的指引询问,总之她是不想表现出自己对这件事的重视,但她才说了两句话,这个打算就被击碎了。 这一句话比那句中毒更厉害,以至于方大太太根本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猛地起身冲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柳儿差点被撞到。 “你干什么?”她喊道。 方大太太自然不会理会她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院子里被屏退在外的丫头仆妇才轰的一声回过。 大太太刚进去,她们才在院子里站一站,怎么大太太就冲出来了,还是一副心碎欲裂的样子。 她们明明没有听到屋子里有那位君小姐哭声或者吵闹声。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神慌慌张张的追了出去。 柳儿跑进来室内。 “小姐,你说什么了,把大太太吓跑了?”她好奇的问道,又带着几分得意,“小姐你这么厉害,早就该这么做,以前就不该让她在咱们跟前聒噪。” 君小姐也没想到方大太太这么不经吓。 “我可能说的太猛了,这些话我应该慢慢的说。”她说道,又摇摇头,带着几分无奈,“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 “我不是说过你不要想了吗?为什么还要去问她?” 方老太太恨恨说道,看着跪在面前哭的方大太太。 方大太太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伏在她膝头哭了,只有儿子去世以及孙子诊断不治的时候才这样过。 君蓁蓁这个丫头,死过一次还真是长了本事了。 方老太太恨恨想道。 “母亲。”方大太太抓住她的手,泣不成声,“她知道,她知道是我害了承宇,她知道那毒药是我给承宇吃下去的。” 方老太太被抓住的手也僵住了。 这中毒之说果然不是随口瞎诌。 是谁告诉她的?告诉她的人意图是什么? 方老太太的神情瞬时犀利,人也站起来,又看了眼方大太太,握紧她的手。 “素娘,承宇不是你害的,我们也是被害者。”她说道,将方大太太拉了起来,“不要哭了,哭是没有用的,我们就去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吧。” 第二十五章 我也会医术 柳儿再一次站到了门外,虽然小姐还是说让她防着别人偷听,但她这次有些不高兴。 方家的人果然都这样没出息,委屈了就只会哭鼻子告状。 方锦绣如此,那个瘫子如此,现在连一把年纪的方大太太也是如此。 不知道等会儿方老太太也被小姐骂了之后,会去找谁哭诉委屈,柳儿幸灾乐祸的想着,但又叹口气一脸担忧。 小姐是个文雅的读书人家小姐,能骂的过方老太太这个出身商家又一辈子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人吗? 所以她才不高兴,小姐应该让她也留在室内帮忙。 从来到小姐身边的时候起她就跟小姐同战同退,来到阳城之后更是身先士卒,但现在小姐好像不需要她了。 不被小姐需要的丫头还能算是个好丫头吗? 柳儿又委屈又难过,越发恨恨的瞪着院子里的丫头仆妇们。 屋子里依旧没有吵闹声传出来,安静的好像没有人。 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放下手里的茶杯。 “你说的没错,承宇是中毒了,这毒还是我们亲自喂下去的。”她淡淡说道,“而且到现在他每一天还都在吃这种毒,直到他一年后满十五岁死去。” 君小姐没有一脸得意的笑或者嗤声说一句自作孽,而是点点头。 “是他五岁时犯病的时候吧。”她说道,“丫头们说他虽然弱,但这病却不是生下来就有,是五岁时生病,你们就给他吃药,这个药治好了他的病,但却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里停顿下。 “承宇是你们唯一的血脉香火,他病了,肯定只有你们这些最亲的人照顾,他所用的药和医也必然是你们精挑细选万无一失的。” 所以她才对方大太太说,承宇中毒是你亲手喂的。 她们要说的不是这个吧,方老太太抖了抖嘴唇,想要直接叱问君小姐的意图。 “那是毒药。”方大太太已经忍不住说道。 君小姐摇头。 “那是毒药,但其实也是一味良药。”她说道,“要不然也不会骗过你们。” “是。”方老太太淡淡说道,“这药和承宇的病相容。” “这药和承宇的病相容之后,就变成了新的一种病,药能侵蚀的经脉,为了控制经脉断绝,只有再次吃这种药,而不吃这种药,那种病便会立刻发作。”君小姐想了想说道。 不吃药立刻死,吃了药是慢慢死,虽然最终都是死,但人都是舍不得立刻死去,所以明知最终是绝望,却不得不饮鸠止渴,抓住这不是希望的希望。 没有结果的希望,比绝望更让人痛苦。 君小姐看着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满面同情。 “这不是折磨表弟,这是折磨你们。”她说道。 方大太太抬手掩面流泪,一个母亲一口一口喂儿子吃毒药的感觉有多痛苦,她根本不敢告诉儿子。 “我怀他的时候差点小产要了他的命,没想到生下来之后,又是我亲手喂他吃了毒药。”她哽咽道,“他原本的病不要紧,我却要了他的命,最终还是我要了他的命。” “舅母你怎么会这样想。”君小姐说道,“这明明是别人害你们,你怎么能怪自己。” “如果我再小心些,怎么会给承宇吃下毒药。”方大太太说道,情绪激动。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君小姐声音越发柔和,但却带着坚定,“别人既然要害你们,除非杀掉他,否则是防不住的。”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神情闪过一丝哀痛。 “更何况,要害你的人也许是你根本就没有防备的人。” 方大太太哭声压抑,方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看着君小姐。 “我们已经承认你说得对,你可以说是谁告诉你这些了吗?”她冷冷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 “外祖母你误会了。”她说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的。” 方老太太看着她神情漠然。 “我不知道你还生的一双知晓过去的眼。”她带着嘲讽说道。 “我没有知晓过去的眼。”君小姐含笑说道,“外祖母忘了,我家世代为医。” 方老太太愣了下。 君家家传行医是没错,但是跟君小姐有什么关系? “我父亲小时候也学过,为官的时候也没有丢弃,我祖父和父亲也都教过我。”君小姐说道。 因为几乎跟君家没有来往,君小姐小时候的事方老太太还真不知道,但教一教就能教出这种本事? “你就昨日见了承宇,一眼一诊脉,就知道了这些?”方老太太说道,瞥了君小姐一眼,“我竟然不知道你们君家还有如此神医之术。”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我们君家医术高超,要不然我祖父怎么能治好宁老太爷,让他不惜以长孙相抵。” 她还夸起来了。 方老太太哑然。 “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她沉脸没有理会君小姐的自夸,“只不过一直不知道仇人是谁,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也就一直当做不知道,将错就错的说承宇是天生的病。” 原来到现在还不知道仇人是谁,君小姐看着方老太太几分怜惜。 方老太太无视她的怜惜。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她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公布于众也无所谓,所以你想要用这个来威胁我们,就趁早死了心。” 君小姐笑了。 “外祖母。”她说道,“你误会了,你忘了吗?我对表弟说的话除了指出他中毒,还有一句。” 方老太太微微一怔,耳边响起小厮详细描述花园里场景的话。 “君小姐便对少爷又说了句,她说我回去想想,也许能想到办法解毒。” 是这句话吗? “你,什么意思?”方老太太忍不住问道。 应该不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吧。 “我回来想了想,我能解表弟的这个毒。”君小姐说道。 “这不可能。”方大太太脱口说道,“你怎么能?” “君蓁蓁,你不用故作玄虚了,承宇的病我们看了这么多年,天下的名医都找遍了,没有一个人能说治好他。”方老太太淡淡说道,又停顿下,“除非那位张神医或可以一试。” 难道你们君家是如同张神医那般厉害吗? 方老太太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这句话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话音落,就见君小姐神情微微一怔。 “张神医。”她重复一遍。 “张神医你不知道吗?”方老太太说道,带着几分讽刺,“他可不像你们君家医术神奇只是你自己说,他的医术高超是天下人都在说。” 张神医她当然知道,作为张神医唯一的弟子,相伴跟随六年,还有谁比她更知道张神医的医术如何。 ********************************** 两更结束,求推荐票。 第二十六章 做这件事的理由 想到师父,君小姐沉默了。 自从重生以来她竭力的不去想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但有一个人其实可以想的。 这个人是她的师父,也可以说是她的父亲,她的朋友。 看到君小姐沉默,方老太太也吐口气,算她还有一点自知,但下一刻君小姐就点了点头。 “既然只有张神医能救的,那表弟的毒如今世上也只有我能救治了。”她说道。 这话说的如此大言不惭,但偏偏让人不能失笑,或许是她语气的那几分怅然。 这怅然这她的话听起来竟然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方老太太再次愕然,又有些恼火。 “为什么?”她说道,“为什么就只有你能了?” 因为张神医已经不在了。 三年前,他终于找到了所需要的一味药,代价是跌落悬崖。 君小姐一直放在膝头平静的手微微发抖,心里压制的情绪开始翻腾。 “…君蓁蓁,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们当成什么…”方老太太的声音还在继续。 啪的一声闷响打断了方老太太。 君小姐的手拍在桌子上。 这动作真是粗鲁,不知怎的看着这女孩子,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莫名的闪过这个念头,似乎觉得这女孩子做出来是让人很惊讶的事。 真是莫名其妙,君蓁蓁做出的粗鲁事还少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没什么意思,命是他自己的,他是你们方家的,不想治就不治,不用说这么多话。”君小姐说道,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语调直直,显示她生气了。 方大太太不由心慌。 君蓁蓁生气其实不是什么稀罕事,确切的说君蓁蓁在她们面前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 君蓁蓁生气对她们来说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现在她的心里却莫名的心慌紧张。 或许是关系到儿子。 哪怕是再冷静再无情的人,涉及到自己的子女时都会失态。 “蓁蓁,不是我们不想治。”她忙说道,“毕竟承宇的病太重了,那么多人都治不好,你突然说能治,实在是让人惊讶。” 君小姐看她一眼。 “当初舅母喂给表弟治病的药却变成毒药,也是让人惊讶的事吧。”她说道。 方大太太脸色一阵青白。 不想以前那样吵闹哭,但说的话却让人差点背过气。 她突然想到从北留镇回来的仆妇说宁家很生气还骂君小姐无赖讹诈,按理不管怎么说能退亲是宁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会这样的生气。 现在她隐隐猜到,大概是被这君小姐说话气的不轻吧。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们怀疑也是正常的,你不用这么生气。”方老太太淡淡说道,“你说你自己看出承宇是中毒且还能治好,没有让人相信的理由。” 君小姐笑了笑。 “相不相信是你们的事,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命是你们自己的,我现在是来解救你们,我没有理由还要说服你们。”她说道。 “那万一你治不好承宇…”方大太太又忍不住说道。 君小姐又看她一眼。 “那你有什么损失?”她柔声说道。 反正方承宇都是死。 方大太太再次被噎的无语。 她觉得小姑娘还是吵闹一些好,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反驳人的话实在是让人憋气又恼火。 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沉吟一刻。 “你说得对,我可以不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也可以不问你怎么治。”她说道,“但我必须要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小姐笑了笑。 “我还以为只有我不知道,原来外祖母也不知道。”她说道,不待方老太太再问,便继续说道,“是表弟告诉我,我必须这么做。” 表弟?方承宇? 方老太太微微皱眉。 “表弟说他死了,方家就只有靠外祖母和舅母撑着,等外祖母和舅母死了,方家就完了,而我则是要依附方家为生的,没有了方家,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君小姐说道,轻叹一口气,“我已经父母双亡,日子很不好过了,不想将来更惨,所以表弟不能死,方家不能倒。”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神情古怪。 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们已经询问很多遍方承宇的小厮,花园里方承宇和君蓁蓁的每一句话都清楚,自然知道方承宇的确说过这话。 但这话真是再粗浅不过的大实话了,也不是方承宇一个人说过,君蓁蓁刚来到阳城,为了宁家的亲事,怒骂被宁家低贱身份连累的时候,方锦绣也骂过她类似的话,就连方老太太也曾经耐心给她解释过。 那时候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因为那时候方家与我只是一个亲戚暂依之地。”君小姐柔声说道,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多么简单的道理,耐心的对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解释。 不耐烦,耐心,这几个字是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的感觉,之所以这样感觉是因为那女孩子说出的话是谁都能想到的道理,这样就显得她们问出来的问题有些可笑。 君小姐当然没有把方家当做亲人和依靠。 “我一心要离开你们家,就像你们一心要甩开我一样。”君小姐接着说道。 这句话让方老太太感觉很熟悉。 跟不久前接这女孩子回来听说她有婚书自己质问她为什么不拿出来时,女孩子反问的拿出来结果有什么不同一般。 你们不喜欢我,我知道。 那样无情无义冷血残酷的真相,她知道而且平静的接受。 方老太太半辈子被亲族们骂做无情无义都没有丝毫羞耻过,但这一刻她觉得耳朵有些微微的发热。 甩开这个女孩子,让她觉得做的有些不地道,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孙子生死吧,人关心一件事就会变得软弱,软弱了就容易多想。 小姑娘也许哭闹一些说话更让人舒服,她突然觉得。 方老太太很快平息了情绪,她什么都没说,平静的等待女孩子接着说话。 “但现在我没有地方可去了,方家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想让这个依靠倒了。”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原来如此。”她说道,“你和承宇都还小,很容易把一件小事看成天大的事,其实不用这样。” 她说到这里叹口气。 “当初你外祖父死的时候,我也以为天要塌了,方家也要倒了,但是并没有,后来你舅舅也去了,我又以为天要塌了,方家这次要完了,但你看现在,大家都过的好好的,所以。” 她抿了抿嘴看着君小姐。 “就算承宇也死了,我们方家依旧不会倒,你就放心的依靠着吧,我们原先想要你走,是因为你要走,既然你不想走,想要留下,那你当然可以留下,不用说救承宇。” 君小姐摇摇头。 “我不信。”她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 “我是你外祖母,如果我让你安心留在方家的话不可信的话,那这方家没有人说的话可信了。”她说道。 君小姐再次摇头。 “外祖母,我不是不信你说的这个话,我是不信你能让方家不倒。”她柔声说道,“你看,你们的仇人已经接连杀死外祖父和舅舅,表弟也即将丧命,而你们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不以为是**,而只认为是天灾,还一副要逆天不信命的姿态。” 她说到这里看着目瞪口呆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神情几分为难。 “这样的方家明显就是被猫儿捉住的鼠,自以为逃脱,其实不过是猫儿故意戏弄罢了,外祖母,你说的我可以放心依靠你们家这话,我实在是难以相信。” 第二十七章 天灾还是人祸 君小姐原本说话的声音轻柔并不大,不过当这个声音停下,屋子里不知为何显得一片死寂。 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却觉得双耳嗡嗡,脑子里也乱纷纷,很多话在心里冲撞。 “你胡说!” 站在廊下的柳儿清晰的听到了方大太太拔高的声音,先前屋子里虽然一直有人声,但都低低窃窃,跟往日闲谈一样,没有半点吵架该有的气势。 此时这一声虽然短促,却包含着愤怒哀怨惧怕总之一些复杂的情绪,柳儿太小分辨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知道方大太太是生气和急了。 还以为多能忍着装好人呢,柳儿竖起耳朵绷紧了身子,就等着小姐一声召唤去帮忙。 君小姐的声音没有在室内响起,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方大太太。 她的个子在同龄人中不高,此时又坐着更显得矮,但站着的方大太太却觉得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有些蔑视,或者是怜悯,同情,甚至还有同病相怜的哀伤。 这些莫名其妙又互相反义的感觉让方大太太更为恼怒。 “蓁蓁,你想太多了。”她忍住情绪一字一顿说道。 “是你们想太少了,或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君小姐立刻摇头说道,又停顿下,“那还是想的太少了。” 方老太爷是病死的,虽然那场病很突然也很迅猛,但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都是难以避免的,有些病的确是没有征兆来势凶猛,走着路一头栽倒死去的也有,睡觉醒不过来的也多的是,甚至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一声咳嗽就能断气。 这时候她们虽然生疑,但并没有多想。 然后方念君也死了,这次不是病死而是遇难,黄河以北都不太平,出门在外都很莫测,方家虽然很有钱,能够雇佣众多的武艺高超的镖师护院,但俗话说好狗抵不过赖狗多,红了眼杀人越货的匪贼实在令人无奈。 方念君出事后,方家靠着钱说动了官府,官府调来了官兵,将整个山匪剿灭,山匪供认说袭击方念君不是意外,是他们早就踩好点,知道方家有钱,所以要绑架方念君要钱,只是意外的是方念君有很多护从,那些护从也很厉害,所以双方都拼了命,最后求财的山匪也忘记了求财,护从们也忘记了逃生。 这时候她们虽然生疑,但也没什么可多想的。 再后来就是方承宇,这一次她们明明确确的知道是被人害了。 “但是太晚了。”君小姐说道,“被人打了三拳才明白是被人打了,已经被打的懵了,什么也看不清了。” 方老太太没有站起来,握着扶手的手攥了攥。 “你说的这些也有道理。”她说道。 方大太太不解的看向她。 “母亲。”她忍不住喊道。 “杯弓蛇影也好,郑人疑邻也好,你这样想不奇怪。”方老太太说道,“不过,事出有因,我们家三代男丁被人害,是因为什么?害我们家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仇,就是为了钱。”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同行是仇,我们方家是做票号的,而且做的很好,短短几年就越过山西那么多票号,估计每一家票号都恨不得我们去死,我们方家有钱,对于穷人来说,有钱的人就是仇,多少人暗夜磨牙诅咒我们去死。”她说道,看着君小姐露出几分长辈的慈祥,“可是,蓁蓁你看,这世上做生意的人有很多,都活的好好的,而且不断的还有新的生意开张,还有那些有钱人也都活的好好的,也有更多的人成为有钱人。” 君小姐看着她没有说话。 “所以,这世上是很危险,但是也不是那么危险。”方老太太语重心长,“你不能因为宁家背弃婚约,方家对你不援手,就认为这天下的人都是坏人,这天下的事都是阴谋。” “可是这就是阴谋,你们已经死了三个人了,你们方家是**,**就得靠人来解决。”君小姐说道,她的神情平静却显得有些倔强,就像个赌气的孩子,“这个人就是我” 方大太太突然有些想笑,还好及时收住。 “承宇的事是**,方家的事不是**。”方老太太再次说道,带着几分耐心安抚孩子。 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这么耐心的和孩子说话了,她太忙了,没有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 “祖父孙,三个都死,这不是巧合,这就是有人要害你们。”君小姐依旧倔强的说道。 “祖父孙三个都出事,可是我们方家既没有血流成河,就算男丁遇难,我们女眷依旧平安,而且还能招婿生子传承,我有三个孙女,三个孙女就可以给我生至少九个晚辈,九个晚辈再生下去,方家依旧能枝繁叶茂,而且我们方家的生意也没有败落。”方老太太说道,“那这**图的又是什么?” “**就是**,你只是看不到他所图,不是他没有所图。”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眼底的耐心已经没了。 “这不是**,我们方家做到如今是天意,除了天,没有人能收去。”她说道。 “什么天意?”君小姐立刻问道。 “天”方老太太说道,这个字滑过舌尖,她一个机灵回过神,闭上嘴。 因为动作太快咬住了舌头,刺痛让她的神情有些扭曲,也让她出了一身冷汗,眼神惊诧的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她的失态,轻轻的哼了声。 “哪有什么天意,天道无亲,不过是人意假托天意罢了。”她说道,带着执拗和小孩子的自以为是的清高。 方老太太笑了笑。 “你说的是。”她说道,“不过,你想要做什么?” 方大太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了,虽然说不上来,但她隐隐觉得适才似乎有什么话要被说出来,就好像听说书听到一段紧张的时候,但转眼之间方老太太这一句话就将一页书翻了过去。 这个方家有秘密,不过可惜那一刻方老太太回过神没有说出来。 君小姐心里闪过一丝遗憾,但也至少能确认了这件事,而且可以确信是很重要的秘密,这就足够了。 师父说,人不能贪心,贪多嚼不烂,所以一年只让她学一种本事。 “我说过了,我能救表弟,我要救表弟。”她说道,“难道你们不想表弟活下去吗?” 她的神情也平静,似乎她们一直说的就是这件事。 ******************* 两更结束,求推荐票。 第二十八章 坦诚的人 “你真能救他?”方老太太问道,带着疑问。 这是自从得知君小姐说的那句话后,她第一次疑问,既然肯疑问也就证明是相信了。 “我想为我试一试。”君小姐说道,“我先前死过一次。”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似乎在追忆什么,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愉悦。 是客栈那次上吊吧,死肯定不是让人高兴的事。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想着,接君蓁蓁从北留回来后请了大夫来看,大夫给她们描述了君蓁蓁脖子上的勒痕。 足以致命。 频死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我不想再尝一次这滋味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我想好好的活着,过好日子,所以我要救表弟,让他好好的撑起方家,我好得以依靠。” 这是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什么亲情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所以她说是为她试一试。 真是个坦诚的人。 “那就试吧。”方老太太沉默一刻说道,“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她说到这里站起来。 “你想怎么做跟你舅母说吧。” 这是要结束话题了,方大太太回过神。 “好。”君小姐也站起来施礼应声是。 方老太太转身向外走去,方大太太没有迈步,一来老太太适才说交给她,二来她也很想知道君小姐要怎么做,怎么才能治好儿子。 “你需要什么药?”她忍不住问道。 “我要想一想。”君小姐说道,“再找一些记录。” “是医书吗?家里有很多医书。”方大太太忙说道,“家里有大书房。” 她们说话的时候,方老太太已经走到门口。 “君蓁蓁。”她忽的一顿喊了声。 方大太太一时没注意,君小姐应声是停下说话看过来。 “外祖母还有什么吩咐?”她说道,神情恭敬而专注。 方老太太神情郑重。 “这件事需要保密吗?”她问道。 她们忘了说这个,既然方承宇的毒是仇人的阴谋,而且这个仇人还躲在暗处,那解毒这件事应该更要隐秘,以免被仇人察觉。 方大太太忙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点点头。 “要保密。”她说道,“猫之所以戏鼠,是因为老鼠在它的掌握中。” 那人放着方家的妇孺不理会,只对付一个男丁,目的自然是断了方家的香火。 现在他已经达成目的,反而放松了警惕,如果让他发现目的被毁了,那么必将全力攻击方家,那样的话,方家会更危险。 “承宇中毒的事原本只有你我知道,那以后就有三个人知道。”方老太太说道。 多的一个人自然是君蓁蓁。 “适才说的事,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方老太太接着说道。 方大太太连连点头,方老太太继续迈步,走了两步又停下。 “换个比喻。”她看了眼君小姐,“我不喜欢老鼠。” 君小姐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说这话,神情微微讶异,但还是立刻应声是。 “你想好了怎么做,就来告诉我。”方大太太欲言又止最终说道,跟上方老太太,亲手打起帘子,婆媳二人走出门。 听到动静柳儿忙竖眉看过来,看到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的形容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方大太太脸色有些发白,似乎受了惊吓,但也不是很失态。 方老太太更是没什么变化。 就知道小姐一个人骂不过她们两个,柳儿顾不得多看她们一眼,忙要冲进去,君小姐已经走出来。 “小姐。”柳儿一脸担忧。 君小姐的神情也没有变化,还对着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施礼相送。 方大太太临出院门前又回头看了眼,君小姐还站在门边,如同家里其他晚辈一样恭敬相送。 “蓁蓁她真懂事了。”她忍不住说道。 恭敬相送吗? 方老太太也回头看了眼,她倒是觉得那女孩子只是站在门边而已,没有恭敬,也没有相送,只是看着她们,如果非要说一个感觉,就是旁观吧。 方老太太的心再次急速的跳动起来。 她,是谁? 真的是君蓁蓁吗? 她没有一点地方像君蓁蓁,除了这幅样子。 她说她是死过一次所以顿悟涅槃重生了。 但是有没有可能她死了,然后被孤魂野鬼俯身了? 方老太太想大夫说君蓁蓁脖子上的瘀痕,那是足以致命的,说不定君蓁蓁真的死了,现在这个根本就不是君蓁蓁。 所以她在适才离开时趁着君蓁蓁和方大太太说话突然喊君蓁蓁的名字。 据说一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最敏感,也对别人的名字很迟钝。 但君蓁蓁立刻转过来了应答了她自己的名字。 “母亲?” 方大太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方老太太的出神。 方老太太看着她,方大太太也看着她。 “母亲,真的还是假的?”她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方老太太喃喃说道。 如果她不是君蓁蓁,这太匪夷所思了,如果她是,难道醍醐灌顶一语喝醒梦中人脱胎换骨这种事是真的存在的? 方大太太神情焦虑。 “那,怎么办?”她低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方老太太有些不解问道,这才反应过来方大太太问的并不是她想的事。 方大太太也反应过来,原来方老太太走神了,不过适才说的事的确太惊人,那种无数次想却又明知是海市蜃楼而绝望的事。 现在的当然也可以是海市蜃楼。 “她说能治好承宇的事啊,既然不知道真假,那还让她治吗?”方大太太低声说道。 丫头仆妇都已经被屏退的远远的。 方老太太看她一眼。 “治治就知道了。”她说道。 ………………………………………………………………. 君蓁蓁说治治就知道了,反正也没损失。 方老太太如今也这么说。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方大太太突然觉得欢喜,有些虚飘飘的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元氏已经等得很着急了。 “太太,出什么事了?”她忙上前迎接急声问道。 方大太太愣了下。 “没事啊。”她下意识的说道。 元氏眼中闪过几分尴尬。 从昨天下午离开到现在才归来,神情掩饰不住的失魂落魄,而且下人们都看到她哭着从君蓁蓁的院子里跑出去了。 这叫没事? 自从老爷去世后,这些年相伴方大太太把她当姐妹一样,但她也知道作为一个妾,在方大太太心里其实她还只是一个下人。 你看,她连认真的骗她一下都懒得骗。 知道归知道,真切的听到看到,还是感觉不同。 元氏挤出一丝笑。 “那就好。”她松口气说道,一面亲自打起帘子,一面说话,“这个月的账册已经送来了,各家的管事都准备好了,太太看什么时候见他们,远处来的我已经安排好他们了。” 她刻意的转移了话题,似乎适才什么也没问。 方大太太沉默着,坐下来接过元氏手里的茶。 “老太太反悔了。”她说道。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元氏一怔,她立刻对屋子里的丫头摆摆手,丫头们忙都退了出去。 “太太,老太太怎么会反悔?”元氏低声问道。 方大太太神情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喃喃说道,“老太太不让说,老太太说要保密。” 元氏眼微微一亮。 要保密的事肯定是出乎方大太太意料,所以她才会如此心不在焉,但这件事对方大太太来说又太荒诞,所以当被询问时,她才会脱口而出敷衍的回答。 是什么事竟然让已经如此厌恶这个外孙女的老太太竟然反悔不让她出嫁了? “那太太就不要说。”元氏说道,“太太你累了,先歇息一下,今日就不要看账册了。” 她说着话就要退出去,方大太太喊住她。 “她说她能治好承宇。”她压低声音说道。 元氏一脸惊讶。 第二十九章 老糊涂了吗 她能治好承宇,这话让人惊讶,但更让人可笑。 “老太太她…”元氏脱口要说道,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方大太太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老太太她老糊涂了吗。 一来元氏的身份不能对老太太说如此大不敬的话,二来方老太太当然不会老糊涂。 元氏想到昨日的事。 让大太太生气决定年前就要把君蓁蓁扫地出门的原因,是因为君蓁蓁和方承宇发生了冲突。 冲突的具体内容家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包括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询问过的小厮的每一句话。 君蓁蓁说方承宇是中毒了,还说她能治好。 这是太可笑可以忽略不计的话,但如果被人信了,那就是可以在方家横行无忌的尚方宝剑。 元氏明白了,她的神情再次惊讶。 “老太太她”她再次脱口,然后再次忍住,以至于憋得神情古怪。 老太太是真的老糊涂了吗? 怪不得方大太太一副奇怪的样子,这简直太让人无语了。 那种话怎么能信。 “她说是她祖上留下的医术,很神奇。”方大太太说道,伸手按着额头,又似乎要捂着脸,一副丢不起人的样子,“总之,老太太就信了。” 元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心则乱,小少爷是老太太的心病,病急乱投医,这也没什么。”她想了想说,“太太别担心…” 话到这里又停下。 她想说的会证明君小姐治不好是说谎的,因为小少爷会死。 不过这话听起来实在是不能安慰人。 这件事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怎么说,千金难卖顺心意。”她柔声说道,“老太太既然想这样,就让她随心意吧,也是为了小少爷。” 方大太太怔怔出神,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那件亲事我去跟赵州的秀才解释。”元氏说道。 至少年前君小姐不会出嫁了。 “至于宁家…”她接着说道。 这时候谈这个也不合时宜,现在的方大太太只需要安静的待一会儿,方念君在世的时候,元氏就是个很受宠的姨娘,方念君不在了,她还是一个很受宠的姨娘,这是因为她很体贴人。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元氏说道,带着几分轻松随意,收起话题施礼告退。 快要走出门时,方大太太才突然醒过神来。 “保密。”她叮嘱道。 这种丢人的事自然要保密,元氏一脸了然的应声是走了出去。 方大太太看着被关上的门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茫然失措顿消。 保密,是有些是要保,有些事则不能保。 君小姐和方承宇在花园的事说的话是个保不住的秘密,至少瞒不住元氏,而原本要君小姐说亲立刻嫁出去的事更要给元氏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君小姐要给方承宇治病的事不能保密,妄图保住这个秘密才是蠢。 她还没那么蠢。 “我觉得我算是聪明人。”方大太太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又停顿下,补上一个字尾,“吧。” 不过想到君蓁蓁,想到这次的事,她做了那么多轻轻松松顺水推舟一切尽在掌握中,但突然君蓁蓁一句话,就把这舟打翻了。 这让她觉得她有点傻。 ………………………………………………………. 既然说了保密,所以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没有再找君小姐,除了亲事被安排叫停,只让她去花园的命令也依旧传达下去,方锦绣抱怨,下人们的议论让家里如同往日一样。 君小姐也如同往日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专属自己的特权,早起锻炼成了常态,弓箭草靶子也都备好用上。 看着羽箭射中靶子,柳儿没有捧场的鼓掌。 “小姐,手都变粗了。”她忧心忡忡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放下弓箭擦了擦汗。 “小姐你怎么想要学这个?”柳儿问道。 君小姐看着靶子,羽箭正中红心。 “其实我原本该学这个了。”她说道。 虽然她能拉开弓射中靶子,其实她没有学过射箭,她学一样用的时间太久,原本学了一年掷羽箭,终于轮到学射箭了,但师父在那时候突然离世了。 柳儿听不懂,也不去追问,打着哈欠将斗篷给小姐披上。 “咱们回去吧。”她说道。 君小姐却没有往回走,而是问花园里的仆妇书房在哪。 仆妇得到的命令是不准君小姐出门和打听家里的是非**,这书房既不是在外边也不是**,于是便应声是领路。 “小姐,去书房做什么?”柳儿不解的问。 虽然官宦家的子女教养遵循知书达礼,但还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们读过书识字,就已经是不错的,如果再能写文作诗,那更是翘楚了,当然,鉴于女子要学的的女红占据的大多数时间,能文采精通的那是少之又少,估计也只有不多的诗书大家以及皇亲国戚公主郡主之类的女子们了。 君小姐便属于官宦女子中最普通的一员,自从读过最基本的启蒙书能识字会写字后,书就被她扔开了。 读书,还不如多绣一个香囊拿出去有面子。 所以屋子里的那个书房其实只是个摆设,也就在中秋宁十公子回来时为了靠才情吸引宁十公子注意用功了几日。 “看看。”君小姐说道。 看书房还是看书?柳儿想到,不过没有再问。 小姐最大,小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柳儿趾高气扬跟随。 来到书房时,君小姐知道方大太太说的家里有大书房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书房还真大。 竟然是个藏书阁。 不过藏书阁显然在方家也是个摆设,家里的只有一个病怏怏的男丁,女人们都忙着生意。 这藏书阁只有一个负责守门且打扫的仆从,见到君小姐到来,仆从眨眼就跑的没影了,唯恐冲撞了这位君小姐惹来麻烦。 君小姐走进了藏书阁,神情也微微惊讶。 高高的两层阁楼是上下通彻的,两道楼梯,确切的说是慢坡,呈螺旋状正中盘绕,而这慢坡所盘绕的便是满满的一屋子书。 寺院里的藏经阁也有这样设计的,但那用的都是楼梯,这样的缓坡,倒是独特。 “这是为了….”君小姐说道。 话没说完就有人打断她。 “为了我这个瘫子。”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方承宇坐着轮椅被一个小厮从缓坡上慢慢的推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柳儿不高兴的说道。 方承宇笑了笑。 “这是我不对,家里这里最偏僻,我以为在这里不会见到君小姐。”他说道。 这是讽刺她们小姐不爱读书吗? 不爱读书有什么可讽刺的,柳儿撇撇嘴不屑,倒是这个瘫子除了读书也没别的事能做了。 “小姐,对哦,他除了来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她手掩着嘴靠近君小姐说道。 ************************** (*^__^*) 第三十章 做有用的事 柳儿丫头在方家从来不需要低声下气,虽然做出论人是非要小声的样子,但她的声音在藏书阁很响亮。 君小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这丫头的头。 真是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的人不觉得,被欺负的人也不觉得。 方小少爷神情依旧平静。 “君小姐稍等,我这就回避。”他说道,想到什么又停顿下,“藏书阁以后君小姐就要常用了吗?” 他的态度很礼貌,只不过这礼貌怎么看都让人觉不舒服。 君小姐笑了笑。 “不用回避,我就是来看看书。”她说道,扫视一眼藏书阁,“这里的书看完,半日不到就够用了。” 这里的书,半日看完? 这里的书他看了七八年了还没看完呢。 方承宇笑了,他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说话,真是自找恶心。 “君小姐果然天纵奇才。”他说道,说罢低头抽出一本书接着看。 君小姐也没有再理会他,沿着书架看过去,柳儿打了个哈欠,蹑手蹑脚靠在书架上打盹去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方承宇根本就不信她是真的进来看书的,但没想到她真的不再说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女人正沿着书架慢慢的踱步,手在书架的书上拂过。 是在找书? 方承宇低下头不再理会。 室内安静,除了他自己的翻书声,就是轻轻的脚步声衣裙擦动声,等他再抬头看,见那君小姐已经站到了第三层书架前,依旧是那个动作。 没有走,也没有再故意挑衅他说话。 “你找什么书?”方承宇忍不住问道。 “我不找书。”君小姐说道,“我看书呢。” 看书? 方承宇愣了下。 君小姐看他一眼,手点着一卷书,视线又落在书名上,一点一眼一点一眼,人很快转过了第三层书架,来到了第四层,站到了方承宇面前。 “看书。”她再次说道。 手伸过来,翻了下方承宇手里的书,看了眼书名就松开了。 还真是看书! 方承宇看着她。 “你有病啊。”他说道。 ………………………………………. 一向文雅和气的方小少爷突然生气了。 不止是表情难掩怒意,说了不客气的话,而且他心里也怒意翻滚。 看书。 她就这样看书,她可以这样看书。 而他呢,他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看书,就算如此,他也从来不敢这样看书。 他看一天少一天,他看一眼少一眼,就算他一直守在这里看,等到他死的时候,他还是看不完。 看书,她这是看书吗?她这是挑衅,是炫耀。 炫耀她可以有时间这样浪费,这样肆意的浪费,因为她的生命还有很长。 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看着君小姐,君小姐也看着他,她似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愤怒。 “我没有啊。”她语气柔和的说道。 虽然站在缓坡上,但能与坐着的他平视。 “你有病。”她认真的说道。 …………………………………………………… 扶着轮椅的小厮脸红脖子粗,抓着轮椅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君小姐欺负人是很正常,可是欺负家里的下人,欺负小姐们,欺负老太太大太太都可以,怎么能欺负少爷呢。 连少爷都欺负,真是一点人性都没了。 小厮已经想好了,君小姐要是再敢说一句,他就豁出去被大太太惩罚也要护住少爷,打君小姐一顿。 方承宇红着眼,怒意化作笑。 “对,你说得对,我有病。”他说道,“我不能指责你这个没病的人,没病的人没有浪费时间这一说。” “你以为我在浪费时间啊?”君小姐做出恍然的样子,含笑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是在看书,这样看书,对我来说也是有用的,只要有用就不是浪费时间。” 她说着越过方承宇继续看着书架上的书。 “这有什么用?”方承宇说道,说着又笑了笑,“哦,也对,君小姐觉得开心了。” “不是开心,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也不多,我也不敢不能浪费。”君小姐说道,没有回头沿着缓坡向上而行,“没用的事我也不会去做。” 她也知道时间宝贵? 方承宇冷笑,要说什么又停下。 时间宝贵,他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女人身上,骂她,多看她一眼都浪费。 “走吧。”他说道,将书拿起放在怀里。 小厮应声是,轮椅缓缓而下。 方承宇没有回头,所以他不知道君小姐也没有回头看他,但他知道今晚方大太太会来看他。 来的不止方大太太,方老太太也来了。 “母亲,我知道了,我要看什么书就拿回来看,不会再去藏书阁了。”方承宇主动说道。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承宇,她真去看书了?”方大太太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似乎她并不是来安抚他或者告诉他回避的,而是来印证的。 “她跟母亲说过啊?”方承宇含笑问道,“母亲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方大太太没说话,看了眼方老太太。 “母亲,她真去找了。”她颤声说道。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但神情也若有所思。 事情不对啊。 方承宇皱眉。 “祖母,母亲,她是应承你们什么事了吗?所以才去藏书阁?”他问道。 方大太太看了方老太太一眼。 不用她回答,方承宇就知道答案了。 “到底什么事?”他问道。 事情不对,母亲和祖母对那女人很是厌恶,根本就不会听她的话和事,更不会在意到听到了消息还要来自己这里印证。 “承宇,是有件事。”方大太太得到方老太太眼神的同意才开口说道,带着几分难以启齿,“她说能治好你。” 方承宇顿时愕然,虽然很惊讶,但还是很快就理顺了这句话的意思以及它的前因后果。 “我知道她说过这话,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你们的?”少年人没有夸张的情绪反应,而是更平静的问道。 看着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控制自己情绪,并且能直指问题关键,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难掩骄傲,但想到这个令人骄傲的孩子却只有两年的寿命,悲愤便如潮水般将她们淹没。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会最终同意君小姐的提议吧。 不甘心,不公平。 “承宇,我们想试一试。”方老太太说道。 试一试这三个字带着无尽的悲伤。 方承宇依旧平静。 “她哪里值得让你们试一试?”他问道。 “她说的,她祖传的医术,她很肯定,她知道一个秘方。”方大太太有些急切的说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她真去看书翻找了。” 看书二字闯入方承宇的耳内,噌的一下点燃了他的怒火。 “她那叫什么看书!她那叫…”他咬牙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下,看着方大太太和方老太太,神情恍然。 我是在看书,这样看书,对我来说也是有用的,只要有用就不是浪费时间。 对她有用的,自然就是让祖母和母亲相信她去看书了,至于怎么看的,祖母和母亲也看不到。 这个奸诈的女人! “她那叫什么?”方大太太见儿子突然僵住,不由问道。 “无赖。” 方承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第三十一章 一个提议 方承宇坐在轮椅上,他的手边就是矮几,上面摆着茶杯。 他现在很生气。 如果是其他人生气,可以伸手拍在桌上,或者抓起摔在地上来表明他的情绪。 但他不能,他的上半身也越来越没力气,连日常的抓握都有些困难,能做的也仅仅是端起茶杯拿起勺子自己吃喝,或者翻翻书,至于拍桌子以及用力摔茶杯,一来很费力,二来也是浪费力气。 他的力气和时间一样,都是宝贵的,不能浪费的。 所以不管心里多愤怒,他也能保持平静。 家里人都赞叹佩服他小小年纪的冷静自持,其实这冷静自持也并不是天生的,算是从绝望中一点点的磨出来的。 “为什么?”他问道。 为什么就信了她?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至少要是个医,君蓁蓁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能治我,也肯定是说出了让你们相信的理由。”方承宇看着方老太太,“祖母,她说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说出了方承宇不是病,是中毒。 方大太太的嘴唇抖了抖,面色有些发白。 而且还是被她亲自喂下的毒,现在也在每天喂给他的毒。 “没有理由。” 在方大太太几乎说出来的时候,方老太太先开口说道,神情带着几分决然。 “如果非要说理由,那就是你就要满十四岁了,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我们找不到张神医,所以,任何一个机会都绝不放过,不管她是胡说八道,还是另有目的,只要她说了,我就信。” 说罢伸手扶住方大太太。 “反正我们也没损失,豁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绝不放弃。” 不待方承宇再说话,拉着方大太太走了出去。 方承宇坐在安静的室内,神情平静。 “反正也没损失嘛。”他笑了笑说道。 室内灯如豆,少年人软在轮椅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 “母亲,为什么” 走在夜色里的方大太太忍不住说道。 方老太太看她一眼,方大太太的声音停下。 虽然前后的仆妇都站的远远的,但这话到底是不是能在人前说的。 这个秘密只能困在她的心里,日日夜夜的折磨她。 “有些事,知道是天注定,比知道是**要好一些。”方老太太说道,握了握方大太太的手,“我知道你不怕他恨你怨你,而且你也知道,承宇他这孩子根本也不会怨你我,可就是这不怨,才更让人….不忍心。” 方大太太点点头,忍住啜泣。 “母亲,关于怎么保密这件事,我有个想法。”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你说。”她说道。 “让蓁蓁和承宇假成亲。”方大太太说道。 方老太太神情一凝。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有可能就在我们家中。”方大太太低声说道,“我原先已经安排要蓁蓁出嫁了,突然不出嫁要给个合理的理由。”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慢慢的向前走。 方大太太跟上。 “借口是给承宇冲喜,有了这个身份,她就能和承宇在一起,治病自然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她接着低声说道。 “而且也可以让宁家彻底的放心。”方老太太接过话头说道。 她们的脚步停下,方大太太看着方老太太。 “是。”她说道,“这样安置了蓁蓁的终身,总比将她远嫁好听。” 好吗? 如果没有治好承宇,君蓁蓁在这方家里过的日子会很好吗? 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承担后果。 如果她能治好承宇,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同样,如果她治不好,那她就要付出代价。 方大太太没有回避方老太太的视线。 “当然,这件事还要她自己来决定。”她说道。 路都是自己走的,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方老太太点点头。 “好,那就去问问她。”她说道。 对于夜间过来的方老太太婆媳,柳儿更没有好脸。 莫非是那日没吵出个输赢,现在又要来了? “我们小姐都要睡了。”她拦着门说道。 “好了,请她们进来吧,睡了也能醒。”君小姐在内说道。 小姐都说了,柳儿只得让开门,这一次她没有等君小姐吩咐就主动守在门外。 君小姐已经洗漱了,散着发穿着小袄起身。 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还灯下女孩子清亮如水的双眸,让人觉得很是舒坦,跟以前真是不同了。 方老太太停顿下,其实以前她也没来过几次,来了也没心情注意这屋子里什么环境,更别提有什么可舒坦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对比,便开门见山的将决定说了。 “当然主要还是看你怎么给他治。”她说道,“如果不需要过多接触,也不需要这样。” “你想到怎么治了吗?”方大太太忙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点点头。 “我想到了。”她说道。 啊?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不由紧张,甚至连那句怎么治都说不出来。 “通过药草泡煮,我再用金针修补经络,虽然不一定让他立刻就完好如初,至少一年之后不会丧命了。”君小姐主动说道。 啊!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依旧说不出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外祖母你的提议很好,我也想着怎么才能避人耳目不打草惊蛇的做这件事。”君小姐接着说道,含笑点点头,“成亲,很合适。” 啊。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默然。 君蓁蓁这个以往连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受辱,竟然会同意跟她们这个商户人家做亲,而且这个商户还是个瘫子。 “蓁蓁,这太委屈你了。”方大太太不由说道。 君小姐笑了。 “这有什么委屈?”她说道,“不是假的吗?” 哦对,是假的。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自己都忘了。 “不过,咱们自己知道假的,别人不知道,你的名声也就此要受损的。”方大太太柔声说道,“还是换个法子吧。” 要是有别的法子,又怎么会说出这个法子? 路指出来,再让别人选,也不能称为善人吧。 君小姐含笑摇头。 “不用,死过一次的人还在乎什么名声。”她说道,“还是做对自己有真切好处的事要紧。” 这件事就这样轻松的被应下了。 方大太太又有了那种费了气力吹起泡泡却被这女孩子一针轻松扎破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主动提出这个提议有点蠢。 “蓁蓁。”她忽的起身对着君小姐施礼。 君小姐站起身,却没有避开这个长辈的礼。 “如果承宇真能保住命,我愿意将承宇该得到一切都拱手相送。”方大太太说道。 方承宇是方家的男丁和传承,他该得到的一切,那就是方家的一切。 这许诺无疑就是把方家拱手相送了。 方老太太神情有些愕然,但她没有说什么。 君小姐笑了,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像个恭敬的晚辈一般施礼推辞。 “好啊。”她说道,似乎孩童般玩笑的认真,“舅母别忘了说的话哦。” ***************************** (=^_^=) 第三十二章 方家的决定 随着年节的临近,天也越来越冷,不过宁家小姐们的闺房里依旧温暖如春。 小泥炉子上的水咕噜噜的烧开。 坐在几案前的小姑娘挽起袖子露出白白的手腕,伴着其上三个金镯子的轻响拎起小壶浇在茶上,清香四溢。 “梅花雪水煮茶就是最香。”坐在对面的女孩子轻吸了吸气说道。 这边茶水溢香,另一边屏风前传来叮咚的脆响。 竹矢稳稳的落在陶壶里,带着陶壶一阵摇晃。 “十七妹真厉害。”一个女孩子拍手赞道。 宁云燕将衣袖放下来,接过丫头捧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没什么意思,天天在家闷着玩的都腻了。”她说道,几步过去坐在煮茶的姐妹们前,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云燕,你慢点喝,这是十哥哥特意从京城送来的好茶。”煮茶的姐妹嗔怪。 提到十公子,宁云燕精神一振。 “哥哥就要从京城回来了,想必现在已经出了京城了。”她说道。 “二叔他们一起回来吗?”另一个姐妹问道。 过年宁炎一家也是要回乡祭祖的,就算宁炎政务繁忙走不开,他的妻子儿女也要回来。 “是啊。”宁云燕笑道,带着隐隐的得意。 二叔一家跟他们关系最好,家里这么多子弟,也只有十哥哥跟着二叔。 “这次十哥哥回来能过个安心的年了。”一个姐妹说道,“不像中秋那次。” 提到这件事宁云燕拉下脸。 中秋那次君蓁蓁在阳城上蹿下跳的闹腾,让宁家的人不得不回避人前,一家子连花灯都没赏的自在。 不过现在好了,婚事解决了,大家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解决什么。”宁云燕哼了声,“十哥哥少不得被人在背后说笑,都是那君蓁蓁惹得祸。” “燕燕,不用担心,如今城里都知道君蓁蓁她讹诈了咱们家银子,根本就没有与十哥哥定亲的事。”一个姐妹安慰道,“她就是个无赖,被无赖缠上不是咱们的错,该被笑话的也不是咱们。” “是啊,十七妹,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君蓁蓁都没敢出过门。”另一个姐妹说道。 宁云燕依旧愤愤。 “可是她早晚会再出门。”她说道,一面眼神闪烁。 一旁的丫头上前一步。 “小姐,不用担心,三夫人说方家正在给君小姐找人家,年前就要出嫁了,嫁的远远的。”她低声说道。 这大丫头是夫人送来的,有半个教养妈妈的职责,因为年纪比宁云燕大不了几岁,也更容易被宁云燕接受。 这些小姐们虽然被教养的知书达理,但到底是年轻人,既然是年轻人就免不了争强好胜容易冲动。 大丫头就是适时地安抚规劝。 果然听了这话宁云燕的神情好转,君蓁蓁不仅理亏背上恶名,还被方家舍弃。 “方家早就该这么做了。”她哼了声说道,“这种东西还留着过年吗?” 一个姐妹扶住她的肩头。 “好了,这个东西不值得咱们再说,还是继续玩投壶吧。”她笑道,“多练一练,等过年时在缙云楼下场也博个彩头。” 宁云燕笑着拉住她的手起身,大丫头顺势退到一边,不声不响如同不存在。 但就在屋子里女孩子们玩的正开心的时候,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走进来,贴近大丫头耳边低语几句。 “怎么会?”大丫头惊讶脱口说道。 正投壶的宁云燕听到了转过头来,认得那小丫头是母亲身边的。 “怎么了?”她问道。 大丫头神情微微迟疑。 “小姐,那君小姐要定亲了。”她说道。 宁云燕嗯了声,意思是不是刚才已经说过了,怎么又惊奇了? “成亲的对象是方家的少爷。”大丫头说道。 方家的少爷? 屋子里的小姐们都愣了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方家的少爷是谁?” 还有人脱口问道。 ……………………………………………………… 相比于刚得到消息还没回过神的宁家,阳城里的方家已经喧嚣一片。 就在今天早上方老太太突然宣布要亲上加亲,方承宇和君蓁蓁定亲,并且立刻传了票号的掌柜管事们来商量成亲的事,于是这消息也就风一般传开了,方家也炸开了锅。 “为什么?” 方锦绣问道,这是她闯进方老太太屋子里问出的唯一一句话,气的眼睛都红了。 方玉绣和方云绣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都看着方老太太。 “怎么跟老太太说话呢?”方大太太呵斥道。 方锦绣深吸一口气。 “是,我知道,我这样质问祖母是为不敬,可是。”她说道,“我就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方老太太神情平静。 “因为明年你弟弟就十四岁了。”她说道。 大夫说方承宇活不过十五岁。 “所以我要给他冲喜。”方老太太说道。 冲喜? 方锦绣姐妹愕然。 “祖母,你,你怎么信这个。”方锦绣急道。 “我就信这个。”方老太太立刻答道,神情冷峭。 让方承宇活着是方老太太的执念,再英明的老太太在这个执念前也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方玉绣拉了拉方锦绣的衣袖。 当初方大太太还给方承宇喝过南通寺的香灰水呢。 可是那是方大太太,方老太太可没做过这种事,甚至连其他妇人都喜欢的尼姑道姑和尚都不结交,显然是不信怪力乱神的。 方锦绣咬了咬下唇。 但现在随着头顶上悬着的那把铡刀越来越近,老太太也终于要崩溃了吗? 当初祖父和父亲死也是让人伤心,但那是突然就发生的,悲伤反而被冲散了,方承宇却是要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刀慢慢的落下来收割走他的生命,而大家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折磨真是让人要发疯。 “既然要冲喜,为什么不找个别的姑娘?”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继续问道,“为什么非要是她?这是她要求的是不是?” 君蓁蓁这种人,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谁能让她跟方承宇成亲。 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道理,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她愿意。”她只是说道。 并没有说是谁提出的。 方锦绣气的跺脚。 “祖母,她愿意,她就是想要霸在咱们家,等将来承宇不在了,她也能顶着大少奶奶的名头作福作威。”她说道,又想到什么恍然恨恨,“怪不得她上次拉住票号的管事问事,原来是为了将来接手咱们家的票号做打算,她想留在我们方家,想的真美。” 她的话音未落,方老太太就将手里的一个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和碎瓷飞溅,地下站着的人顿时惊乱。 “我也愿意。”她喝道,看着方锦绣,“你能在方家是因为流着方家的血,她君蓁蓁身上也有我方家的血,她怎么就不能在方家了?你姑姑就余下这一个女儿,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你要把她赶出去不管不顾才高兴吗?” 方老太太虽然被亲族们骂做冷血无情,但还从未对家里的子女们动过气,这大约是第一次如此严厉的喝骂。 屋子里的人都吓的忙跪下。 方锦绣独独还站着,似乎被吓呆了。 “锦绣。”方大太太忙低声喝道,“快给老太太认错。” 方玉绣和方云绣也忙伸手拉她的衣襟。 方锦绣眼红含泪,胸口剧烈的起伏,甩开方玉绣和方云绣转身跑了出去,不理会身后方大太太的喊声。 方锦绣一路跑,抬手擦着眼泪。 这世上再混蛋的人也有人疼有人爱,真是没天理。 第三十三章 那所为的目的 方锦绣跑进方承宇屋子,一句话不说坐下就哭。 “三姐,我还没死呢,你哭的太早了。”坐着看书的方承宇打趣。 方锦绣哭的更厉害了。 方承宇伸手捏着一块手帕扔在方锦绣身上,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方锦绣抓起手帕用力的擦脸。 “你知道了吧?”她哽咽说道。 方承宇笑了笑。 “知道了,三姐不恭喜我吗?”他说道。 看到如此平静还能玩笑的方承宇,方锦绣又是气又是难过。 “你别逗了,你这样,我心里更难过。”她哭道,“太欺负人了。” 方承宇笑了。 “我这样的人还能娶一个君小姐那样的妻子,大家都会说是咱们在欺负她。”他说道。 “她那样?她那样算什么好的?小弟你如果不是这病,论出身论才情整个阳城你也是数一数二的。”方锦绣说道,“就算是有这病,你也是极好的人,她君蓁蓁除了爹留下的身份,狗屁都不是。” 可是他就是有这个病。 方承宇没有说话。 “承宇,她打着嫁给你的主意,分明是要嫁给咱们家,要名正言顺的霸占咱们家。”方锦绣继续说道,“外人不知道,咱们家里谁不知道。”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落泪。 “既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为了这个,也就没什么可难过的。”方承宇说道,“有母亲有你们在,又担心什么,该可笑才是。” 那倒也是,君蓁蓁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方老太太护着她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辈子? 她以为嫁给承宇就真的成了方家当家作主的人了? 还真是可笑。 方锦绣破涕而笑,绞了绞手帕。 “我难过的是祖母这么偏心。”她说道,“把你当成什么了。” “自然是当成亲孙,哪怕明知荒唐也要试一试挽救我的命。”方承宇说道,“三姐,你不要怪祖母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 方锦绣用手帕擦了擦眼。 “人人都觉得这个安排好,祖母也有理由,可是,就没有人想一想小弟你。”她低声说道,“想一想你是否愿意,想一想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方承宇没有说话,放在膝头的手攥了攥。 想一想,谁都有资格想,除了他。 他的存在既然是大家的悲哀,那就也应该让大家为了缓解悲哀而做出各种安排,至于他怎么想,一个即将不存在的人有什么可在意的。 成亲。 他从来没想过还有成亲的事,数着手指倒计生命的人,已经算不上是个人,更别提还是不是男人。 看书多了,偶尔也会想到这世上有一个如花似玉温柔似水的女子…. 但那个女子绝对不会是君蓁蓁。 …………………………………………………. 就在方锦绣悲愤垂泪的时候,君小姐的屋子里也有哭声。 “小姐,你怎么能嫁给那个瘫子。”柳儿哭的涕泪满面,“天啊,她们方家竟然如此作践你,欺负你是个孤女,嫁给那个没人嫁的死瘫子,要让你当寡妇。” 小丫头跪行几步拉着君小姐的衣袖。 “小姐,我们去报官,去报官。” 君小姐笑了笑,刮了下柳儿的鼻头。 “是假的。”她说道。 柳儿愣了下。 “什么假的?”她问道。 “当然成亲是假的。”君小姐说道,“就是为了骗骗他们。” 柳儿呆呆,又带着几分恍然。 就是嘛,小姐怎么可能看上这个死瘫子。 “小姐,你要骗他们什么?”她松口气,但又不解,压低声音问道。 柳儿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方家的人,不过她说的他们并不是方家的人,而是方家要防备的仇人,君小姐笑了笑,不过也不用跟这小丫头说太多。 她伸手抚了抚柳儿的头,如果非要说的话。 “为了钱。”她说道。 钱? 柳儿想起小姐在宁家就用婚书换来一笔钱,现在又要用成亲来骗方家的钱。 “小姐,你很需要钱吗?”她问道。 以前小姐可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俗物的。 “是啊,要做事,就需要钱和人。”君小姐说道。 “小姐要做什么事?”柳儿不解的问道。 君小姐沉默一刻。 “去京城。”她说道,没有瞒着这个小丫头。 一个人守着念着这个目标也是太闷了,有个人说一说也好。 柳儿没觉得惊讶,因为她记得小姐以前也说过,从宁家用婚书换了钱的时候。 小姐那么想去京城啊。 也对,这阳城真是个伤心地,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京城那么繁华,去那里也好。 “小姐,我们拿着钱去京城过好日子去,让他们…”她说道,指了指外边,“都滚蛋吧。” 君小姐被她逗笑了。 去京城也不是为了好日子,而且日子会更难过。 “好。”她笑着点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记住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知道小姐不是真的要嫁给这个瘫子当寡妇,柳儿就又重新意气风发,她擦了眼泪站起来拍着胸口。 “小姐你放心吧。” ………………………………………………………. 方锦绣认为君小姐此举是为了霸占赖在方家,丫头柳儿认为小姐是为了钱,而远在北留镇的宁云燕则有不同的看法。 “她是为了留在阳城。”她说道,带着几分烦躁。 从宁大夫人那里打听来更清楚的消息,确认了方家真的要娶君蓁蓁。 “为了冲喜。”宁云燕冷笑,“这肯定是君蓁蓁的主意。” “她留在阳城干什么?”一个姐妹问道,“还不嫌弃丢人吗?” 宁云燕神情讥诮。 “当然是为了对付咱们宁家。”她说道。 姐妹们对视一眼。 “不至于吧?别说她了,就算是方家在咱们家面前又算什么。”大家笑道。 “算什么?算狗屎。”宁云燕冷声说道,“要不了命,就是恶心。” 有几个姐妹用手帕掩口鼻表达好恶心。 “你们想啊,她留在阳城,成了方家的大少奶奶,等那瘫子死了,她在方家就可以耀武扬威。”宁云燕说道,说到这里冷笑,“她肯定会这么做,到时候她就天天对人说跟咱们宁家的事,说不定还会做出一副自己和十哥哥两情相悦,却被棒打鸳鸯的姿态,总之,君蓁蓁这不要脸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君蓁蓁这种人真能做出这种事,姐妹们对视一眼。 君蓁蓁可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姐妹们有些不安。 “那可怎么办?方家要娶君蓁蓁要嫁,谁又能拦住。”她们说道。 宁云燕神情冷漠,握着手里的竹矢。 “那就让她和方家都清醒清醒。”她将竹矢扔下站起来,“我要进城。” ****************************** q(^_^)p 第三十四章 难抵挡的议论 不管多少人惊讶以及反对,就像当初她的母亲以死相逼,她都不肯让步让曹家参与到方家的票号生意一般,方老太太的决定从来都是不会改变。 方家小少爷的亲事热热闹闹的筹办起来。 银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各色的物品一车车的拉进来,不管真真假假方家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气。 不过这喜气到底是怪异一些,毕竟新郎是只能再活一年的废人,而这场亲事的目的又是为了冲喜。 方大太太将方锦绣禁足,以惩罚那日对方老太太的不敬。 方家没有人敢再议论这件事,但方家不议论,却管不住外边人的议论,随着消息的传开,阳城中对这门亲事的议论越来越热闹,而对这件事的看法也分成了两种。 第一种是说方家欺负孤女,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嫁给一个要死的瘫子,没有人愿意守活寡一辈子,还不是因为这君小姐无处可去,只有方家这一个亲戚,方家还不是将她任意揉捏。 甚至还传君小姐已经被方家关押起来。 这真是令人不齿的行径。 “君县令为国为民尽忠,如今尸骨未寒,遗女就被虎狼亲戚如此相待,天理道义国法何在?” “方家一个商户胆敢如此作践官宦之后,真是胆大包天。” “老夫要去官府告他们,否则天下人谁还敢读书,谁人还敢为国熬心沥血死而后己,死不惧,惧的是留下子女孤苦无依被如此的欺负。” 阳城里很多读书人家都义愤填膺,据说还真的要写请愿书告官去,但就在这同时又有另一种看法。 “这君小姐什么名声阳城谁不知道,哪里有半点孤苦,而是飞扬跋扈。” “先是仗着长辈们与宁家的故旧要嫁入宁家,被拒绝后,干脆讹诈了五千两银子,这简直是无赖行径,长辈们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你们想,如果她不愿意,谁能逼她嫁入方家?当初跟方家的姐妹口角动手打人,还跑到官府门前去告官,方大太太几乎都要跟她下跪才求回去。” “很明显她就是看上方家了,反正方少爷也是个要死的瘫子,挂着方少奶奶的名头,到时再过继一个儿子,这方家就成她的了。” 这种看法多在富商们传开,说这君小姐哪里是孤苦无依被欺,分明是仗势欺人。 所谓的势自然是自己父亲为国为民尽忠,自己孤苦无依,就成了弱者,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否则就是别人欺负她。 有家产的富商们纷纷表示同情,被这样的女子缠上,方家真是倒霉。 这样的话越传越厉害,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大家都找更多的证据来论证,而由此方家以及君小姐的恶行旧事都被翻出来,真的假的,真实的夸张的满天乱飞。 “看起来是为了维护我们不同的一方。”方大太太说道,“但其实却是将我们方家和蓁蓁的名声都污蔑了。” 方老太太神情漠然。 “无风不起浪,无利不起早。”她说道,“不是有人有意为之,谁吃饱撑的多管闲事嚼舌根。” 方大太太沉默一刻。 “是那些人吗?”她低声说道,“他们连承宇成亲都不想看到吗?” “应该不是。”坐在一旁的君小姐忽的说道。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看向她。 “这种坏名声的事你们的仇人还不屑与。”君小姐说道,“他们应该更喜欢要命。” 这种大实话听起来真是让人有点心塞。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无语一刻,而君小姐似乎也因为自己的话而想到什么微微出神。 没错,一直以来,除了那句方家被诅咒断子绝孙外,方家的声誉一直良好,而那句断子绝孙也是用来为方家男丁遭受不幸做幌子。 从以往到现在顺风顺水的生意看来,看来仇人对方家并不损害名声和生意。 “有意思。”君小姐说道。 “有什么意思?”方大太太问道,“你说是谁做的?” “是宁家吧。”君小姐想也没想的答道,“想要恶心我们一下。” 宁家啊。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点点头,又苦笑一下摇摇头。 “这些事无所谓。”君小姐说道,拿出一张纸,“这是表弟需要用到的药,借着这次成亲采办一并买来,掺杂了其他的药中,有心人也不会注意到。” 方承宇是药罐子泡大的,成亲时采买些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次又是要成亲,多买些药好让他撑过拜堂也是理所当然。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神情有些激动。 “蓁蓁,真的有药吗?”方大太太问道。 难道给承宇治病是真的? “当然。”君小姐含笑说道,“没有药我也不能治病啊,毕竟我不是神仙。” 她难得的说个笑话,不过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却没有笑,而是神情复杂。 直到现在她们还是不太相信君蓁蓁真的要给方承宇治病,更别提真的能治病了。 今日她们来对她说外边流言,也仅仅是说一说,想要看看她的反应,同时心里也提醒她,她的心思路人皆知。 但她既没有怒而骂,也没有委屈的哭,神情平静,反而还跟她们分析这件事是谁在背后做的。 说的还挺有道理。 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方老太太忍不住看着面前坐着的女孩子,她的坐姿端正,眉眼平静柔和。 她真的能治好承宇吗? 方老太太看了看手里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 漂亮的小楷。 “好。”她将纸收起来人也站起来。 君小姐施礼相送,看着她们婆媳离开。 …………………………… 方老太太将写了药材名字的纸交给了方大太太,方大太太有些激动的接过。 “找大夫们看看吗?”她低声问道。 “混在家里采买的药材里再问。”方老太太说道。 方大太太自然知道怎么做,应声是收好信纸告退了,虽然此时外边的议论并不会对方家有真正的影响,但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她的事情也很多。 方老太太略歇息一刻,叫来贴身的仆妇。 “你去找找君小姐写过的东西。”她说道。 仆妇微微一愣,但没有说什么应声是。 外边的热闹也好,成亲的筹备也好,对君小姐来说都没有影响,她依旧按照自己的作息,不过很快方大太太就又找来了。 “这几种药,药房里认不得。”她说道,将纸上写的药材指了指。 君小姐微微皱眉,看了眼这几味药材想起来了,这是才发现的几味药材,南方的大夫们刚开始试用,北方这边想必还未常用。 这味药材药行里应该有,只是不常见且名字可能不同。 “我去找吧。”她说道,“名字不同,见了样子我能认出来。” 也只能这样了,方大太太点头。 “你就要出嫁了,去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她说道,一面喊人,“让三个小姐….” 话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三小姐方锦绣就算了,且不说她肯不肯陪,陪着在外边两人又打起来就丢人了。 “让大小姐和二小姐陪君小姐出去一趟。” 第三十五章 逛街的姐妹 听到消息时,方云绣和方玉绣都在方锦绣屋内,方锦绣被禁足,但功课不能耽误,姐妹们便来她这里学习。 方锦绣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方玉绣想了想,站起来。 “大姐你别去了,我自己去吧。”她说道。 方云绣性子醇厚,在方锦绣跟君小姐打架闹翻之后,还特意陪着君小姐出去玩,结果却被君小姐在一众官家小姐面前写诗嘲讽,这嘲讽的诗还贴在方云绣的背上,背着走了一圈才发现。 方云绣哭了跑开了,虽然不会对君小姐口出恶言,但从此后却能避就避开了。 “你自己吗?”方云绣有些犹豫担心。 “大姐,不用担心二姐,二姐很厉害的,只不过不跟君蓁蓁一般见识罢了,二姐真要想,君蓁蓁可不是她的对手。”方锦绣说道,又冲方玉绣握拳头,“二姐,拿出点厉害让她瞧瞧。” 方云绣也没再坚持。 “她也不喜欢看到我,我就不去了。”她说道,又叮嘱,“你自己小心点,吃点亏,别跟她一般见识。” 方玉绣笑着点头。 方老太太也得知了君小姐要出门的消息,没有说什么,接过仆妇递来的几张纸。 “君小姐写字不多,这是上个月写的几首诗。”仆妇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看了眼,跟写药材的字体一样,都是漂亮的小楷,内容则是悲春伤秋对宁十公子诉衷情。 “送回去吧。”她说道,伸手递回去,皱皱眉自言自语,“还是不写的诗词的时候更好些。” 这娇柔做作的诗词真让人倒胃口。 ……………………………………………… 君小姐出来的时候,方玉绣已经站在车前等着了。 君小姐想了想,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方家的姐妹,君小姐本身有关姐妹的记忆也不多,所以乍一见还有些陌生感。 方玉绣是方大太太的嫡生次女,形容与大太太想象,温柔娴静,也是这家中唯一一个没有跟君小姐有过节的。 她很少出现在君小姐面前。 见君小姐走过来,方玉绣略施礼喊了声君小姐。 按理说应该喊妹妹,但在君小姐面前当然没有这个理。 君小姐还礼,没有称呼也没有再说话。 方玉绣神情依旧,既没有像方锦绣那样觉得君小姐这是瞧不起人而生气,也没有像方云绣那样低头让开路,她也没有再说话,先一步上车。 柳儿引着君小姐要上另外一辆,君小姐却示意她自己去。 “要不然还要再要一辆车。”她说道。 君小姐以前是不和方家的小姐们共乘,那方家小姐和贴身丫头一车,君小姐和自己丫头一辆,另外的两个跟随的仆妇就要再坐一辆。 如果君小姐和方小姐共乘的话,两个丫头两个仆妇就能挤在一辆车上。 “既然已经要做一家人了,就要亲密。”君小姐接着说道。 是啊,做戏要做全套。 柳儿领会,对君小姐点点头。 “小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她低声说道。 转身就几步过去拉住要跟着方玉绣上车的丫头。 “姐姐,咱们坐一起。”她甜甜的笑着说道。 方玉绣的丫头差点吓个跟头。 上车的方玉绣倒神情无波,眼中了然的哂笑一闪而过,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对自己的丫头使个眼色,丫头便跟着柳儿走开了。 对于君小姐坐过来,方玉绣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原本就该如此,坐好之后两辆马车在几个仆从的拥簇下驶出了方家的门。 方家所在的位置是商户所在,也是最繁华的地方,出门没多久就来到大街上,喧哗不绝于耳。 君小姐饶有兴趣的掀着车帘往外看。 如今商户和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有划定的不同区域,虽然方家家宅华丽,但君小姐以从其内走出来为耻,每次出门都唯恐被别人看到,恨不得将整个马车裹起来。 像这样掀起车帘看街景还是头一次。 是要做出接受商人妇这个身份而做出的样子吧。 方玉绣表情温和的斟茶。 “君小姐要喝茶吗?”她说道。 君小姐没有回绝方玉绣的话,放下车帘伸手端起茶杯。 “咱们先去哪儿?”她问道。 主动问方家姐妹意见的君小姐也是少见,不过方玉绣波澜不惊,似乎她们一直这样相处。 “是要买首饰,那咱们就去金楼。”她并没有推辞而是认真的想了想给出意见。 买什么都是掩护,最终目的是顺便进个大药行。 君小姐含笑点头。 方玉绣对车外吩咐了一声,很快马车就停下。 “这家可好?”方玉绣掀起车帘指着外边问道。 君小姐看了眼,这家金楼装饰的金碧辉煌,店铺里进进出出的满是人,可见是家很有名的。 君小姐无所谓点点头主动先下车。 跑过来搀扶她的柳儿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姐,这里人多啊。”她低声说道。 “人多怎么了?”君小姐问道。 柳儿回头看了眼正下车的方玉绣。 她本想说跟着方家的小姐同进同出多丢人,有损小姐的掩面,但又想到小姐说的要对方家的人做出亲近的样子,便又咽了回去。 “人多,人多好热闹。”她笑嘻嘻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方玉绣也笑了笑。 是啊,人多才好热闹。 她们的进来让金楼里骚动起来。 一则方家在阳城名气大,二来又最近风头也正盛,其内挑选首饰的有官家读书人家的小姐,也有富户商贾家的小姐,君小姐在阳城交游广泛,因此这其中有一两个认出她,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金楼里的视线顿时都凝聚在她的身上。 这是君小姐第一次以君蓁蓁的身份走到外人前,君小姐的记忆告诉她阳城的小姐们都是对她敬畏佩服喜爱的,不知道是君小姐记忆出错,还是如今因为传言大家的眼神改变。 君小姐只看出这些都是嘲讽讥笑。 这个傻孩子。 不过也好,至少活的挺开心的。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 “君小姐你看这个怎么样?”方玉绣神情温和的指着店伙计捧来的首饰问道。 君小姐看了一眼。 “不好看。”她说道。 方玉绣预料之中,含笑示意小厮再换来。 君小姐挑剔了三四次才终于有一个看中的。 “这个吧。”她说道,伸手指过去。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也伸过来。 “这个我要了。”一个女声同时说道。 君小姐只觉得香气袭来,转过头看到站在身旁的女孩子。 女孩子十六七岁,长得是很漂亮。 左艳芝。 君小姐的记忆立刻浮现,没有丝毫的模糊和迟疑,比对方家的记忆还要清晰。 这并非是因为这位左小姐是君蓁蓁最喜欢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而是她的姑祖母是宁老夫人。 她是宁家的亲戚。 也正因为是宁家的亲戚,君蓁蓁曾竭力的结交过,但左小姐回避了。 能够得到左小姐的主动攀谈,君蓁蓁一定很高兴。 君小姐笑了笑,收回了手,指向另外一盘中的一个。 “那我要这个。”她说道。 刚伸手,左艳芝又伸手按住了。 “这个我也要。”她说道。 这一下其他人也都看出来,金楼里的气氛变的安静下来。 方玉绣站在君小姐身旁,安静的如同一个鹌鹑。 “左小姐,是什么意思?”君小姐没有动怒也没有后退,柔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买首饰喽。”左小姐笑道。 ***************************** (^○^) 第三十六章 你的喜欢我的放手 买首饰。 君小姐笑了笑。 “左小姐先挑。”她说道,退开一步。 左艳芝挽住她的手。 “这怎么行。”她笑吟吟说道,神情亲密。 这是君蓁蓁一直以来希望从左小姐脸上看到的。 不过君小姐此时神情平静,没有悲也没有喜。 “君小姐虽然跟方家这个商户订了亲,但现在还没成亲,你现在还不是商妇,我可不能欺负你。”左小姐含笑说道,“你我都有挑选首饰的资格嘛。” 她在商户和商妇上加重语气。 又不抢在我前边挑,却抢我挑好的,这就不叫欺负了?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的欺负起人来比公主还架子大。 君小姐笑了笑。 左艳芝对于君小姐还能笑出来有些惊讶,按照这个君小姐的脾气,此时此刻不是该哭闹吗? “那左小姐想怎么样?我让你你又不要,我再挑你又要。”君小姐有些无奈的说道。 “公平啊。”左小姐笑道,“你我都看上了,那就价高者得之嘛。” 君小姐没有说话,几分踌躇。 “还望君小姐见谅,我的表姐们从京城给我捎回来年礼,里面有杨家小姐们的随礼,所以今年年节回礼我想为她挑选些礼品。”左小姐微微一笑,又低声补上一句。 不怕你这死丫头还不上钩。 虽然日常没有打过交道,但左艳芝对君蓁蓁可是很熟悉,整个阳城的人都对她熟悉。 这个女子愚蠢无知令人厌恶至极。 更不可忍的是竟然还打着宁家未过门儿媳的旗号招摇,宁十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她也配。 好容易这女人终于肯去死了,竟然还没死成。 没死成,方家快将她打发的远远的就是了,没想到竟然又要娶了她,这女人岂不是还要在她们眼前晃? 既然你要在我眼前晃,那就活该要丢人现眼。 这句话出口,左小姐果然看到君小姐面色大变。 杨小姐,据说是要与宁十公子议亲的小姐,其父与宁十公子的叔父宁炎是同年。 宁十公子随同宁炎在京城读书,据说与这杨小姐互相钟情。 君小姐就是听说这个消息,才一急之下拿着绳子去上吊的。 “好啊。”君小姐说道,面上维持着笑容,但这笑容在左小姐眼里已经掩饰不住痛苦愤恨,“既然左小姐有心,我就成全你。” 左艳芝一笑,一旁的方玉绣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安静的站着。 当初方云绣就是因为在君小姐和官宦小姐们说话时候插嘴被君小姐讨厌作弄的。 其实方云绣也不是插嘴,而是提醒君小姐那些小姐在逗她。 但对于君小姐来说,这些官宦家的小姐才是她的姐妹,方家的姐妹什么都不是。 “这个朱钗吧。”君小姐已经伸手指着小厮捧着的托盘中的一个说道,“我喜欢这个,左小姐你呢?” 左艳芝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嘲笑。 这个朱钗看上去做工精美,实际上都是劣等材质堆砌,这个君蓁蓁真是个草包,要脑子没脑子要眼光没眼光。 左艳芝看了眼君蓁蓁,平心而论,君蓁蓁长的很漂亮,不过就跟她选的这个朱钗一样,是个驴粪蛋表面光。 “君小姐好眼光。”她说道,做出感兴趣的样子,伸手捏起这根朱钗,“我也喜欢。” “小姐们,这个五两银子。”店伙计哪里看不出这两个小姐要斗气,他最爱这种热闹立刻报价。 “我出十两。”君小姐立刻说道。 “我出二十两。”左小姐含笑说道,带着几分轻松随意。 外边的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二楼雅间里,珠帘被人掀起一个中年男人看过来。 他的神情阴沉,似乎因为下边的热闹有些不高兴。 “金爷,是小姐们斗气呢。”旁边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低声解释道,“这是常有的事。” 他说着又指了指楼下。 “那是方家的君小姐,那是北留宁氏的姻亲左家小姐。” 中年男人很显然知道这两人的来历神情稍缓,毕竟宁家和方家都是阳城数一数二的人家。 “让人不省心的孩子们。”他淡淡说道。 而这短短一刻楼下的叫价也越来越高。 随着报价的逐渐增高,君小姐和左小姐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君小姐已经变得有些激动了,而左小姐也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方玉绣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如同众人一般看热闹。 “一百两!”君小姐咬牙抛出一个数。 左小姐深吸一口气。 “一百五十两。”她毫不放弃。 君小姐看着她,咬住下唇,眼里似乎有泪水闪闪。 “那女人就那么好?”她忽的问道。 受不了了吧,心疼吧? “是啊,杨小姐贤良淑德品貌出众,实在是难得的良人。”左小姐靠近君小姐,低声说道,又后退一步,看着她,“君小姐,你放手吧。” 她说的放手自然是一语双关。 然后等着这女人疯狂的再加价。 还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方家,仗着有钱就以为在阳城能随心所欲吗?你们看看,你们要收留的是什么破烂货。 君小姐看着她,泫然欲泣,又带着几分黯然。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她轻叹一声,“那就谨以此钗,祝贵兄夫妻和睦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了。” 左艳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四周围观的众人一怔,旋即哄声笑起来,她们当然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二楼包厢里珠帘后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笑了声。 “这些孩子们。”他说道,看了眼君小姐,放下了珠帘子。 君小姐神情温和看着左艳芝。 “一百五十两买一个原价十两银子的朱钗。”她柔声说道,“左小姐,杨小姐一定能感受到你的诚意。” 她说罢屈身施礼,不待左艳芝反应过来就走了出去。 “恭喜左小姐。”柳儿也跟着说了句,带着几分得意洋洋追了出去。 方玉绣这也才忙跟上。 “你!”左艳芝回过神,也要追出去。 “左小姐,这朱钗你收好。”店伙计哪里容她走,立刻喊道,“一百五十两银子,你拿好。” “你这破东西哪里值的四百两!”左艳芝涨红脸喝道。 这话店伙计不爱听了。 “左小姐,这价格可不是我们要的,是您硬要给的,值不值的,您还不知道?”他哼声说道。 左艳芝很想说鬼才要硬给这价钱,但事实摆在这里,再看店伙计们虎视眈眈的眼神,这金楼据家里人说有不能惹的靠山。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挑逗君蓁蓁的缘故。 就等着君蓁蓁到时候闹起来,不管不顾的惹恼了这金楼的靠山,惹来**烦。 没想到挖了坑最后跳下去的是她。 她不敢不给钱。 但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对她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不仅仅是钱的事,今日后她左艳芝一百五十两买个劣钗的事就要传遍了。 她看了眼四周,四周的小姐妇人们都在视线看着她低笑交头接耳。 她左艳芝立刻就要成为一个笑谈。 君蓁蓁。 这贱女人,竟然摆了她一道。 左艳芝看着已经走出去的君蓁蓁,嘴唇都要咬破了。 “付钱,我们走!”她喊道。 身旁的丫头忙七手八脚的凑钱,小姐出来逛街谁会带那么多钱,最终还是一个丫头跑回去取钱,一个丫头抵押在这里。 左家也是阳城的大家门户,肯定不会赖账,店家不会为难她,热情送了出去。 “左小姐,欢迎再来。”店伙计高兴的送别,一面将包装好的朱钗地给她,“你的朱钗,您拿好了。” 左艳芝接过朱钗,狠狠的扔在地上,上了马车急急的走了。 再来,这辈子她都不会来这里。 第三十七章 谁欺负了谁 左艳芝气呼呼的离开,已经先一步离去君小姐坐在马车上神情平静,似乎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方玉绣斟酌一刻。 “左小姐也算是得偿所愿。”她含笑说道,“这是不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带着几分亲密,似乎刚才自己也同仇敌忾,而不是旁观。 君小姐笑了笑。 “不是左小姐弄巧成拙,其实是我欺负人了。”她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左艳芝是摆明了欺负她,虽然结果是君蓁蓁欺负了左艳芝。 方玉绣看着她露出几分不解。 左艳芝之所以用这样拙劣的把戏来坑君蓁蓁,是基于对原本君蓁蓁的了解,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君蓁蓁已经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君蓁蓁了。 现在的君蓁蓁当然不会对这么拙劣的把戏上当,反而顺势坑了左艳芝。 这说白了也是自己欺负她了,如果左小姐知道此时的君蓁蓁换了人,她估计不会这样莽撞的上前找麻烦。 当然这事不能说给方玉绣听,君小姐笑了笑。 “因为她不知道我是真的不会再对宁十公子肖想了。”她说道,“她这所作所为当然不能刺激到我,为了不在乎的东西,我怎么会上当。” 不在乎? 方玉绣看她。 “你是说,宁十公子,还是你的面子?”她问道。 “表姐,这怎么能是我的面子呢?我买了才是真丢面子!”君小姐含笑说道,“至于宁十公子…” 她看向方玉绣,抿嘴一笑。 “他是谁?”她说道。 方玉绣也笑了。 “这就对了嘛。”她说道,带着满满的称赞,至于真的假的,君小姐并不在意。 “那我们再去另一家金楼看看。”方玉绣又说道。 君小姐看向车外,正好路过一家药行。 “先去药行卖点山货。”她说道。 君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方玉绣没有任何意见,含笑应声让车夫停车。 …………………………………………………… 阳城一家宅院里,虽然是冬日,但碧波荡漾的湖中小亭子里也站着好些穿着华丽的女孩子,围着其中一个女孩子钓鱼。 女孩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十七娘,十七娘。”左艳芝哭着跑过来。 女孩子们都看过去,被出声唤的宁云燕依旧一动不动,认真的看着湖水。 “左艳芝,你干什么?”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其他的女孩子们纷纷说道。 “别提了,我接到消息就赶快过来,还想给十七妹带礼物,结果”左艳芝说道,说到这里一脸委屈,“结果遇到君蓁蓁了。” 君蓁蓁? 女孩子们微微惊讶,宁云燕头也微微动了动。 “君蓁蓁,这时候还敢出门?”有人问道。 “何止敢出门?她还”左艳芝说着嘴一扁眼泪就要掉下来,“十七妹,她还欺负我。” 女孩子们更为惊讶。 “她还敢欺负你啊。” “她不是最喜欢最想要结交你的吗?” 宁云燕将手里的鱼竿扔进了湖里。 “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家你才被人欺负了。”她说道。 “是因为没了亲事,君蓁蓁就迁怒你了?”有女孩子问道。 左艳芝想到刚才的事,忍不住哭起来。 “我被欺负惨了。”她哭道。 这是真哭啊,不是为了陪喜陪悲。 左艳芝一向骄纵,再加上出身,在这阳城一向是欺负别人,被别人欺负还真是屈指可数,就是真有人看她不顺眼,也要顾及左家宁家不敢真对她怎么样。 看这样子真是被欺负的不轻啊。 一众人忙问怎么回事。 左艳芝忍着羞恼把事情讲了,女孩子们听的目瞪口呆。 宁云燕呸了声。 “你还有脸哭,被君蓁蓁那个草包欺负成这样,你连草包都不如。”她说道,“还来跟我哭,你干吗不一头撞死她。” 说罢甩手走开了。 左艳芝没讨到好,又羞又气,尴尬的站在原地。 其他的女孩子们都忍着笑。 “艳芝,你真的花了一百五十两买了朱钗?”一个女孩子问道。 她的话问出口,在场的女孩子们再也忍不住都哈哈笑起来。 左艳芝更为羞恼,跺脚转身跑开了。 不过宁云燕骂归骂,很快让丫头给左艳芝送来二百两银子,拿到了那只朱钗。 “你管她呢。”一个女孩子对宁云燕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她也是受了我们宁家的牵连,才被那君蓁蓁欺负的。”宁云燕说道,拨弄着面前的朱钗。 牵连?左艳芝是为了讨好宁云燕才要去欺负君蓁蓁的吧。 不过这是小事,君蓁蓁竟然敢反抗而且还坑了左艳芝,这才是大事,真是反了她了。 “这个君蓁蓁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女孩子们神情不屑又愤愤。 “她要什么脸,连商户,死人都要嫁了。”宁云燕说道,“就是要跟我们宁家撕破脸了,这才是刚开始呢。” 她将手里的朱钗狠狠的戳在桌子上。 “一百五十两,下嘴还真狠,君蓁蓁,你也不怕被扎破嘴。” 此时的君小姐已经回到了家中。 她只逛了一家药行,找到了需要的一味药,果然是因为称呼不同且数量少,确认了这一点君小姐便没有再去找另外的,而是做出几分兴趣恹恹的样子。 方玉绣认为她是因为和左艳芝冲突的缘故,不以为怪主动体贴的说要回家。 君小姐没有拒绝。 “明天再来逛吧,今天累了。”她说道。 方玉绣一副了然的神情笑了笑,吩咐车夫调转车头。 跟左艳芝在金楼的冲突果然已经散开了,刚到家方老太太就找来了。 “你怎么去惹左小姐了?”她皱眉劈头盖脸就问,甚至都没有问买药的事。 本来害承宇的仇人就找不到,不知道暗藏着多少仇人在虎视眈眈,又要惹上宁家。 还以为这孩子长进了,结果一被人刺激还是莽撞。 “你一直抱怨我们不给你撑腰,不去找宁家闹,那是因为宁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要挟和闹的,你信不信,他们能让你消失,而且还能让我们方家无可奈何。”方老太太说道,“这个时候,你还招惹她们做什么?” 君小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 “外祖母,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去招惹宁家,但宁家来招惹我,我也不会示弱。”她说道,“有些人可以示弱,比如暗地害了外祖父大舅父以及表弟的人,示弱可以麻痹对方,而有些人则不需要示弱,比如宁家。” “所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方老太太淡淡说道。 “不是咽不下这口气,而是示弱没有用。”君小姐柔声说道,“没有用的事,做他干嘛,我这么忙,又不是闲的没事做。” *************************** *^◎^* 第三十八章 她是不是傻 没用的事? 方老太太神情古怪的看着她。 “怎么就没用了?让宁家不再把你当做眼中钉难道不是有用的事吗?少一个仇人难道不是有用的事?”她皱眉问道。 君小姐笑了。 “让宁家不再与我为敌当然是有用的事,但这并不是我示弱就能做到的。”她说道,“对于已经对我心生猜忌不喜的人,示弱不会改变他们的目的,反而会让他们认为我另有对策另有所图。” 最关键的是,一个小小的宁家,几个尖酸刻薄的内宅妇人,几个只知道不知所谓的小姑娘,就想让她示弱。 要是对这些人都示弱,她将来面对那些人时,怎么办?直接跪下认输吗? 君小姐再次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的摩挲着。 “对待这样的人,就绝对不能示弱,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他们想什么,知道他对我不喜,而我也不怕他们不喜。”她接着说道,“也让要世人知道,他和我是仇人,摆在台面上人人皆知的仇人,行事反而受拘束,出了事他们也会成为嫌疑人。” 不像他们方家的仇人,连是谁都不知道,结果明明害了他们家,世人却只认为是他们家被诅咒。 这样说,还挺有道理啊。 方老太太神情复杂。 “再说这只不过是小姑娘们口角争气罢了。”君小姐柔声说道,“不算什么大事,小姑娘们,谁还没个闹脾气的时候。” 方老太太看她一眼。 “只是这脾气也别闹的太多了。”她说道,“闹得太多了就也要闹出大事了。”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 她说的是是啊,而不是是,听起来不像是听从领命,而更像是赞同。 赞同就是同意的意思吧。 方老太太皱皱眉。 这女孩子现在古古怪怪的,既然她心里有分寸,那就好吧。 “那药找到了吗?”方老太太甩开这个念头,问应该最关心的问题。 君小姐告诉她找到了。 “但因为和左艳芝在金楼的冲突,为了不让别人生疑,今天我没有再去将所有的都全部找到。”她说道,“明日我会再出去。” 到底是跟人斗气,还能快快乐乐的逛街采买是让人生疑。 方老太太点点头。 看来的确是思虑周全的很。 “那明日还让玉绣陪你去吧。”她说道,说到这里才又想起问一声,“玉绣,今天还好吧?” 君小姐可是跟家里的姐妹们相处极其不融洽的,虽然玉绣是三个孙女中最聪慧的,但这聪慧在古怪的君小姐面前也不一定有用,适才匆忙也没顾上问丫头仆妇,二人今天有没有吵架。 “很安静,不吵人,挺好的。”君小姐说道。 很安静?不吵人? 这评价… 方老太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也不说了,让人告诉方玉绣明日还陪君小姐出门,想了想又让人把君小姐对她的评价说了。 仆妇过来时,方玉绣也正被姐妹拉着询问今日的事,听了仆妇的话,姐妹三个都有些怔怔。 “她竟然说你很安静不吵人挺好的?”方锦绣瞪眼说道,“她是不是傻?” 方玉绣先是故意让她去人多热闹的金楼,又在她跟左艳芝斗气的时候保持沉默看热闹,现在她竟然没有向方老太太告状,反而说方玉绣很好。 “二妹是很安静的,她既然要买东西当然要去最好的地方,至于她和左小姐争执,二妹哪有资格说话啊。”方云绣说道。 所以许是真没看出来。 方锦绣咂咂嘴。 “二姐,你说话做事太圆滑也不好,那傻子都看不出来,多没劲。”她说道。 方玉绣笑了,但又皱眉若有所思。 “怎么了?”方锦绣问道,“要不明天让我去吧,就跟祖母说当是我知错了,给她赔礼。” 方玉绣笑着摇头。 “不用,她既然喜欢,我就陪她。”她说道,迟疑一下,“我只是觉得她并不是没看出来我的态度。” 看出来了?也是,君蓁蓁这女人对外边那些小姐们跟傻子一般,分不出好赖话,但在她们姐妹们面前就跟长了七窍玲珑心似的,鸡蛋里面挑骨头,风里听出雨,雨里看到风。 方玉绣这态度她肯定会看出来问题,就算没问题,也一定要挑出不是来。 方锦绣呵了声。 “为了装出方家少奶奶的样子,还真是下了血本了。”她嘲讽说道。 方玉绣微微蹙眉。 “或许是不在意吧。”她自言自语。 方锦绣嗤声。 “不在意才怪呢。”她说道,“不在意她会坑了左艳芝一百五十两银子?” 说到这里想到方玉绣的讲述事,方锦绣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好笑,干脆哈哈笑起来。 虽然君蓁蓁很令人讨厌,但这件事干的还真不错。 这就对了嘛,让那些小姐们也尝尝被一直逗弄的狗咬一口的感觉。 方云绣也蹙眉。 “我觉得也是。”她想了想说道,“才跟左艳芝闹了一场,左艳芝那性子怎么肯罢休,更况且还有那么多同伴,多少人等着找她麻烦呢,她不说避避,反而明日就又要出去。” 说到这里看了方玉绣一眼。 “她带着你去,也许会让你受气。” 方玉绣笑了。 “她都不怕,我怕什么受气。”她说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不能让大姐和小妹陪君蓁蓁出去,大姐老实去了会白受气,小妹冲动去了会被人算计。 “放心吧,她都指名要我去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打她的脸。”方玉绣笑道,“我才不会给她这个把柄呢,我才没那么傻。” ……………………………………………… 第二日君小姐和方玉绣如同昨日那般出了家门,谁也没有提昨日的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方玉绣没有丝毫避讳的再次给她推荐好的金楼,君小姐也没有顾忌直接听从。 这一次也有很多小姐认出她们,但并没有像左艳芝那样来挑衅,虽然指指点点神情讥诮不善,君小姐还是挑完了首饰顺利的走出了金楼。 事情这么顺利,方玉绣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更为警惕。 “西大街还有一家金楼,我们再去看看。”她说道,一面要上车,却见跟在身后的君小姐停下脚。 君小姐看向一个方向,神情专注。 “怎么了?”方玉绣问道,同时也提高了警惕,顺着君小姐的视线看去。 没有想象中的女孩子们,更没有与宁家有关的人,只有一间茶楼,冬日闲时坐满了人,说书先生已经开讲,未到饭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你要喝茶歇歇脚吗?”方玉绣主动问道。 话音未落君小姐已经向茶楼走去了。 是看到其中有什么人了吗?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回去。 方玉绣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君小姐却没有迈进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茶楼内。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举着扇子说的口沫四溅。 “……没错,你们没听错,我要说的的确是京城里的一个大消息…咱们北镇抚司掌刑陆千户又要尚公主了…….” 刚站过来的方玉绣听到镇抚司三个字时就一个激灵,人也站住了。 而原本热闹着的茶楼也瞬时如同被浇了一层冰冻住了。 第三十九章 听那闲谈 茶楼里一片静谧,只有说书先生还在手舞足蹈。 “….这可是无上的荣光,也是天作之合….这是陛下对陆千户的看重,这是皇恩浩荡…” 发抖的声音在茶楼里回荡。 真是要了命了,阳城的说书先生什么时候已经这么胆子大了,竟然敢当街说锦衣卫。 说的还是京城那位有名的魔头陆千户。 茶楼里一阵安静之后,旋即响起杂乱的桌椅挪动和脚步声,原本还坐着喝茶说笑的人们纷纷的向外跑。 而台上的说书先生似乎没有看到这场面,还在举着扇子热情洋溢的讲述。 眼看着人都涌过来,君小姐却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是也被吓到了吧? 谁能想到这个茶楼里竟然会有一个疯子说书先生。 方玉绣伸手拉住君小姐,要带着她退开,但却拉了一个空,君小姐不仅未退反而向内走去。 她干什么! 方玉绣急的差点喊出声,茶楼里的人已经冲过来,阻断了她要拽住君小姐。 这家伙不是为了听京城里的热闹才进来的吧? 就算是要听京城的热闹,也得分是什么热闹啊。 如今在家中坐还没人谈论锦衣卫的事,锦衣卫无孔不入,你今天说明天他们就上门了,现在还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说了,这满街不知道藏着多少锦衣卫呢,待会冲过来,倒霉的可不止说书先生一个,在场的这些可都要连坐。 君小姐被连坐抓起来,从此消失在方家,也是方玉绣喜闻乐见的,但是,谁让君小姐跟方家是亲戚呢。 方玉绣抬脚要追过去,但又停下来。 亲戚,亲戚也没没必要就会被牵连吧,君小姐名声差,等着踩她一脚的人多得是。 不是有句话叫做断腕饲虎吗? 如果付出点代价能摔掉君蓁蓁,也是值得的吧。 方玉绣看着在乱跑的人中越发显得娇小单薄的女孩子攥起了手。 算了。 她抬脚冲进去。 “快走快走,这种热闹听不得。”她抓住君小姐急道。 “现在不能走。”君小姐说道。 为什么? 方玉绣心里问道,但没有问出来,因为场面安静下来,二楼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十几个身穿黑斗篷,腰挂直脊佩刀,神情阴冷的男子。 这些人的视线扫过大厅,原本混乱的人群瞬时再次被冻结。 锦衣卫。 锦衣卫的人果然在这里。 方玉绣抓着君小姐的手不由攥紧,却发现被大力一带。 原来君小姐又向前走去。 在这一片凝滞的人群里,女孩子款款而行格外的引人注目,方玉绣已经僵硬了,被拖着跟了迈步,感觉到头顶上锦衣卫那些人的视线扫来。 那视线如同他们的衣服,他们腰上挎着的刀以及神情一样阴森冰冷。 在他们眼里,除了皇帝和他们的上司,其他人就算是当朝的宰相,也不算是个人。 说书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方玉绣却一句也听不清,直到耳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 “陆大人尚的是哪位公主啊?” 方玉绣抬起头,看着君小姐站在一张桌子前,带着几分好奇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疯了… 方玉绣神情已经木然,不知道该如何了。 说书先生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询问,被打断说话一时怔怔。 楼上刷拉一声响,那是有人有刀敲在了栏杆上。 “对啊,陆大人尚的是哪位公主啊?”男子森森的声音问道,“既然大家问,你要讲嘛,陆大人这么大的喜事,民众们都很想要知道的。” 民众都很想知道? 在场的人都一怔。 这么说,这说书先生是奉命说这件事?并不是疯了? “难道不是吗?”二楼上阴森的声音继续,“你们都不想听吗?你们这么急着跑出去不是为了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亲友们吗?” 凝滞的人群顿时又乱起来。 这一次不是抢着往外跑,而是抢着冲回来。 “是啊是啊,说清楚点,要不然我们听不清楚,没办法给亲友们说这个好消息啊。”还有人讨好的献媚。 方玉绣避免了被撞的东倒西歪,因为君小姐已经拉着她坐下来。 原来现在不能走是这个意思啊。 就说奇怪嘛,说书先生如果没有允许怎么可能当众讲锦衣卫陆千户的事,既然是讲,那肯定是得到授意,这里一定有锦衣卫的人在。 听到说书先生陆千户的事大家都跑,这落在锦衣卫眼里肯定不高兴。 方玉绣不敢肯定适才跑了的人明天能不能善终,但可以肯定适才没跑还走进来主动询问这件事的君小姐肯定没事。 方玉绣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水,感受着二楼上锦衣卫们毒蛇般扫视厅内的视线,做出老老实实聆听的模样,其实说书先生说的什么根本就听不进去。 那个陆千户也好七千户也好,成亲也好丧妻也好,关她什么事。 她不由看了眼身旁的君小姐。 君小姐神情专注的看着台上。 “到底尚的哪位公主啊?”她再次问道,为了盖过茶楼里的嘈杂,还拔高了声音。 她是真好奇啊?还是故意拍马屁啊?她到底是傻还是聪明? 方玉绣忍不住想道。 在君小姐的声音之后,其他人也忙忙的跟着询问,拍马屁这种事还是有很多人都愿意做的。 经过这三三两两的询问,大厅里恢复了日常说书听书气氛。 二楼上的锦衣卫们眼中浮现几分满意,其中几个视线在君小姐身上停留片刻。 那边说书先生已经回过神,听到询问还顺势耍了说书的几个花腔,欲擒故纵一刻才一甩扇子。 “要说这位公主,可不是别人,正是先帝亲封的九黎公主。” 此言一出,听书的民众中便有顺势捧场叫好,但更多的是惊讶噤声。 九黎公主啊。 “…说起这九黎公主,就不得不说说她的封号,那时候兵部正奉命铸造新兵甲,始终不能成,就在九黎公主降生那一刻,兵甲大成,先帝大喜,说上古九黎,掌兵器之巫技,所以这是这位小公主带来的吉兆,因此赐名九黎。” 原来还有这个典故啊,方玉绣到底是小姑娘,忍不住听了进去,下意识的看了眼君小姐。 君小姐神情平静,但似乎是走神了,因为她的手竟然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先前混乱跑,现在回来又乱乱,大家坐的位置都乱了,这个茶杯显然是先前别人用的。 她怎么就拿起要用了? 所以其实到底心里是害怕的吧。 方玉绣伸手按住她的手。 君小姐看向她,幽深的眼神一凝,松开了手。 果然是失态了。 方玉绣也收回手坐正身子。 “这九黎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女儿吗?”她低声随口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不是。”她说道。 她知道啊,方玉绣只是要岔开话题,没想到她回答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她们这些官家小姐在一起最爱做的事也就是论人是非又嫌贫爱富。 那些皇亲国戚公主郡主的,肯定如数家珍。 “那是谁的?先帝的?”方玉绣顺口问道。 君小姐抬起头看向说书先生。 “不是。”她说道,“是先太子殿下的女儿,怀王的嫡长姐。” 太子殿下?先太子殿下! 方玉绣一怔,怪不得厅内的人神情古怪呢。 原来竟然是那位死去的太子和太子妃的女儿,而此时台上的说书先生也正说出这句话。 “……除此之外,这九黎公主还有一个身份,诸位猜是什么?” 只可惜这一次没有人能跟他一唱一和,厅内有些怪异的沉默。 “没错,大家都猜到了,陆千户先前也是尚公主的,这九黎公主自然就是陆千户的妻姊妹。” 还好说书先生不是没见过冷场,自己笑着把场圆回来。 “那位因病故去的公主封号九龄,正是九黎公主的嫡亲妹妹。” **************************** (=^_^=) 第四十章 看那热闹 太子故后,其二女由郡主晋封公主,其子封怀王。 九黎公主和九龄公主就是两位晋封郡主。 九黎出生的时候,先帝锻造兵器大成,所以给小郡主赐名上古之名。 隔了两年后九龄出生,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也没什么吉兆,她的出生反而让大家有些失望。 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成亲四年了,有了长女,该有一个儿子了,这关系着皇嗣传承,更何况太子身子还一直不好,如果能生下儿子,也算是后继有人。 结果又生了一个郡主,先帝年老,又担心太子病弱,心情郁郁,就给她起了一个寄托着愿望的名字。 九龄,武王梦帝与九龄,长寿之兆。 但可惜的是,太子没能长寿,先帝也没能长寿,九龄郡主也没有。 台上说书先生当然不敢说这话,只是感叹九龄公主红颜易逝。 “…九龄公主病故后,陆千户悲伤不已…” 呵。 君小姐拉下衣袖盖住了手,衣袖下的手扶住了桌角。 因为涉及到先太子一脉,大厅里的气氛变的有些凝滞,由楼上那群锦衣卫虎视眈眈,大家不知道该叫好还是感叹,一个个神情扭曲的坐着。 “…皇帝亦是难过,皇后便建议给陆千户再赐婚…九黎公主长姐为母,专心抚育怀王,一直未婚嫁…” 呵。 君小姐的手紧紧的抠住桌角。 “….皇帝问了九黎公主,九黎公主愿意下嫁陆千户,说感念当初陆千户维护太子和太子妃声名…” 呵。 君小姐觉得手指一弯,想必是一根指甲被抠断了,断指甲或者还刺破指头了吧,或许吧,也感觉不到疼。 “…这真是亲上亲…” 说书先生口沫四溅,激动不已的挥舞着扇子。 “…原本陆千户要为九龄公主守孝三年,但皇帝认为不能耽搁了九黎公主,这样九龄公主泉下也不安,所以让陆千户为九龄公主守半年,婚期就定在了明年六月….” “这就是我要告诉大家的京城的大喜事…” 说书先生话音落,大厅里一片静谧。 “这是不是大喜事啊?” 二楼上锦衣卫们的声音落下来,伴着说话声,还有有意无意刀鞘撞击栏杆的咔咔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是大喜事。” 楼下便有人反应过来忙喊道。 有人开了口,大家便都回过神忙忙的喊着大喜事。 反正这也跟他们无关的事,陆千户娶谁,谁嫁了陆千户,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这些锦衣卫们不过是要为他们的上司造势讨好。 就是跟着喊几句好凑个热闹,也没什么损失。 想明白这个,大厅里的气氛便热闹起来。 在这种氛围下,不说话的人反而很突兀,方玉绣也不得不跟着开口,却见君小姐还在出神,她忙伸手杵了一下。 君小姐看向她。 “这真是大喜事。”方玉绣说道。 这是示意她跟着说。 这真是大喜事。 这真是大喜事。 这真是大喜事。 一个不够糟践,再送一个去。 让她们对仇人感恩戴德,让她们在仇人身下承欢。 君小姐只觉得心内翻江倒海,只想干呕。 她的手紧紧的抠住桌角。 “这真是大喜事。”她慢慢说道。 楼下的热闹让锦衣卫们很高兴,收起刀走下来,其中两个人走到说书先生跟前,将一袋银子扔过来。 “说的好。”他们说道,“这几天记得多说些,陆千户能两次尚公主,这是圣恩浩荡,让阳城的民众都跟着高兴高兴。” 说书先生连声应是。 锦衣卫们转过身,看着厅内的诸人。 “都高兴,高兴就笑,笑一笑。”为首的男人叉腰说道。 在场的人便忙都笑起来。 锦衣卫们在人群中穿行向外,一面跟着大笑,一面恶狠狠的扫过人群。 方玉绣抬袖掩嘴侧头,脸上也挤出笑,坐在一旁的君小姐神情木然,方玉绣再次伸手捅了捅她。 君小姐这才看着渐渐走近的锦衣卫,慢慢的绽开笑。 锦衣卫们从她们身边越过径直走出去了。 大厅里依旧喧哗热闹,人们虽然眼神闪烁但还在大声的说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了句走远了,人们才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软下来,顾不得再感叹什么,纷纷的起身向外跑去,转眼间热闹的茶楼里就空荡荡。 方玉绣也面色发白松口气站起身来。 “我们快走吧。”她说道。 君小姐却依旧坐着不动,脸上还带着笑。 是吓掉魂了吧? 这么说也不是没脑子,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方玉绣伸手推了推她的肩头。 “好了,不用笑了,结束了。”她说道,“走吧。” 结束了? 还没结束,一切刚开始而已。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撑住桌角站起来。 方玉绣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察觉到她微微发抖的身子,似乎迈步也有些困难。 真是没出息。 她心里说道,面上自然不显。 “我去叫丫头们进来。”她说道。 适才君小姐突然转来茶楼,丫头们都没反应过来,她走到门口听到其内说的是不能听的事,便立刻让跟来的丫头们都在外等着。 柳儿虽然对于这个方家小姐不屑,但想到小姐都能对她低声下气,自己当然也能,可不能坏了小姐的安排,于是也就听话站住了。 君小姐拉住了方玉绣的手腕。 “不用,我自己能走。”她说道。 也是怕太丢人吧,方玉绣没有再劝,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腕,但君小姐很快就放开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茶楼里的伙计们也开始收拾散乱的桌椅,锦衣卫虽然可怕,但知道他们的目的也就不那么害怕了,生意还是要照做的。 适才的惊恐已经随着跑开的人四散了,新的客人也来上门。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女子们的低笑从门边传来,与正走到门口的方玉绣和君小姐相对,看到对方,两边都安静下来。 宁云燕伸手摘下风帽,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迈步,似乎等着君小姐主动让路,这也是君小姐以前会做的事。 双方就隔着门槛僵持在门边。 但这一次君小姐只是垂下视线,不避不让依旧抬脚迈步,方玉绣迟疑一下跟了上去。 看着她竟然这样走过来,门外的女孩子们都皱眉。 “君小姐,让个路呗。”一个女孩子淡淡说道。 “这门过的下。”君小姐说道,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那女孩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让宁云燕很着恼。 “不长眼啊,往哪儿撞!”她没好气的喝道,伸手狠狠推了那女孩子一下。 那女孩子便只得向前,被宁云燕当众骂的一肚子恼火,看着已经跨过门槛的君小姐不由恨恨。 但对君小姐动手不好看,不如… 女孩子的视线便落在紧跟着君小姐一只脚跨过门槛的方玉绣身上。 就让方家这条狗来受个教训吧,你们可怨不得我,这都是因为君蓁蓁的拖累。 敢娶君蓁蓁过门,那以后被牵连拖累的日子还多得是。 女孩子扬起手,冲着还低着头的方玉绣就打了过去。 “不长眼,你乱撞什么?”她骂道。 第四十一章 高兴了就笑 果然今日有麻烦。 方玉绣虽然低着头,也一直观察着四周,这女孩子因君小姐的不避让而心生怯意后退,这怯意惹恼了宁云燕,宁云燕给了这女孩子一个难堪,这女孩子为了弥补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君小姐毕竟是官宦家的小姐,而且父亲又是为国为民的忠善,虽然是蠢,但并不是个随便能捏的软柿子。 那么就只有自己这个倒霉蛋了。 还好是自己来了,要是大姐来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挨着一巴掌,要是小妹来了,耐不住脾气肯定要打起来,吃亏又受罪。 至于君蓁蓁,就不用指望了,看到自己受欺负她只会幸灾乐祸。 方玉绣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溜,身子也顺势歪过去。 待那女孩子的巴掌打来,自己正好避开,然后拿女孩子的手最多落在自己的肩头。 这样拍一下,她不算太丢面子,那女孩子也不至于再抬手打人。 但她如预想那般歪了过去,那女孩子的手却没有打到面前,而是伴着一声哎呦噗通一声整个人跌爬在地上。 这一下在场的人都愣住,有笑声也随之响起。 方玉绣带着几分讶然看过去。 君小姐站在她旁边,看着地上的女孩子哈哈大笑,她笑起来,接过来的丫头柳儿自然不甘落后,跟着大笑起来。 “摔个大马趴。”柳儿还喊道。 这笑声让街上的人都看过来,顿时有更多的人笑起来。 毕竟一个年轻女孩子摔倒的场面不常见。 虽然不是自己摔在地上,四周的女孩子们也都红了脸,慌忙的避开。 地上的女孩子不知道是摔的还是羞恼气的几乎晕厥,站也站不起来,跟着的丫头仆妇忙上前搀扶。 君小姐和柳儿还在笑。 宁云燕只觉得刺耳。 “你笑什么笑?”她喝道。 君小姐含笑看向她。 “我高兴啊,高兴了就要笑,难道你们还不许我笑吗?”她说道,说着看了眼被搀扶起来的女孩子,再次笑起来。 这一眼落在宁云燕等人眼里分明就是挑衅了。 宁云燕的脸色红了又白。 “不许笑。”她说道,“就是不许笑。” “你笑什么笑!” “闭上你的嘴!” 其他的女孩子们也立刻说道。 茶楼的伙计们都躲在门里看着这些女孩子们吵架,不敢阻拦也不敢劝。 别看是女孩子们,闹起来比那些少爷公子们也不差什么。 君小姐看着这些怒目而视的小姐们,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你们竟然不许我笑?你们是什么人啊?还管这个别人笑不笑?我笑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莫非看到我笑,你们心里不舒服?”她说道。 这不废话吗? 几个女孩子们气的瞪眼。 “你笑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一个女孩子说道,“君蓁蓁,你太过分了。” 君小姐翻了白眼。 “原来笑让你们心里不舒服啊。”她说道,“不过那没办法,我就是想要笑,我就是高兴。” 她的话音落,柳儿立刻哈哈的干笑两声,冲那些小姐们得意的扬起头。 这个无赖。 宁云燕将手里的手帕狠狠的绞着,但却没有再开口,而是对身旁的女孩子使个眼色。 身旁的女孩子立刻领会。 “你还真应该笑,你讹诈了别人家那么多银子,足够你笑一辈子了。”那女孩子冷笑说道。 君小姐脸上的笑嗖的没了。 正如这些小姐们所料,大家顿时带着几分出气后的畅快。 不要脸的东西,还有脸出来丢人显眼,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且不说她父亲那点名声算什么,就算有那点名声,也早被她糟践光了。 “你说什么?”君小姐看着那女孩子问道。 毫不掩饰的生气神情。 女孩子哪里怕她。 “难道不是吗?你做了别说不得吗?你难道不是从宁家讹诈了银子吗?”她哼声说道,看着四周围过来的竖起耳朵的民众。 这件事已经遮遮掩掩的在阳城传开了,听到说这件事,四周的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视线也都看向君小姐。 原来这就是那位君小姐。 方玉绣已经退开了,她的丫头看着四周的视线很是不安,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咱们快走吧,别吵了,太丢人了。 方玉绣自然知道丫头的意思,但依旧站着不动。 丢人?君小姐知道什么叫丢人吗?这时候去劝她,只会被她当做驴肝肺,说不定会顺手被抽一巴掌出气呢。 丢人就丢人吧,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 “胡说八道!” 君小姐带着怒气的声音猛地响起。 “我没有讹诈宁家的银子。” 对面的女孩子们皆不屑的哼了声。 “算了,不要说这件事了。”宁云燕则淡淡说道,“我们去喝茶吧。” 这种懒得理会君小姐的态度反而更印证了一切。 君小姐上前一步。 “不许走。”她拔高声音说道。 就会恼羞成怒的蠢货。 女孩子们撇撇嘴。 “怎么啊,说不得啊?” “你还想打人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气氛变的有些紧张,茶楼的伙计们有些焦虑,这些小姐们真要在这里打起来,他们也不好看啊。 四周的民众却都兴奋起来。 但站过来的君小姐却又恢复了平静。 “你们是因为我笑不高兴,是不是要我道歉?”她说道,声音轻柔,但有力。 宁云燕不屑的一笑,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你笑不对,该道歉,你讹诈也不对,也该道歉。”一个女孩子笑吟吟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 “想让我道歉就直说,不用说这些莫须有的事来污蔑羞辱我。”她说道,“羞辱我,还羞辱我的先人,你们太过分了。” 女孩子们哈的一声。 “羞辱?君蓁蓁,说的这些事你没做似的。”一个女孩子撇嘴说道,“你敢说你没从宁家拿钱吗?” 君小姐点点头。 “我拿了。”她说道,神情平静,不似先前的激动,“我拿了五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四周响起惊讶的声音,嗡嗡声更大。 五千两银子啊。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宁云燕笑了笑。 “因为那是当初我祖父给宁老太爷治病该拿的报酬。”君小姐说道。 什么病能值得要五千两,还是隔了这么多年以后才来要。 女孩子们根本不在意,这种话也就是她自己说说罢了,再看在场的人果然也都带着了然的笑意。 “当时不知何故没有付清诊费,宁老太爷给我祖父留下一纸婚书。”君小姐似乎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神情而焦急,依旧平静的接着说道,“所以我拿着婚书才来找宁家,不过既然宁家不想结亲,我也不强求。” 不强求,这三个字真好笑。 整个阳城的人谁不知道君蓁蓁对这门亲事有多强求啊。 女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方玉绣还好,依旧安静的站着,她的丫头仆妇都忍不住把头埋下。 “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宁家可以不以亲事抵债,但债是一定要还,是,没有说宁老太爷到底欠了我家多少诊费,这五千两是我自己估摸的。”君小姐继续说道,“既然宁老太爷愿意拿自己的孙子来结亲还债,可见对这个孙子的看重。” 宁云燕微微皱眉,四周的女孩们还在嘻嘻哈哈的笑,但她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心里也有些不安。 “…所以我就估摸了一下宁十公子的身价,少了不尊重宁老太爷的心意,多了有违我们君家行医为善的,听说京城里红牌姑娘吴潇潇身价三千两,宁十公子才貌出众,怎么也得值个五千两吧。”君小姐说道。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宁云燕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脸上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觉瞬时冲到头和脚。 ************************************** o(≥v≤)o 第四十二章 没什么可说的 京城红牌姑娘…身价三千两….宁十公子…身价五千两…. 宁云燕耳边这几个字不停的回荡。 混账!这混账! 一开始以为她要吵闹,后来又以为她要反驳,再然后是要分辨。 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说了半日,原来是要骂人。 要是早知道她骂人,怎么会容她说这么多。 骂的还是这么难听的话。 竟然把她哥哥跟青楼的姑娘相提并论,这是一个女孩子能说出的话吗? 这个无赖,这个混帐东西。 宁云燕气的发疯,其他的女孩子们又惊又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民众也反应过来,顿时哗然笑声四起。 “值!”还有不知哪个闲汉阴阳怪气的叫喊。 这声音又引起一片笑声。 在一片喧闹中,君小姐依旧安静柔顺的看着那几个女孩子。 “君蓁蓁,你不要脸的!”宁云燕伸手指着她大骂,气的眼都红了。 “我不要脸?我正是因为要脸。”君小姐说道,“你们因为我笑而不高兴,要逼我道歉,那就下帖子送到我面前让我来给你们跪下赔礼道歉,但是别侮辱我的先人。” 她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视线扫过这些小姐们。 “女孩子们,脾气还是不要太大了,做事之前多想一想,要不然,不好。” 这个混帐东西。 宁云燕气的就要扑过来,君小姐早已经迈步,而且一个小丫头还挡住她。 “多想一想。”小丫头翘着鼻头大声说道。 方玉绣这次对丫头仆妇使个眼色,自己也迈步。 方家的丫头仆妇呼啦啦的上前将她们拥簇围住,既挡住了围观的人群也挡住了宁云燕等人扑过来,很快就到车前,上了车立刻就离开了。 “就这么放她走了?”一个女孩子气呼呼的喊道。 宁云燕掐断了三根手指甲。 “不然怎么办?跟她当街打一架吗?”她说道,看着远去的马车,“她骂人是她不对,跟她打架,就成了我们的不对了。” 女孩子们都不敢再说话。 一个女孩子忽的哭起来。 “哭什么哭?”宁云燕没好气的喝道,转过头看到是那个摔倒的女孩子。 女孩子适才被摔的七晕八素,直到此时才回过魂。 “有人绊倒我。”她哭道。 什么? 女孩子们都愣了下。 “你是说适才你摔倒是有人绊你?”宁云燕竖眉问道。 那女孩子点点头,抬手擦泪。 “伸腿绊倒了我。”她哭道。 宁云燕气的差点又折断一根指甲,视线扫过面前的女孩子们。 “是谁?”她咬牙问道。 是蠢笨还是不分场合拎不清? 女孩子们一个个面色惊惧纷纷摇头摆手后退。 “燕燕,是君蓁蓁。”女孩子哭着说道。 君蓁蓁? 大家再次愕然。 适才因为君蓁蓁迈过了门槛走开,大家也知道这女孩子目标是方玉绣,倒没人注意君蓁蓁,至少巴掌落下去之前不会注意君蓁蓁,谁也没看到君蓁蓁竟然有小动作。 还以为是女孩子被自己一推没站稳,却原来是始作俑者就是君蓁蓁。 宁云燕气的几乎晕过去。 君蓁蓁! 四周的民众还在对这里指指点点,街道上君蓁蓁的马车已经看不到了。 她从来没有跟君蓁蓁正面打过交道,原本这次进城来也没打算见君蓁蓁,而是要亲眼看看这些小姐们给君蓁蓁个教训。 没想到打个照面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没错,这果然是个无赖。 但无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她说如果让她道歉,就拿帖子送她面前。”宁云燕咬着牙说道,“她就等着,我一定把帖子甩她脸上。” ……………………………………………………… 今日发生的事有些多,方玉绣不是装出来的安静,而是真正的安静了。 一直到进了门下了车才回过神。 君小姐对她略一施礼算是作别就要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君小姐。”方玉绣只得开口唤住她。 君小姐转头看她眼神询问。 “今日的事跟老太太说一声吧。”方玉绣说道。 “不用,没什么可说的。”君小姐却想也没想的说道。 没什么可说的? 方玉绣愕然。 遇到锦衣卫,以及拿宁十公子比青楼头牌,这都是没什么可说的事吗? 方玉绣本是谨慎不多话的人,只得看着君小姐带着丫头走了,她看了看方老太太所在的方向,最终收回了视线。 “你们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们回来了。”她说道,“我先回去换件衣裳。” 她们在外边的事自有仆妇会告诉方老太太,她这是回避了。 毕竟是君小姐的事,她不说话,二小姐去说,肯定要被君小姐认为是告状,这种事君小姐可没少干。 仆妇们领会应声是便去了。 方玉绣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径直来到方锦绣这里。 方锦绣和方云绣已经得知她回来了,正等的不耐烦。 “快说说,今日又出事了没?”方锦绣急急问道。 方云绣瞪了她一眼。 “你就不盼着点好。”她嗔怪道,“哪有那么多气斗。” 方玉绣笑了。 “今日不止是斗气了,都开骂了。”她苦笑说道。 方云绣一怔,方锦绣则抚掌哈哈笑了。 “我就说嘛。”她说道。 “你没有吃亏吧?”方云绣则担心的看着方玉绣。 方玉绣摇摇头将今日的事讲了。 虽然猜到出事,但方玉绣讲述的事还是让姐妹两个受到了惊吓,尤其听到锦衣卫让说书先生在茶楼宣讲的事。 陆千户尚公主的事姐妹两个不关心,关心的只是那是锦衣卫的行径。 方锦绣想到前些时候的事。 “她想要打听京城的事想疯了。”她说道,“在家里打听皇帝和怀王的事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跑去跟锦衣卫打听事,她是傻还是疯了啊。” 方云绣则手拍着心口口中念念,心有余悸。 方玉绣摇摇头。 “我觉得并不是,反而她这样很聪明。”她说道,将当时君蓁蓁说的那句话说了,“当时那种情况还真是去问去听最好,那样才不会惹祸。” 方锦绣嗤声。 “不惹祸?不惹祸就不会好好的听到热闹就跑到茶楼前了。”她说道,“二姐那是你想得多,她可没你想的那么多。” 那倒也是。 当时她是要走的,却突然跑到茶楼前,肯定是听到了想要听的事。 京城的事。 那次在家里拦住票号的管事就是要打听的,虽然后来没有再提,心里只怕还是惦记着的。 那还真有点说不上来她是聪明还是蠢傻了。 方玉绣停顿下。 “不过,是她伸腿把那位小姐要打我的绊倒的。”她说道。 方锦绣更是嗤鼻。 “二姐,她把那小姐绊倒很明显是自己要看那小姐的笑话,怎么就是为了你了?”她说道,又皱眉打量方玉绣,“二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喜欢她了?” 方玉绣失笑。 “你说什么呢。”她说道。 “本来就是啊,人只有喜欢一个人了,才会处处为她说话。”方锦绣哼声,“你让大姐说,你描述的君蓁蓁,跟我们认识的君蓁蓁是一个人吗?” 方玉绣哑然失笑,歪着头想了想。 “或许是你们以前说的太过偏颇了?”她说道。 “你看你,还说不是喜欢她,现在就开始怀疑我们了。”方锦绣喊道。 方云绣笑着拉下她。 “你二姐逗你呢。”她说道。 方锦绣这才看到方玉绣似笑非笑的眼。 “不过。”她哼了声,抿了抿嘴,“没想到她将宁十公子骂做青楼红牌。” 比那日让左艳芝丢人现眼的被坑一百五十两银子可更厉害了。 宁十公子的身价比青楼红牌要贵。 想到这里,方锦绣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方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可并不觉得多好笑,反而吓出一身冷汗。 这嘴可真是太毒了,有点过了。 方老太太又觉得额头突突的疼,忍不住伸手按住。 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孩子变了个人?现在看来,这惹祸闹事的本事不仅没变,反而变本加厉了。 方老太太也不指望君小姐来跟自己问安说说这件事,自己起身往君小姐这里来了。 第四十三章 不要多想 柳儿将茶有些生硬的放到桌子上。 “老太太请用茶。”她说道。 亲手给方老太太端茶是从未有过的,但小丫头腮帮子鼓鼓表明人其实跟以前一样。 “小姐才睡着了,马上就来。” 方老太太没理会这小丫头的不高兴。 回来就睡了?是知道惹了祸躲起来还是生闷气?她可不是那种出趟门就累的睡觉的人。 这几日自己惯常用的木桩都被人打的松了些。 正想着脚步声响,只穿着青色小袄裙散挽头发的君小姐走了出来。 竟然真的歇下了? “这事没什么,外祖母不用担心。”君小姐说道,“只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口角争气罢了,说完也就过去了。” 她的形容有些倦意,但声音依旧柔和。 方老太太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而君小姐则是一个奔波忙碌操持家事的大人,已经很累了,还要安抚毛毛糙糙的孩子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老太太将茶杯撂在桌子上。 说白了,这个女孩子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她们还不是很清楚呢。 “锦衣卫那件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惹恼了那些人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忠良之后。”她淡淡说道。 “他们不会恼,这是喜事嘛。”君小姐说道,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喜事就要高高兴兴的,我高高兴兴的,他们怎么会恼?” 喜事。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以后遇到这种场合,不要不管不顾的凑上去,那些人用不着讨好,那些人就是一群狗狼,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你前脚讨好,后脚他们也能对你下杀手。”她说道。 君小姐嗯了声,算是回答了她的话。 “竟然又尚了公主,这陆千户还真是好福气。”方老太太喃喃说道,“只不过这公主到底是…” “我和宁家小姐们口角的事外祖母更不用担心,也不用理会。”君小姐忽的开口打断她说道。 锦衣卫的事就算是在家里,也不好多说的。 方老太太也是一时感叹失态,立刻也停下话头,想到仆妇描述君小姐骂宁十公子的话,顿时又头疼。 “那你也不能那样说人家啊。”她说道。 “那为什么他们就能那样说我?”君小姐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神情也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是硬的很。 这跟以前一样,说出的话能气人个半死,原先一心要当宁家少夫人,跟那些官家小姐交好,自然说话讨好,现在掐灭了念头,自然是怎么出气怎么来了。 方老太太笑了笑。 “可是他们真能,你不能。”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这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 “不是,这世上很公平的。”君小姐认真说道,“所以他们不能那样说我。” 跟一个执拗的孩子讲道理是不通的。 方老太太皱眉。 “你那样骂宁十公子,让宁十公子成了笑话,宁家不会罢休的。”她说道,“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我让你舅母去宁家赔个礼。” “外祖母,这只是女孩子们的口角罢了,你们大人不要搀和。”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眉角跳了跳。 “你还威胁宁家小姐来上门要你道歉,你以为他们不敢吗?到时候宁家的帖子递过来,还是什么小孩子的事。”她没好气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 “那就真不是小孩子们斗气的事了。”她说道。 方老太太心里哼了声。 跟宁云燕拌嘴也就罢了,宁十公子可是宁家的脸面,打了宁家的脸面,宁家怎么会罢休。 看来也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多严重,方老太太开口要说话,君小姐脸上的笑容散去。 “他们不敢。”她先说道。 方老太太要说的话卡在嘴边。 “他们怎么就不敢了?”她忍着脾气问道。 “他们想一想就不敢了。”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觉得她的声音也忍着脾气,就好像对聒噪的不懂事的孩子的忍耐。 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让人恼火呢? “怎么想一想就不敢了?换做是我们想一想倒是不敢……”她再忍不住脾气站起来说道,话一说半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愣住了。 君小姐没有说话将手里的始终没有端起的茶杯放回桌子上。 “那位小姐,是你绊倒的?” 柳儿听到方老太太忽的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便撇撇嘴。 东拉西扯的,找不到小姐的不是就算了,那位被绊倒的小姐又不是她的宝贝孙女,还要为人家抱打什么不平啊。 “话都是人说的,她们说是我,我说不是我,口角来去有什么意思。” 柳儿听到君小姐说道,便咧嘴笑了。 就是嘛,说人是我们小姐绊倒的,谁看见了?证据呢?当时不抓住,事后随便给栽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柳儿眉飞色舞的抬起头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却没有笑。 “我倒是希望他们敢。”她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柳儿却觉得跟先前有些不一样,好像有些心情不好。 肯定心情不好啊,出门这么累,要休息被打断,还得听这老太太唠叨。 柳儿撅嘴瞪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复杂,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方家上下都忙着准备少爷的婚事,君小姐出门又回来他们并不关注,就算听到君小姐在外边跟人吵架了,更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不会私下闲谈议论,但此时的外边却是风一般传开了。 因为临近年节,本就繁华的阳城变得更热闹,城门口不分早晚总显得拥堵,城门外便也随之出现了些草棚,煮茶烹食热气滚滚香气四溢。 此时一间草棚下就坐着不少人,经营生意的老两口忙的脚不沾地,将一盘盘烤肉茶汤端送。 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上的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看到饭菜端上来,其中一个便微微掀开兜帽露出光洁的下巴,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虽然看不到形容,也能感受到他的身子舒展开来。 “还是家里的口味舒服。”他说道,声音清朗。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将帽子掀下来,他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越发显得相貌堂堂。 “十哥,到了家里还不敢摘下帽子,你可真见外。”他低声笑着打趣道,一面看了眼四周,“你放心,这里都是粗老爷们,就算看到你的样子,也不会蜂拥而上扔花砸果的。” 带着兜帽喝茶汤的年轻人笑了。 “吃你的饭吧。”他说道。 说笑的年轻人便不再打趣,果然用筷子捞起一块肉骨头,有些豪爽的啃起来。 带着兜帽的年轻人放下茶汤看了眼外边不远处的城门,那里排着的队伍依旧熙熙攘攘,不是传来喧闹。 “以前进城不需要这么核查的。”他说道。 旁边走过的店家听到了忙答话。 “是啊,以前不用的,但这是成国公的命令。”他说道。 “成国公?”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惊讶,微微抬头似笑非笑看向那店家,“成国公什么时候调任山西路了?” 店家听不懂他话里暗讽。 “没有没有。”他笑呵呵的答道,“是成国公说金人不安分,又临近年关,如今北地都戒严,还告诉咱们这些临近北地的地方,也都机警谨慎,免得被奸细混入,所以上头的老爷们才让进出城门核查。” 店家说完便走开了,年轻人则握着筷子若有所思。 “就算如此,成国公的手伸的也太长了,而且,这些人竟然也听他的。”他说道。 对面啃骨头啃的一手油的年轻人嗨了声。 “一个武将而已,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不用理会。”他浑不在意的说道,一面将面前的盘子推了推,“十哥,吃肉吃肉。” 说到这里又砸砸嘴。 “只可惜无酒。”他遗憾的说道。 “叔父和婶娘都叮嘱了,不许我们路途中饮酒。”被唤作十哥的年轻人沉稳说道,“饮酒也不是什么好事,闹出朱瓒那样的事,叔父可不会像成国公那样维护你。” 年轻人被说的皱眉头。 “我说十哥,我喊你一声哥,你别真以为你是哥,你也就比我大三天。”他伸出手三根手指挥了挥,“别装老成。” 十哥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来。 “三天也是天。”他含笑说道。 年轻人摇头无奈。 “不过朱瓒这小子还挺横,那么多人看着明明是他醉酒闹事把人家的车推下去了,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军情急报无意冲撞。”他又嘿嘿笑,“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让人佩服。” “不过是仗势跋扈罢了。”十哥说道,端起茶汤喝了口,刚要接着说什么,旁边陡然响起一阵哄笑。 “….果然是这么说宁十公子的?” 同时伴着这句话传来,两个年轻人都顿了下,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见是几个挑工正在说笑。 “虽然人不在,但这阳城果然还是到处都是你的传说啊。”年轻人转过头对他挤眉弄眼低声笑道,“不如把兜帽摘下来,让大家一睹仙容。” 还带着兜帽的年轻人不理会他,气定神闲的拿起一根骨头也啃了起来。 对面的年轻人啧啧摇头。 “不雅不雅。”他说道,自己则端起茶汤,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那边的声音接着传来。 “……宁十公子的身价绝对比青楼的红牌要高,五千两还是有点少…” 年轻人一口茶汤喷出来,呛得连声咳嗽。 对面的年轻人也被喷了一袖口,不过他没有注意,转过头看向那边说笑的人。 轻轻咯吱一声,他嚼着一块软骨。 五千两的身价吗? ******************************* ~^o^~ 第四十四章 公子如玉来 宁云燕伏在炕上呜呜的哭。 “哭什么,骂人的又不是你,做错事也不是你。” 坐在椅子上的宁三夫人带着几分恼意说道。 这恼意当然不是对宁云燕。 “我哭是因为我连累哥哥,受了这等羞辱。”宁云燕抬起头气呼呼的说道,想到这里眼泪又断珠般落下。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脸色更难看。 “她把十哥儿骂做青楼的姐儿,是说我们宁家是烟花地吗?”宁四夫人说道,“什么人教出这样孩子?嘴怎么这么脏。” 宁大夫人坐在炕上,不恼也不怒,微微蹙眉看着宁云燕摇头。 “你去城里的时候我就叮嘱过,不要去招惹她,我们家与她的亲事不成,她心里不痛快,见了你肯定要出口气的,你避开让一让就是了,你就是不听,早知道就不让你去。”她说道。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埋怨,宁云燕哭的更厉害,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也有些坐立不安。 “大嫂,我们为什么要避着她。”宁三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母亲,我是避着她,可是架不住她来挑衅我。”宁云燕气的喊道,“阳城那么大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她,谁想她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出来闲逛,在门口遇上我要避开,她却故意挑衅骂我。” 说着想到当时的情景,宁云燕再次又气又羞恼的哭起来。 “我只恨她跑得快,要不然舍了这名声跟她当街打一架也不罢休。”她说道。 宁四夫人上前揽住她拍抚。 “我的儿你怎么能跟她一样。”她宽慰道。 “以后不许出门。”宁大夫人则说道。 宁三夫人已经站起来了。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说道,“这孩子方家不教,那我们来替她们教。” 这是要找方家了,宁云燕高兴的坐起来,宁大夫人则皱眉。 “这样不好吧,才因为亲事闹腾了。”她说道。 话音落门外有仆妇疾步进来。 “夫人们不好了,老夫人知道了,喊人要备车去阳城。”她急急的说道。 妯娌几个顿时慌了。 “哪个多嘴的告诉老夫人了。” “快去拦住。” “老夫人那脾气谁能拦得住。” “快去唤老爷们回来。” 屋子里乱哄哄起来,几个夫人忙着起身向外走,宁云燕则坐在炕上不哭了。 祖母在阳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老夫人,一辈子没受过气,听到长在跟前嫡长孙被人比做窑姐,不撕了说话人的嘴才怪呢。 惊动了祖母,必然要惊动父亲和叔叔们,再加上这次那贱婢骂出那样难听的话,就不信这次家里会放过她。 到时候拿着帖子扔方家门上,看她们怎么办。 宁云燕吐口气,看着宁大夫人等人出了屋门,但就在此时院子传来男子的声音。 “母亲,婶娘,你们要去哪里?” 这声音让宁云燕一下从炕上坐起来,顾不得下炕直接就扑到窗户边,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手上搭着斗篷,穿着石青衣袍,身体修长宽肩窄腰,面如冠玉,五官俊美,对着走出来的夫人们露出笑容,日光下让人有些炫目。 “哥!”宁云燕大声喊道,这才转身忙下炕,屋门口几个夫人已经欢喜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好。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说一声?” “只有你吗?你二婶她们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宁云燕也挤过去抓着宁云钊的衣袖哇的就哭起来。 “哥,我对不起你。”她哭道。 宁云钊笑着伸手摸了摸宁云燕的头。 “你这孩子。”宁大夫人嗔怪的拉开她。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这才想到有什么事。 “云钊你先进去歇着,我们有事一会儿再来。”她们说道,又对宁大夫人使眼色。 宁云钊才回来,别让他知道这些事,好好歇息一刻才是。 宁大夫人领会不动声色的笑着点头。 “你们快去忙吧,等会儿让云钊去给叔叔们请安。”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 “三婶四婶,你们要去祖母那里吧。”他说道。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还想遮掩,宁云钊再次笑了笑。 “我和十一去过了,已经说服了祖母不出门,十一正陪着祖母玩牌。”他说道,“三婶四婶过去也能玩一局。” 宁十一公子,是宁云钊叔父宁炎的次子。 听他这样说,几个夫人包括宁云燕都神情惊讶。 “云钊,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宁大夫人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我已经听外人怎么说了,现在来听听自己家人怎么说。”他说道。 宁云燕看着宁云钊明亮的面容,再次哇的一声哭起来。 ……………………………………………………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宁大夫人一副愁容,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则面带怒意,宁云燕紧挨着宁云钊不时的擦泪。 宁云钊说听外人说的,可见阳城里已经传开了。 宁云钊一向是阳城有名的人物,这一次拿着他作骂,肯定会立刻传遍被人议论纷纷。 “我听说是先有人说那位君小姐讹了咱们家的银子。”宁云钊语气平和的说道。 比起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被与青楼姐儿论身价的当事人语气神情如同旁观者。 “她就是讹了。”宁云燕气道,“她休想不承认。” “是啊,燕燕说,她竟然说是咱们家欠她的,还说是什么当初花了多钱给老太爷治病,说老太爷没钱欠着她们。”宁三夫人冷笑,“真是胡说八道,也亏她说得出来,难道以为有人会信。” 宁大夫人叹口气没说话。 “不管真假,这话以后咱们不要说了。”宁云钊说道。 屋子里的人愣了下。 “哥,理亏的又不是咱们。”宁云燕急道。 同时心里又不高兴,哥不让说那个女人的坏话,是不是要维护她? 宁云钊笑了。 “这以后就不是理亏不理亏的事了。”他说道,“以后但凡说起来,大家在意的就不是这个了,而是我的身价。” 屋子里的人再次一愣,旋即恍然,顿时大怒。 没错,君蓁蓁这一句骂出来,宁十公子受欢迎多久,这骂的话就会多流传多久。 毕竟对于百姓来民众们来说,事情的真相无所谓,他们更乐见高高在上的人狼狈。 以后但凡有人提起君蓁蓁讹诈宁家五千两银子,第一个被大家讨论的绝对不会再是这句话的真假,而是宁十公子值不值五千两银子。 想到这里,几乎已经看到那些闲谈人大笑的样子。 宁三夫人几乎想把面前的炕桌掀了。 当初散布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是要羞辱君蓁蓁,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羞辱他们。 话是她们传出去挑起的,现在又不得不想办法收回来压下去。 这可真是… 这就是对上无赖的后果吧。 宁大夫人将手里的茶杯攥的紧紧。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宁三夫人站起来,“骂人总是不对,更何况还骂的那么难听,这件事要是揭过去,我们宁家成什么了,我要去方家问一问,他们家的孩子到底怎么教的。” 宁云燕连连点头。 宁云钊轻咳一声。 “三婶,这个,也不能去。”他说道。 怎么又要阻止? 宁云燕忍不住咬着下唇瞪着宁云钊。 那这次呢?是不是要维护君蓁蓁了? “婶娘,这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大人还是不要搀和。” 宁云钊的声音低沉柔哑,带着安抚的意味。 宁大夫人连连点头。 “正要这样给你祖母说。”她说道。 “娘,祖母虽然老了,还没糊涂。”宁云燕气道,“谁家口角骂这么难听。” 宁三夫人也摇头。 “这可不是女孩子之间口角的事,这是骑在咱们宁家头上拉屎…”她说道。 一急就把小时候在兄弟们之间听过的粗话说出来。 宁四夫人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 宁云钊并不在意。 “婶娘,你们听我说。”他说道。 他的声音温和不急不躁,让屋子里的长辈和小妹安静下来。 第四十五章 认真想一想 “这件事我从外边听来的起因是因为君小姐在茶楼前笑惹恼了燕燕她们,然后双方就起了争执骂了起来。” 才听到宁云钊说这一句,宁云燕就站起来。 “什么啊。”她气道,“那是因为她伸腿绊倒了兰芳…” “胡家的七小姐。”宁大夫人给宁云钊解释。 宁云钊眼中呈现惊讶。 “我知道是有个小姐摔倒了君小姐才笑,但,你说那位小姐是被君小姐绊倒的?”他问道。 宁云燕哼了声。 “她就会干这种事。”她说道,“鬼鬼祟祟的暗下手段,别人看不到,难道被绊倒的人也不知道吗?她休想抵赖。” 哥哥虽然没有接触过君蓁蓁,但多少也听到议论,尤其是那次中秋之后,写了一些狗屁不通的酸诗嚷的满城都知道,笑掉多少人大牙。 单凭这一点就可知是个多么行事张狂粗鄙的女子。 但宁云燕没有等到宁云钊的惊讶或者不屑,宁云钊反而若有所思。 “竟然是这样。”他说道,神情几分凝重,“她绊倒了那位小姐,而且大家都没注意?” “当时她已经走出门了,我们要进门嘛,不想理会她,谁还注意她,谁知道她竟然会如此黑心。”宁云燕说道,眼神闪烁,掩下了胡家小姐想要打方玉绣出气的事。 反正也没打到,这是无凭无据的事。 宁云钊自然看到了,笑了笑。 “所以她就笑了?”他没有追问,直接问道。 宁云燕点点头。 “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是看到君小姐笑,而你们不让她笑。”宁云钊接着说道。 “她是笑摔倒的兰芳呢,我们当然要她不要笑。”宁云燕说道。 宁云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你说她绊倒胡家的小姐是有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他似是自言自语。 “当然是有意的。”宁云燕气道,再忍不住,“哥,你干吗维护她?” 宁云钊摇头。 “我说的有意无意不是这个意思。”他看了眼妹妹,“我这可不是维护她。” 说着又看向宁大夫人和两个婶娘。 “这件事,必须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母亲婶娘们家里的大人们绝对不能搀和,否则…” 听他这样说,宁大夫人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宁三夫人更是一挑眉。 “否则怎么样?”她说道。 “否则就不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了。”宁云钊说道。 宁四夫人没绷住笑了,宁云燕更是跺脚。 “哥,这本来就不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她喊道。 宁三夫人再次站起来,冲宁云钊摆手。 “十哥儿你不用管了,这是女人家的事,你们爷们不用出面,我们女人们来办,也不会让外人说宁家的爷们们欺负她们妇孺。”她说道。 宁云钊也忙站起来。 “三婶,这不是女人家的事,这事要闹起来,就要成官司了。”他肃容说道,“而且还是会牵涉锦衣卫的官司。” 锦衣卫? 在场的人再次愣住。 “她方家还能说动锦衣卫不成?”宁三夫人冷笑,“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能说动锦衣卫,靠钱吗?” “不需要钱。”宁云钊说道,“只需要说燕燕不许君小姐笑,咱们宁家要君小姐为了这笑赔礼认错。” 这是什么道理? 屋子里的人都听得糊涂。 “这也不是什么道理,如果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巧合。”宁云钊说道,看着她们,“就在妹妹和君小姐遇见之前,锦衣卫裹了说书先生在茶楼宣讲陆云旗和九黎公主的婚事。” 陆云旗和九黎公主的婚事,宁家的夫人们显然已经早知道了消息,也咋舌皇帝对陆云旗的看重和恩宠,虽然感叹恶吏难除,但也对锦衣卫更为忌讳。 没想到阳城这里的锦衣卫竟然搞得如此大动静。 “一是为陆云旗造势,也是为他们自己壮势,再者也是应和皇帝恩宠,表达对天恩浩荡的欢喜。”宁云钊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这样闹,皇帝最多训斥他们两句轻浮,但实际上却不会不高兴。 听说这陆云旗出身低贱,其父原本不过是个锦衣卫小旗,因病死了后,陆云旗才承了父业进了锦衣卫。 锦衣卫虽然很厉害人人惧怕,但并不是任何一个锦衣卫都能耀武扬威,那等下等的锦衣卫连守大街都轮不上,更别提去欺负威慑别人了。 陆云旗原本就该是这样一个下等的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锦衣卫。 但突然就得了皇帝的垂青,平步青云恩宠无比,连着尚了两位公主,虽然那两位公主如今来说地位不怎么高,还有些令人避之不及,但那也是公主啊。 宁家的夫人们走神一刻,又回过神。 “不过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宁四夫人皱眉问道。 “当时锦衣卫要求在场的人同喜为贺,大笑为乐。”宁云钊说道,目光扫过几个夫人以及宁云燕,“君小姐当时也在场。” “她在场又怎么样?”宁云燕就嚷起来,“这跟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宁云钊看着她。 “关系就是,她笑是因为听锦衣卫的话为公主和陆千户的同喜同乐。”他说道,“而你却敢指责她的笑,那就是对公主和陆千户的喜事不悦而怒。”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愕然。 “哥,她笑是因为绊倒了兰芳。”宁云燕瞪眼说道,“你说什么呢?” 宁大夫人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则没有说话,神情凝重下来。 “妹妹,你不是说了,你们当时没有看到她绊倒人,你们都没看到,那些围观的人更看不到。”宁云钊依旧平静说道。 “那她说没有就没有啊,兰芳说有怎么就不能有了?”宁云燕气的再次跺脚。 “能,你们谁说什么都能。”宁云钊平静的说道,“但关键是你们谁都能说,别人也谁都能听,然后什么都能想,别人想也就罢了,但偏偏这次会牵涉到锦衣卫,锦衣卫这些人要是想的话,就有些不太好。” 锦衣卫这些人多疑,没有的事也能说出有。 宁云燕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脑子有些乱。 “哥,我有些听不懂了。”她说道,“怎么就扯到这里了?扯到锦衣卫了?” “所以我说这是巧合。”宁云钊说道,“巧合锦衣卫闹出裹挟民众同乐,巧合她就在场,也巧合出门你们遇上,更巧合的是,你们的争执以笑为起。” 说到这里停顿下。 “这笑因何而起,你们和她都心知肚明,但民众们不知道,燕燕,我在阳城询问,人人都说是那君小姐大笑惹怒了你。” 宁云燕嘴唇动了动,但宁云钊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没错,仔细问会有人说因为胡小姐跌倒,所以君小姐才笑,但并没有人知道是她把胡小姐绊倒的。”他接着说道。 宁大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 “云钊,你的意思是说她会说自己笑不是因为胡小姐摔倒,而是替陆云旗和公主成亲同喜而乐?”她问道。 “那么燕燕呵斥她不准笑,就是呵斥锦衣卫逼民同乐?”宁三夫人接着惊讶问道。 “或者是对公主和陆千户的婚事而怒?”宁四夫人喃喃。 宁云燕更是一呆。 “这不胡说八道吗?我没那个意思啊,我都不知道锦衣卫去过茶楼,锦衣卫让她笑还是哭我才不管呢。”她急道。 宁四夫人神情变幻。 “云钊,你想多了吧?”她说道。 那君蓁蓁会想到这么多? “四婶娘,我想多了没什么,怕就怕,我们如果上门理论,方家的人想多了。”宁云钊说道,“我能想到的,方家也能想到,到时候一口一咬定笑是因为同乐同喜,而我们宁家是因为不满锦衣卫行事,甚至是不满皇帝赐婚公主与陆千户的事,所以出言呵斥不许。” 不满锦衣卫行事,不满皇帝赐婚公主和陆千户所以出言呵斥。 这次不止宁家三个夫人,连有些失神的宁云燕都面色一白。 宁云钊看着她们语气依旧平和。 “母亲,婶娘,你们想一想,那可就真的不是女孩子之间口角争气的事了。” ************************************* Y(^_^)Y 第四十六章 人生多憾事 宁云燕觉得这太荒唐了。 这好好的女孩子们吵架骂人,怎么就能扯上对皇帝不满了? “这不可能。”她脱口说道。 “也未尝不可能。”宁云钊看着宁云燕,“燕燕你不是说胡家小姐是君小姐绊倒的。” “是是是。”宁云燕点头,“所以” “所以也许那个时候君小姐已经想到我现在想到的事了。”宁云钊打断她说道,又笑了笑,“说不定她现在正等着我们家上门。” 所以绊倒胡小姐,就是为了借此大笑,然后激怒宁云燕她们,再趁机攀污宁家。 “不,不可能。”宁云燕愕然说道。 君蓁蓁?那个蠢傻的君蓁蓁? “燕燕,你还记得君小姐临走前当众说的什么吗?”宁云钊问道。 那时候自己已经被骂的话气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说的什么,只记得说有本事让她上门甩帖子。 宁云燕没有反应。 “你记不得,阳城的民众们记得,大家说君小姐说,因为我笑,你们不高兴,就下帖子送到我面前让我来给你们跪下赔礼道歉。”宁云钊说道,“你看,她强调的是笑,是你们不高兴,这话其实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四周的民众听的,以及说给锦衣卫听的。” 宁云燕动了动嘴唇,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咬住了下唇。 “母亲,婶娘,民众们就只会认为是我们因为她的笑不高兴,至于她为什么笑,那就你说你的,她说的她的,乱糟糟的传言四起混乱纷纷,决不能给民众议论这件事的机会。”宁云钊说道,“就算在阳城锦衣卫不会真的出来盘问咱们,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会不会传到京城。” 传到京城。 宁大夫人神色一凝。 “你们也知道,锦衣卫那些人,可是最能无事生非也最小心眼了,人的话又是传来传去最能变,到时候这件本是女孩子们之间口角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宁云钊看着母亲,语气更为沉沉,苦笑一下,“大概真的是我多想了,不过母亲你们想一想,如果真的去方家理论,那君小姐和方家如果不想低头,他们是不是会破釜沉舟?” 想一想。 宁大夫人想到被那女子讹走的五千两银子,想到退了婚却还气的她三天没睡着。 想到云燕说那女子当众骂宁十公子与烟花女子比身价。 “不用想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那就是个无赖,这次是我们大意了。” 这次? 何止这次,这都几次了。 更过分的是,这一次还累的哥哥吃了大亏,偏偏还无可奈何。 连哥哥也无可奈何。 宁云燕握着手身子发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宁云燕哭着睡着了,宁大夫人带着几分倦意从室内走出来,一直坐在外边的宁云钊忙站起身。 宁大夫人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卷书,桌上也绽开笔墨,显然并不是装装样子打发时间,而是看进去了。 宁大夫人的眼底便浮现欣慰的笑意。 自己的儿子沉稳如山,绝不会被外界纷扰。 “你赶路回来也累了,快去歇息吧。”她柔声说道。 “我年少体壮的,走这些路不累。”宁云钊说道,“只是母亲,燕燕你要多费些心,让她不要再跟君家的小姐斗气了。” 宁大夫人轻叹一口气。 “她还小,气性大,偏偏又是跟君家小姐。”她说道,“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的何止宁云燕。 宁云钊笑了,看破不说破,也是对长辈的孝顺。 他伸手扶着宁大夫人走出来,丫头仆妇们都远远跟着。 “那孩子也的确不像话。”宁大夫人低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是我们宁家上辈子造孽还是君家造孽。” 宁云钊笑了笑。 “既然如此,母亲更应该劝住妹妹,君小姐能那样闹,妹妹却不能。”他说道,“君小姐闹是觉得咱们对她有亏欠,咽不下这口气,妹妹闹又是图什么。” 宁大夫人也笑了,说得对,对付这女人就得以退为进。 “你妹妹哪里见过那种人,你不知道…。”她说道,声音柔和,但毫不掩饰鄙夷,要说什么又咽下去。 那样的人虽然知道这辈子绝不会有交集,但还是提都不想在儿子跟前提。 光听就觉得污了耳朵。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有理不在声高。”她拍了拍宁云钊的手,肃容说道,“我会管住燕燕的。” 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又添了句。 “细瓷哪里禁得住她那瓦砾碰。” 宁云钊笑着点头,宁大夫人便扶着他的手问他一路坐卧又问京城的衣食住行。 宁云钊答着母亲的话,心却有些走神,他在想,那个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不是燕燕那一句是她绊倒胡小姐,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个君小姐,之所以阻止家人去方家,其实是不想跟方家闹的太生分。 如今叔父仕途正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万事都要谨慎,方家虽然是个商户,但一群妇孺肯定不会是靠着胆小怕事就撑到现在的。 但当得知胡小姐是君小姐故意绊倒的之后,他就觉得他要看到的也许不是方家,而是这个君小姐。 她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绊倒胡小姐的呢? 那她想的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如果真是有意如此的话,还真是个令人不喜的女子啊。 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何至于此。 尖酸?刻薄?恶毒? 他摇摇头,赶走这些字眼,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与他无关的人。 他今年十八岁了,明年就要下场试试进士及第了。 宁云钊低下头专注的听宁大夫人说话,沿着路缓缓而行。 ……………………………………………………… 君小姐在木桩前站直身子,一面解下袖子,看着急匆匆过来的方老太太。 “宁家还是没有人上门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听着她的话似乎有些遗憾似的。 难道还真等着宁家的人上门吗? 她忍不住想质问,但忍了忍又忍下了。 “已经第七天了,都要过年了,我看这件事是过去了。”她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伸手拍了下木桩。 二人之间沉默一刻。 “不管怎么说,你以后行事不可再这样,这次算是巧了…”方老太太拉着脸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君小姐就转过身。 “不是。”她打断她,“不是巧,而是老天有公正。” 这跟老天有什么关系? 方老太太皱眉。 “要不然就不会那时候,恰好让那些人在做那种事。”君小姐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所以说这是老天爷的安排。” 那时候锦衣卫的人在让说书先生宣讲京城事,那不还是巧吗? 这孩子有时候理智的让人害怕,有时候又执拗的如同不懂事的孩子。 方老太太皱眉。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施礼走开。 方老太太摇摇头,想到这件事到底揭过去松口气,不过觉得也不算什么揭过去,跟宁家算是彻底结怨了。 不过也没什么,这怨其实早就结下了,只是解不了了而已。 也不是解不了,原本也能解,要不是这丫头… 方老太太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说不上来的滋味,低头看到了木桩立刻竖眉。 “来人,来人,这木桩都松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站在远处的婆子忙跑过来。 “这就修这就修。”她小心的应道。 方老太太盯着木桩看了几眼。 “再立一个木桩。”她嘀咕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我的木桩都打松了。” 她看着那边已经走远的女孩子,虽然是冬日穿着厚衣,那女孩子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走起路依旧袅袅婷婷。 君小姐挺直脊背走的稳稳,没错,是老天爷有公正,要不然为什么让她又活了呢。 那就是让她来得公道来了。 只是这一次很可惜,宁家的那群女人孩子没有上门。 按理说妇孺们行事都很利索,而且是孩子们口角的小事,也用不了惊动家里的男人们。 怎么就真的想一想了?就她接触过的宁家的三个夫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是哪个人让她们想明白了呢? 不管是谁,真是令人讨厌的人。 君小姐抬起头看了眼冬日的天空,鼻息间有炮竹的烟火气,脸上第一次呈现了几分女孩子有些俏皮的幽怨。 她本来也年纪不大,只是比别人多死一次,所以总觉得自己该是老朽矣。 借着这件事想要宁家和陆云旗对上,借着宁家的手对付陆云旗,本来就是希望渺茫。 他们都是地位那么高,思虑那么深,经过那么多风浪的人,自己这种做法,大概就是蚍蜉撼大树吧。 不过也不用沮丧,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虽然那么渺小,目的也并非遥不可及。 君小姐微微的摇摇头,甩去轻微的沮丧,稳步前行。 老天爷都让她死而复生了,谁还能阻止她的脚步呢? **************************** 明日上架。 第四十七章 新年新气象 随着几乎震耳欲聋无休无止的炮竹声,太康四年来到了。 方家这个年过的没有往年那么热闹,多了几分焦虑和不安,方小少爷和君蓁蓁的亲事定在了二月初十。 正月里不动针线,年前君小姐的喜服就做好了,挂在里间的衣柜里。 “要是不满意出了正月也有时间改。”方大太太说道。 君小姐只是看了眼就点头说挺好不用改。 脸上既没有女孩子成亲的羞涩,也没有欢喜。 本来就是假的嘛,方大太太有些讪讪。 不过就算是假的,是为了治病做掩护,但在大家眼里他们也是成亲了,将来如果承宇好了,难道还能不作数? “本来就不作数,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承宇。”方老太太说道,“以前她看不上,如果能把承宇治好。” 她在治好二字上加重语气。 “能把承宇这种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治好的,有这种本事的她就更看不上承宇了。” 那倒也是。 方大太太沉默一刻。 “娘,你觉得她真能把承宇治好吗?”她说道。 不知不觉方老太太的说话语气中已经比先前刚听到这件事少了几分质疑,而且在这期间君小姐并没有做什么好事,不是跟这个小姐斗气,就是在外跟那个小姐对骂,搅的阳城热热闹闹的,跟以前一样的惹是生非且变本加厉。 方老太太的态度却反而转变了。 方老太太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她说道。 不知道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变,还是不知道君蓁蓁能不能把方承宇治好。 能不能的今年就知道了。 方大太太也没有再问。 因为过年家里事多,方大太太便忙去了。方老太太坐了一会儿就去了方承宇那里。 方承宇被挪到别的地方住,他原来住的屋子被收拾做新房。等着成亲那日再挪回去。 方承宇的屋子里很热闹,姐妹三个都挤在他屋子里玩牌。磕了一地瓜子,小丫头们也都在屋子里散坐着吃喝,又嘈杂又别有一番过年的喜庆。 方老太太制止了丫头们通禀,站在窗户外看他们热闹。 自从得知要和君蓁蓁成亲后,方承宇没有任何反应,只说一切听从祖母和母亲的,就像她们让他吃药,端来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问也不苦。 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安抚她们。 方老太太看着屋内说笑的姐妹兄弟,想着明年说不定连这场面也看不到了,只觉得眼发涩转身离开了。 方府里外布置一新,因为人丁少更要热闹,那些小厮小丫头们也被刻意的放纵,在家里说笑玩乐,鞭炮声也接连不断。 方老太太走在院子里耳边眼里都是热闹,但偏偏心里一片凄凉。待耳边突然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君小姐所在的院落。 为什么走到她这里来了? 君小姐的院落如同以前一样,并没有很多仆妇丫头,此时虽然也是灯火通明,但看起来冷清的很。 “君小姐在做什么?”方老太太问院子里的仆妇。 仆妇却摇摇头答不上来。 君小姐不喜方家的仆妇丫头。从不让她们在跟前,虽然现在君小姐没有呵斥过她们,说话看起来也和气多了。但方锦绣说了那是因为她装出的样子,为了糊弄方家上下。等当上了方少奶奶就会原形毕露,所以大家都依旧不敢上前。 方老太太制止了仆妇的通禀自己走了进去。帘子还没放下来,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明亮的室内。 那个小姑娘穿着新年的衣裳坐在炕桌上,手拄着腮专注的看着面前,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闪烁的玻璃明亮的灯将她映照其中,温馨安详,让人不由跟着平静。 看到这个君小姐竟然也能觉得抚慰人心了,真是滑稽的念头。 方老太太自嘲的笑了笑,脚步顿了顿走进去。 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柳儿也穿着新衣,坐在墙边对着灯摆弄皮影,玩的眉开眼笑。 明明这么冷清,方老太太却觉不到任何凄凉,反而有种别样的宁静,就像那女孩子平静的眉眼。 “外祖母过来了。”君小姐从炕上下来说道。 柳儿有些不乐意的放下手里的皮影。 “你玩吧。”方老太太看也没看她说道,已经在炕上坐下来,看着君小姐面前的摆着的棋盘。 棋盘上晶莹剔透的黑白两字正杀的难解难分。 “你在下棋啊?”她问道。 君小姐冲柳儿摆摆手,柳儿便自顾自的去玩了,这是小姐给她买的,还告诉她怎么玩,玩的正开心呢。 君小姐嗯了声,伸手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方老太太便看到先前还占着优势的白子顿时乱了阵仗。 她当姑娘时家境富裕,虽然是商户,家里也学着官宦人家那般教授女孩子们琴棋书画,只不过底蕴薄,自己家的长辈顾不上教也教不好,请来的先生也没那么尽心,学了个皮毛似懂非懂,后来当了人家媳妇更没时间去玩乐,这琴棋书画自然就丢下了。 再后来方老太爷去世没多久,她接管生意心浮气躁,听别人说琴棋书画最能磨性子才又拿了起来,不过到底也无法磨进心里,就是对着棋盘发呆而已。 方老太太看着棋盘不说话,君小姐也没有说话,又捻起白子。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偶尔有柳儿自言自语的嬉笑,一刻钟后,伴着君小姐手中的黑子最终落下,棋局分出了胜负。 “这次白子又输了。”君小姐感叹说道。 方老太太忍不住笑了。 “输赢还不是都是你自己决定的。”她说道。 君小姐叹口气。 “要是事件的事也如此就好了。”她说道。 真是孩子气的话,虽然无奈听起来却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些轻松。 方老太太笑了笑。 “玉绣也会下棋,让她来给你玩吧。”她说道。 一个人下棋岂不是跟左右手互博一般无趣。 只可惜她跟家里的姐妹们都不来往,还好经过几次出门跟方玉绣还算合得来,合得来的意思就是没有吵架也没有打架。 “不用,我一个人下棋习惯了。”君小姐含笑说道。 难道在抚宁的时候就没人跟她玩?也是,她的脾气这样不好,肯定在哪里都不讨人喜欢,当然,对君小姐来说只怕是自己不喜欢那些人,所以还是一个人玩自在。 方老太太没有再说话。 摆弄皮影的柳儿却有些疑惑的看了这边一眼。 以前过年小姐可没有一个人玩过,在抚宁可是被人拥簇着,那些主薄小吏以及抚宁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们都会来跟小姐玩的。 不过小姐说了是哄骗方家的人,这样说显得小姐可怜一些,柳儿就转过头不再理会。 不说话屋子里就又恢复了安静,但这安静并没有让人觉得冷清和孤寂。 方老太太沉默一刻站起来告辞了,君小姐送到门口。 “老太太来干什么?看小姐下棋吗?”柳儿这才想起来问道。 “大概是吧。”君小姐说道。 “看把她闲的。”柳儿撇撇嘴说道。 ********************************************************************* 半小时后上传第二更,一睁眼就有二十票了,谢谢大家厚爱,(*^__^*)(。) 第四十八章 少年的愿望 这小丫头! 君小姐失笑,又看了眼已经消失在门口的方老太太。 “也怪可怜的。”她说道。 没有儿子还有一群孙女,媳妇孝顺,家庭和睦,手中无数财富,说一不二的方老太太,却被一个无父无母身无分文人人厌弃的外孙女感叹可怜,方老太太要是听到了,估计又要哭笑不得。 柳儿却也一脸认同的点点头。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可又想一想,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得是。”君小姐说道,和柳儿转身回到屋内,“既然人人皆苦,那也没什么苦的。” 柳儿听得似懂非懂。 “小姐说得对。”但她依旧认真的点头。 反正小姐说得对就是了。 君小姐摸了摸她的头。 “皮影好玩吗?”她问道,“会玩了吗?” 柳儿兴高采烈的点头。 “好玩好玩,小姐我给你演一出。”她说道,说了又沮丧,“可是我没看过皮影戏,不知道怎么演。” “元宵节有灯会,到时候一定有,去看看就是了。”君小姐说道。 “可以吗可以吗?”柳儿高兴的问道。 “当然可以。”君小姐说道。 有些事太难了她现在做不到,但让小丫头出个门看个皮影戏还真不算个事。 就在君小姐决定元宵要出门的时候,方老太太也听到有人提出这个要求。 “你想出门看花灯?”她有些惊讶问道,看着坐在面前轮椅上的少年人。 方承宇点点头。 “我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次。”他神情柔和含笑的说道。“今年我觉得身子还不错,所以想再去看一次。” 也许以后就是看这一次了。 方承宇很少提出要求。 他五岁刚病了的时候。吃的药忌口多,才尝到世间美味的孩童。哪里受得了口腹之欲的诱惑。 可是家里人哪里敢让他吃,藏着掖着防着劝着,方承宇被馋的要发疯,看到外边有小厮吃的糕点掉在地上,竟然从床上爬下去捡着吃,让进门的方大太太看到了,当场就哭晕过去,躺在床上三天差点过去了。 从此以后方承宇就再没有闹着要过东西,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将近九年再没出过门,更没有去看过花灯,与世隔绝。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所以他就什么也不求,只求让家人安心。 可是他也是个人,是人哪能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愿望。 生生的压制了这么多年,或许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想要肆意一回吧。 方老太太只觉得眼睛发涩。 “好啊。”她想也没想的立刻说道。“每年咱们方家都包一条街的花灯,这次咱们再多包一条街。” 她的话音落,方锦绣立刻拍手。 “好呀好呀。”她有些夸张的凑趣,说着又皱眉。“那今年我们岂不是要多做好些灯笼?” 方云绣似乎怕方承宇不知道。 “每年元宵咱们家里人也都亲手做灯。”她含笑对他解释。 一开始是好玩,但到了后来就寄托了她们祈福的愿望。 当然这些事没有让方承宇做过。 方承宇笑着点头。 “我知道,这次我也做一个试试。”他说道。 “那这次要多做好多花灯。那真是太好了。”方玉绣忽的说道。 距离元宵只有十天了,其他的灯都已经定制好了。就算再多包一条街,也不过是多花几个钱。这个无所谓,为难的是大家都要凑趣多做几个灯,虽然材料都是准备好的,也是要花费功夫。 大家都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这样就不用做功课了,可以借着做花灯玩了。”方玉绣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方老太太虽然也在笑,心里却是有些苦涩。 孙女们其实也没有玩乐的时候,一天天的紧绷着,随时随地都要准备着撑起这个家的重担。 “想得美。”她故意绷着脸说道,“不会耽误你们的功课。” 她说着看着屋子里的仆妇丫头,抬手一挥。 “家里人都去做花灯,今年阳城的花灯节咱们方家包了,谁做得多做得好,花灯节上夺魁,赏银千两。”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仆妇丫头都更热闹起来。 那可是一千两啊。 以往花灯节上自然也会选出最好的花灯,不过那只是个热闹,这一次方家拿出千两银子做彩头,整个阳城还不知道热闹成什么样。 方大太太得知消息急匆匆的过来了。 “母亲,这,这不好吧。”她说道。 方大太太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过方老太太,屋子里安静下来,仆妇们忙带着丫头退了出去。 “承宇毕竟要成亲了,元宵节又是人多,这出去不太好吧。”方大太太一脸焦忧的说道。 “母亲,我们多派些人手,就在街上站一站。”方锦绣急急说道。 多派些人手? 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谁,连防都不知道怎么防,防谁,又有什么用? 方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几分哀求看向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神情一黯。 方承宇看到了笑了笑。 “我也就随口一说,每一年在家里也布置花灯,跟外边看是一样的。”他说道。 方锦绣急的瞪眼,方云绣和方玉绣也难掩祈求的看向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神情复杂。 “去问问君小姐。”她忽的说道。 方锦绣等人愕然。 什么意思? 不会是方老太太现在做决定都要君小姐允许了吧? 开什么玩笑? 但这显然不是玩笑,也不是她们幻听了,因为方大太太立刻应声是。 “好,我去问问她。”她说道,眉头间竟然几分轻松,说罢不待有人再说话转身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方锦绣姐妹目瞪口呆。 相比于姐姐们的惊愕,方承宇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嘲笑,旋即掩去垂下视线。 而面对方大太太来说了方老太太决定,然后询问可以不可以的君小姐神情也很平静,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显得得意洋洋。 “当然可以。”她认真的想了想说道。 “可是万一有人趁机伤害承宇…”方大太太担忧说道。 就算你能解毒,人死了也没用了。 君小姐笑了笑。 “舅母不用担心,现在承宇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死人,他们不会在意的。”她说道,“对于他们来说你们不管做什么都如同秋后知了没几天活头,叫的越欢越显得惶惶。” 这话是安慰人的吧?但听起来真是不好听。 方大太太微微皱眉。 ********************************** 因为是第一天,所以还有一更,半小时后,谢谢大家。(。) 第四十九章 少女的念想 君小姐也没有在意方大太太心里的不满,神情柔和的继续解释。 “所以婚礼也好灯会也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办的热闹也好,更麻痹他们,以为你们这是最后的狂欢。”她说道。 方大太太不太想再谈这个。 “那承宇的身子可能经得起?”她又问道。 “从现在起开始吃我开的药,等元宵节的时候出去走一走没事。”君小姐说道。 现在就开始吃药了? 君小姐说的那样药已经采购齐全了,都堆在家里的库房里,跟其他的药看起来没有什么也特别,而且她也没有说接下来怎么治病。 那这么说,治病驱毒就要开始了。 方大太太忍不住攥紧了手,觉得心跳加快。 其实何止方老太太,她好像也真的开始相信君蓁蓁能治好方承宇了。 也许这只是一根稻草,但绝望的人却控制不住的把它当做挽救一切的保障。 方大太太心神恍惚的走了,柳儿高高兴兴的跳过来。 “小姐我们可以去看花灯了。”她眉飞色舞说道,“上一次八月十五的花灯就可好看了,她们说正月元宵节的更好。” 君小姐回忆了一下,君小姐的记忆里的确很开心,不过却不是因为花灯,而是因为见到了宁十公子。 花灯好不好看,原先的君小姐不在意,现在的君小姐也不在意,她也对另外一件事更感兴趣。 “原来花灯节上还能设彩头啊。”她说道。 柳儿点点头。 “对啊。花灯节上的彩头还算少呢,听别人说三月三缙云楼那才叫真正的彩头大呢。”她说道。一面压低声音,“那时候哪里简直就是赌场。” 三月三。缙云楼? 君小姐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来阳城,估计是柳儿跟别的丫头闲谈得知的,至于君小姐一心只为宁家亲事,旁的事自然不在意。 “可惜我不会做花灯。”君小姐说道。 “小姐是想要舅太太说的老太太许诺一千两吗?”柳儿瞪眼说道。 对啊,小姐现在好像很喜欢钱。 “那有什么,既然是方家的钱,你想要就跟她要呗。”她忙提醒道。 方家的钱自然也能是她们的钱。 柳儿觉得这理所当然,跟外祖母要个钱。还能不给吗?那也太无情没人性了。 君小姐笑了笑。 那本是囊中之物。 “我想要从别人哪里挣来的彩头。”她说道。 柳儿不解。 “怎么挣?”她问道。 君小姐却没有说。 “我想想,还有时间,不急。”她说道。 ……………………………………………… 没有让方家三姐妹失望,方承宇去看花灯的事方老太太最终允许了。 这本是应该高兴的事,但方家姐妹听了消息神情复杂。 “我问清楚了,母亲的确去问了君蓁蓁,而且君蓁蓁也同意了。”方云绣说道。 方锦绣将手在桌子上拍了两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君蓁蓁现在就已经开始在我们方家当家了吗?” “她说承宇的身子没事能去街上看花灯。”方云绣苦笑一下。“你们也知道,祖母和母亲是信了她说的能治好承宇的话,承宇能不能出门,肯定要问她听她的。” 方锦绣再次拍桌子。 “这叫什么事。”她只重复说道。 拍了一刻想到什么抬起头。 “二姐。你说呢。” 方玉绣自从听到方老太太突然说要问问君小姐,而方大太太果然依言去问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说话。 此时被方锦绣陡然一问。她抬起头。 “宁家的人并没有像宁云燕说的那样来上门质问。”她说道。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方云绣和方锦绣愣了下,才想到她说的什么事。 方玉绣跟她们说了。君蓁蓁骂了宁十公子后,宁云燕几乎气疯。扬言一定会拿着宁家的帖子来砸门。 但从腊月到正月了,宁家并没有人来。 “那是宁家不跟她君蓁蓁一般见识。”方锦绣哼声说道,“他们跟君蓁蓁闹,岂不是自降身份。” 也有道理。 方玉绣沉默一刻。 “而且宁家的小姐们再没来阳城。”她又低声说道。 不止宁家的小姐,左家胡家就连阳城内的小姐们也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后来两天她又和君蓁蓁出门时,再没有遇到过这些小姐们。 街上少了这些小姐们,城里好似空了一半。 “都是不惜搭理她。”方锦绣嗤声说道。 是吗? “要不然呢?你觉得是什么?”方锦绣问道。 方玉绣没说话若有所思。 她觉得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她说能治承宇,祖母和母亲就病急乱投医了,气的扬言不罢休的宁云燕也不仅仅是被家人以不跟君小姐一般见识约束了事。 这个君蓁蓁除却别人的转述之外的那个她,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样子? 不管方家姐妹心里如何不自在,方老太太要大家都做花灯且给花灯魁首一千两银子彩头的事都安排下去了。 果然正如君小姐所说的,得知方家如此铺张大办,大家都认为是方家为了给瘫子少爷冲喜不以为意。 “反正也要绝户了,这钱就可着劲的糟蹋吧。”大家都说道。 以往元宵节的花灯除了官府应景布置的,就是商户为主,花灯匠人们拿的是商户给的工钱,但这一次方家还设了彩头,工匠们除了工钱能再得不少的钱,而这钱又不用商户出,得了魁首商户也更添彩,所以皆大欢喜。 于是官府也好商户也好都开始凑趣,不止有魁首还分了好几个等次,多多少少都设了彩头,一时间整个阳城都热闹起来。 既然是人人的花灯都有机会得彩头,方家的下人们又得了老太太的允许也都更积极的开始做花灯,家里也比过年时还热闹。 除了方家姐妹,君小姐这一次也做花灯。 “不过没在家里做,而是去花灯铺子里了。”方大太太说道。 方老太太也知道君小姐要开始给方承宇做药,一心牵挂的只有这件事,再加上这花灯铺子也是她们方家的,不会担心遇上其他人家的小姐,所以便也放心的随她去。 方锦绣知道了撇撇嘴。 “肯定是要出风头。”她说道,冲姐妹们挤挤眼,“宁十公子回来了。” 方云绣停下剪裁花灯用的红纱。 “可是她那样骂了宁十公子,宁十公子应该不会来阳城赏灯了。”她说道。 拿宁十公子比青楼的姐儿实在是从未有过的话,不管是气愤的还是好笑的更有架秧子起哄的,让这话在阳城的街头巷尾流传。 这种情况下,宁十公子肯定会避一避。 方锦绣就笑了。 “哎呦,那她不是见不到宁十公子了,不知道后不后悔骂了人家。”她说道,说着又摇头嗤声,“说不定还盼着宁十公子来她跟前骂她呢,她也不想想,谁会像她这样没脸没皮的。” 她骂宁十公子可不是为了这个吧。 方玉绣心里说道,看看如今阳城宁家的人都回避了,而且先前流传的君小姐讹诈宁家银子的话也销声匿迹了。 “君小姐做的什么花灯?”她问道,岔开了话题。 方锦绣也有些好奇,让丫头们去打听,不多时就打听回来了。 “说是做了个大家都没有见过的花灯,特别大。”丫头说道。 特别大。 方锦绣撇撇嘴。 “就说是为了出风头。”她说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灯。 小小的莲花灯,红纱是自己亲手裁的,上面的观音像是亲手画的,满满的都是祈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期望承宇能迈过这个坎,好好的活下去,哪怕瘫一辈子,只要这个人还在。 想到这里心里酸涩,没有心情再说其他的事,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继续做花灯。 此时君小姐也正认真的做花灯,确切的说是看别人做花灯,不管是自己做还是看别人做,这认真都是真的。(。) 第五十章 观灯的欢喜与忧愁 谢谢,谢谢,千言万语无法说,谢谢,谢谢,先去哭一会儿,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看我的书,投我的票。 ************************************** 这个花灯工坊是方家买下的,但却只是工坊,不是铺子。 方家不像其他商户那样,有钱之后会扩张生意涉及很多行当,他们始终只经营票号,最多置办些田产。 这个工坊便是类似田产一般,也就是在需要大批量制作花灯时才开。 匠人都是临时招来的,当然能被方家招来的都是一等一的手艺人。 不过现在这些一等一的手艺人对这个小姑娘要求做的花灯有些迟疑。 “是很难做出来吗?”君小姐问道。 陪在一旁的高管事有些紧张。 这个君小姐会发脾气的吧。 因为君小姐跟方大太太说要来工坊做花灯,出入这种地方让方玉绣陪着就不合适了,方老太太便叫来了高管事。 一来君小姐也算是认得高管事,二来自然是高管事从君小姐一句京城有什么趣事而提醒过方老太太。 有这样机警的高管事看着,方老太太可以放心些。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但君小姐没有丝毫的反对,平静的接受高管事的指引,不知道是没看出来方老太太的意思,还是不在意。 家里的小姐们也好下人们也好做的花灯就是小花灯,要什么样的材料基本上都准备好了。但这个君小姐却执意要来工坊,还画出一个古怪的图纸。 从大家以往的描述中可知,这个君小姐是个爱出风头的。想必是要在花灯节上压人一头。 现在工匠们却一副为难的样子,君小姐肯定不高兴。 高管事小心的看了眼这个女孩子,却见她神情依旧平静。 “是不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她柔声说道,“因为我不会做花灯,不知道我想的这个能不能行的通,要是有什么不对你们告诉我,我们再一起想。” 高管事收回视线看向工匠们。 他早就说过这个君小姐很沉稳。她能耐着性子寻找自己需要的答案。 君小姐的柔和以及说话中的条理安抚了这些工匠。 “小姐说的很清楚了。”一个年长的工匠红着脸站出来说道,“我们为难的不是做不出来,而是做出来。可能不好看。” 高管事看了眼旁边摆着的图纸,虽然他不是工匠,也不怎么喜欢看花灯,但也觉得这个图纸上花的花灯。的确是不太好看。 不过既然是君小姐兴致勃勃画出来的。他当然不能说不好看。 小姑娘脾气再好,听到不是夸赞的话肯定也会不高兴,这些工匠还是太老实了。 君小姐笑了,神情有些轻松。 “只是因为这个啊,那没有关系。”她说道,“本来就不是为了好看。” 这话让众人愕然。 花灯不是为了好看?那做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照明吗? 这个古怪的君小姐。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工匠们也就不再有意见忙着赶工,高管事送君小姐回家。临到进门时,高管事想到什么。拿出一个卷轴递过来。 “上次君小姐问我京城有什么趣事,我虽然对趣事知道的不多,但倒是有个好玩的东西,最近好些去京城的人都买了一份。”他含笑说道。 京城里好玩的东西? 君小姐伸手接过,打开卷轴,柳儿也忙凑过来,不由咦了声。 “这是什么?”她问道。 “朝京里程图。”君小姐说道。 高管事有些惊讶的合上嘴,将要说的名字咽回去。 “君小姐也知道啊。”他笑道,“我看到驿站里有人卖,就买了份。” 君小姐低头看着手里的图。 这是一张有些粗糙的图画,谈不上运笔构图,画的是京城里吃喝玩乐的地方分布,甚至还标注了哪里有可以解决三急的茅房。 对于第一次到京城的人是很清晰很方便的指示图。 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先拿出来,然后就如同雨后春笋般人手一份,后来这图被摆到皇帝面前,皇帝很恼火,认为这是把京城的繁华以及舆图公布于众,让金人拿到了更生窥探之心,是大患。 官府奉命好一顿查抄,虽然有所收敛,但私下还是禁不住。 其实这种图跟舆图完全不同,并不涉及京城的布防,最多也就是呈现京城的繁华,让人心生向往。 那时候她也见过,不过对于她来说,京城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图。 却没想到好些地方都还没去她就死了,现在要再去的话,那么远那么难。 君小姐伸手抚摸过图上一个个标示。 “原来是在驿站里卖的啊。”她说道。 真是个合适的地方,怪不得京城没有抄检到。 “是啊,价格也不贵,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个,虽然看起来不起眼,想必也能赚一大笔钱。”高管事笑道。 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动不动就说到生意,跟钱联系在一起,真是令君小姐最厌恶的商人做派。 “但更重要的是,能看到人们有这个需求,并且抓住应对,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忙又补充一句。 君小姐点点头笑了笑表示赞同。 是赞同能赚钱还是是个聪明的人?高管事心里忍不住想到,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不会问出来。 工匠们开始不需要指点的赶工之后,君小姐就不再那么每日都出门了,等到正月十二花灯完工时去看了最后一次点头通过,君小姐做的这个花灯就同其他的花灯一样被罩起来准备迎接灯节。 高管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君小姐始终没有问他半句有关京城的事,就好像她从来没有问过一般。 距离元宵花灯节只有三天了,方承宇看着端来的药略沉默一刻。 这种药他已经吃了三天了。 虽然他吃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药,但现在吃的这味药实在是从未有过的难吃。 尤其是母亲还在跟前带着欣慰和感叹。 “吃了这药就能去看花灯了。”她说道。 这就是那女人开的药吧。 方承宇心里笑。 先是能不能去花灯节祖母和母亲要她的同意,现在竟然还把她开的东西毫无顾忌的让自己吃。 祖母和母亲因为自己的病已经癫狂到这种地步了。 这真是让人又悲哀又愤怒。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任凭汤药如同一把火一般顺着喉咙点燃他的全身。 “看吧,都有力气能自己端起碗喝药了,这药真的管用。”方大太太欢喜的说道,“承宇,元宵节的时候你能陪娘一起看花灯了。” 方承宇已经不想看花灯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提出的要求。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又能怎么样,死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五十一章 争睹病容颜 而位于北留的宁云燕则很想去看阳城的花灯。 但是她却不能去,这让她很生气。 “咱们镇上的花灯也很好看啊,那么远那么冷,何必非要去阳城。”宁大夫人和蔼的说道,抚着女儿的头。 宁云燕扭过身子。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说道。 北留宁家所有人今年都谢绝了亲友的邀请不会去阳城看花灯,而方家要大办花灯节且许下一千两银子选花灯魁首的消息也早就传来了。 宁大夫人笑了。 “何必跟草虫争春秋。”她说道,脸上笑,眼中却是几分寒意,“你哥哥说的对,暂且避让,让大家都看到他们的轻狂,至于让他们得到教训并非要在这一时,以后日子还长呢。” 听到是哥哥的意思,宁云燕的神情柔和了很多,以后日子还长,哥哥一定会为她出气的,她乖巧的点点头。 “那哥哥呢?会和我们一起去镇上看灯吗?”她又问道。 宁大夫人摇摇头。 “你哥哥出门和几个同窗去拜访启蒙先生,那天还赶不回来。”她说道。 过年是家中亲友多走动的时候,尤其是二叔一家也归来,今年家里的亲友肯定很多,哥哥却在这个时候避出去,一定是因为那句身价比青楼红牌高的话。 没错,那句话不仅在阳城传遍,现在北留也都知道了,那些亲友们肯定也都知道了。 宁云燕垂下头。将手帕狠狠的攥住。 君蓁蓁,以后日子长着呢,你等着瞧。 …………………………………………………. 元宵节一眨眼就到了。 方家三个小姐都换上新衣。拥簇着同样穿了新衣裹着厚厚斗篷的方承宇走了出来。 方大太太犹自担心,往方承宇的怀里揣手炉。 “母亲,已经有一个了,脚下还放着脚炉,车上有暖炉。”方锦绣说道。 “晚上天冷。”方大太太再三摸了摸方承宇的手,感觉温热才稍微放心。 承宇跟大家不一样,他的经脉损耗血脉不畅。比别人更怕冷。 这话当然没有说出来。 方承宇含笑任凭母亲查看。 “也不用走太远,咱们门前的街上就是。”方老太太说道。 以往方家承办的花灯占据阳城最显著的地方火神庙街,但今年为了方承宇观灯。方家多包了一条街,便是他们门前这条,而且置办的比火神庙街那边更热闹。 二门前只有一辆车,去观灯要去火神庙女孩子们要坐车。今年只在门前就不用坐车了。 这车只让方承宇用。 几个小厮将方承宇抱上车。方大太太亲自坐上去陪着。 “好了。”方老太太看了眼。 三个孙女站在她身边,再然后是元氏和苏氏两个妾,远一点站着君蓁蓁和她的丫头。 一眼望去红红绿绿珠宝钗环熠熠生辉,只是没有男人。 “开门,我们观灯去。”方老太太收回视线,抬脚迈步。 林立的仆从们立刻应声,几个小厮涌过去将门推开。 门外璀璨恍的灯光便涌了进来,同时喧哗声四起。 “出来了出来了。” 门外已经挤满了人。随着方家大门的打开,所有人顿时张望。引得人潮汹涌。 方家的少爷已经快要十年没有出过家门,对于阳城人来说他只是存活在闲言碎语中的一个人。 “有钱,有钱又怎么样?方家那个瘫子有钱,还不是年纪轻轻要死。” 今日那个瘫子要出门赏灯了,很多人都争来看这个瘫子的庐山真面目。 这种场面方家的人已经想到,虽然这场面有些讽刺,但方老太太依旧身形端正神情平静。 “哎呀真是丢死人了。”柳儿撇嘴说道,“小姐咱们往后点。”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目光扫过这些人群。 门前并没有被民众堵住,方家的家丁将人群挡在两边,除了家丁还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人女人等候,看到方老太太等人,一众人都围上来。 “这是票号的掌柜们吧。”君小姐低声问道。 柳儿哪里关心过这个,不过她是尽职尽责的丫头,立刻转身问别的丫头仆妇。 “是。”丫头仆妇们答道。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已经站定在方老太太身前恭敬行礼的一个老者身上,其他的掌柜们都站在他身后,显然以他为尊。 “那是宋大掌柜。”丫头说道,“是当年老太爷留下的老伙计。” 宋大掌柜是和方老太太一般年纪,君小姐看到方老太太面对这大掌柜露出和蔼的笑,同时伸手挽住了跟随宋大掌柜上前的一个年长妇人。 看起来关系很是亲密。 君小姐移开视线,看向街面上。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还走不走啊,看灯还是说话啊。”柳儿大声说道。 只可惜一片喧闹,远处还有炮竹烟火,盖过了她的声音,好在方老太太没有人再和这些人寒暄,迎着众人的视线迈步上街。 三个姐妹紧紧跟在方老太太身后,她们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在看什么热闹,但面对众人的视线虽然紧张但也并没有畏怯。 “二姐,我做的灯摆在前面。”方锦绣还笑着说道,一面伸手指着,一面回身看向跟在后边的车。 她想喊一声小弟,但到底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没有喊,四周围观的民众却忍不住喊起来。 “方少爷。” “方少爷。” 方家的这辆马车很豪华,精美的车帘挡住了车里的人,大家可不是来看车的。 “这怎么看灯啊。” “掀起车帘啊。” “方少爷,看看我做的灯。” 各种真心假意叫嚣的话不断的砸过来。 坐在车里的方大太太忽的想到美男子被人看死的故事,相比于卫玠方承宇身体更弱,而且这些人也不是为了欣赏美。 “车走快些。”方大太太忍不住催促道。 方承宇却伸手掀起来车帘。 这动作太过于突然,方大太太失声,而外边看到车帘的晃动更是一阵嘈杂的喧嚣。 “承宇。”方大太太伸手按住车帘,神情不忍。 她真不忍自己的儿子被人当做玩物一般围观。 方承宇拉着车帘的手没有松开。 “母亲,我没有做错事。”他说道,“我不觉得丢人。” 是的,他没有错,为什么不能见人,为什么怕见人,他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人前。 方大太太看着他一刻,将另一边的车帘也拉开。 “好,承宇,看灯。”她柔声说道。 方承宇对母亲绽开笑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街上第一层花灯处,这是一架灯楼,两边各悬挂九十九盏晶莹剔透走马琉璃灯,随着其中轴心转动,流光溢彩。 所有人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在车上,车上车帘被拉开,露出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在黑色斗篷的映衬下他的脸越发的白,但在灯架流光溢彩的映照下,又变得熠熠生辉。 四周的人只觉得所有的光线都凝聚在这少年人脸上,一瞬间都看呆了。 这个瘫子不仅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萎靡丑陋,反而是这样一个玉人。 但这样的玉人是今年就要死去的。 “真是太可惜了。” 所有人心里都同时说道。(。) 第五十二章 花灯节的流光溢彩 谢谢,谢谢投票,谢谢三月枫茗和木桩婆婆盟主打赏,谢谢元慕、褐瞳呱呱、嗨*小猴子、青菜书虫子和氏璧打赏,谢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三更完毕,求赏月票,谢谢,谢谢。 ************************************ 事实上方承宇的形容并没有真到惊艳众人的地步。 是恰好经过这灯下,待车驶过光线恢复正常他的形容也随着灯忽明忽暗,众人也回过神看着眼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少年。 不过那一眼太震撼了,四周围观的人群越发涌涌跟随。 方少爷的喊声不断。 方老太太等人一直注意着身后,方承宇拉开车帘时候都很紧张,待看到方承宇坦然面对众人时松口气,同时心里又是满满的酸涩。 今年的花灯格外的绚丽灿烂,但更让人觉得心底凄凉。 方家的众人在两边人群的围观下前行。 今年的灯会,不是看灯,而是看人,看一个从未露面,又即将要死去的人。 就像昙花一现,就像烟花灿烂。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让世人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看到一个来观灯的他,而不是作为一个摆设的新郎,作为那个女人的陪衬。 惟愿孑然去,休被他人辱。 方承宇看着街上悬挂的各色花灯,听着两边喧闹的笑声喊声。 “真美啊。”他自言自语说道。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越过涌涌的人群,他看到也正走过灯架山的那女子。 那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在的后边,或者她原本就不想跟他们一起而故意走开。 或许是所有人都跟随方家的车涌来。那女子的四周显得有些空寂。 她站在灯架山下抬起头看着灯山,灯光倾泻在她身上,显得清丽又孤寂。 只是一眨眼间,人群涌涌遮住了他的视线。 柳儿从灯上收回视线,将一颗瓜子塞进嘴里嘎吱一声响咬碎。 “小姐,她们走远了,咱们还跟她们一起吗?”她含糊问道。 君小姐看了眼前方热闹的街道。 “火神庙那边也是灯吧。咱们去那边看吧。”她说道。 柳儿高兴的扔掉手里的瓜子。 “好啊好啊,这里没法看了,都不是看灯。看耍猴似的太丢人了。”她说道。 “不丢人。”君小姐说道,“挺好的。” 柳儿吐吐舌头,凑近君小姐。 “小姐,她们走远了。听不到。不用说好话哄他们。”她低声嘻嘻笑。 君小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走吧。”她说道,“各有所求,我该去求我想要的了。” 就在她们转身走开没多久,有人从街上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灯山架后提鞋,俯身再加上阴影遮住了他的形容。 “这阳城的人有毛病啊,还以为看什么大美人呢。他娘的竟然是个男的,真是莫名其妙。害的老子白白被踩丢一只鞋。” 阴影后传来嘀咕声,紧接着人影离开,灯山架后悄然无声。 ……………………………………………………… 火神庙街上亦是灯火辉煌,这几日天晴,月光明亮,天地交汇相映。 街上的人潮涌涌,但此时却不是因为观灯。 “快,方家的瘫子出来了。” 街上的人喊,伴着这喊声顿时人乱跑。 几个年轻人躲避不及被撞的东倒西歪。 “跑什么啊,那瘫子又不是立刻就死了看不到了。”一个年轻人皱眉冲人群说道。 另一个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文明兄,别这么刻薄。”他说道。 被唤作文明的年轻人哼了声。 “我这叫刻薄吗?”他说道,转头看身后的人,“云钊,我这叫刻薄吗?” 站在他身后是一个穿着宝蓝斗篷带着风帽的年轻人,此时他俯身捡起被撞掉在地上的几本书。 “与他何干。”他说道,站直了身子,明亮的灯下照出他半边面容,正是宁云钊。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方家的少爷。 说话的年轻人笑着伸手搭住他的肩头。 “那与你呢?”他意有所指的问道。 那个瘫子是方家的人,引的满城人去看,当然瘫子也不想这样,这事与他无关。 而方家还有一个人,引的宁云钊被满城人谈笑身价。 宁云钊看他一眼。 “与我何干。”他含笑说道。 他人笑我谈我,又与我何干。 几个年轻人便都哈哈笑了起来。 “家里人肯定想不到你会来阳城看灯,还以为躲起来了。” “的确如此,他人的说笑与我何干,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继续前行。 “这样更好。”一个年轻人拍了拍手,“以往火神庙的街上挤得水泄不通,今日托方家少爷的福气,我们能得个自在。” 因为方家少爷观灯在另一条街,而大家都像看方家少爷,所以人潮涌去,火神庙街倒显得冷静了很多。 现在他们所走过的是杂耍艺人,为了招揽观众,这里也布置着花灯,更有两个小姑娘将花灯做的桶在脚上蹬的飞转,流光溢彩。 只可惜观众比先前少,叫好声不多。 宁云钊等人站过来齐声叫好,各自拿出一把钱扔进簸箩里,被班主连连躬身道谢。 几人说笑着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灯谜所在,相比于适才这里反而热闹一些。 灯谜到底是要费脑筋猜,普通民众不喜欢,来这里的多是识文断字的人,这些人本就自持身份,所以不会去围观那边的方家少爷,反而有更多的人避开那边的热闹赶来这里。 这里也是宁云钊等人喜欢的一处。 “看看今日谁赢得多。”一个年轻人喊道。 猜对灯谜便得到花灯,拎着一串花灯而行是件很招摇又风雅的事。 几人便笑着沿街而行,很快手里便拿了各色的花灯,也引得不少人跟随看他们解谜。 宁云钊的手里倒是空空,他只是站在一旁看,很少解谜。 “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堪啊。”一个年轻人不满的说道。 旁边跟随的民众看了眼宁云钊,宁云钊依旧带着帽子,将面容遮住,眼花缭乱的街上大家也认不出他。 但单单看身姿笔挺,就让人心生好感。 “猜不出的人也多的是嘛。”有民众便忍不住替他说好话。 “他可不是猜不出,他就是装。”几个年轻人哈哈笑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解出的他肯定也解,就是不说。” 宁云钊笑了,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下一个灯谜前,他看了眼,便提笔将灯谜写出。 跟过来的人甚至还没看完。 “你看看你看看,我没说错吧。”几人起哄说道。 宁云钊笑而不语接过摊主递来的花灯。 这是一盏嫦娥奔月灯,做工精美活灵活现。 宁云钊看了眼转身递给一旁站着的一个女子。 “借花献佛,送给你吧。”他说道。 那女子十七八岁,扎着头巾,束着袖子,很明显是在摊位上帮忙的。 因为看到这些年轻公子们气度不凡,忍不住站过来看,没想到会被送一盏灯,顿时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摆手。 “过节好,拿着吧。”宁云钊笑道。 西北这边一向民风开放,又逢花灯节,四周围观的人便都笑着劝说。 那女子红着脸接过施礼道谢,宁云钊略一还礼向前而去。 那女孩子立刻被姐妹们围住,在一片笑声中女孩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宁云钊的背影。 对于她这样身份的人,此情此景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并且将成为心底温暖的记忆,照亮她的余生。(。) 第五十三章 旁观的对弈 少女们的视线走了很远还似乎黏在后背上。 “就说了这家伙最装,竟然戴上帽子也遮不住,一出手就抢了我们所有人的风头。”几个年轻人故作恼怒的说道。 宁云钊笑而不语,任凭同伴们说笑着打趣向前,很快又停下来。 这一处却不是猜谜,而是有人摆出了棋局。 这灯谜是官府承办的,最后谁送出的灯少,会得到官府的额外奖励,所以有些摊主会绞尽脑汁的刁钻设置。 现在这个摊主设置的就是一个棋局,谁能赢了他谁就能得到一盏灯。 这下棋比猜谜难多了,所以围观的多,拿到灯的少。 几个年轻人哪里肯错过这个,摩拳擦掌的立刻上前去了。 “这次你还自己想吧,等我们玩过了你再出场。”大家不忘叮嘱宁云钊一句。 宁云钊笑着让开一步,看着大家涌上前。 虽然下场赢的人不多,但围观的人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看棋的有看热闹的。 摊主为了彰显自己的公平,还特意加了大棋盘,专门让人将对弈场景摆出来,让围观的人看个清楚,这样倒不用都挤过去。 宁云钊左右看了看,退到一旁的大树下,在这里既不会被挤到也能看到对弈的进展。 此时棋盘上黑白二子正杀的难解难分。 只看了一眼宁云钊就点点头,这个摊主请来的是个高手。泛泛之辈想赢了他不容易,果然片刻之后,挑战的人就败下来。 接下来又有人上场。但慢的一盏茶,快的三四步就输了,直到宁云钊看到自己的同伴坐过去,战局才多少有了样子。 宁云钊也凝神看着,看到同伴落了一颗子,不由眉头一皱。 “错了。” 一个女声从一旁传来。 宁云钊愣了下,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另一边的树影下走来一个女子,也正看向那边棋盘。 她也裹着斗篷,帽子遮住了头脸。看身形窈窕纤细,年纪不大。 “十日,九,断。” 轻柔的声音接着说道。 宁云钊收回视线看向棋盘。在心里将适才同伴走的白子换了个位置。 十日。九,断,虽然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但也不错。 不过,对方如果应对十五望六呢? 他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 “十四雉,五。”女声立刻说道。 有意思。 宁云钊心神一凝,看着棋盘。 “十一冬,三。”他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那边女声立刻接住。 “十七星,五。”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这里。就会发现他们口中说的棋步已经完全跟棋盘上不同,从那句十日九断起,十五望六应对开始,他们就开始一场新的棋局。 眼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厮杀,但这旁观的二人还有一张棋局展开了厮杀,不是在视线里,而是在心里。 盲棋。 上古传仙人划沙为道,以黑白行列如阵图,谓弈枰。 局方而静,棋圆而动,又称围棋。 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 《艺经》曰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宁云钊从小棋艺高超,八岁时就能观棋不忘,被人称为神童,曾被断言二十能入通幽之品。 意思是受高者两先临局之际,见形阻能善应变,或战或否,意在通幽。 宁云钊一向是个很谦虚的人,但他觉得自己如今虽然不满二十,已经能算是通幽之品。 一直这样认为的宁云钊此时产生了动摇。 似乎是一呼一吸间,他和那个女子就这样走了将近百步。 胜负未分,而那女子的攻势越来越犀利。 “一天,四尖。”他说道,看着远处的棋盘。 远处的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但这些棋子跟他毫无关系,视线越过这些黑子白子,棋盘上另有一番排布。 “一天,五粘。”女声紧随。 宁云钊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十三闰,七。”他说道。 “十三闰,六。”女声不急不缓。 这声音跟她的棋风可不同啊,这么个柔弱的女孩子,此时在棋盘上却如同挥舞着大刀的凶汉。 “十四雉,六,立。”宁云钊并没有被她带的急躁,思索一刻缓缓说道。 那边女声也停了顿了片刻。 “十二月,五,关。”她说道。 宁云钊看着远处的棋盘没有说话,有笑声传来,人潮涌涌,棋盘被人打乱,原来有人终于赢了。 一盏宝塔灯被从悬挂的架子上摘下来,一个年轻男子伸手接过,面对众人的鼓掌叫好开怀大笑。 宁云钊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 “十三闰,五。”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眼前的棋盘云破天开的变动,宁云钊的心里稍微松口气。 除了最初看的那一眼,到现在二人言语来往已经百句,但他没有再看那女子一眼。 他敬重这盘对局,全神贯注,不问来人。 这一次比先前等的时间久一些。 “十二月,六。”女子轻柔的说道。 棋盘再次翻江倒海的变动,宁云钊忍不住心里叹口气。 这真是个难缠的女孩子,就像他的妹妹们一样,撒娇痴缠扯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知道她有哥哥没? 宁云钊望着棋盘神情凝重。 ……………………………………………… “十七星,十四。” 棋盘上那女子手持长刀拦住了路,在她身后千军万马待动。 宁云钊负手而立,耳边只听悲雁长鸣。 那时适才被那女子一箭射断的生机。 不,生机没有断,送信引援的大雁不止一只。 宁云钊抬起头,看着明暗交汇的空中几只大雁盘旋,发出一声声鸣叫,似乎畏惧但又似乎振奋,催促着他再试一次。 那就再试一次吧。 “十六相,十五,冲。”他猛地抬起手将棋子抛向一个方位。 棋子化作一只利箭带着尖利的呼啸直冲而去,就在要越过那女子的一刻,看不清形容被层层白纱笼罩的女子将手中的长刀一挥。 “十五望,十六,断。”她温和的说道。 刀落声起,眼前的天地瞬时碎裂。 宁云钊睁开眼,金戈铁马的声音顿消,取而代之的是说笑声涌涌,月光灯光透过树影交错。 重回人间。 真是有意思。 宁云钊的脸上浮现笑意,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一面掀起兜帽露出面容。 “小姐棋艺高超,令人佩服。”他说道。 那女子还站在树影下,距离他有三步之遥,在他转过头的同时也看过来。 “公子也…。”她说道,同时也伸手摘下兜帽。 这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子。 但下一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句应该是称赞的话没有说出来,似乎看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第五十四章 他的初见 宁云钊知道她为什么惊讶。 此时月亮倾斜,自己原本所在的阴影已经移开,街上灯火照耀,又摘下兜帽,形容展露毫无遮挡。 既然她是女子,那么应该也认得他宁云钊吧。 宁云钊知道阳城很多女子都希望能见到他,她们来到灯节上,就是幻想着会与宁云钊不期而遇,或者迎面撞上,或者一回首人在灯火阑珊处。 当梦想成真的那一刻,这女子会不会很惊讶。 “是你啊。” 宁云钊听到这女子说道,她的声音里果然很惊讶。 这女子虽然站在人影里,但她的手中拎着一盏绣球灯,将她的面容也映照呈现。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不能称为女子,只能称为女孩子。 她的相貌清丽,绣球灯荧光下很是秀美,并不惊艳,但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就是他想象中她的样子,这让人感觉很好。 女孩子说完这句话,没有欢喜的上前一步,也没有失措的后退,而是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 “这真是巧。”她只是带着几分感叹说道。 宁云钊对她的这个反应也很高兴,他适才还有些紧张,紧张这女子的反应会打破这温和宁静的气氛。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这女子该怎么样,但觉得现在的一切就是他希望的,不管是相貌还是反应。 宁云钊对她施礼。 “小姐的棋艺宁某甘拜下风。”他说道,“不知师从何人?” 询问师门。也就是询问对方来历的意思。 宁云钊已经十八岁了,但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做这样的事。 虽然他没有别的意思。 对面还站在阴影里的女子沉默一刻。宁云钊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的棋也很好。”她说道,屈膝还礼,停顿一刻,“你也比我认为的好。” 难道她原本认为自己不好? 宁云钊抬起头看过去,那女子向前走了一步,忽的伸手将绣球灯递过来。 “送给你。”她说道。 送给我? 宁云钊一怔,旋即莞尔。 “安慰我输了吗?”他问道。 女孩子笑了笑。 “祝你生辰。”她说道。 宁云钊愣住。看着这女孩子神情有些复杂。 是的,今天是他的生辰,他的生辰是正月十五。 一来生辰八字事关重大不会轻易示人。二来正月十五这个生辰有些太重,所以相比于家里的其他孩子们,他的生辰外人知道的更少,也不会在这日庆贺。都是错一日或者提前一日。 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知道。看来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仰慕者。 宁云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难过。 也许适才激动人心的棋局对战,会变成于礼不合应当负责谈婚论嫁的筹码。 看到他的沉默,女孩子上前一步。 宁云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要不要说一句小姐请自重?宁云钊心里犹豫着。 他知道很多女孩子倾慕与他,有些大胆的也通过各种方法私送过他很多东西,比如诗词比如插花甚至还有绣帕,那些东西都自有人替他处理。 他虽然已经十八岁了,还随着叔父见过九五之尊的皇帝。但这样被女孩子当面送礼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宁云钊的反应落在女孩子的眼里。她没有不安而是笑了,将花灯塞到他手里。 “收下吧,她会很开心。”她柔声说道。 她? 不是应该说自己很开心吗?她又是谁? 宁云钊有些怔怔,女孩子却没有说话越过他走开了。 宁云钊回过神转过身。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他张口要喊住她,夜空中一阵阵急促的鸣叫压下了他的声音,紧接着绽开一片片烟火。 街面上顿时涌来更多的人,笑着喊着看着天空的烟火,那女孩子一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宁云钊忍不住要追过去,有人拉住他。 “云钊!” 同时好些花灯举到他面前,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看,我们赢的。” 原来那些下棋赢花灯的同伴都回来了。 “你可以去了,那棋手也不过如此,你肯定能赢。”大家笑着说道。 宁云钊摇摇头。 “不,我输了。”他说道。 这话让大家不解,宁云钊也没有再解释,而是再次看向大街上。 那女孩子就如同没有出现过一般,如果不是手里的花灯,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哎?你从哪里弄来的?”同伴们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也有花灯,忙问道。 宁云钊看着手里的花灯。 “别人送的。”他苦笑一下说道。 今晚他送出一盏灯,没想到也会收到别人送一盏灯。 同伴们没有注意到他的苦笑,发出怪叫,伸手捶打着他。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带着兜帽遮住形容都有人送花灯。” “哎不对,他把帽子摘下来了。” 同伴们这才注意到,停下手瞪眼看着宁云钊,不过旋即再次伸手捶打过来。 “真是太过分了,摘了帽子露出面容才得到一盏灯,难道十公子你的身价下跌了?” ……………………………………………………… “小姐,小姐。” 柳儿手里捧满了花灯,站在人群里冲着那位劈开人群越来越越近的女孩子高声的喊着。 “我赢了好多花灯。”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小姐你真厉害,按照你画的路线图,我果然走出这个花灯阵。”柳儿高兴的双眼放光。 赢了这么多花灯还是其次,主要是自己在那花灯阵中一路畅通无阻,走过一道正确的门就会有人摘下花灯送给自己时,围观人的眼神。 惊讶敬佩羡慕赞叹。 这种感觉就是在抚宁作为县令家小姐第一大丫头的时候都没有过。 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来说这真的是太刺激了。 但柳儿并没有激动的忘乎所以。 “小姐,你既然能过阵,为什么自己不去呢?”她不解的问道。 适才她和小姐路过县学设置的花灯迷宫阵,很多人在跃跃欲试,小姐带着她过去,只走了一处,得了一盏绣球灯,然后就没有再前行,而是借了纸笔给她画了几条线,让她沿着线走,就能闯过关卡走出迷宫。 她原本以为小姐是不确定,所以让她去试试,这样走错了也不会丢了小姐的面子。 没想到竟然准确无误,早知道小姐去了肯定会大出风头,让那些人也看看,小姐有多厉害。 君小姐笑了笑。 “我不喜欢玩这个。”她说道。 因为没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她不想去浪费太多时间,毕竟她没那么闲。 ************************************* 感谢嗨*小猴子的和氏璧,感谢小游的桃花扇,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新的一天开始了,快要过年了啊,大家是放假了还是在上班啊,我在上班。(。) 第五十五章 看看我的灯 那倒是,不喜欢的事有再多的好处也没必要去。 柳儿也有自己的理解,释然点头。 “小姐你看这么多花灯”她高兴的说道,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咦了声,“小姐,你的那盏花灯呢?” 就是小姐闯过第一关得到的那盏灯,小姐拿着出去说在外边等的。 怎么现在两手空空了? “送人了。”君小姐说道。 送人?柳儿瞪大眼。 “小姐你遇到谁了?是林小姐吗?”她问道。 林小姐是和小姐最要好的,不过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干嘛送给别人啊。” “送给他,你家小姐会很高兴。”君小姐含笑说道。 君小姐一开始的确是直奔宁家门庭,但当在八月十五看到宁十公子的那一刻,满心满意念的都是这个人了。 只可惜到死都没有被那人看一眼。 适才她随意走到树下歇歇脚顺便看对弈,街上的人多,树下也不是没有人,这没什么在意,然后就是随意的走棋,旁边的人竟然给出了应对,就这样一来一往的走盲棋。 她跟随师父学的第一个就是下棋,她原本就会下棋,学的还不错,但还是跟着师父足足学了一年,这一年什么都没有做,就是下棋下棋下棋。 师父说这是磨性子。 她当时觉得很委屈,她的性子一直是很好的。 前几年她跟师父下棋。后来师父不跟她玩了,她的身边没有别人,所以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原本也是打算依旧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只是没想到旁边的人竟然跟她自己做出了一样的应对。 这很好玩,也很轻松,也更畅快。 她并不在意旁边的人是谁,当然一局结束也可以认识一下,只是没想到摘下兜帽转过来的竟然是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个人。 宁云钊宁十公子。 所以她将那个花灯送给他,他也接受了,对于君蓁蓁来说。这一刻是梦寐以求最开心的吧。 柳儿虽然听出她说的话奇怪,但只要听到小姐说高兴,那就足够了。 “小姐小姐我们接下来去看什么?”她高高兴兴的问道。 “去看看我做的花灯”君小姐笑道。 这个才是她高兴的事。 “对对。小姐也做了花灯。”柳儿忙点头,“小姐的花灯摆在哪里?家门口还是火神庙?” 方家人做的花灯都摆在家门口的那条街上,为了给方承宇看。 “火神庙啊。”君小姐说道。 柳儿再次点头。 “对,小姐的花灯又不是为了给那瘫子看。”她说道。 “那倒不是。”君小姐笑着说道。“摆在那边的话没人顾得上看我的灯。” 这当然不是因为小姐做的灯不好。而是因为那边的人都只想看那个将要死的瘫子,柳儿坚信这一点,她跟随君小姐前行来到火神庙前。 这里是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摆着的花灯也更精美,更有很多精巧的花灯引得围观的人发出惊叹。 柳儿也被一盏能发出叮当响声闪闪发亮的走马灯吸引的移不开眼。 “小姐你做的花灯也在这里吗?”她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小姐是在工坊做的花灯,不像方锦绣姐妹们等人是自己在家里做,那小姐的花灯一定很漂亮。 “在哪里?”柳儿迫不及待满脸期盼的问道。 她已经准备好了,当小姐指给她看的那一刻。一定发出盖过这里所有人的最大惊叹声,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小姐多么厉害。 “就是这个。”君小姐停下脚。看着前方说道。 柳儿激动的看过去。 “哇,好…”她立刻大声的喊道,声音出口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花灯,顿时瞪大眼,神情愕然,已经到了嘴边的漂亮二字也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啊!” 好黑啊。 花灯只有花,没有灯,而且这个花灯还做的很大。 方方正正的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只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在前后左右皆是晶莹璀璨的花灯中,就如同珍珠帘子上被砸上一块污泥,显得蠢笨丑陋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柳儿想过各种夸赞的词语,此时一个也用不上。 她是个诚实的孩子,更重要的是相信自己和小姐的审美是一样的。 她才不会违心的说那些夸张的赞叹,小姐又不是傻子。 “花灯没点着。”她忙说道,又愤怒的竖眉看向花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花灯点亮?” 花灯街上自然有人照看花灯,防止引发火灾或者别的突发状况。 此时就在这黑漆漆的花灯旁就站着一个人,在其他花灯映照下他显得有些寒酸,因为脸上神情也不好看。 “小姑娘,不懂不要瞎说。”他也带着几分脾气说道,“这个花灯就是不亮的。” 不用柳儿气愤的开口,一旁的人听到了已经先询问。 “不亮的花灯算什么花灯?”他说道,“摆在这里干什么?” 看灯的人哼了声,伸手一指。 “没看到这里写的什么吗?”他说道。 写的什么? 四周的人都随着他所指看过去,这才看到黑漆漆的花灯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烫金大字。 棋开得胜。 “什么意思?写错字了?”有人问道。 “意思就是说,这花灯要亮是有条件的,这是一个棋盘,点缀其上的花灯就是棋子,现在黑子就差一步棋局就能赢了这局,谁要是能走对这一步,这花灯就亮了。”看灯人揣着手说道。 这个有趣。 围观的人顿时都涌过来,要仔细看这棋局,还有人伸出手。 “慢着。”看灯人用手里的木棍挡住伸到花灯前的人,“这可不是谁都能试试的。” “那要怎么样?”被拦住的人问道。 看灯人手里的木棍敲了敲一旁。 “掏钱。”他说道。 大家这才看到旗子下方摆着两个琉璃盏,其中一个碎银子已经铺了碗底,而另一个则放着一张银票。 银票。 围过来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待看清银票上的数额,嘴巴也张大了。 “五千两。” 声音喊出来,让更多人围过来。 柳儿也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君小姐。 她现在已经不怀疑是小姐认错了灯。 “小姐,这是做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第五十六章 这事很为难 每天七点那更是不是都没看啊,订阅比第二更少很多呢,两更是连在一起的哦,大家记得看全。 ************************ 发出疑问的不止柳儿一个,四周几乎同时响起询问。 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大笔钱摆在这里? 想要干什么? 炫富吗? “这是彩头。”看灯人握着木棍说道,“能让这盏灯亮,五千两银子就归你。” 围观的人哗然。 五千两。 要知道今年方家给花灯魁首的彩头也不过一千两。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德盛昌的银票,难道还有假。”看灯人伸手指了指放着银票的琉璃盏,“再看看这琉璃盏,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的。” “赢了真的能拿走?”询问的人呼吸已经变粗了,身子也在发抖。 五千两啊。 “当然。”看灯人说道。 话音落那人就猛地扑过去。 “慢着。”看灯人再次用木棍挡住。 他看起来很瘦弱,手里的木棍也细弱无力,但当木棍放在冲过来的人肩头时,那人竟然不得不停下脚步。 能够被雇佣来一个人看守五千两银票的自然有些本事。 君小姐点点头,高管事这个人果然很可靠。 “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试一试能不能点亮这花灯得先掏钱。”看灯人说道,手指了指另一个琉璃盏。其中散落着碎银子,“试一次,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什么概念。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嚼头。 “这太贵了!”围观人顿时纷纷喊道。 “贵?”看灯人嗤声说道,“当然贵,相当于阳城最好的脂粉店里最好的一盒脂粉,相当于定窑一套粉彩茶具,相当于鲁阳楼一桌上等席面,相当于一根北狼豪笔。” 这话让围观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对于贫苦普通人家来说,十两银子是生活的保障。但这看灯人列举出的却是富贵人家生活的点缀。 这十两银子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就看对什么人来说。 再说难听点就是有钱你就玩。没钱就闭嘴,就跟你用不起胡粉狼豪吃不起上等席面一样,那是你的问题,不是胡粉狼豪和席面的问题。 君小姐看着这看灯人再次点点头。 “再说了。”看灯人看着后退的人们又笑了笑。将手中的木棍又敲了敲放着银票的琉璃盏。“十两银子就可以赚五千两,这种买卖难道不划算吗?一辈子也就遇到这一次了。” 没错,十两银子就可以换五千两,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原本退开的人们再次呼吸急促眼睛发亮起来。 “我来。”有人说道,一面一挥衣袖走过来。 这是一个穿着绸缎胖乎乎的富贵人。 “我是个买卖人,我要做这笔买卖。”他说道,将手里的十两银子扔进琉璃盏中,“做买卖嘛。有时候也就是赌。” 看灯人确认银子落入琉璃盏中。 “没错,你要是赢了。这两个琉璃盏里的银子都归你。”他说道,用木棍向花灯棋盘上一指,“请。” 胖乎乎的买卖人便站定在棋盘前,认真的看起来,就在等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拿起一个黑子放到棋盘上。 棋盘上是已经刻好的恰好能放下棋子的空隙。 子落有声,但花灯依旧不亮。 四周响起叹息声。 买卖人摇摇头甩袖子走开了。 “还有谁,还有谁?”看灯人将那黑子取出来,继续挥舞着木棍说道,“十两一次,十两一次。” 围观的人面带不甘又犹豫议论纷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十两银子太奢侈了,能舍得用十两银子换一次渺茫机会的人不多。 但又有五千两彩头,能抵住这么大诱惑的人也不多。 很快有有人站出来,往琉璃盏中扔下十两银子,这一次他比先前的买卖人动作要快,似乎想都没想就落下棋子。 这难道是个高手? 围观的人不由屏住呼吸,期待灯亮的那一刻。 不过可惜的是,灯依旧没亮。 “切。”那人一甩袖子,“真的假的?到底能不能亮?不是骗人的吧?” 围观的人群顿时也切了声。 原来是个来蒙的。 “怎么了怎么了?不能啊。”那人哼声说道,“这不就是赌嘛。” 没错,这就是赌。 只不过赌的文雅,赌资也大,当然赢的数额也大。 围观的人视线落在那花灯上,黑漆漆的犹如无底的山洞,让人畏惧但又让人想要抓住其内藏着的宝藏。 …………………………………………. “快快去看看。” 街上的人又开始跑动,将正穿行其中的年轻人们又撞的东倒西歪,有人的花灯还被撞落。 “干什么?难道那个瘫子还没回家吗?”一个年轻人不悦的说道。 “快去看看吧,那边有个很厉害的花灯,谁能点着它就能拿到很多钱。”从身边跑过去的人热情的回答道。 点花灯能得到很多钱?花灯很难点吗?倒是有意思。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宁云钊说道。 这话太扫兴了,立刻被同伴们否决。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能回去。”他们说道,不由分说拥着他跟随人群而去。 对于花灯节来说,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但对于宁云钊来说却有些不好,因为适才遇上那样的事。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女孩子塞给他的灯笼还一直被他拎着,看到这盏灯笼他就有点莫名的紧张。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一个年轻男子像女子们一般拎着灯笼会被当做娘娘腔,看看他的同伴们,不仅手里连肩上都搭着灯笼,摇摇晃晃的招摇过市。 今天是花灯节,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尤其是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正是该风流的年纪。 宁云钊紧张的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盏灯笼。 这盏灯笼他想过随手扔掉,或者转送他人。 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有些舍不得。 那局盲棋对战实在是太精彩了,他甚至觉得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再遇到一次。 不过如果跟那女孩子结识的话,这样对战应该还能有。 想到这里他的脸不由微微一热。 可是如果那个女子要用那种方法与他结识的话,又会让他很失望。 不管是跟叔父谈论官场的事,还是跟同窗好友们人际交往,宁云钊都能游刃有余,但没想到此时会被一盏花灯为难。 ******************************************* 谢谢嗨*小猴子、青鱼~的和氏璧。 谢谢大家的投票和打赏。(。) 第五十七章 再遇的踌躇 一盏花灯竟然比经义还要难。 宁云钊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快些回家,把这盏灯给母亲。 儿女事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所以还是交由长辈们处置吧。 宁云钊被同伴拥簇着前行,很快就看到前方的热闹,也看到了那盏很明显的点不着的花灯。 四周的人很多,这个花灯的前因后果也立刻就听明白。 “这就是赌啊。”一个年轻人感叹说道,“我还第一次见人把赌玩的这么理直气壮。” 听到是下棋,宁云钊暂且丢下因为花灯带来的不自在。 “到现在为止花灯都没有亮吗?”他问道,“一次都没有人赢?” “没有,那边的琉璃盏银子都要满了。”同伴比划一下,带着夸张的神情。 “听说赢了的话,先前别人投入的银子也一并可以带走。”另一个同伴说道,“现在光那些投入的银子都有四五百两了,十两银子换走这么多真是太诱惑了。” 宁云钊笑了。 “我倒觉得五千两银子能换来这四五百两才更诱惑。”他说道,看向那边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花灯棋盘所在,“这诱惑随着参与的人越多将会越大,而参与的人越多,设立棋局的人赚的也越多。” “可不是,人人都想着十两银子能换五千两简直太划算了,但五千两能换十两银子其实也是很划算了。”一个同伴笑道,“这不过是赌场惯用的把戏。披上棋局的皮,就成了风雅的事了。” “这也不能算是赌,要这么说扔圈也是赌嘛。”另一个同伴说道。又啧啧两声,“不过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大的信心保证自己的棋局不会被破?” “所以说设局的人是个很聪明的人。”宁云钊说道,“棋艺厉害心境也厉害,有信心有胆量。” 这句话说出,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与那个女孩子比棋艺如何? 既然她棋艺那么好,听到这里有这种残局,她来了吗? 念头闪过便忍不住抬起头。抬头一眼他就愣住了。 前方几丈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淹没,如云般的花灯也都消退,只有一个女孩子出现在视线里。 她一手扶着兜帽露出半边面容。正微微侧头听身边一个小丫头说话。 不知道小丫头说了什么,她的脸上浮现笑容,耳垂上一点珍珠也随之灿烂。 …………………………………………… “小姐小姐,已经有好几百两银子了。”柳儿激动的脸庞发亮。竭力的压低声音对君小姐说道。 当看到小姐竟然将五千两银票拿出来做彩头时。她吓了一跳。 小姐不是说要来花灯节上得彩头吗?怎么把五千两银子当彩头扔出去了?是要跟方家比吗?让阳城的人看看小姐比方家还厉害还大方吗? “我跟方家比大方干什么,我有那么闲吗?”君小姐却笑着说。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小姐真的是来得彩头的,怪不得小姐说花灯要摆在这里,这里看的人多,看的人多,扔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想到花灯节夜晚的欢庆结束后,五千两银子能变成了六千两。甚至更多,这彩头可比去争花灯魁首要来的容易的多。 “小姐真厉害。”柳儿一脸崇敬。 “不是我厉害。这是别人想出的棋局。”君小姐说道,师父才是最厉害的。 柳儿对别人可没有像对小姐那般信心,顿时有些担心。 “这个棋局真的没人能解出吗?”她问道。 这残棋是师父从上古书中得到的,本就是个残局,再加上上古棋路与如今不同,师父将其改为如今十九路,更是难上加难,除了师父没有知道这个棋局,自然解出更难。 当然天下能人多得是,也未尝没有。 “倒也未必。”君小姐说道,“只不过我投机取巧了,首先看到是棋局,引来的就是会下棋的人,这就筛去一部分,再者阳城太小,能人不是那么多,而且时间太少了。” 有时候解棋局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说起来她的时间也太少了,要不然也不该做这种事,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毕竟不太好。 “看,看,又有人去解局了。”柳儿说道,“我去看看。” ……………………………………… “让文明先去,然后我们再去。”一个年轻人说道,看着自己的同伴挤进去将银子投入琉璃盏中。 “也许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去,文明就能把灯点亮了。”另一个年轻人揣着手说道。 “反正不能让云钊先去,那样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了。”先前的年轻人笑道,转头看站在最后的宁云钊。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出言反驳或者谦虚。 “瞧这狂样,一点也不谦虚。”同伴们故作不满的打趣,“那可是五千两的彩头,你可想好拿还是不拿。” 说到这里大家又觉得有趣,方家的那位君小姐骂宁十公子身价堪比青楼头牌值五千两,现在这个花灯点亮的彩头也是五千两。 这么巧吗?也许这花灯就是方家的。 宁云钊才学出众,棋艺自然也了得,方家大概也知道他能解,所以故意用这五千两的彩头来羞辱他。 “别人说我值五千两,我就值五千两了吗?”宁云钊含笑说道,“而且你们算错了。” 算错了?什么? 同伴们不解。 “如果我点亮了花灯,我的身价就变成一万两了。”宁云钊认真的说道。 同伴们一愣旋即捧腹大笑。 这边年轻人们陡然的大笑让四周的人都看过来,他们虽然大多数都带着兜帽遮住了形容,但却遮不住风流倜傥。 对于众人这种惊艳羡的视线,宁云钊再熟悉不过,从他六岁那年被誉为神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只是此时他忍不住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女孩子也会跟众人一样看过来吧。 不知道看过来的时候会不会认出自己。 兜帽是不是遮的太多?要不要稍微推开一些? 不过她既然有心,就算从头到脚的裹住,也是能认出来的。 宁云钊的视线越过摩肩接踵的人们落在那女孩子身上。 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对于这边少年人们的笑声也是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伸手拉住帽子将原本半露的面容遮起来,好似要隐匿在人群中。 前方围着的人群中响起起哄声。 这意味着又一次点花灯失败了。 “已经这么多人试了,就不信这个邪,我们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走,然后把走过的不行的记下来,棋盘就这么大,难道还能找不出对的来?”有人大声的说道。 挤出人群带着遗憾走出来的年轻人也听到了,冲同伴们摊手。 “哪有这么容易,棋盘这么大。”他说道。 这两句棋盘这么大显然是不同的意思。 棋盘纵横十九道,合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数,看起来这么大,而实际上又不仅仅是视线中看到的这么大。 “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宁云钊说道,他说着迈步向前,“我也来试试吧。” 同伴们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指责他抢风头,还要跟他们抢银子。 年轻人的笑闹自然又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但这一次宁云钊觉得有微微的不自在。 会不会让那个女孩子认为自己是故意要引起她注意的? 就好像在京城西苑里见到的南诏国进贡的孔雀,西苑的杂役说公孔雀求偶的时候会开屏,用绚丽的羽尾来吸引母孔雀的注意。 这突然的念头让宁云钊愣了下,旋即又哂笑,并没有为此而羞恼,心思反而平静下来。 他没有要故意引起她注意的意思,当然犯不着为此而烦恼。 他只是来下棋的,而她也恰好是棋艺很好。 不知道她试过了没有? 也许应该去问问她的。 虽然宁云钊觉得主动去和她说话不太好,但涉及到棋局,而恰好他们二人适才对弈过,此时再交流一句也是很正常很合理的。 还是算了。 他不会多想,万一那个女孩子想多了呢。(。) 第五十八章 有心人难解棋 那个女孩子既然也在这里就是对棋局很有兴趣。 而且现在还没走,要么是还在观望,要么就是试过了但不行。 现在他来试试,她这么关注着棋局自然能看到他。 念头到此宁云钊已经走到了花灯棋盘这边。 “又来一个想发财的。” 围观的民众起哄,还是分开了路。 看灯人则再次将挥动了一晚上的木棍敲了敲琉璃盏。 “钱。”他说道。 那个琉璃盏已经快要装满银子了,两边花灯明暗的照耀下显得很是诱人。 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钱,但这个看灯人却对来送钱的人却越来越没有礼貌。 将木棍敲着碗,连个请字就懒得说,还带着不耐烦,就好像在说嗟来食。 明明是来给他们送钱的好不好。 有些人在意这个,但有很多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越来越的银子以及那张银票上。 宁云钊更没有在意,不仅是因为他原本就不在意,还有就是他看到那个女孩子视线看过来了。 不知道她认出自己没有? 宁云钊将手里的钱放入琉璃盏中,站定在棋盘前。 ……………………………………………………… 君小姐其实早就看到宁云钊了,虽然这年轻人裹着厚厚的斗篷,帽子也遮住了面容,但无奈君蓁蓁的记忆太深刻。 不过也仅仅是认出而已。君小姐没有什么念头,此时看到他站在棋盘前,微微凝了凝眉头。但旋即又平复下来。 宁云钊的棋艺虽然不错,但还毕竟还太年轻,也许等他长到师父那般年纪就差不多了。 想到师父,君小姐心里有些难过。 她没有想到师父会死,师父却死的那么突然,被那么多人誉为神仙等待解救的他从山崖下跌落,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就死去了。如果不是她尽快的找到了山崖下,只怕尸首都要被野狼叼走吃掉。 她不能接受师父这样死去,想必师父自己也不能接受。所以她隐瞒了师父的死讯,就让他在民众心里像个神仙一样永存吧。 宁云钊站到棋盘前的时就不再注意那个女孩子的视线了,他看着眼前的棋盘神情凝重。 他知道敢拿着五千两银子做彩头的棋局肯定非一般,现在看到了更觉得这棋局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棋盘上点缀着花灯。分黑白两色。代表着棋子,此时黑漆漆的一片稀疏又凌乱的摆放着,但当看进心里时,便有苍凉之气扑面而来。 这肯定是上古时期的残局。 宁云钊立刻认了出来,但认出来后就更凝重了。 先前他和那个女孩子下盲棋的时候,随着各自落字,棋盘上或者风雨或者刀剑,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杀气腾腾的热闹。 但现在面对这个棋局,他在心里转念不管怎么落子。棋盘都安静无声,如同死水一片。 就好像一片大海,一颗小石子投进去连一点涟漪都不会有。 这种局他解不了。 想清楚这一点他放下了手里的棋子转过身。 这一站一转不过一眨眼间,四周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站在身后准备好打趣的恭贺话的同伴也愕然。 他们甚至不敢猜测这代表什么意思。 “我解不了。”宁云钊主动说道。 周围的人回过神然后发出起哄声。 “又是一个有钱烧的。” 这种人他们今晚已经见到不少了,不过那些人都会胡乱的蒙一个,像这位少年人这样连蒙都不蒙的还是第一个。 同伴们可没有觉得可笑,而是很惊讶,神情也郑重。 “真这么厉害?”他们问道。 虽然说笑打趣归打趣,宁云钊真正的才学他们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竟然连试都不试就认输了。 人面对实力差不多的对手,就算觉得不如,也会生出试试的心思,只有在面对实力差距太大的,才会连想都不想去挑战。 “这不会是骗人的根本就解不了的棋局吧?”同伴们皱眉。 宁云钊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女孩子垂着头,不知道她是一开始就垂头,还是看到自己失败了才垂下头。 她还是没有上前来询问自己。 不过女孩子是不该主动做这种事,那就自己主动吧。 这个棋局很难,你觉得如何? 这个开场白很不错吧? 这是他想的跟那女孩子说的第一句话,他走到那女孩子身前,听到动静她肯定会抬起头看自己。 小姐你好是我,这样的开场白太刻意,尤其是是我二字,施礼问好之类的又太俗,也显得刻意。 他们既然偶然相逢,又随兴对弈一局,那就让一切都率性一些吧。 而且自己这个开场白很方便这个女孩子回答,也能让话题很舒服的继续下去。 如果她已经试过,很显然就是没有解出来,会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答一句是的很难。 如果她还没有试,而且她也多少知道他的棋艺,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就会郑重的询问。 自然随意又不刻意,而且干净利索,也能避免这个女孩子多想。 他只是谈论棋局,不是别的意思。 宁云钊是个很干脆利索的人,念头想起时他已经迈步向那边走去,手里还拎着那盏花灯。 “哎?去哪?” “这就走了吗?我还没试呢。” “虽然我们不如你,多少也给个面子吧。” 同伴们在身后打趣说笑。 宁云钊的脚步微微一顿。 要避免引起多想的不止那个女孩子,还有自己这些同伴们。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这些人肯定没事也要说出一些事来,不多想也会被他们闹的多想。 不去的话,这个机会这个难得遇到一个大家都感兴趣可以讨论一番棋局的机会有些可惜了。 当然,这个花灯棋局既然是阳城的人摆出的,以后自然能问,只是以后再与这女孩子结交说话的机会就不好找了。 那时候再去结交说话,肯定会让她多想。 一顿之后,宁云钊再次迈步,但就在这同时身后一声鸣响,惊呼声四起。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但见适才那个黑漆漆的花灯棋盘如同被一道火光点燃,先是点点星火,转瞬间便燎原。 整个棋盘上的花灯接连亮起,黑的花灯内白色琉璃,白的花灯内五彩琉璃,此起彼伏摇曳旋转,流光溢彩,炫目壮丽。 宁云钊只觉得一阵酥麻从脚直冲头顶。 棋局被破了。 ************************************** 感谢嗨*小猴子(咿每天都打赏啊小猴子)、王音尘、扒皮豆(这是豆管的顽皮马甲吗?)打赏的和氏璧。 感谢大家聚过来一起,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投票。 今天继续求票(*^__^*)(。) 第五十九章 要赌就有输 棋局竟然破了,花灯被点亮。 一瞬间从黑暗陡然明亮的炫目过后,棋盘花灯的庐山真面目终于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随着视线的适应,那突然的冲击感也褪去。 平心而论这个花灯做工并不比旁边的花灯更精美,只不过暗了许久突然明亮所以看起来好看。 不过花灯好看难看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是谁?” “是谁破了棋局?” “这是谁发财了?” 喧哗声随着惊呼声落而起,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棋盘前。 宁云钊的同伴们也都惊讶的看过去。 “竟然还有比云钊更厉害的人?” 毕竟宁云钊刚说自己解不了,他们还质疑这个棋局是骗人的,棋局就被解开了。 但不管是围观的民众还是同伴们,都没有宁云钊更惊讶,因为他亲自试过更了解这个棋局的厉害。 他真的认为没有人能解开,至少今晚没有人,如果有的话,那个女孩子或许有可能。 所以当看到花灯亮起的那一刻,他不是去看是谁解开了棋局,而是看向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果然抬起头看着这边了。 宁云钊适才已经走了几步,距离这个女孩子不远,所以能清楚的看到那女孩子脸上的惊讶。 她大概是已经试过了,所以跟自己一样觉得没有人能解出这棋局,或者正准备试一试。 不管哪一种。这结果都会让她惊讶。 然后宁云钊就看到那女孩子的眼圈红了。 就像自己家的妹妹们失去了喜欢的玩偶衣服时那样难过委屈。 ………………………………………… 君小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红了眼,当花灯亮起的那一刻,她先是惊讶。然后就想哭。 柳儿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还在她耳边喊。 “小姐,完了,我们的钱没了。” 师父说过,不要赌。 十赌九输,老天爷很公正的。 她也知道自己做这样投机取巧的事不好,但是她都死过一次了。老天爷也照看她让她重生了,那就再稍微多照看一些又怎么了。 君小姐红了眼眶,虽然知道没道理不该哭。但就是特别想哭。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当初得知真相也没顾上哭,直接去报仇然后就死了。 死了之后又活过来,又是惊又是怕又是喜。还要竭力的控制着自己清醒。更顾不上哭了。 “小姐,小姐,怎么办怎么办?”柳儿急的直转圈,“我们的钱真的给他啊?那可是五千两啊,不,不,还有那些挣的,加起来就有六千两了。” 我们的钱。 那些其实原本就不是她的钱。用不是自己的钱去挣钱,挣来钱自然也不是自己的。 从来没有拥有。也谈不上失去。 老天爷一向公正的。 君小姐叹口气。 “走吧。”她说道。 柳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她说道,“就这么算了?” “说了是彩头,愿赌服输。”君小姐说道,“难道我是那种输不起言而无信的吗?” 小姐当然不是,柳儿点点头,可是到底心不甘。 “小姐。”她看向棋盘花灯那边,“那也得看看是谁啊,谁这么厉害啊。” 君小姐看了眼,那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住了喧哗震天。 这个世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不用质疑。 “不用了。”君小姐说道转身迈步。 ……………………………… 宁云钊看到君小姐红了眼眶时,心里有些不安,更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大概明白这女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棋艺高超,却失败在这里,当看到有人能成功时,自然是有些不服气还有些觉得丢人,或者自己棋艺高超,正想着去一鸣惊人,结果却有人抢先,自然是有些不服气还有些气愤。 这种因为自负而产生的落差怨愤委屈并不稀奇。 虽然作为一个坦坦然的君子不会有如此幼稚的心态,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个有很好棋艺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骄傲一些发些小脾气并没有什么,反而很正常。 既然这样,开场白就要变一下。 “其实时间够用,又对上古棋局了解的话,解出来也不难。” 这样的开场白怎么样? 对方可能是在旁边研究的时间长了,委婉的说她并不是不如人家,又指出这是上古棋局,对方能做到是有真本事的。 既略宽慰又不一味的纵容,指明道理,既不会让她反感说教,又不会让她多想误会。 而且这时候同伴们都跑去看解出棋局的人了,自己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很快说完不会被看到,就算是被看到了,也可以解释说她是询问棋局怎么了。 路人看热闹随口向旁边的人打听闲谈两句也不算什么,不会引起同伴们的多想。 宁云钊抬脚迈步,神情坦然郑重的向那女孩子走去,快要走到她面前,那女孩子却转身走开了。 走开了。 宁云钊愣住了。 她没看到自己?还是看到了不想说话?是真的很难过要躲起来哭去吗? 开口喊住她会不会不合适? “云钊!” 同伴的声音在后响起。 宁云钊看着那女孩子穿过在正闻讯涌来的人群消失在大街上,他心里叹口气,握着灯笼转过身。 “你怎么走了?你知道解开棋局的是什么人吗?”同伴们激动的说道。 “不知是哪位才俊?”宁云钊含笑问道。 同伴们神情古怪。 “你猜。”有一个说道。 猜?阳城虽然不大,但他也不是无所不知,要不然也不会想不起来是谁家养出这么好棋艺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能学到这么好的棋艺,定然是家传的。 宁云钊笑着抬脚向那边走去。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何须猜。”他说道。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伴着有人大声的抱怨。 “干什么?你们想抢钱吗?” 这个声音粗俗破锣,还带着强装出来的蛮横。 宁云钊愣了下,然后就看到棋盘前站着的将两个琉璃盏紧紧抱在怀里的的男人。 年纪三四十岁,满脸胡子身材矮壮。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解出棋局的也不一定非要是风流文雅的,但也不该是这个男人啊。 因为这个男人宁云钊认得。 这是阳城有名的乞丐闲汉田三。 田三并不是什么大隐隐与世的高人,就是一个真正的乞丐闲汉,大字不识一个,长这么大都见过棋盘,更别提下棋了。 这怎么可能。(。) 第六十章 谁为解棋人 他怎么能解开了棋局,这简直不可思议。 疑问的显然不是宁云钊一个,此时围起来的众人喧哗都是在质询。 “我怎么不可能?”田三喊道,虽然是阳城有名的闲汉,各种难看的嘴脸都见过,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很紧张。 大概是因为怀里抱着的钱的缘故。 那么多钱,很多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这么多钱,现在都在他怀里。 “你怎么解开的?” “你会下棋吗?” “你怎么走的这一步?” 四周的话如雨般砸过来。 “我不会下棋。”田三喊道,梗着脖子,“但我就是解开了,不能吗?” 他这样坦诚到让围观的人愣住了,喧哗声小下去。 “你不会下棋你怎么解啊?那么多人都解不开。”有人皱眉问道。 看到这话果然让民众不再吵闹,田三眼中露出喜色,腰背便稍微挺直。 也只是稍微挺直,怀里抱着那么多钱,腰背实在无法挺直。 “别人解不开我就不能解吗?我就是随手走了一个子,谁知道它就解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哼声说道。 什么?竟然是蒙的? 这话让四周的人再次喧哗。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反正灯亮了,怪我吗?”田三也嚷道,“你们干什么不问棋盘去!” 围观的人哑口无言。 田三更加理直气壮,转头看看灯人。 “喂。我到底能不能拿着钱走?你们说的话还算不算数?难道你们说只让会下棋的人来吗?不会下棋说不出个道道就不算数吗?”他喊道。 看灯人神情木然。 “钱你不是已经拿着了吗?”他说道,“要是不算数,我怎么会让你拿到钱。” 围观的人到底是忍不住这口气。 “那就真算他赢了啊?他可不会下棋。” 看灯人挑眉哼了声。 “上边人吩咐我只要点亮灯。就算赢,钱就给人家,至于会不会下棋,可没说这个要求。”他说道,一面挥舞着手里的棍子赶开围观的人群,“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走了别挡路。” 人群忙躲避,看灯人果然扬长而去。 “让开让开。”田三喊着。趁机也跟着跑了,留下一群愕然的围观者。 “这叫什么事啊!” 观者纷纷说道。 “我看这就是骗子。” “没错,这就是他们自己串通起来的。” “对。用钱引着大家下场,然后敛财的差不多了,自己用机关打开灯。” “这种把戏赌场里常有。” “别说赌场了,庙会上那些猜豆子的也是这样。” 议论纷纷中围观的人们恍然又愤愤。很多人泄愤的踹了花灯一脚。自认倒霉而去。 这些都是不懂棋的人以及棋艺一般的人,还有一些人若有所思眉头深锁旁观不语。 “难道真是串通起来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可是这棋局真的是很厉害。”另一个皱眉说道。 “但布置这个棋局的人当然知道怎么解局,所以他安排田三来做这件事。”宁云钊说道。 这样田三自然能解开。 的确如此,同伴们点点头。 看来只能这么解释。 “但也有可能田三说的是真的。”宁云钊又说道。 什么真的? “这不是棋局人的安排,是田三自己蒙的。”宁云钊说道。 这怎么可能,同伴们再次摇头。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就跟小孩打倒大汉一样,棋局并非像人一样能灵活应对。它就有一个正确的走步,而田三就是恰好走对了这一步。”宁云钊说道。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这太荒唐也太可笑了。 “史书上记载的荒唐可笑不可能,但偏偏发生的事也不少。”宁云钊笑道,“既然敢玩就敢输,说白了这就是赌嘛。” 那倒也是,同伴们都笑了,他们不会在意扔掉的十两银子,也不会以为没得到五千两银子的彩头而愤愤不平。 这本就是个游戏。 “不过这个棋局挺有意思,咱们回去研究研究。”大家笑着说道,向前走去。 宁云钊跟随其中,忍不住看了眼身后。 那女孩子还在哭吧,要是告诉她这棋局被一个闲汉蒙对了,应该会让她不那么赌气委屈难过了。 这萍水相逢的,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不过那女孩子这么在意这棋局,一定会打听的,这些事她肯定会很快知道的。 宁云钊松口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灯。 这个花灯节还蛮有意思的。 这个花灯节还蛮有意思的,今晚这样想的人很多。 民众们看到了有名的瘫子少爷,方家的人让自己家的少爷赏了花灯,有人被各式花灯而愉悦,有人因为玩乐杂耍而开心,也有人因为意外之财而激动。 不管是激动还是开心,时间还是稳稳的流淌,夜色慢慢褪去,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君小姐也如往常的时刻醒来,但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昨晚的事到底还是让她受了影响。 虽然愿赌服输,君小姐也并不怨恨埋怨那个赢了她的人,但想到这件事,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是老话常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是有些蠢。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而且年纪还不大,虽然多披了一层皮,脸皮还是有点薄。 君小姐在床上磨磨蹭蹭一刻才起身。 “我今天有些累了,不去打拳走步了。”她对柳儿说道。 柳儿并没有察觉到小姐的不自在,打着哈欠点点头。 本来就不该去,花灯节就该彻夜狂欢,第二天就该赖床不起,小姐起这么早已经够可以了,还去锻炼什么啊。 “家里的人有没有说我什么?”君小姐一边吃饭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 “说什么?”柳儿立刻竖起耳朵,“谁说小姐什么了吗?” 看她一副要与人打一架的样子,君小姐将要她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人议论昨晚五千两彩头被人赢去的念头压下。 既然做了,就不能怕被人议论,否则更落下成。 她要做的事太难,要为此努力的时间太紧迫,所以不能这样悲春伤秋,君小姐收拾了心情吃过饭准备去花园完成未完成的锻炼时,丫头回禀说高管事求见。 花灯的事是交给他负责,现在花灯节已经结束,高管事自然是要来见一见,尤其是还涉及到五千两银子的彩头。 君小姐点头来到客厅。 高管事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正是昨晚那个看灯人。 双方一说话,君小姐才知道昨晚解开棋局的竟然是个乞丐闲汉,而且这个闲汉还是蒙对的,虽然很惊讶,但她并没有因此多了几分郁闷,愿赌服输,不管是靠着才学赢了她,还是靠着运气,总之赢了就是赢了。 “所以昨晚的事反而没传开。”高管事说道,“五千两彩头为点花灯对弈,最后却是一个乞丐赢了,大家都认为这是我们串通好的一个骗局。” 就跟花灯节上摆的猜豆子套圈游戏一样,愤愤的骂几声骗子之后也就扔来不再提了。 “这样啊,也好。”君小姐笑了笑说道。 “不过,这当然不是我们串通好的骗局。”高管事接着说道,“但我猜这是那闲汉跟别人串通好的。” 君小姐听了这句话立刻就明白了,皱了皱眉。 “他也许不是蒙的,而是有人告诉了他让他去解局。”高管事说道,看了眼看灯人。 “我昨晚完了工去喝酒。”看灯人领会开口说道。 完了工,自然是指看花灯这件事。 “….喝完酒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田三,”他垂着头说道,“他雇车出城。” ******************* 感谢嗨*小猴子、扒皮豆、白迦、天使冰儿的和氏璧,感谢大家忙年之中还给我投票 马上要过年了啊,明天就放假了(*^__^*)(。) 第六十一章 这个结果很圆满 昨晚花灯节,为了方便阳城人赏灯,城门不关闭,所以夜里可以出城。 对于这个乞丐闲汉田三来说,赢了那么多钱,他又无权无势,曾经熟悉的地方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趁着消息还没传开,离开阳城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做法。 但是,君小姐皱皱眉。 “你跟踪他了?”她问道。 看灯人摇头。 “高管事并没有吩咐我做这个。”他说道。 “是啊,我也没有吩咐高管事做这个。”君小姐眉头抚平,点点头也说道。 看灯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将头更低几分掩饰过去。 小姐说的啥意思?问错话了吧?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跟别人串通的?你看到吗?”柳儿忍不住问道。 看灯人再次摇头。 “他是一个人。”他说道,略停顿,“但他只穿了一只鞋。” 一只鞋? 这怎么了?柳儿更加糊涂。 君小姐没有说话看着看灯人若有所思。 “我听到车夫问他是不是丢了一只鞋,田三说不是,说这是别人的鞋。”看灯人说道,“车夫问他怎么穿别人一只鞋,田三说别小看这一只鞋,换来一辈子富贵路走。” 他的话音落屋子里沉默下来。 柳儿瞪着眼等了半天不见这看灯人说话。 “完了?”她这才反应过来问道。 看灯人点点头。 “说完了。”他说道。 柳儿瞪眼。 “这就怎么了?”她问道。 “这就可以猜测,田三与某个人遇到。那个人就是他穿的这只鞋子的主人,至于为什么只有一只鞋,就不清楚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田三说有了这只鞋,才换来一辈子的富贵,什么叫一辈子的富贵呢,自然就是田三从咱们花灯这里拿到的那么多银子。”高管事说道,“而这富贵是靠这只鞋,也就是鞋的主人带来的。” 柳儿哦了声。 “你们生意人想的可真多。”她撇撇嘴说道。 高管事不会跟这小丫头一般见识,闻言含笑不语。 君小姐放下手里的茶杯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这么说解开这个棋局并不是靠运气,而是靠真本事。”她含笑说道,“多谢高管事。这对我来说是个安慰。” 高管事眼神微闪。 “我也觉得是,这要说运气也太巧合了。”他含笑说道,“那么多人解不开,既然是另有高人。那也不辜负小姐你的棋局了。”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柳儿在一旁想要说话。被君小姐一眼扫到又不敢说。 “虽然被民众误会是一场把戏,但其实到底不负英雄相惜,也不枉小姐做花灯,这件事真是圆满了。”高管事接着笑道。 至于是不是真的圆满,这正是高管事想要问君小姐的。 如果知道五千两彩头点花灯是真的话,满城都要掀翻了,君小姐的身份肯定瞒不住,这种既豪爽又雅致的轶事县志上也肯定要记上一笔。 按照他的理解。这君小姐费心思做出这样的花灯又拿出这么大的彩头,肯定是为了扬名。就跟千金买马骨一般,到时候既能显示她的本事大,又能显示出手阔绰。 这样做虽然不能立刻得到好名声,但至少能消弱先前的烂名声,为以后打造更好的名声铺路。 但现在却因为这个不露面的人推出什么都不是的田三出头,而被民众认为这五千两彩头是骗人的,误会是一场戏,只是用来捞钱。 毕竟受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也就不会被人当趣事来宣扬,最多私下骂几句,如果有心人再打听出是君小姐做的,那就更没好话了。 这个结果说白了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于君小姐此时还能坐着含笑,高管事心里忍不住赞叹。 就说了她是个很沉稳的,虽然心里可能已经气的吐血。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无解,只要找到那个背后主使的人,让他出来作证,事情就能挽回。 只不过当时君小姐并没有下令让看灯人对田三进行盘问,且也转头跑了。 好吧,小孩子年纪轻没经过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方家找人去了吧。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一打听竟然是回家歇息了。 这不靠谱的孩子! 幸好当时自己在一旁看着,高管事只得自己亲自安排,让人守住四个城门,知道这田三肯定要连夜跑,虽然并没有见到幕后主使,但也多少确认了猜测有了眉目。 一直等到天亮也等不了君小姐的询问指使,方老太太也没有安排,想到这个君小姐行事不靠谱,高管事干脆送佛送到西,亲自来请示了。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看君小姐怎么说了。 高管事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点点头。 “是,很圆满。”她说道。 似乎眼里还闪过一丝小庆幸。 小庆幸?庆幸什么? 高管事愣了下,这意思是真的圆满?就这样了?是不是自己话说的还不够明白。 “君小姐,要不要找一找这位高人,再谈论切磋下棋艺?”他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 “不用了。”她说道,“我是为花灯节做的花灯,不是为了什么棋艺,花灯节过了也就结束了。” 她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想了想。 “这样挺好的。”她说道点点头。 她说的是真的。 高管事张张口又合上。 那好吧。 在君小姐拿出五千两做彩头的时候,他已经请示过方老太太了,方老太太说那是她的钱,随她去。 既然如此,那就随她去吧,反正该说的该提醒的他都说了,路怎么走都是人自己选择的。 “那我就告退了,君小姐有什么吩咐的话,让老太太叫我便是。”高管事笑眯眯的施礼告退。 这话说的高明,既显得热情又提醒其实真要有什么吩咐她说了不算,还得让老太太开口。 君小姐也笑了笑起身,视线落在看灯人身上。 “这位叫什么?在哪里做事?”她忽的问道。 看灯人愣了下。 “他叫雷中莲。”高管事说道,“在票号看车,是个老人了。” 不知道这君小姐对票号生意有多少了解,但看车一听起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所以他又特意点出一句他是个老人。 意思是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个经验丰富的,并不是自己随便给她找的人。 高管事说完这句话,就见君小姐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这笑意让人有些不自在,就好像大人看穿小孩子把戏却不说破的似的。(。) 第六十二章 不喜欢他 高管事一瞬间的不自在,君小姐已经开口了。 “他做事很好,柳儿,赏他一些钱。”她含笑说道。 竟然是赏钱啊。 君小姐不是最厌恶方家这些生意人,对方家的这些下人更是不屑一顾。 果然是要准备做方家少奶奶了,也知道要笼络施恩了。 高管事笑着道谢。 柳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这下人钱,但对小姐的话她一向听从,既然小姐说要赏,就意味着不能吝啬。 柳儿拿出一两银子赏给了雷中莲。 雷中莲接过叩头谢礼,看到君小姐没有再有吩咐,高管事便带着他告退出去了。 走出君小姐的院子,雷中莲就将银子在手里捏了捏,对着高管事哼了声。 一个看车的对高管事如此不敬,高管事并没有沉脸,也只是哼了声。 “还说我办的差事不好,这位小姐可是觉得好呢。”雷中莲说道。 “这小姐是个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高管事说道,“说让你看灯,你还真只看灯了,谁让你灯亮了就去喝酒的?为什么不跟着田三?” “你吩咐我看灯,并没有吩咐我看人。”雷中莲说道。 高管事抬手想打他肩头,举起来又放下。 “你他娘的还真是傻,那么多钱被田三拿走,明显就是有问题。”他咬牙骂道。 雷中莲神情木然。 “灯亮了,棋走对了。有什么问题?”他说道。 高管事伸手指着他眉头直跳。 “这位小姐适才说了,她并没有吩咐你去跟踪。”雷中莲先开口说道,“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打算要知道这人是谁。” 君小姐适才还真是说了这一句话。 高管事张张嘴。她是有意还是随口说的? “君小姐这样做才是对的。”雷中莲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得到做得到,拿得起放得下。” 高管事瞪着他一刻呸了声。 “你懂个屁,你夸的这么好,没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有个屁用。”他没好气的说道。 “别人知不知道。她都是这样的人,难道因为别人不知道,她就不这样做了吗?别人不知道。她就不是这种人了吗?”雷中莲说道。 高管事又是气又是好笑,看着雷中莲。 “你知道的还真多。”他说道。 雷中莲看了看手里的银子。 “这位小姐不是说了,我做事做的好,所以赏我银子。如果她是和你一般的心思。听到我说完了工就去喝酒,肯定不会觉得我做的事好,更别提赏我银子了。”他说道。 高管事看着他笑容变淡,忽的伸手拍了拍雷中莲的右手。 “老雷,你说的很好,很有道理。”他说道,“但这世上的事光靠说是没用的,还要看怎么做。以及做的结果。” 雷中莲面色微白,被高管事轻轻拍着的右手一僵。看着高管事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不平,也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高管事神情和蔼的说道,“可是这个人首先要记着自己的短,这个短不是靠着说那么多道理就能弥补的。” 他说罢再次拍了拍雷中莲的右手先一步走开了。 雷中莲站在原地僵着身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将手掌翻过来,从虎口到手腕一道深深的伤疤狰狞。 他放下手垂下头继续迈步,干瘦的身形变得佝偻几分,慢慢的走出去了。 而此时的柳儿正抓耳挠腮的在君小姐面前转。 “小姐小姐,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真不找那个赢了咱们钱的人了?”她急急的问道,“高管事适才的意思是不是要找那个人啊?” 君小姐笑了。 “柳儿真聪明。”她夸赞道。 柳儿带着几分得意。 “这生意人都是满嘴油滑,但我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 是啊,她也听得出来高管事的意思,也知道高管事想错了。 高管事以为她做这次的事是为了求名,所以那个赢了的人很重要。 但高管事真是想多了,她做这件事真不是求名,而只是为了求财。 君蓁蓁可能需要名,但她不需要,至少目前还不需要。 结果求财落空,虽然她能放下,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好那个人搞出这把戏把这件事变成一个不值一提的骗局,民众不会再议论这件事,这件事就此了结。 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很圆满。 柳儿对小姐的话没有质疑,既然小姐不在意,她也就不在意,丢开这些心思高高兴兴的坐下来,开始摆弄皮影。 小姐说话算话,昨晚在花灯节上带着她看了皮影戏了。 昨晚的皮影戏讲的是一个书生和一个村姑的故事,书生骑着驴遇到了村姑,被村姑的美貌所吸引,便故意责怪村姑惊了他的驴而搭讪。 柳儿摆弄着皮影哼唱。 “井子里绞水桶桶里倒,我的心事妹妹可知道…”她唱出一句,忽的停下来,有个问题特别想问。 她转过头看着坐在几案前提笔写字的君小姐。 “小姐,那个赢了钱的人是阳城人吗?你真不想见见这个人吗?”说到这里小丫头又有些感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年纪多大?长得什么样?家里做什么的? 大概是因为昨晚听得皮影戏词,脑子里就不自主的冒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想。”君小姐专注的写着小楷,记忆里师父的医论医案流畅而出。 对于那个人,她是真的不想,不是因为他赢了自己的钱,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赌气或者不满。 君小姐停下笔看了眼柳儿,小丫头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小姐委屈的意思。 “那个人,我不喜欢。”君小姐笑了笑说道。 当然,当然,肯定不喜欢,柳儿连连点头。 “不是因为他赢了这些钱,而是因为他的做法。”君小姐说道,相比于跟方老太太高管事等人,她最喜欢的还是跟这个小丫头说话。 大概是当自己在黑暗中醒来,第一眼看到便是这个哭的几乎死去的小丫头的缘故吧。 人很奇怪,往往对第一次很执拗。 第一次哭,第一次笑,见到某个人的第一眼。 一眼的欢喜甚至一辈子只有一次,所以才有那句一眼一生一世的话。 “他的做法怎么了?”柳儿歪着头问道。 “他的做法太小人心。”君小姐说道。 她设置花灯是为了敛财,但她只让高管事找来一个看灯的人,毕竟那么多银子摆着,也仅此而已。 她敛的坦然,如果没人赢,这钱她就敛了,如果有人赢,那钱她就舍了,赢了钱的人她不会阻拦也不会去追踪查看。 但这个赢钱的人却如此的藏头露尾,还搞出让别人来搅局的把戏。 她都能玩的敞亮,他却玩的这般心虚着猜忌着,真是以小人心度君子之腹。 “这个人我不喜欢。”君小姐再次说道。 当然那个人的做法也无可厚非,毕竟高管事真的让人追查他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个人机敏又谨慎。 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不喜欢。 喜欢和不喜欢这种事就跟老天爷的公正公道无关了吧。 更何况,她是个女子,女子在喜欢和不喜欢这件事上任性些又怎么样。 “不过,雷中莲这个人我倒是很喜欢。”君小姐想到什么又说道,“是个可靠的人。” 这次的花灯节也不算没有收获,没了钱却认识一个可靠的人,有时候人比钱要贵重些,以后有事可以用这个人。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公平公道的。 君小姐又高兴起来,看,喜欢和不喜欢,高兴和不高兴是很简单的,她低下头继续写字,还小声的哼唱。 “小奴家今年一十七…” 昨晚的皮影戏小姐也喜欢看呢,柳儿忍不住咧嘴笑了,她转过身将俊俏的小书生摆出施礼的动作。 “土疙瘩瘩开花扑来来,小哥哥你看过来…” *************************** 除夕快乐,早上看更新,晚上看春晚。 谢谢嗨*小猴子打赏仙葩缘,谢谢你成为君九龄第二个盟主。 现在欠两个盟主加更,过了年加更大家集中看呢,还是现在就加了?(。) 第六十三章 喜事将近 高管事把这件事自然也告诉了方老太太,毕竟是方老太太吩咐他陪同君小姐做花灯的,花灯节过去了要禀告一声。 当听到高管事说有人点亮了花灯赢走了五千两,方老太太只是笑了笑,露出一副早知道如此的神情。 她的看法高管事是一样,君蓁蓁此举不过是为了扬名,出手阔绰且举止文雅,一扫先前那破落撒泼名声。 “君小姐拿得起放得下倒也洒脱。”高管事笑道。 方老太太嗤声。 “之所以不声张不过是怕丢脸,哪里就真的洒脱了。”她说道,“也不想想哪有那么容易,天下的能人多得是,她才几斤几两。” “母亲,母亲。”方大太太从外疾步进来,面色欢喜,“承宇多吃了半碗饭。” 在这个家里,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多吃半碗饭对大家来说竟然是欢天喜地的事,可笑也可怜。 高管事心里叹口气,堆起笑同方大太太一般欢喜。 方老太太的脸色亦是欢喜,但又僵了僵。 因为有外人在方大太太有些话没有说,但方老太太知道她其实要说的是,母亲,用了君蓁蓁的药,承宇多吃了半碗饭。 这几日方承宇的药已经添加了君蓁蓁配置的,昨晚方承宇不仅精神足够的看了半日的花灯,今日竟然还能吃下饭,要知道以前在家里多说几句话他都会疲惫不堪,因为吃药吃得多。日常饭菜也是几乎不怎么吃。 方承宇的病她们很清楚,所以这么多年找的大夫也都是对症解毒,但始终没有那个大夫的药能起到这种效果。 莫非这君家真的有秘方奇药? 自己刚刚说了君蓁蓁才几斤几两。现在她就不得不掂量掂量。 高管事告退,方大太太听了方老太太说的君蓁蓁花灯五千两的事。 “这总归是好事。”方大太太说道,“人想要好名声,总比以前她不要名声要好。” 这倒也是。 方老太太笑了笑,只是想到一个猜测她的神情又有些凝重。 “有没有可能是下毒的人给她解毒的法子,辅助她做到如此?”她说道。 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解不了的毒君蓁蓁竟然能解,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母亲。我们的人一直看着她,并没有任何外人可疑的人跟她接触过,更没有单独说过话。”方大太太说道。 “如果是在抚宁的时候呢?”方老太太说道。 那就真的不知道了。 要真是如此。只能说对方的安排真是筹备的太长了。 “长,从老太爷那时候算起,的确是很长很长了。”方老太太喃喃说道。 方大太太眉头一跳。 “母亲,你相信她说的父亲和老爷也是被害的吗?”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沉默一刻。 “我不知道。”她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本以为掌控在手里的生活和前路现在都被君蓁蓁打乱了。很多事都变的不确定。 方大太太也沉默一刻。 “我也不确定,但有一件事我确定。”她说道,神情无比的坚定,甚至有些疯狂,“我要承宇活着。” 如果承宇能活着,不管别人要什么,她都能给。 ………………………………………………………… “小弟今天怎么样?” 方锦绣踏入方玉绣的房内说道。 “咱们去他那里转转吧。” 因为一家人隔了将近十年后才一起赏了花灯节,她们和小弟之间的话题多了很多。所以正月里常常去方承宇那里。 也或者是觉得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方承宇三月出生,满上就要满十四岁了。大夫说他活不过十五岁,那就是说他的生命只有这一年了。 “丫头们说,君蓁蓁去小弟那里了。”方玉绣说道。 方锦绣一怔,旋即竖眉。 “她去那里干什么?”她说道,满脸的警惕。 “不知道,祖母和母亲带她去的。”方玉绣说道,若有所思,“承宇最近身子好了很多。” “所以又要被她气的不好吗?”方锦绣气道,转身就走,“我去看看。” “三妹。”方云绣忙喊道。 方锦绣已经跑出去了。 君小姐坐在方承宇面前,审视着他的脸。 他们坐的很近,方承宇并没有因此而不自在,脸上带着笑意。 “我好看吗?”他甚至还问道。 “承宇别闹。”方大太太柔声说道。 “母亲,那天街上好多人夸我好看。”方承宇说道,带着几分羞涩,“我以为是真的。” 谁能苛刻一个与世隔绝那么多年才出现在人前,然后又被如此夸赞的孩子呢? 他在意那些夸赞的话,渴望那些话是真的,也没什么不对,这是人之常情,不是胡闹也不是讽刺。 方大太太看着他神情更加柔和。 “当然是真的。”她坚定的说道,又看向君小姐。 不用她用眼神请求,君小姐已经笑了笑。 “表弟很好看。”她说道,声音亦是认真没有丝毫的敷衍。 方承宇笑着点点头。 “表姐也很好看。”他说道。 是美还是丑在性命面前都是无所谓的事,方老太太没兴趣听这个。 “蓁蓁,这个药还要吃多久?”她急急问道。 君小姐转过身看了眼几案上摆着的一碗汤药,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吃到成亲吧。”她说道,“药量再加一半。” “还要加啊?”方大太太问道。 这药可真不好吃,她偷偷尝了下,比方承宇这么多年吃过的药加起来还要难吃。 “当然啊。”君小姐说道,含笑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扫过,“这样成亲后才有力气。” 成亲后才有力气? 有什么力气?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不由愣了下,她们虽然都已经丧夫,但都是成过亲的人,成亲后要做什么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件事,的确是需要些力气的。 虽然已经年纪大了,这个念头闪过,婆媳二人还是忍不住脸微微一红。 而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这句话,又看到君小姐打量方承宇视线的方锦绣却是气的涨红了脸。 她虽然还没成亲,但一向胆子大,偷看过一些不太合适的书卷,有些事朦朦胧胧的也知道。 “君蓁蓁。”她啐了口,“你真不要脸。” 君小姐被骂的皱眉有些不解,视线扫过屋中老中少三代方家的女子,看到她们难掩羞涩尴尬的神情这才恍然。 她是成过亲的人,但她可没有想到这件事上。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没成亲的方锦绣身上,微微皱眉。 “你才是不要脸吧。”她说道。 …………………………………………………… 不管要脸还是不要脸,不管方锦绣多么愤慨,都无法阻止正月结束二月到来。 虽然说二月二之前还都是过年,但方家已经没有了过年的气氛,换上了另一种喜庆。 方少爷和君小姐的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而在北留宁家翻着历书的宁大夫人也舒了口气。 “明天君小姐就要成为方家妇了。”她说道,“又一个女孩子长大了。”(。) 第六十四章 这边的等待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女适人也,是为嫁。 “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女子长大了,出嫁了,才是有了家。”宁大夫人说道,带着感叹,伸手抚着旁边宁云燕的肩头,“说起来也真是可悲,养了这么大,竟然不是自己家的,是给别人养,那君小姐的母亲如果还在一定会又高兴又难过的。” 宁云燕喊了声娘,拉下宁大夫人的手。 “你舍不得啊,你舍不得把她娶进来当你女儿啊。”她哼声说道。 宁大夫人嗔怪的横了她一眼。 “这女人有了家,就安生了。”她说道,“我也能安心了。” 宁云燕撇撇嘴。 “安生什么啊,成了寡妇更肆无忌惮,到时候一个寡妇闹着要进我们家们才更丢人。”她嘀咕说道。 宁大夫人拍了下桌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哪个寡妇能进我们家门?”她拉下脸说道,“你哥哥可是说了,以后让你不许再提那姓君的。” 宁云燕嘟嘴不说话了。 宁大夫人继续翻看历书,宁云燕坐不住扭来扭去。 “母亲,那君蓁蓁都成亲了,我能出门了吧?”她转了转眼珠问道。 “出门干什么?过年亲戚姐妹们来家里不是都见了吗?”宁大夫人眼也不抬的说道。 “娘。”宁云燕拉着宁大夫人的衣袖摇,“我都两个月没出家门了。” “你急着出门啊?”宁大夫人含笑说道,“那给你说个人家嫁出去?” 宁云燕又是羞又是恼。扑进宁大夫人怀里不依,宁大夫人笑着揽住她,侍立在外间的丫头们看着母女其乐融融的场面纷纷抿嘴笑。 “好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宁大夫人伸手理了理宁云燕的头发,“只是你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儿家,犯不着去被她累害。” 宁云燕嗯了声,但眼神闪烁显然没有听进去。 宁大夫人自然看得明白,笑着抚了抚她的肩头。 “我说了,她不再是女孩子了,她是方君氏。”她说道。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不再是她一个人了,她是方家的。同生同死,以后要被人欺负了,就不会有人说欺负她一个孤女了。” 方家那么大一个家,又是做生意的。起起伏伏的出点事总是难免。总不会要到处嚷被人欺负了吧。 宁云燕听明白了高兴的笑了。 “母亲,那我能出门了吧?”她说道,“我不去城里,我就在北留。” 宁大夫人避而不答。 “你叔叔已经回去了,你婶婶她们这两日走。”她说道,“你记得多去那边陪陪。” 宁云燕知道这是母亲的默认,高兴的应声是。 “哎,那我哥呢?他也跟着婶婶堂哥一起走吗?”她问道。 说到宁云钊宁大夫人微微皱眉。 “你哥还没说走不走。”她说道。 “好啊好啊。哥哥长年不在家,这次多留些时日吧。”宁云燕很高兴。 “留什么留。明年还要下场呢,正是学业要紧的时候。”宁大夫人嗔怪道,“你就知道玩,别去缠着你哥哥,影响他读书。” “母亲,我没缠着哥哥玩,倒是哥哥在玩。”宁云燕撇撇嘴说道。 “玩什么?”宁大夫人随口问道,并不当回事。 “灯笼。”宁云燕说道,“母亲,哥哥在书桌前摆了一个灯笼。” “你的床前还挂着两个呢。”宁大夫人笑道,懒得再听她说笑,“我要念经了,你去找你姐妹们玩吧。” 宁云燕被赶出了母亲这里。 “哥哥就是在玩灯笼嘛。”她对身边的丫头说道,“那种灯笼就是花灯节上的那种,又不是值钱的古玩,又不能照明读书,哥哥却把它摆在案头…” 她说到这里一顿,似乎想到什么。 “不会吧”她自言自语。 “小姐不会什么?”贴身丫头忙问道。 宁云燕将手帕攥了攥。 “去哥哥那里。”她说道。 不是去找家里的小姐们玩吗?丫头看着一溜小跑而去的宁云燕忙追了上去。 宁云钊的书房就在他住处的小跨院内,虽然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在京城,这里也收拾的齐整。 宁云燕跑进来时,一个小厮正蹲在院子中的小水池边洗笔。 “小姐…公子正忙…”他忙说道。 话没说完宁云燕就已经跑过他进了屋子。 屋子里暖意浓浓,宁云钊穿着家常的白袍束着黑腰带正站在书架前一动不动。 书架上挂着一张纸,画了一个棋盘,上面有黑白子构成的棋局。 这幅画自从花灯节后就挂在这里了,有什么好看的吗?怎么每次来宁云钊都站在这画前出神? “哥这到底是什么?”宁云燕好奇的问道。 宁云钊被她惊动回过神。 “没什么。”他说道,又觉得自己这回答太敷衍,“是一个上古的棋局,我试着解一解。” 这些琴棋书画宁云燕最不喜欢了,都是无可奈何才学的,也想不明白哥哥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 “哥哥一定能解开。”她笑嘻嘻的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没说话。 还好吧,他尽力,想必那女孩子也正对着这棋局较劲呢,不知道她解开了没。 想到那日她红着眼委屈的走了,不知道这些日子心情开解了没。 不过这棋真的很难解,他到现在都没有头绪,那个女孩子虽然棋艺比他好一些,但应该也被难住。 那岂不是要更生气了? 这么难的棋局被别人解开了,甚至是被一个乞丐蒙开了。 不过想到她下棋犀利的风格,应该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 “哥!” 女孩子带着埋怨的嗔怪在耳边响起。 宁云钊看着一脸抱怨的妹妹笑了。 “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宁云燕不满的说道。 “我没有,我想这个棋局有些入神。”宁云钊认真说道,指了指。 他承认的这么坦白,宁云燕倒无话可说,她眼珠转了转站在书桌前。 一盏绣球灯摆在笔架山旁。 “哥,你这个灯给我吧。”她忽的说道,伸手拿起来,“正好跟我屋子里的凑一起摆起来好看。” “这个可不行。”宁云钊立刻答道。 宁云燕小嘴一扁,神情委屈的看着他。 “君子不夺人所好。”宁云钊笑着对妹妹摆摆手。 “哥,这个灯有那么好吗?等我先用用,到时候再还给你好了。”宁云燕又笑嘻嘻说道。 “你要是喜欢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宁云钊含笑说道,“妹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这个哥哥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油盐不进。 宁云燕知道肯定拿不走花灯,又不能说是为了花灯来的,幸好宁云钊开口问了。 “哦,母亲问你什么时候走?跟婶婶一起吗?”她顺口说道,放下了手里的绣球灯。 “我正要和母亲说这件事。”宁云钊说道,“我过几天再走,我去和母亲说一下。” 他说着就取过斗篷要出门,宁云燕也不好再停留跟着他走了出去,看着宁云钊进了宁大夫人的院落,宁云燕站住脚神情变幻。 “有古怪。”她说道。 “小姐有什么古怪?”贴身丫头忙问道。 宁云燕看着宁大夫人的院门。 “哥哥有古怪,而且一定是因为一个女人。”她说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贴身丫头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么知道?”她压低声音,“十公子自从回来没有跟任何女子接触过,想要见公子的亲友家的小姐们倒是多得是,但公子都避开了,就连那次花灯节上,也是跟其他公子们始终在一起的,奴婢问过了,他们也并没有见女子们,可不能乱说。” 宁云燕绞着手帕。 “我没乱说。”她说道,“这是直觉,女人的直觉。” ***************************** 拜年拜年~~恭喜发财新春大吉~~ 感谢shana0912的盟主打赏,感谢美丽如风、0达克莱伊0的和氏璧。 这几天码字数量更是下降,盟主的加更我挪到正月初六上班以后,正常的一日两更依旧。(。) 第六十五章 推迟的起程 宁大夫人也是女人,但当听到儿子说要在家多留些时日的话可没什么觉得古怪的直觉,只有欣慰和欢喜。 “原本想要留你的,又怕耽搁你功课。”她笑着说道,“你一向有主张,既然你说不急,那就肯定不急。” “明年年节我就不回来了,所以今年想在家多留些时日。”宁云钊说道。 明年下场中了进士,就可以走上仕途为官了,因为宁炎在朝中,宁云钊会外放,在外历练十年会回来,再过十年宁炎回避,宁云钊就能接替宁炎成为重臣。 当然宁家还有很多子侄,秀才进士也不会只有宁云钊一个,至于谁能得到家族最大的扶持也是要靠自己的资质来进行一场场官场的考验。 宁大夫人点点头。 “那什么时候走?”她问道,一面拿出历书。 “过了三月三吧。”宁云钊说道。 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那时候好,正是春暖花开好行路的时节。”宁大夫人笑道,说道这里停顿下,“杨家那位小姐与你堂妹同年吗?” 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宁云钊哦了声。 “大约是吧,未曾见过,听堂妹说常来往,既然如此便是同龄人了。”他答道,没有迟疑神情也没有丝毫异常,坦坦然的听,坦坦然的答,似乎这个跟前一个正是行路好天气的话题是一样的。 未曾见过。 宁大夫人明白了。 “你婶婶提过几次,我才知道你婶婶的祖父竟然与杨家是远亲。”她感叹道。“可见这大家氏族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 “朝中的官员们也是。”宁云钊接话笑道,“原本不认识,坐下来攀谈。数到三辈以上的总有人能攀上亲戚。” 母子两人说笑一刻,宁云钊便起身告退了,待他离开宁大夫人立刻转头对身边的仆妇吩咐一句。 “二夫人的婆子再跟你打听的话,你就说云钊不适宜早婚。”她说道。 仆妇吓了一跳。 宁云钊已经十九岁了,这时候已经不算是早婚,这显然是拒绝的借口,而且一点也不委婉的借口。 宁云燕先前说的宁云钊与杨家小姐的事并不是胡编乱造。因为的确是宁炎的夫人给家里透露过这个消息,有意说亲。 这次过年回来再次旁敲侧击,大夫人一直含糊未答。刚跟提了一句杨小姐,就干脆的要表明拒绝了。 “杨家小姐有什么不妥吗?”仆妇忍不住问道。 论家世不低,论相貌据说很美,论才学并非虚名。那种人家教导出来的必将是最完美最合适的妻子。 宁大夫人笑了。 “没有不妥。她很好。”她说道,神情柔和,“只是云钊不喜欢。” 要不然儿子怎么突然要延迟些时日回京城,肯定是因为婶婶想要说亲而烦恼。 儿子的烦恼,当母亲的自然要来解决。 所以她突然说出杨小姐是什么意思,她的儿子自然知道。 儿子说未曾见过是什么意思,她自然也明白。 她儿子不喜欢的,她怎么可能去强求。 那是她的儿子。儿子过的顺遂开心,是天下任何一个母亲都希望以及应该做的事。 云钊不喜欢这门亲事。那么她也就不喜欢。 仆妇明白了,但她又稍微有些不赞同,做母亲的也不能太过于娇惯子女。 公子才学出众,但到底还是个少年人。 少年人有时候的想法到底是幼稚以及随性了些,他们以为好的有时候不过是刹那的欢喜而已,而人这一辈却是很长。 更何况万一公子喜欢一个不适合的人呢?多少年轻公子做出过惊世骇俗的事,闹得家里一场笑话。 这都是骄纵孩子的缘故。 面对仆妇委婉的提醒,宁大夫人笑了。 “我儿子喜欢的,一定是我喜欢的。”她说道,神情坚定且自豪。 …………………………………………… 宁云钊坐在书房里轻叹一口气,看着摆在案头的绣球灯又笑了笑。 “想多了。”他说道,伸手戳了戳花灯。 他知道他一个男人家拿着一个花灯也不是不合适,同伴们都拿着更多的花灯,但少年们拿着这花灯只是证明自己玩乐,玩乐结束之后就送给家里的姐妹们。 只是他偏偏留了下来,还摆在案头。 宁云燕故意来旁敲侧击,自然是想多了以为这是涉及儿女私情的赠予。 而母亲听到他推迟行程,也想多了以为是因为亲事困扰。 其实并不是,这个花灯不是儿女私情的赠予,他推迟行程也不是因为亲事困扰。 宁云钊又笑了笑。 其实他也想多了,还以为那女子有别的心思,结果到现在别说有人上门来揪错,他连特意的打听都打听不到她是谁,甚至连棋局花灯的主人都打听不到。 棋局花灯的信息很明显被人刻意抹去了,但很多人猜测能这么大手笔的下赌注彩头,应该是缙云楼。 缙云楼因为其身后锦衣卫的背景而被人们忌讳不多谈。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清朗,坐直了身子。 花灯就是花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遇到了,相识几句,或者感慨随手一赠,仅此而已。 就跟他接了留置案头,就跟他打听她的来历一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这么做,也就这样做了。 他没有去看那晚那个棋局是怎么落子成功的,也不许朋友们提及,他要自己解出来。 想必她也是这样。 飒爽大气,又有女孩子的小脾气,总之是个骄傲的人。 她一定也是这样的。 等到三月三的时候,这棋局他应该能解出来,也大概能打听到她的来历,到时候他会坦然的去拜访。 拜访当然也只是为了交流一下这棋局,毕竟她赢过自己一次。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窗外传来几个小厮和小丫头的低声窃语。 “…真的不骗你…明日就成亲了…” “…那太好了…以后再不会缠着咱们公子了…” 宁云钊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虽然家里人都刻意的不提,但那位君小姐要和方家那位少爷成亲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 他们回避着他不让他听到,要做出这种事与他无关的迹象。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在意又有什么。 宁云钊起身走到了书架前再次认真的看棋局。 君小姐并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有意思的一件事中的关键人物,也不知道自己送出的一盏灯让宁十公子如此的在意,对于她来说,送出那盏灯只是为了君蓁蓁,送出去之后宁十公子就跟她无关了。 是的,宁十公子的棋下的不错,但也仅仅如此,天下棋艺了得的人多得是,她难道要都在心里念着吗?那个破解了她的棋局,还赢走了她的银子的人不也被她立刻抛在脑后了。 她这么忙有那么多事要做,哪有那个时间念着某个人。 现在她要成亲了。(。) 第六十七章 此为天行道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对于君小姐来说一刻真的很值钱,她站在了方承宇身前。 尽管请了最好的裁缝做出了喜服,但穿在方承宇身上还是显得有些宽大。 这也是因为他瘫坐在轮椅上撑不起衣服的缘故。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显得更小了。 君小姐笑了笑。 “有时候我急了也想说你们怎么这么蠢,怎么就是不信我说的话呢?”她说道,“后来我又想,这也很正常,人和人看到的不一样,想的也不一样。” “君小姐也很聪明嘛。”方承宇也笑了笑说道,“知道有些话再怎么说也难以让人相信。” 君小姐伸手扶住轮椅。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她说道。 轮椅被推进了净房,里面的浴池内已经放满了水,浴池接着地龙,室内暖气浓浓,四周还摆着梅枝含苞待放。 但这净房内并没有熏香或者花香,反而有种古怪的药味。 方承宇的视线看到冒着热气的浴池,其内的水泛着奇怪的黑色,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嘲笑,眼神闪过一丝愤怒。 所以,人人都在传的那件事是真的了?要给他下药让他…. 一双手伸过来解开了他的衣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就是指的这个场景吧。 方承宇带着笑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女孩子的手很利索。很快就解下了外袍。 “娘子很擅长解人衣啊。”他笑着说道。 娘子这个称呼。 君小姐的手微微一顿。 她刚成亲的时候,也认为这只是一个不得已补偿,可是没想到他对她是真的很好。很好。 好的让她不得不心动。 毕竟她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他们也算是少年夫妻…自然也会恩爱…也会有甜蜜的爱称…. 有些事她不想再想起,一点也不想。 君小姐伸手抓住方承宇的里衣。 “是啊。”她说道,“所以现在不要浪费时间了。” 方承宇笑了笑刚要说话,人就猛地被君小姐拽了起来。 “娘子真” 心急二字还没出口,他就被扔进了浴池中。 他是个男孩子,但却被这个女孩子扔进了水里。 娘子真粗鲁。 娘子果然力气很大,怪不得能和锦绣打架。 他想要笑着说这些话。很显然这些话能让这女孩子愤怒。 但他嘴角刚浮出一丝笑,就变得扭曲,同时一声不可抑制的尖叫从口中冲出。 痛! 似乎有万根针刺入肉骨。 又像是被投入油锅里。 方承宇觉得自己的皮肤滋滋的响。就如同被烫熟烹炸。 这是怎么回事?是那种药的缘故吗? 方承宇再次大叫一声,然后看到站在浴池边的君小姐。 因为剧痛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但却清楚的看到君小姐居高临下又带着漠然的眼神。 余下已经冲到嗓子里的叫声就被他生生的忍住了。 废人的身子除了带给他无尽的屈辱,还带给了极强的隐忍能力。 如果一个人从会走路那天就过着每时每刻像被踩在刀尖上那般的日子。而且还能一直活到现在没有自尽。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痛苦是他不能忍受的呢? 方承宇一直这样觉得,他看着站在浴池边的君小姐,然后眼一翻晕了过去。 君小姐看着这个少年向浴池中沉去,里衣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肌肤在颤抖,衣服下有弯弯曲曲的凸显。 那是青筋在暴涨,也显示出他的身子在经受什么样的疼痛。 这疼痛不止是特意叮嘱过方老太太准备的炙热水温。更有汤药的刺激。 “这汤药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销魂汤。”师父曾经说过。 君小姐似乎看到师父站在面前。脸上带着笑意。 “真正的销魂哦,会让人恨不得魂飞魄散。” 君小姐的脸上也浮现笑意,又叹口气看着已经沉下去的方承宇。 “这么短时间就不行了,还是力气不够啊。”她说道,挽起袖子俯身将方承宇从浴池里用力的拉上来。 虽然方承宇年纪小又瘦弱,但人晕过去之后身体就会变重,而且君小姐现在也不过比方承宇大一岁,还是个女孩子,所以半拖半抱才将方承宇安置在长榻上。 她穿着的里衣也被打湿了。 君小姐并没有理会自己的衣裳,先将方承宇身上的湿衣脱下来,看着面前少年的身子,君小姐微微愣了下。 当然并不是因为少年赤裸的身子。 一来方承宇到底是个孩子,二来她这时候是大夫在治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这个孩子穿着衣服的时候就知道他瘦弱,脱了衣服露出的身子才知道这瘦弱是什么样。 皮包着骨头,骨头几乎是一根根可见,而且肌肤很多地方都泛着青黑。 君小姐沉默一刻。 是很不公平,他只是个孩子,刚才自己对他发脾气也不对。 她适才生气是因为方承宇说了那句话,那句话让她想起以前的事以前的人,但生气是因为那些事那个人,跟方承宇无关。 因为方承宇就在眼前所以承受了她的恼火,这是不公道不对的。 虽然一再竭力的控制,她觉得她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 她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当初师父终于被缠不过,说要想跟他学医,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磨性子。 “至少不要随便挥鞭子打人。”师父说道。 君小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她当然不是随便打人啊,自然是那些人该打。 “不是他们该打,而是打人的是你。”师父说道。 这句话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此时想来却是立刻就懂了。 打人的是她,她的身份,所以那些人可以被打。 现在呢,君小姐的再去随便打人试试。 想到这里君小姐又苦笑一下。 其实那时候磨性子对她没什么用,因为她的身份一直不需要,而师父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磨她的性子,也就是耐不过她的身份随意一说,指望她知难而退。 她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室血脉,但又是一个尴尬的血脉,坏性子不会让人对她怎么坏,好性子也不会让别人对她多好。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是个普通人,混迹尘世间,周旋着人情世故。 这样想来师父的当年的为难磨练倒是对她如今最有用,包括医术。 她一心念着学医术,是为了救父亲,结果父亲没用上,现在则成了她生存的保障。 君小姐微微出神,直到耳边传来方承宇的**。 虽然已经被拖出汤药浴池,但浸入皮肉的汤药还在持续着刺痛。 君小姐取过巾被将他身上的水擦干,盖上干净的薄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小盒子,打开露出其中密密麻麻排列的长长短短的金针。 君小姐看着昏迷中还面露痛苦的少年,捻起一根金针。 “你一心抱怨天道不公,那现在就让我来替天行道给你公正吧。” 夜色渐深,红灯高悬到处一片红彤彤的小院子里偶尔隐隐有**声传来,旋即便飘散在二月凌寒的夜风中。(。) 第六十八章 无可奈何事 方承宇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舒坦。 这种感觉就是舒坦吧,方承宇也不太清楚,自从五岁起陪伴他的只有痛苦,或许小时候有过舒坦的感觉,但他已经记不得了。 对他来说,身体上没有痛楚就是令人最愉悦的感觉,就是舒坦。 他不由长长的叹口气。 死对他来说,也是种解脱啊。 但他的叹气声才起,耳边就陡然响起惊喜的声音。 “承宇!” “承宇你醒了!” 方承宇睁开眼,看到祖母和母亲惊喜的脸,母亲的脸上还带着泪水。 阎王这个人真有意思,叫你三更死,没人能留你到五更,同样没到三更你也不能死,只能等着。 等着。 方承宇脸上浮现惯有的笑容。 “祖母母亲,我没事。”他说道,“可能是昨日太累了,今日醒的迟。” 昨日太累了这句话一个洞房花烛后第二日的人说起来意味复杂。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还是忍不住视线扫过他。 婚床上原本铺设的喜庆之物都被撤下去,铺的整整齐齐,两床被子也整整齐齐。 她们因为担心早早的来探望,却被丫头柳儿拦住说小姐还没起呢,还好没等多久,听到动静的君小姐就让她们进来了。 她们进来时看到君小姐是从内室走出来的,穿着里衣。让她们去看方承宇自己便由柳儿服侍去梳洗了。 她们进去看到床上的被褥虽然整理过,但很明显昨夜二人是同床共眠的。 “哎,老太太大太太。你们已经看过少爷了,可以放心了吧?” 柳儿不客气的声音从后传来,打断了二人的暇想。 还真是瞎想,那种事怎么可能。 方老太太摇摇头转过身,看到君小姐并没有在,不由再次愣了下。 “小姐哦不少奶奶累了,在书房歇息了。”柳儿说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 关于方承宇诊治的事大家应该谈一下吧。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皱眉。 “好了,你们都快去歇息吧,赖在人家新婚小两口屋子里做什么啊。”柳儿不耐烦的说道。 这个死丫头。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眉头跳了跳。 “以后你们就不用管了。少爷由少奶奶照顾了,你们就享清福吧。”柳儿接着笑嘻嘻说道。 方大太太要说什么,方老太太拦住她。 “她最好好好照顾承宇,否则…”她沉着脸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柳儿打断了。 “否则什么?”柳儿很生气。“否则死了怪我家小姐吗?” “你们家少爷什么样子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本来就是要死的。管我们小姐什么事?” 生气的丫头一通撒泼打滚,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赶了出去,多少人都关注着新婚第一夜后的少爷,自然都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道君小姐怎么折腾方少爷的,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反正大家都看到方大太太红着眼擦泪。 家里的下人们都咂舌,这君小姐的丫头比刚进府时派头还大。 以前是官家小姐,仗着父亲的忠义之名。在方家能横行霸道,现在则成了方家的少奶奶。将来会变成方大太太方老太太,自然更是能横行霸道。 摊上君小姐,方家真是倒了血霉了。 同样关心小弟的方锦绣姐妹也很快听到了这消息。 得知君蓁蓁不许家人探望照顾,将方承宇困在自己手里,方锦绣气的折断了一根笔。 “她照顾承宇?她会照顾个屁。”她骂道。 “不要说脏话。”方云绣提醒道。 “她连屁都不如。”方锦绣改口说道。 方玉绣噗嗤笑了。 “小妹,再等等看吧。”她说道。 “等?别等不来她的肚子大,先等来小弟一命呜呼。”方锦绣冷冷说道。 …………………………………………………… “母亲,承宇他看起来不怎么好啊。” 回到屋子里屏退了下人,方大太太也一脸担忧的说道。 方老太太的脸上因为那丫头的话而凝聚的怒意也早就散了。 “他本来就不怎么好,而且以后会越来越不好。”她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急了。” 要相信君蓁蓁。 她是这个意思,但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概是这相信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吧,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 方大太太默然。 “有那丫头大呼小叫的在,她行事倒是方便的很。”方老太太又说道。 “是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给承宇喂药,但她就算跳出来说能把承宇治好,也没人相信。”方大太太笑了笑说道。 方老太太又皱了皱眉。 “只是,这丫头说话真是太难听了。”她说道。 “难听就难听吧,只要管用。”方大太太说道。 …………………………………………………… “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 “少奶奶的院子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你们几个伺候少爷,都老实点。” “去煎药,再去多拿点药,少奶奶说了,这药效不够。” 赶走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那丫头越发的趾高气扬,高一声低一声,似乎满院子都是她的声音。 方承宇躺在床上叹口气。 死对他来说,真是种解脱啊。 而在另一边屋子里,君小姐一如既往的装扮,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疲惫,但神情安详,外边柳儿的声音似乎成了优美的伴奏,合着这声音,她一笔一笔的写着师父曾经说过的医案。 她不着急,也不害怕。 老天爷既然让她重生,就一定是要给她公道。 新婚的第二日就在这嘈杂纷乱中过去了,入夜后一日未曾出现在室内的君小姐走进来。 柳儿驱赶着屋子里的丫头。 “出去出去,少爷由少奶奶照顾。”她说道。 照顾?一天连面都不露,却敢大言不惭的照顾少爷。 看着坐在轮椅上神情平和如同什么也没听到也没看到的少爷,丫头们神情带着愤慨和忧伤。 “去吧,听少奶奶的话。”方承宇含笑说道。 不然又能怎么样? 丫头们低下头难过的退了出去。 ************************************* 感谢浅笑菲菲、Lmxkx的和氏璧,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新书十天,月票成绩让我惊喜和感激,谢谢大家,让大家费心了。 今天初三,破三,早上又要吃饺子,你们呢?(。) 第六十九章 慢慢来 待柳儿铺好了床高高兴兴的也退出去关上门,君小姐像昨晚那样推起方承宇进了浴室。 依旧是满池的汤药,比起昨日似乎更刺鼻更浓烈。 “怕疼吗?”看到方承宇的视线落在浴池中身子明显僵硬,君小姐问道。 “要是有娘子共浴就不怕了。”方承宇笑道,看着站在面前的君小姐。 君小姐笑了笑。 “我又没病。”她说道,“只能你自己独享了。” 虽然还没有入水,昨日那蚀骨的疼痛已经在身上开始叫嚣。 方承宇握紧了扶手。 “为了让娘子将来尝到销魂的滋味,我也只能这样忍受了。”他还似笑非笑的说道。 君小姐将他从轮椅上半托半抱起来,闻言笑了。 “光嘴上说的厉害没用。”她说道,“让我来看看你有多能忍受吧。” 话音落松开手,噗通一声方承宇陡然被扔进浴池。 方承宇一瞬间窒息,不是被水呛的,而是痛的。 他突然有些想哭。 这种感觉让他更想哭。 他已经很久都没哭了,刚刚得知自己生病自己活不过十五岁时天天哭,后来躲起来哭,再后来发现哭没什么用后,就不再哭了。 是啊,哭没有用,但是他这个没用的人做些没用的事又怎么了。 君小姐坐在浴池边,手拄着下颌看着他。 “真没出息,要哭鼻子了。”她说道。 方承宇看向她。 “哭鼻子一定是没出息啊。连鼻子都不哭却去上吊的也可能是没出息。”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还不错,现在还没晕过去,还能说出这么长一句话。 君小姐看着他笑。 “你想上吊还上不了呢。”她说道。 方承宇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晕了过去。 当然不是被气的。 他怎么可能被她气晕。但是痛晕过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光彩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这个瘫子在君蓁蓁这种人眼里还有光彩吗? 第二日醒来后的方承宇回想起昨日,自嘲的笑了笑,在这女人面前顾忌争脸才是丢人。 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连看都不能看到眼里的东西。 方承宇再次闭上眼,虽然这时候已经午间了,等在床边的丫头们担忧的对视一眼。 “少爷,你吃点东西吧?”她们柔声问道。 这一次没有舒坦的感觉,方承宇只觉得疲惫无力。更是没有胃口,他摆摆手闭着眼一动不动。 两个小丫头忍不住抹着眼泪走出来。 “这边这边。” 廊下柳儿正冲几个仆妇招手。 “桂圆新鲜吗?”她说道,一面掀开一个仆妇捧着的食盒。带着几分挑剔看了眼,“还行。” 她又转过到另一个仆妇面前打开食盒。 “这个做的颜色不好看,拿下去。” 一番挑剔之后,柳儿才摆摆手。 “送进去吧。下次别这么慢。少奶奶忙得很。” 两个丫头看的咬住下唇,柳儿察觉到这边的视线。 “看什么看?少爷吃了吗?”她竖眉说道。 亏她还知道问一句。 “少爷说不想吃。”一个丫头咬牙说道。 柳儿撇撇嘴。 “病歪歪的还不知道多吃点,跟小孩子似的还不吃饭。”她嘀咕一句,转身走开了。 两个丫头目瞪口呆几乎气晕。 这种事自然在方家很快就传开了,方锦绣气的差点晕过去,不顾自己还在禁足要去跟君小姐理论。 自然未能成行,被得知消息的方大太太派人拦下。 不过到底是关切,方大太太询问君小姐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不伺候他吃饭。是他吃了药不想吃饭是很正常的,再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君小姐解释道。 ………………………………………………. “这解释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信了?” 一间茶楼里隔着竹帘有男声问道。 拎着茶壶靠着柱子站着的店伙计应声是。 “这君小姐恶形恶状的。蠢归蠢,还挺豁得出去,豁出去走这一步也是不错。”包厢里的声音笑着说道。 “也就仗着一点血缘关系罢了,等老太太不在了,她还算什么。”店伙计低声陪笑。 包间里的声音停顿一刻。 “那些药都查了吗?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男声接着问道。 “家里的人说都看过了,多了一些新药,方少爷的药也新添了几种,君小姐说是要给方少爷治病的。”店伙计低声说道,“方三小姐则说君小姐是用来害死方少爷的,因为急着做寡妇。” 包间里的男人笑了声。 “不过更多的人说这其实是方老太太给方少爷准备的春药,为了让方家留个后。”店伙计也带着笑,“现在坊间的赌坊都开了盘口,赌的就是方少爷能不能跟君小姐同房。” 包厢里的男人再次呸了声笑。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说道。 声音再次停下,包厢里传来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一下一下让听到的人呼吸有些紧张。 “让他们盯紧点,留个后倒无所谓,可别真是…。”他说道,话说一半停下来。 店伙计却了然的应声是。 “添茶喽。”他拉长声喊道,拎着茶桶向一边走去。 小小的包厢里门窗紧闭帘子低垂,一个人站在窗边的阴影里,外边日光刺眼,却照不到他的形容,他掀起竹帘静静的看了外边。 外边正对着方家的大门,虽然已经过去几日了,大红的喜字依旧鲜艳亮丽。 ……………………………………………… 外界纷纷,方家大宅内也不安生,不时的有仆妇丫头们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然后再看向一个方向摇头叹息。 那个方向自然是方少爷和新方少奶奶的所在。 以前方少爷还能坐着轮椅走一走,现在被方少奶奶拘在院子里,不知道怎么折腾的连床都下不了。 “说是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我看啊这是好不了了。” 大家纷纷说道。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君小姐和方大太太谈话除了传来的那些,还有一些是没有人知道的。 “泡汤药当然不能治好他,而且还会不如以前。”君小姐说道。 方大太太神情惊愕。 “那”方大太太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的身子已经被毒烂了,也形成了依赖,如果直接用药解毒,毒性骤然除去,他的身子也就垮塌了。”君小姐柔声说道。 这一点方大太太也是知道的,要不然尽管明知喂他的药是毒药也不敢断。 “我现在是在调理他的身子,让他摆脱毒性的控制,所以那种毒药的功效被渐渐的剥离,他的身子不适应,精神也不如以前。”君小姐说道。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这已经快要十天了。”方大太太忍不住急急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 “已经十天了啊。”她说道。 这话似乎没什么意义,但方大太太面色忍不住一红。 十年都快要熬过来了,竟然连十天都等不得。(。) 第七十章 多想是没用的事 这种念头是不对的,是太苛刻了。 方大太太沉默一刻。 “蓁蓁,是我唐突了,我不是质疑你,你不要多心。”她说道,“还有锦绣她们,她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对你言语不敬,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多心,也不委屈,这些事原本就是计划中的,让她们知道真相,对事情半点好处也没有。”君小姐说道,“让她们知道真相也没有必要,只要外祖母和舅母知道,就能决定整件事的进行,至于她们的误会,等将来事情真相大白,她们就会清楚的。” 要是换做以前,不用自己说出这话,君小姐早就跟方家的姐妹以及下人们闹在一起,就算自己来道歉宽慰,也会甩袖子赶出去。 如今真是通情达理多了。 看来人死一死还是不错的…. 方大太太心里想到。 “还有,我想就算这样,你们的仇人也还是有些怀疑了。”君小姐又说道,“所以表弟更不能让人一下子看出好起来,否则…” 她随手抽出桌案上摆着的一花枝,轻轻一掐断了。 否则他们绝对不会给她治好他的机会。 方大太太神情凝重。 这个害的承宇人不人鬼不鬼仇人 “我真想亲眼看一看他。”她咬牙说道。 ………………………………. 夜色降临时,屋子里的丫头不用柳儿呵斥就主动退下了。 时间是个无情的东西。这才过了半个月丫头们的愤慨不满也被磨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丫头们说话君小姐主仆理都不理,方锦绣带着人要来照顾方承宇,却被丫头柳儿骂不要脸。管弟弟房里的事。 而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对这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 沉默就是支持,当家人都表示支持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丫头们走到门口时君小姐也过来了,白日里她很少出现在方承宇面前,晚上才会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少爷以后由少奶奶照顾了。 她们白天再怎么精心的照顾,也抵不过这少奶奶晚上的折磨。 少爷身上有针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少爷如今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丫头们低下头看着君小姐迈进门,门随之被关上。 哗啦的水声响起。随着被水围裹,熟悉的刺痛也袭来,方承宇闭上眼。 “感觉怎么样啊?” 君小姐看着有趣笑问道。 自从那次自己说他上吊也不行后。再被扔进浴池这孩子就不怎么说话了,至少不说那种故意挑衅的话了。 “很好啊。”方承宇和气的答道,“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君小姐在浴池边坐下,看着这个做出一副享受神情的少年人。 实际上有多痛看着的人都想象不出来。 “你这些年难过吗?”她问道。 方承宇睁开眼。 “难过好过是有对比才知道的。表姐。我从记事起就这样子,所以不觉得难过。”他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歉意,“所以很抱歉我答的让你失望了。” 这孩子看起来温和礼貌,说出的话句句带刺。 君小姐笑了。 “你想过病好以后做什么吗?”她问道。 方承宇再次摇头。 “表姐,没有以后的人是不能想以后的,要不然活不下去的。”他说道,叹口气。“这一点我不如表姐啊。” 君小姐再次笑了。 “你这孩子。”她说道,说完又有些怅然。 这孩子生在苦难中。看似透彻其实悲愤,身体上心灵上都备受折磨,那弟弟呢?他也是错就错在生在那种身份。 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姐姐也被从身边剔除,不知道会被教成什么样子。 君小姐只觉得心刺痛,她深吸一口气。 方承宇说得对。 “以后真不能多想。”她感叹道,再看浴池中方承宇已经闭上眼向下沉去。 很不错了,现在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君小姐伸手将他从浴池中拉上来,脱下湿衣擦干身子,取过金针全神贯注的开始施针。 方承宇醒来的时候,又是午间,屋子里站着两个小丫头,看到他醒来高兴的抹眼泪。 “少爷,你要吃点东西吗?”丫头们忙问道。 方承宇心里叹口气。 “少爷,你吃点吧,你多少吃一点吧。”两个丫头忍不住哽咽劝道。 方承宇没有说话,忽的神情一怔,他似乎觉得有个地方不对…. “少爷?”丫头紧张不安的唤道,又想到什么,“你是要方便吗?奴婢伺候” 方承宇虽然手能动,但基本上是不能自理的。 按照以往的习惯,一觉醒来是该方便一下。 丫头们忙去取夜壶来,一个就要伸手掀起方承宇的被子。 “不用。”方承宇却说道,并且伸出手按住被子。 丫头们愣了下。 “我自己来。”方承宇说道。 自己来?少爷只是手和上半身能动,自己来做这个不方便吧? 丫头们迟疑。 方承宇已经撑起身子伸出手。 “给我。”他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少爷虽然病身却很少发脾气,丫头们不敢再反驳忙将夜壶递过去。 弄脏了就重新换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丫头们心里想到,最多被那个柳儿捏着鼻子嘲笑几句,反正君小姐本就不喜欢少爷,要是因此更嫌弃少爷,晚上不再折腾少爷反而是好事。 胡思乱想间方承宇已经将夜壶拿了出来。 竟然没有弄脏衣服和被褥? “下去吧。”方承宇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不敢也不愿意违背少爷应声退下去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 方承宇躺在床上脸上才浮现复杂的神情,有激动也有惊喜更有了然的嘲笑。 这个女人果然是这种目的,或者说祖母和母亲也是这个目的。 “承宇,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感觉不同了?” 方承宇想到祖母和母亲前日曾紧张又期盼的问的话。 哪里? 作为方家的唯一男丁,唯一有用的不就是那里而已。 方承宇笑了,笑容又慢慢的沉寂。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也算还了这一世血亲情分。 二月末,阳城的天气依旧阴寒,但很多女孩子还是换上了春装,当然是有钱能够配备手炉厚斗篷暖袖,以及进出都是炭火烧的温暖如春的地方,连马车上都如此的人家的女孩子。 伴着一阵女孩子们的笑声,屋门被拉开,走进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 屋子里本就坐着的女孩子们也都站起来接过去。 “燕燕,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大家围住走进来的正中的宁云燕,纷纷感叹道。 ************************* 今天初四了,没有特定的走亲戚要求,我打算去姑姑家转转哈哈。 假期快要结束了哦,迫不及待要给大家加更。 求月票和推荐票啦(*^__^*)(。) 第七十一章 女孩子们的闲谈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也是好久没见到了。 “那有没有想我啊?”宁云燕对她们笑道,“还是想我家做的点心?” 跟在她身后的丫头们手里拎着食盒。 宁家的厨娘是宁炎从京城送来的,学的还是御膳的手艺,宁家宴在阳城是有名的。 女孩子们都笑了。 “当然是想点心了。”大家凑趣说道。 屋子里笑声一片其乐融融。 “怎么这次你能出来了?能多住几天吗?”女孩子们问宁云燕。 “这次是我哥哥来阳城,母亲才让我出门的,哥哥说要等三月三过了才回去,所以我能在这里多呆两日了。”宁云燕笑道。 哥哥二字让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顿时眼睛都亮了,不自觉的向宁云燕身边更挤过来。 “十公子也来了吗?” “十公子也来这里喝茶了吗?” 宁云燕撇撇嘴,对女孩子们的激动视而不见。 “他才不陪我呢,说是要去拜访一个什么老秀才,那老秀才下棋下的好。”她说道,做出嫌弃实则得意的神态,“你们不知道,我哥哥如今对下棋很是着迷。” “十公子棋艺那么好,还要更进一步啊。”女孩子们纷纷称赞。 “我知道的,何家十五小姐说了,见到你哥哥呢。”一个女孩子忽的说道。 竟然有女孩子能见到十公子,而且还是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顿时都看过来。 虽然自己不是这个何家小姐,说话的女孩子还是被这些虎视眈眈的视线吓了后退一步。 “何家小姐说,十公子去拜访她父亲。一起下棋来着。”她忙说道。 “东街桥头三道巷子的何家吗?”宁云燕显然也不知道这回事,皱眉说道,“何家老爷棋艺高超,我哥哥去拜访也不奇怪,只是怎么会见到何小姐?” 宁十公子因为知道自己很有名,所以很注意回避女孩子,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偷看的吧。”一个女孩子喊道。 宁十公子所在的地方。虽然不能当面相对或者说话,但大家肯定是要找机会看两眼的。 “那算什么见到了。”女孩子们纷纷嗤鼻。 先前说话的女孩子忙摆手。 “不是,不是。是真的见到了。”她说道,“何家小姐说,十公子说何老爷棋艺好,虎父无犬子。所以要见见何家的孩子们。” 这话让女孩子们顿时哗然。 “见孩子们。那她出来干什么?她是女孩子啊!真讨厌!” “肯定会出来啊,难得十公子开口,何夫人肯定要把小姐们都带出来的,她才不会错过这机会呢。” “怪不得何小姐这些日子没出门,说什么研习棋艺,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宁云燕被屋子里的声音吵的皱眉,她当然不相信哥哥愿意见那何家的什么小姐,肯定是不过客气的说一句见见何家的少爷们。那一心要攀高枝的何夫人才厚着脸皮将女儿们也推出来的。 那些妇人们脸皮有多厚她可是清楚的很。 不过哥哥也是,干嘛要给别人这个机会。 阳城的这些小姐们没有一个能有资格当她宁云燕嫂嫂的。 虽然很喜欢这些女孩子们看到听到哥哥时的激动。但看到了又会觉得烦。 “这些事没什么,我不说了嘛,我哥哥最近要破解一个古棋局,过了这阵子就没兴趣了。”宁云燕说道,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女孩子们立刻领会,虽然很想再多谈谈宁十公子,但没人想要惹宁云燕不高兴,便笑着转开话题。 “说真的,伯母真是太严于律己了。” 女孩子们坐下来之后,宁云燕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说道。 “拘了你这么长时间,明明错的又不是你。” 旁边的女孩子们纷纷点头。 “何止燕燕啊,我们谁好过,不都被罚了。”还有人说道。 宁云燕用银勺子挑着蜜饯。 “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以前大家都是女孩子,阳城这么点地方总难免遇上,现在不同了,我们是女孩子。”她说着看着大家一笑,“人家是少奶奶了。” 说道少奶奶三字,如今是阳城最有名的称号。 “赌坊里的赌注可是越来越大了。”一个女孩子掩嘴笑道。 “是赌他们什么时候同房吗?”又一个女孩子问道。 这话让室内喧闹的气氛一凝。 坐在那女孩子旁边的女孩子伸手掩住她的嘴,脸涨得通红。 “你胡说什么呢。”她嗔怪道。 同房这种事是女孩子们能说的话吗? 屋子里顿时又响起压抑的笑声,红着脸的女孩子们挤在一起如同暖房里盛开的花摇曳,画面煞是美丽。 “不是啦,现在是赌君小姐什么时候当寡妇。”有女孩子说道。 “那瘫子要死了?”好几人忙好奇的问道。 女孩子点点头。 “听说差不多了,连床都下不了。”她一脸害怕的说道,又扁扁嘴,“你们也知道君蓁蓁她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瘫子,不过是要霸占方家少奶奶的位置。” “她要谋杀亲夫啊?”女孩子们咬着手指紧张的问道。 “别瞎说了,方家又不是人死绝了,还有方老太太呢。”宁云燕说道,手里的蜜饯已经被翻来覆去拨弄好几遍了,跟她的声音一样懒洋洋,“那方少爷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这是阳城人都知道的事,方家的人知道,君小姐也知道,所以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怪人家君蓁蓁啊。” 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方少奶奶以后可就有好日子过了。”有人笑道。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都笑起来,宁云燕没有笑。 是啊,这君蓁蓁以后的日子还真就好过的很,挂着一个寡妇的名头,谁也不能奈何她,方家又有钱,就比如这次阳城灯会,方家出了大风头了,可想而知以后逢年过节君蓁蓁肯定要做出各种花样。 这个人这个名字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听到。 “你们不要这样说,她怪可怜的。” 在一片笑声中,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这声音略有些柔弱,似乎说出来也没有底气,但还是说出来不是吗?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向声音的所在。(。) 第七十二章 避人耳目的低语 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如同她的声音一样,人也长得娇娇弱弱,相貌在这一群女孩子中只能算是中下,唯有眉眼纤细肤色凝白,给她添了几分温婉娴静。 看到是她,室内的女孩子们都翻个白眼。 “林瑾儿,谁让你来的?”一个嗤声说道,“怎么没去找你的方少奶奶玩啊?” 林瑾儿,是阳城县主簿的女儿,林家也是阳城大家,大约是因为其父为主簿的缘故,林瑾儿与君蓁蓁倒是相处的不错,也是唯一一个在人前人后会维护君蓁蓁的,因此在这些女孩子常被嘲笑。 听到被这样质问,林瑾儿一脸不安的低下头,眼里还含泪。 “这个受气包,我都不能看她,真是太没出息了。”几个女孩子撇嘴说道。 “她怎么可怜了?有吃有喝有钱怎么就可怜?”宁云燕笑道。 “可是她以后可能是寡妇啊。”林瑾儿低头说道,“不是有句话叫,寡妇门前是非多吗?” 这话让女孩子们更是嗤笑。 “真是瞎操心。” 宁云燕也笑着不再看林瑾儿,转头催茶。 “不提这些事了,我好容易出来一趟,快说你们安排什么好玩的。”她说道。 女孩子们就是为了让她玩的高兴,立刻便传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女先儿并杂耍的女孩子们进来,一时间屋子里鼓乐齐鸣说唱绕梁不绝。 几番茶水小食过后。宁云燕起身去净房,自有丫头陪侍,其他人也并没有在意。至于原本坐在屋角的林瑾儿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家更没有在意。 这间茶楼的净房布置的比茶室不差分毫,摆设精美,熏香淡雅,暖意浓浓。 宁云燕站开手臂,身后有人将衣带给她系上。 “你有什么想法?”宁云燕说道。 身后的人转过来,将宁云燕的衣袖认真的整理一下。抬起头,原来是林瑾儿。 “要她日子不好过,不是方少爷还在不在。”她柔声说道。“不管方少爷身子好不好,死的还是活的,对于方家来说都不是责难她的理由。” “我当然知道。”宁云燕带着几分不耐烦走开几步,站在窗边。揪下一枝迎春花。“这贱婢太命硬了,竟然没死,现在还要在阳城逍遥,真是老天不长眼。” 林瑾儿跟过来几步。 “那次她本就不想死,所以出了意外也是正常的。”她低声说道。 宁云燕看她一眼哼了声。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她似笑非笑说道。 林瑾儿低头道谢。 “那一次是我的错,那一次我只是顺势而为,看来顺势而为对她没有用。”她说道。 “那要怎么做才对她有用啊?”宁云燕说道。嫩黄的花从她手中纷纷落下,表达着她内心的不耐烦。 “于情于理方家都会包容她。因为她是方家的血亲,但还有一种情况于情于理都不能包容她,因为她还是方家的媳妇。”林瑾儿说道。 宁云燕看向她。 “你又要顺势而为吗?”她问道。 林瑾儿摇摇头。 “对君蓁蓁这种人真的不能再顺势而为了,只能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她只需要跳进来就行了。”她含笑说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跳啊?”宁云燕问道。 “这件事还需要燕燕,最好还有十公子稍微帮个忙。”林瑾儿说道。 宁云燕顿时大怒。 “我们要是能出面,还要你做什么?”她低声喝道。 林瑾儿忙摆手。 “不是不是,不是特意出面。”她忙解释道,“是这样,三月三的时候只要你们也在阳城就好了,不是要见到你们,我就是找个借口诱她出来,而你们跟别人一样该玩就玩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人在阳城就行,不用来我们面前。” 宁云燕吐口气。 “我跟我哥三月三之前都不回去。”她说道。 这就是答应了,林瑾儿笑着应声是,宁云燕没有再说话,显然是要结束话题了。 林瑾儿沉默一刻。 “十公子怎么喜欢上对弈了?”她忍不住问道。 “我哥一向喜欢。”宁云燕说道,“他喜欢的东西的多了,一时兴起指不定对什么痴迷呢。” 说罢看了她一眼停顿一刻。 “你不用在意,也不用跟那些人似的也疯了似的做出痴迷棋局的事,太无聊了,我哥又不是傻子。”她又接着说道。 林瑾儿笑着点头。 “十公子哪里是那种俗人。”她说道。 看她站着没动,宁云燕想了想靠近她几步。 “我哥跟杨小姐的亲事不可能,我母亲拒绝了。”她压低声音说道,“因为我哥不喜欢。” 别的女孩子如果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但林瑾儿却是有些遗憾。 “那真是太可惜了。”她喃喃说道。 其实说起来杨小姐那样的家世,而且堂姐妹们也跟她描述过杨小姐的容貌。 宁云燕觉得杨小姐跟哥哥真的很般配,这件事亲事不成,她也觉得可惜。 但那是因为她是哥哥的好妹妹,为哥哥着想才会觉得可惜,对于林瑾儿这样想嫁给哥哥的人来说,才不会觉得可惜。 一个个都是虚伪。 宁云燕撇撇嘴。 “你是觉得我哥成不了亲,就不能纳妾,你等不及而可惜吗?”她说道。 林瑾儿面色一红,忙摇头。 “当然不是,只要是十公子,我多久都等的。”她柔弱的神情带着几分坚定。 宁云燕看着她平凡的脸笑了笑。 “你放心就是了,这做妾不是做妻,只要你愿意,只要我母亲愿意,你肯定能如愿。”她压低声音说道,“尤其是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林瑾儿低下头红着脸。 “多谢燕燕。”她低声说道。 宁云燕摇了摇她的手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走出了净房。 门外侍立的丫头们拥簇跟随。 这个林瑾儿倒是聪明的很,这些女孩子们都知道要讨她欢心,但有时候真正能讨她欢心的可不是围着她说些好听话,或者嘲笑咒骂她不喜欢的人,而是真正能解决她心烦事的人。 宁云燕当然知道她讨自己欢心为了什么,不过她不介意啊。 ************************* 今日有加更。 一个小时后翻~(。) 第七十三章 好朋友的惦念 给三月枫铭盟主加更 ************************* 对于小小的女儿家来说,未来的嫂嫂是抢走了哥哥的敌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喜欢的。 当然哥哥也是必须成亲的,如果在哥哥身边的女子有一个也不喜欢嫂嫂的同盟,这让她觉得很开心。 这个同盟是靠着她和母亲才进门,所以要想在家里过好,不被哥哥厌弃,依靠只能是她和母亲。 想到这里宁云燕也觉得有些可惜。 自己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该说亲嫁人,要是和杨家小姐那门亲事成了,哥哥就能早点成亲,早点纳妾,自己在家的时间还能多一些,让林瑾儿就更能感受到自己的不可或缺。 她停下脚,丫头们忙拉开屋门,室内的暖香和着笑声扑面而来。 “燕燕,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纷纷招手。 宁云燕含笑走进去,被这些女孩子们围住,依旧没有人注意到林瑾儿已经离开了。 林瑾儿当然也不介意。 她不需要朋友,也不在意这些人对她怎么样,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值得结交的是将来要依靠一生的夫君,她才不会对同性的女子们耗费真心。 更何况还是这些女子们。 不过还真是可惜了。 林瑾儿站在茶楼外,由丫头小心的戴上兜帽。二月末的寒风吹得她白皙的面容微微泛红。 十公子跟杨小姐的亲事竟然没成。 真是可惜。 她之所以觉得可惜当然不是因为这会影响到自己嫁给宁十公子为妾,宁云燕说的是宁大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已经打听过杨家。知道从宁大夫人来看这是绝对觉得满意的一门亲事,如果宁大夫人不同意,那肯定是因为宁十公子不同意。 宁十公子不同意自然是不喜欢杨家小姐。 真是可惜了,如果宁大夫人坚持这门亲事,宁十公子无奈娶杨家小姐进门,那这个正妻就是个摆设,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对手。 真是可惜了。 林瑾儿叹口气。低下头扶上丫头的手,另一个丫头已经递上手炉。 也许有人会不明白,像她这般家世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去委屈的做妾。 那的确是她们不明白。做妾是委屈,但如果为了达成心愿,就没有委屈的事。 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要得到就要付出。至于值得不得。那就看自己的心意,轮不到别人评判。 宁十公子就是她的心愿,这个心愿不是做妻子,而是能一辈子守在他身边,看着他。 至于他眼里心里有没有她,那不是她的心愿,与她无关她也不在意。 虽然家世不错,但要当宁十公子的妻子。在这阳城还轮不上她,所以做妾才是最合适的选择。既然要做妾就不用现在对宁十公子费心思,而是要对宁大夫人表心意。 宁大夫人的心结,现在只有一个。 “小姐我们回去吗?”丫头低声问道,看着搭住手站着不动的林瑾儿。 林瑾儿抬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不,我们去拜访一个人。”她柔声说道。 ……………………………………………………………………… 虽然二月末风还料峭,但玻璃窗挡住了寒风,只有日光透进来,照的整个室内暖洋洋。 君小姐挽着袖子露出手腕坐在炕桌前,这一次她的手里没有捏着笔,而是一根筷子。 炕桌上纸笔微微有些凌乱,除此之外还摆着一个托盘,其内放着小碟子小碗,显然是送来的小食。 君小姐手里捏着一根筷子,带着几分认真看着前方,忽的扬手扔了出去。 筷子撞在不远处的隔扇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柳儿正推门进来,咦了声捡起筷子。 “少奶奶你顽皮。”她嗔怪道。 吃完了饭拿着筷子扔,的确是太顽皮幼稚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新生的身份,她有时候会稍微放松一下。 君小姐面色闪过一丝羞涩,旋即恢复正常坐正了身子,放下袖子。 “觉得闷要出去走走吗?”柳儿关切的问道,“少爷吃过药了,我把她们都赶出去了,已经教训过了,看她们谁再乱嚼舌头。” 君小姐笑了笑,因为她除了晚上白日里从来不出现在方承宇面前,更别提伺候尽妻子的义务,还不许那些丫头们伺候太久,所以家里自然有不好的传言。 不过那些都是无所谓的事,就连方承宇怎么想她也不在意。 方承宇怎么想的君小姐也知道,虽然告诉他真相对治病或许有好处,也让相处变的融洽一些,但这件事并不是仅仅治病这么简单,而是找到背后的仇人。 如今这家里藏着多少眼睛耳朵还真不知道,要是方承宇相信自己真能好,这种欣喜就连历经世态炎凉的年老人也藏不住,更别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受的苦多看的透彻,他也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对生有无比渴望的少年。 至于相处是否融洽,这种小事君小姐更不会在意,她活过来又不是来交朋友认亲戚的。 “可是一个人总是这样闷着多无趣,不如去找人玩”柳儿说道。 小姐以前最喜欢出去玩了,现在却不得不困在这方家。 “我又没有可玩的人。”君小姐笑道,伸手提起笔。 话音才落,门外响起丫头怯怯的声音。 “少奶奶,林小姐来了。”她说道。 林小姐? 因为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体,君小姐曾经的记忆渐渐的被她同化,那些没用的被她压下去,此时不由一时间没想起来。 “少奶奶!是林小姐。”柳儿高兴的说道,“是林小姐呢。” 说到这里又是一脸不高兴。 “不过,林小姐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觉得当初给少奶奶你出的上吊的主意没用,不敢来了?” 哦。 君小姐想起来了。 林瑾儿,这个在阳城与君蓁蓁关系最好的玩伴,也就是告诉君蓁蓁宁十公子和杨小姐要定亲,以及出主意可以用上吊自尽来吓一吓宁家的那位小姐。 “林小姐啊。”君小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我忘了还有她。” ********************************************** (*^__^*)(。) 第七十四章 接受你的邀请 对于宁家,就如同她跟方老太太说的,她并不在意,她也知道宁家对她不会有善意。 这就跟你跟一个人路上不小心撞到发生了口角,或者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吵过一架甚至打过一架,要化解是无可化解,甚至从此成为路人,对面相逢不相识,或者狠狠的咒骂对方去死。 这都是没有什么,人生在世要经历那么多事遇到那么多人,就跟上牙碰到下牙是难免的。 但不能一不如意就非要对方死啊,更何况并没有深仇大恨,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 你们祖上曾经做过的事,这件事让你们不满意,办法就是消除掉这个与这个事有牵绊的人吗? 这太过分了,何至于此。 无利不起早,这件事是林瑾儿来做的,但肯定是受了宁家的指示,或者没有指示,也肯定宁家的人有这样的想法暗示。 是那位宁十公子吗? 君小姐想到花灯节上的一面,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她是深信的,棋品如人品这话她是绝对不信的。 担心自己的名声被一个小姑娘玷污,如果这人是这样的人,还真是令人不喜。 柳儿惊喜的声音已经响起。 “真的吗?他,他要见我们家小姐吗?” 小姐,林瑾儿心里笑了,刚进院子的时候可是听到这柳儿一口一个少奶奶呢,现在听到心上人。就再次化身云英未嫁少女了。 不过柳儿已经这样惊喜失声,君小姐却依旧沉默未动。 看来的确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瑾儿神情凝重几分。 “当然不是,十公子是最注重女子们闺誉的。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低声说道,“是他来我家做客时,偶然遇到我,问我的话。” “十公子来阳城了吗?”柳儿激动的问道。 丫头都听出她话里的要点了,当小姐的也听到了。 林小姐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林小姐一眼,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又低下头。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低声说道。“这都是命。” 林小姐看到了君小姐眼里闪过的亮光,她心里很满意。 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拉住君小姐的手。 “蓁蓁,你不是说过。命都在自己手里吗?”她含泪说道。 那的确是。 君小姐神情几分感叹。 林小姐叹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她说道。 一旁的柳儿正竖着耳朵听的激动,怎么就不说了?这才说到关键处啊。 “林小姐。宁公子真的来阳城了?”她忍不住问道。 林瑾儿嗯了声。跟别的小姐不同,她对于这些丫头下人们都很有耐心,脾气也温和,所以不管自己的小姐们喜不喜欢看不得看起林瑾儿,除非是小姐们亲口下令,那些跟在小姐们身边的脾气做派都如同大小姐似的丫头们都从来没有为难过林瑾儿。 “说是过了三月三就去京城。”她说道。 宁十公子在阳城哎,柳儿激动的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说这些伤心事了。”林瑾儿说道,打起精神挤出笑。“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吧,正月我没回来咱们也没出去玩。三月三到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 “只是,你现在方便出去吗?” 她说着话看了眼外边。 “方少爷,还好吧?”她又低声问道。 她的意思柳儿听得懂。 “他好不好的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她不高兴的说道,“我家小姐要出门,也轮不着她们管。” 说罢又忙看君小姐。 “是吧,小姐,你在家也闷这么久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阳城三月三的热闹吗?” 而且宁十公子在阳城哎,而且关键的关键是宁十公子似乎很想见见小姐。 宁十公子,宁十公子哎。 君小姐看着柳儿几乎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忍不住想笑。 说起来这些女孩子们还都年轻,因为年轻做事也很简单,想就去做喽,至于后果有时候就不想那么多。 岂止是这些女孩子,自己虽然大几岁不也是如此,当时那仇恨上来,只想跟仇人同归于尽,哪里想过徐徐图之。 不想多想,不想徐徐,唯恐想多了自己气死自己,唯恐徐徐冷了血困住了精气神。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君小姐看向林小姐。 “我想出去就出去,我现在可是方家少奶奶。”她哼声说道。 果然还是这个草包… 林瑾儿含笑点点头。 “好,我回去想想咱们去哪里玩玩什么,到时候来接你。”她说道。 君小姐也点点头。 “好,你回去好好想想。”她认真的说道,没有笑。 林瑾儿虽然在方家畅通无阻,但不表示方老太太会对她视若无睹。 当得知林瑾儿进了君小姐的院子,方老太太的脸色微沉,待听到其内相谈甚欢林小姐离开时还满面带笑,她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此时君小姐又站在了她的面前,跟她说自己三月三要与林小姐同游踏春,方老太太面色木然。 “我以为你会把她赶出去。”她沉默一刻说道,“或者用言语质问羞辱一番,就像对宁家夫人和我这般。” 君小姐笑了笑。 “何至于此。”她说道。 “你上吊自尽就是这位林小姐出的主意。”方老太太说道。 君小姐认真想了想。 “其实不是,她只是提出吓唬一下你们和宁家,上吊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她笑道。 她竟然还笑,如果是以前方老太太会觉得她这是傻笑,但现在自然不会。 方老太太又停顿一刻。 “你知不知道她来找你之前在茶楼喝茶?”她说道,“宁家小姐也在其中。” 君小姐脸上浮现惊讶。 方老太太有些满意。 “你竟然派人盯着宁家的人啊。”君小姐惊讶又感叹说道。 惊讶的是这个?惊讶也就罢了,还感叹,而且还是那种对孩童做出某件事的夸赞的感叹。 “废话。”方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是妇人,但一直像男人一样打拼的老太太说句粗俗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君小姐笑了笑。 “原来如此啊。”她说道。 方老太太稍微松口气。 “我接受了林小姐三月三的邀请。”君小姐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 “接受她的邀请?还是三月三?你不知道她不怀好意吗?”她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意思,要干什么。”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挑眉。 “你这算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说道。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脖子。 那瘀伤已经痊愈了。 “这件事要解决一下。”她说道。(。) 第七十五章 接受你的邀请 上一章内容传错已经修改,看过的重新下载,这一章内容是上一章的,但价格不变。 …………………………………… 对于宁家,就如同她跟方老太太说的,她并不在意,她也知道宁家对她不会有善意。 这就跟你跟一个人路上不小心撞到发生了口角,或者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吵过一架甚至打过一架,要化解是无可化解,甚至从此成为路人,对面相逢不相识,或者狠狠的咒骂对方去死。 这都是没有什么,人生在世要经历那么多事遇到那么多人,就跟上牙碰到下牙是难免的。 但不能一不如意就非要对方死啊,更何况并没有深仇大恨,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 你们祖上曾经做过的事,这件事让你们不满意,办法就是消除掉这个与这个事有牵绊的人吗? 这太过分了,何至于此。 无利不起早,这件事是林瑾儿来做的,但肯定是受了宁家的指示,或者没有指示,也肯定宁家的人有这样的想法暗示。 是那位宁十公子吗? 君小姐想到花灯节上的一面,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她是深信的,棋品如人品这话她是绝对不信的。 担心自己的名声被一个小姑娘玷污,如果这人是这样的人,还真是令人不喜。 柳儿惊喜的声音已经响起。 “真的吗?他,他要见我们家小姐吗?” 小姐。林瑾儿心里笑了,刚进院子的时候可是听到这柳儿一口一个少奶奶呢,现在听到心上人。就再次化身云英未嫁少女了。 不过柳儿已经这样惊喜失声,君小姐却依旧沉默未动。 看来的确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瑾儿神情凝重几分。 “当然不是,十公子是最注重女子们闺誉的,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低声说道,“是他来我家做客时,偶然遇到我,问我的话。” “十公子来阳城了吗?”柳儿激动的问道。 丫头都听出她话里的要点了。当小姐的也听到了。 林小姐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林小姐一眼,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又低下头。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低声说道。“这都是命。” 林小姐看到了君小姐眼里闪过的亮光,她心里很满意。 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拉住君小姐的手。 “蓁蓁,你不是说过,命都在自己手里吗?”她含泪说道。 那的确是。 君小姐神情几分感叹。 林小姐叹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她说道。 一旁的柳儿正竖着耳朵听的激动,怎么就不说了?这才说到关键处啊。 “林小姐,宁公子真的来阳城了?”她忍不住问道。 林瑾儿嗯了声,跟别的小姐不同,她对于这些丫头下人们都很有耐心,脾气也温和,所以不管自己的小姐们喜不喜欢看不得看起林瑾儿,除非是小姐们亲口下令。那些跟在小姐们身边的脾气做派都如同大小姐似的丫头们都从来没有为难过林瑾儿。 “说是过了三月三就去京城。”她说道。 宁十公子在阳城哎,柳儿激动的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说这些伤心事了。”林瑾儿说道。打起精神挤出笑,“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吧,正月我没回来咱们也没出去玩,三月三到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 “只是,你现在方便出去吗?” 她说着话看了眼外边。 “方少爷,还好吧?”她又低声问道。 她的意思柳儿听得懂。 “他好不好的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她不高兴的说道,“我家小姐要出门,也轮不着她们管。” 说罢又忙看君小姐。 “是吧,小姐,你在家也闷这么久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阳城三月三的热闹吗?” 而且宁十公子在阳城哎,而且关键的关键是宁十公子似乎很想见见小姐。 宁十公子,宁十公子哎。 君小姐看着柳儿几乎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忍不住想笑。 说起来这些女孩子们还都年轻,因为年轻做事也很简单,想就去做喽,至于后果有时候就不想那么多。 岂止是这些女孩子,自己虽然大几岁不也是如此,当时那仇恨上来,只想跟仇人同归于尽,哪里想过徐徐图之。 不想多想,不想徐徐,唯恐想多了自己气死自己,唯恐徐徐冷了血困住了精气神。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君小姐看向林小姐。 “我想出去就出去,我现在可是方家少奶奶。”她哼声说道。 果然还是这个草包… 林瑾儿含笑点点头。 “好,我回去想想咱们去哪里玩玩什么,到时候来接你。”她说道。 君小姐也点点头。 “好,你回去好好想想。”她认真的说道,没有笑。 林瑾儿虽然在方家畅通无阻,但不表示方老太太会对她视若无睹。 当得知林瑾儿进了君小姐的院子,方老太太的脸色微沉,待听到其内相谈甚欢林小姐离开时还满面带笑,她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此时君小姐又站在了她的面前,跟她说自己三月三要与林小姐同游踏春,方老太太面色木然。 “我以为你会把她赶出去。”她沉默一刻说道,“或者用言语质问羞辱一番,就像对宁家夫人和我这般。” 君小姐笑了笑。 “何至于此。”她说道。 “你上吊自尽就是这位林小姐出的主意。”方老太太说道。 君小姐认真想了想。 “其实不是,她只是提出吓唬一下你们和宁家,上吊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她笑道。 她竟然还笑,如果是以前方老太太会觉得她这是傻笑,但现在自然不会。 方老太太又停顿一刻。 “你知不知道她来找你之前在茶楼喝茶?”她说道,“宁家小姐也在其中。” 君小姐脸上浮现惊讶。 方老太太有些满意。 “你竟然派人盯着宁家的人啊。”君小姐惊讶又感叹说道。 惊讶的是这个?惊讶也就罢了,还感叹,而且还是那种对孩童做出某件事的夸赞的感叹。 “废话。”方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是妇人,但一直像男人一样打拼的老太太说句粗俗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君小姐笑了笑。 “原来如此啊。”她说道。 方老太太稍微松口气。 “我接受了林小姐三月三的邀请。”君小姐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 “接受她的邀请?还是三月三?你不知道她不怀好意吗?”她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意思,要干什么。”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挑眉。 “你这算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说道。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脖子。 那瘀伤已经痊愈了。 “这件事要解决一下。”她说道。(。) 第七十六章 按说不应该 脖子。 方老太太看到她的动作不由愣了下。 上吊的事?这孩子果然记得呢,并非是傻乎乎的恩仇不分。 方老太太松口气。 “你知道当初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就很好。”她语重心长说道,“知道防备着她,但是现在没必要去跟她算账,君子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小姐接过话,柔声说道,“那是因为有些事还做不到,所以要隐忍要蛰伏要蓄力,但有些人有些事没必要。” 的确是,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方家内忧外患。 方老太太皱眉。 “祖母放心。”君小姐接着含笑说道,“祖母心思慎密安排得当,我行事有保障,而且现在最要紧的事表弟的事,我自有分寸。”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自己再坚持,似乎就成了一心只在乎方承宇的病了。 方老太太沉默一刻。 “那你自己小心。”她说道,停顿一刻,“出去的话,多带些人,我也会让人在暗处戒备。”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施礼告退。 方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 君小姐没有回头一直走了出去,直到走到自己住的院子时她才停下脚,轻叹一口气。 “小姐怎么了?”柳儿忙问道,她没有跟进去,不知道具体谈话的内容,“是不是她们不同意你出去玩?” 小丫头如同炸毛的猫,准备小姐一声令下就去挠方老太太一脸。 君小姐笑了。 “她同意。”她说道。又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句话。 柳儿看出她有话说,瞪大眼等待着。 “这次她没说让谁陪我去。”君小姐说道。 说完了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是在委屈的抱怨,其实这不该委屈更不该抱怨。 方老太太说得对,跟林瑾儿相交来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出言相劝派人手相护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事,自己不听劝,她只能派人保护。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孙女跟着涉险吗? 君小姐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有些讪讪。 觉得自己莫非用这具身子就越活越小,真成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了。 “不去更好。”柳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君小姐的扭捏,高兴的说道。“省的她们跟着丢人,有我陪着小姐就够了呢。” 君小姐笑了。 “出去玩可能会很危险呢。”她说道,“毕竟我现在可不是官家小姐呢。” 她嫁给了一个商户,出嫁从夫。商户女子嫁给官宦人家。是一跃龙门为士族,比如君蓁蓁的母亲,但士族女子嫁给商户,那就恰恰相反了。 小姐当初连从方家的家门走出去都觉得丢人,现在却成了方家的媳妇,小姐出去其实心里很害怕的。 柳儿觉得心酸。 “小姐不怕,有危险还有柳儿呢,有危险我护着小姐。”她拍着小胸脯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这笑声如同银铃。又如同山泉叮咚,煞是好听。 君小姐自己也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 一来是没想到这女孩子的笑声这样好听。二来她许久没有大笑了。 君小姐的笑恢复了轻柔,她伸手摸了摸柳儿的头。 “你很不好,但也很好。”她说道。 这话柳儿听不懂,听不懂的事柳儿也不想,看到小姐高兴她就跟着笑,小姐不高兴她就跟着哭,小姐生气她就跟着骂,这就足够了。 柳儿嘿嘿笑了。 君小姐的笑声很响亮,她又站在院门前,所以屋子里的方承宇也听到了。 方承宇依旧躺在床上,放下的帐帘遮挡住外边的景色,却挡不住这笑声。 方承宇冷笑了一下,翻个身面向里,似乎不厌其扰。 然后他身子僵住了,旋即惊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适才是不是翻了个身? 是翻身吧? 要知道他是个瘫痪多年的人,从他五岁起就没有自己翻过身,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翻身。 方承宇僵硬的想着,其实时间久了会产生幻觉,比如想到自己在地上跑,在雪地里跳。 他慢慢的挪动身子,或许是太僵硬了,人像冻僵的鱼干一样啪嗒翻过来摔平在床上。 身下的褥子很厚,不会被摔痛,但方承宇的眼里忽的掉下眼泪来。 一滴眼泪冲破了堤坝。 口子越冲越大,少年人的泪如泉涌,很快打湿了枕头。 意识到这一点方承宇又有些恼怒,他伸手扯起被子盖住头。 男人怎么能掉眼泪呢?这真是丢人的事。 但他其实又不算是男人,他现在还没满十四岁呢,哭一下又怎么了? 男子也是能哭的,他在书上见过描写,也见过吵架打架或者受了什么委屈的小厮哭过,虽然他们多是红了眼眶,眼内微湿,最多鼻涕流一些之类的样子。 但他可是有七八年没有哭过了,眼泪攒的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偏偏有些蠢人不理解。 夜晚降临的时候,丫头们鱼贯退出去,君小姐被柳儿拉住衣袖,带着几分神秘的凑过来嘻嘻笑。 “小姐,少爷尿床了呢。” 方承宇差点将手里的书扔下。 “怎么可能?”君小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真的,那些丫头们还藏着掖着,也不想想这院子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柳儿得意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看到了,尿湿了被子和枕头啧啧…真是太恶心了….” 方承宇心里冷笑几声,君小姐走了进来。 他看到她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视线。 “按理说不应该。”君小姐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这按理并不是说他虽然不能自理,但有丫头们服侍不可能出现那种弄脏了自己的情况。 而是她给他用药这么久,他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方承宇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他心里莫名的高兴,甚至让他觉得被人误会是尿了床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真是对不住。”他诚恳又满是歉意的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点。”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我已经让她们熏过香了。” 柳儿在外间探头捏着鼻子。 “小姐要不你去书房睡吧。”她闷声闷气说道。 君小姐冲柳儿摆摆手,柳儿领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退出去关上了门。 像往常一样,君小姐推起轮椅向浴室走去。 “你这是何苦呢。”方承宇叹息说道,“表姐你没有必要这样陪着我。” “这是应该的。”君小姐说道。 “大夫说过,我这样的人会变成大小便都**。”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伸手熟练的解开他的衣衫。 “不会。”她说道,停下来对他摇摇头。 少年人的面色有些窘然还有些怅然。 君小姐想了想。 “我是大夫,不会嫌你脏。”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旋即面色又凝重。 “可是表姐,我嫌你脏。”他郑重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并没有浮现他想要看到的暴怒,他只是被一把拎起来。 哗啦一声,还穿着衣服的他被扔进了浴池里。(。) 第七十七章 暗下的决定 他已经很久没有穿着衣服被扔下来了。 方承宇笑了起来。 如今这药水中的刺痛对方承宇来说已经算是挠痒痒了,他笑着随着水的波动起伏,看着站在浴池边的女孩子。 气死你啊。 “可是那又如何?”女孩子也笑了笑,“你心里不想要,身子还不是乖乖躺着?” 方承宇的笑顿时凝结。 他张口要骂,就见君小姐端起了一个铜盆,将其内的黑色的水哗啦倒下来。 这是什么? 方承宇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就觉得整个浴池就如同油锅里被倒进来一桶水,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痛…. 方承宇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人就晕了过去。 这些孩子们真是很烦人。 君小姐看着在水中起伏的少年人想到。 不像她小时候,她小时候很乖的,一点也不惹人烦。 ………………………………………………. 方承宇醒来的时候,初春的日光透过帘帐照进来。 日光有些刺眼,他翻个身面前内,同时竖着耳朵听外边。 外边寂然无声。 方承宇再次翻过身,确认自己腰身以下的确还不那么灵活,但却不是以前那种僵死。 他伸手撑住慢慢的坐起来,一点点的挪动着腿,酥酥麻麻,额头上有汗水,心跳也加快令人一阵阵发慌。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眨眼,他将自己的腿垂在了床边。 他今年刚十四岁,这年龄不算小也不算大。算男孩子也算少年,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比同龄人显得瘦小,但坐在床边脚也能碰到脚踏。 脚踏上没有鞋子。 他不能自己穿鞋子,都是丫头们服侍,所以鞋子不会摆在他方便的地方,而是丫头们方便拿到的地方。 方承宇坐在床边没有动。神情有些恍惚。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坐着了。 当然以前也坐着,但那都是小厮丫头们把他扶起来摆成坐着的姿势,靠自己坐起来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他能坐着了。他的腿脚能动了。 他的脚不由踩了踩脚踏。 虽然已经是初春,但阳城还有些寒意,所以屋子里还摆着炭盆。 脚踏硬硬的却有暖意传来。 这种触感。 方承宇像个顽皮的孩子,一下一下的用脚踩着脚踏。 现在能动了。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能走了? 能走吗?自己走?健步如飞。 方承宇的心又乱乱的跳起来。但下一刻他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可否认他的身子能有现在的改变是那女人的功劳。 每晚的令人痛苦的浴池水,或者还有自己昏迷后其他的事。 方承宇抬起手,里衣的滑下露出瘦瘦的手腕,对着日光旋转可以看到其上小小的针眼。 金针细,但日日不断的在身上固定的地方刺入,也会留下痕迹。 她真会治病?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会治病,早就在进方家门时候拿出来用作要挟了。 她那么一心想要嫁入宁家。而自己又是祖母和母亲的心头宝,如果她能以此做要挟。别说嫁给宁家了,就是要进宫选秀当妃子祖母也能把她送进去。 何苦还用上吊这种小儿把戏作要挟。 祖母和母亲是病急乱投医忘了这一点,他虽然是受益的却也是旁观的。 不过是为了… 方承宇的手不由伸向下身,待察觉时面色不由一红。 他看了眼枕头下露出的一角书,神情再次恍惚。 脚底的凉意传来。 炭盆已经有些凉了,只穿着袜子的脚边挡不住寒意。 方承宇的心也渐渐的凉下来。 她要的什么,祖母和母亲要的什么,他都知道。 既然如此他会给她们,但怎么给这一次他却要自己做主。 方承宇的脚猛的重重的踩在脚踏上,但提起的力气却不足以让他站起来。 是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能走路了? 但他不认为那是永久的,那种药不过是让人燃烧最后的血肉,很快就会耗尽灯枯。 不过能走啊。 方承宇伸手掀起帐帘,看着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院子里已经泛青的枝叶。 哪怕有一天也行啊。 能走了的话他要做些什么呢? 记得小时候去过一次城外的山,风景很好。 近处的话家后有个巷子,记得好像说有个卖糖人的,做的特别好。 方承宇的脸上不由浮现笑意,院子里有丫头们走动,似乎在低低的说些什么,还指着一个方向面露愤愤。 那个方向是那个女人白日所在。 家里的丫头们对她都是愤愤不屑。 方承宇沉默一刻。 自己这具身子早晚都是个死,自己这个人也就是个废物,一个废物早死晚死何必争这口气。 就看在她这样费心费力的份上,就看在自己最后能做一次人的份上,不再对她嘲讽了。 不过,她没在家吗? 方承宇突然想到,虽然家里的下人对她都怨愤不屑,但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或者那个虎视眈眈的丫头的面子做出不敬。 适才院子里两个丫头敢窃窃私语,可见她是没在家了。 她去哪里了? ………………………………………………………………… “你要去哪里?” 方云绣抓住方锦绣的手急道。 方锦绣裹着斗篷带着帽子一副不以为然。 “我去花房啊。”她说道,“我的那些花快要抽枝了,我这几日忙着照看呢。” 方云绣抓着她的手不放。 “你少哄我,你去花房穿成这样子。”她说道,“你是不是要出门?” 她说着去掀方锦绣的斗篷。 方锦绣忙躲避,另一只手露了出来,手里赫然是一根马鞭。 “大姐,你就别管了,我就是想要出门走走,今天可是三月三。”她说道,“我天天被禁足,都快憋死了,我要去外边骑马。” “你胡说,你要出门,昨日不去,明日不去,偏偏她才跟人出门你就要去,你当我是傻啊?”方云绣急道。 方锦绣面色淡淡。 “这么大的门,这么大的阳城,难道我还要避开她。”她说道。 “锦绣,我知道你怕她惹事,被那个林小姐骗去,不过你放心,玉绣方才已经让人传话回来,祖母派了可靠的人陪着她去的,而且还暗地里安排了人。”方云绣说道。 方锦绣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是啊,祖母都安排的这么妥当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说道。 说罢猛地收回手,转身向外跑去。 “我自己玩我自己的,大姐你不要担心了。” ******************************** 上班了… 努力调整节奏,准备加更。 感谢109515997、扒皮豆、蔚真打赏和氏璧,感谢大家投月票和推荐票,对于新书来说,名次我很满意,谢谢大家,让大家费心了。(。) 第七十八章 各异的心思 方云绣忙追着喊,方锦绣却一溜烟的跑远了。 二门外早有一个小厮牵着马等着,方锦绣利索的上马疾驰而去,方云绣只能无奈的停下。 方锦绣从小就学会了骑马,说姐妹几个既然要挑起家中的生意,不能都在家中坐,总有一个要在外行走。 在外行走最是辛苦,抛头露面风霜雨雪,一个女孩子就要养的如同男孩子一样,方锦绣抢着去学了骑马,那时候不过才七八岁,男孩子们那时候还不一定开始学呢,她就摔摔打打的学下来了。 方云绣站在二门外神情又是焦急又是忧伤。 就如同当初抢着选择在外行走一样,就好像敢不顾脸面声誉跟君蓁蓁打架那样,有什么难事损名声的不好处理的事,方锦绣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大姐。”方玉绣的声音从后传来。 方云绣转过身接住急匆匆过来方玉绣的手。 “没拦住?”方玉绣问道。 方云绣叹息一声点点头。 “备车马我也去。”她说道。 方玉绣拉着她的手没放,神情若有所思。 “大姐,不用担心,我觉得不会有事的。”她说道。 方云绣想到她说的祖母的安排。 “既然祖母有准备,那就稍微安心些,但愿她不要不识好人心,赶走祖母的人。”她忐忑不安的说道。 方玉绣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她倒不是因为祖母的安排,她觉得君蓁蓁既然要出门就肯定不会出事。至少不会出对她或者方家不利的事。 …………………………………………… 今早阳城下了第一场春雨,街道上满是湿意,马蹄打在青石板上更为清脆。 方锦绣纵马在街道上疾驰。 她知道有祖母的安排不会出事。但是她之所以要跟来可不是为了担心那女人会不会出事的。 而实际上她就是为了出事的。 如今这情形,那女人怎么虐待承宇,就算她把承宇害死了,因为承宇是人人都知道的将死之人,也没人会和能把她怎么样。 于情于理祖母和母亲也不得不把她供在方家。 但凭什么! 比如现在她闹着非要跟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出门,祖母却还要尽心尽力被她埋怨着派人护着她。 干脆让她出事好了,出越大的事越好。哪怕方家遭了秧受了牵连,只要能毁了她的名声,有借口把她赶出方家的门。一切都是值得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东山也可以再起,但有这个祸害在,方家就别想安宁。 所以。她之所以跟出来。不是为了阻止君蓁蓁出事,而是为了阻止那些护着君蓁蓁的人。 她要让君蓁蓁出事。 她方锦绣就是这样一个恶人。 方锦绣一勒缰绳夹住马腹。 马儿一声嘶鸣,从陡然出现在街口的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 街上响起一片惊呼,伴着赞叹的叫好声。 “真是青春如花,娇艳似火啊。” 两个年轻人抚掌赞叹。 “这小姐马术极好,真是英姿飒爽。” “在这三月三出来踏青果然是赏心悦目啊。”另一个说道,回头看身后的人,“云钊。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细雨蒙蒙,宁云钊手里还举着一把伞。闻言将伞上移,露出面容。 比起冬日的花灯节,春日的大街上多了更多的年轻男女,他们穿着春装,带着娇艳羞涩的笑,让春雨也增添了几分萌动。 “很好很好。”宁云钊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又一丝期盼。 这般春日好时节,那个女子,也会出现吧。 他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只记得那双眼明亮如同星辰。 但她不会也像有些星辰那样一闪而过,从此再也见不到吧。 那真是令人有些遗憾的事。 毕竟棋局还没解出来,他还想问问她的想法。 春雨带着寒意打在车窗上,雨丝如雾隔不绝街上的行人。 君小姐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 其实这里还看不出春天的景致,入目还是一片灰蒙蒙,比不上江南此时的花红柳绿,不过街上多了很多年轻的男女,穿着鲜艳的春装,或者骑马或者坐车或者步行,说着笑着洋溢着青春欢快的气息。 君小姐眼里就露出几分羡慕。 她年轻的时候跟在师父身边到处跑,不是钻山就是入林,总之都是人迹罕见的地方,除了跟着师父,她没有跟别人来往。 所以她连下棋都是一个人。 一年回一次家,因为间隔太久,姐妹们也变的有些生疏,再加上身份地位更没有可相交来往的。 年轻就是有同伴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闹,以及有关情意的悸动。 就像现在走在街上的年轻男女,眉眼交错,含羞带笑,情意闪闪。 这些事她都没有做过,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年轻过,没有年轻就死了,就像花儿没有开就枯死了。 “蓁蓁,冷不冷?关上窗吧。” 林小姐说道,看到君小姐脸上的哀伤,她心里了然。 以前君蓁蓁一来到人多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面容,打着宁家未过门媳妇的旗号大出风头,唯恐别人不认得自己,但现在她却安静的坐在车里,当然是因为觉得丢人。 曾经的官家小姐,如今成了商人妇,而且很快就要当寡妇,这种落差对于君蓁蓁这种人来说肯定痛不欲生。 君小姐收回视线,也了然林瑾儿的了然,顺着她的话垂目。 “关上吧。”她低声说道。 林瑾儿体贴的关上窗户。 “蓁蓁,要不咱们去城外走走吧。”她想了想说道,“城里人多,宁云燕她们都在缙云楼。” 好。 君小姐心里有些顽皮的说道。 如果她这样回答,这件事是不是到此就结束了。 也蛮有意思的。 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这样答,林瑾儿还会做出别的安排,罢了,没时间跟她耍这个花枪,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 “缙云楼。”她说道,似乎只重复这个名字,并没有在意别的,“对啊,我也早听缙云楼缙云楼的,说多好多好的地方,偏偏女子们只能三月三这日才能去那里玩。” 说到这里抬手掀起车帘。 “去缙云楼。”(。) 第七十九章 好一座宅院 林瑾儿面色惊恐忙伸手按住她的手。 “蓁蓁,是我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怕她,只是咱们高高兴兴的出来,不如自自在在的玩一天。”她哀求说道。 君小姐握住她的手。 “就是要高高兴兴的玩一天啊,所以才去缙云楼啊。”她绷着脸说道。 林瑾儿一脸无奈,她性格柔顺,在君小姐面前一向处于弱势,闻言只能握紧了君小姐的手。 “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咱们自己玩自己的,不跟别人碰面。”她紧张的说道。 君蓁蓁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别人越胆怯就越能显示她厉害,看着林瑾儿这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心里肯定烧一把火。 宁家本来就欠她的,不去找宁家算账就不错了,竟然还要回避怕宁云燕,对于君蓁蓁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知道了。”君小姐绷着声音大声说道,带着孩子般的倔强和不以为意。 林瑾儿还想要再说什么,马车停在了缙云楼前,君小姐直接就掀了车帘下了车。 这一次她没有带柳儿出来,理由是让柳儿在家里看着院子,柳儿身负重任高高兴兴的留在家里。 她刚下了车,方老太太安排的丫头仆妇就围过来,差点让林瑾儿没地方下车。 原来缙云楼不是楼,而是一个宅院啊。 君小姐看着眼前阔朗大开的院门,其内亭台楼阁交错。树木繁多,虽然是初春也显得浓墨重彩。 “原本是陈家的私宅花园。”身边的仆妇低声说道。 “是前朝中山王陈氏?”君小姐有些惊讶,旋即又释然点点头。“是了,陈氏祖籍山西阳城。” 陈氏是前朝的王侯,涉及到王侯公卿之家的事总是让人好奇,别的小姑娘们第一次听到都会兴奋的追问,仆妇已经做好了询问后的回答,没想到她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放下了。 你知道陈氏是谁?是怎么封的王?怎么败落?盛时有多赫赫?有什么趣事奇闻?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没个好奇心呢? 仆妇都忍不住想要问她了。 君小姐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这个没什么好奇的。 中山王陈氏她自然知道。当然陈氏的败落并不是因为王朝更迭,作为开国以异姓封王侯的功臣,再传到第四代的时候就败落了。 她看着眼前的宅院有些感叹。 书上记载过。师父也提过一句,陈氏当年跋扈,因为修宅子闹出了纠纷还被人告到京城皇帝那里,后来还是皇帝特意恩准才修了起来。 说的就是这个宅子吧。 这个宅院占地不小。虽然还没进内。从这里看就能看出巧夺天工、蔚然可观,一眼望去错落有致起起伏伏中悬挂满是悬挂的红灯笼,如果是晚上的话,齐齐点燃必然是火树银花恍如仙境。 林瑾儿挤了过来,手里拿着幂篱。 “蓁蓁,戴上这个吧。”她说道,打断了君蓁蓁的走神,“这里毕竟人多人杂。” 她可不是来真的赏景怀古的。君小姐嗯了声伸手接过。 丫头仆妇们忙服侍着她们各自戴上。 “我们进去吧。”君小姐主动说道。 林小姐欲言又止紧紧抓着君小姐的手。 “蓁蓁,你可要记得我们是来开心的。”她再次叮嘱道。“不要因为他人败坏了兴致。” 这般情真意切,对于孤身来陌生地方的君蓁蓁来说哪里受得了,怪不得对林瑾儿毫不设防,一来是君蓁蓁的确蠢,二来也算是天真多情。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她真有些想不透,明明萍水相逢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就非要害人如此?尤其都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或者是她从来没有年轻过,又或者是身份地位不会让她遇到这种情况吧。 “好。”她握了握林小姐的手,“我记住了。” 在丫头仆妇们的拥簇下二人迈进了院门。 门前阔朗,首先入目的事一座仙人峰,也就是这仙人峰将这院子一分为二。 缙云楼日常是酒楼,在其内消费奢靡,不是谁都能进,只有在三月三的时候,缙云楼会对民众开放,人人都可以进内游玩吃喝,哪怕是乞丐也可以。 “这是当初陈氏后人让出缙云楼时提出的条件。”一个丫头在君小姐耳边低声说道。 因为君小姐看到很多穿着简朴眉眼带着瑟瑟的男女老少,而且路旁还坐着不少托着破碗敲着木棍的乞丐,脚步停顿表达了惊讶。 与其说这是酒楼,更像是游园会。 听到丫头这样解释,君小姐恍然点点头。 “倒也是慈悲心。”她说道。 “什么慈悲心啊,那是因为陈氏的后人当时说要一日抽头,定了三月三,结果缙云楼的东家就说三月三停业,让他抽不到钱,陈氏后人便决定开放缙云楼,让民众百姓齐游园,做买卖的人也可以进来,只要让他抽一日收入的一分。”丫头掩嘴笑道。 缙云楼这种地方,想要来逛一逛的自然人不少,这样安排肯进来做买卖的商贩也不少。 君小姐笑了笑。 “首次便搞的声势浩大,缙云楼没办法了才不得不依从,到如今成了惯例。”丫头接着说道,又指了指那边的乞丐,“就连乞丐们要的钱,陈氏后人也要拿走一分。” 倒是有趣。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 林瑾儿在一旁皱皱眉,怎么真像是游园逛景来了,她轻咳一声。 “蓁蓁,我们走吧。”她柔声说道,“这里人太多了。” 君小姐主动挽住林小姐的手,丫头便知趣的后退一步,但还依旧紧紧跟在她身侧。 林瑾儿带着君蓁蓁向仙人峰的左边走去,这边的园洞门前有几个穿着黑衣的大汉或者坐或者站说笑,见她们过来有人便站出来。 “林家的。”林瑾儿的身边的小丫头拿出帖子递过去说道,“林家小姐与君小姐。” 大汉们接过扫了眼帖子又看了眼两位小姐,记下她们的姓氏在一起便让开了。 说是对所有人开放,但到底也不能太鱼龙混杂,尤其是很多闺阁女子年轻媳妇们都来踏春玩乐,正好园子分东西两边,缙云楼便将其划分开,士族大家在左边,农工商等等在右边。 左边的人可以去右边的园子游玩,但右边的人等不能随意进入左园,只有在士族身份的人作保陪同,才可以去左边。 林瑾儿的父亲是官吏,自然要进左边,由她陪同,已经成为商人妇的君蓁蓁便也能跟着进去。 君蓁蓁畅通无阻的进去了,独身一人出身商户的方锦绣却被拦住了。 “倒忘了这个破规矩。”跟过来的方锦绣握着马鞭咬牙说道。 **************************** 今日有加更,一个小时后。 感谢扒皮豆的盟主打赏。感谢书友151130225951765的和氏璧,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 第八十章 用钱可买路 给shana0912的盟主加更 ********************** 好容易追过来的方锦绣是不可能就因为一个院门阻隔而放弃。 她站在原地四下乱看,期望能遇到一个认识的把她带进去。 但她到底是个很少出门的女孩子,就算比别的姐妹在外走动的多,来往的也不过是票号商行的人。 往这边过来的不是穿着贵重的就是寒酸的,贵重的是豪门大族,寒酸的则多是一些读书人家。 就算家里落魄些,他们这些读书人也是士族。 那些豪门大族的人方锦绣干脆不看,视线盯在那些读书人身上,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文士走过来,方锦绣眼睛一亮。 这个文士她认得,姓王名尧,是城里一个秀才,如今在县学坐馆教书。 之所以认识是他去票号闹过。 他的银票被儿子兑了,他说是被偷走的,来银票闹着要德胜昌赔偿,当时她也在场,还出言安抚,好在王先生也是气极了,冷静下来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道了歉就走了。 这人她认得,而且也知道他缺钱。 “王先生,王先生。”方锦绣疾步上前施礼。 王先生陡然被个小姑娘拦住吓了一跳,眯着眼看了一刻才认出来。 方家票号都是女人当家,上次他在票号亲眼见过。 想到票号的事面色有些窘迫。但还是点点头。 “王先生,我要进去找我表姐,你能让我扮作你的婢女么?”方锦绣开门见山说道。 王先生愣了下。 方锦绣见他犹豫便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 “先生多谢了多谢了。我实在不放心我表姐…”她压低声音说道,将银子递过来。 王先生面色顿时一阵青白。 “荒唐,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欺瞒圣人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他竖眉喝道,一甩袖子便走了。 方锦绣也是气的竖眉,手里拿着银子很是尴尬。 “这酸才!”她低声骂道。 不是缺钱吗?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正自羞恼。旁边有噗嗤的笑声传来。 方锦绣立刻竖眉看过去,见是一块镂空山石旁坐着的一个年轻人正咧嘴笑。 这年轻人十七八岁,长得白白净净。穿着有些破旧的素面袍子,手里握着一根木棍。 “要钱一边去。”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年轻人笑着站起来,冲方锦绣伸手。 “小姐…”他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方锦绣瞪了一眼。 “滚滚滚。”她凶巴巴的说道,将手里的马鞭子挥了挥。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们。有的是力气和脸皮。 年轻人再次笑了。 “你不是要给钱嘛。你给我钱,我带你进去。”他说道,指了指那边的院门。 方锦绣警惕的看着他,视线打量。 “你不知道我是谁,想抢我的钱,真是胆大包天。”她警告的说道。 年轻人啧啧两声。 “你不知道我是谁,在这里有人抢钱,我才是第一个不允许的。”他说道。勾了勾手,“快点快点。到底还进不进?” 这人不是乞丐。 方锦绣想到,看他虽然瘦弱穿的破旧,但伸出的手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都没有一丝污垢。 是落魄的读书人吧。 “那进去了我才给你钱。”她想了想说道,将银子攥紧。 年轻人撇撇嘴。 “行啊。”他说道,一摆头将木棍抗在肩上,“走吧。” 真行啊? 方锦绣将信将疑,但想到已经进去一刻的君蓁蓁不敢再耽搁便跟上去。 看到年轻人过来,门口的大汉们神情带着几分不屑,但并没有驱赶。 “陈七,干什么?”为首的一个还问道。 陈! 方锦绣顿时恍然。 缙云楼原主人陈氏的后人。 陈氏虽然曾经是王侯将相,但历经百年,他的后人现在也早就泯然众人,如果不是缙云楼的三月三,阳城人都记不得他了,更别提认得他。 方锦绣不由打量着被唤作陈七的年轻人一眼。 怪不得他说在这里抢钱,他才是第一个不允许的,因为他今日就是来缙云楼抢钱的。 “进去看看啊。”陈七轻轻松松说道,一面向内走去。 方锦绣犹豫一下低着头跟着。 “这是什么人啊?”果然被人拦住询问了。 方锦绣有心说自己是他婢女,但又及时看到陈七露出脚后跟的鞋子。 自己虽然刻意换了简单的衣衫,但方家小姐再简单的衣衫也不是婢女们能穿得起的,而且陈七这种人也不可能用的起婢女。 “这是我送进去赚钱的。” 犹豫间陈七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方锦绣一怔旋即大怒。 这什么意思?送进去赚钱的?赚什么钱? 大汉们的笑声也响起。 陈氏后人趁着这一天想尽办法抢钱连乞丐都不放过,自然是想尽办法挣钱,卖小吃送酒娘无所不用。 于是也不以为意,有人问了句姓什么。 问姓什么也就是要放进去了,方锦绣眼角的余光看到守门的男人提笔写了个陈字。 这就意味着自己的来历挂到陈七名下,在里面惹了麻烦的话,陈七也要负责的。 方锦绣咬了咬牙。 “方。”她说道。 听说姓方,大汉们有几个看了眼方锦绣,闪过一丝疑惑,但阳城姓方的人多了,不一定都是那个有钱的票号方家。 陈七带着方锦绣已经进去了。 进了院门陈七就转过身伸手。 “给…”他说道。 话音未落几个碎银子就被砸在手心里。 “下次说话注意点。”方锦绣竖眉说道。 陈七掂了掂银子浑不在意的笑。 “我说的不对吗?你进来这不是给我赚银子了嘛。”他说道,指着手里的银子。 方锦绣咬了咬牙。 “你为了钱就这样随意放人进来,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她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笑了,转过头打量她一眼。 “小姑娘,你能做什么坏人啊?”他笑道。 “我,我做贼啊。”方锦绣哼声说道。 陈七哈的笑了。 “做贼啊?”他的神情又沉下来,郑重的说道,“那你记得啊,你偷了钱也得分我一份。” 方锦绣呸了声,懒得再跟他理论,直奔内而去。 这边的园子以回廊著称,南北串联,直通水榭,穿山过堂,此时其内人数众多,但又不显得拥挤,煞是清幽趣味,怪不得这缙云楼日常人人称道。 不过此时方锦绣则没兴趣观景,一心寻找君蓁蓁的踪迹。(。) 第八十一章 缙云楼里的游戏 君小姐已经看过了风景站在一栋飞檐重阁的四层小楼前。 楼上有缙云楼三字。 原来这便是缙云楼这个名字的来历。 这小楼与阳城一贯的风格不同,青瓦白檐,带着几分江南气息的纤巧。 君小姐的神情浮现几分讶异。 讶异的并不是这江南风格的小楼,北方庭院中这种楼也是很常见。 她惊讶的是站在门口看到楼内的场景。 这明显是个酒楼用途,有着阔朗的大厅,但此时大厅里并没有桌椅和拥挤的客人,而是摆放着花草,焚香,屏风以及一把铁壶,墙边一溜坐着的乐师们弹奏着古乐声铮铮。 一个年轻公子玉树临风的站在其中,手中握着一只竹矢。 这场景很是风雅。 “投壶?”君小姐问道。 林瑾儿转过头看她一笑。 “对啊,这是三月三缙云楼最受欢迎的游戏。”她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来看看。” 伴着她的话音落,那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扬手将一只矢投入位于前方的铁壶中。 “吕公子中贯耳。”一旁的司射喊道。 四周响起一片鼓掌叫好声。 君小姐看向四周,这声音是从四周的包厢里传出来的。 果然是士族们游乐的地方,玩的如此风雅。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四周传来更多的声音。 “…乙字七贵人押五十两吕公子倒耳…” “….丁字九贵人押七十两吕公子倒耳…” 君小姐神情愕然,旋即失笑。 这哪里是风雅。这明明就是赌啊,跟自己的花灯棋局异曲同工之妙。 怪不得高管事曾提过一句那件事被很多人认为是缙云楼的手笔,她当时还有些不解。缙云楼是个酒楼又不是赌场。 原来缙云楼还真是个赌场。 不知道缙云楼是怎么个玩法,看这些人一注就五十七十两,比自己花灯棋局十两可高多了,早知道留着花灯棋局来这里摆一场了。 想到这里又讪讪。 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只怕到时候输得更多。 “谁赢了下注的银子归他,输了他就要返还下注人双倍的银子。”林瑾儿对她低声说道。 果然可能会输得更多,这可是双赌。 君小姐看着场中的那位年轻公子。他已经再次拿起一只竹矢。 这规矩有意思,每一个下场的人,岂不是都要被下注的人心里祈祷诅咒投不进去? 这样玩压力多大啊。而且万一输了还要赔那么多钱,有人玩吗? “有啊,正因为难所以谁要是能赢才显得厉害,连赢十场的就能得到魁首。”林瑾儿说道。“钱算什么。这种投壶公子魁首的名号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她迟疑一下。 “你知道咱们阳城稳坐第一的投壶公子是谁吗?” 君小姐看向她。 “是十公子。”她说道,又笑了,“果然是魁首。” 林瑾儿面色尴尬,自然是也想到宁十公子堪比花魁身价的笑话。 “蓁蓁你对他的事果然都知道。”她讪讪说道。 君小姐心想是你都说这么明白了实在不好再装傻。 林瑾儿再次看了眼厅内,伸手挽住君小姐。 “咱们走吧,这里看过了。”她说道。 这里只是看看吗?君小姐心里想到,站着没动。 走了这半日也是有些烦了。 “林小姐。” 有人从一旁走过来施礼咦了声喊道。 君小姐看去,见是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看到林瑾儿露出惊讶的笑,转眼看到自己便笑容凝结。 “小月。”林瑾儿有些不安。“你在这里啊,燕燕小姐也在这里吗?” 小丫头看了眼君蓁蓁翻了个白眼嗯了声。 “当然,我家小姐肯定要来这里玩的,甲字十七包厢。”她看着林瑾儿说道,毫不掩饰不高兴,“林小姐,吴小姐她们都在呢,你要不要也去啊。” 林瑾儿讪讪,看了眼君小姐。 “我,我,我不去了,我们要走了。”她神情不安的说道。 小丫头撇撇嘴。 “那林小姐随意吧。”她说道,举了举手里的荷包,“我要去给小姐们买冻果子吃。” 说罢不再理会她们蹬蹬跑出去了。 林瑾儿握紧了君小姐的手。 “荷花池那边好多锦鲤鱼,咱们去看看,还有卖鱼食的呢。”她紧张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 “不。”她说道,一把甩开林瑾儿的手,转身向内走去,看着神态恭敬又安静站在一旁的伙计,“还有包房吗?” 说完这句话又微微抬下颌。 “上房。”她补充道。 站在柱子旁的伙计含笑施礼。 “甲字十九,小姐请。”他恭敬的说道,递上一个牌子。 林瑾儿似乎吓坏了,忙扑上去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 “蓁蓁蓁蓁,我们不玩的,我们快走吧。”她急急说道。 “为什么不玩?来这里就是玩的。”君小姐说道。 等了半日,该看看你们要怎么玩了,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君小姐握住林瑾儿的手。 “来吧。” 甲字号的房间就如同那位引路的侍者脸上的笑一样让人舒服愉悦。 君小姐对这里很满意。 林瑾儿却有些拘谨。 “就是吃些小食喝点茶水。”她对侍者说道,带着第一次来不想露怯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的坦然的紧张。 “捡最贵的最好的来。”君小姐很干脆的说道,一如既往的大气。 侍者含笑应声是,便退了出去。 林瑾儿就舒口气。 “我只去年随燕燕来过一次,还是不习惯。”她带着几分歉意对君小姐说道,表明自己对这里的生疏。 君小姐笑了笑。 “这种玩乐的地方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她说道,“我们来送钱的还怕收钱的吗?” 就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的嚣张,根本就没变嘛。 林小姐心里想道,脸上露出笑点头。 “蓁蓁说得对。”她说道,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还是胆子太小了。”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向落地窗外。 她们的房间位于二楼,大窗垂着纱帘,可以清楚的看到投壶的场中。 就在这坐下的过程中,外边那位公子已经落败。 到底是风雅之事,赢了的下注的人们没有爆发出得意的笑,而落败后虽然先前赢了一些钱,但又将立刻赔出去,且算了算还要自己贴不少的投壶的公子也没有恼羞成怒,洒脱的冲四周环环一礼,伴着鼓掌声以及清灵的乐声潇洒而去。 场中一时安静,只有乐声回荡。 想必玩的人不多吧,这可不是谁都玩得起的。 要有能投壶的真本事,还要有钱,能担得起输后的结果。 “是啊是啊,玩的人不多。”林瑾儿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外边传来一声击缶的脆响,表示又有人下场接受挑战了。 “青阳公子入场。” 司射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注依耳。” 听到下注依耳,林瑾儿为了弥补适才的话又笑了笑。 “但玩的也不少,只要脸皮厚一些。”她说道。(。) 第八十二章 有钱玩得起 依耳的级别有些低,所以下注的人不多且数额也不大,很快就结束了下注,伴着司射的声音,青阳公子投出了竹矢。 “青阳公子中依耳。”司射高声报道。 虽然这没什么可值得夸赞的,但四周还是响起鼓掌声。 君子行事当如春风和煦。 紧接着又有下注声传来。 “丁三号贵人押贯耳五十两。” “丙十四号贵人押贯耳三十两。” 接二连三大约有十几人人下注,算下来将近有千两银子,这比适才的一二百两银子要多的多,但如果输了的话也要赔的多。 林瑾儿推了推君蓁蓁。 “你看啊你看啊。”她笑道。 君小姐看向外边,见那位青阳公子对司射说了几句话。 “止。”司射便高声说道。 竟然是不投了。 林瑾儿掩嘴低笑。 “看,这就是专门来讨钱的。”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这位青阳公子,穿的衣袍明显不如适才的那位公子,随着司射的声音对四周团团施礼,低着头红着耳朵退场。 四周并没有嘲笑声,还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很显然对于这样的事并不排斥也没什么愤怒。 “读书人讨钱怎么能叫讨呢。”侍者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温和的笑着,“这是风雅之事。” 对于那些有钱的老爷们来说,施舍给读书人。比在进园子时给那些只会敲着碗脏兮兮的乞丐施舍感觉更好。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林瑾儿则看着侍者送进来的茶点。 “这些风雅之事我们也不玩,我们就是为点心茶水来的。”她笑道。一面招呼君小姐,“别的时候咱们也没机会尝。” 外边的投壶依旧在继续,好在这一次上场的没有赢了钱就跑,而是继续进行下一场。 下注的声音比先前多了一些。 “甲十七贵人押贯耳三十两。” 此起彼伏中一个声音响亮的传进来。 她们是甲十九,与十七隔不远,如果要下注会有侍者在门口代宣大声的喊出来,这里自然听得清楚。 君小姐似乎在认真的看侍者端来的茶点没有在意。坐在林瑾儿身后的丫头咿了声。 “小姐小姐。”她惊讶的喊道,“十七号下注了,是宁小姐她们吧。” 林瑾儿瞪了她一眼。 “住口。”她低声喝道。又带着几分不安看向君小姐,急急的岔开话,“蓁蓁,你尝尝这个马蹄糕。” 君小姐点点头伸手捻起一块。转头却对要退出去的侍者开口。 “五十两贯耳。”她说道。 侍者没有丝毫的惊讶。态度依旧温和流畅,躬身施礼应声是。 “等等等等。”林瑾儿慌张的抬手制止他,又拉住君小姐的手,“蓁蓁,你不要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是来玩,不是来争闲气的。” “是啊。这不是在玩吗?”君小姐看着她说道,“难道不能下注吗?” 林瑾儿气急。 “蓁蓁。你不要装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她说道,“燕燕她们闲钱多得是…” 这话君小姐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她们闲钱多,难道我就没钱吗?”她说道,眉角扬起。 君小姐转头看身后坐着的丫头。 这是方老太太给的丫头金钏,包厢地方小,贴身的丫头跟进来,其他的丫头仆妇都留在外边。 看到君小姐看过来,金钏忙坐直了身子。 出来的时候老太太交代过,不离身边,不出城,至于其他的事都听从君小姐。 此时君小姐看着她一挑眉。 “我是谁?”她说道。 “您是方少奶奶。”金钏低眉顺眼的答道。 君小姐转头看温顺的侍者。 “方少奶奶是没有钱玩不起的人吗?”她说道。 只说了一个方少奶奶,侍者就领会了,微微一笑低头施礼。 “当然不是,您要是没钱,这阳城就都是穷鬼了。”他笑道,不待林瑾儿再说话,退了出去,外边立刻响起他拔高的声音,“甲十九贵人押贯耳五十两。” 每个楼层有专人负责登录客人的下注,随着侍者的报数而记录。 这边的声音响亮自然也传到了隔壁,屋子里此时坐着五六个女孩子,闻言顿时神情不悦。 “小姐,小姐,就是她,就是她,君小姐就是甲十九。”坐在角落的一个小丫头忙说道。 这就是适才在外边遇到林小姐的那个丫头,这话她进来时就说过一遍了,此时唯恐大家忘了一般又提醒一遍。 “五十两,她可真大方。”一个女孩子撇嘴说道。 宁云燕冷冷一笑。 “方少奶奶如今可是有钱人,下注多点也是正常的,不像我们这些未出阁的没几个月钱的女孩子。”她说道。 女孩子们都撇撇嘴。 “出了阁当了少奶奶的人还来故意跟我们作对。”一个女孩子说道。 小月适才进来已经夸张的将在门口遇到林瑾儿和君蓁蓁的事说了。 “听到小姐们在这里,立刻就不走了,喊着要上房,就要咱们隔壁的。”她特意描述这一点。 这摆明了就是要跟她们作对,前几次都不下注,她们凑趣玩一把,她就跟着起哄了。 女孩子们愤愤不平,眼神恨不得将墙穿个洞看死那君蓁蓁。 “好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随她去吧。”宁云燕说道,端起茶碗抿了口。 而外边的司射也传来了消息。 那位公子没有投中贯耳,竟然是输了。 这么说她们就赢了钱了,三十两变成了六十两,虽然不多,但还是很有趣的事,按理说女孩子们应该都很高兴,但想到隔壁那君蓁蓁五十两变成了一百两赢得更多就高兴不起来,似乎已经听到隔壁嚣张的笑声。 “真是算她好运。”女孩子们恨恨说道。 当然,不好运,怎么舍得继续玩呢。 宁云燕抿着嘴笑了笑,看了眼坐在角落的左艳芝,左艳芝攥着拳头眼睛亮亮一副等待看好戏的神情。 接着来啊。 看到被侍者捧进来的银子,林瑾儿忍不住眉眼含笑。 “谢天谢地。”她松口气说道。 对面的君小姐却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 君蓁蓁就是一向如此狂妄自大。 林瑾儿笑着要接着说话,君小姐却先开口了。 “这些人下场都是带着银子的吗?”她问道。 刚赢了就把钱送来了。 这五十两是自己的丫头拿出的,那另外的五十两呢?难道那位输了钱的公子随身带着这么多银子?要知道适才下注的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难道因为要来赌玩风雅之事所以提前用车拉着银子来? “这都是缙云楼垫付的。”林瑾儿笑说道。 君小姐神情露出几分惊讶,手抚着银子。 “就是说只要你说下注或者下场,他们并不验你有没有银子。”她问道,“那要是这些输了的人没那么多钱呢?” 真是自己耍无赖耍惯了,以为这世上真的耍无赖就没人能奈何呢。 林瑾儿抿嘴一笑。 “怎么会,这可是缙云楼。”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没钱他们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拿出钱来。” 君小姐看着林瑾儿。 “你知道的真清楚。”她说道。 林瑾儿心里咯噔一下,陡然发慌。(。) 第八十三章 你不休我不止 她说自己是第二次来的,做出陌生紧张的模样,可是适才说的是有点多了。 这君蓁蓁该不会是在试探她的吧? 林瑾儿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君小姐神情坦然,一双眼又明又亮,很清澈没有丝毫的波澜。 什么情绪也看不出。 林瑾儿放在膝头的手握了握。 “我是阳城人嘛,你去年才来的不知道,缙云楼这么厉害阳城人都知道。”她含笑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手拄着下颌。 “这就好,我还担心宁小姐她们没钱玩不了呢。”她说道。 林瑾儿一愣,原来是为这个打算才问的啊,旋即心里失笑。 这还真是不用自己费口舌了。 “蓁蓁。”她立刻做出紧张的神情,伸手抓住她的手,“你想干什么?咱们可不玩了啊。” 君小姐手拄着下颌,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上的银子。 “怎么能不玩呢,刚开始呢。”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不玩,宁小姐她们怎么能玩呢。” 林瑾儿又急又恼。 “蓁蓁,这可不是跟左艳芝在金楼斗气哄她买朱钗,要让她们输的多,你也得输的多。”她说道,“你不要犯傻拿钱买开心。” 君小姐笑了。 “开心嘛。”她说道,“能花钱买开心多好,不就是钱而已。” 林瑾儿更着急她不懂事了。 “蓁蓁,那不是你的钱。是方家的钱,你这样,惹恼了方家。你现在毕竟是方家的儿媳妇….”她说道。 啪的一声,君小姐把银子砸在桌子上。 “我是谁?”她娇声喝道。 “方少奶奶。”坐在她身后一直很安静的金钏立刻说道。 林瑾儿神情愕然,心里又几乎喷笑。 “方家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要用我的钱,管别人什么事。”君小姐说道,一面坐直身子拔高声音,“我要下注。” …………………………………………………………………… “甲十九号贵人押一百两依耳。” 当这句话报出来时。大厅里的气息凝滞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乐工们弹奏的曲子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疯了吧?” 宁云燕这边的女孩子们目瞪口呆。 依耳这么基础的水平。一般都是用来热热身,大家意思一下下个十两五两银子就行了。 就算这缙云楼的投壶比日常玩的难,但连依耳都投不中,还有什么脸上场啊。当然除了那些厚脸皮讨钱的人。 场中的准备投壶的公子显然也没想到。拿着竹矢的手微微一顿,向发出声音的包厢看来。 但能在这里玩的都是见过世面的,这凝滞只是一瞬间,旋即之后下注声接连而起,依旧是平稳的十两五两,并没有因为不懂规矩横插一杠的下注而乱,直到最后一个。 “甲十七号贵人押一百两依耳。” 听到又一个不合常理的下注,大家反而平静了。 肯定是年轻公子或者小姐们斗气呢。 这种事不常见但也不是没见过。 “左艳芝。你也疯了?” 宁云燕这边的女孩子们更是目瞪口呆,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左艳芝。 “一百五十两朱钗的教训还不够啊?” 左艳芝握着手神情恨恨。 “我就不信不能给她个教训。”她说道。“她以为一个把戏能欺负我们所有人吗?” 女孩子们对视一眼,她们也看出来了,君蓁蓁是故意要跟她们作对下注的。 “只是不上她的当就是了。”一个女孩子低声说道。 左艳芝呸了声。 “怕她做什么,凭什么不上她的当就行了,怎么就不能让她上当。”她说道。 有女孩子噗嗤笑了。 “你上一次也是这样想的吧。”她说道。 这话让女孩子们都笑起来。 左艳芝面色涨红。 “她一个人,我们八个人,她一个人一次出一百两,我们八个人一次一个人出十几两,难道玩不起吗?我们一个人输一百两的时候,她就要最少输八百两,我就不信这次她还吃不了亏。”她说道。 倒是这个道理,但这法子也是笨了点,虽然让对方吃了亏,大家也是要花钱的啊。 女孩子们神情犹豫。 “我这两个月没出过门,过年又收了一些红包,这次三月三进城,哥哥也给了我一些钱。”宁云燕说道,看着左艳芝微微一笑,“你受屈到底是因为我们宁家,所以我给你三百两。” 听她说话,身后的丫头小月立刻将一张银票拿出来送到左艳芝面前。 这一下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都明白了。 “既然这样,我拿一百两。” “我也有我也有,我也一百两。” 她们没有任何迟疑纷纷开口,争先恐后的出钱,多的二百两,少的一百两,转眼间左艳芝面前就堆积了将一千多两。 左艳芝满面红光一拍桌子。 “今天非要让君蓁蓁这个小贱婢输掉裤衩,让大家看看方家的少奶奶的豪爽。”她大笑说道。 这是赌场里的粗俗话,日常偷听哥哥弟弟们说话学来的。 女孩子们都掩嘴笑。 “她再怎么输也不会掉了裤衩,可惜大家看不到。”有人还笑道。 大家毕竟是女孩子,想到那场面都红着脸叽叽咯咯的笑成一团。 宁云燕端着茶杯再次抿了抿,嘴边浅笑。 输不掉吗?那可不一定,这次可不仅仅是靠她自觉了。 ……………………………………. “三百两!” 君小姐说道。 原本坐在她身后的丫头金钏已经站到门边不动了。 听到君小姐的话,她立刻对外扬声。 “甲十九贵人押三百两连中。” 林瑾儿看着端起茶杯的君小姐,面色惶惶不安。 “蓁蓁,真的不能再玩了。”她说道。 原先桌子上摆着的一百两银子,以及后来又送来的五百两都已经都没了。 这样算下来君小姐投进去的银子已经超过一千两了。 而君小姐非但没有停手,反而赌注越下越大。 “这位公子的技艺很高超的,还是不要玩了。”她接着说道。 “高超才好啊,高超了才能玩的大一些多一些。”君小姐漫不经心说道。 果然她的话音才落,隔壁传来侍者的声音。 “甲十七贵人押四百两连中。” 君小姐抬头看了眼外边。 “看到没。”她说道,冲林瑾儿挑眉笑,“又一个左艳芝,这一次可比一百五十两值钱多了。” 看着君小姐得意洋洋的神情,林瑾儿心里也笑了。 外边此时传来鼓掌声,原来那位公子果然赢了。 林瑾儿唉声叹气。 外边掌声响起,新一轮的下注又开始了。 “甲十七贵人押五百两倒耳。” 听到这声音,君小姐对林瑾儿做个你看一切意料中的眼神。 “六百。”她笑着说道。 侍者的声音报了出去。 “可是这玩的太大了。”林瑾儿神情不安的叹气。 “有什么大的,不就是钱而已。”君小姐淡淡说道,手抚着茶杯。 难道只是为了钱而已? 这些小孩子还真是没意思。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茶杯。 林瑾儿拿起茶壶要倒茶,却发现茶壶没水了。 “香兰,去要一壶茶。”她说道。(。) 第八十四章 茶水有问题 坐在她身后的丫头应声是起身。 君小姐没有理会,站在门边的金钏看了眼外边也没有说话。 香兰端着茶壶拉开门,除了侍者门外还有一个丫头笑着喊了声姐姐。 香兰记得她是跟君小姐来的丫头。 没想到竟然没有像其他仆从那样在缙云楼外候着,而是守在包厢门口。 这方家对这个少奶奶是看重呢还是不放心? 肯定是后者。 香兰笑了笑。 “小姐要茶,我去挑一挑。”她说道,拒绝了侍者。 她说着迈步,那丫头却跟上来。 “缙云楼的茶水很多种,听说还有专门的茶坊现煮,我也去长长见识。”她笑吟吟说道。 香兰心中微微一滞,捏了捏袖口,面上神情不变。 “是啊我也去瞧瞧,难得来一次。”她笑着说道,一面轻松随意的问,“妹妹叫什么?” “我叫银宝。”丫头答道。 真是商户钱庄人家的丫头,连个名字都俗气金啊银啊的,香兰心里嗤笑,如果不是为了小姐,谁会给她们这些人露个笑脸。 “这名字好听。”她笑着说道,和银宝结伴进了茶坊。 说是挑选也没什么挑的,很快就拿了一壶茶出来,说说笑笑刚走到楼梯口就见有人从外边进来。 “银宝!”清亮的女声喊道。 正和香兰说笑的丫头看着来人吓了一跳。 “三小姐。”她忙施礼,“您也来了?” 方锦绣却没有上前。而是冲她招手。 “你过来。”她说道。 银宝神情迟疑的看了香兰一眼。 香兰心中大喜。 “你快去吧,我跟你少奶奶说你上茅房了。”她低声说道。 很显然知道君蓁蓁跟方家小姐们不合,主动体贴的周全免得小丫头夹在二人中间受气。 银宝心中迟疑。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门。 茶水是亲眼看着取来的,不是来历不明,又没几步了。 “银宝你聋了吗?”方锦绣竖眉喝道。 银宝冲香兰匆匆道谢忙疾步过去了,没有看到香兰转身上楼,原本垂在身侧的袖子笼在身前。 ……………………………………………………… “怎么这么久?” 看到丫头进来,林瑾儿嗔怪道。 香兰应声是,见坐在君小姐身后的丫头往门外看去。 “银宝妹妹去方便了。”她坐过去低声说道。 金钏对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香兰便靠近林瑾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 林瑾儿神情惊讶,旋即掩下,瞪了香兰一眼。香兰似乎畏惧低下头坐回去不动了。 君小姐依旧手拄着下颌,对她们的进出说话似乎毫无察觉。 “怎么还没人下场啊。”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适才那位公子赢了贯耳后,君小姐又喊出了七百两押倒耳,但那位公子不受诱惑拒绝了继续投壶。拿着银子离开了。 所以君小姐的一千两银子便输了。 林瑾儿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放开过。此时更是一脸焦急,亲自给君小姐斟茶。 “咱们出来时候不短了,虽然输了千把两银子,方家想来也不在乎。”她柔声细语说道,将茶推给君蓁蓁,“且饮了这杯茶,咱们就走吧。” 君小姐看着推到面前的茶,与先前碧绿的茶水不同。是莹黄的花茶。 她伸出手指抚过茶杯,却没有动。 林瑾儿似乎没有在意她的动作。 她轻松随意没有半点迟疑。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放下茶壶就端起来一饮而尽。 “….缙云楼虽然酒席有名,但今日也不是专心酒席,不值得吃,我们去外边找个地方吃饭…”她口中继续说道。 君小姐端起茶。 这茶里的确添了药粉,不过并非是毒药,闻起来让人精神亢奋,吃下去也不过是气血汹涌一些。 喝了这个更能调动自己的情绪,受了挑衅更冲动的下注赌钱。 不知道她是否安排了人投壶,或者适才出场的大约有一两个是她的人吧。 就是为了钱? 虽然让君蓁蓁一下子输个万儿八千的,方家肯定会不高兴,但也没什么太丢人。 毕竟士族玩投壶可不是赌,是风雅之事。 君小姐将茶一饮而尽,重重的放回桌子上。 “走什么走,我不饿。”她说道。 林瑾儿心中大喜,忙又给她斟茶,面色却依旧焦急。 “蓁蓁。”她哀求道。 君小姐从她手里拿过茶壶,给她斟茶。 “喝。”君小姐说道。 林瑾儿一怔,心猛地跳了两下,又见君小姐将桌上的糕点推过来。 “吃。”她又说道,“这样就不饿了。” 林瑾儿释然又失笑,依言端起茶一饮而尽,捏了一块糕点。 “蓁蓁,好不好,真不要闹了,她们不值得你这样。”她语重心长说道。 君小姐放下茶壶,才要说话,有人推门进来了。 “嫂嫂在这里啊,真是巧。” 君小姐看着站在门口的方锦绣有些惊讶。 方锦绣却不等她说话就冲屋子里的丫头一摆手。 “金钏,去看看我的马吃了草料了没。”她说道,将手里的马鞭子扔过来。 坐在君小姐身后的丫头神情愕然又不安。 “三小姐,老太太让我…”她说道。 “伺候嫂嫂嘛。”方锦绣说道,似笑非笑,“我来替你。” 她说着就在君小姐身旁坐下来。 那丫头迟疑不知所措。 她当然也知道三小姐和君小姐不合,别说伺候了,不打起来就谢天谢地,这时候她怎么敢走。 “金钏,现在少爷还没死,老太太大太太也没死,我这个方小姐也还没出嫁,你且别急着讨好新主子。”方锦绣也不看着那丫头,丝毫不在乎自己说的话多么吓人,拿起了茶壶,“我以后管不了你的生死,明天还是能管的,你说我要卖了你,谁又能拦住?” 金钏面色顿时一白,同时又看向君小姐。 如果君小姐这时候跳起跟三小姐打在一起,她到底先拦住谁? ****************************************************** 这是一个连贯的大情节,建议攒着看。 感谢md12盟主打赏灵兽蛋。 谢谢大家的捧场。(。) 第八十五章 何至于此 君小姐并没有大家预料中那般恼怒。 她依旧坐着没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你就去吧,还有香兰呢。”她说道。 林瑾儿也忙点头,冲金钏摆手。 “也用不着伺候什么。”她说道。 “还不滚。”方锦绣一挑眉骂道。 金钏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应声是握着马鞭子出去了。 金钏站在门外神情不安,又想到自己出来了,门外还有银宝,待要叮嘱她,却没有看到银宝的身影。 门外只有侍者侍立,金钏怔了怔。 适才香兰说银宝去方便了,难道还没回来? “待会儿我一个妹妹来了你就让她进去伺候。”金钏对侍者交代道。 侍者应声是。 金钏这才急急的向外走去,下了楼门外有几个年轻公子正进来,金钏也顾不得回避从这些人身旁穿过去。 “咿?看起来很安静?”其中一个公子看着大厅惊讶说道,“怎么没人下场?” “以往这个时候正是投壶最酣的时候。”另一个也皱眉说道,“难道今年大家都不敢玩了?” “那缙云楼岂不是亏了。”便有人笑道。 虽然是风雅之事,但既然下注赢钱,还是要按赌的规矩来。 缙云楼是要抽成的。 “当初云钊一人就让他们拿到了往年一天的抽成,这种好事并不是年年都能碰上。”有人笑道。 站在人后的宁云钊笑了笑。目光扫过大厅。 “倒不是没人玩。”迎客的侍者含笑说道,“只不过大家现在不便玩。” 不便玩? 几个公子们都看向他,宁云钊也看过来。 “几个年轻人斗气呢。玩的比较大。”侍者委婉的说道。 适才的几场,甲字十七和甲字十九下注又急又猛又数额大的不合情理,是个人都看出来这是故意争斗呢。 既然是斗气,那其他人自然就不会参与了。 “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一个公子挤眉弄眼笑道,“跑来缙云楼斗气,缙云楼损了钱这气跟谁斗可好呢?” 侍者眉眼温顺。 “公子说笑了。”他说道。 那公子笑了。 “还有房间吗?”宁云钊接过话说道。 侍者笑着引路。 “云钊你要下场吗?” “你要下场可就热闹了。” “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你的技艺了。” 同伴们纷纷笑道。 “那是小时候玩的,自跟着二叔进京后。我就没有再玩过。”宁云钊含笑说道,“这种技艺不是天分,唯熟尔。我已经不熟了。” “你就算是生的,也比我们这些熟的能镇住场子。”同伴笑着打趣。 说说笑笑上楼去了,宁云钊落在人后,扫了眼安静的大厅。以及那些窗子垂纱的厢房。忍不住轻叹口气,又觉得好笑。 本就是萍水相逢一偶遇,如果有缘自然会再见,自己这样倒是着相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隐隐觉得一丝遗憾。 毕竟那个棋局还是没有解开,不知道她有什么高见。 外边脚步声走过,旋即恢复了安静。 方锦绣将茶壶拎起给君小姐和林小姐分别斟上。 “请。”她说道,“二位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别把我当回事。” 林瑾儿神情依旧柔和,君小姐亦是未变。 “三小姐也来了。原是我不知道,要不然咱们就一起了。”林瑾儿柔声说道,说到这里又停顿下,“蓁蓁以后和你就是亲上加亲…” 方锦绣笑了。 “林小姐真是受委屈了,为了君小姐而对我低声下气的说好话。”她说道,“你的好心我可不会当成驴肝肺” 林小姐神情无波,坐在她身后的香兰难掩愤愤。 这个方家的小姐果然商户女子粗鄙。 方锦绣犹自笑着,将茶壶拎起来,自己拿过一个茶杯。 “来来,我以茶代酒敬林小姐一杯。”她说道。 一直沉默的君小姐啪的拍在桌子上,方锦绣面前的茶杯被震的滚到在桌子上。 “还轮不到你来吃我们的茶。”她冷冷说道,也站起身来。 君小姐生气了,抛下这句话,没有再停留。 “瑾儿,走。”她说道。 方锦绣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林瑾儿很是不安。 “蓁蓁,要去哪里?”她说道。 君小姐伸手拉住她。 “茅房。”她瞪了方锦绣一眼,拉着林瑾儿就走了出去。 香兰迟疑一下忙跟上。 “速去速回啊。”方锦绣坐着没动,还扬声说道。 不回也无所谓,自己已经把这些碍事的丫头们都打发了,这林小姐要引着君蓁蓁这蠢货跳什么坑就方便了。 方锦绣冷冷一笑,看着滚落的茶杯并没有捡起来,而是将茶壶放了回去。 站在门外林瑾儿很是不安,君小姐看了眼四周也微微皱眉。 “银宝妹妹被三小姐叫走了。”香兰知道她找什么忙说道,一面将适才的事说了,神情很是不安,“我是怕君小姐你不高兴,所以才没说。” “蓁蓁,你不要不高兴,她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瑾儿握着君小姐的手低声说道,“将来打发出门就是了。” 君小姐嗯了声,握了握她的手。 “你不要不高兴才对。”她说道。 方锦绣的到来没有在君小姐的意料,也许会打乱林瑾儿的安排,她很真诚的希望林小姐能不受困扰,这件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她觉得有些烦了。 林瑾儿听到她问,心里忍不住的笑,事实上从方锦绣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忍不住的要大笑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吉人自有天相。 君蓁蓁是个傻瓜没脑子的,但无奈方老太太起了疑心,派了这么多丫头里外的守着,虽然能依计行事,但到底要费些心思,而且时候追究难免被牵连怀疑。 现在好了,方锦绣竟然来了,干净利索的把这些人都赶走了,还逼得君蓁蓁主动拉了自己出来。 这一下出了事就完全推到她们姐妹纷争上去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来了。 林瑾儿看着君小姐,眼里闪闪,柔弱如水。 “我没有不高兴,你过得好我就高兴。”她说道,“我不会理会那些人。” 君小姐点点头。 “那就好。”她说道,拍了拍林小姐的手,“那我们…” 此时她们已经携手沿着走廊走出一段。 林瑾儿忽的转身看着香兰。 “你去问问妈妈,富顺居的房间订好了没?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她说道。 香兰应声是忙疾步先走了。 林瑾儿停下脚握紧了君小姐的手。 “蓁蓁,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她低声说道,神情忐忑。 果然并非是仅仅为了输钱。 “你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君小姐看着她说道。 林瑾儿左右看了看,用手帕掩住嘴靠近君小姐的耳边。 “宁十公子来了,他想要见见你。”她低声。 君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何至于此。(。) 第八十六章 此局谁入场 因为靠的近,林瑾儿看到了君小姐的怒意,声音不由一顿,眼里闪过诧异。 难道… “他现在见我还有什么意思。”君小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里的怒意在脸上散开,声音里满是怨愤。 愤怒和怨愤可不一样,有惦记有念想才会怨。 林瑾儿扫过君小姐的脸,放下心来。 “我也不知道。”她低头说道,“是适才香兰在外边遇到的。” 君小姐带着几分恍然。 “香兰回来和你说的是这个?”她说道。 香兰当时曾在林瑾儿耳边低语,林瑾儿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是安排好的。 但没想到香兰当时出去后被方家的丫头缠住。 本来这件事不能这样说了,事实上香兰进来后在她耳边说的是方家有丫头跟着她。 但巧的是方锦绣把那个丫头喊走了,留香兰独行的机会,而且还至今未回。 这就没有纰漏了。 林瑾儿再次感谢了方锦绣。 “是啊。”她点点头低声说道,“他看到香兰了就问了句,香兰说了我们两个在一起。” 君小姐沉默一刻,看着林瑾儿。 “我跟你说过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说道,“你还记得吧。” 莫名其妙。 林瑾儿心里说道,点点头。 “我记得。”她神情郑重,握紧了君小姐的手。“他大约还是想问问你那句话。” 说罢又叹口气。 “有什么好问的,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他还能娶个寡妇不成。就算曾经有婚约,宁家肯,方家肯放人吗?” 说出这句话又带着几分不安。 “算了,不说了,我们走吧。” 君小姐却没有动,看着林小姐。 “你说,他在哪。”她神情郑重的问道。 这话问的意料中。但这神情,林瑾儿总觉得有些别扭,莫名想到了家里的教养妈妈在面对她们姐妹们耍心眼的时候。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就会说这样的话。 这并不是真要她们回答,而是提醒她们她知道她们的小心思,告诫她们想好了再说话。 林瑾儿看着君小姐,神情几分迟疑。 “蓁蓁”她一咬牙。“丁字七号房。” 君小姐深深的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林瑾儿又伸手拖住她,神情惶惶。 “蓁蓁蓁蓁。”她低声哀求,“还是算了吧。” 君小姐看着她。 “现在算不了了。”她带着几分感叹说道,旋即竖眉甩开林瑾儿的手,压低声音,“你要是怕,就走吧。” 这话太让情真意切的小姐妹伤了心,林瑾儿眼泪闪闪。 “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你的事我怎么会怕。我只是担心你受委屈。”她哽咽说道。 “委屈?我受的委屈还少吗?”君小姐低声说道,满腔的怨愤。“我现在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我还有什么不能受的。” 林瑾儿咬着下唇,似乎下定决心,再次握住君小姐的手。 “好,我陪你。”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二人携手向楼上而去,很快停在一间房门前。 君小姐停下来,林小姐则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门。 室内空无一人。 “还没来,蓁蓁,你先进去等等,我在外边看着。”林瑾儿低声说道。 君小姐嗯了声,抬脚迈进去,视线扫过室内,同时闻到浓烈的花香。 花香。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窗边摆着的大梅瓶上,其内一盆盛开的铃兰。 铃兰啊。 君小姐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怒意。 铃兰没什么奇特,但此时铃兰的香气恰好与她适才喝过的加了药的花茶相辅相成,而且还有这桌上的茶,君小姐看过去,虽然还没尝一尝,但可以肯定也添了铃兰的汁水。 产生幻觉以及催情。 这些女孩子们,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她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们青春年少,天真无邪,家人骄纵,不拘不束,以至于无知无畏。 既然师和父都不教,那就由她来教教她们吧。 君小姐屏住呼吸,转身手扶住门。 “瑾儿。”她低声喊道。 林瑾儿刚转过身,闻言忙要转过来,却觉得脖子上一凉,似乎有针刺了进去,她的眼一黑便软软的倒下来。 君小姐将她揽住带进了室内。 站在走廊一间包厢门前的使者下意识的看过来,只见到一个女子的衣裙隐没在门口。 侍者适才看到是两个女子站在门前,现在是进去了吧,正要移开视线,就见门被拉开一个女孩子走出来。 “请问。”君小姐冲他招招手。 使者忙含笑过来施礼。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想要投壶,该怎么下场?”君小姐说道。 使者眼中浮现惊讶。 不会吧,这位小姐要下场? ………………………………………………………… 缙云楼大约有特殊的构造,乐工们坐在大厅里弹奏,整个包厢里都能听到,尤其是现在更安静的时候。 这悠扬的乐声却让缙云楼的气氛有些焦灼。 毕竟大家不是来听乐曲的。 “怎么没人下场了?”一个年轻公子抱怨,又怂恿身边的人,“澄明兄,你去,你去吧。” 被怂恿的公子笑却不动。 “有云钊在,我可不去。”他说道。 大家便都看向宁云钊。 宁云钊正在煮茶,闻言笑了。 “我们是求名还是求利?”他说道,抬头看着众人,“咱们缺风雅之名还是缺钱?如果只是为了玩乐,也没必要在人前。” 对于家境优越文采斐然的他们来说,下场投壶还是十三四岁年少轻狂时做的事,现如今已经十七八岁自然不屑与如此。 “那倒是,咱们已经风光过了,余下的风光就让给需要的人吧。”同伴们笑道。 这些年轻人能放下不在意,但有些人不能。 几个女孩子已经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看。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没人下场啊?” “我们钱还没用完呢,不会就玩不了了吧?” 她们低声抱怨着。 “这些没用的家伙们,不会是被咱们的大手笔吓到了吧?”左艳芝更是没好气的说道。 宁云燕眉头也皱起来。 是啊,怎么间隔这么久?不是说人都找好了吗?难道余下的人技艺不行玩不了了? 林瑾儿这个人做事不会这么不牢靠吧? 要么就是演戏演过头,君蓁蓁真被她劝住了? 怎么可能劝住?不是说给下药了吗? 这次难道又出意外了? 正胡思乱想不耐烦时听得外边响起击缶声。 这声音让大家精神一振。 “有人下场了!”女孩子们高兴的喊道,有人透过窗向场中看去,有人则忙喊门外的侍者进来。 站在窗边的女孩子们忽的发出惊讶的声音。 “哎,是个女的?”(。) 第八十八章 再惊人 下场的女孩子投出有初全壶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缙云楼。 当然能投出全壶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惊奇的是这女孩子报的是有初。 要知道全壶的下注可不是和有初这级别一样的。 有初下十两银子,全壶最少也要一百两。 这是先亮山门,让大家掂量掂量她的本事,接下来好真刀真枪的玩吗? 这女孩子有意思。 “这家伙竟然还有这本事。” 方锦绣站在窗边,难掩惊讶的说道。 金钏忍不住合手。 “谢天谢地,少奶奶原来还会投壶。”她说道。 方锦绣哼了声,看着还站在场中的女孩子。 “当然会啊,要是不会也就不会上人当来做这种事。”她说道,带着几分嘲笑,“淹死的往往都是会玩水的。” 左艳芝等人一直在窗口守着呢,自然也清楚的看到君蓁蓁的一气呵成,她们的神情也满是惊讶,屋子里一阵安静。 “还好只投了十两银子。”不知道那个脱口嘀咕一句。 没出息的东西。 宁云燕心里骂道,瞪了那说话的女孩子一眼,女孩子自觉失言吓的往后缩不敢再动。 “要是没点本事这女人也不肯下场,现在一举得中,尝到好处,就跟鱼儿咬住钩,她挑衅钩住别人,也钩住她自己。”宁云燕再次看向窗外,冷冷说道。“看吧,用不着咱们再客气,下一场下注的金额一定高的很。” 她的话音落。大厅里便响起司射的声音。 “注贯耳。”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贯耳的注也不过是百两左右……. “甲十九贵人押三百两。” 一个突兀的喊声响起。 当然这个已经半日都一副不知所谓的除外。 “我有些期待她这贯耳会不会仅仅是贯耳。”坐在窗口的年轻公子转头对室内的同伴们说道,“所以我决定下注稍微高一些。” “没想到这女孩子还真有些本事。”另一个年轻公子说道。 “又不是无知无畏,既然敢下场必然是胸有成竹的。”宁云钊说道,将煮好的茶仔细的盛好,“与那些孟浪的男子不同,女孩子更为稳重。” 虽然夸赞。但他依旧没有往外看一眼。 “所以我建议你们少下点,因为会输。” 同伴们闻言都笑了。 “何至于如此穷酸。”他们说道。 于是一个公子扬手对门外报出数额。 “二百两。”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这数额果然比先前那些贯耳的要高的多。下注的人数也多得多。 “怎么样,我说吧。” 宁云燕说道,看着窗外的君蓁蓁。 “这银子要是输了一翻翻,可有她受的。” 说到这里又笑了。 “我倒希望这次她赢。然后让大家下更高的注。” 左艳芝看着她。 “那这次不下了?”她问道。 “为什么不下?”宁云燕说道。 “不是说她会赢嘛。”左艳芝低声说道。 宁云燕嗤笑。 “她会赢?我怕她吗?”她说道。转头看向丫头,“一百两。” 丫头应声是转身出门。 而在隔壁,一个丫头靠在门上又是着急又是无奈。 “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跟着喊什么,赢了是咱们家的银子,输了也是咱们家的银子。”金钏急道,“你还跟第一个起哄。” 方锦绣挑眉笑。 “是啊,都是咱们家的银子。怕什么,我这是给嫂嫂造势呢。”她似笑非笑说道。说罢看向窗外,“加油啊,一定要中啊。” 伴着乐工击缶一声下注截止,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乐声轻柔回荡。 但与以往不同,乐声中总觉得有些许的嘈杂。 司射看向君小姐示意可以开始了,视线落在已经又重新添加的十二只竹矢上。 这一次应该不会一下子都拿走了,毕竟耳的口径也放不下十二只。 君小姐伸手拿起了两只。 两只,看来是要贯耳连中了。 司射暗自点点头,虽然全壶惊艳在先,这个贯耳连中会稍微逊色,但也是不错了。 “那我开始了。”君小姐对司射说道。 司射施礼做请后退一步,看着君小姐走到场中铁壶前,同时举起两只手。 而在四周的纱窗后,很多双眼睛也都看着她,近处远处上房普通房现在都能看清她手里的两只竹矢。 贯耳连中。 大家都带着几分了然,但下一刻又都愣住了。 站在最近的司射也变了脸色。 那举着竹矢的女孩子忽的转过身,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同时扬起手,两只竹矢飞起稳稳的分别落入两耳之中悬在壶身两侧。 惊呼声掌声哄然而起。 “这,这是什么?盲投吗?” “书上说当初石崇之妓能隔屏风而投,这也相当于隔屏风了吧?” 很多人舍弃矜持站到窗前看着惊讶的议论着。 “云钊云钊,别捣鼓你的茶了,这女孩子与你的当初的技艺不相上下了。” “背身投壶啊,而且还是连中贯耳。” 同伴们大声的说道,宁云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背身投壶命中不失吗?”他说道,“那真是很厉害啊。” 宁云钊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看向窗外。 窗前挤着数个同伴挡住了他的视线,并不能看到那场中的女子。 金钏忍住了欢呼声,看着外边难掩激动。 “行啊。”方锦绣面色惊讶,但还有一丝难掩的赞叹,“没想到她还真有这个本事啊。” 然后她想到了自己问方玉绣的那句话。 “你让大姐说,你描述的君蓁蓁,跟我们认识的君蓁蓁是一个人吗?” 她现在也有些觉得,眼前的君蓁蓁,好像跟她认识的不太一样。 方锦绣扶着窗户神情复杂,而隔壁的宁云燕则难掩情绪的拍了下窗框。 这怎么可能!这个君蓁蓁如果真有这般本事,刚来阳城的时候就张扬开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要是早知道她有这般本事,今日也不会做这种安排,至少也能另想应对。 “燕燕,现在怎么办?”左艳芝颤声问道,“还下注吗?我们没钱了。” 没钱了吗?适才凑的钱已经都打了水漂了。 宁云燕不由咬住下唇。 为什么不敢下注?怕她赢吗?为什么怕?难道相信她不会输吗? “甲三号贵人押倒耳五百两。” “丁七号贵人押倒耳五百两。” 议论声的同时下注声接连响起,而且这喊声越来越多,几乎席卷了三层楼。 以前下注也是这般,但或许是因为先前的惊叹以及议论声未散,盖过了厅内的乐声,显得嘈杂,雅致气氛也褪去不少。 下注声此起彼伏,数额也都四五百之多。 那女孩子冲司射示意。 司射面色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平静,看到女孩子示意,心里有些紧张。 算下来这女孩子虽然投了两次,第一次的银子可以忽略不计,但第二次就超过了其他人的多次,粗略估算一下已经赢了几千两银子了。 这数目不少了,要知道接下来下注的金额肯定会更高,那样输了的话赔付的更多,这些赢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要飞走。 得到再失去,是很多年长历经沧桑的男人都看不开放不下的事。 更何况这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如果她说不玩了,司射也可以理解,只是还是有些遗憾。 这是今日三月三缙云楼赚的最多的机会。 “小姐,还要玩吗?”不待那女孩子开口,司射忍不住先问道。 君小姐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能玩了吗?”她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适才你可说了,没有制式限制直到投不中为止。” 司射愕然。 难道你的意思是能一直赢下去? “您还要接着玩?”他问道。 “当然。”君小姐说道,声音娇嫩软软,“这才要刚开始呢。”(。) 第八十八章 再惊人 上一章章节发布错误,已经修改,请重新下载。 ******************************************************** 下场的女孩子投出有初全壶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缙云楼。 当然能投出全壶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惊奇的是这女孩子报的是有初。 要知道全壶的下注可不是和有初这级别一样的。 有初下十两银子,全壶最少也要一百两。 这是先亮山门,让大家掂量掂量她的本事,接下来好真刀真枪的玩吗? 这女孩子有意思。 “这家伙竟然还有这本事。” 方锦绣站在窗边,难掩惊讶的说道。 金钏忍不住合手。 “谢天谢地,少奶奶原来还会投壶。”她说道。 方锦绣哼了声,看着还站在场中的女孩子。 “当然会啊,要是不会也就不会上人当来做这种事。”她说道,带着几分嘲笑,“淹死的往往都是会玩水的。” 左艳芝等人一直在窗口守着呢,自然也清楚的看到君蓁蓁的一气呵成,她们的神情也满是惊讶,屋子里一阵安静。 “还好只投了十两银子。”不知道那个脱口嘀咕一句。 没出息的东西。 宁云燕心里骂道,瞪了那说话的女孩子一眼,女孩子自觉失言吓的往后缩不敢再动。 “要是没点本事这女人也不肯下场。现在一举得中,尝到好处,就跟鱼儿咬住钩。她挑衅钩住别人,也钩住她自己。”宁云燕再次看向窗外,冷冷说道,“看吧,用不着咱们再客气,下一场下注的金额一定高的很。” 她的话音落,大厅里便响起司射的声音。 “注贯耳。”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贯耳的注也不过是百两左右……. “甲十九贵人押三百两。” 一个突兀的喊声响起。 当然这个已经半日都一副不知所谓的除外。 “我有些期待她这贯耳会不会仅仅是贯耳。”坐在窗口的年轻公子转头对室内的同伴们说道,“所以我决定下注稍微高一些。” “没想到这女孩子还真有些本事。”另一个年轻公子说道。 “又不是无知无畏,既然敢下场必然是胸有成竹的。”宁云钊说道。将煮好的茶仔细的盛好,“与那些孟浪的男子不同,女孩子更为稳重。” 虽然夸赞,但他依旧没有往外看一眼。 “所以我建议你们少下点。因为会输。” 同伴们闻言都笑了。 “何至于如此穷酸。”他们说道。 于是一个公子扬手对门外报出数额。 “二百两。”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这数额果然比先前那些贯耳的要高的多,下注的人数也多得多。 “怎么样,我说吧。” 宁云燕说道,看着窗外的君蓁蓁。 “这银子要是输了一翻翻,可有她受的。” 说到这里又笑了。 “我倒希望这次她赢,然后让大家下更高的注。” 左艳芝看着她。 “那这次不下了?”她问道。 “为什么不下?”宁云燕说道。 “不是说她会赢嘛。”左艳芝低声说道。 宁云燕嗤笑。 “她会赢?我怕她吗?”她说道,转头看向丫头,“一百两。” 丫头应声是转身出门。 而在隔壁。一个丫头靠在门上又是着急又是无奈。 “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跟着喊什么。赢了是咱们家的银子,输了也是咱们家的银子。”金钏急道,“你还跟第一个起哄。” 方锦绣挑眉笑。 “是啊,都是咱们家的银子,怕什么,我这是给嫂嫂造势呢。”她似笑非笑说道,说罢看向窗外,“加油啊,一定要中啊。” 伴着乐工击缶一声下注截止,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乐声轻柔回荡。 但与以往不同,乐声中总觉得有些许的嘈杂。 司射看向君小姐示意可以开始了,视线落在已经又重新添加的十二只竹矢上。 这一次应该不会一下子都拿走了,毕竟耳的口径也放不下十二只。 君小姐伸手拿起了两只。 两只,看来是要贯耳连中了。 司射暗自点点头,虽然全壶惊艳在先,这个贯耳连中会稍微逊色,但也是不错了。 “那我开始了。”君小姐对司射说道。 司射施礼做请后退一步,看着君小姐走到场中铁壶前,同时举起两只手。 而在四周的纱窗后,很多双眼睛也都看着她,近处远处上房普通房现在都能看清她手里的两只竹矢。 贯耳连中。 大家都带着几分了然,但下一刻又都愣住了。 站在最近的司射也变了脸色。 那举着竹矢的女孩子忽的转过身,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同时扬起手,两只竹矢飞起稳稳的分别落入两耳之中悬在壶身两侧。 惊呼声掌声哄然而起。 “这,这是什么?盲投吗?” “书上说当初石崇之妓能隔屏风而投,这也相当于隔屏风了吧?” 很多人舍弃矜持站到窗前看着惊讶的议论着。 “云钊云钊,别捣鼓你的茶了,这女孩子与你的当初的技艺不相上下了。” “背身投壶啊,而且还是连中贯耳。” 同伴们大声的说道,宁云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背身投壶命中不失吗?”他说道,“那真是很厉害啊。” 宁云钊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看向窗外。 窗前挤着数个同伴挡住了他的视线,并不能看到那场中的女子。 金钏忍住了欢呼声,看着外边难掩激动。 “行啊。”方锦绣面色惊讶,但还有一丝难掩的赞叹,“没想到她还真有这个本事啊。” 然后她想到了自己问方玉绣的那句话。 “你让大姐说,你描述的君蓁蓁,跟我们认识的君蓁蓁是一个人吗?” 她现在也有些觉得,眼前的君蓁蓁,好像跟她认识的不太一样。 方锦绣扶着窗户神情复杂,而隔壁的宁云燕则难掩情绪的拍了下窗框。 这怎么可能!这个君蓁蓁如果真有这般本事,刚来阳城的时候就张扬开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要是早知道她有这般本事,今日也不会做这种安排,至少也能另想应对。 “燕燕,现在怎么办?”左艳芝颤声问道,“还下注吗?我们没钱了。” 没钱了吗?适才凑的钱已经都打了水漂了。 宁云燕不由咬住下唇。 为什么不敢下注?怕她赢吗?为什么怕?难道相信她不会输吗? “甲三号贵人押倒耳五百两。” “丁七号贵人押倒耳五百两。” 议论声的同时下注声接连响起,而且这喊声越来越多,几乎席卷了三层楼。 以前下注也是这般,但或许是因为先前的惊叹以及议论声未散,盖过了厅内的乐声,显得嘈杂,雅致气氛也褪去不少。 下注声此起彼伏,数额也都四五百之多。 那女孩子冲司射示意。 司射面色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平静,看到女孩子示意,心里有些紧张。 算下来这女孩子虽然投了两次,第一次的银子可以忽略不计,但第二次就超过了其他人的多次,粗略估算一下已经赢了几千两银子了。 这数目不少了,要知道接下来下注的金额肯定会更高,那样输了的话赔付的更多,这些赢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要飞走。 得到再失去,是很多年长历经沧桑的男人都看不开放不下的事。 更何况这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如果她说不玩了,司射也可以理解,只是还是有些遗憾。 这是今日三月三缙云楼赚的最多的机会。 “小姐,还要玩吗?”不待那女孩子开口,司射忍不住先问道。 君小姐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能玩了吗?”她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适才你可说了,没有制式限制直到投不中为止。” 司射愕然。 难道你的意思是能一直赢下去? “您还要接着玩?”他问道。 “当然。”君小姐说道,声音娇嫩软软,“这才要刚开始呢。”(。) 说一下章节重复的问题和修改的细节 说一下章节重复的问题和修改的细节。 是我上传失误,两次把本该下一章的内容提前发布,结果造成重复,但都及时更新,在已经发布的章节里替换了正确的新内容,订阅过的章节大家可以直接看,不用再付费。 具体细节如下: 一七十四章和七十五章,八十七和八十八章更新重复,均已经在当时就替换为正确内容,收费看过的朋友重新下载不用再花钱,所以并不是花两章的钱看了一章重复内容。 二方锦绣称呼君小姐为嫂嫂,已经修改为弟妹,我写的时候只记得君小姐比她大,忘了她比方承宇是她弟弟。 三上一章下注的房间写错一个丁七号,其实没有,是手误,已经修改为其他。 以上。 很抱歉这些细节问题,一边写一边修改,但我不会重复更新骗钱,没那个必要。 腾讯那边我没有权利操作,已经提交编辑处理,如果腾讯的书友依旧看不到,请加书友群找管理要正确内容。 再次对影响大家通畅抱歉。(。) 第八十九章 谁为主 这还刚开始? 那接下来您还要怎么玩? 司射再次感慨。 这女孩子可能真的对投壶了解的多一些。 下注声渐渐停下,缙云楼里恢复了安静,但站在场中的女孩子和司射一直没有动作。 是不继续了吗? 有人粗略的算了下,这场下注已经大几千两银子了,要是输了这女孩子可是赔万把两银子的。 也许被吓到了吧。 毕竟万把银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看到场中的安静,宁云燕露出笑脸,因为房间位置好,也看到场中人的神情。 君蓁蓁薄纱遮面看不到,司射脸上的愕然可是清晰可见。 怎么?怂了? “你投啊,你继续投啊。”宁云燕咬牙说道。 “她适才是赢了不少,但刚才跟我们斗的时候也输了很多的。”左艳芝说道,眼睛也亮亮放光,“这次要是输了,可就赔大发了。” “她可别不玩。”另外一个女孩子听到了忙说道。 对,她可别不玩,玩的越久那要是输了的话就越多。 “六百两。”宁云燕转头对外边喊道。 丫头神情有些迟疑。 其实小姐说君蓁蓁适才输了很多,但大概忘了她们也输了不少啊。 “小姐,还是”她忍不住开口。 “你干什么?还不快去。”宁云燕竖眉喝断她。 宁云燕很少有这样暴怒外露的时候,丫头吓了一跳半句话不敢再说转身忙出去了。 站在另一边的一个女孩子也被吓的没敢说出自己想的话。 她想说。先前君蓁蓁报的是最普通有初贯耳,但都投出令人震惊的技艺。 一次是巧合,二次就是真本事了。 她还想说。大家都喊着下注君蓁蓁倒耳,好像多难似的,其实对于能投出有初全壶背投贯耳的人来说,倒耳并不是什么难的。 女孩子看着宁云燕,又看了看场中站立的女孩子。 适才大家都说君蓁蓁被斗的上了钩,但她现在觉得,上钩的好像是宁云燕了吧。 看到场中女孩子没有动作。金钏合手谢天谢地。 “少奶奶知道适可而止。”她说道。 方锦绣却是撇撇嘴。 “这时候适可而止不是傻吗?”她说道,转身就对着外边喊,“一千两。” 金钏吓的差点冲动上去掩住她的嘴。 门外的侍者已经将她的下注报了出去。 这让原本安静下来的大厅又是微微的嘈杂。 方锦绣却还没完。掀起窗帘还对着外边喊。 “这位小姐接着玩啊,你可别怂啊。” 这陡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愕然。 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事? 这里是投壶的风雅之事,难道是赌场吗? 现在的少男少女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君小姐听到了方锦绣的声音笑了笑没有理会,司射则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 当然司射并不是被方锦绣喊的话吓的。更不是为了大家下注的数额吓到。而是因为君小姐先前和他低声说的几句话。 “这,这从来没有过。”他看着君小姐有些磕绊说道。 “是,我知道没有先例,改了你们的规矩是我不好。”君小姐温声说道,“主要是我这样让大家下注不太公平。” 司射苦笑。 这么说她还是为了大家好? “而且你们适才说没有止,我也总不能这样一直投下去吧。”君小姐接着说道。 说得好像你能一直投下去似的。 司射有些无语。 无可否认这个女孩子技艺很高超,但未免因此而狂妄自大。 “那好吧,你适才问这里投壶有什么规矩。我跟你说了没有规矩,除了在投壶方式上没有规矩限制。在投注方式上自然也是没有限制的。”他整容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按照小姐的要求说了。” 君小姐点点头。 司射上前一步,看到他走出来,嘈杂声停下来。 虽然乐声铮铮但气氛有些紧张。 “别怂啊。” 方锦绣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道哪个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紧接着更多的人笑起来。 “别怂啊。” “对啊,接着玩啊。” 接二连三更多的声音喊出来,伴着笑声喊声,楼内变的喧哗。 风雅之气一扫而光。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持重的人们摇头叹息。 司射也笑了,他抬手对四周略一施礼。 “诸位,下一场的下注要换个规矩。”他朗声说道。 换个规矩? 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 “怎么换?”有人主动问道。 “这位小姐说投壶方式。”司射含笑说道。 “对啊,当然是她说了,难道要我们说吗?”有人笑着接过话。 “这位小姐说投壶的方式。”司射接着说道,“然后这位小姐决定下注的金额。” “有意思。” 挤在窗口的同伴们回头兴奋的说道。 “这小姐竟然要自己标价。” 这就是为什么女子们不肯在缙云楼下场的缘故,被人评头论足总是不好看也不好听。 能来这里的女孩子往往都是大家闺秀,名声对她们来说比金钱重要多了,她们不为钱只爱名。 宁云钊皱眉摇摇头。 “说话注意点。”他提醒道。 同伴都笑起来,而窗外也传来了司射的声音。 “有初,注一千两。” 有初? 伴着司射报出的话,很多视线都看向屏风前,适才这位小姐投入的全壶外加贯耳一共十四只竹矢还都在铁壶内,满满当当。 怎么又有初了? “骁箭,激矢令还,一矢百余反。”宁云钊说道,这一次不仅是看向窗外,人也站起来向窗边走来,“一千两,我下注。” 他站在了窗边,窗纱已经掀起,一眼就看到场中的女子。 她! 他的神情顿时愕然,他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她啊!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就仿佛她从来没出现过,那晚的花灯节一遇就好像是做梦一般。 没有人知道她,没有人见过她和自己对弈了一场怎样精彩的棋局,有关她的一切欢喜担忧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这段日子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都是期待着与她再一次相遇,但始终没有。 他已经放弃了,认可了人生很多人和事都是一面之缘。 但当她真的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一面之缘真的不如再重逢让人欢喜。 是的,他其实还是一直希望能够再见到她。 没错,这就是欢喜。 此时此刻他心里满是欢喜。 而且,她是以这种注目的场面出现。 没错,她就是该这样出现,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一样。 “我下注,一千两。”宁云钊看着窗外,再次说道。 ……………………………………. “有意思。” 此时很多人也都站在窗边看着场中的女孩子。 “有初不是有初,全壶却要从初。” 他们含笑说道。 “这骁箭之技术倒要见识见识。” ………………………………… “丙十三号贵人下注一千两。” “甲五号贵人下注一千两。” “乙七号贵人下注一千两。” …………… ………….(。) 第九十章 入我彀 一声声的下注接二连三的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数额大的缘故,侍者们的声音格外的响亮,交汇在一起让气氛变的热腾腾。 “燕燕,怎么办?” 女孩子们看着宁云燕不安的问道。 “还下吗?” 好吓人啊。 她还是在跟她们斗气吗? 宁云燕看着场中嘴唇被咬的发紫。 场中的女孩子依旧稳稳的站着,垂纱一动不动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宁云燕似乎看到了那面纱下嘲讽的笑,得意的笑。 “下!”宁云燕一拍窗户说道,“一千两,都下,这些钱下了压死她。”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神情惶恐,丫头再忍不住摇头。 “小姐,不行,太多了,不能再玩了。”她急急说道。 “不多,哪里多?我们宁家难道连几千两银子都没吗?”宁云燕竖眉喝道,“给我下注。” ……………………………………………… “小姐,是这种木制羽矢吗?”司射说道,指着侍者捧来的托盘。 这是四只圆头的木矢。 君小姐伸手捻起一只木矢,没有说话转身站到铁壶前。 方锦绣攥住了拳头,金钏屏住了呼吸,宁云燕捏紧了窗框,宁云钊神情含笑。 缙云楼里乐声都变的紧绷绷。 君小姐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她看着眼前的铁壶。反而闭上了眼。 跟着师父的第六年,见识到师父高超箭术的她想要学射箭。 师父当然一如既往那般,不直接说拒绝。也不会顺从的应允。 “先学基础吧。”他和气的睁眼说瞎话。 这基础就是投壶,投壶跟射箭虽然都用矢,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她也一如既往的不反驳不质问,倔强的顺从。 她一年的功夫都在投壶,重复的反复的无时无刻的。 后来她没能学箭,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她成了公主,嫁了人,曾经努力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的身份让她的医术无用武之地。琴棋书画这些消遣则更成了消遣。 没想到这些消遣也有派上用途的一天。 这如果不是老天的公道,还能是什么呢? 君小姐睁开眼,抬手一扬。 木矢穿过簇簇的竹矢落入铁壶中,在这瞬间壶内的竹矢如雨落瓷盘四溅的水花。跃出了铁壶散落四周。 铁壶中只余下木矢独立。 如同初始。此为有初。 “哇!” 方锦绣举起手大声喊道,欢呼雀跃。 金钏满面通红将手掌用力的拍打起来。 宁云钊笑意在嘴边散开,眼如星灿。 缙云楼内声如雷动。 喧闹声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方锦绣和金钏的欢呼瞬时被淹没,喧闹中有惊叹,但更多的是懊恼。 毕竟一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赞叹这女孩子的技艺,但要是没有损失自己投的钱的话,这赞叹就能更真心实意一些。 但大家到底是文雅之人,还是维持着姿态抚掌。 除了极个别的年轻人保持不了风度。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宁云燕紧紧握着手帕说道。 其他的女孩子们已经吓的不敢说话了。 “小姐咱们走吧。”丫头哭丧着脸说道。 宁云燕被火上浇油。 “为什么走?我怕她吗?”她气道。 是,你不怕她。可是她真的很可怕。 女孩子们神情闪烁。 “燕燕,这次是我们失算了。”一个女孩子说道,“没想到她还真有些本事,避其锋芒,我们这次就不跟她斗了。” 宁云燕捏着手帕一双大眼死死的瞪着窗外。 窗外场中小厮们正在收拾散落的竹矢,君蓁蓁则站着跟司射在说话,还抬起袖子掩嘴,似乎是笑了。 笑,笑,得意的笑。 赢了钱出了风头。 “这就算是真本事也没什么可得意的。”宁云燕说道,“她说花样,又说让人下注,敢说出花样,自然是有把握的,用有把握的事赢了钱算什么光彩,她这是骗钱。” 好似也是这个道理,女孩子们乱乱的想着,场中的司射也再次神色古怪的看着君小姐。 “小姐真要这么做?”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如今三次也让大家对我的技艺有了了解,再这样未免有失公允。”她柔声说道,“所以换个方式更合情合理。” 有失公允?合情合理?其实是为了让大家再接着下注,下更多的注吧? 适才露的这三次技艺,虽然大家对技艺很赞叹,但毕竟谁也不是吃饱撑的拿钱当纸片扔,再下场的话,估计就没几个人下注了。 这其中的确有人财大气粗,但千金博一笑并不是用在这个地方。 而对于这位小姐来说如果是为了名气的话,这三次已经足够了,如果是为了钱的话,这三次也真不少了。 怎么这小姐还不罢休? 还变着法子的要引人下注。 真好像个赌徒,一心要赢更多的钱。 说她年少轻狂吧,但这女孩子行事做事又平和稳妥,一言一行都很明显是有条有理深思熟虑。 司射沉吟一刻。 “那要这样的话,只怕数额会很大,小姐可能担得起?”他说道。 下注的数额大,那输了的话赔偿的数额更大。 很大很大的数额哦。 作为一个赌场…不不缙云楼的侍者,从来不干涉客人选择的他这次说出这样的提醒可是例外了。 君小姐若有所思。 “数额太大的话,你们担不起吗?”她问道。 司射哑然。 想了想竟然是担心他们?好像笃定自己不会输,而是担心他们不敢让她赢似的。 他们怎么会担心赢,下场的人赢的越多他们才抽成越多。 他们缙云楼而是商户,又不是衙门,商户还有嫌弃钱多的吗? “小姐说笑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既然敢玩就是能玩的。”他失笑说道,“至于担不起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就算是大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们缙云楼也不会拖欠。” 这话说的平和,可他的眉角却难掩几分霸气。 君小姐点点头。 “那就没事了。”她说道。 那好吧,司射也不再劝了,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该表明的也表明了。 如果输了,就算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缙云楼也并不会怜香惜玉。 他含笑施礼,上前迈出一步,乐工们忙击缶一声。 楼里便渐渐安静下来,当然是相比于先前的嘈杂,事实上议论声还是嗡嗡不断。 “下一场…” 听到司射开口说三个字,站在窗边的年轻人便忍不住笑了,伸手指着外边。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小女子。”他打趣说道。 “还真把这里当赌场了么?”另一个摇头说道,“她说行自然是行,反正我是不会再下注了。” 四周像他这样的议论声很多,一时间盖过了司射的声音。 宁云燕脸上满是冷笑。 “看到没,谁也不是傻子。”她说道。 那又怎么样,她反正赢了那么多钱,正好顺势不玩,得了名也得了钱,总好过她们这般全赔了不少钱进去。 女孩子们赔笑都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场中司射的拔高的声音就传过来。 “…大家说花样且下注…这位小姐应…” 场中的议论声顿时一停。 竟然… 宁云燕的冷笑凝滞在脸上。 司射感觉到四周的安静,神情略一迟疑。 “不知有人信不信这位小姐还能赢,她敢应,你们敢注否?”他将君小姐让他说的这句话说出来。 他在缙云楼跟随东家做司射已经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说出这种听起来文雅实则内含挑衅的话。 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果然这句话出口缙云楼里安静的气氛先是一凝旋即蓬乱。 “这狂妄。” “她敢应,别人不敢下注?” “哪来的如此笃定,大道无穷,学海无涯,谁敢说自己无所不能?” **************************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我这几天出门没在家,手忙脚乱,以至于错误频出,真是很抱歉了,今天就回家了,收收心好好的码字。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大家,我看了下月票榜,我徘徊在十一二的位次,大家大概都知道,起点月票有个年度总榜,只有年度前十的人才能上榜,看今年的形势我也不求前几了,希望能一直保持吊车尾第十就足够了。 如果大家有票的话,能投我一票相助,真是谢谢了,惭愧惭愧,总是麻烦大家。(。) 第九十一章 肆意扬 缙云楼里议论纷纷声音乱乱。 年轻人更是激动指责,同伴们却发现宁云钊一直没说话,反而带着笑意。 “你不觉得吗?”一个同伴皱眉问他。 “不觉得啊。”宁云钊说道,“她相信自己,你们自己不信自己,怎么反倒说她狂妄?” 同伴们愕然。 “我知道了。”一个同伴笑了,看了眼宁云钊,又看了看场中的女孩子,“你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他和她吗? 宁云钊有些不解。 “看起来不显山不显水,说话动作却都是透着一般的得意洋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同伴哼声打趣说道,“这才是最气人的。” 众人都笑起来,宁云钊也笑起来。 “这不是得意洋洋,这是年少青春。”他说道。 同伴们再次笑起来。 “你就夸你自己吧。” 他们大笑着,让室内明亮清新,带着年轻人们的肆意与激扬。 这种肆意和激扬,是自己真切的自信和本事带来的,不会让人厌烦,只会让人觉得热血和清新,就像看到清晨的日光,看到晨光下明亮的露水。 宁云钊看着场中的女孩子,嘴边笑意飞扬。 他们这边大笑,而其他地方则各种躁动。 “好。” 有人拉开了窗子,对着场中抬手。 “我下注,三百两。带剑。” 人们已经被挑动的抛下风度了,哪有自己拉开窗子亲口下注的。 这又不是赌场。 司射微微皱眉,才要替他重新报注。那边屋子的侍者也终于回过神有些慌张的重新报了。 司射才要再说话,有女声阴阳怪气的响起。 “才三百两,打发叫花子呢?没钱就别玩嘛。” 这话让那边报注的人很生气,隐隐有骂声传出来,楼里的气氛更加的嘈杂。 司射抚额。 风度,风度,注意风度。 他正要屏弃这些嘈杂询问这位小姐的意思。却见君小姐已经抓起两只竹矢站在了铁壶前,轻松随意的一扔,两只竹矢稳稳的穿过壶耳。依挂在壶身上。 “三百两。”她看了那边下注的房间一眼说道,紧接着又看向四周,“下一个。” 她投了壶。 她说三百两。 她说下一个。 做的如此随意,说得如此轻松。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 这是羞辱。这是挑衅,这是狂妄。 缙云楼里片刻的凝滞,随即再次声如雷动。 看着窗帘被掀开,听着那些乱七八糟声音各异再不是侍者整齐划一的报注声,司射站在原地苦笑。 风度,风度全无了。 ……………………………………. 缙云楼里鼓噪声雷动,远处站着的或者经过的人都听到了,还看到有人往缙云楼里跑。 出什么事了? 这片宅院名字叫缙云楼。原是公侯府邸,落败之后在三月三这一天人人都能进来游玩。但有有些地方还是不是人人都进去的。 比如这座缙云楼。 怎么一向文雅贵重的缙云楼里变得如此嘈杂? 更多的人耐不住好奇涌过来,迈上台阶就看到大厅里挤满了人。 缙云楼里只有包厢,布置的文雅清净,什么时候大厅里的廊桥下挤着人? “依耳!依耳五百两!” “莲花骁!莲花骁七百两!” “龙尾!龙尾五百两!” 各种喊声此起彼伏,让刚进来的人目瞪口呆。 “我们走错了地方进了赌场了吗?” “本来就是赌,这些贵人老爷们非要装腔作势,现在好了,有个小姑娘来气的他们装不下了。” “是个小姑娘?” “是啊,小姑娘,小姑娘说了,他们说什么她就投什么,到现在一次都没输呢。” “大家都急了,非要压下这小姑娘不可。” 先来的给后来的介绍事情的原委,后来的大声的询问着,然后再给更新来的人转述着,大厅里的下注声还在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其间夹杂着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在那些报出下注的下一刻。 “依耳,五百两。” “莲花骁,七百两。” “龙尾,五百两。” 站在前边的能清楚的看到,那女孩子并不是在重复对方的报注,而是在应答,伴着一个人下注,她就扬手投壶,速度之快之利索让人瞠目结舌。 她一个人站在场中,随着四周的下注声,手中竹矢木矢交替飞扬,围观众人的叫好声都来不及跟不上。 这场面让看到的人炫目。 “就好像说书先生讲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有人喃喃说道。 方锦绣和金钏都如同其他人一样挤在窗户边,随着每一次报注以及君小姐的应投而叫好。 方锦绣已经不再跟着下注,金钏也不再要去拦住劝走君小姐。 这么紧张几乎窒息的场面,她们已经顾不得别的,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唯有握着手随着人群发出一次次的叫好声,如此才能缓过一口气。 “横耳,十两。” 杂乱中有人高声的喊道。 方锦绣呸的一声。 “出息!也好意思下注。”她手拢住嘴对着外边喊道。 大家对这个声音也不陌生了,这期间就是她的阴阳怪气嘲笑起哄不停。 她的话音落,就见君小姐抬手一扬,竹矢稳稳的搭在双耳上。 “横耳,十两。”她说道。 方锦绣便又扬手嗤声。 “出息!也好意思要。”她说道,“跟没见过钱似的。” 金钏掩着嘴笑。 “三小姐说的不对,老太太不是说了,好的生意人就是什么钱都要看在眼里,再小的钱也是钱,不能糟蹋。”她说道。 “她又不是生意人。”方锦绣说道。 说完了又愣了下。 是啊,君蓁蓁这个人又蠢又傻,不知柴米油盐生活艰苦,瞧不起银钱,更不会为了钱财费心思。 现在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受了林瑾儿的哄骗鼓动吗? 方锦绣沉默下来。 “三小姐,少奶奶现在是咱们方家的人了。”金钏柔声说道。 她是说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君蓁蓁这个人,跟她们是一家人了吗? 方锦绣看着窗外场中站立的女孩子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而宁云燕看着场中的女孩子恨不得咬下她一口肉。 “我不信,我不信。”她双眼发红的喊道,“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你们快点想,想最难的,我要下注。”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神情惶惶。 “燕燕,不能再下注了。”几个女孩子大着胆子哀求道,“已经输的太多了,不能再玩了。” 而且也根本赢不了她的。 先前说她是投巧耍诈,结果下一刻她让别人报别人下注,这真的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君蓁蓁是千真万确的有这个本事。 她有这个本事?她算个什么东西。 宁云燕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们,一个个早没了趾高气扬的样子,战战兢兢眼神躲闪如同受惊的小兔子。(。) 第九十二章 本是送财人 她们是在害怕君蓁蓁的吗? 她君蓁蓁凭什么让人害怕?孤女落魄还是商户寡妇? 不能怕她,这次怕了她,以后在她面前就底气不足了。 “屏风,隔着屏风,全壶。”宁云燕推开她们,对外喊道,“一千两。” 女孩子们吓的脸都白了。 她们虽然是家里的娇娇女被长辈们疼爱呵护,但到现在扔出去的银子也超过了她们的认知和承受能力。 女孩子尖利歇斯底里的声音让宁云钊一怔。 虽然嘈杂声乱乱,他还是认出来了。 燕燕? 女孩子们来缙云楼玩乐是很正常的,妹妹来这里他也知道。 来玩投壶自然会下注,银钱些许小事。 但现在燕燕竟然喊出了一千两的注金。 一千两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大数额,但对于家里的女孩子来说可不是能随意拿着玩的。 怎么回事?燕燕虽然骄纵顽劣,还不至于如此不知深浅。 宁云钊皱眉,他转身对小厮招手,小厮忙上前。 “十七小姐在这里,去找她,就说我说得让她不许胡闹立刻过来。”他低声说道。 小厮应声是忙跑了出去。 他需要先去门外寻找宁云燕的仆妇,然后再由仆妇带着来找宁云燕。 小厮蹬蹬跑下楼,从水泄不通的门口挤了出去,而此时场中的君小姐已经站在了屏风前。 君小姐如同先前一样看也不看是谁下注。这些事自有缙云楼来操心,她相信他们的能力不会遗漏。 “屏风。”她只是说道。 现在的场中不仅仅是有乐工和司射,还有好几个侍者在这里忙碌。因为君小姐投壶太快,他们要帮着递竹矢木矢,整理投壶。 现在听到这句话立刻便有人将场中的屏风抬过来。 原本摆在屏风前的铁壶就挪到了屏风后,君小姐接过侍者递来的竹矢,默默的看着屏风,不待周围的人们反应过来就抬手将竹矢一只一只的扔了过去。 “一。” “二。” …………… ……………… 为了体贴屏风这边视线不好的人们,一个侍者还站在一旁大声的念着。几乎是没有停歇的很快十二只竹矢稳稳的落入铁壶中。 四周叫好声掌声雷动。 对于不输自己钱的人们来说看到这般技艺展露自然是开心的很,尤其是挤在门口的这些从来都没机会下注的人们,很多人把巴掌都拍红了。 司射站在一旁早已经没了惊讶只余下木然。 他听着四周的鼓噪。看着在场中抬起头环视四周的女孩子,想的是今日的三月三缙云楼大概要被这位小姐包场了。 “要是论式是一百三十二式,还是四十式,还是二十四式为止。要是论矢是否仅仅为十二矢投完为止?” 司射想着这位小姐刚开始时问的那句话。当时他还笑这这小姐是要把一百三十二式都耍来吗。 原来她的确是要把这些都耍一遍。 输了。 听着满耳的喧哗,看着场中的君蓁蓁,宁云燕面色惨白。 这不可能,她一直在赢,她一直没有输。 没有人能做一直的,连哥哥宁云钊当年也是止步于第十场。 她君蓁蓁凭什么能。 门被驳驳敲门,同时被拉开,宁家的仆妇和小厮出现在门口。 “十七小姐。十公子说….”仆妇开口说道。 但她的话刚出口,宁云燕抓住了窗框。手扯开薄薄的窗纱,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君蓁蓁,你出千!你出千!”她伸手指着场中的女孩子嘶声喊道。 宁云钊站在窗边看着场中的女孩子,想着一会儿怎么见到她,又该说些什么。 原来你的投壶技艺也这么厉害啊。 这句开场白应该很合情合理,既不熟络的突兀,也不会显得生疏。 接着就该提一下花灯节那个棋局的事,就坦然的说自己没解开好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不知道她还要玩多久,就目前看来,应该是一副直到没人下注的神态。 宁云钊的嘴角笑意弯弯。 莫名的想到花灯节那晚棋局被破委屈的红了眼眶转身就走的样子。 其实是个骄傲又倔强的女孩子。 就在这时,喧闹中响起自己妹妹声音,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君蓁蓁。 好像在哪里听过。 君蓁蓁很明显是女子的闺名,在场的多是男子,对于女子的闺名并没有那么灵敏的反应,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们在意的是这女子喊的最后三个字。 你出千? 出千! “对,没错,你出千。” “你不可能次次都赢。” 看到宁云燕的动作其他的女孩子们也反应过来,没错,这不可能,不可能一次都不输。 她们也都冲过来对着窗外愤怒的喊道。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能在喧闹中响亮,而四五个因为惊吓而惊慌的女孩子的声音就能盖过大厅里的喧闹。 站门边的仆妇和小厮完全被忽视,声音也被压下去。 大厅里的嘈杂渐渐停下,只有女孩子们愤怒尖利的喊声。 男人们不至于这般失态,但很多人的心里也开始疑惑,尤其是输了很多钱的人。 没错,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们从来没有在这里输过这么多钱,当初宁家十公子技艺高超也是从有初规规矩矩的投到全壶,但谦谦君子纯粹为了风雅之事,投的淡然,大家看的也淡然,根本就没有这般疯狂的下注。 这个女孩子先后改了规矩,折腾出这多花样,带着明显的挑衅,一场就抵别人十场,而且还一直不输,哪有这样的事。 这是不是缙云楼安排的人?要不然怎么纵着她这般没规矩的乱来? “这位小姐是什么人啊?”有男声零零散散的响起。 虽然不像那些女孩子们口无遮拦,但这话的意思也是表明了质疑。 低低的议论声就渐渐的起来了。 “她就是出千,她就是来骗钱的。”宁云燕越发的有底气大声的喊道。 宁云钊已经转身出了门,跟着跑来禀告的小厮疾步向宁云燕这边来。 走在走廊上大厅里的嘈杂声便被隔绝变淡,但还是听到有另外一个女声响起来。 “真是没出息,还以为这缙云楼里的人玩得起呢,竟然输了钱还不如赌场里的贩夫走卒。” 方锦绣也一把拉开窗户似笑非笑说道,视线扫过大厅。 “问她是什么人,说她来骗钱,我告诉你们,她是德胜昌方家的人,骗钱?德胜昌要是需要出来骗钱,那全阳城的人就都穷死了。” 德胜昌方家? 阳城首富德胜昌,要这么说,还真犯不着来骗钱。 怪不得这位小姐敢这么玩呢,依照方家的底气,真要输了也拿得出来。 大厅里安静下来站在各个窗户后的人们神情惊讶,司射的眼里也闪过惊讶,然后看到身旁的君小姐掀起面纱,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容,此时她的脸上也浮现惊讶。 她惊讶什么?司射下意识的闪过念头。 君小姐伸手掀起面纱,看向方锦绣所在的方向,惊讶退去嘴角浮现一丝笑。 方锦绣看到了她的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有些没好气。 笑什么笑,自作聪明,我又不是为了你。 她绷着脸扭开头,看向大厅。 “骗钱,一个女孩子下场,很明显是想来散钱的。”她哼了声说道,“谁想到你们没那个本事拿到,自己技不如人,反而要怪别人本事太好,什么道理。” ******************************** 鞠躬,跪谢。 其实真的很怕打扰大家,一直想我认真安静的写,大家安静自在的看,然后大家在群里在书评区聊天说笑,为剧情哭哭闹闹。 但人在江湖,又有这个榜单,不争不显得自己伟大,争也不是证明自己多了不起。 对我来说这更是一个荣誉是一个认可,是你们的恩赐。 不过还是只想你们手头有票就给我,没有票,不要去为了票而订阅,那实在是太惭愧自责。 再次跪谢。 感谢木某2004盟主打赏,感谢色妍、天羽丶天月、婧三少、王音尘的和氏璧打赏。 我现在还欠四个盟主加更,待我调整下补上,渣手速很无奈。(。) 第九十三章 你在质问谁 现在的女孩子们都这样的牙尖嘴利没规矩了吗? 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 大厅里响起乱乱的声音,但却没有人再发出质问了。 君小姐笑了笑放下面纱。 “如果大家有疑问,可以来亲自检验一下,我也可以再投,不下注的。”她说道,“虽然是玩乐,但到底是涉及了钱财,总要确保公允。” 还没等大厅里的议论声再起,一旁一直沉默的司射开口了。 “不用,如果大家有疑问,请来验证缙云楼,与小姐无关,我们缙云楼传承百年,虽然不敢跟德胜昌比,多少也还是挣了些钱,并没有到了坑蒙诈骗大家的钱的地步。” 他的视线慢慢的看向四周,声音也慢吞吞的,就像一个被指责了而有些不安的老掌柜。 但这话说出来,却并没有哪个客人更加理直气壮,大厅里的议论声反而陡然消散。 出千可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 你们这是对谁有疑问? 对缙云楼吗? 在这一片凝滞中,方锦绣的笑声响起。 “真是的,没钱就别玩,输不起就别玩,赢不了就说人使诈出千,我们年纪小你们瞧不起也罢了,这缙云楼好歹也是老字号了,实在是…”她啧啧两声。 这话攀扯的太明显了。 金钏忍不住扯了扯方锦绣的衣袖低低的喊了声三小姐。 三小姐虽然脾气不好,但在外行事还是有分寸的。不知道是不是看君小姐投壶看的激动,此时一言一行都变得嚣张。 金钏看了眼场中安静站立的君小姐。 说起来,现在的三小姐做的事倒像是君小姐该做的。 宁云燕已经听呆了 “你胡说。我是说她出千,不是说缙云楼。”她尖声喊道。 方锦绣就等着这句话呢。 “司射在一旁站着,出没出千他看不到啊?”她哼声说道,“你是说司射大人不长眼,还说缙云楼不长眼啊?” 这女孩子怎么说话呢。 事实虽然是事实,但也别说的这么直白嘛。 司射心里嘀咕,想到听得的闲谈。说德胜昌方家投奔来的外孙女,脾气怪异嚣张不知礼数,闹得方家和宁家都灰头土脸。 大概这位就是那个君小姐吧。 宁云燕几乎气疯。这谁啊?这谁这么瞎了眼跟她作对? 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宁云燕探身看过来,一眼看到贴在窗口的方锦绣。 她不认得方锦绣,但认得这间房,顿时目瞪口呆。 林瑾儿呢? 怎么回事?那间房子不应该是林瑾儿吗?她还正要让丫头去质问林瑾儿到底怎么回事呢。怎么这房间里的是个陌生人? 事情不对! “你…”她张口要喊。房门被人重重的拉开了,一个年轻男子大步而入。 正挤在一起的女孩子们下意识的尖叫一声。 “燕燕,不要胡闹了。” 屋子里响起男子温和又醇厚的声音。 女孩子们的惊乱顿时被平复,忙忙的整理仪容,惨白的脸上惊魂未定,眼神已经含羞看向进来的公子。 这声音她们再熟悉不过了。 她们和宁云燕在一起玩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能听到这个声音,见到这个人吗。 宁十公子视线没有半点乱看。宁云燕呆呆的转头。 “哥。”她哇的一声哭着扑过来。 宁云钊揽住她,抚着她的肩头。 因为没有宁云燕再开口。缙云楼里安静下来。 司射为了避免那个女孩子再说出更挑衅的话来,先开口了。 “这么说大家是对这位小姐赢的不服了?”他声音淡淡的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想要我们缙云楼给个交代?” 不待别人说话,宁云钊先对外开口。 “说笑了,小孩子们输急了口角而已。”他说道,“这有什么不服的,人人亲眼看着,如果这也能作假,那就是神仙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大厅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是啊,我们都看着呢,这都说不服,那真是睁眼说瞎话了。”还有人说道。 站在窗边的方锦绣转身对金钏嘻嘻笑。 “这缙云楼果然没人敢惹啊。”她说道,“能开大赌场的果然都有大靠山。” 金钏忙示意她小声。 “三小姐你不要再乱说了。”她劝道。 而在另一边,闻言气的要再冲过去的宁云燕被宁云钊按住。 “燕燕,你没有理,不要再胡闹。”他沉声说道,“不就是输了一些钱。” 输了一些钱? 在场的女孩子们都低下头,宁云燕的丫头此时再也忍不住哇的也哭起来。 “少爷,少爷,小姐输了好多钱。”她一面叩头。 虽然是小姐要下注,但她这个做丫头的回去肯定也没好下场。 听到她这样说,宁云燕再次委屈的哭起来。 “我是被骗了我是被骗了。”她抽泣重复的说道。 宁云钊眉头微皱,看向身后的小厮,小厮领会忙去询问侍者,侍者将一张早已经誊写好的纸递过来。 小厮一眼看到神情愕然。 “没写错吧?”他脱口说道。 侍者神情淡然含笑。 “可以对质查问。”他说道。 赌场里都是真金白银的下注,要不然就写条签字画押,而缙云楼从来没有这个规矩,全凭一张嘴,这其实很不合理,但缙云楼说了,君子不可无信,君子一诺千金,所以来缙云楼只要开口说话就行。 这个规矩果然传承下来,是君子的缙云楼自然君子相待,而那些不是君子的,缙云楼当然也不会以君子之道相待。 自从有两三个撒泼耍赖输了钱不认账的人不是身遭意外就是好好的家业突然败了之后,来缙云楼的就只剩下君子了。 听到小厮脱口冒出这话,宁云钊立刻喝止。 多少钱竟然让小厮失了分寸? “拿来。”他说道。 小厮忙低着头捧过来。 宁云钊伸手接过一眼扫过,见先是写着左小姐名下挂着将近千两银子,接下来便开始是宁云燕的。 纸上的银两是一点一点的增加,宁云钊似乎能看到宁云燕当时的样子和心态。 被煽动被引诱被气氛被不服而最终疯狂。 宁云钊沉默着视线落在最后,那里是合计的数额。 五千两。 又是五千两。 宁云钊心里想到,然后他愣了下,为什么说又?(。) 第九十四章 有些听不懂 这些无关紧要,宁云钊凝眉。 五千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母亲已经主持中馈了,动用五千两的银子还必须由祖母允许。 燕燕这次真是玩的太过了。 而且这五千两还是用在了赌上。 就算是家中的兄弟男丁们做出这种事,也要被父亲重罚的。 “去家里支银子,是说我用的。”宁云钊说道。 宁云燕哭的更厉害,其他的女孩子们则满眼的羡慕。 有个好哥哥真好。 宁十公子果然很好。 “她骗我,要不然我不会输这么多。”宁云燕哭着说道。 “别人骗你,你就该上当?”宁云钊说道,“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上当的是你?自己做的事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决定,怎么能怨恨别人?” 宁云燕被说得一怔,哥哥是在指责自己吗?她顾不得哭,眼里含泪的看着宁云钊。 “怨恨别人是推脱自己的过错,如果你不认识到是自己的错,以后遇到事还会继续犯错。”宁云钊沉声说道,“这一次你有我帮忙,下一次有家人相助,但下下次呢?人生在世,可不是次次都能让你侥幸,而有时候一次错就能让人误终身。”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 “而且人家也不是骗你,你输的也不冤枉。” 输的不冤? 宁云燕看着宁云钊,眼泪再次如雨纷纷。 “哥。你干嘛替君蓁蓁说话。”她哭道,“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这样。要不是她故意跟我斗气,我怎么会输这么多。” 君蓁蓁,又是这个名字,君… 宁云钊想到这个姓氏,是那个跟自己有过婚约的君小姐吗?蓁蓁就是她的名字? 斗气? 宁云钊又想到适才听到的不知道那个房间里传来的女孩子话。 这样一想是针对宁云燕的话而反驳的。 说的话的确是挑衅嚣张的。 就跟听到家里女人们描述的君小姐的行径一样。 “我怎么是替她说话呢,我是说投壶的人,你因为别人的气话挑衅而下注。这与投壶的人无关,你不能怪罪人家技艺高超啊。”他温和的说道。 他原本就没想让妹妹也去见见那位小姐,一来女孩子们容易多想。不管是妹妹还是她想多了都不好,二来他知道女孩子们很多都是很小心眼的,最见不得别的女孩子比自己好,她那么优秀。妹妹肯定小心眼的嫉妒。 他不想让她因此受到无辜的困扰。 现在看来更不能了。 他的话说完。就见宁云燕瞪大眼,而四周躲躲闪闪的女孩子们的视线也都落在他身上。 似乎很惊讶。 “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宁云燕说道,又皱眉,“什么与投壶的人无关,投壶的人就是君蓁蓁啊。” 宁云钊觉得自己听不懂宁云燕说的话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沉默不语。 ………………………………………………………… 女孩子们的吵闹消失了,缙云楼里也恢复了安静,乐工们在示意下又开始奏乐。大约是心理原因,这乐声总觉得比先前多了几分纷乱。 经过适才的一闹。君小姐的投壶便不好再继续下去。 “真是遗憾。”司射真诚的说道,“是我们准备不周。” 君小姐含笑道谢。 “现在停下恰到好处。”她说道,“我有些日子没有投壶,也是生疏了。” 她这是还是生疏了,那不生疏的话会怎么样? 这孩子是真不知道什么叫谦虚,还是太过于狂妄呢?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说的话总是让人无语。 司射笑着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小姐先回房间稍等,钱数统计好了银票立刻送去。”他说道。 因为适才那一轮下注又快又猛数额也大小不一的杂乱,所以要费些功夫仔细统计。 君小姐再次道谢跟着侍者走开,司射也顾不得再留在场中等待下一个下场的人。 也不会有人再下场了,有这位小姐珠玉在前没人想要出丑,最关键的是今日也没人会再下注了。 君小姐回到了原先的甲十九号包厢,方锦绣和金钏都在里面,看到她进来方锦绣绷着脸扭着头,金钏则高兴的相迎。 “少奶奶您太厉害了。”她真诚的说道。 “消遣而已。”君小姐谦虚说道,“说道喜的话还早。” 至少等银票真切的送到手里再说。 金钏抿嘴笑,想到什么忙去倒茶。 “茶还热着,你先润润口。”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递过来的茶杯,坐在桌子边扭着头的方锦绣也看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挪揄。 君小姐笑了笑。 “林小姐没有再回来过吗?”她问道,一面端着茶,一手拎起茶壶。 她拎起茶壶却没有倒茶,而是走到墙角摆着的大花瓶前。 大花瓶里插着娇黄鲜嫩的迎春花。 金钏有些不解,但还是忙答话。 “没有,连她的丫头也没有来….”她说道,说到这里瞪大眼啊了声。 原本似笑非笑的方锦绣也瞪眼。 君小姐将茶杯里的茶倒在迎春花的花瓶里,然后又将茶壶的茶水也倒了进去。 “这茶水怎么了?”方锦绣问道。 君小姐将茶水倒的干干净净才转过身看了方锦绣一眼,然后指着还滚在桌子上的茶杯。 那是方锦绣刚进来要喝茶被自己拍桌子打翻的。 “我看你一直没喝,应该是不好,就倒掉吧。”她说道。 方锦绣看着她皱眉。 “这茶水真有古怪?”她问道。 金钏听二人的对话反应过来,顿时面色发白。 “哦,对,林小姐的丫头去取的茶水,而且银宝没有跟着。”她急急说道。 听她说这个,方锦绣轻咳一声,银宝是被她叫走的。 “我也不知道她会下药,我只是觉得跟这种人在一起吃喝都小心些没错。”她绷着脸说道。 可是她明知这样却把她们这些丫头都赶走,很显然是故意要让君小姐倒霉。 “少奶奶很聪明,早就识破了。”金钏忙说道,试图岔开这个话题。 君小姐笑了笑并不在意,将茶杯茶壶在桌子上放好。 “这茶水里是下了药,不过单单喝这个也没什么大碍。”她说道。 金钏恍然点点头。 “所以林小姐自己也喝。”她说道,旋即又皱眉,“那她图什么啊?” “图哄你下场发疯吗?”方锦绣说道,说着又笑,“那倒要感谢她,让你赢了这么多钱,气死宁云燕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着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看到君小姐似笑非笑,她又绷住脸。 “这次算你运气好,别以为你就无所不能,可以随心所欲了。”她冷冷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这可不是运气好,这是天道公平。”她说道。 什么天道公平。 方锦绣嗤声冲她翻个白眼。 “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就是要你得个教训所以才把这些丫头们都赶走。”她说道,“你知道她对你没好心,知道什么叫好人坏人,就行了,下次识人把眼睛放亮点。” 君小姐笑了笑。 “多谢你帮忙。”她说道。 这话却如同踩了方锦绣一脚,她跳起来。 “帮什么忙?你别自作多情,我那不过是不想方家被你连累,你要是被人按上耍诈的罪名,最后倒霉还是我们方家。”她说道。 “可是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君小姐笑问道。 所以赶走了她的丫头,把她气跑一个人跟林瑾儿走。 她都知道。 方锦绣涨红了脸。 “对啊,怎么样,我就是要这样,你想怎么样?”她冷笑瞪眼。 “打你,你信不信?”君小姐说道。 ******************************* 元宵节举办个活动。 一,更新后设定月票红包。 二,晚上九点VIP群赠书活动,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加群参加,群号是二五一六六八一八二。 进群的条件见书评区置顶帖子,腾讯书友进群报自己的腾讯号。 三,今日有加更。 所以我们今天是先得月票红包,然后看加更,最后进群玩抢赠书以及我发的红包。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九十五章 想见的人 给盟主md12的加更。 **************************** 金钏吓了一跳,忙拦住涨红脸要跳起来的方锦绣,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了。 侍者走进来,恭敬的将一张银票递过来。 “小姐,您的钱。”他说道。 您的钱。 我的钱。 这三个字多动听啊。 君小姐的脸上绽开笑容。 方锦绣看的愕然。 “你看,你看那财迷样。”她说道,“真是丢人。” 金钏抿嘴笑,高兴的上前看君小姐手里的银票。 “少奶奶,你赢了这么多啊。”她欢喜的说道。 君小姐对她点头笑。 是的,这么多钱,是她赢的,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赢来的,公公平平得来的,这次没有人能抢走了。 “几个钱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方锦绣说道,抬脚迈步,“金钏,走。” 金钏看着君小姐。 “少奶奶,咱们走吧。”她说道。 侍者忙拉开门,君小姐对他点头示意迈步出来,方锦绣不情不愿的跟在后边。 听到门声脚步声,站在房门口的宁云钊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其实也不该说熟悉,毕竟他才见过她一次。 眼前的女孩子背对着他,适才在场中带着的帷帽已经摘下。 或许她并不是他要找的她。 只是身形气质肖像。 这世上相似的人也很多,不是兄弟姐妹也有很多很像的。 只要她转过来。就能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他应该怎么说让她回过头来? 宁云钊想到一个问题。 咳嗽一声,或者跺跺脚? 会不会显得很轻浮?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忍不住一丝酸涩。 他这么在意的事也许只是一场笑话。 宁云钊重重的咳嗽一声抬起头,神情平静的等待着。 前方出了门的三个女孩子没有回过头。一个忽的喊了声什么,然后加快脚步疾奔。 宁云钊愣了下,觉得又是这一幕,那次花灯节上他看着她要去说话,结果她掉头走开了。 ………………………………………………… “是香兰。” 金钏看到有人跑过来忙说道。 君小姐看过去,果然见是林瑾儿的丫头香兰,香兰也看到她们了神情大变。转头就跑。 “她跑什么?见鬼了似的,肯定做了亏心事。”方锦绣说道,说罢就追上去。 君小姐和金钏忙跟上。 ………………………………………… 宁云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孩子向前跑去。 追还是不追? 身后刷拉一声响。宁云燕跑出来。 “哥,你…”她说道,话刚开口看到前边的女孩子,顿时双眼通红。“君蓁蓁!你别跑!” 她喊完就追过去。其他的女孩子们听到了忙也都跟着跑。 看着一群女孩子们追去,宁云钊回过神,暗叹一声不好忙跟上去。 “燕燕回来。”他喊道。 宁云燕此时眼里只有君蓁蓁,而君蓁蓁则没有在意身后的人,她只看着前边的香兰。 她原本没想跑,可是方锦绣拎着裙子撒脚大步的跑,她只得也跟上。 想起来她很久没有大步的跑过了,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跑开了之后也觉得很有意思。 君蓁蓁这具身子很结实,怪不得当初能和方锦绣打架不吃亏。 她越过了方锦绣。 方锦绣瞪眼侧头看着她。看把你能的! 方锦绣恨恨的加快速度。 七八个女孩子在缙云楼楼梯上跑下,缙云楼如同地震,侍者们惊骇,客人们惊讶。 更有适才观看投壶还没散去的围观热闹的人们也都看过来。 出什么事了? “不许过来!都不许过来!” 香兰站在一间房门前,浑身乱战,看着跟过来的君小姐三人,颤声喊道。 君小姐其实没想过去。 “你越是这样大喊大叫,过来的人也越多,你家小姐做的事就更藏不住了。”她看着那丫头说道。 香兰有没有听到不知道,方锦绣听到了。 “林瑾儿在哪?”她没好气的喝道。 她真是气死了,这气已经憋了很久了。 你们这些官家小姐,看谁不顺眼,爱作弄谁就去作弄谁,干什么还黑心黑肺的扯上别人?你们要害这姓君的,自己动手就是了,还非要拉方家下水。 因为身份原因她不能跟这些官家小姐作对,但在心里已经将这些人骂了无数遍了。 香兰已经吓的乱了心神,不停的摇头,浑身发抖的跌坐在房门前。 “不许过来,不许过来。”她只是重复的尖声喊道。 方锦绣皱眉呸了声。 “平常趾高气扬高高在上,遇到点事就被吓成这样,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那丫头。 “金钏。”她说道。 金钏应声是上前一步。 “你不是问喝了那加了药却谁都能喝的茶有什么用吗?”君小姐说道。“你打开门就知道那茶水是有什么用了。” 金钏面色微变,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 “不会吧?”她说道,旋即又愤怒,“不会吧。” 她当然要愤怒,要知道按照这林小姐的安排,此时这门后的人应该是君蓁蓁,而在门前这样失魂落魄几乎疯癫的丫头会是自己。 不会是那样的事吧? 她们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又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君蓁蓁!” 杂乱的脚步声追过来,伴着女孩子们尖利的喊声。 金钏回头看到宁云燕为首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面色涨红,来势汹汹。 金钏忙站在君小姐身前挡住,方锦绣也做好了迎战的架势。 君小姐没有动依旧看着门背对着她们,就好似不屑于理会。 看到她这样子,宁云燕又是气又是恨,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怎么,宁小姐输了钱气不过,就要打人了吗?”方锦绣冷冷说道。 这里是缙云楼,输了钱可以生气,但是不能打人也不能骂人。 宁云燕咬破了嘴唇。 “林瑾儿!”她喊道,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香兰,“林瑾儿呢?” 这一切都是林瑾儿的缘故,这混账是不是跟君蓁蓁串通好了,反而哄骗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 “林瑾儿呢?”她再次喊道。 “在里面呢。”方锦绣立刻说道,伸手一指,人也主动的让开。 “不许过来,不许过来。”香兰尖声喊道。 林瑾儿和君蓁蓁来往的多,也许这次君蓁蓁下场就是林瑾儿的主意呢。 不能对付赢了钱的人,找林瑾儿算账缙云楼就不能管了吧? 想到这次输的钱,以及回到家将要面临的训斥惩罚,女孩子们又是气又是怕,迫不及待的要发泄出来。 “你让开!”两三个女孩子便冲过来将香兰一把推开。 宁云燕也冲到了门前,刷拉一下拉开门。 “林瑾….啊!” 宁云燕才往内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尖叫,而另外两个挤过来的女孩子也看到了也都发出尖叫,同时捂着脸向后跑。 女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她们受到的刺激已经很大了,心神不宁,此时陡然听到尖叫,便下意识的跟着尖叫起来。 尖叫声再次几乎掀翻了缙云楼。(。) 第九十六章 人人得见事不雅 尖叫声席卷了缙云楼。 好几个侍者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托盘。 以后不能让女孩子进来了,至少不能让年纪小的女孩子进来,这太可怕了。 狭窄的楼道内女孩们尖叫着后退着一片混乱,门被拉开着,跪在地上被撞的起不来身的香兰看到了自己猜到的一幕。 室内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相拥躺在地上。 一切都跟预想的一样,那个事先藏在壁橱里的男人爬出来了,而且也被药效催的抱住了屋子里的女人。 一切都完美无缺,除了女的换成了自己的小姐。 这一次死定了。 香兰眼一黑晕了过去。 跟着女孩子们的跑动看过来的人们透过涌动的缝隙也看到了这一幕,因为这些女孩子们的遮挡,只模糊看到有人躺在地上。 “杀人了。” 不知道哪个人喊了声。 这一下顿时让缙云楼再次炸了锅,很多人涌过来,女孩子们则挤在了一边,除了宁云燕方锦绣君蓁蓁和金钏。 她们都还站在原地未动。 宁云燕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红的自然是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情况,白的是想到了某种猜测。 方锦绣脸色涨红,一半是羞一半是气,羞的自然是见到这种情况,气的事想到了某种可能。 金钏掩住了嘴,因为她被提醒的那个可能成为的现实,她转过头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一如先前。神情都没有变化,更添了几分漠然。 身后越来越多的嘈杂声,夹杂着惊呼。还有怪笑,很显然大开的屋门让围过来的人看清楚了其内的情形。 缙云楼的侍者们冲过来驱赶人群。 方锦绣忽的一下子跳起来扑进去。 “林小姐!林小姐!你怎么了?”她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快醒醒啊。” 随着喊声她抓住地上躺着林瑾儿狠狠的就甩了两个耳光。 “你快醒醒啊。”她口里再次喊道,毫不留情的又是两个耳光。 似乎她这动作只是为了叫醒这位小姐。 林小姐。 这声音立刻传了出去。 这一下林小姐的名字是掩藏不住了,侍者们心里叹息。 出了这种事,缙云楼必须给个交代了,他们忙上前将方锦绣请出来。 宁云钊也一步上前揽住了宁云燕。 “别看了。”他说道。伸手挡住了宁云燕的眼,再转身就与站在旁边的女孩子打个照面。 站的这样近,看的这样清。 他终于再见到她了。 他想过很多场景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想过是这种。 耳边是嘈杂声,有围观人的议论,侍者们拉上门,请围观的人离开。还有林家闻讯赶来的丫头仆妇。其他女孩子的丫头仆妇们也慌乱的过来护着自己家的小姐。 楼道里乱成一团。 但他只看着她。 女孩子的视线也看向他。 “蓁蓁,走了。” 耳边有女声说道。 蓁蓁,君蓁蓁么? 宁云钊看着她,希望她就这样一直站着不动。 君小姐垂下视线,对他略一点头,转身迈步。 宁云钊也垂下了视线。 “宁公子,还请避一避。”侍者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云钊没有说话揽着宁云燕迈步。 他想过很多见到她之后的开场白,斟酌过字句甚至表情。设想过她的回应。 却原来这么简单,点头之交。沉默无语。 他们之间的确就该如此。 ……………………………………………………… 缙云楼里恢复了安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些看到热闹的人很明显被引走且被告诫了。 虽然在缙云楼的范围内不会说什么,但一个小姐和人在缙云楼私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是瞒不住的,早晚会传开。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被赶走,但也有很多人被留下来。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做出这种事的人又不是我们。”方锦绣竖眉说道。 侍者神情有些无奈。 “毕竟我们是跟她一起来的,出了这种事,我们当然要留下来。”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哼了声。 “我可没有跟她一起来。”她说道,“我也不认识她。” 那你适才还喊着人家的姓氏抽人家四个耳光。 侍者看着方锦绣无语。 那位林小姐的脸都被打肿了。 虽然这样说,但方锦绣并没有甩袖离去,她坐下来。 金钏看到她这样心里高兴的很。 虽然三小姐说话对少奶奶恶言不客气,但自从开口挑明她是方家的少奶奶的那一刻,三小姐心里就已经把她当做家人来维护了。 这种事当然不能说破,否则三小姐的脸皮挂不住。 “小姐喝口茶。”她忙去斟茶说道。 君小姐冲侍者示意。 “我们就在这里,等林小姐的醒来和她的家人。”她说道。 侍者带着感激的笑退了出去。 而在另一边宁云钊也对侍者点点头。 “好,我们在这里稍等。”他说道。 “凭什么要我们等。” 宁云燕颤声喊道。 “不管我们的事,又不是我们跟她一起来的。” “对对,我们,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还有一个女孩子颤声跟着说道。 可是是你们喊着名字拉开了林小姐的房门。 说不认识这个理由是不是太敷衍了一些? 侍者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们。 宁云钊示意仆妇拦住宁云燕,对侍者点点头摆摆手。 侍者施礼道谢退了出去。 “哥,这就不关我们的事,林瑾儿这是被君蓁蓁害了。”宁云燕说道。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响亮,但如果有心人注意的话就发现声音在颤抖。 “就是为了说清不关你们的事,大家都看到你们打开她的门,不说清楚,别人还要说是你们跟这件事有牵连。”宁云钊说道。 宁十公子说的话让人很是信服,依偎着仆妇丫头的小姐们纷纷点头。 “没错,君蓁蓁肯定会推到我们头上。”宁云燕对大家说道。 他说的别人不是她。 宁云钊沉默一刻。 “你为什么要去找林小姐?”他问道。 宁云燕只觉得心跳咯噔一下停了。 “因为,因为她和君蓁蓁要好,她们两个一起来的,故意坐在我们隔壁,还故意跟我们下注挑衅,今天这一切说不定就是她搞出来的,所以我要去问她。”她忙说道,又看其他的女孩子们,“是不是?” “是是。”有几个女孩子们忙点头,不忘害羞的看着宁十公子。 宁十公子垂目不语。 就在这时有女子尖利的惨叫声传来。 缙云楼的包厢布置精良,此时落地窗也都拉上,隔音效果极好,但这女子的声音依旧传进来,又因为缙云楼的特殊设置,声音飘忽婉转萦绕,更添了几分惊悚。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不由齐齐的打个寒战。 “林小姐醒了。”宁云钊淡淡说道。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醒来后看到这一切简直就是噩梦,而这个噩梦永远不会醒了。(。) 第九十七章 来人问一问 “活该。” 这边的屋子里也听到了那一声尖叫。 方锦绣说道,端起茶杯喝了口。 “害人才会害己。” 金钏则有些担忧。 “林小姐肯定不会罢休。”她低声说道,又看向君小姐,“少奶奶,林家的人来了,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让我去请老太太来吧。” “的确是事关重大,但不管我们的事啊。”君小姐说道。 “怎么不关啊。”金钏说道,“毕竟林小姐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到时候林家肯定要质问的。” 君小姐笑了笑。 “质问当然可以质问,但也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她说道,“世间还是有公道的。”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 “要不然我也不会赢这么多钱。” 怎么又扯上钱了? 这女人时时刻刻不忘炫耀这件事吗? 方锦绣皱眉,不过,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 虽然她也赞同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过现在这件事还是家里人出面的好,毕竟这林瑾儿的父亲是县衙的人。 作为生意人家的孩子,她从小就知道一句话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更何况这件事可不是以前女孩子们骂几句甚至打一架那么简单了。 ………………………………………. “林主薄说什么?” 此时在缙云楼的最高层一间装饰豪华的包厢里,正座上饮酒的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司射问道。 “三爷,林大人说,要在缙云楼抓人。”司射恭敬的说道。 三爷姓窦。不是阳城人,祖籍太原府,晋国大夫窦犨的后代,他代表家里来掌管缙云楼的产业。 太原窦氏,可比这位曾经的陈氏国公显赫的多,陈氏不过是一朝开国功臣,窦氏先祖都已经封神了。 窦三爷听到这话笑了。 “林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他说道。看向对面的男人,“真是吓死人。” 对面的男人正低着头斟酒。 “什么事啊?让一向圆滑老好人之称的林承都动了气?”他头也不抬的问道,“莫非适才他也输了好多钱?” “金爷。不是的。”司射含笑说道,停顿下,“是林小姐私会男人被撞破。” 金爷愕然抬头,看了眼司射。又看向对面的窦三爷。 “窦三爷。你给他长工钱了?”他问道,“让他从赢的钱里抽成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窦三爷笑而不语。 “金爷说笑了。”司射也笑道。 “那可真奇怪了,既然没让你从赢的钱里抽成,那你怎么替那位赢了钱的方家的小姐说话?”金爷笑道,“直接就定性是林小姐私会男人了?” “你这话说的才奇怪呢,我们缙云楼不护着我们的财神爷还护着什么。”窦三爷说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冲司射一摆手,“去。告诉姓林的,和气生财,谁要坏了我生财,可就没和气了。” 司射应声是转身就要走,金爷想了想站起来了。 “老林这个人,跟我还是有些交情,我看看去,做个和事老。”他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司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窦三爷虽然有些意外,但最终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但别在我的地盘动我的客人,否则我缙云楼就真没面子了。”他说道。 意思就是有什么事你们出了缙云楼再算。 如果真要有金爷插手,出了缙云楼之后,那方家的小姐就有麻烦了。 司射心里叹口气,原本缙云楼能把这次的事一力抹平,保那小姐平安无事的。 要怪只能怪那位小姐运气不好,偏偏遇上金爷今日来找三爷喝酒。 金爷的面子,缙云楼也不得不看几分。 随着金爷的站起来,两边坐着的四个男子也都站起来,他们的年纪都在二十多岁,身高个头相似,因为穿着一色的黑衣,乍一看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这四人适才并没有饮酒说笑,一个木然如老僧入定,一个斜倚在椅子上认真的剪手指甲,另外两个则手里拿着书在看。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由他们做出来就显得几分诡异,让人心生寒意。 司射上前亲自拉开门。 “不用不用,你先你先,我就是在旁边看看。”金爷笑道。 司射也没有再客气,含笑施礼先一步迈了出去。 “去请方家的小姐。”他对门外的侍者说道。 ………………………………………… “要问我们话?问什么问?” 看着门外的侍者,方锦绣竖眉说道。 “问我们什么?你们难道没看到她在投壶,我在下注,她干什么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侍者低着头再次施礼。 “还望小姐行个方便。”他说道声音和气,但态度坚决。 “你们缙云楼不是挺厉害的吗?原来还是怕官啊。”方锦绣撇撇嘴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伸手拉住方锦绣。 “好了,问也是应该的,不要让他们为难,他们只是开门做生意的,生意人知道生意人的难处。”她说道。 这话说的让侍者心里格外熨帖,这个方家小姐不仅技艺高超人也知情达理。 “而且林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家人当然要问个清楚,也好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对我们也好,心里清楚了免得对我们有心结。”君小姐接着说道。 方锦绣甩开她的手。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冷冰冰的说道,“反正也不管我的事。” “请带路吧。”君小姐对侍者说道。 侍者施礼道谢低着头引路,金钏忙跟上,方锦绣咬了咬牙嘀咕两声也跟上了。 ……………………………………….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脚步声,宁云钊猛地站起来。 宁云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 “哥?”她询问,眼神闪着几分惊恐。 “我出去看看。”宁云钊说道,“你们都是女孩子,不便抛头露面。” 有个哥哥真好,宁十公子真好。 在场的女孩子们都满心的欢喜看着宁云钊。 “哥,你记住林瑾儿就是被陷害的。”宁云燕再次叮嘱道。 宁云钊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这件事事关女子清誉,可以说毁掉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林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到底是一个弱女子… 宁云钊脚步微顿。 弱女子。 他苦笑一下,只觉得滋味复杂,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宁云钊抬起头看到那女孩子的背影。 ************************** 感谢飞灰黑度一、LUCK月、青鱼~、猫团长、chitose、∮漫漫静舞∮、她的素锦流年打赏的和氏璧。 谢谢大家昨晚的捧场。 我们这里是十六闹元宵,放烟火,比十五还热闹。(*^__^*)(。) 第九十八章 拦路的不在意 她有侍者引路,肯定不会是要离开,而是被林家质问。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君蓁蓁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云钊以前毫不在意。 他一心求学问道,无心男女之事,在十岁的时候就立下誓愿先立业再成家,所以对于那些爱慕的眼光,处之淡然淡然处之。 他听到说有人拿着与他的婚书来了,也听到姐妹们私下的议论那个拿着婚书的女子是多么的不堪,也知道阳城很多人为他抱不平。 其实他并没有不平,因为根本就不在意。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置换的物品,别人的承诺与他无关,哪怕是长辈。 因为不在意不关心所以不理会不念想,在那时候她在他眼里是姐妹们口中的样子。 但绝不是那日花灯节树下对弈的样子。 当姐妹们口中女子的样子和花灯节女子的样子重叠在一个人身上,她是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了。 但不管她是不是弱,她都是个女子。 宁云钊疾步追了上去。 他并不是因为女子就会心生怜惜,让他这样做的是或许这女子做着一切的起因到底是因为与宁家的那纸婚书。 虽然说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君蓁蓁一行人已经上了楼梯,宁云钊追上去脚步再次停下来。 二楼的楼道里站着五个男人,他们倚着栏杆似乎闲着无事。其中还有一个在剪手指甲。 宁云钊却觉得血腥气扑面。 这当然不是因为那人剪指甲剪到了皮肉,而是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是锦衣卫。 虽然没有能标示身份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但位于正中那位面皮白净神情和气如同一个掌柜的中年男人。整个阳城乃至山西没有人不认得。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的校尉金十八。 别看这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山西死在他手里的官员没有数十也有十几个。 宁惹阎王,莫逆厂卫。 如果说京城的陆千户是大阎王,那各个地方卫所的这些人就是小判官。 判定你会不会见阎王。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宁云钊心中一沉。 缙云楼背后有锦衣卫撑腰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这些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楼道里。 锦衣卫的人当然不会无缘孤独的出现在某个地方。 看来锦衣卫要插手了。 林主薄虽然官职并不高,但善于钻营,林家又是阳城的大户。能结交上金十八也并不奇怪。 那这就棘手了。 宁云钊看着前方的女孩子,很多人光听到锦衣卫的名字就很害怕,真切的见到锦衣卫。还被盯着看,只怕会吓的不敢走路。 前方的两个女孩子果然停下脚。 是锦衣卫。 方锦绣和金钏也认出来了,虽然没有穿着显而易见的衣服,但他们毫不掩饰凶恶的气息。况且还有金十八。 因为要涉足家里的生意。一些要紧的人物自然是要认得,金十八的画像以及真人家里都指点方锦绣以及大丫头们见过。 竟然是锦衣卫? 林家竟然请来了锦衣卫吗? 金钏的身子微微发抖,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跑出去去告诉老太太。 现在怎么办? 方锦绣现在也有些后悔。 她是想让君蓁蓁惹祸,让祖母再也不能护着她容忍她,哪怕方家损失一些脸面和金钱,但是金钱和脸面损失没什么,要是惹上锦衣卫那可就麻烦了。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迈步。 方锦绣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拉着前行。 君小姐目不斜视,神情淡然。走近了这些倚着栏杆的人。 低着头剪指甲的那位因为个头高大腿长,在走廊里拦住了路。 引路的侍者却不敢让他让一让,那位剪指甲剪的认真入神不觉外物。 君小姐还在继续迈步。 快停下来,难道要踩上人家的腿脚吗?难道你要开口请人家让让吗? 方锦绣心里忍不住的喊道。 君小姐没有停下也没有开口做请,她只是稳稳的迈步。 方锦绣和金钏几乎屏住了呼吸,甚至看到旁边倚着栏杆的几人脸上也露出讶色。 一步,两步,三步… 下一步就要踩人家脚上了。 就要踩上去了。 踩上去了。 方锦绣心里狂喊,看着君小姐裙角微动,就在落下步子的那一刻,前方的脚收了回去。 方锦绣被拉着走了过去,整个人都木木。 她为什么不害怕? 是因为蠢狂妄自大无知无畏,所以不害怕吗? 侍者在后跟上来,脸上是难掩的惊讶,看着君小姐甚至有些失礼。 你为什么不害怕? 是因为觉得你的父亲的确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你是清官之后所以不害怕吗? 君小姐看到他们的视线,停下脚似乎也有些讶异,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 那几个锦衣卫还倚在走廊里,也正看向她,他们的神情也有些惊讶。 你为什么不害怕? 她当然不害怕,因为她是九龄公主,陆云旗的妻子啊。 她的家中往来都是锦衣卫,不管多凶恶的他们见了她都低头下跪施礼,温顺的如同羔羊。 人人都知道陆千户爱妻如命,惹了九龄公主不高兴,陆千户就要你们全家都不高兴。 她只是习惯了不害怕,忘了怎么害怕。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装出来的害怕在这些人眼里也没什么意思。 君小姐笑了笑,继续迈步。 方锦绣只觉得身子僵硬木然的被她牵着前行,感觉到身后犀利的视线。 几个男人收回视线。 “她是真不害怕。”一个认真的说道,“不是装出来的。” 金爷看着那女孩子的背影面露异色皱起了眉头。 身边的人立刻绷紧了身子,只待他一声令下,将那女孩子拎住扔进诏狱。 他们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我在哪里见过她?”金爷说道,皱眉思索。 哪里?身边的人愣了下。 金爷话音刚落,有人也啊了声。 “是她啊。”倚着廊柱的一个男人带着几分恍然说道。 是谁?大家又看向他。 ……………………………………………… 身后这些人的惊讶恍然,君小姐并不知道,她已经迈进了室内。 看到她进来,室内站着的一个男人立刻双眼发红。 林大人是个保养极好的中年男人,额头宽阔,留着短须,面貌端正符合所有皇帝都喜欢的官员相貌,而作为一县的主簿,他也多年来保持着能博得上下两级都好感的爽朗又平易近人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他无法保持风度。 “我要一个交代。”林主薄面色赤红,声音沙哑的喝道。(。) 第九十九章 问话的不畏惧 林主簿站在正中,身旁是一溜家院。 在他身后隔着屏风有低低的哭声传来,那是林家的仆妇正在守着她们的小姐哭。 林小姐因为醒来后情绪太过于激动,而不得已被施针昏睡。 虽然已经知道只是与那男人相拥抱在一起,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实,但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一幕,足以毁灭一个女子的清白。 作为一个父亲,面对自己女儿终身被毁的情况肯定不能保持理智,定然会狂怒不已。 没有将眼前站着女孩子一巴掌打倒,林大人已经是足够克制。 “我不知道我要给林大人什么交代。”君小姐说道,神情平静,“不知道你有没有问过别人的交代,首先,是林小姐邀请我出门来这里的,出门之后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其次,我们在缙云楼是在一起,但很快就分开了,我去下场投壶,林小姐发生什么事,不应该要我来交代。” 林大人冷笑。 这小姑娘见到他的喝问没有半点慌张也没有恼火,而是这样冷静的回答反驳,分明就是心里早有准备。 “说的真是干脆,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他说道。 这种诈供的手段对于这女孩子肯定没用。 一旁站立的司射心里说道,对于一个能在缙云楼投壶且赢了那么多钱的女孩子来说,心理是足够强大的。 “这件事。我还真不清楚。”君小姐说道。 “香兰。”林大人看着她喝道。 事发时晕倒的香兰并没有林小姐的待遇,想要继续昏迷的她被用针强行唤醒,此时颤颤的趴在地上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被林大人这陡然的一喝,更是剧烈一抖,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旁边的小厮狠狠的将她肩头拎起来。 “说,怎么回事?”林大人喝道。 香兰颤抖,伸手一指君小姐。 “她,她给小姐下药。”她哭着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君小姐,林家的人愤怒。缙云楼的人神情复杂。 听到这骇人的指责,君小姐依旧不急不慌不恼。 “这个不能你说就是吧?”她说道。 方锦绣也呸了声。 “证据呢?”她说道,“别仗着你们家里人来了。就欺负我们两个孩子家,口说无凭,药在哪?下在哪?什么时候下的?” 香兰哭着伏在地上。 “就是就是在缙云楼的时候,她。她把药下在茶水里。”她说道。 君小姐反而笑了。 “香兰。那茶水我喝了没有?”她问道。 香兰趴在地上浑身发抖,颤颤不成声。 “林大人,你们家有丫鬟在场,我们家也有丫鬟在场,除了丫鬟还有缙云楼的侍者在场,您又是官家大人,应该知道这种事不能单凭她一个人说,而是要对质吧?”君小姐不待香兰回答。就看向林大人。 “就是,说在缙云楼的茶水里有药。缙云楼难道就没说法?来你们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她说茶水有药?”方锦绣说道,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司射。 林大人神情冷冷,眼中带着嘲讽。 小丫头片子,还想学人家祸水东引,你以为你们是谁啊? “当然要对质,君小姐别担心,本官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他冷冷说道,“来人。” 两边的小厮应声。 “请君小姐随同本官回县衙对质。” 这分明就是要抓人了。 方锦绣攥紧了手,再次看着司射。 快站出来说话啊,涉及到你们缙云楼啊,说你们缙云楼的茶水有药呢,你们难道能忍? 司射却只是垂着头,心里叹口气。 林大人也很聪明,知道缙云楼不会让他们在楼里抓人扰乱清净,所以不动用官差,不说抓,而说请。 把人安安静静的请出去,至于请出去之后怎么样就跟他们缙云楼无关了。 “林大人。”他抬起头说道。 方锦绣心中大喜,快说,快说。 “君小姐在我们缙云楼还有些手续没办完,还请林大人稍等待我们处理。”司射接着说道。 稍等? 只是稍等? 方锦绣的笑凝结在脸上,林大人则冷笑更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从这司射的话里他听出这君小姐大约是赢了一些钱,也算是缙云楼的上宾。 但那又如何?在缙云楼赢钱的人多了,难道缙云楼都会护着? 护着又能护到什么地步,只不过是不让在缙云楼闹太大,所为的也不过是不被影响了生意罢了。 缙云楼是座山,但这山可不是谁都能靠上的,两个小丫头片子真是可笑。 君小姐的眼里也闪过一丝意外。 看来事情出了意外。 …………………………………………. “说来也是个意外。” 此时的门外走廊里,那五个锦衣卫还在。 “那日茶楼里,宣讲指挥使和公主成亲的喜事,就是这个小姑娘第一个上前询问的。” 其中一个说起了那日的情景。 “这小姑娘胆子是挺大。”他最后评价道。 那日茶楼的事其他几人没有去,但也听下属们讲了经过,尤其是那些跑了的人都记下了,待给他们一个教训。 当时的场面人都在跑很是难看,只有这个小姑娘主动走进来,还很捧场的询问详情,这才让说书先生不至于尴尬的讲不下去,也让他们这件事显得漂亮的许多。 当然,这对于他们来说只能赞叹一声这小姑娘有眼光识时务,并不会因此就感激涕零要查找出来给与奖赏什么之类。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还需要奖赏吗? “哦,是这小姑娘啊。”金爷说道,点点头,“那胆子是挺大的,怪不得能赢了这么多钱,同时还能害人,挺机灵的” 说道机灵二字,他恍然大悟的一拍栏杆。 “我想起来,是她啊。” 又是谁? 金爷饶有兴趣的看向楼道那头,君小姐三人已经看不到了。 “这小姑娘去年腊月在金楼里让一只不到五两的朱钗卖了一百五十两。”他说道,说着又笑了,“这么说,她不仅是缙云楼的财神,也曾给咱们的金楼带来额外之财。” “一百多两银子也是银子。”一个下属点头赞同。 “这小姑娘是胆子大,人机灵且不吃亏,那时是有别的小姑娘想要坑她,反而被她坑。”金爷说道,看了眼那边的屋子,“那这次肯定是林家小姐要坑她,结果也被这小姑娘给坑了。” 四个男人对视一眼。 这就是给这次的事定性了? 那就不给林大人帮忙了? “孩子们口角打架闹事,大人搀和什么,咱们又不是孩子王,说出去让别的地方的兄弟们笑话呢。”金爷说道,又摇头叹息,“咱们好歹也是跟着陆大人走出来的,不能丢了陆大人的脸面。” “现在已经三月了,往京城送的大婚贺礼该准备了。”剪指甲的男人忽的说道。 陆云旗与九黎公主的婚期定在六月,是该准备准备了。 “我寻了几个物件,金爷你去看看怎么样。” “你那几个物件拉倒吧,还是看看我的吧。” 几个人说笑着前行,就好像他们就是在这里倚栏观景闲谈一般,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宁云钊,金爷还主动笑着打招呼。 “是十公子啊,还没进京啊?”他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对锦衣卫避而远之,但还犯不着清高自傲到时刻做出与之不同流合污的姿态。 宁云钊含笑点头还礼。 “这就要走了。”他答道。 交流仅此而已,金十八也没有再寒暄,宁云钊也没有再问话,这就是点头之交,点头擦肩,言不深谈,心中各有忌讳。 不过,怎么回事? 如果锦衣卫不是来给林家撑腰的,那他们站在这里做什么?真的只是闲谈赏风景? 如果是给林家撑腰的,就算不跟着进去,也至少要站在这里不走。 现在这是怎么了? 宁云钊想不明白。 ****************** 这一段是个大情节,觉得情节慢的可以攒着一起看,还是十天看一次最好,很抱歉。(。) 第一百章 想或者不想都要做 房间里方锦绣倒是想得很明白。 林家是官,她们和缙云楼都是商户,缙云楼能阻止林家立刻拿人就不错了,怎么也不可能对抗林家让林家罢休。 吃了这么大的亏,林家也不可能会罢休。 她看着林大人咬牙,话却是对君小姐说。 “那你就在这里慢慢的办手续。”她说道,“我先走了。” 林大人当然知道她要去干什么,无非是回方家报信。 你以为你能走掉? 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就算是阳城首富,跟他的女儿比那也是个草芥。 毁了我的女儿,我要你们方家所有的女儿陪葬。 林大人眼中冷意更浓,他没有理会方锦绣,而是看向一旁的小厮。 “去,告诉差役们,小姐被人打了几巴掌,让他们在缙云楼外搜寻行凶者。”他淡淡说道。 方锦绣和金钏的脸顿时微微发白。 林大人的意思很清楚,君蓁蓁可以躲在缙云楼,但能躲多久?只要你们这里一出去报信,我就抓人。 被当街抓走,那你这小姐的名声也算是彻底的毁了。 方锦绣垂在身侧的手攥起。 马车都在缙云楼园子外专门的地方停靠,君蓁蓁带来的丫头仆妇都被她赶到那里去了。 自己出了缙云楼被抓的话,只要大喊大叫这些人肯定能发现,然后他们一定能回去报信的。 只要有人报信就行。 至于名声。 名声有什么用,她又不打算嫁人。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家的人把君蓁蓁带走。要不然罪名就一定安在了君蓁蓁头上,就算祖母赶来也无法阻止了。 方锦绣什么都想明白了,所以她要去做。 “好啊。那就让全城的人看看你是怎么仗势欺人。”她梗着头说道,转身就往外走。 而此时的宁云钊也走过来。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该明白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林家的人把她带走。 虽然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没有想明白,那就做了再想吧。 宁云钊走到了房门前,门前的两个侍者拦住了他。 ………………………………………………… 门里的方锦绣也没能走出来,因为君小姐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这样。”君小姐说道。“让林大人先想一想。” 想一想? 想什么? 方锦绣有些没好气。 林大人也冷冷一笑。 “小姑娘,还是你好好的想一想吧。”他说道,“不要仗着年纪小做了错事就可以无辜。” “是。年纪小做了错事不能无辜,年纪大的长辈也不能以此来推脱,要知道年纪小的孩子们犯了错,仔细论起来都是长辈的缘故。不是有那句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君小姐说道。 林大人气急而笑。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质问你的父亲。而不要来质问你?”他说道。 “当然不是。”君小姐说道,“我是说林小姐有今日,该被质问的是你。” 林大人大怒。 司射斜视。 方锦绣则心里说了声佩服。 她知道君蓁蓁当然不惧怕威胁,因为无知无畏,而且说白了大概也听不明白是威胁。 但此时此刻在对手很强大,情形很困顿,不仅不惧怕还出言惹怒对方,这种蠢也是需要勇气的。 “你这个贱婢。” 林大人骂道。无法再保持长辈官身的气度。 “你父亲的清名都被你败光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你如果依旧把袒护当做对子女的爱。你林大人的清名早晚也会被你的子女败光。”君小姐不紧不慢的说道。 林大人气急而笑。 “照你这么说我的女儿出了事,我连质问都不能质问,要先三省吾身才对?”他说道。 “对。”君小姐点头说道。 对你娘的头!林大人几乎要脱口骂。 “为什么是你的女儿出事?那个私会的男人是谁?你可认得?”君小姐已经接着说道,又看向香兰,“为什么只有你说茶水有药?” 再看向屏风后。 “为什么只有林小姐喝了茶水与人私会?” “为什么只说茶水有药?不说吃食?茶水在哪?可有剩余?可有验证?” “为什么你家小姐独自一人?你这丫头为什么不在?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 她看向林大人。 “这些事大人都没有问,就来质问我,是不是不对?” 她说的很多说的声音很大还带着委屈,就像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子。 林大人冷冷的看着她,像是不耐烦,又像是看着蝼蚁的垂怜。 她的确是个孩子。 “你说的都对。”林大人说道,声音里带上几分安抚,“这些都要问的,所以才说要带你去对质,问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你把我们当小孩子哄呢。”方锦绣呸声说道,带着冷嘲,“进了你的官衙,还不是你说是怎样就是怎样。” 君小姐握了握她的手。 方锦绣有些着恼,她这时才想到自己的手还被君小姐握着,她要甩开,却发现竟然没能甩开。 君小姐的力气很大,握紧了她的手,似乎怕她跑掉。 “不要着急。”君小姐对她说道,“林大人自然也知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官衙,要质问的这些都是要可查可问的,并不是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 怎么?你这孩子的意思是威胁吗? 威胁我如果诬陷你,你就要去别的地方告官吗? 看来你那死鬼爹果然是个蠢物,就算没有教导你人情世故,至少也应当教给你那句话吧。 那句话是官官相护。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又以为我是谁?是你那个商户外祖母舅妈,动不动就能被你去告虐待吗? 真是蠢的可笑。 林大人懒得再理会她。 “什么时候能办完手续?”他看着司射问道。 这是在催促了。 司射心里叹口气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神情依旧柔和平静,见他看过来还上前一步。 方锦绣也跟着上前一步,这不是她愿意的,而是手还被君小姐拉着。 我们有这么亲密吗?方锦绣心里很是恼火。 “办手续吧。”君小姐也对司射说道。 她竟然也在催促吗? 司射有些滋味复杂。 君小姐将方锦绣向前推了推。 “手续办好之后交给她,劳烦你们把她送回家。”她接着说道。 有了缙云楼的相送,林大人必然是不敢抓人。 真是个好姐姐,司射很是感叹。 方锦绣恼意更盛。 “要你管我。”她大声说道。 君小姐没有理会她。 “拿手续和纸笔来吧。”她说道。 司射刚要吩咐,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看到其中一个来人君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宁云钊的视线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林大人。 “林世叔。”他施礼说道,“还请稍等。”(。) 第一百零一章 什么意思 稍等?你什么意思? 林大人皱起眉头。 而另一边司射也面露惊讶,进来的侍者正在他耳边低声说什么。 “真的?”司射还问了一句。 侍者点点头。 “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低声说道。 司射便不再看侍者,而是看向方锦绣。 “方小姐,您请去办手续吧。”他说道,伸手指了指侍者,“办完后他们会送你回家。” 在场的人再次都愣了下,司射则看向林大人。 “大人,现在可以走了,我们一起去官衙吧。”他含笑说道。 我们?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都面露惊讶。 也就是说他要跟着一起去,或者说陪同君蓁蓁去,或者说缙云楼也要参与其中了。 林大人的脸色慢慢的僵硬铁青。 宁云钊进来开口相拦,而原本安静乖巧的司射催促一起走。 一个挽留,一个催走,本是截然相反的话,但对于林大人来说这却表达同样的一个意思。 你们什么意思? 林大人勃然大怒。 你们是要拦着我处罚这个女孩子吗? 你们知不知道我女儿被人害的多么惨? 你这样对待一个父亲,还有没有良心?你叫我一声世叔,还有没有人心? 林大人狠狠又恨恨的看着司射和宁云钊。 除了愤怒还有惊讶。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除了林大人的愤怒,没人注意被忽略的跪在一旁的香兰神情也更为恐惧。 “世叔。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宁云钊谦逊有礼的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 “难过就让开。”林大人忍着气说道。 虽然他一心要跟宁家交好,但这时候任何人都应该能体谅他一个父亲的愤怒情绪。 宁云钊站着没动。似乎没看到林大人的愤怒,也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子。 但他知道自从进门那一刻,这女孩子的视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的那样的专注认真,就像他在花灯节甚至在前一刻发现缙云楼大厅里的她时期盼的那样。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甚至有些茫然,所以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是舍妹以及一些女孩子今日也在缙云楼。”宁云钊说道,“而且也看到了令爱的情景。” 那情景林大人想都不愿意想。听到宁云钊提及,呼吸不由粗重了几分。 “所以还不快让我把这件事问清楚,大家也好都安心。”他粗声粗气说道。 “是的。”宁云钊说道。他转头看着司射,面对司射他虽然还是个文雅的公子,但并不需要晚辈的谦逊,眉眼变的犀利起来。“茶水可有问题?是谁送的茶水?进入这边园子的人员可都登记在册?那男人是谁?” 这一句话接连问出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如同他的语气一样都是极其犀利,也是这件事的关键。 解决了这几个问题,这件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但林大人并没有半点欣慰,反而眼底一片冰寒。 他当然也要问这几个问题。 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县衙的牢房里。 那里暗无天日,蛇鼠乱钻,四周站着凶恶的牢卒,墙边摆着带着血的刑具。 在那里不管他问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在这里却不一定。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而是怎么洗脱林瑾儿的名声。 虽然不管怎么样。女子的闺誉都是损害,但自己主动跟男人抱在一起,还是被人害的摆放在一起,程度是一个地狱一个天上。 所以他一定要让这个罪名按在君蓁蓁头上,她最合适不过,正如她所说,她是和林瑾儿一起来的,她们在缙云楼呆在一起,以及君蓁蓁名声很差。 但现在呢,缙云楼犹豫再三还是松口不再管这件事,宁云钊怎么又跳出来了? 宁云钊又不是不懂事的二愣子,他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更况且,宁家跟着君蓁蓁不是有仇吗?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 司射的眼里浮现惊讶,君小姐的神情也有些疑惑,因为疑惑她的眼睛瞪的有些大,眉心也蹙起,还微微歪了头,看起来有些可爱。 她别想多了。 宁云钊心里有些微微的烦躁。 “不查清楚这些问题,今日来缙云楼的女子闺誉都难保。”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和愤怒,“难道你们缙云楼想不明不白的装无辜吗?” “当然不想。”司射受惊一般拔高声音说道,“我们缙云楼半点不敢隐瞒,我们这就去查。” 他神情惶惶,就如同街上一家小饭馆里被吃出一只苍蝇的顾客训斥那般。 林大人的面色铁青。 “你们什么意思?”他再次问道,与前一次的愤怒惊讶不同,这一次则是平静的质问。 你们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君蓁蓁? “林大人,这位公子说得对。”司射看着他,一扫先前的惶惶,神情平静又肃穆,腰背挺直带着几分傲气,“我们缙云楼要对自己负责,要对传承百年的声誉负责,我们一定要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决不能让三月三断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声誉? 一个女孩子在你们缙云楼里害人,与你们的声誉有什么损失!更何况让你们缙云楼摆脱干系的法子多得是,根本就用不着你们操心。 再说了,你们缙云楼怕什么声誉损失。 林大人满是冷嘲,司射却看也没有看他转过了身。 “查入园名册。”他对侍者说道。 而当司射开口的时候。君小姐就从宁云钊身上收回视线。 虽然司射先前的退让,还有宁云钊的出现都是意外,但现在一切又回归正常了。 就像一条路中间会有岔路。但只要最终方向目的地走得到就好。 “入园名册在这里。”屋子里有侍者闻言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看起来早已经准备好了,“林小姐携带君小姐入园,林小姐带一小婢,君小姐带两婢一仆妇,其间君小姐一婢一仆妇出园,林小姐一婢女出园。” 他认认真真的翻着记录念着。 “后林小姐婢女再次入园。” 念道这里合上卷轴双手捧上。 “二位小姐皆没有携带旁人。更没有男子随同。” 司射将卷轴接过放到林大人面前。 “请与二位小姐对质。”他说道。 林大人看着面前的卷轴。 “既然要对质,到县衙也可以。”他硬生生说道。 “这种事容易滋生闲言,还是就地解决的好。一旦出了这里,事后再给解释,民众会有猜忌质疑。”司射也硬生生的答道,不待林大人说话。再次看向侍者。“查甲字十九号,丁字七号房茶水饮食。” “甲十九号和丁七号皆为林小姐所开,茶水共用两壶,一壶为清茶,侍者亲自送入,一壶为花茶房内婢女亲自去取,取茶水两个婢女,回来时只有一个婢女。” 侍者的话说到这里时。方锦绣插话了。 “那个婢女被我叫走了,所以只有林小姐的丫头香兰自己拿着茶水回去的。”她说道。看了眼在地上乱战的香兰,哼了声。 大概是心里极度的气愤,这女孩子的一声轻哼,让林大人的怒气无可抑制。 “你哼什么哼。”他喝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哼一声。”方锦绣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还被人握着的缘故,觉得胆气很足,不自觉的就敢对这官老爷这样说话。 想到这里才反应过来,用力的甩开君蓁蓁的手。 “没事了,别乱跑。”君蓁蓁没有再勉强拉住她,而是低声说道。 难道她是不懂事的孩子吗?方锦绣瞪眼,还有什么叫没事了?事不是才开始吗? 侍者的声音还在继续。 “…茶水二位小姐共同饮用,皆用完没有留存,小食尚在,已经送检,查没有问题…丁字七号房内只有茶水没有点心,茶水为花茶,送检无恙.以上皆有侍者亲见随侍可证。” 司射看向林大人。 “林大人,我们的饮食没有问题。”他说道。 林大人冷笑。 “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说道。 司射大人笑了笑。 “当然不,所以还请对质。”他说道,目光落在香兰身上,“这位婢女,你说茶水里下药,是指第一壶茶水呢还是你去取的那壶?” 这叫什么意思? 林大人再次大怒,但这一次他还没有喝问,司射双眉倒竖,眼神锋利。 “林大人,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既然我们缙云楼的查验,药师的证言,这些你都不信,那就只有靠人证了。”他说道,“这件事说糊涂糊涂说清楚也清楚的很,这位婢女自己主动指出茶水有药害了林小姐,那显而易见她就是知情人,我是一定要问的。”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诸人。 “这件事发生在我们缙云楼,这绝对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深思熟虑的设计。” 所谓的深思熟虑,自然就是缙云楼没人轻易敢惹的背景,说白了也就是要拿他们缙云楼当枪使。 “我一定要知道,是谁要在算计我们缙云楼。” 任谁被算计也会不高兴,也会生气,更何况是缙云楼。 缙云楼动怒了。 ********************************* 感谢柳彦箐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投票。(。) 第一百零二章 要怎么说 缙云楼动怒了。 林大人不肯罢休,缙云楼也不肯罢休,他们都要查出真相,洗脱自己的污名。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冲突,林大人为女儿洗脱了污名,自然也会为缙云楼洗脱,他对缙云楼从来没有表现恶意,要不然也不会让差役留在缙云楼外了。 而缙云楼洗脱污名,也必须证实林小姐是被害的,这也是顺理成章。 这一切很好达成一致,他们双方也没有矛盾和冲突,因为这次的事件有个第三人。 第三人担起这个污名是天时地利人和。 但现在缙云楼却似乎要护着这第三人。 不止缙云楼,还有宁家。 也该是和他林家是一心的宁家的公子,也站在了那边。 原本自己这边是三对一,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对三? 这是怎么变的? 林大人觉得有点懵,本来事情很顺利的,缙云楼已经允许他带人走了,门突然拉开走进来宁云钊和一个侍者。 宁云钊对自己说了话,侍者对司射说了话,然后一切就变了。 林大人发懵,司射却清醒的很,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对着香兰再次喝问。 “到底是指第一壶茶水呢还是你去取的那壶?”他问道。 香兰早已经吓呆了,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你不是很清楚的说是茶水下药了吗?怎么不说话了?”司射问道。 自己不回答,这逼问是不会停的。 “我家小姐不会做出这样事。很明显就是被下药了。”香兰抬起头哭道。 她答的真心实意,这也是事实,也模糊了她先前说的话。 司射看着她。 “你为什么说茶水里被下药?”他并没有追问纠缠。而是话锋一转问道。 香兰愣了下。 “你为什么偏偏说茶水下药?为什么不说吃食?”司射问道,声音里带着好奇,似乎真的很好奇。 因为我只要这么说,老爷就一定会让君蓁蓁这么认。 因为我只在茶水里下了药。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本来就不用说,如果此时出事的是君蓁蓁的话,但没想到出事的变成了小姐。她慌了神,一心要为小姐解释,当然就必须说是中了药。难道要说小姐是心甘情愿和那个男人做出这种事的吗? 香兰只是个十三岁的丫头,以前只是做过一些口角构陷他人的事,那些事一来有小姐的指点维护,二来在家里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大事。 现在遇到的是几乎能决定一个女子生死的名誉大事。而且事情败露。小姐昏睡,外人逼问。 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办。 香兰只能趴在地上。 “吃食也下药了。”她大哭,“都下药了,你们查不出来是因为下了药的茶水和吃食都被小姐吃了,一定是下药了,如果不是被下药,我家小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有什么好问的。” 司射还要说什么。林大人冷冷开口了。 “你这意思是我女儿说谎了?”他说道。 “不是,林大人。我的意思是要确认我们的茶水是否有问题。”司射说道。 “你们的茶水有问题,并不是你们的问题。”林大人冷冷说道,“而是被别人下了药而已,你问的问题是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司射笑了笑。 “林大人说得对,问根本没有亲眼看到事情怎么回事的人是没有意义。”他说道,“那就请林小姐和那位男子来亲口说一说吧。” 林大人怒意更甚。 “我的女儿醒来的时候亲口说了,是君蓁蓁暗害她,你还要问什么?”他喝道,更何况哪有当众询问一个女儿家这种事的,这无疑更是羞辱,“而那个男人是个哑巴,你要怎么问?” “自然是要问林小姐在怎么昏迷为什么离开甲十九号进了丁七号房间。”司射平静的说道,“至于那个哑巴,只要林大人把人交出来,就是哑巴我们也有办法问出些什么。” 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审问自己女儿的丑事。 林大人看着站在一旁如同旁观者的君蓁蓁。 “你为什么不问她?”他愤怒的说道。 司射看也没看君蓁蓁。 “因为出事的时候她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为她作证。”他说道。 果然,果然,你们就是要护着她了。 林大人冷笑。 “那出事之前呢?”他说道,“你为什么把我女儿叫出房间?” “那是因为她讨厌我,所以才走的。”方锦绣说道,“你家的丫头也在场。” 林大人嗤声笑了,小孩子真是最会睁眼说瞎话。 “她讨厌你?你讨厌她?”他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扫,“我可没看出来,我只看到姐妹情深互相维护。” 方锦绣也是大怒,心想当官的真是会睁眼说瞎话,我和她哪来的姐妹情深。 “你又为什么让我女儿去丁字号房间?”林大人没有理会小孩子的胡搅蛮缠,而是接着问道。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小姐听到这句话时抬起头看着林大人。 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似乎是惊讶,又似乎叹息,更多的是怜惜。 怜惜? 她以为她有缙云楼和宁家这位公子护着,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怜惜自己了吗? 林大人再次冷笑,他要接着说两句,君小姐开口了。 “是我要离开房间的,但去丁字号房间,则是林小姐的建议。”她说道,“原因当然不是为了避开我表妹。” “那是为了什么?”林大人立刻问道。 他并不相信这女孩子会说出真相,肯定会编造各种谎言,不管她编造什么,只要她开口说话就行,只要说话就一定有漏洞。 君小姐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宁云钊一眼。 宁云钊始终没有看她,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你做的事我又不知道,我这时候又怎么能替你开口? 他心里说道,有些不高兴还有些无奈。 那就只能说是我叫你去的,这种话对你也没什么好。 他开口要说话,君小姐已经先开口了。 “原因我不能说。”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下。 不能说那你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因为事关别人的名誉。”君小姐接着说道,“我原本有两件事不确认,现在已经确认了,所以我不能就这样说。” 别人的名誉关你什么事,方锦绣心里骂道,都这时候了又做什么幺蛾子。 “那你要怎么样说?”林大人冷冷问道。 “我要单独跟大人你说。”君小姐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这是一个阴谋 单独说?在这个时候? 缙云楼一心维护她的时候?她却要撇开缙云楼单独说? 莫非到底是个小孩子心里慌了神,根本就没察觉缙云楼的维护,所以想要哀求自己? 林大人心里想到,司射也闪过一丝不解和微微的焦急。 林大人不是小孩子,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好啊。”他说道。 看着君小姐随同林大人进了隔壁的房间,方锦绣拉着脸生气,司射面无表情,宁云钊则再次皱眉头。 难道她说的事关别人的名誉的别人,指的是自己吗?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自己一眼。 这件事关自己什么事? 宁云钊面色一凝,他想到一个可能。 屋门在身后关上,里外都陷入安静。 君小姐说要单独的房间跟林大人说话,司射虽然不赞同但还是给她准备的单独的谈话不被别人听到的房间。 缙云楼是个奉行君子之道的商户,所以非礼勿听。 “君小姐,你还小,犯了错没什么稀奇。”林大人先开口说道,带着几分痛惜,“只要认错,一切都有机会。” 君小姐点点头。 “是的,只有认错才有改正的机会。”她说道。 所以你可以认错了,林大人看着她。 “说吧,事情的到底怎么回事。”他木然的说道。 “事情很简单,这的确是一个阴谋。”君小姐说道。“从林小姐三月三之前来邀请我的那时候起,或者更早。” 阴谋,这当然是阴谋。 也许是从瑾儿跟她认识的那一刻起。 女儿跟哪个女孩子交游来往是后宅夫人要关心的事。作为父亲他并不在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什么人可交什么人不可交。 君蓁蓁在林大人眼里并不是一个适合林家的女孩子交往的对象。 “瑾儿把你当朋友,你更不该做出这种事。”他带着几分厌恶说道。 “林小姐让我把她当做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君小姐说道,“林大人,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不配做她的朋友,林小姐也清楚的很。” 林大人大怒。 “你真是小人心。”他说道。“你怀疑瑾儿的真心,所以就做出害她的事。” 在有些大人家长看来,自己的孩子纯洁天真无邪。乖巧听话,就如同她们出生的那一刻,永远都是一个无害的婴儿,从来都不把他们当成人。更不信他们也具有人的自私阴暗嫉妒仇恨等劣性。 君小姐虽然没有参与过这种争斗。但作为一个郡主以及未来的公主,她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些皇亲国戚贵族的家的女孩子们上演了很多这样的争斗。 这些女孩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大人来说都是无伤大雅的口角顽皮,根本就不信相信这些孩子们之间的斗争有时候如同他们大人一样,血淋淋的残酷。 君小姐懒得对林大人详细解说林小姐和君小姐交往以来行动话语里暗藏的各种心机。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旁观和亲自参与其中也很惊讶,林大人这种大人更不会理解了。 “林小姐不是真心,林小姐害我才是真心。”她径直说道。“林小姐邀请我同游,在今日出游途中各种言语暗示引诱我来到缙云楼。饮用香兰事先下了药的茶水,然后带着我来到早已经安排好的丁字七号房间,这个哑巴那时候估计已经被藏在房间里,只待我进入包厢后药效发作,但意外的是我突然对投壶有更大兴趣,决定先去投壶,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林小姐进入了房间,她安排的一切就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就是现在这种结果。” 她快速而又简洁的说完这一段话,林大人神情惊愕目瞪口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喊道,“这故事编造的太拙劣了!” 他越说越气,愤怒的来回走了几步。 “胡说八道,什么言语诱惑,什么估计哑巴先被藏在壁橱里,什么香兰的下的药水,你信口开河的太可笑!” “当然是言语诱惑。”君小姐说道,“林大人,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去丁字号房间吗?” 林大人看向她。 “为什么?”他冷冷喝道。 “因为林小姐告诉我说,宁十公子要在这个房间见我。”君小姐亦是冷冷说道。 林大人一愣。 宁十公子? “我君蓁蓁跟宁家的纠葛整个阳城人都知道,宁十公子对君蓁蓁的诱惑,林小姐心里自然清楚。”君小姐接着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去丁字号房间的原因,知道这个原因,再加上你们家丫头香兰口口声声的被下了药,林大人,你是大人,是为官多年见过无数案件的大人,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了吧。” 林大人心中惊涛骇浪。 是的,不用说这么多,只说一句茶有迷药有人找就足以让整件事清楚明了。 他的女儿,安排这种事? 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很好查,到底是小孩子,安排的再周到,也不是无懈可击,甚至都不需要物证,几个丫头那个哑巴,用上刑讯的手段一拷问,事情就清楚的很。”君小姐说道。 是的,这件事很好查,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怎么会有人去做? “因为这件事原本不会被查。”君小姐说道,“这件事原本的受害者是我,一个名声本来就狼藉的,又是就要做寡妇的人,大家只需要看到这件事就足够热闹了,没人会去查真像,那时候就算我说是林小姐骗我宁十公子见我,谁会信我?” 要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可以说周全的很。 林大人的神情变幻不定。 “我原本以为林大人知道,还认为宁十公子也参与其中,直到宁十公子进来说话,还有林大人你竟然问我为什么去丁字号房间,我才知道你们都是真的不知道。”君小姐说道,神情诚恳,“这件事不是光彩事,又会牵涉到宁十公子,所以我才不能当众说。” 如果真是这样,何止牵涉宁十公子,还有缙云楼呢,正如缙云楼所说,也是利用了他们。 瑾儿,真是瑾儿做的? “你胡说,瑾儿为什么这么做?”林大人喃喃说道。 “一定是有原因的,林大人可以好好问问她。”君小姐说道。 林大人下意识的哦了声,旋即回神。 “你胡说八道!”他陡然喝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狡诈心肠,颠倒黑白?怎么就这一切都是瑾儿做的了?一派胡言!差点就中了你的计!” 君小姐神情依旧平静。 “林大人,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中计,也不是为了说服你。”她说道。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要你知道真相,这样就能选择合理的应对,这样才是公正。”君小姐说道。 合理的应对? 林大人再次一愣,什么叫合理的应对?就是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乖乖的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家,别来质问她吗? 这样才是公正? 这是分明是威胁! 真可笑,他林承竟然要被一个女孩子威胁。 还是一个……名声本来就狼藉的,又是就要做寡妇的商户女人。 林大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重复着君蓁蓁先前的说的话,他的神情又愤怒变的冷静又变得阴冷。 不过是一个名声本就狼藉,又要做寡妇的商户女子,竟然还敢跟他论真相。 真相,真相是什么重要吗?能让他的女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就算是他的女儿要害人,那… 林大人看着君蓁蓁,眼神悲愤阴寒怨毒。 那也一定是你的错。 **************** 今日有加更(。) 第一百零四章 真是荒唐言 为嗨*小猴子盟主加更 ********************** 为什么我的女儿不害别人,偏偏要害你? 一定是你惹怒了她,是你先威胁了她,先害了她。 还有,我的女儿既然要害你,你为什么不乖乖的被她害?反而害了她? 没错,林大人心中陡然雷鸣,他倒忘了这个了。 “君蓁蓁,果然是你!”他的声音满是愤怒,“瑾儿就是被你害的,是你将她推进那间屋子,是你迷昏了她,果然是你害她如此!” 什么言语诱惑,什么下了药的茶水,什么藏在房间里的男人,她明显就是知道清清楚楚,一个明知被诱惑被下了药被藏了男人的房间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突然对投壶有兴趣,也根本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林小姐进了房间。 这分明就是她故意的,是她做的。 果然是她,果然就是她害人。 君小姐看着林大人,眼神清澈神情平静一如先前,丝毫没有受到林大人的愤怒影响。 “看来林大人已经做出选择了。”她说道,清澈的眼神也渐渐的沉寂,“不错,就是我害她,是我将她推进屋子。” 她终于承认了! 林大人神情怨恨和愤怒。 “你…”他张口说道, 他话音未落,君小姐也上前一步。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害人就会害己,因为知错才能改正,既然她要害人。既然她不知错,那我就要让她知道,做错事要付出的代价。” “我说过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父亲的,明知自己的子女有错,却因为年纪小不以为然,认为自己的子女没有错。反而怨恨别人,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既然你不教子。那就由我来教。” 女孩子如果要说话就没人能抢过她们,她们的声音又脆又亮又急又快。 林大人觉得自己迎面来了一蓬箭,迅雷不及掩耳,无处可躲避之不及。嗖嗖嗖的将他射成了一只刺猬。 他余下的话就一直卡在了嘴边。以至于他的样子有些失态。 君小姐微微抬起下颌看着他,一字一顿。 “我要让你们知道,欺负人害人是要付出代价,是要受到惩罚的,这就是公道和公正。” 这就是公正和公道? 林大人目瞪口呆,然后又看到她脸上浮现那种怜悯。 “林大人,不知道这个就永远无所畏惧,那将来还是会犯错。还是会惹祸,我说过。如果你依旧把袒护当做对子女的爱,你不仅要害了你的子女,你林大人的清名也会被败光。”她说道。 这是公正和公道?这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到错误然后得到教训,这是为你们好? 你他娘以为你是谁?神吗? 林大人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惊讶愤怒又可笑。 谁才是无知无畏啊?他也偶尔听夫人说过这君小姐怎么怎么蠢,对他重申娶妻当娶贤的重要性,看看君小姐的母亲将女儿教成什么样,再看看她把他们林家的子女教的多好之类的话。 一个小孩子蠢能蠢到什么地步,他也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还真是蠢的让人无语。 “君小姐,很相信天有公道?”他收起了愤怒,带着几分和蔼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我相信。”她说道。 林大人叹口气笑了笑。 “那是你年纪太小了,你没有见过这世上的不公道。”他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我见过,我见过这世上的不公道。”她说道,“所以我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公道。” 林大人点点头,带着几分认真思索的样子。 “是是,我知道。”他说道,“你现在看到缙云楼还有宁公子都来为你说话,就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老天爷都站在你这边。”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阴狠。 “但是我今天依旧能把你带走,我是不想跟缙云楼起冲突,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个道理缙云楼也清楚得很,你有没有想过我把你带走之后会怎么样?” “你把我带走之后,无非就是过官司,然后把我们适才说的话重新对质一遍。”君小姐也是认真说道,“那些漏洞百出,一问真相便知。” “那可不一定。”林大人说道,“这些事怎么就不能是你做的呢?” 不待君小姐说话,他来回走了几步,一遍故作认真的思索。 “这些人证物证都拿下,好好的拷问一番,还有这件事牵涉宁家。” 他停下脚扭头看着君小姐,神情肃穆。 “你这孩子竟然还编造了宁家公子要见你的谣言,你现在可不是君小姐了,你是方少奶奶,你,你说这样的话,诬陷累害了宁公子的名声不说,你还让方家蒙羞呢,你这胆子可真是太大了。” “宁家断然也不会饶了你。” “你一个女孩子害了我林家的女儿闺誉,污蔑宁家公子的清誉,又扰了缙云楼的声名,这后果别说你了,就是方家也担不起。” 他看着君小姐摇摇头。 “你这次可真是犯了大错了,听说方家很想让你生个孩子,那哪个男人也是你找来的吧?” 林大人一遍想一边说,说到这里眼睛一亮。 “但方家的少爷肯定生不了,所以你就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找个男人借种。” 这个念头起,林大人醍醐灌顶。 原来这件事原本是为了这个安排啊。 瑾儿是打算这样做的吗? 这种设计的确很完美,只不过到底是小孩子,想的太简单,还有很多疏漏,而且反被这女孩子算计了。 他心里滋味复杂,不知道是该惊讶女儿的心思,还是该愤怒女儿的遭遇。 “所以你要瑾儿邀请你出来玩,又甩开丫头跑到另一间房,找的男人是个哑巴,什么也不能说,不会吐露你的秘密,只是没想到瑾儿替你先进了房间,结果………遭此不幸。” 说道不幸二字,林大人的眼圈又再次发红。 他的女儿,就这样被毁了,你既然已经知道瑾儿要害你,你躲开就是了,为什么反而要害了瑾儿。 “方君氏,你这样行事太可恶了!”他厉声喝道。 君小姐一直安静的听他说话,听到这里笑了笑。 “林大人是要构陷了吗?”她说道。 ******************** 谢谢大家投票,希望大家看得开心,我写文码字不求功业立传,只博大家一笑,生活这么艰难,大家都简单一些。(。) 第一百零五章 我能威胁你 构陷? 林大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底却是一片狰狞。 “这话说的,是清白是构陷是有错是有罪,还是到官府判定之后再论吧。”他慢慢说道。 他为官十年,家族世代盘踞阳城,经手的案子哪一个不是由他定夺生死,跟他论什么公道,真要论公道论有神,这阳城县他才是神。 你一个小姑娘就算有父亲为国尽忠可以保你不死,但他本不是要她死,她犯得也不是死罪,只不过是行径伤风败俗。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往往伤风败俗才能要了她们的命,让她生不如死。 “君小姐,这件事你知道错了,求我是没用的,还是想办法让方家原谅你吧。”林大人一字一顿说道,“因为这件事可不是仅仅是你我两家的事,还有宁家以及缙云楼,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只怕不行。” 他说罢就迈步向外走,打定主意不管这女孩子是愤怒的喊还是害怕的哭都不予理会。 但身后依旧没有哭喊。 “林大人,你还是再想一想吧。”君小姐说道。 林大人心里冷笑,真是死到临头不自知,还让别人想一想,她自己怎么不想一想,真是草包的脑袋。 “这天下不止是你阳城县一个衙门。”君小姐继续说道。 林大人停下脚,这贱女子除了威胁上告就没与别的把戏了。 “哦。”他转过头看了眼,“你是说你要上告?你要去哪里告呢?州里吗?我的同窗如今在泽州府衙做节推。专管刑罚,我的姨弟在州府做胥吏,专关告书。你要是不知道路,我帮你介绍一下。” “泽州府的人我不认得。”君小姐说道。 你认得谁啊?你这个北地抚宁来的土包子。 林大人心里骂道。 “泽州太小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我只知道太原府,太原知府马升之,圣元年进士,右谏议大夫。” 马大人?林大人愣了下,他当然知道。那位马大人可是得到皇帝赐御剑出任太原府,许他便宜行事,可不是能惹的人物。 “马大人当然人人皆知。”他哼声说道。“你认得他也没什么稀奇。” 关键是人家认不得认得你。 堂堂一个御史知府,知道你的是谁啊,你要去那里告状,见不到马大人。当场打你一顿倒是可能。 仗着你爹的清名。你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真是孩子话。 林大人懒得再理会几步迈出去,手按在门上,刚要拉开,身后君小姐慢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 “太康二年泽州钱粮库着火烧毁的账册,在你手里吧。” 林大人顿时脊背一寒,三魂六魄出窍。 “这账册是你那个姨弟送来给你的吧?原来那个姓吴的胥吏是你姨弟啊。”君小姐说道,声音一如先前。 林大人却觉得一声声如同雷鸣。 这不可能!她怎么知道? 所以才说老天有公道啊。 君小姐叹口气。 成亲后她虽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但谁让她嫁的人是锦衣卫最大的头领呢。 而且他又丝毫的不避讳她。拿着那些各地官员们的阴私只为博她一笑。 要说这些官员做过什么她其实也不在意的,只是恰好她的记忆力比别人要好一些。 师父为了让她知难而退不再跟着学医。刁难她背很多口述的医书,因为是口述的,所以她必须过耳不忘。 现在看来,那些原本没有一点用的事都成了她的助力,这不是公道是什么? “你看,这就是公道。”君小姐说道,看着林大人的背影,“公道就是,你威胁我的时候,我也恰好能威胁你。” 公道,就是你威胁我的时候,我也能威胁你。 林大人的身子微微发抖,额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 她怎么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机密之极,不是烂大街的官场小秘密啊。 “马升之之所以来太原府,是因为前任邓子乔守关失败,太原经略使上告邓子乔粮草不继,各个州都要查,偏偏泽州的粮草库烧了,账册也没了,缺了一册,似乎无关紧要,但整个山西的账目没有问题,最终没有查出来什么,邓子乔调离了太原府,这件事算是就此了结。” 女孩子轻柔的声音从背后继续传来。 “虽然这账册无关紧要,但我想马大人听到了也想要看一看吧。” “林大人,这天下不止你阳城一个官衙,你说我害人,我不服怎么也得上告喊冤吧,既然是喊冤,这些事都得从查一遍吧?” “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人证物证由你做主,但如果别人来查,人证物证可就不一定如你所愿了。” “我也跟你说了,这件事漏洞百出,不查则已,查的话,只怕林小姐和林大人脸面都不会好看。” “我说过知错能改,子不教父之过,毕竟林小姐年纪还小,而这件事林大人又不知情,所以才要单独跟林大人说说,林大人能管教子女,所以让林大人你想一想这件事该怎么处置,但现在看来,林大人已经想好了…” 听到这句话,林大人猛地转过身。 “不,我还没想好。”他颤声说道,看着君小姐,脸上再没有先前的愤怒阴冷,只有面色发白,神情慌乱,“不,不,君小姐这件事太突然太严重了,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当父亲实在是惭愧。” 君小姐看着他不说话了,笑了笑。 “君小姐,你说得对,子不教父之过,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林大人说道,眼圈发红,痛心疾首,“我也没想到,瑾儿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真是…” 他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巴掌声音响亮,力道十足,林大人的脸上瞬时留下一个掌印。 “大人,倒也不用过苛。”君小姐柔声劝道。 比起适才林大人的温和,她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平静而柔和,更显得真诚。(。) 第一百零六章 转变的猝不及防 这温和的声音林大人听在耳内没有丝毫的暖意,只有寒意和惶惶。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人,你永远探不出她的喜怒哀乐,更探不出她的底气。 就这样温和的将你伸出的手抓住,再反过来用它狠狠的抽在你自己的脸上。 林大人伸手掩面。 “君小姐,这件事我必须好好想想,这件事简直是,是林家的耻辱,我实在无颜。”他哽咽说道。 “林大人也不想这样的。”君小姐说道,神情再次几分怜惜。 “多谢君小姐宽宏大亮。”林大人说道,再次抬起头带着几分坚决,“不过,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君小姐一个交代的。” “倒也不用给我交代,这件事说出去谁的脸上也不好看。”君小姐说道,“我也说过了小孩子年轻,她们只想得到自己想得到,毁灭自己不喜欢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做的事有什么后果,这就是无知无畏,所以,让她们得个教训,知道敬畏,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能做,以后才不会犯错。” 君小姐的话音落,林大人就连声称是。 “是我太骄纵她了,才让她如此的狂妄铸成大错。”他痛心疾首。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林大人也不敢说话了,室内安静的令人窒息。 “我要说的就是告诉林大人真相,既然林大人知道了,那…”君小姐沉默一刻说道。 “我知道怎么做了。”林大人立刻答道,“君小姐请放心。” 屋子里再次沉默。似乎他们一直在说的就是刚进门时的话题。 “那个账册,林大人不该留着。” 就在林大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君小姐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件事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也不用问,这世上总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是被别人查出来,还是你们留待将来亲手交上去,对林大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需要再被提及了。”她说道。 也就是说她也不会提及了。这是建议,也是保证。 林大人一颗心这才慢慢的沉下去。 “多谢君小姐,多谢君小姐。”他哽咽说道。 “那缙云楼和宁公子…”君小姐说道。 “我来解释。我来给他们解释,君小姐不用管了。”林大人忙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好,我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缙云楼又出了这种事。想必家里人听到消息会担心。那我就先告退了。”她说道。 林大人忙伸手做请。 “是是,君小姐快回去吧,这一次大家都受惊了。”他急急说道,竟是要亲自给她拉开门。 君小姐笑了笑让开在一旁。 “林大人请。”她说道。 林大人是官,也是长辈,于情于理都该他先行。 林大人有些讪讪,但又立刻满满都是歉意和感激,收整了一下神情。虽然知道自己的神态必定会有不妥,但却不敢再停留忙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边方锦绣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本想趁着林大人不在,自己想办法跑出去,但林家的下人们虎视眈眈,只怕跑的时候没那么容易。 又担心那边屋子里的君蓁蓁。 “最好她一直傻大胆,别只会跟我们斗气,见了官就怂。”她低声对金钏说道。 正忐忑不安,林大人和君小姐走进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他们,宁云钊的视线则直接落在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察觉了他的视线也看过来。 这突然的对视让宁云钊如同被火燎了下,他垂目避开了。 君小姐视线越过他,落在一旁司射的身上,对他笑了笑。 司射心里依旧有些忐忑。 这女孩子神情平静以及笑没有什么意义,她一直如此,完全让人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这样,关于这件事我还是见一下三爷吧。”林大人忽的说道。 司射顿时面露惊讶,没有看林大人而是看着君小姐。 怎么了这是? 竟然… 林大人也没有理会司射的没有反应,接着已经看向了宁云钊。 “宁公子,这件事让令妹受惊了,你们先回去吧,至于这些女孩子们的清誉,我会和缙云楼商议保障的。”他说道。 这一次宁云钊也面露惊讶。 怎么了这是? 林大人没有给他们再多说话的机会,对屋子里的下人低声交代两句。 下人面色浮现惊讶,但被林大人瞪眼,忙低头应声,带着人抬着昏迷的林小姐,架起瘫软的春兰呼啦啦的退了出去。 “三爷在吧?请带路吧。”林大人然后对司射说道。 司射也没有再出神,林大人要亲自去见三爷,就是赔罪的姿态了,那也就是说这件事他要和缙云楼商议怎么处置,或者听缙云楼的意见来处置。 这出乎意料但也是他们缙云楼最希望见到的结果。 司射忙让侍者引路。 林大人果然毫不犹豫的跟着侍者离开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的有些怪异。 司射本该亲自引林大人去的,但他看着君小姐没有迈步。 “多谢了。”君小姐对他施礼说道,神情真挚。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没帮上什么忙。”司射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 “不,如果不是你们出面维护,我已经被林大人带回去了。”君小姐说道,“哪里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说罢再次道谢。 “不敢不敢。”司射眼中含笑还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 “那小姐请便,我就不送了。” 君小姐含笑点头,司射对她施礼离开了。 司射离开,屋子里的侍者也都立刻退了出去,适才热闹拥挤的屋子里瞬时空下来,只剩下君小姐方锦绣金钏以及宁云钊四人。 “怎么,怎么了这是?”方锦绣还没反应过来,一脸不解的问道,“他们走了,那我们呢?” “你要是不想走,还想玩的话我们就再去玩会儿?”君小姐看着她认真说道。 她说完这句话,屋子里有人笑了。 笑声很突然,旋即也停下,很显然是失笑。 方锦绣和君小姐看过去,宁云钊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也看向她们。 屋子里再次安静。 ********************* 周末愉快,睡懒觉喽(。) 第一百零七章 和气能生财 屋子里安静,气氛有些诡异。 一个年轻公子,三个女孩子分左右相对而立。 应该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却偏偏因为某些原因又算是相识。 这大概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方锦绣带着几分好奇探究,有些肆无忌惮的打量宁云钊。 君小姐想了想,对宁云钊施礼。 “宁……”她开口说道。 宁云钊对她略一点头算是还礼,转身走出去了。 君小姐的礼便僵在半路,方锦绣呵呵两声。 “还施什么礼啊,直接扑上去不就行了嘛,看,现在人家跑了。”她说道。 金钏拉了拉她的衣袖。 “三小姐不要乱说。”她低声提醒道。 “我又没说什么。”方锦绣哼声,却没有再说宁云钊,拉着脸木着声音,“怎么回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现在就没有我们的事了,林小姐在缙云楼出了事,这就是林大人和缙云楼的事了。”君小姐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怎么就没我们的事了? 方锦绣和金钏愕然。 刚刚林大人还要把她们一个抓走二个打走呢,怎么就又没她们的事了? “林大人适才是急坏了,我好好跟他说了说,他就冷静了。”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见鬼一般看着她。 “你怎么跟他说的?”她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说道,“我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就冷静了。” 方锦绣瞪眼。 “君蓁蓁,我信你个鬼。”她骂道。 楼道里传来女孩子的尖细的声音,似乎不满似乎娇憨。但很快就压下去。 宁云钊站在楼梯上看着那女孩子冲另一个女孩子伸手做个嘘声,被制止的女孩子带着几分不满,甩袖子向前走去。 跟随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安慰被甩下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 好像说君小姐骄横无礼,跟方家的姐妹都不交好。 这样子哪里像是不交好,就算不交好,也丝毫没有骄横无礼的样子。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那位君小姐? 而这个君小姐。怎么可能又是她呢? 宁云钊只觉得心里再次纷乱。 是的,这才是最关键的事。 她怎么是她呢? 宁云钊饱读诗书诗词精通,但此时此刻却找不到一句话来形容他的心情。 适才。也许,该说句话。 宁云钊看着走出缙云楼的女孩子的身影。 可是适才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不想想到这件事,更不想想自己这一段做的那些事。夜里生的那些幽思。 实在是想起来就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宁云钊一拍扶手转过身。 如果要说话的话。想都不用想有一个最合适的开场白。 怪不得你知道我的生辰。 宁云钊沉默不语。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吗? ……………………………………… 站在这边的楼道里,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厅内,司射没有进去,看着走出大厅的君小姐,也听得屋内传来林大人道谢声。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厉害。 司射感叹道,门内传来林大人的声音。 “三爷留步,这件事就交给三爷了。先解决这件事要紧。” 紧接着林大人自己走了出来。 “我送林大人。”司射忙说道。 林大人犹豫一下没有拒绝,一前一后错肩向外走去。一路上倒也无话,待送到楼梯口,林大人停下脚。 “我想问一下。”他忽的说道,看着司射,“她投壶赢了多少钱?” 这个她是谁,没有提名字,但司射知道他说的是谁,闻言微微一笑。 “按理说我们要对客人保密。”他说道。 按理说,也就是说有不按理的时候,林大人没有开口等着司射接着说话。 “三万两。”司射接着说道。 林大人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这么多,怪不得,怪不得。 他看着司射神情复杂。 他知道这女孩子在缙云楼投壶了,还赢了钱,但缙云楼又不是赌场,一群要面子附庸风雅的人能玩多大,况且缙云楼里抽头又高。 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怪不得缙云楼把她当财神。 这一次真是他们父女两个都在人家的砧板上了。 林大人没有再说话对司射点点头转身疾步离开了。 看着林大人的背影,司射掩下眼里的好奇。 其实他也想问问林大人,和君小姐在那边的屋子里说了什么。 但这种问题肯定不会得到回答的,他也知道不能问。 能让一个父亲面对自己女儿被毁了的事实而选择忍气吞声,一定是有更关系厉害的事。 真看不出来啊,这君小姐深藏不露的不止是一手的投壶技艺。 不知道是方家的靠山还是君应文留下的人脉。 司射转身上楼回到房间内。 屋子里的酒席已经撤去,窦三爷对几个男人吩咐什么,大家领命退了出去。 “金爷他们是因为君小姐才离开的吗?”司射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呢,他们这些人阴晴不定,一时风一时雨的。”窦三爷没有多在意,他更感兴趣的是林大人,“他是为什么?竟然承认了自己女儿伤风败俗的行径?这可是把屎往自己身上抹啊。” “那一定是为了防止比屎更可怕的东西落在身上。”司射笑道,说到这里停顿下,“大概就是君小姐要借咱们的纸笔和人手护送的东西吧。” 缙云楼从来没有办手续这一说,银票当场兑现,已经两清,他之所以说还有手续未办只是为了将君小姐护在缙云楼多留些时间。 但君小姐在那时候突然提出要让缙云楼送方锦绣回去,且主动说要那纸笔来办手续。 说办手续就可以了,还特意提出纸笔,显然就是要写些什么。 “难道君应文这小小的县令还给女儿留下什么杀手锏不成?”窦三爷好奇的说道。 这除了君小姐和林大人之外就没人知道了,既然他们二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大概也是不会再说了。 “这些事又不管咱们的事。”窦三爷又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咱们开门做生意,只要和气生财就行。” 说到这里又挑眉笑了笑。 “看来咱们倒是白操心了,人家君小姐早有对策。” 司射想到那个小姑娘真诚的道谢。 “君小姐说,如果没有咱们,她就没有跟林大人说这个话的机会。”他含笑说道。 窦三爷哈哈笑了。 “这小姐客气了,一万多两银子买一个机会也是应当的。”他说道,“大家两不相欠。” 司射没有说话,想到了那女孩子的投壶,想到了她出现的那样突然。 或许她那时候就是要买这个机会的。(。) 第一百零八章 云散雨收热闹散 方锦绣和君小姐已经走出了缙云楼,园子里三月三的盛会正酣,人多热闹一切如旧。 缙云楼里发生的事竟然好似半点也没传出来。 方锦绣忍不住眼中惊讶,啧啧两声。 “太厉害了。”她说道,“以前只有耳闻缙云楼厉害,今日亲见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 能做到这一点能控制这么多人可不是说笑。 她说着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君蓁蓁。 “哎,难道你也对缙云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他们这么维护你?”她上前几步低声问道。 君小姐笑了。 “对他们用不着这样。”她说道,“他们可是商人。” “商人怎么了?”方锦绣说道。 君小姐看她一眼。 “商人重利无情义啊。”她说道。 方锦绣顿时瞪眼。 “你骂谁?”她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君蓁蓁还是这样满口的瞧不起商户,天天把这鄙视的话挂在嘴边。 她们商户怎么了?你吃的喝的都是她们这个方家商户的,没良心的东西。 “这怎么是骂人呢?”君小姐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啊。” 你才孩子呢! 方锦绣气的更瞪眼,金钏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三小姐,少奶奶是说缙云楼讲规矩,她赢了好多钱的,缙云楼难道不护着自己的客户。而是置之不理吗?”她低声说道,“咱们德盛昌也不会这样的。” 方锦绣面上羞恼未褪,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但眼中更添了几分惊讶。 难道她投壶也不是一时起兴?而是为了现在? 方锦绣看着君小姐的背影神情复杂。 要是说君蓁蓁无知无畏被人一激或者为了出风头下场投壶赢钱,她倒是不觉得奇怪。 如果说她深谋远虑,那时候下场是为了让缙云楼此时相护,还真是…不像她啊。 这个君蓁蓁。 方锦绣咬住了下唇。 “哎,这位小姐,发财了吗?” 耳边忽的传来一个男声。 方锦绣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那个陈七。 “去去去。”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听说方家的小姐在缙云楼赢了大钱。不会是你吧?”陈七好奇的问道。 看来君蓁蓁赢钱的事已经传开了,但林瑾儿的事却被掩下了,至少在此时此刻被压下了。 “是我又怎么样?你要分我的钱吗?”方锦绣看他一眼说道。 陈七笑了。 “不用不用。在缙云楼赢的钱我不用找你分,我去找缙云楼分。”他笑嘻嘻的说道,又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听说赢了很多很多。你可真是个财神爷。我把你放进来真是放对了。” 说罢高高兴兴的果然向缙云楼去了。 这人,活到这地步还活的挺开心。 方锦绣撇撇嘴,再看前边,君小姐已经被方家的仆妇丫头围住了,车马都牵了出来。 “三小姐。”银宝招手说道,“回家了。” 这个被自己赶出的丫头早没了先前的不安,看到君小姐和自己好好的归来,脸上满是笑意。 那些仆妇们也是很高兴。带着任务完成的轻松。 对于她们来说这趟出游平安圆满的结束了。 但她们不知道平安和危险之间有时候就差了一步。 方锦绣看着人来人往说笑热闹的园子。 “你们错过了看一场热闹,看到方家的三小姐我狂奔乱跑大喊大叫。”她自言自语说道。“光想想这场面都替你们遗憾。” 她说着抬脚迈步,同时伸出手。 “我的马。”她说道。 银宝忙将马鞭子递过来,方锦绣接过被小厮牵来的马。 “我跟你们不是一起来的,我也不跟你们一起走。”她说道,一面翻身上马,不顾丫头们的劝阻疾驰在人群中疾驰而去,引得一番混乱。 “让她去吧,现在没事了。”君小姐说道。 现在她能随意的在缙云楼外奔跑,没有人会拿下她阻拦她。 “少奶奶,我们现在回去吗?”仆妇问道,又向内看去,“林小姐…” “林小姐的父亲来接她了。”君小姐说道,“我们先走吧。” 仆妇丫头们应声是,扶着君小姐上了车,驶出了缙云楼。 宁云钊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小姐们不知道是等的久无聊,还是因为有宁云钊在不再担心,又恢复了说笑,重新摆上了茶水和点心。 不管是先前输了钱,还是看到一个女孩子跟人私会的羞人事,对这些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们来说,似乎什么事都并不是需要当回事。 她们并不知道先前的事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的危险,而那个女孩子又是怎么轻松的化解了这危险。 女孩子跟女孩子是不同的。 宁云钊沉默。 开门声已经惊动了这些女孩子们,她们先是不在意,以为进来的是侍者,抬头看到是宁云钊,顿时都眼睛一亮,或者含羞带怯或者大胆的含笑看来,满脸满眼的都是倾慕。 “哥,你回来了,怎么样?”宁云燕忙迎过来问道。 “没事了。”宁云钊说道。 没事了?事情解决了? 宁云燕顿时欢喜。 “那君蓁蓁被抓走了吗?”她急急问道。 宁云钊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室内的小姐们。 “大家都回去吧,毕竟出了这种事免得家里人担心。”他含笑说道。 女孩子们都站起来看着他。 “还有你们今日在缙云楼玩的钱,都有我来付。”宁云钊含笑说道。 女孩子们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颜。 她们原本已经想好了怎么跟家里人说,就说在缙云楼遇到宁十公子,宁十公子要玩投壶,大家凑趣下注。 为宁十公子这样的人物下注,那就不是钱的事,而是风雅之事。 为这样的人花再多的钱也不会有人会怪罪的。 但现在更好了,宁十公子包了她们玩乐的钱,这是宁十公子的风雅,而她们有幸成为了宁十公子的风雅中的一员。 “这怎么好呢,我们也愿意一起玩的。”一个女孩子含羞说道。 “玩是可以一起玩。”宁云钊看着她笑了笑,“只是这是你们女儿的节日,让我来出钱是应该的。” 女孩子们顿时欢笑颜开。 宁十公子可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呆子,他风雅又有趣,温柔体贴如同春风。 跟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吧。 “好了好了,你们快走吧。”宁云燕不耐烦的说道。 那些仆妇们也早就劝着自己的小姐们离开了,但这些小姐们哪里会听她们的话,此时宁云钊开口了,仆妇们忙再次相劝。 女孩子们虽然不想走,但不想留给宁云钊不矜持的形象,这才一个个施礼离开了。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 “哥哥,到底怎么样?君蓁蓁怎么样?林家是直接把她带走了,还是带去方家了?”宁云燕急急的问道。 宁云钊看着她。 宁云燕的眼里满是激动兴奋,那是听到一个女孩子倒霉,被毁掉,甚至结局是死的反应。 ******************** 感谢555333666打赏和氏璧。 月底了,厚着脸皮再求一次月票,谢谢,谢谢了。(。) 第一百零九章 好吓人 有句话叫做恨你死。 但不喜欢和恨应该不是同一个意思吧。 宁云钊知道妹妹不喜欢君蓁蓁,也知道大概这里的女孩子们都不喜欢君蓁蓁。 对于这些女孩子们来说,她们的世界由她们的欢喜构成,由她们的喜怒做主。 不喜欢的事物都是应该不存在的,都是罪恶的,所以该被消灭该被践踏,不喜欢的东西扔掉,不喜欢的人毁掉。 至于被毁掉是人还是物,是一个同她们一样的青春年少的女孩子,都是无关紧要无所谓的。 宁云钊知道人心很可怕很丑陋,但女孩子们的心也会这样吗? 她呢? 那个女孩子呢? 她的心可怕不可怕暂且不说,能那样平静的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吸引住,能把让林家小姐害人结果害了自己,还能让林小姐的父亲咽下了这个哑巴亏,她的行动很可怕。 “哥,哥。”宁云燕摇着他的衣袖不解的喊道。 宁云钊看着她。 “她回去了。”他说道。 “被林家押着回方家了吗?”宁云燕眼睛亮亮的说道,“对,回方家,这种丢人的事,先让方家来处置,方家要是不能给林家一个交代,林家也绝对不会罢休,让方家看看她找的是个什么儿媳妇。” 宁云钊看着她,眼中浮现几分怜惜。 “不是。”他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她自己回去了。林大人也带着林小姐回去了,他们各自坐着各自的马车回自己的家。” 宁云燕愣住了。 “什么意思?”她问道。 “意思就是事情结束了。”宁云钊说道。 “那君蓁蓁呢?她害了林瑾儿,就。就算了?”宁云燕不可置信的问道。 林大人疯了吗?他还是不是个父亲啊? “君小姐没有害林小姐,这是林小姐的父亲认定的事实。”宁云钊说道,“林小姐是自己犯了错,所以这跟君小姐没有关系,君小姐当然就自己回家了。” 跟君蓁蓁没关系? 宁云燕几乎跳起来。 “这不可能!”她喊道,“林瑾儿怎么会自己做出这种事,哥。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就是君蓁蓁干的,林瑾儿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宁云钊看着她。 “为什么?”他温和的问道。“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林小姐不会这样做?笃定林小姐不是与人相爱,情难自禁?虽然这种事说出来不好,但****之事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错在没有止于礼。” 什么发乎情。什么相爱。 “根本不可能。林小姐喜欢的是你,她疯了啊去跟别人做这种事,那她还怎么…。”宁云燕说道。 话说到这里猛地停下,几乎咬破了舌头。 宁云钊的手再次抚了抚她的头。 “她还怎么?”他问道,带着几分好奇,“跟我有关吗?” 原来她说的那句因为事关别人的名誉,那个别人果然是指的他啊。 宁云燕的脸上浮现惊慌。 “哥,怎么。怎么会跟你有关。”她脱口说道,摇头又忙点头。“也可以说跟你有关啊,她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看上别人嘛。” 宁云钊笑了。 “我有那么好?”他笑道。 “当然啊。”宁云燕做出欢喜又骄傲的笑,“我的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嘛。” 她的眼里带着几分忐忑,唯恐这个天下的最好的哥哥再继续问什么,以及看出些什么。 还好宁云钊只是笑了笑。 “好了,咱们也回家吧。”他说道。 宁云燕松口气,只觉得满心的疲惫袭来。 回家,回家去,今天发生事实在是太可怕了。 ……………………………………………… 君小姐的马车已经回到了家里,得到消息的方老太太松口气。 这一次君小姐没有径直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来到方老太太这里。 上一次她在茶楼听了锦衣卫的宣讲,又跟宁云燕吵架,闹出了事,所以不愿意见自己,怕被询问所以轻描淡写。 那这一次肯来见自己问个安,就是不怕询问也自然是没有事了。 “怎么样?玩的还好吧?没事吧?”方老太太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没事,玩的挺好的。”她说道。 一旁的丫头金钏神情复杂。 不过也对,君蓁蓁的确没事,仔细想来,君蓁蓁玩的的确挺开心。 听她这样说,方老太太便不再问了。 虽然君小姐现在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比起以前的行事鲁莽不着调要好得多。 “锦绣她……”方老太太想到又问。 她自然知道方锦绣也跑出去了。 “三妹妹也没事,我们在缙云楼出门时分开,应该过一会儿也就要回来了。”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她说道,说完这句话又想到什么,“那林小姐以后还来找你玩吗?” 君小姐笑了笑。 “应该不会了。”她说道。 不会了? 方老太太的视线不由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也就是说那件事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是哭了一场还是骂了一场或者打了一架从此不再相往来?女孩子们之间解决问题也就这些吧。 君小姐已经走了出去,金钏还留在厅中。 她是方老太太的丫头,奉命陪同君小姐出门,现在回家了,自然要把今日的事禀告给方老太太。 所以君小姐没有留下多说,方老太太也没有强行问君小姐。 “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她看着金钏随口问道,“君小姐真的没事吧?” 金钏神情复杂的点点头。 “君小姐是真的没事。”她说道。 方老太太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她问道,“又跟别的小姐吵架了吗?” 跟别的小姐吵架?今天可不是跟别的小姐吵架,而是跟小姐的爹吵架了。 “今天君小姐在缙云楼投壶赢了一些钱。”金钏说道。 投壶啊。 方老太太自然知道缙云楼的一些玩乐,嗯了声,不管是赢还是输,对于方家来说都不是什么事。 的确是没事。 “赢了三万两。”金钏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顿时瞪大眼,刚喝的一口茶含在了嘴里。 三万两? 这钱还真不少,至少不是一个小姑娘应该能拥有的数额。 玩什么能赢这么多钱? 方老太太有点方。 “还有,林小姐和男人在缙云楼私会相拥被撞破了。”金钏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口中的茶再忍不住喷了出来。 这叫没事? 这叫没事吗? 林小姐明明是跟君蓁蓁一起出去的,怎么就变成跟男人私会了? 方老太太吃的盐比这些小丫头吃的饭都多,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算是明白了,这君蓁蓁根本就没变,以前是出去被人算计让人心惊胆战,现在是出去算计别人更让人心惊胆战。(。) 第一百一十章 不要在意 “哇。” 柳儿站在书房里,看着君小姐递来的银票,激动的大叫一声。 “小姐你太厉害了。” 君小姐的脸上笑意浓浓,没有半点在缙云楼的平静。 “是吧。”她还用几分小得意的声音说道。 “当然是了。”柳儿一脸的崇敬,说这话举着手里的银票,贴在心口上,“才丢了五千两,就换回来一万多两,天底下没有比小姐更厉害的人了,小姐就是个聚宝盆能生钱。” 君小姐哈哈大笑。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那个赢了她棋盘花灯的人,可敢再跟她一比投壶。 不过这种事在缙云楼自然不能表现出来,这种小得意的分享只能在这个小丫头跟前,要不然也太不好意思了。 “小姐小姐,既然缙云楼那么好赚钱,咱们多去。”柳儿说道。 君小姐笑着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 “贪心。”她说道,“别人又不傻,更何况世上哪有笃定的百战百胜,赢得越多,到时候输的就越惨,不是为了赢钱所以可以偶尔为之,不可耽迷与此。” 不是为了赢钱吗? 柳儿有些听不懂。 君小姐又想了想,看着柳儿小心的捧在手心的银票。 “当然,也是为了赢钱。”她笑道。 赢了钱真的很高兴,毕竟赢了钱才是她的事。至于其他关于林小姐的事,都是为了君蓁蓁。 “老太太来了。” 门外传来丫头们的声音。 君小姐和柳儿看过去,见方老太太已经来到了书房前。 “蓁蓁。这是怎么回事?你赢了钱……”她径直开口说道。 话音未落,柳儿就将往身后一藏。 “干什么?这是我们小姐的钱。”她瞪眼说道。 方老太太没有理会这个头脑不清楚的丫头。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又不说?”她说道。 “这是我的事,没必要说吧。”君小姐说道,又补充一句,“钱也是我的钱,已经抵过先前用你们家下注的钱了。” 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副戒备怕被抢了钱的样子。方老太太无语。 这对主仆还跟以前一样,关注点总是跟正常人不同,该在意的不在意。不该在意的瞎在意。 “谁稀罕你的钱。”她没好气的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君小姐抿嘴笑了笑,收起小玩笑,让柳儿去把钱放好。 “就是那么回事。”她这才说道。 金钏已经跟方老太太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听的方老太太心惊肉跳。直到此时冷汗还没落下,现在看到君小姐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没什么大事,是小孩子的胡闹,我又心知肚明的提防,肯定没事啊。”君小姐说道。 林小姐设计的这个陷阱的确处处点中君蓁蓁的弱点,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君蓁蓁还是以前的君蓁蓁的基础上才能算是精巧。 如果换了人的话,尤其是对她有防备的人。这陷阱就太拙劣。 想到这里方老太太心里又跳了下,下意识的看向君小姐。 “我提醒过她的。”君小姐看着她说道。“我说过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上吊一次死过一次很多事都看明白了,我可没有故意哄骗她。” 就像在外惹了祸的孩子解释不是自己先动手打人的。 方老太太再次无语,又有些想笑,先前那份诡异的感觉散去。 就是先动手打人又怎么样,难道林瑾儿不该打吗? 林瑾儿设计了这个阴谋,反被君蓁蓁顺势坑了,那也是她活该。 “我不想说她害你你为什么不躲开反而要害她的屁话。”方老太太说道,“我只是想说,这还是太危险了。” 君小姐看她笑了。 “我做好了准备了。”她说道。 “做好准备也不行,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的事。”方老太太断然说道,“你在那个地方,又面对的是那些人,金钏说还有锦衣卫出入,稍有差池,你今天就回不来了,为了林瑾儿那个东西,不值得。” 是啊,今天的事的确差点出了意外。 君小姐想了想点点头。 “不过祖母你也说了,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万全之事。”她说道,“既然如此,该出手就出手,总想着万全而不出手,很多事就没做不了。” 这倒也是。 方老太太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给她提些意见吧,但这女孩子做的事都是先做再说,甚至是是做了也不说,自己说的话她根本就不听。 “蓁蓁,小心一点是对自己好,我们也不想你出事。”她说道,“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现在方家又是这种情况。” “我会小心的,所以这些都是我的事,不会连累到方家。”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愣了下,她想说不是怕你累害方家的意思,但又觉得这种话没有说的必要。 有些话别人怎么想的就是在怎么想的,解释没有用。 她不屑于说这种话。 “这件事我还用缙云楼或者林大人那里走一趟吗?”她直接问道。 “不用了,这件事林大人自己会处理。”君小姐说道。 林大人会处理。 方老太太想到金钏描述的事。 “蓁蓁,你用什么威胁了林大人?”她问道。 “也不算是威胁,算是一笔交易。”君小姐说道,不待方老太太询问就抬手制止,“这件事我已经和林大人达成了交易,不再提了。” 她能跟林大人达成什么交易?什么交易能让林大人忍下女儿被害的仇? 方老太太惊讶不已。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个人脉。”君小姐想了想说道,“父亲叮嘱过,不想过于惊扰那位大人,所以恕我不能告诉祖母,不过祖母放心,那位大人很可靠,林大人也很忌讳那位大人,所以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人脉啊。 方老太太对君应文一家了解不多,但君应文祖上行医,跟宁家都能攀上亲事,能结识更厉害的高官也不是不可能,君应文又是个官身,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不过人的交际这种事也一向说不定。 这种解释比金钏说的什么以理服人要可靠的多。 君小姐和方老太太都含笑点点头。 ……………………………………………。 北留宁家,宁大夫人看着刚进门的女儿也是含笑点头。 “玩的开心吗?”她问道。 “不开心。”宁云燕噘着嘴说道。 “谁惹你了?”宁大夫人笑着说道。 “反正就是不高兴啦。”宁云燕说道,“我哥不让我和你说,他要自己和你说。” 云钊的吩咐? 看来又是小姑娘们吵架了。 宁大夫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又看向外边。 “你哥呢?”她问道。 ************************ 一个小时后有第三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公子的无赖 为盟主木某2004加更 ************************** 自从进门宁云钊还没来见她,这可不像儿子一贯的作风。 “我哥这次在缙云楼玩的钱的数目有些大,他去给父亲和祖母说了。”宁云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在阳城里的忐忑不安惶恐,随着车马的颠簸都已经烟消云散。 输了钱有什么大不了。 有女孩子被陷害名誉全毁又如何。 天塌下来还有家人顶着。 至于林瑾儿回去之后会不会说是自己让她这么做的,更不值得担心。 有什么证据?想当妾可是她自愿的,宁家没人同意的。 自己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干涉哥哥的婚事嘛,再说了,就算说过想让谁当嫂嫂之类的话,那也是孩子们的笑话。 童言无忌嘛,当真的人才是可笑。 这一切都是林瑾儿自己做的,想要诬陷她可没那么容易,她可是宁家的小姐。 缙云楼里三月三会有赌局,宁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听了也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算什么大事,还值得这么亲自去说。”她说道,连问多少银子都不问。 宁云燕连连点头。 就是嘛,哥哥玩几个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将来这家里的一切不都是哥哥的。 而此时的宁云钊正站在自己的书房里,神情是前所未见的严肃。 “说。林小姐和燕燕到底有什么来往?”他问道,看着面前跪着的小丫头。 小丫头瑟瑟发抖,抬起头正是宁云燕的贴身丫头。小月。 “公子,没有的,就是一般的来往,跟其他小姐一样的。”她颤声说道。 宁云钊揣手一转,走到了书桌前。 小月眼中闪过一丝侥幸。 十公子是个温如玉的谦谦公子,这种对人的谦谦不分身份高低贵贱,打骂下人的事公子从来都没有。 她的念头闪过。就听得一声脆响。 原本摆在书桌上的一盏瓷笔筒此时落在了地上,碎成一片。 这个笔筒! 小月瞪大眼。 燕燕小姐说过,这是哥窑碎磁笔筒。极其贵重,整个阳城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件。 “十公子……”她不由颤声喊道。 宁云钊收回手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这个丫头,打坏了我的笔筒,这可怎么办?”他温声说道。 小月的脸色唰了白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宁云钊。 “公子。”她颤声喊道。 “你是不是不想被卖出去?是不是想要我替你隐瞒吗?”宁云钊温声继续问道。 小月的眼泪掉下来。人也伏在地上。 温润如玉的公子耍起无赖更可怕,因为没有人会不信他的话。 “公子,我说,我说。”她哭道。 ………………………………………… 春日的天色比起冬日要黑的晚一些,宁家摆饭的时间尚未调整,看着外间的仆妇们忙碌,宁大夫人皱了皱眉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边。 “云钊怎么还没过来?”她问道。 一个仆妇忙应声。 “想必是又和老爷论起诗文了。”她笑道。“奴婢去看看。” 宁大夫人点点头。 “老爷不用操心这个,云钊的功课他叔父看着就行了。”她说道。“后日就要起程了,还是让他轻松些吧。” 仆妇笑着应声是转身出去了,不多时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夫人,公子出去了。”她说道。 这么晚? “去哪?”宁大夫人皱眉问道。 “去阳城了。”仆妇答道。 阳城?他可是才从阳城回来的,怎么又去了? 宁大夫人坐了起来,她想到宁云燕说的那句话。 “他们在阳城到底出什么事了?”她问道,要不然怎么会让云钊来回奔波。 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她才要让人去问,宁大老爷踱步捻须进来了。 “云钊啊,是我让他去的。”他说道,“的确是出点事。” “什么事?”宁大夫人忙问道。 “还不是那个成国公。”宁大老爷说道,“你知道他那小子前一段惹事了。” 成国公,成国公的小子? 宁大夫人虽然不关心,但也多少听说了。 “世子朱瓒打人那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又怎么了?”她说道。 “成国公给皇帝辩解说他儿子没错,说什么忙于军务,又说行伍北境军事要紧,行事有时候不拘小节,皇帝就建议让朱瓒进京来禁卫军当值,让他好好学学规矩。”宁大老爷笑吟吟的说道。 “是该回去一个。”宁大夫人说道,和他一起坐在餐桌前,接过丫头们递来的筷子,“成国公夫人也是在那边,别的总兵都是夫妻分居两地,他们倒好,一家子在北地生活了十几年,把北地都当成他们家的了,也不知道当年先帝是怎么想的。” 宁大老爷轻咳一声。 “不要妄议先帝。”他顿了顿筷子,“成国公就罢了,至少听话,同意让锦衣卫护送着朱瓒回京,结果呢,这小子半路跑了。” 宁大夫人很惊讶。 “跑了?从锦衣卫手里跑了?”她说道,“这小子胆子大本事也不小。” 说着又摇头。 “不过,这样小小年纪性子暴烈桀骜不驯,能成什么大事,我看成国公一脉也就到下一代为止了。” 一个武将夫人靠着先帝恩宠赐爵当了国公夫人又如何,像自己这般好运能生养云钊这样的好儿子的世间又能有几个。 宁大夫人嘴边浮现笑意,又一凝。 “不过,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让云钊去干吗?” “原本二弟是打算让人弹劾成国公。”宁大老爷压低声音说道,“前一段成国公不是让河北山西这边都加强城门守卫核查吗?他这是越俎代庖,所以各个县现在都要上报朝廷,但毕竟成国公功绩显赫,威信声誉良好,这样做只怕没有什么功效,现在出了朱瓒这事,儿子和老子毕竟不一样,所以我让云钊给县里打个招呼,暂时不要上书成国公的事了,让二弟想法从朱瓒身上下功夫。” 宁大夫人哦了声明白了。 “所以说有时候这儿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坑老子的。”宁大老爷感叹道。 宁大夫人笑了。 “那也得看是什么儿子了,你的儿子可没坑过你。”她笑道,“这是云钊出的主意吧?” 宁大老爷也笑了。 “吃饭吃饭。”他说道。 “可是云钊还没吃饭呢。”宁大夫人心疼的说道,“一路回来都还没歇息呢。” …………………………………… 虽然到了饭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吃饭,除了宁云钊,还有林大人。 以至于走进书房的林大人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宁十公子,你怎么又来了?”他问道。 **************************** 感谢木桩婆婆打赏盟主。 感谢青菜书虫子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投票,今时今日,新书少字,能得这个排名,是大家的费心,实在不易,谢谢大家了,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来说一件事 林大人的声音满是疲惫,还带着几分恼意。 这恼意自然还是源于在缙云楼宁十公子站出来挽留的那句话。 陡然揭破秘密的震惊已经沉寂下来,林大人回想这一场事,觉得有些遗憾。 君小姐的威胁是很可怕,但也不是无可避免,如果一开始就直接带走她,这个威胁便不会被她拿出来成为威胁。 很显然,对于君小姐来说,这个秘密也是秘密,除了她之外估计没有人知道,要不然她不会会提出让缙云楼护送方家的那个小姐回去,还要拿纸笔写什么手续。 缙云楼根本就不用办什么手续,输了拿钱,赢了拿钱,仅此而已,她要写的自然就是要交代这个秘密,好让方家在适当的时候威胁他。 那时候只要他坚持把君小姐当场带走,把方家的女孩子一同抓走,到时候那女孩子受惊害怕走投无路再说出这个秘密来威胁他,他大不了要了她的命让她再也说不出口,这个威胁就不再是威胁。 只要这个秘密不流露出去,只要他不给君小姐上告的机会。 这本来是可以实现的,缙云楼已经明显的不再阻拦,那君小姐自然也看出这一点,所以才要找机会写下什么。 但可惜的是,宁云钊突然进来表达了阻拦的意思,然后缙云楼也突然改了主意要插一脚。 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林大人想到自己带着女儿回来,夫人又惊又怒晕过去的样子。再想到醒过来要死要活的女儿,家里上上下下都乱成一团,连饭都没人做了。也没人想起来吃饭。 “十公子吃过饭没?”他没好气的说道,“对不住慢待了,家里有事没准备饭菜。” 宁云钊没有理会林大人的怨气。 “林大人可问清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吗?”他径直问道。 林大人更是火冒三丈。 “还有什么问的,我们不都认了吗?”他哑声喝道。 “认了和知道可不一样。”宁云钊说道,“林大人看来没问,我问过了,林小姐想与我为妾。” 这话说的太突然。话的内容也太突然,没有吃饭的林大人一时有些承受不住的眩晕。 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男女私授。谈婚论嫁都是很丢人的事。 宁云钊这般最是知礼守节的公子怎么就说出这话了? “真是不要脸。”林大人唯有一句话可说。 宁云钊不觉得这是在说自己,他适才已经说的很明白,是林小姐想与他为妾,不是他想要林小姐与他为妾。 别人对他肖想的事。跟他可没关系。他也不为此而羞愧。 “这种行径是不太好。”他点点头说道,“但林大人也不用过苛。” 他怎么就又是过苛了?他根本就不想过苛,谁想苛待自己,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样欺负人? 林大人一天之中听到两句这种话,只觉得憋屈的不行。 “虽然如此,但我也不回避我的妹妹在其中的错误。”宁云钊接着说道。 妹妹? 林大人愣了下。 “林小姐对我芳心暗许,告诉我的妹妹不求为宁家妻,只愿能伴我身边为妾。意图讨好燕燕,燕燕厌恶君小姐。意图给她一个教训,所以二人各有所需,便有了今日的事。”宁云钊说道。 林大人震撼。 他心里基本上已经知道下迷药找男人来营造私会这件事是自己的女儿的所为,但却并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何。 虽然很难理解,但他知道女孩子们的心思有时候就是很难理解,再加上此时心乱如麻,林小姐又哭闹不休,他也懒得去问。 没想到竟然…。 原来那君小姐说的是真的,宁家公子的名头相约,虽然或许不是宁十公子的亲口相约,但千真万确有宁家的人参与其中。 “因为事关别人的名誉。” 林大人想到那女孩子的说的话,又想到宁云钊最初的那一句阻拦。 凭什么别人的名誉是名誉,我林家的名誉就狗屁不是?凭什么倒霉的只是我? 这叫公道吗? 林大人大怒。 “原来瑾儿是被你们所惑,怪不得她做出这种事。”他喝道。 “林大人这话就错了。”宁云钊说道,神情平静,“一个人做出什么事都是自己的选择,怎么能怪罪于别人。” 还装什么君子!林大人气的发抖。 “要不是你们诱惑逼迫,瑾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吼道。 “林大人去杀了君小姐,我们宁家保你无忧。”宁云钊看着他忽的说道。 林大人一怔,翻腾的情绪瞬时凝结。 杀了君小姐? 那真是很不错的提议啊。 杀了她不仅能替女儿报仇,还能让那个秘密永远的成为秘密。 而且宁家也很想这个君小姐消失吧,他们会配合自己…。 林大人一个机灵醒过神。 凭什么?你们宁家想要她消失就自己去做,让我来当枪使,鬼才信你的话。 再说了那女孩子知道这个秘密,就意味着有另外的人知道这个秘密,除掉这个女孩子根本没办法消除这个秘密,反而会引来更大的危机。 我怕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君小姐,而是她背后的人。 就算你们能保我无忧,我犯得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还是为你们宁家做嫁衣。 我傻啊。 “你看,诱惑有逼迫,但最终决定做还是不做,能为还是不能为的,还是大人你自己。”宁云钊慢悠悠的说道。 耍我啊。 林大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忍不住骂娘,但也不得不承认宁云钊说得对。 “那是因为我是个大人,瑾儿她,她还是个孩子。”他带着几分悲痛说道。 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既然是孩子,就难免会做出一些错事,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对一个孩子就不能宽宏一些吗? “就算是孩子,犯了错也是错。”宁云钊说道,“既然错了就要受到教训,我今日来不是来质问或者推卸责任的,因为我知道了真相,所以来告诉林大人一声,同时这件事也多少与我妹妹有关,但是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不推卸也不多担,她犯的错我们宁家会进行处罚。” 林大人嗤笑一声。 “处罚?你们要怎么处罚?”他说道。 “大人会看到的。”宁云钊只是说道,没有再多说话施礼告退。 林大人没有相送,站在书房里看着消失在视线里。 他脑子有些乱,想着这年轻人适才说的话。 宁家会处罚宁云燕? 这岂不是为了君蓁蓁而惩罚宁云燕了? 真是滑稽,宁家因为君蓁蓁而惩罚自己家的千金小姐? 说出去有人信吗? 林大人信不信宁云钊并不在意,这件事说出去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有跟宁家的人说这件事。 宁云钊站在林家的门外,看着夜色笼罩的街道沉默。(。)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去见一个人 是沉默,不是茫然。 离开缙云楼之后他安抚了妹妹回家,逼问了妹妹的丫头,跟父亲讨论了一下叔父安排筹划的弹劾事件,并且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谁能看出又能想到其实他的脑子一直是空白一片呢? 从听到有人喊她君蓁蓁,然后那女孩子转过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这样了。 空白之所以不茫然,是因为他心里只剩有一个问题。 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是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妹妹做的事,林家小姐做的事他都弄清楚了,就只剩下关于她的事了。 宁云钊抬起头看着亮起灯火的街道。 弥散在空气里的饭菜的香气已经无影无踪,城门也已经关闭。 他在阳城和北留来回奔波半日,没有喝一口茶,两顿饭没进,现在又饥又渴。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着一个方向坚定的走去。 他要去见她。 ……………………………………………………………… 君小姐迈进了室内,丫头们低着头退了出去。 “今天很高兴吗?”坐在轮椅上的方承宇含笑说道。 这别扭的孩子今天竟然主动跟她打招呼了? 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损人的主意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君小姐今天真的很高兴。 “是啊,我赢了钱。”她含笑说道。 “怪不得。听到你们在外边笑。”方承宇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在哪里赢的?” 君小姐伸手推起他的轮椅。 “在缙云楼。”她说道,想了想。“你知道缙云楼吧?” 问出这句话君小姐有些不安。 她这句话并没有羞辱的意思,毕竟方承宇不能出门,对于一个不能出门的人描述外边的好玩美丽的事是很残忍的,她想也许方家的人并不给他讲述这些。 但小孩子们的心思难以捉摸,他们总能将你的话延伸出稀奇古怪的含义。 “我知道的。”方承宇点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是投壶赢的吗?” 君小姐从轮椅后微微探身侧头看他。 “你怎么没有说。缙云楼人人皆知,莫非我这残废在表姐眼里不算个人?”她说道。 方承宇翻个白眼。 “表姐是觉得我们一日不吵,不习惯吧?”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是好奇。”她说道,也不知道是好奇方承宇为什么没带刺的讽刺,还是方承宇知不知道缙云楼。 她本来也不是个会和人打交道的,更不会和人打交道的时候考虑对方的感受。这都是别人要考虑的事。 因为今天高兴。就忍不住顽皮了一些。 方承宇没有再说话,君小姐已经将他推进了浴室。 “你把我放在浴池边,我自己能脱衣裳。”方承宇说道。 今天还真是…… 君小姐不由看着方承宇。 “我觉得身子好多了。”方承宇看着她说道,“原来你真是在给我治病,所以我会好好的治病。” 君小姐伸手搭了下方承宇的脉。 “也是时候该好一些了。”她笑道。 所以说事实胜于雄辩。 她依言将方承宇抱起来放到浴池边,主动背过身子,方承宇自己解开了衣衫滑入水中。 君小姐没有再转过身,既然方承宇这样的清醒和配合。她倒不好像以前那样盯着他在水里。 虽然是个孩子,但毕竟也十四岁了。比目前的自己小一岁而已。 “缙云楼很热闹吧?” 方承宇的声音从后传来。 “是啊,很热闹,人也很多。”君小姐说道,看着面前摆放着金针匣子的柜子,“不过因为这次有别的事,所以我并没有好好的看看,等你好了,能走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方承宇看着背对这自己的女孩子,嘴角浮现一丝笑。 真是很诱人啊。 方承宇没有说话,人慢慢的沉下去,如今的药水更加的浓烈,闻着就令人作呕,更别提漫过口鼻。 方承宇很快就晕了过去。 君小姐是听到后边迟迟没有人再说话,才转过身看到方承宇只露出一个头顶,她忙伸手将他他抓过来,确认他晕过去了才松口气。 也是好笑,好像她真的不习惯方承宇这样好言好语的说话,不过据方家上下的描述,方承宇就是这样一个跟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好言好语的好孩子。 不知道弟弟会长成什么样? 她离开皇宫追随师父三年后,弟弟出生了。 她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又不像姐姐守在父母身边,不知道怎么跟婴儿相处,一年回来一次,小婴儿就变个样子,简直令人惊讶又手足无措。 可是弟弟对她很好,舍得把吃了一半的糖给她,把皇祖父给的玩具给她,每一次她离开家的时候,都会哭着抱着她不放。 后来她成亲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要受苦去了,还狠狠的咬了来接亲的陆云旗一口。 那个时候多少人盯着怀王府,身为怀王府主人,虽然才六岁,但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会被人认为对皇帝不满。 还好陆云旗掩下了。 君小姐垂目,将泡在水里的方承宇抱出来。 成亲以后,陆云旗给九褣找了一个先生,她也亲自看过,虽然算不上多么博学多才,但脾气温和洒脱,讲课也很风趣。 姐姐说这样的先生很适合,毕竟弟弟已经不需要被教养的文韬武略了,他只要做一个温文尔雅知足常乐的王爷就可以了。 可是他们知足,有人不一定会知足。 有人从来都不知足。 君小姐将方承宇翻过去,擦拭干净,再翻过来,捻起一根长长的金针慢慢的专注的刺入方承宇的脖颈里。 方少奶奶的院子里安静无声,门外偶尔有丫头们路过,但犹豫再三并没有人敢上前窥探。 守在门前值房里的丫头柳儿,是真的敢将不顺眼的丫头发卖的。 方家大宅的外也是陷入夜色的安静,大红灯笼照着门前,随着三月的春风摇晃忽明忽暗。 宁云钊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停下脚步。 他已经来到她的门前了,但是,该怎么样见到她呢? 天已经黑了,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而且她不仅仅是那个花灯节上与他一面之缘的女孩子,她还是君蓁蓁。 纵然与他有婚约的君蓁蓁,夜里前来相见也是不合规矩的。 那现在的君蓁蓁又成了方少奶奶,与他此时相见更是不可思议。 ********************************** 感谢腾讯这边读者lilian820、悬殊标点符号(捂脸打不出来…。打赏和氏璧。 感谢炫影、leelele打赏和氏璧。 感谢老Z第2盟主,么么哒。 新书月完美落幕,谢谢大家,辛苦大家了。 新月第一天,还得求大家投票,还是尽力而为,目标第十。 看书本是轻松事,让大家紧张且辛苦,真是感谢又惭愧,总想着我要更好的话,就不用大家这么辛苦了。 我会努力,谢谢,谢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有不妥 宁云钊站在方家门前的灯影里觉得不妥。 更不妥的是他现在才想到这个不妥,这原本应该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的事。 他先前真的是什么都没想,就想见到她,问问她。 就像同伴们说的那些初尝相思的青头小子,心里眼里只有意中人。 当然,他可不是因为相思。 这个比喻不恰当。 宁云钊轻叹一口气转身,等明日再来吧。 只是白日里来见她也不算很妥当。 夜色和兜帽都可以遮住他的形容,也能掩盖他的身份,要是白天,方家所在的宅子又是闹市,就算再小心也难免被人看到。 宁十公子来方家,这消息对于阳城来说定然要掀起一阵热闹。 不妥不妥。 宁云钊的脚步在墙角一转,沿着方家的院墙慢行。 那要怎么样避人耳目的见到她? 戏台上唱的翻墙吗? 宁云钊抬起头果然打量了一下方家的院墙。 他是个读书人,又是个君子,骑马射箭是必须具备的六艺,但翻墙入室还真的不会。 更何况翻墙进去之后,他怎么找到她?到时候没走几步被方家的护院们抓住,才更是说不清。 或许是想到那个场面,宁云钊不由一笑。 这又不是笑的时候。 宁云钊皱眉。 最妥当的就是明日找人捎个口信给她,让她出来见一面。 但。找什么人捎信才是最妥当的呢? 这又是个问题。 宁云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为怎么见一个人而上愁。 他见皇帝也没上愁。 见皇帝,依照他的出身,只要再努力做到才学出众有声名。有个合适的机会,说见也就见了,这都是可在掌握中也知道努力的方向。 宁云钊绕着方家的宅院慢慢的踱步。 三月的春夜风温和而又带着几分凉意,这让他觉得很清醒,实际上他现在应该又累又渴,最理智的就是离开这里找一家客栈喝几杯茶吃一碗热汤面,然后泡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但是他不想走。毕竟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他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到客栈也睡不着。不如一边慢步一边想一想吧。 今日睡不着的人可不止宁云钊一个,此时在方家就有一个。 方锦绣正围着院子转圈。 她在外跑了一圈天黑了才回来,又借口累了回避了大姐二姐的询问,只说自己没有跟君蓁蓁冲突。自己去城外骑马了。 她也没有去找祖母。 这是君蓁蓁自己的事。说不说是也是她自己的事,她方锦绣才不屑去告状。 不过祖母应该知道她也出去了,但却没有让人来找自己问话,看来君蓁蓁已经告诉过祖母了。 她只是个孩子,这些事就让大人们去操心吧。 虽然如此,但方锦绣还是睡不着,想到白天的事就脑子乱哄哄的,但说想些什么吧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越这样越焦躁,干脆起身出来走走。 这件事真的就这样了? 当方锦绣站在院子里停下脚感叹时。几个护院走过来。 “我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只是路过。” “怎么可能,我看着他已经转了两圈了。” “要不就是散步。” “这大半夜的散什么步。” 他们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到站在路旁的方锦绣。 “大半夜散步怎么了?”方锦绣冷着脸问道。 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好笑? 她本要把那个女孩子当傻瓜对待,结果自己才是个傻瓜。 没错,想到在缙云楼自己的反应,再对比君蓁蓁的举重若轻,她就像个傻瓜。 护院们看出来三小姐很不高兴,忙低头施礼。 “三小姐,外边有个人围着咱们家好像是在散步。”一个护院小心翼翼的说道。 方锦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不是自己,她微微皱眉。 好像从去年年关时家里的护卫就严密了很多。 那时候好像是说为弟弟成亲做准备,虽然她觉得有些大惊小怪,难道还有人会阻止君蓁蓁嫁给表弟吗? 但现在林主簿的女儿被君蓁蓁害的这么惨,家里还是护卫严密一些的好。 “什么人?”她说道。 护院们摇摇头。 “因为他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也就是慢慢的走。”一个护院答道,“所以我们并没有去驱赶。” 毕竟方家宅院外也是供人行走的路。 方锦绣一肚子没好气。 “大半夜的慢慢的走还不够不妥当吗?”她没好气的说道,“说不定是贼来踩点呢。” 什么贼敢来方家踩点啊? 护院们有些无语,还没再说话,方锦绣已经越过他们向外而去。 “我去盘问他要干什么。”她说道。 护院们吓了一跳,虽然家里没男人,但半夜守护家园的事还是别让女孩子出面了。 “三小姐我们去吧。”他们忙追上去阻拦。 方锦绣正睡不着没事做,不理会他们的阻拦,径直开了角门走了出去。 角门前挂着灯笼照亮一片,反而映衬的其他地方更黑,一时间看不清有什么人走动。 “三小姐,过来了。”一个护院低声说道,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方锦绣顺着他的所指看去,见夜色里慢慢的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身影就像是从夜色里突然冒出来,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却遮不住他的身形。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应该还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 不过方锦绣可不管他俊秀还是丑。 “喂。”她直接就喊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的。” 护院们被小姐的直接吓了一跳,宁云钊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停下脚抬起头,看到面前出现的一群人,他的眼睛一亮,心猛地跳了两下。 是因为看到了这些人,更是因为看到了方家的门开了。 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在他正想走的时候,夜半方家的门就打开了。 宁云钊想到一句话,人不留天留。 这算不算是天要留他? 方锦绣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没看到他们这些人,而是更在意自己身后的门,看到这人被自己一喝停下脚不动了,更觉得有鬼。 “喂,你什么人啊?想干什么啊?”她喊道,抬脚上前。 护院们忙拿出木棍护住她,不让她靠近这边的人。 宁云钊抬起头看着门前灯下的女孩子,神情更加坚定。 方家的门不仅开了,而且还出来一个认识的人,比起明日找什么小厮丫头传话,这个小姐是更加靠谱也最可行的人。 还等什么呢?天时地利人和。 宁云钊是个干脆利索的人。 “方小姐。”他低头施礼说道,“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听到这句话,方家的角门前顿时鸦雀无声,灯光照着护院们惊恐的神情。 夜半,男子,认识小姐,要单独跟小姐说话。 难道这年轻人夜半不能入睡,在这里徘徊不去,是为了三小姐? 然后他们又想到在家里三小姐也是夜半无眠院落里独徘徊。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夜半私会? 护院们吓了一跳,方锦绣也怔了下。 心想这什么鬼。(。)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是否合适 方锦绣没想到这个半夜在他们方家外转圈的人竟然是认识她的人。 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是为了要见她? 难道我的美貌已经引得人如此疯狂了吗?方锦绣忍不住想。 但作为票号未来的掌管人之一,小姑娘虽然对自己的美貌别人的爱慕很心悸,但更在多得是戒备。 虽然很美,但因为方家的诅咒,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被良人们爱慕的机会,而为了家族的延续繁茂,她也不会出嫁,只会招赘。 虽然祖母和母亲不让她们姐妹知道这些,但她们也知道来上门说亲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不上台面的东西。 现在那些东西被拒的恼羞成怒,要用这种私相授受造成事实的低贱把戏了吗?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只会脸红和哭的小姐。 方锦绣一把夺过身边护院手里的木棍。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非奸即盗,先吃我一棒。”她喊道,举着木棍就打了过去。 护院们再次吓了一跳,宁云钊也吓了一跳。 就知道如果贸然上门的话会被误会,看,这个方家小姐就误会了。 他人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掀起兜帽。 “方小姐,是我。”他说道。 还想做出与自己相熟的假象,定要把你打熟了为止。 方锦绣脚步不停,待棍棒要打过去时,也看清了面前人的形容,她的眼顿时瞪大。 “哎!你!”她脱口喊道。 宁云钊抬手握住她打过来的棍棒。对她点点头。 什么鬼?竟然是宁十公子。 这阳城很多人想要见到宁十公子,宁十公子风流倜傥也可以出现在阳城的任何一个地方,但除了方家门外。而且还是在夜半三更的时候。 方锦绣想不出他来这里的理由。 难道是为了曾经的未婚妻君蓁蓁? 这种理由简直还不如见鬼更信服。 “我有事要说。”宁云钊再次说道。 有事。 今日缙云楼发生的事他也在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场,但也算是跟这件事有了交集。 今日的事真的不是小事,不管是出的事还是出事人的身份。 半夜三更的上门来,更能显示这件事的要紧。 方锦绣收住脚,将木棍从宁云钊手里夺回来。 “你们站住。”她转身指着围过来的护院。 护院们停下脚,有些不解的看着方锦绣。 “先别过来。站一边去。”方锦绣接着说道,将木棍摆了摆。 护院们脸上重新浮现惊吓。 原来小姐真的和这个人认识,还要避开他们跟这个人单独说话。 这可怎么办? 他们是先去报告老太太和大太太。还是先棒打鸳鸯? 护院们没有再靠近,方锦绣皱眉看着宁云钊,还没开口,宁云钊再次先开口。 “我要见她。”他低声说道。 方锦绣再次吓了一跳。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心想就算宁云钊开口向自己求婚都没有这句话带来的惊吓的大。 见自己好歹是男未婚女未嫁,最多不合规矩该被嘲笑,但去见那位已经婚嫁的女孩子,就要浸猪笼了。 早不见晚不见的,原本可以随意见,等人家成了他人的妻了还见什么见。 真是贱,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她,觉得貌美如花后悔了? 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瞪大眼旋即眯起来。脸上神情变幻,宁云钊有些失笑。 看吧。他就知道,这些人会多想。 宁云钊笑了笑。 “今日发生的事,我问出来一些情况,要跟她说一下。”他温和的说道。 方锦绣哦了声。 她想说有什么话跟我说,但想到君蓁蓁什么都不跟她说… 你们不跟我说,我还懒得听呢。 “现在吗?”她撇撇嘴说道。 宁云钊迟疑一下。 “现在合适吗?”他问道。 你也知道现在不合适吗? 方锦绣瞪眼。 “虽然这个时候我弟弟和弟妹已经歇息了,但如果宁公子急的话,我就去把她叫起来。”她咬牙低声说道。 宁云钊沉默一刻。 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那个女孩子的确成亲了,她是别人的妻,她有自己的夫,既然是夫妻自然会同寝共枕。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刚刚毁掉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竟然还睡得着? 他抬起头看着方锦绣。 “好。”他说道。 方锦绣愕然。 这是那个传闻中知书达理的宁十公子会说出的话吗? 而且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个简单的好字似乎有些赌气? 赌气?赌什么气? 方锦绣忍不住看着面前的年轻公子,夜色里年轻人的面容淡然无波。 或者这件事真的很急? “那好吧。”她说道。 其实说出这句话方锦绣就后悔了,到站在方承宇和君蓁蓁的院门前时就更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耳光。 她多管什么闲事,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君蓁蓁连句实话都不跟她说,她还操心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更可气的是,她这是要帮助自己的嫂子半夜私会其他男人吗? 方锦绣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恨恨的一跺脚转回来,敲响了院门。 ………………………………………………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夜闯弟弟的屋门啊,羞不羞啊。”柳儿瞪眼说道,站在门口叉腰拦着。 一同值夜守门的小丫头又羞又骚低着头恨不得躲起来。 方锦绣正没好气,伸手将柳儿揪住。 “小丫头片子我卖不了你,打你一顿总可以吧?”她咬牙说道,“我打你一顿,难道还有人为了你这个丫头打我这个小姐一顿吗?” 柳儿毫不畏惧。 “你打呀你打呀,你敢打我,我就敢打你,反正也没人敢卖了我。”她喊道。 这个死丫头片子!方锦绣气的咬牙,抬起手就要抽她,屋门那边响起一声轻咳。 “什么事?”君小姐问道。 方锦绣看过去,见君蓁蓁走出来了。 “小姐,她吵醒你了。”柳儿立刻委屈又愤怒的说道。 “我还没睡呢。”君小姐说道。 按照以往给方承宇施针之后她也会疲惫的睡去,但今日因为想到弟弟,情绪有些起伏,到现在还没睡着。 “你找我?”她看着方锦绣问道。 鬼才找你!找你的是鬼! 方锦绣咬牙,含糊的嗯了声,转身就走。 “小姐你别理会她。”柳儿说道。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守好院子,我去看看。”她含笑说道。 原本要跟随的柳儿忙停下脚点头。 “那让谁跟着小姐啊。”她又忙问道。 君小姐摆摆手示意不需要,走出了院门。 大半夜的方锦绣一句话不说低着头走,手里提着一盏灯,方向是外院。 外院? 君小姐皱皱眉没有询问也没有停顿,跟着方锦绣穿过垂花门,走上一条小路,三拐两拐,来到一个偏僻的墙角。 “什么事?”君小姐看她停下才问道。 方锦绣转过身。 “宁十公子要见你。”她说道。 君小姐愣了下,就在今天早些时候,有个女孩子跟她说出这句话,然后就被她一推而身败名裂。 她以为有了这个教训,以后不会再听到这句话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到了。 念头刚闪过,墙角有脚步声,君小姐抬头看去,见灌木丛中一个男子走出来。 这次是真的啊。 君小姐神情微微的惊讶,看着夜色昏昏里走近的人。 **************************** 感谢广寒宫主a打赏三个和氏璧。 感谢JK昆汀的两个和氏璧。 感谢妮诺亚方舟、青鱼~、婧三少打赏的和氏璧。 感谢今日一日的四百多票,四百多啊!一天啊!我的天啊!~~~~(>_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半有私语 为盟主扒皮豆加更 ********************* 这是怎么回事? 方锦绣看到君蓁蓁灯笼照耀下难掩惊讶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答应他,然后还把他带进家门的!还把那些护院赶开!还威胁他们不许告诉祖母!还去把你叫过来! 鬼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方锦绣将手里的灯笼塞给君小姐,转身蹬蹬走开了。 塞给一盏灯有亮光,不算数黑灯瞎火,她并没有走太远,留出让二人说话自己听不见,又不会让外人看到这里只剩下男女二人独处。 她真是操碎了心。 这是她答应那些护院的,此时就在不远处,还站着一群神情如同见鬼的护院呢。 这叫什么事,方锦绣冲天翻个白眼,这就是不乖乖睡觉的下场。 宁云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的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就好像初见那次一样,只是这一次并没 她发鬓已经放开,此时全束着在身后,穿着白绫小衫红线裙,似乎并不知道会走出院子这么远,没有带上一件披风,春夜里越发显得单薄如弱柳。 这是一副入夜就寝的装扮,就是同胞兄弟都不能见,只能是最亲密的人才能见。 宁云钊垂下视线。 “怪不得你知道那日是我的生辰。”他说道。 这是他和她再次相遇后说的第一句话,想过斟酌了那么多话。最终说出来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这句话。 君小姐愣了下,旋即了然笑了笑。 一般的女孩子要知道宁云钊的生辰八字自然不可能,但作为曾经的未婚妻。手里的婚书上写的清清楚楚。 “嗯。”君小姐说道,“真巧。” 宁云钊抬起头看着她。 “是真巧还是假巧?”他问道。 君小姐愣了下,手里的灯笼照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面容,俊美的脸上神情极其复杂。 是不是故意的设计,遇到了他,跟他下棋。 也不怪宁云钊会误会,当时真的是太巧了。她也很意外,这也没办法解释。 “你想多了。”君小姐只能真诚的说道。 想多了?就一句想多了?就一句想多了,就解释了这一切吗? 宁云钊的心里忽的翻腾波浪。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更可怕的是他突然也不想去压制这情绪的翻腾。 大概是因为夜色的缘故,在夜色的掩护下那些白日里压制的隐藏的情绪都汹涌而起,肆无忌惮。 “只是我想多了吗?”他说道。或许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以至于声音有些颤抖。 君小姐再次愣了下,听出的宁云钊声音里的委屈情绪而不安。 她真的不擅长安慰人,而且也根本没料到宁云钊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 “是。”她说道,虽然觉得宁云钊的情绪不对,但她还是实话实话。 是? 是他想多了? “为什么送我灯笼。”宁云钊看着她问道。 你还说我想多了?既然你认得我是谁,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送我灯笼。 那个至今还摆在案头。每日都会端详一刻的灯笼。 遇的如此的巧,如此的美妙。让他念念不忘,让他百般期待寻找,然后让他发现原来苦苦寻找的是他从未在意的,是他弃之不要的。 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比方承宇大好几岁,不管是传说还是自己亲见的两次也都温和有礼,只是此时此刻听他问出这样的话,君小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宁云钊想的什么,也很理解他这样想,当时那样做的确有些轻佻了。 “我,没想那么多。”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她说他想多了,她说她没想那么多。 宁云钊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宁公子,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遇到真是太巧了。”君小姐想了想接着说道,声音更柔和几分,“我也很意外,我并没有想故意骗你,我是觉得一局对弈尽欢,就随手想以花灯相赠,并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要说有想法也是以后就是两不相干再不相遇……” 她的话未说完,宁云钊已经抬手制止。 “好了好了。”他说道,“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不用解释了。” 君小姐停下话看着他。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宁云钊没有看她,看向旁边的夜色。 “能走出那么精妙棋局,当是光风霁月之人。”他说道,说出这句话不待停顿就看过来,“我这次来是为了说今日的事。” 那先前说的是开场的寒暄? 君小姐想到,当然不会再问。 “今日的事多谢宁公子…。”她施礼说道。 “是我该多谢你。”宁云钊说道,虽然声音依旧保持温和,但语速总是不自觉地打断她,似乎不想再听她多说话。 君小姐不说话了。 这沉默让宁云钊感觉更不好。 “我已经问过了,林小姐是受了我妹妹的诱惑做出今日的事。”他接着说道,“当然,我妹妹并不知道她要安排的是什么事,但不否认她很乐意看到林小姐做出这种事。” 君小姐看着他,视线扫过他的脸。 宁云钊感受到她的视线,别过脸去,心里更焦躁。 你不知道这样看人是很不礼貌的吗? “宁公子原来已经问出了真相。”君小姐说道,“能走出那么精妙棋局的,果然是光风霁月之人。” 从缙云楼离开到回北留再从北留到阳城,这半日的功夫他是一刻没停,可见他的决心坚定以及坦然。 虽然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她,但所作所为能被人明白,还是让人感觉很好的。 她明白不明白都无所谓,宁云钊抬起头神情平静。 “我今日来是为我妹妹做的事道歉。”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然道歉要有诚意,我会让君小姐看到诚意。”宁云钊接着说道。 “宁公子很有诚意,我已经看到了。”君小姐说道。 随她想吧,反正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是为了她所想。 宁云钊垂下视线,又再次抬起。 “不过,林小姐的事是你做的吧?”他说道。 这种事她不怕对人说,君小姐要开口,宁云钊却再次先开口了。 “避开就是了,何必这样。”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别人害我,我不要害他吗?”她说道。 宁云钊看着她微微皱眉,这一次君小姐却没让他开口,自己先一步。 “有个老太太说,这是屁话。”她抿嘴一笑说道。 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笑意在眼底散开,明明说的有些可恶的话,但听起来却觉得有些可爱。 宁云钊避开视线。 “当然是屁话。”他有些恼火的说道,“屁话也是话。” 气氛凝滞。 宁云钊心里更恼火,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读书人也是会说脏话的,只是不能在女孩子们面前说,真是太失礼了。 他们没这么熟,自己这样说话是有点轻佻了,一次花灯的事就够了,君小姐忙收起笑。 “宁公子。”她肃容柔声说道,“这种事,我烦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说的明白 这种事,烦了? 哪种事? 宁云钊看着君小姐。 宁家的戒备,女孩子们嫉妒的恶意,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我知道这婚事让很多人不高兴,但我已经放下了,所以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君小姐说道,“这些事虽然不会伤害我,就如你说的,我知道她们的敌意,我可以避开,但我避开一次避开二次,难道要一直避开吗?我有很多事要做,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宁公子,我烦了,我要给她们一个教训,让她们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也好就此收敛,这对我好,也是对她们好,她们也还年轻,也还有更多的事去做。” 第一次见有人把害人说的如此坦然,而且还听起来觉得很有道理。 宁云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突然有些想笑。 就像在那场对弈中,她看似柔弱,却攻守犀利,寸步不让。 她就是这样的人。 他觉得他要说的话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他是个很干脆利索的人。 “她们会有教训的,你很快就能看到。”他说道,抬手施礼,“告辞。” 他说罢转身。 “宁公子。”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的脚步停下转过头。 君小姐冲他伸出手,手心里托着一颗小小的梨子。 “不知道是有客来,没有备茶,我当时正在吃梨子。随手拿着没有放下。”她说道,“宁公子连途奔波,此时已晚。不便茶饭相待,就以此梨代茶。” 都已经了结前尘,从此再无瓜葛,大家一礼作别就此再不相见,你这突然又拿出一个梨子,这是做啥呢。 你口口声声是别人想多,自己没多想。可是你这行径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宁云钊长手一伸抓过,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片刻之后。人又走回来。 “劳烦开下门。”他说道。 这不是在旷野,也不是在街道,而是夜半三更在别人家的墙角,不是他能拂袖洒脱而去。 君小姐转头喊了声三妹妹。 方锦绣被吓了一跳。 “你喊什么喊。小声点。”她咬牙说道。 “让人送宁公子。”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吐口气。冲四周躲躲闪闪的护院招手。 “送人。”她低声说道,看着过来的两个护院,又带着几分警告,“不许胡言乱语,多管闲事。” 可是这是多管闲事的事吗? 他们作为护院眼睁睁看着小姐夜半带男人进来,然后送去和少奶奶私会,不闻不问这样是对吗? 对得起少爷吗? “事情你们不明白,我明天会和祖母母亲说的。”方锦绣涨红脸咬牙低声说道。“你们,你们尽责就行了。” 尽责的意思就是可以用一种技巧了。 他们该汇报汇报。但具体的内容就可以含糊不说。 可是这到底是失职,但又能怎么办?一个是三小姐一个是少奶奶,惹不起啊。 宁云钊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遮住面容,护卫不敢也不想看他是谁,低着头引着去了。 这边方锦绣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人变的有些呆呆。 她再回想自己今晚到底干了什么事,简直跟做梦一样,比做梦还离奇。 “多谢三妹妹了。”君小姐说道。 “你是该谢谢我。”方锦绣喃喃说道,“像我这样协助弟媳和别的男人私会的大姑子,天下大概只有一个。” 君小姐笑了。 “你知道我在谢你什么,别说笑了。”她说道。 谢谢你关心。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方锦绣口上不说心里也是在意,所以当宁云钊来访,便顾不得不合情不合理,毫不犹豫的让他进来,唯恐错过要紧事。 方锦绣神情木然。 “别自作多情。”她说道,“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为了你,我是为了我们方家。” 说罢抬脚蹬蹬的跑开了。 君小姐看着手里还提着的灯笼笑了笑。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恶,甚至原本有些可恶的也会慢慢变得不可恶。 不过方锦绣的转变可以理解,毕竟大家现在是在一条船上,那这位宁十公子又是为什么? 他竟然不厌恶君蓁蓁吗?竟然做出查找真相的事,查出真相也罢了,竟然还会特意来告诉她。 这大概就是君子之风吧。 也可以难怪君蓁蓁会这么喜欢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可惜没有缘分。 …………………………………………………… 春夜街道上的安静被马蹄声打破,也打破了城门守卫们夜间的谈笑。 宁云钊摘下兜帽让守卫们看清面容,递上了开城门的文书。 城门守卫们显然都认得他。 “这么晚了,十公子不如在城里住下。”他们一边开城门一边建议。 “也睡不了多久,赶回家梳洗一下正好天亮。”宁云钊含笑说道。 这些年轻公子们行事就是这般古怪,什么冒雨游湖,什么落雪游山之类的,半夜行路也没什么稀罕的。 城门在身后关闭,宁云钊一手举着火把催马前行。 夜间行路马儿走不快,宁云钊也并没有催促疾驰,带着几分悠闲得得而行,他甚至没有握着缰绳,因为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颗梨。 鸭梨并不大,虽然握在手里一刻了还有些凉意。 大晚上的她吃这么凉的东西吗? 宁云钊想着,他不由将手递到眼前,然后咬了一口,冰甜。 这味道,应该是北地过来的梨。 他的嘴唇得到梨水的滋润,干涩的感觉瞬时消散,嗓子里的辣哑也得以纾解。 宁云钊想到她在自己脸上扫过的视线,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自己面容的疲惫以及口唇的干裂吧。 她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她当然是个很细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将让本要害她的人落得如此下场,那些本来要攻击她的矛,最后都落在林家,以及宁家身上。 宁云钊嚼着梨子的动作停下来。 以及她是一个心狠的人。 如果说林瑾儿那些女孩子尚且只存着让某个讨厌的人消失的念头,也仅凭着念头来做事,其实她们并不太清楚怎么做以及做这件事的后果,但君蓁蓁不同,她没有那么多念头,也不会做那么多无聊的事,她怒了,就只有一个念头,毁掉,而且立即付之行动,且一击必中。 毁灭,毕竟是为恶。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对于宁云钊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欣赏的品行,更何况他也是承受她的一击的一员。 宁云钊慢慢的咽下梨子,又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合着马蹄声。 他应该想些什么,但却始终没有什么想法。 应该多少有些愤怒吧,毕竟自己为了她煎熬了快要两个月。 那都是屁话。 与她何干。 宁云钊用力的嚼了几口梨子。 与她无关,以后更无关了,再没有干系了,过去就过去了。 他三下两下的将梨子吃完,扬手将梨核扔进夜色里。 回去把那个花灯也扔了。 别多想,不想那么多,她能做到,他难道做不到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做的干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宁大夫人就醒来了。 她先去佛堂念经,然后翻看家里的账册。 这是她一天的开始,也是一天的结束。 佛堂念经静思,能让她理清家里的人事,账册则能让她看清家里的细枝末叶,对于一个当家主妇来说这就足够了,她可以看似不理会不主事,但心里始终很清楚。 等天色亮起来,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沉寂的宁家开始苏醒,她才再走进内室,服侍宁大老爷起床。 昨晚宁大老爷没有歇在这里,看着空空的内室略有些寂寥。 寂寥,也没什么寂寥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憧憬那些情情爱爱吗?她都这么大年纪了。 “母亲。” 窗外有人唤道,浮现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容,如同春花般绽放。 宁大夫人脸上的笑也绽开。 她的儿子都到了该娶媳妇有意中人的年纪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道,看着进屋子里来的宁云钊。 虽然很明显洗漱过,但脸上的疲惫依旧清晰可见。 宁大夫人很是心疼。 “是连夜赶路的吧?”她说道,“何必这么急。” “在外边也睡不着,还不如直接回来。”宁云钊不在意的笑道。 宁大夫人就要唤着摆饭,宁云钊拦住她。 “母亲,我有事要跟你说。”他说道。 “是说要启程去京城的事吧。”宁大夫人含笑说道,“行李都收拾好了。车马也都备好了。” 宁云钊笑着道谢,再抬起头神情几分肃穆。 “母亲,我走之前把妹妹的亲事定了吧。”他说道。 宁大夫人愣住了。 宁云燕的亲事? 宁家的女儿们都娇贵。不像那些贫寒小户急着嫁女让家里少口饭吃,她们宁家的女儿都是十四开始说亲,出嫁要到十五岁以后。 宁云燕今年十四岁,家里开始准备给她说亲,这说亲要精挑细选,最少也得半年的功夫。 宁云钊适才说的却是在他走之前把妹妹的亲事定了。 他三天后就要出发去京城了。 他的意思就是在三天之内把宁云燕的亲事定下来。 这可不是关心担心妹妹亲事的意思。 宁大夫人神情也肃穆起来。 “云钊,到底出了什么事?燕燕闯祸了?”她问道。 ………………………………………………… 宁云燕打个哈欠。 “小姐这么早。不如再多睡会儿。”两个丫头在身边说道。 有什么可睡的,昨日林瑾儿在缙云楼出了那种事,哥哥当时说的语焉不详的。她实在是不放心。 难道林家真的不会追究君蓁蓁?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行,她得好好的打听着,母亲这里是最好的打听消息的地方,让她派人去打听。 但走到宁大夫人的院门前宁云燕却被拦住了。 “小姐。夫人正和人说事。”门口的丫头含笑说道。“暂时不便见。” 宁大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会有不少人来见她。 “我等会儿好了。”宁云燕不以为意,向内走。 丫头却再次拦住她。 “小姐,是夫人吩咐的,任何人不得惊扰。”她含笑却坚定的说道。 宁云燕瞪大眼,她自然认得这个丫头,这是母亲跟前的二等丫头,叫做翠竹。 “翠竹是不是疯了?我是任何人吗?我是我娘的女儿。”她说道。 翠竹依旧坚定的没有让步。 “小姐,是夫人吩咐的。”她说道。“请您稍等。” 真是莫名其妙,她是不是还没睡醒啊。在做梦啊?她长了这么大,在家还是第一次被人拦住。 宁云燕看着眼前的丫头神情惊愕。 ………………………………………………………………… 此时的宁大夫人室内,没有丫头侍立,只有母子二人相对,气氛沉沉。 “小儿无忌之言,不能当真,也不算证据。”宁大夫人沉默一刻,说道。 “母亲,道理是道理,道理是用来对付别人的,但我们自己心里要清楚事实。”宁云钊说道。 这件事宁云燕的确有错。 宁大夫人不怀疑儿子的讲述,儿子不是那种平白诬陷自己妹妹的人。 “是,燕燕是有错,但更大的恶是林家小姐,说燕燕引诱了她,何尝不是她引诱了燕燕。”宁大夫人说道,“还有那个君蓁蓁……” 想到君蓁蓁,宁大夫人面色更添几分苍白。 她才是恶之源。 宁云钊看着母亲的神情,猜到了母亲的所想,如果说以往他没什么反应,但此时略有些沉郁。 她说要说有想法也是以后就是两不相干再不相遇,她说她烦了。 谁何尝不是烦了。 “母亲,她不是恶之源。”他说道。 宁大夫人一怔,看向宁云钊。 她想到儿子说见到了君蓁蓁,作为一个女人,她忍不住想儿子会不会觉得君蓁蓁很漂亮。 男人,对于漂亮的女人总是多几分怜惜,少了几分理智。 虽然她相信他的儿子… “那封婚约才是。”宁云钊接着说道,“她拿着婚约可以做恶事,别人也能以此做恶事,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她的纠纷,当然可以利用这纠纷来伤害我们。” 他说罢抬起头。 “而且母亲,君小姐并不是一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孤女,至少这一次,连林家都不敢奈何她,这一次是林小姐做的,那将来如果是燕燕呢?” 想到林瑾儿的遭遇如果换在燕燕身上,宁大夫人就一阵恶寒。 “如果?她敢,她以为我们是林家吗?”她竖眉说道。 宁云钊看着她。 “母亲,大概林小姐事前也是这样想的。”他说道,“难道母亲真想让燕燕试试?那样的事到底对谁有好处?我们两家两败俱伤,难道是什么好事?” 虽然有绝对的把握,她当然也不想让燕燕试试,那又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个无赖。 宁大夫人沉默一刻。 “可是,这也没必要把燕燕嫁出去啊。”她说道。 在这个时候这样做,岂不是表明燕燕错了,表明宁家害怕了。 “燕燕还小,跟那些女孩子在一起很容易被利用。”宁云钊说道,“燕燕也不小了,她不能还当小孩子一般,应该去做一个大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以及做了不该做的事会有什么后果,那才是她这辈子要过的日子要明白的道理,不能让她因为这豆蔻年华的肆意享受而误了人生。” 那可以将她关起来,在家里看着她,不让她跟那些女孩子们来往。 宁大夫人心里说道。 宁云钊站起身来。 “母亲,我不想我的亲事成为别人的筹码。”他淡淡说道,“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也要让其他人看看,休想用亲事来算计我。” ************************************ 感谢天羽丶天月、凌小七、0达克莱伊0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投票和支持,谢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提前的定亲 这才是关键。 这次的事到底有林家牵涉其中,林家的小姐肯定已经毁了,林家万一忍不下这口气,再闹到他们宁家呢? 宁家虽然不怕林家,但这种儿女之事,又是涉及宁云钊,到底是让人诟病。 她的儿子应该是完美无瑕的,一个君蓁蓁缠上就已经很倒霉了,再被林瑾儿贴上真是不可忍。 而且他生气了。 先前君蓁蓁的事他并不在意,但现在他生气了,婚事长辈赐他不会生气,但现在燕燕拿着做他的妾为诱饵招摇,却是不能忍。 没有人会高兴被别人这样对待,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行。 有一次就有二次,要制止这样的行为,就必须做出惩罚以警示。 宁云钊的亲妹妹做出这种事也会受到惩罚和管制,那外人更要掂量掂量自己做这种事的后果。 宁大夫人看着他,心里很是纠结。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怎么选择。 “虽然说燕燕还小,但嫁给什么人,母亲心里已经早有了主意,并不是真的将她仓促出嫁。”宁云钊说道,“定下亲事,也就可以让她安心的在家里待嫁,跟着母亲学学怎么管家,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 而不是跟着那些女孩子,肆无忌惮的挥洒着青春。 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太轻松了,君小姐的出现对她来说是很大的不如意。等她嫁了人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就会知道,这些女孩子时期的悲春伤秋根本就不算什么。 宁大夫人看到儿子面上的坚决。心里叹口气。 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早定下来早收心,这也是为她好。 “燕燕的婚事早有打算,原本想着今年腊月的时候下定,明年十五岁让你妹妹出阁,那既然你今年过年不回来了。不如就现在下定,也好让你不错过。”她柔声含笑说道。 ………………………………………. 宁云燕并不知道自己被决定了婚事,她原本要闯进去。但翠竹竟然胆大的伸手拉住她。 “十七小姐,你大了,不要像个孩子不懂规矩。”她甚至还说道。 宁云燕气的原本要甩这丫头两耳光,但她身边的大丫头以及仆妇闻讯赶过来。 身负教养礼仪的责任。大丫头和仆妇劝着拦住。 宁云燕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气。 “好。我不进去。”她气的脸色涨红,“翠竹,你等着,等母亲问我为什么不来请安,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罢甩袖气呼呼的离开了。 丫头仆妇忙跟上。 翠竹站在原地神情无波,两边的其他丫头这才过来。 “翠竹,你这是何必呢,让小姐在耳房等着也好嘛。”她们带着几分不安低声说道。 “夫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来的。”翠竹说道。 “你傻啊。小姐是任何人吗?你较这个真做什么啊。”丫头们纷纷说道。 “小姐不是人吗?”翠竹反驳道。 这话让丫头们无语。 “算了算了,你自己愿意就随意吧。”她们说道。 大家各自散开了。翠竹依旧站在门前守着。 不多时院内传来脚步声以及丫头们的施礼。 “十公子。” 翠竹这才转过身避让到一旁低头施礼。 “小姐还没来吗?”宁云钊走到门前停脚问道。 小姐可不是那么不守礼的人,每天都会来给大夫人问安的,不过这次却被丫头气跑了。 其他的丫头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翠竹不说话。 “小姐来过了。”翠竹直接答道。 宁云钊对她含笑点点头走开了,并没有问出那句怎么没见她。 四周的丫头们有些怔怔,看着宁云钊走远了,而这之后宁大夫人也出来了,根本就没有问小姐,更别提得知小姐被阻拦而训斥翠竹了。 看来夫人真的有事,就是小姐来了也不会见,丫头们只能这样猜测。 宁云燕也在奇怪猜测。 她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宁大夫人来找她。 “真是奇怪了,母亲一天不见我怎么会不想我啊?”她绞着手帕说道。 “夫人在忙吧。”丫头说道,“早上就去了老夫人那里,后来就和老爷一起出门了,刚回来就又找了三夫人和四夫人。” “哥哥三天后走,莫非是商量送他的事?”宁云燕猜测道,不过旋即又恨恨的一拍桌子,“不过母亲一定会想我的,等到问我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第二日早上宁云燕没有去跟大夫人问安,但一直等到下午还是没有宁大夫人派人来问她。 宁云燕觉得不对了。 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那么忙?有什么忙的两天不问她?当初叔父被弹劾的时候,家里紧张成那样,母亲也没忘记安抚她呢。 “小姐,小姐。”有丫头欢欢喜喜的跑进来,“小姐,石家的人来下定了。” 下定? “哪个姐姐要下定了?我怎么没听说?”宁云燕问道。 “小姐,是给您下定的。”小丫头高兴的说道。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丫头都愣住了。 宁云燕更是如同见了鬼。 “我?”她喊道,“我怎么下定了?” 她当然会下定,下了小定,才是成亲,她是个女孩子,总会成亲的,但是,不是这样的啊。 她今年才会议亲,虽然不会明说,但父亲母亲一定会询问她的意见,会让她去偷偷的相看,虽然是家人选定的人家范围,但她愿意不愿意也是很重要的意见。 这过程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决定,至于下定交换庚帖,那都是明年的甚至后年的事。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下定了? “你没听错吧?”宁云燕喊道。 而且,石家是什么?是阳城的吗?给她说的谁啊?年纪多大长得什么样读书怎么样?是人是鬼啊? “是真的,媒人已经来了,明天就正式下定了。”小丫头咬着指头颤声说道,“说趁着十公子还在家,好好的热闹一下,家里人现在都知道了。” 宁云燕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父亲母亲怎么会这样草率的对待她? 她猛地推开丫头向外跑去。 ……………………………………… 宁云燕下定的事不止是宁家的人都知道了,在阳城的很多人家也都接到了消息。 宁家一改往日的低调,邀请很多人来参加小定仪式。 女儿家大了都会要成亲,这并不稀奇,但宁家十七小姐却还是让大家很意外。 一般来说谁家的女儿到了适龄,阳城的大户人家都心里有底,想要与谁结亲结合门第都各自心中有计较,只待年纪差不多开始议亲的时候。 但宁家十七小姐按理说今年才开始议亲的,怎么突然就下定了? 虽然说对方家世也不错,跟宁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放出,就突然下定,太仓促了,让人不得不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人猜测原因,林大人却是不用猜就知道了。 他放下手里的帖子,神情复杂。 “没想到宁家还真的这样做了。”他自言自语。 下了定就是要成亲的人了,不能再像个小姑娘肆意的玩耍出门,要关在家里学女红学管家,学各种规矩,学人情往来,学大人要做的事。 虽然这是每个女孩子都要这样,但林大人还是觉得几分唏嘘。 当孩子总比当大人要快活。 孩子总要长大的,也总要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林大人将帖子放下。 “去,给夫人说,收拾收拾,送小姐去吧。”他木然说道。 面前的仆妇应声是。(。) 第一百二十章 孩子们懂事了 如同宁云燕一样,林瑾儿也不知道父亲的决定。 她躺在床上,侧耳听外边悄无声息,继续发出呜咽的哭声,却并没有流出眼泪,伸手小心的掀起了一角床帐子。 这是她的卧房,摆设一如既往,除了以前总是侍立在门前门后的丫头们。 那日醒来后就没有再看到自己的丫头,不止是跟随自己去缙云楼的香兰,所有服侍的丫头都看不到了。 肯定看不到了,自己出了事,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当然要这些丫头们担责,或者打发卖掉她们,就像剔除那些破旧烂掉的东西,再换上新人,这样才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那些丫头们的死活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事这件事父亲到底要怎么替她出气。 想到这件事,林瑾儿双眼通红,恨意让她的脸都扭曲了。 君蓁蓁,现在已经被抓进牢里了吧?已经被方家抛弃了吧?已经生不如死了吧? 让她死就太便宜了,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至于自己,林瑾儿伸手捏住衣襟,缙云楼里的事,父亲一定会圆过去的,没有当父亲的会任女儿背上有辱清白的名声,这不仅是她的名声毁了,林家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受到牵连被指点。 天塌下来,有家人顶着护着呢。 林瑾儿稍微松口气,还有,她还是要嫁到宁家给十公子为妾,这也是个机会。 到时候死咬住宁云燕。就不信宁大夫人不忌讳。 现在就等着父亲来询问她事情的真相了,只要一问,就让父亲按照她说的办。 不过这都两天了。父亲怎么没还没来?母亲也只来了一次就哭着走了。 是去商量怎么办了吧? 正思付间外边传来脚步声。 来了。 林瑾儿忙放下帐子躺好。 杂乱的脚步声涌进来,似乎进来很多人。 父亲和母亲来不是该悄悄的吗?怎么这么乱?林瑾儿皱眉,刚要掩面佯哭,帐子被拉开了。 两个面生的仆妇站在床边。 林瑾儿吓了一跳。 “你们…”她喊道。 刚张开嘴,一个仆妇迅速的就将一团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林瑾儿几乎晕过去。 怎么回事?家里进了强盗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我们奉命送你去家庙里,你不要吵不要闹乖乖的听话。”仆妇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什么?送我去家庙?为什么送我家庙?什么人才去家庙?她怎么能去家庙?她是林瑾儿。她是父亲的嫡生女儿! 林瑾儿如同鱼一样要翻身起来,但仆妇很熟练的用布带将她捆住,利索的抬下了床。另外两个仆妇抖着一条单子盖住。 林瑾儿的眼前一黑,就如同她的世界一般陷入黑暗。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事情怎么会这样? 就在三月初六。过了女儿节后的第三天。阳城大家门户的内宅里议论着两个消息。 一个是北留宁家大房的女儿定亲,一个则是阳城县主簿林家的女儿犯了隐疾被送到了家庙里。 宁家的女儿十四岁,林家的女儿十五岁,刚刚过了女儿节,一个就将成为他人妇等待花期盛开,一个则尚未盛开就凋零了。 这两个鲜明对比,一喜一悲同时发生的事让人不由唏嘘,但也让很多人心神忐忑不安。尤其是有着一般花期待开的女儿的人家。 几乎在一夜之间,阳城大街小巷的女儿家就少了很多。茶楼金楼也不再见往日那些成群结伴说笑游玩的士族小姐们。 据说有的人家请了先生要让自己的女儿练字,有的则请了琴师授琴,更多的是要女儿练习女红。 明媚的三月阳春,本该入目在家避寒一冬天的女儿们花枝招展的出现,给春景添色彩,没想到女儿们都不见了,这让大家莫名的觉得冷清了很多。 “还要去别的地方吗?”方玉绣问道。 此时她和君蓁蓁正走出一家药行。 君蓁蓁摇摇头,径直上了马车,方玉绣自然也不会多话跟上车,马车缓缓行驶一个拐角,迎面一辆马车驶来。 “让开。”对面马车的车夫一眼就认出这辆只能平头百姓用的马车,毫不客气的挥鞭子喊道,“不长眼啊。” 方玉绣皱眉掀起车帘,君蓁蓁也向外看来,对面车上也似乎有女孩子掀起车帘看出来。 作为士族小姐的马车,平头百姓是要避让的,这是不用提醒就该知道的事,谁这么不长眼啊? 女孩子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更几分不耐烦,待看清对面的人,顿时一愣,旋即面色一白。 “让开。”她脱口说道。 车夫将手里的鞭子再次一挥。 “让开。”他对着对面的马车喝道。 话音未落,就被小姐用茶杯砸在背上。 “我让你让开。”女孩子颤声说道,“快让开,让她们先过。” 车夫一怔,但也不敢不听话,忙跳下车将马车牵到路边避让。 方玉绣眼中闪过惊讶,看了眼君小姐,君小姐面容依旧平静。 “走吧。”方玉绣对车夫说道。 同样有些怔怔的车夫这才回过神忙催马,马车沿着路得得的过去了。 君小姐侧头看着路边的马车,虽然马车的车帘放下遮住了其内的人,但她也能感觉到车里的女孩子在看着她。 君蓁蓁不认得这个女孩子,只有些模糊的记忆,大概是官家小姐中的一员,应该是个家世一般的,要不然君蓁蓁也不会不记得。 虽然家世一般,面对君蓁蓁的时候这些女孩子们可没有畏惧过,只有嘲笑和鄙视。 但现在君小姐很确定她是在害怕,很害怕。 给自己让路可以归结为礼貌,但害怕自己是为什么? 这问题在回到家之后得到了解答。 “宁家十七小姐下定了,婚期定在明年五月。”方老太太说道,“林家的小姐因为隐疾发作送去家庙了。” 她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 “你的事这算是解决了吧。”她说道。 那些女孩子是家里的娇娇女,被长辈疼爱,姐妹们谦让,丫头们讨好敬畏,走在街上少年们悄悄的偷看,女孩子们艳羡。 对她们来说最生气的事是得不到心爱的首饰,最大的悲伤是衣裙被溅了污迹,除此之外她们的日子一帆风顺,春光般明媚,至于害怕畏惧从来不存在。 但这一次她们真切的领会到什么叫做害怕和畏惧,原来有的人不是能随意的欺负,原来并不是什么事家人都会维护,原来不是什么时候她们都能无忧无虑。 有的事不能做,有的人不能惹,否则自己倒霉,家人也不相护。 君小姐笑了笑。 “孩子们懂事了就好。”她说道。 ********************************************* 感谢天羽丶天月打赏盟主。 感谢腾讯书友卟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投票,我们现在这样的真好,谢谢大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到此为止 孩子们懂事了就好。 这句话说的何其轻松。 人们常说说得轻松,表示一件事真做起来是很难的。 但从她摸着脖子说出那句这件事要解决一下,到现在那些与她有过过节的女孩子,一个待嫁不得再出家门,一个隐疾之由关在家庙,其他的女孩子们见了她都避之不及再无往日的骄横,不过是四五天的时间。 实在是太轻松了。 方老太太神情复杂,她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原本就是小事啊。”君小姐说道,“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并不是不共戴天,所以好解决。” 这些女孩子们被家里人开始约束,也正是因为她们的行为可能威胁到他们家族。 她拿出林家的私密事,林家立刻就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林瑾儿,但如果她拿出威胁不是针对林瑾儿,或者林家没有可以交换的筹码的时候呢? 穷寇莫追,兔子急了也咬人,威胁到他们的家,威胁到他们的族,那就是没有退路,那就是不共戴天,那必然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 夺人一个家,毁人一个前程,尚且如此,将来自己要夺的是那人握在手里的江山,毁的是他子孙延续的千秋富贵。 事情哪有那么好做,哪有那么轻松容易。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满面的怅然。 在方老太太看来,这是颇有几分胜之不武的感叹。有些无语。 你可适可而止吧,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小事。别忘了你也是个小孩子,你一个小孩子做出这些事已经很吓人了好不好。 “只是没想到这次宁家竟然也这么痛快。”她说道。 虽然君蓁蓁没有明说到底怎么回事,但方老太太也知道林瑾儿的行为肯定跟宁家的那个小姐有关系。 君小姐想到夜半披风带尘来见的宁云钊,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宁家这次还不错。”她说道。 至少这个人还不错,是个聪明人,让她省却了不少麻烦。 “毕竟这次牵涉的不止是我们一家。”方老太太并不觉得宁家有什么不错的,“缙云楼。林家,虽然宁家不怕他们,但谁愿意被人撕缠呢。”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要紧事。 “那晚来家里找你的人说的就是这个事?” 说起来也真是恼火。方家大半夜的竟然被人潜入了,还私会了两个姑娘,而她这个做当家人的第二天才知道,护院们还说的含含糊糊。 什么是个人。三小姐和少奶奶都认得。 这叫什么狗屁话。是个人放进来他们这些看家护院的还有理了?要是个鬼放进来反而怪不得他们。 方老太太将这些护院责罚,喊了方锦绣来,方锦绣也是一个棒槌似的直愣愣的说不知道,找少奶奶的,让去问君蓁蓁。 难道找少奶奶的,你就可以随便放人进来?你把方家当什么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你不是说家里一切都听少奶奶的,要找她的人,我怎么敢拦。”方锦绣理直气壮的说道。 方老太太只得再次罚方锦绣禁足。寻了君蓁蓁来问。 “是说林小姐的事。”君小姐答道。 但方老太太问是什么事,君小姐却又不说。只说看看再说。 这叫什么事,方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得憋着火。 现在看来,那日来的人说的就是这件事的后续安排吧。 君小姐点点头。 “他说的是这件事会有一个结果。”她说道,“至于会有什么结果,他当时没说,所以我也不能和外祖母你说。” 看来是几方博弈的结果,方老太太默然。 “那人是缙云楼的?”她问道。 君小姐想了想,点点头。 不要脸。 被关在方老太太院子里,此时被带过来就在侧厅的方锦绣看到这一幕很是恼怒。 竟然说谎骗人,为什么不敢承认来人是宁云钊? 因为他是你的前夫吗? 但转念一想这又是要脸,肯定是怕说出来被人误会。 方锦绣冷笑,怕什么误会,你们孤男寡女的难道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君小姐倒不是怕引起误会,而是觉得这件事不好说。 说了就势必要解释宁云钊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这当然不是因为跟自己有什么,而是林瑾儿在缙云楼设局以宁云钊为诱饵。 这件事说出去到底会对宁云钊不好,由此也会联系到宁云燕的突然被定下亲事,对宁云燕的声誉也是不好。 宁家已经告诫了宁云燕,表明不会再让宁家的女孩子跟自己作对。 作为公平交易,自己也应该保守这个秘密,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方老太太并没有多想,闻言点点头,但旋即又竖眉。 “只是锦绣太大胆,护院太没用,难道任何人说一句话有要紧事,都要放进来吗?”她说道。 那是因为来人不是任何人,是宁云钊。 方锦绣和君小姐心中均说道。 但不管怎么说,方锦绣这样做的确是太轻率。 “她是关心我才这样做的。”君小姐说道,“她当时在场,知道那件事发生时处境多么紧张,关心则乱,外祖母不要怪她。” 此言一出,方老太太神情惊讶。 虽然这两人谁也没细说当时的事,丫头也含糊描述带过,方老太太也能得知方锦绣此去汹汹,肯定不是为了关心君蓁蓁。 为了姐妹和睦君小姐不告状也就罢了,还竟然替她说好话。 真是士有一死复生当刮目相看。 而隔壁界扇后的方锦绣则羞恼。 鬼才关心你,真是自作多情。 “你觉得她…”方老太太忍不住试探的问道。 不待她问完,君小姐笑了笑。 “不错,她也挺好。”她说道。 这个也字的意思方老太太明白,那一次让方玉绣陪同君小姐出门回来后,她就是这样评价的。 挺好。 不管是冷眼袖手旁观,还是有心作难,她都不吵不闹不被所扰。 这样可以认为她是如同下人们说的那样做出方家少主妇的姿态,交好家里的姐妹。 但是不是也可以说她并不在乎方家姐妹的喜还是恶?就如同她现在接连做出的事,表明她不再在乎与宁家的婚姻,不在乎阳城的官宦士族人家,那她在乎的是什么? “当然是过好日子。”君小姐笑道,“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些无所谓的就舍弃掉。” 听起来也很简单,方老太太笑了笑。 “我知道你自有分寸。”她说道,想了想,“但是,半夜放人进来还是错,我不得不罚。” 要不然就乱了规矩。 君小姐应声是。 “那就罚三妹妹吧,我也是被她叫出来的,我是无辜的。”她说道。 什么玩意儿! 方锦绣在隔扇后瞪大眼。 你是无辜的?你是无辜的你见了你前夫怎么不扭头就走?还唧唧歪歪的说了那么久。 太无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是否有心 “君蓁蓁你站住。” 方锦绣追上了走出门的君小姐喊道。 君小姐停下脚回头。 “你不是在禁足吗?”她问道。 真要禁足的话,祖母也不会放任她在隔壁偷听了,摆明了就是要看看她们两个会怎么样。 “你少废话。”方锦绣瞪眼说道,“什么叫我关心你?我那是关心你吗?” 君小姐想了想。 “那是我关心你?”她说道。 方锦绣呸了声。 “少装傻。”她说道,压低声音,“我是为了我们方家的名誉,要不然那小子在外边闹起来,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 君小姐哈哈笑了。 “他怎么是那种人。”她笑道。 方锦绣冷笑。 “哎呦,你可真知道他是那种人啊。”她说道。 君小姐再次笑起来,摇摇头向前走去,一副不跟小孩子笑闹的神态。 方锦绣气的瞪眼跟上去。 “还有什么叫你是无辜的?”她咬牙低声说道,看着身前身后并没有丫头相随,“你要是无辜,干什么跟他说话?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给他什么了?” 君小姐抿嘴笑,看她一眼。 “你猜。”她说道。 这个家伙! 比起以前动不动就骂人就打人,她这样笑嘻嘻的更可恶。 “我猜?君蓁蓁,你猜我现在会不会扭头进去告诉祖母来人是谁。”方锦绣低声说道。 君小姐笑而不语继续前行,方锦绣气的跺脚。要跟上一旁传来方云绣的声音。 “三妹妹。” 方锦绣停下脚,看到方云绣和方玉绣结伴而来,君小姐闻声也看过来。 “少奶奶。”方云绣对她说道。 这是方云绣斟酌后采用的称呼。毕竟是嫁给了承宇,再称呼君小姐就不合适了,称呼弟妹只怕会让君小姐觉得与身份不符。 方玉绣没说话低头施礼。 君小姐笑了,对她们点头算是还礼,没有说话继续迈步走开了。 方锦绣没能再跟着她,被方玉绣和方云绣拉住。 “你怎么跑出来了?祖母不是禁足你了吗?”方云绣问道。 “我禁足也不是一两次了,我又没有跑出家门。”方锦绣漫不经心说道。 方玉绣则看着她几分审视。 “你为什么又被禁足?”她忽的问道。 那晚引宁云钊进来的事被掩下了。除了当事的几人以及方老太太方大太太别人都不知道。 但方锦绣被禁足惩罚却是有理由的,自然是她三月三的时候她私自跑出家门。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但方玉绣突然问出这句话。让方云绣神情不解,方锦绣则抬手摸了摸鼻头。 “二姐干吗明知故问。”她说道。 方玉绣笑了笑看着她。 “那日缙云楼林小姐突发隐疾是不是跟君小姐有关?”她又问道。 三月三的事当日是瞒住了,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几日慢慢的传开了。虽然有缙云楼和林家的布置安排被美化了很多。但多多少少的还是有些不堪的描述。 当然除了林小姐的事,当日方家小姐们在缙云楼出手惊人也随之流传。 方锦绣干笑两声。 “大概是被君蓁蓁赢那么多钱吓的。”她说道。 方玉绣看着她笑而不语。 “她真的那么厉害?真的百发百中?赢了好多钱?”方云绣则更好奇这个。 这话她早就想问方锦绣了,无奈三月三那天方锦绣回来的晚没说上话,这两日方锦绣又被禁足在方老太太屋子里见不到。 方锦绣嗯了声,一副不乐意提的样子。 “我没看完,大概是吧,至于赢了多少钱,那个柳儿不是天天吹啊。想来也不作假。”她说道。 方云绣合手。 “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她带着几分感叹说道,“姑父和姑母还是用心教养了。” “教养的不是正经地方。”方锦绣哼声说道。 “好了。你快去祖母那里,别再惹她生气了。”方云绣嗔怪道。 方锦绣嗯嗯两声走了。 方玉绣看着她的背影再次笑了。 “真厉害,跟她出去一次,就跟她这么亲了。”她笑道,“我倒要也问问你怎么喜欢她了。” 方云绣听不懂。 “谁?”她问道。 方玉绣挽住她的手。 “现在看来还不能说,大姐,不过不用担心,不是坏事。”她说道。 三个姐妹除了都学生意外,还因为性子不同而各有偏好,锦绣胆子大性子烈负责打外场,玉绣心思深沉负责筹划安排,而云绣则心无旁骛为人忠厚专心票号各项技能。 对于人的心思事情的隐秘,方云绣从不多费心,听到方玉绣说不用担心不是坏事她就点点头没有再问。 姐妹二人慢慢的沿着院子走,走了没几步就听一阵喧闹,伴着女子的哭声。 “柳儿姐姐饶了我吧。” “不要卖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 方云绣和方玉绣停下脚看向前方,见是几个仆妇架着两个丫头向外走,身后跟着柳儿。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柳儿狠狠的说道,又看着前后跟着的人,“你们都好好看着,这就是不听话,在少奶奶院子里乱钻的下场。” 前后的仆妇丫头们纷纷低头,架着那两个哭着的丫头疾步而去。 柳儿看到了方云绣姐妹,却哼了声也没施礼,甩手仰头回去了。 “这是怎么了?”方云绣皱眉问道。 “大小姐,柳儿姑娘说这两个丫头没经过允许进了少奶奶的屋子,所以要卖了去。”站在路边的一个仆妇忙说道。 “什么少奶奶的屋子?那是承宇的屋子吧?丫头们去照顾承宇不是应该的吗?”方云绣说道。 仆妇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可是啊柳儿就是不许丫头们进去,丫头们去伺候少爷都跟做贼似的,你看被抓住了,柳儿说卖就真卖了。”她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少爷那边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方云绣皱眉。 “咱们过去看看吧。”她摆手让仆妇退下,低声对方玉绣说道。 方玉绣若有所思看着柳儿离开的方向,方承宇和君蓁蓁的院落已经能看到了。 “大姐,你有没有觉得,这边的院落四周的人多了一些?”她说道。 人多了一些?有吗? 方云绣看过去。 这边的院落是家中很好的一处,一直是承宇住着,因为承宇要养病,所以爱清净,除了被分到这边伺候的人,其他人都被告知不要来走动。 此时经方玉绣一说,方云绣也觉得比起以前这边的人好像是多了不少,路上走过的人不断,那些来打扫枝叶,浇水之类的仆妇丫头也很多,显得有些忙乱。 ********************************************** 感谢王音尘打赏十个和氏璧为新盟主。 我现在还欠四个盟主加更,因为这周借住在母亲家里,用的是小上网本,单位也不允许接外网,所以码字更新十分不便,我打算下周搬回去后补上这四个加更,谢谢大家,没有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再次谢谢大家。(。)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有的反应 人是看起来多了一些。 方云绣想到,但现在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方承宇一个人住了。 方承宇成亲了,君蓁蓁搬来这里,人自然要比以前多一些。 这也很正常。 “可是她一向不让人来伺候啊。”方玉绣说道。 自从来了方家,君蓁蓁一向独来独往。 成亲后还更是把持了这个院落,将原本伺候方承宇的人都赶了出去。 这才是不正常的。 毕竟承宇是个病人。 方云绣叹口气。 “正因为她这样,祖母母亲口上不说,心里肯定惦记,所以才会让更多的人来这里明着暗着守着。”她说道。 是这样吗?方玉绣看着那边的院落没有说话。 “二妹,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方云绣问道。 方玉绣笑了,挽住她的胳膊。 “我没有觉得不妥,相反很多不妥的事反而都最终很妥当。”她说道,“我是觉得这些有些奇怪,但我相信这种奇怪对我们没有恶意。” 方云绣听不太懂,但听懂了没有恶意二字。 “既然这样那就等,觉得不明白的事就等等看,总会明白的。”她含笑说道。 ………………………………………………………… “我就是不明白。” 柳儿拉着脸站在屋檐下,看着面前低头站着的四个丫头。 “你们都闲的没事做了,让一个外边跑来的给少爷端茶?” “不是的。我们当时都没在,柳儿姑娘你让我们去院子里拔草。”一个丫头大着胆子说道。 柳儿立刻呸了声。 “四个人拔草都不带眼睛吗?”她喊道,“还敢顶嘴。我也卖了你去。” 那丫头吓的立刻低头不敢再说话。 柳儿在屋檐下踱了两步。 “你们这些人就是惯得没规矩…茶水没有在桌上放好吗?” “…放好了?….放好了为什么少爷喝茶还用人伺候….” “….病人?…病人要喝茶就赶快喝….还有精神跟小丫头说笑…” “….小丫头伺候有功…有什么功?要不是少奶奶尽心尽力,他哪有这么好的精神…” 听着外边那小丫头的指桑骂槐,屋子里的方承宇嘴角一丝嘲笑。 将他看的可真紧。 他今日不过是随便叫了一个丫头进来,借口让她端茶多说了两句话,那柳儿就跟被偷了食的猫似的扑过来一通抓挠。 只是可怜那两个丫头了,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哪里的?以前没见过。 自己身边的丫头被君蓁蓁都打发了,现在看到的丫头一多半都是不认识的。 方承宇微微出神。外边柳儿的声音却停了,因为有人打断了她。 “柳儿你来。” 君蓁蓁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她在书房,白日里几乎不踏足他这里。也丝毫不管院子里的事,只一味的往外跑或者去祖母和母亲跟前卖好。 自己是个注定要死的人,当然用不着理会自己。 她需要的不过是自己… 所以只晚上来就够了。 自己每夜都会昏迷的,那女人每天都睡在这里。不知道她晚上有没有作践自己的身子。 想到这里方承宇攥紧了手。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果那女人真有手段,只怕就快要能如愿了。 “来人。”他猛地拔高声音对外喊道。 外边却没有丫头立刻冲进来,反而一阵推诿犹豫,直到他再喊了一声,柳儿在书房听到跑出来。 “少爷怎么了?”柳儿进来问道。 “我要方便。”方承宇面色平静的说道。 他是个瘫子,要伺候他方便就得拿着夜壶替他手扶着…. 好恶心呢。 柳儿一阵恶寒。 “你们没听到吗?”她转头对外喊道,看着那几个挤在一起受惊的小鸡仔般的丫头,“现在可没让你们拔草。还一个个杵着不动,要你们有什么用。卖了你们!” 丫头们争先恐后的涌进来。 柳儿撇撇嘴走了出去。 “怎么了?” 看着柳儿走进书房,坐在写医书的君小姐问道。 柳儿一脸嫌弃。 “要方便呢。”她说道。 应该能自己方便了啊。 君小姐皱皱眉,虽然不能走路,但方便这件事还是能自己做的吧。 也许是被伺候惯了,这样也好,免得被那些探听消息的人察觉。 方承宇的身体明显的好转,越来越掩盖不住,之所以最近凑到这边的人明里暗里的这么多,就是起了疑心了。 是时候下猛药了。 君小姐将面前的纸挪开,在另一张上写了几个字。 “把这个给大太太送去,给少爷添的药。”她说道。 柳儿应声是接过就走。 柳儿来到方大太太院子里,却被姨娘元氏拦住。 “太太在见客。”她和气的说道,“如果是急事的话柳儿姑娘交代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柳儿打断了。 “你算个什么啊。”小丫头不高兴的说道,“什么客也别耽误少奶奶的事。” 说罢推开元氏就进去了,客厅里方大太太正和一个老者对坐说话,桌子上堆着账册,还有两个丫头拿着算筹。 柳儿突然的闯进来让他们吓了一跳。 老者的脸上浮现几分不悦,方大太太则有些尴尬。 “这是少奶奶身边的丫头。”她忙起身说道。 听说是少奶奶身边的丫头,老者面色稍缓,嗯了声端起茶。 这老头好大的气派,难道是大太太的亲爹? 柳儿很不高兴的打量,觉得有几分面熟。 “这是咱们家的宋大掌柜。”方大太太看出柳儿的疑惑,对她说道。 这当然不是对柳儿解释,而是给君小姐。 大掌柜啊。 柳儿想起来了,花灯节上见过,说是在德胜昌的地位仅次于老太太,大太太在他跟前也是晚辈礼,怪不得这么拽。 拽什么啊,不也就是个做生意的嘛,还是给人跑腿的。 柳儿撇撇嘴。 “这是少奶奶让给少爷抓的药。”她说道,将药方递给方大太太。 方大太太忙接过,柳儿也不用她送径直走了。 “给承宇吃什么药?” 看到方大太太落座,宋大掌柜皱眉问道。 方大太太迟疑一下,有些讪讪。 “没什么,就是有些风寒”她说道。 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宋大掌柜皱眉,却没有强求要看。 方大太太忙将药方递给元氏。 “既然她已经成了咱们家的人,该管教的时候也得管教了。”宋大掌柜并没有再问药方,“你看看这丫头什么规矩。” 看丫头便知主子。 “老太爷您不是不知道,表小姐的脾气。”元氏开口笑道,“哪个敢管啊。” 因为与方老太爷为结义兄弟,所以家中的晚辈都用老太爷称呼。 “以前她不是咱们家的人,是要嫁出去的,所以不管也就不管了,但现在她既然是咱们家的人,就必须管教。”宋大掌柜说道,看着方大太太,“我知道你不愿意这门亲事,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要把她真心的当自己的子女看待,对自己的子女,你会这么放纵吗?” 方大太太有些讪讪,元氏则有些惊讶,没料到宋大掌柜会维护君蓁蓁,指责方大太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自的准备 被指责,方大太太却没有生气,而是低头应声是,就像晚辈对长辈那般恭敬。 看得出来这是因为长久的习惯而形成的本能。 这本能就是把眼前的人当做真正的长辈。 “亲者严,是因为知道严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子女没有规矩,否则将来吃苦受罪的是他们自己。”宋大掌柜接着说道,神情肃重,“远者懈,是因为与自己无关,自然不会费心,现在君小姐不是外人,是自己人,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喜恶而置之不理,更不要说刻意放纵。” “叔父说得对。”方大太太诚恳的说道,神情亦是郑重感激。 她的确对君蓁蓁是刻意的纵容过,也是因为根本就没把君蓁蓁当自己人。 这种事别人看得出,却不会说破,也只有自己人才会这样真切的指责她。 “君小姐性子不好,那是因为没人好好的教导,她本出身官宦,姑爷又是天家表彰的忠义,就凭她这个身份,那些官宦人家都必然要避让几分。”宋大掌柜说道,“你和老太太慢慢的教,咱们也不指望她能撑门立户,只要懂事就成,日子还长的很。” 日子还长的很。 对于方家的女人来说,没有人比她们更明白日子还长的很的感觉。 孤寂的深夜,独守的空房,永远提在心头不敢松懈的生意,无可依靠没有退路。每一个噩梦惊醒的夜晚都感叹日夜真长啊。 方大太太心中凄然,想到方承宇,这几日承宇真的好多了。君蓁蓁所说的能治好看起来貌似能成真。 “承宇现在怎么样了?”宋大掌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多了。”方大太太脱口答道,难掩期盼和欢喜。 宋大掌柜哦了声,欣慰的点头。 方大太太眼中闪过一丝窘迫 “看来冲喜还是管用的。”她补充说道。 “哪里好多了。”元氏忍不住插话道,“太太,刚才丫头们来说少爷要方便都找不到丫头呢,差点脏了身子。” “丫头呢?”方大太太一怔问道。 虽然答应了君蓁蓁一切由她做主,但听到儿子受到这种苛待还是忍不住心疼。 “丫头刚被卖出去两个。其他丫头害怕不敢擅自行动。”元氏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放在膝头的手攥紧。 宋大掌柜轻咳一声。 “你也不能指望别人立刻就跟亲生父母姐妹那般细心。”他说道,“以心换心,你也别急恼。” 方大太太对他挤出一丝笑。应声是。 “让叔父见笑了。”她说道,示意元氏不要再说。 元氏低头退后。 宋大掌柜也不再多问,又说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方大太太来到内室。 “药看过了吗?”她问道。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君蓁蓁开出的药方可以示人的都是不会引起怀疑的。所以方大太太可以用来半真半假的迷惑他人。 真正需要的药是由君蓁蓁亲自出去打着其他的旗号采买的。 元氏点点头。 “我看过了。”她说道。面色迟疑,欲言又止,“只是这些都是大补壮阳的药,承宇身子虚弱,用这个会不会不妥?” 说罢看着方大太太的神情。 方大太太的神情无波。 “没事,都是补药而已。”她说道,摆摆手,“只要不是毒药就好。” 可是补药吃不对。也能变成毒药。 元氏欲言又止,想到家里的传言老太太和大太太要用药催承宇留个后。虽然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矢口否认,但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看来这件事是君蓁蓁打着要给方承宇治病的幌子霸占方家,而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也假装相信她其实是想借此机会让方承宇留个后,大家互相欺骗,互相隐瞒,各有心思。 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元氏一直很清楚,她闻言垂目应声是。 “那我去配药,给她送去。”她说道。 方大太太嗯了声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 夜色降下来时,方家宅院一角偏僻的房间里亮起灯火,旋即便被人拢住,遮住了大半的灯光。 室内依旧昏昏,墙上两个人影摇晃。 一张纸被推在了桌子上的灯下。 跳跃的灯光照着纸上清秀的小楷写着的字。 正是君小姐让柳儿交给方大太太的药方。 一只枯瘦的手按住药方划过拿起,对着灯仔细的看,灯光被他的身影挡住,也将对面的人笼罩在阴影里。 “好了,你下去吧。”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阴影里的人没有说话躬身退了出去。 门被拉上,里外皆陷入黑暗。 阳春三月,天光大亮,院子上空不时有鸟儿成群的飞过,发出欢快的鸣叫。 二门外就一阵热闹,备车备马,拎茶带炉。 “这是要做什么?”有人看到了不解的问。 “少奶奶要出门。”忙碌的仆妇答道。 方家也没有亲戚走动,家里的生意暂时也不用少奶奶插手,一个成了亲的女子出门做什么? “说是春光正好,要去城外踏春。”仆妇低声说道。 真是悠闲自在啊,看来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的丈夫十年没有踏过春了。 仆妇们都撇撇嘴,又能怎么样,谁又敢阻拦? “山里没什么玩的,草木刚泛青,还是河边好,垂柳好看。”方老太太含笑建议。 君小姐点点头。 “是,就到河边走走。”她说道。 方老太太又想到什么,看身边的丫头。 “去,叫玉绣….”她说道。 话刚出口,隔壁传来一声喊。 “慢着!” 方锦绣从隔扇后探头。 “祖母,让我陪表姐去。”她大声说道。 方老太太瞪她一眼。 “有你什么事。”她说道,“你禁足呢。” “祖母,我会骑马,二姐不会骑马。”方锦绣说道,又看向君小姐,带着几分挑衅,“踏青要骑马去才有意思,君小姐会不会骑马啊?” “女孩子骑什么马!谁让你出来的,给我进去。”方老太太呵斥道。 君小姐笑了笑。 “表妹说得对。”她说道,“祖母,我也好久没骑马了,如今春光正好,我骑马去吧,让表妹跟我作陪。” 既然她开口了,方老太太便不再反对,叫出方锦绣来叮嘱。 “你出去老实点,听你表姐的话。”她警告道。 “是,我以前不知道表姐厉害,三月三可是让我见识了,我当然要听她的话。”方锦绣乖巧的说道,看着君小姐眼中满是崇拜。 君小姐抿嘴一笑告退。 因为要改骑马,仆妇丫头们又是一阵忙乱重新准备,找了会骑马的丫头来,还好方家女人当家,当初方锦绣学骑马也有丫头们跟着学。 片刻之后一众人就出了方家的院门,沿着街道向城外而去。 出了城门之后,方锦绣对着君小姐拉下脸。 “不怕实话告诉你。”她勒马转了转,说道,“君蓁蓁,你就是个惹祸精,我可不想大姐二姐跟你出去,指不定遇到什么牵连呢。” 君小姐笑了。 “那你不怕?”她问道。 方锦绣将手里的马鞭子一扬,扫了眼身旁的君小姐。 方锦绣换上了女子的骑装,裹着红披风,可以方便跨骑白马,但君蓁蓁却是依旧的日常装扮,只是发鬓扎的简单利索一些,戴上了帏帽,侧坐在马上。 君小姐所谓的骑马就是前方有个小厮牵着而行。 “我当然不怕,因为我就没打算陪着你。”方锦绣哼声说道,说罢催马疾驰而去。 丫头小厮护院们愕然不知所措。 君小姐只是一笑。 “走吧。”她说道。 小厮忙牵马前行。 两边的丫头们骑马相护在左右,唯恐君小姐掉下来。 鹅黄的披风挡住的君小姐的双手,没有人看到她并没有握着缰绳,而是轻松随意的搭在身前,随着马儿的走动摇摇晃晃。 她曾经为了父亲的病年年催马疾驰在回京的路上,风餐露宿翻山越岭。 现在父亲已经不在,她的心依旧向着回京疾驰,但却催不得马急不得路。 她要不急不缓,一步一步。 *********************************** 周末愉快。 今日有加更,一个小时后。(。)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是他 为盟主木桩婆婆加更 **************************** 嘈杂声随着那女人的出门而消散。 方承宇眯着眼透过玻璃窗看向院子。 柳儿站着院门口正看着花房来送花的人。 “这是元姨娘特意让送来的,开的第一批春花。”仆妇们一脸讨好,“姑娘看看可中意。” 柳儿挑挑拣拣一刻,看起来是很满意,摆手让人进来。 “少爷屋子里不用摆。”她说道,“就摆在书房吧。” 要径直奔向少爷屋子里的仆妇们停下脚,神情有些不解。 “少爷屋子里摆着也换个新鲜。”一个仆妇大着胆子说道。 柳儿嗤了声。 “你懂什么,少爷有病呢,吃着药,屋子里还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她说道,“再加上花香那都什么味了。” 所谓乱七八糟的味自然是指方承宇久病之身脏臭。 仆妇们神情很是难堪,院子里站着的一个丫头一脸的羞愤。 “少爷,少爷没味道的,我们伺候的很好的,擦洗更衣的很及时。”她忍不住说道。 柳儿冲她翻个白眼。 “你伺候的好啊?”她一瞪眼,“那你还不快去伺候!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丫头被吓得一哆嗦。 方承宇放下手里的书。 “来人。”他扬声喊道。 不知道又是要做什么,柳儿冲那丫头再次一瞪眼。 “还不快去伺候。省的又尿了床。”她说道。 丫头低着头疾步进去。 这边柳儿对着吓的噤若寒蝉的仆妇丫头们一笑。 “把这些花都摆到少奶奶的书房里。”她说道,“跟我来吧。” 院子里的仆妇鱼贯而入,杂而不乱。也并没有嘈杂声。 方承宇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对她微微一笑。 “灵芝,你今年多大了?”他问道。 被唤作灵芝的丫头笑了。 “少爷,奴婢今年十六岁了。”她说道。 “你都这么大了?”方承宇说道,神情有些惊讶。 灵芝抿嘴一笑。 “少爷奴婢已经伺候你五年了。”她说道。 五年啊,方承宇带着几分怅然。 “都这么久了啊。”他说道,靠在轮椅上看着窗外。 五年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长。但对于方承宇来说,只怕是再也没有下一个五年了。 灵芝的眼圈一红,忙低下头掩饰。 “灵芝。你给我梳梳头吧,我头皮有些发痒。”方承宇说道。 灵芝忙应声是,起身取了篦子来,站在方承宇身后解开他的发髻。慢慢的梳头。 ……………………………………………. 方锦绣纵马越过一条沟壑。引来四周的叫好声。 三月中护城河边到处都是赏景的男女,因为在城郊女子们多是坐车,骑着马疾驰的方锦绣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虽然这目光中多是赞赏惊艳,但方锦绣依旧是被看的一肚子火气。 “骑马就该去山里骑马,在城边像个什么样子。”她嘀咕说道,转头看向河对面。 层层柳影之后看到君蓁蓁已经下马慢行。 方锦绣翻个白眼。 我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踏春。 她调转马头向大路而去,就在此时城门里有一群年轻人结伴而出。 “真不用你们来给我送行。”宁云钊骑在马上。对着身旁的同伴们笑道,“已经送了好几回了。” 同伴们也都笑。 “你不要误会。我们其实就是借着给你送行出来玩。”他们说道。 宁云钊哈哈笑了。 “今日出城早,再过一刻这里就要拥挤了。”他回头看着城门说道。 “如果云钊你把帽子摘下,我再大喊一声十公子,这城门立刻能挤得水泄不通。”一个同伴笑道。 宁云钊再次笑了,但笑中又有些出神。 今日他就要离开阳城了,从现在要到明年大考之后才回来。 总觉得有些恋恋不舍,似乎尚有未告别的人。 家里借着给云燕小定仪式,亲戚们都见过了,而朋友们则此时都在身边,准备送他到十里之外。 这惦念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然后看到一个女孩子骑马跃上大路,引得行人一阵躲避不满。 那女孩子似乎因为指责而不悦,回头瞪了一眼。 宁云钊的眼一亮。 “小丁。”他喊道。 在一旁骑马跟随的小厮立刻上前。 同伴们不以为意,一面说笑一面让开。 宁云钊在小丁耳边低语一句,指了指前方。 小丁神情惊讶,但并没有多问催马而去。 而宁云钊则转过身,对着同伴们招手。 “也别送到十里之外了,就在那边的酒楼做一场送行宴吧。”他说道。 今日他为主,他的意见大家自然不会反驳,于是一众人寻了前方一处干净的酒家进去了。 不多时,宁云钊就从酒楼中走出来,在店家不解的注视下骑马而去。 …………………………………………………. 方锦绣并没有绝尘而去,纵马疾驰一段她就停了下来,最终还是慢慢的又转回来。 难道真的让君蓁蓁就这样成了家里人。 虽然现在看起来她脾气是变了不少,但谁知道以后呢。 真是让人讨厌,君蓁蓁为什么不一直那么讨厌啊。 方锦绣闷闷的想着,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跟着一匹马,她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 她想起来了,这匹马从刚才就一直跟着她。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打扮的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很是机灵。 方锦绣没有转头,猛地加快速度,身后的人立刻也跟着加速。 果然是跟着自己的,但跟着的方式也太拙劣了。 方锦绣勒住马将手中的鞭子一扬,调头就冲那人奔去。 小厮看到这女孩子举着马鞭子过来吓的忙举手。 “方小姐别打别打。”他喊道,“我找你有事。” 方锦绣手下不停,一鞭子抽过去。 小厮吓的忙催马跑。 “方小姐。” 身后又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伴着男子的声音。 “是我要找你。” 方锦绣转过身看到一个男子骑马而来,随着说话掀起了兜帽露出面容。 不会吧,又是他。 方锦绣握着马鞭一滞。 宁云钊在她身前收住马,对她施礼。 “方小姐。”他眼睛亮亮的说道,“我有事要说。” 不会吧,又是这句话。 方锦绣看着他神情古怪。 “我要见她。”宁云钊接着说道。 真是欺人太甚! 方锦绣大怒。 *********************************** 感谢大家的投票,谢谢大家,还请继续支持,投票,谢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完没完 方锦绣看着眼前的宁云钊,并不想抽他一鞭子,而是想大声的喊。 喊全城的人来看。 看看你们口中心中的谦谦如玉公子是个什么货色。 方锦绣立志当男儿,自然不屑也不会像其他女子们般对男儿在意,但无奈宁家十公子从六岁起就以神童身份扬名阳城。 自此后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以及性情都按照众人的期待那般完美。 显赫富裕的家世,他并没有骄纵跋扈却谦和有礼待人真诚,出众的相貌倜傥却不风流,聪明却没有自满而是学无止境书海苦作舟。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真的没有办法讨厌。 当初君蓁蓁来到阳城说自己与宁十公子有婚约,方锦绣也是认为老天瞎了眼糟践了宁十公子。 但现在呢,半夜跑来私会别人的妻子,而且这个妻子还曾经与他有婚约。 作为一个君子,难道不知道这是不合适的吗? 那也罢了,就当是事从权急。 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日时间太短,十公子还有话没说完?”方锦绣冷冷说道。 宁云钊点点头。 “是。”他说道。 是你个大头鬼。 方锦绣骂道。 “不知道这一面之缘,十公子到底有多少话要说。”她冷笑说道。 一面之缘啊。 宁云钊听到这四个字有些怅然。 他以为与她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她竟然是早就与他有纠缠。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见的是曾经有婚书痴缠的君蓁蓁。还是花灯节上对弈的擦肩而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她。 不管是君蓁蓁还是她,他可以肯定自己都没有想见的念头。 他为什么会在适才看到方锦绣的时候突然喊住小厮让他跟上,自己又将同伴安置在酒楼趁机跑出来追来? 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就是这么一个干脆利索的人呢。 宁云钊苦笑一下,既然如此那就顺心意吧。 “还请方小姐方便。”他施礼说道,带着坚定。 方便?他也知道这事是不方便的。 方锦绣冷笑。 “十公子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她说道,“我怎么就不方便你了?你要见她便去见,我又没拦着你,倒是你好好的拦住我骑马踏青才是不方便。” 宁云钊笑了笑。 “方小姐知道我的意思的。”他说道。 方锦绣绷着脸。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说道。 这场面就像是年轻的情侣拌嘴吵架,就算不是情侣。一个男子对着一个女孩子说的念的想见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高兴的。 尤其是这个男子还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的宁十公子。 这种失礼且自找麻烦的事宁云钊是绝对不会做的,但此时此刻面对绷着脸越发显得娇俏的方三小姐。他没有丝毫的不安。 方三小姐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那种人,你们就该这样欺负我?”方锦绣很委屈。 她真的很委屈,君蓁蓁竟然主动同意让自己作陪,就好像笃定自己不会找她麻烦。 就好像一个大人看着一个闹着要离家出口的孩子。明知这孩子不会真的离家出走而打开大门。不屑不惧还带着戏耍。 真是太欺负人了。 现在这个宁云钊也是这样,明知道见君蓁蓁不合情理有伤风化,却笃定她不会放任方家和君蓁蓁被扣上这种罪名而为难纠缠。 她方锦绣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欺负了? 方锦绣将马鞭子一甩。 “你要见自有办法见,她就在城门外河水边。”她说道,“我不拦你,也不管你们,少来烦我。” 说罢不待宁云钊再说话催马越过他疾驰而去。 宁云钊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追。 看的心惊胆战的小厮催马上前。 “公子,咱们现在赶路还是回去?”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想到公子撇开送行的人是要见这位小姐。 辞别之极。人最想见的就是最惦念的人。 原来公子的意中人是这位方家小姐。 这可怎么办?作为宁公子的小厮,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像别人的小厮那般司空见惯手段娴熟。 宁云钊看了眼阳城方向。 此时日近正午,城门附近必然人更多,就算再小心也不能保证周全。 “我们赶路吧。”他说道,收回视线。 小厮觉得心里很难过,因为感受到公子的难过,但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他下定了决心,等到了京城一定向京城的少爷们的小厮多多请教。 那些少爷们风流多情,对女孩子们有的手段。 一主一仆催马慢行,才行了几步就听得身后马蹄急响。 宁云钊回头看去。 方锦绣勒住马绷着脸看着他。 “在哪里见?”她说道…… 君小姐从一家药行里走出来,小厮忙牵马过来。 一个丫头骑马从一旁奔来。 “三小姐还没回来。”她说道,“不过我们适才看过来了,她沿着大路没有向别的地方去。” “少奶奶,我们是等她还是先回去?”另一个丫头迟疑一下,看着君小姐脸上的笑意,大着胆子问道。 “等她吧,她跑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君小姐说道。 丫头们笑着应声是。 “少奶奶我们在河边铺了毯子去坐坐?” “少奶奶您要不要卖个风车?” 看着君小姐神情和气,不像以前那样对她们冷眼冷脸,丫头们的胆子便都大了些,如同陪同其他小姐们一般随意又轻松的建议着。 君小姐看着道路两旁扛着风车叫卖的小贩,春风里各色的风车旋转的令人炫目。 “好啊。”她说道,“买几个风车吧,带回去给老太太大太太小姐们。” 丫头们欢欢喜喜的应声下马去了,不多时选了几架风车回来。 “少奶奶你看这个怎么样?”她们举着给君小姐看。 君小姐伸手接过一只,此时风停了下来,君小姐便掀起面纱对着风车吹气,小小的风车呼啦啦的转动,日光下映照着她白净的脸庞,红艳艳的樱唇鲜润欲滴。 方锦绣正在这时过来,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恼火,又觉得恼火的莫名其妙。 丫头们已经看到她,高兴的招手。(。) 第一百二十七 又 方锦绣说完这句话,感觉到君小姐看她一眼。 这眼神很微妙。 方锦绣再次恼火。 你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问有什么阴谋? 你问啊。 方锦绣瞪着君小姐。 你问我就大声的告诉你。 君小姐抿嘴一笑放下面纱。 “走吧。”她说道,“正好也累了,还是三妹妹安排的周到。” 虽然很明显三小姐憋着一口气挑衅,但君小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跟三小姐打起来,丫头们都松口气。 大家翻身上马跟随方锦绣前行,很快来到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位置有些偏僻,地方也不大,但布置的干净,此时正值饭点,小小的两层酒楼里人来人往不少。 方锦绣已经先定了房间,小厮们在大厅里散座,两个丫头陪同进了房间。 “你们看着他们布菜。”方锦绣对两个丫头吩咐道,又看向君小姐,“陪我去净房。” 两个丫头忙起身,颤颤要开口。 “闭嘴。”方锦绣已经先冲她们呵斥道。 君小姐冲丫头们摆摆手,起身走了出去,方锦绣紧跟着出来。 君小姐等着方锦绣引路,方锦绣却没有动。 “宁十公子要见你。”她绷着脸低声说道。 君小姐眉头一挑。 “又?”她说道。 又是私下相约,又是你。又是宁家公子,又是你替他传话。 “你跟他很熟?”君小姐含笑说道。 “鬼才跟他熟。”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鬼才知道为什么我总被他缠上。 被宁十公子缠上是阳城所有女子做梦都期盼的事,但却被方锦绣这样咒骂着。如果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女子扼腕。 “他说有事跟你说,见不见随你。”方锦绣闷声说道。 君小姐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见见吧。”她说道。 方锦绣哼了声,还想了想啊,以前君蓁蓁闯门扒窗户的无所不用的想见宁云钊一面,现在人家来见她她竟然没有直接扑上去,还想一想。 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故作矜持。 方锦绣没有再说话抬脚先行。君小姐跟在她身后,走了没几步就停在一间房门前。 君小姐刚要准备自己进去,方锦绣伸手挡了她一下。另一手打开门。 方锦绣的个子并没有君小姐高,体型也差不多,站在门边显得很单薄。 这辈子挡在她身前护着她的人多得很,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因为那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习惯。 但此时此刻。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子站在自己身前,看着她伸出挡着自己的手,君小姐眼底散开几分暖意。 虽然一句也没有过问缙云楼的事,但方锦绣肯定也猜到这件事跟宁家有关系,所以唯恐有什么事纰漏或者出了差错,所以不惜违背规矩及时的传达消息。 但她也知道防备着有不妥,所以自己一马当先。 君小姐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迈步,站在方锦绣的身后。安静乖巧的眼睛都没有向内看…… 宁云钊觉得自己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他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看着外边进进出出的人们。 她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毕竟缙云楼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也许她会有些疑问和好奇或者隐忧。 但也许并不会。 很显然当时在缙云楼,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应对,就算没有自己出面,没有缙云楼出面,林家也会是如今的选择。 所以她其实没有必要来。 不过不是说她很喜欢自己,曾经想尽办法也要见自己,那现在自己主动相邀,她应该会毫不犹豫的赶来吧。 但那样的她好像又不是自己要见的那个她。 那自己到底是愿意让她来,还是不愿意呢? 宁云钊站在窗边心里叹口气,然后他看到了两个女子出现在楼下,带着帷帽侧坐在马上的女孩子娉娉婷婷。 宁云钊不由长吐一口气,看着她下马,看着她走进楼里,然后听到了门被敲响,紧接着被拉开,他转过身,却并没有看到她的脸。 方锦绣环视室内,神情警惕。 宁云钊了然一笑没有说话,任凭她打量。 方锦绣仔仔细细的看了遍这才让开。 宁云钊看着君小姐迈进来,一面摘下帷帽露出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方锦绣拉上门出去了。 要是宁云钊真有不轨,吃亏的可不是君蓁蓁。 方锦绣权衡过后想着,站在门外依栏沉默。 室内也是一阵沉默。 “多谢宁公子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君小姐说道。 这倒是个很合适的开场白,宁云钊笑了笑,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室内再次沉默。 君小姐觉得有些尴尬,她想宁云钊是来说宁云燕的事的,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唯一的交集。 但其实这件事真没必要特意来见面说,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交流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难道要她夸赞说你们做得对,就该这样教训你们家的孩子。 打人不打脸,她没有可以肆意到这种地步。 而宁家也不是受虐狂,打在儿身痛在娘身,道理归道理,人情归人情,没有人会真的为惩罚自己的孩子而开心。 自己能明白这个道理,宁十公子怎么会不明白,那他到底为什么来见自己呢?君蓁蓁想不明白。 宁云钊看到了她的疑惑,心里莫名的有些恼意。 “婚约的事,我也很无辜。”他忽的说道。 君小姐愣了下。 “虽然说长辈赐不敢违,但我始终认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尤其是在婚事上,我自己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终身。”宁云钊说道,“所以我不会承认别人给我定的婚约,这与你的家世无关,也与你无关,所以希望君小姐能理解。” 君小姐笑了。 “是,我能理解。”她说道,“事实上我也赞同宁公子的想法,一个人的终身的确应该由自己来选择。” 说到这里她看着宁云钊再次笑了笑。 “我不赞同的只是你们家的面对这件婚约的做法,并不是你们家的决定或者宁公子的决定,所以希望宁公子也能理解。” 她的回答干净利索,又不卑不亢。 宁云钊沉默一刻。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当我归还婚书,你家还了银两之后,这件事就已经为止了。”她说道,“宁公子,为不为止从那时起就掌握在你们手里了,只是你们好像一直不相信也不愿意。” 宁云钊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现在我们相信了。”他说道。 君小姐也看着他笑了笑。 “我相信宁公子。”她说道。 屋子里的气氛变的愉悦轻松了几分,宁云钊握了握手。 “我今日来就是对君小姐解释一下,希望君小姐不要怨恨我。”他说道,不待君小姐说话,他又笑了笑接着说,“看来是我多虑了。” 君小姐含笑点头。 “宁公子的确多虑了。”她说道。 谈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宁云钊想到,他一向是干脆利索的人,念头闪过便抬手施礼。 “既然如此,多谢君小姐一见,告辞了。”他说道。 君小姐还礼。 宁云钊便迈步向外走,走到她身前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停了下来。 “我今日就进京了。”他脱口说道。 **************************************************************************************************************** 周一快乐(*^__^*)(。) 第一百二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对话 昨日的章节漏了一句话,已经补上,大家都猜到了,不再看也可以。 ********************** 脱口说出这句话,宁云钊立刻有些懊恼。 这是与她无关的事说来干什么。 虽然这的确是跟她无关的事,但说来也无妨,君小姐含笑施礼。 “祝公子一路顺风。”她说道。 坦坦然然,诚恳而真挚,没有丝毫的敷衍。 他和她之间就该如此,如同他想象的那般契合。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花灯节上跟他一局对弈的她,宁云钊的脸上浮现笑意,但他又有些迷惑。 别人描述中的君蓁蓁完全不是这样的她。 是别人的眼见不为实,还是她刻意的伪装。 宁云钊有些出神。 君小姐则也有些迷惑,看起来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似乎又不好开口。 她想了想。 “宁公子,令妹已经订了亲待嫁,这些年少轻狂的事就过去了,为人妻为人母行事也好思量也好就不同了。”她说道,“我想宁公子可以放心。” 宁云钊愣了下。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担心将来两家还会起冲突,而离开的不放心才沉默的吗? 旋即又有些微微的尴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沉默,但这本该就此擦身而过却停下脚的沉默确实不妥。 就好像依依惜别一般。 事实上,他们完全没有依依惜别的道理。 这委实让人有些尴尬。 这尴尬让他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君小姐看出了他的尴尬。对着其他人说自己家人的错到底是令人尴尬的事。 “而且还有宁十公子在,就算有什么事,宁公子也会思量周全。必然不会对我有误会。”她含笑说道。 这算不算是有你在我放心的意思? 是我相信你。 或者你会护着我。 宁云钊不由攥住了手指尖,心里有些莫名的酸胀,鼓鼓囊囊似乎一下子充满了很多东西,但探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依旧沉默。 当然,经过林家的事,宁云钊对自己的猜测和忌讳也是很正常的。 他担心的不仅是林家,更多的是自己。 君小姐想着。了然的再次一笑。 “我也承蒙外祖母照顾嫁给表弟为妻,将安于内宅相夫教子另有新的生活,行为做事也自然不能跟女孩子时候一样。”她说道。“我做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方家。” 宁云钊心里一惊醒过神来。 对啊,他都忘了,她成亲了。 他的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现在站的很近且白日室内明亮。不似两次相对时的夜色朦胧,可以清楚眼前女孩子眉眼如画美若春花,正是豆蔻的年华,但她的发鬓挽起,表明已经不再是少女,而是少妇。 她成亲了,嫁给了她的表弟,方家的少爷。 那个瘫痪多年。被很多大夫断言活不过十五岁的方少爷。 方少爷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吧,也就是说他只能活一年了。 那她岂不是要做寡妇了? 她才十五岁吧?她这算是成亲吗?这是一个女子尚未开花就凋零了。 “你何必如此。”宁云钊急道。 君小姐愣了下。一时不明白。 “就算不嫁给方少爷,我想方家也会照顾好你的。”宁云钊说道。 是说这个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而且他这是关心她吗? 君小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于微微的尴尬。 她的尴尬宁云钊自然也发现了,心里有些歉意。 这话说的不对,好像是认为她是那种不信任外祖家所以要利益交换一般的人。 她当然不是那种人。 “我觉得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是一定要以身相许。”宁云钊沉声说道,“就像我祖父对你祖父做的事那般,实在是不妥。” 她和方承宇成亲当然不是为了报恩,而且成亲也是假的。 这种事当然不能说。 至于说别的,更没什么好说的。 难道要委委屈屈感叹命苦,或者欢欢喜喜相信好人有好报,或者诚恳的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一来这些作假的事君小姐懒得做,二来面前询问的人还是宁云钊。 “宁公子多虑了。”她笑了笑,看了眼宁云钊,“这件事现在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宁云钊再次怔了下。 是的,现在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已经成亲了,已经成了世人眼里的方家妇,难道还能反悔不作数不成? 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尤其问这个话的人还是自己。 如果不是当初宁家不认婚约,她怎么会嫁给方少爷,她本该是宁家妇,是自己的妻。 这个念头闪过,宁云钊觉得自己身子僵硬,心跳如鼓。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视线垂下来,看到了君小姐轻轻交握在身前的手。 那双白皙柔嫩的手就好似变成了悬崖边上的一棵草,又好像是冬日里的暖茶杯。 宁云钊突然想握住这只手,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落地心安。 那双手忽的松开垂在了身侧。 “宁公子是今日启程,那今晚能否赶上落脚在驿站?” 君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如同雨水落下浇灭了宁云钊的焦躁。 他刚才在想什么? 宁云钊只觉得耳朵发热。 大约是到底为君小姐嫁给方少爷而觉得自责吧,不过人做事到底都是自己的选择,虽然觉得遗憾觉得抱歉,但并不能怪罪于自己身上,这才是自寻烦恼。 “不一定。”他恢复平静,含笑说道,“如果赶得上就住下,赶不上的话会野外露宿,此时春日正好,也不怕严寒。”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那样也很好。”她说道。 话题就这样揭过了,先前的尴尬沉默躁动都一扫而光。 宁云钊是个干脆利索的人,最善于快刀斩乱麻,他抬手施礼。 “如此我告辞了。”他说道。 君小姐还礼。 “宁公子一路顺风。”她说道。 谈话终于又回到了适才,宁云钊越过她拉开了门。 方锦绣站在门外回过头,宁云钊冲她略一施礼大步离开了。 方锦绣撇撇嘴转过身,君小姐从门内走出来,似乎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瞧这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锦绣哼了声。 “不用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我不感兴趣。”她说道。 君小姐苦笑一下。 “我的确不打算告诉你我们说了什么。”她说道。 因为她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好像宁云钊是专程来向她道歉的,为宁家不承认婚约的事。 但仔细想又不是,因为宁云钊亲口说了他自己也不会承认婚约,他不认为这是件错事。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知所谓的作为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君小姐和方锦绣没有再说话,回到自己的房间。 宁云钊已经在酒楼外接过小厮牵来的马。 他回头看着这边的酒楼。 “公子,我们是回城门那边,还是……”小厮忐忑的问道。 城门酒楼那边还有一群人等着给公子送行呢,还不知道公子已经跑了。 宁云钊笑了笑。 “别离多伤心,还是这样无声无息顺其自然的好。”他说道,“大家酒水尽欢,一醉醒来各自已经离散,这样最好。” 那以前怎么不这样? 小厮心里说道。 现在明明是为了见一位小姐,嫌弃那些公子们碍事所以把他们哄在酒楼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友吧? 读书人还真是能信口开河。 小厮当然不会说出来,自己也翻身上马。 “这样的话我们快马天黑之前能赶到驿站。”他说道。 她方才也在关心他行路的事呢。 宁云钊的脸上浮现笑容。 “对,天黑我们赶到驿站。”他说道,催马扬鞭,“走了。” 小厮忙催马跟上,看着宁云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神态也不由笑了。 公子自从离开家就心神不宁闷闷不乐,还以为是因为离别而伤感,他还觉得奇怪,公子以往离别多了,可没有伤感过。 再看看现在的神态,小厮心里就恍然大悟了。 原来不是因为离别而伤感。而是因为没有与想要见的人道一声别离而伤感。 现在好了,想见的人见了,想说的话说了。可以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起程了。 “公子等等我。”小厮喊道,扬鞭催马。 主仆二人在春日的大路上绝尘而去。 简单的饭菜过后,君小姐也和方锦绣离开了酒楼。 这一次方锦绣没有扔下她,而是拉着脸骑马在前。 “你喜欢骑快马就先走一步。”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哼哼两声,冲君小姐翻个白眼。 “我还是跟着你吧。”她说道。 免得又被什么人拦住,给你们牵线搭桥。 这叫什么事啊。 方锦绣想到这里脸更拉长了几分。 方承宇还没死呢。 等方承宇真的活不过今年,她成了寡妇。如此年轻貌美,还不知道…… 君小姐轻咳一声,方锦绣的心思都没有丝毫的掩饰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不会的。”她说道。 什么不会?是方承宇不会死。还是她不会做个招蜂引蝶的寡妇? 方锦绣没好气的想着,干脆不看君小姐,扭头看路边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三小姐,少奶奶。” 高管事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施礼说道。 方锦绣和君小姐对他还礼。 “你这是要出城?”方锦绣问道。 高管事欲言又止。想了想上前一步。 “去趟驿站。”他说道。“京城里来几位卫护老爷要问话。” 卫护老爷,那就是锦衣卫,还是京城里来的。 方锦绣吓了一跳,君小姐也微微皱眉。 “出什么事了?”方锦绣沉声问道。 莫非是缙云楼里遇到的锦衣卫现在要寻衅了? 方锦绣心里想着,但并不看君小姐一眼。 就算是如此,那也不是君小姐的引来的麻烦。 “没事没事,不是我们的事。”高管事忙笑道,“就怕你们担心所以原本不想说。” “是那张图的事吗?”君小姐问道。 什么图? 方锦绣愣了下。然后就看到高管事点头笑。 竟然还有其他的事! 你这个女人! 方锦绣气恼的看着君小姐。 “是图的事,但也跟咱们无关。就是去给驿丞做个证。”高管事笑道。 “竟然这里也开始查问了?”君小姐说道。 原本京城也查过,但并没有延伸到外边,陆云旗说是小事就是做个样子,查的严了反而引起更多人注意,没事也要说出事了。 这个图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能让京城的锦衣卫都来查,那一定就是人的事。 “做图的人找到了?”君小姐问道。 高管事眼中几分惊讶又几分赞叹。 “是的。”他低声说道,“据说是成国公世子做的。” 成国公世子? 君小姐眉头微微一挑。 “朱瓒?”她说道。 君小姐还知道成国公世子的名字,不过也正常,成国公威名赫赫,只有这一个儿子,据说貌美桀骜,在北地迷倒了不少女孩子。 西北这边也在成国公的护佑之下,朱世子自然也会被女孩子们谈起。 高管事应声是。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君小姐说道,“难道是为了敛财吗?” 高管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很好笑很无语。 想到君小姐还曾夸赞做出图靠着图卖钱的人很聪明,但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成国公世子来说,图个啥? 钱吗? 而且还是动用军队中掌控驿站的便利。 动用了这种兵权的便利就是为了卖个京城里的吃喝玩乐图挣钱?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 “还不知道是为了啥,初步的消息据说是他。”他低声说道,“所以卫护老爷们来查的是他。” 这件事毕竟涉及锦衣卫,高管事不便多谈,对着方锦绣和君小姐笑着点头。 “所以不用担心,与咱们无关。” 自从他们开始说话,虽然听不懂,但方锦绣没有再问,此时更是扭头不理会。 君小姐对高管事点点头。 “如果需要交回图,你让人来家里拿。”她说道。 高管事应声是退步让路。 君小姐和方锦绣继续前行,二人继续保持沉默。 “三妹妹。”君小姐忽的说道,看向方锦绣。 方锦绣看向她,一副不耐烦。 “干什么?”她闷声闷气说道。 “你这个人真不错。”君小姐想了想说道,“很招人喜欢。” 什么鬼啊? 突然冒出这句话?我人不错?我很招人喜欢? 你想干什么?爱上我了吗? 方锦绣瞪眼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笑意才起,方锦绣呸了声拍马扬长而去了。 丫头小厮们吓了一跳,但又松口气,似乎一只鞋子终于落下,这才是三小姐的做派。 君小姐笑的有些讪讪。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适才高管事和自己说那张图的事,觉得方锦绣这孩子挺好的,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吵吵闹闹,但很有眼色,明明这件事她不懂甚至很疑惑,但看到他们说话就不再吵闹,更没有胡搅蛮缠胡思乱想,也没有觉得有事瞒着她而羞恼。 女孩子能这样真的很难得。 所以就想夸夸她,但没怎么夸赞过人,可能夸的不对把人吓跑了。 君小姐笑了笑,坐在马上慢慢悠悠的前行。 今天总的来说过得还不错。 高管事回头看了眼,见两个女孩子已经走进了城门。 “师父,怎么不告诉少奶奶琉璃盏的事?”车夫忍不住低声说道。 **************************** 感谢腾讯读者卟前日打赏两个和氏璧。 谢谢大家。 我觉得刚求票没几天,大家都已经投了月票,都没有了,再求怪那啥的。 所以就厚着脸皮再求一次吧,还有余票的支持一下哈,谢谢。 妇女快乐,今日法定休假半日哦。(。) 第一百三十章 想起的旧事 琉璃盏。 高管事转过身,掀起车帘,看着摆在车厢里的两个琉璃盏。 “田三跑到高平把这个当了,咱们家的银票肯定也是在那里兑走的。”车夫接着说道,“要不要查一查?” “查什么。”高管事说道,“有什么好查的,田三不都自己说了,那天晚上他正坐在桥边啃面饼,有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来,说丢了一只鞋,要买他的鞋子。” 车夫自然不是车夫,而是高管事的小徒弟,此时也想着听到的描述。 田三的鞋子又破又脏,没想到会有人想要,他当然高高兴兴的将鞋子买了。 那人扔给他几个铜子,又将自己的一只鞋子扔了。 那只鞋子据田三描述是特别好,做工布料都是田三从未见过的,他看就这样扔了舍不得,便捡起来自己穿上了。 然后那人就笑了,没有指责他,反而说要和他一起挣一笔大钱。 这笔大钱自然就是花灯节上那个彩头五千两的棋局花灯。 最后那个人也没失言,田三说兑了银子那人很大方的给了五百两银子,装银子的这两个琉璃盏也给了他。 “仔细问一些那个人到底什么样?”徒弟说道。 “问那些干什么?你要知道他是什么样多大年纪婚配与否哪里人士干什么?给他说亲吗?”高管事看他一眼说道。 徒弟被说的笑起来。 “师父,你一点也不好奇吗?”他说道。指了指车厢,“那你干嘛还买了这个琉璃盏,还打听了田三的事。” 高管事瞪了他一眼。 “这个琉璃盏是我从老太太那里借来用的。”他说道。“少奶奶说了她的钱输了就输了,不在乎,所以我不会去问,但琉璃盏可不是少奶奶的,我当然要把它买回来。” 说着摆手。 “少说废话了,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快些去驿站给驿丞做个证了事。这次的锦衣卫是冲成国公世子来的,是一定要咬住不撒口了,神仙打架我们凡人离远点。” 徒弟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忙应声是催马扬鞭。 …………………………………………… 君小姐进了家门。柳儿远远的就接出来,嘘寒问暖。 “小姐你放心在外边玩,家里我看的好好的。”她说道。 君小姐笑着将一架风车递给她。 “给你的。”她笑道。 柳儿高兴的眼发亮,接过风车举起来迎着风跑了两步。 “小姐一个我一个吗?”她看着君小姐手里另外一个风车问道。 “这个给少爷。”君小姐含笑说道。 柳儿哦哦两声。 “小姐真好。惦记着他。”她说道。 二人说笑着已经走到了院门口。还没走进去就听内里有女子清脆的笑。 看到柳儿进来,院子里立着的两个丫头吓了一跳。 “是少爷要人进去伺候的。”她们忙说道,“灵芝一个人进去的,我们没有都进去。” 也难怪别人会质疑,丫头们伺候少爷还跟做贼似的,被发现了吓成这样。 只不过柳儿和君小姐并不觉得如何。 一个认为这是小姐的吩咐天经地义,一个则是为了如今不让人靠近方承宇。 “伺候什么呢?笑的这样开心。”柳儿没好气的说道。 屋子里笑声早就停了,一个丫头带着几分不安站出来。对着君小姐施礼。 君小姐认得她是方承宇原本的丫头灵芝,便含笑点点头。 “把这个给少爷玩吧。”她说道。将手里的风车递过去。 灵芝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看看这些人的表情,把小姐当什么呢,柳儿很不高兴。 “没听到吗?这是少奶奶特意给少爷买来的。”她瞪眼说道。 灵芝这次忙慌张的上前接过来。 “谢谢少奶奶,谢谢少奶奶。”她结结巴巴的施礼。 “喂,你谢什么啊,又不是给你买的。”柳儿说道,“你算什么啊,轮到你替少爷感谢啊?” 灵芝更是惶惶。 “好了。”君小姐制止柳儿的挑刺,对灵芝含笑示意,“拿进去给少爷玩吧。” 不待柳儿和灵芝再说话就向书房走去。 “柳儿跟我来。” 柳儿瞪了灵芝一眼这才跟上。 看着二人进了书房,灵芝松口气,看着手里的风车迟疑一下转身进去了。 方承宇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拿着书看,神情平静,似乎没有听到外边的动静。 “少爷。”灵芝含笑将风车举起来,“是少奶奶给你买的呢,你看,多好看。” 她对着风车吹气,风车呼啦啦的转动。 方承宇看过来微微一笑。 “是很好。”他说道。 十四岁的少年在明媚窗边的一笑很是炫目。 灵芝不由看的眼花,又觉得少爷的视线并不是落在风车上,而是自己身上。 所以少爷是说自己好看吗? 灵芝的脸微微发红,越发认真专注的吹着风车。 少爷你快看啊,你看吧。 柳儿将自己的风车摆在君小姐的案头。 “今天的花摆的真好。”君小姐看着室内笑道。 柳儿神情又是欢喜又是得意。 小姐是夸她好呢。 “柳儿你去把那张朝京里程图拿来。”君小姐说道。 柳儿应声是走到书架前拿出装在盒子里的图。 君小姐打开放在书桌上。 “小姐是想去京城吗?”柳儿看她看的很专注,忍不住问道。 她还记得小姐退了婚书拿了银子就是想要去京城的,后来又打听过京城的事,现在虽然不提了,其实还是一直没忘的吧。 想去自然是想去,但不是想就能去的。 君小姐笑了笑。 “不是。”她说道,“我在想做这个图的人。” 柳儿哦了声。 “这个图的人怎么了?”她好奇的问道。 她好奇的是这个,而不是小姐你知道做图的人是谁,你怎么知道的之类的本应该第一念头的问题。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君小姐会觉得跟这个丫头说话很轻松顺畅的缘故吧。 她问的永远是自己想说的,眼下想的,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需要解释的。 君小姐笑着看着图。 “这个人我不认得。”她说道,“只小时候听过。” 柳儿哦了声,并不觉得奇怪。 小姐也不用对所有人都熟嘛,那样小姐多累啊。 朱瓒,她真的不认得。 因为成国公驻守北境,其妻子相随,注瓒从小生活在北地,偶尔随着成国公夫人回京觐见探亲,再加上是男孩子,与她们这些郡主公主更没有交集。 她之所以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这个人,是因为朱瓒有一次回来把皇十二叔打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难掩的欲动 皇十二叔因为年纪最小被祖父溺爱,一向飞扬跋扈。 结果遇到了回京的朱瓒更飞扬跋扈,结果闹起来被朱瓒打了。 朱瓒打了人,还装死倒打一耙。 皇十二叔气的要死。 那时候师父正在京城太医局,皇十二叔求了皇祖父搬了师父去给“起死回生”,准备打烂朱瓒的脸。 当时她一心都在想求师父给父亲治病,又想着偷偷跑出去向师父拜师学艺。 那天好容易躲在运送泉水的车上跑出宫,师父偏偏被叫去给朱瓒治病。 她只得跑去成国公府,结果国公府的院门比皇宫还不好进出。 好容易顺着大树刚翻上墙,就被人抓住了,那些人竟然不因为她是小孩子而手下留情,简直太可怕。 还好父亲派来找她的人也到了,将她解救出来拎回了宫。 至于后来朱瓒和十二叔这件事怎么解决的她记不太清了,只是因为这件事记住了朱瓒这个名字,人并没有见过。 后来她跟随师傅而去,一年回一次京,而朱瓒则跟随成国公在北地,中间回来还是没回来,她就不知道了,再没听到也没见过。 不过对于成国公还有些印象,因为父亲很喜欢他,小时候还曾经抱着自己在书房招待过成国公,表示对成国公以友相待。 她记得成国公是个儒雅的男子,见了自己不像别的大臣要么木然要么拘谨要么敷衍的假笑。 他笑的很温和很真诚。见她眼巴巴的看着几案上,便趁着父亲不注意,拿了碟子上的一颗蜜饯递给她。 她喜欢吃蜜饯。但坏了很多牙,父亲和母亲姐姐都把她看的死死的,不许她再吃糖。 她捏着成国公给的糖藏了一天,结果还是被宫女妈妈们发现了。 她很有义气的没有供出成国公。 想到这里君小姐不由笑了笑,又有些心酸。 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了,那些曾经的时光也都不在了。 柳儿看到了君小姐眼底的泪光吓了一跳。 “小姐…”她不安的问道,“是有人欺负你吗?” 君小姐含笑摇摇头。 “不是。”她抚了抚柳儿的头。“我只是想到了父母家人。” 老爷夫人都已经去世了,没有了家人,的确是令人很难过的事。 柳儿也跟着眼圈发红。 悲伤这种情绪太容易让人沉沦。一但打开就如同洪水决堤。 而悲伤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君小姐收起悲伤,将图纸卷起来。 “你拿着这图,如果高管事来要就给他,他有用。”她说道。 柳儿应声是接过。 “我去药房看看少爷的药。”君小姐说道。向外走去。 “小姐这么累了还要去熬药。真是太辛苦了。”柳儿感概的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要得到就必须付出,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她说道,“我不觉得辛苦,这也真不是辛苦,而是公平,柳儿你要知道这个道理。” 柳儿歪着头想了想。 “就是说这世上没有便宜,不能贪便宜,贪小便宜吃大亏喽。”她说道。“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努力,是不是?” 君小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是。柳儿心里透亮明白。”她赞道。 柳儿高兴的笑了。 夜色渐渐降临时,各院子里都开始烧热水准备晚上的洗漱。 走在路上的元氏停下脚,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这药味好浓烈啊。”她说道。 在她身后的苏氏也嗅了嗅。 “少爷那边的,每晚都要药浴。”她说道。 元氏脸上闪过好奇。 “姐姐,你说这管用吗?”她低声说道。 “太太不是说好多了,应该是管用的吧。”苏氏说道。 元氏眼神闪烁。 “是管什么用的呢?”她说道,“是真能治好病,还是能行房?” 苏氏轻咳一声皱眉瞪她一眼。 元氏不在意,伸手拉住苏氏的衣袖。 “我们去看看。”她低声说道。 苏氏嗨了声,收回衣袖。 “少奶奶说过不许大家去的。”她说道,“家里卖了好几个丫头了,你别惹恼了她,她真要把你卖了,老太太和太太都护不住你。” 元氏笑了。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少奶奶脾气挺好的。”她说道,虽然话这样说,还是停下脚。 “严重不严重没必要你拿自己去试试。”苏氏说道,“这种事由老太太和大太太做主就是了,我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苏氏说的话跟她本人一样方正无趣。 元氏嘻嘻笑了。 “姐姐,真不知道你这样是怎么讨的老爷当年欢心的。”她说道,“偏偏老爷就看中你。” 苏氏被说的面色窘迫。 “怎么就看中我了,难道你不是?”她说道。 元氏挽住她的胳膊掩嘴笑。 “可是只有你生了三小姐啊。”她笑道,“是因为老爷在你屋子里歇的多,不是老爷喜欢你是什么。” 虽然已经为人母这么多年,听到这调笑,苏氏脸上还是下不来。 “你不要胡说了。”她窘迫说道,“老爷都不在了,还说这喜欢不喜欢的做什么。” 是啊,男人都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元氏也叹口气,神情还有些茫然。 已经过去十几年,有关那个男人的记忆都模糊了。 “现在想想我当初还真是闲的,整天只一心的要算着老爷多看了谁几眼。”她不由脱口说道,“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没了男人其实也能过的不错,而且还有另一片天地。 苏氏瞪了她一眼。 “说的你好像很高兴老爷不在了。”她说道。 当然不是。 元氏讪讪一笑,但心想当初那个男人对我还不如太太对我好呢,说是男人死了伤心,还不如说是对未来前途忐忑而伤心,但后来发现没了男人天也不会塌。 “好了,快走吧,明日柜上来对账呢,别出了错被那些老掌柜们笑话了。”苏氏说道。 说到这个,元氏的眉宇间顿时绽现几分光彩。 “想看我的笑话,也没那么容易。”她笑道。 她抬脚迈步,苏氏跟上走了几步,又看了眼方承宇那边的院子一眼。 药味真的是越来越浓烈了。 药味到了清晨还没散去。 “少奶奶,你去花房转转。”柳儿说道,一面打开窗子,“熏得咱们书房都是味了。” 君小姐并不想去花房,她打算去射箭。 柳儿热情的收拾了东西让小丫头们陪同去了,自己则安排院子里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安排,最要紧的事便是少奶奶的饭菜吃食,她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厨房,刚要走听得方承宇的屋子里传来笑声。 笑声一闪而过,陷入沉静。 方承宇清早的事比较多,方便更衣擦洗什么的。 柳儿懒得进去看。 “不许人进来。”她对院门上的丫头们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屋子里的灵芝掩住嘴从窗边收回视线,对方承宇红着脸一笑。 “有什么好怕的,不让伺候的人多,还不让你们笑了吗?”方承宇说道。 灵芝红了脸笑。 “还是稳妥些好,好几个姐妹已经被赶走了。”她说道,看着方承宇几分担忧几分难过,“要是我也被赶走,少爷可怎么办。”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失言,脸更红了几分。 “我是说那些新来的人到底不如我们熟悉,能更好的的伺候少爷。”她匆匆说道。 方承宇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放在轮椅上的手微微的攥起。 “灵芝,这个故事好听吗?”他问道。 灵芝看着方承宇手里拿着的一本书点点头。 “很好听。”她说道。 方承宇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声音变的轻柔。 “还有一本更好的书,书上的故事更好,我讲来给你听好不好?”他问道。 灵芝点点头。 “好好。”她高兴的说道。 方承宇看向床上。 “书在床上,你把我扶到床上,我们去床上讲。”他轻声柔语说道。 ************************************************** 感谢广寒宫主a、苏阿白、lilian820打赏的和氏璧。 谢谢大家投票订阅支持,谢谢。 PS:这又将是一个连贯的情节…(。)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共读话惊人 少爷坐的久了是会累,躺着会舒服一些。 丫头灵芝忙应声是,先将引枕靠枕摆好,再将轮椅推到床边,转身要去唤人来帮忙的时候,方承宇按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了。”他说道,“你扶我过去就行了。” 虽然方承宇有些瘦小,但对于灵芝来说还是扶不住他的―-毕竟不能把方承宇当麻袋一样搬托。 但少爷说了,灵芝也不敢反驳,咬牙伸手扶住方承宇。 方承宇一手按住了床边,一手扶着灵芝,用力一撑,人就挪到了床边,顺势一歪就坐在了床上。 感觉比以前两个人扶着少爷还要轻松一些。 灵芝心里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少爷的腰腿有力了一般。 “来,你也坐。”方承宇说道,指了指床边。 灵芝抛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坐在少爷身边并不是不可以,她们以往喂药时也会坐过来。 灵芝将靠枕引枕摆好,扶着方承宇挪坐过去,这才坐下来。 “少爷,书在哪里我拿给你。”她问道。 方承宇没有说话,伸手到枕头的被褥下拿出一本书。 这是一本封面黯淡的书,看起来比以往少爷看的书小一些。 “这是什么书啊?讲的什么故事?”灵芝好奇的问道。 方承宇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掀开了一页。 灵芝探头看去,陡然见一个****的女子图闯入视线。 她吓的不由哎呀一声。伸手掩住眼 这一声惊呼穿过窗户传到外边。 院门外早晨的忙碌过后,洒扫的人都退开了,安静而祥和。 有两个丫头拎着篮子正走到院门前。声音传来陡然被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一个丫头向内看去。 另一个则看向院内。 “进去看看?”她低声说道。 先一个几分迟疑,看着又重新安静无声的院落。 “没理由进去啊。”她低声说道。 另一个看了看手里的篮子眼睛一亮。 “我们去采些花送来。”她低声说道。 这是个好主意,昨日花房送花,那个丫头柳儿就把人放进去了。 二人立刻忙向花房而去。 院子里外恢复了安静,但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来的床帐无风而抖动着。 被帐子挡住了光亮,床上并排坐着的二人显得有些暗淡,他们的身形绷紧。呼吸也有些急促。 方承宇的手慢慢的翻过一页。 图上的画面让灵芝涨红了脸,她心里想着要移开视线,但却似乎被黏住而不能动。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画面被慢慢的翻动着。 灵芝的眼落在翻动书页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白嫩而瘦长,拂过纸上纠缠的白皙的肢体,抚上了灵芝放在膝头攥起的手。 灵芝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但是她还是没能动。 那只手还在向上。沿着她的手背滑动着。 女孩子们爱美。方家又富贵,丫头们吃喝穿戴比外边的小姐夫人们还华贵。 最时兴的春衫已经穿上了,隔着衣衫都能摸到细细的肌肤。 “少少爷” 低低的支离破碎的声音在帐子里响起。 “给我看看吧。”方承宇低声说道,看着眼前的丫头。 看看什么? 灵芝的心狂跳,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书上,那里一个女子正摊开身子,将高耸的白皙柔软展露。 她的手不由按在胸口,碰触的柔软感觉炙热的让她又猛地拿开。 “灵芝。你愿意吗?”方承宇再次问道。 愿意吗? 愿意服侍少爷吗? 当然是愿意的,她愿意留在少爷身边一辈子。 虽然少爷活不了一辈子。但是哪怕明天就死了,她也不想今天就离开。 虽然是伺候一个瘫子,但是日子过得很舒心啊,要不然大家为什么这么怕被卖出去呢。 如果少爷死了,她作为少爷的丫头会渐渐的被遗忘。 但如果她作为少爷的…其他人,对于珍爱少爷的老太太和大太太来说,就会爱屋及乌吧。 她当然愿意。 但是因为少爷的残身什么也做不了,自然也从不会想。 如果少爷想的话… 灵芝没有动,看着那只手沿着手臂抚上她的肩头,再从圆润的肩头滑下来,沿着衣襟里探进去… 灵芝嘤咛一声,就像娇花不堪盈盈一握软软的倒在了床上。 ………………………………………………… 两个丫头拎着篮子又来到了院门前。 这一次她们的篮子里装满了花,而这门前也站着两个丫头挡住了路。 这是方承宇的丫头麦冬和白芍。 四人都是互相认得的,各自问好。 “绿枝,红叶姐姐你们不在太太那里当差,来这里做什么?”白芍问道。 拎着篮子的丫头绿枝便陪笑着将花递过去。 “我们来给少奶奶送花。”她说道。 麦冬和白芍却摇头。 “你们等柳儿姑娘回来吧,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她们说道。 绿枝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我们还得去太太跟前当差,不如先把花送去吧,这里药味这么浓,柳儿姑娘一定也需要花。”红叶便再次说道。 白芍麦冬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坚定的摇头。 “还是等等吧,柳儿姑娘马上就回来了。”她们说道。 就是那瘟门神回来了才糟糕。 绿枝红叶心里焦急,忽的红叶想到了之前屋子里传来的低呼。 “柳儿姑娘还没回来吗?”她带着几分惊讶说道,“我刚才看到有人进去了呢。” 白芍麦冬对视一眼。 “灵芝姐姐在屋子里伺候少爷呢。”她们说道。 红叶丫头忙摇头。 “不是的,我们看到是的是一个鬼鬼祟祟的丫头进去了。”她带着几分惊慌说道。 鬼鬼祟祟? 麦冬和白芍对视一眼。 “什么鬼鬼祟祟?” 柳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四个丫头忙看过去,见是柳儿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你们干什么围着门?”她瞪眼不高兴的说道。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柳儿姐姐,我们刚才看到一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进少爷屋子里了。”绿枝低声说道。 “进就进呗,难道还要我去伺候他啊。”柳儿哼声说道。 “不是,打扮的妖妖娆娆的…”红叶想了想低声说道。 柳儿更是哈的笑了。 “打扮?她就脱光了,也是给瞎子看。”她说道。 这臭丫头真是跟她主子一样嘴欠,绿枝咬了咬牙。 “姐姐,你还是去看看,别让她偷了少奶奶什么”她再次耐着性子低声说道。 那倒是,少爷屋子里的东西也是少奶奶的。 “我去看看。”柳儿蹬蹬就跑去了。 绿枝红叶大喜忙跟着,因为跟在柳儿身后,白芍和麦冬也没有阻拦,看着二人冲了进去。 刚进门就听见少爷屋子里传出一声尖叫。 是柳儿的尖叫。 红叶绿枝立刻冲过去,柳儿已经站在了内室的床边,手里抓着帐子。 一边的帐子被掀开,露出床上赤身贴在一起的男女。 尖叫声顿时几乎掀翻了屋顶。 站在门口的麦冬和白芍都吓呆了,一时间没有动。 但她们没有动,原本安静的院门外却一瞬间动了起来。 很多人冒了出来。 拎着扫帚的仆妇,手里拿着花枝的丫头,拎着食盒水壶的婆子。 就好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从树后转出来一般。 麦冬和白芍看的目瞪口呆。 柳儿杀鸡儆猴,真刀真枪的卖了几个丫头,再加上老太太和大太太不闻不问的纵容,将这边的院落打造成了禁地一般。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是恰好突然路过。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 那些人涌了过去,七嘴八舌的问着说着,都向院子里冲去。 这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安排的吗?所以其实还是担心少爷吧。 白芍和麦冬被撞的东倒西歪,没有相拦也拦不住,只能看着这些人都跑进了院子,冲向少爷的屋子。 尖叫声喊声再次掀翻了屋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底行不行 出事了? 承宇那边出事了。 方老太太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落,面色发白的站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她的嘴唇抖了抖,却连这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她的心跳的厉害,就像听到丈夫病去,听到儿子遇袭的那一刻。 她想要晕过去,就像很多妇人那样。 几乎恨不得就这样死过去,不用悲伤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管。 但是她不能。 出什么事了? 不用别人告诉她,她自己去看。 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倒下,她都站的稳稳的,直到阎王爷来收她。 方老太太大步向外走去。 她去看看她的孙儿她的承宇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老太太能健步如飞稳稳,方大太太却做不到,她一边哭一边跑。 “太太,太太别急。”元氏紧紧的跟着她防着她摔倒。 “不是说能治好吗?她不是说能治好吗?”方大太太哭道,一面跌跌撞撞的跑着。 果然是谎话说多了自己也就当真了。 元氏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被治好,君蓁蓁怎么可能治好方承宇。 不过这话现在说没有意义。 “太太你别急,丫头们说不清。”她安慰道,“许是没事。” “少奶奶也在呢。”苏氏也跟着安慰一句。 她在有什么用,或者她在才是折腾少爷呢。 元氏瞪了苏氏一眼。 苏氏这才察觉不妥低下头。不会说话的还是不说话的好,要不然说多错多。 方大太太根本没理会她们说的对错,心里已经乱了。 正疾步而行。见另一边几个女孩子大步的跑着,那是方云绣三姐妹。 “不是说不过十五岁吗?现在十四岁还没过多久呢。”方云绣流泪说道。 方玉绣感受着鼻息间浓浓的药味。 是啊,十四岁还没过多久,但又是成亲,又是冲喜,又是换药,又是扎针。 这种折腾没病也要去掉半条命。 她这样想着。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她看了眼一旁的方锦绣。 方锦绣没有哭,绷着脸咬着唇,听到丫头们的乱喊后就跑出来。自始至终并没有说话。 她竟然也没有说埋怨君蓁蓁的话。 还真是让人惊讶。 看来那两次跟着君蓁蓁出去,君蓁蓁做的事一定很让方锦绣喜欢。 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要多一些信任。 其实真的算不上谁是讨厌的人,谁该讨厌谁。 如果真要埋怨。就只能怨老天爷吧。 老天爷如此不公。要让她们面对如此多的死别。 方玉绣看着前方被元氏搀扶的方大太太。 虽然已经早有准备,但真当儿子丧命这一刻,一个母亲还是承受不了的。 方玉绣加快脚步追上去,扶住方大太太另一边。 方老太太已经迈进了方承宇的院子。 院子里丫头仆妇乱乱的站着,屋子里传来柳儿的叫骂声。 “柳儿姑娘,这时候你就别骂了,快些把人拉下去。”还有年长的仆妇在劝着。 “拉下去?拉下去干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就让她被人看。”柳儿喊道。“来人来人,把她拉出去。拉到院子里,不许穿衣服…” 屋子里哭声变的尖利,伴着桌椅被撞到的声音。 “给我住手。” 方承宇的声音也响起。 方承宇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清晰有力,并没有半点垂危的迹象。 方老太太愣了下。 难道不是方承宇不行了? 院子里也响起仆妇丫头们乱乱的老太太来了的声音,有仆妇抢着打起帘子。 “老太太。”为首的仆妇面色尴尬,“本要去和您说。” 方老太太没有理会她,有些紧张的迈进屋内。 屋子里一个丫头嗖的从她面前跑过去,吓得方老太太差点没站稳。 这是干什么? 柳儿抓过条几上的鸡毛掸子又冲回来。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她尖声喊道。 这到底是干什么? 方老太太一把抓住柳儿。 “你干什么?”她喝道。 柳儿也毫不示弱,看到抓住自己的是方老太太更是跳脚。 “你干什么?你的孙子偷腥,你要护着吗?没那么便宜的事。”她喊道。 偷腥? 方老太太再次一怔。 “什么偷腥?”方大太太也被元氏和方玉绣搀扶着进来了,闻言脱口问道,声音里还带着哭意。 “什么偷腥?你们装什么糊涂,不知道偷腥是什么意思?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养出的好儿子,才成亲这么几天,就把丫头拉上床了!”柳儿挥舞着鸡毛掸子喊道。 把丫头拉上床。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看向内室。 内室的珠帘已经被扯下来,一眼看去就见地上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 丫头身上胡乱的裹着被单,露出光洁的肩头以及小腿。 大家的视线再次上移,方承宇也只裹着一块单子,带着几分懒洋洋靠坐在床上,露出胳膊大腿。 这样子分明是… 真是要长针眼了,怎么接连看到两场这种男女污秽的事。 方锦绣想到,视线又落在地上丫头身上,露出的肩头有些点点印迹,随着哭泣和颤抖单子不时的下滑,可见其内光溜溜的。 比林瑾儿当时可脱的干净彻底。 方锦绣心里呸了声,再看一眼方承宇。 就算是亲姐弟,这样子她也不好盯着看,忙转过头。 方云绣和方玉绣也反应过来了,忙红着脸后退。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不是小姑娘,没有脸红也没有害臊,神情变得古怪,似乎要惊又要喜又疑又想悲。 “原来不是少爷不行了。”元氏喃喃说道,“而是能行了。” “什么不行了能行了?” 君小姐的声音在后响起。 方锦绣下意识的想要拦住她。 “别进去。”她脱口说道。 君小姐有些不解的看她一眼,方锦绣垂下手扭过头,好像自己没说话。 方云绣和方玉绣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垂下头。 “蓁蓁啊,这件事是个误会…”方大太太有些不安的开口。 不管怎么说是假成亲,但外人不知道,大家都只知道君小姐是少奶奶。 自己的丈夫和一个丫头在屋子里这般情形,对妻子来说不亚于一个耳光打在脸上。 方大太太要掩饰,柳儿却已经哭着扑过来。 “小姐,少爷偷人了,你被摘桃子了。”她哭道。 这一声喊得惊天动地,里里外外的人都面色复杂。 这一句摘桃分明就是印证了一件事,果然是为了让少爷能人事,怪不得每天又是药浴又是灌药的折腾。 但没想到折腾这么久,被少爷拉上床的却是一个丫头。 这可不就是辛辛苦苦种的桃子被人摘了嘛。 君小姐听到了柳儿的话,面色有些惊讶,看向了室内。 见她看过来,跪坐在地上的灵芝不由哆嗦一下,立刻冲她叩头。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她哭着说道。 别人还没开口,方承宇笑了笑。 “你这可求错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你的命也是我的,怎么去求她,她怎么管得着。”他含笑说道。 方承宇看到君小姐看向自己,眉头凝起。 费尽心机结果被别人抢了先,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他想着,眼里的笑意更浓。 名分你拿去,但其他的你休想。 君小姐皱了皱眉。 “摘桃?”她说道,视线在方承宇身上扫过,“你的桃子熟了吗?” 这叫什么话。 元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方锦绣掩面,方承宇恼羞而怒。 ****************************************************************************** 嗯嗯啊啊,断在这里当然不行啦,有加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问的清楚 为盟主老Z第2加更 ****************** 真是太没羞没臊了,这是一个女孩子能说出的话吗? 你的桃子熟了吗? 这其实就是问你行不行吧? 真是不要脸!你还是不是个女孩子啊。 方承宇气的冒火。 但很显然女孩子不该问的问题,对于成亲的妇人来说却起了提醒。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的视线落在方承宇身上,确切的说是落在方承宇的腰里。 不止是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好些仆妇丫头都下意识的也看向那里。 方承宇的腰上只搭了一条薄单子,一群女人盯着看去,灼灼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被单。 说的也是啊,方承宇这个瘫子连大小便都不太能自理,更别提人事了。 真的有药能让一个瘫子成为一个男人? 大家都恨不得都掀起来看一看。 虽然方承宇从来没有当过男人,但他也知道什么叫男人,此时此刻被一群女人盯着自己男人的代表看,这还算什么男人。 方承宇又羞又急又气,适才的欣喜得意半点也无。 又是这样,明明应该很开心的事,又被她一句话浇灭了。 这女人总是会做这种事。 方承宇冷笑,伸手从床上扯出一物扔在地上。 “看看吧。”他说道。 女人们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到地上。 地上也是一块床单,被揉的皱巴巴的。其上点缀着斑斑点点的红梅。 那代表着什么,妇人们都亲身见过很明白,而年轻的丫头们则心里也知道。红着脸火烧般的扭开头不敢再看。 太羞人了… 方大太太却忍不住上前捡起。 “母亲。”她忍不住喊道,声音颤抖,“是真的…” 方老太太还没说话,君小姐先开口了。 “这能证明什么真假。”她说道,“做出落红的办法多得是。” 这个女人! 方承宇气的咬牙,屋子里的女人们再次神情尴尬。 “好了,都下去。成何体统。”一直沉默的方老太太说道。 大家这才发现屋里院子里挤着的人,事情太突然了,所以一时忘了清场了吗? 仆妇们忙赶着丫头们都退出去。 “给他们穿好。”方老太太看了眼方承宇和灵芝没好气的说道。转身走到了外间。 因为丫头们都赶了出去,方大太太亲自给方承宇拿了衣裳,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做梦。以至于不敢说话。 灵芝自己胡乱的套上了衣裳。 “老太太都收拾好了。”方大太太说道。 方老太太这才重新走进来。君小姐也进来了,身边跟着红着眼瞪着灵芝的柳儿。 虽然说让丫头仆妇都出去,但柳儿根本就自动排除自己。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也当没看到。 “承宇,你身子没事吧?”方老太太看着坐在床上的方承宇先问道。 方承宇还没说话,柳儿已经愤愤的嚷开了。 “有事也无所谓,做鬼也风流。” 君小姐示意柳儿安静,柳儿恨恨的不说话了。 “我没事。”方承宇说道,看着君小姐笑意真诚。“这都要多谢娘子的精心照顾。” 方大太太再也忍不住了。 “承宇,你真的。真的能能吗?”她拉住方承宇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方老太太想了想看向君小姐。 “蓁蓁,那些药,能让他…吗?”她也问道。 “他身子好了,当然能。”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瞬时喜色满面站了起来。 “但你的身子好了吗?”君小姐又说道,看着方承宇。 她跟随师父学医,虽然亲手治疗过各种奇异病症,但亲手解这种积年的毒还是头一次,除了脉象掌握,还需要患者跟她讲述身体的状况感觉。 她当然有信心治好方承宇,但什么时候治好并没有确切的时间定论。 前一段方承宇才说自己好了些,她算着要再过几天下半身的气血才会通畅的,竟然现在已经好了吗?还是这小子听信了那要他生孩子留后的传言,所以故意打她的脸? 大家的视线再次看向方承宇。 方承宇冷笑。 “我的身子好不好我知道。”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停顿下,“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知道。” 他含笑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灵芝。 “灵芝,你说我身子好不好?” 灵芝眼角的余光看着被方大太太放到一边的那块沾着落红的单子。 “是。”她低下头,几乎将头埋在脖子里,颤声说道,“少爷…很好。” 这个很好此时此刻说来听来自然多了一层意思。 这话问答的真是…. 就连纯洁的柳儿都听不下去了。 “不要脸。”她咬牙说道。 作为一个女人,如果是丈夫偷丫头,那当然是不要脸的行径,但作为一个母亲,儿子睡个丫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个废人。 别说睡一个丫头,就是睡一个乞丐,她都欢喜的要拜谢神佛。 对于她来说,儿子睡了谁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儿子能睡了。 “母亲,承宇。”方大太太激动的不知道该喊谁看谁。 君小姐则跨上前一步看向方承宇。 “你仔细的说一遍。”她说道。 说什么? 方承宇愣了下。 “说你和她是怎么做的。”君小姐说道。 怎么做的…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顿时红脸,方承宇大怒。 “真不要脸。”他骂道。 “蓁蓁.这,承宇这么做是他不对”方大太太尴尬的说道,“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君小姐说道,看着他们的神情,“你们想多了,他不说清楚一点,描述详细一些,我不知道他到底好没好。” 什么狗屁道理。 方承宇冷冷一笑。 “不用描述,好没好你们看看就知道了。”他说道。 看看? 大家看向他,方承宇伸手扶住床一撑,站了起来。 方大太太和方老太太张大嘴神情惊愕,柳儿也瞪大眼满脸惊讶,君小姐神情还能维持平静,带着几分了然。 “承宇!”方大太太眼泪顿时涌出来,人也扑了过去。 她的承宇,站起来了。 她的承宇,能站起来了。 方老太太噗通一下坐回椅子上,眼泪也涌出来。 虽然方承宇站的摇摇晃晃,手还紧紧抓着床框,但真的是站起来了。 一个瘫了快要十年的孩子,能站起来了。 “承宇承宇。”方大太太哭道,想要抓住方承宇,又好像他是个易碎的娃娃而不敢碰。 方承宇刚要说什么,君小姐上前一步。 “你真的跟他睡了?”她说道,这一次她问的是丫头灵芝。 灵芝浑身发抖不敢抬头。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她只是哭道,又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不关少爷的事。” “我就是问你是不是跟他睡了?少说废话。”君小姐喝道。 这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一直说话柔声细语的君小姐突然这样还真让人不习惯。 这是生气了吧? 灵芝伏在地上哭的说不出话。 方大太太尴尬,方老太太皱眉盯着这丫头,方承宇则笑了笑。 “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要问什么?”他说道,“你要是不明白,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喜欢这个丫头,我就…” 他的话没说完,灵芝抬起头跪行到君小姐面前。 “少奶奶,不关少爷的事,是奴婢勾引了少爷。”她哭道,“是奴婢勾引了少爷做出这种事。” 方大太太忍不住上前。 “蓁蓁,现在先不说这个…”她说道。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君小姐就瞪圆了眼,咬住了嘴唇扬起了手。 啪的一声脆响。 灵芝一声尖叫跌趴下来。 这并没有完,君小姐伸出手揪住了灵芝的头发。 “你这个小浪蹄子,敢偷我的男人,我打死你。”她尖声喊道。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目瞪口呆。 ***************************** 起点有个“游戏女神节”评选,我来替朋友花三朵拉票,每个人都有免费一票,投完还可以抽奖哦,希望大家能投她一票,谢谢谢谢(*^__^*)嘻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妻子的愤怒 君小姐打人了。 君小姐竟然打人了? 其实也不该奇怪的,君小姐也不是第一次打人了,当初跟方锦绣在花园里打的滚了一身土。 但是,现在这可是一个丫头啊,她竟然跟一个丫头厮打了起来。 原因也不是因为小姑娘之间的你扔了我的手帕我就踩了你的手帕。 而是因为丈夫偷腥。 再看她的动作神态语气,简直跟乡下村妇撒泼打架一般。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喊道,“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跟我抢男人,我打死你!” 似乎在一眨眼间发鬓也乱了衣襟也乱了,气息不稳声音里带着哭意。 就连一向充当小姐急先锋的柳儿这一次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扑上来劈头盖脸的打。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东西!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东西!” 骂声尖叫声哭声以及厮打声顿时充满了屋内,穿透门窗。 院子外站着的仆妇丫头神情愕然,元氏更是扭头看过来。 “闹起来了。”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说道。 闻讯过来了苏氏皱眉。 “咱们走吧。”她说道,“别在这里了。” 元氏甩开她的手。 “走什么啊,君小姐那性子闹起来,老太太和太太怎么拦得住。”她低声说道,眼里闪着光。 话音落就听得里面传来方承宇的吼声。 “…你打她试试…你们谁也别想动灵芝…要不然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元氏噗嗤笑了,用手肘撞了撞苏氏。 “没想到咱们少爷还真是深情且有担当。”她低声笑道。 苏氏更是皱眉。 “快走吧。别在这里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她说道。 元氏啧了声。 “怎么不是好事啊。”她压低声音说道,“别人偷丫头不是好事。但对咱们少爷来说,那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那倒也是。 少爷能偷丫头,不是,少爷能行房了,身子是不是能好且不说,延续方家香火是有希望了。 方锦绣姐妹三人站的稍微远一些,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孩子这种事要回避。但还是也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喊声哭声以及方承宇的喊声。 “小弟这样总归是不好。”方云绣叹气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方锦绣则绷着脸闷声闷气,“是男人就该维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谁让当初她非要嫁给小弟的。强扭的瓜本来就不甜,现在为了这个哭哭闹闹撒泼的算什么好汉。” 方云绣差点笑了。 “胡说八道什么,她本就不是汉子。”她说道。 不过怎么听这话,方锦绣到底是维护君蓁蓁呢还是维护方承宇? 但她觉得这件事的确是方承宇做得不对。 “话不能这么说。”她说道。“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啊。” “那话怎么说?事怎么做啊?就,就跟她睡吗?”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方云绣伸手打她。 “说什么话呢你。”她涨红脸,拍打了说话不着调的方锦绣,看向一旁的方玉绣,“二妹,你说呢。” 一直沉默的方玉绣点点头,看着那边的院落。 “小弟的声音还蛮亮的。”她说道。 声音? 方云绣和方锦绣愣了下,看了听了这半天她要说的就这个?不由都看向院子。 院子里传来的喧闹声更大。 “承宇你给我闭嘴。”方大太太急道。 方承宇没有像以前那样听母亲的话。 “你打死她试试。我要是死了,你会为你还能活。君蓁蓁你才不要脸。”他指着君小姐喊道。 方大太太想要拦着这边又想要拦那边,虽然是母亲是婆婆,但偏偏这边打不得那边也骂不得,真是最窝囊的一个。 “够了!都给我住手。”站在一旁看呆的方老太太终于回过神喊道,拍着桌子,“来人来人。” 在院外竖着耳朵听的到这里的元氏立刻冲苏氏做了个你看果然如此的眼神,不待苏氏再说什么忙招手带着仆妇们进来了。 屋子里的景象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热闹,尤其是看到厮打灵芝的君小姐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君小姐现在可没有半点官家小姐的这样子。 “拉开她们,成何体统。”方老太太气的喝道。 元氏亲自上前拉住君小姐。 “少奶奶,少奶奶,仔细手疼。”她柔声劝道。 仆妇们则趁机把灵芝围起来,隔开柳儿。 “把她拉出去卖了!”君小姐抓着元氏的胳膊气声尖厉喊道。 “君蓁蓁,你敢!”方承宇喊道,伸手指着君小姐。 柳儿甩开挡着她的仆妇,伸手再次揪住灵芝的头发就向外拖。 “你看我家小姐敢不敢。”柳儿大声喊道。 灵芝哭着尖叫,冲方承宇伸出手。 方承宇松开床框就要去拦,但是他只是能站起来却并不能走,人直直的摔倒下来。 方大太太惊叫一声扑过去搀扶,方老太太也急的上前。 屋子里再次乱成一团。 “把人带下去。”方老太太气的连连拍桌子。 “把人卖了。”柳儿毫不示弱的跟着说道。 仆妇们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元氏忙示意大家去拉起灵芝。 “快带去快带下去,等着发卖了。”她说道。 一句话应答了两个人的吩咐,方老太太和柳儿都没有再说话,仆妇们趁机架着灵芝出去了。 “不许卖…”方承宇坐在地上再次喊道。 方大太太伸手掩住他的嘴。 “你就少说两句吧。”她气道。 屋子里暂时恢复了平静,气氛有些怪异。 现在该说些什么?要训斥少爷风流吗? 这种事还真是不习惯啊。 每个人的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 老太爷身边没有兄弟,又只生了老爷一个,那时候有关诅咒的话已经传开了,所以一心都想要老爷多生养,纳了好几房妾,别说睡丫头了,就是在外边养外室家里人也不会说什么,只要能生儿子,多生儿子。 但结果只有方承宇一个,而方承宇小小年纪就成了瘫子,连生养的机会都没了。 大家都没期盼他能生养,能多活几年就谢天谢地了。 乍一遇到这种偷丫头的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按道理说这种事真该训斥,可是对方家来说这种事实在是恨不得放炮庆贺喊的满阳城都知道。 大家该说些什么? 元氏看了眼自己扶着的君小姐,君小姐也看了眼她。 “我不活了。”君小姐一甩手打在元氏胳膊上,推开她哭着跑出去了。 “小姐。”柳儿忙跟着跑出去。 元氏倒退几步吸了口气,抚了抚胳膊。 君小姐的手劲还真不小。(。)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该做的安排 不过君小姐跑出去了,屋子里的凝滞的气氛便散了。 “少奶奶跑去书房了。”元氏看了眼窗外低声说道,又带着几分担忧,“别再闹出什么自尽的事伤了自己,我去看看吧。” “让她去死。”方承宇冷笑说道。 方大太太用力拍了儿子一下。 “你给比我闭嘴。”她喊道,“还不知错。” “错?我有什么错?”方承宇说道,“不是你们一直都想让我传宗接代吗?现在我能做这件事了,有什么错?” 方承宇一直是个温和乖巧,元氏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本就是个孩子。 一个被病痛折磨这么多年其他人能做的事自己都不能做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能做是个男人都可以做的事,肯定会癫狂。 “少爷你没有错没有错。”元氏忙说道,“只是…” “只是我必须睡她不能睡别人是不是?”方承宇冷笑说道。 这孩子! “我就喜欢灵芝,我就不喜欢她,我就不睡她”方承宇喊道,“把灵芝给我送回来…” 他喊着将手在地上拍打,似乎下一刻就要滚在地上,就像一个要喜欢的玩具而撒泼打滚的孩子。 方大太太又是气又是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承宇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这样撒泼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她真是头一次遇到。 今天遇到的第一次的事还真不少。 “好好。少爷,我们这就把人带来,你不要急。你的身子要紧。”元氏哄劝道。 方老太太再次啪啪的拍桌子。 “真是成何体统!把他扶起来到床上躺好。”她喝道。 元氏忙招呼仆妇上前将方承宇从地上扶起来到床上。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方老太太神情复杂的摆手,也站起来,“素娘你看着承宇,我去看看蓁蓁。” 接下来就是关起门安抚小两口了。 这是大多数人家家中小夫妻闹矛盾解决的流程。 元氏应声是带着仆妇退了出去。 看着元氏带人走出来,站在院外的丫头仆妇们纷纷好奇。 “姨娘,少爷怎么样?”有仆妇忍不住问道。 “别在这里说话了。”苏氏依旧规规矩矩的阻拦。 元氏刚要说话。柳儿蹬蹬从里面跑出来。 “都给我滚远点!”她尖声骂道,人也站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再敢来这里叽叽咕咕。把你们一起卖了!” 现在君小姐可是在气头上,而老太太和大太太又是难抑心中欢喜,为了安抚君小姐,肯定不介意打几个出头鸟给君小姐出气的。 众人顿时忙作鸟兽散。 而在这边。方老太太走进了君小姐的书房。 君小姐坐在几案前。正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她的头发还散着,神情还残留着适才的激动,但眉眼已经平静,看起来感觉很古怪。 那时候看那村妇做起来很顺畅轻松,也不觉得违和,不知道自己适才做的怎么样? 她对着镜子挑挑眉抿抿嘴。 她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种事,看起来真是不习惯啊。 听到方老太太走进来。君小姐放下镜子,将散落的头发抿了抿。 “承宇是真的好了吗?”方老太太开门见山问道。 “应该是好了。”君小姐说道。 “这件事是不是很糟糕?”方老太太又说道。 方承宇被治好是她们一直期盼的事。现在可以说是梦想成真了,但却问是不是很糟糕,如果有人听到一定觉得方老太太是欢喜的糊涂了。 君小姐却点点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好了。”她说道,带着几分感叹。 家里人,外边人,自己人,以及仇人。 方老太太神情凝重。 被仇人知道方承宇好了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谁。 依旧是我在明敌在暗。 而这一次对方在被欺瞒的羞恼下,肯定干脆利索的要了方承宇的命。 我能治病,但不能治命,命没了就是没办法了。 君小姐看着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 “适才家里人来的挺快的。”她说道,看了眼外边,“想必已经传开了。” 是啊,一开始只顾着担心方承宇什么都顾不上,现在想想适才这边的人太多了。 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方老太太没有对家里上下进行筛查,但当真看到有这么多可能是仇人安插的眼线时,还是难掩愤怒。 “那个灵芝也是他们的人吗?”方老太太想到关键问道。 君小姐摇了摇头。 “灵芝不是。”她说道,笑了笑,“灵芝应该是表弟的人。” 一个女子怎么成为一个男人的人,方老太太心里很清楚,因此有些不好意思,但虽然不好意思,她还是必须问。 “蓁蓁,承宇他,他真的能那样了?”她问道。 “他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了,虽然经脉筋骨还不好,但做件事没有问题。”君小姐说道。 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了。 行房传宗接代没有问题。 方老太太只觉得浑身发软又发烫,想要哭又要想要笑。 “况且他和灵芝到底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君小姐接着说道,“重要的是现在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真的。” 所以适才她才泼妇一般闹起来,方老太太想到,果然不是真的因为承宇睡了丫头而哭闹。 方老太太心里有些遗憾。 如果是真的生气的话,大概多少对承宇有些在意和喜欢吧。 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她胡思乱想什么。 “不是应该让人都认为这件事是假的吗?”方老太太回过神说道,“不让大家发现承宇的病好了。” 君小姐笑了摇头。 “瞒不住了。”她说道,“如果没有出这种事,还有时间和机会在隐瞒一段,然后趁人不备治好了承宇。” 但现在突然闹出这种事,傻子都不会信了,那些敌人肯定不是傻子。 方老太太默然。 “承宇这孩子”她叹气。 “不过这样也好。”君小姐说道,“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 她低下头提笔写了一行字。 “柳儿。”她冲外扬声喊道。 伴着蹬蹬的脚步声柳儿跑进来。 “按这个方子熬药给那个灵芝灌下去。”君小姐说道,将几案上的纸推过来。 方老太太眉头一挑,想到了什么。 柳儿也眼睛一亮,也想到了什么。 “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亲自给她灌下去。”她狠狠说道,抓过药方转身冲了出去。 **************** 感谢木木禾子打赏两个和氏璧。 谢谢大家投票和订阅,谢谢。 以及今天还有加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对丫头的处置 为盟主王音尘加更 ******************************* 灵芝并没有被关在下人犯了错惯常所在的柴房,而是被元氏安置在大太太所在的院落下房里。 “茶水饭菜都送过去了吗?”元氏回来后就关切的问。 仆妇们有些迟疑。 “姨娘,这个丫头,这样待好吗?”一个相熟的仆妇忍不住说道,“她可是惹恼了少奶奶的,少奶奶还要喊着发卖呢。” 元氏笑了。 “这可是咱们少爷喜欢的,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喜欢的东西呢。”她说道,“怎么会被卖掉。” 这倒也是。 仆妇们对视一眼。 “可是她惹恼了少奶奶。”苏氏说道,“别忘了她能被少爷…喜欢,可是少奶奶的功劳。” 苏氏为人端正到底说不出那个字。 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方承宇是个瘫子,现在竟然能睡丫头,可见是这一段用药的结果。 君蓁蓁为什么能嫁给方承宇,就是因为她宣称能治好方承宇的病,那现在病治好没治好尚不能定论,但方承宇此时能做这种事,肯定不是平白无故的。 就算最终病治不好,能让方承宇给方家留个后,君蓁蓁也足够让方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把她当神仙供起来。 不过… 元氏皱皱眉。 这不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功劳吗?难道真是君小姐一个人做到的? 她才说话,柳儿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了。 “那小贱人呢?”她大声喊道。 仆妇丫头们吓了一跳忙退开。元氏忙上前。 “柳儿姑娘,是老太太和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她问道,特意加重了老太太三个字。以提醒着丫头若果只是打着少奶奶一个人的旗号来吩咐是不行的。 柳儿才不理会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少废话,带路。”她干脆利索的说道。 元氏在家这么多年也就是在这个小丫头跟前没脸,苏氏在后拉了拉她提醒。 跟这个棒槌还真不能硬碰硬,元氏含笑让开。 “我是怕她畏罪自尽,所以特意关在这里看起来。”她说道,“柳儿姑娘随我来。” 看柳儿进来,坐在屋子里的灵芝吓了的忙站起来。下意识的躲向桌子后。 柳儿倒没有打她,而是将一个药碗从小丫头拎着的食盒里拿出来顿在桌子上。 “喝。”她恶狠狠说道。 灵芝惊魂不定不敢上前。 “柳儿姑娘,这是什么?”元氏问道。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水。 “这是少奶奶怜惜她辛苦,赏的补药。”柳儿冷笑说道。 那才怪呢。 元氏虽然没经历过被当家大妇苛待作践的事,听也是听了不少。 灵芝跪下来叩头。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她哭的梨花带雨。 柳儿看到她这幅样子就火气冒。 “饶什么命,你不是说这事不怪少爷都是你的错。既然是你的错。你还不快点死,替你家少爷赎罪。”她喊道,再忍不住上前就去揪灵芝的头发,一面喊着来人,“按住她给我灌。” 灵芝顿时尖叫哭起来。 仆妇丫头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柳儿姑娘有话好好说。”元氏打着太极说道,也不上前帮忙。 这边苏氏看着桌上的药碗,忽的上前端起药碗嗅了嗅又尝了一口,她的面色露出几分惊讶。 元氏看到了用眼神询问。 “是打胎药。”苏氏低声说道。 元氏愕然。 “这。这才这才一次鱼水欢打什么胎啊。”她失笑低声说道,“真是小孩子胡闹。” 身旁的仆妇听到了却露出几分郑重。 “姨娘话不能这么说。有时候第一次很容易受孕的。”她低声说道,“咱们家虽然没有,别的家里都给侍寝的妾婢准备药防孕,就是这个原因。” 那边的灵芝也听到她们的话了,顿时闹得更凶,到底比柳儿大几岁,将柳儿推开就向外跑。 “少爷救命”她哭着喊道。 柳儿气的冒火扑上去再次抓住。 屋子里乱成一团。 元氏看着桌上的药神情凝重。 要真是如此,如果灵芝这丫头真怀上孩子,那方家就得把她供起来了。 “快去告诉太太。”元氏对仆妇说道。 一个仆妇趁乱跑出去,其他的仆妇则在元氏的示意下拉开了柳儿和灵芝,又是哄又是劝,但就是不把那药给柳儿。 打胎药。 这在方家可是很稀罕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一味药呢。 因为根本就用不着。 元氏在一旁看着药碗。 这少奶奶还知道的挺多的,这打胎药可不是治病救命的药,难道君家还祖传这个了? 再者姑爷是有妾,但君家也是子嗣单薄,难道姑奶奶还敢给妾准备这些啊,让君小姐从小耳濡目染。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向苏氏。 “姐姐,你怎么认得这是打胎药?”她问道,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难道太太当年给你吃过?” 苏氏面色一僵。 “不要胡说。”她说道,“这些年我见的药材药方多了,就知道了。” 因为方承宇从小就病了,家里一日三餐药不断,那时候小姐们小,老太太要忙生意,太太身边只有她们两个,所以自己协助太太处理家事,而老实木讷的苏氏则帮忙协助伺候承宇。 熬药的事她没有少做。 不是有久病成医这句话嘛,元氏了然不再问,看着柳儿已经要对着灵芝的脸下手了。 “柳儿姑娘,仔细伤了你这养的好好的指甲。”她说道上前忙拦住柳儿。 而这边方承宇屋子里的方大太太听到仆妇的低语,神情也是惊讶,又觉得荒唐。 “哪里就用得着…”她也脱口说道,话说一半又停下。 君蓁蓁都开药了,可见这事千真万确。 亲眼看到儿子站起来以及单子上的落红之后,虽然还没有确定是不是真的治好了,方大太太对君蓁蓁的本事已经心服口服了。 再说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最终却成真的多了,就比如如果昨天别人和她说儿子能行房她也不信觉得荒唐,但此时此刻事情就真的发生了。 方大太太看了眼内室里躺着的方承宇。 “你们说什么呢?君蓁蓁她要干什么?” 察觉到外间的异样,方承宇撑着身子就坐起来,大声喊道。 “不许动灵芝。” 看到儿子这样子,方大太太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儿子会这么执拗,但又很理解,人都对自己的第一次比较在意。 “行了行了。”她对内说道,“你好好躺着不许再胡闹,我去看看。” 方承宇没有再说话,方大太太叫来麦冬白芍叮嘱好好看着少爷,跟着仆妇急匆匆出门。 那边方老太太也走出了君小姐的书房。 “母亲。”方大太太看到她急急说道,“蓁蓁让人去给灵芝…” 方老太太冲她摆摆手。 “我知道了,我们出去再说。”她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咽下要说的话,扶着方老太太走了出去。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半坐在床上的方承宇慢慢的躺回去,愤怒倔强羞恼等等神情一扫而光。 他的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双眼比以往更加幽深黑亮,就好像适才的动作神情与他毫不相干。 ************************************************************************************* (* ̄3)(ε ̄*) 求票票求订阅 还差天羽的盟主加更就还完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期待的心愿 柳儿发出一声尖叫,声音持久震得围着她的仆妇不得不掩耳。 柳儿挣脱她们。 “干什么!你们这混账!”她气呼呼的喊道,瞪着四周的仆妇。 “柳儿姑娘。”仆妇们赔笑,“你别气坏了自己,打伤了自己的手,可不值得。” 柳儿气的冒火呸了一声。 “我又不是傻子。”她骂道,“我看不出你们是在护着那小浪蹄子吗?” 说到这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你们不就是欺负我一人,欺负我家小姐没有帮手。”她喊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怕了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人再多我也不怕!” 她说着一头向躲在一旁的灵芝撞过去。 灵芝尖叫一声就跑,却依旧慢了一步被柳儿撞到。 柳儿翻在她身上。 “不喝药,不喝药,我就掐死你更了事。”她喊道,伸手就掐住了灵芝的脖子。 仆妇们吓得忙涌过来。 元氏和苏氏也不敢看热闹了,正要上前门外方大太太带着人进来了。 太太来了的喊声也没能让柳儿松手。 方大太太倒没斥责,而是摆摆手,跟在她身后的仆妇立刻涌上去几个,口中劝慰柳儿,其实则挡住了柳儿。 有一个仆妇这才上前从食盒里拿出一个药碗,将柳儿拿来的药碗替换。 元氏和苏氏带着几分惊讶又几分了然。 方大太太真的来了,果然不肯放过一丝希望。不让这个与方承宇有过一次鱼水欢的丫头被灌药。 我说对了吧,元氏对苏氏使个眼色。 “好了好了,都起来。” 看到仆妇换好了药。方大太太才开口说道。 仆妇们也再不迟疑,利索的将柳儿和灵芝分开。 柳儿看到了方大太太,更是生气。 “我家小姐下了命令,就是天皇老子也别想阻拦。”她喊道,奋力的挣扎,“除非你把我掐死,否则休想拦住我。” 方大太太皱眉看了她一眼。 “不就是喂药吗?”她说道。“闹什么,那就喂吧。” 柳儿一怔,灵芝则面色一白。 “柳儿姑娘。是这个吗?”元氏忙端起桌子上被方大太太换过的药碗,“我来喂她。” 她说着疾步走到灵芝面前,伸手捏住灵芝的下巴。 灵芝流泪摇头躲避。 “我要见少爷,我要见少爷。”她哭道。 这样的丫头要是搁在别的时候。方大太太非得直接打出去不可。这还没怎么呢就这样了。 承宇怎么就看上这丫头了。 这也怪自己,可是谁想得到承宇能有这样一天,他的年纪到了,也没给他挑选屋里的人。 结果让着丫头占了先。 “让你喝就喝,见什么少爷。”她竖眉喝道。 灵芝流泪不停。 “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元氏似乎急了,捏着灵芝的下巴,人也恶狠狠的凑上前。 “对啊,你快喝吧。” “你别不识好歹。” “不喝。等卖了你吗?” 四周的仆妇也领会了元氏的意思七嘴八舌的说道,屋子里变的嘈杂。 元氏借着这嘈杂贴近灵芝耳边。 “太太已经把药换了。是为了你好的药,太太是半点也不会伤害少爷的喜欢的人的。”她低声说道,“这是做样子哄少奶奶呢。” 灵芝的眼中惊异不定。 元氏已经再次推她。 “快喝。”她喝道。 柳儿推开挡着她的仆妇冲过来。 “我自己来。”她说道,一把夺过元氏手里的药碗。 柳儿没有直接灌药,先是看了眼药碗。 她记得清楚呢,用的是粉瓷小碗。 对着呢,药汁也没被泼洒量足足。 “走开。”柳儿放心的说道,挤开元氏,捏着灵芝就灌下去。 这一次灵芝哭着似乎躲避不得喝了下去,呛得连声咳嗽。 柳儿不管灌得一滴不剩才作罢。 “你个小贱人脏了我的手。”她说道,将粉瓷碗摔在地上,狠狠的扔下一句,扬长而去。 灵芝跌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看着她。”方大太太说道,转身也出去了。 元氏叮嘱仆妇搀扶灵芝,站在一旁的苏氏已经先过来了,伸手搀扶。 “别哭了,这时候哭只会让人烦。”她说道,拿出手帕给灵芝擦嘴角身上的药汁。 灵芝有些受宠若惊。 这就是成为少爷喜欢的人的好处吗? “行了,你别管她了,有这么多人呢。”元氏对苏氏说道,“快走吧。” 她转身走出去了,苏氏松开了灵芝,将手帕掖回袖子里也走开了。 ……………………………………. “他怎么样?” 看到方大太太进来,屋子里的方老太太问道。 “她没事,我让人好好看着呢。”方大太太说道,停顿一下,“要不叫家里的婆子们查一下她的身子…” “我没问她。”方老太太皱眉说道,“我说承宇呢。” 方大太太难掩激动。 “母亲,承宇没事,虽然做了这种事,他一点都不累,精神很好。”她激动的说道。 因为已经在君小姐哪里先听到了,所以方老太太再听到方大太太的确认时并没有太过于激动。 反而因为将要面对的危机面色凝重。 “母亲。”方大太太有些不安,“是承宇做的事,蓁蓁不高兴吗?” 可是明明说是假结婚的,那承宇睡一个丫头也不算太过分吧,要是真跟她怎么样,她肯吗? 方老太太看了眼方大太太,也不怪她只顾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方承宇病好了的事对一个母亲来说冲击的确太大了。 “那个丫头叫什么?”方老太太问道。 这次是问那个丫头了。 “叫灵芝。”方大太太忙说道,“跟了承宇五六年了,虽然一直做些杂事,但伺候承宇还是很周到的。” 方老太太念了遍这名字。 “她是自愿的吗?”她问道。 方大太太失笑。 “母亲,承宇身子是好了点,但连站都站不稳,要不是她自愿的,这种事,承宇怎么做的来。”她说道。 说的她儿子好像是个色魔似的。 方大太太忍不住伸手按住脸,做母亲的怪不好意思的。 “那就好。”方老太太说道,“补身子的汤药她喝了吗?” 方大太太点点头。 “母亲,你说她会不会一击即中啊?”她有些激动的说道。 方老太太抚了抚额头。 “补药给她吃着,人你亲自看着。”她说道,带着几分肃重,“以防别人做手脚。” “是,母亲,我把她带在我身边,免得被柳儿那丫头真给害了。”方大太太说道。 方老太太看着她,神情古怪。 “柳儿害她干什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承宇好了,还睡了一个丫头可能会怀孕,咱们的仇人肯定也知道了,咱们要防的是他们,你想什么呢?”她说道。 犹如一道炸雷劈下,方大太太打个机灵醒过来了。 她是太欢喜了,忘了这个了。 “母亲,把家里这些日子查出来的人都清除掉。”她恢复了冷静,沉声说道。 自从君蓁蓁提出仇人害了她们三代男丁的事情后,她们已经对家里的人都查了一遍,的确有很多举止行为古怪的,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装不知道任她们行事,只是暗地里加强了护卫。 现在方承宇已经好转,为了防止被害,自然要清除这些人。 “现在做这个没有意义,反而会暴露我们。”方老太太说道。 不是已经暴露了吗?承宇在人前展露好转,她们掩护承宇治病做的成亲等事不就暴露了吗? “我们当然没有暴露。” 方老太太想着君小姐适才在书房说的话。 她提着笔,一面在纸上写着字。 “真如谣传我们就是要承宇生孩子呢,我们可不知道承宇是中毒,我们也不知道原来有人在背地暗害。” 她说完将写好的一张纸递过来,看着方老太太一笑。 “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等他们上门来再要做什么的时候,就不是我们为鱼肉,而是他们了 方老太太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看到上面写的药材的名字,这又是一张药方。 不过她的注意力没在这药方上。 “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能见到我们的仇人了?”她说道。 君小姐放下笔微微一笑。 “是啊。”她说道,“你们开心不?”(。)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得巧 开心吗? 自方承宇被害后她们就一直要找到仇人,这么多年日夜不忘难安。 现在终于要能见到仇人了。 真是开心,太开心了。 方老太太攥紧了手。 “不过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时间太久,准备总比我们的要周全,一旦被他们发现承宇不仅仅是用药来生孩子,而是驱毒治病,那么势必要对承宇立刻下杀手。”君小姐说道,“就像我以前说的,猫…” 君小姐说到这里看了眼方老太太,方老太太也看她一眼。 “…卯足了劲就能致命一击…”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没忍住噗嗤笑了。 想到自己说过不许再拿老鼠比作他们,没想到这孩子还真记得了。 “行了。”她绷住脸说道,“也就是说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时候,他们可以故作戏弄,但当我们脱离的他的掌控,他们就会恼羞成怒,毫不留情的一掌击毙。” 君小姐嗯了声。 “也就是说现在很危险。”方老太太说道,“我们需要将错就错将事情落在我们只是用药要承宇生孩子上,所以你适才恼怒跟那丫头厮打,又写了药方” 她看了看手里的药方。 君小姐适才写了两张药方,那一张被柳儿拿着走了。 “那是让人不受孕的药。”君小姐说道。 “这个就是让人受孕的药。”方老太太说道,看着手里的药方。 君小姐笑了。 “养身子的补药。”她笑道。有些狡黠的眨眨眼。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看着手里的药方神情复杂。 就如君小姐所说,那些人似乎不想一下子毁了方家。只是要断了方家的香火,所以如果方家此举用药只是让承宇能人事能行房,而且那个丫头还真的有了身孕,那么那些人的注意力肯定就会转移到那个丫头身上。 然后继续为了应验方家的诅咒,对这个方家的子嗣做出一些什么事,这样承宇反而能不被注意一些。 “只是不知道那个丫头是不是愿意”君小姐说道。 “她当然愿意。”方老太太打断她,神情沉沉。“不是已经问过她了吗?她说是她自愿的,不管少爷的事。” 想到这里方老太太看向方大太太。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了更容易暴露。 而且面对儿子能有子嗣。母亲的欢喜是最真切也是最不让人怀疑的。 “这件事不是正好印证了成亲以来咱们就是给承宇用药让他延续香火的谣言。”方老太太说道,“将错就错,让蓁蓁把承宇看牢,蓁蓁可以为承宇进行最后一步的治疗了。毒素已经清楚。只需要重塑他的经脉了。” 方大太太欢喜不已,也立刻就明白了方老太太的意思。 “我会把灵芝看牢,做出灵芝和承宇惹怒蓁蓁的假象的。”她说道。 方老太太嗯了声点点头。 方大太太又忍不住上前一步。 “母亲,你说如果灵芝真的有孕的话…”她说道。 “她要真的有孕,你就更要看好她了。”方老太太打断她说道。 那是自然。 方大太太的眼圈微红。 “这一次就是拿出的我命也绝不让承宇的孩子再经受承宇的痛苦。”她哽咽说道。 婆媳二人正说话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 “老太太,二老太爷来了。” 二老太爷? 方老太太手里刚端起的茶杯啪嗒落在地上,面色大变。 方大太太也被吓了一跳。 “母亲怎么了?”她忙问道。 “二老太爷来了?”方老太太重复一遍,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方老太爷自然是有兄弟的。方老太太是以为来人是他们了吧。 那些兄弟都被赶回山东了,早就闹的断了来往。当初方老爷死了的时候山东那边的确过来闹过。 但那都是年轻的子侄后辈,方家老太爷的亲兄弟们如今年纪都大了,怎么可能跋涉这么远跑来。 可能是因为适才担心承宇出事,想到了当初丈夫死时候的情景。 “母亲,是宋二叔。”方大太太柔声说道。 方老太爷除了亲兄弟还有一个结义兄弟,也就是德胜昌的大掌柜宋运平。 家中晚辈都以二老爷相称以示亲近。 方老太太的神情依旧古怪。 “是他吗?”她说道。 “当然是他了。”方大太太不解的说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 方老太太想的是君小姐说的很快就要见到仇人的话。 方承宇的事适才刚出,宋二爷就上门来了,是不是太巧了?是不是来打探情况了? 是他吗? 难道方家的仇人就是个被当做亲人的人吗? 方老太太心乱如麻,身子一阵热一阵冷。 “母亲,今日是对账的日子,二叔前几日就说今日要过来。”方大太太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又冷静下来。 对啊,这也不是巧合了。 “母亲,要不改明日?”方大太太看着方老太太的神情,低声说道。 原本说好的事要改日子,才是更让人怀疑家里出了事,方老太太深吸一口气。 “不用了,对个账而已,不用再推了。”她说道,站起身来。 方大太太应声是,亲自服侍着方老太太换了衣裳镜,一同来到方家的大客厅。 宋大掌柜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方老太太一眼看到堆在桌子上的账册,再看到宋大掌柜身边陪同的老者们。 他们正在说笑,谈论的也都是票号的生意事。 果然是来对账的,是她多想了。 方老太太稍微松口气含笑迈进去。 “运平大兄弟,你们来了。”她说道。 而与此同时,君小姐也离开了书房迈进了方承宇的室内。 白芍和麦冬根本就不敢阻拦,带着几分惶恐施礼。 “出去吧。”君小姐说道。 白芍和麦冬更是不安。 怎么没有别人来啊?大太太难道没有安排吗?这时候君小姐可是在气头上,要是杀了少爷怎么办? 她们胡思乱想着,不敢走也不敢不走,站在原地很是可怜。 “滚出去。”君小姐发脾气了。 麦冬和白芍吓得哆嗦一下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 “快去,你快去叫大太太。”麦冬低声说道,在门外站住,“我在这里守着。” 白芍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了。 麦冬守在门边,竖耳听着内里。 内里并没有吵闹声。 君小姐进了净房,片刻之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匣子,站在床边。 躺在床上的方承宇看着她。 二人的神情都平静无波。 “你太过分了!”君小姐忽的怒气冲冲的喊道。 外边的麦冬吓了一跳。 方承宇看着她。 “君蓁蓁你别不知好歹!”他也陡然拔高声音喊道。 麦冬搓手,忍不住团团转。 果然吵起来了,吵起来了。 ******************************** (づ ̄3 ̄)づ 求票~~~(。) 第一百四十章 有心人皆能见 “我哪里比不上那小蹄子…” 女子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哪里都比不上…你就是比得上,少爷就看不上你,就不睡你,你又能怎么样…” 方承宇嘲笑声也随之响起。 “你不睡我?你不睡我,由不得你!” 这个睡来睡去的话是不是说太多了?麦冬不由愣了下。 念头才起就听得有刺啦一声,似乎是衣衫被撕开。 “臭女人你干什么,不要脸。” 方承宇怒喝声几乎撞碎了窗户玻璃。 紧接着便哑然无声。 麦冬大着胆子从窗户上看进去,就看到君小姐正伸手撕开少爷的衣衫,同时扯下帐子。 天啊! 麦冬红着脸不敢再多看一眼跑了出去,到门外又停下脚。 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少爷和君小姐是夫妻,做那种事也很正常。 麦冬一阵红一白的站在门外,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丫头好奇的看着她。 “麦冬姐姐,你怎么了?”她问道,又向内探头,“少爷和少奶奶又吵起来了吗?” 有句话说夫妻吵架床上和。 少奶奶是生气少爷偷人,如果是和少奶奶也…应该就没事了吧。 麦冬红着脸瞪了那丫头一眼。 “去去,不是说了不许过来。”她说道,说罢拉上院门站在台阶上死死的守着。 院子里安静下来,帐子里也安静下来。 日光透过帐子照在床上二人脸上。他们的神情都一如方才的平静无波,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争吵。 “自己能脱吧?”君小姐说道,看着方承宇被扯开一半的衣衫。 方承宇没有说话。伸手利索的解开,很快脱了上衣。 “全脱?”他声音木然的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不用,下边只要露出来脚就可以了。”她说道,一面打开了小匣子。 那是她每日都用的金针密密麻麻的排列,长长短短不同。 方承宇躺在床上,看着君小姐捻起一根金针,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就算君小姐此时将金针扎入他的咽喉也不会动一动。 君小姐反而停下来,看着他眼中几分兴趣。 先前当着方老太太这些人闹的时候,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紧张,只担心自己做的像不像,没有去关心在意其他人的反应,方承宇当时跟着吵闹她也不以为意。 方承宇虽然没有这样表露于外的吵闹过。但日常安安静静的说话也是很刁钻的。可见骨子里并不是外表看起来这么文静的孩子。 但现在她进门后故作发怒,他也紧跟着反驳,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而且这次是动嘴不用动手,所以君小姐能清楚的看到方承宇的表情。 他口中说着那些愤怒的话,神情保持着平静,明显就是在装样子,而且还是不走心的那种。 大概自己也是这样的神情。毕竟只是让外人听,不用给外人看。 他是在配合自己。 这孩子还真是聪慧机敏。他应该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难道是自己方才演的不像? “不是你不像,而是你不是这种人。”方承宇说道。 “不是哪种人?不是为了钱为了霸占方家的人吗?”君小姐问道。 方承宇笑了笑。 “你问的太多了。”他说道。 如果真的是为了他睡了一个丫头而愤怒的话,哪用那么多话,直接就上去厮打了。 也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可以说她震惊愤怒而没反应过来,但对于敏感的方承宇来说的确能察觉事情不对。 君小姐笑了笑,不再询问这件事。 “你没什么想问的?”她问道。 方承宇看着她。 “为什么瞒着我?”他想了想,问道。 不是问是什么事瞒着我,而是问为什么瞒着他。 “因为你的悲伤别人不能体会,你的欢喜别人也不能想象,所以我不敢保证你能承受这份欢喜而不被人察觉。”君小姐认真的答道。 他为什么悲伤,又会为什么欢喜,他将有幸承受这欢喜。 方承宇放在身侧的手攥起,呼吸也急促一刻,但也仅仅如此。 “嗯。”他说道。 君小姐伸手捏住他的手指,金针递过去的时候又停下来。 “特别疼。”她说道,“你要忍一忍。” 方承宇笑了笑,黑亮的眼睛看着君小姐。 “这是我应得的。”他说道,“人总要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是不是。” 这算是道歉吗? 为自己闹出睡丫头的事引来现在的麻烦吗? 的确是,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可不用受这种罪。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捏住了方承宇的手指,金针慢慢的刺进去。 方承宇的身子微微发抖,人也绷起了起来,他咬住牙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屋子里安静无声,只有被方承宇用另一只手握住的帐子微微的抖动。 客厅里方老太太也神情越发愉悦,听着宋大掌柜和管事们的说话。 “今年的生意比往年都好,看看大东家高兴的。”一个老管事笑道。 方老太太哈哈笑了。 生意好自然会让她高兴,但现在让她更高兴的是宋大掌柜并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自从进门宋大掌柜没有半句提到方承宇,也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已经猜测到仇人可能与他们关系很亲近,但如果真的是这么亲近的人的话,实在是让人伤心的事。 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人背叛更让人伤心的事呢。 找到仇人可以愤怒可以欢喜,方老太太并不像再伤心。 她伤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好了。”宋大掌柜放下手里的茶,站起来,“事情说完了,我们就告退了。” 方老太太也站起来。 “时候也不早了,在家里吃饭吧。”她说道。 一旁的方大太太忍不住看了眼方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这么高兴?留人吃饭,现在家里刚出了事,人多嘴杂不太方便吧。 还好宋大掌柜笑着婉拒了。 “他们还要赶路,生意都不能放下。”他说道,指着那些管事们。 这都是各地票号赶来的,闻言也都笑着施礼。 “过年的时候老太太赏了席面,这还没过多久呢,留着下次再吃,不能一次都吃完了啊。”一个还笑道。 方老太太和大太太都笑了,正要送人出去,有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老太太大太太不好了,少爷又不好了。”她喊道。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面色一变。 “怎么了?”她们齐声问道。 而丫头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一旁的宋大掌柜以及管事们,似乎被吓到了,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承宇身子不好了?”宋大掌柜看着丫头的样子,皱眉说道,又想到什么一拍手,“对了,京城太医院的江太医探亲归来,我与他旧相识,还想择日请他来给承宇看看,择日不如撞日,就让他现在来吧。” 太医院的御医江友树? 方老太太一愣。 这位太医技艺高超,名气仅次于张神医,她们也是想办法请了好几次,说是答应了却一直因为各种事没能过来。 江太医的祖籍的确是阳城,但几代前就离开阳城了,以前并没有来探过亲,怎么现在突然来了?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方老太太根本就不会多想,只会欢喜若狂,但此时此刻,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君小姐说承宇身上的毒已经祛除了,那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逃过这位太医的眼。 为什么来的这么巧? 探亲,这年不年节不节的,探什么亲,分明就是请来探方承宇的。 果然是他吗? 方老太太看着宋大掌柜,神情瞬时悲痛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快来看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这个将老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兄弟? 方老太太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方大太太眼中也闪过几分戒备。 虽然尚不是直接针对宋大掌柜。 但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有太医上门对她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场面一时凝滞,气氛有些诡异。 宋大掌柜的视线落在方老太太身上,微微的眯起来。 “大嫂?你怎么了?”他问道。 虽然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但方老太太知道此时此刻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她挤出一丝笑。 “没事没事。”她说道。 “那快些去请江太医来。”宋大掌柜说道。 一旁的管事们也都纷纷催促。 “还是不用了。”方大太太说道,“承宇没事”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失言。 承宇怎么能叫没事呢,一个被断定活不过十五岁的人。 “大郎媳妇说什么呢?”果然宋大掌柜皱眉说道,看看方大太太又看看方老太太。 他自然看出这二人神态的古怪。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其他的管事们也神情疑惑。 方承宇什么情况他们都是清楚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多么求医若渴整个阳城人都知道。 怎么现在听到江太医来了而无动于衷,反而露出几分抗拒? 你们在抗拒什么? 方老太太笑了笑露出几分惊喜无措的神情。 “这事太突然了。”她说道。“江太医来了,我们怎么能这么仓促的邀请,我先让人下帖子。再准备礼物,我明日亲自上门去请。” “是啊,我真是”方大太太也立刻说道,眼中已经有了泪光,一副欢喜无措的神态,“母亲,绝对不能慢待。二叔,你不用管了,我们一定好好的去请他。” 这倒也可以理解。 反正也不急。方承宇已经病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天。 管事们露出几分了然。 “老太太,快些吧,少爷有些不好了。”站在一旁的那个丫头忽的再次惊慌的喊道。 难道承宇真的不好了? 方大太太神情几分不安。忍不住上前一步。 方老太太则盯着那丫头眼底一片冰冷。 相比于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丫头。她当然更相信君蓁蓁。 君蓁蓁都说了承宇没事,哪里来的不好了。 很好,很好,里应外合,再没有可怀疑的。 方老太太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能在家里安插人手,能连续害了丈夫儿子孙子三代,是宋大掌柜一个人做到还是幕后另有黑手? 不过这些暂时都可以不论,只要知道眼前这个比亲兄弟还亲的人是她瞎了眼就足够了。 瞎了眼啊。瞎了眼。 方老太太想要伸手抽自己一巴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喘过气。 “大嫂。”宋大掌柜声音拔高。“你们干什么呢?” 他说罢上前一步。 “快去,请江太医来。”他竖眉对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喝道,一面甩袖迈步,“我去看看承宇。” 方老太太攥紧了手。 怎么办?不能让他带着大夫去,否则方承宇的情况就暴露了。 但是宋大掌柜在他们家已经是大家认可的长辈,对承宇一向关怀备至,如果非要阻拦他,就说明心里有鬼,承宇的情况还是会暴露。 此时真是进也难退也难。 从承宇与丫头灵芝事发,到宋大掌柜这么快上门,且江太医也到了阳城,可见对方正如君蓁蓁所说思虑布置周全,只不过一直是在猫戏鼠,一旦发觉鼠逃脱掌控就立刻毫不犹豫的出手击杀。 方老太太看着迈步的宋大掌柜,恨不得扑过去与他同归于尽。 宋大掌柜似乎是察觉了身后的视线停下来转过头。 宋大掌柜一向为人严肃,很少喜笑颜开,但此时此刻方老太太却觉得他的神情根本就不是什么严肃,而是阴寒。 “大嫂,走啊。”他肃目说道。 既然进退都是要暴露,那就干脆的撕破脸吧。 方老太太神情也凝重起来。 方大太太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由攥紧了手。 “老太太,大太太。” 柳儿忽的跑过来喊道,打破了这边紧张的气氛。 “少奶奶说快找个大夫来,少爷不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方老太太看着柳儿,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说方承宇可以随便让人看而不会出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那可是仅次于张神医的江太医。 宋大掌柜的神情也有些疑惑,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急切的迈步。 看到这么多人都愣着不动,柳儿一脸的不耐烦。 “快点吧,人就要死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她现在可是一肚子气,小姐下嫁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那个瘫子竟然还做出这种肮脏事。 死了更好,早点当寡妇也免得受这等羞辱。 柳儿这一声让方老太太再不犹豫。 相信她。 她已经做过很多让人意外的事了,相信这一次也肯定没问题。 “运平。”方老太太颤声喊道,脚步都有些踉跄,“你快去让人请江太医。” 方大太太更是什么都不管了,向方承宇的住处跑去。 “你快点啊,快点。”方老太太再次催促宋大掌柜,自己也疾步跟去。 看着急急忙忙跟着丫头离开的婆媳二人,宋大掌柜迟疑一刻。 “大掌柜,快些去看看。” 身后的管事们有的催促他跟去,有的催促下人快去请太医。 “快去请江太医。”宋大掌柜对小厮说道,“我的车在外边,坐我的车去,他们知道地方。” 方家的小厮应声是飞也似的去了。 宋大掌柜在方家地位不同,这些管事不能随便走动,他却是可以,看着前方的婆媳二人抬脚跟了上去。 方承宇的院落门里门外站着很多丫头,神情惊恐却不敢交头接耳,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出来。 而另一边元氏也带着人疾步而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方大太太急道。 “太太你过来了,这丫头说少爷和少奶奶吵起来了。”元氏说道,指着身后跟着的丫头白芍,“我让人给你说一声,我先带她过来看看。” “怎么又吵起来了。”方大太太急道。 方老太太却是看着元氏。 “你让人去通知大太太的?”她问道。 元氏被看的莫名的心里一寒。 难道是因为自己通知大太太,而不是先告诉老太太,显得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所以老太太不高兴了? 好多人家的婆媳可是常常为谁先谁后你压我我压你一头而闹个不停呢。 但方家的婆媳可没工夫闹这个。 “是。”她忙答道,“我想着这丫头一惊一乍的,怕吓到太太,所以让人去请太太,我先带着她来看看情况…” 她的话没说完,方老太太就收回视线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元氏讨个没趣,也没有再忐忑不安,忙跟上。 屋子里的哭声是麦冬的。 方大太太迈进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方承宇,以及跪在床边的麦冬。 宋大掌柜也迈进了室内,看向床上。 方承宇一动不动,虽然隔得远也能看到灰败的脸色。 这样子可不太好… “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成这样了?”方大太太一叠声的喊道。 “谁知道啊,也没什么稀奇啊,他本来就病怏怏的。” 宋大掌柜听到一个柔柔软软的女声说道,这声音娇柔甜腻,但此时说出这话来却让人恼火。 这就是那个君蓁蓁吧。 “什么叫没什么稀奇?”他竖眉喝道,“承宇原来可不是这样病怏怏的。” 他说着看过去,见从内室走出来的女孩子发鬓散乱,衣襟也有些歪歪扭扭,竟然好似刚睡醒。 他吓了一跳,那女孩子也吓了一跳。 “嗳!哪里来的老头往人家内室钻!”她竖眉道,“快打出去!” 宋大掌柜面色一黑。 ******************************** 周末愉快。 (づ ̄3 ̄)づ╭?~ 谢谢诸位为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都知道,爱你们。(。) 第一百四十二章 病得很重 宋大掌柜当然不能被打出去。 倒是君小姐被方老太太不忍直视的赶着去整理仪表。 丫头们都被赶出了院子,大家竖着耳朵厅里面的动静。 “少奶奶和少爷在屋子里吵起来…” 屋子里传来白芍的声音。 坐在一旁已经简单整理过仪表的君小姐笑了笑。 “我还不能吵了?”她说道。 “谁跟谁吵,明明是少爷跟我们小姐吵。”柳儿立刻也喊道,伸手指着内室,“做出那种事还有脸不让人说了。” “那你也不能现在说啊,他的身子不好,就不能缓缓。”内室里方大太太守在方承宇身边急道。 君小姐听了又笑了。 “这时候到知道他身子不好了?那他方才做的事就不能缓缓了?”她说道。 “就是,色中饿鬼一般…”柳儿说道。 方老太太拍拍桌子。 “闭嘴,闭嘴。”她喝道。 柳儿撇撇嘴站在君小姐身后,方大太太拭泪抚着方承宇,君小姐则端起茶。 宋大掌柜几分不解。 “承宇做了哪种事?”他忍不住问道。 “什么事都没有。”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异口同声无比默契的说道。 这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大掌柜皱眉,然后听到一旁君小姐主仆嗤笑一声,他带着几分严厉看过去。 “且不说什么事,你作为承宇的媳妇。难道不知道自己与承宇是休戚相关的吗?”他说道,“怎么能如此这般的说话?” 君小姐笑了,从下往上看了他一眼。 从下往上看是很不礼貌的动作。宋大掌柜脸色很是不好看。 虽然早听说这个君蓁蓁性子嚣张无礼,但并没有接触过,此时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白瞎了这幅温柔文静的好相貌。 “你这个下等人,轮到你来教训我。”君小姐说道。 士农工商,商户的确为下等人,但也没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啊。 宋大掌柜差点气晕过去。 “你!”他说道。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怪不得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不教导这个君小姐,这种人真是没法教导,只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 “他二叔你消消气。”方老太太神情尴尬的说道。又对君小姐瞪眼,“不得无礼。” “听到没,不得无礼。”柳儿看着宋大掌柜哼声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副我不跟你们计较的神态喝茶。 简直不可理喻。 宋大掌柜拂袖起身。 “我看看承宇。”他说道走进了内室。 方老太太没有阻拦也跟了进去。 “二叔。”方大太太拭泪说道。一面让开位置。 宋大掌柜神情沉沉。眼中却是一片关爱,俯身看着方承宇。 “承宇,承宇。”他柔声喊道。 方承宇原本因病不正常白皙的面色已经蒙上一层灰败,嘴唇更是半点血色也无,紧紧闭着眼,如果不是胸脯还在起伏,就真要以为已经死了。 听到喊声,他的眼皮动了动。但似乎已经无力睁开。 站在宋大掌柜身后的方老太太没忍住哭出声,又忙掩住。 方大太太则毫不掩饰的哭起来。 “怎么就突然这么重了?正月里我见时精神还很好。”宋大掌柜急道。转头看着哭泣的婆媳二人,“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听说他被他媳妇虐待,可有此事?” “没有。”方大太太哽咽说道。 “怎么会被虐待。”方老太太也说道,“我和他母亲还没死呢。” 宋大掌柜没有说话,审视她们的神情。 方大太太和方老太太的悲伤肆意倾泻,方老太太更是除了悲伤,脸上还有愤怒。 为什么而愤怒? 宋大掌柜微微皱眉。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再次问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方大太太和方老太太再次神情躲闪,只含含糊糊的说没事。 这样子傻子看了都知道是有事。 宋大掌柜才要再问,门外有丫头急急忙忙的报来。 “江太医来了。” 挺快的,说不定就在外边等着呢。 蓁蓁的准备出乎她的意料,刚进来看到方承宇的那一刻,她吓得心跳都停了下。 真是太逼真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真不敢相信这是君蓁蓁用的手段。 既然蓁蓁已经有了准备,那就不担心了。 退一步说,就算这江太医真能看出方承宇的真实情况,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仇人的。 方老太太抬手拭泪,溢出满面的激动。 “快,快请。”她说道,人也迫不及待的向外去迎接。 方大太太早已经先接过去了。 宋大掌柜也不再问什么了,有太医在,方承宇的身子会诚实的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丫头们急急的打起帘子,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着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走进来,精神矍铄面貌端正,面容慈爱,很是平易近人。 方大太太认出这正是江太医, 几年前为了给承宇治病她亲自去了京城,花钱托关系的见到了这位江太医。 “江太医,您快看看我儿。”她忍不住哭道,对着江太医就下跪。 江太医显然见惯了这种情况,动作利索的扶住方大太太。 “莫急莫急,我先看看。”他慈和的说道。 屋子里很多人都围过来,有年老的妇人,丫头仆妇,以及认识的老者宋大掌柜。 江太医身为医者并不在意患者的家人,举步就要过去,但下意识的觉得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他忍不住看过去,越过面前杂乱的女人们,靠窗的小几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他看过去,那女孩子却移开了视线,抬袖掩着喝茶。 “江太医,快这边请。”宋大掌柜说道,挽住江太医的手,也看到了江太医的视线。 别人都神情惶惶或者激动或者担心的迎接,只有这个女人还安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真是… 宋大掌柜摇摇头。 江太医也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态度,他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面临生死诸人的反应,知道人不可貌相,情意也不在表象。 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单单注意到这个女孩子,总觉得她适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的意味深长。 “快这边请。”宋大掌柜不再看君蓁蓁说道。 江太医也不再停顿向内走去。 方承宇床前丫头们已经摆好圆凳,江太医没有半句客套询问,直接就坐下来搭脉。 所有人都屏气噤声。 方老太太方大太太宋大掌柜都紧张的看着江太医的神情,至于紧张的什么就只有各自心里知道。 江太医也还记得方家,那时候并没有亲自来诊病,此时亲眼见了不由叹口气。 生即是死,这句话用在这个少年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 他很快收回手站起来。 “方少爷的病,你们心里也都有数,还是看开些吧。”他说道。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面色不安。 君小姐笑了笑。 看来江友树还是不如师父,师父去世后她回到京城,虽然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听人说的江友树技艺高超已经超过师父了。 超过就超过吧,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在意的,父亲已经死了。 不过,竟然能请动江友树来,这个幕后人还真有些手段。 君小姐端起茶再次吃了口。 而其他人则已经慌了神。 “江大夫,什么意思?承宇他可是有事?”宋大掌柜急急问道。 “当然有事,你们不知道他的身体很糟糕吗?”江大夫说道。 这个的确大家都知道。 “那现在呢?他前几天还没这么不好。”宋大掌柜问道。 自从携了江太医进来,他几乎取代了方家人。 搁在以前,甚至半日前,这一幕落在方老太太眼里,会觉得理所应当,也会对宋大掌柜充满了感激,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泼天的恨意。 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以至于她的眼都红了。 在方承宇真实病情被掩盖的状况下,她则不用掩饰自己的委屈愤怒伤心痛苦了。 对于一个接连失去丈夫儿子又将失去孙子的老妇人来说,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 江太医看着她们的神情。 “现在,更糟糕了。”他带着几分怜悯说道,“经脉郁结,五脏受损,已经是枯竭之像。”(。)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场闹剧 此言一出,满屋子寂静,旋即哭声四起。 方大太太则直接身子一软,站在她身后的元氏早有防备眼明手快的扶住。 “太太太太。”丫头仆妇们忙围上来。 屋子里一片混乱。 “不可能!”君小姐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响起,“不是说一年后才会死吗?” 这叫什么话。 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难掩愤怒。 “不可能,不可能。”方老太太神情满是不可置信,看着江太医有些愤怒,“你胡说八道!” 病患家属的失态江太医见得多了,但那只是年轻的时候,现在的他可没人敢这样对待,而且他也无需忍受这种相待。 “怎么不可能?”他淡淡说道,“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给他最近服用了大量的补药?” 听到江太医说出这话,在场的人都心里一跳。 真不愧是太医啊。 元氏带着几分感叹。 这都能看出来。 这下好了,给少爷下春药的事是瞒不住了。 “那种药对身子是没什么的。”君小姐喊道,上前一步,带着愤怒,“我家也是大夫,你这个庸医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胡说八道什么。” 江太医觉得自己刚进门时的感觉是错觉。 这哪里是意味深长,分明是不屑一顾。 当然他不至于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那种药是什么药?”他只是淡淡说道。 君小姐哼了声,咬了咬下唇。 “你管不着。”她说道。 宋大掌柜拧着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承宇乱吃什么药了?”他喝道。 方大太太已经从元氏怀里挣扎起来。扑在方承宇的身上大哭无暇他顾。 方老太太神情变幻一刻。 “你不是说那些药没问题吗?”她看着君小姐说道,颤颤的上前,“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会这样了?承宇怎么会这样了?” 这句话一出。便是默认了江太医的话。 江太医并没有因此而欣喜,这对他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那是春药吧。”他说道,“你们竟然让他吃春药,难道不知道他的身子是什么样,就连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你们却让他吃那种东西还以为没事。” 他说到这里摇摇头。 虽然知道方家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作为一个大夫还是难以认同。 宋大掌柜也明白了。神情惊骇,伸手指着方老太太。 “大嫂,你。你糊涂啊。”他气的似乎说不出话来。 方老太太只看着君小姐,顾不得理会他。 “你不是说没事吗?你,你是不是骗我们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她颤声说道。神情悲痛愤怒又绝望。 看的是君小姐。但说的话却是指的宋大掌柜。 这感情澎湃毫不用掩饰,也不用作假酝酿。 四周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悲同身受,看向君小姐的神情都掩不住愤怒。 君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旋即又冷笑。 “我的药当然没事,那都是因为…”她的眼神闪烁,看了看四周,“因为他睡了那丫头。” “没错。”柳儿立刻喊道,站在君小姐身前。面对室内众人的敌视,“谁让那瘫子急色。我家小姐还没说让他睡呢,他就去睡丫头,他是自己害自己。” 宋大掌柜已经听糊涂了。 “睡丫头又是怎么回事?”他气的拍桌子。 方老太太的脸色惨白,看着他,似乎难以启齿。 “大兄弟,我没脸和你说了。”她流泪说道,“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 是我瞎了眼啊,错把仇人当亲人这么多年。 方老太太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几个仆妇扑过去跪在身前拉住她的手。 “老太太不要。”她们再忍不住哭道。 宋大掌柜叹口气。 “你,你这是何必。”他无奈的说道。 方老太太捶胸大哭。 “老爷,大郎,承宇,我对不起你们啊,你们死的冤啊。”她嘶声喊道。 屋子里一片哭声,悲悲戚戚。 “就是嘛,这是他自己的错,管我什么事。” 一片悲戚中独有君小姐淡然说道。 真是太欺负人了,一个丫头再也看不下去了。 “老太太,不是少爷的错。”麦冬噗通跪下来哭道,“是少奶奶,是少奶奶适才…适才逼着少爷又…” 作为一个未婚的丫头说出那种事实在是太羞人。 “做那种事。”她叩头在地上忍着羞喊道。 那种事?哪种事? 屋子里的人一愣,想到了适才进来时看到少奶奶的衣衫不整的样子。 不会吧。 方大太太一怔,停下哭伸手掀开了方承宇身上的被子。 元氏就站在她身旁趁机也看过去,看到被子下少年人光溜溜的身子…. 她忙收回视线。 方大太太离开前亲自给方承宇穿上的衣服,此时此刻看到场面顿时眼一黑。 “你,你…”她伸手指着君小姐,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人就歪倒下去。 元氏再次扶住。 屋子里再次乱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怎么就下得去手?”方老太太神情惊骇又悲愤的指着君小姐。 君小姐丝毫没有惭愧和惧意。 “我怎么了?我怎么不能了?他是我男人,我睡他天经地义。”她哼声道。 “没错,我家小姐怎么不能了?我家小姐和他睡才是天经地义。”柳儿紧跟着喊道。 宋大掌柜目瞪口呆,江太医也是如同见鬼。 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事。 屋子里嚷成一片,哭的喊的骂的,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真是胡闹!荒唐!” 宋大掌柜再也听不下去了喝道,拉住江太医拂袖疾步走了出去。 “一场闹剧!” …………………………………………………………… 方老太太期期艾艾带着几分羞惭再来到客厅时,那些管事们都已经走了。 “不走,难道也看一场闹剧吗?”宋大掌柜没好气的说道,“这是什么光彩事吗?” 方老太太涨红了脸。 “他二叔…”她喃喃说道,“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说着又垂泪。 “你说又能怎么办?难道方家真要绝后。” 宋大掌柜看着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大嫂,可是,承宇也是个人啊。”他最终长叹一口气,声音颤抖说道,“他已经很不幸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是啊,他是个人,他是个孩子,而我们都是真心真意把你当亲人,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还是不是人。 如此的诚恳,他对她们方家关怀备至,又不是那种敷衍的关怀,该严厉的时候很严厉,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好。 谁能怀疑这样的人是害她们的仇人。 就算此时此刻,方老太太也忍不住几分怀疑,怀疑自己想多了,猜测错了。 宋大掌柜今日的到来,江太医的到来,都只是个巧合。 方老太太的眼泪再次滴落。 她抬手掩面呜咽。 宋大掌柜再次叹口气,带着几分悲凉看向江太医。 “江大夫,承宇可能有办法解救一下?”他说道。 方老太太闻言满怀期盼哀求的也看向江太医。 江太医摇摇头。 “如果单是这药倒也可解,只是小少爷刚刚做了超过身体承受能力的事,已然精血耗尽。”他说道,再次摇摇头,“让少爷过得开心些吧。” 方老太太如遭雷击瘫软在椅子上,掩面放声大哭。 这哭声直到宋大掌柜走出门似乎还能听到。 “有劳江太医了。”他对江太医施礼,又带着几分为难,“今日的事,还请…” 今日方家做的这么荒唐的事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人,这是请他保密了。 四周站立方家的下人们神情感激又欣慰,这家里真是多亏了宋老太爷,江太医也笑了笑。 “宋掌柜说笑了,医者之责我还是有点的。”他说道。 宋掌柜再三道谢,吩咐小厮送江太医。 看着江太医离开,宋大掌柜才走上自己的马车,临上车前回头看了眼,带着几分哀伤摇摇头,上了马车再抬起头,脸上却是半点哀伤也无。 “叹汉室多不幸….”他摇着头拉长声调慢悠悠的低声唱道,“叹寡人不能保她命一条…纵然间有双翅也难脱逃,眼看着千秋业寡人难保,眼看着大厦倾风雨飘摇…” 而与此同时,赶退了所有下人,独坐在客厅里大哭的方老太太也收起了哀伤。 这算不算是任你机关算尽,天不亡我,所以送来了一个君蓁蓁。 老天开眼,论公道了。 ********************* 新的一周,大家工作学习都要努力!元气满满! ↖(^ω^)↗(。)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假夜难安 随着宋大掌柜和江太医的离开,暮色也笼罩了大宅。 夜色降临的时候,方家如往常一般安静。 负责查看各处灯火的两个仆妇在角落里相遇,一面查看灯油一面凑近。 “今天的事你听说了吗?”一个低声说道。 另一个则挤眉弄眼的一笑。 “何止听说,我可是亲眼看到了呢。”她低声笑道。 先一个仆妇顿时眉眼放光。 “快说说,快说说,少奶奶真的强了少爷,让少爷要精尽人亡了吗?”她低声说道。 那一个仆妇抿抿嘴,将手在袖子里揣了揣。 “我跟你说,当时我看到麦冬那个丫头站在…”她压低声音,刚说到这里,身后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两个仆妇吓了一跳忙转过身,见是一群护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爷们巡夜呢?”一个仆妇挤出一丝笑问道,便要让路。 那几个护院却没迈步。 “你们干什么呢?”为首的沉脸问道。 两个仆妇不由分开几步。 “我们看灯呢。”她们齐声说道。 护院冷笑一声。 “带走。”他一摆手说道。 两个仆妇骇然变色。 “大爷,大爷,我们怎么了?我们好好看灯呢,没有偷懒。”她们忙忙的说道。 但那几个护院不由分说架起二人就走,仆妇的叫喊声很快消失。显然是被堵住了嘴。 这样的事情在夜色里的方家到处都在上演。 一间小屋子里发出女子的尖叫,声音痛苦。 “小蹄子你还不说。”一个仆妇狠狠的说道,手里的皮鞭狠狠的甩了下去。 被绑在木桩上的丫头发出一声痛呼。 “妈妈。真是元姨娘叫我去找大太太的,我不是有意把少爷的事嚷开的。”她有气无力哭着说道。 “还嘴硬。”仆妇厉声喝道,才要再举起鞭子。 “行了。”方大太太的声音在后响起。 仆妇忙垂手应声是。 方大太太站起来,看了眼绑着的丫头。 “给她治好伤,送庄子上吧。”她说道。 总好过被卖出去。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丫头哭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方大太太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这一片院落灯火明亮,院子里外站的都是护院。 护院进进出出,不时的拎进来哭哭滴滴惊慌的丫头仆妇扔进一间间的黑屋子里。 方大太太看了一刻穿过一道月洞门就来到了一处灯火明亮的院落。 原来这里是方老太太的所在。 与以往不同。里里外外虽然依旧站着很多丫头,但却神情紧张,不似以前那般说笑自在。 看到方大太太过来忙一面通禀,一面打起帘子。 元氏战战兢兢的站在屋檐下施礼。 方大太太没有看她。径直走进去。 方老太太在窗边的炕上斜倚闭目养神。 “母亲。问不出什么,就是元氏让她去的。”方大太太说道,“元氏也说是她的疏忽,只是说让去通知我,没叮嘱她看着人看着场合,不要乱说话。” 方老太太嗯了声。 “随她怎么说。”她说道睁开眼,“我们又不是为了问出什么,只不过是找个由头把家里的人都清理一遍。” 方大太太应声是。 “今日的人抓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将所有的都清除,免得让他们疑心。”她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方大太太神情几分悲戚。 “母亲。宋二叔真的…”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对她竖目嘘声,方大太太不说话了。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人利用,现在的我们,谁都不信了。”方老太太说道。 方大太太含泪应声是。 “你不要难过,这是好事。”方老太太接着说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又聋又哑的被耍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摸到仇人面了,这难道不是高兴的事吗?” 方大太太点点头。 “是,我高兴的很。”她咬牙说道,“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宁愿明白死,也不想当个糊涂鬼。” 方老太太嗯了声。 “所以我们不怕,我们打起精神来。”她说道,“好了,家里的事由我看着,你就全心全意的看好承宇吧。” 想到承宇,方大太太不由泪光闪闪。 “君小姐说承宇这样真的没事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没有告诉方大太太承宇这情况是君蓁蓁故意弄出来的,当然解释了君蓁蓁并没有真的对方承宇强行那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相信承宇是被喂药延续后代那个谣言。 并且告诉了方大太太,君小姐说承宇被她用药掩饰了一下,所以看起来严重,过一段再用些药养一养就好了。 方大太太原本不信有药能把人变的像死人一样,且还能瞒过江太医这样的大夫,但又有方承宇这个瘫子都能站起来还能跟小丫头行房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不信都难。 “没事,你放心吧。”方老太太说道,“虽然这件事暂时看起来唬弄过去了,你也要小心。” 谁敢保证这些人万一不想再戏弄,直接动手杀人。 方大太太神情肃重的应声是。 这一次她绝不让儿子再受到伤害。 方大太太从方老太太这里离开,元氏忐忑不安跟在她身后。 方大太太这边苏氏带着方云绣三姐妹守着方承宇,看到方大太太回来,四人忙迎接。 “好了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方大太太神情疲惫的说道。 方锦绣想要说话,被方玉绣瞪了眼制止,苏氏也冲她摆手。 “太太累了,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苏氏说道,神情肃重。 方锦绣垂下头应声是,姐妹三人退了出去。 元氏小心翼翼的上前。 “太太你也早些歇息”她说道,伸手试探着去解方大太太的披风。 方大太太任她解去。 “你们也早些歇息吧。”她说道,又看着苏氏,“家里这几日要整顿一下,你看着点。” 苏氏应声是,施礼告退,元氏讪讪的也只得跟着退出来。 “没事吧?” 一出来,苏氏就问道。 元氏心有余悸。 “应该没事。”她说道,“我是真没有故意要乱嚷嚷少爷的事。” 苏氏点点头。 “太太和老太太是明智的,你放心吧。”她说道。 元氏拍着胸口。 “今天的事真是吓死我了。”她低声说道,“谁想到少爷会做出那种事,谁又想到少奶奶会做出那种事,没想到少爷不声不响的还挺倔,竟然装老实这么久,竟然玩了这么一招,真是蔫坏…” 苏氏瞪眼看着她。 “我看你是吓不死的。”她皱眉低声喝道,“你真想被赶出去吗?你以为太太舍不得你吗?” 元氏讪讪笑了,伸手在嘴上做个缝上的手势。 苏氏横了她一眼向前迈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方大太太的身影已经走到隔壁的屋子,那里安置着方承宇。 不知道醒过来没有。 ……………………………… 方承宇已经醒过来了,看着四周第一个感觉就是不习惯。 他原来是个认床的人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思绪都难平 其实也不能说这里不习惯。 方承宇从小跟着母亲住,五岁的时候要单独分院子住时发了病,方大太太亲自照顾,这样又跟着母亲住到了十岁。 十岁的时候他搬到了单独的院子住,算起来离开母亲这里也不过四年。 方承宇将头转向床外。 屋子里只点着两盏灯,但还是有些刺眼。 “承宇你醒了?”方大太太看到了,惊喜的走过来。 方承宇没力气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做出一个安抚的笑。 “没事没事,你别动。”方大太太说道,“要不要喝点水?” 她说着端起床头几案上温着的水杯,捻起棉棒,慢慢的沾着方承宇苍白的嘴唇。 不亲自照顾儿子也不过才三年多而已,她做起这些来还是很熟练。 他们是都搬到这里来了吗? 方承宇的视线向外看了看,屋子里只有两个丫头侍立。 应该不会,这时候必须分开他们,以示对君蓁蓁的惩罚和愤怒。 方大太太看到了他的视线。 “灵芝也在这里,我把她关起来了,就在咱们这个院子里。”她柔声说道,抚了抚方承宇的额头,“你放心。” 儿子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既然他有了喜欢的,那做母亲一定给他保护的好好的。 方承宇脸上浮现一丝笑,收回视线闭上眼。 果然很痛啊,跟这痛相比。他十分的怀念她的那个药浴。 夜色下的方家大宅并不安静,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君小姐。 君小姐被下令禁足,当然君小姐会不会遵守是另一回事。但仆妇丫头们对这边是避之不及了。 院落灯火通明但显得格外的冷清。 “她们要是敢欺负小姐,就去官府告她们。” 屋子里柳儿一边铺床一边愤愤。 君小姐已经洗漱过,一边散发烘干,一边听着柳儿絮叨。 “老爷为国为民尽忠,她们这个商户还欺辱小姐你这个孤女,就是不忠不孝。”柳儿说道。 这是君蓁蓁一直以来的信奉的理念吧。 大概小姑娘也是觉得不公平憋着一口气,凭什么自己就成了孤女。凭什么自己一个官家大小姐要沦落到依靠低贱商户的外祖母为生。 都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注1】 别说君蓁蓁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儿想不透,她这个皇亲贵胄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当初不知真相时父死母亡虽然难过。但想着是天命如此也,也能看得开。 后来皇帝说要将她嫁给陆云旗,姐姐很是担心,她心里也暗自叹息是否是良人。 没想到成亲后陆云旗对她千般好万般敬。好的她挑不出一点不是。 就算此时再想。也挑不出。 君小姐低下头,看着身前垂下的青丝乌发。 她那日骗他出门,然后自己只身携刀闯入皇宫,事发临死神魂散乱之际似乎听到他的声音。 他还是追来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来得及在自己身上补上一刀,好抢一个功劳,或者弥补一下看守不力之罪。 一瞬间那些苦辣酸甜前情都涌上心头,忽觉得身子一冷,就好像大汗淋漓后寒风刺骨。 “小姐头发干了。早些睡吧。”柳儿说道。 原来是她端开了烘头发的火盆。 君小姐对柳儿一笑。 “你也睡吧,休息了好。我们才有精神。”她说道。 柳儿点点头。 “就是这样,我们才不怕她们呢。”她义正言辞说道。 君小姐抚了抚她的头。 “是,我们不怕。”她说道。 ……………………………………………………………… 方家清理了一批丫头仆妇,这些人都是因为非议主人,乱传谣言,被装了好几车都送到了庄子上看管起来。 因为涉及的人数太多,自然惊动了盯着方家的那些人。 “十几个都是安插的眼线,会不会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小小的茶室里,屏风后有两人对坐着,一面斟茶一面说话。 “如果是惩罚,卖了就是了,为什么要弄走关起来,不是要暗地里杀掉吧。” 斟茶的人闻言笑了。 “怎么可能卖掉,除非割了舌头卖掉,要不然方家的这丑事可就传遍了。”他说道。 想起方家的事。 “也是怪可怜的,一家子都走火入魔了。”先前的人感叹道。 茶室里安静一刻,旋即爆发出二人的大笑。 “真是太好笑了。”一个人说道,“可惜的是,这一次方少爷命不久矣,玩不了多久了。” 另一个则摇头。 “不急不急,少爷没了,还有小姐们呢。”他说道,“三个小姐呢,足够她们走火入魔的折腾了,比起瘫子少爷,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肯定更热闹更好玩。” 涉及到娇滴滴的小姐们,这个好玩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茶室里再次发出一阵低笑。 “确认那个瘫子没救了吗?”一人轻咳一声。 “确认了,在江太医面前可没人能说谎。”另一人答道,“也就这两三个月了。” “那好。”这人站起来,“就看着方家自己好好的玩这两三月吧。” 另一人并没有起身相送。 这一人绕过屏风,转出来的那一刻将大大的兜帽遮盖在脸上,掩住了面容拉开门左右看看疾步而去了。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有伙计拎着茶水走进来。 “太爷,还要茶吗?”他看着屏风后的身影恭敬的问道。 屏风后的人嗯了声。 店伙计便忙拎着茶水走进去,日光透过竹帘子照在进来,将临窗而坐的老者身上分割出一道道的条纹。 老者神情肃穆,带着几分刻板的不怒自威,正是宋大掌柜。 店伙计刚要倒茶,宋大掌柜忽的发现什么抬手制止。 “这是什么茶?”他问道。 “太爷,这是新来的上好的茶”店伙计说道。 “太贵了,换最普通的就行。”宋大掌柜说道,“谈完生意了,不用这么好的茶了。” 店伙计有些哭笑不得。 “太爷,您自己也可以喝啊。”他说道。 宋大掌柜肃穆这脸摇头。 “哪有我自己喝的道理,这是要记在票号账上的。”他说道。 德胜昌为了招待大顾客,在城中有名的茶楼酒肆设了挂账,管事们掌柜们都可以在这里谈事应酬。 德胜昌并不严查是谈事情了还是管事掌柜们自己消遣了。 就算是他们自己消遣了,对于德胜昌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但最为德胜昌第二号人物的宋大掌柜却从来分得清清楚楚。 店伙计显然早就听说宋大掌柜的规矩,无奈的笑着应声是。 “我去给您换普通的茶水来。”他说道。 宋大掌柜这才点头。 “待客人来了,你再给我换好的。”他叮嘱道。 店伙计笑着应声是退了出去。 “宋太爷可真是个…”他在门外摇摇头自言自语。 …………………………………………… “宋运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的方家,君小姐也正问方老太太。 提到这个人方老太太的神情复杂,悲愤又痛苦。 “他是个很严苛的人。”她说道,“这严苛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 “你知道他是德胜昌的大掌柜,但他的子女后辈没有一个涉及德胜昌生意的。”方老太太说道。 说起来人人奋斗努力,除了自己过好日子,更是为了子女后辈们。 多少人没有关系还想尽办法要把子女后辈塞进德胜昌。 而最近水楼台的宋运平却不仅不摘这个月亮,反而把孩子们都赶走。 ***************** 【注1】:《锁麟囊》唱词 超喜欢这个剧哦,当初谢柔嘉对谢柔清说你赠我一身衣我还你一生依,就是念着薛湘灵那句分我一只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感谢小马?宝莉莉丝、青菜书虫子、木木禾子打赏和氏璧。 真是太感谢大家的捧场了,谢谢,谢谢。 O(∩_∩)O~~(。)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说不一定无心 “他养着一大家子人,还有他兄弟几个孩子,他是阳城本地人,卖力气的苦力,当初偶尔被你曾外祖父雇佣推车,有一次赶夜路遇到狼群,是他不顾被狼咬伤,冲进狼群两次把你曾外祖父和外祖父背着逃了出来。” “当初与你外祖父义结金兰,你外祖父把德胜昌分给他三股。” “他虽然接受了,但却要求这三股只是他的,待他百年之后不传与子孙,而是归还给德胜昌。” 说到这里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叹口气。 “他这话不仅是说说,而是几十年的做到了,一个人装一时可以,装几十年始终如一,真的是…” 真的是让人难以怀疑。 君小姐笑了笑。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个人对自己如此苛待,可以说他是个真人,但也有可能他图谋更大。”她说道。 比如齐王。 当初父亲说自己身子不好,愿意将皇位让给齐王,结果齐王哭着求皇帝让自己外放,连夜离开京城,五年没有踏入京城一步。 是皇祖母想念他,父亲也连连写信请求,他才回了京城一次,但只待了几日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人人都称赞他谨守本分,就连父亲也说他对自己太苛刻。 但结果呢。 苛刻的齐王在离开京城十年后第二次归来就成了京城的主人,成了这天下的主人,且名正言顺。 他是被逼的是无奈的。恶名由皇祖父担了。 这与方家倒是很相似。 将来方家的子嗣死光了,产业落入宋运平手里,大家也只会感叹是方家曾老太爷作孽被上天诅咒断子绝孙活该。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我想说的是。这几十年他如果真要对德胜昌觊觎的话,有无数的机会。”她又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 “机会,是机会,但结果呢?那如果他这几十年真表现出来觊觎了,能成功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眼神闪烁。 “那谁知道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就好像现在。他其实也是在试试。”她说道,看着君小姐,“但看来。也不一定能成功了。” 那就是如果宋运平真的早早暴露觊觎的话,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所以宋运平才会这样徐徐图之。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追问方老太太为什么这么笃定宋运平如果暴露的话不能成功。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信会是他。”方老太太说道,放在扶手上的手攥紧。“除非亲耳听到他说。” 君小姐嗯了声。 “你会听到了。”她说道。“外祖母,先做好准备吧,这场仗不一定好打,毕竟还有很多事很多人看不到。” 是啊,不知道是宋大掌柜一人所为,还是另有同谋,不知明的暗的还有多少人盯着挖好了陷阱等着。 她们一群妇孺老幼,将要面对的是凝聚十几年的血海深仇。 方老太太握紧了扶手。神情凝重而悲戚。 君小姐想了想。 “我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在此一举了。”她又说道。 听到她说到过好日子。方老太太忍不住笑了。 想到她当初从宁家退亲回来后说出的那些话,那时候听起来是孩子气又荒唐可笑,现在都一一应验了。 承宇的病真的好转了,而仇人也初露出水面。 日子一步一步的好转了。 本来很悲愤压抑的情绪被这一句话驱散了。 “是,你放心,为了让你将来有所依仗背靠大树,我一定会做好准备打赢这场仗。”她笑着说道。 走出了方老太太的屋子,焦急不安等候在外的柳儿忙迎上来。 君小姐告诉她说要向方老太太服软,所以让柳儿留在外边,免得方老太太以为她们主仆是来寻衅的。 柳儿虽然觉得小姐委屈,但韩信还忍过胯下之辱也就释然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柳儿担心的问道,“小姐你有没有受委屈?她有没有打你?骂你?” 君小姐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怎么会,我怎么会受委屈。”她说道,“只是委屈柳儿了。” 柳儿有些不解。 “我没有受委屈啊。”她说道。 委屈你被纵容着鼓动着恶言恶行被人当恶人。 “委屈你跟着我被这么多人讨厌。”君小姐说道,看了看四周。 见她看过来,四周丫头仆妇们忙收起不满的视线垂下头。 柳儿扫了眼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不屑的撇撇嘴。 “她们讨厌我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又不喜欢她们。”她说道,“我才不在乎呢,只要小姐不讨厌我就行。” 君小姐笑了。 “那我们就共进共退,一起被讨厌,一起被喜欢。”她说道。 得到方老太太吩咐跟着走出来的仆妇一脸无语的神情。 到底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还是对这个外孙女包容。 由她引路带着君小姐主仆来到方大太太的院落,看到君小姐主仆,里外的仆妇丫头都神情戒备。 “是老太太让少奶奶来给太太认错的。”仆妇说道。 听到这个丫头们也不好拦着,只得报进去。 方大太太做出一些无奈的神情后便让君小姐进来了。 为了不让君小姐认错求情太过于难堪,丫头仆妇自然都退避了。 方承宇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抚上额头。 这不是母亲的手。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 那个女孩子正俯身低头认真的端详他。 “昨晚睡得不踏实,看起来很难受,蓁蓁,承宇真的没事….”方大太太正不安的询问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方承宇睁开眼,顿时大喜,“承宇你醒了。” 方承宇垂目嗯了声。 “你觉得怎么样?好点吗?”方大太太忙伸手抚着他的肩头询问。 “好多了。”方承宇低声说道。 额头上的手移开了。 “还得再过两天。”君小姐说道,“这几天的药我已经写好了。” 方大太太伸手接过。 “我会亲自熬亲自喂。”她低声说道。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起身往外走,方大太太想到什么跟了去。 方承宇转过头,看到方大太太拉住君小姐。 “蓁蓁,灵芝的事,你不要生气。”她低声带着歉意和不安,“我知道他是故意的,结果闹出这事,你放心,他不是真的喜欢灵芝…” 君小姐笑了。 “舅母,虽然他做出这件事差点闹出乱子,但结果也还不错。”她说道,“就是他受些罪。” 说到这里她看向方承宇这边。 方承宇转过头闭上眼。 “….但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君小姐说道。 方大太太松口气。 “那你要不要强横的搬进来?”她问道。 按照君小姐的性子这样做也很正常。 方承宇睁开眼。 “灵芝还在这里,我搬过来,不合适。”君小姐说道,“我可以每天都过来服侍太太和少爷。” 方大太太想了想含笑点头。 “这样更好。”她说道。 而与此同时方云绣三姐妹在方大太太的院落门外停下脚,看着靠着门明显装出老实样子的柳儿。 丫头在外边装老实,那主子在里面装老实吗? “她怎么来了?不是禁足了吗?”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方玉绣看她一眼。 “这不跟你一样嘛。”她说道,想了想,“不,她不如你,你禁足的时候跑出家门,她只是出了院门。” 方云绣没忍住笑了,方锦绣瞪她一眼。 “现在你还开玩笑。”她说道,“这什么时候了?” 方玉绣绷住脸。 “是啊。”她说道,看着院门,“她这样害承宇,母亲因为长辈的身份不能奈何她,我跟她是同龄人,我打她一顿最多被人说小孩子胡闹,我一定要替承宇替母亲出这口气。” 她说罢抬脚就像内冲。 方云绣吓了一跳忙要伸手,方锦绣已经抓住了她。 方玉绣将抬起脚的慢慢的放下,转头看方锦绣。 “干吗拉住我?”她一脸不解的问道,“你舍不得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些事不提 方锦绣绷着脸甩开她的手。 “你去吧你去吧。”她说道。 方玉绣抿嘴笑了,挽住她的手转身迈步。 方云绣虽然有些不解,但一向听从姐妹们没有犹豫跟着走。 方锦绣跟着方玉绣走到一间小亭子里坐下来,丫头们被打发去取茶水点心,只留姐妹三个说话。 “你们是都相信她没有害承宇吗?”方云绣问道。 方玉绣看了眼方锦绣,方锦绣神情有些恼怒。 “我是相信的。”方玉绣不再逗方锦绣,收回视线整容说道。 不待方云绣询问就主动回答。 “因为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蠢。”她说道。 方云绣认真的听着她说话,方锦绣也转过头来。 “她也是有名的蠢。”她嘀咕一声。 方玉绣没有理会她。 “她既然要得少奶奶这个位置,如果真的谋害了小弟,就算有祖母相护,母亲怎么会饶了她。”她柔声说道,“她是个聪明人,这个坑她不会跳的。” 就好比对付左艳芝,那些浅显直白损己的事她不会做。 方云绣点点头,看向方锦绣。 方锦绣被她的看的再次绷脸。 “是,我也不觉得她会做这种事。” 就在方云绣和方玉绣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方锦绣闷声闷气的开口了。 方云绣和方玉绣摆正神情认真听,不敢露出半点调笑。唯恐惹恼了她。 “倒不是因为她蠢不蠢,而是,如果她真要害人的话。”方锦绣说道。停顿一刻,“她有很多机会。” 比如在缙云楼,她拍倒了她要喝的加了药的茶水,面对林主簿她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 或者说她跟方承宇不一样,不害她不一定不会不害方承宇。 但是她的目的是霸占方家,如果她连方承宇都不在乎都要谋害。那她们这些姊妹更不值得在乎,除掉更好。 姐妹三个沉默一刻。 “在缙云楼的时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林小姐的事原本是为了她安排的吗?”方云绣想了想问道。 林瑾儿被林家送进了家庙。虽然对外称恶疾,但与人在缙云楼私会的事还是私下传开了。 不过话题没有那么不堪,男方也不是个乞丐哑巴,而是说某个远亲。读书人之类的。 但这对于林家来说也是不可容忍的。他们门风严正,决不允许家中有这种不守妇道的子女,所以林小姐被送去家庙了。 对于阳城人来说大多数都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方家姐妹当然不会真信了。 方锦绣从来不谈缙云楼那日的事。 此时听到姐姐问,她沉默一刻。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进去之后,她就跟着林小姐出去了。”她说道,“你们也知道。我就是赶她们一起,所以没跟着。再后来就是看到她下场投壶,然后就是林小姐事发。” 方玉绣笑了笑。 “你们知道林小姐打算怎么把她哄进那间屋子吗?”她说道。 方云绣和方锦绣都看向她。 这个问题林主簿在缙云楼也问过,君蓁蓁听到后提出单独和他说。 “林小姐说,宁十公子要见你。”方玉绣说道。 方云绣和方锦绣面色惊讶。 “真的吗?”方云绣问道。 方玉绣抿嘴一笑,看着端着各色茶点而来的丫头们。 “除了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她们还能想出些什么。”她说道。 丫头们进来,忙而不乱的在桌子上铺上锦垫,斟茶摆盘碟。 方云绣接过茶慢慢的喝了口,用帕子擦了擦嘴。 “不可否认,这些事也是百试不爽。”她说道。 “只可惜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不可信的事了。”方玉绣含笑说道,“对不信的事,自然是防备。” 方锦绣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为丫头们在场,而是想到了一件事。 不对,是两件事。 她两次都对君蓁蓁说了这句话。 宁公子要见你。 一次是在半夜,一次是在野外。 比起在白日里热闹的缙云楼,说出这种话才更让人怀疑和戒备。 但是君蓁蓁却只是神情惊讶,还是毫不犹豫的跟她去了。 她是无所畏惧呢还是信任? 她要害自己有很多机会,自己要害她,也是有很多机会的。 哪来的就这么… 方锦绣咬了咬下唇捏起一块点心嘎吱咬了口。 方玉绣看到她的沉默,了然一笑没有询问。 姐妹三人对坐安静喝茶,忽的听的有笑声传来,抬头看去见是君蓁蓁和柳儿从一旁的路上走过。 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她们也看过来。 柳儿虽然还想继续笑,但想到小姐叮嘱她虽然不一定是要讨人欢喜,但至少不要给人讨厌的把柄。 说好了是认错哄过方家的人,那就要做的像样子一些。 柳儿垂下头乖巧的对着这边的三位小姐施礼。 方云绣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她一向温和,主动对君蓁蓁施礼打招呼。 方玉绣和方锦绣只是站起来没有动作。 君小姐对她们还礼没有说话带着柳儿走过去了。 “怎么这么高兴啊。”方玉绣说道。 一旁的丫头听到了忙上前。 “二小姐,我适才去厨房取茶点时听说太太原谅少奶奶了。”她说道。 方云绣三姐妹都看向她,没有说话。 “大概是怕她再闹,要不然更是对少爷不好。”另一个丫头说道,“少奶奶提出要接少爷回去。” 此言一出四周的丫头们顿时惊声不断。 “别担心别担心,太太没同意。”那丫头忙接着说,“只是允许她每天去探望服侍少爷一下。” 丫头们这才都松口气。 “行了不要说她了。”方锦绣不耐烦的说道。 少奶奶这个话题对三位小姐来说的确不是什么愉悦的话题,丫头们都噤声不语。 “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小姐们不如去那里转转。”一个丫头提议。 三月过半春光明媚天气越来越暖,草木盈绿,花园里的景色已经开始怡人。 而此时的京都则已经是花团锦簇了。 坐在京都玄武湖旁的四层高楼上,放眼望一片繁华,人群如潮,樱花如云。 楼上的年轻人们都换了春衫,简单的素色的布袍,但能坐在一盏茶就要十两银子的清风楼里自然不是普通人。 宁云钊已经倚栏许久了,手里的握着的茶杯都凉了。 “想什么呢?”身后的同伴们笑道,“难不成看到哪位美人失魂了?” “吴潇潇姑娘最爱樱花,该不会是她适才从楼下经过了吧?”一个公子说道。 吴潇潇是京城青楼的红姑娘,在教坊司中曾当选花魁,有貌有才备受追捧,也是年轻公子们聚在一起必不可少的话题。 但此时这句话说出来,有人噗嗤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呛的咳嗽连声。 “云岭,你这是急色吗?”大家不解的问道。 宁云岭用手拍着胸口,看着转过头来的宁云钊。 “没事没事。”他说道,憋着笑,“就是想起家乡的一个笑话了。” 公子们自然要询问是什么笑话,宁云岭却摆手不说。 “云钊你到底看什么呢?站了好半日了。”有人便继续转头看宁云钊。 宁云钊笑了笑,看了眼外边的樱花。 “不知道阳城的花都开了没。”他说道。 花再好也没有什么可惦念的,公子们眉眼几分讶异,值得惦念的不是花的所在就是跟花有关的人。 “原来云钊是想家了。”有人笑道。 “想家很少见,该不是想念意中人了吧。”更有人笑道。 宁云钊皆笑而不语,转头看着楼下忽的神情一凝。 “怎么?真有美人经过了?”其他的公子们笑道。 宁云钊没有笑,视线看着楼下。 “那就是陆千户吧。”他说道。 陆千户? 姓陆的人很多,做到千户职位的人也很多,但在京城陆千户这三个字却只代表一个人。 锦衣卫镇抚司掌刑千户陆云旗。 虽然是个男人,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就跟红牌吴潇潇一样,也是京城常被谈论的人物。 在场的公子们忍不住都起身走过来扶栏向下看去。 **************************** 感谢腾讯夕颜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投票。 这段剧情是个连贯的大剧情,(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鸿一现 如云的樱花下,如潮的人群正如潮水般退开。 在一片花红柳绿中,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人沿街而行。 纵然日光明媚,花开正红,随着这些人的出现,一瞬间似乎乌云遮住了太阳,让整条街都变得阴寒。 就在这队人马的中,一个朱红身影成为所有人的视线的焦点。 马上男子身形如松。 他的年纪约莫二十三四,衣衫如火,面色如瓷,双目如墨,身材高大,但却显得有几分单薄。 或许是他那略有些苍白的面容的缘故,就像常年躲在暗处不见阳光。 尤其是他的脸如同凝蜡,半点笑容也无,那双眼明亮却又阴暗,似乎看着眼前又似乎空无一物视若不见。 他的样子就如同大家想象的那样,虽然英俊但却诡异,就像一条蛇,看到便觉得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他做的事是暗中窥探,而他的人也很少出现在人前。 当初籍籍无名时是这样,后来突然一步青云也是如此。 此时很多路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就连楼上的宁云钊也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以前跟着叔父进宫时只曾远远的看到一个背影,那时他独立在一座大殿前,隐没在阴影里,看上去就像一条孤行的狼。 “这个肉腰刀竟然出门了,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一个公子低声说道。【注1】 他适才说话的声音很大,笑声也很大。但此时却如同唯恐惊了天上人一般不敢高声语了。 没有公子回答他的话,大家的视线都看着街上这队人马。 那队人马却没有疾驰而去,而是停在一个茶棚前。 茶棚里原本的客人都早就跑光了。茶棚的主人战战兢兢颤抖着上前迎接。 “他是要赏樱吗?”宁云岭皱眉说道,“真是稀奇,他还有这雅兴。” 宁云钊看着陆云旗下了马走进了茶棚。 护卫们在茶棚四周散开握刀肃立,茶棚挡住了其内的景象。 街上的人重新开始走动,比起先前的肆意轻松神情动作大家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就连不懂事的骑在父母背上的孩童都停下了哭闹。 宁云钊等公子们也都收回视线。 “真是扫了雅兴。”有人低声说道,招呼大家。“咱们也散了吧。” 宁云钊没有异议,一行人便下楼,宁云岭在后拍了拍他。 “十哥你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宁云钊有些不解。 “我怎么了?”他问道。 宁云岭审视他。 “你这次回来后一直没精神。颇有几分…”他说道,一面想着合适的词句描述,“颇有几分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他的话没说完,宁云钊就呸了一声。 “你小子。”他撇了一眼。“最近到底读的什么书。” 宁云岭嘿嘿笑了。 他当然不信宁云钊会真的是对女子有相思。 “不过你这次真想家啊?是不是感念燕燕妹妹要出嫁了?真是时光如水。似乎一眨眼这些小屁孩子都长大成人要各奔东西….” 他搭着宁云钊的肩头一面下楼,一面感叹。 “…你案头摆着的那盏灯笼是燕燕给你的吧,你以往没从家里带过这些琐碎小物…” “今年过年不回去,燕燕明年出嫁,我们正好大考结束,你挣个状元回去给她送嫁,那真是增光添彩。” “不过到时候估计没人看新娘新郎,都看你这个状元郎了。” 宁云钊的脚步微微一顿。 状元郎吗? 那。她也会来看吗? 她现在在做什么? ………………………………………………………. 君小姐迈上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着太太院子里的一株花树。 已经四月了。家里的花树都要盛开了。 “少奶奶,请进。” 门前两个丫头打起帘子恭敬的说道。 灵芝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见到那个女子正身姿柔美的走进太太的屋门。 不过她知道少奶奶不会在里面待很久,最多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脚步声从一旁传来,灵芝忙收回视线在炕上坐好。 门被推开,一个仆妇拎着食盒进来。 “灵芝姑娘吃饭了。”她含笑说道。 虽然已经被关了一个月,但大太太却没有按照少奶奶的说的发卖了她,而且还吩咐了衣食不得苛待。 可见太太不会为难她。 毕竟是少爷喜欢的人,当年少爷喜欢的一条狗,太太还几乎供起来呢。 算不上丰盛但却精美可口的饭菜被一一摆在几案上。 “少爷怎么样了?”灵芝坐过来没有拿起碗筷,而是问着每日都会问的话,一脸的担忧不安。 “少爷还好,醒过来的时候长了。”仆妇说道,“看起来也有些精神了。” 灵芝垂泪。 “都怪我。”她哭道,“要不是我少爷也不会这样。” 仆妇已经见惯不怪了,将汤羹给她盛上。 “这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怪少奶奶,就是一般人那么短的功夫做两次也要累个半死呢,更何况咱们少爷这样才好的。” 她是个已婚的婆子,说起这些事来粗鄙又随意。 “没当场死过去就是不错了。”她说道,将汤羹递给灵芝。 灵芝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闻言面色发红低着头接过碗,才要再次表达一下不安和难过,汤羹的香气扑鼻。 这是花胶猪手,浓浓密密,最能养颜,府里丫头们都爱吃,也是她最喜欢吃的,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吃随时都能吃。 她在这里倒是吃了不少,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汤碗闻着这香气,只觉得恶心。 或许是被关在屋子里坐的太久了。 不能恶心,那岂不是糟践了太太的好心。 她抬起头想对仆妇含羞感激的一笑,刚一抿嘴,就觉得心里翻江倒海,无数的东西涌上来,来不及张嘴就喷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仆妇没反应过来被溅了一身,发出惊叫。 这可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 这个小蹄子… 灵芝却没有跟她道歉,扶着炕桌呱呱的吐起来。 “哎呦姑娘,你怎么了?”仆妇只得捏着鼻子问道,“哪里不舒服?” 灵芝吐完一阵,只觉得头晕眼花,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我没事。”她扶着炕桌说道。 刚说完就再次弯身吐起来。 仆妇受不了屋子里的气味,又想着这灵芝是太太吩咐善待又是少爷喜欢的丫头,便忙抬脚出门。 “灵芝姑娘你别怕我这就去禀告了太太给你请大夫来瞧瞧。”她飞也似的出了门。 ************************************* 注1:肉腰刀:唐代宰相李林甫嫉妒贤能陷害忠良,人称肉腰刀,后以肉腰刀指阴谋陷害他人的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假戏真做 仆妇在方大太太这里探头探脑,方大太太从窗户里看到了。 家里的丫头仆妇已经换了快要一半了,不似先前那么多阳奉阴违的。 君小姐来这里,外边竟然还有仆妇来探头而没有被门外的丫头赶走,可见是一定有不被阻拦的事。 方大太太看了眼君小姐。 君小姐正温柔的给方承宇喂药,就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小媳妇。 门外的丫头神情犹豫的打起帘子进来了。 有君小姐在,承宇这边不会有事。 方大太太转身走出内室。 “怎么了?”她低声问道。 丫头上前低声。 “严妈妈说,灵芝有些不舒服。”她说道。 虽然声音已经低到方大太太都几不可闻,但丫头还是有些害怕的看了眼内室里的君小姐。 君小姐正俯身为方承宇擦去嘴边的药渍,一面低声的说什么,专注的看着方承宇,丝毫没有分心。 方大太太微微皱眉。 这些日子因为承宇不时的提起灵芝,还闹着隔着窗户见了灵芝的确还在才放心,她不得不对灵芝关切一点。 就是因为许诺等再过几日就让灵芝来身边伺候,方承宇才同意让君蓁蓁每日来眼前。 灵芝要是真有个不好,承宇这边就不好交代了。 “去找万医婆给她看看。”她低声说道。 万医婆是方家老太爷那时候就养着的,原本是皇宫里的医女。当初到年纪放出来时花了大价钱抢到的,算起来在方家也有二十多年了,家里都是女人。养着这样一个医婆很是方便。 丫头应声是忙去了。 方大太太又走回室内,君小姐正将方承宇扶着半靠坐起。 一个月的煎熬过去,方承宇虽然还身子无力,但不会疼痛了。 “母亲,这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家里的事也多,不如让少爷搬回去吧。”君小姐说道。 这种话每隔几日就会说一次。方大太太不以为意,按着准备好的那些话回答。 “要是让灵芝来伺候我,我就搬回去。”方承宇先开口说道。 方大太太一怔旋即着急。 “承宇别胡说。”她说道。 君小姐果然已经拉着脸甩开手站直了身子。 “那你就别搬回去了。”她说道。“就在这里跟那小蹄子白头偕老吧。” 说罢转身就走。 方大太太冲方承宇点了点手指,忙追上君小姐。 “蓁蓁,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个病人。”她柔声劝道。 君小姐已经走到了门外。看着拉住自己的方大太太。 “舅母。我已经够宽容了,那个小蹄子你养着我没说什么,可是你让我独守空房就太过分了。”她说道。 院子里站着的丫头们都垂头。 这怎么是大太太让你独守空房?当初你嫁给少爷的时候难道就不知道这个结果吗? 看到君小姐翻脸,原本跟大太太的丫头说笑的柳儿立刻也拉了脸冲过来。 君小姐没有给她效力的机会,已经先甩手走了。 柳儿对方大太太瞪了瞪眼这才跟着走了。 方大太太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你说你惹她干什么。”她嗔怪道。 她知道自己和君小姐在演戏,儿子可是不知道,总是惹怒君小姐怪不好的。 方承宇半坐着神情平静。 “时间也差不多,都要一个月了。”他说道。“我烦了。” 烦什么?烦她天天来了? 方大太太才要说话,门外有丫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太太。太太,万医婆来了。”她说道。 方大太太有些生气。 这婆子越老越不懂事,有什么事给丫头说一声就是了,还跑来干什么。 承宇这么聪明,引起他怀疑可怎么办。 “万医婆来做什么?母亲你不舒服吗?”方承宇已经问道。 方大太太对他安抚一笑。 “是,不过没事,我只是有些睡不好。”她说道,“我去看看。” 说罢就疾步出去。 方承宇微微勾了勾嘴角,闭上了眼。 方大太太还没迈出去,万医婆已经颤颤巍巍的进来了。 “太太太太。”她喊道,“那个丫头….” 那个丫头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方大太太吓得忙伸手掩住她的嘴,不顾万医婆的呜呜将她拽了出去。 “小声点,喊什么喊,少爷才好一点。”她低声喝道。 万医婆神情激动。 “太太,大喜事,大喜事,少爷太厉害了…”她说道。 她的话颠三倒四,方大太太皱眉。 “到底怎么了?那丫头怎么了?”她说道。 万医婆一把抓住她的手。 “太太,灵芝有了。”她说道。 方大太太愣了下。 “有什么了?”她呆呆问道。 万医婆张开掉了几颗牙的嘴笑了。 无怪方大太太这反应,这种事无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太太,少爷有后了。”她说道,“太太您要做祖母了。” 方大太太呆呆看着万医婆。 她心里呵呵两声。 她的耳边敲锣打鼓一片。 她的眼前也有人乱走乱跑。 她似乎看到自己站在方老太太身前。 “母亲,你说她会不会一击即中啊?” 真的,中了。 老天开眼了。 承宇有后了。 方家不会断子绝孙了。 方大太太眼一黑人就软软到了下去。 “太太太太。” ………………………………………………… 看着有丫头们向大太太那边跑,君小姐停下脚。 “她们干什么呢?你看,两个姨娘也去了。”柳儿说道,“肯定是又凑在一起商量怎么欺负小姐你呢。” 君小姐笑了笑。 “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说道,又停顿下,“但愿她的贪欲不灭。” 什么时间差不多了什么贪欲?柳儿不懂,但没有再问。 而此时坐在炕上一脸惊魂不定的灵芝也正喃喃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这是适才万医婆说的话,在摸上她的脉,问了她的小日子来了没有之后。 灵芝的手不由放在腹部,眼神惊惧。 这怎么可能… 可是自己的小日子真的没来,而且万医婆虽然不能说医术高超,但对于女人的那些事还是很拿手的。 方家是没男人没有子嗣的事,但阳城很多人家妇人们怀孕生子调养都来请万婆子。 这二十几年这阳城不知道多少人都是万婆子接生的。 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老太太你慢点。” “太太你仔细脚下。” 那是大太太和老太太过来了。 灵芝咬住下唇。 这事可就大了,不知道少爷…. “灵芝。” 门被推开了,方老太太第一个冲进来,身后紧跟着方大太太,还有元氏苏氏一干人。 灵芝忙起身要行礼,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已经抢着扶住她。 “灵芝,你真的,真的有了吗?”她们异口同声问道。 少爷没有说。 少爷默认了。 是少爷要她这样做的,与她无关。 灵芝身子发热攥紧了手。 “太太,老太太。”她带着几分羞涩垂下头,声音软软,“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才说完这句话,就伸手掩住嘴,转身干呕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不容轻率 闲杂的丫头仆妇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要紧的人,但这屋子里还是显得很狭小。 这原本是个用来让回事的仆妇歇脚等候的屋子,所以并不宽敞。 那些污秽之物已经清理干净了,并没有气味熏人。 方大太太才挨到炕沿,就又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 坐在凳子上的灵芝也忙站起来。 “你快坐下。”方大太太忙说道。 灵芝神情讪讪。 “奴婢怎么敢。”她怯怯说道。 在老太太和大太太面前,连仆妇都最多能赏个小几子坐,她一个丫头更是没有坐的资格。 “让你坐你就坐吧。”坐在炕上的方老太太说道。 方大太太对她笑了笑。 “坐吧。”她柔声说道,看着灵芝坐下,“你觉得怎么样?” 灵芝红着脸垂头。 “也没什么,就是想吐。”她说道。 她说着感觉就真的来了,掩嘴扭头,金钏灵敏早就站在痰盂前,察觉她的动作立刻一步迈过来。 灵芝对着痰盂呕了一刻酸水才好些。 方大太太早就又站起来,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又是焦虑。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她重复说道。 元氏抿嘴笑了。 “太太,你是生养过的人,你别紧张。”她笑道。 方大太太想笑又想哭。 “都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还记得。”她说道。 看方大太太这样。丫头仆妇们都想笑又很理解。 对于方大太太来说,自己的儿子有后,比别的母亲更为激动。 方老太太却是神情不见悲喜。反而若有所思。 “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她问灵芝。 灵芝认真的想了想。 听说妇人有孕的时候会嗜睡乏力。 “并没有不舒服。”她低着头羞怯的说道,“就是这一段有些犯困,睡的多一些。” “是啊是啊。”负责照料灵芝的严妈妈忙跟着说道,“我还说姑娘是春困呢,也没多想。” 她的神情也是很激动。 这可是坏了少爷的孩子啊,这可是方家唯一的香火啊。 这灵芝可是一步登天了。 原本还觉得照顾这么一个丫头是个鸡肋的差事,现在看来可是个大运气。 “也就今日吐了。吐完了就没事了。”灵芝接着说道。 “万妈妈,以后灵芝的饮食起居就有劳你了。”方大太太说道。 万医婆还没答话,方老太太轻咳一声。 “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下。 “老太太。您这是不信我的手艺了。”万医婆有些不高兴。 “不是我不信你,我年轻的时候见过有人假孕。”方老太太说道,看了眼灵芝,“有些想要孩子的妇人想的多了。身体就依照她的愿望做出了反应。也有脉象也吐也睡,只不过最后都是假的。” 灵芝神情顿时不安,站起身来。 “奴婢不敢乱想的。”她颤声说道。 “哎呀老太太那种事我也见过,逃不过我的眼。”万医婆说道。 方大太太也有些迟疑。 元氏则带着几分赞同点点头。 老太太这反应就对了,毕竟这事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 “这是承宇的孩子。”方老太太一拍桌子接着说道,“容不得轻率。” 方大太太忙收起迟疑郑重的应声是,万医婆嘀咕两声也不说话了。 “母亲,那我去请大夫。”方大太太说道。 方老太太制止她。 “你把家里这些人看好。这事管好,别让她们胡乱嚷嚷。”她皱眉说道。目光在屋子里一扫。 元氏和苏氏看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神情有些不安。 “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让我来办。”元氏含笑先开口。 苏氏没有说话。 “你去找二老太爷。”方老太太说道,“把事情给他说一下,让他找个可靠的大夫来。” 元氏爽快的应声是,转身就出去了。 方老太太从炕上下来。 “灵芝你照看着。”她对方大太太说道,“让承宇搬去我那里吧。” 方大太太愣了下。 “不用的,我能照看过来。”她说道,又看着苏氏,“她也是生养过孩子的,能帮忙。” 苏氏这才点点头。 “请太太吩咐便是。”她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那你也忙不过来。”她说道,神情意味深长,“马上就要面临很多事。” 方大太太心里咯噔一下。 可不是,哪个害他们的凶手还没找到呢,如果得知灵芝怀孕了,肯定会出手。 她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 “是啊,蓁蓁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闹。”她说道,做出几分不安,“今天就已经甩脸生气了。” 说着对方老太太施礼。 “那就有劳母亲了。” ……………………………………………………… 方大太太离开室内的时候,并不会让方承宇单独待着,而是叫了方云绣三姐妹来照看。 其实也没什么照看的,她们过来时方承宇闭着眼睡觉呢。 方锦绣隔一刻就去室内看一眼。 “你看什么呢?别吵醒了他。”方云绣忍不住说道。 方锦绣站在月洞门下看着床上面向里睡着的方承宇。 “这段时间我们来看他,他总是睡,他没事吧?”她说道,“我怎么觉得他是装的,不想被我们问什么吧。” 方玉绣绣着手帕也不抬头。 “你要问小弟什么?该不是要训斥他荒淫吧?”她抿嘴笑道。 方锦绣其实也不知道想问什么,甩手走回来。 “你也别绣了,这一个手帕绣了几年了啊。”她说道。 方玉绣依旧安静的绣着。 “样子总要装一装的嘛。”她说道。 方云绣没理会两个妹妹的斗嘴,而是看着窗外。 “你们说,她真的怀孕了吗?”她低声问道。 方玉绣认真绣手帕似乎没听到。 方锦绣绷着脸。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她说道。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宋大掌柜跟着元氏带着大夫急匆匆的赶来了。 “真的?”他见到方老太太立刻就问道,神情震惊不已。 方大太太再掩不住欢喜哭起来。 “二叔我也不知道。”她捂着脸哭,“要是承宇能有孩子,我愿意减寿十年,立刻死了都行。” 宋大掌柜看着方大太太审视一刻,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看得出方大太太是真情还是假意。 “快去看看吧。”他说道,对大夫摆摆手, 方老太太安静的看着,神情似乎是强做的镇定,但垂着紧紧攥起的手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听到方大太太说死啊活的,怎么也得装出慈爱长辈的样子斥责一声胡说八道,然后再安慰几句。 但现在进门只说了两个字,就赶着大夫去勘验。 看来这也是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三确诊 暮色渐浓的时候,第三个大夫走出来。 “虽然脉象不是很明显,但十之八九是喜脉。”他说道。 就算再欢喜,半日已经听了四次也疲了。 方大太太对大夫笑了笑,示意丫头们打赏。 看着大夫退出去,方老太太再次开口。 “再去请个大夫…”她说道。 方大太太无奈的喊了声母亲,一直沉默的宋大掌柜笑了。 “大嫂,行了。”他一拍手笑道,“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你不要再问了。” 方老太太身子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喃喃说道,“再去找大夫来看看。” 说着伸手捂脸大哭。 “这怎么可能,我的承宇,我的承宇有孩子了。” 屋子里的人愕然旋即失笑,更多的是滋味复杂。 “老太太是太欢喜了。”万医婆笑道。 看着这婆媳两人如癫如狂的样子,宋大掌柜高兴之中还有几分神情肃然。 宋大掌柜一向讲究规矩,大概是不喜欢看到女人们这般失态吧。 但这种时候也的确不能说什么。 方老太太哭了,方大太太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而丫头仆妇们自然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厅堂里满是哭声。 不知道内情的人在外边听到了都吓了一跳。 “少爷终于不行了吗?”大家忍不住问道。 ………………………………………………. “老太太大太太,这是喜事。”元氏拭泪上前。“要把这个消息公布于众。” 方大太太擦泪点头,方老太太也流泪开口。 “那些许的愿,都要还。还有施粥…唱大戏…”她说道。 一直安静侍立的苏氏皱了皱眉。 “老太太,还是等过了三个月再庆吧。”她委婉的说道,“孩子月份尚轻,这样也不好。” 是这个道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冷静下来。 “对对。”她们说道,“现在可不能张狂。” 看着苏氏很是欣慰。 “还是你稳妥。” 苏氏一向很少说话,但每次开口就言之有物。 “还是姐姐懂得多。”元氏酸溜溜的说道。“不如让姐姐帮忙照看灵芝姑娘好了。”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点头。 “正该如此。”她们说道。 宋大掌柜在一旁看着妇人们开始讨论怎么照顾那怀孕的丫头,轻咳一声。 “承宇知道这个消息了吗?”他问道,脸上又几分悲悯。“他好些了吗?” 这个话题让屋子里的气氛低沉下来。 毕竟现在既定的事实是承宇活不了几个月了。 方大太太再次哭起来。 “我的儿,如果不是那药,他也不会…”她哭道。 如果不是下了春药,不会能跟丫头睡。也就不会掏空了身子。 “话不能这么说。”方老太太颤声说道。“我想承宇也是愿意这样的。” 愿意留个后,证明自己来这世上走了一趟。 说到这里她又忙看向宋大掌柜。 “他二爷爷,你再请请江太医,让他想想办法开点药,让承宇多撑一段,最好能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她哽咽说道。 宋大掌柜笑了笑。 “好,我记得了。”他说道。 虽然语气依旧和蔼,但方老太太也能听出敷衍。 又或者是心里有了怀疑。就怎么看都有疑吧。 方老太太低下头借着垂泪掩饰冷笑。 “少爷肯定是高兴的。”元氏忽的说道,“但少奶奶可不一定…” 屋子里安静下来。 睡一个丫头她都差点闹翻天。要了承宇的命,在场的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过的。 如果知道这丫头有了身孕,那依照君小姐的脾气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我不信她敢除掉这个孩子。”方大太太冷声说道。 “她就是不除掉,灵芝也经不起一天三闹。”方老太太说道,“承宇也经不起。” 她沉吟一刻。 “把她送出去吧。” 送出去? 屋子里再次安静。 “灵芝肯定不能送出去,必须在家里照顾。”方老太太接着说道。 这是当然。 “可是,她肯吗?”方大太太问道。 “她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方老太太一拍桌子竖眉说道,“谁也休想威胁到我的重孙子。” 看着这样的方老太太,屋子里的人并不陌生,就在当初大老爷去世,大太太肚子里怀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婆家娘家的人都来抢财产瓜分产业时,方老太太就是这样气势的站在门前,面对着她的亲娘亲爹毫不留情的指使着护院们。 “谁上前一步就打谁,谁也休想威胁到我方家的产业。” 然后她真的说到做到,任何人都没能从她手里夺走一分钱一分利。 现在方家无疑是又到了那般危机的时刻,灵芝丫头怀着的就是方家的希望,方老太太自然会如同曾经那般坚守。 有了方老太太的保证,屋子里的人都松口气。 毕竟君蓁蓁是方老太太的亲外孙女。 “二叔,你看这样行吗?”方大太太问道。 宋大掌柜似乎正在出神,闻言转过头来。 “没问题。”他说道,“你们安排好照顾好这个丫头。” 没有半句提方承宇。 对于他来说,方承宇这个注定要死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方家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方老太太垂下视线。 这人的心思多么的无情和明显,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果然识人不清都是自己瞎了眼,自己骗自己,不管人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就认为是为了自己好。 真是可笑又可悲。 “是,运平你放心吧,我一定照看这个丫头和这个孩子。”她抬起头眼中似乎又熊熊火焰燃烧,“绝不会让他再出事。” 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和少爷春风一度的丫头灵芝怀上了孩子的消息还是在家里上下传开了。 方家上下一片哗然。 “没想到少奶奶准备了那么久,却被一个丫头抢了先。” “可见老天是有眼的,让这个丫头有孩子更好。” “你说这些都没用,少奶奶是正妻,生了孩子还是叫她母亲,至于灵芝,留子去母还不是一句话嘛。” 这样的议论在私下乱传,但这一次并没有护卫们抓人阻止,可见有了重孙子,那些给少爷下春药,睡了丫头,少奶奶又强睡少爷,少爷几乎立刻命丧的丑事,都不再是丑事,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不在乎了。 方锦绣有些烦躁推开面前的账册算筹。 “来人来人。”她喊道。 门外有丫头忙进来。 “以后我的院子不许她们再说这些话。”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孩子什么少爷少奶奶……” 丫头忙忙的应声,话音未落门外又有丫头跑进来。 “三小姐三小姐。”她神情激动,“少奶奶她……” 先前的丫头忙冲她嘘声。 她又怎么了? 难道非要赖在家里受这等白眼吗?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哪里又不能做出一番事。 哭哭滴滴的整天为了睡谁生孩子有什么意思。 方锦绣看着这丫头。 “她怎么了?”她问道。 原本被制止的丫头看了眼先前的丫头,先前的丫头一脸无奈。 的确是小姐刚才不要说的。 “少奶奶要和少爷一起去乡下的别院。”丫头说道。 方锦绣神情惊讶。 *********************************************************************************************************************** 今日有加更,一个小时后。(。) 第一百五十三章 都有选定 希望少爷死在外边,希望少爷被少奶奶折腾死。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没有怀孕的事了。 灵芝握紧了手放在小腹上。 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滑一跤说孩子没了,那自己在就是少爷唯一个恩宠过的女子。 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定会善待自己,就像对待元氏和苏氏那样。 大夫已经说过了,少爷活不了几个月了,又被赶出家,方大太太方老太太也没跟着。 到时候就算少爷临死前良心大发告诉少奶奶真相,那又如何。 少奶奶说的话,而且还是说自己没怀孩子的话,老太太和大太太怎么会信。 她抬头环视四周。 方家富庶,丫头们穿戴住处也很好,但再好也不能跟当家主母的住处比。 她又回头,看到外间不知道说了什么正笑着的元氏。 姨娘们穿戴衣食住行也比丫头们好得多。 她将来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她就要过这样的好日子了。 这是天赐的福分。 ……………………………………………………. 君小姐看着眼前展开的画轴,其上是阳城的舆图。 方家真是不简单,还能拥有这么精细的舆图。 君小姐心里感叹,做工这么精细的舆图除了皇宫里就是在师父手里见过了。 是啊,师父是个大夫,但是他还有舆图。 确切的说他会做舆图。 他不止会做舆图。还博览群书天文地理皆通,虽然这些他没有刻意的对她展示,更没有教过她。但日常相处所见所感能知道。 她也并不感兴趣,她追随师父只是为了学医,甚至不是为了学医,而是只为了学到为父亲治病的法子。 她不知道师父是哪里人,她问过一次,但师父回避了,而她便不再问第二次。 说起来他们名分师徒。相处的却并没有多么亲密。 除了最后给师父收尸,她真不算是个尽职尽责的徒弟。 因为她那时一心只想给父亲治病。 不过现在她虽然不一心给父亲治病了,却是要一心做更大的事。 君小姐在几案前站直了身子。 心有所向。不代表她不能做别的事。 老天爷让她重获新生是一定要珍惜的。 师父很多知识都是在脑子里,随着他的死去而再也不为人知,但是也有一卷书留下了。 当时他时不时的提笔写写画画,但不让她看。君小姐更不是偷窥别人的人。大约是身为皇家公主的骄傲。 甚至在师父安葬后也只是和师父留下的琐碎物品一起包起来带回京城,也没打开过。 父亲母亲的离世,身份的巨变,那些东西随着她离开皇宫来到怀王府,被她埋在荷花池边的假山下,如同埋葬了她的前半生。 她要拿出来。 那不是她的前半生,那是师父的一生,她不能让它就此被埋葬。 去京城。 这个压在心里自己都要忘了的念头冒出来。让她有些心慌神乱站立不稳。 “柳儿。”她不由大声喊了声。 片刻之后就听得脚步急响,柳儿冲进来。 “小姐?”她急急的喊道。 君小姐并没有真的站立不稳。她的手只是扶住了几案。 “现在几月几日了?”她问道。 小姐找她来是问这个?小姐都忘了现在是几月几日了? 看看方家这些事把小姐气的。 “小姐,四月十八了。”柳儿忍着愤愤柔声说道。 四月了。 那些人说姐姐和陆云旗的婚事定在六月。 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能让她走进京城吗? 君小姐沉默不语。 “小姐,喝点茶。”柳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将茶水递来。 君小姐接过喝了口,视线再次看着卷轴。 “小姐这些是什么啊?”柳儿小心的引着她说话。 “这是方家的庄子所在。”君小姐也顺着她说话,伸手指着舆图上的标记,“这里有一处,这里有一处……你觉得哪里好?” 柳儿叽叽喳喳的逐一做着评价,君小姐心绪平静下来,却没兴趣看这个了。 “明日再定吧。”她说道。 “就是,也用不着这么急着走。”柳儿说道。 君小姐将卷轴卷起,这东西可不能让人随意看到,被有心人拿去告到官府可是要治罪的。 不过这么多年了,方老太太又是随手给她拿来的,想必也没什么罪可告。 方家这般地位的商户,除非是官府先要动他们,否则有罪也不是罪。 君小姐一面随意想着,一面走到书架前,将卷轴推进书架上,因为走神不小心碰到一个小匣子,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其内的几张书信落了一地。 “我来我来。”柳儿忙蹲下去捡。 君小姐低头看了眼,认得这是君蓁蓁的随身物品。 君蓁蓁的随身物品不多,这匣子里的几张书信还是其父君应文的,好像是房契。 君蓁蓁不在意这些俗事,君小姐也就更不在意了。 跟方承宇成亲后,从那边的书架挪到这边的书架上,从来没有打开过。 君小姐再次扫了眼,那些信纸发黄显示着年代的久远,她收回视线,又猛的转过来。 “等一下。”她说道。 柳儿已经将信纸放进匣子要盖起来,闻言抬起头。 “给我看看。”君小姐说道。 柳儿虽然有些不解,但忙拿出来递给她。 君小姐扫过这三张信纸,最终只捏着其中一张。 “这个也是君家的?”她问道,眼睛微微发亮。 柳儿看了眼点点头。 “是啊小姐你忘了吗?这就是咱们家的啊。”她笑道。 君小姐哦了声,手指再次拂过信纸上的字,递给了柳儿。 “收好。”她说道。 柳儿接过再次装起来,君小姐则顺手将刚放上书架的卷抽抽回来。 “我去老太太那边一下。”她说道。 老太太不是刚走吗? “小姐去做什么?”柳儿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回头冲她摆了摆手中的卷轴。 “我选好了去哪个庄子。”她说道。 …………………………………………… 不知道是君小姐迫不及待要养好方承宇好让自己也生个孩子,还是方老太太婆媳唯恐君小姐出尔反尔,当大家得知这个决定的第三天,君小姐就启程出门了。 从昨晚起就开始准备到早上车马都备好了。 方云绣看着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亲自护送着君小姐和方承宇走出来,不由急的向后看。 方玉绣匆匆的过来了。 “锦绣呢?”方云绣松口气,又皱眉问道,看向方玉绣的身后。 方玉绣摆摆手。 “说什么也不来。”她说道。 方云绣皱眉。 “她这又是做什么?那日说去找祖母也没去,自己跑去花园坐了半日,今日小弟出门,她最担心怎么不来送?”她说道。 方玉绣笑了笑。 “不用担心,三妹最有主意了。”她说道,“我们快过去吧,反正君小姐也不在乎她来不来送。” 说罢挽着方云绣忙过去了。 这边该来相送的人没有来,而另一边有人觉得自己不该来偏偏被叫来了。 “为什么要让我来押车?”雷中莲蹲在马车旁闷声闷气的问道。 高管事站在一旁正对着走过来的方老太太等人堆起笑脸。 “你不是看车的吗?”他随口说道,视线只看着方老太太等人。 雷中莲用手里的马鞭捅了捅高管事。 “看车和押车能一样吗?”他说道。 高管事低下头看他。 “一样啊。”他淡淡说道,“你以前不是押车的吗?” 雷中莲的面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几分酸涩低下了头。 有一个行当里有个重要的职位就是押车的。 他都要忘了,他曾经也是个重要的人,而不是德胜昌票号后院里****坐着晒太阳的连看门狗都不如的看车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个旧人 看雷中莲不说话了。 高管事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 “老雷啊,不要怪别人总戳你的痛处打你的脸。”他说道,“你这人总是满口的道理满口的理论,满口的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又皱眉。 “你为什么总是问为什么?” 雷中莲低着头没有说话,高管事摇摇头含笑对方老太太等人迎了去。 雷中莲这才抬起头,看着那边热闹的人群。 “因为我不服。”他喃喃说道,“因为我们输的不公平。” …………………………………………… “好了,送什么送,不要送了。”柳儿对着围在车前的人没好气的喝道,“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方老太太等人神情尴尬。 方太太百般不舍的收回按着车内铺设的褥垫的手。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少爷的。”君小姐说道,看了眼身旁躺着的方承宇。 “承宇,承宇。”方大太太掀着车帘喊道。 方承宇盖着厚厚的被褥,似乎是睡着了,不动也不说话。 “他睡了,别吵醒他,行路更方便。”君小姐说道。 柳儿再不迟疑的放下车帘,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赶车的赶车的。”她不理会方大太太等人,直接开口喊道。 蹲在墙角的雷中莲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低着头牵住了马缰绳。 “走走。”柳儿摆手。 雷中莲果然牵着马就走。 柳儿跳上后边的马车。催着跟着出去了。 真是说走就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了呢,方老太太等人忙跟上送出大门。 护院门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看着马车出来忙前后左右散开拥簇着,雷中莲坐上马车,抬手扬鞭。 鞭子没有挨着马,也没有落地,就在空中打出清脆的一声。 马车轻巧无声的向前而去。 方老太太等人只来得及站到门前。 “怎么不等等就走了,这赶车的怎么这么没规矩。”元氏急道,“怎么找了个这么没眼色的。” 站在一旁的高管事有些尴尬的转过头。 是啊。这赶车的的确是个没眼色的。 “这赶车的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方大太太皱眉问道。 高管事忙上前施礼。 “是铺子里的。”他含糊说道。 竟然不是家里的?方大太太一心只忙着关心承宇,倒没在意这些杂事杂人。 “可靠吗?”她惊讶的问道。 这个人…还真不好说可靠不可靠。 尤其是对方大太太来说。 高管事甚至都没敢说出他的名字。 “是我挑的。”方老太太说道,替高管事解了围。 听到是这样。方大太太便不再问了,再次抬手拭泪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怎么,走的这么快啊。”她愕然说道,心又揪成一团。“承宇的身子可经得住颠簸?” 便再次对赶车的车夫生起质疑。 行不行啊? 铺子里那些赶车的。车上多是装的货物,一个个随意的很,根本就不是伺候人的人。 话说回来,这个车夫好像在哪里见过。 方大太太怔了怔,旋即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 “母亲。”她转过头,看着方老太太,声音颤颤。“你挑的这个赶车的是不是那个姓雷的?”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是。”她说道。 姓雷的怎么了?四周听到的人都有些不解。 但方大太太却神情悲愤,看着方老太太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为什么?”但她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方老太太看着她轻叹口气。 “咱们回去说。”她柔声说道。拉住方大太太的手。 看着方大太太这反应,四周的仆妇丫头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如今在家里可不敢乱说话,连续出了好几次事,大太太和老太太的脾气坏的很。 大家跟随着转身进门。 方云绣和方玉绣落后两步,看着母亲的背影很是担心。 “那个赶车的怎么了?母亲认得?”方云绣低声问道。 而且看起来认得不怎么愉悦。 “你记不得父亲出事时候的事?”方玉绣说道。 那时候她们一个才四岁,一个才两岁,还不记事,都是后来长大了听别人说的,但因为不是什么愉悦事,说起来只会更伤心,所以家里也没人多说这个。 方云绣摇摇头。 “我甚至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样子了。”她喃喃说道。 方玉绣抿嘴笑了笑,抚了抚方云绣的手背。 “不要在意这些事。”她说道,“人和人都是有缘分了,我们这辈子有缘做父女,只是无缘父女亲。” 说着停顿下。 “当初护卫父亲的镖师姓雷。” 方云绣顿时恍然,旋即又复杂。 当时父亲带去的人几乎都死了,只有两三人将剩下一口气的父亲背出来。 “这镖师就是其中一个?”她说道。 方玉绣点点头。 “竟然还留在了我们家的票号里。”方云绣滋味复杂的说道,“他是为了赎罪吗?” 方玉绣没有笑,她不会笑自己的姐姐心底良善。 良善从来都不是应该被嘲笑的品质。 “那就不清楚了,十几年前的事了。”方玉绣说道,“应该是祖母的决定吧。” 此时在方老太太的室内,方大太太也正流泪看着方老太太。 “母亲,当初你留下他,我不说什么了,但现在你为什么又要让护送承宇?”她哭道,“你难道,难道想让承宇和他爹一样…” 她说不下去了哭着掩住嘴。 方老太太轻叹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坦然说道,“是蓁蓁点名要他赶车的。” 君蓁蓁? 方大太太愣了下。 方老太太喊了声高管事,等候在门外的高管事忙疾步进来。 “君小姐说雷中莲赶车很好。”他说道,又将雷中莲如何跟君小姐认识的过程讲了一遍。 原来君蓁蓁竟然在花灯节白扔了五千两银子。 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如粪土啊。 方大太太想到,不过关键不是这个。 “那她应该说雷中莲看护东西很好,跟赶车有什么关系?”她皱眉问道,“再说,你不是说他是看车人吗?他赶过车吗?” 方老太太和高管事对视一眼。 是啊,谁知道呢,也许是君小姐独具慧眼吧。 ………………………………………………. 出了城离开了官路,人就少了很多,雷中莲抬起左手将马鞭在空中甩个花儿,马儿的速度就慢下来,好让车走的不那么颠簸。 雷中莲将马鞭子放回车上,顺手解下腰里的水壶,刚要喝一口。 “你赶了几年车啊?”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将他吓了一跳。 君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掀起了车帘。 而且她问的话… 雷中莲默然一刻。 “赶了四年车。”他说道。 什么赶了四年车?骑马走在一旁的护卫皱眉看他一眼。 这个雷中莲不就是票号一个看车的杂役吗?这次是走了高管事的后门来当一次差吧。 他什么时候赶过车? 为了讨好少奶奶就要胡言乱语了是不是? 君小姐点点头,对他的话没有质疑,视线落在雷中莲的右手上。 “你这只手,就是那时候被废了的吗?”她说道,葱葱的指尖从袖子里伸出来指着雷中莲的右手。 如同火舌一般,雷中莲只觉得右手炙热一疼,下意识的缩放在怀里。 但他知道,舔炙他右手的不是这女孩子的手指,而是她说的两个字。 废了。 ********************** 周末愉快(>^ω^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随口的闲聊 废了就是不能用了。 但雷中莲的右手此时还握着缰绳,明显不是做样子。 他的手还能短碗拿筷,还能抓握,还能玩钱赌牌,还能在暗巷里搂着相好的女人。 他怎么就是废了不能用了? 左右两边的护卫都看着雷中莲的右手。 还有,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你以前是押车的吧。”君小姐说道。 又是这句话。 雷中莲不由抬头看向这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旋即又几分了然。 既然她是方家的少奶奶,有些事知道也不奇怪。 “是。”他说道,眼里有一丝亮光闪过,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我以前是押车的。” 是的,他是个押车的。 不过不是在票号,而是在打行,也就是镖局。 德胜昌做的是银钱生意,而且做得如此大,自然有自己的护卫。 但有些时候也要请专门的打行师父来护送,称之为护镖。 一声镖车走,打行两杆旗,翻三山五岳路,会四海五湖友。 雷中莲就是山西义友行门下的镖师,而且是大镖师,走镖时负责押车的那种。 在成为押车的镖师之前,他在义友行学艺期间为师父张拳头赶了四年车。 不过这成名前学徒时的杂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更何况知道的人又都死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几分悲怆。 十四年前接方家一趟买卖,十几个师兄弟全部葬身在乱山岗。而他也伤了右手,在方家的票号苟且偷生。 他还有个名字,十几年没有人再提及了。 双枪花莲。 雷中莲翻开右手。露出掌心的狰狞伤疤。 没错,他的右手废了,因为他的右手再也不能挥出如莲花般绽开的枪术,双枪不在,他也就成了一个废物。 十几年了,压在心里的那些前尘往事因为这女孩子几句话就翻上来。 雷中莲忽然想说些什么。 “前边就快要到了吧。”君小姐却看着前方说道。 “是啊,少奶奶。”护卫们忙答道。一面伸手指给她看,“穿过这条路,那边的农田前就是了。” 君小姐含笑看过去。 “还不错。不大不小,住着又安静又不会空旷。”她点点头说道。 护卫们都应声是。 雷中莲垂下头拿起马鞭子轻轻甩了甩,马儿得得的向左挪了几步,拉着车绕过了一处凹陷。 君小姐放下车帘坐回车中。 方承宇睁着眼看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盖这么多热不热?”君小姐问道。 方承宇嗯了声。 “有点。”他说道。 君小姐并没有伸手掀走他身上的被子。 “再忍忍吧。就要下车了。”她说道。 方承宇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经过半日的行驶,君小姐等人的马车停在了方家的别院前。 庄子里的下人们已经提前知道消息等候多时,看到马车过来忙上前迎接。 “别乱动。”柳儿立刻喝止她们。 看守庄子的下人带着几分自惭形秽讪讪退后。 看着君小姐带着柳儿进去了,传说中的君小姐果然孤傲冷漠。 再看到被护卫们小心的抬下马车的少爷。 如今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大家看到方少爷还包裹在厚厚的被褥中,只露出面如金纸虚弱的脸。 真是作孽啊。 这样子还被从家里送出来,而且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没有跟来。 真是如同大家传说的那样,方少爷是被老太太和大太太放弃了。 她们现在一心只要护住那个丫头肚子里的孩子。就把少爷像玩具一样扔给少奶奶了。 一群人正胡思乱想,柳儿从院子里出来了。 “少奶奶说了。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她说道,视线扫视在场的下人们,伸手点着五六个人年长的妇人,“你们留下来,别人都走吧。” 下人们有些哗然,但又不敢说什么。 护卫们按照吩咐用一辆马车把这些人送走了。 随着这些人的归来,方家少不得上下一通议论。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事不应该这样办啊。” “是不是有古怪?” 而茶楼里也自然少不得这样的对话。 但这一次宋大掌柜却有些心不在焉。 “再用药催一次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还能让那么多人围观吗?”他说道,“让人盯着那边就行了,不怕她真得逞。” 对面站立的人应声是。 “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个丫头。”宋大掌柜说道。 “要现在就动手吗?”对面的人低声问道。 宋大掌柜沉吟一刻。 “先稍等片刻。”他说道,“有件事再确认下。” ……………………………………………………… 家里少了两个人,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丫头仆妇们也不用小心翼翼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这笑更多的是少爷有后了。 “灵芝姑娘,该吃饭了。”两个丫头拎着食盒恭敬的说道。 在炕上坐着的灵芝起身。 “姑娘你慢点。”一个丫头讨好的说道,上前搀扶。 灵芝的脸上并没有先前的战战兢兢羞羞怯怯,而是几分坦然的接受了那丫头的搀扶。 “这是太太特意给你吩咐准备的。”另一个丫头将一盏小碟子摆出来,带着羡慕说道。 灵芝看了眼才要端起来,苏氏从外边走进来。 “我先看看。”她说道。 方大太太让苏氏帮忙照看灵芝,毕竟苏氏生养过,比没有生养的元氏还稳妥些。 灵芝收回手,对苏氏很是尊重。 “有劳姨娘了。”她说道。 苏氏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看过尝过,才点点头。 “姨娘真细心。”丫头们恭维说道。 苏氏神情肃然。 “这时候不能不细心。”她说道。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方云绣的声音,喊得却是锦绣。 苏氏走出来,看到方云绣和方玉绣结伴进来。 “大小姐二小姐。”她施礼说道。 “姨娘,锦绣来过这里吗?”方云绣忙问道。 苏氏摇摇头,看到方云绣和方玉绣对视一眼,眼中有些焦急。 “她又惹祸了?”苏氏不安的问道。 方玉绣对她笑了。 “她天天惹事,但不能说是惹祸。”她笑道,“姨娘这话说的可不对,她要是真的惹祸的话,祖母和母亲早就罚她了。” 苏氏低头应声是。 “小姐教训的是,我说错话了。”她说道。 再是姨娘,也只是个下人,哪怕这个女儿是她生的,她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姨娘就是做事太小心了。”方云绣柔声说道,“你别担心,她跟我们置气呢,躲起来了。” 苏氏应声是,没有再说半句论断,看着两位小姐走出去了。 走出院子,方云绣和方玉绣脸上可没有方才的闲适。 “这家伙,肯定又私自跑出门了。”方云绣说道。 “跑出门倒也没什么。”方玉绣说道,“就怕她跑去不该去的地方。” 不该去的地方? 方云绣愣了下。 “是哪里?”她急急问道。 比如那两个人如此利索干脆故意躲避而搬去的地方。 方玉绣身前的手握了握,没有说话,看向门外的方向。 院子里暮色沉沉,夜来到了。 相比于夜幕降临还繁华的阳城,位于村落里的田庄已经安静的沉睡了,只有门前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更显得孤寂。 高大的院墙外长满了杂草,此时已经泛绿枝枝蔓蔓。 安静的夜色中枝枝蔓蔓一阵晃动,紧接着有人从中直起身,发出一声低呼。 “还好我知道这里有个狗洞。”方锦绣自言自语,带着欢悦的得意,抬起头,夜色里只见她朦胧的轮廓,“不管你委屈不委屈,别人不管小弟,我得看着他,谁也不能欺负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消失不见 因为君小姐赶走了很多下人,这个宅子在夜色里显得更空寂,再加上决定的仓促匆忙,这边的宅子收拾的还是不够完善。 方锦绣从狗洞里爬过来,伏在杂草中并没有立刻就起身,而是机警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如同所有的富豪家一样,方家宅院的护卫都很严密。 但她竖耳听了半日,并没有听到巡逻的脚步声,反而有隐隐的笑声传来。 这种笑声方锦绣也不陌生。 作为家中当做男儿养的女儿,她亲自巡过夜,也突袭过值夜的那些人的所在。 有些人会躲起来趁着夜深人静喝酒说笑偷闲。 那些人那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太不像话了! 出来了就没人管了,一个个是来这里游玩享乐了吗? 方锦绣站起身吐掉嘴里的杂草。 就知道君蓁蓁是个管不住人的,没有了祖母和母亲坐镇,她能管住谁。 就知道会这样。 方锦绣抬脚要向着护卫所在的外院奔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脚,转向内院。 还是先看看弟弟怎么样吧。 内院里更安静,护卫们都在外边,寥寥几个仆妇下人也都退下了,除了院子里挂着灯笼,便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映照着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少奶奶那我先去歇息了。”柳儿的声音从内传来。 没有听到君小姐的应答声,屋子里的灯变暗。 方锦绣忙贴在树后。听着门响,看着柳儿从内走出来拉上门,将廊下的灯笼逐一摘下。这才进了一旁的厢房,灯也亮起来片刻之后就熄灭了。 院子里陷入一片浓浓夜色。 方锦绣贴在树后这才觉得有些别扭。 按理说不应该在人家房外偷听,更何况这还是一对夫妻。 呸,就是一对夫妻才偷听的。 君蓁蓁这个禽兽要是真敢对小弟下手,她绝不饶她。 方锦绣轻手轻脚的跃上台阶,贴在窗户上。 内里安静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就好像没有人。 没有人? 方锦绣感觉有些古怪,更古怪的是她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柳儿蹑手蹑脚竟然从屋子里走出来。也向这边来了。 她,也要偷听? 这什么丫头啊!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 太不要脸了。 方锦绣隐在窗户下,看着裹着一团夜色的柳儿向屋门口挪去。 柳儿站到了门前,伸出手。 怎么?她不仅偷听还要偷看吗? 方锦绣瞪眼。看着柳儿悄无声息的拉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并没有灯亮起。依旧寂然无声。 这主仆两人是要干什么?夜半三更的,要谋害承宇吗? 方锦绣一咬牙站起来几步过去将门猛地推开了。 这陡然的声音让屋子里的柳儿吓的发出一声惊呼。 “谁?”她尖声。 声音原本是要尖声喊出的,但喊到一半又想起什么生生压制住。 “你们在干什么?”方锦绣压低声音忍着怒气喝道。 “三小姐?”柳儿终于认出这声音,“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带着惊恐。 惊恐什么? 而且直到现在内室里都没有其他的声音。 没有君蓁蓁的说话声,没有方承宇的,就算不说话,连半点动作声都没有。 人不可能睡死到这种地步。除非… 方锦绣面色一变,疾步向内室而去。 柳儿扑过来拦住她。 “三小姐你干什么?你要不要脸。不许进去。”她低声喊道。 方锦绣甩开她已经冲进去了,同时点燃了手里的火捻子。 床帐子垂下,安静的罩住了床上。 “君蓁蓁。”方锦绣咬牙低声喊道。 床上依旧无声无息,她一咬牙伸手掀开帐子,火捻子的光亮填满了床内。 两床被褥并排铺设鼓鼓囊囊,枕头上却没有人头,就像二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蒙头大睡。 “三小姐,你不要打扰少奶奶少爷”柳儿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喊道。 火捻子的照耀下,柳儿的面色发白神情惊恐,方锦绣亦是如此。 她没有理会柳儿,伸手掀起了被子,露出其下赫然是卷着的两个被褥,空无一人。 “人呢?”方锦绣看着柳儿颤声说道。 ……………………………………………………. 而此时的阳城方家大宅里的灯火也渐渐的熄灭,陷入夜色的安宁。 方老太太的屋子还亮着灯,值夜的丫头们捧来药,方大太太示意她们放在桌子上。 “你们下去吧。”方大太太说道。 送走方承宇之后方老太太就不舒服躺下了。 这是很能理解的事。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亲孙子。 方大太太自然如同往常一样亲自侍疾。 “你们都下去吧。”她对丫头们摆摆手。 丫头们应声是鱼贯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方老太太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她低声问道。 “打过二更了。”方大太太低声说道,看着方老太太眼中几分紧张不安,“这时候,已经走了吧?” 方老太太嗯了声。 “应该走了。”她说道。 屋子里沉默一刻,有焦灼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也不知道换到哪个庄子上了?这半夜也没人收拾,能不能住人呢?”方大太太低声说,“也不知道承宇可能受得住。”。 “没事的。”方老太太说道,身前的手不自觉的攥起。 换个庄子住方大太太就担心不已,如果知道要换的那个住处在哪里,岂不是要吓疯了。 “会不会被人发现?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嘛。”方大太太继续低声说道,“咱们承宇本来就要被严密的保护着的,自然不能人知道行踪,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们的作为是理所应当的,但他们的去处对于那些人来说就不是理所应当的了。 “只要今晚不被发现就行。”方老太太说道,放在身前的手再次握了握,“这样时间就够了。” 否则极有极可能前功尽弃。 毕竟现在的对手已经警惕,容不得他们再有半点脱离掌控,否则必然要快刀斩乱麻。 方老太太看着窗外。 “什么时辰了?”她再次问道。 方大太太有些想笑但也笑不出。 人在焦虑的时候恨不得时间赶快过去。 今晚快些过去吧,应该不会有意外了吧? ……………………………………………… “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锦绣将火捻子已经扔下,揪住柳儿咬牙低声喝道。 “你管不着。”柳儿梗着脖子低声答道,“这不关你的事。” “君蓁蓁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但我弟弟呢?”方锦绣恨恨说道。 柳儿干脆不说话了,一副任你拷打我宁死不屈的样子。 “你个死丫头,你不说我也能查到。”方锦绣说道,甩开她就向门边走去。 柳儿再次扑过去抱住了方锦绣的腰。 “不行,不能让人发现。”她急道。 话音才落,就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站到了门边。 “是柳儿姑娘吗?”这是一个男声。 抱着方锦绣的柳儿身子一僵,方锦绣亦是绷紧了身子。 这大半夜的,不经召唤,竟然有男人摸进了内宅。 来者非善。 *************************** 有加更,一个小时后。(。)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里的替代 为盟主婧三少打赏加更 ************************************ “柳儿姑娘?少奶奶?少爷?” 男声继续问道。 “你们没事吧?我适才听下人们说这里有动静。” 根本就没有什么下人,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哪里听到什么动静。 这就是小姐说的可能会来探查的人吧。 所以小姐让自己守在屋子里,以便哄走。 不过毕竟是第一晚,应该不会有人来,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小姐走之前还这样跟她说。 但小姐没想到不仅最坏的打算成真,而且还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方锦绣。 这下可怎么办? 柳儿攥紧了手。 小姐只信任她,她是小姐唯一可依靠的,不能怕。 “没事,谁说有动静了?快出去。”她没好气的说道,“少爷和少奶奶刚睡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胡乱的伸手去掩方锦绣的嘴。 外边的人却没有走,手还抚上了门轻轻的拍了拍。 “少爷没事吧?”他说道,带着几分不安,“老太太交代过要照看过少爷,万一有什么不妥…不如去叫大夫来吧。” 门被他一拍发出响声。 柳儿不由跟着颤抖一下。 已经说这么多话了,按照常理少爷不说话,少奶奶也要说句话了。 如果再没有第二个人开口。这人肯定会闯进来。 怎么办? 她可以模仿小姐的声音吗?从来没试过,不知道像不像? 柳儿一瞬间头皮发麻浑身冒汗。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抓住挪开了。 “滚。” 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 柳儿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被自己抱住的方锦绣。 外边的人也似乎被吓到了。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去。 “少奶奶小的…”他说道。 “柳儿开门。” 内里的女声接着说道。 “迎这位护卫进来。” 这大半夜的,让一个男人进自己卧房的门是很吓人的举动。 柳儿哼了声。 “好啊,他想看就让他看个够。”她说道,抬脚就向门这边走来。 男人吓得立刻后退,看到屋子里的灯也随之亮起来。 在门上的蒙纸上投下两个影子。 影子随之消失,门被打开了,柳儿站在门口。一副已经就入寝的装扮。 “来啊。”她竖眉说道,看着退到院子里阴影处的男人,“你来啊。” 那男人掉头就跑了。 “来人啊。” 柳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抓贼啊。” 暗夜里孤寂的宅院随着这丫头尖细的喊声骚动起来,灯火逐一亮起。 嘈杂的脚步声,烈烈的火把最终汇集在后院里。 少奶奶和少爷的屋檐下,柳儿裹着披风一脸愤怒。 “柳儿姑娘。都找遍了。没有人。”护卫首领上前说道。 “难道是我瞎了吗?难道是我发癔症吗?”柳儿气呼呼的喊道,“那个人都撞开少奶奶的屋门了。” 护卫们一脸难堪。 “应该是跑了,都散了吧。” 屋内传来女子柔和的声音。 柳儿恨恨的瞪着这些护卫。 “你们这些废物,连这么小一个宅院都守不住,今晚不许睡。”她喊道。 护卫首领红着脸低头施礼应声。 “快滚吧。”柳儿气的喝道,转身推门进了屋子。 护卫首领涨红了脸冲护卫们摆手,乱哄哄的退出去散开了,但这宅子里再没有沉入夜色。而是灯火明亮,很显然不断的有人在巡查。 站在宅院外一棵大树上的男人收回视线。跳下大树在夜色里疾奔。 ……………………………………………………… 四更的鼓打过之后,宋大掌柜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片刻之后内里一个俊俏的丫头探身出来。 “跟老太爷说,那边没事。”门前的人低声说道。 丫头没有说话退回去掩上门。 门前的人竖耳听到其内传来丫头娇滴滴的说话声,接着是宋大掌柜的低笑,再然后便是娇嗔声,很显然宋大掌柜夜半被美梦惊醒要做些旖旎事。 宋大老爷修身养性不是没有功效,看看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金枪不倒,真是令人艳羡。 什么时候得向他讨要个方。 来人带着几分痴笑不敢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 五更鼓打过后,听到外边渐渐恢复了安静,也始终没有人再靠近这边,柳儿才吐口气,松开手,挪动着僵硬的身子走进内室。 夜灯早已经熄灭,夜色的浓墨已经褪去,屋子里蒙蒙一层可以看到垂下的帐子。 柳儿停下脚看着帐子一刻,才上前拉开。 方锦绣躺在床上,头枕着手睁着眼看向她。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柳儿咬了咬下唇退后一步,跪下冲她叩了一个头。 方锦绣翻了个白眼带着几分不耐烦翻身转向内。 柳儿并不在意方锦绣的不知好歹,跪坐在地上抚着心口。 不管怎么说,小姐交代的事总算是险险的度过了。 没想到方锦绣会摸过来,更想不到如果方锦绣没来事情会怎么样。 小丫头坐在地上,只觉得今天的事超过她所能想到的极限,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她不想了发起呆来,方锦绣却是越想越生气,越又不知道气从何生,干脆翻身坐起来。 “她去哪里了?”她闷声说道。 柳儿看她一眼。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道。 按照原来的习惯,柳儿姑娘才懒得再解释,但念着适才方锦绣的帮忙,她撇了撇嘴。 “我是真不知道,小姐只告诉我为了保密她要和少爷去换个地方住,让我留在这里,守好屋子防止今晚被人发现。”她接着低声说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带着几分不悦,“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才不会问那么多管那么多。” 像你这样偷跑跟踪过来算什么行径。 方锦绣忍着对这丫头的脾气,分析着话里透露的意思。 首先是为了保密,至于保什么密不知道。 还有就是,防止今晚被人发现。 “她说了今晚二字吗?”方锦绣再次问道。 柳儿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 “那过了今晚呢?”方锦绣问道。 柳儿耸耸肩摊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说道。 你个死丫头知道什么啊,就凭你这样子,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锦绣咬咬牙扯下帐子躺回床上。 室内的夜色再次褪去,帐子里是蒙蒙的青光。 君蓁蓁,你到底要去哪里? ………………………………………………………… 君小姐掀起车帘,看着即将发白的东方。 “出了阳城界了吗?”她问道。 赶车的雷中莲回过头。 “出了。”他说道,脸上浮现几分复杂神情,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道,“少奶奶,我们要去哪里?” 昨天他将君小姐和少爷送到庄子就直接回去了,以为任务结束了,没想到刚回到店里就又被派出去送货。 送到指定的地方天都黑了,刚要休息就被叫起来,然后就看到了本该在庄子上已经入睡歇息的君小姐,以及被人抬着的少爷。 没有任何解释,他又被要求赶车,没有具体的吩咐只说要向东驶出阳城界限。 他就这样疾驰了一夜,而那些护送的护卫们在出了阳城界之后就没有再跟随。 如今东方微白,春日荒野的大路上只有她们这一辆车,三个人。 车里那个人不知道还是不是个人,不是都说少爷病的要死了,昨夜的车没有丝毫的减速,又颠簸的很,少爷可能坚持的住? 而最关键的是,她们这辆车到底要驶向哪里? 这一次君小姐没有再只和他说向东,而是笑了笑。 “汝南。”她说道。 ************************** 感谢属猫的小老鼠打赏和氏璧。 换个地图哈 O(∩_∩)O(。) 第一百五十八章 疯疯癫癫一场戏 汝南,对于曾经靠着在外行走谋生的镖师雷中莲来说并不陌生。 虽然他没有去过,但知道是在河南蔡州府治下一个小县。 到那里距离可不近,要穿过怀庆府和开封府,快马也要走十天。 怎么想要去那里了?而且还带着命不久矣的少爷。 “我的家是在汝南。”君小姐说道。 雷中莲有些惊讶侧头看了眼。 此时他们不仅离开了阳城地界,还离开山西进入了怀庆府。 大概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又或者是因为车里的病人不能陪着说话,又大概是因为春浓日好,君小姐常常掀起车帘坐在车外,说的话也有些多。 见他看过来,君小姐微微一笑。 “汝南平章镇。”她说道。 雷中莲心里恍然,忍不住看了眼车内。 车帘垂下遮挡了其内。 少奶奶带着少爷回少奶奶家,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允许的吗?当然是允许的,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不过让少奶奶带着少爷回汝南,也就是少爷被老太太和大太太放弃不要了吧。 “少爷还好吧?”他忍不住问道。 正看着路边风景的君小姐随意的嗯了声。 “承宇你还好吧?”她问道。 雷中莲再次愣了下,就听得车内的方承宇嗯了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并非虚弱无力。 这些日子方承宇行路坐车。夜宿住店,都有君小姐一个人照顾,除了上下车的时候由他帮忙搀扶。 这样的日行夜宿交替不停竟然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并没有越来越虚弱。 “今日天好无风,你可以出来看看风景?”君小姐说道。 “在车里也可以看。”车里少年温声说道。 话音落车帘被掀开,雷中莲回头,看到一个少年人在车内依着靠枕斜坐,因为里外明暗光线交替,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明亮的双眼。 这样子灿若星辰的眼可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能有的。 事情也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雷中莲闪过一个念头。 而此时在阳城的方家。宋大掌柜沉着脸在客厅里踱步。 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方承宇不是被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舍弃了。 但事情也是他想象的那样。 方承宇是被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藏起来了。 就如同那个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一样,如果重孙子没保住,还能保住孙子。抱住了孙子,说不定还能有重孙子。 但是为什么会担心孙子或者重孙子保不住?难道是知道有人会害他们? 而且这个消息他是才发现的,如果不是下属们尽职尽责,虽然没有他的吩咐。也抽空去看了眼乡下的宅子。 本意是看看人有没有被少奶奶折腾死。 没想到看到的是坐在屋子里被柳儿伺候的根本不是少奶奶。而是三小姐方锦绣。 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等这边重孙子生下了他才知道那边被看着的人不见了。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宋大掌柜的面色沉沉,眼中闪过一丝恼羞。 “运平,你怎么来了?”方老太太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宋大掌柜收起羞恼,只余下焦急,看着迈进来的方老太太。 “承宇是怎么回事?”他急急问道,“怎么我听说不在乡下的宅子里?他可还好?” 发现宅子里换了人之后。下属就想办法引起动静,让这件事被曝光了。所以方锦绣被接回府,这件事也不再是秘密,宋大掌柜得知上门来问并不意外。 他的行事一向这么周全,所以从来没有引起怀疑。 如果不是方承宇和丫头灵芝的事太过突然,让宋大掌柜来的表现行事也太过于巧和急切而得到印证。 就算是那次,宋大掌柜带人上门来也是有事先定下说账目为掩护,唯一没有掩护的就是突然来到阳城的江太医。 如果非要纠缠的话,江太医的恰好到来也不能说明什么,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巧合的事。 也许这怀疑是冤枉了宋大掌柜。 方老太太看着他。 但现在她绝对不会再信任他。 “是这样的,运平,你也知道那个传言。”她带着几分羞惭说道。 宋大掌柜愣了下。 哪个传言? “就是我们方家子孙受诅咒。”方老太太说道。 宋大掌柜拉脸。 “那是胡言乱语,你信那个做什么。”他带着几分语重心长说道。 方老太太神情怅然。 “我原本也不信的,但你看看我家现在……”她说道,深吸一口气,“现在好容易上天垂怜让承宇有了后,大兄弟,为了能保住这个孩子,我们什么都信。” 宋大掌柜皱眉。 如果这样说,这些妇人的还真的有可能…… “我和承宇他娘去了大空寺,念智大师父给我们指了一个办法,就是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就能化解这个诅咒。” “所以想出这个法子,让承宇避开躲出去,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样相互之间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就是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大掌柜皱眉。 “这不是胡扯嘛。”他说道,“那现在承宇在哪里?谁照顾他呢?不知道他的消息,连他的死活也不知道了吗?” “你放心,照顾的好好的。”方老太太说道,“但他在哪里不能说。” 她说着看了看四周,带着几分敬畏。 “婴儿灵就在家里,说出来它就知道了,这个办法就不灵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大掌柜气恼要说什么,方老太太又带着几分哀求。 “大兄弟,我知道这是荒唐,你就让我荒唐一次吧,承宇能有这个孩子着实不容易。”她说着哭起来,“就三个月,只要过了三个月,就能说了。” 宋大掌柜被哭的一脸无奈。 虽然荒唐但也很正常,这些妇人们再有些无稽之谈的事上格外的坚持。 比如他的媳妇,日常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怕他,唯唯诺诺,但偏偏在敬佛吃斋上跟他犟的不行,哪怕被他威胁休了也不肯改了在神佛跟前的规矩。 真是想不通,她们胆小如鼠,敬佛是为了让自己过的好,但在面对自己过得不好的威胁时又分外的勇敢坚强。 看来想从这疯疯癫癫的婆媳二人口中得知方承宇的下落是不可能了,既然是躲起来了,那就能找到,她们不说,自己要在阳城找个人还能找不到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他说道,要说些什么最终又做出无奈的叹息,“你们啊……也对承宇好一点吧,毕竟是养了十几年了。” 方老太太连连点头。 “这样做也是对他好的,大师说了,如果这个孩子能生下来就是破了诅咒了,承宇也就能保住命了。”她急切的说道,眼里满是期盼,就像一个在神佛面前虔诚的等待救赎的老妇,哪里还有半点德胜昌大东家的威风。 破了诅咒?真是太天真了。 宋大掌柜心里笑了。 “但愿你能破了你心里的诅咒,承宇也就算是没被白折腾了。”他无奈的说道,不再追问告辞走了出去。 看到宋大掌柜走了,方老太太脸上的癫狂顿消,她面色沉沉带着几分讥讽哼了声。 装吗? 跟女人比装疯卖傻,你这个男人还不是对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排得当的周全 方老太太站在大厅里一刻,讥讽退去面上几分忧色。 不知道君小姐她们走到哪里了?承宇可好? 那么远呢。 承宇从来没有出过门,一下子就走那么远。 而且也没有带丫头小厮,他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君蓁蓁也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她可能照顾好承宇? 她满面忧色的走出大厅,这忧色不用掩藏,因为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方锦绣迎面走来,方老太太停下脚。 方锦绣到庄子的第二天老太太就知道了。 “我是来禁足的。”方锦绣主动说道。 方老太太神情复杂,那日的事柳儿已经讲了,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表明了方锦绣立了大功。 这让方老太太都不知道该惩罚她还是表扬她。 柳儿说方锦绣学君小姐说话很像。 “因为我讨厌她,所以背后喜欢模仿她的样子和说话。”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这个逻辑方老太太有些没听懂,但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因为知道当时半夜就有人来窥探,幸亏方锦绣在才免的被发现,方老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后怕,所以决定让方锦绣继续在庄子里假扮君蓁蓁。 直到被人彻底的发现。 不管怎么说,方锦绣也是立了功。 “你不用禁足了。”方老太太说道,“这件事就是我吩咐你做的。” 方锦绣没有说话。沉默一刻转身就走,方老太太又唤住她。 这个孩子从接到她的命令留在庄园到事发后被接回来,一句话都没有问。 “锦绣。你是不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低声说道。 方锦绣回过身摇摇头。 “祖母。”她神情认真的说道,“我和大姐二姐从来都不想问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们相信,你们做事一定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家好,如果说非要想知道什么的话。我们就是想知道,你需要我们怎么做,不管是装疯卖傻还是机敏应对。我们都会去做。” 方老太太的眼里有泪花闪闪。 方家如此不幸,方家又如此大幸。 “好孩子。”她说道,忍不住伸手,“好孩子。” 做出这个动作后她才有些不自在。 自从丈夫死了后她就忙着撑起家业。收起了妇人的柔情似水。对这些子孙后辈能和颜悦色就是很好了,这种抱住在怀里的事情几乎没做过。 但伸出手总不能再收回吧。 要不然让这孩子多尴尬。 方锦绣看到方老太太这动作,神情有些不自在。 从小到大她都决定把自己当个男孩子,被长辈抱在怀里这种撒娇娇的事可不是一个男孩子能做的事。 但祖母已经伸出手了总不能让她收回去吧。 要不然让祖母多尴尬。 方锦绣上前依偎在方老太太怀里。 二人都松口气,又努力不让对方察觉自己僵硬的身子,竭力的表达享受这温情。 “祖母,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是不是。”方锦绣说道。 方老太太抚着她的肩头点点头。 “是,我们会的。一定会的。”她说道,停顿一刻。“老天爷是有公道的。” 老天爷终于要给方家公道了。 宋大掌柜将小厮捧来的茶扔在桌子上,茶杯发出碰撞声替他表达着心里的烦躁。 “让人去找,找到方少爷在哪。”他说道。 一旁肃立的几个男人忙应声是,待要出门时又被宋大掌柜喊住。 “前段日子,老太太大太太有没有去过寺庙?”他捻了捻胡须问道。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去过。”一个人说道,“见了念智和尚,是在灵芝丫头传出怀孕后。” 看来是真的。 宋大掌柜摆摆手。 “去吧,这阳城能在我眼皮底下藏住个人就成稀罕事了。”他说道。 在阳城藏住个人的确不容易,只是如今这个人已经离开怀庆府进入开封府,他的眼皮实在是够不着盖住了。 “这是旧都。” 马车行驶在山路上,雷中莲忍不住指着前方初夏明媚的原野。 君小姐也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说道。 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的祖父也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皇子。 金兵南下威胁到京城,皇帝不知道怎么犯了轴非要御驾亲征,结果在河北大败,被金兵掳走。 朝中一片大乱,祖父匆匆登上皇位迁都南京,一面营救被掳走曾祖父。 但金人无信,收了钱反悔害死了曾祖父,由此还是军中一小校的朱山怒而起奔赴北地。 经过接连大捷,驱逐金人败退,又一箭射死了当时的金人皇储,引发金人内部混乱,为曾祖父报了仇,居功甚伟,祖父以王公爵位相封。 这些旧事都是听祖父父亲讲述的,偶尔师父也讲过几句。 祖父在世的时候还曾心念着回开封,虽然已经收复且平稳这么多年,但大家都被吓怕了,这个提议最终不了了之。 父亲偶尔还会念叨开封怎么怎么好,但她和姐姐都没什么感觉,毕竟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只是这一次我们不进开封城。”她说道,看着手里展开的舆图,伸手指了指,“我们从这边的山穿过去,走最近的路到汝南。” 雷中莲侧身看着她指出的路线应声是。 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答的这么干脆痛快。 虽然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门了,但毕竟在外行走了二十几年,怎么也比这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要熟练的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方老太太会让他来赶车的缘故。 赶车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让他护送他们。 护送啊。 时隔十几年,他竟然又要护送方家的少爷了。 雷中莲心中滋味复杂,方家老太太这是信任他呢,还是为了验证他?所以干脆连护卫都不派,只让他们三人孤身上路。 不管方家是为了什么,他雷中莲知道自己做什么就够了。 他们要去哪里,自己就护送他们去哪里。 但是,事情跟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个少奶奶实在是独断专行的厉害,路她来指,走还是停也是她说了算,甚至有时候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不得不在外露宿时,也是她选地方。 她懂不懂啊?看得懂日月星辰辨别方向吗?看得懂地势高低蛇虫是否出没吗?她到底是不是个没出过门的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啊? “我出过门。”君小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从抚宁来到阳城的,走了一个月呢。” 一个月? 雷中莲无语。 只行路一个月会的比他这个走了十几年的人都多。 她可真是天赋异禀啊。 **************************** 感谢腾讯的红装打赏两个和氏璧。 今天周一,大家周一工作学习快乐。 (* ̄3)(ε ̄*)(。) 第一百六十章 行路有自在 但这世上真的有天赋异禀的人。 随着行路雷中莲很快就认识到这一点。 他是走了十几年路的人,对方是不是真的会行路很快就能看出来,这可不是作假能做出来的。 这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是真的会。 她能辨认方向,能辨认天气,知道蛇虫虎豹出没,也能野外寻水觅食,就像一个常常在路上行走的积年老手,做起这些事不仅不辛苦,反而很是轻松自在。 雷中莲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认为是天赋异禀,如少奶奶自己所说她是在抚宁到阳城这段路上学到的。 至于从抚宁到阳城,由官家以及豪富方家一同相护送的路途是不是需要风餐露宿,是不是穿荒山过野岭,他就不考虑那么多了。 高管事不是说了吗?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雷中莲将马鞭轻轻一甩,马儿得得的加快了脚步。 君小姐坐回了车内。 方承宇看着窗外,少年的脸色好了很多,眼睛也越发的明亮,只是行路到底是辛苦的事,神情难掩疲惫。 因为坐车看书对身体不好,又不是短途郊游,所以车上没有带书卷以及茶具风雅等物。 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窗外的风景。 风景已经看了快要半个月了。 “行路就是这样枯燥无趣。”君小姐说道。 她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人,当初和方承宇住一间屋子。除了治病不会在一起,再加上治病方承宇总是处于昏迷状态,需要面对面不得不说话的时候并不多。 但现在共乘一辆马车。相对而坐,方承宇又清醒着,说话是不可避免的事。 还好方承宇如果愿意的话,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能让僵硬又枯燥的话题变的合情合理令人愉悦。 比如现在这个回答是太过于无趣回答不是又显得敷衍的话题。 “或许对于常常行路的人是这样,但对于我这样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却是很有趣。”方承宇收回视线含笑说道。“一草一木明明都一样,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君小姐笑了。 她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离开京城。甩开总是如同尾巴似的一串跟着的宫女太监,骑着马自由自在的奔跑,觉得那些树啊草啊石头跟皇宫和京城里的都不一样,怎么看都新鲜。 但后来跟着师父四处奔波。以及每年年关赶回皇宫。她觉得她一辈子都在路上行走。 后来不走了,生命也结束了。 现在重新活过来又开始行走了,显而易见,将来她也势必要继续行走,直到走到姐姐和弟弟身边,走到她该得公道身边。 但能够再次行路,她不觉得枯燥和无趣,只有满满的感激。 “等回来的时候。你可以试试骑马,跟坐车是不一样的感觉。”君小姐想了想说道。 方承宇神情含笑。眼睛明亮。 “那这么说我们到了地方之后,我就要学骑马了。”他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听说骑马很难学。”方承宇说道。 “你这么聪明会学的很快。”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摇摇头。 “那可不一定,聪明也分头脑聪明和身体聪明两种。”他神情认真,“我头脑是很聪明,但身体不一定聪明。” 真的假的啊,胡诌的吧,君小姐哈哈笑了。 “你一定是头脑和身体都聪明。”方承宇接着说道。 “因为我投壶厉害吗?”君小姐笑道。 方承宇点点头认真的说声是。 “真不知道你是夸我呢还是又讽刺我。”君小姐抿嘴笑道。 这是说起以前的事了。 一路走来,或者说从那日在宋大掌柜带着大夫赶来之前的金针放血乱经脉时起,他们就没有再说过以前的事。 那些怀疑质疑揣测不信任言语羞辱的事都被遗忘了一般。 选择遗忘的都是不好的或者令人尴尬的事。 这个孩子选择遗忘显然就是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所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当时也是故意引导他不信任,好让外人看到更真实不怀疑。 自从反应过来之后,他没有再说过不礼貌的话,并且聪明的配合着。 这件事不应该再提起,就好像自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虽然她提起这个并没有对他以前行为不满的意思。 她只是随口一说,忘记了考虑对方的感觉。 毕竟考虑说话对方的感觉是她不熟悉的事。 所以说她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人。 不待车里的气氛沉默,方承宇已经接过话。 “当然是夸。”他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认真,“如果是讽刺我会让人听出来的。” 君小姐看着他。 “让人听不出来的讽刺还叫什么讽刺。”方承宇接着说道。 这孩子。 君小姐再次哈哈笑了。 这笑声被雷中莲听到,他的马鞭轻轻的扬了扬。 谁说少爷和少奶奶关系不好,看看这一路两人多开心。 临近中午的时候,马车驶入了一条平整宽阔的大路上,君小姐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舆图,与舆图上的标注分毫不差。 方老太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她准备如此详细的舆图,这世上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可不多。 就连官府也不是任何一级任何一个官员都能得到如此详尽的舆图的。 有这种本事的方家才合情合理的像个大富豪,但有这种几乎通天本事的方家怎么被人害的这么惨?这又很不可思议。 “少奶奶,前方有个小镇,要吃饭歇脚吗?”雷中莲问道。 君小姐应声是,伸手掀起车帘,路上的行人多了很多,前方有个明显的村镇。 “不歇脚,只去买些吃食,还有药材。”她说道。 方承宇一路上需要吃药,药是根据身体状况随时调整,所以出门时带的那些已经用完或者不能用了,他们需要一路上采买,采买不到的时候,君小姐会在田野里山上寻找。 不幸的是这次在小镇上简陋的药房里没有找到君小姐需要的药材。 “前边不远处有座山,我们去那里。”君小姐说道,“到时候你们在山下坐着吃饭,我去挖药材,也正好歇歇脚。” 歇脚的是我们,但你挖药材并没有歇歇脚啊。 方承宇想道,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这是宿命还是意外 初夏的山林青翠怡人,一条小河山脚欢快的流淌。 哗啦一声,一根木叉从河水中带出一条欢蹦乱跳的鱼。 “鱼不大,胜在新鲜。”雷中莲说道,转过身看到君小姐已经在树下铺好了毡垫。 小炉子也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此时煮的是茶,待会儿还要用来煮药。 方承宇没有像往常那样坐下来,而是拄着双拐站在树下。 “你放开拐杖,扶着树慢慢的活动下。”君小姐一边在毡垫上摆好适才小镇上买来的吃食,一边说道。 方承宇带着几分迟疑。 “这样不好看吧。”他说道。 君小姐失笑,转过头看他。 “你坐车时间太长了,要活动下。”她说道,“又是在荒山野外,谁看你。” 又或者你难看的样子她也看得多了,搂着树活动下身子算什么。 当然,就算再不会聊天,这句话也不会说出口。 方承宇哦了声。 “长这么大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笑着说道,松开了拐杖。 突然失去依仗,他身子摇晃伸手搂住了树干,但腿脚无力不由向下滑去,只得将树干搂的更紧,脸贴在树皮上,这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 “这姿势果然是不好看。”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看他,雷中莲也笑了笑,将清洗好的鱼蹲在一边用火慢慢的烤。 茶香气,饭菜香气。以及烤鱼的香气在原野里散开。 方承宇贴着粗糙的树皮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 别人常说书上描述的春游什么的也就是这样吧,除了自己这样子不美观。 在野外游玩的时候抱着树木,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的脸感受到刺痛。人也慢慢的滑下去。 “我坚持不住了。”他说道,手用力的一撑树干人向侧面翻到,好歹避免了脸被树皮擦破。 他翻到在地上,闻着青草泥土的气息,将手脚摊开,嘴角弯弯看着湛蓝的天空。 他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出门,能到后巷里买一些吃的。 没想到说走就走。走出来这么远。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走,借着车马而已,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自己走。 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少爷。起来吃饭吧。”雷中莲说道,一面走过来伸手搀扶他。 方承宇手撑地借力站起来。 君小姐将捡起的拐杖递给他。 “你们先吃饭,等我采了药回来就已经消食正好可以吃药。”她说道。 方承宇看了眼一旁的山坡,林深浓密。山石嶙峋。 “你自己小心点。”他说道。 君小姐和雷中莲一起搀扶着方承宇在毡垫上坐下。 “我去去就来。这个药草很普遍,很容易就能找到,正因为太普遍所以一时没有被当做药用。”君小姐说道,“不用担心,我在山上找药很熟练。” 你怎么就在山上找药很熟练了? 方承宇和雷中莲看着她。 “抚宁很多山。”君小姐说道,“我小时候在汝南也跟着祖父也去过。” 方承宇笑了笑没有说话。 “少奶奶你去吧,我会照看少爷的。”雷中莲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有你照看最放心。”她说道。 由他照看最放心? 雷中莲看着眼坐在垫子上的方承宇。 这个少年的面容与方大太太肖像,但轮廓还是方老爷的样子。 已经过去十四年了。他几乎要忘了那位方老爷的形容了,只记得他骑马而来。二三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就是双枪花莲啊。”他在马上拱手爽朗大笑,“这一趟就有你照看了。” 结果……. 将他背出来时,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再也笑不出来了。 雷中莲只觉得双眼发涩,垂下视线。 由他照看最放心? 少奶奶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知不知道她的舅舅就是在他的照看下死去的? “雷大叔,你也吃吧。”方承宇说道,抬起头看他一眼。 雷中莲应声是退后几步坐在草地上,将自己的那份打开默默的低头吃起来。 正如君小姐所说,她在山上很快就找到了要用的草药。 山腰凌乱的山石下一片片的刚串起蔓子。 君小姐拿出小铲子挖了一把根须。 这些就足够这几天用了,她收起小铲子才要起身,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朵野花。 此时山上的野花开的并不多,但也不是少的稀奇。 她的身形一顿,向野花所在的看去。 那是一株开在山崖边的鹅黄小花,在一片乱石中并不显眼也并不惊艳。 君小姐却猛的站起来,神情惊讶。 竟然是紫英仙株。 传说中仙姑紫英所化的药草,根茎有生血增精起死回生的功效,极其难得。 见到这种极其难得的药草,君小姐却没有欢喜,反而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怅然。 竟然是紫英仙株。 师父就是为了它才送命的。 这也是她始终不理解的事。 虽然这株药草珍重,拿到市面上能卖很多钱,但是师父从来不是需要钱的人,如果真要钱,他只需要报出自己的名字,甚至名字都不用报,直接在大街上开馆诊病,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比一株药草要挣得多得多。 但是师父却一直在寻找这个药草,在他撰写的唯一一本书卷中就夹着一根紫英仙株的蔓茎。 而且他一次还看着这蔓茎摇头感叹还不够,不够。 所以跌下山崖死去后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只紫英仙株。 那只紫英仙株如同那卷杂记被她也放进了师父的遗物箱子里。 虽然不明白,但也知道这药草对师父来说一定很重要。 既然他总说不够,那见到了身为弟子的应该替他采摘下来。 君小姐看着那只紫英仙株抬脚上前。 紫英仙株生长在悬崖边,根茎蔓延在石头缝里,君小姐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挖开山石,在悬崖边山风吹拂下她出了一身的汗,才将紫英仙株慢慢的捻起来,长长的根茎在山风中摇晃。 这只紫英仙株年头还不小了。 师父一定很开心。 君小姐露出笑容,就在这时耳边一声脆响,脚下这一片山石竟然陷落。 君小姐只觉得身子悬空还好及时反应抓住了身后的一块山石,脚下乱石滚落如雷,半个身子已然悬空。 君小姐瞬时一身的冷汗,她慢慢的将垂下的右手探上来。 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紫英仙株。 传说紫英仙株不喜被人攀摘,一旦被摘下便会跌入山崖。 这当然不是因为它是真的有灵,而是因为喜好生长在松散的崖石缝隙中,被采摘时会松落山石。 这也是师父为什么会丧命。 君小姐小心的将捏着紫英仙株的右手攀上山石,脚蹬着崖壁想要爬上去,但耳边传来山石再次松动的声音,同时感受到手上攀住的山石开始摇晃。 不会吧。 君小姐整个人僵住了。 难道她也要像师父那样为了一只紫英仙株丧命。 她又要死了? 什么都还没有做的时候就又要死了? 那死了之后还能再次重生吗? 君小姐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时候该想些什么,各种奇怪的念头似乎同时在脑子里炸开,同时又觉得是一片空白。 耳边的山石松动声,手上传来的山石的抖动,清晰的令人绝望。 “哎!” 忽的有一声男子的惊呼,同时脚步声响起。 君小姐下意识的循声看去,见山坡下走来一个男子,正午时分他背对着日光,刺目的不能直视。 伴着话音,似乎一眨眼这人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两三步外,小心翼翼的蹲下来伸手抓住了她握着紫英仙株的手。 大力传来,君小姐只觉得颤抖和松动声一瞬间都消失了,与此同时耳边再次响起男子的声音。 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好奇。 “小姑娘,你是在玩什么?”他说道。 玩什么? 这人真是天赋异禀,这都能看出是在玩。 那这算是玩命对不对? 君小姐心里说道,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并没有将她拉上来,而且按着她的手背捏住了那只紫英仙株。 ************************ 第一卷终 感谢大家投票订阅打赏,谢谢,我们第一卷一起相伴走完了,开始第二卷的旅程。(。) 第一章 一个砍柴人 山石偶尔脱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山涧。 她半个身子悬空,双手攀着一块松动的山石,下一刻就会跌入悬崖。 见到这种状况,胆小的会发出惊叫,胆大的会立刻扑上来救人。 但现在这个男人,发出了惊叫,也扑了上来,但问的话以及动作却是古怪。 他没有立刻把她拉上来,而是按着她的手捏住了她手里的紫英仙株。 他蹲在面前,日光被挡住投下一片阴影罩住了君小姐。 君小姐也能看清了他的脸。 他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肤色不算白皙,但光泽而细腻,鼻梁高挺眼睛明亮,相貌出众。 他此时蹲下来,依旧块头不小。 他的腰里缠着一根草绳,挂着一只兔子,还别着一把斧头。 斧头上还沾着血迹。 不知道是砍的兔子还是别的什么。 君小姐的视线回到他的脸上。 “我快要掉下去了,公子你能拉我上去吗?”她说道。 没有急没有恼更没有害怕,就好像她说的是今天天气怎么样。 眼前的男子笑了,笑容温煦又带着几分不羁,这不羁并没有让人觉得反感,反而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姿。 “好啊。”他说道,说完这句话,长臂一用力。 君小姐就轻轻松松的被拎起来,他也随之站起来,带着她退后。 才离开这里。这边的山石就哗啦一声陷落。 男子呼的一声。 “好险啊。”他说道,拍了拍胸口,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你差点就掉下去了。” 是啊,好险。 君小姐看着自己还被他握着的右手。 男子的手骨节粗大,手掌宽厚而有力,手指上还有薄薄的茧子。 “是啊,真是多谢公子了。”她垂目说道。 “你是做什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男子好奇的问道。 “我是采药人。”君小姐轻声细语的说道,抬眼看着男子,“公子是这里人吗?” 怎么也恰好到这里来? 男子微微一笑。 “我是砍柴人。”他大声说道。左手拍了拍腰里的斧头。 君小姐再次施礼。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她说道。 男子忙抬手制止。 “不用,不能这么说。”他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视线再次落在还被男子握住的手上。 有一句话说的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戏台上那些娇滴滴的小女子被仗义的公子相救,就是说着这样的话,对这位公子献上芳心。 街市上也有地痞无赖抓住不知哪里来的小女子,说着这样的话凶神恶煞的招摇过市。无人敢管。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没有说话,二人之间沉默。 荒山野岭,一个漂亮的小女子,一个拿着斧头的青壮砍柴人,这沉默让气氛变的有些诡异。 就在君小姐要再说话的时候,她的右手猛地被一翻,手臂顿时酥麻,紧紧握着的手松开了。 不待她低呼。握着她的手的那只手也移开了,接住了跌落的紫英仙株。 “好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他大声说道,带着几分随意对君小姐摆摆手,潇洒的转身。 君小姐看着被他拿住的紫英仙株。 “这位公子。”她说道。 男子的身影一顿,皱眉回头。 “你要这药草是为了治病还是为了卖钱?”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男子笑了。 “你是说这朵花吗?”他说道,将手里的紫英仙株晃了晃,“这个我还没想好,反正是我的东西,回去后慢慢再说。” 君小姐看着他,看着他强壮的身形,以及腰里带着血的斧头。 “可是,这是我采的。”她说道。 这话她不该说,但是她还是想要说,虽然不够理智,但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她特别的不想对自己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有些事不急。 来日方长,有些东西没了等以后再找。 可是谁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还有来日。 她得师父照看六年,无一回报,来日即将为父报仇而奔波,翻山攀岭只为寻到紫英仙株的时候是不可能的。 听她说这句话,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原本温煦的气息顿消,就如同他腰里别着的斧头一样,散发着血腥气。 “你知不知道不该说这句话?”他说道,看着这个站在山坡上似乎被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姑娘,声音意味深长。 荒山野岭,孤身的小姑娘,别说抢她一朵花,抢她的人又怎么样? 他把她能拉上来,也能将她扔下山崖。 现在的小姑娘,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越发的得寸进尺。 再说,这能叫抢吗? “可是,这紫英仙株的确是我采的。”君小姐再次说道。 男子的脸色更阴沉了。 “小姑娘,你说错了。”他说道,“这是我采的。” “是我采的。”君小姐说道。 这就像孩子们之间没有意义的口角争执,你的我的你的我的。 男子一步跨过来,像一座山压过来,投来巨大的压力,携带的风几乎要将君小姐吹倒。 君小姐真的跌倒了。 倒也不是被吓得或者被风吹的,而是她的脚在适才蹬着山崖的时候就伤到了,此时坐到在地上,裙角露出血迹。 并没有斧头砍下来,也没有将她拎起来扔进山崖,当然更没有看她跌倒而怜香惜玉。 “你想一想。”男子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我,你是不是已经死了?你要是死了,这花还是你的吗?” 他伸手指着地上。 “你死了,这花就扔在这里了,谁捡到就是谁的。” 然后蹲下来看着君小姐,浓眉皱起。 “你还讲不讲道理?” 君小姐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是。”她伸出手向身后指了指,“我刚才是在那边,我死也是死在那边,这样的话花就随着我掉下去了,所以按道理……”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神情认真。 “你也捡不到的。” 男子瞪眼,脸上浮现恼火,举起来沙包大的拳头。 君小姐没有闭眼,看着那沙包大的拳头一晃指向那边的方向。 “但是我刚才已经捏住这株紫英。”他说道,“你掉下去,它也掉不下去,所以,它还是被我捡到了。” 君小姐立刻摇头。 “我掉下去也绝不会松手的。”她说道,“要么它随着我掉下去,要么它被我扯成两段,那这正只紫英仙株还是不是你的。” 沙包大的拳头停在她的鼻头前。 “小姑娘,我一定有办法在你掉下去的时候让你松手的,你信不信?”男子恶狠狠的说道,另一只手一甩,那只别在腰里的斧头被啪的砍在君小姐的身侧,擦着她的裙角,溅起尘土和砂石。 君小姐不说话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男子说道,义愤填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第二章 说说道理谈谈钱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看中了她手上的这株紫英仙株。 他也可以轻松的只要紫英仙株,不管她的生死。 但他还是将她救了上来,也所谓盗亦有道抢亦有理了。 自己再这样咄咄逼人的确不讲道理了。 君小姐沉默一刻。 “如果你不是为了治病需要,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买下你的这只药草。”她说道,看着他,“多少钱都可以。” 男子喝喝笑了。 “小姑娘。”他伸手在她鼻尖前点了点,“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来衡量的。” 他说着站起身来,将斧子别回腰里,将草绳紧了紧,抬手蹭了下鼻头转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看着他三步两步的消失在山林间,这才稍微松口气,伸手抚了抚左手腕上的银镯子。 随着她轻轻的一抚,绞花银镯上陡然绽开一圈尖细的银刺,在日光下闪着莹绿的光芒。 虽然其内的毒液能见血封喉,但如果对方斧头劈过来的话,也不能保证她能毫发无伤。 毕竟这个砍柴人是个很厉害很危险的人。 这是个意外还是跟方家的仇人有关? 君小姐心里想着,山下的方承宇怎么样?她忙要起身,脚上剧痛传来,让她再次跌坐。 君小姐将银镯上的芒刺收起,掀起裙脚,看着脚腕,血迹渗透了裤脚和鞋袜。 她伸手按了按,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筋肉。 车上备有跌打损伤的药,回去敷上两三日就没事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下山有些麻烦。 君小姐抬起头环视四周。去折树枝当拐杖吧,天黑之前总能挪下去。 就在她要爬动的时候,又有脚步声传来,君小姐抬起头,看着那个砍柴人又回来了。 君小姐坐正了身子握住了手。 砍柴人在她几步外停下,居高临下的抱臂看她。 “喂,草药我不会卖给你。”他说道。“不过,把你送下山,你给多钱?” ……………………………………………………… 君小姐伸手扯开挂住头发的树枝。才体会到这个人有多高。 被他背在身上,感觉像是骑在马上。 而且他走的很快,似乎根本就不看那些嶙峋的山石挡住路的树木,但就在要撞上的时候轻松的避开了。 这让君小姐有些紧张。手不由抓紧了他的肩头。 “喂喂。”他立刻喊道。“我背你归背你啊,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这个人是真的在意呢,还是装疯卖傻? 君小姐松开手,改手掌扶为手腕抵,将他们的接触降低到最小。 这让他很满意。 “小姑娘,你说你有钱是真的假的?”他又说道,“我丑话说前头,你别打那种把我诳着送你下去。然后眼泪汪汪说没钱,谢谢我这个好人的念头。” 他说着大步越过一个斜坡。伴着滚落的土石滑出去。 君小姐被突然的下落不得不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人也贴在他背后。 不知道是被抱住了脖子还是身后女孩子的身子太过于贴近他,他再次叫了声。 “你勒死我了。”他喊道。 君小姐及时的松开手,重新在他背上端正身子。 “你小心点。”他哼哼两声,很不满意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自己左手上的手镯。 “你也小心点。”她说道。 这是自从同意被他背起,指明了山下哪个方向后,君小姐开口说的第二句话。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旋即又喝喝笑了两声。 “小姑娘,这样的话不用说的。”他说道,“说好听话,夸我是个好人,表达对我的关心,这都没有用,等到了山下,你不付钱。” 他喝喝笑了两声。 收回在身后挽着她腿的手,在身前拍了拍。 原本别在腰后的兔子和斧头都挂在了前边。 因为他突然收走了一只手,君小姐的身子一歪滑下,她只得再次揽住了他的肩头。 “喂你小心点。”他也再次喊道,“不要想着耍花样。”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没有说话,再次端正身子。 “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还挺多。” “只可惜这心思都没用在正经地方。” “这种娇滴滴的装柔弱的把戏也得分人。” “这世上能用钱衡量的事,就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事。” 他语速很快,步伐很快,也似乎对着山里很熟,极其灵活的奔走着。 君小姐忽的抬起手。 “等一下。”她第三次开口说话。 他停下脚,有些不耐烦。 “你想干什么?是要方便吗?忍着,马上就能下山了。”他说道。 君小姐伸手扯住一旁的一丛矮树,折下一根树枝,除去了枝叶。 “你咬着这个。”她说道,将树枝递到他嘴边。 他愣了下,带着几分戒备。 “干什么?”他说道。 “这个是一种药材,我听你的嗓音有些哑,最近是不是夜里还会干呕,嗓子里堵了一般。”君小姐说道。 他挑了挑眉,没错,她说得对。 她说她是个采药人,那么懂医理也是很正常的。 而这个树也没什么稀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药材,但至少他知道是没有毒的。 他张口咬住这树枝。 “不过,我可没让你替我看病,这并不能抵我送你的钱。”他说道。 因为嘴里咬着一根树枝说话变得含糊不清。 君小姐嗯了声。 他便放了心,加快脚步在山林中穿行,因为嘴里咬了树枝,开口说话不便,二人之间安静下来,只有脚步声以及山林里的鸟兽声。 这人不论是偶遇的路人还是早有预谋的熟人,或者是阴狠狡诈或者装疯卖傻,君小姐暂且不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人,话唠。 她轻轻的吐口气,只觉得安静真让人身心舒服。 因为身心放松,不免又贴近了这人身上几分,引得他发出含糊的抱怨。 君小姐抵住他的肩背,在他背上端正的像座山。 …………………………………………… 炉火已经熄灭了,余下的几个未拆开的饭菜被严整的摆在毡垫上。 方承宇的视线一直看着君小姐离去的方向。 怎么这么久了? 是不是很难找到? 找不到倒不是什么大事,她会不会出了意外? 她到底是个弱女子,这荒山野岭的。 方承宇看了眼在一旁蹲着的雷中莲。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他说过让雷中莲去山上找她,但雷中莲却断然拒绝。 “少奶奶说,让我看着少爷。”他说道,“我不能去看别人。” 这是个很执拗的人,方承宇知道这种人的性格,没有尝试做那种威胁吵闹呵斥之类撒泼的行径。 雷中莲忽的站起来。 “少奶奶来了。”他说道,声音有欢喜又有些奇怪,“不过那个男人是谁?” 方承宇也在第一声的时候就看过去。 视线里一个男人从山上奔来,他的身形高大,这让他背着的女孩子显得越发的娇小。 她出事了。 方承宇立刻想到,没有想那男人是谁,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 他抓住身旁的拐杖,但没有站起来。 一个瘸子还是坐着才不给人添麻烦,也才最稳妥。 雷中莲上前几步,但并没有离开方承宇。 而奔来的男人在几步外也停下脚,说了句什么话。 他的声音很大,但是语句含糊就好像嘴里含着东西而听不清,雷中莲和方承宇都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脸。 真的是含着东西。 这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但这个俊美男人嘴里却叼着一根树枝。 有些男子会叼着草或者一枝花,显得风流倜傥不羁。 但嘴里含着一大根树枝,真的就算不上风流了。 真是个奇特的人,这是这里山民的风俗吗? 这风俗有些熟悉。 看车赶车跟牛马驴打交道多的雷中莲心里说道。 像是牲口干活时戴着的嚼子。 ************************************ 感谢彼岸花開蔠是傷、何其有菇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支持。 (づ ̄3 ̄)づ╭?~(。) 第三章 童叟无欺 不过三里不同乡,五里不同俗。 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 雷中莲收起惊讶的视线,只关注君小姐。 君小姐被这个男子背在身上,那就意味着她不能自己走路了。 是在山上伤到了。 “少奶奶。”他喊道,疾步就要接过来。 “那是你的家人吗?”男子也再次问道。 “是,这就是我的家人。”君小姐说道。 听到君小姐的确认,雷中莲走的更快,但那男人冲他抬手。 “慢着。”他眉眼犀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这一次他嘴里还是咬着树枝,但吐字比先前清晰了很多。 什么? 雷中莲和方承宇也顿时面色微变。 这是绑匪或者山贼吗? “没事的。”君小姐看出了他们的惊骇,笑了笑,“我在山上伤到脚,是这位砍柴人把我送回来的,我答应给他十两银子做酬劳。” 原来如此啊。 是个砍柴人吗? 方承宇和雷中莲的视线再次落在这男人身上。 有草绳,有斧头,有野兔子。 “看什么看。”男人带着几分不耐烦,“再看也得拿钱。” 这叫什么话…… 雷中莲神情微窘。 “雷大叔,给他钱。”方承宇说道,含笑对着那男子施礼,“多谢大叔相助。” 男子看着方承宇,挑了挑眉。又看了眼雷中莲。 “你这孩子腿不好,眼睛也不好啊?”他说道,伸手在自己身前拂过。又指了指雷中莲,“你怎么看出我这么英俊潇洒青春正少的和这位大叔站在一起是同龄人的?” 雷中莲看着眼前的这位青春正少的年轻人,神情彻底的窘迫。 这山民脑子不会有问题吧?他想到。 虽然读过很多书,书上写的人有千面,真实中见到了还是很让人震惊呢。 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方承宇想到。 而这青春正少的年轻人没有再看他,扭头一脸不悦的看身后的君小姐。 因为他的突然松开一只手。君小姐又一次歪倒滑落贴在他的背上,一只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也能不能不要再占我便宜?”他说道,“你这样。我得加钱了。”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抬起勾着他脖子的手,抵着他的肩头一推,人便干脆利索的跌坐在地上。 方承宇忍不住脱口喊了声雷大叔。 雷中莲跨步就要冲过来。 男人拿出斧头在手中挽个花。放在君小姐的肩头。 方承宇坐直了身子。雷中莲僵住了身子,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你想干什么?”雷中莲低声喝道,“你动我们家小姐一下试试。” 方承宇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他刚要说话,男人已经笑了,因为牙齿咬着树枝,这笑容很是古怪。 “动她一下怎么了?”他说道,手中的斧头一翻。 方承认宇抓着拐杖,雷中莲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能听到自己关节肌肉绷紧的声音。 并没有血溅当场。 那男人将斧头翻起,用手背在君小姐的额头上戳了下。 “我动她了。你能怎么样?”他看向雷中莲认真的问道。 雷中莲已经不知道什么表情回应了。 那男子将口中的树枝吐了出来,嘴角勾起一弯笑。 “你们一个还没长毛的小瘸子,一个学的双枪但却右手无力的废人,到底哪来的勇气在我面前这样的不客气?”他慢慢说道。 他的声音清亮,拔高或者语速快的时候犹如山泉,让人觉得愉悦,又因为这愉悦而添了几分不稳重。 但此时他放慢了声音添了几分阴沉,顿时肃杀之气弥散。 雷中莲打个寒战,眼中浮现惊惧。 倒不是被他的语气阴沉吓到,而是被他一眼指出自己的身家本事。 从这男子出现到说出这话,这么短的一刻,他只不过走了几步握了握木棍,就被他看穿一切。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莫非他是知道自己底细的人? “好了。”君小姐柔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雷大叔,把钱给这位大哥。” 方承宇也温和的施礼。 “哥哥,是我错了,不该以衣取人,看到您穿的简朴低调就把你当长辈看待。”他说道,又对着雷中莲再次点头,“快取钱给这位大哥。” 雷中莲僵硬着身子一步步走来站在这男子身前,拿出钱袋。 男子伸手拿过来,将斧头夹在腋下,倒出一把碎银子,掂了掂。 “哥哥都拿去吧,让你受累又受惊了。”方承宇说道。 男子嗤声。 “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我是劫匪无赖吗?”他说道,认真的捡出十两银子,将其他的银子装回去扔给雷中莲,“说好多少就是多少,童叟无欺。” 说罢转身就走。 走的真切没有半点伪装,雷中莲的精神稍微放松,君小姐却开口唤住他。 “公子。”她说道。 男子停下脚转头。 “我说的那件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君小姐说道,看着他的胸口,那只紫英仙株就塞在他的怀里,“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价钱。” 她伸手指了指雷中莲和方承宇。 “正如你说的,我们一个弱女子,一个身有疾,一个技有残,能这样行路,肯定有行路的资本,给得起你想要的任何价码。” 任何价码,这许诺可是不小。 对于君小姐的话,方承宇神情平静,没有丝毫的疑问,雷中莲神情木然更不在意。 男子笑了。 “小姑娘,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他说道,“你不要觉得是我欺负你啊,你要讲道理,那个是天注定不属于你的。” 说罢不待君小姐再开口,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看着他的背影,君小姐眼中浮现怅然。 是啊,要不然她拿着这个紫英仙株适才就跌死在山崖下了。 现在紫英仙株没了,她的命保住了。 这就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吧。 就像花灯节上失去的五千两银子。 没了就没了,拿得起放得下,君小姐伸手撑住地。 而雷中莲确认那人的确不见了才收起戒备,只觉得后背一层汗,急忙上前扶住君小姐。 “你怎么样?”方承宇问道,看着坐过来的君小姐。 “我没事,皮肉伤。”君小姐说道,将衣裙掀起,脱下鞋袜。 雷中莲忙回避垂下视线,听从君小姐的吩咐取清水和车上的药材来。 等他拿了过来,君小姐将自己采到的方承宇需要的药递给他让他去煮药。 方承宇看着君小姐包扎伤口。 君小姐露出的脚腕,其上被划出一道口子,翻着血肉。 “疼不疼?”他方承宇说道。 这话听起来是废话,但有时候人总是要说一遍都知道的事,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对方的疼痛,这样就能替对方受疼。 “要是伤在我脚上就好了。”他说道。 君小姐一面清洗擦拭伤口,笑着看他一眼。 “你脚上的话就不疼了吗?”她问道。 方承宇看着她。 “我疼习惯了啊,多疼一次也没什么。”他说道。(。) 第四章 非君子非小人 他是说他的病痛还是被她治病时的疼痛? 方承宇说话温声气和,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认真,让听到的人格外的心情愉悦。 他又不像个不少年。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吵闹没有惊呼,安安静静的说话,让四周的气氛变得平和。 这个孩子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明明自己是生病的需要被照顾的人,他却竭力的不让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君小姐笑了。 “我也疼过啊。”她说道。 死的时候她是乱刀砍死的。 那些金吾卫用的是军中那种手刀,刀身宽,刀尖齐平,非常厚,在阵前是破甲的利器。 她的血肉之躯在这些破甲手刀前如同豆腐。 她记得第一刀是砍在她的肩头,她的整个胳膊都掉下来。 再然后是背后斜着划过。 如果力度再大一些,她大概就算是被腰斩了吧。 真疼啊。 比起君蓁蓁上吊勒死的痛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脖子。 方承宇看到了,想到她上吊自尽的事。 死是很痛的吗?尤其是对于其实不想死的君蓁蓁来说。 他忍住笑,不过生才是痛的吧,不是有那句痛不欲生嘛。 君小姐已经处理完伤口。 “这是适才那个人的缘故吗?”方承宇忽的问道,“他不是个砍柴人吧?” 君小姐摇摇头。 “我这个伤还真不是他的缘故。”她说道。“而且他还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 君小姐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当然只说自己认得那是一株珍贵的药材才去采摘的。 方承宇和送药过来的雷中莲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注意安全或者下次小心点吗?可是谁知道哪一步是安全哪一步又是危险? “不过这次是我疏忽了。”君小姐主动说道,“我知道紫英仙株的生长习性。采挖前应该先绑个绳子在身上才是最稳妥。” 这紫英仙株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吗? 方承宇心里想到,沉默一刻。 “那这么说这个紫英仙株果然很珍贵。”他说道,“那个人并不过分,因为换的是表姐你一条命。” 说着又带着几分遗憾。 “应该再多给他一些钱。” 这话似乎是这个道理,但雷中莲听得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可是这个人,这个人行事太……”他忍不住说道。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了。 “也不知道是君子还是小人。”他最终说道。 真要是君子,哪有救了人命。却抢了人家几乎拿命采挖的药材,如果真想要开口询问请求也可以啊,难道少奶奶是那种不舍得赠与救命之恩的人吗? 君小姐听了摇头。 “我不会给的。”她说道。“如果不是他拿着斧头又作威胁的话。” 她说完又想了想,再次确认的点头。 “我可以给他很多钱,但是药草绝对不给。” 如果没有性命的威胁,她绝对不会将紫英仙株拱手让人。哪怕这个人救了她的命。 雷中莲无语。 是不是那年轻人也看出这一点。所以干脆利索的抢走了。 那你们两个还是真的都不是君子。 “我一个孤身行路的女孩子,做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君小姐说道,抚了抚手上的银镯子。 那时候她孤身一人行路回京,师父没有护送她,但给了她很多防身的东西。 当然大多数都是被人所不屑的阴私手段,非君子所为。 “你一个孤身行路的女孩子,做什么君子。”师父这样说道。 想到这里君小姐抿嘴笑了笑。 但想到被抢走的紫英仙株她还是叹口气。 “这个人我还真没理由怨恨他,他行事虽然不是君子。但是也不是小人,要不然也不会把我救起来还送我下山。”她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人不害人已经难求。还要人尊崇敬爱就是过苛了。”他说道。 小小年纪神情认真的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 “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这种行径。”她说道,“并不是因为他抢走了我的东西,而是他拿着刀斧相对,我都没有质疑他,他却防着我,是不是真小人不论,至少是个小人心。” 那不是因为他抢走了你的东西还是因为什么? 如果没有抢走你的东西,他也没必要防着你,你也没必要在意他。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鼓着腮帮子说着这话,还挺有意思。 雷中莲想到。 舍命采摘的药草,到手了又没了,换做谁也会心疼不已的,更何况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少奶奶,您吃饭吧。”他说道,将热好的饭菜递过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耿耿于怀也没必要了,还是继续向前吧。 方承宇吃药,君小姐吃饭,雷中莲站在一旁握着木棍出神。 “幸亏他不是那些人。”他忽的说道。 方承宇和君小姐都看他。 方承宇没有说话,君小姐则想了想。 “当初你护送方老爷时遇到的那些山贼吗?”她问道。 雷中莲沉默。 君小姐知道他是谁,雷中莲也知道君小姐知道,甚至也隐约猜到让自己这次出行护送是为了什么。 自从结伴上路以来,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 雷中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十几年中他说过很多次,但是没有人信,反而让自己倍添羞辱。 他不服气不平,所以一定要留在方家。 他一开始喋喋不休见人跟人说,后来没人搭理他,把他打发去看车,他就跟牛马说。 说了这么久,问了那么多为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这些年已经不说了。 没想到现在有人主动问这件事。 而且还是方家的少主人。 这不是他一直期盼的事吗?为什么他突然张不开口,似乎不敢说。 是不想再面对说了之后的结果吗?那令人失望绝望真的不想再感受。 君小姐没有催促,方承宇也没有询问,没有好奇没有质疑,就好像随口闲谈往事。 雷中莲握着木棍的手渐渐放松。 “他和那些人有些相像。”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你的意意思是说就像他不是真正的砍柴人,当年那些山贼也不是真正的山贼。”她说道。 一向是自己说的话,这一次由别人先说出来。 雷中莲又握紧了木棍。 “他们,他们的气息不是山贼。”他说道,看向那边山林。 那个男人早已经没了踪迹。 “是行伍气息吗?”君小姐再次接口说道。 ************************ 今天周四了,继续加油加油,看完更新,投推荐票月票,起床出门,工作学习都要加油,周末就在前方了。 (* ̄3)(ε ̄*)(。) 第五章 直觉的怀疑 是行伍气息吗? 雷中莲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看着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人,有骑马的有腿跑着的,看上去杂乱无章。 这些人穿的衣衫凌乱不一,形容凶神恶煞,举着刀枪剑戟不一的武器。 “留下买路钱,留下买路钱。” 他们一声声的怪叫着挥动着手里的兵器。 “方爷,这些人看起来不对。”雷中莲说道。 虽然父亲去世的突然,但方大爷因为从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并没有被这场面吓到,被围住,他的神情依旧平静。 “有什么不对?这一片山贼是不少。”他说道,“不过也无妨,他们求财,我们求路,各自为安吧。” 听了方大爷的发话自有管事的人上前与山贼们周旋。 雷中莲也让镖师们做好了防护。 “如有不妥,绝不硬拼,我们只保命,不争意气不争财。”他吩咐道。 镖师们都点头,几个年龄小的师弟们还笑了。 “花莲哥,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嘛,你还特意叮嘱。”他们说道。 对于不用叮嘱的事重复叮嘱,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心里的紧张,以及对这件事的不安。 雷中莲看着四周若隐若现的山贼们,神情沉沉。 “我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不对。”他说道。 镖师们也都看过去,带着几分不解。 “这些山贼在这里盘踞多年了,也没什么稀奇。有时候多有时候少,这几年光景不好,落草为寇的多了些。”有人说道。“不过他们也就是求个财,犯不着拼命。” “他们就是拼命,咱们也不怕啊。”也有人笑道,“这些人好多连刀都抓不稳呢。” 以往的山贼不过是仗着人多,有功夫的并不多,所以真要打起来,人数上不占绝对优势的话。镖师们不一定会吃亏。 按理说是这样,但这一次他看着这些人总觉得有些古怪。 他们声音喊叫动作看似凌乱,但总觉得有哪里有种诡异的整齐感。 而就在这时。那边去谈判的人发出一声惨叫,从马上跌下。 “把肉票抓住,这是个肥票!” 叫声也随之传来。 场面顿时混乱。 “****,这些人胃口大了。也不怕撑死。”镖师们喊道。纷纷摆开阵势迎战。 他们动作的同时,那边的山贼也如同潮水涌来,喊声震天。 “杀。” “杀。” “杀。” 这个字冲入雷中莲的耳内,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知道哪里不对了。 他们的声音如此的整齐,就连杂乱,也是故作的杂乱,很快就汇集一起整齐划一气势如排山倒海。 而且他们喊得是杀。 如果是山贼最多喊着上啊或者毫无意义喊叫,喊出杀这种字眼冲锋的。只有一种场景。 那就是在战场上,那就是兵将们。 雷中莲曾经投身过行伍。还亲自赴北地想要追随成国公,但因为家中父母年事已高,为了尽孝道不得不半途而废。 他上过战场,和同袍们一起杀过敌练过阵,虽然时间很短,但那种感觉深入骨髓。 这些人,这些人不是山贼! “快撤,不要迎战,不要摆战阵,快护着方大爷撤。”雷中莲喊道。 但还是晚了。 “所以那些人不是山贼,而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女声柔和的在耳边响起,同时一碗热茶递过来。 雷中莲紧绷的身子稍微松弛,接过热茶暖着冰凉的手。 “是。”他涩声的说道,“官府后来抓住了那些山贼,他们也承认是他们干的,人证物证都俱全,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些山贼不是山贼。” “证据只是你的当时的感觉?”君小姐问道。 就像他们看到那个砍柴人,第一感觉就汗毛倒竖。 因为他们都见过官兵,尤其是那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但这也只能是感觉,就像面对危险时动物的本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雷中莲垂下头,神情悲愤。 “是,没有人信我。”他涩声说道。 大家认为他是为了推卸责任。 因为再三嚷着是官兵,嚷着是预谋已久,嚷着这次的惨剧冤,不说自己无能。 镖师们打不过官兵总比被一群山贼灭光要有脸面的多。 君小姐没有说话。 一直安静听的方承宇忽的开口了。 “我母亲和祖母怎么说?”他问道。 “大太太那时候受不得刺激……”雷中莲说道,“老太太说。” 他说着抬起头看了眼方承宇。 “她说,我说谎,她说,不可能。”他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 他不服,所以不走,留在德胜昌,就想知道为什么。 君小姐看向方承宇,方承宇也正看向她。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看过当时的记载,也看过当时官府对这件事调查的案卷。”方承宇则看向雷中莲温和的说道,“的确没有你说的官兵参与的迹象,而且我们阳城四周没有驻兵,如果是从别的地方调来,那么多人不可能毫无痕迹。” 雷中莲看着他眼中有些惊讶。 这个少爷竟然也知道当年的事,而且还看了案卷。 那他是不是也对自己父亲的死有怀疑?要不然为什么要去看案卷?谁都知道是被山贼劫杀的。 “我是个病人嘛,也没别的事可做,就是看看书啊胡思乱想一些事。”方承宇看出他的想法含笑说道,“而且那个时候,成国公已经在驻扎北地,北三路的官兵都归于他麾下,你不信这边官府的调查,不信我祖母妇人没有见识,总该信成国公治兵御下的严苛吧?” 是啊,谁能轻易调动成国公的兵而毫无痕迹。 “所以你看,我祖母才说不可能。”方承宇温声说道。 雷中莲神情悲戚。 是啊,按理说不可能,但是他真的不会看错,那到底是为什么? 真的是别人说的那样,他被吓破了胆子产生了幻觉,无法面对那么多师兄弟的丧命,所以自我寻找借口安慰。 “但是有一点雷大叔你说得对。”方承宇说道。 雷中莲猛的抬起头看着他。 “我父亲遇害一定是有预谋的。”方承宇说道,“而雷大叔你也是我们方家可以相信的人,所以这次才要你护送我。” 相信? 他们方家相信他? 雷中莲眼中迸发光亮。 “少爷。”他颤声喊道。 方承宇含笑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赶路吧。”他说道,“免得被人发现,就白躲避出来了。” 原来不是少爷被方家舍弃,而是为了保护他。 雷中莲看着方承宇,神情恍然。 “少爷,你,难道说你的病也是被人害的……”他问道。 方承宇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所以才这么突然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阳城奔赴这么远的汝南。 雷中莲心里有些说不来什么滋味。 “没想到,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原来……”他喃喃说道。 原来她们一直相信他啊。 那倒不一定,方承宇看了眼君小姐,相信他的是她。 君小姐笑了笑。 “不过现在要麻烦你把我也搀扶到车上了,你要照顾我们两个行动不便的,这个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她说道。 雷中莲忍不住笑了。 在这么个时候,得知父亲和自己都被害的深仇大恨,还能如此的平静和淡然。 这让他觉得自己以前那般自怨自艾很可笑。 “好。”他说道,“少爷少奶奶,我们这就赶路,让那些坏人找不到我们。” ………………………………………………………. 啪的一声脆响。 宋大掌柜将桌上的粉瓷茶杯砸在地上,神情恼怒。 “一群废物,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找不到?”(。) 第十章 姐妹和舅母 君小姐的车帘一路都没有放下,小丫头受了上吊的惊吓熬了一个晚上,现在实在是陪不住乖乖的听话歇息了。 离开北留镇没多久就走上了官路,而随着距离阳城越来越近,官路上的车马行人也越来越多,还没有进阳城,就已经可以感受到繁华热闹。 泽州,阳城。 这个位于西北的要塞她虽然没有来过,却也并不陌生,不止这里,京城以北的地方她都不陌生,只不过那是在舆图上以及书札里。 北方的风俗开放,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掀起车帘向外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偶尔路上的行人会投来视线,惊鸿一瞥而过。 君小姐专注的看着视线里的风景,避免自己去想太多的有关过往的事。 过往的事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很清楚了,没有必要在其上耗费精力,一遍遍的重复,除了让自己一遍遍痛苦懊悔愤恨几乎疯狂没有任何好处。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是什么状况,以及要做什么就足够了。 要知道这三个问题,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现在,向前看。 马车穿过阳城高大的城门时,丫头柳儿才醒过来,看了眼车外撇撇嘴。 “又要回那个家了。”她嫌弃又无奈的说道。 而且这一次跟先前更不同,先前这个令人嫌弃的家对她们主仆来说只是个暂时的落脚之地,功效就如同客栈,北留镇的宁家才是她们真正的家,。 因为心里认为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熬过去之后,就云破天开,所以能够容忍了自己在这个低贱的环境里生存。 但现在婚书没了,婚约也没了,小姐再无处可去了,前途没有云破天开,只有无尽的黑暗。 以后可怎么办? 小丫头一向嚣张的脸上浮现几分茫然,直到进了方家的门都还怔怔。 君小姐认真的看着方家的宅院。 方家的宅院坐落在阳城中心地段,虽然不能跟北留镇的宁家相比,在城中也算是占地不小数一数二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院落房舍错落有致。 马车穿过夹道进了内院,车还没停下,君小姐就听得外边有嘈杂的脚步声。 是家里的人闻讯接来了,想必也很担心。 “…拉回来了.” “….死了吗?” “真的死了吗?” 随着脚步声有尖细的女声响起,这声音与其说关心担忧,倒不如说是兴奋和期盼。 看来也并不是都担心。 君小姐嘴角抿了抿,从车窗里看向说话的方向。 垂花院门里涌出十几个红红绿绿的女子,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 君小姐的视线径直落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在一众人中格外的醒目,眉眼飞扬,如同方老太太一般带着几分锐利。 君小姐看向她的同时,她也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相对。 方家三小姐。 君小姐记忆里认着,方老太太最小的孙女。 看到车窗后的女孩子,方三小姐神情一怔,旋即一脸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鄙夷。 “没出息,连死都不敢。”她呸了声转身就走。 四周的嘈杂顿消,丫头仆妇屏气噤声,神情紧张的看着坐在车里的女孩子。 太康三年春,君小姐被从抚宁接来,在方家跟表姐妹见面,对于这个丧父丧母的表妹,大家都很怜惜,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作为见面礼。 君小姐让小丫头接了,并没有回赠礼品,当然这也不是正常的走亲戚,且她父亲新丧,无心他事,方家的表姐妹们并没有觉得失礼。 但第二天方三小姐就看到自己送出去的手帕被君小姐的丫头柳儿拿着,还用来擦鞋子上的泥。 方三小姐上去质问,君小姐说这种低贱的东西给她丫头用已经是很看得起了。 当时方三小姐就跟君小姐打起来了,打完了君小姐拿着绳子就要去上吊,逼得方大太太将方三小姐赏了家法才算作罢。 二人就此结了仇,短短半年间,发生的摩擦更有好几次,如果不是方大太太死死压着方三小姐,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得知君小姐上吊,方三小姐不仅不担心,还一副很高兴看到她死了态度冲出来,受到这种侮辱,君小姐只怕立刻要再闹一次要死要活。 丫头仆妇们都做好了准备,好及时拦住要闹起来的君小姐。 但君小姐坐着没动,是没听到方三小姐的话吗? “方锦绣!” 马车里传出尖利的喊声,紧接着一个小丫头蹭的跳出来。 “方锦绣,你这个冷心冷肺的,就一心咒我家小姐死。” 柳儿气势汹汹的左看右看,一副只要看到人就立刻扑上去动手的样子。 车里的这丫头都听到了,坐在窗边的君小姐不可能没听到。 要扶着方老太太下车的两个仆妇神色一变,顾不得方老太太疾步过来。 “谁在三小姐跟前胡言乱语?”她们竖眉喝道,“找出来打出去卖了!” 说着伸手拦住柳儿。 “坐了半日车,君小姐也累了,快扶小姐下来休息。” 她们好言好语的劝着挡住了柳儿的视线,也阻断了她要追过去的路。 这明显的就是护着自己家的小姐,欺负她的小姐。 这些欺负人的刁奴。 柳儿跳脚要骂,君小姐掀车帘下车喊了她一声,这才丢开来搀扶。 看着君小姐走下来,仆妇们神情更紧张,但君小姐只是看着那边下了车的方老太太,并没有哭也没有骂更没有要一头撞向马车或者方老太太。 看到方老太太,仆妇丫头们齐齐的施礼。 “走吧。”方老太太看了眼站在一旁安静而立的君小姐说道,并没有迈向二门,而是向另一边的夹道走去。 那边是自己的住处所在方向,君小姐略一想就知道了,她也跟着迈步,二门内又是一阵脚步声。 “母亲。” 一个温柔的又带着焦急的声音从内传来。 君小姐闻声看去,见一个三十五六的妇人疾步而来,形容柔美姿态温婉。 君小姐的舅母,方大太太。 “母亲,你回来了。”她说道,视线很快落在君小姐身上,面色欣喜又带着几分轻愁,“蓁蓁,你回来就好了。” 这是个表里不一,表面上温柔,内心里恶毒的女人。 君小姐的记忆说。 天底下都是妗子不近,没一个好东西。 君小姐垂目对她略一施礼。 这动作太突然,让方大太太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说出来。 “我去她那里,问她些事。”方老太太说道,“你先回去吧。” 长辈问晚辈话,不是去长辈的屋子里,而是长辈要去晚辈的所在,因为君小姐和方家的人相看都生厌,君小姐不屑踏入方家太太们的所在,而方家老太太也不喜欢她站到自己的所在。 这个令人头疼又无奈的孩子。 君小姐抿了抿嘴角,留下的麻烦事还不少。 ************************************ 出去跑了三天,领了福布斯原创风云榜女生《诛砂》第六名的奖,《诛砂》开书四月,十一月结束,八个月时间是你们一票一票让它在总榜上得到第六的名次,谢谢你们,谢谢,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现在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书新的征程也开始了,就拜托大家再陪我一起走一年了,《君九龄》开始正常更新,不再偷懒,二月上架,一月后期会加大更新量。 第十一章 亲自问一问 长辈屈尊迁就晚辈,方大太太显然也习惯了,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听到老太太说问君小姐事时,眉宇间几分担忧。 “母亲,时候不早了,蓁蓁也坐车累了,不如先歇息一下。”她温婉说道。 这是建议方老太太,现在还是不要再刺激君小姐。 方老太太明白的她的意思,但没有停留。 “你先回去吧。”她说道。 方大太太从不违逆婆婆,便也没有再劝应声是,同时看向君小姐,见小姑娘也正看着她,如雪的肌肤上黑亮的眼睛沉静又安然。 沉静安然,这两个词描述君蓁蓁有些突然,方大太太怔了怔。 沉静安然的小姑娘垂目掩下视线。 “蓁蓁,我让厨房已经备下了,你想吃什么告诉他们。”方大太太压下心里的怪异柔声说道。 鉴于君小姐古怪的脾气,她的吃食方大太太并不敢安排,所以干脆单独给君小姐配了厨房。 君小姐嗯了声屈膝施礼这才走开了。 按道理她该说一声谢谢舅母的,但既然君小姐并不习惯做这些事,还是慢慢来吧。 饶是如此,方大太太也一脸见鬼的神情,看着沿着夹道一前一后进了一处院落的方老太太和君小姐。 “不知道又要做什么花样。”她自言自语,带着几分无奈,看向一旁的侍立的仆妇,想到刚听到的消息,“真的说是跟宁家退了亲?是她主动退的?” 仆妇应声是。 “她是这么说的,具体的事老太太已经让人在北留打听了。”她说道。 方大太太眉头轻皱。 “既然如此,老太太何必还去亲自问她?”她说道,“她说的话,也算是人话吗?有什么可听的。” 对君小姐这种评价,方家上下都是赞同的,办的不是人事,说的也自然不是人话,以往老太太都懒得多看她一眼,更别提亲自询问她的事。 “或许是为了安抚她。”仆妇想了想猜测道,“毕竟咱们家真的经不起她再闹了。” “安抚她?咱们这个家,她可不在意,岂是能安抚的。”方大太太说道,要说什么最终又停下来,再看了眼那边转过身,“回去吧。” ………………………………………………………… 路旁的灯笼已经点亮了,君小姐扶着柳儿的手随着前方的方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走着。 从二门到她所住的院落看起来不远,但走穿堂越庭院上台阶过花墙,弯弯绕绕的走的脚酸了才看到一溜屋子。 这是有多嫌弃才把这君小姐安置到这种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住。 虽然住的远,院落却是更为华美,廊下也已经点亮了灯,站着四个丫头,一面齐齐施礼,一面打起厚重的锦绣门帘。 “老太太,君小姐。”她们莺声燕语的唤道。 君小姐在外祖母家按辈分应该称呼一声表小姐,但君小姐不喜欢被拉低身份,所以大家就都向外人一般称呼她为君小姐。 君小姐抿了抿嘴,跟着方老太太迈进屋内。 室内灯火明亮,温暖如春,香气盈盈。 君小姐扫了眼这阔郎的三厅,正厅,书房以及卧房,相比于宁家低调的奢华,这里布置的有些文雅的寒酸。 就如同此时君小姐身上穿着的发旧的衣裙。 门外的丫头没有君小姐的允许不敢进来,柳儿轻巧熟练的从暖炉上取了热茶捧过来。 “小姐快喝茶暖暖。”她说道。 第一次在北方的冬日坐车这么久,君小姐的确觉得身子手都有些僵硬,她伸手接过,感受着手心里的暖意在全身散开,也似乎直到此时她才能确信自己真正的活着。 柳儿没有再去捧第二杯茶,根本就没在意厅堂里还坐着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 方老太太没有在意,跟她进来的一个仆妇两个丫头也安静的站在一旁,看来已经习惯了。 既然已经习惯了,有些小细节可以改变,有些则不用,太刻意反而不好,还是不拘小节的洒脱自在。 大家都自在。 君小姐喝了口茶,将茶杯握在手里。 柳儿正唤着外边的丫头询问热水要准备饭菜。 “我要吃鸭血汤和小丸子。”君小姐说道,“你去吩咐她们做,我和老太太说话。” 这种事吩咐一声就行了,但柳儿的心眼转了转,小姐加了一个去字,以及又多说一句和老太太说话,那意思就是要她回避了。 虽然不太懂小姐为什么要她回避,但小姐的话一定要听,柳儿应声是出去了。 “你也下去吧。”方老太太对自己的仆妇丫头们说道。 仆妇应声是带着丫头退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方老太太开门见山问道,“跟宁家退亲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君小姐说道,“但也简单。” 方老太太皱了皱眉。 “我自尽原本是要吓一吓宁家和老太太你。”君小姐接着说道。 君小姐一恨宁家背信弃义不认亲,二恨方家薄情寡义不为她撑腰出头,所以要用一死控诉警告这两家,好让世人看清他们的卑劣,也让他们害怕。 方老太太嗤声。 “结果我差点真死了。”君小姐继续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缓慢,没有起伏的语调不带任何情绪,但这句话却让人心里不由一颤,更有莫名的沧桑。 方老太太不由看着她,女孩子的神情如同语调一样平静,双眼更是如深潭。 大家都说方三小姐肖像方老太太,但当见到君小姐的时候,方老太太却知道这个外孙女更像她,尤其是那一双眼。 只不过初见时的惊喜很快变成了糟心,更不想与这孩子有半点肖象,与这孩子肖像只会徒增恼火。 她说的是真的。 此时因为看到这双眼,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自动冒出来,方老太太再次皱眉,君小姐语调却是一转继续说话。 “真正死亡来临的时候,我才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她说道,“所以我觉得自己真是太荒唐了,怎么能为了他人作践自己呢,强扭的瓜不甜,结亲也不是结仇,他们不愿意结亲,那就算了,我就带着柳儿上门跟他们说清楚,退还了婚书。” 听前几句话方老太太还面无表情,听到最后一句神情一变。 “婚书?”她脱口问道,“你不是说没有婚书吗?” “我故意气舅母的。”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眼角抽了抽。 她想到了当时君小姐和方大太太的争执,也知道了君小姐的意思,只不过这事是拿来赌气的事吗? 这婚书才是这件事的关键,她倒好,扔下婚书不用,就靠胡搅蛮缠,怎么就主次不分恩仇不辨认黑白无视蠢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她亲自派人从君家接来的,她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领错了。 君家姑爷虽然脑子有点轴,但到底是能考中功名的读书人啊,自己的女儿虽然娇弱,也不糊涂啊。 “气她对你有什么好。”她说道,忍着脾气,“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早拿出来,宁家就会同意吗?”君小姐说道,看着方老太太,“你们会做不同的事吗?” 方老太太眉头一挑。 早拿出来,宁家也不会同意亲事,宁家不同意的是亲事,而不是有没有凭证。 这句话好理解,但下一句就暗藏讥讽了。 你们会做不同的事吗? 没有婚书时宁家不同意婚事,方家便再不上门也不会去强迫质问宁家。 如果有婚书,宁家依旧不同意婚事,那方家难道就会拿着婚书去质问对抗宁家吗? 当然不会。 她竟然不是嘤嘤哭或者跳脚骂她们薄情寡义畏惧权势避祸,而是反问让他们作答。 自己作答就没有办法为自己辩驳了,所以她这是在嘲讽吗? 第十二章 都有些不习惯 方老太太眼神莫测的看着君小姐。 死过一次是不是真的大彻大悟暂且不说,这口舌倒是犀利了几分。 原先君小姐的口舌也犀利,但那是笨拙的犀利,是骂了别人自己也捞不到好的那种。 “有了婚书自然会有更好的思量,也能有更好的应对。”她淡淡说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自己想不通,再好的应对也不能应对。”君小姐说道。 呵。 方老太太心里说道。 “你想通了,还了婚书,他们家就接了?”她问道。 君小姐嗯了声。 那是自然,宁家不接才怪呢,方老太太问完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问的话有些蠢,或者是没话找话说吧。 既然是没话找话,那就意味着没什么可说的了,方老太太立刻站了起来。 “事情就过去了,你折腾这么久,也算是卸下重担,现在好好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她说罢不待君小姐再开口就直接向外走去。 门外的丫头仆妇听到脚步声忙打起帘子。 方老太太走到门口又停下,转头看君小姐。 “这身作怪的衣服别再穿了。”她木然说道。 君小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是那件粗布破旧衣裙。 这是君小姐为了表明自己清贫但不可辱,让柳儿找来的衣裙。 不可辱,并不是要靠衣裙来证明的。 君小姐笑了笑应声是。 方老太太没有再说话,在仆妇丫头的拥簇下疾步而去,动作快的君小姐都没来得及施礼相送。 “小姐。”柳儿带着几个丫头捧着食盒疾步而来,“你站在外边做什么?是饿了吗?” “送老太太。”君小姐说道。 柳儿不以为意的哦了声。 “走就走呗理他呢。”她说道,带着满满的关切,“小姐你累了吧,饿了吧,吃了饭快些歇息。” 这种天底下只有小姐最大的表现让君小姐再次笑了。 她这一辈子四周围绕的都是对她好的人,她从来都不知道冷脸是什么,更没有见过厌恶嘲讽,就算当初追缠师父学医,师父也从未冷漠不屑,而是恭敬的疏离。 所有人都对她喜爱恭敬讨好,就连那个人… 明明是她的仇人,却直到她要杀死他的那一刻,还对她好的愿意摘星捞月。 想到那个人,君小姐垂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握住,深吸几口气将这些事压在心底。 只不过那些好要么恭敬要么精明掩饰极有分寸,像这小丫头这种**裸的蠢蠢的招灾惹祸的好,倒是第一次看到。 也蛮有意思的。 君小姐抬手抚了抚柳儿的头。 “好。”她说道。 …………………………………………………… 听到方老太太回来,方大太太亲自接到院门口。 “热水烧好了,饭菜也摆好了。”她说道,“有什么话母亲先洗漱缓解疲惫再说。” 方老太太扶着她的手。 “没什么可说的。”她说道,“周嬷嬷在北留镇,等她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方大太太扶着她迈进室内,室内亦是温暖如春,她接过丫头递来的热手巾,亲自给老太太擦手。 “那退亲的事是真的?君小姐怎么说?”她问道。 方老太太进门,仆妇丫头们都回来,方大太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理所当然。 方老太太哼了声,在椅子上坐下来。 “她说的自然是理直气壮的。”她说道,“没什么意思。” 方大太太捧茶的手顿了顿。 也就是说老太太还是跟往常一样,根本就不信也不在乎君小姐的话,可是那为什么这次还去听她说话了? 方老太太说完也察觉到这一点,自己也顿了下。 “我累了,先歇息了,你等周嬷嬷回来。”她说道,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茶送客。 方大太太忙应声是,唤着丫头们伺候方老太太洗漱退了出去,随着她的走出去,院子里的灯渐渐变暗。 “太太。”一个仆妇紧跟着她低声问道,“真的退亲了?君小姐怎么说的?” 方大太太摇摇头。 “老太太说要等周嬷嬷回来了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她说道。 “那老太太干吗还去君小姐那里?”仆妇一脸不解。 既然根本不信也不在意君小姐的话,何必还当着家人的面去君小姐那里?难道老夫人不知道这在大家眼里是给了那君小姐多大的脸面。 “安抚吧。”方大太太说道,“君小姐可是真的寻死了。” 仆妇嗤声。 “什么真的,她就是故意吓人呢。”她说道,“这种把戏在家就玩了几次了,老太太信了才怪呢。” 方大太太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也是外孙女。”她说道。 看着大太太夜色里灯笼招摇下晦暗不明的神情,仆妇神情也有些暗暗。 “那就是不管怎么样,这惹祸精还是要在咱们家呆下去了。”她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面无表情。 “这个家是老太太的,怎么当这个家,那就看老太太的意思了。”她说道。 一阵夜风袭来,寒意森森。 热热的水气在屋子里蒸蒸,两个小丫头小心的将水小心的浇下去,方老太太闭目躺在浴桶里,另外两个小丫头轻轻的揉洗着她的头发。 为什么明明不信也不在意那丫头的话,这次却偏偏要去听她说? 方老太太忍不住也在想这个问题,是下车的时候鬼使神差临时起意,还是真的是因为是自己的外孙女而怜惜? 在一次次打击磨炼中已经铁石般的心肠怎么会出现这么可笑的多愁善感。 方老太太微微皱眉,小丫头们看到了动作更加轻柔,唯恐惊扰了她。 “外祖母不用再为了维护我做戏给他们看了。” 方老太太的耳边陡然响起这句话,她猛地睁开眼,似乎看到水气中那女孩子平静的神情。 维护我。 她说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是为了维护她。 她知道宁家是什么人家惹不得吗? 她知道作为亲人如果还不斥责她,宁家就会给她一个教训吗? 她知道她的名声已经糟到不用宁家出手就能被世人唾沫淹死了吗? 真是见了鬼了,她竟然会说出这三个字,她竟然能看明白这三个字,她能吗?能吗? 所以这才引的不由自主的下意识的去了她的院子,想要听她说话,想要印证探究。 方老太太哂笑,又靠回浴桶内,小丫头们刚要继续浇水,她又坐了起来。 “好了。”她说道,在丫头们的服侍下走出了净房。 不要胡思乱想了,等周妈妈带了消息来再说吧。 ………………………………. 这一夜不管这方家多少人睡不好,君小姐睡的很好,大概是累极了,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屋子里暖意浓浓,虽然略有些干涩,但除此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君小姐伸手掀起帘帐,晨光透过玻璃照进室内,窗边的美人瓶蒙上一层妖娆的光芒,桌子上摆着的水仙花舒展着身姿。 这个小小的居室布置的奢华又温暖。 “…茶怎么是凉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要温着水吗?” 外边传来柳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倨傲训斥着丫头们。 平心而论,柳儿和她小姐以前过的日子绝没有现在这般舒坦,君家一直是个清贫人家,但来到这里柳儿并没有丝毫的卑微。 哪怕是再没有享受过的柳儿也能坦然的享受,并享受的理所应当。 这也算是宠辱不惊了吧。 君小姐笑了笑,起身打开妆台上一个漆盒,一张银票摆在一层层金钗玉琏上,这是她昨日从宁家要来的五千两银票。 这算是真正属于她的钱。 五千两说少也不少,足够一个人安稳过一辈子,但说多也不多,这些钱可以让她进入京城,但并不能保证让她能接近那个人。 不够,远远不够。 君小姐将妆盒盖上,手指抚过其上点缀的宝石。 连用来放首饰的盒子都做的如此奢华,可见这方家是个很有钱的人家。 只是方家可以让她们主仆理所应当的享受,但如果要用的话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更何况如今这个方家她们主仆只怕连留都不好留了。 第十三章 这不是讹诈 君小姐醒来起身的时候,几层院落外的方老太太的所在已经在用早饭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丫头们给大太太请安的声音。 方老太太接过丫头递来的勺子神情安然的送到嘴边咽了下去。 “这豆腐做的不错。”她说道。 伺候的丫头忙含笑将盛放豆腐的碟子端过来。 方大太太疾步进来了,身后跟着昨日留在北留的那个仆妇。 “母亲,问清了。”方太太急急说道。 方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你吃过饭了吗?”她说道。 方大太太愣了下,知道是自己失态让老太太不满了。 “吃过了。”她忙答道,稳了稳心神,“母亲,问清了,真的是退亲了。” 方老太太再次接过丫头递来的勺子,看向那仆妇。 “是,真的有婚书,宁家也接了婚书,当时宁家的三个夫人都在场,也禀明了宁老夫人。”仆妇忙说道。 果然退了,事情总算是安稳了。 方老太太吐口气将豆腐送进口中。 “只是。”仆妇迟疑一下,“君小姐讹了宁家五千两银子。” 方老太太一口豆腐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母亲!” “老太太!” 屋子里顿时乱起来。 ………………………………………………………………… “这怎么能叫讹呢?” 看着站在面前询问的方老太太,正吃饭的君小姐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柔声细语说道。 “他们宁家应诺的事不能应验,欠债还钱是理所应当的,要真说讹,那也是他们宁家先讹了君家。” “没错,那个宁老太爷用婚事哄着我们老太爷给他治病,花了我们家好多钱…还用了我们家珍藏的药材,是药材吧小姐?”柳儿在一旁鼓着腮帮子说道,“总之价值千金,价值连城,然后又翻脸不认,他才是讹诈我们家呢。” 方老太太哼了声。 其实宁家说不知道这门亲事她也不奇怪,作为君家的姻亲,又是跟宁家同属一地,这十几年来方家从来都不知道外孙女蓁蓁跟宁家有亲事。 女婿女儿都没说过,可想而知当接来外孙女,外孙女突然说自己和宁家有婚约时方家的惊吓。 再问君蓁蓁详情,她也说不上一二三,只说父亲临终前告诉她的,因为君应文病来的急去的也急,话没交代完就去了。 连详情都不知道,现在却说什么治病花了好多钱,什么珍藏的药材,这是她现编出来的吧。 “少胡说八道,那时候发生什么事你们怎么知道。”她说道。 “那时候发生的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只是我们胡说八道呢?”君小姐平静的说道。 她这意思是说宁家也在胡说八道。 两个老太爷都已经不在了,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两人定下婚约,两家老太爷又在余生里半点不提,如今详情的确是谁都不知道。 “宁家说是酒后胡言,还甚至说这婚书是君家逼迫才写的,难道他们这不就是胡说八道了?” 宁家一心不承认这门婚事,自然要推脱,推脱的话都是对自己有利的,至于真假谁又在乎,所以宁家能推脱,君家自然也能找对自己有利的话来解说。 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 方老太太沉默,站在方老太太身后的方大太太眼中浮现忧虑。 “蓁蓁,他们这样说你祖父的确是太过分了。”她柔声说道,“只是先前一心为了结亲,如今虽然结亲不成,还是也不要结怨的好。” 她这一提醒,方老太太也想到了,先前宁家给过冷脸也私下传过对君家和方家的不堪之言,但君小姐一心讨好夫家,百般不顾,甚至怨恨外祖家是商户拖累自己,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自己的表姐。 现在却因为宁家说了句婚书是被君家逼迫写的,就反说当年宁家老太爷救命用了君家价值连城的药材是欠了钱不还,这是摆明了要跟宁家撕破脸。 不再结亲,那就结仇,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这种不管不顾颇有些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做派。 君小姐无牵无挂可以跟宁家同归于尽,方家不能啊,要知道她惹出这些事,都是要方家背的。 说到底,还是要挟裹方家为她出气。 方老太太的脸上重新浮现漠然,君小姐笑了笑。 “舅母,如今说不结怨已经晚了。”她说道,“从宁家说不结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怨了。” 方大太太叹口气。 “蓁蓁,这世上很多事是无奈的,就算没了宁家,我们还能给你另一找一门好亲事,你何必非要宁家,你是个好女孩子,没必要去受那等被人瞧不起的待遇。”她说道,“只要你放下了,就没有怨了。” “舅母,我肯还婚书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但是,宁家放不下。”君小姐曼声细语说道。 宁家放不下? 方大太太微微一怔。 “半年前我上门说亲事的那一刻起,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成了他们的仇人。”君小姐说道,“是一个要毁了他们家儿子前程,毁了他们宁家清誉的仇人,就算最终我退了亲,这门亲事不再作数,我这个人只要活着一天,就提醒他们这件事的存在,除非我们真结亲,否则就无法化解。” 就君小姐这种闹腾性子,宁家的确会防着,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跳出来闹。 方大太太自然也知道,所以她才想好了让宁家安心的办法。 “蓁蓁,你想多了。”她和蔼说道,“既然你已经放下了,先前的事好好跟宁家说说,就能化解,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亲结不了,仇也结不了,只要…” “只要我低声下气卑微恭敬是吧。”君小姐接过她的话说道。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听起来温婉柔美。 方大太太这才注意到,说话这么久君小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到她们就急躁,拔高了声音尖细,让人听得烦躁。 她一直保持这样的语速,不管她们说了劝的话还是反对的话,都不急不恼心平气和,直到此时才微微变化。 但也不是变得焦躁,而是更加沉稳。 不过这低声下气卑微几个字还是表明她要恼了,也要闹了。 方大太太抿抿嘴。 “蓁蓁,不结仇也并非就是低声下气。”她说道,声音里有些无奈,“这世上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 君小姐再次打断她。 “舅母,我知道很多事不是简单的对错黑白,但这件事很简单。”她说道,声音依旧轻柔,“这件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君家的错,而是宁家的错。”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 “大家大概是都忘了这一点了,但我没有忘。” 第十四章 这是公正不可欺 既然有婚书就说明君家和宁家的婚事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宁家不认这门亲事就是背信弃义。 大家似乎的确是忘了这一点,都在笑或者责怪君小姐的取闹,其实说起来君小姐这取闹的确是有理的。 只不过君小姐和宁家十公子相差太大,这不般配就造成了君小姐在大家眼里的无理。 君小姐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看着她们二人,这大家自然也包括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 看来对外祖家的不帮忙还是满满的怨气。 方大太太叹口气。 “蓁蓁,不是我们不帮忙,这件事的确是宁家先不对,但蓁蓁你如果一味的闹,对你很不利,对的也要变成错的了。”她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不,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我不信对的会变成错的,错的能变成对的。”她说道,“我相信老天爷是有公正的。” 要不然为什么她没有死?为什么她还能活着,那就是老天爷知道不公正,要让她活,要让她来得到公正。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老太太嗤声笑了。 “老天爷公正?那你就等着看老天爷怎么公正吧。”她说道,带着浓浓的嘲讽。 说出的话嘲讽,她的眼神却是悲戚,嘴唇抖了抖还要继续说什么,最终却又停下。 方大太太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肩头。 “母亲,时候不早了,该回去用药了。”她低声说道,眼中亦是几分悲戚。 君小姐掠过她们的神情。 “我知道有时候老天爷的公正看到不容易。”她说道,“但我自己首先要相信,如果连我自己都不信,老天爷的公正又有什么意义。” 方老太太再次笑,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来,君小姐也站起来。 “宁家的婚事我退了,但这不表明宁家是对的,我是错的,我更不会为了和宁家和解而低头讨好。”她接着说道,“我说放下的是宁家的婚事,而不是宁家和我祖父的恩义,要拿走婚书没问题,但要拿钱来换,那是我祖父该得的恩义,不是我这个晚辈可以做主舍弃的,我也不会让他们污蔑到我祖父。” 她这话什么意思?为了她的祖父? 那这么说一直以来,她闹的这些事并不是为了自己嫁入宁家过上好日子,而是为了她的祖父的恩义?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悲戚的神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愕。 胡说八道的吧? 方老太太到底年长先平复了情绪,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说的天花乱坠正义凌然也没用,这些小把戏别想迷惑她。 “那你想怎么样?还要和宁家闹下去吗?”她直接问道。 “外祖母,我说过了,我肯还婚书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宁家。”君小姐柔声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方大太太忍不住问道。 以前君小姐尖声哭闹吵的人听不懂她的话,现在君小姐自始至终说话都轻声细语不吵不闹,但怎么她还是听不懂了? “我家小姐的意思你怎么还听不明白?意思就是宁家不惹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就不会理会他们。”柳儿哼声说道,“他们要是惹了我家小姐,那就别怪我家小姐不客气。” 哎呦嗬。 方大太太几乎失笑。 真是好大的口气,她想怎么对宁家不客气啊? 不过这话方大太太当然不会问出口,她怎么能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见识。 “是,蓁蓁你能这样想,也就好了。”她抿嘴带着几分欣慰,“就是这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各走各路。” 君小姐没有说话点点头,方大太太搀扶着方老太太。 “母亲,已经问清楚了,也放心了。”她说道,“蓁蓁还没吃饭呢,您也该吃药了。” 方老太太看了眼君小姐,神情复杂,但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君小姐施礼相送,看着她们走出了院门。 方老太太疾步而行,走了片刻又放慢了脚步,转头看方大太太。 “母亲。”方大太太忙上前几步聆听。 方老太太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你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她压低声音说道,指了指身后。 那是君小姐所在的方向。 人好好的看什么? 方大太太有些不解,但神情不露半分,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声是。 “虽然说是上吊玩闹,但小孩子到底没轻重,是该好好看看。”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别的也罢了,主要是让大夫看看。”她说道,“看看这里是不是伤到了。” 方大太太失笑。 “母亲,你想什么呢。”她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 “你不觉得她现在变得古怪?”她问道。 “母亲,蓁蓁她总是出人意料。”方大太太委婉说道。 是啊,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这女孩子惊到了。 念着盼着接来了外孙女,还没从见到酷似女儿般的欣喜悲伤中缓过来,就被这女孩子粗俗无礼以及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吓呆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外孙女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只有脑子坏掉才能长成这样吧。 方老太太默然。 脑子坏掉的人做一些古怪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谁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请个大夫给她看看,我们仁至义尽就是了。”她说道,“宁家那边你还要多费些心思。” 不再提君蓁蓁。 方大太太应声是,低声说着安排扶着老太太而去。 …………………………………………… “耽误了小姐吃饭,饭菜都凉了,还得重新做。” 柳儿抱怨着让丫头们撤下饭菜。 君小姐坐在书房里翻看书架上的书,这些书都是新的,很显然是方家给君小姐添置的,而且都已经许久没有翻过。 “小姐,你找什么?”柳儿进来问道。 “我没找东西,我在想事情。”君小姐说道,放下手里的书。 “小姐还在想宁十公子吗?”柳儿一脸担忧的问道。 宁十公子。 君小姐的眼前浮现清晰的少年人的形容。 年纪十**岁,身材高瘦,相貌出众,穿着一件白袍子,袖口上绣着兰草。 这个记忆是在八月十五阳城灯节上惊鸿一瞥所留,竟然连衣裳上的刺绣都记的这么清楚。 这个孩子啊,对一个外男这样的细节都深深的印在心里,但对自己的外祖家却一片空白。 “没有,以后不想他了。”君小姐说道,“我在想外祖父和舅舅的事。” 柳儿哦了声。 “那有什么可想的,都是死了的。”她浑不在意说道。 “怎么死的呢?”君小姐问道。 柳儿揉了揉鼻头。 “不知道,反正就是死了嘛。”她说道。 死可是有很多种死法的,君小姐有些无奈。 “小姐,你想知道这些啊?”柳儿看出来忙问道。 “是啊,你去打听打听。”君小姐说道。 柳儿笑了。 “还去打听什么。”她说道,转身对着外边喊了声来人,又冲君小姐嘻嘻一笑,“小姐,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君小姐失笑,看着门外闻声进来的两个丫头。 是啊,君小姐在方家可不需要谨小慎微,想要知道什么问就是了,这还是看得起她们。 ****************** 加更的话到下半月了,我周末顺一顺情节再设定好更新,不急不急,字数太少,只是开胃小菜。*^__^*。 第十五章 方家的事 方家祖籍山东,君小姐曾外祖父这一支来泽州贩卖香料,就此落脚阳城。 发了财的曾外祖父想要更大的产业,但阳城多是经营煤炭,作为一个外来人方家也插不上手,曾外祖父另辟蹊径给儿子娶了祁县曹家的女儿,借势开了钱庄德胜昌。 在岳丈家的协助,再加上曾外祖父善于经营,几年间就将德胜昌经营成数一数二的钱庄,成为阳城乃至泽州的大户。 君小姐的曾外祖父去世后,产业便由长子方守义继承,也就是君小姐的外祖父。 方守义没有辜负父亲的交代,将德胜昌经营的更加红火,但就在春风得意事业有成的时候突发暴病而亡,时年三十八岁,还好儿子方念君已经成年,也算是后继有人。 方念君就是君小姐的舅舅,虽然年纪刚满二十,但从小跟着父亲经营票号,早已经接手生意,所以方家的票号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赶上几次朝廷与金人征战,南北物资倒运增多发了几笔财,方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方念君也出事了。 “有一件事。” 丫头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安静听着的君小姐打断了她们。 丫头们带着几分不安看着君小姐。 “方家从曾外祖父这一代就只有一个男丁传承吗?”君小姐问道。 曾外祖父初来阳城,因为依仗曹家,所以娶了曹家的女儿后不纳妾,只生养了一个儿子也能说过去,但产业做大,君小姐的外祖父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儿子?家大业大必然要子孙繁茂才能维持。 听她问这话,丫头们眼中闪过惶恐不安。 “倒也不是。”一个丫头低头说道,“老太爷有弟兄四个。” 也就是说曾外祖父那时候并非只有方守义一个儿子。 “曾老太爷去世前给他们分了家,因为老太爷是嫡出长子,所以就由老太爷承了阳城的票号家业,余下的弟兄们则带着分得的家产回山东老家了,所以阳城这里只有老太爷一人。”那丫头接着说道。 这样啊,君小姐点点头。 “那我舅舅的兄弟们也是如此吗?外祖父去世后,舅舅继承家业,他们就回山东老家?”她问道。 丫头们讪讪。 “老太爷只有老爷和小姐两个孩子。”她们说道。 作为一个外孙女,连自己母亲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真是太可笑了。 这孩子也真是心大,还真是把方家当做客栈,都懒得多看一眼。 君小姐笑了笑。 “那我舅舅出了什么事?”她接着问道。 见她不再追问子嗣的事丫头们都松口气,这神情自然看在君小姐眼里,不过她什么也没有问。 “那时候因为跟金人打仗,西北这边动荡,山贼马匪也多,老爷在出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虽然有十几个镖师相护,还是受了重伤,回来后不久就亡故了。”一个丫头说道,“那时候,老爷才二十五岁。” 比外祖父去世的年纪更小,而更要命的是他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 “当时老爷有三个女儿,夫人刚怀了身孕,万幸生下来是儿子。”另一个丫头说道。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君小姐也不过才出生,记忆里不可能有母亲对于这个兄弟出事的反应场景。 君小姐放弃了搜寻记忆。 “那这么多年家业是老太太和大舅母撑起来的。”她说道。 丫头们点点头,脸上毫不掩饰敬佩。 “…老也不在了时,山东那边来人要分家产…是老太太顶住赶走他们的….” “…我听我娘说了,何止山东啊,曹家也来人呢,想要算计咱们家的家产…” “….老太太虽然几十年没有见接触过生意,但到底是经营票号起家的曹家的女儿,硬是接过了产业,用几个月就稳住了人心…” “…是啊,那时候外边产业动荡,家里太太因为悲伤过度几乎小产,老太太忙了外边还要顾着家里…” “这一转眼不知不觉就过去十几年了,咱们方家不仅没倒,生意还依旧很好。” “老太太真厉害。” 丫头们忍不住叽叽喳喳的说起来,一向嫌弃这方家上下低贱的君小姐并没有打断呵斥她们,反而含笑听着,听到这里点点头。 “是啊,老太太真的很厉害。”她说道。 丫头们倒被她这句话说得安静下来,忐忑不安的审视她的神情,见并没有嘲讽或者要发怒的意思。 “也很不容易啊。”君小姐接着说道,带着感叹。 一个闺阁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原本不问外事相夫教子,却在五年内接连遭受夫丧子亡的打击,但还不得不担起重担撑起家业。 夫家族中,娘家众人,皆是虎视眈眈,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信赖全凭自己,丫头们说她在几个月就接手稳住票号产业,这句话说的简单,做起来有多难只有方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了。 君小姐想到那个老太太神情漠然,君小姐的记忆里对此十分厌恶,觉得这个外祖母冷冰冰的,是个只知道利益不知道人情的低贱商妇。 有多少柔情似水,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以及十几年的打拼下也已经消磨殆尽,如不然,在这风雨飘摇之中怎么能撑的下来。 “不过,十几年过去了,那个少爷也该能带出来历练继承家业了。”君小姐说道。 这老太太也算是熬出头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丫头们神情古怪,柳儿干脆扑哧笑了。 “小姐,你忘了,方少爷是个瘫子。”她说道。 瘫子。 君小姐一怔,这才浮现记忆,方家的这个遗腹子,唯一的香火苗,的确是个瘫子,而且还是一个活不过十五岁的瘫子。 方家都不在君小姐眼里,这个瘫子表弟她更懒得多问一句,以至于叫什么都不知道,记忆以瘫子代称。 “我家少爷不是瘫子,是生病了。”或许是这期间君小姐的和颜悦色,又或者是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家的主子被讥讽,一个丫头忍不住反驳。 柳儿嗤声。 “生病了是不是不能动了?”她问道。 丫头们哑口无言。 “所以还是瘫子嘛。”柳儿嗤笑说道。 君小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打断了柳儿的笑。 “那这么说,方家的男丁已经接连遭受不幸了。”她慢慢说道,“马上就要断香火了。” 丫头们神情颓然又带着惶恐,这神情就是适才自己问到曾外祖父的其他子女时的反应。 “那这也太不幸了,怎么接连男丁都出事。”君小姐看着丫头们柔声说道。 丫头们垂头不语,柳儿在一旁嘎的一声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她说道,“林小姐的丫头说过,方家的男丁是被诅咒了。” 第十六章 是诅咒还是巧合 诅咒? 君小姐看向柳儿。 “那时候小姐你和林小姐刚认识,她的小丫头跟我说的。”柳儿说道,又看着方家的丫头们带着几分鄙夷,“方家的人还好意思瞒着,阳城谁不知道啊。” 方家的丫头们把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当时好多小姐在,我们这些丫头都在外边等候,听说我是寄居在方家,那个小丫头拉着我偷偷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可离方家远点,方家可是受过诅咒的,他家要断子绝孙的。”柳儿模仿着那小丫头夸张的语气说道。 诅咒断子绝孙? 君小姐皱皱眉。 “是什么人诅咒的?”她问道。 “具体的我没问,我告诉那丫头我们不会在方家久住,她也就不再说了,我也忘了跟小姐你说。”柳儿说道,撇撇嘴,“还是不要跟你说的好,原本这方家就够咱们糟心了。” 君小姐看向丫头们。 “是方家的生意仇人吗?”她问道。 丫头们低头没人说话。 “问你们呢!”柳儿竖眉喝道,“赶快把你们方家的做过的害人的事,告诉我们家小姐,别累害的小姐跟你们倒霉。” 一个丫头白着脸抬起头。 “不是害人的事。”她忍不住分辨道,“是,是当初分家时,弟兄们不服说出的气话,当不得真。” 君小姐哦了声。 “是曾外祖父时分了家产回山东的弟兄们。”她说道。 不是问,而是肯定的说。 而且语气没有嘲讽和讥笑,丫头大着胆子看君小姐一眼,她的神情也依旧柔和,不像旁边站着的丫头柳儿那嘴角都快撇到耳根后了。 “是。”丫头低头说道,“当时那几个老爷因为赌气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想来就是,这么大的家业,按理说可以由嫡长子主管,其他的弟兄们都要分得经营,曾外祖父却将票号给了外祖父,其他的弟兄们打发回山东老家。 他们这一支的根基在阳城,山东老家有什么,回去了也没地位,这些弟兄们没怨言才怪呢。 所以刚才她听到丫头说曾外祖父死了外祖父继承家业,又想到这方家只有一家居住,没见到日常有其他亲戚族人来往,觉得奇怪问了句。 君小姐点点头。 “原来如此。”她说道。 “是,就是一些分家赌气的话,不是什么诅咒。”那丫头更大胆接着说道,“大家都不记得的,过后兄弟们说开也就好了,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老太爷会出事,老太爷出事也罢了,紧接着老爷也出了事,几十年前的吵架时咒骂的气话便不知道怎么被人翻了出来,传来传去就成了方家受了诅咒,要断子绝孙,到了现在唯一的子嗣又成了瘫子且诊断命不久矣,这种话便更是成了铁板铮铮应验。 君小姐母亲的死,以及君小姐父亲的死都也成了这诅咒应验的证明,让众人觉得这方家被诅咒的不止男丁,女子也是,还会累及夫婿,于是原本有三个女儿可以招婿延续香火的法子也被堵死,方家的这一辈的子女彻底无人问津了。 还真是惨啊,怪不得老太太会质疑天不公。 君小姐抚着桌角默然。 “什么气话啊,这不是诅咒应验是什么。”柳儿撇嘴说道,“骂人的气话多了,怎么就你们家接二连三的死男人啊。” 丫头们面色又白又红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些外边传的话方家的人自然不许说,竭力的压制着,又是涉及自身,方家倒了大家都没好,所以都避而不谈。 但对这没心没肺不把自己当方家人看的主仆二人却是无奈。 “这只是巧合罢了。”君小姐说道,“你也说了骂人的气话多了,如果皆是诅咒,那岂不是死的人多了。” 柳儿哦了声,觉得小姐说的也对,站着的丫头们则面色惊愕,做梦也没想到出言反驳的竟然会是君小姐。 “好了,你们下去吧。”君小姐柔声说道。 丫头们忙应声是有些慌乱的退了出去。 君小姐扫了眼室内,看着入目连小小的一个帘子垂钩都金玉打造的奢华布置。 “原本以为是个锦绣膏粱地,却原来是个飘摇破漏船。”她慢慢说道。 ………………………………………………………… 君小姐虽然在方家可以任意行事没人阻拦,但她前脚问了那几个丫头,下一刻就被报到了大太太面前。 方大太太带着人来见方老太太。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只是现在刚跟宁家退了亲,蓁蓁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又拿不准,所以特意跟母亲也说一声。”她说道。 方老太太还没说话,里间传来啪嗒一声。 方大太太看过去,透过珠帘看到明亮的次间有三个女孩子坐在炕上,围着一张桌子,其上摆着账本笔墨,现在正有一个女孩子将手里的算筹扔在桌子上,那啪嗒声就是她发出的。 与外间方老太太面容相似,正是那日在门口欢天喜地等看君小姐尸首的三小姐方锦绣。 “锦绣。” 但在方锦绣开口之前,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女孩子先开口了,这是方家大小姐方云绣。 “年前这些帐都要对齐,莫要耽误了。”她低声说道,“祖母年纪大了,咱们要替她分忧,不要给祖母和母亲添烦恼。” 最后这一句带着几分警告。 方锦绣咬了咬下唇,低下头拿起算筹。 “你呀,多跟玉绣学学。”方云绣说道,看了眼另一个女孩子。 二小姐方玉绣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翻看着账册,手里的笔飞快的书写着,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但方云绣话音落,她就开口了。 “大姐,跟我学什么,人各有志,我是温吞惯了,倒也希望自己能像三妹这样,揪住那君小姐一顿臭骂。”她慢声细语说道,看账本提笔写字依旧未停。 方锦绣噗嗤笑了,方云绣有些无奈。 “行了,夸你都夸不得。”她说道,“你们两个都快点,天黑之前对不齐这些账册,我罚你们不许吃饭。” 女孩子们笑着都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做事。 外间方老太太已经听完了丫头的讲述。 “问就问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她说道,“整个阳城都知道,我们也不瞒着她,在她眼里的方家,又不在乎多着一个恶名。” 方大太太笑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丫头们说,柳儿那丫头出言不逊的时候,蓁蓁还训斥她呢,说这是巧合,不要信。”她说道,带着欣慰,“母亲,我觉得蓁蓁这次是真的懂事了。” 方老太太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带着几分冷意。 “懂不懂事可不是看怎么说的,而是要看怎么做。”她说道。 方大太太应声是,看着那丫头。 “去吧,好好当差,君小姐要问什么你们只管说,不要顶撞她,也不要瞒着她。”她说道。 丫头应声是,刚退出去,有仆妇急急进来了。 “老太太,太太,君小姐又找人问事了。”她说道。 方大太太微微皱眉。 “我不是吩咐过,问就回就是了。”她说道。 仆妇神情迟疑。 “可是,太太,君小姐这次问的是票号的管事。”她说道。 第十七章 闲谈趣事 票号? 方老太太从摇椅上睁开眼。 “她要干什么?”方锦绣的声音从内传来,伴着刷拉珠帘响人也走出来,“一天到晚的折腾人还不够,又想折腾我们家的生意吗?” “怎么会,蓁蓁她最不喜欢生意了。”方大太太说道。 自持清高的官宦小姐,最恨方家的生意带累她的身份。 方锦绣哼了声。 “所以她想干什么?”她说道。 君小姐并不是特意找票号的管事问话的,她是无意中遇到这个管事的。 她在院子里闷了一天便出来走动,从自己的住处一路走来竟然一个仆妇丫头都没看到,不知道是没有安排人伺候还是见到她就躲了。 应该是后者。 君小姐接近二门的时候,看到花墙后扯着扫帚急急跑的两三个仆妇。 “算她们跑的快,没碍了小姐的眼。”柳儿哼声说道。 君小姐失笑。 这孩子,哪里像个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简直就是个人人避之的纨绔子弟。 “不过,小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柳儿又想到了,“我去叫她们出来,问清楚这方家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龌龊事。” 君小姐摇头制止。 方家的事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一个诅咒一个男丁接连不幸已经让她清楚方家的境地了。 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了外院,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正由仆妇引着进门,路上的小厮仆妇丫头们都态度恭敬。 方家老中青三代男丁已亡,家里唯一的男丁是个瘫子,弟兄们都被赶回山东,老太太曹氏娘家那边因为当初争产算计估计也不亲近,这上门的男人是什么人? 君小姐就随口问了句,柳儿则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人直接叫了过来。 这个姓高的年近五十的管事并不是家里的管事,而是票号的管事。 “君小姐有什么吩咐?”他恭敬的问道,很显然还知道君小姐在方家的规矩,并没有称呼表小姐,也是跟家里人一样称呼君小姐。 君小姐原本没什么可问的,但当听到他说是德胜昌的管事,就又改了主意。 “德胜昌票号南北皆有吧?”她问道。 君小姐竟然会过问生意,这跟大家传说的不一样啊,高管事心里想到,面上自然不显。 “是。”他恭敬又仔细的答道,“票号为的就是通商方便,所以生意能做到哪里,咱我们的票号就开到哪里。” 高管事到底第一次见君小姐,差点错了规矩。 虽然很多人巴不得跟德胜昌成咱们,但君小姐肯定不愿意,要是跟她论咱们,说不定会被啐一脸。 君小姐似乎若有所思,没有注意他小小的口误。 “那京城也有吧?”她问道。 “京城当然也有。”高管事含笑说道。 他不敢直视这位小姐,视线半垂,正好看到这小姐端在身前的双手,手被阔袖挡住,看不出在内的动作,耳边听得那小姐轻轻柔柔又带着几分好奇的声音落下。 “京城,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 两个仆妇停下脚,迎来的仆妇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君小姐和高管事在亭子里。”她低声说道。 外院和内院的隔断处有一处小园景,引了一条浅水,建了一个小亭子,布置着花草鸟鱼,但现在是冬天,花草鸟鱼都不在,小亭子便布置成暖阁,装了围挡,烧了地龙,供等候回话的来客们的管事随从歇脚。 此时君小姐和高管事对坐其中正说话。 “哎呦,我没看错吧,君小姐在笑呢。”一个仆妇说道,神情惊讶。 君小姐以往见了方家的人都懒得多看一眼,高管事这个外边票号的管事在她眼里更是低贱吧。 “高管事挺能耐啊,竟然逗的君小姐这般高兴。”另一个仆妇则说道。 二人继续疾步向这边走来。 高管事伸手端起矮几上的茶,润了润嗓子。 “然后呢?”站在君小姐身后的柳儿忙催促问道,“他们真的写了吗?” 高管事吃了口茶。 “写了,来了四个秀才呢。”他笑道,“写了满满的两页书记下了这次杀猪匠雪夜围炉乐事。” 柳儿咯咯笑了,又呸了声。 “真是有辱斯文。”她说道。 “卖酸文嘛。”君小姐含笑说道,“各得其乐。” “小姐说的对,就是这个称呼。”高管事恭维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君小姐竟然说对了京城人对这种事的称呼,而且也不像小丫头这般大惊小怪,看起来倒是知道的。 君小姐喜欢跟城里的官宦人家的小姐们来往,大概是听她们说的吧。 “还有什么稀奇事?”君小姐问道,伸手端起茶杯,紧紧的握住,带着几分不经意,“比如皇宫里有什么新鲜事?” 皇宫里? 这些小姐们大概聚在一起也喜欢议论皇家的事,不过才登基三年的皇帝因为牵涉了一些秘事,可不是可以随意议论的。 这个君小姐又是个脑子缺根弦的,惹得麻烦本来就不少了。 高管事做出一副思索样子 “朝廷的事有什么新鲜的。”他做出想不出来的样子,“横竖都是那些官员们来来去去,咱们做生意的可不管那些,官老爷也不跟咱们打交道。” 做生意的不跟官员的打交道才是难混吧。 君小姐抿了抿嘴吃了口茶,没有戳破高管事的话。 “那怀王府….”她慢慢说道。 话音未落,高管事手不由一抖,茶杯被放倒在矮几上,幸亏茶水已经喝完了没有泼洒一片。 君小姐的话便停下了,而两个仆妇也站在了亭子外。 “君小姐,老太太那边等着高管事对账。”一个仆妇说道。 高管事忙起身。 “君小姐,您看,我先去回老太太话。”他陪笑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正事要紧,你去吧。”她说道。 仆妇和高管事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再说话施礼走开了。 走出去一段后高管事忍不住回头,见那君小姐还坐在亭子里。 “君小姐性子挺好。”他忍不住说道。 两个仆妇哼了声。 “你才见了几次。”她们没好气的说道。 高管事嘿嘿笑了。 “虽然说日久见人心,但有些人见一面就知道性子什么样了。”他说道,“别的且不说,君小姐很沉稳啊。” 沉稳? 要真沉稳也不会做出上吊的把戏了。 仆妇们嗤鼻。 “没在君小姐跟前,不用说好听话了。”她们说道,“快些吧,老太太和大太太都等着你呢。” 方老太太等着高管事本来是要说生意的事,但现在屋子里的人第一句问的就是君小姐和他说了什么。 高管事将二人的对话原原本本仔仔细细的复述一遍。 “听京城的稀罕事?”方大太太说道,看方老太太,“这是在家太闷了?” 方老太太皱眉,一旁站着的方锦绣哼了声。 “都这样了,还打算去那群小姐们面前显摆呢。”她说道,“我可真是服了她的脸皮了。” 阳城年轻的官宦小姐们无所事事,真正懂得诗画的也没多少,聚在一起说是谈诗论画,其实大多数都是谈天说地,君小姐一向不甘人后,一心要配上宁十公子,事事要争先,肯定要多打听一些谈资,免得接不上别人的话。 “她要是真再出门,也说明是真的想开了。”方大太太说道,“这是好事,总好过一辈子就此郁郁。” 方玉绣也点点头。 “是啊,君小姐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当是我辈敬仰。”她细声细语说道。 方云绣笑出来,又忙忍住,用胳膊杵了她一下。 方老太太睁开眼,看到高管事欲言又止。 “她还问了什么?”她问道。 高管事看了眼屋子里,方大太太领会让仆妇带着丫头都下去了。 “年轻小姐们喜欢谈些新鲜事也不为怪。”高管事斟酌一下开口说道,“只是有些事能谈有些事可不敢谈,年轻人不知分寸,被人抓住把柄可就后悔莫及了。” “高二爷,你就有话直说吧,不用捎带教训我们。”方锦绣说道,“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我看君小姐要问的趣事,并不是仅仅是京城的趣事,她其实要问的是皇家的。”高管事说道,一向笑眯眯的脸上也浮现几分肃重,“大东家,你也知道,如今皇家的事可不是能当趣事来谈说的。” 大周立朝百年,传承大统至今的皇帝,是第一个取代有子嗣的太子登基的亲王,三年前被锦衣卫杖杀在宫城门外议论皇家事的大臣们渗透在地上的血还没冲洗干净。 第十八章 有些事不能问 那是太康元年的事,阳城方家的妇孺们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也都听说了。 太子自幼病弱,三年前病突发而亡,皇帝悲伤过度也病倒了,当时正好进京给皇后拜寿的齐王在,皇帝便在病榻上宣诏齐王为太子,替代太子承继大统。 当时事发突然满朝哗然。 一是为太子的突然离世,不过太子离世也并不是太过突然,太子生下来有隐疾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当初立为太子时就争执过,但皇帝力排众议,以应允先皇后以及太子嫡长子为由,坚持立其为太子,这么多年太子身子一直不好,但在众多御医的养护下倒也平安无事,不过到底是病身,过世虽然令人惊讶但也并非惊吓。 真正让朝臣哗然是,太子已经有子嗣,皇帝却舍弃皇太孙而立齐王。 当时是皇太孙三岁,皇帝说国赖长君,所以坚持要立齐王,并且宣布之后就退位让齐王承大统。 一众朝臣在皇城前恳求皇帝收回诏书,以名正道。 太上皇被气的昏厥,新帝亲自劝慰众朝臣,双方僵持不下时,锦衣卫百户陆云旗以朝臣忤逆为罪名,率锦衣卫要朝臣们退去,否则杖杀。 大周朝百年里从来都是刑不上大夫,朝官们都不信锦衣卫敢如此大胆,一时都不肯退去,结果陆云旗真的下令动手,当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虽然后来皇帝将陆云旗下天牢论罪,但一年后太上皇病故大赦天下,遗言称陆云旗忠毅而被放出来,还娶了公主,且违反常例的继续在锦衣卫,两年的功夫已经升任为北镇抚司掌刑千户。”高管事说道,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这意味着什么,天下谁人不清楚,皇帝是不允许皇家事被人议论的。” “是啊,那个陆千户为人残暴,在他的掌控下锦衣卫遍布各地,且无孔不入,千万不能乱说话。”方大太太也压低声音,“我们方家能经得起商行的动荡,可是经不起那些人的折腾。” 高管事点点头。 “那些人碰着伤磕着死,可万万惹不得。”他郑重说道。 因为家里状况,方家三个小姐虽然是女子,并没有当做大么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教养,而是要学生意还要去票号,所以对世事也是极其明白利害。 尤其是作为一个商户,更知道破门县令灭家知府。 她们亦是形容凝重,方锦绣还带着气愤。 “她君蓁蓁自己要死就死去,休想带着我们家。”她说道。 “她不知道深浅,是为了有趣所以打听这些事,我说给她听,讲明利害。”方大太太整容说道。 高管事再次迟疑一下。 “她。”他说道,“还要问怀王” 此言一出,方老太太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原本就紧张的人被这突然的一下吓的都不由哆嗦一下。 “这个畜生!”方老太太冷冷骂道,“还是死了干净。” 屋子里鸦雀无声,方锦绣却有些不解,怀王这两个字竟然惹老太太如此愤怒?怀王这个名字有些熟,但一时想不起,她不由看向方玉绣。 方玉绣领会。 “怀王,就是先皇太孙。”她靠近方锦绣耳边压低声音,“先太子病故后,太子妃情深自缢陪葬,他们三岁的儿子被皇帝封为怀王。” 方锦绣倒吸一口凉气。 谈论皇帝的事已经是祸事,她竟然还更大胆要去打听那个原本要做皇帝的人。 “这个畜生,她是想让我们方家也被锦衣卫活活打死满门抄斩吗?”她骂道,“她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矮几轻轻的叹口气,将握了许久的茶杯放下来,手指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僵硬。 “小姐,你要问京城的趣事,咱们再去外边找人来问,票号的管事多得是呢。”柳儿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不,我就是随口一问。”她说道,看着柳儿一笑,“京城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么远。” 那么远,那么远呢,又那么险,不到时候,不能轻易问,没有足够的把握,不能问。 要忍住。 这次没忍住,已经要有些麻烦了。 那倒是,京城那么远,真跟他们没关系,柳儿便丢开不问了 “不过小姐,现在宁家去不得了,那咱们真要在方家了?”她说道,带着满满的忧愁,“那断子绝孙的诅咒就算是一时气话,但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也就成诅咒了,这方家可是不吉之地。” 君小姐失笑。 这小丫头说傻也傻,说聪明也聪明,就是傻和聪明总是用的地方不对。 “你还不想在这里。”她说道,“人家也不想留咱们了。” 就算是条漏风漏水的船,想要搭乘也不容易。 仆妇来报说君小姐回内院的时候,方老太太屋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地上的茶杯碎瓷被收拾了,高管事和三个小姐已经到隔壁的书房里对账去了,方大太太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丸药,伺候着方老太太吃了。 “母亲你别生气,蓁蓁她是不懂事不知道利害,我去与她好好说说。”她柔声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我不生气。”她说道,“这点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是事事都生气,十八年前就气死了。” 十八年前,方老太爷方守义暴病而亡。 就是从那时起,方家的厄运开始了。 方大太太想到这些身子就忍不住绷紧。 “都十几年了,你还这么经不起。”方老太太看到了她的神情反应,皱眉说道,“要我怎么放心闭眼?” 十三年前,恩爱夫妻一别阴阳相隔,方大爷方念君因为伤重临死都没留下一句话。 方大太太眼圈微红低头应声是。 “过去的事不要想了,想也没用,往前看吧,日子怎么也得过。”方老太太说道。 说到往前看,方大太太的神情更悲戚。 唯一的儿子命不久矣,她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方老太太眼中也闪过一丝悲愤。 “前些日子有消息说张神医在岭南出现,我已经让人查找去了,只要找到张神医,承宇就还有救。”她说道。 **************************** 今日两更,向后翻么么哒(*^__^*) 第十九章 将她送出门 张神医来历不明,没人知道他家住何方,几十年间行踪不定,人不知其来也不知其去,偶尔有病重遇难的人遇到他得起救助,神医的名气就是这样传开的,意思是遇到张神医简直就跟遇到神仙一般,既不容易见到,见到了则能起死回生。 当初先皇曾请他给太子治病,多亏了张神医的医术,太子才能平安这么多年,只可惜当时没能把张神医留在御医院,要不然也许太子就死不了。 自从离开京城,张神医四海漂泊,这些年更是杳无音讯。 她们已经找了张神医好多年却始终不得见,如果不是那么多人真切的受过张神医的恩惠,她们都要怀疑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了。 方大太太神情依旧绝望。 “母亲,张神医真能治好承宇吗?”她喃喃说道。 “能,一定能。”方老太太断然说道,“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话说到这里又停下来,方老太太神情有些微怔。 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不就是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平吗? 她不是早就信老天爷无公平了吗? “不,我相信老天爷是有公正的。” 她的耳边浮现那女孩子的话,旋即又嘲讽一笑。 也只有这样蠢的孩子才会相信这样的话,她怎么也跟着天真了。 “宋家叔叔请的御医不是说承宇好多了,他也见过张神医,所以说如果是张神医来肯定有办法。”她抛开这些念头,对方大太太劝慰道,“你自己要打起精神,不要在承宇面前这样,让他心里更不好受,他已经很受苦了。” 提到儿子,方大太太神情更加温柔慈爱。 “是,我知道。”她说道,“承宇他很懂事。” 很懂事这三个字让方老太太一丝苦笑,但她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君蓁蓁。”她沉脸说道,“你也不用去跟她说这些,说了她也不懂,反而脑子不清楚的会认为能用这个来要挟咱们还去跟宁家闹。” 君小姐还真是会这样想这样做的人,方大太太想了想应声是。 “以后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家里的下人们跟她说话。”方老太太又说道。 这岂不是要把君蓁蓁软禁了?方大太太有些为难。 “蓁蓁她恐怕不愿意。”她说道。 以往在家任她随意还总是诸多不满,现在要将她软禁,这对君蓁蓁来说只怕是天大的羞辱,肯定要吵闹。 “以前是以前,以前因为信她与宁家有婚约,顾忌宁家的面子,也就罢了。”方老太太冷冷说道,“现在不需要了。” 现在君蓁蓁再无去处,只是寄养在他们方家的孤女,处置教养自然由他们做主。 方大太太抚了抚手里的茶杯。 “蓁蓁讹了宁家的事城里也有人传说了。”她忽的说道。 方老太太看向她。 “城里?”她问道。 先前那仆妇是在北留打听到宁家说君蓁蓁讹了五千两银子,不过这种事不应该这么快传开啊,除非是宁家故意。 想到这一点,方老太太的面色更阴沉,不由想到君蓁蓁说的那句话。 现在不是她想怎么样,而是宁家肯不肯放下了。 按理说既然婚事已经解了,大家都闭口不再谈,虽然难免有人议论,但双方都应该推脱解释,慢慢的这件事就压下了,但现在宁家不仅不解释,反而将君蓁蓁拿了银子的事四处宣扬。 “可见这宁家的仇是要结不肯解了。”她说道。 方大太太默然一刻。 “母亲,蓁蓁说的也对,先前她闹得厉害,虽然现在退了婚书,但宁家不得不防。”她说道,“换做我们也是要这样做的。” 方老太太冷冷一笑。 “这是要逼人与死地了。”她说道,又带着几分悲愤,“她不过是个孤女。” 方大太太忙起身。 “母亲,我想宁家大概是误会了。”她说道,“以为蓁蓁行事是咱们方家的意思,他们对蓁蓁自然不用忌讳,但咱们方家到底也是一大家。” 方老太太默然。 “那她们想怎么样?”她冷笑说道,“还想让我这个老婆子去给他们跪下吗?” 方大太太垂目。 “母亲,不如给蓁蓁寻个好人家成亲吧。”她说道。 话出口方老太太陡然犀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方大太太低着头没有动。 “….蓁蓁说是想开了,只是到底在一个地界,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多嘴杂,时间长了心里到底是要生积怨,早些寻个亲事,一来冲冲喜,去了这一段的晦气,二来蓁蓁也能彻底忘了宁家的事。”她柔声接着说道,“三来,宁家也能彻底的放下这件事。” 其实,最重要的是为了第三点吧。 事到如今,为了避免方家被宁家虎视眈眈的防备,她们只有表明态度了。 只不过这样的君蓁蓁要嫁个好人家就难了,且第一要满足的就是嫁的远。 这个外孙女虽然混帐荒唐,但到底是女儿留下唯一的骨肉,她不能护着还要一把推开。 方老太太放在膝头的手握紧,再看面前低着头的儿媳,神情复杂。 自己越来越老,孙子又是那般光景,这方家的显然只能再交到儿媳这个妇人手里,开着票号做着六亲不认的银钱生意,可不是容易的事,她一直担心自己这个媳妇心慈手软性子温和,现在看来反而是她自己心太软了。 这个儿媳可是一直没有忘且提醒着大家君蓁蓁是个祸害,现在终于到了刀落剔除祸害的时候了,没有人会反对她,而且还要赞同她。 儿媳妇并非自己担忧的那般柔弱,对付自己的亲外甥女没有半点犹豫迟疑,方老太太说不上是该喜还是悲伤。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现在方家的境地实在是艰险,这个君蓁蓁也实在是不着调的让人心寒,留着她在家的确是个祸害。 为了方家,只能舍弃不是方家的人了。 方家的女人只有无情,日子才能过下去,方家也才能不倒。 “素娘,你能做到这样,我放心了。”方老太太最终叹口气,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 第二十章 人选已挑好 方老太太应允了方大太太的提议,二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既然已经决定舍弃,就不会再悲春伤秋。 这十几年在跟各种人各种事的相斗中,她们早已经掉光了眼泪,磨硬了心肠。 婆媳二人说了一些票号的事,方大太太又服侍她吃过饭,看着方老太太由丫头仆妇陪着去散步才告退。 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亮灯,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室内坐着不少人,珠光宝气花红柳绿。 随着大太太迈进去,三个小姐并两个妇人都起身迎接施礼。 “对账对的怎么样?”大太太问道,一面由两个妇人服侍着换下衣裳,净手,例行问女儿们的日常功课。 “高管事说很好。”方云绣笑着答道。 “别人说很好,自己只能听一半。”方大太太柔声说道,“切不可当真。” “母亲放心,我们又不是君蓁蓁。”方锦绣插话说道。 “你这样说她,跟她也没什么区别。”方大太太嗔怪道。 方锦绣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对嫡母敬重应声是。 “好了,你们都辛苦一天了,回自己院子里吃自在饭吧。”方大太太笑道。 “跟母亲一起吃饭也自在。”方锦绣说道。 “母亲是说我们闹得她吃饭不自在。”方玉绣笑道。 正从方大太太手上褪下玉镯子的圆脸细眉的妇人笑了。 “二小姐不要玩笑了,快去歇息吧,临近过年这些时日你们要辛苦的多,太太是体惜你们。”她说道。 这是姨娘元氏。 方玉绣一笑没有再说话,姐妹三个对大太太再次施礼鱼贯退了出去。 “母亲,那君蓁蓁…”方锦绣问道。 “你们姐妹们做正事,她的事我来处置,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方大太太打断她说道。 站在大太太身边的另一个妇人冲方锦绣摆手,这是方锦绣的生母姨娘苏氏,与方锦绣火爆的性子相反,她木讷少言。 方锦绣没有再说话跟着姐妹走了出去。 三个小姐带着丫头走出去,屋子里便冷清了很多。 “当初母亲给老爷纳那么多妾我还不高兴,现在想想,还是后悔纳少了。”方大太太坐下来说道,“要是多纳些,生养的子女再多些,家里该多热闹。” 元氏噗嗤笑了。 “太太,你也真不心疼老爷。”她说道,“把老爷当什么了。” 方大太太一想也笑了。 “我也是说的好听,那时候老爷但凡去别人屋子里多歇一晚,我就给他几天脸色看。”她笑道,看着两个姨娘,“结果最后只有苏氏一个有生养,老爷一不在,其他人都放出去。” 说到这里又怅然。 “只留下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守着,也不知道是好命还是苦命。” 苏氏捧着厚厚的一摞账本走过来放在桌子上。 “命好命苦不是由男人决定的。”她说道,她本性不爱说话,说出这一句又停了半刻,“反正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元氏也取过算筹,展开笔墨纸砚,笑着坐下来。 “太太,这人的命天注定,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千难万难的咱们不也过来了。”她说道,“老太太说了,咱们方家的女人不能怕命苦,苦也要尝出甜来。” 说这话手中利索的摆弄算筹。 这是她们这十年来不间断的日常事,当初老爷遇袭身亡,山东族里,祁县曹家都来人闹要分家产,说她们一群女人们有什么用,只会败了家业,方老太太一拍桌子说就让他们看看女人比男人也不差,从此后家里的女人们都要学做生意学算账。 有生养的妾室方家养老送终,没有生养的给些钱放出去,归家也好再嫁一处也好,苏家一概不干预。 当然不想走的也可以不走,元氏就是选择留下来的,跟着大太太一起学账,协理着里里外外的事。 方大太太拿起账册。 “我让你找的人家可有眉目了?”她问道。 元氏放下手里的账册,脸上笑意更浓。 “太太,老太太答应了?”她问道。 苏氏也抬起头停下手。 方大太太点点头。 “这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不能怪别人不护着她。”她说道。 元氏笑意浓浓。 “护什么啊,再护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老太太不让她嫁人才是不护着呢。”她笑道,“太太吩咐我之后我就上心的挑了好些,最终选定一家。” “说来听听。”方大太太带着兴趣问道。 “是一个赵州的读书人。”元氏说道。 赵州? 方大太太眉头微皱。 “那边不是不太平吗?”她说道。 远是够远,但却不是太平的地方,她可不想落人话柄。 赵州属于北地河北路,金人和大周交战多年,这北地来来去去的被争抢,那边的日子可不好过。 “太太,有成国公在,北地已经太平很多年了。”元氏笑道。 虽然不是北地人,但对于朝廷来说同属北方的诸人,对成国公都不陌生。 成国公朱山是从金人手中收复北地的功臣,出身武将世家,一路战功无数,深受先皇看重,晋封公爵。 如今成国公已经镇守河北路六年了,北地的确太平的很。 方大太太松开眉头。 “而且这是一个读书人。”元氏接着说道,“家中田产丰厚,只有一点,是要找续弦。” 方大太太的眉头再次皱起,抚着账册略一思索。 “这么说家中有子。”她说道。 元氏笑着点头。 “所以不在乎女方能不能持家传宗接代,只是要找个贴心可意的人。”她说道。 说白了就是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可供把玩的,所以对于女方的出身品行都不在乎。 嫁的远,这能够应付宁家,读书人,能够配上君蓁蓁的身份。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方大太太说道。 元氏笑着应声是,苏氏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话到此就打住,似乎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大家都低下头继续忙碌不再提及。 丫头们在一旁安静的侍立,偶尔过来捧茶,冬日的夜晚三个女子对坐的室内也并不显得寂寥。 君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敲定了,知道了也并不会惊讶。 对于目前的处境她心里很清楚。 二门上接到消息严防死守的仆妇们并没有等来君小姐的再次到来,君小姐的活动范围改在了后院。 花园里没有得到消息避之不及的丫头仆妇们诚惶诚恐。 君小姐并没有理会,她虽然不像君小姐那般对方家的人不屑,但她不至于见人就笑。 “小姐,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来逛园子啊。”柳儿缩着头揣着手炉问道。 而且小姐还走得这么快,又累又冷。 因为这具身子太弱了,需要多活动让身子变的结实,就算达不到她骑马射箭的本事,至少保证能够长途跋涉。 京城离这里很远,路途也不会好走。 “这样多走走对身子好。”她说道。 柳儿刚要点头,一个沙哑的声音陡然从头顶上传来。 “老天爷真是不厚道,不想活着的人竟然还能好好的活着!” 君小姐停下脚抬头看去,就在她刚走过的假山上出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少年面容俊秀,双眼明亮,但可惜的是骨肉如柴削弱他原本该有的翩翩少年风姿,而且他不是站着也不是坐着,而是几乎瘫软在一张轮椅上,一条厚厚的毯子遮盖了他有些扭曲的身形。 这就是方家的那个活不过十五岁的瘫子少爷啊。 ************************ 这本书如同娇娘一样,依旧遣词造句一咏三叹,内容苏且装,不适应不喜欢这个的读者及时避雷。 还是那句话,看是为了开心,不要勉强,否则你愤怒嘲笑,我困惑不开心,何必何必。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二十一章 幸和不幸的人 对于这个表弟,君小姐除了是个瘫子外没有任何记忆,来到方家之后她也没有见过。 这是就是方家老太太唯一的嫡孙,方家唯一的男性血脉,生下来没事,幼年患病,大夫断言活不过十五岁。 君小姐看着这方小少爷,这孩子还挺顽皮,怎么爬到假山上。 看到君小姐打量自己,方小少爷平静的脸上浮现笑意。 “君小姐竟然在看我。”他哑声说道,带着几分打趣,“三桃,去告诉厨房,今天中午少爷我要加餐。” 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厮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的看着君小姐,怯怯的应声是。 君小姐没有说话,她身边的丫头鼻子翘了翘。 “真是晦气,遇上这个短命鬼。”她撇嘴说道,毫不掩饰一脸的厌弃,伸手扶着君小姐,“小姐我们快走。” 短命鬼这话清晰的落在那少年耳内,他似乎没有听到,依旧神情含笑。 但君小姐从中却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她得知真相后梳妆准备去杀了那个人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 愤怒不甘,心里有把火熊熊,恨不得把一切都点燃烧光。 但是还要竭力的压制。 自己当初到底没有藏住心思,被人一眼就看穿,以至于仇未报反被乱刀砍死。 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展露出来的只是几分愤世嫉俗的顽劣已经很是不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君小姐问道。 方小少爷嘴边的笑意更浓。 “真是荣幸,君小姐竟然要问我的名字。”他说道,“三桃,看来还得让厨房添壶酒。” 居高临下的看去,那君小姐还是神情安静,似乎根本就听不出来自己的讥讽调侃。 或者真的听不出来吧,这个君小姐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他有些意兴阑珊。 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可说的,或许是因为方才看到这女人走来时脸上那种神情吧。 那种轻快淡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出现在这样一个女人脸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讥讽两句。 “一个死人还需要名字吗?”他淡淡说道,没了再说话的兴趣,冲身后的小厮示意,“走吧。” 小厮忙上前掀起盖在他身上的毛毯,要把他背在身上,又有一个小厮急忙跑上前扛起轮椅。 柳儿撇撇嘴,君小姐却站着没有动。 “死人当然也有需要名字的。”她说道,“有的人死了却还在活在很多人的心里,就跟活着的不一定需要名字,因为有的人活着如同死了一般。” 以前的自己活着,没有什么人会在意她,现在自己死了,却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字活在那些人的心里,成为他们的噩梦。 将手搭在小厮肩上的方小少爷微微一顿,那女孩子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继续传来。 “人的一生,不在长短,烟花虽然短暂,但是绚烂,枯木虽然长久,但是腐朽。” 这个草包女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方家少爷不由转过头。 也不能说是草包,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多少也会读这些书充充门面吧。 君小姐看着他。 “活着的死人才没有名字,表弟以后不要这样说自己了。”她轻声说道。 方小少爷忍不住笑了。 表弟?这称呼可真是稀奇,这是在讽刺吧。 “表姐说得对。”方小少爷含笑说道,“是我说错了,我还是需要名字的,不过,表姐就不需要名字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儿瞪眼说道,“我家小姐怎么就不需要名字了?” “因为我就要死了,而你家小姐没死。”方小少爷认真的说道。 柳儿听得更糊涂。 “你脑子坏掉了?”她说道,“你要死了需要名字,我家小姐活着不需要?” 怪不得这个瘫子从来不出来见人,原来不仅是瘫子,还是个疯子。 这方家真是太糟心了。 方小少爷手搭在小厮的肩头,勉强撑着上半身。 “就是因为你家小姐还要活很久。”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而我就要死了,我死之前还有祖母母亲为我撑起的家业,可以让我安享其成,肆意挥霍,但祖母和母亲都老了,她们活不过你家小姐,一旦她们死了,那么方家的这棵大树就…轰” 他口中发出一声响,伸手一摊,做了个倒塌的手势。 “这棵大树倒了,你没有大树可以乘凉了,表姐,你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失了婚,跟宁家结了仇,又失去了庇佑,这日子可真不好过了….”他看着君小姐摇头,一脸的怜惜悲哀,“表姐,你知不知道失去家族庇佑的人,日子会是多么的惨。” 君小姐笑了。 “表弟,你这是说你自己吧。”她说道。 柳儿也撇撇嘴。 “说什么呢,我们小姐可不需要你们方家庇佑,反而你们还拖累了小姐呢。”她哼声说道。 方小少爷失笑。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主仆两个自恃清高对方家嗤之以鼻的,认为她们吃的喝的都是天上掉下来,跟她们说这些话自己才是可笑。 大概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以至于跟这个女人说这么多废话。 更可笑的是对于这女人来说是废话,却把他自己说的心内凄凉。 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看透了放下了,结果到底是做不到。 他们方家真的是受了命运的诅咒吗?他们方家的财富,是拿祖脉换来的么?他们方家是因为曾祖父对血亲不仁所以要烟消云散血脉尽断吗? 祖父,父亲,好歹是活了半辈子,那么自己呢,刚学会走就坐在了轮椅上,人生未开始便已经结束,老天要他生下来是做什么? 为什么不让他一生下来就死去,为什么还要受这等折磨。 少年的手按住了小厮的肩头,但却连绷紧全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垂下视线,不再看君小姐。 “是,我是在说我自己,还好我很幸运,一年后就可以走了,不用受这些苦了。”他淡淡笑道,“君小姐也幸运,以后就不用被方家拖累了。” 柳儿撇撇嘴。 “小姐我们走吧,别理会他。”她说道。 君小姐却依旧站着没动,看着被小厮背起来的方小少爷若有所思。 “小姐,你想什么?”柳儿不解的问道,又有些担心,“别理会那个瘫子的话。” “我在想要不要搭乘方家的船。”君小姐说道。 方家的船? 方家做票号生意的,不是海上生意,哪有船? 柳儿不解,小姐是不是被那瘫子说糊涂了? 君小姐看着被背下假山的方小少爷抬脚走了过去。 方小少爷被两个小厮小心的安置在轮椅上,因为身子瘫痪,被摆弄的像个破布娃娃。 两个小厮对于君小姐站过来打量很是不满,只觉得羞辱,方小少爷的脸上始终平淡。 “对不住,我污了君小姐的眼。”他说道,“跟我住在一个家里,这真是君小姐的不幸。” 君小姐的视线一寸寸的扫过他。 “跟你住在一起是我的不幸,但我不知道如果我治好你的病,你两年后死不了的话,是幸还是不幸。”她说道。 第六十六章 委屈的新婚 这场婚礼从年前开始准备,再加上方家有钱,所以一切安排并不显得仓促。 方家跟亲戚们都几乎断了来往,而君小姐更是孤女一个,虽然没有亲戚道贺,但方家并没有让婚礼变的冷清。 方家邀请了全城的民众来参加婚礼,门前摆起流水宴。 所以这个婚礼很是周全很热闹。 但到底是因为方小少爷的身体状况气氛有些怪异。 有人说不像是办婚礼,而是办丧礼。 这种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在看向方家的豪华的宅院时有同情的有嘲笑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君小姐看着镜子里的面容,说起来这倒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君蓁蓁的脸。 这个女孩子长得娇弱,因为骄纵而带着几分憨气,此时浓妆艳抹反而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这张脸。 她有些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了。 她也成过亲,但那时候父母的丧事才过去一年,到底不愿意太喜庆,所以那场婚事办的很低调。 现在她很庆幸婚事那么低调简单,否则更添悲愤。 君小姐转过身离开了镜台,两边站立的丫头随着她的转身忙将喜袍给她穿上。 “小姐小姐,那个瘫子会亲自拜堂吗?还是用公鸡替代?”柳儿在一旁问道。 四周的丫头仆妇都低下头,君小姐看了她一眼。 柳儿吐吐舌头。 “方少爷方少爷。”她补救般的改口,“方少爷这几天身子好的很。能亲自拜堂吧?” 听到她这话四周的人头更低了,神情复杂。 那一日方锦绣在方少爷的屋门前骂出一句不要脸的话,已经传得人人都知道了。 虽然两个小姐这一次只来得及互相对骂一句不要脸就被在场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分开。没能再一次打起来,但之后方锦绣被带到方大太太屋子里说的话却传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给承宇换了药?” “承宇现在看起来精神好是不是因为这种药?” “是不是要让承宇成亲好跟那混账生下孩子?” 据说三小姐方锦绣发出三句质问,方大太太的回答自然是斥责她胡说八道,但听到这质问的人都恍然大悟了。 对啊,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呢,原来花灯节前后瘫子少爷突然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还正奇怪是怎么回事呢。有人猜测是回光返照,有人干脆喜气洋洋的说是因为要成亲果然冲喜的缘故。 现在看来原来是被下了药。 瘫子少爷的命已经注定了,但方家不能绝后。如今距离瘫子少爷的存活只有不到一年的功夫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自然要想办法了。 这办法现在看来也很清楚了,就是让瘫子少爷留个后。 这话随着方家大摆流水宴也传开了。 “为什么要办婚礼?为什么还要办这么大的婚礼?难道还不够丢人吗?” 方锦绣愤怒的将炕桌上的茶杯扫下去。 地上已经狼藉一片,但没有丫头敢进来收拾。 方锦绣又被禁足了。婚礼也不允许参加。 “那些话都传成什么样了。还要承宇亲自去拜堂,让承宇被那么多人围观,围观一个要死了的……种猪吗?” 方云绣神情尴尬的皱眉。 “说的太难听了。”她提醒说道。 “事实就是这么难看。”方锦绣气道,“小弟有什么错,要被如此的羞辱。” “其实这也不算是羞辱。”一直沉默的方玉绣忽的说道,“这其实也是应该的。” 为了方家,她们这些女孩子们拼命的学习,舍弃玩耍。就是为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方家的生意经营好,而且她们也不会嫁出去。而是要招赘入门,为的就是延续方家的血脉香火。 女孩子们尚且如此,对于男丁方承宇来说成亲与人延续血脉更是正常。 “所以就活该被下药被操控着做这件事吗?”方锦绣满眼悲哀,“二姐,他是姓方,但首先他也是个人。” 方云绣轻叹口气不说话了,方玉绣沉默一刻。 “我觉得,也许,并不是这样。”她忽的说道。 她说的话没头没尾,方锦绣和方云绣都不解的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祖母和母亲应该不会憔悴到让这些传言乱飞而管不住的地步。”方玉绣说道,“所以,还是再看看再说吧。” “看什么?”方锦绣木然说道。 方玉绣笑了笑站起身。 “去看拜堂。”她说道,转开话题。 …………………………………………………………………… 厅堂里喜庆一片。 看着面前施礼拜下的一对穿着喜服的新人,方老太太犹自神情平静,坐在另一边的方大太太则忍不住用手帕抹泪。 虽然是假的,但能够看到儿子穿上喜服成亲,也是做梦想都不敢想的事。 “夫妻对拜。” 厅堂前司仪高声传来,让里里外外围观的人一阵汹涌。 那个瘫子少爷真的亲自参加婚礼了,而且看起来精神比花灯节的时候更好。 穿着新郎喜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人,在鲜艳的红牌映照下,越发显得面色白如雪,干净的令人炫目。 方少爷神情木然的对着面前的盖着盖头的新娘施礼。 “好了好了,都让让,新人送入洞房,不要误了洞房吉时。”管事的妇人们开始哄散围观的人。 别的婚礼上听到这句话大家都会心知肚明的高高兴兴的起哄退出去,但在这里听到,怎么听都别扭。 洞房。 这个要死的废人真的还能能洞房吗? 难道真如传言的那样方老太太准备了大力的春药,好让这个瘫子少爷最后燃一把给方家留个后? 众人互相递着眼神挤眉弄眼的笑着退散了。 拜堂的仪式勉强齐备,但洞房里的那一套就没有了。 这一点大家都很理解,毕竟方少爷是这样的状况,能亲自拜堂已经不错了,还要再被闹一闹洞房,只怕撑不住晕死过去。 没有人跟进来,都乱哄哄的去吃喝方家准备的免费的酒席了。 …………………………………………………………………….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以后方少爷就由我家小姐照顾了。” 柳儿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带着趾高气扬。 门外的丫头妇人们踌躇着。 方少爷因为身子瘫痪不能自理,从小到大都是被人照顾的,而照顾一个这样的人可不是容易的事。 这个君小姐能不能行啊? 丫头妇人们一脸的担忧,但老太太和大太太又吩咐以后她们要听方少奶奶的话。 “干什么啊?还不快走?别耽搁我们小姐休息。”柳儿没了耐心瞪眼喊道,“不听话卖了你们。” 小姐说了,现在仪式已成,身份已定,不用再装孙子,可以立威了。 柳儿在新人洞房这一日的屋檐下举起了立威棒。 站在院子里的丫头仆妇们纷纷如潮水般退散。 柳儿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敲了敲屋门。 “小姐,洗澡水我已经让他们送进去净房了。”她说道,停顿下,“要我帮忙吗?” “不用。” 君小姐的声音从内传来。 “你守好门就好。” 小姐以后就是方家的少奶奶,也就是方家的当家人,那么她这个做丫头都就要替小姐当好家守好门。 柳儿深吸一口气,大声的应声是。 听着外边脚步声远去,恢复了安静,已经摘下钗环脱下喜服的君小姐站起身看着还坐在轮椅上的方承宇。 没有人帮助他的喜服当然脱不了,帽子也没有摘下,在这喜庆的婚房里就像一个玩偶。 君小姐伸手来解他的喜服。 方承宇微微一笑。 “君小姐,不会真的要我和你做点什么吧?”他说道。 ********************************** 感谢木某2004的和氏璧。 初二我这里走舅舅,大家呢?继续给大家拜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舍弃与得到 为盟主天羽、天月的加更,谢谢你。 ****************************** 君蓁蓁被暂时哄出去也是意料中的事,但让承宇一起去真是意外。 “金钏姐姐说,是少奶奶说如果要她走也可以,但必须让少爷跟她一起,否则就要和灵芝一起死。”丫头忐忑的低声说道。 君蓁蓁那烈性子还真敢这样做。 林瑾儿想要陷害她,结果呢,却被她毫不留情一击倒下,连自己的父亲都畏惧而不肯去救。 但是方承宇自从病了后几乎没有出过门,更别提离开阳城。 他那样子怎么能出门啊?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老太太答应了。”丫头低声说道。 答应了。 方锦绣沉默一刻。 外边的人说方家的女人无情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方承宇注定是要出事的,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边。 一个注定要出事要死的人,在一个还未生将要生承载着希望的人面前,自然是无足轻重,自然是可以放弃了。 屋子里安静无声。 丫头们忐忑一刻才要说话,方锦绣忽的起身向外疾步而去。 “三小姐。”丫头们忙喊道。 方锦绣迈出屋门,方云绣和方玉绣结伴正走进来院子。 “三妹妹,你听说没……”方云绣说道。 刚开口方锦绣已经从她们身边越过去。 “你干吗去?”方玉绣转头喊道。 “我去祖母那里。”方锦绣扔下一句,人已经跑出了院门。 “她又要干什么?”方云绣不安的说道。 方玉绣看了眼。 “能干什么啊。打抱不平呗。”她说道。 方云绣更为担心。 “二妹,你觉得祖母这样的做合适吗?”她说道。 看来让方承宇离开家的确是很多人都无法接受的。 方玉绣抿了抿嘴。 “大姐。”她看着方云绣,“我相信祖母。” 方云绣愣了下。 相信祖母?相信祖母什么? 相信祖母做出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决定。相信她不是老糊涂了,也相信她不是无情无义。 “如果祖母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方玉绣对方云绣笑了笑,“方家早就不在了。” 方老太太此时却并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和方大太太在君小姐的住处,继续说服君小姐。 且为了表达诚意,在丫头仆妇们的注视下将方承宇也送了回来。 但说起离开家的事,还是有些不顺畅。 “这样真的可以吗?” 方大太太已经询问了无数次了。 “承宇真的没问题吗?他的身子看起来很是不好啊。” 坐在炕上的君小姐看她一眼。 “那你看他这么多年。看得出他的身子能站起来,能和小丫头睡觉吗?”她说道。 你这么能,能看出他不好。能看出他好吗? 这孩子,又来了。 方大太太脸色涨红。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们放心吧。”君小姐说道,停顿下。“不放心也没别的选择了。现在你们的仇人已经不高兴了,他在家很危险。” 想到即将面临的危险,方大太太如同方老太太一样坚定。 “我绝不会让他们再伤害到我的孙子。”她攥紧了手咬牙说道,想到当初承宇被害心里刀剜的痛。 知道其实这个孙子并不存在的方老太太神情要淡定的多。 “你看哪里的别院好?”她只问道。 方家没有开设其他的产业,只是房产置办了不少。 “我再想想。”君小姐说道,拿起几案上一个卷轴。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方老太太也有很多事要安排便起身下炕。 “那蓁蓁你慢慢看。”她说道。 方老太太起身,方大太太也不得不跟着走。走到院子里看了眼那边的正房。 “我再去看看承宇。”她忍不住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君小姐说道,“你还是回去好好的看着你的孙子吧。” 听到小姐这样说。送客的柳儿立刻站过来挡住方大太太。 “太太,回去好好看你的孙子吧。”她跟着说道。 真是欺负人啊,羊入虎口啊。 一旁侍立的丫头仆妇们神情同情又悲伤。 “好了,不是刚看过,还看什么。”方老太太也说道。 方大太太这并不是装样子,她是真的担心儿子,母亲担心儿子是永远不用作假的,闻言只能无奈的离开。 小院里恢复了安静,君小姐转身进了书房,柳儿则进了正房。 屋子里麦冬和白芍还在,看到柳儿进来战战兢兢,尤其是麦冬,当初可是她指认少奶奶强迫少爷的。 现在羊入虎口的可不是只少爷一个人,她也是呢。 “我提醒你们两个啊,最好先分好了。”柳儿看着她们忽的说道。 分什么? 麦冬和白芍一脸不解。 柳儿围着她们转了转,不像以前那样竖眉呵斥,反而笑眯眯。 “分谁先谁后啊。”她慢悠悠说道,“少爷如今的身子估计也就能做一次了,要想有灵芝的好运,可不得好好的论个先后嘛。” 太难听了! 麦冬和白芍顿时红脸噗通就跪下来。 “柳儿姑娘我们是不敢,我们万万不敢的。”她们叩头哭道。 柳儿这才呸了声。 “你们不敢什么?不敢想还是不敢做?一个个的看着人模人样,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男盗女娼。”她恨恨骂道。 躺在床上的方承宇看着帐子轻叹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屋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吵。 方大太太回到屋子里也叹口气。 元氏忙捧茶过来。 “太太,真的要少爷走吗?”灵芝也从内里走出来,颤声问道。 现在她搬进了方大太太的内室。 苏氏跟在她身后,负责照顾她。 方大太太看她一眼,神情几分柔和。 “这样对你好对承宇也好。”她说道。 “少奶奶会不会好好照顾少爷?”灵芝含泪说道。 “会,看到你有了身子,也给了她希望,我们让她好好照顾承宇,让她们夫妻去单独过一段,说不定承宇身子调理好了,她也能得个孩子。”方大太太说道。 屋子里的仆妇丫头们都点头,就是这样才说服了少奶奶。 “你放心吧,少奶奶知道要在家里站稳还得有个孩子,现在你有了孩子,少爷她是断然不敢再胡乱折腾,要不然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元氏说道。 灵芝这才稍微安心。 “你现在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方大太太说道,“快去歇着吧。” 灵芝应声是转过身,听着背后方大太太和元氏苏氏低声说话,手不由交握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激动。 要是少爷死在外边就好了。 ********************** 感谢md12打赏金蛋。 感谢菜菜豬、夕~颜、扒皮豆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投票订阅,谢谢(づ ̄3 ̄)づ╭?~(。) 第六章 古怪的安排 碎瓷在地上溅开,香喷喷热腾腾的茶水也飞落在几个人的脚上身上。 站着的一排人动也没敢动。 “太爷。”一个男人大着胆子开口,“您也知道德胜昌的实力的,她们要真要藏着个人,还真的不好找啊。” 宋大掌柜踱步,眉头深锁。 的确是这样。 换做别的时候也就罢了,那婆媳两个瞒着别人也不会瞒着他,随便问问就问出来了,但这一次因为听从佛祖的指示,面对改变方家厄运的唯一希望,两个妇人可是拼了命了。 硬是问的话,且不说能不能问出来,也容易引起她们的怀疑。 那就不问了。 宋大掌柜站住脚,神情阴沉。 “佛祖说父子不相见就能得平安就平安了?我就让他们看看阎王怎么说。”他说道,看着面前站的一个小厮,“把东西拿来。” 小厮应声是,走进内室很快拿了一个小匣子。 宋大掌柜打开拿出一个三角纸包,捏在眼前转了转,嘴角一丝笑。 “上次让你们还高兴了五年,这一次让你们胎死腹中,看你们信不信命。”他说道,将手里的三角纸包伸手一递,“让她动手吧。” 一个男人伸手接过应声是,转身疾步出去了。 “爱藏哪藏哪去,才懒得找你。”宋大掌柜冷冷说道,“任凭你生十个八个,也让你一个也活不了。” …………………………………………… 四月末的天已经热起来。 灵芝坐在廊下。抓过扇子用力的摇了几把,但还是觉得烦躁,便伸手解开几个扣子。 两个仆妇疾步过来。 “哎呦我的姑娘。”她们说道。“可不敢着凉。” 灵芝挥着扇子不理会。 心想着了凉才好。 传出有孕已经过去快要一个月了,她最初的那些反应都没了。 这肯定不正常。 万医婆都说了最少要过了三个月才能没反应呢。 而且她的腰身… 灵芝伸手按了按,不仅没胖,反而瘦了一圈。 当然不可能胖了,她又不是真有了孩子。 还好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她们说过的那种假孕反应,自己的月事没来,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一个月呢。 但下个月可不一定这么好运气呢。 灵芝再次将手里的扇子狠狠的挥了挥。 “灵芝姑娘。酸甜汤。”一个丫头笑吟吟的走过来说道。 看着这送来的汤水,灵芝就想吐,酸的几乎倒牙。鬼才爱喝。 但是,万医婆说,孕妇都爱喝这个。 她不喝岂不是让人看出自己没怀孕? 灵芝对她笑了笑,端起这汤碗。咬了咬牙一口喝了进去。 “还是喝了这个舒服。”她挤出一丝笑说道。 “不要乱喝东西。”方老太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院子里的人忙都站起来施礼。看着方老太太进来。 “不是乱喝,是适才大太太亲手煮的。”小丫头忙战战兢兢说道。 听到是大太太亲手煮的,方老太太不再问了。 “怎么你自己在这里坐着呢?”她又皱眉道。 方家上下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十分的宝贝,日常都是方大太太亲自守着灵芝,这也是方老太太的吩咐。 “太太和姨娘们说家事呢,天热了,夏衣采冰什么的都要准备。”灵芝忙说道,“我也没远走。就在廊下坐着,老太太您放心。” 方老太太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头。脸上带着慈爱。 “那我陪你坐着吧。”她说道。 这可是少爷小姐们都没有的殊荣,满院子的丫头仆妇看着灵芝难掩艳羡。 灵芝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但同时又忧心忡忡。 “老太太您坐。”她亲自扶着方老太太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在老太太身边。 得快点弄掉这个“孩子”了。 不是说三个月的孩子都能看出一团血肉了? 到时候自己假装小产,血可以作假,血肉去哪里作假? 现在这里的人把她看的死死的,日夜不离。 “少爷怎么样了?”她想了想低声含泪问道。 “你好,他就好着呢。”方老太太说道。 他怎么还不死啊,死了的话自己趁乱小产更合情合理。 灵芝握紧了扇子。 得知方老太太来了,方大太太和元氏苏氏很快也出来了。 “我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方老太太笑道,神情欢喜又紧张的看着灵芝,“快要满二个月了,不是说这个时候最关键,我总是不放心。” “老太太你放心吧,别说一日三餐了糕点汤水全是太太亲手,就是睡觉太太都守着不肯闭眼呢。”元氏笑道。 “我当然要伺候她,这样佛祖才能看到我的诚心。”方大太太说道。 她不仅是要护着这个未出世的孙子,还是为当初疏忽而让承宇受害赎罪。 方老太太点点头,看了看四周。 “人还是太多了。”她说道。 还多? 元氏看着里外的人。 方大太太这里几乎只剩下四五个丫头,再少,难道要只剩下方大太太一个人啊。 “佛祖说了,凡事只要至亲之人。”方老太太说道,“你这里的灶上留下一个,小丫头留下两个,就够用了。” 那成什么了?简直是被关了禁闭了。 大家都瞪大眼。 苏氏面色依旧木然,反正老太太大太太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 元氏皱了皱眉。 “你不觉得这事小题大做了吗?” 走出大太太的院子,元氏低声对苏氏说道。 “这种怎么是小题?”苏氏皱眉说道。 元氏摆手一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这是大事。”她又压低声音,“可是你不觉得这事现在看起来很古怪吗?” 苏氏看着她。 “她怀个孩子,全家人谁不把她当成宝,怎么看起来,老太太大太太这反应像是有人会害她似的。”元氏低声说道。 “害她?”苏氏问道,“谁害她?” “难道是那个柳儿?”元氏想了想说道,自己又掩嘴咯咯笑了,“这可真笑死我了。” 苏氏瞪了她一眼。 “你别没个正形,胡说八道的。”她说道。 元氏抿着嘴噗嗤噗嗤忍着。 “可是真的很古怪可笑嘛。”她说道。 ……………………………………………………………… “古怪?有什么古怪的?” “我只是觉得现在行事不够稳妥。” 暗夜里方家宅院的某处屋子里也响起低低的这样的对话,一个苍老的男声,一个被压低的女声。 “不要再多想了,没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沉默一刻。 “是。”最终女声说道。 没有人说话夜色重新恢复了安静。 ………………………………………………………. 因为方老太太的命令,方大太太这里几乎空荡荡的没了人。 灵芝身边围着的人也几乎没了,但她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更是焦忧。 没有跟别人接触的机会,大太太时时刻刻盯着,跟坐牢似的。 这就更没有小产的机会了。 灵芝越发的觉得热,摇着扇子站起来走向外边的茶桌。 “灵芝你要喝水吗?” 一个女声这时从门外传来。 灵芝闻声看去,见是元氏含笑站在门口。 “快别动,我来。”她笑吟吟的说道,一面疾步进来。 ********************************************************************************************************** 感谢腾讯红装打赏和氏璧。 感谢彼岸花開蔠是傷打赏和氏璧。 周五了同志们!(。) 第七章 终于等到你 对于元氏的殷勤,灵芝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元氏在家中本就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不仅得老太太大太太欢心,在丫头仆妇们面前也没有架子。 更何况如今自己的身份又如此,这些日子元氏更是讨好恭敬的很。 灵芝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态度,并没有制止,看着元氏走到了桌子前倒茶。 元氏捧着茶刚要递给灵芝,方大太太站在了门口。 “你干什么?”她皱眉问道。 元氏端着茶停下。 “灵芝姑娘要喝水。”她含笑说道。 “放下。”方大太太瞪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到茶桌前,看了灵芝一眼,“我不是说过,除了我给你的,别人谁给也不能接。” 说是说过但也没想到要苛刻到这种地步。 元氏和灵芝都讪讪的应声是。 方大太太给灵芝重新取了茶壶倒了水。 “你去里面吧。”她说道,“我跟姨娘说事情。” 灵芝应声是捧着茶水进去了,听到身后方大太太和元氏走出屋子,进了隔壁的书房。 这叫什么事啊。 灵芝将茶杯扔在桌子上,坐下来长吐一口气,用力的摇着扇子。 这可怎么办呢? 正胡思乱想,听到脚步声进来,她忙收起忧愁焦急,含笑看过去。 “苏姨娘。”她微微愣了下喊道。 苏氏站在了珠帘前,嗯了声。 她打起帘子。手里端着个汤碗。 “太太让我送来的甜汤。”她不苟言笑的说道。 苏氏原本是方大太太指定照顾她的人。 不过后来方大太太自己亲自照看,苏氏就不再靠近。 家里人都知道苏氏是个最规矩的人,只要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说的话。她必定恪守。 当方老太太说灵芝只能让至亲的人照顾时,苏氏立刻就不再接触灵芝,哪怕是些举手之劳的小事,递茶送筷子甚至掀帘子都不做。 既然她来送甜汤,那一定是方大太太的命令。 灵芝对此没有怀疑。 其实她也并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有点期盼别人来害她。 这样没了孩子就是别人的过错,自己就顺理成章的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 只可惜这一段几乎没有除了方大太太外的人接触她。 总不能说方大太太要害她的孩子吧。 灵芝心里叹口气。 “姑娘喝吧。”苏氏将甜汤放在桌子上说道。 灵芝看着她。咬了咬下唇,又看了眼院子,忽的眼睛一亮。 安静了几天的院子有人走进来。是三小姐方锦绣。 三小姐方锦绣来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 那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君小姐的丫头柳儿。 因为君小姐陪着少爷躲起来了,这丫头跟着三小姐回来。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就跟着三小姐。 三小姐虽然不愿意,似乎也没办法奈何这丫头。 比如此时。 柳儿进了门就向自己所在的屋子冲来,方锦绣忙伸手揪住。 “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她低声喝道。 “我怎么不能进来啊,我进来看看怎么了?”柳儿哼声说道。 那个小蹄子被这些人当宝贝似的供着,她倒要看看是不是怀了个金蛋。 “出去。”方锦绣喝道,“不知道你什么名声,还往这里凑。” 柳儿瞪眼。 “我什么名声啊。”她说道。 君蓁蓁怎么就有这么蠢的一个丫头,更气人的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个蠢丫头带回来。就该扔她在那边的庄子上。 方锦绣气的咬牙。 “别给你家小姐惹祸。”她说道。 “我怎么会给我家小姐惹祸…”柳儿更是不服气。 二人正争执着,苏氏走了出来。 “三小姐。”她低声说道。 方锦绣和柳儿停下说话。 “姨娘。是母亲叫我来的。”方锦绣说道。 苏氏嗯了声。 “你跟我来。”她说道,先向方大太太的书房走去,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柳儿在外边等。” 柳儿冲她翻个白眼。 一个姨娘,也敢指使她。 “你出去,你要是乱跑,我就卖了你。”方锦绣低声说道,看柳儿不服气要说话,她先接过话,“别忘了,你家小姐现在不在家。” 好汉不吃眼前亏。 柳儿撇撇嘴哼声甩手走了出去。 方锦绣这才跟着苏氏走去。 书房里看到方锦绣和苏氏进来,方大太太有些惊讶。 “太太,前几日说的让三小姐做的事。”元氏提醒道。 方大太太哦了声,似乎想起来了。 “是这样,锦绣有件事你替我出趟门…”她说道。 而在另一边,屋子里只剩下灵芝一个人,她坐在窗边看着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柳儿,心忽的砰砰跳起来。 柳儿哎… 没想到她竟然过来了。 这是个机会啊。 灵芝的视线又落在桌子上摆着的甜汤上,呼吸也急促起来。 虽然这样做的很简单粗暴,漏洞百出,但谁让她是柳儿呢,谁让她是君小姐的丫头呢。 失去重孙子的刺激下,方家的两个太太是绝对不会理智的。 就这么办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灵芝颤抖着抓起桌上的汤碗,仰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完,然后顾不得擦去嘴角的汁渍,就急忙向床边走去。 就在床头被褥的被下边,被她藏着一包药粉。 那是在被确诊怀孕的那几天,让最好的姐妹买来的,报酬是将来无论得到什么好处都要分给她一半。 这药据说是能让下身出血,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并不会伤身。 但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腹中剧痛,如同刀子插进去搅动一般。 灵芝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怎么回事? 念头都没闪过人就栽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这惨叫声都变调了,在安静的院落里格外的刺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好。 方大太太心里咯噔一声,疯了一般冲出来。 糟了。 方锦绣心里也一沉,紧跟着冲出来。 元氏苏氏紧随其后。 方大太太冲进屋子里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灵芝,以及她身下弥散的血。 刺目的鲜红。 完了。 方大太太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 为什么还是这样? 她千防万防,为什么还是这样? 老天爷,你瞎了眼啊。 方大太太伸手揪住胸口仰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 在她身后跟来的方锦绣也是一阵眼黑,她伸手扶住门,咬碎了牙。 果然还是被得逞了。 那承宇和君蓁蓁那边可还安全?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元氏和苏氏站在门口皆是面色惨白满脸的震惊。 “我就说吧,有古怪。”元氏喃喃说道。 “是啊。”苏氏也第一次接她的话喃喃说道。 就在这一片呆滞或者痛呼惨叫中,独有一个声音欢悦。 “哈,这可真是天意呢。”。 方锦绣差点窒息晕过去。 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她手脚发软的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探头看进来的一脸兴奋的柳儿。 “还不快去叫大夫。”她咬牙喝道。 元氏也回过神了。 “对对,快,快,叫大夫来,叫万婆婆来。”她一叠声的喊道。 如今这里只有柳儿一个丫头,作为丫头就该是跑腿的。 快点离开这里啊你这个蠢货。 柳儿却是从来没有丫头的自觉,闻言只是撇嘴。 “叫大夫来。”她重复说道,对这外边做样子喊了声。 方锦绣气的恨不得拧下她的头,元氏心里叹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向门外走一面大声喊着来人来人。 门外并没有人来。 有些古怪呢。 元氏心里再次想到。 就算方大太太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但不是方家的丫头仆妇都被赶走了,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喊声的她耳朵都要聋了,怎么除了柳儿这个丫头,外边一个人也没有进来? 刚疑惑没人来,外边就响起了脚步声。 杂乱而又整齐,似乎来了很多人,但却没有一点喧哗声。 听起来有点渗人。 元氏的脚步一顿,看着门外走来的人。 老太太? 方老太太神情肃然,大步而来,在她身后不是家中的丫头仆妇,而是一群握着刀枪棍棒的护院。 方老太太迈进门,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却令人不寒而栗。 元氏不由后退一步。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了。”方老太太站住脚,慢慢说道,“见到你,我真是很高兴啊。” *********************************** 感谢紫星绮月,彼岸花開蔠是傷(咿是连续的)打赏和氏璧(。) 第八章 谁都不放弃 方大太太这边的叫声此起彼伏而起的时候。 方云绣正在和方玉绣说话。 “是母亲叫她去的。”方云绣说道。 “是母亲亲自来叫的吗?”方玉绣说道。 因为这段方大太太一心只为孙子,家里家外的事都舍下不管,家里的小姐们担起了票号的生意,忙的脚不沾地。 姐妹们如同以往来对账商议每日的生意,有管事来请示事情,方玉绣出去了,回来后就看到方锦绣不在了。 说是方大太太找她去了。 “母亲怎么会亲自来。”方云绣说道,神情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现在母亲那边都不让人伺候,我们最好不要去。”方玉绣说道,一面抬脚向外走,“是谁说让她去的?” “是苏姨娘的丫头来说的。”方云绣说道,也忙跟着疾步走。 二人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不远处方大太太院子里的惨叫,顿时头皮发麻,方云绣不由抓住了方玉绣的手,姐妹二人对视,各自看到对方煞白的脸。 “快走。”方云绣说道。 方玉绣已经迈步。 姐妹二人都知道出事了,但谁都没有停下脚。 那是她们的母亲,那是她们的姐妹,没有事能让她们避而不前。 除非被人阻拦。 方云绣和方玉绣在院门口被拦住。 拦住她们的是几个护院,这些护院还有些陌生。手中拿着棍棒。 “奉老太太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走动。”他们说道。 母亲的院子发出惨叫,她们的门外出现了陌生的拿着武器的护院。这无疑是噩梦般的场景。 方云绣和方玉绣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方云绣将方玉绣挡在身后。 方玉绣并没有拒绝姐姐的好意,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些护院。 “是祖母的命令?”她柔声问道。 护卫点点头应声是。 “你们是票号里的护院吗?”方玉绣又问道。 票号里还有护院吗? 方云绣忍不住看了方玉绣一眼。 护卫们也看了方玉绣一眼,点点头应声是。 方云绣觉得方玉绣的身子顿时放松下来。 “没事,都是祖母的安排。”方玉绣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是吗? 是祖母的安排。 这两个问题就能确认了? 玉绣说没事就没事,方云绣也放松下来,看向院门外。 此时的方家大宅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护院们。每一处院落都安安静静,连一个走动的人都看不到。 “母亲。”方大太太已经悠悠的醒过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堂前的方老太太。她有些恍惚的喊道,喊出来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面色惊恐的看向室内。 灵芝躺在地上,身下血色一片。 不是梦。不是梦。是真的。 方大太太爬起来。 “灵芝,灵芝。”她喊着扑过去,先探了探灵芝的鼻息。 还有呼吸,方大太太松口气,但看着被浸染血色的衣裙,身子还是抖成一片。 “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她哭道,抬起头这才看到屋子里站着的人。 元氏。苏氏,方锦绣。还有一脸幸灾乐祸的柳儿。 没有丫头仆妇,反而站着一排神情沉沉的护卫,手里竟然还拿着棍棒。 哦,也对。 方大太太浑浑噩噩的终于冷静下来了。 灵芝是被害了,那些害承宇的人现在又出现了。 “母亲,到底是谁?”她流泪说道,满眼通红。 方老太太视线扫过屋子里的几人。 “说吧,你们几个是谁干的?”她冷冷说道。 元氏噗通就跪下来。 “老太太,冤枉啊。”她哭道,“我,我一直和太太在一起的,我连杯茶都没有端给灵芝姑娘的。” 方老太太没有询问,目光移到苏氏身上。 苏氏垂下头跪下来。 “要是自己说就事实的话,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了。”她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 元氏一面抬手擦泪一面从指缝看她,眼神焦急。 这一次的事可真不会哭一哭就能揭过去的。 方大太太坐在灵芝身边,冷静下来的她没有放过在场人的任何一个神情反应。 很显然,老太太这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了目标。 目标就在她们四个中。 要不然今天偏偏她们四个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个陷阱,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陷阱。 就看谁更高一筹了。 不过,目前来说,元氏好像是筹码最少的那个,上一次派丫头结果人前嚷出少爷事已经让人很生疑了。 似乎看到方大太太的眼神的含义,元氏顿时哭的更大声。 而听到苏氏这样说,方老太太依旧没有说话,视线移到方锦绣身上。 方锦绣也不说话噗通就跪下来。 方老太太越过她看向柳儿。 柳儿依旧一脸幸灾乐祸的高兴,陡然见方老太太看向她,不由嗤了声。 “我害她啊?”她说道,“我倒是想害她,要不是我家小姐不允许,她早就躺下了,还等到这时候。” 方锦绣抬手给了她的小腿一拳。 “跪下。”她低声喝道。 柳儿猝不及防哎呦一声跌跪地上。 “管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跪啊。”她没好气的喊道。 屋子里因为柳儿的大呼小叫变得有些混乱。 “你们都是怎么来这里的?”方老太太拍了下桌子,冷冷说道。 听闻此言。元氏忙看向方大太太。 “太太。”她哭道,满脸的哀求委屈。 方大太太看看她们,又看向方老太太。 “元氏和苏氏是我叫来的。”她说道。“锦绣是…” 说到这里看向方锦绣。 虽然觉得很荒诞,但对于经历过儿子中毒的事情后,方大太太知道身边每一个荒诞的事都并不荒诞。 在儿子孙子双重的仇恨前,方大太太没有半点的感情用事。 别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就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她都不会当孩子看待。 况且如果论没经过她的允许,最意外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方锦绣。 柳儿在一旁又幸灾乐祸笑了。 “我是被苏姨娘叫来的。”方锦绣神情木然说道。 苏氏也是一脸木然。 虎毒不食子啊。如果真是苏氏是凶手的话,会让自己的女儿偏偏也被叫来深陷其中吗? 又或者说是一箭双雕? 方大太太看着苏氏。 “是你叫她来的?”她问道。 “是。”苏氏没有迟疑的答道。 方大太太反而有些犹豫。 “太太。”元氏怯怯的带着哭声说道,“是。是我让苏姐姐去叫三小姐的。” 她? 在场的人都看向她。 元氏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捂脸哭起来,“我一向殷勤多事。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她已经习惯这样事事都考虑在方大太太前。别人想到的她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她也要抢着先想到,以至于她现在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让苏氏去叫方锦绣来。 苏氏没有说是她,但她不说就能躲过吗? 还不如现在干脆承认,免得被拷打问出来更令人生疑。 元氏捂着脸哭。 屋子里的问话便再次停下来。 “母亲,问的都问了。”方大太太收回视线,看向方老太太,“都有可疑又都有理。还是先将她们关起来,先救灵芝。” 她说得到这里再次哽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也被染红的衣裙。 作为一个妇人,她知道灵芝肚子里的孩子是根本就保不住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难道这真的是诅咒? 要不然为什么次次都让坏人得手呢? 方大太太闭上眼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竭力不让自己昏过去。 “等灵芝醒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一问便知。”她哑声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是啊,问问她就知道了。”她说道,目光扫过室内跪着的元氏苏氏四人,嘴边一丝冷笑,“怎么也得人证物证俱在让你心服口服。” 她说罢却没有叫大夫,对一旁的护院摆摆手。 “弄醒她。” ********************************* 哎呀要说件事,腾讯那边的读者看到了吧,书评区被人刷屏了,一个冒充咸客的人来指责我君九龄抄袭。(说到这里有些替她急,那是咸蛋哎,要挑也该挑个没交情不认识的作者说不定能上当撕起来啧啧啧。) 至于事情大家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自己发的帖子都说明白了,所以前因后果我也不说了,没意思,当初也答应了,一切揭过。 看了这场闹剧,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恨,很委屈,恨我咬着一口气,估计这辈子都咽不下去。 怨恨让人变成鬼,变得丑恶。 所以看着这铺天盖地的半夜刷的帖子,我没有生气,就觉得悲哀,又觉得很可怜。 体会什么叫你弱你有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真是令人无奈又悲哀的事。 所以,任他去吧,这口气让她吐出来吧,大家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别再提了,没什么意思。 只是可怜咸客,因我连累受这无妄之灾。 那个人,我知道你是谁,曾经喜欢我的读者,现在估计你也不看我的书了,这些话你也看不到。 但我还是要说,是的,你没白白的从去年闹到现在,明里暗里换小号,挑拨别的作者,等等一系列事,现在我的确后悔了。 我后悔当初说抄袭,那句话是对的,沉默是金,当时真不该开口。 就这样了,我不再说话了,大家也不要说,安静的看文,看故事吧。 她总会出完气累了倦了放下的。 最后,说正事,关键事――大家周末愉快(づ ̄3 ̄)づ(。) 第九章 指认 听到方老太太的吩咐,一个护院走出来,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在灵芝的口鼻下。 刺鼻的气息在室内散开。 跪在地上的元氏从指缝里看着叹口气。 看看,孩子一没有了,灵芝就被弃之如敝履,有孩子的时候吃喝大太太都能亲自伺候,没孩子血流一地连个大夫也不给叫。 老太太的无情冷酷可不是说说而已。 元氏不由打个寒战。 而灵芝也剧烈的打了几个喷嚏,悠悠的醒过来。 醒过来的灵芝也不过是片刻的恍惚,便看到自己身下的血,想到发生了什么事,面色惊惧的发出叫声。 “灵芝,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成这样了?谁来过这里?又对你做了什么?”方大太太制止她,厉声喝道。 随着方大太太的喝声,灵芝已经惊惧的将室内扫了一遍,看到跪在地上的一溜人。 元氏,苏氏,方锦绣以及柳儿。 柳儿。 柳儿果然被牵涉进来了。 灵芝看着自己身下的血,浑身发抖。 出这么多的血,孩子铁定没了。 这的确是她想要的后果,但是她还没有用准备好的药呢。 那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吃食的缘故。 今天自己吃的都是大太太亲自送来的,见得外人也只有两个。 灵芝的视线落在元氏和苏氏身上。 “我可没有把茶水给你。”元氏被她看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喊道。“太太也看到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元氏。 “她还没说什么呢,你慌什么?”方大太太喝道。 元氏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捂着脸继续哭起来。 灵芝的视线又落在苏氏身上。 苏氏神情木然。没有任何反应。 那碗甜汤…… 灵芝攥住了手,心中惊涛骇浪。 是苏氏吗? 唯一可疑的就是那碗汤和苏氏了,但万一真是太太让苏氏送来的呢?这个机会要是排除了,就不好找了。 更何况她的床上还藏着药粉。 要是被搜出来,可就真完了。 不管了,这是天意。 灵芝的视线越过苏氏,落在柳儿身上。 见她看过来。柳儿咧嘴一笑,冲她哼了声,毫不掩饰幸灾乐祸。 这个贱婢。还有那个君小姐。 要是不除掉她们,自己将来在方家可没好日子过。 灵芝抬手擦泪,指着柳儿。 “是她。”她哭道。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神态各异。 方大太太愕然。 元氏俯在地上吐出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心口。 苏氏虽然跪着端正。肩头几乎不可察的松了下,也侧头看了眼方锦绣,原本木然的脸上浮现几分焦急。 柳儿是方锦绣带来的,方锦绣是她生的。 这反映是人之常情。 方锦绣没注意只是气恼的瞪着柳儿。 柳儿瞪大眼,呸了的一声跳起来。 方老太太从她们脸上一圈视线扫过,依旧不言不语。 “你个小浪蹄子疯了啊?”柳儿大声骂道。 “就是你,只有你。”灵芝则哭道。 “到底怎么回事?”方大太太喝道。 “我,我在屋子。后来看到三小姐带着柳儿来了,苏姨娘和三小姐去太太你那里了。”灵芝哭道。“我去了净房,出来的时候看到柳儿在屋子里,站在桌子边。” 方锦绣站起来,看着柳儿,眼中满是气恼。 这个死丫头,不让你进来你还进来,惹祸了吧? “喂,你眼瞎了啊。”柳儿喊道,“我一直在外边呢。” “继续说。”方大太太对灵芝冷冷说道。 “我,我出来问她什么事,她没说就跑了。”灵芝低着头掩面哭,“我也没当回事,就顺手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悲痛的再也说不下去大哭。 “你,你真是。”柳儿目瞪口呆,忽的脸一沉向灵芝扑过来,“敢跟我玩这把戏,真当姑奶奶我是吃素的。” 她喊着就打,灵芝尖叫着躲避。 “拿下。”方大太太说道。 几个护院立刻上前将柳儿如同拎小鸡般的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柳儿喊着挣扎。 “让她闭嘴。”方大太太说道。 一个护院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布将柳儿的嘴堵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灵芝虚弱的哭声。 元氏低着头眼珠乱转,苏氏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方锦绣神情变幻。 方老太太依旧不说话,方大太太则带着满面的疲惫。 “这件事…”她说道。 “母亲。”方锦绣猛地站起来,“柳儿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是柳儿。” 元氏看着方锦绣扁扁嘴,苏氏垂下视线。 被塞住嘴的柳儿冲着方锦绣连连点头呜呜。 “为什么?”方大太太问道,“你看到了?” “我没看到。”方锦绣说道。 “那你怎么就确定不是她?”方大太太问道,“是因为她是跟你来的,你怕被牵连吗?” 方锦绣带着几分羞恼摇头。 “母亲,柳儿她只听君蓁蓁的话,而君蓁蓁根本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她说道。 真是气人,家里人不都讨厌君蓁蓁吗?怎么这种情况下三小姐还会替她说话? 灵芝掩面哭。 “我不知道,也许不是,我只是喝了那碗水就…也许是我自己身体不好。”她哭道。 “太太,既然是这样,找个人验一下吧。”元氏左看右看抬起头说道,“看看灵芝姑娘是不是因为被用了药” 方大太太看向方老太太,喊了声母亲。 一直沉默的方老太太拍了拍桌子。 站在她身后一个年长的护院便走到灵芝前诊看,片刻就站起身对方老太太点点头。 “是被下了毒。”他说道。 这下肯定不能说是意外了,她该做的都做了,余下的事她就不用管了,只要安心的等着过好日子,灵芝的心落地继续啜泣。 元氏也不说话了,方锦绣攥紧了手,才要说什么,方老太太再次拍了拍桌子。 “好了,够了。”她说道。 她说着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向元氏苏氏方锦绣这边。 元氏捏紧着衣襟,几乎窒息。 苏氏依旧神情木然,方锦绣则紧紧绷住嘴。 方老太太停下脚。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氏,“为什么药灌下去她竟然小产了?”(。) 第十章 我不明白 苏氏! 元氏捏紧的衣角松开,旋即又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氏。 方锦绣则脑中轰的一声雷鸣,什么也听不到了。 方老太太停在她们面前,唯独对这苏氏开口说话了。 这意味这什么? 也许,只是恰好看到了苏氏,又或者她们这三个人中,老太太喜欢苏氏,所以就对着她开口了,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吧一定是这样。 元氏不由看着苏氏。 一直低着头的苏氏抬起了头。 “我的确不明白。”她木然说道。 完了。 元氏垂下头闭上眼。 屋子里死静一片。 灵芝也停下了哭泣,面色惨白神情惊惧又恍惚的看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方大太太疾步走过去,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我也不明白。”她厉声喊道。 她的力气很大,苏氏的脸上顿时一个巴掌印。 苏氏依旧直直的跪着。 方大太太弯身伸手揪住了方氏的衣襟。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苏七娘,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她嘶声喝道,情绪有些癫狂,扬手再次打过去,“为什么是你?我怎么亏待你了?” 苏氏一动不动的挨着她的耳光,任凭被摇晃着。 方老太太拉住方大太太。 “你先别急,让她说。”她说道。 元氏也忙站起来扶住了方大太太。哽咽的劝着。 方大太太甩开元氏,死死的看着苏氏。 “说,为什么?”她喊道。 苏氏发鬓凌乱。脸上红肿,但依旧面无表情。 “为什么?”她只看着方老太太说道,“为什么她会现在就小产?” 这药吃了之后并不是让人立刻就小产的,而是慢慢的侵蚀腹中的胎儿,待到三四天后才会小产。 这样下药的话自然就不会被发现,减少了风险。 结果是才吃下去就发作了,这让她成了最明显的嫌疑人。 苏氏视线看向灵芝。灵芝的脸上满上惊恐。 “难道并没有小产吗?”苏氏问道。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灵芝已经慌张的喊起来。 “是,是。我想起来了苏姨娘给我端了甜汤喝,我喝了苏姨娘的甜汤。”她说道。 不过现在这屋子里没人理会她,只有被护院抓着的柳儿冲她挣扎着踢脚。 苏氏听了这话也不再看灵芝。 “还有,为什么认定是我?”她看着方老太太又问道。 问了为什么。也就是承认了。 元氏不由看了眼方锦绣。 方锦绣神情木然的站在原地。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苏氏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除了自己,还有方锦绣和柳儿。 自己之所以会让苏氏去叫方锦绣来,其实还是因为苏氏提醒先提到了大太太的吩咐。 所以今日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不管是立刻得手,还是出现了意外。 叫来了锦绣,带来了柳儿,也算准了灵芝的心态。 孩子已经失去了。好日子总不能也失去吧。 一山不容二虎,要想在方家过好日子。就必须除掉方少奶奶。 果然灵芝不负众望将罪行推到了柳儿身上,连她送来甜汤的事都掩下了。 灵芝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顾不得身子的痛,哭着爬过来。 “不是的,我不知道,我没有和苏姨娘串通,我不是故意要诬陷柳儿的。”她哭道,“我是被苏姨娘骗了。” 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看着苏氏。 “为什么都这样的周全了,你还认定是我。”苏氏看着方老太太,“我不明白。” 方老太太看着她神情复杂。 “是的,你想的很周全。”她说道,“但是,她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 屋子里的人再次都愣住了,连面无表情的苏氏都神情惊讶。 灵芝更是呆滞。 “可是,可是那么多大夫…”元氏不由脱口说道。 那么多大夫确诊呢,难道这些大夫都是作假? 苏氏当然知道那些大夫不会是作假,闻言恍然。 “原来如此。”她木然说道,“原来这本就是一个陷阱,老太太一直在等着人跳进来,我就是准备的再周全,也还是跳进来了。” 早就说过这事情古怪,原来从那么早就古怪了。 苏氏闭了闭眼,方大太太再忍不住一把揪住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承宇是不是也是你?”她喊道。 苏氏睁开眼,神情更加恍然。 “原来,少爷中毒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她说道,说到这里苦笑一下,“那这次还真是避无可避了。” 少爷中毒? 元氏也再次骇然。 原来当初少奶奶说的话不是狂妄的傻话。 原来从那时起就开始准备了吗? 或者从接来君小姐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天啊。 元氏攥住衣襟。 亏的害人的不是自己,要不然这么久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下,还自以为聪明呢,这可真是莫动手一动手必被捉。 等了十几年终于听到这句话,终于确认了仇人,方大太太几乎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她再次扑过来揪住苏氏嘶声喊着,眼泪也流下来,“是我对不住你?还是念君对不住你?你怎么做这种事?念君呢?念君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 她又是哭又是喊,自己几乎脱力,连打苏氏的力气都没有。 元氏流泪再次搀扶她。 “苏姐姐。”她也哽咽道,神情复杂,“十几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苏氏依旧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整个人就如同没有灵魂。 “是谁?”方老太太看着她问道,“是谁指使你的?你一开始来到我们家,就是受了指使吗?” 苏氏长长的叹口气,垂下视线。 “不好。”方老太太喊道伸手捏住苏氏的脸。 两边的护院也上前架住苏氏。 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方老太太捏住的苏氏已经闭上了眼,眼睛鼻子嘴角都有血流出来。 元氏惊叫一声掩住嘴。 一个护院捏开了苏氏的嘴查看,转过身对方老太太摇头。 “牙齿里藏着毒丸,太快了,来不及了。”他说道。 方大太太闻言扑过来。 “不许死,她还没说清楚,她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害我的承宇,为什么她要害我们。”她尖声哭喊道,冲着被架住已经没了呼吸的苏氏狠狠的打下去,“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扶住太太。”方老太太说道。 元氏忙上前死死的抱住方大太太,想起这事只觉得又心寒又心酸,跟着方大太太一同哭起来。 屋子里的哭声以及混乱,方锦绣一概听不到看不到,她只看到护院松开手,苏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自从方老太太站定在苏氏身前问出那句话后,苏氏就再没有看过她一眼,就连此时倒在地上死了,也是面朝下,半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方锦绣看着地上的苏氏。 “我不明白。”她喃喃说道。 *********************************** 朋友们,虽然有很多事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走的路还是要走。 所以月底了我来求月票了和订阅了。 新的朋友老的朋友,感谢感谢,又麻烦大家了。 PS:感谢紫星绮月打赏两个和氏璧,感谢平凡快乐人打赏和氏璧(。) 第十一章 陷阱的邀请 今日发生的事很多人都不明白,但很快就都明白了。 苏氏自尽之后没多久,消息就传开了。 事情的描述是姨娘苏氏谋害了方承宇的子嗣,事败服毒自尽。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家里开始彻查抓捕帮凶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方云绣方玉绣姐妹的院落前依旧被护院严守,但现在姐妹二人已经放心的回到屋子里坐着说话了。 “她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方玉绣问道。 “苏姨娘不希望方家有男丁,她想要图谋方家的产业,让锦绣招婿,继承家业。”方云绣说道。 方玉绣点点头。 “这个的确说的过去。”她说道。 方云绣咬住下唇。 “二妹,这是真的吗?”她问道。 方玉绣看着她。 “大姐你问哪件事?”她说道。 是灵芝有孕,还是胎儿中毒流产,还是苏氏黑心,还是锦绣同罪,这一系列的事此时此刻都纠缠在一起。 方云绣伸手捂住脸。 “锦绣不会的。”她说道。 因为谋害子嗣的是苏氏,而方锦绣是她生的女儿,苏氏也是要为方锦绣谋利,当时方锦绣带着柳儿在场,本要趁机将罪名推给柳儿身上。 多亏元氏机敏及时揭露了真相。 所以苏氏自尽,方锦绣也被关了起来。 屋子里一阵沉默。 方玉绣环视四周,她们姐妹三人住在一起。这个三间打通的大客厅是她们学习以及处理家中生意的地方。 从还没有桌子腿高的时候她们就在这里被奶妈们抱着把票据当画纸玩具,到现在不管多忙早中晚总会在这里聚首碰面,她们三姐妹同吃同住长这么大还没有分开过。 现在说方锦绣是个图谋家业的恶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方玉绣叹口气。 “大姐。你说得对,锦绣不会的。”她说道。 方云绣一向以她的话为真理,顿时大喜。 “那祖母和母亲也会相信锦绣的吧。”她说道。 方玉绣看着她再次叹口气。 “大姐,现在不是谁信不信的事了。”她说道,“她现在,生而有罪了。” 虽然具体的详细的真相她们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苏氏有罪害人是千真万确的。 而方锦绣是苏氏生的女儿。她在这家中该如何自处。 对于作为方家女儿的方锦绣来说,苏氏是仇人要痛恨唾弃,但对于作为身上流着苏氏的血的女儿来说。她肯定无法做到。 “或许还不如做个同谋活的更痛快。”方玉绣喃喃说道。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方云绣看向外边。 “不知道祖母和母亲怎么样了。”她喃喃说道。 虽然事情已经传开了,但家里还是被管制着,除了到处抓苏氏同党。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进出。 当然这任何人不包括宋大掌柜。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宋大掌柜就知道了。 “家里出事了。老太太请二老太爷快过去。”来人神情不安的说道。 宋大掌柜神情有些惊讶,放下手里的茶碗和账册。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来人欲言又止。 “二老太爷您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道,“真是出大事了。” 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老太太不好往外说。” 宋大掌柜皱了皱眉,一副无奈的样子站起身。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换件衣裳。”他说道。 方家的下人千恩万谢的应声是。看着宋大掌柜走进去了才退了出去。 二老太爷就是好,哪怕不说什么事。只要方家有召唤就立刻会去。 宋大掌柜迈进内室,跟随的丫头也没有立刻拿出衣裳来,而是站住脚垂目不动,任凭宋大掌柜径直进了净房。 宋大掌柜也并没有在净房停留而是推开一个木柜就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已经等着五六个男人。 “太爷,不能去啊。”一个男人急急的先开口说道。 宋大掌柜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们这群蠢货!”他狠狠的喝道,伸手指着在场的人。 挨打的男人红着脸不敢说话,其他人也都低下头。 宋大掌柜在室内来回踱步,一连串的咒骂不停,如果方老太太在场的话,就会发现这个本是阳城本地人的宋运平,骂声里夹杂的竟然是山东的土话。 宋大掌柜发泄一通才停下来,神情阴狠。 “苏七怎么死的?”他问道。 他关心的当然不是苏七娘怎么死的,死之前有没有受过虐待,痛不痛苦不苦可有悲伤可有不甘。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意的是苏氏说没说什么。 “她直接咬毒自尽的。”一个男人说道,“她只承认是自己干的,别的什么都没说。” “是的,现在方家都知道是苏姨娘觊觎方家产业,要让自己的女儿独霸,所以才做出这种事。”另一个男人忙说道。 这是最理所当然的理由。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宋大掌柜踹了一脚。 “方家都知道,方家都知道,方家都知道方承宇被方老太太抛弃赶出去了,方家都知道灵芝丫头有孕了,结果呢?方家都知道,还他娘的说方家都知道,方家都知道我们是傻瓜。”他再次气恼的破口大骂,“现在方家传出来的消息还有什么可信的。” 屋子里的人们再次低头不敢说话。 宋大掌柜再次踱步停下来。 “备车。”他喝道。 屋子里的人们忙再次阻拦。 “太爷,现在不能去方家啊。”大家纷纷说道,“太危险,说不定已经设好了陷阱。” 宋大掌柜冷笑,神情愤怒。 “陷阱?她方家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来去自如。”他说道,“不发威还真当我们是善人了。” 说罢一抬手。 “召集人手,我去方家。” “倒不是怕她们,只怕这样闹起来不好看。”一个男人迟疑说道。 “管它好看难看,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们了。”宋大掌柜说道,神情暴怒,“这群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我真是让她们过的太舒服了。” 屋子里的男人们也不敢劝了。 “行,没问题,虽然里面的人都不能用了,但外边都还是咱们的人。”一个男人沉声说道,“那就动手吧,围住方家,她们插翅难逃,尽在掌握中了。” 宋大掌柜黑着脸走出这里回到内室,安静侍立在内的丫头这才上前,给他换上衣衫。 走出内室宋大掌柜恢复了以往严肃的神情,外边的车已经备好了,宋大掌柜刚坐上车要走,有人疾步拦住。 “太爷,找到方少爷的所在了。”他低声说道。 宋大掌柜眉头一挑。 “又是方家传出来的消息?”他冷笑说道。 来人讪讪忙摇头。 “不是不是,是我们自己找到的。”他低声说道。 真的假的?早不找到晚不找到,现在这个时候找到。 宋大掌柜没有说话捻须沉脸。 “你们见到真人了?”他低声问道,“别再像上次那样,只会隔着门窗听声音,错把三小姐当方少奶奶。” 男人面色羞愧,又抬头带着几分坚定。 “这次千真万确,是要换地方住被抬上马车的时候,我们看的清清楚楚。”他低声说道。 宋大掌柜不说话了神情变幻。 “太爷,那我们去哪边?”一个男人低声说道。 宋大掌柜冷笑。 “当然要去方家命根子所在的地方。”他说道,“既然都是陷阱,我当然要跳一个值得跳的。” **************************************************************************** 周一早上好。(。) 第十二章 请谁入瓮 元氏在屋门口走来走去,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你干什么呢?” 方老太太的声音从堂前传来。 元氏吓得一哆嗦忙小心的走过来。 “没,没什么。”她结结巴巴说道。 方家只有两个姨娘,没想到最谋害方家子嗣的凶手竟然是苏氏啊。 老实的苏氏,从来无欲无求的苏氏啊。 怎么看都不像啊。 如果非要说是两个姨娘中的一个。 “那凶手也该是我啊。”元氏想着感叹说道。 方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你?别自作多情了,你这种一心只想自己过好日子的人,当坏人都没人信任你,到时候不用威逼利诱,你自己就先求利忘义了。”她说道。 元氏讪讪。 “老太太您这是夸我呢还是讽刺我呢。”她赔笑说道。 方老太太没有理会她,继续看手里的书信,眼中几分忧色。 这是自从解决了苏氏后第一次露出忧色。 这当然不是为了身边亲近的人背叛自己而悲伤怅然。 要说被身边亲近的人背叛,方老太太十几年前就经受过了。 “这样真的行吗?”方老太太喃喃说道,“不会前功尽弃吧?” 元氏立刻也满面忧色的凑上前。 “是啊是啊,太太一个人去行不行啊?而且这才刚抓住人,不如让少爷再躲两天。等家里收拾的干净了再回来。”她说道。 方老太太哼了声。 “你想的不错。”她说道,“果然更应该接他们回来,好让那些魑魅魍魉都蹦出来。一次收拾个干净你就高兴了?” 现在虽然说苏氏是主谋,但有多少同党还没查完呢。 自己一向和苏氏亲近,现在虽然没被抓起来,但说不定在老太太和大太太心里还挂着头号嫌犯的名号呢。 元氏再次讪讪,不敢说话了,看着方老太太将手中的那书信一晃,扔进香炉里。 不知道看的是什么。是谁写的,好像老太太是按照书信上安排动作的吗? 元氏正胡思乱想,门外有护院疾步进来。 元氏忙退后几步。看着那护院在方老太太耳边低语几句,方老太太浮现一丝冷笑,站起身来。 “走。”她说道,疾步向外而去。 ………………………………………………………… 看到前方的宅院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方大太太的车马前护院也点亮了火把。 “太太,到了。”护院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掀起车帘看了眼四周。 “不进去了,直接接出来走。”她低声说道。 护卫们应声是,马车停到宅院前,驳驳的敲门三下,伴着三声布谷叫,片刻之后小小宅院的门打开了,一片漆黑中飘来两盏灯笼。照着一个担架,另有一个身材纤柔全身上下都裹在斗篷里的人紧紧跟随。 一行人很快上了车。在暗夜里驶去。 寂静的偏僻的山路上只有马蹄声,越来越越浓烈的夜色让几只火把越发显得昏暗。 前方忽的亮起点点光,就好像是星星跌落在地上,又像是枯草被点燃。 走在最前方的护卫勒住马冲身后抬手,车马都停下来,护卫们警惕的看着四周。 “怎么了?”方大太太从车内探出身低声问道。 “太太,好像有人。”护卫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攥紧了手,前方果然响起了马蹄声。 “大郎媳妇。”伴着一个苍老的声音。 方大太太坐在车前制止了护卫们的阻止。 一行十几人马在夜色里出现,手中明亮的火把照的这里如白昼。 “宋二叔。”她喊道,看着前方夜里走来的老者,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你怎么来了?” 马车四周的护卫们也有些莫名的紧张,看着这些人神情戒备。 宋大掌柜骑在马上没有半点笑意。 “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他说道,目光看向方大太太的马车,“承宇没事吧?” 家里的事当然会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方老太太肯定是拜托他了。 方大太太点点头。 “没事。”她说道。 宋大掌柜没有上前要去看承宇。 “先不要回家了,到宅子住几天再说吧。”他说道。 方大太太点点头。 “正是要这样,宅子已经准备好了。”她说道。 宋大掌柜点点头。 “好,那就快些过去吧,先把承宇安置好,别的事回去再说。”他说道。 方大太太应声是重新坐回车内,先催马前行,宋大掌柜带着人散开在左右前后护送。 因为多了人多了火把,车子里也被映照的明亮,照着方大太太忽明忽暗的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想哭又似乎恨恨,很快车马就再次停下来。 “太太到了。”门外的护卫说道。 方大太太掩下神情掀起车帘下车。 这是一处小小的宅院,位于这个村落的最外边,在寂静的夜色里她们这一群人的到来引得村中狗吠此起彼伏。 方大太太下了车,看着护卫们打开落了厚厚一层灰的门锁。 “为了保密,都是临时租的房子。”她对走过来的宋大掌柜低声解释。 宋大掌柜嗯了声没有说话。 方大太太看着车马被牵动,自己忙上前跟随着一同进了院子。 “去收拾屋子点灯。”方大太太对几个护卫说道,又看着站在车前的几个护卫,“小心点。” 这些护卫是要抬方承宇下车的,裹着斗篷的女子已经先下来了。 马车前人挤的有些乱。 方大太太想到什么看向门外。 宋大掌柜还站在门外。 “二叔,你快进来吧。”方大太太说道,一面随口问,“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宋大掌柜点点头。 “大嫂说”他开口,一面抬手一挥,“你去死吧。” 什么? 方大太太一愣,就见站在门外宋大掌柜的护卫们陡然都拿出弓箭,将箭头在火把上点燃。 “太太小心。”护卫们喊道,将方大太太挡住后退。 嗖嗖的利箭声在院子里响起。 不过这些箭头并没有对准方大太太,而是都射在了马车上。 马车边的人早已经四散跑开,只有马车轰轰的被点燃烧了起来。 马车里还有方承宇呢。 但院子里并没有方大太太的痛哭喊声。 推开掩住自己的护卫,方大太太看着门外的宋大掌柜,她的神情愤怒。 “二叔!”她喊道,声音里带着哭意,“你想干什么?” 宋大掌柜神情一如既往的肃然。 “我想干什么?那你想干什么?把我引到这里乱刀砍死吗?”他说道,“难道你二叔我在你眼里已经是老糊涂了吗?” 说这话再次一抬手。 伴着他的声音,黑漆漆的夜色里又冒出星星点点,更多的护卫如同从地下冒出,举着弓箭涌来对准了这间小院。 “这种瓮中捉鳖的把戏对我有用吗?”宋大掌柜站在其中,神情愤怒又讥诮,“我又不是傻子。” 伴着他的喝声,再次有无数燃着火的箭如流星般扑向宅院。 方大太太发出一声尖叫,再次被护卫们护住躲避,万幸这一次火箭依旧不是对准她。 简陋的房屋被火箭点燃,从中跳出躲在里面的十几个护卫,刀枪棍棒以及盾牌齐备,将方大太太严密的护住。 ******************************************************************************************* 周一,元气满满,工作学习,↖(^ω^)↗ 感谢:夕颜、泸州怪蜀黍、令狐有姝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打赏投票订阅。 周一继续新榜单票求起,看完随手投下推荐票月票~\(≧▽≦)/~ 谢谢谢谢。(。) 第十三章 到底为什么 夜色里房屋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空气里是刺鼻烟火气息。 院子里外的刀剑棍棒相对,曾经听到的村落内的狗吠已经消失无踪,气氛安静凝滞令人窒息。 “二叔。”方大太太推开护着自己的人,站出几步看着门外的宋大掌柜,身后火光的映照下脸色忽明忽暗,神情也悲愤交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宋大掌柜肃然说道,“当然是为了钱了。” 方大太太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回答,又想哭又想笑。 “钱?你要钱?”她说道,伸手指着天,“父亲说给你一半的德盛昌,你不要,大郎说请你合股,你不要,母亲说以你为尊,你不要。宋运平,你不要的,你说不要的。” 宋大掌柜笑了。 “那你们给的,那不是我的。”他说道,“是你们赏的,是你们高高在上赐予的。” 他说着也伸手指着天,神情愤怒。 “我就是要了,一辈子也要在你们面前当孙子,不止一辈子,我的子子孙孙都要承你们的情,我为了德盛昌累死累活拼了命,在别人眼里也是应该的,你们就是给我金山银山,这是我的吗?这是你们的,我要的越多越欠你们的,我要的越多,你们越是世人眼里的好人,我呢,我就是你们方家的一条狗!” 这一番话不仅让方大太太神情愤怒而悲戚,就连身边的护院都惊骇。 “宋运平。你怎么会这样想?”方大太太看着他说道,“你把别人的好心都当成什么了?” 宋大掌柜呵呵笑了。 “我要别人的好心干什么?我说过了,我不要心。我只要钱。”他肃容说道,“当初我把方守义背出来,他就该利索的死了,然后把德盛昌交给我,惺惺作态的说什么结义兄弟,结义兄弟有什么用?到底是他欠我的,还是我欠他的?欺负人吗?” 方大太太看着他。 “你疯了。”她说道。收起了悲伤,“根本没必要为你这样的人伤害我们悲伤难过。” 护卫们将她严密的护住,戒备的看着四周。除了视线所及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手。 “这么说,父亲并不是急病而亡了?”方大太太又问道。 宋大掌柜笑了笑,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悲悯看着她。 “大郎媳妇,不管怎么说。你喊了我这么多年二叔。我也得让你做个明白鬼。”他说道,“是啊,方守义当然不是急病,他壮的跟牛死的,不下猛药还差点死不了。” 方大太太抬手掩嘴片刻,将涩辣堵回去。 “那大郎他也是你喽?”她哑声说道。 “是啊。”宋大掌柜说道,“你也别问了,我主动说。还有承宇,都是我的安排。哦说道到安排,苏七娘当然更是我的安排。” 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说起来大郎真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我送给他苏七娘,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他还是对她格外好。” 方大太太心痛如刀绞,想到这些事,恨宋运平,也恨她们自己。 想到她们做的那些对这个人敬爱的事以及心情,真是恨不得去死。 她按住心口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喊。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她嘶声裂肺喊道。 宋大掌柜神情平静,一如既往的严肃,但在夜色里眼里再也藏不住兴奋。 “为了钱啊。”他说道,“我不是说了嘛。” “你要钱我们给啊,你说啊,你不就要德盛昌吗?德盛昌给你啊。”方大太太嘶喊道。 宋大掌柜也怒了。 “你这女人脑子怎么这么不清楚?”他喝道,“那是你们给的,是我要的,在世人眼里,德盛昌不是我的,就算是挂在我的头上,人们也只会记得你们,记得你们方家的佳话,我,永远都是一个承恩的废物。” 方大太太看着他已经不知道该悲还是该愤怒。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她说道。 “说方承宇在哪?”宋大掌柜恢复了神情肃然,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在车上装的那个充了稻草的假人吗?你以为我真是为你这个假人来的吗?” 方大太太神情木然,挺直了脊背。 “我都宁愿舍身饲虎了,我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承宇在哪?”她说道。 “你告诉我,我当然不会放过你,但是我会放过承宇啊。”宋大掌柜说道,面上浮现慈爱,“我会让承宇好好的活到死的。” 说到这里又哈哈笑了,似乎这是多好笑的笑话,笑了又忙收住。 “总之你放心。”他肃然说道,“我不会杀他,我会让他好好的过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让他活的有尊严,死后丧事会风风观光的大办。” 方大太太看着他冷笑不语。 “大郎媳妇,你这样何必呢?”宋大掌柜说道,“何必让他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呢?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着笑了笑。 “你不说就算了,天意已经如此了。”他说道,恢复肃然,伸手指着天,“你们方家被天绝了,这德盛昌只能我担起来了,我宋运平才是天意所归。” 说着话他抬起手。 “放…” 当宋大掌柜举起手的时候,方大太太身边的护卫们就已经反应过来举起盾牌。 同时耳边响起了箭的破空声。 一声惨叫随之响起。 原本举起手的宋大掌柜抱着胳膊蜷缩起来,那句没出口的箭字也变成了痛呼。 四周的随从们急忙上前查看相护,火把照耀下宋大掌柜的胳膊上赫然插着一只箭。 箭已经穿过胳膊,只露出箭羽颤颤巍巍。 “你不是天意,所以,你看,你还是棋差一步。” 老妇人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伴着说话声,四周的夜色陡然明亮,似乎一瞬间无数的火把被点燃,同时无数的嘈杂声也随之而起。 众人慌乱的看去,但见四周涌出无数的人马,就连那沉睡的村落原来都密密麻麻的人。 而且这些人还不是一般的人。 烈烈火把照着他们鲜明的铠甲,寒光闪闪的兵器。 那些兵器都是官兵才能配备的。 竟然来的是官兵。 宋大掌柜这边的人一阵慌乱。 宋大掌柜也忍着痛看着走过来的老妇人。 “宋运平,多谢你,我终于知道我们方家为什么会这样厄运连连了。”方老太太说道,看着宋运平,眼里满是怒火。 宋大掌柜看着她,视线又看向四周。 “为什么?”他面上满是不可思议说道。 “为什么?”方老太太冷冷一笑,“当然因为这是一个陷阱,难道你不知道吗?”(。) 第十四章 让你难逃 宋大掌柜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虽然苏氏当场自尽,没有给方家拷问的机会,但她们能不知不觉的怀疑有内贼,设计出丫头怀孕这出戏,谁知道到底还知道多少事? 前脚抓了内贼,后脚就邀请他上门,怎么不让人怀疑警惕。 当然,要是搁在以前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必须要请他上门,不请他才让人怀疑。 但是方家婆媳竟然隐瞒了丫头假怀孕的事,这就是说明她们对自己生疑了。 再想以前觉得处处都是在骗自己。 这时候宋大掌柜还认为方家婆媳对自己感恩戴德信任有加,那他才是傻子。 这时候请他去方家,不过是瓮中捉鳖。 而同时又传出方承宇显身了,这也不过是来诱惑他的。 你看,现在就是这样,方大太太将他骗到这里来,当他去看车上马车里的方承宇时,早就在这里埋伏好的人就会跳出来将他抓住。 真是当他三岁小儿呢。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宋运平说道。 他按着被伤到的胳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他的视线并没有看方老太太,而是只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过来的人马。 “但是你们怎么能调动官兵?我怎么一点也…”他喊道。 他的话音未落,有马蹄声起,伴着男声的呵斥。 “宋运平,你这贼人。竟然如此可恶,真是狼心狗肺。” 宋运平看过去,见是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人。 这是阳城县令李长宏。在他身边还有县丞主薄典吏班头等等一干随从。 “堂尊大人?”宋运平脱口说道,神情惊讶。 “县尊。”方老太太也喊道,“这宋运平适才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吧?” 李县令点点头,神情愤怒。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看着宋运平痛心疾首,“真是识人识面不识心啊,快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宋大掌柜被随从们围住。火把照耀下神情惊恐。 面对方家的护院他们信心十足,但面对这么多官兵可是毫无胜算啊。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宋运平神情如同困兽。 “抓住方大太太。”他忽的喊道。 没错,现在抓住方大太太。以此威胁才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随从们如狼似虎的向小院中冲去。 院子里的的护卫们如临大敌,而外边的县令等人神情也有些紧张。 “放箭,不可放走他们。”方老太太在一旁已经喊道。 “现在放箭,只怕会伤到太太。”李县令担心的说道。 方老太太看着那边已经混战的人马。神情坚毅又凄然。 “母亲。放箭,不要管我。” 方大太太的喊声也从内传来,她站在护卫们的中,也拿着一把刀,任凭耳边有箭擦过而不躲不闪,视线只看着院外的宋大掌柜。 “我就是死,也要给父亲大郎还有承宇报仇。”她声音尖利的喊道,没有悲伤没有畏惧。只有兴奋和激动,“宋运平。你不来抓我,我还要抓你。” 这疯婆娘。 宋运平的眼中满是焦躁。 “抓住她,快抓住她。”他喊道,不顾胳膊的上也抓过一把刀剑向内冲。 方老太太看着在混乱的人群中似乎跌倒但很快又爬起来的方大太太,掩下悲愤担忧看向县令。 “堂尊大人,我们婆媳已经说好了,我在阳城家中做诱,她在外边做诱,不管这老狗咬了谁的钩,我们都一定都不放过他,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报仇,如不然生不如死。”她颤声说道,一面抬手行礼,“请大人捉拿凶手。” 这妇人疯狂起来比男人还要可怕。 李县令点点头,叹口气。 “吴参将。”他高声喝道。 就在他身旁,站着的一位穿甲挂猩红披风高大魁梧的武官。 闻言应声是。 “请吴参将协捉拿要犯。”李县令肃容喝道,伸手指着前方。 吴参将将手一挥。 “放箭。”他高声喝道。 伴着这声放箭,无数的流矢从四面八方扑向小院,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一阵箭雨过后,官兵们喊杀着冲过去。 夜色也变的喧腾起来,远远近近不知道惊醒了多少人,还以为金人已经打过来了。 还好这喧闹没有延续多久,在官兵们面前,宋大掌柜的人不堪一击,被里外的乱箭射死了一多半,被冲过来的官兵砍死了一多半,余下的都束手就擒了。 宋大掌柜被从几个死尸下揪了出来,万幸的是方大太太也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性命没有大碍。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看到宋大掌柜被抓起来,方大太太不顾自己的伤就要扑过去。 方老太太忙拦着她。 李县令也同情的劝慰。 “方太太,你放心,定然要论律法给你们一个交代。”他说道。 “老天会处置他。”方老太太拦住方大太太,看着宋大掌柜冷冷说道,“不用脏了我们的手。” 方大太太倒在方老太太怀里大哭。 宋大掌柜却挣扎着停下脚。 “我不明白。”他哑声喊道,看着方老太太,“这不可能,你们有这安排我不可能不知道。” 他已经知道方家对他有了疑心,那行事之前自然已经做了准备,盯着方家,所以也才肆无忌惮的跑来杀方大太太。 为什么会突然有官府带着官兵过来,他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我说过了,这是一个陷阱。”方老太太木然说道,“你算计了我们方家将近二十年,我提前安排个十七八天又算什么。” 宋运平又看向李县令。 “李长宏,你这个狗官,我的钱都喂了狗了。”他呸的一声破口大骂。 李县令面色微红,竖眉。 “说的甚话。”他喝道,“往日收你一些孝敬不过是让你们安心,难道本官为了你的钱就能放任你作奸犯科吗?” 说着又冷笑。 “再说,又不是你的钱,那是方老太太的。” 宋运平还要骂,典吏和班头已经很及时的示意兵丁让宋运平闭嘴。 官兵们直接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用破布堵住嘴这种斯文的方式可不是他们的风格。 看着宋运平被押走,方老太太对李县令以及吴参将等人道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李县令等人还礼,又带着感慨,“真是没想到宋运平竟然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 方老太太不想再提这个人。 “这次但凡有人员伤亡的抚恤荣养,由我方家负责。”她说道。 不仅如此,等夜色过去天亮之后,整个阳城都知道了这件事,因为方家敲锣打鼓的绕城三圈的为阳城县衙送去了为民除害的匾额。 宋运平谋害方家三代男丁的事也被公布于众,全县哗然。 ********************************* 加个更(*^__^*),一个小时后(。) 第十五章 了也未了事 为盟主MD12打赏加更 ********************** 外界对这件事如何的喧哗议论,方家大宅一如既往的平静。 方云绣接过方玉绣沾好的药棉,小心翼翼的擦拭在方大太太的伤口上。 方大太太皱着眉头忍着痛。 “母亲很痛吧?”方云绣说道,眼里忍不住掉下来泪来,“你做的事太危险了,万一” 她们都是事后才知道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以身做诱饵的安排的,尤其是看到方大太太身上的伤,听到那时紧张的场面的描述。 “刀箭无眼,稍有偏差,可怎么好。”方云绣拭泪说道。 方大太太笑了,抬起手抚了抚女儿的头。 “不是痛,是痛快。”她柔声笑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温顺,不见那夜持刀的疯狂,“能为除去这个恶人,为你祖父父亲和小弟报仇,就是死也是大喜之事。” 方云绣还要说什么,方玉绣接过了话题。 “那是从什么时候祖母和母亲开始筹划的?”她好奇的问道。 方大太太笑了笑,现在坏人已经伏诛,真相也就不需要掩盖了。 “从蓁蓁跟宁家退婚的时候起。”她说道。 方玉绣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她说道,眼睛又明又亮,“那这么说,小弟能治好果然是真的了?” 不问那些乱七八糟的真真假假,只问这个问题。因为只要问清这个问题,那其余的事就一目了然了。 想到儿子,方大太太的脸上变得明媚。 “是啊。”她说道。“承宇会好的。” 恶人伏诛,承宇也好了,方家这才是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方大太太觉得自己做梦一般。 方玉绣想了想伸手拧了方大太太一下。 “痛不痛?”她问道。 当然是轻轻的做样子,方大太太也顺势假作呼痛,母女三人都笑了。 “我还想呢,母亲说了做梦这话,要是锦绣肯定会故意拧母亲一下。锦绣没在,玉绣也顽皮了。”方云绣笑道。 此话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知道失言。神情尴尬。 方大太太的笑意也变的淡淡。 官府审问的结果也每日都送来方家,苏氏的身份来历自然也被宋大掌柜交代了。 苏氏并不是宋大掌柜远房亲戚的女儿,而是他收养训练的死士,进方府就是为了监视且便利谋害方家子嗣。 不过方锦绣与此无关。 方锦绣的出生只不过是让苏氏有理由留在方家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用处。 但鉴于如此。方大太太也不可能对方锦绣释怀。 屋子里略有些沉默,元氏恰好在这时进来了。 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方老太太忙着应酬官府,方大太太带着伤清理票号,她则被安排了清理处置家中下人的工作。 元氏又是感叹又是不安。 感叹的是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还是如此的信任自己,不安的是隐藏的阴谋筹划这么多有些人有些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灵芝丫头身子病的有些重。”元氏说道,“万医婆问要不要再请个大夫。” 方大太太将胳膊上衣袖拉下遮住伤口,坐正了身子。 “请。好好给她诊治。”她说道,“至于怎么处置安排她。等承宇回来定夺。” 虽然怀孕是假,但灵芝却是承宇选中的人,虽然她看不上眼这个作死的丫头,但万一儿子看得上呢。 说道承宇,方云绣忍不住开口询问。 “母亲,那承宇什么时候回来?”她问道。 方大太太摇摇头。 “别说你们被瞒着好多事,我也被瞒着呢,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承宇到底去哪里了。”她苦笑说道。 “因为母子天性难以掩藏,母亲至情至真才能不让人起疑。”方玉绣说道。 方大太太笑了笑。 “是,我知道,只要是为了承宇,别说把我当蠢的哄,就是让我做苦肉计,我也心甘情愿。”她笑道。 “太太已经苦肉计了。”元氏凑趣说道,看着方大太太的伤。 方大太太撇了她一眼,元氏讪讪不说话了。 “需要替换多少人?”方大太太问道。 知道这是要商议家里的事了,方玉绣和方云绣起身告退出来,二人走到一处院落外停下脚,神情都有些复杂。 方锦绣就被关在这里。 从那日苏氏服毒自尽后,灵芝和方锦绣都被关了起来,自此后没有人再过问她们,如同被遗忘了一般。 “她怎么样了?”方云绣忍不住低声问道。 方玉绣看着那边的屋子。 “说是不说话不是坐着就是睡。”她说道,“送去的饭菜都吃了,没有绝食什么。” 说到这里笑了笑。 “她一向坚强,不会做寻死的那种傻事。” 方云绣轻叹口气。 “遇到的这事,再坚强也没用啊。”她说道。 坚强可以度过难关,可以解决问题,但生为苏氏女儿这件事是再坚强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方玉绣也不说话。 “要不我们去看看她?”方云绣说道。 方玉绣摇摇头。 “大姐,她现在估计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而我们也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她。”她说道,“与其见了无话可说尴尬,还不如暂时不要见了,不见,或许是对她最好的。” 是啊,见了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方云绣轻叹口气。 “况且,事情还没结束呢。”方玉绣说道。 方云绣愣了下。 “还没结束?不是宋运平他们都被抓住了吗?”她问道,“难道还有别人吗?” 方玉绣笑了笑。 “我是说,承宇还没回来呢。”她认真说道,“所以事情还不能算结束。” 而与此同时,在县衙里的方老太太也正与县令大人说事情结束的话。 “宋运平交代的差不多了。”李县令说道,又带着几分愤慨,“真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 方老太太已经麻木了。 “当初我娘家和夫家都来争产业,而宋运平一直站在我们方家这边尽心竭力,我感叹亲人成了仇人,外人倒成了亲人。”她说道,又自嘲一笑,“真是瞎了眼。” 李县令叹口气。 “老太太不要自责,我们这些善心的人是看不透这些恶人的心肠的。”他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是善人。” 方老太太形容几分悲戚。 “那这善人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她说道。 “你放心,我已经上报了他的罪行,不日就能下了判决,肯定是要斩立决的。”李县令肃然说道,“到时候游街示众,凌迟处死,告慰你们方家的诸多冤魂。” 方老太太颤巍巍起身对李县令参拜。 “多谢大人。”她哽咽说道。 李县令忙搀扶。 “这是本官之职责。”他说道,再次与方老太太各自坐下,喝了一口茶想到什么,“老太太,那方少爷其实是已经好多了吧?” ******************************************* 感谢阿莫莫默默打赏和氏璧。(。) 第十六章 旧人新归来 听人提到方承宇,这是方老太太现在最开心的事,她露出笑,难掩神采。 “现在恶人伏诛,我也就不瞒大人了。”她倾身过来。 李县令忙也微微倾身聆听。 “我的孙儿已经解了毒,身体痊愈,再无性命之忧了。”方老太太压低声音说道, 李县令大喜抚掌。 “恭喜恭喜。”他欢喜的说道,“那恶人宣判之时,方少爷应当出来亲眼看着才是。” 说到这里又笑问。 “不知道方少爷现在哪里呢?” 方老太太也面露笑意,视线看向外边。 “我那孙儿孙媳现在应该已经到汝南了。”她吐口气,欣慰的说道。 ………………………………………………………………. 鞭子在空中挽个花发出一声脆响,马车停了下来。 “少奶奶,汝南城到了。”雷中莲说道,看向身后。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君小姐探身看来,视线落在城门上。 城门破败,汝南二字几乎凋敝不清。 她没动也没有说话。 归乡的游子总是会有这样激动而呆滞的反应,雷中莲很能理解。 “去问一下,君家在哪里?”君小姐忽的说道。 好吧,这个少奶奶天赋异禀与寻常的游子自然不同。 雷中莲跳下马车找路人前去问了路。 马车穿过城门,走过几条街道。 君小姐一直掀着车帘看着外边。 “没有什么记忆吗?”方承宇问道。 “记不太清了。”君小姐说道。 事实上。君蓁蓁对这里没什么记忆,甚至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回来的不多,年纪也小。”她解释道。 方承宇看着外边。神情好奇。 “那现在可以好好的看,就像重新认识,别有一番惊喜。”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方承宇这一路走来始终保持着惊喜。 对于风景她没什么可惊喜的,君蓁蓁对家有没有记忆也无所谓。 她来,是为了她的记忆。 君小姐握紧了手里的小匣子,在其中放着的是君家的一张房契。 写着一个名叫胡林的人将坐落在县横街上的一处两间旧房卖给君小姐的曾曾祖父,售价当日收足。并无短缺,空口无凭,立此文契为证。 君蓁蓁的先人就从乡下的平章镇搬到了县城里。用这间房子开设了医馆,一直到君蓁蓁的祖父去世。 君蓁蓁的父亲为官,医馆后继无人,只余下一张房契被君蓁蓁的父亲收起来。 君小姐想她之所以能重生在君家。也许是因为这个医馆。果然上天是公道的。 她失去的,必将一一还给她。 “小姐,到了。”雷中莲说道。 听说到了君小姐突然有些不敢下车了。 这次算是近乡情怯了吧,雷中莲想到,没有催促稳住车马。 “下车吧。”方承宇含笑伸手戳了戳她,“走了这么远,不就是为了到家。” 君小姐笑了笑掀起车帘走下车,站在车前看着面前的房屋。 这房屋已经很多年没有翻修了。又因为无人居住满目的破败,这些都不重要。君小姐的视线向上看去,落在门头上的桃木匾额。 其上有三个大字,字迹久远陈旧不堪,但苍劲古朴。 九龄堂。 九龄。 她楚九龄死而复生,得了命,如今又将得到自己的名。 她的名字回来了。 君小姐站在匾额下泪如雨下。 这才对嘛,雷中莲很是感慨,同时也有些心酸,想着自己离开家也十几年没回去了,虽然破屋都塌了,也该回去看看。 “少奶奶,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我把门撬开吧。”他上前说道。 君小姐抬手拭泪再次抬头看着匾额。 “无妨,我只要匾额就够了。”她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得门内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脚下也是一阵摇晃。 “蓁蓁小心。”方承宇喊道,已经挪到车外的他下意识的探身伸手就去拉君小姐。 雷中莲也伸手,君小姐已经及时的后退一步。 只听得咣当一声,屋门齐齐的倒下,随之门匾也跌落,在地上翻滚两下停在君小姐的脚边。 她说要匾额,匾额就掉下来了呢。 雷中莲忍不住瞪眼,神情愕然。 匾额和门当然不会因为她一句话掉下来,这房子虽然年久失修但也不是要塌了。 君小姐看向内里。 一阵尘土飞扬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咳嗽。 有三四个人走出来拉扯倒下的门板,然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君小姐三人。 因为她们就停在门边,不像是过路人,这些人也都停下来。 门口走出一个正挥动衣袖的男人察觉异样也看过来。 “你们…”他打量君小姐,一面问道,“是来看房子吗?” 看房子? 君小姐也打量这个男人。 他的年纪三十多岁,身材干瘦,留着一撮山羊胡。 这房子君家有房契,能进到房子里的应该就是君家的人,君家人丁单薄,但总有远远近近的族人。 君小姐在君蓁蓁的记忆里搜寻,可惜无果。 她不说话,男人也并不在意,而其他的人也继续干活收拾,有人在君小姐面前弯身搬起匾额。 “把这些板子都拖去当柴烧了,别堆在这里。”山羊胡男人说道,一面抖着衣袖。 烧了? 君小姐一怔,抬手按住被搬起的匾额。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道。 “收拾房子啊。”山羊胡说道,再次打量君小姐一眼,视线落在车上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长得真俊。 他心里想到,然后便看到少年身边的拐杖,心里不由啧啧可惜一声,同时也明白了什么。 “你们该不会是来求医的吧?”他接着说道,抬手摆了摆,“没了没了,九龄堂早就没了。” 说着又笑了笑。 “不过,这里马上就要开一间新药铺,有需要的药的话可以来拿。” “谁让你们开药铺了?”君小姐说道,将被面前人抱着的匾额用力的夺过来。 那人吓了一跳。 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大的力气。 君小姐伸手抚过九龄堂三字,厚厚的灰尘沾满了她的手指。 “谁说九龄堂没了?”她抬起头看着山羊胡,“我回来了。” 山羊胡神情怔怔。 “你?你谁啊你?”他问道。 “我。”君小姐看了看手里的匾额,抬头看着他,“我是君九龄。”(。) 第十七章 旧居却不在 横街前破败许久的九龄堂前停了马车,显得比往日热闹很多。 “那边干什么呢?”有路人询问道。 “胡贵收拾房子呢,有人买了要重新翻盖。”有人说道。 汝南城不大,街坊邻里的事大家都互相知道的清楚。 但这一次有人反驳这个说法了。 “不是的,是说君家的人回来了。”街对面的一个店铺伙计说道,他倚着门正踮脚往九龄堂看。 这话让听到的人都很吃惊。 “君家还有人啊?” “君老郎中死了,君大人不也入土了吗?” “是君小姐啊,君大人的女儿。” “哎呦,那个小姑娘啊,不是被她外祖家接走了。” “接走了也能回来看看啊,到底是姓君嘛。” “快走,快走,瞧瞧去。” 不少人渐渐的都涌向九龄堂,而九龄堂门前早就有小孩子探头探脑。 屋子里光线昏暗,虽然破旧但并不凌乱。 “我叫胡贵,大侄女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山羊胡伸手用衣袖在一条长板凳上扫了扫,荡起一片尘土,他再次连连咳嗽。 “我知道。”君小姐接过他的话说道,不抄也不扫径直在一条长板凳上坐下,手里的匾额放在了桌子上,荡起一层的灰尘,“这房子就是你们家卖给我家的。” 胡贵咳咳的笑了,这小姑娘不是官家的小姐吗?不仅没有嫌弃这里脏还坐下了。 “是啊。”他说道。又看着被雷中莲搀扶的方承宇。 这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架着双拐走起来很是困难,他心里再次感叹一声可惜了。 “小公子您坐这里。”他忙将条凳搬过去。 “多谢大叔了。”方承宇温和的说道。点头施礼。 雷中莲扶着他坐下来,自己站在他的身后。 “君小姐说的没错。”胡贵自己也扯了一个条凳坐下来,接着说道,“这房子是我先祖卖给你们家的,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父亲回来给老太爷发丧时候,又托付我照看。” 那时候君蓁蓁才六七岁吧。这种事当然不会记得。 胡贵不待君小姐说话就自己先笑了,又叹口气。 “没想到君大人也英年早逝了。”他说道,还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君小姐对他还礼。 屋子里沉默一刻。 “劳烦胡大叔照看房子了。我如今成了家,就能亲自照看祖父父亲留下的房子了。”君小姐说道。 成家? 胡贵惊讶的看她。 君小姐今年十五岁了吧,也是该成家了,不过。她嫁给谁了? 他的视线不由看向坐在那边的少年。 少年人对他扬起笑脸。 “胡大叔。我是她丈夫。”他温声说道。 不会吧,嫁了个瘸子啊。 胡贵神情惊讶。 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单薄比女孩子看起来还娇弱的瘸子。 这君家真是要绝户了。 “大侄女大侄女婿,你们回来了先到我家去歇歇脚,这里什么都没有。”胡贵说道,一面站起来。 君小姐坐着没动。 “不用了,谢谢胡大叔,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她说道,指了指桌上的匾额。“至少,先把牌子挂起来。” 听她这样说。雷中莲立刻上前。 “少奶奶我来吧。”他说道。 说着拿起了匾额,同时也伸脚勾过来一个凳子。 “慢着慢着。”胡贵不得不开口了,急急抬手阻拦,“君小姐,这个房子你们住不得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 君小姐将房契从袖子拿出来。 “我有房契。”她说道。 胡贵嗨了声。 “君小姐,我当然知道这房子是你们君家的。”他说道,捻了捻胡须,“只是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事?”君小姐问道。 “这个房子是我们先祖卖给你们了,但是这地方原本是田地,盖房子的时候也没分那么细,后来把房子卖给你们家,只立了一个房契,但这地契还留在了我们家。”胡贵说道,“所以说现在的结果是,房子是你们的,但这地”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是我的。” 竟然还有这种事。 君小姐皱眉。 “那就是说当初买房的时候,你们家欺诈了。”方承宇说道。 胡贵笑了,对方承宇施礼。 “小公子,这话我也不反驳。”他说道,又苦笑,“不过那是几辈子前的事,你要说怪谁还真不知道怪谁,我们胡家也分了好几次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传下了一张地契。” 他说着又对君小姐施礼。 “君小姐,我就是一个俗人,上有老下有小,我也做不到那些圣人君子教导的高风亮节,小姐不在家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早就知道这个地契的存在,只是君老太爷济世救民,开的是医馆也是善堂,我也不是离了这地不能活。”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神情真挚。 “你看,这几十年我都没有来和你们家说房子的事,我想着等房子坏了的时候,再去和你们说这事,现在老太爷不在了,君大人也成了官人不再行医,这房子也荒废多年腐朽不堪,我家里老娘年纪大病了几场,儿子女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要接过来的。” 方承宇笑了。 “胡大叔你真逗。”他说道,少年的声音清朗又温和,“你是不是说以前君老太爷有名有望不能惹,后来君大人为官大人不能惹,现在君老太爷和君大人都过世,名望已消逝,官威不在,孤女远嫁,所以就可以没有任何麻烦的接手房子了?” 胡贵被说得面色尴尬。 “你看你看,你们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他说道,“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冤枉啊,你们无辜,我也无辜啊,我祖上分家分到这个,这也是抵了米粮天地银钱的,总不能我就这么扔了吧?” “是,不能这么扔了。”君小姐说道,“这样吧,我把这块地买下来可以吗?” 胡贵的眼微微一亮,但目光扫过方承宇以及雷中莲。 病弱的瘸子丈夫,枯瘦无神的一个下人,还有外边的马车,灰扑扑的寒酸。 这君家一向清贫,哪有什么钱。 “君小姐,其实你要房子有什么用啊。”胡贵说道,“这临街住人也不便,不如你把这房子卖给我,去城里寻一处好宅院…” 君小姐摇摇头打断他。 “我要这房子有用。”她说道,“再说这是我祖父留下的,传承不能断,你这地买多少钱,你尽管开价吧。” 胡贵再次捻了捻胡须。 “君小姐,不是我不开价。”他眯眼说道,“这地我已经卖出去了,现在我也不做主了。” ********************************* 今天没加更啦(づ ̄3 ̄)づ 谢谢大家投票,推荐票这么多,月票这么多,心意这么多,谢谢谢谢。(。) 第十八章 我想要买 君小姐坐在这间落满灰尘,满是湿闷的房间里突然有些想笑。 她生而为贵,却又因为这贵而被束缚。 她一心为了救治父亲而努力,结果学有所成时父亲却死了。 她认命嫁人开始新生活,但却突然得知深仇大恨。 得知深仇大恨未能报就死了。 死了也就死了,她又重生了。 她的人生就像老天爷在逗她玩,把一样东西递给她,然后又收回去,然后又递过来,又收回去。 她想要的,都看得到,但却不是伸手就能轻易的拿到。 有意思。 君小姐笑了。 “那你问问对方,要多少钱肯卖。”她说道。 胡贵微微皱眉要说话,君小姐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站起来。 “多少钱我都买。”她说道,伸手将匾额抱起来。 匾额宽大,她的个子虽然比同龄的女孩子高挑,但到底是个女孩子娇小,看起来很费力,而且匾额很脏,适才抱进来已经让她的衣衫上染上了污迹。 “少奶奶我来。”雷中莲忙说道要上前接过。 君小姐抬手制止。 “你照顾少爷。”她说道,再看向胡贵,声音柔和态度真诚,“胡大叔,劳烦你跟对方说一下,我要重新让九龄堂开张,所以这房子我不能不要,希望能把地契卖给我,请他开个价。” 胡贵神情惊讶。 “你要重开九龄堂?”他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所以劳烦胡大叔了。”她再次施礼,抱着匾额向外大步走去。 方承宇也对胡贵点头施礼。被雷中莲搀扶着走出去了。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到君小姐抱着匾额走出来都忍不住上前一步。 “是君家小姐吗?”有年长的妇人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含笑点点头。 “哎呦你都长这么大了。”那妇人欢喜的说道,“都认不出来了。” 其他人也都围上来。 “这次回来看看啊。” “是在你外祖家吗?” “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些都是跟君家相熟的乡邻。 君蓁蓁家世代为医。从最初的走街串巷的铃医到开堂问诊,足迹历史几乎跟汝南城融合一起。 “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守着九龄堂的,平日不看病,也要进来坐一坐。”一个老妇高兴的说道,“君老大夫不在了,这九龄堂关了门,我每次从这里过都觉得少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忙在身上摸。 “我。我还欠着君老太爷的药钱呢。” 君小姐含笑看着她。 “婆婆不急,等改日收拾好了,您还来这里坐再还。”她说道。 收拾好了?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神情惊讶。这才注意到君小姐怀里抱着的匾额。 “这么说,你要重开九龄堂了?”大家纷纷问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哎呀太好了。”众人都高兴的说道。 “那我先去找个地方歇歇脚,明日来收拾九龄堂,等过几日就重新开张了。”君小姐说道。 只不过医馆药铺不能说欢迎大家来坐。 “你要去哪里歇脚?” “走了很远的路吧?累了吧?快去我家喝碗水。” “对。对。小姐你饿不饿,去我家吃顿饭吧。” 众人纷纷说道,还有人要来替她搬着匾额,君小姐含笑劝说才制止了大家,坐上马车。 看她扶着方承宇上车,众人早就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少年,此时再忍不住询问。 “他啊。”君小姐看了方承宇一眼,抿嘴一笑。“是我丈夫。” 不在意众人投来惊讶的神情,方承宇也对众人一笑点头。 这样温和有礼。众人忙还礼,看着他们赶车离开了,大家站在九龄堂前还没散去,议论着君家的事,以及这位君小姐。 “这孩子跟小时候可不一样了。”一个妇人感叹,“小时候见了人都不理会,现在多懂事多可亲,跟她祖父一样。” “竟然成亲了呢。” 说到这里大家沉默一刻。 “怎么嫁了个瘸子呢?” “不过小女婿长得真好。” “长的好又不能当饭吃。” “我看着小女婿挺好,你们没看到,适才咱们说话,他站在一旁看着君小姐是满满的欢悦和关怀呢。” “那也没用,我要是个瘸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也对她好呢。” “不过君小姐怎么要回来开九龄堂了?不在夫家过了?” “估计是夫家日子也不怎么样,来这里做个营生罢。” “也怪可怜的,君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众人议论着渐渐散去,站在九龄堂门内的胡贵神情复杂,看着街上远去的君小姐的马车。 “胡爷,这房子还收拾吗?”蹲在门外的几个人力询问道。 胡贵吐口气。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时候来了。”他说道,“先别收拾了,我去问问怎么办吧。” ………………………………………………… 客栈里方承宇坐进了热腾腾的浴桶里。 随着君小姐将一桶汤药倒进去,原本干净的水顿时变的浑浊发黑。 方承宇也吐出一口气。 “现在不疼了吧。”君小姐说道。 “不疼。”方承宇说道,睁开眼看着挽着袖子只穿着里衣的君小姐,“你去洗吧,我自己可以的。” 君小姐也没有客气,转身走到屏风后。 在屏风后还有一个浴桶。 自从出了门后她对他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就连洗漱都不分开。 这样严密的守护着他。 方承宇看到一件件的衣服被搭在衣架上,忙收回视线。 “不知道汝南这边票号的钱够不够,还是先让蔡州府备好。”他扬声说道。 “不用。”君小姐在屏风后说道。 不用? 方承宇想了想。 “书上说人心不古,这个胡家人会选择这时候卖掉地,可见在汝南你祖父父亲的影响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碍了。”他说道,“这地要买来不会那么顺利的。” 君小姐在那边嗯了声说了声是。 “不过。”方承宇接着说道,“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 君小姐那边水声响。 “怎么不是坏事?”她说道。 方承宇转头看去,见君小姐从屏风后探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露出光洁的脖子。 “因为物以稀为贵啊。”他笑道,“对方不肯卖,开出不合理的高价,必然会引得众人议论,那么我们九龄堂重新开张的事就人尽皆知了,这样挺好的。” 君小姐笑了。 “你这办法不错。”她说道。 什么他的办法,她难道不是早就想到了。 “快点回去水里。”方承宇对她摆摆手,“小心着凉了。”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缩头回去了。 方承宇这才靠着浴桶上也笑了。 但当第二日他们的马车离开客栈,雷中莲远远的就看到街上聚集着很多人。 待看清那边的情景,雷中莲猛地收住了马车。 “少奶奶,不好了。”他声音微微发涩。 方承宇和君小姐对视一眼,掀开了车帘。 街上的人群也看到这边的马车纷纷让开路,神情各异。 “这可比高价惊人多了。”方承宇神情依旧平静,看着前方说道。 前方昨日有些破败的九龄堂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 君小姐神情亦是平静,从袖子里拿出房契,轻轻的一甩。 房子没了,房契也就没用了。 ************************************************************************* 周四了O(∩_∩)O(每天算着过周末也有点太不上进了,其实周末我也要码字的呀,最多可以赖床而已。(。) 第十九章 有钱难买我乐意 房子没了,房契也就没用了。 此时的汝南城一间大宅中传出响亮的笑声。 “不就是个房子嘛,拆了就行了嘛。”厅堂里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拍着肚子大笑,“让我开价,跟我抢地方,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看向一旁站着的胡贵。 “哎,你跟她说我是谁了吗?”他问道。 胡贵神情尴尬的陪笑。 “严老爷,我,我还没说。”他说道。 严家是汝南城的乡绅土豪,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毕竟官府很多事都有赖当地乡绅相助。 严家这一房的长子已经开始替父亲经营家业,正想要做个生意证明一下自己,九龄堂所在的地方位置很好,胡贵要出售,严老爷便要买了下来。 手续虽然尚未交接,但严老爷一言九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胡贵是真没想到君家还有人回来,但现在人家回来了,他到底是气短没理,当然要来和严家老爷说一声,看看怎么办。 谁想到严老爷脾气这么大啊,竟然半夜让人把房子给推到了。 胡贵擦了擦头上的汗。 严老爷一脸不认同的摇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笑眯眯的说道,“你怎么能不告诉人家,这地是我要买了,如果知道是我严家要买,大概也就不会说出那种尽管开价的幼稚的话了。” 他严家缺钱吗?满汝南去打听打听。 一个地才多少钱,面子多少钱? 胡贵跟着陪笑。 “不过。严老爷。”他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是君家的小姐,昨日你是没看到。听到是君家的小姐回来,街上的邻居都热情的很,出了这事,我是怕君小姐不肯罢休,闹起来…” 严老爷啧了一声。 “君小姐的祖父是大夫,福泽众生,君小姐的父亲是官员。为国尽忠,但是,君小姐也不欺负人啊。”他说道。拍了拍桌子上的地契,“我有地契,她总不能仗着祖父父亲功绩就不讲理了吧?她祖父父亲也不能让她仗一辈子吧?” 最关键是最后一句。 人死如灯灭,福泽后人也得看后人是个什么人。 这君家的后人如果是个读书人。且将来要为官入仕。那这祖父父亲的功绩自然会成为他的助力,且会人反复的提起牢记。 但这君家的后人不仅不是读书人,且还是个女孩子,要嫁给别人换了姓氏的女孩子。 谁还总记得君家父子的功绩,也没什么用。 而真闹起来,官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犯不着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女孩子得罪世代盘踞的乡绅。 胡贵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咧嘴挤出一丝难看的笑。 “去吧去吧。房子怎么说也是在你的地上塌的,看在君老大夫君老爷的面子上。你给她些钱,让她去别的地方再买一处房子。”严老爷说道,“这钱呢也不让你吃亏,出多少加在地价上,这也算是我感念君老大夫和君大人的功绩了。” 这样真不错。 胡贵松口气。 “严老爷善人,严老爷善人啊。”他连连道谢。 严老爷带着几分倨傲又不耐烦的摆摆手。 “去吧去吧。” 胡贵忐忑不安的来到九龄堂所在的街上,远远的就看到人群还没散去,且越围越多。 “君小姐,你不如先到我这边的店里歇歇脚。” “是啊,孩子,别着急。” 四周的人们七嘴八舌的劝慰着,神情很是不安。 “这是谁干的?”雷中莲忍不住问道。 此话一出口,却见原本还围在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后退一步,神情不安。 “我们也不知道啊。”一个妇人说道,“黑灯瞎火的,也都睡了。” “是啊是啊,睡着了不知道。” 其他人都纷纷说道。 他们肯定知道是谁干的。 拆房子这么大的动静,这些人不可能听不到看不到。 什么人让他们这样畏惧? 雷中莲皱眉才要再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小姐制止他。 “不用问。”她说道,“是谁干的不重要。” 是谁干的不重要? 这又不是阳城花灯节上摆赌局,输了就输了,愿赌服输,输给谁不重要。 这分明是还没摆赌局呢就被人抢了银子了。 又或者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是出来躲避仇人了,闹起来也不好。 雷中莲便不再说话了,安静的退后一步。 真是人穷气短啊,连大声质问都不敢,在一旁看着的胡贵叹口气,底气更足几分,挺直了脊背。 “让让,让让。”他说道,推开面前挡着路的围观民众,“都看什么看?很好看吗?” 的确不好看。 围观的民众便都退后几步,看着胡贵站在君小姐的马车前。 君小姐神情平静,而她的那个瘸子小丈夫更是神情安静,还带着几分好奇看一片废墟的房子。 “我从来没见过突然塌陷的房子。” 似乎看出胡贵心里的话,少年人还认真的给他解释。 “挺有意思的。” 自己家的房子被人砸塌了有什么有意思的?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胡贵心里想。 “君小姐,你看,这事真是太意外了。”他不理会这个少年,叹口气,一脸沉重的对君小姐说道。 “是啊,真是太意外了。”君小姐说道,笑了笑,“我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我以为只不过要多花些钱,没想到连钱都不用花了。” 这话听起来古怪但似乎又正常。 她原本为了房子买地,但对方干脆利索的拆了她的房子,表明了威胁以及震慑的态度,很显然对方是不会同意卖地的,所以她自然也就不用花钱了。 但她说话的这神情实在是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开心是因为可以讹诈一笔钱了吗? 胡贵胡思乱想着,轻咳一声。 “君小姐,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你们再换个别的房子吧。”他说道,看着君小姐带着几分同情和歉意,“君小姐是打算来这里住下吧,这临街的房子也不好,我知道一处更好的地方,更适合居住,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重新为君小姐买一处房子,算是补偿。” 君小姐摇摇头。 “君小姐,虽然说出来很不要脸,但是我真是为你们夫妻两个考虑。”胡贵急道,“恁看看恁们……” 一个小一个瘸一个仆人木讷,很明显是走投无路来汝南寄居了,要想在一个地方站住脚过好日子,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你们太年轻了,有些事不能意气。”他委婉说道。 君小姐笑了。 “不是的,胡大叔,你误会了。”她说道,从车上下来,“我来这里不是打算住下的,我是为了重振九龄堂声名来的。” *********************************** 又一个月结束了,谢谢大家,这个月月票榜第八。 这个结果是来自辛苦为之而努力的管理版主书友们。 谢谢,太感谢了。 感谢凌小七、彼岸花開蔠是傷打赏两个和氏璧。 感谢ban6打赏和氏璧。 再次感谢大家,君九龄上架这两个月,成绩我很满意,甚至是惊喜,谢谢大家厚爱,真是太谢谢了,能有人喜欢让人喜欢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谢谢你们。(。) 第二十章 钱多人傻速来 什么重振九龄堂声名? 再说了九龄堂有什么声名? 君老大夫是人很好,但医术也就那样,并不是多么高超,更没有什么神医之名人人皆知。 要非说有名号,也不过是九龄堂在汝南占个时间长年代久远而乐善好施的名号。 这乐善好施的名号这有什么好振的? 胡贵一愣,还要说话,君小姐已经将车上的匾额扯下来一甩。 动作太快胡贵差点被甩到忙矮身躲避,等他起身君小姐已经扛着匾额走向这片坍塌的房子。 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不过她想干什么? 胡贵看着她,是要煽动民众吗? 这是没用的,要是大家能被煽动,就不会到现在都没人告诉君小姐是谁拆了她的房子了。 谁能惹谁不能惹,这些本地人心里清楚的很。 君小姐站定在废墟前,将肩上的匾额放下立在身前。 “乡亲们,今天九龄堂重新开张了。”她说道。 开张了? 胡贵皱眉,四周的民众们也神情复杂。 昨日九龄堂的门到了,今日再修补一下也能用,但现在别说门了,连房子都到了,还怎么开张? 但不待他们说什么,君小姐的话继续响起。 “九龄堂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 众人一愣。 口气是不小,不过也没什么。任何一家医馆药堂依旧走街串巷的铃医都敢这样说,只不过信不信就是别人的事了。 “九龄堂妙手回春。” “九龄堂专治疑难杂症。” 紧接着又是大家熟悉的夸口,四周响起低低的议论。看向君小姐的神情多了几份同情以及无奈。 君小姐无视他们,神情平静,伸手指了指身前的匾额。 “以上是我九龄堂的承诺,但凡有假,但凡没有做到,任何人都可以砸了我的牌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愣了下,议论声消失。 这海口。可就夸的大了。 大话好听的话说说无所谓,但你要把这些话当做承诺,那信不信可就不是民众的事了。 “还有。”君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声音始终柔和,没有刻意的拔高,就这样轻轻柔柔的拂过在场人的耳边,“九龄堂开张首月。医药费全免。” 我去! 胡贵瞪大眼。 四周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 “这关键是免费啊。” “免费就是钱啊。” “那些夸海口的什么药到病除妙手回春都是虚话,她一说大家也就一听,图个热闹。” “但这诊病药费全免可是实打实的。” 胡贵急急的说道,前方的严老爷听到这里停下脚。 “怎么全免?”他皱眉问道,“全免是什么意思?” “全免就是她给你看病不要钱,看了病得对症开药吧,开的药也不要钱。”胡贵说道,紧走几步站到严老爷另一边。“严老爷您也知道,这治病看大夫不贵。贵的是抓药啊。”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为什么会要买下这块地方来开药铺呢。 严老爷来回踱步。 “她哪来的钱?”他问道,看着胡贵,“你不是说她没钱吗?” “她是没钱啊,君家有没有钱咱们汝南谁不知道啊。”胡贵说道。 那也是,君家的确没钱,严老爷皱眉。 “那她哪来的钱?”他说道。 胡贵想着君小姐那破旧的马车,想着那瘸子丈夫。 “莫非是她夫家有钱?”他猜测道。 “再有钱也不能任她这么糟蹋吧?”严老爷说道,“再说,能有几个钱?” 他虽然做出了推到人房子这般愣头青的事,但他可不是愣头青。 昨日推倒房子前他也让人打听了,这君小姐的形容来了几个人做的什么车,甚至住的哪家客栈以及吃了什么晚饭都问清楚了。 这三人尤其是那位少爷吃的特别简陋,几乎不见肉腥,而且最后干脆为了省钱借了厨房那君小姐自己下厨做饭去了。 “严老爷,你看现在怎么办?”胡贵不安的问道,“那君小姐也不走,就在倒塌的废墟那搭个草棚子,把九龄堂的牌子摆在里面,这引来的人越老越多,议论也多,只怕不好。” 这君家小姐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现在房子没了,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赶走她,等他去赶她,她就趁机撒泼打滚。 这些小女子妇人就会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严老爷冷笑一声。 我偏不让她如意。 “我说怎么这么大口气让我开价,原来是有钱人呐。”他说道,“既然她发下宏愿要重整九龄堂,而且要为民众免费诊病送药一个月,这是大功德,我就算不看在君老大夫和君老爷的面子上,也得为汝南城的百姓着想。” 他说罢大手一挥。 “那就让她送一个月。” 你愿意扔钱,扔的又不是我的钱,我还要拦着你不成。 你以为扔几个钱就有人过问这事了? 汝南城的官员们还没那么穷呢。 胡贵一脸愁苦的从严老爷家离开,一个自己家的子侄忙迎上。 “二叔,咱们别搀和了,把地契给严老爷就好了嘛。”他擦了擦鼻头低声说道。 胡贵唉声叹气。 “我现在想给,那严老爷也不肯接嘛。”他说道,“这事闹的。” 子侄吸吸鼻子。 “二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说道,“更何况这君家小姐还不是强龙呢,怕个啥。” 胡贵点点头,揣手在袖子里。 “但愿这君家小姐也就闹着一口气,气短不长,差不多就撤了走吧。”他说道。 叔侄二人沿街晃晃悠悠的走,看到街上有人乱跑。 “快点快点。” “别急别急,要免费一个月呢。” 跑动的人互相说这话。 “看到没,这都是去蹭免费药的。”胡贵说道,啧啧摇头,“消息越传越多,爱占小便宜的多得是,一个月,哪有怎么多钱扔。” “哎二叔你傻啊。”侄子说道,“她诊病她开药,她开那些便宜的少一点的药就是了嘛。” 这也是个办法,胡贵点点头。 说着话二人已经走到了九龄堂这条街上,远远的就看到排着的队伍,多数是老弱穷困。 对于这些人来说,才不在乎大夫高明不高明,只要能免费看个病吃个药就是天大的好事。 但也有例外。 “小姐,我这个,我这个刚看过,你看看别人给我开的药中不中?”一个年长男人坐在草棚下,并没有伸出手让君小姐诊脉,也没有描述自己的病情,而是拿出一张药方迟疑的询问。 胡贵对侄子笑了挑挑眉。 “看到没,人也不傻。”他低声说道。 ********************************************* 感谢彼岸花開蔠是傷打赏仙葩缘,新欠一个盟主加更。 感谢腾讯红装、夕颜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 第二十一章 也是个有钱人 就是嘛这世上谁比谁傻嘛。 侄子嘿嘿笑。 君小姐并没有笑,也没有丝毫的不悦伸手接过药方,看了几眼药方,再抬眼看着这位病人。 “大叔您可是胸胁胀满,口苦咽干,心烦,欲呕,不思饮食。”她温声说道,再看一眼药方,又看着这病人,“舌尖红,苔黄白相兼,脉眩?” 那中年男人神情惊讶。 “是呀是呀。”他连连说道。 这位小姑娘只看了眼药方和自己就将自己的病症全说出来了,跟他昨日寻名医问诊说的一模一样。 君小姐点点头,看着药方。 “你的病邪正相争于半表半里,互有胜负,故寒热往来,邪犯半表半里,胆经受病,故胸胁胀满,口苦。胆热而肝胃不和,故心烦,目眩,欲呕,不思饮食。”她说道,“这药方开的很好,我不用再添减,就按着这个来抓药吧。” 她说着将药方递给雷中莲。 “这位先生这边来拿药吧。”雷中莲说道。 那中年男人神情惊愕似乎没明白。 “可以按照别人开的药方抓药?”他再次问道。 君小姐温和一笑。 “别人开的与我诊断的一样,自然可以抓药。”她说道。 竟然可以这样? 一旁的胡贵和侄子都瞪大眼神情愕然。 那岂不是说别人从别的大夫那里确诊的药方也能来她这里拿免费的药? 别的大夫可不会为了图省钱而开便宜的无关紧要的药。 胡贵和侄子对视一眼。 “她是不是傻?”侄子说道。 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说君小姐怎么规避免费送药的巨大开销,自然就是开便宜的药。或者干脆告诉不用开药,毕竟她是诊病的人,有权决定一切。 但转头君小姐就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她是不是傻胡贵不敢确定。他现在有点懵。 “那也无所谓,她也可以说别人开的不对嘛,然后自己开便宜的药。”侄子灵机一动说道。 胡贵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你是不是傻?”他低声说道,“那岂不是要得罪其他的大夫?别人的都不对,就你对,你是谁?你是神啊?这是打名气呢还是招黑呢。” 君老大夫在汝南当了一辈子的大夫也没敢说过这大话呢,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狂妄。 也是哦。侄子摸着头,旋即眼睛一亮。 “哎,那要是这样。岂不是不用严老爷出面,她就惹了众怒在这里呆不下去?”他说道。 “那就看人家有没有这么傻了。”胡贵没好气的说道,再看这边君小姐把药方递给了身边的仆人。 “这位先生来拿药吧。”雷中莲说道。 中年男人跟着起身,依旧一脸的不可置信。 草棚外这边也搭着一个草棚。里面摆着药柜。一个伙计负责抓药。 据说这是君小姐将城内一家药铺买下来,专门负责抓药配药。 看到这里胡贵再次皱了皱眉。 买下了一个药铺啊。 真是有钱啊。 有这钱做点什么不好,何必这样糟践。 年轻人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胡贵摇头后退,却不想撞上身后走来的人。 “让让,让让。”来人说道。 胡贵转头看到这几人,神情微微一怔。 这几人他认得,是城中德胜昌票号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送钱的吗? 胡贵心里开个玩笑,自己也笑了。 但笑意还没落。就看到德胜昌的几人走到草棚里,站在坐在那君小姐身后的少年面前。 君小姐那个瘸子小丈夫一直坐在君小姐的身后。不远也不近,既不会打扰君小姐治病也不会听不到看不清君小姐的动作说话。 小瘸子也离不开人,可怜的君小姐还要时时刻刻的照看他。 你说这是图个啥。 他胡思乱想着看到德胜昌的人对那少年恭敬的说了什么,那少年人则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了他们,几人恭敬的接过,又恭敬的退出来。 大概是对兑银子呢。 不过……. 胡贵愣了下。 他为什么要用恭敬的这个描述? 德胜昌的这些人一向是对有钱的大爷恭敬,难不成这君小姐的夫家还真的很有钱? 德胜昌的人已经走到了身边,胡贵下意识的拦住其中一个,这个人是他认识的,前几天因为地契的事打过交道。 “小板哥。”他低声问道,指了指草棚里,“他们兑了不少钱吗?” 唤作小板的伙计看他神情古怪。 “兑什么钱?”他反问道。 胡贵啧了声。 “不兑钱,难道你们的钱是来白给他的吗?”他说道。 伙计小板笑了。 “可不是白给嘛。”他说道,“再说那也不是我们的钱,而是他的钱。” 什么意思? 胡贵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 小板拍了拍他的肩头,也有些不解。 “胡贵,你不是认得我们家少奶奶吗?”他问道,伸手指了指草棚里的少年,“那是我们少东家啊,德胜昌的钱不是我们的,但是都是他的。” 我去! 胡贵瞪大眼。 …………………………………………………… “二叔二叔。” 侄子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胡贵也立刻抓住他。 “怎么样?”他急急问道。 “二叔,问清楚了,君老大夫的亲家就是德胜昌的方家。”侄子咽了口水说道,“也就是说这德胜昌就是君小姐的外祖家,现在她又嫁给了自己的表弟,成了德胜昌的少奶奶了。” 胡贵一脸的呆滞。 他也想起来了,君家的亲家的确姓方,当时陪嫁也很多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 但对方来的亲人不多,而君家这边也没什么人丁,婚礼也不怎么热闹,而且成亲没多久新娘子就跟着君老爷赴任,两三年不回来一次,大家连君老爷都快忘了,哪里还记得君夫人的娘家是谁。 汝南城小,德胜昌是近几年才开到这里分号的,君老大夫那时候已经不在了。 谁知道这两家竟然是亲家啊。 那可是德胜昌啊。 虽然德胜昌在他们汝南开票号没几年,但德胜昌的名头并不陌生,那是票号,那就意味着钱。 不仅是在山西河南几乎各地都有的票号,那得多少钱啊。 怪不得能说出让随意开价的话,怪不得能免费诊病送药一个月。 “这还真是一个强龙。”胡贵喃喃说道。 **************************************** 新的一月开始了,还希望我们一起走下去。 所以我又来求月票求推荐票了。 请大家投我一张月票吧。谢谢大家,鞠躬。(。) 第二十二章 我的承诺 “有钱,那又怎么样?” 胡贵打听出消息的时候,严老爷也知道了。 毕竟君小姐这般做法在汝南引起了很大的热闹,再加上德胜昌的人出现,替她做一些采购药材的事,普通大众知道不知道无所谓,但严老爷这般的人物都知道了。 相比与此同时,汝南城大大小小的人物也都上心了。 “有钱就能无所不能了吗?”严老爷冷笑,“有钱也不能欺负人,我有地契,走到哪里她都没理。” “可是老爷,那房子的事。”一个随从小心翼翼的提醒。 “房子怎么了?”严老爷喝断他,“谁证明是我干的?人证物证呢?去告我呀,看官府受理吗?” 随从连声应是不敢说话了。 “不就是有钱做一些善事吗?跟对灾民流民施粥那般。”严老爷说道,拍着发福的肚子,“你有钱你免费诊病发药,百姓爱戴感激,那又怎么样?你做好事这是你的善名,关别人什么事,这世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随从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这群人不过是图个免费的药吃。”他扁着嘴说道,“都是那些没钱的穷鬼们,有钱人又不稀罕她的药,她又不是名医,谁找她,谁知道她是谁啊。” 严老爷笑着对随从点头。 “孺子可教也。”他说道,拍着肚子走到廊下。逗弄着笼子里的画眉鸟,“这名气是个好东西,但是呢。名气也得看有没有用,对有用的人来说有没有用,否则,它就是个虚名,除了花花架子好看没别的用。” 果然几日之后,来草棚里看病的人就少了很多。 毕竟穷苦人也不能天天生病把药当饭吃。 远处的穷苦人都还没赶来,近处的第一轮药还没吃完。所以来得多的是纯粹为了免费的药。 因为心思不纯,争执也开始出现。 “为什么不给我拿着这些药?药方写着呢。” 草棚前响起尖锐的声音,一个干瘦的妇人拍着桌子站起来。 而如同惯常一样守在不远处看着的胡贵也走过来几步。 “二叔。这人不是严老爷派来的吧。”侄子低声问道。 胡贵摇摇头。 “还真不是。”他说道,“这早晚会出现,根本就用不着严老爷出手。” 年轻人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人心险恶。 胡贵咂咂嘴感叹。 老天爷可不是因为你善心就会给你公道的。 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已经试探过君小姐的性情。为善的名声也竖起来了,那么有些人就可以趁机而动了。 这几日便来了很多拿着药方意图白抓药的人。 这些人处于穷但不困的境地,来看病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有便宜就要多占。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妇人,神情依旧柔和。 “这位大娘,你的病症不适合吃这些药,我当然不能给你拿。”她说道。 妇人伸手在身上拍了拍。 “怎么不适合?我这是桂枝堂的周大夫亲自看过的。”她急道,“周大夫你知不知道?那是蔡州府最有名的大夫。” 雷中莲在一旁木然看着这妇人。 君小姐吩咐过让他负责拿药。他就负责拿药,别的事不管。 方承宇也一如既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 看过书很多。知道人有百样,但真切的看到还是很有意思。 草棚里三人气氛平静,胡贵看的直摇头。 当然他现在不会觉得这一个小一个瘸一个傻呆,而是觉得富贵家的孩子不知道人心恶。 这些人可不跟你讲道理的。 “我不知道。”君小姐很直白的答道,“不管他有名还是没名,这个药方开的和你的病症不对。” “你这孩子你会不会看病啊?”妇人大声喊道,“你竟然说周大夫开的药不对。” 排在妇人身后的人便响起一片议论声,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君小姐没有说话,笑了笑。 “你这孩子,我这病是周大夫亲自看好的,我吃了一段药,府城太远了,你既然开门问诊我就让你看看,看看我好点了没?然后就接着吃药嘛。”妇人继续说道,神情无奈,又对着众人,“你怎么就说我这药不对,不给我拿呢?你要是不想给我免费问诊和药就直说嘛,装什么善人啊。” 这话引得后边的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你不想白给我们药就直说。” “就知道是装样子呢。” “还说别的大夫不行,真是年轻人说大话。” 七嘴八舌的议论此起彼伏满是质问和不满。 “这人就是这样,远的香近的臭。”胡贵对侄子感叹道,“你看她刚回来时人人都高兴的喜欢她,不过是因为无利益纠葛,再看看现在,她非要闹出这种事,这下好了,她就是再有钱也不能施舍诊药一辈子吧,升米恩斗米仇,用不了一个月,她就在这汝南城呆不下去了。” 侄子点点头,揣着手带着几分羡慕看着这边。 君小姐依旧不急不恼,看着这些议论,听着这些质问。 “那这样吧。”她说道,“按照这药方抓一副药,再按照我的药方抓一副药,你要是吃那个没用,就试试我的,大娘,你看这样行不行?” 妇人愣住了,身后议论的人们也愣住了。 竟然还可以这样? “你是说,你给我按照周大夫的药方抓药?”妇人不相信的问道,“还多给我抓一副你的药?”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一面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将那妇人的药方一并递给雷中莲。 “抓药吧。”她说道。 雷中莲应声是一句话不多问不多说就走向药柜。 妇人还有些呆呆,原本攒着那么多撒泼的手段还没用就结束了,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后边的其他人也都神情愕然。 “那我们拿着别人的药方都能抓药吗?”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道。 “如果别人的药方对症当然能抓药,如果我觉得不对症,我就给你们抓两副药。”君小姐说道。 在场的人神情愣愣。 “为什么?”有人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也有些惊讶,似乎他问的话才是奇怪。 “因为我说过啊,我九龄堂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没有做到是要被砸牌子的。”她说道,“既然你在我这里看病,我就能保证你会好。” 是啊,还有这个承诺呢,大家都忘了,只记得免费诊病和药材。 不过,这个承诺不是随口一说如同过年恭喜发财的道贺一般,难道说一声恭喜发财就真的能发财吗?(。) 第二十三章 说到做到 难道还真的能说到做到? 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哎!可不是说笑。 管她呢,反正能白得药材,也不用吵闹,大家何乐而不为。 于是再没了争执,一群人又乖乖的排队问诊开药,君小姐再说对方大夫开的药不对也没人有意见了,反正人家说不对也给你拿药了,还白给一副新的。 胡贵一脸的无语神情。 这叫什么事。 侄子则一脸羡慕。 “这叫有钱真好。”他说道,“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什么事也就不算个事。” 胡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想走上前。 趁着给一个病人抓药下一个病人还没坐过来的空隙对君小姐施礼。 “君小姐,有句话我不当讲,但还是忍不住。”他说道,“就算有钱也不能这样玩啊。” 他说着看了眼坐在身后的瘸子少年。 “方家是个生意人,哪有生意人不挣钱只扔钱的,你这样别惹了你外祖家不高兴。”他诚恳的说道,“为了这座房子,真的不值当啊。” 君小姐笑了。 “胡大叔,我真不是为了这座房子。”她说道,“而且,我也没有只扔钱啊。” 这还没叫只扔钱? 胡贵皱眉。 “我现在扔的钱将来都会挣回来。”君小姐说道,“很快的。”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挣啊? 现在已经免费半个月了,难道等再过去半个月。不再免费就能挣钱了?开什么玩笑,不免费了谁来找她看病,她以为她是谁?君老大夫也没有这个自信。更何况她这个…… 哎?话说回来,她长这么大没回来几次的孙女,怎么就继承君老大夫的医术了? “自学,家传的医书。”君小姐认真的答道。 我去! 胡贵瞪大眼。 自学?开什么玩笑? “我说大侄女,你别以为做这些善事,拿这些钱笼络民心,就有人替你出头。”他叹气说道。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你看看这么久了,有人问过这房子的事吗?” 君小姐看了眼。 “其实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房子这样挺好的。”她说道,“因为更夸张更引人注目,让我九龄堂的名字更快就人尽皆知了。” 这孩子脑子有病吧? “人尽皆知又怎么样?”胡贵急道,“人尽皆知也不能替你讨回什么公道。” 这一次君小姐哈哈笑了。 “公道。我可不需要讨。”她看着胡贵轻轻摆了摆手指。“因为我就是公道。” 胡贵翻个白眼。 有病吧。 “你….”他再次要开口,但有人打断了他。 “大夫!大夫!君大夫!” 一个癫狂的声音喊着,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所有人都不由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跑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怎么手高高的举起。 “我好了,我好了,我能下地了,我能走我能跑了。”他大声的喊着。越过围观的人群冲到君小姐的草棚前。 “神医啊,神医啊。”他噗通一声跪下喊道。 我去! 差点被跪在脚上的胡贵吓得后退一步。 这是找来的托儿吗?演技也太浮夸了吧! 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很渗人。引得不少人打个寒战看过来。 围观的人挡住了外边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外边的猜测询问议论。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是不是治死人了?” 君家的小姐回来重开九龄堂,房子却被人推到的,君小姐在废墟上宣布九龄堂开张免费问诊送药的事已经半个月了。 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大家心里都清楚,谁对谁错大家也都有个定论,但对于君小姐的医术却并非都认可。 “弄些免费的草药吃倒也罢,这君小姐治病实在是不靠谱。” “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 “你看,现在终于治死人了吧。” 大家议论着向这边挤过来,但走近来议论却被打断。 “不是治死人了,是大力海平被治好了。”前边的人回头大声的说道。 大力海平? 大力海平汝南城的人并不陌生。 他不姓大力,姓耿,名海平,因为十五岁时代表汝南县与邻县翘关比赛,将长丈七尺,径三寸半的翘关十五举而胜闻名,得了一个大力的外号。 海平是在城外石头矿上背砖的劳工,自小父亲早亡,寡母拉扯长大,小小年纪就去矿上做工,幸好天生神力竟然靠着背石头挣下一分家业。 转眼娶妻生子养活老母,准备再背几年石头就租上一块地,一家人的日子就有奔头,但就在这时海平在矿上受了伤。 但他的伤并不重,当时看起来只是皮肉伤,养了几日便好了,但奇怪的是他却不能直起腰来了,请了多少大夫看都说没有伤,钱如流水般花出去,药一锅一锅的吃,却不见减轻,到后来走路都困难,更不要说再去矿上干活了。 大力海平一倒下,耿家就天塌了,好容易买下的房子也卖了,一家人寄居在街头的草棚下,老娘哭瞎了眼,媳妇为了还债自己卖了自己,三个孩子每天靠着乞讨活命,海平就躺在炕上寻死了无数次,到底是舍不下老娘孩子。 就这样混了几年没了任何希望,海平已经想好了等老娘一死,自己就跟着一起死。 当九龄堂君小姐免费问诊送药的消息传开了,海平的瞎眼老娘耐不住期盼和三个孩子扶着海平过来看看,就算治不好混些药吃也好。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过大夫吃过药了。 这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君小姐给海平扎了金针,又给了一大堆熬吃的药,外敷的药,一家人其实也不抱希望,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就能下床了,过了十天人就能站直,还能跑了。 形容枯瘦蓬头垢面的海平跪在草棚前放声大哭。 “我不求能再恢复如初,只要不躺着像个废人,能走出去要个饭就行。”他哭道,对着君小姐连连叩头。 “你这话就是打我脸喽。”君小姐说道,神情平静。 大力海平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我不敢我不敢。”他哽咽说道,神情惶恐。 “那你怎么说不能恢复如初,只要能去走动要个饭?”君小姐说道,“我君九龄是承诺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你不能恢复如初,那我岂不是失诺。” 我去! 差不多就行了吧,胡贵如同见鬼一般看向她,这话听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 谢谢大家,假期愉快,你们玩的开心,明早见。 谢谢大家的月票。 我更新,你们投票,我们都说到做到,一拜。 感谢凌小七打赏两个和氏璧、感谢彼岸花開蔠是傷打赏和氏璧。(。) 第二十四章 亲眼见证 这个话的意思大力也有些听不太明白。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再次连连叩头。 “是,是,是,我好了,恢复如初了,谢谢神医。”他说道。 但他的神情分明不信。 一个已经病了三四年的人,怎么就能恢复如初了?别忘了他的如初可是大力,能举起巨石行十步。 现在的他能走动如常就满足了,哪里奢望再能有大力气。 “你站起来吧,我看看你的病恢复如何。”君小姐忽的说道。 大力海平叩个头应声是站起来走到君小姐的几案前。 几案上摆着金针脉诊并笔墨纸砚。 君小姐伸手对他诊脉一刻,提笔又写了一副药方。 “这个药再吃一个月。”她说道。 大力海平应声是感激的再次道谢。 雷中莲如往常一样要伸手接过,君小姐却示意他过来,雷中莲矮身俯耳,听君小姐交代了几句话,这才接过药方。 “跟我来吧。”他说道,看了海平一眼。 海平忙恭敬的施礼要转身,就在这一刻,雷中莲忽的嗨的一声,马步沉腰伸手将地上一块门墩石举起来扔过来。 胡贵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用不如一根木头的下人竟然有这般神力。 这门墩一般人可是搬不动的,更别提扔出去了。 事情突然,门墩稳稳准准的砸向海平。四周的民众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海平亦是神情惊骇,但门墩来势凶猛且无可退避,他下意识的蹲步沉腰伸手接住举在身前。 四周惊呼声散去陷入一片安静。旋即又是一片惊呼。 “海平!” “大力海平!” 喊声此起彼伏。 胡贵也咬住了手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举着门墩稳稳站着的男人。 海平的身子在发抖,但并没有倒下。 他整个人已经呆滞了,就那样举着石头一动不动,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石头。 雷中莲笑了笑,转身将手里的药方递给药柜上,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海平举着石头依旧不动。四周的喊声却越来越多。 “大力海平!” “大力!走几步!” “走几步!” 他还能走几步吗? 大力海平怔怔的想着,慢慢的扭动身子,跨出一步。 四周爆发出喊声尖叫声。 “走几步!”更多的喊声随之响起。 大力海平再次迈步。一步两步三步。 “海平!海平!” “大力!大力!” 四周响起整齐的喊声鼓掌声,就像十几年前他在两县民众前那般风光,虽然他现在举着的石头的重量不如当年一半。 大力海平的眼泪流出来。 十几年了,那风光在梦里都变的模糊了。没想到他还能真切的听到。而且他也真切的举起了石头。 “大力!大力!海平!海平!” 伴着这喊声,大力海平一步一步的走动着,原本在身前的门墩被他高高的举起来。 这门墩虽然比不上当初的那根翘关,但却比那时候更有意义。 “爹!” 跟过来的海平的三个孩子也看到这一幕发出惊呼,旋即围着海平又蹦又跳的哭起来。 跟过来的瞎眼老娘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孩子哭急的也跟着哭。 “怎么了?怎么了?”她伸手摸着哭问。 “海平有力气了,海平好了。”好些人伸手抓住老妇人的手大声的喊道。 老妇人看不到但是听得到四周的喊声,顿时也哭起来。 大力海平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哭。咧着嘴又似乎在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四周围观的人尤其是好些年纪大的也都哭起来。 胡贵抬袖子擦泪。 “真是见鬼了。我哭什么啊哭。”他一边哭一边说道。 因为绝望突然褪去,希望成真,就算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这种感觉是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的激动。 这种激动他也感受过,当在床上躺着感受到自己能动能翻身的那一刻。 安静的坐在草棚里君小姐身后的方承宇露出笑容,看着前方依旧端坐的女孩子的背影。 “九龄。”他忍不住喊了声。 君小姐那日搬着匾额对胡贵说自己是君九龄,说是祖父要她继承九龄堂所以给她起了九龄这个小名。 以前没想过回来,所以叫着父母给起的名字,现在她决定接手九龄堂了,那么以后就要用爷爷给的这个名字了。 她以医馆为号,医馆以她为名,她是君九龄。 女孩子回过头看着他,眼神带着询问。 方承宇却没有说话,对她笑了笑,拍拍手竖起一个大拇指。 君小姐笑了,也没有说话又转过身。 方承宇手拄着下颌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明亮。 九龄啊。 成为废人四年的大力海平在四月末五月初的一天,举着石头在汝南城穿城而过,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而做出这个奇迹的九龄堂也再次轰动。 这一次轰动可不是因为房子半夜被人拆了,也不是九龄堂有钱做善事免费问诊送药。 “说是承诺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呢。” “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啊。” “可是大力海平真的被治好了呢。” “也许恰好对症吧。” 这样的议论到处都是,有很多人去街头的草棚看了大力海平来验证猜测。 晨光初亮,如同两边的店铺一样九龄堂还没开门。 当然九龄堂现在没有门,只是搭在一片瓦砾上的草棚,所谓的开门不像其他店铺那样卸下门板,而是九龄堂的匾额摆在草棚前。 这个匾额随同君小姐的来去。 雷中莲在屋檐下将匾额擦拭一遍,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君小姐正将一碗药递给方承宇。 方承宇仰头一口气喝了。 “苦。”他咂咂嘴说道。 君小姐捏起桌子上碟子里的蜜饯递给他,方承宇笑吟吟的接过吃了。 少爷不是五岁就犯病了,算下来吃药都吃了快要十年了,还以为习惯了的人不会觉得苦呢。 雷中莲笑了笑低下头将匾额扛起来放到院子里的马车上。 “每天跟着我去是不是无聊?”君小姐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冲方承宇伸手。 君小姐不让方承宇落单,所以走哪就把他带到哪,她每日在草棚里诊病,方承宇也跟着。 方承宇扶着桌子站起来,并没有拿起一旁的拐杖,而是扶着桌子向前迈步。 “不无聊,每天能看到这么多众生百态太有趣了。”他一面说道。 扶着桌子的时候方承宇尚能勉强笨拙的迈出步子。 一步,两步,到第三步离开桌子的范围扶不到,他就变得艰难。 身手没有依附,腿脚似乎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更何况。”他咬牙,头上冒出一层薄汗,可以想象他现在是多么吃力,但口中还在轻松继续竭力的轻松说话,“我在那边也不是闲着,他们给我拿来票号的事做,很有趣。” 通过密信,方家抓到隐藏奸徒苏氏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所以方承宇所在汝南的消息也不再保密。 蔡州这边的票号都得知了消息,对于少东家到来,当然很是看重,除了随意调用钱,还把账册等生意的事拿来汇报。 君小姐冲他伸手示意迈步。 “你看得懂吗?”她问道。 这话要是搁在以前听,怎么都觉得是讽刺。 一个养病关在家里等死的人,没人想要他继承家业,更不会让他学习接触生意。 但现在方承宇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他懂不懂生意。 懂就懂,不懂也无所谓,她只是问这件事,并不是评价这件事。(。) 第二十五章 这事不好办 知道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就可以了,不用多想。 “我跟你说过我看过很多书。”方承宇说道,咬牙抬起脚向前挪了一步,身子歪歪晃晃,几乎摔倒,手下意识的伸出想要抓住什么。 君小姐的手握住他的手。 女孩子的手柔软,但又有力。 方承宇站稳了身子,脚下似乎踩在刀尖上,疼痛席卷全身,汗水打湿了后背。 “…我那时候说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可做,也跟你说不要想太多,尤其是想什么病好了之后做什么,其实是骗你的。”他接着说道,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一笑,“我想过好了之后做什么,而且想过好多次。” 想过自己怎么担起家里的生意,想过怎么如同祖父父亲那样将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想过自己一个人独撑起一片天,让家里的女人们都像别家的女人那样不再担惊受怕。 “所以我看了很多生意的书,票号的账册我也看了。”他说道。 君小姐握着他的手笑了笑。 “再走一步。”她说道。 果然丢开了这个话题。 也不夸一夸人家多厉害,方承宇抿抿嘴,他试了试迈步,然后将被君小姐握着的手垂下来。 “走不动了。”他说道,“不走了。” 说话很干脆,声音也很清亮,但总觉得这语气有些小孩子的撒娇。 雷中莲站在车边看过来笑了笑。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又是因为这样的病。定然娇惯的很。 君小姐没有勉强,伸手将他扶住,另一手熟练的取过拐杖。二人径直向内去了。 浴桶里已经准备好热水,里面是浓浓的药味。 方承宇利索的脱下外衣裤子,只剩下一条短裤由君小姐扶着坐进去,简单的泡了一刻就被扶出来,这边干净的水也准备好了。 冲洗,擦拭,君小姐将准备的内衣放在凳子上转过身。 毕竟是个大孩子了。先前昏迷不能自理她可以替他穿脱,但现在他清醒着也活动自如,总不好还亲手来伺候。 她只要守在他身边。防止被人害就可以了。 不像弟弟九褣还小事事替他做。 就是小,九褣也会害羞呢。 每次洗漱都要嚷着让她闭眼。 “姐姐不许看,姐姐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想到那稚嫩的声音君小姐眼有些发热。 可是怎么能够不看着呢。 除了她们姐妹。还有什么人可信。吃的喝的用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 现在她死了,姐姐又要被嫁出去,九褣他一个人… 君小姐猛地转过身。 “承宇。”她喊道。 方承宇刚擦拭干净脱下湿透的短裤,正坐着穿上干净的短裤,陡然被她看过来,神情有些下意识的尴尬。 其实也没什么尴尬的,他们同床共枕很久了,而且自己也早就在她面前****被看光了。 忘了。非礼勿视。 君小姐忙又转过身。 “我想起一件事。”她接着说道。 身后方承宇声音自然。 “什么事?”他问道,一面继续穿衣服。 君小姐却又不说话了。 怀王府不是谁都能打听的。一旦被人怀疑,不定惹来什么祸事。 现在不能出差错。 “没事。”她说道,“你穿好了没?” 方承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没事她怎么会喊自己,只不过那件事他帮不到她罢。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能帮到她的。 眼中的黯然转瞬而逝,恢复了以往的明亮。 “穿好了。”他说道,并没有追问。 君小姐转过身取过外衣给他穿上,扶着他走出了净房,略歇息一刻,等日光明亮他们就坐上车离开客栈来到九龄堂的草棚前。 这边已经排起了长队。 原本因为免费赠药吸引人的一波热闹过后的冷清再次散去,九龄堂前变得如同刚开始那般热闹。 这一次吸引他们聚过来不是免费的便宜占,而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所以围过来的人也不是前些时候的穷困民众,其间不少穿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人。 看着君小姐的马车过来,路上的人纷纷让开。 君小姐一如往日下车抱起了匾额,雷中莲则搀扶着方承宇。 九龄堂的匾额摆在了草棚前,君小姐将几案略作整理坐下来,排在前方的人急不可耐的上前。 “君小姐,您看看我这咳嗽怎么老是不好,吃了好些药…”她急急的说道。 君小姐看她一眼。 这个妇人前些天来过,当时她并没有这样询问,而是径直拿出药方,摆明了是要得免费药。 那个药方没有问题,所以君小姐给她抓了药。 现在又来了。 “这个病要养,再吃些时候就好了。”君小姐说道,想了想伸出手,“你要是觉得药不够,我可以再给你拿点。” 要是搁在前日对于君小姐如此傻的举动大家只会拍手称快,但现在这个妇人却不肯拿出药方。 “君小姐,我那药方是别的大夫开的,也不管用,你再给开些药呗。”她哀求说道。 也早早守在一旁看着的胡贵听到了神情复杂。 就在一天前,这些人说的话就反过来了。 “二叔,还真是开始说别的大夫不如她了,这是要引起众怒了。”侄子灵机一动说道。 胡贵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能一样吗?又不是她说的。”他说道。 当初猜测过为了减少开支君小姐可能说别大夫不行开的药不对,后来得知人家财大气粗并没有这么做。 如今别的大夫不行的话还是被提起了,但这是求诊的病人说的,跟君小姐自己说,意义和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就是因为一个大力海平被治好了。 她的医术真的这么好? 胡贵看着眼前被妇人缠着哀求的小姑娘,心神不宁神情变幻不定。 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 感谢凌小七又打赏三个和氏璧… 感谢叶三墨Ricardo打赏和氏璧。 假期继续愉快(づ ̄3 ̄)づ(。) 第二十六章 这是造势 “麻烦?有啥麻烦?” 出现这么大的事,严老爷自然也知道了,在廊下逗鸟的他没好气的将笼子扔给小厮,看着来汇报的下人。 “治好了一个大力海平,就证明她能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唻?” 下人神情忐忑。 “可是大力海平的病的确一直么人治好。”他说道,“君小姐这一手……” 严老爷嗤声笑了。 “一直么人治好?那不是么人治好,是那苦力么钱治。”他说道,看着下人们,“你们是不是傻啊,那大力海平是个穷鬼,能请得起好大夫?能吃的起好药?” 下人们恍然。 “伤筋动骨是要靠养的。”一个人说道,“这穷鬼海平哪里有钱。” “是啊是啊,后来没钱,大夫都懒得给他看,更别提吃药了。”另一个也忙点头,“没有人给他好好诊病没人好好给他开药,他能好才怪呢。” “真是糊涂了,竟然没想到这个。”大家讪讪说道。 严老爷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喝了口。 “也不是怪你们糊涂。”他说道,“想来这也是那君小姐和方家精挑细选的,这大力海平当初有名,后来遭遇不幸沉寂凄惨多年,治好了他,必然引起轰动。” “老爷,你的意思是这是君小姐筹划好的?”一个下人问道。 严老爷在廊下的摇椅上坐下。 “不是她筹划好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嗤声说道。“君老大夫的医术大家还不清楚?也就是有个医者仁心,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乐善好施而已。哪里有啥超高医术,他都这样了,他的孙女又能学到啥啊。” 众人们点点头。 没错没错,君老大夫可算不上什么神医神技。 “所以这件事跟先前免费赠药一样,也不过是用钱来卖名声。”严老爷接着说道,靠在摇椅上摇摇晃晃,“这定然是方家花钱请了名医。得到珍奇的药方,给这大力海平治好了,给这君小姐造势。” 众人再次点头。 “可是。这势造的越来越大,已经不是那些穷鬼们贪便宜的人去凑热闹了。”一个下人迟疑一下,“我们在那边的人回禀说好些乡绅富户都去了,到时候君小姐靠上他们。再闹这房子的事只怕有些麻烦。” 严老爷笑了。 “靠?想要靠上别人。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靠钱么。”他拍了拍扶手不屑的笑。 这些富豪乡绅谁没钱,要请大夫自己也能请去,犯不着还要搭君小姐的人情。 至于炫耀有钱或者引诱大家合作… “君小姐和方少爷太年轻了些,要是方家的大东家出面倒还差不多。”严老爷捻须说道,一拍扶手又坐起来,“就是方家的大东家出面,也得讲理。” 说着冷笑。 “讲理我有地契。比钱,我严家虽然没有方家钱多。但也不是随意能被欺负的穷鬼。” 他有理也有钱真要对峙官府,官府也得权衡权衡。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神情变得轻松,很快那边就传来消息,虽然多了很多乡绅富户,但大家并没有上前让君小姐诊病,只是在观望。 “就说嘛,大家谁也不是傻子。”严家的众人笑道。 然而笑声还没散去,外边有人急急的冲进来。 “不好了,老爷,又有人被治好了,跑去感谢君小姐了。”他声音紧张的说道。 又有? 众人的神情僵了僵,不由看向严老爷。 严老爷神情依旧轻松,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 “既然是造势,总不能只造一个吧。”他了然的说道。 果然如他所说,很快消息就继续传来。 君小姐治好了一个积年咳血的老汉。 东街瞎眼卖花婆的惊风孙子也被治好了,自己跑着去给君小姐叩头。 大肚子三年被说怀了鬼胎的刘寡妇被治好了,肚子都平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一个下人进来报还没完第二个就冲进来了,第三个第四个不断的有小厮奔来。 院子里的众人早已经没了笑脸,一个个神情惊骇呆滞无声。 坐在摇椅上的严老爷也早已经不再摇晃,攥着茶杯看着门口还在不断奔来的人。 这君小姐到底花钱买了多少良方良药? 这绝不是买的。 胡贵看着街上涌来的扶老携幼的人。 他记起来了,这些人就是前些日子被君小姐诊治过的人。 排队治病的人都已经顾不得治病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断跪拜道谢的这些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君小姐说道,“治病药效总是要过些时候才能起效。” 胡贵下意识的看向她。 “就好像种田一般,三月播种,总要过几个月才能成熟。”君小姐说道。 胡贵看向街口断断续续还在有人激动的喊着什么奔来的人。 君小姐在这里草棚开张半个月,他在这里守了半个月,这些人他多少都有些印象。 这些人是这半个月被她诊治过的。 种田需要地,这地就是她的房子九龄堂。 种田需要种子,这种子就是求诊的人。 房屋被人恶意推倒,引起民众瞩目,引来围观。 宣布免费问诊送药,舍财如流水,引得民众纷至沓来。 如果不是房子倒塌,如果不是免费问诊送药,九龄堂就算开张,也不会引来这些瞩目和求诊的人。 她说她来这里不是打算住下的,是为了重振九龄堂声名的。 她还说说了你可能不信,房子塌了这样挺好的。 她舍财如水,但却说扔的钱都会挣回来。 “所以…”胡贵喃喃。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所以现在该收获了。”她说道。 该收获了。 一个大李海平可以说是例外,两个被治好可以是巧合,三个被治好也能是运气,但如果所有人的人呢? 九龄堂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这承诺掷地有声,并非虚言。 ********************************************************** 今天有加更。(。) 第二十七章 绝不为虚 “君家小姐藏闺阁,嫁为人妇,本以为君家就此在汝南在这世间断了根,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的一鸣惊人。” 站在路边,看着大街上记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个身穿儒袍的中年人捻须感叹。 在他身边另有几个文雅读书人点头赞同。 他们都看向九龄堂所在,但拥挤的人群将小小的草棚都挡住了,更别提看到草棚里坐着的人。 倒是那一片塌陷凌乱的房屋越发的引人注目。 这种坍塌并非是地动火灾,也并不是毛坯草房年久,而明显的是人为推倒。 读书人们皱起眉头。 “这君家的九龄堂怎么塌了?”适才感叹的中年人问道。 君家的九龄堂怎么塌的这些市井小民最清楚不过,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谈是他们的乐趣,城里发生的事家长里短也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但这些只是大家的谈资,至于其他的,尤其是涉及到田地房产之争,清官还难断呢,对他们来说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过现在看到九龄堂如此厉害,连这些读书人都来看热闹,而且还主动询问,便有人主动的将事情讲述给他们听。 无非是孤女归来要开药堂,但家产被觊觎,结果一夜之间房子就被推到了。 但君小姐不畏艰难和险阻,抱着九龄堂的牌子毅然在废墟上搭草棚开门问诊,且如其祖父其家风一般乐善好施。 在民众们添油加醋夸张的描述下。一个孤零又坚强的女孩子被塑造在读书人的眼前。 尤其是听到面对房屋倒塌,君小姐没有哭没有闹,小小的身子抱着九龄堂站在废墟上。转身面对民众宣布九龄堂开张那一幕。 就像一个面对敌军汹涌的将军,誓死守国土,也像一个面对奸邪乱政的忠臣,誓不合污。 “好气节。”一个读书人感叹。 “不亏是君家后裔啊。”另一个叹息道,“既有先祖的医者仁心,也有其父的士人风骨。” “是谁欺负这么一个孤女?”有年长的沉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读书人说的这些气节风骨,民众没有什么感触。但面临威胁能化险为夷且名气大振是永远都喜闻乐见的事。 当然民众有着自己的小狡猾,并不会言辞凿凿的指出是严老爷干的,不过严老爷他们惹不起。但有人能惹。 “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几个民众挤眉弄眼,“不过,有个人大概知道。” 他们说着向人群中指去。 “喏,老胡家的人前一段说这是他们的房子呢。” 老胡家? 读书人们也都看过去。 老胡家是什么东西? 而在另一边的高楼上。也有不少人注视着这边的九龄堂。 从楼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瓦砾废墟上的草棚。里面的人看不到,但那块古朴陈旧的九龄堂三字的匾额却能看的清楚。 因为场面太混乱,等候看病的自发的维持秩序,将那些要来道谢的病人拦在外边。 “你们不用去唠叨,君小姐当然知道会治好你们,你们就别影响她治病了。” 但这并没有让这些感谢的人离开,君小姐知道他们会治好是君小姐的事,他们还是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同时也为了宣泄久病得医的喜悦,于是都站在外边激动的描述着自己先前的病情多重。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怎么痛苦怎么绝望,以及怎么就被君小姐几副药治好。 随着讲述或者哭或者笑,听讲的人也随之哭或者笑,场面很是喧闹。 “有人说君小姐这药到病除是有玄机的。” 高楼上的人收回视线说道。 “阳城方家德胜昌,金山银山,多高明的大夫多难得的药方都能拿到。” 这话让屋子里的其他人笑了。 “这是治病,不是科考。”其中一个说道,“就算是胸无点墨,漏个题做个手段,进士也能当的,这治病救人可是技术活,半点做不得虚假。” “是啊,这半个多月她看过的病人数十个,病情不同轻重不同,来历不同,一个两个十几个能做手段,但所有的人都被看好,那这手段大概只有神仙能做到了。”另一人感叹。 “而且我们已经派人统查问过,这些病人事后没有再接触过任何人,也没有更换过汤药。”有人跟着说道,“方家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毫无破绽。” 大家的视线再次看向窗外。 “这除了是自己的真本事,没有别的可能。”一人肯定的说道。 便有人笑了。 “那这次严三可是踢了铁板了。”他说道。 话说到这里有人嘘了声。 “看,县丞的人来了。”他说道,冲楼下指了指。 ………………………………………………… “我不出诊。”君小姐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如今排队的人虎视眈眈,决不允许别人挤占自己的位置,但这个男人的到来让人们毫无怨言的让开了。 他径直走过来,询问君小姐可能上门问诊。 君小姐答的很干脆。 “这是我们县丞大人的管家。”旁边等候的民众忍不住提醒道。 君小姐哦了声,对这男人略一施礼,算是打过招呼,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男人也不以为意,笑了笑。 “那我们就来这里吧。”他神情和气的说道,对君小姐也施礼便要转身,要走未走,看到了这边的废墟,神情有些惊讶,“这九龄堂的房子怎么塌了?” 这九龄堂的房子被推倒已经快要二十天了,事情早就传遍了,县老爷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了。 这意味着县老爷们要过问了。 能管住严老爷这个乡绅的,也只有官府了。 君小姐的冤屈能报了,在场的民众神情激动。 就连一直神情木然的雷中莲脸上也微微动容。 当然他不是激动,而是感叹。 曾经他也问过君小姐,房子的事就这么算了?君小姐却浑不在意说房子的事不重要,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过。 但现在看看,不用君小姐问,就有人主动来问了。 别人求个公道求神告佛,而君小姐只需要坐着等着就行。 雷中莲很是感叹,而站在人后的胡贵则面色发白。 完了完了完了。(。) 第二十八章 这个黑心肝哩 给盟主彼岸花開蔠是傷加更 ************************* 求人过问,跟人主动来过问,意义完全不同。 这说明对方对君小姐有所求,既然有求就一定会让君小姐看到诚意。 完了完了,君小姐有房契,占理,现在县老爷们又主动交好她,那这官司要打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四周一片安静,等待着君小姐说话。 等待这么久,受了这等委屈,这一刻终于老天开眼了。 君小姐是悲愤呢还是激动?她是站起来说还是坐着说? 所有人都看着她。 君小姐却笑了笑。 “房子年久了难免塌了。”她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就这样? 说是天灾?不提人祸? 这是什么意思? 县丞老爷的管家微微一怔,旋即笑了,他没有说话再次施礼转身疾步走了。 这一幕很快就传开了。 夸张的渲染县丞老爷的管家怎么义愤的过问君小姐房子的事,而君小姐又怎么善良的没有告状。 这就是医者仁心,这就是君家九龄堂的风范。 这些话这些事严老爷听的清清楚楚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一次他不是通过下人的转述,而是亲眼亲耳。 他终于在家里坐不住,亲自来看了。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严老爷下意识的拿着折扇挡住了脸。 虽然是自己做出的举动。但也让严老爷很恼火,但来到这里看了这场面后,他就只剩下心凉。 他好歹活了半辈子了。有没有把戏,做没做假,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而眼前的一幕一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没有作假。 “这怎么可能。”他一脸不可置信,“她难道真的有如此神技?” 他的视线落在草棚里,除了君小姐。有个少年人正拄着拐走了几步,俯身在君小姐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那个少年是方家的少爷。是这君小姐的丈夫,是个瘸子。 “她要真是神医,为什么治不好她的丈夫?”严老爷眼睛一亮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得身旁有人喃喃。 “这已经够好了。” 严老爷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的扔到人堆里都看不到的男人。 男人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山西味。 他没有看严老爷。只是看着那边的草棚。视线紧紧的盯着方承宇。 “哎,你说什么够好了?”严老爷用扇子掩着脸竖眉喝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 “你见过瘫子走路吗?”他说道。 瘫子走路还叫什么瘫子,这人有毛病吧。 严老爷皱眉要说什么,那男人却转身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莫名其妙。 严老爷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那边的草棚,眉头紧紧皱起。 这家伙要是真有神医之技,那可就麻烦了,钱和权都可以斟酌。唯有命没人舍得斟酌。 得罪谁也没人想得罪大夫,谁敢保证自己求不到人家。 你再有钱再有权。首先也得有命来享。 看到没,现在县衙的人开始动心了。 “还好胡贵没跟她提我。”严老爷又有些庆幸的自言自语,想到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又重复了一遍,当然这一遍跟上次说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但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就在他话音刚落,那边草棚里的胡贵冲着君小姐噗通就跪下来。 “君小姐,这不关我的事,这一切都是严三老爷干的。”他大声喊道。 这个小人! 严老爷面色铁青。 ………………………………………………………… “老爷,任凭胡贵说,谁也没有证据。” “没错,老爷,咱们可跟这没关系,那地契可是在胡贵手里。” “对对,咱们只是说想要买地,但咱们并没有买啊,他胡贵不能血口喷人。” 跟随在严老爷的身后的下人们乱纷纷的说道。 严老爷攥着扇子黑着脸一头撞进院子,美婢们捧茶上前迎接,也被他兜头踹开。 “对你娘的头。”他犹自气难平,回头将扇子砸在最近的下人身上,“你当谁傻子呢?要是官府有心,什么事查不出来?证据?说你有你就有,说你没有你就没有,要弄你,什么证据没有,就算不是这件事,别的事照样能下手,你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你们是不是傻?你们是不是傻?” 他将扇子恨恨的一下下的砸过去,下人们也不敢躲任凭老爷砸出气。 “我们是傻,我们是傻。”大家连连说道。 我才是傻。 严老爷恨恨的将扇子砸烂在地上,气的来回踱步。 可是这又怪谁,谁能想到这绝户头君家跑来的女儿这么有钱,谁想到她还不止有钱,还一手医术高超。 君老大夫什么医术汝南谁不知道,君家八辈子也跟高超医术搭不上边。 谁能想到他的孙女会医术,还这么厉害? 这不是欺负人嘛。 还有,既然已经那么有钱了,还开什么药铺,回家当你的少奶奶享福去吧,出来闹腾的啥。 可是害了我啦。 现在怎么办? 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是被胡贵两头欺瞒骗了,反正动手的是自己家的人,无凭无据的。 “三儿,三儿。” 一个老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严老爷的胡思乱想,他忙接过去。 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妇人已经被几个丫头搀扶着进来了。 “娘,你找我什么事?”严老爷问道。 “快点,陪我去九龄堂。”严老夫人激动的满脸放光,“你爹的老寒腿有救了。” 爹… 严老爷身子僵硬。 “还愣着干吗?你别不信,这次肯定能治好,你知道咱们家看庄子的老黄头,跟你爹一样的病,比你爹还重,已经好了,说是被九龄小姐治好了。”严老夫人说道,一面拉住儿子,“我亲眼看过了,走动蹦跳都没问题,你爹这十几年的痛这次是真的有救了,真是谢谢菩萨……” 真是谢谢菩萨,严老爷心里也喊道。 真是有什么别有病! “三儿,你还弄啥?”严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儿子的异样,不解的问道,说这又笑,“你放心这次我真不是胡乱求医被人骗,这是千真万确,不止老寒腿,那九龄堂说了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多少人都治好了,真不是骗子,你就放心吧。” 严老爷都快哭了。 “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咱们去不得。” 严老夫人不高兴了。 “咋去不得?”她说道,“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想你爹病好了起来唠叨你啦?” 严老爷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娘,我哪有那么不孝啊。”他说道。 说到这里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还真是不孝。” 两巴掌让严老夫人一头雾水。 “三儿,你不是也病了吧?”她说道,抬手去摸严老爷的头。 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急急的跑进来。 “老爷,老爷,县衙来人请你去一趟。”他急急说道。 县衙这些见风使舵的东西,动作可真快! 严老爷气的心里骂了声,再看几个差役也跟着走进来了。 “县老爷找你干啥?”严老夫人说道,不待严老爷说话就抓住他的胳膊,“不管干啥都没有给你爹看病要紧。” 说着又对那几个差役摆手。 “去给县老爷说,有事过会儿再说,我儿要去九龄堂给他爹看病。” 作为当地乡绅大户,对于这些三年四年轮换的官员的确有底气。 但这一次听了她的话,差役们神情古怪,严老爷也神情复杂。 “严老夫人,我看你还是先不要去了。”一个差役似笑非笑说道,“去了只怕也白去。” “为啥?”严老夫人不高兴的问道。 “老夫人,你难道不知道九龄堂的房子被人砸了?”差役笑道。 “我知道啊。”严老夫人瞪眼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你们来得正好,先去抓坏人,再说旁的事吧。” 差役们都笑了,也不说话只看着严老爷。 这气氛不对,严老夫人愣了愣转头看到严老爷猪肝一般的脸色,忽的想到了什么。 “三儿,我记得你说过要买个地开个药铺。”她问道,“那黑心肝的,不是你吧?。” *********************************** 用河南话念严老夫人的话,别有一番风味哦,我喜欢豫剧。 月票榜很开心,很开心有大家如此支持。 (づ ̄3 ̄)づ╭?~ (翻译:爱你们)(。) 第二十九章 低头认错 人们的议论,各方的猜测,对于君小姐来说都没有影响。 她依旧日升开门问诊,日落抱着匾额回客栈。 她的坐卧举止未变,变的只是外界的人和事,而这一切变化又似乎都是在她预料中。 雷中莲赶着车回头看了眼,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热,车帘子掀起君小姐正一如既往的抚着九龄堂三字的匾额。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少奶奶你就没打算花钱买下地契吗?”他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买啊。”她说道,“我当然要花钱买下来,不管他们出多少钱,只不过。” 她看了眼方承宇。 “只不过不花咱们家里的钱。”方承宇说道,“是不是?” 君小姐笑了笑。 “是。”她说道,对雷中莲继续解释,“我原本想的其实跟现在差不多,也是开馆坐堂问诊,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免费,而是高价。” 高价? 雷中莲若有所思。 胡贵对买地契的严家说君家小姐要买地,且大方的任意开价。 如果这话对一个没什么钱的人来说,会觉得碰上了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但对于一个有钱人来说,则会想多一点,毕竟有了钱的人就容易多在乎面子一些。 严家也许会真的开出高价,这样君小姐就要开馆坐堂问诊,名义是挣钱买地契,依仗嘛自然也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这开馆坐堂问诊的价钱自然也会是一个很骇人的数目。 能引起轰动的必然是极端。要么是极端的便宜,要么就是极端的贵。 总之目的就是九龄堂在汝南一举成名。 只不过靠着贵吸引人,总不如现在这么快速轰动。至少价钱高无法瞬时吸引来众多的求诊的人,总要有人观望,而且能掏得起高价的毕竟是少数。 “我也没想到严家会这样做。”君小姐诚恳的说道。 她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严家毫不客气的拒绝,他们有钱,不在乎钱,只要地。 “你看,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你不知道下一步老天会给你什么样的惊喜和好运。”君小姐感叹的对雷中莲和方承宇说道。 方承宇很认同的点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 是什么是啊,雷中莲无语。 房子被人推到了砸了是惊喜?是惊吓吧。 这种事真的没人会觉得是好运的。 可见事情是好运还是坏运,根本就不在事情。而是在于面对事情的人。 她有这样的本事把坏事变成好事,让事情的结果按照她的心意出现。 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雷中莲吐口气甩了甩马鞭拐进了九龄堂所在的街,但下一刻他就勒马收住。 因为动作突然。君小姐和方承宇都身子前倾。也同时伸手相互搀扶。 她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照顾自己呢。 方承宇笑了笑坐好身子看向前方。 怎么了? 是等候问诊的人又堵住路了吗? “少奶奶少爷,有人来修房子了。”雷中莲说道。 君小姐和方承宇都已经看到了,草棚后凌乱半个多月的废墟上站满了人,还拉起了隔断,热热闹闹的搬运着整理者着瓦砾断木。 “君小姐来了。” 伴着这喊声,围观的人都忙回过头同时让开路,而修房子的人中也疾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老妇人。 “君小姐。我来给你修房子了。”严老夫人大声说道,“这房子是我家给你推到嘞。现在我给你重修。” 围观的人都有些哗然。 没想到严家会这样当众承认。 “这是我那混小子干的混账事。”严老夫人接着说道,将手里的拐杖一顿,“混账,你给我滚出来。” 严老爷用扇子挡着头脸不情不愿的走出来。 原本的折扇做的极大,像个蒲扇,举起来挡着头脸看起来很滑稽。 “君小姐,原本应该让他脱光了负荆请罪,但他那样子不好看,吓到小姐你就又是罪过了。”严老夫人说道,伸手又给了严老爷一巴掌,“所以我就打了他一顿,让他亲自来这里给你盖房子。” 严老爷被这一巴掌打的扇子掉下来,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头脸,眼都黑了,显然被打的不轻。 周围的人看到严老爷这样子都哄的笑起来。 严老爷忙慌里慌张的捡扇子遮住脸。 方承宇看的饶有兴趣,君小姐神情平静微微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她说道。 她没有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又没有说自己知道的多清楚,这一句话就概括了前因后果省却了你说我问。 严老夫人点点头,不知道是应答她这一句话,还是赞叹她这巧妙的回答。 严老夫人虽然依旧大嗓门看上去粗俗泼辣,但神情又肃重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样,他要买了这个地,得知你这个房主回来,他就犯了混了。”她说道,“我也不说对不起你,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就是来弥补过错的,房子怎么砸到,就怎么给你修起来,这块地我也买下来送给你……” 她的话说到这里,胡贵跳了出来。 “不行,这块地我不卖给你们家,我要送给君小姐。”他急急说道,“这地契本就是该是君小姐的,是我们家当时违了约,就是错的。” 要是让你们买下地送给君小姐,那我成啥了,我可没这么傻,现在还想着挣钱,钱挣了,但在这汝南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再说钱这东西早晚会花完,得不偿失。 看着这两人争抢,围观的民众再次哄声笑起来。 事情的起因经过民众们都心里清楚,虽然畏惧世事艰难不敢开口言,不敢质问,但谁心里也都有善恶之分。 此时看着原本欺负孤女的两人不得不低头认错,抢着讨好这孤女,就跟那说书唱戏中好人好报,坏人恶报,在好人面前低头一般让人心情畅快。 哪怕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是喜闻乐见的,毕竟老天有眼,恶行有报应,是证明这个世上有公道,有公道活着才有希望。 再苦再累再难的日子,只要有希望就能活下去。 “这严家的怪不得为汝南大户乡绅,当真是能屈能伸,会做人会做事,虽然看起来丢了脸,但却也得个知错能改大丈夫的形象,还能与蓁蓁化解纠葛,真是一举两得。” 方老太太说道,端起茶碗。 “还好他们聪明。” 不像某些人家,比如近在眼前的北留宁家,还有城里这些女孩子,可是被君蓁蓁好好的教训了一通吃了亏才安稳下来。 因为宋大掌柜伏诛,苏氏自尽,宋大掌柜埋下的各路奸细都已经在方家被清除,所以方承宇的行踪在方家也不再是秘密。 有关方承宇的消息不断的被送回来。 汝南城房子被推,草棚开药铺的事自然也不例外,且在传回的书信中描述的极其精彩。 元氏更是将信念的抑扬顿挫,简直跟说书一般。 “可不是我说的像说书,这上面说了,汝南城茶楼酒馆真的在说这一段书了。”她笑道,“就叫做君九龄初归旧地,严老三夜推山房。” 这叫什么跟什么啊。 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三十章 来和去的建议 不过笑归笑,仔细想一想这也是君蓁蓁的一向做派。 “别说在汝南能说这一回书,蓁蓁在咱们阳城的事最少能说三回了。”元氏笑道,伸出三根手指。 大家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里多了几分感慨。 “还好这严家的明事理,不像宁家。”方云绣说道。 方玉绣擦着嘴。 “还好她厉害,要不然严家可不会这样做。”她说道。 是啊,这一次能镇住严家,在汝南城一举成名站稳脚,时机,钱,以及高超的医术,缺一不可。 “这世上人有钱有势久了,总会有些不明事理。”元氏跟着笑道,“需要打个雷惊醒惊醒。”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君小姐表现出震慑的能力,严家也不会这么痛快的认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温情,做个事真是难。 方云绣明白了,笑了笑又叹口气不再言语。 “承宇怎么样?”方大太太在一旁问道。 当听到方老太太说方承宇和君蓁蓁并不是被藏在别院,而是早就离开了阳城,出了山西,越过两府去往汝南时,方大太太当场就昏厥了。 那么远,她都没走过那么远的路,她的承宇可怎么受得了。 还好一日一日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少爷已经能自己拄着拐走路,不用人搀扶了。”站在厅内一脸风尘仆仆的小厮说道,“少奶奶说。再过些时日,少爷就能自己走了。” 方大太太激动的站起来。 “当真?”她问道。 “少奶奶说,她不打诳语。”小厮说道。“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如有虚假,请砸了九龄堂的牌子。” 元氏噗嗤笑了。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方大太太擦了擦眼角。 “是,虽然我一直未曾多么信她。”她说道,“但她真的没有失言。” 她说方承宇是中毒,说方家三代男丁不是天灾是人祸。她说能治好方承宇,说能揪出幕后的凶手。 到现在这些都实现了。 方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茶碗。 “现在家里也安稳了,承宇也大好了。让他们回来吧。”她说道,“等他们回来,官府对宋运平的问斩判决也下来,到时候让全县的民众都知道我们方家是被奸人所害。我们方家不是有罪被天谴。” 屋子里的人都站起来齐声的应是。 走出方老太太这边。方云绣还是一脸的激动和感叹。 “原来她家的医术这么厉害啊。”她说道。 方玉绣笑了。 “我觉得是她的医术厉害,不是她家。”她想了想说道。 方云绣不解看着她。 “你是说君家的医术不厉害?”她问道,“她不是继承家族的医术吗?” “如果君家的医术那么厉害,她回去的时候,房子就不会被人推到了。”方玉绣认真的说道,“人要是欺负人,是觉得能被欺负,要不然明知是石头。却还要拿着鸡蛋去碰,那就不是欺负人。是寻死了。” 很显然严家不是那种寻死的人家。 方云绣明白了,但也更加不解。 “那她?”她说道。 “她应该是另有名师。”方玉绣想了想说道。 这样啊,这就对了,方云绣恍然点点头,不管是家中医术还是另有名师,都是令人高兴的事。 “对了,这件事告诉那个柳儿吧。”她想到什么说道,“让她也高兴高兴。” 柳儿还留在方家,并没有因为小姐不在而不自在,依旧过的大爷一般。 方玉绣笑了笑没有反对。 但小丫头很快又回来了。 “柳儿姑娘没在屋子,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说道。 柳儿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敢过问,更没人敢阻拦。 她伸手推开门,就被屋子里的味道呛得后退一步。 “喂,三小姐,你还没死吧?”她伸手捏着鼻子说道,一面走进去,将窗户打开。 夏日里的风立刻冲进来卷走了湿闷。 柳儿吐口气松开手,看到原来是桌子上摆着的茶点馊了,顿时又恼火。 “三小姐,你别不识好人心啊,你要是不吃,以后我就不给你送了。”她说道。 不管她怎么说话,屋子里始终安静无声,柳儿走进内室,看到在炕上坐着的方锦绣。 方锦绣靠着墙抱着膝头看着窗外,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脸已经变的尖尖,越发显得眼大,但这一双大眼此时却是灰暗无神。 柳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方锦绣可是恶人生的女儿,她来嘲笑唾弃很拿手,安慰什么的实在是为难她了。 “算了。”她摆摆手说道,“你就逃出去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这是个好主意。 柳儿越想越觉得。 “你收拾一下,我给你多装点钱。” “人都说祸害活千年,你出去肯定能过好。” “不管你过的好还是不好,我都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嘀嘀咕咕的在屋子里转,还没转几圈,就被从炕上跳下来的方锦绣拎住一把推了出去。 “滚。” 柳儿猝不及防摔倒在门外,再看门已经被关上。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她气的跳起来骂道,“我可是仁至义尽了,我不管了。” 说罢蹬蹬的跑开了。 屋子里方锦绣靠着门板坐下来,神情木然,大眼里滚下眼泪。 “我不走,我还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喃喃说道。 她一直以方家为己任,一直要当方家的英雄,但却发现自己不是英雄,而且她的母亲还是害方家的主力。 她顶着的天立着的地,都塌了。 ……………………………………………………… 五月末的汝南天气有些多变,一阵风吹过,几声闷雷雨就落了下来。 “今日天不好,我们九龄堂暂且休息一日吧。”方承宇说道,拄着拐站在门口看着细细的雨。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草棚里了,严家要替他们盖房子,并且赠与了一个门面让他们暂住。 君小姐没有推辞,坦然的住了进来,九龄堂的牌子暂时就悬挂在这里。 “我不是来结仇的,我只是来打九龄堂名气的。”她说道,仰头看着门上的匾额,“其他的事一切都是辅助,都是无关紧要。” 她又看向方承宇。 “来这里这么久,休息一日也好。”她说道。 “不知道汝南有什么好玩的。”方承宇说道,兴致勃勃的拄着拐走过来两步。 “汝南啊,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小,又好久没来过。”君小姐说道。 其实是从来没来过。 她的话音才落,门外就有人探头。 “君小姐,我带你们逛逛,我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 胡贵一脸讨好的说道。 ****************************************************************************** 感谢令狐有姝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每日的投票点击订阅。 过个度~上班上学愉快O(∩_∩)O~(。) 第三十一章 有关过去的记忆 自从那日在草棚外跪下认错,又哭着喊着求着把地契给君小姐,君小姐收了地契却给了他一大笔钱,胡贵百般推脱不过,干脆就缠在君小姐这里。 “我又没钱,也没店铺赠与你。”胡贵抹泪说道,“君小姐你大人大量不计较,但我做了错事心里过不去,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尽尽心意。” 君小姐无所谓,方承宇更不在意,一行人便关了门坐了车沿街慢行。 雨不大,街上人不多,夏日花红柳绿,一路走来很是赏心悦目。 胡贵言语风趣将汝南的旧事典故讲的妙趣横生,君小姐也不时的露出笑意,方承宇也松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君小姐这几日心情有些不好,常常对着日历发呆,方承宇探头看过,那日历翻在六月二十八。 六月二十八,是什么日子? 他这些日子接触票号的生意,一面查着君小姐的一切事。 以前他不想知道她的任何事,更不会关心她的来历过往,但现在他想要知道更多。 六月二十八,不是大姑姑大姑父的生辰忌日,也不是她的生辰,甚至连她祖父曾祖父等人都跟这个日子无关。 或者这个日子是她很私人的事,比如这个日子让她悲伤,或者欢喜,或者发生了某个难忘的事,见过某个难忘的人。 方承宇突然想知道宁云钊的事,但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不太好。 他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九龄。”他忽的又喊道。 君小姐嗯了声转过头来。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喊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总是很快的应声,就好像她一直叫的是这个名字一般。 随着在一起时间越来越长,他对她就越来越了解。所以还有更的多事也能了解。 “我看到票号的账册,这几个月京城那边流水特别大。”方承宇说道。 “明年要大考了,各地的学子们都进京,随身携带的银票开始兑出花销了。”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我发现通过这些账册,还能看到很多当地的变化。”他说道,“蛮有意思。” 票号钱庄,店铺生意。南北流通的不止是金钱货物,还有很多消息。 所以锦衣卫在很多生意中都安插人手。 她之所以留在方家,搭上方家这艘船。除了需要足够的钱,还看中德胜昌票号的无所不在。 君小姐笑了笑。 “是吗,我看不懂账册,还真发现不了。”她说道。 “你不用看懂的。我看懂就好了。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方承宇笑着说道。 “好啊。”君小姐点点头,“那我就不费心了。” 方承宇笑着点头。 “不知道京城什么样。”他又换了话题,带着几分憧憬,“要是去看看就好了。” 说到这里又笑了。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才学会走就要跑。” 君小姐笑着摇头。 “这有什么贪心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说道。 而且京城,她是很快就要去的。 六月二十八。 是她的生辰,也是她和陆云旗成亲的日子。 锦衣卫的那些人说陆云旗将和九黎公主成亲的时间定在了六月,虽然他们没有说具体的日子。但君小姐觉得,或许会是六月二十八。 真是令人恶心。 这日子会让姐姐多难过。 这是让姐姐记着她是怎么死的吗?警告以及威胁吗? 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恶心。对于她们姐妹来说,这件事本身就是恶心,不在乎一个特定的日子。 君小姐垂下视线。 希望姐姐不知道这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她独自一人进宫报仇,成功了也就成功了,失败了的话尽可能的不牵涉到九黎和九褣身上。 想到这里又苦笑一下。 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们这个身份,不管做什么不做什么,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是有罪的被防备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这种日子太苦了。 她有时候想让九黎她们知道事情的真相,毕竟这是血海深仇,但又不想让她们知道。 不知道或者能活的轻松一些。 九黎跟自己可不一样,一直被养在深宫养尊处优胆小怕事的,自己爬个树她都能嚷破天,偷吃一颗糖在她眼里自己就立刻死了一般。 小时候的九黎简直跟个老妈妈似的烦人了。 君小姐不由抿嘴笑了笑,后来她离开了皇宫,一年回来一次,也不知道是生分了还是九黎长大了,倒没有那么大惊小怪的烦人,越发的温柔端庄。 面对父母双亡,九黎一直很坚强,还很看得开,告诉他们姐弟要向前看,不要为他人的看法而困扰。 也多亏了她,九褣这些年依旧过得开开心心。 也许让他们永远这样开开心心的也好。 君小姐抬起头让酸胀的眼舒缓。 方承宇伸手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九龄,我饿了。”他说道。 君小姐掩下胡思乱想看向方承宇,方承宇却没有看她,而是眼睛亮亮满是好奇的看着车外。 车外有一处酒楼,悬挂着漂亮的旗子,写着驴肉。 “我还没吃过驴肉呢。”他扶着车窗说道。 “少爷你可是有眼光,这是我们汝南最好的吃食。”车外的胡贵立刻说道,“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那是一等一的好吃。” 君小姐笑着下车。 “那就在这里吃吧。”她说道。 雷中莲将方承宇扶下车,胡贵已经先一步进去定位子了,不知道说了什么酒楼里的老板伙计都跑出来迎接。 君小姐才要进去,听得路边有人说话。 “不行不行,那棋局我破不了,输了十个钱。” “我就不信了,真那么厉害,我也去试试。” 棋局?钱? 有人也摆残局挣钱吗? 君小姐不由看过去,那两个路人已经向对面走去。 对面是一间茶楼,此时围着不少人。 看到君小姐的视线,胡贵又窜回来。 “那是有个人在摆残局,骗钱呢。”他说道,“已经两三天了。” 君小姐笑了。 “怎么能叫骗钱呢,解不了就是解不了嘛。”她说道。 胡贵嘿嘿笑了。 “我也不懂这个,反正就是没人能解开嘛,大家都说有古怪。”他说道,“这家伙赢了不少钱了呢。” 不少钱?能有多少钱?见过玩一次十两银子,赢了就有五千两的吗? 雷中莲在后心里说道。 骗钱,棋局骗钱的祖宗就在你眼前呢。 棋局让君小姐也想到一些旧事,但是些不太愉悦的旧事,不提不想也罢。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笑了笑扶着方承宇迈进去,刚进去就听得其内有人笑起来。 “什么不少钱,这玩一次几个钱,能赢多少钱?我告诉你们我见过阳城的一次棋局。” 一个男声朗笑。 阳城,棋局? 已经传到这里了? 君小姐脚步一顿,雷中莲也看过去。 此时不是吃饭的时候,所以酒楼里人不多,大厅里只有三桌客人,其中一个桌子只有一个人,独坐一个玄色布衫的年轻男子。 他背对门口大马金刀的坐着,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肩宽腰窄,端坐如松,跟另外两桌客人说话,说的似乎很高兴,将手在桌子上一拍。 “那个摆棋局的才是天上地下少见的二货。”他大笑说道。 二货? 君小姐脸色微变,雷中莲有些僵硬。 “二货倒不是我们这里的土话。”胡贵机敏的凑过来解说,“这是北地的俗语,我听那边来的商人说过,就是说一个人傻呆蠢的意思。” 说着又笑起来,不放过讨好拍马屁的机会补充一句。 “我看那个严老爷就是个二货。” 雷中莲看着胡贵。 我看你也是个二货,他想说道。(。) 第三十二章 怎么这么巧 二货二字在众人耳边萦绕,那男子的声音继续清亮。 “你们知道那二货摆的棋局玩一次多少钱?” “十两银子一次。” 酒楼里另外两桌客人很是惊讶。 “那不是疯了吗?谁肯花那么多钱玩这个?”他们纷纷说道。 “肯?你们知道那二货摆出的棋局赌金是多少?” “五千两。” 这一句话说出来,别说那两桌客人哗然,连迎着君小姐他们进门的掌柜和伙计都惊叹。 “真是太厉害了。” “这人棋艺超高吧。” 大家纷纷说道。 那男子却笑着拍桌子,一面将腿踩在另一边的凳子上。 “高超个屁,那就是个二货。”他哈哈大笑说道。 胡贵也跟着笑起来。拿出五千两家里肯定有钱,来赢人家十两银子,图个啥。 “听起来的确是个二货哈。”他对君小姐等人说道。 君小姐没有看他,方承宇神情含笑眼睛亮亮。 这君小姐一向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而这个小少爷则跟个孩童似的看到什么都好奇,倒是这个车夫……. 胡贵看着雷中莲,因为雷中莲也正看着他。 这车夫也很有意思,木头人一般,在君小姐面前从来都是支支动动,没有半点眼色,对自己更是从来不多看一眼。 但现在他已经看了自己两次了。 “咋?”胡贵忙问道。 雷中莲看着他。 “么啥。”他说道。 哎来了两天还会说当地话了。 么啥你看我做啥?胡贵心里说道。 这边他们对视,前边君小姐忽的迈步。并没有顺着伙计和掌柜的指引,而是径直向那说话的男子走去。 “为什么那人是个二货?”她走到那男子桌子前问道。 而与此同时其他桌子上的人也正发出疑问。 女子娇柔的声音混在其中很是显眼,男子耳朵一竖抬头看向君小姐。 两向相对。四目惊诧。 “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 认得吗? 雷中莲和方承宇也跟过来,站在桌子前看到这年轻男子的面容。 眼如星璨,面如刀裁,眉间桀骜,嘴角含笑,看起来可亲近又不可亲近,令人不可捉摸。 是他! 方承宇和雷中莲神情亦是一变。 那个行动举止诡异的砍柴人! 短暂的一阵凝滞。年轻男子收了笑,打量君小姐一眼。 “是你啊。”他再次说道。 君小姐也打量他一眼。 “原来是你啊。”她也说道,声音里有些恍然又有些感叹。 原来认识啊。胡贵好奇的看看这二人。 雷中莲却知道这两声是你,二人却不是一个意思。 这年轻男子说的是你,是指路途中的一面。 而君小姐说的是你,指的却是更久以前。阳城花灯节。棋局花灯的破解人。 难道,是他吗? 掌柜此时上前迟疑的看了看这相对的男女。 “君小姐,您看您……”他试探问道。 不待他说完,君小姐拉开凳子坐下来。 “我和这位公子一起。”她说道,看着这位年轻男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下,那年轻男子皱眉。 “不好吧?”他说道。 “怎么不好?”君小姐说道,看着他一笑。“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要跟公子一桌表表心意。不应该吗?” 年轻男子将手一伸制止。 “打住,什么救命恩人,你别胡说啊。”他说道,“我可没有救过你的命,我可不欠你的。” 这话说的不知内情的掌柜伙计以及胡贵一头雾水,知内情的雷中莲和方承宇也有些不解。 什么叫救了别人,反而是欠了别人?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 先前已经见识过这男子多么奇怪了。 总之大家都明白一件事,就是他们的确是认识的,掌柜和伙计立刻不再多言。 “上菜,上菜,最好的菜。”掌柜说道,赶着伙计忙退开了。 胡贵则拉着雷中莲坐在旁边的桌子上。 方承宇很自然的挨着君小姐坐下来,还对着年轻男子笑了笑。 年轻男子根本就不理会他,只是戒备的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一直看着他。 “怎么这么巧呢?”她说道,神情复杂,有些不可置信,“怎么这么巧呢?” 是这个人破了她的棋局? 又是这个人抢走了她的紫英仙株? 解棋局的人她没有去追查,以为再不会见到,没想到竟然路途中遇到了。 抢她紫英仙株的人她也没想再有什么牵连,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 更巧的是这两个她都没想再遇到的人竟然是一个人。 这种巧,饶是死过一次重生这种巧事都遇到的她,也想都想不到。 一直以来冷静自持的君小姐有些满腹的说出来的滋味。 更滋味复杂的是,这个男人已经抢了她两次了。 被君小姐这样盯着看,年轻男子身子向后退了退。 “小姑娘,冷静些。”他整容说道,“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巧的,不以为怪,这巧也不代表着什么,不要多想。” 巧当然不代表什么,但这巧的也太巧了。 君小姐笑了,将手放在桌子上,这动作让她的身子向前倾了倾。 “可是这也太巧了,怎么会是你呢?”她说道,“这就是缘分吗?” 年轻男子喝喝干笑。 “每个人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缘分。”他说道,“所以缘分是遍地都是,不值钱,不要想太多。” 君小姐依旧笑,看着他,神情复杂。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她想了想问道。 此言一出年轻男子猛的站起来。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你看,我们才见面,就又要分别了。”他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不定下一次我们又能见面呢。”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但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君小姐就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许走。”她同时说道。 因为那年轻男子身材高大,站起来更是抓不牢,她干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人也因此倾过去。 乍一看就好像被君小姐抱住了他的胳膊。 年轻男子跳起来。 “非礼啊!”他喊道。(。) 第三十三章 大意了 非礼。 这一声喊让屋子里气息凝滞。 君小姐身子一僵,其他人神情愕然的看着他们,方承宇瞪大眼看的饶有兴趣。 “小姑娘,我告诉你,我家中有贤妻糟糠,你跟我是有缘无份,所以我也不要你的以身相许。”年轻男子义正言辞说道,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神情变得古怪。 胡贵和雷中莲也看着这年轻男子,神情复杂。 “这个,是我丈夫。”君小姐看了眼方承宇。 丈夫? 年轻男子神情狐疑,目光看向方承宇。 上次没在意,原来是她丈夫? 方承宇对他展颜一笑连连点头。 年轻男子微微一怔,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个念头闪过他自己又打个寒战,他没事记得一个美少年干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方承宇身边的拐杖上。 “小娘子。”他再次看向君小姐,换了称呼,神情义愤,“你就算要红杏出墙,也不该当着你小丈夫的面,这也太欺负人了。” 满屋子寂然。 胡贵收回视线看向雷中莲。 “看到没,这也是个二货。”他认真说道。 雷中莲深吸一口气。 闭嘴,你这个二货,他心里说道。 年轻男子的话让酒楼里一片安静,就连端菜出来的伙计和掌柜都没敢再迈步。 趁着愣神,年轻男子甩开君小姐抬脚就走。 君小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不管是以前还是重生以后。她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恭敬有礼的,也有阳城这些不知礼数的。不过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想理就理一下,想笑就一笑或者不高兴了就给她们一巴掌。 但像这个男人这般装疯卖傻胡搅蛮缠扯什么鬼的还是头一次。 她觉得很生气,也不知道气从何快来,总之就是很生气。 想走,没那么容易。 君小姐起身扑过去,将他拦腰抱住。 “不许走。”她说道。 满酒楼里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女孩子抱住男子的腰。身子贴在他身后,她的个头在这男子面前显得像个小孩子。 纵然在这男子面前她就是个孩子,但她也是个女孩子。 这种相拥实在是让人惊骇。 胡贵瞪大眼把到了嘴边的那声呼哨硬生生的停下。以至于神情扭曲诡异。 君小姐,真是豪爽。 柔软的手和身子紧紧贴过来,这并不是第一次,就在前不久。她也这样贴在他的背上。 年轻男子就像沾了水的猫。嗷的叫了一声几乎跳起来,下意识的甩腰。 君小姐感觉大力袭来要被推出去,但力道逼近时又硬生生的收回,她只是踉跄一下,再次紧紧的抱住。 “不说清楚,你不许走。”她说道。 这次遇到硬茬了! 没想到都说到这地步,这女孩子竟然还敢动手动脚,得寸进尺的对他做出这种动作。 这世道已经崩坏如此了? 年轻男子举起手一步跨出去。 “非礼啊!”他再次大喊。 此时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听到这一声非礼都兴奋的看过来。 君小姐依旧没有松开手,就这样抱着他的腰被带了出去。 “你放手啊。你快放手,非礼啊。”年轻男子大喊大叫,举着手一副惊慌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快放手。” 胡贵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君小姐是要抓住这个男人了,至于抓住是为了什么,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 总之唯君小姐马首是瞻。 此时不抢功更待何时。 “别让他跑了。”胡贵大声喊道招呼着,自己嗖的第一个跟着冲出去。 闻听此言,掌柜和伙计也都回过神,跟着跑出去,还有伙计顺手抄起板凳。 人一窝蜂的冲出去,方承宇倒落在最后。 雷中莲紧紧的守护他身边。 方承宇忽的笑起来。 “没想到表姐是这样豪爽的。”他说道。 这个女孩子很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举止动作都是稳稳当当,有些端庄又有些高傲。 她会对自己和蔼的笑,也会冷着脸说讽刺的话,但这种小孩子般的撒泼还是头一次见到。 也不能说第一次,那一次得知自己睡了灵芝,她也撒泼了一次。 不过那是演戏是假的完全不走心。 这一次她可不是,她的反应就是她心里的想法,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杂念,唯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这男人走。 “别让他跑了。”方承宇对雷中莲说道,“要不然她可真要被气坏了。” 外边因为年轻男子的喊叫,街上的人瞬时围过来,看到这一幕个个神情惊讶。 就算这样,君小姐抱着依旧没松手。 年轻男子看着围过来的人,神情愤怒又焦急又委屈,高高举着手。 “你这个小娘子怎么能这样?不能因为见我长得好看,就这样非礼我。”他喊道。 就不信这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能如此的不要脸。 但四周围观的人不少,却安静无声。 真是奇怪。 这世道女子厚脸皮倒也罢了,这汝南的人也真奇怪啊。 看到这种场面没有起哄嘲笑,只瞪大眼,一副被吓呆的样子。 快他娘的喊啊,叫啊,笑啊。 “哎呦,君小姐看上你,你跑啥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什么? 年轻男子一怔,看向说话的人。 这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更诡异的是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当有人看过来时,还用扇子遮住脸。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丑的一逼,还怕被人看去啊? 简直有病。 这汝南的人真是奇怪。 “别让他跑了!这是君小姐要的人。”身后也有人大声的喊道。 我去! 年轻男子瞪大眼,看着随着这句话四周的人们原本惊讶的神情变得激动,且虎视眈眈。 他不由在扭头看着在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孩子。 大意了,年轻男子想到。 原来这女孩子竟然是汝南一霸! 这恶霸看起来调戏良家子的勾当不是第一次。 而且这里的民众还摄于淫威助纣为虐!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是男是女都一样。 不该认为她是个女孩子就不会欺男霸女。 ************************************************************************* 不要漏订呀,每天早上都是两更的呀。(。) 第三十四章 请落子 看看这一群手无寸铁…也不能说都是手无寸铁,右边有几个店伙计举着条凳…. 年轻男子视线扫过,当然那不算什么威胁,从这街上杀出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他需要权衡的是,打倒一群意图劫掠非礼他的民众还是被一个女人非礼强占传出去哪个更被丢人。 正思付间,抱着他腰的那双手移动。 他心里骂了声娘。 “喂,你别乱摸啊。” 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跟我来。”君小姐说道。 “干什么?光天化日你想强抢民男吗?”年轻男子喊道。 君小姐紧紧拉着他的腰带一句话不说向前疾步。 年轻男子看着四周盯着他一副你休想跑神情的民众心里骂了声娘。 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那女孩子的力气不小,但就算再大也大不过自己这个男人,抬手就能将她摔个跟头。 但真要被全城的民众追逐,又是因为被一个女人看上,那引起的热闹可就大了。 他现在可不能惹来这热闹。 他心里喊着倒霉跟着这女孩子前行,还好没走多远,径直迈进了对面的茶楼。 茶楼里的人早也跑出来看热闹了,此时看到君小姐拉着这男子进来忙让开路。 “你要干什么?”年轻男子再次问道。 君小姐扫了室内一眼,看到正中摆着的棋盘以及悬挂的旗帜。她大步走过去。 摆棋盘的是个干瘦男子,原本也挤在人群看热闹,看到热闹来到自己这里。忙慌慌张张的跟过来。 “几个钱?”君小姐问道。 是要下棋吗? “十,十个钱。”干瘦男子结结巴巴答道。 “承宇。”君小姐喊道,回头看了眼。 人群里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方承宇拄着拐安静而立,见她看过来笑了笑,雷中莲已经将钱递给身旁胡贵。 胡贵忙过来将钱扔进干瘦男子身边的盘子里。 原来是要下棋啊。 “君小姐原来也会下棋真是无所不能。”胡贵恭维说道,“俗话说红袖添香,那君小姐这就是蓝袖侍棋。” 袖你娘的头。年轻男子看着胡贵,亏你想得出来。 干瘦男子则忙抖衣要坐好。 有九龄堂的君小姐来下棋那自己的招牌就更亮了。 他还没坐下就见君小姐捏起一白子,动作飞快的在棋盘上落子。 落白子。落黑子,君小姐一只手黑白子交替,手指翻动如同蝶舞令人眼花缭乱。 一时间室内安静只闻得清脆的落子声。 片刻之间君小姐就垂下手。 “好了,棋局解了。”她说道。 干瘦男子神情呆滞。 别人只跟他走三四步就能论输赢。而这个小姐却走了十几步。虽然是自己跟自己对弈,但每一步都精妙的他都无法应对。 “哎哎,君小姐赢了。”胡贵对众人激动摆手,“看到没,君小姐一个人几步解开了,君小姐才学出众无所不能。” 四周响起齐齐的应和叫好声。 就差喊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了。 你们看到个鬼啊?看懂没看懂啊就跟着瞎喊? 年轻男子看着还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女孩子。 真是稀罕,这是个什么人啊?神仙?妖怪? “这是钱。”干瘦男子被喊得回过神,慌里慌张的要拿出说好的筹金。 君小姐抬手制止他。 “好了我赢了。你可以让开了,这棋盘我借用一下。”她说道。 众人再次愣了下。 所以原来只是要借棋盘吗? 君小姐已经再次俯身。依旧单手捏起白子黑子,清脆的落子声之后一副棋局呈现。 “请。”她这才看向年轻男子,整容说道。 请什么?下棋吗? 直到这时君小姐还没松开男子的腰带。 是要他下棋?原来不是好色啊。 众人看看年轻男子,又看看棋盘。 雷中莲也看到了棋盘,神情几分恍然。 这棋局虽然看起来陌生,但他认得出来,这正是当日棋盘花灯残局的破解之后的局面。 雷中莲这十几年守在票号无所事事,常看别人下棋,自己也喜欢下棋。 他当时看到棋盘花灯时也在心里试了下,当然解不了,后来当看到田三落子后才恍然其中的精妙,果然这一步必须这样走。 然后闲时他也试探着接着田三之后的棋局落子,很久以后终于找到一招应对。 就是现在君小姐走的这一步。 雷中莲心中几分激动,激动的是自己蒙对了,然后又匆匆的想了想,想不出下一步怎么走。 这高明的棋局本就不是他能应对的,他不由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年轻男子。 他才是与君小姐棋逢对手的人。 他会怎么应对?下一步会走出怎么样高明的一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年轻男子身上。 年轻男子神情肃重专注的看着棋盘。 室内鸦雀无声。 在屏住呼吸的胡贵觉得自己快要憋死的那一刻,年轻男子终于动了,他伸出手。 要捻子了。 要落子了。 会怎么样走? 男子的手却停在棋盘上点了点不动了。 “看不懂。”他看着君小姐,干脆的说道。 室内凝滞一片。 看不懂? 什么意思? 胡贵雷中莲就连方承宇都有些惊讶不解。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说话,弯身伸手捻起一颗棋子,再次对他伸手做请。 年轻男子撇撇嘴,再次看向棋盘。 “看不懂。”他这次更干脆的说道。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议论的嘈杂。 君小姐没有迟疑再次俯身捻起一颗棋子,对年轻男子示意。 雷中莲看到此时的棋盘上棋子已经恢复到花灯节那日的样子。 年轻男子带着几分不耐烦。 “干什么啊到底。”他说道,再次看过去,忽的神情一顿,旋即抬脚围着棋盘转动。 君小姐还抓着他的腰带没有松开手,被带着踉跄一下。 还好他立刻又停下脚。 “哈!”他看着棋盘猛的大喊一声。 屋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年轻人长得不错就是太一惊一乍了。 “哦哦。”年轻男子接着发出惊呼声,伸手指着棋盘露出诡异的神情,又带着几分复杂的笑看向君小姐,“小娘子,你是也要摆棋局赢钱什么的吗?你可真逗,你也摆个高明点的,你这个……” “我这个怎么了?”君小姐不待他说完就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我这个怎么了?” 她的手本就抓着自己的腰带,这样上前一步贴的更近了,仰头光洁的额头几乎贴在他的下巴上。 这么近的距离看女孩子大大的眼越发的水汪汪。 年轻男子不由后仰。 “你这个…”他要说话,看着这双满是急切激动不解闪现着各种复杂情绪的大眼,忽的灵光一现,一瞬间脑子里走马灯乱转,各种杂乱的纷乱一一闪过。 他的神情一瞬间沉寂,又一瞬间恍然,又闪过一丝惊讶,各种情绪在脸上交替闪过,最终恢复了先前。 他眼睛眯起,看着君小姐嘴角勾起一弯笑。 “原来。”他伸手环抱在身前,挡住君小姐再靠近,挑眉说道,“你就是那个二货啊。” 二货? “二货是什么意思?”有人交头接耳询问,“爱称吗?” ************************************** 感谢爱奈何打赏和氏璧,感谢大家支持。(。) 第三十五章 果然真有旧 听到有人询问胡贵下意识的就转头。 “二货就是傻的意思。”他热情的说道,话一出口打个机灵回过神,呆呆的转过头看向年轻男子和君小姐。 这年轻人好像是在对君小姐说这个称呼。 为什么会说出二货这个词呢?是因为说到了棋局。 说到了阳城的棋局。 方少爷和君小姐是从阳城来的。 你就是那个二货啊。 二货啊. 他又看向另一边,雷中莲果然冷冷的看着他。 胡贵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又轻轻的拍了下。 二货。 “是。”君小姐看着他,“我就是那个二货。” 或许没料到她会这样干脆的回答,或者看着这么个小姑娘说出这么粗俗的话很滑稽。 年轻男子噗嗤一声笑了。 “你可真厉害啊。”他又说道,看着君小姐,似笑非笑,“竟然追到我这里了?” “我没有追你。”君小姐说道。 追到这里。 没有追你。 四周围观的人露出领会又怪异的神情。 这种对话很明显是男女之间有事,但这君小姐不是成亲了吗? 屋子里的视线瞬时看向方承认宇。 一个逃一个追,还有一个身有残疾的亲上加亲的小丈夫。 有情人难成眷属,为恩情君九龄许身。 胡贵在心里已经起好了有关君小姐下一场书的名称。 不过这种事到底不好在人前被指指点点。 “那个,大家都散了。散了吧。”胡贵回过神忙大声的招呼。 他的这句话出口,君小姐等人并没有反对,胡贵更肯定了自己的作为。再三招呼着,茶楼里的人虽然不情愿但不敢惹恼君小姐都退了出去。 胡贵想了想最终也走了出去,站在茶楼门口守着。 偌大的茶楼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我早就知道那棋局没有诚意。”年轻男子说道,挑眉说道,“没想到你们还真锲而不舍啊。” 君小姐看着他也挑挑眉。 “我也早就知道你是个小人心的。”她说道,“没想到小人到这种地步。” 年轻男子挑眉。 “什么意思啊?”他说道,说完这句话又哦了声。显然想到什么,神情几分惊讶。 她这意思是说并没有追踪他吗?要不然上一次在山上相遇就认出来了。 很显然在山上那次的确是意外。 直到现在,适才。听到自己说阳城棋局才认出的。 怪不得她当时说了那句原来是你。 原来指的不是砍柴人的自己,而是指的阳城破局人的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 “不会那么巧吧?”他惊讶的接着说道。 他的反应也真够快的。 当然快,能想出让田三代替他破局而自己躲起来这种办法的。可见是个心思多不止一窍的。 君小姐看着他。 “就是这么巧。”她说道。 年轻男子看着她眼神转动。 “所以。我们真是有缘?”他勾起一弯笑一挑眉说道,“小娘子,你有什么想法?” 君小姐看着他。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是二货。”她说道。 茶楼里一阵安静。 旋即响起男子的笑声。 “你这个孩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他说道,脸上那些稀奇古怪装疯卖傻的神情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如日光般明朗温煦。 他伸手拍了拍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肩头,就像一个熟稔的邻家大哥哥。 虽然再熟稔的邻家大哥哥也不会拍女孩子的肩头。 但这就跟再熟稔的邻家小姑娘也不该抓着男人的腰带不放一个道理。 如今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这只是一句口头语。”他笑道。“这是男人之间的话,你一个女孩子不知道。没有什么意义,就跟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君小姐看着他面无表情,方承宇和雷中莲也一如先前。 这让男子的笑以及熟稔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但他似乎很善于化解这种尴尬,下一刻他的神情就变得郑重。 “你们不是为了这五千两银子追我来的吧?”他说道。 “当然不是。”君小姐说道。 年轻男子一脸赞许的点头笑了,似乎先前他的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他说道,“能把五千两拿出来当彩头的定然是一掷千金买一笑的高文雅士。” 说着打量君小姐和方承宇一眼。 “你们二人相貌举止不凡,绝不是在乎五千两银子的人,更何况这也不是钱的事。” “这的确不是钱的事。”君小姐说道,看着他再次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个二货?” 所以说跟女孩子打交道最麻烦了。 你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总是纠结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年轻男子要后退一步,却发现腰带还被君小姐抓着。 “你先把手放开。”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不动。 “你放心我不跑。”年轻男子说道,“我现在知道你不是垂涎我的美貌,当然就不会害怕了。” 他指着君小姐的手腕,君小姐夏衫衣袖轻薄,露出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个圆润的玉镯子。 “你看,你的手这么美。”他说道,“但咱们这个样子说话,姿态就实在是不美了。” 他说着顺势就抬脚勾过凳子坐下来。 因为动作突然,抓着他腰带的君小姐被带的差点跌入他怀里。 君小姐松开了手。 年轻男子松口气,伸手指着身边前后。 “坐,坐。”他说道,热情的像在自己家里招待远道而来许久不见的朋友,“大家坐下来说话。” 君小姐在他面前坐下,方承宇便也坐下来,他并没有走很近,而是就在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 “你看你这个小丈夫对你多好啊。”年轻男子说道,看着方承宇流露真诚的赞叹,“他听你信你又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却又不打扰你。” 方承宇对他笑了,神情几分害羞,又几分自己心意被人察觉认可的欢喜。 “当然你也很好。”年轻男子又看向君小姐,神情真挚又感叹,“你也听他信他时时刻刻将他带在身边,所作所为对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和回避,能做到这样,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他说着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拎起茶水,捡了扣在桌子上明显没用过的茶碗倒了一碗茶,递给君小姐。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又在这么远的地方我们能遇到,这实在是缘分。”他看着她展颜一笑。 缘分吗? 君小姐没有说话接过茶碗,毫不嫌弃这茶碗不干净。 年轻男子也似乎知道她不会嫌弃,这斟茶递茶自然而随意。 他继续斟茶,对着这边的方承宇也招呼。 虽然偌大的茶楼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但气氛变得很热闹。 雷中莲看着这男子,身子虽然保持紧绷戒备,心里也忍不住感叹这男子化尴尬为自在的本事。 这到底是洒脱呢还是不要脸呢? **************************************************** 二更改半小时后(。) 第三十六章 棋局的另一种解法 但雷中莲知道这个男人都是不可小觑。 不管这男子是洒脱也好还是不要脸也好,都不能抵消他是个很强大很危险的人。 说起来他有些担忧。 知道这男子强大和危险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君小姐显然也知道。 他就像一头狮子,睡着或者吃饱了慵懒的舒展着,你可以摸它在它身边走来走去,但是他始终是一头狮子,随时都能一口咬死你。 君小姐为什么这么不理智的撩拨他? “说起来我的确不打算跟你们再见面,所以才在阳城如此行事。”年轻男子将茶一饮而尽,将茶碗在桌子上一顿,“没错,我是防备着摆出棋局的人,毕竟那是五千两啊,或者这五千两原本是有别的用处的。” 他说着看着君小姐一笑。 “但是我这人比较喜欢钱,恰好看到了就忍不住心痒,所以就指点那个要饭的帮个忙。” 说到这里他摸摸头带着几分思索。 “那个要饭的叫啥来着?” 似乎想不起来也就干脆不想了。 “我承认这是我的不对。”他说道,对着君小姐一摊手,“我想你这样生气,就是因为这件事吧,这件事让你们原本高雅的行径蒙羞了是不是?” 雷中莲忍不住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让民众们议论纷纷,认为是摆棋局的人黑箱操作,耍了大家。 高管事自始至终都这样认为。君小姐不让大肆宣扬这件事就是因为太丢人了。 “但是我也没办法。”年轻男子看着她无奈又认真的说道,“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虽然长得太好是天生的人群中的焦点。但我本性是个低调谦虚的人。” 雷中莲瞪大眼,这还真的看不出来,他想道。 他说完这句话,君小姐似乎也听不下去了。 “我对这些事不关心。”她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是个二货?” 年轻男子抬手重重的揉了揉那张他自己都觉得英俊的脸。 “其实是小姐你听错了。”他放下手,神情诚恳,“我当时说的是。我是个二货。” “你是不是二货我不在意。”君小姐说道,伸手将摆着棋盘的桌子拉过来,指着其上的棋局。“请你和我对弈一局。” 年轻男子看着棋局摊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他说道,“我不会下棋。” 果然。 君小姐攥紧了手。 “你不会下棋,为什么认为我的摆出这个棋局是二货?”她问道。 年轻男子眼角一挑,露出奇怪的笑。 “小姐是不是看过很多书?”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看书吗?皇宫里的书库大的吓死人。而且师父腹内藏着的书也多的吓人。不过,她看的不多,除了无奈被逼不得不看的那些。 那些也不算少了。 年轻男子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道。 “小姑娘我说了你可能不爱听,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是看过很多书,但怎么就认定别人没有看过很多书?要知道这世上博学多才聪明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他说道,伸手指着自己龇牙一笑,“比如我。” 君小姐看着他。 “所以呢?”她问道。 “所以我也看过很多书。”年轻男子说道。“恰好我在书上见过这个棋局。” 他的话音落,君小姐猛的站起来。 “不可能。书上的棋局没有解。”她说道。 年轻男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笑意更浓,轻咳一声,抬手在下巴上捋了下。 似乎是在捋胡子,可是他年青光洁的下巴上连胡茬都没有,大概是在模仿某个人的动作,再不然就是装老成吧,一直盯着他的雷中莲想着。 “小姑娘,书上棋局没有解,不代表无解啊。”年轻男子慢悠悠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她问道。 她的声音平静,但语速很快,很显然她有些紧张。 年轻男子悠闲自得的神情一僵。 “这话怎么就不能是我说的?”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没说话。 年轻男子哦了声,恢复大马金刀的坐像。 “好吧,我不会下棋。”他说道,“没错,这话是别人说的。” 说到这里他伸手点了点君小姐。 “所以说,这位小姐,你怎么能拿出书上记载的棋局来摆赌局呢?那可是书上记载的,多少人都看过,更何况这个棋局还这么简单,这不明摆着给人送钱嘛,你说你这行为不是二….” 他说道这里咳嗽两声,将那个不雅的字眼咽回去。 他可不想再被这女孩子追问为什么了。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古怪。 这个棋局简单? 师父用了几年的功夫才解开。 “你胡说,这棋局很难。”她立刻说道。 “不难。”年轻男子说道。 “很难,就是很难。”君小姐说道,她的声音拔高,人也上前一步。 简直就像个不讲理的小姑娘,雷中莲心里想到,不过,少奶奶本来也就是个小姑娘。 “难什么难啊,你自己笨啊。”年轻男子也有些急了,他伸出手。 雷中莲的身子瞬时僵硬,虽然只有几步距离,但他没有丝毫的把握挡住这男子的一击。 如果站在君小姐身边倒也能试一试,但是君小姐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方少爷,寸步不离。 年轻男子的手没有落在君小姐身上,而是伸手拉住那个棋盘,他将棋盘转了半圈,捡起一个棋子落在棋盘上。 这就是当初在棋盘花灯上需要走的那一步。 他走完这一步,站在君小姐身边。 “你看。”他伸手指着棋盘,抬了抬下巴,“这像什么?” 像什么? 君小姐看过去,原本方方正正的棋盘被转成歪的,从她站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去黑白二子在棋盘上分布勾勒。 格线褪去,黑白子相连,黑白子褪去,只余下接连的线条。 线条转转折折弯弯曲曲似断非断最终形成一副图像。 这图像是…. 君小姐呆住了,有些不敢确认。 “猪。”年轻男子说道。 雷中莲再次攥紧了手,这就真的不太好了,你先前骂人家小姑娘是二货已经够难听了,现在又干脆的骂人家是猪。 你要打便打,跟一个小姑娘打嘴仗骂人算什么本事。 “猪啊!”年轻男子再次说道,人也再次俯身,伸手捏起自己适才放下的棋子,转过头看着君小姐,“你看。” 他将棋子又放下去。 “在这里添上一个子,就是一个猪字了嘛。” 棋盘的棋局组成一个猪字? 方承宇有些好奇的站起身,只可惜君小姐和这年轻男子的身形挡住了棋盘。 而君小姐看着棋盘,整个人都懵了。 ************************************************************************ 有人猜对了。 昨天看到书评区有人提出的猜测,吓得作者一身冷汗,读者太聪明,作者很为难啊。 加个更。(。) 第三十七章 欺负人 为盟主凌小七加更。 ************************** 猪? 怎么会是一个猪字? 她伸手捏起那枚棋子,再放下,再拿起,再放下。 眼前的黑白子变成一个字又变成一局棋。 “这棋局精妙至极,蕴含着天地人三道。”那个男人坐在蒲团上,神情凝重严肃,“你如果能把它参透,就算真真的会下棋了。” 为此她一年翻遍了所有的棋谱背下了无数的棋局,走出的步子还是都被师父摇头否定,最终还是他指点自己落了一子,才解了她这一年的困扰。 君小姐噗嗤笑了。 猪。 原来竟然能这样。 猪? 什么精妙,什么天地人之道,他是骗人的吧? 其实是在骂她是猪吗? 然后她还对他敬佩感激不尽? 君小姐又绷住脸。 她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收她当徒弟,千方百计的为难她,表面上恭敬,其实心里在骂她吧。 猪。 她在他眼里就是头猪啊。 君小姐的眼泪忽的涌出,抬袖子大哭起来。 这突然的变化让室内的三人都愣住了。 年轻男子忙跳开几步。 “哎哎,这可不是我骂你啊。”他说道,“这是这棋局逗人玩呢。” 说着几分嫌弃。 “有什么好哭的啊,不就是五千两银子嘛。” “谁稀罕银子。”君小姐哭着喊道。 凶什么凶啊! 年轻男子摸了摸鼻头再次退后一步。 “是是。我说错了,你当然不在乎银子。”他说道,想了想。“你的棋艺很高超,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但是再棋艺高超的人也不是战无不胜嘛,毕竟像我这样的聪明人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你这样的人的确不多见,雷中莲心里说道。 君小姐的哭声更大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像个孩子似的,站在原地用袖子掩着脸。放声的宣泄着。 那哭声里有绝望有悲伤,让人听的心都要碎了,那是因为哭的人心也碎了。 方承宇的脸上浮现焦急以及难过。 “表姐。你别难过。”他说道,拄着拐疾步的向这边走。 年轻男子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我说实话。”他说道。“这个不是我发现的。” 君小姐的哭声陡然停了。她放下衣袖,脸上满是泪水,还有泪水不断涌出的一双眼看着年轻男子。 这种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我遇到过一个人,就是你刚才问我那句话是谁说的的那个人。”年轻男子抬眼向上看,一面有些期期艾艾不情不愿的说道,“他为了讨好我,拿出这个棋局逗我开心,因为实在是太也特别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君小姐看着他上前一步。 “一个人。”她带着哭意重复道,“一个男人吗?” “废话。小爷我才不会跟女人磨磨唧唧。”年轻男子翻着白眼说道。 你现在也没多干脆,雷中莲心里说道。 一个人,一个男人。 君小姐其实心里早就确定了,从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那句话不管词句还是神态,跟师父一样。 她跟师父在一起只有六年,对于几十年生命经历的师父来说只是很短暂的过客,她不知道师父的所来,不知道他的过往,有没有亲人,有没有徒弟,认识什么人,朋友是谁。 什么也不知道。 有时候想起来,觉得师父又熟悉又陌生。 除了拿出棋局给自己看,原来师父还给别人看过。 君小姐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为了讨你开心?”她哽咽问道。 “那是,要不然小爷就揍他了。”年轻男子继续眼看天说道,“所以你不用哭了,这个棋局你败给我,不是你不聪明,这只是个意外。” 这够安慰了吧?爱面子的女孩子可以不哭了吧?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的哇的一声,女孩子的哭声几乎刺穿了他的耳朵。 哭声更大了,这一次她连袖子都不抬,就那样站在他面前放声大哭。 茶楼里的哭声传了出来。 外边民众没有散去,反而更聚来了很多,听到这哭声都停下了议论。 这哭声响亮,倒也不算撕心裂肺,哭声里有悲伤更多的是委屈。 “世间儿女之情最伤人啊。”胡贵望天神情悲戚的感叹,“想君小姐这般才华出众的人也有心缺一角难补全的憾事,真是天道不公啊。” 真是天道不公啊。 年轻男子也望天感叹。 天底下每时每刻骂人二货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就他这么倒霉呢? 早知道这汝南城就不进了。 明明一开始都很正常的,谁知道会遇到这么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呢。 “我一没打二没骂,还好言好语的哄着,这都不行。”他喃喃说道,“早知道还不如动手呢,果然我是不能当好人的,当好人是费力不讨好的。” 方承宇已经急切的不顾雷中莲的阻拦走过来了,没有理会年轻男子的嘀嘀咕咕,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的看着站着哭的君小姐。 这可怎么办好呢? 他束手无策。 他曾经也是爱哭的,但后来就不哭了,自己不哭了没有人哄劝安慰过,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他原先不知道棋盘花灯的事,也就是这一段才知道的。 君小姐当然不是因为五千两银子而生气难过。 很多时候我们在意的不是钱和物,而是心意。 用心准备,兴致勃勃,势在必得,却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灭,突然失败,那种郁郁才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就比如自己生而为人准备好好做人干出一番事业,却陡然病残加身成为一个废物。 就像君蓁蓁准备了这一个棋局,棋局必然是她认为最精妙也是最自豪的,却突然被人用一种荒诞的法子解了出来。 世间的事的确有很多不公平。 虽然知道世间的事有很多不公平,也能做到看得开得失,但总难免有那么一个时刻,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承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拄着拐站在君小姐身边,面上同样悲伤弥散。 这种场合惹哭君小姐的人不说话,君小姐的丈夫不说话,本就不爱说话的雷中莲更不会说话了。 室内三个男人呆立看着大哭的君小姐,就如同看着哭闹的孩童般束手无措。 他们一个不接触孩子,一个没有养过孩子,一个本身就是个孩子,所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 ***************** 谢谢小七,谢谢盟主们厚爱,加更还完了(づ ̄3 ̄)づ(。) 第三十八章 问你的姓名 君小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她就是想哭。 倒没有觉得天道不公,她只是觉得师父不公平。 师父怎么是这样的人? 师父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 对别人那么好,却戏弄自己? 当然也不是怨恨,就是觉得委屈,但内心更委屈的其实是她都不知道师父是这样的人。 她跟随了师父六年,却似乎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而更悲哀的是,她不认识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了,再想认识也认识不了了。 那种悲伤如同潮水瞬时将她淹没,无可挣扎躲避的溺沉。 那种悲伤比看到师父尸体时还要难过千倍万倍。 悲伤的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她也不想想什么道理,就想这样哭。 她都没有好好的哭过呢,从小她就没哭过。 从树上摔下来,被父亲罚跪,偷吃糖粘掉了一颗牙。 抱着师父的胳膊离开京城,被扔进黑乎乎的野地里。 在外行走风餐露宿,在地上睡咯的浑身疼,被虫子咬,蛇钻进裤腿里。 看到师父死去,看到父亲母亲死去,甚至看着自己死去。 她都没有哭,甚至连哭的情绪都几乎没有。 只有那一次花灯节棋盘花灯被人破解失去了五千两银子的时候,她特别想哭。 棋盘花灯。 可不就是因为他嘛。 现在又是他。 都是他。 君小姐透过泪眼看着年轻男子。 眼望天神情尴尬的男子正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 “不许走。”她喊道,人又扑了上去。再一次抓住了年轻男子的胳膊。 年轻男子哀嚎一声。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他喊道,“你不是为了钱,也不是垂涎我的美貌。你”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反应过来了。 “你是为了这个人?”他问道,虽然是问,眼神已经清朗。 君小姐看着他点点头。 你能和我说说他的事吗?你怎么认识的他?是什么时候?他和你说过什么? 她心里涌出无数的问题,但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这个棋局,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但是没有告诉你怎么解?”年轻男子已经先问道。 君小姐再次点点头,眼里适才涌出的泪水被挤落。 年轻男子干笑两声。 “我真是无妄之灾。”他嘀咕说道,说罢又一脸坦然的。“小姐很抱歉,关于这个人,我也没什么可跟你说的。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还是很久以前,你要找他的话,我帮不到你。” 他说完看到这女孩子脸上更悲伤几分。 糟了。又要哭了。 他心中哀嚎一声。但这一次女孩子却没有哭,而是带着几分怅然。 “不,我不是要找他。”她喃喃说道。 他已经找不到了。 她只是想听听师父的事,想看看别人眼中的师父。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人不一定总是要做有意义的事啊。 “总之不管是为什么吧,我都帮不了你,我也就和他有过这一面之缘,说了这么两三句话而已。”年轻男子大概明白了说道。 师父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也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跟师父只是一面之缘。 这也不奇怪。君小姐没有说话点点头。 看到她讲道理,年轻男子松口气。 “真的,我连他叫什么是谁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他说道,挑眉摊手,说到这里忽的一顿。 君小姐看着他。 “因为那天有一件事对我有些重要,所以我对于那天记忆比较深,要不然也不会记得他。”年轻男子说道。 因为一件事印象深刻的话,就会对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所涉及的人和事都记的牢一些,这很正常。 但君小姐还是看到他脸上闪过的一丝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是窘迫。 看来那件事是件让他窘迫的事。 不过跟师父无关,就跟她无关了,她没兴趣去关心别人发生过什么难忘的事。 “事实上我真没记得,我都忘了这事了,还是在阳城突然看到那个花灯才想起来的。”年轻男子接着说道,又伸手拍了拍胸口,“我真没骗你。” 君小姐嗯了声垂下视线,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 年轻男子整个身子都松懈了。 “小姐,那个人是不是骗了你了?”他忍不住笑道,肯定是糊弄这位姑娘把那一副滑稽的棋局当奇珍异宝,“你不用在意,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不是正经人呢。”君小姐喝断他,很是不满,“不认识不知道,就别乱讲。” 年轻男子撇撇嘴。 “那棋局就算…就算解的办法古怪一些,但是,那也是很精妙的棋局。”君小姐说道。 再精妙也是猪而已嘛,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又忙收住。 “是。”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君小姐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握着手有些恍惚。 “那小姐,虽然我们很巧,跟你巧,跟你认识的人也巧,但这世上的巧多了去了。”年轻男子试探说道,“也没什么稀奇的,所以,我们不如也萍水相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可以走了吧?” 听他颠三倒四的话,君小姐伸手按了按脸,觉得自己今日失态也太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问道。 也许师父曾经提过呢。 年轻男子并没有推辞回避,闻言爽朗一笑。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说道,冲君小姐一抱拳,“令九。” 他这句话说完,没有看到这位姑娘还礼,或者报名或者说声令公子。 她看着他,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你为什么叫令九?”她说道。 年轻男子心里啪嗒一声似乎是山又塌了。 怎么又问为什么啊? 先前问她为什么是二货也就算了,这个怎么也要问为什么啊。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啊?他又哪里说的不对了? 这名字不骂人吧?他心里哀嚎。 怎么没完没了了。 雷中莲也忍不住看了君小姐一眼。 如果说先前质问二货那句是因为被骂的是自己理所当然,那现在质问人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有些不讲理了。 当然,傻子都知道这年轻男子报的名字肯定不是真名字,行走江湖萍水相逢前日有仇近日有怨敌我未分,怎么可能报出自己的真名字。 那她现在这是在质问他报的假名字吗? 看得破不说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很简单的人尽皆知的道理。 君小姐不会不知道。 要不然她也不会不退不让的逼得严家低头,也便不会又轻易的接受了严家的认错。 又或者纯粹是在问他为什么叫令九? 一个人叫什么名字,当然是有原因的。 比如自己叫雷中莲,是因为祖辈姓雷,中是排行在中,莲是生他时娘在采莲。 比如有人的名字是在路上撞来的,或者见到一只狗,或者见到一只牛,所以叫做狗剩,叫做大牛。 当然君小姐和方少爷的名字就讲究的更多。 不过询问对方名字的来历,应该是很熟稔或者关系很好的人才会做的事。 他们之间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年轻男子抬起头对君小姐露齿一笑。 “因为我在家排行九。”他说道,“我姓令,所以就叫令九了,粗浅的很,让小姐见笑了。”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若有所思。 “这样啊。”她说道,“令九是这么来的啊。” 年轻男子对她保持着笑容,白白的牙闪闪亮。 “要不然呢?”他问道。 要不然她以为又是很巧了。 君小姐看着他。 因为她曾经也叫过令九这个名字。 **************** 推荐:小P新文《洒金笺》 已经入V,字数可观。 随手投推荐票哦,然后等下一章喽。(づ ̄3 ̄)づ (这像是电视剧一集结束插播广告吧)(。) 第三十九章 想你的来历 令九 她叫过这个名字。 就是把九龄反过来。 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还是在十岁那年翻爬进成国公家的墙头时,她刚险险的爬上去,就被人发现了。 成国公家的戒备真是森严,连那么不起眼的狗洞里都藏着人。 那人跳起来喊抓刺客,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蹭蹭四面冒出的人吓懵了。 当她从墙头上被踹下来的那一刻,她反应过来自报家门。 “我是令九。”她喊道,“我是张先生的徒弟,你们快快请我进去。” 后来当然这些人没有客气的请她进去,反而一脚将她踹的在地上滚了三滚。 她还是个孩子呢。 她忍着没哭出来。 还好东宫的护卫已经追过来了,将她拎了出来。 成国公和父亲都被吓的不轻,不过因祸得福师父不得不来给她看病,然后她才有机会抱着师父的胳膊拖行了十里地,终于得到跟师父学医的首肯。 想到这里君小姐抿嘴一笑,点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 耳边响起年轻男子拔高的声音。 君小姐回过神看着他笑着拱手。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他大声说道,脸上浮现满满的笑。 他适才是再说告辞啊,君小姐走神了没在意,不过也没什么在意了,君小姐对他点头还礼。 这位叫令九的男子脸上笑意更浓。从眼里溢出散开。 他的眼圆而明亮,看上去清亮,但闪烁间又寒光犀利。令人不敢凝视。 但此时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寒光犀利隐去,只余下清明,还带着几分文雅,如同日光般温煦。 这双眼…… 君小姐看着他一怔,脑子里陡然无数念头冒出凝结而混乱。但透过这些混乱一个名字陡然跃出。 “朱瓒。”她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嘴唇几乎没有动,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但那位已经笑着转身的令九身形陡然挺直,人未转身,刀锋般的寒气陡然四散。 “小心。” 雷中莲的声音猛的响起,人也扑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君小姐只觉得厉风袭来。尚未回过神脖子已经被一只手掐住,瞬时窒息,人也被推着确切说拎着按在了柱子上。 剧烈的碰撞她的身子向前,因此窒息更甚。 这个叫令九的男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住了雷中莲的手腕。 雷中莲手里握着一把软剑。 那是他缠在腰间的暗器。 就在发出喊声的同时他拔出软剑扑了过来。 但这个男人轻松避开他的袭击,不仅如此还握住了他的手,抓着他的剑对准了君小姐的心口。 大力还在带着他的剑向君小姐的心口刺去,雷中莲不得不用力的对持阻止。 方承宇拄着双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室内鸦雀无声。没有喊叫没有哭泣,气息凝滞。如同寒冰冷湖。 外边日光灿烂,传来议论声说笑声。 一鲜活一凝固,瞬时也能变成一生一死两界。 “哎。”他看着在手里随时能被扼断脖子的女孩子应答。 这种场景的应答实在是太诡异了。 女孩子因为窒息原本柔美的脸已经变得铁青,五官也有些扭曲,看上去一点也不美。 但她的眼里却平静,不能说平静,是惊讶以及不可置信,唯独没有恐惧。 朱瓒。 他竟然真是朱瓒。 甚至她吐出这两个字时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甚至都有些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呢? 她看着贴近的几乎气息喷到的男人的脸。 因为适才那一笑的眼吗? 那双眼的神态真的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就想啊,想到了一个人,成国公,朱山。 对于一个很久没有见过糖,突然被递给一块蜜饯的小小的她来说,那个人简直就跟神一般。 那张温煦的面容明媚的笑容照亮了贪吃孩子的天地,实在是难忘。 她的脑子就在那一刻瞬时的转动起来。 军伍气息。 朱山。 年纪不对。 小。 北地粗俗口头语。 见过棋局。 见过她的师父张神医。 小时候。 张神医去过成国公府。 阳城。 驿站。 朝京里程图。 京城的锦衣卫来问话。 他在阳城出现过。 这些信息乱七八糟先后涌现,让她脱口说出朱瓒这个名字。 没想到,真的是他。 这就是朱瓒啊。 成国公的儿子。 君小姐看着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淡淡的酸涩。 没想到以前从来没见过,重生后见的第二个认识的人就是他。 第一个自然是江太医。 不过江太医算是认识的人,因为他们互相认识也打过几次交道。 而朱瓒不应该算是认识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打过交道,没有见过面。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嗓子的疼痛忽的减缓,握着脖子的大手卸去了力气,气息大口大口的涌进,君小姐不由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那只手还稳稳的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柱子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表情严肃而端穆,目光冷静而犀利。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谁。 不管我是谁,你也不认得我。 君小姐看着他心里微微的酸涩。 这酸涩当然不是因为他不认得她,而是因为那逝去的过往。 不过虽然不明显,但君小姐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疑惑。 他为什么疑惑? 高管事提过京城的锦衣卫正在查他。 他又这样山西河南的乱钻,且无比的警惕,显然是在躲避追捕。 自己一瞬间喊出名字,他如此的凶悍痛下杀手,可见对追捕的戒备。 这种戒备完全不需要询问对方的来历,这是没有必要的事。 但他为什么疑惑询问她是谁,而且还卸下了杀意? “你的眼里没有杀意,没有惊慌。”朱瓒的声音淡淡响起,似乎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人,你是谁?” ********************************************************** 感谢紫星绮月、o圈圈魚0o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投票订阅。 周末愉快! 爱你们(* ̄3 ̄)╭ PS:老沐的新文《镇香令》五万字喽,可以够看一天喽,书页下有链接哦。(。) 第四十章 威名久仰 她是谁?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我是原抚宁县令君应文之女。”她轻声说道,“我跟随父亲在抚宁长大,抚宁多得成国公庇护,成国公曾到抚宁巡查,小女有幸见过成国公。” 抬眼看着朱瓒。 “也有幸远远的得见世子爷一面,世子爷丰神俊秀英姿勃勃,令人难忘。” 她的眼睛很漂亮,娇憨又明亮,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再加上先前哭过,红肿泪痕未消,盈盈一脉,如同落满了星光的湖水。 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再加上那一句令人难忘满含羞涩的话,谁能受得了。 朱瓒喝喝笑了,收回手摸头,一面将雷中莲的手向后一推,自己则跨开一步。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他笑着说道,脸上又不好意思还有难掩的得意,“我这人的确是令人过目不忘。” 随着他的这动作说话,原本刀剑生死相逼的三人已经分别的站开,雷中莲的软剑垂在手里,君小姐的脖子上只余下瘀痕,靠着柱子带着几分娇弱站立着,而她面前的朱瓒摸着头像个愣头小子笑着。 好像他们始终都是这样站立着说笑着,似乎一念生死的对峙只是幻觉。 站在门外的胡贵等人也在这时探头看进来,看到这愉悦的一幕便也笑了笑,收回视线。 “看起来新欢旧爱相处的挺好。”他对身边的人感慨的说道,“年轻人哭一场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君小姐对朱瓒施礼。 “唐突了。还请见谅。”她说道。 她没有再提他的身份,也没有再盯着他看。 确认了他是朱瓒,她的很多疑惑就解开了。比如师父留下的棋局为什么他能解开,以及为什么他会与他们在路途中相遇。 虽然有些细节还想知道,比如师父和他在一起说过什么,是怎么说到这个棋局的?但一来问这些只是让自己得到情感上的慰藉,二来问多了只怕会引起朱瓒的戒备。 毕竟通过这两三次的打交道可以得知他是一个很机敏的人。 惹上这样的人会很麻烦。 君小姐不想被人打乱了步伐。 “你看你又客气了。”朱瓒哈哈笑了,伸手拍了下君小姐的肩头,“咱们谁跟谁啊。” 这不是洒脱。这是不要脸,雷中莲心里确定了。 就在刚才他还差点杀死了她呢,怎么就谁跟谁了?亏他能说的这么轻松。 正要迈步的君小姐被拍的踉跄一下。看了他一眼。 朱瓒再次笑了。 “你不是说了嘛,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更何况你对我还久仰。”他说道。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刚要说话。那边啪嗒一声响。大家忙看过去,见是方承宇的拐杖倒在地上。 “承宇。”君小姐说道。 适才事情太突然,倒忽略了他。 方才的事吓到他了吧。 雷中莲忙向他走去要搀扶,却见掉了拐杖的方承宇不仅没有摔倒,反而迈步。 他的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但却并没有摔倒。 君小姐神情惊讶旋即露出笑容,冲方承宇伸出手。 雷中莲停下脚。 他知道这段日子君小姐在不断的引导方少爷自己走路。每天早晨晚上都会拉着他在屋子里院子里慢慢的走,最少一两步。最多也不过三四步。 看起来还不如一个学走路的孩子。 但雷中莲知道这有多艰难和不容易,方少爷可是一个瘫了快要十年的人。 小姐说大概到六月方少爷就能放下拐杖了。 现在看来是要提前了。 那个少年跌跌撞撞,走的很是不好看,就像一个醉汉,他终于走近了,没有像往常那样扶住君小姐的手,而是扑过去抱住了她。 “吓死我了。”他将头埋在君小姐的肩头,声音带着哭意大声的说道。 虽然是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瘦弱少年,但到底是个少年,这样猛地扑过来,君小姐被撞的差点摔倒。 她笑着晃晃几步站稳脚,也伸手抱住了方承宇。 “没事没事。”她含笑说道,拍着他的后背,“别怕别怕。” 方承宇抱着她不放。 “我都不知道,我原来这么怕死。”他声音涩涩的说道。 君小姐还没说话,朱瓒在一旁笑了。 “小朋友你不要害怕,因为自己还小,觉得还有很多日子可过,所以你们小孩子没想过生死。”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人都是怕死的,不用害臊。” 雷中莲看着朱瓒。 朱瓒转过视线看着他。 “这位大朋友你看我做什么?”他挑眉问道,“你也害怕吗?” 这个人… 雷中莲绷着脸没有说话。 “你不用害怕的。”朱瓒微微一笑,露出白牙,“你这个废人只要不发昏的跟别人动手找死,你就能活久一点。” 雷中莲额头的青筋暴起,但是他依旧没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实力不如人可不是就只能自如其辱。 这边方承宇依旧抱着君小姐。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的。”他说道,“可是刚才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害怕,怕你死了。” 君小姐笑了,抚了抚他的肩头。 一旁朱瓒再次啧啧两声。 “小小年纪如此油嘴滑舌。”他说道,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君小姐拍了拍方承宇的肩头。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她说道。 方承宇这才直起身,面色满是委屈,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松开君小姐想要后退一步,然后人就一歪跌坐在地上。 “我还不会走呢。”他说道,声音里更是委屈。 是啊,他还不会走呢,但有时候就有这样的奇迹,人在大惊大喜之下会做出一些原本做不到的事。 她跟着师父时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奇迹。 不过这种应激刺激分寸不好把握,所以不是随时都能用的。 这么说来倒是多亏了朱瓒了,让他这一刺激方承宇比预计的能走路提前了。 君小姐看向朱瓒,对他笑了笑。 “多谢公子。”她说道。 朱瓒戏谑的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谢我。”他说道,挑眉一笑,“不过,不用谢,我就是这么一个助人为乐的善人。” 助人为乐的善人? 助谁?助田三赢了棋局,还是助少奶奶从悬崖上逃生? 何为乐?得了五千两银子,还是一株难得的药草? 雷中莲心里翻个白眼。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 朱瓒就是这样的吧,要不然怎么能把皇十二叔打了。 “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她说道,伸手拉住方承宇,“我们先回去了。” 雷中莲也忙过来,二人一起将方承宇扶起来。 “我刚才能走只是个意外。”方承宇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还是用拐杖吧。” 君小姐笑着挽住他的胳膊。 “我扶着你呢。”她说道。 方承宇哦了声,迈出了一步,君小姐跟着迈出一步,向前走去,方承宇在她的搀扶下慢慢的跟上。 雷中莲松开手,眼中满是欣慰,这才转身捡起地上的拐杖跟了出去。 朱瓒在后看着走向门口的被女孩子搀扶着的方承宇。 “小瘸子难道不是天生的小瘸子?有意思。”他说道。(。) 第四十一章 巧中有巧 这小瘸子先前的几步还很艰难歪歪扭扭,几步之后虽然还是缓慢,但已经落脚稳稳当当了。 就好像孩子在学走路,虽然暂时还走不稳,不代表他不会走。 瘸子可是不会走的,会走的就不是瘸子。 胡贵听到了脚步声也回过头。 “君小姐少爷。”他忙接过来。 君小姐谢绝了他的帮忙,扶着方承宇走出去,胡贵又忙去牵马车。 “那位呢?” 围观的民众低声议论着探头向茶楼里看去。 朱瓒站到了门口,神情坦然的迎着众人的视线,看向坐上马车的君小姐三人。 君小姐察觉到视线看过来。 朱瓒看着她微微一笑。 五官俊美的,笑脸明亮,双眸如星辰。 茶楼前的民众陡然安静无声,紧接着响起低低的赞叹惊艳声。 这就是朱瓒啊,如果说成国公温润如玉,那他就是明亮如宝石。 这样的父子两人都不像武将,却又都是天生的武将。 君小姐垂下视线。 “走吧。”她说道。 “走了走了。”胡贵说道,有些夸张的冲围着的民众摆手,“让让。” 他说着扶住车就要坐上去。 朱瓒在茶楼的台阶上一跃而下,三步两步就到了车前,抬手将胡贵划拉到一旁,自己坐在了车上。 他抬手打个呼哨,不待雷中莲甩鞭子。马就得得的前行。 “哎哎你”胡贵晕头转向的喊道要追上。 围观的民众都笑起来了,还有人揪住胡贵。 “你添什么乱,人家才是一起的。” 胡贵只得一脸委屈的看着马车沿街而去。 对于朱瓒坐上马车。君小姐三人都没有说话反对,在马被催赶走动后,雷中莲只是轻轻的扯了扯缰绳指挥着马行走的方向。 朱瓒靠在车上。 “这是你们谁的家乡?”他问道,神态轻松语气熟稔。 “我的。”君小姐在内答道。 朱瓒哦了声。 “怪不得你在这里霸王似的,果然是个纨绔子弟。”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她还记得朱瓒是个话唠,且不管是真的话唠还是装疯卖傻,总之只要他愿意就能把话题继续下去。不管有没有人答话。 “我今天刚到汝南,你说巧不巧。” “你们这汝南有什么好玩的?” “你们脚程够快的啊。” “你们去阳城干什么?” “就是为了赌钱吗?” “哈哈哈哈,那真是对不住。让你血本无归了。” “所以上山挖药材?” “哈哈哈哈,那真是对不住了,你差点摔死药草也丢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坐在车厢里的君小姐看向他。 “不是丢了。”她打断他说道。 朱瓒回头看她。 “就是丢了。”他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住?”君小姐说道。 雷中莲心里叹口气。曾经他觉得君小姐的脾气很好。一点都不像大家描述的那般蛮横无理,但现在看来,君小姐的脾气果然并不是很好。 蛮横无理倒也算不上,但倔强是肯定的。 她应该不会认为这个男人适才松开了能要她命的手,就真的是无害的。 那她到底为什么还是忍耐不住要挑衅他? 朱瓒看着她。 “因为我是个善人啊,见到别人这么倒霉,我是很同情的。”他整容说道,“我就忍不住替瞎了眼的老天爷道声对不住喽。” 说到这里真的带着几分同情看着君小姐。 “希望你能别难过。这种事只是太巧了。” 君小姐看着他,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成国公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儿子了? “是啊,太巧了。”她说道笑了笑。 她垂下了视线,所以没有看到朱瓒眼中闪过的一丝疑惑。 君小姐的退让自然不会让话题就此打住。 “你说你在抚宁长大,你会不会说抚宁话?”他忽的问道。 君蓁蓁会不会说抚宁话,君小姐不知道,但是她会。 师父会很多方言,当时跟着师父看舆图,他几乎是指到那里就说几句那里的口音。 舆图上自然包括抚宁。 而君小姐又能过耳不忘。 她沉默一刻。 “不会。”她说道,“我父亲母亲在家只说官话。” 朱瓒笑了。 “带着河南味的官话?”他又挑眉道。 君小姐看着他。 “公子,官话本就是河南味。”她说道。 旧都在开封,而如今的南京做都城不过几十年。 南方为官的朝官们都已经改为南京话为官话,但很多在北地的官员还保持着开封语音,这很大的一方面原因是为了讨好成国公。 因为成国公一直以收复失地重回旧都为任。 作为北地官员的君应文有没有刻意的讨好成国公且不论,至少他本身就是河南蔡州人。 这样的回答与情与理都是最合适的。 君小姐说完这句话,取过扇子看着车外慢慢的摇,并没有在意朱瓒神情的微微一变。 “真巧。”他嘀咕了一句。 雷中莲有些听不懂,不知道河南味的官话有什么巧的。 君小姐知道为什么他说巧。 因为她适才说的这句话,成国公也说过。 当时父亲在书房接见他,成国公答话带着河南口音。 父亲打趣他还是说官话吧,因为成国公本也是南京人。 成国公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时候她已经接过了成国公递来的蜜饯,正视这个男人为神仙,神仙说的话她牢牢的记住了。 但是这句话实在又是个很直白的话,成国公说过,不代表别人不能说。 尤其是出身河南的官员君应文。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就该这样回答。 “小孩子歪理还挺多。”朱瓒说道,揭过了这个话题,“你爹娘呢?就不管你任你这样横行霸道?” 君小姐停下扇子看向他。 “我爹很有名的,你没听过吗?”她问道。 朱瓒嗤声笑了。 “有名的人多了,小爷我”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停下来,看着君小姐恍然般的哦了声。 他的反应真的很快。 君小姐想到。 君应文的确算是有名,但每年死在任上的官员也多的是,而且还是一个七品的小官。 对于朱瓒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的确不会入眼。 他之所以经过这一个有名二字的提醒就反应过来,可见也是个过目不忘且信息掌握繁杂的人。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有名没有几种情况,顺着这有名的提醒一想,就自然会翻找到有关的信息。 换做谁有这样聪明的儿子,都会溺爱宠护一些,成国公也不会例外。 “真可怜。”朱瓒看着她一脸同情的说道,“君小姐节哀。” 君小姐看他一眼颔首算是还礼。 马车也在这时停下了。 “少奶奶,到了。”雷中莲说道。 雨已经停了,但街上的人并不多,雷中莲上前打开了门板。 朱瓒也下了车,打量着四周。 “开店啊。”他随口说道,“开的什么啊?” 他说着已经抬起头看向门匾,声音一顿,神情也一顿。 “九龄堂。”他慢慢的念道,“九龄堂。” 朱瓒看着匾额一时没迈步。 “九龄小姐。” 一个声音也同时从一旁传来。 这让他不由一怔瞬时就看过去。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举着伞过来,冲扶着方承宇进门君小姐施礼。 “是要问诊吗?”君小姐说道,“请进来吧。” 她说罢察觉到朱瓒的视线便看过来。 朱瓒看着她。 “你叫九龄?”他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是啊。”她说道,说罢便转过头迈进了门内。 老妇人欢喜的紧跟着进去,雷中莲又卸下了两块门板,堂内变得亮堂,说话声也传来显得热闹起来。 朱瓒还站在门口,看看堂内又看看匾额。 “九龄。” 他再次念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情,旋即低下头掩去,再抬起头看向堂内。 “还真他娘的巧。”他说道。(。) 第四十二章 喧宾夺主 暮色降临的时候,雷中莲将堂内洒扫擦拭完毕,再将九龄堂的门关上,而后院里也弥散开香气。 “吃饭了。”君小姐说道,亲自从厨房里端出两碟菜。 雨已经停了,空气湿润,初夏的傍晚宁静而愉悦。 方承宇早就在廊下的桌案前坐好。 “好饿好饿。”他满脸笑的看着君小姐将饭菜摆在桌子上,“我们中午都还没吃饭呢。” “一顿饭不吃哪有那么饿。” 朱瓒的声音传来。 人也从屋子里一步跨出,盘腿坐下来,抓起桌上的碗筷。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径直又去厨房端菜。 “我还小啊,正长身子呢。”方承宇看着他认真说道,“特别容易饿,自然不能跟哥哥你比。” 朱瓒哦了声。 “也对。”他说道,伸手捏了捏方承宇的胳膊,“是太瘦弱了。” 他说着将一盘酱肉放到方承宇面前。 “来来,多吃肉,长的结实。” 方承宇看着摆在面前的肉,犹犹豫豫。 “我也很想吃啊。”他说道,又叹口气将肉推回去,“可是我还在吃药,不能吃。” 朱瓒笑了,看向端了干粮筐走出来的君小姐。 “你这开的是医馆吗?”他问道。 “是啊。”君小姐说道,“我不是说了,我是采药人,我可没骗人。” 朱瓒伸手抓起一块饼,将肉撕把撕把卷起来。 “这话说的。好像大家都在说谎似的。”他说道,“我也没骗人啊,我也是砍柴人。” 说罢大口咬了卷饼塞了满满的咀嚼。眼还看着君小姐挑了挑眉。 含含糊糊满嘴饼和肉的又说了句什么。 君小姐没有说话,招呼从前边进来的雷中莲吃饭。 雷中莲用盘子捡了饼子肉菜,自去一旁坐着吃,因为多了朱瓒这个大块头,原本只坐君小姐和方承宇的饭桌前显得很是拥挤。 看起来拥挤,听起来也拥挤,朱瓒的声音似乎是一刻没停。 “你就吃这个啊?这是什么啊。菜叶子啊。” “把你当兔子养啊。” “我说的是真兔子,不是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哈哈哈哈。你没误会啊,没误会就更好。” “哎?小朋友,你知道兔子还有别的含义?不像话,小小年纪不学好。” 雷中莲再也坐不住闷头扒拉几口饭起身去厨房。 君小姐和方承宇则按照以往的节奏。伴着朱瓒的说笑吃完了饭。 方承宇还多吃了一碗。 或许是因为能走路高兴。或许是被朱瓒说的多吃点才能快点长结实。 总之看上去宾主尽欢。 不过,这就算是宾主了吗? “要准备他的房间吗?”雷中莲看着走进厨房的君小姐低声问道。 暮色褪去,夜色铺上,里里外外的灯也要点亮了。 这位朱公子到底是要萍水相逢就此告别呢,还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盘桓几日呢? 君小姐回头看了眼站在廊下好奇的划拉她晾晒的药草的朱瓒。 “他还不放心我们。”她说道,“等他确信我们无害,自然会离开。” “他是不是有麻烦?”雷中莲问道。 雷中莲并不知道他是谁,君小姐说出朱瓒名字的时候只有朱瓒一个人听到。而之后没有再提起,二人之间的生死对峙也是一瞬间。 所以雷中莲知道这人有麻烦。但是什么样的麻烦却并不知道。 他的担心一是这人极其危险,阴晴不定,二就是会引来麻烦威胁到他们。 君小姐笑了笑。 “不用担心,我们也有麻烦。”她说道,“虱子多了不痒,麻烦多了大家都麻烦,正好谁也别想自在。” 我们也有麻烦? 雷中莲想到,他们的确有麻烦,不过方家那边已经已经递消息过来说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宋掌柜。 虽然对方家票号的生意还有人都不怎么关切,但在方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宋掌柜这个人是个极好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且竟然这么有耐心,害一家人能持续的隐藏的不断的害一辈子。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雷中莲想到刚接到的信。 “老太太让我们回去,蔡州府票号这边的人手也都准备好了,少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他问道。 “家里还有人来,等他们来了再走吧。”君小姐说道。 信送来的快,人马脚程慢,在送出信的同时方家精挑细选的护卫也在赶来。 对于这方老太太这做法雷中莲不觉得大惊小怪。 毕竟这是方家唯一的血脉延续,而且也发生过方家的男丁在路途中遇难的事。 虽然此时已经知道这是宋掌柜做的,且已经被抓获了,但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不知道审出当年那些不是匪贼的来历没?”他忍不住问道。 这是雷中莲的执念。 “回去就知道了。”君小姐笑了笑说道,“说等咱们回去就问斩,当众会宣布罪行,以前的那些事肯定都问出来了。” 雷中莲应声是。 “九龄!” 那边传来方承宇的声音。 君小姐忙看过去,见方承宇被朱瓒拉住,方承宇一脸委屈。 雷中莲顿时绷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君小姐对这个男人似乎很放心,但毕竟方少爷的情况特殊。 “你干什么?” 君小姐疾步过去,不悦的说道。 朱瓒将手放开,也是一脸不悦。 “真是小孩子,动不动就喊别人。”他说道,“不羞。” 君小姐拉住了方承宇的手,将他掩在身后。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方承宇一脸认真的对朱瓒说道,“我自己不能照顾自己,当然要喊别人嘛,要不然自己逞能惹祸,还是要麻烦别人的。” 朱瓒一副见鬼的样子。 “我第一次见有人当小孩子当的这么理直气壮。”他瞪眼说道。 ***************************************************************************** 周一快乐,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努力学习,↖(^ω^)↗(。) 第四十三章 夜色里的不安 君小姐微微皱眉,似乎对他的话很是不悦。 “你干什么?他身子还没好呢,你别欺负人。”她说道。 “我欺负他什么了?”朱瓒更瞪眼。 方承宇轻轻的摇了摇君小姐的手。 “哥哥没有欺负我。”他说道,“哥哥是想教我强身健体的法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学,所以问问你。” 朱瓒打量方承宇。 “你个小屁孩子,真是奸猾,我没得罪你吧?干吗臭我?”他说道,“现在装好人,刚才那委屈样是干什么?” “好了。”君小姐皱眉打断他,“你现在不能学,你的身子弱不是一天两天的,要想强身健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的,等你身子再好点,我也有很多强身健体的法子。” 方承宇展开笑,点点头。 “好的好的。”他说道,又对着朱瓒诚恳点头,“那多谢哥哥好意了,我现在还不能学。” “走吧,该去吃药准备睡了。”君小姐说道。 说罢对着朱瓒略一施礼,方承宇也有礼貌的道别,被君小姐扶着胳膊转身迈步。 “小朋友们这么早就睡啊。”朱瓒靠着柱子指天色,摇头感叹,“真是浪费生命啊。” 君小姐和方承宇已经走进去了没有理会他。 朱瓒转头,雷中莲杵在院子里夜色里看着他。 “大朋友,你怎么还不去睡?不要浪费生命。”朱瓒说道。又挑眉,“还有,我知道我很好看。但你别总是盯着我看,再看,就付钱。” 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很缺钱? 为什么什么都能换钱? 他是钱串子吗? 如果真给他钱,他真的会要吗?然后会让随便看吗? 雷中莲忍不住想。 “当然。” 看透了他的想法,靠在廊柱上的朱瓒一笑,夜风中摇曳的灯笼照着他白皙的牙。 “我可是个砍柴人,说话算话。童叟无欺,那些想要看我的人,付了钱。我真的让他们看个够,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这个跟砍柴人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现在的砍柴人还可以做这项营生? 不过,砍柴人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让他去打听。他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这个男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奸猾的很。正如君小姐所说,他一是要确认他们的身份,二也是为了防备自己的身份行踪被泄露。 等他放心了就可以走了。 那就等吧。 雷中莲伸手指了指一间屋子。 “那边是客房。”他闷声说道,不待朱瓒说话就低头疾步去前堂了。 他睡在前堂的大厅里,并没有严禁以待的守在方承宇和君小姐卧房外,因为君小姐说夜晚她睡觉的地方会很危险,误伤了他她也救不得。 虽然到底有多危险雷中莲想象不到,但知道她没有说假话。自从出了门,她对方承宇寸步不离。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与其说他是护卫,其实真正的护卫是君小姐。 如果不是胸有成竹,又怎么会做到如此笃定。 雷中莲在床板上翻个身。 不过,君小姐为什么说他有麻烦我们也有麻烦就不用担心了呢?听这意思是说反而他有麻烦是好事? 还有我们有什么麻烦? 这些事让雷中莲脑子有些乱,他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些不懂,但他懂君小姐说的另一句话,不要担心。 雷中莲再次翻个身竖着耳朵闭上眼气息沉稳的睡去了。 夜色浓浓,但忽的有咣当一声响,以及男人的抱怨声,很显然是客房那位在折腾。 雷中莲没有睁眼,嘈杂的声音渐渐沉寂,夜色沉沉,偶尔夜虫的呢喃,一切归于宁静。 夜色不分贫富贵贱,笼罩着整个大地。 但大地上没有入睡的人还多得是。 一座城镇的街道尽头还有亮着的灯火,在夏日的夜色中显得很是孤单。 那是经营宵夜的摊子,主要是供应给打更人和巡城的兵丁差役们解乏解饿,食寮很简单,只安置着两个锅子,一锅胡辣汤,一锅羊肉烩面,在夜色咕嘟咕嘟的冒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此时摊子上只有一个男人守着,看上去枯瘦,低着头坐在灶火边打着瞌睡。 有两个打更人此时说笑着走了过来,如同以往一样招呼着。 “老田头,老规矩。”其中一个人说道。 另一人已经将更鼓放在桌子上,一面摇着衣袖扇风。 “….你见到那个砍柴人他怎么说….”他继续先前的对话。 就当这句话落,一阵厉风袭来,同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 “老田你干….”打更人扭头有些不悦的说道,然后这话就戛然而止,因为那只手已经到了他的咽喉上。 “你,你是谁?”另一个人也看过来,结结巴巴的喊道。 棚上悬挂的风灯照耀下,这个夜摊人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一脸慈善的孤寡老者。 这是一张很慈善很普通扔在人堆里你不会多看一眼,看过之后也不会记得的脸。 “哪个砍柴人?”他问道。 两个打更的也回过神了,顿时就又急又怕又慌。 “你什么人?” “你想干什么?” “田老头呢?” “杀人啦。” 他们尖声的喊叫着挥舞着手。 但这个男人一手一人就把他们按在桌子上,不过这动静在夜色里很是显眼,恰好一队巡城的兵丁经过,急急的围上来用刀枪对准了这男人。 “你什么人?”为首的兵丁喝道。 男人微微的一侧身,抬胳膊将腰转向他们。 “办差的人。”他平和的说道。 办差? 兵丁一怔,视线落在那男人的腰间,一只绣春刀从衣服下露出来,众兵丁顿时面色一变。 “原来是大人们啊。”为首的忙恭敬说道,但神情又有些疑惑,看着这男人,“小的眼拙,没认出大人是….” 如果是本地的锦衣卫所的,他们不可能不认得,但眼前这位却是面生的很。 “京城的。”男人说道,一面抬腿踩在凳子上。 这个动作让他的衣袍撩开,露出其内挂着的一个腰牌。 为首的兵丁小心的看了眼,顿时忙后退几步。 “大人们办差,速速回避。”他直起身说道。 说话音未落这些兵丁就收起刀枪飞也似的退开了。 这一问一答男人始终挟制着两个打更人,而两个打更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喊话,转眼间这边的草棚里就又剩下他们三人。 虽然这问答并没有说对方的身份,但两个打更人也看到了男人露出的绣春刀,以及悬挂的腰牌,腰牌看不清,但绣春刀认的,两个打更人顿时不敢大喊大叫。 祖宗啊,他们怎么惹上这些祖宗了? 两个人软着身子就要哭出来。 “就是问个话,好好说。”男人始终语气平和的说道,“砍柴人是什么样的人?” 砍柴人? 两个打更人被问的有些懵。 “大人是要找砍柴的?”一个大着胆子结结巴巴说道,“他们都住在乡下,清晨的时候会进城来卖柴……” “最近有没有陌生的人自称砍柴人?”男人审视他们慢悠悠问道。 *************************************** 哦,加个更,没啥,就是任性的想要大家看到下一章。 大家也要任性的投一下新一周的推荐票等等哦。(。) 第四十四章 另一种砍柴人 陌生的人自称砍柴人?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我们昼伏夜出,对卖柴的不熟,不过我们明天立刻就去问。”一个结结巴巴说道。 “不过卖柴的只有那些人,很好问。”另一个也反应过来忙说道。 男人却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百户大人。” 有脚步声从夜色里传来,伴着喊声又走来四个男人。 看到这些人男人松开了手。 两个打更的顿时瑟瑟挤在一起。 “怎么样?”男人看着来人问道。 四个男人摇摇头。 “没有他的踪迹。”他们说道。 他们果然在找人,两个打更的颤颤,是个砍柴的吗?砍柴的都能惹到锦衣卫了? 正胡思乱想,见阴寒的视线看过来,两个人顿时僵住。 还好那男人摆摆手。 两个打更的如蒙大赦,这些人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县城里的那些锦衣卫看着瘆人,反而看起来很和蔼,一点也不打眼,穿着打扮也都是普通民众。 但得知他们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他们当普通人看待的。 二人连打更的锣都没顾上拿,一溜烟的跑了。 “大人是发现了什么吗?”一个男人这才问道。 先前的百户看着夜色。 “我在这里煮了两天饭,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他说道,停顿下。“不过你们说他会不会去砍柴卖钱?”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毕竟他也是砍柴人。” …………………………………………… “我想起来了。” 走出几道街的一个打更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丢了锣,也想起了一件事。 “我知道一种砍柴人。” 另一个有些不解。 “砍柴人还有种吗?”他脱口问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 “砍柴人本来没种,但柴分了种。所以砍柴人也就分了种了。”先前的打更人意味深长说道,“你忘了,很久以前,在漠北有一种柴不是树木,而是人,所有就有一种新的砍柴人。” “难道是梳碧湖的砍柴人。”另一个打更人也恍然说道,他的神情旋即几分复杂。“那是一个传奇。”【注】 那是一个传奇。 很久以前一个强大王朝覆灭前有一群凶悍的士兵,以砍杀草原马贼为乐,自称砍柴人。而在他们中有一个来自梳碧湖的强者最为传奇。 这些传奇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中,直到成国公杀入北地,有一群人追忆先人勇士们的私下组成了一支砍柴人队伍。 经常孤身直入金人境内劫杀金兵,如同先人的勇士一般他们自称这行为是砍柴。他们是砍柴人。 这些人悍勇无比。让金人很是恼火,最关键是这些人身份诡异,并不是大周兵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神出鬼没。 “金人曾悬赏捉拿这些砍柴人,曾经到了不用抓住,只要描述这些人长什么样就给赏钱。”一个打更人说道。 “这么厉害?”另一个打更人惊叹道,旋即又掩住嘴。 二人正沿着小巷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是啊。后来这个发布文书的金人官员就被砍柴人找上了,砍柴人说你要看我什么样。看了给钱,那给我钱我让你看的够。”一个打更人继续低声说道,在夜色里忍不住想象着砍柴人的动作语气。 “后来呢?”另一个忍不住听的紧张又激动,伸手咬着手指急急的问。 “后来那个官员就被砍柴人割下了头。”先一个打更人猛地一挥手在同伴的脖子上。 同伴被吓得惊叫一声。 这叫声在暗夜里格外的渗人,吓唬人的打更人也吓的叫了声,小巷子两边亮起了灯火,伴着人声询问。 两个打更人忙疾步跑了。 “你吓死我了。” “你胆子太小了。” “后来怎么样?” “砍柴人把官员的头挂在马上,据说还摆在一间屋子里进进出出的,说是说到做到童叟无欺,收了钱就一定让他看个够。” “哎呀真是吓死人了,可是,那这么说这些砍柴人不是勇士吗?是为大周造福呢,怎么他们要抓” “大概是因为这些砍柴人不服管教,不听命与官府军营,擅自行事的缘故吧。” “哎呀别说这些了,不管咱们的事,快走吧。” 夜色重新陷入了沉静。 灶火上的锅子被端起,咕嘟咕嘟的胡辣汤被舀了出来。 面向普通和蔼的男人就像一个真正的老板,稳稳的将汤碗逐一摆到桌子前坐着的四人面前。 四人端正的坐着,乖巧的如同等候长辈分饭的孩童。 “百户大人,要不查一查这些砍柴的人?”其中一个问道。 被唤作大人的男人将锅子放回灶火上,拿起腰里的手巾擦手,动作娴熟的就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烧了一辈子的饭菜。 “可以查一查。”他说道,“不过这些事让当地的这些锦衣卫们来做,我们还是继续向南。” 他说着伸手在桌子上画个方向。 “怀庆蔡州府这一片加大人手。” 坐在桌前的一个男人端起碗大口的喝汤,辣乎乎的让他吐了吐舌头。 “马上就六月了,我们还是抓不到这小子,真想把他作为大人大婚的礼物送去。”他吐着舌头含糊不清的说道。 “说笑,大人要他做礼物干什么。”百户大人和气的说道,“大人和他又不熟。” 四个男人不再说话端起碗喝汤。 “但是为什么千户大人要我们南下查询?”一个男人放下碗说道,“他逃脱应该是逃回去啊,怎么会往南逃?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百户大人摇摇头。 “大人说的总没错。”他说道,“照着做就是了。” 四人应声是,不再说话呼噜呼噜的将胡辣汤喝完起身离开了,而百户大人则利索熟练的收拾碗筷,在夏夜里哼着小曲洗涮着,用毛巾擦拭干净摆放在碗箱里,又逐一熄灭了灶火,这才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间客栈里四五个男人小心的站在窗户边向外看去。 “真是奇怪了,怎么突然到处多了这么多锦衣卫?”一个低声说道。 “多就多呗,他们办他们的,咱们办咱们的,互不干涉。”另一个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前面的人拍在额头一巴掌。 “怎么互不干涉?咱们办的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吗?”那人瞪眼说道,“咱们这样行事,很容易被锦衣卫盯上的,锦衣卫这些人最能无事生非,到时候打草惊蛇还是小事,把大人牵涉进来就麻烦了。” 那人缩缩头应声是。 “那怎么办?”他又小声说道,“那方家的小瘫子就不看了?” 身旁的男人们都瞪他一眼,将窗户关上。 “不看就不看,他又不会永远躲在汝南城里不出来。”为首的男人沉吟一刻说道,“跟大人说一声,计划有变,等候安排。” ******************************************* 梳碧湖砍柴人啊。 注:典故来自《将夜》第十五章“他是梳碧湖的砍柴者”,已获猫腻大人允许使用典故,此致谢和敬意。 感谢紫星绮月、naughtyAriel打赏和氏璧。 明天见。(。) 第四十五章 令人惊讶的日常 清晨的院子里响起响亮的咕噜声。 雷中莲收拾完前堂进来就看到朱瓒蹲在树坑边夸张的正用柳树枝刷牙,柳树枝被嚼的扫帚一般飞舞着。 “饭好了没?”他一面喷着水咕噜咕噜的问,回头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君小姐端着饭菜走出来,喊了声承宇。 朱瓒已经用清水擦了嘴脸三步两步的就去搬桌子。 “这孩子,还在睡觉吗?”他板着脸说道,“太不像话。” “他昨晚太累了。”君小姐说道,一面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到朱瓒瞪着自己,神情古怪。 “怎么了?”她问道,并没有下意识的打量自己。 她从十岁起就不是娇滴滴的公主,坐卧行都要自己照顾自己,夜行露宿,说走就走,倒头就睡熟练的很,不管任何情况下整理好仪表更是轻松的很。 她可不会有衣冠不整的时候,除非是故意。 朱瓒揉了揉下巴。 “你小丈夫太累了?”他指了指屋子里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对啊,怎么了?”她问道。 朱瓒再次摸了摸下巴。 “我换句话问。”他说道,看着君小姐,“你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是原抚宁县令君应文之女,我跟随父亲在抚宁长大,抚宁多得成国公庇护,成国公曾到抚宁巡查,小女有幸远远的得见世子爷一面。世子爷丰神俊秀英姿勃勃,令人难忘。”君小姐柔声说道,看着朱瓒。 君蓁蓁长相娇俏。特意说话柔而软糯的时候很是可爱。 朱瓒认真的看着她。 晨光里廊下男女真诚的对视让雷中莲觉得很美,以至于一时忘记了尴尬。 “我明白了。”朱瓒忽的说道,似乎终于解决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难题,“你不会害羞。” 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表达倾慕时应该会羞涩。 而自己当然没有,也装不出来。 君小姐冲他笑了笑低下头摆着碗筷。 “她也不会。”朱瓒忽的又自言自语一句。 君小姐的手停了下。 “谁?”她抬头问道。 朱瓒冲她龇牙一笑。 “我媳妇啊。”他说道。 媳妇啊。 他成亲了吗? 大概吧,她记不得了,因为原来一直不在家。后来回来父亲母亲以及身份地位的更变接着成亲,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别人的事更没有去关注。 朱瓒的年纪跟皇十二叔差不多。那就是比自己大四五岁,现在也是二十一二岁了,这个年纪早就成亲了,估计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君小姐笑了笑。 “拜托你说爱慕我也认真点行不行?”朱瓒说道。伸手敲了敲桌面。“听到自己爱慕的人成亲了,难道就不心碎吗?” “我没有爱慕你啊。”君小姐抬起头说道。 朱瓒伸手指着她。 “呐,不要说谎否认自己的本心啊。”他说道,“不爱慕我你难忘我做什么?” “难忘你也不一定是非要爱慕你啊。”君小姐不解的说道,“我对公子才华敬佩也是难忘啊。” 朱瓒眨着眼看着她神情有些怔怔。 “对啊,也可以这样啊。”他说道。 “我对成国公也很难忘。”君小姐说道,“公子总不会认为我也” 朱瓒抬手。 “停。”他说道,神情带着几分恶寒。“怎么听起来都觉得别扭。” 君小姐再次笑了,门内传来脚步声。 “九龄。”方承宇喊道。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 君小姐忙上前去接他的手。 朱瓒吐口气。 “这我就放心了,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他笑道,“这样我跟你们在一起就自在多了。” 雷中莲叹口气,到底还要缠着他们多久啊,这日子简直太难熬了。 吃过饭简单收拾过,九龄堂就如同往日开门。 看到门外等候的人群,朱瓒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不会是来砸场的吧?”他说道,“你小小年纪靠不靠谱?” 话音未落民众们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 “君小姐。” “九龄小姐。” 大家纷纷热情的问候着,自动排到第一位的也在问诊桌案前坐下,其他人则各自按照顺序在堂中摆着的长椅上坐下等候。 “九龄小姐,我可不可以拿个药啊?”间或还有老妇或者老汉们恭敬的询问。 雷中莲就会引着他们。 “这边来。”他说道。 药柜上伙计抓药,雷中莲帮忙包药。 方承宇则坐在君小姐身后,那里安置着一张几案,堆着书卷账册笔墨纸砚,他要么低头看书翻看账册,要么就看君小姐诊病。 堂内人来人往不断,不像别的医馆里愁云惨淡,这里每个进来的人都激动而欢喜,还有轻松随意。 朱瓒甚至看到了几个明显是逛街买菜的老妇进来歇脚,篮子里的装着的鸭子鸡都跑了出来,她们一面捉着鸡鸭一面低声说笑着。 “搞什么啊,这是医馆吗?”他一脸愕然的说道。 “小哥你一看就是外地人。”一个排队等候抓药的老妇听到了说道。 “有那么明显吗?”朱瓒挑眉说道。 “这九龄堂一直都是这样,当初君小姐爷爷在时,都是这样,街坊领居都喜欢来这里坐坐。”老妇一脸怀念,说着又欢喜,“老大夫不在了,还以为九龄堂也不在了,现在好了,君小姐又回来了,九龄堂又开了。” 朱瓒哦哦两声挑眉没说话。 不过看了没一会儿他又哎了声,发现一个大问题。 “等等。”他上前抓住雷中莲,面容肃重,“你忘了收钱。” 雷中莲看着他。 “我们这个月不收钱。”他说道。 “不收钱是什么意思?”朱瓒问道。 雷中莲看向君小姐和方承宇。 “少爷和少奶奶说九龄堂重新开张,为了回报父老乡亲首月医药费全免。”他说道。 “我去。”朱瓒说道,转头也看向这边的二人。 察觉他的视线,方承宇看过来,对他展颜一笑。 “还笑啊,笑的出啊。”他咬牙说道,疾步走过去,“喂,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方承宇认真的答道。 君小姐没有理会,正提笔给面前的病人开药方。 “这个只能慢养,先用人参吃一个月吧。”她说道。 人参! 一个月! 朱瓒越过她的肩头伸手捏住她的笔杆。 “当饭吃啊?”他说道。 那问诊的老汉也是激动又惶恐。 “这个太贵了,这个太贵重了,吃不起啊。”他颤声说道。 “我请你吃啊。”君小姐说道。 老汉抹泪。 “我知道是小姐请我吃,可是吃得了一时吃不了一世,我不是富贵人却得了富贵病就算了。”他哽咽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不用吃一世啊,这一个月就好了。”她说道,“我说过药到病除,不骗你的。” 她说着用力的抽笔,朱瓒捏着不放。 “别耽误我看病好不好?”她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这是看病吗?”朱瓒低声说道,“你这是糟蹋年景啊。” 君小姐抬起胳膊肘撞向他的肚子。 朱瓒没料到她会动手,身子后退松开了手。 君小姐那好笔认真的写了药方。 朱瓒皱眉要说话,有人在背后用笔杆捅他。 “干什么?”他扭头说道,看着方承宇,“别对我动手动脚。”(。) 第四十六章 聪明人有个建议 这人整天担心别人对他动手动脚,像个小媳妇一样。 雷中莲都替他害羞。 方承宇看着他也很害羞,羞涩一笑。 “不用担心,我们有钱。”他认真的说道,指了指面前的账册,“看,随便花。” 朱瓒看向账册,德胜昌三个字闯入视线,他的眉头挑起来。 “哦。”他拉长声调说道,视线再次扫过方承宇和君小姐,“行啊,原来这么有钱啊。” 说到这里又痛心疾首。 “可是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啊。” 方承宇温和一笑。 “没有啊。”他说道,“千金难买高兴,现在花些钱大家高兴,我们高兴,这么多人高兴,能买到高兴,真是太值了。” 朱瓒看着他,神情古怪。 “有钱人的想法真独特。”他说道。 方承宇带着几分羞涩一笑。 “其实没什么,只是你可能没见过我们这样的有钱人,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他认真说道。 朱瓒哦了声,旋即又皱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着方承宇说道,“我总觉得你这个小孩子在骂我。” ………………………………………………………………. 朱瓒靠在柱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口中啧啧啧的不断已经好几天了。 终于这一日日落天晚,堂里的求医问药的人都离开了。朱瓒才神情肃重的走到君小姐面前。 “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对。”他说道,“你这是损人不利已。” 这几****已经问清了看清了君小姐和方承宇的身份来历,也自然听到了那场君九龄大战严老胖的戏。 君小姐整理着桌案没有抬头。 “你错了。我这是利人利已。”她说道,“我九龄堂扬了名又百姓得了好处,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 “你又不是为了跟严家作对争口气,不就是想要你这九龄堂扬名而已。”朱瓒说道,“靠着这医术早晚都能做到,何必花钱呢?” 早晚能做到,可是她没有时间啊。她缺的恰恰是时间啊。 她现在挣到了钱,就自然要用钱来买时间了。 君小姐抬起头。 “因为我有钱啊。”她说道,“有钱自然是想花就花了。干吗要想那么多?” 朱瓒还没说话,方承宇扶着桌子站过来。 “九龄别这样说。”他说道,“那是你有钱你自己这样想,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想的。” 说着又看着朱瓒。 “其实我们就是想要为君家做些事。毕竟九龄堂是君家的祖业。想要百姓们更加记住它,恰好我们也不缺钱,这又是做善事,所以没想那么多。” 朱瓒看着他翻个白眼。 “你这还叫想的不多?”他说道,“你这想的可真够多的。” 方承宇只是含笑温和不争辩。 “既然你们这么有钱,而且不在乎的遍地撒钱,那不如撒点有意义的。”朱瓒摸了摸下巴忽的说道,“我们做笔交易。” 君小姐和方承宇都看着他。 “做什么交易?”方承宇说道。不待朱瓒回答又笑了,“哥哥。你和我们不需要做交易的,你有什么需要就说,你是九龄的救命恩人。” 朱瓒喝喝干笑。 “别用救命恩人来要挟我。”他说道。 这怎么就是要挟了?雷中莲想到,但这次没有看他,而是只看着门外。 “你们今天为什么不关门?” 朱瓒的声音又响起。 “别的时候你们可是正在上门板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个人简直比他还要多为什么,雷中莲想到。 “是因为你们等的人要到了吗?”朱瓒又说道,不待君小姐和方承宇说话,他攥了攥手,“不如这样吧,你们出钱,请我来护送你们回家。” 他怎么知道他们要回去了?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请他护送? 屋子里的三人都看着他。 朱瓒挑挑眉。 “很奇怪吗?”他说道,“你们就是出来避祸的啊,现在就要满一个月了,事情也解决了,自然就要回去了,德胜昌这边准备了人手,但你们家里肯定要再派人来接啊,再说能让你们避祸跑出来这么远的,肯定敌人很厉害,那正好需要我这样厉害的护卫来,这一切不是很明显嘛。” 很明显吗?怎么就很明显了? 雷中莲看着他不知道该想什么好。 朱瓒看着他们的神情,抚了抚额头。 “当然,也是我这人太聪明了些。”他哈哈笑道,“其实没什么,只是你们可能没见过我这样的聪明人。” 方承宇脸上带着笑意没有说话。 “德胜昌打听的而已。”君小姐说道,起身向门外走去。 方家抓住内贼的事当然不会在汝南宣扬人人皆知,但作为方家产业的德胜昌,至关重要的宋大掌柜被揭穿身份肯定是引起人事变动,详情肯定也都传达的清清楚楚。 德胜昌当然知道内情,但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同样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进去就能打听清楚的。 所以他还是很厉害。 “哥哥真厉害。”方承宇说道,一脸真诚,“我真的没见过哥哥这样聪明的人。” 朱瓒哈哈大笑。 “没事没事,你还小,也第一次出门。”他说道,拍了拍方承宇的肩头,“等你以后出门多见的人多了….” 说到这里再次笑了。 “不过你还是见不了很多聪明人,因为我这样的毕竟太少了。” 像你这样的的确是太少见了。 雷中莲再也听不下去了,跟着君小姐去了门口。 “少奶奶。”他眼睛一亮,伸手一指,“人来了。” 暮色的街道上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来,为首的男人正掀起斗笠也看过来。 “啊!少奶奶。”他大声喊道,欢喜无比。 “高管事。”君小姐含笑说道,迈过门槛相迎。 “少奶奶你这里真是太好找了。”高管事大声笑着,“都不用让票号的人引路,还没进城,刚进了地界,一提到九龄堂,人人抢着给指路。” 君小姐含笑听着。 “高管事,是你来了啊。”方承宇也走出来说道。 他走的很慢,甚至门槛也没能全部迈过,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手扶着门看出来。 高管事一眼看到他,原本的笑着的脸顿时就僵了,旋即碎裂,人从马上滚落。 这边的人都惊呼一声,声音还没落,就看高管事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冲过来。 “少爷,少爷。”他喊着扑过来就跪倒在门边,抓住了方承宇的衣角,“苍天有眼啊,你终于好了。” 说罢高举双手仰天大哭。 “我的亲娘老子。” 站在门边的朱瓒一脸惊吓。 “这也太夸张了吧,这是给了多少钱才哭成这样啊。” ******************************************************************************* 感谢彼岸花開蔠是傷打赏和氏璧,感谢南方的冰一持续打赏累积的足够好几个的和氏璧(哈哈) 感谢大家,爱你们。(。) 第四十七章 不要浪费时间 高管事的夸张一直到夜色降临还没散去。 他坐在院子里,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方承宇,眼里含着泪水。 “虽然已经听说少爷好了,可是…”他说道,抬手按了按眼,吸了吸鼻子,“这亲眼看到,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你想象的你家少爷是有多惨啊?” 有声音插话说道,打破了这悲伤又温馨的气氛。 高管事看了眼坐在廊下翘着二郎腿的年轻男子,从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陌生人,看着做派不像是汝南这边票号送来的使唤人。 但少奶奶不说,他也不问。 “不是惨啊,是欢喜,想象的冲击还是没有亲眼看到来的大。”他和气的说道,擦了擦眼角的泪,“这下太好了,我得提前给家里打个招呼,让她们做好准备,免得吓到老太太和太太她们。” “祖母母亲姐姐们都好吧。”方承宇温和的问道。 高官事点点头。 “都好都好,就等着你和少奶奶回去呢。”他欢喜的说道,“你不知道,家里….”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被人咳嗽打断了。 “家里的事不要详细说了,你也说了想象和自己亲眼看到的不一样。”朱瓒站起来说道,“还是自己回去看吧。” 他说着走过来几步。 “还是说说什么时候走,毕竟我也很忙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自来熟,这么大爷做派? 是君小姐的长辈吗? 高管事再忍不住惊异的看着他。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有人介绍一下这个人。但院子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雷中莲是不知道怎么说,方承宇是不主动说,君小姐是懒得说。因为她知道根本就不用她说。 果然不待高管事说话,朱瓒就已经自己开口了。 “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我介绍一下。”他说道,指了指一旁坐着的君小姐,“我是你们少奶奶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高管事神情惊骇。 救命?这么说路上果然有危险?信上根本就没说,果然是报喜不报忧,是什么危险?有没有受伤?我可怜的少爷少奶奶可是受了大罪…… 他神情变幻刚要开口。朱瓒抬手制止。 “不许哭,说重点,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他说道。“救命的事已经钱货两讫不用再追忆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我护送你们这两个有钱人回家的报酬吧。” 报酬?价钱?高管事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作为票号管事对金钱的本能让他脱口而出。 “你值多少钱?”他问道。 被人询问值多少钱。无疑是当做货物。 这种比喻对于有血性的人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当要暴起而杀人。 但朱瓒没有暴起杀人,而是一笑。 “我值很多钱。”他得意又高兴的说道。 …………………………………………………………. 夏夜的野外虫声阵阵,让人听得几分烦躁,但很快夏虫的鸣叫顿消,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死静。 这死静让人窒息,虽然现在这黑漆漆的野外没有人。 一阵风陡然刮过,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一条白幡纸串乱晃,如同人的手挥舞。 这场景连鬼都能吓死。人受惊也是难免的。 暗夜里一块黑色陡然凸起,伴着一声低呼。 下一刻整块黑色都晃动起来。 “你鬼叫什么!” “吓死老子了!” 一片坟地里响起乱七八糟压抑的喝声。 这喝声还未停下,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嚓啷兵器出鞘声。 “不好!” “什么人!” “有奸贼!” 尖叫声呵斥声骂声以及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这一片坟地里轰然而起。 叮叮铛铛的混战惨叫声连连,终于有一方人顶不住了。 “官差办案,官差办案,你们什么人?”有人尖声喊道。 回应他的是一脚。 “胆敢假充官差办案。”那人声音阴冷,“爷爷们才是官差办案。” 什么? 被脚踩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脖子下一刻就要断了,他再顾不得掩藏身份。 “我们是怀庆府的官差,我们有文书。”他声嘶力竭喊道。 伴着这声音,嚓的一声一个火捻子亮起来,照出一张惨白的脸,如同鬼魅,地上被踩住的男人没被踩死差点被吓死。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身上摸了几下,果然拿出一张文书抖了抖。 “竟然真的是官差。”他说道,眼中浮现几分惊讶。 四周的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火把也亮起来,混战的双方这才看清对方。 大家都是穿着布衣素衫,一副毫不起眼的模样,但此时都握着刀,腰里还鼓鼓囔囔显然藏着不少兵器。 这边四五人,那边四五人,只不过这边的四五人都倒在地上,有两个还显然没了命,剩余的也都受了伤,神情惊恐。 “真是官差。”那人将手里的文书看完,皱眉没好气的说道,脚也抬起来。 被踩着的男人死里逃生捂着脖子坐起来。 “你们,你们不是我们追查的要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大着胆子看着这些人问道。 那几个男人神情阴冷的撇了他们一眼。 “你们办差就办差,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一个男人说道。 地上坐的三人神情不满。 我们鬼鬼祟祟?你们不也是鬼鬼祟祟?要不然怎么会认为你们是方家的人。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敢说出来。 “办差嘛,办的事追查要犯的差,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他们赔笑说道。 那几个男人神情依旧阴冷,还带着几分恼怒。 “真是见鬼了,怎么总是出现在我们面前。”一个没好气的说道,“害的我们追丢了线索。” “七爷,做了他们算了,真碍事。”另一个淡淡说道。 这话让坐在地上的幸存的三人面色惊惧。 “你们,你们不要,我们我们是官差。”他们结结巴巴说道。 那几人撇了他们一眼,如同看蝼蚁。 “真巧,我们也是官差。”他们说道,其中一个拿出腰牌晃了晃。 锦衣卫! 借着火把一眼看清那腰牌,地上的三人顿时面色惨白。 天也,他们已经竭力的小心了,怎么还是撞到这些祖宗了? 这些祖宗们怎么在汝南这边阴魂不散了? 真是太麻烦了。 这话他们只敢想想,但锦衣卫们则直接说了出来。 “真是太麻烦了,怎么遇到这些官差办案。”一个锦衣卫说道,眼神凝结,“你们,真的是办差吗?” 这话让地上的三人如坠冰窖,心几乎停止跳动。 完了,完了,完了。 撞到这些人手上,没事也得闹出事来,更别提他们还真的有事。 “大人,大人,我们真是,我们,我们有文书。”其中一个上下牙相撞的说道。 那个锦衣卫毒蛇一般的视线扫过他,嘴角一丝不屑的看穿一切的笑。 “算了,咱们有差事办,这些杂碎们的事以后再说。”一个锦衣卫低声说道,看着地上这几个惶惶的官差,啐了口,“真倒霉。” 说着看向四周浓密的夜色,皱起眉头,带着几分恼怒。 “这小子,溜的可真快。” 说着又一摆头。 “追。” 其余几人不再犹豫,如同鬼魅一般隐没在夜色里。 适才被拿在手里的文书飘悠悠的落下来。 直到四周夏虫重新呢喃,地上僵着的三人才彻底相信自己死里逃生。 “哎呦我的亲娘。” 他们同时倒在地上,庆幸着大难不死,又为受的伤痛呼。 不知道锦衣卫口中说的小子是什么人。 “但不管怎么样真是多谢他了,要不是他,这些锦衣卫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那可就真成大麻烦了。”一个男人吐着气说道。 这话让另一人赞同连连点头,但还有一个人则摇头。 “不对啊哥,要这么说也是因为这小子锦衣卫才来追查的,结果撞上咱们缠上咱们,害的咱们不仅没办法追查方家的人,还折损了这些人手。”他说道。 那倒也是,先前的两人恨恨的一捶地。 “哪里来的小子,跑哪里不成,怎么就跑到汝南来了。”他说道。 “哥别管他了,咱们还是快点追方家的人吧,这一耽搁,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另一人低声说道。 没错,这才是要紧事。 三人撑着身子站起来,身上的伤让他们骂着娘狼狈的一瘸一拐的也在夜色中隐没而去。(。) 第四十八章 男人的直觉 六月天娃娃脸,一阵风过滚雷阵阵,大路上行走的队伍立刻变得有些忙乱。 “快点,快点。”队伍里有人大声的喊道。 “到底是快点向前赶找地方避雨啊,还是就地扎帐篷避雨啊?”也有人大声的问道。 “你傻啊,这前后十里无村无店,荒野一片,哪有地方避雨?”先前的人说道。 “那扎帐篷。”便有人答道。 “你傻啊,扎什么帐篷啊,这是过云雨,一会儿就没了。”那人又喊道。 高管事再也听不下去了,看着要往前又要往后马蹄原地抽搐的队伍。 “令公子,那到底要快点干什么?”他问道。 前方的朱瓒回过头,他的手从马背上拎起一个包袱。 “快点穿雨布啊。”他竖眉说道,“不是都有吗?还问什么问?” 那你直接说快点穿雨布啊,就那样大喊大叫的,喊得大家都慌了神。 高管事看着他砸砸嘴。 “这还用说吗?不是都知道的事吗?” 朱瓒说道,三下两下穿好了雨布。 “你们有没有走过路?到底是不是护卫?不是随便请的吧?” “你们请这些人花了多少钱?” “是不是又当冤大头?” “你们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践啊。” 高管事再也听不下去,忙扭头喊人要找自己的雨布,总算是躲开了。 虽然大雨要来。山风清凉,高管事还是伸手摸了摸额头和脸,擦下一手的汗。 “我说这哪请来的?”一个随从上前低声问道。“行不行啊?一路上都听他的啊?” 高管事嘶嘶两声。 “听。”他说道,说完看了眼马上穿着雨布也遮挡不住伟岸身姿的男人。 “花了一万两银子呢,不用,浪费啊。” 最后一句话是自言自语,随从没听到。 “不过,这人还行,安排的也不错。咱们行路又快又轻松。”随从说道,“就是有一点不好,话太多。”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那边朱瓒又喊了声。 “高管事。” 随从缩缩头,对高管事做个同情的神情。 高管事将雨布披在身上转过身应声是带着笑催马过去。 “令公子….”他说道。 朱瓒抬手。 “我就是叫你来说这事。”他说道,“别再叫令公子了,怎么听都像是喊我儿子。” 高管事神情憋的古怪。 可是你姓令啊。难不成现在不想让人喊令公子。将来也不让人令大人,令老爷什么的? “那怎么称呼公子?”他问道。 朱瓒想了想。 “叫我九公子吧。”他说道。 高管事点点头。 “是是,好好。”他说道,“九公子。” 说这话一阵雷过,大雨点打了下来。 “赶路赶路。”朱瓒说道,将斗笠带上,自己催马上前,“都精神点。把眼眯起来,催马小步。” 高管事吐口气。 “一万两是不少。更贵的是救命之恩。”他自言自语说道,“吵就吵点吧,那位还不觉得吵呢,我怕什么。” 他说着也拉了拉斗笠,迎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加入队伍中。 正如朱瓒所说过云雨,没多久就停了。 雷中莲一手抖着缰绳,一手摘下斗笠,将其上的雨水甩下去,有马靠近过来,不待雷中莲看过去,朱瓒就跳上马车。 他的马得得的跟在车旁。 “路程走的不快啊。” 车内传出君小姐的声音,同时掀开了车帘。 比起来时的轻便寒酸,此时的马车宽敞而豪华,安置着几案茶桌,熏着香炉,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 方承宇靠在锦垫上,手里摇着扇子透过卷起的竹帘看着车外,神情愉悦而轻松。 君小姐手里也拿着把扇子,轻轻的摇着看着朱瓒说话。 路程走得不快,这是抱怨吗? “怪我啊?”朱瓒没好气的说道,伸手,“茶,茶。” 君小姐向后伸手,靠坐着的方承宇已经在朱瓒开口的同时起身斟茶,捧着茶杯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茶杯递给朱瓒,朱瓒仰头一口倒进去。 “还不是因为你。”他接着说道,将茶杯一扔。 君小姐伸手接住。 “非要等到现在出发,这段日子正好走这段难走的路。”朱瓒说道,“如果按照我说的五月二十三走,现在早就到怀庆府了。” “说好了问诊一个月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君小姐说道,“被人当做说大话多不好。” “是啊,我们有钱的,花得起。”方承宇也跟着说道,“一诺千金的。” 朱瓒转头对车外呸了声。 “你把千金直接扔给他们,或者扔给别的大夫药铺让他们随便去看去拿,不是一样吗?”他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君小姐说道,“别的大夫哪里能跟我比。” 朱瓒哈了声。 “没看出来啊。”他说道,“还挺自恋的。” 谁自恋啊,雷中莲看他一眼。 朱瓒也看他一眼。 “大叔。”他说道,“你真的欠我很多钱了。” 君小姐摇着扇子微微一笑,看着朱瓒又有些感叹。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北地吗?”她问道。 “不在北地我去哪。”朱瓒说道,靠在车厢上,晃悠着几乎挨着地的长腿。 大概跟皇十二叔打过架后,就不再进京了,毕竟是个很会惹事的人。 不知道成国公这些年好不好。 “你父亲身子还好吧?”她问道。 “很好啊。”朱瓒说道,看着水洗后的天。 “冬日的咳嗽痊愈了吧?”君小姐忍不住又问道。 朱瓒转过头,明亮的双眼看着她。 “看来你果然对我父亲很关切。”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我们这些临近北地,得他护佑的人都很关切他。”她说道。 朱瓒喝喝干笑两声,再次扫视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你也猜不到我到底是谁,君小姐忍不住带着几分小促狭想到,迎着朱瓒的视线,微微笑。 “别这么倾慕的看着我,看你小丈夫吧。”朱瓒说道转开视线看向前方。 前方荒野渐渐走出,山林叠现。 君小姐笑了才要说话,朱瓒忽的跳下马车。 “停。”他说道。 雷中莲的缰绳一收,马儿抬蹄落下不动了。 而前后的队伍被他喊得有些不解,有停下的有前行几步才停下的。 这姑爷爷又怎么了? 高管事催马从前过来。 “九公子,有何吩咐?”他问道。 朱瓒看着前方。 “前边,不太平。”他说道。 前边不太平? 大家都看过去。 因为适才的大雨,又是荒山野外,一眼望去看不到行人,只有雨水洗刷过后的浓翠安静,令人心旷神怡。 空中偶尔有鸟雀鸣叫着飞过。 “前方怎么样?”高管事高声问道。 前方自有哨探,随着喊声问去,几匹快马向前,不就之后前方的山林就亮起一束烟火。 这是约定好的平安无事的标志。 在场的人都松口气。 “九公子,你看,去看过了没事。”高管事说道,神情和气。 朱瓒一直抱臂看着前方,神情虽然依旧轻松,但眼神凝起。 “我觉有事。”他说道。 “怎么看出来的?”高管事问道。 “直觉。”朱瓒说道。 这话让周围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个人一路上折腾了不少事了,先前的也就算了,的确是行路的好办法,但现在直觉算什么? “你们不要瞧不起一个砍柴人的直觉。”朱瓒嘴角弯了弯说道。 *********************************** 感谢新盟主令狐葆葆打赏金蛋。 感谢jmcai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厚爱,嗯,接下来的情节会很好看很爽,此致回报。(。) 第四十九章 等待的归来 砍柴的? 跟直觉有什么关系? 砍柴的有什么直觉? 高管事实在听不懂,只得看向君小姐。 “绕路。”君小姐说道,“从这片林子绕过去吧。” 行,管事的人开口,他一定遵从。 “绕路,绕路。”高管事大声说道。 “绕路要走好远呢。”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那你是愿意费力多走些路呢还是省事一闭眼去阎王殿?”朱瓒问道。 这人说话可真…讨厌。 那人缩缩脖子不说话。 “走走。”高管事说道催马向前引路去了。 队伍在大路上调转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路上的行人归心似箭,家中的人也望眼欲穿。 天不亮就有人疾驰穿过街道进了方家的大宅,片刻之后几个小丫头又跑进了方大老太太的屋子。 方老太太很快就又来到方大太太这里。 方云绣方玉绣姐妹也在。 “他们快要进入怀庆府了。”方老太太说道。 几人听了顿时欢喜。 虽然关于方承宇走到哪里的消息几乎是隔天一报,但每次听到都是欢喜不已。 “太好了,这么算十五就能见到小弟了。”方云绣抚掌说道。 “这走的真够慢的。”方大太太却突然说道。 按理说是的,算着路程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怀庆府内了。 “少爷身子才好,走慢些稳妥。”元氏说道。 “是啊。而且一路上又时不时的见一见票号的人。”方老太太说道,“一天两天的总是要耽搁。” “是啊,这些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少爷的。”元氏欢喜的拭泪说道。 估计也没有想到会有见到少东家的这一天。 方老太太眼里也泪光闪闪。 方大太太有些坐立不安。 “可是以后再见也好嘛。现在他才好,还是快回家来让人放心。”她说道,“万一出事怎么办。” 万一出事不过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怀,也表达了母亲对儿子最深刻的惦念。 元氏忍不住笑了。 “太太不要担心,有少奶奶在,又有那么多护卫,走的又是大路堂堂。每经过一处票号的人前接后送,连官府都惊动,这光天化日的。没有那么多危险。”她安慰说道。 说罢又看向方老太太。 “老太太当年也出过门,肯定见过这种阵仗,您说是不是?” 她的话却没人应和,看向方老太太。却见方老太太在出神。 “老太太?”元氏忍不住轻声唤道。 被元氏拔高声音唤了声。方老太太这才回神看过来。 “是不是?”元氏只得将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是。”方老太太说道,起身,“我去一趟县衙。” 这话题转的似乎有点快。 “祖母不急的。”方玉绣笑道,“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小弟回来的事。” 这一说在场的人都想起来了。 虽然现在阳城的人都知道宋大掌柜谋害方家,官府的证据判决也都准备好了,但具体的事情都还没有公布于众,方家安排在方承宇回来的时候,问斩宋大掌柜宣告其罪行。 到时候让大家更加清楚的认清事情的原委。也看到方承宇的痊愈,让他们方家彻底洗清诅咒的传言。 方老太太这是要去县衙商量询问安排的事了。 “是啊。老太太,不急的。”元氏笑道。 不待老太太说话她自己又笑了,看着方大太太。 “说这话太虚了,怎么能不急,真是恨不得立刻就看到少爷回来,看到那恶人掉脑袋。”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看着方老太太带着人出去了,方玉绣轻声叹口气,伸手合住。 “佛祖保佑。”她低声说道。 方云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你怎么也求佛了?”她说道。 因为家里的事,方大太太供着佛,方云绣有时会跟着吃斋念佛,但方玉绣从来没有。 她说,佛祖要求才来保佑,那就不是佛祖。 但现在她怎么也求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方云绣问道。 “不,不是不好的事。”方玉绣摇头说道,“是好事,我其实也不是求佛,我是求人,为了这一天,有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我希望佛祖不要再为难人了,公道一些吧。” 方云绣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会的,一定会的,你看一步一步的都变好了。”她说道。 方玉绣含笑点点头。 “好了,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我们也去做事吧。”她说道。 ………………………………………………… “您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县衙里看到来访的方老太太,李县令忙热情相迎,并主动说道。 方老太太施礼道谢。 “只是。”她停顿下又问道。“宋运平他有没有同党?” 李县令忙点头。 “有啊,你们家里那些老苍头啊下婆子啊小丫头什么的,票号里的那些不都说了。”他说道,想了想,“还有他的一些亲戚。” 这些都已经清理了,该下狱的都下狱了,该被方家私刑的也都私刑了。 “我是说。”方老太太想了想,“其他的人,他是不是还受别人指使?” 说到这里她又叹口气。 “我们跟宋运平真的没有深仇大恨,他何至于此啊。” 李县令笑了。 “那你们跟谁有深仇大恨?”他问道。 方老太太再次叹气。 要是能想出来就不用问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不知道,我为官几十年什么人都见过了。”李县令说道,伸手指了指牢房的所在,“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起因多稀奇古怪的都有,你想都想不到,听到了都不敢相信。” 方老太太叹口气应声是,旋即又开心。 “不去管他了,承宇就要回来了。”她说道,“这件事总算过去了,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李县令点头。 “是啊,就该这么想。”他笑道,“方少爷到了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也去接接。” 方老太太连连道谢起身告退了。 李县令站在廊下目送她离开,待看不到方老太太之后,脸上的笑意才散去,转身向后院而去,穿过几道小门,就来到了牢房。 阴沉臭气终年弥散的牢房里令人窒息。 李县令手帕掩着口鼻停在一间牢房门口。 “真是烦人啊,走的特别慢。”他带着几分抱怨说道,“还东拐西拐的,好几次都捉不住。” “那是自然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牢房里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方老大被劫杀过嘛,这小的难免也会重蹈覆辙。” ********************* 四十五章有关朱瓒的年龄已经修改,这是细节问题,不在意的也不用重新去看嘎。(。) 第五十章 旧日的重现 方老大自然是指方家的老大,那位被山贼劫杀丧命的方念君。 虽然李县令那时候还没来这里为官,但也是知道这件旧事的。 想起这件旧事,他眼角浮现一丝笑意,显然很愉悦。 “可不是,真是长了记性了,够狡猾的这次。”他说道,“害的我们落空几次了。” “再躲也是要回这里,任他千条路万条路,也难逃阎罗殿。”牢里的声音笑着说道,笑着笑着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可熬得住?”李县令关切的问道。 剧烈的咳嗽好一阵才停下来。 “熬得住,都熬了这么多年了,还怕这一最后一哆嗦。”他哑声喘息说道。 “嗯,你委屈了。”李县令说道,“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的找到方少爷,快刀斩乱麻。” 里面的声音应声是。 “好了,我去等消息了,估计马上就能得手了,这次他们再绕也没得绕了。”李县令说道。 内里的声音应声是。 李县令转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牢头。 “开饭了开饭了。”他喊道,指挥着差役们将一盆盆散发着怪味的饭菜推进牢房里。 牢房里一只手伸出来抓过,其上镣铐叮当响,又一阵叮当响他盘坐在枯草上,一面伸手撩起杂草般的头发,露出宋掌柜的面容,他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盆里的饭菜。 “先凑合几顿,等过几天就能吃断头饭了。那可丰盛了。”牢头剔着牙说道。 宋运平低着头呵呵笑了两声。 “是啊,断头,断头。就要断头了。”他说道。 牢头只当他傻了疯了也不再理会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 六月炽热的日光下,大路上扬起一阵尘土,越发让人灰头土脸。 现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站在日头下看着前方的峡谷矗立不动,更显得狼狈。 “九公子已经探了好几遍了,真的没发现问题。”高管事抬手擦了汗,摇着衣袖过来说道,“你现在直觉怎么样?” 朱瓒冲他翻个白眼。 “我只觉很不好。”他说道。 一路走来高管事对他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九公子。这里是必经之路,真没法再绕了。”高管事难掩无奈说道。 朱瓒看着前方皱眉一刻。 “你们到底惹了多少仇人啊?”他说道,“怎么一路上都不安宁啊?我这钱收的有点亏。” 这一路上是不安宁。但都是您老人家草木皆兵大惊小怪一惊一乍啊,高管事心里说道。 至于他直觉的那些不太平至今一个也没看到。 场面如同往常一样陷入安静。 不过这不用担心,再尴尬冷静的场面,朱瓒都能将话题轻松的继续。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绕不过那就走吧。管它什么不太平,杀过去就是了,我就是这么有血性的人。” 那为什么以前遇到的那些不太平,不说杀过去就是了? 这难道不是因为绕不过去才得不得杀过去吗? 那这种也叫有血性吗? 有血性不应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高管事觉得有点懵。 “那叫狗屁有血性,那叫蠢性。”朱瓒说道,“能避险何必冒险,为了表现自己多勇敢吗?勇敢不是勇敢去死,勇敢是勇敢去生。敢险中求活着才是血性。” 蠢性吗?勇敢不是去死,而是勇敢去活吗? 君小姐在车内想到。当时自己知道真相,不该抱着同归于尽奔去皇宫杀皇帝,而是稳下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待报仇雪恨吗? 她想不出那样该怎么做。 不管她装不装做不知道,皇帝肯定知道,对于皇帝来说,始终会防备着她们姊弟。 或许会有别的办法吧,不过九龄公主已经死了,就不要想如果她活着该怎么做了,她该想的是活着的君九龄该怎么做。 “再说了。”朱瓒挑眉,“能绕过去干嘛要我去拼命,你们就给了一万两银子,就想买我的命,你们傻还是我傻?” 我傻,高管事心里很干错的说道,你说的都对。 他看向车内的君小姐。 “按九公子说的做吧。”君小姐说道。 一路上以来君小姐总是重复这句话。 高管事应声是。 “走,走,前后列队。”他高声喊道,纵马向前,“过山谷喽。” “过山谷喽。” 队伍里齐声喊道,一声接一声的响亮的传入山谷,又在山谷中回荡,一方面这是清路,一方面也是如果有山贼路匪的话表明自己人多,让对方掂量斟酌。 朱瓒没有骑马,而是又坐在了车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刀。 一旁他的马身上还挂着一张弩弓,被垂下的布遮挡住。 弓弩是官府管制的武器,一般人不能拿到。 “我觉得有点吃亏。”他说道,“这次收的钱少了。” “因为弩弓吗?”君小姐说道。 “对啊,你们连弩弓都能拿到,可见本身就多厉害,这么厉害被逼的不得不逃走,可见对方更厉害。”朱瓒说道。 “其实我们不是逃走。”君小姐想了想说道。 朱瓒转头看着她,神情古怪。 “我去!那我更是赔大发了。”他忽的说道。 两人的对话雷中莲有些听不懂。 不是逃走是什么? 不是逃走的话怎么就赔了? 还好眼前的人是个话唠,虽然聒噪和说的话让人无语了些,但有些时候听他说话还是很轻松的。 他会详细的解释给你听,当然很多时候他的意思都是在热情的让你认识到他多么聪明而你多么蠢。 “原来是诱饵。”朱瓒说道,看着君小姐,又看看方承宇,“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 诱饵?雷中莲神情惊讶。 什么诱饵? 诱什么? 他的念头闪过,这一次没等到朱瓒解答,因为四周传来轰然的叫嚣声。 “此路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路财!” 一声接一声,听起来有些杂乱,但又奇妙的融汇在一起,此起彼伏盘旋,一时间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就像一张罗,从天而降,又像一张网,从地而出。 行进的队伍变得有些惊乱,护卫们神情惊讶,马儿们顿蹄子仰头喷气。 雷中莲身子僵硬握紧了缰绳。 他看着两边前后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的人,他们举着刀枪棍棒,穿着破衣烂衫大声的叫嚣着,一瞬间浑身发麻鸡皮疙瘩从头到脚。 这一幕,重现了。 这些人,又来了。 “果然是亏大了。”朱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将手里的刀往腰里一别,跳下马车吐口气抚了抚下巴,“这柴可不少啊。” ***************************************************************************************** 准备打劫月票了!来吧,交出来吧。(。) 第五十一章 这一次的迎战 漫山谷的叫嚣声还在继续。 “前三后四左五右八。”朱瓒喊道。 这是一路上每次他直觉不安宁的时候让大家摆出的阵仗,这么多次后已经熟练的很。 虽然微微的慌乱,但听到他的声音大家都下意识的动作起来,很快这边的队伍变得严整,气氛也稳住了。 这边整队,那边方承宇也看着山谷出现的人。 “他们终于来了。”他说道。 少年人虽然竭力的保持平静,声音还是发颤。 君小姐握住他的手。 “别怕,该来的总要来。”她说道。 方承宇的手指用力的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我不怕。”他说道,“我们不就是等着这一刻。” 就是等着这一刻啊。 原来这就是诱饵啊。 雷中莲想道,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好容易治好的方家唯一的少爷,方家唯一的血脉,不仅不严密的保护起来,反而要被推出来,作为诱饵让暗处的敌人现身。 可是又能怎么样,斩草要除根。 有人要除方家的根,方家要想保住根,就必须也要除掉对方的根。 斩草除根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这也是方家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人生就是这么艰难又悲壮。 “雷大叔,你觉得这些人熟悉不熟悉?”君小姐的声音从后传来。 雷中莲看着四周。 “熟悉。”他说道,声音僵硬而沙哑。 上一次的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人当然不会是十五年前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他说道,“我终于能再见到他们了。” 说到这里他激动又悲愤,伸手抓起了身边放置的木棍。 这个木棍他一直随身携带。就像一颗被砍下多年的树枝,变得枯干而丑陋。 这样的木棍雷中莲有两个。 但这个木棍又跟此时护卫们手里拿着的木棍不同,它的头有些秃,就好像被砍断了什么。 能再见到这些人,再遇到这个场面又如何,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一个废人也只能让自己热血沸腾的死在这里罢了。 这也好,好过老死在车棚里。 也算是跟弟兄们死在一起了。也算是对得起雷镖头这个名字,对得住十五年前接的那趟镖。 “雷大叔,你那一次没有准备。败的措手不及,那这一次你想不想再试试?”君小姐的声音又在后说道。 雷中莲愣了下。 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看着君小姐。 “雷大叔的功夫很厉害吧?”君小姐说道,“那这次还要你帮忙护着承宇了。” 他的功夫曾经是很厉害,他虽然鄙视这个令九自恋得意洋洋。但如果是曾经的自己说道功夫也会很自恋。 但那只是曾经。 雷中莲低下头看着右手。 “我能让你的右手暂时恢复功能。”君小姐也看着他的手说道。 什么? 雷中莲不可置信的抬头。 恢复? 怎么可能? 他伤了之后看了很多大夫的… 方承宇也是看了很多大夫说不治的。但是 雷中莲的神情顿时激动,心中激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 “我君九龄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不打诳语,做不到你砸我招牌啊。”君小姐看着他微微一笑,旋即又收了笑,神情郑重,“不过,只是暂时。而且暂时之后,你的右手就真的废了。不像现在所谓的废了只是不能舞刀弄枪,而是不能抓握完全失去手的功能。” 雷中莲忽的笑了,笑的眼泪闪闪。 “别说废了。”他看向那边的山谷,山石上树木后站立的人,将木棍抓起来指向他们,“如果能再与他们一战,死而无憾。” “那好,雷大叔你进来,我给你施针。”君小姐说道。 她说完这话,方承宇便伸手从书架上取下针盒。 雷中莲将腿抬上车,要挪进车内时又停顿下。 “少奶奶,你这次让我来做赶车人,是不是就是为了完成我的心愿?”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想一个能十五年不服这口气的人,肯定是个很可靠的人。”她说道,“而那时候这个方家我找不到完全可以相信的人。” 雷中莲有些想笑,眼又有些发热。 “你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我是赖在方家混吃混喝?”他说道。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 “我也不是信你,我只是相信天有公道。”她说道。 天有公道? 雷中莲以前从来不信,他天天骂的是老天不长眼,但现在,他看了眼君小姐,点点头。 “那就有劳少奶奶了。”他说道,没有丝毫的犹豫进了车内。 车帘放了下来。 高管事看着严整以待恢复气势的队伍松口气。 “少奶奶少爷你们别怕,老雷你稳好车…”他转过身对马车这边的三人要安抚,却看到车帘早已经放下,而雷中莲也看不到了。 这东西,竟然也跟着躲进车里了。 真是个废物。 不过听说有人经历过某些恐惧的场面后会留下后遗症,再见到类似的场面就会很害怕。 更何况伤了手的雷中莲也不再是以前的雷中莲了。 高管事一脸无奈。 “那个你,去看着车,以防马惊了及时卸车。”朱瓒对他喊道,“这场面你也没别的用。” 何必说最后一句话呢,高管事一脸无语,大家心知肚明看得破不说破不好吗? “我先跟这些人交涉下。”高管事说道。 山贼路匪是很多,但也不是都非得你死我活。 他向外走去,毫不畏惧的站到了严密的护卫外,冲着两边的山贼拱手。 “诸位好汉借个路。” 站在山石上的几个山贼闻言大笑。 很明显这些人是首领,其中一个毛发浓密大夏天看起来还像个熊的男人拍了拍大腿。 “好说好说。”他哈哈大笑着,“不过还是不要借了,有借就要还,怪麻烦的,你们还是买吧。” 高管事也朗声笑了。 “好汉说的是。”他说道,“看来诸位是个豪爽的,我喜欢,这样谈买卖最痛快了。” 山上的山贼们再次大笑,看起来气氛很轻松。 为首的山贼还迈步向前。 “那这位大爷,你个开个价吧。”他说道。 “你们求财我们求命,命贵,我开三万两。”高管事很痛快的说道,“好汉们觉得如何?” 三万两的数额让山贼们一阵骚动,说笑声也大了些。 为首的山贼不得不停下脚制止大家。 “贵人们真是豪爽。”他又看着高管事说道,拍着露黑乎乎的胸膛,挑眉带笑,“不过我想…”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得嗡的一声响,然后他的人就不动了,一只箭直直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只来得及呵呵两声,瞪大眼脸上还带着笑直直的栽下去。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两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场面凝滞。 “干得好。” 高管事脸上的笑也还没散,听得身后一声喊,同时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头,将他向后一甩。 “你现在可以去看车了。” 干得好?他怎么就干得好? 还没商量完呢,怎么就动手了? 而且一点也没个提醒,这是不是有点太… “说对了大叔,兵之道就在于不要脸。”朱瓒说道,一面再次举起手中的弩弓,“取弓,放箭。” 对他的指挥安排已经熟悉到下意识的护卫们掀开了马背上的布,解下悬挂着的弓弩,拉响了弓弦。 箭如雨四面八方的飞向山贼。 还没从失去头领的震惊中恢复的山贼们陷入了更大的慌乱。 没有遮掩的山贼如碎石般跌落翻滚,山谷里再次响起叫喊声,不过比起先前的叫嚣,多了几分惊慌和痛苦。 **************************************************** 说件事,更新时间要调整下。 今天的第一更还在七点,第二更就挪到下午六点了,明天开始改为下午五点半和六点更新。 其实不该说两更,大家也都发现了,更新章节字数变少,是为了腾讯的订阅习惯,把章节拆为二千字一章,我也竭力的把两更之间的时间连起来,就是为了让大家保持一大章的感觉。 所以,我三更时才说加更,从不说我多更,希望您也口下留情,别抱怨我更新这么点还要月票,与人为善于己为善,都不容易,希望能各自体谅一下。 此致敬和谢。(。) 第五十二章 为谁拼命 ()山谷里的叫骂声痛呼声不断。 “直娘贼的。” “怎么没说就打。” “偷袭无耻。” 各种叫骂不断,因为他们的手里都是刀枪,面对远距离来的箭雨毫无用处,只能借着山石树木躲避,先前的气势顿消。 “没见过世面的孙子,谁打架还先说一声提醒我要揍你了啊?” 朱瓒拉弓射箭不停,口中的说话也不停。 骂了山贼,也说身边的护卫。 “虽然你们看起来行路跟没出过门的小媳妇似的,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这弓箭玩的不错,一会儿再看看你们的近身刀枪对战功夫。” “说你们呢,那边乱跑什么,队形不许乱。” 高管事守在马车前,手里也拿着一把刀,虽然没杀人的功夫,但马惊了砍断套绳防止车翻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握着刀,听着满耳的厮杀叫骂,背上的衣都塌了。 “我的九大爷咱们这是在玩命呢,您严sù点行吗?”他喃喃说道。 此时山上的山匪已经都躲避了,举着刀枪叫骂着。 而护卫们手中弓弩不停,保持着队形护送着马车在山路上向前。 “别让他们跑了。” “杀啊。” 失去贼首的山贼们似乎很快就选出了新的首领,伴着这号令,躲避在山林里的山贼都举着刀枪冲了下来。 他们的动作很快,且极其灵活的利用山石树木,躲避着护卫们射来的弓箭。 因为护卫们在移动中射箭,速度以及准确都降低很多。 “停止前行!” 朱瓒高声喝道。 移动的队伍立刻停下。 “前两排保持弓箭,后一排换长枪。”朱瓒高声说道。 伴着他的声音护卫们分别动作。 “这九大爷,是当兵的出身啊。”高管事自言自语说道,“还是练兵的好手呢。“ 他总算看出来了,虽然时日尚短,也没有特别明确,但这一路上这些护卫们潜移默化的被他练出来了。 所以能在这个时候立刻组成战阵以稳稳的保持着。 不过他为什么不明说呢?明说了要他们练习军中的军阵。大家肯定会更配合,那么练出来肯定要比现在更好。 他不想被人发现身份吗? 高管事牵着马握着刀胡思乱想,那边已经冲下山的山贼被箭雨射倒了一片。 但是山贼数量太多了,又一个个的不要命飞蛾扑火。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的缩短。 “二排退后换大刀。”朱瓒说道。 护卫们立刻动作。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专注,他们悄然无声,带着肃穆,以至于那边山贼的叫喊声更加刺耳。 “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 一片肃穆中,朱瓒忽的说道。 这话让护卫们有些愕然。高管事也忍不住翻个白眼。 “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了。”朱瓒接着说道,他放下手里的弓弩,“不知道你们的命被雇佣或者买下花了多少钱,你们现在想想为了这些钱值不值丢了命。” 这叫什么话? 高管事皱眉。 真要是丢命,再多的钱也是不值的啊。 难道要大家现在投降逃走吗? “我要说的是,不管别人花了多少钱,都买不走你们的命。”朱瓒接着说道,“你们命永远只是掌握在你们的手中,是生是死也只有自己能决定,你们不是为了钱而战。也不是为了什么信义而战,你们只是为了你们自己。” “现在逃是逃不走了,这些人不失为财,是为了命,你们的命可别让人别人拿走。”、 他说着将腰里的刀拔出来,双手握住在身前举起。 “那就来吧,为了自己,拼命吧。” “弓弩手后退,长枪上前,大刀跟上。” “杀。” 伴着这喊声。他的人也跨步上前,加入了第二排的刀手护卫中。 “杀!” 他再次喊道。 “杀!” 护卫们齐声喊道。 “杀!” “杀!” 声响震天,山谷回荡,压过了叫嚣着的山贼们。 雷中莲握紧了手中的刀。只觉得汗毛倒数浑身冒火。 “杀!”他也喊道,因为激动因为紧张,声音发抖。 山谷中杀声震天,如同滚雷。 远远的山崖背后都察觉到震动,这震动让一块山石后站出几个人来。 “动静不小啊。”一个男人皱眉说道,“难道很棘手?” “怎么会。去埋伏的都是挑出来的,虽然算不上精锐,但对付方家这些没见过多少血砍过几个人的护卫们不在话下。”另一个则带着几分轻松说道。 “是啊,沿途也都看到了,这些护卫的确是行路的好手,又很敏锐,但这样恰恰说他们是保命的,这样只会保命的,跟咱们这些拼命的不能比,杀红了眼,他们就溃了。”再一个男人也说道。 “也要以防万一啊。”先前的男人依旧神情肃重说道,“现在必须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又皱眉。 “要不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应该再多安排些人手。”他说道。 “这次也是怪了,怎么走到哪里锦衣卫的那些人就出现在哪里?他们到底干什么的?难不成真是盯上咱们了?”另外两个男人也皱眉说道。 “总之万事小心,速战速决。”先前的男人说道,“尽量不要再动用那些人手。” 这话让另外两个男人笑了。 “大哥你也灭自己威风了,咱们多少人,他们多少人,还用得着让那些人来帮咱们,放心吧今天这方家少爷跟他老子一样难逃一死。”一个说道。 “不对,跟他老子不一样。”另一个男人摇头说道。 大家都看向他。 “他老子还留着一口气死在自己家的床上,但他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那男人带着狞笑,“可怜他要暴尸荒野喽。” 他说着笑起来,另外两个也跟着笑起来,笑声还未落,就有人奔了过来。 “六爷,情况不太妙啊。”那人急急说道。 这话让三人的笑截然而止。 “怎么不妙?”他们齐声问道。 “弟兄们有些啃不下啊。”来人一脸焦急的说道,“硬得很啊。” 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 “走。”其中一个摆手说道。 几人疾步向这边山谷而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人抬手摆了摆。 这也是隐匿在山石后的人,葱郁的草木遮住了他们的身子。 “现在还不出手吗?看起来他们顶不住了。”有人低声说道。 “不,他们还顶得住。”先前的人低声说道,透过郁郁葱葱的草木看着山谷里激战在一起的双方。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也能看到一**的山贼扑上,似乎永无止尽。 这真的还能顶得住? ************ 明日更新改下午五点半,早上勿等。(。) 第五十三章 一战花莲 ()战阵早已经散了,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拼命着,而间隙里也有山贼逼近了马车。 “杀!”高管事喊道,将手里的刀狠狠的砍了过去。 不管姿势对不对,专业不专业,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砍到人就行。 那山贼避开,转头被及时赶来的护卫一刀劈死。 高管事松口气,但下一刻身后厉风袭来,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山贼,带着狰狞的笑举刀劈了下来。 这角度速度,他避不开,旁边的护卫也被其他人缠住救不得。 这下死了。 竟然是这样死的吗? 也还不错哎。 高管事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反而似乎没有恐惧。 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吗? 但下一刻传来一声暴喝,一根木棍从车中直直的飞了出来,闪电般的穿透了那个山贼的胸口。 啪嗒一声,刀和山贼都倒在了高管事的脚下,刀还险险的擦着高管事的鞋边。 这是 高管事看过去,见雷中莲从车中跳了出来,他的手还握着那根穿透山贼的木棍,而另一只手也握着一根木棍,人还站在车架上,身子斜倾,但看起来却并不滑稽,反而有些威风凛凛。 高管事嘴角抽了抽。 “老雷,你还不错。”他声音有些发硬的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雷中莲从车上跳下来。 “孩儿们,你们雷爷爷来了。”他嘶声喊道,将手中的木棍扔下,从地上捡起两根长枪,大喊着冲向山贼。 高管事被吓了一跳。 雷中莲这个十五年没有动过刀枪的废人,这是干什么呢? “该不是疯了吧?”他喃喃说道。 疯了就疯了吧,现在不是被杀死,就是自己疯的与山贼同归于尽。 这样死也值了。 高管事的念头闪过,旋即瞪大了眼。 手握双枪的雷中莲杀入了人群中。并没有立刻被乱刀砍死,反而手中的双枪舞出一片亮光。 这光亮炫目如莲花盛开,也如同莲花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寒光扫过,碰到的人倒下了一片。 高管事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真有人能一个人两杆枪,造出疾雨般的攻势。 “这就是双枪花莲啊。”高管事看的再次头皮发麻喃喃说道。 朱瓒从一个山贼身上收回刀,瞪眼看着这边的雷中莲。 “我去!”他说道,“看来给他的买命钱更多。” 雷中莲已经看不到别人,他的眼中只有这些凶悍的山贼。 手中的长枪不是他惯用的那一对由师父赠与的双枪。但那又如何,他的双手现在能舞动任何一杆长枪。 十五年了。 他的手废了十五年了,但是他这十五年却没有一天停止练枪。 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车马院里一遍一遍的舞动着,气血不通精魂不至的右手无数次的掉落,到最后连牛马驴都听得习惯的不加理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他再也不能走镖,他也再也杀不得敌,报不得仇。 他到底为什么一次次的深夜都跳起来,发了疯似的舞动着长枪直到精疲力竭。 现在他知道了。老天爷是让他准备着,等待着公道到来的那一天。 现在公道来了。 车厢里,长长的金针一点点的刺入他的胳膊,密密麻麻从肩头直到手指,十指连心,痛彻心扉,但又如同一点点火苗在体内点燃,他的整个手臂都燃烧起来。 “燃烧,只有这一次了。” 那女子的声音轻柔的说道。 “你想好了。” 他当然想好了。 伴着他的再次确认,那女子将最后一根金针拔了出来。 跨步弓腰。左旋右转。 第一枪,第二枪。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穿喉。穿心,贯背。 他的人和枪化作虚影,噗噗的枪入血肉的声音不断,就好像一个琴师用娴熟的技术在琴弦上弹奏,动作流畅,人琴合一。 “师兄!好厉害!” “师兄。我来助你。” “杀啊。” 他的身边似乎响起了师兄弟们的喊声,无数的人影也在交错,挥动着刀枪杀贼。 那一次他们被蒙骗措手不及,腹背受敌,尚未开战便已经落败死去。 这一次他们终于有机会重来。 哀嚎遍地,枪影所到之处非死即伤,倒下的山贼身上的伤口因为快速刺入刺出,血突突的窜出,就好像盛开的花。 不知什么时候,这边的护卫们都停下来,就连朱瓒面对冲到面前的山贼也没有挥出刀,而是一脚踹过去,那山贼被踹的一个踉跄,正好到了雷中莲身边,枪影扫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动了。 “真是如同烟花一般绚烂啊。”方承宇感叹道, 马车的车帘在雷中莲跳出来的时候就被掀开了,方承宇和君小姐可以清楚的看到外边的场面。 这场面确切说并不好看,尸横遍地,血腥气扑鼻。 “能这样绚烂,哪怕是只有一瞬间也是足够了。”方承宇接着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你会绚烂很久的。”她说道,“我当初许诺你的是治好你,可不是让你只一瞬间绚烂的,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砸我招牌的。” 方承宇笑了。 雷中莲的疯狂击垮了山贼强撑着的最后一丝胆气,他们再也无法承受伤亡,终于溃败而逃。 但雷中莲已经杀红了眼,竟然没有让这些人逃走。 “留下活口。”其他的护卫们不得不提醒,护住那些跪下投降的山贼。 似乎是一转眼间山谷里山贼死伤一片,残余的数众也都被护卫们刀枪束缚。 “战绩还不错。” 朱瓒带着人快速的清点一遍,大概得出这场战斗的结果。 “贼人来时大约百多人,此时死七十六人,重伤十一人,生俘十三人,逃走的忽略不计。” 他看着衣衫凌乱血迹满身的护卫们,好不吝啬的露出赞叹。 ******************************************* 感谢紫星绮月、every2004打赏和氏璧 感谢考儿幸运打赏两个和氏璧。 感谢腾讯牡丹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 第五十四章 似是而非 ()竟然杀了这么多吗? 护卫们也露出欢喜的又不可置信的神情,当时他们人在队列中,随着指挥挥动着手中的兵器,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念头想法,就是一个字,杀,杀,杀。 不杀别人,就要被杀。 杀生,为了生而杀。 “不错,你们八十人,以死仅仅十三人的代价取得如此结果,更何况还是对抗这些训练有素的….” 朱瓒继续说道这里看向地上山贼的尸首,余下的话却没有再说。 训练有素的什么? 山贼也要训练有素吗? 高管事心里想道。 不过,这一次这位九大爷竟然这么大方的夸赞别人,真是难得。 “当然,你们这些菜鸟能取得如此战果,全靠我指挥得当我英雄无敌….” 朱瓒的声音接着响起。 好吧,他收回刚才的话,高管事心里说道。 现在不是自吹自擂的时候,功成身未退,欢喜不能太早。 高管事稳稳心神忙上前。 “九公子,你看现在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他说道,“现在这里毕竟太危险了,我们也有伤亡,大家也很疲惫,快些出了山谷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要不然如果再有贼众们来,大家可没这么幸运了。” 朱瓒皱眉。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这怎么叫幸运呢?这是真本事。”他不悦的说道。 “是是,我说错了。”高管事可不敢跟这位大爷争辩,没事他还能辨出事呢,他忙连连道歉,“我们还是快走吧,您就是再厉害也架不住他们车轮战,俗话说好狗抵不过赖狗多嘛。” 朱瓒点点头。 “撤吧。”他也摆摆手说道。 高管事忙指挥者护卫们立刻撤退,携带俘虏,而那些伤匪贼以及尸首暂时不予理会。 已经快马向前报告官府去了,这里的场面等官府的人来了再收拾也不迟。现在他们最要紧的是安全的离开这里。 “不过你怎么说好狗不如赖狗多?”朱瓒却又想到什么看着高管事质问,“你是在骂我是狗吗?” 九大爷,我们刚从鬼门关走出来,您严sù点行不行? 高管事恨不得给他作揖。 “我是骂那些山贼是狗。太可恶了,太可恨了。”他说道。 朱瓒这才作罢,回头看了眼。 此时他们已经列队向前方急行,视线里虽然看不到方才的血腥场面,但鼻息间还残留着血腥气。 “的确是一群恶狗。”他说道。点点头,“几乎全军覆没才溃败逃退,着实拼命。”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 “可惜了,这般拼命却浪费在这里。” 要不然山贼还能在哪里拼命? 高管事有些好笑。 “他们不是山贼。”雷中莲说道。 要说拼命,可不止这些山贼,还有一个人呢。 高管事看向雷中莲。 “他们是官兵假冒的,所以才如此的悍勇。”雷中莲接着说道,“当初劫杀大爷的就是这种人。” 高管事神情有些复杂。 他也看出这些山贼是太奇怪,比亡命之徒还多了一些纪律的气息,所以就更可怕了。 难道果真是如此吗? “老雷。”他喊道。看着重新坐上马车驾车的雷中莲。 他的身边放着长枪,血迹还没擦干,神情还像以前那样木然,但眼睛却如同火燃烧一般明亮。 “这次我们会好好的审问的。”高管事神情真挚的说道,又停顿一刻,“义友行的镖师果然厉害。” 义友行,这是雷中莲所在的镖局,十五年前那一场护镖中行里的顶梁柱师兄弟们全部折损,没了撑场面的镖师,又走镖失败跌了名头。镖局也就此颓败关了门。 雷中莲只觉得眼发涩。 “多谢赞誉。”他哑声说道。 “你的手……”高管事又忍不住好奇的要问。 就在这时朱瓒忽的勒住马。 “停!”他厉声喝道。 队伍立刻停下来,每个人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九大爷。”高管事攥紧了缰绳问道。 “前方来人了。”朱瓒说道,神情肃穆的看向山谷尽头。 来的什么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刚经过一场厮杀。身子都还微微的颤抖。 耳边马蹄声嘈杂,渐渐的一群人马也出现在视线里,旌旗猎猎,铠甲严明。 “是官兵。” “是官府的人。” 所有人顿时松口气,神情变得激动而欢喜。 “这么快就得信过来了。” “真是太好了。” 这时候就又该他出场了,高管事整了整衣衫。脸上堆起笑,眼中保持着劫后余生的焦虑。 “官爷们。”他说道,催马就要上前迎接。 耳边一声轻响。 这声音高管事现在很熟悉,那是弓弩上箭。 他的身子瞬时绷紧,眼角的余光看到朱瓒举起了弓弩。 “前三后四左五右八。”他沉声说道,“上弓弩。” 此言一出每个人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吧。 但战斗过后的护卫们已经惯性的听从,虽然神情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快调整了队列,拿出了弓弩,再一次严阵以待。 “你们什么人?” 前方的官兵们也停下了来,大声的询问。 “可是你们有报说遇上了山贼?” 他们的确是派人报告去了,高管事神情犹豫一刻,但是他并没有向上一次面对山贼时催马走出去。 这个九大爷的直觉现在他是奉为圣旨。 “是我们遇到了山贼。”他大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边的人马便再次走动起来。 “我们是怀庆府的驻兵,正奉命剿匪,听闻来报,立刻赶来。”那边的官兵大声的说道。 但他们没走出几步,一只箭伴着厉响准准的刺入了为首官兵马匹的前方。 马儿一声嘶鸣,被其上的官兵勒住。 “你们干什么?”他愤怒的喊道。 朱瓒将弓弩对准他。 “怀庆府的驻兵?”他慢慢说道,“你们经略安抚使是谁?座下都总管是谁?都监是谁?你们属于哪个都寨?团练是谁?剿匪手令可有?” 这几句话问出,让对面一阵沉默。 场面变的凝滞,山谷里连风都停下了。 就在大家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对面的官兵发出一阵哄笑,他们也不说话,就是狂笑,笑声整个山谷都摇晃起来。 ************************ 加个更,半个小时后(。) 第五十五章 在后的黄雀 ()为盟主令狐葆葆加更,感谢。 ************************************************************* 朱瓒没有动,依旧稳稳的举着弓弩盯着为首的官兵。 护卫们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但大家神情肃重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高管事则肃重中带着悲愤。 “老雷,我信了。”他忽的说道。 雷中莲没有理会他,拿起手里的长枪。 他的身上也被血染红,有对方的也有自己的,他的神情疲惫,面容越发的木然。 而且他这一次只能一只手拿着长枪。 那只右手已经毫无知觉。 以为一战已经退敌,没想到一qiē只是开始并非结束。 但是他没有遗憾,纵然这一次还是不能护着方家的少爷全身而退,力战而死,也算是完成一个镖师的承诺了。 在对面官兵的狂笑声中,他们一行人挤在一起沉默着,肃穆着,看上去就像小时候被一群顽童嘲弄的弱小孩子,很是可怜。 对面的官兵终于停下笑,随着为首的官兵一挥手,整齐的亮出了弓弩对准了他们。 “白鹤梁山贼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又有过路商人方氏一行数十人遭遇伏击,全体覆灭,特奉命剿杀白鹤梁山贼,以安民心,抚慰遇难者。”他朗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明明活着却说他们全体覆灭,这意思就是要杀了他们了,然后推说到山贼身上? 虽然已经取得一场胜利,纵然也做好了再战的准备,护卫们此时还是都面色灰白。 跟那些山贼相比,眼前的配备齐全的官兵简直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只能被碾压。 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绝望。 人定胜人是可以,但人却胜不了天。 天要灭了他们,无可逃。 高管事下意识的看向朱瓒。 这一次他还能带着他们逃出生天吗? 朱瓒也看向他。 “别看我。”他说道,“你们出的一万两是刚才的价码。已经钱货两讫。” 什么意思?坐地起价? 虽然觉得这场景谈钱有些不严sù,高管事还是结结巴巴的开口了。 “我再出一万两。”他说道。 朱瓒嗤声。 “你精明我也不傻。”他说道,抬抬下巴向前方,“现在这场面,一万两我可不干。” “那两万两?”高管事下意识的说道。 朱瓒冲他翻个白眼。 “生命无价。”他说道。“我可不是那种只认钱的人。” 不是吗? 高管事心里说道。 朱瓒转头看向马车。 “喂,我说,螳螂已经引出来了。”他看着君小姐说道,“可以请你的黄雀出场了,再等下去,你的人没被打死就被吓死了。” 什么意思? 螳螂黄雀? 高管事有些懵,也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掀起了车帘,笑了笑,她伸手在车外,手里拿着一根竹筒。其上安置着一只烟花,另一只手轻轻一甩,火捻子亮起来,点燃了烟花。 蹭的一声尖利的嘶鸣,烟花腾起,在山谷的上空炸开一片黑烟。 什么? 这一次轮到那边的官兵们神情不安,马匹骚动,下意识的看向上空。 四周响起如雷般的轰鸣声,山谷上,山崖上。山谷两边有无数的人马冒出来,同样的铠甲鲜明,弓弩刀剑齐备,团团围住了这群官兵。 “河南路都巡检办案。缴械不杀。” “河南路都巡检办案,缴械不杀。” 一声声喊此起彼伏席卷整个山谷,这一次被围困的官兵们面色灰白神情惊惧。 这是怎么回事? 都巡检大人的兵马怎么会来到这里? 山谷里喊声雷动,如天罗地网。 惊慌的不止官兵们,方家的护卫们也有些回不过神。 有了先前这些官兵突然弓弩相对,对于后来的这些官兵他们也有些拿不准。 “这是护着咱们的人吧?” 纵然已经看到这些官兵是在君小姐点燃烟花后出现的。肯定跟君小姐有关,但高管事还是问道。 一是确认,二也是安抚大家已经绷要断的心弦。 “是,这是已经接到请求赶来护卫咱们的河南路巡检官兵,河南路巡检都营大约有四千精兵,此趟调集赶来的有三百众。”君小姐说道。 三百众! 护卫们顿时神情大喜,还没来得及雀跃,朱瓒的声音喊起来。 “喊个鸟啊!”他冲着两边的官兵大骂,“让你们来巡街还是露脸了?还不立刻开弓射箭,射死鸟,那才叫扬威呢!喊什么喊啊?红姐儿出街啊?” 虽然他的声音盖不过三百众精兵的吆喝,但高管事还是很尴尬。 “高兴什么呀你们,那些现在被围住了,我们就站在他们前边,他们要是亡命起来,跟我们同归于尽怎么办?”朱瓒又说道,抬脚踹了前边放下弓弩的护卫。 的确是这样。 护卫们顿时再次紧张,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距离他们最近的这些官兵。 “他们亡命,咱们也拼命就是了。”高管事说道,握着手中的刀,大约是有了底气也便豪气冲天,“咱们的家人子孙都有方家照料,子女们想要学徒就去票号学徒,想要读书就去领束脩进学堂,衣食婚丧嫁娶全权负责,还有什么后顾之忧,都已经杀到这种地步,谁还怕谁。” 护卫们亦是豪情满满。 “谁怕谁!”他们齐声喝道。 “我怕啊。”朱瓒喊道,“那你们挡好了,别连累我。” 高管事翻个白眼没有理会他,他们这边呼喝声未落,新来的官兵便如同朱瓒喊的那样一波箭雨射向那边的官兵。 官兵们人仰马翻。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伴着弩箭这样的喊声接连不断,随之是惨叫痛呼以及人马骚乱。 只是被张网屠杀的羔羊不再是方家的人,而是原本以为自己是屠夫的一方。 这大概就是命运无常,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吧。 方承宇坐在车内看着面前这如同修罗地狱的血腥场面。 ************** 明天下午见。(。) 第五十六章 事了拂袖去 鲜血,惨叫,让夏日里的空气变得如同秋日般肃杀。 但这肃杀并没有持续多久。 居高临下又突然出现,再加上身份的压制,几波箭雨过后,这边的官兵陷入了混乱。 当那些强硬想要杀出一条路的接连被准确的射穿,更多的人便再没有抵抗之心纷纷抱头缴械。 亡命攻击方家人的场面没有出现,让严整以待的护卫们松口气又有些失望。 “还以为多凶悍呢,连那些山贼都不如。”高管事说道,“连拼都不敢拼一下。” “不,他们不是不凶悍。”君小姐说道,“当然,那些山贼也不能说凶悍。” 那到底凶悍还是不凶悍? 高管事看向她,朱瓒也看了眼她。 “山贼面对咱们,咱们不过是一介草民,他们与咱们没有任何勾连,所以无所顾忌,人无所谓才无所畏,所以悍勇。”君小姐说道,伸手指了指前方正被围住的缴械的官兵们,“但他们面对官兵,那就不一样了,且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说秋后算账累及家人谁也要掂量掂量。” 是啊,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是草芥山贼百姓,而是与他们一般的官兵,不是说杀死了就杀死了,扔在荒野无人理会,事后也无人查问。 这挑战的可是官家的脸面,总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叫你还回来。 人有所谓也就有所畏了。 此时缴械投降,不过是事后判个军罪,运气差的丢了命,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他们行事是受上级指派,牵连不到家人,犯不着为此舍家舍命的。 高管事等人听得点头,一旁的朱瓒却冷笑一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说道,“好像压着别人他们就能无所不能似的。遇到事跑的比谁都快,没事到处都是规矩,悍勇,拴着链子的狗算什么悍勇。” “这话就不对了。”君小姐说道。看向朱瓒,“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了链子只会肆意妄为的狗只能算是悍,却算不上勇。” 朱瓒大怒。 “胡说八道。”他说道。 这小子一路上插科打诨胡言乱语,倒是第一次见他发怒。 他发起怒来阴沉着脸。眉宇间满是戾气,就连刚经过生死厮杀血都染了衣袍的护卫们,也忍不住打个寒颤。 他不会打人吧?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历高管事已经不去揣测,但他可以确信一点,这个男人很凶悍。 高管事想要迈步挡住他,但有人先一步。 方承宇从车里挪过来挡住了君小姐。 “哥哥,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认真的说道。 朱瓒呸了声。 “我才不是君子。”他说道,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一个女孩子,她能知道什么,如今说的这些也不过是她那当文官的父亲灌输的观念。 他吓她做什么。 虽然她看起来也并没有被吓到。 “你们这些读书人家说起话里头头是道。”他嗤声说道。收起了戾气,掩****寒,“却不知道多少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多难。” “我知道啊,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君小姐说道,“但不能因为难,就要责怪那些道道,道可道,非常道,也不都是说说而已。” 这是要论道了? 耳边官兵们的呵斥声,伤者的哀嚎不断。口鼻间死尸的血腥气弥散。 他们这些人刚差点被劫杀灭口,现在在这里站着论道,是不是有点不严sù? 高管事呆呆的想着。 还好一向喜欢和人辨个分明的朱瓒并没有想要论道,不屑的笑了笑。 “我走了。”他说道 走了是什么意思? 大家还有些没回过神。却见朱瓒已经大步向前而去,同时打了呼哨,在一旁的一匹马得得的跟上来。 “令九。”君小姐喊道。 朱瓒停下脚回头看她。 君小姐想说些什么,又没有什么可说的。 前尘他们没有往事,以后就算有事,也不是现在能说的。 她最终笑了笑。心里又默念过令九这个名字,忽的有些促狭。 “相识一场同行一路,你可记得我的名字?”她问道。 你可记得我的名字? 一个男人家没事记得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做什么? 再说女子的名字除了父母兄弟,也就只有丈夫才知道的。 这话说的有些不严sù吧? 高管事抬头看天凝这眉头,手中掐算似乎是要立刻知道什么重要的数字一般。 护卫们则都看着自己手中的弓弩,神情严sù,似乎立刻要进行一张殊死搏战。 雷中莲和方承宇一如既往。 朱瓒嗤声,冲她挑了挑眉。 “君小姐,相识一场同行一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钱货交易而已,已经两讫。”他说道,“你不要想太多了。” 想太多。 她并没有想太多。 他到底是为什么总怕别人想多呢? 君小姐笑了没有再说话,朱瓒也不再看她翻身上马向前。 那边的官兵看到了阻拦。 “什么人?现在不许乱走。”他们齐声喝道。 “往家里报信的。”朱瓒停也没停的喊道。 官兵们向君小姐这边看过来,高管事迟疑一下伸手做个确认的手势。 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急着往家里报信,官兵们不以为疑没有再理会。 君小姐看着朱瓒消失在视线里。 真是出现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 就如同人生一样,瞬时万变,永远猜不到会发生什么。 不过当然,君小姐还是能知道眼前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 “是方少奶奶吧?” 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魁梧将官说道,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 纵然亲眼看着这些人绞杀了适才的官兵,但护卫们心有余悸对他很是戒备,手里的弓弩毫不客气的对准他。 将官脚步停下,锐利的视线扫过他们。 这几十个护卫形容疲惫但却双目有神。 这些人适才的英勇他亲眼看过,就算见惯了悍勇的将士,他也面露赞叹。 而且这其中有两个更为悍勇的。 将官视线扫过,看到坐在车上的握着长枪神情木然的雷中莲,这是一个好汉。 虽然军中不能普及他这般的枪术,但收在军中也能成为一个悍将。 说到军中,另外一个人就更值得收入麾下了。 如果说这个耍枪的是个悍将,那那个人就可以能培养成一个万人敌。 虽然他看起来没有杀敌多少,但这边几十个护卫全赖他的指挥才能逼退这些山贼。 要知道这些假冒的山贼虽然只是散兵,但跟这些没经过团体作战的护卫们来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这些护卫却硬是扛住了山贼的攻击且将他们击溃,逼的隐藏在背后的官兵们不得不亲自出面。 这才让他们抓个正着,人证物证确凿,省却了拉扯麻烦。 将官的视线扫视过,却看不到那个人。 那个人呢? 适才好像走了一个去送信的,莫非是他? 算了这个不急。 他收正视线笑了笑,摆手制止亲兵们的跟随孤身迈步上前,在这些护卫弓弩前几步才停下,拿出一块木牌。 “德盛昌方曹氏说此事交由你处置。”他说道。(。) 第五十七章 险中求生的如愿 听到德盛昌和曹氏,高管事深吸一口气。 这件事原来如此啊。 老太太可真是瞒人瞒的吓死人。 早知道如此危险,他同时又想到,当初可还敢主动请缨来接方少爷回家? 其实这次来除了对方家的忠心,他也是有私心的。 宋大掌柜已经落马,票号里人事大变动,当然高管事的资历还没想觊觎大掌柜的地位,但级别高一些的掌柜还是很有希望争一争的。 所以他才这么积极,原本想着这次的任务没什么难度,毕竟护卫肯定周全,也必定保证方少爷行路舒坦,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回想适才的杀戮,虽然暗地里藏着这么多精兵,但当时都那么激烈了,精兵们都没有出来,而是一直等到最终的幕后黑手出现。 这不是对那些护卫们无情,方家对方少爷也是狠了心了。 这算是将方少爷直接扔进了狼群里,这种状况下谁敢保证万无一失。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真是一句大实话啊。 这次是意外的惊险,但也是意外的惊喜。 高管事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与方家少爷,德盛昌未来的大东家共赴险同杀人的情义可不比一般啊。 那么大掌柜的位置大概也能想一下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天上不会白掉馅饼,老天爷真是公道。 高管事深吸一口气,整了整神情上前接过木牌。 这木牌他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是德盛昌标志的对牌,陌生的是这种规格的对牌他这种级别的人从未接触过。 尽管没有见过,他也将对牌认真的审视一遍,这才转身捧给君小姐。 君小姐接过看了看转手又给了方承宇。 “这是祖母的令牌。”她说道,“现在你就是德盛昌的大东家了。” 方承宇伸手接过。 没有问为什么祖母的令牌会在这个将官手里,没有问这个将官为什么能得到祖母的信任,更不问祖母为什么能指使这个将官。 并且虽然这将官说的是交给方少奶奶处置,但君小姐递给他时,他也没有丝毫的推辞。 你给我。我就接着,你让我做,我就来做。 “辛苦大人了。”他起身下了车,不用人搀扶。也不用拄拐杖,稳稳的站住,对着将官施礼,“我是德盛昌方承宇。” 将官也看向方承宇。 这个少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面容俊秀。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姿态娴雅,风姿照人,更令人敬佩的是他的神情,平静而温和,就好像在平和的大路上遇到了自己的长辈,从容的施礼问候。 丝毫不像刚经历一场劫杀。 这种沉稳的心态,不是见惯了劫杀,就是看透了生死。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这种年纪的孩子能具备的。 不过富贵非凡的人家总是会养出非凡的孩子。德盛昌这种富豪且又有着如此大背景的人家,其下一任掌家人也不能以平常人论之。 将官含笑点点头。 “不错,不错。”他夸赞道。 方承宇站直了身子。 “那么就再劳烦大人来审问。”他神情温和眼神凝玉的说道,“他们为何来,听从何人之命,何为证,同党多少,如何联络。” 他这几句话说出来,将官也收起了先前的笑容神情肃重的应声是。 就好像面对自己的上官,而不是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 对于他的恭敬。方承宇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 “大人,这些冒充匪贼的官兵都交给你了,望你勤谨查出真相,揪出乱军之人。为我方家十几年的冤案平复,毋负众望。”他语气平和但却有力的说道。 将官站直了身子。 “方公子放心,末将明白。”他大声说道。 看着将官转身大步而去,在场的护卫们看向方承宇满是敬意,高管事更是激动又欣慰,眼里不由泪光闪闪。 传闻中活不过今年将死的少爷。一路上如同一个娇惯的小姑娘般的少爷,原来有这般的风姿气派。 面对杀戮没有惊慌失措,面对这威严的将官没有畏惧,态度温和,言语有序,进退得当,如同他们想象的当家人一样。 当家人转过身看向车内。 “九龄。”他喊道,神情认真又不安,捏着自己的手指,“我刚才这样做行不行?我快吓死了。” 护卫们或者看天或者看地各自专注。 不管怎么说,少爷也还是个孩子呢,高管事揉了揉脸想着。 君小姐笑了笑。 “你做的很好。”她笑道,“而且你不用害怕了,我们都不用害怕了,现在该别人害怕了。” 泽州府阳城县。 已经连续炙热好几日,虽然是清晨大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显得有些空静。 一辆马车行驶在街道上,前呼后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 马车一直到了城门外一处酒楼前。 掌柜的早就在酒楼前迎接,不待马车停下就上前,亲手扶着方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今日你又早了些。”他恭维的笑着。 方老太太哈哈笑了。 “再早也没早过你。”她说道。 “可不敢,这还是跟老太太您学的,想当初我接受这酒楼,您也忙着生意,那时我可暗地里较劲呢,结果整整一年,你每天都比我去店pù里早,我是彻底的认输了。”掌柜的笑道。 那时候啊,家中突遭变故,以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她不得不接过家里的生意,不辛苦不努力没办法啊。 “转眼都过去十几年了啊。”方老太太感叹道。 掌柜的点头。 “祖母你们又在忆苦思甜吗?”方玉绣说道,一面从马车上下来。 “二小姐,你可是稀客。”掌柜的笑道。 方老太太笑着搭上方玉绣的手臂,和掌柜的说笑着进了酒楼。 路边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方家的老太太最近天天都来喝茶。”有人说道,“说是避暑。” “这里能避什么暑,还不如方家的好花园呢。”有人答道。 “什么避暑啊是散心,你们不知道啊,方家出的那大事。”也有人立刻说道。 这件事整个阳城都知道,已经议论的不能再议论了。 “哪有什么烦心的?不是已经抓住了。” “但是方少爷还是被害了啊。” “不是,我听说是方少爷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都害了那么多年了。” “要不为什么方少爷还不出现?估计是被害死了。” “那怪不得要散心呢,这事可真是太堵心了。” 外边的人议论纷纷,酒楼里最高处的包厢里安静祥和。 一如往日方老太太坐在窗边,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大路上,在这里可以看很远。 虽然清晨时分,但大路上已经不少人行走。 虽然可以看得很远,但也不一定能看清啊。 方玉绣站在方老太太身后也看着外边。 能认出哪个就是报信的人来吗? 她的念头才闪过,就见坐着的方老太太猛地站起来。 “来了。”她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 感谢扒皮豆打赏灵兽蛋。 大家周末愉快。 明天暂时不知道是上午见还是下午见。(。) 第五十八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来了。 听到方老太太这句话,方玉绣的手握紧了椅子的靠背,心揪了起来,瞪大眼看着外边。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生还是死? “红的!红的!”方老太太喊道,“十九年了,十九年了。” 她的人已经冲到了窗户边,喊着听起来语无伦次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方玉绣听得懂。 十九年了,她们等来了好几次亲人的消息。 等来了祖父的丧命的消息。 又等来了父亲丧命的消息。 又等着弟弟丧命的消息。 家里的白布麻布堆积着准备着,以为再也看不到红色的生的希望。 现在终于等来了,终于改换了。 “终于等到了。”她喃喃说道,一向平静喜怒不露的她泪水难以抑制的溢出。 说实话,她陪着祖母来心里真的很害怕,真的不敢来,她不知道万一看到的又是死亡的消息,她可怎么办。 这一点她还真不如祖母。 祖母不仅亲自等着,而且还敢让报信的直接将结果告sù她,不猜不问不用缓冲委婉,是红是白,是生是死,她就敢这样看,这样接着。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视线里大路上疾驰而来的两个人马身后绑着的红色的旗变得模糊如一团火。 大路上车马越来越多,一骑疾驰穿过街道,直向县衙而去。 马上的人明显是官差,公务来往行人不敢耽搁纷纷躲避,看着人马直接就进了县衙。 因为没有本地人任本地知县,所以县太爷在当地都没有住所,县衙后设有内宅,供家眷们居住。 阳城县衙的内宅修缮的很考究,还有后花园。 此时李县令就在花园里避暑,赏着荷花,烹着香茶。无比的惬意。 身边一个书吏拿着扇子摇着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 “千算万算,他们还得经过白鹤梁山。”他说道。 “准备的周全些,一而再再而三,方家这次准备的很周全。也不知道怎么行了大运,正赶上锦衣卫办差,害的咱们那边的人束手束脚。”李县令闭着眼躺在摇椅上说道,“所以莫要小瞧了他们,蚂蚱还能蹦三蹦。看看他们这次蹦的多高,一个将死之人都能救活,还让我们十几年的安插都搭了进去。” “蹦的再高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书吏笑道,“这次咱们那边准备的也很周全,先是散勇,然后才是正身,就算他们逃过散兵的攻击,对于出现的官兵们肯定不会起疑。” 李县令睁开眼叹口气。 “想想也怪可怜的哈。”他说道,“绝望之际看到救兵从天而降,是多么的欢喜不已。结果…” 他说着抬手一挥,做个砍头的动作,口中发出噗的一声。 “这得多悲伤痛苦的事啊。”他说道。 书吏却摇摇头。 “也不一定。”他说道。 竟然敢不同意吗?这个书吏还是个耿直的人呢。 “王江他们手上动作很快,说不定手起刀落他们到死还能保持着欢喜。”书吏接着说道。 李县令看着他,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书吏端起茶恭敬的递过去,李县令接过饮茶再次惬意的躺回去。 “这一次方家算是可以彻底的退去德盛昌了。”他说道。 书吏也是满脸的感叹。 “为了这一天,大人也是不容易啊,也可以说费心了一辈子呢。”他说道。 李县令摇头。 “这样想就不对了,做什么事能不费力气啊。”他敲着膝盖。“这荣华富贵是要享受一生的,自然得来不容易,我寒窗十年,才得来这半生官身。谋划二十年,能得来这子孙后代的富贵,不辛苦,不辛苦,我觉得老天爷很公道。” “大人不骄不躁坚韧如松实在令人佩服。”书吏诚恳的恭维道。 他的恭维声未落,就听得外边有人蹬蹬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 李县令皱眉看过去。见一个官差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噗通就跪在地上。 “不好了,王大人他们,败了。”他喊道,一脸的恐惧伸手指着外边。 什么? 李县令一脸不可置信,书吏也面色愕然。 “怎么可能?”他们异口同声喊道。 就算方家有众多的护卫,但那也抵不过百多人的埋伏啊,更何况他们一路监视,对于方家的护卫人数掌控的再清楚不过。 他们将近二百人啊,对付一个不到一百人的车队,而且还是官对民,且明暗两手准备。 怎么可能败了? 怎么就败了? 而且什么时候败的? “什么时候败的?怎么败了的?王六呢?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李县令一叠声的问道。 来人跪在地上神情慌乱。 “我不知道啊,什么消息都没传来,我就是等不到消息才不得不去问,我才知道王大人他们出事了。”他说道。 没有消息,消息都传不过来了。 安排的如此周全,怎么还是看起来纸糊的一般,一捅就破了? 李县令和书吏面色苍白。 事情一开始就不对。 这一开始是什么时候算起呢? 李县令脑子有些乱。 “方家竟然这么厉害吗?”书吏颤声喃喃。 方家当然很厉害,要不然为什么他要筹谋这么久,筹谋的这么隐晦,用钝刀子割肉,用诅咒为掩护。 就是为了避免被方家察觉而兔子急了咬人。 方家这只兔子咬一口可不轻,足以让他们前功尽弃。 已经拎出宋运平了,怎么还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他们一直监控着窥视着,根本就没有问题啊。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个少奶奶医术高超。 那也不算什么问题啊。 再高超的医术也救不活死人。 “大人,怎么办?”书吏颤声问道。 李县令早就没了惬意,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 不管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败了。 “王六他们不会供出我们吧?”书吏又说道,“或许是因为方大爷的事,方家护卫严密,王六他们才栽了跟头?” 这也有可能。 但现在他们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存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李县令一咬牙。 “他们那边是布置好了抄了王江的底,那我们就去抄方家的底。”他说道。 抄方家! “大人,理由呢?”书吏下意识的问道。 现在可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调动官差抄一个富家大户,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县令一脚踹开他。 “要什么理由!我要弄死她还需要理由吗?”他说道,“金人奸细,格杀勿论。” 再厉害的老虎死了也就没有威胁了,虽然这么做自己也可能送命以及筹谋之事一场空,但到底还有希望搏一搏。 也只有这样撕破脸了,书吏也跳起来就要领命,却还没站稳,门外又有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来人是个家丁,神情惊恐,“县衙外被官兵围了。” 官兵?围住了县衙? 好快。 李县令脑子仅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得外边山呼海啸,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震得地面都在抖,那是县衙大门被推倒了。 “奉山西路经略使、太原知府大人之命,捉拿金人奸细李长宏,凡有妄动抗命者,格杀勿论。” 此起彼伏的喊声也铺天盖地的响起。 怎么也用这个理由?真是令人讨厌。 李县令再次想到,下一刻他就被冲进来的如狼似虎的将兵们掀翻在地。 视线里天翻地覆,就如同他的命运一般。 命运就是这么无常。(。) 第五十九章 相见欢 在阴暗腥臭的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宋运平抓住了栏杆。 “拿点水来。”他冲外边喊道,“我要喝水。” 喊了半日有两个牢卒一脸不悦的走过来。 “喊什么喊?”他没好气的说道。 “倒茶来。”宋运平也没好气的说道。 两个牢卒瞪眼。 “我说宋运平,看来你这牢是越做越舒坦?”他们说道。 他娘的真难熬。 以前他装谦卑在方家伏低做小,那时候虽然也觉得苦,咬着牙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有时候回想自己这半生,也挺佩服自己的,大约觉得当年勾践卧薪尝胆也不过如此吧。 但在这牢里一住,才知道真他娘的苦啊,一天两天的熬着,十天半个月的可真是熬不下去了。 这李长宏搞什么啊,怎么这么慢啊。 “少废话,拿水来。”宋运平说道。 “你他娘的,都要死了,这么横?”牢卒骂道。 宋运平冷眼看着他们。 谁死我也不会死! 你们全死光了就我不死! 他想要抓着栏杆大喊,看着吧,我马上就会被放出去了! 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呵斥声。 “又有重刑犯来了。”两个牢卒反应过来说道,神情又有些惊讶,“最近没听过谁犯事啊。” “给爷爷拿水来。”宋运平喊道。 两个牢卒没理会他,看着几个兵丁拎着一个男人拖进来,这兵丁从来没见过啊,他们不由停下脚。 刚要询问,那几个兵丁看过来,满脸的凶悍,二人吓的一时忘了说话。 “宋运平在哪?”为首的兵丁问道。 找宋运平? 牢卒下意识的伸手指过去。 兵丁拎着这男人向这边走来。 “开门。”他们说道。 牢卒没敢询问忙前去开了门,看着兵丁们拎着男人过来。 这男人衣衫凌乱披头散发遮住了头脸,但这身形有些眼熟。 兵丁们已经越过他们将这男人轻松的扔进去。 “这是钦犯,看好了。”他们说道。指了指其内。 钦犯? 那可是被圣旨缉捕的犯人。 可不是一般的犯人。 牢卒们神情动容。 这种犯人可要好好的看牢了。 “说清点,我可不是钦犯。”宋运平说道。 兵丁们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牢卒们松口气又心惊胆战。 “这什么人啊?”有牢卒想要看看,但却被同伴拉住。 “钦犯。别多事。”同伴提醒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惹事上身,牢卒们便忙掉头走。 “不过。”其中一个还是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了眼,“我觉得这个人好像…” “好像什么?”一个问道。 好像县令大人啊,不过把县令跟钦犯作比。让小心眼的县令知道了恐怕不高兴。 “没什么没什么。”那牢卒说道,“走吧走吧。” 看着牢卒们飞也似的跑了,宋运平舔着干裂的嘴唇骂娘。 “老子的水。”他喊道,又狠狠的拍着栏杆坐回去,“你们这群杂种,等老子出去了,有你们好看。” 他坐了一刻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男人。 什么鬼钦犯? 这是被打晕了还是吓晕了? “滚开,别占了老子地。”他骂道,“知道老子是谁吗? 那男人没有动,宋运平过去抬脚就踢。 男人吃痛呻吟。 “大胆。我是….”他似乎在呓语。 “我管你是谁….”宋运平骂道,话说一半看到地上男人挪动侧身露出半边脸,声音就猛地拔高变调,“啊!李大人!” 这事情太突然,吓的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 他是在做梦吧?或者伤太重饿的太久渴的厉害出现了幻觉? 李长宏? 李长宏怎么在这里? 宋运平揉了揉眼,声音颤抖的试探着喊了声。 “李长宏。” 李县令是适才被摔倒在地上,本就又急又气又上火,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此时醒过来看着四周有些茫然。 这是哪?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便看到了宋运平的脸。同时也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啊的一声叫着坐起来。 宋运平也啊的再次叫了声。 如果说面容相似认错了人,声音也一样就太巧了吧。 这人真的是李长宏李县令,早晨刚来过说静候好消息的李县令。 这,这就是好消息吗? 好消息是他李长宏也成阶下囚? 二人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外边响起说话声。 “李大人。” 这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宋运平和李县令都看过去。 看到方老太太走进来了,身旁只跟着一个女孩子。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她疾步冲过来,惊慌的问道。 惊慌关切不解…. 看着方老太太的反应,李县令心中各种念头闪过,官兵进门拿下他的理由是金人奸细。 莫非这真是一个误会?并非是方家的事发? 如果是这样就好办了。 “方老太太。你怎么来了?”他心里莫名的松口气,挤出一丝力气道,“别担心我是被诬陷的,我没有做金人奸细这种事,上边会明察的。” 虽然此时他衣衫被扯乱头发披散,脸上还有摔在地上擦的青紫,但依旧竭力的保持着读书人儒雅的气质。 而他说出的话还关切着方老太太,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被人诬陷。 方老太太看着他,神情悲戚抓住了牢杆。 “李大人。”她颤声喊道。 李县令也努力的看着她刚要挤出一丝笑,蹲在他面前的隔着栏杆的方老太太忽的呸的吐了他一脸口水。 李县令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发出一声惊叫。 “李大人,我告sù你我孙子的下落,你很开心对不对?”方老太太说道,脸上的焦急担忧恐慌顿消。 她哈哈大笑,眉眼暴瞪,以至于神情有些扭曲。 “我也很开心啊。” “我真是太开心了。” 原来如此,这死老太婆! 当初自己舍弃宋运平,一是因为宋运平已经暴露,壮士断腕,避免牵连到自己,为了钓出方承宇的下落,没想到这个死老太婆原来不是上当,而是也要用自己孙子的下落来钓出他。 李县令神情惊惧的看着面前形容癫狂的方老太太,忍不住打个寒战。 一直被他们当做木偶耍,笑话笑了十几年的方家的这些女人,怎么突然感觉好吓人。 *********************** 好吧,继续早上见。 周一愉快各位。(。) 第六十章 闲庭信步而来 当一队队官兵突然冲进了阳城县,且砸到了县衙大门的那一刻,整个阳城就陷入混乱。 民众们以为是金人杀进来或者闹了兵乱而举家要奔逃。 还好泽州府以及太原府来了一大群官员,百姓们虽然认不得这些都是什么官,但看着他们穿着官服,带着官兵走街串巷,喊得口号是缉拿金人奸细,并没有闯家凿户,更没有烧杀抢掠,也就安下心来。 不是金人或者兵乱,只是几个奸细,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样阳城县街上虽然满是兵丁,但惊恐的气氛却很快散去,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探头探脑的出来打听详情。 “真是没想到李县令竟然是金人的奸细。” “县衙里都有奸细了,咱们阳城也不太平了。” 街上的人虽然不多,但聚在一起的都是议论这件事,只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县衙那边戒备森严,别说官员们,连吏员差卒都被严格看管起来,里面发生的事根本就传不出来。 城门那边忽的走来一行人。 他们风尘仆仆显然赶路而来。 这时候城门都戒严了,还能有人进出? 看这样子也不是当官的当兵的。 众人的视线好奇的看过去,这是七八个男人拥簇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尚未看清这少年人的相貌,众人就冒出一个念头。 这是一个有钱人。 紫红色做工刺绣精美的衣袍,腰里垂着的通体洁白无瑕的玉牌,头上束发的玉冠,日光下莹润的碧玉簪子,甚至随着走动露出五彩祥云鞋子,无一处不彰显着我很有钱。 眼被晃了好一会儿才再看向这少年人的脸。 六月的炙热日光下少年人的面容倒没有像衣装那般炫目,反而温润如玉。 这温润,连日光都不能奈何他,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 众人看的移不开眼。 这是谁家少年郎? 在这个时候还能在街上闲庭信步。 众人的视线不由追随着。 少年人的视线也在街上流连。 “原来白日的街上是这般的安静啊。”他说道,看着身旁的护卫。“莫非夜市才热闹?” 护卫的脸色有点僵,两边的众人也都愣了下。 莫非这少年人不是本地人?久闻阳城繁华,来了却大失所望? “不是的少爷。”一个说道,“其实别的时候很热闹。” “是啊是啊。这位小公子,你难道不知道?”一旁的一个路人忍不住说道,“县里出事了,抓了金人的奸细,还戒严呢。” 少年人哦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这路人笑了笑。 “我很久没有出来过,看的出神,忘了。”他说道。 是说很久没有出来过? 这跟没有来过来这里的意思好像不一样。 “少爷,我们现在往县衙去吗?”护卫轻咳一声说道。 少年人应声是。 “今日也不急着看,我改日再游览街景。”他说道。 一行人果然向县衙那边去。 竟然是要去县衙,这时候县衙也戒严着呢,路人们忍不住都跟了上去,跟着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来到县衙外。 县衙的大门已经重新修好了,但门前还残留前日被砸破的狼藉。重装的兵卫们森严的守在门外,看着人靠近立刻阻拦询问。 路人们不敢走太近停下,看着那少年人的一个护卫上前跟兵卫说了两句话,兵卫们便让开了路,那少年人大步走了进去,县衙的门再次关上。 真进去了。 这是什么人啊? 路人们议论纷纷,有说当官的,有说是当兵的,甚至还有人大胆的猜测说是太原哪家的皇亲国戚,总之肯定是外边来的人。 正说得热闹。有适才查问的兵丁被轮换走下来,听到了皱眉。 “你们胡说什么呢?”他说道,看着这些民众反而一脸有些不解,“这是你们阳城人啊。” 阳城人? 要说阳城每个人大家都认得不可能。但这种风姿扎眼的不可能从未见过。 “这是德盛昌方家的少爷啊。”兵丁说道。 民众们顿时愕然。 “方家的少爷?”有人还反应不过来,“方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少爷?” “没多啊。”兵丁说道,“方家不就这一个少爷吗?” 民众们一阵沉寂。 “对啊,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呢,正月十五灯会的时候。我见过他。”一个人忽的喊道。 “是啊,但方家的那个少爷病的要死了啊。”另一个民众呆呆答道。 兵丁耸肩。 “病了也不能治不好嘛。”他说道,有些不耐烦的走过去,“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病了可以治好。 但是,别的病治好也就算了。 方少爷的病可是病了十年,且那么多人都论断治不好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兵丁才走出去两步,就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吓得他下意识的握住刀转身戒备。 干什么? 是不是要冲击县衙了? 却见这些民众炸了锅一般。 有向县衙前跑,也有向其他地方乱跑。 “快来看啊,方家的瘫子少爷能走路了。” “快来看啊,方家的瘫子少爷活了。” ………………………………………………. 外边的喧闹传进了县衙内,让在牢狱外站着的官员们都神情微微讶异,还好及时有随从进来回禀,而那个少年人也走到了大家的视线里。 “见过诸位大人,大人们辛苦了。”他对官员施礼说道。 虽然不会像外边的民众那般失态,但官员们也都带着几分惊讶打量眼前这个少年人。 德盛昌的八卦事他们多多少少也都知道。 接连意外死亡的男丁,断子绝孙的诅咒,瘫了十年活不过今年的唯一男丁。 这个少年人可不像是活不过今年的样子。 “草民先进去了看看祖母。”方承宇说道,对着诸位官员再次施礼,这才走进了监牢。 礼仪周到,又不卑不亢,哪里像个瘫了十年的当废物养的人。 官员们眼中再次闪过惊叹,不过同时也很多人皱眉。 “不过,府尊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官员说道,“这种大案,且不说不提走案犯,反而让方家的人随意审讯。” “是啊,李长宏怎么说也是官身,就算再犯了弥天的大罪,也轮不到一个商户身份的苦主来审讯。”有人跟着点头。 “听说是十几年的血海深仇,怎么也要问个明白。”也有人理解。 “府尊大人真是体恤民意。”有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但实际上太原知府并不是这样的人。 在场的人一阵沉默。 不知道德盛昌方家拿出了多少钱。 竟然让太原知府太原兵马一同被调动。 不,不止是山西,河南那边的兵马也被动用了。 这仅仅是钱能做到的事吗?但如果不是钱,那又是什么? 方家的根底他们也都清楚的很,别说祖上了,就连现在族中还没有一个当官的呢。 这事,还真是匪夷所思,让人想不透。 ……………………………………………………… 牢房里依旧阴暗腐臭,原本关押的犯人都被带走了,没有了呻吟和哀嚎十分的安静,但这安静却更让人心惊胆寒。 啪的一声响。 让人的汗毛不由竖了竖。 但牢房里一个被链子拴住的男人却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般。 方老太太的手拍在桌子上,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李长宏,你说不说!”她怒声喝道,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强烈的感情冲击,她不由咳嗽两声,身子也有些发抖。 方玉绣忙伸手扶她,脚步声响,有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扶住了方老太太。 “祖母,你坐下,这些事由我来吧。”(。) 第六十一章 举重若轻的相问 这声音温和但又带着少年的清亮,在阴暗压抑的牢房里听起来如同清风一般,让人精神一震。 方老太太不止精神一震,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要说什么嘴唇抖动的说不出来。 “小弟!”方玉绣已经喊道,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她们身后的少年人。 牢房里阴暗,虽然已经适应了光线,但她依旧看不清少年人的脸。 这个少年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声音,陌生的是样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弟站着的样子。 阴暗的牢房里看不清他的衣服样子,就看到他这样静静的站着,便立刻有四个字形容。 风姿照人。 她的弟弟就是风姿照人,就是天下最好的最美的。 方玉绣只喊了小弟两个字,泪水就流出来哽咽了声音。 还好方玉绣喊了一声小弟,要不然她们这一老一小两个方家的女子都不说话,一旁的几个官员都不知道来人是什么人了。 这就是方家那个少爷啊。 在场的官员以及随从们审视他。 果然是好了,只是瘦瘦小小的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更单薄,到底是病了十年。 “二姐。”方承宇看向方玉绣喊道,“扶着祖母坐下吧。” 方玉绣抬手擦泪点头扶住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就像个不会走的孩童,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听话过,被搀扶着让坐就乖乖的坐下来。 “承宇。”她终于哑涩说道,“你回来了。” 方承宇含笑应声是。 “那边的事处理完了,我就立刻赶回来了。”他说道,“祖母,二姐,你们歇息下,交给我来吧。” 方玉绣才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模糊了双眼。 方老太太也觉得嗓子火辣。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听到这句话。 你们歇息。交给我吧。 这个方家只能她抓着握着扶着,等她老死的时候,再交给儿媳孙女们继续做着自己做过的事。 再苦再累不敢想也不能想歇息一下。 她以为这辈子也听不到了这句话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 “嗯。”她说道,“你去吧。” 方承宇应声是。并没有直接走向牢里,而是先对着一旁的坐着几个官员恭敬的施礼。 官员们并没有说话,方承宇也没有说什么客气感激的话,礼毕便转身迈向牢房里。 牢房里的栏杆都卸了,原本狭窄的空间变的稍微豁朗。 此时这里的刑架上绑着两个人。正是李县令和宋运平。 二人原本一直半闭着眼装死,方承宇进来后他们睁开眼,因为已经知道方承宇被治好了,所以神情也没什么震惊,反而冷笑几声又闭上眼。 方承宇停在了李县令面前。 “你们不用打算什么都不说,等着有人会替你们说话了。”他说道。 李县令只是笑了笑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方家如此害我。”他说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话可说。” 方承宇看着他点点头。 “是的,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我们打算给你定罪谋叛。”他说道。 李县令的眼稍微睁大。 方承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李大人你二十中进士,至今为官将二十多年。”他温声说道,“肯定知道谋叛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你就会在阳城的东街口被当众斩首,不需要押解进京,不要重审。” 说着又笑了笑。 “也就是说我们不给你再见别人和说话的机会。” 李县令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什么时候阳城多了一个山西王啊?”他淡淡说道。 这话让四周坐着的官员们神情有些不虞,其实他们本来的神情就不怎么好,只不过就如外边那些等候的官员所说的,苦主三代人都几乎折在这人手里,让人问个清楚也可以理解。 但问归问。怎么就越俎代庖了? 还定罪问斩都出来了。 众人的视线飘忽看向坐在其中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五十左右,形容精瘦,此时神情肃穆看不出喜怒。 这就是太原知府马升之。 这次的事是他主导的。但自从进了牢房以后,他就没有再说过话。 现在亦是如此,并没有轻咳或者说句提醒注意分寸的话。 他不开口,其他官员也都收回视线不动了。 方承宇神情依旧,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多不合适。 “你不用觉得这话合适不合适。”他看着李县令微微一笑,“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我们能不能做到就足够了。到现在为止,我们做出这么多事,大人你心里多少也有个谱了。” 说罢后退几步。 “闲话不多说,李大人,这么说你是在二十多年前就盯上我们方家开始筹划了是不是?” 听方承宇这么说,方老太太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随便你说。”李县令不咸不淡的说道。 方承宇也不在意他的装死。 “我拿到了你的履历。”他说道,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在叙述,“你二十岁中了进士,先后出任鲁亭主簿、台州参军、庆阳知县、安阳知县、登县知县、卫辉节判。” 他流畅的说着,同时伸手在面前轻轻的点着,最后点了点停下。 “到现在阳城知县。” 一官任三到五年,这几处轮换下来二十几年就过去了。 “而且你历任的地方仔细的看起来都是在河南山西这里打转。” 方承宇手比划了一下。 “也正由此你结识了河南武将王才均,也就是王江的伯父。” 听到这里李县令笑了。 “你把我的履历研究的很透,但那又如何?我跟你们家也就是来到阳城后才结识的,也正如你所说,我历任这么多地方,结识的人多了去,文武混杂,地痞无赖众多,这有什么问题?你问问在座的官员,哪个不认识一些武将?”他说道。 方承宇对他摇头。 “不,不,这些都没有问题,如果非说有问题,就是别人都汲汲营营的升迁,而你这么多年汲汲营营的却是留在这一片地方……” 他伸手再次画了一圈。 “离我们方家附近的地方为官,二十几年从未变过。” 李知县笑了要说话,方承宇摆手制止。 “我知道,这些都没问题。”他说道,再看向李知县,“这二十几年你从来没有跟我们方家有过任何的牵涉,除了有一年。” 有一年? 在场的人都看向方承宇。 “你有一个表姐夫曾任东平知县,在永显三年到永显六年,那时候你任台州参军,恰逢丁忧。” 他看着李县令, “你就是在这时候盯上了我曾祖父吧。” 方承宇的曾祖父就是东平县人,三十岁时离开老家来山西。 李县令哈哈笑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表姐夫做过你们方家祖籍的县令我就该跟你们有深仇大恨?”他说道,“你们方家是被害妄想症了吧?看谁都是害你们的人,你们问问,这在座的官员,或者他们的亲族朋友,有没有跟东平县有过关系的?” 这的确太荒谬了,在座的官员响起低低的议论。 方老太太看着方承宇有些担忧又有些不安。 方承宇面色依旧温和,看着大笑的李县令。 “永显五年,你到过东平县。”他说道。 “笑话,难道我不能去吗?”李县令冷笑。 “九月十八,你在伏牛山。”方承宇说道,“你看到了,对不对?” 此话一出口,方老太太猛的站起来,李县令也终于色变。(。) 第六十二章 附耳问生死 虽然依旧没人说话,但牢房里的气氛变了。 原本愤怒的方老太太有些紧张,原本装死的李县令也紧张。 在座的官员们都感觉到了。 很显然伏牛山是东平县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什么独特的吗?让着原告和被告,害人者被害者都紧张? “你怎么知道?” 牢房里响起两个声音询问。 一个方老太太,一个李县令。 这更奇怪了。 方承宇说出这个地名,或许在这里做过亏心事的李县令惊讶也就罢了,怎么方老太太也惊讶。 难道这个地方或者说这件事,方承宇也不该知道吗? 这是什么事啊?在座的官员们有些好奇。 伏牛山看到了什么? “承宇,你”方老太太已经站起来了,神情有些忧急。 “这不是王江那边审出来的。”方承宇对方老太太做个安抚的神情,“这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不待方老太太再说话,又看向李县令。 “我想这世上的事横竖不过因果二字,有果必然有因,所以这事很简单,你一定跟我们方家有关系,我查了你以及你亲族的所有的信息,我还查了东平县志,我还翻了一些诗集,然后我找到了一首诗。” “这首诗是东平县一个秀才做的,诗写的并不好,也就不用赘述了,吸引我的是这诗的小题记,他写的是记与县令曹尊永显五年九月十八伏牛山登高乐事,有友王子清,黄业,李长宏同行。” 方承宇说到这里看着李县令。 “李大人该不是说这是与你同名同姓的人吧?” 竟然是从诗里查到了李长宏出现在东平县的证据。 在场的人面色微微惊讶又有些动容。 说起来很轻松,但可以想象这需要看多少东西。 看来这瘦小的少年也很有些气力的。 李县令眼神闪烁飘忽一刻。 “那又如何?”他说道,“我去过伏牛山怎么了?你也说了,诗上写了我是与人同游登高,跟你们方家有什么关系。那是不是说当日那些同游的人都是害你们方家的人?” 对啊,去过伏牛山就怎么了? 最关键是,那天伏牛山发生了什么事? 听方承宇的意思,方家那天肯定也在伏牛山。而且发生了什么事,恰好被李县令看到,由此才结下了因果。 是什么事能让一个人筹谋几十年害人? 在座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李县令面带冷笑不屑,眼神中还有几分期待。 似乎也期待他说出更具体的事来。 方老太太则有些紧张,人又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方玉绣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祖母紧绷的身子。 到底是什么事?作为受害者的他们反而不能拿出来指证害人者? 方玉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在这微微的沉默窒息中,方承宇轻松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大人,你扯太多了。”他说道,“别人去过那里当然没什么,因为现在被绑在这里的不是别人,只是你啊,而且,我说这个不是要向你求证。” 不是求证? 那是为什么? 方承宇说话的时候就在负手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随着他的话音落停在了一旁的兵卫前。 他冲一个兵卫略一施礼。 “兵大哥,可否借你的刀一用?”他温声说道。 兵卫神情微微讶异。不由看向在座的官员们。 “方少爷,不可动私刑。”一个官员再也忍不住提醒道。 方承宇恭敬的应声是。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国法家规。”他说道。 那官员便不再说话了,看了眼马知府,马知府依旧一副木然的神情,似乎有些神游天外。 兵卫便不再犹豫拔出腰刀递给他。 方承宇再次道谢,握住了刀。 他的举止文雅守礼,又有着小孩子单薄身板,握着这一把杀人见血的刀看上去极其的不般配,有些滑稽。 而且他握着刀的姿势很明显不对。 “这是我第一次拿刀。”他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有些害羞的对大家解释了一下。 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解释,这让他更显得像小孩子一般。 方承宇握着刀走到了李县令身前。 “我只是告sù你。我知道你有秘密。”他继续方才的话,“现在不是我要给你证据,而是我要你说出你的秘密。” 李县令哈哈笑了,但他的笑声才起就停下来,因为那少年人把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书上说读书人有风骨,骨头很硬。信守诺言,死而后已。”方承宇说道,“你知道我病了这么多年没有读书进学,也没有见过你们这些读书人,所以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此的有风骨,什么都不说。” 李县令的面色微变,在场的官员们也再次皱眉。 “你们大概也知道病了是很无趣的事,尤其是我又病了这么久,所以我看了很多书,好些有趣的书,其中有一本讲的就是自古以来的刑讯刑罚手段。”方承宇看着李县令笑道,“我一直怀疑真伪,现在大概可以在李大人你身上试试。” 且不说刀在脖子上传来的刺痛冰凉的寒意,就看着少年人说话的形容和语气,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是谁?少来这里装腔作势。”李县令破口喊道,愤怒不已。 他的话音落,那少年人的刀就收回又猛地刺出, 牢房里响起低低的呼声,李县令也出了一头汗。 那把刀擦着他的肩头扎在身后的墙上。 “你到现在还没清楚我们是谁?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吗?”方承宇贴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耳语说道,“要是真有人替你说话,能解救与你,我这把刀现在就不会靠近你,醒醒吧李大人,你是个大人,别还不如我这个孩子清醒。” 李大人看着他,神情变幻。 方承宇也看着他。 “你知道我们能做到,你其实知道我们的依仗很可怕。”他说道,“要不然你也不会筹谋这么多年,害人还害的这样的小心翼翼。” 李大人的嘴唇抖了抖。 “我别的不需要知道,我只要你说一件事。”方承宇看着他,“这是你自己要做的?还是有人指使你?” 李大人的眼神有些飘忽,呼吸也急促。 “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方承宇的声音再次紧跟拔高响亮,“只要这一个字两个字的回答,我就给你的痛快。” 他没有说许诺放过的话。 如此的血海深仇,放过这种话只能是哄小孩子的。 他们杀他是一定要杀的,但至于怎么杀却有不同。 一套套刑罚虐杀,还是一刀割喉的痛杀。 这是很残酷但也很仁慈的条件。 牢房里气息凝滞,李大人涣散的视线忽的凝聚旋即癫狂。 “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你们方家能做,我也能做,谁都能做,为什么不能换我来?”他忽的大喊,神情狂暴,就好像精神终于被逼到崩溃。 牢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县令挣扎着,锁链发出哗啦的响动。 “我就在后边呢,我也看到了,你们方家不就是抢先一步捡到了那….”他喊道。 他的话说到这里方老太太猛地上前一步。 “杀了他。”她喊道。 她的声音才出口,方承宇手里的刀就干净利索的压在了李县令的脖子上,噗嗤一声,血溅了出来。 李县令余下的话就卡在嗓子里,瞪大眼咯咯两声垂头不动了。 牢房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 下一更改在下午两点。(。) 第六十三章 止乎礼发乎情 一qiē发生的太突然了。 明明在好好的说话,好吧,也不算好好的说话。 但是平心而论,方承宇这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在刑讯上也不过分。 换做他们也会这样做。 唯一过分的就是方承宇的身份,是苦主,是平民。 但这也忍了,谁让知府大人默许了。 没想到刑讯逼供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人给杀了。 血还在流出,适才还说话的人已经死了。 就在这些官员的眼皮底下,被一个拿着刀的少年杀了。 一旁的宋运平发出惊叫。 原本坐着的官员们都站起来了,一个个神情惊骇。 方玉绣伸手掩住嘴堵住了到了嘴边的尖叫,瞪大眼一身冷汗。 方老太太亦是神情震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方承宇会杀人,包括喊出让杀了的她自己。 她喊出那一声是情急脱口,当然她是想要李县令死,因为死了就永远不能说话了。 如果是她自己站在那里,她肯定也会动手。 但是,承宇啊…. 她的这个病了将近十年在家里如同坐牢般困顿了十年的年纪刚满十四岁的承宇啊。 她没想到他会做的这样的干净利索,就好像她的手。 不,比她的手还要灵活。 她的心意才起,他就已经做了。 有这样的孙子,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一直以为老天爷给她的这个孙子是苦难,却原来是恩赐,是珍宝。 方老太太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承宇。”她喊道踉跄的扑过去。 方承宇几步扶住了她,他的手上还拿着刀,身上脸上溅了血迹。 方老太太抱着方承宇大哭。 兵丁们握着刀站在了官员们前方护卫。 “大胆,大胆,竟然敢行凶杀人。”官员们纷纷喝道,“拿下。” 兵丁们没有动作,这让喊出这话的官员们有些尴尬。他们看向马知府。 马知府当然已经不坐着了。 “怎么能就把人杀了呢?”他开口说道。 这是他进来后的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听起来是质问,但语气平淡,连一丝怒意都没有。 更别提气势汹汹的呵斥兵丁将人抓起来。 方承宇一手握着刀。一手拍抚着方老太太。 “祖母,不要难过了,他承认了,我也替祖父父亲手刃仇人了。”他正声音悲愤的说道。 听到马知府的询问,他扶开方老太太噗通就跪下来。抬头泪流满面神情悲痛欲绝。 “大人。”他哭声喊道。 这突然的转变倒把这些官员们吓一跳。 明明刚才还一套套的刑讯逼供甚至提刀杀人,脸上身上还沾着热乎乎的血吓死人,猛一下又变成可怜巴巴的孩童。 转变也没个过度提个醒。 “大人,我实在是恨啊我方家三代啊,他杀死我家多少人啊,天啊,终有今日开眼啊。”方承宇嘶声裂肺的哭道,跪行向前几步。 因为他的手里还抓着刀,刀上还血迹斑斑,官员们不由紧张的后退几步。 这看起来是悲伤过度的疯癫了。 已经暴起杀一个人了。再暴起乱杀人就糟了。 “拿下他的刀。” “拿下他的刀。” 官员们纷纷喊道,还有人挡住了马知府。 现场再次混乱,这一次不待马知府开口,兵丁们主动拿走了方承宇的刀,但并没有为难他。 马知府并没有慌乱,推开众人上前几步。 “你们有冤屈说冤屈,人也抓住了,也没有不让你们说。”他声音淡淡的说道,“你也说了,知道国法家规。知道什么叫国法律法,你为什么还要置国法律法不顾,自己也做下杀人的罪行?” 方承宇哭着叩头。 “我知道国法律法。”他抬起头,“但十几年的积仇。祖父父亲的惨死,我十年的病痛,此等恶人我情理实在是难容,只想手刃仇人,只想食其肉喝其血,这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说着猛转身。跪着就冲还绑在刑柱上人已经死了的李县令扑过去。 他神情扭曲癫狂脸上泪水血迹混杂,伸着手张着嘴,看起来真的要吃人一般。 挨着李县令的宋运平再次惊叫起来。 “拦住他拦住他。”官员们也忙喊道。 方老太太已经先一步扑过去,抱住方承宇。 “承宇我们报仇了我们给你爷爷爹爹报仇了。”她哭道。 方玉绣此时也扑过来。 牢房里女人的哭声顿时搅做一团。 看着这场面兵丁们没有再动手拉扯方承宇,官员们也皱眉很是烦扰。 “就说了不能让苦主参与审讯,这深仇大恨的哪有什么理智可言。”有人摇头说道。 “现在人杀了,怎么交代?”也有人问道。 “是啊,这么大的案子,惊动了两路兵马,闹的如同谋反大事一般,现在案犯没经审问就死了,怎么交代啊?” 这样的议论就更多的响起来。 马知府转过头看着他们,议论声停下来。 “怎么交代?”他说道,“调动了两路兵马,十几年的血仇,害了将近三条人命,人证物证俱凿,罪犯不能畏罪自杀吗?” 在场的官员一怔。 这样也行? 马知府指了指地上拥在一起痛哭的祖孙三人。 “看看,父子孙三代啊,真是太惨了。”他说道,“谁能想到有人会这样在背后算计自己,十几年啊,想想就心寒。” 说罢又看了眼已经死去的李县令。 “此等恶人。”他冷哼一声,“死有余辜,就算不是这孩子动了手,本官的尚方宝剑也能斩了他。” 说罢一甩袖。 “将宋运平押监待斩。”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官员们面面相觑。 这样也行啊。 “行了吧,那样都行了,这样又算什么。”有人低声说道。 那样自然是指应允方家的请求调动兵马兴师动众而来。 既然那时候就答应了,自然要送佛送到西,让方家把一口气出完出痛快了。 官员们都明白了只得也跟着走,不过还是有人皱眉。 好像不太对。 真的是因为血仇难抑动手杀了人吗? 回想适才的对话,好像是李县令要说出什么事,然后…。 “杀了他。” 那个老太太尖声喊。 然后,那少年手起刀落。 他回头看还在哭的祖孙三人。 白发苍苍面容枯皱,黑发嫩面幼稚,哭做一团最是让人不忍睹的场面。 但同时他们又是山西豪富票号满天下人的德盛昌的主人。 天下哪个福贵不泼皮,杀人放火金腰带。 显而易见,李县令的确筹谋方家,起因就是窥见了方家的秘密,这秘密定然是方家发家的原因,而这原因方家不可告人。 血海深仇是一方面,杀人灭口也是一方面吧。 大家都没发现吗? 官员又看了看四周,再看向前方大步而行的马知府。 得了吧,看看这些人一个个谁比谁傻,没看出来才见鬼呢。 大家都不说话,他何必出头,死的人又不是他爹。 他轻咳一声,抚平了眉头疾步跟上去。 官员们离开了,兵丁们收拾李县令的尸首,以及架起宋运平。 “不关我的事,我是被李长宏指使的。” 现在李县令死了,一qiē罪过都能推到他身上,宋运平歇斯底里的喊道。 很快兵丁们离开了,宋运平的声音渐渐远去,牢里恢fù了阴冷。 方承宇抬起头,哭声停下眼泪脸上残留,神情已然平静。 “祖母二姐,不用哭了。”他说道,“现在我们该笑了。” *********************** 感谢青菜书虫子、彼岸花開蔠是傷打赏和氏璧。 周三了,爱大家O(∩_∩)O(。) 第六十四章 招摇而过市 现在该我们笑了。 仇人已经手刃,根由已经找到,孙子已经痊愈,这真是天地同庆的大喜事。 方老太太放声大笑。 方玉绣虽然做不到这般豪爽的大笑,但也抿嘴笑了,拿出了手帕慢慢的擦去了眼泪。 “是的,我们要笑。”她说道,“纵然过去多么悲伤,都过去了,现在是开心的时候,我们就要笑。” 方承宇笑着点头,将方玉绣拉起来,再一起扶起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看着方承宇只觉得一肚子的话要问,问过去问现在问那边问这边,在脑子里在嘴边涌涌。 “祖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吧,母亲和大姐她们等得着急了。”方玉绣说道。 是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方老太太点头。 “走,走。”她说道,拉住方承宇的手。 方承宇却没有迈步。 “祖母,等一下。”他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和羞涩,“我的脸和衣服都脏了,我要换洗一下。” 方玉绣和方老太太都愣了看着他。 经过适才的事,方承宇的脸上身上都沾染了污迹,尤其是血迹,看上去有些吓人。 “这样走到外边不好看。”方承宇接着说道,“要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人都敢说杀就杀了,却十分的在意自己好看不好看,十分的不好意思。 方老太太和方玉绣忍不住笑了。 “好,你换换衣裳,洗洗脸。”方老太太说道。 ……………………………………………… 当再次看到这祖孙三人走出来时,坐在官厅里的官员们都看到她们焕然一新。 适才这祖孙三人洗漱更衣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因为这三人竟然堂而皇之的用了李知县的后宅,且毫不客气的用了李知县的家私。 “结仇大了,结仇大了,也算是泄恨了。”有官员只得自己解释说道,“他们不忌讳,咱们更不在乎。” 方老太太上前跪下叩头。 “多谢青天大老爷们。”她声音激动哽咽。 方承宇紧跟她身后,乖巧的如同方家的那个小姐。似乎被人多看一眼就会脸红。 要不是适才亲眼看到他刑讯逼供举刀杀人。还真会把他当个病弱的孩子。 就算如此,在场也有不少人心里猜测莫非适才这孩子真是气血冲动而为?本身就是个病弱的孩子? 毕竟他拿刀的姿势一看就是第一次,生疏得很。 而且那是杀人啊。 一般人别说杀人。杀个鸡都不敢,就算杀了人也有人不适应会吐会害怕。 这少年人却平静的若无其事,就好像见惯了杀人一般。 真是令人想不透。 不过听说有些人看着老实,实际上特别凶狠。俗称的叫狗不咬,咬狗不叫。 方承宇和方玉绣亦是叩头道谢。 “你们且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会很快定性公布于众。”马知府说道。 方老太太祖孙再次道谢,方承宇和方玉绣忙扶着她起身,祖孙三人相搀扶着离开了官厅。 看到他们走过来,守护县衙的兵丁们上前开门。 门慢慢的打开。三人刚抬脚迈步,就听得一声喊。 “出来了!” 伴着这声喊,喧哗如潮水般涌来。 “快看看。” “在哪来在哪里?” 方家祖孙三人吓了一跳。脚步停下抬头看去,这才看到县衙前乌压压的满是人。似乎整个阳城的人都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方老太太看着人群。 如今兵马进城,推倒了县衙,百姓们吓的差点弃城而逃,好容易安抚了,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如今太平没多少年,百姓们都惊弓之鸟,在没有彻底搞清状况保证安全前,怎么都跑来这边了? 这里可是兵丁聚集的。 一旁的方玉绣忽的噗嗤笑了。 “小弟,他们都是来看你的。”她说道。 方老太太看向方承宇。 “哦对,我进城的时候是走着的。”方承宇说道,微微一笑,“有人大概…” 他的那句认出我没说出来,因为人群爆发一阵喧嚣。 “笑了!” “我看到笑了!” “跟正月十五时一样吗?” 各种喊声询问声铺天盖地涌来。 这让还站在门槛后的祖孙三人神情愕然。 方玉绣叹口气。 “这可怎么办,亏大了。”她忽的说道。 方老太太和方承宇都看向她。 “我们没有准备平板车。”方玉绣认真的说道,“不能装瓜果。” 美男出门,掷果盈车。 方老太太和方承宇都笑了。 方承宇看着县衙前看热闹的人,眼中神采熠熠。 “比那一次人多呢。”他说道,“祖母你看我说洗漱更衣是对的吧。” 这是方承宇第二次被围观,那一次是正月十五花灯节,不过那时候是坐着车,而且等着死。 大家来看的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但现在不同了。 方老太太止住的泪水再次要涌出来。 今天流的眼泪比她前半辈子加起来的都多,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爱哭了,让人看到了可要笑话了。 “祖母,不用担心,以后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人看你哦。”方玉绣在一旁说道,“大家都看承宇呢。” 方老太太被都逗笑了,又瞪眼。 “你是说我老了丑了。”她说道。 方玉绣抿嘴,伸手抚了抚脸。 “我年轻漂亮也比不过小弟啊。”她叹气,“以后我们可不要跟小弟一起出门。” 方承宇笑了。 “你们以后不用出门,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行了,祖母二姐,你们去坐车吧,我走回去,我好好的认识认识我生活了十五年的阳城。”他说道,说罢拂了拂袖子,款步迈过门槛,“也让阳城认识认识我。” 他松开了方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出县衙,随着他的走出来,原本喧闹的民众反而安静下来,无数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你是方家少爷?”站在前边的一个老者好奇的问道。 “是。”方承宇含笑说道。 虽然已经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人群还是喧闹起来。 “你好了?” “你去哪里了?” “你得病怎么治好了?” 无数的问题和人涌过来,护卫们上前挡着,方承宇并没有加快脚步,而是一边走一边逐一回答听到的问题。 “我去治病了。” “我好了。” “真的好了,你看我的腿。” 他还伸手拎起衣袍,伸腿给大家看,然后还跳了跳。 和气可亲又有些孩童天真稚气,立刻引得人群中笑声不断。 “方少爷,方少爷你还认得我不,你小时候我见过呢。” 有人在远一点的地方踮脚大声喊着。 方承宇含笑看过去。 “我生病的时候太小了,记不清事,不过我现在大了,以后又会常出来,我就认得你了。”他也大声回道。 人群中再次爆发笑声。 街上有更多的人问询涌来,但跟那一次花灯节上的神情不同,那次是可怜或者猎奇,这次多了惊叹惊艳。 因为在人群中穿过,还不时的说话,方承宇从县衙到方宅原本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方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门前站着神情激动的护院,远远的看到方承宇这一行人,顿时扯着嗓子向内喊起来。 “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那个曾经健康承载着方家希望延续的少爷回来了。 方承宇在门前停了停脚,看着大门迈步上前。(。) 第六十五章 喜庆最是离人归 门外的回禀声传进来的时候,方家大宅并没有被打破平静。:3w.しWxs520. 事实上所有人都已经等候在大门前的院子里。 方承宇进城的时候方家的人还不知道,但进了县衙随从们便已经报来了。 方大太太激动的差点晕过去。 消息也是一日一日的报,她一天一天的算着,怎么也没算到这几日会到。 “母亲,我们去县衙接小弟吧。”方云绣也欢喜的哭道。 元氏更是就要喊人备车。 “不。”方大太太哭着制止,一面拭泪,坐正身子,“他去县衙帮他祖母了,我们不去添乱,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他。” 等的时间真的觉得很长啊。 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儿子离家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就在不远外的县衙,距离自己身边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 方太太觉得比这两个月等的还长。 当听到门外传来少爷回来了的声音时,方大太太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过完了。 两边的下人响起欢喜的喊声,还有不少人跑向大门口。 元氏和方云绣原本也要立刻就迎接到大门口,但看到方大太太坐着没动,她们也就收住脚,一脸欢喜的张望。 不过方大太太不是不想起来迎接,是根本就没力气起身了,她握紧了扶手看着大门。 一个少年人出现在视线里。 方大太太的眼泪瞬时就模糊了双眼。 不用看清,她就认得这是她儿子。 跟他父亲年轻的时候那么像。 她原本已经有些记不清丈夫的样子了,但当看到这个身影时,记忆就又回来了。 当初丈夫死了,她怀着孩子熬到顺lì的生了。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无数次想着他长大了是不是跟他父亲一样。 会笑了,能梗起头了,能爬了,会走了,一天天的在长大,她一天天的憧憬着想象着期待着。 然后一qiē都在孩子五岁那年戛然而止了。 所有的憧憬期待都没了。不憧憬他长大会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不期待他能担起家族重任,她唯有一个祈求,就是他能活着。多活一天多活两天三天。 “娘。”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大太太这才看到方承宇已经站到了面前。 “太太太太。”元氏哭着伸手搀扶她。 方承宇已经先伸手按住她的胳膊,自己也跪下来。 “娘。”他仰头看着她笑,“我回来了。” 那个健康的有希望的有明天的孩子又回来了。 那些棋盘的憧憬的欢乐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方大太太伸手抱住他大哭起来。 “承宇对不起,当初是我害了你。”她哭道。 这么多年了。她也终于能亲口大声的说出这一句话了。 方云绣靠在元氏胳膊上哭的站不住,元氏一面拍扶她。自己也泪流满面。 满院子的丫头下人纷纷跟着哭。 一直在后跟随着方承宇慢行,此时也才归来的方老太太和方玉绣站在门口也是忍不住再次哭起来。 方家宅院里一片哭声,如果在别的时候,外边街上听到了只会认为这被诅咒的方家又死人了。但现在没人会这样认为了。 “喜极而泣啊。” “真是得哭,虽然跟我无关,我都想哭。” 外边跟过来看热闹的民众们纷纷说道。 但就在这一片喜庆的哭声中。响起一个尖利的喊声。 “我家小姐呢?” 柳儿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跑出来,在人群中一通乱撞。并没有找到君小姐的身影。 小丫头并没有哭,转过头竖眉瞪眼尖声。 “你们是不是把我家小姐扔了!” 悲伤的气氛顿时消散,看着扑过来的柳儿,丫头们也不敢阻拦,方承宇起身松开了方大太太,转身拉住她。 “没有,我因为有事快马赶回来,她不急慢慢行路,也免得太辛苦。”他含笑说道。 柳儿看着他一脸不信。 “真的假的?”她说道。 方承宇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你家小姐给你写的。”他说道。 柳儿将信将疑的伸手。 “我告sù你别想模仿我家小姐的字迹,我可是跟我家小姐一起读书写字的。”她说道,一面说话一面打开了信,“要用那床绿萝花的被褥,帐子用莲花细纱的,花房的花你去挑,新鲜的就行…” 她念道,脸上的担忧怒气消散,取而代之是绽开的笑。 “…我大约在你见到少爷后的第二天到。” 她看到最后一句话,将信纸拿在手里转身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按照小姐的吩咐收拾屋子里喽。” 她跑开了,这边的气氛也被打断接不起来了。 “少爷也累了,快,快咱们进去说话。”元氏拭泪笑道。 悲伤散去,只余下欢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去了,丫头仆妇们欢天喜地的准备着接风的宴席,如今家里就这些人,方老太太也没有隐瞒将方承宇杀了李县令的事告sù了大家。 方大太太深吸一口气神情悲愤交加。 方云绣也抬手擦泪。 “真是便宜他了,死的这么痛快。”元氏拭泪恨恨说道。 方大太太伸手拉住方承宇,神情欣慰又怜惜。 “你能为你爷爷和爹亲手报仇,他们泉下有知能瞑目了。”她说道。 “是啊,真没想到小弟会这样痛快的下手。”方云绣说道,“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敢动手杀人。” 这件事方承宇当时给出的解释是血仇难消。 但能做到这样也是不容易的,毕竟那是杀人啊。 方承宇笑了笑。 “大姐,生死这种事我是最不怕的,也是最有胆量的。”他说道,“别忘了,我可是最接近死的人。” 先是病,待死,然后行路中做诱饵,待死。 他坐在车上,外边是厮杀,血溅在车窗上车帘子上。 虽然一刀也没有砍在他身上,但又似乎刀刀砍在他身上。 他没有握刀,但从这一片血战场中走出来,心中已经杀人无数。 随着夜色的降临,外边的喧嚣沉寂,但偶尔还有笑声传来,那是小丫头们在跑。 “快点快点,少爷亲自给红包呢。” 一个小丫头在院门口喊道。 方锦绣坐在窗边,无神的眼睛转动着,听到这句话人打个机灵,眼一下子亮起来。 少爷? 承宇? 她猛地抓住窗栏。 “谁?”她喊道。 她许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僵硬很是怪异。 小丫头们听到了回过头,看着窗边的方锦绣,神情犹豫。 “少爷回来了。”一个丫头最终说道,说罢不再理会拉着另外一个丫头蹬蹬跑了。 承宇回来了? 原来白天那外边的哭声是承宇回来了。 “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了?”她扶着窗户站起来,人几乎从窗子里探出来,急切的喊道。 小丫头们早就跑远了,没有人理会她。 方锦绣抬脚从窗户里跳了下来。 因为身子虚弱跌趴在地上,她用力的撑起身。 去看看,快去看看,承宇怎么样了? ************************************ 感谢紫星绮月打赏和氏璧。 周四啦(这里是期盼周末的不好好上班的作者的报时)(。)> 第六十六章 道是无情皆有情 方锦绣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其实不能算关。 因为屋门没有锁,院门没有禁,只是除了分配来的丫头仆妇,没有别人来,而方锦绣也不出去。 此时她走出了院门,暮色已经沉沉,家里都亮起了灯,视线所以璀璨如星。 这住处虽然偏僻,但路上也偶尔有丫头仆妇走动,看到走过来的方锦绣都吓了一跳。 苏氏畏罪死后,家里始终没有说对方锦绣的处置,衣食住上没有丝毫的苛待,只是不予理睬似乎当做没有这个人。 丫头仆妇们站住了脚,方锦绣也看到了她们,她站住了脚下意识的侧身扭过头。 似乎怕被人看到,因为被人看到而窘迫。 元氏站在一旁的路上正好看到这一幕,眼底陡然酸涩。 一向以男儿身自居,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三小姐方锦绣,变成这样的瑟瑟畏惧。 就好像信念倒塌的壮士,就像被抽去枝液的小树。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仆妇低语两句。 仆妇点头越过她从路上疾步走出来。 “你们干什么呢?”她对着那几个仆妇丫头喊道。 丫头仆妇看过来后退几步。 方锦绣也有些局促。 仆妇却没有看她。 “快点快点,少爷现在在老太太那里,饭已经吃过了话也说完了,就要回去歇息了,你们再去少爷院子里帮忙收拾。”她摆手催促道。 少爷院子里还用的着她们收拾吗? 不管少爷在不在家,方老太太方大太太一天让人收拾三次。 但大家都是机灵人,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方锦绣,明白这仆妇是告sù方锦绣方承宇在哪里呢。 不过,这毕竟是三小姐,是苏氏生养的女儿,让她知道少爷在哪里好吗? 仆妇丫头们面色迟疑但知道这仆妇是元氏的人,苏姨娘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和大太太依旧对元氏极其的信任。 既然是元氏的安排,那就听从吧。 她们应声是急急忙忙跟着那仆妇向方承宇的院子而去。 元氏也在路上调转离开了。 四周恢fù了安静,方锦绣怔怔的站了一刻,又自嘲的笑了笑。抬头看准一个方向咬了咬下唇,疾步而去。 路上也遇到了更多的仆妇丫头,但大家对她都视而不见,方锦绣走到了方老太太的院门前。 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 她站在门外一阵恍惚,正恍惚间院子里一阵热闹。方老太太的门帘被丫头们打起,有人走了出来,方锦绣下意识的就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后。 说话声笑声接连不断,搅动着整个夜空都热闹。 “祖母你不要送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二姐你也快些歇息吧。” 少年温和清亮的声音传来。 承宇! 方锦绣抓住树皮,探头看去。 灯笼辉映,人影交错中那少年人缓步而行,侧头听方云绣说话,又含笑点头。 形容俊逸,姿态丰润。再也不是以前那般死气沉沉。 方锦绣笑着眼泪涌出。 真的治好了,真的平安的回来了。 她忍不住要迈步出去,抬脚又停下。 她出去干什么,恭喜他没有被她的生母害死吗?恭喜他终于逃脱了她的生母十年的毒害吗? 方锦绣扣紧了树皮,看着方承宇走过来,走过去。 “大姐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呢。”他说道。 “你还顾得上给我们买礼物啊。”方云绣嗔怪的笑。 “当然啊,出门就要买礼物回来嘛。”方承宇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得意,“我虽然没有出过门,但这个规矩还是知道的。” 方云绣和方玉绣都笑了起来。 方锦绣也忍不住笑了。 小弟一点也没变呢。还是这么懂事又风趣。 她流着泪笑着看着他们在丫头们的拥簇下远去了,方老太太的门前也恢fù了安静,丫头们开始散去,值夜的丫头们忙着自己的差事。所有人都似乎看到了方锦绣又似乎看不到。 方锦绣呆呆的站了一刻,转过身慢慢的向回走。 院子里的丫头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对于方锦绣没在没有惊慌,对她的归来也没有惊喜。 “水烧好了,饭也摆好了。”她们一如往日的简单说道。 方锦绣也一如往日不理不睬进了屋子。 屋子里点亮了灯,摆设的也奢华。甚至还摆放了冰盆,驱散夏日的闷热。 方锦绣看着屋子,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是这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家,陌生的是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 她的视线一怔,落在惯坐的窗边的罗汉床上,那里摆着一个小包袱。 这不是这里原有的,是新送来的。 方锦绣慢慢的走过去,似乎想到什么,又觉得不敢相信,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一堆小东西,有巴掌大的香包,有泥捏的小狗小猫,有铃铛,乱七八糟,似乎一路走一路买。 方锦绣的眼泪再次泉涌。 “大姐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呢。” 原来那个们,还有她。 夜色渐渐沉静,有的人欢喜的无法入眠,有的人则悲伤着睡去,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街上宵夜的摊子灭了炉火,清晨的早汤茶摊子支起了炉火。 牛老汉在这条巷子口买汤茶已经快要二十年了,比起年轻时动作缓慢了很多,但手艺更加娴熟,虽然慢但一锅香喷喷的山楂汤茶在清晨的空气中很是诱人。 他正忙碌的时候,有人走到了摊子前。 “老板,我要一碗茶汤。”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牛老汉抬起头也看到了少年的形容。 少年人长得很俊俏,穿的也好,一看就是个富贵人,不过在这条街上人人都熟悉的牛老汉却认不得他。 认识还是不认识,并不妨碍做生意。 “年轻人,起的这么早啊。”牛老汉说道,一面利索的盛了一碗茶汤。 年轻人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来,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气氤氲中眉眼满是满足开心。 烧茶汤这么多年,一是为了养家糊口,二也是看着吃到的人欢喜,这一刻牛老汉也是很高兴。 “老伯,我记得这附近应该还有个卖糖人的吧?”少年人问道。 牛老汉哦了声想了一刻才想起来。 “那个啊,六七年前就不做了。”他说道,又打量这少年人一眼,看起来他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难道是小时候吃过? “是啊,我小时候吃过一次。”少年人说道,露出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好多年没出来,都不知道他原来不做了。” 没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牛老汉有些不解,但少年人没有再说话,将茶汤小口已经喝完站起来。 “我再要一碗带走。”他说道,取出钱递过来。 牛老汉利索的装了一碗。 “喝完了碗送回来就好了。”他说道。 少年人笑着应声是,拎着盖碗迈步而去,牛老汉看着他所去的方向是城门,这么早,城门还没开吧? 啪的一声脆响,雷中莲一只左手甩了鞭子,他的右手因为伤重裹了伤布吊在身前,但他的人却没有丝毫的颓废,而是精神奕奕。 “少奶奶,我们到了。”他高兴的说道,指着前方,又咦了声,“这么早城门竟然打开了。” 城门不仅打开了,还有一个人站在城门前。 “九龄。”他也看到了这辆马车,高兴的喊道。 君小姐掀起车帘,看着疾步而来的方承宇。 “饿了吧?”方承宇站定在车前,第一件事就是将汤茶递来,“我刚才尝过了,可好喝了。” 君小姐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还烫着呢。”她说道,将手指在耳朵上捏了捏,“昨晚走了一路,现在真的饿了。” ****************************************************** 推荐莞尔wr《长嫡》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 第六十七章 闲言碎语不要讲 &天色大亮的时候,宁大太太也走出了佛堂。※%, 六月的天日头一出就闷热无比。 佛堂里厅房里都摆着冰,添了些许凉意。 宁大夫人还是用扇子用力的扇了几下坐下来,丫头们忙捧上茶。 “大嫂。”门外传来声音。 宁大夫人忙放下扇子,神情平和的端起茶。 伴着声音,不待丫头们掀起帘子,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就进来了。 不知道是走的急还是心里急,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 “问清楚了。”宁三夫人说道。 “大嫂你都想不到。”宁四夫人说道。 宁大夫人看着她们笑。 “急什么,看着一头汗的。”她柔声说道,“坐下,喝茶。” 丫头忙捧茶,宁三夫人接过,宁四夫人则直接放在桌子上。 “大嫂,原来不是金人奸细。”她急急说道,“你猜怎么着?是跟方家有仇。” 她们说的自然也是城里县衙李县令被抓的事。 虽然在北留镇,但县城发生那么大的事,宁家自然立刻就知道了,虽然消息众说纷纭,县城也戒严了,但宁家还是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李县令已经畏罪自杀了。”宁三夫人说道,“现在马知府那些大人们都还在,明天就要当街斩了宋运平。” “以及宣读罪状。”宁四夫人喝了口水补充道。 宁大夫人念了声佛。 “我说呢,这方家真是厉害。调动了兵马和太原知府,几乎是围剿了阳城,原来是这般的血海深仇啊。”她感叹说道。 “对啊。真没看出来,这方家还真有本事。”宁三夫人说道,“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这可不仅仅是钱能办到的事。”宁四夫人说道。 宁大夫人捻着佛珠连声叹气。 “真是没想到,真没想到,这是多大的仇啊。”她说道。 “可不是,说李县令从二十多年前就谋划了。”宁三夫人说道。 “二十多年前?”宁大夫人笑了笑,“方家还是山东东平一个农户吧?李县令那时候已经是官身了。方家是欠了他三斗米啊,还是四升豆啊?值得他这样谋划?”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对视一眼,笑了。 “要我说。肯定是方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她们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宁大夫人笑而不语。 “幸亏没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宁三夫人撇撇嘴说道,“太可怕了。” “三嫂。”宁四夫人又一脸不安,“可是咱们没跟他们结亲。岂不是跟他们结仇了?这才是太可怕了吧。” 宁大夫人笑了。将佛珠放下。 “好了别胡说了。”她笑道,“把官家当儿戏呢,马知府他们肯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这道理可不一定就是方家。”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也都笑了。 “大嫂,明天县里斩首宣读罪状,要去看吗?”宁三夫人说道。 “你都多大了,还看杀头啊。”宁大夫人嗔怪道。“不许胡闹。”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再次笑了。 她们当然不用去亲自看,要知道什么。县里总有人把消息详细的送来。 “不要理会他们家的事了。”宁大夫人说道,“他们家跟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这家人。” 宁大夫人摇了摇扇子。 “晦气。”她说道。 ……………………………………………… 白日里方家的喜庆又再一次掀起,这一次是柳儿的欢天喜地。 “小姐小姐。”她满口就剩下这句话,跑前跑后。 君小姐不得不拉住她。 “不要乱跑了,有什么事让她们做,你跟着跑什么。”她说道,“跑的我头晕。” “我不是怕她们做不好嘛。”柳儿笑着说道,摇着君小姐的衣袖,看着君小姐忽的又哇的哭起来,“小姐,你瘦了,肯定在外边吃不好。” 在外边何止吃不好。 君小姐笑了,抚着她的头。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第一次因为这丫头的哭而跟着心酸。 “蓁蓁”方老太太说道,话刚出口就被方承宇打断了。 “祖母。”他说道,几步走到方老太太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祖母,蓁蓁现在不叫蓁蓁了。” 方老太太哦了声。 “叫假假了?”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一怔,旋即轰的都笑起来。 君小姐也抿嘴笑,柳儿原本觉得方老太太打趣她家小姐是不敬而不高兴,但看到小姐笑了,便自然也就跟着笑。 “哎呦。”元氏笑的最夸张,眼泪都出来了,“老太太还会说笑话。” 老太太以前连笑都懒得笑,更别提逗别人笑了。 方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就你会啊。”她说道。 元氏再次大笑。 “好了祖母,蓁蓁现在有新的名字,是她祖父留给她的。”方承宇说道,“叫九龄。” 九龄?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我们家的九龄堂。”柳儿第一个喊道,“是我们家的九龄堂。”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你也还记得啊?”她问道。 柳儿点头。 “当然。”她说道,又嘿嘿一笑,“虽然我平常不记得,但硬要想的话当然想到了,这可是君家祖上传下来的医馆。” 在场的人明白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也想起了君家是有个医馆。 “我回到汝南想要重整祖业,所以以医馆名为名以示激励和提醒。”君小姐说道。 “蓁…九龄,你的医术一定能的。”元氏立刻恭维说道。 君小姐含笑没说话,方承宇接过开口。 “当然,九龄可厉害了,你们不知道在汝南发生多少事。”他眼睛亮亮的说道,说到这里又一笑,看着屋子里都专注好奇倾听人们,“不过九龄赶路归来很累了,等她休息了好了再说吧。” 屋子里的人响起笑声和咳声。 “少爷不带这样的。”还有丫头大着胆子凑趣。 听着这笑声方大太太忍不住又要拭泪,家里多久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了,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自在,不像以前总有几分强装。 “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大家都去休息。”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养足了精神,明日我们去看斩。” 明日由太原知府亲自主持斩首宋运平,公布李长宏的罪行。 屋子里的人神情都肃重起来。 “是。”她们齐声说道。 “明日我们去祭奠老太爷和老爷。”方大太太说道。 “是。”大家再次齐声应。 人群散去,喧嚣声却似乎还在方家宅院里不时的响起。 “我想起来了。” 走在路上的方玉绣忽的停下脚说道。 “想到什么?”方云绣忙问道。 “九龄。”方玉绣说道,“先太子的女儿,陆云旗的亡妻就是公主九龄。” 方云绣也恍然想起来。 “我说呢怎么有些耳熟。”她说道,又默默一刻叹口气,“说起来蓁蓁和这位九龄公主,还真有点想象,也是父母双亡,九龄公主是成亲却不寿,蓁蓁则是亲事被拒。” 方玉绣笑了。 “不过,虽然没有公主的身份,但我想蓁蓁要比九龄公主过的好一些。”她说道,“至少她还活着。” 是啊,活着,只要活着总是有期盼,能等到好日子的。 方云绣点点头,不过,她神情又是一顿,不由看向一个方向轻轻叹口气。 只是有些人的活着可没有期盼了。 锦绣可怎么办才好。 而与此同时,被方大太太扶着躺在炕上的方老太太也坐了起来。 “我想到一件事。”她说道。 “想到什么?”方大太太忙紧张的问道。 “蓁蓁的住处还和承宇一起呢。”方老太太说道,看着方大太太,“这,合适不?” 方大太太也怔了下,想到了一个她都要忘了的事实。 君蓁蓁和方承宇是假成亲,为的是迷惑敌人治病,现在敌人抓了,病也好了,那他们这假夫妻还要继续扮下去吗? “承宇亲自去城门接的蓁蓁呢。”方老太太忽的又幽幽说道。 迎接是很简单的事,起个早等一等,但迎接又不是很简单的事,她走到哪里了还差多远什么时候会到,都是要清清楚楚时时刻刻详详细细的记在心里算在心上。 ****************** 感谢扒皮豆盟主打赏,感谢紫星绮月打赏和氏璧。 等我修改完一个情节后,为你们加更。(。) 第六十八章 共话西窗夜雨时 为凌小七,木某,以及任性求加更的紫星绮月,以及我不知道名字的默默支持我的书友们加更 ******************** 君小姐走进了院落,柳儿已经如花蝴蝶一般飞了进去。 院子里一如以前,并没有丫头仆妇成群,依旧只立着麦冬和白芍两个丫头。 此时看到君小姐,她们依旧神情战战。 以前的战战是因为畏惧无奈不平,现在战战是因为以前的畏惧无奈不平而不安羞愧。 君小姐神情依旧。 以前没有看她们在眼内,现在也没有。 “还不打帘子。”柳儿在内喊道,“杵着干什么?” 柳儿也一如以前般的凶。 麦冬和白芍忙打起帘子。 方承宇和君小姐前后进去。 “小姐,小姐,快快坐下来。”柳儿已经亲自捧茶过来,“累了吧?饿不饿?” 君小姐坐下来笑着接过茶一一答了。 “不累。不饿。” 听她说道不累不饿,柳儿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她激动的说道,“就在你和少爷走的那天夜里,你不知道啊,吓死我了…” 要是从那时候说起,到天黑前估计是说不完的。 方承宇看着围着君小姐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柳儿笑了笑,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晚饭安排了什么?”他站在廊下问道。 麦冬忙小心的将一张单子递过来。 “这是柳儿姐姐安排的。”她说道。 方承宇认真的看,他也不知道什么饭菜好吃,这将近十年他的饮食都是单一寡淡。 “我去厨房看看吧。”他说道。 去厨房仔细的问一问,尝一尝,看一看,不是说美食是色香味俱全嘛。 麦冬应声是,看着方承宇走了出去。 “你怎么让少爷自己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白芍走过来低声说道。 麦冬看她。 “你怎么不跟着去?”她哼声说道。 还不是因为灵芝前车之鉴。 两个丫头互相瞪眼一刻。 “不过,现在少爷病好了…”麦冬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以前是病了求着她治病,现在病好了。有些事就不用太过了吧? 白芍哼了声。 “少爷病好了,少奶奶更是为大。”她说道,“再说了,要是真惹恼了少奶奶。她能将少爷治好,你说她能不能再让少爷犯病?” 麦冬下意识的看向屋内,缩了缩头。 “少奶奶能不能我不确定,但柳儿肯定能。”她低声说道。 白芍呸了声,又笑了。摆摆头,二人收起说笑重新肃穆侍立。 ……………………………………… 君小姐从午睡中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嗅到清新的凉意,原来是窗外夏雨洋洋洒洒,不知道下了多久了。 她坐起来,看到坐在炕桌另一边看书的方承宇。 “你醒了。”他也立刻察觉到看过来笑着说道,一面侧身斟了茶。 “还是家里睡着踏实。”君小姐说道,起身接过茶,“你没睡会儿?” “眯了一会儿。”方承宇说道。“柳儿还在睡呢。” 君小姐喝了几口茶。 “她累坏了,让她好好的睡吧。”她说道。 发生了那么多事,有时候最累的不是当事人,而是旁观人、不知详情的担心着的人。 方承宇点点头。 “你要不要吃饭?厨房的饭已经准备好了。”他说道,“我也跟祖母和母亲说了,今晚大家就不一起吃了,都好好的休息。” 君小姐点点头。 “我去梳洗一下就来吃饭。”她说道。 方承宇便扬声喊了麦冬,麦冬忙进来陪同君小姐进了净房,等君小姐梳洗换了衣裳出来,屋子里已经点亮了灯。饭桌也摆好。 “天热,你又赶路多日,所以准备的清淡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方承宇说道。将筷子递过来。 相处的这些日子,因为要顾忌方承宇吃药,饭菜都是有忌讳的,也看不出君小姐喜欢什么。 君小姐接过坐下来。 “我吃饭不挑的。”她笑了笑说道,“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要吃。尝人生百味,也是乐趣。” 方承宇笑着点点头,麦冬和白芍给他们分别盛了饭,便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二人安静的碰头吃饭,吃过饭因为下雨,便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踱步听着外边的雨声。 “家里有校场,你也跟祖母一样,以后每天都要坚持锻炼。”君小姐说道,“虽然病好了,但这身子伤损的很厉害,底子不好。” “我知道。”方承宇说道,一面伸出手握成拳头,“我今天早上起来就去走了好几圈,还打了你和祖母的木桩呢。” 说着将拳头伸到她面前。 “你看是不是还红着呢。” 君小姐哈哈笑了。 “姐姐,你看,我今天写了三张大字,手都红了。” 她似乎又看到九熔伸着手站在面前撒娇。 她的笑意里又多了几分酸涩,旋即又高兴。 不管怎么说,她还能有机会再看到九熔。 白芍和麦冬从屋子里走出来。 “少爷少奶奶,热水备好了,床也铺好了。”她们施礼说道。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只是现在怎么睡? 以前是要治病,在汝南则是要防备,那现在不用治病了也不用防备了,还睡一起吗? 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夫妻。 方承宇低头抠着手指。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跟你说。”他说道。 “那床上说吧。”君小姐说道。 麦冬和白芍听到了一如既往的拉上门退了出去。 君小姐这里从来不要人值夜。 “我跟你说,我把李县令亲手杀了。”方承宇一进内室就压低声音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当然不是因为我太恨他不能控zhì情xù。”方承宇肃容说道,“而是他要说出一个有关我们方家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不能被人知道。” 那个秘密啊。 原来李县令是因为这个啊,这一qiē都说通了。 君小姐点点头。 “我们坐下说。”她说道,先向炕上走去。 炕已经铺好了,并排的枕头,清亮的竹席。 君小姐径直坐了上去,人向里挪了挪,示意方承宇也坐上来。 方承宇没有犹豫。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他说道,盘腿在床上坐好,一面开口讲述。 听完方承宇的讲述,君小姐点点头。 “你说得对,你们家肯定有个秘密。”她说道,“而这个秘密能调动山西河南两地的兵马官员,而且这个秘密还不可告人公布于众,就连你也不知道,我想你母亲也不知道。” 方承宇点点头。 “这大概就是雷大叔说当初我父亲遇难是官兵所为,祖母为什么那么肯定的说不可能的原因。”他若有所思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一刻。 “不管是什么,既然祖母不能说,肯定就有不能说的道理,我们要相信她。”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是,所以我一句也没问。”他含笑说道,说到这里手拄着下巴换个姿势,“说起来,我小时候觉得奇怪不解的好多事这样一解释就解释通了。” “什么事?”君小姐顺口问道。 方承宇兴致勃勃的讲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有好多事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一边讲一边想,等他讲完了向君小姐求证时,才看到君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虽然睡了一下午,但应该是真的很累了。 出门两个多月,又在汝南熬心费力的重整九龄堂,在路上经历着九死一生的劫杀,这几个月谁都不好过,尤其是她。 方承宇轻轻的将薄被搭在她腰里,看着另一边屋子里的炕,犹豫了半日。 她适才还说自己身子损耗的厉害,底子不好,虽然白鹤梁山劫杀后她就让自己独自行路,但那是没办法,为了不耽误阳城这边的事。 现在回家了,他还是跟她睡一起吧,免得她半夜醒来担心。 等她说不用再睡一起的时候,再分开吧。 方承宇吐口气吹灭了床前的灯,放下了纱帐,小心翼翼躺下来,闭上眼掩住了眼里的欢喜。 窗外细雨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让夜色安静,方家的宅院陷入沉睡。 方锦绣如同往日一样躺在黑暗里睁着眼,忽的外边有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谁? 她心里下意识的问道,但人却懒得动。 “三小姐。”元氏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 二千八百字,才发现说加更的事让大家误会了,我原本说修改好情节后再加,大家都以为是现在要加更,那怎么办呢?那就加呗~ 周末了,好愉快,是不是?O(∩_∩)O哈哈~(。) 第六十九章 请你离开 元姨娘? 方锦绣的头微微转了转。 她来做什么? 念头闪过,屋子里滋的一声亮起了灯,照着在桌前的元氏。 元氏正解下雨披,她已经换了就寝的装扮,因为冒雨而来,裙角被打湿了。 “我是怎么想也睡不着,你打算怎么办?”她开门见山说道。 方锦绣收回视线闭上眼不理会她。 元氏走过来坐在床边。 “你就这样在屋子里装死一辈子吗?”她说道,“你现在才十四岁呢,一辈子可还长着呢。” 一辈子。 她还有一辈子吗? 方锦绣依旧没有理会。 元氏沉默一刻。 “你走吧,离开这里吧。”她忽的说道。 方锦绣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这不是老太太大太太的决定。”元氏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我的想法。” 方锦绣攥着手没动。 元氏也没想要她答话,干脆盘腿坐上来。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这人大家都知道,没有自己的想法,一qiē都是老太太大太太的想法。”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方锦绣,“而且还总拿你这个爆脾气当枪使。” 方锦绣似乎不愿意被人接触身子,猛地向里挪了挪。 元氏毫不介意。 “锦绣。”她整容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其实很没用又胆子小,所以当初才留在方家不走。” 当初啊。 家里遣散侍妾们,虽然锦绣那时候还小,也是听说过的。 她们青春年少,方家不忍心让她们枯守一辈子。 很多人都拿了钱欢欢喜喜的走了,除了育有一女的苏氏以及元氏。 “方家多好啊,这么有钱,吃得好穿得好日子过得舒服,虽然没了男人。但是只要讨好老太太大太太,就能过得舒服自在。” “我别的本事没有啊,就是会讨好人嘛。” “更何况做生不如做熟,我出去新嫁一家。还得去讨好他们,讨好了日子说不定还没在方家过的好呢,我何必浪费那功夫。” “锦绣啊,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方家的三小姐。” 三小姐。 方锦绣的嘴角扯了扯。 她算什么三小姐。 她的存zài就是个意外。或者是算计。 她生不生下来都无所谓。 不生下来,苏氏也不会离开方家,生下来,就更有理由留下来,更有理由被方家的人信任。 不是吗?拉着她行事多方便,所以在给那灵芝下毒的时候叫她去。 在她眼里,她还是她的女儿吗? 一只手又拍抚在她的背上。 方锦绣的悲愤被拍没了,人也一个机灵坐起来,有些愤怒的瞪着元氏。 元氏看着她神情肃重。 “我说的是,你是方家的三小姐。不管现在还有没有人承认,但你以前是,而且也被当做正经的小姐精心的教导。” “而你也以方家的小姐为己任而努力。” “你读书写字,会看帐算筹,辨认得票号来往票据,会骑马,敢与生意人伙计们打交道。” “你聪明伶俐又技艺在身,锦绣,这些虽然是你以三小姐的身份学的,你学到了。就没人能拿走,不管你是不是三小姐,这些都依旧属于你。” 方锦绣看向她,无神的眼第一次凝聚在元氏身上。 “锦绣。你跟我不一样,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讨好人,我没有翅膀不能飞,只能依附别人。”元氏按住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但你不同,你会那么多本事,你也年轻,而且勇敢,你有翅膀的,你可以去飞的,没有了三小姐和方家这根树枝,就算掉在地上,你还能飞起来,飞到别的地方去,你肯定还能过的很好。” 方锦绣看着她,灰败的眼慢慢的幽暗,似乎有泪光闪闪,她垂下了视线。 她还能飞? 离开这里去飞吗? “家里人并没有怨恨你,你应该也感受的到。”元氏叹口气说道,“只是出了这种事,大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互相面对,这真不是迁怒和怨恨,而是尴尬。” 方锦绣的眼泪滴落在膝头,她的视线看向床边的角落里,那里摆着方承宇送的小包袱。 “锦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想也无法改变,不如就此放下,重新开始吧。”元氏柔声说道,“不再是方家三小姐,而是方锦绣,开始方锦绣的新生活。” 开始新生活可以这么简单吗? 方锦绣看着自己的膝头。 “其实好些当时觉得很难,天塌地陷,熬不过去了,但什么都会过去的,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元氏说道,“你看,连承宇都治好了,要是搁在以前谁能想到呢。” 她伸手再次抚住方锦绣的肩头,用力的摇了摇。 “听姨娘的,一qiē都会过去的,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没有事能过不去。” 方锦绣抬起头看着她。 “她为什么….”她开口说道,声音沙哑,要说什么又似乎说不下去,眼中有泪强忍着。 她。 元氏知道指的是谁,轻叹一口气。 “她我真不好评价,说实话我也不理解。”她说道,“但这世上难以理解的事多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方锦绣低下头。 “不过。”元氏停顿一刻,“锦绣,当时,她原本不用说那么多的。” 什么? 方锦绣抬头看着她。 “当时事发,本就在老太太掌握中。”元氏说道,看着方锦绣,“老太太问她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她回答说不明白,因为这一句不明白,和老太太说了那么多话,将事情怎么设计怎么安排又怎么会变成这样,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那又如何? 方锦绣攥着手看着元氏。 元氏也看着她。 “锦绣,你觉得她是真的不明白吗?”她说道。 不是吗? 方锦绣看着元氏嘴唇抖动。 “当看到灵芝那样,再听到老太太那样问,她怎么会不明白。”元氏说道,“她口中藏着毒药,本可以立刻自尽,但是却还是问了那么多为什么。” 那么多为什么? 自从那日的事后,方锦绣从不肯回想,现在她第一次回想当时的情景。 苏氏,问了那么多为什么,似乎对事情变成这样很惊讶。 她那样的人,看到灵芝那样的时候,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方锦绣看着元氏。 “她这为什么不是为自己问的,她是为了你。”元氏说道。 方锦绣咬住了下唇。 “为了让大家知道,你是无辜的,是被她利用的,这件事是和你无关的。”元氏说道。 方锦绣的眼泪顿时涌出来。 “那有什么用!”她喊道,“她生了我,我永远跟她有关系,要是她真为了我,就不该生下我。” 元氏抓住她的肩头。 “她是生下了你,但是你跟她没关系。”她也喊道,“你就是你,你被生下来后就是一个独立的你,别人做错事杀人防火十恶不赦,只要不是你做,就跟你没关系,她生了你,但你不用为了她陪葬自己一生。” 方锦绣看着她一刻,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 推荐:吱吱新文《慕南枝》 前世,李谦宵想了当朝太后姜宪一辈子。 今生,李谦却觉得却千里相思不如软玉在怀,把嘉南郡主姜宪先抢了再说…… PS:重要的事说三遍。这是女主重生文,这是女主重生文,这是女主重生文。(。) 第七十章 一刀两断,断否 哭声划破了雨夜的宁静,但旋即又恢fù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夏虫恢fù了呢喃。 细碎的脚步声在深夜的宅院里响起,很快就停在角门前。 角门的门锁半挂着并没有锁起来。 方锦绣默默的看了一刻,忍不住回头。 夜色漆黑一片,灯光偶尔在其中闪闪,她似乎看到黑暗里有人影绰绰的看着她,又似乎只是看花了眼 难道还指望谁来送自己不成? 方锦绣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小包袱。 这是元氏给她的,她原本打算什么也不带。 既然已经不再是方家的三小姐,那就双手空空而来,再双手空空而去吧。 但元氏说做人不要那么呆板,硬是塞给她一个小包袱。 “至少随身的换洗衣裳要拿着吧。”她说道。 方锦绣将包袱背在肩头,抬起头拿下角门的锁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拉上隔绝了女孩子的身影,站在树后的方云绣再忍不住哭出来。 “她行不行啊,这大晚上的,等天亮了再走也不迟啊。”她哭道。 方玉绣抚着她的肩头安抚。 “让她随心意吧。”她说道,“别担心,三妹是个很厉害的人。” 而在另一边,看着跪在面前的元氏,方老太太轻叹口气。 “你去休息吧。”她说道。 元氏叩了两个头。 “多谢老太太。”她说道。 “不用谢了,谢来谢去的没什么意思,明天要做的事还多着呢,都养足精神吧。”方老太太说道,看着夜空,东方即将发白,新的一天又要到来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似乎整个阳城的人都出来了,事实上不止阳城的人。提前得到消息,从乡村邻县扶老携幼赶来的人昨天晚上就在城门排起了长队。 因为今天是阳城县问斩德盛昌大案案犯的日子。 当从牢里拉着宋运平的囚车出来的那一刻,街上等候的人群立刻攒动喧嚣,早已经准备好的烂菜叶子也如雨点般砸了过去。 李县令宋运平的具体罪状虽然还没有公布。但乱七八糟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因为涉及到德盛昌,又涉及到十几年的旧事,看热闹的人压肩迭背。 虽然这不是贪官污吏,甚至仔细说起来这也是私人仇怨。与其他人无关,但一来李县令的官身,让众百姓们畏惧又心寒,有这样黑心算计他人钱财的官老爷,谁敢保证别人不会在他手里倒霉。 二来宋运平严格来说身为他人掌柜为奴,却做出如此欺主的事,任何一个人也都觉得心惊胆战,谁敢保证自己身边的人没有这样险恶用心的。 所以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感同身受的抱打不平。 更主要的是,街上提前摆好了很多簸箩的烂菜叶子供大家用。 顺手且不费力还好玩的事不做白不做。 这些烂叶子当然是方家摆好的。 如果不是忌讳特意从太原府请来的监斩官员们。这些烂叶子就会从县衙大牢门口一直摆到东街斩头台前。 当监斩官和押解的官兵鸣锣开道走在大街上时,那些烂菜叶子也扔过了第一波结束了。 囚车里的宋运平也变得狼bèi不堪,背上插着的犯由牌子也歪了,钦犯宋运平几个字都被菜叶子遮住。 宋运平觉得除了气还有莫名的恐惧。 这恐惧本不该奇怪,人都要死了,当然要害怕,但除了死亡的害怕,还有一qiē都化为乌有的空虚的害怕。 他宋运平在阳城活了也将近二十多年,汲汲营营成有名的好人,忠孝节义。走出去谁不知道他宋大掌柜,谁不背后竖起大拇指赞叹。 名声竖起来不容易,倒下去却这么容易。 宋运平被头发遮住的视线模模糊糊的看着四周,那些民众们毫不掩饰的厌恶愤慨。两边酒楼上有头有脸的富贵人的嫌弃以及不屑。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就像做梦一样。 梦醒了他是不是还是以前人人敬仰,方家信赖尊崇的大掌柜呢? 其实如果那样过一辈子,也不错啊。 宋运平的心里忽的有些后悔。 但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有官兵开路,囚车很快就穿过拥挤的大街来到行刑台前。 行刑台前官兵们围起来一片空地。高台上坐的是太原府来的大小官员们。 宋运平被从囚车上拖下来,引得现场一阵喧嚣,但旋即这喧嚣陡然消散,四周变的安静下来。 这安静来的突然,宋运平下意识的看过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块地方让开了路。 有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走了过来。 这些人几乎都是女人,为首的正是白发苍苍的方老太太,扶着方老太太的方承宇是唯一的男丁。 所有人都被挡在外边,但看到这群人走来,官兵们显然提前被打了招呼让开了路。 “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当众亲手杀仇人了。” 有官员忍不住想道。 李县令的死对外已经公布为畏罪自尽,不管真相是不是已经传遍,这话还是不能说出来。 宋运平也有些畏惧。 这些女人不会要当场打死他吧?那还不如被一刀斩头痛快。 所幸的是方家的诸人并没有扑上前,而是在行刑台下站住了脚,一个个神情恨恨又悲戚的盯着他。 宋运平垂下了视线。 人群片刻安静之后,又变得骚动起来,因为刽子手上台了。 如同监斩官一样,刽子手也是从太原府特意请来的,据说是个十几年砍头手艺的老师傅,很是威风凛凛,长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抱着鬼头刀一上台,就让阳城的百姓们吓的倒吸一口凉气,大夏天里很是过瘾。 随着刽子手站好,民众也都屏住了呼吸,而台上的官员也开始宣读罪状。 虽然这件事的原委各种版本已经传了好久了,但直到今日才听到确切的官方论判,民众们都竖起耳朵,各地赶来的说书先生更是耳竖起笔不停的记录着,今日的一qiē将来可都是他们吃饭的素材。 这罪状比以往要详细得多,一来是案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二来也是方家的要求。 方家要让民众们明白,他们这些年背负的诅咒不是天灾而是**。 罪状洋洋洒洒的足足念了半个时辰,百姓们听的入神,时而恍然时而惊叹时而哀伤时而愤愤。 说书先生们一面奋笔疾书,一面心中笃定,这罪状肯定请同行们润色过,要不然不可能这么通俗易懂。 判决宣读完毕,民众们带着几分意犹未尽,不过接下来会是更热闹更期盼的环节,人群不由再次一阵涌动。 监斩官严明正身,喊出宋运平的名字,刽子手上前一步,正午日光映照下如同身形拔高如同地狱来的恶鬼,满场的民众顿时寂然无声,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刽子手的鬼头刀上。 宋运平已经木然,反而生出一种豪气。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高喊一声。 这声音让民众很是激动,发出阵阵鼓噪。 “开斩!”高台上的官员显然不喜欢这种反应,扔下火签高喊一声。 刽子手一把抽出犯由牌,高高举起鬼头刀。 “请上路。”他暴喝一声,震得近处的民众心又跳了三跳。 随着喊声高高举起的刀落了下来。 民众们屏住了呼吸咬紧了牙关,但却没有看到人头落地血喷三尺的场面。 刽子手的鬼头刀砍在了宋运平的肩头,险险的只擦到了他半边脖子。 血涌了出来,人也惨叫着倒下,但却没有人头落地丧命。 这太吓人了。 比人头落地还吓人,因为那个掉了半边的头的人还活着,还在惨叫。 围观的民众齐声尖叫。 ************************************************************************************* 感谢:紫星绮月凌小七各自打赏的两个和氏璧。 感谢你们,感谢投票订阅的诸位,谢谢,谢谢了。 周末愉快,大好春光,大家出去玩哦(づ ̄3 ̄)づ╭?~(。) 第七十一章 此以祭奠 竟然人头没有被砍下来。 这老师傅失手了! 砍头讲究的手艺就是要漂亮,刀起头落,这种砍偏了的情况只有那新入门的徒弟才会犯。 新人小徒弟会因为害怕或者力度不够而出现这种失误。 这可是丢人的事,会被同行嘲笑也会被民众们当做笑谈。 不是说太原府有名的砍头王吗?就是这般手艺吗?真是令人失望。 更有人要再次哗声。 但民众们尖叫声未落,震耳欲聋的爆竹响起来,压过了民众的哗然,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这谁啊,竟然敢在行刑时放炮。 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被处决受害的人会放炮庆祝,但那都是行刑完毕后。 现在人还没砍死呢。 众人看去,见果然是受害人diǎn的爆竹。 站在行刑台前的方家的下人们diǎn燃了一排爆竹,扬起一片硝烟。 除此之外,还有个下人举起了白幡。 “祭,方守义。”他拉长声调高声喊道。 伴着这喊声,方家的女人们纷纷跪地大哭,方承宇则举起一坛酒,哗的一声倒在前方的地上。 “爷爷,大仇得报。”他扬声喊道。 伴着他的话音落,台上的刽子手再次举起刀,这一次依旧没有砍下宋运平的头,而是砍在了他的另一肩膀上。 脖子的两边都被砍开,但头却没有掉。血涌着,人嚎叫着,翻滚着。 民众们可没心情嘲笑刽子手。一个个吓的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官员们也一脸的惊骇的站了起来。 一次可以失误,二次绝对不可能失误,砍了两次头都还没掉,人还没死,这才是真正的手艺技术呢。 也只有老师傅能做到。 显而易见,这刽子手是被方家买通了。 以往砍头,侩子手会被用钱买通。不过那都是罪犯们为了少受罪,希望一刀断头⑧dǐng⑧diǎn⑧小⑧说,.≈.≧os_();。 现在作为受害者的方家买通刽子手自然是要罪犯多受罪。 真是太可怕了。 “以为在牢里动手杀人够吓人了,原来当众行刑更吓人。”一个官员忍不住脱口说道。 这方家可真是…… “差不多行了吧。这也太残忍了。”有官员说道。 “比凌迟还残忍?”马知府开口了,神情木然,看向这个官员,又看向台下。“比二十年被算计接连被害两位男丁。孙子遭受十年折磨还残忍?果然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这话让那官员面色发红不说话了。 大家的视线也都看向台下。 台下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到中年的美妇,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带孱弱身形单薄的少年,皆是孝衣,神情悲愤,在林立的白幡中跪地泪流满面滔滔大哭。 看起来的确是很惨,想起来也是很惨。 台下又是一阵爆竹响。又一个白幡被举起。 “祭,方念君。”下人高声喊道。 方承宇再次拎起一坛酒倒在地上。 “爹爹。大仇得报,你走好。”他高声喊道。 民众们也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心惊胆战又忍不住刺激的看着台上。 宋运平还没断气,虽然疼的恨不得立刻死去,但偏偏这疼痛又刺激着他让他清醒。 他的豪气早就没了,满心都是后悔,突然也很羡慕李县令,一刀被抹脖子简直太享福了。 还好刽子手再一次举起了刀,这一次刀起头落,结束了行刑。 所有人都松口气,民众们也摸着身上头上的汗连连喘气。 “今日可是来值了。”说书先生们抹着汗纷纷说道,“方家手笔,果然厉害。” 这场面足够记入县志,也成为阳城经典奇闻异事,足够他们说上几年。 人群外站着的君小姐虽然听到惨叫声喧哗声等等,但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前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小姐,我们要过去看看吗?”柳儿踮着脚问道。 “不用看了。”君小姐说道,转过了身,“已经看到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就足够了。” 柳儿哦了声跟着迈步。 她们向外走,还有更多听闻消息奔来的人挤进来,这长长的一条街上不止是看热闹的人,还有叫卖的小贩到处乱钻。 “糖人,糖人,看砍头,吃糖人喽。” 人群中一个小贩钻出来,肩上举着的草圈子插的糖人已经基本都卖了,只余下寥寥几个,小贩脸上满是笑意,准备站到人少的角落里数数钱,抬头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们都胆子小,肯定不敢靠太近看杀头。 这个女孩子穿着粗布衣衫,却不伦不类的用纱巾裹着口鼻挡住面容。 搞什么啊,又不是大家闺秀,还怕被人看到啊? 他心里啧啧两声,再次看着女孩子一眼,眼睛不由一亮。 “哎,这不是方家小姐吗?”他说道。 听到方家小姐四字,面纱遮住脸的方锦绣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露出的大眼里带着戒备以及躲闪。 小贩已经扛着糖人跳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怎么没去前边啊?”他一叠声的问道。 听起来跟自己很熟。 “你?”方锦绣看着面前的小贩,一时没认出来。 “我呀,我呀,缙云楼我们见过的,我是陈七啊。”小贩眼睛亮亮的指着自己说道,“托你的福,我那天可是发了大财了。” 缙云楼啊。 方锦绣想到,三月三的缙云楼,发生了多么惊险又多么刺激的事。 那时候她还把君蓁蓁当做仇人,而自己还是解救方家与水火中的英雄。 结果这才三月时间,一qiē都变了。 被她当做仇人的实则是方家的英雄,而她这个英雄原来是个… 方锦绣的眼泪顿时忍不住掉下来。 陈七吓了一跳,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你,你别难过,你看,你们家的仇人还是得到惩罚了,你们也报了仇了。”他忙说道。 说到这里也就罢了,偏偏他心里的疑问盘旋的太久,忍不住顺口就问了出来。 “不过,你怎么不去前边?” 方锦绣抬袖子擦了眼泪,瞪眼看着陈七。 “因为我没资格去前边。”她说道,“我连穿孝衣哭长亲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了吧。” 陈七被这陡然的话喊的有些懵。 其实他们也不熟的,话题到这里也该打住了。 “怎么,怎么就…”但他还是结结巴巴的就问了出来。 方锦绣喊出这句话反而觉得轻松。 “怎么就没资格吗?你知道我是方家小姐,你知道我是方家行几的小姐吗?”她说道,看着陈七扯下面纱,“我是方三小姐。” 方三小姐啊。 陈七一怔旋即恍然。 方家的恩怨事阳城已经人尽皆知了,一个李县令,一个宋运平,还有一个意图夺家产的姨娘,这个姨娘生养了一个女儿,就是方家的三小姐,据说这个姨娘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霸占方家的家产。 当然适才官府的宣告书上,也提到了这件事,不过说的是宋运平指派死士苏氏潜入方家为妾,趁机毒害了方家少爷方承宇,在故伎重演对方少爷的子嗣下毒时,被识破抓住而畏罪自尽。 虽然没有说图谋家业的事,但肯定了其的恶毒行径。 那作为其女的方三小姐的身份地位就尴尬了。 陈七看着方锦绣,神情也很尴尬。 说diǎn什么好呢?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呢? “那个,你要不要买个糖人?”他握着手里的竹竿说道。(。) 第七十二章 且顺心意 方锦绣掉头就走。 陈七咳咳两声忙追上去。 方锦绣没有理会他低头疾走。 “不是,不是。”陈七紧追不舍,一面忙说道,“我说错了。” 他说着话将手里的杆子递过来。 “我请你吃糖人,你不要生气嘛。”他说道。 方锦绣差diǎn被竹竿上的草圈子戳脸上,不得不停下脚。 “你干什么?”她没好气的伸手狠狠一甩。 草圈子被甩开,陈七一时没抓稳,竹竿掉在地上,其上余下的糖人也散落一地。 陈七哎呀哎呀两声。 “这都是钱呐。”他喊道,人也蹲下来忙忙的去捡,一脸的心疼。 一个糖人才几个钱啊,这地下掉的也不过七八个而已,有什么可心疼的。 方锦绣撇撇嘴。 不就是钱嘛。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腰,她日常随身的钱袋里多得是钱。 但摸到之处空空,人也反应过来。 她已经不是那个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德盛昌三小姐。 方锦绣垂下头要疾步跑开,却见陈七还蹲在地上捡糖人,嘴里还嘶嘶声不停。 “一次也就赚这七八个糖人的钱呢,真是可惜了的,可惜了,我做了好久呢。”他嘀嘀咕咕的说道。 方锦绣停下脚。 “我不是生你的气。”她说道,又停顿一刻,“对不起了。” 陈七抬起头笑了。 “没事没事。你不生气就好。”他说道,将糖人在草圈子上一一插好,左右看了看又冲她挤挤眼。“还能接着卖。” 方锦绣微微愕然。 “这还怎么卖啊,都脏了啊。”她说道。 陈七对着糖人吹了吹。 “哪里脏,一diǎn都不脏。”他说道。 这人怎么这样啊,方锦绣翻了个白眼,不过经过这一闹适才的郁结散去了不少,她低下头继≥dǐng≥diǎn≥小≥说,.2≡3.△os_();续向前走去。 “那,你现在。是,是怎么样了?”陈七追上了问道。 “没怎么样。”方锦绣爱答不理。 陈七看到她肩头的小包袱咂咂嘴。 “其实被赶出来也好,出来了反而更自在。”他说道。 “我没有被赶出来。”方锦绣瞪他一眼说道。“是我自己要走的。” 陈七看着她哦哦两声。 “你爱信不信。”方锦绣说道,不再看他疾步前行。 陈七忙再次追上。 “我信啊。”他说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会被方家赶出来的人。” 方锦绣脚步微微一顿。再次迈步没有说话。 陈七扛着糖人跟着她穿过还在涌来的人群。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方锦绣停下脚。 “这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嘿嘿一笑。 “你看这不是我们恰好认识。又恰好遇到了,你现在一个人,我总要关心一下吧。”他说道。 “用不着,我跟你也不熟。”方锦绣说道,继续前行。 陈七忙跟上。 “亲友肯定不会去投奔了吧?你是要离开阳城吗?”他继续问道。 这个人烦不烦啊。 方锦绣走路不理会。 去哪里,其实她自己也还没想好,不过陈七说得对,亲友她不会投奔。而阳城也不能呆了。 她从小学的最多的是票号的生意,不如就去别的地方。不认识她的地方的票号里找个活干吧。 “你一个人行不行啊,你到底是个女孩子。”陈七在一旁自顾自的说着。 “我以前常自己在外边走的,我不是没出过门。”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摇头。 “那可不一样。”他说道,“方家三小姐出门,跟其他女孩子出门可不一样。” 必然是护卫严密,车马彪壮,人未行,名号已经扬出去,闲杂人等退避。 方锦绣脚步再次微顿。 “以前方家三小姐,第一次出门也一样不习惯,会害怕,会不适应。”她说道,看着陈七,“什么事第一次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都会不适应都会害怕,但做多了习惯了就好。” 陈七看着她,神情微微惊讶,旋即笑着冲她diǎn头。 “不管是不是方家三小姐,你都还是你。”他说道。 方锦绣哼声。 “说的你跟我多熟似的。”她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见如故。”他说道。 方锦绣再次翻个白眼,刚要迈步,她的神情怔住了。 陈七跟着看过去,见街对面站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丫头模样的手里举着一大堆吃食,嘴里还鼓鼓囊囊,她也看向这边,眼睛陡然瞪圆。 “嗯嗯。”她嘴里塞满不能说话,伸手指着发出嗯嗯声。 君小姐看过来,对上了方锦绣的视线。 方锦绣的事她听柳儿讲述了,而元氏做主说服方锦绣离开方家的事,方承宇今早也告sù她了。 对于方锦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真是造化弄人 虽然相信天有公道,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方锦绣真是太倒霉了。 柳儿已经跑过来了,君小姐跟着走过来。 君小姐看方锦绣,方锦绣也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陈七恍惚记得这个女孩子也在缙云楼见过,大约是方家的人吧。 察觉气氛的尴尬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句话化解一下,努力将食物咽下去的丫头终于腾出了嘴出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柳儿问道,看着方锦绣。 方锦绣自然不会理会她,柳儿的视线又落在陈七身上。 陈七对她咧嘴一笑,柳儿撇撇嘴嫌弃的移开,看着陈七扛着的糖人,带着几分恍然。 “哦。”她说道,“你是不是想买糖人,没钱啊?” 方锦绣离开方家的事柳儿自然也知道了,不过她并不认为是离开,而是被赶出去。 被赶出去的方三小姐自然身无分文。 方锦绣翻个白眼没理会她,柳儿也翻个白眼没想让她理会自己,翻出钱袋就递给陈七。 “你这糖人我替她都买了。”她大声说道。 陈七看着递过来的钱袋眼睛一亮,伸手就接。 “好啊好啊。”他高兴的说道。 方锦绣抬手就打在他手上,钱袋落在地上,陈七缩回了手。 “不买就不买嘛,干嘛打人嘛。”他讪讪说道。 方锦绣没有理会柳儿和君小姐越过她们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陈七扛着糖人,看了看地上的钱袋,最终忙跟了过去。 “真是不知好歹。”柳儿气的跺脚,从地上捡起钱袋。 君小姐则看着方锦绣的消失的巷子收回视线。 “那卖糖人的干嘛跟着她?她有钱吗?”柳儿也看过去,看到陈七扛着的糖人高高的一晃不见了。 “不是要卖给她糖人。”君小姐说道,“这个卖糖人和她认识。” 柳儿哦了声。 君小姐抬脚向前走,她忙跟上,与方才的叽叽喳喳不同略沉默一刻。 “小姐。”她紧走几步,有些犹豫的开口,“要不,你说句话,让她回来吧,你说的话,方家的人肯定听。” 君小姐笑了,伸手抚了抚柳儿的头。 “柳儿真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她赞道。 “我当然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喽。”柳儿理所当然说道,“说我不好人都是瞎了眼嘛。” 君小姐再次笑了。 “不过,我不能让她回去。”她说道,收了笑神情认真,“那样是为难她,她也是个好孩子,让她且自在随意吧,这样她才能过的舒心一些,聊做安慰。” ***************************** 感谢考儿幸运打赏两个和氏璧。 感谢凌小七、叶三墨raro、天羽丶天月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周末继续愉快。 (づ ̄3 ̄)づ(。) 第七十三章 不该出现的人 让她回去是为难她? 柳儿倒也可以理解。 纵然有小姐在,没人会欺负方锦绣,但方锦绣的生母做了那样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与她无关,但心里难免芥蒂。 不止是方家的人心存芥蒂,方锦绣如何不是? 纵然是方家的人放过她,她自己也放不过自己。 如此这般,还不如就此一刀两断,不相见不相念。 “老太太承宇还有大小姐二小姐,都会暗地里照看着她的,不用担心。”君小姐接着说道。 小姐说的话肯定没错,柳儿重新展开笑颜,丢开了这个担忧。 “小姐,你尝尝这个。”她说道,将手里的一包吃食捧过来。 正说到这里前边有些嘈杂,二人停下脚看过去,此时她们已经走进了县衙所在,县衙里正有一群官员带着随从走出来,看样子要上马离开。 这次阳城的事来了很多官员,并不是所有官员都需要去监斩的,大家出来时候不短了,今日事情都了结了,先后都要离开。 因为民众都聚集在行刑台,县衙这边安静的很,所以这些官员们出行也不用官兵开路,大家说笑着轻松随意的上马。 君小姐也收回视线和柳儿继续前行,这些官员们以及随从多而不乱的沿街而行,双方擦肩而过。 就在走过两三匹人马后,君小姐猛地停下脚,似乎想到什么人也陡然转过去。 她的视线落在刚走过去的人马身上。 柳儿没提防走了过去。才发现君小姐停下忙回头。 “小姐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君小姐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街上正走过的这群人马。 小姐到底也是想要看热闹的,砍头太吓人了不看也罢。这些府城的来的官员日常也是难得一见,遇到了难免要看一看稀罕。 柳儿也跟着看过去。 这些官员多是文官,年纪在三四十岁,同所有的文官们一样带着书卷②dǐng②diǎn②小②说,.⊙.+os_();气,以及官场历练出的威严。 他们已经习惯了众人的注视,所以虽然察觉路边两个女孩子看过来,但并没有丝毫的在意。目不斜视的端正而行,只有一个青衣随从看过来。 君小姐的视线也正看着他。 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面皮白净。留着两撇小胡子,相貌普通,带着所有随从具备的淳朴老实的气息。 看到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他并没有太在意。伸手抚了抚两撇胡子收回了视线。 君小姐的视线也随之移开。同时眼中再难掩惊讶。 “他怎么会来这里?”她喃喃说道。 柳儿听到了。 “谁啊?小姐认得的人吗?”她忙也向走过去的人马张望,“是老爷的同僚吗?” 不是君应文的同僚。 君小姐看过去,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官员。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青衣随从身上。 他是随从,但是并不是这些官员中任何一个的随从,他是太监袁宝。 太监袁宝并不是多么有名的太监,相反很不起眼,甚至齐王登基后都没有在皇宫里当差。 君小姐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齐王还是齐王的时候。为数不多的进京觐见来东宫时就是带着他。 那时候自己正被母亲罚站,她干脆就跪在父亲书房外。九黎怎么哄也哄不下,侍立在门外的袁宝变了几个小戏法逗笑了她,她很高兴的赏了他一块玉佩,还问了他叫什么,记下了他的名字。 后来齐王登基,宫里新人换旧人,她还问过袁宝。 齐王说袁宝身子不好,不想离开故土,所以就在山东守潜邸了。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因为小时候的印象深刻,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袁宝。 虽然多了两撇胡子,但适才他伸手抚胡子恰好遮住,完全就是袁宝的样子。 她认错了?这人只是跟袁宝长得很像?要不然这真是太奇怪了,守潜邸怎么会跑出来跟人当随从? 谁又能用得起皇帝潜邸时的太监旧人为随从? 难道是像锦衣卫一般被安插下来监视地方的官员的? 还是跟这次方家的事有关? 君小姐神情变幻一刻。 “柳儿。”她收神说道,“你且先回去等着老太太她们,告sù她们我觉有有些事不太对,我去看一看,可能晚回去一些。” 柳儿神情紧张。 “什么事?”她问道。 “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君小姐说道。 “那,我陪小姐一起去啊。”柳儿更紧张了,说道,“万一有事呢?小姐一个人。” “我一个人行事才方便。”君小姐柔声说道,“而且你去告sù家里人,这样万一有事,才能更好的帮我啊。” 柳儿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听话的diǎndiǎn头。 “那小姐你小心diǎn。”她说道。 君小姐diǎndiǎn头,对她摆摆手,柳儿依依不舍的掉头,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君小姐沿着大街疾步而行。 …………………………………………… “方小姐,方小姐。” 陈七喊道,看着前方依旧疾步而行的方锦绣。 方锦绣听而不闻,陈七无奈只得加快脚步绕到她前边伸手拦住。 “干什么?”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陈七吐口气。 “方小姐,你在这巷子里乱钻,到底要去哪里啊?”他问道。 方锦绣看向前方,巷子口外就是一条大街。 “我要出城。”她说道,“我要走了。” 陈七看了看外边,也认出正是出城的大街,他又抬头看看天色,日光已经倾斜。 “方小姐,你就是要走,也别捡这个时候啊,你出了城走不了多远天都要黑了。”陈七说道,“你想好去哪里了吗?天黑了走到哪里能投宿啊?你是走着去,还是租个车啊?” 这些事方锦绣哪里想过,她昨晚半夜离开家,在街角枯坐半夜,本来决定一大早就走的,但还是想要看看坏人被砍头,看看家里的祭奠,也算尽一尽方家女儿的心意。 至于离开后去哪,她根本就没想过。 “反正只要离开就行了。”她说道,一把推开陈七疾步向外走去。 陈七只得再跟上。 “我说你姑娘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也这么糊涂啊?”他说道,“你既然都决定离开方家了,你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你得把以后怎么过这么做想好了,当回事,你这算什么?赌气啊?” 他说着一头撞在方锦绣背上,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却并没有见这姑娘扭头转身打他,反而是贴着墙边向外看。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巷子口,一步迈出去就是大街。 “怎么了?”陈七不解的问道,也跟着探头去看。 街上人来人往,比先前多了很多人,看来行刑台那边已经结束,看热闹的人都散了,街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神情激动手舞足蹈,显然在讲述砍头的热闹。 难道是忌讳被人说方家的事? 陈七顺着方锦绣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就在巷子口不远处站着说话的两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女孩子。 他不由咦了声。 “那不是刚才那位”他伸手指着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方锦绣打下手。 “别说话。”她低声喝道,视线看着君小姐,视线又落在那男人身上。 虽然比起当初在缙云楼看上去消沉很多,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林瑾儿的父亲,林主簿。 她怎么和他走一起了?(。) 第七十四章 切切絮絮叨叨 虽然最终也不知道林主簿到底被君蓁蓁说了什么而忍下了女儿被羞辱,但方锦绣并不觉得林主簿还会感激君蓁蓁,更不会见到君蓁蓁而欢喜。 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方锦绣小心的看着那边,君蓁蓁在说话,林主簿听得很认真,面色带着几分郑重。 君蓁蓁说完,林主簿也开口说话,又摇摇头似乎叹息,君蓁蓁则立刻又说了几句什么,林主簿笑了。 “看起来他们谈的很愉快。”陈七在方锦绣身后说道。 方锦绣似乎忘了他的存zài,被吓了一跳,差diǎn走出去,但这动静也似乎引得街上说话的人看过来。 方锦绣推了一把陈七忙退回巷子里。 猝不及防的陈七差diǎn跌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他问道。 “别说话。”方锦绣瞪眼低声喝道。 陈七忙自己捂住嘴神情严sù的diǎn头,方锦绣懒得理会他作怪,再次小心翼翼的扶着墙探头出去。 街边已经看不到林主簿和君蓁蓁了。 去哪里了? 方锦绣站了出来四下乱看,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聚众说笑,热闹依旧,却看不到林主簿和君蓁蓁的身影。 “也许走了吧。”陈七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压低声说道,“要找他们吗?我对城里很熟,沿街的小贩们我也都熟,找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方锦绣收回视线。 找她干吗? 以前是方家三小姐的时候。她还什么事都不跟自己说呢。 现在自己不是方家的人了,有什么事更跟自己无关了。 “不用。”她闷声说道,站在原地却没有走。 陈七思忖一刻。 “对。别人的事咱们先不管,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事。”他说道,一面伸手指着街边一个茶棚,“来来,方小姐,我们先去那边坐下来商量一下,去哪里合适。什么时候启程合适,≠dǐng≠diǎn≠小≠说,.⊕.▼os_();坐车还是骑马,考虑周全。前路无忧。” 这一次方锦绣没有像先前那般闷头向城门外冲去,而是迟疑一下。 陈七立刻抓住机会。 “我觉得骑马好,天热,骑马快。”他说道。似乎方锦绣已经应允。他认真的考虑这接下来的问题,一面向茶棚走去。 方锦绣迟疑一下跟了上去。 “不过天热,骑马晒得慌,还是坐车吧。”陈七又回头认真说道。 “先想去哪里吧,再看路程决定骑马还是坐车。”方锦绣绷着脸说道。 陈七连连diǎn头。 “对对,还是你想的对,我都糊涂了。”他摸着头哈哈笑道。 二人已经进了茶棚。 “陈七,又哪骗钱呢?”茶棚的老板笑着打招呼。视线却在方锦绣身上扫了扫。 陈七对他呸呸两声。 “我好好做小买卖呢。”他说道,一面从钱袋里倒出几个钱仔细的数了数。认真的分出三个,冲茶棚老板一抬下巴,“上好茶。” 这茶棚里有什么好茶,三个钱又能喝什么好茶。 方锦绣看着这个男人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将余下的钱装进钱袋,她一眼扫过都能数清不过是十几个钱,看他那样子好像捧着金山银山似的。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少的钱,出门随身的钱袋里装的最少的也是一把碎银子。 “过惯了好日子的方小姐,可喝过这样的茶?” 陈七忽的抬头笑道,茶棚的老板也将茶端了过来,陈七将茶碗推到方锦绣面前。 大陶碗,里面是褐色的茶水,闻不到茶香气。 “你以为我没喝过吗?”方锦绣说道,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她学会骑马后跟着票号的人出过一次门,赶路途中一qiē不方便,也曾经在路边简陋的茶棚歇脚。 不过,那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有钱也买不到好的茶。 而且那时候出门在外的新奇盖过了途中的不便,喝一次不好的茶水也只是乐趣diǎn缀。 当diǎn缀成了日常后,也许就不是乐趣了。 她连喝了几口,茶水的苦涩适应了,倒也挺解渴的。 解了渴她的肚子咕噜叫了声。 陈七看过来,方锦绣的脸红了下。 她这几个月没有好好的吃过饭,但吃喝是从未间断的,连小食diǎn心都有,说实话并没有挨过饿。 昨天半夜出门一夜未睡,又清晨赶去看砍头,一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 也是觉得饿了。 “老板老板,过油肉来”陈七转头对茶棚老板喊道,伸出两个手指,话到嘴边又收起一根,“一碗。” 他说完又对着方锦绣一笑。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什么钱,只能请你吃碗过油肉了,你别介意。” 方锦绣要说什么,陈七又抢先开口。 “当然也不要推辞,我什么情况,你什么情况,咱们心里都明白,情况是这样,事就怎么做,咱们坦坦荡荡,也别悲春伤秋,更不要说些恩情啊还债之类的话。”他笑着说道,“咱们就是朋友相见,坐下来吃顿饭喝口茶这么简单。” 方锦绣再次要开口,陈七又抢先。 “当然,也不要同情我,我也不是同情你。”他整容说道。 方锦绣冲他翻个白眼。 “我没什么要说的,也没你想的这么多,你能闭嘴吗?”她说道。 陈七嘿嘿笑了,再次伸手做了个捂嘴不说话的动作,过油肉也端了上来,方锦绣也没有客气拿起筷子,才要吃又拿起桌上的一个空碗拨了一半。 “我不吃我不吃,我吃过饭了。”陈七忙摆手说道。 “我吃不完。”方锦绣说道,将拨了一半的碗推给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七嘿嘿笑了,没有再客套。 “其实蛮好的嘛。”他说道,“老庞做的过油肉比大酒楼的都好吃呢。” 茶棚的老板听到了也笑了。 “对啊对啊,我做的很地道的,一diǎn都不差。”他说道,“庆福楼的手艺最初就是跟我家祖上学的。” 方锦绣笑了,没有说话低下头大口的吃起来。 陈七也顿了顿筷子高高兴兴的吃起来。 一碗肉,两碗茶,二人很快就吃完,而这期间陈七也建yì方锦绣今日暂时别出城,等选好去哪里再走。 “你今天可以先住我家。”陈七说道。 方锦绣看了他一眼。 让一个女孩子去自己家住这话不好听哈。 “我家没别人,只有一个娘。”陈七忙又说道。 说完觉得好像更不对。 “总之我的意思是”他又忙开口。 方锦绣打断他。 “我住客栈。”她说道。 陈七有些惊讶。 “你有钱吗?”他问道。 方锦绣看着手里的小包袱,昨晚背着出来她一直没顾上打开看,刚才吃饭的时候看了看,才发现里面放了两袋子钱,一袋碎银子,一袋金叶子。 都已经切零碎到方便日常花销。 不知道是元氏的一席话,还是一夜枯坐,还是看了砍头,还是适才吃饱了肚子,她心中的郁结散去了很多。 不去想什么前尘往事尽消,也不去想这是钱财了断了十几年的血亲情,就跟适才陈七请喝茶吃肉,请就请了,吃就吃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决定用这些钱,住店,行路离开这里,以及开始新生活。 “我有钱啊。”方锦绣对陈七说道。 陈七哦了声,看向她的小包袱。 “有钱啊白装大方了还不如你请呢。”他喃喃说道。 ************************ 感谢紫星绮月打赏和氏璧,以及已经够盟主了吧? 感谢感谢。 我现在欠着两个盟主加更。 我又搬家换地方住,网络都没装上,这是开热diǎn设定的更新,等我缓一缓能多写diǎn。 感谢诸位,周一愉快,新一周的推荐票求起,拜托拜托。 (づ ̄3 ̄)づ╭?~(。) 第七十五章 欲走还留 陈七的嘀咕,方锦绣听到了也懒得理会。 她沿街而行,一面寻找合适的客栈一面想着应该去哪里。 陈七嘀嘀咕咕的跟上来,走了没两步,方锦绣又停下来。 “又怎么了?”陈七问道,看着街道两边又说道,“还是不要选太好的客栈了,就算是有钱,现在也还是要省着点花,现在你有的钱不像以前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用一点就少一点” 方锦绣没有打断他,前方有人声传来。 “三小姐。”柳儿眼睛一亮看着迎面过来的方锦绣,急急的跑过来。 真是见鬼了,怎么今天总是遇到她们主仆。 方锦绣转身就要掉头,柳儿已经先开口了。 “你有没有看到我家小姐?”她问道。 声音里满是焦急。 方锦绣抬起的脚停下来。 柳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要回避,神情焦急的四下看。 “说是往这边来了,怎么看不到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口中说道。 她有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无关,一开始就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方锦绣绷着脸没有说话。 “难道是事情真的不对了?”柳儿急急说道。 “事情怎么不对了?”方锦绣脱口问道,这句话出口她就想给自己一耳光,闲的你。 柳儿可没察觉她的懊恼。 “我也不知道啊,小姐说事情可能不对,她要去看看嘛,让我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已经告sù老太太了。忙来寻她,就看不到了。”她说道,“我找了好一会儿功夫了,路人说往这边来了。” 君蓁蓁是个乌鸦嘴,方锦绣攥紧了手,说过那么多事都应验了呢。 “事情怎么不对了?她看到什么了?”她问道。 “也没什么啊,我和小姐看完砍头往回走。路上遇到一群官员们。那是太原府的官员们,小姐就看着他们,看着看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就说有些事情不对。”柳儿说道。“就让我回去跟老太太报个信,她则先去看看…” 又是这样!这个家伙从来都自以为是。 “看把她能的。”方锦绣绷着脸说道。 这话柳儿不爱听。 “也不能说没关系,总的来说,我现在还享着祖上留下的福分呢,每年三月三可以去缙云楼发一笔财。” 他歪头想着。 “总之,我觉得这就很好了,一点都不觉得如果先祖风光还在,日子会过得多么多好。”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好吧,有时候也想的,但是我也没觉得自己多可怜,只是觉得想想还挺有趣。” 说到这里又摇头。 “我在说什么呢,总之你不要…” 他说道发现眼前没了方锦绣不由吓了一跳,然后看到方锦绣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边坐下来。 “方小姐,你怎么了?”他小心的问道。 方锦绣只是看着街上。 “累了,休息一下。”她闷声说道。 还肯说话就好,陈七稍微松口气,扛着糖人在她一旁稍远一些坐下来。 “可不是走了半天了,真是累了。”他说道。 方锦绣没有再理会他,只是看着街上的人,陈七没有再问,也没有就此安静,竟然举着糖人招呼买卖,很快吸引来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 不知不觉余下的几个糖人就卖完了,而霞光也扑满了大街。 陈七乐滋滋的数着钱。 “喝茶吃肉的钱赚回来了。”他说道。 方锦绣看他一眼吐口气,拍了拍腿站起来。 “休息好了?”陈七忙跟着起身说道。 方锦绣看向街边,视线所及就有一个客栈。 “我就住这里了。”她说道,“多谢你,咱们后会有期吧。” 说罢抬脚迈步,陈七忙跟上。 “我还是送佛送到西吧,等你安顿好了我再走。”他说道,刚跟上,却见方锦绣又停下来。 又怎么了?又看到谁了? 在阳城就是这点不好,地方太小,转个身就能碰到熟人。 陈七随着方锦绣的视线看去,还没看清人,就听见哭声。 柳儿哇哇哭着从前方跑过来,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显眼的巴掌印,引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陈七哈哈笑了。 “这丫头是被人打了。”他说道。 方锦绣眉头皱起来,抬脚就冲了过去,抓住了哭着跑的柳儿。 “是林家的人打了你吗?”她问道。 ***************************************************************** 感谢推荐票支持。(。) 第七十六章 替你去找人 柳儿的发鬓散乱,脸上一个明显的红印,五根指头明显,鼻子和嘴角还有血迹。 六岁被卖为知县大小姐的第一大丫头的柳儿,估计这是第一次挨打吧。 “真没出息!”方锦绣气的咬牙,伸手戳柳儿的头,“你哭什么哭!窝里横啊!” 柳儿伸手打她的手。 “他们人多。”她哭着喊道,“我怎么打得过。” “打不过就跑嘛。”陈七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说道。 “我家小姐还没找到呢。”柳儿哭道。 方锦绣气的咬着下唇。 “别哭了。”她没好气的说道,“林主簿怎么说?” 柳儿抹泪。 “我没见到林主簿,他们说林主簿不在家。”她哭道,又看着方锦绣,“你是不是在骗我,故意害我去挨打。” 打她打的还是太轻了。 方锦绣气的瞪眼,冲着柳儿抬手,柳儿现在虽然很狼bèi,但也做出了防备以及攻击的姿态。 “你个蠢东西。”方锦绣最终没打她,一甩手说道,“我去林家找人,你回去告sù方家的人,找不到你家小姐了,你一个人,能干什么事。” 柳儿将信将疑的看她。 “你是不是想让方家的人跟人家打起来啊?”她嘀咕道。 方锦绣懒得再理会她,转身就走,陈七哎哎两声扛着草圈子忙追上。 “你真去啊?”他问道。 方锦绣不说话只疾步走。 “你也只是个孩子啊,我们也只有两个人啊,打起来还是打不过的。”陈七又说道,“还是去通知方家的人,让他们来吧。” 方锦绣停下脚看着他。 “你说错了。是一个人。”她说道,“跟你无关,你卖完你的糖人了,收摊回家吧。” 陈七哦了声,看着方锦绣又疾步而行,片刻之后又跟上来。 方锦绣瞪眼看着他。 “我是给你带路,你知道林主簿家住哪吗?”陈七忙说道。 “别在这里乱晃了,没你的生意做,快回去吧。”他们说道。 陈七一叠声的应着,人还是沿着巷子进去了,林家的族人居住在这里,四邻八巷的贯通,从这边进去,别的地方也能出去,林家的这些下人也不并在意,任凭陈七去了。 拐过一条巷子,陈七稍微松口气。 “以前可没有,这是特意守着的人呢。”他低声说道。 方锦绣也看向前方,在这边的巷子口也站着三四个男人,一面说话一面戒备的看着外边。 “竟然这么戒备。”她说道,“一定有事。” 柳儿说,她们看完杀头在街上走,君蓁蓁看到了太原府的官员,说事情不对,然后还让柳儿去告sù方老太太。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对?跟方家有关吗?跟方家的仇人有关吗?跟这个林主簿有关吗? 所以君蓁蓁找到了林主簿询问,然后被林主簿骗走了吗? 骗或许骗不到她,但这君蓁蓁胆子太大了,明知是骗也敢去闯的。 “林主簿家在哪?”方锦绣问道。 陈七伸手指着一个宅院。 …………………………………………………………. 在持续的敲门声中,门终于不耐烦的打开了,开门的人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这是一个仆妇。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说道,然后认出了陈七,“陈七你干什么敲我家的门?” 陈七将怀里的竹竿晃了晃。 “王妈,要给家里的小姐少爷们买几个糖人吧。”他笑嘻嘻的说道。 王妈呸了声,神情松懈,手也从门上放下来。 “你这小子,什么买卖都做,怎么又摸到我们这…”她说道。 话没说完,站在陈七后边的方锦绣一步上前伸手啪的推开门,人也迈步跨过门槛。 王妈吓了一跳叫起来。 “你谁啊?你想干什么?” 方锦绣没有再向前走,就站在门内看着她。 “告sù林主薄,我是方家的人,方家,也就是那个调动了山西河南两路兵马两府官员,砸了县衙大门,擒住了知县,刚刚让阳城人们看了一场三刀不掉头的行刑的方家。”方锦绣说道,“告sù他,方家的人来要人了。” 仆妇面色惨白,神情惊惧。 陈七则看着方锦绣一脸的崇敬。 真是好气魄,好干净利索,好厉害啊。 ****************************** 感谢晴天墨云打赏和氏璧。 周二了 ̄へ ̄ 继续求票(。) 第七十七章 与你有什么干系 暮色沉沉,还不到diǎn灯的时刻,但视线所以已经模糊,林主薄的客厅里站了很多人,感觉更加的压抑。 林夫人看着方锦绣叹口气。 “方小姐,我家老爷真没有在家。”她说道,“君小姐也没有来过的。” “我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话一起走的。”方锦绣说道,“林夫人是说我在说谎了?” 林夫人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愤怒。 “我可不敢说方小姐你说谎。”她说道,“只是我不知道君小姐跟我家老爷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管怎么说,林瑾儿也是林主簿的亲生女儿,纵然是害人在先,但结果却落得很惨,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林主簿不仅不维护报仇,反而不得不将女儿送去家庙。 纵然解释掩饰,林瑾儿的事还是瞒不住,令林家蒙羞。 对于林家来说,这是被君小姐逼迫无奈,纵然能压制住恨意,但绝不想再有来往。 对于林夫人的话里藏针,方锦绣没有羞恼。 “我也觉得他们没有可说的,但既然说了那就是一定有必须说的事。”她说道,“我坦白的告sù林夫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我相信林夫人也不知道,所以还请请出林大人来,我也不是问林大人是什么事,只是告sù我君小姐去哪里了,毕竟天色不早了,她还没回家。” 林夫人神情变幻一刻。 “我真不知道。”她说道,“你也知道的。最近县里出事,李知县被抓,县衙里的其他人也都被看管查问。老爷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今天马知府宣告解禁,老爷才出门的。”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有些迟疑。 “他为什么出门?”方锦绣看到了她的迟疑立刻追问。 林夫人心里叹口气,看着这个咄咄逼人的小姑娘,换做以前她绝想不到会面对这样女孩子的质问,还是个商户。 说实话对于林主簿对林瑾儿的决定她虽然听从。但心里是很不满意的。 不过现▼dǐng▼diǎn▼小▼说,.⊥.⊥os_();在她没有任何怨愤了。 正如这方家小姐适才在门口说的话,方家,也就是那个调动了山西河南两路兵马两府官员。砸了县衙大门,擒住了知县,刚刚让阳城人们看了一场三刀不掉头的行刑的方家。 这个方家真的惹不得。 林夫人叹口气。 “方小姐,我真不知道。”她说道。又停顿一下。“老爷只说有事,但没有跟我说是什么事,我也不便问的。” 有事。 肯定有事,果然有事。 方锦绣深吸一口气。 “那他去哪里了?”她问道。 林夫人摇摇头。 “老爷没说。”她说道。 方锦绣看着她,林夫人也坦然的看着她。 “他有说今天回不回来?”陈七插话问道。 林夫人的神情微微一滞。 “说,不回来了。”她说道,说到这里又急急的摇头,“但是他去哪里我真不知道。” 陈七嘿嘿笑了。 “林夫人。你这夫人做的,连丈夫去哪里都不知道啊。”他笑道。 林夫人的面色涨红。看着这陈七眼中很是气恼。 要不是碍于方家这二字,这破落户都站不到她面前,更别提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那林夫人劳烦你说一下林主簿可能去哪里了。”方锦绣说道。 林夫人握在一起的手紧紧的攥起。 什么意思,这是要抄家还是围捕啊?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 因为方家真的敢干出抄家围捕的事,也真的干出来了。 县衙都砸的,她可不敢说林家的宅门比县衙还硬。 “他,我还真不知道,可能在官衙吧。”林夫人咬着牙慢慢说道。 话没说完,一个仆妇此时急急的走进来,在林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方锦绣看到林夫人面色陡变,看向自己的视线也猛地犀利,就好像屋子里突然diǎn亮了灯。 “方小姐。”她拔高了声音,原本的畏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峭不屑,“我忘了问了,是你要找我家老爷,还是方家要找?” 方锦绣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 自己被赶出方家的事曝光了。 “这有什么区别嘛。”陈七干笑道,人向方锦绣身边挪了一步,手也握紧了竹竿,“方小姐问就是方家问喽。” 林夫人冷冷一笑。 “是吗?”她说道,“可是我听说,方三小姐已经被赶出方家了。” 伴着她这句话,屋子里原本索索瑟瑟的丫头仆妇们也挺腰直背。 “你是想打着方家的旗号招摇撞骗吧。”林夫人冷笑说道,一摆手,“把她给我拿下。” 丫头仆妇们顿时气势汹汹的围上来。 “都别动。”陈七大叫一声,将手中的竹竿一甩。 其上的草圈子被甩了下来,砸在围过来的仆妇丫头们身上,引起一片惊叫,人也纷纷后退。 趁着这空隙,陈七跳过去用竹竿架住了林夫人的脖子。 林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都别动。”陈七喊道,“都退后。” 丫头仆妇们吓的面色惨白,林夫人也只是尖叫连连,还是得力的仆妇们忙摆手大家退开。 “有话好好说。”她们颤声说道。 竹竿虽然不是刀子,但陈七是个男人,男人有力气,用竹竿勒死人也不是不可能。 方锦绣看着陈七神情复杂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劫掠吗?你们以为能逃脱吗?”林夫人尖声喊道。 “林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知道林主簿在哪?”方锦绣深吸一口气木然说道。 “我家老爷在哪里管你什么事?”林夫人喊道。 “我说过我要找君小姐,方家的人也在找她。”方锦绣说道。 方家的人,林夫人反而笑了。 她现在可是一diǎn都不怕了,就算脖子里被人用竹竿抵着,她也不怕了。 这个方锦绣当时也在缙云楼,她的女儿被害跟她也有关系,不能奈何君小姐,这个被赶出方家的落水狗她难道还打不得吗? “方家的人,方锦绣,你的生母害方家的少爷,要断了方家的香火,我真不知道,你跟方家还有什么干系。”林夫人嗤笑说道,一面抓住竹竿,“我告sù你,你已经不是方家的人了,少打着方家这杆大旗来吓唬人,你说方家要找人,方家的人怎么不来?反而让你这个害了方家的人来?你当我是傻?” 方锦绣攥紧了手咬住了下唇。 方家的人,会不会来? 他们会信自己的话吗? 信自己见到了君小姐和林主簿吗? 还是或者像柳儿那样怀疑自己是故意的捣乱,引发方家和林家的冲突。 “我告sù你,你就是把我杀了,也休想走出林家!”林夫人尖声喊道,歇斯底里抓住了竹竿。 疯狂的女人让陈七差diǎn都被摔倒了。 “再不让开,我就杀了她。”他也猛地用力勒住,吼道。 林夫人嘶声惨叫,翻个白眼。 屋子里的丫头仆妇乱乱的让开一条路。 “你快走,快走。”陈七对方锦绣喊道。 方锦绣看着他一动不动。 “走?走哪里啊?”她笑了笑说道。 陈七急得瞪眼。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他说道。 方锦绣看着屋子里的仆妇,看着外边闻声涌来的林家的诸人,再次笑了笑。 就算走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要管我,给我打死她!”林夫人嘶声喊道。 给瑾儿报仇,给瑾儿报仇。 陈七到底拿的是竹竿不是刀子,林家的男仆们都冲进来扑了上去,而丫头仆妇们也趁机向方锦绣扑过来,正混乱着,外边传来疾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方家的人把咱们家围起来了。” 屋子里的人顿时一滞,嘈杂顿消。 方家的人? 安静下来诸人,这才听到外边喧嚣声,以及diǎn亮的如同半边天烧起来的火把。 碰,碰,碰。 巨响从外边传来,那是砸门的声音,林家的大门可比不上县衙的大门那般结实,三下过后就听轰的一声。 想来是门被砸倒了。 林夫人面色惨白无血色,眼中惊骇。 方家的人真的来了? 方家的人真的来了。 方锦绣低下头,绷紧的身子缓缓的松懈下来,有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 ******************************************************* 周三了! 继续求票(。) 第七十八章 我们来找人 暮色被烈烈的火把驱散,鼻息里松油燃烧的刺鼻气息。 林夫人颤抖的被人搀扶着从厅堂里看出去,纵然有影壁挡着,也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 没有人敢再抓打方锦绣,陈七扔下了竹竿搀扶方锦绣。 旁边一个随从向外看了眼。 “少爷,小的一直看着,并没有少奶奶回家的讯号。”他说道。 方承宇站了起来。 林族长也跟着站起来。 “方少爷。”他神情僵硬的说道,“你先回去,我找到他,第一时间会告sù你们的。” 方承宇对他笑了笑。 “还是不麻烦林老爷了。”他说道,“我们找到林大人的话,会第一时间告sù你们的。” 这话什么意思? 威胁?警告?撕破脸? 林族长面色更难看要说什么,方承宇已经向外走去。 在火把和夜色交汇的映照下少年人的身形似乎看起来并不算很单薄,反而带着几分凌厉。 “方少爷,还是让我们来吧,你放心吧,我们林家对自己人还熟悉些。”林族长说道。 方承宇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 真是孩子气。 你们一个方家怎么找?就算大家人手差不多,那也比不上他们自己人找起来方便,至少知道寻找的方向。 你们方家怎么找?闷头乱找,将整个阳城翻一遍吗?找的过来嘛。 林族长吐口气,瞪了身边的诸人一眼。 “还不快去找。”他喝道,“那些私娼窑子也找找去。” 下人应声是忙出去了。 林夫人在一旁放下手帕。 “大伯。”她说道,“三郎去过那种地方吗?” 林族长轻咳一声。 “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他遮掩说道,“行了行了,你也快想想他能去哪里吧。” 说罢拂袖疾步走出去。 方承宇已经走到了林家门外的大街上。 坐在街角的方锦绣站起来,看着走出来的方承宇。 自从方承宇被林族长请进家里后,方锦绣就没有再跟上,而是转身离开了,当然她也没走走远。 夜色已经沉沉,大街上没有人来人往,方承宇站在街上看上去格外的孤寂。 “还是找不到。”陈七凑过来低声说道,“我看肯定是出事了。” ***************************************** 感谢红包区发月包的朋友,虽然你看不到我得感谢哈哈,还是要感谢的。 感谢大家,除了打赏显示具体的名字外,我看堆积壮大的每一个数jù,但看不到的背后的你们。 (づ ̄3 ̄)づ╭?~(。) 第七十九章 有事好商量 什么话! 方锦绣转头狠狠瞪他一眼。 陈七忙缩头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动作。 大街上响起嘈杂声,原来是县衙里的官员们过来了。 李县令已经伏诛,县里的大小官员吏员们都被查了一遍没有问题都已经放出来了,因为暂时没有县令,由县丞暂时代替县令之职,而且考虑到阳城这次的动荡不小,太原府的官员们还特意留下两个坐镇才离开。 没想到上午才行刑台斩了李县令,方家闹出一场三斩头落的轰动事,下午竟然又砸了林主簿的家门。 现在的方家人人揣测忌讳,多少眼睛盯着,事情很快就被报到县里。 不过看到事情没有闹起来,且方承宇和林家的族长进门座谈,大家也多少松口气,此时听说人出来,这才匆匆来劝问。 “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有话也好好说。”为首的官员对方承宇说道。 方承宇没有说话。 少年人都是一根筋,做事单凭意气不知道轻重,官员才要再说,又一阵喧闹,一队人马拥簇着方老太太坐车过来了。 官员们松口气,有家里的大人来就好办了。 方老太太过来顾不得跟官员们施礼。 “还是没找到吗?”她看着方承宇径直问道。 方承宇垂下头一刻又抬起看着方老太太。 “祖母,我一定要找到她。”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一定不要她出事。” 方承宇的声音已然沙哑涩涩,出事二字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但落入方老太太耳内。则如同响雷而落,本来就不好的脸色顿时煞白。 出事。 这个词她这几十年听得太多了。 方老太太紧绷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 老爷出事了。 大爷出事了。 因为女孩子们口角就要砸门闯家,对于其他人来说,行事过分没道理的就是她们方家了。 又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确不太好。 看到方老太太神情若有所思,官员们也再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看。”他们说道,伸手指着林家巷子,“你看林家的人也在竭力的帮忙寻找,他们不是敷衍欺瞒你们,也是诚心诚意。” 方老太太看向那边,看到站在巷子口的林家族长诸人。 “老太太,听我们一句话,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坐下来好好的商议,千万不要这样兴师动众了。”官员们说道,说着又挺直脊背,“老太太,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这是劝慰,也是警告。 方老太太沉默不语。 “方老太太。”林族长此时也走过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林家对你们方家没有什么不解之仇怨,而且三郎我很明白,他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方老太太,我林家在阳城已经上百年,我们不想做出这种自毁基业的事。” 说着对她略一施礼。 “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三郎,给方家一个交代。” 方老太太依旧沉默,神情有些犹豫。 站在一旁的方锦绣攥住了手。 “喂,你们什么意思啊?”柳儿的尖声从人群中传来,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火把照耀下她的发鬓依旧散乱,脸上的被打的掌印虽然消肿,但一头一脸的汗,混杂着尘土很是狼bèi。 显然她一直跟着人奔波寻找。 “你们还找不找我家小姐了?”她瞪眼问道,“杵在这里干什么?把林家拆了,把阳城平了,翻天倒地的,快找啊。” 什么话。 真是不知所谓,官员们皱眉神情不屑。 还翻天倒地,你以为你家小姐是谁啊。 “你不要急。”方老太太终于开口说话了,看着柳儿声音沉沉,“这不是都在找吗?你且跟我们回去,把具体的经过再讲一讲,看看有什么纰漏没有。” 回去? 柳儿顿时跳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她喊道,“你是不是不管我家小姐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什么纰漏,这是多么清楚的事,我家小姐不见了,不见了,已经半日了,半日了,你知道半日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死,也足够我家小姐死几十回了。“ 她说着放声大哭。 “你们还要等,等收尸吗?” 女孩子的哭声回荡在深夜的大街上,格外的刺耳。 ********************************************** 双倍月票开始喽,求票票↖(^^)↗(。) 第八十章 夜问 而此时在阳城三十里外的城北驿站,已经陷入了夜色的安静。 城北驿站位于阳城与高平的交界,位置以及管辖都有些尴尬,快马略一加鞭都能赶到两座城中,没必要在坡沟交错的设施简单的驿站里落脚,因此这驿站便越来越显得破旧。 但因为路过的太原府官员们今夜这里难得的住满了,马圈里都安置不下马匹,只得胡乱的拴在前院甚至门外。 驿站里只有一个驿丞带着一个老卒,忙的脚不沾地,不得不让家眷也来帮忙。 夜色沉沉的时候,大多数官员们都已经歇息了,但还有个别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毕竟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太匪夷所思了,难免忍不住私下谈论。 这个驿站好的屋子的没几间,自然都给了马知府之类的职位高的官员,此刻这间矮小的土坯房中就是一个级别低的官员。 他和他的仆从挤在一个屋子里,他睡床,仆从就只能打地铺了。 夏日夜晚闷热,窗户打开着,可以看到内里正在铺床的一个身穿常服的男人,而另一个留着胡子相貌普通的仆从则垂手站在一旁,神情若有所思。 “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他开口低声说道。 声音柔顺,语气随和,与他仆从的身份融洽无比。 铺床的男人闻言立刻转过身来。 “这种事也很难说。”他说道。 声音醇厚,带着几分官威,但昏暗的油灯下,面对这个仆从他的神情恭敬,与他的身份很是违和。 “大人”铺床的男人接着开口。 声音刚出口。那仆从忽的抬手,同时眼神犀利的看向窗口。 “谁在哪?”他喝道。 伴着他的喝声,人已经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门前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踉跄的后退。 今日没有白来,一句大人的称呼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这就足够了,此地不能再留。 快跑。 快跑。 她翻过墙头,顾不上穿上衣裳,就撒脚狂奔,在沟壑起伏间隐没。 ……………………………………………… 林家巷子外,柳儿的哭声还在继续。 方老太太被哭的心口发堵。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喝道,“好好的怎么就死啊活啊的,你咒你们家小姐呢。” “那又不是你家小姐,你说的轻松。”柳儿哭喊道。 方老太太气的心口疼。 “她是我外孙女。”她喝道。 “你外孙女怎么样?也没你孙子重要。”柳儿哭道,伸手指着方承宇,“他现在治好了,我家小姐没用了,你们犯不着为了我家小姐得罪人。” 方老太太面色铁青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个踉跄。 方承宇忙伸手扶住。 “柳儿,你不要说了。”他说道,“祖母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们什么意思。”柳儿哭道,直直的向林家巷子冲去,“你们不找,我找。” 林家那边的族人早就防备着她,挤着挡着拦住,虽然不至于像先前那边揍她一顿,但也借着柳儿的冲闯顺势,将柳儿推倒在地上。 柳儿抹着眼泪再次起身冲。 方锦绣垂下视线。 “你看看你看看。”林族长说道,叹口气,“让开让开,让她去找。” 林家的诸人这才让开,柳儿哭着冲进去了。 方老太太面色铁青神情还未缓过来,方承宇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心口。 “要不,方老太太,你在我们这里歇息静候。”林族长说道,“我们也不是不找人,人当然要找的。” 只是不要闹得这样,心平气和安安生生的找嘛。 官员们也连连点头,这样最好了,对双方都有利,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也能化解今日引起的议论。 方老太太还没说话,方承宇对他们笑了笑。 “劳烦诸位稍等,我跟祖母有话还没说完。”他说道。 ***************** 今天月票双倍开始了。 很多人特意为我将月票留到现在,谢谢你们,现在到了冲刺的时候可以投出了。 而已经提前投月票帮我打下如今榜单基础的朋友们,谢谢你们可以让我们不那么的辛苦追榜。 总之谢谢大家,那么月底三天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准备接下来五一七天的存稿了,那时还有一场新的战斗。(。) 第八十一章 这件事必须做的 有话还没说完? 是要说些话吧。 还要说什么?听这意思还要他们回避? 官员们和林族长微微皱眉,但还是大方的退开了几步。 不管这方少爷要说什么,方老太太不是热血冲动的年轻人,毕竟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相信方老太太心里都有分寸。 “你要说什么?也要说我无情无义吗?”方老太太哑声说道。 方承宇笑了,摇摇头。 “祖母不是那样的人。”他说道,“我要说的是方才还没说完的话。” 方才? “祖母,你还记得我在牢里为什么杀了李长宏吗?”方承宇重复一遍说道。 哦这个 方老太太心里叹口气,有些不明白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承宇还要问。 而且这件事跟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必要的干系。 “承宇,这件事我会告sù你的,但是不是现在。”她说道。 方承宇摇头打断她。 “不,祖母,你想错了。”他说道,“我不是因为你喊了杀了他才动手的,而是我答应他了。” 答应他?答应他什么? 方老太太愣了下。 “我当时问他,要他告sù我一件事,他对我们方家做的这些事,是他自己要做的,还是有人指使。”方承宇说道,“只要他回答是或者不是,我就给他个痛快。” 还有幕后人?方老太太神情惊愕。 方承宇看向她。 “然后李长宏视线乱晃。然后就忽的发狂。”他说道,“他要喊出那句你不让他喊出的话,而这句话。他自己显然也知道不能不该喊出,而且也知道我们方家不会让他说出来,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这样的小心翼翼却又有恃无恐。” 方老太太沉默一刻。 是的,因为那件事是方家的仪仗,但又是方家的桎梏。 她们⑧dǐng⑧diǎn⑧小⑧说,.≮.o▲s_();不能说,也不能让别人说。 李长宏如果知道这个秘密,他肯定也知道不能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方老太太看向方承宇有些不可置信。 方承宇diǎndiǎn头。 “他一心求死。要么是知道必死无疑走投无路,要么就是接到了别人让他去死的示意,但不管是什么。他这反应都明确的回答了我,所以我才如约给他一个痛快。”他说道,“柳儿说表姐是看到一队官员过去才说有古怪的,我想她大概也是发现了我猜测的事。这事大概就是李长宏为什么在牢房里会突然一心求死的原因。” 方老太太闻听此言。原本颤抖的身子一瞬间僵硬,这一次人真的向后倒去。 方承宇一个人竟然没扶住,方锦绣冲过来合力的搀扶,才让方老太太坐在地上,避免了直挺挺的倒下。 一旁的林族长和官员们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几步。 “祖母。”方承宇和方锦绣齐声唤道,声音哽咽焦急。 “你有话好好说,现在这个时候,要吓死祖母吗?”方锦绣瞪着方承宇喊道。 方老太太是个很坚强的人。所以在丈夫儿子孙子都出事后依旧扛起这个家。 但她毕竟年纪这么大了。 方承宇一脸歉意愧疚。 “祖母。”他哑声说道,抚着方老太太的胸口。“你别急,也许是我猜错了。” 方老太太没有晕过去,也不再发抖,只是原本煞白的脸色变的灰败,一双眼也昏暗无神。 “你没猜错。”她声音沉沉,“我也常常说猜错了,你祖父死只是意外,没有阴谋,你父亲的死也是意外,不是阴谋,所以不去猜不去想,结果这阴谋这陷害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她说这话闭上眼,眼角的泪水滑落。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她喃喃说道。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她想到那个女孩子在提出要救治方承宇的时候说的话。 为了自己的努力就只能落的这个结果吗? 她们如此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改变悲惨的命运,一qiē终于得到改变,终于看到了希望,大仇得报,仇人伏诛,亲人脱难,这才半天不到啊,怎么突然就又变了。 方老太太为君蓁蓁感到悲愤,也是为自己感到悲愤。 不是仇人已经伏诛了吗? 怎么还出事了? 她们方家到底多少人在背后觊觎啊?到底上天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们? “祖母,你别着急,表姐她一向机敏,肯定会保护自己的。”方承宇说道,“此时时候尚短肯定不会有事,我这就尽kuài的找到她。” 他说着扶着方老太太上车。 “祖母你先回去,这件事让我来。” 方老太太按住他的手,灰败无神的眼重新浮现几分锐利。 “不,这件事你一个人办不到。”她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悲愤,“蓁蓁她是因为我们才如此的,她给你治好了病,必然已经成为仇人的眼中钉,要毁了我们方家,他们毁了你祖父,杀了你父亲,害了你,现在又要毁掉她。”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由悲愤变的狰狞。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要毁我方家,凭什么你们能毁我方家。 我方家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信守诚义,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作奸犯科不仗势欺人,到最后却要落的家破人亡,香火断绝。 我信的什么诚,守的这义,又有什么意义。 方老太太按着方承宇的胳膊站直了身子。 “来人。”她声音平静说道,“取我的拐杖来。” 拐杖? 这时候不坐车回家,要什么拐杖啊? 林族长和官员们皱眉不解。 方承宇对这个方老太太的拐杖也没什么印象。 方老太太虽然年长,但身子一直很硬朗,不管是真硬朗还是假硬朗,她在人前绝对不会做出虚弱的样子,更不会拄着拐杖。 但或者这拐杖也是一个标志,标志方老太太的决心,就算她接连遭受打击,就算她现在越来越老,但是她依旧能站的稳稳的,迎接到来的磨难。 方承宇应声是。 此时方家亦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神情紧张的侍立。 方大太太坐在厅堂里,君小姐和林主簿始终没有找到的消息也都传了回来,她的神情也满是担心。 如果是以前,君蓁蓁别说失踪,就是死了,她都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这个君蓁蓁是救了她儿子的人啊。(。) 第八十二章 一根竹杖可掀城 漠视的人和要感激的人,当然是不一样的感觉。 “你说好好的,怎么又跟林主薄闹起来了?”元氏在一旁说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啊。” 当然如果仔细想,好像也应该。 现在方家势如破竹,一举拿下仇人,山西路的兵马官员都相助,也许君蓁蓁会趁着这个时候解决一下自己的仇人。 比如拒婚的宁家,比如意图羞辱她的女孩子们。 “她不会做那种事的。”方玉绣说道,“她要是想要做,早就做了,不用等到现在。” 这倒也是,元氏讪讪。 “我觉得也是。”她立刻转口说道,“君小姐可是比以前稳妥多了,既然她跟林主薄走,肯定是有必要的事。” 方大太太叹口气。 “不管有什么必要的事,她也不该自己一个人行事,这太危险了。”她说道。 一众人正焦急的等候这,有护卫疾步进来了。 “太太,老太太让取拐杖来。” 听到护卫来说出这句话,屋子里的人也都有些惊讶,还有些担心。 老太太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身子不舒服,但还要强撑着所以需要拐杖? 大家的脸上更添几分担忧和悲愤。 方大太太知道方老太太说的那根拐杖。 方老太太的确很少用拐杖,但她却一直有一个拐杖。 那是一根竹杖。 方老太爷去世之后,方老太太大概是悲伤过度。那几日不得不拄着拐杖行走,但也只用了几天就收起来了,后来再一次用就是方大爷去世之后。 那一次方老太太抱着拐杖日夜不离身。但很快也就收起来了。 再然后就是承宇出事,方老太太抱着拐杖哭。 方老太太丧父丧子,夫家娘家决裂,身后是一群妇孺,她无可仪仗,唯有自己,以及这个拐杖。 那个拐杖日常就放在方老太太的屋子里。十几年的时光让它⑤dǐng⑤diǎn⑤小⑤说,.≠.o⌒s_();变的陈旧。 有一年方老太太过寿,方云绣三姐妹亲手做了一根新拐杖,但方老太太收下后就放到了库房里。摆在屋子里的依旧只有这把竹拐杖。 对她来说,这拐杖更多的是寄托吧。 现在又到了需要拐杖的时候了? 难道君蓁蓁真的出事了? 方大太太神情焦虑不安。 “去取老太太的拐杖来。”她说道,站起来,神情变幻一刻最终做出决定。“告sù大家。我们也都去,一定要找到少奶奶。” 闻听此言,方云绣和方玉绣难掩喜色,姐妹二人紧紧的握住手,神情欢喜又坚定。 元氏亦是diǎn头,应声是疾步而去。 …………………………………………………. 林家巷子外的大街上依旧站满了人。 明亮火把照亮了半边的天,但对于笼罩天地的夜色来说,只是那么一diǎn明亮而已。反而看起更添孤寂。 官员们和林家族长再次围住了方老太太在劝说,但不管他们说什么方老太太一概不理。 “我等我的拐杖。”她只是答道。 拐杖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让众人很是无语又无奈。 这老太太不会是大喜大悲的脑子糊涂了吧? 方锦绣已经重新退回路边。 “你累了吗?你要不要去给你祖母请个大夫?”陈七忍不住问道。 方锦绣默然一刻。 “不用。”她说道。“这事用不着我cāo心。” 陈七打个哈欠。 “那我们回去休息吧。”他说道。 方锦绣当然没理会他,而是在街边坐下来。 虽然没什么可做的,做什么也没用,但是还是确认她是否真的平安归来吧。 陈七揉了揉脸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坐下来,刚坐下来方锦绣却又猛地站起来了。 “又改变主意了?”陈七吓了一跳问道。 方锦绣没有理会他,看着前方。 前方传来嘈杂的车马声。 众人也都看过去,见是又有一群人过来了,与这边黑压压的男人们不同,那边来的都是女子们。 因为今日祭奠方老太爷和方大爷,家里的女眷们都卸去了钗环,穿着素衣,此时火把映照下更显得缟素一片。 “母亲。”方承宇喊道。 方老太太也从车上下来。 “母亲。”方大太太已经疾步走到面前,将手里的拐杖捧过来,“您要的拐杖我送来了。” 方老太太伸手接过拐杖,又看着方大太太。 除了方大太太,方云绣方玉绣姐妹,元氏,以及家里的仆妇丫头们都来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方老太太说道。 “母亲,大家是一家人,既然要找人,当然要一起找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方大太太说道。 “是啊,老太太,大家能骑马的骑马,不能骑马的走路,能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元氏含笑说道,“总好过在家里坐着等着什么都不做。” 方老太太视线看向她们身后,果然随行的有车有马。 她还没有说话,街上又有马蹄声传来。 众人看过去见是高管事带着一群人骑马而来,这里面有票号的掌柜有伙计,还有右手还裹着伤布的雷中莲。 “老太太,阳城的人都叫来了,再远处的已经送了消息,正在陆续赶来。”高管事说道。 相比于方承宇和君小姐,他是回来更晚的,因为要帮忙在怀庆府那边处置捉住的假冒山贼官兵的善后事宜。 他是今日下午才到的,脸上风尘仆仆未消。 方老太太目光扫过这些家里人票号的人,灰败的脸上浮现笑意。 “干什么啊,找个人而已,你看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搞得咱们跟匪贼乱民一般要掀翻了这个城似的。”她笑道。 就是就是。 官员们想道。 “老太太,你们不要这样,这件事交给我们。”为首的官员说道。 林族长脸上也没有先前的温和,而是一脸不悦。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好啊,你们能找,那你们找吧。”他哼声拂袖。 方老太太看向他们,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将手中的拐杖握住。 “就是掀了这座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慢慢说道。 什么? 在场的人愣了下,还没回过神,就见方老太太将手里的拐杖狠狠的砸向地上。 这动作突然让四周的人不由后退一步,还有女子们失声低呼。 伴着咔嚓一声,竹杖在地上碎裂,从中滚出一个细长的卷轴。 这是什么? 站的近的诸人看过去,神情惊讶。 难道这个拐杖其实并不仅仅是个拐杖? 方老太太已经俯身捡起来卷轴,撕下外边的油纸,火把照耀下明黄色刺目。 明黄! 在场的人神情顿变,又骇然不可置信。 火把下方老太太打开了卷轴,高高冲众人举起展开,她的神情决然,眼中火光如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朕亲临。”她一字一顿说道,“阳城天上地下,搜查林承无阻,如有抗阻,杀无赦。” 圣旨! 竟然是圣旨! 方大太太看着火把照耀下鲜红的大字和玉玺,震惊的浑身发麻,伸手掩住嘴阻止脱口而出的惊呼。 ********************************* 一拜谢,谢昨日的一千五百多的月票,它告sù我走到今天的是有多少人将我撑起来,出人意料震惊。 二拜谢,谢昨日盟主们的打赏,我看得到你们具体的名字,熟悉的陌生的,一直在的老友,江湖有缘结伴的新朋。 三拜谢,谢诸位月票红包区的派发,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先且道一声谢。 今日还要继续辛苦大家了!谢谢谢谢(。) 第八十二章 一个惊吓 那个毫不起眼的,被方老太太随意使用,以及随意摆在屋子的拐杖里竟然藏着一张圣旨。 不过,这个拐杖也的确很重要。 每一次遇到大事,每一次遇到就要跨不过去的坎的时候,方老太太都拿着它。 这拐杖果然是依仗。 也就是说那几次方老太太都准备着要用它,但是,最终都没有用。 是不能用,不敢用,还是不值得用? 方大太太眼中有眼泪滚落。 她俯身跪下叩拜。 “我的亲娘姥姥。”陈七喃喃,看向方锦绣,“乖咚咚的天,怪不得你们方家能如此豪富,原来是奉旨敛财啊。” 他慢慢的跪下来。 方锦绣根本就没听他的话,她的人也震惊的呆住了,被陈七拉着跪下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家是个低贱身份的商户,纵然有钱也要被那些士族们看不起。 没想到他们这个低贱的商户手里竟然有真龙天子钦赐的圣旨,且还是如朕亲临这般肆无忌惮威力无比的圣旨。 原来这就是他们方家的秘密啊。 官员们已经跪下,神情惊骇又恍然。 怪不得方家能调动山西河南两府兵马为他们所用。 怪不得方家的人可以在牢房里审问李县令,甚至当着大家的面杀了李县令,而一向以铁面无情著称的知府马升之跟瞎了似的。 原来这就是方家的秘密啊。 官员们神情又复杂。 原来在牢里李县令就是因为要说出这个秘密而被割喉。 方家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惜杀人灭口。 方家守住这个秘密,老太爷的死,方大爷的死,方承宇的中毒都可以不显露。 他们旁敲侧击的打听也问不出方家的这个秘密。 以为阳城这件破县衙大门杀县令的事最终将成为一个不解的传奇,幻化成说书人口中神仙得住好人善报青天老爷沉冤得雪而流传。 没想到转眼间方家就在大街上宣告了这个秘密。仅仅是为了寻找一个夜不归宿的顽皮孩子。 这真是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族长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的看着方老太太举着的圣旨,火把照耀下格外的刺目。 “这下好了。”他慢慢的跪下来,喃喃,“她们真的能把把林家拆了,把阳城平了,翻天倒地。” 大街上原本站立的拥挤的人群都已经呼啦啦的跪地山呼万岁。大街上如同开了锅的水一瞬间炙热无比。 方承宇神情恢fù。略一跪下便起身,上前接过方老太太手里的圣旨,翻身上马。 “搜!”他举着手里的圣旨。淡淡说道。 “都睡了一下午了,得缓缓精神嘛。”他挤眉弄眼说道。 正低声说笑,外边有敲门声传来,在深夜里格外的吓人。 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对视一眼。 “这二半夜的,什么人?”一个说道。 “路过的投宿人?”另一个猜测道。 “咱们这地方怎么能接投宿,不理他。”先一个便说道。 敲门声停下来,但片刻之后又急急的响起,这一次连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怎么回事?”有男声问道。 “三爷,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小厮忙答道。 屋子里的人还没答话,外边敲门的人已经急切的喊起来。 “三爷,三爷,快开门,快点,家里出事了。” 家里? 小厮们吓了一跳,屋子里的也瞬时无声,片刻之后便有女声的娇嗔,紧接着便是男子低低的安抚。 “让他们滚。”男子然后拔高声音说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瞎找什么。” 小厮领命忙去了。 门还被拍的山响。 “别拍了,快滚。”小厮对着门外喝道。 外边的人似乎被骂急了,不止用手,连脚都踹上了。 “快点,快点,出事了,族长老爷亲自下的命令找你,快点。”门外的人急声喊道。 连族长都搬出来了? 这声音也传到了屋子里,其内的人很生气,啪的打开门,昏暗的灯光在身后将他的身影衬托的朦胧。 “屁大的事,还闹到族长哪里,真是还不够丢人,闹到族长哪里就闹去,算什么大事。”林主簿竖眉喝道,“今日我就不开门,看谁敢进来。” 这声音很是震慑,门外的敲门声顿消,里外重新陷入安静。 林主簿吐口气,带着愤愤又不屑,才要甩袖进去,就听的砰的一声,禁闭的大门飞了起来砸向院中。 这突然的状况让两个小厮失声惊叫,下意识的抱头,而与此同时门外亮起了无数的火把,伴着急促的马蹄声人的喧闹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的亲娘老子。 出什么事了? 林主簿站在屋门口目瞪口呆,透过被撞飞的大门看着外边涌来的人群。 明亮的火把刺目一时间看不清,待适应这光线后才看到一队队官兵持着兵器站在门外。 “我的娘。”他瞪眼脱口喊道,“不就是养个外室吗?至于连官兵都惊动了吗?” ******************************* 为月票加更。(。) 第八十三章 一个误会 小小的庄园里灯火通明,两个小厮被按在廊檐下瑟瑟发抖,再看满院子人更加颤抖的厉害。 院子里的人可谓五花八门,有官府里的差丁,有铠甲严明的兵士,还有普通的护院家丁,还有一些像是伙计仆从的人,甚至还有一个手上裹着伤布的残废。 这种混乱的组合还真只有在去山上打狼的时候见过。 这干什么啊?出什么事了啊? “冤枉啊!” 屋子里传来男人的喊声,带着恐慌而又惊惧。 “冤枉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方少奶奶?”林族长气急败坏的喊道。 林承林主簿站在屋子里亦是形容惊惧,还有些莫名其妙。 “我见过啊。”他说道,“可是我没和她在一起啊,我们只是在街上见到了说了几句话而已,后来她就走了。” “你们说了什么?”方承宇问道。 林主簿看着站在屋内的少年人,再看看里里外外虎视眈眈的人,这都什么人啊,这叫什么事啊。 他不过是被关在家里这么久,好容易解禁了就想出来散散心,来相好的这里放松放松,想着是这个时候,自己的去向很好打掩护,家人也不敢过于询问,就是一夜未归,也只会认为是处理某些善后事宜。 谁想到在街上恰好遇到了方少奶奶,先前的事已经认识到方少奶奶的厉害,再加上如今方家如此可怕,林主簿自然要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主动的问好,同时再次表达上次林瑾儿事件的歉意。 方少奶奶一如既往的和气。”林主簿说道。 林族长愣了下。 “这事她问你做什么?你关着呢,哪里知道来了什么人。”他说道,斜着眼看方承宇。 再说,太原府来了那些官员,方家的人自然最清楚。 这君小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别胡乱说攀扯别人。”林族长又竖眉喝道。 林主簿再次喊冤。 “我也是这样跟方少奶奶说的。”他说道,“然后方少奶奶就不再问了,就告辞了,方少爷,你要信我,我真犯不着” 方承宇看着他点点头。 “我信你。”他说道,温和的一笑,带着少年人的真诚,“林大人没说谎。” 林主簿简直感动的要哭。 还是孩子们好说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会像大人一般想太多。 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闻讯的方老太太这一路人马赶过来了。 不待林主簿和林族长解释,方承宇已经上前。 “不是他。”他对方老太太摇头说道。 方老太太看了眼神情忐忑焦虑的林族长和林主簿,没有再问什么。 “走。”她说道,神情和声音一般的坚定,“继续向外找。” 方承宇却阻止她,神情沉沉的看着夜空,慢慢的视线转向北方。 “不,祖母。”他说道,“在城里找,把整个城都翻起来。” 方老太太愣了下。 城里已经确认的确没有君蓁蓁的踪迹,而他既然相信林主薄的话,那自然也相信君蓁蓁已经出城了啊。 现在却要回头进城,且要翻城。 翻城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适才只是追查跟林主薄有关的踪迹,查的人家也是与此有关。”方承宇说道,“现在我们要全部都查,全部都搜。” 方老太太神情愕然。 拿着圣旨追查跟君蓁蓁有关的人可以理解,但胡乱的肆无忌惮的搜城。 那事情可就真的闹大了。 为什么啊? “为了闹大。”方承宇说道,“闹的越大,她越安全。” 有时候就是这样,有舍有得,要换一个人的安全,就要另一个人赴险,这也是公平。 方老太太看着他一刻,最终点点头。 “召集所有人马回城。”她说道,看向院子里的人马,“搜城。” ******************* 谢谢谢谢。(。) 第八十四章 一念不同 院子里外的人马呼啦啦的如潮水般退去,转眼就消失在已经发白的夜色里,只留下林家的诸人。 “搜城啊!她们疯了吧?真要搜城啊?”林族长说道。 林主薄才不管方家的搜什么,别来搜他就行。 来的突然,去的干脆,如果不是被撞飞的大门还倒在院子里,林主簿都要怀疑适才是一场梦。 “好在纵然是噩梦,梦也算是醒了。”他吐口气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外边又是一阵喧嚣。 林主薄和林族长都心里一跳,呼吸一滞。 难道是方家的人又杀了个回马枪? 门外一群人涌了进来,与先前的男子兵丁们不同,多数是女子。 “林承!”为首的妇人尖声喊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竟然敢瞒着我养小贱人。” 糟糕! 林主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脸色大变。 噩梦还没结束,这才刚开始。 小院子里再次陷入嘈杂,与上一次的男子们的呵斥痛呼声不同,这一次则充斥着女子们的尖叫和哭喊叫骂。 几乎是片刻之后整个阳城也陷入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喊声叫声哭声,城内灯火通明,整座城都似乎被点燃。 搜查的人渐渐的退去,光亮也取代了黑暗,民众们大着胆子走出家门打听消息。 “原来林主簿也是李县令一伙的吗?” “方家竟然是奉旨查办吗?” “难道其实不是世仇,而真的是奸细乱臣贼子吗?“ “那方家其实不是开票号的,而是当官的?” “怪不得方家这样发财呢。” 各种议论蔓延揣测纷乱。 对于身后探头探脑渐渐聚集的民众,一直坐在城门前大街边的方锦绣视而不见,她只是看着城外。 身后传来马蹄急响,方锦绣转过身子,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靠着她肩头睡的正香的陈七差点栽在地上,人也揉着脸迷迷瞪瞪的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他擦着口水说道,“找到了吗?” 方锦绣没有理会他,人已经站起来,看着驰来的方承宇以及方老太太,再远处还有更多的人汇集过来。 火把早已经熄灭,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疲倦焦急。 没有找到。 不用问,看他们的神情方锦绣就知道。 “这才找一夜而已。”方承宇的神情依旧,脸上甚至还浮现笑意,“祖母母亲姐姐,你们回去歇息,我再接着找,白日也好啊,消息传得更快,打草惊蛇有时候也不是坏事。” 方大太太看着他,方承宇本就瘦弱,此时脸色更显得憔悴。 他才解毒没多久,本就身子积弱,从汝南经历劫杀,疾驰赶回,牢房审问,问斩祭奠,可以说一口气都没有歇息过。 这样熬下去,可怎么受得住。 “承宇,你先回去歇歇,我们来接着找。”她说道。 “是啊,我和大姐来吧,你和祖母都回去歇息,然后再来替换我们。”方玉绣也说道。 方承宇含笑摇头。 “我不累的。”他说道,“真的不累,你们不知道人要是一口气提着就不会累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停,停下来泄气反而不好。” 这什么道理? 方大太太看着方承宇神情焦灼。 “那要是今天还是找不到呢?”她脱口说道。 方承宇笑了。 “那就明天还找啊。”他说道,遍布红丝的眼神真挚而坚定,“今天找不到,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后天找,一天天的找下去,总会找到的,总之绝对不能不找。” **************************************************************************************** 谢谢谢谢。 还有机会不是吗?那就继续喽。(。) 第八十五章 君从何处来 方老太太看着他也笑了。 是啊,一天找不到两天,两天找不到三天,只要她们还活着,那就找下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当初老爷不在了,儿子不在了,孙子被害了,她要撑下去,撑过一天,就能撑过第二天,再撑过第三天. 只要她一日不死,就一日不倒。 “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要一直找下去。”方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媳妇孙女们说道,“既然上天要我们方家过这样的日子,我们不怕不惧不退,我们就过给它看。” 方大太太方云绣方玉绣等人都面色肃重的点点头。 “是,祖母(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下去。”她们齐声说道。 “好了,那现在我们要分班,我和云绣元氏先回去歇息,承宇你和你母亲继续寻找,等过了午后我们再来替换你们。”方老太太说道,说着又看向身边的护卫仆妇丫头以及票号的诸人,“你们也都各自分班轮换。” 诸人齐声应是。 “老太太,我会安排的,今日其他票号的人马都赶过来,我们人手充足的很。”高管事说道。 这边正热闹着,城门外又有人马疾驰而来。 “方曹氏!你休要再胡闹了。 这寂静是因为方家的一些人静下来,他们静下来,旁观的人也自然的跟着安静。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的这个女孩子。 君小姐到底是个女孩子,以前纵然嚣张又因为与宁十公子的婚事而声名远扬,但也只是名远扬,并不是人人都见到她,熟悉她。 熟悉她的只是女孩们之间。 现在在场的围观的多是男人们,大家并不认得她。 比如马知府。 随着马知府的看去,官员们也都看去,尤其是站在最后的那个仆从更是眯起眼。 这个女孩子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啊。 只不过穿着衣衫精良,形容温婉,大家闺秀富贵之气略凌乱的衣衫和发鬓都掩盖不住。 昨晚不归消失的让方家人寻找的就是她吗? 虽然没见过她,但从方老太太等人的神情也看出来了她是谁了。 君应文的女儿,方家的外孙女,以及那位传说中冲喜治好方少爷的少奶奶。 马知府显然也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他还是伸手一指。 “她是谁?”他喝问道。 这很显然是明知故问嘲笑。 方老太太还没回话,有尖叫的女声响起。 “小姐!”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柳儿已经扑到了君小姐面前,一把抱住君小姐放声大哭。 “小姐你去哪里了你吓死我了。” 这一下不用方老太太再开口,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女孩子是谁了。 出什么事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懵了,他们翻天倒地一晚上找不到的人,就这样突然的出现了。 “蓁蓁,你去哪里了?”方大太太忍不住开口喊道,一面疾步走过来。 君小姐被柳儿抱住大哭,又看着面前聚集的人,很显然也是非常的不解。 “我去采药了。”她说道。 ********************************************************************************* 这是单独为月票的加更。 盟主们的打赏等五月我再统一统计单独加更。 今天以及这个月结束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尽了人事,听天命,玩得起输得起,不遗憾。 郑重的再次谢谢大家。 明天以及下个月我们再见。 (。) 感谢以及五月求票说明 这个月玩了一把,果然是年纪大了,玩起来有些兴奋还有些吃力了。 结果很满意,最重要的还是感激。 沉甸甸的感激。 没想到呢,比如石头啊,比如天羽啊、比如南方的冰一啊,比如紫星倚月啊,比如音尘啊雪舞啊,这些新面孔,再比如豆子三月姐婆婆木某等等人,这些都是熟悉的,也跟我打过招呼的,说我们要这样做了,于是她们就这样做了。 还有很多人,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我能看到的,我看不到但能听说到的,新朋旧友,书友群里月票红包区里,大家分工协作全力以赴。 没想到,但是又想到了。 因为成绩不会凭空掉下来,走出的每一步,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而是很多人都在做,很多人的力量一起推起来的。 不过,蠢蠢欲动一次,贪欲满足了,心就像继续放平一些,其实说白了,挣榜挣到最后,就真的是拼土豪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认可激励激动,但同时也是一种消耗,我舍不得大家这种消耗。 看书,始终应该是一件令人愉悦,在繁忙的工作学习生活中,来寻求宁静的事,而这些投票挣榜是额外的事,是额外麻烦大家的事,这是大家给我的面子,不是大家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不过既然入了这个江湖,一个阶段怎么也得奋起一次,这奋起当然也是基于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随时随地一跃而起说干就能干的,就跟君小姐说的,没有规矩的勇,不是勇,是悍。 所以接下来我们回归本来,目标依旧是第十,仅此而已。 我在这里郑重的请求盟主们不要打赏了,朋友们也不要发红包了,把接下来的一qiē交给我们看书的基石们吧。 朋友们,你们看书,订阅,就会相应的得到月票推荐票,那么再请顺手把这些票投给我,投给君九龄吧,感谢大家了。 五月一号到七号,还是月票双倍,希望大家能报保底月票投给我,这个月,下个月,这一年,还要拜托大家和我一起走。 有你们相伴,我的人生得一段奇妙旅程,真是很幸运的事。 谢谢大家,过了零点以后,还得劳烦大家投个保底月票吧,明天七点老时间见。(。) 第八十六章 这又是一个误会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采药?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整个阳城都因为她而翻了天,兵荒马乱,揣测着惊慌着哭喊着,而她却轻轻松松的出现,又轻轻松松的说了句话采药去了。 这就像曾经有一年阳城花灯节上有惊慌失措的父母尖叫着孩子被花子拍走了,官府封城,民众查问,闹得一夜人人疲惫花灯也无人欣赏,那孩子却举着一串糖人从桥下钻出来,说是捡糖人吃不小心在桥下睡着了。 孩子不知道生死,不知道离别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安危对于家人来说多重要。 但君小姐并不是一个孩子了。 方大太太气的浑身发抖,她现在什么念头都没有。 大厅里的人们都看着君小姐。 站在人群后的仆从眉头微皱,似乎迷惑又似乎恍然。 这个君小姐会不会医术高不高超目前不重要,随后都能打听。 现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方家早就知道方承宇是中毒?病是天意,毒是人为,所以一直防备着筹划着? “….她翻遍了医书,在汝南,在抚宁….”方老太太的声音还在继续。 看着方老太太一副老生常谈追古忆昔的神态,马知府带着几分不耐烦打断。 谁管你怎么艰难怎么用心怎么治病。 “这些事无关紧要。”他说道,“大家都知道你们方家被仇人陷害,也知道你们筹划翻身不容易。” 说罢看向君小姐。 “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会去采药一夜不归,你们家里人一点都不知道?” 对啊,为什么呢? 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是不是太巧了呢? 仆从抬起眼皮看着君小姐。 “这是真是太巧了。”君小姐一脸歉意的说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种纰漏,引起了这种误会。” 纰漏和误会吗?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我的确跟林主簿说话了,他也没说谎,说完话我们就告辞了,我原本是要回来的,经过一条街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她说道。 看到了什么? 大家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的听。 “一个卖柴的。”君小姐说道。 一个卖柴的? “卖柴的怎么了?”方老太太不耐烦的催促道,“你痛快点说,别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磨磨蹭蹭的是想要编瞎话吗? 仆从眯起眼。 君小姐神情踌躇,似乎有些不安。 “主要是,我怕我说了你们不信。”她说道,“那个卖柴的人带着一个小孩,小孩的手里拿着一朵花。” 花? “这朵花是一味药材,对承宇的病调养很重要,且很难得,我已经找了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君小姐接着说道,“所以我问卖柴人从哪里摘来的,因为想要越早拿到越早用药,就让卖柴人的小孩来给家里捎个口信,我则直接去采药了。” 她说到这里一脸歉意和无奈。 “看起来,口信没有捎到。”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八十七章 真是没想到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口信没捎到? 就这样? 这个理由是不是太草率了? 屋子里的人鸦雀无声。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有人忍不住脱口问道。 君小姐没有丝毫的被冒犯的不悦,而是很赞同的点点头。 “真的是太巧了。”她说道,“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 你自己都不相信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不是的。”她说道,“不怪她,她说的是事实,我的确跟林主薄说话,然后也巧了林主薄和我都没有回家,而且更巧的是我跟林主簿还有些旧怨,换做谁也会这样认为的,难道你没有这样认为吗?” 柳儿哦了声,想到昨夜的事又是一阵后怕。 “有。”她点点头哭道。 方锦绣还要说什么,方老太太拍了拍桌子打断她。 “都闭嘴。”她喝道,再看向马知府,“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家孩子有可能被坏人劫持了,我找人不是很正常吗?” 马知府气急而笑。 “正常?”他说道,竖眉,“你们方家拿着圣旨在阳城横冲直撞翻天倒地,这叫正常?” 方老太太神情木然。 “对啊,当初先帝赐予我家圣旨,就是为了护佑我们,让遇到难处的时候来解难的。”她说道。 所以说,女人们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这就是家里没个男人的结果。 马知府伸手指了指君小姐,又伸手指了指方老太太。 “难处。”他说道,重复着这两个字,“难处,这就是你们遇到的所谓的难处。” 他说罢冷笑拂袖。 “方曹氏,这件事既然你们是奉旨而行,那我没有办法也没资格给民众们解释,你们自己解释吧。” 说罢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方家门前围观的民众看着官员们呼啦啦的走出来,忍不住涌涌上前等着听到期盼的消息。 但官员们却只是在兵丁的护卫下纷纷上马,驱散众人竟然是一句话都不说的离开了。 方家门前民众哗声更大,引得走出去的官员们回头看来,他们的神情亦是复杂。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那个仆从倒是没有回头,又恢fù了先前那般老实随和紧紧跟在官员的身后。 “真是没想到。” 送走官员们的方家大厅里,方家的人都还没有散去,而君小姐看着方承宇拿出的圣旨亦是神情复杂的说道。 ******************************************************************************************************************************************************** 忙的都没顾上祝大家假期愉快。 投个保底月票哦。(*^__^*)嘻嘻…… 我开始准备上个月的盟主打赏加更,下一章一个小时后。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八十八章 屈膝一声谢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为盟主紫星绮月的加更 ***************************** 真是没想到。 方家竟然有圣旨。 她接过方承宇递来的圣旨,展开认真专注的审视着。 “真的是圣旨啊。”她说道。 而且是皇祖父亲手写的圣旨。 她的心中滋味复杂,有些怅然又有些心酸又欢喜。 “原来是圣旨啊。”她再次说道。 先是昨夜通guò只言片语确认到袁宝果然不是那个官员的随从,而是被那官员称呼为大人,虽然袁宝现在只是一个潜邸太监,但也算是跟皇家有关系。 现在又看到了圣旨就更确定了。 这方家并非与自己无亲无故,所以她才会重生到方家人的身上啊。 所以说,老天爷真是很公道。 “当然,所以啊,表姐你不用担心,都没事了。”方承宇对她再次笑道。 君小姐将圣旨收起递给他,对他也笑了笑,然后转向方锦绣。 方锦绣还跪在地上。 “多谢你关心我。”君小姐说道。 “我没有关心你。”方锦绣木然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就算是好心,也不是所有的好心都值得道谢,好心也是会办坏事的。” 君小姐笑了。 “我也只是实话实话,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太多。”她说道。 方锦绣瞪眼看着她。 谁想多了,我又没想你可怜我,没想你关心我,没想你护着我,我才没想呢!你想多了吧! 君小姐已经不再看她,对方老太太施礼。 “外祖母。”她说道,“这次是是我的过错。我太大意了。也太随性了,没有安排好就随意行事,别的时候也罢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大家正是最紧张的时候。” 不待方老太太说话动作,她又对方大太太施礼。 “舅母。”她说道,“让你受惊了。” 方大太太看着她神情缓和。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以后可记着了?”她说道。 先前的沉闷气氛被这一番施礼道谢一扫而光。 方承宇一直含笑看着,满脸的与有荣焉,就好像君小姐不是在给人道谢赔礼,而是接受大家的膜拜。 至于嘛,这才几天啊,都不忍睹了。 方老太太皱眉轻咳一声。 屋子里安静下来。 “好了,大家也都累了,先去歇息吧,余下的事过后再说。”方老太太说道。 众人应声是,虽然有满腹的疑问,但不敢多问都退出去。 “我们呢?”陈七忍不住问方锦绣。 方锦绣已经起身向外大步而去。 “走了。”她说道。 就这样走了? 陈七哎哎两声忙跟上,方云绣和方玉绣看着他们的背影要张口又停下,最终跟在方大太太身后迈出了厅堂。 屋子里的人都退下了,只余下君小姐方承宇和方老太太。 “是巧合意外还是真的有问题?”方老太太看着她问道。 君小姐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原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昨晚我去确认了。”她说道。 方承宇眼睛一亮。 “果然是吧。”他说道,“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在牢房里觉得有些不对,难道真的是当时有古怪的人在其中吗?” 是啊,袁宝出现在其中的确是太古怪的人。 “承宇真机敏。”君小姐赞叹道。 方承宇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就像得到夸张的孩童。 君小姐的赞叹是由衷的,她觉得事情不对是认得袁宝,而方承宇可不认得。 “那那个人是什么人?”方老太太问道。 “那个人”君小姐说道,“我跟着父亲在抚宁的时候见过。” 她声音柔慢,让人觉得她说得很认真,并不觉得她是在思考组织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 “那时候父亲因为政绩优良被表彰,京城有嘉奖传来,且有太监来宣旨。” 方老太太点点头,虽然不跟女婿女儿一家来往的密切,这么荣耀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所以我今日在大街上看到官员身旁的一个随从,长得好像当时来宣旨的太监….”君小姐接着说道,看着方老太太。 ***************** 这个标题也送给你们(づ ̄3 ̄)づ╭?~ 求个保底月票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八十九章 一事不明 太监? 方老太太的眉头一挑,但却并没有很震惊。 “…的随从。”君小姐接着说道,掩下审视的视线。 看到方老太太对于太监并没有多大的震惊,那还是说随从吧。 说太监的话,万一方老太太通guò手段去查,打草惊蛇,昨夜自己的行径就彻底暴露了。 “太监的随从难道又去跟别人当随从?这个随从是太监随身带来的,还是当地官员送来服侍的?”方承宇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她说道。 她的确还不知道,袁宝到底还是皇帝的太监,还是被皇帝赠与他人了?行事是受皇帝的安排还是其他人的安排。 “这个仔细说起来也没什么奇怪。”方老太太说道,“毕竟我们家有圣旨,皇帝派随侍看着点也是理所应当。” 君小姐点点头。 原本回来的路上她还再想怎么解释认出袁宝合理,没想到方家拿出了圣旨,那这就好办多了。 方老太太主动接受没有那么多疑问。 “那这件事情你们还有什么疑虑?”方老太太问道。 “疑虑就是这背后的人是谁。”方承宇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 “那个随从也许并不是跟李长宏一般的人。”她说道。 “不管是与不是,这件事现在到此为止。”君小姐开口说道。 方老太太看向她,方承宇则痛快的点头。 “好。”他说道,“对于现在的我们只要知道背后有人,至于背后的人是谁反而不重要了。” 方老太太则微微皱眉。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像对付宋运平和李长宏这样做?”她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由宋运平和李长宏的事可见他们并不敢大张旗鼓明刀真枪的害我们。而且现在我们也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警告和教训。 她问的这个?她不明白这个? 这个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你是君蓁蓁啊,你是我的外孙女啊。 方老太太张口要说,但话到嘴边又停下,愕然褪去神情复杂。 因为是她的外孙女吗? 当初这个外孙女闹着要死要活逼她去要宁家承认亲事,但就算得知她吊死在客栈里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动过要拿出圣旨来讨个公道说法的念头。 那现在就因为那个柳儿大喊大叫的说一声小姐说有古怪,又因为方锦绣说和林主簿一起走了,再加上方承宇强调事情很危险,她就毫不迟疑的拿出了圣旨,只是为了找到她。 当时怎么想的做出这个决心她现在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做梦一样。 “当初外祖父不在,你没有拿出圣旨,甚至都没有告sù舅舅,舅舅出事你也没有拿出圣旨…。”君小姐接着说道。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被奸人所害。”方老太太木然打断她说道,“拿出圣旨来做什么?” “拿出圣旨来可以彰显你们的身份,让世人知道方家的根基多厚。”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哼了一声。 “真是可笑,难道离了圣旨我们德盛昌就做不下去吗?”她说道,“你真是瞧不起我们。” 君小姐笑了。 “当然不是,我是说那样的话你们不用这么辛苦。”她说道,停顿一刻,“那后来承宇中毒你们总知道是被人在害你们了吧?为什么不动用圣旨追查…” 方老太太皱眉打断她。 “已经中毒了,追查出来又能怎么样?犯不着。”她木然说道。 “那其实现在拿出圣旨更犯不着啊。”君小姐接过话说道,看着方老太太,“你们仇人伏诛,承宇也治好了,我不过是可能有些危险,这危险还不并不确定,怎么就把圣旨拿出来了?” 方老太太看着她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心里被她一番话说的有些莫名的烦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拿出圣旨找你吗?这没什么不明白的,很简单,因为你还有用。”她没好气的绷着脸说道,“你能治好承宇,留着你很有用,你明白了没有?” 她的话音落,君小姐站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 干,干什么! 方老太太身子陡然绷紧,人也忍不住受惊般的后退一步。 这个娇小的女孩子牢牢的抱住了她的肩头,柔软浓密,有些凌乱,还带着泥土腥气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 “我明白了。”女孩子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外祖母,你对我真好,你们对我真好。” ************************************************************************************************** 周一,假期继续愉快。(。) 第九十章 这真心原本未曾想 是的,她想到了很多事,很多事都明白,只是这个不明白。 当她在暗夜里拼命的奔跑的时候,没想到有谁会来帮助自己。 她想到了身后驿站的那个男人会察觉异样,她想到了那个男人肯定会追来。 所以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己快跑,快些,再快些,跑的越快就越有机会赢。 她准备了衣裳,准备了采药的工具,也准备周全了所有的对证,只要能逃出这里回到城中,一qiē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但是前提是她能从这里逃脱。 否则当场被抓住,就是准备再充分,也是无济于事。 她心里在狂奔的时候,是有一点点后悔的,没想到那个记忆里很老实的袁宝会是这样的精明,当他在屋门口审视她的时候,她真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许不该这么莽撞,既然已经有了猜测,也许不该这么急切的贸然的独自一人来求证更多。 太危险了。 危险,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以前藏着刀挺直脊背走向皇宫的时候,她难道不知道前方有多危险吗? 她单枪匹马赴险,然后单枪匹马的死去。 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 就这样单枪匹马的在暗夜里奔赴查探,然后在这暗夜里单枪匹马的被杀死。 好几次她都似乎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甚至弓弩上弦的声音。 她一直跑一直跑,没想到竟然跑到了天亮,跑到了城中,就如同她安排筹划的那样。 君小姐将头枕在方老太太的肩头。 其实抱一抱感觉很好,并没有令人不舒服,很温暖,尤其是又从极度危险中逃出生天的时候。 方老太太并没有觉得舒服,而是很僵硬很不自在。 外祖母,你对我真好。 真是莫名其妙!干什么啊这是!都听不懂说的什么意思! 好好的抱住别人干什么!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我们当然对你好,我们只有承宇一个男丁,万一他要再有个病啊灾啊的,谁来给他治。”方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伸手推抱着自己的女孩子,“起开,别搂搂抱抱的,什么样子。” 方承宇在一旁笑着看着。 君小姐松开她。 “别以为这样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方老太太绷着脸说道,“你这次行事太荒唐了,不清不楚的说有古怪,把大家吓成这样,这都是你的错。” “是,这次的确是我的错。”君小姐认真的点头,再次冲方老太太施礼,“是我考虑不周,冒险行事了。” 方老太太嗯了声,神情残留几分不自在。 “那现在要做什么?”她说道。 这不过是她没话找话来化解不自在罢了,她一个老人家难道还要问这两个孩子怎么做事吗。 问出这句话她的神情更不自在。 “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圣旨的麻烦消除。”君小姐并没有在意方老太太的窘迫,而是认真的说道,“以及趁此机会休养生息。” 方老太太点点头,又轻咳一声。 “圣旨是好事,什么麻烦,不要瞎说。”她纠正道。 “这世上福祸相依,好事也是坏事,坏事也是好事。”君小姐说道,说着又笑了,带着几分感慨,“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有感触了。” 小小年纪的说的老气横秋,哪来那么多悲春伤秋。 方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圣旨的事我会安排。”她说道,“跟着这次行刑把那些前尘旧事一并解决,你们不去休息,我老人家顶不住先去歇息了。” 说罢似乎唯恐再被抱住一般急急的走了。 方承宇和君小姐相视一笑。 “我们也回去吧。”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却走到她面前,转过身屈膝。 这是? 君小姐愣了下。 “九龄,你的腿脚一夜奔波,受伤了吧?”方承宇微微转头说道。 ********************* 依旧有加更。(。) 第九十一章 你心所向我知道 为扒皮豆盟主灵兽蛋加更(4.21号) ****************** 君小姐笑了。 真是个机敏的孩子。 他看到了她走路很慢,看到了她适才是在顶不住坐了下来说话。 “叫软轿子来显得有些夸张,免得被有心人揣测。”方承宇说道,“不如让我来背你回去,我们是夫妻嘛,虽然也夸张,但也是情趣啊。” 君小姐哈哈笑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俯在他的背上。 “你背的动我吗?”她笑道,捏了捏他有些单薄的肩头。 方承宇已经将她稳稳的背起来了。 “表姐,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啊。”他有些委屈的分辨道,“你不要瞧不起我。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方家的竟然跟皇祖父有牵涉,再者没想到方家的人如此待她。 他们把她当家人当亲人,那么她必然也要把他们当家人当亲人,这是公道。 “这里是我的家嘛。”她接着说道。 方承宇的脸上绽开笑。 …………………………………………………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大街上顿时一片忙乱。 但就算如此也没有驱散街上聚集的民众。 方家拿出圣旨搜城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了,官府装聋,方家作哑,至今没有人给出解释。 民众们只得自己猜测打听,各种消息层出不穷满天飞。 因为暴雨,这几日原本就生意好的茶楼里更加拥挤,除了喝茶的人,又挤进来许多避雨的人,到处都是高谈阔论,喧嚣声盖过了外边的雨声。 谈论的当然都是德盛昌方家的事。 “…那圣旨是假的…” “…你拉倒吧,要是假的马知府还不抓了她们…“ “其实这都是官府的安排除了李县令,还有金人奸细,所以要搜城…” “…李县令那个不是跟方家世仇吗?” 三五成群的议论着,甚至有人争执到面红耳赤,就差撸袖子打起来,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人凑了过来。 “你们说的都不对,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的。” 不对?简单?这几个词让争执的人们立刻同仇敌忾,转向说话的人。 “你知道什么?我们说的怎么不对了?”他们齐声质问。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眯着眼捻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山东东平人。”他说道,带着浓浓的口音。 ********************** 感谢感谢,看到月票榜单排名了,这个这个真是,谢谢谢谢了。 感谢max石头打赏灵兽蛋 感谢木某2004、紫星绮月打赏仙葩缘 感谢天羽丶天月、凉茶o走人打赏和氏璧。 啥也不说了,继续写文码字,再说就矫情了。 那就继续求保底月票,是保底的月票哦,亲爱的盟主们休息一下哈。 另外有个赞赏票,我是从笔趣阁.biquge.读书客户端,我的书架右下角那个十四的字上点进去的。 每个人都有免费的八票,大家可以投一下我,白金作者栏目前在第三页,投免费的八票哦,投完了就可以了,不要花钱。(默,我是个啰嗦的人)(。) 第九十二章 戏说前因 方家祖籍山东东平,阳城人都知道。 “山东的怎么了?你知道的就对啊?”经历过这几日各种传言洗礼的人们并不好说服。 那男人不急不恼的一笑。 “对不对的,你们听我一说就知道了。”他说道,“你们知道方家祖籍山东,但可知道方家祖上是做什么营生的吗?” 本来静下来的民众顿时一阵哄声。 “香料!” “你傻啊!” “这都不知道!” “你逗我们玩呢!” 中年男人忙哈哈两声。 “大家果然都知道啊。”他自己打着圆场说道。 这动静引得其他地方的人都看过来,纷纷询问怎么了。 还没等回答,那中年男子似乎被吵闹的急了,啪的一拍桌子踩着凳子站起来。” “方少爷,是不是真的啊?” “方少爷,你曾祖父是不是真的救了先帝啊?” 众人围过来大声的询问着。 方承宇含笑不语,在护卫的护送下下楼。 到了楼下围来的人更多了,这么多日子,这还是方家的人第一次露面呢。 “方少爷,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大家纷纷的说道,“真的是救过先帝吗?你就告sù我们吧。” 方承宇停下脚,含笑看着这些人。 “那个是不是真的其实不重要。”他说道,“大家知道我们的圣旨是真的就足够了,是不是?”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是吗? “总之圣旨是真的。”方承宇说道,抬手向京城的方向抱拳,“皇恩浩荡也是真的,大家还要问别的什么真假呢?” 说罢在护卫的拥簇下径直而去了,留下茶楼里的众人神情怔怔。 对啊,除此之外还问什么真假?问方家拿到圣旨的功绩真假,还是问皇帝赐予圣旨的皇恩真假? 这些真假,可不是轮到他们来质问的,君不见连锦衣卫们都没有过问吗? 要不然这些说书人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说的口沫四溅? 这些事肯定已经被报到京城皇帝跟前了。 是真是假,谁说了都不算,皇帝说了算。 皇帝会怎么说? 皇城的一间值房里,有人也在等着消息。 值房阴暗窄小,纵然外边六月炙阳,内里依旧昏暗,尤其是乍一从外边走进来,根本就看不清坐在其内的人。 进来的是一个细皮嫩肉白胖的太监,他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找到屋子里的人坐在哪里。 一个几案后,穿着大红衣袍身材瘦削如刀年轻男子正低头翻看公文。 “哎呦我的陆大人,这屋子太暗了,仔细看坏了眼。”太监笑盈盈有些夸张的说道。 听到这话年轻的男子抬起头来,昏暗的室内面色瓷白,那一双幽暗的眼更显得阴寒。 “原来是郭公公。”他说道。 他的声音跟他的相貌不同,醇厚,还有几分木讷。 单单听这声音没人会把他联想到那位令人畏惧,官员们也闻风丧胆,手上沾满了血的杀人不长眼的镇抚司掌刑千户陆云旗身上。 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淳朴老实的兵丁。 其实他也本就是一个老实的兵丁出身。 他的父亲一辈子老实籍籍无名,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继承了父亲衣钵,本该子随父一般老老实实籍籍无名的过一辈子的人,竟然一跃成了令民间朝堂都闻之色变的人物。(。) 第九十三章 后果慢谈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陆千户在人前很少说话。 有人私下说古有兰陵王貌美遮面,今有陆千户声暖噤言。 当然对于把一个搞构陷杀人命来俊臣周兴之流的酷吏,和保家卫国的兰陵王相提并论,自然引来一些人的嘲讽和咒骂。 当然,这都是私下的。 再当然,尽管是私下的,这些人也都莫名其妙的出了事,是秀才在科考的时候被查出夹带,从此丢了学问之路,是官员的被查出贪腐受贿,或者判了冤假错案,贬官的贬官削官为民的为民,凡此种种,最后都是为自己说的话得了回报。 只不过这回报实在是非他们所愿,但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两全。 但跟其他的王府不同,这里没有泱泱的门房,更没有来往的仆从,大门紧闭,似乎荒无人烟。 陆云旗在门前停了一刻。 跟九黎公主的婚期已经临近了,未婚夫见一见未婚妻也没什么可非议,更况且他又是陆云旗。 随众们停下来静候吩咐,但只是片刻,陆云旗再次催马前行,很快就来到了最西头的宅院前。 这里跟王府那边不同,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忙碌,本就豪华的宅院被布置的越发的富丽堂皇,高悬其上的陆宅二字也被粉刷一新。 “大人。” “大人回来了。” 看到陆云旗很多人涌出来纷纷施礼,门房小厮也要来接马。 陆云旗依旧没有下马,他看着这热闹的宅院一刻收回了视线,再次催马。 人马拐过几条巷子走上大街。 他们这一群人的出现让大街上的热闹变得更加热闹,但这种热闹是窥视的躲避的躲闪的怀恨的忌讳的诡异的。 陆云旗对于一qiē都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前方催马而行,似乎要去哪里又似乎并无去处,只是沿着路走下去。 这一队人马沿着路穿过了城门消失在视线里,站在街边的宁云钊眉头紧锁。 “这肉腰刀又要干什么去?” “最近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 旁边的同伴们议论道,转头看到宁云钊若有所思的样子。 “云钊,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他们问道。 宁云钊摇头。 “不知道。”他说道。 同伴们审视他。 “答的这样痛快,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事?”他们笑道。 宁云钊收回视线笑了笑。 “我天天跟你们一起关起来读书,你们知道的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们也知道。”他说道,“能有什么欺瞒你们的。”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点点头。 “有倒也是有。” 两个同伴眼睛一亮。 “是什么?”他们问道。 宁云钊看着大街上人群中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厮。 “家事。”他说道,一面抬手示意,“小丁。” 那小厮高兴的过来,将手里的一封信递过来。 “公子,信来了。”他说道,用袖子擦着满头大汗。 ************************************** 依旧加更。(。) 第九十四章 详情密密思 为盟主简拉呢打赏仙葩缘加更(4.28) ************************************** 是家书啊。 同伴们卸下疑惑。 “又有家书啊。”他们笑着说道,“你这些日子,家书真是接连不断,你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怎么伯父伯母竟然这样不放心?” “因为明年要大考了。”宁云钊笑道,一面将信收起来,“我就是再才高八斗,在父母眼里都是个蠢儿。” 同伴们哈哈笑起来。 宁云钊这个人才高八斗,却并不孤傲,很善于跟人打交道,不愧是北留宁氏出身的子弟。 几人不再追问说笑着回到居所,宁云钊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坐在了书案前。 书案上书卷堆满,以至于连笔墨纸砚勉强挤着,另有一盏油灯,以及一盏花灯。 小厮将茶水捧上。 宁云钊顾不得喝茶,拿出信先一目十行的扫过,神情随之惊讶又紧张最终又笑了。 这之后才轻吐一口气,端起茶水喝了口,重新一字一字的认真看起来。 “公子,我也问过了。”小丁站在几案前说道,“现在阳城传的都是当初方德昌救主得到了圣旨,方家也没有事,一qiē照旧,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宁云钊放下信笑了笑。 “圣旨是真的,那其他的事就自然也是真的。”他说道,神情又几分感叹,手扶着桌面,“没想到方家竟然有圣旨。” 小厮点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当初要是她们拿着圣旨,逼咱们家认了你和君小姐的婚约可怎么办?” 宁云钊抬眼看他。 真是奇怪,明明现在都好了,她反而更爱哭了。 “祖母母亲,现在看来,这件事没有问题了。”方承宇含笑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是啊官府也好锦衣卫也好都没有动作,也就是说他们也认可了这个说法。”她说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那接下来呢?”方大太太问道。 这个圣旨的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而方老太太也跟她和承宇坦诚交代关于圣旨的真正来历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未知,总是让人心里忐忑。 “接下来我们就好好的经营票号,做好本分就好了。”方承宇接过话说道。 未知对于他来说似乎从来不是困扰。 “我病了那么多年,除了为什么得病是我的困扰外,别的事都看透了。”方承宇笑道,“现在我最唯一的困扰解决了,就没有问题了。” 方老太太欣慰又感慨的点点头。 “不知道表姐现在走到哪里了。”方承宇又忽的说道。 他要是不知道,她们更不知道了。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 “上次消息说已经过了河南了。”方大太太说道,又一脸担忧,“这孩子走的这么快,难道是日夜不休吗?” “表姐自由安排肯定没事。”方承宇笑着说道,“祖母和母亲不用担心。” 其实,这句话对你自己说更合适吧。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着他,少年人的脸上笑意如同炙阳一般。 “承宇,圣旨的事已经说安排好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sù你。”方老太太忽的说道。 方大太太打个激灵。 “母亲!”她脱口喊道,“不要” 不要说,至少现在不要说,怎么忍心说,看看这少年脸上这么开心的笑意,怎么能打破。 方老太太停顿一刻,看着方承宇。 “承宇,你和你表姐的亲事是假的。”她还是开口说道。 方承宇脸上的笑意凝固。 ***********************************************************************************************************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 感谢简拉呢打赏仙葩缘((*^__^*) 双倍月票还在继续,所以我还要继续求保底月票,是保底,保底月票就可以了亲们(~~~~(>_ 第九十五章 只是一个交易 假的。 方承宇知道很多事是假的。 她虐待自己是假的。 她因为丫头的事撒泼打闹是假的。 她在家里横行霸道是假的。 她张狂无礼粗俗讨厌也是假的。 但这亲事,也能为假的吗? 屋子里一阵沉默。 “承宇,你先坐下来。”方大太太不安的说道,一面又看方老太太,“母亲,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等蓁蓁回来大家在一起说说。” 这种事让君蓁蓁和儿子说才好嘛。 “这种事蓁蓁是为了我们,当然要我们来说清楚了。”方老太太说道,“事情她自己做,还要她自己说,总觉得太可怜了。” 可是她儿子更可怜啊。 方大太太看着方承宇,她这个儿子很明显是已经把君蓁蓁当妻子了,而且还情根深种。 这突然说这是假的,他可怎么接受啊。 她的儿子曾经失去了一qiē,如今刚重新拥有一qiē,却又要被挖去一角,还是心头的上一角。 人生在世,就不能事事如意吗? 这么高兴的时候,就不能长久一点吗? “怎么能假呢?”方承宇忽的笑了,问道,“这事怎么能假呢?” “承宇,这就是为了给你治病掩人耳目。”方老太太说道,“你也知道她怎么给你治病的,那些事只能用成亲的夫妻来做最合适。” 方承宇看着她不说话。 方大太太忍不住再次哀求的喊了声母亲。 方家的女人无情,方家的男人也不能多情。”他说道。 打算过什么?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怔了怔。 “不过承宇你不要想太多,其实事情不是这样…”方大太太握住他的胳膊说道。 方承宇反手握住她的胳膊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是的,事情已经不是这样了。”他含笑说道,“她已经不这样想了。” 什么意思? 方大太太再次一怔。 方老太太则皱眉。 “承宇,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纠结这些儿女之情。”她说道,“做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当断则断当舍则…” 她的话也没说完被方承宇打断了。 “祖母,是的,这件事必须给个交代。”方承宇说道,“这件事怎么能假?” 说了半天还是白说了? 方老太太皱眉更浓。 “假的就是假的。”她的急脾气上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假的也能变成真的。”方大太太也忍不住急道,“承宇,咱们跟蓁蓁好好说说,她要知道你的真心,这假戏也能成真…” 方承宇笑了。 “母亲,祖母,我是说,这件事怎么能假。”他说道,“这是成亲,不是装病,成亲可是拜的天地,敬的神明,满城人的观礼。” 这怎么能假? “这事不是我们知道假就是假的。”方承宇说道,“这件事就算我们知道,也是对表姐不公平。”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着他。 也是,一个女孩子跟人拜天地入了洞房满城人都知道成了亲,谁管她是治病有没有同房夫妻之实,在世人眼里她就是跟人成亲了,就是他人妻。 “承宇那你的意思是?”方老太太问道。 “所以这件事不仅要我知道的清楚。”方承宇说道,面色含笑,神情奕奕,“还要满城的人都知道,还要天地知道,还要神明都知道。” 她为了他骗过天地,骗过神明,骗过满城的民众,那么他就要告sù天地,告sù神明,告sù满城的民众,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好人,又做了怎么样的功德。 这才是对她的公道。 ******************************************************** 推荐柳暗花溟新书《我的手机能见鬼》 辛火火很倒霉,一不小心捡回来俩吃白饭的,还严zhòng挑食。 长得帅有毛线用!脸能刷卡吗?能手机pay吗? 何况还招惹了一个阴险系,顺带着那一长串阿飘。 腹黑爱财女+逗逼暴力男+面瘫毒舌男,三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九十六章 惹人烦的他人事 老天真是没公道。 宁三夫人将扇子扇的呼呼响。 “还舍命救天子。”她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宁四夫人盘坐在炕上虽然没有扇扇子,但却是摆着手帕。 “胡编乱造漏洞百出。”她说道,“真是荒唐可笑。” 坐在炕桌另一边的宁大夫人神情依旧平和,眉眼反而更添几分慈爱。 “可倒也是因果有报佛助善心人。”她说道。 “大嫂。”宁三夫人不满的喊道,“善心人,哪有什么绝对的善心人,她们对天子善心,对咱们可不会有什么善心,你看看她们做的叫什么事。” “杀人搜城就差放火了。”宁四夫人补充道,“难道皇帝的圣旨就是让他们用来这样嚣张的吗?” “不是为了找人嘛。”宁大夫人柔声说道,“家里的孩子走丢了,大人难免着急。” “是啊,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夜不归宿。”宁四夫人在十五岁上加重语气,“就能闹得满城风雨,如狼似虎的搜城闯户。” “这些事大哥给二哥说了吗?方家这样的行事必须告sù皇帝知道。”宁三夫人说道。 她们说到这里时宁大老爷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宁云燕。 几个月没出门,在院子里做针线学管理家事,她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很多。 也看上去有些无情打采呆呆的无趣。 进门后对母亲和二位婶娘施礼,一语不发的站到了一旁。 “这件事怎么能让二弟说。”宁大老爷皱眉说道,“这种事也用不着二弟说,锦衣卫们太原府都会上报的。” “那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上上下下一点动静都没?”宁四夫人说道。“锦衣卫们怎么这次乖的跟猫似的?” “那自然是皇帝陛xià不让有动静了。”宁大老爷说道,“这还用说。” 这当然不用说,宁家的女人们也不是蠢的猜不到,但确认了这个事实,还是愤愤不已。 “真是没天理了。”宁三夫人说道,将扇子很恨的摇着。 “你们也不用嘲笑方家这故事胡编乱造的可笑。”宁大老爷说道,在椅子上坐下来。 宁云燕立刻斟茶端过来。 宁大老爷接过喝了口。 “这故事是为了让百姓们听的。自然符合他们的口味。古怪离奇。”他说道,看着宁大夫人,“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有神佛有天子,有惊险有化险为夷有不为所求有意外之报,曲折离奇才引人。这故事才能传开,至于漏洞荒诞。百姓们才不管呢。” “那官老爷们也不管啊?”宁三夫人说道。 宁大老爷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屋子里的气氛缓和,宁大老爷也讪讪笑了。 这样说宁老太爷的确不敬,他轻咳一声化解尴尬。 “这件事燕燕不用担心。”他看着宁云燕说道,“方家的圣旨在方家也只有方老太太一个人知道,当初那君小姐并不知道,当初那君小姐闹成那样,方老太太都没有拿出来以此要挟逼迫,现在就更不会了。” “是啊,现在这君小姐可已经是方家妇了。”宁三夫人说道,摇着扇子一脸厌恶,“要是那方家少爷病死了当了寡妇,拿出圣旨逼着让她改嫁到咱们家倒也是她能做出的不要脸的事,但方家少爷现在可是病好了死不了了,难道还要拿出圣旨自己给自己带绿帽子?” “乱说什么呢。”宁大夫人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当着孩子的面呢。” 宁三夫人看着宁云燕。 “燕燕,所以说让你别出门,被这君小姐缠上,脏了你自己。”她说道。 宁云燕笑着道声谢。 “我知道了婶娘。”她乖巧的说道,又拍了拍心口,带着满满的庆幸,“还好,哥哥逃过一劫,就说了嘛,哥哥这么好的人不可能这么倒霉的。” “说到这里,好久没给云钊写家书了吧?”宁大老爷说道,“你写一封问问他最近过的可好。” “又不是小孩子你还这么惦记。”宁大夫人笑道,一面看着宁云燕,“你给你哥哥修书一封吧。” 宁云燕应声是。 说到自己家值得骄傲的人和事,屋子里的气氛欢悦起来,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有仆妇掀起帘子面色惶惶的走进来。 “夫人夫人,方家的事又开始说了。”她急急说道。 方家的事不是一直在说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烦不烦啊。”宁四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 “不是,这次不说方家圣旨的事了。”仆妇忙说道,“而是说方少奶奶的事。” 方少奶奶?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神情一怔。 君蓁蓁?她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 啪的一声脆响,挤满人的茶楼里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向高台。 高台上的说书人打开了折扇。 “今日旧谈方家事,新说玲珑人。” ********************************************************************************************** **************************************************************** 依旧加更。(。) 第九十七章 戏说的荒唐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4.28) ************************** “暇日攀今吊古,多有好男儿,履危临有神机,但不仅男儿,妇人也有权奇。” “缇萦救父古今稀,代父从戎事更奇。今日要说的这位奇女子,便是这方家的少奶奶,忠义青天君应文之女,君小姐。” 茶楼里坐满了人,一面吃着桌上的吃食,一面看着台上,店伙计拎着茶壶穿梭其中,因为是新说的书,他们也不时的抬起头去听。 君小姐,对于阳城的民众来说并不陌生,还真是一位奇女子。 自从来到阳城,这位君小姐给大家的生活增添了无数的乐趣和谈资,尤其是与她有关的人也是一个阳城民众熟悉且最乐意谈起的人。 “…君小姐终于在八月十五灯节上见到了宁十公子,那当真是惊为天人,从此更是相思成灾,当即作诗无数…” 说书人将折扇合起,做出女子娇羞思索,提笔写诗。 “东边一盏灯,西边一盏灯,恨不为月下灯,照到玉人头。” 茶楼里一阵哄笑。 …………………………………. 啪的一声,宁大夫人再次拍了桌子。 讲述的仆妇停下了话。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也停下笑。 “什么恶心的事,还拿来被人这样说,她不嫌丢人,云钊还丢人呢。 “方家是不想要这个方少奶奶了吧。” 一直乖巧温顺如同不存zài的站在一旁的宁云燕的眼猛地亮起来。 那个恶毒的下贱的君蓁蓁,终于要被方家踹出去门,像用过的抹布一样丢掉了吗? ………………………………………………… “端的是这君小姐闹得不可开交,一根绳索吊死在客栈,幸得众人发现的及时方救的一命。” “方老太太赶来抱着君小姐大哭一场,我丧夫又丧子丧女,只余下你和承宇两个血脉,承宇是活不得,你是不想活。” “罢了罢了,命不由天由人,我认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命,你想死便去死,你生不能进宁家的门,死了我便送你入宁家的坟。” 说书人站在高台上如同一个老妇捶胸顿足,对着苍天诉衷肠,无奈又悲戚。 纵然台下的人鸦雀无声精神紧张,但也忍不住随之而几分难过伤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世间最悲的事,而想活的活不了,能活的不想活也是世间最痛的事。 悲和痛都被方老太太遇上了,也是倒霉的没法说了。 但很显然这悲痛感受很多时候也只是与自己无关的人的感觉,比如对于宁大夫人来说,不仅没有丝毫的悲痛,反而只有愤怒。 “什么叫死了送入我宁家的坟?”她竖眉气道,“我宁家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 “也不一定做不了啊。”宁大老爷说道,“方家有圣旨啊。” 拿着圣旨抄他们宁家的家不可能,但拿着圣旨逼他们宁家接受一份婚约倒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毕竟婚约是真的。 宁大夫人语塞,拿过扇子用力的摇了摇。 “还有呢?又说了什么?”她看着仆妇说道,一向柔和的声音变的有些焦躁。 “接下来就是方老太太这一番哭诉,从黄泉归来的君小姐听到幡然醒悟,想到双亡的父母,想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外祖母,于是舍了执念,不再纠缠宁家。”仆妇说道,“再然后便是决定嫁给表弟方承宇,亲上加亲,圆了外祖母和舅母的心事,也为表弟冲喜。” “再然后呢?”宁四夫人冷笑说道,“可谓善有善报老天开眼,方家就此否极泰来,大仇得报,方少爷也病体痊愈,这都是那君小姐冲喜的功劳吗?” “说了半天还是宣扬他们方家多么得天之佑,多么功德无量好运连连。”宁三夫人亦是嘲笑说道,“何必这么费工夫,拿出一半身家,让念智和尚直接说她们方家是神明庇佑天星转世不是更让人信服。” “真是荒唐。”宁大夫人摇着扇子笑道,“我看着方家是疯魔了。” ************************************************************* 感谢max石头打赏两个灵兽蛋((づ ̄3 ̄)づ╭?~) 感谢军&伟、凌小七、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感谢,双倍还在继续,打扰大家了,辛苦辛苦。(。) 第九十八章 这个故事意欲何为 荒唐不荒唐,疯魔不疯魔,却也不过是一家之言。 说书人一合折扇,声音清亮。 “这真可谓善恶终有报,行善总得大团圆。”他朗声说道,“这君小姐终于是幡然悔悟走正途,得此良婿好家门。” 茶楼里的听众看客也不知道该表达喜还是悲,神情木然的看着台上的说书人,心里有点怀念那一次锦衣卫的安排,记得那一次还特意有个小姑娘站起来主动询问挑起气氛,让大家也知道了该怎么应对。 这一次怎么没有安排的周全些呢?接下来要怎么反应才对? 啪的一声脆响,将众人吓了一跳,却原来是那位说书人将折扇拍在桌子上。 “但侠客从来久,韦娘论独奇。如此行善得福报人人皆能,又算得上什么奇女子。”他说道,“要说这君小姐是奇女子,则要从更从前说起,而这种种事,不论是痴恋宁氏公子,还是疯癫无礼粗俗,更至于最后与方公子成亲,本就是那君小姐早做下的安排。” 这是什么意思? 茶楼里的人再次愕然。 “这要从君小姐的来历说起。” “你们可知这君小姐是什么人?” “你们只知道她是方家的外孙女,她的父亲是为国为民尽忠鞠躬尽瘁的好青天,但可知道她君家世代行医,百年传承,她的祖父君逢春,乃是汝南名医。” “她便是藏在深闺,深的其家族真传承继家业的汝南神医君九龄。” 茶楼里的人目瞪口呆。 神医? 神医! ……………………………………… 宁家屋子里的几人亦是神情愕然,看着描述着说书人所讲内容的仆妇。”宁三夫人用力的摇着扇子说道,“大家都知道他们方家多么好,多么厉害了,还翻来覆去的变着花样编故事,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君小姐并不是方家的少奶奶,成亲是假的。”宁云燕的声音再次响起。 屋子里再次凝滞。 “那又如何?”宁大夫人声音僵硬的说道,手中攥紧了扇子。 “那就是说君蓁蓁她还没成亲,还能嫁人。”宁云燕攒起了手,瞪圆了眼,“她还可以来缠着哥哥。” 啪的一声,宁大夫人将扇子敲在桌子上,扇柄断裂。 “她以为她是谁!”她喝道,“她凭什么!” 这次可以凭借圣旨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宁大夫人显然也想到了,她的面色僵硬。 “圣旨,圣旨也不能让我们宁家娶一个他人妇。”她说道,“就凭那胡编乱造的什么神医治病,就想把一个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妇人再变成一个黄花大闺女塞给我们,天理难容。” “是啊,简直太欺负人了。”宁三夫人愤愤说道,“把我们云钊当什么了。” “无须担心,他们方家编编故事哄哄民众们玩也就罢了,不信他们敢自己当真跑来我们的家门闹。”宁四夫人说道,看向宁大老爷,“大哥,你说是不是?” 宁大老爷倒没有宁大夫人这般愤怒和紧张。 “当然。”他笑了笑说道。 当家人说的话让女人们心里稳下来,气氛也缓和了很多,叮嘱那仆妇继续注意着城里方家的动静,摆手让她退了出去。 “那,给哥哥的信上还写这个吗?”宁云燕忽的又问道。 原本面容缓和下来的宁大夫人再次大怒。 “给你哥哥说这些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她喝道。 宁云燕被陡然喊的哆嗦两下,一脸委屈的低下头。 自从她定亲后,母亲对她也不似先前那么宠溺了,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还没嫁出去,家里人对她就不那么亲近了。 虽然家里人都没说,但她也反应过来了,之所以突然给她定亲肯定跟三月三缙云楼事件有关。 大概是她唬弄林瑾儿的那些事曝光。 林瑾儿这个贱婢临死还拖上她。 而林瑾儿之所以能拖上她,自然是因为君蓁蓁这个贱婢害人。 她今日的灰头土脸,君蓁蓁反而成了奇女子了。 宁云燕又是委屈又是愤恨,被母亲这么一喝低下头,但倒没有生气,反而心安了很多。 奇女子又怎么样?也休想跟他们家攀上关系,在母亲和哥哥眼里,她还是一只癞蛤蟆。 ***************************************** (づ ̄3 ̄)づ╭?~(这是爱你们的颜文字)(。) 第九十九章 汝南为证 不管怎么说,提起这个君小姐屋子里的气氛就不好,宁三夫人笑着起身解围打圆场。” 这个人说的风凉话很快应验了,就在这之后,陆陆续续的有很多汝南人来到了阳城,所有人问路都是同一句话。 君九龄君小姐的住处在哪里? 这让阳城刚掀起的热闹更甚。 “骗人?俺们吃饱撑的这么远过来骗你们!”面对民众的质问,在城门前问路的赶路又累又热的汝南人很是恼火,“君小姐是神医有什么可假的。” 说罢又恼火又讥讽又可怜的看着这些人。 “俺们原本还羡慕你们呢,君小姐就在你们这里,你们真是沾了大便宜,么想到,你们竟然瞎了眼都不知道。” 说罢又带着几分本地人看外地人,城里人看乡下人的鄙夷。 “真是么见识。” 什么叫么见识?他们根本就没见识过好不好! 一个只会闹着要跟阳城最有名的公子成亲的小姐怎么就是神医了? 就算再有见识的人也没办法将这两者怜惜起来啊。 阳城人倍感委屈又不平。 “那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带着不服阳城人也跟着这些汝南来的求医人来到方家。 但遗憾的是现在谁都见识不了,因为君小姐不在家。 那些前来求医的汝南人都被方家妥善安置,方家少爷亲自接待,并承诺将他们的病情描述写信送给君小姐,如果愿意等的话就在这里等君小姐回来,食宿方家承担。 这个承诺让阳城人再次哗然。 “这不是托儿是什么!” “哪有求医的人,被当做祖宗供起来的!” “管吃管喝,是不是还免费治病送药啊?” 但阳城人的哗然在汝南求医人的面前再次遭到鄙shì,对于方家的承诺,汝南来的人都神情平静,并没有激动的晕过去。 “这很夸张吗?”他们看着激动的阳城人,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你们真是没见识。” 这怎么又没见识了? 这种事难道他们又见识过吗? 汝南的人听着这质问都笑了。 “当然见识过。”他们说道,“君小姐和方少爷在汝南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在汝南的时候。 阳城的民众们都想到了,说书人讲过那奇女子携病弱,带老残,跋涉归汝南。 那在汝南也有旧事传说吗? “当然有。”汝南的人们带着满满的回忆,“那汝南的旧事是一个传奇。” ***************************** 依旧加更。(。) 第一百章 这是毋庸置疑 为三月枫茗打赏灵兽蛋加更(4.28) *********************************** 阳城的说书人们最近很不高兴。 刚开的玲珑人巧设玲珑计才说了没两天,原本应该正是最热闹最受欢迎的时候,结果茶楼里酒楼里听众都少了一半。 这是因为城里来了很多外地人,虽然这些外地人不是说书人,但也抢了他们的生意。 这些人是汝南人,是他们所讲的君小姐携病弱,带老残,跋涉归汝南一段书的事发地。 而更没想到的是君小姐在汝南还有更热闹的故事讲。 这些日子陆续有汝南以及汝南附近的人来求医。 能跋涉这么远赶来看病的,必然很多是家中资产丰厚的,能保证病人路途上舒坦不至于疲惫劳累过度,病情加重。 而且能长途行路的,也必然不是什么病重的即将要死的,那样还没走到阳城就没命了。 所以得知君小姐不在阳城,虽然方承宇提供食宿,但很多人还是离开了,这些都是不缺钱财的,以及与其在这里等待,也还有时间再去另寻名医的。 但也有一些人留下来了,或者是没力气再走修整一下,或者是钱财不多已经用完的。 就是这些留下来的人闲居无事,尤其是发现阳城人竟然不知道九龄堂的厉害,是义愤填膺也是炫耀,在方家提供的居所外或者街头,热情的给阳城的民众讲述着九龄堂的种种事迹。 君小姐重归旧居,严老爷推屋倒墙。 君小姐不退不让。断壁残垣间重开九龄堂。 一诺千金,行善扬名。 残废人合家等死,三副药两行针大力重回。 严老娘教子,九龄堂重修。 当街巧遇故旧,君小姐强留有缘男。 “打住,打住,这个不能说。” 高谈阔论的男人说出上一句故事时。被旁边的汝南乡亲顿时喝骂。 男人这才察觉失言红着脸咳嗽一声。 “这个不说了。”他说道。 正听得眼睛亮起耳朵竖起的阳城民众顿时嘘声。 “说。说,就说这段。”他们起哄道。 “这段没有,这段没有。”汝南的人齐齐的摆手否认。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神态。 君小姐是他们汝南人,不管怎么说,当街搂抱强留一个年轻男子的事总是不光彩,他们自己家知道自己家孩子的顽劣也就罢了。在外人前还是要维护的。 “方家出多少钱请你们来啊,还分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 “不能因为你们不信,就一定要嘲笑质疑它啊。” 大街上鸦雀无声,原本面带讥笑嘲讽的人面色涨红,神情躲闪。 站在远处的方承宇露出笑容。 “承宇,这个人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一旁的方玉绣低声问道。 “二姐。”方承宇看着她委屈的喊了声,“这些人真不是我花钱请来的,这些可都是九龄的功劳,大家都真的是为她而来的。” 方玉绣抿嘴一笑。 “是,我知道,九龄很厉害,九龄无所不能,一呼百应。”她说道。 方承宇再次笑起来,眼中满是自豪。 “是的。”他说道。 方玉绣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她这么厉害的人,才不会去呼呢,这呼总是你做的吧?”她说道。 方承宇嘻嘻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们总质疑我们骗人。”他又看着那边的人群,面色带笑,“可是他们忘了一件事,这世上不是谁想骗人就能骗的了的,骗人也是要有真本事的,如果没有九龄真的做过这些事,仅仅靠钱,怎么能做到这般的一呼百应。” 方玉绣看着那边的人群也笑了。 是啊,如果没有真本事真情意,她们又怎么对她如此的情真意切。 力都是相互的。 姐弟二人正说话,街上忽的一阵爆竹急响。 怎么了? 大街上的人也都寻声看去,见已经有人向爆竹声所在的地方跑去。 “快去看,有人新开了一个镖局!” 镖局? 泽州多票号,镖局也多,不过开一间镖局可不容易,必须要有名头的师傅有足够的镖师才能得人信服,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开的。 不知道是哪位有名的武师要自立门户了。 众人都好奇的涌过去,只见街上略偏僻且有些破旧的一间门面前正被爆竹炸起一团团烟雾,烟雾散去,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踩着梯子正用一只手将一块匾额挂在门头上。 门匾有些陈旧,如同这宅子,上边的字重新油漆过。 义友行,三字在日光下锃亮。 ******************************************************************************************************* 感谢天羽丶天月打赏灵兽蛋。 感谢leelele打赏仙葩缘 感谢云龙天、聊感寂寞、leelele、juanbaobu9、beats丶打赏和氏璧。 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那就,继续喽~(。) 第一百零一章 这又是哪一出 义友行。 围过来的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但一些年长的人还有些印象。 那是山西老拳师张鹏所创,张鹏一双拳山西有名,人称张拳头。 张拳头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无儿无女收养了一群弟子,蹉跎半辈子在泽州开了一个镖局,又经过半辈子的打拼将镖局做的有声有色数一数二。 也正是如此十四年前才能在一众镖局中脱颖而出被方家选来护镖,本以为就此能趁机扬名更上一层楼,谁想到世间事福祸相依,也正是因为这一趟镖,义友行精心挑选的十几个得力弟子全赔了进去。 方家大爷亦是重伤不治而亡。 满山西哗然。 十几个镖师折损在一群山贼手里,义友行成了一个笑话。 张拳头又气又急又悲吐血而亡,义友行从此凋敝散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没想到过了十四年,又能重新看到义友行开张了。 这个义友行,可还是张拳头的义友行? 大家的视线落在那位挂好匾额下来的男人身上,有人哎了声喊出来。 “这不是老雷吗?” 纵然很毫不起眼,在德盛昌赶车十几年大家也都混个眼熟了。 “既然他就是君小姐带着的老残,那他肯定也亲自经历了迎埋伏,闯陷阱,踉跄过杀场吧。” “经历过又怎么样?难道他这样子还能亲自入杀场吗?” “我看就是德盛昌犒劳他给他钱盘个铺子玩着养老而已。” 这边正议论着,街上有马蹄声急促传来。 “让让让让。”伴着呵斥声。 众人看去见是四五个兵士拥簇着一个将官疾驰而来,这些兵将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阳城这一段来的兵将,不是破县衙的门就是监斩砍人头,让民众们很是畏惧忙躲闪避开。 兵将一行人停在了义友行门前,齐刷刷的下马,兵器铠甲哗啦乱响,很是骇人。 兵士们散开站在门前,面容肃穆,为首的将官并没有闯门而入,而是整了整衣衫。 “雷师傅。”他扬声喊道。 雷中莲闻声从内里走出来,看到这将士眉头皱了皱。 “田大将。”他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被唤作田大将的人笑了笑。 “俺们大人说了,要三顾茅庐。”他说道,“所以俺就再来请您了。” 连三顾茅庐都出来了!对一个残废? 围观的民众瞪大眼不可置信。 雷中莲没有任何受宠若惊,反而几分烦恼。 “田大将,我说过了,承蒙大人青睐,只是我真不能去怀庆路军中为大人效力。”他叹口气说道,伸出自己的右手,“我的手已经残废了。” 那田大将显然装不了斯文,闻言上前一步,眼中带着几分狂热。 “雷师傅,你别谦虚了,在白鹤梁山谷你杀敌的功夫俺们可是亲眼见到的。”他说道,“俺们也打听了,原来你就是双枪花莲啊,这双枪的本事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 围观的民众哗然,不可置信的看着雷中莲。 双枪花莲的名头和张拳头的名声差不多,听过人的不在少数,不过谁也没有将双枪花莲和德盛昌这个不起眼的赶车人老雷联系在一起。 雷中莲轻叹一口气。 “大人,我的手早已经用不了双枪了,十四年前护送方大爷遇贼时我的手就已经受伤废掉不能再拿长枪,白鹤梁山谷一战,是方少奶奶用金针与我刺通血脉,让我得以最后一战,一战过后,我的手就彻底的残废了。”他说道,“所以白鹤梁山谷一战中你们看到的我,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存zài了。” 门前的嘈杂顿消,所有人都看着雷中莲。 残废的手,方少奶奶金针复原,一战惊人。 怎么最后好像又落在方少奶奶身上? 这其中的信息太多,大家听得有些懵。 “这,这也是方家花钱卖来的托儿吗?”有人喃喃说道,“这是不是找的托儿太多,绕的弯子太大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人皆有旧 民众们想的太多听的糊涂,但想的简单的田大将却很明白。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听什么,所以脸上满是遗憾。 竟然就此废了吗? “田大人不用担心,我并不觉得难过和遗憾。”雷中莲说道,一向木然的脸上浮现笑容,“我完成了心愿这是很高兴的事,纵然付出了代价也是值得的。” 那倒是,在战场上能多杀死一个敌人,就算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田大将爽快的笑了。 “不过,雷师傅你纵然不能自己亲自上战场,但也可以教授兵士们啊。”他说道,“你可以做个教官嘛。” 雷中莲diǎndiǎn头。 “是,我也正是这样的打算,虽然我的手残废了,不能耍双枪迎敌,但我人没残废,心没残废,我还可以教授弟子,将双枪传下去。”他说道。 以前他的手废了,整个人也跟着废了,但现在手真正的废了,人却反而更有精神了。 田大将大喜。 “那请雷师傅快跟我们走吧。”他说道,“我们大人已经向上面请了告身,师傅你来了直接可以得到一个从九品的官身。” 虽然是个武官的从九品,但那也是官身,多少人当一辈子兵也得不到呢。 雷中莲这个人竟然得到了这般许诺,从一介平民一跃为当官的。 围观的民众的眼都瞪大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子都知道接着。 雷中莲不是傻子。但依旧没有接,他施礼道谢。 “多谢大人抬举,雷某还是不能从命。”他说道。 直来直去的田大将耐不住脾气恼怒了。 “你也是个习武之人江湖好汉。怎么跟那些读书人一般推三阻四婆婆妈妈讨价还价。”他说道,“也不怕告sù你,这从九品官身已经是俺们大人能做的极限,给不了你更大的前途。” 雷中莲没有恼怒。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⑥dǐng︾⑥diǎn︾⑥小︾⑥说,.■.↙os_();不能从命,第一是我的双枪是走江湖的,适合独战。不适合兵士们学,兵士们还是学些简单有效的枪法,且要讲究战场上的相互配合和战阵。这样比我的双枪反而更厉害。”他诚恳说道。 田大将面色缓和。 “你说的也对。”他说道,“学你的枪法是要投入很大的时间和精力,咱们这些兵将可真没这个功夫,不过。你也可以把你的枪法简化嘛。这样用在军阵群战上肯定更有效。” 雷中莲再次道谢。 “多谢大人厚爱。”他抬起头,“除了第一diǎn,还有更重要的一diǎn是,我还是想要把义友行办起来,也好对得起死去的师傅和师兄弟们。” 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发涩。 “我已经让他们等了十四年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忠孝节义,这是田大将也敬重的信念,所以他不会逼迫人违背这个信念。对雷中莲再次说了几句敬佩,便利索的上马带着兵士疾驰而去了。 门前围观的民众一哄而上。 “老雷。真的是要请你去当官吗?”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真的残废了?” “你是双枪花莲?你真的是双枪花莲?” 无数的问题向雷中莲砸来,雷中莲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将一张收徒的告示贴在门外,然后啪的关上了门。 竟然是半diǎn谈论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雷中莲就是这样。”方承宇对方玉绣说道,“人很死板的,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句话说不到他就不多说一句多做一步。” “给钱也不行?”方玉绣认真的问道。 方承宇diǎndiǎn头。 “给钱也不行。”他认真的答道。 方玉绣抿嘴一笑。 “九龄小姐真厉害啊。”她再次感叹道。 “是,她很厉害。”方承宇也跟着感叹,看着聚在一起议论热闹的民众,脸上的笑意更浓,“每个人都应该知道她的厉害。” 虽然雷中莲没有详细说有关他的事,但这并不能阻止事情的传开,毕竟除了雷中莲方家还有其他的护卫也参与了。 阳城的说书人立刻又高兴了,花费了钱财淘到了迎埋伏,闯陷阱,踉跄过杀场的细节,这种危急时刻显神威的情节更吸引人,立刻席卷了全城,重新抢回了被汝南人霸占的地盘。 虽然这个故事里主角是雷中莲,但君小姐的形象却被衬托的更加神秘和厉害。 很多人觉得自己认识的熟知的君小姐原来并不是这样,很期待的想要看看现在的君小姐,不过可惜的是君小姐出门了。 这也更印证了君小姐亲事是假的。 要不然怎么还能到处乱跑来去自如,这只有做客的亲戚能这样,做人家的媳妇可没这么自由。 “君小姐有重要的事做。” “据说是被请去治病了。” “真是太遗憾了,我们晚了一步没让君小姐给诊病开药呢。” “君小姐肯定会回来啊,等君小姐回来咱们去试试。” “可是君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方少奶奶这个称呼渐渐没人提起,按照汝南人的习惯,阳城人也开始称呼君小姐或者九龄小姐,并且热烈的期盼着君小姐的归来。 比怀着好奇心期盼君小姐归来的阳城人来说,方家的人则更关切君小姐到了哪里。 “今天应该到这里了。”方承宇在展开的舆图上仔细的看了很多遍,才diǎn着一处说道。 方玉绣和方云绣还站过来还没看仔细,方承宇又摇头。 “不对。”他说道,手指在舆图上滑动,“应该是这里,九龄熟悉野外行路,这次不带着我这个累赘,她必定走的更快。” 方云绣忍不住笑了。 “她真这么厉害啊,什么都懂?”她问道。 “当然。”方承宇毫不犹豫的答道,“她很厉害的。” 方玉绣摇着扇子坐回去。 “记得不久前小弟还信誓旦旦的说两个姐姐是很厉害的人呢。”她说道,“这才多久啊,就新人换旧人了。” 方云绣抿嘴笑,方承宇看过来。 “二姐,你这话说的没道理啊。”他惊讶又认真的说道,“谁说别人厉害了,你们就不厉害了呢?” 方玉绣一怔,摇着扇子笑了。 “有道理。”她说道,“果然我错了。” 正说笑着方大太太走了进来。 “这么高兴?”她笑道。 如今家里到处都是笑声,整个气氛都变的愉悦。 “在看表妹走到哪里。”方云绣笑道。 “这孩子一个人带这一个丫头,真是太让人担心了。”方大太太说道。 “母亲不用担心,表妹总是及时的通guò票号报平安回来,可见是很有分寸。”方云绣笑道。 方大太太眉眼含笑。 “是,的确比以前懂事多了。”她笑道。 方云绣还要说什么,方玉绣先一步开口。 “母亲我们该去对账了,现如今虽然有了承宇做事,但我们学这么多年也不能浪费嘛。”她笑道。 方大太太diǎndiǎn头。 “当然不能,你们姐弟人少,就是要互相扶持。”她说道。 方玉绣和方云绣施礼告退。 “怎么了?”走出来方云绣就问道。 虽然她心思不多,但也不是不会察言观色,很明显方玉绣是故意告退的。 “母亲有事给承宇说。”方玉绣说道,看着一个门外走来的两个丫头,“我们不便在场。” 有什么事是她们不便在场的?方云绣有些不解,随着方玉绣的视线看去,神情顿时也变的复杂。 一个丫头正引着一个丫头走过来,走在后边的丫头低着头怯怯惶惶,正是许久不见的灵芝。 ************************ 依旧加更(。) 第一百零三章 不如意十有八九 为紫星绮月打赏仙葩缘加更(4.28号) *********************************** 自从揪出苏姨娘的那时,灵芝就和方锦绣一样被关起来了。 那时候为了引出宋运平,对外宣称的是灵芝有身孕,而被苏姨娘害了。 当然如今家里人都已经知道灵芝是假孕。 不过这假孕是她自愿的还是被安排的,并没有明确,所以之后没有厚待她也没有亏待她,但遗忘了她。 “怎么好好的把她带过来干什么。”方云绣神情复杂的说道。 方玉绣看着低着头走进方承宇院子的灵芝。 “事情毕竟发生了,遗忘就真的能当不存zài吗?”她说道,“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毕竟当初的事,是承宇他自己做出来的。” 是啊,这件事真是令人 “小弟也是的,怎么就”方云绣又急又叹气。 方玉绣吐口气。 “谁又能知道以后呢。”她说道。 谁知道以后那个令他厌恶的人竟然会变成他心尖尖上的珍宝。 方承宇自归来就一直光彩夺目无所不能,不过不知道他看到灵芝是不是会上愁。 想到这里方玉绣有些想笑。 “所以说啊,这人生事真的没有十全十美,都是不如意十有*。”她说道。 方承宇心里也冒出这句话,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灵芝时。 他没有遗忘这件事,也没有真的认为就此翻过以后不会再出现再提,只不过一直不去想罢了。 也不能说不去想,他想过好几次。好几次在看着君小姐的时候想要说一说这件事。 那一次在君小姐跋涉归来,他借口是有事与她说哄她依旧睡在一张床上时,其实也不是作假的借口,他是想和她说这件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还有就是君小姐离开家上京去的时候,君小姐问他还有什么事要问要说时,他其实也想说一下这件事。但是… 方承宇叹口气。少年人的眉头皱起有忧愁有窘迫。 说了有什么用,事情也是做了,那曾经的厌恶也是真实的。 看着方承宇皱眉叹气。方大太太有些不安。 “承宇,我不是来为难你的。”她斟酌一下说道,“毕竟当初你和灵芝…” 这个话真是不好出口,庆幸的是方承宇显然也不想听到。 “啊。 “少爷。”灵芝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哭声喊道。 话才出口,就被方承宇打断。 “下去吧,给她安排一间屋子,不用伺候我。”他说道,说罢人就转过身向内室而去。 抬起头的灵芝只看到少年挺直俊秀的背影。 “你快走吧。”麦冬和白芍不敢耽搁进来低声催促。 她们已经被灵芝连累过了,被柳儿那丫头骂的跟狗似的,现在可别被她连累的让少爷赶出去。 灵芝也不敢耽搁,唯恐惹怒了方承宇,那她可真是一点活路都没了。 方承宇站在内室,脸上没有了笑意闲适,透过玻璃看着院子里的那个丫头。 啊啊这个该怎么办呢。 他又扭头看着室内。 空荡荡的床,空荡荡的屋子,从来没觉得安静这样令人讨厌。 “九龄啊。”他说道,神情委屈又可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六月中旬的热风随着马儿的疾驰呼呼的打在脸上,纵然蒙着面纱带着帷帽,柳儿还是不得不眯上眼,将身前的君小姐抱的更紧。 “小姐,你渴不渴?” 虽然一路都被小姐照顾着,但柳儿还是竭力的尽丫头的本分。 前方如同她一般装扮的君小姐轻松的握着马缰绳,腿脚有节奏的碰触这马腹部调整着速度。 “不渴,马上就能看到京城了。”她说道。 要到了吗? 被马儿颠簸的疲惫的柳儿顿时挺直了腰背向前看去。 炙热的日光下,一座城池从渐渐的地平线下升起,呈现在她的视线里。 “小姐小姐,我们先要去哪里?” 虽然已经憧憬了一路,但当真切的看到京城的那一刻,柳儿还是激动的慌乱。 问出这话她也就后悔了。 小姐也是第一次来京城呢,自己不知道去哪里,小姐也不知道啊。 柳儿正要再说话,身前的君小姐松开了缰绳,从马背上抽出一张卷轴展开,就那样空手放马而行。 越过君小姐的肩头,柳儿瞪大眼看这卷轴。 “朝京里程图。”她念着其上歪歪扭扭的几个显眼的大字。 ************************** 感谢番茄拌做酱、lilian820打赏和氏璧。 感谢红包区发红包的朋友们,实在是不胜感激。 啊咧,终于进京了。 明天见。(。) 第一百零四章 小处也有大心思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笔趣阁.biquge.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笔趣阁.biquge.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这个图柳儿并不陌生。 这图是高管事送的,后来小姐叮嘱她就把这张图还给高管事,没想到小姐又拿回来了。 不过她不太清楚这个图是干吗用的。 “这图啊画的都是京城吃喝玩乐的地方。”君小姐说道,嘴边带着笑意,“虽然丑了些粗糙的很,但胜在清楚明了,对于我们这些第一次来京城的人来说是很有用的。” 柳儿倚着她的肩头看图。 “咿小姐你看。”她伸手指着图上,“这里还有茅厕。” 说着咯咯的笑。 “太好了,我们不怕找不到茅厕了,这个可是最要紧的。” 人的三急的确是最要紧的,这也是为什么这张图会如此的受欢迎。 君小姐笑着点头。 朱瓒。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 一路走来,尤其是到了京城附近的驿站也好客栈也好,到处都有兜售这地图的。 这个图虽然官府会查,但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好些图都是驿站的人在兜售。 驿站里的驿卒多是兵丁身份,很显然被朱瓒完美的利用了。 朱瓒发了一笔小财了,别看一个钱两个钱的不算钱,抵不住数量多啊。 君小姐抿嘴笑了笑。 虽然已经能看到京城的城池,但走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京城虽然说是她的家,但家也只是皇宫那一小片地方,其他的时候她都在外地。对于京城她的确不是太熟。 她曾经居无定所奔波在外来去匆匆没有时间逛逛京城,后来成亲了不用再奔波了,陆云旗说要带着她在京城吃喝玩乐,只不过成亲的第一年她没心情,第二年她就死了。 君小姐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图。 不过现在好了,有这张图,她自己也能好好的逛了。 “柳儿。累不累?”她回头看着小丫头说道。 这一路疾驰。就连好些大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坐卧行止娇惯的富家小姐一般的丫头。 刚开始的时候柳儿下了马都走不动路,但她这一路也坚持下来了。 柳儿冲她摇头。 “不累啊。”她大声说道。已经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她伸手抱紧了君小姐的腰,“小姐,我们快赶路吧。” 君小姐拍了拍她的手。 “柳儿真厉害。”她说道。“坐好了。” 画图收了起来,握紧了缰绳。 完全夺去了来人要讲大消息的风头,他不得不敲了敲桌子。 “听我说听我说。”他说道。 大家这才重新看向他。 “对于肉腰刀来说,一个潜邸太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知道他最近做了什么事吗?”来人轻咳一声说道。 “别卖关子了。” “快说。” 大家看着他纷纷催促道。 “他在五米巷子里买了一个宅子。”来人说道。 此言一出同伴们齐齐嘘声。 “他买一个宅子有什么稀奇的?” “他在外边多少产业明的暗的大家谁不知道。” “他要是一个宅子也没有才稀奇呢。” 眼瞅屋子里笑声一片。 “你们知道他那个宅子是做什么用的吗?”来人哼声说道。 “囚禁用私刑的地方?” “藏财帛?” 大家猜测着各种事情。 来人只是摇头,再没人猜了之后才身子前倾压低声音。 “他,在那宅子里养了一个女人。”他慢慢说道。 众同伴一阵安静,旋即哗然,神情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他这个月就要与九黎公主成亲了。” “就算要纳妾养小,也得等成了亲之后啊。” 来人对于大家的震惊反应很是满意。 “千真万确。”他说道,“你们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这谁知道! 倒是别人养了多少女人几个相好的,陆云旗都能知道。 同伴们安静下来看着他。 “大家还记得四月樱花时,他也出来在湖边赏花吗?”来人说道。 众人点点头,陆云旗白日出街的时候很少,所以大家印象深刻。 “他当时进了一个茶棚是不是?”来人接着说道。 众人再次点点头。 来人坐直了身子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陆千户用一座宅子养起来的,就是这茶棚里烧茶的少女。”他说道。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五章 闲谈亦有道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笔趣阁.biquge.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笔趣阁.biquge.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烧茶的少女! 屋子里的年轻人都愣住了,旋即神情兴奋。 这还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大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是旧情再续还是一见喜?” “我觉得是旧情,这陆千户出身不是贫寒吗?说不定跟烧茶的女孩子是青梅竹马呢。” “对对对,有可能,那陆千户为了前程不得不娶了九龄公主,现在九龄公主不在了,再也没人能阻挡他们了。” “不是还有九黎公主吗?” “说是个公主,唉,也不算个公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这个马上要大婚的时候搞出这种事,也是太嚣张了。” “本来就嚣张嘛。” 屋子里议论纷纷,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十*的年轻人,为了明年的大考疯狂刻苦的读书,难得出来休息一日,又涉及到朝中权臣,男女之情,当然很是感兴趣。 “你们注意点。”在一片热闹中宁云钊的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看去,见宁云钊还在煮茶,此时正将茶粉筛入水中,神情闲适。 “我觉得有关这位陆千户的事还是少议论,免得惹来麻烦。”他说道,“别像那位郭老奴一般倒霉。” 宁云钊的叔父是宁炎,身份地位可不一般,他说的话可常常大有意味的。 同伴们对视一眼。”他抚着折扇说道,“坦荡如此,就算是那样的奸佞之臣,我们也不会以阴私下作的手段待之。” 宁云钊一笑摇头。 “不是。”他说道,有些认真又有些玩笑,“不是不用这种办法,而是这种办法没用,有用的话。” 他挑眉。 “我自己就到大街上宣讲去。” 说着还一撩衣袍,做出说书人的姿态。 “就说这陆千户抢夺民女,荒淫无道,有辱公主是为大恶不赦。” 同伴们哄声笑起来,那位质问的同伴也笑着摆手摇头,眼中的芥蒂全消。 “不得不说,云钊。”他又换回了称呼,“这说书人的样子学的还挺像,手到擒来啊, 其他同伴们也都笑。 “对啊,也没见过你去听说书嘛。” 他们包房喝茶饮酒寻的就是安静,从未去大厅凑热闹,所以也几乎不见那些说书的唱戏的。 宁云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窘迫,又有些笑意。 那是因为最近看的信上描述的说书人讲述太多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视线不由看向窗外,眼神一亮。 “我有事先走一步。”他说道。 说着话人已经向外而去,拉开门就疾步不见了。 屋子里的同伴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做什么?“ 靠近窗户的同伴向外看去,看到宁云钊已经走出茶楼站到大街上。 “不会真的要去宣讲陆千户强抢民女的事吧?”他笑道。 众人都笑起来。 “当然不是,是云中又寄锦书来了。”一人指着街上不远处在人群中走来的一个小厮。 大家都认得,那是宁云钊的贴身小厮。 这些日子,就是他不断的传递着从阳城来的宁云钊的家书。 站在门口的宁云钊冲小厮招手,人群中晃着头寻找哪家茶楼的小厮也终于看到他,高兴的加快了脚步。 而与此同时接近京城城门的君小姐却停了下来。 “小姐,我们不进去了吗?”柳儿问道。 君小姐看着四周。 “先不进城了,图上说城外有家客栈干净又安静,而且毗邻票号大街。”她说道,一面调转马头,“我们住那里去。” **************************** 依旧加更,今日双倍最后一天啦。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六章 相思并不远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笔趣阁.biquge.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笔趣阁.biquge.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感谢紫星绮月打赏仙葩缘(4.29) 紫星这是为你以前的打赏加更,你看到了不要再特意打赏还礼了,这是我应该的(笑哭) ************************** 临近京城的地方十里之内已经繁华超过她们一路上走来遇到的城镇。 这个叫做北关的地方店pù林立,人头攒动。 君小姐牵着柳儿和马穿行其中,柳儿两只眼都看不过来,竭力的维持着官家小姐大丫头的体面,免得被人当做土包子嘲笑。 “说京城最好吃的肉脯就是这个。”君小姐摇了摇柳儿的手看向一个方向说道。 柳儿瞪眼看过去,见街道的一角摆着一个摊子,挑着一面花旗写着董字。 “这是那”柳儿说道,又压低声音,“那图上标记的吗?” 小姐说这图京城是违禁的,所以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多懂事的孩子,君小姐对她赞许的点头。 柳儿嘿嘿笑了,挺直了脊背。 “不过,小姐你记得可真清楚。”她又压低声音说道。 除了适才看过一眼,小姐并没有再把图拿出来。 那张图密密麻麻又是字又是画的东西可不少。 小姐记着客栈票号什么的很正常,怎么连不起眼的小吃也记住了? 小姐,是不是饿了? 君小姐抿嘴一笑。”她当时笑着说,“这件事现在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原来那时她其实要说的是他多虑了。 这是她安排的玲珑棋局,当时正排兵布阵,不能与外人道也,所以她只能含蓄的跟自己说一句多虑了。 但他当时没多想。 他只注意到她说这件事没必要说了,以为她说的是木已成舟再说无益。 原来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好一个玲珑棋局。 宁云钊站起来,不由来回走了几步,只觉得心里又惊又喜,只觉得这夏夜闷热也变得令人愉悦。 这才是她做的事。 那个在树下盲棋对弈,兴有所致,赠灯相欢的女子。 她就是这样的,就如同他认为的那样。 成亲是假的。 她癫狂胡闹,粗俗可笑,且舍弃了婚约。 只为了大义,为了诱敌。 成亲是假的。 宁云钊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 虽然求学路上大家都是学子,但到底是生而不同,宁云钊有钱又是北留宁氏子弟,他住的屋子里是这里最好的,不像别的学子那般逼仄。 这屋子里有内室还能分隔一个书房,来来回回的他走十几步。 但他还是觉得不够,想走的更远。 能走到她身前,亲耳听她讲一下这棋局,应该比说书人的夸张字迹的描述更清楚吧。 北留到阳城骑马一夜可以来回。 京城到阳城呢? 而且。 宁云钊停下脚步看向几案上的信纸。 信上说,她现在没有在阳城。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 夜色里,客栈床上的君小姐睁开了眼,看着蒙蒙的青帐,听着外边忽远忽近高高低低的嘈杂。 一瞬间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 感谢紫星绮月、envolis、leelele、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月票双倍今天就结束了。 从上个月底到今天,辛苦大家了,让大家受累了,今时今日希行叩谢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七章 夜闲游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笔趣阁.biquge.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笔趣阁.biquge.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京城的夜色跟阳城不同,似乎永远都没有安静的时候。 当真是个不夜城啊。 君小姐平复了一下气息起身下床。 柳儿在窗边的床上睡的沉沉。 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栈,能有两张床就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但很干净,正如朝京里行图上所标记的那样,你有点钱不想受罪又想低调一些,这里是首选。 她们从街上过来入住,洗漱干干净净,让小二从旁边那家粉汤店叫了两碗粉汤一只鸭子两个小菜,主仆二人对坐在屋子里舒舒服服的吃个痛快,然后倒头大睡去。 因为有先前汝南行路的,君小姐的这具身子已经适应了,所以睡一觉就恢fù精神了,但柳儿不行。 君小姐站在床边,看着睡的沉沉的柳儿,将她踢下床的薄单子拿起来搭住她的腰。 窗户大开,月色铺在天地间,跟彻夜不息的灯火,点缀其间的说笑交相辉映。 这里是京城,这就是京城。 她已经来到了京城。 君小姐转身穿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栈里日夜都随时有人投宿,所以并不关门,而享受夜生活的客人也比比皆是,君小姐穿过大堂里进进出出的人走入了夜色里。 过了子夜,虽然街上还有人行走,但到底比不过白日,除了几条闹市以及青楼妓馆所在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陷入了沉睡。 想到这里君小姐不由抿嘴一笑,不知道哪里又传来炙烤的香气,她从花船上收回视线,轻快的一步步跳下桥,转到这边的大街上。 大街上店pù大多数都关了,更多的是街边临时支起的摊子,炉火腾腾,风灯摇晃,照着街上三三两两走过的人。 这些摊子都是售卖各种吃食,君小姐还看到适才过去的那一队巡城也正坐在一个摊子上吃喝说笑。 “小姐,要尝尝吗?”摊贩招呼着。 君小姐摇摇头一路看过去。 她倒是想一路吃过去,但出来的随性,没有带钱。 不过这一路看过去也蛮有趣。 谁能想到她会在子夜后游逛在京城的大街上。 姐姐和弟弟想不到,陆云旗想不到,皇帝也想不到。 她自己也想不到。 旁边三四个醉醺醺的男人歪歪扭扭的笑着唱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小曲踉跄而过,一行排开占据了整条街,君小姐避开退到一个巷子口,嘴角含笑的看着这群醉鬼过去了。 原来京城的夜是这样的。 站在巷子口正歇脚,想着是回去还是再接着转一转,就听得身后的巷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这边是闹市街,很少有人居住,不是茶楼酒肆就是一些脂粉场所,君小姐回头看了眼,巷子里有些昏暗,只有不远处的挂着几盏灯笼晃晃悠悠。 隐约有笑声从内传来。 巷子里有四五个人正行走着,身形又高有矮有胖有瘦,皆是男人。 不知道是从哪家走出来的,但并没有往大街这边走,而是背对着向内而去。 君小姐一眼掠过收回视线抬脚。 “……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听我的没错…” 巷子里传来男声,似乎有些不高兴,声音略微拔高。 君小姐落下脚,再次转过头去,街角有人提着风灯走过,照着君小姐惊讶的脸。 这么巧? 朱瓒? 她看着昏暗的巷子里那几个人中最为高大的身影。 虽然昏暗不清,虽然越走越远,但认真的看就能认出来。 朱瓒。 他怎么也来京城了? 皇帝是要锦衣卫抓他入京,他半路跑了。 就算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不该来京城啊,哪怕游荡在河南山西也更安全。 这家伙,想干什么呢? 君小姐看着沿着巷子越走越远的几人,迟疑一下转身跟了过去。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八章 巧逢旧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笔趣阁.biquge.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笔趣阁.biquge.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穿过巷子就来到另一条街上,相比于这边的大街,这条街窄小也更加安静,夜色也更深了,一条街上只有零星摊子的亮着灯笼。 老板正坐在炉火后打盹,听到脚步声揉着眼站起身。 “几位要吃点什么?”他问道,看着已经在桌子旁自己坐下的四个男人。 她知道但那三人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为啥?”矮胖男人脱口问道。 不是说规矩和义气什么的……规矩和义气也要花钱吗? “你们也知道我们的规矩。”胡子男神情肃重,“我们除了砍柴,砍别的可都是要收钱的,我得对得起我的刀,以及我们领头人的规矩。” 这样啊。 “你们可以再想想…”胡子男说道,将刀收起来竟然是要重新插回去的样子。 就算是大喊大叫引来巡城,也不敢保证巡城能及时将他们从刀下救出。 就是跑,也根本就跑不过。 三个男人看着夜色越来越逼近的悄无声息如同鬼魅的来者,尤其是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兵器,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想和考虑的时候。 “好,好,给钱。”他们忙说道。 “那按照规矩,以及这些人”胡子男说道,打量着逼近的男人们,就像是打量一件货物,“身手不错,兵器也不错,虽然算不上上品,中等也差不多,那就收你们每人五百两吧。” 他说罢又转头看着这三个男人。 “现付还是打条?” 大哥! 求你了! “现付!”三个男人都快哭了,他们齐声说,一面颤抖着从袖子里取出银票,“现付。” 胡子男接过银票捏了捏似乎还要对着灯看一看。 “大哥!”三个男人齐声喊道,人也向后躲去。 那五六人已然逼近,手中的兵器齐齐的向他们砍来。 胡子男没有矮身躲避,将银票往怀里一塞,人也一步跨迎过去,手中的刀直直的劈了过去。 嚓啷声响,兵器相撞一片火光。 ***************************************************** 盟主打赏加更还欠很多,连续加更了十天,我先缓缓,让存稿顺一顺,再接着还哈,大家包涵包涵 感谢紫星绮月、青菜书虫子打赏和氏璧。 五一双倍月票收官,一qiē都是没想过也没敢想过的收获。 感谢南方,感谢石头,感谢小熊,感谢木某,红包太多了我翻不完,漏掉的名字见谅。 感谢管理们豆豆三少妍姐青菜娘娘,感谢所有的人。 感谢这个词说的太多都俗套了,但除了感谢,没有什么话能表达我得感谢。 谢谢,鞠躬。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九章 漏液不停行 大街上一瞬间似乎陷入黑暗。 君小姐贴在墙角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外边兵器相撞,伴着兵器入肉的闷声。 但并没有半点惨叫痛呼,就好像并没有人在拼命在刀剑相搏。 这些来人也不一般。 君小姐想着。 要不要去帮忙? 但念头才起,外边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 结束了? “快走快走。”胡子男说道。 挤在摊位灶台后的三个男人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看着地上滚躺着的六个男人。 有的不动了,有的在挣扎着起身,昏暗的大街上这才响起低低的呻吟声。 “这钱花的值不值?” 三人看的心惊胆战时,胡子男的声音说道。 三个男人咧嘴强行挤出一丝笑。 “值,值。”他们齐声说道。 胡子男冲他们摆手。 三个男人这才挪出来。 地上的一个男人忽的抓着刀站起来,三个男人吓了叫了声。 那男人摇摇晃晃,用刀撑住身子勉强没有倒下。 胡子男浑不在意的继续冲三个男人摆手,亲自带着他们前行。 “你以为你跑得掉?”那男人声音沙哑的开口。 三个男人吓了一跳,胡子男也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 “哈。”他说道,“你认得我?” 男人似乎是被这话说的有些无语,只是看着他。 胡子男摆摆手。 “行了,我能不能跑掉是我的事,你们能不能抓住我,是你们的事。我们大家各自操心自己的事吧。”他说道。 “有本事你杀了我们。”男人冷笑喊道,用刀子指着地上的人。 这些人难道没杀死吗? 三个男人不由看向地上。 黑夜里昏暗不明也看不清如何,耳边听得胡子男嗤声笑了。 “要想死在我手里,可是要花钱的,你们没付钱,不配小爷我动手。”他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嘲讽。 说罢不再理会他们大步而行。 三个男人也忙跟上。虽然还没从惊吓中恢fù,但心里有了一些看法。 “九公子。”矮胖男人疾步跟上他,“你跟他们认识?” 胡子男头也没回啊了声。也不知道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另一个男人也回过神了。 “九公子,这些人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你来的吧?”他说道。 胡子男看他们一眼。 “怎么?”他说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 区别大了! “你。因为是我们引来的,你替我们。解难”矮胖男人也回过神了说道,视线落在胡子男的胸口。 那里塞着几张银票。 收的他们的钱。 胡子男啧了声。 “这怎么了?我收的钱不对吗?”他说道,“这些人冲我来的怎么了?你们不是也冲我来的吗?你们冲我来,不是自己卷进来的吗?难道是我逼你们来的吗?” 他一叠声的问。问的刚经历过惊吓的三人脑子有些乱。 好像是吧。 “我收你们钱怎么了?你们看到我有多厉害了吗?”胡子男竖眉说道,“我这么厉害,要不是因为收了你们的钱。我犯得着跟他们打吗?我早就走了,我走的了。你们呢?你们能从他们手下逃走吗?” 三个男人摇头。 还真不能。 “这不就结了。”胡子男说道,冲他们一瞪眼摆头,“那还不快逃!这些人可是属蝗虫的,一来就是一大片,等他们的人来了,你们就是给我万贯家私,我也解不了你们的难了。” 三个男人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被他这么一喊还不快逃,下意识的就忙加快脚步,分别向三个方向奔去,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大街上旋即变的热闹起来,热闹的不止这条街,很快似乎整个城都骚动起来。 但这些热闹总是被甩在身后。 君小姐看着前方敏捷穿行在大街小巷的身影,再次赞叹,能打且能逃,这就是师父口中才会被称为好汉的人。 几番穿梭迂回,城门到了眼前。 城门还开着,但城门前已经站了好些巡城,明亮的火把下照着他们神情有些紧张,很显然他们接到一些消息。 想要出城只怕没那么容易。 君小姐心里想着,念头才闪过,却见前方的身影停也未停直向城门冲去。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们搜城?”他大声喊道。 看着突然冲出来一人,巡城们吓了一跳,刚要呵斥,胡子男已经举着手里的腰牌。 “动作快些,但不要大张旗鼓。”他肃容说道,“成国公在京中好友旧将众多,如果让他们知道成国公世子来了,肯定会阻止抓捕。” 巡城们看到腰牌,又听到这话,神情放松又恍然。 “原来是成国公世子抓来了。”为首的巡城说道,“怪不得上边只说要戒严,却没说是谁,那我们是不是要关了城门?” 他们说着话人向胡子男迎过来。 “不用关,世子爷既然进了京城肯定就不敢出来了,自有人在城中庇护他。”胡子男说道。 的确如此,来到京城既然行踪泄露,躲在城里反而是最安全的,躲在城里的高官大家中一时查不到,但如果出城,那则是毫无遮拦的暴露行踪。 毕竟一时半日可逃不出京城地界回到镇北。 “大人还有什么…”巡城们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走到他们面前的胡子男猛地劈手,几个巡城猝不及防叫着倒下,城门前顿时混乱。 “关城门!” 喊声乱起,但胡子男已经夺过了马匹,手里的刀挥出一片寒光杀开一条路疾。 “关城门吧你们这些蠢蛋。”他大笑着闪电般穿过城门,扔下未散的笑声。 巡城们立刻也都上马,却见城门外一群牛羊猪叫着冲进来。 原来是胡子男打开了城门下的羊马墙,那些被关在其中等待售卖的牲畜都跑了出来。 这让追出来的巡城被冲击的人仰马翻,守城的兵丁也忙着驱赶这些牲畜,城门前陷入更大的混乱。 “阿爹阿爹羊跑了羊跑了。” 混乱中还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城门前的兵丁巡城闻声看了眼,见一个女孩子慌慌张张的抛在牛羊猪中间。 而城门外还有更多的人涌过来。 这些都是来售卖牲畜的人,本来在牛马墙外的草棚里睡的正香,这动静肯定都被惊醒了。 巡城们呵斥着这些人赶快处理乱跑的牲畜,并没有注意到那叫喊着阿爹的女孩子没有再进来。 不知奔跑了多久,牛羊牲畜的骚臭味已经消散,君小姐用力的嗅了嗅,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是她随身带着的药粉,主要用于防身,但也可以用于追踪,因为它独特的又不容易被察觉的味道。 朱瓒在城中与人争斗的时候她趁机扔在大街上,奔走的朱瓒踩在其上。 不过… 君小姐看了看前方,夜沉如锅底,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但这并不妨碍她辨认方向。 这方向不是北,而是南,甚至根本就没有离开京城多远。 他还是没有逃走远离,莫非还是遵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君小姐似乎已经察觉到身后追兵的马蹄声。 她的视线落在前方渐渐出现的人影身上,他依旧步行,大约是出城拆开牛羊墙的时候马就被他赶跑了。 他要去哪? *********************************************** 周一好,工作学习元气满满↖(^^)↗(。) 第一百一十章 只为孤坟有花开 君小姐看着前方疾行的人。 走了一段后,前方隐隐可见一个村落。 此时的所在依旧没有远离京城,充其量也就几里地。 京城附近几里地的村落就那几个。 现在这个方向的 君小姐停下脚看着四周又看向前方。 陆家庄。 陆云旗的老家。 她并没有跟陆云旗来过这里,但陆云旗给她说起过。 他要去陆家庄? 君小姐看着蒙蒙夜色里的人影。 去哪里有办法对付陆云旗吗? 陆家庄有什么可对付他的。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 陆云旗出生时丧母,十岁丧父,家中无亲友相护,靠着继承父亲的锦衣卫差事混口饭吃没被饿死,这个陆家庄他连房子都没有,早就不把这里当家了,除了祖坟。 祖坟。 君小姐有些走神。 说起来自己死后,是不是跟父亲母亲葬在一起了呢? 父亲以皇太子的身份和母亲合葬入皇陵,自己呢?是不是在父亲母亲的陵墓下长伴? 君小姐突然想到自己等天亮后应该去哪里,去皇陵那边遥遥的看一眼吧。 她的眼有些酸涩,不知道是悲痛还是熬了这一夜的缘故,她突然不想再跟着朱瓒了。 说到底,他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看了眼前方。 视线里似乎一瞬间变的雾蒙蒙,就像浓墨中点入一滴清水,旋即越来越多的清水注入,夜色褪去,青光蒙蒙。东方渐白。 夜过去了,清晨到了。 蒙蒙青光里的身影也变得更清晰,此时走在旷野上很是显眼。 他忽的停下脚,君小姐迟疑一下站在浓密的灌木中没有动。 已经不打算上前打招呼,就不让他发现自己了。 他并没有回头,而是伸手扯下脸上的胡子,蒙蒙青光里露出光洁俊美的侧颜。 果然就是朱瓒。比起怀庆府一别。他没什么变化。 他伸手摸着脸,浓密的眉毛皱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然后卷起袖子,俯身捞着路边草木上的露水搓在脸上。 一遍又一遍,一把又一把,几次三番后才直起身。再次摸着脸露出满意的笑。 如果此时有镜子的话,君小姐毫不怀疑他会拿出来仔细的照一照。 自怀庆府一别。他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这么的莫名其妙。 朱瓒又用沾着露水的手理了理头发,拍抚着衣衫,衣衫的上经过昨夜的混战变的褶皱凌乱以及沾染了血迹尘土。 褶皱凌乱尘土经过拍抚能除去。但血迹就有些麻烦了,朱瓒抹了一把露水认真的搓着衣角上的血迹,但血迹反而更划开染了更大一片。 他有些恼火的拍了拍衣角。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放弃了,整了整衣衫挺了挺脊背再次向前大步走去。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被追捕? 或者他就那么笃定锦衣卫的人找不到他? 君小姐回头看了眼身后。就算身后此时没人追来,谁又能保证前方是否已经张开了网。 这个朱瓒啊,抓就抓了,有成国公在,皇帝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何必闹得这样,又有什么好处。 来到京城,你还能走的了,那这个皇帝也就不用做皇帝了。 成国公那样睿智优秀的人,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不是很头疼? 君小姐透过灌木丛看着前行的朱瓒。 她没有再迈步跟上,想着等他走远了,自己就掉头离开吧。 朱瓒却迟迟的走不远,不像昨夜那般疾行难以捉摸,他慢慢悠悠,摆着头左看右看,就像一个起早闲逛的村民。 君小姐觉得自己在师父的磨炼下算是很有耐性的人,但此时也有些不耐烦。 要么干脆就转身走吧,被他发现就发现吧,又能怎么样,京城只有他能来吗?大路只能他走吗?左右不过一句好巧而已。 她才要转身,就见朱瓒在路的尽头停下来。 路自然没尽头,所谓的尽头只是那条路拐了弯或者是一个下坡。 青光更褪去几分,君小姐的视线也变得更清晰,所以除了朱瓒,她还看到路旁有个木屋。 荒野里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建一个木屋,事实上那也不是普通的木屋,那是守墓用的屋子。 一般人家的坟地有个坟头就不错了,好一点的立个碑,再好的还会更讲究,配着明楼暗阁,当然规格都是比现实中的小很多,表明与活人所用的不同。 而此时朱瓒一旁的木屋就比那些明楼暗阁更好,这是专门供守墓人用的。 只有那些王公贵族的坟地才配有守墓人,打扫着看守者陵墓。 陆家庄有王公贵族的陵墓吗? 念头闪过,君小姐的身子陡然僵硬,垂在身侧的手也攥了起来。 陆家庄的王公贵族。 她从灌木丛后走出来,疾步向朱瓒的所在走去。 她的脚步依旧轻盈无声,她的神情依旧平静随和,迎着渐渐亮起的晨光向前奔去。 朱瓒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 君小姐站到了路的尽头。 她猜错了,路的尽头不是拐弯也不是下坡,而真的是尽头,前方不再是路,而是一片坟地,确切的说是一座陵墓。 陵墓里的墓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六座而已。 修葺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连荒草都不见有一根,陵墓前的松柏带着刚修剪过的痕迹,可见这里的守墓人照看的很周到。 而有一座看起来规格很高也很新的墓前还摆着供品,显然不久前有人拜祭过。 君小姐看着墓碑,居高临下的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上的字。 九龄公主圹志。 我的墓啊,原来果然还是入了陆家的祖坟了。 生前受此捆缚,死后还是被捆缚着。 君小姐的视线变的有些模糊,而与此同时清晨的第一道日光从大地下冒出来,让她不得不看清楚这墓碑前。 朱瓒还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拘束的伸手摸了摸,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两个小瓶子。 他要干什么? 那瓶子里装的什么? 他是要以毁坏自己的墓来报复陆云旗吗? 真是可笑,陆云旗可不会生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君小姐看着朱瓒将一个小瓶子倾倒在墓前的石台上,清晨的亮光下好似是一团干枯的烂叶。 什么东西?要引火用吗? 君小姐微微皱眉,然后看到朱瓒将另一个瓶子倾倒。 这个瓶子里是暗色的汁水。 起火的油吗? 汁水落在了烂叶上,烂叶瞬时被打湿。 没有起火,没有燃烧,烂叶只是在石台上舒展开。 这是干什么呢? 君小姐念头再次闪过,然后她猛地瞪大眼,失态的张开了嘴。 那团枯草烂叶竟然变成了红色,而且舒展着像是一朵绽开的大红花。 不是像,那就是一朵花。 君小姐认得这朵花,但她从没亲眼见过。 北地沙桦。 这是只生长在镇北以北的花,开在悬崖峭壁上,盛开时艳丽在悬崖上如同一团团火,但摘下便立刻枯萎,传说只有靠人的鲜血滋养就能保持鲜艳持久。 所以那里的很多人都用这种花来表达对爱人的心意,摘下它,割破自己的手,流着血将花献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对这个传说很好奇,也曾经翻着书册或者让见过的人画给她看。 而且她还想要亲自验证是不是真的用血能滋养它,只要父亲一句话,纵然这花千难万难也能被送到京城来。 不过她的父亲是被士大夫严格教养的,又心慈仁厚,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种荒唐的事的,一则不喜血腥,二来不喜劳民伤财。 但她只是个孩子而已,管不了那么多事。 然后她从成国公家的墙头被踹下打了一顿,然后成国公来探望,然后她请成国公在合适的时候偷偷的给她送来一朵,让她见识见识。 然后她离开了京城向南,然后她再没见过成国公,然后父亲母亲死了,然后她也死了。 这件事她自己都忘了,直到现在看到这朵花。 那朵花被人用手拿起来,离开了君小姐的视线。 君小姐看着拿着花的人。 朱瓒抬手一扬,花稳稳准准的落在墓碑上。 日光也在这时从大地下彻底的跳出来,铺照在红花上让它熠熠生辉又像新采摘下来的一般鲜嫩可滴。 他从北地跨过千里。 他逃开押解。 他东躲西藏,南奔北走。 他改名换姓,易装易容。 他闯京城,杀锦衣,冲城门。 他漏液而行,晨露净面。 就是为了在这墓前递上一朵花吗? 君小姐站在原地,似乎被日光晃了眼,什么也看不清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 感谢淡漠尘烟打赏仙葩缘 感谢北极星hxl、梓择的和氏璧。 谢谢大家,(づ ̄3 ̄)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见不想见 君小姐觉得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但实际上她什么念头都没有,而且有疾风也同时袭来。 “朋友,你要看我就下来看吧,一晚上跟着离我这么远看得清吗?” 朱瓒的声音随之说道。 君小姐只觉得双腿一麻剧痛,人便不受控zhì的向前跪倒。 她的前方是逐层矮下的台阶,她就像当初从成国公家墙头摔下那样栽倒下来。 君小姐只觉得天旋地转,伴着噗通一声,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地面铺设平整的青石,君小姐觉得自己就像一张饼子被啪的一声拍在其上。 她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有时候流眼泪并不是因为想哭,而是人的自然反应,因为太痛了。 “我去!锦衣卫现在的女钉子就这水准?” 朱瓒的声音还在耳边大呼小叫。 “派错人了吧,你是不是该去青楼里办差的啊?” 他说着走近,君小姐并没有起身,依旧趴在地上,疼痛已经慢慢退散,奔走一夜的疲惫一旦躺下就起不来了。 君小姐就干脆这样趴在侧头看向朱瓒。 朱瓒也看到了她的脸,顿时瞪大眼,如同见鬼。 “你?”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是啊,真巧啊。”她说道。 朱瓒上下打量她,有些愕然又有些失笑。 “这一晚上跟在后头的是你?”他说道。 君小姐用袖子擦眼泪,一面慢慢的起身。 “你知道有人跟着你啊?”她说道。 “我当然知道。”朱瓒说道,“不过这些人就这样,打他们一顿是要打,但他们要跟着还是得让他们跟。反正跟着也奈何不了我,这就叫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又胡说八道。 君小姐垂下视线。 “这怎么是胡说八道,你没听过好人不和疯子斗吗?”朱瓒看出她的心思说道,“给这些疯子一些甜头,让他们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办事才方便嘛。” 胡言乱语。 君小姐起身向自己的墓走去。 自己的墓,听起来很古怪是不是。 “喂你干什么?”朱瓒说道。 君小姐已经站在了墓前。她的身子有些不可抑制的发抖。 九龄公主圹志。 她看着墓碑上的字。墓志的内容她闭着眼也能念出来。 她闭上了眼,想要感受这复杂的心情,但才闭上眼就有淡淡的古怪的味道传入鼻息。 墓前摆放的供品瓜果已经散去了曾经的鲜香。这里新鲜的东西就只有那朵诡异的花。 北地沙桦的花香是这样的吗? 君小姐不由睁开眼。 不对,这不是花香,这是药味。 她的视线落在墓碑前的石台上,花已经被扔到挂在墓碑上了。两个小瓶子,以及倾倒的汁液还残留。 汁液。 这是什么汁液。竟然能让枯木逢春,干花绽放? 不会吧… 君小姐也顾不得什么愁死感慨,用手沾起汁液凑到鼻息间嗅了嗅,神情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她转头对着一旁的朱瓒问道。 “水。”朱瓒爽快的答道。 君小姐呸了声。 “你家的水是这样的吗?”她没好气的喝道。她再次抹了一把汁液,“这是不是紫英仙株?” 朱瓒挑眉。 “知道你还问。”他说道。 话音未落君小姐已经一步站到他面前,头几乎撞到他的下巴上。 朱瓒哎了一声后退。君小姐已经伸出手将汁液抹在他衣服上。 “这是紫英仙株,你知道它多珍贵吗?”她急道。 师父这么多年才找到一株。她也好容易遇到一株,这个朱瓒! 她只觉得又是气又是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下意识的抬手恨恨的打过去。 只恨现在手里没鞭子。 朱瓒三下两下躲开。 “你这女子有毛病啊。”他说道,“我当然知道这紫英仙株多珍贵,还用你说。” 君小姐停下脚恨恨看着他。 “你知道你还这样糟践!”她喝道。 朱瓒眉头竖起。 “糟践?”他冷笑,带着满满的不屑,“就因为你所谓的珍贵没用上,就是糟践?你所谓的珍贵是对你珍贵的用途,而对我来说,这就是最珍贵的用途。” 君小姐回头看着墓碑上的花,已经不复先前的鲜嫩,在晨光的照耀下渐渐恢fù灰败干枯。 “就这一朵破花….”她伸手指着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朱瓒打断了。 “关你屁事。”他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君小姐气的咬牙。 “你别走。”她喊道。 朱瓒回头,伸手指着她,脸上没有曾经的嬉笑。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问你为什么又跟着我,你最好别再惹我。”他冷冷说道,“哪里轮到你来论贵贱,别忘了你的命就是用这药草换来的,觉得我糟践了,你的命就那么贱吗?” 被他指着鼻子这样一骂,君小姐虽然有些羞恼,但还是冷静下来了。 她的情xù是起伏太大了。 陡然见到自己的墓,又见到从未有过交集的朱瓒给自己墓前献花,又发现紫英仙株竟然用在了这种事上。 所有的事都冲击在一起,她的确是有点控zhì不住情xù了。 君小姐攥紧了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朱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不是为了紫英仙株,他的确是你的了,你要怎么用,你自己做主。” 朱瓒看她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对她这神情情xù的变化有些惊讶。 “那就好。”他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朱世子。”君小姐忙又喊道,“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你跟这九龄公主认识吗?” 朱瓒头也不回,听到最后干脆撒脚跑了。 这混账! 君小姐抬脚追去。 “你跑什么!”她喊道,脾气又上来了,“你给我站住。” 但真要跑起来,她哪里是朱瓒的对手,她的腿又适才摔的不轻,视线里的人越来越远。 晨光更亮,因为临近京城,大路上走动的人渐渐的多起来,看到跑的气喘嘘嘘形容又有些狼bèi的君小姐,都投来惊讶的注视。 君小姐不理会这些注视,咬着牙继续向前跑,纵然草药味已经散去很多,且路上行人牛马增多冲淡了草药味,但她还是能勉强的追寻着。 前方看到了城门,跟以往随便进出不同,城门前排着长队,无数的官兵以及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站在城门前,神情肃重的搜查这进出的人群。 是在查朱瓒。 君小姐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有些不解。 他要怎么进城? 这可跟晚上不同,被他忽悠了,这些人现在都警惕了。 这时候进城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就是要去找人庇护,也得再寻个机会啊。 君小姐看到朱瓒站到了排队的人群后。 看他又什么花样。 君小姐咬牙疾步追上,刚接近这边,就见人群中的朱瓒忽的不耐烦的举起手。 “快点行不行?”他大声喊道,一面向前挤去。 本就因为排队焦躁的前后人群变得有些骚动。 “你干什么?” “挤什么挤!” “赶着投胎啊孙子!” 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人群爆发出骂声。 这让整个城门都混乱起来。 朱瓒却依旧向前挤出。 “你们这些孙子,让我先过去,你们就能随便过了。”他说道。 这话引得众人更是一顿骂。 城门前的官兵开始呵斥,同时向这边奔来。 难道还能趁乱跑进去吗? 这么多官兵锦衣卫还有民众,打起来可不容易。 君小姐不由攥紧了手。 却见被人群围着推搡的朱瓒并没有拿出兵器,而是猛地举起手。 “我是朱瓒!”他喊道,“我是成国公世子!快来抓我呀!” 君小姐愕然。(。)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围追 喧闹的人群一阵安静,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举着手的年轻人身上。 朱瓒他们不熟,但成国公人人皆知。 京城里消息灵敏,夜里出了新事件,天明大街上就能传遍。 成国公世子打人闹事被皇帝要押解进京但又跑了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大家猜测成国公世子是被成国公护住了,被成国公扔到金人地界杀敌去了。 怎么也没想到成国公世子竟然出现在这里。 一阵安静之后,众人哄然。 “成国公世子!“ “快来看啊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您要护着我们平安啊!” “成国公世子长这么好看啊!” 城门前陷入一片混乱,官兵们锦衣卫们差点被挤翻。 “休想再来这一招。”有锦衣卫喝道,伸手拔出绣春刀,“锦衣卫办差,挡者斩。” 一片呛啷刀出鞘的声音,伴着砰砰的击打声。 而与此同时官兵们也都纷纷抽出了兵器。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民众们再顾不得看热闹,锦衣卫可是真的当街杀过人的。 当时是陆云旗奉命抄一个官员的家,此官员颇得学子拥护,不少学子前去阻拦喊冤,结果陆云旗眼都没眨一下,直接下令以乱党论之杀无赦,虽然没有当街砍死,但也让不少学子见了血伤了皮肉。 民众们纷纷抱头蹲下。 转眼就只有朱瓒独立其中格外的显眼。 锦衣卫们围上来,官兵们也围上来。 君小姐蹲在人群中抬头看过去,朱瓒依旧没有奔逃或者动手的意思。 他依旧高举着双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啊逃不掉了,被你们抓住了。”他还大喊道。 锦衣卫们神情冷肃。掩住了他们的愤怒。 这一段日子朱瓒带给了他们太多的愤怒。 等到了他们北镇抚司,有无数的办法来平息他们的愤怒。 “拿下。”为首的锦衣卫冷冷说道。 虽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厉害,但锦衣卫们没有丝毫的畏惧持刀上前。 这个男人没有动作,有一群男人站在了他们的前面。 “慢着。”为首的将官说道。 “武大人。”锦衣卫首领看着这边的官兵将领,冷冷说道,“你们什么意思?” “多谢江百户大人协助,如今罪将已经落网。余下的事我们兵部来处置吧。”被唤作武大人的将官大咧咧的说道。“我会禀明上峰感谢你们镇抚司的。” 江百户冷冷看着他,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陛xià这件案子是交给镇抚司办的。”他说道,“武大人是要抗旨了?” 武大人啧了声。 “别。别,别给我扣帽子,这可是太可怕了。”他瞪眼说道,“你们北镇抚司的人说话太吓人。别上来就大帽子一扣,事情可得先说清楚。怎么这案子就是交给你们镇抚司了?陛xià明明说的是命我们兵部严查,我们不查才是抗旨呢。” 江百户神情依旧冷冷。 “陛xià命你们兵部严查,你们查了吗?人都不去镇北,所以陛xià才让我们去。”他说道。 武大人摸着脖子哈哈笑了。 “哎呀我知道你们帮了大忙了。”他说道。“回头让我们大人拉着一车酒,我们都去你们镇抚司跟你们大喝一场。” 这边豪爽大笑,那边飞鱼服绣春刀冰冰冷冷。形成了诡异的对峙,在场的民众就算不抬头也忍不住寒战。 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兵部这群兵痞子跟北镇抚司这群锦衣卫要打起了。 这要是打起来,他们可就惨了。 但是偏偏谁也不敢乱动。 原来果然进城的话就有人相护他,君小姐看着这边的对峙,明明已经到了锦衣卫们的眼皮下,但这些人还是敢护着他,可想而知如果昨晚他去找这些人,锦衣卫们只怕根本就见不到他的面。 可是他还是出城了,就为了去自己的墓前送那朵花吗? 是成国公委托他来完成约定的吗? 君小姐看着朱瓒。 “哎呀,你们都别吵吵了。”朱瓒喊道,将手一甩,“你们两家我哪都不去,我要去见陛xià。” 见陛xià? 锦衣卫以及官兵们都转头看向他。 “世子爷以为陛xià跟您一样闲吗?”江百户冷冷说道。 朱瓒看着他笑了。 “你说话真是不好听。”他说道,“声音也不好听,可真该跟你们千户学学,看人家说话声音多柔善。” 陆云旗的声音是忌讳,尤其是被拿来调笑,在场的锦衣卫们顿时都色变,眼中再不掩饰愤怒。 “武大人,让开。”江百户喝道,将手中的刀挥向前。 刷拉一声,锦衣卫们都挥刀向前。 官兵们也同时将兵器举起对准了他们。 “江百户,咱们要是在街上打起来,可就不好看了。”武大人说道,神情也渐渐凝重。 江百户一语不发,只是一步一步上前。 武大人的神情也肃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城门前如同暴风雨来的前夕。 朱瓒忽的一甩手大步向城中奔去。 “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进宫见陛xià。”他喊道。 伴着这话音落,人已经如疾风般冲向城中。 对峙的双方顿时忙乱。 “快追。”两边都喊道。 一个追着要抓,一个追着要护,呼啦啦的你争我抢的向城内涌去。 眨眼城门前就只剩下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民众。 能起身了吗? 民众们都还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直到看到一个女孩子起身哒哒的跑向城内,众人才一哄而散。 大街上人仰马翻。 朱瓒穿行其中,直奔向皇城所在,将锦衣卫官兵都甩在身后。 但转过一条街,前方的街道上没有穿行的民众,就像突然被清了场。 也不能说没人,就在街道前方一排人马并立,晨光下清一色的朱黑相间花纹繁复艳丽的衣袍格外的刺目。 朱瓒停下脚,看着前方的人马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在他身后追击的锦衣卫官兵们也放慢了脚步,锦衣卫们反而后退几步,摆出阵势将这边堵住,与那边的锦衣卫们形成合堵。 官兵们则继续向前站在了朱瓒身后。 虽然很畏惧,但跟着看热闹的民众也不少,看到这场面大家也都停下脚,紧张又兴奋。 “围住了。” “谁来了?” 他们低声的询问着。 “那不是陆小枣嘛!” 朱瓒的声音在安静的大街上扬起。 “真是好久不见了。” 陆小枣? 陆小枣是谁? 民众们好奇的对视询问。 站在人群后的君小姐神情木然,没有任何的疑问和好奇。 “我有个小名,叫小枣。” “真是好笑,怎么叫这个?” “因为我小时候又黑又小,跟干枣一样。” “那可真看不出来。” 来了京城就是好啊,那些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这么随随便便的在街上就见到了。 君小姐神情平静,垂在身前的手握住。 人马分开,一人从后走出来,就算清晨的朝阳也不能在他的身上添上一丝暖意,瓷白的脸上面如表情如同蜡塑。 “千户大人。”前后的锦衣卫们齐声施礼,震的围观的人不由心头跳了两跳。 ************************************ 感谢考儿幸运打赏两个和氏璧。 感谢叶三墨ricardo打赏和氏璧。 周二,继续努力,求推荐票月票(*^__^*)谢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似是而非 伴着心跳,很多人的视线都垂下避开了。 很少有人敢直视陆云旗不移开视线。 一来是他的身份令人畏惧,二来他的样子。 他严格来说不丑,仔细看还很好看,但不知道是面无表情还是眼神天生的阴寒,让人看了总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一眼看到是陆云旗来了后,民众们的视线便躲躲闪闪的避开了。 君小姐没有躲闪,民众们的感觉不是九龄公主的感觉,不管是先前还是成亲后。 先前陆云旗再凶悍,也不过是个臣子。 而成亲后他在她面前更是柔顺和善。 君小姐握在身前的手再次攥紧。 “真是许久不见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依旧这么惜字如金。”朱瓒的声音在寂静的大街上响亮着,“怎么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了?” 朱瓒跟陆云旗很熟吗? 君小姐闪过这个疑惑,从来没听陆云旗提过啊。 还有惜字如金,这个评价让君小姐很陌生。 原来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啊。 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可是话不少。 当初和自己成亲,真是为难他了,还要装出违背本性的做派。 站在人群后,透过摇摇晃晃的人群缝隙,君小姐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依旧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看了眼朱瓒,只是微微的晃了晃头。 他这微微一晃头,气氛陡然凝固,锦衣卫们齐齐的举刀向朱瓒冲去,他们的眼中只有朱瓒,那些挡在朱瓒身前的官兵视若无睹。 他们只要抓这个人。其他的人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人,就是一件东西,挡着路踢翻砍到就是。 武大人带着官兵们也肃重了神情,带着几分决然。 没想到双方才一碰面连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开打了,陆千户做事果然强横干脆,民众们哄的一声四下逃散。 君小姐被人群冲击的东倒西歪退到了墙角。依旧看着那边。 杂乱中又有马蹄声传来。伴着呵斥声。 “住手!” 君小姐看去,见又来了一队人马。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这下打起来就更热闹了。” “他们帮谁?” 躲在墙角的民众们低低的议论。 但让他们遗憾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谁都没帮。而是护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袍太监出来。 “住手住手!这是干什么呢!”他尖声喊道,神情愤怒又惊恐。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有人也喊起来。 “公公公公!快救命啊!陆大人要杀了我!” 除了朱瓒还能是谁。 他的人也跑到了这太监身前,抓住了太监的衣袖。 就如同惹了祸被追打的孩子。 这种场面这太监还有些印象,在很多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幕。 一个半大小子连滚带爬的搂住他的腿。 “救命啊公公啊。我要被那个假称皇子的人打死了。”他惨叫着,几乎吓得人站不住脚。 而他口中所说的要把他打死的人却躺在地上捂着脸一地的血。 太监想起当年的事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这祖宗哎!怎么二十二岁了还跟十二岁一样。 “世子爷,您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样胡闹了。”他叹气说道。 朱瓒看着他,咿了声。 “是杜公公你呀。”他说道。面容欢喜又是感激,“又是你救了我。” 他的样子还想抱住他,杜公公不由打个寒战。 他是太监。很多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就算讨好。心里也是厌恶的,尤其是不愿意跟他们有身体上的接触。 这个朱瓒却是毫不在意。 杜公公心里有些莫名的暖意又有些不习惯,后退避开了朱瓒,神情缓和了很多。 “朱世子,您不要胡闹了,陆大人为什么要抓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说道。 “我知道啊。”朱瓒说道,神情认真没有半点敷衍,“所以我要去跟陛xià解释和认罪,你快带我去见陛xià。” 他说着看了眼那边的陆云旗。 陆云旗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看,他多吓人,我可不要被他带走。”朱瓒说道。 陆云旗是很吓人。 但他能吓到您吗,太监心里叹口气,您连皇子都说打就打了,打完了还能装无辜,谁还能跟您比。 您真是有个好爹啊。 “陆大人。”太监看向陆云旗,抬手施礼,“陛xià有令,召朱世子进宫。” 陆云旗伸出手。 太监立刻心领神会的拿出手令,一个锦衣卫上前接过仔细的查看,转过身对陆云旗点点头。 陆云旗摆摆手,锦衣卫们再次齐刷刷的将刀入鞘,让开了路。 “世子爷,请吧。”太监说道。 朱瓒应声是。 “杜公公请。”他彬彬有礼的说道,哪里有半点适才撒泼无赖状。 二人在五城兵马司的拥簇下向前皇城走去。 “杜公公,咱们是好些年没见了,您是一点也没变呢,比七八年前都要精神。” “杜公公,您这腰牌,都升到这级别了啊,真是太厉害了。” “杜公公,您喜欢喝什么茶?你看我来的急,什么也没带…” 絮絮叨叨的声音从他们抬脚迈步都没停过,太监被说得忍不住笑,又忙板着脸。 “世子,咱们出来办差的规矩,可是不能说话的。”他说道。 朱瓒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冲他拱拱手,肃重了神情乖巧的一语不发。 乖巧。 巧乖还差不多。 杜公公心里可不敢真把他当乖巧的人看,这祖宗指不定哪里就坑了你。 看着他们在大街上远去,武大人也摆摆手。 “走走,守城门去。”他说道,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看也不看那边的锦衣卫们,一众官兵呼啦啦的也走了。 大街上只剩下陆云旗等人,散了的民众也都在四周小心的窥探着。 锦衣卫要抓人,先是被一群官兵的阻拦了,接着被抓的人嚷着要见皇帝,皇帝真的派人来接他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锦衣卫们这样没脸。 民众们的视线惊讶又带着几分兴奋。 “大人,就这么算了?”江百户低声说道。 陆云旗看他一眼。 “我们的事做完了。”他说道,“当然就算了。” 他们的事做完了吗? 朱瓒还是没抓到,要是到了皇帝跟前,说话的臣子肯定一大把,那就他们锦衣卫要想再审问朱瓒就更难了。 江百户皱眉。 陆云旗已经上马调转马头。 “陛xià让我们押解朱瓒进京,朱瓒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他说道。 这样也行啊。 江百户忙跟着上马,陆云旗看他一眼。 “我们听陛xià的。”他说道。 他的话很少,还好下属都已经习惯。 我们听陛xià的。 陛xi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做就做,让停就停。 至于别人的看法,屁都不算。 江百户笑着应声是,示意众人上马。 “回镇抚司。”他说道。 看着这些锦衣卫们在大街上离开,民众们都从躲藏处走出来,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忽的前行的队伍又停下来,位于正中的陆云旗回头看过来。 骚动的人群如同瞬时被冻结,鸦雀无声。 陆云旗的视线扫过身后四周的民众,男女老少贫贱富贵,或者惊慌或者躲闪或者讨好或者面无表情。 “大人怎么了?”江百户问道,也向后看了眼,“有什么不对吗?” 陆云旗没有说话。 大人本就不爱说话,江百户没有再询问。 但陆云旗却开口了。 “我觉得”他忽的说道。 他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穿过人群的你的出现 事实上街上的人此时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而且除了这些表面上,暗地里还有很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但这些视线都是窥视。 而他感觉的视线是看。 很少有人会看着他。 这种感觉说不清,看过去更没什么发现。 或许,最近他太多疑了。 陆云旗收回了视线。 江百户还在竖着耳朵认真的听,却三个字后陆云旗又没声了,而是催马前行。 大人事物繁杂,又临近婚期,想的事多一些。 他也不再询问跟在陆云旗身后而去。 晨光明亮,大街上重新恢fù了热闹,似乎一眨眼人群从地下冒出来,挤在一起议论着说笑着适才的惊险和热闹。 君小姐贴在墙边,静静的看着这热闹好一刻才回过神走出来。 她的心里有些乱,要想些什么又克制着不去想,以至于神情有些茫然。 她在人群中穿行,直到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君小姐?”有男声说道。 君小姐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年轻人。 “宁公子。”她说道。 看着抬起头露出的面容,以及传入耳内熟悉的声音,宁云钊只觉得眼有些花。 真的是她! 他不是在做梦吧?宁云钊又想道。 ………………………………………. 宁云钊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反复的看着阳城送来的信,想了很多事,但又什么都没想,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就好像小时候听到家人安排明日出门爬山玩水一般。兴奋的睡不着,期盼着明天的快点到来,想象着怎么玩去玩什么。 当然,这跟那个完全是两回事。 大约是这个故事太精彩了。 他读过很多书,也见过一些奇闻,但像君小姐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事情的主人公还是自己的熟人。 当然。也不能算是熟人吧。 不过至少可以说是认识的。 对于自己以及认识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总是要比对其他人的要令人激动一些。 反正也睡不着,他干脆叫醒了同伴们出来吃早饭,没想到在茶楼上看到了锦衣卫抓成国公世子这一幕。 当然对于这种热闹他并不在意。 锦衣卫不能把成国公世子怎么样。最多震慑恐吓一番。 在没有合适的稳妥的能够接替成国公军防重任的将官之前,皇帝不会触怒成国公。 毕竟距离国都被攻破的战事并没有过去多久。 当然对于成国公盘踞北地这么多年,势力威信日渐成重皇帝也是深感忧虑。 尤其是连北地的官员们都纷纷听命成国公,甚至讨好。例如成国公一句要北地增强门禁,不仅河北路这般连山西河南路都跟着凑热闹。 所以有关成国公的奏折弹劾也越来越多。这是警告也是威慑。 不过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万事以国民为重。 果然这边对峙才片刻,那边皇帝就派人来打圆场了。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这样纵容,哪有总兵带着妻子儿女一同赴任的。” “家国家国。家国都在一起了,难免猖狂。” “这次必须把成国公世子留在京城。” “成国公既然把世子送回来,也必然是这个意思了。” “算他还存着天地君亲师的信念。” 街上的锦衣卫官兵们都散去。重新熙熙攘攘,同伴的议论也随之而起。宁云钊一面喝茶汤一面看着外边。 “所以当初太祖要以文制武,对武将严苛防范,因为太祖知道武将一旦坐大,便不好控zhì。”他顺口答道,“还有谁比太祖更清楚这个。” 当初太祖就是武将身份反了争的天下。 同伴们咳咳几声。 “这话可说不得。”有人忙说道。 这话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说成国公有反心。 宁云钊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道,“我只是说…” 他的话说道这里,猛地站起来,茶汤也扔在桌子上,人看向窗户外的大街上,神情惊讶不可置信。 “她怎么来了?”他脱口说道。 正等着他说下文的同伴们莫名其妙。 “谁来了?”大家问道。 而这边宁云钊已经不见了,门拉开着,楼道里有蹬蹬的脚步声远去。 ……………………………………………………. 宁云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原本认为已经模糊的记忆瞬时清晰无比。 脸还是那张脸,神情也还是那般的神情。 日光罩在她的身上,如同蒙上一层薄纱,似真又似幻。 身边人来人往,说笑吵闹,车马穿行。 这应该不是梦。 但阳城到京城千里之远,她怎么就这样突然的出现了? “这真是太巧了。”君小姐说道。 是啊,这真是太巧了。 宁云钊又笑了,要说什么又似乎说什么也不合适。 这太突然了,他还没来得及想该说什么。 “是啊,真巧。”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身后响起说话声。 “这是谁呀?” 宁云钊一怔,转头看不知什么时候同伴都跟了过来,站在身后好奇的打量着君小姐。 他微微有些窘迫,旋即又为自己的窘迫而哂笑。 有什么好窘迫的,这样的女子难道不值得介绍给别人吗? “这是我的同乡。”他坦然说道。 同伴们的神情古怪,看看他又看看她。 “同乡啊。”他们拉长语调说道。 宁云钊微微皱眉,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已经微微一笑,对着这边的年轻人们屈膝施礼。 “我姓君,是阳城人。”她说道。 她落落大方,神情恬静,笑容真诚,没有丝毫的窘迫不安,以及觉得被这样打量这样询问而冒犯。 她所做的一qiē都依旧如同他初见时的一样,她从来没变,她就是她,不是那个存zài于别人传言描述中的未婚妻,而是花灯节上偶遇的君小姐。 ************************************************************************************************ 周三了,加油加油。 感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逢即为巧 但宁云钊面上的笑意很快就凝固。 他看到了她的形容。 她的形容很狼bèi。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衣衫凌乱沾染着尘土杂草,而且她裙子上被擦破,还有血迹斑斑点点。 原来同伴们神情古怪是古怪的这个吗? 他都没注意到。 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宁云钊觉得这很失礼。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道,看着她膝头裙子上的血迹,很明显,夏群单薄,那是跌倒擦破了的缘故。 君小姐低头看了眼。 昨晚夜行追踪被朱瓒打到膝盖跪跌在地上…… “刚才街上的人多,又突然乱跑,我被挤倒了。”她说道,垂头说道。 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忐忑。 “伤到哪了?”宁云钊忙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没事,就是腿上一些擦伤。”她说道,再次道谢。 “怎么来看这热闹,这很危险的。”宁云钊说道,说到这里才想起来,“你家人呢?” 他左右四下看,却并没有看到方家的人。 他本来也认不得几个方家的人。 君小姐还没说话,有人惊讶的喊了声。 “君小姐!” 大家看去,这不是方家的人,而是宁云钊的小厮,小丁。 小丁神情惊讶看着君小姐。 “你从阳城追来找我家少爷了?”他说道。 此言一出原本就神情古怪的同伴们更是嗔目结舌。 从阳城,追来的啊。 他们的视线在宁云钊和君小姐身上转了转,意味深长的笑了。 宁云钊被小丁的话喊得恼火。 “胡说什么。”他喝道。 君小姐笑了笑。 她倒是理解小丁这样喊,如果现在有阳城的人在,看到这一幕也会这样认为。毕竟当初君蓁蓁痴恋宁云钊的事人尽皆知。 “我自己来的。”君小姐没有理会小丁,对宁云钊说道。 说到这里也吐口气,看看天色。 柳儿。 这么晚了,柳儿醒过来吓死了吧。 “我先回去了。”她对宁云钊施礼,又对一旁神情古怪窥视他们的年轻人们施礼。 年轻人们忙还礼。 “你自己来的?”宁云钊很惊讶。 君小姐点点头。 “我和我的丫头住在城外北关的客栈。”她说道,“我一大早自己就出来了,我的丫头还不知道。我先回去了。免得她一个人在客栈害怕。” 看着她转身,宁云钊忙跟上。 “我送你回去。”他说道。 君小姐看了眼他的同伴们。 “不用了。”她说道。 “我觉得这是应该的。”宁云钊想了想说道,又看了眼君小姐的腿。 君小姐也不怎么善于拒绝人。她一向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至于别人的事都是别人的事。 于是不再说话向前走去。 宁云钊对呆呆的小丁招了招手,低声叮嘱了几句,小丁向街上而去。宁云钊则跟上了君小姐。 看着这二人转眼走出了视线,还站在原地的几个年轻人有些怔怔。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年轻人忽的说道。 这话让大家都回过神,顿时一片啧啧声。 “没想到宁云钊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心上人。” “而且还是个痴情人,竟然千里独身从阳城追来了。” “怪不得云钊自从今年来了就心神不宁。” “不用说了。那些云中寄来的锦书自然也是这个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气氛愉悦,直到有人在身后咳了一声。 “公子,你们的席面是要撤了还是打包带走?” 几个年轻人回过头。看到四五个凶神恶煞的茶楼伙计将他们围起来。 因为明年大考,很多学子都从外地汇集京城。一住这么久,又来到新鲜的地方,很多学子经不住诱惑将钱财很快挥霍一空。 读书人也吃白食的事这这一段到大考结束常常会出现。 不过他们三元楼可不是那种可以撒野的地方。 “还有,你们哪个会一下钞?”为首的伙计虎视眈眈问道。 被人这样质问怀疑,再加上四周看热闹指指点点的民众,年轻人们有些慌乱羞恼。 “他没有付钱吗?” “我可没带钱。” “我也没有。” “他说请咱们的,竟然跑了。” “他要去送,留下小丁付账也行嘛。” “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 ……………………………………… 宁云钊看着面前的客栈。 “这家客栈很不错。”他点头赞叹道,“是你自己挑的?” 君小姐想了想,手掩着嘴向他身边倾了倾。 “按照图上介绍选的。”她低声说道。 图是什么,宁云钊立刻就明白了。 “你这样谨慎很对。”他抿嘴一笑,“就算是我问也不能大声说出来。” 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也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如今京城有些紧张,你适才也看到了。”宁云钊说道,“在这里做事说话都要谨慎一些。” 说到这里停顿下。 “你来,也没打个招呼。” 其实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是怎么也不给我打个招呼。 还好想这话问的实在是没道理。 他和她没有到必须打个招呼的地步。 但这样说也有些不对,给谁打招呼呢?方家的票号亲友在京城,他怎么知道她没有打招呼? 听起来还是说她没跟自己打招呼。 君小姐看着他要说话。 “阳城那边都说你出去给人诊病了。”宁云钊忙接着说道,“没想到原来你是到京城来了。” 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对。 阳城发生的事,他怎么知道? 好像他一直关注窥探这她似的。 事实上他的确是关注着阳城消息,但那绝对不是窥探。 他只是担心家里再和方家起什么争执。 他坦然的说了这个原因。 “而且这次阳城的事涉及到圣旨,所以闹得很大,京城里自然也知道了。”宁云钊又补充一句。 君小姐看着他,咽下了要说的话。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因为这次来是办些私事,所以除了家人,并没有告sù别人。”她笑了笑说道,又低头屈膝,“多谢宁公子。” 这就合情合理又自在多了,宁云钊也含笑点点头。 小丁此时也在后追上来。 “公子,公子。”他东张西望的一路跟来,看到客栈门前的宁云钊忙高兴的喊道,近前将手里一个包袱递过来,“买好了。” 君小姐看着这包袱,宁云钊将它递过来。 “随便买了件替换的衣服。”他坦然说道,“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她没有衣服可替换吗? 君小姐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还真防对了。”她亦是坦然说道,“我轻装简行,昨日才到,还没来得及去买新衣。” 宁云钊看着她,想到她对自己说的两句话。 你想多了,我没多想。 现在我不多想,你也不多想。 “真巧。”他含笑说道。 君小姐施礼。 “是真巧。”她亦是含笑答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到有安排 清晨的客栈里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某人的哭闹而骚动。 房间里亦是安静无声。 君小姐轻轻的推开门,窗边的床上柳儿还在摊着手脚睡觉。 “还没醒?”宁云钊低声问道,他在门外站住脚。 君小姐点点头。 “我们路上走得很快,而且是骑马。”她低声说道。 “那真是很厉害。”宁云钊说道,带着几分钦佩,“我第一次骑马走远路的时候,下了马都不能走路了。” 君小姐笑了笑,看了眼手里的包袱。 “你先去洗漱吧。”宁云钊立刻说道,“我在前边坐一坐。” 他说罢走开了。 君小姐只得什么也不用说了,摇摇头进去了。 室内的动静让柳儿醒过来,她先是伸个懒腰,又因为身子的酸痛而咳咳几声,然后想到什么猛地起身。 “小”她喊道。 话未出口,就见坐在镜子前梳头的君小姐转过来。 “你醒了。”她含笑说道。 面色清亮,施了粉黛,看起来精神奕奕。 衣服也换新的了。 柳儿摸着头笑了。 “小姐你这么早醒了。”她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回答。 “饿了吧,快去洗漱,我们去吃饭。”她说道。 柳儿应声是高兴的下床。 “还有,新衣服。”君小姐指了指桌子上的小包袱。 柳儿走过去眼睛一亮,高高兴兴拿出一套新衣服。 “小姐你去买的?”她问道。 君小姐对着镜子戴上耳坠。 “不是。”她说道,“别人送的。” 柳儿哦了声。 “肯定是少爷又吩咐票号里的人了。”她说道,抱着衣服高高兴兴的进去了。 君小姐从镜子里看着她要说什么又作罢。 柳儿很快洗漱换了衣服走出来。 “小姐我们去哪里吃?”她问道。跟上走在前方的君小姐。 君小姐嗯了声没说话,刚走下楼,就看到在小丁在前边探头探脑,看到她们顿时眼睛一亮,缩了回去。 “小姐小姐我们去哪里吃?”柳儿跟上来又问。 “等会儿看看别人的意思吧。”君小姐说道。 别人? 柳儿愣了下。 票号里来人了吗? 她跟着君小姐迈进前厅,尚未看清厅内的人就听到有男声在耳边说话。 “旁边就是郑家店,已经点了一些饭菜。这家我常去吃。厨子是汝南人。” 汝南? 柳儿眼睛都亮了。 虽然她和小姐是在抚宁长大,但君老爷是汝南人,带的家仆也都是汝南的。所以家里的吃喝都是汝南习惯。 在阳城方家她们为什么要单独厨房吃饭,就是因为跟方家人吃的口味不同。 方家人现在越来越机敏有心了。 柳儿很满意的看向这说话的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瞪大了眼。 “你你”她结结巴巴说道。又看向君小姐,“小姐我不是在做梦。还没醒吧?我怎么看到宁十公子了?” 宁云钊笑了。 “因为我也正巧在京城。”他说道。 真的啊? 柳儿看着他神情依旧惊讶。 “我适才出门正好遇到宁公子了。”君小姐说道。 这么巧? “既然遇到了,又是同乡,我又比你们先来这里,自然也该尽地主之谊。”宁云钊接过话说道。 柳儿看看宁云钊又看看君小姐。 “你们说的挺默契的啊。”她喃喃说道。 这小丫头想多了。 就跟其他人一样。但凡见到男女一笑一说话,就会想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宁云钊微微一笑,视线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只是一笑。连一丝窘迫都没有。 她不会多想。 宁云钊笑意更浓。 “现在要尽地主之谊,以前在阳城你怎么不尽啊?”柳儿犹自愤愤不平的抱怨。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宁云钊不急不恼含笑答道。说罢又看了君小姐一眼。 柳儿更不解。 那时候不认识?现在认识了?现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当初三月三缙云楼柳儿没有去,后来夜半私会酒楼相见柳儿也都不知道。 “你到底饿不饿啊?”君小姐笑了笑,对柳儿说道。 小姐这意思就是不让问了,柳儿还是听得出来的,算了,他们宁家亏欠小姐的,他想要请客那就让他请。 多吃点! ………………………………………. “再来一碗胡辣汤。” 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柳儿说道。 对面站着的小丁看着她目瞪口呆。 “你,你还吃得下啊?”他忍不住问道。 柳儿对他翻个白眼。 “再添一个鸡汁豆干。”她说道。 小丁看了眼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宁云钊,宁云钊正将一碗烩面小心的挑出两根放到自己面前,又请君小姐。 公子已经吃过饭了,竟然还能吃得下两根烩面。 好吧,大家的胃口都够大的。 小丁招来伙计将柳儿要的饭菜吩咐下去。 “这是确山凉粉。”宁云钊说道,“我觉得吃的还地道。” 君小姐拂袖用勺子舀了口尝了。 “很好吃。”她含笑答道。 至于地道不地道,她却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汝南人。 不过这顿饭吃的很愉悦,毕竟她的确饿了,昨夜在夜市上的时候她就有些想吃东西,无奈没有带钱。 她吃的文雅又豪爽,文雅的是举止,豪爽的是心态,宁云钊觉得跟女子吃饭原来也能吃的很舒服。 当然这只是因为她是她的缘故。 别的女子并不一定,他以前也是参加过宴席,也与女子同座过。 宁云钊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你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他想了想说道,又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令人佩服。” 这是由衷的真挚的赞叹,君小姐笑了笑。 “我觉得,也还不错。”她也想了想说道。 纵然有很多未解之谜,也有很多意外,但她想要的东西还算是都得到了,比如承宇治好了,比如她也不愁钱用了,更开心的是,她也来京城了。 宁云钊哈哈笑了,觉得她答的真是爽快又贴切。 他想不到但又觉得理所当然,令人愉悦。 君小姐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起身道谢。 “谢谢宁公子款待。”她说道。 宁云钊起身还礼。 “你家小姐要走了。”小丁提醒还在吃的柳儿。 柳儿这才打个饱嗝起身。 “伙计,打包。”她不忘说道。 这什么丫头啊,哪里有半点奇女子的丫头的样子。 小丁不忍直视。 ************************* 加个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斟酌思周全 为天羽丶天月打赏仙葩缘加更(4.29) **************************** 这一次宁云钊并没有再进来,而是在餐馆门口与她告别离开了。 柳儿抚着胸口哎呦一路回到客栈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君小姐觉得好笑又好气。 “你觉得这件事有趣你可以去做,但前提是这有趣的事不能伤害自己。”她说道。 柳儿被撑的苦不堪言,先前的得意和欢喜早就没了,闻言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她苦着脸说道,“不过,小姐,你怎么和宁十公子遇上的?” “就是在街上走着走着就遇上了。”君小姐说道。 “这么巧?”柳儿问道,“京城这么大,随便一走就遇上了?会不会他是故意的?” “不是。”君小姐笑道。 想着跟随在宁云钊身后的同伴们,这绝不会是安排好的。 而且,这一晚上发生的那么多事,也不是宁云钊能安排得了的。 “那也太巧了。”柳儿来回踱步说道,“他知不知道我们进京了?怎么知道我们进京了?” 君小姐打个哈欠。 “这都是小事,不重要。”她说道。 这事不重要?对于小姐来说,宁十公子的事不是天下最重要的事吗? 现在竟然不重要了吗? “那什么事重要?”柳儿问道。 君小姐扑倒在床上。 “睡觉。”她说道,闭上了眼。 ……………………………………………… 而与此同时正轻快而行的宁云钊也停下脚。 他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小丁忙问道。 “我忘了问她来京城做什么。”宁云钊说道。 这算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事不是她已经来了吗? 小丁不解。 那倒也是,宁云钊也释然,收回要转动的脚步。 况且再回去问她也不好。万一是私事呢,自己这样贸然的询问,他们也不是很熟,免得她会多想。 她已经来到京城了,要做什么事总是会知道的。 宁云钊嘴角轻扬,继续前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小丁。我好像没有告sù君小姐我住在哪里。”他皱眉说道。 万一有事。她找不到自己 “可是我们知道她住哪里。”小丁有些无语的答道。 宁云钊的眉头没有解开。 “她怎么可能一直住客栈呢,你难道没听她说,她是昨日才到的。这里应该是临时落脚,而这个客栈又临近德盛昌票号,想必很快票号就安排好她的住处。”他说道。 小丁看着他。 “公子你想的真多。”他忍不住说道。 想得多? 宁云钊皱眉,不爱听这话。 这怎么能叫想多呢?这本是人人都该也会想到的事。既然人人都会想到的事,还叫什么想多。 “公子咱们知道德盛昌票号在哪。君小姐如果搬走了另安排了地方住,他们肯定知道,你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小丁说道。 是啊,问一问就知道了。 也没什么不能问的。 在阳城半夜他还进方家的门问她呢。何况现在。 而且,她现在也并不是方家少奶奶了。 宁云钊微窘。 这么简单的事他都想不到,看来他真的是想的太少了。 宁云钊继续前行。脚步轻快,嘴角飞扬。只觉得昨日的焦躁烦闷一扫而空,这种好心情一直保持到迈进自己的住处。 屋子里散坐着一群同伴,一个个神情不善的盯着他。 宁云钊愣了下。 “都这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去读书?”他说道,不待这些人回话,“怎么可以虚度好时光?” 同伴们一拥而上。 “你可是去度好时光了。” “还钱!” “要加倍还!还有丢人的补偿!” “快说那个同乡是你什么人。” 屋子里响起乱七八糟的吵闹声,宁云钊有些狼bèi的被几人揪住按住。 “我忘了。” “我付钱。” “加倍付钱。” “只是同乡。” 他大声笑着应答着他们的问题。 “少骗人,京城你的同乡多了去了,没见过你这幅样子。” “快说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时候认识的?” 年轻人们哪能这么好敷衍,依旧七嘴八舌的询问。 对于这安静的学子云集的地方,这屋子里的嘈杂是前所未有的。 有人拉开了屋门,惊讶的看着这场面。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问道。 众人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有着与宁云钊相似的面容。 正是宁云钊的堂弟,宁炎的次子,宁家排行十一。 他读书不如兄长们,已经决定不走科考,走荫补为官,现在跟着父亲做副手,学习官场事务,一来因为繁忙二来为了不打扰宁云钊读书很少来这里。 没想到刚来就让他目睹这一幕。 “你们现在就这样用功读书的?”宁十一惊讶问道。 “十一,你来的正好,你哥哥简直无耻,请我们吃饭结果自己不付账跑了。”有人忙招呼他说道。 宁十一愕然。 “别听他们瞎说,我是忘了。”宁云钊笑道。 “你说,你说,你是为什么大事忘了的?”同伴们立刻哄然说道。 屋子里再次乱起来,宁十一连声嗨。 “什么大事,什么大事也没我说的事大。”他说道,上前坐下来,“你们知道吗?成国公世子被抓了。” 屋子里的人看向他片刻安静,旋即又都笑起来。 “是的,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们不仅知道,还亲眼看到了。” “你等我们忙完你哥哥的事,再来详细的给你讲一讲。” 大家乱哄哄的笑道。 宁十一有些意外。 “你们亲眼看到了?”他问道。 “不仅亲眼看到成国公世子被抓,还看到了宁云钊重色轻友跟着一个同乡女子跑了。”年轻人们齐声说道。 “什么同乡女子?”宁十一不解的问道。 “不要听他们胡说。”宁云钊笑道。 “一个阳城来的君小姐”一个同伴已经先答道。 然后大家就看到宁十一的神情一怔。 “阳城来的君小姐?”他重复一遍,似乎在想这个人是谁,旋即如同小丁一样瞪大眼,神情不可置信,“你的那个未婚妻?!” 这句话出口轮到其他人神情惊讶。 未婚妻? 未婚妻! “云钊竟然有未婚妻了?” “什么时候定了亲事?” “竟然定亲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原来同乡这个词也可以指未婚妻!” 屋子里再次陷入混乱。 …………………………………… “此时说来话长,且容我长话短说。” 宁云钊挣开了众人,大声说道。 屋子里的人这才都停下看着他。 “说。”他们齐声说道。 “婚约是有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取消了。”宁云钊说道。 取消了? 同伴们一怔,旋即又嘈杂。 宁云钊对着他们忽的郑重施礼。 “云钊不打诳语。”他说道,“此事的确如此,而这其中种种原因也不便对外人道,还望诸位见谅,怎么取笑我都无妨。” 他说道这里停顿下。 “只是对那小姐口下留情。” 他说罢再次施礼。 *************************************************************************** 感谢逍遥笨笨仙、苇和文成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要乱讲 【播报】关注「笔趣阁.biquge.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竟然如此的严sù。 屋子里的喧闹消散凝滞。 一向被誉为春风公子的宁云钊,还是第一次说话这般的…强硬。 宁十一轻咳一声。 “十哥,我们都知道你谨守君子之风,但这又没有外人,你这样就让大家尴尬了。”他说道,“开个玩笑嘛,难道我们真会到处去嚷这种事?” 同伴们到底是剔透机敏的年轻人,大家都笑起来。 “既然云钊你这样说了,可不能是开玩笑。”他们笑道,“为了让我们封口,得月楼的宴席你要请三场。” 宁云钊也笑了。 “一言为定。”他说道,又将钱袋拿出来,“这次我先付钱。”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宁十一也跟着笑,但看着宁云钊又皱眉。 待其他人告辞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宁十一拉住他。 “十哥,不就是方家有个圣旨,你至于怕她成这样嘛。”他啧啧说道,“你看看你刚才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像你了。” 怎么就不像他了? 他就是会这样做的啊。 宁云钊微微皱眉。 “不要乱讲,倒是你怎么能这么失言说出这种话。”他说道。 宁十一讪讪笑了。 “是啊是啊,是不太好,这样一说,想要给你说亲的人家都要吓跑了。”他说道。 这是一回事吗? 宁云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跟这种人说不清,满脑子只会多想。 果然宁十一又挑挑眉看他。 “那君小姐是真的来找你了?”他问道。“她要干什么?听说方家有圣旨,莫非她要拿着圣旨要挟与你的亲事?” 说到这里自己又哈哈笑了。 “那卖你的五千两银子是不是得先还回来。” 夏虫不可以语冰。 宁云钊没有理会他。 “成国公世子的事,陛xià会怎么处置?”他问道。 这话题转移的太直接了,宁十一再次笑了。 “不过这君小姐也不用在意,她好歹是方家的少奶奶,总不能真做出勾引良家男子的丑事吧。”他说道。 虽然很想转开话题,但听到这句话。宁云钊还是皱眉。 “她不是方家的少奶奶。”他说道。“那是为了给方少爷治病而作假。” 宁十一愕然。 “这还能作假?”他问道。 “这事已经公布了,阳城人都知道。”宁云钊说道。 宁十一看着他。 “阳城人都知道,难道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不解的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被文书繁杂缠住了,这种消息文书上传的最慢,在民众口中才是最快的,多去酒楼茶肆坐坐。有时候比守着案牍更有用。”宁云钊说道,一面将书桌整理一下。再次肃重神情,“比如这成国公世子被抓住的事,大街上现在都传遍了,大家都在猜测陛xià怎么处置他。” “还能怎么处置。难道真能论罪罚他啊?”宁十一被引着顺口答道。 “只要定罪就能罚啊,至于有没有罪。”宁云钊说道,“只是看能不能好不好行不行罢。” 这能不能好不好行不行。就能决定一个人是有罪还是无罪,这种事宁十一跟随父亲在官衙历练。翻看文书也好,听官员小吏们讲旧事也好,见得多了。 宁十一摇摇头笑了笑。 “我觉得不能。”他说道。 ………………………………………… 而此时的皇宫内,早朝已经结束,商议过朝事的高官重臣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皇帝的书房,陆云旗如同普通当差的锦衣卫一般侍立在廊下,这些红袍大臣对于陆云旗视而不见。 不过该有的议论还是有的。 “又要成亲了,陆千户还忙着差事。” 这个又字自然会被加重语气。 “谁让他是千户呢,北镇抚司也没有个指挥使。” “估计这次成亲之后,就能升任个指挥使了。” “那也不一定,当了指挥使还能像这样办差方便吗?” “反正北镇抚司有他就够了,他在一日,陛xià也不会放人去当指挥使,一个名号而已,也没什么意义。” 这些议论都是日常见惯的,不管听到还是没听到,陆云旗都不在意。 朝臣们离开,书房里却并没有变的安静。 “陛xià,我是冤枉的。” 内里传出喊声。 在皇帝面前能这样大声说话的人可不多了。 或者是胆子大,或者是装疯卖傻。 很难得里面的人两样都占了。 陆云旗木然无语。 “…陛xià,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也是没办法…您是不知道,锦衣卫那些人多吓人…我可不敢落在他们手里。” “有什么话我要亲自跟陛xià说,陛xià亲自问我,经过他们传话谁知道传成什么。” 内里啪的一声,似乎是皇帝将什么东西砸碎了。 朱瓒的声音顿消,内里一片安静。 “朕闲的听你说话,朕听你说话,这国事奏章谁来看?世子爷,您来吗?” 皇帝的声音带着愤怒。 皇帝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一向都是和气温和,这样的发怒是很少见的。 门外站着的太监们都忍不住瑟瑟低头。 这个世子爷真是惹恼了陛xià了。 “来人,来人。”皇帝在内喊道。 太监们忙推开门。 皇帝更大的声音传出来。 “…陆云旗呢?让他进来。” 太监们忙冲陆云旗示意,陆云旗抬脚迈步。 “…还有,大理寺的人呢?让谭松过来。” 谭松是大理寺卿。 那也就是说这件事还要刑部过问了。 陆云旗继续迈步。 皇帝的声音却还没有结束,略微停顿下。 “让兵部的韩烽也过来,看看他手下的都是什么兵。” 兵部也来啊。 陆云旗的脚步微微停顿一下。 三方会审啊。 “陛xià。”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 已经迈进室内的陆云旗看着前方,朱瓒跪在皇帝的书案前,身边散碎着茶杯,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惊慌,反而正抬起头一脸的欢喜。 “这样就太好了,三方都审问我,也就不怕一家之言独大了。”他高兴的说道,不顾面前散落的碎瓷,俯身叩头,“陛xià圣明。” 一下又一下连叩了三个,再抬起头额头上已经被碎瓷扎破渗出血迹。 他的脸上带着笑。 这并不是嚣张得意的笑,而是如同孩子般纯真欢喜的笑。 坐在书案后的皇帝当然不会相信眼前这年轻人真是个孩子般纯真,不过任谁看了这笑也都难免消了几分火气。 “滚下去。”他板着脸说道,“等真问出你的罪,你就知道朕是不是真圣明了。” 朱瓒再次叩头谢恩,陆云旗也低头应声是。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笔趣阁.biquge.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严肃的三堂会审 【播报】关注「笔趣阁.biquge.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既然是皇帝亲自下令的案子,几位大臣又被特意召来,于是谁也不敢怠慢立刻押着朱瓒来到了大理寺。 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锦衣卫、兵部的人,大理寺的诸人神情复杂。 “这都要是三堂会审了,成国公世子爷还真是犯了大案了。”有人低声笑道,“看来这次陛xià可是动了真怒了。” 这话引来旁边一人的嗤声。 “要是万岁爷真动了怒,哪里还会让他三堂会审。” 几人转头看去,见是一个老吏。 “但凡遇到三司会审,那就是案件重dà,但也偏偏因为这三司会审牵涉的势力太多最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老吏接着说道,撇撇嘴向堂内,“这一次是陛xià要给兵部一个面子喽。” “那这么说,是要锦衣卫没面子喽?”便有人问到。 老吏啧了声。 “锦衣卫要啥面子啊,锦衣卫又不需要脸。”他低声笑道。 几人便都忍不住笑起来。 话虽然这样说,但锦衣卫这次到底是憋着一口气,奉命去拿人,以往所到之处无不如狼似虎人人畏惧,这次到了北地他们主动放低身段客气,结果人还半路给跑了。 耍的他们一路不得安生,如今朱瓒还来到了京城,闹得人人都知道人家是主动投案来的,要不然他们锦衣卫根本就不能奈何他。 就算说锦衣卫做的事不要脸的事多了,比如勒索绑架逼供啊。打着办案的名号敲诈些钱财啊,但那是他们主动不要脸的,跟别人打了他们的脸皮可不一样。 所以在厅堂里,几个锦衣卫眼神恨恨的盯着朱瓒。 “这朝京里行图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其中一个说道,“你是不是还要否认。” “我们已经人证物证都有。”另一个冷冷说道,“世子爷可以对质一下。” 朱瓒哦了声。 “是我做的。”他爽快的点头。 他承认的干脆,锦衣卫们并没有多么惊喜。 “那你可知道你这是什么罪?”他们喝道。 朱瓒老老实实的摇头。 “不知道。”他爽快的答道。 “朱瓒。”一个锦衣卫冷冷说道。“你挟权做私。利用兵权便利,指使驿卒售卖京城地图,你这是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祸国殃民。” 朱瓒哈的瞪眼。 “别瞎说啊。怎么就滥用职权了?这个地图是民众所需,驿卒们售卖又挣了些钱,可以改善驿站,这怎么就中饱私囊了?我可没有啊。不信你们问问兵部,是不是驿站这边的银子省了很多?”他说道。 不管锦衣卫想不想问兵部。兵部的人已经站出来了。 “没错,的确缓解了兵部经费紧张,驿站这边省了很多钱,而且条件也改善了。最明显的能够养的驿马精良了很多。”一个将官说道,又冲一旁摆摆手,“拿账册来。” 一个文吏立刻捧着账册走出来。手沾了吐沫就开始翻。 “去年十月,驿马损失十匹无补…”他柔声细语的开始念。 “停下停下。”锦衣卫们喝道。“谁要听你念账册,你们的账册你们怎么说都是。” 那兵部的将官顿时瞪眼。 “哎,你们这话什么意思?”他说道,“你是说我们兵部造假账了?你想查吗?你想查我们的账吗?” 这是故意找事了! 锦衣卫众人顿时也火气冒起来。 “查你的帐有什么难的?”一个竖眉说道,“你们想被查吗?” 顿时场面紧张起来,兵部的诸人哗啦都上前一步,锦衣卫的诸人也毫不示弱。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朱瓒的声音在后响起,“不是正说我的案子吗?你们又扯哪里去了?” 他说着看向台上坐着的三部的主管。 “几位大人也不管管。” 我管得着吗?大理寺卿半眯着眼如同泥塑。 代替兵部尚书来审案的侍郎大人面色沉沉,另一边的陆云旗神情无波,他抬手敲了敲桌面。 锦衣卫们便立刻退后。 兵部的诸人便也退开了。 大堂里诸人神情都不好看,只有朱瓒笑眯眯的。 “继续,继续。”大理寺卿拍了拍惊堂木,“这京城图只要花钱就能买到,已经流到金人境内,这的确是很危险的,世子,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兵,这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朱瓒脸上的笑顿消,向前迈了一步。 他要是不笑,尤其是神情肃重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杀气腾腾了。 也不是没见过凶神恶煞人的大理寺卿也忍不住微微向后移了下。 这上过战场杀人的和平常寻仇抢劫之类的杀个人的气势真是不同的,那种凶悍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大人,正因为我是一个将兵,我自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朱瓒已经开口说道,“这图只是标注了吃喝玩乐行住,半点没有涉及城防,没有涉及官衙皇城所在,提到的任何地方都以前后左右标示,没有精确的丈量,根本就算不上舆图,对于任何一个兵将来说,这张图根本没用。” 大理寺卿皱皱眉。 “可是这东西毕竟是京城的图,金人拿到了…”他说道。 朱瓒嘴角弯弯一笑截断了他的话。 “是的,这是张呈现出京城繁华的图,金人看到了必然会垂涎三尺。”他说道,“他们日思夜想,想着我们京都的繁盛,想着我们京都的美景,他们想的几乎成狂。” “所以这不是摆明了将肥肉端给了猎狗,请它来吃吗?”一个锦衣卫冷笑说道。 朱瓒视线慢悠悠的看向他。 “果然同类相通啊,看到好东西,你们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吃去抢啊。”他说道。 这个骂人不带脏字的家伙! 锦衣卫诸人大怒,刷拉一声就拔出了绣春刀。 而另一边兵部的诸人也都刷拉亮出兵器。 “干什么干什么?动私刑吗?” “这可不是你们北镇抚司的问案堂!” 这也不像是我大理寺卿的问案堂! 大理寺卿看着堂下转瞬又刀枪相向几乎打起来的双方心里叹口气。 “肃静肃静!”他带着愤怒的将惊堂木重重一拍。 “退下退下,听大人审案。”兵部侍郎也随之开口。 陆云旗一如既往敲了敲桌子。 双方再次愤愤的退开。 “就是嘛,先问案子,不要扯开话题。”站在后边的朱瓒再次笑说道。 每次都是你扯开的话题! 大理寺卿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 “世子爷既然你也知道这对金人多么诱惑,你怎么还能…”他肃穆说道。 “诱惑?”朱瓒再次截断他的话,“诱惑又怎么样?我们大周朝就是如此繁盛,就是这般的富饶,我们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我们就是要让金人知道,让天下人都知道。” 说到这里神情带着几分傲然。 “诱惑,诱惑又怎么样,他们金人垂涎,难道说来吃就能吃到吗?金人知道,我们大周的子民也知道,我们远在北地的将兵们也都知道。” 他说着拿出一张朝京里行图展开。 “在北地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来过京城,这辈子也不可能来,通guò这张图,他们知道他们守护的,在他们背后的大周朝国都民众是多么的繁华富饶,这繁华富饶是我们大周朝子民的,这也是我们将兵驻守北地,浴血杀敌,巡防边境的原因和意义所在。” “我们怎么舍得让人来侵犯它!我们也决不允许有人再来侵犯它,决不让当初的悲剧再次重演!” “金人这种豺狼,要想吃我们的肉,绝没那么容易。” “大人们,你们觉得单凭这一张图就能让金人南下,让国不稳民不安,你们是把我们这些将兵当做什么?把我大周朝的兵部当做什么?把我们堂堂大周朝天子之威当做什么!” 说到这里将地图往地上一拍。 “他们要来,便让他们来,他们敢来,我们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此言一落,早已经就激动的双眼放光的兵部诸人顿时齐声吆喝。 “让他们有来无回!让他们有来无回!”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 喊声如雷几乎掀翻了大理寺问案堂的屋顶,也让外边探寻的人们吓了一跳。 不是审案吗?怎么好像成了大军宣誓了?里面到底干什么呢? ****************************** 感谢晚照清空打赏和氏璧。 周五喽~~~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笔趣阁.biquge.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百二十章 有话我就当面说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笔趣阁.biquge.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屋子里的喧嚣声陡然而起,也陡然而灭。 起是因为那年轻人振臂一呼,灭也是因为那年轻人抬手一挥。 兵将们的脸上的激动还未散去,眼里还冒着光,他们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像这时候只要朱瓒的手向外一挥,去砍了那群金贼吧。 大家就会毫不犹豫的举着刀跨上马冲出去。 朱瓒当然不会那么样做,他对着高台上坐着的三位会审的大人施礼。 “当然,不可否认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要用这个赚点儿钱。”他说道,看着兵部侍郎,“黄大人你应该还记得,那时候正值隆冬,我们北地的一笔军费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到账,兄弟们总不能连饭都吃不上冬衣也不穿吧。” 兵部侍郎脸上带着歉意。 实际上他哪里还记得哪个时候,因为拖欠军费的事,是太常见的,也不一定是刻意的拖欠,毕竟要花钱,需要报批的手续太多了,户部说没钱,又能怎么样。 “让你们为难了。”他开口说道,“今年入冬的军费过了六月就会拨去。” 他停顿一下。 “这个地图,毕竟是小钱,又不合规矩,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朱瓒应声是。 “原本就不做了。”他说道,摊手一脸无辜,“只不过这种虽然看起来是小钱,但想要赚着小钱的人多得是。而且这种图还很简单,略识几个字会画几笔都能做出来,我也没办法,我们的买卖都被抗了。” 大理寺卿心里呵呵两声,能抗了你的买卖的人只怕不多。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亲口承认这件事又承诺以后不做了就行了,交由陛xià论断吧。 “那这件事暂且如此。待我列出律法由陛xià定夺论处。”他说道。看了看左右两位,“黄大人,陆千户。你们看,这样可行?” 兵部侍郎当然没意见,陆云旗就如同个泥塑一般。 “那就这样了!”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定案,“那就” “慢着。”一个锦衣卫站出来开口。看着朱瓒,“成国公世子你把胡巡按的马车推进河里的事还没交代呢。” 说起来皇帝之所以要成国公世子来京城。起因也是因为他把京城派去北地的巡按御史扔进了河里,胡御史一辈子没遭受过这种羞辱,当即气的离开北地,对着皇帝哭要辞去。 皇帝质问。成国公父子一口咬定说军情急报无意冲撞。 “这件事啊。”朱瓒说道,看着兵部的人,“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兵部侍郎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一拍头。 “是啊是啊,我忘了。”他对陆云旗转头说道。“陆千户,是这样的,前一段我们奉命调查的时候,胡巡按已经说这是误会了,他当时饮酒了,醉的厉害,记错了。” 什么? 大理寺卿神情愕然,就连在场的锦衣卫都一副见鬼的样子。 还能这样? 成国公果然好手段啊,胡御史都能被说服。 大理寺卿心里又感叹。 怪不得敢让儿子被送到京城来,这已经都安排的妥当。 “是啊,我们还没来得及禀告,等着世子爷来了一起对质后再结案陈词。”兵部侍郎又看着大理寺卿,“胡御史说世子爷当时已经给他说清楚了,是有紧急军务要报,他也是要让开路的,但因为喝多了站不稳,接过就掉到河里了,还是世子爷把他救起来的。” 他说着又对堂下站着兵部诸人抬手。 “去请胡御史来。” 堂下的兵部的诸人应声是,刚要走,陆云旗站了起来。 “不用了。”他说道。 这是他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停下看着他。 陆云旗看着朱瓒,从堂上绕过几案走下来。 朱瓒也看着他。 陆云旗脸上木然,朱瓒则带着一丝笑意,但所有人觉得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陆云旗一直走到朱瓒面前停下。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道,“砍柴人的领头人,是谁?” 砍柴人? 众人听到有一瞬间愣神,但立刻又反应过来,毕竟对于兵部来说,砍柴人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存zài。 悍匪虽然能杀敌,但到底不是他们掌控的。 就如同刀是一把好刀,但这刀并没有握在自己手中,那就并不是令人愉悦,而是有些让人不悦的事了。 陆云旗这问话听起来就有意思了。 大家的视线落在朱瓒身上。 朱瓒笑了。 “我真的也很想知道。”他说道,神情认真,“只是可惜他们不喜欢我们这些当兵的,所以很难见到,不过我听说他们的首领是个很睿智,心胸开阔的如同草原般的长者,虽然他不能亲自砍柴,但在所有人眼里他却是最优秀最好的砍柴人。” 这种敬佩和倾慕真心真意,并没有因为砍柴人是朝廷和军队都忌讳的存zài而掩饰。 陆云旗嘴角动了动,这是他笑了笑,虽然不如朱瓒笑起来那么灿烂,但也让他的脸稍微柔和几分。 “你不是一个砍柴人吗?”旁边的锦衣卫看懂了他的笑意,立刻说道,“需要我们拿出人证物证吗?” 朱瓒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他说道,“没错我是说过我是砍柴人” “是做过,不是说过。”陆云旗接过他的话说道。 朱瓒冲他翻个白眼。 “是啊,砍柴人那么酷,老子当然要去试试了,不过我太差劲了,根本就没让我入场,连他们的老巢都没摸到,更别提见到领头人了。”他说道,“反正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还太差劲了? 能从锦衣卫手中逃脱,那那些砍柴人得多厉害啊。 锦衣卫们神情更难看。 这是故意吹捧别人踩低他们吧。 而大理寺卿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额头。 第一个质问成就了他的理直气壮,第二个则成了误会,这第三问题答的就是耍无赖了。 能怎么样呢? 反正大理寺就是个问话,最后怎么样让皇帝定夺吧。 “黄大人,陆大人,你们看这件事”他主动开口问道。 “这件事就这样吧。”陆云旗也难得主动开口说道,看也没有看大理寺卿一眼,只是看着陆云旗。 朱瓒对他笑了笑。 “那就是说陆大人你肯放过我了?”他说道。 陆云旗亦是笑了笑,再次上前一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奈何你吗?”他压低声音说道,“因为你有个爹。” 朱瓒看着他哈哈大笑。 “我当然知道。”他笑道,笑声一收,也压低声音,“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能这样嚣张吗?” 陆云旗只是看着他。 “因为你没有爹。”朱瓒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一个没有爹,没有人伦,没有人性,的,畜生。畜生,当然可以嚣张。” 他们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大堂里已经安静无声,这压低的声音又能低到哪里去。 大堂里鸦雀无声,大堂里气氛再次凝滞。 ps.5.15「笔趣阁.biquge.」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笔趣阁.biquge.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能奈我何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笔趣阁.biquge.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陆云旗当然有爹。 虽然是一个老实的一辈子都称作老陆没被人记住过名字的,死了连棺材都置办不起的男人。 但这个男人留给了陆云旗一个锦衣卫世袭的小旗。 正是如此,陆云旗才没有饿死,又让自己的名字又人人皆知,闻风丧胆。 骂他没有爹,骂他是畜生,就是骂他爹是畜生。 没有人能容忍被人这样骂,就是街头最怂的窝囊废,也要转头在地上吐口唾沫以示愤慨。 在场的锦衣卫们已经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只待陆云旗一个眼神就动手。 管朱瓒有个什么爹,在他们眼里除了皇帝都是待宰的羔羊。 陆云旗看着朱瓒神情平静,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当然知道。”他也说道,说罢越过朱瓒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如同猫一般落地无声,以至于大堂里的依旧安静无声。 就连锦衣卫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看到陆云旗走出去几步才忙跟随。 云靴踩地,绣春刀随着走动磕碰,哗哗啦啦的声音打破了大堂的凝滞。 ………………………………………………. “后来呢?” 得月楼里几个年轻人催问道。 宁云钊将茶杯放下。 “后来这案子就审到这里了。”他说道,“大理寺卿写了审案卷宗,兵部北镇抚司各自签字画押确认,呈交皇帝等候裁决。” 年轻人们纷纷摆手。 “这是当然。” “谁要问这个。” “那肉腰刀就真的走了?” 大家七嘴八舌问道。 宁云钊哦了声。 “没有。”他说道,“陆千户带着人等在大理寺外。当朱瓒走出来时,他们一拥而上,用麻袋套住他狠狠的打了一顿。” 屋子里众人神情惊骇鸦雀无声。 “真,真的?”有人结结巴巴问道。 “假的。”宁云钊说道。 年轻人们一怔,旋即喷笑。 “你这个家伙!” “不要耍我们!” 大家拍着桌子笑。 宁云钊也微微一笑。 “这怎么可能,就跟案子当然就审到这里不了了之一样,陆千户当然不会和成国公世子打起来。”他说道。 年轻人们也纷纷感叹。 “真是有个好爹不服不行啊。”一人说道。“肉腰刀被骂这样也无可奈何。” “真是大快人心。肉腰刀要被气死了。”另一人笑道。 陆云钊斟茶摇摇头。 “那可不一定。”他说道,“陆云旗这个人。” 他停顿下似乎斟酌语言。 “他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怎么待他。” 也是。正如朱瓒所说,陆云旗这个人还真是个畜生。 当初为了逼供一位官员,陆云旗将人家的孙子沉了塘。 更别说一直以来说杀人就杀人,不管对方是高官大臣还是平民百姓。更没有男女老幼之分。 年轻人们摇摇头,不想再提这个比周兴来俊臣之类的酷吏。 “这种酷吏总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说道。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既是诅咒也是无奈。 宁云钊将茶一饮而尽。 “如此也甚好,一个嚣张一个无情,就让他们在京城互相牵制吧。”他说道。 “不管皇帝怎么判决。朱世子这次要想回镇北是没那么容易了。”另一人点头说道。 这才本来就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本该理所当然的事。 “这下京城可热闹了。”众人也纷纷饮尽手中的茶,一顿早饭结束。“不过这热闹与我们无关,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除了圣贤书,还有一件事挂心。 走出得月楼宁云钊对同伴们告别。 “我去我叔父家一趟。”他说道。 宁云钊常去宁炎家,同伴们不以为意各自离去。 而此时京城里的茶楼酒肆桥头街角也都在谈论着大理寺的这一场审案。 只不过一晚上过去,当时大堂上的应对问答都已经传遍了。 跟学子们已经官员们关注的不同,胡御史被掀翻河里的事都已经谈的不再谈,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对于朱瓒朝京里行图的真正主人的身份虽然让大家有些惊讶,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真正的让民众们激动不已的自然是成国公世子骂陆云旗那一句畜生。 什么深刻的道理,背后的势力,皇帝的心思,他们一概不在意。 还有什么比看到凶恶的人吃瘪更好玩的。 “这成国公世子虽然来京城的时候不多,但哪一次来都能名震京城。” “当初可是连皇子都打的人。” “一个没有出身没有家世的陆…大人他当然不怕。” 几个捧着茶汤蹲在桥头的人力们笑着说道。 这个朱瓒还真是到哪里都能兴风作浪的,君小姐微微一笑,将几个钱放在桌子上起身。 “小姐走好。”茶棚的老板忙招呼道。 君小姐穿过桥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城外去了。 在京城打听消息的确是很方便也很快捷。 也是,成国公只有这一个儿子,既然肯让他回京城来,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而朱瓒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不着调,其实也是心细如丝,不用担心。 有这样一个爹真好。 有亲人在真好。 被亲人呵护的感觉真好。 君小姐停下脚回头想皇城所在的方向看去。 不像她们,孤零零的三个人。 朱瓒,还是真有点羡慕他呢。 “…那又怎么样,陆千户还是最厉害的…再过几天就跟九黎公主成亲了” 旁边的议论声传入君小姐耳内,打断了她的出神。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所住的客栈外,客栈门口坐着几个车夫正在说笑。 是啊,再过几天姐姐就要成亲了。 君小姐抬脚迈进客栈,只觉得脚有千金重。 “….娶公主又怎么样,先前已经娶过一个了,这娶公主并不能表明他有多厉害…” “娶公主还不厉害?那什么厉害?” 被问到的车夫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 “娶公主的之前,还能随意的养女人,这才是最厉害的” 养女人? 君小姐停下脚,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几个车夫。 陆云旗吗? 怎么可能? ************************************** 周末愉快,看完了接着睡吧~~ 感谢凌小七打赏和氏璧 ps.5.15「笔趣阁.biquge.」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笔趣阁.biquge.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路过而借问 陆云旗养女人,还是在要和姐姐成亲的的时候? 且不说这时候…陆云旗养女人? 他不是这种人啊。 以前他这身份地位,多少人要巴结他献上美人,他或者不要,或者转手赠人,甚至还恶趣味的将这些女人送去北镇抚司,让试试训练成奸细用。 “这怎么可能。” 车夫们也都纷纷压低声音说道。 “那可是公主。” 就是自己家的婆娘知道自己多看街坊的寡妇一眼,还要撒泼打滚的闹呢。 君小姐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来。 公主,其实她们算什么公主。 “所以啊,才说陆千户厉害啊。”先前的车夫说道,压低声音,“没骗你们,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那女人不是别人,是帽儿胡同老乔家的女儿。” 此话一出在场的车夫更为惊讶。 帽儿胡同,是个手艺人聚集的地方,多是穷困的人家。 君小姐也有些惊讶。 “老乔家的?卖茶汤的老乔?” “他的女儿?” 车夫们纷纷询问。 “是啊,就是他家的三丫。”先前的车夫得意说道,“老乔可是一步登天了,陆千户给了好些钱,还给他们家新买了一个宅子,一家子都搬过去享福了。” 房子和钱,是这些车夫们一辈子的梦想,闻言皆是羡慕无比。 “老乔家的三丫长得多好?” “老乔两口子那么丑” “也没多好吧,我见过的,瘦瘦小小的,没什么特别啊。” “也许就合了陆千户的口味呢。” “你羡慕什么?现在生个女儿也还来得及,陆千户才二十三呢。” “把你老婆让给我…” 一群人开始嬉笑胡言乱语。君小姐收回视线转向街上,人还在条凳上坐着,怔怔一刻又笑了。 自己已经死了,皇帝天下也坐稳了,他的凶名也竖起来了。 新鲜事****不断,那些有关皇位传承的质疑谁还记得?也没人在意了。 都已经传的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可见是肆无忌惮了。 人也不用哄着了。戏也不用演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 “那那个公主知道了会不会气死啊。” 低低的笑声传来。 君小姐放在身前的手握了握。 姐姐才不会呢,姐姐绝不会的。要是能被气死,在皇帝让她嫁给陆云旗的时候就足够气死了。 那才是羞辱呢。 她想起来走进去,但又不想动,就那样坐在门口的条凳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街上宁云钊收住脚。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 是有些不妥,但已经走到这里了。是不是有点晚?主要是有什么事呢? 其实就是想看看她搬家了没,不过这件事让小厮来看就行了,他这样过来,只怕让她多想。 虽然是同乡。但毕竟先前的关系有些尴尬。 宁云钊觉得有些尴尬。 他是个想到就做的人,既然觉得尴尬,那就立刻的转身走。 转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客栈。客栈门口的坐着一个女孩子,视线也正看向他。 宁云钊的身子顿时僵硬。同时脚底发麻,街边的喧闹,身边的人来人往都消失,只余下那个看过来的女孩子。 这,也,太,巧了,吧。 他的心里唯有闪过这一句话。 当然,有很多诗词可以描述此时的感觉,宁云钊却用了这么粗浅直白的,并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前人做的诗词,不也都是时候追忆才写下的吗,估计当时他们也是这样。 这感觉似乎很久其实是一眨眼,宁云钊醒过神,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装作没看到,他迎着那女孩子的视线大步走过去。 “君小姐。”他含笑说道,“这么巧。” 君小姐被这一声喊回过神,这才看到站到面前的宁云钊。 这么巧? 她一时有些茫然。 “我刚和朋友们在得月楼吃过饭,要去我叔父家。”宁云钊含笑说道,“没想你在这里坐着。” 君小姐醒过神了,笑了笑施礼。 “那真是巧。”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你怎么坐在这里?”他问道,声音里有些不解,还有一些紧张。 这不解可以理解,紧张是为什么? 不过听到这问,想到自己是为什么坐在这里,君小姐心里一丝怅然。 “就,随便坐坐。”她说道垂下视线。 随便坐坐啊,果然并不是想要试试能不能遇到他,或者等着他会不会来这里看看… 啊呸。 当然不是。 他胡思乱想的什么。 宁云钊瞬时面色窘迫。 二人之间没人说话陷入沉默。 这沉默很是诡异,两边的人都好奇的看过来一眼,这般年纪的年轻男女,这样默然相对,从来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大家又带着几分了然一笑移开视线。 宁云钊敏锐的注意到四周的视线。 这沉默是不好的,他到底是个男子,自然不能让这女孩子觉得窘迫。 “那还真是巧。”他忙说道。 说了心里又有些懊恼。 这叫什么话,并不是能让谈话愉悦进行的。 所以说,先思而后行,想好了说什么才能来做,圣人的话都是极有道理的。 君小姐笑了,彻底的醒过神来。 “那进来坐坐?”她笑问道。 宁云钊笑着摇头。 “不了,下次吧。”他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含笑点点头。 宁云钊笑了笑,要转身却又没转。 “哦对了,你一直住在这里吗?”他说道。 君小姐摇头。 “后天就搬走了,票号那边安排好了。”她说道,“离这里不远,就在那边买了一个宅子。” 说着伸手指过去,一面将具体的位置哪个门告sù他。 宁云钊点头。 “我知道了,那边位置不错。”他笑道,“乔迁之喜我送个红包吧。” 君小姐哈哈笑了。 “乔迁之喜就算了。”她说道。 算了吗?也是也没那么熟。 宁云钊笑了笑。 “不过,开张之喜你可以送个红包。”君小姐含笑紧接着说道。 开张? 宁云钊一怔,旋即恍然。 “九龄堂?”他说道。 看来宁公子对阳城的事知道的很多啊,九龄堂他也知道了?九龄堂已经宣传到阳城了吗?还是汝南的人去阳城找她了,所以传开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得闲问一问就知道了。 君小姐含笑点头。 “是的,我是来京城开九龄堂的。”她说道。 原来如此。 宁云钊点点头,脸上散开笑意。 也该如此。 她有这一身好医术,又有着一腔侠肝义胆仁心,应该来京城扬名济世。 “那真是太好了。”他说道,“哪一日开张?” “六月二十八。”君小姐说道。 她答的很爽快,脸上还带着笑,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云钊觉得她的没有半点的喜悦。 大概是因为那眼底的平静。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宁云钊真诚的恭喜。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又说道道。 今天已经六月二十三了,距离六月二十八没几天了,是不是有点太匆忙? 不过既然要开医馆,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总不会是临时起意。 不过,问一问也是应该的,就是个不熟的人听到了也会这样说的。 客气话嘛,没有别的意思,不会让人想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匾新店备开场 他念头反复间,君小姐已经笑着摇头。 “多谢,不用了,没什么可准备的。”她说道。 这也是客气话吧,宁云钊笑了笑。 有人从客栈里跑出来喊了声小姐,又咿了声。 “宁十公子,你又来了?”柳儿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我恰好路过遇上了。”他坦然的笑道。 柳儿撇他一眼。 “那可真巧。”她拉长声音说道。 “是啊,真巧。”宁云钊说道,对君小姐一笑抬手,“我就先告辞了。” 君小姐点点头还礼。 “哦对了,我住在城南的国子监,你要有事就去那里找我,跟门房说找我就行。”宁云钊又说道。 那里当然不能随便进,但他会跟门房特意叮嘱的,只要一位姓君的小姐来就一定要告sù他。 君小姐再次施礼。 “好。”她说道。 她的没有丝毫的迟疑,爽快而又坦然。 宁云钊笑了笑转身大步向城内走去了,走的干净利索,脚步轻快,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们有什么事找他啊?”柳儿撇撇嘴说道,“假热情。” “是好意,就算用不着,也可以心领嘛。”君小姐笑道。 “这时候又好意了?早些时候干嘛呢?”柳儿说道,看着街上,忽的想到什么,“小姐,他是不是缠着你了?” 缠? 是像君蓁蓁缠着宁家那样的缠吗? 这位公子举止翩翩,进退得体有礼,言语虽然有时候很莫名其妙,但倒也是坦然。 君小姐摇头。 “他怎么会缠着我。”她笑道,“真是巧了遇上了。他说是要去他叔父家路过…”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神情有些不解。 “怎么了小姐?”柳儿忙问道。 “没什么。”君小姐说道。 她只是想从得月楼到宁炎的家里怎么恰好路过她这里。 得月楼在南城门,宁炎的宅邸则是崇仁坊那边的官宅,就算她对京城不是那么熟悉,也知道这两个地方在一条线上,怎么会绕道北城门这边来? 或许还有别的事吧。 “是真巧了。”她对柳儿笑了笑再次说道。 这边主仆二人说话,又有四五人走过来。 “君小姐。”他们恭敬的施礼。“少爷的东西送来了。” “少爷又送什么了?”柳儿说道。“京城什么没有,舍不得我们买啊?” 君小姐拍了拍她的头。 “去拿着东西我们走了。”她说道。 德盛昌票号就在这里不远,看到君小姐走进来店内的掌柜伙计恭敬的施礼。 “君小姐这边请。少爷送来的东西在后院。”掌柜的说道,一面亲自引路。 后院里马车还没卸下,拉着一个长长的木盒子,包装的严严实实。 “这次又是什么啊?”柳儿围着转了转说道。一面摆手,“打开打开。” 几个小厮看着君小姐。君小姐点点头,众人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盒子,揭开了厚厚的一层布,露出一块匾额。 新油漆过的九龄堂三字日光锃亮。 柳儿哇了一声。 “九龄堂。”她念着。“这是咱们家九龄堂的匾额呢,这么快就送来了。” 这是汝南的那块匾额。 “小姐,匾额先放这里。等那边的院子收拾了再送过去吧。”掌柜的说道。 是的,五天后将要开张的九龄堂还没有收拾好。这本是进京后的临时起意,她还没有给方家的人说。 竟然把这个送来了,这孩子也太机敏了,又或者说,票号传递消息的速度太惊人了。 君小姐也有些惊讶。 “少爷的信。”一个伙计捧出一个竹筒。 这当然不是靠马匹快脚递来的信。 君小姐接过拆开。 纸短字少。 “匾额贵重,九龄随身不离。” 君小姐抿嘴一笑。 当初在汝南的时候屋子被推到了,她就每天扛着匾额来去,当时就说过一句匾额贵重九龄随身不离。 原来并不是票号的消息传递惊人,而是方承宇把她没想到的内心的念头提前想到了。 那么心念到不肯说出口的来京城,终于到了京城了,果然并不是想要看一眼就满足,而是舍不得离开了。 哪怕并不是合适的留下的时候。 没有人手,没有名望,倒是有钱,但这钱也是自身难保的随时能沉没的麻烦。 但是 君小姐的手抚着九龄堂三个字。 没有人手和名望,至少她还有她自己,有师父教给她的一身本事。 师父常常爱说一句话,那就是没办法,那就试一试吧。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那就试一试吧。 “君小姐,真的要二十八就开张吗?”掌柜的在一旁迟疑下问道。 君小姐看向他。 “怎么?不行吗?”她问道。 掌柜的忙摇头。 “不,我是怕太仓促了准备的不周全。”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有钱什么买不到。”她笑道。 这个小姑娘还真挺霸气。 据说少爷的病是她治好的,为了她,老太太将藏了二十年的先帝赐予的圣旨都拿出来了。 掌柜的更恭敬几分。 “那些摆设用具自然都可以,我的意思是,开张的当日邀请京城的同行以及有名望的人士,时间太仓促。”他说道,也没有敷衍,“小姐您也知道,对那些人来说,有钱不一定有用。” 君小姐拍了拍匾额,示意盖上。 “不用。”她说道,“别说这些人了,就是没有药柜,只要把屋子收拾干净,诊案桌子摆上,我的匾额挂上,就可以开张了。” 这样悄不声息的开张怎么行? 虽然君小姐在方家很有名,在汝南有名,但现在这可是在京城,天下人才济济而来,各种名医遍地走的地界。 不搞得大阵仗来让人认识,只怕连一鸣惊人的机会都没有。 总不能拿着圣旨逼别人来看病吧。 “君小姐,这京城,居大不易啊。”掌柜的诚恳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做什么事容易呢。”她带着几分感慨,看着已经盖好的匾额,迈步向外而去,“走了。” 柳儿应声是疾步跟上。 就这样走了?掌柜的摇头笑了笑,年轻人啊,他忙疾步跟上恭敬的相送。 炎夏的午后,窗边浓绿的芭蕉叶带了几分清亮,窗边对弈的中年人和年轻人也带着几分悠闲,两边的丫头们一面打扇子,一面观看者棋局。 宁云钊沉思一刻,捻起一子落下。 对面穿着道袍的与他面容几分相似的中年人顿时笑了。 “输了。”他说道,“云钊你的棋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一个中年妇人从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头端着托盘,闻言笑了。 “云钊的棋艺从小就厉害,你总是不服气。”她笑道。 宁云钊起身喊了声婶婶。 这二人自然就是宁炎宁二老爷以及宁二夫人。 “喝了清凉补。”宁二夫人示意他坐下,自己也亲自端了一碗递给宁炎。 宁云钊接过丫头捧来的,轻松自在的拿起勺子没有丝毫的拘束。 他人生一多半的时间都跟着叔父面前长大,在这里比在家里还自在。 “…六月二十八要送的贺礼都准备好了,你再过目一下吗?” 宁二夫人的声音传入耳内,宁云钊口中的勺子一顿咬住。 六月二十八,贺礼? “叔叔婶婶,你们也知道她要开张了?”他抬起头惊讶的问道。 宁炎和宁二夫人也惊讶的看着他。 “什么它开张了?”宁二夫人问道。 宁云钊回过神,将勺子放下。 “不是,我是说六月二十八要准备什么贺礼?”他问道。 不是吧,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宁二夫人心想,不过不问别人刻意回避的话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九黎公主和陆千户的大婚啊。”她含笑顺着话说道。 九黎公主和陆千户的大婚? “是六月二十八?”宁云钊问道。 “是啊。”宁二夫人点头笑道,看着宁云钊神情奇怪,“怎么了?” 宁云钊哦了声摇摇头。 “没事没事。”他低下头,继续拿起勺子。 竟然也是六月二十八啊,真是太巧了。 九龄堂,九龄。 他猛地机灵一下,看到薄夏衫滑落露出的胳膊上密密的鸡皮疙瘩。 九龄公主。 这真是太巧了吧。 ***************************** 周末愉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事也有细思量 灯光明亮的案前,宁云钊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眼。 夏夜里一片静谧。 从叔父家回来,一直闷头读书,终于理顺了这一段经义。 他想要站起来活动一下,又想到什么拿出历书,翻到六月二十八这一日。 在外间睡了一觉起来的小丁揉着眼探头看进来,就看到少爷还在专注的看书。 “少爷,时候不早了,该睡了。”他提醒道。 少爷虽然刻苦用功,但很有节制,按理说现在该准备睡了。 这是看什么看的这样入神? 小丁揉着眼走过来。 “小丁啊。” 专注入神的宁云钊忽的说道。 走过来的小丁被吓了一跳。 “你说新店开张送什么好?”宁云钊问道。 小丁这才看到宁云钊手里拿着历书。 少爷大半夜的不睡是在想这个? “这有什么可想的,一般都是送些钱啊,字画啊。”他说道。 宁云钊摇头。 “太俗。”他说道。 俗?以前都是这样做的啊。 “少爷,这有什么俗不俗的,开张嘛就是热闹,热闹就得一个俗。”小丁说道。 也对,她开张仓促,虽然德盛昌是票号名头不小,但她开的不是票号而是医馆,最需要的就是人气。 宁云钊点点头。 “那就多准备些礼盒,还按照以前的送。”他说道,“包装的喜庆,热闹一些…” 小丁要应声是,却见宁云钊话又停下皱起了眉头。 “喜庆热闹。也不太好。”他沉吟一刻,手敲了敲桌面。 新店开张,喜庆热闹怎么就不太好了? 小丁听得糊涂,看着宁云钊想到什么又从几案上翻出几封信。 那是从阳城送来的那些信,看这个做什么?小丁不解的看着。 宁云钊翻看几张,停在一处,手指拂过。眉头微皱。 “这实在是太巧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少爷。不早了…”小丁再次小心的提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宁云钊将手中的信合上人也站起来。 “对,明天说。”他说道。起身去洗漱了。 动作利索的让小丁都没回过神,一向自有主意的少爷竟然这么听他的话? 他怔了怔一刻才忙熄灭了案头的灯,夜色重归静谧。 ………………………………………. 天刚亮的时候,门就被敲响了。 听到伙计通禀走出来的柳儿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宁云钊神情惊讶。 “又是你?”她说道。 “我有事见君小姐。”宁云钊说道。 “你昨天不是见过了吗?”柳儿说道。话出口感觉有些怪异。 她这是在阻拦宁十公子吗? 她竟然对宁十公子来找小姐而不耐烦吗? 这种事真是从来没想过 不过也没什么,小姐喜欢的人她当然就喜欢。小姐不喜欢的不要的,她当然也就不喜欢。 “我有事跟她说。”宁云钊说道。 柳儿哦了声。 “你的事还不少啊,干嘛昨天不一起说完?”她说道,话虽然这样说。还是转身。 小姐说过人都不要替别人做决定,尤其是不能用所谓的好心来替人擅自安排,有人来找小姐。见或者不见,小姐没发话之前。她不能阻拦。 “十公子稍等。”她说道。 宁云钊并没有等多久,如他想象的那般,君小姐很快就出来了。 “吃过了吗?”她含笑说道,“要不要一起?” 这个开场白很好。 他都没想到。 宁云钊笑了。 “就在这边的街上有一家炸豆腐果很不错。”他说道,“也只有早晨的时候才有卖。” “王婆婆家?”君小姐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头。 “看来名气果然不小,你尝过了?”他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听过,但还没尝过,那是回门的时候,九褣说想要吃,但让人买回来的吃着并不好吃,陆云旗说这要当场吃的才好吃。 这话让她们姐弟三人都沉默了。 因为她们是不能踏出这个王府的,尤其是九褣,这辈子都不可能。 “还没有。”她摇摇头,“听人介绍过了还没去。” 宁云钊伸手做请,君小姐迈步。 “我是想到一件事。”宁云钊边走边说道,“你家的医馆叫九龄堂?” 君小姐看他一眼嗯了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还有几分惊讶。 她已经猜到了他大概要说什么,但又觉得他不该要说这个。 “这个名字可能有些不妥。”宁云钊说道,“跟故去的先太子之女九龄公主同名了。” 果然。 君小姐看着他。 “你也知道九龄公主?”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眼中很是好奇。 也? 也就说她也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女孩子们在一起肯定少不了谈论世间的其他女子,而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公主自然是每个女子都憧憬的。 只不过就算是金枝玉叶也并非都是值得艳羡的。 宁云钊笑了笑。 “当然。”他说道。 是啊,也是当然,她们这两个本会因为父亲当上公主的郡主,最终也的确因为父亲当了公主,只不过这两种公主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谁人不知呢。 “跟公主同名的多了。”君小姐说道,“要论起来,我家九龄堂可是先出现的,公主的忌讳并不需要回避的,我想官府朝廷不会因为这个来治罪我的。” 小姑娘说话带着几分倔强。 宁云钊笑了。 可是这也正是年轻人该有的傲气和自信。 “是,我知道。”他放缓声音说道,“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君小姐看着他,她的眼睛圆溜溜的又大又亮,认真看着人的时候,很可爱。 宁云钊移开视线。 “你也知道九龄公主是北镇抚司陆千户的前妻。”他说道。 “所以呢?”君小姐说道。 “陆千户这个人脾气很古怪,为人也很捉摸不定。”宁云钊看着她,坦然又真诚,“我怕他会无事生非。” “他会注意到我这个九龄堂吗?”君小姐问道。 虽然这样说有些可怕,但她肯定不是那种会轻yì被吓到的女孩子。 宁云钊点点头。 “会。”他说道。 也许是有点想多了,但陆云旗那种人实在是惹不得,而她又是个小姑娘家,况且方家又拿出了圣旨。 圣旨这种东西,是好东西但也是坏东西,锦衣卫们肯定已经盯上了方家。 这个时候,他希望她做的事都安全稳妥,免得无妄之灾,所以哪怕一丝一毫本是没有牵连的事他也很是在意,反复的想了又想。 他看着这女孩子,女孩子没有好怕,而是笑了。 “那也不错,我九龄堂就出名了。”她说道。 就知道她不是个轻yì能被吓到的女孩子,要不然也不会棋风那般的凌厉气势汹汹,这骨子里的傲气自信还有倔强啊。 宁云钊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不要这样耍脾气。”他说道。 虽然是不赞同,或者说责怪,但他的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跟在身后的小丁忍不住看了眼他。 少爷如玉,能让所有人都如浴春风,对女子们也是彬彬有礼,对姐妹更是爱护。 但有一件事少爷从来不做,那就是哄劝,他只是和气的把话说到,至于你听不听做不做那就跟他无关了,他也不在意。 现在少爷这是在哄劝君小姐吗? **************************************** 周一好,又开始上班和上学了,大家要元气满满↖(^^)↗(。)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耍脾气。”君小姐说道,继续向前走去。 宁云钊跟上来。 “也是我多心了。”他说道,“只是京城居大不易,想要更稳妥一些。” 君小姐侧目看他一眼。 “哪里居容易?”她说道,“我在阳城在汝南居都不太容易。” 这种带着不满的瞥一眼,是女孩子特有的动作,看起来很是可爱。 宁云钊忍不住一笑,以及这话里提到的阳城汝南。 汝南居不容易,是孤女进城房子就被推到,靠着一手医术才翻了身。 这一件事宁云钊自然知道,至于阳城居不容易,自然是指因为和宁家的婚约闹的声名狼藉,受人嫉恨。 所以,还是不满,在生气了。 “是,我说错了。”他说道,“你不要耍脾气。” 少爷竟然也会这么低声下气?小丁在后听的打个寒战,果然那些小厮们说得对,少爷们一旦沉迷女色就变傻了。 这人是不是傻?哪里看出自己耍脾气了? 君小姐皱眉看他一眼。 “这是事实啊,本来都不容易啊。”她说道。 宁云钊笑着应声是。 是,当初她遇到的那些因为婚约而起的事的确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大的难。 她这脾气,惹到她的肯定不罢休,看看当初跟林家对抗就知道了。 跟她的棋风一样,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生猛。 虽然这样形容一个女孩子不合适。 宁云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纤弱娇柔,明眸大眼,所以人不可貌相。 生猛。也是一种风骨,也是骨子里的自信带来傲气。 他忽的想到同伴们说的那句话。 “你们是一样的。” 宁云钊嘴边笑意轻扬。 “当然你家祖传的医馆不能改名,我就是说有这么件事,万一有人以此寻事,你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他说道。 罢了,这种事就不要跟她说了,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 君小姐没说话看着街前方。 不用别人寻事。她自己就是为了寻事而来的。早晚的事。 女孩子情xù不对了。 宁云钊收住笑。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他说道。 很重要的事?君小姐看他神情郑重,怎么现在才要说?她收起了杂思看着他。 “当初阳城花灯节上的那个棋局你后来怎么样?解开了吗?”宁云钊说道。 和女孩子们谈谈她喜欢的事就能缓和情xù了。 但他的话音才落。就见这女孩子原本平静的神情一僵,面上显出几分羞恼。 “不想听这件事。”她很干脆的说道。 宁云钊一怔。 气性这么大,真是骄傲啊。 他不由一笑。 “我还想请教你呢,我想了这么久一直未能解。”他说道。“看来真是精妙的棋局。” 他也没解出,棋局很精妙。解不出也不用生气嘛。 “一点都不精妙。”君小姐再次干脆的说道,加快了脚步,“快要到了吧?” 这样生硬的转开了话题?看来真是生气的很。 这个话题可是选错了。 真是糟糕。 宁云钊有些无奈又有些微微的懊恼。 “快了,拐过去就是。”他含笑说道。跟上自然而然的随着转了话题,“早上人很多,我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我刚进城的时候买了好几个小吃都是要等。等才说明好。”君小姐说道,主动接过这个话题。 宁云钊笑着应声。 “有一年我们去看城外望山寺的梅花。跟别人赏梅不一样,我们那次决定要赏梅花开的过程。”他说道,“就在望山寺的老梅树下等了一天一夜。” 君小姐脸上浮现笑意。 师父也这么做过,盯着一朵花等开放这么傻的事。 “好看吗?”她转头看他问道。 宁云钊想了想。 “不好看。”他说道,“除了冷和困没别的感觉。” 君小姐噗嗤失笑。 宁云钊也跟着笑。 身后的小丁也松口气拍拍心口跟着笑了,还好,还好少爷不仅会哄男孩子还会哄女孩子。 “前边就是了。”宁云钊笑着指了指前方。 君小姐也看过去,但下一刻二人都停下脚。 这并不是因为前方挡住路的人群,而是将这些人隔离在路上的一群锦衣卫们。 出什么事了? 宁云钊也有些意外。 “难道炸豆腐果也能犯事?”他说道。 锦衣卫们围起来的正是那家王婆婆炸豆腐果店。 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两边都被锦衣卫围着,阻止其他人靠近。 听到宁云钊的话,前边有热心人转过头。 “不是犯事了。”他眉飞色舞说道,“是陆大人来这里吃炸豆腐果子呢。” 陆云旗? 他在京城可是几乎不在外边吃饭的,本就几乎不出门,办差或者在衙门,都是饿着不吃,回家来再吃。 她说过他几次,他只是笑说吃不惯外边的饭,也就随他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没把他说的带着她到外边吃小吃的事当回事。 他不爱吃外边的东西,而她则是不便于出门的身份。 怎么大早上就跑出来吃饭了? 连这个也是装的吗?是要守在家里看守住自己这个犯人一刻也不能离吗? 只离开了那么一次,自己就跑去刺杀皇帝,他心里一定恨死了吧。 “这样啊。”宁云钊与那人点头。 但立刻又有另外一人转过头,神情古怪。 “不只是陆千户。”他压低声音。 在外吃饭还是有人作伴才有趣,宁云钊想道,看了眼君小姐。 “是吗?”他随口应道。 “是啊,陆千户和他的…”那人接着说道,说到这里又停下。 和他的什么? 宁云钊看向那人,同僚?朋友? “女人。”君小姐说道。 她看着那店门口,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宁云钊一怔随之看去。 简陋的店门内有两人走出来,一脸不安又欢喜又畏惧的胖男人自然是店主,他小心的陪侍着的男人自然是陆云旗。 陆云旗并没有穿着以往飞鱼服,而是一身黑袍,走在日光下就好像披着夜色。 他对身边点头哈腰的店主视而不见,迈出门槛停下脚向后伸出手。 一只女子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紧接着一位娇弱的女子出现众人的视线里。 围观的民众顿时更为骚动,纷纷踮脚兴奋的张望。 但可惜的是那女子用薄纱遮挡了面容,只看到身形瘦弱,似乎被外边围观的民众吓到,低着头怯怯的跟着陆云旗。 陆云旗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马车前,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夏日的马车薄纱竹帘,让其中的人影影绰绰忽隐忽现。 锦衣卫们挡住了民众的靠近,却挡不住大家的视线和听觉。 “可还吃得好?” 马车里陆千户的身影靠近那女子问道。 那女子已经掀起了薄纱,但大家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了,就算在车里也低着头,听到询问娇羞的点点头。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坐直了身子抬了抬手,外边的人立刻牵着马车前行,一队锦衣卫先行两队左右相护,人群自动的分开,看着马车穿过。 目不斜视的陆云旗忽的微微的转头。 这动作太突然,让街边正大着胆子看着车里的民众吓了一跳。 陆云旗的视线扫过众人,人群里也没什么奇怪的人,直到看到了一个风姿俊秀的年轻人,以及一个女孩子。 这二人并排而立,在人群里着很是亮眼。 这二人也正看着他。 *********************************** 剧透,认不出来,不用猜(真是无耻的作者……. 感谢夕~颜打赏和氏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一见钟情的瞎想 这个年轻人陆云旗当然认得,满朝官宦的直系旁系亲朋好友,他都知道。 北留宁氏子弟,这种世代高官厚禄大家子弟有着天生的便利。 当然,陆云旗对这些人没偏见,或许曾经有吧,现在,不管什么人,也不过是个人。 宁云钊的神情虽然些许惊讶,但眼神平和,并没有这些百姓们一般的惊恐又兴奋。 不过既然是都是人,惊恐的神情想要见到也不是不可能,北镇抚司的大牢里走一遭就可以了。 陆云旗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女孩子的身上。 这个女孩子,一如宁云钊般的安静平和,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视线一扫而过,马车向前而去。 君小姐的视线追随着马车。 身边人群开始重新走动嘈杂纷乱。 “走吧。”宁云钊说道,看着这个虽然神情平静,但身形却难掩几分僵硬的女孩子。 害怕倒不至于。 当初她在缙云楼那般视若无睹的越过那些锦衣卫们,何曾有半点的害怕。 不过锦衣卫们跟锦衣卫们也不一样,陆云旗这般恶名昭著的的确有些吓人,让人紧张。 “要不我们换一家?”他说道。 君小姐收回视线看向他。 不待她说什么,宁云钊又抬抬下巴向王婆婆的店示意。 “你看,人太多了,都去凑热闹询问了。”他说道。 这样吃饭的环境就不美了,并不是别的意思,比如她害怕锦衣卫之类的。 “凑凑热闹呗。”君小姐说道,“去听听说的什么。” 她说罢向前走去。宁云钊怔了怔又失笑。 果然没有害怕,而且还是个小姑娘心性。 他含笑跟了上去。 王婆婆店狭小的室内挤满了人嘈杂一片。 “…都别吵吵,到底要不要吃?我们还做生意呢。” 老板实在应付不了,拎着勺子喊道。 “要说话,先买一份豆腐果。” 民众们笑骂着或者走出去或者掏钱买了,站着坐着等着,小丁已经先占了一个位子。让宁云钊和君小姐坐下。柳儿跟着要坐下,被小丁拉住衣袖。 “干什么?”柳儿瞪眼,抽回衣袖。 “这里没地方了。”小丁小声说道。心想这个丫头还不如自己呢,一点眼色也没。 “那我去哪里吃?”柳儿说道。 小丁翻个白眼。 “你看人多要等很久,外边有家炸糕,我们先买了尝尝一边等着。”他说道。 柳儿这才点点头。 “小姐。我们出去先买个炸糕。”她高兴的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做人小厮真不容易,尤其是春心萌动的少爷的小厮。小丁伸手抹了把虚汗带着这丫头走出去了。 炸豆腐果要等,君小姐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听着旁边人们围着老板问话。 “…陆千户为什么要来你家?” “废话,当然是吃豆腐果了。”老板得意的说道,但旋即一想这有什么得意的。陆千户的吃过的豆腐果,不知道会不会背上骂名,顿时愁眉。却又不敢太显露。 要不然嫌弃陆千户的帽子扣上就完了。 “其实不是的。”他想了想忙又解释道,“不是陆千户想吃。是那位小娘子…” 就等着这句话呢,民众的眼睛都是都亮了。 “那女子是什么人啊?” “没听过陆千户有亲戚姐妹啊。” “你瞎了啊,哪有对姐妹这般亲密的。” 老板被吵得头疼,将勺子敲了又敲。 “你们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他说道,“那小娘子就是老乔家的三姐儿。” 就是那个据说被陆云旗养起来的烧茶老乔家的女儿啊。 民众们恍然。 君小姐也点点头,又继续半转身听着那边的议论。 议论的无非是这陆云旗怎么看上的乔家的三姐儿。 “…当时陆千户雅兴起来赏樱花“ “…陆千户还有赏花的雅兴?” 话才开头就被人打岔了。 别怪这人打岔,君小姐也神情复杂,是啊,陆云旗原来还有这雅兴,只可惜为了不让自己出门,对自己偶尔提起的去看看樱花也没有回答。 真是难为他了,装出一个完全不是自己的人。 “反正那天陆千户就去赏花了,就走进老乔的茶棚了,当时老乔忙着烧茶,三姐如同以往去送茶,就在那送茶的一瞬间,陆千户一抬头看着这一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面容….” “你拉倒吧,乔三姐儿从小就守着灶火烧茶,熏得头脸长年都是灰扑扑的,哪来的闭月羞花啊。” “你懂什么啊,那是别有一番风姿,反正陆千户就一眼看中了,隔了两天就让人一顶小轿子抬进门了,老乔一家也一步登天了。” 君小姐坐正身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宁云钊。 “一见钟情。”她说道,“你信吗?” 宁云钊被问得有些想笑。 他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孩子议论别人的风流韵事。 他认真想了想。 “不太信。”他说道。 “不太信世上有一见钟情?”君小姐问道。 宁云钊笑了笑。 一见钟情么。 “怎么说呢,有是有,但又不是那种一见便钟情。”他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很多人都会说一见钟情是因为美貌,是见色起意,但有时候其实并不是。” 君小姐认真的看着他。 这种认真让人觉得很尊重,也很真诚,并没有半点的故作姿态。 这也是为什么宁云钊觉得这是她跟别的女孩子不同的地方,也是为什么愿意跟她说话。 因为真的让人很舒服自在。 这种舒服自在让他都不在意自己正谈论的是什么话题,就像跟同窗们坐而论道一般。 “很多时候,一见钟情的这个情,是源于自己。”他说道,“自己崇敬的喜欢的不具备的,也有可能是具备的那种精神形态品行,就是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你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你一直期待的那个人。” 就像当初花灯节树下一棋,虽然没有见到样子,但单凭棋局他就知道这个下棋的人是个让人很…… 念头闪过他也愣了下,他想哪里去了,这时候打这个比方可不合适。 他轻咳一声。 “所以这种一见的钟情的情,一多半是自己的情,另一半是对方具有的情,相貌是一方面,但并不是绝对。”他说道,“若不然青楼里的美貌女子多得是,大家追捧着喜欢着也动情,但那种情,并不是那种契合灵魂一般的情。” 他的话音落,对面的女孩子笑了。 因为在拥挤的小店里,她并没有大笑出声,而是以手遮挡着笑起来。 “你这笑,就让我尴尬了。”宁云钊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哪里说的不对,你说,不要笑嘛。” 君小姐再次笑,又收住摇摇头。 “没有。”她说道,认真的想了想,又带着几分坦然,“只不过,我没想过这种事,所以不知道对错。” 宁云钊也想了想,笑了。 “我其实也没想过这种事。”他说道。 就像两个尚不知事的幼童在玩过家家一般讨论着为人妻为人夫,认真但却可笑。 “就是瞎想。”他说道,也几分认真,几分坦然。 ************************************************* 早上好,今天应该不会抽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吉时吉日的大喜 这个宁十公子的确很会说话,虽然有时候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的态度很好,人坦然又真诚,怪不得在阳城如此受欢迎。 跟宁家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君小姐再次抿嘴一笑。 不过,他还是想多了。 “我的意思是,你信他们这是一见钟情吗?他这种人会有一见钟情吗?”她收了笑,又说道。 原来是好奇陆云旗的行径。 因为自己跟她说了九龄堂名字可能引起的忌讳的事吧。 店家此时喊着他们的炸豆腐果好了,因为小丁和柳儿都在外边,宁云钊便自己起身去端了过来。 “这种男女情事,本就是很私人的事,不管是不是,都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对不对?”宁云钊说道,一面拿出手帕将筷子擦了擦递给她。 君小姐笑了笑,嗯了声,接过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是,跟他无关,跟自己也没有关系了,但是姐姐… “….可是九黎公主还没嫁过来呢…这陆千户外边就有女人了….“ “是啊,那可是公主。” “也没说公主的男人就不能再养小的了。” “可是这多多打脸啊” “…多事,皇帝还不说呢,咱们说什么啊。” 耳边的议论在继续。 打脸,这也不叫什么打脸,把姐姐再嫁给他已经就是打脸了。 而现在他也不用装了,一个公主唬弄就够了,第二个公主没必要了。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君小姐拿着筷子吃着炸豆腐果,似乎觉得不过瘾,干脆将袖子挽起来。宁云钊看到了笑了,将自己的袖子也挽起来。 “可还合口?”他问道。 君小姐嗯了声点点头,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口中,唇上沾染了一层油光,似乎顾不上回话。 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宁云钊嘴角轻扬没有再问,也大口的吃起来。 “…可是这种事到底应该避讳些嘛,再过两天就是大婚了…” “…何必呢。养到宅子里就是了。何必还带出来招摇过市…” “…这要是让九黎公主知道了得多生气…” 君小姐抬头对宁云扎笑了笑。 “真的很好吃。”她说道,再次大口的大口的一口接一口的吃,塞得嘴里满满的。 “慢点。”宁云钊忍不住说道。下意识的将手帕递给她。 君小姐随手接过来一面擦着嘴角,一面笑着点头。 不用担心,姐姐不会知道的。 怀王府的大门从不打开,隔开着两个天地。外边风也好雨也好晴也好,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六月二十八。天还未亮,层层楼阁都笼罩在青光中。 这是一个朱墙黄瓦的大府邸。 庭院深深,豪华富丽。 只是这座宅邸却安静的如同无人之境,或许是都在沉睡中的缘故吧。但此时也有人醒了,精巧铺垫各色花砖的甬路上有人慢慢的走着。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素白的裙摆随着走动翻动着。如同细碎的浪花。 她的身姿窈窕,走动婀娜又端庄。青光笼罩着她,就像蒙上一层薄纱。 她一个人走在甬路上,很快就来到一间院落。 院落的门打开了,但其内并无一人,廊下屋子里的灯笼都亮着,但在蒙蒙的青光中反而显得昏暗不明。 这是厨房,年轻女子进来挽起了袖子,拿起挂在一旁的围裙系上,打开了灶火,将一锅早就备好的高汤热上,拿了盆,盛了面,舀了水,开始揉面。 露出的手腕光洁纤细,但动作却有力,很快白面在她手下变成么面团,加了些油,不断的按揉,很快就光亮细腻。 将揉好的面团醒着,她又走到案前,捡了一把菜干菇萝卜洗了切了放进汤锅里煮着,又转身回到面盆前取出面团开始擀面。 面饼不断的被擀杖擀动,挑起翻过,折叠,洒面,宽长的面刀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面饼被齐齐的切开,放下刀随手一抖细细的面条散开。 锅上的高汤的香气也随之散开。 另一个锅上烧开了热水,面条放进去,煮好后不多不少的挑了两碗,浇上早已经熬煮好的汤头,洒了香葱,将汤碗放进食盒里,女子解下围裙,放下袖子,如同来时那般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天光已经放亮,夏日的晨雾散去,年轻女子走到一间院门前,抬手推开了院门,门的响声打破了院子里安静,听到这动静,屋门被打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跑出来。 “姐姐。”他声音清脆的喊道,晨光照着他亮晶晶的大眼,以及一笑露出的两个酒窝上,“好香。” 随着他的出现门前站的女子也露出笑容,晨光下眉目如画,神态清雅,如同一株含苞欲放的春兰。 “九褣,你怎么没穿鞋啊。”她说道,声音柔和。 男孩子吐吐舌头,身后一个侍女已经跟过来,带着几分不安对女子施礼。 “公主。”她说道,手里拎着一双鞋,“正要穿呢,王爷听到声音知道公主来了。” 年轻女子——九黎公主已经走过来。 “快穿鞋,洗过手来吃面。”她说道。 九褣应声是,张手要侍女抱起来回到内室,很快洗漱好了跑出来。 隔壁临窗的几案上已经摆好了两碗面,九黎坐着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便转过头。 “快来吃吧。”她说道。 九褣点点头坐下来,先深深的吸口气。 “姐姐,好香啊,姐姐亲手做的寿面最好吃了。”他轻声脆气的说道。 九黎莞尔一笑,自己先拿起筷子。 “吃吧。”她说道。 九褣拿起筷子,姐弟二人对坐不言不语的吃面,晨光渐渐明亮,院子里也有人开始走动,这是几个太监以及宫女。 “公主殿下,该准备上妆了。”为首的太监笑吟吟的说道。 九黎起身,一旁的九褣也站起来,到底是小孩子,神情难掩几分紧张。 九黎伸手拉住他。 “走,去陪姐姐梳妆。”她含笑说道。 九褣点点头,随着九黎走出去,院子里的太监宫女齐齐的施礼。 “恭贺公主大喜。” “恭贺公主大喜。” 一声声的传出去,将安静的王府变的热闹起来。 九黎拉着九褣,嘴角含笑,身子笔直越过他们,款步而行。 …………………………………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陡然在清晨的街上响起,将路过的人吓了一跳,大家的视线都看过来,才发现是一家店pù开张。 “是做什么的?” 众人好奇的围过来,有人已经指着门上的匾额念出来。 “九龄堂。” “是个医馆啊。” 医馆门前只站着两个伙计以及两个年轻女子,爆竹放完两个伙计跑进去拿了扫帚等物出来准备洒扫。 既然是医馆,就不能对民众们发出热情的邀请,也没人会对他们说恭喜发财,因此场面显得很是冷清。 两个女子也随之进去了,围观的人看了一刻,京城里每天开张的店pù多得是,也没什么可稀罕的,尤其是这里既没有人来送贺礼,也没有人出来发红包,便无趣的都散开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适合开张?” “适合婚嫁,今天是九黎公主大婚的日子。” “哦对对,快快我们早点占个地方等着看。” 门外的热闹议论声散去,屋子里的君小姐也环视了一眼堂内。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也说道。 “是啊,咱们家医馆开张的好日子。”柳儿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那咱们吃碗面庆贺吧。”她说道。 就吃完面啊?这算庆贺吗? 不过小姐高兴就好。 柳儿点点头。 “好啊。”她说道。 ********************************************************************************************************** ************************* 感谢浅笑菲菲打赏灵兽蛋,谢谢可爱的美丽的萌萌的菲菲 感谢青菜书虫子打赏和氏璧(摸一把安慰 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嫁 日光渐渐斜照,宁云钊研读完一卷书了,今日白天的功课就完成了。 他略活动了下,视线落在案头的历书上。 “小丁小丁。”他喊道。 小丁从外边跑进来。 “少爷什么事?” “贺礼送过去了吗?”宁云钊问道。 “少爷当然送过去了,你都叮嘱多少遍了,我不会忘的。”小丁委屈的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那开门了吗?”他问道。 “开了。”小丁说道,“我不是告sù少爷你了嘛。” 宁云钊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一片浓绿。 是啊,小丁说了,贺礼送去了,开门特别早,人也不多。 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人。 这样也好,低调一点,大家的关注就少一些。 这里毕竟不是汝南,也没有为掩护解决方家的事的时间限制,这次是真的要做医馆了,那就细水长流厚积薄发吧。 “去看看。”他说道,转身迈步。 “去看什么?”小丁问道。 “去看看这医馆收拾的怎么样。”宁云钊说道。 小丁问完话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天真,这种话根本就不该问。 能看什么?什么都能看,哪怕昨日前日都才看过,今日再看也是应当的。 这些学子们不是常念一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笑着应声是。 但来到君小姐的九龄堂前看到的却是关着的门。 宁云钊和小丁神情都愕然。 “没错啊。”小丁忙抬头看匾额,再看地上的缝隙里还有散落的爆竹痕迹。 怎么刚开张就关门了? 她去哪里了? 宁云钊站在门前有些不安的皱眉。 ………………………………………. 一向安静的御街上挤满了民众,巡城的兵将在街上列队,但这次并没有驱赶民众,而只是将他们拦在路两边。 “来了来了。”街头那边一阵骚动。 声音散开街上的民众纷纷探头看去。见一队人马从一间宅子内走出来,为首的高头大马宽袍大袖新郎官正是陆云旗。 喧闹声瞬时消散,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陆云旗身上。 今日的陆云旗穿的不再是繁复而艳丽的飞鱼服,而是黑深衣,黄下裳,头上还带着垂着珠玉的冠帽。 在这一身浓重的婚服映衬下,他的脸虽然依旧白皙的吓人。但整体线条柔和了很多。 陆云旗并不是第一次迎亲穿新郎服。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这几年他名头越发的响亮,乍一看到这个样子的陆千户民众很是陌生。 一队喜庆的人马就在这安静中穿行。看起来很是怪异。 “千户大人大喜。”不知道哪个先喊道,紧接着这声音在人群中星星点点的散开。 很多想要发呆的民众肩头后背也同时被人重重的捅了下。 “干什么?”民众不满的转头,却看到一张眼神阴狠的脸。 “千户大人大喜。”这张脸的主人说道。 “大喜”民众们结结巴巴的随之说道。 这些结结巴巴的声音汇集而起,让整条街道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千户大人大喜。” “千户大人大喜。” 陆云旗神情无波。对于街边的安静也好热闹也好都不在意。 这条街道并没有多长,很快就来到了另一边的街头。同样已经装扮的喜庆的怀王府门前。 怀王府的大门已经打开了,站着一队队的太监宫女,明黄的告牌旗帜云集,彰显着皇家的气派。 陆云旗在门前下马。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没有朋友,除了随行的锦衣卫们并没有其他迎亲的同伴。 民众们在怀王府门前一阵涌涌,随着陆云旗的身影向内看去。 怀王府在京城就好像一个被遗忘的地方。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一个王爷。 这个原本会是天子的王爷。 怀王府上一次打开门还是九龄公主出嫁的时候。民众们踮脚好奇又兴奋的看着内里。 长长的宽阔的甬路,朱墙黄瓦,据说皇帝特意将这里修建的如同缩小版的皇宫,也有前殿后宫,据说富丽堂皇。 这一qiē都是据说,民众们谁也没机会见过。 借着这机会一边探视着一边闲谈议论着,还有小孩子大着胆子钻过兵卫的阻拦好奇的去看那些告牌和旗子,当然很快就被呵斥赶回去。 这也让门前更添了几分热闹,也有了嫁娶的热闹。 并没有等多久,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锣鼓声就再次响起。 “出来了!” “快看,九黎公主出来了。” 门前的民众纷纷喊道,又引起一片拥挤,很多人猝不及防被挤得东倒西歪。 “哎呀你这小姑娘。” 他们看着从身边挤过的人,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穿着打扮干净,身形纤柔,但在人群中却如同莽汉一样挤撞着,力气还不小,很快就踩着骂声站到了最前边。 新郎陆云旗已经迈过门槛,在他身后是被人背着的新娘。 新娘盖头遮住了面容,亦是黑裳黄裙的大礼服遮盖着身形,虽然被人背着,也显得姿态端庄。 君小姐只觉得呼吸急促,嗓子发涩,她伸手揪住了衣襟,紧紧的盯着那新娘子。 “是三皇子来送亲呢。” 民众们在耳边低低的议论着。 背着九黎公主的是当今皇帝的三子,尚未成亲也为封王,深受皇帝和皇后的宠爱,年纪比九黎公主要小几岁。 随着新郎新娘走出来的送亲的人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县主等等皇亲国戚,将怀王府门前衬得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引得民众们惊叹连连。 “皇帝给九黎公主的排场真大。” “何止排场,你先前没看到那些嫁妆呢。” “果然是金枝玉叶啊。” “听说贵妃娘娘受皇帝和皇后所托亲自来怀王府为公主送嫁呢。” 是的来了很多人,但是却缺少了一个人。 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人。 君小姐的视线扫过这些人,没有九褣。 他是要被民众遗忘的人,不能出现在世人的视线里。 就算是姐姐出嫁的时候,他也不能亲自送出来。 九黎公主已经坐进了花轿中,这是皇家公主出嫁特有的仪仗和车辇,煞是富丽堂皇,在一片艳羡惊叹中缓缓驶动。 街上的民众如同潮水般随着车队涌涌而去,站立原地不动的君小姐如同汪洋中的小船被撞的东倒西歪。 送嫁的队伍将会绕城半圈。 她目送着九黎公主的车驾远去,又收回视线看着怀王府。 皇子公主贵人们说笑着各自上了车马。 她们当然不会随着送嫁的队伍一同前行,或者径直去陆云旗的府上,或者就直接离开了。 随着这些贵人们离开,怀王府的大门再次关上,几乎是一眨眼间,原本热闹的门前就冷清下来,只余下一地的碎花彩屑以及炮竹痕迹。 “小姐小姐。” 柳儿也终于能从人群中挤出站到君小姐身边。 “快点我们也快点跟过去。” 她伸手指着街上行进的车队欢喜的催促道,公主出嫁的场面果然跟以前看过的不一样。 君小姐看向那边的车队,在视线里越走越远,她忽的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走到最后干脆拎起裙摆跑起来。 “小姐。”柳儿还没反应过来被扔在原地,忙喊着追上去。 君小姐跑的很快,转眼就转过了街角。 “小姐,你要去哪里?” 柳儿的声音在后喊着。 绕过一条巷子,翻过一家矮墙头,就能来到怀王府的后院外,怀王府的后院里有座人工堆起的小山,站在山上的小亭子上能俯瞰这半条街。 此时的小亭子上有一个小小的孩童的身影。 君小姐的脚步猛地停下。 虽然看不清他的形容,但君小姐却知道他正专注的看着街上行进的出嫁队伍,就像自己出嫁那次。 只不过那一次他的身边还有姐姐相伴,这一次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 周三了加油加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饮 暮色笼罩街道,街上的马灯风灯逐一点亮,在蒙蒙夜色中璀璨生辉。 宁云钊的视线里也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 “你去哪里了?”他上前和气的问道。 低着头慢悠悠走路的君小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看到是他有些意外。 “宁公子啊。”她说道。 夜色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她的声音也低沉。 她不开心。 宁云钊立刻察觉了。 “怎么了?”他问道,又看向跟在君小姐身后的柳儿。 柳儿要说什么,君小姐已经笑了笑先开口。 “没事,就是随便走了走。”她说道,看着他有些惊讶,“你找我有事?” 礼物选的可满意? 开张第一天怎么样?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事可是随口找出很多事,宁云钊看着她。 “没事。”他摇摇头,也笑了笑,“就是来看看你,没想到你没在。” 君小姐哦了声,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又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了?”她忙问道,一面让柳儿开门,“进来坐坐吧。” “你还没吃饭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顺便吃饭?”宁云钊说道。 君小姐笑了。 “原来你是来找我吃饭的。”她说道,“你请了我两次了,有来有往,这次我请你。” 宁云钊笑着说了声好,没有丝毫的客气。 君小姐想了想看了看天色。 “朱雀大街上的夜市现在也开了。我记得有人说那边有一家老杨家炙烤铺挺好,适合下酒。”她说道。 有人说,应该是朝京里行图上说的吧。 宁云钊点点头。 “三元楼就在那边,三元楼售卖的眉尖酒甘醇绵柔,最适合配炙烤的肉食来吃。”他说道。 君小姐伸手做请。 “请。”她说道。 ……………………………………………. 此时的陆府中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天地已经拜过,合卺酒也喝过。新娘子坐在了洞房里。而新郎则来到大厅里给亲朋好友敬酒。 阔朗的大厅里坐满了人,侍女们穿行其中布菜斟酒。 在座的人都穿着喜庆的常服,但他们的神态神情不像是来做客而是来听候命令。只待一声令下便立刻如狼似虎而出抄家灭门。 “我陆云旗没有亲朋没有好友。”陆云旗举起酒杯说道,“敬酒。” 他的话言简意赅,甚至有些没头没尾,不熟悉他的人有时候会听不懂他的话。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懂。 他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就是他的亲朋好友。 他敬大家一杯酒。 在这人生大喜的日子里。 在座的众人齐齐的站起来拿起酒杯。 “敬大人。”他们响亮的喊道。 灯火明亮喜庆的大厅里一群人齐刷刷的将酒一饮而尽,连饮了三杯。 陆云旗示意大家坐下。自己转身进去了。 大厅里的人们开始吃才喝酒,或者低声交谈,但却没有半点的说笑,也没有任何一丝喜庆之气。 这场面看起来很是怪异。 明明是喜庆的布置。在座的人却没有半点的喜庆之色,他们肃穆着面容,低沉的声音交谈着。如同参加的是葬礼。 新房这边侍立的太监宫女,看到陆云旗走来。纷纷含笑施礼,让安静的气氛变的热闹起来。 屋门被推开。 “驸马爷请。”为首的太监笑眯眯说道。 陆云旗走进来,这些人并没有跟进来,屋子里陪侍新娘的两个侍女也低头退了出来,房门被关上,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廊下站着的人都退开了。 屋子里点燃着大红喜烛,散发着香气,桌上摆设的皇家才能用的器具,彰显着这场婚礼人的身份。 大红喜帐的床上,已经掀去了盖头换了大红色吉服的新娘端坐,微微垂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听到陆云旗的脚步声,她没有动作,身形依旧,并没有新嫁娘的紧张拘束。 陆云旗没有走到床边,而是径直在桌子前坐下,拿起其上摆着的酒壶酒杯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就这样坐在桌子前连饮了三杯,大红烛照耀下白皙的脸上半点酒色也无。 “殿下,要不要来一杯?”他忽的说道。 坐在床边的九黎公主抬起头,因为新娘妆面的缘故,原本相貌素雅的她眉被描的更弯,嘴被刻意的点小描红,看上去有些不像她,但也显得很是喜庆。 “好。”她轻柔的说道,起身走过来,就在陆云旗对面坐下。 陆云旗斟酒递给她,九黎公主接过抬袖掩着一饮而尽。 陆云旗自己也斟酒一饮而尽,九黎公主已经拿过酒壶自己斟了杯,这一次她慢慢的浅饮着。 酒壶在桌上被二人轮番拿起,斟酒,放下,一个一饮而尽,一个则慢慢的品酒。 陆云旗忽的将斟满的一杯酒倒在了地上,一杯倒下,他接着又要倒一杯。 “她不喝酒的。”九黎开口说道,慢慢的抿了口酒。 陆云旗的手僵了僵,没有再动作。 九黎则拿过酒杯继续斟酒慢饮。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屋子里只有大红喜烛欢快的跳动着。 …………………………………………… “看不出来,你酒量不错啊。” 君小姐笑道,坐在临河的草棚下,捏着一个小酒杯看着对面的宁云钊。 宁云钊的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壶,正将酒壶倒过来,并没有半点酒水余下。 “我也没看出来。”他说道,看着君小姐摇头,“你说的喝酒就是一杯酒到天亮吗?” 君小姐抿嘴一笑,看着夜空中细如柳眉的弯月。 师父说,行走江湖的女孩子都要能喝酒,于是她就豪爽的喝了一场,醉倒后师父就不见了踪影。 喝酒根本就不能证明自己是个能走江湖的女孩子,只是证明能轻yì就被人甩了罢了。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做这种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 “喝酒,喝的不是酒,是心情,多少都一样。”她含笑说道,浅浅的抿了抿,捡起一块炙烤的鸡皮扔进嘴里。 宁云钊哦了声,再次拿起一个酒壶晃了晃。 “那心情多少怎么论?”他说道,“心情多了,喝的多?还是喝的少?” 君小姐笑了。 她不善于跟人这样说话。 从生下身份就注定了没有人可以跟她平起平坐的聊天,后来离开了皇宫,跟着师父翻山越岭到处乱跑,也很少跟人结交打交道。 唯一长伴的也只有师父,而师父也没正经跟她聊过天。 “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的耳边忽的想起朱瓒在汝南说的话,忍不住噗嗤笑了。 “我又哪里说不对了?”宁云钊笑问道。(。) 第一百三十章 一席醉酒谈 说话的时候走神是很不礼貌。 君小姐抿嘴收笑摇头。 “不是,我突然想到别的事。”她说道。 那宁云钊现在这话的意思是在暗暗的套问她为什么要喝酒吧? 问的还挺委婉。 “这个嘛因人而异。”她答道。 师父说,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的事说了别人体会不到,大人的事小孩子体会不了,小孩子的烦恼,大人也难以理解,今日烦恼,明日不一定烦恼,明日的烦恼,那就明日再说。 现在她的事就是说了别人也体会不到的。 宁云钊也笑了没有再问,而是将酒喝了一大口,也看着夜空中的弯月。 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不喜欢被人问,就喜欢自己安静的做想做的事。 将心比心,设身处地,那就让她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们没有再说话,一个大口畅饮,一个小口浅抿,望月,观街景,听着身旁夜市的喧嚣热闹。 ………………………… 小丁从这边收回视线。 少爷要装风雅,那俗事就只能小厮来做了。 他往正吃炒瓜子的柳儿身前挪了挪,堆起满脸的笑。 “柳儿姐姐。”他甜甜的喊道。 柳儿看也不看他一眼。 “柳儿姐姐,”小丁笑着,将一盘糖渍果子推到柳儿的面前,压低声音,“你们小姐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 宁云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眉头酸疼,这是宿醉的结果。 其实他很少喝酒,总觉得喝酒是没意思的事。风月可以吟诵可以感怀,并不一定要有酒才能尽兴。 但昨晚喝了一场觉得还很有意思,尽管没有吟风诵月,没有志同道合的同伴,而是和一个女孩子。 宁云钊抬手按在额头,似乎为了缓解酒后的不适用力的揉了揉。 他从来没想过跟女子喝酒。 而且感觉还不错。 虽然好像也并没有说什么,就是喝酒。看街景。吃烤肉。 宁云钊的嘴角忍不住轻扬,但旋即又垂下。 她昨日心情肯定不好,不知道一酒是否能解千愁。 不过她并没有喝酒。到时自己喝的有点多。 那看别人喝酒不知道会不会也能好点。 宁云钊撑着身起来,外间的小丁听到动静跑进来。 “少爷。”他手里端着一碗水。 微黄微红,闻起来酸甜。 这是什么? “这是君小姐昨晚给的药粉,说能解宿醉的不适。”小丁说道。 她给了吗?怎么不记得? “少爷你都喝多了。在前边走,没看到。”小丁笑道。 宁云钊神情微窘。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入口酸涩,却让人精神一震,额头的闷胀顿消。 “我喝的很多吗?”他说道。“没有失态吧?” 他不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吧? “没有没有。”小丁忙摇头,“少爷你进退有礼,神情和煦大方。一点都没有醉,君小姐说这不是解醉的。是说人喝了酒都会有不适。” 宁云钊哦了声。 “她说了啊。”他说道,一面放下汤碗,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脸。 “是啊,君小姐说别的不敢保证,医术她最有保证,还说这个药是她刚做的,会在九龄堂售卖,少爷是第一个用的人呢。”小丁笑呵呵的说道。 “看来我真是喝醉了。”宁云钊说道,将湿巾扔给小丁。 要不然她说这么多话,自己怎么一点都没记得。 小丁放下湿巾,在一旁准备了热水,看着宁云钊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拳活动了身子。 君子六艺,读书人也不是娇弱不堪,骑马射箭舞剑琴棋书画都是要拿得出手的。 宁云钊一套拳脚结束,出了一身的汗,神情气爽的脱了衣裳用热水擦拭,小丁拿来了干净的衣裳伺候。 “少爷,我还知道一件事。”他笑嘻嘻的说道。 宁云钊没有看他利索的穿上了外衣。 “我知道君小姐昨天去哪里了。”小丁接着说道。 宁云钊哦了声。 “君小姐去看九黎公主出嫁了。”小丁迫不及待的说道。 宁云钊再次哦了声,手上的动作变慢。 昨日是陆千户和九黎公主成亲的日子,半个城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很感兴趣。 不过看了成亲,为什么不开心? 他想起昨晚似乎有过的几句对话。 “你有什么烦恼吗?” 那女孩子侧头问他。 宁云钊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真没有。”他说道。 按理说当一个人问你有没有什么的时候,其实就是说自己有,而且期待着你来同欢或者同悲。 最合理最体贴的回答,应该是说自己有,然后一同探讨下,以此来化解对方的情xù。 但是他却答了没有,他是真的没有。 他的出身他的天资,无一不让他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如果非要说有烦恼的话,那也不过是少年不懂事强说愁。 那根本就不是烦恼,少年时强说可笑,现在强说也是可笑。 “我这回答是不是很欠揍?”宁云钊笑道,“像不像是炫耀?” 世间多少人都有多多少少的烦恼,或为生存或为*,饱受着贪嗔痴怨憎恨的烦恼,像他这样实在找不到烦恼的人实在是让人羡慕嫉妒,乃至恨。 尤其是在这个别人有烦恼的且要说烦恼的时候。 这话题是没办法继续了,换做其他的人大概会或者尴尬或者恼羞的拂袖而去。 他记得那女孩子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哈哈笑了。 “我以前也没有。”她也认真的答道。 想到这里,宁云钊的嘴角飞扬,将腰带快速的系好,小丁已经拿来了鞋子半跪下,宁云钊坐下来抬起脚。 “那烦恼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永久的,而是有生有灭的,以前没有不代表xiàn在没有,现在有不代表以后也有,有烦恼就解决烦恼。”他记得自己笑着说道。 “解决不了呢?”君小姐很认真的问道。 “那就等。”宁云钊说道。 说到这里君小姐再次笑了,冲他举了举酒杯,他对着酒壶大口畅饮,她则依旧浅尝辄止。 “少爷,你说君小姐不高兴是不是因为看到被人成亲感怀自己的缘故?” 小丁声音传来,打断了宁云钊的遐思。 看到别人成亲感怀自己? “感怀自己什么?”他问道,一面站起来。 小丁垂手站好,压低声音。 “君小姐原本是要和少爷成亲的…”他说道,“但这婚约不是没了。” “胡说八道。”宁云钊皱眉说道,“她哪有这么无聊。” 这事很无聊吗?想要成亲很无聊吗?无聊您还天天惦记着姑娘。 小丁撇撇嘴低下头应声是。 宁云钊跺了跺脚,理了理衣裳。 “好了,我去见先生了。”他说道。 小丁忙到桌子上将已经摆放好的书卷和笔记拿起递给宁云钊,看着宁云钊走了出去。 “少爷你还没吃饭呢。”他忽的想起来忙喊道。 “不吃了。”宁云钊的声音从外传来,人已经沿着甬路走开了。 路上树荫浓密,百年的古树散布,夏日里更添幽静。 宁云钊的脚步放慢一刻,看着前方的书舍,听着隐隐的朗读声,微微皱起眉头。 她的烦恼,是真的因为这个事吗? *********************************** 感谢腾讯安柠打赏两个和氏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坦荡问心待如何 自己这段与她走的太近,所以到底是让她多想了吗? 其实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恰巧遇上了,又是同乡,所以才难免多关照一些。 希望她不要多想。 有些事想多了,的确是会让人烦恼。 宁云钊抚平了眉头加快脚步向书舍而去。 但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 但是,他真的是没有别的意思吗? 只是恰好遇上,恰好是同乡,所以才无时无刻的不想要多关照她? 宁云钊伸手按住了心口。 如果是坦荡圣人心,为什么他不敢去多想? 清晨的林间,年轻人长身肃立久久未动,初次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情xù的冲击。 而此时的君小姐却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她没有喝醉,而且睡得很好,一觉到天明,但她就是不想起身。 现在的住所前面是店pù,有一个小院子以及配房,存放杂物炮制药材,安置车马,小厨房做饭,穿过小院子就是后院,一栋小三层楼。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阔叶茂,遮阳蔽日,让这里很是幽静。 这里的门窗都换成了方家惯用的五彩玻璃,让这浓绿中又斑斓炫目,添了几分活泼生动。 三楼的没有更换,按照君小姐的意思糊着窗纱,仰头看去在树丛顶上如同云霞,恍似仙境。 君小姐当然不是因为恍似仙境才住到这里的,只是因为这里最高。 靠着引枕,透过云纱窗就能看到远远的街景,以及远远的皇城。 皇城的脚下有条街,街上住着她最亲最想见的人。 姐姐无可改变和抵挡的出嫁了。 弟弟依旧被牢牢的关在那个囚笼里。 而她活着却只能看着。 这就是她现在的烦恼。至于更大的烦恼 君小姐坐起来看着视线里的京城。 夺回这座江山。 君小姐再次倒回引枕上,将鹅黄亵衣的袖子搭在脸上。 更是想都不要想。 烦恼是有生有灭的,以前没有不代表xiàn在没有,现在有不代表以后也有,有烦恼就解决烦恼。 解决不了,那就等。 等吗? 君小姐这辈子都没有等过,她只会去做。 他们说父亲不得长寿。虽然给自己取了这么有寓意的名字。也无济于事。 父亲有病,那就治病呗,这个治不好再找大夫。今天治不好明天接着治呗。 她的名字没有用,她有用。 她去求医去学医去奔波去跋涉,她才不干等着。 虽然父亲还是死了。 得知父亲不是病死而是被害死,她立刻拿起刀就冲进了皇宫。 想到这里君小姐将袖子挪开。在床上翻个身。 然后她就死了。 也没什么好结果。 “小姐。” 柳儿从门外探进头来。 “要吃饭吗?” “不吃了。”君小姐头在枕头上闷闷说道。 柳儿哦了声没有再多问,拉上门退了出去。她哼着小曲蹬蹬的下楼来到前院,自己盛饭吃,两个小伙计已经上工来了,从堂内探出头。 “柳儿姑娘。今日开门吗?”他们问道。 “开门呀。”柳儿说道,“干嘛不开门?” 可是君小姐还不来坐堂啊。 两个伙计看向后边。 “小姐不来,门也可以开嘛。”柳儿晃着筷子说道。“可以抓药嘛。” 抓药? 别人家的医馆多是有好大夫来吸引人抓药,他们这里大夫都不在。谁来抓药啊,更况且还是一个新开的医馆。 就说了一个女孩子怎么当大夫,怎么坐堂,果然是不行吧。 这不是胡闹嘛。 又能怎么样,人家有钱想怎么玩怎么玩呗。 两个伙计摇头进去了。 京城德盛昌的掌柜进来时,就看到除了两个伙计坐在药柜后打瞌睡,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客人没有,大夫也没有。 “怎么回事?”掌柜的敲敲桌面皱眉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伙计惊醒忙站起来。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只得实话实说说道。 的确是什么都不用做,掌柜的看了眼没有客人的室内,以及没有任何人停留的门外。 “君小姐呢?又出去了?”他问道。 两个伙计摇头伸手指了指里面。 “还没起呢。”他们低声说道。 还没起?真是不像话。 掌柜的眉头凝结。 第一天开张就关了门,第二天开门日头这么高了大夫还不起床,真是胡闹。 “柳爷,要不要给少爷说一声。”掌柜的随从低声问道,“问问少爷怎么安排?咱们总不能这样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也只能这样了。 掌柜的点点头,再次看了眼空荡荡的室内,看着垂下的门帘遮住的后院,摇摇头走了。 票号之间的信件来往本就频繁,自从君小姐离开阳城后就更加频繁了。 一个小厮跳下马,如同以往越过门房没有任何阻拦的径直跑进方家的大门,穿过前院进了后院。 不过与以前不同,没有再去方老太太或者方大太太那边,而是来到了方承宇的院子里。 方承宇的院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方云绣方玉绣都在,坐在廊下支了桌子生了泥炉,正在煮茶为乐。 另有两个丫头在一旁弹琴助兴,夏日里平添了几分悠闲宁静。 “京城的信。”小厮进门施礼说道。 坐在廊下闭目养神的少年人睁开眼坐起来。 方云绣和方玉绣也都看向他。 “是九龄的信吗?”她们问道。 “九龄堂果然在京城开张了。”方承宇已经接过信一眼扫过,脸上露出笑意。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做,所以提前将匾额送去。 方云绣伸手接过看信,方玉绣则继续煮茶。 “这么说昨日就已经开张了。”方云绣看着上面的提到的日期,“表妹真是能干,能将祖传的家业在京中打响名号了。” “京城,可不像汝南。”方玉绣说道,停下手看向方承宇,“居不易啊,要是再像汝南那样做,只怕不行。” 方承宇笑着点头。 “九龄知道。”他说道,“要不然信上这些人就不会明里暗里的说君小姐什么都没准备,不像开张的样子,来请教该做些什么。” 既然要打响名头,那就必然要做些事,比如在汝南借房子被推倒而废墟问诊,医药费全免,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那她要怎么做?”方云绣问道。 “我不知道九龄要怎么做,但我知道我怎么做。”方承宇起身,看着小厮,“给京城说,一qiē事听从君小姐安排,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不说,他们就什么都不要做。” 小厮应声是,便有侍女取来笔墨,小厮就当场提笔写了,呈交给方承宇。 方承宇看过,从腰里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对牌,如果高管事在场的话就会认得那正是曾经在白鹤梁山见到了方老太太的对牌。 对牌亦是印章,沾了红印泥按在了信纸上。 小厮用火漆封住信,转身疾步告退了。 小厮刚离开又有一个侍女疾步进来,在方玉绣耳边低语两句,方玉绣的脸上浮现笑意。 “那今日是双喜临门了。”她看着方承宇和方云绣说道,“还有一个妹妹的生意开张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今天周四了吧,真快啊一周,时光飞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有各道 窄窄的巷子里一间院门打开,一辆独轮车被晃晃悠悠的推了出来。 “慢点慢点。” 咯咯吱吱的车声伴着陈七的声音。 “你行不行啊?” 独轮车被推了出来,其上架着木架子,上面插满了糖人。 车并没有被陈七推着,而是方锦绣亲自推着,陈七一脸紧张的张开手护着。 “左边左边,向右向右。”他不断的说道。 方锦绣将车放下来,震的车上的糖人乱晃。 陈七也跟着大呼小叫。 “你闭嘴。”方锦绣喝道。 陈七忙闭上嘴。 “我都练了很久了,我会推的。”方锦绣说道,瞪了他一眼,将车子再次推起来。 虽然身形瘦小,车子也摇摇晃晃,但并没有倒,上面的糖人也没有掉下来。 “我不是说你不行,我是有我呢,让我推嘛。”陈七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合伙人嘛。” “你的入伙是提供糖人磨具和材料,我是负责售卖的。”方锦绣说道,专注的看着前方,“我又没有雇佣你打下手。” “那我也不用跟着你了?”陈七说道。 “不用。”方锦绣说道。 陈七果然停下脚,看着方锦绣推车出了巷子。 离开窄巷,街上的人陡然多了,街口上奔跑的小孩子也多起来,看到推着糖人的车出来顿时都围上来。 方锦绣心中一慌,脚步乱了,踉踉跄跄的就要摔倒。 后边的陈七似乎不敢看抬手挡住眼,但并没有女孩子的尖叫声以及车子倒地的声音,他张开手。从缝隙看到方锦绣已经将车子支在了地上。 方锦绣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看着面前的独轮车又有些好笑。 一辆车而已,难道比会蹦会跳能踢死人的马可怕吗? 当初学骑马的时候也没这么害怕。 她的笑又沉寂下来。 那时候学骑马,作为方家的千金小姐,多少人拥簇着保护着,一qiē都完全无忧。 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方锦绣站直身子。看着围过来的小孩子。以及街上投来好奇的视线。 她张了张口发出干涩的声音,含糊也听不清。 “这是卖的吗?”倒是围过来的小孩子主动问道。 “是。”方锦绣忙点头,“你。你要吗?” 小孩子咬住手指看着糖人双眼放光。 “要。”他大声说道。 方锦绣大喜,刚出门生意就开张了,大吉。 她忙拿起一根糖人递给小孩子,伸手的陈七哎了声。但还是晚了,小孩子接过糖人立刻就舔了口。其他的孩子顿时蜂拥而上。 “我也要。” “我也要。” 孩子们几乎要把车撞翻,方锦绣忙护着车,又要挡着孩子们顿时手忙脚乱。 “那个钱。”她终于想起来看着举着糖人的孩子喊道。 那孩子听到转头就跑了。 方锦绣目瞪口呆。 “钱!”她喊道。 小孩子已经跑到对面的巷子口,方锦绣要追过去。又不敢扔下车,又不甘心被拿走的糖人。 “陈七。”她只得喊道。 陈七哎了声疾步跑来,方锦绣没有回头向那孩子追去。 那孩子已经站到一个胖妇人身后。 “干什么?”胖妇人瞪着冲来的方锦绣。 “他买了我的糖人。没给钱。”方锦绣说道,指着那小孩子。 小孩子将糖人塞进嘴里。手上满是口水。 胖妇人看了眼孩子,撇嘴一笑。 “买?我可没说买,你跟一个小孩子说买。”她说道,猛地拔高声音,“你骗人呐?” 方锦绣被喊的后退一步。 “我没骗人,他说要买我才给他的。”她说道。 胖妇人呸了声。 “他是个孩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伸手点着方锦绣逼近。 方锦绣只得再次后退。 胖妇人收回手看着方锦绣一笑。 “他要说买你,你也卖吗?”她说道。 方锦绣的脸顿时涨红。 “你怎么骂人啊!”她本也是个暴脾气,顿时瞪眼喝道。 但她才说了一句那胖妇人就一拍大腿喊了起来。 “我就骂你了就骂你了你个小娼妇快来人啊拿着糖人哄孩子骗钱。” 街上的人顿时都看过来。 方锦绣咬住下唇,忍着跟着妇人打一架的冲动调头就跑开了。 陈七站在糖人车前看着她。 方锦绣攥紧了拳头上前一句话不说推起车就走,身后还传来那妇人的骂声。 “市井妇人就是这样”陈七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说道,“你别…” “我知道了,我不难过。”方锦绣打断他说道。 陈七哦了声,沉默一刻。 “一个糖人今天赚的钱就要少一半。”他又忍不住说道。 方锦绣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我知道。”她说道,“是我没做好,下次不会了。”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钱从我的那份扣。” 陈七笑了。 “不用不用。”他笑道,“我就是提个醒,让你记得,做错了的事就要记得,下次就不会犯错了。” 方锦绣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前边,路旁有一间门面悬挂着义友行三字,院子里传来呼喝声,方锦绣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去。 大门内可以看到院子里一群年纪不等的孩童们正在练拳,蹲着齐齐的马步,伴随着出拳呼喝。 雷中莲一只手拿着木棍在其间走过,不时的指点。 当初她决定留在阳城,就是因为雷中莲。 这样一个人能留在方家十八年,最终完成心愿,却又舍弃方家赠予的大笔金钱和优越舒适的生活,以残废之身重开镖局从头再来。 他能做到,自己这么年轻又肢体健全,为什么做不到从头再来。 谁家的生意不是从最初的白手起家的。 元氏说得对,她年轻学的东西也多,自己有翅膀,哪怕落在地上也能飞起来。 方锦绣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人多的街道,推起车大步而行。 “卖糖人喽。”她大声喊道。 她不是没在人前讲过话,以前去票号,还跟一群掌柜的训话,但那是高高在上的,别人敬畏的要讨好的,现在她则要讨好别人,叫卖换钱。 不过一声喊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果然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没什么难的了。 方锦绣的脸上浮现笑容。 “卖糖人喽。”她再次喊道,声音脆亮轻快好听,引得街上的很多人看过来。 方锦绣推着车,没有丝毫的畏惧迎着众人走去。 “尝尝糖人吧,香甜浓郁的糖人。” 陈七跟在身后放慢了脚步,也松口气,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忽的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他转过头看去,巷子口那边的胖妇人和孩子还在,孩子将糖人舔的一手的口水。 “好吃吗?”胖妇人说道,“让娘尝尝。” 孩子不愿以的扭头躲开。 “你这孩子,怎么不多拿几个。”胖妇人嗔怪道,伸手戳孩子的头。 孩子的头一歪,只听的啪嗒一声,手里拿着的糖人掉在了地上。 孩子顿时哇的叫起来。 胖妇人也吓了一跳。 “你这死孩子怎么不拿好。”她喊道,一面心疼的要去捡掉在地上的糖人,刚弯身就听得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双腿一麻,整个人就跪爬在地上。 她的脸正好砸在糖人上,口水糖以及土糊了一脸。 胖妇人发出一声尖叫。 孩子在一旁哈哈笑了。 街上顿时哄笑四起。 看到这一幕陈七也哈哈笑了,想到什么他看向街角,街上的人都正对着一幕大笑,独有墙边站着两个看似闲汉的男人揣着手若无其事。 陈七笑了笑,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穿行在街道上,大声叫卖的女孩子追了过去。 …………………………………… 此时京城的街道上,夏日的燥热让热闹的街道变的安静了很多。 君小姐坐在高楼上,慢悠悠的摇着扇子,她的视线一如既往扫着远处的皇城以及皇亲国戚高官们居住的地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忽的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铃声? 君小姐下意识的看去,见是柳儿举着一串铜铃做的占风铎在院子里晃动着走来走去。 清脆的铃声回荡着。 君小姐将扇子一收,坐直了身子,原本散漫的视线凝聚,双目重新变得黑亮生辉。 她想到怎么解决现在这个烦恼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走街串巷为铃医 “阳城的信来了。” 大清早的听到伙计一声报,德盛昌京城分号的掌柜几日不展的愁眉终于放开了,还有些惊讶。 “这么快?” 描述君小姐九龄堂经营状况的信前天才送出去呢。 “才送出去的信肯定还没收到,这个应该是说君小姐要开九龄堂以及什么时候开张的那封信的回信。”管事的接过信说道,仔细的验证了其上的火漆封印,以及印章。 “那也好,也正等着呢。”掌柜的说道,卷起袖子。 这个点是吃饭的点,但面对满桌子的饭菜他没有卷起袖子,现在一面卷袖子一面让伙计将面前摆着的动也没动过的饭菜撤下去。 “真是愁死人了,开了个医馆,天天的不坐堂,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睡大觉。”他对身边坐着的管事们叹气。 “是啊,少爷病了这么多年,刚好就接过了家里的生意,天天没得闲事事都操心。”一个管事说道,“就连家里的小姐们都依旧操持生意,并没有坐享其成吃喝玩乐。”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来君小姐到底是个女孩子,又是亲戚,再者,她对方家有大恩。”掌柜的摆手说道,“而且也不是在乎她花多少钱,只是咱们是做生意的人,不管有多少钱,钱就是要花到有用的地方,糟践总是不对的。” 管事们都点头,看着掌柜的拆信。 “她一个女孩子不会做生意,官家小姐出身又清高,咱们不好替她做主,现在好了,家里来了吩咐。咱们就按照家里的吩咐来吧。”掌柜的一面说道,一面看向信,脸上的笑顿消,舒展的眉头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了?”管事们忙问道。 掌柜的将信放在桌子上叹口气。 “少爷吩咐,一qiē听从君小姐安排,没有她的指令不许轻举妄动。”他说道。 管事们面面相觑。 “这叫什么安排?” “掌柜的,少爷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看到你新送出的消息。他不知道君小姐没安排。” 大家又纷纷说道。 掌柜的摇摇手。 “不用不用了。”他说道。“少爷这是第二次说这话了,当初君小姐刚说要开医馆的时候,少爷就把匾额送来了。可见他对于小姐要做什么心里清楚的很,也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想到了还这样说,那就是真的要咱们这样做了。” 管事们点点头。 “我想也不用担心。君小姐能做出那般连环计策解了方家的危难,肯定做事是心有成竹的。”一个管事笑道。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神情都有些古怪。 那个奇女子君小姐解救方家危难。不是戏说吗? 戏说的事真真假假,也可以相信吗? “今天九龄堂开门了吗?”掌柜对侍立的伙计问道。 伙计点点头又摇摇头。 “开了。”他说道,“但君小姐还是没有坐堂。” 掌柜的吐口气。 “那这次呢?出去玩了还是在屋子里睡觉?”他问道。 “一大早就出去玩了。”伙计答道。 ……………………………………………… 清晨的远离大街的巷子里响起清脆的铃声,引得巷子里玩耍的孩童们看过来。见到两个女孩子慢悠悠的走过来,一个女孩子扛着一个幡子,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字。孩童们也都不认得,目光落在后边的女孩子身上。 这女孩子肩头挎着一个小箱子。手里摇着一个铃铛,清脆的铃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孩童们看到了幡子,看到了箱子,顿时呼啦都围上来。 “是卖糖的吗?”他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不是卖糖的,是卖药的。”柳儿说道,“你们要不要卖药?” 吃药对孩童们来说是很可怕的事,顿时哗啦跑开了。 君小姐在后笑了,将手里的铃铛一收。 “有糖,有糖。”她说道,一手打开了药箱子。 孩童们戒备的看着她并没有走过来,直到看到君小姐果然从箱子里抓了一把花纸包着的蜜饯,大家这才高兴的涌过来。 君小姐将糖分给他们。 “别光顾着吃糖,去问问你们家有人生病要看大夫不。”柳儿在一旁说道。 她的话音落,正有一个妇人听到动静走出来,听到这句话,再看到正递给孩子们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君小姐,顿时哎呦一声。 “你们干什么的?”她说道,一面冲孩子招手,“二宝快回来,小心被花子拍去。” 糖已经分到手了,再加上对花子的畏惧,孩子们便哄的都跑回来了。 “娘,有糖。”一个孩子举着适才分到的蜜饯说道。 妇人看了眼花纸已经打开了,露出晶晶亮蜜泽光的一块不知什么的东西,看上去很是诱人,闻起来酸乎乎还有些药味。 “哎呦这什么啊。”她忙抬手打下去。 蜜饯落在地上和尘土滚做一团。 小孩子顿时啊啊的叫起来。 柳儿也瞪眼。 “哎你干什么!这可是我们九龄堂特制的蜜饯,很贵的。”她喊道。 妇人一脸的嫌弃。 “什么九龄堂啊。”她说道,戒备的将孩子拉在身后,“哪里来的骗子。” 柳儿还想说什么,君小姐将她拉住,自己上前一步。 “大姐,我不是骗子,我是铃医。”她柔声说道,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铃铛,又指着柳儿抱着的幡子,“你看。” 妇人随着她的指看过去。 “我不识字。”她说道,也不看那幡子,只打量君小姐一眼,撇撇嘴,“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当骗子。” 说罢揽着孩子向家里走,一面对其他的孩子瞪眼。 “别跟奇奇怪怪的人说话,也别要别人的东西,小心往你们肚子里放了虫子,咬死你们。” 肚子里被钻了虫子是很吓人的,小孩子们顿时将手里的蜜饯都扔在地上鸟兽散跑回家去了。 看着被扔下的蜜饯,柳儿气的跺脚。 “这些人太过分了。”她喊道。 君小姐神情依旧,将箱子盖好。 “这有什么过分的。”她说道,“理所应当,不奇怪,慢慢来就好。” 她说罢继续向前而行,手里的小铃铛再次摇起,柳儿跟上去。 ……………………………………. 柳掌柜站在街上,看着前方走着的女孩子,清脆的铃声随着她的走动洒了一路。 “柳掌柜,你看,真的是当铃医呢。”一个伙计低声说道,“已经好几天了,满城的乱晃,到处给小孩子糖吃,好些家人都找来了。” “这么说,他们都知道九龄堂了?”柳掌柜说道。 小伙计扯了扯嘴角。 “是,君小姐跟人说她是九龄堂的,所以那些人都找来了。”他说道,低下头,“说九龄堂再这样扰民,他们就要放狗了。” 放狗…柳掌柜眉角抽动。 “也算是出名了。”他喃喃说道。 *********************************************************************************************************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so:我爱你们。 周末愉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指点和帮忙 “你这小姐,在这巷子乱转,到底要干什么啊。” 巷子传来呵斥声。 “你看你看掌柜的。”小伙计忙说道,“又是这样被人抓住。” 柳掌柜看过去,见君小姐被一个妇人拦住。 “这可是京兆尹东厢判司簿尉周大人家的夫人。”他说道。 这一连串的名头一般人听了有些懵,但就算只是德盛昌一个引客斟茶的小伙计,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京城这里有朝官衙门又有京兆尹府治,更有临近的三县十八乡,各类型的官员遍地走,走在街上随便一撞就能装上个京官选人。 虽然很多京官选人日子过得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些困顿,但那也是官,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得罪了人指不定哪里就被下了绊子。 所以对于这些官吏身份做生意的人都是第一件就要背熟认清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说京城居大不易。 “这位周大人最是能无事生非的。”小伙计有些紧张,“掌柜的过去解个围吧。” 君小姐不懂事惹恼了这位周夫人可就麻烦了。 柳掌柜抬抬脚又忍住。 他们做票号金钱生意的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守信。 大东家方少爷说过一qiē听从君小姐安排,君小姐没开口他们就不能动。 “再看看吧。”他说道。 君小姐看了看自己打着幡子,对那妇人含笑施礼。 “我是九龄堂的铃医。”她说道。 妇人看着她手里的幡子。 “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她念道,念完看着君小姐一笑。“小姑娘,口气不小啊。” 君小姐应声是。 “没有真本事不敢出师。”她说道。 妇人倒没想到她竟然没客气,摇摇头。 “小姐,你既然有医馆,那就去坐堂,你如果是铃医,那就没有医馆可坐。”她说道。“你这打着医馆的名号满街乱晃是什么意思?” “道不轻传。医不叩门,我九龄堂新开张,民众不知道。所以我就先做铃医,便利民众求医。”君小姐说道。 妇人好气又好笑。 “小姑娘,你原来也知道医不叩门啊。”她说道,“你这满街的乱钻。哄小孩子闹腾乱吃东西,已经不是叩门了。你这是扰民了。” “夫人,我给孩子们的蜜饯是我九龄堂特制的解暑丸,如今暑气湿重,小孩子不思饮食。吃一些对身子好。”君小姐和气的说道。 “小姑娘,这里是京城。”妇人说道,伸手指着外边。“这条街上就有三个医馆,不敢说里面人人都是名医。但其中一家的大夫也多少有些名气,我们身子不舒服了就走几步过去看大夫就好了,有什么药要吃走几步让医馆里熬制,怎么会专门等着你来治病呢?” “夫人自然用不着我。”君小姐依旧和气的说道,“我是在等用得着我的人。” 妇人摇摇头懒得再说。 “我就再指点你一下,你就不要来京城乱晃了。”她不客气的说道,“你要真有心治病救人,就去乡下,去那些缺医少药的地方济世救民去,别来这里装腔作势哗众取宠。” 说罢拂袖,看着门房。 “把门前洒扫干净了,什么人都往里面放。” 这话喊的是门房骂的却是君小姐。 巷子里的看热闹的民众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君小姐神情平静,柳儿虽然带着几分不悦但因为小姐的叮嘱而只是抱紧了幡子。 “走吧。”君小姐说道,转过身摇起了铃铛。 清脆的铃声不紧不慢的回荡着。 柳掌柜紧皱的眉头散开,神情几分惊讶。 别的且不说,君小姐这耐性可真不错。 想到这里柳掌柜凝神沉吟一刻。 其实认真想想,铃医这种事看起来有些荒唐,但仔细一想真不是谁都能做的。 尤其是君小姐这样的女孩子。 要知道她出身杏林世家,父亲又是官员,且得忠义之名。 就这样走街串巷,招摇过市,蒙受冷眼嘲笑咒骂,还能这般的和气。 要么是天生好脾气,要么就是有所图。 脾气么,方家上下甚至票号里都知道,这位君小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想到这里,柳掌柜抬脚迈步追了上去。 “君小姐。”他施礼说道。 君小姐停下脚。 “柳掌柜。”她含笑说道,“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事不明。”柳掌柜开门见山说道,“君小姐为什么要做铃医?如果需要打响名气,我们也有办法让很多病人上门来求诊。” 君小姐笑了笑。 “上门来打响的名气,对我来说不够。”她说道。 不够? “那你这样做真的能打响名气吗?”柳掌柜诚恳说道,“这些人都不需要看铃医。” “能啊。”君小姐说道,“只要我找到需要看铃医的人。” 需要看铃医的人? 在这京城里什么人需要看铃医? 到处都是医馆,遍地都是名医。 难道还要像在汝南那样赠送免费的药和问诊来博得善名打响名气? 那也不用出来做铃医啊,在九龄堂摆个告示免费诊病一个月就可以了嘛。 柳掌柜想不明白。 宁云钊却想的有些明白。 “需要看铃医的人,自然是相信铃医的人。”他敲了敲桌面自言自语,猛地拔高声音,“小丁,小丁。” 小丁从外边忙跑进来。 “少爷,又怎么了?”他问道。 “君小姐今日还出门吗?”宁云钊问道。 小丁一脸无奈。 “少爷,你要实在想见君小姐就去吧,你去了她不会扔下你不管还是逛街的。”他说道,“我一天跑三趟去看君小姐,也代替不了你。” 宁云钊听得皱眉。 “什么话。”他说道,“我要见她自然是有事,没事我去见她做什么。” 小丁干笑几声,原来前几次陪君小姐吃饭喝酒就是有事啊。 宁云钊起身走了几步。 “她今日会去西城吗?”他问道。 小丁哦了声。 “应该是,昨日君小姐就在西城,还没转完呢。”他说道,“根据我这几日的跟随观察,君小姐很有耐性也很有条理,把东城分四条街逛完了才向西城去的,那么西城肯定也要这样。” 宁云钊停下脚步。 “小丁,十一的姨兄的奶兄弟家就在西城。”他说道,“你去告sù他要君小姐治病。” 小丁听得有些晕,怔了怔才想起来少爷说的是谁,这弯子绕的,真亏少爷想的起来。 “那我跟他说是少爷你说的?”他问道。 “你说是我说的,那他还是自己相信吗?”宁云钊皱眉说道,“你去找他闲谈喝酒,把汝南的事讲给他听。” 小丁恍然。 “少爷高明。”他笑哈哈的说道,“这样他不会疑心,而且君小姐也不会疑心。” 就算得知和宁云钊的关系,君小姐也不会想到是宁云钊的叮嘱,而是听闻传奇。 “少爷你对君小姐真是太好了。”小丁又感叹道。 “那是因为她自己好,她要是没那般医术,我也不会这样做。”宁云钊淡然说道。 好像是个这个道理,好像又不是,小丁摸摸头。 “但别的人有这样的医术,少爷也会这么做?”他忍不住问道。 宁云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太明显,他不想自欺欺人。 当然不会,别的人又不是她。 他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因为她是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心白费 熟悉的铃声在巷子里不急不缓的响起,小丁忙躲到墙角。 巷子里的小孩子们看着拿着铃铛背着药箱的女子走过来,哄的跑开了。 “那个骗人吃药的女花子来了。” 小孩子们叫喊着让整个巷子都热闹起来。 犹如恶狗临门。 小丁心想,虽然君小姐第一次来这个巷子,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城中都知道有个走街串巷的女骗子。 还好这边的喧闹没有引来大人的喝骂声以及谁家放出的狗咬叫,而是有人喊住了君小姐。 “这姑娘,姑娘。” 这是一个老妇人。 正是宁云钊婶娘的妹妹的儿子的乳母王曹氏。 这关系绕的。 小丁咂咂嘴,自己的功夫没白费,昨日找王小哥喝酒吹嘘半日,王小哥听没听进去,王曹氏听进去了。 少爷考虑的真好,王曹氏这种年纪的妇人最爱传话,而且她又跟福建蒋氏有主仆之宜,说的话也很有说服力,如果君小姐治好了她,那名声肯定就能好转了。 小丁探头看去,见君小姐站到了王曹氏面前。 “婆婆您有什么事?”君小姐含笑问道。 王曹氏打量她几眼,眼中很明显存有疑惑。 “这么小啊。”她说道,“你真是汝南名医君逢春的孙女?” 小丁心里叫了一声好,王曹氏这个开场白没说错就太好了,直接提起君小姐祖父,让君小姐心生好感,也不会多疑。 少爷为这君小姐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不知道君小姐此时什么神情。一定很开心吧。 只可惜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她的神情。 柳儿看得到。 “小姐,这位婆婆知道老太爷呢。”她高兴的说道,看着君小姐。 这可是在京城,京城里的一个妇人竟然都知道老太爷,简直太令人激动了。 但君小姐神情依旧,没有丝毫的惊喜。 “正是。”她含笑说道。 “那你快给我看看。我总是夜里睡不好。”王曹氏忙说道。 这话一出让四周闻声出来看热闹的街坊很惊讶。 “王老太太。你可别乱问。”有好心的邻居提醒,“你多走几步到街口让黄老大夫瞧瞧。” “黄老大夫瞧了过了,药吃了一大堆也没管用。”王曹氏不客气的说道。“我看他是不行的。” 这一句话就给黄老大夫定了名,用不了半日就会传遍。 这就是当大夫的不容易,累积名声不易,稍有差池就被人否定。 王曹氏又看着君小姐。 “小姑娘。你给我看看呗,我知道你家名气可大了呢。”她说道。 这又是一句定论。四周的邻居很惊讶。 难道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厉害? 那倒要瞧一瞧了。 围过来的人更多了,小孩子们也不跑了,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不过他们的视线都落在君小姐的药箱上。 “里面的糖好吃。”几个小孩子大着胆子说道。 虽然家里人都叮嘱。但肯听话的小孩子就不是小孩子了,还是有不少小孩子吃过君小姐给的糖,小孩子之间也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听到小孩子们这样说。君小姐立刻打开了药箱拿出一把蜜饯。 这一次家长们虽然不情愿,但碍于王曹氏的面子谁也没说话。小孩子们便一哄而上抓了塞进嘴里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喊着甜,还有人伸手再给君小姐要。 小巷子里变得很是热闹。 小丁忍不住笑容满面,这一次少爷的安排算是圆满了,现在就差君小姐给王曹氏露一手治好她的病,也算是开张了,然后便是有一就有二,一传十十传百,局面算是打开了。 王曹氏被孩子们闹腾的不耐烦。 “去去一边玩去。”她挥手说道,再次招呼君小姐,“君小姐,你快给我看看吧。” 君小姐将药箱盖上,对王曹氏摇摇头。 “婆婆对不住,你的病我看不了。”她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小丁都没顾不得被发现探身怔怔的看着君小姐。 什么意思? “你看不了?”王曹氏也不解的问道,旋即想到什么脸色顿时白了,一把抓住君小姐的手,“我我这病是不是很严zhòng?” 四周的邻居们也回过神,神情复杂。 这果然是江湖铃医的手段,往往将你的病说的如何严zhòng,坑了一大把钱,扔下一些狗皮膏药就跑了。 反正是铃医嘛,就是到处跑,一辈子在这里坑一次谁也奈何不了他。 但是这君小姐不是还有九龄堂开着吗?怎么也玩这种把戏?就不怕被人砸了医馆啊。 小丁此时也想到这个,松口气。 还好是自己人,坑了也没事,事后让少爷多给些补偿就是。 谁让这是君小姐呢,人都说女生外向,这男生外向起来也是不逊色的。 君小姐拍了拍王曹氏的手。 “不是的,婆婆,你想多了。”她含笑柔声说道,“你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去街上再找个医馆大夫看看抓些药吃几幅就好了。” 这话让众人一怔。 竟然说没什么大碍?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给我看看,开服药呗。”王曹氏忙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指了指柳儿举着的幡儿。 “我是专治疑难杂症的。”她说道,看着王曹氏,“你的病不值得我出手。” 什… 什… 神经病吧! 在场的人看着这君小姐目瞪口呆。 小丁也张大嘴,什么念头也冒不出来。 …………………………………………………… “王曹氏在街上骂了一天了。” “少爷,你也知道王曹氏这个人,这仇她能记一辈子。” “现在整个西城都知道君小姐是个没有仁心,一心要骗钱的。” “用不了半日,满京城都知道,九龄堂可就真开不下去了。” 小丁的声音在屋子里不断的响起,宁云钊将手里的书卷放在桌子上,啪嗒一声,打断了小丁的声音。 “少爷…是我没办好差事。”小丁忙主动说道偷看着宁云钊的神情。 “不是你没办好,是我没办好。”宁云钊说道,扔下这句话走出去了。 小丁吐吐舌头。 少爷这是要找君小姐了,看来气的不轻。 本来就是,任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都要生气的,更何况宁云钊这还是小心翼翼的沉甸甸的竭力不让她察觉的好心。 然后就这样被干脆利索的扔在地上。 除了生气,更多的是伤心啊。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周末愉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中自有定数 两个伙计小心翼翼的看着从后院走出来的柳儿。 柳儿将手里的幡儿晃了晃。 “柳儿姐姐,君小姐还要出去吗?”一个伙计大着胆子问道。 柳儿看他们一眼,一脸的不解。 “当然要去啊。”她说道,“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不去?都被骂成那样了,还敢出去啊?这脸皮得多厚啊。 “骂什么了?他们骂他们的,管我家小姐什么事,他们就是不够资格让我家小姐治病,该羞耻的是他们自己。”柳儿哼声说道。 明白脸皮有多厚了,两个小伙计想到,也终于明白当初传言的这位君小姐在阳城招摇可笑过市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 “君小姐在吗?”伴着问话声。 因为这里许久没有人进来,陡然进来一个人,还是开口找君小姐,倒将屋子里的两个伙计吓了一跳。 不会是来上门打骂的吧? 转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公子。 “宁公子?”柳儿说道,看着他,“有些日子不见了啊。” 刚来的时候天天来小姐这里献殷勤,听说小姐开了医馆当了铃医后就不见了,是不是嫌弃啊? 宁云钊自然听出柳儿的意思。 那么她也会有这样的念头吗? 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对她太过于关注怕她多想才不来的。 但却忘了突然冷落和突然殷勤其实是一样会让人多想的。 她是误会了吧。 应该不会。 不过,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误会呢? 所以,不接受他的好意? 念头思忖间,君小姐从后边背着药箱走出来了,看到他。神情如同以往含笑。 “宁公子,你来了。”她说道,“有事吗?” 宁云钊看着她平和的神情,他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才拒绝诊病?”他开门见山问道。 虽然他自认为做的精巧,安排的周全,但她毕竟是她。那般的玲珑心窍。突然有人跑出来请她治病,尽管说着汝南的旧事,她也会想到同样知道汝南旧事的自己吧。 当然他也正是因为要印证这个。才找了宁家的姻亲,自己知道汝南旧事,宁家的人自然也会知道,日常闲谈家人传开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并不能就此认为是自己的安排。 但不管怎么周全又回避,她还是会猜到自己的。 这一点他不自欺欺人。 君小姐被问的怔了下。 “那个王曹氏啊。”她似是恍然。笑了,摇摇头,“当然不是,宁公子。你想多了。” 宁云钊看着她的神情。 “你知道王曹氏是什么人?”他问道,眼中几分疑惑。 君小姐笑了。 “宁…”她说道,她脱口要说出宁炎。话到嘴边才收住,“你表兄的乳娘。” 她认得王曹氏?并不是仅仅因为王曹氏突然跳出主动找她诊病而起的疑心。 她怎么认得王曹氏? 王曹氏不过是一个下人。就算他的叔父名满京城,但姻亲家的一个乳母并不会因此而名满京城啊。 宁云钊看着君小姐几分惊讶,视线又落在堂中两个伙计身上。 德盛昌。 君小姐虽然是个初来乍到的女流之辈,但德盛昌可是盘踞京城多年了,京中那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人物关系他们清楚的很。 君小姐听他这样说,又看着他的神情,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啊。”她说道,“原来王曹氏是宁公子你帮我介绍的。” 宁云钊自嘲的笑了笑。 “惭愧了。”他说道。 “不,不。”君小姐摇头一笑,“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但并不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说到这里神情诚恳。 “宁公子,你想多了。” 想多了? 宁云钊看着她,女孩子的神情坦然,眼神清亮,让人的心神不由宁静下来。 “我又想多了吗?”他想了想问道。 君小姐笑着点头。 她认得王曹氏并不是因为宁云钊,而是她本就知道。 当然她没有见过王曹氏,她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住在这个巷子里,这个人是宁炎姻亲家的下人。 像宁炎这般高官重臣的亲友等等关系人等甚至下人仆从,住在哪里做什么的,陆云旗手里可是掌握的清清楚楚。 她倒真没有想到王曹氏是宁云钊安排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笑了。 看到她的笑,宁云钊神情有些不自在,但又有些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 “那这么说,你也不是因为不想受我的人情才拒绝诊病的。”他笑道。 君小姐抿嘴笑,这次没有回答。 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 宁云钊也笑了。 屋子里的两个伙计看着这对笑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复杂古怪神情。 “那你的意思是需要找能真正帮到你的人来治病?”宁云钊收了笑整容说道。 摒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再一想这件事他就理顺了。 所以那句关心则乱的古话是对的。 君小姐点点头。 “我理解你的意思。”宁云钊说道,眉头微微皱起,“但要找这样的人是不是不容易?” 君小姐想了想。 “虽然不太容易,但也不是做不到。”她说道。 宁云钊点点头。 “那你需要帮忙的话,给我说一声。”他说道,“别” 别让我很担心。 这话说出来是有些让人多想。 他及时的收住。 “别.客气。”他说道。 君小姐点头。 “我从来不是个客气的人。”她说道,看着宁云钊一笑,“宁公子应该最知道。” 不管是让宁家五千两买了婚约,还是让林瑾儿身败名裂,她做事从来都不客气。 说起来这都是跟他有关的事,应该让人尴尬,但为什么他的嘴角忍不住笑意呢? 她说,他应该最知道。 她说,他最知道她。 小丁看着从堂内走出来,脚步轻扬,嘴角飞扬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这才进去没多一会儿,原本拉着脸皱着眉的少爷就这样脱胎换骨了。 这也太好哄了吧? 将来如果成亲了,铁定的夫纲不振。 小丁摇头跟上去。 ………………………………………… “宁十公子是这么说的?” 听了伙计的汇报,柳掌柜问道。 伙计点点头,同时有些眼神闪烁。 “掌柜的,看来君小姐和宁公子这关系还不错啊。”他忍不住低声说道,“不是说两家都成仇了?” 可是就这些日子看来,这宁公子对君小姐可是关切的很啊,二人还一起吃了好几顿饭,还晚上去喝酒,这简直就跟至交好友一般。 如果都是男的可以这样说,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 柳掌柜瞪了挤眉弄眼的伙计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说道,“你三姑六婆啊。” 伙计讪讪低头退后。 “要找到真正能帮她的人才肯治病。”柳掌柜自言自语,捻须皱眉,“那也就是要一举成名,这样的话就定然要找别人治不好的疑难重病,而且估计不仅仅是病,还要看病人的身份,可是她这样满城乱转能找到吗?” 有身份的病人都已经遍请名医,且藏在高门大户中,她这一个铃医谁会请?更何况如今还背负了一个贪财挑拣病人,没有仁心的骂名。 这事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啊,但偏偏看着君小姐又胸有成竹。 有意思。 柳掌柜站起身来。 “不行,我得亲眼看看去。”他说道,“看看这奇女子又在下什么玲珑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浅巷又相逢 柳掌柜跟过来时,君小姐已经带着柳儿转了好一会儿了。 王曹氏的威力很明显,所到之处已经不是先前戒备的视线,而是嘲笑和不满。 “就是这个人说不给没钱的穷人看病。” “说不是谁都能请她的。” “竟然这么说?这么个小姑娘,她有什么本事啊?” 铃医之所以是铃医,一是为那些住的偏远看大夫不方便的人看病,二就是走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看病的,拿这些便宜的药,收几文钱的诊金,自己积少成多糊口,别人则买个熬日子的希望。 但现在君小姐不仅不听建yì去京城外的乡下行医,反而面对求医的人拒诊,这名声算是彻底的砸了。 “倒要看看什么人值得她看病。”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这般心肠呢。” “怎么说出那句话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夫。” 听到四周的议论,感受着愤恨的视线,饶是迎来送往半辈子经过各种白眼冷落的柳掌柜都有些不舒服,但看前边的两个女孩子没有丝毫的不适。 君小姐心无旁骛,周围的人怎么看她浑不在意,而君小姐不在意,柳儿自然也不会在意,甚至以为傲。 你们这些人没资格被我家小姐看病,活该羡慕嫉妒。 从这一点上来说柳掌柜很佩服君小姐主仆。 君小姐主仆很快穿过了一条巷子,手里的铃铛并没有停,一直有节奏的摇晃着,明明很单调,但听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烦躁。 进了另一条巷子。从一家门内走出七八个年轻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发出粗狂的笑声。 当着笑声响起的时候,柳掌柜看到前方悠闲而行的君小姐猛地站住了脚。 是要回避这几个人吧。 这条巷子不大,这七八个年轻人身材高大魁梧,涌出来将巷子都撑满了一般。 这些人背对着这边,柳掌柜认不出是什么人,但单看背影也都气势不凡。他也站住脚。但就在他刚站住脚的时候,君小姐忽的抬脚冲那些人追去。 “朱瓒。”她喊道。 朱瓒? 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柳掌柜心里想到。然后就看到前边的年轻人们停下脚回过头来。 但有一个人没有回头,依旧大步晃晃悠悠的前行。 “朱瓒!”君小姐再次喊道,几步就追到这些人跟前。 那年轻人依旧不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停下脚的年轻人们看看这小姑娘。又看看前边的年轻人,神情各异。有的笑起来。 君小姐并没有对他们的审视畏惧,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抓住了向前走的年轻人的胳膊。 “喂!”年轻人如同沾了水的猫跳起来,甩开她的胳膊。也终于回过头。 柳掌柜看到了这年轻人的面容,英俊的面容在夏日里格外的明朗,也让柳掌柜瞬时身心都一凉。散了闷热。 虽然这个年轻人很少出现在京城,但每一次出现都能让京城掀起一阵热闹。不管是十二岁还是二十二岁。 所以柳掌柜认得他。 成国公世子,朱瓒。 但这身心一凉,并不是因为在这里看到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世子被三堂会审,皇帝最后的定论还没批下,按理说此时世子应该被关在大理寺或者锦衣卫的大牢里,但那只是按理,任何人见到他在街上乱晃也不会惊讶。 有什么惊讶的,他是成国公世子啊,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让他身心一凉的是,君小姐竟然和成国公世子相识。 没错,并不仅仅是君小姐认得成国公世子,就如同自己,如同京城里的很多人那样,大家都认得他,但他并不认得大家。 他们是相识,君小姐认得成国公世子,成国公世子也认得君小姐。 虽然成国公世子大步前进没有理会君小姐,但这在柳掌柜这种上年纪的人眼里看根本就不算什么,反而更证明了二人是认得的,要不然成国公世子也不用故意装出没听到的样子。 你看,君小姐,抓住了成国公世子的胳膊! 这种动作可不是随便一个女孩子就敢对成国公世子做出的! 柳掌柜瞪大眼了。 看,成国公世子甩开了君小姐的手,但是并没有恼怒。 “你干什么!不要对人动手动脚。”朱瓒瞪眼喝道,又压低声音,“这里又不是汝南。” 君小姐哈哈笑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笑问道。 他们说话,其他的年轻人也走过来,带着几分好奇打量君小姐,有个面皮白净细眉长眼年轻人搭上朱瓒的肩头,冲君小姐一笑。 “谁呀这是?”他笑道,“介绍下。” 朱瓒肩头一错甩开他。 “不认识。”他说道。 “不认识人叫出你的名字。”年轻人笑道。 朱瓒嗤声。 “没办法,小爷就是这么引人注目。”他说道。 年轻人们都笑起来。 虽然笑着,视线也注意着君小姐,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惶恐不安,连一点羞涩也没有,甚至还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这熟人啊。 而且这女孩子有性格啊。 要不然怎么能在朱瓒面前做到这般坦然自在。 “小姐。”柳儿抱着幡儿跟过来,喊道。 年轻人们的视线自然落在柳儿举着的花哨的幡儿上。 “专治疑难杂症,药到病除,妙手回春。”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念道,神情惊讶的再次看向君小姐,看到她背着的药箱,以及手里拿着的铃铛,“你,大夫?” 君小姐应声是。 “铃医。”她含笑说道,屈膝施礼。 铃医? 这些年轻人们当然知道铃医是什么,神情更加惊讶。 “小姐你真是大夫啊。” “你会看什么病?” 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柳掌柜此时心里吐口气,有些明白又有些惊讶。 这么说,君小姐要找的能帮助她扬名的人是成国公世子啊。 这么多天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见到他啊。 柳掌柜忍不住点头。 跟成国公世子一比,王曹氏的病的确不值一提。 不过,成国公世子会像宁十公子那般主动帮忙吗? 听到年轻人们的询问,君小姐含笑一一的回答。 “我是大夫啊。” “我会看很多病。” 年轻人们面色怀疑的打量她。 “你多大了?当大夫的不都年纪大才能会看很多病吗?”面皮白净的年轻人笑眯眯问道。 君小姐一笑。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天资聪慧啊。”她说道。 面皮白净的年轻人没忍住噗嗤一声自己呛笑,其他的年轻人们则神情古怪的也笑了。 “怪不得跟朱二认得。”咳嗽两声的年轻人拍着朱瓒的肩头笑道,“原来都是聪明人啊。” 这话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站在不远处的柳掌柜心里想道,但又不太明白,聪明人为啥不是好话。 ************************************** 加个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装神弄鬼 为无终点打赏仙葩缘加更(4.29) ************************************* 朱瓒一脸的不耐烦。 “走走,在这里废什么话。”他说道。 但年轻人们却没动,饶有兴趣的看着君小姐。 “你真会啊。”一个面色古铜色的年轻人说道,想了想,“我最近总是肩膀疼,你看看怎么回事?” 君小姐还没说话,朱瓒呸了声。 “能怎么回事,一个过肩摔就摔的你还装病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年轻人们都笑起来。 君小姐也笑了笑。 “是右肩头疼吧?”她说道,“跟针扎的,白天不疼,晚上疼。” 她的话音落,那年轻人咦了声瞪大眼。 “对!”他说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大夫啊。”君小姐含笑说道,一面低头打开药箱,“我来给你扎两针,再给你一副药。” 果然是要看病了。 那么今日这里的偶遇,是成国公世子和君小姐事先约定好的? 不可能啊。 虽然听从少爷的命令不干涉君小姐的事,但他时刻让人关注着,并没有看到君小姐与成国公世子有来往,更别提约定。 应该是偶遇,君小姐这样到处乱转就是为了遇到成国公世子,现在终于遇到了。 既然二人认得,也看到君小姐说是铃医,身边的同伴也说不舒服,且不管真假。让君小姐看病做做样子的事是没问题了。 成国公世子因为成国公的缘故,在京中交游广泛,军中更是对他推崇。 有了成国公世子的宣传,君小姐这个九龄堂立刻就要出名了。 谁让成国公世子本身就是个名人呢。 柳掌柜松口气,果然君小姐自有安排。 听到君小姐这样说,说肩膀疼的年轻人跃跃欲试。 “好啊。”他说道,刚要走出来。朱瓒长臂一声将他按住捞回来。 “好什么好。”朱瓒没好气的说道。瞪了君小姐一眼,“装神弄鬼。” 说罢转身就走。 “走了。” 在场的年轻人都愣了下。 这是真的走还是假的走? 柳掌柜的也怔住了,欲拒还迎? “你们走不走?不走。以后别找老子玩。” 朱瓒的声音从前边扔来。 年轻人们神情复杂的看了君小姐一眼。 “小姑娘看来你真把朱二得罪的不轻。”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冲君小姐挤挤眼说道,一面做个口型,“对不住啊,我们可不敢得罪他。” 说罢笑着大步追过去。 其他的年轻人也都看了君小姐一眼。疾步跟了过去。 虽然这些人看的不是自己,但柳掌柜尴尬的浑身僵硬。 怎么会这样…… 原来是一厢情愿吗? 那也怪不得。成国公世子从来是不给人留面子的人,不管什么人,皇亲国戚男女老幼,他从来肆意而为。 太尴尬。 这么尴尬的场景自己还是快回避吧。免得小姑娘更难受。 柳掌柜低着头就要转身,却听到君小姐的声音传来。 “朱瓒,我开了医馆了。就在街上,还是老名字。” 她的声音轻柔又带着几分欢快。别说哭意了,半点尴尬都没有。 柳掌柜抬起头,走开的年轻人们也转过头来。 那女孩子站在原地神情含笑,就好像相谈甚欢后的告别。 “这小姑娘有意思。”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再次拉住朱瓒说道,“怎么认识的?什么人啊?干什么不理人家?” 朱瓒依旧头也没回大步向前。 “认识我的人多了,我为什么要理会。”他说道。 面皮白净的年轻人搭着他的肩头,回头看还站在那里的女孩子,又看朱瓒。 “二哥,你是不是在人家手里吃过亏啊。”他笑道。 朱瓒干笑两声,甩开他的手加快了脚步。 众人笑着跟上去没有再回头看君小姐。 君小姐便也收回了视线,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 “小姐,这是谁啊?”柳儿好奇的问道。 柳儿没有见过朱瓒,汝南以及京城的时候她都没在身边。 君小姐对柳儿简单的将朱瓒的事讲了一些,当然只说了怎么认识的进京城又恰好遇到了,细节没有说,这也足让柳儿听得又惊又喜又不悦。 “这个人对小姐一点都不好。”她说道,“小姐以后不要理他。” 就算成国公世子身份高贵,但对小姐不好,柳儿也不想给他好脸色。 君小姐笑了。 他对君小姐是不好,言辞不客气,也没有丝毫结交亲近的意思,完全就是要当做一个路人。 但他对九龄公主还不错,至少跋涉而来在坟前献的那一朵花。 她活着的时候,要给她送花的人很多。 死了以后,还能记得给她送花的人就弥足珍贵了。 对一个活人信守承诺有时候不算什么,人人都愿意做,毕竟名声能展示人前,对一个死人信守承诺则如同锦衣夜行,没有什么意义。 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还要去做,这个人也可以说是个君子,虽然朱瓒的行径哪里都跟君子不挨边。 “他挺好的。”她感叹说道。 柳掌柜走过来正听到这一句话,有些滋味复杂,又有些理解。 成国公世子虽然来京城不多,但威名远扬,这家世这性格再加上容貌俊美,是京城很多年轻女子们追捧的人物之一,在北地那些泼辣的女子们更是厉害,听说有人还为了成国公世子上吊自尽。 对于这些女孩子来说,根本就不在乎这人做什么,他就是极好的。 女人从来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虽然如此,但有些话他还是要提醒一下。 “君小姐,你是要请成国公世子帮忙吗?”柳掌柜开门见山问道。 “帮什么忙?”君小姐反而有些不解也问道。 “君小姐,我知道你打算一鸣惊人,但成国公世子这边只怕行不通。”柳掌柜说道。 原本以为交情足够,但看朱瓒这态度根本就是避之不及。 女孩子家不知轻重,以为仗着长得好就可以心想事成手到擒来可就大错特错了。 朱瓒这种人可不会给好脸色,也不会让她占到便宜,说不定这九龄堂在京城就要关门。 君小姐闻言明白了,也笑了。 “我可没想让他帮忙。”她说道,又摇摇头,“这种事他能帮上什么忙。” 这意思怎么听得还是瞧不起成国公世子? 柳掌柜眉头凝起更为不解才要说话,就见君小姐神情一肃。 “我等的人来了。”她说道。 她真的在等人? 柳掌柜一怔顺着君小姐的视线看去,见巷子口走来几个妇人。 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美妇,身边两个丫头一个老仆妇相拥,拎着大包小包,似是刚从外边采买回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很显然心情很好。 这是什么人? 君小姐是在等她?难道是个大人物?但不对啊,大人物没有他不认得的。 而且这妇人也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 柳掌柜一脸的不解,君小姐已经带着柳儿慢悠悠的迎着那妇人过去了。 手里的铃铛在巷子里发出清脆的但又不嘈杂而是几分抚人心境的声音。 这动静自然吸引了这妇人一行人的注意,她们也抬头看过来,君小姐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似乎要擦肩而过,但视线一扫又停下脚,后退一步,站在这妇人面前。 “这位夫人。”君小姐柔声说道,“我看你有凶兆。” 我去! 柳掌柜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搞什么啊!招牌拿错了吧? 他看向柳儿举着的幡儿上,没错啊,写的是专治疑难杂症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并不是铁口直断测吉算凶解灾消难啊。 怎么凶兆都出来了? *************************** 周末继续愉快,明天见,(づ ̄3 ̄)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有病 柳掌柜的吓了一跳,这个妇人也吓了一跳。 君小姐这打扮她们适才也看到了,也知道是做什么的,虽然一个小姑娘做铃医有些奇怪,但也可以接受。 就算这小姑娘拦住了她们也能接受。 铃医嘛,说白了就跟讨饭似的,总要张口揽生意。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孩子张口说的不是问医卖药,而是你有凶兆。 凶兆。 如今当铃医的已经和算卦的通用一个开场白了? 妇人猝不及防有些怔怔,但反应过来后带着几分恼怒对地上啐了口。 “呸呸。”她说道,“晦气。” 丫头仆妇也反应过来,忙一脸恼怒的来推君小姐。 “快走开快走开。”她们呵斥道。 柳儿扛着幡儿就挡住了。 “干什么!我家小姐说你有凶兆就有凶兆!”她竖眉喝道。 还没见过这么凶的丫头,这几人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动。 趁着机会,君小姐含笑再次施礼,一面将柳儿拉到身后。 “夫人,我是九龄堂的大夫,我看夫人面色郁结,印堂发黑,脚步虚浮,想必这些日子夜不能寐,且易惊魂落魄。”她柔声说道,“这样下去夫人的身子可熬不住,此乃大凶之兆。” 丫头仆妇听她说完也回过神了,神情更加羞恼。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们呵斥道。 柳掌柜也摇头,说起来算命跟铃医也差不多,医生需要望闻问切,算命的也是需要望闻问切,这望闻问切就是看对方是不是自己要宰的冤大头。望他的气色旁敲侧击的问他的隐忧,闻风而动,切准心中所念,这才能得一个铁口直断的称谓。 眼前这位妇人,明显神采奕奕,神情愉悦,君小姐你怎么这么没眼色。非说人家面色郁结。印堂发黑。 妇人果然也笑了,摇摇头。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这孩子一般见识。”她说道。对仆妇摆摆手,“给这孩子两个钱,让她走吧。” 仆妇果然拿出几个钱塞给抱着幡儿的柳儿怀里。 “下次讨钱说些吉利话。”她愤愤说道。 柳儿立刻又要骂,君小姐按住她摇摇头。 那妇人不再理会她径直向前走去。 “夫人。你不想治这病也罢了,只是如果想要晚上清净些过几天好日子的话。就在门边撒上一把松针,这样它就不敢进来了。”君小姐说道。 这大白天的柳掌柜听了这话不由打个寒战。 这是恐吓还是诅咒? 吓死人了。 那边的丫头仆妇亦是更为恼怒. “你说什么呢!”她们纷纷呵斥道。 君小姐却没有再理会她们,略一施礼转身款步走开了,继续摇着手里的铃铛。 柳儿也冲这些人纵了纵鼻头。晃着幡儿跟着走了。 柳掌柜摇摇头微微侧脸从这几个人跟前走过去,丫头仆妇还在愤愤的指着君小姐的背影骂。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其妙。” “真是晦气。” “如今天子脚下,连小孩子都出来行骗了。” “她说是什么九龄堂。九龄堂是什么?” 柳掌柜侧着脸疾步从她们身边走过,唯恐被认出来受到牵连。 “好了。”倒是那妇人说了声。“回去吧。” 一众人这才愤愤的继续走,清脆的铃铛声在巷子里远去,柳掌柜回头看了眼,见那妇人也正回头看过来,神情若有所思。 这下好了,肯定是在想九龄堂是怎么回事,一定又要被人找上门来了。 柳掌柜摇摇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君小姐,适才那位妇人是怎么回事?” 还好从这里离开后,君小姐没有再逛,直接回了九龄堂。 柳掌柜也没有再躲藏径直也跟着来了,开门见山就问道。 “很明显啊,她就是我要找的病人。”君小姐说道。 “这么说你在京城转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她?”柳掌柜问道。 君小姐又摇摇头。 “确切的说,是为了她这一种的病人。”她说道。 她这一种? 柳掌柜吐口气。 “君小姐,恕我直言。”他说道,“你这是打算骗还是撞?” 这话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柳儿顿时瞪眼。 君小姐先笑了,将茶杯放下。 “柳掌柜,这怎么能是骗呢?”她说道。 “这不是骗是什么?连吉利不吉利,鬼鬼神神都出来了。”柳掌柜说道。 “心生鬼,意生神。”君小姐说道,“病来乱心意,气弱邪祟入,这可不是什么鬼鬼神神,要不为什么百姓总说一个身子弱的人容易招邪呢?其实是他身子弱,精气散,意念容易恍惚。” 柳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你的意思是那妇人真有病?”他问道。 “当然是真的。”君小姐说道。 柳掌柜左思右想,回想那妇人的形容举止。 “我怎么看不出来她有病?”他忍不住说道。 “因为我是大夫,你不是啊。”君小姐含笑说道。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柳掌柜无语。 “我自然是看到她与常人不同,要不然我为什么转了这多天,见了那么多人,单单拦住她呢?”君小姐接着说道。 是啊,这样听起来的确是很有道理。 “但是,你说她有病就有病,怎么说大凶兆呢?”柳掌柜说道,“这有点太不严sù了吧?” “病,害命,当然就是凶兆了。”君小姐认真的说道。 这才是一本正经说瞎话,柳掌柜算是明白了。 这么不正经的做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君老大夫是大夫,世代行医,这种世家出身的大夫,最讲究严谨,而君应文又是官员,圣人弟子,不语怪力乱神。 怎么君小姐说话偏偏这样,看起来很柔和郑重,仔细想吧又纯粹是瞎说。 既然瞎说,就是不想告sù他真正的原因。 柳掌柜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不过君小姐。”他整容说道,“你跟我说这些道理我是懂了,但对方不懂啊,你这样说,对方根本就不会信你的话,更不会让你治病的。” 君小姐哦了声。 “她会的。”她说道。 这么笃定? “为什么?”柳掌柜忍不住问道。 “因为她有病。”君小姐说道。 我也有病,柳掌柜心里说道,我就不该问。(。) 第一百四十章 心药医 看着柳掌柜神情复杂的离开,君小姐并没有在意。 她当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但也没什么可跟他再说的,因为这个妇人的确是有病。 “心病。” 那个男人站在墙角后探头向外看。 “这个女人是心病。” 她也跟着向外看,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刚看了一眼,就被大手按住头塞了回去。 “窥探人的时候要做到无声无息,你的脑瓜子都要戳到人家眼里了。” 有那么夸张吗? 师父不也是把头探出去了。 她狠狠的咬着糖葫芦。 因为在山里被老虎吃了马匹,说来城里赚钱,都来了半天了还没办正事呢。 “什么叫没办正事,不要总想着撸袖子就办事,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说道。 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个瘦高的男子在日光里模糊的面容。 “适才买糖葫芦的时候,你听到这些人议论了这个女人了吧?” 她才不想吃什么糖葫芦好不好,她都多大了! 是他非要让她装孩子,拉着她到市集上乱钻一通,踩了她的脚一下害的她大叫,他就污蔑她是孩子闹腾,给她买了糖葫芦。 她一肚子闷气,哪有闲情听这些三姑六婆讲什么。 “你不要小瞧了这些三姑六婆,她们都是顺风耳千里眼。” 是吗? 她咬着糖葫芦看着这男人拿出一个幡儿,拿出一个铃铛。 “这个女人天天吃药,病情从来不见好,集市上有人说她自从婆婆去世后就这样了。” “他们还谈到了她婆婆在世时对她不好。” “按理说她婆婆死了她高兴的不得了。” 这叫什么理,是你的歪理吧。 师父将她手里的糖葫芦夺走。将幡儿塞到她手里。 “什么叫歪理,碰了疼,痛了哭,挨打了恨,高兴了笑,这才是正理。” “别人打你一巴掌,你心里都是恨得。就算做出笑脸说的再无所谓。也都是装的样子。” “大肚能容容天下事,那是佛爷才能做到的,而且容的事也跟他没关系。当然能容。” 清脆的铃铛声在街上响起,她跟上师父,抱着幡儿不情不愿的走着。 她抬头看着幡儿上的字。 专治疑难杂症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她就搞不懂,明明把张神医的名头一亮。多少人蜂拥而上,他为什么偏偏总是揣着这个幡儿。要当铃医受着戒备和白眼给人治病挣钱。 “因为那是名换来的钱,容易是容易,但是累啊。” “还是这样省事,有钱有名。还不用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搞不懂都是些什么道理。 反正他总是有道理。 她看着落日余晖中的摇晃着铃铛的男人,站在了一个妇人面前。 “这位大姐,我看你有凶兆。”他神情肃重的说道。 凶兆? 看病还能看出凶兆? “大姐你不要不信我。你已经被厉鬼缠身多年,所以才如此久病不治。” 什么? 她惊愕的看着模糊不清的男人。 这是当铃医吗?这不是骗吗? “有些病。必须骗才能治好。”他转过头看着她肃正的说道,“你记住了。” 她记住这干什么。 她又没想去骗人,她只不过要治好父亲的病而已。 想到这里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没想到她到底是这样做了。 说起来,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她这也算是在替父亲治病了吧。 只不过这病,不是身体的病,而是不公冤屈的病。 那就继续治病吧。 “小姐小姐后来呢?” 柳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 “那妇人真的是被鬼缠住了吗?” 夜长无事,君小姐也乐意和柳儿将今日自己做的事的缘由来历讲来,当然化作书上看来的,说之所以今日对那妇人如此,是因为书上提过一旧病例。 “当然不是。”君小姐说道,斜倚在床上,轻轻的摇着扇子,“她的确是心病,自从她婆婆去世后,她晚上就总梦到她婆婆半夜从门外走进来。” 柳儿吓的打个哆嗦,从地上跳上床,畏惧的看了眼开着窗户,从这里望去,夜晚的京城灯火璀璨。 君小姐笑着将扇子拍了怕她。 “那是因为她婆婆死之前跟她吵架,她憋屈了很多年,终于忍不住回骂了一句,还在屋子里偷偷的咒骂婆婆去死,结果没想到那么巧,她婆婆去打水失脚跌倒井里淹死了。”她说道。 柳儿恍然。 “哦,所以她就以为是她把婆婆咒死的。”她说道。 “是啊,她被婆婆压制了一辈子,就算婆婆死了,心里也害怕,又觉得心亏,所以才心疑生鬼,神魂不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就自己吓自己了。”君小姐说道。 柳儿点点头。 “那后来呢?”她接过扇子给君小姐打着,急切的问道,“心病要怎么治?” 君小姐笑了,又有些酸涩。 师父啊,他念了一段经,还指使她趁着念经的时候将那妇人婆婆的牌位摔碎,妇人借机大哭一场,对着街坊四邻自责罪过,痛诉自己对婆婆的不孝,生前没有照顾好婆婆,死后还让婆婆的牌位受损,将那些积攒的不敢对人说的话趁机全说出来。 那老婆婆死了那么久了,况且大家都知道她对着这媳妇不好,所以就算这妇人说了一些不敬的念头,大家也不以为意,纷纷劝解妇人,妇人的丈夫也原谅了妇人。 妇人哭了一场心结解开,师父又随便给她兑了一些香灰水,收了一百两银子,在众人世外高人的敬佩中很快就挣足了让他们师徒随意吃喝玩乐的钱。 当时她觉得真是好不要脸。 “怎么就不要脸了?偷了还是抢了?”师父很不满的质问。 没偷也没抢,但是骗了啊。 “骗什么了?我没治好她们的病吗?”那个男人骑在马上悠闲自得,“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也就有各种各样的病,那么治病的法子也自然是各种各样。” 君小姐看着床头的小花灯,视线里师父的身影渐渐远去。 如果师父还在的话,是不是会很好,会不会帮自己?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 师父啊,连给父亲治病都怕惹上麻烦的跑了,如果此时还活着,肯定跑得更快,绝不让自己找到他。 “小姐,那哪个妇人也是这种情况吗?那她明天会不会来找我们啊?”柳儿好奇的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她说道,人躺下来,“我困了。” 柳儿忙下床,将薄纱帐子放下来,看着君小姐面向里躺着已经不动了。 小姐真是累了呢。 柳儿蹑手蹑脚的熄灭了灯退出去了屋子。 屋子里一片漆黑,透过窗户看去的京城如同落入凡间的星辰闪闪发亮。 君小姐面向内躺着一动不动,眼睛却睁着,有眼泪慢慢的滑落。 那又怎么样,师父不帮自己,不理自己,断了师徒名义都无所谓。 只要他还能活着,该有多好。 直到他不在了,直到她也不在了,她才知道他教给她的一qiē多珍贵。 夜色渐渐沉寂。 在京城的另一边一处宅子里,有人从沉睡中惊醒一般一跃而起,屋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外边值夜的侍女。 她举着灯进来时,看到床边****上身的年轻人已经站在衣架前。 “世子爷?”侍女忙说道,将灯放下,“您要什么?” 朱瓒将夏袍随意的穿上,遮住精壮又带着几道伤疤的胸膛。 “我要出去一趟。”他说道。 这么晚了?都已经睡下了,怎么又要出去了? 侍女还想要问,朱瓒已经风一般出门消失在夜色里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づ ̄3 ̄)づ 感谢96斤等我打赏和氏璧 今天周一,大家努力上班上学哦,但我今天不上班哈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半的疑心 禁卫苑的值房里半夜也亮起了灯,传来喧闹,在这皇城外的喧闹引来大批的禁卫,但很快就被安抚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些禁卫便散开了。 灯火逐渐熄灭,除了一间房内,亮着灯火还有不少人站着。 “世子爷,我没事啊。” 一个面色古铜年轻人说道,看着面前站着朱瓒。 他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只穿着短裤,****上身,一脸的不解。 朱瓒没理会他,而是对身后的人说话。 “你,给他看看。”他说道。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只穿着里衣的男人,一个中年,一个年长一些,一个个神情很不高兴,显然也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 他们手里都拎着药箱,闻言上前。 “公子哪里不舒服?”他们一面查看一面问道。 年轻人无奈的笑。 “我哪里都没事啊。”他说道。 “张宝塘,你不是说你肩膀疼吗?”朱瓒说道。 被唤作张宝塘的年轻人一怔,旋即笑了。 “世子爷,你竟然记着呢。”他说道。 今天白天他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世子爷这大半夜的竟然带着大夫跑来了,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世子爷你对我真好。”他诚恳的说道。 朱瓒一脸嫌弃,又带几分不自在。 “我不是怕是我摔得你吗?”他说道,“最后罪名按我头上,我现在还是待罪之人呢。” 张宝塘憨厚的笑了。 那两个大夫闻言便径直看他的胳膊。一顿揉按的张宝塘咧嘴。 “就是这里有点疼。”他说道。 大夫们揉按一刻,又问了从什么时候起。是怎么开始疼的,当得知是跟朱瓒比武是被摔的。大夫们便没好气的站开了。 “就是跌打扭伤。”他们说道,“实在怕疼,就用些活血化瘀的药,不用也没事。” 怕疼这二字显然带着几分抱怨故意说的。 哪个男子汉大丈夫怕疼,张宝塘忙摇头。 “没事不疼了。”他说道。 “你们好好看看。”朱瓒却说道,神情不悦的盯那两个大夫,一脸的不信任,“你们确信没事?” 难道他们还确认不了? 你是大夫还是他们是大夫? 就算你是世子爷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两个大夫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半夜被叫起来以为是什么事关生死的大病急病。结果是一个精壮结实的被摔了一下的小伙子。 又不是个泥娃娃,这些当兵的摔一下就怎么了?还确信有事没事。 他们看着朱瓒,又看看这显然也一脸不好意思的小伙子,心里不由哼了声。 怪不得成国公世子二十多了还不娶妻成亲,原来另有癖好。 “世子爷,我们学艺不精,真看不出什么问题,你不放心就另请高明吧。”他们不咸不淡的说道。 朱瓒绷着脸要说话,张宝塘忙起身相劝。 “二哥。我真的没事。”他诚恳说道,又对那两个大夫施礼道谢,又让小兵取了一袋钱给他们,让亲自送回去。 两个大夫这才缓了脸色走了。 “你确定没事?”朱瓒又问道。 “我真没事。我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张宝塘说道,说到这里一怔。 当时那女孩子说自己是大夫,那女孩子很显然跟世子爷认识。 所以他才想给她个面子。下意识的说了自己肩膀疼。 而那个女孩子说… “是右肩头疼吧?” “我来给你扎两针,再给你一副药。” 那女孩子说自己的肩膀疼是病。 所以… 张宝塘看着朱瓒终于恍然。 “世子爷。那位小姐的医术很厉害吗?”他问道。 朱瓒哼了声。 厉害…倒也不能否认,但是 “你不用理会。”他说道。皱眉,“那不是个正经人。” 不是个正经人? 那个女孩子吗? 看起来世子爷真的跟她很熟啊。 张宝塘忍不住要开口问,朱瓒却已经甩袖大步而去。 “你睡吧。”他扔下一句出了门。 ……………………………………………. 夜色就要过去,就连远处的夜市也渐渐的变的昏暗不明。 这边的街道上一qiē都依旧沉睡,夜色里有人影出现,悄不声息的行走着,停在了一处门前。 一点灯火在夜里忽的亮起,照亮了门上的匾额,灯火的亮起只是一瞬间,甚至没有照清来人的面容便消散。 人影后退几步隐没在夜色里。 闷热的夏夜里忽的起了风,院子里的大树枝叶一阵轻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枝叶摇晃,一下一下的伸向小楼三层大开的窗上,一个人影忽的如同猫一般从树上跃进窗。 但旋即又像猫一样整个身子弓起手脚扒住窗沿一动不动。 夜色似乎又再次陷入沉静。 东方渐渐发白,站在窗上可以模糊的看到挨着窗户的床上。 薄纱帐子让其内的侧卧的女孩子若隐若现。 “喂。” 窗边的人影发出一声低喝。 “你快醒醒。” 床上的女子似乎睡的很沉,一动不动。 人影微微的侧头小心翼翼的耸肩,不知道从肩头咬下什么。 “别乱动。”床上的女孩子说道,带着几分刚睡醒的重重鼻音,“别以为机关会留给你冲我发暗器的机会。” 朱瓒果然停下动作呸了声。 “真是小人心啊,睡个觉都设下这等歹毒的陷阱。”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那世子爷您大丈夫大半夜的爬我的窗户所为何事?”她问道。 她说这话人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朱瓒干笑两声。 “没事,正巧路过而已。”他说道。 君小姐笑而不语,慢慢的坐起来,拉开了纱帐。 “那真是巧了。”她说道,“世子爷要喝杯茶吗?” “行了姓君的。”朱瓒没好气的说道,“快点把这鬼东西撤走,我是来有话问你。” 君小姐笑了笑,起身下床向窗边走来。 她走的很慢,明明距离窗边几步之遥,她却前进后退左一步右一步走的缓慢。 此时天色渐亮,接着青光可以看到地上散布着密密的银丝金线,勾勒出一个方阵。 君小姐就是在方阵中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朱瓒翻个白眼。 在自己屋子里都布下这等连自己都小心翼翼不能迈错的机关,是得罪了多少人,才过这种日子。 就知道不是个正经人。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个采药人,采药是很危险。”君小姐柔声说道,看了眼朱瓒,“世子爷也知道的,我不得不小心布防。” 采药人。 朱瓒干笑两声。 “好了,请坐吧。”君小姐说道,收起了金丝银线,指着一旁的桌椅。 朱瓒从窗上跳下来,看起来很猛,落地却无声。 他没有坐。 “我那位朋友的肩膀疼,真是有病吗?”他开门见山问道。 是为这个啊。 “当然,我是大夫,不骗人的。”君小姐说道。 朱瓒冷笑一声。 “不骗人?”他说道,“那咬着树枝可以治嗓子痛,是什么?” 咬着树枝。 初次相见时的荒山上,互相防备却又互相帮助,咬着树枝背着自己下山的他。 君小姐哈哈笑了。 *************************************************************************** 早上好,周一了~各种票求起~(对你们来说是周二,但我这周是第一天上班哦^o^(。)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笑的事 朱瓒冷冷看着她。 “好笑吧?”他说道,“一个大夫随口用生病骗人。” 君小姐收住笑。 “你当时在山上已经呆了好几天,水米不周到,嗓子干涩,你说那么多话,会让嗓子干涩发疼。”她说道,“我让你咬住树枝,你就说话少了,还会多津液滋润,嗓子就会好多了,这不是也治病了。” 说完不待朱瓒说话,她自己又哈哈笑了。 朱瓒冷冷看着她。 君小姐笑的仰起头,抬手掩住嘴,这才压住了笑声。 “你的朋友肩膀痛不是跌打损伤。”她整容说道,“他是伤风咳嗽肺经伤引起的,你可以问问他前一段是不是淋过雨,就是那个时候埋下了病根。” 朱瓒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他现在年轻身子壮,吃些活血化瘀的药,贴几贴膏药,也就会不疼了,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这个胳膊积攒的病痛,就会要了他这条胳膊。”君小姐说道。 朱瓒哼了声,上下打量她一眼。 “多少钱?”他说道。 君小姐抿嘴一笑。 “原本我想说不要钱。”她说道。 “要紫英仙株来换是不是。”朱瓒接话。 君小姐再次笑了。 这家伙的思维真是敏捷。 “那现在紫英仙株没了,那就”她说道。 朱瓒打断她的话。 “先欠着。”他说道,抱臂看着她,“不就一个紫英仙株吗。我再找一个给你就是了。” 君小姐点点头。 “好。”她说道,想了想。“那你跟九龄公主…” 朱瓒再次抬手打断她的话。 “君小姐。”他说道,“你为什么来京城我不感兴趣。你我曾有交易,也仅仅是交易,钱货两讫,你我路人,现在我来找你,是求医问诊,至于其他的事,我们没有谈的必要。” 他不是开玩笑,在蒙蒙青光的笼罩下。他的形容肃正,看不到曾经的嬉笑装疯卖傻,只有毫不掩饰的拒人千里。 君小姐笑了笑。 “好。”她说道,“我白天不在家,你明日”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东方已经发白。 “你今日傍晚让你的朋友来,我给他针灸。”她说道,“我现在去给你拿药。你让他先吃一剂。” 朱瓒看着她没动。 “我先换衣裳,你要在这里等,还是楼下?”君小姐问道,一面向净房走去。 朱瓒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孩子还穿着亵衣。 他哼了声,抬脚上了窗,再回头看那女孩子已经进了净房。 真是不知羞啊。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换衣服还说让人家在屋子里等,啧啧啧。 果然不是个正经人。 他一步跃出去。攀着房檐树枝三下两下的荡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楼上,适才他还想院子里这么大一棵树。活该被人爬窗入户,现在看来了,人都不傻哈。 不知不觉天光放亮,一般这个时候也是他起床的时候了。 朱瓒习惯性的活动下身子,看到院子里还立着一根木桩,显然是打桩用的。 采药人。 朱瓒鼻子再次哼了声。 采药人,一个身上时刻带着暗器,睡觉也布防的采药人,骗鬼呢。 他上前对着木桩砰砰打了起来。 小姐今天起得挺早的。 二楼睡着的柳儿翻个身咕哝几句,一如既往的再次睡去。 小姐锻炼之后要洗个澡,然后才梳妆,她到那时候起来准备早饭就可以了。 朱瓒打了十八式,这边君小姐也下楼来了。 “我的桩做的怎么样?”君小姐含笑问道。 “一般般。”朱瓒说道,拍了下木桩跟着她向前院走去。 街上开始有人走动,夜市的摊贩们收工回家的时候,两个伙计也来到了九龄堂前。 他们没有住在这里,虽然原本柳掌柜是安排他们住这里的作伴看门,但君小姐说不需要,所以他们每天早早就过来开门打扫。 这份工作很轻闲,但两个伙计并不高兴。 “轻闲有什么用,咱们这是陪人玩了,到时候开不下去关门走了,咱们可就功夫白搭了。” “就是,你没看到跟咱们一起进来的苏八,前几天被调到黄管事跟前做事了。” “黄管事啊,那他是不是很快就能跑街了啊。” “是啊,将来就有机会坐柜了。” 二人说着满脸的羡慕要伸手拿出钥匙打开门。 这门里外都可以开,一般来说是他们开的,因为通往内院还有门。 不过这次刚碰到门,就听得内里门锁啪嗒一声响,打开了。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男人走进来。 “那晚上再来。” 君小姐的声音也从内传来。 两个伙计呆立在门外,看着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走出来。 什么情况? 朱瓒看了眼这两个伙计大步而去。 “你们来了。”君小姐也看到他们,想了想,“拿药的。” 她指了指走了的朱瓒。 两个伙计呆呆的点点头,挤出一丝笑。 君小姐转身进去了。 两个伙计还呆立在门口,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里的惊骇。 这天还没亮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抓药的? 也能说得过去,毕竟病急不等人,半夜叫门请大夫的也多的是。 只是抓药,不用把门锁上吧。 而且,晚上再来,是什么意思? 再来抓药吗? 为什么白天不能来? ……………………………………………… “掌柜的,掌柜的。” 外边的小厮一叠声喊着跑进来。 正要吃早饭的柳掌柜皱着眉嚼着饭菜没有理会。 小厮站到了他跟前。 “君小姐那里,有情况。”他压低声音说道。 柳掌柜的嘴一停,看向他。 有人来闹了吗? 虽然说不管,但他还是让他们盯着九龄堂,看看昨日那个被说凶兆的妇人会不会来闹。 “一个男人天不亮从君小姐那里出来了。”小厮接着低声说道。 柳掌柜噗的一声,正要咽下去的饭菜呛得连声咳嗽,小厮忙忙的胡乱的给他擦拭。 “什么男人?胡说八道什么呢!”柳掌柜没好气的推开他喝道。 “是真的。”小厮说道,“那边的人都看到了,天还不亮呢,从门里走出来的。” 说着挤挤眼。 “年轻,好看。”他补充道。 年轻,好看,怎么听起来那么不正经呢? 柳掌柜呸呸几声。 “让你们看着九龄堂,是让你们看着有没有人来闹事,你们瞎看什么呢。”他没好气的喝道。 小厮哦了声。 “那就不用看有没有男人来?”他压低声音问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正经呢。 柳掌柜抬手打了他。 “这是医馆,君小姐开的是医馆,医馆里都是来看病抓药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来的都是客。”他骂道,“你们眼睛歪了心也歪了,都想的什么想的什么。” 小厮被打的抱头连连认错。 “滚滚滚。”柳掌柜骂道。 小厮忙抱头跑了出去。 柳掌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的喘气,用袖子扇风。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开什么医馆,这就是女孩子的不方便。 男人,年轻,好看,天不亮。 柳掌柜甩甩头,驱走那些不正经的念头,但是又眉头苦皱。 这女孩子自己在京城为所欲为,也没个家长管着,这,真的可以吗? 看看来了才这么点日子,都快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真是愁死了。 还有忘了问正经事了。 柳掌柜又忙喊小厮。 “有人来医馆闹吗?”他问道。 小厮摇头。 没闹啊。 “那有人来求解凶兆吗?”柳掌柜又试探问道。 凶兆? 小厮被问的愣了下。 “解凶兆为什么要来医馆啊?”他忍不住问道。 问我,我还不知道呢,柳掌柜靠回椅子上摆手赶小厮下去了。 而在昨日巷子里的一间宅院里,一个妇人也正吃早饭,只不过面前的碗筷没动,她看着窗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一个仆妇急匆匆的进来了。 “夫人,打听清楚了。”她说道,“这人真是个铃医,街上也有间九龄堂。” ************************************************************************************** 感谢南方的冰一、君公主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诊的试探 果然是有吗? “以前没听过啊。”妇人说道,带着几分好奇,“新开的吗?” 仆妇点点头。 “新开的,不过已经很有名了。”她说道。 听到有名妇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拿起了筷子拨着碗里的饭菜,兴趣缺缺的哦了声。 “她呀在城里转了好多天了,的确是开着医馆,但偏偏不坐堂,说什么当铃医,在城里东走西走,很是惹人烦。”仆妇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种街头巷尾的传言是她们最喜欢。 “新开张的,又年纪小,生意不好做,难免扰民吧。”妇人捡了口菜吃着说道。 “不是的。”仆妇就等着她这一句话,拍了拍手,“不是没人找她看病,找她了,她竟然不看。” 不看? 妇人咬了咬筷子,又放下端起了汤碗。 “是看不了吧。”她随口说道,拿着小汤匙舀起一小口。 “看了看不了不知道,只是她就不看。”仆妇说道,眉头飞扬,“那个槐花胡同的王曹氏夫人知道吧,她叫住了这人,结果这人竟然说王曹氏的病不值得她看。” 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把王曹氏气的脸都歪了。” 妇人却没有笑,举着的汤匙停下来。 “为什么不值得她看?”她问道。 “不知道,听那意思并不是说不会看,而是王曹氏的病无足轻重。她还指点王曹氏去街上看大夫。”仆妇说道,说着又掩嘴笑,“好笑不好笑。她自己就是大夫,有病人让她看病,她却让人去找大夫。” 妇人依旧没有笑哦了声,将汤匙放下。 她不给王曹氏看病,说不值得她看,但却在街上擦肩而过时叫住了自己,是不是说自己的病值得她看? 虽然说众生平等。但佛度有缘人。 她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些什么,所以才主动拦住了自己? “夫人?” 仆妇的声音说道。 妇人回过神将碗筷推了推。 “素斋已经订好吧?”她问道,“艳娘她们也都通知了吧。” 仆妇恍然。原来夫人出神是想着这个,也是,那铃医也好王曹氏也好都是别人的事,跟她们没关系。 “是。都订好了。庙里的人说今日还有人还愿唱大戏,咱们吃过饭还能看场戏。”她笑着说道。 妇人含笑点点头。 “那就去准备出门吧。”她说道。 仆妇应声是,转身要走,又被妇人唤住。 “这些撤了吧。”她说道。 这饭菜几乎没动呢,仆妇看了眼没敢多问应声是。 ……………………………………… 暮色降临的时候,张宝塘在九龄堂外站住,看了看匾额,又带着几分迟疑迈进来。 坐在柜台后打盹的两个伙计忙站起来。 门外的人迈进来。这是一个壮实的年轻男人。 这人看起来有凶悍之气。 是君小姐当铃医惹到人来闹了吧? 两个伙计带着几分不安看着来人。 张宝塘神情也有些不安。 按理说有客人来了得迎接一下吧,虽然说医馆跟别的生意不同。不能热烈欢迎客人,至少也得说句话吧。 里外双方对视诡异的僵持。 “请问,君大夫在吗?”张宝塘只得自己先开口问道。 两个伙计依旧有些不安。 “不,不在。”他们说道。 “是还没回来吧?”张宝塘说道,干脆自己照顾自己,就在堂里专供求诊的人坐的长凳上坐下来,“君大夫让我来的,我等会儿吧。” 君小姐让来的? 终于骗来客人了?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含义。 “是,是,您稍等。” “君小姐就要回来了。” 他们才回过神忙招呼道,正说着话,有铃铛的响声从外传来,同时柳儿扛着幡儿迈进来。 “回来了。”两个伙计忙说道。 张宝塘也站起来,看着走进来的君小姐,君小姐也看到了他。 “你来了。”她含笑说道。 张宝塘忙施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小姐。”他憨憨说道。 “坐吧,我洗一下手,就来给你用针。”君小姐说道。 没有过多的客套,更没有闲谈,就那么简单又轻松,又似乎已经熟悉的不用多言语。 张宝塘松口气,因为朱瓒没有陪着来的拘束也褪去了。 朱瓒早上给他说让他来看病时,他原本以为朱瓒会和他一起来,结果朱瓒根本就理会,虽然觉得这件事本就有些没必要,但既然朱瓒说了他就不敢不听,乖乖的过来了。 君小姐洗过手,从药箱里拿出金针。 “上衣服脱了。”她含笑说道。 按理说一个女孩子跟自己说脱衣服,自己早就吓跑了,但这个女孩子说来,张宝塘并没有觉得多不自在 大概是因为她这神态和语气,真让人感觉是个可以信赖的大夫。 张宝塘依言褪下外衣,露出肩头。 君小姐的伸手在他肩头按揉一刻,才缓缓的行针。 柳儿点亮了灯举着站在一旁。 ……………………………………………. “来了一个男人。”站在街角的小厮低声对柳掌柜说道。 柳掌柜小心的看着九龄堂内,透过门可以看到君小姐正在给那年轻人用针,他松口气。 “就说了是看病。”他瞪了小厮一眼,“让你们胡说八道。” 小厮缩缩头,又看向九龄堂。 “可是,掌柜的,这个男人跟早上那个不是一个人。”他嘀咕道。 柳掌柜呸了声。 “别整天男人男人的,多看着点有没有女人来。”他说道。 那个凶兆的女人,是不会来了吧。 本就是荒唐可笑的事。 夜色沉沉,玩累一天的妇人面容疲惫,丫头仆妇们将帐子放下留了一盏夜灯,逐一退了出去。 里外都陷入一片安静,坐在帐子的妇人却又起身,她看着门外面上浮现几分惊惧,同时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子露出满满的松针。 她看着这些松针,神情复杂。 “夫人,你不想治这病也罢了,只是如果想要晚上清净些过几天好日子的话,就在门边撒上一把松针,这样它就不敢进来了。”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昨晚她真的撒了松针在门边了,而且她真的睡的很好。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睡的这么好。 这是不是巧合?或者是心理作用? 这件事这么机密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个新开张的九龄堂的铃医怎么会知道? 妇人看着松针一刻,将盖子上塞到枕头旁躺下来闭上眼。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安静,在这安静中却似乎又有些嘈杂。 似乎睡熟的妇人猛地睁开眼整个人都绷起来,她慢慢的看向门口,就见没有风的室内帐子猛地摇晃掀开,视线里出现一个人正从门外迈进来。 妇人发出一声尖叫,抓过枕头旁的松针罐子就砸了过去。 这声音让安静的小院都骚动起来,灯火逐一点亮,脚步声涌来。 “夫人,夫人。” 伴着喊声仆妇丫头涌进来。 那妇人也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来,扑进值夜的仆妇怀里。 “快,快去请那个铃医。”她声音惊恐的喊道。 ********************************************************************************* 周三了,继续加油,元气满满的每一天。(。)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仙妖怪 砰砰的敲门声将柳掌柜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人不见了?”他一面抖着穿衣一面急急问道,急的嘴里冒火。 就说这孩子是最难看管的。 他这是倒了什么霉,接手阳城送来这么一个孩子啊。 “街坊那边都问了说是听到有人来砸门,好像是求诊的。”小厮说道。 大夫半夜遇到人求诊也不是没有的事,只不过现在这大夫是个女孩子。 “早就说让留两个人在那边,为的就是这半夜问诊什么的,好歹也是男人家。”柳掌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三更半夜的,随便什么叫就跟着走了,要是被…” 拐了卖了杀了 柳掌柜打个寒战伸手扶住椅子坐下来。 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找,快去找。”他说道。 “掌柜的,去哪里找啊,这半夜的黑灯瞎火,路上连个人都没有,问都没地方问,总不能挨家挨户的找吧。”几个管事为难的说道。 “挨家挨户的找也不是没有过。”柳掌柜喃喃说道。 当初在阳城,据说这女孩子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心血来潮半夜去挖药,结果让方老太太以为她被人绑架了,急的把圣旨都拿出来,将阳城翻了个底朝天。 这件事后,君小姐就离开阳城来京城了。 柳掌柜哦了声几分恍然。 也许是方老太太实在是不敢其扰,眼不见心静。将她打发到京城来了。 还真是 柳掌柜伸手掐着额头嘶嘶口凉气。 老太太啊老太太,你真是太高看我了,这可是京城啊。就算方家拿着圣旨,也休想将京城也翻个底朝天。 “去找吧去找吧去能找的地方找找吧。”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自己也站起身来。 …………………………………… 此时的一家宅院里灯火通明,丫头仆妇都站在廊下神情不安,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哭声。 “不要哭了,没事的。” 一个柔和的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声也从内传出来,似乎在抚慰。 床上的妇人泪流满面。神情惊恐,哪里还有半点白日里的精神奕奕,她紧紧抓着床边坐着的女孩子的手。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他天天来,自我来了京城,他就天天来。”她哭着说道,“我都不敢睡。当初我不是故意跑了的。我是害怕啊,我想着要是出事了,还能给他留个根啊。” 她颠三倒四的说着他他,一旁的仆妇们听得心惊胆战,还有两个神情不悦,要说什么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女孩子,又咽了回去。 女孩子没有丝毫的疑惑,更没有好奇的询问什么。 她只是看向一个方向。 “不。况老爷不是怪你的,是有话和你说。”她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但屋子里的几人却如同阴风拂面,毛骨悚然,尤其是看着她看着一方向。 那里,有什么? 而且,她怎么知道,况老爷? 是鬼魂告sù她的吗? 屋子里响起低声的惊呼,几个仆妇便挤到一起,如同床上那妇人一般神情惊恐瑟瑟。 妇人已经吓的不能说话了,君小姐将她的手再次握紧。 “夫人,我先给你用药吧。”她说道。 两只香被柳儿点燃,淡淡的药香味在室内散开,屋子里的人如同吐出一口浊气,贪婪的吸着这药香,心绪渐渐平稳。 君小姐从药箱里拿出药瓶倒出两丸药,仆妇小心的扶起躺在床上的妇人喂她吃了药。 “每晚点着安神香,再把这药丸吃着,晚上就没事了,就能睡好了。”君小姐说道,将药箱合上。 看她这样子是要走,妇人又忙挣扎着撑起身子。 “君小姐。”她忙唤道,“这就行了吗?” “可以睡好觉了。”君小姐含笑说道,“能睡好觉,夫人的病情就好了。” 妇人看着她,又看看身旁的仆妇,两个仆妇神情有些复杂。 “君小姐。”一个仆妇上前一步,“这病能除根吗?”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睡好了,自然就除根了。”她说道。 那仆妇欲言又止。 “能睡的好吗?”另一个仆妇说道,带着几分恐惧环视屋内,总觉得凉飕飕的。 君小姐笑了。 “这样,你们搬个家,换个地方住吧。”她说道,“再配着药吃,就无碍了。” 搬个家。 妇人和两个仆妇对视一眼。 “这诊费…”君小姐接着说道。 话没说完那妇人从床上踉跄起身噗通就跪在地上。 “君小姐。”她含泪哀求道,“那样也不能除根。” 她说着跪行几步抓住君小姐的衣袖。 “君小姐,求求你,你问问我家老爷一件事。”她说道。 两个仆妇神情惊慌,上前拉住妇人。 “夫人你”她们劝道。 话刚开口就被那妇人甩开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瞒什么。”她喝道,“君小姐都已经看出我们有难了,主动来解难,还隐瞒她做什么?我们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君小姐,君小姐可是能看到老爷的,现在只有问老爷一条路了,要不然,大家要么走,要么就耗死在这里吧。” 两个仆妇吓的不敢说话了,妇人再次抓住君小姐的衣袖。 “君小姐,你既然能看到老爷,你就帮我问他一件事。”妇人颤声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不待那妇人说出要问什么事,看向那边的墙角,伸出手一指。 “你要找的那个东西,就在那面墙里。”她说道。 此言一出妇人和两个仆妇如同雷击,神情惊骇,一动不动的看着君小姐。 她们可什么都没说呢。 她就知道了她们要问什么。 神神仙?鬼怪? 噗通一声,两个仆妇也对君小姐跪下了。 ……………………………………. 安静的夜里屋子里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几个妇人丫头举着灯对着一面墙仔细的敲打着,灯影映照着她们的身影,在屋子里交错乱晃,影影绰绰。 君小姐站在廊下看着室内。 况海镇,大都督府统军检官,因为台州军库贪腐案入狱问斩,夺去了子孙荫荣,三代不许进京,子孙三代不许科举为官。 “虽然当初抄了家,但像况海镇这种官场老手,都是私藏了家产。“ “他的家产就藏在宝元胡同的宅子里的东厢房右墙夹缝里。” “当初况海镇死的突然,没来得及交代给子孙家人具体的位置。” “过了两年,况家的人坐不住了,还挺聪明,让况海镇的一个私养的外室进京。” “这个外室为了让儿子得到况家的庇护,也甘愿铤而走险进京来找东西了。“ “她真以为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吗。” 听到这里,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那你们怎么不抓她?”她问道。 将她拥在怀里的男人一笑,月光下面容柔亮。 “现在没必要啊,小鱼小虾的,况且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再拿出来,陛xià不喜。”他说道,“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 对他来说没用的事,对她来说本该是更没用的事,现在就成了很有用的事。 哗啦一声乱响,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她看着室内,听到其中传来几声惊喜的低呼。 “找到了,找到了。” 她笑了笑,将药箱背上,冲身后的柳儿摆摆手向门外而去。 这夜色笼罩下的京城,多少深宅大户,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秘密是心结,是不安,是能决定生死的大病。 而她就是来治这些心病的。 捡着巧,挑着精,冒着险。 专治疑难杂症,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 感谢南方的冰一、風と凪打赏和氏璧(*^__^*) 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切莫忧心 晨光蒙蒙的时候,宁云钊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廊下伸展了一下身体,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了,考期越来越近,他也不自觉的调整节奏,晚上多看了几卷书,所以一觉睡过还是带着几分疲惫。 “少爷少爷。”小丁从外边急匆匆进来。 这个时候他该送来早饭了,但这一次小丁却是空着手。 “我看到德盛昌的人都在找君小姐。”小丁急急说道。 她怎么了? 宁云钊一怔。 ………………………………… “说是出诊?” 清晨的街道上来往的人不多,宁云钊疾步而行一面问道。 小丁在后小跑跟随。 “是啊是啊。”他说道,“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白天还在街上转没人求诊呢,大半夜的怎么会被人叫走。” “难道伙计们不知道去哪家了?”宁云钊问道。 “说是没有伙计在九龄堂,九龄堂里晚上只有君小姐和柳儿两个人。”小丁说道。 竟然这样? 宁云钊的眉头皱起,没有再说话在街上上疾行,很快就看到九龄堂。 九龄堂前站着不少人,且还有人进进出出,形容焦急不安。 看这样子人还没找到。 宁云钊停下脚。 “少爷,过去问问?”小丁问道。 他们也在找人,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而自己这样贸然去问。只怕又会让德盛昌的人多想。 “再看看吧,还不行的话,我去让叔父想想办法。”宁云钊说道。 小丁神情惊讶。 找二老爷帮忙找一个女孩子。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君小姐。 这下子家里人都会知道的吧? 那家里人会怎么想? 不过也可以理解,有了心上人的男人总是会做出一些很傻的事。 小丁搓搓手不说话了,站在他身后看着九龄堂。 日光渐渐明亮,街上的人也渐渐增多,只是人来人往中始终没有那个女孩子。 “走。”宁云钊说道转身。 还没等多久呢,小丁有些不安的跟着转身。 “少爷我再去问问他们找的怎么样吧。”他说道。 “不用问了,他们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宁云钊说道。吐口气转头又看了眼九龄堂门口,“他们,毕竟不是方老太太。” 做不出也不敢做出更大的动静。 小丁哦了声。看着宁云钊。 但是你也不是方老太太啊…. 找宁二老爷出面找人,也不是小动作。 他要说什么,宁云钊已经大步向前走去。 少爷说服别人道理一套套,别人想要说服少爷。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小丁摇摇头只得跟上去。走了没两步就见宁云钊停下了。 怎么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前方,也怔住了。 “君小姐”他喃喃说道。 就在他们前方,两个女孩子正说笑缓步而来,身上披着晨光,眉间几分倦意,但神采奕奕,药箱背着,幡儿卷着。柳儿手里还拎着两个油纸包。 就好像才逛了早市归来。 不会真的逛早市归来吧? “宁公子。”君小姐也看到了他们,几步上前停下脚含笑施礼。“这么巧?” 这一次宁云钊没有说真巧。 “你们这是去哪里了?”他问道。 “我们去早市吃饭了。”柳儿说道。 果然… 跟阳城发生的事一样。 一群人惊天动地的闹腾了一夜,结果那女孩子施施然的拎着篮子归来,说是采药去了。 万幸这次还不算闹起来。 小丁心里想到。 宁云钊没有说话,笑了笑。 “宁公子,你该不会是又来请我家小姐吃饭的吧?”柳儿咦了声,说道,“这次可不巧了,我们吃过了。” 宁云钊笑了。 “是。”他说道,“那这次真不巧了。” 君小姐笑了笑,将药箱递给柳儿。 柳儿如今很机敏,明白这是小姐要和宁公子说话,她转了转眼珠,冲小丁招手。 小丁不解的走过来,柳儿将油纸包递给他。 “送给你吃。”她说道,引着他小丁又后退一步。 那边君小姐已经含笑开口询问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你这九龄堂还是多留几个伙计吧。”宁云钊说道,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看,又都吓坏了。” 君小姐看着那边进进出出神情不安的人们,恍然。 “这个真是没想到,是我疏忽了。”她诚恳说道。 “虽然你能确保你平安无事,但是我…我们不知道,还是会担心的。”宁云钊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她诚恳的说道,“我以后留伙计在店里,晚上接诊的话,两个跟随,一个守店等候消息,这样对我的去向大家也都放心。” 这女孩子说倔也倔,但有错也立刻认,坦然又诚恳,没有丝毫的敷衍。 知错且能改,她就是这样的,如同他认为那样。 宁云钊笑着点点头。 “快去把,他们都急了。”他说道。 君小姐要说什么,那边的伙计已经看到君小姐和柳儿了。 “掌柜的,你看,君小姐回来了。”一个伙计喊道。 柳掌柜只觉得脚步有点虚浮,一时间看过去也看不清。 “哎,跟一个男人一起的。”有伙计说道,“好像结伴归来,柳儿丫头还在和那小厮分东西。” 男人…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柳掌柜看着那边,终于看清君小姐,以及那个男人。 君小姐正和那个男人含笑施礼道别。 “那是宁家公子。”掌柜脱口说道。 “是宁家公子吗?”一个伙计凑过来,“但跟那天的那个男人不一样。” 一个男人清晨从九龄堂中被君小姐送出来,又一个男人跟一夜未归的君小姐同行,到底几个男人? 柳掌柜下意识的想到。 啊呸,他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忙疾步迎了过去。 “君小姐,你去哪里了?”他急急的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君小姐看着走过来的他们,神情几分歉意。 “我去出诊了。”她说道。 ……………………………………………………. 九龄堂里紧张的气氛都散去了,来来去去众多的伙计也都打发走了,只余下柳掌柜。 “无论如何,君小姐你下次也不能这么莽撞了。”柳掌柜说道,“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但也是鱼龙混杂。” 君小姐应声是,神情诚恳又带着歉意。 柳掌柜还要说什么,柳儿从内走出来,托着两碗茶。 “小姐,茶熬好了。”她说道。 “柳掌柜请用茶。”君小姐说道,示意柳儿端过去。 柳掌柜站起来接过。 “劳烦柳儿姑娘了。”他含笑说道。 “柳掌柜你昨夜急火攻心,又熬夜未睡,这碗药茶能疏肝通气,你快喝了吧,喝两碗,这嗓子就不会哑了。”君小姐说道。 原来是给自己煮的茶? 柳掌柜愣住了,有些意外。 这主仆二人一进门,君小姐就让柳儿进去煮茶。 他们半夜过来,又忙着找人,哪里顾得上烧茶,柳掌柜本以为君小姐是在埋怨,没想到她是让丫头给自己煮茶了。 还是特意给他煮的药茶。 柳掌柜一瞬间只觉得浑身麻酥酥的,就好像在外奔波多日回到家小孙孙扑过来将珍藏的糖塞进他嘴里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都没了。 这,这孩子,你说她不听话行事随意吧,她又这么懂事,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快喝吧。”君小姐含笑说道。 那就喝吧。 柳掌柜将茶一饮而尽。(。)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笔诊金 茶喝了,柳掌柜只觉得干涩哑痛的嗓子瞬时被抚平,满心满怀的舒畅,他不由拍了拍胸口露出笑容。 “这药茶不错,不错。”他夸赞道。 “将药茶给柳掌柜两包,以后家里可以随时用。”君小姐说道。 柳儿应声是,柳掌柜笑着摆手。 “这太客气,这太客气了。”他说道。 “不客气,一家人嘛。”君小姐说道。 一家人啊,柳掌柜脸上笑意更浓。 一旁的柳儿撇撇嘴,我家小姐要哄谁开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掌柜,你拿好了,我家小姐开的药,那可是千金难求。”她说道,将包好的药茶送过来。 柳掌柜哈哈笑了。 “亲兄弟明算账。”他接过茶,又说道,“德盛昌和九龄堂认真来说不是一家,药钱我还是要付的。” 君小姐在京城开了九龄堂,虽然用的都是德盛昌出的钱,但却声明九龄堂是她自己的产业,与方家无关。 柳掌柜等人也可以理解,毕竟君小姐姓君,不姓方,这九龄堂又是君家祖传的。 “不用,德盛昌的钱也是我的。”君小姐笑道。 柳掌柜哈哈笑了,小孩子说话真有趣。 他笑着接过药茶。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道一面下意识的抬脚向外走去,走了一半猛地回过神。 不对啊,他的话还没说完吧? 怎么就笑哈哈的要走了? 正经事还没说呢! 这孩子。差点就被她打发过去了。 “君小姐,我适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他忙整容说道,“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但也是鱼龙混杂,首先医馆里必须有伙计们留宿值夜。” 君小姐点点头,应声好。 “再者,晚上不要出诊了。”柳掌柜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到底跟别的大夫不一样,这三更半夜的。万一有危险就不好了。” 君小姐笑了。 “掌柜的放心,我晚上出诊的都是我知道的人家。”她说道,“突然上门的我自然不会去。” 知道的人家? “什么知道的人家?”柳掌柜不解的问道。 “我不随意给人看病的。不是什么人我都看的,当然也不是什么人来半夜问诊我都接的。”君小姐说道,“昨晚来求诊的是我要诊病的那位妇人。” 柳掌柜愣了愣。 “凶兆?”他脱口问道。 君小姐笑了。 柳掌柜则神情惊讶。 怎么可能?那个妇人… 他才要说话,门外响起脚步声。 “君小姐。” “君大夫。” 两个仆妇走进来。看着堂内的君小姐噗通就跪下了砰砰的叩头。 柳掌柜的吓了一跳。 “你们家夫人已经没事了?”君小姐含笑问道。 那两个仆妇抬起头欢喜的点头。 “是。已经没事了。”她们说道,神情欢喜又复杂。 柳掌柜也认出来了,这两个仆妇果然是那日被君小姐拦住说凶兆的那家人。 难道昨夜… “昨夜她家夫人突然急病,还好她们记得我说过的话,所以就来请我治病了。”君小姐对柳掌柜说道。 这样啊,柳掌柜看着那两个仆妇。 “是啊是啊。” “我们当时是没听君小姐的话,没想到夫人真的发了急病了。” “可不就是应了凶兆了。” “万幸万幸君小姐提醒,告sù了我们九龄堂。要不然我们还没办法求医。” 两个仆妇激动的说道,一面擦眼抹泪。 哦。这样啊,柳掌柜点点头,竟然是这样啊。 要是这样解释凶兆,倒也合情合理。 “人没事就好。”他含笑说道,看着君小姐带着欣慰。 那两个仆妇也是再次感谢,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锦盒。 “君小姐,这是约定的诊金。”她们说道。 “不急,确定你们夫人好了再给我也不迟。”君小姐含笑说道。 两个仆妇看着她神情很是复杂。 昨晚这君小姐指出东西所在就回避了,告sù她们如果病治好了之后,再把诊金送来就可以了,丝毫没有询问是什么东西,更没有询问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这样知分寸能治病又不多问话的大夫真是不好找。 但转念一想,她都能跟死人沟通了,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大夫可以得罪,但能通鬼神的大夫可不能得罪。 于是天一亮,收拾好情xù的夫人忙让人把诊金送来了。 柳掌柜笑了笑,诊金而已,能有多少钱。 “九龄堂就在这里,跑不了,如果有反复,再来就是了。”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接过锦盒打开。 柳掌柜捻须含笑。 这是进京城后挣得第一笔钱吧。 想当初自己从阳城来京城出任掌柜,第一个生意收了银子,真是高兴的一晚上没睡。 钱多钱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局面打开的见证。 当然他收的银子也不算少,五千两。 他想着随意的扫了眼锦盒里被君小姐拿出的银票。 五千两。 五千两! 他嘶的倒吸了口凉气,因为揪下了几根胡须。 哪个大夫能看一次病收五千两诊金! 柳掌柜这个看了几十年银票的人第一次产生了自己看错银票的念头。 真是疯了。 这怎么可能? 送走了那两个仆妇,柳掌柜也顾不得走了,看着被君小姐随意放在柜台上的银票神情复杂。 “君小姐,这诊金这么多啊?”他问道。 “是啊。”君小姐看着他笑道,“所以不是什么病什么人都可以找我诊治的,得看这个病值不值我的诊金。” 五千两诊金。 这还真不是谁都能看得起的。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荒诞了? 柳掌柜看着银票,但真的有人找她治病了,而且还治好了。 难道君家的医术真的这么厉害? 送走了满腹心事的柳掌柜,君小姐吩咐店伙计今日还是不开门,带着柳儿进去睡觉了。 柳儿满腹的兴奋又带着几分畏惧。 “小姐,你当时真的看到鬼了吗?”她压低声音问道。 君小姐笑了。 “当然没有。”她说道。 柳儿啊了声 “那怎么”她一脸的不解。 怎么知道那妇人晚上睡不着觉是见到鬼。 君小姐笑了笑,靠在枕头上摇着扇子看着窗外。 “我猜的。”她说道。 柳儿更惊讶。 “猜的?” 猜是猜的,又不仅仅是猜。 猜也是基于所知才能猜。 “她虽然看起来精神很好,但实则眼神混乱,脚步虚浮,这是长期睡不好的表xiàn,但她又竭力的做出精神很好的样子掩盖,可见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不能对人言呢,要么是关系自己私密的利益,要么是匪夷所思的。” 很幸运,这两点况海镇的这个外室都占了。 当初况海镇出事,她第一个就逃了,后来看况家虽然伤了元气,到底是有根基的大家,过了三代的禁令,家族就能再次繁盛过来,所以就动了让儿子入况家的念头,当初逃跑的事到底是对不住况海镇,这也是不愿意告sù况家人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有所虚,神有所见,再加上这么久睡不好,恶性累积循环,越发的神魂不稳,易幻觉易惊惧,所以我就猜她是幻障了。”君小姐含笑说道。 柳儿似懂非懂,但她本身又不是为了懂,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那小姐又怎么推测出她要找东西以及东西在哪?”她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 君小姐看着柳儿。 “还是瞎猜的。”她说道。 柳儿哈哈笑了,丝毫不觉得奇怪也不并觉得被敷衍。 “管它呢,反正小姐把她的病治好了,这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偷不抢不骗,两厢情愿。”她说道。 君小姐笑着点头。 “柳儿说得对。”她笑道。 柳儿也笑着,眼睛亮亮。 “那接下来我们九龄堂就能名声大振财源滚滚了吧。”她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并不会。”她说道。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悄无声息依旧 正如君小姐所说,九龄堂并没有求诊的人涌门而来,依旧是没人上门。 柳儿能坐得住,只要小姐不急她也不会急,但柳掌柜坐不住。 这名声打不出去啊。 “君小姐,我觉得也许应该让那天被诊治的妇人家送个匾额什么的。”他想了想,看着整理药箱准备出门的君小姐,“我想她们应该不会拒绝的。” 君小姐笑了。 “这个就为难人了。”她说道。 五千两的诊金都肯出,一个匾额就为难了? 柳掌柜的愣了下,但旋即反应过来,愿意拿钱但不愿意大肆宣传,那就应该是这病不能为外人道也。 这样啊,那可真是没办法了,只能私下发财锦衣夜行了。 别的不说,就是这辈子只治这一个病人,挣到的诊金也足够这女孩子衣食无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孩子本就不缺钱,就算不挣钱,也能衣食无忧。 开这个医馆最终还不是为了名。 “不急,不急,君小姐真有如此本事,万事不愁。”柳掌柜笑道。 “是啊,不急。”君小姐说道,将药箱背上,拿出铃铛在手,和柳儿走了出去。 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街上,柳掌柜目送她们离开。 但几日之后柳掌柜还是悄悄的去打听了,结果得知那日巷子里遇到的妇人一家离开京城了。 原来不是京城人吗? 原本还期望就是不大张旗鼓的宣扬,私下推荐宣传一下也好。毕竟很多大夫的口碑都是这些内宅妇人们互相吹捧起来的。 这下好了,人竟然直接走了,这本就没人知道的事。就彻底的没人知道了。 柳掌柜摇摇头,时也命也,不过经过这一件事,每日再听到君小姐带着柳儿去街上乱逛,也不着急了。 这孩子虽然行事有些古怪,但看起来是个有分寸的。 “来啊来。”他喊道。 门外的小厮立刻进来了。 “把这茶给我煮了。”柳掌柜说道,将从君小姐给了那包药茶递给小厮。 “掌柜的。这是什么名品啊?怎么你老人家最近常常喝这个。”小厮笑道。 柳掌柜拍着肚子,君小姐说这茶治嗓子,他原本也没当回事。但连续喝了几次后,觉得年轻时跑街坐柜用坏嗓子留下的干咽的毛病也好了,那天回去小孙孙竟然还夸他说话的声音好听。 到了他这年纪,还用什么名品茶充门面。身体好才是最大的门面。 “这茶虽然不是名品。但价值千金。”柳掌柜说道。 这君小姐看病挑人,出手诊费就是五千两,这药应该也不是谁都能在她哪里拿到的,价钱肯定也不便宜。 柳掌柜这身份喝个千金的茶也合适,小厮笑着退了出去。 柳掌柜坐在屋子里喝着茶还是有些感叹。 这君小姐有能收一万银两的医术,随便想个法子,这名声在京城就宣扬开了,怎么偏偏非要这样行事呢? 她到底是不是要扬名啊? …………………………………… 而在另一边的大街上。几个年轻人正结伴而行。 “张宝塘,请你出来吃顿饭可真难啊。”一个年轻人说道。拍着身边年轻人的肩头。 张宝塘憨笑,不待说话另一边一个年轻人搭上他的肩头。 “宝塘不是病了嘛,遵医嘱不能饮酒。”他笑道。 “张宝塘你真病了?”身边的人纷纷问道。 张宝塘依旧没来得及说话。 “当然是真病了,咱们世子爷为了张宝塘的病半夜携两个大夫闯进禁卫营,如今谁不知道。”那年轻人嘻嘻笑道。 他说罢人就向后看。 “二哥,我也病了。”他按着胸口用力的咳嗽两声。 走在后边的朱瓒抬手将他一抓。 “是吗,四凤妹妹,来让哥哥给你治治。”他说道。 被唤作四凤的年轻人怪叫求饶,其他的年轻人则哄笑。 他们这五个人就盖过了一街的热闹。 街上的人看到这群年轻人,见他们身材魁梧,衣着鲜亮,气势不凡,就知道是京中那些高门大户家的衙门。 这些人有家族荫荣,刚出生就得了官职,长大了就去禁卫,吃喝不愁,走马斗狗,横行霸道,可是惹不起。 而现在走在街上的这五个更是其中最有名的,这名声还是从当年跟十一皇子当街打架得来的。 据说当时在校场上相遇,十一皇子一方被以成国公世子为首的衙门打翻在地,一战成名。 连皇子都敢打,且打完了不过是被家人责罚,皇帝一句话都没说,这京城里他们还有谁不敢打。 以往熟悉的都是四个人,成国公世子朱瓒因为很少来京城不在其列,但当他出现时,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的陌生,就好像他一直都在。 看到这五人走来,街上的人纷纷避让,朱瓒等人丝毫不以为意,显然早已经习惯这般的张扬。 “朱二哥说有病没用。”张宝塘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笑道,“君小姐说才管用。” 君小姐? 被唤作四凤的年轻人凤眼一挑。 “是那位铃医小姐?”他问道,又看着朱瓒,“真这么听话?” 他似笑非笑挤眉弄眼。 朱瓒一挑眉,不过这次他还没说话,张宝塘先开口了。 “君小姐很厉害的。”他说道,“我的肩膀一两次后就不痛了,而且夜咳嗽也好了。” 张宝塘人老实,他说的话大家也都信。 四凤将信将疑。 “真这么厉害?”他说道,又看朱瓒。 “我只不过是眼见为实。”朱瓒说道,“你们知道我来的时候经过了汝南,我是在那里见到这位君小姐。” 这是他主动提起认识这位君小姐。 年轻人们都看着他。 朱瓒沉吟一刻。 “她的医术没问题。”他说道。 年轻人们哦了声。 “别的呢?” “还有呢?” 年轻人们笑着追问。 谁在意她医术如何,一个女孩子医术如何又能如何到哪里去。 男人们在意的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结识,以及由此发生的种种趣事。 “别的我怎么知道,我跟她又不熟。”朱瓒说道。 四凤搭住他的肩头。 “但看起来这小姐跟你很熟。”他笑嘻嘻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 “哪个女的见了我不是自来熟。”他说道,“没办法,谁让我这么招人喜欢,我就是时时刻刻提放也挡不住。” “真不要脸。” 年轻人们纷纷笑骂道。 正混闹着,张宝塘咦了声。 “君小姐在那边。”他说道。 真是说曹曹操就到,年轻人们忙看过去,果然见旁边的巷子里一个女孩子正缓步走着,身边的丫头举着幡儿,还有铃声传来。 …………………………………………… 看到君小姐过来,巷子里的孩子大人都侧目。 如今有个自称铃医的女孩子满城转,且还挑拣病人的事已经传遍全城了,看到君小姐过来,小孩子们围着笑闹,大人们则面色鄙夷指指点点。 君小姐一概不以为意,只是在巷子里摇着铃铛穿行。 忽的她停在几个说笑的妇人面前,看着其中一个。 “这位大婶,我看你有凶兆。”她说道。 此言一出,说笑的几个妇人愣住了,跟过来的张宝塘等年轻人也愣住了。 凶兆? 四凤没忍住噗嗤笑了。 “这君小姐看病还真是风格清奇。”他说道。 朱瓒在后一脸的嫌弃。 早就说了,这女人不是个正经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谈笑不为意 换做谁听到这凶兆也会不高兴,巷子里的妇人们顿时气恼的摆手。 “走走走,别来我们这里,晦气。” 眼瞅着就要推到君小姐身上了。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一阵脚步声伴着男子的喊声从巷子口传来,众人看去,见是一群高大壮的年轻人冲过来,妇人们吓了一跳。 “干什么欺负人啊?” “这么多人欺负人家小姑娘?” 这些年轻人围过来,一个个拽拽的喊道。 妇人们自然认得这些衙内,顿时忙躲开了。 这些衙门要干什么? 打抱不平?不可能。 是调戏小姑娘吧。 念头闪过就见那些年轻人围住了这女孩子,其中一个细眉凤眼穿的花里胡哨的年轻人对那女孩子一笑。 “君小姐。”他嘻嘻笑,“真巧呀。” 那女孩子并没有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慌不已,反而展颜一笑。 “是啊,真巧啊。”她含笑说道,目光扫过几人,“看来是要给张大哥庆贺康复了。” 年轻人们发出嘘声。 “这就叫大哥了啊。” “行啊张宝塘。” 大家笑着推搡张宝塘。 但这打趣并没有让着女孩子有不适,反而只是张宝塘面色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她却笑意更浓。 啧啧啧,朱瓒摇摇头,这个女人的脸皮啊。 “君小姐。张宝塘说你医术可好了。”四凤说道,“你也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这话说的真轻佻。 远处围观的妇人们都撇嘴听不下去,这就是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在家。抛头露面当什么铃医的下场。 这位铃医并没有羞恼,反而再次笑了。 “好啊。”她说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专注而认真。 从来没有女孩子敢这样看过一个异性。 见惯各种风月场合的年轻人被这专注的视线看着,反而自己先拘束了。 女孩子不仅看还一手拂袖伸过手来。 “干什么?”四凤下意识的后缩脱口问道。 朱瓒抬脚踢了四凤一下,刚退后一步的四凤被被踹到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没有被吓到,四凤反而叫了声。 朱瓒哈哈大笑。 年轻人们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一群男子围着一个女孩子哄笑。这是很吓人的场面,这场面远处围观的人光看着都受不了。 这些衙内,简直太可怕了。 但更让人可怕的是。被围观的女孩子竟然也跟着笑。 “别怕,不用诊脉了。”她笑道,将手放下,“你的身子好得很。没有问题。” 四凤看着她。又看看大家。 “我这是,被调戏了吗?”他问道。 “是啊是啊。”朱瓒拍拍他,“恭喜四妹妹,你也有这一天了。” 这话让大家再次大笑。 四凤摸了摸下巴。 “原来这就是被调戏啊。”他说道,一面笑,笑着又看着朱瓒,“不过,你为什么要说也?” 朱瓒脸上的笑一僵。 四凤顿时拍他肩头大笑。 “哦哦我知道了。”他笑道。又看君小姐,“原来你调戏过他。怪不得他这么不喜欢你。” 调戏啊。 年轻人们顿时鼓噪,看看朱瓒又看看君小姐。 朱瓒神情恢fù,挑眉看着君小姐,没有丝毫解围的意思。 这真是赤果果的调戏啊,还轮着番的调戏。 太可怕了。 “公子说笑了。”君小姐笑道,“这怎么叫调戏,我是大夫,望闻问切,都是诊病,不分男女。” 四凤收了笑看着君小姐打量一眼。 “君小姐,我现在知道你真是一个大夫了。”他说道,“你这种波澜不惊的气度,除了上阵杀敌的将军,也只有大夫能有了。” 什么气度,不过是不知羞罢了。 好歹也是汝南一霸,当街抱这男人不放的事都敢做,还怕别人围着言语调笑。 朱瓒冷笑。 “你们不要闹君小姐了。”张宝塘说道,对着君小姐施礼,“君小姐,你说我的病好了,能喝酒了,所以我们要去吃饭。” 他说道这里直起身子。 “相请不如偶遇,你也一起来吧。” 这话出口自己愣住了,瞬时又很尴尬。 哪有一群男人邀请一个女孩子去喝酒的,这叫什么话。 或许是在这女孩子面前感觉太轻松自在了,结果就如同遇到了自己相熟的同伴们,呼朋唤友的习惯性的招呼一声。 四凤嘿嘿笑了。 “君小姐,我家三哥邀请了,心意哦。”他挤眉弄眼说道。 邀请这女人! 别以为她不敢答应。 朱瓒心里冷哼。 “行了,心意给钱就行了。”他说道,果然拿出钱袋扔过来,“多谢君小姐了,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这太羞辱人了。 比这更过分的事他们都做过,但此时此刻,张宝塘的脸上几分不安,忍不住按住朱瓒的手臂。 君小姐已经接住了钱袋,神情没有丝毫的羞恼。 “多谢了。”她笑道。 啧啧啧,看到没,朱瓒心里再次冷哼。 “走。”他转过身大步而行。 说走就走啊,年轻人们再次看了君小姐一眼,张宝塘对君小姐带着几分歉意施礼,四凤则笑眯眯的又挑挑眉。 “君小姐,下次再见喽。”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对他们还礼。 “下次再见。”她说道。 年轻人们大步跟上朱瓒。 “这君小姐有意思啊。”四凤说道,又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君小姐,“豪爽英姿啊。” 朱瓒头也没回笑了。 “这算什么豪爽英姿。”他说道,“跟…她差远了。” 最后一句话低声几不可闻,随着前行消失在嘴边。 而这边的柳儿也终于松口气上前。 “小姐,这些人真讨厌。”她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也不算真讨厌,最多口舌无状。”她说道,看着朱瓒等人的背影,“只要别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些人,以****人为乐就好。” 柳儿惊讶。 “以****人为乐?在哪?”她问道。 她从小就跟着小姐怎么不记得见过有这种事? 自然是在京城了。 君小姐笑了笑。 那时候她跟着师父学医的第三年,如同前两年那样赶在年节回京团聚过年,骑马一路奔波而来,路过城门时看到几个人正在围殴一人。 那几个人穿着华贵,很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几个人打一个已经很过分了,这几个人还不要脸的把脸遮住。 这就是师父说的打闷棍吧。 她看的没好气,趁着过城门喊着让开举起鞭子狠狠的向他们抽去。 那几人果然不要脸,还想阻拦打她一个女孩子,师父给她准备的路上用的一袋子蛇正好派上用场,被她甩给那几人,把他们吓得跑开了。 送佛送到西,她拿出公主的玉牌让闻讯过来的城门守卫护送那被打的昏死在地上的人回去,这才拍马扬鞭而去。 算起来那是七年前的事了,真是久远的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可不就是上辈子,九龄公主上辈子的事。 “好了,走吧。”君小姐收起遐思,对柳儿笑了笑。 小姐生气她就生气,小姐不着急她就不着急,柳儿也笑了笑点点头将幡儿举高迈步。 巷子里因为朱瓒等人离开而在此聚拢的人们都看着她们,比起先前的鄙夷神情,更添了几分讥笑和嘲讽。 “真是不要脸。” “怎么不跪下来求这些人让她看病呢。” “就是,这些人勾搭上了,就发财了。” 压低却又让人听到的议论不断的传入耳内。 君小姐不以为意,看到适才说有凶兆的妇人还站在那边,便再次走过去。 但这一次见她要过来,那妇人呸的啐了口先转身离开了。 君小姐只得停下脚,四周响起笑声。 就在这笑声里,巷子外走进来一个妇人,脚步匆匆面色忧急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君小姐,以及柳儿手里举着的幡儿,顿时眼睛一亮。 她疾步走来站到了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她说道,带着几分期盼,“你看我有凶兆没?” 巷子里的笑声一停,所有的视线都看向那妇人。 ***************************************************** 感谢md12打赏灵兽蛋 感谢96斤等我、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感谢(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求凶兆 什么意思? 主动问人看自己有没有凶兆? 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为了反驳适才这铃医开口就说别人有凶兆,所以她主动相问? 这是羞辱? 巷子里的人都看着这妇人。?` 这妇人面生没见过,不是他们这里的街坊,难道是别的地方看着铃医不顺眼的? 君小姐并没有恼怒,看了这妇人一眼。 “你没有。”她说道,越过这妇人就要走。 不得不说,骗子和讨饭的都脸皮厚这句话真对。 巷子里的人笑着看热闹。 那妇人显然不想让君小姐这样走,忙又跟上。 “君小姐,你再看看呗。”她说道,神情带着几分哀求,“我真的有凶兆。” 巷子里看热闹的人脸上的笑再次僵住。 看着这妇人的样子,如果是演戏的话,也太投入了吧。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 “这位大婶,你真的没有凶兆,你放心吧。”她说道。 妇人神情没有丝毫的欢喜,而是更加不安。 “君小姐。”她还是不愿放君小姐离开,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我没有,不如你去我家里看看,看看谁有凶兆?” 天爷! 巷子里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 君小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还没说话,那妇人已经再次开口。 “君小姐,君小姐。求求你了,你就看一眼吧。”她哀求道。 “我就看一眼,如果没有的话。你们要另请高明,不要缠着我了。”君小姐说道。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的怪? 好像请她看病是多让她为难的事? 听到一个大夫说这话,但凡有骨气的问诊的人就应该甩他一个嘴巴子。 但这位妇人显然不知道骨气是何物,闻言大喜。 “好好好。”她连连说道,唯恐说晚了,这女孩子反悔。 说着忙忙的前边带路。 看着这一行人走了,巷子里的人还神情愣愣。 “真请吗?” “会不会是花钱请的托来演戏啊?” “不是。我听说这个铃医看病真的挑拣人。” “对对,听说有个老婆子让她看病,她反而不给人家看。说那老婆子不配。” “不配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她要看病,是自己挑病人。” “那就是说她不是什么都会看了?只捡自己会看的看?”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别想了,跟着看看去不就知道了。” 巷子里一阵议论后人们都涌了出来,看着街上前行的三人追了过去。 转过一条街来到一家门前。 看这门面虽然不算高门大户。但也是殷实之家。 妇人敲开门。门房看着君小姐主仆神情有些复杂。 “三娘,这样不好吧。”他说道。 妇人瞪了他一眼。 “你一个男人家懂什么。”她低声喝道,“不要乱说话。” 说着又对君小姐歉意的笑。 似乎唯恐这门房的言语惹怒了君小姐。?` 君小姐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君小姐快请。”妇人说道。 门房只得让开了,看着君小姐跟着这妇人走了进去。 “女人们啊,就信这些神神叨叨的。”门房摇头一面无奈的关上门。 宅院修葺的工整,朴实大气,显然很有底蕴。 “君小姐,我家夫人跟豆娘是手帕交。她临走前竭力的推荐君小姐,说遇到难事一定要找您。”引路的妇人忽的低声说了句。 豆娘。就是那日晚上求诊的妇人吧,柳儿想到,原来她也宣传了小姐啊。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不多问,不多说。 妇人心里再次松口气,越发相信这君小姐是个高人。 君小姐跟随那妇人穿过花墙,就来到了这家人的后宅。 屋檐下站着丫头们,院子里跑着孩子们,屋子里更有女子们的说笑声传来,空气中似乎都弥散着脂粉的香气。 这里是女人们孩子们生活的地方,虽然有些女人孩子需要抛头露面奔走生计,但更多的女人孩子则是养在深闺,来往于自己特定的亲友们之间,不见外人也不为外人所知。 “君小姐来了。”妇人对丫头们说道。 院子里的人都看过来,丫头们也打起了帘子。 君小姐看着这些女人孩子们,神情平静的上前。 是的,她不需要多么热闹的开张庆贺,也不需要找多人来捧场。 她不需要散财以仁心仁术来俘获追捧,她也不需要高喊妙手回春来者不拒瞬时扬名。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稳妥的被接受的行走于深宅内院的机会。 她一点点的在深宅内院中聚集名气,俘获这些高官重臣身后的女人们,不要小瞧了这些女人们,很多时候她们能决定一件事的成败,一个人的生死。 她的姐姐弟弟都在深宅内院的最深处,她一步步的走过去,总有机会走到姐姐弟弟跟前。 ………………………………………. 陆家大宅的内院里,丫头仆妇们云集,但脚步轻轻,没有丝毫的嘈杂,有两个丫头从外碎步而来。 “公主呢?”她们低声询问。 屋檐下的丫头们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在花园里。”她们说道。 这条街上原本有很多人家,但随着怀王府和陆宅安置与此,很多人家都搬走了,陆云旗这个宅子占据了两家的地方,修建的阔朗,尤其是花园,更是花林繁多四季不败。 “当初怕这些花木养不活,大人就干脆把别人花园里的土挖地三尺一并移了过来。” 花园里两个丫头含笑说道,指着前方一片浓郁盛开的鲜花,她们所在的身后则是一面湖,此时坐在小亭子里,这小亭子几乎是五彩玻璃打造的,绿茵湖水映照下熠熠生辉。 九黎公主坐在地上的毯子上,正在绣架上穿针走线,百褶的裙子如同花一般铺撒在地毯上。 坐在一片五彩玻璃亭子中,不施粉黛素衫素裙的她却显得格外的亮眼。 她偶尔抬头看一眼前方的花圃,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啊真不错啊。”她还会说道。 她的声音永远是那种轻柔,姿态就算是坐着也是无比的端庄。 这就是宫里的养出来的公主啊,本来会是真正的长公主的公主啊,深受先皇和太子喜爱的公主。 丫头们带着无法掩饰的敬畏看着她。 两个丫头来到了这里,恭敬的施礼。 “公主,大人今日说不回来了。”她们说道。 九黎公主含笑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她说道。 丫头们便低头退开,但有一个迟疑一下端着茶上前。 “公主。”她跪下说道。 九黎公主放下针线,接过茶,一面看着前方的花圃。 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婢女忍不住抬起头。 “公主,大人又新纳了一个女人。”她急速的说道,“是西城门吏的” 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 她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 “西城门吏的小妾。” 九黎公主看向她。 “哦。”她说道,将茶杯放回丫头的手上,再次拿起针线,神情专注的继续绣花。 丫头神情忐忑疑惑一刻,到底不敢再多说话捧着茶退开了。 相比于安静的内宅,京城的大街上正是最喧闹的时候,酒楼茶肆里人满为患,售酒的提篮叫卖的穿梭于客人中,但就在这高声笑语中忽的响起一阵喧哗。 “让你们给我们七爷把包房让出来,你们聋了吗?” 有两三个人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大声喊道。 几个店伙计神情不安的对着房内的人施礼。 坐在楼下散客席的朱瓒抬头看去。 “谁啊这是。”他啧了一声,“竟然比咱们还嚣张。” 第一百五十章 愿为嚣张 (); 嚣张这个词从来不是什么好词,但从朱瓒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很荣耀的事。c£, 同坐的年轻人也啪的一拍桌子。 “就是,我们还坐在散座呢。”他说道。 他们说话时那二楼的人已经让出了屋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不仅没有愤怒,反而跟店伙计一样对那三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看来是个大人物啊。”一个年轻人挑眉说道。 “京城竟然有这大人物咱们不认得?”张宝塘也说道。 四凤看着那边几个店伙计走下楼,则干脆一抬手。 “来来。”他喊道。 店伙计们自然认得这几人,不敢怠慢忙上前。 “四爷,您有什么吩咐。”他陪笑问道。 “那小子谁?”四凤问道,指了指二楼。 店伙计神情有些复杂。 “是,是”他支支吾吾似乎不敢说。 张宝塘抬脚给了他一下。 “有话快放。”他骂道。 这几个人他也惹不起啊,店伙计苦着脸捂着屁股。 “是西城门门吏蒋鹏。”他说道。 此言一出桌上的年轻人们都喷笑。 “门吏?” “我去。” “这京城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大家笑着鼓噪,店伙计被笑的神情尴尬,又带着几分不安。 “这小子靠谁?”一直没说话的朱瓒问道。 店伙计神情更加古怪,再次支支吾吾。 “不敢说?”朱瓒挑眉。“看来跟我们是熟人喽?” 在座的年轻人一怔,店伙计神情也微变。 原来如此,这店伙计支支吾吾的。与其说是怕对方,不如说不想让他们知道对方是谁。 店伙计为什么怕,肯定是怕知道了之后他们会冲突。 年轻人们想明白了顿时更为恼火。 “快他娘的说。”四凤更是一拍桌子。 “是陆千户大人。”店伙计无奈只得实话实说。 年轻人们顿时挑眉。 “原来是他啊。”他们说道。 “不对啊,陆千户大人眼高的上了天,一个小门吏怎么能靠上他。”四凤说道。 “四爷,您不知道。”店伙计压低声音,“他自然靠不上陆大人。但他走运了。” 说着挤眉弄眼。 “他新买了一个小妾被陆大人看上了。” 四凤正端着酒喝,闻言呸的一声吐在地上。 “真他娘的恶心,开什么玩笑。”他说道。 其他的年轻人也神情惊讶。 “千真万确。那天陆千户从城门过,遇到了来给门吏送饭的小妾就看上了,门吏当晚就把人送去了。”店伙计说道,虽然很畏惧。但这种事真是民众都喜欢谈论的。 年轻人们对视一眼。 “喜欢人妻?”四凤说道。 “也不尽然。不是先前有一个什么卖茶少女吗?”另一个年轻人说道。 四凤啧啧两声。 “骄奢淫逸啊。”他做出一副感叹的样子,“没想到,陆千户这么一个苦出身的孩子也跟咱们一样堕落了。” 这是夸呢还是骂呢?店伙计听得愣愣。 “这样不行啊。”朱瓒站起来,痛心疾首的说道,“这样一个好孩子,为陛xià办事的人,怎么被下边的人连累了清白。” 清白? 谁清谁白? 店伙计听得更不解,不过看着其他几个年轻人也随之站起来。卷着袖子握着拳头,他就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了。 就知道成国公世子跟陆千户遇上了。肯定要闹事。 反正你们两家我谁都惹不起,店伙计头一缩躲开了。 很快酒楼里响起喧闹声,紧接着酒楼里很多人跑出来。 “打架了!” 街上的人顿时涌过来,还没来及进去看清楚,就见有三人被从酒楼里扔了出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只有一件遮羞短裤。 围观的人们顿时鼓噪大笑。 “这不是蒋门吏吗?” 还有人认出来喊道。 此言一出那原本要护着身子的一个男人忙用手掩住了脸,在哄笑声中跑了。 这热闹转瞬就在大街上传开了,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传到了一间内宅里。 室内布置的富丽堂皇,此时摆着一张圆桌,正有两个人对坐吃饭。 一个穿着家常青袍的年轻男人正是陆云旗,一个衣衫鲜亮的二十左右的女子自然是他的新宠。 陆云旗神情倒不似外边那般木然无神,或许灯下的缘故,眉眼显得柔和了很多,他伸出手将一筷子菜夹给对坐的女子。 “你尝尝这个。”他说道。 对坐的女子神情很是不安,似乎欢喜又带着几分畏惧。 “是,多谢大人。”她说道。 “叫我陆云旗。”陆云旗说道,收回筷子。 敢当面叫陆千户名字的人只怕没几个,女子身子微微发抖。 “陆,陆云旗。”她哆嗦了半日才颤抖着喊出来。 陆云旗看着她笑了。 “哎。”他应道。 女子小嘴微张看着对面露出笑容的男子,那笑容在这瓷白的脸上绽开,让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天爷,谁能看到陆云旗陆千户的笑容,这样的笑容。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击声。 女子看到陆云旗的脸上的笑如同潮水般褪去,转瞬就恢fù了先前的木然,阴寒的视线掠过她。 女子的心跳停下了,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耳边听得有人走进来。 “大人,蒋鹏来了。”来人说道。 听到蒋鹏这个名字。女子又心跳了几下,脸上几分不安。 “他想怎么样?”陆云旗问道,慢悠悠的吃着饭。 “他什么都没说。就说想见见大人。”来人说道。 陆云旗拿起一旁的锦帕擦了擦嘴角,将锦帕扔在地上。 “我不想见到他了。”他说道。 来人应声是一句话不多说转身出去了,女子坐在桌子前紧紧的攥着手,眼角的余光落在地上那块锦帕上。 不想见到他,是什么意思?就是像这锦帕一样被扔掉了吗? “怎么?舍不得?”陆云旗醇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样好听的声音却让女子吓的一个哆嗦站起来。 “不,不,不是的。大人。”她连声说道。 “叫我陆云旗。”陆云旗看着她说道。 女子咬着下唇。 “陆,云旗。”她颤声说道。 陆云旗的脸上再次浮现笑容。 “别怕,没事。快坐。”他说道。 女子心惊胆战的坐下来,看着陆云旗拿起筷子。 “陆,云旗。”她大着胆子喊道。 陆云旗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更为喜悦。 “嗯?什么事?你说。”他说道。 哎呦我的娘。谁能想到陆阎王会这样和人说话。女子心里再次说道,而现在享受这种态度的这个人是自己。 是自己呢。 原本以为给那门吏当个小就飞上枝头了,没想到时来运转竟然一步登天了。 女子深吸几口气。 “我,我对那蒋鹏没别的意思了。”她大着胆子说道,“你不要生气,我跟他…” 不待她说完,陆云旗笑了。 “我知道。”他说道,打断了女子的话。同时将一筷子菜又夹给她,“快吃吧。” 女子呼吸急促眼神明亮。只觉得欢喜的喘不过气来。 “是,是。”她唯有连连说道,拿着筷子忙忙的吃菜。 陆云旗含笑看着她,只是灯下看来那笑容越来越显得哀伤。 …………………………………. 夜市上的酒肆里,朱瓒等人散座饮酒,有人疾步走来,对张宝塘附耳低语几句。 “陆千户把蒋鹏扔出京城了。”张宝塘说道。 四凤哈哈笑了。 “不错,不错。”他看着大家,“陆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还是个好官。” 大家都笑起来。 唯有朱瓒摸着下巴一脸不高兴。 “还是不爽。”他说道。 大家的笑声停下来。 “要不咱们再去打这小子一次闷棍?”四凤忽的说道。 这小子自然是指陆千户。 在一旁售酒的老汉将身子竭力的挪出去,似乎听到这话都能惹上麻烦。 打陆千户闷棍,真亏他们敢想。 “打也不是不能打,但这小子胆小如鼠,不是不出门,就是出门一大群人护着。”张宝塘认真的说道,“机会,不好找啊。” 四凤叹口气。 “是啊。”他饮了口酒,“真是想念那时候啊,说打他就打了。” 大家都笑起来,依旧唯有朱瓒没有笑。 “二哥,你不想念吗?”四凤问道。 朱瓒拿着酒壶喝了口,看他一眼笑了笑。 “想啊。”他说道,“我真想再打他一顿,像以前那样。”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视线看向河中,脸上的笑意散去,河灯的映照下神情忽明忽暗。 但那又怎么样,以前再也回不来了。 ******************************************************************************************** ********************************************************************************** 感谢紫星绮月、婧三少、96斤等我、莫扎特之光、叶三墨ricardo、南方的冰一、cheery5512打赏和氏璧(太…鞠躬) 周末愉快。(。)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悄然有变 八月天已经有些凉意。 当听到巷子口响起铃铛声的时候,巷子里的很多人家都打开门。 孩子们也如同被放出的恶狼一般涌出来。 “还有糖吗?” “有糖吗?” 他们围着走到巷子口君小姐喊道。 君小姐含笑摇头。 “天凉快了,不用吃糖了。”她说道。 孩子们的脸上满是遗憾,家里的大人们听到了立刻走出来招呼自己的孩子。 “别打扰君大夫。”她们喊道。 半个月前他们也会喊住自己的孩子,但却并不是怕打扰君大夫,而是怕君大夫害了孩子们。 柳掌柜站在巷子口,看着这转变有些难掩的惊讶。 “怎么突然就变了?”他有些不解说道,“她也没有救治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病啊?” 而且九龄堂在京中的名气依旧不起眼,怎么感觉这城里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呢? 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柳掌柜看身后的伙计,伙计也是一脸不解的摇头。 “没做什么啊。”伙计说道,“倒是有些人主动问君小姐自己有没有凶兆,也不知道是玩笑呢还是认真的。” 他说着话伸手指了指。 “你看,掌柜的。” 柳掌柜看过去,果然见巷子里的人都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 没有先前的鄙shì厌恶。只有好奇甚至急切。 “君大夫,你看看我有凶兆没?”还有人问道。 怎么听这都像是反讽吧? 君小姐含笑摇摇头,却是一句话不说依旧向前。 没有得到回答的人脸上浮现笑容。但这笑容并不是讥笑,而是欣喜。 “这说明我身体健康没有邪祟。”她还对旁边的人得意的说道。 还有这一说? 柳掌柜看的惊讶。 巷子里又有人奔出来,这是几个妇人,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小孩子。 “君大夫,君大夫。”她们喊道,声音惊慌,“快看看我家姐儿是怎么了?” 生意上门了。看来这君小姐真的在民众里打开了局面了。 或许是混个脸熟的缘故? 这样也好,虽然名气来的慢。但也总归是越来越好。 柳掌柜欣慰的看着站到君小姐身边的一家人。 君小姐看了眼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无妨。”她说道,伸手向外一指,“这个你们去街上的医馆扎一针就好了。” 柳掌柜再次一愣,竟然还是不治? 但这一次听君小姐这样说。这家人没有丝毫愤怒和被歧视像王曹氏那样骂起来,反而神情欢喜。 “太好了,佛祖保佑,君小姐说没事。”两个妇人还激动的说道。 君小姐说没事就好了?君小姐的话已经是佛语纶音了? 柳掌柜愕然的看着这一家人抱着孩子从身边跑过。 有意思。 他看向前方的君小姐,却见君小姐收起了铃铛转过身来。 “小姐我们再去哪里?”柳儿忙跟上问道。 “哪里也不用去了。”君小姐说道,“回九龄堂。” 那今日回去的够早的,柳掌柜看了看天色,但接下来伙计们说君小姐不出门了。 一天两天可能是累了要休息,但接下来三天四天君小姐都坐在九龄堂里。 “这么说不当铃医了?”柳掌柜问道。 “好像是。在九龄堂里捣鼓药呢每天。”伙计说道。 “也是啊,就她这样只想要找一出手就千两银子的,哪有那么好找啊。”柳掌柜摇头说道。“靠这个扬名,真不如踏踏实实的接诊,我看她的医术也不错,这样慢慢的积累才最好。” 但是有什么用,他说话这女孩子也不听啊。 “把这段事给少爷写上。”柳掌柜对小厮说道。 虽然早已经不指望少爷会对君小姐的事做出安排,但按照吩咐给阳城是半个月一封信。现在到了该送信的时间了。 而此时的九龄堂里,君小姐也在写信。堂里倒也不是空荡荡的。 “宁公子,请喝茶。”柳儿将一杯茶端过来说道。 宁云钊冲她含笑点头接过,看着其内略发红的茶。 “喝吧,正适合你这熬夜苦读的学子。”君小姐说道,并没有抬头。 宁云钊笑着喝了口茶。 “这么说以后就不用去当铃医了?”他问道。 “该转的都转了。”君小姐说道,“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接下来我就等有缘人吧。” 看病什么时候也成了有缘了。 这女孩子说话真逗。 宁云钊再次笑。 “也是,反正咱们又不是为了钱。”他说道。 柳儿在一旁咦了声。 “咱们是谁?”她问道。 “自然是你我同乡相亲了。”宁云钊说道,神情坦然,“他们以为开医馆是生意,是生意自然就是为了钱,但其实有些生意并不是为了钱。” 柳儿哦了声,有些好奇。 “那是为了什么?”她问道。 “为了名,为了传承。”宁云钊说道。 柳儿哦哦两声,听到伙计在后喊水开了,她忙进去接着煮茶了。 君小姐现在自己炮制药材,教会了柳儿煮药茶。 看到柳儿进去了,宁云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松口气。 君小姐也写完了最后一笔。 “你今日不忙了?”她问道。 “我正好出门去叔父家,顺便路过你这里,许久不来了,来看看怎么样。”宁云钊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总要把绕路说成顺路,但也知道这话问出来可能会让人尴尬。 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闹得尴尬。 “现在看不出什么,等再过一段就热闹了。”她笑道。 说的轻松自在,说的胸有成竹。 “人手够不够啊?要不要我帮忙?”宁云钊也笑道。 对她的话他亦是轻松自在,以及胸有成竹。 “那倒不用了。”君小姐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信纸,“我找了帮手了。” ………………………………………. 方承宇看着手里的信笑出声。 一旁的方云绣看他一眼。 “写了什么?这么好笑?”她问道。 方承宇没说话,方玉绣先开口了。 “她写的信干巴巴的能有什么好笑的,只不过是承宇自己喜欢笑罢了。”她说道。 方承宇再次笑起来,将信递给她。 “二姐你看看。”他说道,眼睛亮晶晶,“九龄开始出名了,不用当铃医了。” 方玉绣接过信看了。 “她这是真要做三姑六婆了。”她说道,“好好的大夫不当,要当神棍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自京城的邀请 八月的清晨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街上店pù开门人开始增多的时候,一辆小推车已经停在了街边,车上的架子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糖人,在日光下晶莹剔透。 “糖人,卖糖人。”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 在这里吆喝一段便推起车子向前走,走街串巷日头升高临近中午的时候,将车再次停在大街上,车上的糖人已经卖出去不少了。 方锦绣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从车上解下一个水壶喝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 有人站在了旁边,一阵清香。 “这不行啊,这糖人总是这一个样子,怪没意思的。” 带着几分挑剔和不满的女声响起,同时一只手伸过去摆弄着架子上的糖人,日光下腕上的金镶玉宝石手链熠熠生辉刺目。 方锦绣翻个白眼。 “不卖别动。”她说道。 方玉绣转头看她。 “你这是待客的态度吗?”她说道,“你把我哄高兴了,我把这一车都包了,你今天就赚大了。” 方锦绣撇撇嘴。 “你闲的没事吃什么糖人?”她说道。 方玉绣抬抬眼看方锦绣身后。 “你把车停我这里门口了。”她说道。 方锦绣回头看去,这才看到果然是德盛昌,她不由笑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避开德盛昌以及方家所在的街,但现在也就根本不在乎了。 “要个糖人。”还有一个小伙计跑出来拿出钱说道。 方锦绣利索的接过钱,拿下糖人递给他。小伙计颠颠的跑进去了,双方都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不过我说真的。”方玉绣也继续说话,打量车上的糖人,“这糖人做来做去就这样,没新意啊。” “有什么新意,糖人再有新意也是糖人。”方锦绣说道。 “你会不会做生意啊。”方玉绣皱眉,“以前学的那些白学了?做出新鲜的样子啊。加些更好的料子啊,吸引人嘛。” “你才是纸上谈兵。”方锦绣说道。“有些东西可以用新鲜来吸引人,但这是糖人,只有孩子们吃,利少。虽然样子会吸引他们,但他们也更多的是吃个糖,更何况要做新鲜的样子,就要学,就要浪费很多料,付出和得到不合适。” 方玉绣笑了。 “说那么多,不就是一个字,没钱嘛。”她说道。 方锦绣瞪眼。 “这是三个字。”她说道。 方玉绣掩嘴咯咯笑了。 “哎,锦绣。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个钱,到时候我抽成就行了。”她说道。 方锦绣已经歇过来了。将水壶放好,弯身推起车。 “算了吧,这种生意用不着再多出钱。”她说道,“你就别打我这小本买卖的主意了。” 方玉绣拉住她。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大本生意怎么样?”她说道。 什么大本生意? 方锦绣看着她,方玉绣递过来一封信。 “君蓁蓁给你的信。”她说道。 君蓁蓁? 方锦绣迟疑一下。 “我觉得你们两个是气场不和。”方玉绣说道,“你跟她在一起遇到了好多麻烦事。我建yì她如果要你做什么的话,你还是考虑考虑。” 她这话说完。方锦绣将信一把抓了过去,塞进怀里推起车吆喝着走了。 方玉绣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让她去京城好吗?”方云绣从内走出来,带着几分担忧。 “三妹妹现在已经想开了放下了。”方玉绣说道,“她有能力做更大的事,不能要她困在阳城卖一辈子糖人。” “蓁蓁她要做什么样的大事?”方云绣问道。 君蓁蓁每月写来的家信她都看了,德盛昌京城分号有关君蓁蓁在京城的事她也看了,她只看出在京城开个医馆不容易,别的到没看出来。 “你知道念智大和尚吧?”方玉绣说道。 方云绣笑了,别说阳城,整个山西都没人不知道念智大和尚。 念智和尚是阳城有名的大和尚,精通佛法以及命理,善男信女众多,就连山西的官员们也跟他颇多来往,听他讲佛法命理,尊为上宾。 “别的例子不说,就说咱们前一段抓宋运平的时候,祖母将表弟和蓁蓁送出去,用的理由就是念智和尚说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就能化解这个诅咒。”方玉绣说道,挽着方云绣的手迈进德盛昌。 店内的伙计们恭敬的施礼避让。 “这个理由说出来,宋运平没有丝毫的怀疑。”方玉绣接着说道,“为什么?” “因为是念智和尚说的,念智和尚声名显赫令人信服?”方玉绣说道。 方玉绣点点头。 “是啊,就这么简单,但又这么不可思议。”她说道,“能做到念智和尚这般,可不是简单的事。” 而且也是很可怕的事。 宋运平筹划那么久,那么缜密,如果发现君蓁蓁和方承宇离开阳城,肯定会立刻明白情况有异,但偏偏就因为念智和尚说了这句话而放松疏忽。 也正是这一个疏忽,事情的走向就完全的变了。 这大概就是那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话的道理吧。 “那她是要念智和尚这样的人?”方云绣问道。 “我想是的。”方玉绣说道,“她要用医术成为念智和尚那样让人信服的人。” “可是在汝南她不是也做到了吗?”方云绣想了想不解的说道,“那这次在京城为什么要做的这样的慢,还很奇怪?” 明明有那么好的医术,却不是谁都接诊,反而用很奇怪的算命先生的手段打开局面。 “大概是因为京城居大不易吧。”方玉绣说道,“凡事都要慢慢来,有时候一举成名天下知也不是什么好事。” 方云绣笑着点点头。 “怎么做都好,只要她自己想好的。”她说道。 …………………………………………. 方锦绣居住的宅院是她租来的,并不宽敞收拾的干干净净。 陈七建yì她用钱买个宅子,这样就算糖人生意失败了也有个寄身之所,但方锦绣并不在意。 天下之大哪里都是容身之所。 她坐在院子里看着手里的信,天下之大,去京城吗?更大的京城吗? “不过,做什么事都是福祸相依,你要考虑清楚了,我只是邀请,你不一定要答应。” 方锦绣撇撇嘴,将信扔到一边。 只是邀请,干嘛跟自己提邀请,不跟别人提?还不是可怜她在阳城卖糖人。 什么学了做账房的本事别浪费。 方家的票号做不了,就来给君家做吧。 方锦绣起身走进室内。 君家的医馆,她真以为她姓君医馆就是君家的了,别忘了她还是方家的外孙女,不管做什么世人还是会把她和方家联系在一起的。 就像自己这样,被赶出来,不当三小姐了,就真的跟方家无关了吗? 所以管它呢,反正都这样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方锦绣哗啦一下将炕上的箱子倒下来,又拿出一个包袱。 那就打包吧。 ********************************************************************************************************* ************************* 加个更(。)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盛名终有信 为max石头打赏金蛋加更(4.30) *******************************************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似乎没完没了,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九龄堂里显得更加空寂。 堂里散发着药香气,原本空着的药柜此时正在慢慢的填装。 不过并不是采买的草药,而是买了草药后君小姐自己炮制的各种药,有丸药有膏药,都是君小姐带着柳儿自己做出来的。 两个伙计就负责摆放。 这也好总比先前闲的只擦拭桌椅的好。 不过这两个人做药也做不出多少,更多的时候还是闲着,尤其是这下雨天。 “君小姐玩累了,不出去当铃医了,难道以后要靠卖药?”一个伙计百无聊赖的说道。 “卖药也得先被人看得上啊,人家连看病都不让看,怎么可能来咱们这里抓药。”另一个伙计说道。 他们正说话,君小姐从内走出来,两人忙站好神情恭敬。 “你们去药行拿些药。”她将一张纸递过来。 两个伙计忙应声是接过,拿起雨伞两个急急的出门了。 君小姐没有转身回去,就在堂内坐下伴着外边的雨声提笔写医案,她积攒下的医案已经厚厚的一卷了,自从重生以来这是她一直坚持的事,把师父讲过的那些医案都记载下来。 不能让师父除了名。什么都没有留下。 九龄堂内静谧一片。 但此时在京中一栋豪宅里,气氛却有些紧张,绿荫遮掩的后宅里不时有低低的哭声传来。 一间宅院的客厅里一个中年男人皱着眉来回踱步。当看到被仆妇引来的老者从内里走出来时忙迎上去。 “江太医。”他急急说道,“贱内怎么样?” 老者正是太医局太医江友树,闻言神情平和。 “林侯爷,夫人的药接着再吃几服看看。”他说道。 中年男人闻言眉头凝皱。 身为侯爷他不便说话,一旁的仆妇看到了立刻明白。 “这药已经吃了很久了,怎么一点也不见效?”仆妇说道,“我们夫人还是夜夜疼****哭。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夫人这病积患久矣,这可急不得。”江太医说道。 听他这样说林侯爷也没有办法。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他说道。 江友树如今在太医局资格最老,又深受皇后太后信赖,林侯爷不敢怠慢亲自送出二门。刚送走了江太医,就见两个仆妇引着一个老尼进来。 这是京城慈光寺的空镜师太。 林侯爷摇摇头,妇人们就是这样,有了病除了看大夫,也必要去找和尚念经,找尼姑来家里做法。 林侯爷虽然不信这个,但也不能阻止,对于生病的妇人们来说,有时候慰藉也是一味药。 但这一次这慰藉似乎不管用。空镜师太在林夫人的住处收走了三个小鬼,并烧了一盆黄标后,林夫人依旧是疼痛难忍。哭泣不止。 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了七八天了,生生把一个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的林夫人熬的形容枯朽。 “照这样下去,不等那些药管用,我就先熬死了。”林夫人在内哭道。 屋子里外的媳妇丫头都陪着哭起来,哭的林侯爷心烦意乱。 “再去寻些名医来。”他对下人吩咐道。 “这京城中哪有比江太医更有名的。”林老太太顿着拐杖说道,“还是再去请个高僧来。这就是入了邪祟了。” 母子二人争执,外间站着的一个粗使仆妇听到这里心思动了动。忍了又忍,虽然畏惧但又觉得机不可失。 “老夫人,侯爷,奴婢倒是听说京中有一个神医。”她一咬牙在门口叩头说道。 ………………………………………. 两个伙计买了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一辆黑漆平头车,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拉车的马以及站在车旁的车夫都带着几分富贵之气。 在票号学徒跟银子打交道的两个伙计立刻明白这不是一般人家。 不过这人家来九龄堂做什么? 难不成是请君小姐看病吗? 这好像是个笑话,但两个伙计念头闪过,就见君小姐从九龄堂里走出来,一个三十五六的妇人引着她。 这妇人姿态像个仆妇,但衣着形容却带着大气。 一看就是个高门大户里的管事娘子。 “君小姐请。”她从容又客气的说道。 君小姐看到在一旁站着的两个伙计。 “我去出诊。”她说道。 拎着药箱的柳儿将一张帖子递给伙计。 “正好,你们看门,不用跟去了。”柳儿说道。 一个伙计接过帖子,看着其上的字神情惊讶,马车在雨中辚辚的走开了。 “什么人家请君小姐?”另一个伙计忙上前看。 定远侯三个字闯进了他的眼里,伙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君小姐什么时候入了定远侯的青眼了?” ……………………………………… 竟然名声已经传到定远侯这种身份的人家里了吗?柳掌柜看着伙计递来的名帖神情也是惊讶。 算起来君小姐并没有治几个人啊,不过是一个半夜问诊收取了万两银子,但转眼就离开京城悄无声息的人家。 医术高明的名声并没有传起来。要说名声那也是拒绝王曹氏诊病引来的挑拣病人的可笑名声。 柳掌柜想不明白这种名声怎么就能传到那种富贵人家耳内,且还被邀请去治病呢?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这些人家投的医也是很讲究的。 真是想不明白。 …………………………………………. “我那老姐姐说。曹粮库家也原是不信的,只是曹粮库夫人的朋友临走前千叮万嘱,遇到没有办法的病一定要去找这位九龄堂的君小姐。“ “那孩子只是晚上发癔症,白日里与常人一样,药也吃了,庙里也请人看了,就是没办法。” “曹粮库夫人便决定试一试。所以让人请了这君小姐来。” “来之前并不告sù君小姐是谁病了,而是一家子都在君小姐面前。让她看看谁有凶兆。” “君小姐在屋子里坐了一坐,并没有诊脉,只是看了一圈,果然指出了孩子有事。” 听那妇人说到这里。一个妇人皱眉打断她。 “她整日在街上转,说不定是她已经听说打听到这孩子有病呢。”她说道。 粗使婆子咧嘴笑了。 “也有这个可能。”她说道,“但是,君小姐只用了一剂药,扎了一次针,这孩子就好了。” 猜出人有病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能治好,屋子里的妇人们对视一眼。 “那君小姐果然是说只医治有缘人,要不然这么久在街上根本就没接诊过。你说她医术不行,但她接诊的这两个都当场见效。”粗使婆子继续说道,“现在街上的人可都不敢笑她了。更有趣的是,大家谁身子不舒服了都愿意往她跟前转,君小姐不说凶兆不理会,大家就知道不是什么大病,欢欢喜喜的找别的大夫看去了。” 竟然有这样的人? 屋子里的妇人们对视一眼。 门外又有一个仆妇疾步进来。 “老夫人。”她对林老夫人施礼,“打听清楚了。是汝南人士,抚宁县令君应文之女。“ 屋子里的妇人们都很惊讶。 “竟然还是个官宦之后?”她们说道。 “是啊。汝南九龄堂,是君家的祖业。”仆妇接着说道,“特意找了汝南人问了,满口的夸赞,说了不得。” 竟然是真的医术高超?妇人们再次对视一眼。 “在街上也打听了,来了没两个月,新开的九龄堂,的确是在街上做铃医,但却不给人看病,说些奇怪的话,看病也挑拣。”仆妇说道。 “老奴没说谎的。”粗使仆妇也知道林老夫人肯定会让人打听,不会只听自己说就信了,此时听到印证忙高兴的补充,“这街上都传遍了,不会有假的。” “不过她真的没有看过几个病人。”仆妇说道。 这样听起来的确是很神奇。 林老夫人一顿拐杖。 “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只渡有缘人,试一试就知道了。”她说道,“请.” ………………………………………. 君小姐掀起车帘,看着面前的门庭。 定远侯府的匾额很是显眼。 马车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从角门进去了,一直走到二门,才停下来。 “君小姐请吧。”外边的仆妇说道。 君小姐下车,柳儿忙拎着药箱。 这一片宅子好大好威武,阳城的方家也很大很威武,但感觉可不一样。 但看着君小姐神情无波,柳儿也保持着淡然。 这让二门来接的两个仆妇有些微微的惊讶,惊讶的是这女孩子这么小,也惊讶这么小的女孩子淡定从容的神态。 就好像并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子,也不是走街串巷的铃医,而是见惯了高门大户常常行走于其中一般。 倒是真有几分高人的风范。 “君小姐,这边请。”她们收正了神情,带着几分郑重说道。 两个小丫头撑伞上前,君小姐点点头,跟随迈步,很快就来到林夫人所在的宅院。 两边丫头林立好奇的看着她,帘子被打起,屋内珠围翠绕,坐在正中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神情威严。 定远侯老夫人齐氏。 她是认识的,也算是很熟悉的。 逢年过节进宫觐见,都会笑着拉着她的手。 “我的小公主啊,你可是又瘦了。” 君小姐垂下视线低头迈过门槛。 终于能见到一个曾经见过的人了。 *********************************************************************************************** ************************************** 欠的加更慢慢还,大家见谅。 感谢md12打赏三个灵兽蛋(~~~~(>_ 感谢96斤等我打赏仙葩缘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打赏财神罐 鞠躬感谢感谢。(。)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信便可被信 马车停在九龄堂前时,雨已经停了。 看着君小姐下马车,柳掌柜忙迎接过来,在远处的时候他就认出这是定远侯府的马车,更不用提近看了。 车夫施礼后便上车离开了。 柳掌柜一面陪着君小姐迈进堂内一面迫不及待的询问。 “怎么样?”他问道。 “什么怎么样?”君小姐问道,“掌柜的,医者要对患者保密,我不能告sù你病情的。” 柳掌柜咳了声。 这孩子想什么呢,谁管生什么病,他问怎么样自然是问治病治的怎么样。 “既然我肯去治当然就没问题了。”君小姐说道,似乎他问的问题是多么奇怪。 柳掌柜咳了声。 看着送她回来的马车以及车夫的态度,倒也能想象到应该很顺lì。 “那定远侯府怎么会请你?”柳掌柜问道。 君小姐斜了他一眼。 “我家小姐这么厉害,不请她请谁?”柳儿哼声说道,冲柳掌柜翻个白眼,“你这大叔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柳掌柜再次咳了声。 这是叫不会说话吗?好像是有点。 可是除了这些话好像也没别的可说了,该说的她都说了。 “柳掌柜放心,我肯接诊的都是万无一失的。”君小姐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京城居大不易,不会肆意妄为的。” 柳掌柜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捻须说道。“我其实是为你高兴,没想到不显山不显水的,你的名头已经传到定远侯府了。” 要的就是这种不显山不显水的效果。 君小姐笑了笑没说话。柳儿却不乐意了。 “怎么叫不显山不显水,我家小姐在京城当了快一个月的铃医了。”她说道,“每天走街串巷,光发出的蜜饯都好多呢,名气已经打响了。” 柳掌柜哈哈笑了。 “是是。”他说道,自然不会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争论,又整容。“这个病你确定没问题?”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没问题,今日一剂药已经缓解了。明日后日再用三次就无碍了。”她说道。 这么快? 柳掌柜神情惊讶。 定远侯府既然能找到她去看病,很明显是家里人病的很棘手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 像这种侯府人家都是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江友树接诊的。 江友树都治不好的病,她说三天就好了? 这话自己说说也行。只是不要对别人说。 “你没有跟他们这样说吧?”他试探问道。 “说了啊。”君小姐说道,“为什么不说,这样对病人也好,她听了会很高兴,病也就好得更快。” 我还能说什么,你都这么自信了,柳掌柜咂咂嘴不说话了。 ………………………………………………… “君小姐来了。” 看着背着药箱的女孩子走进院子,廊下的丫头们含笑对内说道,一面打起了帘子。 屋子里女子们笑声传了出来。 这种笑声在定远侯府内宅有些日子没有过了。 屋子里坐满了妇人们。林老夫人带着几分轻松斜倚在临窗的炕上,看到君小姐进来动也没动。 当然不会动,现在她是侯夫人。她只是个医女。 君小姐上前施礼。 “君小姐快别客气。”林老夫人含笑说道,伸手指了指内里,“你的药果然管用,我这媳妇好多了。” 君小姐施礼道谢。 “那我去给夫人用药了。”她说道。 林老夫人笑着颔首,看着君小姐走进内室。 内室里帘子被掀起,林夫人也并不是先前那般躺着。虽然形容依旧憔悴,但精神好了很多。还让人梳了头,半坐在床上。 内室丫头仆妇忙让开请君小姐近前。 君小姐打量林夫人,微微一笑。 “夫人气色好了。”她说道。 林夫人亦是一笑。 “这么多日子了,我昨晚第一次睡个好觉。”她说道,“君小姐真是医术了得。” 对于夸赞君小姐一向是笑纳不拒。 她打开药箱拿出金针。 “我来给夫人再扎几针。”她柔声说道。 丫头们上前帮林夫人褪了衣裳,林夫人也没有丝毫的羞涩窘迫,转过身趴在床上,连帐子都不放下让她行针。 长长的金针在林夫人的背上渐渐遍布。 君小姐一面行针,一面低头询问林夫人的感觉,林夫人也一一的答着。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林夫人还主动说道,欲言又止。 君小姐不待她说完,就半跪在床边,在林夫人面前附耳。 林夫人对她窃窃低语,君小姐一面点头,不知道说到什么,林夫人忽的噗嗤笑了。 “你个小姑娘懂不懂啊?”她笑道。 君小姐看着她神情淡然。 “夫人,我不仅是小姑娘,我还是大夫啊,大夫什么都要懂。”她说道。 林夫人抿嘴笑了,再次对她附耳,君小姐神情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头。 外间一直看着这边的林老夫人很是欣慰。 “且不说这君小姐医术如何,咱们女人看大夫,还是女的来最好。”她对身边的人说道,“要是那些太医们可敢这样用针?” 身边的妇人们都笑了。 “别说用针了,除了诊脉,太医都不敢多看夫人两眼。”一个妇人笑道。 “是啊,医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林老夫人说道,“要不然问诊用药就会偏差,尤其是咱们女人们有些私密的病痛,别说跟太医们说,就是跟仆妇们也不愿意多谈,问来问去传来传去,能得知个啥。” 她说着指了指内里。 “看看这样,多方便,多清楚。” 妇人们均是感叹。 外间的说笑低低切切的也多少传进来,君小姐并没有太在意,用针过后,柳儿也熬好了药。 自有丫头们上前服侍林夫人吃药。 外间的林老夫人也进来了,问君小姐几岁学医之类的闲谈。 正说着话有仆妇进来。 “老夫人,陆千户家来请个方厨娘。”她说道。 屋子里的说笑声便一顿,坐在凳子上的君小姐则低下头。 “应该是为了九黎公主让人来的。”林老夫人笑道,“九黎公主以前很喜欢吃咱们方嫂子做的红豆糕。” “是啊,有几年没吃了。”林夫人说道。 屋子里再次沉默一刻。 九黎公主姐弟三人避居怀王府,没有与外界来往,他们也当然不可能去送什么吃食。 “九黎公主可不是会和人要嘴吃的。”林老夫人笑道,“定然是陆千户知道她喜欢这个。” 屋子里的妇人们便都跟着笑了。 “也是有心人了。”她们说道。 “不管怎么样吧,女人嘛,能好好过日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一辈就很好了。”林老夫人感叹道,“别的,都是虚的。” 屋子里妇人们都应和,君小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药箱沉默不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暗藏的秘密 毕竟说的是陆千户和九黎公主的事,自己家闭门怎么说都行,当着外人就要注意点。 有人看到君小姐轻咳一声,提醒大家有话不能乱说。 “那我去安排一下。”一个媳妇说道。 林老夫人点点头。 “去吧,也就一个厨娘,不用怕什么忌讳。”她说道。 那媳妇应声去了。 君小姐便起身拿出一把香。 “夫人晚上睡觉时点着就可以了。”她说道,说罢施礼告退,“我明日再来。” 林老夫人神情更加满意。 她年长见的人多了,这内宅里行走的三姑六婆哪个不是汲汲营营,有一点用处就恨不得夸出花来,一心要攀扯富贵。 但这女孩子自来了后,话不多说,甚至连病情都不问,直接诊脉用药,诊完就走,丝毫不没话找话的久留。 到底是世代行医门风,且又是官宦家的小姐,这清高是骨子里的。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更让人放心和省心。 “有劳君小姐了。”林老夫人和气的说道。 “明日再来。”林夫人亦是含笑说道,这才见了两次,就觉得跟着小姑娘亲近的很。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施礼带着柳儿告退。 “小姐,明日就能治好了,真快啊。”柳儿高兴的在后说道。 君小姐嗯了声。 “是,真快啊。”她说道。 在这内宅里果然是快。这么快就能听到姐姐的消息了。 走到二门,那里的车马已经等候,除了她来时坐的车。还多了一辆,一个仆妇正催着一个厨娘上车。 “到了那里不要多说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仆妇叮嘱道。 那厨娘连声应是。 君小姐停下脚步。 这个就是要去见姐姐的厨娘吗? 她看着马车从面前驶过,忍不住抬脚。 好想去,好想跟去…… “君小姐。”仆妇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请上车吧。” 君小姐收回视线垂目上车。 马车驶出了定远侯府,与先出门的那一辆左右分别而去。 看到君小姐回来。两个伙计忙迎接。 “小姐吩咐的药已经买齐了。”他们恭敬的说道。 “小姐现在做药吗?”柳儿问道。 “你先把药都洗了,我出去一趟。”君小姐说道。 柳儿哦了声,高高兴兴的拎着药箱进去了。两个伙计则你看我看你看看柳儿又看看已经向外走的君小姐。 就让她一个人出去啊? 但看来这主仆二人都没有意见,他们张张嘴也只得闭上。 临近午时的街上人更多,茶楼酒肆亦是人满为患,君小姐从热闹的街上穿行而过并没有停留。 她走进了一条胡同。穿过去便离开了闹市,这边显得有些安静。 她走出胡同口向前几步又站住,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似乎是因为这安静有些害怕,放在身前的手攥了起来。 她曾经做过一件事,严苛来说是件好事又是件坏事。 跟随师父第三年的时候,她开始对父亲的病对症准备药。再然后用了二年的时间,在师父冷嘲热讽的指点下摸索着研制出一个药方。 “你可想好了。你父亲的病可是经不起一点错方的,要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为什么那么多太医从不给你父亲开药方。”师父警告她说道。 她以前不懂不知道,现在会医术就知道了,真的很危险,所以她拿着药方许久不敢给父亲用。 大概是上天可怜她的祈求和苦心,在那次回京的时候,竟然让她遇到了一个跟他父亲一样病症的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她决定用他试药。 这种事是师父不会同意的,父亲知道了也会反对,她不敢告sù任何人,包括这个要被她试药的小伙子。 她偷偷的做了这件事,将这小伙子带到京城的一个地方,让他用了这个药方。 跟这个小伙子约定,半年之后如果平安无事,就将药方送给父亲,许他一个泼天的富贵。 但后来并没有等来这个小伙子的任何消息,反而等来了父亲病逝的消息。 她回来后也没有再找到这个小伙子。 那个小伙子要么跑了要么就是死了,她问过姐姐,姐姐说父亲没有用过她托人送来的方药。 也就是说她的药方根本就不管用。 她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得认命,认了父亲短寿的命,认了母亲节烈的命,然后成亲嫁人,认了将困局家宅一辈子的命。 没想到两年后,她在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寿时,被一个叫冰儿小宫女私下偷偷拦住。 这个冰儿是曾经服侍过她的,她以为她遇到什么委屈的事想要她帮忙。 没想到冰儿白着脸噗通就跪下来。 “公主,太子不是病死的。”她颤声说道。 想到那一刻,君小姐还觉得耳朵嗡嗡响,整个人如同雷击一般。 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冰儿告sù她父亲用过她的药方,而且那个小伙子也治好,根本就没有死。 “太子殿下见了那个小伙子,斥责公主殿下你是胡闹,就给他些钱打发走了。” “后来太子殿下将药方收了起来。” “太子殿下并不是没有用,他让我和姐姐煮了药,没有告sù任何人用了这个药方。” “太子说,这是公主你的孝心,怎么也要试一试。” “太子殿下不让告sù任何人,怕大家担心。” 可是还是失败了不是吗? “不是不是,没有失败。”冰儿抬起头神情惊恐,“我姐姐前些时候出门见到了那个人,公主,那个人还活着。” 君小姐闭上眼,抑制住泪水,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甲掐入了肉里。 “公主,你要是不信,就去问我姐姐,我姐姐放出宫后嫁人住在关庙后的胡同里,从东往西数第三家。”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稳住发颤的身子。 她那时候没有来这里,她不能来,她要是来这里一定会暴露的,这是证据,证明齐王戕害长兄祸乱的证据。 在她杀了齐王后,这就是证据。 她提着刀闯进宫里,决定以死相搏,否则对已经坐稳天下的齐王来说,依旧可以只手遮天。 只有先杀了齐王,才能有机会相争。 结果她还是失败了。 但她又有机会了。 君小姐睁开眼看着前方,当初跟那小伙子试药的事又是很保密,没有人知道,而且后来她得知真相突然,做决定突然,死的也突然,不管是宫里的冰儿,还是外边的冰儿姐姐,甚至那个小伙子都还没有暴露。 只要他们好好的活着,就依旧是证据。 现在还不是去见的时候,也不能做些什么安排,再等一等。 君小姐抬脚迈步转身要进胡同,胡同里却猛地走出一人,猝不及防几乎撞在一起。 君小姐低呼一声被撞的向后跌去,那人伸手抓住了她,待看清对方,二人都咦了声。 “又是你。”朱瓒说道,刚抓住君小姐的手立刻松开。 原本站稳的君小姐差点被他推倒,踉跄几步扶着墙才站住。 ********************************** 周一啊,加油。 感谢md12打赏三个灵兽蛋一个仙葩缘。(/(tot)/~~ 感谢96斤等我、南方的冰一、凌小七、枫囸打赏和氏璧。 感激不尽/(tot)/~~(。)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可是那旧滋味 又是你。 君小姐也想说这句话。 “朱世子,真巧啊。”她看着朱瓒说道。 朱瓒瞪她一眼,伸手点着她。 “你适可而止啊。”他说道,“我对有夫之妇没兴趣。” 君小姐失笑。 每次的开场白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不是有夫之妇啊。”她笑道,“你去打听打听阳城发生的事就知道了。” 朱瓒嗤声站开。 “你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他说道,瞪了君小姐一眼,“别再跟着我。” 说罢转身就走。 君小姐笑了,不过,他来这里干什么? 她看着走开的朱瓒,又看了眼另一边不远处关庙后的胡同,跟了上去。 “朱瓒。”她喊道。 朱瓒依旧似乎没听到,加快了脚步。 “朱瓒。”君小姐笑了,再次喊道,也加快脚步。 朱瓒干脆跑了起来,君小姐也跑起来。 “朱瓒,你再跑我就喊了。”她喊道。 喊? 喊什么? 喊非礼?当初在汝南他喊过,结果呢? “现在是在京城,你别以为是汝南。”朱瓒停下脚转过身返回来停在君小姐面前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笑。 “是,我知道啊。”她说道。 “你想干什么?”朱瓒皱眉说道。 “真巧啊。怎么走到哪里都碰到你。”君小姐笑问道,“这是,缘分吗?” 朱瓒喝喝干笑。 “这世上可没缘分。只有故意为之。”他说道,干笑一收,“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故意? 她可真没有故意要跟着他,谁知道为什么总能遇到。 故意为之,难道他们要为之同一件事吗? 这更是不可能。 君小姐笑了笑。 “我没事啊,就是想问问你。”她说道,“你知道京城哪家的红豆糕最好吃吗?” 朱瓒瞪眼看着她。转头呸了声。 “我不知道。”他说道,再次转身疾步而行。 “你知道的吧。你对京城那么熟。”君小姐笑道。 朱瓒再没回头钻入一条胡同消失了身影。 君小姐笑了笑,心情不仅没有被破坏,因为这一打岔,郁郁还散去了。她沿街慢行。 红豆糕这个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姐姐偏偏喜欢吃这个,真是古怪的口味。 ……………………………………………… 看着一个丫头将小碟子放在面前,九黎公主看着其内的被切割成方正小块的红豆糕笑了。 “公主,您尝尝。”一个仆妇讨好的笑道。 九黎公主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嗯,是定远侯家的。”她抬眼看向一旁。 陆云旗站在一旁闻言嗯了声。 “公主真是好灵敏,这是大人特意从定远侯府家请了厨娘来做的。”仆妇笑道。 九黎公主没有说话,接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 “这味道跟以前一点也没变。”她说道,“你也尝尝。” 陆云旗没有动。 “我不吃这个。”他说道。“公主高兴就好。” 九黎公主再次拿起筷子。 “你也不吃这个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却不喜欢,真是古怪的口味。”她说道。笑了笑,看向陆云旗,“多谢你有心了,记得她说过的话。” 这个她是谁,虽然没点明,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 丫头仆妇们低下头。 屋子里气氛很安宁。夫妻二人一坐一站里,相敬如宾。 他们是真正的相敬如宾。 至今没有圆房。 丫头仆妇们都知道。而他们也没有要刻意的瞒着,似乎这一qiē都是理所应当。 “公主开心就好。”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笑了,点点头。 “好。”她说道。 陆云旗施礼。 “我先出去了。”他说道。 九黎公主含笑颔首,看着陆云旗走了出去。 屋子里丫头仆妇们屏气噤声,九黎公主神情平和的吃着红豆糕。 “成亲了还是挺好的。”她说道,对身边的仆妇笑,“红豆糕以后可以随便吃了。” 这话是笑话吧? 仆妇陪笑。 “公主喜欢让大人把定远侯家的厨娘留下就是了。”她笑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九黎公主说道,将最后一块红豆糕吃完,“况且再好的东西总是吃也就无趣了。” 不管怎么说,九黎公主的脾气是特别的好,有公主的贵气,却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气,从来没有斥责为难过下人。 丫头仆妇们在她面前渐渐的不那么拘谨。 听她这样说,丫头仆妇们都笑起来。 “公主说的有道理。”她们都说道。 九黎公主放下筷子,取过一旁的针线,继续坐在绣架前。 九黎公主不像别的公主一样以喜欢读书写字自居,她只喜欢做针线,一天之中多数的时间都在做针线。 屋子里的丫头仆妇们自觉的轻手轻脚收拾了碗筷走出来。 院子里有丫头迎过来。 “大人又出去了。”她低声说道。 仆妇摇摇头。 “是又去那边了吧?”她低声问道。 丫头点点头。 仆妇再次叹口气,转头看了眼九黎公主所在。 “不过不管怎么样,大人从不在外过夜。”她低声说道,“这刚成亲,又是姨姐,也难怪不适应,一辈子还长呢,再熟悉一些就好了。” 丫头哦了声,眼中还是担忧。 “可是外边那些女人…”她忍不住低声说道,“越来越多了。” 仆妇瞪了她一眼。 “多又怎么样?也是外边的,什么名分都没有,不过是个玩意。”她说道,“能跟咱们公主比?那是公主,又是皇帝赐婚。” 丫头应声是。 “不要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仆妇低声喝道。 丫头忙转身离开了。 仆妇回头看了眼,九黎公主的屋子里安静的几分寂寥。 而此时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一如往日的喧嚣热闹。 君小姐站在人群中等候着前方摊贩,热腾腾的红豆糕刚出锅,被搁在案板上用大刀飞快的切成小块,装进纸包里。 围着的人群逐一递出钱拿到一个纸包。 君小姐也终于拿到了这一锅的最后一块。 就在这时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散开,君小姐站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手里的红豆糕掉在地上。 “哎别踩。”她喊道竭力的挡住四周的人群。 “别吵别吵,是陆千户来了。”人群嘈杂的喊着。 这声音让拥挤的人群顿时更加混乱,弯身的君小姐被挤得后退,看着那纸包里的红豆糕被踩烂。 她抬起头看着街上被锦衣卫拥簇的陆云旗疾驰而过。 随着陆云旗驶过,人群重新涌上街道,对着远去的锦衣卫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边的摊位前反而清净了很多。 君小姐站在原地看着脚下踩烂的红豆糕。 有一次和姐姐斗气,她就故意摔掉了姐姐的红豆糕,然后就跑,母亲和教养妈妈在花园里追了她一圈要揍她。 君小姐低下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试图将踩烂的红豆糕捡起来。 一双脚停在碎成泥的红豆糕边上。 一只脚抬起来碰了碰她的膝头。 “哎哎。” 朱瓒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君小姐抬起头,看着站在身旁遮住日光的朱瓒,明暗交汇里看不清面容。 “别那么丢人啊。”他声音满是嫌弃,“堂堂德盛昌的小姐,拿着银子撒着玩的主儿,装什么节俭啊。” ******************************************** 早上好~~一个卡文狗的问候(。)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温柔乡里难醉 这个时候君小姐不想跟他说话。 她垂下头站起来转身走开了。 身后脚步声跟来,君小姐回头。 “世子这次不是我跟着你了。”她说道。 “我是来问你,你跟着我干什么?”朱瓒说道,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我没跟着你。”君小姐皱眉说道。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朱瓒说道,“你拍着良心想一想,从一开始到现在,怎么我走到哪你都到哪?”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 “大概是缘分吧。”她说道。 朱瓒啧啧两声,刚要说话却见君小姐继续走了。 “哎哎。”他再跟上,几步站到君小姐前面,“我跟你说清楚,你我两不相干,我也不追究你想干什么,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两不相干。 什么都跟她两不相干。 那些认识的人,都不再认识她,这种感觉真让人想疯。 君小姐没有疯狂,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朱瓒吓了一跳,好似沾了水的猫一般跳开了。 “我去,你又来了,又来了。”他说道,看着左右,“这可不是你们汝南。” 君小姐又忍不住噗嗤笑了,有些没好气的瞪了朱瓒一眼。 “你我本是两不相干,你有什么好哭的,你以为哭一哭,我就心软了吗?事情就能如你所愿了吗?”朱瓒嗤声说道。 那倒也是。 哭一哭。别人也不会心软,事情也不会如自己所愿。 君小姐抬手擦了眼泪。 “我只是哭我的红豆糕。”她说道,“你不要多想了。” 朱瓒再次嗤声。忽的伸手递过来一个纸包。 君小姐愣了下。 这是… 红豆糕?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朱瓒。 他刚才买了? 给她的吗? “别多想。”朱瓒说道,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勾了勾,“拿钱。” 君小姐再次笑了,果然拿出钱袋子,认真的数了十个钱给他放手心里。 朱瓒这才将红豆糕递给她,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哎。”君小姐要说话。 朱瓒头也不回的抬手。 “记住了。两不相干,别再跟着我。”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再跟上摇摇头笑了。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红豆糕,打开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啧…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吃。 真是古怪的口味。 她慢慢的嚼着沿街而行。 ……………………………………………… 锦衣卫们在一条巷子里四面围护,陆云旗这才下马走进来,门前的两个锦衣卫打开门。 陆云旗走进去。门房立刻捧着一堆帖子上前。 “大人这是这几日送来的拜访的帖子。”他说道。 不知从哪一天,从来不接收人拜访的陆千户突然在这里接待官员们。 大概是因为那一天遇到一个外地官员携带着美婢前来,而那个美婢被陆千户收下了的缘故吧。 虽然陆云旗名声很差,但是他的权势地位很高,这并不妨碍有很多人要攀上他。 从那以后,更多的人都来递帖子,陆云旗也偶尔见一次,但凡见的这些人都带着充作婢女的美人。 虽然十个里几乎只有一个能被陆云旗看上,也足矣让官员们疯狂。 但今日不待门房开口念这些帖子。陆云旗就摆手制止了。 门房忙噤声后退,看着陆云旗径直向后院去了。 迈进内宅,叠翠掩映中衣香鬓影。有的依栏而望,有的从树后转出来,有的从屋中奔出。 这些女子环肥燕瘦,或者十六七岁,或者二十一二,神情有忐忑。有羞怯,也有热情。 陆云旗视线逐一扫过这些女子。 “我回来了。”他说道。脸上浮现笑容。 当他这句话说出,有一个女子疾步迎来。 “云旗。”她喊道,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情。 陆云旗伸手接住她,将她揽在怀里,而其他的女子虽然有不屑有懊恼,但也都纷纷涌来。 “云旗。” “云旗。” 莺声燕语交织,香气如兰萦绕。 陆云旗笑着张开双臂,左拥右抱。 “摆宴。”他说道。 夜幕降临,整个宅院都灯火通明,婢女们不时的进出,将酒菜不断的呈上。 “云旗,你再喝一杯嘛.” 一个女子依着陆云旗娇声说道,一面将酒杯递到他嘴边。 陆云旗没有丝毫的迟疑张口就这女子的手一饮而尽,饮罢还顺势在女子的手上吻了下。 女子欢喜的抱住他的脖子。 两边的女子看着有的羞有的厌恶有的不服。 当下便有两个也挤过来。 “云旗,还有我的。”她们娇声说道。 这些被特意送来的女子都是受过专门调教的,而桌子上还有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虽然羞红了脸手足无措,但想到家人的叮嘱和期待,也都还是拿起了酒杯跟过来。 陆云旗来者不拒,酒不拒人也不拒,所有的女子都要挤到他的怀里,娇声莺语充斥,夹杂着陆云旗的大笑声,忽的喀吱一声,伴着女子们的尖叫,陆云旗坐着的椅子因为挤撞倒下去。 怀里的女子们都被带着倒下去,跌坐在陆云旗的怀里叠成一片。 陆云旗的笑声更大,干脆将她们拥住滚倒地上。 女子们的尖叫声笑声更乱,让整个宅子都变的靡靡。 正笑闹着,忽的陆云旗将怀里身上的女人推开。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一众女子们也忙询问。 “已经亥时了。”丫头们说道。 是时候歇息了。 女子们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期待的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陆云旗。 陆云旗闻言一跃而起。 “这么晚了,该走了。”他说道。 说罢起身向外而去。 女子们纷纷起身。 “云旗。” 她们喊着跟上去。 陆云旗已经迈过了门槛,闻言转过身。 女子们也都站住脚,期盼不舍的看着他。 “云旗。”一个女子喊道,神情娇怯。 陆云旗看着她,又扫过这些女子,脸上露出笑容。 女子们神情渐渐惊喜,忍不住再迈上前一步。 “我走了。”陆云旗说道,摇曳的灯光下眼神柔和,神情还有几分不舍,说罢转过身疾步而去,将身后女子们的挽留抛在身后。 这边不是闹市,亥时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陆云旗在一队锦衣卫的护送下沿街而行。 锦衣卫们虽然没有大动作,但比起白日里很明显紧张了很多。 陆云旗常常面临刺杀,白日里出行还好,晚上出行危险就更高了。 那些被害的官员们的子弟,或许收了钱的亡命之徒,借着夜色潜伏者,等待着给这个恶人一击。 “大人,要么以后晚了就留宿在那边吧。”贴身的随从忍不住说道。 尤其是这已经是好几次了,还都是在这个点穿行来往两个宅子间,习惯是方便,也是很可怕的事。 陆云旗的面色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比白日里深了很多,他半眯着眼骑在马上轻轻的晃动着,带着几分醉意。 “不。”他简单利索的答道。 随从不敢再说话,握紧了手里的绣春刀警惕着四面八方。 大街上只有马蹄声回荡,还好一路没有异动,前方灯火渐渐明亮,看到了陆宅的大门。 门前早已经等候的锦衣卫们看到这边人来,一部人来迎接,另几个则打开门。 人马在门前散开,陆云旗在一个锦衣卫的搀扶下下马。 他的醉意更浓,脚步有些踉跄,不得不手搭住随从的肩头,就在要迈步上台阶的时候,暗夜里响起一声犀利的声音,伴着破空声。 两边的锦衣卫立刻闻声而洞动,扶着陆云旗的锦衣卫更是同时将陆云旗推到了马匹后。 马儿一声嘶鸣扬起前蹄,一只箭没入马身。 “有刺客。” 呼声四起,刀剑出鞘,明处暗处无数人向箭头来处奔去,同时也有更多人围住了陆云旗。 ******************************************************************************************** 感谢、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づ ̄3 ̄)づ╭?~爱你们。 周二愉快。 这个月结束了,这个月大家辛苦了,不胜感激,谢谢,谢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归家家何在 这刺客一路上没有出来截杀,竟然到陆宅门口来埋伏。 真是胆子够大,也够孤注一掷。 中了箭的马已经发狂,锦衣卫们护着陆云旗退开,同时两个人齐齐的挥刀,将发疯的马当场斩杀。 与此同时暗夜里响起一声惨呼旋即湮灭。 门前再次恢fù了安静,并没有蜂拥而上的亡命之徒,也没有羽箭再奔来。 “大人,只一个。”击杀归来的锦衣卫们,拖着一具尸首过来回禀。 尸首已经被乱刀砍的不成样子。 没有确认死的不能再死,是不会带到陆云旗面前。 陆云旗看也没看地上的尸首,摇摇晃晃的就要向家门走去,远处却又一阵骚动。 那是埋伏暗藏的锦衣卫发现了异动。 这边的锦衣卫们便立刻再次动作,同时一个锦衣卫疾步向陆云旗身边站来,要伸手搀扶或者必要的时候以身做肉盾。 这是大家都习惯的动作。 那锦衣卫的手就要扶住有些身形不稳的陆云旗,但就在此时他的手里多出一把匕首,闪着寒光直直的刺向陆云旗的心口。 这突变是一瞬间的事,四周的锦衣卫们眼看到却来不及动作。 “大人!” 惊呼声四起,但下一刻并没有看到陆云旗被刺中倒地。 陆云旗稳稳的站直,那匕首停在他身前。贴着他的衣袍,却没有再进一步。 这个锦衣卫的脖子被陆云旗一只手掐住。 壮实的身子被陆云旗生生的提起来,掐住他脖子的手如同铁钳。瞬时让此人面色铁青发出咯咯的声音。 这窒息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陆云旗的另一手伸过来按住他的头,猛地一甩。 这个锦衣卫就如同破麻袋一般摔在地上,整个人一声未吭就死透不动了。 脖子头颅变形,口鼻中喷出的血染了一地,也溅了陆云旗一脚。 可见这一扭一摔力道有多大。 因为陆云旗很少出门以及出门总是无数的护卫拥簇,大家都以为他不堪一击所以才如此的防备。但其实并非如此。 不管前边有多少屏障保护,最后最重要的屏障是他自己。将希望寄托他人总是不太可靠的。 锦衣卫们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看了看地上的人。 “不是咱们的人。”他说道,冲陆云旗噗通下跪,“小的失职让人混进来。” 陆云旗看着他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绣春刀。抬手就劈了下去。 那锦衣卫身子僵硬,但却一动未动,带着赴死的决心。 刀风从他身侧滑过,落在地上死人身上。 这是没有任何章法的砍打,不像一个玩刀的人,倒像一个肉铺的杀猪匠。 面对死猪以及不能反抗的尸首,肆意凶狠的宣泄,片刻功夫地上的死人变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一堆烂泥。 血腥气在夜色里散开,浓烈而骇人。 陆云旗将手中的刀扔下。神情依旧木然,似乎眼前只是一坨烂猪肉。 “我只是要回家,我要回家。敢当着我的路。”他说道,说罢带着一身血的向家中走去,口中犹自低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低语着一路到了内宅,迎来的仆妇丫头带着几分畏惧看着溅了一身血肉的他。 “快告sù公主。大人回来了。”她们低声说道。 陆云旗已经站到了九黎公主的院门前,但听到这一句话又停下来。 “回家。”他喃喃一句。看着前方的院门。 “是的,大人,你回家了。”仆妇小心的说道。 陆云旗却转身。 “回家。”他喃喃着,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开了。 院子里迎出来的丫头仆妇们顿时都愣住,有些不知所措的对视。 “不是已经回家了?还要回哪里的家,大人是喝多了吧。”她们低声说道。 夜间的花园里灯光晦暗不明,不知道在其中穿行多久的陆云旗终于疲惫的坐到在地上,又仰面躺下,摊开了手脚,看着漆黑的夜空。 “回家。”他再次喃喃一句,闭上了眼。 那人不再,无家可回。 ……………………………………. 日光普照大地,满目胜景繁闹,八月的京城更是繁华热闹。 “到了!”一辆马车上,赶车的人指着前方欢喜的喊道,摘下斗笠,露出风尘仆仆的面容,激动的似乎要手舞足蹈,“我看到京城了。” 方锦绣从车里探出深,皱眉看着他。 “陈七,你别丢人显眼,坐好了。”她说道,自己也抬眼看去,“从这里到京城还要走好远呢。” 这样啊,陈七看着两边的路人露出土包子都这样的隐晦的笑,再看看前方的城池,讪讪笑着坐下来。 “看起来挺近的,不过看山跑死马。”他说道。 方锦绣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进车内。 “终于能到了,没想到要走这么久,真是累死了。”陈七又说道,伸个懒腰,捶了捶肩头。 “谁让你跟来的?又不会骑马。”方锦绣说道,“我要是自己骑马,早就到了。” 决定离开阳城来京城后,方锦绣去跟陈七以及陈七的母亲打个招呼,毕竟这段多得他们照顾,没想到第二天走的时候,陈七也跟来了。 “带我去京城发财吧。”他哀求道,“听说在京城卖糖人都能发财。” 方锦绣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跟着来。 因为陈七不会骑马,方锦绣只得买了一辆马车,二人一起上路,日夜不停半个多月终于来到了京城。 京城啊,方锦绣看着前方的城池,她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 说来就来了,从阳城到京城这么远,她以前可没想过。 你有翅膀,就算掉在地上也能飞。 方锦绣深吸一口气,拿出信看了眼。 信上的地址早已经烂熟于心。 走了一个时辰二人终于进了京城,其中繁华带着的震惊不一一而表,陈七牵着马拉着车,直接打听九龄堂的所在街道,而不是九龄堂这个医馆。 “不知道君小姐的医馆怎么样?”陈七回头问道,“算起来才开了不到二个月,京城这里这么大,就算有有德盛昌的帮忙,医馆毕竟是要靠医术立足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名的,打听九龄堂肯定没几个人知道。” 方锦绣哼了声。 “那可不一定。”她说道,“你不知道她。” “我知道,阳城人都知道,君小姐是神医。”陈七说道,“但是那也是下了很大力气很多钱才被人知道的,现在还没那么快嘛。” 方锦绣再次哼了声。 你不知道这女子多鬼主意多。 哪一次都是搞出惊人的动作。 只要她想,就能做到。 马车来到九龄堂所在的街上。 “这地方有些偏僻啊。”陈七说道,看着四周皱眉说道,“应该开在更热闹的地方嘛,德盛昌又不是租不起铺子。” 方锦绣呸了声。 “留不留你还是一回事呢,就以掌柜的自居了。”她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牵着马左右晃着头看,很快眼睛一亮。 “在那里。”他高兴的说道,伸手一指。 方锦绣看过去,九龄堂的匾额出现在视线里,她的心里不由一热。 跋涉奔波这么久,终于到家了。 这个念头闪过她又呸了声。 莫名其妙,她怎么把这里当家。 ******************************** 更新时间推后了下,因为想要更多人看到昨夜发的总结,在免费章节里,没看到的此时看到这里也可以去看一下,感谢还是很想要你们亲眼看到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生意可静待 陈七勒住马在九龄堂前,回身要搀扶方锦绣,方锦绣已经跳下来。 “这里够冷清的啊。”陈七说道,再次皱眉。 “医馆又不是集市,顾客盈门才是出事了呢。”方锦绣说道。 陈七耸耸肩不说话了,二人迈进堂内。 堂内两个伙计坐在一起一面吃瓜子一面叽叽咯咯的说笑的入神,都没注意进来人。 方锦绣眉头也微皱。 她是管过票号的,就算没人的时候,伙计们也正襟危坐。 像这样懒散的伙计,只能证明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医馆一直很冷清,几乎没有生意,要么当家的不在乎不理会不当做生意来做,所以大家才成了习惯。 难道真的不行? 陈七啧啧两声,咳嗽一声。 两个伙计这才看过来。 “什么事?”其中一个伙计问道。 问的什么话? 来医馆能有什么事?陈七皱眉。 “君小姐…”他说道。 他话音未落,门口传来说话声。 “小姐我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个吧,我买了好多。” 柳儿。 这令人讨厌的声音可是忘不掉。 “好啊。”君小姐的声音也传来。 方锦绣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看着正站到门前的主仆二人。 几个月没见,乍一见熟悉又有些陌生。 “君”陈七也堆起笑准备打招呼。 但门外有人抢先一步。 “君小姐。君小姐。”这是一个妇人的喊声,带着急切。 君小姐停下脚看向她。 这是来求医的吧,这样的急切。看来也不是没生意。 陈七和方锦绣站到了门口,而那妇人也站到了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她一脸期盼的说道,“你看我有凶兆吗?” 什么鬼? 陈七和方锦绣瞪大眼。 凶兆? 相面测字吗? 陈七抬头看了眼匾额,没错啊,是九龄堂啊,难道九龄堂来京城不再是医馆了? 方锦绣则翻个白眼。 就知道她肯定会出古怪。 …………………………………………. 九龄堂的后院因为方锦绣陈七的到来变的热闹。 “怎么走这么慢啊。” “住处准备好了,我亲自收拾的呢。” “你们尝尝这个。京城里的小吃啊,你们肯定没吃过。” 柳儿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期间夹杂着陈七的应答,君小姐和方锦绣倒没什么话说。 “先洗一洗,歇息下吗?”君小姐问道。 “不用,不累。”方锦绣说道。 二人对视再次沉默。 “你这里有什么账册需要我看?”方锦绣先开口说道。“有生意吗?” 陈七在后轻咳一声。 刚见面不要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吧。 好容易到了,再被立刻赶走就不好了。 君小姐笑了。 “有啊。”她说道。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话,伙计从前堂过来。 “君小姐,有人要买凝神丸。”他请示道。 还真有生意啊。 有人买药就快卖呗,还问什么啊,这两个伙计是摆设吗? 陈七皱眉。 “我去看看。”他说道。 伙计看看他,又看看君小姐。 “听陈公子的吧。”君小姐说道。 伙计应声是跟着陈七出来了。 “这个丸药不多了,小姐吩咐过一日售卖不超过三瓶,这是今日最后一瓶了。”他对陈七说道。 药不多了就做啊。哪有有生意来不做的。 这药是她自己做的吗?嫌累不愿意做吗?所以说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做不了生意的苦。 陈七来到堂前,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等候着,见他出来虽然不认识但是神情恭敬。 这京城人的态度很好。陈七很满意。 “大姐你来的不巧,这个药只剩下一瓶。”他也恭敬的说道。 妇人神情顿时狂热的上前一步抓住了陈七的衣袖。 “一定要卖给我啊。”她喊道。 陈七被吓了一跳。 这什么药啊,救命仙丹吗?至于这样吗? “好,好,大姐你别激动。”他稳住心神说道,“还有一瓶。既然你要,自然是卖给你。” 妇人欢喜的点头。 “去拿来吧。”陈七对伙计说道。 伙计应声是去拿药。妇人则从袖子里拿出钱。 “这是药费….”她恭敬的双手递来。 药费好像还不少。 陈七看着递来的银票。 买个药也需要用银票?京城人真有钱。 这需要找钱吗? 伙计拿来了药,陈七看这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不知道里面装了几个丸药。 “这是凝神丸。”伙计说道,“药费一千两。” 陈七口中没有茶水,但还是喷了。 他一脸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妇人和伙计。 就这个,小瓶子,一千两。 卖仙丹呢? 一直到夜色降临,陈七还举着灯在前堂里,除了吃饭就没出来。 “你干什么呢?”方锦绣从后边走进来问道。 陈七正站在高高的药柜前伸着手指点着数着,闻言回头。 “锦绣,你看了账册了吗?”他没有回答而是压低声音问道。 今天君小姐给他们接风洗尘,柳掌柜因为方锦绣的身份没有亲自过来,但送来了两个厨娘,住处也都收拾好了,吃过饭君小姐将账册给了方锦绣就带着柳儿去做药了,忙完了就去睡了,没有再跟他们过多的交流。 这也正合方锦绣的意。 她们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看了。”方锦绣说道。 “怎么样?”陈七急急问道,“发财吗?” 方锦绣坐下来抚着桌面。 “收的诊费是很高。”她说道,“但是发财可算不上,一来并没有几笔生意,再者这商铺购置,伙计的工钱,日常的吃喝一算下来,还亏的很。” “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这里肯定发财。”陈七说道,指着那些药柜,“我已经看过所有的药品的价格了,这可不是医馆药堂,这里简直就是奇珍异宝售卖馆。” “又胡说。”方锦绣说道。 “没有胡说,你知道这药的价格是多少吗?”陈七伸手环指,今日卖出一瓶丸药带来的震惊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大,“动辄都是千两银子的,这些还没有装满,要是装满了可真是发财了。” 方锦绣看过账册,自然也知道这些丸药的价格。 的确是很离谱。 “这些药能起死回生吗?”他看着药柜一脸的不解,“这些人怎么就疯了似的拿这么多钱拿药?” “为了换一杯庙里的香灰水,香油钱成千上万撒进去的人也多的是。”方锦绣说道,敲了敲桌面,忍不住翻个白眼。 凶兆。 有病不是有病,是有凶兆。 凶兆是命中灾,治命当然要比治病贵的多。 这个家伙,怎么又当起神棍了。 “你不能这样想。”陈七却不赞同,“她有没有把病治好?” 当然治好了,要不然账册上不会有那三笔骇人的诊金了。 “治病就治病,这不是骗嘛。”方锦绣说道。 “治不好是骗,如果能治好,所有人都愿意被她骗。”陈七说道,看着面前的药柜,眼睛放光,“这可是真大买卖了。” “但愿大买卖不要引来大麻烦。”方锦绣说道。 “这话又不对了。”陈七说道,“人生在世,就是人事,就永远处在麻烦中,麻烦可不是你躲就不来的,有真本事,就不怕麻烦。” 方锦绣瞪了他一眼。 “这真是如你愿了。”她说道,“有什么大志,先睡一觉歇歇再说吧。” ………………………………………………… 天色大亮的时候,江友树走进了太医院,作为太医院掌院的他并不轻yì给人看病,能请动他的没有多少人,大多数只是听听下属以及弟子们关于医案的议论,略作指点。 如同往常一样讨论了医案,下属们便各自散去,江友树坐在椅子上却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 他翻了翻自己的医案,太后皇后都昨日例常问诊了,宫里贵人们用的药也都查过了。 “我还应了哪家去诊病吗?”他问弟子。 弟子摇摇头。 “最近除了定远侯府并没有。”他说道。 定远侯府。 江友树想起来了。 定远侯夫人的病该再去看看了。 算起来吃药也吃一段了,应该有所减轻,可以再次诊脉商量下接下来的治疗了。 不过最近没有见定远侯府人来催啊。 ***************************** 新的一个月,求保底月票。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白银大盟。 感谢md12打赏灵兽蛋。 感谢枫囸打赏和氏璧… 暂时只能在页面捞出看到这些打赏,因为该死的后台又刷不出来了,等它恢fù了我会补上漏掉的打赏名单。 谢谢诸君。(。) 第一百六十章 九龄堂是什么 为王音尘打赏灵兽蛋加更(4.30) *********************************** 这些权贵们总以为自己有钱有权无所不能。 定远侯府先前是一天三次的来问,也不想想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是你急就能好的。 “最近他们的药都按时配着的吧。”江友树问道,一面起身。 弟子打开定远侯府的医案记录看了。 “配着呢,都按时送去的。”他说道。 江友树嗯了声不再问,带着小童坐车往定远侯府来了。 “江太医来了。”定远侯府的门房看到他有些惊讶的说道。 江友树也有些惊讶。 见到他来为什么门房是这种神情,似乎他不该来似的。 难道不该是欢喜不已吗? 以前他们再三请自己来,这次自己可是主动来了。 “我来看看定远侯夫人。”江太医说道。 门房这才哦了声报进去,一面引着他进门。 “侯爷没在家,老夫人在呢。”他说道。 定远侯没在家? 这些日子为了定远侯夫人的病,定远侯谢绝了一qiē宴请,根本就不出门。 看来这病久了也就习惯了。 本来嘛,这病就是个需要长期养着的病,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江太医来到了定远侯老夫人的院子里,没进门就听到内里传出的女子们的笑声,院子里的丫头们也散坐着说笑玩闹。 看起来极其的悠闲得趣。 江友树再次愣了愣。 虽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定远侯夫人的病才过了七八天吧,若无其事也勉强能说的过去,这欢欢喜喜的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 这要是让定远侯府夫人的娘家知道了,还不上门来闹啊。 江友树被请进屋子里,年轻的女子媳妇们都回避了,$∵dǐng$∵diǎn$∵小$∵说,.£.⊕os_();定远侯老夫人坐在堂中笑呵呵的看着他。 “太医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她问道。 这是反话吗? 江友树被问的愣了下,先前是请他催的太多,他会三次里推一次,借口自然宫里走不开。 虽然太医们也多受这些皇亲国戚王公们的气,但江友树这种深受太后皇后信赖的太医院掌院还真没受过这待遇。 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 “夫人的药吃了一段了,我是来看看,也好定夺接下来的方药。”他说道。 定远侯老夫人恍然一拍手,似乎刚想起来什么。 “啊呀,我老糊涂了,原来忘了告sù太医你吗?”她说道,“我媳妇她好了。” 好了? 好了是什么意思? 江友树愣住了,刚要问就听见外边有女子的笑声,伴着杂乱的脚步声。 “夫人来了。”丫头们禀告道,一面打起来帘子。 江友树忙转头看去,见定远侯夫人也不用仆妇搀扶走进来,神采奕奕满面笑容。 果然是好了。 江友树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定远侯夫人也看到他,神情惊讶。 “江太医怎么有空来了啊。”她说道,又看定远侯老夫人,“母亲你没事吧?” 搞什么啊。 到底是谁有事谁没事。 “侯夫人,你怎么好了?”江友树问道,神情惊讶。 定元侯夫人笑了。 “吃了三副药也就好了。”她说道。 三副药,自己配的那药竟然这么有效? 江友树满脸惊讶。 “药不算什么,君小姐不是说了,主要是用针的缘故。”定远侯老夫人说道,又指着江太医,“正好江太医来了,让他再看看,是不是真好了,那君小姐到底年纪小,还是让年长的把把关的好。” 定远侯夫人笑着应声是。 “江太医,那就劳烦你了。”她说道,一面坐下来伸出手。 江友树将信将疑的探脉,神情惊讶。 果然是好了。 不过,似乎,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夫人这病,不是我的药吃好的?”他问道。 定远侯夫人含笑diǎndiǎn头。 “原本是要吃太医你的药,恰好有人介绍了九龄堂,九龄堂的君小姐来了三天就给我治好了。”她说道。 三天就治好了? 这怎么可能?这种病他看了一辈子,最短也是半年才好的,三天? 还有,九龄堂君小姐,是什么人? 江友树想道。 此时在京城一家医馆里,几个人急匆匆抬着一个妇人冲进来。 “大夫大夫快给看看。”他们喊道。 看起来是个很急重的病人,伙计们忙让开,大夫疾步过来,却见这几个男人脸上都带着笑。 笑什么? 人都病了,还这么高兴? 大夫不由愣了下。 “快看吧大夫,你能看好的。”一个男人一脸欢喜的说道,“九龄堂说了,这病不要紧。” 什么鬼话? 九龄堂说的这病不要紧?它说我能看好? 大夫一脸愕然的看着这几人。 什么时候我能不能看好别人说的算了? 还有,九龄堂,是什么东西?佛语纶音吗? 九龄堂这个名字,似乎在一夜之间充斥在京城人的嘴边耳边。 当然并不是在任何场合,多是在医馆里。 “我这个病去九龄堂看过了,她说不治,我这就放心了。” “你真是好运气啊,让九龄堂看过了,那我这个怎么办呢?不让她先看一眼,我实在是不放心。” 看着两个在面前聊天的人,大夫再忍不住抓狂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我这里看病?”老大夫气的吹胡子,“为什么不让九龄堂治病?”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带着几分你真是什么不懂的神情。 “那九龄堂是谁都能看的吗?人家是治命的,病这种小事才不管呢。”她们异口同声说道。 什么治命不治病? 还有九龄堂到底是什么? “九龄堂当然是个医馆。”她们再次异口同声的说道,“那里有汝南名医。” 名医? 且不说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说这些民众的描述,只要是医,就是治病的,还从来没听过治命不治病的医。 能治命的就是神仙了。 真是太大言不惭了! 这哪里是医生,这又是那个江湖术士来哗众取宠了。 还敢打着医的旗号,简直是无耻败类。 老大夫拍案而起,他要去看看这个无耻败类是什么人。 像他这种念头的大夫不少,一路上老大夫遇到了好几个,大家互相交流一下,听到了更多的匪夷所思的言论,越发的义愤填膺,一起向九龄堂来。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九龄堂所在的位置,但更让人生气的是在路边随便打听一下就有人说出九龄堂的所在,就好像那是京城积年的老店,是从小陪着他们长大的熟悉的存zài。 这九龄堂到底是从哪又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一diǎn都没听过。 ****************************************************************************************************** 早上归家家何在一章进行了修改,多谢书友aa540的建yì和提醒,大概是昨晚写总结写的太酸了,不小心让陆云旗也失态了,大家可以删除书重新下载看一下。 感谢三月枫茗打赏灵兽蛋 感谢木某2004打赏仙葩缘 感谢告白我的心、o丶小涵、南方的冰一、木某2004、12打赏和氏璧(。)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这些人有病 大夫们没听过,路人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君小姐先是当铃医呢,走街串巷的,大家谁不认得。”他们还热情的说道。 铃医。 很多铃医说白了就是个江湖骗子。 大夫们就更肯定了,京城中这样的骗子多的是,只不过像九龄堂这样突然之间名头响亮的还是第一个。 众人很快来到九龄堂前,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惊讶。 这里并非是人满为患顾客盈门,而是冷冷清清,两个伙计坐在门口的凳子说说笑。 竟然没有客人吗?那怎么听起来满京城的人都要来这里看病了? “你们不知道规矩。”旁边提篮叫卖的小贩看到他们站在这里神情迷茫,便笑着说道,“九龄堂并不是每天都问诊的,每月逢三六九才接诊的。” 还真以为自己是佛祖啊,还分日子接香火。 “而且就是三六九大家来,也不是谁都能被君小姐接诊的。”小贩接着说道,“那就要看有没有让君小姐治病的缘分了。” 啊呸。 大夫们心里一起呸了声。 “明日就是初九,我们明日再来,倒要看看她怎么作妖。”众人说道,甩袖愤愤离开。 第二天当他们相约再次来到九龄堂的时候,虽然也猜到人不少,但还是被排起的长队吓了一跳。 队伍从门前一直到了街口,一目扫去不下百十人,男女老少皆有,而且一个个神情虔诚,哪里像看病,就是像是进庙拜佛。 陈七从窗口看到这些人,也皱了皱眉头。 “我觉得三六九还是不够合适。”他沉吟一刻说道,“还是效果不够。” 两个伙计看着外边的队伍吐了吐舌头。 这还不够啊,这是规矩公布的第三次,比起前两次的人数多了将近一半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来。 “以后不仅是三六九才接诊,而且每次都要限制人数。”陈七说道。 还限制人数? 这排队的人进来一半多都被君小姐拒诊了,每次能有二三十个可以问诊就不错了。 限制人数后,那能被问诊的就更少了。 “少了怎么了?”陈七说道,“物以稀为贵,咱们九龄堂,就是贵,就是稀少。” 两个伙计看着他没敢反驳。 陈七现在是九龄堂的掌柜,三六九这个规矩就是他定的,君小姐并没有反对。 看来这九龄堂以后就是他说了算了。 “朝令夕改。”方锦绣的声音从内里传来,人也从后堂进来,“刚定下的规矩,怎么能又改。” 陈七立刻陪笑应声是。 “你说得对。”他说道。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 说错了,以后九龄堂是这个账房小姐说了算。 “这个规矩没必要改。”方锦绣说道,看了眼身后走进来的君小姐,“因为排队的人再多,接诊多少也都能由她自己掌握。” 君小姐嗯了声,径直坐到了问诊的几案前。 “但是我们的药可以用这个规矩。”方锦绣又接着说道,看着药柜。 为什么定下三六九接诊的规矩呢,也正是因为君小姐和柳儿每日都要忙着炮制药材,但这些药柜还有一多半没有填满,所以才空出一些时间来加快做药。 “药的话就可以一直做限定。”她说道,“首先价格高,自动就做了筛选。” 陈七连连点头。 “你说的对,就这么来。”他说道,“等君小姐做好了药,我们再根据价格分别商量定下限定数额。” 方锦绣点点头看了看天色以及外边人群。 “开门吧。”她说道。 两个伙计应声是,一起上前推开了门。 排队的人群顿时一阵涌涌,排在最前边的人欢喜不已,迈进门的时候差点绊倒。 站在一旁看着的大夫们一脸的不忍睹。 来医馆看病都是因为病痛而愁眉苦脸的,哪有这样欢天喜地的。 进去的人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样?”等候的队伍里的人们急切的问道。 “君小姐说不看我的病。”那人欢喜的说道,“我可以去别家看了。” 果然是这样说的,把我们别家医馆大夫当什么了?这病太容易不值得她看,所以让我们这些人来吗?这简直是羞辱,大夫们亲眼看到这一幕气愤更甚。 第二个人一如先前也被打发出来,欢天喜地的走了。 直到第七个也欢天喜地走出来被人询问时回答被接诊了。 “君小姐说让回家等候,她明日会上门给我家夫人治病。”那人说道。 这很明显是个家仆,家中病人重不能起身来,或者不便抛头露面就让仆从来。 “哪有这样看病的?不见病人就能问诊?”一个大夫皱眉说道。 旁边的小贩啧了声。 “跟君小姐描述就可以啊。”他说道,“以前有人夸张的描述,试图让君小姐接诊,但君小姐根本不上当,几句话就指出他的漏洞。” 说到这里又点点头。 “就说了嘛,君小姐接诊是要看有缘人的,根本就骗不了。” 几个大夫翻个白眼,这就是相面算卦的把戏。 那边听到这家仆的回答,等候的人纷纷表示不安。 “那看起来很严zhòng啊。”大家说道,不过旋即神情又是羡慕,“还好有君小姐,肯定能治好。” 那家仆也是欢喜的点头。 “是啊是啊,我得快些去告sù夫人这个好消息。”他说道,飞也似的跑了。 被指出得了重病还好消息! 有病吧! 被拒诊的高兴,被诊断有重病也高兴,这些人都疯了吧? 这九龄堂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都如此的发疯的? 大夫们看着九龄堂以及还在源源不断排着的队伍神情惊骇。 “哎,你们看。”忽的一个大夫低声说道,冲一个方向指了指,“是江太医。” 大夫们随着他所指看去,果然见在街道的另一边站着一个老者,正是太医院的掌院江友树。 江友树并没有看这些排队的人群,而是神情沉沉的看向九龄堂,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定远侯府那些妇人们的笑声。 ***************************************************** 早上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没有仁心 “也不知道怎么就吃了三服药就好了。” “那孩子年纪小,我们也不敢信,正要请江太医你来看看呢。” “江太医你太忙了,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扰。” “正好你来了,给我们夫人瞧瞧,怎么你让吃十天半个月的药先试试,她三服药就说能治好?” “真是不敢相信呢,毕竟江太医你年长这么多,经验丰富,也不知道这九龄堂哪来的底气,就把我治好了,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别人我是不信的,我只信江太医。” 想到这里江友树就一阵憋气。 这定远侯府的女人就是故意嘲笑他,耍他玩呢。 自己好没好的,自己不知道吗? 看这群女人冷嘲热讽精神奕奕样子,就知道她们好的很。 好了也不让人去说一声,还继续从太医院拿药,就是故意引着他上门这一天呢。 这些内宅妇人,简直… 目光短浅睚眦必报无事生非。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江友树不和这些内宅妇人一般见识,也不嫉妒别人比他医术高明,文无第一,医术也是如此,不可否认有些大夫在针对某一病症有独特的技艺,他就是来请教一下不耻下问。 结果没想到看到这种场面。 医者,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不问其贵贱贫富,普同一等。 从来没见过这样挑拣病人,这简直是医者的耻辱。 江友树抬脚上前。 “哎哎,那上年纪的,排队。”队伍的人们看到了忙乱喊道。 站在门口的两个伙计也忙阻拦。 “老丈排队。”他们说道。 江友树一把推开他们。 “我不是看病的。”他说道,径直迈进了进去。 “不是看病的来这里…”两个伙计还要阻拦,而看到江友树进九龄堂,旁观的大夫们顿时也都跟过来了。 “这是太医院的掌院江太医。”他们乱哄哄的说道,推开两个伙计跟着涌了进来。 原本安静的堂内顿时变得拥挤。 君小姐以及正在问诊的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们。 “你们什么人?”陈七问道。 “这是江太医。”大夫们纷纷说道,站在江友树身后。 “太医啊。”陈七皱眉,“太医来这里看病也得排队啊。” 大夫们在后呸了声,他们乱七八糟的要开口,江友树制止他们自己上前一步。 “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请教的。”他说道,对着君小姐抬抬手。 请教? 踢馆吧? 陈七挑眉。 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好事。 他没有再说话后退一步,撞到闻声从后边进来的方锦绣。 “没事吧?”方锦绣问道。 “没事,有人送上门助咱们更扬名了。”陈七低声笑道。 方锦绣看到了江友树,咦了声。 “江太医啊。”她说道。 “太医也不用怕。”陈七说道,“我相信君小姐更厉害。” 方锦绣笑了笑。 “当然不用怕。”她说道。 本来就是手下败将。 君小姐自然也认出江友树了,但江友树还没认出她,一来他见的人多的很不可能都记住,二来这君小姐的姿态打扮也与先前在阳城方家那场闹剧中不同。 “太医稍等。”君小姐说道,再次看向面前求诊的人,“你家夫人只是这些症状的话不用来我这里看,寻个医馆听从医嘱就可以了。” 这个妇人闻言欢欢喜喜的起身。 “慢着。”江太医喊住这位妇人,“你家夫人是什么病症?” 那妇人适才也听到介绍说这是太医,此时被问并没有不悦而是欢喜。 太医啊,可不是轻yì能见到的。 “正好,君小姐不治这个,太医你给看看开个药吧。”她说道。 这叫什么话!让江太医捡这个君小姐的不屑于看的病吗? 站在江友树身后的大夫们顿时愤愤。 江友树制止他们,对那位妇人伸手示意。 “好,你讲来听。”他说道。 妇人便将病症讲了,听了这病症,身后的大夫们神情更不悦。 江友树没有立刻给这妇人说开什么药,而是看向君小姐。 “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我知道。”她说道。 江友树拂袖拿起她面前几案上的笔刷刷几笔写下一个药方。 “这药方可使得?”他递给君小姐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使得。”她说道,“正对病症,最为贴切。” 开好药方了?而且还是君小姐确认过的,一旁的妇人欢喜的伸手要接,江太医却没有给她,而是看着君小姐。 “你会,能治,为什么不给她治?”他问道。 君小姐尚未说话,那妇人已经先开口了。 “你这人不懂啦。”她说道,“这种俗尘小病哪里用君小姐来治。” “什么叫俗尘小病?” “什么叫不用?” “她不是开医馆吗?不是大夫吗?” “如果说不会治可以挑拣,又不是不会治却说不治,什么道理。” 大夫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说道。 妇人被这些大夫的愤怒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江友树制止身后大夫们的嘈杂,晃着药方看着君小姐。 “有缘人才治病,无缘就不治,什么叫缘?你以什么来论缘?”他肃声说道,“你不给她治,不就是因为她家底单薄不是豪富人家,所以用不着你在其上浪费时间吗?” 是这样吗? 因为穷,被人嫌弃瞧不起,毕竟是件不愉悦的事,那问诊的妇人神情有些不安。 “哎,你不要乱讲啊。”陈七忍不住说道。 如果说让天择选给谁看病,民众们都能接受,但如果让人来选择,就没这么让人信服了,尤其是还是涉及到钱论身家,这可是最能激起民愤的,要是被扣上这种帽子,对九龄堂的名声可不好。 “我乱讲了吗?”江友树说道,“你进京开了这九龄堂之后,接诊了五起,这五家不是大富就是权贵,诊费药费动辄上千,难道不是真的吗?” 动辄上千的诊费。 这些民众和几个大夫可不知道。 大家都发出惊讶的议论。 这价格可真是高的惊人了。 “我这个药方。”江友树晃了晃手里的药方,“以及我适才问诊,我总共收你十两银子便可。” 妇人挤出一丝笑,十两银子是有些贵,但这毕竟是太医,对她来说还是出得起的也舍得出的。 “那你呢?”江友树却又看向君小姐,晃了晃手里的药方,“如果你开这个问这个诊开这个药方,要收多少钱?” “当然是几两…”陈七忍不住接话。 但君小姐比他更快。 “一千两。”她说道。 一千两。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那妇人惊讶的看着君小姐。 陈七抬手揉了揉脸似乎是不忍睹。 “请我的诊金一千两,药费另算。”君小姐接着详细的说道。 我的亲娘啊,妇人神情惊骇,她可出不起这价钱,所以怪不得君小姐不给她开啊,那么说也并不是她不是有缘人所以不给她家看病,而是她不是有钱人当不起君小姐看病啊。 妇人的神情变得复杂,外边围着的民众也神情各异,尤其是很多排队的人开始散去。 这么贵的诊金他们可出不起,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四周的气氛变的诡异。 看着周围民众神情的变化,大夫们心情不由舒畅,让你们这些愚民们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人,还瞎追捧,人家都不把你们当个人看待。 “你为什么收一千两?”有大夫义愤填膺的喊道,他可不敢跟江太医比,他的诊金只有一两银子。 君小姐笑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医术比你们高超了。”她说道。 这话让大堂里再次一阵安静。 真不要脸。 大夫们看着她唯有这一个念头。 ********************************** 继续求保底月票(*^__^*)(。)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人这名字不喜欢 江友树也看着这女孩子,神情怔怔。 恍惚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在很久以前有个突然冒出来,也像这般突然就被传的神仙似的人出现在京城。 请他诊病简直难与上青天。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医者该有的态度。 大家都是大夫,为什么他非是这般的态度? “那当然是因为我医术比你们高超了。”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真是不要脸啊。 这个不要脸的人叫张青山,后来他终于离开京城,消失在人世间。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见到一个这样的人。 还是个小姑娘。 “所以啊。” 那小姑娘还接着说道。 “我只治你们治不好的病,而像这位大婶家的病症,不是非我不可,找你们治就可以了,也没必要在我这里多花钱。” 你说自己医术高超也就罢了,你自己吹捧自己,别人也管不着。 但什么叫只治疗我们治不好的病? “荒谬!”江友树沉声喝道,“什么叫我们治不好的病?你…” 但这一次他的话没有说完,君小姐看着他再次笑了笑。 “治不好的病,比如阳城方家少爷的病,再比如定远侯夫人的病。”她说道。 定远侯夫人也就罢了,在场的大夫都知道,阳城的方家少爷是谁,他们就不知道了。 而且这两个人的病怎么了?很难治吗?谁治的? 大夫们面面相觑询问,而江友树则愣住了,看着君小姐,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出现阳城方家屋子里那个嘈杂混乱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独坐喝茶的女孩子。 “哦,你啊。”他伸手指着失声说道。 认的?大夫们愣了愣看看江太医又看看君小姐。 “是啊,正是我,江太医,许久不见。”君小姐施礼说道。 江友树一脸惊讶的打量她。 “你,你是方少奶奶?”他说道,又看着四周,带着几分恍然,“这里是德盛昌的医馆?“ “不是的,我既不是方少奶奶,这里也不是德盛昌的医馆,这是我君家九龄堂。”君小姐说道,“此时说来话长,又是家事,倒也不详说,涉及到跟江太医你说的话就是一个,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方家少爷的病已经好了。” 江友树哪里知道方家少爷的事,他看过那么多人哪里哪个都时刻关注过。 不过方家少爷这个因为时候还不长,且病的很重,还有印象。 方家少爷的病好了? “这不可能!”他脱口说道。 那个少年经脉郁结,五脏受损,已经是枯竭之像,现在应该早已经埋进土里了。 除非是神仙在世,否则决不能好了。 “江太医。” 有声音在后说道。 大家转头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德盛昌的柳掌柜来了,此时上前施礼。 “我家少爷真的好了。”柳掌柜说道,“已经主持家里的生意了,您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这个不骗人的。” 这个的确没什么骗人,一个人是好的还是死的,一问就知道了,做不得假。 江友树只觉得不可思议,又反应过来君小姐说的话。 “你,你治好的?”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的。”她说道,“也是我治好的。” 她加个也字,自然是提醒江友树,定远侯夫人的病也是她治好的。 江友树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如此,医者,也不该这样行事。”他说道,“你能治而不治,只为了钱。” “也不算是只为了钱,这也是公平。”君小姐说道,“毕竟我治的都是你们治不了的病。” 这句话能不要总是的说好不好? 在场的大夫们看着她神情羞恼。 “难的事自然要多付出一些,疑难杂症不治是要要命,这相当于买命了,自然要贵一些,”君小姐说道,“毕竟命是无价的,拿出金山银山来换也不为过。”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在场的大夫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友树凝神看着她。 “那既然如此,你的意思就是我们治不了的,你就能治好了?”他说道。 这是要下战书了吗? 这话要是应答了,可就是跟全城的大夫要比一比了。 大家都看向君小姐。 陈七和柳掌柜眼中几分反对,但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是。”她说道,“你们真的束手无策的病症,可以来我这里试一试。” 她在真的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什么叫真? 难道他们能不能治并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她说了算? 到时候说他们故意不好好治不尽兴吗? 这女孩子何止不要脸,而且还奸诈。 大夫们都看着她。 “好。”江友树说道,看了眼君小姐,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走了,其他的大夫你看我我看你也忙跟着走。 门口围着的民众里三层外三层,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议论。 适才这一番谈话还是让民众们心情变得复杂。 原来君小姐说的有缘人是这个意思啊。 原来君小姐的诊费这么高啊。 那些谣传夸张的神秘被揭开,再加上金钱的现实,排队的人便散去了很多。 看着门外试探的不再进来的民众,陈七有些不安的看向君小姐。 没想到大业还没开始,就被这个什么太医给搅和了。 同行是仇啊,关键是这个同行还是个太医,还是个官。 果然京城居大不易啊。 “这样,以后只怕来看病的人就少了。”他说道。 君小姐摇头。 “不会啊。”她说道,“不管有没有人来排队,我要治的还是个别的人。” 更况且,她也不是为了治病而治病的。 正如江友树所说,她用金钱划分了界限,只接诊那些大富和权贵人家。 她不是来济世救民的,她只是要来救济自己和自己的亲人的。 她转身回到位子上,既然没有人问诊,那就写医案吧。 看着安静的提笔的女孩子,柳掌柜和陈七对视一眼。 “听她的吧。”柳掌柜说道。 虽然每次都觉得不靠谱,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而且这出人意料还都是好事。 不听她的又能怎么样,陈七心里嘀咕,又冲方锦绣挤挤眼。 反正比卖糖人挣得多。 方锦绣没理会他转身进去了,除了做账房,她还和柳儿一起做药。 好像跟卖糖人也差不多。 …………………………………………………. “我觉得这九龄堂说的话怎么听都别扭。” 离开九龄堂的大夫们三三两两的走着,其中一个说道。 “照她这么说我们治不好的她都能治,而我们能治好的,也理所当然能治好,没什么稀奇?” 另一个大夫也点点头。 “听起来我们好像是给她打下手帮忙的?”他说道。 “大话谁都能说,先看看她能不能做到吧。”另一个大夫则冷笑,“惹恼了江太医有她麻烦的了。” “江太医手里多少疑难病症,而且都是权贵人家,到时候推给她接,接不住,那她就等着吧。”先一个大夫也笑道,一面念着胡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话做事都不能说满,年轻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而此时的江友树已经回到了太医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又或者是定远侯府故意为之,不过半日的功夫,大家都知道江友树在定远侯府被嘲讽了。 下属也好弟子们也好看着江友树都小心翼翼。 江友树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沉吟一刻叫过一个弟子。 “你去北镇抚司打听一下阳城德盛昌方家少爷的事。”他说道。 要论消息的真假详细,最可靠的便是这个最可怕的北镇抚司了。 江太医与北镇抚司的关系还算可以,当听到他的要求时,因为涉及到德盛昌方家,皇帝亲口说过不要再问了,接手的锦衣卫立刻逐一报了上去,一直到了陆云旗的面前。 “江友树?他问这个做什么?”陆云旗问道,手里翻看着一卷卷厚厚的笔记。 下属自然已经打听清楚了,将事情原委讲来,话刚起提到九龄堂,陆云旗的手一顿。 “九龄堂?”他问道。 下属被打断,应声是。 “治好定远侯夫人的医馆是九龄堂。”他说道,看着陆云旗,等待他的下一步询问。 陆云旗握着卷宗,神情木然无波。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他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她自有价有市 陆云旗喜欢的东西不多,他不喜欢的东西也不多。 喜欢的去得到,而不喜欢的就让它消失。 下属恭敬的站立着。 “我们马上去办。”他说道。 “不是江友树要办吗?”陆云旗说道。 江友树因为九龄堂吃了亏,又跟九龄堂下了赌注,现在来打听九龄堂的来历,自然是要知己知彼的跟着九龄堂对上了。 既然有江友树出头,那也就不用他们出面了。 一个小小的医馆还用不着他们出面。 下属应声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陆云旗一人,他握着卷宗却没有再翻看。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再次说道. ……………………………………………………… 江友树看着锦衣卫送来的文卷很惊讶,他以为锦衣卫只和他说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把卷宗给送来了。 这种卷宗上记载的信息可是极其详细的,他记得有些官员私下议论,锦衣卫这些不要脸的窥探人私密,连今晚睡了那个小妾行房多长时间都记录在案。 “有关九龄堂的信息不多,主要也没什么信息,我们也还没再深入的查问。”来人说道。 当然对于一个小医馆来说,的确是不值得详细查问。 就算如此,这些记录也不会轻yì拿出来给人看的。 陆云旗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跟他的关系这么好吗? “千户大人说江太医是太医院掌院,关系皇上太后皇后贵人们,但凡与医有关的事都不容疏忽。”来人说道。 这样啊,陆云旗的确是皇帝的一条狗,只要是皇帝的事他才上心。 江友树含笑接过道谢。 而与此同时,九龄堂天价的诊金的事也传开了,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穷人。 听到消息被羞辱过一次的王曹氏更是再次气愤的嚷了半天街。 听了小丁的转述,宁云钊皱起了眉头。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其实一开始就不太好,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样扬名虽然快,但难免被人诟病,不过先扬名引来了病人,再慢慢的积累将名声打实也好。 但没想到她又当众宣称这么高的诊费以及别人治不了的她才治。 这女孩子行事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凶猛和无拘无束。 他不怀疑她的医术,就如同当初在缙云楼,她敢下场做出那般挑衅的事,也就是因为自己有信心。 “公子,我去跟王曹氏说一声,让她不要再胡言乱语?”小丁说道。 宁云钊摇摇头。 “那也不叫胡言乱语。”他说道,“你不让她说,还能让所有人都不说吗?” “那怎么办啊?”小丁愁眉苦脸说道。 宁云钊笑了。 “你愁什么啊,她都不愁。”他说道,“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丁哦了声。 “我是替君小姐辛苦嘛,她是一个女孩子家,好好的成亲嫁人多好,折腾这些何必呢。”他说道。 是女孩子家,就可以因为辛苦有些事就不做了吗? “所以她才是她。”宁云钊笑了笑说道。 小丁撇撇嘴。 反正不管这君小姐怎么做,在公子眼里都是极好的。 ……………………………………………………. “这君小姐就是这么说的。” 午后的茶楼里一群闲散的纨绔子弟东倒西歪,伴着一旁乐妓的弹奏说笑饮酒。 “诊金一千两啊。” 有人拍着张宝塘的肩头。 “你小子有钱啊,竟然舍得去看这么贵的大夫。” 张宝塘摇头。 “没有的。”他说道,“君小姐没收我的钱。” 众人的视线便看向朱瓒。 “果然是友情?”大家问道。 朱瓒嗤声,将手里的酒碗扔在桌子上。 “情个屁。”他说道,“她是那么好的人吗?” 一千两诊金。 一棵紫英仙株价钱可比这个高。 最关键是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原来二哥你替我付了药费吗?”张宝塘忙说道。 朱瓒嗯啊含糊一声,张宝塘拉着他要给他钱,被朱瓒不耐烦的赶开了。 “不过说真的。”另有一人说道,“诊金一千两,这摆明了是不给穷人看病,虽然很多大夫心里都想要挣钱,但敢这样*裸说出来的可不多。” “谁说当大夫必须济世救民了?”朱瓒说道,“就不能有不要脸的就想要挣钱吗?” 屋子里的年轻人看着他。 “不知道你这是夸还是骂。”大家笑道。 “不是夸也不是骂,总之不管我们的事。”朱瓒说道,“而且这件事的关键可不是她诊费多少有没有医者仁心,而是宣扬她的医术高超。” 一面伸手拿起酒壶斟酒。 “别忘了这世上还有很多不在意诊费的。” 那些拿不起诊费的瞎嚷嚷与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本就不打算跟那些人打交道。 这女孩子,奸诈着呢。 花灯节上敢用五千两银子骗人,采摘紫英仙株不要命,还用暗器戒备救命恩人,还羞辱他是畜生咬着树枝,在汝南以受害者的姿态将欺负她的人搞的灰头土脸,更不用提以身做诱饵闯杀阵。 可别被她娇滴滴的样子骗了。 的确如此有很多人并不在意诊费,尤其当着消息传到内宅内院的时候。 “江太医这么大的人了,跟人家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就是,毕竟真的有很多病,他们这些男大夫根本就看不好嘛。” “这病有多难受,别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当大夫的见得多了也总是说病去如抽丝。” “要是能让我的病立刻好了,别说一千两银子,一万两我都愿意。” 妇人们在自己家说笑着,走亲访友时也乐意当做谈资,九龄堂君小姐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声更是传开了。 一间华丽的室内,对镜梳妆的女子转过头来。 她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果然是这样厉害吗?”她问道。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干涩的被塞了一团破布。 “是啊,三娘子,都这么说,而且定远侯夫人就是被她治好的。”仆妇低声说道,“定远侯夫人吃了江太医的药十天半个月的不见效,这才找了这君小姐。” 她伸出手。 “三天三副药就好了。” 三天就好了? 被唤作三娘子的女孩子伸手按住脖子。 “那我的嗓子也能很快治好吧。”她说道。 仆妇点点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药碗。 “三娘子,这药你吃了好几天了,也不见个好,那大夫只说让你接着吃。”她低声说道,指了指外边,“可是咱们可等不得啊。” 外间传来女子们的娇笑声。 “这个是大人给的?真漂亮的簪子啊,是宫里娘娘们才能带的吧?” 间杂着女子们的说话声。 这声音很显然让三娘子神情不悦,她有些恼怒的将篦子扔在镜台前。 “三娘子,你嗓子哑了,大人已经好几天不见你了。”仆妇接着说道,拿过篦子替她梳头,“如今家里的人可是越添越多,你是最先来的,可别反而落于人后,你想想如今过的日子,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三娘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没说话。 这华丽的衣袍是她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如今轻松就能穿自己身上,还有着满匣子的珠宝,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最好的。 人人都说那人可怕,可是他在她们面前和气可亲,有求必应,不求也什么都思量的周全。 这样的日子,还有自己家人 美梦可没有人愿意醒。 “好,去跟门上说,我要再请个大夫来。”她抬起头说道。 ***************************************************** 感谢md12打赏两个和氏璧 感谢说谎的爱人2、南方的冰一、秀玉葬花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继续求保底月票,多谢多谢。(。)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是规矩也不是规矩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九龄堂门前时,九龄堂的门前已经停了两辆车。 让很多大夫和民众气愤的是虽然九龄堂前没有了排队的人,但它的生意也没有断,且来往的都明显是富贵人家的车马。 没有改变的还有君小姐接诊的规矩。 坐在几案前的仆妇将自己家夫人的病情说完,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君小姐。 但君小姐沉吟一刻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病不用我治。”她说道。 仆妇神情有些希望。 “可是我家夫人的病已经好一段了。”她说道,“君小姐你不是给定远侯夫人就治了吗?” “我给她治是因为她的病可以这样治。”君小姐说道,“贵主的不适合,贵主的病要慢慢的养,治的快了反而不好,这个大夫开的药非常的合适,你们不要着急。” 她说的客气又合情合理,虽然没能请到她治病,还是安抚了仆妇。 “那真是多谢君小姐了。”她说道。 “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咨询我。”君小姐说道,“比如某些不方便给大夫描述的,可以跟我说,我可以跟大夫来斟酌药方。” 的确有时候遇到某些不方便的病症没法跟大夫们说,也不便望闻问切。 仆妇听了大喜,再三道谢。 看着她离开,下一位等候的仆妇忙上前。 “我是城南杨学士家的。”她说道,一面递上一个名帖。 这也是君小姐看病的规矩之一,要自报家门。 这妇人坐下来低低窃窃的跟君小姐说话,似乎是怕别人听到。 站在柜台后的陈七就明白了。 “我看她以后就是妇人医了。”他低声对方锦绣笑道。 “这也很好啊。”方锦绣说道,“这样也跟那些大夫没什么冲突,毕竟他们那些男人看起妇人病来不方便。” “而且女人的钱好赚。”陈七低声笑道。 方锦绣瞪了他一眼。 “在医馆里别嬉皮笑脸的。”她说道。 陈七忙收了笑,应声是,而那边的仆妇已经和君小姐讲完了病情。 “这个不用我出诊,你拿一瓶药就可以了。”君小姐说道,一面提笔写了药方,“吃完这瓶药,就没事了。” 虽然没有请到去上门问诊,但拿到药也是很高兴的。 听说经定远侯夫人引荐,保宁公老夫人也拿了君小姐的凝神丸,吃了之后原本走路要人搀扶的她能满花园的转悠,连黑头发都长出来。 只可惜君小姐的药也是跟问诊一样很难买到。 仆妇高兴的拿着药方来柜台这里,两个伙计一个收钱一个取了一瓶药,看着这仆妇欢天喜地的走了。 这边仆妇离开,那边有仆妇迈进来。 “君大夫,我家小娘子嗓子哑了。”她说道,“您去看看吧。” 君小姐示意她坐。 “你是哪家的?”她问道。 “城西的。”仆妇只是说道坐下来。 没有拿出名帖,也没有报家门。 君小姐微微皱眉。 “怎么哑的什么时候开始。”她问道,“你先说说吧。” 仆妇哦了声将得病的经过,吃了什么药讲了一遍。 君小姐笑了。 “这个无碍的。”她说道,“那大夫开的药对,吃着就行了。” 她说罢看着门外又走进来问诊的人,准备迎接下一位。 但这仆妇却依旧坐着不动。 “君大夫,还是去看看再说吧。”她说道。 君小姐还没说话,新进来的仆妇不高兴了。 “你这人,不知道君小姐的规矩吗?”她说道,“这意思就是你家人没事,找别的大夫看去吧。” 那仆妇撇嘴一笑。 “我家就要君大夫看。”她说道,一面轻咳一声,对外扬声,“来人啊,请君小姐问诊。” 这是个找茬的啊,陈七和方锦绣都皱眉。 “哎你这人,仗势欺人啊。”新进来的仆妇看不下去说道,“这么多人来谁不规规矩矩的,就连定远侯府都如此,你哪里来的…” 她的话说到这里忽的停下来,看着迈进门的几个人神情陡然惊恐。 陈七和方锦绣也神情一僵。 这几人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神情阴冷,让大堂里的气氛陡然凝固。 是锦衣卫啊。 对于堂内的安静以及大家的神色,仆妇显然很满意。 “君大夫,请吧。”她看向君小姐含笑说道。 君小姐神情依旧,并没有惊吓以及被胁迫的愤怒。 “这样啊。”她站起来说道,“锦绣,给我药箱。” 这就同意了? 仆妇有些得意的笑了,算你识相,讲规矩,那些王公权贵要面子给你讲规矩,我们可不给你讲规矩。 我们大人,就是规矩。 “行不行啊?”方锦绣将药箱递给她低声问道,“我去找柳掌柜?” “行,没问题的,没有我看不了的病。”君小姐说道。 而且也知道在这京城里早晚会有跟锦衣卫打交道的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君大夫这样最好了。”仆妇笑道,换上和气的笑引路。 看着君小姐坐着马车离开了,站在堂内的仆妇才敢吐口气。 看来君小姐规矩说的这么热闹,跟太医们也敢理论,见了锦衣卫还不是什么都不敢说,也不讲规矩了。 这规矩,果然都是看人的。 不过,这是锦衣卫哪位大人啊?能动用锦衣卫来护车马,肯定不是一般人。 君小姐坐在马车里并没有向外看,直到车停下来。 “君大夫,到了。”仆妇说道想起了车帘。 君小姐向外看去,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松开了,手心里有浅浅的汗。 不是啊。 她看着面前的不起眼的门宅垂下视线,低头下车。 这里走的还是后门,一个老苍头开的门,斜眼打量她一眼便不理会了。 看着门面不大,这宅院却不小,人似乎也不少,远远就听到说笑声,绕过一道花墙,就看到树荫掩照中有女子的身影如同飞燕荡起。 随着荡起衣襟飘飘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女子们在玩秋千啊。 君小姐看了眼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但那几个女子却看到了她。 “黄妈妈,这是谁啊?”有女声问道。 君小姐下意识的寻声看去,见那边的秋千架子下站着四五个女子,一眼看去花枝招展形态各异。 她的脚猛地停下来。 好奇怪的感觉。 这几个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但仔细想又似乎没有印象。 仆妇并没有停下,轻咳一声。 “这是新请的大夫。”她说道。 那几个女子便笑了。 “三姐儿的病还没好啊。” “可得快些看好了,大人最喜欢听她说话了。” “是啊,这声音哑了,大人都不高兴见她了,多扫兴啊。” “真是娇滴滴的啊,这么久还没好,大夫都换了三个了。“ “以前不是卖茶的吗?风吹日晒的原来这么容易生病啊。” 仆妇只当听不到闷头向前走,君小姐也跟着迈步。 这家里人似乎不是很和睦啊,气氛有些奇怪。 待见了这要问诊的被仆妇称为三娘子的女子,奇怪的感觉就更浓了。 这三娘子住的屋子华丽,穿戴也华丽,只是举止形容总有些违和。 就好像这住的穿的都不是她的一般。 不过她的病并不奇怪,就是一般的急火燥热所致的哑声。 “想要尽kuài开声?”君小姐说道,“其实再养个两三天也就好了,没必要花这么多钱。” “哎呀君大夫,谁在乎那几个钱啊。”仆妇说道,“我们三娘子就想要快些好了。” 三娘子也看着君小姐点点头。 君小姐便不再说话了,打开药箱拿出一包药粉,取过水冲开。 “喝了这个,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了。”她说道。 三娘子欢喜的接过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刚喝完就哇的一口吐起来,将仆妇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她一叠声的喊道。 三娘子却说不出话来,伸手按着脖子,神情惊恐难受。 其他女子此时也都过来了,正好瞧见这一幕,顿时都笑起来。 “我说三姐儿,你不要太心急了,请一些土方游医,反而把嗓子搞坏了。” “就是啊,大人给你请的大夫挺好的,你是不信大人啊?” 她们说笑着。 三姐儿只是掐着脖子说不出话,仆妇急的直跺脚。 这可是也是关系她的前程身家呢。 “这怎么回事啊?”她看着君小姐急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君小姐神情安然。 “无妨,再等片刻,就好了。”她说道。 果然话音落,那边三姐儿发出咳咳几声。 “黄妈妈。”她喊道。 声音清亮。 屋子里外的人都愣了下,仆妇和三姐儿则欢喜若狂。 “我能说话了。”三姐儿喊道,“我的声音没事了。” 黄妈妈欢喜的点头,其他的女子们则看着君小姐很是惊叹。 “这让她吐一吐就好了?”一个女子说道,打量君小姐,“挺神啊。” 君小姐刚要说话,有声音在外响起。 “什么挺神?” 这是一个醇厚的男声,令人闻之神安。 但君小姐却如同雷轰,一瞬间僵硬了身子,她的眼转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那个人尚未褪去朱红官袍,日光下面容瓷白,站在花枝招展的女子们身后,就如同一尊石像。 陆云旗。 竟然见到了陆云旗。 最初的时候她的确是想到陆云旗的。 当那几个锦衣卫出现在九龄堂的时候。 当然她想见的不是陆云旗,而是去陆云旗的家,见到姐姐。 但世上没那么巧的事,所以她看到面前的宅院并不是陆宅。 但没想到,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竟然在这里见到了陆云旗。 这里… 君小姐的视线又慢慢的转动,扫过这些女子们,心里恍然。 这里自然也是陆宅。 就是外边人说的陆云旗养了很多女人的地方。 女子们已经欢喜雀跃的扑向陆云旗。 “云旗。” “陆云旗。” 她们纷纷喊道。 她们喊他名字啊。 君小姐看着被女子们围起来的陆云旗,神情几分怔忪。 “陆云旗。” 一个清亮的女声再次响起,盖过了那些女子的娇声。 君小姐不由身子再次一僵。 先前说话还不觉得如何,但喊出陆云旗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熟悉。 她看向那位被自己刚治好的三娘子。 那位三娘子怯怯的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也看向她,脸上浮现笑容。 “来。”他伸出手。 这是自从她嗓子哑了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她,终于又像以前那样对她露出笑了。 三娘子欢喜的扑了过去。 其他的女子被挤开,露出嫉妒又委屈的神情。 “云旗,云旗。”她们纷纷喊着也再次挤过来。 看着被莺莺燕燕围住,左拥右抱的场面,独坐在椅子上的君小姐觉得有些想笑,还有些莫名的恶心。 这个场面也很熟悉。 她那时候只能呆在家里,虽然陆云旗将家里布置的阔郎,造出假山流水深湖,但那也是一圈院子围起来的天地。 而且从小到大一心要做的事也没有了,没有目标的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整日无所事事,跟丫头仆妇们也没什么话说,每日陆云旗跟她说话,讲外边的事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陆云旗很少出门,出门归来的时候,她就像这样喊着他的名字。 而他也高兴的冲她伸出手,就好像多么的欢喜。 这种欢喜原来对谁都一样。 或者先前的欢喜都是假的,只有此时才是真的欢喜。 君小姐垂目,与此同时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拥着女子们的陆云旗看着这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 似乎直到这时才发现多了一个陌生人。 “她是谁?”他问道。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了。 君小姐垂下视线站起身来,屈膝施礼。 “云旗,这是我请的大夫,就是她治好了我的嗓子。”三娘子拉着陆云旗的胳膊说道。 “是啊真的很厉害呢。” “刚请来的,就治好了。” “三娘子真是遇到救星了,大人也不用担心了。” 其他的女子们不甘落后纷纷凑趣说道。 陆云旗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看着君小姐。 他的视线就像一条窥视猎物的蛇,冰冷而阴寒,这视线落在身上,就如同被蛇滑过身子。 “是你。”他说道。 君小姐毛骨悚然。 不可能。 自己披着这张皮,他不可能认出自己。 ***************************** 感谢md12打赏8个和氏璧(~~~~(>_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改掉这个名字 陆云旗说出的两个字,让屋子里陷入凝滞。 女子们都停下说话,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眼中闪过紧张嫉妒。 是早就看上的? 就像她们被看上那样莫名其妙一见钟情。 “你是北留宁氏?”陆云旗说道。 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凝滞,君小姐也只觉得一口气透过来。 北留宁氏。 宁云钊。 见过。 一起。 炸豆腐果。 车马行驶经过。 宁云钊作为宁氏子弟中的佼佼者,陆云旗当然认得。 那时候自己与宁云钊结伴而立,所以他记住了。 陆云旗的记性很好,也可以说过目不忘,自己是跟师父读记练出来的,而他自然也是因为做锦衣卫这差事逼着自己练出来的。 她垂着头再次屈膝,但有人比她更先开口。 “不是的,她是九龄堂的大夫君小姐。”三娘子忙忙的说道。 陆云旗的眼神没有移开,反而更阴沉几分。 “九龄堂。”他念出这三个字,看着眼前垂着头的女孩子。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凝滞。 女子们战战兢兢。 她们以前多少都听过陆云旗的名号,也知道他有多吓人。 每一个刚被接来这里的时候,都吓的要死,但却都被温柔相待,笑意相容。 吃穿奢靡,钱财随意,鸡犬升天。 这简直是天下最好的人。 她们甚至没有见过他生气。 她们都忘了先前有关陆云旗的传言,直到此时此刻才重新想起。 不用说什么,只要他不说话不笑,阴寒的神情就足以让人惊惧。 是什么让他不悦? 是这个小姐,还是这个医馆? 屋子里的女人们不知道,君小姐知道。 她抬起头看着被女人们围着的陆云旗。 “是,汝南九龄堂。”她说道。 你就是再不悦,再不喜,这个名字还是重新出现,并将继续存zài着。 陆云旗没有反应,其他女子们则已经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按理说她们应该很高兴陆云旗对这个大夫生气,然后迁怒与三娘子,从此这院子里就可以少一个争宠的女人。 但想到陆云旗生气实在是太可怕的事,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原来就是九龄堂啊。” “是哪个传的很神的九龄堂。” “一次诊金一千两的。” “怪不得一下子就治好了,果然很厉害啊。” “原来真是个小姑娘大夫。” 她们纷纷说道,试图缓解一下诡异的气氛。 女子们的说话似乎起了作用,陆云旗收回了视线。 “诊金一千两?”他说道。 三娘子忙应声是。 “不是。”君小姐说道,“诊金一千两,药一千两。” 屋子里的女人们都咂舌。 果然贵啊。 “给她拿一万两。”陆云旗说道。 一万两! 女人们再次震惊。 “哎呀,这是大人给你的体面。”黄妈妈对三娘子低声说道,眉眼俱是欢喜。 是啊,治好了她的嗓子,陆云旗高兴,所以要重赏这个大夫吧。 可见这也是陆云旗对三娘子的在乎。 屋子里的女人们神情难掩嫉妒,三娘子则激动欢喜的有些无措。 “多谢大人了,只是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君小姐说道。 下人已经将银票取来,黄妈妈亲自拿过去塞给君小姐。 “君小姐你就不要客气了。”她得意又欢喜的说道,“这是我们大人高兴,你不要扫兴。” 银票被塞到君小姐的手里。 “二千两是诊金,余下的钱是要你把医馆的名字改了。”陆云旗说道。 所有人的神情都再次一怔。 改医馆的名字? 是为了医馆的名字?不是为了三娘子啊。 女子们的视线看向三娘子又难掩嘲讽和幸灾乐祸。 三娘子神情窘迫。 好好的改医馆的名字做什么? “哦。”一个女子忽的失声说道,“可不是嘛,九龄堂,那是犯了公主的忌讳了。” 公主。 九龄公主。 那是陆云旗的亡妻。 女子们也纷纷反应过来。 原来是为了个死人,不是为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大家便都欢喜起来。 “是啊,真是怎么这么的” “你快拿着钱,改个别的名字。” “别再叫这个了啊,那可是公主的名字呢。” 她们纷纷说道,表达着应和和讨好。 君小姐笑了笑。 犯了忌讳,自来没有犯公主名字忌讳这一说。 不过是犯了你的忌讳而已。 “陆大人,九龄堂是我家传祖业。”她说道,“至今已经传承百年……”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陆云旗打断了。 “这个我知道。”他说道,摆了摆手,“拿钱走,改名字。” 他说的简单干脆,语气并不僵硬,声音也并不吓人,但听来却让人心悸。 屋子里的女人们带着几分紧张。 “你这女子怎么回事啊?” “快走吧。” 她们不悦的说道。 陆云旗已经不再看她,拉住了三娘子。 “果然是好了?”他问道,眼底重新浮上笑意。 三娘子顿时心安。 “是。”她柔声答道。 “那让你学的书会读了吗?”陆云旗含笑说道。 三娘子连连点头。 “走。”陆云旗挽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其他的女子们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又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云旗,我也要听。”她们纷纷说着跟了上去。 独立在屋子里的君小姐犹如被抛下,显得很是尴尬。 黄妈妈也欣慰的笑了笑,再看向君小姐时换成几分倨傲。 “君小姐,多谢你了,请吧。”她说道。 君小姐背起药箱向外走去。 “你这次可是好运了,遇到我们大人脾气这么好。” “你可记住了,回去之后千万立刻改了名字。” “惹恼了大人,就算我们三娘子求情也不一定保得住你啊。” 仆妇一路嘀嘀咕咕的说道。 君小姐只是安静而行并没有回答半句,除了这仆妇的嘀咕,身后也有女子们的笑声,以及清亮的读经卷的声音。 君小姐没有回头,看着前方的影壁有几个小厮转进来,合力抬着一个雕花镜台,镶嵌着金银宝石日光下熠熠生辉夺目。 “啊呀我们三娘子的新镜台送来了。”黄妈妈高兴的说道,甩下君小姐疾步上前,围着镜台左右看,啧啧称赞,一面叮嘱着小厮,“小心点,慢点。” 君小姐在路边停下避让,看着从身边经过的镜台,视线落在铜镜上,看着镜中映照的自己。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柔美娇憨又带着几分稚气,这是君蓁蓁啊,跟自己长得真不一样。 自己…. 咔的一声,似乎有一道雷当头劈下。 君小姐猛地转过头看着在廊下围着陆云旗的女子们。 她知道为什么觉得她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女子,那是她的眼,那是她的脸,那是她的鼻子…… “云旗,我读的对不对?”拿着一卷书的三娘子忐忑的问道。 还有,她的声音。 君小姐看着廊下的女子们,看着陆云旗绽开笑容的样子,她不由的呼吸急促,脚步慢慢的后退,转头疾步冲了出去。 冲出门体内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也压制不住,她扶着墙一阵干呕。 混账,混账。 可恶,可恶。 ******************************************************************* 周末愉快。(。)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旧地旧人不相识 感谢自行车vc、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打赏投票订阅,感谢大家这么爱我。 谢谢大家,非常开心这么多人爱我,用各种方式爱我,我会让你们的爱值得。 ************************************* 君小姐什么念头都没有。 她应该想些什么,但她一点也不想想。 饶是如此,她也干呕不停,身上的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像是溺水待沉。 跟出来的仆妇以及赶车的车夫都吓了一跳。 “哎呦君小姐你没事吧?”黄妈妈忙问道。 君小姐努力的平复着呼吸,按住胸口冲她摆手。 “我没事,没事。”她说道,一面颤抖着手打开药箱,拿出一丸药嚼碎咽下。 黄妈妈嘿嘿笑了。 “大夫也会不舒服啊。”她说道,一面伸手做请,“那你快上车吧。” 君小姐对她摇摇头。 “不了,我这样坐车更不舒服,我还是自己走一走,走回去吧。”她说道。 听她这样说黄妈妈也没有再客气。 如今她的三娘子重新得宠,她得尽心的扶持着,最好今日能把陆大人留下来。 来这个宅子这么久了,陆大人还一次也没有留宿过。 想着是到底跟公主新婚,不便留宿外宅。 现在成亲也有些时日了,今日又对三娘子的痊愈如此的欢喜,让三娘子软语哀求,说不定今晚就能留下来。 三娘子这个卖茶人家出身的连丫头都不如的,什么事都不会做,她不教着点不行。 “那君小姐你自己小心点。”她说道,没有丝毫的客气转身进去了。 见她如此,车夫自然也不再客气也跟着走了。 君小姐扶着墙站立一刻慢慢的迈步,顾不得脚步几分虚浮越走越快。 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走了一段后却有些茫然。 她来的时候坐着马车,没有注意行进的路线,适才又闷头乱走,现在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她背着药箱慢慢的走动一刻,忽的看到一家门宅,顿时熟悉的感觉扑面。 这是成国公府啊。 那是她第一次出宫到的最远的地方。 君小姐慢慢的走过去。 比起十年前成国公府显得有些破旧,成国公原本就不在这里常住,这十年更是几乎没有回来过,虽然留了家仆照顾房子,但这宅院是需要人气来养的。 君小姐走进了府邸,沿着高大的围墙慢行,走了一段停下脚抬起头。 有郁郁葱葱的树冠从斑驳的墙头探出来,在墙边洒下一片浓荫。 她的嘴角不由抿了抿。 那时候她就是从这里甩了绳子爬上去的。 那这附近还有个狗洞,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忍不住低头探寻,却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同时有人咦了声。 朱瓒。 君小姐忙转过头,见果然是朱瓒。 他并不是一个人,身旁有个胖的圆滚滚的同伴并行。 但朱瓒发出咦声却没有看她。 “咦…你们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他接着说道。 那咦的一声似乎并不是因为看到她。 他身旁的同伴也咦了声。 “呀,不是刚跟你说吗?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呢。”他说道,“你没听到吗?” 朱瓒哦了声。 “我忘了。”他说道,目不斜视神情专注的向前而行,“我毕竟是待罪之人比较焦虑记忆衰退了。” 那同伴哈哈笑了。 君小姐也笑了,看着走过自己向府门而去的朱瓒。 这家伙每次看到自己都要装作看不到。 这么怕自己缠着他啊? “朱瓒。”她喊道。 朱瓒哈哈笑了,搭上同伴的肩头。 “…得月楼的饭菜有什么可吃的…我们去城外啃羊腿去。”他朗声说道。 那同伴也哈哈笑了伸手拉下他的胳膊。 “羊腿待会再说,现在说说,后边的小娘子是谁吧。”他说道,一面转过身来。 他长得胖乎乎的,眼几乎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缝,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也看到了他,神情微微一怔。 十二叔。 皇祖父最小的儿子,被封为贤王特恩准留在京城不外放的十二叔。 也就是当初那个跟朱瓒打过架的十二皇子。 还以为打过架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跟朱瓒这般勾肩搭背的说笑。 贤王看着君小姐也微微怔了下,大概是因为她背着的药箱。 “这位小姐贵姓啊?”他拍着肚子笑眯眯问道,“认识朱世子啊?” 君小姐看着他心中滋味复杂。 虽然年龄只差几岁,但到底是辈分有别,从小也没有跟十二叔多来往,后来她不在家,每年也就过年那几天见一见,说的话屈指可数。 那些以为不说话也会熟悉一辈子的亲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陌生人,含笑问着姓名来历。 “我”她张口要说话,朱瓒已经长腿三步跨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推着向后。 她的话便被打断。 朱瓒将她带后几步停下脚,伸手点着她的鼻尖。 “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他咬牙低声说道,“你还找我家来了,你行啊。” “我真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君小姐说道,“这是巧了。” 朱瓒呸了声,回头看了眼,那边的贤王探头完他们这边看。 “说什么悄悄话呢?”他还笑眯眯说道。 朱瓒瞪了他一眼,再看向君小姐。 “姓君的,你也不是傻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巧,都是人为。”他说道。 “你要这样说也是,我的确是有事才走到这里来。”君小姐说道,话说到这里便再想起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走到这里。 原本压制下去的情xù顿时再次涌出,翻江倒海的直冲上来。 她弯下身张口就剧烈的干呕,眼泪也随之涌出。 朱瓒吓了的一跳。 “你干什么?”他喊道。 君小姐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呕吐,把那恶心的情xù全部呕出来。 她伸手按着胸口不停的干呕,眼泪也不停的流出来。 这么狼bèi的样子她原本不像让人看到,但又觉得看到了也没什么。 本就是这样的狼bèi,不让人看到就不狼bèi了吗? 看着她这样子,朱瓒站在一旁皱眉。 “喂,你没事吧?”他说道,又带着几分嫌弃,“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赖上我啊。” “赖上?”贤王走过来了听到这句话,又看着哭着干呕的君小姐,神情惊讶,“你把她搞大肚子了?” “我日。”朱瓒闻言瞪眼,“你胡咧咧什么呢!” ****************************** 当然是十二皇子,十一是写错了,作者记性不太好…(*^__^*)(。)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伤心自来是小事 贤王的话君小姐也听到了,大概是因为是十二叔说的,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只觉得很好笑,于是她就大笑起来。 又是干呕又是流泪还大笑。 这真是疯了一般。 贤王啧啧两声。 “看看你把人家害惨了。”他笑眯眯的说道。 “真有病!”朱瓒喊道,转身甩手似是要走。 但没迈步又转回身来站到君小姐面前,将蹲在地上的她拉起来,拿出汗巾就捂在她脸上胡乱的一顿乱擦。 “你清醒清醒,要吃什么药你快吃。”他说道。 君小姐被他擦的差点窒息,不过这也管用,她的干呕停下来,眼泪和大笑也被揉散。 朱瓒一脸嫌弃的将手帕扔她身上。 “你装疯卖傻也没用。”他说道,“离我远点。” 贤王也点点头,带着几分同情。 “是啊,小姑娘,别说你有孩子了,就是为他死他也不会理会的。”他说道,“你不知道要为他死的女孩子在北地可是前仆后继啊,他可是眼都不眨一下。” 朱瓒瞪眼呸了一声,君小姐再次笑了。 原来十二叔和朱瓒后来并非老死不相往来啊,关系还不错。 “王爷说笑了。”她说道,一面打开药箱,从药箱的一个夹层里竟然拿出小镜子,湿巾,篦子,甚至还有脂粉,侧身利索的擦拭起来。 几乎是一眨眼间就整理了仪容,再次转过身略一施礼。 “失礼了。”她说道。 朱瓒和贤王被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动作震的惊讶,还没说话,君小姐已经背起药箱走开了。 “这女孩子倒像是个老江湖。”贤王这才回过神说道。 “当然是个老江湖。”朱瓒哼声说道。 “不过一个老江湖这样的失态,看起来是真的伤心的很啊。”贤王啧啧说道,看着朱瓒,“你真是红颜祸水啊。” “管我什么事。”朱瓒嗤声说道,看着那个女孩子的背影,“她一天到晚都是这幅伤心样子。” 贤王咿了声。 “果然很熟啊。”他说道,挤了挤几乎没了的小眼,“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朱瓒笑了。 “生为人,谁还没个伤心事。”他说道,大手一甩背在身后向家门而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贤王笑了笑,看了眼那女孩子远去的背影,跟上了朱瓒。 “…别以为你感慨两句人生真理,这事就揭过了。” “…这小姐就是四凤说的君小姐吧?” “….你在她手里吃过什么亏?” “….长的还不错…” …………………………………………………………… 君小姐回到九龄堂的时候已经恢fù了情xù,看不出任何异样,看到她回来陈七方锦绣以及赶过来的柳掌柜都松口气。 “是哪个大人的门庭?”柳掌柜关切的问道。 “有没有受难为?”陈七问道。 方锦绣没说话,看着她的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就是一个小吏,家里人的病也不重,不过是嗓子痛。”君小姐说道,“一副药就好了,因为没多远,我就自己走着回来了。” 柳掌柜点点头。 “走着回来也好。”他说道。 锦衣卫的车马还是少坐,不吉利。 君小姐笑了笑。 “家里的中秋贺礼,我给君小姐你送来了。”柳掌柜笑道,决定不再继续这个不算太愉悦的话题。 中秋啊。 后天就十五了。 真快啊,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死呢。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看看外祖母给我送来了什么。”她笑道。 “好大一车呢。”陈七也跟着凑趣说道,“刚送进后院,柳儿正收拾呢。” 君小姐含笑进去了,阳城果然是送来一大车的中秋节礼,热热闹闹的收拾完已经到了傍晚,暮色降临。 因为如今有陈七和方锦绣来了,伙计们就不在这里留宿,关上门离开了,四人吃过饭又坐在院子里商量后天的中秋节怎么过。 最后决定先去柳掌柜家的吃饭,然后再去街上赏花灯。 “京城的花灯肯定比阳城的热闹。”陈七高兴的说道。 “我们自己也做一些吗?”柳儿问道。 “当然要自己做一些,这才是应景。”陈七说道。 看着陈七哄逗柳儿,方锦绣坐在了君小姐身边。 “那个。”她说道,声音有些拘束,“没事吧?” 君小姐看着她一眼。 “什么?”她问道。 她没有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方锦绣也不爱说话,自来了之后二人还没怎么说过话,陡然听她这么一问,君小姐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里不比阳城,锦衣卫也不是林家能比的,是受了委屈了吧?”方锦绣握着手指盯着院子里的大树说道。 君小姐明白了,伸手抚了抚眼角,虽然脂粉盖了下,对于细心的女孩子来说还是能发现不对。 “没有。”她笑道,“我是大夫,患者给钱大方就可以了,至于言语客气并不要求,所以也没有委屈这一说。” 方锦绣哦了声。 那的确是,就比如自己卖糖人,买糖人的给钱就是公道,至于态度如何都是无所谓的。 “我的委屈,是别的事。”君小姐接着说道。 方锦绣有些意外,没想到君小姐会跟她继续说,她哦了声绞着手指没有说话。 “至于什么事呢,跟你的情况差不多,就是明明什么都没错,反而就遭了厄运。” “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又没地方可说理,所以觉得委屈。” 听到君小姐说道这里,方锦绣松开了手指看着大树也笑了笑。 是啊,好好的当着方家的小姐,一心一意的同仇敌忾,却不想最后老天爷给她这么个下场。 还真是又气愤又无奈也没地方说理,很多时候夜半惊醒想起来,真是委屈呢。 而君蓁蓁了,好好的官家小姐,突然父亲死了,不得不投奔外祖家,本以为是过好日子,结果还要心惊胆战的应对明的暗的各种阴谋。 好容易外祖母家的事解决了,还要操劳家业传承,周旋各色人等之中。 想起来这身世,也是怪无奈委屈的吧。 “其实也没什么啊,至少还活的好好的。”方锦绣说道,“人活着有点事做也不错啊。” 那倒是,这样一想,倒也不委屈,至少老天爷还让她活着,让她可以去解决这委屈。 “我写信叫你来,你看到的时候怕不怕?”君小姐看着方锦绣笑道,“你看,在这里做事还真是挺吓人的。” 方锦绣对她翻个白眼。 “我怕不怕你心里不清楚吗?”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是,我知道你是喜欢我要帮我的。”她说道。 这个不要脸的。 方锦绣瞪眼看着她。 “你,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你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君小姐正要说话,外边传来敲门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方锦绣已经跳起来。 “我去看看是谁。”她扔下一句跑开了。 陈七摇摇头笑着继续跟柳儿说话。 方锦绣走进前堂,一面点亮了灯,一面吐口气应声来了打开了门板。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随着她打开门上前一步。 两厢一照面,都神情一怔。 “方三小姐。”宁云钊说道,面上浮现笑意,“你来了啊。” 方锦绣看着他神情还处于震惊。 “宁十公子。”她说道,“你怎么来了?” 该不会… “我找她。”宁云钊含笑说道。 又来! 到京城也这样吗? 这还有完没完了!(。) 第一百七十章 想要问问你想不想 方锦绣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跑到京城还会见到宁云钊? 这个人不是已经应该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了吗? “因为我本来就在京城啊。”宁云钊笑道。 他也没想到会看到方锦绣。 看到方锦绣他就也想到了从前,那夜晚的疾行,踌躇再三的夜半私会。 当时是因为缙云楼的事无心它意,现在想来这行为也的确是吓人。 怪不得这个方三小姐受惊。 但君小姐却始终没有害怕过。 她自然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又有些紧张。 方锦绣惊讶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不悦。 她当然知道宁云钊在京城。 “你在京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说道,“难道你又有事要跟她说?” 缙云楼的事可是已经过去八百年了。 宁云钊点点头。 “是,我有事与她说。”他神情几分认真。 方锦绣几分恼怒。 “你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她说道,看着昏昏的街道,摇曳的红灯,“这大晚上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吗? 是说男女不便吗? 宁云钊笑了笑。 “这有什么不便的?我家公子常来探望君小姐,还一起喝酒…”小丁忍不住说道。 宁云钊制止了他没让他说完,但方锦绣已经一脸震惊了。 什么?常来? 还喝酒? “谁啊?”君小姐的声音从后传来,“什么事?” 她说着话也走过来,原本以为是求诊抓药的人,但在后面好一会儿不见方锦绣回来,她不放心出来看看。 听到她的声音,小丁忙摆手喊了声君小姐。 君小姐走过来,看到站在门外的宁云钊。 “宁公子是你啊。”她说道。 宁云钊对她笑了笑。 “原来方三小姐也进京了,我这段日子闭门读书,竟然不知道。”他说道。 这话听得真奇怪,我进京干吗要你知道。 跟你很熟吗? 方锦绣瞪眼看着他,又看了看君小姐。 看起来,他们好像是很熟啊。 方锦绣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宁公子找我有事?”君小姐问道。 她问出这句话,看到宁云钊的神情似乎有一丝窘迫,视线扫过方锦绣,以及在后堂探头的看不清的男人。 他这些日子要想明白一些事,所以没有再出门,更没有刻意的打听九龄堂的消息,没想到想明白后再过来九龄堂里多了些人。 当然多了些人是很好,热闹,她也不会那么的孤独。 只是有些话说就不太方便。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也完全可以坦然的说出来。 既然想明白了,就没有什么担心别人会多想的。 宁云钊笑了笑要开口,君小姐却先一步开口了。 “进来说吧。”她说道,一面伸手相请。 也是,他现在还站在门外。 “哎?宁公子,你来了?”柳儿从内走出来,看到他说道,“你是从你叔父家回来恰好路过吗?” 恰好,真巧,从在京城的大街上突然遇到的那一刻起,他和她的相见都是这般的偶然。 偶然的路过,就看到客栈里的她。 恰好的路过,就请她一起吃饭。 真巧的经过,关切的询问一声。 都是天意,不是人为,与他无关。 宁云钊看着柳儿笑了笑。 “不是。”他认真说道,“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 柳儿哦了声,她也就随口一问,如今对于宁云钊的出现已经麻木习惯了,管它是巧了还是特意来的,又有什么区别。 方锦绣转身进去了,一面喊柳儿。 “我的那份节礼给我放好了没?没有少了吧?”她问道。 柳儿撇撇嘴。 “谁稀罕啊。”她说道,但还是跟着进去了。 陈七还站在门帘后探头,被方锦绣一把揪住拉了进去。 “….那是宁十公子啊不是说他可讨厌君小姐…” 余下的话瞬时消失,可想而知是被堵住了嘴。 九龄堂里恢fù了安静。 这安静并没有让人觉得拘束和尴尬。 “坐。”君小姐含笑说道,伸手做请,还要转身去斟茶。 宁云钊却没有坐,也不想去斟茶。 “不用了,我就是来说句话,就走了。”他说道,表达了不会长谈的意思。 君小姐依言停下看着他静待。 她的神情安静,双眼更加明亮,在这夜色里的九龄堂里如同明星。 宁云钊想着自己要说的话,垂在身侧的手稍微的攥起。 这种事他还真是第一次做。 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好不好。 虽然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将近一个月。 那一天他站在国子监的竹林外探问自己的心意,第一次失约了先生的讲课。 他按着自己的心口,感受到探问到心底最深处心受惊的悸动。 就好像现在。 他研读最难的经义用的最长的时间是三日,而为了研读这心悸他用了七天。 这是世上最难的,又是世上最容易的。 但好在他是个聪慧的人,也是个干脆的人,在研读之后他确认自己是动心了。 每个少年人都有动心的时候,以及憧憬过动心的女子。 宁云钊先前没有动心的时候,也没有憧憬过让自己动心的女子,但当他正视去想这个问题时,很明确让他动心的女子就是她。 让人有些烦恼的事是,这个女子与他有些复杂。 先是她动心,他不识。 如今他动心,她会怎么想? 他能想清楚自己的决定,却不能想她的决定。 他是个干脆的人,既然想不清,那就来问一问吧,于是他斟酌了一个合适的时候来做出一个合适的邀请。 他平静的看着她的眼。 “后日的十五,你愿意与我去观灯吗?”他问道。 观灯吗? 君小姐想到,当然可以啊,她本也是要去观灯的。 “好啊。”她说道,带着几分轻松,“我们先去柳掌柜家吃饭,然后就去观灯。” 又想到他也是身在异乡没在父母跟前。 “你是去你叔父家吃饭吧?到时候我们在哪里会合?” 她干脆利索的回答了好,她声音轻柔的问着相约在哪里,但宁云钊并没有为之欢悦。 她的回答太干脆了,她完全是没有想到他问的这话的意思。 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种时候装作糊涂含糊过去也可以,等待日后慢慢来。 但他是个凡事都要求精确答案的人,就如同经义一般来不得半点含糊,所以这个问题他决定要问清楚。 “你真的,愿意与我一起观灯吗?”他看着她,再次问道。 他的声音清朗,又带着几分微颤抖,这微颤让声音又有些低哑,安静的夜色里听来添了几分悸动。 观灯而已,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君小姐愣了下。 需要这样再次的重申和询问? 需要重申的话自然不仅仅是话,而是话里的含义。 含义啊。 君小姐看着眼前年轻人的眼睛,这双眼明亮如火,满含着难以名状的情xù。 君小姐恍然顿悟。 ************************************************************************************** 嗯,表白这种事,我很熟练,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感谢凌小七、md12、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祝福学子们高考顺lì,青春真是令人羡慕,祝福你们。(。)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道题解易 这件事太突然了。 怎么一段日子不见,他突然就跑来表达这个意思了? 君小姐有些微窘。 但要认真想来,也不能算是突然,仔细想一想,自从进京以来,他的确是对她挺好的。 只不过她习惯了别人对她好,并没有多想。 此时再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而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也是能看出来的。 就比如此时这个年轻人明亮的双眼。 君小姐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我不太明白。”她说道,抬起头迎着这年轻人的双眼。 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宁云钊只觉得心跳加快,身子也微微发热。 至于她说的不太明白,他却是明白。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尤其更不明白的是,这个人是她。 曾经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这个女孩子还疯狂的追寻着他,期待着与他在花灯节上偶遇,据说还为他写了一首诗。 而对于自己来说,这个君小姐只是个陌生人,如同那些在身后追随着他的女子们一样,无须理会也无须计较。 后来他离开家继续自己的求学,心无旁骛追求大道。 那君小姐在家怎么闹,闹了什么,远在京城的他自然不会知道,而也没有人会把这么无聊的事告sù他。 他的眼里只有前方大道,无暇理会身后身旁。 后来她退亲了,后来两家起了冲突,结了仇。 曾经无视的避之不及的人,应该敬而远之的人,为什么却又成了倾慕而渴求的?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 婚约已经取消,前尘往事已散,偏偏他又奔回来。 这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难以明白的事。 宁云钊沉默片刻,笑了笑。 “我也不明白。”他说道,“肯定不是一见钟情。” 不是一见钟情,那自然就是日久生情。 这种让人不好意思的话他就这样坦然的说出来,就好像在说对一道经义的理解。 这种坦然显然很适合君小姐,些许的窘迫散去,她也笑了笑,想到了前不久他们有关一见钟情的闲谈。 一见钟情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话君蓁蓁也不会死,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想到君蓁蓁,君小姐沉默片刻。 “这件事有些不好说。”她说道。 她的神情认真,也似乎是在研读一道经义。 这的确是一道经义。 如果此时此刻是君蓁蓁,听到宁云钊这句邀请,一定会欢喜不已。 但如果此时此刻是君蓁蓁,宁云钊并不会说出这句话。 一见的君蓁蓁并没有让他钟情,相处来往让他如今做出如此决定的是楚九龄。 但如果没有君蓁蓁,他也没机会与楚九龄相识来往。 不知道别的女子面对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但宁云钊觉得君小姐这样是特别的好。 没有娇羞失措没有惊慌退避。 就像前几日对坐研讨一见钟情那般,饮食男女坦坦然然,心有欲念却并不亵渎。 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好说。 先前的种种可以不说,但今后的种种事还有很多。 不过既然他已经认清了道心,做了这个决定,那么必将一心为之而努力。 “你不用现在就说。”宁云钊说道,“你可以想一想。”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 “距离十五晚上还有两天一夜。” 这种有些俏皮的轻浮的话第一次说怪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愿她不会着恼。 君小姐没有着恼,闻言笑了。 看到她笑了,宁云钊心里再次轻松几分,再难的事只要去做了,其实也并不难。 “那我先走了。”他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不用,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说。”她说道。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不用也不需要想那么多。 不需要吗?宁云钊看着她。 也对,这种事只要从心就可以,的确是很简单的事。 “多谢公子邀请,只是很抱歉。”君小姐说道。 她神情平静,眼神坦然,声音轻柔而干脆。 抱歉自然不会是因为接受他的邀请。 宁云钊沉默一刻。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他抬起头含笑问道。 这个问题依旧很简单。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思考。 “不合适。”她说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不想。” 不合适是说客观外因,比如她家和他家的恩怨纠葛。 而她不想则是主观意愿,她从心。 这回答精确而真诚,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可以挑剔和反驳。 就如同她的棋风,最后一刀断的干脆利索毫不留情。 宁云钊笑了笑。 “这样啊。”他说道,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答的也干脆利索,对君小姐抬手。 “那我就先走了。” 君小姐还礼,看着宁云钊走了出去,静静的立了片刻。 这就是被人喜欢,以及表达心意吗? 就像以前行走在外,偶尔见过的那些少年男女隔柳相望欲语还休,相视脉脉。 少年倾心,少女多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君小姐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这种事她一直是旁观者,也从未倾心过以及被人倾心过,然后成亲了然后死了。 没想到现在会遇到这种事。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 只是可惜啊,可惜这时候不合适。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要救治父亲的病便无忧无虑的九龄了,她背负的是血海深仇,要做的是皇权更迭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她无暇也不想儿女私情成婚论嫁。 君小姐垂下视线上前关上了门。 堂内的灯被吹灭,少女的身影摇曳没入夜色。 ………………………………………………… 八月十五的夜来的格外的早一些,在宁云钊带着小丁前往宁炎家的时候,街道上已经花灯如星河,人潮涌涌。 “今晚一定很热闹。”小丁高兴的说道,“到时候我们去哪里赏灯?城外还是城内?” “今晚当然是在叔父家里赏灯了。”宁云钊说道。 小丁愣了下。 “公子,不和君小姐她一起去观灯吗?”他问道。 “怎么能和君小姐一起去呢?”宁云钊微微皱眉说道,“十五是团圆的日子,她也有自己的事。” 小丁哦了声,他以为前日公子突然去九龄堂是为了邀请君小姐赏灯呢,原来并不是啊。 宁云钊神情平静的看着前方,似乎没有看到小丁的疑问。(。)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说过的话怕不怕 宁家的家宴祥和而又欢悦。 院子里已经挂满了花灯,丫头仆妇穿梭其中,堂屋里摆着两桌宴席,宁炎的妻妾子女各自围坐说笑。 “去年十哥儿没有在京城过节。”宁十一说道,对宁云钊举起酒杯。 宁云钊笑着端起来。 “阳城的十五也很热闹吧?”旁边的堂妹好奇的问道。 她们几乎每年都会回老家,但都是过年或者祖母寿辰,八月十五倒是赶上的时候少。 “热闹。”宁云钊含笑说道,“小城也有小城的热闹。” 旁边有个堂妹噗嗤笑了。 “别的时候不知道,去年的八月十五十哥一定过的热闹。”她说道,一面冲姐妹们挤挤眼,“被人追着跑,还为十哥作诗。” 去年八月十五,君蓁蓁还在阳城,还在追着宁家要婚约,闹得阳城满城风雨,宁家上下不堪其扰头疼不已。 这些事京城宁炎家人也都知道。 桌上的年轻人都笑了。 “怪不得十哥急匆匆的从阳城回来。” “今年好了,在京城不用担心了。” 话说到这里有人咦了声。 “不对,那君小姐也来京城了。”这个女孩子说道,看着宁云钊,“十哥,她有没有再缠上你?” 一旁的宁十一端着酒杯连声咳嗽。 宁云钊神情和煦。 “怎么会。”他说道,饮了口酒。 其实应该是他缠着她。 “十哥在国子监呢,不是谁都能进去。”宁十一说道。 是啊,不是谁都能进去,她也不会去,只是自己常出来。 宁云钊再次饮酒一大口。 虽然如此,但有关君小姐这个话题还是继续开来。 “那个君小姐不是开了个医馆,是要在京城常驻了。”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跑到京城开医馆,她又不缺钱,说不定是对十哥不死心。” “十哥你可小心点。” “听说很厉害的,连江太医都骂了。” “他们家有圣旨” 听着左右的议论纷纷,宁云钊脸上还带着笑,唇边的酒杯越喝越慢。 “闲坐休谈他人事。”宁炎听到这边的热闹,皱眉告诫。 这边桌上的年轻人们便都安静下来,调皮的女孩子们互相吐吐舌头继续吃菜喝酒。 拿起酒壶却发现酒壶空了。 “哎?十哥,你把酒都喝了?”一个女孩子惊讶的说道,看着还端着酒杯正喝的宁云钊。 宁云钊看了看自己的酒杯。 “家乡的酒,一时忍不住。”他含笑说道。 “十哥也想家了。”兄弟姐妹们都笑起来。 宁云钊也笑起来,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距离科考不到半年了,一日也不可荒废。”宁炎说道,“要克制。” 宁云钊放下酒杯应声是,含笑吃菜。 家宴很快就散了,堂兄弟姐妹们便准备去观灯,宁云钊自然也跟随,如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从城南转到了城北,夜色深深时大家意犹未尽的散去。 “我就直接回国子监了。”宁云钊对他们说道,“明日功课还要早些准备。” 兄弟姐妹们都知道他用功点头告别,看着宁云钊消失在夜色里,一个女孩子们皱起眉头。 “十哥看起来不高兴啊。”她说道。 其他人咦了声。 “怎么会?他一直挺高兴的啊。”大家说道。 也没什么异常啊,吃饭喝酒观灯还猜了灯谜,一如既往。 倒也是。 但看到他笑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悲伤,要说具体的证据又没有。 女孩子皱了皱眉头。 “就是女人的直觉。”她说道。 宁云钊站住脚回头看了眼,此时他已经离开了热闹的花灯街,站在浓浓的夜色里看向那边璀璨如仙境。 他默默的看了一刻,轻叹一口气,转身继续前行,没入夜色中。 君小姐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感慨了一刻,也解惑了宁云钊与她的几次巧遇根源,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相比于这些年轻男女的情愫,她要面对的问题更严峻。 “这一万两银票有问题?” 方锦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君小姐转过身看到她走过来。 “你看了好一会儿了。”方锦绣说道,“我看过了,不是假的。” 假自然不会是假的。 君小姐笑了笑。 “那天出诊的诊金是二千两。”她说道。 那多出的八千两呢?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方锦绣神情一沉。 “多出的八千两,是要我改掉九龄堂的名字。”君小姐说道,看着方锦绣指了指门外的匾额。 方锦绣怔了怔。 这古怪的要求… “那天请我上门诊病的是北镇抚司陆千户…的女人。”君小姐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当伙伴,有些事就要告sù她知道。 竟然是陆千户….还是陆千户的女人。 陆千户的妻子是九黎公主,九黎公主肯定不能用女人代指,那这女人的意思就很明显。 方锦绣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那为什么…”她说道,话出口也恍然,“九龄公主。” 听着别人说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其实就在这个人面前,但别人却不知道,这种感觉很有意思,君小姐看着方锦绣有些想笑,她知道她想到原因了。 “早就知道这个名字…”方锦绣又说道,眉头凝着。 当初在家里听到君蓁蓁改名九龄的时候,方玉绣就说过跟九龄公主重名了。 她们跟九龄公主不认识还第一时间想到了,陆千户可是九龄公主的丈夫,又是那么可怕的人,也难怪会这么在意这个名字。 “怕不怕?”君小姐笑道。 方锦绣瞪了她一眼。 “没想到陆千户并没有那么可怕,竟然还给了你钱。”她说道,“要是我打你一顿一分钱不给。” 君小姐哈哈笑了。 方锦绣没有再笑,看向桌上的银票。 “我们要怎么做?”她问道。 我们啊,君小姐笑了笑。 “不知道。”她说道,“我还没想,就走一步说一步吧。” 陆云旗这个人,现在已经不能以自己熟悉的那个来推测其行事,按照大家的描述和畏惧,这个陆云旗的行事不可揣测,也不可挑战试探,那就只有以静制动了,敌不动不我动,敌动也就能知道如何应对。 方锦绣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是她说的吗?” 门外一个老者的声音带着愤怒。 “好,那我来问问她。” 方锦绣和君小姐都站起来,看着门外冲进来一个面满怒意的老者,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两个男人,另有不少民众也聚过来。 “君大夫,是你跟别人说这个病我能治?你说我能治我就能治吗?治不好,我就是罪人吗?”老者涨红脸挥着手喊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你自己就罢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方锦绣心里叹口气。 这也是早晚的事,自从君小姐说了那种别人不能治自己才治的话之后。 京城居真是大不易啊。 ************************************************************************************** 恭祝学子们高考顺lì,恭祝家长们都能如愿。 感谢简拉呢、秀玉葬花、冷清雅、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最后一枪?打赏招财金猪。 感谢大家,继续求月票,谢谢。(。)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行你上 这句话当时就不该这么说。 的确是太嚣张。 但不嚣张的还是她吗? 方锦绣看了眼君小姐,君小姐已经起身走到这位老者面前。 “怎么了?”她问道。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老者气愤的喊道。 “你问吧。”君小姐客气的说道。 似乎并没有觉得老者这是气话,而是真的问话,她也认真的回答。 老者被噎的瞪眼,更加恼火伸手指着身后。 “是你跟他们说我能看好她的病?”他说道。 君小姐看向老者身后,一个妇人神情不安的上前一步。 “君小姐,我前几日来问诊过。”她说道,一面递上名帖,“你说我家夫人的病没有大碍,能治好的。” 君小姐不用看名帖也记得她,点点头。 “是啊,能治好的。”她说道。 老者顿时再次吹胡子瞪眼。 “能治好你治啊。”他喊道,“你能治,你不治,你就煽动这些人来跟我闹!” 老者看起来很激动,喊的九龄堂里嗡嗡响,外边的围观者越来越多。 更有一些大夫也闻讯赶来。 “怎么了?”他们询问着。 “这是百草堂的冯老大夫。”一个一路跟过来看了全程路人热情的说道,“冯老大夫大家都知道吧,最擅长正骨。” 围观的民众点头。 冯氏正骨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在京城很有名气。 “这家的夫人呢,出门上香的时候跌断了腿,找了冯老大夫接上。”路人说道,“但一直觉得疼不能走路,这不是九龄堂出神医了嘛,就让人来问诊,九龄堂神医的规矩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吧?” “有钱。”围观的民众们起哄喊道。 九龄堂只给有钱人治病已经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私下还编了很多嘲讽的话。 治病这种大功德的事被九龄堂以金钱论之,怪不得犯了众怒。 大夫们都撇撇嘴难掩幸灾乐祸。 活该。 那路人笑着摆手。 “有钱当然是一方面。”他说道,“还有另外一个要求,那就是她宣称只治疗别的大夫治不好的病,当这位夫人派出仆妇去问诊的时候,这君小姐就说冯老大夫能治好,所以她不治。” “冯老大夫当然能治好。”有民众喊道。 按理说此时就该这样喊,但偏偏接下来要讲的事又是因为这句话闹起来的。 路人干咳一声。 “有些病是能治好,但有些伤,那伤了可说不准,比如腿断了截了,难道一个大夫就能让它完好无损吗?这是难为人啊。”他说道。 那意思就是冯老大夫治不好了? 围观的民众愣了下。 “对啊,病可以治,伤有时候落下病根,也是难免的。”一个大夫忙说道,带着几分气愤。 这个君小姐到处宣扬别人能治的病她不治,这天下的病多了,她说他们能治他们就能治啊,偏偏这些民众又听信她的话,就只会跟他们闹,这可不行。 这话立刻得到其他大夫的认可,大家纷纷附和。 “所以就因为九龄堂说冯老大夫能治好,这家人就认为冯老大夫一定能治好,不管冯老大夫怎么解释,她们就是不听,只怪冯老大夫不尽心,还砸了冯老大夫的医馆。” 围观的民众哗然。 砸人家的医馆,这就太过分了。 “就是因为君小姐说这话。” “君小姐说能治好就能治好啊。” “她说能治好让她治嘛,欺负人嘛这不是。” 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喧嚣,看向九龄堂神情都是义愤填膺。 站在街角的江友树面色亦是沉沉。 “师父,我们过去看看不?”一旁的弟子低声问道,“给冯老大夫撑个腰。” 江友树摇摇头。 “我们都是大夫,给他撑腰算什么撑腰。”他说道,目光扫过向九龄堂聚集的民众,“民众们给他撑腰才算是真的撑腰。” 弟子点点头。 “没错,是时候给这九龄堂一个教训了。”他亦是不满的说道,“让她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 九龄堂里冯老大夫气的喘不过气。 “你说怎么治?你说怎么治?”他激动的语不成句。 他活了这么久,从医这么多年,深受民众爱戴,还是第一次被人砸了医馆。 这砸的是他的脸啊,是百草堂百年的清誉啊。 “你说能治,你治,你治啊。”冯老大夫颤声说道,带着几分决绝,“你治好了,我给你跪,我关了这百草堂,我再不行医。” 看看把这老大夫逼到什么份上,真是欺人太甚。 外边的民众顿时鼓噪。 “你治。” “你行你上啊。” 喊声涌进九龄堂,几乎要掀翻屋顶。 陈七咂咂嘴,方锦绣则皱皱眉,却并没有着急担忧。 你行你上啊。 这话对别人来说是威胁,但对这女孩子可不是。 她上当然是她行,所以在缙云楼赢了那么多钱,让一群等着幸灾乐祸的人输的吐血。 君小姐看着激动的老大夫,以及被这阵仗吓的有些忐忑的病人家属。 “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她说道。 ……………………………… 而就在冯老大夫跟病人家属拉拉扯扯出门的时候,锦衣卫已经将消息报到了陆云旗面前。 因为就在前几天,陆云旗说不想见到九龄堂这个名字。 更早的时候,他已经说过不喜欢这个名字,如今又接着说不想见到,那就意味着他真的不打算容忍这个九龄堂的存zài了。 “大人,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介入了。”下属躬身说道。 站在陆云旗旁边的江百户立刻点头。 “大人,我去办。”他说道。 陆云旗摇摇头。 “不急。”他说道,“也许不用。” 江百户领会他的意思。 这个九龄堂肯定跟其他的大夫们越闹越厉害,不用他们动手就在京城开不下去了。 “这样更好。”陆云旗又简单的说道。 这样更好的意思江百户也明白了。 九龄堂跟德盛昌是一家,德盛昌方家有圣旨,连皇帝都避而不谈。 如果真对九龄堂出手,德盛昌一定会出面维护,而他们的依仗自然是圣旨。 并不是说他们就会怕了德盛昌的圣旨,但圣旨拿出来到底会让皇帝有些狼bèi。 让皇帝狼bèi是锦衣卫绝对不能做的事。 但如果有大夫们以及民众们出面,九龄堂臭名昭著无法在京城立足,那就跟任何人无关了,德盛昌可以拿出圣旨制止官府的强制,但却不能控zhì人心,逼迫大家信赖尊崇九龄堂。 江百户应声是,带着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陷入安静,陆云旗看着桌上的卷宗,眼前闪过那个自称君小姐的大夫。 九龄。 他的眼神凝固。 九龄堂。 他的眼中又浮现几分厌恶。 你也配。(。)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治我看 街上人潮涌涌向一个方向汇去。 “出什么事了?” “冯老大夫要让九龄堂的大夫治病。” “九龄堂的大夫冤屈冯老大夫能治好,患者就打了风老大夫。“ 随着询问解答传播,街上跟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来到一处宅院前。 这间高门大户,得到消息的门房也紧张的戒备,将跟来的民众阻拦在巷子外,但民众们并没有就此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在巷子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相比于外界的喧闹,家宅里倒是安静的很,只不过这安静还带着几分紧张。 几个男人瞪着冯老大夫。 “你个老东西还敢闹。”为首的中年男人恨恨说道,“我们砸你的店砸的有什么不对?你看看你把我家夫人治的,连路都走不得了。” 冯老大夫气的发抖。 “摔断腿,短短时日就想起来跑吗?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你们不该找大夫,该去找神仙。”他喊道。 他在京城祖辈行医,京中民众不管贫贱都是淳朴和气,从没有过对大夫恶言恶语更别提砸店的恶行,都是因为这个君小姐搞出这些神神叨叨的事,让所有人都变的浮躁疑心。 “什么短短时日这都多久了。” “冯四六,要不是看在你久负盛名的面子上,我们早就砸了你的店了。” 眼看着双方要吵起来,君小姐上前一步。 “先看看病人吧。”她说道。 “君小姐,你也有错。”那中年男人看着君小姐神情不悦,“问诊问诊就该来问诊,只听诊就说别人能治好怎么可能。” “是。”君小姐没有反驳,神情和气,“我先看看病人。” 中年男人哼了声,甩袖先行,君小姐跟上,冯老大夫也带着满面的怒意跟去。 伤者是一个中年妇人,此时躺在床上神情憔悴,虽然没有别的病症,但这种不能走路的痛苦也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一看到冯老大夫她就抓起床头的茶杯砸过来。 “你个杀千刀的害我如此。”她骂道。 冯老大夫如果不是要亲眼看看这君小姐怎么治好病人,肯定会调头就走。 “夫人,你这就不对了。”君小姐和气的说道,一面迈过碎裂的茶杯,“你的腿伤可不是因为冯老大夫害的。” 冯老大夫冷笑,用得着你假惺惺。 “还有你,你能治你为什么不治,不就是钱吗?”那夫人看着她亦是冷笑,“来人,给她钱,一千两,二千两,要多少给你多少。” 两边的仆妇神情尴尬,只得低下头,中年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也只是冷笑。 “这种骨伤最能让人脾气暴躁,能发脾气就好,说明精神很好。”君小姐说道,笑了笑上前,“我看看夫人的腿。” 夫人哼了声,忽的又流泪,旁边的仆妇忙将手帕递上,她拭泪侧头。 仆妇领会意思,将夫人的裙子掀开露出小腿。 小腿上打着夹板,裹着厚厚的药膏。 “当时是”仆妇要介绍受伤的过程,话没说完君小姐就退后不看了,前后不过看了一眼吧,这就完了?仆妇愣住了下话也停下来。 “扶着夫人下来走一走我看看。”君小姐又说道。 “根本就走不动的。”仆妇说道,又看了眼冯老大夫,“冯老大夫也叮嘱过不要走动。” 冯老大夫哼了声。 “这时候听我的干什么?”他没好气的说道。 “走不动站一站也行。”君小姐不以为意说道。 中年男人轻咳一声,仆妇们领会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夫人起身,随着起身夫人连声呻吟,君小姐仔细的看着她的神情动作。 或许别人没注意,冯老大夫却注意到,且知道她这是望诊。 她是个女子,患者也是女子,需要什么望诊,那些内宅妇人们到处宣扬她不就是因为同为女子望闻问切便利,更何况这又是骨伤,骨伤最要靠手的接触探伤以及正骨。 虽然男女有别,但给人治疗时他也不可能回避肌肤相触的,作为女子身份她做这件事不是更方便,她却连伸手都不伸,就站在那里看。 是故意摆出这般神神叨叨的样子吧。 冯老大夫冷笑,这跟那些三姑六婆和尚尼姑有什么区别,他转过头懒得再看。 君小姐看着实在走不了路表情越来越痛苦的夫人也不再勉强,请她重新躺下。 “君小姐,怎么样?”贴身仆妇再次忍不住问道,“你要不要看看,这骨头是不是没接上?” 一个因为跌倒磕碰石头上断了小腿,又不是被人故意打坏的,他行医半辈子难道连这个都接不上吗?冯老大夫闻言再次气的瞪眼。 活了半辈子了,因为一个小姑娘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就如同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夫般 君小姐笑着摇头。 “当然接好了。”她说道,“冯大夫接的很好,腿伤也愈合的很好。” 这话什么意思?在场的人微微一愣。 “我的意思冯大夫能治这个病,而且治的很好。”君小姐接着说道,“这个病不用我治。” 闻听此言,床上的夫人顿时大哭起来。 冯老大夫亦是冷笑。 “你不用说好听话,你也不用夸我,我自己来说,这伤腿我就治不了。”他说道,“你来治,请你来治。” 君小姐沉吟一刻。 “这样吧,劳烦冯老大夫再给我演示一遍怎么接的骨,我看看跟我的手法是否一样。”她说道,“这样也好确定我治还是不治。” 这是要让他亮山门吗? 冯老大夫哼了声。 “好啊。”他说道,“老夫就班门弄斧了。” 他说罢上前,仆妇再次将裙子掀起露出小腿,冯老大夫伸手虚浮与夹板和药膏裹着的伤腿上。 “先推”他一面动作一面说道。 刚说出一句话就被君小姐打断了。 “这样看的不真切,不如去了夹板药膏,在腿上演示。”她说道。 真是够麻烦的,冯老大夫再次冷笑,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果然伸手拆了夹板,解下裹着药膏的厚布,露出被药膏侵染的黑乎乎的小腿。 “一探,二推。”他将手放在夫人的小腿上,虚不用力的微微动作。 这是他们冯氏正骨的秘技,不过他可不怕别这君小姐学去。 这种秘技也不是看几眼就能学去的。 君小姐看的很认真,点点头。 “如果我来做也是这样。”她说道,一面伸手点了点小腿上一个地方,“下一步是不是要揉这里。” 冯老大夫绷着脸将手移到她点的地方。 “不是,这里不用揉,而是压”他说道。 君小姐的手也伸过来,就按在他的手上,似乎是有些好奇,猛地按下去。 “是这样压?”她问道。 陡然的压下去让夫人发出一声痛呼,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冯老大夫也吓了一跳。 “你”他说道,字才出口,人忽的僵住了,神情也陡然不可置信,同时额头又汗水猛地冒出一层。 怎,么,回事? 这里的骨为什么还断着? ************************************** 继续祝福大家。 感谢婧三少、紫星绮月、三顾三明、南方的冰一、扒皮豆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继续求月票,差距并不大,就再麻烦大家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此为何意 难道是漏掉了? 当初接骨的时候没有接上? 冯老大夫正骨一辈子,手放到哪里就能知道骨头是完好的还是断裂的。 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他清楚的记得这条伤腿上断骨已经都接好。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被自己这一按又按断了? 这就更是胡说八道了。 他难道真的漏掉了这块断骨?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位夫人迟迟不好的缘故? 冯老大夫只觉得里衣被瞬时冒出的汗打湿,脑子一片空白,手下还摸着伤者的腿,但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这种感觉也曾经有过,那是在他刚跟着父亲学艺第一次摸骨的一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身边的仆妇,包括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都急声询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冯老大夫面色有些灰败的看向这些人,你们砸我的店砸的对了,我不冤枉。 他想要这样回答,但有人比他先开口。 “没事,疼也是好事,说明夫人的伤正在好转。”君小姐说道。 冯老大夫怔怔的看向她。 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 问他怎么正骨,还单单的比划不行,在另外一条腿上也不行,就要在这个伤腿上重新来示范,然后这么巧的指出一个点,然后按下去让他发现这里的问题。 她什么意思? “冯大夫,这里原来要按啊。”君小姐却没有看他,神情认真的看着伤者的腿,“这样按了就能彻底的接好吗?我记得董氏正骨集上记载过一个医案,说有一种骨伤是愈而后裂,不知道按压的手法也适用不。” 这句话出口,冯老大夫觉得眼前一亮,脑子顿时清明。 董氏正骨集并不是一本医书,确切说是一个姓董的大夫在行医中搜集的各种趣事,对于医术并没有具体的讲解,但因为提到的稀奇古怪的案例很多,所以大家都会读一读,但多数是读而不精。 此时经君小姐这么一说,冯老大夫也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一种情况,骨头一开始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会随着其它地方的骨伤愈合而断裂。 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要能发现也很好治愈,就是再补一次骨就好了。 但如果不发现的话 冯老大夫一向沉稳的手微微的颤了颤, 这条腿也就废了。 “冯大夫,是不是啊?”耳边女孩子的声音又说道。 冯老大夫不由打个机灵,看着君小姐神情有些复杂。 她,为什么,不说出来?还装作不知道?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柔和。 冯老大夫垂下视线,手慢慢的放回这位夫人的腿上,这一次不再是点到为止做样子,而是揉按了上去。 “我的手法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的。”他说道,声音还在颤抖,但却跟先前那般带着愤怒的颤抖不同了。 因为他这按压揉,夫人再次发出痛呼,让屋子里的人再次紧张起来。 “她的腿还没好呢,你就这样又乱按行不行啊?”中年男人质问道。 只两三下冯老大夫已经收了手。 “君小姐要试试吗?”他没有理会中年男人,而是垂着头闷声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君小姐,带着几分期盼。 君小姐摇摇头。 “不用了,我跟他的治法一样。”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顿时失望,那夫人更是伏在床上哭起来。 “我不活了。”她喊道,捶着床。 “君小姐这就没办法了?”中年男人急道,“这样熬下去可怎么受得了。” “也不用熬太久了,我想再过了三五日就肯定好转了。”君小姐说道。 中年男人哼了声。 “三五日,三五日,你们就会这么说。”他气道,“这都过了多少三五日了。” 冯老大夫慢慢的将药膏重新裹上,上好柳木夹板。 “我再换个药方,过三五日不好,不用你们来砸,我自己关门摘匾。”他说道,一面拿起屋子里的纸笔写了药方。 他的声音没有先前的激动,沉闷似乎耗尽了力气,写罢放下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屋子里的人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君小姐。 “君小姐,你看。”中年男人拿着药方说道。 君小姐对他点点头。 “冯老大夫一定能治好的。”她说道,“大人放心。” 中年男人叹口气,摆摆手示意送客吧。 君小姐走出门的时候,冯老大夫正被民众们围起来。 “冯大夫,怎么样啊?” “冯大夫,那君小姐真的治好了吗?” 冯老大夫一律不予理会,闷头挤开人群走了,民众们又看到走出来的君小姐,想要围过来但又不敢,因为一辆车已经来接了,随从还有几个气势汹汹的护卫。 九龄堂的后台是德盛昌,德盛昌是财神爷,手下也有好些人手的。 民众们看着君小姐坐车走了,却舍不得散去站在原地好奇的猜测议论着。 但这种猜测并没有很久,五日后大家就知道了结果,因为这个砸了冯老大夫医馆的人家亲自去给冯老大夫赔礼道歉,赔偿了砸坏的家具,送了匾额。 所以说这家的病人最终还是冯老大夫治好的。 “就说冯老大夫能治好嘛。”有民众义愤填膺的说道。 但这话没有得到应和,围观的民众听起来有些怪异。 “君小姐也说能他能治好。”一个人还喃喃说道。 这话让民众们一阵沉默。 那说冯老大夫厉害,是不是也是说君小姐说的对,也是说君小姐厉害? “这怎么能是她厉害呢?这就是冯老大夫厉害!” “就是,这次是她说冯老大夫能治,显得她有高见,如果她说冯老大夫治不好呢?” “所以说,她说归她说,最终治好病人的还是冯老大夫,所以是冯老大夫最厉害。” 这话也对,民众们再次称赞冯老大夫,可怜他到底因为君小姐的话白受了一顿冤屈。 大家议论着就要进去安慰受了委屈的冯老大夫,却发现冯老大夫没有在堂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番闹腾身子经不住回家歇息了。 对于百草堂这边的热闹,陈七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在堂内对着两个伙计撇嘴笑。 “就说我们君小姐说的没错嘛。”他说道,一面摇头,“这些人啊真是不知好歹。” 他说到这里,两个伙计咦了声,用胳膊肘捅他。 “干什么?别跟着我这么没规矩。”陈七皱眉说道,“我好歹是大掌柜。” “大掌柜,那谁来了。”一个伙计说道。 谁?陈七抬头神情一怔,看到门口站着的冯老大夫。 哎他怎么又来了? 是来炫耀的吗? 陈七以及两个伙计神情有些紧张,君小姐也从后边走出来。 “怎么了?”她问道,旋即看到站在门口的冯老大夫。 她还没说话,冯老大夫忽的对她长身施礼,一揖到底,旋即转身走开了。 陈七以及两个伙计都一脸愕然。 “这老头是什么意思?”陈七说道。 这种长揖,是面对君亲师时表达最诚挚的尊重才会用到的。 这不仅仅是道谢,而是尊重。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前次还恨不得烧了九龄堂的老大夫,对一个这么年轻的后辈如此尊重? “大概是因为我说他能治好吧。”君小姐说道,将刚炮制好的一匣子药丸递过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传道授业解惑 鬼话! 陈七心里说道,伸手接过。 “可是你先前也这样说啊。”他说道。 只因为去跟着冯老大夫出诊一次,这句话带来的效果就变了?那肯定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而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跟冯老大夫去那家治病他们都没有跟去,但事后打听说君小姐依旧没有治病,只是看着冯老大夫讲述怎么治病。 “是信任和信心吧。”君小姐说道,略带着几分俏皮说道。 这俏皮让陈七无奈,很明显就是说我不告sù你。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总之丢人的肯定不是她。 冯老大夫一口气走到了街角才停下来。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丢人的又不是她,况且自己本是要让她丢人的。 这个小姑娘不急不燥不怒,心平气和的不仅跟他去了,而且还帮他指出和掩饰了错误,保住了他的脸面。 冯老大夫想着君小姐在那家看病,明明是女子却不肯上前只是望诊,他揣测她是故意显示自己多厉害装神弄鬼,现在才明白,她是为了让大家看到她没有望闻问切,所以这个病人一直是由他诊治的。 要不然如果她亲自动手望闻问切,这为病人痊愈后说不定就被传成她的功劳。 冯老大夫再次叹口气,想到那女孩子在这一场事中的态度,她说出的那几句话的确是狂妄,但她做事却如此的温和。 换作别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指出这个可笑的错误,以彰显自己多厉害,她却没有,还如此精妙的帮自己指点掩饰周全,事后更是半点宣扬也没有。 这般的心胸让自己这个老头子都羞愧。 他的确应该羞愧,这个病人砸他的医馆砸的也不冤。 他行医多年仗着经验老道变的懈怠,当那位病人多次描述腿疼时,不去细究原因就直接推为正常反应,而且还因为病人一句君小姐说你能治好而生气,只想到了自己被羞辱,气汹汹的跑去质问别人,却忘jì了自己先质问自己是否尽心尽力尽为。 当初父亲授业时让他记住的训条都忘了。 多亏这位女孩子伸手一点,点出了他的错误,也点醒了他。 她当得起他的师长,也当得起他的一拜。 “冯大夫。” 有人拦住了他的路。 冯老大夫回过神看到面前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他认得这是江友树的大弟子,便点点头。 “耿大夫。”他说道。 耿大夫带着几分关切。 “您没事吧?”他说道,不待冯老大夫回答便主动解释,“您的事我听说了,这次您真是无妄之灾,本来能好好的皆大欢喜的治病,就因为这中间的一场闹剧败坏了。” 冯老大夫闻言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义愤填膺,激动的诉说这君小姐惹来的烦恼,而是神情不安的摆摆手。 “不敢不敢。”他连声说道,神情是难掩的愧疚,“惭愧惭愧。” 耿大夫愣了下,这是什么反应,他还要说话,冯老大夫已经抬手告辞。 “我还有几个病症要好好的研习一下。”他说道,神情郑重而诚恳,“学海无涯,不进则退啊。” 说罢越过耿大夫疾步而去。 什么学海无涯不进则退?耿大夫一脸愕然。 “冯大夫”他喊道。 冯老大夫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真是奇怪,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听了耿大夫的描述,江友树沉吟一刻,笑了笑。 “能有什么奇怪的。”他说道,“无非是欠人情了。” 耿大夫有些惊讶。 “师父,你的意思是,冯老大夫真的没有治好这个病?”他问道。 江友树点点头。 “他应该是犯了一个错,没有尽心的复诊,结果遇到了生骨裂。”他说道。 耿大夫自然知道生骨裂是什么。 “不会吧,这么简单的病情他没发现?”他说道。 “正因为简单很多事反而会疏忽。”江友树说道,将手里的医书放下,笑了笑,“这个君小姐原来很会做人啊。” 她肯定发现了冯老大夫的错误,但不仅没有指出,还替冯老大夫做了掩护,这关系一生清名的事冯老大夫自然会对她感激不尽,也就绝不可能再说君小姐半句不是。 耿大夫想明白了,又皱皱眉。 “真是个废物。”他嘀咕一句。 明明是个有名的大夫,却偏偏犯了这么蠢的错误,不仅没有挣回脸面,反而将把柄递与他人。 “这个君小姐可不是个废物啊。”江友树说道,看着夹在一堆医案中的那卷有关九龄堂的信息。 没想到方家那个少爷的病真的被治好了,自从看了这个他再次认真的研究了一下方家少爷的病,按照当时的情况他真的束手无策。 这九龄堂果然有些真本事的。 “敢来京城混的自然有真本事,但她怎么可能什么病都能治。”耿大夫说道,说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想到一个人,一个神仙般的出现又神仙般飘然而去不知所踪的人,他的话就脱口而出,“她又不是张神医。” 这个名字总是不经意的就出现,明明已经几年没消息了。 江友树面色微微沉了沉。 说起来这个君小姐跟张青山一样,都是神神叨叨的不着调,但偏偏就是好运连连。 “这次是冯老大夫自己出错办砸了。”耿大夫说道,“满京城这么多大夫呢,她的话放出去了,以后这种事不断的,难道她都能遇上别人误诊。” 江友树捻须不语,那就接着看看吧,看看她能走多远。 正如耿大夫所说这样的事果然接连开始出现了,尤其是冯老大夫治好那家人的伤后。 “君小姐说能治好就能治好,你治不好,是不是没尽心?是不是想多要钱?” 一个年轻的大夫站在九龄堂内模仿着病人的话喊道,比起年长没力气的冯老大夫,他的情xù更为激动,恨不得跳脚。 “我就是治不好,我就是不会治,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说我能治?” 陈七和两个伙计伸手挖了挖耳朵,如今他们连惊讶都懒得惊讶了。 坐在几案后的君小姐神情平静。 “你能治啊,你会的。”她说道,就如同面对来问诊的病人一般轻声细语,“你们家是经方派,你肯定学过伤寒论,观脉症,知何逆,随症治,你怎么能说不会呢?你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我记得伤寒论里有讲到一个经方,就是说的这种黄痰不断之症。” 年轻大夫愣了下。 “可是这个病人不是黄痰之症啊。”他下意识的说道,“他并没有黄痰” 话说到这里人猛地停下,旋即恍然,如同醍醐灌顶。 “有,有。”他激动的说道,语不成句,“先有黄痰,最早的是黄痰,是黄痰。” 他不待说完转身就跑了。 陈七翻个白眼,干笑一声。 “我看这哪里是医馆,这分明成了医学堂了。”他说道。 说到这里他也恍然,哦哦了几声。 医学堂啊。 原来说你能治你就能治也还能这样办啊。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句提醒,但有时候一句提醒可是至关重要,要不然怎么有一字之师这一说了。 这可是传技授业了。 治疗别人不能治的病高明,而成为满城大夫的一字之师更为高明。 这以后谁还好意思说她坏话,感激还来不及呢。 陈七看着坐在几案后神情平静重新提笔写什么的神情平静的君小姐,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 假期愉快~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凌小七、聊感寂寞、md12打赏和氏璧。 真的很感激大家,我在努力多码字争取能加更,原谅一个手残党不能让大家看的尽兴。(。)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事未变意不同 过了八月十五,似乎是一眨眼间天就变凉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后,街上行走的人都换上了夹衣,在细雨中缩着肩头疾步而行,街边的店pù都显得几分寂寥,伙计们都闲闲的坐着站着聊天,有人在街上急急的跑过,很显然是出来的急,连雨伞雨布都没带,就这样哒哒的跑过去。 “这不是城北仁善堂的李大夫吗?”一个倚着门的伙计说道,带着几分惊讶,“这么急去哪里啊?” “肯定是去九龄堂。”另一个伙计头也不抬的说道。 “如今也是奇了,去九龄堂求诊的人不多,反而大夫们多。”倚着门的伙计啧啧说道。 “谁让九龄堂说的话都是对的呢。”内里的伙计们说道。 这才过了两个月,当初九龄堂对外宣称别的大夫治不了的病她才治那句话已经有了新的解释,不再是让人觉得嚣张的令人义愤填膺的狂妄。 九龄堂里衣衫头发都被打湿的大夫气喘吁吁,看起来很狼bèi,神情又带着几分紧张。 “君小姐。”他顾不得擦拭脸上的雨水,急切的说道,“我能不能治好这个病症?” “哪个?”君小姐问道。 来找她的问诊的被拒的人多了,拒绝后她都会说别的大夫会看好,但并不会指定说是哪个大夫,所以问诊的人便会自己选择大夫。 当被选中的大夫听到是被君小姐看过的后,也不会像先前那般。 他们会认真接诊这个病人,能治的治,觉得束手无措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羞辱,一开始大家会悄悄的来九龄堂请教君小姐,到后来发现并不是自己一个大夫这样做,也就干脆不遮掩了。 听到君小姐询问,这个大夫稳了稳心神,将病人的症状讲了。 “我以前没有治好过这种病症。”他坦然说道,“这个病人恰好送来我这里,我不敢也不好拒诊,所以就来请教一下君小姐,如果我真的治不了,希望君小姐能告sù这位患者,请他们另请高明。”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你以前是怎么治的?对于这个病症又怎么想的?”她问道。 这个大夫有些微微的紧张,就好像当学徒时面对师父的提问,虽然他已经出师十几年了。 他凝神思索一刻,将自己以前的药方以及想法讲来。 “但是都没有治好。”他说道,带着几分沮丧,眼底又有几分期盼。 他研习了很多医方也没有办法,当然有大夫能治好,但大夫之间的技艺都是互相防备的,一个大夫的药方都不会给另一个大夫看,更别提有关病症的具体诊治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机会了。 自从两个月前冯老大夫的事情之后,城里的大夫们虽然口上不说,心里都机灵起来,这个冯老大夫定然是受了君小姐的帮忙,要不然不会变的这么的好说话。 接下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但凡那些因为病人打着君小姐说别人能治旗号找的大夫,最终都果然治好了这些病。 这些大夫医术技能高低不等,但有一点共同的是他们的都曾去找过君小姐,而且事后都如同冯老大夫那样变的老实和对君小姐恭敬了很多。 很显然,这个君小姐真是在指导大夫们。 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也被指点,毕竟自己面对这个病症可以说完全不会。 这种就不能说是单纯的指点了,而是传授技艺了。 她肯吗? 这大夫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转开了视线。 “阿四。”她喊道。 阿四是店伙计,闻言应声是。 这是要送客了吧?这个大夫神情有些尴尬。 “带这位大夫进去换件干净衣裳。”君小姐说道。 这个大夫一愣,面色微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的贴在身上是不太雅观,他面对的是大夫,但也是个小姑娘。 “这个病我们坐下来说一说。”君小姐说道,伸手敲了敲桌面,“说的可能时间要长一些,你穿这个衣服别受了寒。” 这个大夫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大夫的名字来历。 “跟我来吧。”阿四说道,前方引路。 那大夫也不再客气对着君小姐一施礼,跟着店伙计进去了,等他换了干净的衣裳擦了头脸出来,君小姐对面的几案上已经摆好了一杯热茶。 这个大夫再次施礼,恭敬的坐下来,握住了那杯热茶,只觉得身心都热烘烘的。 “适才你说这个病症开的药是熟地当归”君小姐说道,一面提笔在纸上写下。 对面的大夫忙放下茶杯,神情凝重肃容倾听。 街上斜对面的屋檐下,戴着斗笠的耿大夫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这一幕,他将斗笠往下压了压转身走开了。 “如今满城的大夫都不以她说自己能治好为怒了,反而以为荣。” “大家甚至都盼着她说自己能治好,因为只要她说,他们就一定能治好,治不好,她也会让他们治好。” “有人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一医医一人,百医济万民。” “这哪里是跟全城的大夫作对,哪里是瞧不起百姓没有仁心啊,这简直是当菩萨度人了。” 耿大夫将这段发生的事一一说道。 江友树的面色沉沉。 这件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件事啊,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而此时的北镇抚司几个锦衣卫也在汇报这件事。 “别人当大夫是为了糊口,为了生计,要挣钱。”一个锦衣卫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是这位君小姐可不是。” “是的,她身后是德盛昌,不缺钱也不缺生计。”另一个锦衣卫说道,“她只求名,不要利。” “名利对人是束缚,但如果只要名,不要利,那这个人就可怕了,传授技艺普度众生。”先一个锦衣卫说道,“可不是就是菩萨了。” 听到这里江百户摸了摸下巴。 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这群没出息的大夫,真指望不上他们。”他骂道。 锦衣卫们上前一步。 “大人,那我们动手吧?”他们说道。 江百户摆摆手。 毕竟方家的事有些棘手。 “我去请示一下千户大人。”他说道。 江百户来到陆云旗这里却被门口的人拦住,冲内里做个手势。 江百户领会这是陆云旗在内安排任务。 虽然都是锦衣卫,但大家之间的任务也都是互相保密的。 江百户等了没多久,脚步声响几个锦衣卫走出来,对门外的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旋即离开了。 陆云旗也跟着走出来。 “大人。”江百户说道。 陆云旗对他抬手制止,一句话不说走了。 江百户停下脚看着陆云旗疾步而去。 “大人要去宫里吗?”他说道,“出什么事了?” 虽然陆云旗的形容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跟他在一起久了也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适才的一眼可以看到陆云旗眼内的波动,这种神态他只见过一次,那就是在九龄公主棺椁入土的那一刻。 肯定是出大事了,江百户想道。 ****************************************** 假期愉快。(。)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望山不见山 下了几日的秋雨终于停了,两个店伙计再次加上几件衣裳,在后院里守着炉子扇着火。 “这个火太大了。”柳儿在一旁磕着瓜子说道。 如今除了看店,他们也开始被要求一同做药,分到的工作是守炉子。 店伙计既然拿了工钱,就该多干活,但是为什么他这个做掌柜的也要干活? 陈七将一包切好的药倒入水中,再拿起木棍搅动着。 “向一个方向搅动,别乱划拉。”方锦绣走过来说道,将洗好的药材端走。 她负责的是烘干药材,就在屋子里,最是闷热。 陈七撇撇嘴,站直了身子好好的搅动,抬头看到君小姐从后院走出来。 “柳儿我们出去。”她说道。 柳儿应声是,将瓜子收起来。 “你们去哪儿啊?”陈七忙问道。 如今九龄堂依旧遵循三六九问诊的规矩,其余都是闭馆做药,而这时候君小姐几乎不出门。 “好久没做铃医了,我出去转转。”君小姐说道。 铃医? 真是闲的。 陈七心里说道,当然不敢说出来,看着君小姐主仆走出去。 “别偷懒啊,今天这些都要做完的。”柳儿还不忘回头吩咐道。 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陈七摇摇头用力的搅拌着大锅。 当听到铃铛声,以及看到君小姐走来时,路上的民众顿时惊喜不已的涌过来。 先前的仇视不满随着那些大夫们的事迹也都散去了。 君小姐的确不给很多人治病,但是她也没有扔下他们不管,任何一个接诊的大夫遇到难题都可以找她,而她也倾囊相授。 正如君小姐所说的,她一个人再厉害也治不过来所有的人,所以还是让其他的更多的大夫去救治别人,而她只负责那些疑难杂症就好。 这不仅是大夫们的好运气,也是他们这些民众们的大福气。 君小姐这哪里是只认钱没有仁心啊,君小姐这才是济世救民大大的功德。 君小姐已经很就没有出来了,现在是又要做铃医了吗? 不知道哪个好运气的能被君小姐说有凶兆。 但大家也都知道君小姐的规矩,不敢主动开口询问,只小心翼翼又期盼的看着她。 “君小姐。” “君大夫。” 一路走过都是这般热情的打招呼,君小姐含笑略点头而过。 随着她的走动得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路边几乎是夹道欢迎。 柳掌柜站在德盛昌内看着这场面摇头。 “掌柜的,你怎么了?”伙计问道,“又为君小姐上愁了?” 柳掌柜哈哈笑了。 “我怎么会为君小姐上愁,我是绝对不会为她上愁了。”他说道,神情感叹,“这半年的时间,她还真站住脚了,我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能怎么做啊,当然是有真本事啦。”伙计笑道。 柳掌柜又笑了。 “对,没错。”他说道。 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有真本事就能站出脚。 但有时候事情也没那么简单,有本事的人多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公平。 所以他才不知道该怎么感叹这个君小姐,是有真本事也是有好运气吧。 君小姐已经绕了半个城了,这边有些冷清,因为一路都没有人被指出有凶兆,大家知道跟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除了个别闲人等着看哪个好运气的有凶兆外,大家都散去了。 “小姐那边是关帝庙。”柳儿说道,一面递过来水壶。 君小姐接过水壶,借着喝水停下脚看着前方。 时隔两个月她又来这里了,上一次没有走到要去的地方,这一次可以试试了。 虽然这里比别的地方冷清一些,但随着这么多人都涌过来,这边的巷子里也变的喧闹。 听到动静的民众都走出来,看到君小姐也都是大喜,纷纷的夹道欢迎。 “君小姐,你看看我有凶兆没?”还有人大胆的喊道,声音里带着期盼。 站在不远处提篮叫卖蒸饺的一个小伙计闻言忍不住笑了。 “真有趣,竟然有人喜欢有凶兆。”他笑道。 旁边的民众瞪他一眼。 “你懂什么,能被君小姐看出凶兆,就能一生平安了。”他们说道,说罢热闹的跟上去。 小伙计嘿嘿笑并没有跟去看热闹,站在路边扯着嗓子叫卖。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君小姐依旧会一路走过时,君小姐忽的停下来,看着一处宅院若有所思。 有凶兆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而站在那处宅院前的妇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说不上是高兴的还是害怕的。 “君,君大夫。”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不是有凶兆?” 君小姐看着她一刻。 “可以进去说吗?”她说道。 果然! 围观的民众顿时激动起来,但又觉得很遗憾不能亲耳听到到底是什么凶兆,看着那妇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君小姐主仆进了院子关上了门。 站在院子里一阵询问后,那妇人激动的连连点头。 “对对对,君小姐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症状。”她说道,神情又紧张,“那要怎么救。” 心里却算着家底。 这君小姐诊病一次要一千两,开药也是起价一千两。 她可拿不出这些钱啊,但又不甘心不治病等死。 “你这个事很简单,不用吃药。”君小姐说道,她伸手一指院墙,“你的邻居就能帮你治好。” 妇人一怔,邻居? “你邻居院子里的这棵树,如果能砍了,你家里的风水就变了,阴阳和顺,你的病也就能好了。”君小姐说道。 妇人闻言大喜。 “这样就可以?”她高兴的说道,“那太好办了。” 叫你的领居来商量一下吧,有我在更好说服她。 君小姐含笑等候着。 “不用商量了,我家邻居已经搬走了,这房子已经卖给我了。”妇人接着笑道,“我这就去把那棵树砍掉。” 君小姐的笑凝滞在脸上。 搬,走,了 “大人,不知道他们一家是什么时候搬走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任何消息。” 两个锦衣卫垂首站在陆云旗面前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感受到屋子里越发令人窒息的沉寂,以及落在身上的令他们也发寒的视线。 似乎过了很久,陆云旗的声音才响起。 “没有消息啊。”他淡淡说道,“那你们可以走了。” 这句话出口,两个锦衣卫的身子一僵,纵然低着头也可以看到耳根脖子变的惨白。 这走,自然不是让他们从这屋子里走出去,而是从生走到死,从阳间走到阴间。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 感谢紫星绮月、?最后一枪?、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厚爱,谢谢谢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谁出手 “人什么时候搬走的,你们不知道。” “人去了哪里,你们也不知道。” “差事办成这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只让你们走,不牵连你们的家人,这难道还不是恩典吗?” 看着两个锦衣卫的尸体被抬出去,院子里的人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承担后果,能不累及家人已经是万幸。 陆云旗现在肯定心情很不好,江百户在门外踌躇一刻,可惜自己带来的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好消息。 他抬起脚进去了刚要说话有人也跟着进来了。 这是一个小贩打扮的年轻人,手里还拎着竹篮子,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散发着香气。 这香气在这沉闷的屋子里并没有起到让气氛舒缓的作用,陆云旗神情木然的看着进来的二人。 “大人,四周没有什么异动,也没有特殊的人接近。”小贩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没有询问和说话。 小贩应声是要退出去,又想到什么停下来。 “不过。”他欲言又止。 陆云旗看着他。 “说。”他说道。 “不过今天有个铃医来关帝庙后的巷子了。”小贩说道,“还给那家的邻居诊病了。” 铃医? “是那个九龄堂的君小姐吗?”江百户插话问道。 小贩点点头。 “就是她。”他说道,“说那个妇人有什么凶兆。” 这并不稀奇,这君小姐一直是这个套路。 “看来最近没病人,当大夫老师当的无聊了。”江百户说道,一面趁机对陆云旗说了九龄堂这一段的事情,“所以现在看来那些大夫不可能对九龄堂同仇敌忾了。” 陆云旗哦了声,看向江百户。 “九龄堂。”他说道,“她还是叫这个名字吗?” 江百户愣了下点点头。 “当然。”他说道。 这个名头已经打起来了,怎么可能换。 不过名头打起来,这可不是陆云旗希望看到的。 “大人,虽然一些大夫对她改观了,但有些大夫还没有,我去找一些”江百户接着说道。 陆云旗站起身来,微微的动了动脖子,似乎是缓解下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的僵硬。 “哦。”他说道,“不用那么麻烦。” 君小姐在街上缓步而行,手里的铃铛还在摇着,四周还是热情打招呼的人群,她的神情虽然含笑,但眼神里难掩几分焦灼。 怎么会不见了? 冰儿的姐姐怎么会不见了? 上一次自己没有走近不敢去打听,现在终于天时地利人和,借着九龄堂和铃医的名头来接近这里,接近冰儿的姐姐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是没想到人竟然不在了。 如果说一开始就没在倒也可以理解,一年前自己突然进宫行刺皇帝,这么异常的动作肯定会调查,说不定冰儿会被查出来,那冰儿的姐姐自然也会被查出来,那样绝对不可能留着她们了。 但是适才从那妇人口中打听到,冰儿的姐姐一家一直住在这里,就是这几天走了。 这就说明,那件事可能还没有爆出来。 但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自己来到京城后就出事了?说明肯定有人也知道这件事 难道自己引起怀疑了? 这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自己的行事已经够小心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柳儿喊道。 君小姐停下脚,微微的平复一下心情,看向柳儿。 “小姐,你还要转吗?”柳儿问道神情有些不解。 君小姐这才看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九龄堂前。 还真是失态了。 现在的情况变得有些复杂,必须要更加小心了。 “算了,太累了,今日就不转了。”她含笑说道。 柳儿高兴的接过她的药箱先进去了,君小姐轻叹一口气低下头也进去了。 “你们回来了,正好要吃饭了。”陈七在院子里甩着胳膊笑呵呵的说道。 他这话带着几分酸意,不过遗憾的是君小姐心不在焉不理会,柳儿也根本听不懂。 “你活干完了吗?”柳儿问道,“别只惦记吃饭。” 陈七被噎的翻个白眼。 正要说话,门外忽的一阵喧闹,伴着马蹄声脚步声似乎很多人到了门前。 “君小姐,君小姐。”在堂前看门的伙计面色惨白的跑进来,伸手指着外边,“不好了,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 院子里的人神情微微一僵。 “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第一次来。”陈七镇定说道,“肯定又是要来诊病的。” 他说着摇摇头,带着几分无奈。 “咱们的规矩对他们来说没用,只能委屈君小姐了,反正就算违背了规矩,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锦衣卫嘛,大家也都理解,我看看去。” 他说着向外走去,方锦绣迟疑一下,继续将药材倒在簸箩上,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君小姐,她的手再次停顿。 君小姐的神情有些僵硬,似乎还没回过神。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神情。 不管是面对家里人的质疑还是面对阳城那些小姐们的挑衅,甚至在面对林主簿和锦衣卫时,都是神情如常云淡风轻。 但此时她竟然有些受惊。 这件事一定很严zhòng。 难道是上次的事 方锦绣将手里的药材放下,拂下衣袖疾步向外而去。 君小姐也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什么,既然来了就面对吧。 她抬脚向外走去跟上了方锦绣,又越过了她。 方锦绣瞪她一眼,看把你能的。 君小姐走到了堂内,堂内并没有人,陈七站在门口看着门外,脸色有些发白。 君小姐走过去,门外肃立一队锦衣卫,街上围观的民众不少,但半点嘈杂都没有,所有的人的视线都带着畏惧和躲闪落在九龄堂前还骑在马上的男人。 马上的男人亦是飞鱼服绣春刀,深秋的日光下面色更加瓷白,满目的肃杀。 陆云旗。 竟然他自己亲自来了。 跟今天的冰儿姐姐的事有关吗? 君小姐看着他。 陆云旗并没有看她,似乎永远没有焦距的视线扫过九龄堂的匾额。 “摘了。”他说道。 伴着他的话音落,两个个锦衣卫立刻上前,抽出了手中的绣春刀,跃身而起用刀背敲在匾额上。 啪嗒一声,九龄堂的匾额顿时跌落下来。 街上的民众以及陈七柳儿方锦绣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九龄堂的匾额掉落地上发出闷响溅起尘土飞扬。 ********************** 有人问九龄公主学医的事别人怎么不知道,后文会说,这是保密的。(。) 第一百八十章 怒而暴起 匾额掉落在地上,四周的嘈杂惊呼也随之消散,现场一片死寂。 陈七看着地上完好无损的匾额咽了咽口水。 这匾额做的真结实。 他心里想到。 这可真是太吓人了,一点风声都没有锦衣卫竟然就来砸他们的匾额了。 这是砸店啊。 他们九龄堂不是官也不是权贵,没有贪墨也没有作奸犯科,怎么劳动的锦衣卫上门了? 而且还是轻yì不露面的陆千户亲自来的。 这可以说是荣幸吗? 难道是因为上一次锦衣卫带人来要求诊治的事出问题了? 这更不可能啊。 陈七神情难掩忐忑不安,方锦绣则是眼神复杂。 但随着这匾额落地君小姐的心却也似乎落地了。 “陆大人。”她看着陆云旗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云旗居高临下的视线扫向她。 “你知道。”他说道。 她知道?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时候跟陆云旗打过交道了? 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是你知道我知道的他们不知道的? 陈七看着君小姐眼睛几乎冒光。 君小姐的神情恢fù了淡然。 “上次陆大人说的事,我很抱歉。”她说道,“恕我不能做到。” 陆云旗再次看向她。 这女孩子的确胆子不小,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值得在意和惊讶的。 敢京城里开药铺敢说出那种大话又能收复这些大夫的人,当然不是个一般人。 “做不到,当时为什么不说?”他淡淡说道。 “当时,不敢。”君小姐说道。 当时说了她估计都走不出陆宅,这是常识,也很有道理。 “你收了钱。”陆云旗说道。 “当时,不敢不收。”君小姐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后来,不敢退还。” 佩服。 听到这句话陈七看着君小姐心里竖了大拇指。 能将不是道理的事说的这么有道理真令人佩服。 虽然陆云旗的话说的简单的令人发指,但通guò这一问一答,周围的人也多少明白事情的大概了。 看来是陆千户要君小姐做一件事,还给了钱,但君小姐收了钱却没有做。 民众们看向君小姐神情也满是佩服。 敢跟陆千户打交道就很厉害了,还敢收了钱不办事,而且收了钱不办事还这么有道理。 陆云旗看着她一刻,翻身下马。 “你这不敢那不敢,却敢应而不守信,拿钱不办事。”他慢慢的走过来,一面慢慢的说道,“你很敢啊。” 他以前看到她的时候,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走近,从来没有这样慢悠悠的,似乎是要走近又似乎满是厌恶,就像一头戏耍猎物的猛兽。 他的腰里挂着刀,虽然隔着刀鞘民众们也似乎嗅到了血腥气。 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动更是觉得心惊胆战。 似乎下一刻陆千户就会暴起杀人。 这并不是没有过的事,陆千户不爱说话,所以能动手的事就动手解决。 就如同当初在皇宫前直接挥起棍棒打伤那些抗议的官员,就如同对阻拦办差闯门的人家,直接放火烧宅院,对举着圣人像拦路的学子们直接挥刀。 陆千户在君小姐面前停下,他身材瘦高,挡住日光投下阴影将君小姐罩住。 “那你要如何?”他说道。 他说的是问话,但听起来却是陈述,没有丝毫的感情,完全就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跟当初面对自己的时完全相反。 换了一副皮囊,换了一个身份来看,换了皮囊的人又何止是她自己。 君小姐垂目。 “九龄堂是我君家祖业,我祖父父亲都已经不在,家中只有我一个人,秉承祖父和父亲的遗愿,我必须把九龄堂传下去。”她说道,对着陆云旗屈膝施礼,“还请大人见谅,恕我不能舍弃九龄堂的名字。” 原来是陆云旗要九龄堂换名字吗? 在场围观的人都听到了神情惊讶,也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就在君小姐屈膝的时候,方锦绣上前举起一张银票低头捧上。 原来她知道啊,到底是亲姐妹,这种事就只瞒着自己这个外人。 陈七有些委屈的想着。 方锦绣站在君小姐身边低头双手捧着银票,陆云旗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行。”他很干脆的说道。 君小姐还没说话,方锦绣先抬起头。 “陆大人,这九龄堂是君家的祖业,君大人为国尽忠已经不在了,留下孤女传承家业,您就高抬贵手吧。”她说道。 君小姐的身份来历,随着她的起起落落坏坏好好的扬名,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汝南九龄堂君氏,抚宁县令君大人为国尽忠,这是一个济世救民的良家之后。 更何况现在君小姐更是在京城仁心行善。 四周的民众有些骚动。 “为什么不要人家开着啊?” “为什么要改名字啊?” 低低的议论声在四周响起。 这是在以前锦衣卫面前很少出现的情况,经历了那么多骇人的教训,已经没有民众敢在锦衣卫们面前出声。 这是民心吗? 这个九龄堂现在已经得到这样的民心了吗? 这才短短几个月,就能让这些民众忘jì畏惧和害怕敢质问锦衣卫们了? 陈七攥紧了手,忍着激动。 民心,民心,就靠民众们了。 陆云旗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眼一旁的民众。 就这一眼,这边的议论质问声顿消。 不待陆云旗看另外一边,那边的议论声也顿时没了。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陈七心里干笑两声。 这京城民众的民心还真随性。 “陆大人,陆大人。”柳掌柜的声音从外响起,紧接着人也挤过来了,对着陆云旗连连施礼,“大人大人,君小姐还小,有什么得罪的您多见谅,您和我来说。” 锦衣卫围住了九龄堂,两个伙计都在堂内没有机会走出去,柳掌柜还是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可见日常在这边都派人盯着的。 陈七心里再次松口气,有德盛昌出面应该没事了。 毕竟德盛昌可是有圣旨的人家。 陆云旗不在乎民心不在乎高官权贵,那皇权总要在乎吧。 看着柳掌柜,陆云旗后退几步。 “没什么可说的。”他说道,说完这句话,又向前迈步,几乎是一眨眼就站到了地上的匾额前。 他抬起了脚,向匾额重重的踢去。 这一qiē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看到这一幕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 但有人也同时扑了过去。 “你敢!” 伴着女孩子拔高的喝声,人影径直撞上陆云旗。 陆云旗抬手,君小姐的双手推上他的胳膊,随便没有能打出去,但也阻止了陆云旗落脚。 陆云旗后退一步,抬起的脚落在地上,溅起尘土。 站的近的人似乎感觉到地面都抖了抖。 可见这一脚的力度多大,可想而知将匾额踢飞撞在墙上定然要断成两半。 匾额被砸下来已经让民众惊吓过了,再断裂也没什么可受惊的,此时此刻让他们惊骇的是哪个女孩子竟然敢打陆云旗。 也不是没人敢打陆云旗,想打陆云旗的人也有过,但那些人的下场可都是很惨的。 这个女孩子只怕要被当场打死了。 四周一片凝滞。 陆云旗却也似乎凝滞了,他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这双手,耳边还回荡着那句你敢。 你敢! 这声音并不熟悉,但为什么喊的他那一瞬间几乎灵魂出窍,就好像有个人,有个魂灵狠狠的扑过来,扑到他身上。 那个再也见不到的魂灵。 ************************************ 过节了,加个更,谢谢大家的包容。(。) 第一百八十一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4.30) *********************************** “君小姐。” 柳掌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颤抖。 这声音让陆云旗回过神,他的视线落在这双手的主人脸上。 陌生的面容。 没有半diǎn的相似。 这种人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现在却会因此想到她的魂灵。 这是玷污。 这都是这个名字的缘故。 这个九龄堂他决不允许它再存zài。 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神,柳掌柜只觉得脊背一寒。 不好。 他心里喊道,人就要扑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陆云旗的手已经翻动。 原本被君小姐抓着的胳膊不知怎么就挣脱了,同时手神向了君小姐的脖子。 君小姐这细脖子要是被抓住可就一掐就断了。 到时候就是拿住圣旨也没用了。 谁会想到陆云旗竟然会这样,不对,陆云旗当然会这样。 年过半百经历过大大小小风浪的柳掌柜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耳边疾风伴着一声响滑过,就见原本握住君小姐脖子的手猛地向旁边一甩。 陆云旗后退了两步,垂下来的手上有血滴落。 现场一片安静,旋即骚动。 谁? 在场的人四下乱看。 柳掌柜先回过神立刻扑过去将君小姐护住,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男子的说话声。 “陆大人,你可真威风啊,当街欺负小姑娘。” 陆云旗的视线并没有看向说话的方向,而是看着落在地上的一颗石子,石子上还沾着他的血。 其他人已经看到说话的人了,锦衣卫们也疾步过来围住了陆云旗。 一条路让开,几个年轻人出现在民众们眼前。 ∧→dǐng∧→diǎn∧→小∧→说,.⊕.o△s_(); 看到这几人,民众们顿时更如潮水般退开了。 九龄堂前空出一大片地方。 “君小姐你没事吧?”张宝塘疾步过来关切的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对他笑了笑。 “姓陆的你要不要脸?”张宝塘便看向陆云旗气道。 “就是,陆大人,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欺负小姑娘?”四凤也走过来摇头一脸痛心。 陆云旗看向他。 “李三冰,我欺负小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吗?”他说道。 被喊道大名李三冰的四凤一怔,旋即噗嗤笑了。 “对啊,在你陆大人眼里只有人和犯人之分,没有男女老少之分。”他说道,diǎndiǎn头,“这还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现场也没有人笑。 张宝塘再次上前一步。 “陆大人,君小姐是开医馆的,是治死了人还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砸人家的匾额。”他说道。 陆云旗看着他没有说话,身边的一个锦衣卫冷冷开口。 “我们做事需要给你理由吗?”他说道。 张宝塘面色沉沉,四凤叹口气。 “陆大人,兄弟们也是为你好,你虽然早就不要脸面了,但兄弟们替你心疼啊。”他痛心疾首的说道。 看似关切的语气说出的却是羞辱的话,气氛更加凝滞。 “废什么话。”朱瓒说道,一面大步走过来。 围住陆云旗的锦衣卫们神情几分紧张,握紧了手里的刀。 朱瓒没有走近陆云旗,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他有些不解。 他走到了台阶下将九龄堂的匾额伸手拿了起来撑住竖在地上,这才看向陆云旗。 “做事,不需要理由。”他说道,伸手招了招,“来吧,你要砸,我不让你砸,谁厉害谁就如愿,就这么简单。” 这是要打了? 四周的民众哄的再次向后退去。 锦衣卫们拔出刀,张宝塘四凤站着没动,眼神一个交流,各自看向两个方向,而和朱瓒先前站在一起的两个没有跟来的高壮的年轻人早已经眼神锐利的盯住了外围的锦衣卫们。 他们虽然没有佩带兵器,身形绷起,鼓鼓囊囊的肌肉几乎要撑破衣衫,可见只要一声开打,便是要以命相搏。 九龄堂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陆云旗看着朱瓒一眼,嘴角动了动,忽的一句话没说转身上马。 看到他的动作,锦衣卫们也都收起戒备纷纷上马,剑拔弩张的紧张顿时消散,街上的民众让开路,看着陆云旗一行人催马疾驰而去。 不知道哪个先开口欢呼一声,虽然这声音很低,但也是很少见,随后也有零散的欢呼声低低的响起,虽然声音都很低,但低低的声音汇集在一起街面上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怂。”四凤对着陆云旗一行人的背影摇头说道,“越来越怂,还不如小时候呢。” 不管谁怂,这件事暂时解决就好。 柳掌柜看着还扶着九龄堂匾额的朱瓒,又是感激又是激动。 要说这京城里能和陆千户这样肆无忌惮对抗且不落下风的也就只有他了。 君小姐已经走到了朱瓒面前。 “多谢你了。”她说道。 朱瓒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嫌弃。 “别自作多情啊,我们可不是为了你。”他说道。 张宝塘也走过来了。 “我是,我是。”他立刻接口说道,“君小姐给我治病,又是这么好的大夫,被人欺负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 朱瓒瞪了他一眼。 “那是你不是我。”他说道,将手里的匾额一推。 君小姐眼明手快的稳稳接住。 “我就是喜欢让陆小枣不痛快。”朱瓒接着说道,又看了一眼君小姐,“别说这次是你,就是换做另外一个人也是这样,你别多想。” 君小姐笑了diǎndiǎn头。 “我没多想啊,我谢的就是世子爷你这种不管是谁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她说道,“不管得到相助的是我还是别人,我都要谢啊。” 张宝塘四凤以及走过来的另外两个年轻人闻言都笑了。 “这话说的好。”四凤赞道。 好的屁,明明就是油嘴滑舌。 朱瓒眉头挑了挑。 “你还真觉得跟我很熟了,说话越来越多了。”他说道。 当初在汝南,她的态度也很奇怪,但一来是因为有花灯棋局紫英仙株的纠葛,再加上她的自来熟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戒备和试探,也可以理解。 但自从进了京城一见后,这女孩子对他的态度简直大变,就好像说什么都无所谓,坦诚的吓人。 他们哪有那么熟! 女人们就是这样,给个笑脸她就能编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戏来。 就不能对她们有好脸色。 不待君小姐再说话,朱瓒就一步越过她走开了。 ************************* 感谢凌小七、南方的冰一、扒皮豆、?最后一枪?、12打赏和氏璧。 感谢aprqn打赏金猪。 爱你们,特别的特别的爱(づ ̄3 ̄)づ╭?~ 明天见。(。)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害怕不后退 相比朱瓒冷漠嫌弃,张宝塘很是诚恳热情。 “君小姐你别怕,有事就让人来找我,我家在城东,你找张家一问就知。”他说道。 临川张家嘛,君小姐当然知道。 世代将门,虽然重文轻武,但比起宁氏这种文官氏族,张家的家族也不容小觑。 毕竟好些文官的传家靠科举,而武将则靠军功,军功得到相对来说要比科举容易一些,家世也传的更稳妥厚重,不像诗书之家两代没有进士家门就要败落。 君小姐对他笑着点点头再次施礼道谢。 “走了走了。”四凤笑道,催促张宝塘,二人跟上已经走出去一段的朱瓒。 随着朱瓒一行人的离开,街道上变得更热闹,大家都涌上来或者好奇或者关切的询问。 这种情况下九龄堂的人不便再在外边,柳掌柜让伙计挡住涌来的民众,护着君小姐要进去。 君小姐手里还扶着九龄堂的匾额却没有动,而是低头看着匾额。 因为适才从门头上被敲打落下,沾染了灰尘。 她拿出帕子弯身仔细的擦拭。 “还是进去擦…”柳掌柜低声说道。 陈七却眼睛一亮打断他。 “就在这里擦。”他低声说道。 这种受了欺负的女孩子含泪忍羞辱一点点的擦拭着自己家传的匾额,才更显得悲壮,也更能惹人同情。 柳掌柜也想到了,但他皱了皱眉头。 在别的地方或许会效果很好,但在京城,面对的又是锦衣卫,民心对于锦衣卫来说可是什么都不算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更何况以前那些遭难的官员们对于民众来说,到底还是高高在上,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最多旁观感叹可怜。 但君小姐不是高官权贵,而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这可是关系到每一个民众自身的利益,毕竟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得病。 而且君小姐的医术这么的高超,又有医百医医天下人的仁心大善,这民心得到的话也许真能维护她。 柳掌柜向后站了几步,避开挡住民众的视线,让大家可以看到君小姐的动作。 君小姐并没有注意到陈七和柳掌柜的心思动作,她只是看到匾额上沾染了灰尘,想到陆云旗几乎要踢烂她的匾额,她好容易重新得来的名字,她什么都没想,就想将它擦干净。 “小姐。”柳儿扑过来,也拿出手帕,一边抹泪一边也跟着擦,“这是老爷的,这是老太爷的,这是我们家的。” 别的人倒罢了,她可是跟小姐一家人,她是君家的人,君家的匾额差点被人砸了,真是太可怕了。 “老爷不在了,老爷白死了。” 柳儿越想越伤心,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看到这场面围观的民众再没人好意思上前询问,又是同情又是难过,尤其是听到柳儿那句老爷白死了,一些妇人也忍不住跟着掉泪。 君小姐倒没想到让柳儿这般伤心,擦过几下匾额心情也恢fù了平静,忙揽过她安抚。 “小姐,这个怎么办?”柳掌柜在一旁低声问道。 君小姐看着他指着自己手里的匾额。 “挂起来。”她说道。 要挂起来吗? 陈七迟疑一下。 “挂起来。”柳掌柜说道,吩咐两个伙计,“这匾额可是成国公世子护下来的。” 成国公世子为他们护住了匾额,他们却不敢挂,岂不是表示他们怕了,这让成国公世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柳掌柜从来不信奉八面玲珑,要么黑要么白,要么捧这个要么打这个的脸,从来没有两头便宜都能沾的事。 为了一个匾额,陆千户都亲自出面了,这梁子肯定就结下不好解开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要解了。 靠住成国公世子,然后还有家里的圣旨,再加上君小姐已经做了这么多,就不信在这京城就真的居不易了。 柳掌柜也发了狠,吩咐完干脆自己亲自来搬起匾额,两个伙计已经抬来了梯子,接过匾额挂了上去。 柳掌柜对围观的民众一拱手带着君小姐等人才进去了,围观的民众没有散去看着重新挂上的匾额神情复杂的低低议论着。 柳掌柜原本要安抚一下君小姐,但君小姐已经自己安抚了自己。 “柳掌柜不用担心。”她还安抚柳掌柜。 柳掌柜心里叹口气,就知道又是这样,这个女孩子什么时候都是个自有主意的。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只得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只是因为名字。”她说道。 只是,因为名字?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很值得高兴吗? 她适才可是差点被陆云旗掐死。 这当然值得高兴,因为没有人知道她今天已经受了多大的惊吓,冰儿姐姐的失踪,甚至身份被揭穿的可怕,在听到陆云旗来到九龄堂前时,她真的害怕了。 那种无助的害怕。 所以当听到陆云旗要摘匾额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落地了。 原来不是为了她的身份,而只是为了九龄这个名字。 虽然这件事也很让人生气,但倒也不至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所以这也是不幸中的幸事。 也算是值得高兴的事。 柳掌柜难以理解,不过经过这半年多他已经习惯了这位君小姐的行事,正如方少爷次次都会叮嘱的那样,随她去任她行。 柳掌柜也告辞了离开九龄堂,站在门外围观的民众还没散尽,他抬头看了看匾额,心里再次一阵后怕。 万幸有成国公世子今日来,要不然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也真是巧。 他捻了捻胡子,怎么成国公世子恰好就出现了呢?难道他和自己一样都在这边安置了人手看着君小姐? 所以君小姐跟成国公世子肯定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肯定匪浅。 “柳掌柜。”一个伙计从堂内出来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低声说道。 柳掌柜被打断思绪看了伙计一眼。 “这个成国公世子就是那天清晨从九龄堂被君小姐送出来的男人。”伙计压低声音说道。 柳掌柜嘶的一声,揪下几根胡子。 这关系还真是匪浅!(。)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过是因为名字 而与此同时四凤也正思考一个问题,不时的看走在身侧的朱瓒一眼。 “看什么看,有话快放。”朱瓒说道。 四凤笑嘻嘻上前。 “没想到这君小姐还挺厉害的,几个月扬名京城不说,还竟然惹到了陆云旗。”他说道,“我以为惹到你就够厉害了。” 朱瓒嗤声。 “惹到陆云旗,你可真抬举她了。”他说道。 张宝塘听到了也跟上来一步。 “二哥,那是为什么?”他说道,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怒意,“是不是陆云旗这狗崽子对君小姐起了心思?这小子现在简直不是人,天天抢女人往私宅里拖,他的私宅简直比教坊司的女人还多….” “他这狗崽子还真以为自己上了天了…”其他的年轻人立刻说道。 朱瓒摆摆手。 “你们能不能想点正经事?”他说道,“扯哪里去了。” “这可不怪我们,谁让姓陆的不干正经事。”四凤说道。 “二哥,那到底是为什么?”张宝塘问道。 朱瓒看着前方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因为名字。”他说道。 只是,因为名字? 四凤恍然。 “九龄堂,九龄…”他说道。 九龄公主。 其他的年轻人也都明白了,神情有些古怪。 “他有病啊。”张宝塘更是喊道,“天底下叫九龄的多了,他,他” 他结巴了半日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啐了口。 “真是有病。” “二哥,真是因为这个?这也太可笑了。”另一个年轻人说道,“陆云旗他疯了吗?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啊?我听说陆云旗的女人找君小姐看病了,会不会因为这个惹到他了?“ “她会看不好吗?她能让人在病的事上抓住她的把柄吗?”朱瓒说道,“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这个。” 他停顿下。 “这也并不可笑。” 因为他之所以关注九龄堂,之所以护着那块匾额,不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这是病吗? 如果是病的话,能不能治好? ……………………………………. “云旗。” “云旗。” 看着陆云旗走进来,院子里四面八方涌来的女人将他围住。 陆云旗含笑一一看着她们,伸出手迎接女人们的投怀送抱。 忽的一个女人惊叫一声。 “云旗你的手怎么了?”她喊道。 女人们看过去,这才看到陆云旗伸出的右手背上血迹一片,皮肉翻开一块。 女人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怎么回事啊?” “快来人啊。” “快叫大夫来。” 陆云旗含笑冲她们嘘声。 “不要大喊大叫。”他说道。 他虽然含笑说这句话,女人们都立刻安静下来。 “云旗,怎么回事啊?”有人梨花带雨的哭着问道。 陆云旗只是笑没有说话。 “云旗,疼不疼啊?”一个女声问道。 陆云旗看向说话的人。 这个女子被挤在外边,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陆云旗推开面前怀里的女人,伸出手向她走去。 这女子因为惊喜不已一时都忘了动作,直到被陆云旗抱住。 陆云旗的头埋在她的肩头。 “疼。”他认真的说道。 其他的女人都醒过神再次涌过来。 “云旗,我来给你包扎下。” “云旗,还有药,快去拿药来。” 女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陆云旗只是枕在拥住的女子的肩头一动不动,任凭她们说着摆弄着自己的手。 …………………………………………………. 九龄堂的这一场事因为涉及陆云旗和朱瓒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在国子监闭门读书的宁云钊也不例外,他甚至有些愤怒的打断了小丁的话。 “为什么现在才告sù我?”他说道。 小丁委屈又害怕的看着他。 公子一向文雅,很少动怒,更不会对下人恶言。 “公子,你说过不要打扰你,要专心读书。”他小心的说道。 他是说过,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君小姐已经明确说不合适不想,他自然不会再去缠着她,当然也不会让小丁再去打探她的消息。 但是… 不缠着她,不打探她的消息,跟现在这种事不同。 这是她遇到危险了。 太危险了,陆云旗这个人太危险了。 “这种事能不说吗?”宁云钊说道。 这种事为什么不能不说?小丁不理解,但作为下人也不需要理解。 “是是。”他连声应道,“我错了。” 宁云钊没有再质问,离开几案来回走了几步。 “有人说是君小姐没有给陆大人的女人治好病。”小丁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 “胡说八道。”宁云钊说道。 “也有人说,是陆大人看上了君小姐,成国公世子也看上了君小姐,所以…”小丁又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一次的话没说完就被宁云钊打断了。 “荒唐可笑。”他说道,“这天下的人果然都是如此,但凡看到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起了争执,就只会想到这种事。” 小丁讪讪。 “这不是不知道原因大家乱猜的。”他说道,“要不去问问君小姐?” 宁云钊摇摇头。 “这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他说道,“只是因为名字。” 名字? 小丁不解的看向宁云钊。 因为九龄堂啊,这件事他一开始就跟她说过,现在果然还是应验了。 陆云旗就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不可以常理琢磨的人。 还好这次有成国公世子经过解围。 “那成国公世子又是为了什么?”小丁小心翼翼问道。 宁云钊笑了笑。 “为了,陆云旗吧。”他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小丁一脸不解。 “意思就是没有理由,就是因为陆云旗,但凡能让陆云旗不舒服的事,他都会去做。”宁云钊说道,带着几分意兴阑珊,“不要理会他们了。” 小丁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那君小姐那里,公子去看看吗?”他问道。 宁云钊看着窗外在风中盘旋跌落的树叶。 “她不需要。”他说道,“也不用。” 他收回视线走回几案前,又停顿下,眉头皱起。 “这次陆云旗没有一鼓作气做成这件事,如果方家肯的话就可以不再给他机会。” 前提是,方家肯的话。 …………………………………………… 方家的后院里,虽然深秋天凉,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还是兴致勃勃的坐在凉亭里,看着戏台上正热闹的大戏。 这是太原府刚来的有名的戏班子,是方承宇特意请来孝敬的。 大约是主持生意太久了,方家的女人们反而不爱文戏,就爱看武戏,此时锣鼓齐鸣台上刀枪来往翻滚煞是热闹,引得很多的丫头仆妇都挤在这这里看。 方老太太并不介意,以前因为家里冷清,故意让人多做出热闹的样子,但实际上看了心里很烦,现在则不一样了,看到这些热闹心里是很舒服。 台上的丑角被踢到在地,做出稀奇古怪的动作,引得大家笑声一片,元氏更是笑的扶着方老太太的肩头。 方老太太以前最烦这些小女人的动作,此时也并没有在意。 正笑着戏台上的人忽的停下来,随着一旁管事的示意纷纷的退下。 方老太太不解的看去,见方承宇走进来。 而跟进来的管事娘子也对四周的丫头仆妇摆手,这边的人立刻如水般散去,转眼只剩下方老太太方大太太和元氏三人。 “怎么了?”方大太太忙问道。 方承宇撩衣对方老太太跪下。 “祖母。”他说道,抬眼看着方老太太,“请把圣旨送到京城九龄堂吧。” 圣旨送到京城九龄堂? 方大太太勃然变色站起来。 “承宇,你疯了吗?”她说道。 ******************************************************************************************************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annabellquan、md12打赏和氏璧。 又要上班了,虽然恨不得天天醉生梦死,但人活着还得努力学习和工作呀,大家加油。(。) 第一百八十四章 色迷心窍否 圣旨是方家最珍贵的东西,也是最大的秘密。 方承宇如果说自己要拿走放在身边倒也没什么,他毕竟是方家的家主。 但他竟然要把圣旨送到九龄堂。 送到京城德盛昌倒也可以理解,送到九龄堂是什么意思。 方大太太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又很清楚自己没有听错。 方承宇的确会这么做也敢这么做。 “你,你色迷心窍了是不是?”方大太太气的伸手戳方承宇额头最终说出一句。 方老太太制止她。 “起来说。”她看着方承宇说道。 虽然方承宇已经好了,但大家还是舍不得也不敢让他坐这种下跪的事。 方承宇依言起身并没有说什么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话。 方大太太心里哼了声,却又更生闷气。 这个儿子聪明的太聪明了,但这聪明劲用在这种儿女私情冲动上真是让人恼火。 看到方承宇起身并挨着自己坐下来,方老太太的面色缓和几分。 “她在京城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自从方承宇接手家里的生意后,她就不怎么出面,方承宇定期给她说生意的事,君蓁蓁在京城的开九龄堂自然也告sù了。 这对于方老太太婆媳来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她们都知道君蓁蓁的医术了得,再退一步说,也本就没把君蓁蓁开医馆当回事,就是不赚钱,养着一个医馆对德盛昌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并没有当做一回事,方承宇也没有再详细说。 此时听到问,方承宇将君小姐在京城怎么做铃医被民众猜忌到被民众追捧,又到宣称千金问诊只治不治之症引发嫉恨到指点京城大夫技艺而受尊崇详细讲来。 听得方老太太方大太太一惊一乍一喜,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孩子走到哪里都这样。”方老太太感叹道。 走到哪里闹到哪里,每次都让人心惊胆战又柳暗花明。 “那这不都是好了吗?”方大太太用帕子擦擦细汗,端起茶杯润润嗓子,“不需要圣旨名头也坐稳了,你还送去圣旨做什么?” 方承宇笑了笑。 “因为锦衣卫陆千户要砸了九龄堂的牌子。”他说道,“而陆千户这个人,我想唯有圣旨摆在九龄堂才能镇住他。” 他说的轻描淡写,比起先前讲述的抑扬顿挫,就好像现在说的是今天的戏看的怎么样。 锦衣卫,陆千户,砸了九龄堂。 这内容和这语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锦衣卫,陆千户,砸了九龄堂。 方大太太猛地站起来。 “她,她怎么惹到陆千户了?”她喊道,才擦去的细汗又冒了出来。 这可不是缙云楼里坑林主薄的女儿,那是京城,那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陆阎王。 这才多少日子,她都干了什么啊。 方大太太脑子都乱了。 “母亲,别急,没有什么事的。”方承宇说道,起身挽住她的胳膊安抚。 “又是小孩子的口角吗?”方老太太说道,神情有些复杂。 从让左艳芝卖了金钗,到让宁云燕哑口无言,再到让林瑾儿身败名裂,一次又一次的这些事在她口中都是小孩子口角。 方承宇适才讲的她在京城的那些事,从他口中说来很是让人心惊胆战,但方老太太知道如果换做是君小姐来说,肯定就只有一句话打发了。 “没事,不过是口角而已。” 方老太太苦笑一下,是,这些事也的确可以归到口角官司上,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马上又要过一年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更何况有些断头灭家的事论起来也都是起与口角。 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是天生的容易招惹麻烦,还是她故意的? 方老太太也觉得脑子有些乱。 方承宇依旧神情含笑,又走过来挽住方老太太的胳膊。 “祖母,不是的。”他说道,“连口角都没有,真的没有过节。” 简直是胡说八道,没有过节陆千户会去摘她的匾额啊? “真是没有。”方承宇再次笑道,“只是因为名字。” 名字?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一怔。 “九龄堂…九龄…”方老太太最先回过神说道,“九龄公主?” 方大太太这才明白,又有些不可置信。 “就因为九龄堂的名字跟九龄公主一样?”她说道,又有些失笑,“这是什么道理?” 陆千户对亡妻情深?连别人用这个名字都不允许? 可是那不过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帝,别人犯讳要回避,且不说天底下,就是说京城叫九龄的肯定不少,满朝文武中肯定也有。 难道他陆千户还能逼的这些人都改名字吗? 哪能做这种事,这不是有病吗? 方承宇却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点头。 “虽然很可笑,但就是这个道理。”他说道,“天下叫这个的多得是,但九龄堂被他看到了。” 是啊,九龄堂在京城这此起彼伏的一串动作,名声大扬。 扬名就是这样有利有弊,也难怪陆云旗会要把它当做眼中钉拔了。 有了这个事例,其他九龄这个名字的人和物都自然会有自知之明。 方大太太和方老太太沉默一刻,神情复杂。 “这叫什么事!”方大太太说道。 “所以这事也不算什么事,九龄她…”方承宇含笑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方大太太就拍桌子打断了。 “还九龄九龄的喊,她叫蓁蓁,胡乱改什么名字啊。”她没好气的说道。 屋子里气氛一滞。 “母亲。”方承宇声音诚恳又带着几分平静,“她改名字,也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君家的祖业传承,是她要表明一力担起的决心,这是铭志,这不是胡乱的玩闹。母亲,她从来没有胡乱的玩闹过,她一直都是努力的在做事,为了这个名字在做事。” 方大太太喊出这句气话时也有些后悔了,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君蓁蓁改名字的错,只不过心里憋着气总要找个由头。 方承宇说的道理她自然也知道,但道理归道理……她看向方承宇。 自从病好了之后,方承宇长得很快,短短半年的功夫个头窜高了一头,身子虽然还有些瘦,但脸上已经肉色饱满,精神奕奕,正是到了少年人最光彩夺目的时候。 如今对于阳城的女儿家来说,宁十公子因为长久不在已经成了遥远的天上星,而方承宇则因为近在咫尺成了大家最追捧和喜欢的。 方家原本人人退避视为不详的子女,现在则成了阳城乃至山西最热门的联姻门户,以前是因为各种劣等说亲而不堪其扰,现在则因为说亲的人家多且富贵也不堪其扰。 方承宇的亲事更是成了最抢手的。 “总之这次陆千户为了名字,蓁蓁为了名字,谁都不肯退步,这过节就这样结了是不是?”方大太太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是。”他说道,“九龄绝不能放弃这个名字。” 九龄绝不放弃这个名字,他也就绝不放弃对不对?方大太太看着他。 讲这么多道理,还不是因为她是他喜欢的人。 “她需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这次是圣旨,下次要是是我们全家的性命呢?”方大太太问道。 “那当然也给。”方承宇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 方大太太再次大怒。 “你色迷心窍了是不是?”她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唯真心不空付 色迷心窍。 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连不要全家人性命的话都说的出来。 这就跟昨日唱的拿出烽火戏诸侯的戏上不是一样了吗? 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我们方家多不容易,走到今天多不容易,你,你怎么能这样?”方大太太说道,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失望。 满心满眼的是她,少年多情也可以理解,花钱什么的也可以,但是不能失去理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吧? 方承宇看着方大太太,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 “母亲,不是这样想的。”他说道,带着几分认真,“我们家的性命不都是因为她才存zài的吗?她不在了,我们是不是也就没有了,所以是共生共存,并不是为了她而舍弃。” 方大太太看着他。 这样算吗? 事情是要这样算吗? 她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就要无休无止的偿还吗? “这不能说是偿还和亏欠,我觉得她是我们家的福星,你看自从她来了,我的病好了,仇人伏诛了,母亲,她与我们是福祸相依的,我们要竭尽全力的去保住她的命,因为那样也是在竭尽全力的保住我们自己的命。”方承宇接着说道,神情诚恳。 方大太太看着他一刻。 “你别用这些大道理来糊弄我,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她,你不是喜欢她?”她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我当然是喜欢她,母亲。”他说道,带着几分羞涩又几分坦然。 方大太太语结。 “那你为什么还要主动说你和她是假成亲?”她说道。 “因为那就是假成亲啊。”方承宇说道,神情真挚,“我因为是真的喜欢她,所以让大家都知道先前是假成亲,然后等有一天我就跟她真成亲。” 他原来是这样想的。 方大太太看着方承宇一时五味杂陈。 “你”她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她说道。 方大太太和方承宇都看向她。 “把圣旨给她送去。”方老太太站起来说道。 方承宇浮现笑容,方大太太则几分焦虑。 “母亲。”她说道,带着不赞同。 “如果是你,你会放弃这个九龄堂这个名字吗?”方老太太看着她问道。 方大太太怔了怔。 “就像我们这么多年这么苦这么难,你想过放弃吗?”方老太太问道。 方大太太伸手按着心口,带着几分怅然。 “想过。”她说道。 那时候不止一次的想干脆和承宇一起吃了毒药死了算了,就不用这么累这么痛苦。 “但你没有放弃。”方老太太说道,“因为什么呢?” 方大太太按着心口,慢慢的笑了笑。 “因为不甘心。”她说道。 “没错,不甘心。”方老太太说道,“凭什么我们要退让,凭什么都是因为名字而已,我们就要放弃。” 她冲方承宇一摆手。 “去吧,拿着圣旨,供在九龄堂,天不欺人,人休想欺人。” 方承宇眼中绽开笑容,对着方老太太一笑,转身欢快的如同小孩子一般跑开了。 这难道不是小孩子们一般胡闹吗? 方大太太神情复杂。 “正如承宇所说,先前并没有过节,但因为这个名字,过节便结下了,这时候没有别的办法了。”方老太太说道,拍了拍方大太太的手,“不管九龄堂叫什么名字,君蓁蓁她都跟我们是一家人,她出事,我们也难逃,救人就是救己,不要想那些小情小爱了。” 方大太太有些无奈。 “可是承宇他这样会不会心思空付?”她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拍了拍手。 外边的仆妇听到了领会,立刻示意戏班子重新上场,也招呼仆妇丫头们重新聚过来。 “心思怎么能算空付呢。”方老太太笑道,“只要付了它就是存zài的,就是令人开心的,就是值得的,而心思只是心思付都未付的才是可悲的,我们承宇才不是那种会耽于小情小爱的孩子。” 这是说自己太耽于小情小爱了,方大太太苦笑,好吧,那就随他去吧。 “母亲,还接着演这场吗?”她问道,看着台上等着示下的戏班子。 “不了。”方老太太说道,在椅子上坐下来,“换独木关。” 仆妇们忙应声是,对着台上将点的戏说了。 戏台上一阵锣鼓响。 “…….在月下惊碎了英雄虎胆,思家乡回故土千难万难……” “…….我与那尉元帅无仇无怨,平白地要拿我所为哪般?” 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戏台园子里,远处不断有嬉笑的丫头们跑来。 深秋的方家大宅里不见半点萧索,热闹而欢悦。 而北留镇的宁家亦是秋末喜庆。 今年的收成不错,家里的铺子生意也不错,京城里宁炎也传来能更进一步的确切消息,以及距离明年大考越来越近,这也意味着距离宁云钊金榜题名也越来越近。 这真是一个喜庆又令人愉悦的季节。 年轻的女孩子们都挤在里间围坐吃烤豆子,宁家的妯娌们则围桌玩牌,丫头仆妇们伺候着茶水点心穿梭,屋子里不时的爆发出笑声。 “…哎还有更好笑的,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君蓁蓁在京城的事。”一个妇人忽的说道。 如果是前一段这个名字在宁大夫人这里是不允许提及的,但这一次她开口并没有受到暗示阻止。 “她又什么事了?”宁三夫人将手里的一张牌打出去,似笑非笑的问道。 “她呀在京城引得锦衣卫陆千户和成国公世子为她大出打手。”那妇人压低声音说道。 宁四夫人噗嗤笑了,捏着手里的牌。 “瞧说的,她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她笑道。 “四夫人别觉得这小姑娘长的一般,有些女子长得一般,但就是能吸引人。”那妇人忙说道,一面啧啧两声,“这本事可真不小,竟然能吸引这两个人物。” “这叫什么本事。”宁三夫人不屑的说道,“丢人现眼,她父亲的清名算是被她败光了。” “这不算什么本事,那两人…。”宁四夫人似笑非笑说道,“也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在座的都知道她的意思。 虽然对于民众来说,成国公保家卫国是大英雄,朱世子就也是大英雄。 但对于官宦之家来说,他们的看法自然出发点不同。 成国公未免弄权自重,朱世子也嚣张无法无天。 虽然性质不同,但跟陆云旗这种鹰爪走狗相比,也不算什么好的。 宁三夫人笑了点头赞同。 “可不是。”她说道,“要不然那般缠着咱们云钊,云钊可也没多看她一眼。” 宁大夫人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牌。 “孩子们都在里面呢,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说道。 这妇人忙陪笑应声是。 “咱们家十公子什么人物,当然不能跟那些人相提并论,等过了年咱们就等着接喜报了。”她说道。 宁大夫人含笑不语,将手里的牌放下一张。 “哎呀大夫人胡了。”那妇人探头看笑道,“******。” 宁三夫人宁四夫人都放下牌。 “哎呀大嫂怎么又赢了。” “大嫂的手气真是越来越好。“ “不行,我要跟大嫂换换位置。” 大家纷纷说笑着,屋子里气氛越发的欢悦。 宁大夫人依旧一派和气的笑,她也觉得自己的运气越来越好,大概就是从那君蓁蓁离开阳城之后吧。 闹吧,在京城败坏了名声,这以后大家再提起她就不会再牵连自己的儿子了。 她的儿子,是最最好的,不该受半点玷污。 ****************************************************************************************************** 感谢小麦sh、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md12打赏和氏璧。 还真是打赏固定班底了哈哈哈爱你们谢谢。 同时也谢谢越来越多的订阅投票固定班底。合手,不胜荣幸和感激,鞠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安稳待初冬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一些,刚进十一月就下了一场雪让天地之间瞬时寒意森森。 街上的行人裹着袄子缩头走过,路过一个店pù时,有人从内走出来,掀起厚帘子,温热的气息从内冲出来,让路过的人不由打个寒战。 将屋子里烧的这么暖和的店pù可是财大气粗的。 路人抬头看到匾额,九龄堂。 这可不仅仅是财大气粗,路人再次缩缩肩头,这个店里可是摆着先帝圣旨的。 虽然大家都没有亲眼看过圣旨什么样,但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 “这德盛昌方家可不一般,当初是救过先帝爷的。” “那圣旨写的是如朕亲临。” “当初在阳城,这君小姐因为采药一夜未归,方家急着找人就把圣旨拿出来了,将阳城翻了个底朝天。” “那怪不得,采个药没回家方家都能用圣旨,这陆千户差点砸了九龄堂的牌子,方家岂能甘休。” 随着来京城的阳城人,有关方家德盛昌的故事已经渐渐传开,阳城发生的这些故事对于见多识广的京城人来说原本也没什么太过在意,但因为上个月锦衣卫陆千户突然要摘九龄堂的匾额,而成国公世子朱瓒相护闹出的风波后,大家原本以为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准备接着迎接更大热闹时,事情却不了了之了。 这实在不符合陆千户的性子啊。 虽然成国公世子很厉害不怕跟锦衣卫,但锦衣卫要想恶心一下成国公世子也不是没办法。 但九龄堂的匾额就这样稳稳的挂在了门头上,先前的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这才让京城的民众再次打听起来,圣旨的事也就此传开了。 陈七袖手站在堂中,看着方锦绣摆弄算筹。 “我把房子租好了。”他说道,带着几分眉飞色舞,“过了年就把我娘接来。” 距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了,陈七是要回去过年的,方锦绣和君小姐一样都打算不回阳城了。 “那三月三你岂不是还要再回去一趟?”方锦绣说道。 陈七拍着腰笑了。 “这种事让别人替我收就是了,缙云楼的信誉还是不错的。”他说道。 更何况如今都知道他在方家做事,怎么也要看三分薄面。 “过年你们打算怎么过?这京城过年肯定很热闹吧?”陈七又兴致勃勃的说道,“要不干脆我带着我娘也赶来京城过年” 正说笑着有一男子掀帘子进来了,陈七忙肃正神情。 “今日不问诊。”他和气的说道。 来人忙点头。 “我想抓服药。”他亦是客气的说道,一面递上来一个药方,“这是保和堂孙大夫开的药方。” 医馆的大夫开药方让病人去别的医馆抓药,在京城也就九龄堂独一份了。 陈七神情淡然的接过,不待他去拿药,来人已经恭敬的将银票捧过来。 方锦绣接过,陈七将一小瓶子的药递给来人,来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这药可不多了。”陈七说道,借着那来人掀起的帘子看向外边,“不在家做药,她又带着柳儿哪里玩去了?这天快要下雪了。” “不是玩,每个月她都要去做一次铃医。”方锦绣头也没抬的说道。 “去了也不接诊,其实也就是逛街玩了。”陈七嘀咕一句,继续查看药柜,算着该做哪一种药,要采买多少药材。 …………………………………………………… “小姐,快要下雪了。”柳儿抬头看看天色说道。 君小姐停下脚看了看前方。 “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她说道,伸手指了指前方。 柳儿看过去见有一条巷子,她本不记路,小姐走哪里她跟哪里就是了,当下便点头应声是,抱着幡儿先行。 这条巷子是夹道就算听到铃声也没人出来围观,主仆二人很快就穿过去,站到巷子口柳儿咿了声。 “小姐这不是…”她说道,“那个公主成亲的地方吗?” 是啊,就是这里,她来京城快要半年了,上一次借着公主大婚的掩护来到这里,现在则借着已经被民众熟知的铃医旗号。 君小姐心里深吸一口气,要抬脚迈步却又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这次应该不会有事吧? 比如冰儿的姐姐那样,自己第一次尝试去见没走到,第二次去了冰儿姐姐就不见了。 念头闪过,她又讪笑,冰儿的姐姐离奇搬走的事已经确信跟自己无关,更不会是自己的身份引起猜忌,应该是冰儿的姐姐本身就被猜忌。 在京城她是应该谨慎,但也不能太过于谨慎,杯弓蛇影束手束脚,反而会自己露出马脚。 “是啊,走吧。”君小姐对柳儿笑了笑说道,“从这里过去右边的街上有一家店,煮的羊腿锅子很是好吃。” 在这即将下雪的天气吃这个最合适了,柳儿高兴的点头。 主仆二人迈步前行。 这边的街上本就没有人经过,此时天冷将雪更显得冷静寂寥,随着走动铃声回荡格外清晰。 这声音虽然传不进这深深的内宅,但大门后的门房还是听得清楚。 “这是什么声音?”一个门房说道,起身从门缝里向外看了眼,神情更加惊讶,“那是铃医吗?是那个铃医吗?” 这话让其他人立刻也围上来。 那个铃医,对如今的陆宅的人来说,只有一个。 “这就是让大人大动肝火的那个铃医啊?” “还是个小姑娘呢。” 大家一面看着一面低声议论。 “因为她治坏了那边的女人,所以大人才如此动怒…”更有人忽的冒出一句。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其他人连声打断。 “不要胡说八道。” “你皮痒了,什么这边那边的。” 大家连声呵斥,虽然陆云旗在外边养了很多女人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但在陆宅里是不能提的事。 上次有个丫头跑去九黎公主面前邀功提及此事,第二天这丫头就消失了。 大门后的人们安静一刻。 “不过这小姑娘竟然当铃医来到咱们门前了。”一人又说道,打破了安静也转开了话题,“她这是故意的挑衅吧?” 可不是嘛,这条街虽然长但却只有两家住户,一家陆宅一家怀王府,而这两家的大门是几乎不会打开的,更不会找什么铃医了,这是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事。 这位君小姐也不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却是跑来这里摇铃铛,不就是摆明不了挑衅。 你陆云旗不是要砸我的牌子吗?你砸啊。 “有圣旨在手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有圣旨也没事,当时的事情当时了,后来有圣旨也没用,要不是朱世子插手,现在她也没机会来咱们门前挑衅了。” “有意思,这君小姐还挺嚣张的。” 别的人遇到这事就算不怕也该低调一些,她倒好,反而在门前招摇。 “倒跟那朱世子差不多。” “说不定她跟朱世子还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门后的人们议论纷纷话题越来越偏,门外的铃声也渐渐远去。 而君小姐最牵挂的地方则越来越近。 虽然阴云密布,怀王府的匾额在她的视线里很是清晰,君小姐的视线又落在门上。 装饰豪华的王府大门似乎有人天天擦拭干净如新。 那又怎么样,这么新的大门却是一座墓门,要把其内的人关死。 她真想冲过去把这个门推开。 君小姐攥紧了手,铃铛声一顿。 而大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门开了。 君小姐身子一僵。 怎么……门开了? 雪粒子就在此时悉悉索索的洒下来,洒在了走出门的男子身上。 他的年纪三十左右,穿着简单的石青色棉袍,竹簪挽发,形容文雅双目沉稳,他关上门看向天空。 “下雪了啊。”他自言自语说道,然后收回视线看向街上。 隔着越下越急的雪粒子,有两个女孩子正看着他。(。) 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雪立旧人 他不认得她们。 她认得他。 他是顾先生。 父亲和母亲去世时,九褣不满四岁,还不到启蒙的时候,所以并没有安排读书。 她们来到怀王府之后,由姐姐负责九褣的启蒙。 皇帝也记挂着怀王的启蒙,吩咐给怀王挑选老师,但挑来选去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没有合适的她们姐妹也是明白的,怀王府这种地方谁愿意沾染上。 后来她和陆云旗成亲,陆云旗给九褣找了一个先生。 这个先生叫顾清,湖州人,是一个没有考中进士的贡生,陆云旗说学问还不错。 她和姐姐也都看了,觉得很满意,其实就算不满意也没办法。 对于她们来说,没有任何选择权,只有接受。 顾先生就来到了怀王府开始教授九褣,虽然那时候她已经离开怀王府,但过年见到九褣的时候,九褣很开心,说话间也常常提到顾先生怎么样怎么样,看起来很是喜欢顾先生。 九黎也说很好很不错。 反正在九黎口中就没有不好的事,她还是不放心,再次亲自见了见顾先生,顾先生说话温和风趣,进退有礼。 其实问也问不出什么,就算他是皇帝安排的要教坏九褣,她们又能阻止吗? 阻止了这一个,还有第二个。 九龄有些沮丧。 大概是看到她的沮丧,原本要告退的顾先生又停下来。 “公主的老师是张先生吗?”他问道。 九龄公主跟随张青山学医的事,对外是保密的,毕竟一个郡主怎么能跟人跑出去学医,父亲和母亲对皇祖父和大家的解释是,为了给太子祈福,所以将九龄郡主寄养在皇家寺院了。 对于一个郡主的去向关心的人并不多,尤其这个动作还被大家视为九龄郡主不受宠。 九龄公主本来就不受宠,跟九黎公主相比,远不如九黎公主在人前名气响亮。 不过顾先生说出这个,她也没什么惊讶的。 如果是陆云旗找来的人,知道这些很正常。 虽然自己学医的事别人不知道,陆云旗应该查的到。 “张先生大才啊。”顾先生说道,“能跟着张先生行走一些时日,实在是人生幸事。” 她当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幸的,自己确切来说应该是很不幸的。 “看山看水看世间万物,知情知趣尝人间百味,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顾先生笑道,“人生而为人,要活的像个人,这就是人生的大幸。” 这就是人生的幸事吗?那这幸事也太简单吧。 “简单?但有很多人做不到,越简单的事越难。”顾先生笑道,“所以我希望王爷成为一个大幸的人,过简单的日子,做一个真正的人。” 说白了也就是让九褣别再想皇位的事,就老老实实做个王爷就行了。 这种事她们姐妹早就这样想了,倒是没想到有人还能将这种事说的这样的愉快和幸福。 不管怎么说,顾先生这种态度也算是坦然且诚恳了,至少九褣很开心。 姐姐说得对,九褣开心就好。 顾先生就在怀王府,如同怀王和姐姐一样也不再出门,至少她活着的那两年顾先生一次门都没有出过,如同姐姐和弟弟一样与怀王府融为一体。 他今日怎么出门了? 他也是一直伪装? 现在自己死了,姐姐嫁了,他就不用再做样子了? 隔着雪粒子,仗着这张新的面孔和药箱,君小姐毫不回避的看着他。 顾先生却没有再看她,因为这张陌生的面孔和药箱。 他不认识她们,他认得她们是铃医。 他的视线一扫而过收回迈下台阶疾步向东而去。 君小姐的视线追随着他,他去的方向是陆宅? “小姐。”柳儿将幡儿展开举起在君小姐的头上,“那个人有凶兆吗?” 君小姐看了看被关上的怀王府大门,九褣……好想冲进去啊,这么近。 她深吸几口气再次看向顾先生。 顾先生果然站到了陆宅的门前。 “我们回去吧。”君小姐说道。 不待柳儿反应过来,人就原路返回也向陆宅走去。 回去?柳儿一怔,她来不及多想忙举着幡儿追过去。 而陆宅这边的门房也被吓了一跳。 很少见不是锦衣卫的人来喊陆宅的门。 “你什么人啊?”门房在内问道。 “我是怀王府的。”顾先生在外说道。 怀王府? 门后一阵沉静。 天地之间一瞬间只听到雪粒子沙沙的响。 “我只是要见陆大人。”顾先生接着说道。 内里还是一阵沉默。 看着这个站在雪中被挡在门外的男子背影,君小姐站住脚。 如同她们一样,他也不能随便见人吗?而别人也不随便见他吗?陆云旗也不见吗? 里面没有再回应,顾先生也没有再说话,就在门边站着。 雪粒子渐渐变成雪花,北风也吹起来,将雪花吹的天地之间舞动。 身上的雪瞬时就披了一层。 虽然她们穿的厚,脚底已经开始有些发冷。 君小姐慢慢的走过去,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前站着的顾先生跺了跺脚。 他穿的有些单薄,看样子是急匆匆出门,连斗篷都没有穿,脚下不会穿的还是家宅里穿的鞋子吧? 出什么事了? 君小姐慢慢的走到那条小巷子里站住,虽然这里能避开顾先生的视线,但是她知道这里避不开锦衣卫的视线。 可是她就是不想走,仗着这张脸这个药箱以及当下的过节再冒险一次吧。 这个人一定有大凶兆,柳儿想到,用力的将不大的幡子展开挡在君小姐的头上,虽然这根本就挡不住什么。 但并没有等多久,急促的马蹄声就在街上响起,风雪里陆云旗疾驰而来,原本一向围在前后左右的锦衣卫们都被甩在了后边。 不待马挺稳他就跳下来,身上头上亦是披了一层雪,同顾先生一样,他也没有穿戴斗篷帽子,似乎也是急匆匆从家宅中冲出来。 家宅。 他的家宅本该是这里,但却从外边而来,那自然是在另外一个家宅。 君小姐一动不动,虽然明知随着陆云旗的到来这里的眼线更是遍布。 顾先生在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就从门前疾步迎来。 君小姐看着他们站在一起,顾先生说了句什么,陆云旗没有再问翻身上马向前,顾先生立刻跟着疾步。 锦衣卫们也随之跟上。 一队人马几乎是未停就向前而去。 方向是怀王府。 君小姐看着风雪里的人马。 虽然听不到顾先生说了什么,但她认出了顾先生的两个口型。 怀王。 九褣。 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九褣也出事了? 她猛地转过身沿着巷子而去,柳儿又是没反应过来,甩着酸疼的胳膊忙跟上去。 风雪里盯着君小姐的阴冷视线收回。 “为什么不能去打断她的腿?” “是啊,打断她的腿怎么样?她的圣旨总不会随身带着吧。” “万一随身呢。” “竟然这样来大人门前挑衅,简直不可忍。” “算了,暂时不管她,大人有更重要的事做。” 低低的声音散去,几个人影也再次隐没风雪中。 ************************************** 过个度。 感谢书友160208005419343、木某2004、梓择、?最后一枪?、秀玉葬花、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腾讯书友沈蓝打赏和氏璧。(。)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怀王病了 雪只下了一日,但雪后的天寒却让京城的人们在家躲了好几日。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啊。 定远侯府的后宅里暖香袭人,屋子里满是珠环翠绕的女子们。 定远侯夫人穿着大红折枝花丝袄,正在镜台前轻匀薄粉,身后几个丫头捧着一盘盘的珠宝等待梳头妈妈的择选。 “君小姐来了。” 门外传来丫头们的声音,紧接着门帘就被掀起了。 不待定远侯夫人允许就进来,这也是定远侯夫人早就吩咐过的,表明了对君小姐的看重。 这个待遇赶上普宁师太了,不过那可是普宁师太尽心诚心结交三四年才得到的,君小姐则只用了三天。 定远侯夫人从镜子里看着走进来的君小姐微微一笑。 “外边冷不冷?”她问道。 君小姐施礼。 “有点冷。”她说道。 定远侯夫人笑着,待梳头娘子将一只赤金菊花钗插在发鬓上转过身来。 “我听说北边的人都怕冷。”她笑道。 大概是吧,但她一直在南边,所以还好。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话,将药箱放下。 “夫人气色很好。”她说道,一面拿出脉枕。 定远侯夫人抬手按了按脸颊,笑意满眼。 “都这样说,吃了君小姐你的丸药,我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她说道,一面自然的伸出手放在脉诊上,“大家都要求你的药丸吃呢。” “药可不能乱吃。”君小姐说道,抬手搭脉,“而且也不是我的丸药的原因,是夫人病好了,身心愉悦寝食俱安,自然气色就好了。” 定远侯夫人笑意更浓,没有再说话看着君小姐诊脉。 屋子里安静片刻,君小姐收回手。 “夫人的身子没有问题了。”她说道,收起脉诊起身,“药以后不用吃了,安神香也不要用了。” 说罢施礼告退。 定远侯夫人有些想笑,别的人进了侯府巴不得多说话多攀扯,君小姐倒好,看完就走,除了说病症的事一概不多言。 “君小姐你先别急着走,老夫人说最近不太舒服,你正好来了给她看看。”她说道。 能给定远侯老夫人问诊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君小姐却站着没动。 “别的大夫看过了吗?”她问道。 定远侯夫人就笑了。 “君小姐,你放心吧,老夫人就是求你一句话安心,不会缠着你坏了你的规矩的。”她笑道,亲自伸手拉住她,“来来跟我来。” 君小姐只得随定远侯夫人来到定远侯老夫人这里。 冬闲无事,老人家又爱热闹,屋子里聚集了很多妇人打牌说笑。 定远侯老夫人并没有打牌,而是看几个小丫头串珠子,见到君小姐来了很高兴,又指着给几个夫人介绍。 “这是神医,不是谁都能有好运气被她诊治的。”她说道,带着几分炫耀。 妇人们显然都知道君小姐的名头,含笑看着她。 君小姐也给定远侯老夫人诊了脉起身。 “老夫人身子略有不适,但并无大碍,找个太医开几服药就好。”她说道。 定远侯老妇人瞪了君小姐一眼。 “你这孩子一点也不留情面,我才说了大话,你就打我的脸。”她不悦的说道。 虽然神态声音不悦,但眼里却是笑意。 屋子里的人便都笑起来。 君小姐也笑了笑没有接话,低头收拾药箱。 那边牌桌上还在继续,随着出牌夹杂着闲谈。 “…说到神医,我看太医院这次遇上麻烦了…” “…是怀王病了的事吗?” 君小姐的药箱微微一顿,旁边殷勤的要帮忙的丫头不解的看着她。 “君小姐”她问道。 君小姐已经将拿出来的手又伸进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老夫人有头疼的老毛病吧。”她说道。 丫头点点头,定远侯老夫人也听到了很是高兴,伸手要过瓷瓶。 “我的老毛病还能治?”她说道。 君小姐一一回答她的话,又对一旁的丫头仆妇叮嘱怎么用药,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旁边的牌桌上的说笑。 “……说是风寒,并不多重…” “……风寒,他可是个小孩子,又没有爹娘照顾…” “……你说什么呢,快出你的牌…” 话题到这里立刻就打住转开,几个妇人开始说一些谁家妇人穿了什么样衣服,做了什么鞋子,宴席上摆了什么新鲜花样之类的内宅闲谈。 君小姐将话说完,背起药箱施礼告退了。 大家也都知道她的习惯,没有再挽留自有仆妇送出去。 待到打牌的人也散了,定远侯夫人亲自服侍老夫人歇午。 “母亲,君小姐的医术我不敢说是最好的,我看对待妇人孩子,她很有些本事,怀王的病……”她想到什么忽的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定远侯老夫人瞪了眼。 “这话是咱们能说的吗?”她说道。 定远侯夫人显然也知道,垂下视线。 “我只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怪可怜的。”她低声说道。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又能怎么样?”定远侯老夫人说道,“太医们都不肯踏着浑水,何苦拉别人。” 定远侯夫人听到这句话心跳了两跳。 这么说… 定远侯老夫人却闭上眼不再说话了,定远侯夫人也不敢再询问,将被子盖好,吩咐丫头们守好自己退了出去。 帐子里定远侯老夫人又睁开眼,眼神黯然。 “可怜,可怜,活着也是可怜,还不如早点解脱,下辈子别再托生这帝王家了。”她喃喃几句再次闭上眼。 …………………………………………… 她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君小姐在街上疾步而行,丝毫感觉不到阴冷。 她谢绝了定远侯家的马车相送,她能稳步的走出定远侯府已经是不容易了,现在她必须走一走,让冷风吹一吹,要不然她坐在马车上一定会疯。 自从那日离开陆宅的胡同,她一直想办法打听,但怀王府在京城是个被遗忘的禁忌,怀王府的事更是半点传不出来,根本就无从下手。 还好有这些已经熟悉的高门权贵的内宅,她借着回访复诊接连走了几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定远侯府听到只言片语了。 就算是只言片语,也足够确定九褣是出事了。 病了? 那些妇人说病了? 是真病了,还是只是个由头? 紧闭的怀王府的大门,怀王的身份隔绝了一qiē消息,别说她的身份没办法打听,就算去打听,也没有人会告sù她。 君小姐看着前方怀王府所在的街道站住脚,按着身侧背着的药箱。 如果自己现在去怀王府门口摇铃铛说有凶兆,被请进去的机会有多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里之外有尽心 以现在九龄堂和陆云旗的过节,被当场砍死在怀王府外的机会倒是很大。 君小姐握紧了药箱站了一刻转过身离开了。 看到她进来,柳儿忙将热腾腾的药茶捧来。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很多人都伤风发寒,君小姐便配了一味药茶让大家煮来喝,自己更是不忘喝,尤其是从外边回来后。 她务必不能让自己病了。 谁都可以病,她不能。 “这么冷,还每天都出去,出去也就罢了,怎么不让马车送回来。”方锦绣皱眉说道,“你要是病了,可没人让你看病。” 柳儿听了立刻不高兴了。 “干吗咒我家小姐生病?”她说道。 “生病可不是别人咒的,都是自己的事。”方锦绣亦是不客气的说道。 听着两人拌嘴,君小姐将一大碗药茶一口气喝完了,额头上冒出汗,脸颊变得红扑扑的。 “好,我知道,我有分寸。”她看着方锦绣说道。 方锦绣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伸手接过药茶碗要进去,有人带着一身寒意闯进来。 “君小姐,少爷的信。”来人没有客套急急说道,将手里的信捧过来。 他穿着厚实,风尘仆仆,脸上手上都有冻伤,说话口音浓浓,很明显不是京城德盛昌的伙计,而是从阳城赶来的。 以往来往的信件都是票号传递过来的,怎么这次竟然让家里人直接递来了? 看样子还很急。 “小莫。”方锦绣认出来人,这是原来票号的伙计,被方承宇选为近身使唤人,很受器重。 看到他竟然来了,方锦绣的面色不由紧张。 “承宇还好吧?”她脱口问道。 “少爷很好。”小莫对她憨憨一笑。 君小姐已经接过信打开,只看了一眼面色就微变,转身疾步向内。 方锦绣和柳儿都没反应过来,君小姐走到门口又停下脚。 “柳儿给小莫煮茶,给他擦伤冻伤膏,安排他歇息。”她回头说道。 柳儿应声是,小莫忙道谢,君小姐已经进去了。 落下的门脸挡住了视线,方锦绣神情复杂。 君小姐坐到屋子里看着手里的信,神情也很是复杂,这封信按理说应该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因为适才她一眼扫过其中提到了怀王,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有些不敢打开。 远在阳城的方承宇怎么会提到怀王? 还是在这么巧的时候?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看就不存zài了吗?她打开信认真的看去。 方承宇的确是说怀王的事。 而且开头便点明,怀王病了,且很棘手。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是通guò看账册。 京城的账册因为君小姐的到来,被要求十天提供一次,当君小姐开了医馆后,方承宇的要求又多了两条,一个是京城大夫们在票号的动态,一个是药商们的动态,都要详细的注意标记。 就在十天前方承宇如常接到了京城的账册的,看到了几笔入账出账。 这是几个太医局大夫的银票,数额很大,就好像把全部家产都入账,管事跟其中一个太医很熟,虽然他们行规不过问客人任何事,但这个太医主动感叹京城可能待不下去了,因为接诊了一个比较棘手的病人,管事的旁敲侧击几句,就得知了病的极可能是怀王。 怀王,的确是一个很棘手的存zài。 而更棘手的是,君小姐提到过怀王。 “九龄,我记得你提过怀王府。” 看到方承宇信上这句话,君小姐微微皱眉。 他记得吗?可是她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重生以来她只提过一次怀王府这个名字…… “…你不在家,我闲闲无事,便喜欢听大家说你曾经的旧事…” “….你曾经问高管事京城事,还提到了怀王,当时把祖母和母亲吓了坏了…”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一件事。 方承宇坐在几案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屋子里温暖如春,他坐的地方就是当初君小姐的书房,现在被他当做书房。 当然只是暂时,等她回来,他就还给她。 如果她还会回来的话。 方承宇抚了抚案头摆放的盛开的金盏玉台,这是名贵的漳州品种,在冬日的室内盛开花气清香。 他想起有那么一次,在浴室里她猛地转过身。 承宇,我想起一件事。 她说道,但后来她又咽了回去,她没有再说。 因为不能说或者说了也没用吧。 她要去京城,一直都想要去。 一直想去的地方一定是因为有牵挂的人或者事。 她开了医馆,她不为苍生治病,她宁愿传授技艺给其他大夫,也不为民众治病,一心只专精贵,一心只往那精贵的地方去。 方承宇提起笔。 “……太医说怀王的病很棘手,他们都变了家产为银票,以方便提取转走……” 他写到这里又停下来。 他想写你不要插手,但又觉得这样说很不合理,九龄堂再有名,怀王的病情也是太医院负责的,太医院可不会来找一个民间大夫,还是一个名头有些哗众取宠的女孩子大夫。 但是,如果她想要插手呢? 方承宇轻叹一口气,落笔。 “……按照太医的描述,怀王是病,原本非重病,但反复过多成为沉疾…” 笔到这句停顿下,但片刻之后带着几分决然又落下。 “……九龄,治病容易,治命难,你且小心…” 君小姐看完最后一行,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这世上怎么会有机敏近妖的孩子?又或者说,自己一直以为的稳妥其实在有心人眼里是漏洞疑问杂多吗? 她拿起信投入火盆里,看着其慢慢的化为灰烬。 惹到陆云旗多可怕,人人都知道,但他给她送来了方家保命的圣旨。 去接近怀王府多危险,人人都知道,但他给她打听了病情,只说了一句小心。 这是因你而生,所以也因你而死也不惧吗? 这个冬天很冷,但又很暖。 ……………………………………………… 冬日的皇宫里更显得肃穆。 哗啦一声脆响。 让站在屋外廊下的太监们再次将头低了低。 陆云旗神情无波听着其内传出皇帝愤怒的呵斥。 “…怎么就不太好治了?不就是个风寒吗?你们这群废物连个风寒都治不好了吗?顶着太医这个名头羞不羞啊?” 皇帝一向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多么的生气和着急了。 “陛xià。”江友树的声音从内传来,带着几分疲惫,“王爷如今已经不单单是风寒了,病情反复过久,如今着实难医。” “反复,反复怨谁啊?还不是怨你们,一开始给他好好治,又怎么会成了沉疾。”皇帝气道。 “皇帝,也不能全怪大夫们。”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 这是太后。 陆云旗依旧目视前方,听着太后的声音继续。 “…小孩子本就容易得病,病了又跟大人一样,不好吃药,稍微好点就乱蹦乱跳,不懂事,今年冬天也冷,犯病的人多得很,咱们宫里好几个。” “这些怀王府的下人们都是废物,怎么照顾怀王的?都问罪。”皇帝又说道。 “先别说问罪的事了,还是好好的治病吧。”太后说道,“发脾气有什么用,哪个大夫不想治好病人,可是有时候这病可不由人啊,皇帝你这样就苛刻了。” 也就是说治不好不能怪罪太医。 屋子里响起呼啦啦跪地的声音。 “臣有罪。”太医们的声音齐齐响起。 皇帝仁孝,对于太后的话自然不会辩驳,屋子里沉默一刻,响起一声长叹。 “你们,要记着,怀王,是先太子唯一的骨血了,你们,要尽心啊,若不然,朕有愧于先皇和太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陆云旗自己的幻觉,当这句话落后,天地之间似乎静谧一刻,旋即一qiē又恢fù如常。 耳边响起叩头声。 “臣等必当竭心尽力。” ************************************************************************************* 加个更。(。) 第一百九十章 这是不治之症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4.30) **************************** 陆云旗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内宅里灯火通明,但因为太过于安静而显得冷清。 他站在院门前的时候微微停顿一刻才迈进去。 屋檐下的红灯笼照着静立的九黎公主,裹着斗篷,很显然在外站了很久。 看着陆云旗走过来,她并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愤怒焦急,只是上前一步。 “他怎么样了?”她问道,声音平静柔和。 陆云旗看着她。 “不太好。”他说道。 九黎公主哦了声。 “不太好啊。”她说道,像是感叹又像是怅然。 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但见惯了听惯了痛苦愤怒哀伤的陆云旗却觉得这一声感叹难以忍受。 “公主,你可以去看看王爷。”他说道。 九黎公主柔和的脸上一瞬间亮起来,她看着他再次上前一步。 “可以吗?”她问道,声音里终于有一丝激动。 陆云旗看着她点点头。 “可以。”他声音微微沙哑的说道。 九黎公主笑了。 “那太好了。”她说道,“真是多谢你了,不管怎么样,人最终都是要去一个归宿的,只是临别前能有亲人在身边相伴,总归是很幸福的。” 只要临死前能见到亲人,就是幸福的吗? 那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人,是多么的不幸。 陆云旗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锦绣没有听到惯常的击打木桩的声音,她起身出来看到君小姐站在木桩前。 君小姐背对而立不动,看上去像是发呆又像是冻僵了。 穿的那么少,还一大早站着不动,方锦绣的眉头皱了皱。 “累了就别打了。”她说道。 君小姐回过头对她笑了笑,抬手击打在木桩上。 如常的击打声在院子里响起。 方锦绣在院子里走动转圈,待君小姐停下她也停下,活动了下身子。 “今天还要出去吗?”她问道。 君小姐抬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摇摇头。 “不顺lì吗?”方锦绣又问道。 不是不顺lì,而是不可能。 这几日走的这些人家,虽然可以谈论几句怀王的病情,但是也仅仅是谈论几句就丢开了。 没有人会想到要推荐她给怀王治病。 不,应该是很多人都想到了,但她们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怀王是个禁忌,谁肯去碰。 君小姐嗯了声。 “所以我今天不出去了。”她看着方锦绣说道。 这回答不仅是回答那句今天出不出去,还回答了不顺lì,也承认了她这样连日出门是有原因的。 方锦绣想要问最终也觉得没什么可问的。 “别急,再想想别的办法。”她说道。 君小姐含点点头。 “我想到办法了。”她说道。 想到了? 方锦绣看着她。 ………………………………………………. 虽然天刚亮,但太医院内来回走动的人并不少,有一行人从外边走进来,带着几分疲惫。 为首的是江友树,面色沉沉,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几个学徒弟子忙上前伺候。 屋子里众人用热毛巾擦了手脸,喝了热茶舒缓了几分疲惫。 “真是没想到怀王这病这么棘手。”一个太医说道。 “该想的办法都用了,这药就是不起效,又有什么办法。”另一个太医说道,他的脸上几分不安,“我看,就这几天了。” 此话一出在屋子里的弟子们忙都退了出去,在门外守好。 江友树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大家再研究下再想想,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就治不好丧了命说出去我们也没面子。”他说道。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 “因为风寒丧命的也多的是。”一个太医说道。 “但这个人是怀王。”江友树看着他说道。 别人死了就死了,除了自己的家人谁会理会,但怀王活着没人理会,死了全天下人都看得到。 没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不知道又要引起多少胡言乱语。 虽然太后已经开口维护太医们,但这是皇帝母子唱红白脸,他们的命运说白了还是不稳妥。 到时候说不定他们就要做替罪羊。 如果不想做替罪羊,那就必须让怀王的病合情合理,而不能是简单的风寒,风寒的确有很多种,风寒也的确能致命,但这对民众们来说还是太难解释,也很难接受。 一个太医捻着胡须的手放下来。 “我觉得这不是风寒。”他说道。 ……………………………………………… 怀王府里,比起以前,怀王府里的人明显多了很多,寝宫里宫女太监端着热水汤药进进出出。 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味。 九黎公主从宫女捧着的水盆里拧了拧手巾,小心的放在九褣的额头。 相比于出嫁前,九褣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公主。”一个宫女捧了药碗过来。 九黎起身到床头,将九褣抱起来在怀里,一面拿起汤勺喂药。 九褣并不张口,药顺着口角流下,宫女忙擦拭。 “公主,不行的,用壶灌药吧。”她说道。 就在昨日喂药还能吞咽,今日就不行了,九黎看着怀里九褣青白的脸,伸手抚摸一下。 “好。”她柔声说道。 不管九褣的病看起来多严zhòng,自从来了后,九黎公主没有哭也没有慌乱,更没有责问太医们,她只是守在九褣身边,喂药擦拭更衣日夜不离。 太医们就在隔壁,宫女忙去取灌药用的鹤嘴壶,九黎公主将九褣揽在怀里,轻柔的抚着他的脸。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宫女神情慌张的跑进来。 “公主公主不好了。”她们说道,“太医们说王爷是的了痘疮了。” 痘疮? 九黎公主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怀里的九褣。 九褣的脸虽然瘦了一圈,但面皮白净,不止面皮,身上也是如此。 痘疮。 九黎公主的嘴角浮现一丝笑,继续抚摸着九褣的脸额头。 “不怕,不怕,姐姐在呢。”她柔声说道。 怀王府里无数用白巾蒙着口鼻的太监们拎着药桶到处泼洒药水,另有不少太监宫女被驱散,哭声喊声不断,嘈杂而混乱。 “快告sù宫里” “皇子公主郡主们都不要再来探望” “那些探访过的人都要说道,快些用药…” 陆云旗站在大门外,看着不断从内涌出的人从身边穿过,肃立一动不动。 …………………………………………… “竟然是痘疮。” “怪不得风寒怎么治也治不好,高热不退,原来是痘疮。” “这可完了完了,那可治不了。” 太医院里也得知了最新的消息,几个门吏在门前低声议论,忽的有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几个门吏原本不在意,专心的谈论这最新的消息,但这铃声越来越近,他们不由抬起头寻声看去,见街的一边有两人正慢慢的走来,然后停在了太医院门前。 门吏们看向她,扫过她背着的药箱,手里的铃铛,以及旁边小丫头举着的幡儿,顿时恍然。 这就是九龄堂那个铃医。 虽然满城的民众和大夫都对她推崇,但太医院这边可没有。 “你来这里干什么?”门吏们沉脸带着几分倨傲说道,一面不耐烦的摆手,“快走快走,这里可没人求你看凶兆。” “我不是来看凶兆的。”君小姐说道,“我是来找江太医的。” 门吏愣了下。 “你找江大人干什么?”一个门吏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微微一笑。 “江太医曾与我有约,他治不好的人我来治。”她说道,“现在我来应赌约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仙芭缘 感谢、?最后一枪?、朝镜、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感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希望你能治好 江太医曾与我有约,他治不好的人我来治,现在我来应赌约了。 这叫什么意思? 这叫挑衅! 听到门吏来报,太医们神情愕然旋即愤怒。 “真是太过分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将她打走打走。” 大家纷纷说道,江友树却抬手制止。 “她说来应约了?”他看着门吏问道,“她知道我在治什么病什么人吗?” 应该是知道,门吏点头。 原先可能不知道,但现在怀王得了痘疮的消息散开了,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君小姐肯定也会知道。 “她知道啊。”江友树重复一遍,意味深长。 她知道现在得病的事怀王,那她可知道怀王是什么人吗? 她莫非以为王爷身份高贵,就可以借机扬名了吗? 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她”江友树说道。 话没说完屋子里的太医们就站起来。 “大人不可啊。” “大人怎么能让她诊治怀王。” 反应这么大?这是生气呢还是畏惧不敢接受挑战? 门吏心里有些惊讶。 “怀王如此尊贵,怎么让人这个黄口小儿接诊。”一个太医察觉失态,轻咳一声,神情肃穆说道。 那倒也是,痘疮这种病可是不治之症,门吏低头退了出去。 看到门吏离开,屋子里的太医们立刻站过来几步。 “大人,这可不能开玩笑。”一个太医说道,“可不能让这君小姐接诊,毕竟” 毕竟怀王得的不是痘疮。 他们用些药可以让怀王显出痘疮的症状,骗过其他人,甚至其他的大夫,但君小姐可不敢保证。 毕竟不管厌恶还是不服气,这些日子看下来不得不承认的君小姐的医术的确不错,有没有她吹的那么神暂不论,肯定有几分真本事。 怀王的真实病情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这一点他当然也知道,江友树想道,不过这是一个机会。 他端起茶杯慢慢的转动。 “首先,怀王的病的确很严zhòng,就算不是痘疮,也是如同痘疮般足以致命的。”他看着太医们说道,“我们之所以说是痘疮,只是为了让民众们明白怀王这次病的严zhòng凶猛。” 意思就是说不怕被君小姐指出不是痘疮? 太医们看着江友树,神情不解。 “她指出我们误诊,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只要她能治好。”江友树说道,“我们是大夫,只要病人能治好,怎么都行。”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她要是治不好呢?”一个太医脱口问道。 江友树端起茶杯到嘴边。 “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他说道,“就不能怪罪我们了。” 说罢吸溜了一大口茶水。 那就不能怪罪我们了。 太医们对视一眼,原来如此啊。 怀王的病肯定是治不好了,而怀王的身份到底是特殊,虽然现在将病情改换成不治之症,但出了事肯定还是少不得一番议论。 有人非要出来当替罪羊,他们何乐而不为 君小姐和柳儿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太医院连大门都关上了。 “小姐,他会不会怕了根本就不敢应承?”柳儿撇撇嘴带着一脸不屑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紧闭的大门笑了笑。 “不会。”她说道,“他不会怕,他会很高兴。” 她的弟弟病了,很多人都高兴,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机会。 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踩着刀尖能前行,纵然痛也是很高兴 看着太医们领会意思去见那君小姐,江友树将茶杯放下来,神情比之先前更复杂几分。 太医们是因为想到治不好有人出来当替罪羊很高兴。 他则想的更多一些,他甚至想到她能治好。 江友树拿出几案上夹在一本医案里的册子,这是锦衣卫送来的有关九龄堂的记录,这几个月他还添加了一些。 这个女孩子医术不凡,他虽然不太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而且这个女孩子也不傻,虽然有沽名钓誉之心,行事看起来荒唐嚣张,但却粗中有细步步精巧。 这个病,她既然站出来了,就极有可能是能治好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也不害怕她能治好,因为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江友树将册子合上,因为这个得病的人是怀王啊。 皇帝因为怀王的病发脾气,太后则护着太医们,看起来是让他们尽心不要有后顾之忧的治病,但实际上也是说明了这病治不好也不怪他们。 治不好不怪他们,那治好了呢?是不是要怪他们? 江友树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大口,茶香萦绕令人愉悦。 有些名声可以要,有些名声可是断头的刀。 年轻人,还是还年轻太天真了 看到几个太医走过来,门吏们忙几分探问。 是要把人赶走还是抓起来? “开门,请她进来。”为首的一个太医说道。 竟然是要请进来?难道真的同意了?门吏们心里想着忙打开了门,但开了门却愣住了。 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太医们也站出来,神情愕然的说道。 “大人,真的刚才在外边的。”门吏们忙说道。 并不是他们故意逗大人们玩的。 他们忙忙的向两边看,冬日的六部衙门街上安静无人。 方才难道是眼花了吗?是做梦吗?那也不能是大家都一起做梦嘛。 “大概是自己说了又害怕了,就跑了吧?”一个门吏说道。 跑了? 什么玩意! “现在想跑,晚了!”一个太医面色铁青的说道,“去九龄堂。” 君小姐并没有跑,她只是突然被人抓住拖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一击晕倒的柳儿被扔在墙边,君小姐被按在墙上。 “朱瓒,你找我有事啊?”她不惊不恼,神情平静的问道。 就好像他们是在大街上遇到点头打招呼。 朱瓒松开抓着她的手,人并没有退开,依旧就当她挡在墙边。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没什么,我来跟江太医履行赌约。”君小姐说道。 她面对他从来都没有害怕,也似乎总是很坦然。 朱瓒皱了皱眉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知道怀王是什么人吗?”他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所以他是要阻止吗? 所有人都盼望着怀王去死吗? 她要说什么,朱瓒又先开口了。 “我跟你做笔交易。”他说道,看着君小姐,“你治好他,我保你性命,你治不好他,我保方家性命。” 他说……什么。 君小姐看着他怔住,莫名的眼睛一涩,一瞬间似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 过的都不知道周几了多少一天班好似多上一星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成交 她没有想到他会说这话。 他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治好了怀王,他说他保她性命,治好了怀王她难道会性命有忧吗?她治好了皇亲国戚,不是会名声大振,神医之名更显赫吗?哪里需要他来保住她的性命。 而治不好怀王,他说要保方家,治不好怀王可能被迁怒有危险的是她,他却丝毫不理会,只说保方家,反而不管她的生死。 这个交易听起来实在让人不喜欢。 君小姐也没觉得欢喜,她只有些想哭。 你知道怀王是什么人吗? 怀王是一个不该存zài,应该早点去死的人,而不是活着碍皇帝的眼。 他死了皆大欢喜,他不死没有几个人高兴,尤其是皇帝更不会高兴。 让皇帝不高兴,她这个治好怀王的人自然会有些危险。 而治不好怀王,那就更不用说了,皇帝一定会很高兴的让她承担一qiē后果,而且还会牵连。 她进了怀王府就出不来,如果皇帝要她死,那就死定了,没有必要再耗费心神去救她,最重要的是保住她在乎家人。 她在护她,她若不在则护她在乎的人,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心动的交易吗? 而且更令她的心动的是,这个交易的目的,是为了怀王,为了让她竭心尽力的去救治怀王。 救治她的弟弟。 是她的弟弟,不是他的弟弟。 而且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一个人人都避之的人。 他问她你知道怀王是什么人吗?她还想问他知不知道怀王是什么人。 君小姐看着他。 “为什么?”她问道。 这个为什么可以理解为许多的为什么,但朱瓒想都没想。 “我愿意,关你什么事。”他简单利索的答道。 他愿意。 愿意践诺孩童的随口戏言,愿意让怀王活着。 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除了她除了姐姐,还有人惦记着她们。 君小姐看着他动了动嘴没有再说话。 朱瓒神情几分不耐烦。 “你会不会做生意?做生意知道自己付出什么得到什么不就得了,别人为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他说道。 是的,没有什么重要的,只因为他愿意。 君小姐伸出手扑过去抱住。 朱瓒正说着话,陡然被这女孩子抱住,嗷的叫了声。 “你干什么!”他喊道。 身子发力要将这女孩子推开,但才运力想到自己所求的事,他又硬生生的收住,伸出手捏住这女孩子的肩头向外拽去。 “我说你别太过分啊生意是生意我已经给了价码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拉倒别得寸进尺”他咬牙说道,“这种便宜我是不会让你占的” 君小姐闻言笑了,先是闷声笑,继而大笑,一面伸手拍朱瓒的宽阔结实的后背。 朱瓒整个人绷住。 “别动手动脚乱摸!”他咬牙喊道。 君小姐笑着松开了他。 朱瓒立刻站开几步,神情嫌弃戒备。 他是为了让自己答应所以没有一拳将自己打开,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君小姐看着他再次大笑,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流出来。 又发神经了。 朱瓒伸手点了点她,再次后退几步,转身就要走,君小姐已经收起笑。 “好,成交。”她说道。 朱瓒转过头看她,女孩子站直了身子,收起了笑容,用袖子擦去泪水,没有再看他,俯身在柳儿身边按揉。 柳儿很快就醒来,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伸手揉了揉肩头。 “小姐,我怎么睡着了?”她不解的问道。 巷子里已经没有了朱瓒的身影。 “没有,可能太累了,你晕倒了。”君小姐柔声说道,将柳儿扶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柳儿一脸的不安。 “我累晕了吗?我没什么事啊,怎么就累了。”她说道,“我是不是耽误小姐你的事了?” 君小姐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没有,我的事已经办成了。”她说道,“我们回去等着吧。” 柳儿这才点点头跟着君小姐走出巷子,刚走出来,就看到几个太医气势汹汹的在街上走来。 太医们也看到君小姐主仆,停下脚步。 没跑啊。 双方对视一刻。 “你能治?”为首的太医开门见山问道。 “我能。”君小姐亦是干脆利索的答道。 为首的太医看着她。 “你愿意治?”他又问道。 “济世救人,大医之道,我当然愿意。”君小姐说道。 这时候说济世救人了,你救人不就是挑着拣着吗?那好这次你自己挑选的,你别后悔。 “君小姐,我们大人会禀明陛xià,请稍等。”为首的太医冲皇宫的方向拱手说道。 “好,我等。”君小姐说道。 她相信江太医一定会尽心竭力的做到的 “你说什么?一个女大夫?还是刚来京城的?” 皇宫里听了江太医的话,皇上竖眉说道。 “江友树,你在开玩笑吗?” “陛xià,下官不敢。”江友树说道,“这位君大夫乃是汝南名义君逢春之后,也是先抚宁县令君应文之女。” 皇帝微微怔了下,一个县令他自然记不住,但既然是官宦之后,态度便要好一些。 “她祖父是名医,不一定她就是。”他说道,“这医者跟别的不一样,可不是能胡来。” “臣并不敢。”江友树诚恳说道,“这君小姐的确是医术高明,在汝南在阳城在京城皆有名,臣在阳城还与她切磋过。” 切磋过吗?皇帝带着几分惊讶。 “真的会治病?”他问道。 江友树笑了。 “陛xià,何止会治病,她的医术很好。”他说道,“臣遇到的病症治不好,她治好了。” 皇帝神情将信将疑。 “臣不打诳语,她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还谦虚有礼,心怀阔朗。”江友树说道,神情满是敬佩和欣慰,“在汝南例行仁善行医,免费问诊赠药,在京城之后,对于同行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摒除门派师从之偏见,一心治病救人。” 皇帝哦了声。 “竟然如此盛名吗?”他说道,敲了敲几案若有所思,“好,你且下去吧。” 江友树没有再说话应声是,他退出殿内,就见到陆云旗走过来。 江友树对陆云旗施礼。 陆云旗停下脚。 “你真的治不了?”他问道。 江友树有些惊讶,没有想到陆云旗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跟自己说话。 很显然皇帝就要找他核对自己方才说的事的真假,这时候他与自己不是该避嫌吗? 不仅不避嫌,反而问他病情的事。 这与自己想象的不同,难道他想让皇帝生疑,拒绝这个君小姐给怀王看病吗? 不应该啊,他不是也想对付这个九龄堂吗? 难道是忌讳九龄堂身后的德盛昌方家? 江友树神情变幻一刻。 “我真的治不了。”他说道。 陆云旗看了他一眼,江友树身子一寒,怪不得都说这陆云旗阴冷如鬼,果然 不过他可没有什么做鬼的,怀王这个病他是真的治不好。 江友树挺直了脊背要说什么,陆云旗已经越过他走开了。 这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家伙,江友树皱皱眉走开了 殿内皇帝神情和煦的看着陆云旗。 “这个君小姐的医术果然精妙吗?”他问道。 陆云旗垂目。 “这个君小姐是阳城德盛昌方氏的外孙女。”他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说道,“先帝的圣旨,现在就在她的医馆里。” 殿内安静一刻,龙椅上的皇帝神情依旧和煦,但两边站立的内侍却觉得莫名的压抑,他们不由把头低的更低。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这位汝南君小姐如此盛名,那就让她试试吧。” ********************************************* 感谢马大剑师、木某2004、?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秀玉葬花、婧三少、md12打赏和氏璧。 合手,感谢感谢。(。) 第一百九十三章 痘疮之难 “好消息,好消息。” 一个伙计急急的跑进来,柳掌柜眉头皱了皱。 “注意点,大惊小怪的。”他不悦的说道。 小伙计忙讪讪的站好。 “君小姐那边不用你们一惊一乍的,男人来拿药也好,来问诊也好,都把心思放正些。”柳掌柜一通教训,拎起茶壶斟茶才问,“什么事?” “掌柜的,太医院请君小姐给怀王治病了。”小伙计忙说道。 柳掌柜手一抖,茶壶里热腾腾的水就顿时洒了出去,溅了他一身。 “掌柜的。”小伙计忙上前帮忙。 还好冬天穿的厚,不至于烫伤,只是有些狼bèi,不过现在柳掌柜顾不得这些。 “你说什么?”他急急问道,“给谁看病?” “掌柜的你还记得不?当初太医院江太医曾和君小姐说过,他治不好的病让君小姐来治,现在他果然…”小伙计眉飞色舞的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柳掌柜没好气的一把推开他。 “去去,半天说不清个事。”他喊道,不待那小伙计再说话,人已经疾步冲出去了。 “太大惊小怪了吧,我还没说什么了。”小伙计没回过神一脸不解的喃喃说道。 柳掌柜赶到九龄堂的时候,店里正忙着收拾君小姐要带的东西。 “小姐我真的不能跟你去吗?”柳儿一脸遗憾的说道。 “柳儿那是痘疮,可是会被传上的。”陈七在一旁说道。 “我家小姐不怕,我当然也不怕。”柳儿瞪了他一眼。 “你家小姐厉害嘛。”陈七嘿嘿笑道,又看着君小姐,“这一去再回来就更厉害了。” 还更厉害,先说去了还能回来吧。 “君小姐,那是痘疮啊。”柳掌柜说道,“这种病可不好治啊。” 君小姐嗯了声。 “但我会治。”她说道。 那是痘疮啊,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柳掌柜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小姐,你知不知道那是怀王…”他只得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被君小姐打断了。 “我知道。”她说道,“这不是得病的人是谁的问题,太医院治不好了,我说过他们治不好的我能治,我们现在针对的是这个病症,不是这个人。” 真是孩子话,柳掌柜苦笑一下。 这个人如果治不好的话,就有人要针对你这个人了。 虽然怀王得病是巧合,但太医院举荐君小姐去治病肯定是故意的,所以老话说的饭不要吃撑话不要说满是对的。 谁想到冒出这么一个凶险之症,而得病的人又是这么凶险的一个人。 “小姐,太医院的车来了。”店伙计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伸手拎起药箱,柳儿依依不舍,方锦绣几分担忧。 “别担心,没事的。”君小姐笑道。 那是她的弟弟,她来京城就是为了保他平安的。 看着君小姐坐着马车离开,柳掌柜再次长吁短叹。 “柳掌柜你就别担心了,治好了可是好事。”陈七说道。 “治不好呢?”柳掌柜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嘿嘿一笑。 “那可是痘疮,治不好又有什么奇怪的。”他说道,“这是赌嘛,治好了得大名利,输了也没什么,痘疮治不好也没什么丢人的。” 柳掌柜哼了声。 “赌赢了得名利,输了可不是仅仅输脸面这么简单。”他说道。 陈七依旧笑。 “但对我们来说就是这样简单,因为还有圣旨嘛。”他说道。 柳掌柜神情稍微缓和,是啊,还有圣旨,有圣旨在,如果真有宫里的哪位贵人要哭闹不讲道理时就能拿出来用。 但这圣旨大概就要被收回了,想到这里他又几分心疼。 这赌还真是筹码不小。 “别看了,我们现在别的帮不上了,就造势吧。”陈七说道。 柳掌柜看他一眼,造什么势? “痘疮,有多可怕。”陈七说道,“有多不好治。” ………………………………………… “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剧者多死。” 宁云钊念道,放下手里的书一声叹息。 “这下太医们为难了。” 穿着家常道袍的宁炎皱眉。 “痘疮本就不好治,也不能为难太医们。”他说道,看着宁云钊堆在几案上的卷轴书册。 这些都是宁云钊一下午的功夫从他的书房里翻找出来的有关痘疮的记载。 宁云钊又拿起一卷看。 “永徽四年,此疮从西流东,遍及海中,无药可医。”他念道。 宁炎点点头。 “无药可医又传染之病,就是瘟疫啊。”他说道,“如今京城已经有些人心惶惶,还好怀王不曾外出,病情尚可控zhì在怀王府内。” 他说着又看一旁坐着的宁十一。 “五城兵马司已经开始全城泼洒白灰了吧?” 宁十一点点头。 “已经开始了。”他说道,也抽出一册书卷看了看,“十哥,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你不是闭门读书过年前不出来了吗?” 宁炎也看过来。 宁云钊放下手里的书卷。 “我只是,有些感叹。”他说道,“怀王他多舛。” 宁炎神情几分怅然,宁十一则轻咳一声。 “十哥你不是吧。”他说道,“圣人弟子怎么能做这种感叹?” “时也命也,这不能说是命途多舛。”宁炎说道,“天下失去父母的孩童多不可数,天下得病难医治的到处都是,你怎么能因为他是怀王的身份,就伤怀感叹?” 宁云钊起身肃立聆听,一面躬身应声是。 宁十一也跟着站起来垂手聆听。 “病这种事,就是病,怎么能做命感叹。”宁炎说道,“有病治病,大夫们尽心竭力的救治,这天下多少人得了病连大夫都看不起,有什么可感叹的。” 宁云钊和宁十一再次应声是。 宁炎看了他们一眼。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利国利民的事多得是,不要做这些小儿女之状。”他说道。 宁云钊和宁十一应声是,施礼退了出去。 走出来宁十一吐口气,抬手打了宁云钊一拳。 “都怪你。”他说道,“闲着没事瞎感叹什么,害的我也挨骂。” 宁云钊笑着摆摆手。 “读书读的闷了,随便想想嘛。”他说道。 宁十一抬脚踢他。 “闷了就唱歌弹琴喝酒去。”他说道。 二人说笑着离开了,宁二夫人端着茶汤来到书房,看着在收拾书卷的宁炎。 “好好的又训他们两个做什么。”她嗔怪道。 宁炎摇摇头。 “因为一个痘疮,就悲春伤秋的,学那无知妇人状。”他说道。 宁二夫人笑了。 “怀王到底是个孩子,得了这种病,大家难免可怜,太医们又说治不好。”她说道,说到这里又笑了,“不过,又新换了一个大夫,大概能治好。” 宁炎听说她的欲言又止,抬头看着她。 “就是那个君家小姐。”宁二夫人说道。 宁炎皱眉。 “荒唐。”他说道。 “荒唐什么啊,明显是被太医们坑了。”宁二夫人掩嘴笑道,“等着她治不好了,皇帝治罪她。” 宁炎将书卷放回几案上。 “痘疮这种病,大夫们治不好,为什么要治罪?”他说道,“皇帝难道成了他们倾轧的工具了吗?真是不像话,我决不允许这种败坏陛xià声誉的事。”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 怎么…. “怎么了?”宁二夫人问道。 云钊这小子是感怀怀王呢,还是感怀这位君小姐?宁炎皱了皱眉头,或许是他多想了。 “没事。”宁炎说道,接过茶汤喝了口。 …………………………………… 走出宁家的宁云钊轻吐一口气,看向怀王府的方向片刻,收回视线沿街慢行。 而此时君小姐的马车停在了怀王府前。 怀王府的大门紧闭,口鼻之间是浓浓的药味,这条街上更是人迹罕见,一片死静。 一个太医将口巾遮住口鼻上前敲门,早已经得到消息的门房打开了门。 “君小姐请吧。”那太医并没有进,而是站在门外说道,“要不要给你…” 口巾还没说出来,君小姐已经越过他进去了。 她看着笔直的白玉甬路,缓步而行。 九褣,我来了,我回来了。 ****************************************************** 周五周五周五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看的破不说破 其实对于怀王府她也并不是多熟悉。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不到,就出嫁离开了。 君小姐走在怀王府的甬路上,跟随着太监越过前殿来到后宫。 怀王府里装饰的豪华,但此时空无一人,犹如陵墓。 这里本就是陵墓。 “君小姐,这边就是了,你稍等咱家去禀告。”太监说道。 君小姐颔首应声是,站在殿外,略扫了四周一眼,九褣住的地方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不过现在她也没心情在乎这个,她看向殿门,太监正将门推开。 “公主殿下,太医院介绍的大夫到了。”他对内说道。 姐姐! 姐姐也在! 君小姐不由上前一步。 “请进来吧。” 女声从内传来。 太监回过头冲她示意,君小姐已经疾步过来了,迈过门槛有人闯进了视线。 君小姐的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站着的人。 殿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陆云旗站在其中更显的阴冷。 君小姐垂目略一施礼,低头越过他向内走去。 屋子里弥散着药味,但她还是能从这药味中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是姐姐惯用的香。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大青石,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虽然不抬头她也似乎能看到前方坐在床榻上的女子。 “公主…”她俯身跪下来。 “不要多礼。” 柔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君小姐还是俯身叩头,冰凉的地面地面可以让她滚烫的身子冷却,免得她无法控zhì扑过去抱住姐姐大哭。 屋子里一双阴寒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背上,似乎能看透她的魂灵。 两个宫女卷起了帘帐,君小姐起身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 九黎公主穿着一身素衣干干净净,发鬓整整齐齐,妆容清淡,没有丝毫面临亲人病不治将死的悲痛绝望和慌乱。 她正用手巾擦拭床上男孩子的脸,神情恬静,就如同看着的不是病人,而是熟睡的孩子。 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算再兵荒马乱的时候,姐姐也能把它过的云卷云舒般闲适。 君小姐上前看着床上的九褣。 “要诊脉吗?”九黎公主转过头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相对,君小姐不由身子微颤,一时移不开视线。 这么近啊,她又站到姐姐面前了。 “君小姐,要诊脉吗?”九黎公主再次问道,声音轻柔,神情和煦,并没有被直视的不悦,也没有惊讶不解,更没有激动。 君小姐垂目应声是。 九黎公主起身让开,没有丝毫的质疑,更没有询问她的来历,这是信任吗? 并不是,只是不在乎而已。 给什么不能拒绝,那就接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不能抗拒的日子过的从容。 不争不吵不闹不悲不伤。 君小姐上前垂目,俯身审视着九褣。 一年多没见,长大了许多呢,她伸出手抚上九褣的额头,这是探探体热,她的手抚上九褣的眼,这是看看眼瞳眼白,抚过他的鼻梁,探呼吸,抚上他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耳垂,最终手落在九褣的脉上。 这一刻提了一年多的心落定了。 ………………………………………………. 江友树也走进了怀王府的门,几个太医疾步跟随。 “大人,城里都散开了,到处都在说痘疮多严zhòng。”一个太医说道,“这肯定是九龄堂搞得鬼。” “没错,他们就是想要大家知道痘疮多厉害,到时候治不好了也不管她的事。”另一个太医说道。 “竟然敢在京城宣扬这种事,让五城兵马司把他们抓起来。”还有一个太医说道,“这是扰乱民心。” “怎么抓的住,他们又不傻,这种小道散播,法不责众。”有太医摇头说道,“因为这个乱抓人,反而才让京城更混乱。” 大家议论着,江友树神情沉静。 “这有什么。”他说道,“不许在意,他们想怎么宣扬就怎么宣扬。” 他说着笑了笑。 “万一这病不是痘疮呢。” 哪里有万一,而是肯定,太医们回过神,对啊,这不是痘疮啊,君小姐这么医术高超怎么会发现不了。 大家回过神来。 “她能发现我们误诊的,这可是大功劳又是大脸面。”一个太医笑道。 “到时候外边就是把痘疮多可怕传破天又怎么样,白说了。”另一个太医笑道。 “虽然误诊让我们很没面子。”一个太医捻须说道,神情诚恳,“但只要能治好怀王的病,这面子又有什么干系。” 江友树自从说了那一句话后就没有再说,只是听着太医们议论,很快就来到了怀王的寝宫。 因为江友树一行人进来,原本沉闷的寝宫里变得热闹一些。 看着床边收起脉诊的君小姐,一个太医上前。 “君小姐。”他神情沉沉的说道,“你觉得怀王殿下这病如何?” 君小姐收起脉诊。 “怀王病的不轻。”她说道。 “是啊,我们真是束手无策了,想到君小姐医术高超。”太医叹气说道,又看向君小姐眼中微微一闪,“…对痘疮这种病或许有破解之法。” 他已经把脸伸出来了,接下来这位君小姐就可以开心的打了。 快说吧,摆出洋洋得意的神情,说这不是痘疮,说我们这些太医都瞎了眼吧。 君小姐将脉诊放进药箱里,又拿出金针,听到这里露出笑脸。 笑了。 在怀王病的这样的时候,在九黎公主还有陆云旗都在场的时候,她还能笑出来。 抓住了别的大夫的错处,得到了自己扬名的机会,就无视病患的痛苦如此的开心。 你笑吧,你现在笑的越开心,将来哭的就越痛。 太医们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神情隐忍。 眼前的女孩子也看着他们笑意未减。 “是的,我对痘疮有些研究。”她说道点点头,拔出一根金针,“有破解之法。” 屋子里一阵安静。 她说什么? 太医们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这是痘疮?”江友树开口说道,他已经想到什么了,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君小姐看着他点点头,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当然是啊,这不是大家都诊断出来的,江太医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她说道。 我的疑问是你瞎了吗?你哪里看出这是痘疮了? 江友树面色铁青的看着君小姐。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 感谢秀玉葬花、婧三少、?最后一枪?、妮诺亚方舟、叶三墨ricardo、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终于周末了哈哈哈,但我周日要值班~~~~(>_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细诊慢药 是的,这是个奸猾之徒。 江友树不相信君小姐看不出怀王是不是痘疮之症。 但她就是不说,反而顺水推舟,分明也是要留个退路。 明知病人的真实病症却隐瞒不说,还有没有一点大医之德。 当然,他们隐瞒不说是因为情况特殊,但你一个民间大夫又吹的那么神跟着凑什么热闹。 江友树的面色青了又青。 其他的太医也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江太医你的疑问是什么。”君小姐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也似乎并不懂江太医的疑问是什么意思,继续方才的话,“痘疮这种病的确很难治。” 她说着笑了笑。 “但再难治的病也有对症之药,不需要考虑这个病症有多难,最重要的是治好病,所以怀王殿下的病我真的能治,江太医你放心。” 不管是痘疮还是别的什么病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治好,病症是什么没必要争个高下。 的确,这个无所谓,治好治不好,你的下场都没什么好,不在于争着一时。 江友树点点头,也笑了笑。 “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他说道,“民间多奇方,我也相信君小姐既然敢来,就定然是心有成竹的。” 他说着走到床边看着怀王神情自责又欣慰,又对九黎公主施礼。 “公主宽心。” 九黎公主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不管是君小姐诊脉,还是适才双方暗藏机锋的对话来往,哪怕君小姐说能治好,九黎公主都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怀王,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江友树又对着陆云旗施礼,再看向君小姐。 “需要什么,药和人手,尽管吩咐。”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笑了笑算是应答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心里对我有怨气,但我都这般客气了你连句场面话都不肯说,笑了笑就算是过去了啊? 你以为你也是公主啊。 江友树看了君小姐一眼,也懒得再说话转身走出去了,其他的太医们自然跟着走了。 怀王寝宫里恢fù了先前的安静。 不待谁开口,君小姐已经转过身将金针盒子展开,手里一开始就拿出的那根金针也对准了怀王的手指,慢慢的捻着刺入。 屋子里鸦雀无声,陆云旗隐没在暗色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只是个泥塑。 九黎公主站在床边,神情柔和只看着怀王,但偶尔有那么一刻,她的眼尾微微的挑了挑,视线落在了君小姐身上。 一套金针用完,怀王的十根手指上都渗出黑红血滴,君小姐的身上也被汗水打湿,但这还没完,她用锦帕一点一点的擦拭怀王的手指,直到挤出的血变成鲜红。 看着鲜红的血滴,君小姐终于吐口气,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怀王的脸。 学了医术没能救了父亲,还好能赶上救你。 “君小姐。”九黎公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还需要做些什么?” 而另一边阴寒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手上。 君小姐身子微微一僵,自己还是有点失态了。 “高热已经退了一些。”她再次轻轻的抚了抚怀王的脸,似乎是在试探体温,然后收回手,转过身看着九黎公主,“我现在去熬药。” 她没有说开药,而是说熬药。 她要自己做。 九黎公主看她一眼。 “有劳君小姐了。”她柔声说道。 真是客气,她都没有跟自己这样说过话。 君小姐看着九黎公主想道,总是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摇头。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不好。 九黎公主对上她的视线一刻,但很快就移开了,再次落在怀王身上,人也在床边坐下来。 “君小姐这边请。”一个宫女上前说道。 君小姐拎起药箱跟着她走出去。 每一样药她都仔细的看,洗切熬煮她都亲手来,没有让药离开视线半分,没有让其他人碰到一次,等端着熬好的药来到怀王寝宫时,天已经黑了,寝宫里点亮了灯。 九黎公主和陆云旗都还在室内,一个依旧站着,一个依旧坐在床边。 “殿下已经不能吞咽了,要用鹤嘴壶灌药。”宫女说道,从一旁拿过摆着的鹤嘴壶。 “不用,我来喂。”君小姐说道,“灌药很难受的。” 宫女看了眼陆云旗,陆云旗没有反应,宫女便低头退开了。 “公主,你揽着他坐起来。”君小姐说道。 九黎公主起身坐到床头将怀王揽在怀里,君小姐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按住怀王的前胸,一下一下的抚顺着,抚了片刻昏睡的怀王忽的打个嗝,君小姐便立刻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口边喂了进去。 汤药沿着嘴角滴落,但很快就停下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全部流出来。 真的喂进去了。 一旁的宫女们忍不住面色惊讶欢喜,看向君小姐的视线也带着几分佩服。 这个大夫看起来真的挺有本事的。 也挺有耐心的。 她们看着君小姐又在抚按怀王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直到又打一个嗝,立刻再喂一勺药,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这一碗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喂完? “这样的药是他自己咽下去的,会更有效。”君小姐说道,一面看着怀王微微一笑,“等你能喝的更快更多,就给你块糖吃。” 垂目看着怀王的九黎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垂下头。 一碗药喂完,君小姐再次出了一身汗,她一面抬袖子擦汗,一面吐口气。 “能不能度过难关,就看今晚能不能退热了。”她说道。 “这样吗?那真是挺快的。”九黎公主说道,看向君小姐,“有劳君小姐了,快请去歇息吧。” 君小姐摇摇头。 “我是大夫,我当然要看着病人。”她说道,“我就在这里,公主殿下去歇息吧。” 九黎公主笑了。 “本宫是怀王的姐姐,当然要陪着。”她说道,也不再劝说,看向宫女,“在这边再安个榻给君小姐。” 宫女们应声是,带人进出忙碌热闹起来。 君小姐也没有闲着,在屋子里四下看,吩咐打开一边的窗户,火盆摆在哪里,香炉撤掉,拿出自己带的药香点上。 九黎公主给怀王擦拭身子更换衣裳,或许是这屋子里不同以往的热闹,让她眼角的余光的不时的看过来。 那个女孩子站在殿内,灯火在她身上明暗交汇,或许是察觉了视线,她转头看过来。 二人的视线相对,一时谁也没有移开。 九黎公主突然觉得有些哀伤。 就好像无数次的梦里,看到浑身是血的妹妹这样看着她,不言不语,不离开,也无法靠近。 这个哀伤真是莫名其妙,九黎公主收回视线,轻轻拍抚着怀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同殿共寝 →網.,。 夜色浓浓,床榻安置好,九黎公主抚着九褣的额头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網.】 “君小姐去洗漱一下吧。”她说道。 行针熬药喂药君小姐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三次,闻言并没有推辞施礼道谢。 “君小姐这边请。”一个宫女引路说道。 洗漱的房间就在隔壁。 这是九褣的净房,君小姐视线逐一扫过,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她慢慢的走过一架壁橱,似是无意的伸手一探,准确的探入壁橱与墙壁的缝隙,同时碰到一个盒子。 君小姐的嘴角弯弯浮现一丝笑。 这臭小子,果然还把玩具匣子藏这里。 不过,九黎出嫁了,没有人管着他,也不会被发现了,他还藏着做什么? 君小姐的眼神一黯。 大概在玩的时候无比的期盼有人能发现有人能呵斥吧。 一个人玩什么都是寂寞和无趣的。 “君小姐。”两个宫女从浴池边转过身,“水好了。” 说这话上前来,君小姐没有丝毫的拘束展开手臂,由她们服侍解衣。 一件件的衣衫解开褪下,直到不着一缕。 宫女低头后退,看着君小姐款步迈入浴池,整个人没入水中。 这位君小姐倒真是淡定自如,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惊讶。 这种在陌生地方被陌生婢女这样服侍洗浴,竟然没有丝毫的拘束和不自在,反而像是习惯。 身为怀王府的宫女是与世隔绝的,不知道半点外边的消息,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外边来的人多,再加上太医们的说话,她们知道这位君小姐医术很好,至于是什么出身就不知道了。 或许医术好的大夫都很淡然吧。 两个宫女放下纱帐垂头后退几步侍立一旁静候。 一个宫女走进来对两人低语几声,指了指外边的衣柜,两个宫女有些惊讶,但旋即应声是。 君小姐并没有洗多久,很快就出来了,两个宫女取出单子裹住为她擦拭,同时引着她来到外边,一个宫女打开了柜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亵衣以及外衣。 君小姐看到这些是女子的衣衫,九褣病了,姐姐肯定吃住都在这里,衣衫自然也准备了。 按理说她如今的身份穿宫女们的衣衫就可以了,没想到会是九黎公主的衣衫。 不过也亏得是她才知道这是九黎公主的衣衫,换做别人大概根本就不会这样想,只会以为是宫女下人的。 姐姐就是这样,总是做一些别人很难发现的善意,还说是什么润物细无声。 君小姐展开手臂,由宫女服侍穿衣,忽的她的身子一僵,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 宫女们猝不及防差点被绊倒。 “君小姐?”她们忙问道,看着君小姐停在衣柜前,看着一件衣衫。 难道她还想要自己挑衣服?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这就有点太不知礼数了。 君小姐看着衣柜里的那件衣衫,只觉得眼有些发涩。 这不是姐姐的,这是她的亵衣。 她的一件旧衣衫,是父亲和母亲去世的前一年,自己生日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做的。 后来她穿着这件亵衣出嫁的。 她死了,尸骨埋在陆家的坟地,留在姐姐和九褣身边的就只有这件亵衣了吗? 君小姐伸手按住心口,低下头干咳以掩饰要涌出的眼泪。 “君小姐你没事吧?”两个宫女忙关切的问道。 君小姐伸手按着手腕上一个穴位,刺激的她连声咳嗽,外边的宫女被惊动端来茶水,君小姐慢慢的平复。 “惭愧。”她哑声说道,一面接过茶水润嗓子,一面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我有这个干咳的老毛病。” 她治不好吗?几个宫女对视一眼,这就是所谓的医不自治吗?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平复了神情。 “好了,我们出去吧。”她说道。 寝宫里的灯火又调暗了几分,怀王的床边只留了一盏夜灯,九黎公主坐在床边正用筷子沾了水润怀王的嘴唇。 陆云旗站在一旁看向走出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的视线,也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穿的是亵衣,就那样径直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怀王,抚摸额头脸颊耳后脖子一刻,又探了探脉。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她说道。 “那就等着吧。”九黎公主说道,对君小姐笑了笑,“君小姐先歇息吧,你歇息好了,殿下才能也好。” 君小姐点点头。 “那我先歇息了。”她说道,转身走向一边安置的床榻,脱了鞋子就躺下了。 九黎公主看了眼陆云旗。 “你也歇息吧。”她说道。 就像一个妻子关切的问候丈夫。 不止是像,他们本来就是夫妻。 躺在榻上面向内背对这边的君小姐想道。 “我就在这里。”陆云旗的声音传来,声音醇厚,但却不容拒绝,就像一个霸道的丈夫。 他当然不肯走,而是要看着,免得再让皇帝的安排出了纰漏,就像自己当初那样。 姐姐也肯定是不会走的,就适才这短短的一刻可以看出,她肯定是片刻也不肯离开九褣身边,就算是死,她也要亲眼看着他死,不像当初自己那样。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几天后才让她知道的,但肯定不会是当时,他们要掩饰,要装饰自己被砍碎裂的尸首,一qiē都掩饰好了,才可以对外公布,才可以让姐姐来哭一哭妹妹。 君小姐闭上眼。 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歇息,她也要在这里,她也要看着姐姐和九褣。 九黎公主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陷入安静。 但天亮的时候,九褣并没有退热。 “他的热是不好退。”九黎公主也并没有着急呵斥,反而一副很理解的神态。 就算是此刻看到九褣死了,她大概也是会这样。 “没事没事,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她也许会这样说。 已经认命认到这种地步了。 君小姐觉得有想笑又想哭,她深吸一口气。 但是她不信,她相信老天爷是有公道的,让她活了,而且还让她跟着师父学了高超的医术,还让她在九褣生病的时候来到了京城,站稳了脚,有合情合理的理由来给九褣治病。 九褣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没事,我再来一遍,我觉得热已经退了一些了。”她说道,一面拿出金针,“我先给九就给殿下用针,然后我再去熬药。” 听她说到这里,一直在旁安静而立不发一言的陆云旗看过来。 “为什么不让别人熬药?”他淡淡问道。 九黎公主也看向她。 “这样不是更快吗?”陆云旗接着说道,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看着她。 君小姐站直身子迎着他的视线看着他。 “因为我不放心。”她说道,“陆大人,您也知道,我跟太医们是打赌的,有很多人等着我输,但我不想输,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 原来跟太医们不合啊,那就难怪这样小心谨慎了,九黎公主笑了笑收回视线。 陆云旗看她一刻也移开了视线,摆了摆手。 ****************************************** 感谢紫星绮月、?最后一枪?、凌小七、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么么哒 感谢大家,周末愉快(。)w,。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承我吉言 天色大亮的时候,几个太医前来探视,却被君小姐挡在寝宫外。 “君小姐你这什么意思?”为首的太医不悦的说道。 “意思很明显啊,不想让你们偷师。”君小姐看着他们说道,“或者陷害。” 太医们面色顿时青白。 这叫什么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把这救人治病当成什么了!” 太医们纷纷斥责。 “我跟你们打赌,跟治病救人没有冲突。”君小姐打断他们,“你们治不好怀王殿下,将这件事交给我了,那么这里的事由我决定,如果听你们的,那这病治不好了算谁的?” 废话,当然算你的,几个太医面色铁青。 “真是嚣张,你以为你这是在九龄堂啊。”一个太医喝道。 寝宫里原本对门外的事浑不在乎的九黎公主微微一顿,将视线从怀王身上移开看向门口。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子却似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九龄…堂? 陆云旗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人也走过去,站在君小姐身后,他的个子比君小姐高出许多,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头顶看出去。 门外的太医们看到他更加愤怒。 “陆大人,您看看,您听听她说的话。” “这简直是胡闹。” 他们纷纷说道。 “谁在治,听谁的。”陆云旗说道,视线扫过他们,“你们还要治吗?” 他们当然不要治,要不然怎么会让这君小姐来。 太医们神情一僵。 “我不管胡闹不胡闹。”陆云旗接着说道,“胡闹还是不胡闹,得看结果。” 如果能治好怀王,就是再胡闹荒唐也无所谓。 如果治不好,你就是做的再周到也没用。 太医们对视一眼,等怀王出了事,皇帝虽然因为太后的劝说不会真把治病的人怎么样,但这个陆阎王可不管。 当初皇帝阻拦又怎么样,不是照样把一群请命的大臣打的头破血流,当场死了两个。 皇帝把他怎么样了?皇帝反而重用他。 这是一把刀,不讲规矩不讲道理不讲人情,说砍就砍,说杀就杀。 算了算了。 “我们就是担心怀王殿下。”太医们说道,带着几分委屈无奈,“那随你吧。” 说罢拂袖而去。 君小姐看着门外两边的宫女太监。 “我的一qiē东西,你们谁都不许碰。”她说道,“要不然怀王治不好,可不一定是我的责任。”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这罪名他们可担不起,顿时齐齐的向后退了几步。 君小姐这才转过身,看到身后一堵墙一般的陆云旗。 “包括陆大人你。”她没有后退,淡淡说道。 陆云旗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低头看着这女孩子,看到这张脸,他的神情恢fù如常。 这君蓁蓁自幼骄纵,言语无壮,不知天高地厚,眼中无尊无长,行事单凭自己心意。 这是嚣张,不是阔朗大气。 他的眼中闪过几分厌恶,因为这样的人,而想到她,对她简直是羞辱。 他越过君小姐走了出去。 虽然太医们没能见到怀王,但对于怀王府来说没有秘密,他们还是知道了怀王的病情没有缓解。 “就知道她吹大话。” “这次怎么不说三天治好了?” “也不知道怀王被折腾成什么样。” 听着太医们幸灾乐祸的议论,江友树轻咳一声打断。 “只要能治好怀王,她怎么胡闹都行。”他说道,“只要她一心救人。” “大人,关键是她不是一心救人啊。”一个太医说道。 “二心救人也行。”江友树说道,“只要能救人,别说她现在不让我们看她治病,治好了,让我去给她下跪,我都愿意。” “大人您真是医者仁心。”太医们纷纷感叹。 江友树没有再说话,拿起一卷医案。 这些太医们不知道,但他通guò锦衣卫那边知道,皇帝可是对手持先帝圣旨的方家不是很高兴。 毕竟谁愿意一个商户,还是这般嚣张的商户拿着圣旨。 就这一点,皇帝绝不会对这个君小姐有什么好感善意。 再者,也没有哪个皇帝愿意世上有另外一个名言正顺可以继承皇位的人存zài。 医者是要仁心,但对别人仁慈之前,还是先顾一下自己吧,自己都没了,别人是死是活有有什么干系。 下跪又怎么样?跪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干系,等她死了,这种行为还将成为证明自己品行的轶事。 ……………………………………… 看着君小姐端了药进来,九黎公主主动将怀王揽在怀里。 “你来帮殿下顺气,本宫来喂药。”她说道,从君小姐端着的药碗里拿走了汤匙。 君小姐嗯了声没有说话,伸手抚按怀王的胸口。 一声嗝后,九黎公主舀了药慢慢的喂进怀王的口中。 “你今年多大了?”她忽的问道。 君小姐愣了下,看了九黎公主一眼。 九褣都病了,还有心情跟接见大臣家的小姐们般的闲扯啊。 “十五了。”她说道,接着伸手按抚怀王的胸口。 “那明年就要十六岁了。”九黎公主说道,“也是个大姑娘了。” 君小姐低着头应声是,暗自撇撇嘴。 “这医馆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九黎公主又问道。 原来是为这个啊,适才听到太医们说九龄堂的名字了吧。 君小姐低着头按抚着怀王的胸口,嘴角微微弯了弯,带着几分促狭。 吓到了吧?是不是觉得很巧? 身后有陆云旗的视线扫来,越发的阴冷。 君小姐将头更低几分。 “是。”她说道。 怀王又打了一个嗝,九黎公主喂药,喂完药抬头看君小姐。 君小姐也正看着她。 视线相对,九黎公主微微一笑。 “这名字,很好听。”她说道。 君小姐心里一涩,嘴角弯起也微微一笑。 “是,多谢公主。”她说道,垂目再次按揉怀王顺药。 九黎公主没有再说话视线重新落在怀王身上,揽着他的手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肩头。 当再一次药喂进去的时候,君小姐抬起头。 “我祖上医馆命名,是希望大家可以长寿。”她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她,神情柔和。 “所以,我希望怀王殿下可以长寿。”君小姐说道。 九黎公主笑了。 “谢你吉言。”她说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问我姓名 这吉言应验的很快。 当又一个夜晚过去,清晨到来的时候,半坐在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疲倦的连连打盹的君小姐被人推了推肩头。 她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碰到肩头的手。 “君小姐。” 柔和的女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姐姐。 君小姐借着抓住九黎公主的手站起来,化去了即将打开的手镯。 因为起的太猛,一瞬间有些晕。 九黎公主的手再次扶住她。 君小姐站稳了身子,伸手按了按额头。 “公主,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她带着几分歉意和不安说道。 “你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九黎公主说道。 意思就是不怪罪她的睡着。 如同所有的公主贵女一样,她亦是只说半截话。 亲口说出自己对对方的宽恕或者怨恨,那都是很没有风度的举止。 以前她总是看不惯这个,找机会就要跟姐姐作对。 现在再听这种话就觉得无比的亲切。 君小姐笑了笑,转头去看怀王。 九黎公主不会无缘无故的叫醒她,更不会怪罪她这个大夫偷懒睡着,肯定是怀王的事。 怀王一如既往的昏睡着,不过看起来比往日睡的踏实。 君小姐忙伸出手探到怀王的额头。 “我觉得好像不那么热了。”九黎公主在一旁说道。 何止是好像,明明就是。 君小姐伸手诊脉,脸上的笑意散去,她忍不住俯身将脸贴上怀王的脸。 小家伙,你终于能熬过一关了。 “退热了?” 陆云旗的声音在后响起,大约也是熬久了,声音有些沙哑。 君小姐起身站直,九黎公主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怀王。 “是,退热了。”君小姐说道。 “那就好了吗?”陆云旗问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拿过一旁的药箱打开。 陆云旗看着她的药箱,里面并不是大夫常用的那种,而是精巧的格子拼凑填充,随着君小姐手按压碰触,有个地方的格子就打开了,里面装着一个瓷瓶。 这药箱竟然做工如此精巧暗藏机关,外人拿到只怕一时也打不开。 君小姐并不介意陆云旗审视她的药箱,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丸药掰开,扶起怀王,九黎公主已经将水递来,看着君小姐将药丸喂进去。 “果然是好多了,药丸都能自己咽下去了。”她说道,话虽然这样说,她的神情也并没有多少激动,似乎习惯了淡然,连激动都不会了。 “还没有好,只是性命无忧了。”君小姐说道,“醒过来还要等些时候。” 说罢拎起药箱。 “我再去配药。” ……………………………………………… 怀王退热好转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太医们神情不怎么好看。 “退热也不一定就算治好。”他们说道。 但三天后传来怀王醒来的消息,让他们彻底没了话说。 难道真的治好了?这才七八天而已吧。 “殿下?” 君小姐伸出手在怀王面前晃了晃。 “能看清吗?” 怀王转动着眼,没有看她的手,而是看向她。 “你是谁啊?”他问道。 因为才醒来声音软弱无力,几乎不可闻。 君小姐看着他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 “这是治好你的大夫,君小姐。”九黎在一旁说道,坐下来抚着怀王的额头。 君小姐收正了神情,是啊她是大夫,只能露出属于大夫的宽慰神情,而不是是九黎公主这般姐弟情深。 怀王没有再看她,转头视线看着九黎。 “姐姐。”他喊道,似乎是想哭,“我梦到你和…你陪着我呢。” 他说你和你,似乎是小孩子磕绊,但君小姐却听得心里一跳。 或者他想说的是你和二姐姐。 九黎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抚着他的脸。 “不怕不怕。”她说道,“姐姐在呢。” 没有欢喜的哭也没有失而复得的笑,依偎在一起的姐弟二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怀王只是一个做了噩梦惊醒的孩子在被姐姐安抚。 得知怀王清醒,宫里的人立刻来探视,君小姐让他们对怀王表达了皇帝太后皇后等人的关切之后,便建yì贵人们还是不要来探视。 “殿下只是清醒了,还没好,万一传染了贵人们就不好了。”她说道。 这话让太监们忙告辞退出了怀王府。 怀王的精神越来越好,因为清醒后用药就可以更方便。 当进入腊月的时候,怀王就能下床走几步了,九黎公主坐在床边,看着走了几步后转回来的怀王,神情含笑。 “姐姐,我饿了。”怀王说道,拉着九黎公主的手。 九黎公主笑着拉住他慢慢的走到另一边的床上,这里已经摆了炕桌。 “传膳吧。”她对宫女们吩咐道,也坐下来。 不管是不是饭点,这些日子九黎公主都与怀王同吃同住。 看着送来的饭菜,九黎公主先拿起碗筷,怀王也欢喜的准备吃,端着药碗进来的君小姐看到这一幕忙阻止。 “殿下,我先看看这饭菜能不能用。”她说道。 一旁的宫女们侧目。 自从怀王能吃饭之后,这位君小姐餐餐必看必尝。 这什么意思啊?难道怕有人下毒吗? “殿下正在用药,免得忌讳。”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可否告sù我们忌讳?我们也好避开。”一个宫女忍不住说道。 君小姐正专注的用筷子逐一尝送来的饭菜,闻言看了那宫女一眼。 “太多了。”她说道,“每日都变化,不好说。” 她是大夫她说了算,宫女只得不说话了。 “好了,可以吃了。”君小姐检查完含笑说道,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吃完饭就可以吃药了。” 九黎公主笑了笑,对于君小姐的行为她没有阻止也没有夸赞,就好像是理所当然又或者无所谓的事。 吃过饭和药,怀王就昏昏睡去,九黎公主则坐在床边一如既往的拿起针线。 还是跟以前一样,天天做针线,做了一年也没见她做出些什么。 君小姐站在一旁看着九黎公主微微的出神。 可是,对于姐姐来说除了做针线又能做什么呢。 “你叫什么名字?”九黎公主忽的问道。 出神的君小姐被问的一怔,迎着九黎公主的视线。 九黎公主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低头做针线,就像是漫不经心的闲谈。 这些日子她们很少闲谈,九黎公主不是爱说话尤其是询问别人的人,而她则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毕竟这里是在皇帝和陆云旗的眼皮下,又面对的是自己****想天天念的亲人。 仇恨可以掩饰,温情和思念真的很难遮掩。 没想到一闲谈九黎公主就会问这个问题。 她为什么要问自己的名字呢?是不是也察觉些什么,想要印证些什么? 那她呢?要掩饰什么吗? 不需要。 毕竟她用这个名字就是为了今天,让那些想要忘jì以及不想忘jì自己的人,再一次记住这个名字。 君小姐看着九黎公主。 “我叫九龄。”她说道。 九黎公主拿着针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君小姐。 “君九龄。”君小姐接着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她微微一笑,再次低下头继续穿针走线。 “真巧。”她说道,“我有个妹妹,也叫九龄。” “是吗,这么巧。”君小姐说道,垂下视线。 九黎公主的声音停顿下。 “不过。”她说道,又叹口气,“她可没有你这么乖巧听话,她可是个让人很头疼的孩子。” 瞎说,才不是呢,又说她坏话。 君小姐垂目扁嘴,眼里却有水光萦绕。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仙葩缘 感谢枫囸打赏盟主,感谢?最后一枪?打赏盟主。 &nb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ll660906打赏财神罐。 谢谢大家厚爱,周末愉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时机不待 她怎么就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了? 她明明是个很乖巧很懂事的孩子,只是姐姐从来都不喜欢她。 君小姐垂目嗓子微发涩。 九黎公主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我其实也很让家人头疼的。”君小姐却不想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她主动说道,“公主的妹妹…”。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同时响起陆云旗的声音。 “公主,怀王怎么样了?”他说道。 君小姐垂目。 九黎公主放下针线看着他笑了笑。 “好多了。”她说道。 陆云旗点点头。 “那就请公主回家吧。”他说道。 回家? 回什么家?这里才是她的家。 君小姐垂在身侧被衣袖遮住的手微微的攥住。 “太后娘娘会派人来照顾殿下。”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站起来。 她没有丝毫的不满,更没有开口半句请求留下,转身抚了抚怀王的额头。 “是。”她说道,“那本宫就回去了。” 陆云旗侧身让开。 姐姐…… 君小姐对九黎公主屈膝施礼。 她也不能不满,更不能挽留。 九黎公主没有再看她,甚至没有说一句有劳你照顾好怀王。 照顾好怀王这种事,她没有资格也没办法要求,好与不好,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君小姐看着九黎公主走出了寝宫,在一队宫女的拥簇下离开了。 陆云旗挡住了她的视线,一步一步走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阴冷的看着她。 “我叫九龄。”他重复一遍。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我是叫九龄。”她说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 “君蓁蓁,你为什么叫九龄。”他说道。 虽然说的是问话,但他的语气却是陈述,他不需要答案,他已经有答案。 这些日子尽管自己小心谨慎掩饰,在陆云旗这个多疑的人眼里,自己肯定很可疑。 尤其是今日九黎公主问这样的话,而自己又回答出这个名字。 在陆云旗眼里这是**裸的别有居心,所以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赶走了九黎公主吧。 君小姐神情平和。 “这是我祖父的遗愿。”她说道,“我要秉承祖业,将九龄堂发扬光大。” 陆云旗看着她。 “你会如愿的。”他说道。 这醇厚的声音听起来本是让人愉悦,但配上这木然如白瓷没有丝毫感情的脸,就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说罢转身离开了。 君小姐站在安静的寝宫里慢慢的吐口气。 不是九龄公主面前的陆云旗真的很可怕,她甚至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拔刀将自己砍死。 如果他真的想的话,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君小姐对这一点确信不疑,就像上次在九龄堂外,他是真的要把自己杀死。 这是一个她完全不熟悉,也完全无法掌控的可怕的人。 ………………………………………………… “我姐姐走了吗?” 醒过来的怀王看不到九黎公主,神情有些惊慌,但并没有哭闹,而只是颤声问道。 两个奉命从宫里的来的女官含笑应声是。 “是啊,殿下。”她们说道,“公主殿下是成亲的人了,有自己的家要照顾,殿下这里有皇上和太后呢。” 怀王的眼里有泪光闪闪。 “是,多谢皇上和皇祖母。”他说道。 如同九黎公主一样,对于任何安排他都接受,并不会像个真正的孩子那般哭闹撒泼。 女官们脸上的笑更加慈爱。 “殿下真懂事。” “殿下要快些好起来,去给皇上和太后请安。” “看,这是太后让带来的殿下最爱吃的糕点。” 她们含笑说着,指着桌上摆着的点心。 “殿下要不要尝尝?” 怀王坐正了身子,虽然眼中还带着几分泪光,神情却做出几分端正,就像另外一个九黎公主。 “好。”他说道,对于安排从不说拒绝。 君小姐上前一步。 “夫人,殿下还在用药,这些甜食暂时不要用。”她说道。 两个女官看她一眼哦了声。 “既然这样,那就听大夫的吧。”她们笑道,示意宫女把点心拿开,“殿下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怀王乖巧的点点头,在床上躺下来,安安静静。 就像一个来别人家做客的拘束的孩子。 “殿下,不能总躺着。”君小姐上前说道,“要多起来走一走,这样才能更有力气。” 直到此时怀王才看向她。 “这样吗?”两个女官说道,看着怀王伸手搀扶,“那就听大夫的吧。” 怀王便点点头,安静的起身,宫女们忙上前给他穿衣穿鞋,看着怀王在屋子里慢慢的走。 君小姐看着他比先前稳了很多步伐,将视线看向寝宫外。 “殿下,今日天好,去外边走走吧。”她说道。 去外边? 女官宫女们都看向君小姐。 不怕冷吗? “殿下在屋子里太久了,该去接接地气。”君小姐说道。 这样吗?她说的有没有道理? 两个女官对视一眼,应该有道理吧,毕竟是她治好了怀王。 两个女官点点头,宫女们便忙碌起来,给怀王穿上厚衣服,裹上斗篷戴上帽子。 “不一定非要走,先坐着轿子适应一下。”君小姐说道。 宫女们又忙去让小太监抬肩舆来,怀王任凭她们安排不言不语,很快被安排坐上肩舆在女官宫女呼啦啦的一队人拥簇着抬出了寝宫。 “君小姐去哪里走走好?”女官问道。 问完了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怪,君小姐一个外来的大夫对怀王府又不熟,她能知道去哪里。 “是走的远一些还是近处转转?”女官便又补充道。 君小姐看抬头看了眼四周,似乎在寻觅什么。 “有没有花园呢?”她说道,“那种裸露多的土地还有树木多的地方就好。” 女官哦了声。 “当然有。”她笑道,对抬轿子的太监们吩咐,“那就去凝萃园吧,那里离这里近,又多古树。” 太监们应声是抬着肩舆迈步。 “君小姐你也跟着吧。”女官又看站在一旁的君小姐,“殿下毕竟才好,你在身边跟着大家也安心。” 君小姐应声是拎起药箱跟在队伍的最后慢步跟随。 凝萃园不是怀王府最大的花园,也并不是距离怀王的寝宫最近,确切的说是距离九龄公主原来的寝宫最近的地方。 这里花草不多,多是参天的古树,君小姐远远的就看到那株最粗的古树,树下还有一个秋千架。 刚搬进来怀王府的那一年,她常常坐在秋千上慢悠悠的晃着,树旁埋藏着有关师父以及自己的过往。 陆云旗已经起了疑心,姐姐被赶走了,自己随时都能被赶走,所以要尽kuài的把埋藏的师父的手札拿出来。(。) 第二百章 旧物重现 腊月的风吹过院子,地上的薄雪被掀起,同时啪的一声脆响,将刚从炮制房走出来的柳儿吓了一跳。 “陈七你干什么呢?”她竖眉喊道。 陈七将手里的炮竹晃了晃。 “这不要过年了嘛,热闹热闹。”他笑道。 柳儿撇撇嘴。 “你的活干完了吗?我家小姐不在,你可别偷懒。”她说道,端着炮制好的药材走开了。 “谁知道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陈七嘀咕一句。 “过年前应该能回来吧。”方锦绣的声音在后响起。 陈七忙含笑转过身。 “是啊,肯定能,消息都传开了,怀王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一日好过一日。”他说道,一面跟着方锦绣向前堂走去,“怀王那般金贵的人,不到完全保证,肯定不舍得君小姐走,我估摸怎么也得在怀王府到二十四五才回来。” 方锦绣嗯了声。 “你自己也知道没事,你还是放心的回去过年吧。”她说道。 “等过了年我再回去,到时候过了三月三再来更合适。”陈七说道,挤挤眼笑,“对于我们陈家来说,三月三比过年更重要。” 方锦绣停下脚看着他。 “陈七,他们给你多少钱?”她忽的问道。 陈七哦了声。 “那不是由他们定的。”他说道,“那要看当日缙云楼的生意。” 方锦绣笑了笑。 “我是说让你照顾我,方家给你多少钱?”她说道。 陈七一怔,旋即干笑。 “你说什么啊,方家给我钱干什么,我是跟你一起卖糖人的合伙人啊,要说给钱,也是你给我钱。”他说道。 方锦绣看着他没说话。 陈七收了笑。 “也没多少。”他说道,“你弟弟说就是万把两银子。” 方锦绣翻了白眼。 “我还真便宜。”她说道。 陈七嘿嘿笑了。 “不是不是。”他摆手,“是我太便宜了。” 方锦绣没说话迈进了前堂,陈七跟上去。 “哎你现在知道了,可不能让你弟弟赖账….”他说道。 “不赖帐,到时候你分给我一半。”方锦绣负手说道,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陈七哈哈笑了。 “锦绣,我觉得你们家的人都是好人。”他说道。 “好人?”方锦绣看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好人还一直被陷害了十几年,亲人丧命,自己也是个尴尬的存zài。 “好人有好报。”陈七笑道,“这是公道。” 方锦绣撇撇嘴。 “有公道吗?”她问道。 陈七重重的点头。 “有。”他说道。 有公道,仇人最终伏诛,血仇已报,纵然人离开,但家人的心还是相亲相爱。 这就是公道。 那君蓁蓁她行善救人治病也是好人,肯定也有好报,老天爷一定会给她公道。 她会平安无事归来的。 方锦绣吐口气没有再说话,拉开药柜开始查看。 君小姐去怀王府之前留给她药的秘方,让她负责日常的炮制药材,两个伙计陈七和柳儿先前都被教授过分工,按照秘方几种丸药就能配置出来。 九龄堂虽然没有大夫坐堂,但药售卖不停,生意一日不停,九龄堂就一日存zài。 炮竹声在京城此起彼伏。 坐在肩舆上的怀王探直了身子。 “我听到炮竹声了。”他说道。 “是啊,快要过年了,小孩子们都在玩炮竹。”君小姐说道。 怀王看了她一眼,扭过头。 “顾先生,顾先生。”他说道,“我们也能放炮竹了吧?” 站在另一边的顾先生闻言笑了。 “能啊,我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怀王的脸上绽开笑容。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他迫不及待的说道。 顾先生看向君小姐。 “这个要听大夫的安排。”他说道。 怀王这才看向君小姐,不过相比于对顾先生的欢悦,他的神情端正又疏离。 九黎公主被赶走之后,每日每夜陪伴怀王的都是她,虽然怀王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态度始终是疏离。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太医院和皇帝送来的人吧,虽然怀王如同九黎公主一样不会对安排有任何的抗拒,但却能敬而疏离。 而对于顾先生,怀王是毫不掩饰真心真意的依赖。 这个顾先生可是陆云旗的人,陪伴真是可怕,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根本就分不清谁好谁坏。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又笑了笑。 至少能先保住性命,其他的事慢慢再来吧。 “可以。”她说道。 怀王对她略颔首,转头对顾先生眉飞色舞。 “先生先生快去拿。”他说道。 “殿下不如亲自去吧。”君小姐说道,“走着去。” 君小姐现在要求怀王多走动,小孩子对于喜欢的事都有精神,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顾先生对肩舆上大的怀王一笑,不待太监们屈身落轿就伸出手。 怀王眼睛一亮张开手。 “飞喽。”顾先生笑道,将怀王抱了下来。 怀王咯咯的笑落地拉住顾先生的手。 这场面看得真是几分心塞,怀王如今才七八岁,九黎公主被从身边赶走,小时候的记忆很容易淡忘,而和这个陪伴他成长的顾先生感情将会越来越深厚。 “还来这里放炮竹吧。”君小姐说道,指了指前方的一片空地,“这里地方大。” 而且也能走一个来回。 顾先生闻言点点头,怀王已经迫不及待的向前迈步,太监们抬着轿子,宫女们碎步跟随,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呼呼啦啦的向前。 君小姐没有跟上来,一个女官回头看了眼,见君小姐坐在了秋千架上,还轻轻的荡了起来。 君小姐今年十五六岁吧,其实也是个孩子呢。 女官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看着这群人消失在视线里,秋千上的君小姐慢慢的放慢了速度。 她带着怀王已经在这里活动七八天,终成大家认为的习惯。 顾先生的住处距离这里走路要一盏茶的功夫,虽然怀王玩炮竹心切,但顾先生一定不会让他走得太快,这样算下来来回就有两刻钟。 因为痘疮的缘故,怀王府的宫女太监少了很多,这不多的人要么追随着怀王而动,要么在怀王寝宫,凝萃园这边没有人。 陆云旗适才已经出门离开。 今时今日终于等到最合适的时候。 秋千停下,君小姐拎起药箱疾步奔向古树,转到树后跪下来打开药箱按着某一处,一个格子弹出露出一个小铲子。 君小姐拿出小铲子飞快的挖着地面,冬天的土冻的僵硬,震的手麻,一下一下的用力的挖下去。 君小姐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快点快点再快点,她的耳朵竖起听着八方,眼角的余光也看着四面,她似乎听到鸟鸣,看到枯枝叶落。 终于锵的一声,手中的铲子被阻隔震动。 君小姐大喜忙挖着四周,很快一个铁皮匣子出现在眼前,她顾不得拿出来就这样打开。 四年前她刚进怀王府的时候,在一个月夜将匣子埋在这里,从此后再也没有打开,甚至已经忘jì了。 她以为那些过往那些记忆都是没用的,可以抛弃舍弃的,却没想到这些过往竟然能左右她的命,且不止是她的命。 君小姐扫过匣子里堆放的一些小物件,那些都是她走江湖时师父送给她的防身之物,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本厚厚的册子上。 这个册子她从来没有打开过。 她拿出来将书册放进药箱里,要再去拿匣子里的其他东西时,耳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同时下意识的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甬路上。 陆云旗。 君小姐顿时浑身发麻。 ******************************************************* ******************************************************* 感谢打赏仙葩缘。 感谢丨脸阳光打赏财神罐。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丢丢剪剪、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周一了,收拾心情,努力工作快乐生活哦,共勉。 本卷终(。) 第一章 唱一首过去的歌 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这时候回来也没什么奇怪,毕竟他将怀王盯得很紧,就像当初盯着自己那般,几乎是时时刻刻不离。 不过他回来怎么来这边了?他肯定知道怀王在哪里,怎么不先去看怀王,或者说他更要盯着的是自己? 这要是被他发现,就更落实了他对自己接近怀王接近九黎公主心怀不轨。 那在这里肯定当场要被陆云旗杀死,在怀王府里可不会有朱瓒出现。 这时候想朱瓒干什么,就算没有他,自己也能不被陆云旗杀死,反而能将陆云旗杀死。 只不过这辈子就别再想进京城,更别想再保护姐姐和弟弟了,说不定还让皇帝趁机处死姐姐和弟弟。 怎么办? 虽然躲在树后,但只要他走过来就能发现,说不定现在就发现了。 只要拿到师父的手札就可以了,君小姐稳住手脚快而不乱将铁匣子盖上,一层一层的土推上去。 快点快点再快点。 但是再快也不可能将这里恢fù原状,只要他过来就会发现这里的异样。 现在的关键不是不让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而是怎么解释自己这样做。 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他才不会生疑? 或者阻止他去想? 君小姐的铲子飞快的推掩着土,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越来越急促,很显然他发现了自己,他加快了脚步,他的眼神肯定变得更加阴冷,他的手大概已经握住了腰刀。 君小姐猛的抬起头。 “花娘娘,草娘娘,土娘娘,石娘娘。”她说道。 声音拉长轻柔,如同吟唱。 她真的吟唱出来了。 “哪个娘娘来,哪个娘娘去。” 她轻松的低声吟唱,声音在安静的树下散开。 身后已经接近的脚步声猛的停下来。 她将铲子在地上戳着撩着,就好像孩童在玩土。 “紫娘娘,白娘娘,绿娘娘,黄娘娘。” “哪个娘娘来,哪个娘娘去。” 她哼唱到这里将铲子用力的插在土里,同时身后传来醇厚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 “我在挖虫娘娘。”君小姐随口答道,同时起身转过头,“你知道什么是虫娘娘吗?” 她神情含笑,眉头飞扬,微微抬着下颌,将手扶在腰里看着眼前的人。 视线与陆云旗的视线相撞。 她的神情一僵,原本轻松舒缓的身子瞬时绷住,手放下来肩头垂下站直。 “陆大人。”她说道,声音柔和但漠然,又带着几分僵硬,她后退一步,将脚踩在被捣过的泥土上,似乎试图用裙子遮住,“我在等殿下和顾先生过来,他们去……” 她的话没说完几步外的陆云旗大步跨过来,将她一把揽住按在了树干上。 君小姐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人已经被陆云旗箍住,他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眼睛看着她的眼。 他的脸冰凉,几乎没有呼吸,就像一条真正的蛇。 君小姐则因为受惊瞪大了眼,胸口剧烈的起伏,急促的呼吸着。 “你在做什么?”陆云旗看着她声音醇和的问道。 君小姐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 “你在做什么?”她也说道,只不过声音尖利,同时抬手对着陆云旗胡乱的打去,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儿。 陆云旗轻而易举的按住了她的胳膊。 “告sù我,你刚才在做什么?”他看着君小姐再次问道。 他日光投影斑驳的树枝下瓷白的脸忽明忽暗,一向阴寒的眼神变得柔和而真挚,但这眼神出现在他的脸上,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君小姐的神情惊恐又愤怒。 “陆大人,你,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喊道。 在陆云旗的手里她就像一只可怜的蚂蚁,这挣扎毫无用处。 “我只是问你,你刚才在做什么?”陆云旗将声音再次放缓,同时看了眼脚下。 被挖过的土松散着,又被他们的脚踩过印上了脚印,小铲子也被踢到了一边。 君小姐竭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似乎终于明白他问的什么意思。 “我没做什么,我就是等着殿下过来闲着玩。”她说道。 “玩挖土吗?”陆云旗看着她问道。 “不是,就是挖一种虫子,这种虫子白白胖胖的,可以入药。”君小姐身子紧贴在树上,要避开贴近自己的男人的脸,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 远处有乱乱的脚步声传来,伴着怀王的笑声。 君小姐的脸上更加焦急窘迫,眼里泪光闪闪。 “你放开我。”她声音里也带了哭意。 这一次陆云旗应声松开了手站开。 君小姐立刻踉跄的站开,差点被脚下的土以及自己的药箱绊倒,神情愤怒又惊恐。 怀王一行人出现在视线里,伴着啪啪的炮竹响。 君小姐如同看到了救星,拎着药箱急急的向他们跑去,身后一道视线如芒在背。 她的步伐有些慌乱,但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松口气。 赌赢了。 她不用回头也不用担心了,陆云旗再也顾不得那脚下的土有什么可挖的,或者去猜测为什么要挖土。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做过。 君小姐看着被顾先生牵着的怀王,脚步匆忙。 那应该是她和陆云旗的第一次正面单独的相见,她那时候已经在怀王府了,因为困居无聊,一日闲来无事就蹲在院子里挖虫子,想着师父还把这种虫子烤着吃,真是想想都刺激和恶心。 这刺激和恶心让她觉得很开心。 她开心的哼唱着师父挖虫子时随口编的小曲,一面用小铲子戳着土。 陆云旗就是在这时候站在门口,他站了很久,似乎有些踌躇又似乎想要走。 自己那时候早就看到他了,只不过没有在意也懒得理会,只认为是一个监视她们的护卫罢了。 最终他先忍不住了。 “你在做什么?”他问道。 她那时候也蹲的有些累了,便起身转头。 “我在挖虫娘娘,你知道什么是虫娘娘吗?”她随口说道,看着陆云旗。 那是他第一次到怀王府来,然后第二次就是半年后迎娶她过门。 君小姐走到了顾先生等人身边。 顾先生对她笑了笑,怀王依旧并不理会,只是开心的玩着炮竹。 “君小姐,你没事吧?”女官问道,看着她的脸色。 君小姐对她摇摇头。 “没事,没事。”她说道,神情竭力的掩饰不安。 女官当然不会相信,她看了眼那边秋千下站着的陆云旗。 估计是女孩子玩秋千被陆大人撞到了,身为一个大夫没有紧紧跟随者怀王,反而在这里玩肯定被训斥了。 陆大人就是不训斥人都是很可怕的,这君小姐难怪如此惊慌。 女官笑了笑没有再问,继续看着怀王。 君小姐也看着怀王,似乎竭力的让自己放松平和下来。 虽然没有看那边一眼,但她能感觉陆云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那种眼神她曾经很熟悉,也曾经为之而欢喜心安。 但此时此刻她却只有厌恶。 *************************************************************************** 谢谢大家的各种投票,谢谢你们的厚爱和呵护。(。) 第二章 不得不离开 夜色渐深,怀王寝宫里的灯暗下来。 “殿下你该睡了。”君小姐看着坐在床上还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怀王说道。 怀王哦了声躺下来,眼睛却依旧睁着。 这是乖巧的敷衍。 他这把戏她还不清楚。 “殿下,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君小姐在床边坐下说道。 怀王立刻向内挪了下。 “不。”他说道,声音客气而疏离,“不用。” 君小姐看着怀王,又看了看寝宫里退下的宫女太监。 “殿下,你要不要听在山里打虎的故事?”她向前挪了挪,看着怀王眉头微微一挑低声说道。 这是以前怀王最爱听自己讲的故事。 百听不厌,每次听到都会兴奋激动。 不知道这样说,他能不能对自己有些感触?不是说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这个会和他姐姐说一样故事的女孩子,会不会让他惊讶激动? 君小姐抑制着紧张看着九褣。 九褣啊,是姐姐啊,是九龄姐姐又来给你讲故事了。 “不。”怀王没有任何反应,干脆利索的说道,同时人再向内挪了挪,“你能起来一下吗?” 他还说道,指了指被君小姐坐在身下的被子。 “你压到本王的被子了,本王这样睡不好。” 他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哭闹撒泼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连表达厌恶也很有礼貌,带着贵族子弟高傲的风范。 小孩子是敏感的,自从成为怀王的那一天,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再加上九黎公主的教养,让他像九黎公主那样用平静来保持最后的一丝尊严。 小孩子又是小孩子,他只看到他看到的,你是他的姐姐,他全心全意的亲近依赖,你是另外一个人,就算说再相似的话他也不会接近半分。 这臭小子,君小姐吐口气,想着再说句什么来吸引他,门外有人走进来,她顿时身子一僵,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陆云旗进来了。 “殿下今日玩的累了,早点睡,这样明日才有精神接着玩。”她说道,从床上站起来,放下了帐子。 陆云旗并没有走进来,而是在外间的坐下来。 这些日子他都是这样。 自从九黎公主离开,他并没有离开,依旧夜夜宿在怀王寝宫里,丝毫不介意也没有回避同样在这间屋子里的君小姐。 在他眼里君小姐只是一个大夫,或者是个嫌犯,甚至是个死人。 君小姐很清楚这一点也并没有什么介意。 但今日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寝宫里的灯晦暗,夜色里一道视线始终停在她身上。 而这视线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当然是因为今日自己说的那句话做的事。 君小姐在卧榻上躺下来,有些庆幸度过了这个危机,但心里又有些焦躁。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干什么。 再想到那间宅子里众多的如同拼凑出自己的女子们,她又是一阵恶心。 她在床榻上翻个身被子里的手紧紧的攥起。 做出那些恶心的事,恶心的样子,他想干什么! ………………………………………………… 冬日的日光投过在室内,明亮而温暖,几扇窗半开着,屋子里弥散着淡淡的清香,丝毫没有一个月前浓烈的药气和沉闷。 寝宫里也比先前多了很多人,穿着官袍的太医们神情关切的看着正在给怀王诊脉的江友树。 江友树神情肃重,诊完了左手又诊了右手,好一刻才收回手。 “怎么样?”太医们迫不及待问道。 江友树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了。”他说道。 太医们的神情有些复杂。 竟然真的治好了。 江友树站起来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 “皇上和太后终于可以放心了。”他感叹说道,又看着君小姐神情真挚的施礼,“君小姐,江某甘拜下风。” 对于江太医的诚恳,君小姐没有什么感动,她只是点点头。 这番姿态在太医们眼里很是倨傲,又添了几分不满。 君小姐并不在乎他们的不满,而江友树的谦逊认输她也没有什么感觉,江友树这种人她又怎么会信。 对于江友树来给怀王诊脉,君小姐唯一的反应是她也要被赶出怀王府了。 但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 怀王府没有秘密,怀王的身体好转皇宫里知道的很清楚,虽然她有很多办法让怀王身子表xiàn的病重,这样可以多留在怀王身边,但怀王的身子不合适。 她看着坐在床上精神奕奕的怀王。 不怪江太医他们对外宣称怀王是痘疮难医,怀王这次的风寒的确凶猛,身子几乎掏空。 她不敢也不能再让怀王用药来掩饰好转。 她虽然很想留在弟弟身边,但并不是要以伤害弟弟身子大的代价。 “既然如此,也要过年了,我回宫向皇帝复命,君小姐也可以回去安心过个好年了。”江友树含笑说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对他略一施礼表示道谢。 对于君小姐的态度江友树没有不满,含笑离开了,而太医们则留了下来。 “君小姐,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告sù我们啊。”一个太医似笑非笑说道。 “我没有什么要告sù你们的。”君小姐立刻答道,看着他笑了笑,“殿下我是治好了,再有什么事就是你们的事了,到时候不要推到我的头上就行了。” 这叫什么话!太医们面色铁青。 “你大胆,你这是诅咒怀王殿下吗?”一个太医竖眉喝道。 君小姐笑了笑。 “没有诅咒能让人生病,只有庸医推卸无能才能让病不治。”她说道。 这女孩子!简直! 屋子里的太医们神情愤愤,原本要强做出的欢喜佩服也都舍弃了。 站在一旁的顾先生则笑了笑,看向君小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君小姐没有理会这些,而是走到怀王面前,她矮身蹲下来看着坐在榻上的怀王。 “殿下,你现在病好了,我要告辞了。”她柔声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乱吃东西,不要……” 她的话没说完,怀王就含笑冲她点点头。 “多谢你了。”他童音清亮,神情和善的打断了她,“本王会感激以及赏赐你的。” 君小姐看着他要再说话,怀王却已经冲顾先生招手。 “顾先生。”他高兴的喊道,一面从榻上跳下来,“我现在病好了,可以继续读书了。” 他疾步向顾先生走去,顾先生也迎过来对他含笑点头。 “不急,不急。”他说道。 “要急的,我耽误很多功课了。”怀王带着几分认真又几分苦恼说道。 太医们都笑起来。 “殿下真是用功。” “殿下聪明伶俐,很快就能补回来。” 他们纷纷笑道,屋子里气氛热闹而欢悦。 半蹲在榻前的君小姐如同被遗忘,她慢慢的起身看了眼对着顾先生露出欢悦笑容的怀王,大约是察觉了她的视线,顾先生抬眼看过来,他的眼里含笑,又似乎几分意味深长。 君小姐垂目对着他施礼,拎起药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时隔一个多月走出怀王府,街上已经是浓烈的年味。 不管怎么样,心愿都已经达到了,九褣的病治好了,师父的手札也顺lì的拿到了,君小姐拍了拍药箱,可以过个好年了。 马蹄急响,陆云旗在一群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门前,勒马居高临下看到过。 君小姐淡然看他一眼,收回视线越过他沿街而去,并不理会如芒在背的视线。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 感谢?最后一枪?打赏仙葩缘。 感谢md12打赏和氏璧。 不知不觉这本书写了半年了,这半年发生过很多事,在副版豆豆以及管理组的协助下,在诸位书友的陪同下,都走过来了,接下来还有半年,还有劳大家再与我风雨同路,我无以为报,谨以最真挚的一颗诚心写一个让大家愉悦的故事为报。 谢谢大家,辛苦了。 做的不好的地方,谢谢包容和宽容,请相信我真诚的心,写故事以及与人交的诚心,和感恩。(。) 第三章 遇见便是缘 君小姐的归来让九龄堂里顿时热闹起来。 柳儿摇着君小姐的胳膊又是笑又是喊,陈七也笑着问东问西,方锦绣虽然一如既往不言不语,神情也是愉悦了几分。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去接你。”闻讯来的柳掌柜也是欢喜不已,又带着几分埋怨。 “也没多远,闷了一个月,想走走。”君小姐笑道。 “我是说提前说了,我们就能更早的把信给家里送去。”柳掌柜笑道,“也免得少爷一天接一天的问。” 君小姐笑了又有些歉意。 她在怀王府见到九褣,纵然病情很重,但因为能亲眼看到亲手诊治一qiē尽在掌握中,心反而落地,而那些关切她的人因为看不到听不到必然是很辛苦。 “我亲自给他们写一封信,正好一起送去。”她说道,又对着大家施礼,“让你们担心了。” 柳掌柜笑而不语,陈七则拍着胸口。 “不担心,我们就知道你一定能治好的。”他说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当大夫的就是治病。”方锦绣说道。 话虽如此,君蓁蓁本不该当大夫的,而这些人也不该来到这里。 君小姐看着他们关切又欢喜的面容,心中很是感触。 当初她是要搭乘一下方家的船,所以才帮他们修补了一下破漏,没想到牵绊越来越深,这条船估计是下不来了。 也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这句话她不仅想了,还写在了信上。 信是用快马日夜不停用了四天送回阳城的。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欣慰。”方玉绣看着信说道,“君蓁蓁终于知道她的存zài对咱们来说是多么的不幸了。” 方玉绣噗嗤笑了。 “别胡说。”她嗔怪道,将信拿过来认真的看一遍,拍拍心口松口气,“还好,一qiē顺lì。” 说着又看向方承宇。 “这下小弟不用担心了。” 方承宇正笑吟吟的自己斟茶,闻言抬头。 “我不担心啊。”他说道,“我可是走过生死关的人,死里逃生之后这世上的一qiē事都是顺lì的,都是幸运。” 死里逃生的走过生死关的何止他,整个方家都是。 “如今的日子过的真是提心吊胆。”方玉绣说道,将手也在心口按了按。 方云绣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角。 小弟的心思家里人谁不知道,那是半点也容不得别人说君蓁蓁不好。 而她们又自然是舍不得小弟半点不高兴。 承宇都这样说了,很明显是不允许指责君蓁蓁惹麻烦。 方玉绣没有理会方云绣,手在心口拍了拍。 “可是总好过心不跳胆不吊。”她说道。 方云绣噗嗤一声,抬手拍了她肩头一下。 “就不能好好说话。”她嗔怪道。 方玉绣顺势斜依在凭几上。 “这可不怪我,谁让她先不好好说话的。”她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说这话岂不是不把我们当家人。” 方云绣笑着点头。 “承宇,将你二姐的话写信给她说。”她说道。 方承宇笑着应声是。 外边有小丫头们的嬉笑声,伴着爆竹响,姐弟三人向外看去,透过玻璃窗看到院子里的丫头们在玩炮竹。 以往家里过年也做出欢悦的样子,但那样子都是故作的,哪里像现在这么真。 方承宇拿过几案的信,看着熟悉的甚至能模仿出的笔迹。 遇到她,对他们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他看着这句话微微垂目。 不管是你谁,你来做什么,对于方承宇来说,遇到你就是幸运。 ………………………………………………… 距离过年只有两日了,热闹的京城似乎是在一瞬间安静下来,除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聚在家中,准备迎接年节。 因为三月就要大考,宁云钊这一年没有回阳城,宁云钊已经搬到宁炎家里,他将会在这里住到过了正月十五。 宁炎虽然不用忙于朝事,但年节的应酬也不少,宁二夫人带着家里的女子们准备年节红包,宁炎则带着宁云钊和宁十一写拜帖。 屋子里温暖如春,丫头们斟茶摆放着干果,另一边的屋子不时传来女子们的笑声。 如今朝事虽有纷争但尚算清平,金人虽然欲动但未能成大器,今年各地也有报雪灾,但万幸伤亡不重,可以算是一个好年。 且怀王病重,原本想着熬不过这个年,而怀王如果病故的话,少不得朝中又得忙乱一刻。 所幸一qiē有惊无险顺顺lì利。 一向自持的宁炎嘴角也忍不住浮现几分笑意,看到了写的有些漫不经心的宁十一,再看端正书写的宁云钊。 “这君小姐医术果然不错啊。”宁炎说道。 这突然的话让两个年轻人都抬起头看过来。 “这样看来,当初你们祖父被君家老太爷所救治也并非是虚言。”宁炎接着说道。 这还是宁炎第一次将祖父和君家并提,宁十一忍不住看向宁云钊。 “那也就是说,当初的婚约也是真的。”他说道。 “婚约当然是真的。”宁云钊笑道,“当然现在婚约解出也是真的。” 婚约怎么解出的对于宁家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过年的宁十一当然不会自己找不自在,这个话题没开始就结束了。 “估计双方都不愿意,要不然祖父不提,君家这么多年不也没提嘛。”他说道,将手里的帖子拿给宁炎看,“父亲,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个话题的确不是什么合适的话题,宁炎甚至有些后悔提及,他看了眼宁云钊,宁云钊已经低头继续认真的写拜帖。 他说的没错,这个婚约是真的,但这个婚约他不喜欢而解除也是真的。 不喜欢的事没必要多说。 宁炎看着宁十一拿来的拜帖,顺着话题指点。 婚约是真的,她不喜欢而解除婚约也是真的。 宁云钊伸手从旁边的碟子里捏了一颗婢女剥好的松子扔进嘴里,右手提笔不停。 ……………………………………………. 虽然书院已经闭馆了,但留在京城的同窗们还很多,写完拜帖,宁云钊将宁二夫人准备好的一些点心拎着去给同窗们送去。 “君小姐果然厉害了,就知道没事。”小丁跟在身边说道,“听说太医们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帝也很高兴呢。” 宁云钊笑而不语。 小丁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解,以前公子很喜欢听到君小姐的话题了,怎么现在不仅不问反而也不爱听了? “公子,君小姐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又主动说道。 宁云钊这次开口了。 “要过节了,都忙,不要随兴而起打扰别人。”他温和的说道。 随兴而起打扰别人吗?小丁愣愣,难道随兴而起的做的还少吗? 他忽的眼睛一亮。 “公子,那个”他说道,忍不住失礼的拍住宁云钊的胳膊,向前一指。 宁云钊看过去,也微微一怔。 前方的街道上有两个女孩子正说笑走来,其中一个正是许久不见的君小姐。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有四十七天了吧。 君小姐也看到了他,亦是一怔,旋即恢fù了神情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宁云钊也笑了,虽然四十七天没见,但见了之后也没什么变化。 “真是巧。”他说道,没有斟酌什么开场白,也没有再让这女孩子先开口,一面走过来一面说道。 说到这里又一笑。 “这次是真的巧。”他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坦然。(。) 第四章 觐见的赏赐 这种重申让君小姐顿时笑了。 重申这次是真的巧,也就是说以前的巧是假的。 以前为什么巧,她现在也是知道的。 这句话既提到了以前的事,又解释了现如今的事。 君小姐笑了,宁云钊算是第一个对她表达爱慕之情的人,她以前没遇到过,更不知道拒绝之后再怎么相处。 她根本是不需要考虑这些事的人。 拒绝了宁云钊之后,她也偶尔想了一次,觉得有些让人头疼和拘束。 但现在真见到了,而且宁云钊还这样说话,觉得也没什么变化。 这般待人接物,她也自愧不如。 “这么巧,正好给你拜个早年。”君小姐说道,屈膝施礼。 宁云钊大方受礼,一面还礼。 “我去给我朋友们送个年礼。”他说道,看着柳儿手里拎着匣子。 “我去柳掌柜家拿了些年礼。”君小姐笑道。 宁云钊笑了笑,抬手。 “那我先走了。”他说道。 君小姐点头,侧身相送,宁云钊也点点头含笑走了过去。 这样挺好的,点头之交,原本就该是这样。 宁云钊没有回头,不知道她回头了没。 “…少爷,君小姐回头看了眼,现在拐过街口了。”小丁说道。 他不是公子,不需要矜持,所以一直频频回头。 宁云钊瞥了他一眼,想了想便也回头看了眼。 果然街上已经看不到那女孩子的身影。 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她。 这真是太巧了。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不经意间的小惊喜。 而且,适才她和他的交谈也很好,点头之交,现在还能这样真是不错。 宁云钊的嘴角浮现笑意,脚步轻快向前而行。 不过,他适才忘了恭喜她治好了怀王。 他的脚步顿了顿,不过也没什么可恭喜的,她能治好怀王是理所当然意料之中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宁云钊又继续前行,小丁也松口气脚步变的轻快。 真是太好了,这个年终于能好好过了。 九龄堂里的伙计已经回去过年了,陈七和方锦绣正看着两个仆妇洒扫收拾悬挂桃符。 “柳大娘做了什么好吃的?”看到君小姐主仆进来,陈七忙笑着问道。 “都是阳城的点心。”君小姐说道,一面让柳儿打开,“你们尝尝。” 方锦绣和陈七走过来,招呼那两个仆妇也来尝尝,正说笑着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啊?”陈七吓了一跳说道。 “病还分早晚吗?”方锦绣说道,“病可不过年。” 说罢就去开门,来人却不是问诊的,而是柳掌柜。 “柳掌柜你怎么来了?”柳儿不解的问道。 她们刚从他家回来。 柳掌柜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刚接到消息,太后请你正月里随同命妇进宫朝贺。”他说道。 进宫朝贺,这可是恩赐。 屋子里一阵安静后旋即欢悦。 “就说嘛,救治了怀王,怎么可能只给了银两,而没有赏赐。”陈七抚掌说道,“原来赏赐是在这里。” 与朝中的命妇们一同进宫朝贺,到时候太后肯定要单独招君小姐说话,当着那么多命妇们的面,君小姐的名气可就大扬了。 方锦绣也难得的露出笑脸。 “这进宫要用的礼服,让我来安排,君小姐你不用担心。”柳掌柜说道,又搓了搓手,“我也请了几个宫里出来的女官,到时候回来给小姐你讲讲进宫的礼仪,你不用紧张。” 君小姐笑了。 “柳掌柜你不用紧张。”她说道。 接下来本想说不用人来教,但看着大家的激动紧张,君小姐有些莫名的酸涩。 与其表xiàn自己没有问题不需要帮忙,倒不如让他们做些事更能安慰和缓解。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 “时间是有些匆忙,但我会好好学的。” 柳掌柜欣慰的点点头。 “我这是通guò关系得到的消息,很快就会有宫里的人来通知你,这次医治怀王,说到底是跟太医院斗气,贵人们都是不太喜欢这种事。”他又郑重说道,“此次能得太后召见,你的女子医身份极其有利,到时候应对得当就能缓解先前那不稳妥的形象。” 君小姐笑着应声是。 柳掌柜捻须神情欢悦,视线扫过九龄堂。 方家拥有的先帝的圣旨就在这里,如今又即将得到当今圣上的看重,这一下九龄堂在京城是彻底的站稳脚了。 半年的时间而已,对于这君小姐来说,京城居倒也不是很难。 “这个年能好好过了。”柳掌柜感叹说道。 相比于其他人的开心,太医院的耿大夫很不开心。 太医院也开始休沐,江友树作为掌院还尽职尽责的守着,这是他历来的习惯,也颇的大家赞誉。 “师父,你为什么替那君小姐说好话?”他说道,一脸的委屈,“大家明明都在说她的不是,偏偏你说她好。” 江友树放下手里的医案。 “她有什么不是?不就是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吗?”他说道,“再不是,怀王也是她治好的,不说她好,还能说谁好?” 人人都见得好的时候,你偏偏说不好,这不仅不能真那人变不好,反而会显得自己很可笑。 耿大夫讪讪。 “师父你真是胸怀宽广。”他恭维道,“她对咱们这么不客气,师父你还替她说好话,她瞧不起咱们的医术,您却竭力推崇她的医术。”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委屈忿忿不平。 “皇上和太后原本没想召见她,都是师父你夸她多好多厉害,太后才好奇的想要见见,那可是太后召见啊,又是在朝贺的时候,这是给她多大的脸面啊。” 江友树笑了笑。 “脸面大才好啊。”他说道。 将来脸被打也容易,而且到时候被打就不是她自己的脸面了,而是皇家的脸面。 那结果也必要更疼一些。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像越到节庆的时候他就越喜欢在太医院当值,因为节庆时发病的人少,那些贵人们都忌讳着节庆,有病也喜欢拖到节后,这种又清闲又能显得尽责的事他当然要做了。 且让她先过个好年吧。 ………………………………………………. 正月初一天蒙蒙亮的时候,在柳掌柜陈七方锦绣的目送下君小姐的马车离开九龄堂,径直向皇宫而去。 “马车会在御上停下,小姐你下了车不要乱走。” “男人们去觐见皇帝,妇人们则直接往后宫去。” “命妇们站立的地方也不同,分内命妇外命妇以及公主,小姐你要站在外命妇这里,别站错了位置。” 马车上柳掌柜请来的宫里被放出来的宫女还在最后的叮嘱。 君小姐被打断出神,看着她笑了笑。 “这么多规矩啊。”她说道。 “是啊,觐见的规矩多了。”宫女郑重的说道,“小姐不知道吧。” 君小姐点点头,是啊,她真不知道。 以前她是被觐见的那个,或者被母亲拉着,或者坐在皇后的身侧,哪里知道在外边等候是什么样。 ***************************************************** 感谢秀玉葬花、夕~颜、一寸沉香、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md12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 【对方收到了你的爱并亲了你一下?(??e??)?】(。) 第五章 她的祖母 太康三年的时候,皇宫重新修缮过一次,金碧辉煌。 君小姐抬头看着前方的宫殿,路还是很熟悉的,过了午门向右走。 宫门口的人也很多,一家子婆媳结伴,相熟的亲朋好友互相打招呼,熙熙攘攘说说笑笑,独行其中没有品级大妆的君小姐看起来格外的扎眼。 虽然看过来的视线很多,但这些贵妇人们自持身份并没有指指点点。 君小姐也并不理会这些人,随着队伍向内走去。 有人在身边咳了一声。 君小姐收神看过来,朱瓒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他穿着世子礼服乍一看都有些不认识。 “你戴罪之身也可以来觐见啊?”君小姐笑道。 朱瓒干笑两声没有说话大步越过她走了,身后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说笑着也从君小姐身边走过,就好像大家只是路过,而并没有交谈。 这算是打个招呼吗?干笑两声,连个过年好也没有说。 君小姐笑了笑。 这边的热闹很快被两边的官员呵斥制止,宫门前再次安静下来,越过午门,男女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君小姐。” 有人招呼道。 君小姐抬头看去,见是定远侯老夫人冲她招手。 认识君小姐的不止是定远侯婆媳,另有两个伯侯夫人与她打招呼,这都是与她打过交道的,或者看过病或者拿过药。 随着这两家人的招呼,君小姐是谁就传开了,看向她的视线就更多了,走过来的人也多了起来,或者打招呼,或者好奇的打量。 “不认识的人多,紧张吧?”定远侯夫人对她低声笑道。 君小姐笑了笑摇摇头。 事实上,不认识的人并不多,更没有什么紧张的。 很快说说笑笑的就来到了太后所在。 但她们还进不去在殿外等候,太后皇后都现在前殿接受朝臣的奉酒,然后才会回来接受后妃们的恭贺,接着是公主们,再然后才是这些内外命妇们进殿。 君小姐看向前方公主们的所在。 老姑母们都不在了,余下的都是姑姑们以及几个堂妹。 这其中自然没有姐姐。 自从获得公主封号搬到怀王府后,她们姐妹就再没有出现参加过朝贺。 君小姐垂下视线,听得前方的说笑声。 她们的悲伤只是她们自己的,与其他人都无关。 伴随着乐声妇人们按照品级鱼贯进入太后宫中,君小姐自然站在最后,看着大殿最深处宝座上的太后,以及她身旁的皇后。 因为隔得太远,君小姐觉得有些看不清。 皇后因为一直在山东,齐王登基后才来到京城,所以几乎没有打过交道不熟,但太后不一样。 她从小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 太后刘氏今年五十六了,并不是她的嫡亲祖母。 父亲是先皇后吴氏所生,因为难产保住了太子的性命,吴皇后自己却没能活下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受了跌损身子一直不好。 当时对于太子没有人敢保证能养活,妃嫔们也是躲避不及唯恐受了牵连,刘氏当时只是一个昭仪,性格温纯行事一向低调,但却在这时主动请缨要照顾太子。 这并不是什么好机会,或许会因此得到皇帝的青睐,但养活太子熬心费力,一旦养不好就死路一条。 这个太冒险了。 但刘昭仪成功了,太子被养活了,而且三年后她也生下一个皇子,五年后被封为皇后。 多少人羡慕刘昭仪的好运,也有人暗地说刘昭仪多么心思奸猾,但父亲却说刘皇后对他真的好。 小时候他顽皮不想读书,被刘皇后罚跪打手,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太子的身子是一直不好的,哪里敢罚这么重,皇帝也来说情,刘皇后就是不允许,父亲到底被罚了一场,从此后再也不敢调皮偷懒,而对刘皇后也愈发的敬重。 只有真心实意把太子当太子,以及当自己的孩子看待,才会如此的严苛吧,尤其是在自己已经有儿子的时候,按照一些人的心思巴不得这个太子废了呢。 大家都说这个皇后很严苛,但君小姐没这个感觉,她小时候常常来刘皇后宫里玩,刘皇后还亲自给她烧过鹿肉吃,还允许她趴在床榻上吃瓜子,不像母亲和姐姐那样总是管着她。 当初自己离开皇宫,刘皇后很是舍不得,但又赞叹她是个好孩子,每一次过年回来,她都要在刘皇后宫里住一晚,吃着刘皇后特意给她留着的爱吃的零食。 以前在宫里不觉得如何,后来跟着师父在外边走的多见的多了,她就知道这种相处就是民间的那种祖孙情。 她从来都是把她当嫡亲的祖母的。 不知道刘皇后得知父亲死时什么感觉,或者这一qiē都是如她所愿,那她到底对父亲对自己一家人有没有感情呢?养只猫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啊。 或者也正因为是人吧,人总是对人更无情一些。 有宫女端来酒杯,君小姐接过,随着司仪的唱礼,举起酒杯俯身一拜,再拜,三拜。 大殿里响起齐齐的恭祝声,鼓乐齐鸣。 礼毕殿内的气氛就欢悦轻松了很多,最先是公主们上前围着太后娇声软语的喊着皇祖母要红包,太后亦是笑着果然拿出红包给了她们,引得内外命妇们一起凑趣。 君小姐站在殿内最末尾,随着旁边的人一起笑着。 一个内侍凑近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后似乎想到什么,视线向殿内看来。 说笑声立刻停下,殿内恢fù安静。 “那位神医君小姐呢?”太后的声音沉稳响起。 殿内的视线顿时都乱看过来,君小姐垂目迈出来几步站在正中,对着太后跪下来叩头。 “民女在。”她说道。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免礼。”太后的声音从远处落下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君小姐应声是,再次叩了一个头才起身,端手微微垂目向前迈步,两边无数视线凝聚在她身上,看着她的发饰,看着她的面容,看着她的身姿步态。 从殿的最门口处到太后宝座前的距离,对于好些内外命妇来说都觉得太远,她们甚至光想一想在众人的注视下这样走过去就觉得窒息。 但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却走得稳稳当当,面容不仅没有丝毫的拘谨,反而越发的从容。 她站定在太后面前几步外,举止大方雍容而优雅,就好像这样做过很多次。 她抬起头看向太后,太后也看向她。 太后穿着朝服大妆,越发显得端庄肃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后了,自从父亲过世她们姐弟进了怀王府,就连成亲的时候,太后也没有见她,就好像整个人都突然从她们的生活里剥离而去了。 一件东西说扔就扔了,感情原来也可以这样啊。 君小姐垂目屈膝施礼。 “果然是神医风范。”太后的声音落下来,“听说你看病规矩很大,那你看看哀家,有没有凶兆啊?” 这话问的有点不客气啊。 你规矩大,能有多大,大过天家帝王家吗? 不大的话,所谓看病摆出的规矩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瞧不起这些王公贵族吗? 再者你给不给太后看病呢? 说太后没病是不现实的,毕竟年纪大的人谁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但如果说有病,这大过年的真要跟太后说一句你有凶兆吗? 大殿里气氛有些凝滞更加安静。(。) 第七章 一份大礼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4.30) ********************************** 这人,总是怕自己缠上他。 想来也是怪无奈,偏偏很多事她还就跟他缠上了。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觉得郁结和恼火。 君小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笑。 “君小姐。”定远侯老夫人从后走来。 君小姐忙对她施礼。 “今日在太后娘娘面前是露了脸了,以后这生意是不愁,而且也不用怕别人再来坏你的规矩。”定远侯老夫人笑道。 君小姐对她恭敬的再次施礼。 当时在大殿里,太后一开始的态度并不客气,那种状况下唯有定远侯老夫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这种事真不是轻yì就能做出的。 “多谢老夫人。”她真切的说道。 如同九黎公主一样,她们这些人的喜怒绝不会用言语说出来,很多事就靠意会,你懂就懂,不懂就罢了。 定远侯老夫人笑而不语,没有接这个话题,扶着定远侯夫人的胳膊走开了。 君小姐目送她们离开。 这都是医术的功劳,能让这些权贵妇人替她说话,这都是师父给她的安身立命的本事啊。 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受这医术的恩惠,然后会有更多的人替她说话吧。 “君小姐您的马车。”一个太监在后说道。 这是送来赏赐的太监准备装车,君小姐原本停在最外边的马车也被牵过来,君小姐对他们点头道谢退开几步。 车载着满满的赏赐,以及众人羡慕和好奇沿着御街离开了,进了九龄堂所在的街道,早已经等候多时且得到消息的柳掌柜带着人放起了爆竹。 爆竹声震动了一条街,黑压压站了两排的德盛昌伙计们高喊的谢主隆恩又盖过了了爆竹声,将九龄堂得了太后赏赐的消息传遍全城。 君小姐坐在马车里,外边震耳欲聋的喧嚣似乎听不到,她只是看着膝头摆着的匣子。 这是封平公主赏赐她的桂花糕。 君小姐打开匣子,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这桂花糕跟以前做的也不同了,宫里的厨子换了吧,换成了适合新主人的口味。 旧人的血已经被你们洗净了,但旧人并不一定就会被遗忘。 君小姐将桂花糕慢慢的咽下去。 这边的热闹坐在太医院里都几乎能听到,耿大夫有些愤愤的将耳朵里塞着布团扔下来。 “吵死了。”他对外喊道,“这般扰民五城兵马司不管吗?” “且不说九龄堂有先帝圣旨在,此次治好了怀王太后皇后的众多赏赐摆在堂内,她就是把京城翻了天,五城兵马司也不会去管的。”江友树说道。 他就是知道这个才生气的,耿大夫愤愤的坐下来。 “五城兵马司不敢管,锦衣卫怎么也哑巴了。”他说道,“陆千户不是跟她有私仇吗?难道因为治好了他小舅子,他就也化干戈为玉帛了?” 江友树闻言没忍住啧了声。 “说什么呢,陆千户是这种人吗?”他说道。 陆千户当然不是这种人,而且到底是怀王的生对他重要还是死对他重要还不一定呢。 “以往的凶恶就是吹的吗?”耿大夫忍不住说道,但说完这句话他不由脊背一凉,下意识的缩头四下看,心里有些后悔。 这话可千万不要传到锦衣卫耳内,要不然他们就会让自己见识见识凶恶是不是吹的。 “我是说他们这次对九龄堂太客气了。”他又补充一句。 虽然没人看到听到,但还是觉得说出来弥补一下心安。 “他们可不是对九龄堂客气,而是对皇帝和太后。”江友树说道,“现在九龄堂风头正盛,连皇帝和太后都给予赞誉,难道锦衣卫要去打皇帝和太后的脸面吗?陆千户是恶,不是傻。” “还不是师父你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说她好话,皇帝和太后才给了她这么大的脸面。”耿大夫嘀咕一句。 “蠢货。”江友树说道。 她治好了怀王,皇帝和太后不给她脸面能行吗? 耿大夫讪讪。 “那怎么办?”他说道,外边的炮竹声已经停了,但他似乎依旧能听到看到九龄堂那边的喧闹,以及满城的权贵都等着写帖子邀请她。 这些权贵们以后可不好伺候了,治好了是他们应该的,治不好肯定要被冷嘲热讽。 江友树笑了笑,站起身来。 “君小姐的确有本事。”他说道,“治好了怀王,也解了我们的危难,那我们也要给她送上一份贺礼啊。” 耿大夫一怔。 “师父,我们要亲自去给她拜贺吗?”他旋即喊道。 江友树笑了。 “那种道贺太俗了。”他说道,“我们要送就送大功德。” “师父,什么大功德?”耿大夫不解的问道。 江友树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捻须微微一笑。 正月过了初五,年节气氛未淡反而更浓,进京离京的官员络绎不绝,冬闲的人们也重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酒楼茶肆街头巷尾到处热闹。 正月里的城门的核查比往日宽松了很多,城门卫们抱着胳膊一面闲谈一面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进城的人们。 但就算再宽松,有两个人还是引起了城门卫的注意。 这是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孩子。 妇人穿的袄子打着补丁,手里挎着一个篮子,就像一个进城走亲戚或者叫卖的农妇,但她拉着的孩子却裹着厚厚的衣衫,将头脸都包了起来。 妇人一面走一面眼神闪烁左右看,似乎在避着什么人。 城门守卫们对视一眼,为首的守卫对两个兵丁抬了抬下巴,两个兵丁领会向那妇人走去。 “你,站着。”他们说道,拦住她。 那妇人吓得后退两步,把孩子抱在怀里,惊恐的浑身发抖。 吓成这样子,肯定有问题,两个守卫再不客气。 “你干什么的?哪里人?”他们喝问道。 “没,没,我探亲。”妇人结结巴巴说道,将孩子抱紧在怀里。 骗鬼呢。 两个守卫皱眉一个用刀柄抵住妇人的肩头。 “过来过来这边来。”他说道。 而另一个则猛地用刀柄掀起了那孩子裹着头脸的衣服。 “是不是花子偷了孩子啊?”他说道。 伴着衣服被掀开,妇人发出一声尖叫,慌乱的去扯衣裳试图包住孩子,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守卫已经看到这个孩子的样子了。 他的眼顿时瞪大。 “是,是痘疮!”他喊道,将手里的刀对准了这妇人和孩子,“是痘疮。” 痘疮? 痘疮之症是会传染的,所以各地有发痘疮者都要禁闭不得乱行走。 这个妇人竟然带着痘疮的孩童招摇过市行走,还闯进京城来,城门前一阵安静,旋即进出的人群作鸟兽散。 “大胆,竟然敢擅离居所。”城门的守卫们齐齐的将这妇人和孩童围住。 那妇人瑟瑟发抖噗通跪倒在地上。 “大爷!求求神医救命!求求神医救命吧!”她嘶声哭喊道,将头在地上重重的叩去。 而与此同时京城的四门都有带着痘疮孩童的人出现,而在更远处,隐隐可见密密麻麻的或者拉着或者背着抱着孩童的民众蹒跚而来。 站在城墙上看过去的门吏只觉得头皮发麻。 “快,快,关城门。”他举起手喊道。 ******************************************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一寸沉香、md12打赏和氏璧o(n_n)o~ 周四了~(。) 第八章 请救苦救难 太医院里脚步声声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很多还在家太医被叫回来,有些还带着酒意,问给谁看病,来人又不说,莫名其妙的来到太医院,看到竟然站着好些兵丁,一个个神情肃穆。 “难道宫里的贵人出事了?”有太医揣测道。 正说着话见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方大人和江太医从内里走出来,他们的神情亦是肃穆。 “诸位,请随我来。”江太医对众太医说道。 “大人出什么事了?”有太医问道。 江太医却没有回答。 “先去看看再说。”他说道。 诸位太医们只得一头雾水的跟着前行,去的方向并不是猜测的皇宫,或者哪位贵人的所在,而是径直向城外而去。 走到城门前太医们才发现城门竟然关闭了。 “现在还没关城门的时候吧?”太医们不由看看天色。 再说了过年过节期间城门是不关闭的。 这是出什么事了? 方指挥使对守城兵将示意,城门被打开了一边,太医们不解的跟着走出去,刚走出去还没看清什么情况,就听到一阵喧闹。 这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夹杂着哭声以及噗通的跪地。 太医们吓了一跳,这才看到城门外乌泱泱的围聚的人群。 出什么事了? “江大人请看看吧。”方指挥使说道,指着这些民众。 江太医转过头看着这些太医们。 “大家都去看看,这些人是什么病。”他说道。 竟然这些人都是得病的?什么病让这么多人一下子冒出来?太医们神情惊讶的上前。 民众们涌涌上前,太医们也随之看去,虽然民众男女老弱不同,但他们都或者揽着或者抱着孩子,孩子们年纪也是不等或者昏睡或者精神萎靡,露在外边的脸上都冒出点点斑疮。 只看到这斑疮,太医们便停下,神情惊讶。 这哪里还用看,这分明就是痘疮。 “这只是一个城门,其他四面都是如此。”方指挥使说道,“你们确信这就是痘疮?” 江太医看向其他太医们。 “这当然是啊。”太医们纷纷说道,同时神情惊讶,“这么多痘疮的病患怎么来京城了?不是不允许离居的吗?” 这么多病患聚集在京城真是太可怕了。 方指挥使显然知道这有多可怕,在得到太医们的确诊后立刻毫不犹豫做出决定。 “速速将他们驱离京城关禁。”他说道。 早已经待命的兵丁们齐声应喝上前。 听到这番对答的民众们纷纷跪地叩头哭求。 “求大人们让我们进城。” “求大人们让我们寻神医救命啊。” 无数的声音哭求着。 太医们恍然,怪不得这些人来京城呢,怀王得了痘疮的事年前已经传遍了,而有人治好了怀王的痘疮的消息到现在也该传开了。 他们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城内,神情变得诡异而复杂。 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 陈七坐在九龄堂里看着案头堆着帖子。 “愁啊愁。”他敲着桌面说道。 两个在一旁忙碌的伙计闻言笑。 “掌柜的,大正月的你就愁什么。”他们说道。 他们说这话,手里的动作还不停,将才做好的药逐一放进药柜里,然后还要再去做药。 这是一门手艺活,柳儿姐姐说别小瞧了这洗药切药,将来走出去说是九龄堂的独门秘技,那可是价值千金。 两个伙计终于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君小姐是神医,他们也算是神医的弟子了,这名头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而且他们也不是空有名头,君小姐真的亲手教他们炮制药材了。 这门手艺还可以传给后人。 两个伙计再没了半点埋怨,一心一意兴高采烈又无比庆幸在九龄堂当伙计。 “我愁的是这么多人家,到底先去哪个人家。”陈七说道。 两个伙计笑了。 “那不是小姐该愁的吗?”他们说道。 陈七咳了一声。 “去了人家那里看病还是不看是小姐定的,先去哪一家是我定的。”他说道。 要不然那些来送帖子的家仆对他为什么如此恭敬,都称呼一声陈爷。 陈爷啊,他陈七在阳城人人皆知,都喊一声小七,来到京城半年,不仅人人皆知还成了爷了。 陈七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不过柳掌柜说得对,这些京城权贵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容马虎,他得认真小心的斟酌。 想到这里他又放下茶杯,认真的拿起一张名帖,刚要想这是什么人祖上什么事起家,有人从门外闯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他大声喊道。 陈七被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他放下名帖说道,看着来人。 这个来人他认得,是德盛昌那边的伙计。 “七掌柜,不好了,城外来了很多人。”伙计喘气说道,“都是要来找君小姐的。” 陈七吐口气抚了抚衣袖。 “叫我陈掌柜。”他说道,“来找君小姐的有什么稀奇。” “那些人都是得了痘疮的。”伙计说道,“来了好多人,都带着痘疮的孩子,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了,城中也人心惶惶。” 陈七身形微微一顿刚要说话。 “痘疮?”君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们转头看去,见君小姐从内走出来。 “是啊,道,“来了好多人,四面八方都来了,还有更多的人从远处赶来,都是求小姐治疗痘疮的。” “小姐治好怀王,太后这么一赏赐,看来大家都知道了。”陈七说道,看向君小姐,“不过这也没什么,痘疮嘛。” 小姐能治好怀王,这痘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小姐哦了声。 “痘疮啊。”她说道,神情微微凝重。 …………………………………………… “是痘疮啊。” 太医院里的一间屋子里忽的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旋即被掩下。 这时候笑的确不好。 屋子里太医们都掩住嘴,忍着笑,摆出端正的神情。 “城里的民众已经都知道消息了。”一个太医说道,“简直乱了,把京兆衙门围了。” “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这些痘疮病患进城,要求立刻驱逐。”另一个太医说道,“这的确是太危险了,京中多少孩童。” “怕什么。”江太医说道,“京中有君小姐。” “可是君小姐治病的规矩。”一个太医说道,带着几分同情,“很多孩童的命只怕还值不得千金。” 这同情自然不是给君小姐的,而是给那些无钱的不够资格被君小姐救治的民众们。 普罗大众芸芸众生皆有灵,只可惜在君小姐这个大夫眼里是有三六九等的。 一个没有仁心的大夫,就算有仁术又怎么样?你就算有这些权贵们相护,但你知道什么叫民意吗?你知道民意有多可怕吗? 太医们再次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有人疾步进来,打断了笑声。 “师父,陛xià下令让君小姐去救治城外的痘疮病患了。”耿大夫说道。 既然皇帝下令,那君小姐就不能再论什么规矩了。 屋子里安静一刻,江太医抚了抚掌。 “这下好了,陛xià仁明,苍生有救。”他说道。 屋子里太医们也都站起来一脸欣慰。 “那我们就等着君小姐救治苍生,解除痘厄。”他们说道,“这真是一件大功德。” 说罢众人对视一眼,再次大笑,越笑越厉害,有人不得不扶着桌子椅子笑的直不起腰。 这一次江友树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捻着胡须,眼中满是嘲讽和快意。 先前你奸诈顺水推舟将怀王的风寒当痘疮治意图搏名,现在报应来了。 你能治好痘疮,那你就去治吧,让你治个够。 第九章 意料之中 正月的京城阴冷,但这并不妨碍民众涌上街头。【更新快请搜索】 九龄堂前整条街都挤满了人,虽然站着锦衣卫,但民众们并没有畏惧退缩,而是满脸期待的看向九龄堂。 除了锦衣卫,还有几个太监站在那边。 “君小姐,就有劳你了。”一个太监将圣旨递过来。 君小姐起身接过。 “民女必当竭力而为。”她说道。 “事关痘疮的一qiē用人用物都由君小姐您做主,五城兵马司和太医院皆听从调派。”太监说道。 君小姐再次颔首应声是,太监又叮嘱几句便离开,九龄堂的诸人忙送出去。 看到君小姐出来围观的民众顿时骚动。 “君小姐真要去治疗痘疮了吗?” “君小姐要把这些人都接近城里来吗?” 乱哄哄的声音汹涌而来,还伴着女人们的哭声。 痘疮多么可怕前一段可传遍了,想到现在城外四面被那么多痘疮病患围住,虽然一堵墙隔住了人,但却不一定能隔住痘厄,风一吹,谁知道会不会已经飘进来了。 现在家里的孩子们都被牢牢的圈住,别说出门了,连屋子都不敢让出。 这大过年的简直闹得人心惶惶。 太监对着乱哄哄的人群要安抚,但他说的话没有人理会,直到君小姐抬手示意,乱哄哄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不要怕。”君小姐说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在安静的街上传开。 所有人都竖耳听着,似乎听到这声音就能避除痘厄。 “我会去医治痘疮的。”君小姐说道,“而且会在城外建立一个专门治疗痘疮的地方,不会让患者进城,不会影响到大家的生活。”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欢呼起来。 君小姐再次抬手示意,人们再次安静下来。 “大家不用担心,回去照看孩子们,这两日先不要出门,不要聚众到人多的地方去,具体的安排我会请五城兵马司的大人们进行通报。”她说道。 民众们再次欢悦应声。 “好了好了,都散了散了,君小姐说了不要聚众。”太监说道。 民众们闻言便立刻散开了,眨眼间上百人的街道便走的干干净净。 太监看的咋舌,对着君小姐笑。 “还是君小姐说的话管用。”他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君小姐了。” 说罢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沿街而去,君小姐也转回了九龄堂内。 站在街角的耿大夫收回视线撇撇嘴。 现在说话当然管用,那是因为大家相信她能治好痘疮解除面临的厄难,当大家发现她治不好的时候,看到时候还有人听她的话不。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捧得越高摔的越惨,皇家给她的脸面这么大,将来打起来也必然很痛快。 一阵寒风吹来,耿大夫不由打个寒战,再看空无一人的街上,似乎隐隐能听到城外传来的哭声,那是赶来求医的病患在痛哭,这才一日,那些病患已经死了好几个了,可见这痘疮真是极其凶猛。 一道城墙之隔的确是太不安全了,耿大夫再次打个寒战,加快脚步离开了。 看着摆在堂内的圣旨,陈七搓搓手满面的激动。 “拿着这个就可以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他说道,“这一眨眼你们家就有两个能翻城的圣旨了。” 方锦绣瞪了他一眼,在凝起眉头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坐在几案前提笔写什么,只是她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件事是不是不好做?”方锦绣直接问道,“虽然治好了怀王,但痘疮病情也不一样,所以并非是能十拿九稳吗?” 陈七忍不住扯了扯方锦绣的衣袖。 “不要灭自己威风。”他低声说道。 君小姐停下笔看向方锦绣。 “我没有治好过痘疮。”她笑了笑说道,“怀王不是痘疮。” 陈七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 什么? 所以,她其实并不会治痘疮吗? 方锦绣也瞪大眼。 她猜到君小姐这次接诊痘疮大概有些麻烦,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麻烦。 ………………………………… 夜色降临,九龄堂的灯火也点亮,一如往日,但跟往日不同,前堂里说事情的君小姐方锦绣陈七三人始终没有出来。 陈七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额头上的汗自从方才君小姐那一句话后就没有停下来过。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反复的说着,又骂太医,“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治不好怀王就将病情推到不治之症上。” 说了又想起来君小姐不也是没有揭穿反而顺势说治好了痘疮,这也是不要脸的。 陈七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自作聪明,宣传什么痘疮多厉害。”他说道,“这下可是吓坏大家了,搞得人心惶惶了。” 现在好了,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转头看着几案上摆着的圣旨,这先前觉得是尚方宝剑的东西,现在却先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下一刻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玩过火了。 “你站一边去。”方锦绣没好气的喝道,“完什么完,要说完,我们方家早就完了,哪里用等到现在,以前没完,现在也完不了。” 陈七被喊的立刻站住。 君小姐也笑了笑,手中还握着那只笔,虽然也是许久没有落笔写字了。 “如今事情这样,也早在预料之中。”她说道,“毕竟是痘疮,我给怀王治好了,肯定会引起震动,慕名求医的人也在所难免。” 那你当初怎么就将错就错的也说怀王是痘疮了?陈七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嘀咕,不仅心里嘀咕,也说了出来。 君小姐笑了笑。 “那当然是我打算等这个机会了。”她说道。 这个机会?这个治疗痘疮的机会吗? “这么说你会治啊。”陈七说道,伸手拍着心口,整个人都要软倒在地上,“我的君小姐啊,我的姑奶奶啊,你有话一口气说了好不好,你这大喘气可是要吓死人的。” “你闭嘴。”方锦绣再次喝道,再看向君小姐眉头依旧凝起,“是不是没多大把握?” 君小姐看向摆在一旁的药箱。 “其实,我本不是个大夫。”她说道。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治病救人,她只是要救治自己的父亲而已。 但是师父你是大夫啊。 这个痘疮你说能治为什么不治? 那男人啧了声。 “谁说我是大夫,我本不是大夫。”他说道,一面将桌子上摆着的瓜果吃食塞进包袱里她的袖子里,一面听着外边的哭声,“这个病治起来太麻烦,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小兔妈d12打赏和氏璧。 嘿嘿。(。)> 第十章 大功德与大麻烦 不是大夫?他怎么又不是大夫了? 不是大夫他怎么被称为神医? 因为麻烦就不治病,这是什么道理?所以父亲的病他其实能治,就是不肯治是不是? “把你的嘴收起来。” 那男人回头将一颗杏塞进君小姐的嘴里。 “撅的都能拴住一头鹿。” 为什么不是拴住一头驴?她有些不解。 “因为鹿比驴好看啊。”那男人说道,将包袱系好挂在她的肩头,“走走走。” 她被推着走出供奉痘娘的屋子,看着院子里哭成一片的男人女人。 屋子里那个患了痘疮的男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加上这个孩子,这家已经有三个孩子因此丧命。 她看着哭晕过去的妇人们几分心酸。 “走走。”男人在后没有半点迟疑的推她前行迈出门。 门外站着围观的街坊,神情悲戚又畏惧。 “悲苦悲苦。”男人对着街坊们神情悲戚的感叹。 街坊们对他也纷纷点头,并没有对大夫没有治好病的责问,痘疮这种病本来就是不治之症。 “真是惨,这都第三个了。” “还剩下一个小的,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 “肯定逃不过,说昨日就开始发热了,估计明天就倒下了。” 街坊们继续低声随语。 这家人的痘疮闹的凶猛,四周的孩童们都不得不躲开,饶是如此除了这家人的孩子,也有好几个孩子被染上先后丧命。 官府将这边已经化为禁区,不许这家人随意走出,原本想要把孩子送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回头看着院子里哭倒的这家人,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被抱在一个老妇的怀里,精神恹恹的吃着手指,并不解悲伤和恐惧。 这个孩子也开始发热了,就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 想必很快也就会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倒下昏迷头面发疮,遍及全身,状如火疮,出白浆,多则七天少则三天而亡。 “他不会犯病了。” 前行的男人忽的说道。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屑,他又说的这么笃定,跟他见到这家人痘疮时说的一样,但结果那几个孩子还是发病死了。 “这个痘疮的关键不在于治,而在于防。” 男人前行说道。 “你可记得我来这家后是怎么做的?” 她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怎么做的? 来到这家后他基本上没做什么,除了盯着这家其他的几个孩子以及吃吃喝喝。 “什么叫没做什么。”男人啧了声回头瞪她一眼,“我那就是在做事。” 做什么事? 男人的神情忽的变得肃重。 “我在做让他们可以避免痘疮的事。” 但是… “你可看到我对那几个孩子往鼻孔里吹过药?” 倒是看过,用细细的竹管,并不是对所有的孩子一起用药,而是逐一。 一个孩子用药之后,还是没抵挡住病患倒下,然后他就会对下一个孩子用药。 这就是说他说的防治吗?但最终还是没防住啊。 “那不是药。” 男人转头看着她,日光明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那是痘毒。” …………………………………… 啪的灯花打结爆响,君小姐也将手里的笔搁在砚台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安静的屋子添了几分灵动。 君小姐站起来,忍不住也像陈七那般来回走了几步。 “痘疮发了就难治,十之四死,且多数也不是靠医药来解治,而是靠命数。” “要不受痘疮之害,唯有以毒攻毒,这毒便是痘疮之毒。” “孙圣人曾用痘疮液涂抹来抗痘疮,所以这次我用了痘疮结痂磨粉。” 将痘疮毒吹进没有染病的人口中… 怪不得那几个孩子接连先后发病。 这真的是在治病?这是杀人啊。 “也不算杀人,这几个孩子都是一家人,长期接触,多半已经染病。” “这痘疮之毒被人接受且能以毒攻毒,是无定且不可预测的。” “这种办法说出去在世人眼里绝对是恶行,也根本解释不了。” “所以我才说这病不好治太麻烦。” 虽然已经事过多年,此时再回想起当初那个男人说的话,君小姐依旧如同当时一样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男人又笑了,伸手又将一颗杏子塞进她张大的嘴里。 “不过这家人很幸运,最后一个孩子在接了第三个病发孩子的痘毒之后,昨日只是发热,今日却发痘却并没有如先前几个孩子那般凶猛,看来他这次能逃过一劫,这辈子都不会再受痘疮之害了。” “这就是我能治但我又不能治的原因,试问谁能接受这个先杀人后救人的办法呢?” “这种不动不治是病患天亡,出手救治则是医者杀人的病症,真的是太麻烦了。” 她理解他的意思,比如他说的父亲的病。 父亲的病如果不治就是胎里带的病,就是命该如此,但如果一剂药用了,极有可能会死,这就成了医者用药杀人了。 但是,父亲的病可以暂时不论,不过痘疮呢,那可是痘疮啊,多少孩童因此丧命,如果真能找出防治痘疮的痘毒,医者不畏艰难,死一些人也是值得的。 日光下那男子呵呵笑了,甩着衣袖。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是值得的,但我不是大夫啊,我不是来济世救民的,我也不需要做这么大功德又大麻烦的事。”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顶着神医的名号。 “我只是来救赎我自己的。” 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向前而去。 救赎自己? 嘴里嚼着杏子的她站在原地看着日光下被拉长的影子。 那影子又停下来转过头。 “不过,也许你会需要,将来当你遇到更大麻烦的时候,那这件大功德带来的麻烦也就不算什么麻烦了。” “所以我可以给你指点一下另外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更匪夷所思,办法我给你说了,但就要你自己来做了,我是不会管。” 她才不需要呢,她也不是大夫。 她将杏核吐出来,跟上那个男人。 但是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一个本不是大夫的人,也打着神医的名号做大夫的事,目的也不是济世救民,只是救赎自己。 救赎自己。 师父说他是救赎自己,所以只救力所能及的人,不争名不争利,不需要大功德。 但现在她救赎自己,却需要争名,只有有了大功德,才能有能力救自己要救助的人,才能力所能及。 君小姐在屋中静静的站立一刻,忽的打开门。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却并非没有人,陈七方锦绣柳儿以及两个伙计都站在廊下,君小姐陡然打开门将他们吓了一跳。 君小姐也吓了一跳。 “怎么还不睡?”她说道。 这谁能睡得着,陈七心里嘀咕道。 “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他干笑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有啊。”她说道,想了想,“我想吃杏子。”(。) 第十一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七打着哈欠走出屋子,一面揉了揉脸,院子里传来击打木桩的声音。 “她还挺有精神。”陈七再次打个哈欠说道,“看来杏子吃的很开心。” 昨晚君小姐莫名其妙的要吃杏子,还不吃杏脯杏干,而是要整颗的,最好是新鲜的。 这大正月的去哪里找新鲜的杏子,简直是为难人。 方锦绣和柳儿却没有反驳,大半夜的硬是出去敲开了一家铺子买了一罐子腌杏聊以充数。 “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要做什么,反而要吃东西。”陈七说道,“简直跟有孕的小媳妇一样稀奇古怪。” 从厨房走出来的柳儿闻言呸了声。 “我家小姐想事情呢,想事情的时候吃些东西怎么了?少见多怪。”她说道。 “那她想的怎么样了?”陈七说道。 二人正斗嘴,君小姐从后院走出来。 “陈林。”她说道,一面放下袖子,“吃过饭你去五城兵马司,需要他们怎么做我已经写好了,你负责安排他们行事。” 陈七应声是,看着君小姐越过他进了堂内。 “她喊我陈林。”他又说道,神情有些古怪。 柳儿翻个白眼。 “你不是叫陈林吗?”她说道。 陈七摸了摸头。 “我是叫陈林,可是我第一次听她这样叫我。”他说道,耸耸肩,“听着怪怪的,我都认不得我自己了。” 而且陈林这个名字真的几乎是没人叫过,也就在族谱上写着,他自己都要忘了。 叫的这么正式,怪吓人的。 希望接下来的事别再吓人。 ………………………………… “让他们负责就是这些,主要是秩序维护。”君小姐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 陈七拿着手中的几张纸还在低头看,闻言点点头。 “没了,都看懂了,很简单。”他说道。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一定简单。”方锦绣在旁说道,“你认真的点。” “我当然认真,脑袋都挂脖子上了,我能不认真嘛。”陈七说道。 方锦绣更是瞪眼。 “你胡说什么呢。”她说道。 君小姐笑了。 “他说得对,我们现在就是玩命了,玩的好大家都好,玩不好,都玩完。”她说道。 方锦绣皱眉看她。 “你杏子吃多了?这么酸。”她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陈七也笑了,将纸张一收。 “那我去兵马司了。”他说道,说罢走了出去。 君小姐也拎起了药箱。 “你去太医院吗?我陪你去。”方锦绣说道。 君小姐想了想。 “让柳儿跟我去,你在家看着。”她说道,“接下来要用钱和用人的地方肯定很多。” “不是官府出吗?”柳儿插话道。 方锦绣却点点头。 “事情紧急,而官府的人和钱都要各种审批,不如我们自己动作快。”她说道,“你去吧我在家,有事我会和柳掌柜一起办。” 君小姐点点头,带着背起药箱的柳儿走出去。 此时的陆宅里,九黎公主和陆云旗才准备吃早饭。 丫头们安静的进出,在桌子上摆出丰盛的早饭。 九黎公主和陆云旗相对而坐,安静的各自用餐。 “顾先生给怀王加了骑射课。”陆云旗忽的说道。 能加骑射课,就说明身子彻底好了。 九黎公主点点头。 “他也是该学这个了。”她说道,又笑了笑,“顾先生还真是博学多才。” 陆云旗嗯了声。 怀王的这个话题就算在他们这对夫妻之间也是不会多谈的。 陆云旗没有再说,九黎公主也没有再问,二人又继续沉默的吃饭。 “城外来了很多痘疮的患儿吗?” 但停顿片刻之后,九黎公主又抬起头说道。 陆云旗有些微微的惊讶。 九黎公主从来不主动问外边的事。 但旋即又不觉得意外。 痘疮涉及到那个女人。 那个叫九龄且成功引得九黎公主注意的女人。 不过她何止只引得九黎公主注意,就连自己也不也是。 “公主不用担心,皇上已经安排。”他说道。 九黎公主嗯了声,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沉默不问。 “那位君小姐接了圣旨全权负责了吗?”她又问道。 陆云旗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是。”他说道。 不待九黎公主再说话他放下筷子站起身。 “我先去镇抚司了。” 九黎公主放下筷子,含笑颔首,看着陆云旗转身走了出去。 两边的侍女带着几分不安上前要收拾,九黎公主却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侍女们忙退开看着九黎公主神情有些遗憾。 这几日陆大人没有再去外宅,不是在镇抚司就是在家中,但跟九黎公主的关系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依旧这样相敬如宾,而且今日看起来公主还有些让陆大人不高兴了。 家里都知道陆大人不喜欢九龄堂,偏偏公主还一直提及,就算是九龄堂治好了怀王,公主也多少要顾忌一些丈夫的喜好吧。 九黎公主又吃了一碗饭才放下筷子,起身走出来,在屋檐下停下脚看向外边。 “这个君小姐还真是有意思。”她自言自语说道。 觉得君小姐有意思的不止九黎公主一个人,太医院的诸人也是这样觉得。 九龄堂这边的动作是全城人的关注点,而也正如君小姐承诺的那样,会清楚的通报进展以及安排。 兵丁们适才沿街宣读说朝廷征用了京城外光华寺安置痘疮患者,同时各路设置关卡进行引导,截住闻讯赶来的路途中的患儿,避免让其进城。 同时已经备好驱厄消邪的汤药发放以及喷洒。 太医院的诸人也自然知道了这些安排。 “需要的药材和熬煮,按照君小姐的吩咐已经转给药工局了。”一个太医说道,看着坐在屋子里的君小姐,带着几分懒洋洋,“最晚下午就能做好发放和泼洒了。” 君小姐颔首。 “那接下来君小姐还需要什么药只管吩咐,我们会一并送到光华寺。”太医接着说道。 君小姐将一张单子递过来。 “需要的药都列好了。”她说道。 那太医伸手接过,看也没看就递给了一旁的吏员。 “我们会立刻准备好的。”他说道,站起身来。 君小姐坐着没有动。 “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太医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问道。 “除了药,我还要人。”君小姐说道,“我需要不少于十个的大夫,和我一起救助患者。” 那太医一脸惊讶,似乎她说的是多么奇怪的事。 “这怎么行。”他说道,“我们怎么能跟君小姐去救助患者,我们可是治不了痘疮的,我们要是去了,说不定君小姐能治好的也要成治不好了,那我们可就成罪人了。” 这话君小姐并不陌生,就在年前治好怀王被赶走时她对那些请教她的太医们就是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要告sù你们的,殿下我是治好了,再有什么事就是你们的事了,到时候不要推到我的头上就行了。” 没想到这么快这些太医就用到这句话来反驳她了。 ************************************ 感谢婧三少、朝镜、?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关于接下来的情节,大家也看出来,这将是一个连贯的大情节,连起来看是没有问题,追更的话可能有点*,所以大家可自主选择一下。 另外,这本书架空,不讲考据,希望大家当做玄幻看吧,看个热闹,看个情怀,开开心心,哈哈一笑。 最后,周末愉快,(づ ̄3 ̄)づ╭?~爱你们。(。) 第十二章 我们做不到呀 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太医们心里冷笑。 做人不留一线,日后就没得相见。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不是瞧不起我们吗?没想到会有用到我们的一天吧?后悔了吧?着急了吧? 治疗痘疮,那么多病患,看你一个人能怎么办。 君小姐坐在厅堂里没有起身,笑了笑。 “没事,你们不用自惭形秽,由我看着不会出问题的。”她说道。 这个无耻之徒! 太医们面色铁青,都这个时候了还如此的羞辱人。 “多谢君小姐青睐,我们才疏学浅不敢领命。”为首的太医气势汹汹说道,“你另请高明吧。” 说罢一众人拂袖要走。 “站住站住。”柳儿喊道,将手里的药箱一拍,“现在就是要你们领命呢,我家小姐是奉命治病的,陛xià说了人和物都听从我家小姐的调派,你们要抗旨吗?” 太医们回头看着她,神情铁青又有些犹豫。 原本是要刁难她一刻,让她服个软求个情丢个脸,没想到她不仅不低头,反而依旧嚣张刁钻。 是啊,这个女孩子可是拿着圣旨的,所以才这么嚣张,真要用圣旨调动用他们去城外治病,他们有什么理由可以坚持不去? “君小姐误会了。” 一个声音从外传来,太医们神情大喜忙让开,看着江太医带着耿大夫从外走进来。 君小姐也站起来对江太医略一施礼。 “君小姐是这样的,不是我们不去,而是不能去。”江太医开门见山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们这些太医身负皇命,为宫妃达官贵人问诊看病,各有负责。”江太医说道,伸手指了指一个太医,“比如这位叶太医,就是负责三皇子的。” “这位孙太医,乃是贤王王妃指定的。” 江太医一一的将屋子里的太医指着,介绍这个是给公主看病的,这个是皇后娘娘问诊医方的,那个是皇子的,贵妃的等等,随着他所指那位太医便会站出来,带着几分倨傲和愤愤。 “君小姐,此次城外聚集的病患是别的也就罢了。”江太医又看向君小姐,神情诚恳又坦然,“就算我等医术浅薄,也必然要竭尽全力,只是这次是痘疮,我们去的确不方便,一来大家都有病患轮值,二来,说句诛心的话,我们不得不考虑这痘疮的传染性,如果我们去诊治,再回来给皇子公主们治病,万一…” 万一皇子公主们传染上呢? 在场的太医们神情肃重纷纷点头。 “你我都是大夫,也都知道痘疮对于孩童多么可怕,宫里的贵人们也不敢冒险。”江太医接着说道,一面拿出一个腰牌,“不瞒君小姐说,已经有好几个贵人打过招呼了,说自己家的孩子身子不妥,要我们上门问诊,这几日最好不要离开。” 他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这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很明白。” 君小姐笑了笑没说话。 “君小姐,我知道你有圣旨,奉命办事,你如果硬要我们去,我们当然不能抗命。”江太医说道,对君小姐躬身施礼,“只是我们真的做不到啊。” 看着江太医俯身,耿大夫很是愤愤。 “君小姐你别太过分了,大家都是大夫,我们已经很为难了,我师父处处为你说好话,你却只知道拿着圣旨皇命来压人。”他喊道。 太医们也跟着躬身。 “掌院,你不要求她,我们去就是了。”他们纷纷说道,神情悲愤,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君小姐看着这些人笑了笑,一句话不说抬脚走出去了,柳儿恨恨的瞪他们一眼拎着药箱跟上去。 看着这女孩子走出去,先前躬身委屈愤愤的太医们都直起身互相对视一眼,旋即无声的大笑起来。 江友树也捻须而笑,眼中一片冷嘲。 “小姐。” 柳儿跟上君小姐,又是气又是急。 “就这样算了?” 她们已经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身后的大门在她们刚走出来就砰的关上了,站在台阶上看着外边比往日更加空寂的街道。 “拿出圣旨来怕他们不听话。”柳儿恨恨说道,“竟然敢不听小姐的话,真是不知好歹。” 君小姐笑了笑。 “算了,走吧。”她说道,“强扭的瓜不甜。” “那小姐你一个人怎么办?”柳儿急道,她虽然没有亲眼见,也听陈七说了外边来的病患最少也有几百人了。 还好各地都接到命令严查痘疮患者,阻止了他们跑出来,要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不过也并不能阻断多久,京城这边皇帝下令给痘疮儿治病,那其他地方的痘疮儿知道了怎么可能不会不赶来。 这样算下来小姐得面对多少患者,累死她一个人也不够用。 君小姐回头看了眼太医院。 “无妨我”她说道,话没说完听的马蹄急响,一队锦衣卫出现在大街上。 被拥簇其中的陆云旗看到了站在太医院门前的主仆二人,勒住了马,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君小姐收回视线垂目。 “走吧。”她对柳儿说道,抬脚迈下台阶。 “你来这里做什么?”陆云旗的声音问道。 这是少见的事,跟在陆云旗身旁的江百户微微惊讶,如果大人要知道什么事,自然有办法知道,他可是从不这样直接问对方的。 对于陆千户来说,主动开口问一件事是很没面子的事。 更没面子的是这被询问的人竟然还装作听不到。 “喂,大人问你…”江百户皱眉喝道。 陆云旗抬手,江百户的声音顿时停下。 “不是让你出城治病吗?为什么还在这里。”陆云旗接着说道。 这是质问吗?君小姐没说话,柳儿却忍不住了。 “我们又没说不去,这不是来找人,这些人不去嘛…….”她喊道。 “柳儿。”君小姐喝止。 柳儿的话停下,陆云旗木然的神情看着君小姐,然后翻身下马。 “去。”他说道,看向太医院,“让他们都出来听从调命。” 江百户一怔,君小姐也愣住了。 “不用的。”她忙说道,但江百户已经反应过来,带着一群锦衣卫如狼似虎的冲向太医院。 砰的一声,紧闭的太医院大门竟然被这些人硬生生的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响声,震的地面抖了抖,也震断了君小姐要说的话。 干什么啊! 君小姐看向陆云旗,眉头凝皱有些惊讶。(。) 第十三章 不用也罢 干什么啊? 要抄了太医院吗? 太医院又不是谁的家,哪有被抄的。 还在厅堂中笑着的太医们陡然看到冲进来的锦衣卫吓了一跳,连句话都不容说,被连捶带打的赶出来。 太医们不是第一次见到锦衣卫这般行事,但自己经历却是第一次。 耿大夫看着面前这个锦衣卫,他前一段去询问有关九龄堂的事时,就是跟这个锦衣卫打的交道,那时候他神情虽然冷漠,但态度很是有礼。 偶尔在路上遇到了还会打招呼。 但今日却是一副认不得人的样子,自己才张口喊了声文小哥,就被他一刀鞘打趴在地上。 “快走快走。” 耿大夫被打的眼冒金星,又狼bèi的被拎起来,跌跌撞撞的推着向外赶。 这些锦衣卫果然是六亲不认翻脸无情的东西。 一群太医被赶到门外一个个神情惊恐形容狼bèi。 江友树勉强维持着仪容,愤怒的看着门口的陆云旗。 “陆大人,我们犯了什么事?”他问道。 “没犯事。”陆云旗神情木然的说道,“请你们去做事而已。” 什么? 太医们神情惊讶。 请他们去做事? 他们低头看看自己狼bèi的样子,有这样请人的吗? 不过锦衣卫这群人不可常理论之。 江友树深吸一口气。 “陆大人有什么吩咐?”他维持着平静说道。 “去城外治痘疮。”陆云旗淡淡说道。 江友树一怔,在场的太医们也一怔,然后大家的视线齐齐的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口的街边。 其实刚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看到这个女孩子了,但并没有在意,也顾不得在意,还不知道落到锦衣卫手里什么下场呢,哪里还会去想这女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这女孩子在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看他们倒霉幸灾乐祸呗。 但是现在看来…… 江友树竭力维持平静的脸上满是惊讶,视线看看陆云旗又看看君小姐。 这么说这君小姐被他们刁难赶出来后,向锦衣卫告状求助了? 太医们也都反应过来了看向君小姐的神情顿时愤怒。 江友树也愤怒,但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不解。 如果说君小姐拿着圣旨去别的衙门告状,比如兵马司什么的倒也没什么奇怪,但是去北镇抚司找陆云旗告状… 且不说陆云旗除了皇帝直接下令,别人的话在他眼里都是狗屁,就说这陆云旗可是跟着君小姐有仇的。 君小姐可是失心疯了以为圣旨在手无所不能而去指挥陆云旗。 但陆云旗应该是巴不得看君小姐办砸了差事的,怎么会真的听从她的调派来为难他们这些太医? 可怜外边的痘疮患儿?或者感激君小姐治好了他小舅子?开什么玩笑,陆云旗又没有疯。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大人,我们不是不去啊。“ “这已经有人问诊了,我们总不能扔下病人不管吧?” “要是真这样,那还是劳烦君小姐去跟人说一声吧。” 太医们知道不是因为自己犯了事,心情平复下来,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的纷纷说道。 陆云旗摆了摆手。 “让你们这么多蛋话!”江百户喝道。 伴着他的呵斥,锦衣卫们立刻冲这些太医举起手中的刀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真是一言不合就打人! 太医们惊呼痛叫停下了说话。 江友树气的哆嗦,要开口呵斥,旁边的锦衣卫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手里的刀就要落下来。 跟这群疯子畜生根本就不能讲道理,反而只会让自己更狼bèi。 江友树硬生生的咽下要说的话。 “让你们做事就做事,唧唧歪歪的废话。”江百户呵斥道,“谁要问你们为什么。” 说罢一摆手。 “去,听候君小姐调遣。” 伴着他的话,锦衣卫们再次举起手里的刀。 “去。”他们齐声喝道。 如同赶着一群羊。 太医们不想走又怕被打又是气又是畏战战乱乱。 君小姐再也看不起下去了。 “够了。”她说道,看着陆云旗,“多谢陆大人了,只是这些人我不用。” 不用? 在场安静下来,视线都看向她。 陆云旗也看着她。 那女孩子站在街边,神情平静,却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倨傲。 不,那不是倨傲,是傲然。 “你可以用。”他说道。 君小姐不再看他,扫过那些被驱赶的太医。 “我自有人用。”她说道,“他们不用也罢。” 说罢转身而去。 柳儿冲他们一扬头哼了声。 “不用也罢。”她说道,转身跟上。 太医院前陷入一片安静。 江百户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的嘴角弯了弯垂目转过身上马。 “走。”江百户忍住心里的震惊,抬手示意。 锦衣卫们呼啦啦的上马拥簇着陆云旗一阵风一般的疾驰而去。 太医院门前一片寂静,一群形容狼被的太医们呆立在原地。 出什么事了? 我是谁? 我现在在哪里? 所有人心头只有这一个念头。 适才是一场噩梦吗? “真是气煞我也。”江友树猛地喊道。 这一声让其他的太医们从噩梦中惊醒。 “真是欺人太甚!” “我要,我要告御状!” “我的腰被打断了!” “天也!还有没有王法!” 太医院门前响起哭喊声,躲起来的弟子吏员们这才都战战兢兢的跑出来。 “这是那君小姐仗着圣旨肆意妄为,趁机公报私仇欺辱我等。”江友树颤声说道。 “这么说锦衣卫是被她指使的?”一个太医抹着眼说道。 “当然。”江友树说道。 难道还能是陆云旗自愿为她出头的吗? 可是看起来有点像啊… “陆千户自然是被圣旨指使的。”江友树说道。 这样才能显示这女子多嚣张,连锦衣卫都得被她驱使。 陆云旗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么做的。 这要是报到皇帝跟前才更有效果。 一定是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告,就去告她。”一个太医捂着脸说道,适才混乱中被刀鞘砸到,此时脸都肿起来了。 如果是做戏,这锦衣卫们也太实诚了。 “现在不用,等她治完了痘疮再说。”江友树说道,看着街上已经走远的女孩子的背影恨恨的一甩袖。 咱们走着瞧! ………………………………………… “小姐,你真的不用那些太医啊?”柳儿跟上她,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我本来就没打算用他们。”她说道。 柳儿啊了声,一脸不解。 那为什么还要去请他们? 君小姐看着她一笑。 “就是给他们个后悔的机会。”她说道。 后悔的机会? 小姐越来越调皮了。 “那咱们去那里找人手啊?”柳儿说道,“要不你教我吧。” 君小姐笑了。 “这么大的京城,大夫多得是。”她说道,“这么好的事,这么好的机会,想要的人也多得是。” 她说着停下脚看向一个方向,柳儿跟着停下看过去,看到街上一间铺子挂着的匾额。 百草堂。 从门里看进去,一个老者正坐在案后专注而认真的翻看着医书。 ***********************************************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md12打赏和氏璧。 周末愉快(*^__^*)(。) 第十四章 这个忙不敢帮 伴着帘子被掀起,一阵风吹进九龄堂。 “柳掌柜。”方锦绣看着来人起身相迎。 “她去了百草堂的冯老大夫那里,我看她的意思是要用城里的大夫们。”柳掌柜说道,一面摆手谢过方锦绣递来的茶。 虽然君小姐只带着柳儿去了太医院,但那边发生的事柳掌柜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太医们不肯帮忙是意料之中的。”柳掌柜说道。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到底是没想到人心可以坏到这地步。”方锦绣说道。 柳掌柜笑了笑。 “三小姐还小。”他说道。 因为小还没见识过人心的可怕吗? 方锦绣握着手里的茶杯。 “不,我知道的。”她说道。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见过连母女情都不要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心不可理解的。 不过过去的事了,没必要总是想着。 “那些大夫们肯帮忙吗?”她岔开话题说道。 柳掌柜捻须,神情沉沉。 “这件事,真的不太好办。”他说道。 方锦绣沉默一刻。 “柳掌柜你是不是知道她这次没有多大的把握?”她说道。 当时君小姐说怀王得的不是痘疮的,虽然她后来说自己能治痘疮,但这事说出去还是太吓人了,所以只有她和陈七两人知道,并且一致决定不能再告sù其他人。 但看柳掌柜的神情很显然对君小姐要做的事没有绝对的把握。 柳掌柜看着她笑了笑。 “痘疮这种病自古以来都是无解的。”他说道,“我知道这世上能人异士多,也没有什么绝对的,但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她不是神仙啊,以一人之力做神仙才能做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啊。” …………………………………………………. “君小姐请用茶。”冯老大夫将一碗茶亲手捧来。 君小姐忙起身接过。 二人再次分别入座。 “君小姐的意思是想要我一同治疗痘疮?”冯老大夫继续方才的话题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因为患者众多,而且这病危急,我一个人做不来。”她说道,“所以想请您帮忙。” 这还是当初那个桀骜的号称因为我比你们医术高明,所以我收钱贵,以及你们治不好的病我才治的女孩子吗? 看来这次的事很棘手啊。 冯老大夫迟疑一刻。 “君小姐,我的医术你也知道。”他说道,带着几分惭愧,“我家传的主要是正骨,对于疮厄实在是接触甚少。” 他说着起身施礼。 “很惭愧,我只怕帮不上君小姐你。” 君小姐笑了笑起身还礼。 “冯大夫客气了。”她说道,“我是想这次的事也是一个机会,毕竟这件事还没有人做过,人多一点事情就做的容易一些。” 果然是不容易,从来没有人做过,那岂不是说她也没做过。 冯老大夫垂在身侧的手心里微微出汗。 我的天啊。 “是,我很惭愧。”冯老大夫再次躬身说道。 君小姐对他还礼。 “告辞了。”她说道。 冯老大夫没有起身,似乎不想被这女孩子看到发红的脸,听着脚步声响那女孩子走出去了,过了许久他才直起身,明明在自己的店里却如同做贼一般悄悄的看出去。 街上那女孩子又走进了一家医馆。 恐怕不行啊。 冯老大夫看着那女孩子的身影,心里叹气。 ……………………………………… “三家了。”柳掌柜对方锦绣说道,摆摆手示意伙计退下去,“没有一个大夫肯跟她走出来。” “或许他们还需要收拾准备一下。”方锦绣想了想说道。 柳掌柜被她逗笑了,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等等吧。 …………………………………………… “真是可笑。” 君小姐这边的动作已经是全城人的注意,刚受到其一顿羞辱的太医院自然也紧紧盯着。 君小姐离开太医院之后去往城中的医馆的事,江友树等人很快就知道了。 “她要请这些大夫们帮忙,她以为这些大夫们都是傻子吗?”一个太医说道。 “她不去请倒也能装一装,她这一上门,谁不知道她对痘疮是没把握不会治。”另一个太医说道,“这些大夫们又不是疯了,难道跟着她去送死吗?” “或许是想着看在前一段她传道授业解惑的功劳上,要挟这些大夫们。”江友树说道,一面抚了抚衣袖,“只可惜,她这传道授业解惑太短了。” 师命不可违,但她到底不是这些大夫的恩师,不再为难她,对她恭敬几分到也罢,让人陪同去送死,单靠几次指点一个方剂,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等着瞧吧。”他说道。 …………………………………………… “君小姐请等等。” 当君小姐带着柳儿又走出不知第几家的医馆时,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君小姐转过头看到冯老大夫。 “冯大夫?”她说道。 冯老大夫神情有些复杂。 “君小姐你”他欲言又止,“你跟大夫们说的时候,还是像跟我那样说的吗?” 君小姐笑了笑,似乎他问的问题很奇怪。 “当然。”她说道。 果然冯老大夫神情复杂,迟疑一下上前一步。 “君小姐。”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靠近压低声音,“你不要跟他们这样说。” 君小姐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冯老大夫没有看她,似乎不敢看,眼神闪躲面色发红。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你这样说他们就不敢去的你跟他们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他们帮忙就行了不要说别的。”他一口气说道,憋得脸通红。 这女孩子跟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骇人了,话里话外都表明自己没有治过痘疮,这次是尝试。 她都说是尝试了,别的大夫谁还敢去。 又是皇帝圣旨,又是那么多患者抱着希望而来,这要是失败了,不说皇帝怎么惩罚,就是这些民意都能将人淹死。 怎么这个时候了她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 ***************************** 周一好~继续加油哦!(。) 第十五章 夜深提灯人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嚣张的说没有问题她能治好,事情就好办了。 她说就是患者太多了,需要大家去帮忙打个下手,那样的话,就会有不少人心动,或者看在她曾经指点的面子上,或者想要趁机博个名声,不管为了什么,都会有胆子跟着去。 但要是把大家的胆子吓没了,那不管是为了什么,没有命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忍了又忍,跟着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说白了就是教这女孩子去骗其他的大夫。 这真是坏心眼啊。 做这种事是害人去跳火坑吧。 冯老大夫面色涨红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下。 耳边传来君小姐的笑声。 “多谢。”她对他施礼,神情诚恳又带着几分感激。 她听懂了,冯老大夫心沉下去,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神情很是复杂。 就好像他希望她这样做,但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他又觉得心里很失望。 真是莫名其妙,这个办法明明是他先想出来说出来的,他怎么还能去责怪这个女孩子。 他不想在这里呆这里,他匆匆的躬身施礼就要转身。 “不过,我不能这么做。”君小姐的声音接着传来。 不能吗? 冯老大夫脚步一顿抬起头。 “我这次是要请大家帮忙,必须说明白。”君小姐说道,“只有让大家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做好。” 其实这也是一种嚣张吧。 我就告sù你们这件事做起来多危险多不靠谱,我还是请你们了,你们敢不敢来帮忙吧。 年轻人就是这样啊,冯老大夫神情复杂,有时候有点傻天真。 “可是你这样有问题啊。”他还是低声说道。 “我这样说没有问题,这种事必是要大家想明白,自己做决定的。”君小姐说道,“这个病症我的确需要人帮忙,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来的,但这不是说我没有把握,我是在胡乱的尝试,我心中有方论,只缺践行。” 冯老大夫看着她。 “可是,践行岂不是最难?”他苦笑一下。 “难就不做了吗?”君小姐笑了,“我们如今用的每一个方剂每一个病症的对症,不都是从无到有,都是先辈们尝试践行得出的,古有神农氏后又神医扁鹊,都是在尝和试中精进医术医方,如果没有他们的尝试践行,我们怎么知道毒乌头可用,砒霜可救人。” 冯老大夫看着她,动了动嘴唇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君小姐又对他笑了笑,神情柔和,眼神诚恳。 “我知道这件事的确很冒险,冯大夫您来劝我跟我说这番话,我非常感激。”她说道,屈膝施礼。 冯老大夫叹口气摆手不受礼。 “但这件事我必须要做了。”君小姐说道,转头看向城外,“痘疮之毒,杀人无数,如同西北望,敌如狼,我等已经到了阵前,难道还要临阵而退吗?就算杀不出一条生路,能杀几个就算几个,能为后来人留下探索些许,也算是不白忙一场。” 说罢对冯老大夫一施礼转身大步而去。 “我家小姐不会白忙一场的。”柳儿对冯老大夫说道,抱紧了药箱仰头哼声大步跟去。 冯老大夫站在原地神情复杂未动。 ……………………………………… 暮色渐渐笼罩,门帘响动,看着君小姐走进来,柳掌柜和方锦绣忙起身。 “陈七他们在城外布置的差不多了,今天就不回来,连夜安置。”方锦绣说道。 “那些药材也已经装车连夜送往光华寺。”柳掌柜说道。 谁也没有问她出去做什么做得怎么样。 君小姐点点头。 “那我明日就去。”她说道,也没有提自己去做了什么结果怎么样。 “那吃饭吧。”方锦绣说道,又看柳掌柜。 柳掌柜忙摆手。 “我先回去了,铺子里还有些事,我就不在这里吃了。”他说道,“明日要跟去的人我也准备了些,明早送来这里。” 君小姐对他点点头笑了笑。 柳掌柜也笑了笑转身出去了,走出九龄堂他的笑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情沉沉。 走遍了全城,最终一个大夫都没有请到。 那些太医们跟君小姐有仇,铁定心要看笑话,说不定君小姐治好怀王痘疮的消息就是他们散布给这些患者的,他们是绝对不会来帮忙的。 而城里的这些大夫,虽然一开始跟君小姐有矛盾,后来都化解了,还多少都受到了君小姐恩惠,大家日常谈及也对九龄堂很是尊敬。 但光有尊敬也不行啊,遇到关系利害的时候大家还是选择自保。 这也没什么指责的,这是人之常情。 柳掌柜吐口气,正月的夜风依旧阴寒,吹得他不由将手揣起来。 怕什么,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过是拿出圣旨,关了九龄堂离开京城,这条命怎么也能保住。 祖宗挣家业,不就是为了让儿孙败家业的嘛,败了再重来嘛。 柳掌柜将帽子往下拉了拉,钻进车里离开了。 夜色笼罩了京城,灯火渐渐明亮。 百草堂里也还亮着灯,一个小伙计趴在柜台后打盹,冯老大夫还坐在几案前,面前摆着医书,但从上午起就没有再翻过一页。 油灯跳了几跳,照着他沉沉的面容,忽的他一拍几案站了起来。 这声音惊醒了小伙计。 “师父,要回去了?”他揉着眼说道。 冯老大夫嗯了声,也没有答话取过一盏灯笼提着走出去了。 小伙计高高兴兴的关门,没有看到冯老大夫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提着灯走向已经陷入夜色安静的大街上。 不久之后砰砰的敲门声就打破了街道的安静,咯吱一声门打开了。 “冯大夫?这么晚了您…”内里的人看到敲门的人有些惊讶。 “刘大夫,我们进去说。”冯老大夫说道,一面将灯熄灭。 门前重新陷入黑暗。 夜色越来越深,屋子来的灯已经亮了很久,小小的几案上摆着的茶已经变的冰凉。 对坐的二人神情凝重,但却并没有半点倦意。 “老冯啊,这件事真的太冒险了。”终于对面的男人叹口气说道。 冯老大夫看着他点点头。 “是啊,我知道。”他说道。 “她有靠山,出了事,德盛昌方家的圣旨一拿,皇帝也不会怎么着她,她也是姑娘家到时候门一关回内宅,嫁人,吃喝不愁,咱们呢?”那男人说道,“这京城可就待不下去了,这医馆也开不了,一家老小可都全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冯老大夫再次点头说道。 “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非要替她来游说?”男人有些无奈的说道。 冯老大夫端起面前早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口。 “因为,我觉得她可信。”他说道。 ****************************************** 加个更(。) 第十六章 于是一同去 为南方的冰一灵兽蛋加更(4.30) ********************************* 男人愣了下。 “老冯,咱们现在说医术说这件事的可行性,你别搞什么信任啊,什么理想啊,什么热血。”他又摇头说道,“这都是扯淡。” 冯老大夫哈哈笑了。 “老刘,你说得对。”他收了笑,将茶杯放下来,神情肃正,“我说的就是可行性,我相信她出了事她会护着我们。” 刘大夫皱了皱眉头。 “那是她能不能护住的事。”他说道。 “她既然开口请我们帮忙,我想她一定会护得住。”冯老大夫说道,“要不然她不会说的这么坦然,不瞒你说,我还教她怎么骗你们呢,但她不肯。” 说罢将当时的对话重复一遍,刘大夫神情愕然又无奈。 “你啊你啊。”他伸手点着冯老大夫,最终没说什么。 “再者,我信她的医术。”冯老大夫说道,他的脸上闪烁几分光彩,“老刘,那可是痘疮啊,你不想能克制痘疮,将来在史书上留的一名吗?” 刘大夫失笑。 “老冯,谁不想啊。”他说道,“但关键是这事是想就能做到的吗?” “我相信她能做到。”冯老大夫立刻说道,神情肃重又带着几分激动,“我相信她说到做到。” 不待刘大夫说什么,他又接着开口。 “来京城这么久,你想一想,她是不是说道做到?她说她能医我们不能医治的病症,她可有一件做不到?她说她要百医济万民,她对我们传授技艺可有半点藏私?而她的每一次技艺传授不是精准到位无可辩驳?” 他伸出手握住了刘大夫的手。 “老刘,她如今敢说能治痘疮,那就一定能,你信不信她?” 刘大夫看着他,觉得被握住的手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这老冯激动呢,还是自己。 “我信。”他开口说道。 冯老大夫抬手拍了他的胳膊一下,哈哈一笑站起来。 “我就知道你老小子是个有血性的。”他说道,“我们明天见。” 说罢转身就走。 刘大夫忙站起身。 “我送送你。”他说道,冯老大夫已经提着灯向外而去。 夜风阴冷,吹得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二人都缩了缩脖子。 刘大夫却看向冯老大夫向街上另一边走去。 “哎,老冯,你家不在那边。”他忙喊道,这老头不是激动的昏了头了吧? 冯老大夫提着灯回头笑了笑。 “我再转几家。”他说道。 再转几家? 刘大夫愣了愣,看着深夜街道上走去的冯老大夫。 夜色深深凉如水,长长的街道上行人被黑夜吞噬,只有一盏灯晃晃悠悠的前行。 只见灯不见人,在这夜色很是诡异。 刘大夫站在门口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忽的他一跺脚。 “老冯,你等等我。”他喊道,转身拿过灯笼就向夜色的大街追上去。 暗夜的街道上有两盏灯飘忽而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街上的两盏灯变成三盏灯,四盏灯,渐渐的照亮了京城沉寂的深夜。 天亮了。 君小姐准点醒来,如同往日那般打了一套木桩,这才吃了饭和背着药箱的柳儿向外走去。 方锦绣已经等在前堂。 “有什么事就来说。”她说道,“人手什么我们也可以调配,柳掌柜已经做好准备了。” 君小姐看着她。 “你记得让柳掌柜派人去找我要的东西。”她说道。 这是昨晚君小姐交代她需要做的事,都在纸上写下来了。 方锦绣点点头,替她们打开了门。 “这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不就是几个大夫嘛。”她停顿下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没错。”她说道,迈出门,但下一刻她就停下脚。 柳儿背着药箱被挡住有些不解。 “小姐?”她询问。 怎么了? 方锦绣也皱眉从君小姐的肩头看出去,然后她也怔住了。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十几人,有老有少,形貌不同穿着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身上都背着一个药箱,看到门打开以及站在门口的君小姐,这十几人都含笑上前一步。 “君小姐,可以走了吧?”为首的冯老大夫说道。 方锦绣只觉得眼一热,泪水瞬时模糊了视线。 他们 竟然 真的 来了 君小姐迈出去,没有说话,而是对着这些大夫屈膝施礼。 大夫们也忙还礼。 没有说话没有解释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这简单的一个施礼一个还礼,让九龄堂前安静下来。 这安静在正月末的寒冬里显得格外的肃重。 “好,咱们走吧。”君小姐说道,又看了看一旁的停着的车。 原本没想到这些大夫会来,所以只准备了一辆车。 总不能她坐车,其他大夫走路跟着吧。 她的犹豫落在大夫们眼里。 “君小姐你上车吧。”冯老大夫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本该坐车的。” 其他的大夫都笑起来纷纷点头催促。 正说话一阵嘈杂的车马响声,伴着柳掌柜的说话声。 “来了来了。”他大声说道,“车马都准备好了。” 看着过来的十几辆马车,大夫们又惊讶又笑。 “看来君小姐早就知道我们来。”一个大夫说道,“车都准备好了,要是我们来晚一些,估计就去家里接了。” “那还不如晚来一些,我还能在家热乎乎的多喝一碗饭。”一个大夫玩笑说道。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有,有的是饭,光华寺那边陈掌柜已经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安排的妥当,住的吃的,都已经到位。”方锦绣大声说道,“你们一同去,有酒有肉,要什么有什么。” 只要你们一同去,你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话说的嚣张,方锦绣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因为她已经很久不是方家的三小姐了。 但现在,这一刻,她方锦绣就想这样说,也敢这样说。 ********************************************************************* 感谢蝶舞紫馨、南方的冰一、简拉呢、林念真、md12打赏和氏璧。(。) 第十七章 沿途有相送 这话让笑声更大了。 “果然有钱好办事。”有大夫说道。 这话没什么贬义,方锦绣也不会认为是贬义,只会认为是褒赞。 “钱不一定什么事都能办到,但办事离不开钱。”她说道,“你们只要治病救人,其他的事我们来做。” 大夫们看着这个女孩子。 第一次注意这个女孩子,年纪跟君小姐差不多,眉眼气势也一样,都是一般的嚣张。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冯老大夫说道,自己先上了一辆马车,其他的大夫们互相谦让着各自上了车。 柳掌柜对着小厮们摆手示意,小厮们立刻甩起鞭子,清脆的鞭子回荡在街上,马车粼粼的前行。 方锦绣和柳掌柜站在九龄堂前目送车队的离开。 “掌柜的,你动作还挺快。”方锦绣说道。 柳掌柜捻须长吐出一口气。 他几乎是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吓了一跳,他当然也没准备。 “谁让咱有钱呢。”他笑道。 有钱就算是一大早,就算没有任何准备,也能立刻凑齐十几辆马车。 方锦绣笑了没有再说话看着沿街而去的车马。 “我看我还是跟去吧。”柳掌柜又说道。 方锦绣叫住他。 “陈七在那边就行了,君小姐有别的事请柳掌柜帮忙。”她说道,一面从袖子拿出一张纸。 柳掌柜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面色愕然。 “要这些做什么?”他问道。 方锦绣摇摇头。 “她没有说。”她说道。 她做事自有主意,问也没用,照做就是了,柳掌柜将纸张收起来。 “好,我这就去。”他说道。 ………………………………… 九龄堂这边的动静一直是全城人关注的,再加上街道上清脆的马鞭声,引得很多人向这边涌来。 因为痘疮的畏惧如今街上早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又是大早上街道上空无一人,完全不需要甩马鞭提醒别人让路。 这很明显是被吩咐过故意造势的。 不过现在没人在意这细节,更没人去鄙shì有钱人的粗俗不要脸。 “君小姐带着这么多大夫去治疗痘疮吗?” “当然君小姐一个人不行,外边可是有好多患者呢。” “太好了,人多些就更有保障了。” “可是这些大夫行不行啊?那不是冯大夫吗?他不是正骨的吗?” “还有刘大夫,这些都是城里的大夫啊。” “城里的大夫怎么了?不是有君小姐在吗?”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 “这些大夫敢跟着君小姐去治疗痘疮,就是了不起。” 那倒也是,那毕竟是痘疮,很多大夫根本就不接诊的,众人纷纷点头,人群里忽的有几个妇人冲出来。 “恩人啊。”她们冲着马车上的大夫就跪下去,“多谢你们解除厄难,护的我家孩儿平安啊,我给你们立长生牌位。” 这动作让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是啊,解除了痘疮,可真是保住了他们家中孩儿的安全,现在因为畏惧痘疮,孩子们都被关在屋子里,连院子都不敢去。 那可是孩子们,一个个被困的鬼哭狼嚎,家里也不得安宁。 只要解除了外边的痘疮之难,他们才能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啊。 顿时更多的人涌出来对着马车施礼道谢。 不知又是哪里跑出来两三个妇人将篮子里装着的瓜果熟食向马车里扔去,引得街上更是喧闹。 坐在车里的大夫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待遇,一个个面色涨红又难掩激动。 “太过了,太过了。”他们坐在车里自言自语,又觉得被民众们这样信赖感激无比的让人热血沸腾。 “妈的。” 站在街角的耿大夫看到这一幕啐了口骂道。 “这他娘的太假了,哪里找的演戏,太不要脸了。” …………………………………………………. “师父,你是没见到那场面,这九龄堂简直不要脸。” 太医院里,耿大夫对着大家讲述着民众送行大夫们出城的场面,又是气又是好笑。 “搞什么啊,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啊,这还没治好病呢,就成英雄了?” 太医们纷纷点头。 “太不像话了。” “成何体统。” “无耻之极。” 江友树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随他们去吧,搞得越热闹越好。”他说道,“现在有多被人喜欢,将来就有多被人痛恨。” 说罢看着诸人。 “大家也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宫里皇子公主王公们家中走动,毕竟出了这事家里有孩子的都人心惶惶,大家尽兴些让他们都放心。” 这才是他们现在应该做的要紧事,太医们点点头应声是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友树一人,他的神情也不复先前的淡然,而是带着几分恼恨。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她说动了那么多大夫。 她是怎么说动的?说自己一定能治好,此一去是名扬财发吗? 这群傻大夫,真是蠢到家了,不就是那女人治好了他们治不好的病,给他们做了一些指点,就一个个真把她当神供起来了。 等着瞧吧,有你们哭的时候,一群蠢货。 ……………………………………………… 马车驶出城门后小厮们收起马鞭子跳上车,加快速度向前而去。 城墙上几个年轻人视线看着马车。 “行啊,这君小姐还真一呼百应了。”四凤说道。 张宝塘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 “四妹你输了给钱。”他说道。 四凤摊手。 “穷,没钱。”他说道。 张宝塘立刻扭住他,正嬉闹着,有人喊住他们。 “你们看,姓陆的也出来了。” 张宝塘和四凤忙看去,站在一边的朱瓒也垂下视线。 一队锦衣卫从城门中驶出,被拥簇在其中的陆云旗格外的显眼,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他抬头看过来。 朱瓒与他的视线相对,二人皆是面无表情。 陆云旗很快收回视线,在锦衣卫们的拥簇下疾驰而去。 “这狗东西干什么去?”四凤说道。 话音未落,朱瓒转身走开了。 “哎,二哥你干嘛去?”他忙喊道。 朱瓒冲他摆摆手没有说话,大步流行的走下了城墙。(。) 第十八章 听佛有慈悲 光华寺距离京城只有八里地,出了城没多远就看到官路上设了关卡,还设立了告示给痘疮患者指明去的地方。 马车沿路疾驰很快就看到了矗立在一个丘陵上的光华寺。 光华寺占地大,又地势高,将患者关进寺庙里能阻止他们乱跑。 车队到了光华寺下时,陈七已经带着人迎接,进了寺庙更是患儿的家眷列队在门口,看到君小姐一行人进门齐齐的涌上。 “君大夫,救命啊。” 有人大声的哭喊道。 陈七立刻冲那人啧了声。 “这不是就是来救命的吗?”他瞪眼道。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们。”其他人忙紧跟着喊道。 比起城外那些仅仅是担心自己孩子染病的民众,这里的都是孩子已经染病,这些人的感情更为汹涌,更有不少人哭晕在地上。 这场面让大夫们看的又是激动又是心情沉重。 “被给予这大的厚望,如果做不到可怎么办啊。”一个大夫说道,看着被劝走的民众。 这话让大家的心情都沉重几分。 是啊,一路上只顾着热血沸腾了,都忘了他们要做的事是没有多少把握的事。 现在民众的热情被彻底的挑起,在他们眼里这些大夫就是能解救他们的,如果万一… 刚站到光华寺正殿里的大夫们都安静下来。 殿内和尚都被请走了,威严高大金碧辉煌的佛像还安静的盘坐,两边是满墙的水陆画。 这光华寺曾经是前朝的皇家寺庙,内里的佛像以及水陆画规格、笔法、着色、制式及规模,比起其他的寺院要气派很多。 以往这里善男信女和尚涌动满满只有嘈杂,此时安静的殿内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庄严sù穆。 细碎的脚步声在这一片安静中响起,引得大家看去,见是君小姐走动到墙边的画前,带着几分好奇看去。 “这是九佛十菩萨十明王十六罗汉。”她视线将堂内扫了一遍说道,“真是妙相庄严栩栩如生。” 光华寺的水陆画闻名遐迩,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欣赏这个的时候。 大夫们看着君小姐神情有些复杂。 君小姐看完了壁画收回视线,又站在了正中的佛像抬头凝视。 殿内再次陷入安静,但大夫们却心静不下来了。 这是干什么啊?来了怎么也得说个章程吧,这女孩子怎么赏景了? “君小姐。”冯老大夫跟她最熟,主动开口。 话刚开口,君小姐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嘘声。 “你们听。”她说道。 听? 听什么? 冯老大夫等人有些不解,但还是安静的竖耳听,每个人都忍不住屏气噤声专注。 大殿里更加的安静了,就好像一qiē都不存zài。 不知道是屏气噤声还是四周佛像庄严的缘故,大家只觉得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不过… “听什么啊?”一个大夫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没有听到佛在说话吗?”君小姐说道。 佛在说话? 大夫们神情惊讶,搞什么啊?他们都是大夫,虽然不是学子们敬圣人道,但跟生老病死打交道的人,自然也是不语怪力乱神的。 佛说什么话。 君小姐看着他们笑了笑。 “你们没听到啊。”她说道。 我们听到才见鬼呢。 大夫们看着她,有几个耐不住脾气眉头皱起来。 君小姐合手微微垂目。 “那我告sù你们。”她说道,“我听到,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大殿里的大夫们一愣,心中默念这句话,旋即神情变幻。 他们听明白君小姐的意思了。 “是啊,但行善事莫问前程。”冯老大夫说道,带着几分感叹,“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了力,我们就问心无愧,就不后悔也负疚。” 另一个大夫也点点头。 “是啊,先圣也说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他拱手说道,“我等既然接诊这么多病患,那就一心赴救便是。” 大夫们也都纷纷点点头,神情没有了激动但也没有了焦躁不安,他们抬头看了眼这佛殿,如同君小姐适才做的那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妙相庄严,让他们觉得心神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吐口气。 这口气是从昨日君小姐上门请他们帮忙以及冯老大夫夜里说服到他们答应以及从城内到光华寺一路所积攒下来的。 这口气有震惊有激动有畏惧有小欣喜等等五味杂陈,全都积攒着心里扰的心内乱纷纷脑子涨呼呼。 现在这口气吐出去了,整个人都觉得脱胎换骨一般。 “君小姐,我们先做什么?”冯老大夫看向君小姐问道。 “我们先去看看这些患儿。”君小姐说道,“然后在集中商讨下治疗办法。” 大夫们点点头应声是,跟随着君小姐迈出佛殿。 陈七带着人等候在外边。 “大家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他说道,一面亲自伸手指引,“患者们都安排在后殿。” 随着他的引路君小姐带着一众大夫向后殿而去。 “七掌柜,这些大夫看起来神情不对啊。”一个伙计站在陈七身边低声说道。 “怎么不对了?”陈七说道,瞪了那伙计一眼,“叫我陈掌柜。” 伙计嘿嘿笑,看着前边走近后殿,在患儿家属激动引领下走进屋子。 “看起来心情不好拉着脸。”他低声说道。 陈七呸了声。 “你懂个屁。”他说道,“那明明是沉稳,你见过哪个大夫给人看病嬉皮笑脸的?感同身受,慈悲为怀,不骄不躁,悲喜不显,这才让患者得到安慰,这也是看病。” 小伙计嘿嘿笑了。 “七掌柜你知道的真多。”他说道。 陈七懒得理会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那些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又进了另一间屋子的大夫们。 也真是奇怪,这些大夫们的神情变得真是不一样了,这才像个大夫看病的样子,不像先前那种赶鸭子上架的神态。 看来大夫们看病之前拜佛也挺管用的,怪不得君小姐一进来不去看病人而是先带着他们直奔佛殿呢。 …………………………………………… 将十几个屋子的痘疮患儿看完,大夫们又重新聚集到佛殿里。 “关于怎么用药开方诊治的事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商议。”君小姐说道。 这个殿太大了吧?为什么要在这里?后殿还有几间空房。 大夫们下意识的扫了眼,看到殿内已经安置了桌椅,就摆在佛像前,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又不是医馆,做什么都奇怪,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还是说治病这件目前最大的事吧。 “关于这痘疮,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已经病发三天以上了,着实危重。” “那这些人用药也必然不同。” “那就用蜜麻之法吧.” 大夫们纷纷议论,君小姐听着也提起笔。 “除了蜜麻,我还有一个方子。”她说道。 果然她有应对之法。 大夫们心中松口气,看向她,君小姐却没有落笔,反而停顿一刻。 “只是这个法子会让患者很痛苦。”她说道。 大夫们嗨了声。 “君小姐这时候别想这个了。” “能治病救命就不错了,难道还能痛苦过丧命吗?” 君小姐笑了笑。 “也是。”她说道,“不过这样吧,这个法子对三天以下病患用,他们的精神还能扛得住,三天以上的危重,就还是用蜜麻之法吧,再用药让他们精神好些,然后再用我这个。” 大夫们纷纷点头。 君小姐提笔写药方,大夫们一起观摩。 “这个方子的确没见过。”大家说道,神情很是激动,没见过的一定有奇效,当下便纷纷向外走,“我们这就按照法子配药用药。” 君小姐看着他们疾步而出,回头看了眼高大的佛像,垂目走出去。 **************************** 感谢紫星绮月、婧三少、小兔妈、丢丢剪剪、?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爱你们,鞠躬。(。) 第十九章 病苦可奈何 清晨的光华寺薄雾蒸蒸,没有蜂拥而来的香客,也没有早课敲钟的和尚们,望之空灵如同仙境。 站在其中的人一时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又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声痛哭打破了这安静,这哭声尖利,就如同正在受刑,让人听的不由身子发毛。 陈七修仙的感觉瞬时没了。 “又开始了。”他自言自语,“仙境变地狱。” 这一声哭开始之后,接二连三的哭声响起,大孩子的嚎哭,小孩子的尖叫瞬时笼罩了整个光华寺,饶是已经听了几日的陈七还是受不了急忙忙的用布团塞住了耳朵。 后殿这边声音更是响亮,不止孩子哭大人们也在流泪。 室内摆着的三张床上躺着年龄不等的三个孩子,虽然只有三个孩子,但屋子里却站了十几人,显得拥挤逼仄。 每一张床前都站着四五个人,三个按着孩子,两个大夫忙碌着。 屋子里弥散着浓烈的药味以及酒气。 君小姐也在其中,遮住了口鼻,神情专注的用一块棉布擦着这个孩童身上的创面,在另一边还有一个大夫也在做这样的事,他们的身旁摆着一个药碗,其内盛着黑乎乎的药汁,这汁液里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每一次棉布蘸着药汁落在疮面上,被按住的孩子的哭声就拔高,身子也剧烈的扭动,三个大人都几乎按不住,可见这疼痛有多厉害。 “不治了不治了。” 终于屋子里响起一个妇人崩溃的哭喊,发疯一般推开围着床的大夫,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孩子放声大哭。 “我们不治了,这般的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君小姐被推到一边,另一个大夫也站在一旁,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妇人。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边的崩溃大哭并没有影响到另外两张床,那边的家人虽然早已经泪流满面,却死死的咬着牙按着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大夫则也依旧稳稳的毫不留情的将药棉擦在患儿的疮面上,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在这哭声中这边床前的妇人渐渐的耗尽了力气,她看着怀里张着口急促呼吸的孩子,看着他身上破肿流脓遍布的疮面,孩子的脸上发红发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容了。 妇人伸手抚上孩子的脸。 虽然痘疮多是在孩童们身上病发,但大人也是会被传染的,只不过不会那么危重,再加上这痘疮病发状况恐怖,除了自己的父母其他人真的不敢靠近,更别提这样面贴面的抚摸。 孩子犯了痘疮,连家人都畏惧避退,没有大夫肯接诊,只能被困在一个屋子里等死。 现在有人给他治病了,有人愿意试一试了。 妇人抬手擦了眼泪坐直了身子按住了孩子的肩头。 “好了,大夫,请吧。”她声音沙哑的说道。 站开的两个男人也上前重新按住孩子,那孩子已经熟知这动作,顿时嚎哭起来。 孩子就是孩子,不懂生的痛苦不知死的悲伤。 君小姐和大夫也没有说话继续重复先前的动作。 相比于这边的鬼哭狼嚎如同炼狱,另一排屋子里则是安静一些,但却也并不轻松。 “三牛,快喝啊,接着喝啊。”一个妇人扶着一个闭着眼似乎没有只觉得半大孩子,哭着催促道,将手里的药碗递到他的嘴边。 那孩子一动不动。 “他娘,灌下去。”旁边的男人说道。 妇人将那孩子又扶起一些,将药碗灌了进去,那孩子尚且有意识的吞咽,但到底已经气力不足,被呛的连连抽搐。 妇人看的哭的更厉害。 大夫走过来,看着摆着的药碗。 “隔着一个时辰后再接着用药。”他叮嘱道,一面拿出一个碗,跟那边哭嚎的屋子不同,这里并没有浓烈的酒气,反而带着丝丝的甜香。 这药碗里盛着蜜。 大夫用棉布蘸了蜜擦拭在那患儿的疮面上,这并没有引起患儿的哭嚎,是因为这蜜糖的刺激很微弱,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患儿已经性命垂危无知无觉了。 …………………………………………………. “江太医,你是没听到那光华寺简直跟北镇抚司的大牢似的,惨不忍睹。”一个太医说道面色满是不满和同情。 “山下的人都吓跑了,听了都做噩梦。”另一个也跟着说道。 “治个痘疮用得着这么恐怖吗?”江友树皱眉说道,“她怎么治的?” 太医们对视一眼。 “还能怎么治,蜜麻法呗,她要走了那么多蜜和升麻,自然是这样用的。”一个太医说道。 “还要了很多酒。”又一个太医补充道。 “酒是用来驱邪的吧。”另一个太医说道。 烈酒白灰什么的常用作于此,掩埋死了的患者免得再传病邪,这也是他们常用的。 大家点点头。 “死的人很多吗?”江友树注意到这一点问道。 “应该是不少。”一个太医说道。 江友树皱眉。 “什么叫应该?”他问道,又想到先前这太医说的那句听到光华寺里怎么怎么样,“你们没去亲眼看到吗?” 太医们对视一眼,神情有些讪讪。 “大人您还不知道。”他们说道。 自从那日君小姐挑动锦衣卫来太医院闹了一场后,江友树虽然不让大家去告状,但却请病假回家歇了两天。 这样将来说起的时候也是证据,且显得隐忍避让。 “陆千户也在光华寺,严禁闲杂人等进出。”一个太医说道,“连我们送药材的车去了都不让人进,他们内里有人出来接车。” 所以寺庙里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也只能靠着听来猜测。 陆云旗竟然带着人去那边了?江友树皱眉,他有这么闲吗? 他当然没这么闲,把那边封闭严禁,外边也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将来论罪的时候才能随意添加,这的确是锦衣卫的一贯作风。 江友树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 “小姐小姐你快坐下,水就要烧好了,你先吃点东西。” 柳儿围着君小姐前后急急的说道。 君小姐也的确累了,便在廊下的蒲团上随便坐了。 柳儿又去端了一碗参汤过来。 “这是咱们家的还是…”君小姐问道。 柳儿嘻嘻一笑。 “当然是太医院的。”她说道,“皇帝说药材随便用嘛,陈七就顺便要了一些人参鹿茸什么的,让小姐和大夫们补身子,陈七说这也是治病。” 君小姐笑了,忽的笑容一凝看向一个方向,柳儿也看过去顿时脸也拉下来。 小小的垂花门下站着陆云旗,他正负手看着君小姐。 “这人真讨厌,怎么又来了?”柳儿说道。 “他不是说奉皇命戒严光华寺。”君小姐说道垂目慢慢的喝参汤,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这个人还真的阴魂不散了。 那日自己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竟然效果这么大。 大的让人心烦。 她有时候就有些控zhì不住脾气想要对他狠狠的大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落在身上的视线忽的移开了,同时又有脚步声响起,君小姐抬头看去,见陆云旗似乎被人撞开几步,站到了院子里,垂花门下重新站来一个人。 朱瓒。 他怎么也来了? 君小姐看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 古代痘疮治疗的方法来自晋代葛洪《《肘后救卒方》中记载。(。) 第二十章 各有不安 陆云旗的视线再次落在君小姐身上,看到她的笑,他依旧面无表情。 “光华寺戒严。”他说道。 虽然没有回头,但这话自然是对朱瓒说的。 朱瓒也没看他,站在垂花门下挑眉。 “你死了心吧,我有那么傻给你借口抓吗?”他说道,“我也是奉命来的。” 陆云旗看向他,不过有人比他先开口。 “你奉什么命啊?”君小姐问道。 “戴罪立功啊。”朱瓒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都要忘了他还是戴罪之身,没想到这戴罪之身这么好用,想做什么了可以打着戴罪之身的旗号,不想做什么了也是打着戴罪之身的旗号。 “笑什么笑。”朱瓒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肃重,“你还笑的出。” 君小姐看着他将参汤一饮而尽。 “怎么?”她说道。 朱瓒伸手指了指后边。 “现在死了多少人了?你是来治病的吗?”他沉脸说道。 他拉下脸的时候,神情肃重,看上去很是吓人,而且他这话也很吓人。 院子里的气氛一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儿也攥紧了手,同时心里又有些奇怪。 虽然这个成国公世子也不怎么地道,但相比于陆云旗还是要好一些,毕竟当时陆云旗要欺负小姐,是他护着小姐的。 但今天这句话怎么是他说出来? 这句话怎么想也应该是陆云旗说啊,毕竟陆云旗是一心要对付小姐,救治不利可是最大的罪名。 怎么成国公世子来质问了? 戴罪之身?莫非他是想立功赎罪,抓住小姐的错好立功? 柳儿顿时神情愤愤,对朱瓒怒目相向。 君小姐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而是点点头,叹口气。 “是啊,死的人是不少了。”她说道,再次坐下来,将汤碗随手放下。 院子里安静一刻。 就这样回答吗? 柳儿在一旁怔怔。 朱瓒走过来几步,皱眉看着她。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他再次质问。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我正在想办法,别担心。”她说道。 朱瓒瞪眼,又上前一步。 “谁担心了?”他说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担心你了?” 君小姐抬头看他笑了。 “没有啊。”她说道,又收了笑一本正经,“我没说你担心我啊,我是说你不用担心这些患儿们,我再努力的想办法。” 啧啧,你看这家伙不正经的样子。 朱瓒眯起眼看着她,他嗤声一笑。 “你最好快点,等这里的人死绝了,再赶过来的人可就不会这么乖乖的上这寺庙里来了。”他说道,“那些人就不会信你,就会乱,到时候场面就不是你能控zhì的了。” 君小姐哦了声。 “我知道了。”她说道。 朱瓒瞪了她一眼,甩袖转身大步走开了。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陆云旗。 “陆大人,走啊。”他说道,“现在不用盯着她,她跑不了。” 陆云旗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抬脚先走出去了。 朱瓒紧随其后。 院子里又恢fù了安静。 “这个陆大人看来真的很怕成国公世子呢。”柳儿松口气说道,不过想到成国公世子的质问,又很是不高兴,“他也不是个好人。” 君小姐笑了笑。 “没事,别担心。”她说道,一面站起身,“我先去洗洗。” 夜晚的光华寺点亮了灯,比起曾经的寺庙显得热闹很多,只是哭声也很多,在暗夜里传开很是渗人。 “又死了一个啊?” 一间屋子里蒙着口鼻的两个兵丁将一个尸首抬出来,其后跟着哭的直不起腰的家人。 “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能治好吗?”那妇人哭着说道。 “是这样的,这个病太重了,你们来的太晚了。”一个大夫说道。 那妇人要说什么又最终咽下去,哭着跟着尸首走了。 这尸首是不能带回去,就在光华寺后就地焚烧掩埋。 哭声在夜色里一路洒去。 大夫站在原地未动。 “王大夫,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吃点东西吧。”陈七说道。 王大夫回过神似乎没精神说话,对陈七点点头走开了。 佛殿里也点亮了油灯和火把,照的殿内亮如白昼。 屋子里聚集着很多大夫,正在低声的交谈,看到王大夫进来,有人招呼他快坐下。 王大夫摆摆手,径直走到低着头翻看这些日子记录的医案的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病情似乎没有什么缓解啊。”他说道。 这话让殿内安静下来,低声交谈的大夫们也都看过来,神情有些复杂。 冯老大夫轻咳一声。 “时候尚短。”他说道。 但这次他的话被人打断了。 “冯大夫痘疮凶猛,七日就可以丧命。”一个大夫面色微微涨红说道,“治疗这种病,本就没有什么时候尚短之说。” 这话让冯老大夫沉默下来。 “是啊,这些日子死的人越来越多。“ “已经有人开始疑问为什么怀王能治好。” 另有几个大夫跟着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有些焦急。 “怎么用了君小姐的酒渍升麻,很多人还是病情在继续恶化。”一个大夫说道。 难道君小姐的这个新方药也不行? “这一日询问为什么怀王能治好,而他们治不好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个大夫说道。 君小姐并没有抬头,伸手翻过一页医案。 “痘疮这个病,其实本就无解。”她说道,“药只是辅助,能不能治好,其实还是各安天命。” 各安天命? 大夫们对视一眼。 “君小姐,你是说你的药没用?”一个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停下手抬起头。 “也不能说没用,人有用则有用,雪中送炭,人无用则无用,锦上添花而已。”她说道。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夫们心里想到,看了眼四周的佛像水陆画。 难道在这里呆久了也变得跟佛家似的神神叨叨了? “也是有人好转的。”君小姐说道,指着一个医案,“我看这位患儿,应该能挺过去。”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大夫们忙围过来看着她所指的,暂时忘jì了烦愁。 “他的高热已经降低了,有的脓疮已经开始结痂。”君小姐指着说道。 的确,痘疮的恐怖就是疮面不愈,流脓高热,如果能降热且疮面愈,那就真的是好转了。 大家高兴的看着。 “必须给他换个房间。” “今晚就挪走。” 君小姐轻咳一声。 “其实不用,就让他在那里吧。”她说道。 那里还有好几个病危重将死的,万一再被传染加重…. 君小姐摇摇头。 “没事。”她说道,又补充一句,“不会的。” 她说了算吧,要不然又能怎样,大夫们也不再争执,低声议论这这个病人的医案,夜深人静大夫们逐渐散去,佛殿里只剩下君小姐一人,灯火依旧明亮。 陈七从外走进来,神情几分不安。 “你的药真的也不能起效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药能不能起效是很明显的事,这个瞒不住。 君小姐站起来点点头。 “不敢保证药到病除。”她说道。 果然吧,陈七神情几分忧愁,搓了搓手。 “这可怎么办?”他低声嘀咕道,“原来你也治不好啊。” 君小姐回头看着殿中的佛像。 她是治不好已经病发的痘疮,而且她本就不是为了治好痘疮而来的。 *************************************** 感谢小兔妈、凌小七、?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_momo_lina、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 第二十一章 哀家很失望 江友树走进太后宫里时,几个妃嫔带着皇子公主在这里玩。 看到江友树走进来,一个妃嫔吓了一跳,忙伸手抱住孩子。 “江太医,你最近去过光华寺吗?”她问道,神情戒备。 江友树在门口站住施礼。 “娘娘放心,我没有去光华寺。”他说道,“我等技艺不精,君小姐并不需要。” 那妃嫔这才放心示意他进来。 依着引枕的太后皱了皱眉。 “太医她都嫌弃技艺不精,那这痘疮她治的怎么样?”她问道。 江友树施礼在太后面前跪坐下来,拿出脉枕给太后诊脉。 “这个臣不知。”他一面答道。 一旁的妃嫔笑了。 “太医怎么不知道啊?”她说道。 江友树垂目。 “光华寺戒备森严,锦衣卫陆千户亲自把守,内里情形不外露。”他说道,“我们每日也就按照她的吩咐送药材,也不能近前入寺。” 太后笑了。 “这么大的功德,干嘛藏着啊。”她说道,对身旁的太监摆摆手,“去,问问陛xià,就说哀家想知道这痘疮的患儿君小姐治好多少了?” 太监领命而去,江友树则温声细语的对太后说着日常需要注意的事情,又拉过小公主小皇子望闻问切。 “挺好挺好,都挺好。”江友树最终笑道。 太后妃嫔们很是高兴。 “自从吃了太医的药,小公主已经不闹夜哭了。”妃嫔说道。 “江太医的医术那是绝对的放心。”太后笑道。 江友树忙笑着说不敢。 正说笑这太监回来了,神情有些不安,欲言又止。 “怎么了?”太后皱眉问道。 “回娘娘,陛xià说,光华寺从收治到现在,治好了….”太监躬身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多少?”太后拔高声音。 太监哆嗦一下。 “七个。”他也大声答道。 大殿里鸦雀无声,在场的人神情愕然。 七个? 啪的一声脆响,太后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 “胡闹!”她竖眉喝道,抬手又将几案掀翻。 大殿里的人呼啦啦的都跪下来,俯身在地颤颤。 “太后息怒。”他们颤声说道。 江友树也跪在一旁,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笑。 这怒息不了了。 “哀家真是太失望了!”太后竖眉喝道。 …………………………………………… “光华寺至今收治一百三十人。” “到现在过去了十天,死者多达三十人,呈报确认治愈七人。” “这叫什么能治?这叫能治吗?” “光华寺里鬼哭狼嚎,后院焚烧死尸几乎不断,犹如人间炼狱。” “据说已经有照顾患儿的成人染病了。” 痘疮一般都是孩童们患的多,成人染上也有,但比孩童要好一些,如果不分大人孩童的都要染病,那这痘疮可真的很凶猛了。 这极有可能就要变成不止威胁孩童的大疠疫。 随着太后的质问,消息传遍了朝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这些人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拿她来问。” 听到这句话陆云旗看向说话的人。 “然后呢?”他说道。 然后? 然后就该论罪论罪,该安抚民众就安抚民众,大臣眉头皱起。 “此时光华寺还有数十众,而其他地方赶来的人不计其数。”陆云旗说道,“如果带她走,将这些大夫问罪,这些民众怎么处置?” 再让人接诊肯定不行了,那这些人都乱套了,到处跑可就…… 殿内安静下来。 “痘疮之毒迅猛,一旦控zhì不住,就如同洪水猛兽,天子脚下不容有失。”一个朝臣神情肃穆说道,“这件事还必须保密。” 保密? “然后告之各地官府,核查禁锢痘疮患儿。”那朝臣接着说道,“待路途中的民政顺lì到达光华寺。”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事了。”陆云旗忽的说道。 怎么就没事了?在场的官员一怔,但旋即都想起一件事。 史书上记载岭南一次爆发痘疮,此次痘疮不仅小儿多亡,大人也被传染,来袭凶猛诸人无策,当时的驻军节度使干脆下令将所有患病者集中坑杀,事后节度使被朝廷定罪,但节度使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决然之举。 那陆云旗不会也是要这样吧。 果然不愧是肉腰刀,冷血无情,那可是百余众啊。 朝臣们神情惊惧。 先前提出建yì的朝臣捻须不语,似乎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听懂陆云旗说的什么。 “九龄堂说能治痘疮,民众信服。”一个朝臣轻咳一声说道,“现在就算这样,她也没说不治,我们现在就是说她治不了,也没用啊。” 是啊,这可不管他们的事,这件事都是那女子惹来的,后果自然也要她来承担。 朝臣们纷纷摇头叹息,不再说捉拿君小姐问罪的话,正低声议论着,太监来宣皇帝来了,众朝臣忙整了整衣衫收了说话,整容向正殿而去。 陆云旗却恰恰相反,看着这些朝臣们鱼贯而入,转身离开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吹得人脸上生疼。 宁云钊将窗子拉上,眉头凝皱。 “公子,距离开考还有一个月,你别紧张。”小丁在后紧张的说道。 宁云钊看了他一眼笑了。 “心有成竹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说道。 小丁嘿嘿笑了。 “再说了,今年不成,三年后再来,也不是就无可退路,有什么可紧张的。”宁云钊说道。 小丁哎呦一声。 “公子咱可不说这泄气话。”他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这叫什么泄气话,这反而是鼓励的话,除了生死无大事,有什么好紧张的,跟那个正面对生死大事的女孩子比起来不值一提。 祝福她能顺lì考过这场大试。 也唯有祝福了,别的他也帮不上。 ……………………………………………………………… “君小姐。” 佛殿里陈七神情不安的进来,看到诸位大夫在,又停下话。 大夫已经看到他了,也看出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君小姐笑道。 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 陈七干笑一声。 好吧,锦绣说了,一qiē按她说的做。 “除了锦衣卫们,又来了很多官兵,现在不让外出了。”他说道,“以往伙计们还能出去轮换歇息下,现在都被赶回来了。” 不让外出了? 那就意味着这里戒严了。 这里的确早就戒严了,但那时候戒严针对的是痘疮患者,现在很明显是针对他们了。 大夫们的脸上神情复杂。 “这也没什么,如今治愈不如人意,死的人越来越多,外边的人开始质疑了。”冯老大夫说道,“也开始害怕了。” “要不,咱们说治不了吧。”陈七忍不住说道,“主动承认,让朝廷想办法吧。” “他们要是早能想办法,还用得着咱们在这里吗?”冯老大夫说道。 陈七不说话了。 “君小姐一开始跟咱们说的就是请一同帮忙,她也并非是有绝对的把握。”冯老大夫说道,“今时今日的状况,大家也都该想的到。” 大夫们都笑了。 “老冯你不用劝慰了。”一个大夫笑道,看着外边,听着耳边始终没有停下的哭声,“到如今我们也不想走了。” “是啊,我们走了,就真的再没有人管他们了。”另一个大夫说道。 陈七看着这些大夫们,神情很是复杂。 当初小姐盛名之下邀请他们来,还费了口舌,如今最艰难的时候这些大夫竟然不用说服劝慰了。(。) 第二十二章 且等等看 对于陈七的神色复杂以及感慨,大夫们并没有在意,都继续翻看医案商讨用药。 陈七呆呆的看了一刻。 “我去忙了。”他说道转身走了。 君小姐并没有再看医案,起身走了出去,刚到门口看到朱瓒大步而来。 “你知不知道这里要被关起来了?”他说道。 “刚知道了。”君小姐说道,神情依旧不急不躁。 “你到底行不行啊?”朱瓒皱眉说道。 君小姐没有回答看向外边。 “这个还真不在我。”她说道。 什么?朱瓒愣了下,行不行不在她?在谁?又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他刚要问,才走出去的陈七又跑进来了。 “君小姐,君小姐,柳掌柜来了。”他说道,神情古怪,“他还带着很多牛。” 牛? 牛也可以入药吗?朱瓒想到,就见这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犹如花绽放。 “现在行了。”她说道。 …………………………………………………. 光华寺外变的很热闹。 光华寺外一直很热闹,每日都有闻讯赶来的求医的痘疮患儿。 虽然痘疮凶猛,这些父母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孩子赶到这里,以求得最后一线生机。 这种热闹是悲伤的令人讶异的。 但现在光华寺外来的不是痘疮的患儿,也不是送药送物的太医院的杂役,而是德盛昌的人,不止有人,还有十几头牛。 光华寺前人畜乱哄哄的嘈杂一片。 “柳掌柜。” 君小姐带着陈七接了出来,朱瓒也晃晃悠悠的跟在后边。 柳掌柜带着一脸的疲倦的上前。 “君小姐,按照你的吩咐,只找了这么多,实在是难找的很,我怕来不及就先送来一批。”他说道。 “辛苦了。”君小姐说道,顾不得再说话越过他,径直去看这些牛。 柳掌柜好脾气的笑了笑,陈七忙拉住他。 “最近真的很急。”他低声说道。 柳掌柜笑了。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在意这些小事。”他说道,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已经站到牛跟前。 这些牛大小不一品种不同,应该是直接就带过来,身上又脏又臭。 君小姐却直接就扶住贴近牛的身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 ………………………………………… “你看这里。” 那个男人似乎在眼前转过头,指着一头正在吃草的牛的腹部。 她捏着鼻子站在几步外。 “看什么?”她瓮声瓮气的问。 “看什么?看大功德。”男人说道,再次冲她招手。 她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蹲下来看过去。 …………………………………………… 君小姐的手停下,看着牛的腹部上的斑斑疮点。 她起身又去看另一个,一个接一个,认认真真的将十三头牛全部看完,这才直起身子看向柳掌柜。 “柳掌柜。”她说道,“你是众生的大恩人。” 柳掌柜愕然,旋即笑了,觉得这话有些太夸张,又觉得心里莫名的暖洋洋。 这孩子,的确很会哄人开心,如果她愿意的话。 “君小姐,这些可都是你要的?”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柳掌柜办事真让人放心。”她说道。 柳掌柜再次笑了,陈七上前一步。 “那这些牛都赶到寺里吗?”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陈七便忙招呼人来赶牛,柳掌柜也忙让伙计们帮忙,陈七却拦住他。 “柳掌柜这些事我们来就行,你们也辛苦了这么久,快回去歇息。”他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我怎么也得送进去。”柳掌柜说道。 陈七再次伸手拦住坚决不让进。 “行了,回去吧,现如今光华寺只许进不许出。”朱瓒的声音从台阶高处传来。 柳掌柜身子一僵,原先可不是这样规定的,他的视线扫过四周。 怪不得多了这么多兵丁。 竟然只许进不许出,那光华寺里面的情形是不是很严zhòng了? 陈七拍拍他的胳膊。 “你回去吧,你在外边更方便。”他低声说道。 柳掌柜看向君小姐,君小姐已经抬脚向寺内走去,闻言站在台阶上回头看来。 “不用担心,一qiē都没问题。”她含笑说道。 柳掌柜也笑了。 这样子还跟以前一样,不管情形多么危急其他人都担心的着急上火,她依旧若无其事一qiē尽在掌握中。 不过一直以来证明她的确是一qiē尽在掌握中。 “好,那我带着人先回去歇息,还有什么需要再通知我们。”柳掌柜说道,没有再迈步上前。 君小姐点点头转身疾步沿着台阶而上。 陈七则招呼四周的官兵们。 “来来来兵爷们帮忙。”他说道。 兵丁们对视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帮忙。”陆云旗的声音从后传来。 大家看过去,见他带着一队锦衣卫走过来。 有了他的话兵丁们便立刻上前。 通往光华寺的台阶上变的喧闹,吆喝声牛叫声混杂,虽然牛行动缓慢,但好在性子温顺,十几头牛很快就赶进了寺庙里。 寺庙外剩下柳掌柜一行人,以及陆云旗带着锦衣卫,还有站在台阶上靠着树的朱瓒。 柳掌柜收回视线带着人离开了。 陆云旗沿台阶而上,锦衣卫们跟随其后,越过朱瓒时,朱瓒猛地起身伸手搭住了陆云旗的肩头。 锦衣卫们齐齐动作,山路上气息凝固。 陆云旗的手也按住了朱瓒的胳膊,二人面色无波,但衣服都鼓起来,显然已经运了暗劲。 “小枣,来来来,我们说说话。”朱瓒笑道,手还是钩住了陆云旗的肩头将他带过来一步。 陆云旗站在他的面前。 二人个头差不多,但陆云旗瘦,朱瓒结实显得更高一些。 陆云旗看着他面无表情。 朱瓒则是一笑,就如同一个熟络亲密的朋友。 “我一直想问你,没人性灭良心的事做多了。”他神情认真的说道,“你会不会做噩梦?” 两边的锦衣卫们再次怒而欲动,陆云旗抬手制止。 “不会。”他答道。 “你为了毁掉一个名字,就要这么多人陪葬,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心里有愧?”朱瓒又问道,还伸手拍了拍陆云旗的心口。 “不会。”陆云旗再次答道,又看着朱瓒,“我还能毁掉更多人的名字,比如成国公。” 朱瓒哈哈笑了,抬手就给了陆云旗一拳。 锦衣卫们扑上,朱瓒已经退步向后避开。 陆云旗抬手制止拔出刀的锦衣卫们。 “我等着。”朱瓒说道,转身大步而去。 陆云旗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阴冷的视线看着朱瓒的背影。 ……………………………………………. 君小姐也专注的盯着院子里的牛。 自从把牛赶进来她已经这样看了半日了。 柳儿也好奇的跟着歪着头看。 “小姐,冯大夫他们都等着你呢。”她提醒道,又压低声音,“你是想吃牛肉了吗?” 君小姐失笑。 “想吃也没事,在这里也没人敢进来。”柳儿压低声音说道。 如今大周朝有禁止杀牛的律令。 君小姐笑了。 “不是,你告sù大家且等等。”她说道,“有好东西给大家看。” ************************************* 感谢天空已微蓝打赏灵兽蛋。感谢豆豆的半年庆贺。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六月结束了,成绩大家都看得到,我就想说一句话。 我,不管站到哪个位置,都是因为站在你们的肩上。 嗯,还是很不要脸,没有加更,渣速度写不出来泪目,真的很想多写,因为你们看爽我也稿酬多,但是…有心无力。 七月,还是要麻烦大家扛着我,鞠躬。(。) 第二十三章 要做的事 君小姐俯身看着牛腹部,身边似乎也多了一个人。 “你看,就是这个。” 那男人用锉刀指着斑疮,然后猛地刺破,将一根芦杆接过去。 有脓液慢慢的流进去。 “这个怎么样?”她不解的问道。 男人转过身将手里的芦杆晃了晃。 “这个啊,就能让人这辈子都不受痘疮之害,而且应该比人痘要安全一些。”他说道。 “真的假的?”她将信将疑的问道,一面捏着鼻子。 牛圈里真臭啊。 男人冲她一挑眉,将芦杆递过来。 “真的假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说道。 她忙后退避开,有些恼羞的瞪眼。 “你干吗不试?” 男人啧啧摊手。 “我好好的当神医就行了,可不想被人追着打。”他说道。 他的话音落,外边传来喊声。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同时有三四个农家汉子走过来。 男人忙笑着站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路过宝地略作停留歇息。”他说道。 宝地歇息? “跑我家牛圈里歇息?”农家汉子们神情愕然。 忽的一个汉子伸手指着牛。 “哥,你看,牛肚子流血了。”他喊道。 男人忙摆手。 “不是流血不是流血。”他说道,“你们听我说,这是…” 听他要解释,农家汉子们暂时压住了脾气,却见这男人伸手抓住了那捏着鼻子的女孩子蹭的就翻过来牛圈,飞一般的跑了。 跑了…. “有偷牛贼啊!” “快来人啊!” “抓住他!” 身后喊声嘈杂敲锣打鼓整个山村都被搅动。 …………………………………… 碎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君小姐。” 君小姐回头见是冯大夫等人。 大夫们都正看着满院子的牛,神情惊讶。 他们听说德盛昌给送来十几头牛,君小姐还让柳儿来说让他们且等着看好东西,这真是莫名其妙啊,难道这牛有什么地方可以入药? “君小姐,今日的医案都整理好了。”冯大夫说道。 君小姐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立刻就跟他们去看医案。 “医案你们先看着吧。”她说道,说罢又转过身看牛。 冯大夫等人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只得离开。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君小姐也没有出现。 “一直在看牛?” “牛有什么好看的?” 大夫们低声议论,但很显然这牛对君小姐来说很好看,这一天她都没有来给患者用药探问。 “君小姐呢?君小姐是不是不管我们了?”情xù已经越来越焦躁的患儿家人不时的询问。 大夫们一一安抚,心中也是怨意渐生。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更多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吗? 难道是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干脆就不再理会了? 该不会哪天就看不到她,她就扔下他们跑了吧?有的大夫甚至产生了这个猜疑。 所幸这君小姐没有再消失一天,晚上大夫们被请到佛殿里,尚未进门就看到君小姐站在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在外边夜色的映衬下,佛像显得熠熠生辉恍如显灵,站在佛像前的君小姐也越发的瘦小。 听到大家进来,她从佛像前转过身。 “诸位来了。”她说道。 大夫们点头,要将手里的医案放下来,上前一步却看到摆放医案的几案上摆了一根根的细铜管,密密麻麻足有百多根。 这是什么? 诸人心中闪过疑问,君小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今日我与大家说一说,我们来这里要做的事。” 我们来这里要做的事?不就是治疗痘疮吗?这还有什么说的? 大夫们看向君小姐,神情不解。 君小姐看着他们笑了笑。 “我们来这里,真正要做的事,并不是治疗痘疮。”她说道。 佛殿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在这里费尽心思的闹腾了十天,竟然说治疗痘疮并不是要做的事? 那是什么? 玩吗? 大夫们神情复杂,眉宇间难掩怒意了。 他们信任她来做这件事,要知道痘疮这种病大夫们都是不接诊的,他们面对患儿的惨状,亲眼看着患儿们在痛苦中死去,忍受着患者父母的哀求和失望,面临着不知生死的结局,支撑他们的不就是那一句行善吗? 她没有起死回生的良药,他们不埋怨,他们知道这个痘疮的确难治。 但是,说要一起努力的是你,现在又说不做这事的又是你。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过痘疮这种病不在于用药和治疗,一旦得了这种病,七分看天命。”君小姐说道。 她的确说过,他们也认了。 大夫们看着她。 君小姐伸手抚着桌角慢慢的走了几步。 “所以痘疮最关键的不是治,而是防。”她说道。 防? 大夫们皱眉。 “病怎么能防的住?”一个大夫说道,“痘毒无形无色。” “痘毒是无形无色,但可以以毒攻毒。”君小姐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我翻看历来的医案医书杂记记载…” 她说着指了指堆放在殿内的书架,除了跟太医院要药之外,她还要了很多书。 太医院的藏书,可不是任何大夫都能接触到的,君小姐把这些医书摆放在殿内,供大夫们随意翻看,自己也常翻看。 不过大家都认为翻看这些医书是为了寻找治疗痘疮的办法,为此还被太医院的人背地笑临阵磨枪。 “有一位杂记记载过一件事,当初岭南痘毒流行,病死者什之八、九。”她接着说道。 在场的大夫们点点头。 大家都多少知道岭南痘毒很是迅猛,死者无数,最后逼得驻军坑杀染病的人,极其惨烈。 “我在其中发现一件事,就是很多村落都是一村子的人都被染病,但其中也有人幸免,而这些人就是小时候已经发过痘疮活下来的。”君小姐说道,“这些人在几乎全村都染病的迅猛痘毒之中,依旧安然无恙。” 大夫们一愣,还有这个?他们并没有注意,不过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得过痘疮的人就不会再被痘毒侵袭。”君小姐说道,“这说明痘毒可以以毒攻毒。” 大夫们议论纷纷。 “就算你说得对。”冯老大夫制止大家的议论,对君小姐说道,“那又怎么样?是要找患过痘疮的人来照料患病的人吗?” 君小姐笑了。 “不是,是让人人都得一次痘疮,这样就永远不会受痘毒侵袭。”她说道。 此话一出大夫们一愣,旋即再次哗然。(。) 第二十四章 怎么做 陈七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边的嘈杂忍不住看过来,神情几分担忧。 该不会这些大夫终于扛不住越来越没希望的前景崩溃了吧? 佛殿里灯火都似乎被搅动,飘忽跳跃摇晃着无数的影子。 “你这不是胡闹吗?” “就算得过痘疮的人不怕痘疮,那得了痘疮的有几个能活下来?” “君小姐,你想不出办法,不要太过于逼迫自己了。” 大夫们有气恼质问的,也有叹气安抚的,最近的压力的确大,巨大的压力下人的行动言语是会发疯。 君小姐敲了敲桌面。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痘毒凶猛,谁敢保证染上能活命。”她说道,“但如果有一种痘毒可以让人发痘,但又毒性轻微不至于丧命呢?” 大殿里的声音一静。 “这样这个人也算是发过痘疮,身体里有了痘毒,当再有痘毒来袭时他就不会再受其害。”君小姐接着说道。 大殿里还是很安静,大夫们神情各异,眼中满是惊疑。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是…… “有这种痘毒吗?”一个大夫问道。 是啊,有这种痘毒吗?让人发病却又不致死,是有些人得了痘疮病情轻缓能活下来,但那太难以发现了,谁知道谁得的痘疮是轻缓的,这就如君小姐一直说的,那是天选定的,人力根本不可挑选。 君小姐点点头。 “有啊。”她说道。 有? 众人再次愕然,忽的一个大夫的视线看向君小姐的手,君小姐的手放在桌角上,顺着她的手再看去,手边就是摆放的一根细长铜管。 不止有一个铜管,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摆了很多。 难道… 那大夫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其他人被他这动作一带,也想到什么看向桌子,旋即齐齐的后退,神情惊骇。 “这个,这个…”冯老大夫尚能自持,指着桌上的铜管,颤颤不能成句。 君小姐伸手捏起一根细铜管。 “是,这里面存放的就是痘毒。”她说道。 虽然猜到了,但听她确认说出来,大夫们还是再次后退一步神情惊惧。 “不用怕,这是我说的那种能让人发痘却又不会致命的痘毒。”君小姐笑了笑说道,将铜管放下来。 细铜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撞一个声音一阵持续,在安静的大殿里听起来格外的空幽。 铜声沉寂,大殿里依旧无声。 这太匪夷所思了,大夫们脑子里乱哄哄的,都不知道该想什么该问什么。 “君小姐。”还是冯老大夫先开口了,虽然老大夫的神情还依旧惊骇不定,“你,你打算怎么做?” “种痘。”君小姐说道,“给没有患痘疮的孩童种痘,让他们从此再不受痘疮侵袭,让人们再不畏惧痘疮之害。” 冯老大夫只觉得嗓子干哑。 “种痘,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顾名思义。”君小姐说道,伸手拿起一根细铜管放到嘴边。 这动作让屋子里的大夫们一阵心惊肉跳。 那可是痘毒。 “对准未患病人的鼻子。”君小姐并没有在意,“将其内的痘毒吹进去。” 伴着她的话音落,口中对着细铜管发出一声吹气。 女孩子的说话声音轻柔,吐气更是如兰,但此时这一声轻轻的如兰吐气,在沉寂的佛殿里传入大夫们的耳内,却同被针刺了心口。 一个哆嗦一阵寒意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这个人就会被感染痘毒,开始发痘疮吗?”冯老大夫颤声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她面带笑意的说道。 竟然还笑的出来?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冯老大夫的视线越过君小姐,落在她身后的佛像上。 佛像安静而坐,垂目慈悲。 “君小姐,你又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在杀人还是救人?”冯老大夫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的看着君小姐问道。 杀人还是救人,这个问题老大夫问她,她也问过别人。 不仅问了,而且还能得到答案。 杀人。 她也亲眼看过那一家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虽然师父说那两个孩子家中有患病的孩子,极有可能被传染上,但至少在师父将痘毒吹进那两个孩子鼻子中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患病,他们还是健康的。 君小姐垂目。 师父他杀了两个孩子,救了一个孩子。 这是杀人还是救人? 这是先杀人后救人。 但这也改变不了杀人的事实。 君小姐看着冯老大夫,又扫过佛殿里的诸人。 “这不是我第一个提出这样做的。”她说道,“在民间有,早就有人拿着得了痘疮的患儿的内衣裹着没生病的孩子,做出这孩子也得病的假象,希望可以骗过痘邪之毒。” 还有这种事? 大夫们对视一眼,他们怎么没听过。 你们走的地方还是太少了,不知道有很多地方的人缺医少药,他们只能靠着自己来争取生存的机会,对疾病灾患。 她有幸跟着师父走了很多地方,也有幸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听师父讲了很多事。 “这结果当然是很多人都死了,但也有人活了,这是杀人还是救人?我不知道。”君小姐说道。 这不是杀人也不是救人,不过是无可奈何壮士断腕,大夫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佛殿里沉默一刻。 “君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大夫开口说道,“只是这太可怕了,痘疮是可怕,但也并不是人人都会患上,为了不一定会患上的病去主动感染发病,明明可能不会死,却要去做死的尝试,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也绝对不可能有人愿意去做的。” 大夫们纷纷点头。 “是啊,君小姐你这太…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就算得过痘疮的不会再得,但难道为了这个就去主动得痘疮?那真是去送死啊。” 君小姐笑了。 “不,你们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她摇摇头说道,“我说的是以前大家的摸索和没有办法的尝试,过了这么久,已经找到更好的办法,也更安全的痘毒。” ******************************** 补注素材来历:清代的《痘科金镜赋集解》中记载说:“闻种痘法起于明朝隆庆年间(公元1567~1572年)宁国府太平县(今安徽太平)……由此蔓延天下。” 也有的学者以《千金要方》为依据,推测唐代已经出现了人痘接种。 感谢天空已微蓝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月初,求保底月票,谢谢,谢谢。(。) 第二十五章 要个解释 更安全的痘毒? 痘毒还有安全的? 佛殿里安静下来。 “乌头砒霜也是毒啊,也能安全入药啊。”君小姐说道,再次伸手拿起细铜管,“这个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听起来是一样,但,但这个痘疮啊。 大夫们神情复杂。 “这个痘毒是安全的,君小姐可有验证?”一个大夫忽的想到关键问题,问道。 对啊,可有验证?验证过的话,那不是没问题了。 大夫们的眼睛顿时亮起来齐聚到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神情平静。 ……………………………………………. 那个男人在面前停下拍着胸口喘气。 “好了好了.不用跑了,甩掉了。”他说道,一面转头看着她,“令九啊,看到没,多危险。” 她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有什么危险的,你跟人解释清楚不行了吗?你跑什么啊?” 男人摇头啧啧。 “有些事解释起来才更危险。”他说道,看着手里还捏着的芦杆,“要怎么解释呢?解释你家的牛身上有痘毒,不过别怕,这个痘毒不会伤人,反而会救人,来来” 他一面说一面做着动作。 “让我来给你家人种上痘毒,这样你家人将永远不怕痘疮之疾。” 他说罢转头看来,背对着日光的面容藏在阴影里,呈现出模糊的笑。 “小九啊,你说他们会不会打死我们,那时候我们跑还来得及吗?” 她看着这个男人,男人抚了抚衣袖,将手里的芦杆扬手扔出去,在日光下飘落。 “这世上什么最可怕,未知最可怕。” “要让未知变成已知,太难了。” 所以他才不肯去做这件事。 “这个法子的由来很残酷也很惨烈。”他转过身留给她一个背影晃晃悠悠,“这是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置之死地的求生,说不出对错,讲不明善恶,太难,太难。” 但又能怎么样,等死吗? “当然不会,我们是人啊。”那男人回头,“人,在天道眼中如同猪狗一般无异,但人最终却不同于猪狗,是因为不服输,不认命。” 他看着她一笑。 “所以,小九你将来闲着没事了可以试一试。” 闲着没事了可以试一试。 君小姐看着视线里渐渐消散的身影笑了笑。 闲了的意思也可以说是无事可做。 除了这件事,她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 “君小姐,这个真的成功过吗?万无一失吗?” 佛殿里更多的大夫询问着。 还有人很不解。 “既然你早有这个,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对啊,众人的询问声更大。 君小姐看向他们摇摇头。 “首先我以前没有这个,我是从昨天才收集到的。”她说道。 话音落一个大夫想到什么,神情一怔。 “昨天?收集?”他脱口说道,“难道是那些牛?” 牛? 众人的视线看向君小姐。 “是的。”君小姐点点头,“牛。” 大夫们哗然。 “你说什么?这痘毒是从牛身上取来的?” “牛也会发痘疮吗?” “牛的痘毒用在人身上?” 今晚的君小姐的话简直一次又一次的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挑战他们的接受能力,简直令人要窒息。 “人是生灵,牛也是生灵,有些病并不是只有人才会犯。” “牛也会发痘疮,但牛又跟人不同,痘疮对于牛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不至于危hài性命。” “是的,就是要将这个用在人身上,因为这个毒性已经被牛拔除过,所以对毒性很小,正可以用在人身上。” 君小姐一一回答着大夫们的询问。 比起先前的凝结,佛殿里的气氛变的热闹。 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关注这边的陈七再次转过头来。 “听起来,争论的很激烈啊。”他自言自语说道,“该不会打起来吧?” 柳儿打个哈欠。 “谁敢打我家小姐。”她不屑的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佛殿的里的喧闹停下来了。 柳儿得意一笑,冲陈七抬抬下巴。 “看,怎么样?”她说道。 我还能说怎么样,陈七耸耸肩不说话了,不知道君小姐说了什么让这些人安静下来? 陈七竖起了耳朵,虽然这样也听不到具体的话,但多少也是个安慰。 冯老大夫制止大夫们询问,看着君小姐。 “来历就不说了。”他说道,“就问最关键的,这个牛…牛痘疮效果怎么样?君小姐以前验证过没有?” 好吧,且不论这牛痘多匪夷所思,他们是大夫,见过很多匪夷所思的方药,只要有效,他们也就敢用。 佛殿里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再次凝聚君小姐身上。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这件事也很好解决,只要她点点头说一声是。 君小姐看着这些大夫们。 “没有。”她平静的答道。 佛殿里保持安静,大家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什么没有?”一个大夫还结结巴巴问道。 “我刚才说了我以前没有这个,我是从昨天才收集到的,所以。”君小姐看着他,“所以以前没有验证过。” 佛殿里一片死静,所有人都看着她,这次听懂了,但大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君小姐,你开玩笑呢?” 终于一个大夫清醒过来大声喊道。 这一句话如同油锅里倒入水,让大殿里顿时沸腾起来。 竖着耳朵的陈七被这突然的喧闹吓了一跳,纵然离得这么远,他还是后退一步。 “我觉得还是打起来了!”他说道。 佛殿里的大夫并没有打起来,但都涌到君小姐面前,挥舞着手,神情愤愤。 “君小姐,你到底什么意思?” “君小姐,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 “天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君小姐,你什么都没验证过,怎么就这么信誓旦旦的敢拿出这个来?” 无数的质问砸过来,君小姐适才的那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这些大夫们竭力抑制的情xù彻底的挑起了。 他们的紧张害怕担忧悲喜一瞬间全部涌出来,只想大喊大叫的发泄出来。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这样做到底值不值? 啪的一声响,伴着一阵细碎的铜管撞击声。 这声音并不能彻底的让大夫们安静下来,所以君小姐的同时扬起了声音。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她说道。 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夫们神情更加激动。 “为什么你什么都验证就说这痘毒能防治痘疮?”一个大夫抖着声音喊道。 君小姐看向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因为我的医术*,因为九龄堂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她说道。 这句话… 又来了… 佛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女孩子,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 第二十六章 佛前敢问心知 这句话他们当然还记得。 第一次听到这话时,觉得可笑又可气。 不过后来他们也就不计较了,不仅不计较,反而有些期盼她能说这句话。 比如当被邀请帮忙治疗痘疮的时候,比如当面对患者病情没有好转家属询问的时候。 结果她都没有说。 她谦和有礼坦诚。 这让大家都接受了她当初那句嚣张的话只是孩子气不懂事。 没想到就在大家都要忘jì这句话的时候,她再次说出来了。 大夫们看着这女孩子,神情复杂,滋味也复杂。 冯老大夫苦笑一下。 “君小姐,你要这样说,这就跟小孩子们打嘴仗了。”他说道,“你说你能,他说不能,说来说去,也证明不了什么。” 君小姐笑了。 “这怎么能是打嘴仗呢?”她说道,“我的医术比你们高明,我能治好你们治不好的病不是都是已经验证了吗?” 又来了… 在场的大夫们有些无语。 不是请他们帮忙的时候,这嚣张的本性又出现了。 可是你以前嚣张也就罢了,现在都这时候你哪来的底气还这么嚣张啊? “你医术高明,我们治不好的病你能治好,那这痘疮你怎么治不好。”一个大夫也生气了毫不客气的说道。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君小姐最初在这些大夫眼里举止态度不客气,他们自然对她也不客气。 后来当他们真遇到不能治的病症时,君小姐没有嘲讽且还指点技艺,他们自然也感激而尊敬。 再然后她诚恳谦逊的来邀请他们帮忙,他们便诚恳的接受。 现在她又摆出这种嚣张的态度了,那这些大夫们便也忍不住的不客气。 “有些病能治有些病不能治,我说的能治你们治不好的病,只是说本能治好但你们技艺不精治不了的病。”君小姐说道。 这一串治好治不好听得大夫们有点晕。 不过有一点他们听懂了。 “那就是说你怎么说你都有理了。”几个大夫忿忿说道。 “因为我说的有理。”君小姐说道。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凝滞,夜已经不知几时了,殿内的烛火越发显得白刺刺。 “君小姐,你是确定要做这件事了?”冯老大夫的声音忽的响起。 从最初的质问引得大夫们七嘴八舌后,他反而不说话了,一直沉默到现在。 听到他开口,其他的大夫便都看过来。 “君小姐,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大夫忽的插话说道,“我们之所以会来,一是受了你的邀请,二还是冯老大夫的相请。” 冯老大夫忙嗨了声阻拦。 “没有的事,说这个干嘛。”他说道。 但其他大夫们也纷纷开口了。 “是啊,冯老大夫半夜上门找的我。” “冯老大夫跟我说了好久。” 君小姐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些大夫们并不知道她邀请他们,看起来是请他们帮忙,其实除了帮忙,更重要的是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机缘。 所以对于大家的悲壮舍身信任,她很感激也会回赠,但并没有去问他们怎么做的决定。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君小姐看着冯老大夫屈膝深深施礼。 “不用不用。”冯老大夫摆手,“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老骨头发一次少年狂,想着如果能治好痘疮,这辈子青史留名,算是值了。” 说到这里他又脸一红。 “是啊,其实我私心就是这个,济世救民什么的有点虚。” 大夫们都忍不住笑了。 “这有什么虚的,我也这样想的。” “就是,济世救命是本分,我想要留个名也是人之常情,不矛盾。” 大家纷纷说道。 或许是说到了当初,大家的情xù变得缓和,心情也沉静了几分。 “君小姐。”那位插话的大夫便再次开口,“我说这件事的意思并不是替冯老大夫表功,我只是要告sù你,我们遵从冯老大夫的决定。” 此话一出其他的大夫都回过神了,想到冯老大夫沉默一刻之后问的话。 君小姐,你确定要做这件事? 这意思分明就是最后一劝,如果劝不住,他就要退出了。 虽然在这个时候放弃走人不够人情,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女孩子一意孤行胡来,他们真是失望了。 大夫们虽然没有说话,但都点点头,表明赞同这个决定。 君小姐看向冯老大夫。 冯老大夫也看着她。 “君小姐,你是确定要做这件事了?”他肃容再次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当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她说道。 “你就这么确信你能做到?”冯老大夫说道,“你可是说过你从来没有验证过。” 君小姐看了眼桌上的铜管。 是的,从来没有验证过。 怎么就确信能做到,安全无事? “我呀,我是谁啊,我这么厉害的人,说什么自然是什么了。” 那个男人挑眉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当然确信。”她说道,看着冯老大夫。 “为什么?”冯老大夫问道。 冯老大夫问出这句话,其他大夫们心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冒出一个回答。 因为我的医术高超,因为九龄堂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他们的念头闪过,耳边就响起了女孩子轻柔明脆的声音。 “因为我的医术高超,因为九龄堂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看吧,就知道。 大夫们心里有些无奈的苦笑。 但有人真笑出声了,同时还响起击掌声。 “好。” 好? 真好还是假好? 大夫们一愣看过去,看到笑的人击掌的人竟然是冯老大夫。 这是反讽吗? 冯老大夫的神情一扫先前的肃穆,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君小姐,终于等到你说出这句话了。”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说出这句话的,我就知道这次的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什么意思? 大夫们愣愣,君小姐却明白了冯老大夫的意思,脸上笑意更浓。 “是的,这次的事不仅没算完,而是刚开始。”她说道。 大夫们总算是听明白了,也不看君小姐了,一晚上听她发疯已经听得麻木了,只是怎么冯老大夫也跟着发疯了? “老冯,这种事,你信吗?”一个大夫叹气说道。 “我当然信。”冯老大夫神情激动的说道,“我为什么不信?君小姐说的话那次不可信了?” 大夫们一愣,看着冯老大夫。 “她说她医术高超,能治咱们治不了的病,难道没验证过吗?是真的还是假的?”冯老大夫问道。 这半年的确已经验证过。 但是 “但是痘疮是吧,可是来之前君小姐并没有说她能治好这个,那现在不是也验证了,她没说假话啊。”冯老大夫一摊手说道。 还真是。 其他大夫们被逗乐了。 咱们还当人家谦逊,现在看来人家是早就有所准备把所有坑都填上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有理。 “这不行啊。” “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都以前没有过的” 佛殿里议论纷纷。 冯老大夫要说话,但君小姐按住了他的胳膊,冯老大夫回头,看着君小姐对他摇摇头。 我来。 她的神情说道。 冯老大夫笑了没有再说话,后退一步,看着君小姐的手再次敲在桌子上。 “是匪夷所思,是以前都没有过,但那又如何。”君小姐说道,“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的,不知道第一个将砒霜入药的人是怎么想的,而周围的人又怎么看他。” 大夫们渐渐停下议论。 “君小姐,这痘疮跟砒霜可不同啊,砒霜是病了人用,你这痘疮可是要在没有病的人身上啊。”一个大夫叹口气,“你怎么就敢这么确信呢?” 君小姐抚着桌角慢慢的走了几步,站到了佛像前。 “因为我问心无愧。”她说道,手慢慢的举起来,“我所做的一qiē虽然没有验证,但我敢对天地神佛起誓,我君九龄但行善事不问前程,我君九龄是救人还是杀人,就算人不知,自有天知道地知道神佛知道。” 佛殿里灯火明亮,这女孩子站在佛像正前方,背后大慈悲佛垂目含笑,两边水陆画五彩萦绕栩栩如生。 大夫们看着一幕只觉得浑身发麻。 站在外边的陈七也差点灵魂出窍。 怪不得君小姐非要在这佛殿里商讨病情,原来是为了这一刻啊。 *************************************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 感谢流年似水…、md12打赏和氏璧。 说几句废话,话多意简。 就是说这个情节,这个情节有读者看的尴尬,这是情节设计的问题. 这个情节可以写的很悲壮,推行一个新事物,如同革命,是要遭受质疑,验证,死人,流血以及困顿,然后破茧而出,才够美丽。 但我这次就铁了心不想悲壮,就想爽,就想女主一qiē尽在掌握中。 这个解释也干涩的,强行的,之所以非要做出这个解释的原因,我也很不要脸直说,就是想请求你们的不嫌弃,想要你们依旧爱我,想要月票。 所以,话这么多,意思就这一个,想要你们的爱,想要你们投票,想要认可和鼓励,以及压力。 写的不好我会改,我会努力的。 周末愉快,谢谢大家。(。) 第二十七章 喏,给你随便用 大殿里安静无声,只有灯油刺拉拉的响。 大夫们的视线都还看着君小姐,神情从震惊中恢fù过来,神情变得复杂。 大家似乎都想说点什么,但似乎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自己来说,大夫们的视线开始互相碰撞。 最终还是冯老大夫先开口了。 “这件事要怎么做?”他干脆利索的问道。 “就是给没有患病的人种痘。”君小姐说道。 这个她先前说过了,一个大夫犹豫一下。 “给所有人吗?”他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暂时并不用。”她说道,“主要是孩童,容易被痘疮侵袭的孩童。” “这个我们知道。”又一个大夫说道,神情无奈,“但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做?” “是啊,这怎么跟人解释呢?” “难道跟人说来来这是痘毒,给你染上,以后你就不怕得痘疮了?” “那还不给人打出去啊。” 佛殿里的大夫们又开始议论,不过这次的议论不再是质疑这件事的真假,而是在议论这件事怎么做。 先前那番质问争执愤怒就好似从来没有过,就如同他们自始至终都在谈论怎么做这件事,而不是做还是不做。 冯老大夫露出笑脸。 “这痘毒是绝对安全的。”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这话您跟我们说没用。”一个大夫苦笑说道,“您的医术高超,我们信服了,但现在的事不是我们信服就能行的,得让百姓们信服。” “要让百姓们信服也简单,就是让他们看到这牛…痘有用,那就要验证它有效,但怎么验证呢?”另一个大夫说道。 对啊,大夫们都点头,才要随声附和,就听得外边传来一声咳嗽。 “要验证啊,那很简单啊。” 这声音阴测测的,就好像从地下突然钻出来,在这大半夜里让人听了不由一寒。 众人下意识的随声看去,更是寒意顿生。 殿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圈人,一个个猩红披风神情阴寒,腰里的绣春刀随着披风的飘动若隐若现。 而陈七则站在他们前边,被一个锦衣卫搭着肩头,身子似乎僵住了一动不动,见大家看过来,便挤出一个笑。 这群丧神什么时候来的? 当然,他们也知道,在他们进寺的同时这些锦衣卫就如影随形。 但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在寺内出现,殿前这边是大夫们商讨病情防止医案的地方,更是严禁闲杂人等接近。 好吧,锦衣卫并不是闲杂人等,虽然他们没有时时刻刻的出现在寺庙,但他们肯定无处不在,在锦衣卫眼里哪有什么秘密。 大夫们对视一眼,看来先前说的话这些锦衣卫都知道了。 “你们有什么事?”君小姐问道,看着站在陈七身边的明显是首领的人。 江百户笑了笑。 “我们没事啊,这不是听到君小姐你们有事,就来帮忙了。”他说道。 锦衣卫这些人一动不是破家就是灭门,什么时候帮过别人忙。 殿内的大夫们神情渐渐变白。 他们肯定是知道他们先前说的事了。 痘毒。 用痘毒治病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锦衣卫肯定不信,说不定还要趁机除掉他们。 兵丁已经围住了寺庙,只许进不许出,很显然这光华寺里的人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一旦这里的病情控zhì不住,他们就会被一同舍弃。 来治疗痘疮的人,哪能不知道当初岭南痘毒惨案啊,不管是染病还是没染病的,跟染病的接触过的人都被活活的坑杀了。 那一次是那位节度使自己担了恶名,这一次的恶名就不用朝廷官府担当了,因为有他们这些自动请缨的大夫们。 他们说能治好,但最后没治好,可不是他们的罪过吗? 更何况现在又有了这个痘毒。 想象他们适才聚在一起说的都是什么事吧。 这痘疮不能治,治不好。 这是痘毒,从牛身上取下来的。 给没病的人染上痘毒。 这话他们听着都快吓死了,要是传到民众耳内,那岂不是吓疯了。 不用等到问他们治病不利的罪,这个就足以让他们被灭了九族,还被百姓们齐声叫好。 青史也能留名了,只不过留的是骂名恶名。 大夫们看着这些锦衣卫,心里有些暗自后悔,适才的话太骇人了,真不该就这样说出来,他们还在殿内吵闹喧哗,别说暗藏的锦衣卫了,整个寺庙的人都会被引来。 这下完了。 “帮什么忙?”君小姐神情平静的问道。 江百户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侧身一摆手,门前的锦衣卫们齐齐的站开在两侧,将夜色呈现在大夫们面前。 在这夜色里地上跪着倒着十几人,有男有女。 这是干什么? 大夫们上前一步,借着殿内倾泻而出的光亮看向这些人。 “哎这不是患者的家人们吗?”大家认出来了,惊讶的说道。 听到这声音,那十几个男女被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听到大夫们的询问他们抬起头挣扎着泪流满面神情惊恐的呜咽求救。 “你们干什么?”君小姐皱眉问道。 “验证吧。”陆云旗的声音从夜色里传来。 大家这才看到他从明暗交汇的夜色里走出来。 陆云旗走近站在殿门前,看着君小姐。 “这些人,可够用?”他说道。 大夫们终于回过神,神情惊骇不可置信看着陆云旗。 他….的意思… 他们又看向地上被捆着的十几个男女。 是要这些人来试用君小姐的痘毒? 这,这,是活人。 “废话。”江百户说道,“死人还验证什么?不是说要看看这什么牛什么的有没有,死不死人。” 他说着一伸手指着地上的十几个男女。 “来,试试吧。” 随着他所指,一个锦衣卫上前拎起一个女人。 这女人浑身乱战吓的几乎昏厥。 “你们干什么!”冯老大夫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能这样呢?” 他开口其他大夫也忍不住说话。 “是啊,这,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们可是来求诊的病患家人。” “你们抓他们干什么?” 江百户视线扫向这些大夫,神情阴冷,让大夫们的质问声一停。 陆云旗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这些大夫,只是看着君小姐。 “不够,还有。”他说道。(。) 第二十八章 以己身试药 不够还有? 什么不够?这些人用了死了,再去抓别的人吗? 天啊,这跟当初为了避免痘疮坑杀没有染病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是杀人啊,这是杀人啊。 大夫们神情已经混乱了。 君小姐也很惊讶。 她从没有认为这里的事能瞒过锦衣卫,也没想过要瞒着他们。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但她是真的没想到陆云旗会这样做。 他听到自己说的话,听到大夫们的质问,竟然干净利索的拎了一群人过来。 这个痘毒有没有用,会不会让人致死,说是说不清,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君小姐看着陆云旗,神情也复杂。 这件事还真是必须要这样解决。 但是…… 陆云旗见她终于看向自己,嘴角微微一弯。 君小姐只觉得一阵气血翻腾。 她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他的笑,别让她再看到这种笑。 她移开视线抬脚向前迈步。 “君小姐。”冯老大夫看到了立刻喊道。 君小姐又停下脚看向他。 “君小姐,不能这么做。”冯老大夫说道,神情激动,“绝对不能这么做,他们是病人家人,是来求医的,怎么能这样对他们,怎么能拿着他们试毒。” 冯老大夫开口了,其他大夫也不再犹豫,事到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了,豁出去了。 “是啊,怎么能这样做。” “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们是人啊。” 大夫们纷纷喊道。 人?对于这些锦衣卫来说,人和牲畜没什么区别。 君小姐看着地上捆着的人,他们可能原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半夜里被突然揪住捆绑,一个个神情惊惧,现在突然听到试毒二字,顿时真的吓晕过去几个。 “冯老大夫,我的痘毒没…”她回头对冯老大夫低声说道。 冯老大夫打断她。 “不管你对你的痘毒多有信心,这件事都不能这样做。”他神情肃重,“这不是有没有问题的事,这是有违天地人道的事。” “对啊,君小姐,怎么能这样抓人试药。”其他大夫也纷纷说道。 “做这种事,都是自愿的,古有神农氏为民尝百草,先有华佗以身试麻沸散,今天就让我来试试这痘毒。”冯老大夫说道,转身就走向佛像前的桌子。 大夫们顿时哗然,大家神情惊骇,眼神对视一刻,又有几个一咬牙。 “我也来。”他们说道,跟着冯老大夫走到桌子前。 明亮的灯火下细铜管哑光闪闪。 冯老大夫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君小姐。 “来吧,君小姐,先给我试试。”他说道。 其他几个大夫也都纷纷开口。 “先给我试试。” “让我来试,我平日也帮忙的不多,这里的病人离不开你们。” 这场面让更多的大夫也都站过来。 “我来。” “我来。” “大家不要吵,也不能一起都试,我们还要照看病人。” “大家听我的,我们抽签。” 佛殿里惊慌惊惧的气氛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以及决然。 看着这些大夫们争先要自己试毒,还被锦衣卫按着的陈七也忍不住鼻头发涩。 “都说医者仁心,我今日才算是知道什么是仁心了。”他转头对身边的人哽咽说道,“你说是不是啊大兄弟。” 旁边的锦衣卫神情木然,似乎泥塑,什么也听不到也不说话。 跟这些没有心的人说仁心岂不是对牛弹琴?陈七撇撇嘴不说话了。 君小姐看着这些争前恐后要试药的大夫们,再次施礼。 “好,那我自己也来给自己…”她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大夫们打断了。 “君小姐你就算了吧。”大家纷纷说道。 “你就算不用照看病人,我们这批人不行了,你还得给下一批人种痘呢。”还有人补充一句。 这话让大家都笑起来。 君小姐也笑了,她没有再犹豫径直走过去,从拿起一根细铜管。 “冯老大夫,您先吧。”她说道。 冯老大夫没有丝毫的犹豫。 “说的就是我嘛。”他笑道。 “您坐下来。”君小姐说道,指着旁边的椅子。 冯老大夫依言坐下,看着君小姐拿着铜管走近。 “抬头。”她说道,一面将铜管举起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着这细铜管接近口鼻,不仅四周的人,连冯老大夫都不由身子绷住。 君小姐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拿掉两边的塞子将铜管放进冯老大夫一边的鼻孔里,在铜管的另一边吹了口气。 当异物入鼻的时候,冯老大夫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向后躲避,君小姐已经拿出了铜管站直了身子。 “好了。”君小姐说道。 其他的大夫们紧张的看着冯老大夫。 “有什么感觉?”大家不由问道。 冯老大夫用手按着鼻子。 “有点臭。”他想了想说道。 大夫们忍不住都笑起来。 “没那么快反应的,大概要到第七天,冯老大夫就会发热,但也就是发热,热退了就没事了。”君小姐说道。 大夫们点点头神情各异没有说话。 “我来。”一个大夫说道,自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带着几分决然。 随着他动作又有几个大夫也纷纷扯过椅子自己坐下来。 “既然要验证那就多验证几个。”他们说道。 君小姐也没有制止,拿起一根根铜管逐一将牛痘吹入他们的鼻子里,这其间并非都顺lì,有个大夫当时就打个喷嚏,将塞吹进去的痘毒粉末喷了出来,另有两个吹是吹进去了但鼻涕流不止,痘毒粉末也都被冲出来了。 “这样不行。”君小姐说道。 “那就把粉末做成棉塞。”一个大夫建yì说道。 这个办法不错,君小姐点头,当下大夫们便都忙碌起来,找了棉片,取来水,看着君小姐将痘毒粉末倒出来调和铺在棉片上卷起来。 “对对,就这样就这样塞进去。”一个大夫将捏成枣核般的裹着痘疮粉末的棉片塞进一个大夫的鼻子里,只余一个线头在外。 那大夫鼻头抽动一刻,最终没有喷嚏打出。 “这个比方才的好多了。”他点点头说道。 大夫们都很高兴欣慰,似乎解决了什么疑难病症,其实你们是在让自己感染痘疮呢,这种可怕的事这样反应好奇怪。 站在门外的陈七无语。 这些大夫们是真的彻底的放开了,又能怎么样,退无可退,只有向前,真要研制出能让人不再得痘疮的办法,那才是扭转败局。 江百户看了眼陆云旗。 除了说那两句话外,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佛殿里那女孩子动作。 江百户又看了眼还被扔在地上的十几个男女。 “大人。”他还是上前一步说道。 陆云旗转身一摆手,自己先一步走开了。 江百户松口气,算咯,这些大夫们愿意舍身,他们何必拦着,反正大夫们也好,这些人也好,都一样。 他也摆摆手,锦衣卫们拎着地上的男女齐刷刷的离开了。 夜色正在褪去,东方渐渐发白,陆云旗站在山寺外看着天边。 “大人。”一个锦衣卫如同影魅一般忽的出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适才成国公世子也在。”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不在才奇怪,陆云旗神情木然。 “现在他离开了,往城内去了。”锦衣卫低声说道,又垂头,“孩儿们,没有拦住。” 陆云旗的视线微转,看向寺外长长的台阶。 “你们拦不住他。”他说道。 这就是不吩咐追和抓的意思了,锦衣卫再次将身子弯了弯隐没而去。 *******************************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腾讯书友阿呆啦、卟、扫尘_煮酒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 第二十九章 安抚 伴着脚步声,浓烈的酒气随之传来,对于这边院子的人们来说已经很熟悉了。 但这一次看到君小姐和几个大夫走进来,大家的脸上神情很是惊恐。 没有热情没有期盼甚至连哀哭都没有了。 君小姐还好,几个大夫心里都叹口气。 昨夜锦衣卫没头没尾突然跑来抓了十几人拎过去,被抓的没有被抓的都吓坏了,这些被抓的事后又被送回来,那昨夜那边发生的事肯定也瞒不住了。 锦衣卫应该没有警告他们不许说吧? 有什么好叮嘱的,对于锦衣卫来说这里的人都是死人,死人怕什么泄露秘密。 大夫们没有说话,按照往常一样跟着君小姐进了屋子,看到他们走过来,坐在床边的妇人立刻站起来,神情惊恐还下意识的护住床上的孩子。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她颤声问道。 “我们自然是给他治病用药。”一个大夫柔声说道。 那妇人没有让开的意思,神情惊惧的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戒备,还有绝望。 “是治病的药,还是杀人的毒药?”她颤声说道。 果然是昨夜的事传开了,而且传的还匪夷所思,毕竟那十几个人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又是在那么惊恐的时刻中。 “说是要让我们都染上痘疮。” 听到询问,这边院子里的人们大着胆子喊道。 都应这样了,怎么都是死,还怕什么。随着这喊声,积攒的恐惧爆发,很多人哭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一个大夫大声说道,视线在人群中搜寻到昨夜被绑去的人,停留在他们身上,“你们也看到听到了,我们没有让你们来试药,而是冯大夫他们亲自来试的,如果真是有心要害你们,又怎么会这样做。” 这话没有让大家情xù得到缓解。 “先是你们这些大夫,然后就轮到我们了。”有人哭道。 这话让哭声再次增多。 “不是的,不会是这样的。”大夫们忙大声安抚,“我们试的这个药正是为了救大家。” 但在这几十人面前他们的声音太小了。 “你们别骗我们了。” “要是为了救我们,为什么这么久治不好,死的人还越来越多.” “你们到底给我们用的什么药?” 喊声哭声四起。 几个大夫有些招架不住。 昨夜他们熬了一宿,冯老大夫等五人已经不能出来,他们其他人分工,几个去休息,几个撑着完成上午的敷药。 现在他们人又少,精神也疲惫,一时间无法制止劝住这些人。 “大家听我说。”他们只能大声的重复着,“大家听我们解释。” 正喧闹着脚步声传来。 “干什么呢?”伴着阴冷的呵斥声。 这声音让乱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神情惊惧的看着走进来的锦衣卫们。 锦衣卫们在院子里散开围住这些人,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院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他们要干什么? 大夫们心里闪过疑问。 君小姐看着神情惊惧却不敢再哭喊的人群轻叹一口气。 “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件事。”她说道。 安静的院子里,女声清晰的响起,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她说的很详细,解释了痘疮这个病的凶险和难医。 这是她第一次说明痘疮这个病,药为辅助,能不能好还是看各人的运气。 虽然这些日子已经心里明白了,但听到这话大家还是难掩绝望,没有人问和喊,只是压抑的哭声再起。 因为一旁锦衣卫的震慑,连哭也没人敢大声哭。 “虽然痘疮难医,但是它是可防的。”君小姐的声音继续,“这个办法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在验证。” 她的视线看向人群,也落在昨晚被抓去的那些人身上。 “我们不会用你们来验证,大夫们自己来,就是你们昨晚看到的那样。”她说道,“如果验证成功了。” 她说道这里停顿下,被她的话吸引的人们也停下了哭泣,神情惊疑的看过来。 “如果验证成功了,这世间的人们将不会再受痘疮之毒害。”她说道。 人们将不会再受痘疮之害?真的假的? 众人看着这女孩子神情惊疑不定。 “真的假的,大家都在寺庙里,冯老大夫等人已经用了药,大家可以随时的看着。”君小姐说道。 人们响起低低的议论。 “我们知道现在大家都很难过很痛苦,但是不到最后时刻还是要坚持下去。”一个大夫站出来说道,想到冯老大夫五人,眼圈忍不住发红,“坚持的不止是你们,还有我们。” 男人们不再说话垂首,女人们则再次拭泪,虽然依旧安静,气氛缓和了很多。 君小姐看向身边的大夫们。 “我们继续吧。”她说道。 大夫们点点头跟随着君小姐走向屋子里,站在门前的人迟疑一下让开了。 大夫们很欣慰,但如果这人让开之前不看锦衣卫一眼就更让人欣慰了。 不知道是君小姐说的话安抚了他们,还是这边站着的锦衣卫们震慑了他们,或者都有吧,现在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了。 冯老大夫等人的反应并没有让大家等到七天。 从第三天开始,就有一个大夫开始发热了,很快第二天身上冒出了红点。 真的是痘疮发作了。 光华寺里变得紧张起来。 看着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精神萎靡的大夫,有些大夫忍不住了。 “给他用药吧。”他颤声喊道。 其他的大夫神情复杂的看向君小姐。 “不用,没事的。”君小姐说道。 这个大夫还没好转,其他的大夫也都开始发热倒下了,最后只剩下冯老大夫还安然无恙。 “我的是不是没起效啊?”他问道,“不如再给我加一个吧。” 这话让紧张的大夫们哭笑不得。 “好啊,不起效就是没有种成功,如果过了七天还没有发热出痘,我再给你加一个。”君小姐却认真的说道。 ************************************** 周一好,大家继续努力生活学习工作。 感谢婧三少、小兔妈、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md12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 第三十章 继续 冯老大夫的轻松让大夫们稍微缓解下,但这缓解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第六天的时候冯老大夫也躺下了。 因为君小姐说过的话,这件事没有瞒着人,很快那些痘疮患者的家属也知道了,还有人大着胆子跑过来看,隔着窗户看到躺在床上的大夫们。 “果然是痘疮发作,我看到他们胳膊上冒出的痘了。” “大夫们也不给他们用药,说就是靠自己愈合,才能以后不受痘疮侵袭。” “真是吓人啊,这些事太可怕了,怎么敢这样做。” “可不是,君小姐一diǎn也不怕,还在那大夫身上挑痘疮,说这是宝贝。” 从来没听过说身上生的痘疮是宝贝,这话让听到的人都一阵恶寒。 听到的恶寒,亲眼看到的更浑身发麻。 “…痘苗可不能随便选并非是任何一个痘都可以做痘苗,比如这种不能用…这种也不行…” 站在床边的大夫们看着那女孩子拿着锉刀,一手拿着金针在发病大夫的身上游走,专注的看着那些鼓起的结痂的痘包。 金针停在一个痘上,君小姐露出了笑。 “你们看,这个就是最好的痘苗,苍蜡光泽,肥大厚实,这时候还短,再养养就能多一些。”她说道,随着说话,另一手的锉刀利索的伸过来将这已经结痂的痘锉了下来,放进铜管里。 “看,这就是怎么搜集能种的痘毒。”她说道,“你们看明白没?” 围着的大夫们神情复杂,有的人额头冒出汗。 “君小姐,咱们还是先说说冯老大夫他们的病吧,这都两天了……”一个大夫说道。 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们实在是不能平心静气的就拿着这犯病的人当物品研习起来。 君小姐看了眼躺在床上陷入昏睡的大夫。 “没事,马上就好了。”她说道。 还是马上就好,马上是多久啊,马找到了吗? 夜色降临,一天又过∫dǐng∫diǎn∫小∫说,.+.☆os_();去了,君小姐揉了揉肩头,拎着又装了一些新痘痂铜管的箱子走出冯老大夫五人所在。 光华寺的灯已经亮起来,比起前一段如今这里更显得空寂,哭声少了很多,似乎眼泪已经哭干了。 “小姐,这个回去还要碾成末吗?”柳儿问道。 君小姐diǎndiǎn头。 “是啊。”她说道,忽的脚步一顿。 柳儿不解的看过去,也吓了一跳。 “哎呀吓死人了。”她喊道,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前方的陆云旗。 陆云旗没有理会她,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垂目略一施礼,拉住柳儿向前继续走,就要越过时陆云旗伸手拦住。 “你想…”柳儿立刻瞪眼要跳过来。 君小姐握紧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原地。 “你不要担心。”陆云旗似乎没有听到柳儿的话,或者说在他眼里就从来没有看到这个人,他只是看着君小姐,“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醇厚而沉稳,夜色又遮掩了他的面容,让这声音更添了几分怡人。 但君小姐并不觉得,她简直不能听到这个声音,所以几乎是同时就开口了。 “我当然不担心,我什么事都不会有。”她说道,“陆大人,我要回去继续做事了。” 陆云旗的手收回去,看着君小姐拉着柳儿走开了。 “这人真讨厌。” 小丫头的声音尖尖细细。 君小姐拍了拍她的手。 “没事。”她说道,“我们做事。” 夜色沉沉,很多人都在做事,不知几人能安眠,夜过的很快也过的很慢也很快。 一个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大夫猛地一diǎn头差diǎn栽倒,人也醒过来,看到屋子里已经一片光亮。 天竟然已经亮了? 大夫伸手揉着脸,说是眯一下竟然睡了这么久,看来真是熬的快dǐng不住了。 不知道床上的大夫还能熬多久? 他揉着脸站起来向后看去,顿时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用力的揉眼,再睁开床上还是空无一人。 “没,没了。”他喊道,脸色煞白。 原本躺在床上出痘发热的大夫怎么不见了? 难道已经…已经不行了,所以被抬走了,自己睡的太沉大家不好意思叫醒他? 他转身冲向屋外。 “来……”他颤声喊道,声音却戛然而止,再次瞪大眼看着屋门口站着的人。 这个人似乎刚起床,正在活动手脚身子,带着几分闲适,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头来。 “老黄,你醒了。”他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被唤作老黄的大夫神情呆滞。 “你,你.怎么起来了….”他颤声说道。、 屋外的大夫笑了。 “我这一早醒来就觉得身子没事了,也不昏昏了也不浑身发软了,我就出来走走。”他说道,说着还是做了一个五禽戏的动作,“舒坦。” 舒坦… 黄大夫看着他,忽的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呦老黄你干什么呢?”屋外的大夫吓了一跳。 黄大夫已经接着喊出声。 “快来人啊。” 这一声嘶喊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原本愁云惨淡气氛紧张凝滞的院落里变的喧闹。 君小姐进来时,就看到被一群激动的人围着的大夫。 这是第一个发热出痘疮的姓曲的试药大夫。 看到君小姐进来,大夫们更激动了。 “君小姐,君小姐,你看,你看,曲大夫真的好了。”大家喊道。 君小姐走过来,曲大夫也被大家推到她面前。 “君小姐。”曲大夫神情也有些激动,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脸,“竟然没有落麻子呢。” 君小姐笑了。 “牛痘的毒性已经拔除了很多,跟人痘不一样,当然不会那么严zhòng。”她说道,又想了想,“你发热了两天,已经是很严zhòng了,不过得你的恩惠,下一个用从你身上取来的痘毒就不会这么久了。” “已经从我身上取了痘毒了吗?”曲大夫笑问道,“我都不知道呢。” 其他大夫再次围过来。 “取了,我们亲眼看的。”大家笑道。 接下来就如同这二月的春风吹散了盘旋许久寒意,光华寺的春意滋生一般,五个发痘的大夫接连痊愈,就连年纪最大的冯老大夫也不例外。 大夫们重新聚集在佛殿里,灯火再次通明。 “这个痘毒真的不会让人致死。” “我都要怀疑它是不是痘毒了。” “怎么不是?我们可是亲眼看着的。” 大夫们喜笑颜开议论着这五个大夫发痘时的事。 冯老大夫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君小姐现在已经验证了这痘毒是安全的。”他说道,忍着激动指着放在箱子里的细铜管,“但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君小姐看着他。 “就是验证这样做了就不会再得痘疮。”冯老大夫激动的说道。 其他的大夫们也纷纷的diǎn头,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君小姐笑了笑。 “这很容易啊,给未患病的孩子们种上,然后让他们来这里跟患病的孩子们在一起就可以验证了。”她说道。 冯老大夫一愣。 “等一下。”他说道,看着君小姐,“你是说孩子们?要用孩子们来验证?” “当然啊。”君小姐笑道,“这本来就是要给孩子们用的,大人本就不容易得痘疮,痘疮主要侵害的是孩子们。” 殿内一片安静,所有的大夫们都看着君小姐。 那种感觉又来了,就是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听不懂。 “那这么说,我们试着痘毒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容易被痘毒侵袭,其实yàn证的话,应该找孩子们来验证。”一个大夫忽的说道。 他的话音落,在场的大夫们神情一僵,忽的如同被雷击,顿时都跳起来扑向那大夫。 “你胡说什么?” “快住口吧,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大家纷纷压低声音喊道,乱乱的去按住那大夫的嘴。 上一次就是因为大家说了需要找人试药,所以锦衣卫们就抓了这里的看病的家属们。 现在这大夫说要孩子来验证,那锦衣卫们再发疯出去抓了未患病的孩子们来可怎么办? 他们可都是大人,没有理由再主动请缨试药了。 佛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带着几分惊惧看向殿外。 院子里摇晃着灯笼,明暗交汇。 虽然锦衣卫无处不在,但至少这次没有出现在眼前。 大家的心渐渐的放松,松开被抓着的大夫。 “你这家”有人开口要训斥他,但外边忽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那人的声音停下,大家都再次下意识的看向外边,夜色里有一队人走进来。 “喂,大夫呢?” 有人大声喊道。 “来给人试试你们的能让人不怕痘疮的什么东西。” 朱瓒? 君小姐从内走过来几步,看着站定在殿前的男人,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的朱瓒。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朱瓒指了指身后,其后的兵丁们散开,露出一团团个人影。 这人影矮矮小小瘦弱,乍一看跟大小布袋似的。 人影摇摇晃晃的上前,站到了灯光里,让大家看清了模样。 “孩子!” 殿内的大夫们一瞬间发毛。(。) 第三十一章 活的死人 这是五个孩子,有男有女,最大的不超过十三岁,最小的也看起来只有二三岁。 “来,给他们用药吧。”朱瓒再次说道,指了指这些孩子们。 果然又来了。 果然这种事又出现了。 就知道这里没有秘密,就知道话不能乱说。 说了一句让人来验证,陆千户就拎了人来他们试药。 说了一句这药是给小孩子用的,成国公世子又拎了几个孩子过来。 这些人的耳朵怎么都那么长?耳朵长,手也长,怎么说来就来了? 大夫们神情焦灼。 “世子爷,不能这样做的。”冯老大夫说道。 “我这个痘毒是没…”君小姐忍不住说道。 她的痘毒其实不需要验证,是直接来用就好,所以…… 冯老大夫瞪眼打断她。 “不行,决不能用活人来试药。”他说道,“为救人先杀人,我们医者绝不可以这是绝不可行的。” 君小姐沉默。 她不是医者,不是大夫,所以这种拿活人试药的事她早就做过。 但这些大夫们正是因为仁心才跟随她来到这里,这样的帮她,她现在不能又责怪他们的仁心。 这真是令人为难的事。 “谁说让你们用活人试药。”朱瓒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 啊? 佛殿里的人都愣了下。 不用活人?那用什么人? “当然是用死人了。”朱瓒说道,长手一探,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揽过来,冲大夫们抬抬下巴,“喏,他就是。” 这人开什么玩笑? 大夫们瞪大眼看看朱瓒,又看看他拉过来的男孩子。 男孩子身子有些干瘦,头发也有些脏乱,看起来像是个街边的乞丐,只是被头发盖住的那一双眼隐约闪着几分灵动。 这是从街边拉来的乞丐吧? 比起锦衣卫这些不把人当人的来说,这些权贵子弟还稍微好一些,在他们眼里也就是这些乞丐不算人。 但是,在他们这些大夫眼里,乞丐也是人啊。 冯老大夫叹口气。 “世子爷,他只要活着,不管命多贱,也是活人。”他说道。 朱瓒嗤声笑了,拍了拍男孩子的肩头。 “来,你告sù他们,你是死人还是活人。”他说道。 男孩子看向大夫们。 “我叫周京,真定人。”他说道。 那又怎么样? 大夫们不解的看着他,这孩子神情平静的自我介绍,没有向那些被陆千户抓来的人般惊恐,他应该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吧? 又或者给了钱买了他的命? “我祖父周本堂。”男孩子周京接着说道。 周本堂?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大夫们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是什么人呢? 忽的一个大夫啊了声,看着那孩子神情惊讶。 “周本堂?是那个真定府的豪族周氏!”他说道,“那个被判了通敌的周本堂?” 通敌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这样的事不是每天都有,所以当这个大夫喊出来后,其他大夫也想到了这周本堂是谁了。 就在去年入冬的时候金人在成国公的严密防卫下,还是侵袭了真定府,民众死伤众多,知府守城而亡,朝廷震怒,最后查出是里有内贼通敌,这内贼就是真定府豪族周本堂。 最终押解进京,被判定满门抄斩,待今年三月大考过后问斩。 满门抄斩啊,那周本堂的子孙当然都一同下了大狱待斩。 这孩子…… 原来是个待死的犯人。 大夫们神情复杂。 “他们都是。”朱瓒说道,伸手指着余下的几个孩子,“这都是周家的孩子,你们觉得他们还是活人吗?” 虽然他们还活着,但再等一个月就要死了,这还真是……死人。 虽然这些孩子看起来活着,但很快就要死去了。 那他们还真不能算是活人。 大夫们一阵沉默。 “我跟皇帝陛xià说了,如果他们来试药,能活下来就免去他们这几人的死罪,如果活不下来”朱瓒拍了拍男孩子的肩头,“你们也没什么损失。” 的确没什么损失。 大夫们神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虽然已经在牢房里问过你们了。”朱瓒看着这几个孩子,“在这里对着这些大夫们,我再问一遍,你们可愿意试一试?” “愿意。”周京第一个大声说道。 在他身后的几个孩子也纷纷开口。 “愿意。”他们大声说道。 这声音里还夹杂着奶声奶气。 “我要找娘。”二三岁的那个小孩子又补充一句,摇着身边姐姐的衣袖。 那女孩子忙拉住他的手。 “等做完事就能去见娘了。”她小声的安抚。 这声音里有些酸涩。 事实上他们再也不会见到娘了。 大夫们谁也没有说话。 周京神情有些不安,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我们是真的愿意,我们真的愿意,让我们试试吧。”他说道,声音迫切而沙哑颤抖。 试试吧,试一试还能活下去,让他们试试保住周家的血脉吧。 冯老大夫忽的有些鼻头酸涩,他忍不住扭头转开视线。 通敌是大罪,祸害民众他们也恨,但是这些孩子们到底是无辜的。 “冯老大夫,就试一试吧。”君小姐说道。 冯老大夫没有说话,其他的大夫也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同意了。 君小姐对那几个孩子招手。 “来。”她说道。 周京的双眼闪过激动,毫不迟疑的上前,其他的孩子们也没有迟疑跟着他迈步,小孩子也被牵着迈进来。 “不要怕,很简单的。”君小姐说道,示意他们坐下来。 “我们不怕。”孩子们大声说道,神情紧张。 “不怕。”小孩子也学着说道。 他正被姐姐抱坐在椅子上。 君小姐笑了,拿起一根铜管,又看向冯老大夫。 “冯大夫,这次你们来做吧。”她说道,“也好尽kuài的适应,将来咱们人手只怕不够用,大家都要熟悉和熟练。” 这还真是试用了,连他们这些大夫也要借机试操作。 冯老大夫深吸一口气,应声是。 ********************************************** 周二嘛,继续前进哦。(。) 第三十二章 帮忙和信任 大人试药跟小孩子果然不同。 果然在塞痘的时候大diǎn的孩子都好说,只是这个三岁的小孩子因为年纪小鼻子里塞入异物,还是打喷嚏,以及不小心就用手拽了出来。 “不如这样吧。”君小姐说道,“痘疮是通guò接触染上的,五窍通体内,不用五窍,那就开个口子来。” 众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君小姐已经拉下这孩子破旧的衣裳露出胳膊,拿起一根锉刀割了上去。 顿时一个小血口子呈现,尚未流血,君小姐就将铜管里的枣核痘毒贴在口子上,又利索的用布缠住了这孩子的胳膊。 那孩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咧嘴哭起来。 锉刀割破的口子没多大,缠上很快就不流血了,但大夫们还是吓了一跳,又苦笑摇头。 君小姐已经拍着这孩子的肩头。 “乖,不哭,不哭。”她说道,如同变戏法一般将一块蜜饯托在孩子的眼前。 小孩子顿时不哭了,眼泪汪汪的看着这蜜饯。 “杏子蜜饯。”他奶声奶气说道。 一眼就认得出是什么蜜饯,可见是常吃的,周氏是真定府豪族,家里的孩子们自然是锦衣玉食。 小孩子却没有伸手,咽了咽口水扭头看一旁的女孩子。 “姐姐,是杏子蜜饯。”他急切的说道,“好久没吃过” 关进牢房里待死的人那还有蜜饯吃。 一旁的大夫们心里叹口气。 那女孩子看着君小姐,咬了咬下唇。 “谢谢大夫。”她说道,对小孩子diǎndiǎn头。 小孩子这才高兴的伸手抓过。 “谢谢大夫。”他学着姐姐的话说道,一面迫不及待的将蜜饯塞进嘴里。 塞进去又想到什么忙吐出来,递给一旁的女孩子。 “姐姐也吃。”他说道。 女孩子忙摇头。 “我不吃,我不吃。”她说道。 ↙dǐng↙diǎn↙小↙说,.↑.≯os_();一个大夫再也看不下去了。 “还有还有。”他说道,“蜜饯多的是,一会儿给你们拿来,都有。” 其他大夫们也纷纷diǎn头。 他们家中都是有这么大的孩子的,都见不到小孩子遭罪。 “好了,还跟上次一样,带他们下去吧。”君小姐说道。 冯老大夫等人便招呼孩子们,又问那边的屋子收拾好了没,躲在门侧的陈七这才走出来应声,带着这些人去了。 佛殿里人散去变的安静。 站在不远处的江百户忍不住皱眉。 “大人,竟然把周本堂的家人弄出来了……”他说道,“咱们就不管了吗?” “咱们听陛xià的。”陆云旗说道。 也是,没有陛xià的同意,朱瓒就是本事再大也弄不出来人。 江百户抱臂皱眉。 原来这小子是去干这个了,还以为他是跑了呢。 真是滑头,弄个死刑犯过来,就唬弄住这些唧唧歪歪的大夫了。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佛殿里的女孩子,女孩子走近站在朱瓒面前。 “这算不算我又帮了你一个忙?”君小姐含笑问道。 朱瓒眉头一挑。 “你可真能颠倒黑白。”他说道,“谁帮谁啊?” 君小姐看着他抿嘴一笑,忽的抬手拍了下他的胸口。 朱瓒猝不及防嗷的一声后退一步。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他喊道。 君小姐已经越过他,闻言仰头无声大笑也不回头走开了。 ……………………………………………………… “冯大夫,冯大夫。” 清晨的寺庙再次被大夫们焦灼的语气打破。 “那个最小的孩子发热了。” 大夫们按照上次那样自动分班照看这五个孩子,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出现发热了。 上一次可是过了好几天呢。 冯老大夫也有些紧张,又diǎndiǎn头。 “君小姐说过,孩子和大人对痘毒的反应不同,大人本就不容易被侵袭,孩子们才容易患痘疮。”他说道。 他们说着话,听到消息过来的君小姐也应了声是。 大家一同去看那个小孩子。 小孩子躺在床上面色微微发红呼吸急促,但人还清醒,眨着眼看着围着自己望闻问切的大夫们。 “我病了,要吃药,要吃蜜饯。”他还开口说道。 昨天大夫们的确给他们拿来了好吃好喝的,但蜜饯并没有让孩子们多吃。 听到这孩子这样说,大夫们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你是病了,但是没事的,不用吃药。”君小姐说道,摸了摸他的头,仔细的看着他身上浅浅的几个痘,“明天就好了,等病好了再吃蜜饯。” 安抚了小孩子,走出去冯老大夫有些不安。 “真的明天能好?”他低声问道,“而且这孩子身上出的痘怎么这么少?” 君小姐还没说话,看到隔壁屋子里在窗户边探头的几个孩子,他们的神情难掩不安。 君小姐想了想走过去。 “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弟弟这样是正常的,明天就能好。”她说道。 几个孩子看着她齐齐的摇头。 “我们不担心,我们相信世子爷”一个孩子忽的脱口说道。 他的话一出口立刻被其他几个孩子瞪过去,还有人在后杵他。 “我们愿意,我们愿意的,不后悔。”周京忙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冯老大夫则转过头只当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心里有些惊讶。 周家的人信任世子爷? 按理说周家的人通敌坏了成国公的威名,最恨周氏的人应该是成国公,怎么听这意思周家跟成国公世子似乎很熟悉?且还很信任? 是信任成国公世子能帮周家留个后吗? 成国公世子说到做到,但为什么成国公世子会这样做?大牢里的死刑犯多得是,孩子们也不是没有,为什么偏偏会挑选周家的孩子? 这些事太复杂,不是他一个大夫可以乱想的,也跟他没关系。 “冯大夫。”君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冯老大夫忙转过头。 “你问为什么发热这么快,是因为他年纪小。”君小姐说道,又看了眼窗边站着的其他孩子们,见他们听得很认真,“而且我想还有方式的缘故。” “方式?”冯老大夫问道。 其他大夫也围过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试药,还有他们这些大夫对这种新药的了解和尝试。 ************************************************* 感谢木某2004、_oo_na、ors_、?最后一枪?、婧三少、12打赏和氏璧。 虽然很多事不尽如人意,但还是要继续努力哦!加油!加油!(。) 第三十三章 终敢而为 大夫们围过来认真的听君小姐说话。 “我觉得是血口子接触痘毒的缘故。”君小姐说道,“这比鼻塞更快起效。” 是这样吗? 大夫们看着这边的孩子们。 “如果是这样我们以后就采用这种办法。”君小姐说道,“至于他身上的痘疮出的少,是说明这次的痘毒更好,我这次给他用的是曲大夫他们身上取下的痘苗。” 大夫们点点头。 “原来如此。”他们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痘毒能在人身上逐渐被拔毒,所以就能越来越安全。” 君小姐点点头。 “放心吧,没有问题的。”她说道,“你们安排人看护他们就可以了。” 大夫们点头,留下看护的人,跟着君小姐一边继续商议这孩子的症状一边离开了。 窗边站着的孩子们对视一眼,适才君小姐和这些大夫说话当着他们的面,是特意给他们解释的吧。 “他们说弟弟没事。”一个女孩子低声说道。 孩子们的神情缓和了很多。 “祖父说世子爷说到做到,我们不会有事的。”一个男孩子低声说道,小手紧紧的攥起来。 “世子爷也说了,这位小姐很厉害的。”另一个女孩子低声说道,看着那边远去的身影,“世子爷信她,我们也信。” …………………………………………………………. “我可以吃蜜饯了吗?” 清晨的院子里响起孩童奶声奶气的声音。 一个大夫看着腿边的小儿,笑着蹲下来。 “毛毛,你吃完饭了吗?”他问道。 周毛毛那日只发热一日,第二日果然如君小姐所说就好了。 周毛毛点点头,大夫又看向后边的杂工。 这是陈七送来照顾已经病好的周毛毛的人。 杂工笑着点点头。 “那这样吧。”大夫笑道,“你帮我去给你哥哥姐姐们送饭,然后我可以给你一颗蜜饯。” 周毛毛连连点头,主动先向哥哥姐姐们所在的屋子跑去。 周家的其他孩子也分别在一两日后发热,比起周毛毛他们的症状更轻缓。 虽然发热,但精神却都不错,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着。 看到大夫进来还起身要施礼。 周毛毛已经跑过去。 “姐姐,你快吃饭,你好好吃饭就好的快。”他认真的说道。 女孩子点点头,没有抚弟弟的头,刻意的往一边坐了坐。 她知道在自己身上的症状是痘疮,痘疮可是会传染的。 大夫们一开始也是不赞同让周毛毛还在这里的,但君小姐说没事,也只得听她的。 三日后,所有的周家孩子都发热痊愈了,快速的让大夫们都有些不可置信。 “会不会没成功啊?”大夫们反而疑问,“就出了那么几个痘。” “因为是用了更好的痘苗啊。”君小姐笑道,又停顿下,“成不成功,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又要验证? 大夫们现在听到这个词都有些害怕,忍不住四下看。 “还要怎么验证?”一个大夫压低声音问道。 君小姐笑了。 “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她说道,“我们可是有很多痘疮患儿的。” 所以… 大夫们心跳一停。 “所以让他们去痘疮患儿那边呆着,就能验证会不会再受痘疮侵袭了。”君小姐说道。 这太可怕了。 但这一次既没有锦衣卫跳出来,也没有成国公世子走出来将这几个孩子抓起来就走。 大夫们也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激动,而是一阵沉默。 “这样真的没事吗?”冯老大夫问道。 那可是痘疮,大人可以不回避,但谁家有了发痘疮的孩子,四邻八舍的孩子都会躲的远远的,而这几个孩子不仅不躲,还要送到痘疮患儿们中间去。 听起来真是很吓人。 “没有问题。”君小姐说道。 这句话自从她宣称能有办法防治痘疮开始,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前几次都已经验证了她没有说谎。 冯老大夫看向她点点头。 “好,那就试试吧。”他说道。 ……………………………………………………… 自从得知君小姐和大夫们找到防痘疮的办法后,光华寺的所有人都关注着这边的进展。 “给几个孩子也种了痘毒了。” “天啊,哪里弄来的倒霉孩子。” “你们知道了没?那几个孩子竟然真的没事了。” “莫非这痘毒真的没事?” “也许不是痘毒呢,谁知道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用。” 这边的人议论纷纷,但很快这议论停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院门口。 这一次除了按时来送药的君小姐等大夫们,还多了五个孩子。 这就是那几个试过痘毒的孩子。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可不是孩子们能来的。 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 但院子里的人安静下来,这个院子并没有安静,口鼻间是浓烈的药味酒气以及腐臭,耳边是从那一排屋子里传出来的呻吟声哭声。 有杂工抬着门板从屋子里走出来,盖着的白单子下是明显已经死去的孩童身形,身旁跟着已经哭干了眼泪失魂落魄的家人。 几个孩子不由互相攥紧了手,杂工们经过,大夫们让路如同以往一样垂首默哀。 初春的风在杂工们抬着门板经过门口时猛地吹来,将白单子掀起,几个不敢看又忍不住眼角余光看去的孩子们恰好看到死者的样子,那满面的黑疮狰狞,几个孩子到底是孩子,失声惊叫。 除了那个个子只到腿边的周毛毛。 因为个子矮他看不到,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笑嘻嘻的好奇的看着这里。 大夫们伸手拉住这些孩子们以示安抚,同时脸上也很不忍。 让孩子们来这里真的是太可怕也太残忍。 “好了,给他们收拾出一间屋子。”君小姐对杂工们吩咐道,“从今日起他们在这里帮忙做事。” 在这里帮忙做事?这几个孩子能做什么事? 院子里的人更加惊讶了。 这里可都是痘疮患儿,面对痘疮患儿,其他孩子们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有往前凑的? 这是杀人啊。 这是开玩笑吧?(。) 第三十四章 近不闻远有知 但君小姐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冲孩子们招招手。 “你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递个药帮忙分发饭食什么的。”她说道,一面向一间屋子走去。 一个大夫看着手里拎着的药箱,迟疑着不忍心递给这些孩子们。 孩子们的脸上惊惧还未散去,站在原地攥紧了手。 “怕什么。”周京忽的低声说道,“比死牢还可怕吗?” 他说罢深吸一口气,伸手从大夫手里拿过药箱,跟着君小姐向屋子里走去。 其他的孩子们虽然神情畏惧,但毫不犹豫的跟上去。 “我也要拎着我也要拎着。”周毛毛迈着小短腿跑着跟上,张着手。 还有个奶娃娃,院子里的人神情更加复杂。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君小姐好像说过,种了痘毒成功的人,就这辈子都不怕痘疮侵袭,也不会得痘疮了。”一人忽的说道,“难道是真的?” …………………………………………………. “什么真的假的?” 江友树皱眉看着聚在一起低声说话的太医们。 太医们忙围过来。 “江太医,你听说了没?” “光华寺那边最近闹出新鲜事了。” “说是找到了让人不得痘疮的办法。” 大家纷纷低声说道。 “这世上的病哪有防止的。”江太医皱眉说道,“休要听他们胡言乱语。” 是啊,这听起来的确是匪夷所思。 “据说那些大夫们自己都试过了。” “还有成国公世子请了皇命从牢房里带走了通敌罪周家的几个孩子,也是要去试药的。” 大夫们接着说道。 这件事江太医自然也听说了,他笑了笑。 “看来这痘疮他们是真的治不好了。”他说道,“都开始想这种稀奇古怪的办法了,难道他们这样做就能表明自己对痘疮的尽心?这样就能免罪?” 他说着捻了捻胡须。 “至于周家的孩子,周本堂通敌真定府失守,让成国公的北地防线被撕裂一个口子,丢了大大的面子,而且还被皇帝责罚,新派将官,成国公在北地的可是被夺去了一块肥肉,让周本堂的家人安安生生的被砍头而死,哪能泄愤。” 这样说也很有道理,大夫们都点点头。 “用了药就能不得痘疮,真是说笑。”他们笑道,“从来没有听过吃了什么药就能不得什么病的。” 一个大夫忽的咦了声。 “也不能说没有啊。”他说道,神情认真。 大家都看向他,江友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比如庙里的高僧,比如世外的高人,比如普宁寺的师太,都有那种让人吃了就不会再犯病的药啊。”那大夫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话让太医们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江友树没有笑,神情淡然。 “这君小姐自称神医,能做出这种药也不奇怪啊。”他淡淡说道,“只是别把这天下人都当做愚夫愚妇。” 虽然光华寺的被兵丁和锦衣卫严密的围起来,但在这京城很少有密不透风的事,不知道是从太医院还是从德盛昌,或者是拦路设卡的兵丁,或者是天牢里的狱卒们,或者是成国公世子带着死牢的犯人招摇过市,等等七七八八的各种消息传开了。 君小姐等大夫治疗痘疮没有成效,死的人一摞一摞的,这个消息让满城的人心惊胆战,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到别的地方避一避,但随之又有君小姐找到了让人不犯痘疮的办法的消息传来。 “骗人的吧?” “肯定是骗人的,就跟她说能治好痘疮接过没治好一样,是骗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办法?” “什么法子能让人不发痘疮?” 各种议论猜测风一般传开。 什么法子?柳掌柜捻着胡须,说出去没人会相信是一群牛吧。 说实话,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 牛啊,牛就能让人不犯痘疮,牛就能解决自古以来这么恐怖人人惧怕却无奈的痘疮? 这谁能想得到啊,这君小姐怎么就想到了? “看来真的倒腾出来了。”他对方锦绣说道。 “她既然敢做这件事,肯定就是有把握的。”方锦绣说道,“她这种人,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 柳掌柜一直提着的心直到这一刻才稍微的放下一些,端起茶碗喝了口。 “真要做成了这件事,九龄堂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德,名扬天下了。”他说道。 方锦绣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算筹。 “柳掌柜还是再抓紧时间找更多的牛送去吧。”她说道,“只怕要有很多人来找她种痘了。” 柳掌柜笑了。 “名扬天下还没那么快。”他说道,“这天下的人没那么容易就相信了。” “天下的人容易不容易我不清楚。”方锦绣笑道,“但阳城的人肯定相信。” …………………………………………… 二月中的阳城依旧一片寒意,但这并不影响街市上的热闹,相比较于街上,酒楼茶肆里就显得有些沉闷。 最近这半年没有什么新鲜事。 “这就要三月三了,想必缙云楼会很想念君小姐的。” “为什么?” “因为去年三月三君小姐在缙云楼投壶赢了好多钱,缙云楼可是发了财。” 这话让茶肆的人们谈论起了去年的旧事,但旧事说的太多,大家的兴趣总是少了几分。 “出大事了!” 有人忽的从外边跑进来喊道。 这话让满茶楼的人都打个激灵。 “出什么事了?”大家激动的问道。 来人面色涨红跑的气喘吁吁举起来双手双眼放光。 “君小姐在京城,做出了能防治痘疮的药了!”他喊道。 痘疮? 痘疮! 茶楼里安静一刻,旋即哗然。 ………………………………………………………… 安静祥和的初春庭院里,几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看砖缝里有没有青草冒头,一面嘻嘻哈哈的低笑。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边传来,似乎有人在跑动。 公子马上就要大考了,大夫人已经开始吃斋,天天念经为公子祷祝,谁敢在大夫人的院子里这般乱跑? 小丫头们抬起头,看到是大夫人的一个贴身妈妈,她神情有些慌张的径直跑进来宁大夫人的屋子。 出什么事了?让这个婆子这样失态。 小丫头们对视一眼。 ************************************************** 感谢梦里云归boy、_momo_lina、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婧三少、md12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书友群即将举行半年庆活动,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书评帖子。(。) 第三十五章 信者自信 “你说什么?能防治痘疮?” 宁大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问道。 “是啊,城里传开了,说的千真万确。”仆妇急急的说道。 宁大夫人淡淡笑了笑。 “什么千真万确。”她说道,“前一段说她治好了怀王的痘疮,也都传的千真万确的,真相是什么,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 虽然怀王是个禁忌大家都避而不谈,但宁炎的家书里还是提了句怀王的病不轻,那些太医们束手无策,甚至推说是痘疮不治。 这一个推说二字,就说明怀王得的不是痘疮。 大家不过是看的破不说破罢了。 所以后来那君小姐去治怀王的病,治好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宁家也不觉得她真的能治好痘疮。 传承百年的医馆,有几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秘方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痘疮嘛…… “谁传的?又是方家的人吧?”宁大夫人说道,带着几分冷笑,“方家这一年扯的大旗还少吗?就差将他们家说成神仙转世了。” 仆妇讪讪。 “可是好些人都信了,还有一些乡绅要结伴上京请君小姐回来,给阳城的孩子们种痘。”她说道。 宁大夫人再次笑了,端起茶碗。 “进京的路费是方家出的吧?”她似笑非笑说道。 “我也说呢,这痘疮怎么能防呢?这病从来都是治,可没听过防的。”仆妇陪笑说道,“也不知道真假,在城里就传闹的人心乱乱的。” “他们愿意传就传,招摇撞骗欺瞒世人,去往京城里,到时候就是有圣旨,朝廷也不会轻饶。”宁大夫人说道,浅饮一口茶,没有外人在场,她的眼中毫不掩饰厌恶,“这种粗鄙的人家,也该吃些教训了。” 而与此同时阳城方家的宅院里,久不出内宅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疾步而行,身后的丫头仆妇垂首跟随,气氛很是紧张。 方承宇却没有在院子里,方老太太也不用丫头们去叫,自己径直来到校场。 方承宇正在几个师傅的指导下练习射箭,见到祖母和母亲忙擦着汗迎来。 “蓁蓁她能防治痘疮的事,是你让人在外宣称的?”方老太太径直问道。 方承宇哦了声点点头。 “是啊,京里来信说了,表姐她已经找到办法了。”他含笑说道,“这对万民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京里的来信怎么就是这么说了?”方大太太皱眉说道,“我们已经问了,京城里的消息说的是痘疮治不好,现在开始说不治可以防,先是一群大夫们自己试用了药,后来又用死刑犯试用了,到底怎么样,都还没定论呢,你怎么就大肆宣扬起来了?” “这还用说吗?”方承宇笑道。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吧?”方大太太耐不住脾气急道,“你还有没有脑子?你能不能稍微的想一想?这件事是能这样做的吗?” “母亲。”方承宇挽着她的胳膊笑道,“我想了啊,我认真的想了。” “你想什么了?”方大太太没好气的甩他的胳膊。 方承宇如今练习射箭,胳膊变的有力气,方大太太竟然没甩开。 “我想了的,表姐她是有什么才说什么的人啊。”方承宇笑道,“她既然说了也做了,那肯定就是没问题的。” 反正跟他说她什么都没用,方大太太气的瞪眼。 “你能不能,你就能不能”她伸手戳方承宇的额头,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把阳城的人鼓动起来去京城,到那里什么都没有,可怎么收场!” 方承宇顺势歪头。 “不会的,不会的。”他笑道,“九龄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方大太太还要说什么,方老太太摆手制止她,看了看方承宇,又看了看京城所在的方向。 “你们啊。”她最终说道,“真的是在玩命啊。” “因为不想死嘛。”方承宇认真的说道,“要想活下去,就得敢玩。” 不想死就要敢玩。 不敢玩就只有死。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拍了拍他的肩头。 “去就去吧,但是别太过火,去的人别那么多,进可攻退可守。”她说道。 方承宇哦了声。 “其实,祖母,我只是给大家传达一下九龄在京城做出的事,至于其他的,就是她的影响力了。”他说道。 方大太太面色微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说道。 “我的意思是,听到这个消息,多少人去京城,我就不知道了。”方承宇对对手指,带着孩童般的不安说道,“毕竟九龄这么厉害。” ………………………………………………. 锣鼓声在汝南的大街上敲响,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突然闹出这动静,让街上的人们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金人打过来了? 人们面色发白的涌出来,看着举着锣敲着的人。 胡贵? “胡贵,你干什么呢?”大家有些恼火的喊道。 “大消息,大消息。”胡贵将锣一收看着聚集来的人大声喊道,“咱们汝南的孩子们有福了。” 孩子们? 人们更是一头雾水。 “你们知道痘疮吗?”胡贵喊道。 痘疮? 人们的面色一白,人齐刷刷的后退。 难道是城里发了痘疮了?那可就太可怕了,家里有孩子的都要赶快出去躲一躲了。 “痘疮!”胡贵神情激动,将锣高高的举起,“咱们汝南九龄堂,咱们君小姐,找到不让人得痘疮的办法啦。” 后退一步的人们一愣,旋即轰然。 “真的?” 所有的人发出共同的声音。 “真的,君小姐什么时候骗过咱们。”胡贵喊道,“阳城那边的人已经都往京城去了,说要请君小姐回阳城。” 民众们听到这里再次轰然。 “凭什么去阳城。” “君小姐是咱们汝南人!” “把君小姐请回来!” “去京城!” “去京城!” 没有再有疑问甚至不问详情,所有人就坚信不疑,只有这一个念头。 二月初春,料峭春寒的大路上,似乎是一眨眼间多出了很多人马。 有男有女有骑马有坐车,从四面八方汇集,官路上渐渐的变的熙熙攘攘。 这些熙熙攘攘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群去向的是同一个方向,京城。(。) 第三十六章 待春来 二月春风似剪刀。 石青将破头巾重新裹住了脸,抬头看着前边的,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关卡和核查行人的兵丁。 快要到了。 石青看着身前的竹筐。 石青不是进京城的小贩,竹筐里放着的也不是家产的果蔬米粮,而是一个被被子裹盖着的孩子。 不止一个孩子,前后两个筐里各有一个孩子,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 “大牛啊,快要到了啊,你再坚持坚持。”石青伸手将被子掖了掖,对着其内的孩子说道。 孩子没有丝毫的回应,就好似睡着了。 石青叹口气,又回头看了眼身后。 “二牛?”他喊道。 被子里探出一个头,露出一个脸蛋皴红的小童,大眼忽闪忽闪的眨着。 石青的脸上浮现笑意。 “坐好了啊,咱们继续赶路。”他说道。 小童点点头又缩回了被子里。 石青刚要将扁担挑起来。 “这位老乡。”一个路人忽的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你是要去光华寺吗?” 这个路人上前,但又保持距离,视线扫过前后两个竹筐眼中难掩戒备。 京城这边被痘疮患儿围城,如今很少有人会带着孩子来京城附近,除非是那些本就患了痘疮的孩子。 石青也不打算隐瞒。 “是。”他说道。 那路人神情有些同情。 “你还是别去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带着几分不安看向前方,“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 “我知道神医君小姐在光华寺治痘疮。”石青说道。 那路人摆手。 “那都是骗人的。”他压低声音说道,“那边的痘疮根本就治不好。” 治不好?骗人的?石青神情惊讶,怎么会啊…… “现在那边都不说,就怕你们乱跑,去了就关起来。”那路人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光华寺里死的人一摞一摞的。” 竟然这样吗? 石青有些不可置信。 “这话都不让说,其他地方的官府都已经开始严禁痘疮患儿出门了,京城附近不让说,就怕你们乱跑。”路人低声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同情,“快些回去吧,去了那里是等死啊。” 他说罢缩了缩头疾步走开了。 石青站在原地呆呆。 竟然治不好吗?去了那里是等死啊。 他看着身前竹筐里的孩子,去哪里也是等死,他一咬牙弯身担起扁担,晃晃悠悠的大步向前而去,尽管说的那么可怕,光华寺也是唯一一个有希望的地方了。 一路过关卡顺利,石青怀着小心思询问兵丁光华寺能治好痘疮吗?兵丁们斩钉截铁的说能,然后亲自护送他来到光华寺。 如果没遇到那路人之前,这待遇石青会感激不尽,但现在他心里只是越发的敲鼓。 这其实不是护送,是押送吧,如那路人所说怕他们乱跑。 不管怎么样,石青挑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光华寺。 “来这边登记。” 有穿着一样衣裳的杂工们招呼他,看起来井然有序,而神情也轻松和煦,并不像人间地狱那般压抑。 “你这两个孩子都是吗?”一个杂工问道。 石青摇头。 “这个大的是,小的并没有患病。”他说道,神情有些哀伤,看着坐在竹筐里的小儿子,“他们娘不在了,我家也没别人,大的患了病,别人都害怕,我这小的也没地方寄送,只得自己带着。” 要不然谁敢带着健康的孩子来这痘疮患儿集中的地方,躲还来不及。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脚步声响。 “哥哥哥哥。”一个童声喊道,“竹竿子哪里还有?” 石青下意识的看去,见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跑来,或许是因为跑动脸蛋红扑扑。 这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这里还用孩子做杂工吗?石青很惊讶。 “小四啊。”杂工对那孩子招手,“竹竿我去送,你先把这位大叔和他的孩子带进去给接诊的大夫。” 被唤作小四的孩子应声是对石青招手,石青神情不安的挑起担子跟上去,一路上视线不停的在这孩子身上打转。 “你来这里多久了?”他忍不住问道。 小四蹦蹦跳跳的走路闻言回头。 “十几天了吧。”他想了想说道,“记不清了。” 十几天了? “你是来这里做工的吗?”石青再次问道。 “也不算是。”小四说道。 石青还想问什么,就见小四加快脚步。 “况大夫。”他喊道,“又来病人了。” 一个大夫闻声走来,看着石青和煦一笑打过招呼,就俯身查看石青竹筐里的孩子。 “病的时间不短了。”况大夫说道。 石青涩涩的点头。 “求大夫您救救孩子。”他哽咽说道,就要下跪。 况大夫忙扶住他。 “我们尽力而为。”他说道,“不过你也知道痘疮不好治。” 果然没有说能治好,石青心里有些失望,但又能怎么样,他点点头。 “我看看这个孩子”况大夫说道,又去看另一个竹筐,咦了声。 “这个孩子没病。”石青说道。 “没病啊。”况大夫说道,看着这个孩子,若有所思,“你把他也带来了。” 石青忙将自己的难处说了,视线又看向还站在一旁的小四,越想越按耐不住。 “大夫,没犯病的孩子在这里没事吗?”他说道。 况大夫笑了,也看向小四。 “没犯病的孩子啊,在我们这里还真的没事。”他说道,又看向石青,“虽然我们不一定能治好患了病的孩子,但我们能让没患病的孩子不受痘疮侵袭。” 什么? 石青如同雷击。 能让没患病的孩子不受痘疮侵袭!真的能吗? “当然能。”况大夫笑道,伸手指着小四,“他就是啊,不止他,我们这里还有四个孩子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童声的说笑从内传来,石青看到四个孩子抬着一大盆衣服走出来,似乎要去晾晒。 这四个孩子最大的十一二,最小的才三四岁,小尾巴似的跟着跑。 “哥哥哥哥让我也抬让我也抬。” 奶声奶气在耳边响起。 石青浑身发麻,他忽的噗通就跪下来。 “大夫,请救救我的孩子,让我的孩子也不受痘疮侵袭吧。”他喊道。 如果这辈子都不再担心痘疮,这也是希望啊,这才是希望。 …………………………………………… “君小姐。” 冯老大夫迈进佛殿里,看着在一架架药箱前站着的女孩子。 这是这段时间收集的痘苗。 “那个新来的被种痘的孩子怎么样了?”君小姐转过身问道。 冯老大夫点点头。 “没有问题,连躺下都没躺,昨天发热,今天就跟着周毛毛四处跑了。”他含笑说道。 “那大家还有什么疑虑没有?”君小姐说道。 冯老大夫摇摇头。 “没有了。”他说道。 “那么,我们就宣布这个消息吧。”君小姐说道,站在佛殿门口看出去,“也好让人大家知道,我们这光华寺不是杀人之地,这里一直都是活人救命之所。” *********************************************************************************** 感谢葵瓜子的小游、南方的冰一、md12打赏和氏璧。 嗯这个情节算是结束了。(。) 第三十七章 将信 晨光蒙蒙亮的时候上早朝的大臣们已经到了皇宫里,虽然不是大朝会,但来的朝臣也不少,毕竟三年一次的大考就要来临了。 主考已定,其他还有很多事要商议。 但大家来到殿前的时候,却没有立刻被召进去,不是皇帝还没来,而是皇帝在内商议事情。 有什么事比大考还要紧? “你们听说没?光华寺的事。”一个朝臣忽的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 其他人看过来神情犹豫。 “是痘疮治不好无法控制的事吗?”一个方正脸型的官员说道,眉宇间很是不悦,“这种哗众取宠的事闹到如今无法收场。” 但这次没人附和他。 “郭大人,不是那件事。”先前说话的人低声说道,“说是光华寺有能让人不得痘疮的药。” “这种事也是哗众取宠。”郭大人皱眉说道,“怎么能信。” “可是据说那些大夫们都试用了,而且成国公世子将那个通敌的周家的几个孩子送进去试药了,也都平安无事。”旁边的人凑过来低声说道。 这话引来更多的人过来。 “是吧?我也听说了。” “在那种地方呆着,这几个孩子真的没有染病。” 大家低声议论。 “谁看到了?”郭大人皱眉说道,“这都是传言。” 他的话音落,就见大殿的门打开了,陆云旗走了出来。 朝臣们的议论声一停,虽然陆云旗令人畏惧可以让小儿止啼,但他们这些大臣还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让他们安静下来的是紧跟在陆云旗身后的五个孩子。 五个孩子都不大,其中一个还被最大的孩子抱在怀里,看到这么多朝臣在外边,五个孩子都垂下头跟着陆云旗迈步。 有太监疾步从后而来。 “陆大人,太后娘娘要看看周家这几个孩子。”他唤住说道。 陆云旗应声是,带着那几个孩子向后宫而去。 看着他们走开,殿门前的朝臣们顿时一阵热闹。 “这就是那几个孩子?” “看起来真的没事。” “已经报到陛下这里了啊。” 大家纷纷议论,毕竟痘疮这种事可不分人命高低贵贱,他们谁家也有子孙,也都受着痘疮的威胁。 那位郭大人的脸色更僵硬。 殿内的太监走出来重重的咳嗽两声,朝臣们安静下来,按照职位高低鱼贯走入殿中。 不过大家心思都不在将要到来的大考上了,而是有关痘疮能防治。 且不论朝堂上的议论,后宫里太后皇后将那五个孩子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这个就是发的痘吗?”太后伸手指着一个孩子胳膊上的斑点。 痘疮已经结痂落下,只余下浅浅的斑点。 皇后还有些畏惧,下意识的拉住太后的胳膊。 “是,我发的比较多。”周京说道。 “这还叫多啊。”皇后忍不住说道,“在山东的时候可是见过那些痘疮儿的,满身都是。” 太后又看了看周京胳膊上的痘印,又招手让那个最小的孩子过来。 “这孩子也种痘了?”她问道。 不待太监们回话,周毛毛已经点点头,主动指着脖子。 “回娘娘的话,我的在这里,只有三个。”他说道。 太后被逗笑了,看了看他脖子里痘印,坐直了身子。 “果然都是真用了药的?”她问道。 陆云旗应声是。 “果然一直跟那些痘疮患儿在一起?”太后又问道。 陆云旗再次应声是。 “具体是怎么样做的?”皇后忍不住问道,“你说详细点啊。” “就是种痘。”陆云旗说道。 太后笑了。 “他可是惜字如金,你问他,等于没问。”她说道,看着周毛毛,“你说说,你是怎么种痘的?” 小孩子虽然能被大人教的说谎做戏,但三四岁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们总会露出破绽。 “哥哥姐姐们是塞鼻子。”周毛毛没有丝毫的拘束,比手画脚的奶声奶气的说道,“我的鼻子小塞不进去,就在胳膊上割开一个口子放进去。” 皇后和太后神情一怔。 “还要划开口子?”她们问道。 周京忙拉开周毛毛的衣衫露出胳膊。 “不大,就一个小小的口子,都没怎么出血。”他说道。 皇后和太后围上去认认真真的看。 “二牛弟弟也是割破胳膊的。”周毛毛补充一句说道。 “二牛又是谁?”太后问道。 “是一个求医人未患病的儿子。”陆云旗答道。 “如今也没事?”太后问道。 陆云旗应声是。 太后坐直身子沉吟一刻摆摆手。 陆云旗施礼带着五个孩子退出去,他们一离开皇后就有些迫不及待。 “娘娘,这太好了,真的没事的话,就再也不用怕皇子公主们染病了。”她颤声说道,“娘娘您不知道,在山东的时候,我跟王爷的大儿就是染了痘疮…” 她说着拭泪。 太后皱眉瞪她一眼。 “哭哭啼啼的干什么?没半点样子。”她说道。 为了避免被猜忌,齐王没有与豪门大族联姻,就在山东当地娶了中等人家的女子,这女子能当上齐王妃已经惊喜不已,更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皇后,虽然由太后亲自教导几番,但还是难免战战兢兢。 被太后呵斥皇后怯怯的低下头。 太后也懒得理会她。 “如果真是能克制痘疮的良方,那真是…”太后自言自语说道,“了不得的大事。” 她沉吟一刻,对太监摆手。 “去问问皇帝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太监领命而去,片刻归来。 “朝堂上已经议论过了,此时事关重大,务必慎重,着重臣携太医们前去验证。”他说道。 这是理所应当的流程,太后懒得听,直接摆摆手。 “朝臣们验证也验证不出来什么,告诉陛下如此泽被苍生的大事,发布消息告之民众,让其子女们种痘,以避疠疫之害。”她说道,神情肃重。 太监和皇后都打个寒战。 这也就是说要让天下的孩子们为皇室子弟们试药了。 太监垂首俯身应声是。 ………………………………………… 因为光华寺被戒严里面的人不能外出,所以消息是通过锦衣卫报上去。 君小姐走出来,依照打听的消息看到坐在寺庙外石头上的朱瓒。 她含笑走过去。(。) 第三十八章 将疑 朱瓒似乎没听到有人走近,只是看着寺庙下,手里揪着一把草一根一根的扔去。 “你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啊,不是来这里戴罪立功的吗?”君小姐走站在朱瓒背后问道,“怎么你不带着周家的孩子去见皇帝?” 朱瓒头也没回。 “那是让他替我办事。”他说道,“论人罪过,就是他们的事。” 是啊,相比于朱瓒,皇帝肯定更信他。 君小姐在朱瓒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还没坐稳就被朱瓒伸手推。 “去去,离远点。”他皱眉说道。 君小姐笑着依言挪开。 “那你就不怕他隐瞒这里的消息?颠倒黑白?”她说道,“这种事也是他们的事吧。” 朱瓒转过头看着她挑眉笑了笑。 “他虽然是个畜生,但皇帝可是有子女的。”他说道,“没了皇帝,他连畜生都当不了。” 是啊,皇帝可是更在意自己子女的,没了子女,这抢来的江山又有什么用,还是会到别人手里。 君小姐笑了笑望着京城方向。 “那明天我们这里就要民众盈门了。”她说道。 但让君小姐和大夫们意外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这种情况也没什么意外的。 痘疮是什么?鬼门关,不说这天下,就说这京城,每年因为痘疮死去的人都不少。 先前君小姐说治好了怀王的痘疮,大家是对她抱有极大的信心,且也立刻有很多痘疮患儿来求诊,但是没想到结果并不如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君小姐竟然没有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这让君小姐铃医走京城,技高师百医累积下来的人气顿消。 痘疮治不好,现在又说有防痘疮的药,这更匪夷所思的话大家哪里会这么轻易的信。 “我可不敢让我的孩子去光华寺。” “一剂种痘收百文钱。” “这么厉害的药竟然只花这么点钱吗?” “君小姐的九龄堂不是千金问诊,千金售药吗?” “看起来没什么用。” “谁知道那几个孩子是不是真的用了药。” “官员和太医院都看过了有什么用,也没见他们的孩子们去。” 街上被官府张贴的告示围观的民众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柳掌柜看了一刻转身离开了。 “价格怎么定的这么低?”他对方锦绣说道。 因为光华寺被戒严,所有的消息都被锦衣卫掌握,公布种痘防痘疮的消息也是君小姐他们写好了交给官府来做的,柳掌柜这边根本就插不上手。 “这是防止,要天下所有人都来种痘,不是单单针对有钱人,所以要普罗大众都能用得起。”方锦绣说道。 柳掌柜摇摇头。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如果人人都信她,这么做是大功德的善心,现在关键是大家都不信,价格定这么低,一反常态,就更不信了。”他说道。 方锦绣显然也知道京城人们的议论,沉默一刻。 “总会有人信的。”她说道。 是总会有人信,但柳掌柜不想等了,这个痘疮拖得太久了,君小姐他们太辛苦了。 柳掌柜离开方锦绣这里,径直回到家里就让人备车,让人抱来小孙子。 “你要带他干什么去?”柳老太太喊道。 “当然去种痘。”柳掌柜说道,催着车夫赶车。 柳老太太扑过来拉住他。 “你疯了,咱们柳家三代单传了。”她喊道。 跟过来的儿媳妇也不敢说话,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被柳掌柜抱在怀里的孩子。 “你放心,君小姐说没事就没事。”柳掌柜说道,“她的医术咱们还不知道。” 柳老太太坐在地上大哭。 “她的医术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那是痘疮。”她拍着腿哭喊,“你忘了咱们两个儿子是怎么死的。”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不要小宝也遭痘疮的威胁,给他种痘就可以放心了。”柳掌柜说道,不再理会妇人自己扬鞭催马。 马车疾驰而去,怀里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最喜欢快马跑,在爷爷怀里咯咯笑,与家里传来的妇人的哭声相呼应。 虽然民众们对于官府公布到光华寺种痘防止痘疮的事不信,大家还是关切着有谁去,所以柳掌柜的动作大家都知道了,但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德胜昌跟君小姐是一家人,他不去谁去。”大家纷纷说道。 看到柳掌柜的到来,君小姐等人也没有意外。 “没想到大家竟然会这么谨慎。”柳掌柜说道,坐在椅子上,神情虽然竭力的平静,但眼里还是几分紧张。 冯老大夫正在给他的小孙子种痘,小孩子的胳膊被轻轻戳破,刚咧嘴要哭,君小姐已经将一只糖人递给他。 小孩子忙接过,眼泪挂在脸上忘了哭,冯老大夫也已经利索用布裹住了孩子的胳膊。 “也不怪大家谨慎。”他直起身子笑道,“当初我们这些大夫比大家还谨慎。” 柳掌柜接过孩子将他抱在怀里。 小孩子早忘了疼痛和害怕,高高兴兴的舔着糖人。 “我回去后再给大家多解释解释。”他说道。 冯老大夫倒是不急。 “新药推行本就是要大家慢慢接受。”他说道。 柳掌柜虽然心里也是忐忑,但为了表明自己的信任还是抱着种痘的孩子离开了。 光华寺虽然依旧戒严,但为来种痘的人在寺外安置了地方,并不禁止这些人的来去。 柳掌柜带着孩子回到城中,在城门就被人围住了,柳掌柜也不回避,主动让大家看小宝胳膊上裹着的白布。 “说是明日就可发热,出了几个痘就好了。”他说道,“明日大家可以来我家看。” 众人一直跟着柳掌柜直到看他进了家门,还围在门前议论纷纷。 ……………………………………………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也都聚在一起低声的议论,比起前一段的神采飞扬,如今他们都有些不安。 这些日子他们随着官员们奉命去光华寺,看到被大夫们种痘的人。 除了被请到皇宫里的周家的孩子,还有来求诊患儿家随同来的孩子,以及患儿家属也有好些被种痘,大夫们当场演示种痘,以及一个种过痘的孩子将痘疮患儿身上的痘浆摸在身上,依旧平安无事。 要说不信,他们自己也无法解释。 要说信…… 这可真是大功德了,肯定要被天下人当神佛供起来。 “种痘之事事关重大,我们当请皇命,由太医院接手。”江友树忽的说道。 在场的太医们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 ************************************** 感谢葵瓜子的小游打赏灵兽蛋。 感谢广寒宫主a、绿萝语、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其实还是需要继续攒一攒,到十几号就新情节了。(。) 第三十九章 他们来了 对,没错。 在场的太医们神情激动。 趁着民众们才知道消息,不信任观望,他们接手将种痘推广开来,那这种痘技艺就完全掌握在他们手里了。 “大人,我们这就进宫…”太医们纷纷说道站起来,就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急响。 耿大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师父,不好了,好些人都去光华寺种痘了。”他说道。 怎么可能? 太医们神情惊讶,江友树也站起来。 “一个柳掌柜让自己孙子种痘,满城的人就信了?”他说道。 京城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傻了? 耿大夫摇头摆手。 “不是,不是,是城外,是从京城外来了好多人都向光华寺去了。”他说道。 城外? ………………………………………… “都去城外了?”柳掌柜有些惊讶。 他的孙子昨晚就开始发热了,一家老小差点哭死,只有他强忍着把妇人们赶到后院去,唯恐今日有人来看成效时影响不好。 但没想到都快要中午了,小孙子的发热都要退了,也不见一个人来。 是不是害怕?是不是不信?柳掌柜猜测着,让伙计们去告诉大家他的小孙子开始发痘了,没想到伙计跑回来说城里的人都去城外看了。 “来了好多人去光华寺要种痘。” “都是外地口音。” 外地口音? 不待伙计们详细说,柳掌柜就一拍腿站起来了。 “他们来了!”他喊道。 …………………………………………… 柳掌柜抱着小孙子来到光华寺前时,就看到才一天两夜不见冷清的光华寺前已经排起的长龙。 “这都是什么人啊?”他惊讶的问道。 他真是惊讶,看起来就好像整个阳城的人都来了。 公子竟然能做到如此?那得下多大的血本啊。 而且这些人很多都是携带孩童的,很明显就是来种痘的,并不是来邀请君小姐回阳城济世救民的。 带着孩童啊,那就是买命了。 其实孩童的命也好买,已经隐隐有消息传来,因为没有民众主动来种痘,朝中决定让慈幼局的孤儿们来种痘了。 这说白了就是要孤儿们来试药。 朝廷有霸权,公子则是有钱。 “听口音是山西的。” “也不都是,还有河南的。“ 民众们听到询问纷纷答道。 君小姐是汝南人,让她家乡的人来情理之中,柳掌柜点点头,公子安排的很周到。 “还有陈留的。” “还有颖昌府的。” “蔡州,寿州,庐州…” 一个个的地方报出来,柳掌柜听得有些怔怔,这好像是沿途所经过的地方吧。 这些地方的人也来了?阳城和汝南的人涌向京城,肯定要路过歇息,酒楼茶肆驿站歇脚店,吃饭喝茶闲谈,肯定会谈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去做何事,种痘防止痘疮的事那可是天大的事,哪怕将信将疑也不会放过这一丝希望。 所以一呼百应,跟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是合情合理。 柳掌柜抱着孩子神情满是佩服和惊讶,难道这些都是公子安排到的?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信呢?” “他们就不怕吗?” “他们是什么人啊?” 民众们满是不解。 一个拉着四个孩子正挤向前的胖男人听到了,不由嗤声笑了。 “你们真么见识。”他说道。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京城,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些大惊小怪呆若木鸡的京城民众,不由乐了,一点怯意也没,反而无比的优越。 “君小姐多厉害你们不知道?”他接着说道,居高临下看着这群京城土鳖。 这个河南棒子。 京城的民众瞪眼。 君小姐多厉害他们原本也是知道的。 “但她治不好痘疮。”一个民众说道,“她说能治后来又说不能治。” 这样出尔反尔吹大话的人怎么可以相信。 你这个河南棒子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听人家一煽动就不知死活的跑来,傻不傻啊,给人家试药用。 胖男人拍了肚子笑了。 “君小姐说治不好,那就治不好呗。”他说道。 这叫什么话?京城的民众大眼瞪小眼,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你们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君小姐多厉害,你们还是不知道。”胖男人说道,看着他们啧啧摇头,再次伸手拉住身边的孩子们。 君小姐多厉害… 柳掌柜看着这男人,他阅历多看得出这男人说这话是真心实意,如果不是真的对君小姐敬佩,那这人的演技还真的是天下无敌了。 这是汝南人。 柳掌柜想起君小姐传闻中在汝南的事,斗土豪废墟开张九龄堂,免问诊白赠药妙手回春。 原以为这些事是夸张,但现在看来君小姐在汝南的声名非同一般。 也许这些人也不仅仅是被少爷煽动来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听着外边的喧哗,君小姐和冯大夫等人也都走了出来,看到寺外的弯弯曲曲的台阶下挤满了人,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正在维持这秩序。 粗略一眼扫去,不下数百人。 冯老大夫等人也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他们说道,不由看君小姐。 德胜昌的柳掌柜带着孙子来做表率,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吗? 此时有眼尖的人看到这边。 “君小姐!”胡贵大声喊道,激动的举起手,“君小姐!” 这话让其他人都看过来,顿时都挥着手激动的大喊起来。 “君小姐请跟我们回去吧!” “君小姐乡亲们等着你来种痘救命啊!” “君小姐!” “君小姐!” 一声接一声如同水纹般散开,声音又凝聚席卷了整个寺庙外。 冯大夫们等人惊讶的目瞪口呆。 君小姐嘴角浮现笑意。 “是他们来了啊。”她说道。 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他和他们。 他以及他们是被她救过命的施过恩的人,他以及他们是信她听她一呼便百应的人。 ************************************ 周末愉快,为了大家看的连贯,所以第二更我又改到半点~~咳,总是不如加更看的更连贯哈(。) 第四十章 争相而信 柳掌柜在山下看了很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些人真的是冲君小姐来的。 过了没多久,就看到那个胖男人拉着四个孩子走回来。 这么利索的真的毫无怀疑的种痘了? 在场的人看着这男人神情复杂。 不知道该说傻呢还是佩服。 柳掌柜笑着上前拦住他。 “这位老乡,你进城先找个地方住,孩子们种了痘,大概今晚半夜就会发热。”他说道,“不过别担心,让他们多喝点水,大概明日下午发几个痘就没事了。” 胖男人眼睛一亮,看着他抱在怀里的孩子,立刻猜测到什么。 “你这个孩子种过啦?”他问道。 柳掌柜含笑点点头,把小孙子往前递了递。 “看脖子里几个痘。”他说道,“今天已经没事了。” 京城的民众也忙都围上来,惊讶又认真的看着,直到柳掌柜的小孙子被看的哭起来。 “有啥看哩。”胖男人却浑不在意,对围观的民众摆手,“君小姐都说过了这些反应。” 一面对柳掌柜拱拱手。 “谢了老乡,我这就找个地方住去。” 柳掌柜想了想又唤住他。 “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安排住处。”他说道。 胖男人瞪眼。 “你,你谁呀你?”他问道。 “我是德盛昌的。”柳掌柜含笑说道,刚要再次介绍,胖男人已经哦了声。 “原来是君小姐一家人。”他说道,摆摆手,“你们又要做善事了,不用不用,这次给大家种痘已经是天大的善事,我老严家有钱,你们就不用管我了。” 说罢拉着四个孩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河南棒子。 能带着孩子从那么远赶来京城的当然是有钱人。 但也还有很多没钱的人,尤其是沿途听到消息赶来的近处的。 柳掌柜拍了拍怀里的孩子。 “去安排下,城门外的所有客栈我们德盛昌包了。”他对伙计说道,“只要拿着九龄堂种痘条子的人,都可以免费入住,提供一日三餐。” 四周的民众瞪眼。 这是更有钱的。 竟然敢这样做,这是贿赂来种痘的人吗?就不怕被说是请来的做戏的吗? 柳掌柜扫过众人,脸上带着笑意。 “这般积大功德的事,可是难得一遇。”他说道,“这是我德盛昌的荣幸。” 说罢再无半点担心转身施施然而去,留下一群神情各异的京城民众。 这边发生事风一般席卷了全城,大家也不用看柳掌柜家的小孙子了,那些种痘的民众都住在城门外的客栈里,将近一二百人,想看多少有多少。 消息传开的越来越多,光华寺前排队的人持续不断,很快京城的民众发现有朝中的官员们也去排队,虽然那官员没有亲自去,但躲躲闪闪的仆从带着孩子试图插队被不认识的五城兵马司呵斥。 那仆从红着脸低声报了名号。 这个名号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很管用,但无奈此时的五城兵马司有成国公世子朱瓒坐镇。 “管你什么翰林学士三司使,都去排队。” 翰林学士三司使!这么大的官员的子女都来了,围观的人神情更加震撼。 很快又一个消息传来。 光华寺防治痘疮的痘苗快要没了。 还有除了那些来种痘的人,阳城汝南还来了很多乡绅,就是来请君小姐回去给当地的民众种痘的,毕竟能来京城的是少数。 听说为了君小姐先回哪里,阳城和汝南的人都要打起来了。 这一下观望的民众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向光华寺涌去。 很快光华寺宣布限种,虽然种痘的价格未变,但却如同当初九龄堂的规矩一样,限时限日限人数。 痘苗要没了,君小姐要走,赶不上了,错过了,没想到守在眼皮底下,竟然让一群外来的乡巴佬抢了先占了便宜。 各种念头在京城民众中传开,京城如同开锅的水沸腾了起来。 方锦绣站在九龄堂前,看着街上人们的聚众谈论光华寺种痘的事,已经种痘的欢喜,没有排到号的着恼,她沉寂一个多月的脸上慢慢的浮现笑容。抬起头,看着空中掠过的布谷鸟。 又熬过了一个冬天,春天来了。 街上的柳条似乎是一夜间呈现绿意。 寒意散去了很多,街上刮过的风也柔和了很多,人们换上了春衫,但街上并没有因此而人多涌涌,因为再过三天就是礼部试了,准备考试的读书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不过相比于以往民众和朝廷对科举的重视,这一次倒是鲜少谈及,如今所有人的视线和心思都落在城外的光华寺。 在朝中大臣接连去光华寺种痘后,京城的王公贵族也坐不住了,就在昨日贤王入宫请求皇帝解除对光华寺的禁令,好让君小姐来给贤王府的孩子们种痘。 毕竟贤王府的孩子们不能也跟着民众们去排队吧。 “这么说皇帝准许了?” “准没准许没有说,不过派了一个太监去了光华寺。” 消息很快散开,太监为什么去光华寺?是宣布解除光华寺戒严的事了吗? “公公说笑了。” 君小姐说道。 “当然不能让贤王来排队,而且光华寺也没有不让外出啊,只是这里的病人多,又是痘疮,我们不方便走开。” 太监听这话很高兴。 对对,没错就是这样,陛下下的禁令可不是针对他们,而是因为病人多和痘疮这种特殊病情,免得引发大家的恐慌。 “现在每日限制人数,我们几个大夫也都忙的过来。”君小姐说道,“既然贤王要种痘,那就让一个大夫去贤王府就可以了。” 太监再次高兴的点头。 都说这君小姐说话难听脾气倨傲,根本就是谣传。 “还有,不知这痘苗可够用?”他压低声音问道,说罢又带着几分掩饰,“咱家一路过来看到这种痘的人可不少啊。” “痘苗是可生的,用而生,生而用。”君小姐说道,“请公公放心。” 虽然对痘苗是怎么生怎么用的很好奇,但太监也知道这是人家九龄堂的秘技,询问医家秘技是大忌,再说已经得到自己要问的答案,他也就安心了。 君小姐安排了一个大夫跟太监去贤王府。 “还是君小姐亲自去一趟吧。”太监犹豫一下说道。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大夫们种痘的,说起种痘技艺,他们比我要熟练的多。”君小姐笑道,“我只是做痘苗。” 太监有些遗憾,但也没有说什么,适才他的确亲眼看到了,来之前也询问过那些种痘的人,在寺庙外种痘的都是其他大夫,君小姐始终在寺庙里。 看着一个大夫跟随太监离开,冯老大夫等人神情有些复杂。 这太监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皇帝终于接受种痘了。 这次让大夫给贤王家的孩子们种痘,下一次就要给皇子公主们种痘了。 这也就意味着,种痘终于可以天下推行了。 而这天下推行就需要做事的人,君小姐对着太监直接说自己不种痘,让这些大夫们来做,很显然就是要他们来做这件事了。 “君小姐,虽然你很少亲自种痘,但是论种痘熟练,这天下没有人能比过你。”冯老大夫说道。 君小姐笑了。 “我是很熟练啊。”她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做?”一个大夫说道。 “因为你们能做啊。”君小姐说道,看了他们一眼,“我早说过了,我只治你们治不好的病,也只做你们做不到的事。” ******************************************** 感谢梦里云归boy、叶三墨Ricardo、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周末开心。(。) 第四十章 争相而信 柳掌柜在山下看了很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些人真的是冲君小姐来的。 过了没多久,就看到那个胖男人拉着四个孩子走回来。 这么利索的真的毫无怀疑的种痘了? 在场的人看着这男人神情复杂。 不知道该说傻呢还是佩服。 柳掌柜笑着上前拦住他。 “这位老乡,你进城先找个地方住,孩子们种了痘,大概今晚半夜就会发热。”他说道,“不过别担心,让他们多喝点水,大概明日下午发几个痘就没事了。” 胖男人眼睛一亮,看着他抱在怀里的孩子,立刻猜测到什么。 “你这个孩子种过啦?”他问道。 柳掌柜含笑点点头,把小孙子往前递了递。 “看脖子里几个痘。”他说道,“今天已经没事了。” 京城的民众也忙都围上来,惊讶又认真的看着,直到柳掌柜的小孙子被看的哭起来。 “有啥看哩。”胖男人却浑不在意,对围观的民众摆手,“君小姐都说过了这些反应。” 一面对柳掌柜拱拱手。 “谢了老乡,我这就找个地方住去。” 柳掌柜想了想又唤住他。 “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安排住处。”他说道。 胖男人瞪眼。 “你,你谁呀你?”他问道。 “我是德盛昌的。”柳掌柜含笑说道,刚要再次介绍,胖男人已经哦了声。 “原来是君小姐一家人。”他说道,摆摆手,“你们又要做善事了,不用不用,这次给大家种痘已经是天大的善事,我老严家有钱,你们就不用管我了。” 说罢拉着四个孩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河南棒子。 能带着孩子从那么远赶来京城的当然是有钱人。 但也还有很多没钱的人,尤其是沿途听到消息赶来的近处的。 柳掌柜拍了拍怀里的孩子。 “去安排下,城门外的所有客栈我们德盛昌包了。”他对伙计说道,“只要拿着九龄堂种痘条子的人,都可以免费入住,提供一日三餐。” 四周的民众瞪眼。 这是更有钱的。 竟然敢这样做,这是贿赂来种痘的人吗?就不怕被说是请来的做戏的吗? 柳掌柜扫过众人,脸上带着笑意。 “这般积大功德的事,可是难得一遇。”他说道,“这是我德盛昌的荣幸。” 说罢再无半点担心转身施施然而去,留下一群神情各异的京城民众。 这边发生事风一般席卷了全城,大家也不用看柳掌柜家的小孙子了,那些种痘的民众都住在城门外的客栈里,将近一二百人,想看多少有多少。 消息传开的越来越多,光华寺前排队的人持续不断,很快京城的民众发现有朝中的官员们也去排队,虽然那官员没有亲自去,但躲躲闪闪的仆从带着孩子试图插队被不认识的五城兵马司呵斥。 那仆从红着脸低声报了名号。 这个名号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很管用,但无奈此时的五城兵马司有成国公世子朱瓒坐镇。 “管你什么翰林学士三司使,都去排队。” 翰林学士三司使!这么大的官员的子女都来了,围观的人神情更加震撼。 很快又一个消息传来。 光华寺防治痘疮的痘苗快要没了。 还有除了那些来种痘的人,阳城汝南还来了很多乡绅,就是来请君小姐回去给当地的民众种痘的,毕竟能来京城的是少数。 听说为了君小姐先回哪里,阳城和汝南的人都要打起来了。 这一下观望的民众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向光华寺涌去。 很快光华寺宣布限种,虽然种痘的价格未变,但却如同当初九龄堂的规矩一样,限时限日限人数。 痘苗要没了,君小姐要走,赶不上了,错过了,没想到守在眼皮底下,竟然让一群外来的乡巴佬抢了先占了便宜。 各种念头在京城民众中传开,京城如同开锅的水沸腾了起来。 方锦绣站在九龄堂前,看着街上人们的聚众谈论光华寺种痘的事,已经种痘的欢喜,没有排到号的着恼,她沉寂一个多月的脸上慢慢的浮现笑容。抬起头,看着空中掠过的布谷鸟。 又熬过了一个冬天,春天来了。 街上的柳条似乎是一夜间呈现绿意。 寒意散去了很多,街上刮过的风也柔和了很多,人们换上了春衫,但街上并没有因此而人多涌涌,因为再过三天就是礼部试了,准备考试的读书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不过相比于以往民众和朝廷对科举的重视,这一次倒是鲜少谈及,如今所有人的视线和心思都落在城外的光华寺。 在朝中大臣接连去光华寺种痘后,京城的王公贵族也坐不住了,就在昨日贤王入宫请求皇帝解除对光华寺的禁令,好让君小姐来给贤王府的孩子们种痘。 毕竟贤王府的孩子们不能也跟着民众们去排队吧。 “这么说皇帝准许了?” “准没准许没有说,不过派了一个太监去了光华寺。” 消息很快散开,太监为什么去光华寺?是宣布解除光华寺戒严的事了吗? “公公说笑了。” 君小姐说道。 “当然不能让贤王来排队,而且光华寺也没有不让外出啊,只是这里的病人多,又是痘疮,我们不方便走开。” 太监听这话很高兴。 对对,没错就是这样,陛下下的禁令可不是针对他们,而是因为病人多和痘疮这种特殊病情,免得引发大家的恐慌。 “现在每日限制人数,我们几个大夫也都忙的过来。”君小姐说道,“既然贤王要种痘,那就让一个大夫去贤王府就可以了。” 太监再次高兴的点头。 都说这君小姐说话难听脾气倨傲,根本就是谣传。 “还有,不知这痘苗可够用?”他压低声音问道,说罢又带着几分掩饰,“咱家一路过来看到这种痘的人可不少啊。” “痘苗是可生的,用而生,生而用。”君小姐说道,“请公公放心。” 虽然对痘苗是怎么生怎么用的很好奇,但太监也知道这是人家九龄堂的秘技,询问医家秘技是大忌,再说已经得到自己要问的答案,他也就安心了。 君小姐安排了一个大夫跟太监去贤王府。 “还是君小姐亲自去一趟吧。”太监犹豫一下说道。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大夫们种痘的,说起种痘技艺,他们比我要熟练的多。”君小姐笑道,“我只是做痘苗。” 太监有些遗憾,但也没有说什么,适才他的确亲眼看到了,来之前也询问过那些种痘的人,在寺庙外种痘的都是其他大夫,君小姐始终在寺庙里。 看着一个大夫跟随太监离开,冯老大夫等人神情有些复杂。 这太监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皇帝终于接受种痘了。 这次让大夫给贤王家的孩子们种痘,下一次就要给皇子公主们种痘了。 这也就意味着,种痘终于可以天下推行了。 而这天下推行就需要做事的人,君小姐对着太监直接说自己不种痘,让这些大夫们来做,很显然就是要他们来做这件事了。 “君小姐,虽然你很少亲自种痘,但是论种痘熟练,这天下没有人能比过你。”冯老大夫说道。 君小姐笑了。 “我是很熟练啊。”她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做?”一个大夫说道。 “因为你们能做啊。”君小姐说道,看了他们一眼,“我早说过了,我只治你们治不好的病,也只做你们做不到的事。” ******************************************** 感谢梦里云归boy、叶三墨Ricardo、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周末开心。(。) 第四十二章 旧人闲问 当然现在不是了。 君小姐笑了笑。 “你是个大夫,你这是行医。”她说道。 冯老大夫叹口气,看着面前这座巍峨的宫门。 这是皇宫啊,再等片刻他就要见到的是皇帝,天子啊,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君小姐啊,其实我只是个正骨大夫。”他说道,“在这京城里靠着这一招养家糊口,用得着正骨的多是穷苦劳作之人,在内行人眼里,我们正骨大夫甚至就不算个大夫。” 没想到他这个不算大夫的大夫竟然有一天能见皇帝。 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好像也没做什么啊,冯老大夫一时有些恍惚。 “好了,冯大夫,你要是再这样忐忑下去,惹恼了皇帝,你就真的做不了大夫了。”君小姐含笑说道,伸手又拿回自己的药箱放在了车上,“我们谁都不用拿药箱,宫里什么都有,我们只拿着痘苗都可以了。” 这一席碎碎念让冯老大夫心绪也平复了很多,对君小姐有些讪讪的一笑,没有再说话。 在宫门处验证了身份的太监笑眯眯的对他们招手,君小姐带着冯老大夫走了过去。 来到太后宫里时,好似整个皇宫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比起过年朝贺时见到过的妃嫔孩子们,还多了一个。 君小姐看着坐在正中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垂目跪倒。 “参见陛下。”她说道。 小的时候对于这个皇叔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没有来往过,但每年过年山东送来的年礼都是最实在的,不同于其他王公们的金银绸缎,齐王送的只是吃喝用的山东土产。 她跟父亲去见皇祖父的时候曾听到大臣称赞齐王谨守本分又不失骨肉之情。 虽然不太明白他们的结论,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皇叔送来的年礼,尤其是腌制的肉好吃。 在她印象里,皇叔就是个跟年画上那样笑眯眯胖乎乎的货郎。 后来父亲母亲不在了,她也见到了这个皇叔,跟想象中一样,他身材胖乎乎神情和煦,只是并没有笑眯眯,而是愁眉苦脸,还动不动就哭。 因为他说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他实在受不了,想要回山东,但回去了是不孝,留下来是不忠,他为自己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人而难过。 那时候君小姐也觉得他真的怪可怜的,比起当这么个被大臣围着骂跪着闹的皇帝,还不如当个齐王在山东逍遥的好。 当这个齐王终于登基成了皇帝,她们迁居怀王府,就知道从此后日子不同了,也知道不管齐王愿意还是不愿意,对于当了皇帝的人来说,她们的存在并不是多愉快的,所以怀王府被隔离,被监视,被遗忘,她也没有什么怨恨,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啊。 自己一家真是傻啊。 父亲真是傻啊。 一腔诚心待人,却不知道对方狼子野心。 “我父亲怎么死的?我母亲怎么死的?” 那时候她跪坐在皇帝的面前,当他如同往日摆出慈爱的神情询问她有什么事要说时,她突然发出质问抽出了剑。 这是一把软剑,她留着防身的东西不多了,只余下这把剑,因为师父打造的非常漂亮,剑有两层,剑鞘日常用作腰带,很难被发现。 内侍扑过来,奏章砚台笔架砸过来,几案被砸翻,卫士们冲进来,乱刀砍下来。 她还没有得到答案。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平身。”皇帝温和的声音从头顶飘落。 君小姐和冯老大夫谢恩起身。 太后已经等不及了,招过君小姐询问一些种痘的详情,成功多少,种痘出了意外的多少,其实这些具体的事锦衣卫早就收集的齐备报来。 君小姐一一答了,太后便看向皇帝。 “陛下。”她带着几分请示。 皇帝点点头。 “那就请君小姐给皇子公主们种痘吧。”他说道。 君小姐应声是,转身唤冯老大夫。 冯老大夫虽然难掩紧张,但还是依言上前。 “为什么不是君小姐你来种痘?”皇后忍不住问道。 “回娘娘的话,我一直都没种痘,我只是做药,种痘都是冯老大夫他们来做的。”君小姐说道。 这也是皇帝太后知道的,闻言没有再有异议。 冯老大夫战战兢兢的给几位皇子公主种痘,皇子公主虽然哭闹也算顺利完成,但种完之后他们不能立刻就走。 “暂且在宫里留值,以备不时之需。”皇帝说道。 这是理所应当意料之中的,君小姐和冯老大夫应声是。 ……………………………………………………… 皇后带着妃嫔孩子们告退,君小姐和冯老大夫随同而去,殿内只剩下皇帝和太后。 皇帝的视线落在君小姐的背影上,和煦的神情散去,变的几分沉沉。 “什么都好。”他忽的说道,“就是这个名字不好。” 太后神情淡淡。 “什么都好,名字又有什么。”她说道,“不想好好的,抹去就是了,人要自己不惜福,能怪谁。” 她说着看着皇帝一笑。 “皇帝你就是极有福气的,得除痘疮,四海升平,天之佑。” 皇帝起身对着太后施礼。 “多谢母后。”他真切的说道。 ………………………………………… 夜色降临,灯火点亮其中让白日里威严的宫殿显得几分柔和。 冯老大夫听到门响,立刻紧张的站起来,却见君小姐走进来。 “没事,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好好歇息,今晚我看着。”她含笑说道。 冯老大夫点点头,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好好,你看着更好。”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再多说离开了,陪同的小宫女提着灯引着她向另一边的宫殿走去。 皇子公主们也都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一起安置在一间宫殿里,方便照顾。 廊下的风灯摇曳,和小宫女提着的灯交汇,拉长了君小姐的身影。 忽的君小姐一个趔趄,小宫女眼明手快的扶住。 “君小姐,你没事吧?”她关切的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没事没事。”她说道,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留宿宫里。” 这可是皇宫啊,连那些出嫁的公主都不能留宿的,在这里住上一住,沾了天大的贵气,这个君小姐紧张激动也是正常的。 小宫女抿嘴一笑。 “姐姐是太后宫里的?”君小姐问道。 或许是这失态拉近了人之间的距离,又或者是夜色的缘故,让人愿意多说几句话。 小宫女嗯了声。 “上次没见过姐姐。”君小姐说道。 上次啊,小宫女想到了,君小姐正月里曾被召见。 “我可没资格进正殿伺候。”小宫女羞涩一笑。 她的身份有些低微,这是事实,但能主动对陌生人承认也是很大的勇气和善意。 “姐姐的家里有要种痘的孩子吗?”君小姐忽的说道。 小宫女眼睛一亮,不由握紧了宫灯。 “有有。”她忙点头说道。 虽然没有出去看,但也听说了现在种痘一号难求。 “你回头把地址写给我。”君小姐笑道。 小宫女忙不迭的点头。 “哦还有我上次在正殿有个叫冰儿还是什么的姐姐给我斟酒。”君小姐又想到什么,看着小宫女,“不知道她家里还有没有需要种痘的孩子。” ***************************** 昨天重复的章节内容已经替换,大家重新下载看一下,不会重复扣币的。(。) 第四十三章 喜忧参半 这里是太后宫里的偏殿,房间与房间的距离并不远,此时她们已经走了一段,已经能听到皇子公主们的笑闹声。 君小姐问出这话,三月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伸手抚了抚发丝,另一只手抚了抚适才差点歪倒弄乱的衣裙,神情闲适。 小宫女咦了声。 “没有吧。”她说道。 冰儿只有一个姐姐,姐姐家里有没有孩子就不知道了,莫非是没有? 君小姐的手微微的握住。 “君小姐你记错了吧。”小宫女接着说道,“在正殿给你斟酒的肯定不是叫冰儿。” 君小姐哦了声。 “大概是吧,我那时候太紧张了也没听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听着好像是冰儿。” 小宫女点点头。 “肯定是错了,不会是冰儿的。”她说道。 君小姐抿嘴一笑,一面迈步向前。 “听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有个叫冰儿的?”她问道。 小宫女点点头,宫灯的映照下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是有一个。”她说道,“只是前年已经病故了。” 君小姐的脚步一顿,踏上一阶台阶。 病,故,了。 前年。 是在自己死了之后吗? 是被发现了吗? 但不对啊,如果真发现了,为什么冰儿的姐姐现在才消失?不是应该一起被除掉吗? 君小姐的思绪有些微乱。 “那真是不好意思。”她忙说道,带着几分歉意。 小宫女对她摇摇头。 “冬天冷,容易得风寒。”她低声说道,“有的人身子弱,难免熬不过来。” 冬天。 的确是自己死了之后。 君小姐对小宫女笑了笑迈步上台阶,宫殿里的宫女也接了出来,推开了殿门,屋子里孩童们笑闹妃嫔们的呵斥声的倾泻而出,很是热闹。 三天之后,君小姐和冯老大夫走出了皇宫,随之而来的是大笔的赏赐,以及在宫门就围上来的王公贵族。 “冯大夫,您一定要先到我们家去。” “君小姐,我们已经排了号了。” 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们也顾不得有失身份,一个个亲自上前来邀请,恨不得伸手抓住冯老大夫将他就此拎回去,无奈是怕惹恼了他,虽然焦急也不敢冒犯。 “都有都有,大家不要急。”冯老大夫说道,他的神情泰然,没有被这么多人吓到,也没有受宠若惊。 没什么能吓到他和惊到他的了,他可是见过皇帝,给皇子公主们动过锉刀,在皇宫里住过三日的人。 “大家不要急,对于种痘我们会有筹划和安排,不会遗漏谁,也不会耽搁。”冯老大夫说道。 他的泰然让有些骚乱的人群安静下来,认真的听着冯老大夫说话。 或许知道君小姐不会亲自给人种痘,众人也忽略了她。 君小姐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御街上的朱瓒。 不止是朱瓒,还有周家的那几个孩子。 他似乎是在等人,又似乎只是恰好出现在这里,因为看到君小姐看过来时,朱瓒立刻转开了视线。 在他转身赶着周家几个孩子要走的时候,君小姐笑着追了过来,一如既往。 “我说过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君小姐笑道。 朱瓒停下脚转过头。 “把你字去掉。”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敢进皇宫种痘,那你早死了八百回了,哪里还用别人担心。”朱瓒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你说得对。”她笑道,视线看向周家的几个孩子。 周家的几个孩子也正偷偷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都有些害羞的避开视线。 “他们的事办好了?”君小姐问道。 当初朱瓒说让周家的孩子试药,成功了就免他们死罪,现在光华寺的禁令解除了,是时候解决这件事了。 朱瓒哦了声。 “我送他们走了。”他说道。 “回真定吗?”君小姐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吗?”朱瓒挑眉说道,“你想干什么?” 君小姐哈哈笑了。 “我不想干什么,好,我知道你要出门了,回见。”她笑道,摆摆手。 朱瓒看着她摇头。 “你这人果然是自作多情。”他说道,转身大步而行。 对于君九龄来说,的确是。 但对于楚九龄来说,不是。 今日的一切在朱瓒看来都是源于给怀王治病,而他也承诺过,治好了怀王,保她的性命。 这情是对怀王的,是对她们一家的。 君小姐看着朱瓒的背影没有再说话,那几个跟着朱瓒迈步的孩子忽的停下来。 先是一个,接着其他几个也都停下来,跟着为首的周京转过身。 周京对君小姐弯身施礼,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俯身,被抱在怀里的周毛毛也被放下,像模像样的施礼。 他们深深的俯身,长长的一礼。 “这个真不用谢我。”君小姐摇摇头说道,“对我来说,谁都一样,选中你们的不是我。” 周京等人依旧没有起身,朱瓒转过身大手一伸将他们揪起来。 “怎么那么多事,还赶不赶路了?”他说道。 周家的孩子们被他拢着赶着如同小鸡仔似的走开了。 冯老大夫也安抚了那些围众走过来,君小姐和他一起上了马车,在围众们的拥簇下离开了皇城。 江友树又站在太医院的门外,这几****都站在这里,他站在这里不是等待着什么人,而是期待着永远看不到那两个人。 那两个进了皇宫的人,最好不要再出来了,或者被太监们抬着出来,或者被禁卫们拎着出来。 他们在对皇子公主们的种痘中出差池。 江友树心里这样狠狠的期盼着,他不是没有试着进宫去看看,但因为种痘事关重大,太后很紧张这两日不让任何人进宫。 任何人。 他江友树,当今天下最好的大夫,太医院掌院,皇帝太后最信任的大夫,人人都想求他诊病。 竟然有一日被当做任何人。 不,曾经也有过一次,那个张青山来到京城,被皇帝奉为上宾,他就跟其他大夫一样被甩到了一边。 所幸这个张青山也是个吹大话的,治不好太子的病跑了,从此销声匿迹。 这些人搞得热闹,就如同烟花一样引得民众尖叫追捧,但也就热闹那么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变成一堆灰烬。 只有他,还站在这里,也将永远站在这里。 江友树将胸口的闷气长长的吐出来,但还未吐尽,嘈杂的马蹄声从街上传来。 那辆马车出现了。 不止一辆马车,还多了一辆上面堆满了盖着皇家明黄缎子的赏赐。 而在其后还有一群衣着华丽气势威严倨傲的人跟随着。 他们这些人以往可从不走在人后,此时此刻在这两辆缓慢的马车后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带着欢喜。 老天真是不长眼。 江友树余下的气堵在喉咙里,转身拂袖进去了。 躲在一旁的小吏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探头看着街上已经远去的车马,又回头看了看太医院的大门。 大门曾经被锦衣卫砸坏过,此时当然已经修好了。 透过大门看向院内,明明是白日里却显得很安静。 “接下来估计要更安静了。”他自言自语。 ************************************************ 感谢釉谶。、?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东尊者打赏小金猪。 谢谢大家,有大家陪伴,很开心很幸福。周末愉快。(。) 第四十四章 此技也可授天下 但光华寺这边是更不得安静了。 皇帝给皇子公主们种痘,彻底宣告了种痘功效,京城的人不分贵贱都涌涌而来,而其他地方听到消息的人们也赶来了。 并不像最初阳城和汝南那般来的乡绅民众,而是官府的官员。 且不说种痘事关民生,皇帝都接受种痘,他们这些臣子们还立刻跟随就太有违君命了。 民意圣意一举两得,还不抢着来做,那这人也就别要再当官,回家种红薯去吧。 “我们是最先来的,得先去我们那里。” “这种事难道还分远近?应该分轻重缓急,我们宿州幼童人口最多。” 光华寺里吵闹声一日不停,原本安静的寺庙如同闹市,列数据的,比远近的,官员们争执不休。 “君小姐,别的且不说,您怎么也得回家看看吧。” 还有摆籍贯的拉亲情的。 无耻。 这让其他官员们心里恨恨的骂了句。 不过说出这话的官员并没有得意多久,旁边有位胖乎乎的官员轻咳一声。 “是啊,君小姐,君家的祠堂重新修葺了,大家等着你回去上个香。”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同时撇了旁边的官员一眼。 比亲情,君小姐姓君,姓方的要靠后一点。 殿内再次吵闹起来。 提笔写字的君小姐手一停,抬起头按了按额头,冯老大夫立刻拍了拍桌子。 “大家不要吵。”他说道,“这件事我们自由安排,陛下有令普天之下都要种痘,都会轮到的。” 这种套路话对于官员们来说真是太熟悉了。 都会轮到?一个月后轮到,一年后也会轮到,谁愿意等到最后。 佛殿里的热闹依旧不停。 “我们马上召集更多的大夫,让更多人学会种痘,然后保证每个地方都派一个大夫去种痘,教会你们当地的大夫。”冯老大夫大声说道。 这个办法倒不错。 但是怎么保证那些新招来的大夫能像冯大夫等人这么可靠? 佛殿里安静一刻旋即又继续吵闹。 “当然可靠。”冯老大夫毫不犹豫的说道,“只要君小姐说这个大夫可以,那他就一定可以。” 佛殿里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向君小姐。 自始至终这个君小姐都安安静静,几乎让人忽略。 但当然没有人会忽略她,大夫们会种痘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痘苗。 这痘苗就是她一手研制出来的。 种痘的技艺这些大夫都会,但痘苗可不是谁都会制的。 她说大夫可以就可以,这话他们也不觉得有问题。 如今九龄堂的事所有的官员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这君小姐有个标牌规矩,这规矩对其他的大夫是这样,对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是如此,且说到做到。 这规矩是我说你行你就行,你不行的我能行。 光华寺要招大夫学习种痘技艺的消息再一次搅动了京城。 天下之大,孩童之多不计可数,如今会种痘的大夫就这么几个,可想而知这技艺多么稀缺,虽然种痘一次只有几百文钱,但大夫们收到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尊重,尊敬,追捧,被种痘的家人们会叮嘱孩童记着这个大夫的名字,这是普通百姓们表达自己心意的办法,而富贵人家表达心意则更丰富一点,皇帝太后皇后以及妃嫔们赏赐了冯老大夫金钱荣耀,王公贵族们则给种痘大夫们赠予远远超过几百文的谢礼。 虽然这些大夫们忙碌的一直都没有回过家,但他们的家里已经堆满了各种谢礼。 当然,做这件事的意义并不能只用钱来衡量。 “这种技艺君小姐真要教给更多的大夫?” “教会冯老大夫他们也很正常,毕竟是他们跟随君小姐不计危险来治疗痘疮的。” 就在民众们好奇议论的时候,满城的大夫们已经毫不犹豫的直奔光华寺去了。 技艺?君小姐教会别人技艺算是什么奇怪的事吗?君小姐不是一直这样做吗?这是很正常的事,哪怕这技艺是种痘。 君小姐早就说过,一医医一人,百医济万民。 …………………………………………… “这种事就该我们太医院来做。” “种痘事宜事关重大,各地官府出面,那自然应该由我们来接手,这样才能更安全。” 看着眼前的这些义愤填膺的太医们,值房里翰林院的官员神情平静。 太医院归属翰林院,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了。 “但百姓们只认九龄堂。”他说道,指了指桌上的几根红绳。 这不是普通的红绳,这样的红绳是一条劈开成两个,种痘的孩子会被发放一边,上面盖着九龄堂的印章,以及负责种痘大夫的印章,而另一边则留存在九龄堂手里的,标记着种痘孩子的籍贯名讳。 这般的详细是因为种痘事关重大,很是慎重小心。 就算没有这红绳标识,除了九龄堂,除了光华寺的那几个被民众们熟记名字和模样的大夫,其他人休想给人种痘。 当然,将来会有更多的大夫,而这些大夫要想被民众们接受,必然要拿着九龄堂给予的证明。 官员看着这些太医们。 太医们当然也知道这个,原本想趁着民众还没接受种痘这件事时太医院就入住光华寺,但还是晚了一步。 就晚了那么一步。 既然明抢不行,那还可以按规矩来啊。 只要朝廷发话,难道还没有办法吗?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官员看着他们,神情平静的说道,“让百姓们认可太医院。” 在场的大夫们眼睛一亮。 “那就是请君小姐做太医院的掌院。”官员说道。 什么鬼! 太医们面色顿时铁青。 让君小姐来做掌院,那到底是太医院抢了九龄堂,还是九龄堂霸占了太医院啊? “我想以君小姐如今的声誉,虽然女子身份有些荒唐,但皇帝陛下也许会给她一个特许。”官员又补充一句。 让一个女子做太医的确是从未有过的事,但种痘能防止人得痘疮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这世上有很多荒唐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太医们铁青着脸带着几分羞恼离开了。 看着这些人离开,翰林院一直面色平静的官员撇了撇嘴,看到桌上的有九龄堂标志的红绳露出了笑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红绳收起来。 开什么玩笑,他的三个小儿一个孙子两个外孙都刚排上号,君小姐特意派了冯老大夫来亲自给种痘。 让太医院的这些连光华寺都只去过一次,痘疮都不曾救治过一次的家伙们负责指挥种痘? 可以啊,等他子子孙孙至少三代都安全无虞时再说吧。(。) 第四十五章 三月喜春来 接连两场春雨后,京城内外一夜之间变得春意浓郁,光华寺里山茶花怒放。 学习种痘技艺第一批大夫们也顺利通过考验,在自己的医馆前悬挂上九龄堂种痘的标记,可以接收民众来种痘,除了种痘技艺,光华寺医治痘疮患儿的经验也同时教授了他们。 因为有了种痘,其他孩子们也不用对痘疮避如洪水猛兽,所以以后痘疮患儿就可以直接到医馆就诊。 光华寺里被迁出去的僧人们终于回来了,时隔一个半月后香火钟声以及诵经重新出现在寺庙里。 柳儿撑着一把伞,伞下沿台阶而下的女孩子忽的停下脚回头看去。 “光华寺的僧人们在为亡故的患儿们诵经做法事。”跟在后边的冯老大夫说道。 “柳掌柜还捐了香油钱。”陈七补充道。 为此寺庙里还立了一座碑,光华寺的主持亲自题写了痘儿记事,君小姐冯老大夫等人的姓名都在其上。 君小姐笑了笑,收回视线继续沿阶而下。 寺庙外的兵丁锦衣卫都早已经撤去,这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安静。 但到了城门口依旧是热闹的很,下着雨也有不少的车马进出,而且很多都是官府的标识。 “这是离京去往各州府的大夫们,今天应该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冯老大夫说道。 虽然很多地方都想冯老大夫去,但鉴于种痘的重要性,翰林院对皇帝建议成立一个专门的痘司来负责安排各地的种痘事宜,皇帝同意了,并且批准冯老大夫掌管此事。 冯老大夫得到了医官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官职,但也是官。 对于准备子子孙孙都做正骨大夫的他来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其实这个医官应该君小姐你来做。”虽然已经过去几天了,冯老大夫还是难掩激动,又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官你能做,不用我来做。”她还是那句话。 冯老大夫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再客套,再说这个官谁来做也没什么关系,这件事是谁做的,民众们都清楚的很。 “君小姐回来了!” 不知哪个先看到了喊道,原本拥挤的城门顿时让开了路,所有人都激动又欢喜的看着她。 一如当初铃医过市,当然是成名后的铃医,而不是最初被当做拐子骗子的铃医。 想到当初的事,君小姐露出几分难得的小姑娘俏皮的笑。 “君小姐辛苦了。” “多谢君小姐了。” 沿路男女老少同样的话不断的传入耳内,路也都自动的让开任她们的车马穿行,直到走到一条街前时,路被堵住了,虽然下着小雨,但这条街上却人头涌动,纸伞相撞,骂声笑声喊声不断,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混战。 “这是怎么了?”柳儿说道,声音有些不悦,因为这些人竟然没有关注小姐。 冯老大夫怔怔一刻。 “今天是三月十八了。”他一拍头,带着几分恍然,“是国子监放榜了。” 君小姐神情也是恍然,从伞下向前看去。 “真是山中不知岁月,原来礼部试已经结束了。”她说道,看着涌动的人群,以及不时爆发出的欢呼哭叫,可以想象榜前有多少人的情绪被掀动。 她忽的想到那个年轻人,对一个姑娘表达喜爱之情也能坦然轻松的人。 “不知宁公子考的如何?”她说道。 春雨绵绵的九龄堂越发显得安静。 “小姐回来了!” 柳儿的喊声在门前响起。 站在堂内的方锦绣有些惊喜的起身,看着走进来的女孩子。 “怎么也不说一声。”她脱口说道,又看外边,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连陈七都没有跟着。 “陈林和冯大夫去翰林院了。”君小姐说道,“种痘事宜推广,要筹备很多事,他去给冯大夫帮忙。” 方锦绣点点头。 “种痘的事说难也容易,以免有贼人利用民众迫切之心,反而影响了种痘的成效,不得不小心。”她说道。 从最初有人收买排号,到现在隐隐有传来有人也私下研制痘苗。 虽然君小姐痘苗的来历只对冯老大夫等十几人讲过,且这十几人也发誓绝不外传,但种痘以毒攻毒的道理却是对很多人讲过。 这个道理很容易就让人知道该怎么做,只怕引起很残忍的后果。 “这个我已经给冯老大夫他们讲过,他们会安排官员们严查。”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知道这些事她肯定有安排,提了一句就不再提了,虽然早就放心了,但看到君小姐站在面前还是松口气,又莫名的叹口气。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是不是太累了?”她问道。 担惊受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方锦绣对她翻个白眼。 “你知道就好。”她说道。 正说笑着,有人从门外跑进来。 “君小姐,中了。”他喊道。 方锦绣被喊的眉头跳了跳,认得这个伙计,是跟着陈七的随从。 打什么哑谜?什么中了?又怎么了?这才回来…… “多少?”君小姐却很明白这哑谜的意思,含笑看着这随从。 ……………………………………………… 宁炎的府邸虽然比不上阳城老宅的阔朗,但也精巧雅致,此时绵绵春雨中后院小桥流水越发的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此时坐在凉亭里的宁云钊和宁炎却没有赏景的雅兴。 二人对坐,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几案上已经摆了两三张写满字的纸张,宁炎手里拿着一张正在看,宁云钊还在认真的疾书。 一个看一个写,很快宁炎看完了几案上三张,宁云钊也停下笔。 宁炎不待墨干就拿起来,专注的看完。 “虽然你礼部试只得了第三名,但没到殿试一切都未定。”他说道,“这几篇文章我先不做评价,你自己且修改,等晚上拿来我们再详谈。” 宁云钊应声是,起身相送看着宁炎也不撑伞在细雨中离开。 站在远处的小丁探头探脑。 宁云钊笑了笑对他招招手,小丁立刻乐颠颠的过来,脸上难掩激动。 相比于外边看榜的人,宁云钊则是昨日就知道名次了。 礼部试第三名呢。 这意味着殿试肯定会在前十。 虽然殿试就在几日后,但宁炎还是立刻用驿马将礼部试的名次传到家里,信上还自然叮嘱一句切勿失态,虽然他本可以将等待殿试结束后再将最终的消息送回去,这样就不用叮嘱这句话了。 但宁氏子弟的前程,关系宁氏家族风光延续的大事,饶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宁炎也无法做到不失态。 宁炎还做不到,小丁这个仆从的就更没必要做到了。 “公子,你想吃什么?我去外边给你买点。”他压低声说道。 为了迎接殿试,宁云钊这几日并不比前些时候轻松,功课也不少。 “我又不是贪嘴吃的小孩子。”宁云钊笑道,“我没什么想吃的。” 小丁哦了声,搓着手有些站不住,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然后他就听到公子的声音在再次响起。 “光华寺那边怎么样了?” 小丁站住脚,哦了声,他突然想到一句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_∩)O哈哈~ 周一,加油!(。) 第四十六章 相识当念 作为公子的书童,他当然知道杜康是酒。 他觉得这诗说的也可以用在这里,别人解忧是酒,对公子来说应该佳人就是酒。 “君小姐应该已经回九龄堂了,已经没人往光华寺去了。”小丁说道,“我一路走来见到好几个医馆都燃放炮竹,这几个医馆的大夫都是当初跟随君小姐治痘疮的,现在都挂了九龄堂痘苗的牌子,可以接诊种痘的人了。” 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宁云钊笑了笑,吐了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看似惊险无路这女子却总能走出路来,且看起来轻松又理所应当。 没事就好。 他抬头看到小丁古怪的神情。 这些人永远不会懂,就算不能两情相悦,他也相信他们是朋友,一起喝过酒谈论过一见钟情的朋友。 再简单点说,他们认识。 惦念一个认识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无关性别,更无关求而不得。 只是。 宁云钊还是停顿下,有些微微的紧张。 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礼部试的成绩。 这个念头有些苛刻了。 她家里人也没人科举,她又忙着事关自己事关天下苍生的生死大事,她是个小女子,但却关注着他这个男人家都没有过关注和经历的事。 宁云钊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才要拿起写好一张文字,有小厮从外边疾步而来。 “十公子,有您的贺礼。” 榜单今日公布了,很多同窗好友看到了都会送来祝贺,虽然殿试还没开始,最终结果还没落定,但至少他是个进士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已经足够庆贺了。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示意小丁接过来,却并没有看的意思,等殿试结束后再一起回礼吧。 小丁接过礼帖,扫了眼神情一怔,咦了声。 “公子,是君小姐的贺礼。”他说道,一面递过来。 宁云钊微微一怔,看着小丁手里的帖子,上面清秀的小字以及九龄堂的印章,笑了。 不如她,自己不如她。 竟然还会猜测她会不会看一下礼部试的榜单,他们是旧识同乡,问一下恭贺一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宁云钊没有伸手接过帖子,对小丁笑了笑。 “好,先收起来吧。”他说道,拿起几案上的文章,专注的看起来,一面提笔修修改改。 …………………………………………… “管他考什么样。”方锦绣说道,敲着桌子,“管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啊。”君小姐说道,对方锦绣笑了笑,“但我们认识。” 方锦绣哼了声。 “何止认识,还是仇人呢。”她说道。 君小姐闻言摇头。 “跟他可算不上仇人。”她说道。 方锦绣要说什么,有伙计面色紧张的从前堂走来。 “君小姐,陆千户来了。”他说道。 陆千户啊。 这个才是仇人啊。 君小姐手扶着桌角站起来。 九龄堂外被锦衣卫围住,这是陆云旗出行的惯有阵仗。 君小姐看着站在堂内的陆云旗,低头施礼。 对于君小姐来说,陆云旗应该不算陌生了。 先前的冲突,怀王府的监视,光华寺的监禁,虽然这些来往并不是很愉快,但除了最初的冲突之外,仔细想一想此后的两件事他对自己的行动并没有什么阻拦和干涉,反而这监禁也是她正需要的。 尽管这并不是陆云旗的本意。 怀王府和光华寺因为锦衣卫的存zài阻隔了外界的窥探,没有人能从锦衣卫的阻隔下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除了皇帝。 君小姐做的这些事当然也没有想要瞒着皇帝,所以这就足够了。 没有冲突的时候,她当然不能制造冲突,惹怒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不是英勇。 “大人有什么吩咐?”她垂目说道。 她的形容平静声音柔和,态度还有些柔顺。 但对于陆云旗来说依旧能清楚的看出柔顺后的退避。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也是无所谓的。 别人对他的态度,他又怎么会在意。 念头闪过,他的神情又微微一顿,除了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怀王可以复诊了吗?”他问道。 听到这句话,垂目的君小姐睫毛煽动了下。 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在光华寺种痘验证成功的时候,朱瓒就说过这个问题。 不过朱瓒说的比较直白。 “先去给怀王种痘。”他说道。 那时候光华寺还在戒严中。 “戒严?戒严算什么,陆小枣这些人还能拦住我?他们要是能拦住我,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我是谁?能收一万两银子做买卖的人,你用得着用这种眼光看我吗?” 大概是因为谈论到自己,对于自己的引以为傲,朱瓒难得的又开始如同在汝南那样话多起来。 “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能给怀王种痘。”君小姐打断他笑道,“痘毒毕竟是毒,身子不好年纪太小的人都有危险,所以要再等一等。” 不管直白的说也好,委婉的说也好,都是怀王也要种痘,意思就是怀王当初得的自然不是痘疮。 这是个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但却没有人敢以及会说出来的事实。 君小姐心里嘲讽的一笑。 不过去怀王府,她总是愿意的。 “是该复诊了。”她说道,“我去看看。” 陆云旗对她笑了笑,虽然依旧低着头的她没有看到,但柳儿看到了,瞪着眼有些惊讶的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转身先走出去了。 “小姐小姐,这个人还会笑呢。”柳儿去拿药箱,又忍不住拉着君小姐说道。 他当然会笑,实际上她还有点惊讶他不笑呢。 君小姐想到,又停顿下,柳儿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话,所以是他适才对自己笑了吗? 以前见到他的笑是很开心,但现在她当然没有半点的开心。 君小姐眉头皱了皱。 “小姐。”柳儿将药箱递过来说道,打断了君小姐的走神。 方锦绣也从后堂掀帘子走出来。 君小姐抚平了眉头,对她们一笑接过药箱转身走出去了。 ************************************************** 周二报时,(*^__^*)嘻嘻……(。) 第四十七章 顾先生的请教 九龄堂外除了锦衣卫,还多了不少民众,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神情不安的围观。 九龄堂和锦衣卫陆千户的冲突京城的人都还记得,与以前畏惧的神情不同,民众的神情依旧紧张,但却多了几分愤慨。 如果此时锦衣卫还想为难君小姐的话,想必围观的民众们不至于因为陆云旗一个眼神就溃散。 毕竟以前君小姐虽然是神医,但因为高昂苛刻的诊病条件,对民众们来说只是仰望不可高攀的膜拜,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没什么相干,但现在不同了,君小姐拿出了克制痘疮的良药,解救了他们为人父母的一个噩梦。 她能解救大家一个噩梦,或许还能解救更多。 关心这样的人的安危,其实也就是关心他们自己,为了自己的安危存亡,人总是会勇敢一些。 这种事实虽然听起来有些无情,但也是公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君小姐很喜欢这种公道,因为这种公道可靠又安心。 “我去给怀王复诊。”她对着送出来的方锦绣和柳儿再次说道。 这其实是对外边民众们的解释。 果然听到这句话围观的民众神情松弛下来,还有人拍了拍胸口,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欢悦。 君小姐上了马车,陆云旗这才催马前行,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看到街上的人,当然也不会在意他们的神情。 君小姐是在正殿见到怀王,穿着王爷的礼服,看起来比三个月前又长高了一些,面色也好了很多。 “王爷身子恢fù的很好。”她含笑说道。 这笑意是发自肺腑的。 怀王对她亦是含笑点头。 “君小姐医术高超。”他脆声脆气说道,带着让人无法挑剔的礼貌。 “那现在需要用药吗?”站在一旁的顾先生问道。 这顾先生说的话也挺有意思,君小姐看他一眼。 毕竟怀王是痘疮的事是对外公布的,得过痘疮的人无需用药也是已经告知民众的事。 君小姐摇摇头。 “再等三天更好。”她说道。 对于她的决定没有人有异议,怀王甚至有些高兴,向顾先生投去一个眼神。 “先生,那今日的功课不用推迟了。”他说道。 这也是让告退的意思,君小姐看着怀王心里叹口气,人是见到了,可这心还是隔得太远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慢慢来吧。 她施礼要告退,顾先生却开口了。 “说到功课,我倒有功课请教君小姐。”他说道。 请教?君小姐看向他。 “殿下可以先去书房等我。”顾先生却没有请教,而是含笑对怀王说道。 怀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听话的起身。 “有劳大人送殿下过去。”顾先生接着又说道。 这话是对陆云旗说的。 君小姐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惊讶顾先生竟然可以这样跟陆云旗说话,也惊讶看着陆云旗侧身后退一步,等候怀王走过去跟上。 一大一小身影消失在殿内。 不过也没什么惊讶的,顾先生是陆云旗的人,陆云旗在不在场又有什么,君小姐垂目。 “君小姐发现了种痘克制痘疮,我对这个很好奇。”顾先生开门见山说道。 是还要验证一下吗? 君小姐应声是,将对皇帝和太后解释过的种痘的事再解释了一遍。 顾先生笑着点点头。 “这个我听不太懂。”他说道。 君小姐微微皱眉,才要再说话,顾先生已经接着开口了。 “我也不关心这个。”他说道。 不关心?不关心种痘为什么要问? 君小姐再次皱眉,但依旧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站在对面的顾先生又再次开口了。 “我很好奇,君小姐是在治疗痘疮的时候想出这种办法的?”他问道,视线落在君小姐的身上,“还是师从他人?” 师从他人? 君小姐只觉得背后一麻。 所以,到底是有人发现她的师承了吗? 君小姐一直坚信上天是公道的,除了让她重生,还给了她一个完美的身份。 君家世代行医,还有一个叫做九龄堂的医馆。 她可以放肆的用着她曾经拥有的技艺,而不用解释来历。 就像给方承宇治病解毒,可以推到九龄堂的祖传秘方上去,就像给大夫们解释怎么想到种痘,可以推到历代先祖的智慧。 纵然君氏九龄堂历代默默无闻,但谁还能不允许人家一代内有一个出类拔萃天赋异禀的子孙呢? 这世上的神童也有不少,也没有规定神童的父亲必须也是神童。 再加上自己在汝南打响了名气,被百姓交口称赞,百姓心存敬意便会神话,在追忆起君家的历代时,一些可能平淡无奇的事,就会被赋予不同的光彩,这光彩传来传去,君家九龄堂大概也会成为一个神奇的存zài。 还有一方面,师父是个神奇的存zài,很多人知道师父很厉害,但他行踪飘忽不定,治病救人的法子也是稀奇古怪,在京城的时间也短,熟悉他的人几乎没有,更不要说能认出他的技艺传承。 但现在看来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 不是跟师父打过交道的太医,而是这个湖州来的一直困居怀王的贡生认出来了。 或者说陆云旗认出来了。 “你不用多想,陆千户不会理会这种事。”顾先生的话再次传来,似乎看透了她的念头。“他这种人不会去猜测什么,只会做事。” 猜测也好,做事也好,又如何? 君小姐抬起头笑了笑。 “这并没有什么可多想的。”她说道,“顾先生说的都对。” 顾先生看着她。 “我师从祖上,虽然我是在治疗痘疮的时候想出来的,但严格来说并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而是先祖们历代传下的经验和教诲累积到今日。”君小姐说道,“只是由我在现在将这些前人的尝试做到了成功。” 顾先生笑了,点点头走过来几步。 “君小姐说的有道理。”他说道,“我适才的问话唐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里停顿下。 “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_ 第四十八章 乍见荒唐 故人? “故人?”君小姐问道,带着几分合情合理的惊讶。 “是啊。”顾先生神情柔和,几分追忆,“他也曾提过痘疮可以以毒攻毒来防止。” 故人,顾先生跟师父是故人? 君小姐心里惊涛骇浪。 这是真的?还是只是诱诈? “是吗?”君小姐神情惊讶又带着几分惊喜,“先生的故人也是大夫吗?哪里人?现在在哪里?” 顾先生笑了笑。 “他啊,不是大夫。”他说道。 君小姐心里的惊骇比先前还要大,又有些五味杂陈。 师父在世间扬名是神医之名,人人说起他都会说大夫。 但师父却常说自己不是大夫。 现在又有一个人这样说。 难道真是故人? 就像朱瓒那样? 这个师父,你到底还有多少故人? 君小姐心里酸涩。 “那?”她神情惊讶的看着顾先生,很是不解,“他是?” “他是一位大才之人,当的一声先生之称。”顾先生说道。 这话君小姐也不陌生,当初顾先生来到怀王府时就跟她说过这话。 那时候她心里想的事太多,只是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但也懒得理会是哪里古怪。 此时再听来,君小姐恍然了,原来古怪的是顾先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称呼师父为神医,或者大夫。 莫非真是故人。 君小姐心里一阵沉寂。 “是吗?”她神情有些激动,“虽然不是医者,但能想到这些定然是个大才之人,不知道顾先生能否引荐?” 顾先生看着她一刻,笑了,摇摇头。 “不行啊?”君小姐忙说道,有些不甘心,“虽然种痘我找到办法了,但还有很多疑虑不解,顾先生说的这位先生对此早有建议,不知道能否与我探讨解惑。” 顾先生笑容平和,神情浮现几分怅然。 “说是故人,是因为许久不见了。”他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君小姐啊了声,神情很是失望。 “那许久不见,也不一定就永远不见。”她又浮现笑容,带着几分期盼,“先生如果见到,定要为我引荐。” 她说着郑重的屈身施礼。 顾先生忙还礼。 “那就有劳三日后君小姐再来给怀王殿下复诊。”他说道。 君小姐应声是再次施礼,拎起药箱转身迈步。 背后视线跟随。 这视线跟陆云旗的视线不同,轻柔和煦,就像目送离家的游子。 君小姐莫名的觉得想哭。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不知来历不知心思的顾先生的几句话就心乱如此,她心乱想哭悲喜,是因为师父。 这个在她生命里已经消失了的,却又那么重要又无处不在的男人。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世。” 顾先生的声音忽的在后又说道。 似乎是问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君小姐的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回去,顾先生负手而立,对她笑了笑,抬手摆了摆。 “去吧,去吧。”他说道。 君小姐对他再次施礼,转头而去。 她迈过门槛,走上甬路,两个太监前方相引。 三月春光浓郁,怀王府亦是花红柳绿。 君小姐却是满目满心的凄凉。 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 …………………………………………… 君小姐迫切的要回到九龄堂,她迫切的想要看看那个一直存放在药箱最底部的自拿出来后还没有打开过手札。 锦衣卫的马车还没停稳,她就掀起车帘跳下来,径直进了九龄堂。 “我回来了。”君小姐看向堂内。 九龄堂里一如先前安静,但堂内却是站着不少人,陈七锦绣柳儿伙计们以及柳掌柜也在,闻声转过头来。 他们的神情惊讶。 这么惊讶?惊讶她回来这么快吗? 君小姐对他们笑了笑。 “我回来了。”她再次说道,“怀王的身子养的很好,也不用针药。” 没有人对她的话作反应,连柳儿都没有蹦跳着大喊大叫的扑过来,他们都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惊讶的看着她。 “怎么了?”君小姐问道,有些不解。 陈七和柳掌柜站开几步,君小姐看到堂中摆着的裹着红布的几个箱笼。 这是什么? “君小姐。”柳掌柜看着她神情复杂的说道,“陆千户大人要纳你为妾啊,你知道吧?” 什么纳我为妾? 君小姐愕然。 还有,这是什么语气?我知道?我怎么知道? 九龄堂里气氛诡异。 君小姐看着堂里摆着的箱子。 朱漆红布彰显着浓郁的喜庆,跟着诡异的气氛极其的不搭。 “这什么时候的事?”她问道。 真是见鬼了。 她才离开不到半日,怎么就闹出这事了? 她的话音落,陈七松口气,对方锦绣竖起拇指。 “果然锦绣说得对,君小姐肯定不知道这事。”他说道。 她当然不知道。 这种事简直太荒唐了。 但想一想的话也并不算太荒唐,君小姐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 陈七说方锦绣说自己肯定不知道,也就是说她认定陆云旗纳妾的事跟自己无关。 这种想法说起来容易但并不是理所当然人人都会这样认为。 她在怀王府住了一个月,陆千户作为怀王的姐夫自然也日夜不离,她后来又去光华寺住了快要两个月,陆千户作为锦衣卫奉命也在光华寺住了两个月,再加上先前二人在满城民众注视下有过比较激烈的冲突。 对于民众们来说年轻的男女激烈的冲突并不算什么,或许还会是一桩美谈。 尤其是在其后二人还有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往。 在怀王的病被治好,历经困难最终痘疮攻克,家事国事皆大欢喜,而且就在今早他来邀请同去怀王府,关切着怀王,作为怀王的救命恩人,九黎公主也必然是极其感激和敬重的。 在这种情况下,陆千户的聘礼送来,应该是一件合情合理又美妙的事,甚至会认为这是他们之间早已经说好的事。 所以才有了柳掌柜那种语气的探问,才有了陈七的松口气。 君小姐看着这聘礼,眉头皱起。 搞什么啊! 这件事太莫名其妙,但一想的话又能合情合理。 怪不得柳掌柜陈七会这样想。 当然除了方锦绣。 方锦绣皱了皱眉头。 “那是你们不知道她。”她说道,“君蓁蓁这种人,怎么会去给人做妾。” “就是嘛。”柳儿也跟着说道,“就是要嫁,我们小姐也要当正妻,公主也不行。” 柳掌柜嗨了一声,这不着调的丫头鬼扯什么。 “君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神情凝重,“你原来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知道。”君小姐说道。 这些日子陆云旗除了视线盯着她外,并没有再接近她,更没有再说过什么话,虽然他似乎是有些什么话要说,盯着她的视线跟以前不同,但真的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她其实是知道陆云旗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 她看向一个方向,那是陆云旗的私宅,那些圈养的女人们,跟九龄公主眉眼五官或者身形或者声音相似的女人们。 说道相似,虽然她的面容不同了,但如果她愿意,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像九龄公主。 那件事阻止了陆云旗探问怀疑她的动机,但却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他没有再追问再探视,但如同今天顾先生说的那样。 “陆千户这种人不会去猜测什么,只会做事。” 他做出这么恶心的事也没什么奇怪的。 “哦这不奇怪!”陈七也一副恍然大悟的一拍手,“既然君小姐不知道,那这件事就明白了。” 怎么就说明白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他。 “很明白啊。”陈七说道,伸手指了指门外的匾额,“这陆千户跟咱们九龄堂可是有仇的,他一心要砸了咱们九龄堂的牌子,只不过上次没能如愿,如今先有君小姐治好了怀王,现在又有克制了痘疮,那可是名气大涨,皇帝要赐予奖赏的,民众也敬重维护,他陆千户就更没有办法来找茬了。” 他说着走了几步,大家的视线跟随着他。 “所以陆千户就想了这个办法。”他停下来神情愤愤,一指君小姐,“说要纳君小姐为妾。” “这样小姐就不能再开医馆了吗?”柳儿问道。 陈七冲她摇了摇手指。 “天真。”他说道,“你以为陆千户这种男人,会是那种简单的把人关起来解决问题的人吗?” 柳儿撇撇嘴。 “他可不是真要把君小姐纳妾。”陈七神情沉沉说道,“他是要毁了君小姐的名誉。” 君小姐是一个大夫,而且是一个女大夫,现在她前脚给怀王看病,后脚就被怀王的姐夫看中纳入家门,这要是传开了,大家会怎么想? 大家都会像柳掌柜的反应一样,甚至更难听点,就是只会认为陆千户和君小姐有了勾当。 就算是治好了怀王的恩人,九黎公主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被勾引吧。 “我家小姐不答应不就证明没这事了。”柳儿说道。 堂内的人神情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不答应当然不答应,但不答应并不能起到绝对的作用。”陈七说道。 “陈掌柜说的是。”柳掌柜说道,“这种行径这种阴毒的下作的手段,还真是他们的风格。” 他们自然是指锦衣卫。 尤其是君小姐还是靠着给内宅妇人们看病起家扬名的,去人家里看一次病就被家里的男人看上,那以后谁还敢请她去看病。 柳儿瞪眼。 “我家小姐长得好人又好,被人喜欢理所应当,管我家小姐什么事,难道为了给人看病,要把脸毁了啊。”她说道,“不管教自己的男人,反而嫉恨我家小姐,那这些人就病死好了,谁在乎她们啊。” 倒也是,陈七和柳掌柜看着柳儿一时无语,君小姐哈哈笑了。 “是啊,谁在乎。”她说道,伸手摸了摸柳儿的头。 堂内的气氛因为她的一笑而轻松了几分,或者是确认了这不是两情相悦而是阴谋。 …………………………………………………. 太医院里江友树有些惊讶的看着弟子。 “你说什么?”他问道,“陆大人往九龄堂送什么了?” 耿大夫神情诡异。 “送了聘礼。”他压低声音说道,挤眉弄眼。 江友树一时还是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说道。 耿大夫嘿嘿笑了。 “当然是君小姐厉害啊,在怀王府看病这一个月,在光华寺两个月,不仅治好了怀王,救治了苍生,还俘获了陆千户。”他说道。 江友树这才反应过来,神情愕然,旋即皱眉一脸的嫌弃。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说道,“荒唐。” 耿大夫嘿嘿笑。 “师父你老人家仁心为医,不知道这些年轻小姑娘们的心思。”他说道,“这对她们来说,可也是本事呢,那可是陆千户” 他说着抚着下巴。 “陆千户说起来也就是名气吓人,其实长得还不错,而且位高权重,跟了他可就是荣华富贵,鸡犬升天,陆千户在外边养了那么多女人,不过都是别人送的玩物,连个外室都算不上,这还是第一次下聘礼,这君小姐可真是大本事了。” 江友树神情沉沉,忽的也笑了。 陆千户被小姑娘俘获? 陆千户难道是这种人?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我早就说过陆千户可不是这种人。”他说道,“果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人恶心。” 你高洁大义,你济世救民又如何? 一只从烂泥塘的伸出的手只要那么一拉,就能给你甩上腐臭的污迹。 “果然是好人需要恶人磨。”江友树眉间积攒多日的怨气一扫而光,带着浅浅的笑捻须靠在椅背上,“我们是对付不了这个君小姐了,接下来就交给陆千户吧。” ********* 两章合一更。 感谢紫星绮月、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_momo_lina打赏和氏璧。 又突然有感这本书一路所遇的种种,选借《九九八十一》歌词与一路走来的朋友感怀共勉。 上路,巩州遇虎熊。 矢马,沙河阻断路难通。 岭上,前行逆黄风。 火云扬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十方魔渴饮著我的脆弱 万里恶摧垮了我的沉默 一肩担路坎坷 我不说又何须旁人来嚼口舌。 众笔者嘲笑著我的贪得 休怪我这半生痴情煞多 活一遭风流客慕娇娥 但愿报拥世间真绝色 浮世千寻沫冲荡了我的轮廓 纵身入尘埃里 雷雨大作我也放声而歌 七十二般胆魄 这次我决意不闪躲 世尊如来佛 诘问著我的执著 当年我瑶池刻 闹得痛快并未想过太多 状罪责拿捏了我的业果 可顽心不服错不思过―― 收费字数4000、4400字,此时4200,多出的这些不算钱,已经斟酌删减,放心。(。) 第四十九章 脸要撕破 九龄堂里诡异的气氛已经散去,街上有孩童们的笑闹声传来。 如今城中的孩童们基本上都种痘,再也不用惧怕的躲在家中屋子里,享受着该有的童年欢乐。 柳掌柜站在窗前轻叹一口气。 “老天爷真不公道。”他低声说道。 给人带来欢乐的人总是要承受无休无止的麻烦事。 “不。” 洗漱过后又走进来的君小姐听到这句话说道。 “事实上这很公道。” 陆云旗能做出今日的事,是源自于她那日刻意的引导,而她之所以要这样刻意的引导,是要拿到师父的手札而不被发现。 这是代价,这就是公道,对于今日出现的麻烦,她并不觉得后悔和烦恼。 “这也没什么烦恼的。”她说道,接过柳儿捧来的茶,“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男女之事总是要两情相悦的。” 柳掌柜含笑点点头。 “是的,这件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他说道,“且不说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君小姐你的声名,逼婚这种事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陈七跟着点头连声应是。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七的视线落在堆放在一起的箱笼上。 “这个怎么办?”他说道。 事情的真相大家知道了,被突然上门的聘礼惊吓的一颗心落地,但接下来怎么处置这件事,还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还跟上一次给了一万两银票那样吗?”陈七说道。 那一次君小姐给出的解释是,拒绝不敢,改名不能,所以就干脆装没这回事。 方锦绣皱了皱眉头。 “这个不能装,这可不是钱的事。”她说道。 聘礼收了可就是意味着接受了,到时候人上门来迎亲,你再说你不敢拒绝,那就是个笑话了。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退回去就是了。”柳掌柜笑道。 陈七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知道怎么送回去。”他说道,“送是一定要送回去,关键是怎么送。” 柳掌柜和方锦绣看向他没说话。 “这东西送来的时候可没人注意。”陈七接着说道,“虽然看到锦衣卫上门搬了这些东西下来,但大家不会多想,只会认为是感谢君小姐贺礼什么的。” “所以呢?”方锦绣说道。 “所以咱们一定要再静悄悄的送回去。”陈七说道,“你们说天黑的时候,还是晚上?到时候扔下就走,车也不要了。” 方锦绣横了他一眼。 “你以为这件事还能不让人注意啊?”她说道。 陈七哦了声。 “也对,陆千户既然用了这手段,就是要让人尽皆知的。”他说道,眉头拧紧,一拍手,“那干脆这样,反正也是要人尽皆知,那还不如我们先下手,我们将东西直接扔在陆千户的门前,让大家看看我们的愤怒。” 方锦绣还没说话,喝茶的君小姐放下茶杯。 “好啊。”她说道。 陈七反而愣了下。 “什么好啊?”他站起来说道。 君小姐走到了箱笼面前抬手拍了拍。 “将东西直接扔在陆千户的门前啊。”她说道。 陈七神情一怔。 “真这样干啊?”他说道。 他很想说他只是随口说说。 要是那样做,可就闹得人尽皆知,也和陆云旗撕破脸了。 君小姐走过去抬手将箱笼上的红绢扫了下来。 “脸?不是早就撕破了吗。”她说道,“还需要客气吗?” 柳掌柜哈哈笑了。 “没错。”他说道,“谁需要脸啊。” 陆云旗这种人从来都没有脸,但那又如何,九龄堂也从来都不是靠脸的。 不管是走街串巷当铃医,还是宣称只治别的大夫治不好的病,九龄堂从站到京城的那一天起,就没在意过脸面。 倒是常让别人没脸面。 柳掌柜又笑着看向陈七。 “七掌柜,你去还是我去?”他问道。 陈七也笑了。 “柳掌柜说笑了,咱们分着你我呢。”他说道,“我们九龄堂的事怎么劳烦你们德胜昌来。” 说罢抬脚向外走。 “我去备车叫人。” 方锦绣却喊了一句等等,将一张银票拿出来。 “把这聘礼送回去的时候,上次那八千两银子也还给他。”她说道。 陈七嘿嘿一笑接过银票大步走了出去。 而此时的陆云旗也走进了陆宅内,丫头仆妇们难掩欢喜有些忙乱。 陆大人也好久没回来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陆大人这期间也没有去外宅。 如今朝廷的事一忙完最先回来还是这边。 到底这里是家啊。 九黎公主也闻声走出来,在廊下迎接。 “公主。”陆云旗在几步外施礼。 九黎公主还礼。 “回来了。”她说道,虽然没有离人归来的惊喜,但也脸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她伸手做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人请吧。” 九黎公主的厅堂里春意浓浓,丫头仆妇轻快的进出,将美酒佳肴一一呈上。 “大人辛苦了。”九黎公主说道,亲自将一杯酒递过来。 陆云旗起身接过。 “并不辛苦。”他说道,坐下来停顿下,“怀王殿下再过三日会再复诊。” 九黎公主眼中的笑意更浓。 “辛苦了。”她说道,自己也斟了杯酒,“没想到这位君小姐竟然能克制痘疮。” 陆云旗垂目饮酒,没有答话似乎没听到。 九黎公主将酒一饮而尽,这喝酒的姿态倒不像她一向的端庄。 “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她放下酒杯含笑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的酒慢慢饮尽放下来,依旧没有说话。 旁边站着的仆妇心里有些焦急和不安。 大人久别归来,问候关切一下大人多好,怎么公主却只问别人,问痘疮的事有什么意思。 虽然可以理解,九龄公主关在这深宅内院,对于痘疮被克制这么稀罕的事也很是好奇,但明日再问也可以啊。 有仆妇决定打个圆场,但还没开口,有男人疾步进来。 男人可以径直来到内宅,对于陆宅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惊讶,在场的仆妇丫头都忙垂目后退一步,九黎公主也没有再说话,看着那男人在陆云旗耳边低语一句。 陆云旗神情依旧木然,人却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他说道。 九黎公主含笑点点头,看着陆云旗转身走出去了。 仆妇们这才上前一步。 “公主要等等大人吗?”一个仆妇低声询问。 等大人回来再一起吃,还是公主先用? 九黎公主笑了笑。 “不用那么多规矩。”她说道,“大家各自随意就好。” 随意? 这夫妻之间怎么随意? 仆妇心内不解,但看着已经拿起碗筷的九黎公主,也并不敢劝说。 毕竟是个公主,虽然已经落魄。 外边脚步碎响,一个丫头面色慌张的走进来。 “公主,不好了。”她说道,“外边出事了…”(。) 第五十章 我敢你不敢 屋子里的仆妇丫头们面色微变。 但她们不是因为出事二字,而是因为丫头说出外边二字。 “在家里说什么外边。”一个仆妇疾声喝道。 上一次有个丫头失心疯了给公主说外宅的事结果没了命,竟然还有人不长教训来说外边的事,她想死别拖累大家。 那丫头被喊的讪讪,但却并没有停下。 “不是,不是那个外边。”她急急说道,伸手指着外边,“是咱们家门外,有人在扔东西。”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下,就连九黎公主也停下碗筷,有些微微惊讶的看过来。 在陆宅门外扔东西?这可真是从未有过的事。 谁失心疯了? “扔什么东西?”九黎公主问道。 丫头神情古怪。 “说是聘礼。”她说道,说罢垂下头。 聘礼? 聘礼…. 满屋子寂然。 陆宅的门口却是响声不断,随着最后一个箱子被扔下车,哗啦一声响后终于结束。 但门前并没有就此安静,陈七站在站在车边拍了拍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 “哦对了,还有这个。”他说道,对站在门前居高临下看过来的陆云旗挥了挥,“上次的钱。” 说罢一甩,银票忽悠悠的飘落在散了一地的箱子盒子上。 门前两边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肃立,阴沉的视线让暮色陡然变成了黑夜一般。 陆云旗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视线落在那飘落的银票上。 “现在,敢了。”他淡淡说道。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但陈七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还自动的给陆云旗的话添上了一个语气词,还要配上表情。 这表情是不屑和冷嘲。 现在,敢了啊。 就在年前陆云旗甩过这个女孩子一万两银票,让她改了名字,那女孩子不想改,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拿着钱甩回来。 “当时不敢不收,后来不敢退还。”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才过了半年,她的行为举止就变了,面对陆云旗给的东西,也敢不收了,还敢这么嚣张的拉到陆宅扔下来。 这叫什么? 这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不过搁在半个月前陈七还没敢这样想过。 他看着陆云旗,看着两边肃立的如同一头头恶狗一般的锦衣卫,看着地上散落的箱子盒子,也不由咽了口口水。 跟做梦似的。 他竟然在锦衣卫,在陆云旗陆阎王面前做了这种事。 放眼整个大周朝,他是第一个吧? 不对,成国公世子算一个。 陈七心里胡思乱想。 他做出这样的事,陆云旗竟然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不动怒也不动手。 听说曾经有个朝官在被锦衣卫抄家的时候啐了陆云旗一口,当场就被陆云旗割掉了舌头。 这朝官还没下狱审问呢就不能说话了,一群朝官也是弹劾了一大堆,最终陆云旗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正看着他扔箱子。 陈七再次咽了口口水,手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 陆云旗依旧站在门口,神情木然的一动不动。 “陆大人,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陈七抬抬手说道,“告辞了。” 陆云旗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陈七摆摆手,几个伙计呼啦啦的上车,车夫一甩鞭子,伴着清脆的声音两辆马车沿街疾驰而去。 随着车马的离开,这条街恢fù了安静,确切的说死静。 “大人。” 一个锦衣卫再也忍不住喊道。 他们的面色铁青,阴冷的眼中怒火燃烧更是骇人,只待陆云旗一声令下将眼前的一qiē都撕碎。 但陆云旗却神情依旧,看着地上散落的箱子盒子还有红布。 “收拾一下吧。”他说道,转身进去了。 进去了。 锦衣卫们不由你看我我看你。 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一个锦衣卫冷冷说道。 “对付这一个杂种还用的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另一个锦衣卫亦是冷冷说道,“九龄堂有圣旨,咱们砸不得,这一个杂种当场弄死了又能如何?” “如果圣旨就在这杂种手里呢?”一个锦衣卫淡淡说道。 在场的锦衣卫沉默一刻。 方家的圣旨已经大白菜一样谁都能拿着玩了吗? 锦衣卫们的视线看向四周。 虽然这边的街上由于怀王府和陆云旗的存zài没有人敢接近,但因为认出九龄堂的陈七,而且看到他是向这边来,解了烦心事京城闲人更多,还是不少悄悄的跟过来。 闲众们躲躲闪闪的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此时被锦衣卫们一扫,他们可没有陈七的气势,顿时鸟兽散。 而走出这条街的陈七也顿时没了气势,衣衫从里到外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其实他来决定做这件事时,他也以为自己会死在当场。 他遇不到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成国公世子,也不是得民众崇敬的君小姐,陆云旗真要拔刀砍向他,他还真不知道有谁会来相助。 但君小姐临行前,将一个卷轴递给他。 “这是圣旨。”她说道。 陈七再次伸手按了按胸口。 圣旨啊。 这是可是先帝的圣旨,如朕亲临。 这是方家的命,方家轻yì的给了君小姐,而君小姐又这样轻yì的给了他。 这圣旨用的还真是……挺随意的。 “先帝给的圣旨就是让用的。”君小姐说道,“而圣旨,就是要这样用的。” 好吧,这样用起来还真是嚣张的不要脸。 陈七按着胸口。 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谁让遇到的人是不要脸的陆云旗呢,那就只能更不要脸了。 陈七回到九龄堂时暮色已经浓浓,街上的灯都点亮。 陈七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他不由咧开嘴笑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跳下车说道。 方锦绣看他一眼转身进去,陈七笑呵呵的跟进去。 ************************************ 感谢空中的飞鱼打赏灵兽蛋,感谢豆豆。 感谢凌小七、婧三少、叶三墨riomo_lina、丢丢剪剪、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感谢大家,不胜荣幸惶恐。 谢谢谢谢。(。) 第五十一章 预料之中 柳掌柜君小姐都在堂内,看到他进来都站起来。 “正如你所料,他没有任何反应。”陈七说道,将圣旨拿出来递给她,“这个也没用上。” 柳掌柜松口气捻须点头。 “这件事陆云旗做的也太冒险。”他说道,“虽然他是借着和小姐这段时间相处的机会来栽赃坐实,但小姐如今的声名真不是他能轻易就污蔑的,惹急了小姐,到皇帝跟前告他一状,我想就算不看在先帝圣旨面子上,皇帝也不得不顾忌民意。” 方锦绣和陈七点点头。 “就是嘛,君小姐现在可不是以前了。”陈七说道。 方锦绣却看到君小姐似乎在走神。 “你有什么想法?”她问道。 君小姐回过神笑了笑。 “没有。”她说道,“就是大家说的这样。” 是吗? 君小姐又笑了笑。 “是,我知道大家担心我的名声受损。”她说道,“但他陆云旗污蔑我有点底气不足,毕竟我的名声要比他好一些。” 柳掌柜陈七都笑起来,方锦绣也抿抿嘴。 君小姐又叹口气。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冯老大夫这个没有当过官的老大夫能不能镇住场子。”她说道。 柳掌柜更是笑了。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给他找了三个幕僚。”他说道,“都是极其可靠精明的。” “是啊,这个官跟别的官不一样,会做官的反而不一定能做好。”陈七也笑着说道。 话题就此岔开,大家又谈论一番痘苗的事,看时候不早柳掌柜便告辞离开了。 “你也累了,好好歇息吧。”方锦绣对君小姐说道。 “大家都累。”君小姐笑道,看着陈七和方锦绣,“你们也好好歇息吧,别担心,我们是在做善事,老天自有公道论。” “那是那是。”陈七笑着点头,“我一点都不累。” 方锦绣也难得的笑了笑。 “我们准备吃宵夜,你要不要吃?”她说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我累了,我没力气吃。”她说道,一面摆摆手转身。 陈七看向方锦绣。 “我们要吃宵夜啊?”他问道。 方锦绣瞥了他一眼。 “你爱吃不吃。”她说道,说罢也转身去收拾堂内的摆设。 陈七嘿嘿笑着跟上。 “吃啊,我是说我们在家吃,还是去夜市上。” “说起来我们来京城这么久,还没去过夜市呢。” “我听说有家茶汤店特别好。” 春夜的九龄堂里说说笑笑,热闹又安详。 君小姐走出前堂,脸上的笑意顿消。 没想到面对这样的挑衅,陆云旗都没有动怒还手。 这并不是因为陆云旗忌讳方家的圣旨以及她在民众中的声誉和地位。 圣旨也好,民意也好,在陆云旗眼里又算什么。 他不动怒不动手,只不过是表明并不看在眼里,该做什么他自去做。 这是个疯子。 君小姐放在身前的手握紧。 ………………………………………………. 九黎公主的屋子里,晚餐已经撤下,看着走进来的陆云旗,九黎公主没有询问他要不要吃饭。 “公主,我要跟你说件事。”陆云旗径直开口说道。 九黎公主笑了笑。 “我能不同意吗?”她说道。 明亮的夜灯下照着她的神情更加柔和。 “不能。”陆云旗说道,他的声音也很柔和。 屋子里仆妇丫头早已经退出去,夫妻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安静的相对。 门外闹出那样的事,就算九黎公主再困居在内宅,也不得不知道。 红色的彩绢,齐备的聘礼规格,门外那男人愤怒的呵斥,除了瞎子聋子就没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丈夫要纳妾了,当妻子的却不知道,这真的是很让人愤怒的事。 但九黎公主没有愤怒质问或者哭泣。 屋子里的气氛依旧和煦。 九黎公主只是表达了反对,这也是一个妻子的正常反应。 对于妻子的反对,作为丈夫的陆云旗也没有暴跳如雷,他也只是表达了反对,表明了自己的坚持。 屋子里陷入安静。 九黎公主笑了笑。 “可是人家不愿意啊。”她说道。 “这世上不愿意的事多得是。”陆云旗说道,“没有人愿意住进镇抚司的大牢,但镇抚司的大牢从来没有空过。” 九黎公主轻叹一口气。 “可是,这个女孩子刚刚做了与民有功的大事,济世救民功德无量啊。”她说道,“这样做,是欺负人吧。” 陆云旗忍不住也笑了。 他很少在意发生过的事,更不会被发生过的事逗乐,但现在听到九黎公主这句话,他忍不住笑了。 因为想到不久前有人也对他说过这句话,起因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子。 这是不是就是注定? “我欺负人不是很正常的吗?”他说道,越笑越想笑,他的面色在灯下更显得瓷白,笑意从眼里溢出,映衬的整张脸流光溢彩。 美则美矣,但又像一条色彩斑斓的剧毒的蛇,令人望之炫目又战栗顿生。 九黎公主没有害怕也没有移开视线,神情依旧柔和的看着他。 “可这个人欺负不好吧。”她柔声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忽的一撩衣单膝跪下来。 “所以请公主请求同意。”他说道,“请公主上书皇帝,这样就不欺负人了。” 为了另外一个女子,给自己的妻子下跪请求,换做任何一个妻子都不会觉得开心,只会更加愤怒。 九黎公主没有扑过去对着这个负心人厮打,而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我的脸面算什么荣耀吗?”她说道。 “至少对于一个要进门的女子来说够了。”陆云旗抬头含笑说道。 他从来没有笑这么多的时候。 九黎公主看着他。 “我能说不同意吗?”她说道。 “不能。”陆云旗含笑摇摇头。 这大约是成亲以来,夫妻二人相处最长的时候,而且也是陆云旗神情最柔和,说了最多话的时候。 但不管神情多柔和,说的话多多,意思却始终只有一个,不能。 他要做的事,不能被阻住。 ************************************************** 周五咯!大家周末愉快。(。) 第五十二章 青山咬定不松 九黎公主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其实她跟他也不熟。 陆云旗没有等问,主动开口。 “公主,难道你不想看到她吗?”他细长的眼内闪闪,如同星辰亮起。 世上没有妻子愿意看到丈夫喜欢的另一个女子,就算表面上再贤惠大度,心里也必定是恨不得那女子去死。 可惜的是男人总是认识不到这一点,以至于问出这种蠢话。 看到这个女子啊,九黎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怅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并不想。”她答道,没有对丈夫的丝毫敷衍和讨好,也没有对丈夫这种蠢话的嘲笑。 陆云旗也没有因为妻子直白的拒绝而生气,他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散。 “我想。”他说道,一面起身,脸上带着笑慢慢的向后退去,再次说道,“我想。” 九黎公主站起来。 “陆云旗。”她说道,“你能别这样了吗?你这样有意思吗?” 陆云旗停下脚看着她。 “以前你可没有觉得没有意思。”他说道,就像得到赞同的孩童,细长的眼内如同被点亮的烟花闪亮,“你也觉得她好像是不是?特别特别的像是不是?” 九黎公主看着他,莫名的有些酸涩。 这酸涩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子如此势在必得。 是啊,他问她就不想看到她吗?看到这个这么像心念牵挂的失去的那个人。 她知道陆云旗在外宅里养了很多女人,她从来都不在意不过问。 自从成为九黎公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不,不反对,没有意见,不说话。 为什么偏偏会对这个女孩子开口询问,以及再三的反对陆云旗要做的事。 “陆云旗,她不是她,再像也不是,这世上只有一个她。”她说道,“你能别闹了吗?” 陆云旗笑了,笑着笑着收了笑。 “不能。”他摇头说道,说罢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九黎公主向前走了几步。 “陆云旗。”她说道,声音虽然依旧保持平静,但气息还是微微的乱了几分,“她都已经不在了,你能不能让她安稳一些?你做的这些事,都将加诸与她的身上,何苦给她凭添无辜烦恼?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陆云旗的脚步停顿,人却没有回头。 “不能。”他说道,说罢拉开门,跨过门槛迈入夜色中。 不能。 绝不能。 夜色笼罩了华丽的陆宅,躲在暗处的丫头仆妇们战战兢兢,神情又带着几分闪烁。 成亲半年多,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终于吵架了。 吵架的内容是因为陆千户要纳妾。 纳妾啊。 仆妇丫头们心里五味杂陈,陆大人在外边养了那么多女人,大家一直用外室上不得台面来安慰自己和公主,现在终于无法在自己欺骗自己了。 那么多女人都养了,总有那么一两个狐狸精能将陆大人迷的登堂入室。 还是要纳妾啊,还要公主同意,以后这陆府里就不止一个女主人了,第二个有了,第三个还远吗? 躲在暗处的仆妇丫头们用眼神交流着各种猜测和情绪,以及最关键的问题。 那个狐狸精是谁? 她们在内宅中,听到外边的混乱,但并没有亲眼看到来者是谁。 不过对于陆宅之外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消息也在夜色的掩盖下飞快的传开,可想而知等夜幕褪去白日揭开那一刻会是怎么样的喧闹。 不在乎自然是不在乎,但想到这件事传开之后将要引起的闲言碎语总归是让人恼火。 夜色沉沉中柳掌柜坐在书案后,给阳城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但他依旧无法入眠。 虽然对这件事不惧不怕,但到底有些心塞。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他轻叹。 ……………………………………………………. 天色大亮的时候,等待早朝的官员们再一次被拦在了殿外。 痘疮的事已经推广安排好了,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马上就要殿试了,这次又是什么事比殿试更重要?官员们凝结眉头带着几分不悦。 殿内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茶杯被摔碎。 官员们眉头跳了跳,竟然能惹的皇帝这样生气,看来事情肯定很严重。 “你是不是疯了?” 皇帝的声音也随之从殿内传来。 谁疯了? 官员们竖起了耳朵。 但殿内却又悄然无声,没有人认错也没有人辩解,似乎与皇帝在僵持。 “朕没空管你这狗屁倒灶的破事,滚滚滚。”皇帝的声音过了很久再次传来,带着愤怒。 但这话却让官员们神情有些复杂。 愤怒归愤怒,但说出不管,还有另一层意思,也就是默认这个人的行径。 不知道是谁,又是什么事,能让皇帝这样动怒却又默许。 大家正猜测着殿门被打开,一个高瘦红衣人走出来,这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明明日光明媚,他的衣衫也鲜艳亮眼,但众人的视线还是莫名的一暗。 原来是这个疯子啊。 那没什么奇怪的。 不知道是哪个撞在陆云旗手里要倒霉了。 众人平复神情又带着几分同情,不再理会走过去的陆云旗。 殿试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天不亮的时候御街上就站满了人。 皇城的禁卫们列队两边肃穆,新进士们有的沉默不语,更多的则是和相熟的同窗低声说话,而在更远处还有不少围观的民众,这里面有新科进士们的家人,更多的是京城的闲人。 不过相比于以往的看热闹,这一次议论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话。 “…听说了吗?” “…聘礼的事吗?”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聘礼? 旁边的人听到了难免不解的询问。 “是哪个进士收了聘礼吗?” 三年一次的科举也是儿女婚事的大机会,多少人都等着要一个进士女婿,每年因为抢进士也闹出不少热闹。 但这一次却没有人给他讲哪个进士的婚事。 “不是,是陆千户”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道。 ***************************************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 周六晚上官方群活动就要开始了哦,有兴趣还没有加群的朋友快来。 回馈大家半年来的陪伴,希望大家都开心,谢谢大家。(。) 第五十三章 言传总有变 这话说出来四周顿时安静。 安静过后,旋即响起一片压低的嘘声。 “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你今天不想活着回去了。” 大家低声的告诫着,虽然低声但也一阵热闹,不远处的禁卫军们冷冷的扫过来,这边才噤声。 宫中的钟声也在此时响起,宫门缓缓而开,闲谈的进士们顿时噤声站好队列,随着门前官员们的示意向内走去。 进士们都进了皇宫,殿试的结果到明日才能公布,围观的民众便都猜测议论着谁会是状元散开了。 不过议论中依旧夹杂着先前那般奇怪的话。 “你们刚才说的聘礼的事…” “…真的是阎王爷的…” “…怎么可能,阎王爷给谁下聘礼…” 阎王爷?聘礼?他们说的是什么? 很多外地人听不懂觉得京城的人真奇怪,离开这些闲人走到大街上,天已经大亮,春日的京城花团锦簇很是热闹,酒楼茶肆也早早的开了门。 “……千真万确,就是阎王爷做的…我是亲眼看到了…” 走进茶楼里才坐下要歇歇脚的外地人又听到这奇怪的话了。 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在说阎王爷?这是京城三月独特的节日吗? “阎王爷是说谁?”外地人再忍不住问道。 邻桌的人转过头。 “知道锦衣卫吗?”一个低声说道。 加上这么一个特指外地人就明白了,阴间的阎王爷大家都知道,阳间的阎王爷大家也都知道。 那自然是锦衣卫的陆千户。 不过陆千户不是与九黎公主成亲了吗?怎么又要下聘礼?给谁下聘礼? 听到问这句话,邻桌的人神情有些愤愤。 “那不是下聘礼,那是欺负人。”他说道,“欺负君小姐。” 君小姐? 虽然天下姓君的人很多,但听到这个名字外地人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九龄堂的君小姐吗?”他说道。 随着种痘的传开,九龄堂君小姐的名字已经深入人心。 那是救苦救难的神医,怎么能跟夺人性命的陆千户牵扯在一起,这何止是欺负人,简直是侮辱。 “这太荒唐了。”外地人义愤说道。 都传言这陆千户越发的荒淫无道,只要看上的女人,不管是黄花闺女还是青楼女子,甚至他人的妻妾都不放过。 没想到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觊觎君小姐了。 不过另一边有人轻咳一声。 “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准啊。”他说道。 周围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怎么说不准啊?”有人不满的问道,“难道君小姐能看上那种人吗?” 先前说话的男人抬手摆了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男女之事有时候可不讲道理的。”他说道,“你们别忘了,君小姐和这陆千户可是一直有来有往的,关系也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在场的人神情有些古怪。 说一男一女之间有意思这就有意思了。 “说起来那可是不打不相识呢。” “后来君小姐救治了怀王,陆千户和九黎公主都感激的很。” “治痘疮的时候,那也是陆千户带着人亲自陪同的。” 这话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怎么听起来有些怪呢?茶楼里的人神情复杂。 “所以谁知道人家是不是两情相悦呢。”那人又挤挤眼补充一句。 这话让旁边的人陡然恼怒。 “你胡说八道。”他说道,“君小姐才不会看上那种人。” 那人也一瞪眼。 “那种人?哪种人啊?”他说道,眯起眼。 哪种人?哪种杀人不眨眼,坑蒙拐骗无所不用,老人小孩皆不放过的不是人的人… 但这话却没人敢说出口。 看着大家的沉默,先前的人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 “哪种人怎么了?说起来有钱有势有貌,家里还有公主,公主还会把她当恩人相待,这不算什么欺负吧?”他说道。 旁边的人瞪了半日的眼。 “反正君小姐肯定不愿意。”他说道,“君小姐不愿意,那就是欺负人。” “你怎么知道君小姐不愿意?”先前的人立刻反驳。 正争执,有人哎了声。 “快看!” 看什么?大家向外看去,只见大街上一辆车正疾驰而过,上面堆着满满的礼盒,四五个伙计气势汹汹的跟在车旁。 “这是送聘礼呢还是去打架?”外地人说道。 看车上的东西是聘礼的规格,规格还不低,但看车边随从的神情实在是没有半点喜庆。 身边的人却都激动起来。 “看到没,看到没,君小姐又将聘礼扔回去了。” “就说了君小姐根本就不愿意。” 先前的人放下茶碗看过来一眼,眼珠转了转。 “或许不满意的不是人,而是待遇?”他说道,“要不然你看陆千户家都被扔回去两次聘礼了,却依旧没有作罢,而是不断的加大聘礼的规格。” 啪的一声响,站在前边的人再忍不住一拳砸在这人的身上。 “说是欺负人就是欺负人,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胡说八道!”他一面骂道。 那人猝不及防被打的坐在地上,顿时叫起来。 “怎么打人啊。” 举着拳头的男人还不罢休,一拳打出去人也豁出去了。 “打的就是你,让你胡说八道。”他喊道,再次挥拳打去。 茶楼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相比于外边的议论和混乱,九龄堂里依旧安静,只不过柳掌柜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坐不住。 “这还真是死缠烂打了。”他说道,又换了个姿势,将拿起的茶放下,“送回来又给送来,给他在门前怎么扔怎么说难听话,都没有反应,现在街上的议论越来越稀奇古怪了,他这就是摆明了恶心人。” “恶心就恶心,议论就议论,谁怕谁。”方锦绣说道,“这算什么恶心,我们方家的女人受过的这种恶心多了去了,要是这就能被恶心到,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是啊,德盛昌的男丁们接连丧命,子孙背负诅咒,方老太太跟夫家父家恩断义绝,一群女人们撑起家业,女孩子们连说亲都无人问津,恶心的话自然多的很。 柳掌柜笑了笑。 “当然不是怕。”他说道,“只是觉得不公道。” “无所谓。”方锦绣说道,“反正我们照样活的好好的。” 陈七从外边走进来。 “这次挺快啊。”柳掌柜说道。 陈七摆摆手。 “下次更快。”他说道,坐下来端起茶一饮而尽,“真是服了,你们知道吗?有人在酒楼因为议论这件事打起来了,被打的人跑到北镇抚司去举报打人的人骂陆千户。” 柳掌柜哎呦一声坐直身子。 骂陆千户啊,那锦衣卫的这些人可不会饶过对方。 这人真是被连累了。 陈七摆摆手。 “别担心,没有抓人。”他说道,示意方锦绣再给斟茶。 方锦绣瞥了他一眼,还是起身给他斟茶。 陈七端起来再次一饮而尽。 “锦衣卫不仅没有抓骂人的人,还把告状的呵斥了一顿。”他说道,“说的话义正言辞的简直不像人。” “这时候装好形象,是不是有点晚了?”方锦绣说道,“有什么用?” 柳掌柜苦笑一下。 “这不是装好形象,这是装深情。”他说道。 不管你君小姐怎么闹,他都不急不气不恼,甚至那些因为你而起的争执,不管怎么骂他,他也都不急不气不恼。 让民众们都知道一切都是为你。 陈七伸手揉了把脸。 “这家伙真是太不要脸了。”他说道。(。) 第五十四章 不想太多 虽然早知道锦衣卫的不要脸,但此时亲身感受到还是让人着恼。 “这简直是癞皮狗啊。”陈七说道,“打不走骂不走的,恶心人啊。” “是啊,就是恶心人啊。”柳掌柜说道。 “就不信没人管他。”陈七拍着桌子说道,“这简直太欺负人了,告他去。” 柳掌柜笑了笑。 “告什么,咱家不是有圣旨吗?”他说道。 “对啊,拿着圣旨去告sù陆云旗,不许再上门。”陈七说道。 “那你猜他听不听?”柳掌柜笑道,“不让他上门,他还有其他的办法来纠缠。” 连圣旨都不听吗? 陈七和方锦绣看向柳掌柜。 “他要是不听,让谁来抓他?”柳掌柜接着问道,“这朝廷里有人会或者敢来抓他吗?” 也是,别人躲还来不及。 陈七皱眉。 “还有皇帝呢。皇帝就不管吗?”他说道,“没错,去皇帝跟前告去,咱们小姐可是造出痘苗,解了万千百姓疾苦呢。” “所以呢?皇帝不处罚他,小姐就停止给百姓供应痘苗吗?”柳掌柜说道。 陈七一怔。 “那当然不能。”他说道。 柳掌柜摊手。 “所以又有什么用。”他说道,“陆云旗这种身份的人,做的事,你以为皇帝会不知道吗?” 陈七面色难掩怒意。 “那就没办法了?”他说道,从怀里将圣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圣旨就没用了?” 柳掌柜看着圣旨笑了。 “当然有用。”他说道,“只是不能这么用。” “那要怎么用?”陈七问道。 “去把陆云旗杀了,然后拿出圣旨。”柳掌柜说道,“保命。”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走进来,飞鱼服绣春刀阴沉脸,让春日的九龄堂顿时一暗,陈七也吓了一跳,真的跳起来。 这人并不是陆云旗,也并没有抬着刚被扔回去的聘礼。 他看了陈七一眼,陈七也舒口气,都怪被柳掌柜那话吓到失态了。 “你干什么?”他问道。 “请君小姐。”锦衣卫说道。 “请我家小姐干什么?”陈七问道。 这是要明抢人了吗?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圣旨。 那圣旨就能用的上了。 锦衣卫还没有回答,君小姐从内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是去怀王府复诊吧。”她说道。 锦衣卫应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还要去复诊啊?”陈七说道,“这时候了都” 君小姐看了眼手里的药箱。 “什么时候也得去啊。”她说道。 可是这个时候真的不方便。 “君小姐,不如让冯老大夫去吧。”柳掌柜说道。 虽然怀王得的不是痘疮的事君小姐并没有直白的跟他说,但经过这次痘疮事件,柳掌柜也心里明白怀王并没有得痘疮,那现在所谓的复诊肯定是种痘。 君小姐看看外边。 “这时候陆云旗肯定在怀王府。”方锦绣说道。 “那正好,我也正要跟他谈一谈。”君小姐说道,“事情总这样不清不楚的不解决不是办法。” 这样吗? 陈七和柳掌柜对视一眼。 “跟那种疯子,能谈明白吗?”柳掌柜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谈谈试试吧。”她说道,“凡事试试才知道。” 方锦绣想到当初在缙云楼,面对女儿清誉被毁暴跳如雷的林主簿,她也是突然说要单独跟林主薄谈谈。 在那种情况下这个看起来完全是失心疯的举动,却出人意料的让林主薄变了个样子。 想到这里,方锦绣点点头。 “你去吧。”她说道,“好好谈。” 君小姐知道方锦绣的意思,只不过这一次只怕要让她失望了,毕竟陆云旗可不是林主薄,但她不能流露出不安的情xù,免得这些人更担心。 对大家笑着点点头,君小姐走出了九龄堂,但没有坐上锦衣卫带来的马车,而是坐上九龄堂的。 街上围观的民众不少,看着君小姐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而不是锦衣卫的,又跟着他们一路,看到停在怀王府前,神情都稍微缓和。 “就说了不可能嘛。” “君小姐不可能跟陆千户有那种关系的。” “是去怀王府,不是去陆宅。” 但也有人嗤声。 “怀王府跟陆宅也没什么区别啊。” “据说君小姐就是在怀王府跟陆千户暗生情愫的。” “我看,现在陆千户就在怀王府等着君小姐呢。” ………………………………………………… “你来了。” 陆云旗站在殿前看着走过来的女孩子,含笑说道。 引路的太监低着头飞快的退开,而殿内也并没有怀王的身影。 君小姐停下脚。 “陆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说起来他们并没有正常的说过话。 虽然见到的时候并不少,但陆云旗也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爱说爱笑的陆云旗,除了视线看着她,他几乎不开口。 而仅有几次开口打交道不是被掐脖子,就是被抵在大树上。 或许他越看她越觉得熟悉,但她是越看他越觉得陌生。 陆云旗看着她。 “就跟君小姐现在还肯来怀王一个意思。”他说道。 “我来怀王府是医者仁心,陆大人对我这般羞辱,难道也是仁心?”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忽的迈步,站在了君小姐面前,低头看着她。 “医者仁心?”他声音醇厚,“你叫这个名字,你做出千般姿态,你直奔千金问诊王公贵族,你跟太医们赌斗,不就是为了来这里,见到九黎公主,报上你的名字吗?”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大人或许是做锦衣卫时间长了,想的太多了。”她说道。 陆云旗摇摇头。 “不,我想的不多,我也从来不喜欢想那么多。”他说道,“我想的很简单,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来,既然你想来,我就让你来,让你永远的留在这里。”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的看着她的脸。 这眼这鼻子这口唇,找不到一点点相似之处。 但那又如何? 哪怕就那一首歌,他也不放过。 ************************************************* 感谢丨脸阳光、_momo_lina打赏仙葩缘,谢谢谢谢。 感谢丨脸阳光、_momo_lina、小刀郡主、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 今晚来玩哦~~ 周末愉快(。) 第五十五章 是敢是不敢 华丽的殿前,空无一人,年轻的男女温柔和气相对,没有争吵没有欺辱强迫,如果被外边的人看到,那些愤怒质疑就要有些退散了。 没有逼迫没有欺负,这就是两情相悦。 虽然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但可想而知外边有多少人在猜测,这猜测无非只有两面,爱或者恨。 目前来说认为二人之间是欺负以及受欺负而恨的为多。 但以后呢? 当不管怎么表达愤怒,陆云旗都沉默不语,恭敬有礼呢? 当她一而再再而三进入怀王府,又在陆云旗的陪伴下平安走出来呢? 民众会怎么看? “你本应该不来。”陆云旗说道,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凡大医治病,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忽的哈哈笑了。 对于他的笑,外人看到了会很惊讶,因为从来不知道陆云旗这张如同烧瓷的脸也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这动作会让他这张白瓷的脸碎裂。 他的脸的确随着大笑碎裂,呈现出另一种模样,这模样外人陌生,但君小姐并不陌生。 他伸出手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就像抚摸一只小猫小狗。 “医者仁心,你哪里有那种东西。”他说道,“不要这种说笑了,你来这里只是因为你想来,你不舍得不来。” 君小姐依旧任他动作,神情平静,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愤怒。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我不在意。”陆云旗说道,“我只要做我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陆大人,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再次笑了,手收回放下了。 “不信。”他说道,“殿下在后花园钓鱼。” 说罢再不多言,越过她而去。 君小姐看他的走出怀王府,随着陆云旗的走动散落在四周的锦衣卫们也随之而去。 不知隐匿在哪里的太监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走出来。 “君小姐,这边请。”他说道,就好像他依旧在引路,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君小姐收回视线跟着他向后而去,端在身前的手握了握。 如果她想,适才陆云旗已经死了。 她的手上有含有剧毒的镯子,她的口中也藏有治命的毒,她在他的手上咬一口,或者她抬起手对他的脸上打一巴掌,都能在他伤害到自己之前夺了他的命。 但她不能。 她当然不是怕死,事实上杀了陆云旗她并不会死。 一个忠良之后,高洁之女,为民众驱邪避厄解除痘疮之害的女孩子,在不辞辛劳忙完痘疮事就直奔怀王府来复诊,却被一心觊觎她的声名狼藉的男人欲行不轨,愤怒惊恐中失手杀死了这个男人,难道是错吗? 有人会认为她是犯罪吗? 不仅不会成为罪犯,还会被很多人拍手叫好。 毕竟想要陆云旗死的人比想要她死的人多一些。 君小姐跟随太监转个弯,脚步不急不缓的跨过一道门,但是,想要她死而不是想要陆云旗死的人至少有一个。 尽管只有一个,这一个的威力目前来说足以盖过千万人。 皇帝。 最不想陆云旗死的人是皇帝。 如果现在陆云旗被自己杀了,虽然不管是迫于民意还是迫于方家拿着的圣旨,皇帝都不会杀了她,但是,京城这里肯定是不能呆了,而且先前积累下来的人气也必然要被皇帝毁掉,不仅九龄堂,还有德盛昌,这一切都将被皇帝怒而拔起毁掉。 离开京城,离开了怀王和姐姐,被打散好容易积攒下的人气金钱仪仗。 君小姐忽的笑了笑。 陆云旗说的不信,并不是不信她能杀了他,而是不信她敢杀了他吧。 就如同明知道此时不该来怀王府,她还是来了。 做出这多事,又怎么能舍得前功尽弃。 这个陆云旗还真不是她认识的陆云旗,这才是真正的陆云旗,不管是手段还是心思都让人畏惧的陆阎王。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前方,越过一片郁郁葱葱,一座湖出现在眼前,君小姐一眼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湖边的大树下。 她的神情变得柔和,又带着几分坚定。 那又如何? 陆云旗仗着她舍不得到手的一切要缠着她,那她为了到手的一切难道就怕他缠吗? “君小姐来了。” 顾先生转过身看着走近的女孩子含笑说道。 怀王依旧端坐在湖边,握着鱼竿神情专注的看着湖面,并没有起身或者转头看过来。 顾先生笑了笑。 “是要复诊吧。”他压低声音说道,似乎怕惊扰了怀王要上钩的鱼,做出并非是怀王故意不理人的掩饰。 君小姐笑了笑,也压低声应是。 三人站在湖边沉默一刻。 “说到复诊,我去叫内侍过来,他说殿下晚上有些睡不踏实,让他给你描述一下。”顾先生忽的想到什么说道。 睡不好吗?君小姐看了眼怀王,点点头。 顾先生转身走开了。 湖边只剩下君小姐和怀王二人,君小姐放下药箱看着坐的笔直的男孩子,因为大病一场,背影越发显得单薄。 “殿下喜欢钓鱼吗?”她忍不住问道。 怀王嗯了声,一动不动。 嗯什么,他什么时候喜欢过钓鱼,用网子捞鱼还差不多,当初用网子捞鱼差点掉水里,被她拎住打了一顿。 君小姐再次上前一步,看怀王身边的鱼篓。 “殿下钓了几条了……”她问道。 话没说完,怀王猛地转过身,手里的鱼竿也啪的甩过来。 “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吓跑我的鱼了!”他拔高声音喊道。 鱼竿猛地砸在君小姐身上,这猝不及防也让君小姐愣住了,虽然小孩子的力气没有多大,但君小姐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她看着眼前的怀王,怀王还坐着,脸上没有往日的那种端庄的神态,脸紧紧绷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厌恶。 因为说话吓跑他的鱼吗? 君小姐视线落在脚边跌落的鱼竿上。 “你钓鱼不用鱼钩啊。”她说道。 怀王的脸再次绷紧,抬手再次扬起鱼竿。 “大胆,你竟然用你你称呼本王。”他喊道,带着孩童的恼怒,将鱼竿冲君小姐打来,“你个贱婢!” 鱼竿再次打在君小姐的胳膊上,肩头上。 君小姐只觉得整个人都火辣辣的疼起来。 贱婢? 贱婢? ********************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先看,我继续。(。) 第五十六章 给你一顿打 她的九褣不是这样的。 她第一次见到九褣的时候是十三岁,大冬天包在被褥里小白团。 相比于九黎熟练的将这婴儿抱在怀里,她甚至都没有敢伸手,一直到离开家都没有抱这个孩子一次。 要说有多亲,她其实也没觉得,只是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弟弟,这个孩子身上流着她一样的血,所以她在再次回家的时候,礼物里多了一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人之常情。 但当她回到家,将在街市上让店铺老板挑的适合给婴童玩的小风车拿出来,那个已经能宫女拉着跌跌撞撞走几步的小童咿呀呀的扑过来,将口水印了她一脸的时候,有些慌张还有些莫名的酥软。 这是她的弟弟呢。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大概是因为他太小了,不会像姐姐那样盯着她教训她,而是极其崇拜的听从,她跟九褣在家里倒是能玩到一起。 是真的玩,上树爬墙掏鸟窝,从湖水里捞了泥裹着抓来的鸟烤着吃,躲着四处抓他们的九黎。 她并不像一个姐姐,到后来父母不在了,来到这怀王府,她也没有安抚这个面对境况突然而懵懵懂懂的孩子。 她还是会带着他玩,讲故事捞鱼,或者训斥他,还揍过他,因为九褣大了,不是那个蹒跚跑不快的孩子了,他也能爬山上树下湖捞鱼了,有一次胆大的竟然自己偷偷去捞鱼差点滑入湖中。 “你揍他干什么,他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九黎生气的训斥她,揽着哭的九褣。 “学这些做什么,他要学的又不是这个。”她也是很生气。 “他还能学什么?”九黎说道。 她也不知道,九褣不能学好,九褣更不能学坏,她也不知道九褣要学什么,学成什么样才能好好的活着。 但是她绝对不想九褣学成这样。 对着一个救命的没有丝毫恶意的人,抬手打出口骂。 她的九褣也绝对不是这样的。 九褣还在尽情的骂着再次举起手里的鱼竿。 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前后左右空无一人,还是这两年他一直都这样戾气。 这戾气被顾先生被陆云旗掩藏纵容着。 君小姐伸手握住打来的鱼竿。 九褣用力的扯了几次没扯回去,神情更加暴怒。 “你放开!”他尖声喊道。 “你为什么打我骂我?”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本王要打你骂你还需要理由吗?”九褣喊道,他用力的要拿回鱼竿,但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小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力气竟然很大。 被她握在手里的鱼竿纹丝不动。 九褣更暴躁了,干脆甩掉鱼竿左右看,看到一旁摆着的小几案,他弯身就要抓起来,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他的手还没碰到几案,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后背,将他拎了起来。 他今年已经八岁了,虽然前一段因为生病瘦了很多,但被一个女孩子这样拎起还是第一次。 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拎起他。 不对,有过一个人这样拎起他。 九褣一瞬间有些恍惚,竟然忘了惊怒。 那时候他正撅着屁股弯着身子将湖里撒的网拉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被湖里的石头缠住,还是因为网住了很多鱼,沉入湖水里的网纹丝不动,就在他脚底打滑向湖中跌去的时候,一只手将他拎起。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死啊!”女声在耳边喝道。 他还没有来得及喊一声二姐,屁股上就由巴掌重重的打了下来。 他是太子的长子,他是皇帝的皇孙,他将来会是皇帝,他有着天下最尊贵的血统,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打过他。 还打的那么狠,手掌拍肉的响亮声,火辣辣的疼痛随之散开,一波接一波。 九褣打个机灵,从恍惚中醒过神。 这不是回忆,这是真的。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死啊!”女声喊道。 这声音很陌生,但动作却不陌生,有手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臀上,一下又一下。 九褣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的手,他的吃穿都是由宫女们负责的,那些宫女们的手柔软细腻,不管是穿衣还是给他洗漱,都像一团棉花。 但现在这个打在他屁股上,还有抓住他背后的手,根本就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手, 就像一个铁掌,就像一个铁钩,钩住他的身子挣扎不脱,打的也不是他的屁股,而是沙袋或者木桩。 疼痛终于撕裂了九褣的呆滞,他发出一声尖叫。 “你这个贱…” 但他的声音才起,落在屁股上的手掌力度更大更快,啪啪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喊叫。 “你这个” “贱人” 他喊的越快,身后落下的巴掌也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这一次到了嘴边的骂声一张口,变成了哭声。 一声哭出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九褣放声大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哭才能宣泄愤怒和化解疼痛。 他到底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哭声响亮,落在身后的巴掌渐渐的减缓,直到停下来。 他被放在地上。 九褣没有跳起来,趴在地上哭。 “你为什么骂人?”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九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本王愿意骂人,管你什么事。”他哭喊道。 至少没有再骂贱人二字。 也不是那么有骨气嘛,君小姐有些想笑。 “你当然可以骂人,但你要分清什么人能骂什么人不能。”她说道,“你为什么骂我?” 九褣抬起头,眼泪满脸,神情愤怒。 “你,你勾引人!你逼迫我姐姐!”他喊道,“你逼迫我姐姐上书请你进门。” 他说着再次大哭,哭声里有愤怒还有绝望。 “你欺负你姐姐,你们欺负我姐姐。” 君小姐愣住了,鼻头一涩,眼泪也差点涌出来。 是因为这个吗? 同时又愤怒。 他们竟然告诉九褣这种话。 外边的天地发生的趣事,美妙的事,他们从来不告诉他,把他隔绝在这里,像枯草一样任他生任他死,但当这个时候却把这种羞辱他唯一亲人的话肆无忌惮的告诉他,让他愤怒让他无奈让他绝望。 君小姐环视四周,如果此时有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打一顿逼问一顿。 虽然陆云旗带着锦衣卫走了,引路的太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顾先生去找人也不见了踪迹。 但这怀王府里可没什么无人知晓之处,谁知道暗地里多少眼睛盯着。 原本她打九褣是冲动,现在听了九褣的话反而觉得完全有理由再找个人打一打。 杀不了陆云旗,因为听到这羞辱人的谣言,把人打一顿是正常又合情合理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闹得这么大,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这湖边就好像被隔绝了一般。 或许这也是陆云旗的一种态度。 任她闹,随意闹。 那她的弟弟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君小姐有些生气,又自嘲一笑,她的弟弟在陆云旗眼里当然什么都不算。 九褣还趴在地上哭。 君小姐慢慢的蹲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 感谢梦里云归boy、梓择、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周末愉快。(。) 第五十七章 闭口不谈 这手掌的记忆太深刻,九褣下意识的抖了下,愤怒戒备的看向她。 “不要哭了。”君小姐看着他,“我没有做那种事,我也没有想嫁给谁,更不会逼迫你姐姐。” 打了人一顿之后再做解释,一向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事。 尤其是被打的还是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还不如给块糖更有效。 九褣抬头看着她,脸上挂着泪水,神情愤怒。 “我说没有就没有。”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忽的又有一个冲动,她停顿一刻。 “我是不会伤害你和你姐姐的。”她说道。 这话说的有些冲动,而且这话也很可笑。 我是不会伤害你,和我是一个好人,很多时候等同于废话,如同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尤其是对于一个刚被揍了一顿的孩子来说。 你刚刚莫名其妙的打了人家屁股一顿,然后说你是好人你不会伤害人家。 就是哄小孩子也不要这么敷衍吧。 君小姐看着九褣瞪圆的眼,自己也苦笑一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说出这话真的是冲动和冒险,对于有心人来说,比如陆云旗,这话就完全坐实了他的对自己的猜测。 她是冲怀王和九黎公主来的。 陆云旗绝对不会放过她,皇帝那边,德盛昌等等很多事都会出现问题。 已经死过一次了,骨子还是抑制不住冲动,又或者实在是太寂寞了和伤心了吧。 面对最惦念的弟弟,却要被他举着鞭子抽打骂贱婢。 这真是很痛苦的事。 她看着九褣,带着几分倔强不肯移开视线,她也不敢再张口,唯恐那句我是你姐姐九龄啊冒出来。 而九褣看着她也没有说话,神情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是个神经病不能惹,免得再被打一顿。 有脚步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君小姐我把人带来了….”顾先生走过来说道,有些惊讶的看着在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蹲在地上的二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虽然打在屁股上看不到,但九褣脸上的眼泪哭红的眼以及凌乱的衣衫,要说没事只能骗瞎子。 “哦,方才殿下不愿意用金针,哭闹了。”君小姐站起来说道。 这谎话随口而来,君小姐懒得多想,她不相信这四周没有人看到这一切,他们都乐意装作没看到,她何必费心去找什么完美无缺的谎话。 就算看到她打怀王,她也有理由解释。 但唯一的麻烦是,她对怀王说的那句话。 这话她当然也有办法解释,打了人总是要想办法示好的,只不过这解释别人信,陆云旗肯定不信。 陆云旗是个疯子,谁知道他还会怎么发疯。 “是吗?”顾先生惊讶的问道。 君小姐看着九褣,顾先生也看着九褣,九褣抬起头看着君小姐,眼神里带着愤怒。 “先生。”他猛地跳起来,扑向顾先生。 顾先生忙伸手抱住他,九褣抱住顾先生的腰,贴在他身前,一脸的委屈和恼怒。 但却没有再说话。 这也就是默认了君小姐的话。 君小姐有些惊讶和意外。 “没事没事。”顾先生笑了,拍着九褣的肩头,“殿下你都多大了,还怕这个。” 他停顿一下。 “外边好多小朋友,还不走路呢都不怕。”他接着说道。 所谓的复诊,其实就是种痘,陆云旗知道,顾先生肯定也知道。 现在种痘已经不采用最初的鼻塞,而都是金针锉刀刺破皮肤。 顾先生肯定是认为怀王害怕的是这个所以哭闹。 九褣抱紧了顾先生的腰,绷着脸,依旧一句话不说。 顾先生哈哈笑了,再次拍着九褣的肩头。 “好了,殿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让人看笑话。”他说道。 或许是这男子汉大丈夫刺激了一个男孩子的自尊,九褣猛地站直身子。 “本王只是被打扰了钓鱼而不高兴。”他大声说道。 顾先生笑着应声是。 “事有轻重缓急,鱼就在这里,等复诊完了,我们可以继续钓。”他说道。 九褣绷着脸没说话。 顾先生看了君小姐一眼,对她使个眼色。 君小姐垂目从一旁拿过药箱打开。 “要去屋子里吗?”顾先生问道。 “不用,在这里就行。”君小姐说道。 顾先生便拉着九褣。 “来,坐下来,一会儿就好。”他说道。 九褣下意识的被他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刚坐下去身子立刻弹起,同时口中嘶的一声。 顾先生被吓了一跳,君小姐打开药箱的手也一顿。 “怎么了?”顾先生问道。 九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本王不坐,本王就站着。”他说道。 顾先生笑了,拍着他的肩头。 “坐下也是男子汉。”他低声说道。 九褣哼了声扭过头。 君小姐拿着锉刀金针转过来。 “没事,站着也可以的,很快的。”她说道。 顾先生便不再坚持了,解开九褣的衣衫露出肩头,看着君小姐利索的刺破皮肤埋入痘苗裹上。 “原来这般简单。”他笑道。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君小姐说道,将东西收起来。 “君小姐,听说种痘后要发热出痘,不如你留下来看一天吧。”顾先生说道。 君小姐看向顾先生,又看了眼九褣。 九褣扭过头不看她,但并没有说什么话。 “不用。”君小姐说道,“发热出痘,不用紧张,多喝水休息一下就好了,如果超过两天还没退热,我再来。” 顾先生哦了声,神情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九褣则拉了拉他衣袖。 “先生,先生,我们钓鱼吧。”他说道。 顾先生笑了笑。 “有劳君小姐了。”他再次说道,看了九褣一眼。 九褣带着几分不情愿对君小姐略一点头,这也算是符合他身份的道谢。 君小姐含笑施礼,拎起药箱向外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太监再次引路。 拐过一道弯时君小姐回头看了眼,九褣和顾先生已经没有再看她了,二人又站到了湖边,九褣拿着鱼竿坐下来,又猛地站起来。 “坐着钓不到鱼,我要站着钓鱼。”他带着几分恼怒说道。 君小姐忍不住一笑,又有些心疼和后悔。 适才下手太重了。 她收回视线迈过门槛,不过,九褣为什么帮她说假话? 难道是怕说的那些话被陆云旗知道而伤害九黎? 不对啊,如果没有陆云旗的允许,九褣又怎么能知道这种话。 君小姐微微皱眉,想到九褣被人故意说这种话听又是恼火。 对于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这简直是糟践。 糟践九黎糟践九褣。 君小姐攥紧了药箱走出了怀王府。 九龄堂里诸人看到君小姐回来,都松口气,同时神情又有些复杂。 他们自然知道在君小姐进了怀王府之后没多久,陆云旗就内里走出来,很显然陆云旗见到君小姐了。 他们知道民众们自然也知道。 现在君小姐平安无事的从怀王府出来了,可见陆云旗并没有为难她。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情真意切? 虽然他们不会这样想,但挡不住有些民众会这样想。 “城里也不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陈七有些恼火的说道,“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 周一加油(。) 第五十八章 题名金榜 正如他们先前所料的那样,有关君小姐和陆云旗的事被传的有些变味。 “有锦衣卫的人,还有太医院的人。”方锦绣说道。 “真是下作,就会在男女之事上搞花样。”陈七愤愤说道,“正大光明的比不过,就搞这些事,如果君小姐是个男人,他们还敢这样做吗?” 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一些。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不就是这种人吗?”方锦绣说道,“就不要做这种无聊的质问了。” 她看向君小姐。 “那谈的怎么样?” 君小姐摇摇头。 “不怎么样。”她也没有隐瞒。 这次竟然不行吗?方锦绣神情沉沉,陆云旗跟阳城县的那个小吏差别太大了。 “没关系啊,大家都谈不拢,就继续呗。”君小姐笑道,“谁怕谁,我不能奈何他,他也不能奈何我。” 有圣旨在,陆云旗做不了太过分的动作,比如抢人什么的。 但这样下去名声只怕就不好听。 “名声?”君小姐笑了,“我又不是靠名声治病救人的。” 那倒也是,陈七笑了笑。 “你快些休息吧。”他说道,“我去给柳掌柜说一声,免得他惦记。” 不管多累多凶险,君小姐都保持着锻炼身子以及睡好吃好。 夜色降临之后,九龄堂里就陷入了安静。 而德胜昌的内院里灯一直亮到了东方发白。 陈七将面前的浓茶一饮而尽。 “信家里应该已经收到了吧?”他说道,因为熬夜或者喝茶喝的太多,声音有些沙哑。 柳掌柜跟他的神情差不多,带着几分疲惫,这疲惫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熬夜。 “换人换马一路不停,三天已经到了。”他说道,说到这里又苦笑一下,“其实少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家里要钱给钱,圣旨也给了,能给的都给了。” 陈七摸了摸鼻头。 “还可以给人啊。”他眼睛一亮说道,“姓陆的纠缠小姐,如果小姐成亲了,他还怎么纠缠?” 柳掌柜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是说少爷啊?”他问道。 “对啊,以前为了少爷,君小姐把自己给了少爷,现在少爷也可以反过来以身相许。”陈七说道。 柳掌柜笑了,又叹口气。 “首先,少爷和君小姐的亲事已经有过一次,且人人皆知是假成亲。”他伸出手指说道,“有一便有二,这次又是在危机时刻,没有人会相信,锦衣卫更不会信。” 陈七皱眉要说什么,柳掌柜又伸出一根手指。 “再者,就算小姐和少爷成亲又怎么样?”他说道,“陆云旗的外宅里又不是没有他人的妻。” 陈七摸了摸鼻头。 “纠缠未婚的小姐,和纠缠他人的妻子,总归是后者更惹众怒。”他说道。 柳掌柜抚着桌子笑了。 “惹众怒的事锦衣卫又不是没干过。”他说道,“众怒又能奈何?” 陈七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道看向柳掌柜,“不管怎么说,就算有圣旨在手,方家也只是一个商户,他们再怎么怒怎么抗议,对于权势熏天陆云旗来说都无所谓。” 柳掌柜也斟了杯茶。 “是不是很残酷的事实?”他说道。 陈七笑了笑,坐了一晚上身子也疲倦,瘫软在椅子上。 “残酷什么啊,既然是事实,就不残酷。”他说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残酷,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办法,那就这么着吧,也没什么可怕的。”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柳掌柜也踢下鞋子盘坐在椅子上,“就是觉得,君小姐怪不容易的。” “做什么容易啊,混吃等死还不容易呢。”陈七说道,“我那时候混吃等死,照样被人欺负,伏低做小的。” “不过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日子了。”柳掌柜敲着桌子说道,“真是太他娘的刺激了。” 二人哈哈笑起来,又都同时打个哈欠,刚要说歇息一下,门外陡然传来炮竹声,不由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七忙坐直身子,“不会是抢亲去了吧?” 柳掌柜竖耳听了一刻,那炮竹声忽远忽近,他忽的恍然。 “新科状元出来了。”他一拍腿说道,“殿试结束了。” 三年一次的状元试是很大的事,陈七来京城之前还想着三月赶回来就是看状元游街,自己也能去皇家的园林转转,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皇帝,不过年前年后一连串的事让他忙的早忘了状元的事了。 现在听柳掌柜一说,睡意全无,也来了精神。 “谁中了状元?”他说道,“走走走看看去。” ……………………………………………… 御街上人头攒动,比起礼部试,殿试因为不刷下名次,来观看榜单的人都喜笑颜开,街上不时的响起爆竹声,甚至有人当街发赏钱,引得街上人潮汹涌,所幸有官府兵丁维持秩序不至于造成混乱。 陈七和柳掌柜顶着一脸的疲倦在几个壮丁的拥簇下一路挤了过去,站到了金榜前,一眼就看到状元的名字。 二人都有些怔怔,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宁常。 宁常是谁? “山西阳城北留宁氏十子,名常,字云钊。”柳掌柜说道。 宁云钊啊。 陈七这才反应过来,宁常,宁云钊,宁十公子。 “状元啊。”他说道,“宁氏又出了一个状元了。” 有了这个状元,宁氏一族又将繁盛一代。 身为状元,宁云钊直接就进入了京官序列,得到了很多人甚至很多官员进士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 这就是士,天下人最高等的一阶,官员中最受敬重的出身。 要是是这样的人的妻子,陆云旗肯定就惹不得了吧? 陈七忽的冒出一个念头。 但旋即又笑了,笑的有些怅然。 成为这样的人的妻子哪里那么容易,要不然君小姐也不会有今日了。 以前是云泥之别,现在以后更是再没有牵扯了。 陈七有些意兴阑珊,拉了拉柳掌柜的衣袖。 “走啦走啦,看过了,忙咱们自己的事吧。”他说道。 而此时的君小姐也走出了九龄堂。 虽然昨日没有留宿怀王府,但心里到底是有些惦记,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街上的喧闹引得她也看去。 “是放榜了。”赶车的伙计说道,“昨晚点出状元了。” 状元啊。 君小姐看向街上。 “是谁啊?”方锦绣问道。 “北留宁常,宁炎的侄子。”伙计眉飞色舞说道,又想到什么,“君小姐,是你们阳城人。” 方锦绣挑眉。 “呵。”她说道,“原来他的名叫这个啊,真难听。” 君小姐笑了。 “钊,刓也,摩去器芒角,但气常存。”她说道,对方锦绣一笑,“再备个礼吧。” ************************************************************************************************ ******************************************* 感谢简拉呢、木某2004、林念真、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周一愉快!诸君我们继续加油!(。) 第五十九章 所闻并不都欢悦 金榜贴出,民众最喜欢新科进士带花游街就要到来了,纵然此时还没有那般热闹,街上的人潮也是不断。 有关种痘,有关君小姐和陆云旗的男女纠葛在这一刻都被人忘了,所有人都议论着关注着新科进士们,谈论着有关状元榜眼探花。 君小姐的车马在街上要避开热闹的人群行走的缓慢。 一队队人马在街上奔驰驶出城门,向四面八方而去,不管是欢喜还是失望,殿试的结果都将送到期待的人们的面前。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氏大宅里气氛很是紧张。 宁大夫人也不像以往那样淡然,而是不停的在室内走动,手里的佛珠也不停的捻动,口中的佛经一刻不停。 院子里外都安静无声,宁大老爷笑着从外边走进来,打破了这安静。 “你急什么啊,消息最快也要后天才能送来。”宁大老爷说道,带着几分醉意。 宁大夫人闻到这酒气有些火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酒。”她说道。 “云钊中了进士,大家来道贺,我当然要喝几杯。”宁大老爷笑呵呵说道。 宁云钊中了进士的消息前日已经到了,道贺的人立刻涌门,连太原府都送来贺礼,虽然不是所有的来人都招待,但一些亲朋好友还是要见一见的。 宁大夫人并没有这个兴趣。 “中个进士有什么祝贺的。”她说道,“我们云钊可是要中状元的。” “都一样都一样。”宁大老爷笑呵呵说道。 这怎么能一样,宁大夫人没好气的瞪了宁大老爷一眼,让小丫头服侍着进去歇息了。 族里的一众妇人也来道贺了。 宁大夫人也想找个人说说话让心静一下,便在院子里招待这些妇人们。 妇人们知道宁大夫人的心事,并没有过多的说宁云钊的成绩,夸好的话,万一没能中状元,岂不让宁大夫人没脸面,夸不好,那更是自找没趣。 能让宁大夫人听得开心的事的自然是别人的事。 “大嫂,那是真的吗?方家的君小姐在京城跟公主争夫了?”一个妇人压低声音说道。 前几日京城送来宁云钊中进士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送信人带来的京城的新鲜事。 一来是阳城人,二来跟宁家还有过关系,所以私下里君小姐的事便传开了。 宁大夫人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谁知道。”她说道。 不过并没有呵斥大家不要说,妇人们精神一震知道找对了话题。 “真是没想到。” “竟然做出这种事。” “怎么想不到,当初仗着方家仗着自己父亲不是也来咱们家闹吗?” “在京城那陆千户可是权大势大,攀附上也是应该的。” “她现在弄出了痘苗,皇帝看重,公主也得让三分。” “真是太恶心了,做出这种事,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啊,去夺人夫。” 的确是太恶心了,自甘下贱到这种地步,宁大夫人捻着佛珠。 “那个,痘苗,咱们家什么时候种啊?”忽的一个声音在说笑中冒出来。 这话让妇人们的说笑一停。 虽然君小姐一视同仁没有跟随阳城汝南的官员走,但还是有家乡情义在,第一批种痘大夫阳城和汝南都分到了。 城里已经很多人都种痘,个别的人还在观望,宁家就是个别的人之一。 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个种痘是君小姐弄出来的,君小姐跟宁大夫人的关系宁氏一族都知道,为了不触犯宁大夫人的霉头,大家都没有去种痘。 但随着种痘的人越来越多,宁氏族里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大夫人她没有孩童,熬得住,我们可熬不住。” “皇帝给皇子公主都种了,肯定没事。” “而且这种痘也不是方家的,是官府在管,一视同仁的。” 这样的议论越来越多,宁大夫人已经听到了,现在终于有人忍不住来她跟前说了。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宁大夫人淡淡笑了笑,“大家随意。” 那妇人虽然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欢喜。 “听说可简单了,林主薄管着这事呢。”她说道。 话一出口,气氛再次凝滞。 那妇人也才反应过来,神情讪讪。 林主薄。 宁大夫人的脸色沉沉。 宁云燕已经出嫁了,这么早出嫁,没赶上她哥哥中状元,有个状元哥哥送嫁的好时候,没能在婆家更大的场面。 这就是因为林主薄的女儿。 今日这么好的日子,偏偏提及了两个令她恶心的人。 宁大夫人也懒得再掩饰。 “我累了,先去歇息了。”她说道,起身走开了。 妇人们都讪讪起身,留也不是跟上去也不是,看着宁大夫人果然进了屋子,只得讪讪的退出去。 “你乱说什么。”几个妇人低声呵斥。 “我也没乱说啊,你们不想你们的孩子种痘吗?要知道过年的时候,隔壁几个村子可有好几个孩子都痘疮死了。”那妇人低声说道,“现在别人都种了,剩下咱们,到时候要是被传上了怎么办?” 这些妇人谁家多少都有孩子,或者亲戚有孩子,闻言也都不说话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一个妇人忽的说道。 “说去就去呗,坐上车用不了一个时辰,到那里种痘也可快了。”最先说话的妇人忙说道,“一会儿就好,半天打个来回呢,要是不放心,可以在指定的医馆里留宿一晚。” 这么方便啊,妇人们低语一刻散去了。 听着外边的妇人们约好了时间低语欢喜着散去,站在窗边的宁大夫人将手里的佛珠恨恨的放下。 罢了罢了,管她搞出什么新花样,也抵不过她那破名声。 宁大夫人深吸几口气,看着供着的菩萨,虔诚的跪下来。 她的儿子一定会中状元。 她的儿子会是天上的云,跟这些烂泥再无交集。 …………………………………………………… 今日的怀王府并没有陆云旗在,但看到君小姐过来,怀王府的门没有丝毫的迟疑就打开了。 这肯定也是陆云旗吩咐的。 君小姐走进去,这一次怀王在寝宫里等着她,顾先生并没有在身边。 “殿下说有些不舒服,并没有发痘。”宫女和太监紧张的说道。 怀王趴在床上面向里似乎睡着了。 “我看看有没有发热。”君小姐说道。 宫女和太监有些不安。 “殿下非要这样睡,大概是因为不舒服。”她们说道,一面试图将怀王翻过来。 这样睡的确是因为不舒服,至少屁股不舒服。 君小姐在床边坐下来。 “不用。”她制止宫女,“我这样就能。” 她说着伸手抚上怀王面向内的脸颊。 手下的怀王微微一抖,有些羞恼的转过头。 君小姐再次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别动。”她说道。 怀王放在身侧的手攥起来,但头却没有再动。 君小姐摸了一刻收回手。 “有些发热。”她说道,一面拿出一袋药粉,“把这个煮开。“ 宫女和太监忙应声是接过退了出去。 君小姐倒没有意料宫女和太监都走了,殿内只剩下她和九褣二人,安静的有点不适应。 “我给你擦些药吧。”她说道。 九褣趴在床上,将头再次转向内里。 “不用。”他闷声说道。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了,别闹了,上药不是丢人的事。”她说道,又停顿一下,“打你是我不对,我是太着急……” 她的话没说完,趴在床上的九褣身子微微发抖,人猛地撑起身子跪坐看向她。 “你,你是谁?”他颤声问道,双眼瞪圆。 君小姐的话一顿停下,身子也一僵。 他问的这话,不是那个意思吧?(。) 第六十章 问一声你是谁 寝宫里陷入安静,气氛也有些凝滞。 怀王九褣跪在床上,小脸通红。 君小姐看着他,心思有些乱。 你是谁? 当她走进怀王府,看到姐姐看到九褣的时候,竭力的掩饰着,但心里也还是期盼她们会发觉什么。 当九黎不经意的看向她的时候,当九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只可惜九黎也只是对这个名字感兴趣。 她还给九褣讲以前讲过的故事。 只可惜九褣只认脸,连名字都没兴趣。 也是,怎么认?这么荒唐的事,想都不敢想,说也没法说。 或者就像陆云旗那样,怀疑她故意跟九龄公主扯上关系来接近,所以一些动作举动带着九龄公主的痕迹。 或者是曾经认识九龄公主的人,或者是认识九龄公主的人教的。 总之不管她是谁,也绝对不会把她跟真正的九龄公主当做一个人。 君小姐看着怀王,他现在问的你是谁,也是跟陆云旗的怀疑那般的意思吧。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我是汝南人,我是个大夫,我不会伤害你和…”她神情认真的说道。 话没说完九褣就再次打断。 “你是我姐姐吗?”他说道。 君小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鼻子酸涩泪模糊了眼。 他有一个姐姐是九黎公主,九黎公主就在不远处的陆宅里。 此时此刻他却对着一个女孩子问出这话,很显然他所说的姐姐是另外一个姐姐。 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九龄公主。 他! 他怎么想到的? 难道就因为自己打了他一顿? 这个臭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好好的给他治病,给他讲故事示好,他理都不理会,揍了他一顿,他反而能想到这里。 难道他就记得自己揍他,没有记住自己对他的好吗? “你是我姐姐吗?” 颤抖的童声再次追问。 君小姐抬起眼,让眼泪倒回去。 “我,认识你姐姐。”她慢慢说道,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九褣看着她,似乎积攒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去,肩头塌了下来。 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不是还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就像相信死去的父亲母亲只是去了天上,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君小姐曾经想象过九黎和九褣认出她,却没有想过认出她了之后她该怎么说。 如果是九黎的话,她可能会承认,九褣…还是个孩子。 孩子无法控制和掩藏自己的情绪。 这会把他置于危险之地。 “你姐姐曾跟我提过你,也托付我照顾你。”君小姐柔声说道。 九褣抬起头看她,嗯了一声躺下去,忘了屁股上的疼,刚躺下就嘶嘶两声弹起来。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九褣看她一眼趴下来面向内不说话了。 没想到他不问了,是相信了,还是不想再想了? 君小姐看着趴在床上不动的九褣有些心酸,她也没有再说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太监和宫女端着煮好的汤药进来了,随之进来的还有顾先生。 “君小姐过来了。”他笑着施礼。 君小姐起身还礼,看着走过来低声询问九褣的顾先生,她心里有个古怪的念头。 她总觉得这两次她和九褣独处,是顾先生故意的安排。 故意安排其实也没什么古怪的,陆云旗防着她,故意让她和九褣独处可以套出些什么。 她之所以觉得念头古怪是因为,她竟然觉得顾先生这故意的安排不是陆云旗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套出她什么话,而就是为了让她和九褣独处。 这念头太疯狂了。 君小姐看着顾先生,不知道他低声说了什么,九褣转过头对他笑起来。 九褣跟他在一起久了,小孩子又没什么心眼,信任他依赖他是理所应当。 她可是跟他没什么来往,尤其是现在,怀着戒备而来,见了这两面说了一两句话,她竟然也信任他了? 这简直太荒谬了。 九褣已经被顾先生喂完了药,顾先生含笑看过来。 “君小姐,殿下应该没有大碍吧?”他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没有,今天发热发几个痘。”她说道,“卧床休息三日便好。” 说罢施礼告退。 看到她施礼告退,九褣从床上跪坐起身。 顾先生也站起来。 “君小姐,今日是不是放金榜了?”他说道。 金榜? 君小姐愣了下。 “是。”她说道。 顾先生顿时兴致勃勃。 “状元是谁?”他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好奇又有些可怜,就好像关在笼子里的人迫切的看着笼子外果树上的果实,猜测着它是不是好吃。 状元是谁,他想知道难道还不容易吗?除了皇帝,第一个知道的肯定是陆云旗。 君小姐看着他。 “是北留宁氏宁炎的侄子,宁常宁云钊。”她说道。 顾先生哦了声含笑点点头。 “早有耳闻,早有耳闻,宁氏子弟。”他说道。 这个话题君小姐并不像跟他探讨,再次垂目施礼。 “告辞了。”她说道。 转过身向外而去,感觉身后九褣的视线一直跟随,君小姐强忍住不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驶离怀王府所在的街道,喧闹热闹再次扑面涌来,金榜引起的热闹还在继续。 听着外边的喧闹,君小姐凝重的神情也渐渐散开。 九褣。 不管怎么说,九褣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虽然不能确定的告诉他自己是九龄,但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跟九龄有关系。 他的九龄姐姐虽然看不到了,但九龄姐姐的关怀依旧在。 她就是代替九龄来的。 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九黎公主,还有人在关心他,护着他,他们不是孤零零的。 这多少也是安慰吧。 至于其他人发现后的质问,她都能将种痘传授天下医者,又能将抵命的痘苗以百文钱售卖,怀王作为她治好的患者,她医者仁心关切有什么可质问的。 君小姐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下车,直到看到九龄堂前又摆上了陆云旗的聘礼。 “扔回去。”君小姐说道,懒得再多看一眼抬脚进去了。 伙计们熟练的装车赶着车向陆宅而去。 陈七看着他们离开径直回到九龄堂,坐下喝茶,连跟着去也不去了。 “打,就等着他们忍不住将咱们的人打一顿呢。”他对方锦绣说道,“他要是敢打,我们就能拿出圣旨。” 他的话音才落,门外有人蹬蹬的跑进来。 “七掌柜,不好了,打起来了。”一个伙计面色发白的喊道。 真打起来了? 陈七和方锦绣都站起来。 “咱们的人没事吧,我叮嘱你们的,抱头跑,大声喊,喊得越惨越好。”陈七说道,一面催促方锦绣,“快那圣旨来,快拿圣旨来。” 方锦绣刚要去,那伙计喘着气摆手。 “不是,不是咱们的人,是成国公世子跟陆千户打起来了。”他说道。 成国公世子? 陈七和方锦绣愣住了,听到动静从内堂走出来的君小姐也愣了下。 朱瓒? ***************************************************************************** 感谢宁云钊打赏灵兽蛋,谢谢豆豆。 感谢青菜书虫子、一寸沉香、?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谢谢。(。) 第六十一章 成何体统 朱瓒跟陆云旗打起来? 成国公世子跟陆云旗打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奇怪,据说这两人是对头,见了面就打。 这次也是这样吧。 “那等他们打完了,你们再将聘礼扔回去。”陈七说道。 伙计神情有些古怪。 “可是,那聘礼被成国公世子拖走了。”他说道。 陈七和方锦绣一怔,不由扭头看向君小姐。 莫非…… 成国公世子打陆云旗,又是因为君小姐?就像上次那样? …………………………………………… 一向人迹罕见,官员们路过也屏气噤声的北镇抚司衙门外此时喧哗热闹。 哗啦一声乱响,一个箱子被砸在北镇抚司青灰色衙门的大门上。 箱子滚落在地上虽然没有碎裂,盖子摔开其内的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一只穿着沾满泥土青靴的脚踏上这些珠宝,将其踩得咯吱响。 “陆云旗,滚出来。”朱瓒扬声喊道,手里还拎着一只箱子,随着喊声扬手砸了进去。 箱子穿过大门落入院子里,发出巨大的声响,金杯银盏在青石地面上翻滚,落在一个人的脚下。 朱红的飞鱼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盖过了落在脚下光彩夺目的金器银器。 陆云旗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门外的朱瓒。 朱瓒穿着一件粗布衣衫,面色风尘仆仆,但这并不妨碍他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他骂道,抬脚就要迈进门。 门内十几个锦衣卫齐齐涌上,将手中的绣春刀对准了朱瓒。 朱瓒停都未停,长臂一探,人如同一块巨石直直的冲刀尖撞了过去。 一个锦衣卫被撞开,一个锦衣卫的刀被握住,刀转向另一个锦衣卫。 人撞人,刀撞刀,人跌滚,刀飞落。 十几个锦衣卫堵着的门口几乎是一眨眼被撕开,朱瓒也到了陆云旗面前。 陆云旗未退未避,抬手直直的向朱瓒迎去。 躲在门外窥视的人似乎能听到骨肉相撞的声音,痛的大家都不由闭上眼不忍直视。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多是附近衙门里的人,看着院子里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神情惊骇。 “这是怎么了?”他们低声询问。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大家的视线又落在一旁的车马以及几个仆从身上。 车马上标志九龄堂,车上还剩余几个红绢捆着的礼盒箱子。 几个挽着袖子的小厮神情呆滞。 这…… 在场的官吏们立刻想到一件事。 不会吧…… 不会吧…… 赶过来的陈七看着眼前的场景咽了口口水。 “怎么回事?”他挤进来看着伙计们低声问道。 伙计们看到他终于稳住了神。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本来要去陆宅的,成国公世子突然过来了,让我们把车赶到这里来,然后就…”他们七嘴八舌的说道,伸手指着衙门口。 散落的箱子,院子里还打在一起的二人。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更多的人从另一边涌来,来者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 这是闻讯来维持秩序了。 “干什么干什么?”为首的将官喊道,“竟然敢在这里聚众闹事,真是少见。” 的确是少见。 北镇抚司衙门口大家躲还来不及,竟然有一天会有人在这里打架。 兵丁们驱赶人站到了衙门口前。 “都住手!成何体统!不像话!”将官喊道,神情肃重。 而此时的北镇抚司衙门里更多的锦衣卫涌向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护住陆云旗打向朱瓒。 外边的将官一眼看到。 “我日!”他喊道,“这么多人打一个,太不要脸了。” 他喊着跳下马,如狼似虎的冲上去。 他冲上去兵丁们自然也不落后喊叫着冲进去几乎撞翻了北镇抚司的大门。 北镇抚司衙门里混战成一团。 街上的人目瞪口呆。 这些人不是来拉架维持秩序的吗?怎么也跟着打起来了? 成何体统!不像话! 这里毕竟是皇城边,金榜公布,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准备,昨夜无数朝官忙碌未散,这边的喧闹很快报过来,禁卫军被惊动,一众熬了一宿没怎么睡的朝官们也怒满面而来。 随着他们的到来,这边的混战终于被喝止,双方是被分开了,骂战还没停。 “姓陆的,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朱瓒骂道,指着陆云旗。 随着他骂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骂,一群兵丁也毫不犹豫的紧跟着骂。 “不要脸。” 相比于朱瓒的安然无恙,陆云旗要狼狈一些,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依旧如同往日般沉默不语。 他沉默,身边的锦衣卫们虽然神情阴沉,但也不发一言。 “够了!” 闻讯赶来的御史中丞黑着脸喊道。 “成何体统!” 朱瓒点点头,对着陆云旗伸手。 “没错,成何体统。”他跟着喊道。 他开口,兵丁们也跟着喊。 “成何体统。” 这场面让外边围观的人忍不住笑出声,御史中丞等朝官的脸色则又黑了几分。 成国公世子最会胡搅蛮缠耍无赖满朝人都知道。 “朱瓒,你为什么来这里打架闹事?”御史中丞喝道。 “因为他不要脸。”朱瓒没有丝毫迟疑的答道。 “他做了什么就不要脸了?”御史中丞喝道。 朱瓒看着御史中丞一脸的认真。 “白大人,他做什么都不要脸。”他说道。 围观众顿时再响起笑声,陆云旗看向这边,锦衣卫们自然也跟着他看过来,外边的笑声顿消,如同滴水瞬时被冻住凝固。 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看去见是几个太监过来了。 这边距离皇城这么近,又是北镇抚司出事,皇帝肯定知道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首的内侍声音尖利的喊道。 看到这太监,朱瓒立刻就冲过去,左看右看。 “哎?杜公公呢?”他问道。 内侍翻个白眼,杜公公这孙子跑得快,听到说成国公世子的事尿遁了,皇帝跟前只剩下自己,只能自认倒霉前来。 不待他说话,朱瓒已经毫不客气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刘公公,我是冤枉的。”他喊道,“我要见陛下。” 刘公公干笑两声。 “世子爷,陛下说了,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他说道,“你们能当着人前打架,自然也能当着人前说话。” 他说这话用力的要甩开被朱瓒抓住的胳膊,当然无果。 朱瓒的手就如同铁钳稳稳不动,且并没有让他觉得痛连脾气都不能发。 “我绝对不做这种让陛下蒙羞的事。”朱瓒喊道,“我要见陛下。” 围观的人再次忍不住笑了。 也只有朱瓒这种人能耍的如此无赖。 这边的热闹让从官署中走出来的一人停下脚。 “那边出什么事了?”宁炎问道,微微皱眉。 跟在宁炎身后的宁云钊闻声抬头也看过去。(。) 第六十二章 有话当众说 这次的殿试,正赶上西南一件案件,宁炎忙于处置没有参与,当然他昨夜也没有回去,就在衙门里等着殿试结果。 殿试结束已经入夜,唱名结果已经报回去,新科状元宁云钊却并不想回去,回家也是一个无眠之夜,干脆拿着今日做的文章来宁炎这里研讨一番。 民众们尚不知道状元是谁,状元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忘却,叔侄二人研讨了文章,又探讨宁云钊即将得到的官职,带着畅快又带着轻松,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天亮。 因为早已经知道结果,叔侄二人也不再关心,天明后倒头睡去一觉睡到此时,还是伴当们催促才醒来回家去。 他们叔侄酣睡不知外边发生的事,随从们已经看了半日的热闹。 “是成国公世子和陆千户打起来了,来劝架的五城兵马司也跟着混战。”一个随从眉飞色舞说道。 对于成国公世子和陆千户,宁炎都没什么好感。 “成何体统。”他说道。 随从忙收了眉飞色舞。 “白大人已经喝止他们,陛下也让人来训斥了。”他整容说道。 宁炎肃容没有说话迈步要走,宁云钊却看着那边没有动。 “他们为什么打架?”他问道。 不管为什么打架,总归打架就是荒唐,这有什么好问的,宁炎看了眼宁云钊。 随从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九龄堂的君小姐。”他压低声音再次眉飞色舞说道。 九龄堂的君小姐。 宁炎的脸色更难看了,宁云钊皱起了眉头。 九龄堂君小姐年前年后都是京城人的焦点,先是因为痘疮,然后便是与陆云旗的纠葛。 君小姐的身份,陆云旗的身份,再加上男女之事,这三个要点让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到处都在谈论,不止街头民众,高门大户,官府衙门中的官吏们也是谈论不休。 宁炎就算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 虽然随从只这一句话,就让人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宁云钊的视线穿过人群,隐隐看到带有九龄堂标志的车马,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箱笼,被人踩在脚下的红绢。 陆云旗天天往九龄堂送聘礼,据说还有九黎公主写的亲笔信,而九龄堂则次次将聘礼扔回陆宅门外。 双方不吵不闹,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很显然,沉默的拉锯战被成国公世子的归来打破了。 “这不是第一次。”人群里有一个小吏低声说道,“以前就因为君小姐打过架。” “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君小姐惹恼了陆千户,陆千户去砸九龄堂,然后成国公世子就不干了,跟陆千户打起来。”有人也凑过来低声笑道。 这话引得更多的人凑过来。 “那这么说陆千户跟君小姐是不打不相识?” “君小姐到底喜欢哪个?” “看来是喜欢世子爷,毕竟世子爷还没成亲。” “怪不得一直不答应呢。” 嘈嘈杂杂窃窃的低笑在人群后方散开。 宁炎皱了皱眉头,看着身前的宁云钊,似乎察觉他的视线,不待他说话,宁云钊就转过头来。 “这样闹起来。”他低声说道,“两人可能都受罚?” 成国公世子嚣张跋扈,将他留在京城,也是要给成国公一个告诫。 而陆云旗阴私下作属于佞臣。 这两人的行径都是正道官途所不齿。 官事上这两人都善于狡辩无法拿住他们的错,如果从个人私事上来呢?别的时候可能不行,但这次涉及的女子是君小姐,君小姐如今的声名可非同一般。 宁炎明白了宁云钊的意思,却摇了摇头。 “陛下知道。”他只是说了一句话。 宁云钊也明白了他这四个字的意思,这意思就是说陛下不管,他眉头皱了皱,再次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要看清内侍要怎么处置这两人。 宁炎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喊住他,将来在朝中为官,免不得要跟这两人打交道,关注一下也是正常的。 场中的内侍被朱瓒缠的有些狼狈,但还是死死的咬住口。 “世子爷,陛下不见你们,陛下也不管你们的事,你们当众闹事,你们就对当众解释吧。”他喊道。 “这种事有什么解释的。”朱瓒说道,“自然是陆千户做出天怒人怨的事,大家谁心里不明白。” “我不明白。”陆云旗的声音随之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云旗走过来,嘴角的血迹擦去,但淤青更明显,在白瓷般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朱瓒的眉头一扬,脸色沉下来。 站在人群中的宁云钊也面色一沉。 “我不明白世子爷为什么来闹事。”陆云旗神情木然说道,“砸了我被镇抚司的大门。” 视线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箱笼。 “用的还是我的聘礼。” 他又看向朱瓒。 “我的聘礼怎么惹到世子您了?” 人群变得有些骚动。 陆云旗很少说话,在人前更是几乎不说话,在场的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看起来还要接着说。 而且要说的是男女之事。 “我对君小姐心悦之,诚心求娶,世子爷您是为了什么?”陆云旗的声音接着说道。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要将和君小姐的男女之事在人前说了。 人群的骚动一瞬间平息。 这话陆云旗这种人敢说,成国公世子可敢说?成国公世子要怎么说? 所有人都神情兴奋的看向朱瓒。 会不会讲一讲他们三人的纠葛?怎么认识的?谁到底喜欢谁? 成国公世子也会说心悦之,求娶君小姐吗? 陆云旗无父无母,婚事除了皇帝就他一人做主,不管是青楼女子还是他人妻妾,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家中无人管,但成国公世子可不同。 有成国公夫妇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世子出生那一刻起,就有很多人家来说亲,这么多年成国公夫妇拒绝了无数亲事,就连皇帝和太后的说合就推了。 这般强硬的家长在,朱瓒他可能自己做主? 成国公夫妇再怎么纵容宠溺他,婚事肯定也不会乱来,毕竟朱瓒是要承袭成国公爵位,关系朱氏一族的延续。 如果成国公世子说了,将来成国公夫妇不同意,君小姐就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成国公世子不肯说,又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如同在青楼为花魁相争? 不管他怎么说,一个女孩子被两个男人拿来当众争斗都是一个笑话。 陈七的脸色发白。 陆云旗是绝对不会在意小姐的名声的,对他来说,毁了小姐的名声更好,就更难逃他的手心了。 真是歹毒下作无耻啊。 场中的凝滞被一声呸打破。 “你心悦之求娶怎么了?”朱瓒神情冷嘲,“你做这种事,是个人都要唾骂。” 陆云旗神情木然看着他。 “为什么要唾骂?”他说道。 朱瓒看着他笑了,眉眼变得犀利,松开那太监。 “因为她……”他说道。 话刚出口,就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 “因为她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 场中凝滞一片,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相貌出众,神情和煦,穿了件青色长衫,日光下长身玉立,俊逸洒脱。 “陆大人可能不知晓。”他对着陆千户微微一笑,“我与君小姐自幼有婚约,所以大人的行径委实不妥当,勿怪世子爷不平。” 朱瓒眉头挑起,嗬……. 陈七张开口,啊…… 而站在人群里的宁炎则一瞬间茫然。 他现在是在做梦吗? 是不是还在官衙里酣睡? 要不然为什么会看到听到这么荒诞的事?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今天出发去参加阅文一年一度的年会,因为在外码字不便,更新可能会有些波动,还请大家见谅,每日都会更新的,可能偶尔会少一些,回来后会补偿的。 谢谢大家,谢谢你们的打赏订阅投票,谢谢你们的点点滴滴为我汇集成海,任我遨游。 合手,鞠躬,感谢。(。) 第六十三章 他是不是疯了 春光倾洒在皇城里外,午睡醒来的杜公公懒懒的伸个腰走出屋子。 门外的小太监忙迎着。 “爷爷您不再歇息一刻了?”他说道,“陛下准了你歇一日的。” 杜公公笑呵呵的摆摆手。 “陛下准歇息那是陛下的恩典,但咱们做奴婢的可不能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他说道,“你要真把自己当回事,那别人就不把你当回事了。” “爷爷教训的事。”小内侍讨好的恭维。 二人转过偏殿,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内侍从外奔来。 “刘公公回来了。”小内侍眼尖的说道。 杜公公停下脚看着奔来的内侍。 内侍脚步匆匆,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其脸上惶惶的神情。 “亏得我躲得快,跟朱世子打交道,那可是脱一层皮,且还捞不到好。”杜公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说道,不过他旋即又皱起眉,“怎么朱世子没有跟他来?” 听到报来成国公世子和陆云旗在北镇抚司打起来的消息,皇帝很是生气。 至于二人为什么打架,报来的那句九龄堂君小姐就让皇帝很明白了。 陆云旗一心要纳君小姐为妾,至于朱瓒嘛,大概是凡事都要陆云旗不痛快。 皇帝这一次铁了心要给朱瓒一个教训,所以让内侍代替自己去质问,决不让朱瓒再来到皇帝面前。 因为一旦来到宫里,一来朱瓒总能胡搅蛮缠自圆其说,二来皇帝不得不顾及成国公的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于皇帝来说这是很不愿意的。 这一次难得是男女之事纠葛,又在人前闹起来,那就让他们在人前丢脸,闹得大了被民众们传笑被御史弹劾,成国公可不能怪皇帝不相护。 但是皇帝能想到这个,成国公世子那个鬼头能想不到吗? 就跟他逃脱锦衣卫的押送,自己直奔京城闹到皇帝跟前那样,他一定不会给别人羞辱自己的机会。 所以死道友不死贫道,杜公公立刻找借口溜了,免得被成国公世子缠死脱不了身,然后被皇帝迁怒。 刘公公虽然看起来脱了一层皮,但竟然从成国公世子手下逃脱了?杜公公很是惊讶。 “刘公公差事办的顺利啊。”他耐不住好奇准备迎接冷嘲热讽上前说道。 刘公公却疲惫的摆手。 “顺利个屁。”他说道,却没有对杜公公冷嘲热讽,似乎连这个力气都没了。 “事情解决了?”杜公公问道,“朱世子竟然这么听话没跟来?” 听话?刘公公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虽然当时不疼,现在却觉得胳膊酸软无力,这就是被适才朱瓒抓住的缘故。 “他不用跟来了。”他说道,想到适才的事,脑子也有些酸软无力,“因为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跟朱瓒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跟新科状元宁常有关系。”刘公公说道,看着杜公公。 杜公公一脸愕然。 宁常宁云钊他当然知道,就算不是状元,他也知道是谁,宁炎的侄子,北留宁氏子弟,学问极佳,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皇帝召见过。 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 殿内听到刘公公的回禀,皇帝握着手里的奏章,神情几分惊讶。 “他的未婚妻?”他问道。 刘公公躬身应声是。 “说是自幼定亲。”他说道,一面小心的抬头看皇帝的神情,“说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因为当初方家遇难,为了捉拿仇人做了一出戏,说是解了婚约,其实也是做戏,约定科考结束就再议亲事,可能陆千户就此误会了,但朱世子还知道实情,所以才会因为陆千户的行为而怒不平,这是误会。” 杜公公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还是读书人会说话,说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身为锦衣卫的陆千户却不知道,这怎么可能,明显就是要指责陆千户知而强抢人妻,还说的这么客气。 不过,宁云钊竟然跟这个君小姐有婚约?真的假的? 皇帝忽的笑了。 “是真的,朕也想起来了。”他说道,“阳城的说书人提过这个故事。” 阳城的说书人? 杜公公努力的想了下,恍惚想起是跟方家圣旨来历的事一起报来的,因为是民间杂谈议论夸张都没当回事,也基本不相信那些故事。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既然宁云钊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皇帝笑了笑说道,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没想到咱们的新科状元,是个多情人啊。” 殿内两个内侍陪笑,但笑的有些难看。 他们都知道皇帝要借这次机会给朱瓒一个教训,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宁云钊。 多情人。 对于一个新科状元,这可不是什么赞誉。 你说这宁云钊也是,等事情闹完了,私下来皇帝这里说一声多好,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再说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新科状元跟锦衣卫陆云旗因为一个女子起争执多难看,你就一点脸面也不顾了? 这下好了,待三日后簪花跨马游街时,大家都要看的新科状元就不是因为文章出众了,而是要看未婚妻被锦衣卫抢了的新科状元了。 这叫什么事啊。 连带着这届金科也多了笑话了。 皇帝将奏章扔在几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殿内的内侍们不由抖了抖。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含笑说道,“真是恭喜宁状元了,去告诫陆千户,不要做让人扫兴的事了。” ……………………………………………………. 方锦绣九龄堂里坐立不安。 “我去看看吧。”君小姐说道。 “不用。”方锦绣瞪她一眼,“你去哪里岂不是更乱了。” 君小姐笑了。 “能有多乱啊。”她说道。 话音落门外脚步声急响,陈七一头闯进来。 “怎么样?”方锦绣立刻问道。 “他….”陈七张口说话。 刚开口,有人从后进来,一手将他推开,站到了君小姐面前。 “哎我说你,到底几个丈夫啊?”朱瓒皱眉问道。 方锦绣皱眉,君小姐笑了。 “你见过一个。”她笑道。 朱瓒哼了声,冲她伸出二根手指。 “今天见到第二个了。”他说道。 第二个? 他在说什么? “那个,适才在北镇抚司,宁十公子,说他与你有婚约。”陈七在后言简意赅的说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明白是明白,但神情很是震惊。 “他疯了啊。”方锦绣脱口说道。 ………………………………………………. 宁家的宅院里,仆妇丫头们忐忑不安的站在院子里,脸上的欢喜还未散去,宁二夫人以及几个子女也都神情不安的看向一间屋子。 就在适才期盼一天一夜的宁炎和状元宁云钊回来了,不待她们高兴的将准备好的庆贺摆出来,宁炎就拉着脸阻止她们,一句话不说带着宁云钊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关上。 出什么事了? 书房里宁炎沉着脸看向宁云钊。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问道。 ************************************************************************ 今日一更,抱歉抱歉。(。) 第六十四章 说荒唐不荒唐 宁炎真觉得自己疯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Щщшlā 他明明记得状元唱名心中的大事落定,然后他们叔侄像谢安一般万事皆淡然,对坐一晚上研讨文章,分析利弊,然后畅快的天明睡去。 一觉醒来精神奕奕的准备回家去。 他们走出了官署,看到了街上的热闹,这热闹本可以不理会,但因为御史台以及皇帝都派人来了,作为皇帝倚重的大臣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虽然这边发生的事有些荒唐,但他们叔侄并没有因此失措,神情思绪都很正常,尤其是宁云钊还问可否对这荒唐的二人进行罚处。 怎么说的好好的,一眨眼间宁云钊就站了出去,冒出了那么荒唐的一句话。 “因为她是我未婚妻。” “我与君小姐自幼有婚约。” “约定金科后再议亲事。” 他站出的那样突然,说的话那样的突然,以至于连拦住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做梦也不会梦到宁云钊会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宁炎看着宁云钊,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荒唐的梦。 太荒唐了! 宁炎将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突然的响声没有让宁云钊吓了一跳,他依旧神情平静,明眸清亮。 “叔父,当然不是发疯,是路见不平,聊发少年狂吧。”他说道。 宁炎看着他。 “少年狂?”他说道,“你也知道你不是少年了?你也知道这是发狂吗?” 宁云钊带着几分惭愧笑了笑,就如同一个犯了错被大人呵斥的孩子,但只是惭愧,并没有懊恼以及后悔惶惶不安。 宁炎站起来走了几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又停下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当然知道。”他说道,“这事说来的确荒唐。” 说罢神情认真。 “但也只是当时听着荒唐,事后大家一打听就知道了,这毕竟是事实。” 宁云钊与君小姐有婚约的事的确是事实,这原本只是发生在阳城这个小范围的两家的私事,但不巧的是方家出了事。 因为方家寻仇且拿出圣旨,各种故事喧喧流传,作为方家寻仇中起重要作用的君小姐,她的事自然也被拿来详说戏讲,这其中便自然有与宁家十公子婚约的事,毕竟这件事当初被这君小姐也闹得人尽皆知。 虽然阳城的小事没有在京城传开,但只要有心人去打听,就能知道详情。 这的确一打听就知道事实。 宁炎又心里呸了声。 “我是问你是不是事实吗?”他竖眉喝道,“况且事实是这样吗?” 事实上,宁云钊和君小姐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不管民间戏说的什么为了迷惑方家的仇人,忍辱负重之类的,婚约的确是解除了,不存zài了。 现在宁云钊却跳出来说君小姐是自己的未婚妻,暗讽陆云旗抢夺人妻,又将朱瓒打人的事归于抱打不平。 宁炎神情凝重,看着宁云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说道。 陆云旗的身份地位,成国公世子为什么会来京城,成国公世子的身份地位以及其背后成国公与朝廷的纠葛。 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且暗潮汹涌,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更何况他宁炎的侄子。 而且就在当场当时,他也跟宁云钊说了,皇帝对这件事知道且不管。 皇帝都不管,宁云钊你却管了,这意味着什么?宁家跟成国公暗有交集吗? 所以这件事太荒唐了,宁炎再次觉得无语。 这种事任何一个有点脑子和眼色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宁云钊竟然做了。 除了这是做梦,宁炎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而更让人无奈的是,当时面对那么多官员惊讶的眼神询问,他偏偏什么不能出言反驳喝止宁云钊,至少在那一刻他必须跟宁云钊一致,否则这行径就更不好解释了。 宁云钊点点头。 “我知道这意味什么。”他说道,神情平静,“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相反是好事。” 好事? 宁炎看着他。 “怎么个好事?”他淡淡说道。 “我与君小姐的亲事是事实,婚约是事实,解除婚约是事实,而且婚约解除也是并不算光彩的事实。”宁云钊说道,“不管怎么被戏说,叔父,这件事是我宁家背信弃义,这也是事实。” 宁炎默然。 “这一点,我不否认。”他说道。 这个婚约的起因是因为宁老太爷,毁约也是因为宁老太爷,他们遵从宁老太爷的意思不提不愿,但平心而论,不管当初宁老太爷是一时兴起做了糊涂决定,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件事的确是宁家背信弃义。 “大家只要知道事实,也会这样认为。”宁云钊说道,“这次成国公世子和陆千户当众闹事,看起来是他们的事,以及君小姐,但牵涉到君小姐婚事,那必然也会牵涉到我们的曾经。” 他看着宁炎。 “叔父,我如今中了状元,必然成为京城人的焦点,这件事我也避不开。” 避不开吗?宁炎沉吟。 “与其等被人拿来说当初对君小姐背信弃义。”宁云钊接着说道,“倒不如我承认婚约,也可以免去被人说笑质疑我宁氏品行。” 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可是,这婚约…宁炎皱眉。 “君小姐为天下孩童种痘,解除万千民众忧患,可谓济救苍生。”宁云钊看着宁炎,“如此大功德大善之人,叔父,可能不相护?” 他上前一步。 “叔父,相护这种大功德大善人,难道不是大功德?” “叔父,既然是大功德,是君子之为,又有何惧之?” 这样啊。 宁炎凝重的神情变的几分沉寂。 ………………………………………………………. “这样啊。” 九龄堂里,君小姐方锦绣也听完了陈七讲述事情的原委,神情都有些复杂,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堂内一阵安静。 “哼。” 一声男子重重的哼声打破了这安静。 君小姐看着坐在一旁椅子上冷笑的朱瓒。 “真是没想到啊。”他说道,“君小姐竟然这么风流。” 这什么词。 方锦绣皱眉,君小姐则笑了。 “一个有钱的小朋友,一个有才的状元公。”朱瓒站起来,抱臂挑眉看着君小姐,“怎么都成了你丈夫了?你到底几个丈夫啊?” 这话问的不像话,方锦绣皱眉。 君小姐看着朱瓒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她认真的说道。 这话答的也不像话,方锦绣又瞪眼看着君小姐。 能不能正经一点? “三个?”朱瓒看着她,也皱眉,“还有谁?” 君小姐抿嘴一笑,伸出的手指点向他。 “你呀。”她说道 朱瓒瞪眼。 就知道是个不正经的!(。) 第六十五章 你说的我都明白 (); 九龄堂里响着‘女’孩子的笑声……:。 陈七也干笑两声。 “不要‘乱’开玩笑。”方锦绣皱眉说道。 “没有开玩笑啊。”君小姐笑道,看着朱瓒,“要是宁公子晚一步开口,你不就也是了吗?” 朱瓒嗤声。 “真是自作多情。”他说道。 陈七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糊涂,事实上从他得知朱瓒拖了聘礼去砸北镇抚司大‘门’的时候就开始糊涂了。 他觉得这两个人一问一答古怪,但又不古怪,因为看起来这两人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他们到底说的什么? 方锦绣也怔了怔,想了想还是明白了。 君小姐说的话听起来是答一句话,其实是答两句话。 “一个有钱的小朋友,一个有才的状元公,怎么都成了你丈夫了?你到底几个丈夫啊?” 朱瓒适才问了这句话,这句话里有两个问题,问为什么有才状元公成了你的丈夫,再问你到底几个丈夫。 君小姐答的是三个,指朱瓒也算一个,原因是他那时也要说出跟宁云钊一样的话。 朱瓒自然不是她的丈夫,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那么宁云钊也就是为什么。 不过,宁云钊是为什么? 方锦绣眉头再次皱了皱。 难道也是因为他们认识啊。 她想到君小姐曾经说过的,为什么要关心宁云钊考了多少名次时说的一句话。 君小姐已经站起来了,对着朱瓒施礼。 “多谢了。”她整容说道。 不管多荒唐多出人意料,不管对这件事有没有帮忙,今日朱瓒和宁云钊在人前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就足以当谢。 方锦绣和陈七也躬身施礼。 朱瓒毫不回避的受了他们的礼。 方锦绣虽然觉得不妥,但也知道君小姐有很多秘密,比如跟这个成国公世子,她借口去煮茶告退了,将舍不得走的陈七也一同拉走。 堂内只剩下君小姐和朱瓒相对而立。 “到底怎么回事?”朱瓒说道,“你怎么让他发疯了?” 他说着打量君小姐一眼。 “仅仅是个名字,还不至于。” 陆云旗本来就是疯子,他怎么质问她,难道就那么笃定如果不是她故意,陆云旗就不会这么被招惹缠上她? 君小姐的嘴边再次浮现笑意。 真是个聪明的人,他说得对,陆云旗被‘激’起如此疯狂,的确是她的原因。 “我当时要做一件事,为了避免被他发现。”君小姐说道,看着朱瓒,“我故意引‘诱’了他一下。” 朱瓒呸了声。 “怀王还好吗?”他忽的问道。 君小姐微微怔了下,他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事,更没有问她做了什么能引‘诱’到陆云旗,甚至对引‘诱’这个词都没有表xiàn一下鄙夷或者惊讶。 他只问怀王。 君小姐又微微笑了。 他只关心在意他在意关心的,比如怀王是否安危,比如她是否会威胁到怀王安危。 “怀王很好,昨日给他种痘了。”君小姐说道。 朱瓒甩甩手,转身就走。 这就走啊,君小姐忍不住喊他一声。 “干吗?”朱瓒回头几分不耐烦。 君小姐笑眯眯看着他。 “不干吗呀。”她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短时间到不了真定吧?周家那几个孩子没有送去真定吗?还是你托人送去了?” 朱瓒转过身伸手指对她摆了摆。 “又来了。”他说道,“我的事你不要管,你的事我也不管,我们只是一个‘交’易。” 这个‘交’易是你治好了怀王,你不危hài怀王,我就保你‘性’命,不管你为什么而来又要做什么,只要你不威胁到怀王。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对怀王这么关切?是成国公所托吗? 这京城想要与成国公‘交’好的人多得是,值得成国公关切的人也多得是,而怀王都不应该算在其列,不仅不值得,反而是个麻烦,是个忌讳。 成国公啊。 君小姐看着朱瓒,从其俊朗的面容上依稀看出那个人的形容。 朱瓒大概相貌多像其母吧,又或者她已经记不清成国公的样子了,毕竟只见了那么几面。 “你为什么对怀王这么好?”她忍不住问道。 “关你什么事。”朱瓒说道,没有警告没有戒备,依旧一副浑不在意的嚣张,说罢再次向外走去。 “喂,你就走了?那我的麻烦怎么办?”君小姐问道。 朱瓒头也没回。 “找你的状元丈夫去。”他扬声。 君小姐哈哈笑了,看着他走出九龄堂,消失在视线里。 街上暮‘色’散开。 君小姐看着街上微微出神,方锦绣从后走进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她问道,“我和陈七去见见宁公子?” 君小姐回过神摇摇头。 “不用,等他来找咱们吧。”她说道,“应该很快就来了。” 这叫什么事啊,方锦绣也跟着她看向‘门’外,觉得脑子也有些糊涂,忽的一旁的君小姐噗嗤笑了。 “怎么?”她忙问道,“想到什么?” 君小姐看着她笑。 “想到他问我有几个丈夫。”她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锦绣翻个白眼,都什么时候,想的什么鬼啊。 “陈七,去请柳掌柜。”她懒得再理会君小姐,转身喊道一面向内走去。 君小姐笑着看着她走开。 其实,不是三个,是四个丈夫,她低下头摊开手掌,将拇指屈起。 ……………………………………………………… 夜‘色’笼罩了九龄堂,柳儿以及厨娘将屋子里的灯点亮,桌子上摆上了饭菜,只是大家现在无心吃饭。 方锦绣站在堂内看着‘门’外。 “柳掌柜应该不会走远,这几日因为陆千户的事,他不出‘门’。”她回头说道。 君小姐坐在了饭桌前。 “给他说一声让他别担心就好。”她说道。 方锦绣要说话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 “回来了。”她忙高兴的看过去,却见只有一个人走进来。 方锦绣迎过去的脚步一停,看着从夜‘色’里站到灯下的年轻人。 “宁公子。”方锦绣说道,迟疑一下垂目屈膝。 这还是方锦绣第一次见到他主动行礼。 宁云钊笑了笑还礼。 “我来的不算太晚吧。”他说道,看向室内。 这话的意思方锦绣也明白。 北镇抚司前发生的事她们肯定知道了,肯定很惊讶不解疑问,而他这个当事人直到现在才来。 坐在餐桌前的君小姐已经站起来。 “不晚。”她说道,看了看桌子的饭菜,“还没吃饭吧?” 她对他笑了笑,伸手做请。 “不如边吃边说。” 不管哪一次,这‘女’孩子的开场白,宁云钊都觉得都是那么的贴切自在。 他亦是一笑。 “好啊。”他说道,抬脚走过去。 怎么就吃起来了? 真是服了他们了。 这他们不仅仅是指君小姐和宁云钊,还有朱瓒,总之跟这个君小姐打‘交’道的男人们,说话做事都是稀奇古怪莫名其妙让人无语,包括那个陆云旗。 方锦绣翻个白眼。q (); 第六十六章 这是我应该的 九龄堂的厨娘是柳掌柜精心挑选送来的,做的阳城和京城的菜肴。 “可合口?”君小姐问道。 宁云钊尝了一口菜,含笑点点头。 “叔父家用的也有阳城的厨娘。”他说道,“叔父走过很多地方,久不在家乡,还是改不了口味,倒是姐妹兄弟们更适应京城的口味了。” “毕竟宁大人是在家里长大的,口味是变不了。”君小姐笑道。 坐在另一边的方锦绣端起碗看着二人。 也真是…… 且不说以前你们什么关系,就说现在,怎么就还顾得上心平气和的讨论饭菜口味? 能不能说点正经事? “原本这时候家里也该吃饭了。”宁云钊说道,看着君小姐一笑,“不过今日还没顾上。” 方锦绣坐直了身子。 这份婚约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宁方两家的人更清楚的。 方家为了这亲事头疼,宁家为了这亲事亦是动气,几番争斗,几乎闹出人命,解了婚约也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宁云钊突然当众说有婚约,君小姐是未婚妻,宁家的人肯定比她们还要震惊。 宁家应该是人仰马翻的乱了。 吃饭,肯定顾不上了。 想到那场面,方锦绣忽的有些幸灾乐祸。 宁家也有这么一天。 她伸出筷子多夹了菜吃了一大口。 君小姐则停下了筷子,看着宁云钊。 “怎么这么巧?”她想了想问道。 宁云钊看着她笑了。 她没有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并非是情难自禁趁机要挟。 他对她表达过心意,而他也接受她的拒绝。 他在她眼里是个磊落君子。 他做这件事就一定有要做的必要,而且是善意的。 “昨日殿试结束天已经晚了,我没有回去,去了我叔父的官署,斟酌殿试的文章。”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原来宁公子也会做谢安。”她笑道。 “并不是。”宁云钊笑道,“是因为太激动了,不敢也不想去面对众人,干脆就躲一躲心静一下,免得在人前失态,也能显得本状元云淡风轻。” 君小姐哈哈大笑。 方锦绣也莞尔,但旋即又拉下脸。 又扯远了,谁要知道你中状元后的心情,赶紧说正事好不好? “后来天快亮时就和叔父在官署歇下了。”宁云钊接着说道,“一觉醒来已经午后了,出来就看到北镇抚司前的热闹。” 他抚了抚手里的筷子。 “当时陆千户要在人前诉衷情。” 说道衷情二字,他看了眼君小姐,君小姐笑了笑。 “先前礼部试殿试闭门读书,不闻窗外事,不知道陆千户有这般的行径。”宁云钊说道。 如果早知道怎么样?也出来说早有婚约吗?方锦绣咬着筷子。 君小姐点点头。 “也是刚发生的事。”她说道。 “陆千户这种人自然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宁云钊接着说道。 什么都不在意,也就是说不要脸喽? 方锦绣失笑,忙又绷住。 “因为成国公世子本就待罪,又是做的如此荒唐事,陛下是下定决心要他们当众受罚。”宁云钊继续说道,看着君小姐。 成国公世子本就待罪,也就是说皇帝不会偏袒他,对于皇帝来说反而也是个打压教训他的机会。 君小姐默然。 “其实他也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她笑了笑说道。 朱瓒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但应诺而行,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他们都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但君小姐你不能这样。”宁云钊说道,“或者说你不能被这样对待,所以真巧我们恰好有旧事,这旧事又恰好前一段在方家的故事里被戏说。” 宁家和君小姐的亲事是怎么回事,这两家心里都清楚,但在方承宇宣扬君小姐的时候,将这旧事换了一个说法,不是说宁家毁约,而是说成君小姐为了帮助方家复仇,主动自辱退婚。 “你能为外祖家舍弃婚约,我们自然也能为忠义不弃约。”宁云钊说道,“这种事合情合理且高义,所以当时我只来得及想到这里,便去做了这件事,如有不妥,还请君小姐见谅。” 君小姐忙对他笑着摇头,又颔首施礼。 “那是假的喽。”方锦绣冒出一句。 “当然是假的。”宁云钊笑道。 “只有你我们知道的假的?”方锦绣看着他问道。 “当然,直到不需要作假的时候。”宁云钊说道,说到这里又看君小姐,“你如有不便,随时可以不做假。” 直到不需要作假的时候,一切以君小姐意愿为准,一切顺应君小姐是否便利。 方锦绣看着他咬了咬下唇。 “那宁公子你可有不便?”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 “我有什么不便。”他笑道。 他是新科状元,金榜刚刚贴出,民众们正等着围观艳羡。 他是北留宁氏最杰出的子弟,父母家族引以为傲。 他苦学求道,无心他事,如今终于心愿达成,步入仕途。 民众们等着观看状元郎的风姿,父母家族等着为他说亲,业已立,可以成家,北留宁氏家族荣耀,以及新科状元前程无量,多少人家的女儿任其挑选,多少豪门权贵可以与之联姻。 但现在就因为在北镇抚司那巧遇的一站出来,一切都变了。 民众们等待看的不再是学识出众的状元风姿,而是被陆千户抢未婚妻的状元。 宁家也将陷入混乱,那些早就做好的安排,亲朋好友的关切,一切都措手不及被打乱。 而且,引发这一切混乱的婚约,也是假的,等将来再宣布的时候,必将还是一场混乱。 不便,这叫没有什么不便吗? 方锦绣看着眼前含笑淡然的年轻人,有些说不上什么滋味。 “宁公子,你为什么这样做?”她问道。 宁云钊看向她。 “因为。”他笑道,“我跟君小姐认识啊。” 果然。 方锦绣扯了扯嘴角,看着宁云钊没有说话。 京城跟君小姐认识的人多了了。 “君小姐不该被如此对待。”宁云钊又说道,神情认真。 世上不该的事多了,不公道的事多了,哪有什么不该。 方锦绣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宁云钊放下碗筷,看着君小姐。 “这是我应该的。”他说道,“这是当初欠的,该还的。” 方锦绣放在桌上的手攥起,又松开,神情几分怅然。 君小姐轻轻的吐口长气,只觉得心底似乎有什么郁结散去。 这郁结并不是她的郁结,大概是君蓁蓁的吧。 到底是条人命。 等来这一声应该的,还的。 “宁公子。”她看着宁云钊,亦是认真的点点头,“现在,你不欠了。” ********************************************* 今日一更。(。) 第六十七章 他是一个好人 “原来是这样啊。” 春夜风在堂中穿过,带着几分舒适。 随同陈七过来的柳掌柜,听完君小姐讲述点点头,带着几分恍然的感叹。 “宁公子,还真不错。”他说道。 陈七伸手摸了摸鼻头。 “真是一个好人啊。”他说道。 “那这件事,就顺势而为?”柳掌柜问道。 “原先咱们也想过,少爷不合适。”陈七忍不住插话,看着柳掌柜,“那宁公子出面做这件事,就没问题了吧?” 宁云钊士族身份,又是新科状元,宁家亦是显宦,这样的人陆云旗也好皇帝也好,就得斟酌斟酌。 宁云钊的身份当然没问题,柳掌柜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你有没有问题?”他问道。 认识这么久他也知道这女孩子的习惯,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君小姐笑了笑摇摇头。 “没有问题。”她说道。 也不能有问题了,要不然问题就更大了,更混乱了。 柳掌柜一拍手站起来。 “那就这样了,快刀乱麻将陆千户惹出的这事解决了。”他说道,“虽然陆千户的麻烦不会真的就没了,但总好过在男女之事上做手段这般恶心。” “对,真刀真枪的来,咱们谁怕谁。”陈七做出撸袖子的动作。 几人都笑起来,春夜里气氛变得更加怡人。 “咱们可以轻松一些了。”君小姐说道,“大家也好好歇息一下。” 是啊,接下来的风头就转向宁云钊这边了。 陈七笑着点头。 “宁公子真是个好人。”他再次说道。 柳掌柜则捻须。 “也算是老天有公道。”他说道,“君家老太爷当年的救命之恩有报。” 陈七又摸了摸鼻头,看着向内院走去的女孩子背影。 “也是君小姐的公道。”他低声说道,挑挑眉。 君小姐自从来到阳城的那一天起,就跟宁家闹得鸡飞狗跳,每一件事都是不愉快的,按道理宁云钊和君小姐会成仇,至少也该尴尬的没有来往,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宁云钊会对君小姐如此相帮。 虽然不知道君小姐到底对宁云钊做了什么事,但宁云钊总不会真的只是因为君家老太爷当年的救命之恩才决定这样做的,要不然哪里会等到现在。 “其实,这件事变成真的也挺好的。”陈七用胳膊撞了撞柳掌柜低声说道。 柳掌柜轻咳一声。 “不要侮辱了宁公子的君子行径。”他说道。 陈七嘿嘿笑了。 “我瞎说呢我瞎说呢。”他笑道。 不过他可不信宁公子心里真没有那么一点点假戏真做的期盼。 大家都是男人嘛,男人的心思都懂的。 柳掌柜看着陈七挤眉弄眼的样子摇摇头。 “我去给少爷写信,好让他也安心。”他说道。 至于少爷接到信是不是真的安心,他也拿不准。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的心思嘛其实也很好懂的。 ………………………………………………. 男人的心思好不好懂,小丁没有什么看法,但自己公子的心思他就有些不懂了。 “我当然懂公子你对君小姐的心意。”他提着灯笼为宁云钊照着路,小书童难得的纵着眉头,带着几分忧思,“但我觉得你这样行事还是太不好了。” 他们已经穿过了喧闹的夜市,走在比较安静的街道上。 宁云钊看着他笑了。 “你不懂。”他说道,不过别人懂不懂的也无所谓,那女孩子懂就好了,他又一笑,“我这样的行事,并不能以旁人论的好不好就是真的好不好。” 小丁看向他。 “那以什么论好不好?”他不解的问道。 “以是否顺心意。”宁云钊笑道,“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千不好万不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好。” 虽然听不懂,但小丁知道公子现在的确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简直比春风都荡漾。 夜风吹来,手里提着的灯笼一阵摇晃,让脚下的路有些模糊,这恼人的春风啊,小丁皱眉。 “公子,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叹口气说道,“我是说,这样做对君小姐不好。” 是吗?宁云钊饶有兴趣的看着小丁。 “你这样会让君小姐跟夫人不好的,将来婆媳关系就难相处了。”小丁一脸认真的说道。 宁云钊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笑声在街道上传开,格外的清亮。 “你笑什么啊,公子你不懂的,这女人之间的事很麻烦的。”小丁皱眉焦急又忧愁,“大夫人本就不喜欢君小姐,你这样突然宣布跟君小姐婚约依旧,大夫人肯定要气死了。” “那母亲也是气我,这事情是我做出来的嘛。”宁云钊笑道。 “所以说公子你不懂。”小丁摇头,“大夫人不会生你的气,只会恨君小姐,就算君小姐什么都没做,但也不行,在大夫人眼里就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这样啊,有些没道理了。”宁云钊笑道。 “这女人之间,尤其是婆媳之间的事就是这么没道理。”小丁语重心长的点头。 “没道理,应该还有办法吧?”宁云钊也带着几分认真问道。 小丁扁着嘴摇头。 “没办法。”他说道,“很难办,如果公子你先哄着大夫人高兴了,由她同意再去跟君小姐提亲事,可能还好办些。” 宁云钊再次大笑。 “这世上难办的事很多呀。”他说道,又收了笑,“可是难办也要办啊。” 小丁再次摇头,一脸愁容。 “不好办不好办,这婆媳关系无解。”他说道。 宁云钊再次大笑,这样一本正经的讨论着不会发生的事,也蛮有意思的。 不过此时坐在书房里的宁炎是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中状元的欢喜早烟消云散了,看着面前展开的纸,只觉得头疼。 门轻响,宁二夫人端着一盏汤碗进来了。 “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啊,中午就没吃。”她轻声细语说道。 宁炎伸手按了按额头。 “他呢?”他问道,“出去了?” 宁二夫人嗯了声。 “说是去君小姐哪里打个招呼,毕竟她也是不知道的。”她说道。 当然这话是宁云钊说的,君小姐知不知道,宁二夫人心里是存疑的,这么大的事,难道真是宁云钊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啊? 那可是婚姻大事。 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的大事啊。 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哪个男人也不会冲动的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 说的义正言辞的,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宁二夫人是绝对不相信的。 “你说他们是怎么…”她忍不住说道,“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啊?云钊他不是在咱们家就是在国子监,怎么就跟着君小姐……再说,这也不可能啊。” 就宁家和君家这关系,能成路人点头之交就不错了,怎么就还动了情了?难道是因为这君小姐神医名气?就仰慕之? 也说不准,连那陆千户,还有成国公世子不都被吸引了? 念头闪过,宁二夫人又呸了一声。 她怎么把云钊跟那两个人相提并论了。 不管怎么说,这君小姐还真是厉害啊。 “大嫂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她喃喃说道。 听到大嫂二字,宁炎的头又疼了几分。 这信可怎么写? 真是没想到,明明是一封报喜的信,却难以落笔。 正如宁二夫人所说,在家正翘首以盼宁大夫人如果得知这个消息……. 宁炎伸手扶住额头。 难以想象会是什么场面。(。) 第六十八章 喜先报忧暂藏 夜深的书房,夫妻二人对坐愁闷,一旁的几案上摆着的鲜花随着夜风摇摆,散发出香气。 这是今日特意布置的新花,不止宁炎的书房里,宁家宅院里都重新布置,摆放了鲜花,悬挂了红绢,为的是庆贺宁云钊的金榜题名。 但现在鲜花红绢都在,却没有丝毫的庆贺气息。 “你当时怎么不拦住他。”宁二夫人带着几分抱怨。 宁炎皱眉。 “我怎么知道他要做这种事。”他说道,“当时说的好好的。” 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而且他们当时说的还是这件事皇帝的态度和目的。 这件事的后果别人不清楚,宁云钊能不清楚吗? 怎么想都不该这么做啊。 怎么说的好好的,突然就站出去了。 宁炎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做梦。 “云钊不是那种给家里添麻烦的人啊。”宁二夫人也想不明白。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宁炎了。 “因为他不觉得这是给家里添麻烦。”宁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宁二夫人自然也知道宁云钊说的那些话了,神情也是复杂。 “当时不站出来,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吗?”她说道。 那谁知道,已经没有这个如果了。 宁炎敲了敲桌子。 “那已经不重要了。”他吐口气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否认,否则结果就真的严重了。” 新科状元跟人争女人,那宁家就真成笑话了,言官弹劾,皇帝愤怒,都能让宁家焦头烂额。 “那就真认了?”宁二夫人说道。 “认了。”宁炎说道,“而且还得当真的认,就是在家里也要保密。” 这叫什么事啊,宁二夫人伸手掐了掐眉心。 “大嫂已经准备好等金榜题名,就给云钊说亲,赶在秋天成亲,等明年就能抱孙子了。”她说道,“这下好了…” 说到这里又抬起头。 “那他们打算假多久?咱们云钊可拖不起。” 宁炎捻须。 “其实,成真的也行。”他说道。 宁二夫人抬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老爷你说什么呢!”她拔高声音。 宁炎轻咳一声。 “其实要论起来,这君小姐也不错,先前听你们说的行事荒唐,大概是因为年纪小,现在看来…”他说道。 “现在看来也不行。”宁二夫人立刻打断他,“这是不可能的事。” 看着宁炎。 “我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更喜欢权衡利弊,根本就不知道也不考虑感情的事。” 宁炎轻咳一声。 宁二夫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君小姐现在再好,大嫂也不会同意的。”她说道,“想都别想。” 宁大夫人的脾气宁炎自然也是知道的,有时候跟女人打交道,比朝政还让人头疼。 宁炎低头看着几案上铺着信纸。 “那就先报喜吧。”他说道,“不能再拖了。“ 再拖官府的捷报都到了,他们自己家的还没到。 “你是说这件事先瞒着大嫂他们?”宁二夫人说道,又摇头,“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得住。” 君小姐种痘声名显赫,陆千户,成国公世子哪一个也是赫赫有名,新科状元更不用说,这四个人混在一起,比新科状元一件事要热闹多了也更吸引人多了。 可想而知五日后的簪花游街大家看到宁云钊议论的都是什么。 宁炎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这件事我们回去亲自跟大哥大嫂说。”他说道。 宁二夫人看着宁炎提笔写信,神情复杂。 这件事肯定瞒不了多久。 宁大夫人得知消息后会怎么样? 宁家的书信比德盛昌晚了一些,宁家书信还在路上的时候,方承宇已经拿到了信。 “这真是好消息,你不用去京城装可怜了。”方玉绣听了方承宇的讲述,抚掌说道。 方家的厅堂里除了方承宇依旧坐的都是女人。 听到方玉绣说的好消息,她们的脸上并没有欢喜,而都露出许久不见的惊讶和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方云绣说道,双手握在一起,神情紧张。 “这是好事啊。”方玉绣说道,“宁十公子这个状元公出面,表妹她可就没人敢欺负了,比起小弟去京城哭诉身世可怜还要被抢妻子要管用多了。” 说着看一旁的方承宇。 “是不是啊承宇?” 方承宇歪坐在椅子上含笑点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这是好事,没想到宁十公子会出面,这下问题都解决了。” 方云绣听到他说问题解决了,就松口气合手念了声佛。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眉头更紧皱了。 “他们宁家想干什么?”方老太太带着几分戒备问道。 “宁十公子他什么意思?”方大太太也问道。 方承宇哈哈笑了,在椅子上坐直身子。 “祖母,母亲,你们这样,宁十公子会伤心的。”他说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帮九龄,他的身份,还有和九龄的旧事,都是最合适的,不会引起怀疑,能将这件事压下去的。” “我当然知道他的身份很适合,也做得合情合理。”方老太太说道,神情戒备,“我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对啊,他为什么这么做?”方大太太也跟着再次问道。 方承宇似乎有些无奈。 “当然是帮九龄了。”他说道。 “对啊。”方老太太也再次说道,“他为什么帮九龄?” “对啊,他疯了吗?”方大太太更是干脆说道。 方玉绣噗嗤笑了。 “祖母,母亲,你们这样让宁十公子真是很受伤啊。”她说道,“既然说是帮忙,那就肯定是好心好意了,你们不要这样怀疑人家。” 好心好意?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面色依旧古怪。 这个词用在宁十公子和君小姐身上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异? 哪来的好心好意?因为什么?因为退亲闹剧,还是因为缙云楼宁林两家小姐争斗一个出嫁一个身败名裂? “祖母母亲。”方玉绣含笑扶着她们手,“你们不信宁十公子,难道还不信表妹吗?”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向她。 “她都说是帮忙了,那自然就是帮忙喽。”方玉绣说道,“她那么机灵鬼的人,如果宁十公子行事不对,她怎么会这样说?” 那倒也是,方老太妖和方大太太松口气点点头。 “所以,这件事肯定是表妹和宁十公子商量好的。”方锦绣说道,“说不定还是表妹的主意。” 说不定还是君蓁蓁逼迫或者设计让宁十公子这样做的。 方老太太心里还补充一句。 就像当初坑人家女孩子买朱钗,缙云楼里让林宁诸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林主薄半句话不敢多说那样。 “这孩子,真是一件接一件的事。”她说道,虽然如此说,脸上的不安紧张都散去了,“我是管不了了。” 方大太太也摇摇头,扶着方老太太走了。 这边剩下姐弟三人,方玉绣走到方承宇身边。 “小宇啊,姐姐我对你好吧?”她挑眉一笑说道。 莫名其妙的说这话做什么?方云绣不解的看着她。 ********************************************************** 这是定时给大家问早安(*^__^*)嘻嘻……(。) 第六十九章 可喜可贺 方承宇并没有不解,对方玉绣一笑。 “二姐当然对我好了。”他说道。 方云绣看着他们。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她问道。 方玉绣挽住她的胳膊。 “大姐,你说宁公子为什么帮忙?”她问道。 怎么又说这个? “你不是说是蓁蓁的主意吗?”方云绣说道。 “我是说是蓁蓁的主意,但宁公子的主意呢?”方玉绣说道。 方云绣一向不爱想这些,闻言拍了她的手。 “简单点说。”她说道。 “我觉得是因为宁公子想要帮蓁蓁,也愿意帮。”方玉绣说道。 这话题好像又转回去了,方云绣愣了愣。 “为什么呢?”她也再次问道。 “因为喜欢吧。”方玉绣认真的说道。 喜欢? 方云绣愕然。 宁十公子喜欢君蓁蓁吗? 怎么可能啊? 方玉绣挽住她的胳膊,看着方承宇一笑。 “我方才说君蓁蓁和宁公子商量过,但其实并没有。”她说道,“要不然柳掌柜和君蓁蓁都会写信说道这一点,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可见这是突然发生的事。” 方承宇笑着点点头。 “二姐说没错。”他说道,“二姐真是太聪明了。” “那突然发生的事,哪有那么多思虑周全。”方玉绣说道,“能冲动做出的决定,必然是有一点点喜欢的,这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小弟你也想到了吧,也要这样跟祖母和母亲说吧?” 方承宇再次嘿嘿一笑。 “是呀,是呀。”他说道。 “那君蓁蓁被宁十公子喜欢相护,你开不开心啊?”方玉绣笑问道。 方云绣这才恍然明白他们两个打什么哑谜了。 宁云钊喜欢君蓁蓁且不论真假,但方承宇喜欢君蓁蓁是大家都知道的。 让一个人说自己喜欢的人被别的男人喜欢,的确有点太残忍。 还好方玉绣及时接过话头,机敏的用君小姐的主意搪塞揭过了这个话题。 方云绣摇头拍了方玉绣一下。 “你呀,逗他干什么。”她说道。 “我怎么是逗他啊,大姐,我是关心他。”方玉绣一本正经的说道,又看着方承宇,“承宇,宁十公子相护君蓁蓁,你开不开心啊?” 方云绣瞪了她一眼。 方承宇坐直身子。 “二姐,我喜欢她,她被人喜欢护着我当然开心了。”他认真的说道,“难道她被所有人厌恶欺负我才开心吗?” “就是。”方云绣说道,挽住方玉绣,“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方玉绣笑着点点头。 “这件事暂时看起来没事了。”她说道,“但锦衣卫那边是结了仇了,后续的麻烦肯定还有,账上的事我们看着,承宇你就关切京城吧。” 方云绣点点头,方承宇也笑着点点头。 “好。”他说道,看着方云绣和方玉绣走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方承宇这边丫头很少,未经召唤也不进来。 方承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放在面前几案上的信。 信的内容只看了一遍,但已经倒背如流了。 “这个办法挺好的。”他自言自语说道,抚掌一笑,“真是神来之笔,妙极了。” 他笑了一刻忽的整个人趴伏在几案上,就如同正襟危坐学堂里的孩童看到先生离开,疲惫又宣泄。 “可是并不开心。”他说道,看着几案上摆着的一个大泥娃娃。 这是从汝南回来时路上买的。 手指伸出来,一下一下的戳着泥娃娃胖乎乎的笑脸。 你们有没有过那种感觉。 高兴是高兴,但并不开心。 并不开心,并不开心,并不开心。 ………………………………………… 方云绣停下脚神情若有所思。 “你说,宁公子真的喜欢蓁蓁吗?”她低声问道。 “不喜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又没疯。”方玉绣笑道。 “也可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或者愤怒锦衣卫陆大人的行为….”方云绣猜测着说道。 方玉绣干笑两声,摇了摇衣袖。 “也许吧。”她说道。 方云绣跟上她。 “反正是假的,不想那么多了。”她说道。 “是呀,咱们不用想那么多了。”方玉绣抿嘴一笑,带着几分促狭,“让宁家的人们去想吧。” 她的话音落就听得有炮竹声四起。 “这不过年过节的,有人嫁娶吗?”她向外看去。 炮竹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似乎整个阳城都燃起了炮竹,恍若过年。 “这是状元公的道贺到了。”方玉绣说道。 三年才出一个的状元,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可喜可贺。”方云绣合手说道,“宁大夫人一定很开心。” 方玉秀笑了。 “是可喜可贺,但宁大夫人开心不开心就不知道了。”她说道。 ………………………………………… 相比于阳城里的热闹,北留宁家大宅外倒是安静的很,只是进出宁家大宅的人很多,孩童们奔走笑闹其中。 但气氛还是很平和,并没有欢喜癫狂。 “我宁氏有四十位贡生,二十位举人,九个进士。” 宁家大宅里,宁大老爷对着一众人笑道。 “这没有什么值得欢喜若狂的,县里太铺张了。” 众人都笑起来。 “这是应该的,怎么能因为多了就不道贺了呢。” 宁大老爷笑而不语。 隔扇后的屋子里是妇人们,宁大夫人众星捧月在其中,听着众人的恭维道贺。 “总算是没有白读书这么久。”她含笑说道,神情平和谦逊,“四十位贡生,二十位举人,九个进士,大家都是这般过来的。” “但这状元可是从未有过的。”宁云燕在一旁说道。 她已经挽了妇人头,今早得到消息带着婆婆亲自挑选的贺礼,丈夫也放下手头的事亲自陪同,在妯娌们艳羡的视线里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虽然很高兴,但还是有些遗憾。 就晚这么一年啊,如果婚期定在今年多好,她就能有状元哥哥送嫁了。 看着屋子里的笑脸听着妇人们的恭贺,宁云燕有些恍惚。 这都怪那个君蓁蓁。 听说这个贱婢还成了神医,还做了痘苗,夫家有个亲戚蠢妇竟然还来说在家里给这君小姐立长生牌位,就能护佑家宅孩子们。 真是呸。 还好贱婢就贱婢,就会勾引男人,让她被那个陆阎王弄去当小妾,再被公主折磨死好了。 “云钊今年满二十了吧?” “该说亲了吧?” 妇人们的话传到宁云燕的耳内,让她回神看过来。 ***************************** 又是一更的日子,抱歉抱歉。(。) 第七十章 胡说八道 哥哥何止该说亲了,哥哥是该成亲了。 宁云燕站在母亲身后,视线扫过屋内的诸人,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妇人眼中的热切。 热切也没用,你们这些人家的女儿,以前都配不上我哥哥,现在更高攀不上了。 不过,如今母亲中意的人家是哪家啊? 她出嫁在外,对于娘家的事很少知道了,来母亲这也是来去匆匆,母亲好多话也不跟她说了。 宁云燕看着宁大夫人,宁大夫人含笑点头。 “这孩子一直说金科之后再说亲事,拖到这么大。”她说道。 “不大不大,那些考生七老八十的都没成亲呢。”一个妇人脱口说道。 那些七老八十没说亲的是因为考不上功名无人肯嫁好不好。 宁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能跟她的儿子相提并论吗? 那妇人显然也知道说错话了,讪讪的陪笑。 “不过现在云钊可以说亲了,媳妇随便挑。”她陪笑道。 宁大夫人懒得理会她。 “说个亲也容易,只要人好,家世咱们也不论。”她对旁边的妇人们说道。 妇人们纷纷点头应是。 宁云燕心里则有些急,虽然不在母亲身边了,但母亲的习惯她还是猜的出来,宁大夫人这样说,肯定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说不定已经说定了,就等宁云钊金榜归来,双喜临门。 这谁家?哪个小姐啊? 宁云燕想要寻机问问母亲,无奈屋子里的这些女人们不仅不肯走,反而来的越来越多。 正说笑着外边报太原知府马夫人来了。 知府夫人竟然亲自来道贺了。 宁大夫人忙率着妇人们起身,马夫人已经含笑进来了。 “恭喜恭喜。”她含笑说道,“真是双喜临门。” 双喜? 宁云燕眼睛一亮。 果然吗? 哥哥的亲事跟这马夫人有关吗? 宁大夫人却没有多想,或者是说宁云钊被授予官职的事,虽然是状元必然的所得,但也可以说双喜吧。 她一面道谢一面挽着马夫人的手请入座。 “这状元酒什么时候喝?”马夫人笑着寒暄。 “明日带花游街,后日就和他叔父起程回来。”宁大夫人说道,“到家最快也要二十三四了。” 马夫人笑着点头。 “到时候还要来讨杯酒喝。”她说道。 “那是自然。”宁大夫人笑道,一面请马夫人喝茶。 马夫人含笑浅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一笑。 “那宁公子的喜酒什么时候喝?”她问道。 宁云燕将手帕攥紧,视线在母亲和马夫人身上转来转去。 宁大夫人这一次多想了,只不过想的是马夫人也想要讨杯媒人酒喝了。 屋子里的其他妇人亦是这般念头,神情有羡慕的有得意的还有嫉妒以及着急的。 宁公子本就是大家争抢的结亲对象,如今中了状元那就更吸引人了,而且也必将有一大群人被剔除在外。 “这个不急。”宁大夫人笑道,“总得一件一件来。” 马夫人笑着点头说声是,又问起宁老夫人,并没有再提宁云钊亲事的事,也没有暗示说哪家姑娘。 或许人多不便多谈吧, 宁大夫人自然也不会主动问。 “老夫人怕吵,过了年就身子不爽利,如今天气好了,就去庄子上住着了。”她顺着答道。 马夫人点点头。 “那你们不用愁了。”她笑眯眯说道,“等新媳妇来了,就能妙手让老夫人回春。” 所以说,果然有新媳妇了? 听起来还是个懂医术的?宁云燕忍不住靠近来一些。 是说孙媳妇进门,老夫人高兴,所以就身子好吗?或者马夫人是要说个懂医理的女子吗? 宁大夫人含笑听着。 “又不指望她们晚辈伺候老夫人。”她笑道。 马夫人嗳了声。 “可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她说道,又靠近几分咪咪笑,“我今日可得先要个人情,等君小姐进了门,你得带她去我家做客,到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我们也说什么找别的大夫。” 嗯? 宁大夫人脸上还带着笑,脑子却怔了怔。 似乎这几话里混进了什么奇怪的名字。 是她听错了,还是马夫人说错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陪笑着,有的没听到,有的也似乎有些没听清,气氛显得有些古怪。 马夫人却没有察觉,看宁大夫人没说话,便再次开口。 “你可别说你这个当婆婆的也管不了她。”她笑道,似乎非要一个承诺才能安心。 “马夫人,你说什么呢?”宁云燕再也忍不住了,接过话很干脆的问道,“你要给我哥哥说哪家女子?是个做什么的?”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看着马夫人,带着同样的疑问。 马夫人却愣了,看看宁云燕。 “我给你哥哥说什么女子?”她说道。 宁云燕心里切了声,大约是因为宁云钊中了状元,她被消磨些许的脾气又上来了。 “马夫人,您一口一个婆婆,新媳妇的,不是要给我哥哥说媳妇吗?”她故作顽皮的问道,“您就直说吧,是哪家的小姐呀?要不然我们都听得糊涂呢。” 马夫人失笑,看看宁云燕,又看看宁夫人,再看屋子里的其他妇人。 “你说什么,我还糊涂呢。”她说道,“我怎么会给宁公子说媳妇,他不是有媳妇了嘛。” 宁云燕神情一怔,宁大夫人脸上的笑也一凝。 有媳妇? 是什么意思? 马夫人莫非知道自己已经有看中的要说亲的人家?所以故意说这些奇怪的话? “马夫人说笑了。”宁大夫人说道,笑了笑,“还没有呢,等他回来后再说亲,不急的。” 马夫人也笑了笑。 “还是早些成亲吧。”她说道,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如今宁公子和君小姐都声名显赫,早些成亲早些定了安心。” 君小姐? 她怎么又听到这个字了? 宁大夫人看着马夫人。 “什么君小姐要跟我哥哥成亲?”宁云燕的声音有些尖利的响起。 马夫人皱眉看着宁云燕。 “发明痘疮的君九龄君小姐啊。”她说道,“跟你们定过亲的德盛昌方家的外孙女,先抚宁县令汝南君氏君小姐啊。”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静谧。一个个神情愕然的看着马夫人。 宁大夫人更是怔怔。 “什么?”她说道,又稳住心神,挤出一丝笑,“你说这件事啊,以前是有过婚约的,后来是个误会,已经解除了……” 马夫人笑了,伸手拍了下宁大夫人的胳膊。 “啊呀,你就不用掩饰了,方家的事已经解决了,就不用再做戏了。”她笑道,“宁公子在金榜唱名第二日,就当众说了跟君小姐依旧有婚约,约定的是考完之后再成亲。” 屋子里依旧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神情由愕然变成了惊骇。 宁大夫人看着马夫人,耳边如同擂鼓,一瞬间什么也听不到,两耳嗡嗡,心里搅乱麻一般。 但偏偏有几句话在耳边重复的响着。 宁公子在金榜唱名第二日… 当众说和君小姐依旧又婚约…. 约定考完成亲 宁公子,和,君小姐,成亲。 成亲。 宁大夫人耳边的擂鼓声停下,恍若一个鼓槌砸在面门,眼一黑人向后倒去。 “你胡说八道!我哥哥才不会跟君蓁蓁成亲!” 耳边响起宁云燕尖利的喊声,旋即一切归于黑暗。 屋子里一阵凝滞,旋即混乱。 “快来人啊!” 喊声撕裂了宁家上空笼罩的喜庆。(。) 第七十一章 不可置信事 宁大夫人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竟然梦到自己在人前晕倒了。 她怎么会在人前晕了,这么多妇人,家里的族里的亲朋好友,还有官眷乡绅,一个个珠光宝气。 怎么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好些都是很少打交道的,她们对自己神情恭敬还有羡慕。 羡慕。 宁大夫人想起来了,她的儿子宁云钊,中了状元了。 宁氏一族的荣耀又将延续两代了。 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欢喜的晕倒了?那可真是太失态了。 宁大夫人忙伸手按了按脸颊。 四周的妇人们围过来,仆妇也上前搀扶她。 “都别站着了,快入席。”她吩咐道。 大家也好像忘了她晕倒的事,热热闹闹的在屋子里坐下来,外边炮竹声不断,还有锣鼓乱响,面前的妇人们对着她说什么,似乎很吵又似乎很远听不清。 忽的有仆妇跑进来喊少爷回来了。 云钊回来了。 宁大夫人激动的站起来,顾不得失态疾步奔出去迎接。 宁家门外人山人海彩旗招展,似乎整个阳城的人都来了,还有很多官员,阳城的,泽州的,太原府的都来了。 这阵仗,是状元才有的阵仗。 宁大夫人看过去,看到宁云钊骑着马穿着状元袍簪着花疾驰而来,门前人潮涌动喊声震天。 她的儿子,那是她的儿子。 宁大夫人激动的想要大喊,看着她的儿子下马一步步走过来,跪在她面前叩拜。 “快起来,快起来。”宁大夫人欢喜说道,伸出手去搀扶。 就在宁云钊抬起头起身的时候,他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宁大夫人并不陌生,她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个女子实在是令人太厌恶了。 君蓁蓁。 那个突然冒出来,如同烂泥一样甩在她儿子华丽脚面上女孩子。 她来这里干什么? 场面似乎变了,依旧围观者众多,炮竹齐鸣,彩旗招展,宁云钊看起来是状元袍,但仔细看却是新郎袍,而君蓁蓁一副新娘的打扮。 怎么回事? 宁大夫人脸色陡变,看着四周,所有人都一脸喜庆,穿着红衣的司仪抬着手高喊。 “一拜天地…” 拜天地? 宁大夫人看着面前的宁云钊和君蓁蓁,二人含笑叩拜下去。 他们要干什么?在干什么? “二拜高堂…” 宁大夫人看着宁云钊和君蓁蓁站在自己面前,他神情含笑,她笑颜如花,他们对视脉脉,然后齐齐的叩拜。 不要! “不要!” 宁大夫人尖声高喊,人也猛地坐起来。 守在床边的仆妇丫头们立刻扑过来。 “夫人.” “夫人醒了。” 醒了? 宁大夫人喘着气看着四周,夜色浓浓,灯光昏昏,屋子里人影绰绰,听到这边的动静都涌进来。 是做梦啊。 刚才才是做梦啊。 宁大夫人只觉得身上都被冷汗打湿了。 “快叫大夫。”仆妇们还在喊道。 宁大夫人看着走近前的宁大老爷伸出手,神情带着几分惶惶。 “老爷,我刚才做个噩梦。”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急急说道,“我梦到云钊要成亲了,是被胁迫的,被逼着的,跟那个君蓁蓁…”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四周的仆妇低头退后,宁大老爷的神情复杂。 原本要进来的妇人们也纷纷止步后退。 屋子里的气氛变的诡异。 宁大夫人的心慢慢的沉下来,举着手有些无力,但还是倔强的举着。 “母亲,那不是梦。”宁云燕冲过来喊道,抓住宁大夫人的手,“那是真的,京城人都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了。” 宁大夫人的手虽然被握住了,但却无力的垂下来,人也向后倒去。 “夫人!” “母亲!”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宁三夫人等几个人急的训斥宁云燕,“不知道缓着说。” “缓着说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咱们缓着就没事了吗?”宁云燕也跳脚喊道。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屋子里一片混乱。 还好这一次宁大夫人没有晕过去。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适才不是噩梦,是真的。 “你们都出去吧。”她说道,“我要跟老爷说几句话。” 大夫对宁大老爷示意没事,宁大老爷点点头,屋子里的人便忙依言退出去,宁云燕还不肯走,被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强拉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宁大夫人长长的吐口气,但胸口已经憋闷,她撑着身子要起来。 “你躺着吧。”宁大老爷说道。 宁大夫人依旧靠坐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她看着宁大老爷,哑声问道。 宁大老爷神情复杂。 “还不清楚,已经让人去京城问了。”他说道。 “怎么不清楚?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不用糊弄我,你就跟我说,马夫人说的事是不是真的?”宁大夫人说道,一面咬住牙,“宁公子在金榜唱名第二日,就当众说了跟君小姐依旧有婚约,约定的是考完之后再成亲。” 她将马夫人说的那句话一字一字的说了一遍,只觉得牙都要碎了。 “说是那样说,都是他们说,咱们得听云钊怎么说。”宁大老爷说道。 听他说这话,宁大夫人心里拔凉。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马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到底怎么回事,外边都是怎么说的?”她木木说道,“你不要瞒着我了,瞒着我有什么意思,外边都知道了,还要让我不知道,像个傻瓜似的丢人吗?” 宁大老爷叹口气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我问了马夫人,马夫人说她具体也不清楚。”他说道,“只是听马大人说了个大概,你知道前一段那君小姐跟陆千户的事吧?” 宁大夫人嗯了声。 是啊,那个君小姐明明因为陆千户就要臭了名声的。 “因为陆千户再三给君小姐送聘礼,惹恼了成国公世子,两人在北镇抚司打起来了。”宁大老爷接着说道。 对,还有成国公世子,那个君小姐也勾搭上了,以前已经因为君小姐跟陆千户打过一场了。 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真是招蜂引蝶。 “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云钊正好经过。”宁大老爷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下,似乎有点难以开口。“ 宁大夫人攥紧了手。 “然后呢?”她说道。 “然后就说了君小姐是他未婚妻的话。”宁大老爷一咬牙说道。 宁大夫人神情木木。 她怎么觉得这件事这么莫名其妙呢?明明是陆千户成国公世子还有那贱婢三人的丢人事,怎么又牵涉了云钊? “云钊怎么会做那种事,说那种话?”她喃喃说道摇头,“不可能,肯定是他们瞎编的。” 宁大老爷轻咳一声。 “当时,二弟也在场。”他说道。 宁二老爷也在场? “且没有反驳,默认了。”宁大老爷接着说道。 宁大夫人失魂落魄靠回去。 怎么可能! 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啊,云钊跟那三个人那天上地下的不同,她天天骂天天笑那丢人的事,怎么突然她的儿子也成了这丢人的事中人了? “一定是那贱婢逼迫的。”宁大夫人又猛地坐起来说道,“她不是有圣旨吗?她肯定以圣旨要挟二老爷和云钊了。” ******************************************* 定时早安(*^__^*)嘻嘻……(。) 第七十二章 丢脸与荣光并存 一定是这样。 要不然他们疯了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做出这种事,除非是不得已被逼迫。 宁大夫人顿时激动以及愤怒。 “她现在玩大了,勾搭人家怕臭了名声,就想要攀上我云钊脱身。”她声音尖利的喊道,“就像以前那样,没完没了。” 这个解释就合情合理了,宁大老爷捻须点头。 “这事怎么能就这样任她胡来。”宁大夫人起身要下床,“有圣旨怎么样?有圣旨也不能如此逼迫人,我要进宫,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 宁大老爷忙伸手按住她。 “你急什么。”他说道。 “我怎么能不急?”宁大夫人面色涨红,声音尖利,“云钊要被这贱婢害死了。” 宁大老爷忙安抚她。 “我是说你先别急,后日云钊和二老爷就起程,等他们回来,问清情况咱们一起商议。”他说道,“你这样失计慌张的怎么行。” 也是,宁大夫人抚着胸口想了想坐回去。 “你写信催他们快些回来。”她叮嘱道。 “方才已经派人送急信了。”宁大老爷说道。 宁大夫人抬手掩面哭起来。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她哭道,又恨恨,“这贱婢就是我家的灾星,当初知道她上吊,我就该派人送她一程,哪怕我去坐牢,也好过今日累害我儿。” “不要胡说。”宁大老爷笑道,又迟疑一刻,“其实也不算累害,那君小姐如今……” 宁大夫人猛地停下哭。 “那君小姐如今在我眼里依旧是那个不知礼数粗俗的北地贱婢。”她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不管她如今治好怀王,被太后皇帝嘉奖,种痘为小儿解苦,万民敬仰。 她都是依旧是那个令人厌恶的贱婢。 宁大夫人看着宁大老爷。 “你休想。”她说道。 宁大老爷讪讪。 “我想什么了我,我什么都没想。”他说道,起身扶着宁大夫人躺下,“你快歇息吧,别担心。” 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外边肯定都传遍了。 她就要有这么一个儿媳妇了,兜兜转转的始终是甩不开这个女子,她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宁大夫人侧躺在枕头上,拉过被子哭起来。 ……………………………………………………… 日光洒落在皇城前时,几百人列队而立,对着皇城屈身拜礼。 每个人的书上都捧着御赐的官袍官靴笏板,从今日起他们就不再是平民士子,而是成为官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寒窗苦读终于得到了回报。 站在位列最前边的宁云钊在太监的服侍下换上了官袍官靴,低下头带上帽子,同时太监将一朵金花簪在其上,日光下金丝彩绢的扎花熠熠生辉。 当带上这朵花,四周投来的视线就更多了。 这或许是因为男人戴花稀奇,又或者是因为他是一个未婚妻被锦衣卫和成国公世子争夺的状元郎。 这些日子他虽然很少出门,但对这种视线已经早有预料。 就在今晨出门前,宁十一还拍着他的肩头。 “你千万不要被人看杀了。”他同情的说道,“要知道你不仅仅是一个状元公了。” 还是一个未婚妻被两个男人争抢的男人。 差点被带绿帽子的状元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风头必然不是一般的盛啊。 怎么会被看杀?怎么会害怕天下人的视线和议论? 宁云钊整了整衣冠,看着游街用的马匹被内侍们逐一牵出来。 他以为荣。 他以她为荣,能帮到她更为荣。 随着马夫的到来,宫廷的鼓乐也再次吹响,太监们高声请进士们上马。 宁云钊翻身上马,骑在马上感觉立刻不同,面前的人都变成了俯视,且其他的进士们都让开,由他先行。 虽然宁云钊没有癫狂的欣喜,但也认为怪不得天下读书人前仆后继的拼求一个功名,这一刻的感觉真是让人********。 虽然没有癫狂,他也的确很欢喜,这欢喜并不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是终于能自己出面做事了。 不是像以前那样,旁敲侧击的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引导着别人,希望能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相助。 现在他有官身,有地位,有说话的机会和权利,而他说了话也有人会听会想会斟酌。 能够帮到她,不再做个旁观者,这种感觉让人很愉悦。 宁云钊嘴边浮现笑意,此时已经走到了皇城外,看到他,喧哗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皇城外人山人海,不止整个京城的人都来了,其他地方的人赶来的也很多,拖家带口,尤其是带着小孩子们,似乎多看一眼这些新科进士,将来孩子们就多一分考中的运气。 但这一次除了谈论状元的才学,还夹杂了一些别的话。 “原来君小姐的未婚夫是他啊。” “果然是郎才女貌。” “你们觉得陆千户好看还是宁状元好看?“ “当然是宁状元!” “我觉得是陆千户!” “你们忘了成国公世子了吗?” “那我选成国公世子!” “选你妹啊!宁状元和君小姐有婚约。” 这乱七八糟的吵闹让街上的气氛变的怪异,虽然也是围观欢呼,但总觉得少了几分尊重。 走在宁云钊身后的榜眼探花进士们不由有些尴尬,虽然民众们指点说笑的不是他们,他们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都怪宁云钊,大家的视线带着几分幽怨盯着最前方的年轻人。 更可恶的是他还走在最前边,他要是名次落后,走在最后边也好啊。 老天爷真是不公道,偏偏让他们这一科有这样一个状元,难道将来当大家提起他们的时候,就会说哦就是状元未婚妻被陆千户争抢的那一科。 他们真是太无辜了。 他们的幽怨,街边的笑闹,都没有影响状元的心情。 他坐在马上脊背挺直,神情和煦,还对着街边的民众含笑摆手,显然心情很好。 街边的笑闹声更大了。 “状元公替我们问君小姐好啊。” 还有人鼓噪。 宁云钊并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笑意更浓,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对着说话的那边点了点头。 这让街上的热闹更甚。 “状元公什么时候成亲啊?” “状元公成亲了还让君小姐行医吗?” “一定要让君小姐行医啊。” 街边的喊声铺天盖地一浪高过一浪。 这叫什么事!这还簪花游街吗? 跟随在宁云钊身后的进士们半点没有前辈进士们讲述的恨不得在街上游街一天,只恨马走的慢,快点走进琼林苑去,结束这尴尬的一切吧。 但可惜的是今天是不能天随人愿了,前方一阵骚动人潮涌动,让行进的队伍更慢。 怎么了? 后方的进士们忍不住探头看去。 “君小姐来了。” “那边是君小姐。” 竟然来了! 先是未婚夫当众说婚约,现在未婚妻又当众来观未婚夫跨马游街了。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进士们恨不得抚额, ************************************************************************************** 今日一更(*^__^*)嘻嘻……(。) 第七十三章 问是答非 宁云钊已经看到前方路边的女孩子了。 她穿着鹅黄色的春衫,白色的裙子,站在街边的人群里如同春花般绚烂。 好像第一次见她穿这般鲜亮的颜色。 这是特意换上的新衣吗? 他敢人前为她解围,她自然也敢人前为他捧场。 宁云钊脸上笑意更浓,渐渐走近对那女孩子点头一笑。 街上的鼓噪声顿时更大。 如同他一样,君小姐并没有在意这些鼓噪,更没有害羞,亦是含笑点头。 “宁公子!”柳儿更热情,踮着脚挥手跟着街边围观者一眼大喊。 陈七也学着柳儿的样子喊了声,做出一副花痴的模样。 方锦绣恨不得把头转到后边去,太丢人了。 她到底哪根筋不对要跟着来。 因为君小姐这边的反应,让街上更热闹了,笑声喊声夹杂着口哨声如同浪潮一波一波翻腾。 这到底还是不是进士们戴花游街了? 有没有人看看他们这些进士们? 这女孩子到底有没有家人管了?让他们这样当众眉来眼去合适吗? 四百多位进士们在满街的欢腾中一脸幽怨。 站在街边酒楼上临窗看来的人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二哥,你现在想说些什么?”四凤伸手搭着他的肩头,一脸同情说道。 朱瓒握着手里的酒杯,居高临下看着街上的喧闹。 “呸。”他说道。 “好!”四凤一拍朱瓒的肩头,大声叫好,“这一呸荡气回肠,不虚伪不做作,不服输不祝福,端的是好男儿真性情。” 朱瓒转过头又呸了他一声。 “二哥,他们只是定亲而已…”张宝塘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说道,“而且我觉得君小姐对你也挺好的…” 朱瓒哈了声打断他。 “你什么眼神啊?”他瞪眼说道,伸手指着楼下,“这么不正经的人你从哪里看出她对我好啊。” 屋子里的兄弟们看看他,又看看楼下。 状元公已经走开了,街上的人涌涌,那女孩子依旧站在街边,认真的看着远去的进士队伍,在四周民众们的围簇中落落大方。 不正经吗?挺正经的啊? 朱瓒转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君小姐,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宁云钊,一面摇摇头。 “真可怜。”他啧啧说道,“又有个傻小子被人套上了。” 说罢扔下酒杯大步走回来,捞起一壶酒盘膝坐下来,仰头喝酒。 “来来喝酒喝酒。”四凤也招呼大家。 屋子里的弟兄们齐声应喝,吵吵闹闹的喝酒。 张宝塘则拉住四凤。 “二哥说谁可怜?”他低声,“我看二哥这不正常啊。” 四凤拍拍他的肩头。 “不正常就正常了,你还小不懂,这才是正常的。”他说道,“走走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 相比于街上的喧闹,陆宅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但因为临近皇城,进士们授冠帽的时候鼓乐热闹这边也隐隐听到了。 九黎公主站在廊下,含笑看向皇城的方向。 “我以前看过一次新科进士们游街。”她说道。 以前,是还是郡主的时候吧。 廊下站立的仆妇丫头陪笑没敢接话。 “有个进士激动的晕过去了,让司礼人好一阵忙乱。”九黎公主含笑说道,看向丫头仆妇们。 似乎不得到应和就要一直说下去一般。 仆妇丫头们有些紧张。 自从得知大人要纳那位君小姐为妾,跟大人不欢而散后,九黎公主好像变的不一样了。 说话比以前多了,而且还竟然询问外边的消息。 这才是最吓人的,以前九黎公主可是从来不问外边的事。 她要问,她们可不敢答啊。 “这次的状元是谁啊?”九黎公主说道。 果然又开始问了。 “公主,我们不知道啊。”一个仆妇抬头陪笑道,“我们也没出门,大人这几日也没回来。” 九黎公主笑了笑没有再问。 院门外一阵热闹。 “大人回来了。”仆妇来报。 话音落陆云旗已经走进来,仆妇丫头们忙施礼,九黎公主站在廊下不笑也没有动,看着陆云旗走近。 “大人的脸怎么了?”她忽的说道。 大人的脸? 仆妇丫头们忍不住抬起头看去,看到走近来的陆云旗脸上几片淤青,嘴角微微红肿,这分明是被人打了。 自从陆云旗成为百户的时候,就没有人敢打他了,更别提现如今,想打他的人自然很多,但能打到的可不多。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陆云旗这样子,仆妇丫头们神情慌张。 陆云旗没有回答直向屋子里走去。 这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仆妇们忙看向九黎公主,等她吩咐拿药什么的。 “是被人打了吗?”九黎公主却又问道,并不提拿药。 仆妇丫头们神情有些紧张。 九黎公主却还有完。 “是因为那位君小姐才被打了吗?”她问道。 仆妇丫头们吓的都低下头。 看来九黎公主跟陆大人这次真的要闹起来了。 一个公主不让驸马纳妾也不是没闹过,但九黎公主这样的身份,还与陆千户这样的身份,要是闹起来,只怕不好过的是九黎公主。 不过也可以理解,外边养多少女人也就养了,这次陆大人却是要把这个女人纳妾,妾可跟外室不一样。 而且这个君小姐还不是一般的人,名头响亮,进来之后,只怕九黎公主也要退后了。 所以九黎公主这才一定要跟大人闹不可吧。 陆云旗脚步顿了下。 “是。”他说道,说罢迈进室内。 九黎公主对着答案很惊讶,或者说惊喜。 “真的吗?”她说道,笑起来,一面追问跟进去,“怎么回事啊?是那君小姐打的?” 丫头仆妇们可不敢跟进去,一个个缩头咬牙忙散开了。 “是朱瓒打的。” 屋子里陆云旗并没有暴怒,依旧神情木然,且干脆利索的回答了九黎公主的问题。 大概是太久没有跟外界打交道了,九黎公主觉得这名字有些陌生。 “朱瓒啊。”她想了想才说道,“是成国公世子啊。” 说着又笑了笑。 “他跟这位君小姐也认得?他喜欢这位君小姐吗?” 在一个要纳这个女子为妾的男人面前,询问别的男人喜欢这个女子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不知道。”陆云旗说道,看着九黎公主。 九黎公主笑了笑。 “虽然君小姐的出身稍微低了一些,但成国公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应该不在意这个。”她继续问道,似乎并不觉得这话题有多么的不合适,“这君小姐是不是可以嫁给成国公世子了?。” “不会。”陆云旗说道,“因为宁常说君小姐是他的未婚妻。” 宁常? 九黎公主微微一怔,今日听到的人名真是不少了。 “这又是谁?”她问道。 “新科状元,北留宁氏,宁炎的侄子。”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笑了,抬头看了眼外边。 “竟然是新科状元的未婚妻啊。”她说道,带着几分感叹和欢喜,“那大登科后小登科,君小姐就可以跟状元成亲了。” “不会。”陆云旗依旧干脆利索的说道。 **************************************** 今日年会结束,路途奔波,再次一更,明天就恢复正常了。 谢谢大家包涵。(。) 第七十四章 不好,不行 屋子里一阵沉默。笔|趣|阁。biquge。 九黎公主看着陆云旗。 “陆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她说道。 陆云旗没有说话,只是安静且挺直的站立着,屋内阔郎明亮,他也似乎罩在一片阴影之下,整个人都昏昏暗暗。 “你又不喜欢她,就因为她跟九龄相似,就要毁了她,她何其无辜,宁家公子何其无辜。”九黎公主说道,“九龄又何其无辜。” 陆云旗依旧不说话。 “那些愿意的人也就算了,她不愿意,又有着自己的人生,这么好一个姑娘。”九黎公主说道,“跟九龄些许相似,看着她快乐的生活,过的好好的不好吗?” “不好。”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他神情有些无奈。 “宁公子是北留宁氏,又是新科状元。”她说道。 “陛下不缺他一个。”陆云旗说道。 一个官员没了还可以有另外一个,等着坐这个位置的人多得是,但陆云旗这把刀却不可或缺。 至少现在皇帝还离不开。 “君小姐济世救民,功德无量。”九黎公主说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陆云旗说道,“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真是疯了,已经没有半点人性了。 九黎公主一向平和的脸上难掩几分愤怒。 “陆大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的?闹得这么天怒人怨的,就算得到这个人,你就如愿了吗?”她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公主,你以前从来不这样。”他说道,“你这么喜欢她,难道不想天天看着她,守着她?” “我不想,我也不喜欢她,她也不是九龄,九龄已经死了。”九黎公主说道,看着陆云旗,“你不要再胡闹了。” 陆云旗笑了。 “她这么喜欢跟九龄相似,她就该过跟九龄一样的生活,如果她不愿意……”他说道,神情木然,“九龄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说罢转身而去。 “你。”九黎公主说道,上前一步,但最终没有阻拦。 九黎公主站住脚无奈的看着陆云旗大步而去,再抬头看看这四角围住的天空。 也拦不住啊。 她在困局中,但这世上多少人也都在困局中。 …………………………………………………… “宁公子真好看!” 柳儿回到九龄堂里,神情还依旧兴奋,高高兴兴的说道。 “宁公子最好看。” 方锦绣呵呵两声,翻个白眼。 “这话可真是好久没听到了。”她说道。 这话只是好久没听到,并不是没听过。 当初君小姐带着柳儿初来阳城,在花灯节上看到宁公子,柳儿就将这话天天挂在嘴上,不止柳儿,君蓁蓁也是。 大概就是从退亲后,就再也没听过她们主仆说这话了。 此时乍一听还有些恍惚。 “宁公子是我家姑爷了。”柳儿得意的说道。 “有什么稀奇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姑爷。”方锦绣说道。 以前那个姑爷…方承宇。 怎么能跟宁公子比。 柳儿哼了声。 “那是假的。”她说道。 方锦绣呵呵两声,这个也是假的。 只是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就跟当初跟方承宇假成亲那样。 想到这里方锦绣又有些失笑。 她看着被柳儿叽叽喳喳笑着围着的君小姐,又是假婚,这个女孩子自从解了婚约,这婚事反而多了。 不知道下一次又是跟谁。 夜色降临的时候,宁云钊带着小丁过来了。 “恭喜状元公。”陈七笑着施礼,“琼林宴归来。” 宁云钊笑着点点头,看向室内,君小姐已经闻讯走出来了。 “刚散吗?”她一面掀起帘子走进来,一面问道。 这就像妻子看到归家的丈夫般的问候,轻松随意闲适。 宁云钊笑着摇头。 “下午就散了,做了几篇文章,同窗们互相认识认识,吃过陛下赏赐的宴席就结束了。”他说道。 “姑爷。”柳儿从一旁跳出来,端着一杯茶,笑眯眯的捧来,“喝茶解酒。” 宁云钊含笑接过。 “姑爷快坐。” “姑爷要吃饭吗?” “我去添几个菜。” “张妈,张妈..” 九龄堂里柳儿的声音一声接过一声,啊呀,真是….方锦绣翻个白眼,不忍直视。 “我这次不吃饭了。”宁云钊含笑说道,“家里还有几个朋友。” 算你还有点分寸。 方锦绣心里说道,带着柳儿和陈七退了出来。 “坐。”君小姐说道,自己先坐下来。 宁云钊依言坐下。 “我明日和叔父要回阳城。”他也没有客套开门见山说道,“想要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回阳城啊。 看到君小姐的迟疑,宁云钊又笑了。 “当然,回去后还得热闹。”他笑道。 甚至要比京城更热闹,要知道在阳城他们之间的纠葛是人尽皆知,如今这个消息必然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尤其是宁家这边。 回去之后的纷扰只怕不少。 “不过,这些交给我来办。”宁云钊说道,“毕竟事情是我做的。” 君小姐笑了笑。 “我不是担心这个。”她笑道,“我是暂时不想离开京城,如果不是为了留在京城,也不会等到现在要你出面相助了。” 面对陆云旗的刁难,她可以或者离开,或者闹到皇帝跟前,但她并没有这么做,以己身声名对抗着,显然是不舍离开京城。 宁云钊点点头。 “没错,自己呕心沥血得出的成就,当然不能轻易就拱手让人。”他说道。 “你放心,有了状元公的护身符,至少没人敢来骚扰我。”君小姐笑道。 “希望我的名字还有点用。”宁云钊笑道,又整了整形容,“不过,陆千户这个人可是疯子一般不可按常人待之。” 君小姐点点头。 “当然有用了,再被人纠缠我就没有错了,他们就会背上恶名,被人不齿。”她笑道,又点点头,“我会小心的,你们也一路顺风。” 宁云钊含笑起身。 “告辞。”他利索的拱手转身迈步离开了。 君小姐亲自送出去,站在门口目送他,待看不到人影了才要回转,一旁却停下一辆车跳下来一个仆妇。 “君小姐。”她神情有些忐忑的施礼,“我家老爷病了,问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不知道君小姐还出诊不?” 出诊啊,自从开始忙于痘疮已经三个月没有问诊治病了。 君小姐看了看匾额。 九龄堂是医馆,医馆当然出诊。 “好,我去看看。”她含笑点头说道。(。) 第七十五章 风平浪不静 宁云钊是天不亮就离开的,特意叮嘱不要相送,因为走的悄无声息且天也早,没有民众们看。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也没有客气,只让陈七去送了饯行酒。 随着宁云钊离开京城,有关状元公和君小姐的事还在流传,但也没什么可说的,祖辈婚约,女为报仇舍弃婚约,男感忠义不离不弃,女行医济世救民,男文才武略一举夺魁,真是天造地设一双人。 好事从来不如坏事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至于陆千户和成国公世子的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小姐这般出众,有人思之慕之求之不是很正常嘛。”茶楼里一个男人从走过的提篮售卖蒸饼的妇人手里接过吃食,指着四周的人,“你们说,你们谁心里不想讨这样一个媳妇?” 在座的人都哄笑着摆手。 “没有没有。” 男人呸了声坐下来。 “什么没有,是不敢想。”他嚼着蒸饼含糊说道。 陆千户和成国公世子那般身份的人自然敢想,所以才有了那些纷纷,不过现在好了,总不能坏人家婚姻吧,当然依照陆千户和成国公世子的身份欺男霸女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君小姐也好,宁状元也好,都不是可以被欺凌的身份。 据说皇帝已经训斥了陆千户和公主。 “关公主什么事?”有人不解的问道。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另一个男人忙说道,“公主也是想要君小姐进陆家的,因为君小姐治好了怀王,医术高超,公主啊想要君小姐留在身边,可以护佑怀王。” “真是太自私了。” “君小姐不进陆宅也能给怀王治病啊。” “我们也想要君小姐继续开医馆治病呢,怎么能独为她们。” 这话让其他人顿时喧闹。 说话的男人忙摆着手示意大家冷静。 “所以啊,皇帝训斥了他们,在医者眼里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就算不进陆府,怀王有事去请君小姐就是,君小姐是医者,自然要为天下人治病,不是专为一人。”他说道。 四周的人纷纷点头。 “陛下说得对。” “陛下圣明。” 大家感激的说道。 陈七抖了抖衣衫从大厅里收回视线。 “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他对柳掌柜说道。 柳掌柜含笑点点头。 “宁状元这座山还是很可靠的。”他笑道。 陈七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毕竟是假的,宁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他说道。 宁公子宣布了与君小姐有婚约,那宁公子可就不能说亲了,原本这金榜题名正是说亲的好时节。 宁公子愿意帮忙,宁家的亲长估计要抓狂了。 柳掌柜伸手捻须。 “其实,假的也有真,真的也有假。”他说道,眯眼一笑,“还有婚约是假的,但人的心意却是真的。” 就说了宁云钊对君小姐肯定有不为外人道的心思。 陈七哼哼两声。 变成真的自然好,宁家这棵大树其实靠起来还是不错。 他们正说着话,有小厮进来。 “冯大人让来取下个月要用的痘苗。”他说道,递过来一张单子。 冯大人自然是冯老大夫,因为有了官身,大家都开始称呼大人。 陈七笑着伸手接过。 “君小姐看过了吗?”他问道。 “君小姐出诊去了,让七掌柜你安排就行。”小厮说道。 种痘事宜在冯老大夫的主持下平稳推行,君小姐也又开始了问诊,规矩依旧。 “虽然君小姐能来问诊,意味着病的很重,这是令人伤心的事,但病重时能有君小姐来治病,又是幸运。”屋檐下一个穿着家常道袍的老者说道。 君小姐还礼。 “夫人的病要慢慢养,王大人不要心急。”她说道,“也要宽慰夫人急不得。” 王大人含笑点头。 “君小姐你说没事我家夫人就足够宽慰了。”他说道,“我们说再多话也不如你一句话。” “所以医者责重,不敢随便说话。”君小姐笑道。 这话别的大夫说还可以,君小姐说嘛,王大人看着这女孩子心里失笑,你的确不随便说话,但每次说出的话都够吓人的。 “君小姐请。”王大人亲自相送。 君小姐也没有客气落后一步向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一阵喧闹,有个老仆跌跌撞撞的跑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他颤声喊道。 王大人皱眉。 “何事慌张?”他说道。 “老爷,锦衣卫的人…”老仆喊道。 他的话没完说,一阵脚步擦擦响,十几个飞鱼服的锦衣卫就涌了进来。 王大人面色微凝,君小姐也怔了怔。 是对谁? 她的视线扫过,这其中并没有陆云旗。 “你们要干什么?”王大人说道。 为首的一个锦衣卫走出来几步。 “王廉,有人告你贪渎,我们奉命搜查。”他冷冷说道。 王大人面色一变。 “胡说八道。”他说道,旋即又皱眉,“搜查可有诏?” 那锦衣卫冷冷一笑,将腰牌拿出来晃了晃。 “这就是足够了。”他说道。 说罢不待王大人再说话一摆手,身后的锦衣卫们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 “你们大胆!”王大人面色发青,厉声喝道,“拦住他们。” 几个家仆大着胆子去阻拦,却立刻给了锦衣卫们动手的机会,顿时宅院里一片哀嚎。 锦衣卫们踹门破窗,扔桌子踢椅子。 整个王宅尖叫声哭声不断。 “奸佞!奸佞!”王大人气的浑身发抖。 有丫头哭喊着。 “老爷,老爷,夫人晕过去了。” 王夫人本就病重,陡然被锦衣卫破门搜宅,根本就受不得这惊吓。 王大人闻言也差点喘不上气,跌跌撞撞的就向后宅去,君小姐忙也要跟上,但一个锦衣卫却拦住。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他说道。 “我是大夫,里面的人晕倒了,我要救命去。”君小姐说道。 锦衣卫冷冷看着她。 “谁知道你是救命还是同伙夹带私逃。”他说道,一面摆手,“赶出去。” 几个锦衣卫神情阴冷的齐齐的上前一步。 现在不是送聘礼的时候了,他们一定得了陆云旗叮嘱对待自己不要客气,甚至还会趁机栽赃。 他们来搜查这位王大人,是凑巧还是就是针对自己来的? 君小姐看着这些锦衣卫,慢慢的后退直到站到了门外。 ********************************* 感谢南方的冰一、珍哥520打赏和氏璧,谢谢谢谢。 今天周五咯,大家准备愉快的周末吧。o(n_n)o~~(。) 第七十六章 不是巧合 门外这边的热闹吸引了很多人来,但看到站在门口的锦衣卫,顿时又忙忙的退后躲开,在远处小心翼翼的探头。笔|趣|阁。biquge。 门前独立的君小姐就显得很扎眼。 所幸并没有等太久,锦衣卫也并没抓人搜查一通便扬长而去。 君小姐这才忙进了王宅,巷子外探头探脑的人们也才敢围过来。 王家小小的宅院里一片狼藉,家仆们神情惶惶,不少家仆受了伤,还好都是皮外伤,君小姐先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的屋子里一片哭声,君小姐忙上前一番忙碌,万幸保住性命,但比起先前病情又重了几分。 “这些虎狼之辈,这些虎狼之辈。”王大人神情悲愤。 君小姐亦是默然。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锦衣卫行事,这位王大人是从四品的谏议大夫,在朝中亦是重臣高官,没想到在这些锦衣卫面前毫无尊严。 这些锦衣卫们连口中说奉诏,却连诏书都不拿出,就肆意的搜宅翻家,果然是凶悍。 “大人节哀。”她低声说道。 “我夫人的病就劳烦君小姐费心了。”王大人忍着悲愤说道。 君小姐应声是。 “这个病我能治,我说到做到。”她说道,“大人放心。” 王大人点点头,坐在王夫人床边神情哀切,君小姐施礼退了出来。 门外的站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低声的议论。 看到君小姐出来都带着几分同情打招呼。 “君小姐没吓到吧。”他们关切的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谢过。 “听说是贪渎。” “被御史台告了?” “有证据吗?什么都没搜到吧?” “要什么证据啊,御史风闻奏事,锦衣卫风闻搜查。” 民众们低声的议论。 是凑巧吗?君小姐走了过去,在巷子口停下又回头看了眼王宅。 这世上是有凑巧的事,但涉及到一方跟自己有嫌隙,君小姐就不得不多想一些。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是多想,当几日后又去一家上门出诊时,事情又发生了。 “君小姐慢走。” 官员聚集的巷子里,两个管事恭敬的将君小姐送出来。 这边的官邸多是朝廷所赐,住在这里的官员们身份都不低。 虽然不是这家的大人亲自相送,但能有两个管事送出来也是足够的尊重了。 君小姐对二人施礼。 “请回。”她说道,“明日我让人把小姐要用的药送来。” “怎么好劳烦,我们去取就是了。”两个管事笑道。 正说笑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门前的人闻声下意识的看去,就见一队人马冲来。 他们的衣着鲜亮,但在三月末四月初名明媚的春日里如同一片阴云,瞬时让整条街上气息凝滞,人人退避。 君小姐的面色微变,而身边的两个管事则还带着几分好奇。 “这又是哪一家要倒霉?”一个管事还忍不住低声说道。 他的话音落,这群锦衣卫停在了他们的门前,齐齐的勒马。 两个管事顿时愕然。 不会吧…… “韩童韩学士。”为首的锦衣卫冷冷喝道,“有人告你结党营私,现奉诏搜查。” 结党营私? 怎么回事?谁告的? 到了他们家老爷这种职位的官员,有上告有弹劾都是立刻会知道的,这一段根本就没有啊。 不待两个管事回过神,锦衣卫们已经下马拔出绣春刀冲了进去。 韩家宅院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喊声叫声呵斥声哭声四起。 君小姐站在门外,贴在墙边一动不动。 门外的锦衣卫们如同没有看到她,不呵斥不赶走,但也不会让她进内,似乎就是要她看着听着,无奈着,焦急着。 君小姐看了一刻,径直走向门外把守的锦衣卫。 看到她走过来,锦衣卫将手里刀对准她。 “公差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他冷冷说道。 君小姐在他面前停下。 “我要见你们陆大人。”她说道。 锦衣卫看着她收起了手里的刀,忽的阴冷的神情变得柔和谦逊,人也对她恭敬的屈身。 “好的君小姐,请您跟我来。”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眼前的锦衣卫。 是的,这就是她印象里的锦衣卫就是这样的,温顺恭敬谦卑。 ……………………………………………………. 看着前方引路的锦衣卫,赶车的车夫不由咽了口口水。 “君小姐,真,真的跟他去吗?”他忍不住回头问道。 车里的君小姐嗯了声。 可是那是陆云旗家啊,车夫看着前方只觉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这样不好吧。 先前有过求娶的事,宁状元又刚离京,君小姐就跑来陆宅,这传开了大家会怎么想? 不管他怎么想怎么紧张不安,马车还是走到了陆宅前停了下来。 君小姐下车,看到陆宅的大门被两个锦衣卫推的展开。 陆家的大门也很少打开。 两个锦衣卫站在门边,对她恭敬的施礼。 “君小姐请。”他们说道。 “小姐。”车夫忍不住再次低声喊道,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恍惚已经有人影窥探。 “没事,在这里等着,别怕。”君小姐对他说道。 车夫有些哭笑不得,竟然还要她来安慰自己吗?只得看着君小姐走了进去。 陆宅的大门徐徐的关上。 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里,这个曾经的家。 君小姐在门前停下,看着前方的院落。 这是会客厅,但她会在这里坐着看书,当陆云旗出门不在家的时候,因为坐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归来陆云旗。 是的,她曾经就是那样的期待欢喜的见到那个人。 君小姐看着屋子,屋子的门窗展开,光线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坐在其中的年轻男子。 依旧一身红衣,红的阴沉令光线退避。 她慢步下了台阶大步迈进去,视线下意识的略一扫过室内。 这里的摆设依旧没有变,那边的小书桌上甚至还摆着茶壶茶杯,茶杯里冒着丝丝的热气,就好像有人刚刚坐在这里饮茶看书。 是她惯用的茶具,以及她爱喝的茶。 “看来你是想明白我的意思了。” 陆云旗的声音传来。 君小姐看过去,见他放下手里的书卷,抬起头看着她。 “陆大人,我是想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才来见你的。”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站起来。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说道,“我是在为难你啊。”(。) 第七十七章 为难你 他的声音醇厚还有几分木讷,就像一个老实的孩子跟人说话,带着几分羞涩,让人不自觉的觉得可亲可近。笔×趣×阁。biquge。 但这木讷羞涩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并不让人觉得可亲可近。 我是在为难你啊。 君小姐看着眼前的陆云旗,或许对外边的人来说,这样子的陆云旗很陌生,但对她来说,这样的陆云旗才是最熟悉的。 只不过形容熟悉,话可不熟悉。 君小姐笑了笑。 “我明白。”她说道,“我明白你在为难我,我只是不明白你想怎么样。” 陆云旗嗯了声。 “怎么会不明白。”他说道,一步一步走近,“你既然已经来了,就留下来。” 君小姐没有退避,就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男人。 “留下来?”她含笑说道,“跟那些女人一样吗?” 陆云旗神情木然的看着她。 “不,你可以留在这里。”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陆大人胆子真大。”她说道,“竟然敢留我,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大夫,大夫能救人,也能杀人。” 陆云旗嗯了声,形容声音依旧平和无波。 “我虽然不是大夫。”他说道,“但我也能让人想死不了,也就是大家说的生不如死。” “我要是不留呢?”君小姐说道。 “那你就不能留在你最想留在的地方。”陆云旗说道,“说实话,非常不想看到这张脸,你怎么能长这样的脸呢?” 他的眼中几分疑惑,几分不满,以及几分癫狂。 这样一张脸的人怎么会有着她的气息? 她的气息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的人身上。 为什么呢? 他抬起手要去捏住这女孩子的脸。 就像那次在怀王府里那般吗? 君小姐自然不会再允许这样,抬手打过去。 陆云旗手臂抬起挡住,但并没有弹开那女孩子的纤细的手,她的手似乎也不是为了打,而就是为了抓住陆云旗的胳膊。 刺痛从手臂上传来,很明显被异物刺入。 一般人陡然遇到刺痛,下意识的会摆动甩开,但陆云旗就好像无知无觉一般一动不动。 春衫已薄,有血迹从君小姐的手缝里渗出。 “戒指。”陆云旗声音平静的说道,看着自己的手臂上落着的手。 在血迹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白嫩。 手指上原本戴着的一枚金圈戒指,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应该是刺入了自己的胳膊上。 “你喜欢这种东西啊。”陆云旗看着她,“我有很多,给你玩。” 这声音说出的这话,简单认真满满都是真诚。 如果不看他的脸,如果不知道他说的东西是折磨杀人的刑具的话。 “你不怕有毒毒死你吗?”君小姐问道。 陆云旗嘴角弯了弯。 “你舍得吗?”他认真的说道。 舍不得的自然不是他的命,而是君小姐自己的命。 陆云旗知道他的话的意思,君小姐也知道。 君小姐的手用力,人也向后退去,挣脱了陆云旗的手。 陆云旗也没有再跟来,垂手肃立。 “我是舍不得。”君小姐说道,“所以我不会怕的。” 她说罢转身而去。 陆云旗并没有追来或者喝止,只是视线跟随着她。 门前的锦衣卫看到她过来也没有阻止,而是恭敬的将门打开,屈身施礼恭送。 这般待遇,君小姐知道除了陆云旗外只有两个人能享有。 一个是楚九龄,一个是君九龄。 可是这一次,君九龄再也不会做楚九龄了。 看到君小姐出来,站在外边面色苍白的车夫才松口气靠在了车上,视线不忘在君小姐身上扫了遍。 衣衫整洁,发鬓也没有乱,神情也没有变。 没事,没事。 车夫低下头请君小姐上车,甩着鞭子催马而去。 陆宅的大门在后徐徐关上。 君小姐这才用一根手指掀起一点车帘看过去。 姐姐知道她来吗?也没能见一眼。 可怜的困与其中名声被摆弄在外的姐姐。 当然她并不担心姐姐会在意这些,姐姐更不会像九褣这小傻子一样,被人挑动觉得自己抢了他姐夫让他姐姐受欺负。 谁会在乎一个仇人纳妾还是耽于美色。 马车摇摇晃晃的转弯驶出了这边的街道,君小姐收回了视线。 只是没想到陆云旗竟然这么猖狂,为了让自己在京城陷入困境,他就什么官员都随意的欺凌吗?猖狂到这种肆无忌惮了吗? …………………………………………… “这绝不仅仅是肆无忌惮的长康,这也不是巧合。” 听到耿大夫的讲述,江友树猛地坐直了身子。 此时的屋子里只散座了三四个太医,比起先前显得冷清的很。 自从君小姐种痘成功后,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就很多人都变了,有人偷偷的去向掌管种痘事宜的痘司里的冯老大夫等人请教。 而更不要脸的是冯老大夫,竟然还真的教授这些太医。 这都是跟那九龄堂学的,都开始装大度妄想当人一技之师。 当陆千户跟着君小姐闹起来后,这些人很是安静了一些,但没想到宁状元竟然会当众宣布自己与君小姐有婚约。 这下好了,君小姐的名声再次恢复,这一次不仅有太医去学种痘,还有太医在出诊的时候遇到难题也去请教九龄堂了,还不要脸的对求诊的王公贵族说君小姐指点过,君小姐说他能治,来博得认可。 太医院的名声就被他们扔了,他们干脆说他们是九龄堂的大夫得了。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友树拍了下桌子。 “我就说过陆云旗这种人才不会被吓到。”他说道,“看看吧,男女名声上毁不掉你,那就毁了她安身立命的东西。” “是啊是啊。”耿大夫忙跟着点头,带着几分恨恨,“她是大夫,没人请她看病,看她还怎么呆下去。”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这么说只要请君小姐看病,就会遭到锦衣卫的刁难?” “可是那些好些高官,这样闹,他们不告吗?” 就算余下这些坚定拥护自己的太医,他们也不似先前那般底气足,怎么看都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就恼火。 “怎么闹了?不是都给出理由了吗?”江友树说道,“你们蠢,锦衣卫可不蠢,没有理由造出一个理由不就行了,栽赃陷害的事不是他们最拿手的吗?” 太医们讪讪点头。 “只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还是有一个太医忍不住说道。 江友树冷冷一笑。 “管用不管用,能吓到人就行。”他说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愿意被锦衣卫惦记上,怎么也得斟酌斟酌。” ************************************** 感谢凌小七、南方的冰一、闲人看不看打赏和氏璧。 明日凌晨有惊喜,这么久终于要疯狂一次了。(。) 第七十八章 斟酌皆为前途 时间记错了…从现在开始更。笔~趣~阁.biquge. 为max石头打赏灵兽蛋加更(5.1) **************************************************************** 总有人斟酌的很快。 君小姐从陆宅离开并没有回九龄堂,而是又来到适才的韩学士府。 锦衣卫们已经离开了,门外还聚集着不少民众在低声的议论。 如同先前那家一样,锦衣卫并没有抓人,而是打砸一通离开了。 听到叫门,适才送君小姐的一位管事走了出来。 相比于适才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君小姐,小姐没事,家里有些乱,就不请你进去了。”听了君小姐的来意,他带着几分歉意几分疲惫说道。 君小姐默然。 想必韩学士也已经斟酌到什么。 对于这种地位的官员来说都是很机敏的,只要一想到君小姐和陆云旗的纠葛,就能猜到锦衣卫上门侵扰的原因。 不管是不是巧合,心里有了揣测,行事也必定谨慎。 “好,韩小姐的病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要养的时间长一些。”君小姐说道,“我回去做好药,明日让人送来。” 管事犹豫一下。 “我们明日自己去拿吧。”他施礼说道。 自己来拿,也许就不来了。 君小姐默然一刻,应声是转身走开了。 管事在后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最终叹口气关上门。 第二日,韩学士家果然没有人来拿药。 “他们请了太医。”陈七说道。 方锦绣看了他一眼。 “现在不是非常时候,我就让人手多盯着。”陈七嘻嘻笑道。 方锦绣没理他,看着已经包好的药。 “昨晚熬夜白做了。”她说道,“要不把这药私下送给那位太医,让他给韩小姐用。” 既然陈七让人盯着就肯定知道是哪个太医,如今不少太医都对九龄堂态度客气,应该会很好说话。 君小姐摇摇头。 “如果是别的时候可以这样做。”她说道,“但锦衣卫既然有心为难,肯定也会盯着我们,就算是送药过去,也会被发现,韩学士家少不得再受侵扰,那个太医也会受牵连。” 陈七和方锦绣点点头。 “可算是见识到这锦衣卫多猖狂了。”陈七说道,“我就不信没人管他,人家治病救命,他们也要阻拦,这不是杀人性命吗?无缘无故的就为了针对咱们九龄堂,谁能忍他。” “没有人想忍他,除了皇帝。”方锦绣说道。 陈七哑然。 “那受害的官员多了,皇帝也得顾忌一下。”他说道,“简直无法无天。” 君小姐抬手掩嘴打个哈欠。 “还好,王夫人和韩家小姐的病不致命,就是好的慢,别的大夫慢慢调养也是可以的。”她说道,“我去休息了。” 陈七和方锦绣目送她进去了。 “君小姐说的我明白了。”陈七说道。 “她说什么了你又明白了?”方锦绣横了他一眼。 “君小姐说这王夫人和韩小姐这病不致命。”陈七说道,“所以这两家被侵扰,不想惹麻烦,找别人看病就是了,那是他们还没认识到君小姐不可或缺的医术,等认识到,那是保命的人物,就得斟酌斟酌到底选那边了。” 方锦绣嗤了声转身向内而去。 “哎我说的对不对啊。”陈七忙跟上,“我聪明吧?” ……………………………………………………… 四月初的京城繁花似锦,街上人来人往,有一队人马走过来。 这是有四五个红衣护卫拥簇着的一个三十左右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官袍很是威风。 这种红衣护卫是大学士一般地位的官员才有资格配备的。 但按照这个男人的年纪,绝不可能是内阁大学士。 看到他过来,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带着几分畏惧,又几分厌恶。 这种待遇只有遇到锦衣卫的时候才有。 只不过,遇到锦衣卫的时候厌恶是被藏起来的并不敢显露的。 “黄大人!” 街上响起一声满是笑意的喊。 骑在马上的男人带着几分倨傲回头看去,见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官员催马过来。 他的脸上堆起笑意,人也躬身,让自己的身高看起来比这个男人矮。 “黄大人,您上朝啊?”他说道。 被唤作黄大人的男人从鼻子里哼了声。 “李大人啊,你也去见陛下吗?”他说道。 李大人满脸堆笑,身子更躬几分,显得比这黄大人矮了一头。 “下官哪有这个资格。”他说道,“我是去吏部,整理文档。” 黄大人哦了声没有再理会他。 李大人却依旧小心翼翼的跟着。 “黄大人真是辛劳,天天被皇帝召见。”他说道,一面从马背上挂着的布袋里拎出一个小盖盅,讨好的递过来,“这是下官亲手熬制的养身羹。” 这可是在大街上,站在街边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 黄大人也被逗笑了。 “李大人还会做羹汤?”他说道,“原来还学过厨娘手艺吗?” 路人的惊讶,黄大人的嬉笑,李大人都浑不在意面不改色。 “下官小时候家贫,老母病重,所以都是下官洗衣做饭,才能温饱。”他诚恳的说道。 “李大人真不容易啊。”黄大人点点头说道,示意护卫接过盖盅。 李大人欢喜欲泣。 “不敢不敢,黄大人才是辛劳,每日要应陛下召对,下官位卑浅薄不能为陛下分忧,能给黄大人分忧,也算是不负天地君亲师。”他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黄大人也有些受不了了。 “是是我知道了。”他说道。 李大人这才在马上深深的躬身。 “那就不耽搁黄大人了。”他说道,抬起袖子拭泪,“今日能见到黄大人真是太高兴了。” 黄大人带着几分不耐烦对他摆摆手算是还礼,催马前去了。 一直目送黄大人拐上御街,李大人才从马上直起身子,察觉到街边的人对他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他竖眉沉脸喝道,看向街边的人。 适才那谦逊恭敬的笑容消散。 到底是官,街边的民众忙缩头避开了。 李大人拂了拂衣袖带着几分威压骑马离开。 看到他离开,街边的人再次露出不屑,往地上呸了声。 “又一个认贼作父的。”他低声说道。 站在一间药行前的陈七收回视线,看向早已经看不到的黄大人去的方向。 “那位就是黄大学士吗?”他问道。(。) 第七十九章 莫须有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5.1) ****************************************** 陈七在京城也混了快要一年了,高官权贵他已经背熟了,三大首辅之一的内阁大学士黄诚他自然知道。 不过这种高官他还没有见到过。 街边的人嗤声。 “黄大学士早就走不动了,那是他儿子,黄小大人。” 陈七很惊讶。 “黄小大人竟然也能用黄大学士的仪仗?”他说道。 “何止用仪仗,他已经代替他爹了,内阁的事他也做主。”路人低声说道,“黄大人跌伤了腿走不动了,却不肯请辞,竟然让他儿子代替他。” 陈七瞪眼。 “还能这样?”他说道,“皇帝竟然同意?” “皇帝仁厚啊,对于老臣是格外的优待。”路人感叹道,又摆手,带着几分警惕,“黄小大人的事可别多谈,谈不得。” 说罢缩头急匆匆离开了。 这个黄小大人也这么可怕吗? 陈七再次看向御街那边。 被民众畏惧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这位黄小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被仁厚的皇帝应该优待的啊。 “七掌柜,你还是不知道啊,这个黄小大人也是作恶多端啊。”一个伙计在他身边低声说道,“锦衣卫是凶恶,他则是奸恶,再简单点说,黄小大人更擅于构陷,锦衣卫更擅于落实构陷。” 竟然是这样的人? 陈七瞪大眼。 “是啊,都说丧命于锦衣卫手下的官员多,其实那一多半都是拜黄小大人所赐。”另一个伙计低声说道。 这么可怕! 陈七再次瞪眼。 “还好我们不是官,惹不到他。”他拍拍胸口说道,“我们快回去做药吧。” 陈七带着伙计们沿着街道走去,街上的人也都纷纷各自而去,在这人来人往中,没人注意在一旁的墙角站着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素衣,垂着头在春风看起来如弱柳。 她的视线始终看向御街的方向,似乎在期待又似乎茫然无神。 而在另一边走到御街上的黄小大人也正看着护卫递来的盖盅。 “是什么?”他一面问道。 盖盅被掀开,并没有喷香溢出,反倒是视线里流光溢彩。 黄小大人只是愣了下,见多识广的他便恢复了神情。 “是金沙啊。”他说道,伸手从其中捏起一把,日光下金沙滑落,“这汤羹是真补人。” 不过这汤羹可不是一个自称从小家贫,老母病重勉强温饱的人能做的起的。 不知道这是搜刮了多少人才拿得出来的。 当然这些小事黄小大人才不在意。 “这李冲不错。”他说道,将盖盅盖上,“回头看哪里有缺漏,给他补一个,在吏部抄文书抄了这么多年也是怪可怜的。” 护卫收起盖盅应声是。 “黄大人。” 又有人声唤道。 这次的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黄小大人看去,见一个干瘦脸发黑的三十多岁的官员疾步走来,伸手还跟随着两个小吏,小吏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箱子,看起来很吃力。 “唐大人。”黄小大人说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真是太过分了。”唐大人说道,神情恼恨,“我们知谏院弹劾成国公的奏章又被何大人拦下来了。” 黄小大人哦了声,伸手拍了拍肚子。 “何伯伯是年纪大了。”他说道,“人年纪大了脑子就容易轴。” 想到什么又咿了声。 “陆云旗呢?他那边就没什么动静吗?” 陆云旗的奏章可没人能拦得住。 唐大人更是一脸嫌弃。 “陆大人现在忙着消受美人呢。”他说道,“正事都不做了。” 黄小大人哈哈笑了。 “还跟那君小姐闹腾呢。”他说道,“哪里用那么费劲,直接把人抢了不就行了,还怜香惜玉搞什么你情我愿的小情调,真是个老实孩子。” 对陆云旗评价为老实孩子,也只有黄小大人了。 唐大人懒得理会这些儿女事,点点头立刻又忙着自己的话题。 “可不是。”他说道,“他不务正业,何老大人则只手遮天,竟然说我们弹劾成国公与金人勾结是可笑的蠢话,拿到皇帝跟前说丢人。” 说到这里愤怒的黑脸都红了,可见适才被嘲弄的不轻。 “说我们御史是风闻奏事,不是闻声狗吠。”他恨恨说道。 黄小大人一脸同情。 “这可就不好了,怎么能骂人呢?”他说道。 “就是,这怎么能是没有证据?这是北地传回来的,有很多人说过的。”唐大人恨恨说道。 黄小大人再次点点头。 “莫须有,也是有嘛。”他说道,一面伸出手,“来,奏章给我,我去给陛下说说,是不是蠢话笑话,该有陛下定夺,吾等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唐大人大喜,对身后的小吏一摆手。 “拿过来。”他说道。 两个小吏忙上前低头将箱子举起。 黄小大人似乎很惊讶。 “这么多?”他说道,又摇头啧啧,“一个人是污蔑,二个人说是污蔑,这么多人说,那可真是….” 他看向身后的护卫。 “这样搬进去可不好看,你们先收着,我先跟陛下打个招呼,这么多让陛下看到了,岂不是伤心。” 护卫们应声是下马将箱子接过。 唐大人黑着的脸终于露出笑容,侧身让路对着黄小大人施礼,恭送他过去才直起身子。 “老不死的,看你还能怎么办。”他又看向适才走出来的官署,恨恨说道。 …………………………………………… 日光偏斜的时候,君小姐走到一家高门大户的门前。 “小姐是这家吧?”柳儿拎着一个纸包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柳儿便高兴的上前拍门。 门应声开了,一个面容和蔼的门房看过来。 “姑娘,你找谁?”他问道。 “我是来送药的。”柳儿将手里的纸包一举说道。 门房一怔,听说过送礼的没听过来送药的,这人是不是讨打?旋即看到站在柳儿身后的君小姐,面色顿时一变,啪的将门关上了。 柳儿差点被拍在鼻子上,顿时叫了声。 “你干什么?”她喊道,“你们家买的药,不要了吗?” “不要了不要了,谢谢了,你们快走吧。”门后传来门房颤颤的声音。 “喂,那钱我们可不是退啊。”柳儿喊道。 “不用退不用退。”门房立刻说道。 柳儿转过身,眉笑颜开。 “小姐这挺好,赚了。”她说道。 门房没想到听到这一句话,差点趴在门上。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赚什么啊,还高兴,等没人看病了,你们就亏大了。(。) 第八十章 路遇有美人 为紫星绮月打赏仙葩缘加更(5.1) ****************************************************************************** 但并没有听到这丫头被训斥,而是传来君小姐的笑声。笔|趣|阁。biquge。 竟然还笑得出,门房摇摇头,听着脚步声响,门前恢复了安静,他也松口气,又带着几分哀伤。 谁也不想这样啊,只能怪锦衣卫太凶恶了。 不能为了看病搭上性命吧。 “他们是不是傻?” 走在街上,柳儿再次说道。 君小姐从街边的摊贩手里接过一串糖葫芦递给柳儿。 “也不算是,也是没办法。”她含笑说道。 柳儿高兴的要接过,有人从身边急匆匆走过,撞在她身上,差点掉了糖葫芦。 “喂。”她喊道看着走过去的人。 这是一个穿着花衫挎着一个篮子的女孩子,低着头走路,闻声回过头,似乎没发现自己撞了人。 “你撞了我了。”柳儿瞪眼喊道。 那女孩子看着她哦了声,转过头疾步向前而去。 没想到竟然连个道歉都没有,京城人太没礼貌了。 “是不是小姐?”柳儿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个女孩子的背影,神情有些出神。 “好像啊。”她说道。 好像?像什么?柳儿不解的再次看过去,那女孩子已经混在人群中看不到了。 君小姐还在看着街道出神,眉头还纵了起来,眼里有些哀伤。 怎么了嘛? 柳儿有些不安。 “小姐。”她摇着君小姐的胳膊,“是认识的人吗?” 君小姐摇摇头。 不是认识的人,是认识的眼神。 那个女孩子的眼神是赴死的决绝,就像当初自己进宫刺杀皇帝的时候。 看她的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比当时的自己要小几岁。 穿着打扮虽然简朴,但面容娇美细腻,必然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这般年纪这般人家的姑娘,也遇到了跨不过去,只能赴死的难关吗? “我们去看看。”她说道。 “是有事吗?”柳儿握着糖葫芦紧张的问道。 “去看看,还不知道,希望没事吧。”君小姐说道,抚了抚柳儿的头,“吃吧。” ………………………………………… 街上的人乱跑,因为一队仪仗过来,驱散着人群,向一个巷子行走去。 这是官员们聚集的地方,这条巷子里有三个宅子,但现在只有一个官员住在这里。 也就是内阁大学士黄诚,自从黄老大人二年前犯了腿疾之后,皇帝为了让他静养把这里住的另外两家人都迁走,三间宅子都归了黄家。 黄小大人自然不会辜负圣恩,自己占据了一间宅子,其内美人成群,据说布置的极其奢华。 但跟同样养着美人的陆千户相比,黄小大人更大方,他信奉的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会邀请朋友们来宅子里。 能有幸来这里享受过的无不交口称赞。 黄小大人今天也要准备一场欢宴的,因为今天他很高兴,皇帝已经接受了他的意见,知谏院的弹劾奏章明日可以呈上,而且不止知谏院,他也准备了几个北地来的告御状的人。 可想而知,明日朝堂上将会是一场盛宴啊。 所以离开皇宫,黄小大人就邀请了很多人来玩,包括陆云旗。 “让陆大人来方便吗?”亲随低声问道,“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当明日何老大人那些人反驳的时候,让他把那些人的隐私罪状列出来,陆大人已经应允了,这时候让他来,会不会被人指责咱们勾结?” 黄小大人笑了。 “怎么会,陆大人这种人怎么会被别人勾结。”他说道,“咱们这次邀请他来,他正好看着咱们啊,看看咱们是不是私下勾结陷害忠良了,也好回禀皇帝嘛。” 随从恍然的应声是。 “怪不得陆大人答应了呢。”他说道,“他可是很少参加宴请。” 黄小大人笑着点点头。 “陆大人也不傻呀。”他说道。 说笑间自己的家宅已经到了眼前,而身后也有喊声传来。 “黄大人。” 黄小大人勒马停下看过去。 见是先前见过的知谏院的唐大人。 “来的够快啊。”黄小大人翻身下马,对他低声笑道,“看来对我这里的美人你也是很迫不及待。” 唐大人的黑脸红了红。 “没有没有。”他忙摆手说道,“我是来跟黄小大人说一声,我今晚就不过来了。” “怕什么,你就是不来,该说你我勾结的还是要说。”黄小大人笑道,又看着身边的人,“人活在世上,谁能不被人说,被人说两句就不活了?日子不过了?事情不做了?” 身边的人都陪笑应声是。 “黄大人说得对。” “庸才才不被人嫉妒。” “该做的事,不能因为别人说就不做,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岂不是尸位素餐。” 大家纷纷说道。 唐大人停下脚。 “还有些别的事。”他说道,“多谢大人招待,不过待明日功成再聚也不迟。” 黄小大人笑着点点头。 “唐大人兢兢业业,快忙去吧。”他说道。 他们一面说笑一面走,街上的人纷纷避开,此时已经到了巷子口。 或许是人群躲避拥挤纷乱,有人慌不择路的撞过来。 一个护卫立刻呵斥一声,同时手里的杀威棒就打了过去。 女声痛呼,跌倒在地上,同时一个篮子跌落,其内的卷饼散落。 是个女子啊,大家都看过去。 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穿着粗布衣衫,正浑身乱战的趴在地上叩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她颤声说道。 这打扮大家都认出是个提篮叫卖的民女。 还不至于跟这样的人计较,亲随摆摆手示意赶走,但黄小大人忽的抬手制止了。 或许是这女孩子颤颤的黄莺般的声音,黄小大人不由看过去,待看到趴伏在地上的女孩子简朴的衣衫也遮挡不住的玲珑身形时,眯起了眼。(。) 第八十一章 赴死的刺杀 为木某2004打赏仙葩缘加更(5.1) ***************************************** 人对美总是向往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笔×趣×阁。biquge。 黄小大人就是一个对美很有鉴赏和爱护的人。 “别怕别怕。”他温声和气的说道,“快起来吧。” 他并没有上前去搀扶这女孩子,那可不是什么风度,只会让这女孩子更害怕。 女孩子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怯怯的抬起头看了眼。 这一抬头让黄小大人对自己的眼光更赞叹了。 果然是个美人。 他看着地上滚着的篮子,俯身拎起。 “怪可惜的都掉了。”他说道,“快拿着去吧。” 说这话走过去几步,将篮子向这女孩子递去。 黄小大人的口味亲随们都知道,立刻看出他的心思,也都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女孩子有些惶恐又满是感激。 “谢老爷。”她颤声说道,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接住篮子。 黄小大人并没有松手,而是用力将这女孩子拉了起来。 女孩子懵懵懂懂的被拉起来,似乎还没回过神,人已经被抓着篮子的黄小大人拉到了面前。 “你这卷饼怎么卖啊?”黄小大人含笑问道。 女孩子抬头看着他,秋水般的眼里有迷惑不解还有感激。 这种被贵人温柔相待的场面,是每个女孩子都想要的吧。 “两个..钱…一…”女孩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黄小大人没有理会她说的话,钱是他在意的事吗?他在意的只是人,他的手向后招去,待这女孩子说完,他会让随从拿钱给这女孩子,顺便再去这女孩子的家里买些卷饼….以及买下这个人。 至于对方肯不肯买,这就不是对方能做主的事了。 钱送到跟前不要,那就是不惜福了。 耳边的娇滴滴的声音还在继续吐出最后一个字。 “…一张。” 黄小大人的脸上浮现笑意,头也向后转去。 “来人…”他说道,话刚出口,眼角的余光有白光一闪,紧接着那女孩子扑过来。 不好! 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挡。 刺痛穿过了手掌,刺入了脖子里。 剧痛让他眩晕,眼前是放大的女孩子凶狠的脸。 行刺! 黄小大人闪过一个念头,手死死的捂住脖子,发出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血顿时喷溅而起。 那女孩子跟随着他一起扑倒,血迹喷在她的脸上,让那张变形的脸更显得恐怖,眼神癫狂,就如同抓到猎物的鹰隼。 或许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到血,她发出尖叫,手却紧紧的握住匕首不肯松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四周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站的最近的唐大人只觉得两耳嗡嗡,看着倒在脚边的黄小大人,血喷溅在他的官袍上。 杀人啦! 唐大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 “杀人了!” 前方传来喊声的时候,柳儿正嘎嘣嘎嘣的咬着糖葫芦,听到这话一失神咬在竹签上,差点咯掉牙。 杀人了…. 是那个女孩子吧。 去杀人,也是杀自己 果然是赴死的…… 君小姐看着前方的街道,整个街道如同开了锅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君小姐和柳儿跑过来时,已经挤不过来了。 前方人头攒动嘈杂一片。 “快叫大夫!” “抬起来!” “不能抬!” “老爷!” 这么短的时间里发了什么事已经传开了。 “一个女孩子刺杀了黄小大人!” “是什么人?” “被杀了吗?” 柳儿咬着手指头踮着脚看着前方,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果然是决然赴死,刺杀。 君小姐没有踮脚看,只是默默的想。 黄诚是个对于国事以其上殿进呈,曰取圣旨;上可否讫,云领圣旨;退谕禀事者,曰已得圣旨的人。 看起来做了很多事,其实又什么事都没做。 得个老实沉稳的形象,其实圆滑又小心眼。 这不仅是当初陆云旗私下对她说的话,当初皇祖父也说过。 那时候她还小,皇祖父和父亲商议国事时,任她在案头趴着玩。 她之所以记得这个,是因为当时她听他们对黄诚提及这个评价,好奇插了句话问既然这个大臣这么没用,那还留着他干吗? “因为有的时候需要这样的人呀。”皇祖父笑眯眯的说道。 可是,需要吗? “是谁需要呢?” 离开皇祖父这里被父亲牵着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不解的问道。 牵着她的手的父亲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九龄真厉害,竟然能问出这种震人耳聩的话。”他说道。 有吗? “这种大臣,是谁需要呢?” 穿着太子礼服的父亲仰视看去,越发现的高瘦,小九龄只能看到他顿顿的下巴,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朝廷需要呢?还是百姓们需要?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些朝堂的事她一个公主又是小孩子才不理会呢,很快她看到路边飞过一只蝴蝶,就高高兴兴的追去了。 当然,现在她不是小孩子了,就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黄诚这种人对于皇帝来说的作用,其实如同陆云旗一样,皇帝有时候需要这种完全遵从自己意志,不论对错的官员,来满足以及方便自己行事,至于这种官员的存在对朝堂对百姓有无益处,并不在意。 父亲考虑了也有了选择,只是他没有机会来做。 齐王也考虑了且有机会做了选择,所以原本应该被贬黜的黄诚继续为官,且在内阁里地位越来越重要。 皇帝的看重又让人的私欲勃发,黄诚的儿子变成了比老子更变本加厉的人。 明面上道貌岸然,却做着买官卖官招权纳贿打压不顺从者的勾当。 葬送在他手里的官员不计其数。 君小姐想着适才见到的那个女孩子,也许就是哪个被迫害的官员的家人吧。 被陷害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就像当初的自己只想与仇人同归于尽。 “是个姑娘杀人?” “还活着吗?” 耳边民众的低语传来。 还能活着吗?也许不会当场死了,留着拷问凶手,但将来肯定是活不了了。 在这低声中甚至冒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太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黄小大人被杀,还是那个姑娘杀人要死? 君小姐看着四周民众,发现虽然看起来很惊恐,但每个人的眼中都藏着激动还有欢喜。 “这个狗官终于要死了。” 她甚至看到一个妇人蠕动着嘴唇咬着牙无声的说着。(。) 第八十二章 以死换死 为简拉呢打赏仙葩缘加更(5.2) *************************************** 这就是应对了怎么选择,黄大人和黄小大人是被皇帝选择对自己有用的人,但对于百姓来说并不是有用的。笔~趣~阁.biquge.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打断了这边民众的低语,街上的民众如潮水般散开。 “是锦衣卫!” “是陆千户!” 低低的议论散开,旋即陷入安静,除了黄小大人那边的人吵闹叫喊,没有别的声音。 君小姐被涌动的人群推到后边,但陆云旗的视线还是看了过来。 君小姐并没有回避,因为陆云旗的视线,四周的人也都看过来,这才注意到是君小姐。 人群一阵骚动,但还是没有人敢说话。 陆云旗也没有说话,收回视线过去了。 看到陆云旗过来,黄家的众人也让开,露出了躺在地上的两人。 两个人都是被好几个人围簇,都是血迹斑斑。 陆云旗下马先走到黄小大人这边,黄小大人还没有死,正瞪着眼发出呵呵声,手还捂着喉咙上,穿透手背的匕首几乎没入。 可见刺入的人用尽了多大的力气。 血还在涌出来,围着黄小大人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要将伤口堵上,半点不敢碰匕首。 “…千万不能拔…”黄家的大夫说道,“现在有匕首堵着,老爷还能有口气,一旦拔了就彻底没救了。” 陆云旗收回视线,又看向另一边。 另一边是个女孩子,腿脚都被砍伤了,像一个破布娃娃躺在地上,血迹染红了地面,但她也没有死,而且她的脸上不仅没有痛苦,反而带着笑意,一双大眼只死死的看着黄小大人,亮如星辰。 她没有死,不是因为黄家的护卫吓的手软杀不死一个弱女子。 “她一定有同党!”几个人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又看到了陆云旗,他们愤怒的喊道,“陆大人,你们一定要拷问出来,这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们的激动,看着这惨烈的突然的场面,神情依旧木然,看了那女孩子一眼。 “是工部尚书万大春的孙女。”他说道。 一听到这个名字,黄家的诸人恍然,四周站的近听到的民众也恍然,同时神情更加同情。 这话很快传开了,君小姐也听到了。 万大春啊,那还真是很惨的。 三年前有工部尚书万大春告黄小大人贪占修筑河道款,以至江南三地被淹民众死伤无数。 因为是尚书身份的官员上告,再加上水患伤亡重大,朝廷立案要查,但就在立案后,万大春却带着一家老小自焚与家宅中,同时烧掉的还有工部收来要递交朝廷的河道账册。 万大春死后,账册重新收集,却发现这账册记载的并不是黄小大人贪占,而是好些钱款都被万大春侵占了。 皇帝大怒,万大春虽然死也被定罪。 这件事看起来有理有据,万大春畏罪自尽,又有进献的账册,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件事还是疑点重重,既然是万大春贪占,他怎么会一开始自己提出查问,那岂不是搬起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 官府解释是万大春贼喊捉贼,意图为自己洗脱,且趁着黄大人养病在家,将罪过推到黄大人身上,好能挣成为下一任内阁大学士的机会。 后来有几个灾民来到京中,说要拜谢万大人,说万大人变卖了私产安置灾民,这消息顿时让原本就对这件案子质疑的民众哗然。 一个能变卖私产安置灾民的人会去侵占河道款吗? 但这几个灾民很快消失在京城,锦衣卫几番清查后,也没有人再谈论这件事了。 人的记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年两年三年后,大家已经遗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万大春的孙女冒出来了。 还以如此决绝的手段出现。 “万大春竟然还有孙女?” “万家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 黄家几个人神情不解的问道。 “当初万大春死之前,其孙女被一个老仆送出府,寄养在外。”陆云旗说道。 很显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黄家的人愣了愣,旋即愤怒。 “陆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不把人抓捕归案?”他们喊道,“你这是欺瞒陛下!” 欺瞒皇帝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万大春还有一个孙女,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斩草要除根这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 对于黄家诸人的不客气,陆云旗没有恼怒,神情依旧木然。 “因为陛下只判了万大春之罪,并没有罪责亲眷族人,无法无依怎么抓人?”他说道,声音木讷,听起来很是诚恳老实,令人信服。 我们没听错吧?无法无依怎么抓人? 黄家的诸人瞪大眼。 锦衣卫的陆千户说无法无依不能抓人?那你们锦衣卫的诏狱里的都不是人啊?你们前几天闯这家门搜那家宅,就有令有据了? 说梦话呢? “陆云旗你什么意思?”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得知儿子出事,自称腿脚不利的黄诚黄老大人也定然要出来了。 被一众仆从拥簇,满头白发看上去如同寿星的老大人神情悲愤。 陆云旗对他施礼。 “我的意思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说道,“还是先救治黄大人要紧。” 黄老大人当然知道陆云旗这是扯开话题,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谨慎一生,终于谋得了高位,但也因为谨慎,守着一个老妻,只得了一个儿子,还好这个儿子很争气,在官场游刃有余,没有白瞎了他的扶持。 但现在如果儿子出事,那黄家就完了。 黄老大人看着躺在地上,虽然还没死,但一群人围着手足无措的儿子,老泪忍不住纵横。 “你这个孽障啊。”他哽咽说道。 如果不是贪恋美色,又怎么会上了这种圈套。 “快救人啊。”黄老大人颤颤巍巍的奔到儿子跟前。 黄家的大夫也快哭了。 “老太爷,伤的太重,我也没办法。”他说道,伸手指着,“已经请了太医了。” 正说着话,几个太医闻讯坐车奔来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随之而来,将街上的人驱赶看住。 街上再次变的嘈杂起来。(。) 第八十三章 神仙可否医 为max石头打赏灵兽蛋加更(5.2) ************************************************************************* 几个太医看到黄小大人这样子也是出了一头的汗。 “这,这没办法啊。”一个太医说道,“这伤的可是咽喉。” “是啊,按理说就死了。”另一个太医也说道,“但黄大人用手挡了下,恰好卡住没有隔断气脉。” “但是要命也是这个,只要刀子一拔出来,就断了。”大家异口同声说道。 这是无解的。 “我们治不了。” 只有神仙才能有办法吧。 四周的人闻言看向地上的黄小大人,见他原本养的红润的脸从事发时变的惨白,此时由惨白已经变的灰青,张着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呼吸急促且出多吸少。 显然是不行了。 竟然就这样死了吗? 嚣张到无人敢惹的风头正盛的黄小大人,死在了黄老大人前面,而且是因为怜香惜玉被刺死的? 这人命还真说不出贵贱啊。 一时间场中的人心中滋味复杂,近处的人自然都是悲伤,但被五城兵马司兵丁隔在外边的民众眼中都浮现难掩的欢喜。 而与此同时一个女子的笑声响起。 清脆如银铃,美是美,但此时此刻就太不合时宜。 所有的视线都看向笑声所在。 那个四肢被废瘫软在地上的女孩子正大声的笑着,沾染着血迹的脸在笑声里显得更加诡异。 “爷爷,奶奶,爹,娘,叔叔,婶婶,姑姑。”她大笑着,眼泪流出来,冲刷着脸上的血迹一道道,“哥哥姐姐们,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 这话让黄家的诸人大怒,一个家丁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她的脸上。 那女孩子血从嘴角喷出来,软倒地上不动了。 “别打死了。”黄老大人转过头,哑声说道,“不能让她这么就容易死了。” 四周的民众闻言面色不由不忍。 站在一旁被溅了一身血的唐大人黑色的脸上难掩神情惊恐以及茫然。 竟然就要这样死了? 那明日的事怎么办? 唐大人是圣人弟子,又是御史,对于什么不打诳语,什么遭报应的话是不信的。 但此时此刻总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把人先抬回去吧。” “总不能就在这大街上…” “太医太医你们再想想办法…” “真没有办法了,这伤我们治不了..” 场中的声音嘈杂一团,在这乱乱中陆云旗轻咳一声。 “你们治不了,是好事。”他说道。 这话让嘈杂顿时停下来,黄老大人神情阴冷的看向他。 “陆大人,你这什么意思?”他冷冷问道。 陆云旗,死的是我儿子,不是我。 你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没让你叫的时候别叫。 而站在人群中的君小姐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 这家伙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念头闪过,那边的陆云旗已经开口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太医们治不了,那专治不治之症妙手回春的九龄堂君九龄君小姐就可以出诊了。”他神情木然的说道,同时伸手向人群这边一指,“你看,君小姐已经来了。” 君小姐。 九龄堂。 这话让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黄老大人浑浊的眼一亮,他当然知道九龄堂,虽然他不出门了,但不代表他不知世事。 没错,九龄堂。 他随着陆云旗的所指看去,其他人也都随之看去。 而陆云旗的一指,也如同一刀劈过,人群刷的散开,将君小姐主仆展露与人前。 “哎!能看到了!”正踮着脚向这边看热闹的柳儿陡然视线阔朗,顿时高兴的喊道,“死了没死了没?” 这话让安静的气氛一滞。 这么期盼人死,不太好吧。 虽然大家心里也都这么期盼着,但说出来会惹人不高兴吧? 不过,听到这话的黄老大人并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露出期盼和热切。 “君小姐!”他哑声喊道,“君小姐快救命啊。” 快救命啊。 君小姐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动,似乎被吓呆住了。 到底是个女孩子没见过杀人害怕了吗? “君小姐能救还是不能救?”陆云旗淡淡说道。 这个能不能救?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君小姐身上。 “这可是个将死之人,或者已死之人,君小姐要是能救得,那可就是起死回生的本事了。”站在陆云旗身边的江百户似笑非笑说道,“九龄堂名更扬,人人趋之若鹜,这京城可真是离不开你了。” 前几天陈七还和方锦绣说了,那些被陆云旗吓到的官员们,不敢来找君小姐看病,不过是权衡利弊,觉得犯不着看个病丢了命。 但如果君小姐能有起死回生之术呢? 大家的权衡肯定要倾斜到君小姐这边。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而且这一次陆云旗不仅不阻拦,反而主动送上前邀请。 是故意为难吗? 也不是。 这个男人你能不能救? 君小姐看着地上躺着的残喘男人。 这个男人她还真的能救。 他这是好心吗? 当然不是。 君小姐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君小姐是不想救吧?”江百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诚恳,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男人,“这个黄大人可是恶贯满盈,名声极差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恨不得他死呢,救了这种人,将来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在他手里,君小姐这样岂不是也成了共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情都变了。 妈了个鸡!姓江的你疯了吗?黄家的人面色铁青,这他娘的什么意思?他们要开口骂,黄老大人却制止了。 黄老大人明白他的意思。 陆云旗跟这个君小姐之间的男女勾当他听儿子说过,这种事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现在陆云旗竟然打算借儿子败坏这君小姐的名声,让她被民众所厌弃,他也不在意。 只要他的儿子活着,管你们安的什么心,管你们是死是活。 “别这样说。”陆云旗再次开口,斥责了下属,再看向君小姐,“君小姐是医者仁心,一视同仁,再说,君小姐还有规矩。” 他又看向黄老大人。 “黄大人应该出得起君小姐的诊费。” 黄老大人掩去眼中恨意,取而代之的是悲痛和祈求,在仆从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向前。 “君小姐,求求你。”他说道,苍老的老人脸上泪痕遍布,声音嘶哑颤抖,“请救救我的儿子,别说身家,就是我的性命,我都给你。” 他说着话噗通冲君小姐跪下了。(。) 第八十四章 求救与求不救 感谢max石头打赏灵兽蛋(5.3) ****************************************** 黄老大人突然的下跪,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我这双腿,只跪过天地君亲师。”黄老大人因为腿疾身子发虚,几乎跪不起来,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 这一刻大家只看到一个垂垂老者,忘记了他的身份地位,看着这个可怜的将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 “求求你。”黄老大人以头碰地,一下一下,花白的头发变得散乱,额头上沾了尘土,混在着眼泪让整张脸变得狼狈不堪。 很多围观的妇人都忍不住流泪。 “当一条狼趴下时,大家都会把它当做一条狗。”朱瓒说道,“看来是没人记得这老家伙每次跪下之后起来总要吃掉几个人。” 四凤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向嬉笑的面孔几分严肃,却没有说话。 “君小姐真要救吗?”张宝塘忍不住低声说道,“她可以说救不了…” “她?”朱瓒嗤声,“舍得这个面子吗?” “这对君小姐来说也算是个机会。”四凤沉默一刻,手依旧按在朱瓒的肩头,忽的说道,“技艺展示了,名声又算什么,况且她只是一个大夫,没有人会苛刻她的。” 朱瓒嘴角扯了扯。 “她又不是一个大夫。”他说道。 身边的两个弟兄都看向他,神情不解。 不是大夫是什么? “是个蠢蛋。”朱瓒说道,越过人群看着站在街上的被众人避开而独立的君小姐。 君小姐看着叩头的黄老大人。 “君小姐,你能不能救啊,给个痛快话吧。”江百户喊道,“大家都等着呢。” 君小姐抬起头。 “我能。”她说道。 此言一出黄家的人欢悦,四周围观的民众则神情复杂。 不是说救人不好,要是救的人是个好人该多好。 黄老大人被仆从搀扶着起身,似乎无力的浑身发颤的他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眼底的凶光。 只要他儿子不死,你们都且等着。 君小姐迈步走过来,忽的又响起了叩头声,她的脚步一顿,看向身边脚下。 那个四肢被废血流不止,又适才被一脚踢昏死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 她用力的梗着头,一下一下的在地上碰着,血迹斑斑的脸抬起头,发红的眼看着她。 “求求你,求求你。”她哑声说道。 适才白发老者叩头求救自己伤重的儿子,现在这个豆蔻女子也在叩头求。 她的伤也很重,但她求的不是救救她自己。 君小姐看着她,她身上满是刀口,这刀口比不上当初的自己,但她肯定比自己痛苦。 因为她被乱刀砍死,死了也就死了,没有痛了。 但这个女孩子却不能死,要忍受着痛,还要忍受着接下来更大的痛和生不如死。 就算如此,先前她的眼里也只满是欢喜,心愿达成,死而无憾。 但现在,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她的眼里满是绝望。 那是前功尽弃的的失望,那是无可奈何的绝望。 很显然她也知道君小姐是什么人。 “求求你,不要救。”她一下一下的叩头,喃喃说道,“不要救他。” 君小姐眼发涩视线顿时模糊。 位置是相对的,王之策说过。 每个人在困局的时候,都期盼过有人从天而降相救。 能救人的人会被视为神仙,视为菩萨,被感激被拜谢。 但这是对于被解了困局的人来说。 被解困的人是感激的,那故意早就这个困局的人呢? 对他们来说,这个解了困局的人并不是值得感激的,也不会视为菩萨,反而是恶魔,只有功亏一篑的恼恨。 君小姐看着这个还在叩头的女孩子。 她一个人逃出生天,背负着血海深仇。 她怎么样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又怎么样决定报仇雪恨。 她手歪在一旁,摊开的手心可以看到一层茧子。 为了适才对黄小大人那一刀,她是不是日夜不停的练习着? “求求你。”她抬着头,血迹也挡不住她越发惨白的脸,她已经没有力气叩头了,只能点着头,喃喃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 “贱人!” 旁边的黄家的家丁骂道,抬起脚就冲着这女孩子的脸再次踢过来。 君小姐伸手抓过柳儿手里的药箱,同时转身。 好巧不巧的药箱重重的打在了这家丁身上,他哎呦一声踉跄向前跌去,抬起的脚也落在地上,绊倒了另一只脚,整个人摔爬在地上。 “啊,对不住。”君小姐说道,忙伸手去搀扶。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柳儿不高兴的喊道,“你挡着我家小姐了,还不想不想给你家人看病了?” 旁边的人被柳儿喊得有些懵,是这家丁不长眼挡路了么? 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个了。 “都让开,快请君小姐。”黄老大人喊道。 听到这句话,有些乱的家丁忙停下,君小姐看着躺在地上的黄小大人,将手里的药箱拎了拎,就要抬脚迈步。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唐大人此时此刻稍微回神。 有君小姐在,黄小大人就一定没事了。 竟然恰好君小姐在,这是不是说也是天意? 唐大人按着乱跳的心口,发白的脸色渐渐恢复。 而在人群外看着这边的朱瓒,听到这句话,也将肩头一顿,抬脚迈步。 一直按在他肩头上的四凤立刻察觉,手上顿时用力。 “别动。”他低声喊道,扣住朱瓒的肩头,阻止他的迈步,神情肃重又几分紧张,“真的不用,现在这样挺好,不算糟糕,这姓黄的一躺少说半年,足够解困局。” 朱瓒没有看他,依旧看着场中。 四凤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那正迈步的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只要治好他,就好,名声而已,也不算困局。”他低声急切说道,“现在不动才是无忧。” 如果她不肯治好他呢? 这个奸猾的女人,可不是什么有仁心的医者。 朱肩头一甩,人大步向前而去。 四凤竟然没能再抓住,心里喊声不好。(。) 第八十五章 需要帮忙吗 感谢leelele打赏仙葩缘(5.3) ************************************ 朱瓒甩开了四凤的手,大步走向了拦着人群维持秩序的兵丁们 “出什么事了?”他大声喊道。笔@趣@阁。biqUgE。 兵丁们陡然听到询问声靠近,不由紧张,待看到来人是朱瓒,神情一松,但旋即想到这场中站着陆云旗,顿时神情更加紧张。 这时候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事。 “世子爷,您且留步。”他们忙喊道。 朱瓒耸耸肩站住脚。 “我只是看看用不用帮忙。”他说道。 您老帮忙?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一个将官心里说道,一面对朱瓒向另一边做请。 “不用不用,没事没事。”他低声说道,“多谢世子爷了。” 朱瓒撇撇嘴。 “黄小大人受伤了吗?”他一面说道,“真不用帮忙吗?” 将官上前压低声音。 “正因为是黄小大人受伤,所以世子爷你还是回避一下。”他低声说道。 黄小大人对成国公不满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我又没做贼,回避什么?”他说道,但还是向旁边停着马匹的地方走去。 看到他转身走,将官以及远处要追来的四凤张宝塘都松口气。 朱瓒站到了一匹马前,这匹马健壮俊逸,正喷着鼻息老老实实的站着。 “最近的马都不错啊,不是以前那些瘦的长毛马。”他说道。 虽然这时候谈论马不合时宜,但总比谈论黄小大人要合适。 将官笑着点点头。 “是啊,牧监司终于也肯大方一次给咱们…”他说道。 话刚出口,就见朱瓒抬手抚上了马背。 看到这个动作,正走过来的四凤忽的打个机灵。 不好! 他下意识的要张口喊,但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得一声马儿嘶鸣,就见这原本安静温顺站立的黑马扬蹄子摆着头尾跃起来,再一落下就扑到了几步外,嘶鸣着直直的向黄小大人那边冲去。 大街上顿时尖叫声四起。 正向黄小大人走去的带着几分坚定的君小姐下意识的停下脚,还没看清,就被柳儿一把抱住向后拖去。 “危险啊!”柳儿尖声叫着。 伴着尖叫声黑马已经撞开了围着这里的兵丁冲了进来。 散站着的黄家的诸人如同风中的稻谷一般扑倒。 面对惊马,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开。 黄老大人被仆从搀扶着扑向一旁,黑马从他们身边险险的跃过,晃着头摆着尾巴嘶鸣着落下蹄子。 因为黄家家丁们的突然散开,原本站在人后的唐大人成了站在最前边的,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震惊了,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逼近的黑马。 黑马跃起,黑马扬蹄,黑马落下来。 他的视线随着黑马起落,然后看到黑马的蹄子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黄小大人身上。 他的视线一瞬间凝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耳边的嘈杂尖叫也消失。 他看到蹄子落在黄小大人身上,黄小大人被踩的如同虾子一般一弯,然后在地上翻了起来,再跌趴下,那把穿透了手掌刺入咽喉的只余下头的匕首在地上一撞。 咔吱一声。 匕首终于又往里进了一分。 这一分就决定了生命。 黄小大人的头抖动一下,旋即一动不动了。 而与此同时刺啦一声,有血溅过来,唐大人猝不及防再次被喷了一脸一身,他再忍不住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人也噗通跌跪在地上。 另一边也有噗通一声,那匹踏过黄小大人的黑马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雾。 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尘雾和血铺溅,他背对着众人,手中握着弯刀,脚下滚落一颗被砍下来的马头。 这场面诡异又骇人。 直到他将手中的刀举起来,发出一声如同受惊的女孩子的尖叫。 “马惊了。”他大声的喊着,“马惊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一眨眼间。 快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君小姐只觉得心如擂鼓,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耳边更是嘈杂,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但又有听到哭声喊声,又看到有人跑有人人在地上翻滚。 “老爷!” “快来人啊!” “老太爷!” “老爷死了!” 君小姐的视线凝聚。 死了啊。 她透过纷乱的人群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黄小大人。 不用过去看她就知道,适才的黄小大人,半点也不能受到颠簸,更别提这样翻个个趴在地上。 那匕首绝对已经要了他的命。 “他死了吗?” 在这嘈杂中有孱弱的女声从地上传来。 君小姐回过头看到正用力的梗头向那边看去的女孩子。 她的脸上满是期盼。 “他死了吗?”她再次说道,似乎想要爬过去看看。 “他死了。”君小姐说道。 那女孩子抬起头看着她,眼里火苗燃起。 “我说他死了,他就死了。”君小姐再次低声说道,“我是君九龄,你信我的话。” 女孩子看着她忽的大笑起来,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笑声,笑着笑着眼泪流出来,将头在地上碰。 君小姐看着她。 “需要我帮忙吗?”她低声说道。 那女孩子看向她,似乎不明白。 君小姐看着她,脚一勾,将适才躲避惊马不知哪个家丁掉落的一把刀踩住。 她用力的踩住刀把,刀柄翘了起来,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女孩子看着她,又看面前翘起的刀,忽的笑了。 黄小大人已经死了,黄家的人肯定不会轻饶她,肯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大仇已报,心愿已了,能清清白白痛痛快快的死去是天大的福气。 “谢谢。”她说道。 她似乎想说什么多,又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眼一闭,伸着脖子向前扑去。 君小姐也没有再说话,她抬起头看向一旁,脚下似乎踉跄不稳一搓。 噗的一声,她的裙角鞋子溅上了血。 血是热的,像火一样在脚面上燎起来。(。) 第八十六章 谁干的 为天羽丶天月打赏灵兽蛋加更(5.4) ***************************************** 她杀了一个人,一个人死在她的脚下。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没有低头伸手掩住脸发出一声尖叫。 站在一旁没关注这边的只看那边热闹的柳儿吓了一跳,没看怎么回事,也跟着叫起来,一面抱住了君小姐。 这一切亦是发生在眨眼间。 从那女孩子问人死了没有,到她问用不用帮忙,将刀踩起,到那女孩子扑刀而死,不过是一呼一吸间。 她们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多余的想法,就这样的….结束了。 君小姐像见过的街市乡村那些受惊的女孩子一样,捧着脸掩着耳朵,跺着脚尖叫着。 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叫声吓了一跳。 “妈了个鸡的,那小****死了。” 看到地上脖子架在刀上的女孩子,黄家的人气急败坏的骂道,人也冲过来。 抱着尖叫的吓的慌了神的君小姐主仆被他们赶到一边。 纵然是大夫,也到底是女孩子,见到人死在跟前也会害怕吧? 黄家的人没有理会君小姐,几个弯身探那女孩子的鼻息。 有一个不甘心的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还有救吗?”他问道。 君小姐还捂着脸,听到问才看过来一眼。 “没有了。”她说道。 家丁们也知道没救了,问了这一声确认后就不再问了。 “死了。”他狠狠说道,抬脚在那女孩子的身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便宜她了。” 君小姐后退几步,撞倒一人。 柳儿再次叫了声。 君小姐站住脚看过去,身子微微一僵。 木桩一般的陆云旗正垂目看着她。 他的神情木然,眼神幽暗。 在这一片混乱中,他和锦衣卫们都如同木桩一般楔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更加诡异。 适才的事别人没注意,自己这个小动作他一定看到了。 君小姐看着他依旧捧着脸神情不变。 “装。”陆云旗忽的笑了,说出一个字。 他果然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君小姐看着他不说话,放下手。 “君小姐,君小姐。”黄家的人冲过来抓住她,“快看看我们老爷。” 君小姐便借机疾步向黄小大人这边来,将陆云旗的视线抛在身后。 黄小大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血迹蔓延。 “君小姐,君小姐。”围着的人哭喊道,满是期待的看着她。 君小姐没有俯身伸手去查看。 “不用看了。”她说道,“已经不行了。” 闻听此言黄家的诸人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你不是能断人生死,妙手回春吗?”几个家人凶狠的喊道。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对君小姐这样不客气的家属。 柳儿忙挡在君小姐前。 “你喊什么喊!我家小姐又不是阎王爷,能治病还能不让人死了,再说人又不是我们小姐杀的。”她亦是凶狠的喊道。 这个小丫头虽然不客气,但说的话也提醒了黄家的人。 坐在地上神情呆滞,一瞬间似乎又苍老十岁的的黄老大人猛地抬起头。 “是谁?”他哑声说道。 “能是谁,那个女的呗。”柳儿没有丝毫畏惧的说道,伸手指了指一旁,“那个女的自己死了,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一命抵一命? 他儿子的命,是一命能抵的了的吗? 况且他的儿子原本也不会死,如果让这君小姐救治的话。 但偏偏被一匹惊马冲断踩死了。 惊马,好好的怎么会有马惊了?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巧合,只有人为! “是谁?”黄老大人喊道,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死了的马匹前。 大家的视线也都看过去,那边站着一堆的兵丁,似乎在悼念死去的马。 听到这边的喊声,兵丁们并没有散开,但有人伸胳膊推开几个兵丁,同时伸手指着地上的死马。 “是它。” 声音愤愤,似乎又带着悲痛。 朱瓒? 君小姐神情惊讶,适才惊马太快,面前跑动躲避的人也多,她并没有注意有什么人跑过来。 当然马惊的确是太巧了,巧的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 但她真没想到竟然会是朱瓒。 他怎么来了? 是他? 朱瓒站在兵丁中间,身上染了一片血迹,手里的刀还在滴血,脚下那匹黑马已经死透了,血还在流,在地上蔓延,日光下看去令人炫目。 黄老大人身子晃了晃,眼睛眯起旋即瞪大。 “朱瓒,是你!”他的声音嘶哑,“是你杀了我儿子!” 朱瓒哈了声,神情如同被驴踢了。 “黄老大人你说什么呢?”他说道,瞪眼伸手指着地上的死马,“这马惊了会害人,我把它杀了是救人,你不用为了维护它就说它是你儿子吧?” 现场一片凝滞,不知道哪个没忍住噗嗤一声。 这场合适才是不适合笑。 这场合也更不适合说这么可笑的话。 没错,这就是可笑的话。 大家都知道成国公世子朱瓒胆大妄为,又最会胡搅蛮缠肆无忌惮,敢打皇子,打了皇子皇帝也不敢怎么样他。 但是那是打了皇子,不是打了他的儿子。 皇帝不敢怎么样他,他黄诚敢要了他的命。 黄老大人原本竭力压制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这混账,这畜生,这疯子。 竟然敢当街杀人! “朱瓒你别跟我装疯卖傻。”他喊道,人也向朱瓒冲去,“是你让马惊了,是你故意要害死我儿子,你今日就纳命来!” 风烛残年的黄老大人在朱瓒面前自然没有威胁,但黄家的诸人一个个都身强体壮,闻言都向朱瓒冲去。 “你们疯了啊!我见义勇为还有错了?” 朱瓒愤怒的喊道,手里握着的刀举了起来。 他的神情激动,但眼神却越发的明亮,透过涌来的黄家诸人,直直的盯在黄老大人身上。 黄老大人的眼神是愤怒疯狂的,而朱瓒的却是沉静的。 但这沉静反而更可怕。 站在一旁的将官按住了腰里的刀,身子不由自主的绷紧。 那是嗜血的眼神,那是真正的野兽的眼神。 一个就足够了,不能再闹了,否则真的是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了。 “都住手!”将官喊道,“不许当街斗殴!”(。) 第八十七章 决不罢休 为淡漠尘烟打赏仙葩缘加更(5.7) ************************************************ 随着他的示意,兵丁们涌上前,将朱瓒围住,也挡住了奔来的黄家诸人。 黄老大人更加愤怒。 “好,好,你们护着他。”他喊道,伸手指着这边,“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谁敢反抗,谁就是杀我儿子的同谋!” 论嚣张黄家的家丁在京城也是有名的。 当初有个官员没有及时避让黄小大人的车马,硬是被黄家的家丁指着鼻子骂了,骂的那官员气晕了过去。 随着黄老大人的吩咐黄家的家丁们毫不犹豫的举起棍棒冲这些兵丁们打去。 将官当然不敢说还击,这可不是面对锦衣卫。 武将面对文官,尤其是黄老大人这般地位的文官,是真不敢动手的。 兵丁们只得用兵器抵着,将官也被抽了好几棍子,气的他面色发红。 老子哪里是护着朱瓒,老子明明是护着你这个老狗的命,真是狗咬吕洞宾。 场面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喊声骂声痛呼声,以及黄家的闻声出来的女眷们围着黄小大人尸首的哭声,将整天街都掀翻了。 在这一片热闹中,独有锦衣卫们安静而立,似乎没有看到混战的双方。 那是因为陆云旗没有看混战的双方,他只是看着君小姐。 “死人了啊,这下麻烦了。”他站在君小姐身后,说道。 他的声音木讷,只听声音不看其人,会觉得这是一个老实人发出的真诚的担忧和感叹。 是的,死人了,还真是麻烦了。 君小姐没有理会陆云旗,只是看着那边混战的双方,惊讶褪去只有满脸的忧色。 马惊了是个好借口。 如果朱瓒没有冲出来的话。 任马继续惊着……. 君小姐看向街道的另一边。 那边也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如果惊马冲过去,死伤估计会很多。 这个人真是个….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的人。 就算是为了不伤到无辜的人,让别人来做这件事也好啊,他何必自己来? 是事发突然临时起意只有自己最有把握吗?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 他现在可是皇帝眼中钉,真愁找不到借口加以罪责。 “黄小大人今天刚跟皇帝说,有很多弹劾成国公的奏章呢。” 陆云旗的声音在后又传来。 “陛下让黄小大人明日呈上,这下可不好办了。” 竟然还有这件事! 君小姐垂下的手猛地攥住。 那这真是,麻烦大了。 街上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从街道两边有更多的官兵冲来,喊声急,手中的马鞭毫不客气的甩下驱散,街上的人四散让开路。 除了官兵,还有几个太监。 “都住手!快将他们拉开!”来人们大声的喊着,“陛下有令,此事严查,所有人等全部拿下。” 听到这话,陆云旗抬了抬手。 “干活吧。”他说道。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锦衣卫们瞬时拔出绣春刀。 “都住手,违者视为抗命,杀无赦。”他们齐声喝道,对准了混战在一起的人。 他们神情阴冷,眼神凶狠,看着面前的双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没有半点的感情,只待挥刀砍杀。 有个更多的官兵到来,再加上锦衣卫的介入,混乱的街上恢复了安静。 民众们都被驱散,朱瓒兵丁们和黄家的诸人也都被分开。 适才的混战双方皆有伤,总体来说兵丁们吃亏,好几个被砍伤血染红了衣衫。 “你们真是疯狗!真是瞎了眼!”朱瓒被四五个兵丁按住,还在破口大骂,“老子好心救人落得如此下场!” “朱瓒你不要装疯卖傻,这一套跟我没用。”同样被四五人搀扶护着的黄老大人,喘着气说道,“我要让你们父子陪葬!” “你试试啊你试试啊你个老不死的!”朱瓒骂道,同时向前扑过来,几个兵丁死死的抱住,饶是如此还是被拖着向前几步才停下。 赶来的将官和太监们吓了一头的汗,官兵们再次紧张的将他们分别围住。 “有什么话见了陛下再说。”将官喝道。 “我也要见陛下。”黄老大人说道,神情悲痛,看着地上儿子的尸首,“抬起来,让陛下看一看。” 竟然要抬尸进宫面圣? 将官们神情忐忑对视一眼。 旁边的太监们轻咳一声,神情悲痛的上前扶住黄老大人。 “陛下也要见您。”他们说道,视线也看向黄小大人的尸首,声音低沉哀伤,“还有黄小大人。” 陛下还要见黄小大人的尸首,可见是必定要给个公道。 黄家的诸人顿时再次哭号起来,一面喊着冤枉一面喊着陛下圣明。 “冤枉啊!冤枉啊!”朱瓒干嚎的声音也夹杂其中。 将官和内侍们擦了擦额头上汗,不能再让他们在这里闹了,于是忙带着要紧的人向皇宫去,驱散其他人。 黄老大人朱瓒是肯定要去皇宫的,适才参与斗殴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将官还有黄家的下人也要带去。 那个凶手自然已经死了就没办法带去了,只能装车送去刑部。 至于君小姐。 “君小姐怎么来这里了?”一个内侍带着几分狐疑问道。 “我是去那边街上武大人家送药。”君小姐说道,伸手指了个方向,“听到这边出事就赶过来了。” 说着垂目。 “很遗憾,我还是没能救治伤者。” 这样啊,那就是恰好经过,而且还没来得及救治黄小大人,那跟围观的路人一样。 太监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看也没看他们这边,已经翻身上马押送着朱瓒等一干兵丁向前而去。 既然陆云旗没有意见,那就是没问题了,内侍对君小姐点点头。 “真是太遗憾了。”他说道,拱手作别,追上人群急急的去了。 君小姐也随着人群被驱散离开,走到街口时回头看了眼。 这边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死了的黑马也被拉走,似乎是一转眼间街道上恢复了安静,只是地上的血迹,散落的鞋子,都提醒了这里刚发生过的事。 一直瘫软在地上的唐大人因为亮明了身份,没有像普通民众那样被驱赶,还有一个兵丁过来搀扶着他。 但唐大人还是似乎迈不动脚步,神情呆滞的看着地上的血迹。 这血迹混杂,分不清是黄小大人还是那匹惊马的。 但不管是马还是黄小大人都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 就算能起死回生的神医走到了面前,还是死了。 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万大春孙女的手里,这是不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唐大人再次腿一软坐在地上。(。) 第八十八章 麻烦大了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5.7) ******************************************************* 看到唐大人坐在地上,扶着的小兵撇撇嘴。笔@趣@阁。biqUgE。 这些文官真没用,平时咋咋呼呼凶神恶煞的,见个惊马见个死人就吓成这样了。 兵丁转头对旁边的同伴喊了声,又过来一个兵丁,和他一起将唐大人连拉带架的离开了。 没有人来这里探头探脑,这里似乎成了人人畏惧之地。 但这并不妨碍这件事风一般传遍了全城。 高官,罪官之后的刺杀,惊马踏死,这么戏剧的事就连说书先生都编不出来。 三年前的万大海案件也再次被掀出到人前。 是罪官后人恶意满满的报复,还是满怀冤屈的寻仇? 成国公世子当街斩马是巧合还是蓄意,黄小大人真的要弹劾成国公了吗? 各种消息让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 “真是太刺激了。” 陈七在九龄堂里来回踱步,眉飞色舞。 “这万家的女孩子真是厉害!” “别乱说话。”方锦绣说道,“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还能怎么回事,群众的眼是雪亮的。”陈七说道,“所以说这世间是有公道的。” 说着又感叹。 “可惜万家的公道是拿命换来的。” 拿命换来又怎么样,比拿命都换不来要幸运多了,方锦绣默然,念头闪过又抬起头。 “那惊马是真的巧合吗?”她问道。 坐在自从回来说完事后,就一直沉默的君小姐闻言看向她。 “是不是巧合,那就看皇帝怎么说了。”她说道。 黄小大人死了,好巧不巧的朱瓒也出现在当场。 如今朝里文臣对成国公的很是不满,这一次又牵涉到黄小大人的死,只怕…… 陈七停下脚步,神情凝重。 就算不是朝堂之人,他也知道这件事对成国公来说是大麻烦了。 “怎么偏偏是成国公世子呢。”陈七说道。 对于成国公世子他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几次都相助九龄堂,他把他看成自己人。 嗯,比宁云钊还要更自己人一些。 陈七心里权衡对比一下。 “我去打听下消息。”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阻止他。 “去柳掌柜哪里,德胜昌人脉多。”她说道。 她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陈七应声是急急的出去了。 消息并没有等多久,暮色降临的时候就传出来了,毕竟这件事太大了,而且牵涉到三年前的案子。 当这群人来到皇宫后,得到消息一向心软性慈的皇帝,哪里见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殿外和黄老大人抱头痛哭,黄老大人哭的昏厥过去,皇帝也被内侍们顺着胸口喂药,唯恐伤了龙体。 当场问罪凶手,虽然凶手死了,但也被鞭尸,又命悬与城门示众。 至于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世子一口咬定委屈,说看到马惊了,他路过看热闹,才出手制止。” “马惊了不管他的事,他也不知道马为什么惊了。” “说不如查查马的事。” “以前五城兵马司的马从来没有这样过,怎么牧监司新送来的马就成这样了?” 陈七学着朱瓒的语气说道,神情夸张,说着又看着堂内的人。 “你们知道牧监司的老大是谁吗?”他挤眉弄眼说道。 “不是让你说书呢。”方锦绣冷冷说道。 陈七讪讪。 “是王子阳,王判官。”他本想再说你们知道王子阳是谁吗,但看着方锦绣冷冷的脸忙咽了回去,肃容说道,“是黄小大人的干儿子。” 听起来是无懈可击,但皇帝信吗? 君小姐方锦绣都看着他,没有人为此鼓掌雀跃。 陈七垂头摊手。 “好吧,然后皇帝就命禁卫对陆云旗杖五十,削去团练使,押入诏狱待定罪。”他说道,一面叹口气,“宫里传来的消息是打的可狠了,皇帝亲自夺过禁卫手里的铁锤打朱瓒,因为有了皇帝的动作,后来的杖刑也极其狠厉,陆云旗当场昏死过去了。” 方锦绣也握紧了手,看向君小姐,虽然她也不知道为啥看她,按理说这个世子爷跟她们不算熟。 君小姐一向平静的脸上柳眉簇起,手交握在身前。 杖刑倒是其次,关的地方可是诏狱啊。 “诏狱怎么了?”方锦绣不太懂这些问道。 “诏狱是北镇抚司掌握的地方。”柳掌柜在一旁说道。 锦衣卫啊。 “当初成国公世子进京,皇帝看起来很愤怒,却让三司会审,很明显就是偏袒了,要不然就直接交给北镇抚司审问了。”柳掌柜接着说道,“但现在皇帝下令将他交给北镇抚司了。” 锦衣卫可是跟朱瓒有仇的,现在朱瓒可是落到他们手里了。 更况且他还受了杖刑昏死过去,如果有人愿意的话,别说皮开肉绽的杖刑,手指头割破都能要了命。 在锦衣卫遍布的大牢里,可有人给他治伤用药? 君小姐得手更加紧握在一起。 这可真是大麻烦了。 ……………………………………… 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响起低沉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药草的味道。 只不过这里的腐臭味太大,药味很快混迹其中不见了。 “我这里也是很紧张的。” 昏暗中一个木讷低沉的声音响起。 “只能勉强给你腾出这个单间,有点小,世子爷见谅。” 这声音虽然没有起伏,但听起来偏偏让人觉得满是真诚的歉意。 脚步声停下,声音也停下。 一束火把被点燃,火光驱散了令人窒息不安的黑暗,但照亮的这个空间却更令人心悸。 如墨的墙壁上混杂着赤红的血迹,其上悬挂着各种刑具,旁边站立着两个干瘦如麻杆的锦衣卫,在这明暗交汇中犹如鬼魅。 “给世子爷用药吧。” 木讷的男声再次响起。 两个锦衣卫迈步走向另一边,那边安置着一个木板床,此时一个人趴在其上面向里似乎昏睡。 两个锦衣卫动作利索的去解这人身上的衣服,主要是下裳。 这边的火把也被点亮,照出这人满是血迹的衣裳。 布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一般人见了只怕会束手无策,但两个锦衣卫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抬手就把这衣裳扒了下来。 屋子里似乎响起了刺啦一声,就好似揭下了一层人皮。(。) 第八十九章 诏狱里的救命 为浅笑菲菲打赏灵兽蛋加更(5.16) **************************************************************************** 虽然不是真的被揭下一层皮,但疼痛不亚于如此,木板床上的人身子剧烈的抖动,放在木板床上的双手也猛的攥住。笔?趣?阁。biquge。 但他依旧面向内,半点闷哼也没有。 “朱瓒,你这又是何必呢?”陆云旗说道。 随着说话人从阴暗中走到火把照耀下,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这老头手里托着一个药碗。 被腐臭掩盖的药味就是从这里面散发的。 他这话出口,木板床上的人转过头来。 “陆小枣,你这下贱的东西,也配直呼我的名字?”朱瓒说道,“看来这几年没揍你,你记性不好了。” 两边的锦衣卫神情愤怒要上前,陆云旗抬抬手制止,跳跃的火把照耀下他的脸忽明忽暗,依旧木然没有半点神情。 “世子爷,其实你不用杀了黄子清的。”他说道,“就算他要弹劾你们父子,皇帝也不一定就听信。” 朱瓒抬眼看他,笑了。 “你就是这样审案逼供构陷的?”他说道,“就你这****水平,要不是卖了良心,这锦衣卫那轮到你耀武扬威。” 这话让两个锦衣卫更恼怒了,但看陆云旗并没有示意,且眼神一暗,似乎因为朱瓒的话想到什么。 这话也没什么特别啊。 但凡进了诏狱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破口大骂,或者言语讽刺。 不过陆云旗要是因为人骂几句就在意,那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莫非是因为骂人的是朱瓒? 一来是成国公世子身份,二来据说当初陆云旗被分派给来京城的成国公世子牵马。 或许是曾经有积怨?又或者是想起了为人奴仆的卑贱? 人年幼少年时的经历总是能影响一辈子的情绪,对于这一点作为最擅长拷问逼供的锦衣卫们来说最清楚不过。 他们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来对付落在他们手里的人。 陆云旗不至于被这么容易就被刺破了这个弱点吧? 惊讶间陆云旗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你们就尽心点,别让世子爷瞧不起。”他木然说道,说罢转身迈步隐没与黑暗中。 两个锦衣卫顿时来了精神,对于他们来说拷问犯人已经是嗜好,就如同那些赌徒一听到骰子响就精神焕发一般。 至于被拷问的是谁,他们根本不在意,只要扔进这个诏狱,只要陆云旗下令,皇子公主也一样。 看着两人伸手要将木板床上的朱瓒拎起来,跟随陆云旗进来一直悄无声息如同影子般的佝偻老头迈上前一步。 “先别急,先别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世子爷还没用药呢。” “老鬼你又要用什么药?”两个锦衣卫带着被打断兴致的不悦说道。 被唤作老鬼的老头咳咳的笑,举着手里的药碗上前,看着门板上的朱瓒,火把照耀着他被杖击的伤口。 老鬼的脸上也浮现激动和欢喜,就如同看到了青楼里的花魁玉体陈卧在面前。 “这宫里的太监们行刑的手法越来越厉害了。”他说道,“看着伤口多漂亮。” 他说着伸出手按了上去,在血肉模糊中揉了两下,就如同孩童玩泥巴。 朱瓒的身子一抖,却依旧没有痛呼出声。 “草。”他说道,皱眉看着这老鬼,“真该送你去镇北,让你玩个够。” 老鬼嘿嘿笑了,将手拿了起来,手上已经满是血迹。 “世子爷,您别骂我。”他说道,“我是要给你治伤,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坏人。” 他说着咳咳的再次笑起来,露出嘴里的豁牙。 “我是一个大夫。” “我是专门给受刑的人看病的,免得你们受不住刑死了。”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个锦衣卫。 “他们有一百种让人死去,我则有一百种办法让人死不了。” 他越说越激动。 “听说那个君小姐能断生死起死回生,我这算不算也是如此?” 这句话出口,不待朱瓒说什么,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沉脸喝了声。 “老鬼,做你的事,少说话。”他们喝道,“君小姐是你能提的。” 那老鬼显然也察觉失态,原本欢喜的脸上浮现几分不安和惶惶。 “我不是故意的。”他嘀咕一句,“我这也不是不敬,我对君小姐很是敬仰。” 说着伸手从药碗里挖了一把,将黑乎乎的膏药如同刷墙一般抹在了朱瓒的伤口上。 这动作以及这药让朱瓒的身子在抖动,他的手也紧紧的抓住了床板两边,牙关紧咬,闷哼依旧没能冲出口。 “用了我的药,他们就能对你用刑法了,就随便用,不怕你受不住死了。” 老鬼的声音在逼仄的牢房里碎碎念念,火把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风中摇摆的枯枝老树。 ………………………………………………………… 君小姐从床上坐起来,外边的天色蒙蒙亮,很显然还没有到她习惯的醒来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她做梦了。 为了让自己保证睡眠,很多时候她睡前都会用一些办法。 这些办法让她能够睡好,且不会做梦。 做梦最是能扰乱人心神的。 但这一次她还是做梦了。 梦很短也很简单,不吓人也不感伤。 她梦到了成国公,成国公还坐在父亲的书房里,冲她伸出手。 摊开的手心里一颗蜜饯。 “你喜欢吃?”他温和的一笑,整张脸如同日光般灿烂,“拿去吃。” 她没有接过蜜饯,人就惊醒了。 看着窗外春末的浓绿景致,君小姐吐出一口气,起身下床。 “你要出去?去哪里?最近没有人求医。” 吃过早饭,听到君小姐的话,方锦绣皱眉说道。 这个时候这么乱,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我不是去找人看病,我是去找张宝塘。”君小姐说道,“我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救朱瓒。”(。) 第九十章 去求他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5.22) ******************************************* 张宝塘,方锦绣和陈七还记得,是朱瓒的朋友,最早来九龄堂看病的。笔《趣》阁.biquge. “还能怎么救。”陈七说道,摊手,“这是皇帝的命令,现在能救朱瓒的,也就只有他老子了。” 这里的消息肯定已经往镇北传去了。 “有成国公在,皇帝不会真要了世子的命。”陈七接着说道。 “那可不一定。”君小姐说道,“皇帝不会要,陆云旗可以要,横竖不过一命抵一命。” 如果能断了成国公的后,彻底打消了成国公的气焰,这一命抵一命是太值了。 更何况,还有黄小大人的命。 朱瓒出现在当场,说惊马的是他,杀了惊马的也是他,他能说是,别人也能说不是,横竖不过是说罢了。 再加上黄小大人要弹劾成国公,如果说朱瓒做出这种事,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就像当初他在镇北将监察使的轿子扔进水里。 这个监察使被成国公说服不再上告,但黄诚恐怕无法说服了。 毕竟他不是被掀进水里,而是他的儿子死了。 他也只有这一个儿子。 “说不定锦衣卫最后会说万大春的孙女是朱瓒故意安排的呢。”陈七低声说道。 很有可能。 君小姐和方锦绣默然。 “所以现在不是我们能搀和的了。”陈七说道。 “这些事的确不是我们能搀和的。”君小姐沉默一刻说道,“但有件事我可以做,他受了杖刑,我能为他治伤。” 治伤? 陈七苦笑一下。 “你去给别的人,跟陆云旗无冤无仇的人看病,他还闹事,他怎么可能让你去看世子。”他说道,又对方锦绣使眼色。 方锦绣沉默一刻。 “没有人会帮忙,你要想见到朱世子,就只能去找陆云旗。”她说道。 是啊。 君小姐看向门外,这是最快最简单的。 “好,就这么办。”她说道,站起身来。 咿…….陈七心里喊了声,怎么就成好了? 世子爷在陆云旗眼里可算是情敌,哪有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去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 你去看了他,他死的只怕更快。 再者说,你想见朱瓒就要求陆云旗,求陆云旗啊……陈七看着君小姐,眼前浮现了曾经见过的场景。 阳城乡下有个恶霸看上了别人的媳妇,故意为难这个男人,小媳妇为了自己男人苦苦哀求,最终为了救自己的男人屈服于恶霸的淫威。 看着君小姐向外走,他忙站起来。 “现在就去吗?”他急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当然不。”她说道。 是啊,一定要从长计议,陈七松口气。 “我先去做给他用的药。”君小姐接着说道。 陈七一口气又憋住差点呛了,还要说什么被方锦绣瞪了眼,立刻不再言语,看着君小姐进了炮制房。 “有什么用啊?”陈七这才说道,“能不能用上还不一定呢。” “药做了总是能用上的。”方锦绣说道。 要是以前陈七觉得这话没错,但现在这个时候就没那么笃定了。 “总好过什么事都不做。”方锦绣又说道。 对于君小姐去找陆云旗能不能见到朱瓒,方锦绣也不抱希望,只是总要让她做些事才好,要不然一个人坐着更容易胡思乱想。 毕竟朱瓒是在她眼前出的事,而且还巧合的阻止了她救治不想救治的人。 哪怕是无意的,对她来说也是有关系的。 念头闪过,方锦绣又摇摇头。 什么叫哪怕是无意的,当然是无意的,难道是为了解她那时不想救却不得不救的困境,朱瓒才干脆杀了黄小大人的吗? 这太荒唐了吧? 总之,现在总要她去做些事,要不然心情更不好。 自己当初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后来方承宇回来给自己带礼物,元姨娘推自己走出来去做事,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我去算账了。”她说道,“最近痘苗的账目太大了。” 哦对,至少还有痘苗呢。 陈七点点头。 痘苗由各地种痘的大夫收集,再重复利用,痘生痘苗,痘苗生痘,虽然痘苗价格不高,但用量实在太大了。 “我也得去和冯老大人再商议严查痘苗的事。”他说道,“就算没了人找咱们九龄堂看病,天下人也不能不用痘苗,只要种痘一日不停,九龄堂就一日不散。” 陈七吩咐人备车,不过人刚走出来,就看到一辆豪华的车马在一队护卫下驶来。 这种车马护卫只有皇亲才能用,街上的行人忙避让。 先帝子嗣不少,但死的死,外封的外封,如今留在京城的只有一个贤王。 因为年纪小,又深的太后宠爱,所以便留在京城,虽然挂着贤字,却没有做什么贤事。 吃喝嫖赌,更是动不动就进宫找太后皇帝哭穷要钱,在朝中也是多次被弹劾,跟御史们闹得关系很僵。 尤其是去年早些时候,私服装扮去青楼跟人争花魁跟人打架,御史们也纷纷上书要赶他出京,皇帝大怒好一顿责罚,最后太后出面才拦住,这件事后贤王老实了很多,有些日子没有出来逛了。 今日怎么出行了,还如此的招摇,莫非又是要去找花魁了? 街上的人退避在两边指指点点议论。 陈七也停下来避让,神情带着几分艳羡。 这是真正的王侯,不是陆云旗还有成国公世子这种权臣勋贵子弟能比的。 贤王的车驾在街上疾驰渐近,却并没有驶过,而是停下来。 陈七愣了下,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马车。 莫非是这马车挡住了贤王的路吗? 一个内侍从车驾上下来。 “君小姐在不在啊?”他问道,抬头看着匾额。 来,九龄堂的?找君小姐的? 陈七怔了怔,忙应声是。 “公公…”他施礼又要问。 话没出口,那内侍已经转过身不理会他。 “王爷,到了。”他恭敬的对车内说道,“君小姐在呢。” 伴着这声音,车帘掀起,穿着华丽衣袍的胖乎乎的年轻男子走下来。(。) 第九十一章 贤王的邀请 为md12打赏灵兽蛋加更(5.26) ********************************************** 这就是贤王啊。 陈七忙恭敬的施礼。 贤王看也没看他一眼,抬手摆了摆迈步进去。 是来看病的?陈七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还以为没人上门呢,结果不仅有人上门,还是个王爷。 这可真是天降甘霖。 他不敢怠慢忙跟进去。 而街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聚集过来,虽然看不到堂内的情景,也不能阻止他们议论猜测。 九龄堂里贤王正拍着肥胖额身子环视。 “这药堂的味道还蛮好闻的。”他笑眯眯说道。 这位王爷还挺会开玩笑,陈七上前施礼。 “王爷有什么吩咐?”他问道。 “我最近觉得不太舒服,那些太医们也看不出个一二三,只会让本王灌些苦哈哈的没用的药。”贤王说道,“君小姐是神医,所以本王就来让君小姐看看。” 果然是来看病的,陈七神情惊讶,旋即大喜。 在这么个时候,有这样身份高贵的人登门求医,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王爷要看病?” 闻讯从后堂走来的君小姐正好听到这句话,神情也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啊是啊。”陈七忙欢喜的说道。 贤王也看向君小姐。 “是啊,君小姐,本该上次就请你的。”他笑眯眯说道,“不过好饭不分早晚。” 这叫什么比喻,陈七愕然,这个贤王还真是说话不在调上。 不过,上次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陈七看着君小姐,难道这个贤王此时上门是有玄机的? 君小姐看着贤王神情复杂。 她也没想到贤王会来找她看病,而且…….. “殿下,您没有病。”她说道,笑了笑,“不用请我。” 啧! 陈七心里啧了声。 傻不傻,傻不傻啊! 九龄堂里微微安静。 “那真是太好了。”贤王笑眯眯说道,打破了这安静,拍抚着鼓起的肚子,“有君小姐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君小姐对他含笑施礼。 对于这个皇叔,从前没有亲近,此时更是陌生人,敬而远之吧。 “不过本王没事,不知道本王家里的人是不是也没事。”贤王笑眯眯的说道,“君小姐去本王府上看一看吧。” 快答应啊。 快答应啊。 管它有没有病,去贤王府上转一圈,让京城人都看到,陆云旗带来的威慑就能消散,难道陆云旗还能去侵扰贤王不成? 陈七欢天喜地的瞪着君小姐,恨不得自己开口应下。 但他虽然是个大掌柜,却如同柳掌柜一样,牢记着方承宇的叮嘱,做什么事都要君小姐自己决定,不可代替她做决定。 还好这一次君小姐没有拒绝,看着贤王施礼应声是。 陈七也松口气。 “马车准备好了,我让柳儿收拾一下跟你去。”他欢喜的说道,转身进去了。 贤王很满意笑眯眯的环视九龄堂内。 “这里都是好东西吧?”他说道,“有什么本王能用的,给装一箱子。” 君小姐失笑。 “又不是玩的好吃的,哪里用装一箱子。”她笑道。 贤王也笑了。 “君小姐这里都是好东西嘛,好东西就不能错过。”他说道。 君小姐看向药柜。 “好,王爷先回,我给王爷找一些好东西带上。”她说道。 贤王笑眯眯的点头。 “不错不错。”他说道。 也不知道夸君小姐的药不错,还是夸她这么上道的行为不错。 看着贤王的车驾离开,君小姐的车跟随其后,街上围观的民众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君小姐医术高明,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信服倚重。” “而且,怀王都来请君小姐了,可见这些皇亲国戚对君小姐的看重。” “的确是啊,只要君小姐在京城,这种大夫哪里会缺客人。” 街上的议论渐渐散开,不到晚上这件事就会传遍全城,陈七站在九龄堂外满意的点点头。 “而且这次让贤王高兴了,说不定还可以求他帮忙去看看成国公世子,这可比去求陆云旗容易也好多了。”他对跟出来相送的方锦绣低声说道,“我刚才已经暗示她了,不过以她的聪明,应该也想到了。” 说着伸手在下巴上摸了两下。 “这君小姐是吉星高照,一遇到难处,就总有贵人相助。” “贵人?”方锦绣看他一眼,“她自己就是最大的贵人,要不是她自己先是贵人,没有人会把她当贵人。” 陈七哈哈笑了。 “对对,你说得对,你的妹妹最厉害。”他笑道,“真是容不得说她一点不好,你都要把她捧上天了。” “我哪有捧她?”方锦绣呸了声,“赶紧干活去吧。” ……………………………………………. 相比于怀王府,贤王府更显得奢华贵气。 这奢华贵气并不是说怀王府的摆设装饰不如贤王府,而是人气。 无数的宫女内侍穿梭其中,更有迎接贤王归来涌出的一大群妻妾子女,到处都是笑声,怀王府的妃妾们也亦是珠光宝气,比宫里的妃子们都还要奢侈。 怪不得怀王总去宫里哭穷要钱,要来的钱都花在这些女子们的奢靡享受上了吧。 这种行为让大臣们不满,宫里的妃嫔们也不满,少不得在皇帝太后跟前吹风抱怨,也真难为他还能在一片斥责中不闻不问。 要是搁在以前君小姐并不会在意,只会认为这是贤王从小娇惯奢侈的习性,但现在认识到皇帝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仁善,太后也不是那般慈爱,自然就不会这样再这样认为。 已经有一个谨守克己的齐王了,难道还要再出一个齐王吗? 做一个骄淫奢侈骂名一片的王爷对于皇帝和太后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她记得贤王小时候也是勤学苦读,还爱好骑马射箭,曾经对皇祖父和父亲说要将失去的国土抢回来,要给被金人所害的曾祖父报仇。 也正是因为勤练武艺,才跟朱瓒遇上打架。 君小姐看着肥胖的被一群女人拥簇环绕的贤王,莫名的有些心酸。 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把自己养废了。 这就是九褣的未来吗?(。) 第九十二章 受人所托的好意 为96斤等我打赏仙葩缘加更(5.28) ******************************** “君小姐,请吧。笔~趣~阁.biquge.”贤王笑道,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 君小姐低头应声是,柳儿将药箱递过来,君小姐将贤王府的女人孩子仔仔细细逐个不落的都看了一遍,有问必答,恭敬和善,引得殿内笑声不断,甚至到最后连内侍宫女都忍不住凑过来询问,君小姐亦是来者不拒。 “都说这君小姐脾气古怪,这可半点看不出来啊。”一个侧妃倚在贤王身边说道。 “脾气古怪也要分人啊。”倚在贤王另一边的侧妃撇撇嘴,“咱们可是王府。” “那可不一定,君小姐做的种痘,进宫之后也没有亲自种痘,我才不信她不会呢。”先前的侧妃说道,摇着贤王的胳膊,“殿下,你说对不对?” 另一边的侧妃也摇着贤王的胳膊。 “王爷,你说谁说得对?”她也不依的问道。 贤王笑了,将二人揽住。 “总之君小姐是个很好的。”他笑眯眯说道,“有人虽然很讨厌,但眼睛还是不瞎的。” 这话什么意思? 有人是谁?是说君小姐吗?说她很讨厌吗?那眼睛瞎不瞎又是什么意思? 两个女子正不解要问,君小姐从内殿走出来。 “君小姐,辛苦了。”贤王笑道。 两个侧妃乖巧的退开。 “不辛苦。”君小姐施礼说道,“我带了一箱子的药来,多数补养调理的,也有一些是应症时疫的,怎么用都写好了。” 贤王哈哈笑了。 “好好。”他赞道,“那就多谢君小姐了。” 君小姐对他再次施礼。 “您是受成国公世子之托,才请我的吧。”她抬起头忽的说道。 贤王一拍肚子。 “大胆,胡言乱语。”他瞪眼,带着几分怒意,“本王做事难道要别人指挥吗?” 虽然瞪圆眼,胖乎乎的脸上也显不出威严,但殿内的气氛还是微微凝滞。 君小姐没有畏惧,含笑施礼。 “你这人,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吗?”贤王继续瞪眼说道。 “当然不是。”君小姐含笑摇头,看着贤王,“我很感激王爷,我也接受您的好意。” 她说着再次施礼。 贤王拍了拍肚子,重新恢复了笑眯眯。 “好吧好吧,他不是傻瓜,他认识的人自然也不是傻瓜。”他笑道,“你说的没错,是那姓朱的小子让我请你来问诊的。” 就知道是朱瓒。 陆云旗再横行霸道,对贤王来说都不至于出面与其作对,一来与他的性格不合,二来君小姐也不是贤王多么熟悉亲密的人,最重要的是对于陆云旗的所作所为,皇帝并没有责罚的意图。 贤王这个时候来请君小姐治病,也许符合民意,不符合圣意。 比皇帝还符合民意,这实在是白瞎了贤王这么多年的自毁形象。 如果不是受人所托,贤王怎么会做这种事,而能让他应下这个怎么看都不划算的托付的,肯定关系也不一般。 如果不是那日亲眼看到朱瓒和贤王作伴同行,且说笑娴熟亲密,她也想不到。 所以贤王突然来找她,又是在这个很多人对她躲避不及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一定是有人托付。 托付让贤王这样身份的人出来请她,好为她壮声势解困境。 请的动贤王,而贤王也会应允他,这是打架打出来的交情么? 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谢谢殿下。”她诚恳的说道,屈膝深深一礼,“纵然是受人所托,殿下此举也必然是对我真心怜惜,诚心相助。” 贤王拍着肚子哈哈笑了。 “你这嘴可真甜。”他说道,“怪不得朱瓒那小子对你避之不及。” 有吗? 他对自己避之不及倒是真的,自己对他嘴甜,没有吧? 君小姐有些出神,听得贤王轻咳一声。 “君小姐,其实也怪可惜的,你跟朱瓒这小子还是蛮相配的,要不是….”他带着几分感叹,话说到这里又停下,似乎觉得不妥。 君小姐闻言失笑。 她跟朱瓒很相配吗?哪有啊。 不过要不是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跟宁云钊的婚约吧,如果不是有宁云钊的婚约在,贤王难道还要撮合他们吗? 君小姐抿嘴一笑,贤王不知道自己和宁云钊也是假的吧。 “不过,本王帮忙也的确是应当的。”贤王停顿下又说道。 怎么个应当? 君小姐看向他,有些好奇,除了受人所托,他们之间怎么想也没有应当啊。 贤王看着她神情笑眯眯。 “君小姐治好了怀王,此功甚大,本王很感激啊。”他说道。 君小姐神情一涩,鼻头一酸。 这话并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皇帝说过,太后说过,当听到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笑,从未觉得想哭。 为什么听到贤王这样说,她觉得这么难过,是因为他明明是笑着说声音却带着一丝感伤,还是因为他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里流出的真切。 怀王被治好,他是真的开心,真的感激。 原来除了朱瓒,还有一个人这样在意他们姐弟三人吗? 君小姐再次屈膝垂头施礼掩饰失态。 “谢殿下。”她说道,声音到底难掩几分涩涩。 虽然掩饰,贤王还是一眼看出这女孩子的失态。 这就激动了吗?是因为适才那句话吗?听说她在宫里可是宠辱不惊,做事运筹帷幄走一步想十步,有勇有谋不骄不躁,所以朱瓒才说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表现可看不出来多么厉害,反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嗯,她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吧。 贤王忍不住摸摸头,他倒是善于跟女人打交道,跟小姑娘还真不会。 是觉得自己治好了怀王,又种痘造福于民,受到陆云旗这般欺负却无人相护,所以很委屈吧。 “不用谢,不用谢,以后君小姐在京城,怀王少不得还得要你多费心。”他笑眯眯的说道。 这句话说的是让她照看怀王,其实也就是说他会照看她,她可以安心的留在京城不用担心被陆云旗赶走。 这应该能安抚到这女孩子了吧? 结果却看到这女孩子抬袖子擦了擦眼。 不会吧,感动的哭了吗? 贤王再次摸摸头。 这就尴尬了。 “谢谢殿下信任。”君小姐抬起头,神情如常带着笑意,“只是不能受托付了。” 贤王微微愣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京城,回去了。”君小姐说道。(。) 第九十三章 这莫名的熟悉 为md12打赏灵兽蛋加更(5.28) ************************************** 离开京城? “怎么好好的要走了?”贤王惊讶的问道。笔×趣×阁。biquge。 问出来自己也有些失笑。 好好的,哪里是好好的,先是被太医们排挤刁难,接着是被陆云旗欺扰,这女孩子在京城一路走来的确不容易。 “就算那么难,不是也过来了。”贤王想了想笑眯眯的说道,“不是有句话叫否极泰来,君小姐神医之名人人皆知,以后会顺的。” 说着一拍肚子。 “且不管他们别人,本王一家老小还要靠着君小姐呢,谁欺负君小姐,本王第一个不依。” 君小姐笑了。 “谢谢殿下。”她笑道,“我不是怕了什么。” 看着这个女孩子绽开的笑脸,贤王摸了摸肚子轻咳一声。 这般样子,哪里有半点心机深沉。 就像自己家的姐妹一般随意的表达着高兴或者不高兴。 他们有那么熟吗? 这个念头闪过,他又有些恍然,再次一拍肚子。 总算明白朱瓒说的意思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自来熟的态度真的让人蛮…古怪的。 “那你…”他轻咳一声说道。 “我是想要走了。”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坦然,“我曾经很想留在京城,是因为要做些事,但现在我觉得,留在京城得到的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所以我决定回去了。” 做些事? 并不是如愿? 她还真是自来熟,竟然不说自己在京城是要弘扬九龄堂的医术传承家业,而是这么直接的说自己要做些事。 做些事,肯定不是医术的事。 这女孩子….贤王再次摸肚子,这话真让人没法接啊。 “所以请殿下放心,我不是觉得艰难才离开的。”君小姐说道,想了想又笑了笑,“至于怀王,有殿下在,我也放心。” 贤王哦了声。 “这样啊。”他说道,神情笑眯眯的点头,“怪不得君小姐给本王送来一大箱子的药,原来是饯别啊。” 哪有人用药饯别的,贤王说话还真是….君小姐再次笑了。 “多谢殿下。”她深深一礼,再抬起头看着贤王,“我走了。” 说着又一笑。 “不过,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贤王再次哦了声,虽然面容竭力的维持笑眯眯,心里却是已经骂娘了。 这感觉太他娘的怪异了。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小姐再次对他施礼,转身走开了,柳儿拎着药箱跟上。 看着这女孩子一步步的离开,迈过门槛,就要消失在视线里,贤王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这个念头闪过他猛地打个哆嗦。 真是见鬼了。 他跟这君小姐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哪来的伤离别啊! 这真是莫名其妙! 简直太诡异了! 怪不得朱瓒总是不愿意见这个女孩子呢,这女孩子怎么,怎么… 贤王伸手摸着肚子皱起眉头。 怎么一点也不怕他?反而那么的轻松自在,就好像跟他很熟悉,就好像认识他很久了。 真是莫名其妙。 这女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又是第一次进京城,哪来的跟自己认识啊? 上辈子吗? 贤王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那女孩子的似乎察觉到注视停下来回头。 她没有施礼,而是摆了摆手。 贤王再次打个寒战。 这种动作可不是一个平民女子对他这个王爷能做的,这种动作只是他们身份对等的皇亲之间才会有的。 这女孩子做出这动作,是不知礼数呢还是习惯而自然? 不知礼数吧,她好歹是官宦女子出身,不过也说不准,据说这女子粗鄙无礼。 至于习惯… 陆云旗之所以纠缠君小姐,就是因为她的名字。 九龄。 贤王站在殿中,四周有女人孩子们的说笑声不断,他却有些出神。 曾经有个女孩子也叫九龄,辈分上叫他一声皇叔,虽然年纪比他小三四岁。 贤王摸摸头。 其实对于这个侄女,他没什么印象了,恍惚记得眼睛大大,眼珠总是滴溜溜的转,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不知道脑子里在做什么顽皮的打算,也的确顽皮,让皇嫂愁的不得了。 不过这个孩子还挺让人佩服,主动去为皇兄祈福,舍弃锦衣玉食的皇室生活,流落在外。 他那时候也自愧不如,嚷着多少次去北地杀贼,却连京城都没迈出,除了父皇不舍得,其实他自己也是不敢去的。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后来没有了。 父皇皇兄皇嫂都没了。 曾经以为的会永远保持不变的日子突然之间就没了,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贤王看着那女孩子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站在殿中一阵恍惚。 有女人说笑着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摇着说什么,贤王看着她们嘴一张一合,愣是听不清,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王爷你怎么了?” 贤王府的女人孩子们都吓坏了,乱乱的询问,还有人要去叫君小姐回来。 贤王摆摆手制止住要出门的内侍,神情又沉下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很意外。 这女孩子竟然没有问朱瓒现在怎么样。 当时出事的时候她不是也在场吗?再加上皇帝有意宣扬处理结果,朱瓒现在的境遇她不会不知道吧? 杖刑,诏狱,这都代表事情很严重。 是被吓到了吧? 不仅半点不询问,还说要离开京城。 是看到涉及内阁大学士,皇帝发怒,京城风云动荡起,所以要退避逃开了。 贤王摇摇头,带着几分不屑又几分苦笑。 可怜朱瓒还惦记要帮她。 这世上啊,人情薄啊。 君小姐的马车离开了怀王府,九龄堂里接到消息的柳掌柜也来了。 “这就是公道。”他说道,“君小姐救人救命,这就是多道多助。” “就说嘛,怎么可能被陆云旗一闹医馆就开不了呢。”陈七端着茶杯说道,“且不说满天下,整个京城这么多人,他真能让所有人都不找咱们看病吗?” “杞人忧天了,杞人忧天了。”柳掌柜笑道。 正说笑着有伙计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回来了?”陈七看着他先开口问道,含笑起身。 “不是,君小姐离开贤王府了,但没有回来,而是去北镇抚司了。”伙计气喘吁吁的说道,“只让柳儿姑娘回来了。” 去北镇抚司了? 柳掌柜也站起来,神情惊讶的看着陈七。(。) 第九十四章 去问他的条件 为md12打赏灵兽蛋加更(5.29) ************************************************************* 这个,她本就说过要去。笔?趣?阁.biquge. 陈七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贤王送她去的吗?”他带着几分了然问道。 柳儿已经进来了,闻言皱眉。 “什么贤王送她去的。”她说道,“小姐忙完贤王的事,就去忙自己的啊。” 什么意思? 陈七和柳掌柜看着她,心里冒出不妙的念头。 “她没有跟贤王说请帮忙去看成国公世子的事吗?”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柳儿摇摇头。 “当然没有呀。”她说道,“不是贤王请小姐帮忙吗?为什么小姐要请贤王帮忙?” 因为你就是个蠢蛋。 陈七瞪眼。 君小姐那家伙也是个蠢蛋! 竟然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竟然还是独身雄赳赳的去找陆云旗了? 疯了吗? 君小姐当然没有疯,她请贤王帮忙才是疯了。 贤王来帮自己已经够惹眼了,再去为了朱瓒跟陆云旗打交道,皇帝肯定要问他想干什么。 这归根结底是她跟陆云旗的纠葛,还是不要牵涉太多人,尤其是都是在乎她们姐弟三人的人。 马车停在北镇抚司的门外,车夫深吸一口气,有了上一次去陆宅的经历,这一次停在这里他的腿虽然还是有些发软,但好歹站的稳稳。 “小姐,到了。”他说道。 君小姐下了马车,还没迈步就听到马蹄急响。 “君小姐?” 几个男声响起。 君小姐回头看去,见是四风张宝塘等几人。 “君小姐你来了,那太好了。”张宝塘说道,翻身下马,又回头看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梁太医你可以回去了。” “先稍等下。”四凤忙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还是让梁太医来吧。” 张宝塘咦了声。 “可是君小姐比梁太医医术好啊。”他说道,说罢又忙看梁太医,带着几分歉意,“梁太医我不是说你不好……” 如果说以前这话可能让太医羞恼,但现在对于很多太医来说已经不会了。 不待张宝塘说完梁太医就忙摆手。 “不不,君小姐的医术比我好。”他说道,神情诚恳,“有君小姐在更好。” 君小姐对梁太医施礼。 四凤摇摇头。 “不是说医术的问题。”他说道,苦笑一下,“君小姐,这是我们来的第二次,还不一定能进去,如果带着你的话,肯定是进不去了,他怎么会允许你去给世子爷看伤。” 张宝塘这才恍然。 只顾着君小姐医术了,忘了陆云旗是要打压君小姐行医,为难她逼迫她,连给其他人看病都不允许,更别提朱瓒了。 更别提朱瓒几次阻扰陆云旗欺负君小姐,二人为君小姐相争可谓是情敌,情敌相见已经分外眼红了,这君小姐还要当着陆云旗的面关切朱瓒,是个男人都要不爽。 张宝塘骂了一声娘。 “世子爷的杖刑是皮肉伤,暂时还用不着君小姐出手,最要紧的是有个靠谱的大夫看一看就好了。”他说道,对君小姐施礼,“君小姐你不用担心。” 君小姐摇摇头。 “还是我来吧。”她说道,“要不然你们还是进不去。” 张宝塘愣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能让他们进去? 她这是要…… “我去见陆云旗。”君小姐说道,“你们稍等。” 说罢不待四凤张宝塘等人说话,转身向北镇抚司的大门走去。 这个大门被朱瓒用箱子砸过,破损的地方当然已经修好了,两个锦衣卫站在门口,似乎没有看到在门外说话的他们。 这样不好吧。 张宝塘迈步要喊住她,被四凤拦住。 “她说得对。”他说道,“也许只有她能让我们进去见到二哥了。” 张宝塘看着站到锦衣卫面前的君小姐。 “她怎么能……”他说道,话音未落,就见那原本木桩石人一般的锦衣卫对君小姐屈身恭敬的施礼。 好吧,张宝塘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君小姐施施然的迈了进去。 很显然这些锦衣卫不是因为她是神医就如此的恭敬,而是被陆云旗吩咐过了。 是一直这样吩咐着,还是算准了这次君小姐会自动送上门? “可是,她这是要去求陆云旗了吧。”他神情复杂的说道,“陆云旗肯定要提条件吧,万一……” 万一,陆云旗要她做妾呢? 她也会答应吗? 君小姐是第一次进北镇抚司的门。 青砖灰墙,洒扫的干干净净,也没有来回奔忙的官吏,四周都安安静静,比起其他衙门倒多了几分闲适。 真是可笑,竟然会对人人都闻之色变的北镇抚司觉得闲适,或许是遇到的锦衣卫皆是恭敬有礼,侧身避让同时指路。 没有人想见陆云旗,也没有人能这样轻易的见到陆云旗。 除非是陆云旗愿意,以及早就等着。 君小姐随着指引走到了一间官房前。 这里依旧青砖灰墙,一身朱红衣袍的陆云旗站在屋檐下格外并没不显眼,反而与这灰扑扑融为一体。 “你来了。”他微笑说道。 就像主人热情的迎接久候客人。 君小姐站住脚。 “不进来坐坐?”陆云旗问道,一面侧身做请。 “什么条件我可以见见他给他治伤?”君小姐没有回答,而是开门见山问道。 陆云旗轻叹口气。 “你这样惦记其他的男人,会让我不高兴的。”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心里有些滋味复杂。 这句话以前他也对她说过,巧不巧的好像也是因为朱瓒,具体记不清是说什么事了,可能是正在说别的官员的什么事,提及了成国公,她突然想到那个跟贤王打架的朱瓒,就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他再来京城了。 陆云旗当时没有回答,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这话当然是玩笑,就是爱人之间的小情话,他当然不是真生气,而她也被逗的大笑。 陆云旗此时脸上也没有怒意或者不满,说完这句话又笑了笑。 “当然我不会不高兴。”他又说道,“只要你来了就好。” 君小姐默然。 这话当然不是安抚解释表达他的大度,他的意思还是表达那个意思,不管她的目的,不管她为了什么,也不管她高兴还是悲伤,只要她来了,只要她在他的掌控下。 她不是他的九龄公主,他要的只是九龄公主替代品,只要这个替代品在眼前和手心里就可以了,至于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根本不在乎。 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物,不是一个人,就如同那些外宅里养着女人一样。 “条件很简单。”陆云旗接着说道,冲她伸出手,“来。”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伸出一只手。(。) 第九十五章 没什么担心的 为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加更(5.30) *********************************************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一个字,和一个动作。笔×趣×阁。biquge。 这意思并不是再次邀请她进屋,而是要她把手放在他手里,让她的手落入他的手中,在他的掌控下,成为他的所有。 君小姐没有前进,而是后退一步。 陆云旗也没有再迈步或者再说话,只是站在台阶上伸着手,淡然而笃定的等待着。 “我离开京城。”君小姐看着他说道,“立刻马上就走。” 不是来而是走,这不仅不是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反而是要挟吧? 陆云旗看着她一刻,忽的将手放下来。 “好啊。”他说道,“成交。” 说罢喊了声来人。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锦衣卫站在了君小姐的身后。 陆云旗冲他略一抬手,此人便应声是,侧身避让。 “君小姐,请跟我来。”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再看陆云旗转身跟着那锦衣卫走了出去,身后的视线很快被院墙隔绝。 看着那女孩子的背影消失,从一旁走过来的江百户忍不住摸摸头。 适才他们的对话他真的没听懂。 “真的让她去见朱瓒?”他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陆云旗说道。 这当然不是疑问,问君小姐去见朱瓒,给朱瓒治好伤怎么办?带着其他人进牢狱有密谋怎么办?让皇帝知道了不高兴怎么办? 陆云旗只是陈述,有什么好担心的,给朱瓒治好伤又怎样,带着其他人进牢狱有密谋又怎么样,如果皇帝要一个人死,那他就必须死,他也一定要他死,不管他是有伤还是没伤,不管他跟别人有没有密谋。 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百户摸摸头,这次不是不解而是了然,不过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真的让她走?”他问道。 陆大人看着院门外。 “有什么不能的。”他说道,“只要她还活着,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转过身将手背负在身后,背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 这天下哪里都有锦衣卫,只要她活着,就逃不出他的手心。 反而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这些关注着她的人和汹涌的民意,更容易行事。 京城之外,山间小路,偏乡僻壤,一个人突然消失,这就不能要怪罪指责他陆云旗了吧。 谁知道是被狼叼走了,还是被拐子拐了。 原来如此啊。 这君小姐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将甘愿舍弃京城这个屏障,将自己置于更容易被陆云旗掌控来作为交换条件。 原本能跟着状元公宁云钊一起走的,结果那时候不走,这时候为了这个朱瓒反而要走了。 这个女人更喜欢谁一些? 胡思乱想什么,江百户摇摇头,驱赶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管她喜欢谁多一点,她都是陆千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百户看了看那女孩子的背影,带着几分轻松得意转身跟上陆云旗。 君小姐在院子里停下脚。 “我还有几个同伴,想让他们跟我一起去。”她对引路的锦衣卫说道。 锦衣卫神情迟疑一刻,但还是恭敬的应声是。 没有反驳也不疑问,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这种待遇其实真的让人很心动很迷醉。 “好的,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他说道,“君小姐稍等。” ……………………………………………….. 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君小姐,张宝塘忙加快脚步,神情有些惊讶也有些复杂。 “君小姐,这次有劳你帮忙了。”他说道,小心翼翼的打量君小姐。 君小姐衣衫整齐发丝不乱神情也是平静依旧。 看来没有受到侵扰。 念头闪过他松口气又微微红脸,让一个女孩子置身于被人欺辱的危险中,他们作为男人只能看着真是很羞愧。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有些惊讶的看着进来的人。 除了适才在门口见的他们几个兄弟,梁大夫已经走了,但是又多了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兵丁。 惊讶的不止君小姐,还有锦衣卫。 “让你们几个人进来,你们怎么来这么多?”为首的锦衣卫沉着脸喝道。 四凤看他一眼。 “这可不是怪我们。”他认真的说道。 什么鬼话,难道还怪他们了?锦衣卫诸人皱眉。 四凤环视一下四周。 “这里可是北镇抚司,多吓人多可怕的地方,就我们几个弱男子,可不敢进来。”他说道,做出几分畏惧,“当然要多叫些人来护着壮胆。” 说罢摆摆手。 “快快,走走。” 随着他的招呼,兵丁们不再犹豫将站在面前的锦衣卫们挤开。 “大人,这。。”锦衣卫们带着几分恼怒询问。 为首的锦衣卫看了眼陆云旗的所在,又看了看君小姐,摇摇头摆摆手。 锦衣卫们便忍住恼怒看着这群人呼啦啦的向诏狱所在涌去。 虽然早有准备,但迈进诏狱的那一刻,四凤张宝塘等人还是骂出了声。 这环境这气味,还有趴在门板上的人。 骂声在牢房里不断,还有几个扑过去揪住一旁的锦衣卫啐一脸。 “是不是刑讯逼供!” “草你姥姥!” 骂声成一片,一群人推推搡搡的要打起来。 锦衣卫的人这次没有还手。 “这是诏狱,你们这些贵少爷们,知道什么叫牢狱吗?”为首的锦衣卫冷冷说道,“进了牢狱难道是享福的吗?” 他们的确没来更没住过牢狱。 四凤制止吵闹的诸人。 “你们都出去。”他对锦衣卫们说道。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站着没动。 “怎么?还怕我们越狱吗?”四凤似笑非笑说道,“是你们太瞧的起我们还是太瞧不起你们?”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兵丁们已经涌上将他们推了出去,外边吵吵闹闹但锦衣卫们没有再进来。 “大哥三哥你们看着点。”四凤对另外两人说道,指了指四周。 这毕竟是锦衣卫的大牢,人虽然退出去,谁知道暗地是不是还藏着耳目。 两个兄弟明白点点头跟着出去了。 “二哥!”张宝塘上前围住床板上的朱瓒。 这么大的动静,朱瓒一直面向内趴着一动不动,似乎昏死。(。) 第九十六章 治病的登徒子 为md12打赏灵兽蛋加更(5.30) *************************************************************************** 这二哥喊出来,张宝塘的眼圈都红了。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已经打开了药箱,看着朱瓒身上的衣裳。 上身穿着衣裳,下身只是裹着一块单子。 “给他脱下来。”她说道。 张宝塘和四凤忙伸手,但看着血迹斑斑似乎与身体长在一起的单子,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往下揭。 “你们没吃饭吗?” 朱瓒的声音沉闷的响起,人也微微转过头。 听到这话,张宝塘差点哭出来。 “二哥,你还好吧?”他哽咽说道,忙走到朱瓒面前。 “好什么好,这能怎么好。”四凤没好气的说道,一面也半跪下来压低声音,“伯父已经派人来了,姓黄的在家装死,要逼陛下杀了你,但陛下不会把你怎么样,关键是你一定要撑住。” “嗯。”朱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但下一刻就身子一抖,嗷的叫了声。 朱瓒半撑起身子扭头向后看,围在他身边的四凤张宝塘吓了一跳也向后看去。 君小姐站在朱瓒的身边,正将朱瓒臀腿上的单子揭下来。 “你干什么?”朱瓒哑声喊道,人就要挣扎着起来,一面伸手去护自己的单子。 刺啦一声,君小姐利索的将其扯下来,站直了身子。 朱瓒嗷的叫了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四凤张宝塘也哆嗦了一下。 果然当大夫的手都狠。 “你你你不要脸。”朱瓒瞪眼说道,挣扎着要去掩住自己没有了遮盖的下身。 四凤忍不住笑了,虽然这个时候实在不该笑。 “二哥,君小姐是大夫,脱你裤子是给你看伤呢。”张宝塘认真的解释。 “为什么让她来!”朱瓒喊道,“你们认识的大夫都死绝了?” “因为君小姐能让我们……”张宝塘感叹的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四凤用胳膊杵了下。 “当然有别的大夫,但好容易进来,还是希望稳妥,一劳永逸。”四凤说道,“君小姐毕竟是最厉害的。” “她算什么厉害……”朱瓒说道,话没说完就再次嗷了声,人也趴回床板上。 大家再次吓了一跳,看到原来是君小姐手拿出一块被药汁浸染的棉布按在了朱瓒的伤口上。 “君小姐你也打个招呼。”四凤抚着胸口道,“让他做个准备。” 君小姐嗯了声。 她不说话,朱瓒的话却没有停。 “你要干什么?” “上药而已,给宝塘,给宝塘来…..”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你乱摸什么。。” 张宝塘很耐心的给朱瓒解释安抚,四凤忍着笑站在一旁,看着君小姐敷药查看伤口。 “怎么样?”他低声问道,“是不是很重?” 君小姐看着狰狞结疤的伤口,用药布在其上一擦,拿起来嗅了嗅。 “这大夫很厉害。”她说道,“伤基本已经好了。” 四凤眉头一挑。 “锦衣卫这么好心?”他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将朱瓒的伤口上擦拭完,再拿出一罐药膏。 “当然不是好心。”她说道,俯身用手仔细的涂抹药膏在伤口上,“不过是不让他伤重致死,用药吊着他的命罢了,根本就没有把这身子当个人,这里的伤好得快,别的地方损耗的快,拆了东墙补西墙而已。” 四凤骂了句脏话。 “就知道这些家伙没人性。”他说道,神情诚恳,“那就有劳君小姐了。” 君小姐嗯了声,又递过来一个瓷瓶。 “将这个喂他吃。”她说道。 四凤接过走到朱瓒面前。 “她的药怎么就好……”朱瓒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四凤将药塞进嘴里,逼他咽了下去。 朱瓒咽下药呸了声没有再说话。 四凤看了眼在后仔细认真上药的君小姐,又看向朱瓒。 “你这是何必呢。”他叹口气,“如果真要做,咱们商量一下,换个别人来也不至于如此。” “是啊。”张宝塘也忙说道,“你要是出点事可就完了。” 门板上的朱瓒闭着眼嗯了声。 “完不了。”他沙哑说道,便旋即无声,似乎不想多谈这件事。 张宝塘和四凤对视一眼,事已至此,就算心里后悔,也不愿意人前说,过去的事就不要问了,没有意义。 二人便不再追问,询问他的伤情,锦衣卫怎么刑讯逼供,朱瓒有一句没一句的答,渐渐的就不说话了,人也不动了。 “二哥?”张宝塘吓了一跳忙喊道,又回头看君小姐,“他晕过去了。” 君小姐没有抬头。 “不是,吃了药解了先前吊着的精神,人就有些迷糊,这也是休息,对他好。”她说道。 张宝塘和四凤松口气,再看仔细认真一点点上药的君小姐。 朱瓒的确是没有晕过去,片刻又睁开眼,嘀嘀咕咕的抱怨上药。 张宝塘要安抚,却被四凤拉住。 “那君小姐你忙,我们出去看看。”四凤说道,又看了看四周,“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说罢拉了拉有些不解的张宝塘出去了。 牢房里陷入了安静,君小姐将最后一个伤口深处仔细的抹药,朱瓒发出一声闷哼。 “你能不能小心点。”他带着几分生气说道,“疼死了。” 君小姐看他一眼。 “怎么?看来在他手里受了不少伤。”她说道,“熬不住了?” 朱瓒嗤声。 “我在那畜生手里熬不住吗?”他说道,“那我岂不是畜生不如。” 君小姐哈哈笑了。 笑声回荡很是响亮,昏暗的牢房里一瞬间被充盈,变得明亮起来。 “笑什么笑。”朱瓒没好气的说道,“药上完了没有?上完了就快点给我盖上。” 君小姐笑了,还看了眼朱瓒的裸露的身子。 “没什么可看的呀。”她说道。 朱瓒骂了一声,要撑起身子。 “你个登徒子。”他喊道。 君小姐再次哈哈笑了。(。) 第九十七章 杀人为了谁 为南方的冰一二百万起点币打赏加更(1) ************************************ 君小姐笑着,看着扔到一边的单子。笔×趣×阁。biquge。 单子上血迹斑斑,她收了笑,轻叹一口气,将身上的披帛解下裹住了朱瓒的伤口。 “谁要你的东西,快拿开。”朱瓒没好气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要不要喝酒?”她说道。 嘀嘀咕咕的朱瓒立刻转过头来,眼睛一亮。 “喝呀。”他说道,看着君小姐有些疑惑。 似乎对于她带酒来有些不信。 君小姐笑了笑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酒瓶,冲他晃了晃。 朱瓒手撑着床板要起身。 “这才是探监该拿的东西,那几个混小子就知道女人似的磨磨唧唧,该拿的东西都没拿。”他说道,“算你有点用。” 君小姐已经矮身在他面前蹲下,将九酒瓶送到他嘴边。 朱瓒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舒坦的吐口气,再次探头示意再喝。 君小姐将酒瓶递过去。 “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这样做?”她忽的说道。 朱瓒一口酒喷出来。 “呸。”他连声咳嗽,瞪眼说道,“你可真抬举你自己。” 要不然真的太巧了。 她仔细的想了想,找不到朱瓒要这样做的合情合理的理由。 因为不管怎么想,朱瓒此举都是太不应该了,他不该是这么思虑不周的人。 唯一的意外就是自己当时在场。 而且她是要黄小大人死的。 虽然不至于当场杀死他,但延迟几天也会死。 这样做当然结果会很糟糕,首先救治黄小大人,虽然说是医者应该做的事,但黄小大人恶名昭彰,万家的女孩子义勇令人悲戚,她的名声多少会受损,再者,黄小大人死了的话,陆云旗和黄家一定不会放过她。 这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但是,她还是想要这样做。 结果,马惊了将黄小大人踩死了。 她当然也不信事情真的是巧合。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说话。 朱瓒伸手将酒瓶子拿过来,再次喝了口酒。 “我是一定要他死的。”他说道,“因为他不死,我父亲就得死。” 成国公?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这两年有很多人弹劾我父亲。”朱瓒说道,“说我们父子如何嚣张。” 说到这里呸了声。 “真是胡说八道,我们这么老实的人。” 君小姐失笑。 老实人,你小小年纪就敢打皇子,可真不算老实人,的确是够嚣张的。 “这可真没看出来。”她说道。 “那是你瞎。”朱瓒嗤声说道。 君小姐抿嘴笑而不语。 “总之他们就是看不顺眼我父亲在北地做的事。”朱瓒接着说道,冷冷一笑,“而且又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成国公那么好的人,又镇守着北地,阻挡着金人的侵袭,如此的功高位重,竟然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吗? 为什么? “有人想要舍弃真定以北六郡。”朱瓒说道。 真定以北的六郡? 君小姐神情惊讶的站起来。 “那怎么可能。”她说道,“那是好容易才夺回来的。” 朱瓒笑了笑,憔悴的脸上神情讥诮。 “对他们来说,很容易。”他说道,“上阵厮杀的不是他们,流血丧命的不是他们,有什么不容易的。” 君小姐默然。 “在他们眼里,只看到因为这六郡,金人侵扰不断。”朱瓒接着说道,“所以对他们来说,这六郡不是荣耀,是麻烦,既然是麻烦就干脆割舍,换了心静。” 这些人疯了吗?竟然要跟金人和谈?和谈也就罢了,还要割舍六郡。 “难道忘了皇….帝是怎么死的,都城是怎么陷落的吗?”君小姐说道。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到嘴边的皇曾祖父是怎么死的咽回去,差点咬破了舌头。 朱瓒喝了口酒。 “商女不知亡国恨,只见烟笼寒水月笼沙,唯喜夜泊秦淮近酒家,隔江来唱后庭花。”他说道。 一首诗被他这样说出来,君小姐该难过还是该笑,轻叹一口气,伸手从药箱里拿过另一壶酒,想了想也仰头喝了口。 “那些弹劾的折子,基本都是姓黄的收集示意的。”朱瓒说道,“真定周家,也是被他陷害的。” 周家吗? 君小姐神情更加惊讶。 “朝廷常常短缺北地的军饷补给,是周家等乡绅豪族贴补,为了打压我父亲,震慑这些乡绅豪族,姓黄的就不惜引金人入真定……”朱瓒接着说道。 这句话没说完,君小姐就惊骇的站起来。 “什么?”她脱口喊道。 她一直反应平和,会大笑,但几乎没有这样惊骇过。 可见这件事对她的惊吓。 这件事任何人听了都会惊吓。 朱瓒看着手里的酒瓶,扯了扯嘴角。 “多么荒唐令人震惊的事。”他说道,“为了一己之私,就不惜引狼入室,让多少百姓惨遭杀害,那是百姓啊,那是信奉他们为父母的百姓啊。” 他说着仰头喝了口酒,余下的话便都随着酒水咽下。 “杀了这种人,不应该吗?”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昏暗的牢房里朱瓒的神情模糊,再加上伤情和受刑,面色憔悴胡子拉碴,掩盖了他的俊美,面上常见的讥诮不羁也被淹没,反而显得几分沧桑。 他自幼随军,练得一身好功夫,这种好功夫肯定不是锦衣玉食中养出来的。 阵前杀敌,跋涉千里躲避追捕独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日常磨炼出来的。 人人都说成国公带着妻儿在北地作威作福,其实如果真正的享福还是让妻儿在京城。 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二三,却不是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那般轻松自在,背负着太多。 家国,百姓,职责,还有对怀王的关切。 仅仅为了怀王,他就为她做了很多事。 虽然他说杀黄小大人是他做的事,但如果不是她在场,为了避免她卷入其中,他会有更稳妥的办法更合适的时候做到这件事。 君小姐盘坐在地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呛得自己咳嗽几声。 许久不这样喝了,一时还不习惯。 朱瓒鄙视的看她一眼。 “不会喝酒喝什么喝。”他说道。 君小姐也不说话,就慢慢的喝酒,朱瓒也不再说话,将酒瓶的酒喝完,意犹未尽得到舔了舔嘴唇。 “怎么这么点。”他说道,“还有吗?” 看着君小姐手里的酒瓶,忍不住伸手。 “你别喝了。”君小姐笑着侧身躲过,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顺势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搭了下站起来。 朱瓒再次嗷的叫了声。 “别对我动手动脚。”他喊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酒瓶扬手扔在地上。 “我给你吃的药足够你撑一段。”她说道,看着朱瓒,“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朱瓒对她翻个白眼。 “你一个大夫谁愿意见你。”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冲他一摆手再没有说话拎起药箱转身出去了。(。) 第九十八章 说归去 为南方的冰一二百万起点币打赏加更(2) ************************************************************************************************ 君小姐的平安归来让九龄堂的诸人松口气。笔·趣·阁.biquge. 听车夫说朱瓒的兄弟们也带着人去了,陈七柳掌柜等人都松口气。 那既然这些人在,肯定有办法进诏狱,君小姐就顺便跟着进去就行了,应该不用君小姐出面了,也就不会被陆云旗为难。 本来嘛,现在是成国公、黄大学士和皇帝之间的事了,那些都是顶天的人物,他们一个药堂医馆大夫可是蚂蚁一般的够不着。 还是安心的老老实实的做本分事吧。 “这药材不多了,明日再去采购些。”陈七翻看着账册,对于伙计们吩咐,又抬起头看着君小姐,“趁着这段不忙,我想回家一趟,把我娘接来。” “好啊。”君小姐笑道,“正好我们一起走。” 陈七笑呵呵的点头,忽的笑容一收,有些惊讶的看向君小姐。 “你,说什么,一起走?”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方锦绣和柳掌柜也带着几分意外看过来。 “我想离开京城回去。”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站起来了。 “为什么?”她说道,声音有些激动,“你是懦夫吗?” 柳掌柜忙摆手示意她别这样。 “怎么能这样说,君小姐从来都不是这样。”他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肃重,“是有事要回去吧?” 说着又笑了。 “出来时候也不短了,是该回去看看了,少爷老太太他们肯定很高兴。” 君小姐笑了笑。 “是。”她说道。 “那干脆我就不回了,君小姐你回来的时候把我娘带来就行。”陈七说道,“九龄堂可离不开人。” “我不是人吗?”方锦绣说道,“本来也没人问诊,卖个药而已,离了谁不能啊。” 陈七嘿嘿笑,君小姐也笑了。 “是,以后九龄堂就卖药,锦绣你一人也可以的。”她说道,又看向陈七,“你的母亲还是你亲自去接一趟吧,我回去了就暂时不打算进京了。” 果然是真是的这个意思。 陈七柳掌柜默然一刻。 要不然怎么突然好好的说走了? 当然,也并不是好好的,最近发生的事的确很多,但是被陆云旗逼迫刁难的时候,都没有说走,怎么现在刁难过去了,困境也解除了,贤王还主动邀请看重,眼瞅着好日子就要来了,怎么要说走了? “是贤王殿下说什么了吗?还是陆千户说了什么?还是成国公世子?”柳掌柜问道,带着几分肃重。 今天君小姐就见了这三人,而且有能力影响她的也就这三个人。 君小姐摇头。 “没有,谁都没有说什么,而且贤王很好,以后在京城他会照看九龄堂的。”她说道,“我只是觉得如今做的事没有达到我预想的目的。” 预想的目的? “虽然屡被阻扰,但如今九龄堂也算是名满天下了。”柳掌柜说道,“我想君小姐没有辜负您祖父的期待。” 君小姐笑了笑。 是啊,九龄堂也算是名满天下了,可是结果又如何。 “名医名扬,得民心,但很多都死于官宦权贵之手,文挚被齐闵王用烹杀,扁鹊死于秦太医的陷害刺杀,华佗更是无妄之灾。”她说道。 陈七方锦绣柳掌柜再次默然一刻。 意思就是说大夫只是大夫,纵然得了一些名声,在遇到这些权贵时还以是什么都不是,随意能被欺凌舍弃。 “所以还是受影响是不是?”方锦绣说道,“是怕了是不是。” 君小姐笑着摇头。 当然不是怕了,而是不够。 有神医之术,可以治病救人,可以帮助九褣,但远远不够,这威望和地位远远不够。 而且陆云旗太疯狂了,如果她还在京城,在他眼前,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事。 “不是怕了,如今九龄堂声名已起,如果此时留在京城,势必要跟陆千户撕缠,虽然我不怕,也有很多人会护着我,但跟疯子斗,也会变成疯子一样。”她说道,“九龄堂不问诊还可以卖药,好些药我都交给你们怎么做了,这样京城的人或者京城其他大夫都可以来这里拿药,陆千户就是想找麻烦,也不好找,这也算是以退为进。” 堂内的三人默然。 柳掌柜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们就安排回程的事。”他说道。 方少爷说过,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只需要遵从不需要询问理由。 来是这样,走也自然是这样。 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我就准备一下。”陈七也跟着说道,话是对君小姐说,却看了方锦绣一眼。 果然一直沉默的方锦绣不待君小姐说话就先开口了。 “你早就想着这一天吧?”她说道,“请我们来京城说帮你,做账房做掌柜,其实让我们做账房做掌柜并不是现在,而是等你走了之后,才是真正的做九龄堂的掌柜和账房。” 君小姐默然,笑了笑。 “是。”她说道,“我做事是想的多一些。” 当初是为了试试留在京城,既然是试试,就自然要想不留在京城之后怎么安排。 九龄堂的名声她是按照预期扬起来了。 但因为不确定会不会一直留在京城,所以一开始她就很少问诊,就是为了让民众们习惯她的不存在。 后来她又让方锦绣他们做药,各有分工,也就是为了自己走后,九龄堂可以照常运转。 既然名声扬起来,民心俘获,她就不能舍弃,必须要让九龄堂存在,这样民众才会一直记得九龄堂,记得她做过的这些事。 再加上现在又有痘苗。 就算她离开,九龄堂也不会从京城消失。 当然这一切都要依靠方锦绣和陈七了。 君小姐看着方锦绣。 “你现在还可以再想一想要不要做九龄堂的账房。”她说道。(。) 第九十九章 再探望 为南方的冰一二百万起点币打赏加更(3) ************************************************ 这是当初在邀请方锦绣来京城时信上写的话。 隔了半年多又再次提起,似乎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询问。 方锦绣对她翻个白眼。 “你都想好了,我还想什么。”她说道,转身向内走去,“柳儿。” 这大声的喊让在厨房忙碌的柳儿吓了一跳。 “喊什么呀。”她不高兴的探头出来说道,“你自己该买个丫头了啊,别总使唤我。” 方锦绣瞪了她一眼。 “给你家小姐收拾行李。”她说道。 柳儿惊讶的瞪眼,再看君小姐也走出来了。 “小姐,要收拾行李?”她问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对,我们到别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去。”她说道。 “好呀好呀。” 对于小姐的决定柳儿从来都是雀跃拥护,闻言一句话不多问高高兴兴的向屋子里跑去。 君小姐站在方锦绣身边。 “遇到什么事,京城里贤王可以信赖。”她说道,“承宇也会看着,你不要自己逞强,这世上除了人,没有什么不可舍的。” 方锦绣嗯了声。 “我知道,我又没那么傻,当个账房拿钱而已,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命。”她说道。 “正是如此。”君小姐含笑说道。 方锦绣忽的噗嗤笑了。 “你确定要回去?”她挑眉说道。 倒是很少见她笑,又是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君小姐不解的看着她。 “回去之后你婆婆会不会天天堵门骂?”方锦绣笑道。 婆婆? 君小姐一怔,这才恍然想起说的谁。 宁云钊当众宣布与自己有婚约,这么轰动的事肯定已经传回了阳城,而且这件事事关重大,再宁云钊和宁炎到家之前,是不可能告诉宁家的人是假的。 就算宁云钊到家亲自跟宁大夫人说了是假的,宁大夫人肯定也不会罢休。 这个时候正是宁云钊说亲的好机会,却被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宣布是假的婚约牵绊,宁大夫人不气疯了才怪。 “不用担心。”她抿嘴一笑,对方锦绣带着几分俏皮眨了眨眼,“她骂不过我,说不定这次我能从她手里拿到更多的钱。” 上一次宁大夫人对着君小姐当面骂,君小姐拿到了五千两。 方锦绣想到那时候忍不住笑了。 看到这两个女孩子站在院子里笑的欢悦,陈七和柳掌柜也松口气。 “那就这样吧,以后就辛苦你们两个了。”柳掌柜含笑说道。 陈七嘿嘿笑。 “以后争取不让柳掌柜您辛苦。”他说道,带着几分诚恳。 柳掌柜笑了。 “那我就去准备回程的事。”他说道,亦是眉飞色舞,“少爷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 马车停在了怀王府前,相比于上一次靠近跟陆千户有牵连的地方,车夫不那么紧张了。 有了宁云钊出面认君小姐是未婚妻,再加上陆千户几次三番阻扰君小姐行医,这二人是结了仇了,别说来一次怀王府,就是再去陆宅,也不怕有人会认为这两人有私情。 君小姐倒是有一丝犹豫。 不知道这一次这样径直上前怀王府的大门会不会给她打开。 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再去麻烦贤王了。 其实她并不太想让贤王牵连到九褣这边,毕竟贤王自己也是小心谨慎的存活着。 思忖间君小姐已经站到了怀王府的大门前,迟疑一刻她抬手叫门。 门应声而开。 “是君小姐啊,里面请。”门房恭敬的说道。 竟然还可以? 难道陆云旗没有下令禁止自己登门吗? 或者还没来得及? 君小姐心里惊讶着,对门房含笑还礼走了进去。 “君小姐先去殿内稍等,殿下正在写字,我们去通禀一声。”闻讯迎接过来的内侍笑着说道。 在写字啊,九褣这孩子对顾先生最亲近,对自己很是排斥,有了写字的借口,估计一时半日的不会过来。 君小姐笑了笑。 “有劳公公了。”她说道。 内侍让一个小内侍陪同君小姐向殿内去,自己则急急的向后边去了。 君小姐也不急跟随小内侍慢悠悠的走着,结果刚迈进殿内,就听得身后脚步疾响,似乎有人飞快的跑动,君小姐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九褣飞奔而来。 飞奔。 几乎是一眨眼就跑进殿内。 君小姐看着他,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她从外地归来过年,每次刚迈进宫门的时候,九褣就是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她。 从一岁蹒跚,两岁稳步,到三岁飞奔,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君小姐看着站在门口的男孩子,因为背对着光线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盯着她,似乎在期盼又似乎在畏惧什么。 君小姐眼一热,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身迎上前一步,同时伸出手。 门口站着的男孩子顿时好似踩在弹弓上,嗖的直直的扑过来。 这一扑跨过了时间跨过了空间,君小姐的手将他稳稳的接住,顺势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视线模糊,耳边则响起忽远又忽近的清脆欢悦的童声。 “姐姐!” “姐姐!” 姐姐,你回来了! 姐姐,九褣好想你! 这动作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连做出动作的人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九褣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君小姐却依旧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猛然的一扑一抱一转,纤瘦的君小姐脚下有些踉跄。 九褣也踮脚撑住地。 二人一时间僵持,日光明亮的室内,大眼对着小眼。 虚光模糊退散,站的如此的近的二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眼前的女子虽然算不上陌生人,但对于九褣来说还是很陌生。 小孩子的脸上浮现窘迫,因为在陌生人面前失态,还有一丝丝迷茫,似乎也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动作。 君小姐也有些窘迫,也是因为自己的举动。 小孩子果然是敏感的,从上一次揍了他一顿之后,九褣真的是已经察觉到自己与九龄公主的相似。 小孩子也不会像大人想那么多,所以跟着感觉做出一些事。 但九褣可以凭着感觉,她不能。 二人僵持着,殿内的气氛变的古怪。(。) 第一百章 话离别 为南方的冰一二百万起点币打赏加更(4) ************************************************** 这气氛总不能一直这样。 “殿下身子才好。”君小姐到底是大人,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不要跑跳。” 她说道,将九褣放稳在地上。 九褣脸色发红,满脸窘迫,但转开的眼神中有些茫然还有些失望。 他嗯了声,挺直摆正身形。 君小姐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上沾染着墨汁。 虽然已经成为一个尴尬的王爷,但皇室子弟的教养却已经深入骨髓。 来见人之前怎么也会整理仪容。 君小姐的神情越发的柔和,心里也是酸酸甜甜。 所以他是听到自己来,放下笔就跑来,连手都顾不上洗吗? “跟着先生习字的吗?”她柔声问道。 九褣嗯了声,将手攥住背在身后向前走去。 君小姐看着他这故作小大人的模样笑了笑,又回头看殿门外。 没有内侍宫女,也不见顾先生的身影。 她的神情更复杂几分。 是谁故意给她和九褣独处的机会? 是故意为了窥探,还是真的是为了让他们独处? 顾先生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你是来给我看病的吗?” 九褣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 她忙跟着走过去,看着坐在了正中的九褣。 “是啊,你最近觉得怎么样?”她问道,一面打开药箱拿出脉诊。 九褣将手伸出来。 “我最近很好。”他说道,“前几天我还和先生吃了鱼脍。” 或许是说到了新鲜的令人难忘的事,九褣的脸亮起来,眉头飞扬。 “你吃过鱼脍吗?原来鱼肉可以生着吃。” 君小姐笑了,探着他的脉息。 “我吃过啊。”她说道,“我也是跟我先生一起吃的。” 说到这里又撇撇嘴。 “不过不好吃。” 九褣的眼瞪圆。 “好吃!”他说道,“很好吃的。” “好吃也要少吃,你现在还小,身子弱。”君小姐收回手,看着瞪圆眼神情奕奕的小家伙,下意识的顺手刮了下他的鼻头。 这动作让九褣再次一僵。 君小姐也再次后悔。 “吃多了伤脾胃。”她掩饰说道。 九褣哦了声。 “你也有先生吗?”他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君小姐知道他这个也字或许不是指的他有先生,也许说的是九龄公主。 虽然对外瞒着,但九褣和九黎都知道她跟随一个人学医。 看着九褣眼里的激动和期盼,君小姐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 “是啊,要学本事当然要有先生教。”她说道。 “那你的先生也是大夫吗?”九褣坐直了身子问道,眼睛亮晶晶的闪闪,“你的先生叫….” “殿下。”君小姐打断他,“您的病已经痊愈了,以后好好吃饭,多锻炼就没问题了。” 九褣哦了声。 “那你…”他接着要说。 “那我该告辞了。”君小姐再次打断他柔声说道。 九褣的脸上浮现遗憾,但还是坐正了身子,点了点头。 “好。”他说道,犹豫一刻,“那下次见。” 说出下次见,他有些羞涩。 他已经不习惯说出下次见了,因为被教导已经认识到,见或者不见,都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也没必要想和说出来。 听到这句话,又看到九褣的忐忑欢喜又羞涩的神态,君小姐眼泪差点冒出来。 真是可笑,先前她一心要亲近不得,现在九褣愿意主动的接受她亲近她,她却要走了。 “下次只怕要很长一段时候。”她挤出一丝笑,努力让神情柔和,看着九褣,“因为我要走了。” 九褣的神情一僵。 “走?”他似乎不解。 “我要离开京城了。”君小姐说道,“其实今天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九褣的脸瞬时变白,小胸脯剧烈的起伏,瞪圆的眼一圈泛红。 “你不是说你答应我姐姐照看我的吗?”他声音有些尖利的说道。 君小姐心骤然被人揪了一把般的疼。 “是,我走并不是因为我…”她忙要说道,伸手抚向九褣的头。 九褣却猛地挡开她的手,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奔向外而去。 “九褣。”君小姐吓了一跳,忙喊着追上去。 九褣却跑的飞快,转眼消失在视线里。 这孩子肯定是又要躲起来了,他就喜欢躲在湖边假山旁那棵古树的树洞里,君小姐径直往那边去。 快要走到时,顾先生从一边走来。 “君小姐。”他含笑说道。 君小姐停下脚对他施礼。 “今日你来是?”顾先生开门见山问道。 他不知道吗? 方才他并没有在一旁窥视吗? 君小姐看着他。 “我今日来是告辞的。”她也径直说道,“我要离开京城了。” 顾先生神情有些惊讶。 “怎么要走了?”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说罢又笑了笑。 “你知道,我们这里大门紧闭,从来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君小姐看着他一刻。 “外边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她说道,将宁云钊当众表明有婚约解围,到锦衣卫侵扰每一个被她诊治的人家,到黄小大人被万大春孙女刺死,朱瓒当街惊马被皇帝下了大狱逐一讲了。 当然并没有说婚约是假的。 顾先生听得惊讶不已。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要说什么又停下,最终笑了笑,“君小姐当断便断,不受其乱,干净利索,很好很好。” 说着施礼。 “那就祝君小姐一路顺风。” 停顿一刻又补充一句。 “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嘛,你知道我心想的是什么事吗?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告辞了。”她最终也只说道,屈膝施礼,直起身子转身而去。 身后似乎传来九褣的声音。 “她骗人。” 这声音带着哭意。 君小姐鼻头酸涩,眼里也忍不住泪光模糊,但强忍着没有回头。 她来京城是为了九褣,走也是为了他。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 二十五更送上,谢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 剧情有漏洞也好,情节不满意也好,我已经尽我所能的全抛出来了,也没有回头路了,我只能咬着牙向前继续跑了。 如有不周,我会改正,我一直尽心尽力的讲这个故事,但才疏学浅,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明天见。(。) 第一百零一章 有相送 四月的清晨,细雨如丝,让天色更显得蒙蒙。笔×趣×阁。biquge。 夜市早已经散去,早市还没开,街上显得很安静。 九龄堂前却热热闹闹,十几个人马,三辆马车排开。 陈七站在门外指挥着两个小厮将油毡布铺在车上,盖住满满的一车物什。 “是不是带的太多了?这都占了一个车。”方锦绣举着伞站在一旁皱眉说道。 “从京城回来怎么能少了礼物。”陈七说道,又有些不安,“要不我还是别回去了,就按君小姐说的让她安排人把我娘送来。” “她忙得很,别让她操心你这些闲事。”方锦绣说道。 陈七嘿嘿笑。 “行,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京城也没问题。”他说道。 “回去别大吹大擂的,招惹一堆人跟着你来讨生计。”方锦绣叮嘱道。 陈七再次笑着应声是。 站在一旁的柳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说话。 “掌柜的,问问七掌柜,我们的东西跟他们一起走吗?还是放他车上。”一个管事提醒道。 柳掌柜冲他摆摆手。 “急什么。”他说道,“一会儿再说,别打扰人说话。” 打扰什么?他们两个也没说什么要紧话啊。 管事不解又有些焦急,看看陈七和方锦绣,又看看天。 赶路起程才是要紧的事吧。 这天看起来不妙,雨有可能要下大啊。 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就等明日再走,别被淋在路上。 他们正说着话,君小姐和柳儿从里面走出来了。 二人都已经换上了行装,看到她们出来,柳掌柜陈七等人都停下说话。 君小姐看着他们,屈膝施礼。 “这些日子辛苦了。”她说道。 柳掌柜等人忙还礼。 “以后就更辛苦了。”君小姐再次施礼。 柳掌柜等人也笑着还礼。 君小姐站直什么对他们笑了笑。 “走了。”她说道,不再多说一言转身上车,柳儿高高兴兴的跟上。 陈七冲护卫们一摆手。 “出发。”他大声说道,自己也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一路顺风。”柳掌柜等人齐声说道。 按理说他们应该送出十里外,但君小姐说自己来的悄悄,所以想走的也悄悄。 柳掌柜等人不违背她的意思,站在九龄堂外目送车队向城外而去,渐渐的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当真是来的悄悄,去的也悄悄。”柳掌柜感叹说道,“算起来还不到一年的功夫。” 但这一年的功夫将京城掀起了数次热闹。 这是当初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姑娘下车走来时做梦也想不到的。 不知道她将要去哪里,而又将在那里掀起怎么样的热闹。 这个时候的城门还没有开,陈七拿着早已经申请的文牒上前。 “君小姐要走啊?”守城吏说道,神情有些复杂,“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陈七忙笑道,“只是回家探亲。” 君小姐可不是被陆千户吓到,灰溜溜的逃走的。 大家千万不要误会。 想到这一点,陈七心里又叹口气。 不误会也不可能,他本来就建议过十天半个月当锦衣卫侵扰君小姐治病的事淡化一些之后再走。 这样也显得更理直气壮些。 现在只怕大家都会认为君小姐是怕了陆千户。 这样走的真是太窝囊了,也太没面子了。 陈七还想跟门吏说些什么,那门吏却转身走开了。 “开门吧。”他对守卫说道,然后便站在门边,一副不愿意再靠近他们的样子。 陈七心里骂了声娘。 这些无情无义的家伙。 他哼了声也懒得理会这门吏。 城门被四个守卫缓慢的拉开。 “走了。”陈七说道,转身上了马车,刚上车就被前边的护卫喊住。 “七掌柜。”他们喊道,声音有些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一惊一乍的成什么样子,陈七没好气的看过去,顿时也愣住了。 城门外并非是空无一人,而是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的举着伞有的披着蓑衣有的则什么都没有,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寂然无声的站立在雨中。 这些是….. 陈七只觉得浑身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些人是…… 站在城门边的门吏此时将手里的鞭子重重的在地上一甩,发出清脆的响声。 “送君小姐。”他也随之高声喊道,“一路顺风。” 门外安静的人群便如同投入油锅里的水响了起来。 “君小姐!” “君小姐一路顺风!” 就知道,就知道人不可能这样无情无义。 陈七欢喜的笑了顾不得上车,跑到君小姐的马车前。 “君小姐君小姐,好多人来送你。”他急急的说道。 柳儿早已经掀起了车帘。 “看到了。”她说道,摆手催促,“快,别挡着。” 陈七笑着站开。 看到君小姐出现在视线里,城门外的民众更是激动。 “君小姐你真要走啊?” “君小姐你一定要回来啊。” 他们纷纷说道。 还有大人催促着孩子们叩头。 君小姐从车上下来,将孩子们拦住,又对着面前的民众还礼,一一的回答了纷乱的询问。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走了?”她又笑问道。 “我是听大夫们说的。”民众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君小姐决定离开京城,自然也跟冯老大夫打了招呼。 冯老大夫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来相送,原来已经把把消息告诉了大夫们,大夫们又都告诉民众们。 君小姐笑了笑。 陈七在后也笑了。 原来这些大夫们的送行在这里啊,他还埋怨怎么满城一个大夫都不来送。 此时城内很多店铺开门准备营业,医馆也不例外。 一个大夫站在门外看向城外的方向,神情含笑的捻须。 “大夫,大夫。”有人喊着捂着肚子急匆匆走来,“你快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收回视线,摆正神情。 “莫怕莫怕,我来看看。”他说道,伸手搀扶来人迈进堂内。 细雨随风飘落在门边,吹的挂在门头系着红绳写有九龄堂痘苗五字的小木牌转个圈。 相比于去送君小姐,安心的开门为病人问诊治病,君小姐更为高兴吧。 城门的送行还在继续,看着跟在后边的民众,君小姐第三次下了车。 “已经送了十里了。”她施礼说道,“还请乡亲们回去吧,要不然我就要赶不上住驿站了。” 民众们都笑了,这才停下来。 君小姐再次对他们施礼,上了车。 陈七的马车已经越过向前。 “走了!”他扬手喊道。 在民众们的目送中,君小姐的马车向西而去,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 君小姐掀起车帘,看着渐渐化作一个黑点的城池。 “没想到这么多人来送。”柳儿俯在车窗上也向后看去,眉开眼笑,“小姐最厉害了。” 君小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这些人来送还真的没想到,这种感觉真的让人觉得很激动。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人心换人心,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公道。 “走了。”她说道,将车帘放下来。 **************************************************************************** 恢复正常二更了(*^__^*)嘻嘻…… 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零二章 暗相护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青灰的墙壁,发出杂乱的声音。笔?趣?阁。biquge。 不过这声音并不会扰人心烦,北镇抚司牢狱里密闭,外边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不会传出来吓到人。 最内里的牢房里散发着浓烈的药味,佝偻的老头也站在其内,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再给朱瓒上药。 或许是因为牢房里除了锦衣卫外又多了一个太监在。 “世子爷,你可就认个错吧,不是咱家说你,你这次可真的是胡闹的太过了。”他细声细语的说道,看着床板上的朱瓒,就像在哄一个孩子。 而趴在床板上的朱瓒听到这句话,也像个孩子似满脸都是委屈。 “我哪里胡闹了?”他愤怒的喊道,撑起身子,“我明明是多管闲事,我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管它马惊了还是驴惊了,管它死多少人,都算不到我头上。” 太监忙伸手扶着他。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什么脾气,就不能好好说话。”他责怪道。 朱瓒愤怒更大了。 “我好好说话有什么用。”他喊道,“有人听我说话吗?我都要被打死了。” 太监忙伸手拍扶他。 “你喊什么啊,这不是让你好好说话嘛。”他说道,“陛下让你到刑部去,你到那里可要好好说话,不要再这样了。” 此言一出,站在牢房外的江百户眉头皱起来。 去刑部大牢就脱离了他们锦衣卫的掌控,兵部的以及维护成国公的人就能插手了。 皇帝竟然这么快就同意把朱瓒送去刑部? 这才几天,成国公在朝里还真是人脉不少。 以前自己也知道避讳,暗藏着实力,这次为了儿子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是个将成国公一伙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大人……”他转头说话。 他身后似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陆云旗冲他抬手,江百户将话咽了回去,继续听着内里朱瓒吵闹的声音。 朱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去刑部意味着什么,依旧很生气。 “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了?”他喊道,人也干脆从床上起身下来。 不知道是趴的太久还是身上的伤太重,身子摇晃差点跌跪在地上。 牢房里响起太监大呼小叫的声音,同时也响起沙哑的怪叫。 “世子爷你小心点。”太监夸张的喊着,人也去搀扶。 有人比他更快,一双枯瘦的手如同树枝抓住了朱瓒。 太监吓了一跳,似乎怕被这样的手碰到忙后退,带着几分嫌弃。 “你竟然能下床了。”他也夸张的喊道。 朱瓒甩开他的手,虽然还有些摇晃,身子却是站直了。 “就凭你们那几下,难道我还能废了吗?”他嗤声说道。 鬼大夫没有理会他,只是眼睛发亮的打量他,如同看什么奇珍异宝。 “君小姐的药竟然这么厉害。”他说道。 这话朱瓒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她的药厉害?”他挑眉说道,“明明是我厉害。” 鬼大夫依旧没有理会他,围着他看,忽的伸手抓住朱瓒的腰带。 “让我看看伤口,怎么会好的这样快。”他嘀咕说道,“到底是什么药我也要闻一闻尝一尝……” 他的话没说完,手刚碰到朱瓒的腰带,就被朱瓒一脚踹到了墙角。 “我日,现在是个人都能来脱小爷的裤子了吗?”朱瓒的骂声在牢里回荡。 太监伸手抚了抚额头。 “世子爷,你快坐下吧。”他担心的说道。 适才那一脚的动作很显然让朱瓒的伤口扯到,他发出嘶嘶几声,随着太监的搀扶下意识的坐下去,才挨着床板又跳了起来。 “我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坐!”他喊道。 你伤成什么样了?太监瞪眼看着他,伸手揉了揉耳朵,至少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不坐了。”朱赞瓒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说去刑部吗?走走走。” 说罢先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太监忙跟上。 走到牢房外看到站在这里的陆云旗,朱瓒脚步不停,陆云旗也没有阻拦说话,身子更往回退了退将路避开,看着朱瓒。 朱瓒看也没看他一眼越过而去了。 “大人….”江百户看着走出去的朱瓒,有些不服,“就这样让他走了?这件事又要算了?” 陆云旗哦了声。 “她人呢?”他问道。 江百户愣了下,伸手指着牢房门。 “走了。”他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 “我是说君小姐。”他说道。 原来站在这里一直想着的是君小姐了?江百户愣了下。 “已经出京城了。”他忙说道,停顿一下,“我们的人已经跟去了,会找机会把她抓住的,大人放心。” “不用找机会。”陆云旗说道,嘴角动了动,做出一个笑容,“谁都知道是我做的,又如何。” 让一个人消失找不到锦衣卫自然办得到。 不承认没证据,谁又能怎么样? 江百户应声是,才退出去有锦衣卫急急进来,他的面色几分不安,神情迟疑一刻,走到江百户身前对低语几句。 江百户的面色也一变,低声骂了声娘,正要对陆云旗开口,陆云旗已经先开口了。 “是朱瓒吗?”他说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已经习惯了江百户却听的明白。 “是。”他说道,“是李三冰带着人把我们的人挡住了,肯定是他安排的,不过大人放心,我再加派人手…” “算了。”陆云旗抬手打断他,神情木然,“那就再等等,不急一时。” ………………………………………………………………….. 一只黑面的斗牛靴将一块石头踢了一脚。 因为前几日下雨土松软,石头立刻滚了下去。 呸的一声,站起来的四凤将嘴里的一根草吐出来,转头看着身后的兄弟们。 “那群没出息的家伙怂了。”他说道,“都缩回去了。” 张宝塘晃了晃头,活动了下肩头胳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就是那什么色厉内忍吗?”他说道。 四凤伸手推了下他的头。 “让你多读点书,什么色厉内忍。”他说道。 张宝塘憨憨的笑了摸了摸头。 “我们还守着吗?”他问道。 四凤看向京城的方向,拍了拍身子站起来。 “不用了。”他说道,“二哥说了,如果在京城附近陆云旗的人退回去,那就不用担心了,他们肯定是去想别的办法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晴天墨云、叶三墨rid12打赏灵宠蛋。 感谢心心vv、熊少佐打赏仙葩缘。 感谢皓月当空0605、jojo8129、vampirequeen、凌小七、珍哥520、珍哥520、zoe袏沂、梦里云归boy、annabellquan、澍栗子、南方的冰一、婧三少、晴天墨云、?最后一枪?、苇和文成、54554465打赏和氏璧。 合手,谢谢,谢谢,不胜荣幸。(。) 第一百零三章 明迎接 听到这句话张宝塘的脸色更不安。笔《趣》阁.biquge. “那他又想什么办法?”他说道,“这君小姐岂不是还是很危险,我们不能不护送啊。” 四凤笑了。 “能护一路又不能护一辈子。”他说道,“你放心,君小姐也很厉害的,我们只要在京城这边帮她挡住一些时候,等她回到阳城到了她的地盘,又有方家在,锦衣卫想伸手也没那么容易。” 张宝塘脸色稍换缓。 “那咱们走吧。”他高兴的说道,“天黑就能赶上君小姐了。” 四凤沿着斜坡向下滑去。 “赶上她干什么?回京。”他头也没回的说道。 张宝瑭神情惊讶。 “不去送别吗?不见君小姐一面吗?”他问道。 “二哥叮嘱咱们不要去见的,你忘了吗?”四凤说道,人已经滑到了山坡下,打个呼哨,一匹马得得的从密林中跑来。 张宝塘跟着滑下来, “我就是觉得二哥对君小姐做这些事,君小姐不知道,二哥怪可怜的,而且你干嘛不让我说是君小姐求了陆云旗,咱们才能进去见他的。”他叹气说道,“不知道君小姐答应了陆云旗什么条件,君小姐可是要走了,说不定回去就成亲…” 那朱瓒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四凤哈哈笑了。 “有句话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说道,“虽然二哥不去不说,但君小姐不一定不知道。” 说着拍了拍张宝瑭的肩头。 “你还小不懂的。” 他还真是不懂,要是他喜欢的姑娘走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送别的。 张宝瑭摇摇头,但既然是朱瓒的吩咐他也不好违背,叫过自己的马,一众人消失在山路上。 而此时的另一座山涧里,陈七对来回禀的护卫点点头。 “继续小心。”他说道。 护卫应声是退开。 陈七疾步走到君小姐的马车前。 君小姐站在车外,看着柳儿蹲在地上采野花。 “君小姐,真是奇怪,这已经几天了,并没有锦衣卫的人出现。”陈七低声说道。 君小姐看了看四周。 “我也看出来了。”她说道,“既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应该是有人替我们拦住了。” 能拦住锦衣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陈七眼睛一亮。 “贤王?”他问道。 君小姐失笑。 “他怎么能。”她说道,“应该是朱瓒。” 陈七哦了声,点点头。 也对,敢肆无忌惮又有能力的对抗陆云旗的的确只有成国公世子了。 虽然被关在牢房里,外边还是有人手的,也还想到这一点特意来护送。 这成国公世子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陈七心里想着。 真是难以抉择啊,宁公子也挺好的,到底该选谁呢? 宁十公子是个文人,又是状元,宁氏诗书之家底蕴深厚,成国公世子公侯之家,地位显赫,这两个人都是难得的良婿。 论身份地位,朱瓒要高一些,听说皇帝好几次要想让他尚公主。 不过位高权重也过的不一定好,多少人盯着,总是位于风头浪尖。 这样一比还是宁云钊这个文臣好一些,至少日子安稳。 做个女子真是辛苦。 陈七感叹,要是能两个都嫁就好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不是古时候有个女子就有这样的希望吗? 不过宁云钊和朱瓒都相貌堂堂,君小姐不用为这个发愁。 陈七嘿嘿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 柳儿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同时还有鼻子被清香拢住。 陈七回过神打了几个喷嚏。 “去去。”他将柳儿塞到自己鼻子上的花挥开说道,“我是在想事情。” 君小姐笑了笑,并没有在意陈七想的这么热闹,她想的很简单,就是朱瓒真是说到做到。 救活了怀王,我保你性命。 这是他的承诺,践诺也只为这个。 她笑了笑,示意柳儿上车。 “继续赶路吧。”她说道,“接下来大家就可以轻松些了。” 陈七应声是,对着坐着站着歇息的护卫招呼。 山涧里的人马很快向前驶去。 而此时的阳城有一队人马也疾驰在街上。 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通体朱红的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素白暗花锦袍,腰里悬挂着金玉镶嵌宝石为点缀的挂饰,带着白玉冠,插着一支金灿灿的簪子。 这样令人一眼看去炫目的装扮本是会让人觉得浮夸的华丽,但待看到此人的面容后,所有人都只觉得这是再合适不过的装扮了。 再华丽的衣着配饰,穿在这少年人身上也契合无比。 “方少爷!” “方少爷!” 看到这个少年人,街上顿时响起女子们的喊声,大姑娘小媳妇甚至一些老婆婆都站出来,胆子大的对着方承宇挥着手帕,胆子小的则羞涩的半遮半掩的看。 对于街边的招呼,方承宇笑着摆手回应。 “我要出城一趟。”他还说道,声音清脆,神情乖巧,就好像对着自己家的长辈姐妹们一般可亲。 这让街上的女子们更开心了。 “路上小心点啊。” “别吹了风。” 她们纷纷关切的说道,还有两个老婆婆拿出几个瓜果要给方承宇路上吃。 在这一片热闹中方承宇过去了,路边男人们嫉妒的眼发红。 “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你们至于吗?”他们哼声说道。 “我们愿意,我们高兴。”路边的女人们毫不客气的回道。 “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们难道已经不喜欢宁十公子了吗?”男人们没好气的说道。 说到宁十公子,街上的女子们顿时又是一阵热闹。 “宁十公子中状元了。” “十公子要回来了吧?” “应该快到了。” 看着激动不已的女子们,男人再次愤愤不平,真是讨厌,阳城怎么出了这种美男子,还是两个。 方承宇纵马疾驰,很快就离开了阳城城界,身边的护卫们紧紧的跟随,一直跑了半天多才放慢了速度。 四周已经看不到城池,只有零星的村庄点缀。 “少爷,累了就休息会儿。”他们说道。 “不会啊。”方承宇用手帕擦汗,笑道,“我已经会骑马了,你们别担心。” 说着又看向前方,笑容从眼底溢出。 “九龄看到我会骑马了一定很高兴。” 说着又拍了拍马上挂着的弓箭。 “我还会射箭。” 他该不会等见了君小姐还要射箭给她看吧? 就好像一个孩子,迫不及待的要给喜欢的人展示自己学到的技艺。 这也太幼稚了。 护卫们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少爷掌管家里的生意,做的毫无纰漏,比一个经年的老人还要厉害,但有时候却还是这样的孩子气。 比如一接到信说君小姐要回阳城了,他立刻就骑马带着人从家里出来要迎接。 明明这个时候君小姐还没走多远,算着最快也要再走十天才能到阳城呢,。 也罢就当出来散散心了,如今四月天不冷不热花红柳绿赏心悦目。 “我们要在哪里等君小姐?”一个护卫问道,并提出建议,“碧山湖那边的宅子最合适,正好在君小姐要走的路上。” 方承宇摇摇头。 “不等啊。”他含笑说道,看着前方,“一直接去,一直迎去,知道见到她呀。” 护卫们神情惊讶。 一直接去? **************************************** 周一好,努力工作学习,加油(。) 第一百零四章 开卷有不识 他们以为是在路上等着,没想到少爷竟然是要一直接过去。笔~趣~阁.biquge. 这要走多远啊,这也太…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有点太孩子气了吧?家里人知道吗? 护卫们对视一眼要劝,却见方承宇猛地勒住马,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快快掉头。”他说道,带着几分急促,有几分慌张,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怎么了?护卫们愣了下旋即听到前方嘈杂,再看大路上出现一队人马,人似乎很多,还有高牌彩旗。 “是宁状元回来了。”方承宇说道,“我们快避一避。” 中了状元的宁十公子啊,护卫恍然,看着渐渐走近的人马,认出其中被拥簇的年轻人。 不过,大家乡里乡亲的,遇上了不该道贺一声吗?怎么要避开? 是因为宁家和方家的旧怨吗? 护卫们不解,方承宇已经向小路上驶去,直奔不远处的一个村庄。 “论情论理,我都该对他道贺。”方承宇说道。 他帮助了君小姐,解了她的困局,他应该感激。 他也的确感激,很感谢,但是…… “但是我就是不想见他。”他说道,带着几分委屈。 护卫们听不清他的自言自语,但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紧紧跟随着离开了大路,听得身后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又由近渐远。 ……………………………………………. 宁云钊抵达了阳城附近,方承宇离开阳城来迎接,而君小姐此时还在路上不急不缓的行驶。 这一段走的是官路,平整稳稳,马车的摇晃也缓和了很多。 柳儿在车内的小书架上翻了一遍。 “小姐要看哪本书?”她问道。 君小姐看着小书架。 “今天是第几天了?”她忽的问道。 “十三天了。”柳儿说道,“七掌柜说还有五天就能到阳城了。” 君小姐哦了声点点头。 “走了这么久了。”她说道。 走了这么久是说这书架上的书都看过了吗?柳儿想到,见君小姐伸手拿过药箱打开了,从其中拿出一本书。 是要看医书吗?柳儿便不再问了,靠着引枕玩从路上买来的泥人。 走的够久了,锦衣卫始终没有再出现,已经够安全了,可以拿出这本书了。 君小姐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将这本厚厚的有些粗糙的自制的本子放在几案上。 自从拿到之后,遇到那么多事,她都没有机会看这本书,唯恐被人发现。 如果这本子里有张神医的标记,她的身份就更让陆云旗生疑了。 现在好了,离开京城了,接近阳城了,没有窥探了,可以再次见到师父了。 师父啊。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掀开了书面。 第一页上一行字闯入视线,她的神情不由一僵,看着这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这字写的很好,字的内容也很独特。 “我是一个傻瓜” 我是一个傻瓜。 君小姐做梦也想不到书的扉页会写这么一句话。 当初翻师父这本手札的时候,她是直接划拉看到中间,内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字,也没看清写的什么。 她一直认为是医书,师父自己的行医心得。 记录着师父真正的本事,没有教给她的本事。 师父肯定没有真正的教她啊,要不然不是下棋就是投壶的,要不然就是背别人写的医书。 而她也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学师父的医术啊,她只是想要学到救父亲的办法。 父亲死了,她也将这一切都封存。 没想到重来一次才发现原本认为这些没用的东西,竟然对她这么大的帮助。 父亲虽然死了,但她还可以用师父交给的技艺救助自己,救助弟弟,以及拿回父亲失去的江山。 这对于父亲来说,应该也是一种救助。 师父随随便便教的这些就能让她做到如此,那珍藏着的不让看的手札里又有什么奇珍秘技? 没想到神仙般的师父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称号。 她以为扉页上要么不写字,要么写称号盖着印章,比如清风居士脱俗先生之类的。 当然她从未听过师父有号。 但不管怎么样,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 我是一个傻瓜。 在世人眼中神仙一般的张青山,原来给自己的是这样一个评价定义? 君小姐看着扉页呆呆一刻,噗嗤笑了,旋即又眼眶发红。 就算是个傻瓜,傻瓜也不在了。 那就看看这个傻瓜写了些什么吧。 君小姐伸出手再次翻开一页。 她再次愣了下。 这一次不是扉页大小的一页,而是折叠起来的一张大纸。 君小姐将这张纸抽出展开。 而且纸上依旧不是字,而是…舆图。 不过舆图的话也不惊讶。 师父会画舆图,这个她倒是见过几次。 不过这个舆图…… 君小姐的手抚上。 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详细标识,密密麻麻的地名很多都不认得,最顶端标注州府名字。 涿州。 这个名字她认得,她在史书中见过,在皇祖父的书房里的舆图上见过。 君小姐呼吸不由急促,她伸手再次翻过一页。 依旧是折起来的大张纸,依旧是舆图。 这次是幽州。 再翻。 儒州、檀州、蓟州、应州、寰州……. 直到云州,一共翻了十六页。 十六页,十六个州府。 这就是燕云十六州。 这就是曾经属于大周,但在百年前夺去,后被成国公夺回六州,至今驻守阻挡着金人的侵袭。 因为始终处于兵家相争之地,又多次被金人占据,所以对于燕云十六州,就连皇宫大内珍藏的舆图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当成国公夺回六州后,花费了人力财力勉强绘制了六州的舆图献给了皇帝。 成国公献图的时候她看过,虽然记不清,但可以肯定完全没有师父手札中画的这么详细,至于精准不精准,她没去过,不知道。 师父,去过吗? 要不然师父怎么画出来的? 舆图多么耗费功夫难画她知道,而且这其中好几个州府都还在金人手中呢。 师父的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吧。 这可是十六个州府的地域。 难道师父真是神仙啊? 这当然不可能。 又或者这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孤本,师父独有的? 可是看这纸张,这墨迹,还有这字里行间的行文习惯,这分明就是师父亲手画的。 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这是怎么回事? ************************************************ 感谢珍哥520打赏灵宠蛋。 感谢木某2004打赏仙葩缘。 感谢裴裴的书、冰心黑咖啡、北极星hxl、南方的冰一、三顾三明、寻梦伊少女、凉茶o走人、凉茶o走人、envolis、?最后一枪?、夕~颜、max石头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谢谢,谢谢。 七月辛苦大家了,八月开始,还要继续拜托。 新月初始,求保底月票。 谢谢谢谢。(。) 第一百零五章 揭开等解惑 一杯热茶被放到手边,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吐口气抬起头,对上柳儿瞪圆的眼。 二人视线相对,都吓了一跳。 君小姐眨眨眼。 “怎么了?”她问道。 柳儿拍拍胸口。 “小姐你发呆好久又自言自语,吓我一跳。”她说道。 君小姐冲她安抚的笑了笑。 “没事,我想事情入神了。”她说道。 柳儿自然不会问想什么事情,也不认为小姐是强颜欢笑,她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便又高高兴兴的继续摆弄手里的玩偶。 君小姐透过纱窗看了眼外边,凉风习习,旁边有护卫们的说笑传来。 心绪平复一刻,君小姐再次低下头向后翻看。 还好第十七页不是舆图了,但却依旧让君小姐愣了下。 这页画着一副铠甲,并十八般兵器。 铠甲锈迹斑斑,似乎废弃许久,兵器散落在其后形如凤翅,让着颓败中又添了几分莫名的杀气。 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个文人,嗯,他自称的…… 不过他的举止做派很多时候也粗鄙,功夫是否精通不知道,但一路跟随他几次跑逃抢掠,还是能看出有些底子的。 而且他还会做暗器,虽然都被他用来装毒药,但做工极其精巧,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到的。 比如她这个药箱,在阳城高管事找了好几家好几个工匠一起才做出来,但比起当初师父用的那个还是差很多。 师父那个在落下山崖时摔裂但并没有坏,她将它和师父葬在一起。 君小姐抚了抚铠甲画,揭过去。 这一张没有图也没有画,只有几个字。 还好,不是扉页那般莫名其妙的字。 敢则生,不敢则死。 君小姐手指抚过。 听起来气势冲天,胆气雄壮,不过师父这种怕麻烦躲闲事的人也会说出这种话啊。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这是师父的话,君小姐心中默念几遍。 现在的她就是如此,敢则生,不敢则死。 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在聆听师父的教诲了。 君小姐默默。 能再聆听师父的教诲真是很高兴。 她出神一刻,揭过这一页,下一刻她的眼再次瞪大,神情惊愕。 这又是一张图画。 不是舆图也不是铠甲,而是阵图。 兵阵方圆,线点为人,如同乾坤八卦布列,一眼看去如同真人兵将浮现,刀枪挥动。 杀! 杀气扑面。 君小姐只觉得浑身发麻,啪的一下将手札拍合上。 这是兵阵,是兵书? 先是舆图,接着是铠甲,然后是血气的宣言,再是排兵布阵。 这是一个大夫,一个神医的手札? 半点跟医术无关。 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想起顾先生说过的那句话,他是一位大才之人,当的一声先生之称。 大才不大才暂且不论,顾先生提及师父,从来没用过大夫神医的称呼,而是先生。 她的眼前浮现那男人的回头一笑。 “我本不是大夫。” 他本不是大夫。 原来他真的不是大夫。 君小姐看着这本泛黄的厚厚的手札,似乎面对一个陌生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张青山真的是他的姓名吗? 暮色渐起,马车停在了一间驿站前。 君小姐将几案上的手札放进药箱夹层里。 自看到兵阵合上之后她就没有再打开,一来进入了一段难走的官道路颠簸摇晃厉害,二来她也想让心绪平复一刻。 “君小姐!” 看到陈七递来的驿券,驿丞脱口喊道,神情惊讶声音变调。 这种反应陈七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 “啊对,你可以喊了……”他懒洋洋的说道。 话没说完果然那驿丞已经看向后边。 “快来啊,是君小姐,是种痘的神医君小姐来了。”他激动的喊道。 听到这喊声驿站里的人都涌了出来,看到下车的君小姐,人们惊喜的围过来,有道谢的又询问种痘事宜的,驿站门前掀起一阵热闹。 陈七和护卫们已经司空见惯,留下几个护着君小姐,陈七则带着人自己安置车马,自己选了房间自己去厨房选了饭菜,等君小姐从驿站的人群中走出来,夜色已经铺下,饭菜也摆上了桌。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家大宅里,恭贺的亲朋好友都散去,宁大老爷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仆妇丫头们笑容满面的将饭菜送进厅内。 但厅内却没有宁大老爷一家人。 宁大夫人坐在屋子里,手中捻着佛珠,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还是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下,但两边站着的丫头仆妇却都低着头,神情战战兢兢。 “母亲。”宁云燕在一旁迟疑一下,“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叔父和父亲他们说话肯定要说些时候。” “我不吃。”宁大夫人干脆的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冰寒一片,“我现在吃了,怕一会儿吐出来。” 宁云燕没敢再劝,自从得知宁云钊中状元又随之而来与君蓁蓁宣布婚约之后,宁大夫人晕倒躺了两天,在大家惶惶不安以为宁大夫人会一直躺到宁云钊回来时,宁大夫人却第三天就起来了,不仅恢复如常,还继续接见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们。 这个时候,宁云钊跟君小姐当众宣布婚约的事已经传遍了,前来道贺的人关注点也全都不在宁云钊的状元身份上,而是和君小姐的亲事上。 但凡前来的人都会说道这件事。 更让人气愤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宁大夫人的脾气,不想也不敢流露表达对这门亲事的可惜不满,全部都是夸赞艳羡。 什么这真是太好了,什么金童玉女下凡配。 什么君小姐有钱又有才。 什么家里有这个神医坐镇,邪祟不敢侵扰。 什么以后就拜托君小姐多多关照了。 宁云燕听得都几次要晕过去,宁大夫人却还能保持着微笑。 当然待离开人前,她会气的一口饭都吃不下,连连干呕。 “母亲,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咱们谁都不见了。”宁云燕又是气又是急的劝。 宁大夫人却摇头拒绝。 “我儿子中状元的大喜事,清清白白的声名,我绝不会让别人看他的笑话。”她说道,“我也相信我的儿子这样做一定有苦衷,有不得已,再没有见到云钊之前,我不会坏他的脸面,我绝不会给他添麻烦,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 宁大夫人就这样一直撑到了现在,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一直很好。 这精神好也不过是一口气撑着罢了,宁云燕心里明白,如果宁云钊回来说了这婚事是误会还好,如果不是的话…… 宁云燕攥紧了手。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 哥怎么可能看上君蓁蓁那贱婢呢? 君蓁蓁那贱婢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的好看点。 哥哥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也不是见了美人就昏头的人。 肯定是君蓁蓁勾引哥哥。 就知道君蓁蓁去京城是有目的的,果然攀上哥哥了。 也不对,哥哥也不是那种能被女人勾引的人。 君蓁蓁肯定是拿着圣旨逼迫的,以前什么都没有,靠着一个官宦之后一纸婚书就敢嚣张,现在仗着圣旨仗着种痘还不上天啊。 她正胡思乱想,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爷公子来了。”仆妇的禀告声随之响起。 宁云燕身子绷紧,有些欢喜更多的是紧张看向门口。(。) 第一百零六章 你的问我的答 门帘掀起,宁大老爷先迈进来,紧跟着是宁云钊。笔?趣?阁。biquge。 看到宁云钊,宁大夫人和宁云燕的眼睛都一亮。 适才已经见过了,但那是被众人围簇,宁云钊更是被宁老夫人拉在身边,母子兄妹都没有说几句话。 此时只有他们在,感觉很是不同,又激动又紧张还有欢喜。。 “母亲。”宁云钊含笑施礼,“燕燕。” 哥哥还叫她燕燕,一点也没生分。 一年没见了,宁云燕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喊着哥哥就要扑过来。 宁大夫人伸出手拦住她。 “云钊啊,我有话要问你。”她说道。 “母亲还没吃饭,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吧。”宁云钊说道,上前来扶她。 还是跟以前一样细心,知道她没有吃饭。 宁大夫人看着他神情柔和几分。 “不急,就一句话,说完了就去吃。”她说道。 不带她接着问,宁大老爷已经先笑了。 “不用问,我告诉你,这婚事是假的。”他笑道,“你可放心吧。” 假的! 宁云燕雀跃几乎喊出声。 就知道是假的,就知道哥哥不可能看上那个贱婢。 宁大夫人也重重的吐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这件事也是他二叔的意思。”宁大老爷接着说道,“当时的情况危急,这样做是最合适的。” “好了母亲你可以去吃饭了吧?”宁云钊笑道,再次伸手来搀扶。 宁大夫人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却没有起身,而是看着他。 “那什么时候宣布是假的?”她忽的又问道。 宁云燕跟着点头。 “对对对这才是最关键的,哥,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整个阳城都传遍了,再不说大家可都当真了。”她忙说道。 宁大老爷捻须轻咳一声。 “这个嘛,是这样的…”他开口。 宁云钊接过了他的话。 “父亲,我来跟母亲说吧。”他含笑说道,握住宁大夫人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诚恳而坦然,“暂时还不能说,要等些时候。” 宁云燕神情一怔,急切的看着他。 宁大夫人也含笑看着他,只是这笑看上去有些僵硬。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说道,“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宁云钊看着她。 “这个我和君小姐商议过后才能定。”他说道。 话音落宁大夫人的手抓紧了他的胳膊。 “跟她商议?”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要是她这辈子都不肯说呢?你也要这辈子这样了吗?” 屋子里气氛有些凝滞。 宁大老爷被宁大夫人这突然的发脾气吓了一跳。 “你喊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嘛。”他轻咳一声说道。 “我好好说话,他能好好说话吗?”宁大夫人喝道,看着宁云钊,又深吸一口,让神情柔和几分,“云钊,你不用报喜不报忧,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她威胁你了?” “真没有威胁….”宁大老爷插话说道。 “我要云钊跟我说。”宁大夫人打断他,再次看向宁云钊。 宁云钊笑了,拍了拍宁大夫人的手。 “母亲,真没有。”他说道,“我们去吃饭,事情的原委我会从头到尾好好的讲给你听的。” “不,我是妇道人家,不用跟我说太复杂,就三言两语的告诉我怎么回事就可以了。”宁大夫人坐下来说道,一面将桌子上的一碟点心推过来,“云钊,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一口垫垫。” “哥,你就现在说吧,你饿就忍一忍,你知道母亲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吗?”宁云燕说道。 宁云钊笑着应声是,依言在宁大夫人身边坐下。 “那就按母亲说的,我简单说。”他说道,“这件事很简单,也是没办法。” 果然是没办法吧? 宁大夫人看着他。 “想必母亲已经知道君小姐和陆千户的事。”宁云钊说道。 “知道知道。”宁云燕忙点头,“她勾引了陆千户,还有那个成国公世子。” 宁大夫人也点点头。 宁云钊看宁云燕一眼。 “言传千里果然就变了。”他含笑说道,看向宁大夫人,“其实是因为九龄堂与陆千户有嫌隙,陆千户一心要赶走君小姐,你们也知道,君小姐在京城声名鹊起,济世救人,民众敬佩爱戴,陆千户在别的地方没法做手脚,这才使出男女之事的手段。” 宁云燕看着他,神情几分复杂。 说得这么多,话里其实是在维护君蓁蓁呢。 宁大夫人显然也并不想听这个。 “他们的事我不关心,我就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怎么又牵扯上你了?”她说道,“是不是她为了摆脱困局,又拿出当初的婚约说事?意图得到咱们家的庇护?” 宁云钊笑着摇头。 “不是。”他说道,不待宁大夫人再说话,接着说道,“我方才说了君小姐在京城盛名,民众拥戴,所以这件事闹起来之后,陆千户受到了斥责,为民众所不齿。” 说着看向宁云燕。 “这也是为什么成国公世子会出面,他是为君小姐不平。” 宁云燕忍不住翻个白眼。 才不信无缘无故的成国公世子吃饱了撑的抱打不平,这种话也只有男人们会信。 宁大夫人再次皱眉。 “这些事都无所谓。”她说道,“还是不知道怎么就又扯上你了?” “君小姐的事闹大了,又牵涉到男女之事,民众少不得要探问她的私事,这样,我与她有婚约的过往就必然也要被拿出来说。”宁云钊干脆利索的说道,“她声名赫赫,我又新中状元,婚约的旧事肯定要被拿来议论,这最终必然要把我牵扯其中,所以……” “所以我们就化被动为主动,将这件事直接揽过来,堵住悠悠天下之口,而且还能得美名。”宁大老爷再也忍不住接过话说道,“所以就这么简单。” 怎么就这么简单了? 宁大夫人和宁云燕神情愕然,看看宁大老爷又看看宁云钊。 “这不对啊,这怎么就化被动为主动了?”宁大夫人问道。 “君小姐如今的盛名,被议论婚事,云钊又中了状元,肯定要提到当初的事,到时候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给云钊按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那这仕途可就麻烦了。”宁大老爷说道,一面摇头,“你们妇人不明白这个官场的凶险。” “所以母亲你问是不是她威胁我以得到庇护,其实不是的,事实上我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得到庇佑。”宁云钊说道。 宁大夫人看着他,神情依旧茫茫。 “我是不太明白。”她说道,“已经有人质问了吗?” “还没有啊,所以先主动啊。”宁大老爷说道,“难道要等到被质问,议论纷纷的时候吗?” 宁大夫人看着他点点头。 “对啊,到那时候怎么了?别人质问,咱们就不能答了吗?”她说道,“这件事我们又不理亏,是她跑来要了五千两银子退婚的,整个阳城都知道,这有什么不能答的?” “那算什么光彩事吗?”宁大老爷皱眉说道,“拿出来说,吵吵闹闹的,云钊是状元呢,官职也授予了,到时候还没先做出成效来,就顶着五千两银子的身价被人笑吗?你们这些女人,到底懂不懂?” “母亲,这件事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我能得了一个好名声,君小姐她也能解了困局,可谓一举两得。”宁云钊含笑说道。 这样吗? 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宁大夫人神情一阵茫然,听起来好像是啊。 “不对。”宁云燕的声音在后忽的响起,带着几分尖利,人也站到了宁云钊面前,“哥,你是不是喜欢君蓁蓁?”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下。 “好好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说正事呢。”宁大老爷说道,“这跟喜欢不喜欢没关系。” “我觉得有关系。”宁云燕说道,咬着下唇看着宁云钊,“我不懂父亲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但我有女人的直觉。” 什么女人的直觉? 宁大老爷皱眉。 “哥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难道会怕别人拿你的婚事做文章吗?”宁云燕接着说道,看着宁云钊,“我的哥哥才不是那种人,除非是你自己要拿婚事做文章。” 宁大夫人看向宁云钊,迷茫的神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神情凝重。 是的,没错,这些什么防患于未然关系仕途的道理她不懂,她也不在乎,但作为女人她却懂一件事。 如果一个男人不愿意跟一个女人牵扯上关系,他就有很多办法。 同样一个男人如果想要跟一个女人牵扯上关系,他也有很多办法。 “云钊,你是不是喜欢君蓁蓁?”她问道。 “哎呀你们真是,想多了..”宁大老爷拍着腿说道。 “我要云钊跟我说。”宁大夫人再次尖声打断他,站起来看着宁云钊,“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宁云钊神情依旧柔和,没有不安没有惶恐,眼神清亮坦然。 是不是喜欢她? 是不是就想与她缔结婚约? 是不是纵然说是假的,也期待着有成真的那一天? “是。”他说道,看着宁大夫人,“是的,母亲,我是喜欢她。” *********************************************** 感谢空中的飞鱼、天空已微蓝、宁云钊打赏灵宠蛋,谢谢豆豆。 感谢书友160722174622466、婧三少、?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继续求保底月票,打扰了打扰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一个惊喜 是,我是喜欢她。笔@趣@阁。biqUgE。 在这安静的夜色,久别载荣耀归来相聚的亲人,本该是欢悦的一家人,在听到宁云钊这一句话后,气氛陡然如同宁大夫人手里的茶杯一般落在地上碎裂了。 宁云燕伸手掩住嘴发出一声尖叫。 宁大老爷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懂。 宁大夫人则看着宁云钊,嘴唇抖了抖。 等了那么久,一口气撑了这么久,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听到一句否定。 现在听到了婚约是假的,却还没来得及欢喜一口气落地,就听到他喜欢她。 婚约是假的,但他喜欢她是真的。 相比于这样,她宁愿听到婚约是真的,他喜欢她是假的。 他喜欢她? 她的儿子,珍宝一般的儿子,光耀门楣的儿子,竟然喜欢那个贱婢? 宁大夫人眼一黑向前栽去。 死了算了。 宁云燕的尖叫声再次扬起,划破了宁宅入夜的宁静。 …………………………………. 喧嚣半日的驿站也归于夜色的宁静。 送走了最后一位来拜访的官员,柳儿打个哈欠。 “小姐你快休息吧。”她说道。 君小姐却没有休息。 “我再看会儿书。”她说道,“你先去睡吧。” 柳儿哦了声应声是离开了。 放在药箱里的手札再次被拿出来,君小姐将几案上的灯挑亮几分,看着手札轻叹一口气,打开了第一页。 我是一个傻瓜。 那就看看是怎么样的傻瓜,能画出如此精细的舆图。 君小姐的手翻过,一张一张的舆图仔细的看。 那就看看是怎么样的傻瓜,能写出如此视死如生的话。 君小姐的手翻过,破铠甲残兵器依旧难掩杀气。 那就看看是怎么样的傻瓜,能排出这千般变化的兵阵。 君小姐看着上次看到的第一个兵阵,纵然在夜色灯光下,气息也依旧犀利。 她并不懂兵法兵阵,也从未听师父提过。 但这也没什么,就好像以前她也不懂什么下棋投壶,师父照样扔给她让她自己看自己学。 别人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而在师父这里,则是自己先进门,他再带你修行。 夜色沉沉,灯花结了又结,投影在窗上的人影端坐如松。 一如既往,天不亮的时候陈七就开始准备启程。 因为驿站的人来来往往一夜不停,为了避免再一次被围观阻拦了行路,所以他们都赶早。 三辆车都认真的检查,驿站还将最好的驿马送来拉车。 “君小姐在我们这里一住,那可就是灾厄退避了。”驿丞对陈七笑着恭维道。 “瞎说什么呢。”陈七摇头。 驿丞立刻点头连声应是。 “是我瞎说呢。”他说道。 以前自己说的话谁会当回事,陈七下意识的伸手捻须,模仿柳掌柜的动作,但可惜的还没有蓄须,神态举止多了几分滑稽,没有柳掌柜那般泰然儒雅。 护卫们牵着马向外走去,驿丞陪着陈七也向外走去。 “回京的时候,陈掌柜您可一定要再来。”他说道。 “你这,跟客栈拉客似的。”陈七也跟他开玩笑。 二人说笑着走到门外,蒙蒙的晨光里四周一片安静,但驿站外却停着一队人马。 陈七愣了下。 还支着三个帐篷,此时路边只有马儿在晃着尾巴,似乎人都在帐篷里歇息。 “昨晚驿站住满了吗?”陈七问道。 驿丞摇头。 “咱们这是山西河南交界的大驿站。”他说道,“那能轻易就住满了。” 那是没有资格住驿站的商人? 陈七看着这些人。 “不知道,半夜来的,根本就没有上前来询问,就在路边歇了。”一个驿卒上前说道。 遇到驿站不住,自己搭帐篷,而且这帐篷极其华丽,谁帐篷上还坠着一颗夜明珠啊,简直…… 有钱人的脾气是稀奇古怪一些。 “去跟他们说说,让一让,让我们的车马过去。”陈七对护卫吩咐道。 护卫应声是上前。 “老乡。”他站在帐篷前几步外喊道,“能不能让个路。” 帐篷里没有人回答,只有路边的马儿闻声好奇的看他。 还睡着? 护卫回头看了眼陈七。 陈七对他摆手。 “怎么了?”君小姐和柳儿也收拾好走出来了,看到都站在门外问道。 “有人在驿站外歇脚,挡住了路。”陈七说道。 驿丞再等不得,忙招呼驿卒们。 “快快去去,把人赶了。”他叉腰说道,“别挡了君小姐的车驾。” 驿卒们忙从内跑出来要冲过去,原本的安静的帐篷里却猛地跳出来一个人。 “九龄。”他大声喊道。 驿卒们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看着这个十五六左右的少年人,这相貌这穿着这配饰,简直跟天仙下凡似的。 陈七也下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龄这个名字熟悉,这个人? 柳儿在身后已经啊了声。 “这个人好面熟啊。”她说道。 好面熟吗? 方承宇看着眼前的女子,激动又有些紧张委屈。 她是去年六月走的,现在已经四月了,快要一年没见了。 一年啊,好长好长的。 是不是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了? 祖母和母亲都说自己长得快,长高了,她更认不出来了吧? 方承宇捏住了手指,或许该长慢一点。 “什么面熟。” 君小姐的声音传来,如同以前一样,清脆明亮又柔甜。 “是承宇啊。” 是承宇啊。 她说是承宇啊。 方承宇看着君小姐,绽开笑容向她疾步奔去。 原来这有钱人是方家少爷啊。 这打扮的简直认不出来了都。 “你半夜就来了怎么不进来?”君小姐听驿丞说了,看着方承宇。 “你睡了啊那么晚。”方承宇笑道,“把你吵醒不好。” 陈七心里啧啧两声,原来方家少爷是这样一个少爷啊,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嘴甜如蜜,跟谁学的啊?是姐弟吗?锦绣怎么刀子嘴? 君小姐笑着摇头。 “而且,这样,不更惊喜吗?”方承宇接着说道,眉飞色舞,“你一走出来,就看到我跳出来,想不到吧?” 这还真….惊喜。 陈七在后翻个白眼,看着此时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其他护卫。 这些二十多岁的精壮护卫们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大家。 明明听到人来询问,却装不在不出来,玩这种躲猫猫的惊喜游戏,他们从十岁后就没有再做过吧? 是怪丢脸的。 陈七带着几分同情看着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有伴得意马蹄轻 驿站门前的骚动散去,天光渐亮,内里的人也苏醒起来,而外边大路上也有人赶来。笔?趣?阁。biquge。 “驿丞竟然这么客气在门前迎客吗?” 看到站在门外看着大路的驿丞驿卒们,新来的人惊讶的问道。 这里的驿站也太客气了。 “是在送君小姐呢,你臭美什么啊。”立刻有人答。 “君小姐走了?” 这话让内里很多人跑出来询问。 得到确认后都捶胸顿足。 “我还想再请教君小姐。” “君小姐还没有看看我又没有凶兆呢?” 这热闹让新来的人很是不解。 “君小姐是谁?”他问道。 这话让嘈杂停下,所有人都看向他翻个白眼。 “天下还有哪个君小姐。”他们说道,“当然是君九龄君小姐。” 这话让新来的人顿时明白了,又想到君小姐已经走了,不由也跟着捶胸顿足。 “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就能见到君小姐了。” 驿站门外再次喧闹,而已经行驶在清晨的大路上的君小姐的车马也比往日喧闹的多。 急促的马蹄声一直到君小姐的车前才停下。 “九龄,你看。”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的车帘一直掀着,早就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一串黄杏。 “杏子已经熟了吗?”她说道。 “我路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尝过了能吃了。”方承宇笑道,将杏子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 方承宇又骑马围着车绕了一圈。 “好不好吃?”他问道。 君小姐咬了一口笑着点点头。 “好吃。”她说道。 方承宇高兴的笑了,催马又绕过另一边。 “少爷,你上车坐会儿吧。” 坐在后边马车上的陈七再也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说道。 快马疾奔,慢马绕行,这孩子是身上长虱子了一刻也停不住? “我不累。”方承宇说道,看着君小姐,“九龄,我这一路都是骑马过来的,一点都不累。” “你学了多久?”君小姐笑问道。 “学会半年了。”方承宇带着几分小得意。 “那技术真不错。”君小姐笑道。 “是吧!”方承宇顿时笑颜逐开,催马又绕着车走了一圈,“我还学了很多呢,我能在马上射箭。” 说着就解下马背上的弓箭。 “九龄,我做给你看。” “我学的也很好,我去给你打只兔子来。” 快够了吧!你还要不要来个马上捞月?再耍一套大刀? 陈七忍不住按住额头,方锦绣那么话少刻板,她的弟弟怎么是个孩子气的话唠。 君小姐看着方承宇笑着招手。 “过来坐。”她说道。 “好,骑马也累了想坐马车了。”方承宇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累的也太快了吧?陈七在后瞪眼,我请你坐的时候你说什么了? 真是想不到,方家的少爷,那么老实的方锦绣的弟弟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方承宇坐在了车夫一旁,接过君小姐递来的茶,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完。 “长高了。”君小姐含笑说道,“也胖了。” 方承宇忙握住胳膊给她看。 “还结实了。”他说道,“你走后,我每天都坚持打拳射箭。” 君小姐笑着点头。 “看得出。”她说道,拿出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方承宇笑嘻嘻的任她擦汗,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怎么跑这么远来接?家里可放心?”君小姐说道。 “总比去京城接近吧。”方承宇说道,“放心,我做事,家里都放心。” 比起一年前病初愈接触人的青涩,现在的方承宇更加的轻松自在。 相比起来他比弟弟九褣幸运多了。 他因病困居十年,九褣虽然没有病,却也被困居着,自从进了怀王府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只看到怀王府的一片天地,不知道还将关多久。 要快些让九褣脱困啊,要不然整个人也可能就废了。 “很辛苦吧?”方承宇看着她的神情,忽的问道。 做到这个当然会很辛苦。 君小姐微微怔了下,回神看着方承宇关切的眼神。 “还可以。”她笑道,“做事本来就不容易,能有机会做就不错了,不怕辛苦。” 方承宇点点头。 “是,九龄说得对。”他说道,“而且做的都特别好,很厉害。” “家里都好吗?”君小姐说道。 虽然来往的书信上都会提到,但她还是问了。 而方承宇也立刻坐正身子。 “好。”他兴致勃勃的说道,“祖母迷上了听戏,在家里养了一个戏班子,母亲忙着给大姐二姐说亲事。” “..大姐接手了一个分号….刚去就被老掌柜给了个下马威….” 大路上十几人的车队中方承宇的声音说说笑笑不断,煞是热闹。 ……………………………………………… 远远的一座城池可见。 “阳城到了。”有人喊道。 后边车上的方承宇的声音也停下来了。 可算是到家了 陈七激动的从车上坐起来,看着面前的城池,可算是不用再受方少爷的热闹了,能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了。 “九龄,我想到一件事。” 方承宇的声音从后边的马车上又传来。 陈七打个机灵。 他又想到什么了?他这一路上都想到多少事了,从院子里的树到君小姐案头摆着的花屋檐下的鸟窝。 君小姐看向他。 “你回来我高兴,家里高兴,阳城的百姓也肯定高兴,所以我就让人告诉大家了。”方承宇说道。 告诉大家了? 陈七怔了怔,也就是说……. 他的念头未闪过,就听得前方喧声如雷。 “君小姐回来了!” “是君小姐的车马!” 城池前也出现如云的人群,向着这边涌来。 好嘛,这安排的可真是得当,出京有人相送,归家有人迎接,完美。 陈七看着后边坐在君小姐身边的方承宇,现在的少年人讨人欢心真是厉害,佩服佩服,也许他该向这位少爷学学。 ……………………………………………. 宁家宅院里上上下下一片安静,这安静不似先前的闲适,而是紧张,进出的丫头仆妇都小心翼翼。 宁大夫人在宁云钊回来的那天就病倒了,请了大夫看也说不出什么。 宁云钊衣不解带的守着,谢绝了一切宴请来访。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宁大夫人并不见好转,反而屋子里的哭声总是断断续续传来。 “老爷,公子,好消息好消息。” 一个仆妇欢天喜地的跑进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宁大夫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消息? 在廊下屏气噤声的丫头仆妇不解的看着这仆妇。 宁云钊掀起帘子出来了。 “什么事?”他问道。 “公子,君小姐回来了。”仆妇高兴的说道。 君小姐? 宁云钊一怔,神情有些惊讶,她… 他还没来及问,就听得宁云燕的声音在后响起。 “她回来了算什么好消息?”宁云燕人也站过来,竖眉盯着那仆妇。 仆妇被宁云燕的神情吓了一跳。 “君小姐,是神医啊,夫人的病….”她结结巴巴说道。 话没说完,宁云燕就火冒三丈。 “滚。”她尖声喊道。 ******************************* 感谢腾讯书友敏打赏和氏璧。 感谢_momo_lina、_momo_lina、?最后一枪?、凉茶o走人、婧三少、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九章 谁在说服谁 仆妇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宁大夫人的宅院恢复安静。笔%趣%阁.. 宁云燕还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 宁云钊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向屋内走去。 宁大夫人面向里睡在床上,对于外边的事似乎听不到也看不到。 宁云钊在床边坐下来,端起一碗汤羹。 “母亲,吃点东西吧。”他说道。 宁大夫人睡熟一般毫不理会。 “哥!”宁云燕从门外进来,咬着牙喊道,“你真要关心母亲,想要母亲好起来,就快去解决这件事。” “婚约的事,当然是要解决的。”宁云钊说道。 “你是要解婚约还是跟那贱……”宁云燕尖声说道。 贱字刚出口,宁云钊将汤碗放在桌子上,似乎是不经意,磕碰在一旁的茶壶上,发出清脆又有些刺耳的声响。 就像婆婆不高兴的时候重重放茶杯一样,宁云燕一个哆嗦停下了话,旋即又红了眼眶。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这种动作不会是不经意的,就是故意的。 婆婆看起来和蔼,其实总把她当外人,夸赞的敷衍,而不满了偏不说只是甩脸,这甩脸她看得出来,丈夫下人们也都看得出来,然后就跟着一起这样对她。 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对婆婆察言观色小心伺候。 当女儿家时的肆意畅快她都要忘光了,只是这些日子总听她们提起君蓁蓁,才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都是人人看她的脸色,根本不用半点小心,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母亲哥哥都会哄着她。 但现在就因为自己要骂那君蓁蓁一声贱婢,哥哥竟然给她脸色看,竟然还是跟婆婆一般的动作。 宁云燕的眼泪唰的就流出来了。 哥哥已经把她当外人了。 她想过哥哥成亲后会把她当外人,没想到还没成亲就这样了。 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君蓁蓁。 为了君蓁蓁这个贱婢,哥哥这样对她。 “有话好好说,不要哭哭闹闹。” 宁云钊声音随之传来,依旧温和可亲,但宁云燕却再没有以前那种哥哥的骄纵的感觉。 这就是呵斥不满。 宁云燕哭声更大。 “你说谁呢?”宁大夫人从床上猛的坐起来竖眉喝道,伸手一指,“你滚出去,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摔摔打打的,你做脸子给谁看?” 说着浑身发抖。 “我就当没有生养你这个儿子。” 旋即又躺下伏在枕头上大哭。 “我那时候身子弱怀了你,差点死过去,大夫都劝不要留,我哪里舍得,拼了命生下来,结果现在还是要被你要了命。” 看到母亲哭,宁云燕哭声更大,刚走到院门外的宁大老爷揉了揉耳朵。 “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他说道,又看着院内带这几分佩服和同情,“云钊真是不容易。” 屋子里的宁云钊在两个女人的哭声中端坐如松,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母亲,这些我都知道,你不要哭,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他温声说道,“你适才也听到了,她回来了。” 先前他总是说这件事要等君小姐回来再解决。 但是,这件事的根由根本就不是君小姐回来不回来。 男人是不懂还是装糊涂? 宁大夫人停下哭看向他。 “你要跟她怎么解决?”她说道。 “问过她才知道。”宁云钊认真说道。 “我现在不要问她,我要问的是你。”宁大夫人喝道,“不管她说怎么解决,你都还是喜欢她是不是?就算她说解除婚约,你也要非她不娶是不是?” 宁云钊笑了。 “非她不娶这个承诺太大了。”他说道,“没有人知道以后的事,这个话我也不敢说。” 说他疯了吧,他突然说喜欢君蓁蓁真的是太发疯了。 就像隔壁那个好容易得了秀才的年轻人,一家子还没来及欢喜,这秀才儿子就发疯要娶一个小寡妇。 但宁云钊又不像那个秀才发疯的喊着非她不娶要死要活。 儿子一向是个理智的人。 “云钊。”宁大夫人带着几分哀求几分棋盘拉住他的手,“是不是那个贱婢勾引了你?” 宁云钊笑了。 “母亲,你还不知道你儿子我啊。”他说道,“我是那种能被人引诱的人吗?” 宁大夫人被说的一怔,顿时又满嘴的苦涩。 她宁愿不知道! 她愤怒的甩开宁云钊的手。 “总之,你绝不能喜欢她,就算喜欢,现在以后都不许喜欢了。”她喝道,“我再给你找一个好姑娘,你也说了没有人知道以后的事。” “母亲,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哪有这么容易。”宁云钊笑了,揽着宁大夫人的肩头。 所以说了半天,等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不是什么都没说,他一直在说服自己。 宁大夫人心凉如冰。 自己都病倒躺下绝食了,他看似孝顺的伺候着,却始终还在说服自己,没有半点的要顺着自己。 自己在他眼里还不如那个贱婢! “滚出去!”她哑声喊道,推开宁云钊,“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宁云钊依旧不急不恼,轻叹一口气。 “母亲息怒。”他说道,“我听你的话,你别生气,我先出去了。” 说罢退了出去。 这时候就又听她的话了? 看着走出去的宁云钊,宁大夫人将桌上的汤碗一巴掌扫落在地上。 “娘,怎么办啊?”宁云燕哭道,“哥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 宁大夫人攥紧了手面色灰白。 “除非我死了。”她咬牙说道,“我就不信他真敢为了那贱婢不要我这个娘。” 只要母亲还坚持就好。 宁云燕稍微松口气,父亲是靠不住了,宁家其他人更是可恨,这几****走出去,竟然还有人欢喜的问她君小姐什么时候过门。 真是不要脸,那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竟然跟捡了宝似的。 “母亲。”她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几块点心,“你快吃点,别真饿坏了,那就让那贱婢如意了。” 绝食当然是假的。 宁大夫人沉着脸伸手接过。(。) 第一百一十章 今已非昔比 “云钊云钊。笔《趣》阁.biquge.” 院子外看到宁云钊走出来,坐在凉亭里喝茶的宁大老爷对他招手。 宁云钊走过去喊了声父亲。 “也是为难你了。”宁大老爷说道,带着几分同情,一面示意宁云钊喝茶,“你母亲一向脾气挺好的,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这样的执拗。” 相比于宁大夫人,宁大老爷以及宁家的其他人对这件婚约的事态度都好很多,没有宁大夫人这般反应激烈。 “这件事是我做的太突然,没有跟母亲说,她生气也是应该的。”宁云钊说道,端起茶喝了口。 而且关键是宁大夫人生气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喜欢君小姐。 宁大老爷摇摇头。 “不是说了那时候情况危急嘛,你怎么跟家里人说。”他说道,“这种鸡皮蒜毛的事女人就爱计较。” 宁云钊当然不会跟着父亲说母亲的不是,闻言再次重申是自己不对。 宁大老爷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掩饰一下。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坏事。”他又整容说道。 宁云钊的脸上散开笑意。 “是啊,父亲明智。”他说道,“这门亲事对我们宁家来说,真的是好事,至少阻绝了有人说我们背信弃义,反而博得了好名。” 宁大老爷早知道自己明智,对于这个事实被称赞并没有多欢喜,闻言只是笑了笑。 “这个人人都知道。”他浑不在意的说道,“我说的是君小姐这个人。” 宁云钊的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睛也明亮了几分。 “父亲也说好啊。”他说道。 宁大老爷捻须。 “当然是好,种痘这般神技,是要留名青史的。”他眼睛亮亮的说道,“你想,宁君氏,这多荣光。” 宁云钊哈哈笑了。 “不过,父亲,应该写九龄堂吧。”他又认真的说道。 宁大老爷啧了声。 “那也是九龄堂宁君氏。”他说道。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多谢父亲。”宁云钊收了笑,神情诚恳的说道,“没有让儿子觉得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宁大老爷轻咳一声。 “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他说道。 宁云钊自小聪慧,宁大老爷是经营家里庶务,对于读书并不在行,所以宁云钊一直跟着宁炎,他这个当父亲跟儿子相处并不多。 不知道是因为从小相处少,还是儿子太聪慧,他心里多少有些莫名的疏离。 但这一刻看着儿子的笑脸,他觉得跟儿子之间的疏离一下都没了。 宁云钊再次笑了。 “多谢父亲。”他说道。 “谢什么,也是这君小姐有出息,做出如此成就。”宁大老爷说道,带着几分感叹,“没想到君家是小门小户,却做得都是大恩大义之事,君老太爷济世救民在汝南有名,君老爷为国尽忠捐躯,君小姐又做出种痘,解救万民之苦,真是令人敬佩。” 是啊,宁云钊眼里笑意散开,她真是令人敬佩。 所以叔父会不得不考虑斟酌怎么应对,所以父亲会态度急转,对于她与宁家的亲事没有了不满和反对,反而很高兴的接受,而宁氏一族中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哪里还有先前的鄙视瞧不起,一个个为家里将要有一个神医而激动不已。 这并不是他做到的,而是君小姐自己做到的,是她自己让大家不得不折服敬佩。 “怪不得父亲当年会写下婚书。”宁大老爷感叹道。 估计也是被君老太爷的气度折服。 至于后来为什么后悔绝口不提这个就不考虑了。 “父亲,过去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假的。”宁云钊含笑说道,“母亲当真生气,父亲也不要当真将来也生气。” 宁大老爷捻须笑了。 “亲事是假的。”他说道,“你的心意,总是真的吧?” 他的心意从来都是真的,也不惧对人承认。 宁云钊笑着点点头。 “现在她回来了,假的也说不定能变成真的嘛。”宁大老爷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着又是一笑。 “儿子你不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吧,君小姐以前不是很喜欢你的。” 那是以前。 宁云钊笑了笑,事实上他很怀疑这个以前。 自从接触君小姐以来,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喜欢他这一点,最多是不讨厌,以及后来的相识相熟,朋友相待。 喜欢,是什么样的表现? 时时刻刻想见,时时刻刻想念,见到了眼里会亮光,不见了心里总是缺一角,就像他这般。 然而很明显,她并没有像他这般。 至于试试,他已经试过一次了。 要再试一次吗? 宁云钊站了起来。 “对了,她怎么从京城突然回来了。”他说道,“明明之前说不回来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此时的方家大宅里站满了人,与外界的喧闹不同,这些人很安静。 虽然神情都很激动,但却没有人开口说话,更没有神医君小姐等等此起彼伏的喊声。 自己家人,当然不用那么见外。 只是自己家人,感觉有些陌生。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孩子,神情有些恍惚。 将近一年没见了吧,这女孩子长高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先前的少女的娇憨褪去了,含苞初放的光彩渐生,只是眼底神情沉静让这份光彩变的柔和,不那么的咄咄逼人。 跟那个从抚宁来的女孩子,真的觉得没有一点相似了。 “怎么,这么久不见,大家对我生疏了?” 君小姐笑道,将披风解下。 一旁的方承宇立刻伸手接过。 柳儿瞪了瞪眼,对于自己该做的事被抢很不高兴,毫不客气的从方承宇手里将披风拿走。 方老太太还没说话,方玉绣先笑了。 “怎么会。”她站在方老太太身边,看着君小姐神情认真,“我们可是天天听你的事,跟在家一样,天天吓的一惊一乍的。” 这一句话让大家想到了,从抚宁接来这个女孩子进门的那一天起,家里就真的没有再安稳过,时不时的鸡飞狗跳。 从阳城闹婚约开始,到京城闹婚约为止,兜兜转转的她还是她。 随着这一句话,先前的陌生疏离顿消,眼前的女孩子又成了她们熟悉的那个人。 看着似嗔怪又关切的一张张脸,君小姐笑了。 “我还以为都习惯了呢。”她笑道,向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走去,一面屈膝施礼,“外祖母,大舅母。” **********************************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w^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家是心安之处 因为长途归来疲惫,方老太太并没有大办宴席,甚至没有留君小姐吃饭。笔《趣》阁.biquge. “简单的吃一口就快休息吧。”方老太太说道。 “祖母,不让大家叙叙旧吗?”方玉绣笑道,“表妹做出这么多事,大家可都想要知道呢。” 方老太太哼了声。 “想知道什么,又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些事她做了就是她做了。”她说道,“她做了就是该做的,做的就对。” 不管什么事,她做了就是对的,就是应该的,不用询问不用猜测更不用指责。 这话护短护的理直气壮不讲道理。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君小姐也笑了。 “好了快去休息吧。”方大太太含笑说道,“到家了,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一面看着仆妇。 “君小姐的屋子…”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方承宇接过。 “都收拾好了。”他说道,“饭菜也准备好了。” 方大太太看着他,笑了笑。 “那你们去吧。”她说道。 “祖母母亲姐姐你们也快歇息吧。”方承宇笑道,“行路的累,等候的也累。” 方老太太笑了笑,摆手催促。 君小姐再次施礼,跟着方承宇离开了。 “你们也都散了吧。”方大太太对屋子里的人说道。 方云绣和方玉绣施礼告退。 热闹的屋子转眼安静下来,只剩下方老太太婆媳二人。 “平安回来就好。”方大太太扶着方老太太坐下,“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有事也不怕。” 方老太太嗯了声,很明显的也松口气。 这口气也是提的时间不短了,从君小姐传来回阳城的消息,从方承宇离家前去迎接。 元氏从外疾步进来。 “你怎么来了?虽然她不喜欢人伺候,但至少等她吃完饭。”方大太太看着她皱眉说道。 元氏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太太,君小姐在少爷那边歇下了。”她说道,“少爷好像在那边也给君小姐收拾了屋子。” 什么叫好像!根本就是,这个小子!自己收拾院子的时候不言不语,竟然偷偷摸摸的也准备了屋子。 方大太太握了握手。 “这样不好吧。”她说道,“与宁家有婚约呢。” 方老太太哼了声。 “那是假的嘛。”她说道,“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方少奶奶也是假的呀,还去方少爷那边同寝共宿,岂不是更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承宇的心意可是真的。”方老太太说道。 承宇的心意何止是真的,简直都不管不顾了。 方大太太想到儿子的种种,叹口气,她也说不上什么心情,觉得生气又觉得不安。 生气儿子对一个女子这般的痴心,不安儿子这痴心落空。 “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她说道。 方老太太和元氏有些不解。 “什么事?”方老太太问道。 方大太太松开握紧的手。 “她到底嫁给谁。”她神情坚定的说道。 君小姐并不知道方大太太又开始考虑她的亲事,对于她来说,目前最需呀解决的事是吃一碗饭就结束,还是再多吃半碗。 “我觉得可以吃。”方承宇也一脸认真的说道,“我问过厨娘,一次多吃些不会长胖。” 君小姐哈哈笑了。 “这不是长胖还是不长胖的事。”她说道,“这是理性与贪欲的事,我明明已经饱了,却还要贪嘴多吃半碗,怕晚上睡不好。” “那的确是个问题。”方承宇也再次认真的皱眉思考,然后一拍手,“那干脆这样。” 他说着伸手将君小姐的饭碗了添了半碗饭,然后又分出了一半。 “这样应该比都吃了强一些。” 君小姐再次笑了,没有再犹豫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柳儿也松口气,对这件事这样解决很满意。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只怕会无聊的要傻掉,也只有这三个人能把这么无趣的事当正经事对待。 饭菜吃完,君小姐掩嘴打个哈欠。 “快去睡快去睡。”方承宇立刻催促道。 “我家小姐就睡这里啊?”柳儿看着隔扇后的罗汉床,不满的说道。 这里是先前君小姐的书房,虽然布置的亦是豪华舒适,但相比于方大太太收拾出来的原先君小姐住处要逼仄的多。 他自作主张的将她带到这里来,是不太好吧。 毕竟他们也不是夫妻了,而他也不是用照看的病人了。 方承宇低头捏住了手指。 “..怎么也得睡正屋啊。”柳儿的声音继续。 这话传入耳内,方承宇眼睛一亮抬起头。 “好啊好啊。”他忙不迭的点头,“都收拾好了,都是换的新的,快去快去吧。” 这还差不多,柳儿满意的哼了声,转头对君小姐笑颜如花的做请。 “小姐你快去休息。”她说道。 君小姐笑而不语的依言迈步。 “小姐,虽然现在不是少奶奶,但是你在这里地位比少奶奶还高。”柳儿低声说道,“可千万不要自在,咱们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君小姐哈哈笑了。 “怎么会不自在,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自在的。”她说道。 听着走出去的主仆二人的话,方承宇掩不住笑意四溢,但笑意也无法表达他心中的欢喜,他干脆一头扑在罗汉床上滚了几个滚。 将头发衣服滚的乱糟糟的,似乎这样才能熨平心中欢喜。 晨光穿透薄雾照在方家大宅的时候,校场上已经很热闹了。 伴着嗡嗡声,一只只羽箭在靶子上摇曳着,如同盛开的花。 轻轻的击掌声也随之响起。 方承宇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虽然已经空弦,弓却还舍不得放下,鼻头上闪着汗珠转过头来。 “还可以吗?”他迫切的问道。 君小姐笑着点头,手继续拍着发出脆响。 “何止可以啊。”她说道,“是厉害啊。” 方承宇脸上的笑如晨光般亮起。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厉害。”他说道。 君小姐伸手接过他的弓箭,摩挲着有一刻出神。 是很厉害,比她厉害。 她还没来得及学射箭,师父就不在了。 师父箭术也一定很厉害,因为在手札上单独画了箭阵。 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就目前看到的内容,并没有半点提及。 “在家里无聊的话,我们去打猎怎么样?” 方承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她抬头看到少年人关切又不安的眼神。 “在自己家里怎么会无聊。”她笑道,将弓在手里挽个花,“别把我当客人。” 方承宇嘿嘿笑了。 就知道她最好,说话好做事好心境好,总之都好。 他的心情也跟着无比的好,但这好心情很快被一声喊击碎了。 “灵芝!你这个小蹄子怎么还没死?” 柳儿的尖声从一旁传来。 方承宇心里咯噔一下,君小姐已经闻声看过去。 柳儿正从花墙下的揪出一人,身材瘦弱俏俏,被柳儿揪住了头发,不知道是疼还是吓的,嘤嘤的哭起来,见君小姐看过来,噗通就跪下来。 “少奶奶,饶命啊。”她俯身咚咚叩头哭道。 ************************************** 周五咯!开森,虽然我明天要上班~~~~(>_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人在意对事才在意 少奶奶,饶命。笔、趣、阁。海棠搜书。 这句话真是有些久远了。 君小姐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子,当然还认得她是谁。 她也算是那件事的功臣了。 君小姐的嘴边浮现笑意。 “好好的饶什么命。”她说道。 听到这句话,哭着的灵芝身子一颤,大着胆子抬起头。 少奶奶,不生气? 这将近一年她虽然还在少爷的院子里,但从来不被允许到少爷面前,没有人苛待她,但也没有人理她。 这种不死不活的境遇简直让人发疯。 她也不敢去少爷跟前闹,不死不活的总好过死了。 昨日听到君小姐回来了,她突然觉得这是机会。 这些日子她虽然没人理会,但也听到大家都在说少爷喜欢君小姐。 既然少爷喜欢君小姐,依照君小姐那古怪的脾气,肯定会计较当初的事。 当初少爷对自己做的事,只有自己和少爷知道,少爷肯定需要自己向君小姐解释。 这大概是为什么少爷一直不处置自己的原因吧。 要不然像别的人家对付自己这种所谓的爬床丫头那样打发卖掉就行了。 如果打发卖掉自己,岂不是证明了当初的事是真的。 现在只要自己替少爷辩解,让少奶奶相信当初的事是假的,那少爷一定会重新看重她。 这个念头生出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悄悄的摸过来躲在这里等待着,原本想等少爷和君小姐走过来时,再装作偶遇,没想到这个柳儿眼尖竟然发现了她。 发现就发现吧,看起来君小姐似乎没有很生气。 灵芝眼神惊疑不定。 方承宇则握住了手,神情难掩不安忐忑还有一丝失落。 不安忐忑自然是因为灵芝这突然的出现。 灵芝肯定是要出现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留着她这么久,还任她在院子里乱转。 只是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想好怎么跟君小姐说这件事。 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是不好意思说。 而失落则是,君小姐看到灵芝似乎没有很生气。 当初那件事刚闹出来事,君小姐的反应也不生气,她不生气他就很生气恼火,因为那代表着她不在意。 现在她依旧不生气,自然也是表示并不在意,这一次他不生气,只是失落。 听到君小姐的话,柳儿并没有灵芝和方承宇这样的复杂心情,她只是哼了声。 “好好的饶什么命。”她跟着喊了句话,再次给了灵芝头上一巴掌,“说的我家小姐要你的命似的,你这贱命我家小姐要来干什么。” 灵芝被打的再次俯身在地嘤嘤的哭。 “好了,哭什么。”君小姐说道,“你是找我吗?” 灵芝哭着叩头。 “别叩头了,问你话了,快点说。”柳儿没好气的喊道,“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呢,再哭卖了你。” 说这话不忘剜了眼方承宇。 这丫头在家里说话可是很管用的。 灵芝当下不敢再耽搁。 “少奶奶,那件事还请少奶奶不要怪罪少爷,是我…”她哭着抬起头说道。 话没说完,方承宇就打断了她。 “九龄,那件事是我的主意。”他说道,“我那时候是针对你,也是真的要和这丫头做这件事,没有别的理由,也不是作假,就是,真的。”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三人都愣了。 君小姐还好,旋即恢复了平静,柳儿也还好,哼了声。 “早就知道是真的。”她说道。 只有灵芝楞过之后有些不知所措。 少爷怎么说这话?是以退为进吗? “不,不是的。”她结结巴巴的再次开口,向君小姐跪行,“是我勾引…” “灵芝,不要说这种话了,这种话说出来多寒碜。”方承宇再次打断她,“跟九龄不用玩这种把戏,太无聊了。” 寒碜?无聊? 灵芝被说的更加不知所措。 而且一直是少爷在说,君小姐只是神情平静的看着,不急不恼也没有不耐烦。 “我留着你就是为了证明当时的事不是你的问题,就是我自己的主意。”方承宇说道,“至于你后来做了怎么样的选择,入了这局中,那是你的事,跟我做的事也是两回事。” 他说着看向君小姐。 “九龄我和灵芝的事,是我自己要做的,而且也是真的,我错了,对不起。” 隔了这么久,这句我错了终于说出来了,比想象中要容易些。 君小姐笑了。 “对不起倒是不用,那时候我们也不熟。”她说道,“再加上故意瞒着你,引导你,这对不起真的不用说。” 方承宇看着她,捏住了手指。 “真的吗?”他说道,“可是真的很丢人。” 柳儿哼了声。 “你丢人就丢人呗,管我家小姐什么事。”她说道。 这一次方承宇没有不理会她,而是看向她。 “因为我是在九龄面前丢人的。”他说道,“我很在意的。” 柳儿冲他翻个白眼。 “我家小姐又不在意。”她哼声说道。 她不在意。 有时候不在意真是让人伤心的三个字。 方承宇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看着他脸上的委屈忐忑不安忍不住笑了。 “我说了啊,以前我们也不熟,我又是为了给你治病,那时候与其说我是你表姐,还不如说我是一个大夫。”她说道,冲方承宇伸出手。 方承宇握住了她的手,但神情依旧满是歉意。 “什么叫大夫呢,华夷愚智,普同一等,我怎么会因为病人做出的事生气在意呢。”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眨了眨眼。 “那现在呢?”他问道。 “我家小姐不是说了嘛,现在不生气。”柳儿忍不住插话说道,实在是受不了这么笨的人了。 这次方承宇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笑了,拍了拍他的手,又收了笑。 “现在你要是再做出这种事,我当然会生气,而且绝不原谅你。”她肃容说道。 方承宇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如同冰雪融化,云散日出,本来一脸不屑的柳儿都忍不住看的呆了呆。 这家伙,笑起来真是好看,比姑爷还要好看。 这种念头真是罪过,姑爷一定要是世上最好看的才对。 “九龄那现在你要做什么?”方承宇的声音响起,轻快欢悦,就好像先前他们说笑的那般。 “我要看书了,你不要吵我。”君小姐说道,松开方承宇的手,向前走去。 方承宇笑着跟上。 “那我去看账册了。”他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吃的可好?街头新开了一家馒头店,特别好吃。” 君小姐笑而不语,二人一前一后前行,柳儿也在后踢踢打打的跟着。 转眼前眼前就没了人,灵芝有些呆呆。 就,这样走了? 那她呢? 她的话还没说呢。 ***************************************** 感谢婧三少、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今高可攀 灵芝啊。笔|趣|阁。biquge。 这边发生的事很快就传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耳内。 她们都几乎忘了这个人了,当初也不太明白承宇为什么要留这丫头在家,觉得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吧。 少年人对自己的第一次都比较难忘一些。 但后来方承宇也没有对这个丫头怎么在意,又对君小姐情根深种,这个丫头就扔在院子里自生自灭,她们也便懒得理会了。 原来方承宇留着她是为了解释当初的事。 而且这解释不是辩解,而是承认。 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曾经的不堪,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们承宇啊。”方老太太一脸骄傲的说道。 “我们承宇就是这么实诚。”方大太太亦是欣慰自傲的说道。 我们承宇能配得上君蓁蓁。 这个念头闪过,方大太太又觉得恍惚,曾经那个被嫌弃的恨不得立刻扫地出门的女孩子,已经在心里高不可攀了。 虽然并不是很愿意这个君小姐做儿媳妇,因为太可怕了,跟着她总觉得心惊肉跳,但相比于自己的心惊肉跳,她更不愿意看到儿子的失落。 罢了罢了,儿子这辈子受苦太多了,千金难买高兴,只要他高兴就好。 “灵芝怎么处置?”她说道。 元氏从外边走进来,闻言笑了。 “太太不用担心,少爷刚才已经处置了。”她说道。 已经处置了?果然是他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啊。 “少爷问灵芝愿意嫁人还是继续留在家里。”元氏说道,“当初的事已经对外说是做戏,所以她和少爷的事自然也是做戏,这场戏为方家报仇起了重要作用,方家不会亏待她。”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点点头。 虽然灵芝闹到今日是贪心作祟,但也不可否认她们借用以及鼓动了她的贪心。 现在能这样解决这件事很不错,对承宇的声名也好。 “灵芝选了嫁人。”元氏说道,说着掩嘴笑,“她倒也不傻。” 事已至此,留在方家也不可能再得到少爷的青睐,还不如就此嫁人,主动离开少爷眼前,省的大家心烦添堵,让少爷高兴,也能成全了她的荣光,至少嫁妆不会少给。 钱的事方老太太从来不在意,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 “他的丫头他做主。”她说道,这件事终于解决了,“少爷和君小姐做什么呢?” 君小姐果然歇在方承宇那边,丫头们说住的还是方承宇的屋子,而方承宇则睡在书房,今日也没有说再换住所的事。 毕竟已经不是夫妻了,这样住在一起影响多不好。 方老太太皱眉,这孩子一向很明智,怎么就要在这里装糊涂。 “少爷出门了。”元氏说道,“君小姐在看书。” 也好。 方老太太眉头又舒展开来,真是安稳的日子。 承宇出门主持家业,她就在家里安安稳稳的看书,真是岁月静好。 方老太太带着几分欣慰,只可惜这欣慰并没有维持多久,有丫头神情不安的走进来。 “老太太,大太太,有人要找柳儿姑娘。”她施礼说道。 找柳儿姑娘? 谁闲的会找柳儿?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 柳儿也觉得不耐烦,她正忙着收拾屋子,将方承宇的摆设都换成小姐喜欢的,虽然也没多少东西可换。 但作为小姐的大丫头她是很忙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找她的。 “谁啊?”柳儿走到门前,带着几分不耐烦看去。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笑嘻嘻的施礼。 “柳儿姐姐。”他讨好的喊道。 柳儿看他一眼。 “不认识。”她说道,转身就往回走。 小厮忙上前连连作揖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 “柳儿姐姐,我是受人所托。”他低声说道,“是你的老熟人。” 老熟人? 柳儿皱了皱眉。 那小厮左右看了看,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柳儿顺着她所指看去。 “…请你过去说句话…..”小厮接着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柳儿啊的叫了声,眼睛顿时亮起来。 “小丁。”她喊道,又想到什么,声音更是拔高,“是姑爷来了?是姑爷来了吗?” 姑爷? 方家门房的人被吓了一跳,街上经过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姑爷? 能被君小姐丫头称为姑爷的人,莫非是…… 所有的人的视线顿时都看向那个方向。 站在墙角探头的小丁被这话以及陡然凝聚而来的视线吓的缩回去。 这个死丫头,喊什么喊。 他就是怕她喊,所以才让不认识的小厮去叫她,然后来着避人的地方告诉她。 没想到这丫头一向笨的要死,偏偏这时候反应这么快。 这下好了,喊的大家都看到了。 小丁有些不安的转头看着身后站着的年轻人。 “公子,这…”他神情不安的说道。 宁云钊还没说话,那边柳儿已经三步两步的跑过来了。 “姑爷,姑爷你来了。”她大声喊着,“你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 小丁伸手扶额,同时又有些恍惚,其实这一幕也不是没见过,记得这主仆二人刚来这里,在花灯节上遇到公子,这丫头就这样当众的喊着姑爷。 那时候四周的视线愕然而又鄙夷嘲笑,但现在则不同了。 小丁看着随着柳儿的奔来而聚过来的民众,他们的神情有惊讶。 “状元公。” “十公子。” “十公子是来看君小姐的吗?” “君小姐刚回来,十公子就来探望了啊。” 同时说笑询问声也随之传来,虽然宁十公子每一次露面都会引起追捧和围观,但已经习惯了小丁还是忍不住脸发热,或许是因为这说笑热切嬉笑,视线又那样的让人很不好意思。 “姑爷姑爷。”柳儿站到了面前,再次大声的问道,“你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吧?” 民众的视线也都凝聚在宁云钊身上,这视线闪闪亮亮发光。 是吗?是吗? 十公子,你是来找君小姐的吗? 姑爷,你是来见你的未婚妻的吗? ******************************************** 周末愉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由我来当众言 先前宁十公子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举县欢庆,不过对于阳城的民众来说,宁十公子中状元是理所应当的事,到底是少了几分惊喜。笔×趣×阁。biquge。 不过随之而来还有一个消息慢慢的散开。 宁十公子与君小姐在京城定亲了。 “什么叫定亲,他们原本就有婚约好不好。”有人说道。 这个倒也是。 当初抚宁的孤女来阳城,直接嚷着有婚约扑上了宁十公子。 宁十公子啊,那可是整个阳城的珍宝,多少女子心向往之却又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这个浅薄的行事乖张的莫名其妙的女孩子竟然要成为宁十公子的妻子,简直是不可忍。 宁家不可忍,宁十公子也不可忍,闹来闹去的终于退亲了,从此两不相干再无牵涉。 怎么突然又说定亲了? “还是因为方家的事啊。” “君小姐跟方少爷成亲是假的,所以跟十公子的婚约解除也是假的喽。” “要不然二人一前一后去了京城。” “君小姐就是在京城陪宁公子考状元的。” “考上状元了二人就可以成亲了。” 这听起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但也有人表示反对。 “说的你好像亲眼看到似的。” “君小姐明明是去京城开医馆呢,为了扬名家里的九龄堂,只不过恰好也在京城罢了。” “就是,十公子在国子监哪用君小姐陪。” 总之吵吵闹闹的谁也说不清,宁家哪里也问不出个一二三,虽然宁十公子回来了,但宁大夫人病了,宁十公子闭门侍疾不见客,也没人能真对他打听询问。 现在君小姐回来了,君小姐刚回来,昨天才回来,闭门不出的宁十公子今天就出现在方家的门前。 这是什么? 这是恰好路过吗? 小丫头一声姑爷,一声询问是否为君小姐而来,宁十公子会怎么回答?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盯着宁十公子。 许久以来的迷就要解开了!就要揭开了! 这如火一般的视线,小丁被看的忍不住缩脖子,他身后的宁云钊则笑了,上前一步。 “是啊。”他说道,看着柳儿,“君小姐在吗?” 不待柳儿答话,四周的民众嗷的一声喧闹起来。 找君小姐的呢! 宁十公子来找君小姐呢! 宁状元来找他的未婚妻君小姐呢! 小丁被这喧闹吓的差点坐地上。 他就知道公子所到之处必然引起热闹,所以才出主意让公子避一避,有什么话将君小姐请出来避开人悄悄说,免得被人围观。 只可惜千防万防…… “姑爷,我家小姐在呢。”柳儿在这一片喧闹中声音依旧响亮,“小姐正等着你呢。” 这话再次让四周的民众发出喧闹。 矜持点吧,姑娘,小丁忍不住扶额。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邀请君小姐出来悄悄的见面了,这要是邀请出来,也悄悄不了,看看这些人,估计整个人阳城的人都要来围观了。 宁云钊在柳儿的热情引路,民众们激动的注视下走进了方家大门。 方家的门房也被这场面吓到了,呆呆的看着柳儿将人领进来。 “这个,通报一声吧。”宁云钊说道。 柳儿嗨了声。 “通报什么呀,姑爷你来通报什么呀。”她说道,“快进来吧。” 说着又看向前边咦了声。 “看,她们也来迎接了。” 正走过来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脸一黑。 迎接个鬼啊! 你这死丫头真是胡闹,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又要把自己和方家的脸面丢尽。 宁云钊上前施礼。 “方老太太,大太太,初次见面,打扰了。”他说道,神情端正,态度恭敬,又带着风度翩翩没有拘谨。 初次见面。 的确是初次见面,虽然是乡里乡亲的,作为票号,方家和宁家也自然有来往打交道,跟宁大老爷倒是见过,但到底是官商身份不同,宁云钊又一直读书,并没有其他的往来。 后来便是君蓁蓁婚约的事,倒是见到了宁大夫人,只是这见面并不愉快,宁云钊也没有出来拜见一下长辈什么的。 再后来,宁家跟德盛昌连生意往来也没有了,两家很明显决不再有交集。 没想到没有交集之后,会有宁云钊上门行晚辈礼。 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如果搁在一年前她或许为此而高兴,但现在嘛…… “姑爷,姑爷,去见小姐吧。”柳儿在一旁催促道。 姑爷,姑爷,不是假的吗?喊的这样亲做什么。 要这样说,她孙子也是姑爷。 方老太太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拉着脸看着他。 方大太太还是掩藏了自己的情绪,含笑还礼。 “宁公子。”她说道。 “可以去见…”柳儿又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方老太太不悦的打断了。 “你还呆这里干什么?还不去请你家小姐。”她说道,又看向宁云钊,“哦忘了问了,宁公子是来找谁的?” 宁云钊似乎看不到方老太太的脸色,神情依旧温和,也没有丝毫的拘束,闻言含笑。 “晚辈是来找君小姐的。”他坦然说道。 “哦,那里面请。”方老太太说道,再次瞪了一眼柳儿,“还不去请你家小姐。” 柳儿不客气的瞪她一眼。 凶什么凶啊。 她哼了声甩手向内疾步走去。 “宁公子,这边请。”方大太太含笑柔声说道。 宁云钊再次施礼,这才随之迈步。 ……………………………………………………… 德盛昌里,已经升任二掌柜的高管事接过管事递来的账册,再转过身递给方承宇。 坐在几案前的方承宇手拄着下颌,并没有看账册,而是在出神。 这种姿势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少爷怎么心不在焉?这是很少见的。 屋子里的管事掌柜们互相看了眼,高掌柜却带着几分了然。 “少爷,今天的账册我都看过了。”他说道,“还有一些没送来,不如您先回去,我过了午就送去家里。” 方承宇哦了声坐直身子。 “也好。”他说道,眼睛亮亮,说罢起身。 两个小厮忙跟上。 “去买了吗?”方承宇问道。 两个小厮连连点头。 “已经让人去了。”他们说道。 “买到了就马上送来,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方承宇说道。 一面说一面疾步如风的走出去了。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少爷要买什么?”有人不解的问道。 “谁知道。”有人摇头,“不过少爷看起来心里有事都没精神。” 说到这里又几分担忧。 “不会身子又不舒服了吧?” 方承宇的病虽然好了,但毕竟病了那么多年,大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听到这话高掌柜笑了。 “怎么会,君小姐已经回来了。”他说道,又带着几分饱有深意的笑,“有君小姐在,少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句话在座的人似乎听懂,似乎又没听懂。 是君小姐回来了,少爷的身子不用担心,还是说君小姐回来了,少爷不用担心了? 方承宇站在街口,看着两个小厮满头汗的跑近,将手里的纸包递上来。 “少爷,还烫着呢。”他们说道,“按你说的买了四个。” 方承宇接过,吸着凉气在手里倒着。 “少爷少爷我们拿着吧。”两个小厮忙要接过。 方承宇却没有递给他们,已经转过身疾步单手上马。 “快些回去给她尝尝。”他说道,催马前行,走了没多远,就见街上的人突然增多,和他向一个方向涌去,带着几分喧闹嘈杂。 出什么事了? 方承宇不得不放慢马的速度,他并不是想要知道出什么事,只是在意放慢速度耽误回家。 “快点快点去看。” “宁十公子真的去见君小姐了。” “亲自登门呢。” “这么说二人的亲事是真的了!” 什么啊! 方承宇勒住了马,一脸委屈。 这个宁云钊干嘛这样登门来找九龄,影响多不好! ************************************* 感谢max石头、?最后一枪?、木某2004、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谢谢大家,还有保底月票的朋友投一下,打扰了叨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年轻人的事 方家的厅堂里气氛倒是很愉悦。笔?趣?阁。biquge。 “这么说那些考题也不难?”方大太太好奇的问道。 “也不能说不难。”宁云钊笑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没有过分的谦虚也没有夸张的炫耀,言语风趣平和,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方大太太脸上的笑已经真心实意了,方老太太虽然还绷着脸,但也没有说出打断的话。 “姑爷!” 但还是有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打破了厅内愉悦的气氛。 方老太太拉着脸看过去,见君小姐迈进来。 宁云钊已经站起来了,看着走进来的女孩子露出笑。 “你来了。”君小姐含笑说道。 宁云钊笑着点点头施礼。 “姑爷一大早就过来了。”柳儿在后高兴的说道。 方老太太咳了一声,瞪了君小姐一眼。 既然是假的,快点告诉这个丫头,别让她这么丢人现眼的。 君小姐抿嘴一笑,对柳儿轻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柳儿立刻乖巧的听话的站到一旁不说话了。 “昨日才到家。”君小姐接着说道,一面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来。 “君小姐归来举城欢庆,大家都很高兴。”宁云钊笑道,也坐下来。 意思就是说他是听到这欢庆才知道她回来了。 君小姐再次笑了。 “状元公回来大家也很高兴。”她说道。 他回来的时候么?倒也是满城相迎,宁云钊笑了。 “但不能跟你比。”他摇头说道,“我考中状元载誉归来,大家是为我捧场,你医术高超载誉归来则是关系大家。” “我医术高超关系大家生老病死,宁公子你状元之身为官,从此就是民之父母,难道就不关系大家生老病死?”君小姐笑道。 也对,宁云钊哈哈笑了。 你们这样互相吹捧真是够了!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神情古怪的看着他们。 “宁公子来是有什么事?”方老太太懒得再敷衍,直接问道。 宁云钊收了笑。 “我想问问君小姐一件事。”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亦是直接坦然,但仔细想又没有说什么。 不是没有说什么,而是不打算当着她们的面说吧?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都不是小孩子,这种话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个滑头的书生。 “哦,问吧。”方老太太装傻说道,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 但君小姐已经站起来了。 “好啊,那请跟我来。”她说道。 方老太太的脸再次沉了几分,柳儿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 “姑爷,姑爷快请。”她高兴的说道,一面乐颠颠的引路。 宁云钊对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施礼,这才跟着君小姐向外走去。 适才装傻听不出来不回避已经够可以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实在做不出硬要跟着去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二人走了出去。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方老太太拉着脸不高兴的说道,“孤男寡女的,像什么样子。” “或许是说怎么解决假婚约的事吧。”方大太太倒是有些高兴。 听说宁大夫人自从宁云钊回来就病倒了,虽然都说是操劳疲倦牵挂儿子之类的,但女人的直觉让方大太太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肯定是因为宁云钊和君蓁蓁婚约宣告的事。 宁云钊被宁大夫人逼的也很狼狈吧。 要不然君小姐一回来,就立刻跑来了。 肯定是要说尽快解决婚事,免得拖累新科状元的前程。 方老太太也想到这一点。 “那更要在这里说。”她哼声说道,“我们蓁蓁也委屈呢,对我们蓁蓁的名声也有损呢,这小子这么滑头,别被他欺负了。” 在君蓁蓁和宁家的亲事上,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宁家委屈了,就算作为君蓁蓁的亲人也不得不实事求是的这样想。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们的君蓁蓁又聪明又能干有名有钱,走到哪里都是被当菩萨一般供起来的。 方大太太抿嘴笑了。 “母亲,别担心,说不定谁被谁欺负呢。”她说道,“万一再挣个五千两呢。” 当初闻讯君蓁蓁闹自杀,本抱着绝望的心情赶去,却没想到君蓁蓁不仅退了亲还讹了宁家五千两银子。 方老太太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了,笑着又带着几分感叹。 从此以后,宁家也好林家也好,其他人也好在这女孩子手里都没有占到便宜,她一路披荆斩棘。 “我老了,不管了。”方老太太说道,“随他们年轻人去吧。” 她的话音落,元氏一面回头看一面迈进来,神情有些惊讶。 “你看什么呢?”方大太太皱眉问道。 “我看到少爷呢。”元氏说道,一面再次向后张望,“奇怪,我进门的时候少爷也回来了,怎么走到半路不见了?” 方承宇每次回来都会第一时间来见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 “承宇回来了?”方大太太问道,“不是刚出去?” 刚出去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要立刻赶回来。 方老太太笑了,带着几分得意。 “就说嘛,我们承宇。”她说道。 干得好。 她们长辈不好去硬听年轻人说话,那就让年轻人去听喽。 ……………………………………………… “坐。” 君小姐说道,自己先在窗边坐下。 宁云钊收回打量的视线,含笑在她对面坐下。 “你的书房?”他问道。 “是啊,本来是我家小姐的。”柳儿接过白芍递来的茶,又撇撇嘴,“虽然现在被方少爷占着,不过过几天就让他腾出来了。” 说罢又冲白芍瞪眼摆手。 去去去,下去。 白芍战战兢兢的看了宁云钊一眼,那是宁十公子啊,她竟然在家里见到宁十公子呢。 搁在以前一定会欢喜不已,但现在看,好像还不如少爷好看呢。 还有,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少爷的屋子里,跟少奶奶…不是,跟君小姐说话吗? 自己作为少爷的丫头,是不是应该守在这里。 但是… “看什么看,我家姑爷你看起来没完了?”柳儿凶巴巴的低声喝道。 白芍低下头退了出去。 方少爷啊。 而这边听了柳儿的话,宁云钊再次打量一下室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那很明显这里就是当初她和方少爷成亲后的住所了。 假成亲。 宁云钊停顿一下,在心里加上这个字。 现在她回来了,是一时来不及收拾住所,所以还住进来吧。 听这丫头的意思,这里是方少爷一直在居住的。 嗯。 宁云钊心里嗯了声。 既然已经宣布是假成亲,还让她住在这里,影响不太好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坐有三人 “姑爷用茶。笔?趣?阁.biquge.” 柳儿将茶放在宁云钊面前,打断了他的出神。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上次没机会,这次能请你尝尝我家的茶了。”君小姐说道,伸手做请。 上次没机会。 这话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对于柳儿来说,但宁云钊立刻就笑了。 上次啊,三月三缙云楼一场盛宴,有惊有喜有悲有伤,可以说那一日经历了他一辈子的感情冲击。 他安抚妹妹,周旋林主簿,马不停蹄披星戴月阳城北留奔波,凭着一时冲动夜半进了方家的门,与这位曾经的未婚妻当时的他人妻相见。 这种场景戏文里常见,还常常伴着两句诗词,私定终生后花园,落难秀才中状元。 虽然他不是落难的秀才,但现在也中了状元,而且现在他们也算是私定终身,虽然不是在后花园。 想想还真有意思,这就是人生的乐趣吧,你永远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时候因为夜深人静,君小姐说不便请他喝一杯茶,递给他一颗梨子权作饮茶。 虽然在京城他与她饮过很多次茶,但在这方家的宅院里还真是第一次。 宁云钊笑着端起茶一饮而尽。 “好茶。”他笑道。 君小姐也含笑饮了半杯茶。 “你要问我什么事?”她问道。 “你怎么突然……”宁云钊问道。 话没说完,有脚步声传来,同时响起轻快的声音。 “九龄,我回来了。” 随着声响,有人站到了门口。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年人满眼笑的将手里的纸包举起,但下一刻就愣住了,似乎才发现屋子里多一个人。 “这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不安,“你有客人啊。” 宁云钊看着这个穿着华丽,却因为俊美的面容而丝毫不显浮夸的少年人,站起身来。 “方少爷。”他含笑说道,“在下宁常。” 方承宇的眼睛亮起来。 “哦哦。”他神情惊喜,“原来您就是宁十公子。” 说着上前几步,似乎想要握住宁十公子的手,又有些羞涩的停下。 “久仰大名,只是我一直在家里无缘得见。” 宁云钊含笑施礼。 方承宇想到什么又整容,对着宁云钊长揖。 “多谢宁公子仗义相助。”他说道。 他知道啊,宁云钊忍不住看了眼君小姐,贴身丫头都不知道,这个小表弟知道。 “方少爷多礼了。”他含笑说道,“已经谢过了。” 他相助的是君小姐,君小姐已经谢过了,所以用不着他谢吗? 方承宇起身一脸真诚。 “九龄谢是她的,我也要谢的。”他说道。 宁云钊笑而不语,没有再推辞,就如同不和一个孩子打口仗一般。 “你买了什么?”君小姐问道。 方承宇忙将手里的纸包递过来。 “早上我不是和你说了,有家做的馒头特别好吃。”他说道,一面将纸包打开,“你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到这里又看向宁云钊。 “宁公子,也尝尝。” 他说着羞涩一笑。 “我刚好买了两个。” 两个啊,但现在屋子里可是有三个人。 宁云钊含笑点头。 “是吗?是新开的一家吗?我很久没回来了。”他说道,带着几分好奇,一面拂袖伸手,“原先帽儿胡同老杨家的馒头很好吃,我尝尝比之如何。” 还真吃啊! 这可是只有两个啊。 只有两个啊。 方承宇看着他,有些惊讶又有些委屈。 读书人就这种风度吗? 柳儿斜刺里将一个琉璃盏递来,另一只手捧着一盒子澡豆末。 “姑爷,洗手。”她说道。 方承宇被挤得后退一步。 姑爷。 当初我也是姑爷,都不见她这样叫。 方承宇低头捏住了手指。 这边君小姐将纸包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净了手。 宁云钊已经坐下来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尝了口。 “嗯。”他点点头,眼中满是惊喜,“不错不错。” 君小姐闻言也拿起一个掰开,想到什么又看向一旁站着的方承宇。 “来。”她说道,将手中一半递过来。 宁云钊闻言神情有些歉意。 “看我,还以为方少爷吃过了。”他说道,忙将手里的另一半也递过来。 啊呀,读书人啊,读书人。 方承宇看着宁云钊扬起笑脸。 “我吃过一个了。”他说道,伸手接过君小姐手里的半个,顺势在君小姐身边坐下,“我再吃半个就可以了。” 宁云钊笑而不语,斯斯文文又洒脱的吃了起来。 柳儿高高兴兴的给他们添茶。 “不如再让厨房上些点心。”她又说道,要喊白芍,又一拍手,“干脆摆席吧。” 说罢看着宁云钊。 “姑爷吃了饭再走吧。” “是啊。”方承宇嚼着馒头,嘴里鼓鼓囊囊,瞪圆眼看着宁云钊,“宁公子特意来了,怎么也要吃顿饭。” 说着又几分探问。 “应该不耽误宁公子吧?” 宁云钊笑了笑摇摇头。 “不了,我是特意来问件事。”他说道,“今日还要赶回去。” 君小姐哦了声。 “你方才要问什么?”她说道。 看到君小姐说话,方承宇便不再开口了,坐在君小姐身后,乖巧又认真的继续吃手里的半块馒头。 “我要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宁云钊说道,神情几分担忧,“不是一开始说不回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突然二字用得好,对于他来说,君小姐这归来太突然了。 因为并不知道方家的人是不是知道,不想也不能让君小姐为难,所以适才要避开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 不过,方承宇嘛。 宁云钊看了眼温顺的如同一头小鹿般坐在君小姐身后方承宇。 这个病了将近十年,一朝痊愈便能如此光彩夺目惊艳的少年人,肯定不仅仅是因为容貌出众。 这个家里的事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可能不知道,但肯定没有他不知道的。 果然他的话音落,君小姐还没开口,方承宇就再次抬起头。 “宁公子真是有心了。”他说道,神情感激又叹息,“的确是发生了不少事。” 宁云钊看着他。 方承宇却又不说了,伸手推了推君小姐的胳膊。 “九龄,你来说你来说。”他说道,“你说的清楚。” 她说得清楚,你还开口做什么。 是要告诉我你知道吗? 真是个小孩子。 宁云钊笑而不语。 ********************************************** 感谢keppra、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周末继续愉快,我也愉快的上班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谈欢 “事情就是这样。” 君小姐将宁云钊走后京城发生的事逐一讲了。 随着她的讲述,宁云钊时而沉静时而皱眉,待听她讲完,神情沉寂下来不语。 他就不说些什么吗? 柳儿眨着眼期盼的看着宁云钊。 小姐可是受欺负了,就是街上的路人也都要喊一声可恨可恼呢。 街上的闲汉听到自己老婆被人欺负,还要挽着袖子红着脸去骂半条街找人拼命呢。 作为小姐的姑爷,难道不该拍桌子怒骂而起? 状元公总不会连个闲汉都不如吧。 宁云钊却依旧稳稳的坐着,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愤怒,只是沉默不语。 屋子里的气氛也突然变得有些沉闷。 怎么不说话啊?怂了吗?听到陆云旗这么可怕,他也害怕了吗? 柳儿不由撅嘴。 “不过你也不用生气。”君小姐接着说道,笑了笑,“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如果他能因为我们有婚约就收手,那也不是陆阎王了。” 生气? 姑爷在生气吗? 柳儿瞪眼看着宁云钊,她怎么看不出来? 不过,无所谓了,小姐说是就肯定是。 姑爷生气就好,说明在意小姐嘛,柳儿的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的确是。”宁云钊说道,“他这种人不被打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离开京城也没什么坏处。”君小姐含笑说道。 “嗯,我们不是怕他。”方承宇插话说道,神情认真又坚定,“我们还会回去的,一定会去京城的。” 君小姐回头对他笑了笑。 宁云钊也笑了笑。 “是。”他说道,一面站起身来,“那我们过几日一起回京吧。”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旋即又笑了。 他还是要出这口气。 她独自离开京城,他就要带着她立刻回去。 什么的确是陆云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又如何,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就要带着她回去,就要在京城,就要出现在陆云旗的眼前。 到底也是年轻气盛。 “宁公子,你过几日就能回京?”方承宇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惊讶,“你母亲不是还病着吗?这样不好吧?会不会被御史弹劾说你不孝?我听说当初有个官就是因为没有侍母疾被弹劾的贬了。” 说到这里又几分不安的捏住了手指。 “那个我也不懂,就是瞎说。”他说道。 不不,你懂的很,宁云钊含笑看着他。 你提醒我先别来君小姐这里表心意,还是先解决你母亲的事吧。 他母亲为什么病,这位小朋友心里肯定也清楚的很。 “是啊,承宇说的对,按理说朝廷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呢,你也不要急着回去。”君小姐点点头说道,“别的时候提前回去是好事,但现在宁大夫人病着,如果就这样走了,肯定会成为他人攻击你的把柄。” 她说着也笑了笑。 “你别以为你比我轻松,我们现在绑在一起,你也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了。” 我们么? 宁云钊嘴边笑意浓浓。 “是啊,我们现在看似退让,其实并不是怕了,而且如今一切都还好。”方承宇接话说道,站在君小姐身边,“宁公子不用太担心。” 说罢摇了摇君小姐的衣袖。 “九龄是不是?”他问道。 宁云钊再次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君小姐则对方承宇点点头,似乎被他的话提醒了。 “是啊,我现在不担心。”她说道,看着宁云钊,“所以宁公子,我们婚约的事可以解决了,这样你也好……” “这样我也不太好。”宁云钊摇头打断她。 哼哼,读书人。 方承宇站在君小姐身旁眨了眨眼。 “毕竟时候尚短。”宁云钊接着说道,带着几分思索和郑重,眉头微微皱起,“况且又赶上我母亲病了,这时候如果解除了婚约,只怕反而会被有心人说我不孝忤逆,由此再揣测当初我们宁家背信弃义。” 听到这句话,方承宇挑了挑眉。 竟然敢这样自黑自认当初的事了? 读书人,果然拿得起放的下,非一般人。 宁云钊没有理会方承宇的神情,对着君小姐拱拱手。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我们宁家承君小姐你的情,要你帮忙了。”他苦笑一下说道。 君小姐笑了。 “这时候也别分这么清了。”她说道,“大家都互相帮忙。” 方承宇则轻叹一口气低下头,捏了捏君小姐的衣袖。 “我们九龄也是怪倒霉的。”他说道。 不知道说的是君小姐被陆云旗缠上倒霉,还是被宁家缠上倒霉。 不管说的是哪一个,童言无忌。 宁云钊笑了笑对君小姐施礼。 “那我先告辞了。”他说道。 君小姐和方承宇齐齐对他还礼。 “我送宁公子。”方承宇上前一步,先说道。 君小姐停下脚,对宁云钊点头相送,看着宁云钊和方承宇走了出去。 作为主人相送的方承宇很是热情,好奇的询问着宁云钊中状元的事。 “宁公子真是太厉害了。”他满脸敬佩,“真是我们阳城人的骄傲。” 宁云钊笑着说不敢。 “而且我也没想到我能认识宁公子你呢。”方承宇依旧一脸激动的说道,“还能这样跟你走在一起说话。” 所以这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吗? 曾经你们宁家对我们方家和君小姐嫌弃厌弃,如今的我们你们高攀不起? 宁云钊笑而不语神情依旧。 方承宇的激动也依旧持续。 “宁公子。”他接着说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宁云钊,“我可以冒昧的叫你哥哥吗?” 哥哥。 宁云钊这次没忍住,被呛了下,干咳一声。 “好啊。”他立刻又恢复了笑容,温和的点点头。 “太好了,能有这样优秀的厉害的哥哥真是我们的福气。”方承宇高兴的说道,抓住了宁云钊的衣袖。 “我也很高兴。”宁云钊笑容温润,拍了拍方承宇的手,“能有个方少爷这般聪敏可爱的弟弟。” 话长路短,说完这句话已经到了门口。 小丁正和门房的人扒着门向外看。 “公子,外边的人还是没有散,来的更多了。”他转过头愁眉苦脸的说道,“这可怎么办?” 宁云钊笑了。 “什么怎么办?堵着路不让我们走了?”他说道。 那倒没有。 “那就走吧。”宁云钊笑道。 方家的大门徐徐推开,门外的民众顿时一阵骚动,看到宁云钊走出来开心的围过来,一面往宁云钊身后看。 宁云钊的身后并没有君小姐。 没有君小姐?君小姐没来?没送?还是没见? 民众们闪过无数猜测,视线里有人站过来,锦衣华服对众人绽开笑颜。 “方少爷!” 门外响起不少女子们的喊声,有关君小姐的那些念头便被暂时抛开。 宁云钊翻身上马,看着站在门外的方承宇。 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对着一个老妪不知道说什么的方承宇立刻看向他,对他扬手。 “哥哥慢走。”他含笑说道。 哥哥吗? 不是喊姐夫啊,或许还没到这个地步。 围观的民众视线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不过不管了,光看着二人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如今的孩子,比起他小时候可是厉害多了,他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宁云钊对方承宇笑了笑,催马疾驰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喜欢是独占 外边的事君小姐并不知道,也不在意,宁云钊被方承宇送出去,君小姐就继续坐下来准备看师父的手札。笔%趣%阁.. “姑爷知道我们回来就立刻来了呢。”柳儿犹自高兴的重复说道。 “很正常啊。”君小姐说道。 当初他请她一起回来,她拒绝了并表达了留在京城的决心,结果没多久她就自己回来了,他当然要惊讶的来询问。 柳儿点点头。 是啊,很正常,有句诗叫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宁公子这跟小姐都隔了几个秋不见了,当然探心似箭。 君小姐抬头看到她的笑,便知道她想歪了。 “还有,柳儿,以后不要对宁公子喊姑爷。”她想了想说道,“对他不好。” 柳儿愣了下。 “哦。”她哦了声,虽然满脸疑惑不解,对姑爷怎么不好了?没看出姑爷不高兴啊。 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总归是有小姐的道理。 她才要说话,方承宇从外边探进头来。 “九龄。”他笑嘻嘻的喊道。 柳儿冲他翻个白眼,小姐应该也告诉方承宇,别再提着她的名字喊,真是没礼貌的很。 但君小姐并没有在意方承宇的没礼貌,对他笑了笑。 “宁公子走了?”她问道。 方承宇点头。 “我亲自把宁哥哥送到大门口。”他说道。 宁,哥哥? 君小姐看着他噗嗤笑了。 想起初见朱瓒的时候,这孩子可是毫不客气的称呼大叔。 这次是客气多了,毕竟是因为宁云钊帮了忙吧。 看着君小姐笑,方承宇迈进来,嘻嘻笑着将手从背后拿出来。 “九龄,还要吃馒头吗?”他说道。 才收住笑的君小姐再次笑了,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刚好买了两个? 方承宇在她面前坐下,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她,只用手捏着纸包。 “我是为你买的嘛。”他小声说道,就如同明知自己犯了错,但又很委屈。 君小姐依旧笑而不语,看着他。 “是啊,我是不喜欢他。”方承宇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注视,梗起头干脆又委屈的说道,“就不想给他吃。” 君小姐哈哈笑了,柳儿在一旁撅嘴瞪眼。 竟然不喜欢我家姑爷? 他当然不喜欢宁云钊。 君小姐又怎么看不出来,像个孩子似的在这里撕扭着故作大方,不过承认的倒是干脆坦然。 她的大笑又变得柔和。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当初他们家对你多不好。” 或者是看到她没生气,或者是一句坏话说出来就有更多的涌出来。 他干脆将腿盘起来,凑近君小姐哼哼说道。 “现在说帮忙,谁帮谁还不一定呢。” 君小姐哈哈笑了,伸手拍了拍他额头。 “不要胡说了。”她说道,伸手拿过桌子的纸包,“买了几个啊?” 话题就岔开,方承宇也没有再坚持。 “四个,这里还剩两个。”他挤挤眼说道,“我们一人一个,我让厨房一直热着呢,还没凉。” 君小姐看着他抿嘴笑。 “不错,还很大方,没有只拿一个进来。”她说道。 方承宇骄傲且坦然的接受了夸赞。 “那是,我倒是不在乎他觉得我有没有礼貌,不管怎么说,也是九龄你的客人,不想他觉得你的人没礼貌。”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又小心虚的看了眼君小姐。 君小姐已经掰开了馒头吃了口,并没有注意他的话有什么小心思,嗯了声点点头。 “也不算没礼貌。”她说道,又一笑,“宁公子又不是看不出想不通。” 那个读书人,奸猾。 方承宇哼了声。 “他大人不计我这小人过咯。”他说道,自己也掰开了馒头塞了一大口。 …………………………………………. 宁云钊主仆已经行驶在阳城外,阳城里围观的民众早已经被甩开,大路上虽然人来人往,但都对宁云钊惊鸿一瞥。 “公子,你说那个方少爷不喜欢你?”小丁跟着后边问道,“我还真没看出来。” “不用看啊,想就知道。”宁云钊笑道,“他没有喜欢我的道理啊。” 小丁耸耸肩。 那才是没有道理,像他们公子这般的人被喜欢就是道理。 “其实我也看出来,方家的人对咱们都戒备着呢。”小丁赶上来几步撇嘴说道,“都过去多久,还记仇呢,要说记仇,该咱们记仇才对,谁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闹着要嫁的女子都会吓一跳的嘛,更不同提一直咱们吃亏,公子你被她卖了五千两…” 说到这里小丁忙停下,吐吐舌头。 这过去不提也罢。 宁云钊笑了,对他摇摇头。 “倒不是因为这个。”他笑道。 小丁咦了声。 “那是因为什么?”他问道。 有些话有些事本不能对人言,但这时候宁云钊却特别想说说话,他看了眼小丁。 “因为他们喜欢她。”他微微一笑说道。 或者说,那个小孩子喜欢她。 没错,方少爷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虽然这个小孩子已经主持着德盛昌的生意,被很多年长的大小掌柜们都恭敬的称呼一声东家。 小丁听得更不解了。 他们喜欢她,跟戒备公子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又是谁,为什么喜欢她? 为什么喜欢她? 这世上但凡见了她知道她与她结交熟悉的人,还有能不喜欢她的吗? 没有理由,因为她就是让人喜欢啊。 至于他们喜欢她,为什么戒备。 “因为有的喜欢是独占。”宁云钊说道。 小丁挠了挠头,公子每次见了君小姐之后,说的话总是云山雾罩的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也可以理解,京城那些小厮们说了,喜欢上一个姑娘之后,再聪明的人也都会变的有些傻。 他勒住马,看着已经走近的大门。 “公子,到家了。”他提醒道,免得傻乎乎的公子骑马不觉走过了自己的家门。 宁云钊已经翻身下马,才要说话有人从门内跑出来。 “哥,你去哪里了?”宁云燕尖声喊道,神情满是戒备,“你进城了吗?你进城做什么去了?” 宁云钊看着她抿了抿嘴。 嗯,这就是一种因为喜欢而独占的表现。 *************************************** 感谢田边一头牛打赏灵兽蛋,谢谢(*^__^*) 感谢?最后一枪?、凉茶o走人、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周一早上好,加油↖(^w^)↗(。)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子不高兴 宁云钊将马扔给小厮,阔步向内走去。 “你是去城里了吗?”宁云燕跟紧了宁云钊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去见君蓁蓁了?” “是。”宁云钊脚步未停,含笑答道。 他承认的这么爽快,还带着笑! 宁云燕咬住了下唇,攥在手心里的指甲几乎折断。 “哥,母亲都这样了,你还去见她。”她跺脚喊道,“你为了这个女人,就不管母亲死活了?” 说着掩面干哭起来。 前后的丫头仆妇见到这一幕忙躲开。 虽然宁大夫人这边瞒着,但家再大也就这么点人,再加上宁云燕整日拉着脸走来走去,宁大夫人为什么病了私下已经传遍了。 宁大夫人反对宁云钊和君小姐的亲事,并以绝食威胁。 其实对于突然传来宁云钊和君蓁蓁婚约作数的事,宁家上下也是很惊讶,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对大家的解释跟对外的解释一样。 当初说的退婚,只是配合方家演戏,好抓住方家潜藏的仇人。 家里人听得将信将疑,如果说是演戏,那这戏演的也太真了,毕竟宁大夫人流露出的对君蓁蓁的态度,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 不过既然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这样说了,一个父亲一个叔父,足够父母之命了,他们就没必要对宁云钊的亲事指手画脚了,再说,亲事的对象是君小姐呢。 是君小姐,不是君蓁蓁。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称呼不同,地位也就不同了。 如今的君小姐可不是当初被他们所鄙夷嘲笑的君蓁蓁。 九龄堂君小姐,被奉为痘娘,有名,有钱,有神医之技。 这一尊神如果请在家里,岂不是家宅人畜平安! 大家对这件事乐见其成,甚至欢喜不已,连不管事在庄子上养老的宁老夫人都很高兴,当然这也是因为宁二老爷委婉的告诉她,宁云钊说的亲事是一个杏林世家,在京城神医之名赫赫。 宁老夫人很喜欢赫赫有名,对于杏林世家也很满意,对二儿子的选择更是放心,便不再理会只等着喝孙媳妇酒。 所有人都欢欢喜喜,除了宁大夫人和宁云燕。 这让很多人不理解。 “以前不喜欢君小姐,倒也罢了,但现在君小姐可不是以前的君小姐了。” “是啊,搞不懂怎么想的。” “这么厉害的儿媳妇多少人家抢着要呢。” “是不是小姑子挑拨的?说起来云燕都成亲嫁人了,天天在这里…” 这话传到宁云燕耳内,把她气个半死。 这管她什么事!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些人竟然因为那个君蓁蓁就诽谤嘲弄她! 她姓宁好不好,那君蓁蓁还是个外人呢! 这些人真是没良心啊。 还有哥哥。 这边母亲还躺着不吃不喝,那边听到君蓁蓁回来,他竟然立刻就跑去见她了。 完了完了,连母亲他都不顾了,这君蓁蓁还没进门就已经爬到母亲头上了。 宁云燕越想越悲痛,干脆放声大哭。 “不要哭了。”宁云钊说道,“母亲还病着,你就这样在家哭哭啼啼的,让母亲烦忧。”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没有笑意,带着几分冷肃。 宁云燕的哭声一顿,带着几分畏惧看了眼宁云钊,但旋即悲愤。 是谁让母亲的烦忧的?难道是她哭几声的缘故吗? 明明是因为他辜负母亲。 宁云燕哇的一声掩面越过他向宁大夫人的屋子跑去。 宁云钊神情不急不恼,继续阔步,路边的丫头仆妇这才敢低着头经过。 宁云钊却忽的停下脚唤住一个仆妇。 “你去一趟石家。”他说道,“给姑爷捎句话,就说我说的,让他来接云燕回去。” 仆妇吓了一跳。 从来只听过丈夫让娘家来接人,这娘家让夫家来接人的还是第一次。 夫家让娘家来接人是因为不高兴了,那娘家让夫家来接人也是不高兴了吧? 夫家不高兴了,娘家是女儿的依靠和归宿,这娘家不高兴了赶出去,夫家还能高看一眼? 小姐是惹到公子不高兴了!公子不高兴了! 这怒气可真是动的不小! 怎么办? 仆妇面色忐忑不安,这种内宅的事一向是有宁大夫人做主的,这,这要不要告诉宁大夫人? 念头闪过,宁云钊视线落在她身上。 “怎么?没听明白?”他问道,声音温和,面容和气,“需要我再说一遍?还是我再去找个人吩咐?” 公子一向温润如玉,对人和蔼有礼,但这声音这话落在耳内,在内宅浸润了几十年的仆妇忍不住打个寒战。 这话里有话,话里有警告有威胁,有言出必行。 你听不懂,你不听话,那你就可以滚了。 惹恼了宁大夫人,她不好过,惹恼了宁十公子,她也不好过,还有将来的君小姐…. 这个家是宁大夫人的,但说到底是宁十公子以及宁少夫人的。 仆妇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奴婢听明白了,这就备车去。”她恭敬的说道。 宁云钊对她颔首。 “姑爷来了让他来见我。”他说道。 仆妇再次应声是,看着宁云钊大步而去,她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旁边的丫头仆妇这才涌过来。 “怎么了?” “公子吩咐了什么?” 大家纷纷低声询问。 仆妇对着众人摆摆手。 “以后大家都放明白点。”她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内院,“这家里啊可不跟以前了。” 说罢不再多说转身急忙忙的去了,留下一群不解议论猜测的人。 宁云钊走进了宁大夫人的屋子,宁云燕趴在宁大夫人床上哭,宁大老爷正不耐烦的揉耳朵。 看到宁云钊进来,宁大夫人直接伸手。 “你滚出去。”她哑声喊道。 宁云钊当然没有滚,宁大老爷皱眉。 “有话好好说嘛。”他打圆场说道。 “好好说?你说你干什么去了?”宁大夫人看着宁云钊喝道。 “母亲,君小姐回来了,我去见她。”宁云钊坦然说道。 宁云燕的哭声更大。 宁大夫人也伸手按着心口,似乎喘不过气。 “你见她,就别再见我。”她哑声说道。 “母亲,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宁云钊柔声说道,“这样哭哭闹闹的,总归不是办法,我去见君小姐,是问她为什么回来,当初说好了她暂时不回来,她这样突然回来,京城里肯定有事不妙,我担心我们家….” 听到他说到这里,一旁的宁大老爷眉头一挑,待要接着听,宁大夫人已经开口打断了宁云钊。 “你少来给我扯这些大道理,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那贱婢回来不回来还能天塌了,急巴巴的去问不过是想见…”她冷脸说道。 “够了!” 宁大老爷一声怒喝打断了宁大夫人。 屋子里陷入一片凝滞,宁大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宁云燕也吓的噎住停下哭,眼神带着几分惊恐看着宁大老爷。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父亲这样,或许是在家打理庶务的缘故,宁大老爷一直是个笑眯眯和气的人,大声说话都很少,更别提动怒。 怎么好好的就发火了? 母亲也没说什么啊…… 宁云燕按住了心口,哭声半点不敢发出来,眼神有惊惧更多的是绝望。 这个家里,唯一能决定母亲抉择权利的父亲终于也要出手了吗?(。) 第一百二十章 老爷不高兴了 作为长子,宁大老爷在家里其实并没有多威严,他打理庶务,管理族众,对外人情往来,内宅的事婚丧嫁娶丫头仆妇什么的,一开始由宁老夫人做主,后来由宁大夫人做主,对于宁老夫人以及宁大夫人的决定,他一向赞同从不反对。笔、趣、阁。海棠搜书。 宁云燕知道父亲对哥哥和君蓁蓁的婚事不反对,不过她也并不认为父亲是支持,毕竟在父亲看来这只是假的,他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会为一个假的事这样闹。 虽然无法理解,父亲也如同以往那样,对于母亲的行为决定并没有说什么。 横竖不过这一片家宅天地,他乐意让她们自在高兴。 但此时此刻,他很明显不打算如此了。 这是怎么了?哪句话惹到父亲了?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宁云燕攥住了手看着宁大老爷。 宁大夫人显然也很意外,旋即面色铁青,眼里含泪。 “你是在说我吗?”她颤声说道,“你是说我够了吗?” 宁大老爷面色沉沉。 “当然是说你。”他干脆利索的说道。 虽然屋子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但宁大夫人还是觉得像被当众抽了一耳光,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像着了火。 “你,你…”她看着宁大老爷,眼泪滚滚而下,要说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说着俯身床上大哭起来。 宁云燕这一次倒没有跟着母亲抱头哭,而是神情惊惧不定的跪坐在一旁,似乎还没醒过神。 宁大老爷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的走出去,也没有去安慰,而是沉着脸看向宁云钊。 “你方才说京城有什么事不妙?”他问道,“你们当初在京城怎么说好的?” 宁云钊已经坐到宁大夫人身边安抚,听到父亲问,便站起身子。 “当初我和叔父离开京城的时候,曾问君小姐一同回来。”他说道。 当初很快离开京城,是叔父的决定,这一点他并没有撒谎,至于谁问的君小姐要不要一起走,他就不明确的说了,总归婚约即成,谁去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宁大老爷点点头。 “你叔父的顾虑对,这样也可暂避风头。”他说道。 “但君小姐觉得这件事已经足够被压制揭过,不用回来。”宁云钊说道,“毕竟皇帝当时已经下令斥责了陆云旗。” 在宁云钊说与君小姐有婚约之后,皇帝立刻下令斥责陆云旗,这是给宁家的脸面和尊重。 宁大老爷神情更加肃重。 “那她为什么回来了?难道一切并没有就此平息。”他问道。 那就严重了。 那干系的就不仅仅是君小姐了,还有他们宁家,现在他们宁家跟君小姐可是绑在一起的,所以当听到宁云钊适才说出一句,突然回来,京城里事情不妙,担心我们家,他立刻警醒。 现在这事情可不仅仅是一纸婚约,至于小儿女情长更不值一提,作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他关心的是家族的前程。 本要听宁云钊继续说,偏偏宁大夫人打断了,还吵闹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个女人而已,喜欢了,就喜欢了,就娶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闹起来还没完了,家宅这片天地你做主随意折腾,外边由他看着撑着不受干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但关系到家族前程的事,你个女人轻重不分犯糊涂,他就不能不管了。 别的例子不说,就说林家。 那林家先是女儿被君小姐害的身败名裂,接着又被方家少爷夜半砸门搜家闹的灰头土脸,但结果呢,林家就跟方家成仇了吗? 根本就没有,反而跟方家来往更密切,结果京城来的种痘事宜就被林主簿拿到了手里,狠狠的捞一把政绩和民心,这要是没有方家的背后的支持,才不信轮到他姓林的。 毕竟种痘是君小姐掌控的事。 这世上的确有不共戴天的仇,但也有今天敌人明天就成朋友,端看利害干系。 比起林家,他们宁家跟方家和君小姐更算不上有仇了,一些儿女之事算什么大不了的。 这女人目光短浅易怒冲动,他作为掌家人可不能昏了头。 听到父亲的询问,宁云钊再次点点头。 “自我和叔父走后,京城又发生了很多事。”他说道,又轻叹一口气,“黄小大人的死,其实也多少跟君小姐有关。” 黄小大人之死这么大的,足能引发官场大震动的事,宁大老爷自然知道了,宁二老爷也是因此急匆匆的返京的。 这件事不是跟成国公世子有关吗?怎么还有君小姐? 这么大的事!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不快说,磨磨唧唧的还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什么。”宁大老爷生气的说道,一面拂袖向外,“跟我来。” 宁云钊看向宁大夫人。 “母亲,你别这样,我去去就来跟你说。”他温声说道。 不待宁大夫人说话,那边走到门口的宁大老爷已经再次回头。 “让你快点没听到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简直有辱斯文。”他没好气的喝道。 宁云钊应声是,这才疾步跟去。 父子二人离开,屋子里变的安静下来,宁大夫人的哭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大概是在宁大老爷和宁云钊一问一答的时候。 没有人理会她,他们说着自己的话,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宁大夫人坐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泪,面色一如先前孱白,但眼神却比先前变得无神。 鸡毛蒜皮的小事? 婆婆妈妈? 她儿子的婚事就被宁大老爷这样定义了吗?她这样在意的儿子的婚事,在他眼里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不是儿子的婚事,是她的意见和看法,在宁大老爷眼里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在他们眼里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她在这个宁家活了二十几年,原来竟然什么都不是吗? 不,原来不是的,原来没有人这样对她的,这一切是因为现在遇到了…… 君蓁蓁。 在那个君蓁蓁面前,连相伴这么多年的丈夫都拜服,舍弃她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宁大夫人再次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声,伏在了床上。 宁云燕被这一声哭惊回了神,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扑过去陪哭或者安抚,而是依旧呆呆的跪坐着。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父亲就斥责了母亲了? 父亲先前不发一言,也算是默许了母亲的意见,那现在他开口斥责了母亲,是表明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父亲轻易不过问这些事,但一旦过问,就不可违抗吧。 毕竟他才是家主。 怎么会这样呢?为了君蓁蓁? 君蓁蓁凭什么啊! 先是害的自己被赶出了家门早早的嫁人,现在又要将母亲赶下内宅的地位。 她还什么都不是呢,她还没过门呢,她还没叫宁君氏呢。 她是怎么做到的啊?就因为哥哥喜欢她? 宁云燕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 感谢林念真、?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我知道这种剧情挺没劲的,但埋下的坑总得填吧,事情总得解决吧,受累受累,包涵包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意再定 宁大老爷的决定,宁大夫人和宁云燕的悲愤,阳城方家宅院里的君小姐皆不知道,也没有想过。笔@趣@阁。biqUgE。 不过送走了宁云钊,吃过了馒头,她也没能得闲。 先是德盛昌的高管事来送账册,因为许久不见少不得座谈一刻,待送走了高管事,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过来了。 “京城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方老太太直接问道。 毕竟经营生意这么多年,方老太太还是生了疑心。 京城柳掌柜给她们的信上说是陈七回来探望母亲,君小姐也想家了回来看看。 方老太太总觉得信上说的话有些奇怪,这次宁云钊过来,她想了半日才突然明白奇怪的是什么了。 她想家。 她想家吗? 当然,她不是说君小姐不把这里当家,而是君小姐并不是会想家的人。 要是想家想回来,跟着宁云钊一起回来不是更合情合理? 尤其是今日见了宁云钊之后,看看这小子自从进门眼里的没停过亮光,方老太太毫不怀疑宁云钊这样邀请过她,。 婚约是假的她不怀疑,但这个宁公子有没有其他的心思,她有些怀疑了。 君小姐肯定拒绝了和他一起回来,甚至说了不回来,所以得知君小姐回来,他就立刻上门询问了。 还挺聪明的避开她们,绝对有问题。 “京城是发生了很多事。”君小姐笑了笑说道。 果然,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了然,神情又沉下来。 “不过,这些事并不是我离开京城的原因。”不待她们询问,君小姐接着说道,“我只是对京城的收获不太满意。” 收获?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怔了怔。 “京城那边能得到的我已经得到了,再待下去也不过如此。”君小姐说道,对她们微微一笑,“所以我回来想想看看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怎么做? 你还要做什么啊? “光一个种痘,九龄堂就已经名满天下了。”方大太太柔声说道,“蓁蓁啊,你祖父父母泉下可以瞑目了。” 方老太太亦是这般神情。 君小姐笑了笑。 她们这样想也好,毕竟有些事不能说。 “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她顺着她们的话说道,“有些事没有止境。” 其实还是在京城的行医之路有涯了受阻了吧。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心里想到,看着君小姐也笑了笑。 她能这样想也好,毕竟有些事说破了不好看。 “那就在家慢慢想。”方老太太站起来说道,“反正你的医术谁也不能否定抹杀。” 君小姐应声是起身相送。 方老太太示意她留步。 “承宇呢?”她又看了眼四周似是随口问道。 君小姐指了指另一边的书房。 “看账册呢。”她说道,又看了看外边站着的丫头,“要叫他吗?” 方老太太摇头。 “不用,让他看吧。”她说道,带着方大太太走出去了。 到此时暮色已经拉开,君小姐站在院门口目送方老太太婆媳离开。 走了一段后方大太太回头看了眼,暮色中那女孩子已经转身进去了,院子里的灯也点起来,初夏的夜色里明亮又静谧。 “母亲,你怎么没说让承宇搬出去的事?”她扶着方老太太的胳膊低声说道。 这是她们来这里的目的,怎么到了这里方老太太偏又不说了? 方老太太哼了声。 “在一个院子住着怎么了?他们又不是小孩子,我相信他们两个。”她说道。 这什么啊,方大太太哭笑不得。 正因为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才要避嫌啊。 “避什么嫌,在自己家里避什么嫌。”方老太太再次哼声说道,“家里人也不会乱说什么,倒是外边的人才该避嫌,别有事没事的跑到别人家里来,外边的人不知道婚约是假的,他自己不知道啊,还不知道避嫌。” 这是对宁云钊不满了。 方大太太抿嘴笑了。 “是啊。”她也点点头,“这状元公行事也的确太肆意了。” 行事肆意的人很多,但状元公宁云钊更让人瞩目,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么一个瞩目的人。 方大太太想到今日见到的宁云钊,虽然世上都是自己的儿子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宁云钊的风姿真是令人折服。 她第一次觉得,如果这宁状元真要有心的话,承宇只怕要失望了。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说出来。 这话方老太太不爱听了。 “失望什么失望,我们承宇怎么了?不就没有状元的名号吗?”她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承宇没去考,我们承宇要考,也考得上。” 方大太太掩嘴笑了。 “要说失望,这姓宁的跟我们承宇比才要失望。”方老太太又说道,“别忘了他家做的那些事,当初他们可是把蓁蓁当狗嫌的。” 这个嘛,方大太太轻咳一声。 当初她们其实也把蓁蓁当狗嫌,而且方承宇对君蓁蓁做的事更过分。 要比这个,她们并不占上风。 方老太太啧了声。 “我们承宇道歉了嘛。”她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总之我们承宇是最好的。 而与此同时北留的宁宅里,宁云钊也和宁大老爷说完了君小姐讲述的京城的事。 宁大老爷捻须久久不语,神情变幻不定,很显然脑子里正冒出无数的念头。 “我看黄阁老这次要完。”他忽的冒出一句,眼睛也亮起来,“那你叔父就有机会…” 宁云钊笑了笑。 “一切都未定。”他说道,“看看叔父回京后怎么说吧。” 宁大老爷点点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似乎这样才能让心境少许平静,忽的他停下脚。 “暂且不说京城的事,眼前有要紧的事要办。”他说道,看向宁云钊,“你和君小姐马上立刻成亲。” 成亲。 听到这句话宁云钊倒是愣了下。 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听到父亲这样说,他还是笑意散开。 虽然顺心意就是最大的喜悦,但自己的选择能获得别人的赞同,还是很让人欢喜的事。 只是这婚约是假的。 现在立刻马上成亲更是不可能。 “父亲,这不可能。”宁云钊笑道,“我们现在是假的,她一直认为是假的…” “那你就去告诉她你是真的啊。”宁大老爷瞪眼说道,“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去了趟方家见君小姐,不说正经事,说什么暂不解除婚约,你这不是傻嘛。” 这就是傻吗? 宁云钊有些想笑。 “你又不是不喜欢她,你喜欢她干吗不让她知道,想娶她就去让她知道啊。” “现在外边都不知道是假的,你们就赶快把假的办成真的,然后成亲,进京,这样名正言顺,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宁大老爷的声音耳边继续。 “一日不成亲,这件事就会被人拿来说。” “成亲了,一切就过去了。” “而且君小姐名声赫赫,在民间有威名,与我宁家珠帘合璧,你和你叔父在朝中也能如虎添翼。” “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还磨磨唧唧什么真假做什么。” 不,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娶她就让她知道,让她知道。 虽然她已经知道一次了,但那只是喜欢。 现在不仅是喜欢,而是想与她共度余生。 她以前说过不想不合适,那时候的确有些不合适,自己的心意,以及家里的态度都没有说开。 那现在要不要再问问她,可能想,以及合适不合适? “好。”他抬起头说道。 宁大老爷正说话被陡然打断愣了下。 “我去跟她说说。”宁云钊说道,说着又笑了笑,“但不一定能行。” 宁大老爷哈哈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别这么没信心,我们云钊怎么会不行。”他说道,“你可是我们阳城的第一公子。” 但两情相悦这种事,可不论这个。 宁云钊笑了。 就跟读书一样,勤奋不一定都有回报。 唯有尽心尽意,如此不负自己。 宁云钊走出宁大老爷的书房,看着夏夜空中的点点星辰,神情一如往日,只是一双眼更明亮的几分。 夜色笼罩了天地,万物静籁,虫鸣渐起,君小姐几案前的灯也被挑亮。 “九龄你还不睡吗?”方承宇在门外探头说道。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我看会儿书。”她说道。 方承宇并没有进来,而是笑着点点头。 “那你慢慢看,我先睡了。”他说道,摆摆手便离开了。 君小姐笑了笑低下头掀开了手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细究慢想不放过 兵阵的图没有舆图多,十张也就翻完了。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看的比舆图仔细一些,当然也不指望现在就看懂学会,跟舆图一样,她会重新翻看很多遍,直到记得清清楚楚。 先记住再说学,这是师父扔来一堆堆的医书时给她说的道理,这让她练就了强悍的记忆力,也成了她的习惯。 她看兵阵图看的仔细并不是现在就要记住学会,而是这兵阵图上画的人很有意思。 兵阵图基本是由点点线线构成的,但在其中也画了几个兵将。 前几张看的时候不在意,但接着看去君小姐发现这几个兵将的面容没有变过。 他们活灵活现,表情丰富贯穿了十张兵阵图,就好像是真实的人。 应该就是真实的人,而且肯定是师父熟悉的人。 这些人年纪不等,有三十多岁的,也有满脸稚气的少年,每一张阵图里表情都不同,或者笑或者沉静或者奋勇,栩栩如生。 这些人就是师父的过去吗? 明亮的灯下,君小姐再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些人的面容一页页的掀过,十张兵阵图后,终于出现本该出现的内容了。 一个被称为神医的人该写的内容。 这是一个医案。 君小姐松口气,又有些好笑,端起茶喝了口,继续看这个医案,与前边的图和字令人惊艳不同,这医案的字迹潦草,而且好多错字,看起来很是古怪,更不要提描述也混乱,似乎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君小姐却看得脸上笑意浮现,这才是师父嘛。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医案没有提到具体的地方和时间,得不到师父过去的信息。 掀过了一页又一页,接连几页都是医案,也不能算医案,应该说是师父的自言自语,字迹潦草也没有条理,前一句还在说这个病应该怎么治,下一句就跑到另外一个病上,就像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啊。 其实那时候自己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玩,师父何尝不也是,除了调侃打趣自己,他也没有人玩。 君小姐似乎看到他翘着腿坐在桌子前,一面将腌豆子扔进嘴里,一面在纸上疾书,嘴里还嘀嘀咕咕,时而摇头,时而又拍案笑。 他其实也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自己跟自己玩。 君小姐停顿一刻,再次掀过一页,然后视线微凝坐直了身子。 这是一页更加潦草如同胡乱图画,这些胡乱涂画的是同一句话。 紫英仙株,不够,不够,不够。 这一句话写满了这一页。 原来那时候师父不仅仅说,还写下来了,当时听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看这一页的潦草涂写,她能感受到师父当时的烦躁焦虑甚至,绝望。 绝望啊。 君小姐的手放在这一页上。 当初当时的她是不懂什么叫绝望,直到她死的那一刻,绝望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的看着仇人活着,她却无能为力。 那师父他又是为了什么无能为力而绝望? 他这样的人也会无能为力吗? 紫英仙株能够解了他的绝望吗?一个紫英仙株不够吗?其实算起来她已经见过两个了。 只可惜一个被朱瓒抢了,又浪费在那除了好看没有任何用处的一朵花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牙。 这个朱瓒。 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如同春蚕进食。 君小姐放下手札走到窗前,细雨随风扑在脸上,带着几分清爽。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伤肯定是没事,她有信心,而朱瓒卷入的麻烦他可有信心解决? 所以说,就跟浪费了紫英仙株一样,他亲手杀死卷入黄小大人事件中,真是浪费。 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冲动幼稚,还是胆小奸猾。 至于另外一个紫英仙株。 君小姐的焦躁凝起的眉眼如同这夏夜的雨丝一般柔和下来。 还埋在怀王府的树下。 怀王府啊。 不知道九褣现在是不是睡了,还有没有伤心生气,对于九褣她多少有些放心,毕竟还有顾先生在,能陪着他。 念头闪过,君小姐又苦笑一下,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顾先生视为可以信赖的人了。 不过姐姐呢? 姐姐知不知道她离开京城了呢?她会难过还是开心还是没什么感觉?或者早已经记不起她了。 毕竟她们只见了那么一次,短短相处那么几天,而自己又顶着另一张脸,对于九黎公主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为本分的大夫。 君小姐伸手抚了抚脸,擦去薄薄的一层雨水。 相比于九褣,九黎才是没有人陪,孤单的一个人。 而此时的京城夜空明朗,无雨也无风,夏日的闷热已经初现。 陆府的宅院里灯火明亮,虽然夜深但人还不静。 几个丫头仆妇将新的冰块摆在室内四角,替换了尚未融化但对于陆云旗来说已经不好了的冰块撤了出去。 屋子里清凉如秋。 丫头仆妇都退出去了,卸了妆换了家常衣衫的九黎公主也不是一个人守着孤灯。 “九褣写的字果然进益多了。”灯下她含笑说道,眼底一片柔光看着手里的卷轴,又抬起头对对面坐着的陆云旗点头,“你请的这个先生真的很不错。” 陆云旗神情木然。 “不是我请的。”他说道,“他是自己要来的。” “可如果只是他要来,也不一定就能来啊。”九黎公主含笑说道。 怀王府又岂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但是他要再这样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给你,就真的太蠢了。”陆云旗说道,看着九黎公主手上的卷轴,“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不代表我不识字,看不出什么叫藏头诗。” 九黎公主笑了,将卷轴放回桌子上。 “他也没想瞒着你。”她说道,“要不然也就不会写了。”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九黎公主也没有再说话,从一旁拿起针线,开始灯下绣花,她的眉眼平和,嘴角还带着笑意。 如果她没有从小被教导的端正守礼的话,此时此刻如果再哼唱一首小曲,屋子里的气氛就更温馨了。 “为什么得知她平安回到阳城这么高兴?”陆云旗忽的问道。 九黎公主针线不停。 “因为看一个人能好好的自在的活着,总是让人开心的事。”她含笑说道。 好好的自在的活着,是让人开心的事吗? 陆云旗木然无波。 而且别人开心不开心,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事。 “我的意思是阳城也好,京城也好,又有什么区别?”他说道。 九黎公主针线停下,抬起头看他,神情有些无奈。 “你还是不放过?”她说道。 “我为什么要放过?”陆云旗也看向她说道。 屋子里明亮的灯没有照亮他的脸,反而让他的脸藏在阴影下。 没有了那张俊美苍白诡异的脸,只木然的神情和声音让他看起来认真又淳朴。 “我做到今日今时的地位,我得到今日今时的一切,就是为了她啊。” *************************************************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一寸沉香、婧三少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处可逃 为了她。笔×趣×阁。biquge。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解析。 为了让她过得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过的不好,也是为了她。 而这个她,对于九黎公主和陆云旗来说,也可以有很多解析。 “陆大人。”九黎公主默然一刻,“你为了她,照顾我和九褣,在不可能之中给我们最大的可能,我没资格也不能指责你,只是她已经不在了,她不是她,你就放过她,也放过你吧。” 这一句话两个她,指的是谁,九黎公主知道,陆云旗自然也知道。 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是不是她,对他来说,没有考虑的意义。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他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 “放过很多时候是因为不得不放过。”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能够不放过,就没有道理要放过。” 他说着站起来。 “这大江南北,天上地下,锦衣如卫,天罗地网,在京城也好,在阳城也好,在天涯海角也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九黎公主看着他。 这个人已经疯了,道理是讲不通了。 “那又如何,你又能奈何她?”她柔声说道,“你难道没觉得她很厉害?” 她来到京城短短时日就名声大噪,而且这并不会虚名,她能让大夫们信服,让民众们敬畏,成国公世子为她出头,宁状元为她挺身而出。 质疑没有拦住她,太医们的刁难没有阻止她,陆云旗你的欺扰也并没有让她困顿。 如今她虽然离开了京城,但九龄堂依旧存在,而且回到了阳城,有方家宁家相护。 这样的一个小女子,你真的觉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陆云旗迈了一步,人也站到了灯下,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也瞬时黯然。 “我的爹没有本事,除了吃酒,打我,这辈子没有别的成就。”他说道。 然而吃酒和打孩子也并不是什么成就。 九黎公主看着陆云旗,对于陆云旗的身家来历,她很清楚,因为他的身家来历太简单了。 京城郊外人氏,人丁单薄,父亲从军,后来机缘巧合混入锦衣卫当差,爹娘媳妇早死,只有陆云旗一个儿子。 仅此而已,简单到有些凄凉。 陆云旗并没有觉得凄凉,他的脸上甚至浮现笑容。 “不过,他留给我一个吃饭的差事,还留给我一个好名字。”他接着说道,“云旗,运气,我的运气一直还不错。” 他说着转过身,慢慢向外走去。 要不然我怎么会遇到她,还能娶到她。 陆云旗站到了门外,院子里灯火通明,夜色退避,廊下的仆妇丫头齐齐的施礼。 “大人,夜深了,该歇息了。”一个仆妇大着胆子上前说道。 这些日子陆云旗没有再去外宅,而九黎公主也看上去很高兴,跟大人有说有笑。 那个君小姐已经是他人妻且离开了京城,这件事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听到仆妇的话,陆云旗嗯了声。 夜深了,该歇息了,可是这个家这么大,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歇息。 他抬脚迈下台阶。 听到嗯了声正欢喜不已的仆妇抬头愣在原地,一脸不解的看着陆云旗走入夜色中。 天光渐亮的时候,阳城的锦衣卫所变的热闹起来。 几个锦衣卫说笑着走进院子,交流着最新得到的某个官员或者某个乡绅富豪的趣闻,但往日惯常的一切却被站在院子里的两个锦衣卫制止了。 “金爷来了。”他们指了指屋子里说道。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的金十八,是掌管山西锦衣卫的重要人物之一,是陆云旗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几个锦衣卫立刻噤声肃容,看着站在屋门口的四个男人。 这四人是金十八的心腹,探查刑讯逼供好手。 金十八游走不定,突然来阳城不知道有什么事? 屋子里阳城锦衣卫的统领神情亦是肃重。 “金爷的意思我明白了,虽然这方家和宁家势大,阳城的上下官吏也对他们敬畏三分,但是,监控一个人也不是做不到。”他说道,“这件事我们来办就行了,不用劳动金爷您出手。” 金十八笑了笑摆摆手。 “高总旗,不不,不是监控,而是要抓人。”他说道,“这件事是我亲自来办。” 高总旗闻言却更紧张了。 “金爷,你应该也知道这君小姐是什么人。”他说道,“这听起来已经很厉害,真切的感受到就更厉害了,她还没回来的时候,阳城上下都把她奉为神仙了,她回来的当天那场面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她在阳城的一举一动,无数人都盯着,她现在就跟念智和尚,不,比念智和尚还要厉害,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如果招手一呼说要造反去,阳城这百姓一多半都会跟着去。” 金十八哈哈笑了。 “这个君小姐嘛,我还真不是只听说。”他说道,摸了摸短须,眼睛眯了眯,“我是亲眼见过两次。” 那时候君小姐还不是神医,厮混在一群小姑娘中间,金楼里玩转言辞让挖坑人自己跳坑,再然后就是缙云楼,虽然还是一群小姑娘们厮混争闹,但这次的争闹却不仅仅是赔几个钱。 这一次她长袖善舞,借力打力,将几方势力掌控在手里,毁掉了一个小姑娘的一生,且让一个当地的乡绅官宦之家吃亏不敢言。 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个君小姐厉害啊。 不过因为当初她还帮忙宣传了陆大人和公主的亲事,他对这个小姑娘很满意,所以在缙云楼事件中没有插手。 没想到这一放手,就把这小姑娘放到京城去了,还跟陆千户成了对手。 既然是他当初放手,那这次还要他来出手吧。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陆千户想要,管她神仙还是鬼怪呢。 “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备受关注,暗地里要下手机会很难。”高总旗再次低声说道。 金十八嗯了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 “那就明着下手好了。”他说道。 明着? 高总旗也忙站起来,神情惊讶。 暗着还不行,明着怎么来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约再见 清晨一过,天就闷热起来。笔·趣·阁.biquge. 柳儿将扇子挥的哗啦啦响,看着白芍和麦冬往屋里摆冰块。 “这些冰块是不是不行啊?捡着好的送来啊。”她一面抱怨说道,对着君小姐摇扇子,“比起抚宁差远了。” 君小姐斜躺在美人椅上看书札,闻言笑了。 “抚宁就是没有冰块也凉快啊。”她说道。 虽然她还没去过,但听师父说过。 念头闪过,她忍不住又翻去看燕云十六州的舆图,这边很多地方现在都凉快吧。 这时候回想觉得那时师父说起时似乎带着追忆和向往。 燕云十六州那边就是师父的过去吗? 君小姐仔细的看着舆图,试图发现如同阵图上那几个描画精细的兵将一般的特征。 只可惜舆图就是舆图,严整不带一丝感情。 “九龄。” 方承宇的声音传来。 君小姐抬头看到他站在了窗前。 他应该是刚从外边回来,脸上有细细的汗发亮。 “我都不敢出去了。”方承宇走进来,一面接过麦冬捧来的手巾擦脸,一面顺势歪坐在君小姐一旁。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君小姐看着他笑。 “怎么不敢了?”她问道。 “我一出去大家都问你啊。”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手札扣在身上。 “所以你觉得我的风头盖过了你,害怕了吗?”她打趣说道。 方承宇也哈哈笑了。 “九龄你真逗。”他说道。 她这么无趣的人真逗吗?君小姐抿嘴笑。 方承宇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她翻过扣在一旁的手札。 “在阳城也开个九龄堂吧。”他想了想说道。 九龄堂这么有名,如果在阳城也开了,整个山西还不都跑来看病,柳儿在一旁得意的想到,那可是有名有利。 君小姐笑了笑摇摇头。 “我在家不觉得无聊,你不用担心。”她说道。 柳儿愣了下,无聊? 难道方少爷建议开九龄堂只是怕小姐无聊?他的心里除了无聊和有趣就没别的想法了吗?这么大的事只是有趣和好玩吗? 真是孩子气,她撇撇嘴,懒得再听,忽的见一个小丫头对她招手。 柳儿皱起眉头,看了眼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的方承宇,便走了出去。 “柳儿姐姐,外边有人找你。”小丫头讨好的低声说道。 又有人找她? 真是,小姐太有名了,自己这个做丫头的也不堪其扰了。 “不见,不见,瞎找什么啊。”她摆摆手说道。 小丫头忙递过来一张纸条。 “他让柳儿姐姐你看这个。”她说道。 柳儿皱眉接过,展开一看眉眼顿时扬起。 “是姑……”她说道。 话出口随着视线扫过字条,她的声音又停下来。 小丁受公子吩咐前来,柳儿姐姐你不要喊出来,免得对君小姐不好。 对小姐不好啊,那就不说了。 柳儿将余下的话咽下,对小丫头摆摆手,一溜小跑的向门外而去。 从自己家门上让人递纸条,方老太太当然立刻就知道了。 “这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大怒说道,“这不是私相授受吗?” “其实也算不上,宁公子跟君小姐有婚约在身,未婚夫妻见个面捎句话也不算什么,不会影响君小姐的声……”元氏说道。 话没说就被方老太太瞪了一眼呸了声。 “有婚约怎么了?一日不成就不是夫妻。”她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论这个,我们承宇还拜过堂呢。” 大意了,元氏哦了声,原来不是担心君小姐的声誉,而是担心少爷。 “这种事门上就应该拦住。”她立刻义愤填膺说道,“成何体统。” “说找她的,门上也不敢拦着。”方大太太柔声说道。 以前是怕君蓁蓁胡搅蛮缠,现在则是担心耽搁君小姐的事。 方老太太哼了声。 “那姓宁的要干什么?”她问道。 元氏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 “宁十公子的小厮拉着柳儿嘀嘀咕咕几句,没人敢靠近,所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元氏说道,“而且柳儿这个丫头这次竟然没有到处嚷,连句姑爷都没提。” 柳儿这丫头可不是这样的人,有点事都恨不得喊的天下都知道。 方老太太再次哼了声。 “肯定是宁家那个读书人教的。”她说道,“论起偷鸡摸狗,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比得过读书人。”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元氏和方大太太忍不住笑。 “我们承宇这么老实,哪里是这个读书人的对手。”方老太太又叹口气。 这个嘛…少爷多么老实还真看不出来,元氏忍着笑。 “我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摇摇头。 “别去她哪里问东问西,这样不好。”她说道,“对她不尊重。” 老太太还是很老实,元氏点点头心里想道。 “…盯着她就好。”方老太太又接着说道,抚着桌角眼神闪闪。 好吧,元氏忍着笑应声是。 而在另一边,柳儿也忍着话一直等到方承宇离开才上前。 这也是小丁千叮万嘱的,不要告诉别人。 这世上除了小姐,所有人在柳儿眼里都是别人,方承宇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对于小丁的要求柳儿原本是不乐意的。 “为什么要避着人?姑爷…不是,宁公子对小姐好,这是人人都应该知道的。”她不满的说道,“当初我家小姐就是这样对你家公子的。” 当初君蓁蓁的确喊的满城人都知道她喜欢宁十公子,但除了她真没有人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难道她现在要宁公子也这样做,好算是对等回报? 这真个想法清奇的孩子啊,小丁擦了擦额头的汗。 “主要是君小姐名气太大了。”他低声说道,“大家看到君小姐那还不都围上来了?那君小姐还怎么和我家公子说话?你想象一下他们坐在一起,身边无数人围观这样很好看吗?” 柳儿想象了一下,眼睛亮亮的点点头。 这场面很好看啊。 小丁几乎要吐血。 “可是宁公子和君小姐不是要让大家看的,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他咬牙说道。 柳儿哦了声点点头。 “早说啊。”她说道,“啰嗦这么多。” 什么早说,什么啰嗦啊,难道我家公子找你家小姐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热闹啊?你这丫头脑子里想的什么啊。 小丁挤出一丝笑对柳儿施礼。 “辛苦姐姐了。”他咬牙说道。 宁公子让柳儿传达的并没有方老太太揣测的小条子,只有一句话。 “请我去城外落梅轩?”君小姐听了说道,看着柳儿,“有什么事?” 柳儿摇摇头。 “宁公子没说啊,只说请你去。”她说道,一面又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别告诉别人。” 君小姐失笑。 这个别人指的是方承宇吗? 是不是要说婚约的事怎么解决?涉及到宁家的顾虑,他大概不想方承宇在跟前吧。 “好。”她点点头。 ******************************************************************************** 感谢max石头、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谢谢。 谢谢大家。 周四了,一周过得真快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饱饭,讲道理 宁大老爷轻书房里父子相对说笑正开心,门外有仆妇战战兢兢的探头。笔|趣|阁。biquge。 “老爷,夫人不太好..”她低声说道。 宁大老爷的脸立刻沉下来。 “父亲,这件事对于母亲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宁云钊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让母亲知晓我的心意,就不会如此了。” 虽然对于妻子的做法不满,但这不代表如果儿子也随之符合他,他就会开心。 就算有自己出面表明了态度,宁云钊对于宁大夫人还是一般的维护,宁大老爷很满意。 “这本不是心意不心意的事,婚姻大事是你的事,也是家族前程的事。”他说道,“这世上哪能事事遂心意,要讲道理嘛。” 宁云钊应声是。 “父亲说的是。”他说道,“我会和母亲好好的讲,道理是要讲才能让人接受的,如果不说不问是不行的。” 宁大老爷点点头,神情更加满意的看着宁云钊跟着仆妇疾步去探宁大夫人,他的儿子就是这般的完美无缺,才不会像那些人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知进退明事理忠孝两全。 正感叹着,有女声哭着跑近。 “父亲。”宁云燕一头闯进来跪下抓住宁大老爷的衣袖,泪流满面,“哥哥要把我赶回婆家去。” 宁大老爷吓了一跳,皱眉看着跟进来的两个仆妇。 “老爷,是姑爷来接小姐了。”两个仆妇忙说道,“说亲家夫人身子也不舒服,家里实在周转不开,想让小姐回去安排一下,再来侍奉我们夫人。” “不是!”宁云燕尖声喊道,摇着宁大老爷的衣袖,“是哥哥把他叫来的,是哥哥要赶我走。” 这样吗? 宁大老爷若有所思。 这家里如今最反对和君小姐亲事的除了宁大夫人,就是宁云燕了,这些日子也是宁云燕守在宁大夫人身边,帮着哭帮着闹帮着煽风点火。 她说的没错,姑爷肯定是被叫来的,要不然不会自己上门。 什么亲家夫人病了,家里照顾不开,要云燕回去主持中馈,怎么可能,且不说宁云燕还没轮到主持石家的中馈,就算是宁云燕主持,宁大夫人病了她回来侍奉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石家也不敢闹着要她回去。 除非是宁家赶她回去。 这个家里能赶宁云燕走的只有他们夫妻以及宁云钊,他没有这样做,宁大夫人不会这样做,那就只有宁云钊。 宁云钊啊。 我会和母亲好好的讲,道理是要讲才能让人接受的,如果不说不问是不行的。 道理是好好讲,但讲道理之前,要把可能影响讲道理的人和事解决掉,这样才能好好的讲道理。 这就跟朝堂政见不同相争一样,先除去对方的拥簇,待其孤立,然后再论高低。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家治国其实一个道理。 虽然读了十几年的书,但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迂书生。 宁大老爷捻须笑了,他对儿子即将步入的官场再无忐忑疑虑。 “这话怎么说。”他看着宁云燕,“你回你家,怎么能叫赶呢?” 什么? 宁云燕停下干哭,不可置信的看向父亲。 “燕燕,那是你婆家,也是你的家,不要再耍孩子脾气了。”宁大老爷说道,“快点跟你女婿回去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 那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吗? 宁云燕再次咧嘴哭起来。 “父亲,母亲还病着,你们就赶我走,你们不要我了。”她哭道,“你们不要我了。” 宁大老爷沉下脸。 “燕燕,你不要跟我胡搅蛮缠。”他说道,“你母亲是不是病,你心里清楚的很,我为什么赶你走,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宁云燕咯噔一下,想到了宁大老爷先前对宁大夫人发火的样子,停下了哭。 “父亲,我没有…”她神情不安咬着下唇攥紧了手颤声说道。 宁大老爷再次打断她。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装疯卖傻了,别人也不会再哄着你。”他说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清楚,别人也清楚,你不喜欢所以竭力的阻扰,可以理解,但是,燕燕,你耍脾气闹小性子,闹吃喝玩乐都没问题,但是你不能乱了家里的安宁和前程。” 前程。 那个君蓁蓁成了宁家的前程了? 宁云燕看着父亲,神情绝望又茫然。 而她则成了被扫地出门的别人家的人,决不允许侵扰到君蓁蓁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才是宁家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君蓁蓁才是被嫌弃的烂泥,怎么突然就反过来了? ……………………………………… 晨光未亮的时候,宁大夫人就醒过来了。 其实她一直没怎么睡踏实,因为饿的。 昨天一天没见到宁云燕,仆妇说石家来人接走了,说石夫人身子不太好。 石家也真是胆子不小,这时候来接人,难道石夫人要死了? 宁大夫人没好气的撑起身子,饿死了,宁云燕不在,连吃的都没人给她拿,宁云钊还一直守在这里,好在晚上退到外间去,只是她不知道宁云燕把吃的藏哪里了,又不好起来翻找,只得忍着。 宁大夫人看着外间,门被带上了,外间悄然无声,想来宁云钊还睡着,她起身下床拉开了床边的多宝柜。 一格又一格,怎么都没有? 宁大夫人只得去桌子前,打开几个匣子,从床边走过来手脚发软有些踉跄,扶住桌子用力过猛发出咣当一声。 这声音吓了宁大夫人一跳,外间也响起了脚步声。 “母亲?”宁云钊疾步进来,“你没事吧?” 宁大夫人顺势坐在椅子上,板着脸。 “我没事,还死不了,不能如你愿。”她哑声说道。 话音落,门外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大嫂。” 伴着宁三夫人四夫人的声音,她们人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仆妇。 先前宁云燕说宁大夫人要静养,阻止了家里这些人来探望。 眼前陡然出现这么多人,宁大夫人只觉得眼晕,一时间看不清,但她却闻到了香气。 荞面凉粉、炸糕、酥饼、香酥鸡、鱼羊包….. 宁大夫人视线模糊,脑子里却冒出一溜吃食,这些吃食在她眼前晃动,越来越近。 “大嫂,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宁三夫人痛声说道。 “是啊,吃的什么药啊?怎么就不见好呢?”宁四夫人也喊道,“难道这药要忌口吗?” “婶娘,不忌口的。”宁云钊的声音也在其中。 “不忌口就快吃饭,吃了饭才好吃药。” “大嫂,你有什么事,有什么不痛快跟我说。” 宁三夫人宁四夫人将宁大夫人左右围起来,仆妇们也将手里的美食佳肴摆在桌子上。 宁大夫人只觉得满耳乱乱,吵的听不清她们说什么,视线如同着了魔一般黏在桌子上。 好饿啊。 要不先吃了东西再说? 不行,这肯定是宁云钊的鬼主意… 还是先吃吧,吃了再饿就是了…… 屋子里的夫人仆妇丫头们挤满了,宁云钊慢慢的退后到一边,看着宁三夫人亲手递到嘴边的炸糕被神情有些茫然的宁大夫人咬了口,他的脸色缓和,浮现了一丝笑意。 事可以慢慢说,饭是要吃的,吃饱了有力气,才能好好讲道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并不能如愿 日光明亮,院子里的蝉鸣一片。笔%趣%阁.. 方云绣和方玉绣走进方承宇的院子。 “真是稀奇,我听说她出门了,去哪里?”方玉绣进门就问道。 方承宇哦了声。 “不知道呀。”他说道。 方玉绣咿了声啧啧两声看着方承宇。 方承宇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认真的将账册递给方云绣,方云绣更不会多想,坐下来开始翻看。 “你怎么不知道呢?你一天天恨不得变成她影子。”方玉绣问道。 “二姐,等我们看完了账册再说这个。”方承宇说道。 方玉绣伸手啪的按住账册,方云绣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方玉绣。 “看什么账册啊,都什么时候了。”方玉绣眼睛亮亮说道,“快告诉我,她出门,你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瞒着你?” 还有这种事?方云绣也看向方承宇。 “她为什么瞒着你?”她问道。 “怎么会,不是这样的。”方承宇认真的说道,“九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能说她瞒着谁,自己家人哪来的什么瞒着不瞒着?难道我出门做什么都要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们吗?我如果不说,姐姐们就觉得我是故意瞒着你们吗?” 也是这个道理,方云绣点点头。 方玉绣抿嘴一笑。 “说人话。”她说道。 什么话,方云绣嗔怪的看她,还没说话,就见方承宇起身扑在一旁的软榻上。 “我不管我不管她为什么不带我去。”他拍打着引枕,将头埋在引枕上,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不带我去不带我去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不要看账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方云绣目瞪口呆。 方玉绣笑的弯下腰。 “肯定是那个读书人哄的她。”她一面说道,“你还在这里装乖巧贴心好弟弟,再装下去,就只能一直是弟弟了。” 方承宇将埋在引枕上的头抬起侧了侧,一双眼看着窗边摆着的盛开的夏花,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如果不装弟弟,只怕连弟弟也没得做。 …………………………………………………. 这边君小姐出门,方老太太也立刻就知道了。 “我就知道肯定私相约了。”她拍了拍桌子说道。 “承宇竟然没跟着?”方大太太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他不知道她要去见谁?” “君小姐一直没说。”元氏笑道。 “没说谁猜不出来,除了那个卑鄙无耻的书生还有谁有着胆子和脸。”方老太太呸声。 “平日有关她的事跑得比谁都快都上心,怎么这时候怂了?”方大太太皱眉说道,一面抬脚迈步,“让他跟着去。” 方老太太喊住她。 “我们承宇才不会做这种事。”她说道,“我们承宇才不是死缠烂打的,蓁蓁她不说不让跟着,我们承宇就尊重她不问不跟。” 方大太太和元氏都看向方老太太。 她说得对,这样的确有些太没脸面。 “我跟着去。”方老太太又接着说道。 方大太太和元氏瞪眼。 这,这……. “我的外孙女还这么小独自出门,我当外祖母的不放心,跟着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吗?”方老太太哼声说道。 这听起来的确没什么不对,但关键是你的这个外孙女虽然这么小,但已经独自走过很远的路,对抗过刁难的乡绅,闯过官匪的杀阵,冲过痘疮的疾患,这般很多大人成年人都经不住的事她都过来了,独自去外边见个男人,还真不觉得让人不放心。 方老太太扬眉。 “男人,别小瞧了这男女之事。”她说道,“那是世间极其凶险的事,一步错便千古恨。” 说罢不待她们再说话,抬手示意。 “备车。” ………………………………………….. 城外的落梅轩,顾名思义必定种了很多梅树,才有梅花开,也才有梅花落。 落梅轩便物尽其用,酿了梅子酒,做了梅子饼,梅子糕,算不上多么美味,但也是阳城一特色,且落梅再多也是有限,所以限量供应,并不是随时来都能吃到。 宁云钊站在窗边视线里出现一辆马车,与先前驶来的马车不同,这一辆带着方家的标记,宁云钊认得。 她来了。 宁云钊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 马车停在了门前,宁云钊准备挥挥手打个招呼,但却看到后边还有一辆马车驶来。 马车也停下来,看着从上下来的人,宁云钊摇摇头笑了。 看来今日是又不能安静相谈了。 宁云钊收回视线向外走去。 等他下楼的时候,君小姐和方老太太已经进了大厅。 “怎么这么巧,你也来了?”方老太太正认真的询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着落梅轩了?怎么一个人来?也不叫上承宇云绣玉绣她们?” 听到这里宁云钊笑了笑,迈步向前。 “这么巧。”他说道。 看到是宁云钊,方家的丫头们再次发出惊讶的低呼,方老太太则挑眉。 这句话亏他说得出口。 当然她完全不认为自己说出口有什么问题。 “真够巧的。”她说道,“宁公子你也在这里啊。” 宁云钊含笑要说话,君小姐已经先开口了。 “我是与宁公子相约这里的。”她说道,“真巧外祖母你也来了。” 还是我们蓁蓁坦诚,没有被这读书人引诱继续撒谎欺瞒。 方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啊,那宁公子也随我们一起来吧。”她说道。 这下完了。 小丁看着方老太太身后的那些丫头们,想到这一顿饭的场面将会多么的热闹。 公子别说跟君小姐相谈甚欢了,能不能有机会说话还不一定呢。 宁云钊看了眼君小姐,君小姐对他笑着点点头。 看到她的笑,宁云钊脸上的笑意便也更浓了几分,他不自欺欺人,先前看到方老太太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确有些小小的心塞。 至于是不是真是巧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愉悦轻松的独处不能如愿了。 此时忽的看到君小姐一笑,笑的坦然又愉悦,他的那点小心塞就烟消云散了。 先是能相见,再者能愉悦而谈,是不是独处,又有什么关系? 宁云钊才要伸手做请,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真是不巧,今天这里人不少啊。” 厅内的方老太太宁云钊等人都闻声下意识的看去,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又来了几个客人。 他们背对着光,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似乎一堵墙遮住了日光,让原本明朗的落梅轩瞬时变的阴暗。 看到他们的面容,伙计们面色一白,方老太太宁云钊都渐渐散去了笑,唯有君小姐神情依旧。 这几个人她还记得,虽然只在很久以前的缙云楼三月三见了一面。 锦衣卫嘛,也的确该出现了。 大厅里雅雀无声,但这安静却引得很多包厢的门打开,落梅轩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低呼声。 “君小姐!” 这是欢喜的。 “宁公子!” 这是惊喜的。 “……” 这是无声的。 声音起又伏,伏又起,似乎喧闹,又似乎凝滞。 看来今天并不能愉悦而谈了。 宁云钊心里轻叹一声。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周五啦!大家都去约会吧! 就解决这边的事了,还请再忍耐一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多嘴杂话未尽 宁大夫人这边的院子一天都很热闹。笔%趣%阁.. “大嫂,你不能这样想啊。”宁三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怎么能不这样想?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宁大夫人看了眼屋子里的妇人们,拿起手帕掩住脸一声哭叹,“她到底还是不放过我们。” 原先宁大夫人是瞒着并不说自己为什么病了的。 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太丢脸的事,丢他儿子的脸,也丢她自己的脸。 冷傲的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也不需要对别人解释,但今天这些女人们都挤在这里,关切她询问她。 对于女人们来说,只要她们愿意,再冷场也能自顾自的将话说下去。 而对于一个憋了很久,郁郁其心的女人来说,实在是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就好像饿了很久的人,面对递到嘴边的美食咬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一口气将桌子上摆着的美食佳肴逐一尝了一遍。 反正现在也瞒不住了,反正儿子已经铁了心了,他不要脸面,自己何必替他留脸面。 宁大夫人便将心中的郁结全部倒了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陪着宁大夫人哭笑骂。 “她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当然清楚。”宁四夫人说道,虽然语气同宁大夫人那般恨恨,但却在加上了曾经二字。 这曾经两个字就意味深长了,说曾经自然是因为现在作对比。 “只不过人总是要长大的,谁小时候还没个荒唐。”宁三夫人紧接着说道,“她娘死的早,被小妾养大,爹又管不周到,能养出什么性情,以后有你呢,你好好的教导她。” 宁大夫人听得怔怔,脸上还带着眼泪。 “我为什么要教导她?”她哑声喊道,带着几分恼怒,“我不要和你们说了,你们都是看到了她的好处。” 但这一次并没有人因为她的不悦起身离开。 “好处,她有什么好处,大夫人你可是冤枉我们了。” “咱们就来说说她的好处。” “不就是治病嘛,说到这治病,前几天董家夫人去见老夫人了。” “董家夫人不是不跟咱们家说话吗?还说什么一辈子不见。” “她倒是想一辈子不见咱们,但她那宝贝孙子也就要一辈子不见了,得了病了,大夫说治不好。” “这是要求咱们九龄小姐了?” 屋子里叽叽喳喳嘈杂热闹,宁大夫人脸上还挂着泪,已经忘记或者说顾不得哭了,呆呆的听着这些话,想要反驳想要吵闹,但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这些女人一句接一句,不带这句话说完就又说道另一句。 站在窗外的宁大老爷捻须摇摇头。 可怕。 女人太可怕了。 所以还得女人来对付女人。 他走出院子,刚要乐滋滋的哼小曲就见宁云钊缓步而来。 宁大老爷愣了愣。 回来了? 他又抬头看看天,这时候不对啊。 “父亲。”宁云钊已经看到宁大老爷,含笑上前,将手里的纸包举起来,“我给你带了一瓶梅子酒,已经让人送书房去了,这是给母亲带的梅子糕,新鲜刚做的。” 哦,宁大老爷想道,不错,出门和女孩子吃饭还记得给爹娘带回来。 不过,现在谁在意这个。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他皱眉问道,“她没见你?” “怎么会,她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宁云钊笑道,停顿一刻,“见了是见了,就是见得不止她一个。” 不止她一个? 宁大老爷更不解了。 “来来,快说说怎么回事?”他说道。 宁云钊还是先将糕点递给丫头让送进去屋子里去,这才跟着宁大老爷离开。 身后的屋子里因为宁云钊送进去的糕点爆发出更大的热闹。 “大嫂,你看看云钊多记挂你。” “大夫人,最重要的不是儿媳妇,是儿子啊。” “是啊,只要儿子孝顺,儿媳妇都无所谓。” “大嫂你现在要做的可不是把儿子推开啊,而是要把儿子拉住,要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 宁大夫人的屋子里妇人们说的道理语重心长,宁大老爷的书房里描述的事情却很简单。 因为事情就是很简单,相约的相谈先是被方老太太加入,紧接着又出现了锦衣卫,这当然不是巧合。 “所以在梅林里简单的喝了一壶酒,大家就散了。”宁云钊说道,“锦衣卫也在梅林喝酒,所以也并没有说什么。” 甚至完全谈不上愉悦。 宁大老爷似乎也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情很不愉悦。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陆千户自然不会就这样罢休。”宁云钊再次说道,“但这里毕竟是阳城,落梅轩里很多客人看到君小姐,而且还有更多的闻讯而来的人,方老太太虽然来的随兴,但她的身边护卫却并不随兴,所以不用担心锦衣卫会对君小姐做出什么威胁的事,我也亲自送君小姐和方老太太回家,看着她们进了家门才回来…” “就这样?”宁大老爷打断他,皱眉问道。 宁云钊点点头。 “就这样,不用担心..”他说道。 “谁担心这个!”宁大老爷再次打断他,“就是说这样的机会你也没有给她说成亲的事?” 这样的机会?宁云钊稍许愣了下,什么样的机会? “锦衣卫都已经到了家门口,说明陆云旗要下手了,你们必须成亲,将这一切来个了结的机会啊。”宁大老爷瞪眼说道,“你怎么这么傻?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这原本比先前更能说的郑重。” 宁云钊怔了怔旋即笑了,听起来的确是,但… 他想到那个坐在一旁,热情而又认真的向他请教殿试的每一个细节的老太太。 “我要问清楚一些啊,我们承宇这辈子是没希望了,虽然他要是去考的话应该也能中状元,不过我们承宇的儿子肯定是要去考的,我要替他打听清楚一些。”她认真的说道。 “那个时候他还可以来问我。”宁云钊也含笑认真的答道。 “那都过去那么久了,谁知道你还记得记不得。”宁老太太哈哈笑道。 这个,不是他不敬老人,过去那么久,他应该比她要记得清楚一些吧。 宁大老爷笑了。 “你看出来了没?”他说道,“这方家老太太是故意的。” 他应该不算傻,宁云钊默然笑了。 “所以,你更不能再耽搁了。”宁大老爷一拍桌子,神情肃重,“方家的人又不傻。” 这样一尊神,傻子才会放走呢。 “果然不愧是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方老太。”宁大老爷又带着几分愤怒,“已经从君小姐身上捞了这么多好处了,还霸占着不放,真是无耻。” 他说着上前一步。 “既然她为老不尊,为难你一个年轻人,那我也就不客气,我要亲自去方家商议你和君小姐的亲事。” ……………………… “我当然知道宁云钊不傻。” 而与此同时阳城方家大宅里,方老太太也神情变得激动。 她的面前坐着方承宇,但并不是想宁大老爷询问宁云钊这样,而是方承宇来询问她。 说询问是客气,方承宇应该是质问。 “我当然知道宁家不傻,他们很清楚我为什么今日这么巧的也去了落梅轩。”方老太太神情满是冷笑,“他们不傻,难道我们就傻吗?别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君蓁蓁的,当初不闻不问对婚事避之如毒蝎,现在君蓁蓁今非昔比,能够带来这么多好处了,就大咧咧的要说亲事,真是无耻。” 她说着也站起身来上前一步。 “既然他们不要脸,我为什么要对他们客气。” 当初的事。 当初君蓁蓁来阳城,径直奔赴宁家说有婚约,却被宁家拒之门外,以为耻,被全阳城的人看笑话。 那时候他也是在看笑话,不止是他…. 方承宇看着方老太太。 “祖母,当初不闻不问的,其实不止是宁家。”他说道。 方家,其实也是。 方老太太声音戛然而止。 ********************************* 周末愉快吖。(。) 第一百二十八章 曾经的要补偿 当初啊。笔?趣?阁.biquge. 方老太太苦笑一下。 “你说得对。”她说道,“当初那个傻得君蓁蓁我的确不喜欢,的确不闻不问。” 宁家觉得她丢人,方家何尝不是。 宁家恨不得她去死,方家则想着打发她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一无是处,都是因为觉得她只会带来耻辱。 “说起来人真是无耻的。”方老太太坐下来自嘲的一笑,“我又有什么资格对现在的她指手画脚。” 方承宇摇摇头。 “并不是这样的。”他说道,脸上露出笑容,“祖母,正因为以前亏欠,所以现在我们要补偿给她,一定要对她的事指手画脚,对她的事兴师动众。” 这样? 方老太太不解的看向他。 “虽然这样有些不耻,有些可笑,但如果这样能补偿当初的亏欠,就算不耻就算可笑有什么关系。”方承宇说道,又一笑,“虽然过去的永远不能补偿,但做些事总比不做要好。” 补偿吗? 方老太太看着他有些怅然。 那个被整个阳城嘲笑,傻子一样追着宁家公子跑,白痴一样宣告者自己的倾心的君蓁蓁,她都要忘了。 怎么补偿? “很简单啊,就是她曾经对别人做过的事,别人再对她来做。”方承宇笑道,“以前她追着别人跑,现在别人追着她跑,曾经她被人多嫌弃,现在就被人多喜欢。” 这样?方老太太皱眉,有些太孩子气了吧? “孩子气?孩子才最好啊。”方承宇笑道,“孩子才最能最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欢喜和喜欢,赤子之心,最珍贵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宁家闹得越高调越好,不用理会他们吗?”方老太太说道,看着方承宇神情有些古怪。 “当然不能。”方承宇认真的说道,“那我们岂不是还是跟以前那样不闻不问了。” 方老太太皱眉。 那我今天去捣乱,你还来质问我? “那要怎么样?不闻不问也不行,出面干涉也不行?”她说道。 “不闻不问和出面干涉都行。”方承宇说道,“只要问过她的意见,一切都随她的心意。” 随她的心意,问她的意见。 方老太太挑眉。 “比如?”她说道。 “比如今日她要去见宁公子,我们就要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送她去。”方承宇眼睛亮亮的说道。 方老太太看着他笑了。 “我懂了。”她点点头,看着方承宇神情几分怜惜,“那如果她说要嫁给宁公子呢?” 方承宇脸上的笑依旧。 “那更要高高兴兴的送她出嫁咯。”他说道,又带着几分认真,“在我问过她真的想嫁之后。” ……………………………… 宁大老爷的书房里也一阵凝滞,在他喊出那句我要去方家议亲之后。 面前的儿子没有那种即将心愿达成的欢喜,甚至一丝激动都没有。 这让激动的宁大老爷有些不自在。 “父亲能这样想,我很开心。”宁云钊说道。 他的脸上带着笑,但宁大老爷并没有觉得多么开心。 “只是在需要父亲这样做之前,我想先跟她谈一谈,问问她的想法。”他接着说道。 哦,说白了还是怕被拒绝,心里不好意思了。 宁大老爷了然的笑了。 真是少年情怯,被拒绝这种事从来都是别人面对他才会有的担心,没想到他竟然也有会这种不安忐忑。 这恰恰也是年轻啊,年轻真好啊,会心动会害怕会不安会转转反侧。 “好,那你就再去一次。”他说道,“只是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耽搁了。” …………………………. 因为这一次落梅轩的会面两家人引发的激动愤怒以及商讨,君小姐都并没有想到。 她甚至并不觉得这是一次不成功的相见。 喝了半杯梅子酒,吃了两块梅子糕,还听宁云钊讲了一下落梅轩曾经的故事,方老太太因为多吃了一杯酒跟丫头们争执闹出了笑话。 这对她来说都是愉悦的事,至于不远处坐着的四个锦衣卫,她连陆云旗都能无视,他们又算什么。 她现在神情平和的在继续看师傅的手札。 手札的后半部,不知道是不是师父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写的越发的混乱潦草,也更多的胡言乱语,她要努力的辨认和思考话的意思,但很多时候到最后发现都是没有意义的。 后来那一两年,师父的确是沉默了很多,原来外边沉默,是内心情绪不好。 她都没有注意,也没有在意。 相处了六年,其实他们还像个陌生人。 这是她的错。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手札。 她没有看到师父的对她的好,没有认识到师父教给她的东西有多珍贵,也没有认识到师父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无忧无虑的神仙。 所以上天让她重生来弥补这些错。 只是已经犯过的错,已经不在了的人,还能弥补吗?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按住书签翻开手札。 看完四五种药材名混杂的一页,君小姐放弃了思考,师父肯定不是无意的胡乱写这几种药材,但她实在想不出当初师父的意思了。 多读不求甚解,就按照他说的道理掀过吧。 揭过这一页,君小姐微微怔了下。 事实上师父的手札就如同人生,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震惊惊喜愕然在这将要翻完的厚厚的手札中,已经无数次了。 从最初舆图兵器阵图的震惊的读一读要歇一歇的时候,到现在君小姐都习惯的麻木了,但这一次她还是怔了怔。 这一页没有凌乱的字,只有一张图。 不是舆图,不是兵器,也不是阵图,是一张画。 画的是一座山,郁郁葱葱,似远似近,夏日里看起来不由几分清亮。 君小姐笑了笑,虽然说不上来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但至少他画技不错。 山水画的不错,不知道还会画什么。 她翻过这一页,再次怔了怔。 还真是画师啊。 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还是一张画,人像画,与阵图的全身人像不同,这是一张头像。 一女孩子的画像,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甜甜的笑,如同集市上的阿福娃娃一般可爱。 这是,谁啊? ******************************************* 感谢昔月在、凉茶o走人、?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周末愉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怅然有新事 从开头看到现在剩下的不多的几页,这是手札里第一次出现女人。笔、趣、阁。海棠搜书。 师父的手札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一句,连句抱怨都没有,就好像身边从来没有她这个徒弟。 这个不能说是女人,只是女孩子。 君小姐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脸。 楚九龄长什么样呢?她都要记不清了,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明显这个画像不是她。 这个画像女孩子只有四五岁。 她跟着师父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君小姐仔细看着这画像,如果说像…. 她的手抚上画像的双眼。 这双眼像师父。 这是,师父的孩子? 师父竟然成亲还有孩子?可是如果有家有孩子,怎么会流落在外,从来没有提过,更没有回去? 这天下还有人不愿意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吗? 君小姐眉头皱起,再次看了眼这画像,掀过一页。 下一页还是画像,还是这个女孩子的画像,只是年岁大了几岁,大约七八岁。 君小姐有些明白了,紧接着再次向后翻去。 一张又一张。 十岁左右。 十一二岁左右。 十三四岁左右。 再翻戛然而止,纸上一片空白。 没了?君小姐怔了怔,不相信的再向后翻,直到手札的最后一页,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看完了啊。 君小姐抚着手札有些怅然。 看起来厚厚的手札,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呢。 她低下头看着手札上的白纸。 没了,这次是真的没了…… 莫名的鼻头一酸,有眼泪滴落在白纸上,瞬时晕开。 “小姐。” 柳儿的声音从外传来,君小姐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抬起头。 柳儿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手里的一封信。 “小姐,是京城冯老大夫的信。”她说道,看了其上的名字,才抬头递过来。 冯老大夫? 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出什么事了? 君小姐眼神微凝伸手接过信。 ………………………………………….. “师父!千真万确!” 太医院的空荡荡的掌院室内,耿大夫的声音回荡着。 他的声音虽然大,却并没有让这屋子变的热闹,反而更显得寂寥。 江友树皱眉看着他。 “真的出事了?”他说道,眼底闪过几分激动,但神情还是保持着平静。 他不得不保持平静,在经历了有多少次希望就有多少次失望之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九龄堂。 从最初等待九龄堂在京城被大夫们敌视,到期待九龄堂被民众们所不齿,到期望九龄堂牵涉到皇族遗祸被皇帝迁怒,到干脆死在痘疮灾疫中,到在陆云旗手里身败名裂,每一次的期待最终都是失望。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九龄堂都没有如他所愿那样倒下。 前一段好容易这君九龄灰溜溜的滚出京城了,没了神医坐镇的九龄堂,还算什么医馆药堂,这一次九龄堂终于要完了吧? 江友树精神振奋准备重新收回自己的地盘,结果没想到的是请他看病的王公贵族还是不多,依旧指明那些被九龄堂指点过的太医们。 而且很多太医,以及其他的大夫,开药的时候甚至会开出九龄堂的药。 九龄堂里依旧每日都有生意,虽然君小姐以及那个男掌柜都不在京城,但坐镇的还有另外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会去见每一个拿着药方要拿药的人,虽然她不是大夫,但她会见见病人,见见开药的大夫,聆听大夫对于病情的解释,亲自听过看过,她就会将药送来。 九龄堂里君小姐没在,药还在源源不断的炮制着,就是出自这个姑娘之手。 这姑娘不是君小姐,也不是君小姐的徒弟,只自称是账房。 一个账房做出的药是真的假的? “吃了会不会死啊?”有人尖刻的质疑着。 面对质疑,这个姑娘直接将这人要买的药仰头吃了,吓了众人一跳。 “我一日不死,九龄堂的药就一日不卖你。”她干脆利索的说道。 这简直比当初的君小姐还猛。 这哪里有半点济世救民的气度,开个医馆药堂还上天了,有骨气的人还不啐她一脸。 但江友树高估了京城民众的骨气,大概是被君小姐磨的没了骨气,又对这种羞辱上了瘾,纵然眼前的女孩子不是神医,被这一句骂骂的都屁颠颠的上赶着去了。 简直不可理喻。 吃死你们算了。 江友树想到这里有些烦躁的站起来。 “但这一次可不是别的药。”耿大夫说道,“是痘苗。” “千真万确吗?”江友树皱眉说道。 耿大夫有些委屈。 “师父,难道你不信我,还信九龄堂吗?”他说道。 江友树呸了声,谁愿意信它。 “消息还压着,但是我已经打听出来了,因为这痘苗那边死了不下七八个孩童了。”耿大夫再次压低声说道,“那边如果不是官府压着,都要乱套了。” 竟然死了这么多? 早说过这什么痘苗根本就不可靠。 江友树眼睛闪闪亮。 “这么大的事,竟然还压着吗?”他沉声说道。 耿大夫点点头。 “那姓冯的压着呢,非一口咬定这是个例。”他低声说道,“还说痘苗本就是毒,孩童们身体状况不同,可能会出事,这出事可能是痘苗的缘故,也可能是本身有别的病,不能因为种过痘就说是痘苗的缘故,一定要经过核查之后才能定论。” 江友树冷笑。 “他当然要压着,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靠这个得来的,人总是不甘心要失去,不服嘛。”他说道,“不过他不服,我们还不服呢,那些死了孩童的人家也不服,我要去替这些可怜人抱打不平。” 耿大夫眼睛闪闪亮。 “师父我们要怎么做?”他问道。 “去告诉陆云旗,我要为民请愿。”江友树说道。 为民请愿为什么要告诉陆云旗?耿大夫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天下没有瞒住锦衣卫的事,耿大夫去皇帝面前请愿,自然需要陆云旗来作证。 “就凭陆云旗和君小姐的仇,他一定很乐意的。”江友树捻须冷笑说道。 正如他所料,当报上自己的名号,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立刻恭敬的将他请进去。 “师父能这样被锦衣卫相待的可没几个。”耿大夫受宠若惊的压低声说道。 这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医术高超陆云旗心生敬畏,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有看同一个人不顺眼罢了。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江友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陆大人知道我的来意吗?” 所以当他看这那个坐在几案后阴冷的男人时,便开门见山说道。 陆云旗点点头。 “我知道。”他说道,“痘苗出事了。” 江友树满意的点点头。 “为君分忧,为民谋福是我等的职责。”他说道,“不能因为某个人造出的声势大,就任凭这等荼毒生灵的事发生。” 陆云旗再次点点头。 “是。”他说道。 “那就有劳大人了。”江友树说道。 虽然陆云旗对他很客气,但面对这个男人以及在这北镇抚司里,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那就告辞了,我明日就回去上奏。”他说道,对陆云旗拱拱手,转身要走。 “江大人稍等一下。”陆云旗唤住他,神情和声音一般的木然,“有件事正好要你帮忙。” 帮什么忙? 江友树狐疑的看着他。(。) 第一百三十章 请你帮个忙 盛夏炎炎,但走进北镇抚司的牢房,就如同进了冰窟,让人一阵阵发寒。笔、趣、阁。海棠搜书。 脚下不知踩到什么,软软的,耿大夫不由发出一声尖叫,将身边江友树的胳膊一把抱紧。 原本神情淡然的江友树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也跟着叫出来。 前方领路的锦衣卫回头,阴冷的脸上毫不掩饰嘲笑。 “别怕,这里耗子比较多。”他说道,“没想到你们当大夫的怕耗子,我还以为见惯了生死什么都不怕呢。” 江友树自觉的丢脸,狠狠瞪了耿大夫一眼。 耿大夫讪讪的站直身子,将药箱拎好。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来牢房深处,两边黑乎乎的都是牢房,其内发出呻吟声,但偏偏看不到人。 怎么还没到啊? 他当然不是怕见这些犯人,他只是不喜欢这个环境。 而且陆云旗这种人疯子一般,总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江友树才要出声说句话,前方的锦衣卫停下来,打开了一间牢门。 “江大夫,就是这里了。”他说道。 江友树嗯了声,站在牢房门口向内看了看,光线昏暗也看不清,只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耿大夫忍不住再次抓住他的胳膊。 “师父慢点。”他又怕江友树呵斥,忙补充一句。 江友树没有理会他,走了进去。 “麻烦点起灯。”他说道。 锦衣卫应声是,果然将墙上的一个火把点燃。 光亮是驱散恐惧的利器,江友树和耿大夫顿时心里轻松了很多,也看清了地上躺着人。 也不知道这人关了多久了,毛发杂乱,散发着腐臭。 江友树抬手掩了掩鼻息,这才走上前,粗略的看了一遍。 北镇抚司的犯人能有什么病,除了刑讯的伤,就是被各种酷刑折磨的心理要发疯,这两样都能要了人的命。 “这能治好吗?”耿大夫小声的问道。 “给他上点药,暂时死不了就行了。”江友树皱眉漫不经心说道,“进了这里面还想活着出去吗?” 耿大夫应声是,转身去拿搁在一旁的药箱,忽的叫了一声。 捏着鼻子江友树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一眼。 “干什么。”他低声喝道。 耿大夫这次没有立刻噤声,反而喊声更大了。 “师父师父,门,门关了。”他喊道。 门? 江友树猛地站起来看向牢房门口。 原本陪同而来的锦衣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牢房门也被关上了,拴着门的铁链子在火把映衬下闪着冰冷的光。 “怎么回事?”江友树也喊道,同时扑过去,抓住牢房的门狠狠的摇晃,“来人,人呢?” 他的喊声在黝黑的牢房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呻吟,令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心里不安呢。 这该死的陆云旗难道是故意要把他关起来? 但是,为什么呢? 江友树面色青白,耿大夫已经跪坐地上发出变调的喊声。 “陆云旗,你什么意思?”江友树再次喊道,“你竟然敢私自将我下牢狱?你就不怕太后怪罪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 江友树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怕,狠狠的踢向牢房门,铁链子发出哗啦的响声。 陆云旗这个疯子,他疯了啊,难道为了跟自己抢功?妈的,脑子有病吧? “你是大夫?” 一个干涩刮人耳膜的声音陡然响起。 同时一张枯皱如树皮的老脸出现在眼前,如同鬼魅。 江友树猝不及防吓了叫了声,后退一步,这才看清来者是个老头,身形佝偻,并没有穿锦衣卫的衣裳,且火把照耀下又影子摇晃。 是人,不是鬼。 江友树顿时又愤怒上前。 “快把门打开,我要见陆云旗。”他喊道。 枯皱的老头摇摇头。 “我可不管这个。”他说道,盯着江友树,眼睛亮亮,“你是大夫吗?你是太医吗?你医术很厉害吗?” 江友树一脸嫌恶的看他。 “没错,我是大夫,我是太医院掌院,我是太后娘娘的御医。”他喝道,“你什么人?” 老头脸上绽开笑容,如同菊花盛开。 “真巧。”他说道,“我也是大夫。” ………………………………….. “宫里那边怎么说?” 江百户低声问道,将官帽给陆云旗恭敬小心的戴上。 “有个犯人病了,很棘手,要江太医费心。”陆云旗说道,“江太医这个人,大家是知道的,一向尽职尽责,所以干脆住进了牢房,不看好病人不罢休。” 江百户笑了,又忙收了笑。 “是。”他肃重说道,又哼了声,“这老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揍了他一顿还没记性,竟然又打君小姐的主意,君小姐岂是他能觊觎的。” 陆云旗嗯了声,整了整原本就严正的衣襟,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如同弯刀。 “是的。”他说道。 是的,江友树不知好歹,虽然人人都知道陆云旗刁难君小姐,但是,他们都忘了一点,这刁难只能陆云旗刁难。 他陆云旗要的人,别人敢碰,那就剁手。 “那河北西路痘苗死人的事…”江百户迟疑下又问道。 “她的痘苗她解决。”陆云旗说道。 也就是说除了她,别人不许插手这件事,也就是这件事不许传开。 江百户再次躬身应声是。 陆云旗迈步向外走去。 “大人要进宫?”江百户跟上问道,“成国公世子的事还没定论?” 陆云旗嗯了声。 “没想到宁炎竟然会站在成国公这边。”江百户又感叹道。 “为了他自己而已。”陆云旗说道。 他的话简单,江百户想了想也明白了,黄诚死了儿子,又年老,这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也许可以空出来一个了,从资历上来说,宁炎是最有希望的。 “但是黄诚的人脉不小。”他低声说道,“而且最关键的是,皇帝对成国公本身要……” 他的话没说完,有个锦衣卫疾步从外奔来,看到这个人,江百户忙停下说话。 “大人。”锦衣卫近前将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陆云旗。 陆云旗揭开看了眼,薄薄的嘴唇忽的弯了弯。 “宁炎好运气。”他说道,“朱瓒也好运气。” 说罢将手里的纸条捏成一团。 出什么事了?朱瓒好运对陆云旗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百户神情微沉。 ******************************************** 感谢南方的冰一、说谎的爱人2打赏和氏璧(*^__^*)嘻嘻…… 谢谢大家,我去上班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备行出门 方承宇站在屋门口,就看到君小姐面色微沉。笔?趣?阁.biquge. 柳儿看到他了,要张口喊,方承宇忙冲她摆手。 当然这是没用的。 “小姐,少爷来了。”柳儿翻个白眼,更大声说道。 君小姐抬起头,方承宇笑嘻嘻的走进来。 “九龄,冯老大夫来信了?”他问道,“京城还好吧?” 君小姐摇摇头,将信递给他。 “京城没事,河北西路有事。”她说道。 方承宇已经快速的将手里的信扫了一遍,看明白了大概。 “也是北边啊。”他说道,“最近北边真是事不少啊。” 也? 君小姐看向他。 方承宇收了笑,神情几分肃重。 “金人攻破了河间府。”他说道。 河间府。 君小姐神情有些惊讶。 现在是夏天,金人竟然攻破了河间府?这个河北东路最大的城府。 金人进攻城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自从成国公镇守北地以来,金人都是小打小闹,而且都是冬天的时候。 冬天对于金人来说有些难熬,所以会来侵扰抢掠。 但这样大夏天的明目张胆的攻破一个府城…… “兵马严整,是金人铁骑。”方承宇说道。 兵马严整,金人铁骑。 君小姐的神情也变的肃重。 也就是说这不是散兵****侵扰,而是兵马征战,国之律令,也就是战争。 “又要打仗了啊。”她感叹一声说道。 算起来北地安稳了还不到十年呢。 “如今国泰民安,成国公也还没老,正值壮年。”方承宇笑道,“金人选的这时候不对呀。” 君小姐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有时候国泰民安才正是外敌入侵的好时候。 谁能说得准呢。 “不过不用担心,成国公在北地,已经遏制住金人了。”方承宇笑道。 君小姐这次笑着点点头。 “是的,有成国公在,我放心。”她说道。 “不过这个痘苗的事,就不能靠成国公了。”方承宇说道,一脸不安担心的看着她,“九龄,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君小姐看了看他拿在手里的信。 “痘苗会死人也不是不可能。”她说道,“它毕竟是毒,虽然毒性减弱了很多,但凡事都没有一定。” 方承宇点点头。 “我相信痘苗是好事。”他说道。 “我也相信,所以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痘苗的推行。”君小姐说道,“我要去一趟河北西路。” 方承宇立刻点头。 “好,我这就准备。”他说道,说到这里又捏了捏手指,“不过,这次九龄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 “说来听听。”她笑道。 “北地有些不安稳,所以我希望这次你出门,不要再一个人了。”方承宇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多带些人手护卫吧。”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第一时间来说金人攻破了河间府,其实要说的是北地不安稳。 河间府刚出事,方承宇就知道了,算着这时间皇帝也不过刚刚得到消息吧。 德盛昌在他手里果然被发挥的作用更大了。 这种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河北西路那边痘苗出事他肯定也知道了。 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要去,劝是肯定不会劝,只希望她能多带些人手。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啊。”她说道,“那就有劳你除了给我准备钱,还要准备人了。” 方承宇绽开了笑容,伸手拍着胸口。 “交给我办。”他说道,又想到什么,“不过,九龄你以后不要再摸我的头了,我是大人了。” 君小姐哈哈大笑。 “是,我们承宇是大人了。”她说道。 ………………………………………… 君小姐向来是个说走就走的人,第二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方家诸人。 方老太太等人当然不会阻止,只是感叹。 “做件事真难啊。”她们说道。 “应该问题不大。”君小姐笑道。 “是呀,主要是安抚,蓁蓁只要去哪里走一走,她说的话比那些大夫官员们解释更让民众们信服。”方玉绣说道。 “那就早去早回。”方老太太说道。 正说笑着有丫头跑进来。 “君小姐。”她没有对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说,而是看着君小姐,“宁公子给你的信。” 这小子,竟然又来了,方老太太一挑眉,要说什么,又看到方承宇看着她,不停的眨着大眼睛。 “哎呦,宁状元的信啊。”她拔高声音喊道,“真是稀罕。” 这陡然的一声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方承宇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方玉绣则拍了拍心口。 “祖母,你比蓁蓁还激动呢。”她说道,“要是祖父还在,肯定不高兴了。” 大家转了一个弯,才明白她的打趣,顿时都哄声笑了。 “你这丫头,连我和你祖父都敢编排了。”方老太太笑骂道。 这边君小姐已经含笑接过信,其实是张叠起来的便筏。 “约我明日顺德楼一见。”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对视一眼,雅雀无声。 “那,你见还是不见?”方老太太问道。 怎么问的这样小心翼翼的?君小姐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见啊。”她说道,“可能他也知道……” 她的话没说完,方老太太就一拍手。 “见。”她大声说道,“当然要见,以前我们蓁蓁想见宁公子都见不到,现在他主动来见了,我们当然要见。” 说着对方大太太摆手。 “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把顺德楼包下来。” 包下来? 君小姐有些愕然。 “这,不用吧…”她说道。 但屋子里已经热闹起来。 方大太太应声是,元氏则喊着丫头们准备车马出门。 “宁公子送信来的是谁?请进来喝茶了没?”元氏还大声的问道,“包个红包给他。” 要不要再留下了吃顿饭? 君小姐想道,看着屋子里的热闹,有些无奈的摇头笑。 前日还阻止自己见宁云钊呢,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恨不得喊得满城都知道宁云钊要和自己见面? 不过,她们高兴就好。 或者,君蓁蓁也会很高兴。 这是她一直期盼而未能看到的事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公子可委屈 夏日的日光炙热,官路两旁的大树都变的有些无精打采,路上行人就更少。 宁云钊看着马车里已经融化的冰桶,又看了看正在擦汗的宁大老爷。 “父亲,天这么热,你真不如在家里歇着。”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宁大老爷将扇子摇了摇,驱散几分闷热。 “我还是跟着来吧。”他说道,“要不然我不放心。” “我这次一定会说明白的。”宁云钊笑道。 宁大老爷哼了声。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方家那个老太婆。”他说道,带着几分凝重,“这老太婆为了逐利可是无情无义,当年连自己爹娘都能挥棒相向。” 宁云钊笑了笑。 “我想这种事总不会是一个人的错。”他说道。 宁大老爷再次哼了声。 “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护着那老太婆。”他说道。 宁云钊哈哈笑了。 “我只是护着道理。”他说道,又炸了眨眼,“当然,我还不是圣人,道理也有亲疏远近。” 纵然夏日炎热,马车里闷热,父子二人相谈甚欢,阳城的城池很快就到了眼前。 宁大老爷透过竹帘向外看了眼,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多人?”他说道,“这大热天的,今日也不是庙会的日子啊。” 宁云钊闻声看去,果然见城门附近站了乌泱泱的很多人,一面说笑着一面向这边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马车越来越近,城门前人群的说笑也渐渐的传入耳内。 “……我觉得不可信,那可是宁十公子…” “那还是君小姐呢,怎么不可信,君小姐刚回来的第二天,宁十公子就上门来探望了。” “这个没看到..” “何止探望,紧接着宁十公子还约君小姐在落梅轩喝酒呢,很多人都看到了。” “这才过了两天不到,宁十公子又来见君小姐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竟然…等的是他吗? 宁大老爷和宁云钊对视一眼。 “送信又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宁大老爷问道。 宁云钊摇摇头。 这次送信特意让面生的小厮来,而小厮回来说方家也安安稳稳的接过的信,没有引起上一次那般热闹。 “说起来为啥不信呢,主要是想起当初啊。” “是啊,当初君小姐从抚宁来到阳城,嚷着有婚书要与宁十公子成亲,简直震瞎了咱们的眼,那时候可没见宁十公子与君小姐这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仅不见,宁十公子还避到了京城去。” “当初宁家根本不承认这桩婚事,要不然君小姐这么闹什么,还去北留上吊了,万幸没死成,要不然哪还有今日。” “那当初君小姐无声无名,他们宁家避之如毒蝎,现在君小姐名扬天下,宁公子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话出口不仅让车里的宁大老爷一怔,外边热闹的民众也瞬时安静下来。 宁十公子从小到现在都是阳城人视若珍宝的骄傲,他的一言一行都没有让大家失望过,提到宁十公子,所用的都是世间最美好的词汇。 从来没有人想过不要脸这三个字会用来称呼宁十公子。 听到的人惊呆了,说话的人也吓了一跳。 “但事实的确如此。”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叹息一声。 “宁公子也未能从一而终实在是憾事,坚守本心这种事,看来真是圣人才能做到的,宁公子也不过是一俗人罢了。” 俗人。 公子无双,神仙降世的宁公子,今时今日得到了一个这样的评价。 就像一个白瓷,陡然裂开一条缝隙,露出胎泥。 这让民众们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怒。 “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君小姐。”有人忍不住喊道,“这样前倨后恭的人,君小姐就不该理会。” 安静的人群再次变的嘈杂,只不过相比先前的期盼,还多了几分怒气。 “不是说那都是假的吗?十公子和君小姐是商议好的,原先的不喜回避都是做戏。” “他们一直都是两情相悦的,十公子更是没有放弃。” 在这嘈杂中当然也有这样的声音,试图挽回宁十公子的形象,但无奈声小力单很快被淹没。 马车安安静静甚至有些小心谨慎的穿过人群,直到驶过城门,宁大老爷才一口气吐出来,用手帕擦着满是汗水的脸,一面挥舞着扇子。 “亏的是我跟你来了。”他说道,带着满满的后怕和庆幸。 若不是他临时起意来,宁云钊就不会陪他坐马车,而是骑马入城。 而且他为了不让方老太太发现,换了普通的马车和只有一个车夫小厮跟随。 这适才才被那些人忽略没有发现,要不然想想宁云钊骑马入城的场面吧。 那场面充斥着嘲笑哄笑以及质问,简直太可怕了。 “也没什么啊。”宁云钊笑了笑,神情平静,“也都是事实。” 宁大老爷呸了声。 “什么事实,狗屁的事实。”他说道,又恨恨的摇着扇子,“我敢肯定,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的是方家那老太婆,就是故意羞辱我们。” 宁云钊沉默一刻。 “让父亲蒙羞是我的不是。”他说道。 宁大老爷轻咳一声。 “这怎么能怪你。”他说道,又将扇子挥了挥,“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什么前倨后恭,管他们呢,这是羡慕嫉妒恨,等君小姐到了咱们家,对咱们前倨后恭的就是他们,你虽然是圣人弟子,但是毕竟在这俗世间,可不能真过的不食人间烟火,你要是为了形象掉头就走放弃君小姐,那才是中了方家人的诡计,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宁云钊哈哈笑了。 “父亲,我始终从心而终,哪里在乎他人说什么。”他说道。 外边的小厮掀起竹帘。 “老爷公子,顺德楼到了。”他怯怯说道,“我们要不要过去?” 什么叫要不要过去? 宁大老爷皱眉要斥骂这小厮,却从掀起的竹帘看到外边。 德胜楼近在咫尺,但这咫尺之间却有很多人站立着,就如同城门口一般。 怎么这里也… “宁十公子要见君小姐包了顺德楼。” “真是大手笔啊。” “真是情深意切一掷千金。” 原来如此,这方家真是不要脸,明明是年轻人私下见一面,竟然被她们嚷的满城皆知。 宁大老爷心里骂道,这叫什么事。 而这边的宁云钊已经笑着掀起帘子。 “车就停在这里吧,我走过去。”他说道。 宁大老爷伸手拦住他。 “慢着。”他说道。 ******************************************** 感谢?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感谢大家,周一愉快,加油哦!(。)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盛情难却 宁大老爷神情有些悲愤。笔~趣~阁.biquge. 看着外边等着看热闹的人群。 他的儿子和他其实都习惯了这种围观和喧闹,但见到这一幕而悲愤的心情还是第一次。 宁大老爷觉得这很不公平。 他的儿子喜欢一个姑娘,对于这个姑娘来说这应该是极其荣耀的事,对于民众来说,羡慕嫉妒恨这种情绪也是正常。 但这种情绪不该是对他的儿子,而是对那个被儿子看上的姑娘。 怎么现在大家都对儿子这般嘲弄,甚至还有配不上对方姑娘的话。 就因为这姑娘是君小姐? 就因为当初君小姐追着宁公子而被嫌弃,现在宁公子回头追着她跑就也该被嫌弃? 这有点欺负人吧。 宁大老爷看着顺德楼,然后看到一个穿的花团锦簇的老太太走出来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就知道是这个老太婆搞的鬼。 宁大老爷火气再也压制不住,就知道今天自己应该过来,儿子这个谦谦君子怎么是这个六亲不认的老太婆的对手。 她无非是借机羞辱儿子一通,然后再哄那君小姐将这门亲事作罢,让他们宁家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哼,休想。 “既然方老太太来了,那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也该见见。”他说道,将宁云钊按在车上,“你先等等。” 说罢掀起帘子就下了车。 宁云钊要拉住无果,只得任他向前而去。 “宁大老爷来了!” 宁大老爷的出现立刻引起人注意,伴着这一声喊,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果然是宁大老爷!” 现场一片热闹,视线凝聚在宁大老爷身上,旋即又看向他身后。 但他的身后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厮。 “宁公子呢?” 人群里响起杂乱的询问。 宁大老爷已经面不改色的传过人群,站到了顺德楼前,冲方老太太绽开了笑容。 “亲家老太太。”他热情的喊道,将手高高的拱起一拜,“您能如约前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方老太太的面色一怔,围观的民众亦是一怔。 如约? 原来是宁大老爷请方老太太吗? 并不是宁十公子相约君小姐? 看着酒楼前的两个长辈,民众们有些微微失望。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儿女婚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宁家方家这两个家长相见才是正常又合理的,只不过比起年轻人的情深意浓总是少些趣味罢了。 方老太太则是冷冷一笑。 就说了这宁家奸猾又无耻,又想得好处又想得面子,还好她坚持陪同来了,要不然君蓁蓁岂不是要被这宁家父子骗了。 “不管怎么说,宁十公子亲自相约,我们怎么也得来见见。”她加重语气说道。 宁十公子亲自相约? 民众们听到了又有些迷惑,那到底是谁相约?相约的到底是谁? 宁大老爷哈哈笑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说道,向顺德楼里迈步,“亲家老太太,我们进去坐下说。” 读书人真是无耻,方老太太看着停在人群外的那辆安静的马车。 为了单独见君小姐,竟然不惜让他的父亲来牵制自己。 方老太太冷笑一声。 “是啊,没想到宁大老爷您亲自来了,见您一面真是不容易。”她说道。 当初君蓁蓁刚来阳城说亲事的时候,别说宁大老爷了,见宁大夫人一面都难。 说旧事啊?宁大老爷呵呵笑了。 “彼此彼此,以前也没见过方老太太您啊。”他说道。 我们当初拒不认婚约是有错,那你们方家当初对君小姐的亲事也是不管不顾啊,讽刺我们前倨后恭,那你们也一样。 大家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瞧不起谁,谁心里都知道谁打的什么主意。 这气氛不对呀,围观的民众瞪眼踮脚看着,怎么好像两人都带着火气? 气氛古怪中,围观的民众忽的如同被刀切一样,分开了一条路。 一个男人摇摇晃晃的从人群中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个男人。 随着他们的走动,喧闹的人群也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安静下来。 “这么多人?”金十八爷故作惊讶的问道,“今天这德顺楼生意这么好?” 锦衣卫又来了。 上一次在落梅轩就出现了,这一次又出现了,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德顺楼前一片安静。 “金大人。”宁大老爷笑了笑,对金十八拱拱手,“真是不巧,今日有事被我们家包了。” 说罢看了眼方老太太。 如果搁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对锦衣卫这么不客气的,但没办法,谁让锦衣卫现在跟君小姐有仇呢,跟君小姐有仇就是跟他们宁家有仇。 他就是这么维护自己人。 方老太太看也没看他。 “今日这里有事,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吧。”她说道。 读书人就是假客气。 有什么客气的,在京城被锦衣卫欺负承那样,还用得着跟他们客气?敢来跟前,我就敢拿圣旨抽他们的脸。 金十八挑眉,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个和气生财,一个和气做官的两家掌家人都突然对他这么不客气了啊。 这都是因为那位君小姐吧。 君小姐可是陆大人的人,你们两家这样亲家长亲家短的要坐下来谈亲事,真是做梦。 金十八的视线看向内里。 “莫非是君小姐在这里?”他笑呵呵的说道,并不在意这两人的不客气,“那真是巧了,我正好有些不舒服,请君小姐给瞧瞧。” 说罢抬脚迈进去。 “你…”方老太太和宁大老爷都要阻拦。 但那四个男人已经站过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挤开进了顺德楼,直接就冲一个房间去了。 可见他们早就窥探了,知道君小姐在哪个房间里。 方老太太跺跺脚就要跟上,却见那几个进了房间的人又出来了。 “君小姐呢?”金十八皱眉问道。 方老太太闻言也愣了下,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其内空无一人。 君小姐呢?刚才还坐在里面喝茶呢? 而与此同时宁大老爷停在外边的马车也被锦衣卫掀开了。 “宁公子也不在。”他说道。 看着空荡荡的马车,宁大老爷的面色也怔了怔。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现在的年轻人呐。”金十八捏了捏手,摇头带着几分感叹,“真是世风日下,越来越不像话啦。” ……………………….. “外祖母跟来不是我的本意。” 此时一窄小的巷子口一处茶寮里,君小姐正对宁云钊说道。 这间小茶寮垂下几幅竹席好遮挡阳光,却正好遮挡了内里客人的脸,形成很好的隔断。 随着风吹过竹席,若隐若现的露出宁云钊的半边脸。 “只是盛情难却。”他微微一笑说道,拂袖将一碗茶递过来,“我也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可说不可说 君小姐接过他递来的大碗茶。 陶碗粗糙,茶水混涩。 这街头专供路人解渴的茶寮里的茶自然算不上美味。 只不过茶原本就是用来解渴的,或许这也才是茶的本味。 君小姐端起饮了口。 “我父亲觉得应该拿出诚意来,弥补以前的亏欠。”宁云钊说道,神情坦然。 君小姐笑了笑。 “我外祖母也是。”她说道。 “虽然过去的亏欠永远不能弥补,但身为子女还是不忍让他们太过难堪。”宁云钊说道。 这也就是表明他并不同意父亲的做法。 君小姐看着他再次笑了。 “我也是。”她说道,说着又眨了眨眼,“但我们现在做的好像让他们有些难堪了。” 就在适才,宁大老爷走下马车,坐在车上思忖什么时候走下去合适的宁云钊忽的察觉有石子打在车窗上。 他转头看去,透过竹帘看到街角一个女孩子正冲他招手。 君小姐? 宁云钊有些惊讶,他下了车,那女孩子冲他做个嘘声,又再次招手,转身向巷子里去了。 这意思宁云钊自然明白,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想笑,看了眼前方顺德楼前正笑着打口仗的父亲和方老太太,再看四周踮着脚全神贯注盯着那边热闹的民众,便对车夫使个眼色,沿着墙角悄无声息的跟去了。 想到这里宁云钊笑了。 这种感觉就像读书时趁着先生不注意偷偷从学堂跑掉去玩。 当然,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那边是不能好好说话了,锦衣卫肯定盯着,就让外祖母和宁伯父陪他们吧。”君小姐说道,“这里虽然简陋,说话倒也能自在。” 她们说着话,有几个货郎停在一旁。 “老王来碗茶。”他们大声的喊道。 烧茶的王老头应声是,将茶碗摆在木架子上,那几个货郎就站在外边依着木架子说笑一面喝茶。 当然察觉茶寮里坐着人,他们也投来好奇的视线,垂下的竹席遮挡了内里两人的身形,只能看出是年轻的男女。 这大热天的也只有年轻男女有这个在街上闲逛的兴致了。 货郎们不再理会,喝着茶说笑着。 “你是怎么想到这地方的?”宁云钊低声笑问道。 “承宇给找的。”君小姐说道。 那个小朋友啊,宁云钊笑了笑没说话。 “哦对了北地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吗?”君小姐问道。 北地?宁云钊肃重神情摇摇头。 果然德盛昌的消息是最快的,君小姐想道,对宁云钊没有瞒留的将金人攻占河间府和河北西路痘苗事说了。 宁云钊听了神情沉沉片刻。 “这,只怕要不太平了。”他说道。 “成国公在北地应该没事的。”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摇摇头。 “自古以来福祸相依,事情都没有绝对。”他说道,想了想最终笑了笑,“都说不定,不过我相信,北地英雄豪杰不会任凭金人肆虐的。” 君小姐也笑着点点头。 “那这么说,今日这茶是饯别了?”宁云钊又说道,指了指眼前的茶碗。 方承宇聪明,宁云钊也不傻,当然也猜到了自己的打算,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那一路顺风。”宁云钊说道,端起茶碗。 君小姐笑着举碗,二人各自一饮而尽。 “你找我是什么事?” 放下茶碗,君小姐忽的问道。 她原以为宁云钊在才见了一面隔日就再次相约,也是听到了北地的事,特意来告诉她,但适才宁云钊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他找自己就是有别的事了。 宁云钊抬袖子轻轻揉了下鼻头,似乎适才喝的太快,有些呛口。 原本是想好了怎么说的,那些风花雪月,那些倾慕与相思,可如诗如画般描述出来。 但事实上,坐在这女孩子的面前,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按理说这是第二次了,他应该熟练一些。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君小姐对他的笑有些不解。 “怎么了?”她问道。 眼前的女孩子神情淡然,眼神清明,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当初宁家有恶意,她便报之恶意,当自己报之善意,她便立刻回报善意。 善恶分明,不吵不闹,条理分明,跟她说话是很轻松和享受的事。 宁云钊抚了抚茶碗。 “说来有些惭愧。”他说道,“我还是想问问上次问过你的问题。” 上次问过的问题?哪次?君小姐不解的看着他。 “就是你拒绝过的那个。”宁云钊含笑说道,“很抱歉,我还是不死心,且更难自禁。”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一瞬间迷茫,旋即恍然,看着宁云钊一刻又笑了笑。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她说道。 本来已经没有了婚约,却在面对陆云旗的时候开口承认,哪能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么简单。 “这话并不伤人。”宁云钊笑道,“比世上没有白白的帮忙让我松口气。” 无缘无故的帮忙是自己的事是自愿的是不求回报的,而没有白白的帮忙则有些胁迫和交换了。 君小姐笑了笑。 “宁公子是个好人。”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摇摇头。 “也算不上好人,正如大家说的那样,当初我们对你爱答不理,现在却缠着你不放,这是前倨后恭。”他说道。 “前倨后恭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君小姐说道,又笑了,“我想了想,总比我这样了,你们还对我爱答不理处处刁难要好。” 宁云钊哈哈笑了。 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很有趣。 “虽然看起来有些无耻,但我是真心的。”他又收了笑,看着她说道,“我是真心的喜欢君九龄这个人。” 不是君蓁蓁,不是九龄堂,不是神医,而是君九龄这个人。 “关心帮助喜欢的人,这是我应该也必须做的。”他又说道,“这不是胁迫交换,而是从心而行,要说感谢,该感谢的是我,是我该谢谢你,这世上能有机会帮到喜欢的人,为喜欢的人做些事,也是很难得的,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君小姐再次笑了。 “我对这种事真没什么经验。”她说道。 不管是喜欢她的还是不喜欢她的,作为一个郡主,一个公主,根本就无须在意。 “而且我也不想了。”她接着说道,看向宁云钊。 这种第一次的时候她就说过。 她说她不想,又说不合适。 宁云钊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的神情淡然,眼神平静,没有丝毫面对异性说心悦的激动欢喜慌张或者厌弃。 说难听一点,她此时的反应就像一潭死水。 这不是一个豆蔻年华女孩子该有的反应。 她说她不想,上一次他以为她说的是不想和他,和他们宁家谈论这件事,但现在他恍然明白,她说的不想,只是说她不想。 不想成亲,不想谁心悦她她又心悦谁,不想与良人同心白首。 她明明是豆蔻花将盛开,却似乎已经枯萎老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正如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心如死水。 “九龄。”他坐正了身子,看着她,“你有什么事吗?” 君小姐看着他,微微的笑了笑。 “有。”她说道,“但不可说。” *************************************** 感谢?最后一枪?、说谎的爱人2、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谢谢大家,谢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念不可求 女孩子们,尤其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们总有很多不可说的事。笔~趣~阁.biquge. 或者是小烦恼,或者是小怨恨,或者小欢喜,那些小却能暴露一个人心境的事,没有人愿意告诉别人。 但看着君小姐这一年做的事,宁云钊可不会认为她会有小烦恼和小怨恨。 她做的都是大事,直奔大都城,大名,大利。 她说的不可说的事,自然也是大事。 极其大的事,说不得,以及很难做。 “两个人做总比一个人要好吧。”宁云钊说道,“谁都有要做的事,但事要做,人生还是要过,我希望我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做。” 你要和我一起杀了皇帝吗?你要和我一起做乱臣贼子吗? 君小姐笑着摇摇头。 “宁公子,我不适合你,我原本想说很抱歉先前对你以及你们做的那些表明心意的事,让你们误会了,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误会。”她说道。 原先的事自然是指当初君蓁蓁一心只为当宁云钊妻子的热情,那是满满的都是喜欢。 所以回应这样的喜欢本是理所应当以及皆大欢喜的事。 “当然,如果是因为你曾经做的事我才这样做,那也不会等到今日了。”宁云钊笑道。 那样他们已经成亲了,而不是像现在,他第二次的表达心意,结果依旧被拒绝。 这样想,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 但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宁云钊又有一个莫名的念头,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还是现在他喜欢的这个她吗? 这念头莫名又古怪,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君小姐看着他认真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果然第二次被拒绝就熟练一些,好像没有那么尴尬和拘束。 “很感激也很高兴你对我的帮助和关切,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只是很抱歉。”君小姐接着说道,一面低头施礼。 宁云钊忙摆手。 “不不,你既然知道这是我的心意,那你真的不用抱歉。”他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很高兴你没有拒绝我的帮助和关切,谢谢。” 他说着也低头施礼。 这种表明心意被拒绝,本该是尴尬伤感的场合,两个人却互相真诚的道歉,气氛古怪又无比的融洽。 当然融洽了,她就是这样的她啊。 二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 “我是不是该再说狠一些,不是说这种事要一刀两断的干脆利索,不让对方存一丝希望,才叫真正的对对方好。”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哈哈笑了。 “这个没必要。”他说道,“我又不是那种不见黄河不死心,更不是求而不得就自暴自弃的人。” 君小姐一笑没有再说话。 “更何况能在世上遇到喜欢的人和事物是上天的恩赐,这么是美好又美妙的享受,要好好的享受,而不是因此而痛苦,也没必要让自己面目全非。”宁云钊接着笑道,“君小姐放心。” 这种解释倒是听到有趣。 “你活得这么透彻轻松,真是让人羡慕。”君小姐笑道。 “是啊,我这么好的人,你真不再考虑下?”宁云钊笑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悲伤。 “是啊你这么好的人,我怎么就不喜欢呢。”她苦笑道,“这个真是没有道理。” 宁云钊也哈哈笑了。 “这种事本来就没有道理。”他说道,“这样说来,我比你要幸运的多。” 君小姐拎起一旁的茶壶分别给二人都斟上。 宁云钊也没有再说话,端起茶碗,二人再次一饮而尽。 “那我就先告辞了。”他说道,“顺德楼那边的事要解决,正好趁着你外祖母和父亲见面有理由解除婚约。” 君小姐对他点头施礼。 “是,不能再耽搁你了。”她含笑说道。 “没有人能够耽搁我。”宁云钊笑道,起身,拱手施礼,“告辞。” 君小姐起身相送,看着宁云钊转身大步而去,走了没几步又回来了。 “差点忘了,我请客。”他笑道,将几个钱放在桌子上。 君小姐哈哈笑了,对他再次施礼。 “告辞了。”她说道。 “一路顺风,路上小心。”宁云钊含笑说道,“就算要做事,首先得要有人,人在才有事可做。” 君小姐点点头。 “是,我知道了。”她说道,“也祝你一路顺风。” 解决了婚约的事,宁云钊回阳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也该回京城,开始他的官宦生涯。 宁云钊笑了笑再次拱拱手,转身迈步,君小姐也没有再停留,掀起垂下的竹席子,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炎热的大街上行人不多,一时没有人注意这两个背向而行的年轻男女。 柳儿从墙边的阴影下跳出来,将一把伞举在君小姐头上,遮挡炙热的日光。 又有人从前方的巷子里走出来,看到这举着伞而行的君小姐就要上前。 “算了。”金十八拦住他们,视线看向另一边走远了宁云钊,“已经说完了。” “说完了就把她带走,免得整天不安分。”一个男人不悦的说道。 金十八笑了笑,对着街上抬了抬下巴。 纵然纸伞遮挡,行走的君小姐还是被民众发现了,很多人都热情的围过来,并不敢阻挡君小姐行路,都高兴的拥簇着跟随着。 “那也不是带不走。”一个男人不屑的说道。 金十八笑了笑。 “能有更好的机会,当然要选更好的机会。”他说道,“好机会马上就来了。” ……………………………………… “夫人,夫人。” 有仆妇急匆匆的走进来。 “不好了。” 宁大夫人躺在床上神情恹恹,正奇怪家里的妇人们今日怎么没来烦她。 “什么不好了,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比自己儿子要成亲更不好的事。”她恹恹说道。 仆妇欲言又止。 “公子和君小姐的婚约解除了。”她最终一咬牙说道。 宁大夫人蹭的坐起来,神情惊讶。 “什么?”她问道,“婚约又解除了?” 这个又字用的真是好,仆妇心里想道。 “是大老爷和方老太太在商议亲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然后不欢而散,就解除了。”她低声说道,“城里好多人都看到了。” 商议亲事的时候吵起来,不欢而散,就解除了? 宁大夫人怔怔。 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她应该高兴,但怎么偏偏高兴不起来? 这所谓的不欢而散吵起来,肯定不是宁大老爷的缘故,肯定是方家那个老太婆的缘故,不,是那个君小姐的缘故。 竟然又被她解除婚约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儿子成什么了! 真是气死人了! “她们说算了就算了?”宁大夫人从床上跳下来,“把婚书当什么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仆妇啊了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宁大夫人疾步向外走去。 “来人来人,把婚书拿来,这事她们休想这么算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合适不合适 宁大夫人自然没有闹起来,已经被说服的宁大老爷喝止了她。笔?趣?阁。biquge。 “原本就是假的啊。”宁云钊含笑安抚她说道。 同样的话,现在听起来怎么这么的别扭,宁大夫人看着他。 “可是你的心意是真的啊。”她愁声说道。 宁大老爷觉得这场面有些怪异,话还是那些话,怎么说话的人换了个位置? 听到退婚宁大夫人不是应该欢呼雀跃吗?竟然还不服气了? 这莫非就是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了又后悔? “当初要是早点同意,哪还有这么多事。”他没好气的说道。 所谓的当初并不是指前几天,而是指君蓁蓁刚来阳城时候。 “那时候你也没同意啊。”宁大夫人又委屈又气说道,“家里人都不同意啊,不是你们又是冷嘲又是热讽又是骂的吗?” 宁云钊笑着制止父母的争执。 “不,这跟当初曾经都无关。”他说道,“对于君小姐来说,当初就已经结束了,只是我自己又重新开始,这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的事,她其实并不需要。” 说这么多,不就是一句话,那君小姐没看上他呗。 宁大老爷哼了声,宁大夫人则神情忧伤与焦虑。 “她,她凭什么看不上?”她说道,“我们云钊哪里配不上她?” 这句话出口,宁大夫人也觉得矛盾。 先前认为君小姐喜欢云钊,她不高兴,现在说君小姐不喜欢云钊了,她还是不高兴。 宁云钊笑了笑。 “这种事是没有道理的。”他说道,“母亲,有些事我只需要知道结果,就不要问为什么了。” 这又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再问下去徒增伤悲,宁大夫人看着儿子的笑,心中五味杂陈。 这也算是如愿了吧? 但好像并不是真的很开心啊。 “没事,好姑娘多得是,母亲给你再好好的挑。”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不急。”他说道,“我先回京入职,马上就要到多事之秋了。” 宁大夫人忙点头。 “是是不急。”她说道,“你先立业。” 宁云钊退出去,屋子里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 宁大老爷坐在椅子上,不用在儿子面前掩饰,释放了所有的不高兴,拉着脸。 “这件事没成,是因为我吗?”宁大夫人受不了这沉默,先开口说道。 “怎么?难道你还觉得你帮忙了?”宁大老爷没好气的说道。 现在只要涉及到君小姐的事,宁大老爷就动不动就给她甩脸了。 宁大夫人要反驳几句又无话可说,只得攥着手生闷气。 相比于宁家这边气闷,阳城方家方老太太的屋子里笑声已经持续很久了。 “出气!” 方老太太拍着桌子说道。 “太出气了!” 方大太太还好,神情稳重的坐着,元氏已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真后悔没跟去。”她说道,“没看到那场面。” 说着又叹气。 “想当初咱们太太去他们宁家,那受的委屈真是大了。” 方老太太哼了声。 “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我们对着他们说一句话,这婚约我们不认,我们蓁蓁不嫁。”她说道。 “早就说了。”元氏说道,“当初蓁蓁要了五千两银子退亲的时候,就已经对大家表明,是我们不要他们宁家了。” “这下好了。”方老太太吐口气,喝了一口茶,心满意足的坐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一拍两散,不亏不欠。” 更重要的是,君小姐不喜欢宁公子,那他们承宇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君小姐又要走了。 “少爷,走之前会不会跟君小姐说点什么?”元氏忍不住问道。 既然君小姐不喜欢宁公子,那会不会喜欢少爷?毕竟她对少爷这么好。 “现在说,不合适吧?”方大太太说道。 倒也不是不合适,宁十公子那样的人君小姐都看不上,不是她瞧不起自己儿子,只是觉得君小姐的眼光有点高。 对于宁家夫妻的气闷,方家婆媳的欢喜忐忑,方承宇和君小姐都没有揣测和讨论。 今日发生的事似乎完全被遗忘了。 君小姐看着柳儿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如同前几次出门一样,几件衣裳而已。 “你把我的那一套营帐带上吧。”方承宇说道,“特别方便。” 君小姐点点头说了声好。 “再带个厨子吧,其实路上吃好喝好,也并不影响行程的。”方承宇又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说了声好。 方承宇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再带上我吧。”他说道,“我会陪你说话。” 君小姐瞪了他一眼。 方承宇笑倒在罗汉床上。 “我也会陪小姐说的。”柳儿说道。 “你说的没有说的好听呀。”方承宇笑吟吟说道,“你也没有我好看呀。” 柳儿瞪眼。 “你没有宁公子好看。”她说道。 君小姐笑着摆摆手。 “去吧,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明日我们走的早。”她说道。 柳儿冲方承宇哼了声不再说话退了出去。 方承宇坐起来。 “九龄,你是怎么跟宁公子说的?”他忽的问道。 这种事问出来……君小姐看他,见他脸上满是好奇。 “这种事有什么可说的。”她笑了说道,“不喜欢咯。” 方承宇伸手按住脸倒回床上。 “这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小孩子家的,别乱操心。”她说道。 小孩子啊,方承宇搓了搓鼻头又坐起来。 “九龄,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他整容说道。 君小姐看他凝重的脸,笑了笑,也端正了神情。 “你问啊。”她说道。 “你。”方承宇看着她,“为什么对柳儿这么好?” 啊? 君小姐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方承宇倾身,神情肃重压低声音,“柳儿那么蠢,你不会看不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宠着她?” 君小姐哈哈笑了。 “小心柳儿和你拼命。”她说道。 方承宇没有笑,只是认真的看着她。 真的在等答案啊。 君小姐收了笑。 “因为我羡慕她啊。”她说道。 羡慕?方承宇看着她。 “能这样蠢且肆意的活着,真是令人羡慕。”君小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她过不了这样的生活,看着别人过也是一种快乐吗? 她已经连快乐都只能旁观了吗?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不快乐呢?她要做到什么才能快乐呢? 方承宇看着她,也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他说道,又点点头,“的确是很让人羡慕。” *************************************** 感谢林真真打赏仙葩缘,谢谢。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__^*)(。)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离别有目送 夏日里天亮的早,一队车马在蒙蒙亮中驶出了城门,就如同从京城离开那样悄无声息。笔~趣~阁.biquge. 但与京城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民众相送。 河北西路痘苗致死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君小姐离开阳城的消息自然不能大肆宣扬。 不过虽然没有民众相送,这队车马人数也不少。 除了方家的护卫,还有十几个青壮男人。 “原来是请了雷大叔你们镖局护送。”君小姐看着车外骑马跟随的雷中莲笑道。 这是方承宇的安排,虽然山西有很多更有名更厉害的镖局,但对于君小姐来说,可靠是排在第一位的。 论其可靠,没有哪个镖局比得过雷中莲。 将近一年没见,雷中莲瘦了一些,但精神奕奕。 “多谢方少爷看得起。”他说道,“君小姐不要嫌我们添麻烦。” 比起先前说话也风趣了。 “好啊。”君小姐笑道,“但这次如果有需要我帮忙,雷大叔你得付钱。” 付钱这个词有些熟悉,雷中莲有些恍惚。 看什么看,再看给钱。 耳边似乎有男声说道。 雷中莲打个机灵,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个古怪的人干什么。 不过,君小姐竟然也把钱挂在嘴边了,是不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 雷中莲看着君小姐笑了。 “君小姐现在也喜欢跟人要钱了啊。”他说道。 这个也字….君小姐也立刻想到一个人,想起了这个人,也想起了他们汝南途中的事。 雷中莲还不知道那个自称令九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吧。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了,雷大叔你镖局怎么样?”她笑道,看着已经排开阵势的十几个镖师。 这十几个镖师的阵型君小姐也有些熟悉,就是当初朱瓒护送他们回阳城时摆出的阵型。 她的嘴角再次弯了弯笑意浓浓。 雷中莲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镖师们。 “虽然相处时候短,但那位令公子教授的经验却是极其的管用。”他说道,“这一年来我们也按他的做法行事,还躲过了一次凶险。” 说着又笑了。 “要不然我这才拉起的镖师队伍就要散了。” 他的经验当然管用,那都是杀人血战中得来的,君小姐笑了,又带着几分忧虑。 可是如今这头猛虎却被关在京城,跟那群虽然没有牙齿却也能咬死人的人撕缠着。 现在北地不稳,他在京城会很着急吧?归心似箭了吧? 君小姐掩下心思,也再次笑了笑。 “镖局怎么样?”她问道。 “收了几个小徒弟,承蒙少爷照顾接了几单生意,又养了几个镖师,也算是起家了。”雷中莲说道。 随着他们的说话闲谈,车队粼粼向前,在晨光里远去。 城门楼上望着远去的车队,方承宇再次叹口气。 一旁倚着城墙站着吃炒豆子的方玉绣扭头看了眼。 “走远了,回去吧。”她说道。 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方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相送,方老太太等人只是送出了家门,只有方承宇和方玉绣来城门相送。 “不想回去。”方承宇扶着垛口向外张望,“真是羡慕柳儿啊。” 方玉绣哼哼两声。 “谁不羡慕她,吃喝玩乐尽兴,嬉笑怒骂随意性,只有她欺负别人,没人能欺负她,再蠢再傻有人爱,捅破了天有人撑着。”她说道,“人的最大追求不就是像废物一样快乐的活着吗?” 方承宇哈哈笑了。 “二姐,你吃你的豆子吧。”他说道。 方玉绣伸手到他面前。 “你吃吗?”她问道。 方承宇笑着也靠在了城墙上,再次长长的叹口气。 “你没有跟她说你喜欢她呀?”方玉绣问道。 “这还用说吗?不说她也知道。”方承宇瞪眼说道。 方玉绣哼哼两声。 “那你没问她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她问道。 方承宇冲她扁嘴。 “怎么可以问这种话。”他说道,伸手抠墙。 “哦?”方玉绣说道,歪头看着方承宇,“因为宁公子被拒绝了,你觉得自己不如宁公子,就不敢开口了?” “这种事不是这样比的。”方承宇立刻反驳道。 “那这种事怎么比啊?”方玉绣说道。 方承宇看着她,再次转头看早已经看不到车队。 “这种事其实很简单。”他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就一定喜欢我。” “哦,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她不喜欢你喽。”方玉绣说道。 方承宇再次捶墙。 “二姐,你说话何必这么直接啊。”他哀嚎。 方玉绣将炒豆子仰头倒进嘴里,嚼的嘎嘣响。 “你连问都不敢问啊。”她说道,“真是没出息。” 方承宇将脸贴在墙上。 “不用问啊,我还不知道九龄吗?”他幽幽说道,“她要护着谁就护着谁,她要反击谁就反击谁,那她喜欢谁,就会去喜欢。” 所以她不想不喜欢,说白了只是还没有遇到喜欢人而已。” 方玉绣哦了声。 “真相总是很残酷。”她说道,“所以说你真可怜。” 方承宇又笑了站直身子。 “才不是。”他说道,“能遇到喜欢的人,还能跟她这么要好,她也喜欢我,虽然不是那种喜欢,但我随时能跟她说话,也可以一辈子守在她身边,这已经是很幸运很幸福的事了。” 方玉绣再次哦了声。 “那你要惜福哦。”她说道,拍拍手迈步,“回家喽。” 方承宇看了眼君小姐离去的方向,当然惜福了,他能有今天的福气都是九龄带来的,他笑了笑跟上方玉绣。 而与此同也有一队人马驶出了阳城。 金十八骑在马上用手扇风。 “今天又会很热。”他说道。 “大人我们可以准备动手了吗?”在他身旁的男人们又齐声问道。 金十八摇摇头。 “还不行,还没到时候。”他说道。 还不到时候? “这些护卫,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一个骑在马上还在剪指甲的男人说道。 “除了这些明面的护卫,方家德盛昌还安排很多暗地的护卫。”另一个男人慢慢说道,将手里的书卷收起来,“那些暗地的护卫都是依托票号,我们只需要在两个票号断接的时候动手就可以了。” 金十八笑了摆摆手。 “不是这个意思,陆大人的意思是,等她处理完痘苗的事再动手。”他说道。 处理完痘苗? 四个男人对视一眼。 “那我们…”他们迟疑说道。 “我们跟她去啊。”金十八说道,一摆手,催马疾驰而去。 跟她去,等处理完痘苗再动手?怎么都觉得这不像是要抓人,有点像是,护送啊。 四个男人再次对视一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帝的愤怒 炎夏炙热,烤的大地都似乎冒了烟,但在皇宫的大殿上,上朝的官员们却如同置身冰窖。笔%趣%阁.. 这并不是因为殿内摆放着冰块,而是因为皇帝铁青的脸,以及扔在地上的几本奏章。 “朕将江山交给你们,朕这样信任你们,你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什么朕都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一向和气的皇帝正在破口大骂。 “天天跟朕说,国泰民安国泰民安,事实上呢?南水患民众钱粮损失惨重,北金人长驱直入,连河间府都抢走了,这叫国泰民安?这叫满目焦土,这叫生灵涂炭!你们当朕是死了还是瞎了?” 他拍打着几案,其上的奏章香炉再次跌落,发出杂乱的声音。 而随着喝骂,皇帝的眼泪也流下来。 “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吗?这是朕不配做一个皇帝吗?” 这句话喊出来,在场的官员们心里都是一凛。 配不配做一个皇帝,大概是皇帝心里最大的隐忧,也是最大的忌讳。 此时当众喊出来可见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 满殿的官员们都跪下来,流泪喊臣有罪万岁息怒。 站在最前列的黄诚哭的最厉害,他摘下了梁冠,以头抢地花白的头发散乱飞舞。 “陛下,一切都是臣等过失,都是臣的罪责。”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嘶声喊着。 大殿的朝堂上乱成一团,不管真哭还是假哭的,都垂着头并不敢特立独行,就连御史都忘记了朝堂礼仪跪下来陪哭。 只有一个人还站立着。 穿着一身朱红衣袍的陆云旗神情木然,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也不会因为生灵涂炭而悲愤。 跪下的朝官们也并不觉得陆云旗大逆不道,只会让自己的悲愤表达的更加真诚,免得被陆云旗盯上事后构陷攻击他们。 皇帝骂也骂了,哭也哭了,砸也砸了,在臣子们的哭劝中渐渐的平静下来。 “朕心痛啊。”他拭泪说道。 朝臣们也都松口气停下哭再次认罪,但黄诚的哭声还未停,在安静下来的大殿里格外的刺耳。 谁知道他是哭北地百姓还是又想起自己儿子。 在场的很多官员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当然这话没人会说。 皇帝看着这位老臣,眼泪再次留下来,让太监扶他赐坐。 “现在怎么办吧?”皇帝问道。 一个大臣犹豫片刻。 “其实只是攻破了一个府城….”他说道。 这话让刚平静下来的皇帝顿时又急了。 “难道狗咬了一口不算咬吗?朕还要伸出腿让它咬掉才能喊痛吗?”他喝骂道,“那是朕的子民,别说一个府城,就是一个百姓,也是心痛啊。” 那臣子早已经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认罪。 皇帝犹自不解气喊人将这官员免职拖下去问罪。 看到这场面,宁炎等几个大臣的面色微微沉,被太监搀扶着坐下的黄诚则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陛下。”宁炎站出来说道,“陛下息怒,这是刚收到的急报。” 他说着躬身拿出封信。 “成国公已经收复了河间府。” 听到这个消息大殿里的气氛显然轻松一些,不过皇帝没有什么惊喜,很显然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亡羊补牢!死掉的百姓们还能活过来吗?”皇帝拍案喝道。 “陛下。”黄诚颤声说道,“金人骑兵尚未离开边境,依旧驻扎,可见其贼心未退。” “陛下,成国公已经率部迎战,势击退金贼。”宁炎立刻接过话说道,带着几分郑重,“陛下,成国公这么多年征战,请陛下放心。” 他不说这话还好,听到这话皇帝再次恼怒。 “成国公征战多年,朕信任他,将北地交给他,如今却出了这种事,这就是他说的为朕守门夜不寐,让朕安睡吗?”他说道,将几案一拍,“朱瓒呢?把朱瓒从大牢里拎出来,朕要问问他,他们父子是不是在北地天天睡大觉呢?” 此言一出,本是被呵斥的宁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是。”宁炎低下头掩去喜色,声音沉重的说道。 自有太监和禁卫领命前去,朝堂里也响起低低的议论。 “必须问罚!” “怎么会出如此纰漏。” “去年冬才损了真定,这才多久,就又失了河间。” “这北地到底是成国公说的固若金汤,还是满地纰漏啊?” 满殿都是质问声,但坐在椅子上的黄诚面色却是很难看。 …………………. 陆云旗站在殿外,看着随着禁卫太监晃晃悠悠走过来的朱瓒。 朱瓒还穿着囚服,胡子拉渣做出一副凄惨模样,但无奈他的眼神明亮精神奕奕,实在违和。 “看来刑部大牢的伙食不错啊。”陆云旗看着他说道,“世子爷好像又胖了些。” 朱瓒看着他,忽的抬手就冲他脸上打来。 太监禁卫都吓了一跳,谁想到在勤政殿外还穿着囚服的朱瓒一言不合就打人。 陆云旗抬手挡住,没有让朱瓒的手落在他的脸上。 朱瓒对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 “看看,我是不是力气还大了?”他说道。 似乎自己这动作只是回应陆云旗说的那句你胖了。 陆云旗看着贴近的他神情木然无波。 “世子爷运气真好。”他说道,“老天爷都帮你。” 朱瓒呸了声,啐了他一脸。 这动作太监禁卫,甚至陆云旗都没有办法阻挡住。 谁想他会想小孩子一样吐口水啊,真是…… “果然只有畜生听到边民遭难生灵涂炭,还只想到是别人运气。”朱瓒看着陆云旗冷冷说道。 禁卫和太监紧张的看着他们。 “世子爷,陛下可…”太监尖声说道。 话音未落,朱瓒已经甩开了陆云旗,大步向殿内走去。 “陛下。” 人还没有进内,就已经先扬声喊起来。 “冤枉啊!” “陛下再不见臣,臣就要死在大牢里了。” 这话喊的似乎人都要哭出来,无比的凄凉。 但可惜这声音中气十足,几乎掀翻了勤政殿,实在是不像一个快要死了的人。 原本气氛沉郁的殿内随着朱瓒的走进去,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陆云旗犹自站在殿外,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锦帕,慢慢的擦着脸上被啐的口水。 **************************************** 感谢翡翠康康、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谢谢大家,周四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臣请戴罪立功 朝堂的争执一直持续,连午膳都顾不上用,这自然惊动了后宫里的太后。笔~趣~阁.biquge. 一个太监疾步走来,看到站在殿外的陆云旗忙上前施礼。 “还没完吗?”他低声问道,“太后娘娘担心。” “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差不多。”陆云旗说道。 他的话太监们是绝对奉为圣旨的,闻言应声是又道谢。 “那奴婢一个时辰后准备好御膳。”他说道,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还有,陆大人,听说江太医被您请去了?” 虽然太医院江友树如今在外边不如以前受欢迎,但太后还是很信任他的。 江友树去了北镇抚司几日不归,家人当然急了,因为涉及到陆云旗,不知道是否是皇帝的旨意,他们倒也不敢直接就告闹到太后面前,就先托太后身边的内侍打探一下。 陆云旗嗯了声。 “福州押来的监军武泰,不知道是不是原有旧疾,有点熬不住了。”他说道,“为了不耽搁审问查案,让江太医帮帮忙。” 福州监军武泰军饷贪腐,据说还有成国公牵涉其中,事关重大,太监也是知道的,闻言立刻不敢再问。 根本就不敢追问探究武泰是真有旧疾还是被打出了毛病,更不用说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奴婢知道了。”他笑盈盈的说道,“主要是几日不见他进宫,怕耽搁了太后娘娘的用药。” “太医院的李长海,师承先掌院孙经,一手的好脉息。”陆云旗说道。 太监心领神会,又有些惊喜。 这李长海不知道下了多大的血本,竟然能让陆云旗为他举荐,能让陆云旗欠个人情可不容易。 而且这个人情也可以说是白送,毕竟能进太医院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医术也都是有真本事的,很多时候就是差一个被举荐的机会。 “奴婢知道了。”太监笑吟吟的说道。 话说到这里,听得殿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什么被砸下来。 皇帝这是又大怒了,太监缩缩头,对陆云旗做个手势忙悄无声息的颠颠跑开了。 陆云旗看着他离开,神情木然的转身走进殿内。 朱瓒跪在正中。 “陛下,臣冤枉…”他委屈的说道。 话音未落,皇帝就从面前的箱子里拿出一本奏章砸向他。 “这是参朱山延误军机的。”他怒声说道。 又拿起一本砸向朱瓒。 “这是参朱山欺诞不忠的。” “这是参你们父子截留军费扩建府邸的。” 一本又一本,不断的砸向朱瓒。 朱瓒跪着一动不动任凭这奏章杂乱的打在他的头上肩上脸上。 皇帝砸了一通似乎也累了,喘气指着两个箱子。 “看到没,这些都是弹劾你们的。”他说道,“朕信任你们,压下这些,结果呢?结果你们是怎么回报朕的?朕的脸都被你们抽肿了。” “陛下,是金贼…”朱瓒认真的要分辨。 皇帝更是恼火。 “是金贼抽朕的脸?不是你们父子抽的吗?”他喝道,“你们守北地守的让金贼来去自如,还很得意吗?” 如果换做别的大臣,皇帝喝骂之下都只会说臣有罪,待事后再辩驳,但朱瓒自从进了这里面说他一句,他必然是要回一句。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冤枉。”朱瓒果然又说道。 皇帝气的瞪眼,将一个木箱子一脚踹到,其内的奏章哗啦倒了一地。 “你们冤枉?你们拥兵自重、侵占军资、避战、延误、谎报军情,你们冤枉?朕还冤枉呢。”他喝道,“怪不得北地都说南有皇帝,北有成国公,你们真是厉害啊。” 这话可真的严重了,在场的大臣们不敢再装不存在,纷纷要跪地请息怒。 “不是这个意思。”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句话是北地的百姓感恩皇恩浩荡,说有陛下您在,才有我父亲在,才有北地安泰。” 很好,这个解释很完美,不愧是朱瓒啊,在场的大臣们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神情复杂。 皇帝被气笑了。 “你个兔崽子,照你这么说,北地现在不安不泰都是朕的缘故了?”他骂道。 “怎么会,陛下您又想歪了…”朱瓒喊道。 皇帝抬脚将另一个木箱子也踹翻。 “朕想没想歪,北地现在都是不安不泰,民众生灵涂炭,这就是你们父子给朕的回报..”他喝道。 朱瓒猛地向前跪行一步,重重的叩头,声音盖过了皇帝的呵斥,然后再抬起头。 “陛下,臣请立刻回北地,臣一定将折干答的脑袋给陛下您送来当球踢!”他肃容大声说道,“如果臣做不到,臣就将自己的头给陛下当球踢。” 皇帝看着他一刻。 “朕不爱踢球。”他喝道,“要你的头有什么用!” 宁炎上前一步。 “陛下,请让成国公戴罪立功,成国公至今未有自辩,亲率兵马追击金贼,还请陛下给他一个机会。”他躬身说道。 伴着他说话,另有七八个官员也都站出来纷纷劝请。 皇帝余怒未消,看着这些官员最终长叹一声。 “陆云旗呢?”他喝道。 站在最后的陆云旗应声是上前。 “拟旨。”皇帝说道,一旁的太监忙躬身。 “拿不到折干答的头,就让锦衣卫拿你的头来见。”皇帝接着说道。 太监飞笔写下,将圣旨高高举起。 “钦赐!”他尖声说道。 陆云旗上前接过。 “臣领命。”他说道。 说完这些皇帝面色苍白,气喘吁吁,显然也耗费了心神体力,他拂袖转身。 “退朝。” 大臣们纷纷躬身高呼万岁,朱瓒的声音又在其中夹杂。 “陛下,那我呢?”他喊道,起身看着要迈步的皇帝。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 “你?你就去京城司牧监养马吧,免得打不过金贼又说马惊了。”他说道,说罢拂袖而去。 朱瓒不服气的要追上,被宁炎拦住。 “世子爷,不可不可。”他肃容说道。 朱瓒看他一眼,冲他一拱手转身大步向外而去。 殿内的官员们也纷纷离开,宁炎也和同僚们低声说话向外走去。 “宁大人。”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后唤道。 宁炎停下脚回过头,看到坐在椅子的黄诚。 他的官帽还放在膝头,白发散乱,看上去几分狼狈,但他的眼神却一片森寒。 “河间府失守这么大事,在你眼里也能将功赎罪?”黄诚慢悠悠说道。 宁炎对他施礼。 “黄大人,临阵换帅也是大忌啊。”他诚恳说道。 黄诚的嘴角扬起,脸上浮现笑容。 “你还不如干脆说,金贼一日在,成国公就要一日在呢。”他说道。 宁炎神情肃重。 “黄大人,我可没有说这话。”他说道,“但成国公对于北地多么重要,也是人尽皆知,陛下也是圣明的。” 是啊皇帝是圣明的,当初金贼劫掠都城带来的恐惧还没消散,所以吓到了,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敢动成国公。 黄诚眼垂了垂似乎精神不济无力说话了。 宁炎看了眼四周的太监。 “好好送黄大人回去歇息。”他叮嘱道。 内侍们应声是,看着宁炎等人走了出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黄诚一人,内侍们怀疑他睡着了或者昏过去了要叫太医的时候,黄诚抬起头站起身来。 “休想。”他淡淡说道。 内侍们听得糊涂。 “黄大人您说什么?”他们问道。 黄诚冲他们笑了笑。 “没什么,我老了,让你们多费心了。”他和善的说道,将手搭向一个内侍的手上,同时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绿松石滑进了这内侍的手里。 那内侍顿时笑颜逐开,将黄诚稳稳扶住。 “黄阁老,您这可是折煞奴婢了。”他笑道,一面对其他内侍催促,“去,给大人抬腰舆来,这可是陛下应允的。” 内侍们应声是。 黄诚慢慢悠悠的被内侍搀扶着向外而去。(。) 第一百四十章 事有不便 接了圣旨的陆云旗当然不会亲自去北地,看着一队锦衣卫跟随传旨的太监以及握着尚方宝剑的监察使疾驰出了京城。笔?趣?阁.biquge. 城门里外的行人忙忙的避让。 这队人马过去,还有人马从外疾驰而来。 最近传递消息的驿马很多,毕竟北地出了事,避让在一旁的路人低声议论着。 “不会像当年那样再打到京城来吧。”有年长的人忧心忡忡。 但更多的人则是嗤之以鼻。 “怎么会,现在的京城可不是在河南了。” “再说当年可是没有成国公。” “有成国公在绝对没问题。” “其实就被攻破了一天而已,成国公第二日就收复了。” “再说也不能怪成国公啊,他又没有驻守在河间府,要怪也该怪河间府的官员们。” 听着街边路人的议论,江百户哼了声。 “一日也是攻破啊。”他说道,“他是没有守着河间府,但整个北地不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出了事就不怪他了?” “这些人说话也不尽然是为了他。”陆云旗说道,“为了自己图个安慰。” 是啊,难道要说成国公不行了,金贼要打过来了,大家都被吓破胆子惶惶不安吗? 江百户笑了。 “成国公世子果然乖乖的去司牧监了。”他说道。 “乖乖?”陆云旗说道。 朱瓒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乖乖二字有关系过,指望他乖乖怎么可能。 指不定私下动了什么鬼心思。 江百户轻咳一声。 “下官会盯好他,决不让他跑了。”他肃容说道。 “现在我们最主要的事就是盯着他。”陆云旗说道,“成国公北地那边,反而不用我们操心。” 成国公那边现在是满朝都盯着了,黑也好白也好,他们自有心思。 反倒是朱瓒,这个时候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也回到北地,要不然对成国公真是一点制掌也没了。 江百户眼神转了转,再次应声是。 京城外的官路上又一快骑驶来,看到这一个,江百户眼一亮。 “是山西老金的人。”他说道,人也从城门楼里走出来。 城门附近的人这才看到锦衣卫在这里,再看到隐没在门内暗处的陆云旗,顿时噤声作鸟兽散。 快骑已经下马疾步上前,对陆云旗单膝下跪举起一封信。 因为仇人太多,陆云旗的行事很是小心,别人递来的东西都是轻易不接,以免被下毒暗伤。 江百户如同往常一样要先接过信打开,陆云旗已经先接过了。 金十八是最信任的人,这个没有问题。 江百户将手收了回去。 “他们还在阳城吗?”他问道。 陆云旗已经一目扫过信纸。 “现在已经快到了河北西路界了。”他说道。 速度真够快的,江百户笑了笑。 “希望君小姐马到功成。”他说道。 这样金十八也能抓了人交差了,其实有点不太明白陆云旗的想法,何必要等到君小姐解决痘苗的事再动手呢? 难道是担心君小姐因为痘苗出错而名声受损? 人都要抓了从此销声匿迹,还在乎什么名声,再说了,陆云旗什么时候在乎这君小姐的名声了? 他当初也问了,陆云旗的确没有说担心君小姐的名声,而是只说了三个字。 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他想不明白。 而九黎公主得知后,则有些明白。 她是径直询问陆云旗要对君小姐做什么,而陆云旗也很痛快的回答了,抓她。 “你也知道种痘的功绩这么大,抓她不方便,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被你抓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九黎公主说道。 “并不是。”陆云旗说道,“跟功绩无关,只是她还有用,痘苗不解决,事关自身利益,很多人都不会罢休,等痘苗问题解决了,没人需要她了,也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 “当然,我不怕麻烦,只是这种事还是少些麻烦多些平静更愉悦。” 九黎公主看着他轻叹口气。 “陆大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这般无情无义的。”她说道,“她做过的这些事,不会就这样被人忘记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怕你的。” 陆云旗嗯了声。 “是吗?”他木然说道,“那这世间还挺美好的。” ………………………………. “我就知道君小姐出马绝对没有问题。” 一场大雨让炎夏的闷热消散的时候,陈七也带着母亲到了京城,而随之而来的还有君小姐在河北西路的消息。 冯老大夫在九龄堂激动的说道。 方锦绣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眼睛熬的有些发红的冯老大夫笑了笑。 “没看出来。”她说道。 冯老大夫讪讪笑了,陈七则忍不住又想到了方承宇。 “锦绣,你弟弟可会说话了,哄的人心花怒放。”他说道。 “别自作多情,他并不是要哄你。”方锦绣撇了他一眼说道。 陈七也讪讪。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痘苗的问题吗?”他想起重要的事忙问道。 冯老大夫点点头。 “的确是痘苗的问题。”他说道。 陈七的面色都微微紧张,如果真是痘苗的缘故,那…… “但是这痘苗是假的。”冯老大夫接着说道。 陈七一口气提起瞪眼看着他。 “相州有几个大夫,看重种痘的大利,又因为知道了痘苗的原理,就私自从种痘人的身上提取了痘苗,假充官府的种痘大夫,蒙蔽了一些民众,结果那些痘苗提取的不够严谨,毒性过大,导致出了问题。”方锦绣说道。 和冯老大夫一样,方锦绣也已经知道了具体的事,甚至比冯老大夫还要早两日。 听到这里陈七才拍拍胸口松口气。 “冯老大夫,你吓死我了。”他说道。 冯老大夫哈哈笑了,又带着几分感叹。 “其实我们的人也怀疑是假痘苗的缘故,但无奈百姓们不信。”他说道,“还是君小姐到了说了他们才信了。” 陈七抚掌。 “不管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就行。”他说道,又看向方锦绣,“那君小姐是要直接来京城吗?还是回阳城?” 方锦绣微微皱了皱眉头。 “谁知道她。”她说道,“也没个准信。” 没准信?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去哪里吗? 大雨过后,路上一片泥泞,行进的车队变得缓慢,人喊马嘶也显得有些忙乱嘈杂。 雷中莲催马来到君小姐的车边。 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相州,沿着河北西路向更深处而去,炎夏的气息更消退,雨后很是凉爽。 车帘掀起,柳儿正倚着窗户抖着一把野花哼小曲,君小姐则神情淡然的看着外边的苍翠,显得舒适又自在。 只可惜如今的情形并不是舒适又自在。 “锦衣卫的人又跟上来了。”雷中莲低声说道。 **************************************************************************************************** 感谢凌雪爱打赏仙葩缘,谢谢小爱。 感谢婧三少、?最后一枪?、old-bird、凉茶o走人、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大家这样的厚爱。 鞠躬感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路向北 锦衣卫的人其实一直跟着,君小姐也是知道的。笔%趣%阁.. 这锦衣卫只有五人,不远不近甚至不躲不避的跟着。 痘苗致死的事发生在相州境内,经过半个多月的处理事情已经安稳,然后君小姐突然离开相州向西而行,三天后又突然转向北,此时已经进入了磁州。 这样突然的行进,就是为了甩开这五个锦衣卫。 “他们看起来只是跟随监控,并没有对我不善。”君小姐说道,“但我跟他们真的不熟,他们这样跟着我也不是闲的,只是还没到动手的时候罢了。” “那现在到了动手的时候了?”雷中莲说道,又很是恼火,又有些不解,“那我们不是应该往回走?沿途熟路。” 为什么往北边这些不熟的地方来? “熟路就没问题了吗?”君小姐说道,“我说过了,他们先前不动手,不是因为我们人多势众,只是还没有他们打算的动手的时候。” 雷中莲点点头,虽然这几个锦衣卫他并没有在近处见过,但远远的偶尔看过一两眼闪过的身形。 这几个人功夫非一般。 “至于我为什么向这边走看起绕远路。”君小姐笑了笑,看着雷中莲,“是跟令九公子学的。” 令九公子。 雷中莲愣了下,想起那个砍柴人。 “他当初是从北地向京城去。”君小姐说道,“但是却绕路到山西,也是为了甩开这些锦衣卫。” 原来那位令九公子是要去京城的。 雷中莲想道,又看着君小姐。 她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他们在京城又见了?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喜欢问为什么的人了。 但他不问了有人问。 “令九公子是谁啊?”柳儿在一旁问道。 “成国公世子啊。”君小姐答道。 雷中莲有一瞬间怔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国公世子啊!原来那位令九公子!成国公! 雷中莲忽的觉得浑身火燎一般热起来。 “……锦衣卫他们还跟着也别太紧张。”君小姐的声音接着说道,“让他们跟上也不一定是坏事,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不可控了,就更警惕将我们逼迫更甚,反而不利于我们甩脱他们。” 雷中莲觉得思绪有些恍惚。 “这个也是令公子…不不,成国公世子的办法吗?”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君小姐笑了说了声是,他就是靠着这个让锦衣卫一路未能限制他的自由,顺利的到达了京城,保证了足够的自由做自己要做的事,且还显得理直气壮。 君小姐看向前方,现在到了磁州,距离成国公所在的保州…. 还是有很远的距离。 但是,也许,可以试试往那边走走? 君小姐有些出神,雷中莲也有些出神,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句什么就催马恍恍惚惚的回到镖师队伍里。 “雷爷怎么了?君小姐说什么了?”几个镖师看他神情不对忙关切的问道。 雷中莲听到他们说话,似乎一个机灵醒过神,瞪眼看着他们。 “你们知道我让你们学的队形是谁教的吗?”他说道。 镖师们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他们用的队形跟别家镖局不同,都知道雷中莲是跟着方家君小姐去了汝南,而且还闯过官兵充作的山贼的杀阵。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方家教授的。 “是成国公世子。”雷中莲哑声说道,神情激动,“那可是成国公世子,是成国公的阵法。” 竟然是成国公。 在场的镖师们也都激动起来。 “怪不得这么厉害呢。” “我们这算是得到成国公的真传了。” “原来雷爷你认得成国公世子啊。” 成国公世子啊,雷中莲想着那个聒噪的动不动就要钱的年轻人,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跟成国公世子一起闯过杀场。 “反正君小姐肯定认识。” “对呀据说在京城成国公世子为了君小姐跟陆千户打起来。” 有关君小姐在京城被人相争的事,自然在阳城也流传着,只不过这种传言对君小姐不敬,人前说的话会被唾骂,所以只是在私下闲谈。 果然听到这话雷中莲立刻清醒过来。 “胡说八道什么。”他呵斥道。 镖师们立刻噤声讪讪笑了。 雷中莲当然也知道那些传言,那些传言说成国公世子倾慕君小姐的美色,所以出手相争,以前他也觉得会是如此,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现在得知令九就是成国公世子,雷中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怎么回事?”镖师们好奇的问道。 “因为君小姐付了钱。”雷中莲整容说道。 ………………………… “阿嚏。” 一根马尾扫过来,穿着一身杂役服的朱瓒打个喷嚏,他有些恼怒的踹了马儿一脚。 “滚滚滚,一边吃去。” 马儿摇着尾巴向饲料槽去了,朱瓒伸手挖了挖耳朵,在拴马桩前蹲下,神情沉沉。 “二哥。” 有人在外喊道,同时二人探头向内张望。 四凤还用手帕掩着鼻子。 蹲在木桩前的朱瓒头也没抬,扬了扬手。 四凤和张宝塘走进来。 “这里臭死了,你还真来喂马啊?”四凤说道。 朱瓒没理会他,专心致志的沉思。 四凤挑了挑眉。 “君小姐出事了。”他又说道。 朱瓒抬起头,皱眉。 “她又怎么了?”他带着几分嫌弃几分不耐烦,“痘苗出事被人打了?” 四凤嘻嘻一笑,刚要调侃两句,张宝塘已经等不及。 “不是,痘苗没事,解决了。”他说道,“但是君小姐不见了。” 朱瓒哼哼两声。 “那女人鬼头的很。”他说道,“谁知道她又兴起跑哪里去了。” “陆云旗的人也在抓她。”四凤说道。 朱瓒再次哼哼两声。 “抓就抓呗,抓住了再说。”他说道,“大不了,再打死一个了事。” 再打死一个? 这个再字可是包含很多意思的。 张宝塘和四凤立刻警惕的看四周。 “不用紧张,这里除了畜生没有别人。”朱瓒说道,又想了想补充一句,“除了马这种畜生,没有别的畜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所向何处 别的畜生指的谁四凤和张宝塘都知道,二人笑了,但这个话题不是此时要说的。笔@趣@阁。biqUgE。 他们在朱瓒身边也蹲了下来。 “伯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局面已经控制了。”四凤说道。 “对,这次真是意外,都是永兴军章斗生那兔崽子急功好战,被金人抄了后路钻了空子。”张宝塘说道。 朱瓒从鼻子里哼了声。 “这叫什么意外?这就叫事实。”他说道,“谁管你是谁的错,败了就是败了,一个人败了就是整个北地都败了。” 四凤和张宝塘沉默不语。 “章斗生保不住了。”朱瓒说道,“永兴军也保不住了,肯定要被人替换接手了。” 这被人替换自然不会是成国公的人。 “他娘的。”张宝塘骂道,“一个个的不是来帮忙的,都是来啃肉,外人还没啃,先让自己人把自己咬死了。” “这种事就是这样。”四凤苦笑一下说道,“哪有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瓒将嘴里叼着的牧草呸的吐出来。 “我想回去了。”他说道。 张宝塘和四凤再次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 “陛下不会同意的。”张宝塘低声说道,“我老子他们都试过了,不能提,才透露一点意思就被赶出去了。” “谁让他们同意了?”朱瓒挑眉说道,“跟怎么来那样,我再怎么回去呗。” 张宝塘哦了声嘿嘿笑了。 “我忘了。”他说道。 四凤没有笑皱皱眉。 “不好办,没有你来的时候那样轻松。”他说道,“而且这次途中肯定会要你的命。” 毕竟来的时候皇帝的命令是抓人来问事,并没打算要朱瓒的命,如果朱瓒这次离京的话,还背负着嫌犯的身份,可就能被定义为逃犯了。 对于逃犯,就可以杀无赦了。 “不如等你父亲来接。”四凤接着说道,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真不用担心,伯父肯定没事。” 朱瓒没有说话,马厩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这是提前约好的信号,张宝塘和四凤闻声便站起来。 “还有。”朱瓒抬起头说道,微微皱眉,“那个女人你们照看着点。” 那个女人…自然就是指君小姐。 张宝塘立刻拍胸口。 “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的。”他说道。 “她很厉害,一般情况能对付,就是被那几个锦衣卫抓住也没事,你们要做的就是避免她落在陆云旗手里。”朱瓒说道。 陆云旗那个畜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张宝塘立刻拍胸口。 “我一定看好陆云旗。”他说道。 朱瓒却皱眉。 “看陆云旗干什么,看住她才最要紧。”他说道,“她要是把陆云旗杀了,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谁把谁杀了?四凤和张宝塘都愣住了。 合着你担心的不是陆云旗对君小姐不利,而是君小姐会对陆云旗不利?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奇怪什么呀奇怪,她要是杀了陆云旗,对她屁好处都没,当然是对她不利了。”朱瓒没好气的说道。 四凤轻咳一声。 “她,能杀了陆云旗?”他说道。 那个纤弱的安静的女孩子? 当然,纤弱的安静的女孩子也能杀了黄小大人,不过陆云旗可不是黄小大人那种废物。 虽然看起来陆云旗是沉迷这女孩子的美色,但是陆云旗毕竟是陆云旗。 朱瓒哼了声。 “那女人也是个疯子。”他嘀咕道。 你们是没见过她手上身上睡觉时身边遍布的那些东西,件件都能要人命。 一个暗器毒器绞杀阵不离身的女人,杀个人算什么大事。 只不过她还没有到想要杀人的地步,如果她想的话… 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 外边的咳嗽声接连响起,张宝塘和四凤也不敢再停留。 “我们会记着的,你放心在这里养马吧。”他们说道,急匆匆的离开了。 马厩里恢复了安静,朱瓒依旧蹲在马槽前顺手从一旁的草垛子上抽出一根牧草。 “我担心的当然不是我父亲。”他自言自语,将牧草一点一点的嚼烂,“我担心的是土地,一点一寸得来不易,失去的时候却那么的容易,不甘心啊。” ……………………………………… 而与此同时,从草丛里站起来的金十八将一根嚼烂的草吐出来。 前方的山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里已经到了河北西路庆源府境内,相比于先前走过来的地方,这里人烟要稀少一些。 尤其此时还处于太行山境。 他们在这里蹲守快要一天了,别说马队了,连个鬼影都看没看到。 “这小娘子还真挺厉害的。”他说道,“抚宁是属于北地,难道在抚宁当个文官都能教出哨探一般厉害的女儿了?” 那些护卫镖师金十八都是查过的,没什么厉害的,那就只能这样猜测了。 “明明冲这个方向来的,竟然不见了。”身旁的一个男人也皱眉说道,眼中还有几分羞恼。 被一个小女子甩掉是让人很不愉悦的事。 当然被男人比如当初的朱瓒甩掉,也不是让人愉悦的事。 “看来她们要进了庆源府了。”另一个书卷气沉稳的男人低声说道。 “这君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她难道不是要回阳城?”相比于这两人的沉稳,另外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是要回阳城所以才绕路。”金十八说道。 “那这绕的也太远了吧,都要到真定府了。”男人说道。 “为了甩掉咱们,这君小姐可真是有耐心和魄力啊。”金十八笑了说道,“怪不得千户大人如此喜欢。” 说罢摆摆手,带着几分肃然和阴冷。 “恰好我们也没别的本事,就是有点耐心,这一次,你就是插翅也难逃。” …………………………….. “我们甩掉他们了。”雷中莲有些激动的说道。 “没有。”君小姐说道,“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会追来的,这不算甩掉。” 雷中莲有些丧气。 “这群孙子。”他嘀咕一声,抬头看向前方,“我们这就到庆源府了?” 前方虽然还看不到城池,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车马步行肩挑手拎来来往往,透露出烟火繁盛。 “庆源府也是河北西路,既然是河北西路,我们都来的。”君小姐说道。 柳儿在一旁将一张告身冲雷中莲摆了摆。 奉命协查河北西路痘苗事宜。 雷中莲笑了笑,伸手接过。 “庆源府民众势必欢喜不已。”他说道。 *************************************** 感谢em真武、婧三少、妮诺亚方舟、max石头、?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嘻嘻…… 周末愉快诸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久盼喜相迎 庆源府城并不大,也曾经被金人的铁骑蹂躏过,但一来因为是商路要道,二来北地平安多年,元气已经恢复,此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笔~趣~阁.biquge. 当然这种热闹不能跟南边比,来往的人穿着打扮要穷困很多,街边路上也很多流民乞丐。 但此时原本应该有气无力躺在路边或者对着进出的人伸手讨要钱粮的乞丐流民,都向城门口涌去。 因为真定和河间府接连出事,纵然位于河北西路中部,庆源府的戒备也比先前森严了十分。 城门口更是兵马众多盘查严苛。 但此时这些兵丁并没有在盘查人员,而是围在城门左边,将那里围出一片空地,阻止人群的贴近。 他们围起来的地方贴着大红告示,上面写的字也如斗大,似乎这样人人都能看到认得。 但对于围在城门前的大多数民众来说,字的大小跟认不认得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官府也知道这一点,配备了书吏来宣读。 “宣告京城九龄堂君小姐亲来庆源府种痘事宜,凡家中有年满周岁,十三岁以下小儿……” 当九龄堂君小姐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围观的民众顿时轰然,那书吏余下的声音就被盖住了。 京城里有个九龄堂的君小姐能种痘让孩童们免去痘疮之灾,已经随着军务商户来往传遍了河北西路。 痘疮之害,是所有人的心头大患,种痘是惠及子孙后代的大事。 河北西路这边自然也都激动不已,因为京城能种痘的大夫少,迟迟轮不到他们这里,等了大半年了,相州才请来一个,那还是因为相州知府跟京中翰林司有亲戚的缘故。 相州距离庆源府还有些距离,不过好歹也是能有盼头了,但没多久就传来河北东路那边已经提前预定了这个大夫,庆源府这边顿时骂成一片。 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筹划带着孩童跟着那种痘大夫跑,这当然是花费巨大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说,几百个钱的痘苗费砸锅卖铁能凑齐来,但奔波异地就比登天还难了。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是北地,曾经被金贼占领过的地方。”有人悲愤的说道。 “我们没被占领过,金贼是经过过而已。”有人低声反驳。 “哪有怎么样?如果不是成国公带人收复,我们现在都不算是大周的子民。”有人大声的喊道。 “是啊,听说南边的人称呼我们是北狗呢,就说我们是金人的狗。” “才不会记得我们。” 这情绪一直跟随着种痘的消息弥散着,这种情绪对于很多年长的人来说就好似当年金贼大举进犯,官兵败退,皇帝舍都逃亡,他们成了弃民的感觉差不多。 悲愤委屈,却又绝望。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听到九龄堂的君小姐来了。 别的地方只是翰林痘司安排的大夫来种痘,他们这里竟然是君小姐。 君小姐是谁?君小姐是做出痘苗的人! “君小姐可是从来不亲自种痘的,连龙子龙孙都没有。” “没错,皇帝请了君小姐,君小姐都不去。” 这样的一个人,神仙般的人竟然来庆源府给他们的子孙种痘了。 那些其他地方请的大夫跟君小姐一比什么都不算了。 整个庆源府炸了锅一般沸腾了,民众们奔走相告如同过年。 城门前来围观告示的民众也持续不断,哪怕看过的民众也重复的过来看。 在没有见到君小姐之前,这告示也似乎成了法宝,多看一眼就能驱灾避厄,如果不是官兵们把手,很多人都恨不得上前摸告示以沾沾福气。 “让让,让让。” 围着告示的民众身后忽的一阵推搡,伴着粗声粗气的呵斥。 这呵斥声以及这推搡的力度身为北地的民众很是熟悉,这是官兵才有的特征。 在其他的地方官府差役让人敬畏,但在北地却是官兵们让人敬畏,毕竟这里的平安一半多是因为他们。 民众们立刻下意识的让开,让开之后才看过去,却见根本就没有官兵,只有两个穿着破衣烂衫背着筐的中年男人。 筐里装着的鸡和兔子,还有一个筐里竟然背着一只小猪,随着他们的走过来鸡兔猪乱叫以及臭味散开。 这哪里是官兵,这分明就是乡民。 民众们顿时急了。 “挤什么挤挤什么挤。”愤怒的呵斥声响起,同时人也重新聚拢。 那两个乡民却已经走进来了,加上身形还有身上背着的筐乱晃,不但没有被挤出去,反而将挤过来的民众磕碰,还有人被蹭了一身鸡屎。 城门前一阵骚动叫骂,城门前守着的官兵肃容带着警告看过来,这骚动才减缓。 那两个乡民也站到了最前方,如果不是官兵用刀枪兑着,就要贴到墙上去了。 两个人认真的看着告示,神情专注,还带着若有所思,这让周围的人很是惊讶。 这山民竟然识字啊? 念头闪过,其中一乡民从告示上收回视线。 “这上面写啥。”他问身旁的人。 旁边的人差点呛到。 他娘的,不识字看那么认真干什么! 虽然很没好气,但到底是民众淳朴,种痘这么惠及子孙大功德的事不愿意让人错过。 民众瓮声瓮气的将告示的内容讲给他听,之所以用讲,是因为他也不识字,但前几天书吏宣读的时候他认认真真的背下来熟记于心,每天诵读一遍,别自己老娘念经还要虔诚。 他讲完等着看这两个乡民的欣喜激动若狂,却见这两个乡民只是呆呆站着,过了片刻才哦了声。 “种痘啊。”其中一个说道,“那太好了,家里的孩儿们都可以种痘了。” 太好了?可是你们的反应不想太好了啊?至少激动一点。 或许是乡民闭塞不明白种痘是怎么回事吧。 “要种痘现在就可以去县衙排号了。”旁人提醒道。 两个乡民再次哦了声,猛地转身,箩筐顿时又是一阵碰撞,伴着叫骂声鸡鸣猪叫混乱两人挤了出去。 “这两个土鳖。”很多人没好气的骂道,“有本事去排号那里挤去,看不给他们一顿烧火棍吃。” 但让大家意外的是那两个乡民并没有进城,而是径直向城外离开了。 “或许是回去商量筹钱了吧。”大家猜测道。 君小姐菩萨一般将种痘的价格降低到百文钱,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百文钱也不是小数目。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大家抛到脑后,因为第二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门口贴着的告示被人偷了。 哪个天杀的偷了告示? 围在城门外的民众群情激奋。 一大早很多人如同以前一样,闲来无事溜达到城门看看告示,还有一些听到消息从远处赶来的人,准备来确认真假。 没想到城门里外竟然戒严了,比前几天多出更多的官兵,一个个神情肃重如临大敌,而将官的骂声震的城门楼都要塌了。 “这是哪里又被金贼侵袭了吗?”不知道状况的民众紧张的问道。 “不是,是告示被偷了。”自有消息灵通的民众说道。 这个消息顿时就传开了。 真是稀奇,还是第一次听说偷官府的告示的,更稀奇的是没有人觉得这很滑稽。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几乎都是愤怒。 看过告示的愤怒,因为他们只是心里想摸一摸告示就满意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贪婪的将告示给偷走了。 这岂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而更愤怒的是那些没有看到告示的,没有了告示,那这君小姐来种痘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君小姐也跟这告示一样飞了不见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君小姐并没有飞了不见了,而是已经坐在了庆源府的官衙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随口送人情 看着坐在堂内的女子,庆源知府周墉笑了眼睛都要没有了。笔×趣×阁。biquge。 跟百姓们不同,他知道君小姐早就来到了河北西路,他也不是没有动心思去请君小姐来这里走一趟。 但听到大名府开德府那边都发出邀请,周知府便也歇了心思。 庆源府虽然在河北西路中部偏北,但附近不远的真定府都能被金贼侵袭,庆源府也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别的大夫来也就算了,君小姐那般的人怎么会冒这个风险过来。 而且从相州到庆源府要路很远,比起其他地方的邀请,他们是一点优势也没有。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真的过来了,当看到人送来的告身时,周知府以为自己做梦呢,但德盛昌票号的掌柜再三声明,他也只能将信将疑。 直到此时看到坐在面前的女子,周知府才确信自己真的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到我们这里来,知道消息太晚了,没能迎接。”他忍不住说道。 迎接这个词原本不该用在这个女子身上,总是奉命前来,级别上来说周知府也要高。 但在人命政绩民望面前,谁还在意这个,今年有君小姐来这里走一趟,他将来的官职大概可以升一升了。 “我是没打算来。”君小姐说道。 这话让周知府愣了下,雷中莲也微微侧目。 这就尴尬了。 怎么接? “在相州结束之后我是打算回京城的,但我接到了成国公的信。”君小姐接着说道。 这话让周知府再次愣住,而雷中莲则眉头抽了抽。 信?成国公? “成国公邀请我来为庆源府的民众种痘。”君小姐神情平静又坦诚,“他说北地民众疾苦不容易,受过劫掠,又常常在被侵扰中心惊胆战,如果能解决一些病痛之苦,保住一些孩童,一是百姓之幸,二也是北地之幸,毕竟人才是国之根本,有人绵延不绝,也才能对抗金贼。” 周知府听得张大嘴,神情变得郑重又激动。 雷中莲神情呆滞,眼神难掩敬佩。 先前没说过这事啊,这是临时编的的吗? 佩服。 这假话随口就来且面不改色,真没看出来君小姐这么文静的女孩子的还有这种本事。 而且,这是白送了成国公一个声名啊。 这是因为那位令九公子吗? 难道光给他钱还不够?还要给他爹钱? 那边周知府倒是立刻恢复了冷静。 “真没想到,原来是成国公。”他神情保持着激动,眼神清明,“成国公为了我北地百姓真是思虑周全,我等惭愧啊。” 说惭愧是有点夸张,但也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他动了心思却没有付诸行动,而成国公不声不响的就请人了。 说起来他们这些文官对于武将一向瞧不起,来到北地却被成国公压制,心里难免不满,如今北地两府接连出事,虽然惊慌以及痛惜,但私心里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让你成国公跋扈,让你嚣张,看看你拽什么拽,这次丢人了吧。 听说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监察使,到时候肯定要调查,大家都憋着一口气,不说成国公不好,但也绝对不想说他好。 有时候文官的沉默也是杀人的刀。 现在听到君小姐竟然是成国公请来的,还特意点出了庆源府,周知府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成国公心里竟然这么记挂着他啊。 “成国公希望我保密,不要提他邀请的事。”君小姐又扔出一句话,“或许是怕我拒绝面子不好看吧。” 这可不是面子的事,这是送了一个人情啊,不提成国公,那就是他周墉邀请君小姐来的。 周知府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出一些感激的话,顺便表明自己对种痘事的关切和焦急,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相信君小姐就是他请来的,他相信君小姐也被说服这样认为。 果然对于他说的话,君小姐都点头赞同。 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她的父亲他也知道,一个文弱老实的县官,她的外祖家豪商,这小姑娘手里有家传的手艺毋庸置疑,但其他的事都是由德盛昌票号一手操办的吧。 这一个只做事不懂人情往来人心算计的小姑娘,周知府很有信心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真是辛苦周知府。”君小姐柔声说道。 周知府叹口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的一方父母官,这是职分所在,为了请君小姐来本官辛苦也是值得的。”他说道。 君小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君小姐旁边的男人看他一眼。 周知府也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是个随从吧,不过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周知府要说什么,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着粗大的嗓门。 “他娘的,这简直是耻辱。” 周知府面色顿时沉下来。 “彭大将,你说什么呢。”他喝道,看着走进来的将官,“君小姐在这里呢。” 刚夸完君小姐,你就来一句耻辱,小姑娘们最多心,你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听到君小姐三字,进门的将官忙收起怒气满满的脸,堆起笑郑重施礼。 君小姐起身还礼。 “我是骂那些兔崽子们呢,连个城门的告示都守不住,城门被人偷走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将官忍不住愤怒的说道。 周知府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不觉得这是个事。 “这怎么能不是个事呢?那可是贴在城门的告示,城门白日晚上那么多兵守着,竟然谁都没发现,让人无声无息的从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这不是说明人能来去自如吗?这要是金贼,那昨晚我们整个庆源府就被人端了。”将官喊道。 周知府再次脸色一变,心里骂了句脏话。 当着人一个小姑娘说金贼把庆源府端了,人还不立刻吓跑了,那庆源府的民众还不把他撕了。 “这是小事,一个告示而已。”他忙说道,“说不定是被风刮走了,被人捡了,怎么就是被人偷了,没查清楚不要乱讲,你这扰乱民心。” 将官一个机灵也回过神了,看着这个十几岁的一阵风能吹到的小姑娘忙连连点头。 “是是,我再找找。”他说道,“昨天风挺大的。” 君小姐一直文静的听着,没有害怕也没有询问,适时还微笑点头。 “君小姐,你快去歇息吧,等明日就要开始种痘。”周知府含笑说道,一面对屋子里的书吏婢女使个眼色。 婢女书吏忙上前引路,君小姐道谢跟着去了。 周知府一直含笑目送君小姐看不见才捻了捻胡须。 “君小姐真亲自去我们营堡种痘啊?这多不好意思,我们也来排队好了。”大将搓着手嘿嘿笑。 德盛昌来传达君小姐到来的消息之外,还将种痘的具体操作规矩安排了,固定场所排号交钱,但还说了一个例外,就是官兵的子女可以不用来府衙排号,集中到最大的镇堡统一排号就行,君小姐会亲自去那里给官兵子女种痘。 这可是大大的福利,他们不用来跟大家一起挤,真是让人嫉妒不已。 周知府原本也不明白,现在已经明白了。 既然是成国公请君小姐来的,官兵们当然要受到照顾。 周知府并不会去抢这个福利。 “君小姐的安排,听从就是了。”他说道,又警告的看了这将官一眼,“说话注意点,别什么都说。” 将官忙应声是,看着周知府负手乐滋滋的离开了。 “但是,真的是被人偷走了。”他自言自语说道,神情郁闷又不解,“这庆源府还有这样厉害的小贼?” 第二日天不亮,府衙大门紧闭,但两边的侧门都打开了,一队队的官兵将排成长龙的队伍维持着秩序。 虽然有官兵监察着,队伍还是不时的乱,而说话声吵闹声说笑声更是嘈杂。 将大清早的府衙大街上搅的如同过庙会。 街道的远处,几个人勒住马。 “金爷,这女人还真是闲啊。”几个男人说道。 金十八捻了捻短须,似乎恼火又似乎好笑。 “没关系,我们等得起。”他说道。 *************************************** 感谢蝶舞紫馨、?最后一枪?、凌小七、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 周末继续愉快!(。)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眨眼不见 七月的庆源府城依旧炎热,府衙前排队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而且君小姐也不再种痘,她从庆源府挑选了五个大夫。笔×趣×阁。biquge。 这五个大夫差点欢喜的疯了。 种痘获得的名利且不说,这算不算是君小姐的关门弟子? 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算。”她柔声说道,“这个真不算什么秘籍,我已经跟你们讲过了这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做,很简单的。” 五个大夫只得作罢。 他们也打听了这君小姐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她的确对很多大夫指点医术,并不以师父自居。 “君小姐,学会之后是很简单,但这么简单的事,只有你做出来了。”他们说道,也不再强求拜师,齐齐的对君小姐施礼,“一字之师也是师。” 看到他们客气的差不多了,周知府笑吟吟的上前。 “君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里?”他问道。 君小姐当然不会真的留在这里种痘,周知府也并不指望君小姐亲力亲为,只要君小姐出现在这里就足够了。 “真定府。”君小姐说道。 看来这是要把河北西路几个府城都走一遍了。 周知府心里想到。 “这真是百姓之福啊。”他激动的说道,“我这就让官兵护送君小姐去往真定府。” 消息递出去,不止官兵护送,真定府那边肯定也要来接,这样的路途就安全轻松多了。 雷中莲神情放松一刻。 他这几日当然发现了金十八等人的踪迹,好吧,金十八似乎就是让他们发现,摆出一副我就是无赖的样子。 这些人真是难甩掉啊,雷中莲心里叹口气,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他也不怕,偏偏这些人就是要躲在后边,一副伺机扑上来咬你一口的做派。 “别担心,他们近不了我的身。”君小姐说道。 这一点雷中莲早就知道了,从阳城去汝南,当初可是只有他们三人,而敌人比金十八等人更可怕,金十八好歹让他们发现行踪,那时候方家的敌人可还藏的严严实实。 君小姐在野外经验丰富布置得当,最常叮嘱的一句话是,晚上千万别靠近。 雷中莲知道这是因为君小姐身边布置的机关暗器极其的凶猛。 “就是这样总是被他们追着,实在是烦人。”他低声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又不是只有我们烦。”她说道,冲雷中莲眨眨眼。 跟了这么久,金十八这些人也不好过,雷中莲笑了。 “君小姐!” 路边忽的响起喊声。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庆源府,离开庆源府的时候周知府是想全城欢送的,但被君小姐制止了。 “还是别让大家知道我走了好,再过一段更稳妥。”她说道。 君小姐就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这五个大夫能顺利的被民众们接受,就是因为君小姐在后保驾护航。 如果让大家知道君小姐走了,心里难免发慌,还是再适应一段再说吧。 周知府做贼一样把君小姐等人送出了城,就连官兵们也在指定的地方等候。 饶是如此,君小姐这一行人还是很醒目的被路人认出来,少不得一番激动,君小姐解释自己是要去乡下看看,免得有些不知道消息的孩童错过种痘。 “是要去赞皇吗?”围过来的路人好奇的问道。 君小姐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那可千万别走这条路。”那路人神情紧张的说道。 那边? “那边怎么了?”柳儿不解的问道。 “那边有一座山,山上有土匪。”路人压低声说道。 土匪? 君小姐等人怔了怔。 “胡说。”人群里又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看去,见是一个老汉蹲在路边,身边摆着一个竹筐,似乎怕被拥挤的人群挤到筐,一直小心的护着。 “那边山里才没有土匪呢。”他接着说道,“那边安全,有官兵驻守呢。” 君小姐看着这个老汉,他面容黝黑,手指粗大,还有他蹲在地上的姿势,一看就是长年劳作的。 当然她一个金枝玉叶原本是不知道劳作的人什么样,这都是师父带着她穿山混林察言观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目的为了偷吃拐喝 君小姐移开了视线,没有询问,因为路人们已经开始议论了。 “没有土匪吗?我怎么听说是有…” “那是你记错了,土匪当然有,但在赞皇山。”老汉说道。 “赞皇山好像真的有土匪。”有人想起来说道。 “不过那边….”有人在怀疑自己的记忆,“驻军…有吗?” 北地好几路军队,除了大名鼎鼎的永兴广信永宁顺安军外,还有一些散兵驻扎,甚至很多暗哨。 一片山地中有没有驻军还真说不准。 这边路人议论纷纷,那边马蹄急响,一队官兵出现。 “让开让开,别耽搁君小姐行程。”他们喝道。 路人忙让开,那老汉也拎着筐退后。 因为单独给官兵子女种痘,君小姐在官兵中间神明一般存在,见到君小姐他们纷纷下马,堆起笑容。 “有我们护送,君小姐尽管放心。”他们说道。 “有你们护送,我真的很放心。”君小姐笑道。 一众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沿路向前,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路人才意犹未尽的散去,那老汉抬脚将竹筐一踢拎起来,背负在手在身后慢慢悠悠也走开了。 ……………………………………….. 七月的山间凉风习习,营地的热闹随着篝火的渐渐熄灭而沉寂下来,除了来回巡逻的兵丁,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两队兵丁交叉越过,就在这一个空隙里,几个身影似乎从夜里剥落出来,三下两下滚入了营地中间,又很快的交错穿过几个营帐,停在了正中的营帐前。 “跟着官兵护送也不是没好处。”金十八低低说道,“至少不用担心这小姑娘设置的那些暗器。” 毕竟官兵们太多,又会夜间巡逻,以免误伤。 在他身后的男人们已经分别勘察了营帐四周,重新聚拢在金十八身边,对他点点头。 “没有问题。”他们低声说道。 金十八再对他们做个手势,四人瞬时散开,而金十八则直接在身侧的营张上划过,手里握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营帐瞬时被割开一道口子,且一点声息也没发出。 金十八伸手将营帐一拉,不远处的火把光亮投进去,照出其内的情形,金十八拉着营帐的手顿时僵住了,人并没有如逾期般的跳进去。 站在一旁戒备的几个男人不解的看过来。 “娘的。”金十八喃喃说道,“君小姐又不见了。” 天色渐亮,雷中莲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是正在前方说笑着走过的镖师和护卫,他这才坐直了身子看着四周安静的营帐吐口气,伸手搓把脸站起身来。 “雷爷,你说锦衣卫那些人追上了没?”有护卫看到他笑问道。 “应该追上了,锦衣卫那么厉害。”雷中莲说道。 这话以前说大家会认真的点头,但现在说却让几人笑起来。 “不知道他们见了营帐里躺着的几个光腚兵丁什么表情。”一个镖师笑道。 雷中莲轻咳一声示意他们不要再说粗话,因为此时已经走到了君小姐的营帐前。 护卫镖师们忙收正神情向前走去,听得雷中莲在后唤了声君小姐。 君小姐很是机敏,作息也极其规律,这个时候应该醒了,按照以前的规矩,听到雷中莲的声音,她会应声可以了,进来吧,或者直接说准备吃饭。 今早吃什么呢?昨天抓的几只兔子还没吃完,大锅里加上菌菇滚一滚肯定美味… 护卫们乱想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停下脚回头看去。 怎么没听到君小姐说话? 莫非还睡着? 小姑娘贪睡一些也正常。 念头闪过就见雷中莲已经冲向营帐,伸手抓住了营帐帘子。 这不好吧,护卫镖师们吓了一跳,但雷中莲已经毫不犹豫的扯开了帘子,同时整个人僵住了。 “君小姐…”他的声音变调,划破了安静的清晨,“不见了。” ************************************* 周一加油!↖(^w^)↗(。)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谁做戏 君小姐不见了。笔《趣》阁.biquge. 营地里一片安静,旋即乱了。 所有的护卫镖师都涌过来,透过被扯下的帘子看向营帐内。 营帐里只有柳儿还躺在地垫上一动不动,并无君小姐的身影。 “是不是出去走走了?”一个护卫说道。 他这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 “君小姐哪一次自己单独行动过?就是要走走也肯定跟我们打招呼。”有人立刻反驳道。 是的,君小姐从来不是任性的人,每一步都是考虑完善的,不会让大家陷入被动。 “柳儿!”雷中莲喊道。 营帐里柳儿还是一动不动。 是不是已经被害了? 有护卫想要冲进去,被雷中莲拦住。 雷中莲解下腰里的刀沿着地向营帐里一推滑去,只听噌的一声,地面上弹起一道道细丝将刀缠住。 不仅被缠住,白刺刺的刀身上似乎是割破了地上的青草,瞬时染上几道绿汁。 站在营帐外的雷中莲等人都打个机灵。 那当然不可能是草汁,如果此时缠住的是人,只怕已经倒下死掉了。 他们看得心底发寒,这寒意一是因为君小姐的机关果然厉害,二是君小姐都不见了,这机关竟然还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君小姐自己走出去的,那岂不是说这机关对带走君小姐的人来说无效? 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 “柳儿!”雷中莲再次喊道。 护卫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将刀沿着地划过去,并没有机关再次弹起。 君小姐的机关并不是要对付源源不绝的敌人,而只是为了示警。 雷中莲再无顾忌冲进营帐,躺在地垫上的柳儿也在这时伸个懒腰翻过身,睁开眼看到冲过来的男人们。 柳儿尖叫一声坐起来。 “你们干什么!”她喊道。 她这陡然的动作让雷中莲等人也吓了一跳。 没死吗? “你们干什么吵我睡觉?”柳儿瞪眼喊道,又看向一旁,“我家小姐被吵….咿?小姐呢?”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雷中莲等人心里更是一片冰凉,连一点胁迫都没有受到,而是睡得香甜。 这是什么人做的? 此时此刻的感觉比当初护送方承宇父亲时陷入四面埋伏还要惊骇。 那时候至少看到了敌人,但现在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这简直不是人力所为。 一直跟着他们的锦衣卫竟然如此的厉害吗? 雷中莲一只手从背后再次拔出一把刀。 “找!”他咬牙喝道。 ……………………………………………….. 马在山路上疾驰,因为马蹄上包裹了皮革,声音并不是很响亮。 拐过一道山梁,为首的男人勒马跳下四面查看一刻。 “这边。”他说道,冲一个方向指了指。 金十八看着那条明显不是官路又不知道将要拐到哪里的小路摇摇头。 “真是鸡贼。”他说道,“小小一个女孩子,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 说罢摆摆手。 一行人催马沿路而去,才绕过一个山头,就听得前方很是热闹。 金十八抬手勒住马。 “是君小姐那些人的声音。”一个男人说道。 这又是搞什么? 他摆摆手,五人下马钻入草丛中向前而去。 雷中莲站在山路中间神情惨白。 已经找了半天了,一无所获。 不止是找不到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四周干干净净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简直不可思议,就好像君小姐是凭空蒸发了。 “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呢?” 柳儿的哭声在四周回荡。 “雷爷,通知官府和票号吧。”一个护卫同样面色惨白的说道。 光凭他们是没办法了,而且不能拖太久。 雷中莲点点头。 “只能这样了,幸好官兵们还没走远。”他说道,一面向前迈步。 “我们这就去…”护卫说道,话音未落就见雷中莲猛地扑向一旁的草丛。 呛的一声,兵器碰撞。 护卫镖师们顿时围过来,看着从草丛里跳出五个男人。 雷中莲的刀和其中一个的刀架在一起,二人四目相对。 那男人要继续动手,雷中莲却不动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说道,神情似乎惊讶。 这是什么把戏? 他们一直都跟着他们啊,他们不是早知道吗? 金十八笑了笑。 “真是巧,我们恰好路过。”他说道,神情坦然又轻松。 反正自从出了阳城以来他们还没有正面接触过,谁能证明他们是要抓人的? 眼前围过来的镖师护卫神情戒备又愤怒。 雷中莲更是没因为这个话露出半点冷嘲。 “放人。”他只是眼神凶狠的咬牙说出两个字。 金十八皱眉。 “放什么人?”他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柳儿的哭声也在此时传到几人的耳内。 金十八面色微变,其他的几个男人也对视一眼。 “什么意思?”他问道,“君小姐怎么了?” 雷中莲等人继续戒备的围着他们。 “少装蒜。”他说道,将手里的刀一翻。 那锦衣卫也再次挥刀。 呛的一声,二人再次兵器相撞。 而在另一边金十八忽的跃过草丛,直向坐在营帐前哭的柳儿扑去,场面顿时混战,但还是被他三下两下奔到了柳儿身前。 “君小姐呢?”他喝问道。 柳儿陡然被抓住发出尖叫,也没有畏惧挥动着手脚就是一阵扑腾乱抓。 “你们把君小姐带哪里去了?”雷中莲等人也紧跟着围过来。 四个男人已经护在金十八身前。 因为怕伤到柳儿,雷中莲等人并没有敢上前攻击。 金十八没有再逼问柳儿,看着雷中莲等人再听这几句话,他已经猜到什么事了。 连自己人都找不到,别人更找不到吗? 这君小姐甩开官兵还不够,还要甩开自己的镖师护卫,真要孤行回阳城吗? “你们的把戏花样还真多!”他嗤笑说道,“这样玩有意思吗?” 这是不承认装糊涂了? 没想到,这锦衣卫除了追踪构陷,还会演戏。 “别耍这种把戏,我知道是你们做的。”雷中莲握紧兵器喝道,“把人交出来。” 金十八上下打量他。 没看出来,这废了一只手的镖师戏演的还挺真啊。 双方陷入诡异的对峙。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嘿嘿冰一天天见(*^__^*) 感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绑架了 如果此时有人从这边的山路经过,一定会被这场面吓一跳。笔~趣~阁.biquge. 但这边太偏僻了,所以只有这对峙的双方。 你冲我冷笑喝骂。 我冲你冷笑嘲讽。 总之一方绝不放这一方,这一方也绝不放过另一方。 柳儿已经被金十八扔一边去了,坐在地上已经没力气哭喊了,只是垂泪。 “都怪我睡的太死,都怪我睡的太死。”她重复着喃喃。 说罢抬起头,看着还在对峙的双方,哭了这半日她的脑子也清醒了,看着这不清醒的双方火气蹭蹭的冒出来。 “你们到底要不要找君小姐?”她喊道,人也跳起来,“都快去找人!在这里瞎吵吵什么!” 找人? 让我去找人? 这丫头是不是傻? 人不就是被他们抓了(藏了)? 双方都看向柳儿。 “都耽搁这么久了,小姐被狼叼走这时候也要被啃完了!”柳儿尖声喊道,抓起地上不知道谁扔的刀鞘,就冲雷中莲和金十八劈头盖脸的打过来,“你们这些废物,你们这些废物,小姐白养着你们了!小姐要是有事,你们谁都别想活!” 金十八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身,雷中莲虽然手残了,但这段日子也没有放弃,左手功夫练的越发厉害,更何况自从汝南一战归来,就再没有人能和敢打他。 但此时此刻柳儿这小丫头举着刀鞘毫无章法的打过来,二人谁都没有还手下意识的躲避。 其他的护卫镖师更不敢违抗柳儿,而金十八这边的锦衣卫则因为金十八没有示意也不敢出手相助。 或许这是个阴谋。 他们更加戒备的盯紧其他人。 雷中莲和金十八被一顿打的失了对战的架势,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快去找!”柳儿再次尖声喝道。 尖利的声音几乎划破了在场人的耳膜。 “找找。”雷中莲和金十八下意识的喊道,同时摆手。 在场的护卫镖师以及锦衣卫都忙散开,等沿着草丛山路找了一刻才渐渐回过神。 “真找啊?”几个护卫镖师低声问道。 同时看了眼那边也在路上认真查看的锦衣卫们,以及跟金十八站在一起,几乎肩贴肩并立在一处草丛里扒拉的雷中莲。 “雷爷说了,找,且盯着他们,就不信他们真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一个护卫低声传达雷中莲的命令,也看向那边的锦衣卫,“说不定他们趁机要毁了痕迹。” 护卫镖师们心领神会,不仅继续找,且向那几个锦衣卫靠拢。 而另一边的四个锦衣卫显然也得到了吩咐,看着靠近的护卫镖师冷笑。 “金爷说了,他们要演戏就陪他们演戏,他们不就是要拖着咱们,不怕,凡事只要做了就一定有痕迹。”其中一个低声说道,“找。” 其余几人点点头,停下说话,看着靠近的护卫镖师。 场面再一次形成凝固的对峙。 “都快点找!”柳儿的尖叫声响起,她站在路边,挥舞着手里的刀鞘,“不许偷懒!” 凝滞被打破,山路上的人们再次快速的行动起来。 不久之后急促的马蹄声也传来,一队队的官兵神情紧张奔来。 “君小姐出事了!”为首的将官喊道。 就在跟锦衣卫遇上之前,雷中莲已经同意派人去通知官兵们。 毕竟这片地方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地不熟,行事不如这些官兵们方便。 雷中莲看了身边的金十八一眼。 “有人居心不良,尾行千里了。”他不咸不淡的说道,“此时动手也是意料之中。” 金十八嗤声一笑。 “有人自以为聪明要独行千里,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话怎么听不懂? 将官们看着他们,还有,这男人是谁?他多看了金十八两眼。 不过不管了,君小姐的护卫镖师那么多他也记不清。 “你们在说什么?”他说道,又摆手,“我是说君小姐出事了,这真是让人恼火,这些贼也太胆大包天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将君小姐平安解救回来。” 这话怎么听不懂? 雷中莲和金十八看着这将官。 “妈了个鸡的,还竟然写了勒索信。”将官接着骂道,“真是失心疯了,连君小姐都敢绑。” 勒索信?绑? “你说什么呢?你们知道君小姐怎么了?”雷中莲问道。 他这时才想起,这将官第一句话喊得君小姐出事了,不是疑问而是惊叹口气。 按理说,前去的护卫按照嘱咐不会讲述这里详细的事,只说让来一趟,但这将官直接就说君小姐出事了,猜测也的确能猜到君小姐出事,但因为不知道详情,第一句问出来怎么也得是疑问吧。 原来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我们接到一封勒索信,一群贼写的是他们绑了君小姐,要我们筹钱来换。”将官说道,拿出一封信一抖。 他这话说出口,又拿出信抖了抖,原本惊讶的雷中莲和金十八反而恢复了平静。 栽赃陷害啊,锦衣卫就会这个,雷中莲看了金十八一眼。 金蝉脱壳啊,玩了一路了,这次果然玩个大的,金十八看了雷中莲一眼。 二人视线相对,都冷笑一下。 “干什么呢!” 柳儿的喊声从后传来。 雷中莲和金十八同时向一旁矮身一晃,柳儿的刀鞘扑空。 “柳儿姑娘。”将官已经忙喊道,下马将信递过来。 柳儿对于没有打中这两个废物没有太在意,将刀鞘扔下就抓过信。 “是绑架!是勒索!”她快速的扫过信,尖声喊道,转身看向护卫们,“快去拿钱换人!” ………………………………………. 摇摇晃晃的车停下来,身上盖着的草被掀开,君小姐不由闭了闭眼,再睁开就看到三张脸看着她。 昨天晚上没有机会看清他们的样子,现在看清了,原来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没有机会,这四个字闪过,君小姐的心再次沉下去。 她重生以来这么久,第一次出现没有机会四个字。 就连面对陆云旗的疯癫,也只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和没有机会完全不同,没有办法是没有两全的能够得利解决的问题的,事实上她杀死陆云旗并不是做不到。 而没有机会,则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从夜色里冒出来,如同火金姑一般轻盈的跳跃到她的面前。 她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掉以轻心的绞杀阵就如同摆设,而她睁开眼的时候,冰凉的匕首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同时她的手以及嘴都被制住。 她的嘴里手上都藏有一击致命的暗器,但她却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 被人抱起来,轻盈的跃过屋子里布置的阵法,摘下门帘上的暗箭,越过熟睡的马匹,擦过巡逻的护卫镖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她的神智也随着摇晃散去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躺在平板车上,身上木柴杂乱又有章法的搭出一个空隙,其上覆盖着青草。 遮盖了明亮的日光,也不会让人觉得气闷,反而青草的气息萦绕,随着车子的摇晃让人很是惬意。 面前的这三张面孔并不美,粗糙淳朴憨厚稚气,但此时此刻并不会让人感觉愉悦。 “你们是什么人?”君小姐问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没看出来 她能说话,这些人并没有塞住她的嘴。笔~趣~阁.biquge. 很显然他们不在乎她敢呼救,而君小姐也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虽然被劫持了一个晚上了,君小姐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愤怒,说话声音轻柔,就好像见到来拜访的客人一般。 面前的三张脸露出笑。 “君小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他们齐声说道。 “这个,恕我眼拙。”君小姐柔声说道。 三个人愣了下,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旋即那少年人反应过来哈哈笑了。 “她说话真逗。”他说道。 两个男人瞪他一眼。 “瘪犊子,滚一边。”他们骂道。 少年人缩缩头站开了,两个男人再次对着君小姐露出笑。 “君小姐我们是来请你的。”他们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这个,也没看出来。”她说道。 两个男人红黑的脸上也看不出有没有不好意思。 “君小姐,我们可不是山贼马贼。”他们整容说道,“我们是官兵。” 官兵? 君小姐视线看着他们。 “这个……”她说道。 不待她说出来,两个男人神情微变,哗的将青草盖上来,君小姐视线重新变得明暗教诲,同时有马蹄声传来。 “官兵来了!” 有喊声响起,同时杂乱的马蹄声震得地面颤抖。 君小姐也在颤抖,这当然不是因为马蹄或者她害怕,而是车子被人推了起来,飞快的前行颠簸。 官兵,这个真看不出来。 有见了官兵就跑的官兵吗? 君小姐心里说道,同时神情更沉沉。 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半大孩子,就将她这样悄无声息的劫持出来了。 她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但除了师父,她没有见过别的,就算是师父,也是现在才知道他很厉害。 但今天她是被狠狠的震撼了。 他们是什么人? “君小姐,我们真不是坏人。” 行了一段路后,君小姐身上盖着的青草再次被掀开,两个男人的笑脸也再次展现在眼前。 现在讨论这个是没有意义的事。 “你们虽然很轻易的抓了我,但这不表示就没有麻烦。”君小姐说道,“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见了官兵就跑,我是什么人你们肯定也知道,而现在想必官兵已经开始找我了。” 两个男人闻言笑着点头。 “是啊是啊,肯定开始找了,我们已经把绑架信给他们送去了。”他们说道。 贼喊捉贼? 君小姐默然一刻,这不失是一个冒险却管用的办法。 “但假的就是假的。”她说道,“很快就会被戳穿的。” 两个男人憨厚的笑了。 “不会很快的。”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说道,“君小姐,一匹马拉车向前跑会跑的很快,两匹马就说不定了,三匹马就更容易乱了,尤其是其中两匹马还互相争斗的时候。” 君小姐心中更沉了几分。 这么淳朴实在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道理让人心惊。 “君小姐,你是在躲避什么人吧,我们看到了,有人在跟踪你们,而且你们还故意用官兵护送却私下离开,就是为了扰乱追踪者。”那男人憨厚的说道,“所以,现在寻找你的有三匹马,但他们的心思应该会不一样的。” 她消失的这样诡异,而雷中莲也知道锦衣卫的人要抓她,所以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锦衣卫。 而锦衣卫也知道她一路都在想办法甩掉他们,这样突然不见了,只会认为这是她的筹划。 官兵是接到了绑架勒索信,要去追查,但雷中莲和锦衣卫都会认为这是障眼法,根本就不会认真的对待。 三匹马三个目标,能跑快才怪呢。 “我们不需要永远的瞒下去,事实上也不可能永远瞒住。”另一个男人摸摸头憨憨一笑,“我们只要得到带你回去的时间就够了。” 君小姐看着他们。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她问道。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见了官兵就跑的官兵有点丢人。 他们的眼神同时表达一个意思,便一点头再看向君小姐。 “我们是种地的。”他们齐声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们。 “这个,真没看出来。”她说道。 两个男人嘿嘿笑了笑,搓了搓手。 “没事,等到了你就看出来了。”他们说道。 “二叔。”那半大孩子从头探头插话,“咱们快走吧,家里都等着呢。” 两个男人哎哎两声。 “君小姐您再受累。”他们说道,开始盖青草。 君小姐的视线透过树枝青草看向一旁,那半大孩子似乎闲闲无事,在车的四周转悠,忽的嘿嘿一笑,用脚一挑,短短的一根细细的被折断的树枝被挑起来。 那树枝上带着血迹,被她用指甲掐出三条线痕。 这是她一路好容易放下的线索。 一个孩子。 君小姐看着那半大孩子将细枝轻轻一抛落在车上混入树枝中,青草密密堆积遮盖了她的视线。 ……………………………………………. “那就是赞皇山。” 将官指着前方,神情愤怒的喊道。 “这字迹我认得,就是赞皇山上的大板牙干的。” 雷中莲和金十八都随着他所指看去,不过神情没有他那么激动。 “山贼还会写字啊。”雷中莲淡淡说道。 “还专门写你认识的字体啊。”金十八也淡淡说道。 正准备随着这两人一声令下,直扑向山贼老巢的将官愣了下。 这话听得有些奇怪啊,他左右看看这两人。 何止这话奇怪,这两个人一直很奇怪。 君小姐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怎么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反而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莫非……恶仆欺主? 将官的眉头纵了起来,一个念头在心里冒了出来。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君小姐的这些护卫们串通山贼做的。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是这个姓雷的将他们赶走,说临时有事不再去真定府,也不用他们护送,但为了不让民众失望,还让他们做出君小姐还往真定府去的假象,说到时候德胜昌会安排好解释的。 结果前脚离开了他们,后脚这君小姐就被绑架了。 君小姐很有钱,九龄堂有钱,德盛昌有钱,君小姐也很有名,方家舍得出钱,庆源府也舍得出钱,甚至整个河北西路都舍得出钱。 钱大家不怕,怕的就是君小姐受伤害。 钱痛痛快快的给了,他们能分到不少吧? 你们想的美!君小姐菩萨一般的人,老子一定要她平安! 将官的神情变得肃重起来,视线更为愤怒,呛啷一声,拔出了刀举起来。 “小子们!给我平了赞皇山,一个山贼都不许放过!我要看看大板牙是不是真的疯了。”他喊道。 伴着他的命令,身后的官兵们发出齐声呼喝,刀枪剑戟弓弩纷纷举起对着赞皇山。 演的还挺卖力。 金十八和雷中莲对视一眼,各自淡淡一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山上有匪 初秋的赞皇山风景更美。笔?趣?阁。biquge。 不过大板牙对风景没什么鉴赏,他只是看着嶙峋的山石,陡峭的悬崖峭壁,以及不知几深的山林。 “这脏黄山…”他操着浓浓口音拍着肚子说道,“可是三皇五帝封的,那就是神仙福地。” 身后七八个穿着粗布衫,腰里别着斧头大刀的男人们闻言立刻点头。 “咱们这地方就是好,这么多年咱们过的日子多稳妥,当初金人扫境都进不来。”他们大声说道。 大板牙满意的点点头。 “日子太平了,咱们的生意也好了。”他说道,一面看向山下,“不过,凶险也不是没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咱们。” “多少人,也让他们有来无回。”随众们喊道,将手里的斧头挥舞着。 这也是事实,大家底气很足,多少来抢地盘的家伙都被葬在这悬崖峭壁下。 “是啊是啊,只要不是永宁军来就好。”有人忽的冒出一句。 这话让热闹的众人忽的凝滞。 永宁军,这是驻守真定府辖内的军队,隶属成国公帐下,上次虽然真定府被偷袭,他们受到了严罚,但也是他们将金贼一路驱赶处境,斩杀金贼数十众。 “现在这日子这么不太平,永宁军哪有这么闲。”大板牙没好气的说道。 这也是事实,北地的官兵可没南边的官兵那么闲,帮着官府剿匪抓贼什么的,他们一个个都忙着对抗金贼,尤其是如今金人大军也开始调动南下,眼瞅着大战将起。 众人忙点头,又恢复了说笑。 大板牙却还是觉得一阵气闷,好好的提什么永宁军,真是晦气。 晦气的话就要找点事去晦气。 “最近没有存粮了。”他一摆手,“明日下山收粮。” 这所谓的下山收粮,自然是对附近的村落进行劫掠,钱粮女人一概都要。 这是大家最喜欢的事,随众们顿时挥舞着刀斧嗷嗷的叫。 …………………………………….. 刷刷几声响,两个兵丁挥舞着树枝在地上画出线条点点。 “这赞皇山易守难攻。”他们说道,“大板牙这群匪徒约有七八十人,盘踞多年,诡计多端,他们的寨子就在这边的山顶上。” 树枝指点在一处。 “这里有关口,这里也有关口,最重要的关口是这里。” 将官以及围在四周的副手们都认真的看,雷中莲和金十八也在其中,但相比于将官们肃重,他们神情平静的很,视线更多的是看着对方。 金十八既然没有走,君小姐肯定还在这附近,德盛昌的人已经盯着各个路口,看你能装多久,雷中莲想道。 当然,金十八想的也是如此,这河北西路的锦衣卫也四处盯着路口,别以为盯住我,你们就无忧了。 “对赞皇山夜攻!” 耳边传来一声,伴着啪的击掌。 雷中莲和金十八回过神看向将官,又看向地上的图。 虽然画的很粗糙,但也能看得出这寨子所在三面都是悬崖峭壁,行走攀爬很难,而唯一留着的路肯定遍布哨探,一旦动手山石油火滚落就是无路可逃。 白天已经很难,还要夜攻? 真的假的?山上的土匪到时候也是协同做戏吗?这是要整个河北西路都陪着做戏吗? 方家,真是胆大包天!金十八眉头凝起。 锦衣卫,果然无法无天!雷中莲心中恨恨。 将官看到了他们的神情,龇牙一笑。 怕了吧?为了君小姐,他们可是什么都敢做。 “老子连金贼的铁壁阵都能闯的,几个山贼又算什么,今晚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俺们的厉害。”他说道。 金十八和雷中莲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还有这凶恶的神情是摆给他们听和看的。 吓唬谁呢,他们想道,淡淡的笑了笑。 “那就有劳彭大将了。”他们异口同声说道。 夜色笼罩了天地,赞皇山更是如同庞然大物盘踞一般。 而位于山顶的寨子里却是灯火通明,内里传来笑声怪叫声,以及女人的尖叫哭声。 这是大板牙山寨的传统,每一次下山劫掠的之前,都要肆意狂欢,喝酒玩女人。 大板牙站在厅堂里,一手举着酒坛,一手揪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满面赤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 “看到没,这就是我们享受的生活!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人不断。”他大笑着说道,“只要跟着我大板牙干,这种日子就没有尽头!” 大厅里再次响起一阵叫好声,同时女子们的尖叫声也跟着响起。 这种享受是诱惑,但另一方便来说也是壮胆,酒色壮怂人胆,让他们明日能顺利的烧杀抢掠。 大板牙看着陷入新一轮寻欢作乐的大厅,也将酒坛的酒一饮而尽,将手里的女人按在地上,伴着女人的尖叫酒坛碎裂。 就在此时紧闭的大门砰的一声撞开了,两个男人跌进来。 他们摔倒在地上,随着落地两颗头颅也咕噜咕噜的滚下来。 刚将女人按在地上的一个山贼看着滚过来的头颅,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叫。 而一群群官兵举着刀枪弓弩站在了门口。 为首的将官扫过厅中,将手里的刀一挥。 “给我杀!”他厉声喝道。 官兵们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惨叫声连连,赤身裸体身边只有女人和酒坛相伴的山贼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与此同时大厅外整个山寨里也响起了惨叫声,火光四起。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官兵们怎么来了? 他们怎么进来的?怎么一点警示都没有? 这就是永宁军和其他山贼马匪的区别吗? 这就是下午刚提过的如果是永宁军来了呢? 大板牙****身子在混乱中爬行,但又怎么能逃脱,一刀砍在他背上,大板牙惨叫一声趴下,旋即又被人拎起来,扔到一个将官面前。 “大板牙,你的美梦该醒了。”那将官冷冷说道。 这还真是做梦啊,大板牙看着这些官兵,再看满地死伤的同伴,怎么好好的变成这样了? 一柄刀在他脸上狠狠一敲。 “大板牙,你做的事快点交代!把君小姐交出来。” 我做什么事了?不就是少啥抢掠,这有什么交代的? 还有,君小姐是谁? 大板牙被一刀柄敲的眼冒金星双耳嗡嗡。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章 我是冤枉的 从悬崖峭壁上爬上来的尖兵清空了赞皇山的哨卡,山下的永宁军便如同天降般碾压。笔?趣?阁。biquge。 没了哨卡的警示,也失去了地形占据的优势,几十个土匪对于官兵来说不堪一击,片刻之后整个山寨就被荡平了。 死了的山贼被堆在一起,活着的被驱赶蹲在平地上,适才寻欢作乐的大厅已经被火烧了一半,照亮着这一片。 啪的一声闷响,被吊起来的大板牙发出一声嚎叫,****的身体上如同火舌舔过绽开血肉。 “快说!”将官喝道,手里的鞭子再次举起。 大板牙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彭爷,我都说了。”他眼泪鼻涕泗流的说道,“就干了这几次,明天是打算要再去干一次,这不是还没去….” 他的话音未落,将官手里的鞭子啪的又甩下来,大板牙惨叫一声几乎昏死。 “少给我装糊涂。”将官骂道。 有兵丁急匆匆的近前。 “大人,没有找到。”他说道。 大板牙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旋即又一鞭子抽下来,他立刻就痛的精神了。 “在哪?”将官喝道。 这些官兵们军费也常常不够,如今又局势紧张,所以是不是来抢他的存粮了? 要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他们吃饱了撑的放着金贼不对付,来夜攻他这一个小小的山寨,还调动了这么多兵马。 “彭爷。”大板牙哭道,“钱粮酒布匹都在后山藏着呢,我也只有那么多,年景不好,抢不到好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将官抬手又是一鞭子。 “少他娘的装傻!”他骂道。 大板牙鬼哭狼嚎。 将官抽了两鞭子出气,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雷中莲和金十八,看着这两人玩山赏景的神态,又是一阵火气。 他的眼微微眯了眯。 “雷爷,这夜黑山大,你们不如也帮帮忙一起找找吧。”他说道。 雷中莲看了眼金十八。 “好啊。”他说道,转身就走。 除了他的人,金十八等人自然也跟上来,如同先前一样,他们互相盯着寸步不离。 看到他们离开,将官冷冷一笑,再看向大板牙。 串通吗? 你们就是串通的铁桶一般,我也要撬开你的嘴。 “把他放下来。”将官冷冷喝道。 兵丁们立刻上前将大板牙放下来,大板牙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将官一把拎起来。 “快说人在哪里?”他咬牙说道,接过一旁兵丁递来的一把小弯刀,“要不然老子剥了你的皮。” 火光照耀下弯刀闪着寒光,贴上了大板牙的头皮。 听说这些官兵有抓住金贼剥皮的嗜好,皮剥了人还没死…… 大板牙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剥了皮浑身瘫软。 说什么?到底要他说什么啊?真是要了命了! ……………………………………. 真的要了命了。 要了这些山贼的命,甚至还冒着要了官兵命的危险,夜里爬悬崖峭壁。 看着漆黑的山崖,金十八站住了脚,四周的喧嚣火把的照耀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但这个…不对。 不对,这件事不太对。 他猛地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身后站着的雷中莲。 “我再问你一遍,君小姐在哪里?”他肃容说道。 雷中莲看着他。 “这话我也想问你。”他说道,“我知道你们锦衣卫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也敢告诉你,为了君小姐,可是有人敢把天捅破的。” 金十八没有像先前般冷笑,一双小眼闪着寒光盯着他。 “有件事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他说道,“我虽然是奉命抓君小姐,但如果她出了事,我是绝对活不了的。” 也就是说锦衣卫不会伤害君小姐? 那个陆千户…据说一心要得到君小姐,要得到的当然是活人。 雷中莲的神情变幻一刻。 “我知道君小姐很厉害,但这里是北地,跟阳城跟汝南甚至跟京城都不一样,独行,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金十八说道,“我只是想抓住君小姐,并不是想要她的命,甚至可以说,我接到陆千户的命令是她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重要。” “你这话什么意思?”雷中莲哑声说道,“人被你们抓了,还这样惺惺作态有意思吗?” 金十八伸手揪住雷中莲,方家的护卫镖师以及四个锦衣卫都围上来,双方再次陷入对峙。 “我跟你说过了。”金十八并没有动手,而是喝道,“我们没有抓她,你们到底让她一个人往哪里走了?” 你说没抓就没抓吗?雷中莲看着他,那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我也跟你说过了,我们没有让她一个人走。”他亦是喝道,“不要这样低估君小姐,她不是那种莽勇的人,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把她抓走的?” 二人狠狠的对视,慢慢的神情凝固,忽的同时转身向山下跑去。 尚在对峙护卫镖师锦衣卫们怔了怔,回过神忙跟上去。 寨子的大厅前,大板牙捂着耳朵的惨叫远远的就听到了。 “彭爷我真没有,我连君小姐是谁都不知道啊!”他趴在地上捂着脸,血流满身,哭着说道,“我怎么会绑架她?” 将官脚踩在他肩头,将一张纸抖了抖。 “少他娘的装,你以为我认不出你的字?”他喝道。 大板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彭爷,我如果真绑架了君小姐,也不会把信送您老手里找死啊,我只会送给君小姐的手下啊。”他喊道。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将官愣了楞,相比起来君小姐的家人更在乎君小姐吧。 但是…他才要说什么,金十八一把夺过这信,同时胳膊肘开他,将脚踩在了大板牙身上。 这动作快速利索将官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后退几步被挤开了。 好功夫啊,他眼睛瞪圆看这个男人,旋即又眯起来,敢谋害主家的当然有些本事。 该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吧,他立刻上前。 金十八已经一脚将大板牙勾起来,将信贴在他脸上。 “你有什么仇人?”他问道。 仇人? 将官愣了下,雷中莲则若有所思。 “仇人,我仇人多了去了,这附近的民众…”大板牙似乎抓到了一丝生机忙喊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金十八打断。 “能够与你抗衡的仇人,不是那些百姓民众。”他淡淡说道,“有积怨或者新近有过节的。” 大板牙呆呆一刻,终于也反应过来了。 “我就说不应该啊,官兵哪里那么闲来专门剿我,原来是被人陷害了。”他说道,瞪圆了眼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我知道了,肯定是那群贼干的!” 雷中莲只觉得心被揪紧。 “哪群贼?”他喝道。 …………………………………………. “那群贼,这次死定了。” 伴着说话声,一阵爆笑响起。 君小姐视线里光线一点点变亮。 天快要亮了,这些人走了一晚上,现在终于与自己人汇合了吧? 就在适才外边响起陌生男人的说笑和脚步声。 “老田,怎么样?”他们乱乱的询问着。 “没问题,货平安运回。”这边的男人笑着答道。 很显然,自己就是这个货物,君小姐笑了笑,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被唤作老田的人还讲述了怎么做的,丝毫不忌讳车里躺着的君小姐。 当听到老田说给官兵送了一封假充大板牙的绑架信时,这群人爆发出笑声。 “就该这么做,这也算是我们剿灭了赞皇山山贼,正是我们身为官兵的应做之事。”有人大声的说道。 官兵。 原来以为这只是那个男人的说笑,现在看来这里的人都很会说笑啊。 君小姐念头闪过,身上盖着的青草呼啦被掀开,晨光顿时倾泻。 君小姐不由闭了闭眼,然后慢慢的睁开。 ***************************************************************************************** ***************************************** 感谢凌小七、南方的冰一、梓择、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见青山 君小姐的眼慢慢的睁开了。 首先入目的是北方初秋的高远清亮的天空,紧接着又是三张人脸。 是三张陌生的脸,年纪跟绑架自己的两个男人差不多,对上君小姐的双眼,他们也挤出一丝笑。 这笑容有些羞涩有些拘束但又想表达自己的好客,就如同淳朴的耕田人。 君小姐已经不想再问他们是什么人了,她垂下了视线。 那几个人似乎有些紧张了。 “君小姐你别着急,马上就到了。”其中一个男人忙说道。 然而这时候需要的并不是这种安慰。 “君小姐躺的很久了,可能不舒服了,不如坐起来吧。”另一个男人又忙说道。 君小姐的眼再次抬起看向他们。 见她这样,提建议的男人顿时高兴的搓手。 “快快..”他说道,并没有上前来扶,而是左右看,“三狗子。” 被叫到名字,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声音不情不愿。 “我也大了。”他说道。 君小姐有些好笑。 他们这是在忌讳男女之防吗? 这有意思吗? 难道她是自己走到这里的吗? “君小姐,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那男人看出她的神情,搓着手说道,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几分忐忑不安,就好像这话并非是他想要说的话。 一个种田的,也的确说不出这种话,除非是有人教的。 君小姐暂时不去深究这些。 那男人说完又冲那边的喊了几声,那个绑架她的三人中的半大孩子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将君小姐抚着坐起来。 虽然身下铺了草,躺一晚上也是很难受的,君小姐不由吐了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同时视线扫过四周。 这是一条山路,但前方看起来地势平缓,有泥土,家畜以及炊烟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萦绕。 这真的好像是一个村落。 “君小姐,你坐好了。”男人说道,推起了车子,其他男人则跟在四周。 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君小姐逃走。 君小姐默然。 这大概是因为有信心。 然而她这样乖巧的不吵不闹,连质问都没有,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吗? 大概是不在乎? 谁会在笼中困兽的鸣叫。 “……一路顺利吧?” “当然。” “都是常见的把戏。” 君小姐听着他们低声交谈。 常见的把戏,是指什么? 营帐外的护卫?营帐内的暗器? 对于做贼的人来说,护卫是很常见的,但营帐内的暗器,只怕不常见吧。 那可是师父教给她的。 “我这阵法暗器,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常见的..把戏? 几个男人的话还在继续。 “…铁腿家的猪仔生了没?” “….老鱼头的干菜我给他卖了,遇上大主顾了…” 他们东家长李家短的真开始聊种田人的日子了。 师父说你想要骗别人,就必须先骗过自己,你要想让别人相信自己是种田的,那自己就要真当自己是个种田的。 君小姐看向这些人,也第一次看清他们的样子。 这一共七个男人,年纪最小的十一二岁,最大的四十多,穿着粗布麻衫,面容粗糙风吹日晒在其上留下痕迹。 他们的口音都是当地的。 见她看过来,几个人停下说话也看向她。 “君小姐有什么需要?”年长的男人忙问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转开了视线。 男人们也没有再询问,年长的男人摆摆手大家继续前行。 车被推着拐过了一个山脚,君小姐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一片平地,其内散落着房屋,有孩童玩闹奔走其中,秋日的晨光普照,明亮又祥和。 他们…是什么人啊? 君小姐心里再一次说道,这太诡异了。 她的视线向前看去,顿时浑身一麻,僵住了。 她,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山。 这是一个山村,村子背后就靠着一座山。 这是,这是…… “这是山啊。” 旁边的男人发现她的异样听到她的呢喃,不解的答道。 莫非这君小姐没有见过山?怎么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了? “我说过了我们都是山民,打猎种地…”另一个男人也跟着说道。 君小姐只觉得身子僵硬的要折断。 “这山是..”她声音沙哑的说道。 终于要问自己身在何处了吧?男人们对视一眼,神情并没有紧张,依旧的轻松闲适。 怕什么,她就算知道这是什么山,又能怎么样? “这山是…”一个男人和气的说道。 他的话没有说完,君小姐已经先说出来了。 “张青山。”她说道,看着面前的山。 那男人愣了下,其他的几个人也些许惊讶。 “君小姐原来知道啊?”男人说道,“我们嶂青山这么有名啊?” 嶂青山。 张青山。 果然是假名字啊。 果然都是假的啊。 君小姐看着这座山,眼泪忽的流下来。 “张青山。”她说道,“张青山。” 几个男人吓了一跳。 “嶂青山怎么了?”大家齐声问道。 张青山怎么了? 她终于见到嶂青山了,但张青山死了! 君小姐掩面大哭。 几个男人吓的后退一步,你看我我看你。 “我没说什么啊?”一个男人神情不安的说道。 一旁的男孩子则撇撇嘴。 “女人就是爱哭。”他做出几分了然又深沉的样子说道。 只可惜下一刻就被一巴掌打在头上。 “滚一边去。”年长的男人骂道,看向其他人,压低声音,“估计情绪积攒到现在,终于崩溃了。” 这也对,这女孩子一路行来的表现也太有异常人了。 “不过,能做出种痘的人,肯定是异于常人的。”一个男人又说道,“也没什么稀奇。”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对君小姐的反应又觉得理所应当的原因。 这就解释不通了。 几个男人神情茫然,有的搓手有的抓了抓头。 “总之,女人就是爱哭,谁知道她们为什么哭。”最终年长的男人一拍大腿说道。 “魁叔,这是我说的。”三狗子说道。 年长的男人没好气冲他扬起手,三狗子已经嗖的跳开了。 “二叔。”他大声喊道,冲着路前方摆手。 众人看过去,见很多人从村中走过来,很显然看到了他们的归来。 几个男人也忙迎过去。 “屯长。”他们看着为首的男人喊道。 被唤作屯长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的男人,他的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 “这是怎么了?”他沉声问道。 “谁知道,好好的,就突然哭了。”几个男人齐声说道。 怎么能不知道,换做谁被绑架也都会哭的,屯长摇摇头。 “你们啊,不会哄孩子。”他说道,“肯定是你们吓到她了。” 几个男人一脸委屈要解释,屯长已经越过他们站到了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他神情柔和,声音放低几分说道,“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君小姐停下哭,放下衣袖看过来。 果然不哭了,周围的人都松口气。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男人,泪眼猛地睁大。 她认得他。 虽然比起笔墨勾画的军阵图上的那兵士看上去老了很多,但对于她这样过目不忘的人来说,很轻易就能认出来。 他! 他也出现了! “你,你…”她动了动嘴唇喃喃,话未出口闭眼张口嚎啕大哭,比起先前哭的更厉害了。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屯长站在原地很是尴尬,偏偏还有不长眼的探过头来。 “屯长,你把人吓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独坐停云喜悲 女孩子的哭声回荡在村口。笔、趣、阁。海棠搜书。 她坐在车上,哭的昏天昏地。 这哭是因为伤心,但不是那种伤心,反而应该是欢喜。 她拿到了师父的手札,对师父有了新的认识,也有了更多的疑惑。 她知道了师父有过往,也想去探寻师父的过往,只是不知道怎么探寻,没想到突然之间师父的过往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来北地,她来解决痘苗,她被锦衣卫追赶着不得不向北走,她被绑架,原来这一切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是师父想让她见到他的过往吗? 牵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挂,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 君小姐只觉得心酸不可抑制,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看着她哭,围着的村民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连屯长都不敢再开口说话,一个个的搓着手很是尴尬, “你们男人让开。”闻讯又聚集来一些妇人,看到这场面立刻喊道。 女人拿女人有办法,男人们松口气忙让开。 “君小姐,你不要哭,不要害怕,我们真没有恶意。”为首的妇人柔声说道,“我们只是想请你来种痘。” 其他的妇人们忙都是啊是啊的应和。 “怎么还绑着手脚?” 她们恨声说道,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君小姐手脚解开,还有人拍抚她的肩头。 “请人种痘也不是这个请法啊。”那边的男人觉得女人们的话有点不靠谱,忍不住提醒。 妇人们瞪了他一眼,视线都看向为首的妇人。 妇人笑了。 “不瞒君小姐,我们不方便去府城,所以只能请君小姐来。”她坦坦然的说道。 这样说岂不是更让人害怕?什么人才不方便,自然是坏人了。 男人们皱眉,更担心的看向那坐在车上抬着头闭着眼张着嘴大哭的女孩子,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躺在地上打滚?然后就看到那君小姐收声坐直了身子。 “你们为什么不方便去?”她抽泣问道,看着面前的妇人。 这说哭就大哭,说不哭就不哭,还真有点吓人。 妇人愣了下忙又堆起笑。 “因为我们是官兵嘛。”她说道。 君小姐试图在她脸上看出心虚,但这妇人亦是神情坦然理直气壮。 “是呀是呀。” “你不知道的,官兵是不能随意进城的。” 其他妇人们也都纷纷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眼里还含着泪水。 “哎呦笑了笑了,好了好了。”妇人们顿时开心的抚掌。 这就逗笑了?一旁的男人们有些尴尬,是嘲笑吧? 君小姐伸手掩住口鼻用力的吸口气,看着面前的妇人们,又再次酸涩。 她当然知道官兵不能随意行动,但并不适用在这里。 不过她相信这妇人没有说谎,他们真的是不便进城,而这不便是要掩饰身份,或者还有别的难处。 这些人穿着打扮很穷困,面容都带着常年操劳的印迹。 很显然他们的日子并不富足。 君小姐一一扫过眼前的男人女人以及孩子们,最终落在师父手札军阵图中描绘的那张面孔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被问道的男人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迟疑。 “我叫夏勇。”他说道,“是这里的屯长。” 夏勇,君小姐心里默念一遍,起身下了车,对他施礼。 “我是君九龄。”她说道,“见到你很高兴。” 啊? 这动作这话让大家都有些意外,夏勇更是手足无措的忙还礼。 “高兴,高兴。”他说道,“我们也高兴。” 一旁的妇人更是高兴。 “我是夏勇家的。”她说道,“快快,别在这里说话了,进家去坐下说。” 进家去说。 这个家也是师父的家吧。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能来到师父的家了,只是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君小姐再次用力的吸吸鼻子,伸手按住眼。 看她这样子,周围人不安的噤声,君小姐却又放下手转身看向车上。 “我的药箱。”她说道。 妇人们忙看向车上。 “药箱呢?药箱呢?”她们喊道催促道翻找。 一旁的男人也忙上前从其中拿出药箱。 “这呢,这呢。”他说道。 君小姐接过药箱,紧紧的搂在身前深吸一口气。 师父,回家了。 “请请,君小姐快请。”众人再次说道。 君小姐没有再迟疑,笑了笑迈步,妇人们高高兴兴的拥簇着,孩子们则在旁边好奇的跟着跑跳。 男人们落在最后,看着场面松口气,但也有人抓了抓头。 “这场面怎么看着有些怪呢?”他说道。 就好像迎客一般。 “怪什么怪,本来就是客人嘛。”另一个男人说道。 “可是,这样请的客人还能真当自己是客人?”先前的男人说道,看了眼一旁的车。 木柴青草绳索,车下还挂着刀斧。 在场的男人们都沉默一刻,尤其是绑君小姐回来的两人回想这一路的事。 “说起来,这君小姐,还真是跟常人不同哈。”他们结结巴巴说道。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夏勇说道,“此时此刻,君小姐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人识时务才为俊杰,与其哭闹,还不如跟咱们好好的打交道。” 这就对了,男人们纷纷点头释然。 “再说了,当初他不是说了嘛。”夏勇忽的又说道,“能做出防止痘疮的人,一定不是人。” 这听起来有点想笑话。 但并没有人笑,原本笑着的男人们顿时神情变得复杂,似乎怅然又似乎愤怒,最终再次沉默。 “好了,走,回家吧。”夏勇挥挥手说道,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大步向前而去。 男人们也重新堆起笑脸说说笑笑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前行。 ……………………………………………… “这里。” 而此时在一间官厅里,将官对着桌上摆着的一张图点了点。 “大板牙说的那伙人应该就是这里的。” 雷中莲和金十八看着这舆图。 雷中莲到无所谓,金十八皱了皱眉。 “你这也叫舆图?能看出个鬼啊?”他说道。 将官面色涨红。 都什么时候了还挑拣瞧不起这个?你们主子都被从你们眼皮底下绑了,能耐什么啊。 “有这个已经不错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在舆图上拍了下,“就算不用看这个,我们也知道这地方在哪里。” “这是嶂青山?”金十八没有再纠结舆图的事,看着图上的小圆点,以及其上歪歪扭扭写着的三个字,“所以这群人也是山贼?” “肯定是山贼。”将官说道,“大板牙说了,这群山贼还想夺了他的赞皇山,鬼鬼祟祟的来侵扰了很多次,还自称什么官兵剿匪。” 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竟然被这群山贼当猴子一样耍,把他当枪使,顿时火气蹭蹭的再次烧红了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桌子应声折断。 “真是胆大包天。”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w^ 第一百五十三章 慢谈细看 官厅里将官咆哮,桌子被砸裂,雷中莲神情依旧,再次看了眼舆图上的名字,转身就走。笔~趣~阁.biquge. “你干什么去?”将官喊道。 “我去叫人。”雷中莲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能叫什么人?不就是德盛昌的那些人,他们能打能杀吗?将官撇撇嘴,转眼看到金十八也向外走去。 “我也去叫人。”他说道。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将官皱眉,看着这两人都走了出去。 叫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叫人去。 将官将地上的桌子一脚踢开。 “调集永宁军的兵马来。”他喊道。 这一调集兵马可是大动作,整个河北西路正是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紧张的时候,肯定会惊动河北西路巡抚甚至成国公,就为了围剿一伙山贼?副将不由擦了擦汗。 “大人,这个嶂青山不大,不到赞皇山的一半,能有几个山贼?”他低声说道,“咱们连赞皇山都能攻下,一个嶂青山算什么啊,找这么多弟兄们来,显得咱们没本事,多丢人啊。” 彭大将呸了声。 “你懂个屁。”他说道,“现在还顾着什么面子,这是多大的事,君小姐来河北西路种痘,结果在咱们眼皮底下人被绑了,这传出去,整个河北西路的脸都别要了。” 副将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现在我们就要闹大声势,显得我们河北西路多么重视,到时候君小姐被解救出来,才能多少给我们些脸面,要不然等着挨骂吧。” 副将再次点点头,又叹口气。 “我们现在真是担不起一点骂了,京城的监察使锦衣卫们都来了。”他说道。 彭大将看他一眼。 “那还不快去叫人!”他喊道。 副将一个机灵站直身子,大声应是跑了出去。 ...................................... “快请坐。” 夏勇媳妇将搬来的竹凳子用袖子擦了擦,对站着的君小姐笑着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依言坐下来,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座宅院。 这算不上宅院,简单的三间矮土房,篱笆院墙,放眼看去,四周多数都是这样的房子。 “我们这里穷了些。”夏勇媳妇笑道,将一碗茶端上来,带着几分惭愧又几分坦然,“君小姐多多担待。” 穷啊,君小姐看着面前的粗碗,挣钱是不容易,但对于师父来说,挣钱是最简单的事。 他的家乡怎么会这么穷? 君小姐看向院子里站着的人们,男人女人孩子们也都好奇的看着她。 在这些面孔里,她并没有找到军阵图上出现的另外两个面孔,以及最重要的那个。 那几张单独认真的画出来的女孩子。 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当然要找的话也容易,拿出手札给他们看就行了,但是她对师父的过往完全不清楚。 她不清楚师父为什么离开这里,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所以这里的人是不是怀念师父就不敢确定了。 还有,她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加一个孩子就能轻松的把她从营帐里带出来了。 她布置的那些都是师父教的,那这些人是师父的旧人的话,对那些布置熟悉也可以理解。 见到熟悉的暗器布置,以及只有师父提过的会做的种痘。 这就是他们把自己绑来的原因吧,是要问她…… 君小姐猛地站起来。 围观的人们被吓了一跳。 “君小姐..”夏勇媳妇说道,看着她的脸色。 是要哀求放了她吧?从镇定到崩溃大哭又到镇定下来,现在是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时候了吧。 “得快点给我的人送个信告诉他们我没事,要不然就闹大了。”君小姐神情肃重的说道。 竟然说这个,在场的人愣了下,不过旋即也了然。 看吧,要传递消息也是一种哀求。 “君小姐。”夏勇说道,“我们对你没有恶意,种痘之后就一定送你回去。” 回去? 不,她好容易来了,怎么可能回去。 君小姐摇摇头。 “种痘的时间不够。”她说道,“他们肯定会变你们预料的要来的快。” 不够? 夏勇等人互相看了眼。 “官兵比你们预料的攻下赞皇山的时间要快。”君小姐接着说道,“我的人和要抓我的人发现事情不对的时间要比你们预料的快,最重要的是,你们被发现也要比你们预料的快。” 听到这里夏勇再次明白了。 这是晓之以理,这是在说服。 怎么又忘了,不能把她当个遇到绑架会害怕会哭闹慌了神的女孩子。 能做出种痘这种事人不是人,不能以常人论之。 “君小姐,我们这里孩子不多,时间够的。”他含笑说道,“你不用担心。” “不够,第一你们还是低估了我不见了的影响,我猜测现在整个河北西路都知道了我被绑架了,毕竟是我做出的种痘。”君小姐说道,微微抬头看着他们,似乎很是自傲,“这可是种痘啊。” “就是种痘嘛。”有人嘀咕一声。 就是,种痘嘛。 这个一提出先是被所有人震惊质疑,靠着她的名气招来人做验证才被大家将信将疑的事,虽然现在大家都接受种痘了,但种痘依旧还是一件很轰动的事,让人震惊好奇以及追捧。 但看看这些人的反应,似乎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是理所应当存在的事。 很显然,他们知道种痘,或许不会,但肯定听说过,所以丝毫不稀奇。 君小姐抿了抿嘴。 “还有,最关键的是你们也不是没有破绽。”她说道。 破绽吗? 夏勇眼睛眯了眯,而站在其后的男人们则抓抓头。 “有吗?把水搅混了,不就好了?”一个男人嘀咕道。 这就是绑架她的其中一个。 “把水搅浑是对的,只是搅浑的时候,你们也站到水里了,没有站在岸上。”君小姐立刻接话说道,看着这男人,“你怎么想到的赞皇山?你们是不是跟这些山贼交过手?甚至失了手,所以才想要借着官兵一举两得?” “我们没有失手,我们只是不方便跟他们动真格的。”那男人立刻喊道,一脸的不服气。 他的话音落,站在前边的夏勇就回过神,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瞎嚷嚷啥!”他喝道。 那男人被打的有些懵,神情茫然。 君小姐扫过其他人,见很多人都跟着男人一般的神情。 “对啊,咱们可没失手。”还有人不服气的跟着说道。 真是淳朴的可爱。 君小姐有些失笑,又有奇怪的感觉。 这些人似乎很厉害,能发现自己是在被人追逃,能想到利用这一点,能闲庭信步的将自己从布防之中掠走,能发现她试图留下的线索,这无疑是极其厉害的。 但举止话语流露出的本性给人的感觉就跟他们的外表一样,淳朴简单到天真。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兵丁,只需要具备特定的本事,不需要思考怎么做,因为有人会告诉他们怎么做,他们只需要去做就可以了。 那这些本事都是师父教给他们的吗?师父也是那个原本指挥他们做事的人吧? ********************** 昨天客户端闪屏推荐,谢谢515粉丝节你们的投票助力得到这个推荐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外边很热闹 君小姐一语诈出话,便笑而不语。笔×趣×阁。biquge。 夏勇气急败坏看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几个男人。 “都给我闭嘴。”他喝道。 几个男人都不说话了,四周安静下来。 果然是被师父画在阵图上的人,很显然在这里很有威严。 君小姐看着夏勇,夏勇也看向她。 这小姑娘太会说话了,他们这种笨嘴拙舌的人遇到这种人,就只能以不动不说做应对了。 “总之君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占用君小姐太多时间。”他干脆利索的说道,“也请君小姐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少了你的诊金。” 说罢对君小姐一施礼。 “君小姐先请歇息,我们这就去安排村子里的孩童准备。” 不待君小姐说什么他转身对围观的人摆摆手,又叫过夏嫂子叮嘱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了,院子里转眼只剩下夏勇媳妇和几个妇人。 “君小姐,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们真没有恶意。”夏勇媳妇说道,“让你受累了…” 她的话没说完,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我相信。”她说道,“你们没有恶意。” 她还没说什么呢,就信了? 准备的说服的话便没用了,夏勇媳妇看着她一刻。 真信还是假信? “不管真信还是假信,咱们呢老实人不会说,君小姐你就看咱们怎么做吧。”她一抚掌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我是真信还是假信,你们看看我怎么做就会知道的。”她说道,“不过夏婶子,还是让我给我的人写封信打个招呼。” 夏勇媳妇笑了。 “快,给君小姐做些吃的,这都熬磨一晚上了,累坏了。”她避而不答,对其他妇人们招呼道,又对挽住君小姐的胳膊,“来,君小姐,屋子都收拾好了,你且歇息。” 她的手粗糙但却有力,君小姐看了一眼,应该也是常年练出来的。 虽然没有恶意,但她们也是不会相信她按照她说的做的,自己不也这样,对她们很亲切,但也不贸然就把事全盘托出。 “那你们注意点,外边应该已经很热闹了。”她说道,没有反抗向屋内走去。 妇人们看向夏勇媳妇,夏勇媳妇对她们摆摆手,大家便都忙碌起来。 在村口的大树下一群人站着蹲着议论纷纷。 “外边真的已经查到咱们了?”一个年长的看着夏勇问道。 夏勇坐在树下一块大青石头上,神情沉沉没有说话。 “这小姑娘吓人的吧?” “哪有那么快?” 大家纷纷说道。 “行了,不要吵了,你们注意着外边吧。”夏勇打断大家的议论。 他站起来,将垫着的一只鞋子在石头上敲了敲,穿上去。 “不管她怎么说,是不是吓人,诱惑,我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外边的哨探再加几个人手。”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目光逐一扫过眼前的众人。 “大家做事小心点,这一次估计我们要换个地方住了,希望能一起走,一个也不掉队。” 众人也都站起来,随着他的说话身子变得挺拔,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带着稚气的孩童,神情肃重,目光坚定,就如同听候命令的战士。 “是。”他们齐声应和,声音低沉而有力。 众人散去,大树下只剩下夏勇和另外两人。 “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个男人沉默一刻说道。 夏勇沉默一刻。 “这个机会实在是难得。”他说道,又自嘲的笑了笑,“不是这样做冒险,而是我们太笨了,没做好才冒险…” 说到这里,他的面前又浮现君小姐。 “最关键的是你们也不是没有破绽。” “把水搅浑是对的,只是搅浑的时候,你们也站到水里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并不让人觉得有任何情绪,但此时回想夏勇却清晰的看到她挑起的眉头。 那样的挑眉……并不觉得是嘲讽,而是觉得自信而笃定。 他的确信了她的话。 真是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信一个素未谋面又是被他抓来的人? “也没什么,都小心点,就算麻烦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他说道。 两个男人也恢复了神情平静。 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知道此时庆源府已经热闹起来之后还会不会如此的平静,反正彭大将是一点也不平静。 他站在大街上看着如潮水般涌向一个方向的人群。 “发钱?”他惊讶的说道,“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找人呗。”庆源知府没好气的说道,一面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从得知君小姐被绑失踪了,他的汗就没停过。 “德盛昌发钱给大家,让大家一起找人?”彭大将似乎明白了问道。 “当然,人家这是表明不信任咱们了。”周知府冷冷说道,“让你们护送君小姐,你们却把人丢了,谁还敢让你们去找人,说不定还会不小心把人给害死呢。” 这种讽刺的话,自从君小姐失踪的消息传开后彭大将就无时无刻都听到。 “我说过了是君小姐不让我们跟着的自己要走的。”他涨红脸争辩道。 周知府哼了声。 彭大将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不待他说话就上前一步,皱眉看着那边的人群。 “这些人能干什么啊,简直是胡闹。”他说道。 那个镖师说去叫人,就是叫这些人啊?疯了吧? 雷中莲并不觉得是疯了,德盛昌的人也不觉得,他们神情镇定,忙而不乱的安排着涌来的人群。 “我们需要你们做的很简单。”雷中莲对着近前的人群大声的重复着,“有关嶂青山的一切消息,打探到消息的额外还有钱领。” “君小姐真的被人绑了?”人群里也响起询问。 这个消息已经不瞒着了,雷中莲点点头。 “目前的消息来看,是嶂青山附近的人做的。”他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所以就拜托诸位辛苦了。” 他说着施礼,德盛昌的众人也忙跟着施礼。 “请到那边领几个钱作为辛苦费,是我们的心意。”雷中莲说道,指了指另一边。 看到雷中莲指过来,几个伙计将桌子上盖着的布扯开,现场顿时轰然。 桌子上摆着不下十几个大簸箩,内里满满的都是钱,日光下刺目。 这场面在江南富庶之地很常见,尤其是观潮的时候,听说那些大富商会把一簸箩一簸箩的钱撒进水里,引得无数弄潮人争抢。 从潮水中捞钱太危险了,那是拿命来换的,但现在他们只需要探问个消息就能抢到这些钱,这真是太容易了也太诱人了。 这十年安稳边境让北地的民众日子过得好多了,但遇到这样散财的还是第一次,人潮顿时汹涌。 周知府和彭大将在一旁看的也是目瞪口呆。 只要说跟嶂青山有关的消息就给钱,论消息重要性再加钱,这庆源府境内的民众还不都得疯了啊。 对于山贼马匪来说,几个百姓、甚至几十个官兵都不算什么威胁,但千众甚至万众冲一个目标去,那就可怕了。 娘的,真有钱,有钱真好。 那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残废男人说叫人,这叫来人的人还真可怕。 彭大将咂咂嘴。 而在街上另一边站着的金十八看到这一幕,笑了笑。 “如果君小姐真是我们抓的,只怕我们大概真的走不出去了。”他说道。 陆云旗让他们在君小姐种痘结束之后再抓人,为的就是避免关心自己利益被损害的民众疯狂阻拦。 当种痘结束后,对于百姓来说,君小姐就可有可无了,人在面对一件事可有可无的时候,就自然会多想一些犹豫一些。 但人家出了事没想跟人讲情义,直接讲钱。 这世上还有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有钱真好。”金十八笑道。 ********************************************************** 感谢天空已微蓝打赏灵兽蛋,嗯为今日得到的昨日值得纪念。 感谢婧三少、龙腾遮天、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感谢腾讯café打赏一万书币。 感谢蜜儿糖儿打赏。 谢谢大家咯!(。)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情有义 但世上还有一句话叫视金钱为粪土。笔、趣、阁。海棠搜书。 德盛昌的宣告说完,喧闹的人群却并没有一拥而上,甚至还后退了几步。 金十八挑挑眉。 看到一个老者站出来。 “你们这样说就折煞我们了。”他神情激动的说道,“君小姐是为了给我们种痘才来到这里,也才遭此不幸,我们去找去救君小姐是理所应当的,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他说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这位小哥,你这是打我们的脸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四周的民众纷纷喊起来。 “是啊,是啊。” “我们怎么能拿钱呢?” “君小姐是因为我们才出事的。” 喊声也如同人潮般汹涌。 “不错,这下有钱又有情义,挺好挺好。”金十八似笑非笑道。 “看看,这就是我庆源府民众!”周知府也激动的说道,一面对身旁的书吏叮嘱,“记下来。” 书吏忙应声是。 彭大将也一副与有荣焉。 君小姐在他们这里出事,然后这里的人还收钱才帮忙去找,传出去他们庆源府就臭名远扬了。 雷中莲等人也有些意外,同时亦是感激。 “君小姐的事不是你们的错,你们的心意我们都知道。”雷中莲说道,诚恳的再次施礼,“这也是我们的心意。” “那不如这样吧。”庆源德盛昌的掌柜说道,“大家现在不收钱,有消息报来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再给钱,这是给大家的茶水费。” 他说着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簸箩。 “这钱就摆在这里了。” 又对民众们施礼。 “还请大家不要再拒绝了,君小姐对我们很重要。”他说着抬袖子擦泪,“大家就让我们花钱买个心安吧。” 他这哭哭的是真心实意,当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死过去。 君小姐在庆源府出事,那他这个掌柜也算是到头了。 围观的民众也纷纷落泪。 “君小姐多重要,咱们也都知道。”先前的老者转过身对着民众们颤声说道,“有君小姐这样的神医在,咱们的子孙都能被庇佑,君小姐这样的神医医术传承,咱们的子子子孙孙后代也必将被庇佑。” 他说着举起手。 “大家都快去打听,一定要找到君小姐,一定要保的君小姐平安,如果那些山贼要钱,咱们一人一文钱,也能给他们凑够了,只要放了君小姐,怎么样都行,要什么都给。” 街上的民众轰然应声,如同潮水般向两边退去。 站在街边的彭大将和知府差点被挤到,在兵丁的护卫下退开避让,看着这些散开奔走的人群,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也将随之散开到四面八方。 虽然这种事不值得赞扬,但如果君小姐被顺利救出,这件事就势必成为庆源府的美谈。 当然前提是君小姐平安无事。 想到这里,周知府心里顿时压了一块巨石。 “你们这次可长点脸吧。”他转头对彭大将冷冷说道。 彭大将的脸顿时黑了三分,刚要说什么就见混乱的人群被刀劈了一般让开一条路,一队人马走过来。 彭大将打个机灵。 “哎呦我的娘,这群家伙怎么也来了?”他说道。 什么家伙?周知府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神情顿时也一僵。 原本喧闹的街上也渐渐的安静下来,得得的马蹄声格外的清晰。 看着这十几位锦衣卫近前,周知府和彭大将脸色都变的很难看。 不会这就要把他们拿下了吧? 锦衣卫们忽的也让开,其后有人骑马走来,看到这人彭大将瞪眼张大嘴。 这个,这个家伙不是君小姐的护卫吗?怎么穿上了一身红狗皮,啊呸,飞鱼服。 原来这君小姐还有锦衣卫做护卫啊。 这君小姐可真能耐啊。 金十八懒得理会彭大将想什么。 “彭大将,我的人也叫来。”他说道,“大家可以干活了吧?” 彭大将和周知府都回过神。 “可以可以。”周知府忙说道,又看着金十八,“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这个不重要。”金十八说道,催马向前,“找到君小姐最重要。” 看着锦衣卫们跟着他离开,周知府吐口气。 怎么不重要?很明显这河北西路的锦衣卫们都听他的,这个生面孔能调动河北西路的锦衣卫,他的身份肯定很重要。 京城来的吗?是因为成国公而来的吗?但怎么会在这里停留而不是北上?就因为听到君小姐不见了? 周知府越想越糊涂。 “这人谁啊?”他问彭大将,“看起来跟你很熟。” 彭大将瞪眼。 “别骂人啊,你才跟锦衣卫很熟呢。”他说道。 以他的身份跟周知府这样说话很逾矩,周知府懒得理会他。 “快点干活吧,人家的人都齐备了。”他说道,说罢甩袖走开了。 彭大将看看街上德盛昌的众人对民众宣说,又看看疾驰而去的一队凶神恶煞的锦衣卫。 这一下真是热闹了。 “叫人。”他大声喊道,自己也翻身上马,“叫人,走。” ………………………………… 君小姐端起碗,用筷子将碗里的肉汤泡着的最后一块饼吃掉,将汤喝光,这才将碗筷放下。 桌子上摆着的盘子碗便都变的干干净净。 “我吃好了。”君小姐说道,还伸手拍了拍肚子,就如同一个吃到美食心满意足的孩子。 一旁站着的妇人们神情犹自处于震惊中。 这女孩子是真的饿了,还是心大啊。 自从她进了村,就一点拘束都没有,真像做客来了,还是熟客。 “粗茶淡饭,君小姐见谅了。”夏勇媳妇说道。 说实话,吃的是不怎么好,这还是用来待客的,可想而知他们日常吃的更差。 君小姐站起身来。 “我们开始种痘吧。”她说道。 这个村子里人并不多,从进村所见算下来也就二三十人,孩子们就更少了,一路走来搜集的痘苗足够用。 最后一个孩子种痘结束,也不过刚正午,君小姐看向夏勇媳妇。 “还有别的孩子吗?”她问道。 夏勇媳妇摇摇头。 “没了。”她说道,还从一旁拿出一张大红纸,“按照君小姐你说的,年满周岁,十三岁以下小儿,就这些。” 这告示就是彭大将说的被偷走的庆源府城门贴的种痘告示吧。 原来自己进庆源府就被盯上了。 是因为种痘吧,除了请她来种痘,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问? 君小姐抿了抿嘴。 不过在他们问之前,她也有话要问。 “其实十三岁以上,十七八岁以下的也可以种痘。”她说道,“大人也可以,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孩童们最容易受到侵袭,痘苗也数量有限,所以先紧着他们用。” 夏勇媳妇以及院子里的人都点点头哦了声。 “所以,你们这里有十三岁以上,十七八岁以下的孩子们吗?”君小姐问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一个女孩住在山上 师父手札上画的那个女孩子,年纪从六七岁到十二三岁,适才她已经看过这些幼童们并没有画像上的人。笔~趣~阁.biquge. 师父去世已经四年多了,如果师父是按照年纪画的人像的话,那女孩子如今应该十五六岁。 她要见一见这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人立刻高兴的又去叫这些年纪的人来,便又有三男两女来种痘,年纪都是十五六岁。 君小姐仔细的看着这两个女孩子的面容,依旧不是,她掩下情绪垂目为这几人种痘。 或许那只是师父怀念的人,或许已经不在了。 “…老夏,妞妞今年也十五了…” 夏勇媳妇的声音忽的传入耳内。 君小姐耳朵一动,手下的动作不停,但整个人已经绷紧。 妞妞? 夏勇媳妇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夏勇咳嗽一声打断了。 君小姐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们走到了一边低声的争执什么。 片刻之后,夏勇夫妻停下说话,夏勇走到一边,而夏勇媳妇则走了出去。 君小姐握着锉刀的手不由攥紧,眼角的余光被人群挡住,看不到夏勇媳妇往哪里去了。 也许,可能,希望吧。 “好了。”君小姐将衣袖放下,对那女孩子含笑说道。 女孩子有些羞怯慌张的施礼,便急急忙忙的跑到自己家人身边去了。 “还有吗?”君小姐问道。 “没有了。”夏勇说道,对众人挥挥手,“大家都散了吧,让君小姐歇息。” 众人便忙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夏勇。 “君小姐请坐。”他说道,自己先在院子里的矮凳子上坐下来。 君小姐也坐下来,看了眼夏勇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他两个拇指正无意识的转动着。 “君小姐,这种痘是您祖上传下来的?”夏勇忽的问道。 终于问了,君小姐也握住了双手。 “怎么了?”她似乎有些不解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人总容易被问题吸引,果然被这样一反问,夏勇忙摆手。 “没问题没问题,我对君小姐的祖传没疑问。”他说道,似乎得到了答案,而事实上君小姐并没有回答。 君小姐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来问你家种痘的事?”夏勇搓搓手说道。 他说的这个人,是师父吗? 君小姐将手放在膝头。 “问种痘的人很多啊。”她说道。 “不是来看病的,也不是大夫。”夏勇又忙说道,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就是很好奇,但是也懂种痘…” 这样的描述根本就说不清…… 夏勇心里有些焦躁也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口拙。 “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是那种人…” 他越发的不知道怎么说,抬起头看着君小姐,却见君小姐点点头。 “我明白。”她说道。 啊?明白?夏勇愣了下,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君小姐柔声说道,“种痘这种事肯定不是凭空就冒出来了,是自古以来传承,很多人都猜想过,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做出来,比如不好做不便做不能做。” 她看着夏勇说出这句话,就见夏勇眼睛一亮,啪的一拍手。 “对,对,他就是这样说的。”他说道,因为激动人猛地站起来,“君小姐,你见过他吗?” 君小姐鼻头有些发酸。 “他是谁?”她有些不解的问道,“我的意思是有这种人,但你具体说是谁?” “他..”夏勇激动的张口 他,是谁?他,叫什么?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君小姐放在膝头的手紧紧的攥住,盯着夏勇。 夏勇却又合上了嘴,神情也变得颓然。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说道。 什么?君小姐愕然。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在外边用什么名字。”夏勇说道,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我知道的他的名字也是是假。” 原来不止是自己这样啊,师父这个人真的是…..,她跟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感觉就是个陌生人,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君小姐看着夏勇,不知道他们跟师父认识了几年? 不过不管师父对他们说的名字是真是假,师父肯定是很惦记他们的,要不然也不会以张青山的名字行走于世。 张青山,嶂青山。 “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听过呢。”君小姐说道。 夏勇迟疑一下,刚要开口,夏勇媳妇急急的从外走进来。 “当家的,嫂子同意了。”她欢喜的说道。 听到这话夏勇顿时欢喜。 “君小姐。”他说道,“还有一个人要劳烦你种痘。” 终于,要出现了吗? 君小姐在夏勇媳妇跑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心跳加速,待听到这句话抑制不住的吐口气。 “好啊。”她说道。 “这个孩子要劳烦君小姐去她家里。”夏勇媳妇看着还坐着的君小姐,有些歉意的说道。 “当然可以。”君小姐说道,手扶着一旁的桌角站起来。 夏勇夫妻引路,君小姐将药箱在怀里抱紧跟上去。 “君小姐。”夏勇媳妇看到了,想了想伸出手,“这箱子很重吧,我来帮你拿着。” 好像从进村的时候这君小姐就总是抱着药箱,一般不都拎着或者背着吗?是因为太重了,小姑娘拎着太累吗? 君小姐忙笑着摇头。 “不用,不重。”她说道。 她只是想这样抱着药箱,因为里面放着师父的手札,聊以充作衣冠,如同灵牌一般回归故里去见自己的亲人。 夏勇冲媳妇摇摇头。 小姑娘肯定还戒备着,在陌生紧张的环境,人抱着自己熟悉的东西能获得安慰。 夏勇媳妇也不再勉强了。 “有点远。”她笑着岔开话题。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跟着他们前行,很快就来到山脚上,从远处看这嶂青山不算大,近了看密林遍布山石嶙峋也颇有气势。 要上山去吗?那个女孩子是住在山上吗?君小姐看着沿着山路向山上走去的夏勇夫妻。 “君小姐,是在山上。”夏勇媳妇回头招呼道,又伸出手,“我扶着你吧。” 君小姐迈步上山且加快速度越过她,又回头冲她一笑。 夏勇媳妇失笑。 这孩子… 笑着又有些不自在,这孩子其实跟她们真不能算熟,怎么感觉这么自来熟? 君小姐已经继续向前而去。 这山路很明显是人工修葺过的,很方便走路。 这是为那个女孩子修的吗?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住在山上?君小姐一边走一边想,忽的被人喊了声。 “停下。” 君小姐的脚步立刻停下。 怎么了?君小姐下意识的看过去,面前林木交错,初秋的草依旧生机勃勃的疯长铺了一地。 这些草…有些不对,君小姐微微眯眼,虽然草东倒西歪凌乱随意,但透过这些乱扑的草,还是看出了一些人为的痕迹,日光斑斑点点的落在山林间,君小姐的视线便在这草丛里勾勒出纵横交错的一道道线。 这草丛里布置着暗阵,就如同她睡觉时布置在身边四周的暗阵一样。 山路上布置着暗阵,可见那个女孩子一定很重要,且被保护着。 君小姐看了眼夏勇夫妻,他们神情有些紧张,屏住了呼吸。 是有什么危险逼近吗? 这一停顿一转念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君小姐耳边响起嗡的一声响。 暗阵被触动了! 君小姐将药箱抱紧,见日光下草丛里弹起一道道细线,林间也响起了一声怪叫,同时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飞扬在君小姐的视线里。 野…鸡? 君小姐愣住了,耳边响起夏勇媳妇的笑声和击掌声。 “这次抓了个大的!” ********************************************************************************************* ********************************** 感谢md12打赏灵兽蛋。 感谢max石头、婧三少、南方的冰一、每天快乐生活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低头不见 日光斑驳的洒在林间,静谧的山林回荡着说笑声,以及野鸡干涩的叫声。笔~趣~阁.biquge. “不错不错,能卖好几个钱。”夏勇说道。 “这羽毛也长得好,比肉还值钱。”夏勇媳妇摸着野鸡高兴的说道。 君小姐站在原地,看着夏勇将那只被千丝万线缠住却一根毛都没有掉的野鸡拎起来。 “你们布置这个,是抓野鸡?”她问道。 夏勇媳妇转过头,看着抱着药箱站在原地的君小姐似乎有些呆呆。 “是啊。”夏勇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得意伸手指了指,“这山上布置了好多呢,什么都能抓。” “是啊。”夏勇媳妇也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野鸡最值钱的。” 野鸡有多值钱,君小姐不知道,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三个人能这么轻易的将自己从营帐里掳出来了。 原来不仅是师父教给他们这个暗阵,而且这个暗阵原来是用来捕猎的。 什么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厉害的杀阵,郑重其事的叮嘱她不得滥用。 杀什么阵啊,杀鸡啊! 就跟那无人能破解的古棋局似的,根本就是拿来哄孩子玩的。 也就她当个宝贝似的。 真是欺负人,他就会欺负她。 君小姐伸手掩面哭起来。 夏勇两口子愕然。 “这,这怎么了?”夏勇不解的问道,“好好的..” 夏勇媳妇已经疾步过来了。 “怎么了?君小姐你怎么了?”她不安的询问,又左右上下看,“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君小姐哭着摇头。 “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就突然想哭一哭,我哭一哭就没事了。”她哭道。 就突然想哭一哭?这什么习惯爱好?夏勇夫妇对视一眼,还是因为害怕吧?这样突然被绑来。 “君小姐。”夏勇媳妇有些愧疚的叹口气,“你别怕,真是对不住了,今天我们就送你回去。” 回去?她才不走,她好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 “我不走。”君小姐哭道。 不走?夏勇夫妇又对视一眼,是赌气? “你们怎么来了?”有粗哑的男声从前方传来,很显然他听到了哭声,“出什么事了?” 君小姐下意识的看过去,一张脸模模糊糊出现在视线里。 她不由忙用袖子擦眼泪,瞪大眼看着又一个面孔从军阵图中走到面前来。 “这不是请了一位能种痘的大夫来,跟嫂子也说过了,来给妞妞种痘。”夏勇媳妇说道,她说这话看向君小姐,神情有些尴尬。 怎么介绍这位爱哭的孩子大夫呢? 却见君小姐已经停下哭,上前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走来的男人吸了吸鼻子,郑重神情问道。 这个男人比夏勇年轻几岁,但比起军阵图上还是沧桑一些。 师父大概画的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吧。 男人陡然被问神情愣了下,看着这个还眼泪汪汪的女孩子。 “我叫杨景。”他说道,并没有什么迟疑。 “我叫君九龄,初次见面。”君小姐施礼,低头说道。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但姿态却是郑重其事,看起来很是诡异。 三人都愣了下。 杨景有些手足无措,啊啊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君小姐真是客气。”夏勇媳妇说道。 客气吗?夏勇却觉得有些古怪,这个女孩子是很柔和,看起来也彬彬有礼,但仔细想来进村之后,这是她的第二次施礼,第一次是对自己,而且都是在询问了姓名之后。 而且她的神态就好像认得他们,那种久仰大名初次相见般。 对自己施礼也可以理解,毕竟当时很多人喊他屯长,但杨景…… “我是来种痘的,说这里还有一位。”君小姐已经再次对杨景说道。 “种痘吗?果然有人能做出种痘了啊。”杨景说道,神情有些感叹。 “那我们快过去。”夏勇媳妇说道,“嫂子估计已经到了。” 听到嫂子二字,夏勇也收起心思,伸手做请。 君小姐和夏勇媳妇在前,夏勇和杨景落在后边,那只野鸡也随手扔在地上,反正也逃不了。 在山路上行走了没多久,就来一处平缓的地方,这里被人特意的修整,盖起了几间房屋,围着篱笆,跟山下的村落一样,只是独立在山间更显得孤零零。 此时一妇人正在屋前背对着他们晾晒衣衫。 看到这背影,君小姐不由脚步一顿,抱紧了身前的药箱。 “嫂子。”夏勇媳妇已经高兴的上前。 那妇人转过身,对她一笑。 “来了。”她说道。 她的年纪四十左右,如同其他人一样,脸上布满了风霜,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只是并不是画上的女孩子。 “嫂子,这就是君小姐。”夏勇媳妇说道。 那妇人的视线看向君小姐,低头对她施礼。 “有劳君小姐了,特意来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她说道。 看来这妇人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 夏勇夫妇神情略不自在,刚要说什么君小姐先开口了。 “我很高兴来这里。”她说道。 妇人闻言笑了。 “那我们更高兴。”她说道,一面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来,快坐,我去叫妞妞来。” 君小姐觉得有些紧张,抱着药箱坐下来,看着那妇人走进屋子里。 一直在屋子里吗? 听到院子里的说话了吧?或者透过窗户已经看了吧? 胡思乱想间,那妇人拉着一个女孩子走出来了。 君小姐站了起来。 那女孩子的个头并不高,身形瘦弱,站在妇人身后被完全的挡住。 “别怕,不是看病的大夫,是种痘的大夫…”妇人含笑扭头对她说道。 似乎这女孩子害怕看大夫? 君小姐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二人,看着妇人让开了身子,将身后的女孩子推过来站到了面前。 她的个头果然不高,又特别的瘦,越发显得小,不像十五六岁,更像是十三四岁。 虽然她站到了面前,君小姐还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师父画上的女孩子。 因为她深深的低着头,不仅低着头,她的脸被一块布遮挡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退避惊闻 人遮住脸,一是不想被人看到脸,再者就是不便被人看到。笔、趣、阁。海棠搜书。 不想是自己做主,不便则是不得已。 君小姐看着这个女孩子。 她是因为什么? “君小姐,可以种痘了。”夏勇媳妇说道,揽着女孩子肩头。 夏勇杨景已经回避转过身。 君小姐看了眼那女孩子脸上的遮挡。 见她看过来,女孩子明显的后退一步,将头低的更低。 “是在肩头就可以吧?”夏勇媳妇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问道。 她已经看了半日怎么种痘了,当然知道种痘是怎么做的,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问,君小姐知道她的意思。 既然是在肩头种痘,就不需要看脸。 这是安慰女孩子,也是告诉君小姐不要在意这女孩子遮着脸。 “是,肩头露出一点就可以。”君小姐说道。 夏勇媳妇高兴的拍了拍女孩子的肩头。 “婶子没骗你吧。”她低声笑道,“不是那种给你看别的病的大夫。” 君小姐轻咳一声。 “不过,我得先给她诊脉。”她说道。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下,那女孩子更是推开夏勇媳妇站到了母亲身后。 “君小姐,不是不用诊脉吗?”夏勇媳妇不解的说道。 夏勇和杨景也看过来,神情几分戒备。 “告示写了,身体不适的孩子们不能种痘,因为痘苗到底是毒。”君小姐说道,看着缩在妇人背后的女孩子,“所以我要确认她是不是可以种痘。” 这样啊,夏勇等人神情恍然,又有些复杂,还没说话,那女孩子转身向屋内跑去。 “我不种痘。”她说道。 她的声音尖细,人跑的很快,转眼就冲进了屋子门也被关上了。 夏勇媳妇和妇人忙跟上去。 “妞妞。”她们喊道,一面拍门。 门被人从内挡着,传出低低的哭声。 “我有病,我有病。” 果然是有病吗?君小姐也上前一步,眼前浮现了手札上那混杂的药草,混乱烦躁又绝望的呢喃。 不够,不够,不够。 那紫英仙株就是为了给她用的吗? “我是大夫。”她忍不住说道,站到了门边,“你有病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给你治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内里女孩子的哭声更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骗我。”她尖声哭道。 夏勇媳妇神情焦急的喊着妞妞,又拉住君小姐。 “君小姐你别这样说,你不知道,我们妞妞有些事不方便。”她低声说道。 妇人拉住她摇摇头,又看着君小姐面带歉意。 “这孩子是有病。”她说道,“吓到你了。” 不仅不责怪,反而关心她,君小姐将头用力的摇着。 “我真的会治病,我的医术很高的。”她说道,眼圈不由发红。 医术很高就什么病都能治。 当初她这样质问过师父。 “我也以为是这样。”他笑了笑说道,“然而老天爷并不这样认为。” 她那时以为师父是说父亲命中注定治不好,现在想来,他感叹的另有其事。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挣开夏勇媳妇,抓住了这个妇人。 “让我看看她是什么病?”她急切的说道。 她这动作让夏勇媳妇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她喊道,上前将妇人挡住。 夏勇和杨景立刻也围过来。 “怎么了?”他们齐声问道。 君小姐要说什么,却被夏勇媳妇打断。 “她挣脱了我的手。”她喊道。 她挣脱了她的手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妞妞是这妇人的女儿,她急着要说服这个妇人啊。 但杨景和夏勇却同时跃步上前,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一左一右将她抓住,如同拎小鸡一般拎到了一边。 夏勇媳妇将妇人小心的护在身后,看着君小姐神情戒备。 “你想干什么?”杨景喝道,又看夏勇,“你找来的这是什么大夫?年纪小且不说,还有功夫能挣脱三娘。” 原来是为这个,没错这个夏勇媳妇的力气是很大,抓着她的手也很有技巧,是个练家子,但这也是师父教的吧,好歹她们也算是师出同门,她能挣脱自然很容易。 君小姐忍不住翻个白眼。 拿着那么厉害的暗阵不当回事只用抓野鸡,却因为自己挣脱了夏勇媳妇的手就认为她是个危险人物。 真不知道他们是聪明还是呆傻。 虽然如果她想伤害他们的话,的确就是个危险人物。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能种痘,引人追捧,我们就把她绑来了。”夏勇说道。 绑来。 妇人和杨景都神情一僵,显然他们是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怎么能这样?”妇人皱眉说道,推开夏勇媳妇看向君小姐,“既然请人来种痘,还不客气点,竟然这么无礼。” 夏勇面色涨红神情不安。 “这样快一些。”他说道。 是啊,依照他们的身份,真要请的话,怎么能轮的到。 “你这样做也罢了,只是这么轻易就带到嫂子和妞妞这里来,万一出了事,你担得起吗?”杨景喊道,“你怎么跟大哥交代?” 听到大哥二字,夏勇的脸更涨红,妇人的神情暗了暗。 “我们的事不用给他交代。”她说道,推开夏勇媳妇,走到君小姐面前,“君小姐,这件事是我们的不对,我替我这兄弟给你道歉,你大人大量,就原谅他们一次吧。” 说着施礼。 夏勇三人忙喊大嫂,君小姐已经避开且还礼。 “我当不起。”她说道,“你们听我说,虽然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我也在找你们。” 找我们?四人愣了下,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也不顾虑那么多了,君小姐决定开门见山。 “有个叫张青山….”她说道。 话刚开口就听得山下响起了敲鼓声,紧接着视线里腾起一青烟。 夏勇杨景等人面色一变。 “有外敌入侵。”杨景喊道,看着那腾起的青烟,更远处还有接二连三的青烟腾起,“人数近千众!” 他再次看向夏勇。 “你干的好事!”他低声喝道。 夏勇面色沉如锅底。 “君小姐,你说的不错,你的人来的真快。”他苦笑一下说道。 “不用担心,我去跟他们说…”君小姐说道。 话音未落夏勇上前,不知道哪里拿出的绳子三下两下就将她捆住,夏勇媳妇也同时伸出手将君小姐的嘴按住。 君小姐余下的话就成了呜咽。 夏勇媳妇将手拿开,君小姐已经满嘴发麻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什么?师父怎么没有教过她?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现在这里就要被围攻了!只有她才能阻止这一切。 她挣着要上前。 “把她带下去。”杨景伸手指着她。 夏勇媳妇一句话不说,将君小姐扛起来就走。 这妇人真的力气很大。 君小姐视线颠倒,看着杨景夏勇和那妇人说了些什么,疾奔下山。 而伴着鼓声,安静的小山村变的沸腾起来,放牛的孩子们将鞭子扔在地上,从一旁的草筐里拔出镰刀,烧饭的妇人们则一瓢水破灭了灶火,将烧火棍握在手中挽出一个花。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从四面八方奔来,看似凌乱,但在村口的大树下汇集成整齐的队伍。 几个男人将树下的石头齐声抬起,露出一个洞口,四个孩子顺着绳索跳进去,很快一把把的长枪大刀被递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汇集的男女老少分别上前抓起长枪大刀,随着站着石头上的两个男人手中挥舞的旗帜分成一队队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明明只有几十人,但随着跑动却如同千军万马。 …………………………………. “行啊,连狼烟都用上了,看起来很厉害嘛。” 彭大将眯着眼搭着手看着空中的青烟,说罢回头看了眼。 “小子们,见识见识这厉害的山贼去。” 在他身后是一列列披挂严整的兵士,他们神情肃穆,听到彭大将的话齐声应喝。 “是!” ***************************************** 感谢?最后一枪?、max石头、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周末愉快。 月底了,还有月票的可以投一下咩,合手鞠躬,麻烦大家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触即发 “这些山贼竟然藏的这么隐蔽啊。笔?趣?阁。biquge。” 金十八看着前方起伏的山脉。 这嶂青山就位于这些山脉之中,偏僻不为人知,因为偏僻,又没有良田,这里人烟稀少。 “如果不是大板牙说,都没有人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山贼。”雷中莲说道。 “直到现在,所有打听的消息也没有说是山贼。”金十八说道,“都说这里倒是有个山村,居住着一些山民。” 雷中莲想着听到的消息,这些山民们放牛种田打猎,定期进城换购米粮。 “这些山民在这里已经居住了十几年,一贯如此。”他接着说道,“山贼假充一日十日甚至一年山民可以,假充十几年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金十八摇头。 “不,不可笑,是可怕。”他说道。 雷中莲看向他。 “也有你们害怕的吗?”他说道。 金十八也看向他。 “你还是别对我费心了,君小姐要是出事了,我也就是丢了命。”他说道,“但你就惨喽。” 他说罢催马向前,跟上前方密密麻麻的兵士。 雷中莲在马上吐口气,是啊,君小姐要是出事了,没有人要他的命,但他这辈子就再次陷入自责愧疚之中,而这一次再没有人能把他解救出来了。 雷中莲一只左手将长枪握紧。 “走。”他说道。 身后的镖师和方家的护卫们紧紧跟上。 …………………………………………………. 杨景看着前方腾起的青烟。 “烽烟已经六束了。”他说道,“披挂严整,是永宁军,算上前方一路的暗哨,我们一共三十五人。” 这话让林间的几人一阵沉默。 三十五人对六七百人。 “以前咱们又不是没干过。”一个男人哼了声说道,拍了拍胸脯,“怕他个鸟。” 杨景看向他,这个男人见他看过来便露出笑容,笑的脸上的皱纹更明显。 十几年了,头上都生了白发了。 早已经不是以前了。 而他们的三十五人中还有孩子妇人,纵然大家****操练,又有兵器暗阵相助,对付一些山贼马匪不在话下,但真跟官兵动手.. “我们也是官兵。”另一个男人忽的喊道。 这话让林间再次沉默。 “我们不是官兵,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人理会。”又一个男人猛地,他的脸涨红。 他的声音沙哑,似乎带上哭意。 “为什么他说去给我们要公道,要身份,一去不回?”他说道,咬着牙声音颤抖,“他,他骗我们!” 他这句话出口,旁边立刻有人冲过来啪的给了他一拳。 “你胡说什么!你他娘的再说一遍!”那男人亦是红着眼喊道,揪住他的衣襟。 被揪住的男人红着眼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骗我们什么了?他骗我们千军万马里杀出来吗?他骗我们妻儿父母护的周全吗?他骗我们被民众们夹道相迎欢送吗?他骗我们学的一身本事百战不死吗?”那男人哑声接着喊道。 喊着喊着大男人声音里都带上了哭意。 被揪住的男人眼里也有泪光闪闪。 “但他不要我们了,他不要我们了。”他喊道。 一直沉默的看向远处的夏勇转过身。 “够了,不要闹了。”他说道,又停顿一刻,“他会回来的。” “是的,他会回来的,别让他回来了看到我们这怂样,又是一通嘲笑。”杨景说道,“不管是三百还是一千,他们已经来了,只有战才能有生路,难道我们要不战等死吗?” “敢则生,不敢则死。”一个男人喊道,将手里的弓弩举起来。 立刻更多的人把弓弩举起来。 “敢则生,不敢则死!” “敢则生,不敢则死!” 齐声的呼喝回荡。 夏勇对他们一摆手。 “老规矩,弓弩手在前。”他说道。 男人们挺直身子齐声应是,旋即向四面散开隐没与山间崖壁。 夏勇转身看着杨景。 “你护着嫂子和妞妞走。”他说道。 杨景看着他,动动嘴唇。 “好。”他最终说道,一句话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老杨。”夏勇又唤住他,“这次是我惹得麻烦,小豹子已经不在了,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要护住嫂子和妞妞,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杨景没有回头,身子挺直,冲夏勇背身一扬手,大步而去。 夏勇看了眼山村所在的方向,将弓弩拎起来大步迈入林间。 ………………………….. “停。” 彭大将勒马抬手,警惕的看着前方。 身后的兵将立刻停下。 “大人,怎么了?”有副将问道,“还没到嶂青山附近。” 彭大将看着前方安静的山路。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他说道,说着又失笑。 娘的,怎么跟上战场对阵似的,明明不过是一群山贼.. “虽然还没到,这些山贼最善于布置陷阱。”他抬手说道。 众人应声是,继续前行。 “看,他害怕了。”金十八对雷中莲说道。 雷中莲不想应和他,相比于金十八,他更相信彭大将。 “你不害怕,你去前边啊。”他说道,“就会躲在后边算什么好汉。” 金十八呵了声。 “你的主家,你去前边啊。”他说道,说着又笑了,“我本来就不是好汉。” 话音刚落,就听的前边陡然马儿嘶鸣。 金十八和雷中莲心中一惊,就见最前方的兵丁正噗通噗通的栽倒。 这是因为他们身下的马儿如同踩进了泥潭里,原本平整的山路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根根绳索。 “绊马索!”喊声不断的响起。 不,这不是常见的绊马索,这些绳子不是固定在路上,而是嗖嗖的如同蛇一般乱转,这样绊倒前方的马还不断的转向后方,更多的马儿如被扯断的珠子一般纷纷落地。 ****,彭大将心里骂道,眼睛瞪圆。 下有绊马索,四周必然有弓弩手。 “举盾!”他喊道。 伴着他的声音,嗡嗡声已经破空而来。 举起盾牌的兵丁躲过,没有来得及的兵丁则有被射中,发出痛呼。 原本安静的山路顿时变得喧嚣沸腾。 “****。”彭大将再次骂了声,看着落在脚下的箭,“竟然是铁镞重箭!这山贼难道抢了军械库吗?” 站在山石上,看着因为绊马索和一阵弓弩攻击陷入喧闹,但并没有混乱,而是很快列队布阵,盾牌弓弩也举起来的官兵,夏勇吐出一口气。 官兵就是官兵。 只是如果不是对战,就更赏心悦目了。 “不如告诉他们我们也是官兵。”有人在后说道带着几分沙哑。 “我们告诉过的,结果呢。”夏勇说道,“他们不信,小豹子也被他们杀了。” 听到小豹子三字,身后的人们沉默不语。 “我们说的话没人信。”夏勇说道,“也没人替我们说话。” 他张开手里的重弓,大拇指上的扳指压住了箭。 那就这样吧。 他看着山路上同样举起弓弩的兵士们。 就在此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 “都住手!” 这是女子的尖利嗓音,不是从前也不是从后,而是从上方传来。 夏勇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其他人也已经看过去了。 只听得嗡的一声,林间的树丛上有人如同飞鸟一般掠下。 “屯长。”一个男人伸手指着,惊讶的喊道,“有人开了天罗!” 谁?谁竟然没有允许开了天罗? 夏勇惊讶的看着那个从头顶掠过的人。 这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双手攀着一物,悬在天罗绳上,急速的滑下,衣裙飘飘,恍若神仙下凡。 她! 她怎么找到天罗的? 不对,她怎么跑出来了? 夏勇神情由惊讶变的骇然。 山路上布阵严防的兵丁亦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女子。 这什么东西? 神仙?妖怪? “我的亲娘老子。”彭大将喃喃说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 感谢max石头、龙空66666、?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__^*) 周一愉快,加油。(。) 第一百六十章 风头突变 一眨眼间神仙妖怪已经滑落到山路上空。笔@趣@阁。biqUgE。 看着到了山路上方,君小姐松开手跃下。 “都住手,我是君九龄,我没事。”她同时再次喊道。 而与此同时金十八雷中莲的声音也响起。 “都住手,是君小姐。”他们一声接一声急切的喊道,人也向前方冲来。 唯恐这些还陷入绊马索中慌乱的官兵们以为她是山贼妖人乱箭射死,又担心埋伏在四周的山贼射死她。 金十八和雷中莲恨不得立刻扑过去以人为盾护着她,急的一头汗,比没见到君小姐时还要紧张,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在他们眼里简直如同一辈子一般难熬。 君小姐落地之后并没有向他们奔来,从地上跃起先冲向路的左边,在一片乱石杂草中摸索什么,片刻之间听得喀吱一声,还在乱转的绳索停了下来。 金十八和雷中莲也冲到了她身边,立刻一前一后将她护在中间,同时举起盾戒备的看着四周。 彭大将也终于清醒了。 “护着君小姐!”他喝道,举起手中的弓弩向四周。 看着转眼被人和盾牌遮挡围住消失在视线里的女孩子,夏勇叹口气。 “他说得对,能做出种痘的不是人啊。”他说道。 明明被绑住关了起来,且不说关人的地方,就说自己绑住她的手法,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挣脱? 挣脱了,又是怎么一路跑来这里的?一路上的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她? 还有她怎么找到天罗的?而且她还会用天罗?还知道怎么让地网停下。 这么多事一口气短短时间做下来,他们中也没有几个敢保证能做到。 “屯长。”身后的人低声询问。 夏勇收起了弓弩。 “撤。”他说道。 撤? 身后的人对视一眼,虽然疑虑但对于命令从来就是遵从,众人很快离开藏身之地,消失在山林。 ……………………………………… 趴在地上的几个孩童握紧了手里的镰刀,草被风吹动在他们脸上晃来晃去,几个孩子却是一动不动。 “小崽子们是不是很害怕啊?” 身后一个几乎没了牙的老头低声笑道,他的手里握着一根长枪,身边还摆着十几根。 “我们才不怕呢。”一个孩童低声说道,“倒是老曹头你待会儿别浪费了这些长枪。” 老头咧嘴笑了,带着几分傲气。 “我老曹是有名的神枪手,我的长枪百步穿杨。”他说道,“当年就是靠着我这本事逼退了三百金贼。” 说到这里不由眉飞色舞。 “当年真是精彩,那才叫打仗,在金贼中来去自如,手起刀落如同割稻…你们这些小崽子们真是可惜没有见识那场面。” “不过以后你们还有机会,等先生回来了,就能带着你们继续征战。” 一个孩童回头看着他。 “先生真的会回来吗?”他问道。 老头原本嬉笑的神情顿时肃重。 “当然。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话算话。”他说道,看着这些孩子们,又浮现笑,“你们一定有机会见到先生,先生会带着你们过好日子,去杀敌去立功。” 孩子们都露出笑脸,老头对他们嘘声做了个手势,孩子们立刻重新专注的握紧了镰刀。 老者将长枪握住举在肩头,目光扫过这些孩子们,神情欣慰羡慕又哀伤。 他们都还小,还有机会能等到先生,他大概等不到了。 “守不住?” 看着退回来的夏勇等人,匍匐在沟壑里的人们神情惊讶。 而看到他们的惊讶,夏勇再次苦笑。 “君小姐已经跑了。”他说道。 人们顿时骇然。 “怎么可能?” “我们没看到。” 正议论着,夏勇媳妇从后边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君小姐不见了。”她惊慌的喊道。 到现在才发现,夏勇吐口气没有说话。 看到这些人没有惊慌,而是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夏勇媳妇更加不安。 “我,我不知道她怎么跑的…”她说道,急的要哭出来。 夏勇冲她摇摇头。 “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不怪你。”他说道,又看向其他人,“现在大家知道这君小姐多厉害了吧。” “这么说我们这里对她来说破绽百出,来去自如。”杨景的声音从后传来。 众人忙看去,看到不止杨景,还有一个妇人,顿时乱了。 “你怎么来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道,神情焦灼。 “既然她这么厉害,你觉得我们能走得了吗?”妇人柔声说道,又看着大家笑了笑,“更何况,我自己走有什么意思,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 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走不了,就走不了呗。” 这话让众人神情复杂,还有几个妇人擦泪。 “嫂子,这次都是我…”夏勇说道。 “不要说这些了,不是还没有到最后吗?”妇人打断他说道。 夏勇点点头。 “是,没错。”他说道,“还没到最后呢。” 众人们才要领命,妇人又开口了。 “不如让我先试试吧。”她说道。 众人一愣看向她。 “我觉得这个君小姐应该很好说话。”妇人说道,“我们给她赔了礼…”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夏勇打断了。 “然后呢?把我们都抓到牢里去吗?”他说道,声音有些沙哑,“然后像小豹子那样困死在牢房里吗?” 这话让众人一阵沉默,妇人的神情也浮现哀戚。 “大嫂,我们哪里都不去,大哥说要我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就死也死在这里。”夏勇接着说道,“免得他回来了,找不到我们。” 他说罢将弓弩举起。 “第二道防线准备。” 一片应声,有男声有苍老的也有妇孺,随着应声众人如流水般握着兵器散开。 整个山村又陷入一片安静。 这安静令人窒息。 不知道过来多久前方传来一声鸟鸣,听到这鸟鸣一根长枪从林间露出来,但下一刻握着长枪的人愣了下。 “不对,这声音不对。”他自言自语。 而在后边更多人都听到了,神情也变得惊疑。 “说是进来了,但又说古怪,是什么意思?”他们纷纷议论。 有一个小孩子飞一般的从路上奔来,跳进沟壑里。 “那些官兵都没带兵器。”他童声稚气的喘着气说道。 没带兵器?是什么意思? ………………………………………….. “这是什么意思?” 夏勇贴近山头,小心的探头看去,看到山路上走着的人,最前方的是君小姐,在她身后则是一队队官兵,他们的队列森严令人心悸,但手中的刀枪弓弩都不见了。 不仅没有兵器,连铠甲都卸了。 他们想干什么? 念头闪过,就见走在君小姐身边的一个男人重重的咳嗽一声。 “村民们,我们是来谢谢你们的。”他高声喊道,“谢谢你们,剿匪有功。” 夏勇差点从山头栽下来。 什么鬼?(。)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四顾茫茫然 “乡亲们,我们是来谢谢你们的。笔《趣》阁.biquge.” “谢谢你们剿匪有功。” “谢谢你们救了君小姐。” 君小姐身边的男人高喊,他喊出一句,后边的兵士们就齐齐的重复一遍。 喊声响亮回荡天地之间。 虽然声音响亮,但每一个兵士的神情都有些茫然。 而走在队伍中间的彭大将除了神情茫然,还带着几分羞恼。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他说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毛的鸡。” 身边副将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忙又绷住。 其实他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比起彭大将的羞恼,他更多的是不安。 “大人说得对,不打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进来。”他低声说道,左右看,神情满是戒备。 “说什么山民,老实人。”彭大将哼声说道,“哪个老实的山民有那么厉害的绊马索,还有重箭,我们现在一点兵器也不带,就这样走进去,不是任人宰割吗?” 副将看向走在最前方的女孩子,拥簇着她的她的人也都卸了兵器。 “他们也不劝劝君小姐。”他低声说道,“女孩子容易心软,被人哄两句就世上都是好人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山贼自然是见到官兵来被吓到了,所以哄骗这君小姐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什么自己的确是被山贼劫持,但被这嶂青山的山民救了,是大家误会了,这种话哄小孩子都不会信。”副将接着低声说道,说到这里又皱眉,“不过这该说,是她傻还是山贼傻?” 不管怎么说,君小姐被放出来了,这些话可以哄君小姐,但绝不可能哄得了官兵们,他们怎么就这么确信官兵们不会攻打他们?毕竟君小姐可已经平安了。 要谈判得先有人质在手嘛,没人质谁还顾忌,打死丫的再说。 彭大将哼了声。 “她不傻,山贼也不傻,我们傻。”他说道。 也对,这样子是够傻的。 副将听着四周还在持续的喊话,再次小心的环视四周。 他们现在就如同一群羊,四周虎狼环伺。 怎么就听这女孩子的,真的卸下兵器走进来了? 这要是出了事,他们永宁军就成了千古流传的笑话了。 “不听话能行吗?”彭大将说道,看着前方的一队人马,虽然绣春刀已经卸下,但那一身飞鱼服还是让人心悸。 听话傻乎乎的变成待宰的羔羊可能会送命,不听话得罪了这群人也会送命。 相比于锦衣卫,他觉得可能山贼更亲切些。 在提心吊胆中很快走到了山村前,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伏击,而看着眼前的山村也是一片静谧,路边甚至还有牛在晃着尾巴吃草。 不过彭大将神情还是紧张。 这山村多少人?还有那边的山上能藏多少人? “好了。”君小姐跳下马走过来,“彭大人,你可以放心了,真的没事了。” 彭大将哦了声,有事没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愣是装傻的话,他真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回去吧,这次惊扰你们了,是我没有及时给大家送消息,让大家担心了。”君小姐接着说道,“德盛昌的人会给知府和民众们解释的。” 回去? 彭大将愣了下。 “君小姐,你不回去吗?”他忙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我还是跟先前说好,就暂时不往真定府去了,在这里四周转转。”她说道。 这是先前她和彭大将的兵丁们分道而行的解释。 但在这个时候,这些山贼… “不,他们只是山民。”君小姐再次说道,“彭大人,你真的不用担心。” 彭大将还要说什么,金十八轻咳一声。 “是。”彭大将立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君小姐您有需要尽管吩咐。” 君小姐含笑应声是,再次施礼道谢。 彭大将神情复杂的带着人离开,自有德盛昌的人跟上,他们将按照君小姐的吩咐给民众们解释这次的事。 …………………………………….. 一直走出山路到了平坦的地方,彭大将松口气,抬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 真是丢人,他当兵这么久,什么危险阵仗没见过,没想到会因为走在山路上,且一个敌人也看不到的境遇下提心吊胆到这种地步。 主要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嶂青山,山民,彭大将回头看了眼,我记住了。 他摆摆手,兵丁们将卸下的兵器重新披挂呼啦啦的远去了。 直到这时,在一旁山头上窥视的夏勇等人也才松口气。 如同彭大将怀疑戒备那样,他们也戒备这是一个圈套,君小姐故意示好,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她带着官兵们进了山村,等他们出来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现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百众的官兵还呼啦啦的走了。 是真的走了。 夏勇看着在视线里渐渐消失的官兵,皱起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君小姐明明已经逃出去了,却又搞出这一出,她想要做什么? 留下哨探们戒备着,夏勇回到山村,所有人还保持着埋伏,只不过相比先前的戒备,神情都有些茫然。 所有的视线都看向村口,在那边站着一群人。 “喂,夏屯长,夏嫂子,你们快出来吧,我已经给他们解释过了。”君小姐说道,“他们已经走了。” 除了她说的话让他们惊讶,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她看过来的视线。 “好了,出去吧,别躲了。”站在杨景身后的妇人说道,“人家知道咱们躲在这里,如果真要为难,是轻而易举的事。” 夏勇等人对视一眼。 是啊,就凭她能轻松的从这里逃出去,真要对付他们的话,简直是太容易了。 听得几声尖利的鸟鸣,金十八和雷中莲就看到从四面八方,甚至自己身后的大树上跳下人来。 与其说对他们藏着的隐蔽惊讶,倒不如说看到他们的样子更惊讶。 金十八嗬了声。 “还真是山民啊。”他说道,看着这些衣衫破烂老老小小男男女女。 夏勇上前一步。 “君小姐,你想要怎么样?”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也上前一步。 “我想要你们……”她说道,忽的一转身指着金十八,“把这些锦衣卫都抓起来。” 此言一出,金十八等人面色顿变,雷中莲一声低喝,跃身上前。 这真是陡然生变,才走出来的本就茫然的山民更是愕然。 这到底谁跟谁是一伙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她的人 谁也没想到君小姐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笔@趣@阁。biqUgE。 虽然没想到,雷中莲也立刻冲向金十八,护卫们则扑向余下的锦衣卫。 金十八虽然没想到,也从腰里抽出两枚短矛。 雷中莲险险避过。 “不是让把兵器都扔下吗?”一个镖师看着同样也拿出兵器的四个锦衣卫,愤怒的喊道,“真无耻!” 这到底谁无耻! 你们让把兵器扔下,结果进来就围攻,这也太无耻了。 “亏得我们不傻没有真听你们的把兵器都扔下。”一个锦衣卫冷笑说道。 那我们就是真傻了,我们是真听君小姐的话把兵器都放下了……竟然忘了这些锦衣卫可不是真听君小姐的话的,他们也不是君小姐的人,虽然一起跟着帮忙寻找君小姐。 雷中莲等人看着这些锦衣卫们,神情戒备,身形紧绷。 拿着兵器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们,现在又赤手空拳,就只有以肉相搏了。 死也要咬住一个。 金十八却并没有在意他们,视线落在四周站着的老少男女。 这些老少男女本就形容淳朴,此时似乎被这接连的意外震惊的傻掉了,一个个神情呆滞。 但这些穿着破烂呆傻的老弱妇孺,却让金十八警惕。 其实到现在金十八也还在疑惑,这接连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这君小姐自编自演的? 最初失踪他认为是,后来看着不是,进入这嶂青山看到君小姐从天而降,到现在自己被骗进来围攻,他就又觉得这是一个局。 针对自己的局。 如果不是这样,那能把君小姐劫持走又隐藏在嶂青山这么多年无声无息,以及设置那么奇怪的绊马索,还有重箭的山贼该是多么厉害。 如果这是君小姐的局,他倒也没那么害怕,君小姐的这些护卫镖师的水平他一路已经很熟悉了,虽然说好狗抵不过赖狗多,但想要制住他还是没那么容易。 如果不是君小姐的局…… 金十八看着这些呆呆傻傻的山民,他们手里拎着镰刀烧火棍…… “我们是锦衣卫办差,闲杂人…….”他整容说道。 话没说完,就见站在正中的男人一挥手。 不好! 金十八双眼一挑,手中的短矛直直的挥出。 四周的老弱妇孺已经冲了过来,镰刀烧火棍砸飞了金十八手里的短矛。 一群老弱妇孺,就算他没有兵器也不怕,就连雷中莲这些人一起上,他也不…… 念头才闪过,就见眼前的老头孩子齐声呼和,前进错步上前。 “杀。” 伴着这一声喊,金十八只觉得眼一花,整个人竟然被掀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拥而上,同时手脚被绳子缠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很快,等金十八眼神恢复看清四周时,其他的四个锦衣卫也都绑成了粽子一般。 而雷中莲等镖师护卫甚至都还呆在原地摆着准备上前的姿势。 好强! 好厉害! 好狗有可能抵住一堆赖狗,但好狗对一堆好狗就危险了。 金十八心里喊道。 君小姐露出笑脸,又有些隐隐的得意以及心酸。 这些人哦,是师父的人哦,是她的同门哦。 她还有同门哦,多厉害的同门,说让帮忙,没有丝毫的迟疑就上前。 “夏嫂子,把他们关起来。”她说道。 还真是当自己人啊,夏勇媳妇神情古怪的看向夏勇。 “去吧,按照君小姐说的做。”夏勇说道。 夏勇媳妇应声是,招呼大家上前。 “君小姐,你不要以为这样就…..”金十八竖眉喝道。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妇人用手按住了嘴,刺鼻的辛辣酸臭让他差点流出眼泪。 这妇人的手怎么回事?刚揉过牛粪吗? 他甩头避开这妇人的手,一个妇人岂能说堵住他的嘴就能堵住?妇人的手果然被甩开了,但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嘴唇舌头辛辣酸麻,很快半张脸都麻了。 好厉害的山贼! 金十八终于确认这一点了,他看着这些老弱妇孺,神情惊骇。 这么厉害的山贼,君小姐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这君小姐才是厉害。 金十八没有机会再问出什么,被这群人抬着离开,君小姐也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看着金十八等人被抬走,雷中莲等人的神情并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这些人,太厉害了。 他们适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些人进退整齐,手上的动作说不上多么精妙,甚至简单到直白,但偏偏这些简单的动作,随着这些人的进退竟然变得凶猛无懈可击。 这哪里是一群老弱妇孺的山民,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杀将。 雷中莲等人慢慢的退回君小姐身边,绷紧了身形戒备。 现在站出来的老弱妇孺都这么厉害,那些还没站出来的能射出重箭的弓弩手就更可怕了。 “君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勇沉默一刻问道。 “我说过啊让我来告诉我的人,不要误会,我就是来给你们种痘的,我也愿意给你们种痘。”君小姐笑道,说着又拍了拍心口,“还好赶上了,要不然要是打起来就糟了。” 她的神情欢喜,因为庆幸,还有一丝后怕,这情绪真真切切没有丝毫的作假。 夏勇等人对视一眼。 为什么啊? “君小姐,你真是医者仁心。”妇人从夏勇等人的身后走出来,神情诚恳的说道,一面施礼。 是因为他们请她来真的给孩子们种痘,作为一个大夫,虽然被请来的方式不敬,她还是原谅他们了吧。 这种解释也合情合理。 夏勇等人神情稍微放松。 君小姐笑了,摇摇头。 “其实我不是大夫。”她说道,“我也没有这种仁心,如果这次的事不是你们,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 啊?这什么意思? 夏勇等人神情惊讶,妇人也有些意外。 “那君小姐你想我们怎么样?”一直沉默的杨景开口说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这世上无非是利益二字。 “我要你们做的你们已经做了。”君小姐指了指金十八被抬走的方向。 夏勇等人再次对视一眼。 “那人我派人守着呢,这次不会……”夏勇嫂子忽的说道,看了君小姐一眼。 她本想说请放心这些人逃不了,但君小姐适才逃脱,让她对于自己原本做的事没了信心,也有些没底气说出这种打包票的话。 君小姐知道她的意思。 “不用放心吧,除了我也没人能逃出来。”她摇头笑说道。 夏勇等人沉默一刻。 “君小姐厉害。”他说道。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厉害吗?”君小姐看着他们问道。 啊? 这问题,是炫耀吗?夏勇等人再次愣了下。 君小姐从雷中莲等人的护卫中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夏勇,她的神情渐渐的肃重。 “因为我认识一个叫张青山的人。”她说道。 ********************************************************************************************* 感谢max石头、janeeyre、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 谢谢大家,月底继续求票咯。(。)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认识的我不认识 张青山? 刚听到这句话里这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嶂青山,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笔%趣%阁.. 人? 一个人? 她是说一个叫嶂青山的人? 夏勇等人愣了下。 不过世上撞名的人多得是,更何况撞山…… “这个人很厉害?”夏勇随口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很厉害。”她说道,“种痘就是他教给我的。” 种痘。 夏勇再次愣了下。 那是很厉害….不过,种痘?不是君家祖传的吗?别人教的?别人…… 夏勇的心忽的急促的跳起来,他张口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君小姐替他说出来了。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人和我提过种痘的事吗?”她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当时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吗? 夏勇觉得脑子有些乱,他记不清了,也没心思去想了。 “现在我告诉你,有的。”君小姐接着说道,“有一个人不仅和我提过,他还告诉我怎么做,他还说,能做这件事的人简直不是人,所以他不做,他只是教会我。” 夏勇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似乎有人迎面打了他一拳,他的眼和鼻子都变的火辣辣的。 那个人! 那个他! 听了君小姐的话,再看到夏勇如同被雷劈了的样子,其他人都有些不解。 “她二叔,你们在说什么?”妇人问道。 夏勇还有些呆呆,君小姐看向了她。 “我可以看看您女儿吗?”她说道。 妇人愣了下,怎么好好的又说这个? “嫂子。”夏勇哑声喊道,“让她看看妞妞。” 妇人看看他,又看看君小姐,似乎不解似乎又明白什么,但她没有再问。 “好啊。”她柔和一笑,“跟我来吧。” 山村里似乎恢复了安宁,一行人走在山路上听着林间回荡的鸟鸣,这一次没有再去关注设置的暗阵里捉住什么鸟兽。 “跟紧我,别乱走,这有很多暗阵。”君小姐对雷中莲等几个护卫低声说道。 见她这样说,原本要说什么的杨景不再言语了,看了眼夏勇,夏勇面上没有惊讶,神情似喜似悲。 很快一行人就又来到山上的房子前。 “这里有能离开的地方吗?”君小姐忍不住问道。 先前官兵围住了山村,所有人都在外边或者藏起来,却剩下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是,这里有人留下会带着妞妞走。”杨景说道。 “你知道怎么离开吗?”夏勇忽的冒出一句。 君小姐叹口气,有些心酸。 “我不知道。”她说道。 师父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过过往,她只是知道按照师父的习惯,他们这里一定会有完全的准备,至于那些准备是什么,她也是看到了才知道。 夏勇要问什么,妇人已经站到了屋门前。 “妞妞。”她轻声喊道,一面推门。 门还是被从里面关着,妇人喊着名字敲了好一会儿,门才被小心的打开。 “娘。”女孩子怯怯的喊道,打开一条缝就看到站过来的君小姐,她顿时啊的惊叫一声,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不要看大夫。” 门内传来尖声。 “我不是大夫。”君小姐也上前拍门,“我真不是大夫。” 内里的女孩子显然情绪激动不停的说着什么,声音尖利又快速以至于听不清。 君小姐贴在门上,终于听清了这女孩子的话。 “我有病,我有病,我爹不要我。” 这句话传入耳内,君小姐眼一酸,泪水滴落,她再次用力的一推门。 “你爹没有不要你,你爹让我来给你治病的。”她喊道。 此言一出,里外一片安静。 内里的女孩子什么反应看不到,站在一旁的妇人看向她。 “你说什么?”她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君小姐也看向她,站的这么近能看到这妇人身子微微发抖。 “大嫂是大哥,她认识大哥……”夏勇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喊道。 杨景神情愕然。 “大哥?”他一把抓住夏勇,又看君小姐,“你是说大哥?” 先前君小姐说出那句你爹让我来治病,他并没有多想,以为这就是哄孩子。 现在夏勇竟然说出这种话。 大哥,大哥? “是啊,她认识大哥的,是大哥让她来的….”夏勇积攒的情绪让他此时也激动的无法控制,急切的说道。 妇人转过头。 “二叔,让她说吧。”她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说出来,却很有力量,激动的夏勇立刻停下说话,攥住手站在一旁。 “君小姐,你认识赵志宜?”妇人再次看向君小姐平静的问道。 赵志宜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这个名字。”君小姐摇摇头,“他告诉我他叫张青山。” “那你怎么确信你说的这个人是我们这里的?”妇人问道。 “因为你们能轻易的抓我来。”君小姐说道,“而我也能轻易的从你们的手里逃脱,我会的那些,你们也会,你们会的那些,我也会,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们说你竟然在营帐里布置地网。”夏勇忍不住再次插话,“怪不得你能找到天罗。” 他说着又再次激动忍不住上前。 “那大哥他….” 妇人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那他,是你什么人?”她看着君小姐问道。 他是我什么人啊,君小姐犹豫一下。 君蓁蓁如今才十六岁…说学多少年才合适? “你今年多大了?”妇人忽的又问道。 君小姐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这个什么意思。 一旁的杨景却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眼神复杂的看着君小姐,似乎想要从这女孩子的脸上看出一些熟悉的痕迹。 不管是地网还是天罗,以及别的那些手段,他们也不是人人都会的,很多都是他之前布置好的。 但这些小姑娘很明显对这里的一切机关都很熟练,熟练到如同他亲自回来一般。 他说过,他会的那些东西不能轻易传人。 那这个小姑娘得到他的真传,必然对他来说不是一般人。 是……女儿吗? 如果真是女儿的话,那可真是太伤人了。 杨景攥紧了手,那宁愿他永远不要回来了。 君小姐一愣之后,看到妇人和杨景的神情顿时恍然明白了。 “我已经十六岁了。”她笑道,原本有些为难怎么解释时间点的话,此时却能高兴的说出来。 此言一出杨景松口气。 “妞妞才十五岁。”他忍不住高兴的对妇人说道。 这样的话从时间上算,这位君小姐绝不可能是大哥的女儿。 “他是我师父,他…”君小姐也笑了,接着说道。 话没说完被那妇人打断了。 “君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你的师父。”她神情平静声音轻柔。 君小姐愣住了,杨景和夏勇也微微怔怔。 “我们说的那个叫赵志宜的人,已经死了。”妇人接着说道。 杨景和夏勇神情复杂。 “大嫂。”他们齐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妇人说这句话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君小姐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酸眼泪掉下来。 是的,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 ******************************** 月底了,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话有些残忍 屋子前一阵安静。笔%趣%阁.. 君小姐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 她不是怕自己哭起来丢人,而是担心眼前这三人。 她一直跟师父在一起,师父死了她很伤心,但至少能亲手送终也算没有遗憾,而对于这些一直等着盼望着的故人来说,得知离人再也回不来见不到,真是太残酷了。 她低着头用力的挤了挤眼,眼泪被憋了回去。 “我能见见妞妞吗?”她抬起头说道,又笑了笑,“也许真是认错人了。” 妇人依旧神情沉沉。 “不用了…”她说道。 “嫂子。”杨景和夏勇有些急切的喊道。 门就在这时被拉开了,四人都吓了一跳,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子。 女孩子依旧怯怯,手紧紧的抓着门,似乎这样才能支撑她站在这里。 “你,你…”她声音颤颤,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忽的伸手将脸上的遮挡扯了下来。 门外的四人再次吓了一跳。 这女孩子从来都躲着不见人,更不会在人前解下脸上的遮挡,连大夫也不能看,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大夫来这么大反应。 没想到竟然敢主动站出来还揭开了遮面。 杨景三人的神情又复杂,这当然不是因为君小姐是神医。 这女孩子之所以会这样做,还是因为君小姐的说的那句话。 “你爹让我来给你治病的。” 这么多年过着与世隔绝不见人的女孩子,就因为这一句话跑出来摘下了遮挡,可见她的心里时多么的期盼。 妇人平静的神情也变得酸涩,刚要上前揽住女儿,君小姐已经先上前一步。 “你。”她也开口,余下的话也没有再说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这女孩子的脸上,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这震惊并不是因为终于看到了师父手札画像里的人,事实上这个女孩子完全不是,或者说,虽然摘下了遮挡,君小姐还是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这个女孩子左右脸颊上如同绽开了两朵菊花,菊花是美的,但红色的菊花在肌肤上长出来就不美了,皮肉血丝曲曲弯弯的如同蚯蚓爬过在脸上蔓延,丑陋而可怕。 怎么会这样? 这完全不是师父描述的样子。 “不是,不是。”君小姐忍不住连连摇头说道。 不是? 看到她摇头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什么不是?难道不是她要找的人?真的是认错人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夏勇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君小姐你要找的人吧。”妇人说道,虽然声音平静,但眼里还是一闪而过的黯然,她上前揽住女儿的肩头。 “不是,不是。”君小姐摇头说道。 果然不是啊。 杨景和夏勇神情颓然。 女孩子则积攒的力气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的耗尽,她伸手捂住脸就要尖叫一声,但有人却比她更快。 君小姐掩面哭起来,哭的似乎站不住,踉跄几步蹲下来。 “是这个,是这个吗?”她哭着不停的说道。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说世上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带着她翻山越岭遍寻药材和方剂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在手札上留下满页的焦躁又绝望吗? 那种人人都说你是神医,你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治不好的绝望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为了一株药草丢了性命吗? 是因为这个,蹉跎在外,到死也没能再回来。 这世上谁可悲,谁可怜,这世上谁不可悲,谁不可怜。 君小姐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看她这样子,夏勇等人也顾不得失望,这哭的简直要天塌地陷,让人看得很心酸,那女孩子都忘记了哭叫,捂着脸有些呆呆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君小姐。 是因为发现不是她要找的人吧。 “太失望,所以太伤心了吧。”妇人轻叹口气说道,带着几分怅然,“这种感觉的确不好受。” 她又看向一旁,雷中莲和两个护卫在一旁呆呆的站着。 “也没带个丫头来。”她再次轻叹。 有个丫头也好上来劝慰,这些男随从真是指望不上。 妇人看了看女儿,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迈步走开,那女孩子并没有哭喊或者站不住,而是扶着门依旧怔怔站着。 她总是自己哭,很少见到其他人哭,此时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哭的更悲痛的。 妇人站到了君小姐身边,俯身拍抚她的肩头。 “君小姐,你不要难过了…”她柔声劝道。 话音未落君小姐抬起头,哭着摇头。 “不,我不难过,我很开心。”她哭道。 这个,还真没看出来。 妇人僵了僵。 “君小姐,虽然这次没找到…”她接着说道。 君小姐已经抓住了她的手,站起来,胡乱的用手擦去了眼泪,对着这妇人屈膝施礼。 “九龄,见过师母。”她哽咽说道。 师母? 妇人愣了下,杨景夏勇也对视一眼。 “这么说,我赵大哥真是你认识的人?”夏勇说道。 “他虽然没有跟我说他叫赵志宜,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你们说的赵志宜。”君小姐说道。 杨景夏勇顿时再次惊喜。 “那是你说的这个人,让你来这里找我们吗?”妇人再一次先开口,平静的问道。 “肯定是啊,要不然君小姐怎么会…”夏勇激动的说道。 妇人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君小姐。 事实上,当然不是,君小姐对她摇摇头。 夏勇愣了下。 “我来到这里是巧合。”君小姐说道,眼睛又再次闪着泪花,“现在看来是天意,是师父让我来的,我说我怎么一直想往这边走……” 妇人并没有因为天意而激动,神情越发的平静。 “也就是说,你从来不知道我们这里?”她说道,“你的师父也没有跟你提过这里?” 活着的时候是没提过,如果不是自己重新拿出手札,估计就真的这辈子都不知道了。 这种话说出来,是有些残忍。 “师母,我跟师父的关系有些别的事。”君小姐斟酌一下说道,毕竟她是郡主身份,师父其实一直没有把她当做真正的徒弟吧,有些事不跟她说也是正常的,“但是师父是一直记挂着你们,他虽然没跟我说,但是他写下来了。” 她说着忙找药箱,雷中莲上前将药箱递过来,看着君小姐打开拿出手札。 “师母,您看,这是师父留下的手札。”她说道,目光看向杨景和夏勇,“杨大叔夏屯长都在其中被画上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们了。” 真的吗?原来这女孩子只问他们两个姓名且郑重施礼是这个原因啊。 杨景和夏勇神情更加激动。 “大哥画了我们?”夏勇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大哥画画是特别厉害。” 杨景不像他这么外露心情,只是看着妇人。 “嫂子。”他说道,“您快看看是不是?” 君小姐双手捧着手札递到了妇人身前,激动的看着她。 妇人神情依旧平静,看着递过来的发旧的厚厚的手札。 “不是。”她说道,伸手将手札推回去,“我说过赵志宜已经死了,跟你的师父不是一个人,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她说罢转身走向屋门口,揽住还呆立在原地的女孩子进去了,门也被关上了。 “杨兄弟,你们送客吧。” 君小姐捧着手札愣在原地。 ***************************************** 感谢Winjill、简拉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ω^<) 感谢大家又一个月的陪伴,下个月还要麻烦大家了,谢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认识不接受 屋子前又陷入一阵安静。 “嫂子。”夏勇喊道。 他要迈步追过去,杨景拦住他摇摇头。 “可是,那是大哥…”夏勇激动说道,指着君小姐捧着的手札。 “大哥是大哥,大嫂也不容易。”杨景低声说道,拍了拍夏勇的肩头。 听到不容易三个字,夏勇神情复杂,停下来看了看那边的屋子叹口气。 君小姐已经迈步追上去。 “师母。”她喊道,站在门口。 不知道门开着还是插上了,但不请是不能硬闯的。 “君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内里传来妇人轻柔的声音,“我不认识你的师父,师母这个称呼不妥当。” “师母,你不要生气,你先看看书札。”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我很感谢你对我们的维护,避免我们跟官兵冲突,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停留几日,我们很欢迎。”妇人在内说道,一面微微扬声,“杨兄弟,你和夏兄弟招待好君小姐吧。” 君小姐还想说话,杨景上前阻拦。 “君小姐,现在别说了。”他低声说道。 “是啊,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让嫂子冷静一下吧。”夏勇也低声说道。 君小姐看看屋子,又看看他们。 是啊,的确是太突然了。 “君小姐,您先跟我们去歇息下吧。”夏勇说道,伸手做请。 也只能先这样了,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点点头,跟着夏勇杨景离开了。 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的女孩子看了眼坐在床边做针线的妇人,妇人专注的做着针线,女孩子迟疑一下慢慢的挪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 山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我师父跟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是什么人?” “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他…” 林间回荡着君小姐的说话声,杨景和夏勇闷头在前边走,听到这里夏勇停下脚转过身。 君小姐一脸激动又期待的看着他。 看着这女孩子的眼神,夏勇叹口气。 “君小姐,你不要问了。”他说道,看了眼山上,“我们大嫂没有开口之前…” 他说着摇摇头。 “我们不认识你师父。” 这些人虽然对师父没有恨,但肯定是有怨,君小姐也叹口气,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前情。 “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个。”她说道,将手札再次拿出来。 夏勇和杨景立刻后退。 “君小姐,你师父的东西,我们不敢也不能看。”他们说道。 这些人啊,君小姐无奈的只能收回来。 到了山下,聚集的村民已经散去,又恢复了先前的劳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夏勇媳妇也将住处收拾出来,他们夫妻搬到别的地方住,这里就让给了君小姐等一行人。 今天再去找师母是不行了,只能慢慢来。 “去把柳儿接来。”君小姐对雷中莲说道。 虽然柳儿也要来,但考虑到打起来很危险,雷中莲和金十八还是劝住柳儿留在城里的德盛昌。 雷中莲应声是。 “还有锦衣卫那边..”他又低声说道。 君小姐让大家放下兵器的时候,金十八带着的河北西路的锦衣卫们也不例外,而且当君小姐要官兵们离开的时候,金十八让他们也随着德盛昌的护卫们一起离开了。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要问金十八的行踪。 “暂时不会,金十八肯定跟他们说,不招不来,也不会让他们询问的。”君小姐说道。 至于以后…… 君小姐看了眼四周,有村民走动,远处有牧童们放牛唱歌,她在简陋的木条编织的摇椅上坐下来,藤椅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我不是一个人。”她头枕着手臂半眯着眼说道,“现在我们不是只有我们了。” 当然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人了,方家她是真当家和亲人,但更确切的说那是君蓁蓁的家和亲人,作为楚九龄,师父的家让她感觉更不同。 师父的家啊,也是她的家。 虽然暂时这里的人还不接受她,但也护着她,要不然适才也不会只听她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的将金十八等人抓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吧。 她和他们有着共同认识的人,学着共同的本事,一举一动都互相熟悉,互相的感觉亲近。 君小姐闭上眼含笑摇摇晃晃。 雷中莲对护卫们摆摆手,大家轻手轻脚的退开了。 “雷爷,君小姐什么时候有师父了?”先前跟着上山的一个护卫忍不住低声问道。 “当然是以前。”雷中莲说道,“君小姐以前是在北地的,君大人身为县官事务繁忙,给女儿请个先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护卫们点点头。 “还是雷爷你知道的多。”他们说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见这君小姐随口撒谎见的多了,随口也能说来了而已。 要不然呢?追问为什么先前说是家传的医术,现在又说是有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师父教的? 有什么好问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跟着这君小姐做就没错。 雷中莲肃容对护卫们摆摆手。 “去接柳儿姑娘来吧。”他吩咐道。 …………………………………………….. 晨光初亮的时候,山村里走动的人已经不少了。 “你们去山上放牛吗?”君小姐看着几个赶着牛的孩童,含笑问道。 孩童们都背着筐,腰里挂着镰刀,看到她有些怯怯。 “不是,我们去那边,不上山。”一个稍大一些孩子说道。 说罢不待君小姐再说话,都低着头忙忙的走过去了。 君小姐含笑看着他们,还伸出手摸了摸最后一个小孩子的头。 小孩子跟兔子似的吓了跳着跑开了。 君小姐哈哈大笑,向山上而去。 妇人正和女孩子在院子里染布,看到她过来,女孩子立刻转身进去了,妇人对君小姐笑了笑。 “君小姐也起的很早啊。”她说道。 “是。”君小姐说道,“以前跟着师父,他作息很规律,早睡早起…” 妇人脸上的笑容散去,将布收起来向屋内走去。 “师..”君小姐忙喊道,想到她的不悦,忙咽下师母二字,“婶子,您贵姓啊?” 妇人脚步停下。 “我姓。”她转过头,停顿一刻,“萧。” 萧啊,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姓好啊。”她说道。 妇人看着她似笑非笑。 “这个姓好吗?”她说道,“君小姐是不是不习惯跟人聊天?” 果然不愧是师母,君小姐讪讪一笑,她还真的不善于跟人聊天。 “师父也不爱说话的……”她说道。 “君小姐。”妇人打断她,“我也不习惯跟人聊天,你如果想聊天的话,还是去找夏嫂子吧,她很喜欢说话。” 哪里是不喜欢聊天,是不喜欢听到她说师父,君小姐叹口气。 好吧,她也不习惯聊天,那就有话直说吧。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手札。”她说道,将手札再次拿出来。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师父,我也不会看你师父的东西。”妇人说道。 “婶子。”君小姐上前一步,“不管怎么样,师父是记挂你们的,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们,要不然他也不会以嶂青山为姓名。” 张青山,嶂青山。 妇人身形停顿一刻,但下一刻还是抬脚走向屋内。 “我会在这里等到你看为止。”君小姐说道。 妇人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关上了屋门。 ……………………………………….. 日光渐亮又流转倾斜,屋子里的女孩子站在窗边悄悄的用手扒开一道缝,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君小姐。 快要一天了,她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妇人进进出出,纺织晾晒衣衫,她没有再上前,只是捧着那本手札安静的站着。(。)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听话不服气 秋日的京城也是最美的时节,米粮瓜果,肉蛋鸟渔堆满了集市,到处繁华热闹。笔?趣?阁。biquge。 对于位于城外的牧监司的马厂来说,也是一车车牧草饲料囤积的时候,只不过相比于往年的快速,这次的车队在马厂外排起了长队。 “怎么回事?” “还没完吗?” “牧草还要查吗?” “以前不查呀。” 送货的人们互相询问着,秋日里虽然凉爽但日光还是很毒辣,再加上马厂里散发的臭气,令等候的人们变的焦虑恼火。 “到底怎么回事啊?干什么啊?是不是要收钱索贿啊?这都几天了,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扯开衣裳,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喊道,“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在场的人都认得他是牧监司判官的亲戚,绰号万七,这里一多半的牧草都是他送来的。 以往他过来马场里的小吏们都会前来迎接,这一次却只有万七怒气冲冲的冲进去,众人忙探头目送,很快就听到马场里一阵嘈杂,旋即一声惨叫。 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小吏被打了,这万七小时候是泼皮,练的一身横肉。 念头闪过,就见有几个小吏扯着一人扔了出来,众人忙围上去,看清地上躺着的万七再次哗然。 万七早已不是刚才那凶狠的样子,脸上被打的红肿,两只眼都看不清了,更恶心的是被塞了一嘴的马粪。 谁啊这么狠? 有人推着空车从内出来,看到这一幕撇撇嘴缩缩头,带着几分后怕。 “都老实点吧。”他低声说道,“现在管事的可是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世子? 众人惊讶的对视一眼。 成国公世子不是被罚来养马,怎么成了管事的了? 啪的一声响。 一束草被摔在桌子上。 “我为什么要查你们这牧草?” 马场草房前搭着的棚子下,朱瓒坐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子上,让身子摇摇晃晃。 他腿长手长,让椅子只有两只脚挨地,随着摇晃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倒下,但偏偏又不倒下,让人心提着。 “我是奉旨来养马的。”他说道,“知道什么叫奉旨吗?” 奉旨他们的确知道,但是您老人家不是被罚来养马的吗? 这罚和奉旨是一个意思吗? 但这种疑问可没有人敢问,两边站着的一溜小吏纷纷点头赔笑应声是。 “我既然奉旨来养马,养不好马,不就是抗旨吗?”朱瓒甩着牧草说道,看着四周的人,“你们敢抗旨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抗旨了,但他们的确不敢! 四周的人纷纷摇头。 “所以,马怎么才能养好,关键是吃草。”朱瓒说道,将手里的牧草扔在桌子上,指着面前站着的一个商户,“这牧草,你拉回去先喂你家猪,别说喂半年,喂一个月你家的猪不死,你所有的牧草我就都要了。” 商户脸上一层汗,在适才看到朱瓒一拳打飞万七,又塞了他一嘴马粪后,他半点不满也不敢显露。 “是,是,小的错了。”他连声说道,“小的牧草不好,立刻去找好的来。” 朱瓒撇了他一眼。 “算你有自知之明。”他说道,“滚。” 这不客气的话却让商户如蒙大赦。 “谢世子爷。”他高兴的施礼,冲伙计们摆手,飞也似的带着车跑了。 朱瓒脚一蹬,人随着椅子就向后倒去,两边站着的小吏吓的失声惊呼,抢着要来搀扶,却见朱瓒一个仰身后翻,人已经站稳在地上,手也扶住了椅子,要倒下的椅子再次恢复了平稳。 小吏们顿时都夸张的舒口气,有人给朱瓒捧来手巾,有人在一旁摇着扇子,还有人端上热茶。 “世子爷,您歇息下。” “世子爷您受累了。” 大家乱哄哄的恭维着,朱瓒摇摇晃晃迈步,接过毛巾擦手,接过茶喝了口。 “看他这幅大爷样子。”站在不远处的江百户抱臂挑眉,“这监马场也成他天下了,这人怎么就没一点脸皮呢?他明明是被罚来的,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当大爷了?” 这话身边的锦衣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陛下让陛下斥责他?”他问道。 “斥责什么,现在整个北地都靠着他爹呢。”江百户说道。 看着被一群小吏拥簇着大摇大摆,纵然穿着养马服也一副大爷样子的朱瓒。 “真是有个好爹。”他哼声说道。 这边正说话,就见又有两人走到朱瓒面前。 江百户再次挑眉。 “这不是邓侍制家的人吗?”他说道。 作为锦衣卫对京中官员的随从下人也是耳熟能详的。 邓待制是御史台的重要官员,在朝中很有地位不容小觑,御史台这些年对成国公是不遗余力的弹劾,怎么会来找朱瓒? 江百户看着那两个随从对朱瓒恭敬的施礼,朱瓒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烦,离得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那两个随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恭敬,拿出几件文书递给朱瓒。 江百户抬了抬下巴,身边锦衣卫低头退开了。 江百户没有再说话,看着朱瓒接过文书看了,又说了什么,那两人再次拿出一张文书,朱瓒这才点点头,转身迈步,那二人高高兴兴的跟上去。 片刻之后,打探消息的锦衣卫回来了。 “是来给邓侍制要马的。”他说道。 朝廷官员到了一定职位,都是有官府配备马匹随从,邓侍制的身份自然也够资格。 不过,江百户皱眉。 “牧草他管,领马他也管吗?”他说道。 “这个他原本是不管的。”锦衣卫说道,“只是大家都喜欢找他来挑选马匹,说世子爷挑的马又听话又健壮。” 这小子,真有这本事?不是大家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故意追捧他?江百户皱眉。 有锦衣卫从一旁走来了。 “大人,北地那边的消息来了。”他施礼说道。 江百户看了眼监马场。 “你们盯好他,倘若出京城界一步。”他说道,“杀无赦。” 两个锦衣卫低头应声是。 江百户回到北镇抚司,独坐在室内的陆云旗正拿着一封信在看。 “对成国公核查的情况怎么样?”江百户迫切的问道。 陆云旗哦了声,微微抬了抬下巴。 “不知道,还没看,你看看吧。”他说道。 江百户愣了下,竟然还没看吗?这么要紧的…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拿着的信上,那是更要紧的消息吧? 他拿起桌上的信拆去火印打开,一目扫过脸上浮现惊讶。 “真是见鬼了。”他说道,“这些人怎么都说成国公的好话?” *********************************************************************************** ************************** 感谢atin、南方的冰一、max石头(8.30)打赏和氏璧o(n_n)o~ 感谢大家。 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八月月票榜保持第二,希行感激不尽。 新的一月到来了,还要麻烦大家,求保底月票,谢谢谢谢,合手鞠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厉害的她 成国公的好话? 陆云旗看了眼江百户。笔×趣×阁。biquge。 “他们说,这河北西路还有河北东路问到的知府们,好些都说成国公勤勉敬业。”江百户看着信念道,“其他的最多不说话,并没有人说成国公不好。” “那是我们蠢笨?”陆云旗说道。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江百户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以前那边锦衣卫传来的消息都是官员们尤其是文官们,对成国公极其不满,无奈一直慑于淫威,又为了顾全北地大局隐忍不语。 如今北地接连两次受到侵袭,对于大家来说是一次机会,锦衣卫和监察使也肯定明里暗里对官员们提醒,这次对成国公是要恩威并施。 威需要成国公罪名成立,只有错被认定,皇帝才能施恩,也才能立威。 这自然就要大家一致说成国公的过错,最少被询问时保持沉默。 锦衣卫和御史们从来不怕人沉默,沉默对他们来说就是默认,他们可以将沉默演化出各种证据。 但现在怎么回事?沉默的有,开口的也有,但开口的确都是夸赞成国公的,这沉默就不好演化了。 难道他们的信息错了?北地的官员们对成国公根本就没有不满? 北地的锦衣卫已经蠢笨到这种地步了?这都能搞错? “不可能啊。”江百户摇头说道,看着手里的信,“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想了想。 “不如我们做些手脚?” 陆云旗摇摇头。 “不管我们的事。”他说道,再次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信。 那就是不管了?江百户看看手里的信,虽然现在皇帝还要靠着成国公保平安,不会对成国公怎么样,但至少也是削弱成国公在北地一手遮天的机会。 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拿着的信上。 莫非有更重要的事? 陆云旗忽的笑了笑,盯着他的江百户吓了一跳。 “被山贼捉去了。”陆云旗说道。 江百户再次吓了一跳。 “谁?”他问道。 陆云旗看他一眼,江百户脑子里一灵光恍然。 “君小姐。”他说道,神情顿时紧张又愤怒,“金十八这废物还不如山贼吗?君小姐怎么样?” “她把山贼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陆云旗说道,嘴角一丝笑意,将信扔到桌子上。 被山贼捉了,又把山贼变成救命恩人?这什么意思?江百户觉得听不懂,他伸手拿起信看了一遍,神情惊讶不已。 竟然还能这样? 当然,君小姐给官兵们说的什么被山贼捉了是这些山民救了她,这种鬼话他自然不信。 “那这君小姐还真厉害。”他说道,“她用什么办法笼络住这些山贼的?” 陆云旗没有说话。 如果她想笼络的一个人的话,总归是能做到的。 她,有没有想笼络自己呢? 如果她想的话,会不会更像九龄? 陆云旗放在桌子上的手绷紧,瘦长的手上青筋暴起。 “大人。” 江百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云旗回过神看向他。 只要涉及到这位君小姐,大人总会显得古怪,江百户松口气。 “这上面说君小姐留在那山村了。”他说道,“金十八也跟着呢,这算是行踪暴露了,要不然就干脆以保护君小姐的名义,让他们把君小姐带回来。” 陆云旗再次笑了。 “她连山贼都能笼络住,你觉得她会乖乖的让他们把她带走?”他说道。 是啊,看看听说她被山贼绑了,庆源府掀起的热闹,简直如果再晚一天,不用官府出面,庆源府的民众都能把那什么山平了。 江百户看着信也笑了。 “君小姐,还真是,挺厉害的。”他说道。 陆云旗收起嘴角的笑意,站起身来。 “我去河北西路。”他说道。 江百户愕然。 “大人,这,这不行。”他说道。 陆云旗看向他。 陆千户想做的事哪有不行的。 “不是,我是说这太危险了。”江百户忙改口说道。 陆云旗在京城还基本是昼伏夜出,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这要是离开京城,跋涉那么远去不太平的北地,那可真是太危险了,且不说不可能所有的锦衣卫都跟着,就算是所有的锦衣卫跟着,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万无一失。 毕竟想要陆云旗死的人太多了,一旦离开京城,肯定如同蝗虫般扑来。 陆云旗笑了笑,向外大步而去。 这是不肯定听了,江百户追上去。 “而且,陛下不会同意的。”他又急急说道,“你是为陛下分忧的,可不能离开陛下身边。” 陆云旗就犹如皇帝的眼和手,替他看着他看不到的地方,替他在不能出手的地方出手。 手和眼怎么能放其离开。 “你说得对,我是为陛下分忧的。”陆云旗说道,“现在成国公赞誉有加,我不该去替陛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吗?” 这个也行,江百户愣了愣,不过… “大人,让小的去吧,小的一定把君小姐带回来。”他追上再次说道。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理会,径直前行。 ……………………………………. 京郊马场里,送牧草的领马的人都被赶走了,朱瓒靠在拴马桩上正看一封信。 “伯父说什么?”张宝塘忍不住催问道,“是不是被刁难了?” 四凤给了他一手肘。 “伯父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他低声说道,“更何况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难道现在北地那边的文官还会说伯父好话吗?以前明里暗里都说坏话呢,这次岂不是更逮住机会了。” 张宝塘抬手捶了木桩一下,神情恨恨。 朱瓒抬起头神情有些古怪。 “不过,父亲这次的确是报喜。”他说道。 四凤和张宝塘愣了下,听朱瓒讲了监察使查问的结果,神情也变的古怪。 “竟然这样吗?”他们说道,看着朱瓒,“是伯父做的?” 朱瓒摇头,将手枕在脑后。 “父亲说他没有做什么,因为实在是顾不上。”他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官员会说出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自嘲一笑。 “大概是疯了吧。” “是被金贼吓疯了吧,毕竟伯父出了事,北地出事,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张宝塘嘿嘿笑道。 应该没这么简单,四凤摇摇头。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他笑道,“先别想这些了,后方安稳就好,等安定了边境,再查。” 也只能这样了,朱瓒嗯了声,看着天空默默出神。 虽然成国公报喜,但朱瓒心里肯定并不开心。 毕竟北地战事一触即发,他却只能在京城等消息。 四凤轻咳一声。 “还有件奇怪的事呢。”他说道,“君小姐在庆源府被山贼绑架了,然后被一群山民救了。” 张宝塘很显然是刚听到,神情惊讶又紧张。 “怎么会有山贼,山贼竟然这么厉害…”他急急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朱瓒打断了。 “厉害什么呀,再厉害还不是被这女人骗了。”他嗤声说道,“这群山贼也是自己作死,不长眼的绑她做什么,这下好了,好好的山贼做不成了,被人哄的当良民了。” ************************************** 月初求票月初求票,麻烦大家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怎么做才对 好好的山贼做不成,当了良民。 张宝塘愣了愣,四凤则噗嗤笑了。 “啥意思啊哥。”张宝塘问道,他听得有些糊涂。 “意思就是她是被山贼抓了,但是又反过来把这些山贼说服了,然后对来解救的官兵说这些山贼不是山贼,是救了她的山民。”四凤笑道。 张宝塘觉得这话像是绕口令,想了一想才明白怎么回事,神情顿时再次惊讶。 “君小姐太厉害了,她是怎么做到的?”他说道,带着几分激动,“或许是治好了山贼头领的病?” 朱瓒将父亲的信收起来站直身子。 “管它呢。”他说道。 “那君小姐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了,有这群良民护着。”四凤笑道。 “本来就不用担心。”朱瓒说道,“就让她在那边祸害这些良民吧。” 说到这里哈哈笑了。 张宝塘顿时也高兴的笑了。 “二哥,你好久没这样开心的笑了。”他说道,“还是君小姐厉害。” 鬼才因为她笑呢,朱瓒立刻拉下脸。 “我笑是因为我爹写的信。”他说道,说着又咧嘴笑起来,“这些家伙们竟然替我爹说好话。” 是挺好笑的,张宝塘也再次跟着笑。 反正挺好笑的,这些日子总算是听到一些让人开心的消息了。 “君小姐也在河北西路,不如干脆让她去见伯父好了。”他灵光一闪说道。 “让她见我爹干什么!”朱瓒瞪眼说道。 四凤在一旁点点头。 “是有点太快了。”他一本正经说道。 张宝塘没反应过来,朱瓒已经抬胳膊杵向四凤,四凤笑着躲避。 “我是说伯父肯定能照顾好君小姐,不会让锦衣卫们动她,到伯父那里更安全。”张宝塘跟上笑闹向前的二人,认真的解释。 “凭什么?”朱瓒哼声,“我爹又不欠她钱。” 张宝塘这次反应过来了,愣了愣。 “原来你这么关心君小姐是因为欠了她钱啊。”他说道。 四凤顿时拍腿大笑,朱瓒呸了声。 “你瞎了啊,哪只眼看到我关心她了?”他瞪眼说道,没好气的摆手,“滚滚滚。” 说罢大步向马棚里去了。 四凤前仰后合的笑着跟着,张宝塘站在原地摸摸头。 “哪只眼看到?”他自言自语,“哪只眼都看到了啊。” ……………………………………. 相比于马场的热闹,黄诚的书房里就显得阴沉冷清,虽然屋子里也站着四个人。 黄诚坐在几案前看着其上摆着的信,他的眼角嘴角都重重的低垂着,显得人更苍老更阴沉。 屋子里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忽的黄诚猛地大喊一声,伸手将面前的几案掀翻了。 屋子里响起杂乱的声音。 站在四周的人也吓的活了过来,看着黄诚。 对于一个腿脚不便又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掀翻一个几案是很耗费力气的事。 黄诚剧烈的喘息,人也摇摇晃晃像是立刻要倒下,四周的人涌上。 “老爷。”他们喊道,声音紧张又不安。 黄诚没有倒下,被这些人搀扶着,伸出手指着地上跌倒几案散落一地的狼藉。 “欺负我老了吗?”他沙哑的喊道,“觉得我黄家要断子绝孙了吗?” “老爷你别生气。” “老爷,我们从长计议。” “老爷,事情再看看。” “或许是成国公贿赂了他们呢。” 扶着他的男人们纷纷劝道。 黄诚一阵冷笑。 “贿赂,别的时候说贿赂也就罢了。”他说道,“这次可是锦衣卫亲自去的,对于陛下来说,没有人可以贿赂锦衣卫。” 四周的人一阵沉默。 “都是这金人闹的。”一个男人叹口气说道,“大家安稳日子过久了,实在是怕了。” “是啊,就连陛下不也怕金人再次兵临京城。”另一个男人说道,“现在离不开成国公啊。” 黄诚神情阴沉。 “离了他朱山,这大周就要亡了吗?”他说道,“没了朱屠夫,天下人就吃不到猪肉了?”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 “这天下的好将领多得是。”一个男人点头说道,“但在这北地,朱山一手遮天,其他的将官都被打压难出头。” “是啊,咱们派过去那么多人,都被朱山的人打压着。”另一个男人说道,“真是让人恼火。” “好容易这次有个机会让朱山受些教训,结果…”大家纷纷说道,也都看向地上散落的信纸,“这么多说好话的,又是这么个时候...” 看来只能让朱山再次逃过一劫了。 这句话大家谁也没说出来,但谁心里也清楚。 黄诚更清楚,他站着呼哧呼哧的如同拉风箱一般喘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人,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地上的一片狼藉脚用力的踩着一张信纸。 “我还没死呢。”他狠狠说道,“我还没死呢。” ………… 暮色降临,嶂青山高大的身影笼罩了整个山村。 “小姐。” 柳儿的喊声从山下传来,站在院子里的君小姐将手札收起来,看着在灶间忙碌的妇人。 “婶子,我回去了。”她说道,就好像做客的人告别,丝毫没有在这里枯站一日的尴尬和失望。 妇人转过身看着她笑了笑。 “君小姐走好。”她说道,也没有被缠着的恼火和烦躁,更没有告诫不要再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不在意。 君小姐施礼转身走开了,柳儿已经接过来,顺便又看了眼这边的妇人,带着几分不悦撇撇嘴,不过小姐高兴的事她自然不会反对。 “小姐,累了吧?”她殷勤的搀扶着君小姐,“你就按我说的带着小凳子来,坐着跟站着不是一样嘛。” 君小姐笑了。 “坐着和站着怎么能一样。”她说道,“要不然只有程门立雪,没听过程门坐雪的。” 柳儿眼睛溜溜转。 “可是我觉得坐在雪地里更有厉害。”她说道,伸手摸了摸屁股,缩头做出瑟瑟的样子,“好冷好冷。” 君小姐哈哈大笑。 “是啊,坐在雪里是更厉害。”她说道,“而立雪的本意不是为了显得厉害,而是为了恭敬,太厉害了就不是恭敬,而是胁迫了。”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她没有哭闹没有言语哀求,但对于师母来说这样天天的站在眼前也是胁迫了。 她抚了抚柳儿的头。 “柳儿说得对,坐着和站着一样。”她点点头说道。 是吗?她说的对吗?柳儿糊里糊涂,但被小姐夸赞总是好事,带着几分得意嘿嘿笑了,扶着君小姐的手轻快的迈步。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证据,但不管她也好这里的人也好,心里都确定张青山就是赵志宜,这位萧婶子和女孩子也就是师父的妻子女儿。 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婶子这样怨愤。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人扔下妻子一走十多年,怨愤也是很正常的。 君小姐叹口气,俗话说父债子偿,这些人的怨愤,那就由她来替师父承受和化解吧。 只是,要怎么做,做些什么才能化解呢? ******************************************* 感谢广寒宫主a、?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ω^<) 感谢大家,周末咯!!大家开心! 顺便继续求票哈哈。(。) 第一百六十九章 比想象的还要穷困 有些事发生了,就没办法弥补。笔@趣@阁。biqUgE。 更何况师父已经不在了,她再怎么做也不能代替师父。 君小姐轻叹口气。 “小姐,你不要叹气了,叹气会让人变老的。”柳儿说道,“一路走来你叹气好几次了。” 君小姐笑了点点头,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放牛的孩子们赶着牛唱着童谣打闹着归来。 树下一天劳作的男人们坐着说笑等候吃饭。 看到君小姐走来,孩子们忙缩头躲在牛后,男人们则拘束又故作镇定。 君小姐含笑对他们打招呼,不待回应便走过去,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们松口气,落在她背上的视线满是好奇。 他们好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何尝不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承载着师父的现在,而他们则是师父的过去。 慢慢来吧,总会熟悉的。 “小姐回来了,可以吃饭了。”柳儿跑进院子高兴的喊道。 夏勇媳妇也含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君小姐。”她说道,“饭好了。” 作为小姐第一大丫头,也算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柳儿不会做饭。 在路上行走时,都是雷中莲带着护卫们做饭。 到了这里自然也是,夏勇媳妇看到了当然不肯。 “男人能做出什么可口的饭菜。”她说道,每日两餐都过来。 君小姐一再说不用,她只是坚决不听,君小姐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便随她自在。 夏婶子告退离开了,雷中莲等人在院子里摆好桌椅,就如同他们在野外行走时那般,又有两个护卫将灶火间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热腾腾的烙火烧,切丝的白菜疙瘩腌菜,一大盘切好的卤野兔肉,山上采的蘑菇炖的野鸡,滚着菜叶的米粥。 吃喝都是山上地里所出,简单美味。 “总吃这个也不好吃了。”柳儿嘀咕道,将火烧夹了兔肉递给君小姐,“这里的面不香,不知道掺了什么。” 君小姐接过咬了一大口,肉很香,面的确吃着粗糙,应该是掺了糠。 这里的日子过的不富裕。 “很好吃啊。”君小姐说道。 “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嘛。”柳儿嘀咕一声,见君小姐看她一眼,便忙吐吐舌头坐下来刚要吃饭,看到一旁木墩上摆着一个银镯子。 那是夏勇媳妇做饭时摘下的。 “她忘了,我给她送去。”柳儿说道,放下碗筷,“我看她对这个镯子可宝贝了。”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做活的时候特意摘下来。 君小姐点点头。 “快去吧。”她说道。 柳儿抓起镯子颠颠的跑出去。 虽然给这个夏勇媳妇送镯子很掉份,但现在小姐愿意对她们好,那她也只能对她们好一点。 夏勇两口子就住在旁边,但此时院子里却没有人的踪迹。 “夏婶子?”柳儿喊了声。 屋子里也没有动静,似乎没有人。 “这吃饭的时候去哪里了?”柳儿不解的嘀咕,难道串门去了? 那就好人做到底。 柳儿又向其他的人家走去,但奇怪的是,这一家依旧没有人。 一家,又一家,接连两三家都没有人。 不可能啊,刚才回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炊烟做饭,此时都该在家吃饭啊。 有鬼! 柳儿立刻想到,她攥紧了手,小心翼翼的沿着村子一家一家看去,很快就听到一间院子里传来热闹。 “二牛,这是你家的饭。” “大刘,你家的,三个人的。” 内里传来夏勇的声音。 “..我的我的…” “别抢,都有。” 夹杂着孩童迫切的喊声。 蹲在墙角的柳儿顿时恍然。 原来,他们竟然,躲起来,吃好东西! 太过分了! 柳儿愤愤的起身,重重的咳嗽一声冲进去。 院子里的人被这陡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柳儿,顿时哄的一声,畏惧的向后躲去,更有人把手里的饭碗往身后藏。 “柳儿姑娘。”夏勇媳妇神情尴尬又慌张的上前,“你怎么来了?” 柳儿看着院子里的人。 “我呀,来看看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她说道,抬脚就冲身边一个妇人走过去。 夏勇媳妇没想到她这样开门见山,根本没来得及阻拦柳儿已经到了那妇人身边。 那妇人吓的躲,被柳儿一把抓住碗,啪嗒一声,碗落在地上。 没有什么美食佳肴,只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一般的饼子。 柳儿愣了下,又去看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好吃的? …………………………………………… “这是糠饼子。” 君小姐伸手拿起一块,递到嘴边。 “君小姐。”夏勇媳妇忙阻拦,神情局促不安,“你吃不得..” 她的话音落,君小姐已经咬下一口,用力的嚼着,用力的咽下去。 “我们也不是总是吃这些。”夏勇神情不安的说道。 君小姐没有看他,只是扫过面前的男女老少,以及他们手里的碗。 没有菜,没有肉,连米粥都没有。 她吃的那些被柳儿嫌弃的不好吃的饭菜,是举全村之力给的。 怪不得夏勇媳妇要主动给她们做饭,正因为她做饭,她们才不注意饭菜有多少从哪里来的事。 而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炊烟,也只是做给她看的,其实他们最后都来这里领一块饼子充饥。 她知道他们这里的日子不富裕,只是没想到不富裕到这种地步。 君小姐一句话也不说,抓着饼子再次用力的咬去。 “君小姐。”夏勇媳妇上前拉住她的手,神情带着几分歉意又几分坦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其实这没有什么,我们这里田地不行,山货也就那样,但谁家待客也是要拿最好的出来,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这是我们的心意。” 君小姐点点头,嚼着一口饼子用力的咽下去。 “是,我知道。”她说道,笑着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很开心。” 夏勇媳妇嗳了声。 “你快别吃这个。”她笑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们不这样了,大家一起吃糠咽菜嘛。” 怎么会! 她怎么会让他们吃糠咽菜。 君小姐转身。 “柳儿,柳儿。”她喊道。 柳儿站过来。 “带人进城去。”君小姐看着她说道,“缺什么买什么,想要什么拿什么。” 柳儿应声是转身大步。(。) 第一百七十章 无功不受 柳儿带着一群护卫连夜离开了嶂青山,等到第二日暮色降临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归来。 一辆辆马车在村口排开,十几个伙计忙碌着扯开其上盖着的油布。 听到热闹的村民都三三两两的聚集过来,大人们还好站在稍远的地方好奇的看,孩子们则有些忍不住走近些。 “来来。”柳儿从车上跳下来,带着几分得意举起两个大纸包,“吃蜜饯。” 孩子们看到她伸手,吓的都后退。 “蜜饯啊,庆源府最有名的。”柳儿说道,将纸包里的蜜饯拿出来扔进嘴里,又撇撇嘴,“当然,这货色不如京城的。” 孩子们到底是孩子们,看着蜜饯忍不住咽口水。 “我见过,我跟二叔进城时见过。”一个孩子说道,将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 只是见过,却没有吃过。 饭都吃不饱,哪里能吃零食。 据说蜜饯很甜,比地上挖出的甜草根还要甜。 柳儿带着几分得意再走近他们,将另一个没打开的纸包递过来。 “喏,吃吧。”她说道。 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站在最前边的孩子伸出手接过,直到拿到纸包,他还跟做梦一样。 我怎么拿过来了? 柳儿已经从中捏起一个塞进他嘴里。 “吃吧。”她咯咯笑道。 有了第一个人蜜饯入口,其他孩子便再也忍不住,一哄而上。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抓着蜜饯,除了塞进嘴里,还高兴的举着跑向自己的家人。 “爹,你尝尝。” “娘,是蜜饯。” “爷爷,你吃过吗?” 孩童们的说笑,大人们矜持的推让,让村口变得更加热闹。 一包蜜饯就能引起这样的热闹,君小姐在一旁看的心酸。 “这些蜜饯不算什么。”柳儿带着几分炫耀继续说道,指着身后的车马,“我什么都买了,整个庆源府最好的米面油糖盐醋肉菜鱼,而且还订好了,每隔七天,新鲜的菜肉鱼就会从府城里送来,十个杂货铺,也会每隔七天往这里送一次杂货,吃的喝的玩的,要什么有什么。” 有了方才接过蜜饯,孩子们更放松一些,大着胆子围着车马看其上的货物,大人们也忍不住靠近几步指指点点。 “你们在干什么?”有声音从后传来。 大人们顿时后退,孩子们也停下说笑,都看向后边,夏勇夫妇走过来。 “夏二叔。”君小姐上前说道,“我让人送来一些米粮吃食,你看怎么分给大家?” 夏勇神情沉沉,夏勇媳妇则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但并没有说话。 “君小姐,你的米粮吃食你自己用。”夏勇说道,“我们不能分。” 果然还是不收。 听到他这话,原本手里还拿着蜜饯的孩子们忽的都将蜜饯放回纸包里,捧着纸包的孩子也跑到柳儿身边,将纸包塞给她。 “哎!”柳儿只来得及喊了声,那孩子兔子一般跑开了。 所有的村民孩童都后退避开,动作整齐划一。 “你们干什么啊?有吃的还不要啊。”柳儿没好气的说道,“非要啃糠饼子啊?”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他们的视线甚至不再看车马上的货物。 “夏二叔,你们也知道我没有恶意。”君小姐说道,“我只是想做些什么,而我恰好也能做。” 夏勇点点头要说什么,夏嫂子先开口了。 “君小姐,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她诚恳说道,“只是,我们的心意,也希望你能理解。”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看着君小姐,慢慢的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清楚,我们心里也清楚,很抱歉,我们不接受。” 不接受的不是她的善意,而是她善意所基于的那个人。 这不该是这个道理,但她又理解这种很多事不需要道理。 君小姐默然,夏勇夫妇对她施礼转身离开了,村民们便立刻毫不迟疑的散开,转眼间村口就只剩下他们。 虽然车马伙计众多,但看起来还是显得很孤单,也很尴尬。 “真是不知好歹!”柳儿瞪眼跺脚气呼呼说道。 君小姐看她一眼,柳儿吐吐舌头缩头不敢说了。 “先收起来吧。”君小姐对雷中莲说道。 雷中莲应声是。 “那我们今晚能吃吗?”柳儿期期艾艾的问道。 君小姐看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笑了。 有些人没有吃过苦也不需要吃苦,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而有些人不想吃苦但为了信义也能坚持吃苦,这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她点点头,柳儿举手欢呼雀跃。 夜色笼罩了山村,夜晚的山村陷入一片黑暗,吃的油尚且不够,灯油更是奢侈,整个村子只有一间院落亮着灯,那自然是君小姐的住处,不仅屋子里点着灯,院子里也燃着火把,挂着灯笼。 这些都是今日新添置的,在一片夜色中恍若星辰明亮耀目,这让站在山上的人比白日更清楚的看到这里。 “妞妞。” 夜色里传来一声呼唤,站在山路上的人影立刻转过身,嗯了声。 这边的屋子也没有点灯,隐约可以看到屋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该睡了。”妇人柔声说道。 女孩子再次嗯了声走过来,她走到妇人身前停下脚。 “怎么了?”妇人抚了抚她的头问道。 夜色里女孩子的双眼闪亮。 “我几岁的时候,爹离开的?”她忽的问道。 妇人的手微微停顿下。 “三岁。”她柔声说道。 女孩子哦了声。 “太小了,什么都没记住。”她说道。 都不知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更没有父女情深的记忆。 “没什么,记不住忘记的事多了。”妇人柔声说道,揽住女儿的肩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女孩子没有再说话跟着她进了屋子,门关上,山上也陷入彻底的静谧。 晨光蒙蒙亮,君小姐在山路上停下脚,她抬头看看前方,低头看看拿着的手札。 为难啊。 这样做真是为难这些人了。 君小姐干脆在山路上坐下,手拄着下颌出神。 那该怎么办呢? “嗬!” 悠长的喝声从山下传来。 君小姐下意识的看去,这里的村民们很早就起来劳作,坐在高出可以看到田间山坡上散布着的人。 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们。 喝声停下,紧接着又有梆子声响起。 为什么要敲梆子?君小姐念头闪过,旋即就瞪大眼,视线所及的劳作的人们都忽的挥动手里的农具。 “哈!” 四面八方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苍老的柔弱的稚嫩的喊声同时响起。 梆子又一声响。 男人举高的锄头重重的挥出去,孩童手里的镰刀稳稳的横劈,妇人马步顿脚将箩筐在身前推出。 “哈!” 声音再次齐齐发出四散又汇集。 这是…劳作吗? 这分明是…习战。 君小姐只觉得全身发麻。 ***************************************************************************************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继续求票,求月票,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来这里几天了,君小姐知道这些的人劳作勤勉,小孩子也不例外。笔《趣》阁.biquge. 她每天早上山晚下山都能遇到他们。 只是她一直没有注意他们怎么劳作,原来是这样啊。 君小姐站起来,认真专注的看着这些人。 梆子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散布的人们动作也越来越快,随着梆子声的短促快慢,身边有同伴的男女老少还互相对战。 这场面持续了很久,直到梆子声停下,大家的动作也停下来,活动活动手脚,握着手里的农具继续劳作,一切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一直这样做吗?”君小姐忽的说道。 站在她身后的杨景愣了下,旋即又默然。 大哥聪慧又挑剔,他收的弟子自然也是聪明极致的,能发现他在身后理所应当。 “我们是官兵,当然要****练习不可懈怠。”他说道。 现在听到他说是官兵,君小姐不会觉得是说笑了。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她转过身问道,“师父也是吗?那为什么又在这里?师父又为什么……” 杨景垂目打断她。 “君小姐,我不认识你师父,我不知道你师父的事。”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叹口气。 “杨大叔,你别这样了。”她说道,“有什么事大家说开好好说不好吗?” 杨景忽的笑了,只不过这笑的有些像哭。 “是啊。”他说道,“有什么事大家说开,好好说,不好吗?” 这是回答还是反问?答她的话,还是问某个人? 君小姐看着他,能体会到他骨子里的愤怒悲痛。 师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杨景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转身上山,君小姐下意识的喊住他。 “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杨景回头说道。 吩咐…君小姐看着他,又看了眼山下。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她忽的说道。 杨景看着她,神情几分戒备。 “我的护卫们..”君小姐含笑伸手指了指自己住的地方,又看向杨景,“我想请你们训练他们。” 训练?杨景愣了下,什么意思? “不瞒杨大叔,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被人追捕。”君小姐说道。 追捕? 杨景愣了下又恍然。 “那几个锦衣卫?”他说道。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明明是一起的却突然要抓起来。 是抓捕她的啊,不过看起来真像她的护卫们,这也可以理解,他们要追捕她,自然不会让别人把她抓去。 “你们抓他们很轻松,我的护卫们功夫就差很多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我将来回程还要面对更多的锦衣卫,所以我想让护卫们跟着你们练一练。” 杨景迟疑一下。 “我们其实也不会什么,功夫并不好。”他说道。 “是,你们这些老的老少的少,力气也好功夫也好,肯定不如我的护卫们。”君小姐说道,“但是独木不成林,你们合作起来连这些锦衣卫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那倒是,杨景伸手抚了下短须。 “我的兵当然很好。”他下意识的说道,就像以前那样。 话出口神情又几分怅然。 这句话多少年没有说过了。 “所以我希望你们把我的护卫也训练成好兵。”君小姐说道,“能护我平安回到山西去。” 杨景沉默一刻。 “好吧。”他说道,“君小姐你大人大量原谅了我们,我们为你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他的话音落就见眼前的女孩子绽开笑颜。 “不是应该的。”君小姐笑道,“我会给你们报酬的。” 报酬? 杨景愣了下。 “不,不用…”他忙说道。 但君小姐不理会他的话,对他摆摆手,转身跳跃着沿着台阶而下。 “我去安排了。”她笑着扔下一句。 杨景哎哎的喊了几声,那女孩子早已经如同小鹿一般跑远了。 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啊?杨景不由伸手抓抓头,是不是被这小姑娘骗了啊?但是能骗他什么呀? 到了中午的时候,杨景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什么了。 “说这是你同意的。”夏勇说道,指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米粮菜肉。 杨景神情愕然又尴尬。 “我没同意啊。”他说道,“我只是同意让他们跟着我们练兵。” 夏勇点点头。 “是啊,所以这是练兵的报酬。”他说道。 杨景愕然又再次挠头。 “这孩子。”他说道,“那怎么办?退回去吗?” “问问嫂子吧。”夏勇媳妇忽的说道,“退回去也就是说不帮她的护卫们训练了,也是怪不好看的。” 也是,杨景和夏勇对视一眼点点头。 听到杨景和夏勇的话,正在织布的妇人笑了。 “那这样她送给我们米粮菜肉就是因为她的事。”她说道,“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别人这个词说出来,她的声音微微低沉。 杨景和夏勇也低头沉默。 “那就收下吧。”妇人的声音又轻快的说道,“大家互惠互利,都开心,挺好的。” 杨景和夏勇有些惊喜的看着妇人。 “大嫂。”他们齐声唤道。 妇人看着他们。 “怎么?我在你们眼里是那种一根筋好坏是非不分的人吗?”她似笑非笑说道。 杨景和夏勇忙摇头。 “怎么会,大嫂是世上最好的人。”他们齐声说道。 妇人笑了笑。 “最好吗?”她轻叹一声,低头继续织布。 杨景和夏勇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安几分黯然,没有再说话施礼告退了。 午后的山村变的热闹起来,柳儿一溜烟的从外边跑回来。 “小姐,一个个高兴的跟过年似的。”她夸张的说道,“有的人当场就把点心拆开吃了。” 君小姐笑了笑,又叹口气。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这么穷吗? “上午还假正经的不要,看现在多高兴。”柳儿又说道。 “怎么能叫假正经。”君小姐说道,带着几分不悦,“他们不要,是真不要,现在要了,就真高兴,这才是真人。” 柳儿吐吐舌头。 “小姐我错了。”她立刻说道,“看到他们开心我好开心啊。” 君小姐嗔怪的瞪她一眼,笑了。 “小姐,你快尝尝,我今天做的饭。”柳儿立刻笑嘻嘻的说道,将一个盖盅捧来。 看着这边主仆其乐融融,雷中莲嘴角含笑的走开了,两个镖师神情复杂的跟上他。 “雷爷,咱们真就跟人去做农活了啊?”他们低声问道。 “这有什么真假。”雷中莲纵眉说道,“君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绝对啊,两个镖师对视一眼,那好吧,人家出了钱,命都买了,去做农活也不算什么。 暮色笼罩,山村里再一次家家户户冒起炊烟,这一次没有人再走出来,都聚集在家里等候着,不时的传出笑声以及孩子们的吵闹。 各种饭菜的香气飘荡在村落里,各家各户也都点亮了灯火,虽然节省只点了一个火把,但也足以让山村变的如同星辰璀璨。 秋日的夜晚越发的令人迷醉。 京城陆宅里一如既往灯火明亮,但与往日的看起来热闹却又带着死水一般的安静不同,今日宅子里笼罩着几分紧张的气氛。 九黎公主的屋子前站着很多丫头仆妇,一个个神情焦虑不安。 院门外一阵热闹,穿着官袍的陆云旗在夜色里大步而来,丫头仆妇们忙不安的迎接。 陆云旗没有理会她们,迈进屋子里,屋子里也站着很多仆妇丫头,以及几个正在低头交谈的太医,看到陆云旗进来忙施礼。 陆云旗视线看向内里,隔着五彩珠帘,可以看到侧躺在床上的九黎公主。 “公主什么病?”他收回视线看向太医问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谁而病 陆云旗的话音落,内里的九黎公主就一阵咳嗽,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顿时忙乱。笔?趣?阁.biquge. 陆云旗疾步走进去,太医们也跟上,看着丫头们拍抚九黎公主,端了水喂了几口。 灯光下九黎公主的面色孱弱,也没有梳妆,看上去有些憔悴,喝了几口水压住了咳嗽,便躺回去。 “你觉得怎么样?”陆云旗问道,他并没有靠近,而是站在床前几步外。 关切倒是真情,只是这态度不像丈夫般亲密,更像是随从般恭敬。 这其实也正常,毕竟他的妻子是公主,是丈夫也是臣子。 屋子里没有人敢对此有什么疑问,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九黎公主摆摆手没有说话,紧紧闭着嘴似乎为了避免一张口就咳嗽。 陆云旗没有再问,转过身走出去,太医们忙跟上。 讨论病情当然要回避病人。 “也并无大碍,风寒略重些。”一个太医斟酌先开口。 这话说的巧妙,说重也不要紧,说不要紧吧风寒也不容小觑。 陆云旗面无表情。 “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说道。 这话让太医们色变,神情紧张不安。 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他们有很多话可以回答,但面对陆云旗….江友树可是还在诏狱里关着生死不知呢。 “陆大人,我们能治好。”一个太医一咬牙说道,“只是这风寒之症不是短时间能就能好的,如今又入秋将冷,对于风寒更不妙,我们需要慢慢的给公主调养。” 陆云旗嗯了声。 这就是行了吧?这么好说话?太医们松口气。 “那我们去配药了。”他们说道。 陆云旗再次嗯了声,太医们忙退了出去。 陆云旗在厅中站了一刻才走入内室,九黎公主似乎在床上睡着了,丫头仆妇们低头退了出去。 “陛下同意我出京了。”陆云旗忽的说道。 九黎公主睁开眼。 “为了那位君小姐吗?”她问道,声音因为要抑制咳嗽越发的显得虚弱。 “她在北地玩的太过了,那里可不是京城,不安全。”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失笑,这笑立刻引得一阵咳嗽,她忙伸手掩住嘴。 陆云旗将水递过来,长手伸着,人并没有靠近。 九黎公主摇摇头示意不用。 陆云旗便放下水杯垂手。 “陆大人,对她来说,京城才不安全吧。”九黎公主含笑说道。 陆云旗没有说话。 屋子里沉默一刻。 “我病了,你能不去吗?”九黎公主忽的说道。 她的声音本就柔和,此时又在病重,灯下垂目,声音孱弱,犹如梨花带雨令人垂怜。 站在外间的仆妇隔着珠帘看不清九龄公主的样子,但只听声音也忍不住心肝颤了颤。 这就对了,公主也是女人,陆千户也是男人,女人对男人就该这样娇娇弱弱,撒娇痴缠。 更何况,这个男人就要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出门了,就是公主,也不愿意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了吧。 这样的话早就该说了。 陆云旗沉默无声。 仆妇忍不住屏住呼吸,在几乎憋死之前终于听到陆云旗开口了。 “好。” 他木讷醇厚的声音让人无比的安心。 仆妇忍不住满心欢喜,看着陆云旗在九黎公主床前坐下,忙带着外间侍立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灯火明亮的室内变的安静而祥和。 听到陆云旗的回答,九黎公主对他笑了笑。 “谢谢。”她说道。 “不用谢。”陆云旗说道,“都一样,都是为了她。” 这个她,九黎知道说的是谁。 为了她,他才对那位君小姐缠斗不休,甚至冒险离开京城。 但也是为了她,听到自己生病,他就留下来。 九黎公主笑了笑。 “谢谢。”她再次说道,相比于第一次的谢谢,这一次更多了几分真诚,又几分怅然。 这怅然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丈夫走也好留也好都不是为了自己。 想起那个她,二人都沉默一刻。 “当初是她托付你照顾我们的吗?”九黎公主忽的说道,“也是为难你了。” 她们姐弟三人是尴尬的存在,如果能病死或者出了其他的意外,真是让很多人遂心愿。 而皇帝的心愿也势必是很多人的心愿,他们愿意为了达成这个心愿而在所不惜。 所幸有陆云旗接过掌管她们的一切事宜,封闭的与世隔绝的怀王府和陆宅,是囚笼也是保护罩。 有他在,没有人能做小动作。 但这对于他来说,要做的合情合理不惹怒皇帝也不引起皇帝的质疑,也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现在她病了,病了的人会发生各种意外,陆云旗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他要亲自守着才能杜绝一切意外。 听了她的话,陆云旗神情灯下闪过一丝黯然。 “不,她并没有。”他木然说道。 九黎公主抬头看着他。 没有?九龄没有说过这种话? 不过九龄的性子绝强又骄傲,这种话不说倒也正常。 “那更要谢谢陆大人了。”她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公主不用谢我。”他说道,“只是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就好。” 九黎公主愣了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陆云旗站起身来。 “你也说过,她不是她。”他说道,神情木然的看着九黎公主,“你怎么能为了她,辜负她的心意,为了她伤了你自己,她会高兴吗?” 这一连串的她她她,一般人听了肯定要糊涂,九黎公主怔了怔笑了笑。 “大人说得真好。”她说道,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只顺口答道。 “我说的不好。”陆云旗说道,“不过我能保证,顾清到了诏狱会说得很好。” 九黎公主色变,从床上坐起来。 “你..”她说道,又苦笑一下坐回去,“是,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你。” 整容看着陆云旗。 “是我捎信让他给我找来能生病的药。” 说罢坐在床上对陆云旗低头端正施礼。 “对不起,是我要挟你的好心善意了,同时也要挟了顾先生的,这不管他的事。” 陆云旗神情依旧木然。 “公主好好养病吧。”他说道,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迈步。 “陆大人。”九黎公主唤道。 陆云旗停下脚没有回头。 “公主放心,你这不是装病,是真病了,我不会离开京城的。”他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他的背影。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她说道,“她是为什么死的。” 陆云旗的背影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攥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深有行人 公主讳九龄,兴文太子之第二女也。笔|趣|阁。biquge。 太康三年冬违豫,疾驰饵药无捐,薨与京城北镇抚司陆千户宅馆,时年十九。 这是刻在墓志铭上的,是宣告天下的九龄公主的死因,这就是九龄公主的死因。 此时此刻,九黎公主问出这句话,如果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大逆不道。 九黎公主从来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也从来不追问什么。 当初接到九龄公主死讯赶来的时候,九龄公主已经入殓完毕,她也只是拉着怀王站在棺材前看了眼遗容,就按照礼仪坐在灵堂里哭丧去了。 “九龄公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还是从小养在外边的缘故。”当时有皇亲这样对九黎公主感叹过。 九黎公主只是拭泪却不发一言。 自后也没有再说过一句有关九龄公主死因的事,甚至连什么病都没有问过。 怎么此时此刻她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问陆云旗,这个相当于皇帝手眼的男人。 “别的事我不评价,现在至少我知道一件事,陆大人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九黎公主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对我和怀王也是尽可能的好意,尽可能的相护。” 尽可能听起来并不算什么赞誉,但对于陆云旗这般身份来说,已经是极其感激了,同时也是不可与外人道的感激。 九黎公主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便陷入沉默。 陆云旗依旧背对着她,但并没有继续迈步。 “人都死了,知道怎么死的,有必要吗?”他忽的说道。 九黎公主扶着床站起来,一向平静的脸上流露几分迫切。 “生的糊涂,死的明白一些,也算不枉为人。”她说道。 陆云旗转过身。 “那一天,她说想吃城外曹家的猪油饺饵,我立刻去给她买。”他说道。 明亮的灯下,他的面色越发的惨白。 明明没有说什么,九黎公主听到这句话,眼圈不由红了,有眼泪就要滴落。 那一天。 她握住手瞪大眼认真的看着陆云旗,唯恐错过一句话。 “曹家开门晚,我不想惊扰逼迫,免得他这样状况之下做出的饺饵不好吃,所以我就等着。”陆云旗的声音继续响起。 “第一笼饺饵做好的时候,他们过来告诉我说,九龄进宫了。” “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陆云旗站在厅中明亮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却偏偏如同给他罩上一层阴影。 九黎公主看着他,手掩住了嘴。 他并没有说什么,他说话有些笨拙,叙述的木讷平淡,描述的干涩,但九黎公主就好像看到当时的场面。 她看到那个女孩子行走在皇宫的路上,带着决绝,义无反顾。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九黎公主闭上眼,眼泪沿着孱白的脸颊滑落。 果然是因为进宫刺杀皇帝而死的。 至于为什么九龄要去刺杀皇帝,这就不是能问的问题了。 问也得不到答案。 “她怎么死的?”她哑声问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 “她被乱刀砍死。”他说道。 他看着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一片血泊,血刺的他眼疼欲裂,但他没有半点的避开,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她被砍断的骨肉牵连的胳膊,看着她扭曲的身形,看着她那件她最喜欢的衣衫被血染红,看着她面目全非。 看着她看向自己,一笑。 室内一片死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九黎公主一声轻叹。 “这样啊。”她说道,“多疼啊。” 没有愤怒没有痛哭,只有这轻声的三个字。 多疼啊。 多疼啊。 陆云旗转过身走了出去,他的步伐很快,甩动的珠帘刷拉作响,剧烈的晃动流光溢彩。 陆云旗冲进夜色里,丫头仆妇们被他吓了一跳。 “大人..”大家纷纷施礼唤道。 声音未落,陆云旗已经越过她们疾步向外而去。 “大人要出去了?” “大人?” 外院的锦衣卫们纷纷涌来询问着。 陆云旗只是一言不发向外走,所有人都忙碌起来,马匹牵来,火把灯笼云集,大门被推开。 在一片忙乱中,陆云旗神情木然一语不发,如果不是人还自己走动,就真的如同木雕石塑一般。 他跨上马,催马疾驰。 锦衣卫们左右前后拥簇围护,马蹄声火把的亮光将安静的京城夜色惊乱。 看到这队人马过来,夜市上的人群吓了一跳纷纷躲避,待看到其中的陆云旗更是咋舌。 这大晚上就要抄家吗? 又是谁啊这么倒霉? 在人们躲闪好奇的视线里陆云旗一行人消失在街道上。 “看方向是向城外去了。” “竟然这么晚出城吗?” “走夜路不怕遇到鬼吗?” 这话说出来街边一阵沉默,人们哄的一声作鸟兽散,这动作太快,贴着墙角的一个男人不提防被撞的摔个跟头,头上戴着的斗笠也滚落,被奔散的人踩了好几脚。 “哎哎我的帽子。”他着急的喊道。 帽子被人一脚踢回来。 “大晚上的带什么帽子。”那人骂了声。 男人恼火的将帽子捡起,再看街上人夜色里奔散,哪里看得清是谁踢的。 男人将帽子捡起来,见好好的帽子已经被踩的歪歪扭扭,只得愤愤的扔到一边。 夜市已经恢复了热闹,男人站直身子看了看四周,抬手按了按鬓角,整了整衣衫沿街向前走去。 夜市上摆出了很多摊位,不少人或者坐或者站着吃喝说笑,当然也有很多大酒楼也还开门,不过相比白日到底是显得冷清一些,毕竟夜晚吃酒有青楼这个好地方去。 男人走到一间行会会馆前,跟门口的一个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伙计就忙引着他向内而去,而会馆的门也随之被关上,门上的灯笼也被取下熄灭,表明这里已经关门了。 内里随着伙计的引路,那男人走过的地方,灯笼也纷纷被取下熄灭,原本明亮的室内变的昏暗,男人停在一间屋门前,再次整了整衣衫拉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灯光柔和,照着窗边坐着的一个老者,此时正低着头认真的写字。 男人含笑上前恭敬的长身作揖。 “拜见黄大人。”他说道。 写字的老者抬起头,灯光照着他枯皱的脸,正是黄诚黄大人。 “如果我现在去见陛下,说我捉住了金朝的太子司仓大人。”他说道,神情和煦,“陛下一定会很欣慰。”(。)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跋涉而来的诚意 金朝。笔@趣@阁。biqUgE。 金人。 还是位大人。 曾经金人和大周有过来往,但自从当初金人攻占开封掳走当时的皇帝,皇帝死在金国,后朱山为皇帝报仇征战中一箭射死了被金国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后,两国也就不共戴天了。 金人出现在京城,还真是很吓人的事。 虽然还没到午夜,厅内也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杂音,只有几案上摆着的青铜莲花香炉中白眼袅袅舞动显示着几分灵动。 站在厅内的男人笑了。 “如果能得黄大人引荐见陛下,郁迟海死而无憾。”他说道,再次躬身施礼,“荣幸之至。” 黄老大人笑了笑,将最后一笔写完。 “听说郁大人写的一手好字。”他说道。 郁迟海闻言笑着走过去,在黄老大人的几案前恭敬的坐下,认真的看着写好的大字。 “黄学士的书法果然不负盛名。”他说道,“这三馆楷书也能写的如此惊艳。” 三馆楷书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必学的,在这种人人都会且都写得不错的字体中被人称为惊艳,可见的确是非同一般。 黄诚笑了,拿过一旁的手巾擦手。 “我当初给仁孝皇帝抄了五年的起居录。”他说道,“仁孝皇帝那时候说了,我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是老实和写字写得好。” 听到仁孝皇帝,郁迟海收起笑,带着几分沉重一低头。 “仁孝皇帝的事我也很悲痛。”他说道。 仁孝皇帝就是当年被掳走死在金国的皇帝,当今皇帝的祖父。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阵沉寂。 黄诚慢慢的擦着手。 “悲痛。”他说道,“你知道看着失去至亲有多悲痛吗?” 郁迟海形容更悲痛,看着黄诚又几分同情。 这位黄大人也是刚刚失去了至亲。 “黄大人。”他说道,“您保重。” 黄诚看向他笑了笑。 “不,我的意思是,做父亲的失去儿子又悲又痛。”他说道,“但做儿子的失去父亲悲是悲就没这么痛了。” 郁迟海愣了下,这个黄诚为人奸诈贪婪狠毒又睚眦必报,如今失去了儿子,人看起来更不正常了。 黄诚将手巾扔在桌子上。 “看来郁大人最近的日子过的还不错,还有闲情跑我们京都来。”他说道。 郁迟海顿时苦笑。 “黄大人,我们日子要是好过,我也不会冒着这么大危险跑来这里了。”他说道,“不瞒您说,我来之前在家里丧事都办过了。” “危险也不大嘛,你还不是来到这里了。”黄诚说道。 郁迟海再次对着黄诚施礼。 “这都是托黄小大人的福,黄小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人不在了,他留下的人脉还都帮着我们,要不然我真的走不过来啊。”他说着抬手拭泪,“只可惜没能亲见黄小大人一面。” 黄诚看着他。 “你是在威胁我?”他说道。 郁迟海在几案前坐正身子,俯身。 “不,黄大人,我是在哀求你。”他诚恳的说道,抬起头,“我们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马上就要入冬了,也是正因如此才不得不来贵境借一点米粮好过冬,真是无心挑起征战啊。” 两座府城,几百百姓死伤被掠,一多半的房屋被烧毁,在他说来就是借点米粮。 黄诚摇摇头。 “蛮人真是无耻啊。”他说道。 “黄大人,我们是真心实意来请求您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成国公这样追杀我们,我们真是过不下去了。”郁迟海垂目苦声说道,又再次抬头,“我们真心求和,前两次的事我们可以补偿,只要两国能重归于好。” 补偿啊,黄诚捻须笑了笑。 “成国公只怕不想要啊。”他说道。 “成国公毕竟是成国公,这大周的天下,不是还是皇帝陛下的吗?”郁迟海说道,“不是说皇帝陛下最仁善,难道陛下不想国泰民安,愿意看大家征伐之苦吗?” 黄诚面色一沉。 “我们的陛下轮不到你这小儿来论是非。”他说道。 郁迟海立刻俯身。 “我错了。”他说道。 室内再次一阵沉寂,远处隐隐有更鼓声传来。 “你们想要两国重归于好?”黄诚说道。 “当然。”郁迟海立刻抬头毫不犹豫的说道,将右手按在心口,“我们真心实意的,还请黄大人向陛下转达。” “这个我转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怎么做。”黄诚说道。 郁迟海脸上露出笑脸。 “我们会让陛下看到诚意,我们愿意割让两郡。”他说道,又拿出一张礼单在几案上推过去,“而这些则是我们给大人您的诚意,已经送到贵府了。” 黄诚看也没看递过来的礼单,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我老了,酒吃不得,肉咬不动,穿不惯了绫罗,踩不动皮靴,这些阿堵物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他说道。 郁迟海又拿出一个礼单推过去。 “黄老大人高风亮节人人皆知,只是也该为儿女们着想。”他诚恳说道,“黄小大人不在了,他的妻妾子女还要过活啊。” 听提到儿子,黄诚的神情几分哀伤。 “都是有儿有女的,也都是他人的儿女。”他说道,“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郁迟海忙向前倾身连连点头。 “黄大人,他成国公妻儿双全又安稳,哪里知道这骨肉分离阴阳相隔的痛。”他眼中含泪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他为了他的功,踩的可是大周子女,我金人子女的枯骨啊。” 他说着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 “我那三儿都已经上战场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恨不得替他们去啊。” 黄诚看着他几分不忍。 “你都这地位了还要送子上战场啊?”他问道。 “我大金哪里如你们大周这般地广物丰人多,如今被朱山逼迫的,别说我们了,皇子王爷们都不得不披挂征战。”郁迟海说道,抬手拭泪,“刀枪无眼,战场混乱,谁还顾得了谁,已经好几个皇子受伤了,皇子们都受伤了,我的儿子们…” 他说着又掩面俯身在地。 “不知道我这回去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黄诚一脸同情,抬手示意。 “郁大人啊,节哀。”他劝道。 劝了两三次,郁迟海才起身。 “失态了,黄大人见笑了。”他掩面说道。 黄诚给他斟了一杯茶,顺手将礼单放到一旁,将茶杯推过去。 “都是为人父母的,我懂。”他叹气说道。 郁迟海再三道谢接过茶一饮而尽。 “你们真想两国重归于好?”黄诚沉吟一刻问道。 郁迟海忙放下茶杯。 “大人,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何必千山万水的过来。”他诚恳又迫切的说道,一面又拿出一张文书,“您看,这是我皇帝陛下的印信…” 他要递过去,黄诚却没有接。 “既然如此,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说道。 “我们的诚意方才已经给大人说了,割让…”郁迟海忙说道。 黄诚抬手制止他。 “这个是你们给天下人看的诚意,我是问,你们给陛下看的诚意。”他说道。 给陛下看的诚意?难道跟天下人看的不一样吗? 郁迟海微微一愣。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谢谢。 继续求月票,打扰了,谢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中有数 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行就将木的老头,扔到人群里毫不起眼,但郁迟海却不敢小瞧他。笔%趣%阁.. 这个老头伺候了三位皇帝,论才学论政事他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但多少高官起起伏伏,唯有他屹立不倒,官位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受信任。 这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郁迟海郑重施礼。 “某鲁钝,请黄大人指点。”他说道。 黄诚身子手里慢慢的转动着茶杯。 “郁大人,你原本是燕地逃儿,年轻时也读圣人书还考过秀才,说是因为学监刁难未中,所以才愤而投奔金人,认了干亲,改了姓名,做起来金人。”他说道。 被人揭破来历出身,又并不怎么光彩,郁迟海并没有丝毫的羞愧。 “正是如此。”他说道。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圣人言。”黄诚接着说道。 “我虽然读过几本书,但不敢在黄大人面前班门弄斧。”郁迟海恭敬的答道。 黄诚笑了,将茶杯放下身子前倾,投下的影子如同山一般罩住了这一片,郁迟海视线变的昏暗。 “圣人说,香着不要,臭着要。”他说道。 郁迟海愕然。 这什么圣人说? 黄诚已经笑着坐正身子,郁迟海眼前恢复了明亮。 “你们现在主动求和,这都是成国公的功劳。”黄诚一面斟茶一面说道,“成国公这个人,可是很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你们这时候求饶,那岂不是证明他很厉害。” 郁迟海苦笑一下。 “他的确很厉害。”他说道。 黄诚端起茶杯。 “那这么一来,何止北有成国公,整个大周就只有成国公了。”他说道。 郁迟海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 “那黄大人的意思是..”他倾身问道。 黄诚转动茶杯。 “所以我的意思是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说道,“献郡。” 又伸手敲了敲一旁的礼单。 “金银。这些是不错,但无非是身外之物,拿这些身外之物来表示诚意,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很简单,也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损失? 郁迟海看着他。 “你们可敢拼力一战,用你们金人将士的血肉,来表达诚意?”黄诚似笑非笑问道。 什么? 郁迟海愕然。 “大人你这是..”他脱口问道,话音出口就看到这个垂老的黄诚浑浊的眼神变的冰寒。 郁迟海自诩见过生死冷眼,但这一刻看到这个眼神,还是犹如被一盆刺骨的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发寒。 “….说真的呢?”他余下的话涩涩而出。 黄诚的视线已经垂下,将茶杯吹了吹,喝口茶。 “这深更半夜的我不眠不休,难道是特意来跟你说笑话呢?”他说道。 ………………….. ………………….. 直到站在了门外,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郁迟海还有些寒意森森。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站了一刻,忽的想到什么转身对送出来的仆从说道,“我来的时候在街上见到锦衣卫的陆大人了。” 夜色里看不到仆从的神情。 “陆大人吗?”他说道,声音很平静,“不用担心,陆大人不会看到你的。” 那看来黄诚跟这位大名赫赫的陆千户也打过招呼了。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郁迟海还是极其恭敬的施礼。 “有劳大人了。”他说道。 仆从从鼻子里嗯了声,转身进去了。 郁迟海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向外走去,走到巷子口街上的灯光就投过来,让他能看清楚路,也能让人看清他的神情。 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谦逊讨好恭维,身形也挺直,没有先前的卑微。 “读圣人书。”他自言自语说道,神情一丝讥诮,“也是读的圣人书。” 一语说罢,讥诮隐去,神情重新变的温和,沿街慢行,很快就来到夜市街上,看着这深秋夜半依旧繁华的街道,可想白日里的盛景。 郁迟海站在街上眼中满是惊羡。 说说笑笑的民众从他身边穿过,对他没有丝毫的在意,最多理解的笑一笑。 外乡人初进京城见到夜市的时候,都是这种神情。 这大好河山繁华如人间仙境,郁迟海随着人慢慢的行走在夜市街上,眼里再也藏不住贪婪。 …………….. “他怎么能遇到陆云旗?” 而在另一边,黄诚问仆从。 “小的去问了,陆千户适才出城了。”仆从低头答道。 黄诚皱了皱眉。 “这大晚上出城做什么。”他说道,“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 此时城外陆家庄的一处墓地前,一支支火把点燃,照的这墓地犹如白昼,但墓地里却只有陆云旗一人独立。 他看着面前的墓碑,慢慢的伸手抚上,没有说话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抚着九龄二字一遍又一遍。 多疼啊。 多疼啊。 ………… ………….. 此时夜深未入眠的人有很多,没有繁华夜市的阳城街上,有一队人马正疾驰而过,为首的少年人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是因为他玉冠上缀着的一颗夜明珠的缘故。 少年人一马当先沿街疾驰,方家的宅院很快出现在眼前,不待他们驶近,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方承宇停也未停冲了进去。 “这大晚上干什么去了?多危险啊。” 方大太太没好气的喝道。 方云绣和方玉绣也都在厅内。 “要是祖母知道了,一晚上就睡不了了。”方云绣也说道。 方承宇对她们笑着施礼赔罪,又将手里的一封信一扬。 “我去拿九龄的信了。”他笑眯眯说道,“实在等不及明日了。” 就知道,只有遇到九龄的事,这孩子就不管不顾,方大太太吐口气一脸无奈。 “你们不知道,九龄出事了。”方承宇将拆开的信抖了抖,一脸凝重的说道。 方云绣一惊。 “怎么了?”她忙问道。 “她被山贼绑架了。”方承宇说道。 方云绣啊的掩住嘴,方大太太和方玉绣则神情淡然。 方玉绣甚至还打个哈欠。 “好了,好了,人回来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她说道,挽住方云绣的胳膊。 散了?这个时候? “可是蓁蓁她….”方云绣不解的说道。 “蓁蓁她肯定没事。”方玉绣说道,“大姐,你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一下山贼们。” 方云绣噗嗤笑出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人已成熟客 这并不是个好笑的事,也不是该笑的时候。笔~趣~阁.biquge. 方云绣忙收了笑,抬手拍了下方玉绣的胳膊。 “不要胡说。”她说道。 “没有胡说啊。”方玉绣看向方承宇,“承宇你说呢。” 方大太太也看向方承宇。 “她没事吧。”她说道。 虽然听起来像询问,但她的语气也是陈述。 方承宇拿着信一脸哀伤。 “母亲,姐姐,你们都一点也不担心她啊。”他叹气说道。 方玉绣忽的上前一步,握住手紧张的看着方承宇。 “她现在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怎么办?那边的人有没有救她?”她夸张的急切的问道。 方云秀差点又没忍住笑。 方承宇看着她。 “她没事。”他说道,说罢哈哈笑了。 方玉绣摊摊手,方云绣也松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她说道。 厅内响起方承宇轻柔的读信声,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将信上描述的内容念的引人入胜,听的母女三人神情一时紧张一时惊讶,待信读完厅内一阵沉默。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玉绣说道,“这些山贼也是的,好好的招惹她干什么,现在可好,被缠上了。” 方云绣再次扑哧笑了。 “没事就好。”她说道,“蓁蓁她医者仁心,能感化这些山贼也是一件功德。” “感化。”方玉绣笑道,“听起来真不像她做的事。” 她可没感化要害她的林瑾儿,连左艳芝那小把戏口角她都硬是坑了人家百两银子。 已经无法理解猜测这个女孩子的行事了,方大太太站起来。 “没事就好。”她说道,“叮嘱她要小心些,出门在外不可肆意行事。” 方承宇应声是,东方已经渐渐发白。 回到屋子里的方承宇也没有睡意,让白芍麦冬研墨写信。 方承宇提起笔写了九龄二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想停笔,干脆继续写九龄。 一个又一个,随着九龄两个字不断的在纸上出现,方承宇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兴致勃勃一本正经的写了下去,很快就写满了一张纸。 晨光透过窗棂钻进了室内,夜色彻底褪去,清晨到来。 深秋的山村已经带着寒意,柳儿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个滚,听着外边跑动的脚步声睡意全无。 “每天都这么早。”她嘀咕一声,只得起床,简单收拾下走出来,就看到雷中莲等护卫镖师已经扛着锄头镰刀已经走向村外。 “你们几个新兵蛋子..今天最好动作快点,别连娘们都比不过。” 有男人对着他们大声喊道。 “我们才没…”一个护卫忍不住要回话,一旁拎着包袱木盆去洗衣的几个妇人说笑走来,闻言开口打断他。 “尚春华你说什么呢!我们娘们怎么了?” “你有本事跟我们比一比啊。”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原先说话的男人立刻缩头,深谙好男不跟女斗的真理。 清晨的村口回荡着说笑声,让整个山村都灵动起来。 护卫原来要说的话就被堵了回去,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一群人随着那男人老老实实的干活去了。 “其实我也能去干活,如果不用早起的话。”柳儿笑嘻嘻的说道,“我还要伺候我家小姐。” 一旁一个牵着牛的孩子路过听到了咿了声。 “柳儿姐姐。”他说道,伸手指了指山上,“君小姐已经上山了。” 小姐一向比自己起得早,别人说也就罢了,当然也没人敢说她,除了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柳儿的脸微微一红,又哼了声。 “我还要给我家小姐做饭呢。”她说道。 小孩子咬着手指看着她。 “你家不是有厨娘?”他又说道。 除了送了米面油茶菜肉,德盛昌还送了一个厨娘来,专门伺候君小姐吃喝。 柳儿瞪眼。 “放你的牛挖甜甜根吃去吧。”她没好气的喊道,“别再想吃我的蜜饯。” 这些日子因为总是能拿出各种吃食的柳儿,跟村里的小孩子们混的很熟,这些小孩子们面对她也不再拘束,闻言嘻嘻笑着跑开了。 柳儿看看山上,不知道小姐又上山做什么?难道还去那位大婶家门口站着? 君小姐并没有去师母家,自从那日决定让雷中莲他们跟着练兵之后,她就没有再去。 每日她还会上山,但是为了采药。 一早上的功夫她已经采了一竹篓,君小姐看了看足够今日要用的,便擦了擦汗准备下山,穿行在山林里不时的有野鸡兔子跑过。 虽然才来没多久,她在这山上已经行走自如,避开两个暗阵,将一个暗阵抓住的两只兔子收起来,顺便将暗阵重新布置好。 刚布置好,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君小姐转过身,看到杨景拎着一捆柴站在身后。 “杨大叔,这个给你还是给夏二叔?”她指了指地上的用草捆住腿的兔子问道。 “给他吧。”杨景说道。 村民的猎获都统一交给夏勇,定期进城变卖换回米粮再统一分配。 君小姐已经知道他们这里的规矩,含笑点点头,将兔子拎起来。 “那我下山了。”她摆摆手高兴的说道。 杨景看着女孩子欢悦轻快的样子。 “君小姐。”他喊道。 君小姐立刻停下转头。 “杨大叔还有什么吩咐?”她问道。 杨景摇摇头。 “吩咐不敢。”他说道,“有几个坏了的地网是你修好的?”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看到坏了就顺手修补一下。”她说道,又指了指几个方向,“还有村口的绊马索,河里桩箭。” 杨景神情复杂。 “我们只会用,不会修,时间久了坏了就只能扔着了。”他说道。 那个人走了,一走这么久,人还能撑着等着,物却等不了,坏了被废弃了。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 “以后不用担心。”她点点头,“有我呢,我会修我来修。” 杨景没有再说话,对她施礼,君小姐对他摆摆手,迈步之前有意无意的看了他身后一眼。 见她视线看过来,杨景心里一紧要说些什么,君小姐已经走开了。 人轻快的行走在山路上,还有轻声的哼唱回荡在山林里,渐渐的远去。 杨景站在原地未动。 “那些,她真的都修好了?” 怯怯的女声从后传来。 “她这么厉害啊。” 杨景转过身,看着山石后蹲着的女孩子,她的身形瘦小,山石掩住了她。 “是啊。”杨景说道,“她真修好了,她很厉害。” 妞妞抬起头,布遮住了她的脸,只余下一双眼露在外边,此时眼神惊讶艳羡以及嫉妒。 “这都是我爹教给她的吗?”她问道。 *******************************************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__^*) 感谢大家,继续求票。(。)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道姓名问离人 这是我爹教给她的吗? 听到妞妞问这句话,杨景神情更不自在。笔×趣×阁。biquge。 “那个,是君小姐的师父教的。”他说道。 妞妞坐在石头上看着山下。 “杨叔,大家都知道她师父是谁,只不过我娘不认,你们也不敢认罢了。”她说道,又停顿一下,“杨叔你放心,我不当着我娘的面说。” 是啊,现在不是是不是的问题了,而是认不认,杨景苦笑一下。 “妞妞最懂事。”他说道。 妞妞垂下头。 “懂事又怎么样。”她喃喃说道,“我爹也不要我。” 杨景顿时神情不安。 “不是这样的。”他忙说道。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正手足无措,山下有人跑来,远远的看到他们就举起手。 “杨大哥,杨大哥,快来看啊。”他喊道,声音激动的颤抖,“君小姐说要给铁脚换个脚。” 这话搁在别的地方听,就会觉得是个笑话。 人的脚怎么还能随意的换,但杨景听到这话却立刻也激动起来。 “真的吗?”他问道。 “是啊,真的,刚才君小姐去给老赖媳妇送药,遇到了铁脚,她看到铁脚的脚,就突然说该换了,这只脚带的时间太久了。”那人在山下喊道,一面冲杨景招手,自己也掉头跑,“大家都过去看去了。” 杨景也忙向山下疾步,走了几步回头。 “妞妞啊,我先去看看。”他说道。 妞妞冲他点点头,看着杨景跑下山,再向远处看,见村落里有人不少人都在向一个方向跑动。 换只脚啊。 铁脚叔为什么叫铁脚,这个故事她从小就知道了,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但如同其他时候一样,他们还是胜利了,只要是战斗就会有伤残,铁脚叔就是失去了一只脚。 铁脚叔因为自己成为一个残废而伤心,爹就说一只脚而已,再给你做一个,你就能起来走路了,别想偷懒做逃兵。 然后爹就真做出一只脚,给铁脚叔安上。 从此以后铁脚叔就能继续走路,骑马拉弓射箭杀敌。 不过这都是大人们讲的故事,跟其他那些每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一样,她的爹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故事。 之所以说故事,是因为她没有亲眼见过。 她印象里的铁脚叔,只是个每日坐拄着拐,连羊都放不了,只能做些妇人们做的分摘野果晾晒野菜的活的干瘦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她想象不出这个人骑马拉弓射箭杀敌的样子。 爹给他做了一只脚,现在君小姐又说给他换一只脚,爹很厉害,君小姐也很厉害啊。 那君小姐长得那么好看,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人人都喜欢。 妞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慢慢的抬起手捂住了脸,隔着一层布也能感受到脸上的崎岖坑洼。 她起身向山林中跑去,惊起林间的鸟儿野兔纷乱。 …………………….. 几声尖利的鸟鸣从远处传来,这是村外暗哨传递消息,听到这一长两短的鸣叫,坐在地上揪草根的孩童们蹭的跳起来。 “货郎车来了。” 他们大声的喊道,欢呼雀跃着向路上奔去。 三辆马车在孩童们的拥簇下停在了村口,夏勇媳妇带着妇人们也接了过来,劳作归来的男人们虽然没有围上来,但也在停下脚,蹲在大石头上说笑闲谈。 “这次没有吃食了。”一个货郎说道。 这是君小姐说的,定期送来的让护卫们练兵的酬劳,以往都是吃喝。 不送也没关系,他们日常节俭惯了,前几次送来的米粮菜肉足够她们吃到过年。 “因为要入冬了,所以送来些布匹丝绵,让大家做冬衣。”货郎接着说道,一面扯开车上的遮盖,露出五颜六色的布匹。 新衣服亮丽的布匹对于小孩子和女人们来说是奇珍异宝一般,顿时村口爆发出一阵惊呼,孩子们围了上去,用手摸着布匹。 跟以往他们穿的不一样,这些布匹光滑细腻。 “把脏手拿开。” 妇人们急急的呵斥孩子们,护着车上的布匹,难掩欢喜的巡视。 “这是做被子的?那也太浪费了。” “太多了吧,怎么做得完?” “三婶子好针线,她做得快,让她帮忙。” 叽叽喳喳的议论探讨片刻不停。 原本蹲着坐着的男人们也忍不住探头看过来,村头欢声笑语不断。 “说起来,好像真的是很久没有穿过新衣了。” 妇人轻柔的声音在后响起。 这妇人很少下山,君小姐闻声很惊喜。 “萧婶子。”她转过身高兴的喊道,“您来了。” 妇人笑了笑。 “我姓萧,单名织。”她说道。 这是报姓名了,君小姐忙端正神情施礼。 “君九龄。”她说道。 “多谢你费心了。”萧织含笑说道,“大家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君小姐忙摇头说不敢当,迟疑一下看向药箱。 “师母…”她说道,想要去拿手札。 萧织伸手拦住她。 “我告诉你我的姓名,就是让你称呼我的名字。”她说道,“而我要谢的是你,你对我们真诚的心意,至于别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说了。” 还是不行啊,不过比起先前拒之千里还是好了很多,不急,他们等了十多年,自己才一个月而已,慢慢来,君小姐收回手笑着点点头。 那边的妇人们也看到了萧织,纷纷笑着打招呼,萧织对君小姐笑了笑便走过去了。 君小姐没有跟过去,拎起药箱向山上去了。 大多数要城里都能送来,但为了不让村民们觉得不自在,她很多时候都是在山上采药,顺便也熟悉一下师父在这嶂青山里藏了多少玩具。 玩具指的是暗器暗阵机关,很多都已经损坏了,君小姐就如同看师父当初做的那样重新的布置。 放下一筒竹箭,君小姐坐在山石上歇息一刻,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头看到那个蒙着面的女孩子站在树后。 “妞妞。”她笑着站起来。 “汗青。”女孩子忽的说道。 她的声音细小,说话又快,君小姐愣了下没听懂。 “我叫赵汗青。”女孩子再次说道,这一次声音大了点。 今天真是不错啊,两个人都肯接近她了,君小姐脸上笑意更浓。 “我叫君九龄。”她说道,对这女孩子屈膝施礼。 女孩子虽然神情怯怯但还是下意识的屈膝还礼。 她的动作很生疏,显然很少对人施礼,但还是很规范,很明显被人教导过。 “你坐。”君小姐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山石。 赵汗青没有走过来,手扶着树干,微微抬眼看向她。 “他是什么样?”她问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让我来给你治病 这个他说的是谁,君小姐立刻就明白。笔%趣%阁.. 大人的情感尚能控制,孩子则难以装作若无其事,毕竟是父女。 “他长的很好看。”她笑道,伸手比划一下,“个子这么高,有点瘦,但很结实,走路喜欢晃悠悠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学着师父的样子走了几步,站到了赵汗青面前。 赵汗青原本认真的看,见她陡然站到面前眼神有些躲闪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脸。 “他的眼跟你的眼长得一样。”君小姐接着说道,没有因为她的躲避而退避,看着她露在外边的一双眼。 赵汗青看她一眼。 “他还给你画像了。”君小姐柔声说道,“画了你从小时候到现在的样子。” 赵汗青眼里如同点燃火苗,怀疑震惊惊喜忐忑不安交汇。 “你要不要看一看?”君小姐更轻柔的说道,唯恐声音大了吓跑了她,也不待她回答自己转身走回山石边坐下来,打开药箱拿出手札,“你娘不同意,我也不为难你,不让你看别的,就只看一眼你的画像,你看看像不像。” 她自顾自的说着,一面刷刷的翻开手札,一直翻到最后停下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接近,身边也有一片阴影投下来。 君小姐没有抬头,手抚着纸上的四五岁的女孩子画像。 “这个,是你小时候吧。”她问道。 “这不是我。”赵汗青说道,人就要向后退去。 君小姐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抬头看着她。 “这是你。”她说道,一手再次翻动,翻到最后一张十四五岁的画像,“这就是你。” 赵汗青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这怎么是我?我这么丑。”她喊道,指着手札上的画像,“她那么好看,我这么丑,我这么丑。” 君小姐握着她的胳膊不放。 “你不丑,你是因为生病,你的病治好了就是这样。”她沉声说道,“你爹画是你治好的样子。” 赵汗青看着她又看着画像,胸口剧烈的起伏,身子不停的发抖。 “你爹就是为了给你治病才离开的,他走了很多地方,就是要找给你治病的药。”君小姐接着说道,用力的握紧她的胳膊。 赵汗青怔怔看着画像一刻,视线转向君小姐。 “那他呢?为什么不回来?”她问道,虽然是质问,但眼神却是藏不住的期盼。 因为他死了,君小姐嗓子辣痛。 “因为还有一味药没有找到。”她神情认真的说道,“但是已经找到了药方,我先给你治,等你爹回来拿到最后一味药,你的病就彻底的治好了。” 赵汗青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你应该也知道爹很厉害吧。”君小姐看着她说道。 赵汗青垂目。 那个男人有多厉害,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故事天天被讲述,就连几岁的小娃娃都能倒背如流。 “他很厉害,非常厉害。”君小姐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他既然画你这么好看,你就一定能变成这么好看,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他吗?汗青,你让我给你看病吧。” 她说完这句话,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这沉默是短暂的,下一刻赵汗青就伸手扯下了遮面。 “我不信他。”她说道,看着君小姐,“我信你。” ………………………………… 夜色深深,屋子里的灯火依旧明亮,一声轻响从另一边传来。 君小姐扭头看去,见是睡在外间的柳儿将枕头扫了下来。 君小姐笑了笑起身走过去给她放好,柳儿没有醒来,咕哝几句梦话翻个身裹紧了被子。 君小姐重新站到几案前,揉了揉酸涩的眼。 她终于看明白师父手札里记载的那些只言片语,甚至觉得有些杂乱的病症是什么意思了,多多少少的都牵涉到赵汗青这种菊花疮。 菊花疮这个名字也是手札中提过的。 生下来的时候并不明显,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大,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长在脸上也就等于毁了这一生,更不用说,还会恶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夺去了性命。 对于师父这个聪明又骄傲的人来说,这种病出现在他女儿身上,而他又治不好,的确是很大的打击。 所以才离开家,找不到治疗的药绝不回吗? 君小姐叹口气。 毫无疑问紫英仙株就是为了赵汗青的病,但一株两株的显然不够。 师父不够,她现在更不够啊。 而且也不是只靠着紫英仙株就能治好的,君小姐揉了揉脸,慢慢来慢慢想,师父既然已经开始找药了,一定是有了办法,这手札里的胡乱信息再好好的研究下,肯定能找出药方。 屋子里的灯被逐一熄灭,山村的夜陷入静谧。 ……………………………….. “你是怎么给铁脚叔做脚的?” 听到声音,君小姐抬起头,看着蹲在树上的女孩子。 “很麻烦也很简单。”她笑道,将一颗药草小心的挖出来,“熬牛筋做脚,打铁做骨架。” 噗通一声响,赵汗青从树上跳下来。 一开始见到的时候君小姐还吓了一跳,但这几日天天看到她也就习惯了,这女孩子在山上奔走,在树梢间跳跃很是轻松随意。 夏勇媳妇说过,因为脸上疮的缘故,母女二人一直住在山上,赵汗青更是不与村人来往,从小就是一个人在山上玩,一直由杨景带着打猎,教授一些技艺。 上树攀爬对于与山为乐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都是他教你的吗?”赵汗青问道。 “是啊。”君小姐点点头,又笑了笑,“他教我的不止这些,很多我当时都没有注意,后来才知道是多重要的技艺。” 赵汗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很喜欢你。”她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 君小姐放下手里的铲子站起来。 “首先他并没有很喜欢我。”她说道,“再者,他不是因为好看不好看才离开你的,最后,你不难看,你只是生病了,他是喜欢你才离开你的。” 赵汗青抬眼飞快的看她一眼。 “并没有喜欢你,为什么会教你这么多?”她问道。 君小姐眨眨眼。 “因为我缠着他,他没办法了。”她说道,又笑了,“其实啊他很讨厌我的。” 赵汗青很少与人打交道,对于这样的话觉得有些听不懂。 喜欢会离开,讨厌的反而留在身边? “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干活吧。”君小姐拍拍她的肩头,“你也可以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赵汗青说道,“我又不会采药治病。” 君小姐揽着她的肩头指着一棵树。 “你看到那树上的一只秋蝉了吗?”她说道。 深秋的山林枝繁叶茂色彩斑斓,晨光映照期间令人眼花缭乱。 君小姐的话音落,赵汗青已经点点头。 “你会上树,去帮我捉五只…”君小姐说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汗青从腰里摸出什么扬手一扔,伴着一声急促的嘶鸣,秋蝉从树上跌落。 君小姐愕然。 “不用上树,这样就可以。”赵汗青说道。 君小姐回过神看着她。 “你真厉害啊。”她满脸惊讶的说道。 *************************** 嗯都说慢,那加个更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山静世道有乱 为南方的冰一二百万起点币打赏加更(5) ****************** 大概是没有被人夸赞过,赵汗青有些拘束的低下头,再次看着自己的手,脚尖踩着泥土。笔|趣|阁。biquge。 “这算什么厉害。”她低声说道,“就是飞镖而已。” 君小姐看着她腰里挂着飞镖,再看她身后背着的弓箭。 “那你射箭也很厉害吧?”她问道。 赵汗青哦了声。 “我会,杨大叔教我了。”她说道。 “来来,快给我看看。”君小姐拉着她说道。 赵汗青有些拘束,但还是依言拿下弓箭,对着山林间专注的扫视,忽的拉弓松弦,嗡的一声,箭如流星,草丛里一只野兔被钉在了地上,抽搐一刻一动不动了。 山林间响起君小姐的欢呼声。 “你太厉害了,你太厉害了。”她拍着赵汗青的肩头喊道。 有这么厉害吗?不就是一只兔子……赵汗青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你爹就没有教我射箭。”君小姐说道,眼睛一亮,“不如这样吧,汗青你教我射箭,我教你识草药。” “我,我能学吗?”赵汗青迟疑一下说道,眼神里有些期盼又有些不安。 “当然能,来吧。”君小姐笑道,拉住她的手,“我们先去找几种跌打损伤的药。” 赵汗青被她拉着有些无措的跟上去。 来吧,我把你爹教我的教给你,你爹带我做过的玩过的吃过的我都带你来一遍。 君小姐回头看着她一笑,握紧了她的手。 看着两个女孩子手拉手行走在山林间,站在不远处的杨景露出笑脸,又收起笑。 “大嫂,妞妞对大哥好奇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要怪她。”他说道。 站在一旁的萧织笑了笑。 “怎么会,那是父女天性,我怎么会去因为我自己的喜好遏制她。”她说道。 父女二字出口,杨景的神情微微欣喜。 “大嫂,那大哥你是能…”他忍不住说道。 “不能。”萧织打断他干脆的说道,“不能原谅。” 杨景忙低头应声是。 一场寒雨打下满山落叶,北风乍起的时候,君小姐给铁脚的做的新脚也完成了。 经过这一段的调养,铁脚被磨伤的小腿也养好,看着铁脚安上新脚小心翼翼的迈出第一步,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铁脚,再走一个。” “铁脚,跑一个。” 大家笑着喊着打趣着,一向沉默寡言的铁脚神情激动不已,脸色通红,不仅要走,还拉住夏勇要骑马。 “我们这里哪有马。”夏勇笑道。 当初来时带来的马都已经老死了,人养活还不容易,也买不起养不起马。 “想要马吗?”站在一旁的柳儿竖着耳朵听到了,立刻喊道,“明天就去买。” 柳儿如今这种做派已经不再让大家尴尬拘束,闻言都笑起来。 “不用笑啊,我说话算话。”柳儿得意洋洋说道,转头看到大路上有几人骑马而来,她咦了声,“看,德盛昌的掌柜来了,我跟他说。” 离开热闹说笑的人群,君小姐走到村口看着庆源府德盛昌的掌柜翻身下马。 他的神情几分焦灼,俯身施礼。 “君小姐,出事了。”他低声说道,“金人和大周正式开战了。” 正式,开战。 君小姐神情亦是一沉。 金人和大周因为十年前签订协约之后,就和平共处。 当然这十年间相处并不算多平和,但不管是野外边境零星出现也好,还是突袭城镇抢掠也好,那都不叫开战,因为金人偷偷摸摸,周人撞见了就打,打了就跑,跑了就骂一通了事。 现在竟然说正式开战,所谓的正式开战…… “下了战书。”庆源德盛昌掌柜肃容说道,“目前金军已经集结万众,从东西两边压来。” 战书,万众金军,那的确不是来去匆匆的侵扰烧杀抢掠了。 君小姐默然一刻。 “他们哪来的底气敢这样做?”她说道。 “或许是积攒了十年的力量,想要再次一试。”掌柜的说道。 “他们积蓄十年,成国公也没有荒废十年。”君小姐说道,“他们敢来,咱们自然也不惧。” 掌柜的点点头。 “是的,成国公已经传令各府备战,永兴军永兴军广成军也都调动集结。”他说道,“此时各地百姓日子还算如常,按照要求储备米粮减少外出。” “这里的米粮也足够了。”君小姐说道,“你们暂且不用费心。” 掌柜的应声是。 “君小姐也不用担心。”他又笑道,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金贼来势汹汹大张旗鼓,结果半个月就被打回去了。” 君小姐含笑点头。 “我相信成国公有这个本事。”她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 这是真的相信,不是敷衍或者自我安慰,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担忧,掌柜的看这女孩子的神情有些惊讶,对成国公这么信任啊。 “我父亲以前是抚宁县令。”君小姐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在北地长大的,在北地的人哪个不信成国公。” 那倒也是,掌柜的笑了,又将最近的北地的动向说了说,留下方承宇的家信告辞,走到院子里又被柳儿揪住要买马。 “要买很多,人人一个。”她说道。 掌柜的眉头挑了挑,忍不住看了眼君小姐。 他知道君小姐对这个丫头很是纵容,要什么就买什么,但马匹可不是蜜饯,人人一袋子也无所谓。 “买吧,有了马匹出入行走都方便很多。”君小姐说道。 “那每人一匹?”掌柜的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粮草就要重新准备了。” “先来十匹马吧。”君小姐说道,“日常行路也就够用了。” 掌柜的应声是带人离开了。 柳儿立刻高高兴兴的去给大家宣布买马的消息,这让村民又掀起一阵热闹。 君小姐则将开战的消息告诉了夏勇杨景。 听到这个消息二人并没有什么惊慌。 “君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偏远,且易守难攻。”他们只是说道。 “这里是庆源府,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就说明朝廷的防线被攻破,那才是应该担心的事。”君小姐笑了说道。 杨景没有笑,只是哦了声。 “那就是朝廷官府们担心的事了。”他木然说道,“与我们无关。” 敌军破境,国之不安,生灵涂炭,这本是人人都应该担心在意的,更何况他们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官兵。 官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怎么会说与我们无关这种话? 君小姐看着他几分探究,夏勇已经轻咳一声。 “当然担心,当然有关。”他整容说道,“这件事要告诉大家,从今起更要戒严戒备。” 说罢拉着杨景告退传达去了。 君小姐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 感谢max石头、逍遥笨笨仙、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o(n_n)o 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 另外,希行这个名字的微信公众号被人抢注了,暂时还没拿回来,大家不要上当哦。(。) 第一百八十章 开局不妙 敌兵压境,民心惶恐,纵然有成国公以及五路大军屯守集结,整个北地还是笼罩了一片阴云。笔%趣%阁.. 放眼望去,繁华热闹的集市已经消失,来往奔走的兵将一刻不停,一个个披挂严整,让人望之畏惧。 路上的人摩肩接踵,推车赶马,拖家带口,离开居住的村庄,按照官府的布置汇集到城防严密的府城,以及就近的屯堡。 人可以走,但很多牲口粮食就不得已要抛下,损失是不可避免了,不过只要人还在,成国公守住边境击退金贼,那这些损失也不算什么。 而且北地已经安稳十年了,大家相信成国公依旧能保北地安稳,所以尽管阴云密布,奔走转移的民众虽然忙却并没有慌乱。 但当消息传到京城时,整个京城的人都慌乱起来,安稳了十年,但二十多年前金贼铁蹄踏破国都长驱直入连皇帝都掳走的记忆还残存在很多人的心底。 朝堂上更是气氛紧张。 朝会从天不亮一直到天黑,朝官重臣才得以出宫回家,第二日又继续着。 “河北西路河北东路全部戒严,全境闭门清道。”宁炎宣读道,又看着众人,“如今贼奴压境,吾等上下同心,必击退贼寇。” 坐在龙椅上似乎有些焦虑不安的皇帝打断了他。 “成国公怎么做的朕不想再听了。”他说道,神情满是疲惫,很显然几日睡不好,“有没有确定这次来的多少贼奴?谁为统帅?” 宁炎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黄诚幽幽的先开口了。 “贼奴三万,由大鹏王拓跋乌为帅。”他说道。 听到这数字和统帅,朝堂上响起一阵吸气声。 三万! “当年国难时也不过二万贼。”一个须发花白的官员喃喃说道。 “而且这次竟然是拓跋乌为帅。”另一个官员亦是自言自语。 当年其兄拓跋苏被成国公乱军中射死,金贼皇室陷入纷乱,拓跋乌逃亡五年归来砍杀其弟,扶持拓跋苏长子登位,被封为大鹏王。 拓跋乌跟其兄关系要好,此时来势汹汹,肯定是要报仇雪恨。 宁炎清楚的看到皇帝的脸色变白,在看朝堂中的氛围,他忙抬手示意。 “他们报仇雪恨?我们才是血海深仇。”他沉声喝道,“他们三万贼兵,我们大周泱泱四万五万兵将又有何惧?” 他说着对皇帝拱手。 “北有成国公帅五路军,西有太原东有山东南有河南总兵数众,我大周犹如铜墙铁壁,任它金贼来势汹汹,也势必无功而返,剿杀殆尽。” 是的没错,十年安稳养的兵强马壮。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我们大周的兵将岂是畏惧金贼,当初金贼割我州郡,夺我子民,今日也是我们报仇雪恨,夺回失地的时候了。” 另有几个大臣站出来叩首。 “陛下,仁孝皇帝还被囚居金地,为万民之安我们奉约守信,此次金贼毁约破信,臣请陛下命大军迎回仁孝皇帝之灵啊。” 他们声音哽咽,更有两个老臣哭了起来,以头抢地,花白的须发越发凌乱。 这让大殿里先前的畏惧惊骇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悲愤。 而悲愤也是力量之源。 “陛下,请战!” “陛下,请调集兵马上北。” 一时间跟多的大臣站出来纷纷说道。 皇帝也被这悲愤抚慰,神情恢复平静,坐直了身子。 “爱卿们…”他说道。 话刚出口,就听得外边传来一声尖利的禀告。 “急报!急报!鹞子关失守!金贼过了拒马河,容城失守,雄州告急!” 伴着喊声,一个禁卫冲进来,在他身后跟着太监,太监手里高举着一封文书。 朝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站在队列最后的宁云钊抬起头。 “这可是,不妙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大殿上变的如同集市般热闹。 太监们搬着舆图摆过来,皇帝已经从龙椅上走下来,朝臣们都挤在舆图前,看着几个武将指点出具体的位置。 “这个路线还是先前侵袭河间府的。” “上一次说疏忽有情可原,那这一次呢?” “备战这么久,还被人轻易的就攻破了,安肃军在那边是死的吗?” 嘈杂的喊声质问声不断。 皇帝额头上冒出细汗,扶着太监的胳膊。 “成国公在哪呢?”他问道。 宁炎伸手指着一个地点。 “成国公如今正在遂城。”他说道,“率领广信军布防。” “这布什么防?布什么防?这金贼都过来了……”有大臣急道。 “过来又如何?”宁炎亦是喝道,打断了这大臣的话,伸手点着舆图上的拒马河一线,“金人三万大军,下了战书,一鼓作气,攻破一个拒马河,攻破府城又有什么奇怪的。” 四周的人都愣了下,嘈杂声停下来。 “战事才起,胜败不定,一时的胜也不是胜,一时的败也不是败。”宁炎接着说道,再次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我相信,不日之后成国公大军赶到,那才是真正的对战,我也相信,成国公一定会胜!” 大殿里一阵安静,这安静让适才的烦躁慌乱平息几分。 “对,宁大人言之有理。” “没错,虽然已经下了战书,但这依旧是突袭。” “拒马河那边只有区区三个屯堡,怎么可能是三万大军的对手。” 大殿里再次响起议论声,更有几个武将上前指着舆图,介绍保定顺安永兴军等等的布防集结路线,再三保证兵力充足。 皇帝扶着太监面色好转。 “金贼既然敢来侵犯,我们就要他们知道,十年前我们能打的他们退避三舍,十年后,我们依旧能。”宁炎肃容说道,“这一战,就让金贼听到我们大周就害怕,让他们再也不敢踏入我大周境一步。” 宁炎转身对皇帝施礼。 “陛下,万胜!”他躬身说道。 一众大臣纷纷施礼。 “万胜,万胜。” 皇帝看着众臣,挤出一丝笑。 “好,好,万胜。”他整容说道。 大殿里气氛再次热烈,几乎所有人都躬身高呼,除了永远木桩石雕一般的陆云旗,以及被恩赐君前对坐的黄诚。 对于陆云旗来说,除了皇帝的话,他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不管是家国大事,还是黎民生死。 而黄诚则坐着微微俯身,并没有抬手,垂下的视线似乎睡着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有所系不可弃 除了一些军政要臣留下继续商议处理政务,其他的朝臣都散朝离开。笔、趣、阁。海棠搜书。 陆云旗一向不参与这些事,相比那些三三两两作伴行走低声说话的朝臣,他一个人走在最后显得孤零零。 当然没有人会觉得他可怜,更没有为此幸灾乐祸。 宫外锦衣卫们等候着,见他过来纷纷施礼。 “陆大人。” 一旁似乎也在等候自家大人的男仆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这男仆上前立刻被锦衣卫们阻拦,男仆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恼怒,神情恭敬的原地站着施礼。 “黄大人还要一刻才会出来。”陆云旗看他一眼说道。 “有件事想要托付大人。”男仆说道,“我家老爷身子不好,这是太医叮嘱要服用的补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忙送进去。” 这天下敢这样请陆云旗跑腿帮忙的也没几个了。 陆云旗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闻公主身子不适,这味补药也正对咳疾,所以大人特意吩咐准备了两份。”男仆接着说道,“我家大人一直惦记公主和怀王,希望他们百病无忧。” 说罢将食盒高举过头顶,不再多发一言。 这意思别人可能听了不觉得如何,就是个日常客套话,站在陆云旗身边的江百户却心里很清楚。 这是一笔交易。 黄诚的意思是说,他会保怀王长命无忧。 如果是别人说,江百户肯定嗤之以鼻,但黄诚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让他不得不相信。 如果皇帝动了杀某个人的心思,谁都劝不了的时候,黄诚肯定能做到,相反,黄诚也能让皇帝动了杀某个人的心思。 陆云旗嘴角勾了勾,江百户立刻会意上前接过,那男仆道谢躬身退开了。 江百户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果然摆着两个盖盅,散发着清香。 “给黄大人送去吧。”陆云旗说道。 江百户应声是,拿出一个盖盅,递给一个锦衣卫,那锦衣卫立刻捧着向皇宫疾步而去。 “不知道黄大人想要你做什么?”江百户低声说道。 “我能做什么。”陆云旗说道,“无非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已经足够了,陆云旗闭一只眼,就如同阎王闭只眼,对于很多人来说就能捡条命。 江百户应声是不再言语。 “成国公世子现在在做什么?”陆云旗问道。 江百户哦了声。 “适才在喂马。”他说道,“刚才送来消息说是在给马刷毛。” 又嗤声一笑。 “他肯定知道消息了,还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不是做出来的。”陆云旗说道,看着前方,“人家有个好爹。” ……………………………….. 刷子在马身上刷过,枣红马摇着尾巴甩起,朱瓒抬手打下去,马儿打了个喷嚏,表达很享受他的伺候。 “二哥,你别急,拒马河破了,容城失守,雄州告急并不是我们不行。”张宝塘急急的说道。 朱瓒哦了声,围着马转过来。 “我不急啊。”他说道。 张宝塘也忙跟着转过来。 “…金贼的兵力全部压在了雄州线上,他们退避抵不住也正常。”他说道。 “不正常。”朱瓒说道,手里的动作没停。 张宝塘点点头。 “是啊,所以你别…呃…你说什么?不正常?”他说道,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朱瓒的话,顿时愕然。 朱瓒神情依旧,动作轻松的刷着马毛。 “拒马河那边因为受过一次侵袭,父亲定然加强的布防,纵然三万金贼能攻破拒马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容城。”他说道,“安肃军一定是出了问题。” 张宝塘神情变幻一刻。 如果是自己人中除了问题,那可就不妙了。 “你别急。”他看着朱瓒再次说道,只不过相比于先前,他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安慰人了。 朱瓒哦了声。 “我不急呀。”他说道。 这是给他说了目前北地军情之后,第三次说不急了。 第一次第二次张宝塘认为他是在宽慰自己,但事不过三,现在看来他是真不急。 张宝塘瞪眼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急?”他问道。 朱瓒拍了拍马背,初冬的日光下枣红马越发显得膘肥体壮。 “第一,我相信我父亲能解决这件事。”他说道,神情平静,声音也是不同以往的沉稳,“第二,我在这里急,也没有用,所以何必呢?” 是啊,急有什么用,相隔千里,插翅也飞不过去。 这不急既是胸有成竹的轻松,又有些无奈的心酸。 张宝塘沉默一刻。 “没错,有伯父在肯定没问题。”他扬起笑脸,神情坚定的说道。 “那当然。”朱瓒说道,拍了拍马臀。 枣红马打着喷嚏走开了,在一旁晃悠着嚼着绳子的另一匹马立刻乖乖的站到朱瓒面前。 “你们这些畜生倒是会享受,让本大爷伺候。”朱瓒骂道,“可是要给钱。” 嘴里骂着,毛刷子已经落在了马背上。 “要不你再去找皇帝闹一闹?”张宝塘又说道,“能尽快回去最好。” 朱瓒哼了声。 “闹多了烦了。”他说道。 是说闹多了皇帝烦了吗? “这是忠孝两全,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事。”张宝塘说道。 朱瓒笑了,用毛刷子拍打着马背。 “理所应当的事多了去了。”他说道,又皱眉,“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张宝塘哦了声点点头。 朱瓒却又停下动作。 “不用担心,最多两天父亲就能到雄州。”他说道。 两天? 张宝塘算了下距离,神情有些不安。 “金贼那边已经分出三路去阻拦伯父.”他说道,“实在不行,放弃雄州反而更好。” 朱瓒握着毛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刷着马背。 “一寸江山一寸血。”他说道,“血怎么能白流。” ……………………… 血从来不白流。 夕阳如血,雄州府城的上残旗尸首血迹遍布,喊杀声响成一片。 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金兵叫喊借着长梯爬上城头,与城头上的大周兵将血战在一起。 这时候已经不讲什么队法阵列,只有杀红了眼的以血换血以肉搏肉。 一番厮杀,伴着石头热油火把将扑上城门的金兵击退,城头上厮杀暂时告一段落,但呜咽的号角还在城外不断的响起。 李先林站在城头上,他的身上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已经接连三天的恶战,让这个四十多岁征战多年的汉子神情显得几分憔悴。 他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看清城外还有多少金兵集结,但脚下一个踉跄,先前战死的兵士还躺在地上。 放眼看去,城墙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兵士,有在地上翻滚的有勉强坐起来自己绑扎伤口的,哭声喊声呻吟声一片。 “民夫呢?”李先林喊道,带着几分恼怒,“还不快把城墙的人抬下去。” 站在他身旁的五个将官神情悲痛。 “大人,已经没有民夫了。”一个将官哑声说道。 ******************************************************* 感谢?最后一枪?、我想我是大海、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有所系不可弃 除了一些军政要臣留下继续商议处理政务,其他的朝臣都散朝离开。笔×趣×阁。biquge。 陆云旗一向不参与这些事,相比那些三三两两作伴行走低声说话的朝臣,他一个人走在最后显得孤零零。 当然没有人会觉得他可怜,更没有为此幸灾乐祸。 宫外锦衣卫们等候着,见他过来纷纷施礼。 “陆大人。” 一旁似乎也在等候自家大人的男仆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这男仆上前立刻被锦衣卫们阻拦,男仆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恼怒,神情恭敬的原地站着施礼。 “黄大人还要一刻才会出来。”陆云旗看他一眼说道。 “有件事想要托付大人。”男仆说道,“我家老爷身子不好,这是太医叮嘱要服用的补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忙送进去。” 这天下敢这样请陆云旗跑腿帮忙的也没几个了。 陆云旗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闻公主身子不适,这味补药也正对咳疾,所以大人特意吩咐准备了两份。”男仆接着说道,“我家大人一直惦记公主和怀王,希望他们百病无忧。” 说罢将食盒高举过头顶,不再多发一言。 这意思别人可能听了不觉得如何,就是个日常客套话,站在陆云旗身边的江百户却心里很清楚。 这是一笔交易。 黄诚的意思是说,他会保怀王长命无忧。 如果是别人说,江百户肯定嗤之以鼻,但黄诚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让他不得不相信。 如果皇帝动了杀某个人的心思,谁都劝不了的时候,黄诚肯定能做到,相反,黄诚也能让皇帝动了杀某个人的心思。 陆云旗嘴角勾了勾,江百户立刻会意上前接过,那男仆道谢躬身退开了。 江百户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果然摆着两个盖盅,散发着清香。 “给黄大人送去吧。”陆云旗说道。 江百户应声是,拿出一个盖盅,递给一个锦衣卫,那锦衣卫立刻捧着向皇宫疾步而去。 “不知道黄大人想要你做什么?”江百户低声说道。 “我能做什么。”陆云旗说道,“无非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已经足够了,陆云旗闭一只眼,就如同阎王闭只眼,对于很多人来说就能捡条命。 江百户应声是不再言语。 “成国公世子现在在做什么?”陆云旗问道。 江百户哦了声。 “适才在喂马。”他说道,“刚才送来消息说是在给马刷毛。” 又嗤声一笑。 “他肯定知道消息了,还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不是做出来的。”陆云旗说道,看着前方,“人家有个好爹。” ……………………………….. 刷子在马身上刷过,枣红马摇着尾巴甩起,朱瓒抬手打下去,马儿打了个喷嚏,表达很享受他的伺候。 “二哥,你别急,拒马河破了,容城失守,雄州告急并不是我们不行。”张宝塘急急的说道。 朱瓒哦了声,围着马转过来。 “我不急啊。”他说道。 张宝塘也忙跟着转过来。 “…金贼的兵力全部压在了雄州线上,他们退避抵不住也正常。”他说道。 “不正常。”朱瓒说道,手里的动作没停。 张宝塘点点头。 “是啊,所以你别…呃…你说什么?不正常?”他说道,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朱瓒的话,顿时愕然。 朱瓒神情依旧,动作轻松的刷着马毛。 “拒马河那边因为受过一次侵袭,父亲定然加强的布防,纵然三万金贼能攻破拒马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容城。”他说道,“安肃军一定是出了问题。” 张宝塘神情变幻一刻。 如果是自己人中除了问题,那可就不妙了。 “你别急。”他看着朱瓒再次说道,只不过相比于先前,他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安慰人了。 朱瓒哦了声。 “我不急呀。”他说道。 这是给他说了目前北地军情之后,第三次说不急了。 第一次第二次张宝塘认为他是在宽慰自己,但事不过三,现在看来他是真不急。 张宝塘瞪眼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急?”他问道。 朱瓒拍了拍马背,初冬的日光下枣红马越发显得膘肥体壮。 “第一,我相信我父亲能解决这件事。”他说道,神情平静,声音也是不同以往的沉稳,“第二,我在这里急,也没有用,所以何必呢?” 是啊,急有什么用,相隔千里,插翅也飞不过去。 这不急既是胸有成竹的轻松,又有些无奈的心酸。 张宝塘沉默一刻。 “没错,有伯父在肯定没问题。”他扬起笑脸,神情坚定的说道。 “那当然。”朱瓒说道,拍了拍马臀。 枣红马打着喷嚏走开了,在一旁晃悠着嚼着绳子的另一匹马立刻乖乖的站到朱瓒面前。 “你们这些畜生倒是会享受,让本大爷伺候。”朱瓒骂道,“可是要给钱。” 嘴里骂着,毛刷子已经落在了马背上。 “要不你再去找皇帝闹一闹?”张宝塘又说道,“能尽快回去最好。” 朱瓒哼了声。 “闹多了烦了。”他说道。 是说闹多了皇帝烦了吗? “这是忠孝两全,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事。”张宝塘说道。 朱瓒笑了,用毛刷子拍打着马背。 “理所应当的事多了去了。”他说道,又皱眉,“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张宝塘哦了声点点头。 朱瓒却又停下动作。 “不用担心,最多两天父亲就能到雄州。”他说道。 两天? 张宝塘算了下距离,神情有些不安。 “金贼那边已经分出三路去阻拦伯父.”他说道,“实在不行,放弃雄州反而更好。” 朱瓒握着毛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刷着马背。 “一寸江山一寸血。”他说道,“血怎么能白流。” ……………………… 血从来不白流。 夕阳如血,雄州府城的上残旗尸首血迹遍布,喊杀声响成一片。 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金兵叫喊借着长梯爬上城头,与城头上的大周兵将血战在一起。 这时候已经不讲什么队法阵列,只有杀红了眼的以血换血以肉搏肉。 一番厮杀,伴着石头热油火把将扑上城门的金兵击退,城头上厮杀暂时告一段落,但呜咽的号角还在城外不断的响起。 李先林站在城头上,他的身上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已经接连三天的恶战,让这个四十多岁征战多年的汉子神情显得几分憔悴。 他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看清城外还有多少金兵集结,但脚下一个踉跄,先前战死的兵士还躺在地上。 放眼看去,城墙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兵士,有在地上翻滚的有勉强坐起来自己绑扎伤口的,哭声喊声呻吟声一片。 “民夫呢?”李先林喊道,带着几分恼怒,“还不快把城墙的人抬下去。” 站在他身旁的五个将官神情悲痛。 “大人,已经没有民夫了。”一个将官哑声说道。 ******************************************************* 感谢?最后一枪?、我想我是大海、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会破日来 李先林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昨天最凶险的时候民夫们也都上了城墙,用石头热油木桩来阻止金兵登城,手无寸铁的民夫们几乎都死在了城墙上。笔《趣》阁.biquge. 而城中的青壮年今日也都握着刀枪上了城墙。 “就只有妇人们可以来做民夫了。”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李先林沉默一刻没有说话,迈过死尸伤兵看向城外,城外的金兵正在集结后退,先前的攻城让他们也死伤不下,而且北损毁的云梯也要重新修复。 这些城下的金兵只有几百,且也都带了伤,不足为惧。 李先林要在意的是更远处,他抬眼向前方看去。 雄州城地势平阔,一眼可以看出去很远,就在城外西北两里,可以看到金人的大营,此时旗帜林立,兵马肃然列阵,那里至少有三千人马,甚至更多。 这几日那里的兵马不断的轮流出动,来攻击雄州城。 “援兵如果来的话,恐怕要从南边走才更容易。”李先林忽的说道。 这话让身后的将官们神情一黯。 “不会有援兵来了。”一个将官喃喃说道。 他们已经坚守七天了,如果有援兵也早就该来了,但现在只看到越来越多的金兵集结,援兵却一个没看到。 “哨探说,金贼分兵三路,其他地方也自顾不暇,要么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要么来的途中也受到阻拦。”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城头上几个就将官沉默一刻。 雄州城已经没有救援的意义了,还不如坚守其后的城池。 作为将官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们是其他地方的将官,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先林腮帮子动了动,握紧了手里的刀。 “会有援兵来的。”他说道,“大家打起精神,休息一下,我估计金贼会在夜里再次攻城。” 他说着转过身。 “我去跟童知府说,再换一批丁壮上城。” 说罢大步下了城墙,将官们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分外的悲壮。 而府城内亦是一片哀戚。 按照先前的号令,治下的民众们都躲避到了城池坚固的府城,此时大街上都睡满了人,富户豪商们也早已经将家中的米粮放开,已经不讲究什么身份等级你的我的,城能守住大家一起活,城破了大家都是一具死尸。 “你们知道破城之后会是什么样吗?”有个老汉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喃喃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并不是个愉悦的话题。 “我记得十几年前金兵入境的时候,我们隔壁的城破了,整个县城的人都被杀了,杀了还不算,塞进井里,挂在树上,点火烧了…”老汉并不介意没有人询问,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的眼神已经有些癫狂。 这是恐惧绝望带来癫狂,会想野草一样蔓延将人的神智淹没。 “我们的城不会破。”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头顶上落下。 民众们忙抬起头,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纵然街面上一片狼藉,他的官袍官帽干净严整,威严肃重。 这是雄州知府童杰。 “知府大人。”民众们忙纷纷施礼。 “我们雄州城不会破,李监军率军拒敌,而援兵也马上就要到了。”童知府说道,“只是要辛苦大家共同出力度过难关了。” 先前癫狂的老头也渐渐的冷静下来。 “是是,凭大人吩咐。”他夹在人群众跟着喊道。 差役们上前,按照童知府的安排将这些老弱妇孺分成三班,照顾伤兵以及从城墙上抬死尸。 看着大街上纷纷奔走忙碌的民众,童知府的眼内闪过哀伤。 “还能扛多久?”他转过身看着走近的李先林低声问道。 李先林的腮帮子再次动了动。 “最多今晚。”他说道,“金兵又增加了。” 这么快! 七天的坚守,三天的城头鏖战,雄州这里的守兵已经不多了,而金兵却还在源源不断。 靠着这些老弱病残吗? 那岂不是完了,童知府的身形似乎摇晃了一下。 “援兵…”他说道。 “援兵会来的。”李先林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 童知府看着他一刻。 “李监军,我不想问援兵的事了。”他说道,“我只想问,为什么只有你们一千人守雄州城?其他广信军呢?” 听他问这个,李先林的脸上几分茫然。 是啊,为什么他们守城守的这么艰难,就因为本该都来的广信军却突然消失了二千众,原本以为他们去了别的屯堡,但如果真是附近屯堡的话不可能不来救援,哨探也探查回来,说广信军已经退走了。 怎么可能呢?到底出了什么纰漏? “我不知道。”他喃喃说道。 呜咽的号角声陡然传来,这让说话的二人猛地打个哆嗦,旋即便是脚下传来的马蹄踏地聚集而来的撼动。 “金贼攻城了。”童知府说道,面色有些惨白,“这才刚结束没多久。” “看来他们是要在天黑之前拿下雄州城了。”李先林说道。 “怎么办?”童知府脱口说道。 李先林拔出腰刀。 “能怎么办。”他厉声喝道,“拔刀,拉弓,一死而已。” ………………………………. 重新上了城墙,如血的残阳还未消失,照的城墙上如同血染一般到处都是通红,李先林的脸亦是红艳艳,看着城下滚滚而来的金兵,狼头旌一片铺天盖地,一眼扫去足有千人。 这是从那边大营里轮番出战的金兵,吃饱喝足休息的足够,如同饿虎下山势在必得。 李先林回头看着城墙上待命的兵将,这时候甚至不能说是兵将了,残兵以及府城里能集结的男人,一个个神情茫然,很多人连刀枪握的姿势都不对。 这完全就是送死了。 死就死吧,总归是要一死的,战死也比被俘杀死强。 “大家想想身后的妻子儿女。”李先林说道,眼里是决绝的悲壮,回首看府城内,“能守住一刻,他们就能多活一刻,只要等待援军到了……” 援军.. 四周的将官神情已经木然。 还会有援军吗? “退,退了..” 一个声音忽的响起。 什么退了? 李先林看向那人,那将官神情愕然,伸手指着城外。 “金兵,在退。”他说道,他的声音满是疑惑,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怎么可能? 李先林忙看过去,果然见那些已经涌来待攻城的金兵忽的如同潮水般退去。 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有一声声的战鼓传来,如同万马奔腾,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时一面旗帜出现在天边。 先是一面紧接着是两面三面,铺天盖地密密麻麻,而旗帜下则是密林般的长枪。 在这一片旗帜长枪林立中,一杆大旗渐渐出现,与那些鲜红的旗帜不同,这面大旗是黑色的上,其上写着大大的朱字。 黑旗红字,与天边降落的残阳融合,随着旗杆的越来越高,就像将夕阳又挑了起来,整个大地变得明亮。 “成国公…”李先林喃喃,似乎看到那旗帜下端坐的一个威武高大身影。 成国公。 隔得再远他也认得出,没有人认不出,那是成国公。 他如同被扔进油锅里的鱼一般炸了起来,扑过去扶住了城墙。 “成国公来了!” 成国公来了! 成国公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谈笑有安排 冬日的嶂青山阴寒干冷,但劳作并没有停止,清晨的山村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梆子声,以及男女老幼的呼喝声。笔|趣|阁。biquge。 这声响一直持续了很久,待雷中莲等人满头大汗的回来,柳儿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怎么又这么久?”她问道,将热在灶火上的饭菜端出来。 “他们说冬日都这样,因为农活不忙,所以练的多。”雷中莲说道。 柳儿再次撇撇嘴。 “有什么好练的,不就是挥着长枪傻乎乎的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她说道。 她自然也去看过热闹的,然而觉得这热闹不好看,枯燥无趣也就不去了。 “还不如雷大叔你的枪耍的好呢,跟夏二叔说你教他们好了。”她大方的说道。 雷中莲笑了。 “他们中每个人的确没有我的枪术厉害,但他们几个人就比我厉害了。”他说道。 柳儿听不懂也不在意,给他们端好饭就抱着手炉取暖。 “小姐上山了?”雷中莲问道。 柳儿点点头。 “也快回来了。”她说道。 每日君小姐跟雷中莲等人的作息是一样的,他们去练兵,她则上山去,跟着赵汗青练箭,然后带着赵汗青辨识草药。 一阵香气在林间散开。 “好了好了能吃了。”君小姐说道,将面前被点燃的枝叶用石头和土掩埋。 赵汗青蹲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君小姐将两块用枯叶包裹的根茎挖出来。 “这真的能吃吗?”她好奇的问道。 君小姐两手倒着将一块根茎的皮剥开,嘴里吸着凉气。 “你尝尝就知道了。”她说道,将木茎根递给赵汗青。 赵汗青将信将疑的接过。 跟君小姐在一起她已经不戴遮面了,先用鼻子闻闻,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口,顿时眼睛一亮。 “好吃吧。”君小姐挑眉说道。 赵汗青已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面含糊的嗯嗯两声点头,很快就吃完了一块。 “我从来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草竟然长着这么好吃的根茎。”她眉飞色舞的说道。 “我原来也不知道。”君小姐笑道。 赵汗青神情微微黯了一下。 “是他教你的?”她问道,眼神几分嫉妒。 他自然是指赵志宜。 “确切的说不是他教我的。”君小姐笑道,“那是没有吃的了,他挖出来充饥,并不是特意挖来给我玩或者解馋的。” 充饥……. 他过得也不容易吗?赵汗青默然。 君小姐将自己手里的木茎掰下一半递给她,赵汗青也没客气的接过吃起来。 “而且他很小气的。”君小姐又笑道。 小气? 杨大叔他们讲的故事里,那个男人如同神明一般存在,神仙可是不会小气的。 赵汗青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指了指她手里的根茎。 “我那时候就吃了半个。”她说道,撇撇嘴,“你爹都不肯给我多吃。” “是因为,吃多了不好吗?”赵汗青迟疑一下问道。 君小姐哼了声。 “什么啊,他说他要吃饱了,他最重要,我小孩子饿一饿不要紧。”她说道。 竟然这样说吗?大人们不都是该让着小孩子的吗? 他….还真….有意思。 赵汗青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君小姐伸手捏了下赵汗青的鼻头。 手上的灰留下一道印记,君小姐哈哈笑了。 赵汗青抹了把看到手上沾的灰,便立刻也从地上捏了把灰烬抹在君小姐脸上。 山林里顿时响起女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走过来的杨景看着嬉笑玩闹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君小姐。”他唤道,“城里送来的信。” 这些日子因为局势越来越不好,商户都关门,德盛昌也不例外,过冬的米粮都储备丰足,君小姐便让他们不要再过来,消息用信鸽传递。 对于信鸽夏勇等人竟然也很熟悉,所以君小姐就干脆让他们接受传递,并没有非要雷中莲等护卫不可。 君小姐停下笑闹,也不在意脸上被抹的黑,走过来接过小卷轴,看完寥寥一句话,她的神情变得肃重。 “形势已经这么糟糕了啊。”她低声说道,吐出一口气又抬起头,“杨大叔,麻烦你安排下,我要进趟城。” …………………………………………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枯叶乱飞,在城门前盘旋。 “一个多月没来,这城里怎么变成这样了?”一个男人瞪眼看着紧闭的城门惊讶的说道。 “金人不是还没有打到这里来吗?怎么看起来变成空城一般。”雷中莲也说道。 想起他们来种痘时的繁华热闹人来人往,跟如今差别真是太大了。 “形势果然很糟糕了。”君小姐骑在马上说道,看着城门上严阵以待的兵丁,“叫门吧。” 君小姐的名头很好用,听到这个名号,城门立刻就打开了,进了城听到消息的周知府也赶了过来。 “我的君小姐,您怎么还没走?”他惊讶的说道,又一脸不安,“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我们这里。” 君小姐安抚了他,又问如今战事怎么样。 官府是绝对不会告诉民众真实的战局情况,总是君小姐也不例外,甚至更不会跟她说。 万一她振臂一呼大家跑吧,那庆源府就乱了。 周知府打着哈哈笑。 “当然没问题。”他说道,“有成国公在君小姐放心就是。” 其他的并不多谈,君小姐也没有多问。 “是的,有成国公在没有问题。”她点点头说道。 “有成国公在的确是没有问题。” 来到德盛昌,掌柜的也这样说道,只不过他的神情沉沉。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成国公能不能在。” 一面拿出正要派人送去的更详尽的书信。 这些信有来自京城方锦绣的,也有阳城方承宇的,看完这些信,京城发生的事,以及朝堂上的纷争君小姐就都了然了。 “成国公不会离开的。”君小姐说道,“如果离开才是中了金人的奸计,朝堂上有人被吓糊涂了,成国公可不会糊涂。” 说到这里又默然一刻。 就怕朝堂的人不是被吓糊涂的,而是故意装糊涂。 还有朱瓒,他这次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比起先前进京更艰难。 “告诉北地的所有德盛昌,如果遇到成国公世子竭力相助。”她说道。 所有,这是传达命令?竭力相助,这话也很熟,正是方少爷对各地德盛昌的吩咐。 那这意思就是这位成国公世子享受和君小姐一样的待遇。 德盛昌的掌柜愣了下,但想到方少爷的吩咐。 “君小姐的话就是我的话,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在每一次的书信往来上,这句话总会写在首页,几乎成了德盛昌的信条。 “是。”掌柜的躬身应声。 因为要连夜赶回去,君小姐便不再停留。 “现在北地太乱很不安全,请知府派兵士护送吧。”掌柜的看着院子里站着的男人们。 除了雷中莲等两三人,其他的都是一身土气神情呆呆的村民。 怎么不把自己的护卫都带来,这些人不可靠吧。 “不用,他们足够了。”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的话听从,不要添乱,掌柜的只好躬身应是,又给他们准备了几袋子米粮驮在马背上,看着他们离开。 …………………………………… 暮色降临的山路上,连鬼影子都看不到,想到沿途经过看到的空无一人颓败荒芜的村落,君小姐的心情很沉重。 十年才养起的繁华安稳,一朝就毁于一旦,再复原又要很多年。 忽的一阵脚步声细微的传入耳内,君小姐在马上陡然坐直了身子,而走在前方的杨景也伸出了手。 行进的队伍顿时停下来。 “哈!竟然遇到大肥羊了!” 怪叫声从路旁传来,同时树林中跳出七八个男人,手里举着刀斧,神情凶恶又兴奋。 果然乱世多匪贼,君小姐看着这些人叹口气。 “杀了他们。”她说道。 ********************************* 身体有些不舒服,情绪也很糟糕,周末请个假,一更,抱歉,见谅。 感谢?最后一枪?、尊荣汇、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厚爱。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手起有刀落 自从金人打来以后,菜头觉得日子突然过的舒服了。笔?趣?阁.biquge. 以前他在城里卖苦力,活的跟狗似的,当北地戒严民众们或者退避府城,或者向南逃窜,看着这些以往高高在上的人变的惶惶不安,菜头心里突然很舒畅。 他跑出了城,先是在路上偶然抢了几个村民的包袱,村民不敢反抗,而官府也没有理会,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他纠集了一伙同伴,开始沿路劫掠,逃亡的民众人心惶惶,比往日更好欺负,而官府也忙着戒备金人,懒得理会他们这些劫匪。 不抢不知道,原来北地这些民众这么有钱,这半个月来他们过上了天天吃肉夜夜当新郎的日子。 当然不是没有人反抗,但他们一来劫掠之前都是挑拣过的,那些有护卫的有钱人他们自然不会去骚扰,只会对付那些落单的或者手无寸铁的一看就是乡下人的。 如今这种肥羊越来越不好找了,能逃的都逃走了,已经两天了他们还没开张。 没想到暮色降临时竟然遇到这一队人。 四五个男人,穿的普通,面色满是土气,一看就是常年呆在闭塞的地方不出来的山民。 人数不多,且马背上还驮着包袱,而且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子随行。 这真是大丰收。 菜头跳出来,准备说出那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女声轻柔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杀了他们? 杀了谁?什么意思? 菜头有些怔怔,就见那几个面带土色呆傻的男人翻身下马,顺手在马腹上一抽,同时跨步一跳,几乎是一眨眼间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随着人过来的还有刀。 明晃晃的…刀。 刀! 菜头瞪大眼。 这些人竟然也是劫匪吗?. 他张口要喊,就觉得天旋地转,视线里的人变的模糊低矮。 怎么回事? 他怎么飞起来了? 这是菜头最后一个念头。 菜头的头落在地上滚了滚,跟随他的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发出一声惊叫,胡乱的举着刀迎战。 但那几个男人也已经并排冲到身前,齐刷刷的刀劈下来,看起来平淡无奇,但他们却无法招架。 这是碰上同行了?而且还是很厉害的同行! “误会….好汉…饶…” 喊声才出口就戛然而止,几把刀准准的刺入几个男人的胸口,再拔出来血飞溅,人扑倒在地上抽搐一刻便一动不动了。 从这七个男人跳出来到死在地上,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雷中莲甚至都只来得及下马,手里的刀都还没抽出。 好猛。 看着收刀站直身子的杨景五人,雷中莲心里唯一这一个念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们杀人。 以往在田间见他们挥动农具没什么感觉,原来放下农具,换成刀就如此的骇人。 而更让人惊骇的是他们听到命令的反应速度。 君小姐并没有惊讶,似乎这是理所当然。 “国难当头,这些人不去杀金贼,只会欺负自己人。”她扫过地上的尸首,带着几分冷厉,“真是畜生败类。” 说罢看了眼路旁的树木。 “将他们悬挂于路上,以示警戒。” 这一次雷中莲没有再落后,跟随杨景等人利索的将这几个男人挂在路旁的树上,菜头滚落的脑袋也被捡起来扔在树上。 君小姐看也没再看这些尸首一眼纵马向前,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黑暗笼罩这条路更无人行走,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路上才出现了行人。 这是一群十七八个男女老弱,背着大包小包,很明显是要往府城去。 他们的神情畏惧,小心翼翼的左右探看着。 “听说那群劫匪就在这条路上活动。”一个妇人低声说道,拉紧身边的孩子。 “没事,我们人多。”一个年长的老者说道,虽然话说的痛快,但眼中却是几分不安。 人再多也只是老弱妇孺,哪里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对手。 “不能再拖了。”另一个男人低声说道,“四周的人都走了,咱们再不走,等形势更紧张了就走不了,现在就撞运气吧。” “对,我听说菜头这群人昨日往城东去了,今日没在这里,咱们走快些,到了大路上就安全了。”有人忙跟着点头说道。 大家也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路该走还得走。 所幸一路走来果然没有见到人跳出来。 千万别有人,千万别有人,随着越来越靠近传说中劫匪出没的地方,众人心里的默念越急切。 忽的一个孩子叫了声。 “有人。” 这一声吓的众人魂飞魄散,更有两个妇人腿一软坐在地上,走在两边的男人们勉强稳住身子,忍住惊慌的四下看。 路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瞎喊什么?你见鬼啊?哪里有人。”男人们松口气,恼火的骂着中间的孩子。 那孩子满脸惊恐,伸手指着路旁的大树。 “树上。”他颤声说道。 树上? 大家只顾着看两边前后,倒没有注意上边。 难道这些劫匪开始藏在树上了? 众人心惊胆战的抬头看去,顿时瞪大眼,妇人们更是发出一声惊叫。 树上竟然悬挂着七具尸体,有一具还尸首分离。 太可怕了! 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是那是菜头他们。”一个男人忽的喊道。 那群劫匪? 这句话让众人纷纷上前看去,再三确认这正是那几个无恶不作的劫匪,顿时欢喜一片。 “谢谢老天爷。”更有几个老者跪地叩头,“收了这些畜生祸害。” “这关老天爷什么事,定然是官府做的。”有男人们也立刻反驳,神情欣慰又欢喜,“有这样的官府在,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北地一定能平稳。” “是的是的,没错没错。” “大家快点往府城去。”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搀扶着疾步前行。 而此时比庆源府靠南的开德府,民众们却没有这般的欢喜,四野人迹罕见,极目远去,村落残破,还有未燃尽的黑烟冒起,一派凄凉景象。 而从那边黑烟冒起的方向,又荡起无数烟尘,伴着一声声怪叫,十几骑铠甲披挂严整的疾驰而来,他们穿着打扮明显与大周将士不同,而且他们的马背上驮着满当当的袋子,以及四五个年轻女子。 他们疾驰在大路上,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向前方而去。 烟尘渐渐平息,路边沟壑的枯草忽的抖了抖,一个人头冒了出来。 他的脸上身上都灰扑扑的如同在土里滚了一圈,也正是如此趴在草丛中如同一体不被发觉。 “呸。”他将嘴里的枯草吐出来,一双俊目望着远去的骑兵闪烁着寒意,“真是一把好柴。”(。)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事了拂衣去 夜色降临,冬日的大地上寒意森森。笔?趣?阁.biquge. 一座颓败的村落里燃起了大火,夹杂着怪笑声。 火光映照着十几个骑兵穿行其中,一路走一路将看到的房屋点燃。 这个村落很显然已经没有人了,或者跑了或者死了,但尽管是一座空村,他们也要把能烧的都点燃烧光。 在村外支起帐篷,眼前在夜色里腾起烟火燃烧的村落就似乎成了他们的篝火。 铠甲解下,马背上驮着的包袱女人都被扯了下来,肉被架在火上烧,女人们则发出凄厉的惨叫。 两个趴在燃烧的房屋旁沟壑下的一老一少神情迷茫又绝望。 村里的人除了逃走的都死光了,他们是躲进地窖里,又被家人的尸体覆盖上才逃过一劫,才从地窖里爬出来就遇到这一幕。 这是开德府啊,这不是金人的境地啊,他们区区十几人竟然如此的猖狂。 猖狂到夜半十几人就敢在距离开德府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露营。 看着燃烧的村落,听着那边女子们的惨叫,老人眼泪直流,死死的捂住怀里孩子的嘴,唯恐他发出声音来。 周兵呢? 来救援的周兵呢? 身后忽的伸出一只手。 在这暗夜里无声无息出现犹如鬼魅,老人吓的失声,那只手已经按住了他的嘴。 声音一丝不漏的被堵住。 “别怕,砍柴的。” 耳边低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什么砍柴的?老人脑子里空白,就见那人已经伏在了身边,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年轻男人,脸上灰扑扑的,只一双眼如星辰般璀璨。 他的一只手举着一只弩弓,就在说话的同时对准了空地上的金军。 他想干什么? 老人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嗡的一声,一只重矢离弦,伴着声响就见一个正搂着一个女子作恶的金兵一声惨叫,人向前扑去趴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原本欢笑的营地顿时变得混乱,十几个金兵跳来抓起身边的兵器,厉声叫骂着四下乱看。 老人浑身发抖。 太胆大了,太胆大了。 这偷袭只能杀死一人,然后就会惊动这些如狼似虎的金兵。 老人看着身边的年轻男子,他来去自如,一袭得手立刻就能逃了,但自己和孙子可是跑不动。 跑不动就跑不动吧,至少亲眼看到一个金兵被打死,已经足以慰藉了。 他老了没用了,杀不了敌,活着也没用,这个年轻人却一定要活着,能够杀敌能够报仇。 “你快走,我引开他们…”老人动嘴呜呜说道。 年轻人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松开了手,但却没有像老人想的那样转身跑开,而是跃身向那群金兵而去。 他疯了啊! 老人喊都喊不出来,抱紧了怀里的孙子,又是怕又是心酸流泪。 这年轻人估计是家破人亡,为了报仇拼死一搏了,也不想活了。 那年轻人已经与迎面发现他的金兵撞到了一起。 四周火光映照下,他的手里的弩机已经换成了大刀。 这年轻人的动作极其的快,冲到那些金兵面前时,一个金兵手里的长柄刀还没有挥起来。 噗的一声闷响,年轻人手里的刀已经刺入他的心口,那金兵发出吼叫,人也被带着甩向一旁,砸在另一个金兵身上。 两人都惨叫着跌倒。 年轻人没有追杀补上一刀,人已经回转,手中刀还带着适才那个金兵的血,就准准的割上了身后举到劈过来露出狰狞的金兵的脖子。 那金兵一声未发人已经打着旋向后跌去。 这一眨眼一个动作一气呵成,杀死了两个金兵,快的躲在一旁的老人家都几乎没看清。 好厉害的年轻人! 老人看的头皮发麻几乎窒息。 这么厉害的年轻人,可千万不要死了啊。 但这可能吗? 这可是有十二个金兵,他却只有一个人。 随着他的念头,那年轻人已经跟其余的金兵缠在了一起。 金兵们也杀红了眼,嗷嗷胡语叫骂着。 火光跳跃,夜色昏暗,老人只觉得双耳嗡嗡眼花缭乱,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金兵倒下。 劈头,刺胸,割喉,一人一刀,一刀毙命,刀刀不落空,一人抵十人。 老人看呆了,近处被掠来的女子们也看呆了,最后连幸存余下的金兵也看呆了。 一向嚣张凶狠的两个金兵脸上浮现惧意。 这惧意让其中一个脚步一乱,年轻人手里的刀斜劈他的肩头,硬生生几乎划到他的心口。 比起一刀致命瞬时死去的其他人这金兵惨叫声音大且持久。 他人在地上翻滚,惨叫声震耳欲聋,也击碎了最后一个金兵的心神。 “偷袭。”他用古怪口音的喊出一句汉话,转身就向马匹跑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刚转身,年轻人手里的刀就飞了过来,刺入他的后心,一声惨叫人扑到在地上抽搐。 年轻人随之跨步上前,踩在那金兵的背上,将刀猛地拔出来,血顿时喷溅了一身。 “多新鲜啊,不偷袭,老子还先跟你们报山门耍一套把式看看啊。”他嗤声说道。 村落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间或响起粱墙倒塌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归于平静。 这平静只是短暂的,片刻之后那些幸免于难的女子们大哭。 “恩人,恩人。”她们哭着喊着对这个年轻人叩拜。 躲在一旁的老人也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奔来。 但这个年轻人好像没空理会他们,只是在死去的金兵身上翻找,似乎没有找到满意的东西,口中骂骂咧咧。 “真是穷死了。” 抱着孩子走近的老者听到他说这句话。 穷死了?他要找什么?找金银珠宝吗? 杀金兵还需要在意这个吗? “恩人。”老者颤声说道,抱着孙子就跪下叩头。 年轻人却起身走开了。 “你们快走吧。”他说道,“我没时间也没办法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不待老人以及女人们再说什么,人已经疾步冲入夜色里,如同来时一般眨眼不见了。 如果不是地上躺着的金兵,大家都要怀疑这是一场梦。 “他是什么人?”一个女子哭声问道。 说是官兵吧,但单独行动,又敢一人对战十二人的官兵还真的没见过。 如果官兵都这么厉害,他们开德府何至于落到今日这境遇。 老人模模糊糊的想着,最初那年轻人出现时在耳边说的一句话。 “他说,他是砍柴的。”他喃喃说道。 这乡下砍柴的竟然能这么厉害啊。 *************************************** 感谢三顾三明、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 周一可能不愉快,但还是要加油,加油!(。)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砍人的砍柴人 天色大亮的时候,耳边的吼声让蹲在表山堡上打瞌睡的兵丁猛地醒过来,一个个的忙打起精神。笔~趣~阁.biquge.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敢偷懒。”丁军头愤怒的骂道。 “大人,我们不是想偷懒,实在是熬不住。”一个兵丁大着胆子说道。 “对啊,大人,援兵什么时候到啊?”另一个兵丁也忙问道。 表山堡军头丁大山脸色黑了黑,显然这两个问题他都不想回答,能找的借口能推搪的理由这半个月都用光了。 忽的他眼睛一亮。 “看那边。”他说道。 那边有什么?兵丁们忙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 一阵尘烟翻腾,日光下一队人马铠甲鲜明,但却与他们明显不同。 不是金军还能是谁。 兵丁们吓了出了一身冷汗,整个城堡上都紧张起来。 在这里戒备了半个月,他们对这群金兵已经熟悉了。 这是占据了七里台的金兵,仗着开德府里的三千金兵做后盾,耀武扬威,到处劫掠。 不是没有人跟他们打过,但这些一路从北地直杀入到这里的金兵极其凶悍的,配备也极其精良,在和他们的交战中根本就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引来开德府金兵的反扑。 因为形势不明,再加上安利军撤走,留守的各路驻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势,只被吩咐等候援军。 援军也不来,又不敢再冒险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在面前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欺凌百姓。 “这群狗贼又要去哪里祸害?”几个兵丁狠狠的啐了口骂道。 金兵越来越近到了城堡前,但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挑衅叫骂,而是沿路向前方而去。 不知道又有哪个村落要倒霉。 城头上的兵丁神情愤怒,但丁军头低声嘱咐别惹事只能压制住,戒备又恨恨的看着这些金兵。 但有一个兵丁忽的看到这群金兵中的一人,眼神变得通红,手里握紧了弓箭。 “狗贼!”他猛地跳起来,“还我爹娘命来。” 伴着喊声手中的弓离弦,行进的金兵队伍里一人嗷的叫了声翻下马。 这突然的事让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丁大山更是出了一声冷汗。 “马都,你干什么?”他低声喝道。 被唤作马都的小兵浑身发抖,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射中,神情似喜似悲。 “是他杀了我爹娘。”他颤声喊道。 就在前些时候这伙金兵砍杀了路上逃向屯堡的一群民众,其中就有小兵马都的爹娘。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丁大山也不好说什么。 “备战吧。”他沉吟一刻肃容说道。 城堡上的兵丁们立刻都行动起来,将弓弩对准了城下的金兵。 金兵尚处于混乱中,将那位被射中跌下马的扶起来,这金兵并没有被射中要害,从地上站起来捂着伤口哇哇的叫骂着,其他的金兵则羞恼调转马头将弓弩对准了这边城堡。 但为首的一个金兵将领喊了几句什么,这些金兵带着几分不情愿收起了弓弩,对着城堡上的人骂了几句,上马走了。 烟尘滚滚,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城堡上的周兵还有些怔怔。 竟然走了? 被射伤一人,竟然没有还手就走了? 射出一箭的马都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头呜呜的哭起来。 这哭声里有欢喜有悲伤也有自责。 他当然知道自己适才这一箭会给屯堡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金兵这样离开了,丁大山还是松口气。 “看他们的方向是去开德府,估计是叫帮手了。”有兵丁低声说道。 这话让大家再次紧张起来。 马都的抽泣声也更大。 丁大山黑着脸踢了他一脚。 “哭什么哭!没出息!”他喝道,“给我起来,一箭都没射死,再对战的时候你可别给我丢人。” 马都抬起头,神情有些怔怔,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丁大山已经不再看他,拔出腰刀。 “传令,备战。”他吼道。 ………………… 但一直等到第二日,也没有金兵再杀来,反而那群金兵一去不还。 这是怎么回事? 丁大山派人出去打探,很快得到了消息。 原来这些金兵不是去搬救兵了,而是搬回开德府去了,这几日并没有再出来。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嚣张的金兵突然如此? 哨探带回来的消息更令人震惊。 “七里台的金兵被人一晚上杀了十二个?”丁大山惊讶的喊道。 这话让整个屯堡的兵丁都围过来,神情惊讶又敬佩。 这些金兵有多厉害他们交过手心里很清楚,一般是他们三人才能牵制住一个。 能杀十二个金兵,那来的人肯定不少。 “这是哪个地方的兄弟们干的?”大家纷纷问道,“没听到调兵的动静啊。” 哨探摇头。 “不是咱们的人干的。”他说道,“而且不是很多人,有目击者说是一个人干的。” 一个人! 原本喧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 一个人杀了十二个,他们完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人了。 这简直不是人。 “这是什么人?”丁大山问道,神情满是渴求。 这等好汉一定要招纳军中来。 “目击者说,他自称是乡下砍柴的。”哨探说道。 众人再次安静。 乡下砍柴的…. 莫非是家破人亡的乡下人,孤胆英雄的要杀金兵报仇? 众人的脑海子里自动补出这人的身家来历,甚至连样子都勾勒了出来。 干瘦老实淳朴,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日常几乎不说话的木头似的,但被逼到无路可走就会突然爆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这种人并不少见,不过,能爆发到一人杀十二人的程度,实在是前所未闻。 现在乡下砍柴的都这么厉害了啊? “这日常都砍的什么柴啊。”丁大山喃喃说道。 哨探没有听到他的喃喃,想到什么又忙从袖子拿出一个卷轴。 “还有大人,这是发布的通缉令。”他说道。 丁大山皱眉接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通缉谁。”他没好气的说道,展开一看其上的画像,以及文字神情惊讶,旋即又复杂。 “成国公世子啊……” 他默默的看了一刻,将卷轴递给身边的人。 “传令下去吧。”他说道。 ………………………. 被火烧了一半的山上,山石陡峭林立,在冬日里显得更为狰狞。 这是因为有民众躲进山里,所以金兵顺手放了一把火。 此时的山里已经没有了百姓,毕竟这里躲藏着没吃没喝也是死路一条。 一片荒凉阴森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穿行在山中。 他穿着布衣有些凌乱,草绳束腰别着一把斧头,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不时的翻开脚下的石头。 因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形容表情,只看到他走的步子越来越快。 很快就到了半山腰,转过一个山弯他停下脚,用力的嗅了嗅,抬起头看着空静的山林露出笑脸。 如果此时有看到通缉令的人在场,就会认出这就是成国公世子朱瓒。 朱瓒并没有被通缉杀无赦的焦虑,神情轻松随意。 他站在山间更显得孤寂。 但片刻之后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十几个男人。 这些人穿着打扮普通,相貌年纪不同,相同的是他们腰里都别着一把斧头。 他们一语不发向朱瓒围来,朱瓒也不再说话向他们走去,站到其中一个男人面前。 那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看到朱瓒站过来便打开。 朱瓒背对着众人一番动作,再转过身就成了一个络腮胡大汉,头发也斑白遍布,除了那一双眼依旧灵动,整个人都变的老了二十岁。 直到这一刻,四周聚拢的男人们才齐齐的后退一步,又齐齐的拱手俯身。 “大哥!”他们齐声喝道。 朱瓒按住腰里的斧子。 “干活吧。”他眼神沉静的说道。 ********************************************************************************** 二更推迟到8点(。) 第一百九十章 来者非善可敢见 马都已经在城堡上守了三天了,熬的双眼通红也不肯去歇息。笔《趣》阁.biquge. 虽然没有任何人说他,但全堡上下戒备等待金兵来战,他认为都是因为他那一箭。 虽然消息说因为十二人被人袭杀,金兵放弃了七里台退守开德府,但并不是金兵就被吓破胆子了,反而疯狂的在寻找那位乡下的砍柴人。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这边的仇跑来了。 这城堡里的三百多个守兵外加七百民众能不能存活就不一定了。 一阵尘烟在远处扬起,是骑兵。 终于来了吗? 马都顿时绷紧了身子,牙齿咬的咯咯响,城堡上的其他人也紧张起来,但很快就发现驶来的骑兵是隔壁一个屯堡的守军。 十几个周兵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头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堡下。 “王大哥,你们怎么来了?”丁大山接到消息迎出来惊讶的问道。 自从金兵占据了开德府,安利军退走,他们这些散兵就轻易不敢出堡城了。 有屯堡的高墙护佑,还可以与金兵一战,在外边遇上了可就没什么底气了。 所以各个屯堡之间除了哨兵来回传递消息,带人出来相见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了。 “丁老弟,那个消息你听说了没?”王军头神情激动的问道。 丁大山叹口气。 “毕竟北地战事这么紧张,成国公世子他急着回去也是情有可原。”他低声说道,“但另一方面说,军令如山倒,皇命不可违,他这样越狱私逃,的确是大逆不道,抓住了之后大家好好劝劝他,他这样做不仅帮不了成国公,反而更添乱不是。” 王军头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呢?”他说道,“关成国公世子什么事?” 丁大山也瞪眼。 “不是通缉成国公世子的消息吗?”他问道。 王军头呸了声。 “谁说那个。”他说道,拉住丁大山的胳膊,神情激动,“开德府的金兵被杀了十几个。” 这个啊,丁大山嗨了声。 “王大哥你消息也太闭塞了,我早就知道了,说是乡下人…”他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王军头打断他。 “又。”他说道。 又? 丁大山愣了下,旋即神情震惊。 “又?”他也重复道。 王军头点点头,冲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十八个。”他说道。 十八个! 我的亲娘老子哎! 难道又是那个乡下砍柴人干的? 丁大山只觉得心要跳出嗓子眼,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啊? ……………………………… 十八个人头在开德府城门前一字排开,经过一夜血迹已经凝固,日光下面容狰狞,显示着死前遭受的痛苦。 站在城墙上的金兵叫骂声不断,但城门却始终紧闭没有打开,这让他们的叫骂声显得几分胆怯。 一队去搜查夜袭七里台金兵的队伍,仗着人多势众天黑的时候没有回府城,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所有的人头就被摆在了城门前。 竟然全军覆没。 站在城墙上的金军将领气的面色通红。 一路从北杀到这里是很不容易,也折损了不少人,但却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羞恼。 这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同时也让人震惊。 一个人,做到的吗? “不是,伤口不同,哨探说现场的痕迹也看出应该是十几人。”一个副将用胡语说道。 十几人? 原来不是一个人? 如果早知道是十几个人,他们就绝对不会只派出十几个人去搜捕。 那原先的一个人是诱饵吗? 这些汉人果然卑鄙无耻。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金将气的再次哇啦哇啦叫骂,随着他的骂声,城门大开一大群金兵涌出来,嗷嗷叫着围住十几个金兵头颅。 金兵将领也全副武装的奔出来,正要吩咐众人去追剿,收拾同伴头颅的几个金兵忽的叫起来。 他们说的是胡语,此时声调更加怪异,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躲在暗道里的丁大山忍不住稍微探头,隐约看到一个金兵举着一把斧头在大喊大叫。 金兵用的都是长柄斧刀,这斧头就是常见的乡下农具。 这斧头有什么特别? 看样子金兵很害怕? 丁大山看到那将官喊了几句什么,一众人收拾了头颅,如潮水般退了进去,城门瞬时被关上。 竟然没有派兵去追剿凶手?这是吓回去了?出什么事了? 丁大山一头雾水,旁边挨着他的哨兵扯了扯他的衣袖。 “砍柴人。”他低声说道,“他们说是砍柴人来了。” 哨探都多少听懂一些胡语,这也是成国公当年的要求。 砍柴人,杀了金兵的的确是砍柴人,但,被杀了这三十个人,金兵就真吓的连搜查都不敢了? 至于吗?丁大山更不解了。 “卧槽!” 听了这句话,屋子里一个军头猛地一拍桌子。 他的力气极大,本有些不结实的桌子哗啦一声散了。 桌子上摆着的茶碗也都摔在地上,屋子里立刻响起骂声。 这些都是被召集来的就近的几个屯堡军头。 丁大山更是心疼自己的家当。 “石大傻子你发什么疯。”他没好气的喊道。 “砍柴人啊!”石军头没理会他,人已经跳起来,伸手指着北方,“那是梳碧湖的砍柴人啊,卧槽,怪不得金狗吓得闭门不敢出了,何止杀了三十人啊,这砍柴人杀的金人足够堆起一座柴山了。” 梳碧湖的砍柴人啊! 屋子里静默一刻,旋即轰然。 虽然距离北地偏远,但军中事务往来,砍柴人的故事传奇又热血,自然也流传开来。 只是没想到砍柴人会离开北地来到这里。 “莫非,是成国公的安排?”一个军头忽的说道。 皇帝诏令成国公来援助开德府,而成国公断然拒绝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成国公不回来,其实他们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北地那边要阻挡的是一两万的金兵,这样一比这里的两千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战场上就是这样,总要有取舍,总要顾全大局,而很多时候所谓的顾全大局,就是要牺牲小局。 他们也认了,这就是当兵的难免遇到的事,上了战场就随时准备去死。 只是没想到,成国公没来,派了砍柴人来了。 “可是,砍柴人不是不属于军队吗?朝廷还让缉捕过,说是扰乱民心乱军务。”另一个军头迟疑一下说道。 这也是事实,当初锦衣卫还让成国公严查砍柴人,否则就弹劾他养私兵,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砍柴人只是杀金人,现在金人来咱们这里,所以他们也只是来杀金狗了。”王军头想了想说道。 丁大山摇摇头。 “那北地金狗更多。”他说道。 要杀金狗在北地更痛快。 一众人坐在屋子里,围着散落的木桌茶碗苦苦的思索,忽的有兵丁神情慌张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他喊道。 屋子里的军头们顿时都身子挺直。 因为折损太多,金人愤怒,决定对他们这些屯堡官兵动手了吗? 兵丁神情有些古怪,伸手指着外边。 “是一群自称,砍柴人的人来了。”他说道。 砍柴人。 屋子里的军头们再次一僵。 果然是背后莫说人…… 砍柴人啊。 一向只在闲谈中的人物,突然就到了他们屯堡的门外,就要见到活的了! 这感觉有些不真实的古怪。 还莫名的有些怯意。 一群糙汉子如同二八怀春少女,握紧了自己的手,神情踌躇。 见,或不见? ************************************* 感谢竹子的木瓜打赏灵兽蛋,谢谢木瓜姐。 感谢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 快要放假了哦,开心吧(*^__^*)(。)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说的容易干不干 见或不见,砍柴人都在门外。笔%趣%阁.. 且表明了身份,等待会见。 难道不见?难道躲藏?这屯堡就这么大地方,躲哪里去?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金狗,相反还是杀了金狗的好汉……. 丁大山跨出一步,对来通报的兵丁就是一个瞪眼。 “这叫什么不好了。”他竖眉喝道,“这些让金狗闻风丧胆的好汉来咱们这里,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的大喊让呆滞的众人回过神。 对呀,虽然这砍柴人身份有些不妥,但都这时候了,能杀金贼的都是自己人,更何况还是这么勇猛的人。 “开门。” “请。” “看看这等让金狗闻风丧胆好汉。” “列队相迎。” 众人纷纷说道,跟着丁大山向外走去,那兵丁则先跑着传达军头们的命令,其实不用他们传达,当城堡外那群人报出名号的时候,整个屯堡的兵丁民众都蜂拥而来。 金狗被杀了三十人,且龟缩在开德府城内不敢出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但对于是谁做的都还不太清楚,大家所知道的还是最初传言的一个家破人亡暴起报仇的乡下人。 待看到从城堡外走进来的一群人,大家又恍然。 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大家看着这走过来的十几个男人,他们身形不等,年龄不等,穿着粗布麻鞋,腰里都别着一把斧头,不管年纪大小,面容都灰扑扑的,似乎蒙了一层黄土,这让他们的眉眼变得模糊,就是那种扔到人群里毫不起眼的人。 这是一个村子的人还是一群同样遭遇的人一拍即合? 看起来的确是乡下人啊,老实又朴实,更没有官兵这般长枪弓箭在身,真是他们杀了那么多金狗? 躲避在屯堡的内的民众不觉得如何,但上阵杀敌见过血的丁大山远远的看到这走来的一群人,就心里打个寒战。 血腥气。 浓烈的血腥气。 他见过的兵将们自然都是带着血腥气的,但如果说他熟悉的血腥气是在战场上被血水淋过,那这些人则是在血水湖中泡过的。 怪不得只凭一把斧头就吓的金人闭门不敢出。 丁大山稳了稳心神上前。 “这是我们军头。”有机灵的兵丁忙引荐。 丁大山便看到这群人微微让开路。 “这是我们头领。”其中一个男人说道。 砍柴人的头领都来了? 丁大山等人心里再次快速的跳了几下。 军队有将官,城镇有官府,村落有村长,砍柴人自然也有头领。 擒贼先擒王,官府一直想要抓住砍柴人的头领,但这位头领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都没有人说清他的年纪相貌,只知道年纪不小了,被所有的砍柴人尊称一声老大哥。 没想到这个头领既然亲自来到这里了。 丁大山手心出汗,就好像他年轻时因为战功被上官召见时的那种感觉。 想见,又不想见。 不管想见还是不想见,别人的脚步都不会停下来。 丁大山看到一个身形魁梧发鬓斑白的络腮胡男人站到面前。 “你好。”他声音沉沉的说道,“我是砍柴的,你可以称呼我老九。” 老九啊。 这年纪看起来不算太老,但也不算年轻,一双眼很是睿智,也很凶,丁大山只看了一眼就忙移开了。 “我,我是丁大山。”他忙说道。 老九点点头,视线扫过丁大山身后的将官。 这些人也正好奇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莫名的有些慌乱。 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 他们心里想到。 “我们进去谈?”老九先开口说道。 哦对,进去谈,这里人这么多没法说话。 丁大山等人回过神忙伸手做请,驱散了民众拥着这些砍柴人向屋子里走去,落在后边的几个军头对视一眼, “好像,有点反客为主。”一个军头低声说道。 而且他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连金狗都害怕的人,气势自然大一些,从这一方面来说,这位领头人反客为主也理所应当。 战场上本就是靠实力说话。 大家互相使个眼色跟了上去。 如同这边兵丁在外侍立一样,砍柴人们也没有跟进去,只有老九跟着丁大山等军头进了室内。 但很快丁大山又喊人,两个兵丁忙进去收拾了地上的碎桌椅茶碗。 “沏好茶来。”丁大山红着脸说道。 老九抬手制止。 “不用了。”他说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这位头领说话很干脆啊。 丁大山看了眼身边的同伴们,那就不用再介绍下大家了吧…… “那好。”他也干脆的说道,“不瞒老九你,我们刚才正说到你们,你们真是厉害。” 他说着竖起大拇指。 其他军头们也忙附和。 “是啊是啊。” “短短两日你们就杀掉了那么多金狗。” “金狗真是吓破胆子了。” 他们笑着说道。 老九神情淡然,只是微微笑了笑。 “不值一提。”他说道,摆摆手,“吓破胆子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要的是他们死。” 这话说的真是霸气,又轻松。 丁大山等人咽了咽口水,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这不行,这气势太弱了,明明大家年纪差不多,怎么在这头领面前跟个怀春少女似的。 太丢人了。 王军头轻咳一声。 “是啊,金狗真是人人得而诛之。”他肃容说道,“我们正…” “那我们就一起弄死他们吧。”老九打断他接过话说道,拍了拍腿站起来,“明晚袭击开德府,将这些金狗一网打尽,收复开德府。” 开,开,开玩笑? 满屋子一片寂静,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老九,神情呆滞。 他们在说什么?不是刚见面,坐下来,说了不到两句话,怎么就说到要去收复开德府了? 开德府啊。 三千金兵啊。 三千啊! “不到三千了。”老九说道。 好吧,被他们杀了三十个,还剩下多少个? 啊呸,丁大山心里啐了口,这是算这个的时候吗? 再说,三千和二千六七百有什么差别! “老九啊,这件事我们再商量….”他结结巴巴说道。 “当然要商量。”老九说道,“我就是知道你们今日都聚在这里,所以才过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他竟然探知他们的行踪,在场的军头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老九再次坐下来。 “来,商量吧。”他说道,“干,还是不干。” 大哥,这叫商量吗?这也太随便了。 丁大山等人神情惊慌失措,看着大马金刀坐在面前的男人,如同看到了要抢亲的恶霸。 嫁,还是不嫁? 不嫁也得嫁!(。) 第一百九十二章 他让我们到这里来 砍柴人突然的来访已经够让人吃惊了。笔、趣、阁。海棠搜书。 现在又说要他们一起去收复开德府。 屋子里五个年纪都在四十岁,当了几十年兵,手里没有三十至少也有十个金贼性命的军头脑子有些乱。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老九啊,这事得从长计议啊。”丁大山说道,这一次不敢再停顿,唯恐被这男人打断,“我们现在人不多,就近的五个屯堡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再远处倒是还有三个屯堡,人数多一点,但毕竟没有上峰命令,我们也不好调动他们。” “杀金狗,还需要上峰命令?”老九看着他说道。 话是问话,但他的语气却是陈述。 你们是砍柴人,不服朝廷管束,当然不需要命令,但他们可是官兵,上头一直说等候援兵,并没有说让他们动手。 当然,没援兵,单靠他们这几个猴人也动不了手。 这砍柴人说白了就是土匪,只不过杀的是金贼,跟土匪说规矩的确不容易。 丁大山抹了把汗。 “不瞒好汉你,我们接到等候援军的命令,再者每个屯堡都收留着近千的百姓。”他叹口气说道,“不是我们怕死,实在是不敢不能死。” 他们当然也想杀金狗,但实力相差太悬殊,自己战死了也无所谓,关键是身后护着的这些百姓也就跟着完了。 只能依靠着屯堡苦苦的坚守援兵到来。 王军头等人也纷纷点头。 “我们比不上好汉你们来去自如痛快淋漓。”他们诚恳说道,“但对金狗的恨是一样的。” 老九点点头。 “其实我们过来,成国公是知道的。”他忽的说道。 成国公! 丁大山等人一怔。 这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成国公让他们来的? 成国公能调动他们? 所以,他们真是成国公的人? 成国公豢养私兵…… 屋子里的人心神再次微乱。 这,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听到还是没听到? “是这样的,北地大军压境。”老九缓缓说道,“成国公也再次围剿我们。” 围剿? 那就不是了….丁大山等人松口气。 这位大哥,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简洁好不好? “说北地军务要紧,容不得半点疏漏,不许我们扰乱军情战事。”老九接着说道。 这个很有道理,为什么朝廷对砍柴人不允许存在,就是因为他们不服管教,肆意行事,有时候会坏了大局。 毕竟战场战术很严谨,一步错就可能整个战局溃败。 成国公治军守境应战果然稳妥思虑周全。 往日砍杀金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真到了大战的时候,就不容一点闪失。 丁大山等人神情肃穆崇敬,想要夸一句成国公英明,但念及这砍柴人身份还是咽下去。 “成国公英明。”老九却点点头说道,毫不掩饰敬佩,“我们很崇敬他。” 哦,丁大山等人心里都说道。 老九看向他们,并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丁大山灵光一闪。 “成国公英明。”他忙说道。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点头。 “成国公英明。” “成国公有勇有谋。” 待他们话音落了,老九才点点头继续开口。 “所以我们听从他的话,退开了。”他说道,“成国公又告诉我们说北地金兵太多了,我们杀百十来个也没什么意义,如果我们真想杀金贼,不如捡着少点的金贼去杀,那样的金贼死一个就损失一块。” 他说着拍了拍腿,似乎在模仿成国公的神态,将手伸出来一指。 “所以你们去开德府吧。” 所以他们就来开德府了。 原来是这样,丁大山等人恍然。 “所以,你们说援军,我们就是援军。”老九看着他们沉声说道,“你们说上峰命令,那杀金贼就是成国公的命令。”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丁大山等人有些懵懵的点头。 “那大家这商量好了吧?”老九说道,“干还是不干?” 丁大山等人顿时清醒过来,再次慌乱。 大哥,这还是太快了。 才说了两三句话而已。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好好商量。”丁大山忙说道。 老九点点头。 “好,我们来商量一下。”他说道,大脚在地上一扫,勾出一个四方框,“这开德府城你们比我们熟悉,有什么办法能潜入城中吗?” 商量,商量这个吗?不,不对吧。 这个岂不是就要打了? 他们要商量的不是这个吧? 众人有些怔怔,但有人下意识的开口了。 “开德府城墙坚固高大,易守难攻。”他说道,“但也不是进不去。” “是啊。”另一人也忙跟着说道,“当初留了几个暗道。” “但是这暗道都被毁了。”也有人摇头,“原本当初是有人要护送知府从这暗道离开的,知府拒绝了,并亲手毁了暗道,誓与城共存亡。” 想到那场惨烈的事,屋子里一阵沉默。 那么惨烈的,死就白死了吗?就一直这样看着吗? 丁大山忽的攥紧了拳头。 “还有一个暗道。”他说道。 还有? 大家都看向他,丁大山是距离开德府最近的守兵,对于府城的军事秘密也最了解,他说有那就一定有了。 只不过… “有暗道又怎么样?一次只能过去一个人,而城中有兵马精壮的金兵三千人。”王大山摇头说道。 进去了无疑是羊入虎口。 “所以才要大家一起。”老九说道,脚在地上点了点,“我们进去,杀了守城,打开城门,你们在一起进来攻城。” 就是一起,也只有不到二千人….怎么攻啊。 王大山等人咽了口口水。 老九笑了,拍了拍身后的斧头。 “怎么攻?”他说道,“拿命攻。” 他站起来。 “我们常跟金贼打交道,这些人是很凶恶,单兵作战能力很强,但他们有一个弱点,大概是因为人丁稀少的缘故,特别不能承受大量伤亡。” 这个还真没有听说,在场的军头们专注的看着他。 老九看向他们,伸出一巴掌。 “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干掉金贼五百人,就足能让他们五千人溃散。” 五百人就可以令其溃散? 军头们眼睛不由一亮。 这样的话…… 不待他们说话,老九已经用脚点着勾勒的开德府城内。 “我们会先在这里、这里,放火,这里住着大部分金兵,然后干掉西城门的守兵。” 随着他的说话的指点,军头们下意识的围过来,就如同日常听从上官安排调遣。 “你们进城迎敌,我们则趁乱杀向詹铁木的所在。” 詹铁木就是开德府金兵的首领。 擒贼先擒王对金人也是通用的。 火烧,会解决一部分金兵,引起混乱,杀掉詹铁木会让金兵失去主心骨,夜色掩护,他们比金兵更熟悉地理环境,知道哪里能躲藏,怎么伏击厮杀。 这样听起来好像很容易。 军头们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王大山轻咳一声。 “我们只有一千七百人。”他说道,“而且金兵本就装备精良,又占了开德府的兵器库,我们可只有破刀烂枪,连像样的铠甲都没有。”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将众人浇醒。 兵力实力还是太悬殊了。 老九用脚踩了踩地上的图,挺直了身子。 “明晚才开始,你们有时间考虑。”他说道,“我们到时候会这样做,城门打开,来不来你们自己做主。” 大哥,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怎么做主啊? 众军头哭笑不得,要说什么,老九已经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 “哦还有一件事。”他转过头说道,“我们这是自己的行为,与成国公无关,免得给他惹上麻烦,坏了大局,所以希望你们可以隐瞒我们的身份,如果我们死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如果我们成了…” 他看着身后的军头们。 “那是你们的奋勇杀敌夺回失地,为国为民尽忠。” 此话一落,屋子里五个军头的眼里似乎有火苗,噌的亮起来。 *********************************** 感谢?最后一枪?、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今天放假哦,归家一路顺风和和美美。(。)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噗呲一声,王军头手里端着的茶碗一歪,茶水倾到炭火盆里,顿时腾起一股浓烟。笔×趣×阁。biquge。 屋子里响起咳嗽声夹杂着骂声。 “老丁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弄点好炭来招待下兄弟们?” 丁大山也是咳嗽两声,挥手驱散烟雾。 “要不是招待你们,炭火都没得烧。”他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这个插曲屋子里的凝重被搅散了几分,窗户开开散了烟火重新关上。 “都说说吧。”王军头重新倒了一碗茶坐下来说道,“这件事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有的咳嗽,有的吸了吸鼻子。 “难办啊。”有人说道,“这没法办啊,实力太悬殊了,他们再厉害,打开了城门,咱们对战那么多金兵,这…怎么能行?” 但这一次他的话音落,却没有立刻有附和。 在屋子里坐着的人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咱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叫上茅老七孙德利董源他们,就能聚集二千多。”丁大山忽的说道,“又是夜间突袭,那老九又说金贼其实外强中干,也许…” 王军头看着他皱眉。 “老丁,你不要被军功冲昏了头。”他说道。 这几句话说中了大家的心思,让屋子里的人神情再次各异。 没错,砍柴人头领老九前边说的那些,虽然听起来可行,但到底是有些儿戏有些冒险,不过最后说的那句却很实在。 军功。 如果有了军功,才可以升官发财,有了军功,死了家人也才能得到荫荣。 作为一个武将,升迁最快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军功。 跟军功相比,冒险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砍柴人的身份特殊,言语之间模糊成国公,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被成国公派来的,至于为什么能听从成国公的调派,大概是有了某种交易。 成国公虽然不能来,但其实心里还是惦记这边,所以才有了这种安排。 砍柴人凶悍也适合这种快攻狠战,又不得不隐蔽身份,让他们这些当地的官兵在前,也不会乱了军中的规矩。 这安排真是太周全了。 “成国公真是殚精竭虑啊。”丁大山眼睛有些发红的感叹,“成国公心系整个北地,没有为了大局舍弃我们这些小局。”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看着屋内诸人。 “老九说的没错,援兵,他们就是援兵,命令,成国公的命令。” 屋子里的人默然一刻。 “干了。”一个军头忽的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说道,“这种憋屈的日子老子过不下去了。” 另一个军头也紧跟着摔了茶碗。 “没错,只要他们能打开城门,我就跟金贼拼了。”他说道。 丁大山忙哎哎两声。 “别摔我的碗啊。”他说道,“没几个好碗了。” 王军头也站起来将碗摔在地上。 “丁大山,开德府衙后厨里有很多名贵的盘碗。”他说道,“明晚要是能打下开德府,那些碗盘任你拉走,我们保证都装看不见。” 丁大山眼睛一亮。 “老王,那这可就说定了。”他说道。 这说定了一语双关,在场的人心里也都知道说定的是什么。 当下余下的两人也啪的将碗砸在地上。 “说定了。”他们也大声说道,“不就是几个盘碗,你都拿去。” 说罢屋子里的众人对视一眼,叉腰大笑起来。 “现在去说服那三个小子。”王军头整容说道。 “说服那三个也容易,那几个家伙最是贪军功。”丁大山说道,眼睛闪闪亮,搓了搓一双大手,“这一次要是成了,那咱们可就立了大功了,名留青史也说不定。” 在史书上记上一笔,那可是很多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 在场的人都眼睛放光,大冬天里站在几乎没有炭火的屋子里,热汗蹭蹭的冒。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他们都喃喃说道。 ………………………………….. 冬夜寒风呼啸,点燃安置在开德府城门前火堆被吹的摇晃的几乎要熄灭。 开德府四个城门都设置了这种大火盆,原本是没有,这几日才安置,很明显就是为了防止夜间有人接近府城。 但今晚北风狂做,有些地方便变的忽明忽暗,这让城门上的守兵勘察城门外变的没那么清晰。 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夜色漆黑中似乎人头涌动,狂风在原野上席卷,怪声呜呜,掩盖了行进的脚步声。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丁大山低声说道,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府城,“今日太适合夜袭了,你说老九选今日,是巧合还是提前知道天象?” 一个砍柴的还知道天象了。 王军头翻个白眼,只可惜夜深里没人看到。 还诸葛亮转世呼风唤雨呢。 “就别关心是巧合还是天象了。”他低声说道,“看他们能不能顺利打开城门吧。” 他说罢又回头看了眼。 “茅老七看来是不肯来了。” 他们一同去说服另外三个屯堡的军头,但两个同意了,一个没有明确答复,说要考虑。 “这么短时间还考虑个屁,摆明了就是不敢来。”丁大山啐了口说道。 “不来就不来吧。”王军头说道,看着前方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说不定我们也是白来。” 如果那些砍柴人进不去开德府,或者进去之后没能成功打开城门,那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进不去,救不得,只能掉头跑走。 “等等吧。”丁大山亦是握紧了手里的兵器,低声喃喃。 …………………………….. 心里有事的时候,等是很折磨人的。 趴在冻硬的地面上,寒风吹过一遭,丁大山等人的心都凉透了,吹的丁大山还有些恍惚。 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事情也太荒诞了。 “老王,你掐我…”他忍不住转过头,牙关相撞的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的老王跳了起来。 “着火了!”他哑声喊道,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着火了? 丁大山看去,果然见前方的夜色里腾起浓浓的浓烟伴着火光,同时嘈杂声也随风飘散。 他们进去了!点燃两个军营了! 丁大山身子绷紧牙关相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城门开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前方的哨探传来了消息。 好快!好猛! 丁大山只觉得浑身发麻,明明冷的彻骨寒,热汗又蹭的冒出来。 杀!他跳起来就要喊道。 声音未出口,就听得另一边已经传来了喊杀声,同时无数火把亮起。 这,这又是谁? 丁大山等人愕然看去,顿时瞪眼。 “茅老七!”他喊道,旋即恼怒,“这不要脸的东西,不声不响的竟然跟来了,还想抢功!” 他的话音落,王军头已经举着刀冲了出去。 “杀敌!”他嘶声喊道。 一群兵士紧跟着喊叫着向府城涌去。 丁大山差点被撞个趔趄。 “娘的。”他喊道,“一个个都谨慎斟酌,被老子逼着入洞房似的,现在见了功劳了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话虽然骂着,声音却是带着笑意。 “小的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他一声嘶吼人也向前冲去,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那个叫马都的小兵,瘦弱的身形握住长枪,眼里闪着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刺向府城。 可以报仇了,报仇了,爹娘报仇了。 冬日的深夜,火光汹汹,喊杀声搅动了半边的天空。(。) 第一百九十四章 捷报传 冬日的早朝开始的时候天还黑着,殿内灯火通明亮堂堂,地龙烧的热腾腾的,但每个人心里还是凉冰冰的。笔《趣》阁.biquge.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精神很不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满朝的官员们正在吵闹不休。 围绕的话题自然还是成国公的抗令不归以及成国公世子的跋扈嚣张戴罪而逃。 吵到最后每个人都带上了火气。 “黄大人,你这时候对成国公弹劾,难道不是公报私仇?”有官员对着黄诚喝道。 “没错,你就是对同僚使计,故意害成国公。”有人也跟着喊道。 站在末尾的宁云钊皱眉。 实话可不能这么说。 “这就落下风了。”他对身旁的人低声说道。 旁边的官员有些忍不住。 “那这次算是平手了。”他低声说道,“昨日宁大人这边占了上风。” 前面的官员们争执吵闹,他们这些末等官员轮不上参与就安生看着。 也有末等官员跃跃欲试,大朝争也是一个机会,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在世人面前出风头。 “印象分好坏,风头也分上下。”宁云钊并不建议,“现在还没到我们说话的时候,静观其变的好。” 他的叔父是宁炎,也许这是宁大人的意思,于是大家便都静观其变,看着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们争论不休。 果然如宁云钊所说,听到这几句话,黄诚没有反驳,皇帝先拍了龙案。 “难道每一个御史弹劾都是挟私报复吗?”他喝道,“荒唐。” 立刻有几个御史站出来对那两个官员反驳一通,黄诚反而不用说话了,嘴边一丝冷笑。 “当然不是每一个。”宁炎示意那两个官员退后,自己站出来沉声说道,“但黄大人与成国公向来不和,人尽皆知,如今前方战事吃紧,黄大人却在后方阻扰,这是要将北地拱手送给金贼吗?” 黄诚白眉一挑。 “这不是我要把北地送与金贼,这是成国公好大喜功才闹出今日北地战事。”他声音拔高喝道,说着又冷笑,“北地如今这般乱,也许正是成国公想要见到的,如此才能显示他对朝廷多重要。” 这话实在诛心! 满朝的人神情都一变。 “黄大人你不要胡言乱语。”宁炎喝道。 “如果不然,为什么这么久都无法克制金贼?为什么放任开德府不理?”黄诚亦是喝道,“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开德府任凭金人占据,威胁朝都,人心惶惶,他是要吓唬谁,要要挟谁?所以十道诏令,换回他十道拒领,就是拿准了如今没人能动他吧?” 真是诛心! 这简直是给成国公扣上大逆不道谋反的罪名。 皇帝本就忌讳成国公的军权,这种话再说出来….. “黄诚,你其心可诛。”宁炎面色铁青喝道。 “谁心可诛?心不诛,将开德府收回来啊。”黄诚喝道,“将金贼赶出去啊?” 开德府的失守,的确是一道无法回避的事,是攻击成国公最好的武器。 因为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也太敏感,除非收复了开德府,否则无解。 殿内一阵沉默。 看着这沉默,黄诚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他正要再接再厉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龙椅上的皇帝顿时抓紧了扶手。 这次又是哪个地方失守了? 官员们也神情各异,目光都落在冲进来的内侍高举的奏报上。 “是……”皇帝急急问道。 不待他话出口,内侍已经噗通跪下来。 “陛下开德府大捷。”内侍高声喊道。 开德府。 大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皇帝也神情怔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德府是哪里? “陛下,开德府收复了。”内侍再次大喊,同时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开德府收复了。” 开德府,收复了。 大殿里安静一刻,顿时轰然。 奏报被递到了皇帝手上,皇帝激动的看着奏报,朝臣们紧紧盯着皇帝,恨不得也抢过来看是不是真的。 “果真是大捷。”皇帝终于找到开德府大捷五个字,确认不是在做梦,大声说道。 “恭喜陛下。”宁炎第一个躬身叩拜。 其他人也忙呼啦啦的跟上跪下来,在这一片动作中,黄诚的动作格外的僵硬,俯身在地,掩住了阴沉的神情。 几番道贺之后,众人才起身询问具体事宜。 当听说是开德府附近五个屯堡的驻兵所为,朝廷里一阵安静下来,旋即再次哗然。 “就算是五个屯堡,也只有二千多人吧?” “开德府城不是有三四千精兵吗?” “以往都是我们五万打对方三万,人数对比悬殊,没想到也有我们二千对阵对方四千的时候。” 听到询问,跟随太监而来的兵部官员向大家介绍事情的经过,先是描述了金兵占据开德府的种种作恶,涂炭生灵。 这些事先前并没有仔细说过,毕竟被人占据的时候说这种事实在是戳心,皇帝也不喜欢听。 看到金兵跋扈百姓悲惨,守兵们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在军头丁大山,王宝,茅十七等人的联合下,决定跟开德府金兵开战。 他们先利用对当地地形熟悉,对出城的小股金兵伏击,并将尸首扔在开德府城前,对金兵造成震慑。 然后利用开德府城的暗道,在一个月黑风先派遣精锐潜入府城,烧毁了军营,趁乱袭击城门守兵打开城门,让聚集联合起来的周兵们冲进来。 又在凭借对府城的熟悉找到了金兵首领詹铁木,合力击杀,金兵就此大乱,或者被杀,或者逃出开德府城。 开德府城就此被收复。 说到这里,将官将一个木匣子呈上。 “这便是金贼詹铁木首级。”他高声说道。 这一番故事听得在场的人心神激荡,似乎亲眼看到,这个过程有勇有谋不急不躁,战事如行云流水。 且不论这场战事是否这么精彩,描述详情的这位文吏文采不一般啊,兵部竟然也有这么厉害的文吏?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写好这样的论述? 皇帝更是听得心花怒放,命太监打开匣子,让众人围观金贼首级。 “可见金贼外强中干,我等将士英雄,驱逐金贼指日可待。”宁炎大声说道,一面再次对皇帝施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一次这样说,听起来就有底气和顺耳多了,皇帝带着笑意点点头。 “是啊,陛下。”黄诚忽的也站出来说道,“这真是可喜可贺,陛下可安心了。” 他竟然也这么说? 宁炎斜眼看他。 皇帝听到他的恭贺,神情更加欣慰。 “只有区区二千将士,又面对城堡坚固,金贼精兵数众,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不仅收复了开德府,还斩杀了金贼首领,这是何等的大捷。”黄诚激动的说道,一面对着皇帝再次施礼,“这都是陛下圣明,百姓之福。” 众人便忙再次跟着高喝。 “陛下,这等良将勇士必当重赏。”黄诚说道。 皇帝笑着抬手。 “赏,重重有赏。”他说道。 “陛下,有此等良将勇士。”黄诚接着说道,抬头看着皇帝,神情诚恳,“就算成国公回防,我大周又何惧金贼狂妄,何惧金贼五万大军压境。” 来了! 宁炎面色一沉,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黄诚不安好心。 这下要糟了。 开德府失守,成国公要调回,开德府收复,皇帝反而更有理由调回成国公,这可怎么办? “陛下..”他忙要开口。 有一个声音也响起来。 “陛下,开德府大捷,正是在成国公的指导下才取得的。” 什么? 这跟成国公有关系? 众人再次愣住,看向说话的兵部官员。 兵部官员神情也有些惊讶,似乎自己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众人的惊讶反而很奇怪。 “奏报上写了啊。”他说道,伸手指向被放置在龙案上的奏报,“丁大山等人正是在成国公的安排指导下,设定了作战计划,一举成功。” 写了吗? 皇帝方才只顾确认那五个字,倒没有看奏章里别的话。 他伸手拿起奏报一字一字的看去,果然出现了成国公的名字。 竟然…… 原来……. 这样……. “这就上风了。”宁云钊对身边的同僚低声,嘴角浮现一丝笑,“佩服。” *************************************************************************************************** 感谢md12打赏仙葩缘,(づ ̄3 ̄)づ 感谢54554465、南方的冰一、shyn307、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天南海北的诸君,因为这本书我们有幸今日在此一聚。 茫茫人海,能得这次一聚是乃是缘分,希行在此恭祝诸君中秋节快乐,阖家幸福。 谢谢大家一路捧场我希行,谢谢,谢谢,不胜荣幸以及感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女子也可稳如山 “成国公世子在我们北地那是人尽皆知…” “成国公世子三岁能上马…” 屋子里老九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笔《趣》阁.biquge. 三岁,这都要从小讲起了吗? 丁大山忍不住拭汗。 “老九大哥。”他忙打断,“原来你们跟成国公世子很熟啊。” 老九摇摇头。 “不熟。”他干脆利索的说道。 不熟?不熟你说的这么热闹,跟你亲儿子似的。 丁大山等人再次无语。 “虽然不熟,但成国公世子这样的人谁不知道?他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老九接着说道。 打住,又来了。 丁大山等人忙打断。 “是的,我们也这样认为。” “成国公世子能征善战的确了不得。” “我们也久仰大名。” 大家纷纷说道。 “只可惜无缘得见。”老九点点头说道。 他们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不过就算被朝廷和军队视为异端要清除,他们对成国公父子还如此的推崇,可见是真心杀敌的。 “老九大哥,你们是真的好汉。”丁大山诚恳的说道。 “有件事我们也不瞒你们了。”茅铁头在后忽的说道,“成国公世子可能就在这里,他要往北地去,但现在他正被朝廷追缉,消息也散开了,金人肯定也要抓他。” “所以我们希望,如果你们见到了成国公世子,能帮就帮一下。”丁大山也忙跟着说道。 “我们虽然不能明着帮,但私下绝对会给你们便利。”王军头也说道。 老九看着他们笑了笑。 “我们离开正是要做这个。”他说道,“我们要找到成国公世子,护送他平安回北地。” 原来如此,这其实也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吧,这也是成国公的安排吧。 就说了哪有老子不管儿子的。 这就合情合理了。 解决了开德府的金贼,不仅是稳住了朝堂,还能替他儿子扫清危险。 成国公果然高瞻远瞩,决胜千里之外。 佩服,佩服。 “我们告辞了。”老九起身拱手说道。 真是干脆利索,除了说道成国公父子的时候。 不过也可以理解,人总是对自己崇敬的人和事物容易话多一些。 丁大山等人忙施礼相送,看着老九走出营房,随着他的走动,四周兵丁中也逐渐有人走出来,看似不经意,但慢慢的都汇集到老九身后,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 隆冬时节,庆源府的街上更是冷清。 不过相比于前一段要好很多。 甚至有商铺重新开门。 金兵还是没退,但也并没有越过成国公的防线,而且传来最新的消息说开德府也收复了,流窜的金兵也逐一被清理干净。 后方还算安稳。 “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们过去就行,君小姐你别总是亲自过来。”庆源府的掌柜说道,一面送君小姐出来。 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十几个男人。 虽然比前些时候多了一些人,但如今到底是不太平,万一有小股金兵闯过防线进来抢杀,就如同开德府那样,就这十几个男人又有什么用。 “顺便而已。”君小姐说道。 什么顺便而已?来庆源府顺便而已吗?掌柜的有些不解,看着君小姐已经出门上马,十几个男人也纷纷上马。 “掌柜的你回去吧,有什么事你捎信,我过来就是。”君小姐说道。 我捎信,你过来,这好像反了吧? 掌柜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看着那女孩子,来这里短短时日,她反而成了主人,自己倒成了客人。 君小姐的这一行人行驶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也让街上变得热闹。 “君小姐。” 路人纷纷恭敬又欢喜的打着招呼。 君小姐都没有走,可见庆源府肯定安稳,大家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 虽然君小姐并不给他们看病,但城中的大夫遇到疑难杂症都可以去询问,这无疑等同于众人背后一座靠山。 这个消息逐渐传开,不仅庆源府,就连附近的几个府城民心都安稳下来。 比起先前官府将官们再三安抚都管用。 “这个小女子在,倒是比两千营兵驻守还管用呢。”这个念头让彭大将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我始终是想不明白君小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明明北地已然如此危险。”周知府看着城门内走来的君小姐一行人,再次感叹。 “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彭大将粗声粗气说道,“有危险你我也没有逃啊。” 跟这粗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周知府瞪了他一眼。 “她一个外乡小女子,跟我们能一样吗?她又没有吃皇粮。”他说道。 “周大人你这就狭隘了。”彭大将拍着铠甲说道,“不管是官是兵是民,都是大周的子民,保家卫国是本分。” 就你懂得多!大字认不全十个,还给我上课了,周知府懒的理会他,疾步走下城门,对君小姐点头含笑。 君小姐下马,看着周知府和彭大将施礼。 “大人们辛苦了。”她说道。 周知府和彭大将忙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职责所在,食君之禄。”他们说道。 说完又觉得有些怪。 这小女子倒像是上官来慰问一般。 “君小姐行路要小心。”周知府收起古怪的心思,关切的说道。 “让我们护送吧。”彭大将大声说道。 “万万不可。”君小姐说道,虽然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如今敌军在境,成国公军令再三,不可将兵私用。” 彭大将被她说得一怔,面色微红。 “况且我出门也有分寸。”君小姐含笑说道,“这些好汉足以能够护我安全。” 这些好汉…… 彭大将和周知府看着她前后左右的男人,这些人面容纯朴看上去很是木讷,正是嶂青山的山民。 除了那日见识了绊马索以及几只重箭外,彭大将并没有再接触这山民,当时的震动惊骇早已经散去,再加上这些山民能被一个小女子说服听命,也不过是些没什么见识的山民罢了。 好在人数不少,也能吓唬人。 “附近皆布置有哨兵,如有危险,君小姐要立刻求救。”彭大将整容说道。 君小姐点头应声,上马在一众人的护送下出了城门。 “真不护送啊?”周知府问道。 “不用,如今境内流寇匪贼几乎绝迹。”彭大将说道,“有的被人杀了,有的则闻风逃了。” 想到这件事,周知府也颇感慨。 乱世多匪贼流寇,这是历来的困疾,自从战事起来以后,庆源府的境内也出现了很多匪贼,百姓们也多被劫掠,只是兵力紧张,再加上这些匪贼流寇又来去无定,实在没有精力去剿杀。 但很快就传来消息,那些匪贼很多都被人杀了,还都悬挂暴尸。 至于是谁做的,却查无头绪。 如今逃难的人多,有钱人都会雇佣护卫,大概是这些匪贼不长眼劫到这些人头上,反被杀了吧。 不管是谁杀的,清除震慑这些匪贼对官府来说都是好事。 站在城门上看着城内街道清明,民众有序,如果不是紧闭城门,严整以待的兵将,庆源府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丝毫不见战时的混乱惶惶。 这真是想象不到,也不知道是那方神佛起了作用。 不管哪方神佛,都谢老天保佑了,周知府这个圣人弟子心里也忍不住默默的念叨一句。 “不过。” 彭大将忽的想到什么说道。 “境内好像又出现一个比较凶悍的匪贼流寇。” ***************************************************** 感谢玟雨、?最后一枪?、三顾三明、紫星绮月、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大家继续赏月悠闲过假期(*^__^*)(。)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见欢 真是乱世啊,匪贼流寇竟然不绝。笔《趣》阁.biquge. 周知府打个机灵。 “什么匪贼?哪里报来的?”他忙问道。 彭大将神情有些古怪。 “什么匪贼不知道。”他说道,“是一个侥幸滚落山崖未死的匪贼说的,说好凶恶的匪贼劫杀他们。” 匪贼说被匪贼劫杀。 周知府怔了怔。 也不是没有,黑吃黑也多得是。 “是什么样的匪贼?”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城门外,君小姐一行人的身影早已经看不到了。 彭大将摇摇头。 “那匪贼伤的太重,只说了这个就死了。”他说道,摸摸头,“不过君小姐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遇上吧。” 说罢见周知府瞪他,便又耸耸肩。 “也许根本就没有这种匪贼呢,是那临死的家伙被吓糊涂了呓语。”他忙又说道。 城门上周知府和彭大将目送君小姐远去,而在城门外的路边几个锦衣卫也在目送君小姐。 “好久没见金大人了。”一个锦衣卫说道,微微皱眉,“莫非已经回去了?” “要不要问问这位君小姐?”另一个说道。 为首的摇头。 “金大人只让我们帮了一次忙,其余的并没有吩咐,且不许我们过问这君小姐的事。”他说道。 他说这话调转了马头。 “还是先遵从陆大人的命令,查找成国公世子踪迹要紧。” …………………………………….. 日正中的大路上空无一人,不远处点缀的村落也毫无人烟,在隆冬时节看上去格外的萧索。 路旁的沟壑里慢慢的探出一人,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还没看两下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瞧你那怂样!” 一个破锣嗓子喝道。 “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是做贼的,不是做鬼的。” 做贼的其实也见不得光嘛。 被打的人缩头腹议,却不敢说出来,让开路看着身后站着的粗壮汉子。 这汉子三十多对,脸上一道刀疤,让他整个人更加狰狞,腰里握着两只斧头。 随着他跳上大路,身后二三十人也呼啦啦的都从沟壑中跃起,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人人都说这庆源府内繁华依旧。”刀疤男人看着前方,眼中闪烁贪婪,“果然看起来也是人烟稀少,但却没有荒败之气。” 他说着搓搓手。 “弟兄们,咱们可以好好过个肥冬了。” 身后的男人们纷纷呼喝怪叫。 先前领路的男人神情依旧怯怯。 “刀哥,这个庆源府境内啊,据说有伙专门杀匪贼的匪贼。”他低声说道,“其他的匪贼要么被杀死,要么就跑了。” 刀哥闻言嗤声。 “什么专门杀匪贼的匪贼。”他说道,“无非是黑吃黑罢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双斧一挥。 “我才不怕也不管他是匪贼还是良民,遇到了我就得死。” 身后的男人们也纷纷举着刀斧呼喝。 “走走,找肥羊,开荤开荤。”刀哥说道,当先迈步。 众人忙热闹闹的跟随。 沿路越行越开心,甚至在一处村落里发现了锁着的大门,内里还有圈养的鸡。 这说明这家的主人只是暂时出门躲避,中间还会回来探看。 “这庆源府还真是过的不错。”刀疤男人喊道,“换做别的地方哪还有这个心情。” 说罢一斧头将木门劈开。 男人们蜂拥而进,将这院子一阵翻腾,只可惜没有翻找出钱和米粮。 在这村子一路扫过也没什么收获,最终只是往身上挂了十几只鸡。 “这是个好兆头。”刀疤男人说道,“一个空村落都能有收获,我们很快就能遇上肥羊了。” 众人皆是振奋欢喜,唯有那引路的男人神情不安,总是小心的看着四周。 “你说的那厉害的匪贼不是也都是传说的吗?”一个男人对他低声说道,“根本就没人见过,你不要扫老大的兴,老大可是没有好脾气,小心他砍了煮了吃。” 因为见过那伙人的匪贼都死了。 引路男人嘴唇动了动,看着前面的刀疤男人,想到偶然见到了他们吃人肉的场面不由面色白了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挤出笑举起手里的破刀也跟着喊起来。 一众人热热闹闹刚出了村落,就听得一阵马蹄急响,大路上一行人马迎面而来。 刀哥等人忙停下脚,那队人马也忙勒马,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行十一人,多数是瘦小的三四十岁的男人,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似乎驮盖着什么,而且这群人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刀哥一行人的眼顿时一亮,面露惊喜。 “肥羊!”他们喊道。 “匪贼!”与此同时对方也喊道。 他们眼睛似乎也是一亮,神情也是惊喜。 惊喜?不对吧。 刀哥等人心里愣了愣,应该是惊吓吧。 没错一定是惊吓。 “弟兄们。”刀疤将手里的刀一挥。 刀疤跟别的匪贼不一样,从来不讲那些恐吓的什么此路是开之类的话。 匪贼嘛,直接杀人抢夺就可以了,又不是唱戏耍把式卖艺的,说那些废话做啥。 “动手。” 刀疤张嘴,却发现有声音比他先说出来。 是自己的弟兄们吧? 不对,这是个女声。 怎么会是女声?听错了? 他念头闪过就见对面的人一夹马腹,马儿顿时扬蹄。 想要跑? 想得美,以为我们没有办法吗?我们可是经年的马贼! 刀疤冷笑,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里的绊马绳,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那些人不是要跑,而是向他们冲来,同时如同变戏法一般,从马背上抽出一根长枪。 我去! 刀疤眼瞪圆,念头未转,长枪已经到了眼前,亏得他积年的经验本能,抬斧子一挡。 呛啷一声,锃亮的枪头与斧子撞起火花。 刀疤觉得虎口发麻,斧子差点掉在地上,人踉跄后退,好歹逃过。 但其他人可没有他这么好运,耳边响起一声声惨叫。 刀疤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男人骑着马冲进了他们面前,手中皆是长枪,如同叉鱼一般将他的弟兄们叉在地上。 一眨眼间二十四个人就被钉在地上七八个,另外的人则被马踢倒,在地上翻滚。 惨叫声连连。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 身后传来男人的尖叫。 “就是他们!他们就是那些杀贼匪的人!” 不会吧,真有这群人? 而且这么倒霉就被他们遇上了? 刀疤心里乱哄哄。 打不过就跑,这也是这么多年刀疤幸存的秘籍。 “跟他们拼了。”他大喊一声,将手里的斧子砸向眼前的人马,看似进攻,却转身向后的村落跑去。 只要跑进去那村落,他就有机会不被这些人捉到。 但才跑了三四步,一根长枪就从后穿透了他的。 刀疤慢慢的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倒霉,我才只抢了一只鸡而已。 惨叫声已经渐渐平息,这些骑马着的马的男人手起手落,便有一个匪贼被收割了性命。 引路的男人看着到了眼前的镰刀,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害怕,眼角的余光看向这人马身后。 大路上一个年轻女子还端坐在马上,她的面容柔美神情温和,就像在欣赏美丽的冬景。 但是他却记得那一声动手,是个女声。 正是那一声轻柔的女声,让他们变成了被屠杀的羔羊。 原来这伙匪贼的首领是个女人啊。 他看到了,他知道了,但他要死了。 噗嗤一声,镰刀割过他的脖子。 最后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大路上恢复了安静。 “收工。”君小姐说道,马儿越过一地死尸,踩着血迹得得向前。 男人们将长枪镰刀重新塞回马背下遮挡下,催马跟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日渐相知 君小姐一行人回到嶂青山的时候,已经暮色沉沉。笔《趣》阁.biquge. 数九寒天的山村炊烟浓浓,如今家家户户都分得了灯油,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柳儿在村子里走了一遍,质问不点灯是不是想贪了她家小姐给的灯油。 给你们灯油就是让你们点灯的,你们不点,想留着干什么?这又不是你们的,是我家小姐的,是不是想贪占我家小姐的东西? 虽然这逻辑听起来有些糊涂,但好像也对。 于是原本舍不得点灯的村民都老老实实的点灯,还有妇人竟然开始奢侈的在灯下赶活。 此时虽然暮色才降下来,村人的屋子里也点亮了灯,站在远处看过来如同点点星辰,显得温馨又宁静。 “辛苦了。”在村口的大树下,君小姐对护送自己的十几个男人含笑施礼。 男人们忙拘束的还礼,看着君小姐离开,这才恢复了自在,有人负责赶着马去马棚。 虽然柳儿当初说一人一匹马,但送来的马并没有分给每个人,而是由专门的人养护,要用马的时候去领取。 余下的人说笑着向村内走去,见夏勇迎面走来。 “今天怎么样?”他忽的问道。 一个男人顿时神采飞扬。 “今天可真不错,遇到二十多个匪贼。”他说道。 “是呀是呀,还以为又要白跑一趟呢。”另一个男人也高兴的说道,“这都好久没有遇到了。” 暮色里夏勇的神情看上去昏昏沉沉。 一个村民伸手扯了扯这两个比手画脚眉飞色舞要接着讲述的男人。 两个男人讪讪停下说话。 场面有些诡异的安静。 “屯长,我们…”一个男人大着胆子要解释。 夏勇却抬手制止他。 “应该的,既然吃了人家的,就要给人家做事。”他说道,“回去吧。” 男人们这才松口气,高高兴兴的越过夏勇走开了。 夏勇站住脚看了看村外,迟疑一下走向君小姐的院落,君小姐的院子更是灯火明亮,雷中莲等人的说笑声从隔壁的院落传来,那是柳儿和厨娘给他们送去了饭菜。 君小姐这边倒显得有些安静。 夏勇斟酌了一下言语,就要跺跺脚轻咳一声。 “外边好玩吗?” 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声。 夏勇停下脚。 汗青? 他的神情几分惊讶,汗青这么多年可是几乎没有下过山,更何况还进了其他人的家。 汗青还主动问起了外边。 夏勇沉默一刻,转身走开了。 屋子里的君小姐并不知道夏勇在门前踌躇又离开,她将刚洗好的头发散开,看着坐在桌子前好奇的摆弄笔墨纸砚的赵汗青。 “给我烘头发。”她招呼道。 赵汗青哦了声放下手里的笔走过来,动作熟练的帮君小姐在火盆上熏头发。 “加些柏枝和干花味道好闻。”她还说道。 富贵人家才习惯这样做,一般的人家,尤其是他们这里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注意怎么烘干头发更好? 她跟师父在外奔波的时候,只是白天洗头晒干,只有回到皇宫里,才有各种精巧的小心思。 君小姐看她一眼。 赵汗青还写的一手好字,跟师父的字完全不同,应该是萧织教的。 她虽然长与山林不与外人来往,又善于翻山攀树,射箭打猎,但却并没有顽劣粗俗,一举一动中都隐显良好的仪态。 萧织。 君小姐默念这个名字。 有哪家大家世族是萧….萧?北地…. 萧! 君小姐猛地站起来,头皮被拽的一疼,赵汗青也哎呀一声。 “我没注意。” 她们同时说道,互相道歉,说罢对视一眼,又都笑了。 “是我想事情走神了。”君小姐笑道,摸了摸头发,“你去看我写的医书吧,我自己来。” 赵汗青哦了声没有再客气又回到桌子前。 白日里君小姐带着她识别草药,晚上还有要求她来看医书。 这医书就是君小姐将从师父那里学到的记录编撰成书,等将来完成的时候,她会写上赵志宜的名字,当然还要加个别号,青山先生。 不过现在君小姐没有心情去想师父。 萧啊。 如果说起北边最显赫的萧氏,那就是被金人灭了的齐国皇室。 齐国也曾经显赫无比,燕云十六州当初就是在他们手中,金人也不过是他们一个藩部落。 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二十多年前金人攻破大周国都劫掠皇帝之前,齐已经先被金人灭国。 应该不会吧? 君小姐看着认真读书的赵汗青神情复杂。 而此时的山上,杨景和夏勇也在萧织的门外站着神情复杂。 院子里屋子里都亮着灯,屋子里燃着炭盆,但杨景和夏勇并没有进屋子的意思,坐在门内的萧织也没有觉得不妥。 “她说是让人护送,其实是带着这些人到处寻找匪贼流寇。”夏勇说道,神情几分不安,“这些日子把庆源府境内的匪贼流寇都杀光了,余下的也都吓跑了。” 说到这里又苦笑一下。 “我看她下一次说不定要去庆源府以外的地方了。” “她给了吃喝,雇佣咱们的人护送,大家跟她出去也不好不听她的话。”杨景说道。 萧织笑了笑。 “剿匪啊。”她说道,“她还真是医者仁心。” 说道这里停顿下。 “他那种人,怎么教出的这徒弟。” 他说的谁,杨景和夏勇也知道,杨景没什么反应,夏勇欲言又止。 “大哥,其实也是仁心。”他忍不住说道。 “既然她想做这些事,关键是她又给了丰厚的报酬。”萧织说道,避开了夏勇的话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各取所得,挺好的。” 那就是同意了。 杨景和夏勇应声是。 身后传来脚步声,伴着女孩子哼唱。 这哼唱的小曲杨景夏勇并不陌生,那是他们也惯常唱的,但听到赵汗青哼唱却是第一次。 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很是惊讶。 “娘,杨大叔,夏叔,你们都在呢。”赵汗青走进来,看着他们笑着扬了扬手。 她的手里拿着遮面布。 竟然连脸都不遮了? “晚上嘛,也不会吓到人。”赵汗青说道,三步两步的迈进屋子里。 其实她怕的从来不是吓到别人,而是她自己害怕,不敢看自己面对自己的脸,现在她不怕了。 萧织转头看着进去的女儿笑了笑。 杨景和夏勇也露出笑容,施礼要告退,赵汗青想到什么从内里探头。 “对了娘,两位叔叔,九龄姐姐再去外边的时候,我也跟着去。”她说道,神情有些扭捏不安,说完又忙补充解释,“要去府城买些药,咱们山上没有,顺便让我去药行认识更多的药材。” 不仅敢下山,敢摘下面罩,还敢走出嶂青山了? 三人神情更加惊讶,萧织笑了笑。 “我花了十几年的心思,不如她短短月余。”她笑道,“这真是让人有点挫败。” ************************************************************************************ ********************************* 感谢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继续假期愉快哦。(。) 第二百章 你们是劫匪吗 一把刀飞了出来,砍在一匹马腿上,马儿一声嘶鸣栽倒,溅起雪花一片。笔@趣@阁。biqUgE。 马上的人也滚落在地。 身后人群涌涌,十几个人围上来手中长矛长刀,就冲滚落地上的人砍去。 地上的人向前滚去。 锵锵的撞击声地面上再次溅起一片雪花。 旁边已经有三人骑马冲来阻挡。 “老八,你们不要管我。”地上的男人焦急的喊道,“快护着夫人走。” 在他们一旁,还有一辆马车。 那三人正护着马车不让这十几人靠近。 地上的男人说着话已经就地躲过长矛,顺手抓住,硬生生的夺了过来,马上的人被拽下,地上的人反手一推,长矛刺入他的心口。 人惨叫着倒地。 “你们快走,你们快走,护着夫人。”他从地上爬起来喊道,下一刻一声闷哼。 一柄大刀砍过了他的胳膊。 他一个踉跄。 “四哥。”那三人急声喊道,就要围过来。 被唤作四哥的人将长矛握住。 “我让你们护着夫人快走。”他喝道,“你们听不到吗?” 那三人看着他瞬时被血染红的胳膊,面色悲愤又焦急。 “走。”其中一个喊道,转身护住马车。 另外两人也忙跟上。 但对于身后十几人来说,这已经是猫儿爪下的老鼠,他们甚至停下来,带着一脸的戏谑看着眼前拿着长矛胳膊流血的男人。 “你们走不了了。”一个男人大声喊道,将手里的长刀一挥,“杀。” 但就在此时,大路上又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难道惊动了官府官兵? 双方的人面色都一变,只不过一方是欢喜一方是紧张。 但下一刻大家就看到走来的人,十几个穿着袄子的男人,并两个裹着斗篷的女孩子。 他们的马彪壮,穿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富贵,但也绝不是穷人,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驮着什么东西。 男人们神情朴实,带着几分土气。 不是官兵,是赶路的人。 欢喜的一方变的失望,紧张的一方则恢复得意。 那边过来的人马似乎被这场面吓到了,勒住马站在路上。 “你们在干什么?”那女孩子问道。 现在的路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看到人动刀动枪了,还不快跑,看什么热闹。 “滚。”为首的男人没好气的骂道,将手里的长刀一挥,“没见过抢劫吗?” 此言一出,并没有见到这些人吓的落荒而逃,反而眼睛一亮。 “抢劫吗?”那女孩子问道,似乎在确认,“你们是劫匪吗?” 这些人是不是傻? “是劫匪。”为首的男人瞪眼怒吼,“再不滚,要你们的命。” 那护着马车奔来的男人们也看着他们。 “快去报官。”其中一个喊道,“求你们去报官。” 但这句话喊出来,握着长矛要阻拦劫匪的男人面色却是一黯。 求救,有时候反而会吓到别人。 如果不求,说不定路人搞不清状况的会围观,由此对行凶者形成一定程度的震慑。 但求救,让路人知道发生了涉及性命的大事,再喜欢看热闹的人也会吓跑。 今天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男人神情悲愤,带着几分决绝。 “来吧。”他吼道,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直向这群人扑去。 十几个男人看着扑来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就你这独臂鸡,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你。”一个男人喊道,纵马跃出,将手中的长刀向男人劈去。 这边护着马车狂奔的三个男人都没有回头,只是更快的挥动的马鞭,神情里满是悲痛和绝望。 结果是什么,他们其实心里很清楚,然而又能如何,还是要战,还是要奔逃,直到最后一刻。 身后响起一声惨叫。 三个男人咬紧了牙关不回头,这是兄弟用死来为他们争取时间,只要再向前,能遇到官府的哨兵就好。 这是战时,地方一定布置着哨兵。 但身后惨叫声未落又响起喊叫声。 “谁?” 这声音很是惊怒。 “谁放箭?” 放箭? 疾驰的三个男人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就见前方已经接近的那一行路人中一个女孩子手中握着弓箭。 弓箭? 三个男人不由勒马,下意识的回头。 但见身后负伤的男人还安稳的站着,而他面前一个男人栽倒一动不动。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这边,落在拿着弓箭的女孩子身上。 这个女孩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头发,而脸也被一块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在外。 “好。”君小姐说道,伸手指着那边的男人们,“现在射那个为首的胖子。” 射那个为首的胖子。 我哪里胖了? 男人有些恼火,念头闪过就听嗡的一声,一支箭向他飞来。 男人挥刀,呛的一声,箭被挡落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没射中。”赵汗青一脸羞愧的说道。 “没关系,是我给他提醒了。”君小姐说道,“不是你的缘故。” 我日! 这人有病吧?为首的男人羞恼又愤怒,她以为她是谁? “杀了他们!”他喝道。 男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亦是愤怒的吼叫,纵马举着手里的长矛长刀向这边冲来。 握着长矛胳膊受伤的男人反而被扔在原地。 这路人是要拔刀相助了?但是这些人可不是劫匪那么简单,这些路人看起来只是村人…. “杀了他们。” 女声也说出同样的话。 男人转过身便看到那些路人不仅没有跑,反而十个人掀起了马背上的遮盖,拿出了弓弩。 弓弩! 男人的眼顿时瞪大。 而冲向那边的匪贼也色变发出惊呼。 “他们有弓弩!” “快停下。” “卑鄙,有弓弩为什么不先拿出来!” 如果那女孩子不是拿着简单的粗陋的弓箭,一开始就拿出这种硬弩,他们也不会这么傻的冲过来。 长矛长刀那里能抵过弓弩。 这些路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军中才有的弩弓! 但为时已晚,随着那女子一声杀了他们,拿出弓弩的十个男人已经上前一步一字摆开,脚蹬上弦,抬弩放箭,动作整齐划一,十只箭齐发,箭尚在飞行,他们又再一次的脚蹬上弦,重复这个动作。 他们的动作快速,弓弦几乎成为一道虚影,嗡嗡的箭破空声连绵不绝,为之伴奏的是接连四起的惨叫声。 冲来的男人哪还有先前的气势,在这一片箭雨中纷纷落马。 握着长矛的男人,护着马车的三个男人都看呆了。 这哪里是拔刀相助,这简直是屠杀。 ***************************************** 感谢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谢谢大家,开始上班了,大家加油。(。) 第二百零一章 小姐请留步 一轮箭雨,十几人的队伍已经溃散,但因为马的带动,还是有几个人冲到了君小姐等人身前。笔~趣~阁.biquge. 近距离弩弓就不便了。 就算只剩下几个人,也不一定拼不过。 冲过来的几个男人举起手里的长刀。 要对战了。 握着长矛的男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拔脚就向这边冲来,而护着马车的三个男人也早已经停下来,此时也催马回转。 别人相助,他们也不能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走。 但几人才迈步,就见那些拿着弓弩的人忽的催马后退,原本在其后的余下的几个男人上前,他们的手里已经举起了长枪。 “杀。” 伴着齐喝,长枪直直的向冲来男人们刺去。 迎面急冲的男人猝不及防,噗嗤一声被刺穿了喉咙,一声未吭人就栽倒在地上,手里的长刀都没有来得及砍下来。 “留活口。” 握着长矛的男人大喊,但已经晚了。 金铁交击,快速而残酷,冲过的几个男人转眼就被刺翻在地上,皆是枪枪毙命。 原本喧闹的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马儿的嘶鸣。 太猛了。 几个男人看着君小姐一行人,只觉得嗓子干涩。 “好兵。”其中一个脱口喃喃。 这些人是什么人? 哪里有这么强悍的,随身还携带着弓弩,动手就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村人? 他们怔怔的看着这一行人,那边的女孩子也看向握着长矛的男人。 “既然劫匪,目的就是劫杀,知道了目的,还要活口做什么?”她说道。 这是在回答他适才喊出的话。 男人忙回过神。 “是。”他说道,“小姐说的是。” 这是她跟他们说的第一句话,自从出现到现在她只对着这边问了两句话。 “你们在干什么?” “抢劫吗?你们是劫匪吗?” 而这话还是问那群劫匪的。 然后就吩咐动手杀人了,动手之前还不那位女孩子玩射箭。 没错,射死那个匪贼,以及射为首的匪贼,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就是玩,就如同打猎。 玩够了,其他人的才开始屠杀。 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们是什么人?”握着长矛的男人问道。 “种地的。”君小姐说道,说完便笑了。 或者她也该说是官兵? 几个男人听到她这话神情愕然,再看到她的笑又了然。 种地的,现在种地的都这么厉害了?这话的确是太可笑了。 连她自己说这个谎话都觉得可笑吧。 他要说什么,君小姐一行人已经收起了弓弩长枪,掉转马头要走了。 这就要走了? “小姐请留步。”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君小姐闻声看去,见那辆马车掀开,一个妇人走下来。 她的年纪四十多岁,脸有些方正,再加上微挑的长眉,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严肃,虽然穿着暗色的布袄,但也掩不住气势威严,不似寻常百姓。 这妇人的样子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君小姐心里莫名的闪过这个念头,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如果见过也肯定小时候,跟随师父以后记忆就越发的厉害,如果真见过肯定想的起来。 见着妇人下车,四个男人忙围过去神情不安,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男人伸出胳膊。 那妇人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有些不利索的向前走了一步。 “多谢恩公相救。”妇人松开手对着君小姐施礼。 “不用客气,匪贼祸害,人人见了都会这样做。”君小姐说道。 并不会吧? 人人哪有这般本事。 四个男人看着她神情复杂,且看她只是在马上还礼,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小姐义薄云天。”妇人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奔逃中丢失了钱财,没办法略尽心意相报,惭愧。” 君小姐笑了笑。 “夫人的心意我收到了。”她说道,再次施礼,“告辞了。” 说罢调转马头,一众人跟着她齐刷刷的调转。 “小姐。”妇人再次唤道,扶着年轻人的胳膊向前迈了几步。 君小姐停下回头看她。 还是要道谢吗?这妇人看起来挺干脆利索的,也这么心思婆妈吗? “不知道雇佣小姐护送我们一程,需要多少钱?”妇人看着她问道。 嗬。 君小姐眉头微微一挑,眼中几分惊讶。 这妇人果然很干脆利索。 也真敢想。 “小姐这般的身手,真的很吸引人。”妇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伸手指了指君小姐身旁的男人们,包括那个蒙着面的女孩子。 不管是道谢还是刚才说出雇佣他们,他们的神情都平静无波,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不在意。 他们当然不是不在意,而是这些话这些事都不是他们在意的事,他们在意的只是这位小姐的命令。 杀人或者救人,动手以及停手。 这种绝对的服从,统一的意志,比他们的杀伤力更可怕。 “我要去一个地方,一路走来遇到几次劫杀。”妇人接着说道,“我受了伤,我的人也只剩下这么多。” 听她说到这里,四个男人神情羞愧又悲伤。 “是我们没用。”为首的男人低声说道,垂下头声音哽咽。 妇人冲他抬手。 “是贼人太凶残,这不是我们的错,不要妄自菲薄。”她说道,又看向君小姐,“当然我知道这些事是我们的事,与小姐无关,只是有缘遇到,如同一线希望,所以开口试一试。” 有意思。 点明一路走来遇到几次劫杀,而且接下来肯定还会遇到,那就不会是他们倒霉呢总能遇上匪贼流寇,而是这劫杀就是冲他们来的。 君小姐忽的想到当初在汝南时的朱瓒。 “不如这样吧,你们出钱,请我来护送你们回家。”他挑着眉说道,在看到高管事哭着到来,在他们从来没有提过要回去,更没有提面临的境遇时。 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主动插脚进来,大概真的是为了钱吧。 简单明了干脆利索。 君小姐的嘴角微微一弯,看着这妇人。 “你,值多少钱?”她问道。 ********************* 第三卷终。(。) 第一章 新人新生意 人以钱论,这话仔细说来问的不客气。笔%趣%阁.. 但那妇人并没有羞恼之色,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就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 “人的命说贵贵,说贱也贱。”她说道,“那我就斗胆定个价。” 她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白银。”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她笑什么?这个数额可真不少了,夫人也许不该说这么多。 负伤的男人眼中几分担忧。 这位小姐虽然说起来是救了他们,但看她的阵势并不是简单是为了救人而杀人。 这些人有民间禁止的兵器,又明显的训练有素,身份来历诡异。 一出口就是五万两,财帛动人心啊。 “比我贵。”君小姐笑着说道。 比她贵?负伤的男人没想到她冒出这么一句话,愣了愣,什么意思? “哦?此话怎讲?”妇人倒是坦然的问道。 “我以前有一次也有人要护送。”君小姐笑道,“他跟我要了一万两。” 一万两? 负伤的男人眉头再次跳了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义是什么? 是说她也陷入过危险?所以并不是多么厉害? 是说她轻轻松松能拿出一万两,所以并不缺钱? “那价钱并不高。”妇人摇摇头说道,“小姐你应该值更多的钱。” 君小姐哈哈笑了,抬袖子掩嘴。 “不是,他是给自己的开价,说要请他,他值一万两。”她笑道。 因为笑,她的眼睛变的晶晶亮。 妇人打量她,虽然刚刚杀人不眨眼,虽然裹着朱红发黑毫不起眼的斗篷,但随着她的抬手,露出袖子里漂亮的兰草花边,露出纤长十指,指甲上染的嫩红,笑的眉眼弯弯。 就像所有招人喜欢的年轻女孩子一样,青春温婉柔顺。 而且,她说到的这个人,一定让她很开心。 “那价钱还是不高。”妇人笑了笑说道,“因为小姐你值更多钱。” 后来朱瓒的确是嘀咕亏了。 君小姐再次笑了。 负伤的男人似乎看懂了,所以这是在唠嗑吗? 这种场合,合适吗? 好吧,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她有足够的实力在任何一个场合下闲谈,只要她愿意。 “那小姐你对我的这个价格还满意吗?”妇人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 “好吧。”她说道,“成交。” 妇人扶着年轻人的胳膊,再次微微屈膝施礼。 “谢谢。”她说道。 “不过,你们都受伤了,先到我家处理一下伤吧。”君小姐说道。 负伤男人的心中再次踌躇。 “好,就有劳小姐了。”妇人已经干脆利索的应声。 ……………………………………. 君小姐带着这一行人进村的时候,村人们并没有多么好奇围观。 似乎这一行人一直住在他们这里似的。 要么是他们已经知道他们要来,要么就是对这位小姐的所有事都遵从不疑。 梁成栋心里想到。 就算再遵从,这么多人好歹得也得多看几眼吧,但他们并没有,连蹲在村口抓石子玩的孩童都没有。 提前知道了? 一路走来这些人始终在,并没有人提前报信,入村的路上也没有遇到村民,更没有人飞奔来报信传达,冬日暮色的山路上很安静,只有几声鸟鸣。 这里还真是个山村,跟所有的山村一样,村民也是他们见过的那种常年劳作的,包括那十几个杀人的男人,只有他们拿出弓弩长枪那一刻,才令人惊骇刮目不可小觑,其他时候都毫不起眼。 真是奇怪的山村。 “大叔们辛苦了。”君小姐在村口说道。 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大家还是不习惯,拘束而又羞涩的笑了笑便牵着马散去了。 羞涩的笑能出现在这些男人脸上,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群人?又是谁训练出这样一群人? “汗青,你去我家吃饭吗?”君小姐问道,“做了你喜欢吃的炸丸子。” 赵汗青摇头。 “我回家去。”她眉眼里带着兴奋,“你让柳儿把丸子给我送山上。” 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又第一次杀匪贼,肯定要激动的给萧婶子讲一讲。 君小姐了然的笑了,对她摆摆手。 看着赵汗青大步向山上跑去。 “跟我来吧。”君小姐这才对身后的四个男人说道,又指着他们的马,“你们的马送去马棚吧,有人伺候马,也调养调养。” 梁成栋看了眼四周,人都进来了,已经是瓮中鳖,有没有马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有劳了。”他说道。 君小姐便招手叫过蹲在大青石下玩的孩童,让他们把马送马棚去。 孩童们高高兴兴的牵着马去了。 “你们这里的马都是一起养的?”梁成栋问道。 “我们这个村子小,人少,活一起干,饭一起吃,有什么都是一起养,一起用。”君小姐说道。 真是奇怪的村落,梁成栋再次想道,今日遇到的事已经够奇怪了,胡思乱想间已经跟着君小姐走到了一间院落门前。 一个女孩子并几个男人迎出来,君小姐让柳儿搀扶妇人下车。 妇人也没有推辞客气,搭着柳儿的手走下来。 “饭都做好了,屋子里也收拾好了。”柳儿叽叽喳喳的说道,“雷大叔他们热水也准备好了。” 听到热水二字,四个男人下意识的看自己身上。 厮杀,负伤血迹,泥雪,的确已经不像样子了。 “雷大叔,他们的外伤你处理下。”君小姐又吩咐道。 雷中莲应声是,对几个男人伸手做请。 四人都看向那妇人。 “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妇人说道,拍了拍柳儿的手,“有这个小丫头可以伺候我,你们去歇息吧。” 柳儿咦了声。 “我可不伺候你,我伺候我家小姐呢。”她断然拒绝。 这丫头可真….梁成栋眉头再次跳了跳。 妇人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冲他们摆摆手。 梁成栋等人没有再坚持低头应声是。 洗过热水澡,干净的衣裳已经摆在外边,梁成栋的伤口也敷药仔细的包扎,简陋的屋子里摆着三张床有些拥挤,屋子里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摆着大盆大碗的热气腾腾的饭菜。 “四哥。”坐在床边的年轻人低声说道,手在床上按了按摸了摸,神情几分难掩惊讶,“竟然铺了四床褥子,还都是棉的。” 就连在他们家,也没有奢侈到这种地步。 这偏僻又荒凉的山村,简陋的房屋里,竟然如此的布置,这是集合全村之力待客吗? “褥子算什么。”一个站在桌前的男人看着茶壶,神情亦是惊讶的说道,“这是定窑的白瓷,咱们日常可都用不到。” 竟然这样随意的摆在一个山村陋室中的桌子上。 明明行进无声无息,但进了村子人人都知道他们来了,连饭菜热水屋子都收拾好,那么一定是有他们不察觉的传递消息的办法。 这么隐蔽,这么完善。 还有他们的壮马,他们的弓弩,完备的兵器,以及此时眼前这奢侈又随意的用具。 “我知道了。”梁成栋神情沉沉,“这里应该是一个豪匪窟。” ************************************* 感谢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__^*)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求订阅投票支持,谢谢。(。) 第二章 信任的理由 夜色降下来,三盏灯点亮了,灯光瞬时填满这间石头盖的屋子。笔|趣|阁。biquge。 这是琉璃罩灯,既明亮又不会熏眼。 烧的火炕,暖意浓浓,被褥用手一按软而温热,用的都是绫罗绸缎丝绵。 炕边的石台上摆着两个美人瓶,各自插着一把兰草。 这一间黑乎乎的原本矮小又逼仄的屋子在灯下变得明媚又温馨。 明媚温馨有时候都是钱堆起来的,妇人的手按了按被褥,看着连一个花瓶都不是凡品摆设。 忽的闻到浓浓的药香气,妇人坐在炕上看过去,见是那个叫柳儿的小丫头正往窗台上摆着的香炉里扔了一把什么。 “火炕烧的容易燥热,这是祛燥气的药,晚上用了,早上起来不会口干舌燥流鼻血。”君小姐声音响起。 她刚走进来,见妇人看柳儿,便解释道。 “小姐颇懂医理啊。”妇人含笑说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颇懂。”君小姐笑了笑,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药箱,“其实我是一个大夫。” 大夫?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妇人点点头说道,看着君小姐打开药箱,拿出一瓷瓶。 “妇人是伤了脚踝了。”君小姐说道,在床边半蹲下来。 妇人并没有因为她这动作而不安,伸手将衣裙拉起,方便查看。 “是,前几天从马车上摔下来,被马蹄踩了。”她一面说道,“原本疼了疼就下去了,也没当回事,这几天却严重了。” 是没有时间当回事,跟性命相比腿脚疼痛不算什么吧。 君小姐从瓷瓶里倒了药酒在手上搓着,按在了妇人的脚踝上。 “有点痛。”她说道。 妇人笑了笑。 “痛了好,要是不痛可就糟了。”她说道,“我这脚也就废了。” “废了也没事啊。”柳儿说道,“我家小姐能给你再做一个新的。” 这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的话,但妇人并没有露出嘲弄惊讶。 “原来小姐的医术这么厉害。”她点点头说道。 不笑的时候她看起来很严肃,就像方老太太那样,但又不像。 方老太太那是一幅别人欠了她八辈子钱的意思。 而这位妇人严肃并不让人生厌,反而不自觉的敬重。 柳儿捏了捏手指,然而就算如此,自己也不会去伺候她的,谁再好能好过小姐。 君小姐揉按了一盏茶功夫才起身,让柳儿端水给妇人吃了药。 “夫人的脚踝伤的很重,当然我能治好。”她说道,“不过需要静养几日,当然赶路的话也可以。” 她说着又笑了。 “脚坏了,我的确能做一个新的给你换上,所以是明天就走还是静养,夫人决定,毕竟我是收钱听使唤的。” 钱?柳儿眼睛一亮,但记得不能在小姐说话的时候插嘴,忍住没有问。 妇人也笑了。 “我是出钱请你的,我出了钱只需要到达我要去的地方,至于怎么去以及其他的事我就不操心了。”她说道,“一切都由小姐你费心了。” 她就喜欢跟这样的爽快人说话,君小姐笑着点头。 “好的。”她说道,“夫人歇息吧。” 妇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有,夫人可能自己照顾自己?”君小姐又问道,“这丫头晚上没伺候过人,我还有个厨娘,做饭手艺很好,只是没人教过怎么伺候人。” 这听起来实在是很没有诚意的话,但君小姐说的坦然,这妇人神情也无波。 “还行,我能自理。”她说道,又指了指床头,看着柳儿点点头,“更何况这小丫头已经准备的周全。” 床头摆着暖炉茶壶并点心盒子,伸手就能够到。 虽然知道自己很厉害,但听到夸奖,柳儿还是眉开眼笑。 “那是,我做事你们放心。”她说道。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雷中莲的声音,他带着那位梁成栋过来了。 主仆二人遭遇这样的事,自然有话要说,君小姐请他进来带着柳儿告退了。 梁成栋走进室内,看到这简陋中的奢华再次惊叹,斟酌怎么说话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应该让她自己来拿,凭什么让咱们送啊,她大小姐啊。” “总不能让婶子一个人在家,走吧,我还带回来一匹布给婶子。” “黄嫂子,你来拿着布。” “雷大叔你提两个灯,再多叫几个人,我还怕遇到狼呢。” 院子里热热闹闹叽叽喳喳一番随着脚步声远去安静下来。 梁成栋站在门边向外看,院子里旁边的屋子都还亮着灯,但却空无一人,连那位厨娘都出去了。 是故意避开让他们说话? 梁成栋想到刚进村的时候,这小姐对那个蒙着面的姑娘是说过要给她送什么炸丸子。 也许是巧合吧。 “成栋你的伤怎么样?”妇人问道。 梁成栋收起纷乱的心思,将门关上。 “夫人,我没事,您呢?”他急忙问道。 “我也还好,这位小姐还是个大夫,医术高超。”妇人说道,“给我看过了。” 大夫…. 梁成栋眉角再次抽了抽。 “夫人,我觉得这里是个土匪窝。”他低声说道,“这里的感觉…” 他环视一眼室内。 “我们以前剿过一个这样的豪匪,住在山洞里,看起来不起眼,但内里以金银为座,洞内堆着各种珍宝。” 妇人哈哈笑了,看了眼四周。 “是挺有钱的。”她点点头笑道,“而且做派也的确挺匪的。” 是吧!梁成栋眉头紧锁。 “那夫人你还信她?”他说道,竟然主动请他们护送。 “我的确信她。”妇人说道,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你说的,豪匪吧,这匪气中还带着豪,总要好一些。” 豪的坦荡,豪的利索,豪的睥睨天下,这种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而与此同时,雷中莲在山路上也正问出类似的这句话。 “小姐,他们来历不明,身份古怪,为什么你还要帮他们?”他说道。 这妇人说了,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银两,但那些匪贼却依旧追杀,而且君小姐动手的时候,那边的人还脱口一句留活口。 劫匪不为财,被劫的要留活口问话,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劫掠。 君小姐当然也知道,要不然当时也不会提醒那男人一句活口留不留的没必要,已经知道有人要他们死就足够了。 这妇人的举止不凡,护卫们身手厉害,来历肯定不一般,而这样的人却被追杀,可见必然是大麻烦。 而对这麻烦以及会发生的事,他们现在完全一无所知,那要怎么应对?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君小姐说道,“至于为什么帮他们…” 她停顿一刻似乎在思索。 “当然是她给钱喽。”走在前边的柳儿回头答道,“多简单的事,有钱干嘛不要?” 你懂个啥!雷中莲瞪她一眼,有些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但是这件事对小姐来说能挣啊,很容易啊。”柳儿亦是撇嘴不屑的瞪他一眼。 那倒是也是……君小姐还真没有要做做不了的事,雷中莲被噎了下。 君小姐笑了笑。 对她来说当然不是为了钱,之所以那时候答应,大概是因为杀匪贼的时候,他们明明可以继续也有机会能逃走,却毅然转身回来帮忙。 又或者是因为对着妇人那莫名的熟悉感。 这理由有些任性,但她是个女子,女子难免任性些。(。) 第三章 行前忙年欢短暂 来到山上,杨景和夏勇都在等候。笔@趣@阁。biqUgE。 虽然君小姐自己决定将人带回来,哨兵也报告给大家有外人进村,但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 “你们说话。”萧织说到,对柳儿厨娘招手,“东西拿这边来吧。” 她带着柳儿厨娘赵汗青进了另一间屋子。 “汗青已经给我们说了当时的事。”夏勇主动说道,“这位夫人要去哪里?” “他们要去大名府。”君小姐说道。 河北西路的大名府,如今金人的大军主要集中在河北西路的河间博野以北与成国公对峙。 开德府困局已解除,又因为皇帝的受惊,安利军以及京东西路的广济军都已经增援驻守到大名府一线上。 所以对于整个河北路来说,大名府这边是最安稳的。 很多人都要往那边去。 这妇人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大名府并没有什么奇怪。 “我的护卫们已经跟着夏大叔你们练的很不错了,我带着他们走一趟。”君小姐说道。 夏勇神情复杂,自然听懂的她的意思,她自己应下的事,不麻烦他们。 “这一段的路我很熟,你们放心,我最迟正月十五就能赶回家来。”她接着笑道。 虽然从来没有走过,但她已经随着舆图在心里走过好几遍了,那舆图详尽的连乡村都标注了。 她也正好去验证一下这舆图有多准确。 回家。 夏勇忍不住看了杨景一眼。 “明年开春还要买些耕田的牛。”杨景忽的说道,“听说现在外边什么都涨价了。” 夏勇顿时明白了。 “不知道君小姐缺不缺人手?”他整容说道,“我们跟着走一趟,君小姐能给多少钱?” 君小姐笑了,眼里有些涩涩。 家人,他们把她当家人的。 是家人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涉险。 “报酬嘛,我收五万两白银,怎么也得分给大家二万两。”她笑道,又带着几分俏皮眨眨眼。 “虽然主要是大家出力,但我还是要拿大头的,毕竟我出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神情又渐肃重。 “我保证,我带大家去,就会带大家回来。” 她的话音落,夏勇和杨景看着她神情微变。 而内里的萧织忽伸手按住嘴,停下了说话。 正聆听她说要将这块布怎么裁剪的厨娘不解的看向她,吃着炸丸子坐在一旁的赵汗青也看过来。 “娘,怎么了?”她问道。 萧织轻咳一声。 “突然嗓子疼。”她说道,一面转身拿起一旁的水壶斟了杯水。 赵汗青不以为意,跟过来。 “我也渴了。”她说道。 柳儿撇撇嘴。 “吃那么多丸子,不渴才怪。”她嘀咕道。 “你也没少吃啊。”赵汗青不客气的说道。 萧织笑了笑,给赵汗青倒了水,又冲柳儿招手。 “柳儿也来喝一杯。”她说道。 柳儿立刻也走过来,看着两个女孩子喝水,萧织才自己端起茶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有些微苦的山茶在口舌中滑过。 耳边听得外边那女孩子的说话。 “..人选杨大叔夏大叔你们定,也不要分我的人还是你们的人,谁合适谁能胜任你们就选谁。” “哦还有,虽然让她们住进来,我们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 “这很简单,正好快要过年了,大家开始忙年吧。”夏勇说道。 忙年啊。 是啊,腊月了,又一年要过去了,真快啊。 “好啊,走之前,把家里的事都忙完。”君小姐笑道。 ……………………………….. 哼唧哼唧的猪叫声,随着一把刀捅进,陡然变成了嚎叫。 猪的惨叫声原来也这么吓人。 围在四周的人们哄的一声向后退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看到这躲避后退一脸惊吓的人们中还有两三个熟悉的男人,站在一旁的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害怕杀猪?这杀猪总没有杀人厉害吧?当日屠杀那些人的可没有见你们害怕。 猪的嚎叫声渐渐小去,接血的盆子渐渐盛满。 木板被摆起来,剥皮的刀也被蹭的锃亮,只待猪血放尽。 “看杀猪咯,看杀猪咯。” 举着新做出来的麻糖的孩子们奔跑笑闹围过来。 “成栋哥,你还看杀猪呢?” 有人在后说道。 梁成栋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走过来。 “那边做豆腐呢。”其中一个眉飞色舞说道,“浆子煮好了好多人等着喝。” “我好多年没看到打豆腐了。”另一个则带着几分感叹,“自从我离开村子之后,现在再看,感觉真是亲切,跟我村子一样。” 村子.. 这些人又不是真的村民。 梁成栋眉脚拧成一团,最可怕的是他们又完完全全就是村民,挑不出一点破绽。 装村民可以装一时,但装成这样完全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村民才能做到,然而他们下一刻就又能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这真是诡异的可怕。 “夫人呢?”他问道,“肖川呢?” “那位小姐的院子里在打年糕。”一个男人忙伸手指着说道,“夫人让肖川在帮忙。” 相比于杀猪和打豆腐男人集中的地方,打年糕的地方多是女人,说笑声不断喧闹无比。 “夫人尝尝。” 君小姐端着一块切好的刚出锅的年糕走过来,含笑说道。 妇人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脚搁在小凳子上,暖洋洋的悠闲。 “我还是小时候看过打年糕了。”她笑道,伸手捻起一小块。 “小心烫。”君小姐说道,在她一旁坐下来。 妇人将年糕倒了倒手,放进嘴里。 “我跟夫人你相反,小时候没见过,长大了才见过。”君小姐说道,看着忙碌的说笑着的妇人们。 当然是跟着师父看的,看的目的当然是吃,只不过那时候她既不觉得打年糕有趣也不觉得这东西好吃。 “可怜的乏味的孩子。”师父啧啧感叹她。 是啊,她那时候只惦记着怎么快点学到本事救父亲,没有别的心思,很乏味,而现在想来师父看着村人们杀猪宰羊做豆腐打年糕,心中滋味肯定百般复杂。 人逢佳节倍思亲。 “你的家人在大名府吗?”君小姐忽的转头问道。 从前日到现在她们只简单的交谈过,交谈的也都不涉及个人的身家来历。 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旁敲侧击的人,她这样问,也就是单纯的想到这个问题,或者想到她的家人吧。 妇人笑了笑。 “没有。”她说道,“我的家人现在都不在一起。”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你的家人也不在一起啊。”她说道。 也这个字,妇人笑了笑,在这一片年节的热闹中听起来有些孤单。 “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她说道,“天涯若比邻,也不在朝朝暮暮。” 这两句不同的诗词用在一起,又用在这个时候,倒也有趣。 君小姐笑了。 是啊,都还活着,纵然不在一起,再远也能见到,好过阴阳两隔。 “夫人贵姓?”她想了想说道。 按理说人初见就该问姓名,但这女孩子始终没有问过,这可以说她不打算探问身家来历,也可以说对于别人的姓名她不感兴趣。 萍水相逢,来去随缘,来不问,走不念。 现在突然这样问,大概是表明她对这个人想要结识了。 这像小孩子的纯真又像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妇人看着君小姐笑了笑。 “免贵姓郁。”她说道,“单名一个兰。” 连名字都说了啊,君小姐笑了。 “郁夫人。”她说道,“我姓君,名…” 话未说完,有些急促尖利的喊声打断了。 “君小姐!”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德胜昌掌柜走疾步进来。 他的脸微微发红头上有汗冒出来,这可能是冬日急赶路,也可能是紧张。 不管是急赶路还是紧张都表明有事不妙了。 ******************************************************************************** 感谢11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这叫大宝天天见。 感谢大家,谢谢谢谢。(。) 第四章 议和的条件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宁炎看着站在朝堂中的两个男人,觉得有点回不过神。笔×趣×阁。biquge。 这两个男人穿着打扮与众官员不同,一个男人油腻腻的头发扎成小辫子,身材粗壮高大穿着皮袍子,明显是个胡人,因为肤色黝黑粗糙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神情桀骜眼神阴毒,另一个虽然也穿着胡服,但发鬓整齐面容白净是个汉人。 前一段送来急报,说金人要求和停战。 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朝中的官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人喜欢打仗。 宁炎也很欣慰,金人肯求和,这都是被成国公震慑了,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给金人一个教训。 几次朝议,内阁走了流程送出了同意议和书,等待些时日金人的使者来到了京城,礼部递交了金人的国书,皇帝便立刻同意接见,并且安排在大朝会上。 毕竟金人求和意味着大周的胜利,意味着荣耀,皇帝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担惊受怕焦虑这么久。 朝官们也很高兴,解决了这件事就不用提心吊胆,还能论功行赏,就能过个好年了。 但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胡人上前来,既不施礼也不低头一脸桀骜的叽哩哇啦一通,看这样子听这语气不像是哀求啊。 待带着的那个通译将这胡人的话翻过来,朝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结盟友好,互不为乱,一要内中平等相交,开放互市。”那通译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中平等相交也就是开关互市,自从成国公镇守北地严查边关,别说互市,连走私都没了。 当初此举不仅金人大受损失,北地的豪商们也损失巨大纷纷不满,闹了几次罢市,还告到朝廷里来,但成国公毫不留情的以通敌罪名砍杀了三个大商乡绅士族。 “细作奸诈,商人逐利,无孔不入,当初金贼南下收买商户为内应,破我三城,杀我官民,最终困城掳走我陛下,今敢为私利煽动市乱,日后必敢资敌卖国,又金贼以马匹皮毛温饱身外之物,换我金银矿藏,打造兵器铠甲重器,无疑是以我之血养敌壮,后患无穷。” 成国公对朝廷的奏章上如此说。 提到当年的事,再加上成国公送来的这几个商户通敌的罪证,至于真假也没人理论了,谁也知道成国公这是杀鸡儆猴,于是不了了之,皇帝还嘉奖赞许了成国公。 从此后北地再无敢跟金人通商往来,这对于物资匮乏的金人来说日子越发的艰难。 原本当初有人弹劾成国公说此举会影响军马,从而影响大周军将实力,但这十年间没有北地的马,西部以及西南都能养马,质量数量都可观,渐渐的也没人再提及此事,随着局势安定,江南越来越富足,南北商贸贯通,跟金人那边物资对于大周来说可有可无,也完全看不上眼了。 以前强制不开市,现在就根本没兴趣开市。 这金人使者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请求还是…要求?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互市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官员斟酌一下说道。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宁炎打断了。 “互市不可以。”他神情肃穆说道,“尔等物资之缺,可以另行商议办法解决。” 皇帝轻咳一声,互市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 “让他说完。”他在上说道。 宁炎等人躬身应声是,礼部的官员示意那金使继续。 金使已经听通译低语几句,脸上桀骜更甚,还带着几分讥笑,又叽哩哇啦啦的说了几句话。 这胡人的话音落,殿内就有几人啊了一声,他们的声音虽然小,但也引得一阵躁动,负责朝堂秩序礼仪的几个御史还不满的看去,只见那几个人神情惊骇。 这几个人官位并不高,似乎懂一些胡语,很显然听懂了使者的话。 是什么话?让他们忘乎所以失礼发声? 朝官们心思转念间,通译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我大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疆界重划,保州、雄州、霸州、清州、祁州、河间府归还我大金。”他说道。 疆界重划,六郡割让。 这哪里是来投降议和的,这分明是来提要求挑衅啊。 朝堂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但这还没有完,那金使又挥舞着手大声的喊了几句。 这一次通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如果不然,我大金将再集结五万男儿南下,不夺回故地不罢休。”他喊道。 此话音落,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情愕然的看着这金使,包括龙椅上的皇帝。 这北地的很多地方曾经都被金人占据,是成国公夺回来的,他们占据过可不代表这就属于他们,将这六郡说为故地委实不要脸了。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但除了匪夷所思,还有更令人震惊的。 五万金兵,再集结南下,不死不休。 再。 那这样算下来,大周将要迎战的便是十万金军。 十万! 这哪里是来投降了,这明明是来威胁了! 一阵安静过后,朝堂里再次轩然。 “大胆!” “荒唐!” “贼奴好大胆!” 宁炎等人的呵斥声接连响起。 相比于朝堂里其他人的愤怒惊讶惊慌等等,宁云钊神情依旧。 “就说了,不会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 隔着石头窗户,妇人们陡然的笑声传进来,鼻息间萦绕着甜香。 君小姐从窗边收回视线,看着掌柜的轻叹一口气。 “贼心真是不死。”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拔兵集结来战便是,还跑去京城耀武扬威做什么?” “是威胁恐吓吧。”掌柜的说道。 君小姐冷笑。 “以江山黎民为要挟,他这是吓唬人还是自己作死?”她说道,“如果皇祖……先帝还在,当朝就能斩了这来使,将头颅扔回金贼所在。” 不像皇叔,一向做出仁善的模样。 掌柜的点点头。 “是啊,就算再来五万,怎么就笃定自己会赢。”他说道,“不过是战事更激烈一些,时间更久一些罢了。” 君小姐站起来。 “久又如何,当初成国公等人用了将近十年驱逐了金人夺回北地,大不了再来一个十年罢。”她说道,“谁又怕谁。” 明明不是什么好消息,掌柜的却忍不住笑了。 “君小姐一个女子家都不怕,我们这些男儿们当然就更不怕了。”他笑道。 “成国公更不会怕。”君小姐说道,“你们且安心。” 掌柜的哈哈笑了。 “这话本要我给小姐说的。”他笑道,随着这一番说笑,接到消息时的紧张也散去了。 “路上还是不太平,有什么事掌柜的你不要来回跑,我去你哪里就可以。”君小姐再次叮嘱,“你们毕竟是平民百姓。” 我们是平民百姓?那你们呢?掌柜的怔了怔,难道是官兵吗? “是。”他躬身应声。 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笑声更加扑来,还有两个妇人看到他,将一个盒子捧来。 “新打的糕,掌柜的拿去尝尝。”她们笑道。 掌柜的也没有客气,笑着接过,视线忍不住看了眼坐在正屋门前晒太阳的妇人。 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是个陌生妇人。 见他看过来,那妇人也看过来,对他微微颔首。 掌柜的下意识的忙低头施礼,施礼完毕才有些懵,自己这反映好像是本能,因为这妇人的气势吗? 虽然穿着村里妇人们穿的那种有些土气的花袄棉裙,但格外的气势不凡。 这人是谁? 他正犹豫要不要问,就见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 “君小姐。”这个瘦小的村民,声音清脆,手里捏着一只竹筒,“城里的信。” 这是信鸽传递的信。 掌柜的有些惊讶,自己前脚出门家里就传来信了?应该是刚收到的。 又有什么新消息吗? 君小姐接过信筒拆开,只看一眼神情大变。 “荒唐!”她喝道,将手里的信筒信纸狠狠的摔在地上。 院子里的说笑声顿消,所有人都看过来,神情惊讶旋即不安。 这位小姐,第一次这样生气。 出什么事了?(。) 第五章 有人怕了 君小姐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笔~趣~阁.biquge. 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双手握着身前,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 自认识这女孩子以来,见过她哭见过她笑,更多的是见她神情温和,唯独没有见过她生气愤怒。 就连遇到那些匪贼也没有这样。 “小姐,怎么了?”柳儿跳过来激动的喊道,“谁惹你生气了?” 君小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答她的话,只是一脸愤怒的来回走动。 “小姐..”柳儿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跟着愤怒。 村妇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劝,德盛昌掌柜看着扔在地上的信纸和竹筒也不敢捡,柳儿问都不理会,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院子里年糕的香气四散,村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传来,更显得这边气氛凝滞。 “君小姐啊,过来。”妇人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拒绝。 君小姐看她一眼,却没有依言过去。 这女孩子眼睛瞪圆,就像一头愤怒的小兽。 这样的孩子定然从小就是个骄傲倔强又极有主意的。 郁夫人看着她。 “摔摔打打的有什么用。”她说道,“不想看就烧掉。” 咿,这是在教训我家小姐?柳儿瞪眼看她。 你谁呀你。 她要说什么,却见君小姐吐口气,俯身将竹筒和信条捡起来。 “出了点事。”她抬起身对院子里的妇人们说道,“婶子们年糕等一等再做吧。” 妇人们松口气。 “好的好的,我们先去把做好的分了。”她们说道。 她们说着便利索的将东西收拾,忙而不乱。 已经退到郁夫人身边的年轻男人看的神情惊讶,他跟着这些妇人们混了两天了,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这些妇人都是很常见很普通的村妇,但这一刻看着这些妇人整齐划一的动作,他莫名的想到了遇到劫匪时那些男人们的动作。 这些妇人手里拿的锅碗瓢盆案板,如果换成长矛大刀似乎比那些男人也不差。 几乎是一眨眼间,这些妇人已经收拾好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郁夫人没有再说话,扶住年轻男子的胳膊就要进去。 “皇帝。”君小姐忽的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显然竭力的忍着情绪,“要跟金人议和。” 掌柜的啊了声,神情震惊,郁夫人站住了脚,挺拔的身形微微一僵。 只有柳儿挺高兴,小姐肯说话了,至于说的什么都无所谓。 “怎么议和?”掌柜的急急问道。 他根本就顾不得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妇人在场,更何况小姐也没避开她。 “难道是真的,真的要按照金人的条件…”掌柜的接着说道。 君小姐将手里的字条狠狠的撕烂。 “是啊。”她愤怒的喊道,“是啊,那个废物啊。” 她说着眼泪有些模糊的眼。 不是挺厉害的吗?杀了兄长,逼死父皇,夺了江山。 不是挺厉害的吗?为了这江山,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畜生一般的事都做得出来,怎别人来抢他的江山了,他就要议和了? 六郡,多大的疆域,多少的子民,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就不要了? 那是十年征战夺回来的,多少将士的血换来的,那是十年苦寒驻守抵御换来休养生息,养起来的富足子民。 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说的出来?”君小姐看向德盛昌的掌柜,“他怎么说得出口?” 掌柜的看着她,摇摇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个问题他答不了,他也不知道。 怎么就要议和了? 还没看到十万金兵集结呢,还没打呢,这就议和了?那岂不是怕了? “国公爷没败啊。”他只能说道,“来再多的金贼,国公爷不会败啊,三万,五万,十万,国公爷不会怕啊,怎么就……” 前方的将士还不怕死呢,他们在后方安坐,怕什么? “他们怕什么?”君小姐看向柳儿。 “对啊。”虽然不知道小姐说的什么,但柳儿立刻跟着愤怒的喊道,“他们怕什么?我们都不怕。” 君小姐看着她噗嗤笑了,笑又有点想哭。 “对啊,我们都不怕,他怕什么?”她说道,看向院子里另外一个人。 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扶着年轻人已经转过身来,听着她说话。 她的神情肃正沉静,年轻人已经明显的震惊以及愤怒,脸上青筋暴起。 君小姐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现在我给你一把刀说去杀金贼,你可敢?”她说道。 年轻人不到二十岁,是个很腼腆害羞的人,来这里两天还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当然敢!”他此时立刻喊道。 “是啊,我们都敢,他为什么不敢?”君小姐问道。 这孩子是真的要问个答案。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畏惧的。”郁夫人说道,冲君小姐招招手,“好了,孩子,不要想不开了,有时候不能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不是这么用的吧?就跟先前那两句怀念亲人离散的诗词一般。 这个夫人真是… 君小姐又忍不住笑,抬手揉了揉鼻子扁嘴。 这一打岔她的情绪也些许平复了。 是啊,不能以己度人,她敢的,不一定别人就必须敢。 “等具体消息吧。”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掌柜的。 消息紧急,只有先信鸽送来最关键的,细节肯定在后快马传递。 掌柜的点点头。 “我这就回去。”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离开站在院子里未动。 或许是妇人们已经将这边的事传开了,村子里原本的笑声已经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比往日更安静,连牛羊的叫声都没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君小姐自言自语说道。 想他是个狠毒无耻的,想他是个忘恩负义的,想他是个畜生,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个这样的色厉内荏的废物。 所谓的狠所谓的奸诈,原来都只用在自己亲人身上,用在没有防备他的人身上。 “小姐,你想什么?”柳儿在一旁问道。 君小姐看着前方。 “我想骂脏话。”她说道。 ……………………………………. “我****祖宗姥姥!” 一人从石头上跳起来,口中大骂着,将手里的信扔在地上,牛皮靴子狠狠的踩上去。 因为动作太猛,原本半挂在耳朵上一圈络腮胡也掉下来。 “大哥。”在一旁闻声看过来的一个男人提醒一声,“胡子掉了。” 被唤作大哥的人转过头,露出朱瓒干干净净棱角分明的脸。 **************************************** 感谢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__^*)嘻嘻……谢谢你。 谢谢大家,这周真是漫长啊。(。) 第六章 明知而为之 朱瓒没有再跳脚,将地上的信和胡子都捡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笔?趣?阁。biquge。 “出什么事了?”适才的男人走过来问道。 “黄诚这老不死的,说动了皇上接受议和。”朱瓒冷笑说道。 男人神情惊讶。 “他疯了?”他问道。 朱瓒在石头上重新坐下来。 “开互市,割六郡,在我们没有败绩的状况下,能说出这话的都是疯了。”他说道,“可笑的是天下的疯子有这么多。” 男人拍了拍朱瓒的肩头。 “这些远在朝堂的人,太害怕战争了,解决害怕的手段就是让战争停下来,但他们却不知道让战争停下来的不是不战,而是战。”他说道。 朱瓒冷笑。 “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不关他们的事罢了。”他说道,“对有些人来说,割了地舍了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依旧富贵权盛。” 朝堂上的事太高远了,男人觉得自己评价不了,也左右不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道,那就做自己能左右的事吧。 朱瓒看着信一刻。 “议和。”他说道,“朝廷里肯定有很多人不同意,北地民众不同意,北地的将官们不会同意。” 他说着将胡子带上站起来。 “我们也不同意。” 说罢向前大步而去。 男人对四周打个招呼,很多人跟上来向北疾行。 ………………………………… “真是荒唐又可笑。” 夜色沉沉,宁炎的书房里还灯火明亮。 “什么兵将微少,民困国乏。” 宁炎比起前些日子更显得憔悴,身上的官袍还没换下,坐在书案前神情愤怒。 “我大周国库匮乏,说是因为成国公军资耗费,真是胡说八道。” “这国库匮乏,应该问他黄诚,他掌管国库,把钱都弄哪里去了?” 书案被拍响,茶杯也被震的晃动。 坐在对面的宁云钊伸手扶着。 “叔父,先换了衣裳吧。”他轻声说道,将手里搭着的家常棉袍展开。 更衣这件事都是丫头们做的,但宁炎怒气冲冲下了朝的进门,不说一句话就进了书房,关到这么晚不让人进来。 宁二夫人没办法只得托付宁云钊进来借着送衣服看看到底怎么样。 朝廷和金人要议和的事已经传开了。 一开始民众也都以为是投降认输,京城上下都一片欢喜,毕竟不打仗是好事情。 但旋即金使在朝堂上的条件震惊了众人,原来不是投降来了,是威胁。 十万金兵的消息让整个京城阴云密布陷入混乱。 宁炎等官员很是愤怒,当场斥责将金使赶了出去,在随后的朝会上更要斩杀了金使送往北地前线,以示永不叙好。 但不打仗总是好事情,除了愤怒的主战派,还有一众官员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议和嘛,就是要议嘛。”黄诚慢条斯理的说道,“觉得条件不合适,那就谈嘛,急什么啊。” 议个屁,都被人骑到头上拉屎了,不一巴掌打过去,还要商量您要不要往下坐坐再出恭吗? 双方对骂的言辞越来越激烈,最后朝堂上几个老臣干脆就跟黄诚等人打了起来,乱了朝堂,气晕了皇帝。 但随后黄诚还是真的去谈了,而且竟然真的被他谈下来了。 “可以不开互市,只要三郡,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想求条活路,而且可以对大周称藩属,上岁币。” 藩属,岁币。 这两件事让皇帝的眼睛亮起来。 虽然岁币没几个钱,然而这是一种态度,俯首称臣啊。 让一个曾经的仇敌俯首称臣,那是成就啊,可以在列祖列宗面前告慰的成就啊。 “这怎么能算成就!” 宁炎站起来踱步,就如同在朝堂那样。 “还有割让三郡呢,这依旧不是议和,这依旧是威胁。” “什么叫俯首称臣,让对方俯首称臣从来不是恩典赠送割让好处能换来的。” “只有打到服。” “我就不信,我堂堂大周,连区区十万金兵都赢不了。” 看着愤怒的宁炎,宁云钊神情平静。 “吏部说,民困国乏,耗费不起。”他说道。 “更耗费不起的是金人。”宁炎竖眉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叔父要不先更衣吃点东西。”他说道。 宁炎重新在书案前坐下。 “不用。”他说道,一面提笔,“我写完这个奏章,我立刻就进宫去。” 这奏章自然是驳斥黄诚等人要求议和,以及劝说皇帝对金人继续对战。 宁云钊抚着棉袍。 “叔父。”他说道,“然而陛下并不觉得这是威胁。” 宁炎停笔抬头看他。 “我懂你的意思。”他说道。 黄诚等人之所以能上蹿下跳,竭力的要促进议和,其实还是皇帝动了心思。 现在主战还是主和的争论,说白了也就是顺圣意而为,还是逆而行之的事了。 所以事到如今,越来越多的官员不说话了。 “然而忠言逆耳,这就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宁炎接着说道,神情肃重。 宁云钊应声是。 “我为叔父研墨。”他说道,将衣袍放在一旁,起身拂袖。 宁炎没有再说话,书房里陷入安静,灯火将一人研墨一人低头疾书的身影投在窗上。 ...................... …………………………... 十二月十八日,编修江景因狂妄凶悖诽谤怨恨朝廷贬昭州。 十二月二十日,谏议大夫李楠颠倒是非荧惑圣听罢官,下诏狱问罪。 十二月二十五日,参知政事宁炎罢黜。 ……………………… “这么说,议和无可阻挡了?” 君小姐放下手里的信,淡淡说道。 这次没有发怒,掌柜的收起小心,轻叹口气。 “是。”他说道,“大学士黄诚全权负责议和之事。” 君小姐笑了,笑着笑着嘴边又变成嘲讽。 “我知道了。”她最终只是说道。 若不然还能怎么样,庙堂高远,国之大事,他们这些小民百姓又能如何。 掌柜的再次轻叹口气。 “有最新消息我再送来。”他低声说道,施礼告退而去。 君小姐坐在屋子里久久未动。 “我当初真不该…”她喃喃低声,“真不该就那么死了,真该杀死他,这样一个废物我都没杀死,真是失败啊。” 她想想些什么,又觉得一片空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 “君小姐。”郁夫人的声音在外响起。 君小姐应了声,厚厚的门帘掀起,郁夫人走进来。 她依旧穿着这边村妇们送的花袄,休养了几日,脚上已经痊愈行动自如。 痊愈了,君小姐看着她回过神。 痊愈了就可以行路了,她都要忘了。 “郁夫人。”她站起来说道,“我准备一下,明日或者后日我们就出发去大名府。” 郁夫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君小姐。”她说道,“我不打算去大名府了,我要换个地方去。”(。) 第七章 新生意旧人谈 不去大名府? 君小姐微微一怔,旋即了然。笔《趣》阁.biquge. 那****和掌柜的说的话没有避开郁夫人,虽然郁夫人没有追问,但应该也知道战事出问题了。 比如十万金兵,比如要割让州府。 十万金兵攻南,北地将会陷入更大的战乱,大名府也不会幸免了。 而议和割让了州府,大名府也不再是安全的后方,也成了距离金人很近的边境。 如果是去大名府避难,是没有必要了,换个地方吧。 “换个地方就要加钱了。”君小姐说道。 郁夫人笑了。 “当然,价钱要重新谈。”她说道,一面坐下来。 君小姐也重新坐下来,等着她说话。 “朝廷是要议和了吧?”郁夫人忽的说道。 君小姐嗯了声。 “果然是如此啊。”郁夫人说道,“那我去大名府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君小姐再次嗯了声。 “夫人还是离开河北西路吧,到了京城西路更好一点。”她说道。 “君小姐,我去大名府不是为了避难的。”郁夫人说道,“我是要去见个人的。” 君小姐这才看向她。 见个人,探亲访友? “朝廷要割让保州、雄州、霸州吧?”郁夫人却又换个话头问道。 君小姐微微皱眉再次应声是。 “三郡人丁可不少啊。”郁夫人说道,“难道都要送给金人了?从此就不是汉人了,这真是晴天霹雳。” 简直无颜见祖宗,君小姐吐口气,虽然她现在不是楚九龄,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夫人不用担心,只是议和,不一定能成。”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且,我相信成国公会有办法的。” 郁夫人笑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死扛而已。”她说道。 死扛是什么意思?且不说这妇人说起成国公那种轻松随意的语气,死这个字用在成国公身上,她听着很不舒服。 “郁夫人,您想去哪里?”君小姐说道。 郁夫人却沉吟没有开口。 “君小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忽的问道。 君小姐站起来。 “郁夫人,您到底想说什么?”她径直问道。 郁夫人冲她抬手。 “君小姐不要急。”她说道,“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说的有些乱了。” 这个妇人倒是一直不急不乱的,议和割郡也好,朝廷大事也好,其实跟这位妇人到底也没多大关系,君小姐轻叹口气。 “夫人也不要急,你有什么要说,直接说吧。”她说道,“大家都是痛快人,我能做就应下,不能做也不会耽误夫人。” 郁夫人点点头。 “好。”她说道,“那我想请君小姐带着你这里的人,随我北上护三郡百姓过河间。” 什么? 这位夫人说的太痛快了,君小姐觉得反而有些听不懂。 什么意思? 怎么就北上,护三郡百姓,过河间? 郁夫人看着这女孩子呆呆的样子,笑了。 “我就说这件事有点太乱。”她说道,又收了笑,“金人要和朝廷议和,这个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朝廷不知道,我们这些长年和金人打交道的人是很清楚的,金人奸诈不可信,和好不可恃。” 我们? 早知道? 长年和金人打交道?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越发的惊讶。 “所以心存一线希望能够阻止,我决定前去大名府见清河伯。”郁夫人接着说道,“君小姐,应该知道清河伯吧?” 能第一时间知道朝廷议和,且能拿到最详细的信息,这种人脉速度,应该是见多识广的。 君小姐当然知道清河伯。 成国公以军功封爵,清河伯邹江也是以军功封爵,比起成国公,清河伯资历更老,纵横南域剿匪灭盗,亦是威名赫赫,人称北山南江,守护大周安稳。 此趟金人越境,清河伯当然立刻也被召集,以京西节度使率军守京东西路。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吧,父亲当年好像跟这位清河伯关系没有跟成国公密切,君小姐小时候并没有见过他。 不过听陆云旗说这个清河伯为人倨傲且十分的贪财。 郁夫人竟然可以去见清河伯,看得出她身份不凡,原来如此的不凡。 “我先前说过,成国公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死扛而已。”郁夫人说道,“对金人不怕,战事再多变也能掌控,只是自己人最难掌控,尤其是这一次,北地将官多有调换,兵马粮草更是处处受牵制。” 竟然这样吗?君小姐看着郁夫人。 不过,她怎么知道? 难道她是北地将官的家眷? “朝中有人主张议和并不意外,从几次后方驻军无命而退,有令不遵,到开德府失守,就可以知道,这一切意味着有人不想打仗了。”郁夫人说道。 这一次君小姐不再沉默的听着,而是站起来。 “你是说,有人通敌?”她问道。 郁夫人笑了笑。 “通敌也算不上,只是对金人的想法心思不同。”她说道,“人有不同的心思很正常,要解决这些不同的心思,就必须要干脆利索的胜利,强势的打压,不给他们心思滋生蔓延的机会,所以我要去见清河伯,我要说服他,稳固这后方的安定。” 说服,能说服清河伯的人,会是什么人?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 熟悉…. 那熟悉的感觉,莫非…… 君小姐顿时酥麻从脚底直冲向头顶。 不会吧。 郁夫人对与她的神情没有多想。 自己说的话多么惊人,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所以她尽力的简单一些,让这女孩子听懂。 最重的是,要让女孩子听懂自己到底需要她做什么。 “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陛下已经被说服了。”她接着说道,“清河伯就不可能被我说服了,割让三郡已经不可阻挡了,而成国公的脾气会让局面的变的有些糟糕。” 她说着伸手按了按额头,眉眼里浮现几分疲倦。 “别的事我也帮不上,也做不了什么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三郡数万民众,一旦议和达成,北地驻军必然要撤回,驻军易撤,百姓难行。” 她抬起头倦意消散,神情肃重而坚定。 “土地可以抛,子民不能抛,大周不要他们,他们只要还要这个大周,我就要护着他们,带他们一起走。”她看向君小姐,“所以,我要请君小姐帮我一起去护送这数万民平安过河间,这件事,你开价多少钱?” 君小姐看着她。 “你是谁?”她动了动嘴唇,问道。 她已经说过她姓郁名兰。 那这个你是谁显然问的就不是姓名了,而是身家。 郁夫人看着她笑了笑。 “我是成国夫人。”她说道,“我的丈夫,成国公朱山。” ******************************** 感谢11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嘻嘻…… 感谢大家,周四了周四了。(。) 第八章 毫不迟疑的答应 成国夫人。 我的丈夫成国公朱山。 果然。 原来。 真是朱瓒的母亲啊。 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 朱瓒母子她没有见过,因为对成国公的印象,她在汝南看着朱瓒脱口猜出了他名字。 因为对朱瓒的印象,她第一眼看到郁夫人就觉得熟悉。 只是,朱瓒更像成国公。 这可真是巧,四处搜查绞匪贼流寇,竟然遇到了朱瓒的母亲。 君小姐忍不住欢喜,但旋即又一身冷汗。 好巧,如果当时她没走到那里,那国公夫人岂不是……. “您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追杀?”君小姐急急问道,“您怎么带这么点人出来了?” 郁夫人微微怔了下。 这女孩子是瞬时变了样子啊。 先前的心不在焉甚至一丝不耐烦全消,以及适才听到有关北地战局而惊讶不可置信也没了。 不耐烦消散可以理解,毕竟她适才说的话足以表明自己身份不一般,但此时表明身份,这女孩子怎么反而不惊讶了? 对于她的身份没有惊讶没有质疑更没有手足无措,只有…关切? 还是那种熟人间的关切。 “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我也没有仔细看。”君小姐接着说道,神情不安,“您坐下我来看看。” 郁夫人忍不住笑了。 “没有。”她说道,“君小姐你多虑了。” 君小姐哦了声,看着郁夫人。 原来成国公夫人长这样啊。 长得不能说是好看,没有成国公好看,比起成国公的儒雅,她反而有些英武。 成国公夫人是哪里人来着?好像就是北地人,当时北地尚在金人大乱,各地多有义军抗击金人,成国公夫人好像就是一位义军首领的女儿。 当然对外只说是一位乡绅的女儿。 君小姐恍惚记得小时候在母亲宫里,躲在桌子下听到那些等候觐见的命妇们低声议论过成国公夫人,说她不回京城是因为不敢。 “什么义军,乡绅的女儿,其实就是个土匪的女儿。”有命妇笑道,“成国公是为了得到这些土匪的助力,以身相许。” “那就是说成国公是以色相诱人了?”有命妇也低笑道。 成国公长得很好看,这些夫人私下也难免会谈及。 那时候她虽然还小,但也知道色相诱人不是什么好词,所以才在听说成国公来见父亲时赖着不走,然后就被一笑一颗蜜饯俘获。 想到这里君小姐不由笑了。 不知道这位郁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同那些命妇们说的那样,被成国公以色相诱,或者抢亲逼迫。 郁夫人看着这个在面前傻笑的女孩子,有些莫名其妙。 “君小姐?”她问道。 君小姐嗯了声,眼神认真的看着她。 “我说的我的身份可能你不信,如果你跟我去,我会给你验证….”郁夫人说道。 话没说完就君小姐打断了。 “我信啊。”她含笑说道,“这有什么不信的。” 郁夫人愣了下,又笑了。 “君小姐是个痛快人。”她说道,“那君小姐关于请你一起去河间府的事,我给你详谈…..” 君小姐再次打断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用,我跟你去。”她说道。 郁夫人再次愣了,这也太痛快了吧。 “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君小姐又笑吟吟的补充一句。 郁夫人看着她一刻,眼中有些疑惑。 “君小姐,你,认识我?”她问道。 要不然报了身份后,这女孩子就一直看着她古怪的笑?那种笑分明就是哦原来就是你呀的意思。 君小姐收正了神情。 “天下谁人不识国公和夫人。”她说道。 郁夫人笑了。 “君小姐就凭这个名字,就这样信我?”她问道。 “我信国公和夫人做的事是精忠报国守土护民,既然您说去做,那就去做。”君小姐说道。 我信国公和夫人做的事是精忠报国守土护民。 这种话郁夫人听了一辈子了,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此时听眼前这个女孩子说出来,她心里莫名的微荡。 或许是她毫不犹豫的连想都不想的答出这句话,或许是她那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语气。 “好。”她整容说道,“那这件事,君小姐开价多少?” 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怎么也得十万两吧。”她说道。 …………………………………………………. 看到君小姐和夏勇杨景一起过来,赵汗青主动的走开了。 “我在后山等你。”她对君小姐晃了晃手里的弓箭。 君小姐对她笑着做个明白的手势。 “是说要送那位夫人去大名府吗?”萧织问道,手里的针线未停下,“算着时候也该出发了。” 夏勇和杨景认为今日君小姐来找他们也是为这件事。 “我们已经挑选了二十人,随时可以跟君小姐你出发。”他们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婶子,那位夫人不去大名府了。”她说道,“要去河间府。” 河间府? “距离差不多,虽然靠北一些,这些人手应该够用了吧。”萧织说道,看了眼杨景和夏勇。 这也就是同意了。 杨景点点头。 “够用。”他说道。 “距离也差不多。”夏勇说道,“反而河间更快些。” “君小姐想什么时候出发?”萧织问道。 君小姐却沉默没有说话。 情绪不对,萧织三人对视一眼,神情微微疑惑。 君小姐接到信发脾气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听说是外边战事变动,莫非因为这个觉得行路危险? “君小姐不用担心,匪贼我们不怕,就算往北边走,遇到金兵,也没什么可怕的。”夏勇忍不住说道。 金兵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可怕的,也就是说,他们曾经跟金兵交过手。 所以他们真的是官兵吗? “这次去河间府,不仅仅是护送这位夫人了。”君小姐说道。 萧织三人看向她,不仅仅护送?那还做什么? “婶子,朝廷要议和了,要将保雄霸三州割让给金人……”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朝廷的事我们不想知道,也无法左右。”萧织打断她,“你就直接说,要做什么吧。” 萧婶子也一向是个痛快人,比如对于师父,说不认就不认。 “跟那位夫人去河间府,护被三郡的百姓南下过河间。”君小姐干脆的说道。 什么? 屋子里的三人神情惊讶,看着君小姐。 “那很抱歉,君小姐,这钱我们挣不了。”萧织旋即回过神,干脆的说道。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夏勇杨景神情复杂,要说什么又不敢说。 君小姐笑了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道,“我就是来说这钱不好挣,所以请杨大叔夏大叔你们的人就不用去了。” 这样啊。 夏勇三人神情更加复杂。(。) 第九章 离人的告别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阵沉默。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你不是一个大夫吗?”萧织说道。 君小姐明白她的意思。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管的的确是太宽了。 只是她本不是一个大夫。 “我是大夫,但我要救的不仅仅是生病的人。”她叹口气说道。 这是父亲的江山,这是父亲的子民,她没有救了父亲的命,怎么能眼看着父亲的江山子民陷入危乱而不管。 “不过我还是会争取很快回家来的。”她又含笑说道。 萧织哦了声,重新拿起针线。 夏勇和杨景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去跟汗青玩了。”君小姐便笑道。 萧织嗯了声,低头飞针走线。 夏勇和杨景看着君小姐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大嫂,就…就让她自己去吗?”夏勇忍不住说道。 “她想去,难道要拦着吗?”萧织说道,头也没抬,“一个人想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谁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高兴就好。” 夏勇和杨景应声是,迟迟疑疑退了出去。 萧织低着头飞针走线,只是速度越来越快,忽的口中嘶了一声,,手指上渗出一滴血。 她将指头放进口中。 “她高兴就好,他们高兴就好,别人高兴不高兴,我们高兴不高兴又有什么干系。”她喃喃说道。 走出去的夏勇杨景没有听到萧织的喃喃,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神情沉沉的一前一后的走着。 忽的杨景撞倒了夏勇身上,原来夏勇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杨景也心神恍惚没有注意。 “那夫人是什么人啊?”夏勇说道,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她怎么就说动君小姐了?” 说着回头看着杨景。 “该不会是骗她了吧?那夫人我看着很厉害的。” 杨景叹口气。 “君小姐能被人骗了吗?”他说道。 那倒是,这女孩子也厉害的很,夏勇不说话了。 “更何况,她不一定是被人说动的。”杨景接着说道,“一直以来城里总是送来很多消息,都是有关朝廷的,而且你也看到了,锦衣卫还有官兵还有官府,对她的态度不一般,她对朝廷的事也很关注。” 夏勇叹口气点点头,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看着下面的村落沉默一刻,忽的又笑了。 “真是,不愧是大哥教出来的徒弟。”他说道,“你还记得当初遇到他,他说要去杀敌报国护民的时候吗?那真是吓了我一跳。” 杨景也笑了笑。 “我们那时候还是被人随意能欺杀的狗一般的草民呢,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要去当什么,怎么说的来着?”他说道,“救世主?” 夏勇笑了。 “你看看你这么多年还是没文化,大哥说的是,从来都没有救世主。”他说道,“全靠我们自己。” 杨景笑着摸摸头。 “我记不住他那些文绉绉的话。”他说道,“反正他厉害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二人神情黯然沉默不语。 “其实,当初我该跟着他一起去的。”杨景忽的又说道,“都是他自己在做事,什么都靠他,他心里也很累很苦吧,一个人撑着,我,我也没帮上….” 他说着话五大三粗的汉子声音竟然哽咽了。 “大景哥。”夏勇站起来,也哑着嗓子喊道,“你别说了。” 杨景蹲下来转头看向另一边不说话了。 二人之间再次沉默。 但此时后山上君小姐和赵汗青却正说笑热闹。 “你现在射箭没问题了。”赵汗青在树枝上将一只箭拔下来,人也同时翻身倒悬噗通跳下来,“准头没问题,就是力气还不够,多练练就好了。” 君小姐抬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好的,我以后多练。”她说道,在一旁的石头上铺了一堆枯草干枝坐下来。 赵汗青坐在她身边。 “你看我背写的对不对。”她说道。 君小姐接过一页一页认真看,忽的嗯了声,眉头皱起来。 赵汗青立刻笑着伸出手。 “笑什么笑,还笑得出来。”君小姐瞪眼说道,顺手从石头上抽出一根树枝。 赵汗青忙收起笑,做出懊恼的神情。 “你怎么这么笨,你怎么这么笨。”君小姐将树枝打在赵汗青的手上。 举到高高落下轻轻。 “你的脑子是核桃仁做的吗?” 赵汗青听到这里没忍住哈哈笑了,君小姐也笑了,抬手将手里的树枝扔了出去。 “我爹那时候真打你啊?”赵汗青好奇的问道,“真这样骂你啊?” “当然啊,可是真打呢。”君小姐说道,“至于骂的话就更多了,当然他不是骂人,是讽刺啊,一时半时还反应不过来那种。” 赵汗青再次哈哈笑了。 “他真有意思。”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点点头。 “他真的很有意思。”她说道,“我给你的药你要记得好好吃,还有每天都要用熬了水洗脸。” 赵汗青点点头。 “等凑齐了那些药,你的脸一定能治好。”君小姐说道,“我估计着,你爹找的差不多了,海外的仙山上一定有。” 赵汗青再次笑着点点头,满眼的期待。 君小姐低下头,将那本手札拿出来。 “这个你收着吧。”她说道。 赵汗青愣了下忙摆手。 “我还是算了。”她说道,“你拿着我拿着,一样的。” “我不是要出门嘛。”君小姐笑道,“这次出门恐怕要很久才回来。” “不是一个月就回来了吗?”赵汗青惊讶问道。 “临时计划有变,我要去河间府,还要做些别的事。”君小姐说道,“所以恐怕要时间长一些,回来晚一些。” 赵汗青脸上的笑渐渐散去,低头看着递过来的手札。 “我爹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跟我娘说的,然后他现在也没回来。”她抬起头看着君小姐,“你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此一去,将是到了最近接金人的地方,要卫国护民,就肯定要跟金人正面相对。 战场不是剿匪,金兵也不是外厉内荏的匪贼,瞬时万变,谁敢保证自己万无一失? 别说战场了,就连日常走路谁又敢保证不会出意外,师父那样的人,还不是跌死了。 谁想死,没人想死,她更不想死,她姐姐弟弟身陷囹圄,她的仇人还活的好好的,她死过一次了,更怕死,然而,不想死怕死,有些事就不去做了吗? “汗青,没有人不想回家。”君小姐握住赵汗青的手,认真的说道,“我会时刻记着我要回来,记着你在等我,我会保护好自己。” 她将手札放在赵汗青的手里。 “你不是说过不相信你爹,相信我吗?” ********************************************* 感谢11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哈哈~ 谢谢大家,周五了!(。) 第十章 带走的和留下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坐在床上的两个锦衣卫站起来,双腿跳着向门边走去。笔?趣?阁。biquge。 他们的脚踝被绑住,不能跑,迈步也困难,时间长了大家觉得跳着更方便。 手上不知道被抹了什么药,虽然没有被绑住,但却无法用力解绳子,仅仅能吃喝拉撒。 这么久什么办法也尝试过了,大家也死心了。 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吃喝没有亏待,也没有冻着,还给送新衣新被褥,前几天还给送了新打的年糕和豆腐。 一开始他们还喊着要见君小姐,但这些看起来淳朴老实的村民,也不说话,只是在他们喊叫吵闹的时候给他们糊一嘴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嘴就能麻三天。 后来也就认命了。 “有种她杀了我们。”金十八说道。 然而君小姐很显然没种,不杀不理会似乎把他们忘了。 现在这个时间是送饭来了,饭会放在门口。 两个锦衣卫按照习惯跳向门口,但外边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下,门也被推开了。 日光倾照进来,同时一个女声也响起。 “都忘了他们几个了,要不是雷大叔提醒。”柳儿说道,看到正跳过来的两人,吓了一跳,“哎,你们玩什么呢?” 玩什么?两个锦衣卫一向木然的神情有些愤怒。 我们玩什么,我们被你们玩呢。 金十八也从床上坐起来,当然他没有跳过来,而是神情冷冷的看着门口站着小丫头。 小丫头对于他们的愤怒没有丝毫的察觉,负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左看右看。 “哎呦,你们好吃好喝好住,过的真自在。”她说道,“我们都快累死了。” 反讽?嘲笑? 金十八冷冷看着这小丫头,并没有在她脸上发现这些意味。 不得不说,演戏演的真好。 “行了,收拾收拾,走了走了。”柳儿摆摆手说道,“就等你们了,快点啊。” 走? 什么意思? 金十八面色微疑,见那几个看守的村民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刀。 哪种意思的走? 思忖间,几个人将他们脚上的绳子割开了。 ………………………………. 村子里很热闹,村民都聚集在村口的大树下,看着整装待发的人马。 马是新送来的马,且是一人双马的配备,君小姐并没有动用村里的马,虽然那里面有雷中莲等护卫镖师的份额。 雷中莲等人也换上了新的行装,夏勇杨景等人正在帮忙检查马上的配备。 “为什么这次不让我们去?”有村民忍不住问道。 雷中莲咳了一声。 “这有什么为什么,说明我们比你们厉害呗。”他说道。 这些日子同吃同住同训练同剿匪杀流寇,大家现在已经很熟悉了,也能互相说笑。 听了雷中莲的话,村民们都笑起来。 说笑着柳儿带着金十八等人走来了,这里的村民也都还记得他们,当初刚进村君小姐就让把这几人绑了,一直关到现在,很明显他们不是君小姐的人。 怎么现在放出来了? 村民的笑散去,神情若有所思。 “雷大叔,他们来了。”柳儿喊道。 雷中莲看向金十八,金十八等人也冷冷看他。 “给他们行装,挑马。”雷中莲说道。 便有两个护卫将几套衣裳递给金十八等人,金十八没有说话,冷冷接过。 “他们也要去啊?他们可不算什么厉害吧?”有村民再次忍不住问道。 如果说只带雷中莲等护卫他们也可以理解,但带上了金十八,事情就肯定不简单了。 村民们渐渐的明白过来什么。 因为他们是麻烦,君小姐是肯定要带走的。 万一不回来了,留这几人在这里会给村里带来危险。 但有人君小姐就不带走,因为不是麻烦,反而是要保护的人。 麻烦带走,爱护的留下,这分明是做了一去不还的准备。 “….我不去啊,我在这里等小姐呢。” 柳儿的声音在后传来,清亮又欢快。 “…小姐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次没有人回应柳儿的话,大家看着她神情复杂。 这一幕很久以前他们也经历过。 那个人也这样说,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在这里等着,然后那个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村口的说笑渐渐停下,柳儿尚不自觉,继续高兴的说笑着,气氛变的有些诡异。 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家忙回头看到君小姐和那妇人走来。 她们也都换上了行装,一辆新马车跟随其后。 夏勇神情复杂的走过去。 “君小姐,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点点头。 “多谢夏二叔。”她说道,一面揽住蹦蹦跳跳过来的柳儿,“这丫头你们多照顾些。” 明明是个男人家,明明没有什么的话,夏勇却忍不住鼻头一酸。 “我哪里用他们照顾。”柳儿已经不满的抗议,“小姐你放心,你不在我会照顾好他们的,让他们吃好喝好。” 君小姐笑着拍拍她的头。 正要说什么,德盛昌掌柜的从外疾驰而来。 “君小姐,君小姐不好了。”他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脱口喊道。 君小姐冲他抬手制止。 “事情早就不好了,所以没有什么更不好的。”她说道。 德盛昌掌柜的应声是咽下要说的话,将一封信递来。 君小姐拆开扫了眼,神情木然看不出悲喜。 “事情不太好。”她转头对郁夫人说道,将信递给她。 郁夫人接过看了眼,亦是没有什么表情。 “嗯比我预料的还要快,还要糟。”她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那我们就走更快些吧。”她说道,神情坚定。 郁夫人也笑了笑。 “好。”她说道,伸出手。 一旁站着的柳儿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上马车。 “哎,你自己不能上啊,我又不是你丫头。”她又反应过来嘀嘀咕咕,不过还是没有松手,将郁夫人扶上马车。 雷中莲也忙招呼众人上马,金十八也并没有说什么,冷着脸带着锦衣卫上马。 君小姐对夏勇施礼。 “夏屯长,我走了。”她说道。 夏勇看着她欲言又止,君小姐看着聚拢过来的村民,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他们,似乎要记住他们的样子,然后没有再说话略一施礼翻身上马。 德盛昌掌柜的也要跟上上马,夏勇忽的拦住他。 “君小姐,我有些事要拜托掌柜的。”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任何疑问,示意掌柜的留下。 掌柜的和村民们目送君小姐一行人向外而去,村口的人都舍不得散去,更有一些小孩子忍不住追上跟上去。 夏勇没有跟上也没有再目送,直接拉住掌柜的走到一边。 “又出了什么事不好了?”他问道。(。) 第十一章 跪地一声请同去 听到夏勇问出什么事,掌柜的有些惊讶。笔、趣、阁。海棠搜书。 自从君小姐来到这里以来,这些村民从来不过问她的事。 就算是后来跟金人开战,这些人也浑不在意毫不关心,这位村长更是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 就好像外边天翻地覆跟他们也没有关系,君小姐的担忧愤怒也跟他们没关系。 为此他心里没有少腹议。 现在是战时,知道君小姐供他们的吃喝穿用花了多少钱吗? 知道这次君小姐要去做多危险的事吗? 君小姐带的都是她自己的人,就足以证明此行多危险,不舍得这些人涉险,走之前还把这里的吃喝用都准备的足足的。 真是当孩子养当祖宗供着了。 还好,终于知道开口问一声了。 “你知道朝廷要议和了吧?”掌柜的说道。 这件事让君小姐上次当众发怒,村里都传遍了,君小姐也没有瞒着他们所以知道。 夏勇点点头。 “朝中反对议和的官员贬的贬,罢的罢黜,问罪的问罪,已经没有人敢反对了。”掌柜的说道,“黄大人和金人初步达成了议和内容,但成国公从北地发来奏章,坚决反对议和。” 夏勇再次嗯了声,没有说话。 掌柜的看着他忽的想到一个问题。 “你觉得成国公怎么样?”他问道。 夏勇哦了声。 “挺好。”他说道。 挺好? “你不觉得他很厉害?”掌柜的问道,“成国公十多年前就开始来北地驱逐金人,是他收复了北地,这还不厉害?” 夏勇嘴唇动了动。 “征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说道。 这是,不服? 掌柜的挑眉,怪不得人人敬为神将的成国公,他们这么漠然无视。 “你就说成国公怎么了吧。”夏勇接着说道,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不说,君小姐就走远了。”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要追去啊?掌柜的心里嘀咕一声。 “成国公坚决反对议和,说金贼奸诈,不可信,且如今贼奴气势低迷,锐气沮丧,北地将官百姓气势正盛。”他说道,“说现在正是功败垂成之际,希望陛下不要被奸人误国。” “然后呢?”夏勇问道,“成国公这么厉害,皇帝听了吗?” 哟,这是讽刺吗?掌柜的瞪眼,这老实人还会这样? 不过现在他没心情嘲笑。 “皇帝没听,皇帝让成国公退兵三郡。”他说道,看着夏勇,“成国公拒绝了。” 夏勇看着他。 “然后,皇帝大怒下令北地撤兵。”掌柜的说道。 皇帝下令撤兵,这北地的兵说是成国公的,但也是皇帝的,并不是所有将官都敢像成国公那样拒绝皇帝的。 可想而知现在北地…… …………………………….. 可想而知现在的北地,必然混乱。 一退气势如洪泄,一退败千里,金人必将势如破竹,如饿虎下山。 朱瓒手里拿着信,手微微的抖动。 “自掘坟墓,自掘坟墓。”他忽的凄然一笑,将手里的信三下两下的撕碎一扬。 信纸如雪片般在苍茫的冬日飞飞杨杨。 “北上。”他说道。 身后的男人们对视一眼。 “大哥。”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拦住他,“可是夫人在大名府啊。” 朱瓒脚步微顿。 “大哥。”另一个男人也上前,“现在有了皇帝的命令,很多人都会有异心,清河伯本就跟国公不和,且最是媚上,肯定会抓住夫人的,夫人在去大名府是身陷险地啊,我们如果不去……” 朱瓒看向大名府的方向,再看向更远的北地。 “我娘肯定也知道消息了。”他攥住拳头,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我娘她最厉害了,一定有办法自保的。” 身边的男人们神情复杂。 “大哥。”他们齐声喊道,声音焦急。 “北地撤兵,金人肯定会破开防线南下,那样的话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就糟了。”朱瓒沉声说道,“我们必须赶过去协助父亲,那不是我父亲境遇如何的事了,那是事关万千百姓生死的事。” 他抬手制止男人们的再说话。 “赶路日夜不休,敢有阻拦者,不论官兵匪贼。” 他将腰里的斧头拿出来一挥做个下劈的动作。 “走。” 其他男人齐声应喝,纷纷拿出斧头翻身上马,一众人在旷野上疾驰。 ……………………………….. 咯吱一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低着头上山的夏勇抬头看去,就见前面的树上,赵汗青坐在其上。 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眺望着远方,脚不经意的晃动着。 “妞妞。”夏勇喊道。 赵汗青看到他,猛地跳起来,三下两下的冲进了山林里不见了。 夏勇愕然,旋即又叹口气。 这孩子又变成这样了。 他沿着山路疾步前行很快来到萧织这边,萧织正如同往日那般坐在日光下纺线。 虽然衣裳布料君小姐都送来足够的,但萧织还是保持每日劳作不停。 或许她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她走了?”萧织问道。 夏勇点点头,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萧织没有抬头说道。 “公主。”夏勇忽的喊道。 公主这个称呼让萧织纺线停下来,她笑了笑。 “还什么公主啊,国都亡了几十年了。”她说道。 夏勇施礼。 “那公主也是公主。”他说道。 萧织看向他。 “你想做什么?”她问道。 夏勇踌躇一刻,鼓足勇气抬起头。 “请公主恕罪,夏勇想要跟君小姐一起去河间。”他说道。 “老夏,你说什么呢!”杨景的声音在后喝道,人也疾步冲来,狠狠给了他一拳,“你忘了大哥的叮嘱了吗?” 夏勇踉跄后退几步,神情却愈发的坚定。 “我没忘,大哥让我们照顾好大嫂妞妞,照顾好大家。”他说道,声音沙哑,“可是,我心里一直后悔,我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大哥去外边找官府要公道,我后悔什么事都让大哥一人去做,大哥他多累啊,他也是人啊,他做不到的时候,肯定也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在他身边,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他。” 他说着抬手捶着胸口。 “我后悔啊,这十年来,我天天后悔,我想大哥要是回来了,他再要出去,我一定跟着,就像当初杀敌那样,我跟着他,我跟着他一起,是死是活都一起。” 杨景的眼圈发红,攥紧了手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哥走的时候,我没有跟着。”夏勇伸手指着山下,“现在大哥教出的徒弟,也要去做大哥曾经做过的杀敌报国为民的事,我不想在这里等着她回来,我要跟她一起去,能回来就一起回来,回不来就一起不回来,我再也不想等了。” 他说着跪下来对着萧织叩头。 “请公主恕夏勇不能守约了。” 萧织看着他。 “是他说带着你们建功立业,是他说跟着他出生入死就能得富贵荣华,是他说你们将被万民敬仰。”她说道,“什么都是他说的,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有,你们也从来没有逼他,跟着他出生入死,不是因为他说的这些,然而他就为了这些扔下了你们,夏勇,你们要记得,不是你们对不起他,是他不要你们,是他对不起你们。” “大嫂你不要说了。”杨景急道,又抬手给了夏勇一拳,“你胡说八道什么。” 夏勇伏地叩头没有说话。 萧织站起来。 “你要记住,你们现在去河间府,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君小姐,更是为了这乱世的可怜百姓。”她说道。 夏勇和杨景愣了下,有些怔怔的看着她。 她说什么? 萧织又笑了笑。 “当然,做这些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万民敬仰,只不过乱世可怜人可怜可怜人罢了。” 说罢,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 这与其说是一枚簪子,不如说是一枚令符。 “夏敢勇,请发兵。”她说道,将令符递过来。 发兵。 夏勇和杨景浑身发抖,夏勇更是颤抖着接过令符。 “末将遵令。”他颤声喊道。 **************************************** 感谢11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喵喵喵谢谢谢谢。 另外微信公众号已经申请好了,搜索希行就可以了,大家有什么想要问的想要看的可以给我留言,我会逐步完善公众号。 大家周末愉快。(。) 第十二章 青山成军 readx;?呜呜的号角声忽的在山村中回荡。笔|趣|阁。biquge。 原本或者围炉说笑,或者忙碌烧火做饭的村民都瞬时怔住了,但下一刻又都反应过来。 “大号!” “是大号!”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跟以往的梆子声不同,这是成军集结,这是杀敌上阵的大号,很多小孩子年轻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被教过知道各种号角梆子旗子的含义,但真正听到这种成军大号还是第一次。 对于那些年长者来说,也很久没有听到了。 正用自己的新铁脚一歪一歪拖着一捆柴的铁脚在路上呆呆的站着,身子慢慢的开始发抖。 他猛地将柴一把扔出去。 “杀敌!”他喊道,“杀敌!” 人便向长号声所在奔去,一开始跌跌撞撞,然后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男人们穿上鞋子,女人们一把水泼灭炉火炭盆,孩子们扔下手里的石子玩具。 所有人都向外跑来,除了号角,视线所及还有红大旗子挥舞着,给村民们指向一个方向。 那方向不再是村口,而是山脚。 村民们很快向山脚汇集,在那边杨景肃立,看着在山脚下列队成阵的村民。 虽然老老少少妇孺高高低低让队列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没有人笑,也没有人动,他们稳稳的站着,如同一杆杆长枪,带着森森的寒意。 号角声停下了,杨景一挥手。 “开库。”他喊道。 几个男人上前分四面抱住一块巨大的山石,一声齐吼山石被转动。 随着转动,原本陡峭的山壁咯吱咯吱响动,土石滚落分开露出一个洞口。 “战兵,披甲!”杨景沉声说道。 如果君小姐雷中莲等人还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 一直以来只知道他们的兵器都藏在村口的大青石下,没想到原来山脚还有一个兵器库。 村民列队走进去,杨景已经带着人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整个山洞。 这个山洞宽大,里面高高低低的堆积着很多东西,都被一块块毡布遮盖着,此时毡布正被几个男人扯开,首先入目的是一幅幅盔甲。 外边锣鼓紧密的敲响,一个个村民列队安静的拿起了铠甲,穿好甲衣又走向另一个地方,那里撤去的毡布下是密密的兵器架。 他们论序上前,拿下马刀长矛锁子剑,背上弓弩盾牌向外而去,动作流畅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随着披挂好的村民走出来,外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数声。 “甲队报数。” “十.” “九。” “八……” “一。” “甲队完毕,跑步前进,村口集合。” 一声接一声,一队接着一队,披甲携带兵器的村民脚步变的更加整齐沉重,踏踏整个山村都震动。 村口的大树下,一匹匹马已经集结,马匹也已经全部披挂,安静的列队等候着。 夏勇站在大青石上,他已经穿着铠甲,帽子几乎遮住了脸,这让他看上去严肃无比,没有往日半点的温和。 奔跑过来的村民安静的在他面前列队站好,一阵密集的鼓点之后,锣鼓声停了下来。x “全队报号。”夏勇沉声喝道。 他的声落,面前列队站立的村民中就响起了响亮的声音。 “一甲全员到达。” “二甲全员到达。” “三甲全员到达。” “四甲全员到达。” “女营全员到达。” 声音落村口再次恢复安静,夏勇目光扫过他们,看向前方。 “迎旗。”他沉声说道。 肃立的村民转头看去,就在适才他们奔来的方向,杨景带着七八人大步而来。 这些人拉着三辆车,披甲不如他们严整,车上堆满了被毡布遮盖的东西,看起来很沉重,走在路上轧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除了车,杨景手里举着一把未展开的旗。 到了近前,杨景站定在脚,将手中的旗猛地举高一挥。 这是一把赤红的旗,随着挥动,其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画纹翻腾,中间露出金黄的三个大字。 “迎旗!” “迎旗!” 村口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看着山下烈风滚旗,呼喝声声,站在山路上的赵汗青眼睛亮亮。 “娘,我去了。”她喊道。 萧织拉住端详她。 赵汗青穿了一身红棉甲,脸上的遮挡也换成了红,前所未有的精神奕奕。 “还好,修改下正合适。”萧织含笑说道。 “哎呀娘。”赵汗青有些着急的喊道,“夏二叔他们就要走了,军规迟到了是要砍头的。” 萧织笑着拍拍她。 “去。”她说道。 赵汗青眼睛笑弯弯,抱了抱萧织转身大步向山下跑去。 “照顾好我家小姐,你不要偷懒。”柳儿在后急急的喊道,“不要抢我家小姐吃的东西。” 赵汗青头也没回,如同一朵红云在山路上飞驰。 ……………………………………….. 车马在路上停下来,又隐隐的争执声从前方传来。 郁夫人掀起车帘,微微皱眉。 “成栋。”她喊道,“又怎么了?” 梁成栋面微微发红的走回来。 “夫人,他们走的方向不对。”他说道。 “我的方向没错。”君小姐在后说道,“从这里走有条小路能最快的穿过真定府往河北西路去。” “你走过吗?”梁成栋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没有。”她说道。 没走过怎么就这么笃定?梁成栋瞪眼。 “好了,听君小姐的。”郁夫人说道。 凭什么?梁成栋瞪眼要说什么,君小姐忽的冲他嘘声。 什么?梁成栋皱眉,忽的竖起了耳朵。 地面有隐隐的震动,这是大批人马行动的征兆。 是有军队路过吗? 此时的北地兵马调动很正常,但也很有可能是不正常的调动。 虽然夫人此行是保密的,但一路走来接连遇到劫杀,可见消息已经泄露,想要阻止夫人的人多的是,而且夫人对于成国公的意义也非同一般。 如果夫人在路途中死去,成国公必然大受打击。 现在北地这些军队将官,除了极个别的都是不可信的。 梁成栋的神情紧张起来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视线里也出现了一群人马。 首先入目的是铠甲,果然是官兵,梁成栋心里想到,不知道是哪一路军?他眯起眼,看着那群人马越来越近,队伍中一杆大旗也闯入视线。 青……山……军。 青山军? 这是什么军?河北路从来没有听过。 身边的女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梁成栋讶异的看过去,见适才神情淡然与自己争执的女孩子已经变了脸。 腊月的寒风中,铠甲严明的兵士纵马疾行,一杆赤红大旗在他们的头顶迎风飘扬猎猎声响,金黄的大字日光下熠熠生辉。 青山军。 青山军。 君小姐眼里有泪水闪闪。 这就是师父的身家来历。 青山,成军。 ********************************************************************************************* 二更推迟到下午两点,我先搬个家。 感谢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周末继续愉快。...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十二章 青山成军 readx;?呜呜的号角声忽的在山村中回荡。笔%趣%阁.. 原本或者围炉说笑,或者忙碌烧火做饭的村民都瞬时怔住了,但下一刻又都反应过来。 “大号!” “是大号!”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跟以往的梆子声不同,这是成军集结,这是杀敌上阵的大号,很多小孩子年轻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被教过知道各种号角梆子旗子的含义,但真正听到这种成军大号还是第一次。 对于那些年长者来说,也很久没有听到了。 正用自己的新铁脚一歪一歪拖着一捆柴的铁脚在路上呆呆的站着,身子慢慢的开始发抖。 他猛地将柴一把扔出去。 “杀敌!”他喊道,“杀敌!” 人便向长号声所在奔去,一开始跌跌撞撞,然后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男人们穿上鞋子,女人们一把水泼灭炉火炭盆,孩子们扔下手里的石子玩具。 所有人都向外跑来,除了号角,视线所及还有红大旗子挥舞着,给村民们指向一个方向。 那方向不再是村口,而是山脚。 村民们很快向山脚汇集,在那边杨景肃立,看着在山脚下列队成阵的村民。 虽然老老少少妇孺高高低低让队列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没有人笑,也没有人动,他们稳稳的站着,如同一杆杆长枪,带着森森的寒意。 号角声停下了,杨景一挥手。 “开库。”他喊道。 几个男人上前分四面抱住一块巨大的山石,一声齐吼山石被转动。 随着转动,原本陡峭的山壁咯吱咯吱响动,土石滚落分开露出一个洞口。 “战兵,披甲!”杨景沉声说道。 如果君小姐雷中莲等人还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 一直以来只知道他们的兵器都藏在村口的大青石下,没想到原来山脚还有一个兵器库。 村民列队走进去,杨景已经带着人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整个山洞。 这个山洞宽大,里面高高低低的堆积着很多东西,都被一块块毡布遮盖着,此时毡布正被几个男人扯开,首先入目的是一幅幅盔甲。 外边锣鼓紧密的敲响,一个个村民列队安静的拿起了铠甲,穿好甲衣又走向另一个地方,那里撤去的毡布下是密密的兵器架。 他们论序上前,拿下马刀长矛锁子剑,背上弓弩盾牌向外而去,动作流畅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随着披挂好的村民走出来,外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数声。 “甲队报数。” “十.” “九。” “八……” “一。” “甲队完毕,跑步前进,村口集合。” 一声接一声,一队接着一队,披甲携带兵器的村民脚步变的更加整齐沉重,踏踏整个山村都震动。 村口的大树下,一匹匹马已经集结,马匹也已经全部披挂,安静的列队等候着。 夏勇站在大青石上,他已经穿着铠甲,帽子几乎遮住了脸,这让他看上去严肃无比,没有往日半点的温和。 奔跑过来的村民安静的在他面前列队站好,一阵密集的鼓点之后,锣鼓声停了下来。x “全队报号。”夏勇沉声喝道。 他的声落,面前列队站立的村民中就响起了响亮的声音。 “一甲全员到达。” “二甲全员到达。” “三甲全员到达。” “四甲全员到达。” “女营全员到达。” 声音落村口再次恢复安静,夏勇目光扫过他们,看向前方。 “迎旗。”他沉声说道。 肃立的村民转头看去,就在适才他们奔来的方向,杨景带着七八人大步而来。 这些人拉着三辆车,披甲不如他们严整,车上堆满了被毡布遮盖的东西,看起来很沉重,走在路上轧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除了车,杨景手里举着一把未展开的旗。 到了近前,杨景站定在脚,将手中的旗猛地举高一挥。 这是一把赤红的旗,随着挥动,其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画纹翻腾,中间露出金黄的三个大字。 “迎旗!” “迎旗!” 村口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看着山下烈风滚旗,呼喝声声,站在山路上的赵汗青眼睛亮亮。 “娘,我去了。”她喊道。 萧织拉住端详她。 赵汗青穿了一身红棉甲,脸上的遮挡也换成了红,前所未有的精神奕奕。 “还好,修改下正合适。”萧织含笑说道。 “哎呀娘。”赵汗青有些着急的喊道,“夏二叔他们就要走了,军规迟到了是要砍头的。” 萧织笑着拍拍她。 “去。”她说道。 赵汗青眼睛笑弯弯,抱了抱萧织转身大步向山下跑去。 “照顾好我家小姐,你不要偷懒。”柳儿在后急急的喊道,“不要抢我家小姐吃的东西。” 赵汗青头也没回,如同一朵红云在山路上飞驰。 ……………………………………….. 车马在路上停下来,又隐隐的争执声从前方传来。 郁夫人掀起车帘,微微皱眉。 “成栋。”她喊道,“又怎么了?” 梁成栋面微微发红的走回来。 “夫人,他们走的方向不对。”他说道。 “我的方向没错。”君小姐在后说道,“从这里走有条小路能最快的穿过真定府往河北西路去。” “你走过吗?”梁成栋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没有。”她说道。 没走过怎么就这么笃定?梁成栋瞪眼。 “好了,听君小姐的。”郁夫人说道。 凭什么?梁成栋瞪眼要说什么,君小姐忽的冲他嘘声。 什么?梁成栋皱眉,忽的竖起了耳朵。 地面有隐隐的震动,这是大批人马行动的征兆。 是有军队路过吗? 此时的北地兵马调动很正常,但也很有可能是不正常的调动。 虽然夫人此行是保密的,但一路走来接连遇到劫杀,可见消息已经泄露,想要阻止夫人的人多的是,而且夫人对于成国公的意义也非同一般。 如果夫人在路途中死去,成国公必然大受打击。 现在北地这些军队将官,除了极个别的都是不可信的。 梁成栋的神情紧张起来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视线里也出现了一群人马。 首先入目的是铠甲,果然是官兵,梁成栋心里想到,不知道是哪一路军?他眯起眼,看着那群人马越来越近,队伍中一杆大旗也闯入视线。 青……山……军。 青山军? 这是什么军?河北路从来没有听过。 身边的女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梁成栋讶异的看过去,见适才神情淡然与自己争执的女孩子已经变了脸。 腊月的寒风中,铠甲严明的兵士纵马疾行,一杆赤红大旗在他们的头顶迎风飘扬猎猎声响,金黄的大字日光下熠熠生辉。 青山军。 青山军。 君小姐眼里有泪水闪闪。 这就是师父的身家来历。 青山,成军。 ********************************************************************************************* 二更推迟到下午两点,我先搬个家。 感谢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周末继续愉快。...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十三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京城年节正浓。笔×趣×阁。biquge。 零星的爆竹声在街上传开,街上笑闹的孩童也多了起来,商铺张灯结彩,人们也不顾严寒涌上街头采买年货。 年节即将到来,同时还有金人议和战事将停的消息,让笑容重新回到民众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半块干饼扔进了一个破碗里。 这让昏昏半死的乞丐醒过来,欢喜若狂的抓起饼子,对着这个胖乎乎的路人激动的叩头。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他激动的说道,不知道是北地方言的缘故还是冻的舌头僵直含糊不清。 那路人也不在乎。 “今天高兴,赏你一口饼吃。”他说道,晃晃悠悠的走过去了。 乞丐这才爬起来迫不及待的啃饼吃,虽然已经没有热气了,但饼子还算软,不像以前得到的那些比冰块还要硬和冷的吃食。 多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吃着吃着,乞丐忽的掉泪,其实并没有多久。 就在两个月前,他有一个家,虽然算不上多富贵,但也能遮风挡雨,家里虽然没有多少钱,但也能一日两顿热饭。 像这样的饼子,他都是用来喂猪或者喂鸡的。 乞丐捧着手里的饼子。 “我的家在霸州刘家寨…”他喃喃说道,“我曾经向往过京城,但我从来没想过会这样来京城,现在相比于京城,我更想我的家……” 有人在他面前停下脚。 “你家是哪的?”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头顶落下。 他的话说的是跟这乞丐一样的口音。 乞丐有些激动的抬起头。 “你也是霸州的?”他问道。 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温润如玉,面容俊秀的小官人,身边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小厮。 宁云钊摇摇头。 “我不是。”他说道,又恢复了一口的官话,“我有个朋友是。” 乞丐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乞讨,毕竟看起来这两个男人都很有钱,尤其是这官人身边的年轻男子,穿的戴的华贵炫目,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一身的铜臭气。 但乞丐今天就是不想乞讨了,乞丐也有任性的权利。 他就这样呆呆的低着头啃饼子。 那小官人俯身将一袋子钱放进他怀里。 “熬过这个冬天好好活着吧。”他说道,停顿一刻,“你的家,以后没有了。” 直到走出去一段,还能听到那乞丐的哭声。 陈七啧啧摇头。 “宁小官人你真是太坏了。”他说道,“这个人已经够可怜了,你还告诉人家这个消息。” “我给他钱了。”宁云钊说道,“他早晚会知道这个消息,但那时候他哭可就没人给钱了。” 陈七噗嗤笑了。 “宁十公子高见。”他说道,将手揣进袖子里,避开了迎面跑来的几个孩童,“你叔父还好吧?” “还行吧。”宁云钊说道,“他每日写的诗词我都会亲手烧掉。” 陈七再次笑起来。 很显然宁炎在家里愤愤不平骂天骂地骂皇帝,这些诗词自然不能流出来,否则不知道被按上什么罪名,那宁家可就真完了。 “宁十公子你,没事吧?”陈七低声问道。 宁炎被罢黜,但宁十公子还在朝中为官。 “我怎么能有事,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的。”宁云钊说道,“我做分内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总不能因为我是我叔父的侄子就把我也罢黜或者贬出去吧?我叔父犯的又不是株连大罪。” 说着又微微一笑。 “更何况陛下可是个仁君。” 陈七再次嘿嘿笑了。 “宁小官人说话真是好,怪不得人人都喜欢你。”他说道。 虽然宁炎被罢黜,但宁云钊在朝里的人缘不降反升,主要是在那一些年轻底层官员里,很多人受到他的提醒没有参与这次战和之争。 主张战的庆幸,主张和的也庆幸,因为陛下很公平,对宁炎一派的官员进行了罢黜惩罚,对主和的一些官员也罚了,表明皇帝不是因为臣子违背自己的心意而惩罚,而是因为官员们失职或者失礼。 虽然看起来有些没骨气,但大家步入京官朝官这个级别,谁也不想拿着仕途开玩笑,所以不管明的暗的都对宁云钊表达了好感。 当然更多人都认为这是宁炎的主意,他身先士卒鞠躬尽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虽然朝中失势,宁炎在士林中名声却是大涨。 听到陈七的话,宁云钊笑了。 “哪能人人都喜欢。”他说道,“那样的话岂不是万事如意?圣人神仙也做不到啊。” 比如终究有人不喜欢他,而且还恰好是他喜欢的人。 如此纵然世上千万人为他悦之,到底是心缺一角难补全。 “宁公子。”陈七忽的整容,又倾身过来压低声音,“我觉得你最好的,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宁云钊哈哈笑了。 “因为我刚给你介绍一大笔生意吗?”他说道。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嘛。”陈七嘿嘿说道。 “人事人事,人和事从来都是不可分离的。”宁云钊笑道,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介绍这笔生意就是因为君小姐,就是为了让她高兴让她欢喜,我可不想否认这个。” 陈七对他拱手。 “果然君子坦荡荡。”他整容说道。 “她现在还在庆源府吗?”宁云钊问道。 果然君子坦荡荡,才帮了忙就要收好处打探君小姐的行踪。 陈七再次拱手。 “还在庆源府,劈柴喂马打猎种地。”他说道。 “不知道那些山民是她什么人。”宁云钊含笑说道。 “就是可怜的山民,宁公子难道不知道君小姐医者仁心….”陈七说道 话没说完宁云钊就笑着摇头。 “我还真不知道她仁心。”他笑道,“还是那句话,人事人事,没有无缘无故的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陈七干笑两声,所以说跟这些当官的打交道真是不容易,这些人心思八窍。 “只是这北地就要乱了,她可还能安心做个山民?”宁云钊说道。 陈七面上几分不安。 “议和了不就不打了吗?那不就太平了吗?”他说道。 宁云钊嘴角一丝淡淡的嘲笑。 “太平是对咱们这些不在北地的人来说的。”他说道,“而身在北地的弃民哪还有什么太平。” 看着那年轻的官人带着小厮施施然离开,陈七在街上呆立一刻,直到鼻尖上冰凉。 他抬起头,看着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瑞雪兆丰年。” 小孩子们提着兔爷儿灯在身边笑着跑过。 陈七疾步匆匆的迈进九龄堂。 九龄堂安静而温暖如春,散发着药香,方锦绣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筹。 “锦绣。”陈七没有像以往那样打趣说笑几句,而是疾步过去,“为什么君小姐要用这么多钱?她在北地到底要做什么?” 方锦绣头也没抬。 “她的钱,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关我们什么事。”她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阳城方家,方大太太也正面色沉沉的将厚厚的账册扔在方承宇面前。 “为什么这么多钱都流向河北路?”她说道,“真是荒唐,整个河北路的钱被她花光了吗?” 方承宇笑嘻嘻的将账册按住,免得滑落倒在地上。 “母亲,钱就是用来花的嘛,怎么能说荒唐。”他说道。(。) 第十四章 开心总在难中求 方大太太真觉得现在有些荒唐。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花钱可以花的这么厉害。 方大太太并不是一个小气吝啬的人,她家境优越从小就不缺钱,嫁到方家来更是到了钱库里,就算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先后遇不测,家里困难也只是心情以及生意的劳累,钱从来没有缺过。 这样的她从来没有觉得钱是什么大事,家里孩子们养的奢侈对她来说也浑不在意。 但她还是被君小姐的奢侈震惊了。 先前在京城的花费是为了开店,投入再大也无所谓,生意嘛,方大太太不是不懂生意的人,后来的种痘也是如此,纵然是医者仁心济世救民,更何况这些都有回报,朝廷的赏赐,九龄堂的名声,痘苗的薄利多销,高价的人人都争抢的药。 先前花费的那些,九龄堂如今都挣回来了。 方大太太看过账册,当初德胜昌付的钱已经还了,除此之外还存了大笔的钱进来。 当然现在九龄堂存进来的钱都已经全部花出去了,而且德胜昌也再次大笔大笔的钱流向北地。 尤其是近段,数额大的令方大太太都咋舌。 “这就是一个城都能买下来了。”她说道,“她到底干什么了?” “就是随便买买东西啊。”方承宇笑道,“母亲你也知道如今北地物价高嘛,很多东西都买不到,要急着用就必须拿钱砸了。” “北地都那样了,她还在那里做什么?”方大太太又想到一件大事。 “总是有事要做的。”方承宇笑道,“母亲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这女孩子真是没有一天让人安稳的,一次比一次用的钱多,这样子还会持续多久?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吧?那方家就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样。 方大太太想到当初给方承宇治病时自己脱口说的话。 “如果承宇真能保住性命,我愿意将承宇该得到的一切都拱手相送。” 而她也没有推辞,神情含笑。 “好啊。”她说道。 方大太太苦笑一下,现在看来,她治好承宇不是开玩笑,而整个方家被她拿走也不是开玩笑。 “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一个小姑娘到底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她叹口气说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人活着就是为了做事。”方承宇神情认真的说道,“否则就白活了,就跟钱挣来就是要花的,否则也就白挣了,我觉得做事花钱都是最简单的嘛,不用想那么明白。” 方大太太冷笑。 “想明白又有什么用,她让做什么,你都会去做。”她说道。 方承宇伸手挽住方大太太的胳膊。 “母亲,我病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所以现在想明白。”他诚恳又认真的说道,“我想过的人生就是开心,她开心我开心,母亲祖母姐姐们也开心,花钱就能买来开心,是不是很简单很划算?” 以前她们有钱也买不来开心,这样比的话还真是简单又划算,方大太太苦笑一下,端详儿子的脸。 “你真开心就好。”她说道。 “当然真开心啊。”方承宇笑道,“能认识九龄这样的人,谁能不开心。” 方大太太瞪了他一眼。 “亏得你们没成亲,要不然就你这样,没有婆婆会喜欢这个媳妇的。”她说道。 方承宇哈哈笑了。 “母亲,你也太小瞧九龄了。”他说道,“如果她愿意,谁的欢心都能讨的。” 如果她不愿意,三句两句话就能把你气死,比如宁大夫人。 方大太太抿嘴一笑,拍了拍方承宇的肩头离开了。 方承宇重新坐在几案前,打开了最新收到的信。 “所有的钱都换成了金银现钱,对于如今的北地来说,只有现钱才是最管用的,那她肯定是随时随地当场就用了,行路途中比在嶂青山还要花钱多,说明人马在增多,以及耗费持续。”他自言自语,“是什么样的护送会做到如此?护送的可仅仅是那一个妇人?” ………………………………………………… 呼啦啦一阵狂风卷着雪飞散,旷野上的一群人顿时东倒西歪,还有两三个孩子跌倒在地上,发出哭声。 他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很明显是逃难的人,已经到了风一吹就要倒下的地步了,可见境遇之惨。 更惨的还不是饥饿和严寒,地面隐隐震动,传来马蹄疾响,这声响让这群逃难的人们顿时神情惊慌。 “快起来快起来。” “是什么?是过兵了吗?” “是金人来了吗?” 惊慌的议论在人群中响起,让这些人更加惶惶不安,想要逃又无处可逃,呆立在原地很快视线里就出现一大队人马。 昏昏的日光下铠甲鲜明,大旗招展,穿着打扮很容易就分辨出周兵。 不是金人。 如果是金人那就站着等死,但看到是周兵,民众们神情依旧没有喜悦放松,警惕的看着这些走近的人马。 这些日子过兵很多,说是奉命南撤的官兵,这些过兵不仅不理会逃难的人,有时候反而会抢劫逃难的人。 这群人马看到他们,为首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你们哪里人?要到哪里去?”为首的男人大声喝道。 逃难的人群一阵骚乱向后退。 “不要问了,他们看起来很害怕。” 一个女声传来。 同时一匹黑马驶出,其上竟然是个女子,这女子的脸被布遮挡,看起来很是诡异。 逃难的人们神情有些惊讶。 女子也可以在军中? 惊讶未落,就见那女子招招手。 “你们来领些热粥吧。” 热粥? 逃难的民众觉得自己在听梦话,然后就看到这群人马后方赶出一辆车,车上跳下好几个妇人。 她们虽然是妇人,却也穿着棉甲,头发束扎在帽子里,也是一派官兵的打扮。 “来来,两锅热粥,你们快过来吃。”她们乱哄哄的招呼道。 寒风里两口大锅被放在地上,冒着热气,香气瞬时四散。 不是梦! 这香气顿时让逃难的人群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蜂拥上前。 “不要抢,足够你们吃。”妇人们喊道,“排好队。” 一阵骚乱,在这边官兵的震慑下,难民们排好了队,还选出两个人来施粥。 而做完这一切,这队人马又重新向前行驶,这期间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似乎他们停下就是为了放下这两锅热粥。 而且也不等候,连锅碗瓢盆都一同施舍不要了。 一碗热粥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在这冬日里足够支撑这些人平安的赶到下一个城镇。 “这些恩公是哪一路官兵啊?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兵。”几个难民喃喃,捧着饭碗看向在大路上远去的人马。 从来没有官兵在行路中还给人施粥,而且他们真的是在行路,就在施粥的过程中,除了那些妇人,其他人都骑在马上森然肃立一动不动,身形都没有改变半点。 奉命而停,奉命而行,没有半点随意。 这跟他们这些日子见的过兵完全不同,或者是退兵的缘故,不管是败还是奉命而退,退总是让这些官兵蒙上一层莫名的惶惶之色。 他们的神情是不安的,他们的队形是混乱的。 这样的官兵完全不能给民众带来安全感,反而更添慌乱。 “那旗上有字。”一个老者颤巍巍的抬头,花白的胡子上沾着米粥,指着远处还在风中飘扬的大旗,一字一顿的念道,“青山军。”(。) 第十五章 敌来待如何 大路上人马疾驰,后边的辎重车因为用三匹马拉着行进速度也没有减缓。笔《趣》阁.biquge. 一路疾行,穿过旷野,离开大路,行走在几乎只容两匹马走过的小路上。 行进的速度放慢,但队列依旧整齐。 这小路似乎永无尽头,两边的村落残破,四野再也没有遇到一人。 看着在前方带路的赵汗青,梁成栋的眉头越拧越深。 “这路对不对?”他忍不住说道,“这里都没路了。” 旁边的人目不斜视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倒是另一边的雷中莲比较好心,不忍看梁成栋被冷落尴尬。 “你是官兵吗?”他问道。 他们同行已经有些时候了,郁夫人的身份君小姐没有瞒着雷中莲。 不过郁夫人的护卫不一定是官兵,也可以是家丁,家丁跟官兵是完全不同的。 梁成栋看了他一眼。 “我是官兵。”他说道。 雷中莲哦了声。 “我还以为你不是呢。”雷中莲说道,“你跟他们不像.” 他指了指前后左…指到右边的时候收回手。 “他不算。”雷中莲说道,看着右边的男人。 金十八冷冷看着他。 或者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者是忍辱负重,金十八等人也穿上了铠甲,自行路以来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与村民等人没有两样。 梁成栋并不认得金十八有什么不同,也懒得理会,其实对于雷中莲的话也并不想怎么理会,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主动说话了,总不好不理会。 “怎么不像了?”他说道。 “他们听令而行,从来不问东问西,更不质疑。”雷中莲说道,“我以为官兵都是这样的。” 梁成栋大怒。 这人太坏了! 绕了半天就是为了骂他! 太坏了! 他当然不是官兵,这要是他手里的兵,先给这小子一顿鞭子抽,让他知道什么叫不问东问西不质疑。 “前边有河!”走在最前方的赵汗青忽的欢喜的喊道。 打断了梁成栋的愤怒。 果然有河啊。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暮色降临大地更是一片苍茫,不远处一道河弯弯曲曲勾勒出一条线。 “白杨河到了。”君小姐的声音从后边的车里传来,“今晚在这里扎营,明日就能进入河间府了。” 这么快?真的像她说的走的路是最快的。 梁成栋咽下了愤怒,看着随着君小姐一声扎营,这些村民们开始下马,辎重车上的人也开始卸下帐篷,他也催马上前一起帮忙。 君小姐从车上下来,看着这四面原野,赵汗青和妇人们开始埋锅造饭,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君小姐这价钱果然值得。”郁夫人的声音传来,“君小姐对这里熟悉的似乎闭着眼都能走。” 君小姐回头看去,见郁夫人也下了马车,梁成栋陪着走过来。 按理说轻装简行,但君小姐还是准备了两辆马车,她到底不喜欢跟人共坐一辆,虽然这个郁夫人是她好奇的人。 郁夫人看起来也是如此,对她的安排很满意。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君小姐笑道。 “但我觉得我们本可以更快。”梁成栋忍不住插话说道。 如果不沿途救助那些难民的话。 君小姐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竭力的快速简单,但到底还是会耽搁时间。 君小姐要说什么,郁夫人先开口了。 “我们去河间为了什么?”她说道,“不就是为了民众,那里的民众是难民,这里的自然也是,同是难民,遇到了自然不能无视。” 梁成栋面色微红应声是退开了。 “他就是个大老粗,给他说个目的就只会奔着去,脑子不会转弯。”郁夫人看着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笑了。 “但夫人你一点他就通了呀。”她说道,“夫人真厉害。” 这小姑娘嘴还挺甜,郁夫人哈哈笑了,笑着笑着又看着眼前的荒野神情沉沉。 “议和尚未完成,金兵尚未入境,这一路走来已经是满目疮痍。”她说道,低下头俯身从地上挖了一块泥土,“好土啊,只可惜明年的春耕是完了。” “所以战则生,不战则死。”君小姐说道,“说成国公好大喜功贪战,他们却不知道,正是为了不战,成国公才这样战而不退。” 郁夫人笑着点点头。 “君小姐果然是个好大夫,且是个上医。”她说道。 上医医国吗? 君小姐也笑了。 “我们这是互相吹捧吗?”她又认真的问道。 郁夫人再次哈哈笑了,然后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物递过来。 “这是?”君小姐问道,看着这是一张红纸包。 “今天是初一了。”郁夫人说道,“给你的压岁钱。” 初一了? 君小姐笑着伸手接过。 “我都这么大了…”她说道,带着几分感慨。 有好几年没有收过压岁钱了。 先是父亲母亲去世,后她又成亲,就成了大人,就更没有压岁钱收了。 “在长辈面前,永远都是孩子。”郁夫人笑道,又捏出一张,“这个是给我儿子准备的,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朱瓒吗?一把年纪?哪有那么老。 君小姐没忍住笑了,又有些好奇。 不知道朱瓒有没有跟郁夫人提过自己? “君姐姐。” 赵汗青的声音传来。 “可以吃饭了。” 君小姐咽下要说的话,对郁夫人伸手做请,郁夫人也没有客气,将手自然的搭在她胳膊上,踩着乱泥向已经点燃了篝火的营地走去。 几根竹子扔进了篝火里,旷野里响起了爆竹声,在孤寂的夜空里传开,添了几分新年的气息。 而在同一片夜空下,有人也将一根竹子扔进篝火里。 清脆的爆竹声接连响起。 “我娘该给我压岁钱了,不知道今年涨没涨。”朱瓒说道,看着篝火伸手挠了挠鼻头。 有人急匆匆走来,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篝火照耀下神情复杂。 “有话就说,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有什么消息受不住的。”朱瓒说道,似乎身后长了眼睛。 “大名府没有夫人的消息。”那人低声说道。 朱瓒挠着鼻头的手一僵。 “在通往大名府的各个州府也没有发现夫人的行踪。”那人又接着说道。 朱瓒的手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挠着鼻头。 “娘这一趟出来做说客,必然是很多人不愿意的,肯定要阻拦的,她保密行踪也是正常的。”他说道,声音有些轻松,“再说已经议和了,娘也知道清河伯那怂人肯定不会再跟父亲合作,没有去的必要了,说不定已经调头回去了。” 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 只听得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一起说了吧。”朱瓒没好气的转头说道。 篝火照的男人脸色忽明忽暗。 “有五千金兵从狼城寨进了霸州了。”他说道。 到底还是破了成国公的防线。 “草。”朱瓒看着篝火骂了一句,人也跳起来,“继续赶路。” 四周的夜色里随之跳起人影,马儿嘶鸣,伴着一阵喧嚣在夜色里疾驰。 但纵然马儿插上翅膀飞也不能一眨眼就到了最北地。 ………………………………… 霸州府的消息传来,河间府这边已经乱了。 早在几个月前就不断的有三州的难民涌来,这几日更是汹涌。 但官府突然下达了关闭城门不许难民进入的命令。 位于府界的尤其是临近霸州的那边几个镇堡外一片哀嚎。 “大人,那是我们的百姓。” 长丰城内的官衙里,几个将官红着眼咆哮着,似乎看不到面前武将文官的官袍,忘记了级别。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金贼屠杀吗?”他们乱哄哄的喊道。 长丰军操守李国瑞神情也不怎么好,面皮微微发抖。 “难道我想吗?”他亦是喝道,“五千金兵已经到了霸州,下一刻就能冲进河间来,为了那些难民,就不顾河间这些民众了吗?” 这边的知县孙三杰也叹口气。 “我们是河间的壁垒,一旦被破,整个河间就完了。”他叹气说道,又凄然一笑,“至于霸州这边也许不会屠杀的,那些民众以后,就是金人的子民了。” 霸州即将被割让给金人,这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这话让大厅里气氛更加凝滞,有一个将官骂了一声娘。 “好好的汉儿怎么就突然成金人了?”他喊道,“我不能看着这些民众在城堡外哭喊,我不能告诉他们我们不要他们了,他们是金人了,这话我说不出口。” 李国瑞怒喝住他。 “我们没有援兵了,附近的兵都退了,你要怎么救他们?”他喝道,“成国公都守不住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守得住?” 是啊,没有援兵了,一旦打开城门被金人冲进来,他们这些人马实在是难以对抗。 将官站住脚,攥紧了拳头。 门外有兵丁小心翼翼的探头。 “大人。”他带着几分不安说道,“外边来了一群人,他们说是援兵。” 援兵? 厅内的诸人愣了下。 “这时候哪来的援兵?”李国瑞问道,“哪一路军?” 兵丁神情更加忐忑。 “不知道是哪一路军。”他说道,伸手指着外边,“只说是,青山军。” ********************************* 感谢11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谢谢。 周一咯,大家一起加油。(。) 第十六章 这支队伍不一般 李国瑞和孙三杰有些失望,听到有援兵时的欢喜现在已经尽消。笔|趣|阁。biquge。 眼前站立着的援兵的确铠甲鲜明马匹肥壮,且还配备了双马,极其的奢华。 然而马多人不多,一目扫去也不过三四十人,而且铠甲下的兵又老的老小的小,还瘦,还有女人! 这是援兵?这该不是路上随便拉些人凑起的队伍吧?如果不是这肥硕的马,精良的铠甲,说他们是逃难的民众还差不多。 这马和铠甲,不会是他们偷的吧? 最近河北西路撤军,治军难免不严,军械库被抢了也有可能。 “你们是什么人?”李国瑞皱眉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增援了。”赵汗青说道,伸手指着前方的城门,“快点打开城门,让难民们进来。” 你谁啊你? 李国瑞孙三杰神情古怪。 一个小丫头片子…… “叫你们主事的人出来说话。”李国瑞不耐烦的说道。 队列分开,人未现声先到。 “李大人,我们的确是来增援的。” 女声轻柔。 李国瑞和孙三杰看到走来的人。 又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个还不如先前这个,至少先前这个还穿了铠甲,虽然不伦不类但好歹也装了个样子。 而此时这个走来的女子,穿着棉袍裹着大红斗篷,脸上粉粉嫩嫩施了淡妆,一副哪家小姐出游的模样。 “让你们主事的来说话。”孙三杰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搞什么啊,都什么时候了。 “我就是。”君小姐说道。 是什么? 李国瑞孙三杰愣了下。 “我就是青山军主事的。”君小姐说道,“我们是来增援的,助你们守城,请打开城门让难民们进来。” 凭什么? “凭成国公的印信。”君小姐说道,伸手递来一张信封。 成国公? 李国瑞孙三杰一怔,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打开,果然有成国公的大印。 “真的假的?”李国瑞低声问道。 孙三杰是文官辨别笔记印章很是拿手,更何况他这边的地理位置又是常和成国公打交道的,一眼便分出真假。 “是真的。”他神情复杂的说道。 李国瑞神情顿时激动。 没想到成国公惦记着他们,派了援军来….呃虽然这援军有点少以及怎么看都不像军….然而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的身处边境对抗五六万金军的成国公自己都艰难。 这么艰难的时候还分兵给他们,果然成国公从来不抛弃任何一人。 对于成国公的信任和遵从已经是他们骨子里的习惯,当下二人都没有再多言。 “末将(下官)遵命。”他们肃容齐声说道。 …………….. 长丰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由于地理位置重要,兵家相争之地,所以城池建的格外的坚固,因此各地的难民第一选择便是涌向这里。 此时日正中,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城门外一片片的民众,虽然被拒之门外,但很多人舍不得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城外的旷野上搭起了很多窝棚,俨然成了一个聚居地。 但这聚集地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天寒地冻,饥寒交迫,弱的越来越弱,苦难让人性褪去,兽性大发。 一声尖叫,一个女童手里拿着的黑乎乎的石头一般的馒头被人夺去,同时人也被一个面黄肌瘦却又形容凶恶的男人拎起来。 “饶命饶命啊。”一个老妇扑过来抱住这男人的腿。 “上次欠我的馒头还没还,你们想赖账。”男人狠狠喝道,“不还馒头就拿人来还。” 说罢一脚将老妇踢开。 另有三个男人围过来,看着挣扎大哭的女童露出贪婪的神色。 “虽然瘦了些,好歹嫩啊。”一个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这话的意思让那老妇更为绝望,她再次扑过来。 “拿我去吧,拿我去吧,放过我孙女啊。”她哭道。 男人们再次一脚将她踢开。 “谁要你这老东西。”他们骂道。 看着这场面,四周的人有的愤怒有的则麻木,并没有站出来制止,这种事见得多了,也管不过来,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呢,哪顾得上去管别人。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拎着女童晃了晃。 “煮之前还能玩一玩。”他说道。 老妇被踹的爬不起来,看着尖叫哭喊的女童泪流满面。 这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老天爷啊,你还有没有眼啊…”她哭声喊道,伸手向天。 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抓着女童的男人直直的向地上栽倒,手里的女童也随之跌落。 男人跪在地上,如同折断的竹子一截一截的最终趴在地上不动了。 在他的脖子上,一只羽箭颤颤巍巍。 哭喊声一顿,旋即惊叫声起。 “谁?” 余下的几个发愣的男人回过神忙慌乱的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来了一队官兵,身后飞扬着一杆大红旗,其中正有一个身形瘦小蒙着脸一时看不清男女的兵将弓弩对准他们。 官兵! 几个男人才要大声叫喊,嗡嗡两声,弓箭已经飞过来,三箭齐发将这三个男人穿透了喉咙。 咳咳几声,连句惨叫都没来得及死去了。 旷野里一片安静,只有那老妇抱着的孙女还在大哭。 “城门开了!” 忽的一个难民喊道。 众人这才看到紧闭半个月的城门竟然打开了。 顿时整个狂野都沸腾了,所有人都爬起来向城门涌去。 哗啦一声响,站在不远处的那队官兵一字排开,手中弓箭长矛对准了这些难民。 激动的难民停下脚步,神情变得惊恐。 这是要屠杀了他们吗? “难民可以进城,乱民不可以进城。”那队官兵中走出一个男人高声喝道,“凡是有抢劫强奸盗窃者,一概不许进城。” 什么? 狂野里一阵骚动。 “老弱妇幼先行。”男人继续说道,“凡有乱民者,人人可以指出。” 竟然还有这种规矩。 旷野中有不少人变了脸色,但神情还是将信将疑。 慢慢的有老弱妇幼上前,在那些官兵的注视下向城门走去,果然没有阻拦。 “进城后向城隍庙去,那边设有粥厂。”男人又说道。 竟然还施粥? 旷野里顿时更多的人涌来,这一次还有年轻人挤过来跑在最前头。 但下一刻一只箭射在了他的脚下。 那年轻人吓的立刻站住脚。 “老弱妇幼先行。”男人冷冷说道。 看着这一排举着弓弩的官兵,年轻人没有敢再上前。 难民们安静而有序的开始进城,忽的人群里响起一个尖叫,一个妇人扑上前抓住一个干瘦的男人。 “他杀了我女儿,他杀了我女儿。”妇人喊道。 那男人忙摔着胳膊眼神闪烁。 “我没有,你胡说。”他也喊道。 赵汉青的弓弩对准了他。 “有没有证人?”她问道。 人群安静木然,忽的有人站出来,这是一个瘦小的孩童。 “我,我看到了。”他结结巴巴说道,指着那个男人。 旋即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我看到了。” “我作证。” “他作恶啊****人家女儿致死。” 看着这乱乱的场面,那男人再掩饰不住慌乱。 “是她自愿的,是她跟我要吃的自愿的。”他举着手大喊,同时甩开妇人向城门跑去。 跑了没两步,赵汉青的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后心,带着男人扑倒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看着死去的男人,那妇人大哭,对着这官兵就跪下来连连的叩头。 “快进城吧。”赵汉青说道,手里的弓弩依旧稳稳的举着对准这些难民。 但此时此刻很多人心里没有了畏惧,看着这官兵们的弓弩长矛反而无比的安心。 老妇抱着孙女,泪流满面,再次慢慢的叩头在地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喃喃说道,“老天爷还有眼,老天还有眼。” 她一下一下的叩头,旁边有人搀扶起她。 “大娘,快进城吧。”他们说道,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老妇人颤巍巍的起身,牵着孙女。 “这是什么兵?我要记着恩人。”她喃喃说道。 “那旗子上写的是。”一个穿着破儒袍的老者听到了,眯着眼看着那官兵身后的大旗念道,“青山军。”(。) 第十七章 战,可怕 城外将近几百的难民悉数进了城,只余下几具尸首躺在城门外。笔|趣|阁。biquge。 这是适才被当场射杀的作奸犯科的人。 除了先前的五个,后来又有两个被受过欺负的难民指证了出来,也被毫不留情的射杀。 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挺狠。 站在城墙上全程看着的李国瑞揉了揉鼻头。 且不说箭术高明,这杀人不眨眼的做派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很多兵杀人也没这么利索,杀金贼还好说,杀自己人……. “这怎么能叫自己人?”君小姐说道,“这些人却趁乱欺辱同胞弱小,品行败坏,将来如果与金人对战,也必然能倒戈反水,坏我城防,这种祸害隐患决不能留,有时候仁慈就是残忍。”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教训了,李国瑞苦笑一下。 因为城外暂时没有了难民,城门徐徐的关闭,但相信很快就有闻讯的霸州逃民奔来。 “加强城防。”李国瑞对城上城下的喊道,看了君小姐一眼,又补充一句,“有难民来了,核查了身份就让他们进来。” 城上城下的兵丁齐声应是,带着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就在适才这些援军带来酒肉,让他们吃了顿许久不见的荤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精神振奋。 当然酒肉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成国公派了援军。 他们不是孤军坚守的。 这样的命令不止在长丰,河间边界都传达开来,除了坚壁清野,对北边来的难民不能拒之门外置之不理。 这边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河间府。 比起长丰,河间城池十几里,城墙更加高厚,镇府内有通判,有河间守备,有从前方撤回来的将近一万的兵马守卫着这河北西路的中心重镇,纵然金兵来犯,依着城池也足能平安无事。 更何况要议和了,停战了。 但此时的官府内文官武将都并没有轻松,而是眉头紧皱神情沉沉。 “这样搞,河间会不会乱啊。”为首的通判田大人满面愁容。 “我不觉得接收逃民会乱。”一个将官涨红脸说道,“我就知道我们退回来,那群怂包就只会闭门缩头,我们真不想退…” 话说到这里又咽下。 然而皇命难为。 成国公敢抗命,他们委实不敢。 “这青山军是什么啊?成国公帐下可有这路军?”通判问道。 在场的将官们都摇头。 “莫不是私兵?”通判疑惑问道。 将官们纷纷摇头。 “不会。”他们异口同声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成国公连家丁都不养,更别提私兵了。” 虽然朝中总有人攻击弹劾成国公,但养私兵这一点是真的没有任何证据。 “那就奇怪了,该不会是假的吧?”通判揣测道,“毕竟印信是死物。” “也没什么奇怪的,成国公仁心爱民,肯定要护着百姓的,肯定不会任凭百姓被金贼蹂躏不管。”一个将官沉声说道。 割地舍民的确是很丢人的事,通判叹口气。 “那就听从他们的命令吧,护着百姓,总不算是违抗圣意。”他说道。 这也就是默认那青山军的行径了,将官们都点头赞同。 本来退的就不情不愿。 “大人大人。”门外有令兵急匆匆的冲进来,手里捧着一封文书,“长丰那边的守军进霸州境内了。” 霸州?! 在场的文武官员都大吃一惊。 “干什么?”通判更是脱口喊道,“谁下的命令让他们跨境?他们要干什么?” 金兵据说已经进入霸州界了,这些长丰兵难道是要跟金人打吗? 这是就是违背圣意了。 再说疯了吗?他们只有三千人吧?这是送死啊! “这印信一定是假冒的。”通判喊道,神情愤怒犹疑不定,最终一拍桌子,“这青山军莫不是金人奸细!” 官厅里一阵骚动,人人色变。 那长丰军岂不是完了! 长丰军完了,河间府也要大开了! …………………….. 正月苍茫的大地上,一片凄凉,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的窜起一道亮光。 伏在沟壑枯草里立刻有人跳起来,疾步向后奔去。 越过沟壑就看到旷野里肃立着一群官兵,足有千人。 “前方有金贼。”冲过来的哨兵大声说道。 这话让肃立的官兵一阵骚动。 但队列中有一片人动也未动,束马肃立。 李国瑞觉得有些没面子。 “又不是没见过金兵,又不是没打过。”他低声呵斥。 再加上因为那边队列依旧森严的缘故,骚动的兵丁们很快安静下来。 既然出来了就肯定会遇到这种事,虽然没想到遇到的这么快,李国瑞深吸一口气,刚要说备战,那边君小姐已经先开口了。 “多少人?”她问道。 狼烟梆子可以传递来众多少,不过刚才没看到狼烟啊更没有梆子敲响,李国瑞再次看向空中,灰蒙蒙一片空无。 她们怎么传达的消息? “一千五百人左右。”哨兵说道。 此话出口,李国瑞也顾不得想他们怎么传递消息了,神情大变,而刚安静下来的队列也再次骚乱。 他们只有不到九百人,对战一千五百多金兵,又没有城堡可依托,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快走快走。”李国瑞喊道。 “不准走。”君小姐亦是喊道,“备战。” 女孩子的声音没有李国瑞的大,但下一刻就由两个男人站出来,挥动手中的旗帜。 “布阵!”他们喊道。 布阵李国瑞并不陌生,就在决定率兵来霸州境内之后,这位君小姐就让青山军的人把长丰军的三千众简单的训了几遍,主要是布阵,听懂他们的旗语,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我们是请你们帮忙的,所以你们要听从我们的。”那个叫杨景和夏勇的两个人这样说道。 真是大言不惭,他们不到四十人,其中还有女人,竟然说长丰三千兵马是给他们帮忙的。 谁给谁帮忙啊。 虽然腹议,但因为成国公的印信,李国瑞也没有说什么,胡思乱想间阵型已经布好,原本在队末的辎重车被推到了最前方。 说起着辎重车李国瑞心里也有抱怨,这种深入危险之地当然要灵活简便快马,这些青山军非要带着三辆车来。 这车上装着的不过是锅碗瓢盆,随时能埋锅造饭,李国瑞已经享受过这种车做出来的快速又好吃的饭菜,同时一路走来遇到的难民也因为一碗热粥得以续命向前。 知道他们是为了救助难民,但救助也不能因小失大,不该在霸州境内也带着车拖慢了行进的速度。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李国瑞神情有些木然,害怕倒不害怕,这样死了反而也心安理得。 视线里烟尘滚滚,同时马蹄踏地怪叫声乱乱,同时还有民众的哭喊。 越来越近,隔着沟壑也能看清荒野上一群百姓在狂奔,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一片金兵。 十几个金兵从行进中奔出来,举着马鞭抽打着这些百姓,发出怪笑。 这当然不是他们杀不了这些百姓,只是在玩乐而已。 百姓们虽然绝望,但除了向前奔跑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些百姓多是老弱妇幼,跑掉了鞋子,身上脸上也被抽打的血迹斑斑,脚下蹒跚,忽的有个妇人摔倒在地上。 后边便立刻有金兵纵马,大笑着向那妇人的头上踩去。 眼瞅就要惨不忍睹,却听得嗡的一声,那纵马跃起的金兵怪叫一声从马背上跌下去,落下的马蹄正好踩在他的头上。 马蹄踏破头颅,溅起一片血迹,四周的金兵发出惊叫呆住了,这才看到前方静立着的方阵。 方阵的最前方,一个瘦弱的跟女孩子似的看不清面容的兵丁独立在前,举着弓弩对准这边。 看不清面容,但能看清铠甲衣衫,周兵。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瞄准金兵唯一没有遮挡的喉咙,这兵丁真是好箭法。 不过金兵可不为这箭法叫好,他们停下来,神情愤怒但又惊讶。 霸州的周兵不是都撤走了吗? 而百姓们则如同看到了曙光,激动的哭喊着向这边冲来。 “分左右,向后去。”这边的周兵们队列中响起整齐的呼喝声。 声音肃正威慑,让神智慌乱的百姓们下意识的跌跌撞撞的依言分左右奔向这群周兵的后方。 金兵们并没有追来,十几个先头金兵纵马绕了几个圈,对这边的周兵发出几声怒骂便奔回队列中。 旷野上的气息变的凝滞,让人窒息。 金兵也开始列队,并且向前推进。 李国瑞发出急促的喘气声,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金兵野外对战,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阵中的两个女孩子,以及阵前辎重车后的妇人,又觉得有些滑稽。 辎重车被反过来,几个妇人半蹲在车后,手里紧紧的按着一块木板,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些妇人没有惧色,阵中的两个女孩子更是神情淡然。 她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打仗?知不知道怎么打仗? 金兵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应该可以先进行弓弩手的一波对战了。 那边的金兵已经举起了弓弩,但这边还丝毫没有动静。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了….. 再这样下去,等拿出弓弩也晚了,就要被人射成马蜂窝了。 李国瑞再也忍不住了举起弓弩就要大喊。 “放!”有高亢的男声先一步响起。 终于要放了,放的有些晚了! 弓弩还没拿起呢,李国瑞心里狂喊,但下一刻还是不见兵丁们举起弓弩,而是辎重车后的妇人们猛地齐声呼喝,将木板按了下去,而辎重车上猛地有一块木板陡然翻转,其上有东西向前飞了出去。 石头?这辎重车原来也是投石机吗? 但这时候又不是城战,平地砸石头有什么用! 砸的对方头破血流还不如弓弩来的有效。 李国瑞就要发出一声喊,但下一刻就听得耳边轰轰几声,地面一阵颤抖,眼前腾起一阵火光浓烟。 那些逼近的金兵发出惨叫滚到在地。 “放!” 十个妇人们再次在辎重车后用力的压下木板,又几颗黑乎乎的石头飞了出去。 轰轰几声,金兵又瞬时倒下一片,哀嚎声惨叫声,刺鼻的浓烟,腾起的火光夹杂着血肉四溅。 原本肃正的金兵队列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地上躺着几十具尸首,更有几十人翻滚惨叫。 这不过两声放,就灭掉了百人。 李国瑞耳欲聋,呆若木鸡。 可怕。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弹怎么炸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么么哒。 还有大家有没有发现章节字数很多,嘻嘻求夸赞。 感谢大家。(。) 第十八章 这仗怎么打 伴着呼啸声,三个石头再次划着完美的线落在前方的军阵中。笔、趣、阁。海棠搜书。 轰轰三声。 军阵中人仰马翻,惨叫声呼痛声让前方冲杀的先锋倒下一片,而后边军阵中也未能幸免,精神上心理上以及被战马乱跑扰乱了阵型。 三次过后,原本严整凶猛的金兵阵营已经变得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且不说对方的震惊,李国瑞等人也看呆了,耳边嗡嗡嗡未散,脑子里也一片混乱。 但这还没完,只见旗帜刷刷挥舞,妇人们将辎重车又翻转过来,眼花缭乱的一番动作,辎重车又变了样子,十个妇人一起转动一个绞盘,咯吱咯吱声响中,原本放在车底的一杆杆如同长枪斜斜升起。 这是……. 李国瑞只觉得嗓子发干。 念头才起,就听的又是一声放,嗖嗖的呼啸声辎重车上的长枪飞向金贼的阵营。 一根长枪眨眼就穿透了一个举着大刀奔来的金兵。 不,还未停,不是一个,是两个,三个…… 李国瑞咽了口口水。 一支长枪一串兵,一串。 长枪如雨,将金军的阵营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 原来这仗还能这样打啊。 这还打什么啊,这简直是屠杀。 ……………………………………. 长丰城墙上的守军比往日紧张的多,一是天色渐晚外边的人还不归来,二是背后一群官袍严整的大人们怒气冲天。 “出去几天了?”他们愤怒的喊道,“一千人,竟然敢深入霸州境,你们知不知道霸州如今有多少金兵?” 孙三杰伸出一只手掌。 “将近五千。”他说道。 “你还有脸说。”通判大人再也顾不得礼仪,兜头啐道。 孙三杰忙叫冤枉。 “我原本说带二千人去的,但那君小姐说一千人就够了,二千人太多拖累行动,而且说守城人还是多一点,万一金兵袭来,也能靠着人数获胜。”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好像是说他们这二千人还不如一千人。 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通判大人再次呸了声。 “谁问你这个!”他喝道,“我是说你们是不是疯了,一千人就敢往金人所在的地方跑。” 孙三杰神情肃重。 “大人,成国公之命,险而不惧,视死如归。”他说道。 难道他们不知道危险吗?但危险又如何?身为将兵,就是听命向前。 这是他们十年来已经深入骨髓的信念。 通判大人再次语塞,又满满的恼火。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不是成国公之命呢?”他沉声喝道。 孙三杰愣了下。 “这个什么青山军你们听过吗?”通判大人再次喝道。 孙三杰摇摇头。 “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路军,也没听过成国公帐下有这些人。”通判大人神情凝重的说道,“万一这些人是金人奸细呢?这一去就不回来了,我们的一千人就入了狼口了。” 孙三杰再次摇摇头。 “应该不会吧。”他神情犹豫的迟疑的说道,“那青山军还留着人在这里呢。” 留了人?留了什么人? “是个妇人。”孙三杰说道,“好像是那君小姐的….娘?” 君小姐通判来这里后已经听了很多次很熟悉了。 这君小姐还有娘? 一个女人带着人来打仗就够可笑了,还带着娘?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仗怎么打! “在哪里?”通判没好气的喝道。 孙三杰忙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在城隍庙那边给灾民施粥。”他说道。 ………………….. 自从打开了城门开始接收难民,长丰城内已经聚集了将近四五百人。 每日都有往河间府更南的地方走了的,但同时又有新的难民逃来。 十几口大锅摆在橙黄面前,冬日里冒着热气,令人看到就浑身缓和。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难民们排着队依次上前,虽然人众多但安静又有序。 急匆匆前来的通判等一众官员见到这场面不由脚步一顿。 以往他们也见多了施粥,见过了难民,但那场面都是乱哄哄的。 现在这里难民安静没有吵闹哭泣,就连住的窝棚都搭建的整整齐齐,更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恶臭脏乱。 还有…. 通判指了指大锅前施粥的人。 “这些好像是难民?”他问道。 孙三杰忙点点头。 “是啊是啊,君小姐说官兵们城防,这些小事就让难民们自理就可以了。”他说道,“这些,从熬粥到施粥到收拾碗筷,都是难民们自己做的。” 难民们自己做的? 难民们什么心性,通判等人历经官场早看明白了,人在难时根本就是无序的。 “有青山军在这里,大家都很听话。”孙三杰笑着说道,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青山军不是都去霸州了吗?再说这哪里有官兵?通判等人皱眉随着所指看去。 城隍庙前一杆大旗呼啦啦的迎风飘动,红旗金字,青山军。 “有这个旗在,大家都很守秩序。”孙三杰笑道。 旗? 一杆旗在就能镇住难民守序?以往可是有几百兵丁也挡不住难民哄抢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青山军很讲究秩序。”孙三杰带着几分感叹说道,“而且说话算话。” 除了最初的城门外杀死那些歹毒的难民,后来在施粥时也对几个闹事的难民毫不客气的当场斩杀。 不守秩序的说杀就杀了,是震慑也是证明,只要按照秩序来,就能被保护无忧。 哪来的这么凶残的官兵?肯定是假的。 通判等人眉头拧起更紧。 “那个君小姐的娘呢?”他问道。 孙三杰指着庙里。 “那夫人在庙里歇息呢。”他说道。 通判大人神情沉沉带着人大步向庙里走去。 管它装神还是弄鬼,先抓起来审问。 城隍庙内也或坐或站着不少人,都是老弱妇幼,因为这里比起窝棚更避风挡雪,所以才让这些人在这里歇息吗? 随着走近,庙内还有热气扑来,很显然里面燃着炭火。 够奢侈啊,一盆炭火能换多少米啊。 这点苦都受不了,怎么可能是官兵。 通判大人的怒意更盛,一步迈进庙内,这边呼呼啦啦的一群人到来,庙内的人也都看过来,见都穿着官袍,大家忙不安的起身。 这骚动中有一个坐在佛像前安静吃粥的妇人就显得很扎眼。 她穿着花袄,为了保暖裹了头巾,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村妇。 当初孙三杰就以为这妇人是这青山军顺手救起的难民,但气度不凡且被君小姐很尊崇,虽然无声无息从不到人前来。 所以孙三杰猜测这是那君小姐的长辈。 女人都能跟着来打仗,带着娘来也没什么稀奇了。 这边的嘈杂脚步声她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安静的吃粥。 孙三杰抢着上前。 “夫人,这是河间府的通判田大人。”他说道,一面压低声音,“是特意为青山军来的。” 话这样提醒,这位妇人应该知道怎么面对通判大人等人吧? 至少知道施礼吧? 他的话音落,就见眼前的妇人放下勺子,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转过头来。 “田尧么?”她说道,视线看向站到门口的通判等人,点点头,“你过来了。” 哎呀,这妇人,怎么不起来施礼,反而竟然直呼通判大人的名讳! 孙三杰吓了一跳,但旋即一怔。 这妇人怎么知道田大人的名讳? 念头闪过,就听得一声低呼,他看过去,见适才还气势汹汹一脸恼怒的通判大人神情惊骇,人也矮了下去,竟然是施礼参拜。 “成国夫人!”通判大人声音颤抖的喊道,一拜抬头,“您怎么来了?”(。) 第十九章 凯旋如意归 成国夫人。笔×趣×阁。biquge。 孙三杰腿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妇人。 她是成国夫人?成国公朱山的夫人?朝廷一品诰命夫人? 郁夫人点点头。 “我来这里看看。”她答道。 果然是成国夫人,孙三杰有些恍惚,但城隍庙里已经响起了一片噗通跪地声。 “成国夫人。” 民众们纷纷跪地喊道,神情激动。 北地人人知道成国公,自然也知道成国夫人。 只是成国夫人比成国公更难见到,大家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几日来跟他们同吃同住的妇人竟然就是成国夫人。 成国夫人都亲自来施粥救护他们了。 城隍庙里哭声四起,很快传开,外边旋即也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 见到了成国夫人,通判等人再无疑虑长丰军是被人骗了,但却更添忧愁。 长丰军虽然没有被金人奸细所骗,但却依旧是去了危险之地。 “只有区区千人不到的兵马去往霸州境内,实在是太危险了。”田通判说道,“这都去了几日了,还没回来。” 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而且另一句本该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那句话自然是我们派兵去找他们吧。 如今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以前,做事不能意气。 城隍庙里一阵安静。 几个将官面色涨红扭过头去,郁夫人神情平静,并没有对此不满。 “不用担心,他们会回来的。”她只是说道。 怎得如此肯定?田大人才要说什么,就听得外边一阵喧哗。 “李大人回来了!” 竟然真的回来了?田大人神情惊讶,一旁的郁夫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田大人惊讶过后又再次叹气。 不知道伤亡有多重呢。 听到他的嘀咕,来报信的兵丁神情有些古怪。 “很多。”他说道。 果然伤亡很多吗?就知道会这样,死里逃生,十个护着一个逃回来就不错了,如今河间的兵可不多了,田大人很是心疼。 “不是,来了很多人。”兵丁接着说道,伸手指着城外,“接回来两千难民。” 两千! 所有的人都涌上城门,城墙上的兵丁们都挤着向外看。 “确认是李大人吗?” 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带着不可置信,尤其是看到被官兵护在中间密密麻麻行走的百姓。 粗略一扫估算不下两千人,男女老幼衣衫褴褛肩挑手拎。 田通判等人顾不得身份也来到城墙上。 除了对百姓数目的惊讶,还有对官兵的人数的惊讶。 “你们去了多少人?”他忍不住再次问道。 “九百多。”孙三杰再次说道。 九百多吗? 这看起来…田大人等人忍不住咂咂嘴,看起来怎么还是九百多? 队伍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官兵们的脸,熟悉的同伴们忍不住在城墙上高声欢呼。 那行进的队伍却没有因为这欢呼而骚动,依旧排列整齐,分前后护着百姓慢行。 只有一匹人一马没有在队列中,或者绕着民众官兵跑动,或者疾驰向前如风,或者勒马停下,就如同一个不服管教的小马肆意而为。 随着跑动她的头巾滑落,露出一头乌发。 女的! 城墙上田通判等人瞪大眼。 “这就是那位君小姐吗?”他们问道。 孙三杰摇摇头,看着那纵马又向前跑来的蒙着脸的女孩子,看着她披挂整齐的弓弩长刀等物,完全跟官兵一样。 而且这个女孩子还真的会杀人。 “这个不是,那君小姐并不会舞刀弄枪。”孙三杰忙说道,“君小姐是个小娘子。” 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会杀人。 郁夫人听到了笑了笑。 娇滴滴的小娘子虽然不动手,杀的人可也不少。 真是有意思,果然有女人随行,田通判等人也看到了走近的队伍中几辆车上坐着的妇人们。 “这就是那个青山军?”田通判问道。 孙三杰点点头,伸手指着城下。 赵汗青已经先一步纵马到了门前,她的马上绑着一杆旗,鲜红的大旗呼啦啦的飘动,其上青山军三字很是显眼。 “开门。”她高声喊道。 城门徐徐打开,赵汗青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夫人,夫人,粥厂那边准备好了吗?”她大声喊道,“来的人可不少。” 已经走下城墙前来迎接的郁夫人含笑点点头。 “都准备好了。”她说道,一面回头招呼。 几个男人女人走出来,这是先前到来的难民,被选中负责安排难民事宜。 看着这两千多神情惶惶面黄肌瘦的难民,几个男人女人又是感慨又是庆幸,忙引着众人向城隍庙去。 城门前便只剩下官兵们。 “这些都是霸州的民众?”田大人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的视线看向李国瑞。 李国瑞看起来精神不好,人有些恍惚。 “是。”他答道。 确认了答案更多的将官忍不住纷纷询问。 “竟然这么多。” “你们走了多少地方?” 李国瑞似乎反应不过来回答,看着这些将官。 “好了好了。”田大人主动制止,“李大人也辛苦了。” “是啊,虽然没有遇上金贼,但走这一趟也够累的。”大家纷纷说道,带着同情和欣慰。 李国瑞的视线终于凝聚起来。 “谁说没遇上金贼。”他说道,伸手指向后方的车马,“缴获在车上,一共二百二十三个首级,铠甲一百二十三副,战马十八匹。”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似乎思索了一下。 “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这么多吧。” 说罢听不到回应,便看向田大人等人,见他们神情惊愕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田大人颤声问道,“你们,遇到金贼了?” 李国瑞哦了声点点头。 “遇到了三股,第一股人数多些,剩下的两次人就很少了,跑的快也没怎么打。”他说道。 孙三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人数多,是有多多?”他问道。 “一千五百多吧。”李国瑞说道,语气淡淡。 城门前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孙三杰再次咽了口水。 “你说,你们九百多人遇上了一千五百多金贼?”他问道。 而田大人等将官已经疾步走向那边的车马,站在马车旁的兵丁让开,露出车上摆满的俘获,堆积的人头铠甲还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田大人看向李国瑞。 “你们,伤亡多少?”他问道。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吗?。 真是奇怪,他怎么觉得眼前的兵丁并没有少。 “伤十三人。”李国瑞说道,“没有亡者。” 现场再次一片安静,连吸气声都听不到了。 但这怎么可能? 九百人,包括女人,在野外遇到了一千五百多金贼,然后还打赢了?杀了二百多金贼,而自己却只有十几个伤者? 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啊?这怎么可能? “你们,怎么打的啊?”田大人看着李国瑞问道。 是啊,这怎么打的啊? 所有视线都看向李国瑞,而李国瑞则看向了一旁,一旁有一群官兵已经下马,他们年纪不等,瘦弱又木讷,但却依旧肃立着纹丝不动,就像一根根长枪戳在地上,散发着森森寒意。 怎么打的? 想到这场面,李国瑞的呼吸急促起来。 太可怕了。 这对战太可怕了。 别说对面的金兵了,连他们都要吓晕了。 石弹枪箭之下金兵已然没有了方阵,也没有了进攻,魂飞魄散心肝吓碎在旷野上胡乱的向后逃去。 “杀!” 直到这一刻,方阵正中的女声才开口说话。 这一声杀,旗帜挥动,方阵变幻,辎重车退后,长枪上前,队列如同滚滚巨石般向奔逃的金兵追去。 这可真是屠杀。 虽说是九百多人,但真正决定这一场对战胜败的却是这不到四十人。 李国瑞伸手指过去。 “是君小姐他们打的。”他说道。 君小姐吗? 在场的将官们都随着他所指看去,那边又一个年轻女子催马慢慢走来。 赵汉青纵马在那女子身旁转绕,马背上扎着红旗与君小姐的红斗篷相衬,旗子上青山军三字在众人的视线里舞动着。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么么哒。 谢谢大家,请看单章。(。) 第二十章 请与同去 官衙里众人团坐。笔%趣%阁.. 郁夫人自然为首,那位君小姐也不用人谦让,自己坐在了郁夫人的另一边。 有文吏上前汇报清点,难民以及金人的缴获与李国瑞所说的数要更多一些。 虽然已经过去大半天了,田通判等人再次听到这数字还是难掩震惊。 “成国公治下兵将果然神勇。”他对郁夫人说道。 赞叹敬佩是真心的,但同时神情也很复杂。 成国公的兵现在来到这里,是好事,也不好。 毕竟朝廷已经下令撤兵与金人停战了。 郁夫人摇摇头。 “不,这不是成国公的兵,如今北地一线兵马紧缺,成国公绝不会随意调动兵马。”她说道,伸手指了指君小姐,“这是君小姐的。” 君小姐。 厅内的人看向这年轻女子。 自从进城以来她几乎没有说过话,温温柔柔的。 她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兵马?真的假的? “其实我们是种地的。”君小姐含笑说道,“来帮个忙。” 种地的。 厅内鸦雀无声,李国瑞更是嘴角抽了抽。 不想说可以不说,不要开玩笑。 “田大人你来的正好,我也正要去见你。”郁夫人接过话说道。 田通判忙施礼,犹豫一下,那句夫人有何吩咐却没敢说出口。 但他说不说,并不能阻止郁夫人说。 “请田大人下令河间驻军迎接护送三郡民众南下入境。”她干脆利索的说道。 果然…. 田大人心颤了颤。 成国公要抗命,依旧要跟金兵对抗。 以前他们可以听从成国公的,因为成国公和皇帝在北地问题上没有分歧,但现在皇帝下了命令,成国公却要违命而行,他们再听从成国公的,岂不是不忠? 成国公声名赫赫,抗命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帝也不会怎么样他,但他们可不同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到时候他们就可能成了替罪羊啊。 “夫人,不是我们怯战,只是如今朝廷有命…”田大人一咬牙说道。 “朝廷的命令是割让三郡土地。”郁夫人打断他说道,“但没有说割让三郡二十万人口百姓。” 厅内的诸人愣了下。 “地割让,皇帝陛下可没有说人也割让。”郁夫人接着说道,“那你们现去迎回我大周人口百姓南下,这是理所应当,不仅没有抗命,且是遵从皇帝旨意。” 这样说来也对,厅内诸人神情变幻。 郁夫人看向官厅外,隐隐可以听到外边的喧闹。 那是一下子多了几千人,纵然再维持秩序也难免嘈杂。 “几十万的人口,你们悉数护送迎回,彰显陛下的仁慈,这不是抗命这是功绩。”她肃容说道,“我土我民,有民才有土,土可以割舍,民不能弃之,我们接回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姐妹兄弟,有何不能?” 又看着厅内诸人。 “你们有何不敢?” 啪嗒几声响有将官神情激动的站起来,椅子都被带翻到。 “我能!我敢!”他脱口喊道。 随着他站起来,更多的将官也站起来随声附和,厅内的气氛瞬时如油锅翻滚。 田通判没料到郁夫人会这样说,这样解释的话的确是合情合理,而且对于以仁孝著称的皇帝来说,几十万民众悉数护送南下,也必然会欢喜。 不管是朝廷也好,还是民间也好,此举必然是大功绩大声名。 这种功绩足可以留名青史。 但是,不能冲动。 “夫人,夫人。”他深吸一口气,忙示意厅内的诸将冷静,一面对郁夫人说道,“金贼势大,进入霸州的已经有五千众,而且防线已破,其后不知还有多少金贼将至,我军进入霸州境内实在是凶多吉少。” 也有两个官员跟着点头。 “是啊,我们可以对逃民来者不拒。” “如今河间只有万众兵马,跟金贼对战实在是难胜。” “如果金贼趁机攻来,别说霸州的民众得到护佑,河间府几十万军民都难以幸免。” 这话让沸腾的厅内渐渐安静下来。 这也的确是事实。 将官们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不是只有你们河间兵马独做这件事。”一个女声响起,“我们青山军会协助。” 协助?大家的视线看向坐在郁夫人身旁的君小姐。 就孙三杰所说,他们有不到四十人,莫非这只是先头部队?余后还有大批人马赶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人马多些自然是多一份可能和保障。 “那青山军还有多少兵马可用?”田大人问道。 “就是你们看到的,四十人。”君小姐说道。 只有? 田大人瞪眼看着她。 “只有。”君小姐含笑点头,又补充一句,“足够了。” 四十人协助就足够了?开什么玩笑,谁信啊! “我信。” 厅内忽的响起一个声音。 大家在此寻声看去,见是坐在后面的李国瑞。 自从回来后他一直有些恍惚,似乎累坏了,也没有怎么说话。 此时此刻他站起来,神情激动,双眼明亮,整个人都回魂一般。 “我信。”他大声说道,看着坐在前方的年轻女子,脸上满是狂热,“我信青山军四十人就足够横行霸州无人能阻,所向披靡。” 这李国瑞自从回来就精神不正常,该不是受刺激脑子糊涂了吧? 田大人微微皱眉。 “怎么就横行无人能阻?”他说道。 李国瑞神情更激动了。 “怎么能?你们去看看那二百多首级的缴获。”他喊道,伸手指着外边,“你们去亲眼看看他们怎么打仗的!你们去看看金贼在他们面前怎么狼狈奔逃!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他们怎么就横行无人能阻所向披靡!” 他们.. 田大人等人再次看向君小姐。 李国瑞是刚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一句,是君小姐他们打的,但当时被战绩和送回来的难民数目震惊的思绪纷乱,也没怎么深究这句话。 那说来这句话不是对客人的场面称赞客套话了?真是他们打的啊? “他们,怎么打的?”田大人问道。 ……………………………….. “他们简直不是人。” “那么大的石头,扔过去就是死一片。” “一辆车原来就是一把弩机,射出的箭能把十个人穿透。” “他们马术高超。” “追上那些金兵,简直不要命。” 街道的角落里,几个霸州归来的兵丁被众人围着,讲述着感叹着,四周的兵丁们听的惊讶着恐惧着。 怎么听都匪夷所思。 “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这都是事实。”几个兵丁喊道,“看看那些缴获,那几百金兵的头颅都是死在他们几十人手里,还有我们,我们在霸州走了三天,遇到三次金贼,但竟然毫发无伤的全部活着回来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是的,对战一千多金兵,在金兵出没的地方行走三日,不仅毫发无伤还能带回来这么多百姓。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这是铁证,无可辩驳。 兵丁们神情惊骇又复杂。 有人从身边经过,讲话的兵丁忽的站直身子。 “看,看,这位就是青山军的一个好汉。”一个兵丁低声说道,“我亲眼看到他一个人杀了不下十个金贼,就靠着一把长刀。” 众人忙看过去,见一个身材瘦弱将近四十的男人牵着马缓步走过,卸下了铠甲这人看起来更老更瘦更没有气势。 不知道想到什么,那人忽的拍头,抓住缰绳急急的上马,就在抬腿的时候啪嗒一声,有东西从他腿上掉在地上。 众人下意识的看去。 一只脚。 脚! 街边的兵丁们发出一声惊呼。 战斗的这么惨烈,这个好汉的脚被打掉了吗? “大夫。” 他们惊慌的喊道,就要冲过去搀扶这个即将到底嚎叫的男人,却见那男人既没有滚地哭号,也没有血流成河,只是神情淡然的俯身将脚捡起来,拎在手里翻身上马得得走开了。 街边兵丁们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这… 神仙,还是妖怪啊? 这青山军果然不是人啊! ***************************************** 求票!求票!麻烦大家了!鞠躬,鞠躬。(。) 第二十一章 无巧不成书 “你说什么?河间府顺安军的长丰驻军动了?” 深州操守姜成很是惊讶。笔、趣、阁。海棠搜书。 “他们又撤了吗?” 前来报信的哨兵摇头。 “不是他们往霸州去了。”他说道。 霸州! 姜成从椅子上跳起来。 “河间府的人疯了吗?”他喊道。 但很快他就知道河间府的人没有疯,而且还拿到了斩杀二百多金贼俘获大批铠甲的战功。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姜操守惊讶不已。 “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而是成国夫人来了。”几个将官带着更详细的信息连夜赶来。 听到是成国夫人让这样做,姜操守神情复杂的一阵沉默。 深州紧邻保州,原来在保州的一部分永宁军此时撤退到这里来。 成国夫人要求顺安军动作,肯定也会要求永宁军的。 “理由就是接回三郡的民众吗?”姜操守问道。 将官们点点头。 “倒也合情合理,这样做真不算抗命。”一个将官说道,神情带着几分激动,“大人,那咱们….” 放弃守护多年的河山,对于这些将官来说也实在是憋屈。 无奈皇命难为。 “不算抗命吗?”姜操守沉声说道,“陛下让成国公退兵,他不仅不退,反而派了兵来这里。” “不不。”一个将官忙说道,“听说不是成国公的兵。” “这么强悍的战斗力,不是成国公的兵是什么?”姜操守说道,“成国公可是从来没有家丁的,这是人尽皆知的。” 如果说是他的兵,这是罪,如果说是家丁,这更是欺君之罪,甚至扣上豢养私兵的罪名。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听从调动去做这件事,肯定逃不了罪名。 官厅内陷入一阵沉默。 而位于长丰城的田尧也沉默着。 “夫人您说的都对。”他最终开口说道,又看向君小姐,“君小姐的青山军也很厉害,不管是从情理还是可行性来说,这件事我们可以做。” 郁夫人看着他。 “然而呢?”她问道。 “然而夫人要说清楚,这青山军到底是什么人?”田尧说道。 “说清楚了啊。”君小姐说道,“这是我的人,我们是种地的,我们不是成国公的兵马,只是顺便来帮忙。” 田尧看着她。 “那小姐您是什么人?”他问道,“为什么要来帮忙?” “这有什么为什么。”君小姐皱眉,“这种事…” 她要说这种事是个大周子民都要站出来的,但郁夫人笑了,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不瞒田大人。”她说道,“这君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 啊? 在场的人都愣了。 儿媳妇? “是,我儿子朱瓒的未婚妻。”郁夫人接着说道,“她原本在家种地,听说这边局势紧张,我要来河间府,成国公无法抽身照顾我,所以她才带着她的乡亲们陪我来这里走一趟。” 还真种地?还乡亲们? 厅内的诸人看向君小姐的神情变的古怪。 君小姐的神情也有些古怪,她看着郁夫人,欲言又止。 “不用害羞,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郁夫人看着她说道。 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事,君小姐有些想笑。 事情怎么说成这样了? 但她当然不会反驳郁夫人。 “所以你们放心,这青山军真不是大周的兵马,也不是我们成国公府的私兵家丁。”郁夫人说道,“这只是我们亲家的佃户们,国难当头人人有责,所以放下锄头跟着来帮忙了。” 还佃户。 这行不行啊? 她先前是说自己是种地的,但她就是随口一说,而这些人当然也根本不信。 君小姐斟酌一下,还是说出自己君九龄的身份更可信吧。 她才要开口却见官厅内的将官们露出笑容。 “原来是世子的媳妇啊。” “竟然已经定了亲事啊?我们都还不知道。” “这真是大喜事。” “成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真是,都怪这该死的金贼,不能给世子爷庆贺一下。” 他们纷纷说道。 就连田尧也浮现笑,看着君小姐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他说道,毫不吝啬眼中的赞叹,“果然如同世子一般英勇。” 这是,信了?君小姐反而很是惊讶。 莫非是因为郁夫人说的?所以他们就信了? 君小姐想了想,做出害羞的样子退到了郁夫人身后。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没想到儿媳也可以上阵。”田尧看着郁夫人很是感慨说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我这媳妇家也是尚武。”郁夫人没有否认点头说道,“那这件事….” 田尧不待郁夫人说完就拱手。 “夫人。”他神情肃正,“连乡下种田的都能去对抗金贼护佑我大周百姓,我们如果还安稳坐在这城内,真是羞愧死了算了。” 说罢转身看向厅内诸人。 “正如夫人所说,与金人停战议和,要割让的是三郡的土地,而不是我大周几十万人口百姓,我们都是血肉相连的同胞,如今同胞被困,我们可能见死不救?” “不能!”厅内诸将齐声喊道。 “我们可能看着同胞被金贼的牛马奴役?”田尧提高声音喝道。 “不能!”诸将们也提高声音喊道。 田尧转身看着郁夫人。 “夫人。”他说道,伸手做请。 郁夫人看着厅内诸人。 “去吧,接我们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回来。”她说道,“让金贼们知道,我们虽然让了土地,但并不怕他们,霸州一日不在议和书上落定,就一日属于我大周的土地,我们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不惧怕任何人,敢阻拦伤害我大周子民者。” 她抬起手,一挥。 “杀无赦!” 杀,就等着这一天,那些憋屈许久的怒火熊熊燃烧。 厅内诸将们纷纷举起手。 “杀!”他们齐声咆哮。 …………………………… 急促的鼓声锣声响彻长丰城,同时有一队队军官向城外而去,城墙上召集河间兵马汇集的烽火也点燃。 看着在街上跑过的兵丁,站在官衙外的赵汗青隔着遮脸布挠了挠鼻头。 “这些家伙终于看起来像个样子了。”她自言自语说道,“怎么突然变的厉害了?” “….那就没有疑虑了…” “….原来果然不是私兵,而是儿媳妇家的人马…” “….这真是传统…父子相承…” “…当初成国公娶个土匪媳妇,儿子也要娶个土匪媳妇…” “…别说那么难听,人家是种田的…” “….谁信啊..明明就是土匪…虽然家大业大置地有宅装作良民…” 赵汗青虽然听不懂,但听到土匪二字,顿时眼睛一亮。 “什么土匪?”她问道。 走出来的几个吏员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当然不是被这蒙着脸的样子吓到,而是被这个女孩子本人吓到。 他们可是知道这个女孩子很厉害,百步穿杨,杀人不眨眼。 “没什么没什么。”文吏们急急的摆手喊道,“我们说别人呢。” 说罢急匆匆的跑开了。 “哪里有土匪?”赵汗青皱眉问道,“说出来去剿了他们啊,土匪有什么可怕的。” …………………….. 官厅里人都退走,只有郁夫人和君小姐二人。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有些古怪。 郁夫人知道她古怪什么,任谁突然被说成别人的媳妇,也会莫名其妙。 更何况这位还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 “实在是很抱歉。”郁夫人带着歉意说道,“适才我也没办法了,这些人太在意你们的身份来历,仓促之间思来想去只有这么说能解决这件事。”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 “当然说你们是民间义军也可以,但毕竟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说出来不如私情有因更能服众。” 君小姐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越发古怪。 “君小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郁夫人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抿了抿嘴。 “我想说。”她说道,“这真是太巧了。” *************************************************** 感谢紫星绮月、南方的冰一打赏仙葩缘。 感谢小一亲亲、teppeifan、max石头、竹子的木瓜、竹子的木瓜、竹子的木瓜、lilian820、林羞、簪花少年、?最后一枪?、一寸沉香、max石头、三三白月、简拉呢、婧三少打赏和氏璧。 感谢你们,谢谢,谢谢。 感谢大家的投票,继续求票。 下面作者的话里的求票单章是专门给腾讯的书友看的,昨天的你们貌似看不到。 不知这样能不能看到,能看到的话,吱一声!谢诸君!谢谢你们!(。) 第二十三章 是谁保咱们得平安 谁这么不要脸。 这话喊出来,还没落音,就听啪的一声响。 那坐在铺盖卷上的老汉面色涨红的,将手里的拐杖敲在地上。 “你骂谁呢?”他瞪眼看着这个胡子男喊道。 几个男人神情复杂的看着这老汉。 竟然这样维护青山军,维护这个成国公世子夫人吗? “世子夫人不仅沿途救护逃民,还去霸州誓言接回所有大周子民,她一介女流以身涉险地,你们,你们这些男人,你们骂谁呢?”老汉喊道。 这老汉一手指头就能推到,在逃民中属于最容易被欺负,老老实实被欺负了也不敢回话只求能活命的那种人。 竟然敢这么大胆子,为了路人一句跟他不相干的话就发火,还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男人们神情古怪,先前说话的胡子男人看着老汉举起的拐杖,本可以一把扫开,但他却后退避开了。 “我谁也没骂。”他没好气的说道,“我骂那些大男人们呢,让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带兵打仗。” 他说着又呸了声。 “真不要脸。” 这样啊,老汉收起了愤怒,欢欢喜喜的点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又摇摇头,“不过小哥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血性的男人们,那河间的顺安军都跟着去霸州了,听说已经救回来几万的民众了。” 胡子男人干笑几声。 这血性一多半是被世子夫人的名头鼓动的吧? 不过跟这些傻老百姓斗嘴没意思。 “霸州不是有金兵了吗?”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是啊,世子夫人不怕啊。”老汉激动的说道,“世子夫人年纪轻轻经天纬地之才英明神武…..” 这次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胡子男人打断了。 “行了行了。”他似乎不忍听摆手,一面招呼几个男人,“走走走。” 说罢疾步向前而去,几个男人忙跟上。 “我还没说完呢。”老汉有些遗憾,看着离开的几个男人扬声,“你们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去河间吧,帮忙杀敌也是好汉一条,不要连个女人都不如。” 那几个男人头也没回,只是脚步更快了。 ………………………………. “现在的人怎么话这么多。” 进入县城内,好容易寻了一间还开着门的食肆坐下,胡子男没好气的将胡子捋了捋。 可能因为赶路时间长,胡子有些不结实,掉下来一半,露出朱瓒干净俊秀的脸。 对面三个男人轻咳一声站过来挡住他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到底是河北西路内地,虽然局势紧张,但并没有金兵过境,所以城内屋舍整齐,只是到底不复以前的繁华热闹,店铺多数紧闭,街上行人匆匆,神情不安。 “不用看了,锦衣卫的孙子们没跟来。”朱瓒说道,端起桌上的热茶汤喝了口,胡子干脆被他扯下来扔一边去了。 三个男人也便坐下来。 “不知道是谁。”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看着朱瓒的脸色。 “真是世风日下。”朱瓒没好气的说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就被人这样玷污了。” 另一个男人轻咳一声。 “不过很显然这个人是要借世子您的势。”他说道。 “人太优秀的就是这点烦恼。”朱瓒皱眉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是人的事,而是身份。 三个男人摸了摸鼻头。 “也许是成国公的安排。”他们低声说道。 正说话,有两个男人疾步回来,神情带着几分激动。 “大哥,打听清楚了。”他们急切的说道,“是夫人。” 夫人这个词朱瓒现在听有些紧张。 “什么夫人?”他皱眉打断。 “不是你的夫人。”一个男人忙解释道,“是成国夫人。” 朱瓒神情顿时大喜。 “我娘?”他说道,旋即又拍了拍桌子,“我娘在河间?” “到底怎么回事?”其他男人忙催问道。 男人忙将打听来的消息讲了,听得几人神情惊讶又感叹。 “看来夫人得到消息就立刻放弃了大名府,直接往河间去了。”一个男人说道,带着几分敬佩。 朱瓒的脸上浮现几分得意。 “那是,那可是我娘,我早就知道她没事。”他说道,神情轻松自如。 但其他人都看得到,直到这一刻朱瓒眼底隐藏的隐忧焦急才彻底的散去。 “只是不知道夫人从哪里请来的这支青山军。”一个男人说道,“说是几十人就能吓的金贼落荒而逃。” “真的假的?”朱瓒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挑眉说道,“听起来都快赶上我这般厉害了啊。” ……………………………………… 一处荒败的城堡内大旗招展,最显眼的便是一杆红旗,其上飘荡着青山军三字。 此时旗杆下一人正拿着一个竹筒般的物品对着原野望去。 李国瑞等人站在他身边,带着几分艳羡。 “夏兄弟,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急切的问道。 夏勇放下竹筒。 “果然是有一队金贼正向北而去。”他说道,说罢顺手将竹筒一递。 几个男人顿时争抢,但还是李国瑞快一步先拿手里。 几个男人只得一脸羡慕的看着李国瑞小心激动欢喜的将竹筒举在眼前看去。 “果然,人数还不少。”他一面点头说道,“看来至少掠了一千多百姓。” 夏勇嗯了声。 “怎么样?干不干?”他问道。 李国瑞将竹筒紧紧握在手里。 “干啊。”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一千多百姓呢,可不能便宜了金贼。” 其他几个男人也纷纷点头。 “干了.” “走,走。” 夏勇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舆图展开。 看到舆图李国瑞等人又忙围过来,带着几分激动羡慕。 这是霸州的舆图,跟他们拥有的舆图不同,这章舆图清晰的连每一个村庄的小路都标注出来了。 “这群金贼是要往这边去。”夏勇指点一地说道,“我们从这边包抄,赶在明日清晨就能堵住静候他们落网。” 李国瑞等人连连点头,一番商议便急匆匆下堡去召集兵士。 “给君小姐报信。”夏勇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们需要补给彩烟弹。” ……………………………………… 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出一朵花,旷野上的雷中莲收回视线。 “遇到金贼了。”他说道,“去告诉君小姐,我们要加快速度。” 他说着回头,却见在身后的人一动不动。 这人穿着铠甲,神情木然,还带几分冷笑。 “又要去送命啊?”金十八冷冷说道。 ****************************** 如今的月票数目,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写书这么多年没有过这个数目。 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表达谢意。 谢谢所有发红包的盟主,谢谢所有投票的书友们,谢谢所有打赏的朋友们。 没有你们,没有希行今天。 鞠躬,谢谢。 感谢0达克莱伊0、只在某一个地方潇洒肆意、11页知名、?最后一枪?、max石头、婧三少、慧泓、木某2004、escj、南方的冰一、南方的冰一、三三白月、叶三墨ricardo打赏和氏璧。 感谢腾讯书友卟打赏灵兽蛋,感谢伊雨凉打赏和氏璧。(。) 第二十四章 有盼终不弃 金十八等五人一直跟在青山军中。笔|趣|阁。biquge。 不知道是吃够了这些村民的手段,逃不了死了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没有试图做什么手段,甚至几乎都不说话,跟这些村民一般,就连村民们都忘了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用提河间府的官兵们。 雷中莲虽然不怕金十八等人,但也小心提放着,此时亦是冷冷一笑。 “真是对不住,一直让你失望了。”他说道。 说罢从他身边走过去,也不怕金十八等人背后下杀手或者狂奔逃走。 他奔向不远处辎重车围着的地方,君小姐正在和杨景等人说什么。 “原来这些是这样做出来的。”杨景听完了君小姐的话带着几分恍然点点头,“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君小姐你说,那这些弹药用完了也就用完了。” 君小姐看着面堆积的新做好的石弹也很感叹。 “原来这些是这样用的。”她说道,也轻叹口气,“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这辈子大概都不知道他带我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原来是这般用途。” 自从带着人跟上君小姐,对于他们要跟随她同去,君小姐并没有推辞或者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们的铠甲,看了他们携带的兵器武器。 然后一路上一边走一边采购各种材料制作更多的这些武器,问询了他们惯用的兵阵,又重新根据人数编排了新的军阵。 他们就像一把刀,陈年珍藏,一日拔刀出鞘,又得以精心擦拭打磨,血气浸染,到此时此刻锋芒毕露冷气森森,所向披靡。 梁成栋站在一旁也颇有感触,看着整齐摆放的石弹,还有这辎重车。 车上的锅碗瓢盆米粮可以方便的救助沿途遇到的难民,但同时车可以拆开做护盾防,也可以整辆车变作一张弓弩,射出的箭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能穿透一队金兵。 这辆车是难民眼中的菩萨,又可以瞬时化作金刚夜叉。 这是进可攻退可防的重器,他再也不敢嫌弃这青山军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影响速度的笨重的车了。 还有他们的铠甲看起来跟大周兵将的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的话这铠甲足足有三层,精密之极,金人箭矢毒辣,这种铠甲能极大的起到格挡的作用。 上一次在与一队金兵对战时,顺安军的兵丁和青山军的兵都被射中,顺安军的几个兵丁当场毙命,而青山军的两个男人看起来血流如注,揭开甲衣箭却入肉不深,这就捡回了一命。 命在战场上多重要人尽皆知,但事后梁成栋仔细的看了他们的甲衣就打消了自己也做这种甲衣的念头。 命都是钱堆起来了,做出这一件甲衣的耗费抵的他们军中用的百件。 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只有这些豪匪能做到,梁成栋又是羡慕又是无奈。 还有一些小东西,比如挂在杨景腰里的竹筒,这东西竟然能让人看到很远的地方,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引得顺安军中诸将争睹为快。 不用问,这东西肯定价值更不凡。 这些土匪,是抢了神仙府了吗?怎么这些东西都从来没见过? 雷中莲奔近告诉君小姐夏勇传来的消息。 “金兵人数不少,而且已经靠近边境。”他说道,“挟持百姓也不少,抢还是不抢?” “当然抢了。”君小姐毫不迟疑的说道,“就算靠近边境,也不能看着我们的子民我们的同胞被别人抢走。” 说罢看向一旁。 “汗青。” 在辎重车顶上坐着晃悠着双腿的赵汗青哎了声,一跃而下。 “你带人去查清金人多少兵马,行走那条路线,行进速度,境外可有金兵接应。”君小姐说道。 赵汗青应声是翻身上马,另有两人跟着上马,三人疾驰而去。 ………………………………..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庄老三一个打盹机灵醒过来,看着蒙蒙的青光有些怔怔,又有些感叹。 又活了一天。 能活着是多幸运的事,但庄老三神情却没有多么高兴。 作为一个年纪越来越大的人,他现在突然不知道活着是幸运还是死了幸运。 耳边传来孩童的哭声。 “奶奶,奶奶,你起来啊。” 庄老三转过头,看到旁边的地上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推着身上一个老妇。 老妇一动不动似乎沉睡。 庄老三心里咯噔一下,忙伸手探了探这老妇的鼻息,面色凄然。 又有人熬不住死了。 这天寒地冻里又累又饿,在冰冷的地上睡一夜,很多人都醒不过来了。 他上前将孩童抱起来。 “黑小啊,你奶奶累了,别吵她。”他哄劝着。 孩子到底是孩子很快被哄住不哭了。 “三爷爷,我饿。”他眨着眼咬着黑乎乎的手指头说道。 庄老三叹口气。 “快到了,等到了地方,就有吃的了。”他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一阵叽哩哇啦的喊叫,同时伴着噼里啪啦的鞭子抽打声,孩子们的哭声妇人的尖叫男人的痛呼随之而起,原本黑乎乎的大地动了起来,四顾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这些都是被金人掠夺抓住要带走供奴役的民众百姓。 有个男人动作慢了些,被驱赶叫起的一个金兵三下两下抽倒在地,抽搐两下活活的打死了。 四周响起哭声畏惧声,却没有人敢上前。 庄老三将怀里的孩子抱紧挡住他的眼,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 到了金人的地方,牛马一样,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快走快走。”一个金人装扮的通译骑马跑来,叉着腰喊道,“走的慢了,耽搁了大人们的行路,可是要被打死的。” 民众们相护搀扶着,看着两边密密麻麻身形高大铠甲鲜明的金兵,在蒙蒙晨光中如同野兽般窥伺。 “快走吧,今天就能到了。”通译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民众们的神情更加惶惶,哭声更大。 家虽然早已经没了,但脚下还是熟悉的土地,现在连这片土地都要离开了。 哭声越来越大,这让四面的金兵很是不高兴,十几个金兵纵马上前,对着这些百姓们举起马刀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顿时一片惨叫。 庄老三抱紧孩童缩着肩头,挤在人群中用力的向前走去。 虽然活着如此艰难,还是想要活着,似乎还在等着一丝希望,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 在哭声中,百姓兵马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忽的前方的金兵一阵骚动,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庄老汉有些不解的抬头,金兵的方阵不仅停了下来,还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他们的神情是愤怒的咒骂,不仅如此一向凶恶的金兵还似乎有些畏惧。 畏惧?有什么会让他们畏惧的? 庄老三忍不住向前看去,青光褪去,天边有晨光初起,在这晨光里前方有一片方阵肃立。 这方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似乎从天而降。 这方阵长枪如林,晨光下铠甲闪亮,稳稳的矗立在大地上,就如同一座大山。 “我乃大周军,奉皇帝之命保国卫民,现命令你们交出我大周百姓,否则严惩不贷!” 一声声响亮的喊声从大山中传来。 这是大周军? 晨光越来越亮,照着那座大山也越来越清晰,旗帜如林,其中一杆大旗鲜红明亮,在冬日的晨光中随风舞动。 庄老三瞪着眼用力的看着那旗,终于青山军三字闯入视线。 青山军。 青山军。 庄老三抱着孩童噗通就跪倒在地,他将头碰在地上,干涩的嘴唇紧紧的贴住冰凉的地面,一下又一下的亲吻着,泪如雨下。 不弃我。 不弃我。 (。) 第二十五章 各有杀敌处 这大周的官兵真是太嚣张了。笔?趣?阁。biquge。 看着前方的方阵,十几匹在方阵前奔驰的带着几分挑衅的周兵,金军的将官们气的面皮发抖。 竟然敢追到边境这边来,而且还这样的大言不惭。 看他们的人数也不算太多,怎么就敢这样嚣张? 且不说双方人数相当,这可是就要接近边境了,虽然有成国公的兵马阻挡鏖战,但他们金军也是万众集结的。 待听到这些周兵喊出的话,金将更是气的大叫。 虽然一直被成国公压制,但也从来没被这样挑衅。 “去把他们杀光。”金将喊道。 伴着这一声令下,一队队金兵狂叫着举着兵器向前方的周兵所在冲去,余下的金兵也开始结阵向前。 百姓们都抱头蹲下躲避,庄老三也不例外,怀里抱着孩子,往后躲去,但又忍不住大着胆子向前张望。 “能不能打赢啊?”旁边一个男人低声问道,“我看咱们的人不多啊。” “是啊,金兵可是有二千呢,以往最少超过一半双方才能一战呢。”另一个男人也低声说道。 “肯定能。”庄老三说道,带着无比的坚定,“这些都是好汉。” 肯定是好汉,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专门为他们这些被掠的百姓而来。 但是正因为是好汉,所以他们才更担心紧张。 “你们没听过吗?这是青山军。”庄老三颤声说道。 他们都是四面八方掠来的百姓,不同乡也非邻居,也不是都知道一样的消息。 比如这两个男人就不知道青山军。 “霸州这边不是顺安军吗?”他们低声问道,“青山军是什么?” “青山军是很厉害的军….”庄老三说道,话音未落就听得轰轰声响起,同时地面颤抖。 百姓们惊叫着趴伏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 脚下颤抖未停,耳边已经响起惨叫,这惨叫不是周人的声音,多数都是胡语,民众们忍不住大着胆子看去,就见金军的阵型已经变的松散,而更前方冲过去的几队金兵已经滚落地上。 十几匹染血的马疯狂的嘶鸣着狂奔。 浓烟阵阵腾起,刺鼻呛人。 这是什么? 民众们来不及细究,向前冲去的后续金兵又陷入一阵混乱,尖利的呼啸伴着长枪如雨飞来。 隔着这么远,民众们也看到很多金兵被射飞,钉在地上,或者被穿透,长枪穿透几人还未停。 太恐怖了…. 他们中有很多人也见过金兵和周兵交战,交战的场面自然是很惨烈,但这么惨烈的还是第一次见。 关键是这惨烈是一方的屠杀,那边人马都没有出来一个,这边已经倒下一片了。 “这青山军果然厉害…”两个男人喃喃说道,眼中燃起满满的希望。 厮杀声还在继续。 虽然被这凶猛的武器震惊,但金人还是怒吼着一队队的冲上来。 近距离就不能用石弹和车弩了,随着阵中战鼓的声音,周兵的军阵再次变幻,前方的妇人们退回阵总,长枪兵们列队向前。 雷中莲左手握紧长枪。 “杀。”他高声喝道,催马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左右,兵丁们都大声的呐喊着,舞动手中长枪大刀迎向扑来的金兵。 双方人马终于撞倒一起。 杀声震天。 趴在地上民众纵然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血腥的场面。 庄老三也不敢睁眼看了,抱着孩子口中连连的喃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喃喃的什么。 不管哪方神佛,保佑这些好汉兵丁吧。 能保佑自己的,从来都不是神佛,只有自己。 噗的一声闷响,雷中莲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手持马刀的金兵。 但另一边几个兵丁却惨叫着被涌上来的其他金兵砍中。 那金兵手中握着双刀,舞的虎虎生风,雷中莲所在队列的长枪兵们被逼的连连后退。 双刀。 想当初自己也是双枪,如果自己双枪肯定比他要厉害。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只是略一分神,雷中莲就抬枪冲上去。 金兵的刀砍中了一个兵丁的肩头,似乎削去了他整条胳膊,这兵丁发出惨叫,但人却没有滚倒下,反而带着决绝用另一只死死的抱住了这金兵的刀。 就是这一个空隙,雷中莲将手里的长枪猛地送去去。 噗的一声,雷中莲的锐利的枪头直接刺入金兵的咽喉,金兵惨叫一声翻到在地。 雷中莲被带的向前跌去,还好及时的稳住身形,刚要拔出长枪,就听噗的一声,鲜血溅了他一头。 一个金兵倒在他脚下,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 雷中莲扭头看向身后,金十八正将长刀收回,神情漠然。 他… 雷中莲想说些什么,金十八已经转过身,站回另一队的兵丁中。 就算在这么惨烈的状况下,所有的兵丁都还保持这自己队列中,严格的按照曾经被青山军教导的队形前进。 个人的英勇在这里全部被融合在方阵中,所有人同进同退,各有分工,一人为勇,三人为猛,十人不可阻挡。 雷中莲看着挥舞着长刀将一个金兵砍翻的金十八,深吸一口气。 “算你小子还是个人。”他自言自语说道,说罢将长枪一挥,迎向一个扑来的金兵。 长枪刺中对方面门。 有人不断的倒下,有人在地上翻滚,有金兵也有周兵。 但没有周兵后退,人倒下了,队列便会立刻调整补上空缺。 周兵的方阵如同巨车一般移动倾轧过来。 站在后方的金将首领已经看呆了,折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些是什么军?竟然比成国公的亲信厉军还要凶猛。”他喃喃说道。 四周的下属们纷纷围上来。 “这是青山军。” “早就听说他们。” “我们已经好些勇士折在他们手里。” “我们不能再伤亡了,巴都大人还要我们去支援白沟驿。” “说要百姓,给他们就是,不能为了这些两脚羊损了咱们勇士。” 这些劝说让金将越发的犹豫,看着前方不断折损的金兵,他的脸一阵阵抽搐。 伤亡太大了,伤亡太大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手下为了押送一群百姓而损耗一空,尤其是自己的精兵,没了这些精兵,他在族中可就没地位了。 他眼中带着愤怒还有一丝难掩的惊惧举起了手。 ………………………. 当呜呜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庄老三差点晕过去。 这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这是金人收兵的号角,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的时候是自己所在的县城被攻破,金兵们的收兵号角是喜悦的胜利的。 但现在…… 金兵们如潮水般退去,队形散乱,顾不得伤亡的同伴。 呜呜的号角如同丧钟,带着恐惧令人沮丧。 “赢了,赢了。”庄老三抱着孩子跳起来大声喊道,不顾身边还没有退远的金兵。 更多人也跳起来,喊着欢呼着。 也有人哭着趴在地上连连的叩头。 还有人哭喊着向那边还保持着阵型缓缓移来的周兵跑去,就如同走失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寻来的亲人。 ……………………….. 消息如风一般传开。 已经到达另一个城镇的朱瓒伸手捻着浓密的胡须。 “成国公世子夫人率军所向披靡,被霸州境内百姓视若神明。”一个男人在旁说道,“如今已经有将近十万百姓在她的护佑下退到河间府。” “大哥,我们也快些过去吧。”另一个男人激动的说道,眼中难掩好奇。 看看这位成国公世子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手下带的兵怎么就这么厉害。 朱瓒却摇摇头。 “我们不去霸州。”他说道,“我们去深州。” 深州? 男人们有些不解。 “可是夫人…”他们说道。 “我娘在那边会平安无事的。”朱瓒说道,眼神明亮,“我去哪里不如去深州,我来协助深州的永宁军护着保州的百姓南下。” 深州紧邻保州,河间那边毕竟兵马有数,单单一个霸州就让他们辛劳奔忙,再去雄州保州很是困难。 深州这边的兵马还在观望,如果去说服他们进入保州做这件事,那就不用成国公夫人再担心记挂这边。 男人们点点头。 “好,我们去深州。”他们齐声说道。 “还有。”朱瓒说道,伸手将胡子撕了下来,头发也用力抓了一把一扬,那些斑白的发丝散落,乌发青丝顿显,“从现在朱瓒回来了。” 男人们再次惊讶。 “就算用砍柴人的身份,我们也能说服永宁军的。”一个男人说道,“世子你不用暴露行踪。” “是啊,锦衣卫已经追上来了,这些人阴魂不散。”另一个男人皱眉说道。 朱瓒嘴角一勾。 “就是为了让他们追来找我。”他说道,“免得这些蠢货被那个假世子夫人骗去。” 说罢将手枕在脑后转身向西北的方向大步而去。 “我好好的一个男儿家,可不想被人坏了清白。” ******************************* 感谢md12打赏灵兽蛋。 感谢桑阿蛮、?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max石头、婧三少、龙腾遮天、簪花少年打赏和氏璧。 感谢大家,另祝书友大鱼小朋友十八岁生日快乐。摸摸头。请看感言。(。) 青眼高歌俱未老 希也狂生耳 是的,这个月竟然说出了要拿月票榜第一的狂言,且在大家的帮助下,拿到了! 狂如果能成功,会被称为生,而如果失败,大约也就是一声徒了。笔%趣%阁.. 谢谢大家倾力相助,没有让我这狂言成为一个笑话。 我写了八年书,人已中年,不知道还能写多久,今天有个盟主提到了今天也是四年前争榜的日子。 青春飞逝,一眨眼就过去了,不服啊,年纪不青春了,心却还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再这么跟大家肆意玩乐一场。 看看我们最后,得到了三万五千多票!在主站男人们中也能排上第二!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我要用朱瓒的话来说,都快赶上我这般厉害了!哈哈哈哈捂脸真无耻。 下面正经一点。 在这里感谢每一位正版订阅的朋友,万丈高楼平地起,正是有你们的不断支持,才成就了今天的我,感谢你们赐予我这份殊荣。 感谢红包区发包的朋友们,感谢南方的冰一、感谢最后一枪,感谢我的12,感谢很多我叫不全名字的朋友们,红包区都有明晃晃的数字记录着你们的付出和努力。 感谢投月票的朋友们,感谢四处订阅凑月票的朋友们,感谢主动为我换票的朋友们,感谢你们那一句为了希行为了君九龄。 感谢很多人,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认识的认识我的,虽然我可能看不到你们的名字,但这君九龄的每一个成绩都有你们的印记,感谢你们。 这几天也巧,正好写到了北地寒战斗的场面,虽然我是个女人,又人到中年,但偏偏也喜欢这种情节,爱那种悲悯又悲壮,绝望又不弃,人生皆苦但依旧能饮酒高歌为乐的几分狂生情怀。 不知道能写多久,但我希望自己能写一辈子。 不知道今日相聚的人来日还会一起走多久,但我希望有朝一日回忆,大家都记得此时此刻的同行高歌。 最后,青春没有尽头,求票也没有尽头,新的一月又开始了,所以,我又伸出手了。 请将保底月票投我。 请再与我共欢共乐共行,我们饮酒高歌起舞如何? 最后,以纳兰性德赠予好友的词为结尾,表达我对大家,对青春,对这美好的世间一切的敬意。 愿我们,也能如此。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 求保底月票。 鞠躬致谢!(。) 第二十六章 心焦难耐急 相比于北地的冬寒,京城已经几分春意。笔%趣%阁.. 宫女们换上了春衫,在宫殿内穿梭如同花蝴蝶,给肃穆的皇宫增添了几分亮丽。 只可惜皇帝无心欣赏这份好景致。 陆云旗站在殿门外,听到内里传来皇帝用奏章拍桌子的声音。 “不都说好了议和,这些金人还闹什么?黄诚在做什么?” “黄大人一直在和金人尽心的商谈,为咱们大周争取更多的利益。” “那金人还吵闹什么?” “北地那边最近出了点事,金人很是不满。” “北地能出什么事?又是朱山在搞事吗?” 一个锦衣卫急匆匆近前,打断了陆云旗听内里皇帝的说话。 “大人,北地有消息了。”他低头施礼,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陆云旗向外走了几步,站在廊柱下看着这锦衣卫。 “她在哪里?”他说道。 “在深州。”锦衣卫说道。 陆云旗微微皱眉。 “竟然从庆源府到了深州?金十八为什么没有传消息回来?”他问道。 锦衣卫愣了下,抬头看着陆云旗。 “大人,我说的是成国公世子的消息。”他说道。 陆云旗眉头扶平。 “他的消息也该出现了。”他淡淡说道,“果然是去了深州。” 大人早就知道了?锦衣卫有些惊讶。 陆云旗向前走了几步,春风在宫殿间萦绕吹起他大红衣角。 “成国夫人和世子夫人去了霸州。”他淡淡说道,“做儿子和丈夫的,怎么也不能躲在背后让女人受到盘问和侵扰。” 锦衣卫明白了,当成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在河间府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也的确要去河间霸州找。 现在既然成国公世子现身深州,锦衣卫们自然不用再去找成国夫人了。 “更何况,女人们都去做卫国护民的大事了,世子爷怎么会躲躲藏藏。”陆云旗木然说道,“这些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人们,真是让人佩服和敬仰啊。” 这话似乎发自肺腑,但又漠然疏离,锦衣卫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们只是 “抓吗?”锦衣卫问道。 “不用抓了。”陆云旗说道。 因为朱瓒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要在做深州要救护保州百姓南下事吗?这种事毕竟是大义。 锦衣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杀了他。”陆云旗说道,转过身。 锦衣卫心中一凛,低头应声是,转身疾步而去。 陆云旗再次走向殿门口,有人晃晃悠悠的从一旁转过来。 “哎呦,陆千户。” 有些夸张的声音随之传来。 陆云旗看过去,见是穿着亲王礼服的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胖的眼睛都看不到的男人站过来。 “贤王殿下。”他躬身施礼。 贤王已经伸手挽起他的胳膊。 “千户大人客气了。”他说道,笑眯眯的冲他挤挤眼,“不对,不应该叫指挥使大人了。” 陆云旗在年前正式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他的地位早已如此。 陆云旗再次低头施礼。 “陛下在干什么?”贤王压低声带着几分鬼鬼祟祟问道。 “在和内阁刘大人等人说话。”陆云旗说道。 贤王眼睛一亮,但再瞪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缝。 “太好了。”他说道,“是不是金人要给钱了?” 说罢不待陆云旗再说话,就急忙向殿内走去,笑眯眯的向内探头。 “陛下。”他喊道。 陆云旗并没有阻止,听得内里的谈话被打断。 “你来干什么?”皇帝没好气的喝道。 贤王并没有被皇帝的态度吓到,笑嘻嘻的走进去。 “陛下陛下,金人什么时候给钱啊?”他问道。 皇帝瞪眼。 “你就知道钱。”他说道,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你又去太后哪里做什么?又要钱吗?” 贤王在皇帝面前坐下来,对施礼的大臣们随意的摆摆手。 “没有。”他一脸委屈的喊道,“如今国逢战事,娘娘们都削减了用度,我怎么能来给娘娘要钱。” 皇帝长叹口气,看着大臣们。 “以往不懂的事,这种时候都懂事了。”他说道,带着几分无奈,“以往人人都说明事理的,现在却还在跟朕闹。” 这说的自然是成国公。 大臣们纷纷点头。 “所以金人现在很生气。”一个大臣接着说道,“问我们到底有没有诚意和谈,如果没有就算了…” 算了自然是要接着打,皇帝顿时紧张,刚要说话,贤王探身先开口了。 “我听说是河间府那边兵马在霸州等地护送百姓南下。”他说道,一面比手画脚眉飞色舞,“把金人打的落荒而逃。” 大臣们点点头。 “是啊,明明已经说停战了,成国公却让其妻带人在河间鼓动兵将如此行事,实在是…”他们说道摇摇头一脸的忧心。 贤王嗨了声。 “这是好事啊。”他拍手说道,“显得我们多厉害。” 厉害?厉害的事成国公吧,连皇帝的话都不听,倒是显得皇帝窝囊。 大臣们神情似笑非笑。 “行了,现在什么时候,还厉害不厉害的。”皇帝没好气的说道。 “皇上。”贤王摆手说道,“不是啊,现在什么时候,议和的时候啊,咱们厉害点,不是能让金人更害怕,条件自然也就更有利我们…” 他说到这里嘻嘻一笑,凑近皇帝。 “陛下,不如让臣弟也去跟金人和谈吧,别的无所谓,岁币要多要一些。” 这个贤王眼里只有钱。 皇帝哼了声。 “原来你把钱打到金人头上了。”他说道,“真是荒唐。” 说着按了按额头。 “钱算什么大事,家国安康百姓乐享太平才是最要紧的。”他说道,对大臣们肃容,“告诉黄诚,金人有诚意,咱们也有诚意些,快些将这事了结了。” 有诚意,那就好办了。 大臣们施礼应声是。 走出宫殿,大臣们说笑离去,贤王揣着手笑眯眯的落在最后。 “陆大人还没走啊?”他还跟陆云旗打招呼。 陆云旗垂目施礼。 贤王从他身边走过,脸上的笑散去,看着巍峨的宫殿。 “家国安康,百姓太平。”他喃喃说道,眯缝的眼慢慢的睁大,露出慢慢的嘲讽。 ……………………………………… “当然是为了家国安康,百姓太平!” 深州府衙内,朱瓒说道,伸手环指厅内诸官将。 “这是你们所为所为。” 又伸手一指自己。 “至于我当然是戴罪立功了。” 他说着摊手。 “大家都知道,我现在是被通缉的,我也知道我有罪,但我觉得我与其在京城浪费米粮,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哪怕死在金人手里,多杀几个金贼,也算是赎罪了。” 厅内的诸人对视一眼,其实观望这么久,看着河间府的兵马在霸州所向披靡,以及成国夫人说的那些大功德的话也传开了,大家都动了心思,就差一个契机。 这契机自然是有个发号施令的,也就是将来出事担责的。 毕竟成国夫人还没来他们这里下命令。 现在好了,成国公世子竟然来了,且也说出请他们去保州救护百姓撤退。 至于成国公世子是朝廷通缉犯的事,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吧。 深州操守姜成神情肃穆的点头。 “我们正要如此行事。”他说道,“既然世子爷愿意戴罪立功,那就一起行事吧,但世子爷要听从我们的指挥,不要私逃,毕竟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待我们报告朝廷等候发落。” 现在是非常时期,报告来回时间久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朱瓒点点头。 “谨遵大人安排。”他整容说道。 姜成神情略柔和,又想到什么看向朱瓒。 “原来世子爷已经定亲了?”他问道。 朱瓒哈哈笑了。 “是的。”他笑声一收,神情郑重,“我定亲了。” *************************** 感谢华严三昧打赏白银盟主。谢谢谢谢。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仙葩缘谢谢。 感谢叶三墨ricardo、lilian820、凌沧云、她的素锦流年、三顾三明、狐作妃為、max石头、婧三少、josephine11、?最后一枪?、木某2004、青菜书虫子、一寸沉香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第二十七章 不弃不退山不倒 真的定亲了,看来不是假的,姜成等人最后一丝疑虑放下。笔×趣×阁。biquge。 朱瓒的话却还没停。 “….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毕竟大家也知道,我这样才貌出众玉树临风,北地女子们倾心,如果说了定亲,不知多少人要伤心,这对于北地的安稳有影响…..” 干笑声在大厅里响起。 “是啊是啊。” “世子爷您还没吃饭吧?” “您这样长途奔来,一定累了吧,先去歇息吧。” 将官们的声音接连响起,但这并没有打断朱瓒的话。 “不急啊,我也不累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知道吧,曾经有女子为我上吊自尽啊,这可是很吓人的..” “像我这样丰神俊秀的人,是不能轻易说定亲的….” “当然你们从来没有这种体会,理解不了这种烦恼的…” …………………………………….. 朱瓒到达深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霸州。 这并不是因为朱瓒带着兵马做了什么厉害的大事,事实上保州这边比霸州安稳的多,因为成国公大军在长城口到拒马河一带,严守死防阻挡了五万金兵主力。 朱瓒说服深州将官之后立刻写了信让驿兵送去河间。 河间府接到信立刻马不停蹄的送去霸州。 虽然田尧极力的想要郁夫人留在河间府,这样更能保证安全,但郁夫人还是坚持跟随君小姐等人,虽然不上战场,但会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城镇等候,帮忙安置救回来的难民。 接到朱瓒的信,郁夫人很是开心。 “我家二小果然来了。”她说道。 二小!君小姐失笑。 骄傲自恋得意洋洋的朱瓒竟然有这么个土的小名。 还有明明只有一个儿子,怎么总是以行二称呼? “在生他之前,我还生了个,只可惜没养活。”郁夫人说道,“但好歹也睁眼看了一眼,在家里也有他的位置,所以后来生了朱瓒是为二子。” 说着又是一笑。 “贱名好养活。” 对于失去一个儿子的成国公夫妇来说,这个二子是多么的宝贝,起了贱名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然而却又带着他征战,养在最危险的边境,可以让他千里独行进京,让他在追杀中奔走。 如今又带着深州的兵马去救护百姓。 他从小到大都身处不好养活的环境,做着危险的事。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复杂。 郁夫人并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含笑看着朱瓒的信。 “娘,保州和雄州由我来,霸州归你。”她念道,抬头看向君小姐,“那这下咱们省事了。”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郁夫人低头拿起另一封信,看到上面的字笑意更浓,转手递给君小姐。 “这是给你的。”她笑道。 君小姐神情惊讶。 “我也有?”她说道。 朱瓒知道她在这里了? 为了避免被锦衣卫察觉行踪,除了郁夫人外她没有告诉别人她的身份。 朱瓒刚从京城到来,他怎么知道? “你是他的未婚妻啊。”郁夫人笑道,“问候了娘,当然还要问候一下娘子。” 要不然岂不是露陷了。 君小姐恍然笑了,不过他真的写信了?她好奇的接过来拆开,内里竟然真的写了信,洋洋洒洒尽诉关切和相思之意。 虽然情真意切,但其实又空洞乏乏,一看就是闭着眼或者翻着白眼写的。 君小姐抿嘴笑。 “这信我可得好好留着。”她说道,又拉着郁夫人的胳膊,眼睛亮亮,“夫人,你不要告诉他我是谁,等见了面吓他一跳。” 郁夫人哈哈笑了。 “好。”她拍了拍君小姐的手,“我不告诉他,到时候吓他一跳。” 二人正说笑着,雷中莲急匆匆走进来。 “君小姐,少爷送来的急信。”他说道。 这个少爷的称呼,郁夫人已经不陌生,这些日子这个名字常常的出现,甚至可以说与她们息息相关,吃喝用兵器制作都离不开他,除了钱,还有极其灵通的京城消息。 郁夫人看着君小姐打开了卷筒。 这种信就是急信,用最简短的语句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从阳城到霸州这边比兵部的快脚驿还要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君小姐打开卷筒,原本含笑的面容顿时凝固,握着竹筒的手也攥紧。 “议和结束了。”她说道,“三郡割让达成,金军进入三州,北地所有驻军全部撤回,如有违抗……。” 她看向郁夫人。 “以谋逆论处。” 这个违抗要以谋逆论处的人指的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悲愤。 郁夫人神情倒是沉静。 “这么快啊。”她说道,“那很多百姓只怕来不及撤走了。” 她只担心这个啊,君小姐看着她神情复杂。 “还好我们这边已经撤走的差不多了。”她说道,挤出一丝笑,“我们再加快速度。” 再加快速度,也比不过金兵倾巢涌入的速度,比不过朝廷令传的速度,必然有很多百姓要来不及了。 ……………… 保州边境。 烽火连天滚滚而起,天地间一片哀嚎。 无数的民众在狂奔。 春日的北地依旧荒芜,才冒出绿意的野草瞬时就被人群踩烂,旷野里到处都是人,哭喊着狂奔着,摔倒了被身后的人踩上去,接连几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他们身后有烽火不断的升起,连绵不绝,预示着大批金军正在袭来。 跑啊,快跑啊。 前方的出现了一队队官兵,奔跑的人群看到了希望,哭喊着举着手冲过去。 但那些官兵也看着远处连天的烽火,神情浮现惧意。 “三万金兵将破境而入。”为首的将官喊道,“我们,我们快撤。” 前后的兵丁们立刻调转马头,看着这些官兵要走,奔来的百姓们顿时哭喊着跪下,拦住他们的马蹄。 看着这些哭喊的百姓,为首的将官神情亦是不忍。 “你们不用怕。”他声音颤抖说道,“你们其实不用逃,你们以后就是金人了,在这里你们还能活。” 民众们一片哭声,一个老者跪行上前。 “大人,语不同,貌不同,怎么成金人啊。”他哭道,“十年前我等迎贵将,协杀金贼,现在你们走了,金人怎么能待我以人等啊。” 将官的神情亦是复杂。 “不是我们要走,实在是皇命难违。”他说道,“就连成国公也正在退兵,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大周的了,我们不能留。” 民众哭声更大,老者举手叩头。 “求大人带我们同去。”他哭道。 民众们跪了一地连连叩头。 “带我们同去。” “带我们同去。” 哭声震野。 马上的兵丁不少都忍不住落泪,为首的将官更是面皮发抖,看着跪了一地的民众,再看看铺天盖地的烽火,最终一咬牙。 “你们,珍重。”他哑声说道,扬鞭催马,“走。” 马儿一声嘶鸣跃过跪地叩头的老者。 其他兵马立刻跟随他催马离开。 满地的民众绝望的哭喊,有人起身追赶,也有人跪地呆呆茫然。 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跑过马的四条腿。 很快兵将们越来越快,追赶的人群被抛下,跌倒,绝望的看着视线的人马远去。 但忽然奔跑的兵马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一队兵马。 怎么了? “不准退。” 沉沉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将官看着面前举起一面令旗挡住去路的男人,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爷。”他说道,“皇命难违。” 朱瓒看着他。 “皇命舍的是土地,不是民众。”他说道,“但凡有一个民众我们也不能舍弃。” 将官神情复杂。 “世子爷。”他指了指身后,“贼奴势大,我等怕是无力阻挡。” “打不过也要打。”朱瓒淡淡说道,看着远处的烽火,“不过一死而已。” 将官攥紧了缰绳。 “要不然你们以为当兵为将是为了什么?”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灼灼的视线看向他们,“要不然你们以为国和百姓养你们十年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侵袭的时候望风而逃吗?”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看到百姓死在贼奴蹄下时视而不见吗?” “难道给你们铠甲给你们兵器给你们军马,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到来时,跑得飞快吗?” “难道你们这为官为将为兵,就是为了当个懦夫吗?” 一句句话砸过来,砸的这边的兵将面红耳赤。 朱瓒不再看他们,将手中的令旗一收,纵马向前。 “滚吧,你们这些懦夫,滚去好好活着吧。”他冷冷说道,将腰里的长刀拔出,向前一挥,“好汉们,随我拒敌。” 跟随他们身后的兵将们齐齐拔刀。 “拒敌!” 伴着呼喝声众马奔腾,山呼海啸般越过这些将兵。 看着朱瓒等人呼啸而过,这边的将官面色涨紫。 “娘的,不就是一死吗?”他喊道,掉转马头,拔出了长刀,“拒敌。” 身边的兵将们亦是纷纷掉转。 “拒敌!” 喊声山呼海啸。 兵马也如同海浪滚滚从身边而过。 跪地的站着的民众们尚自呆呆不可置信,地面的颤动让他们浑身发抖。 老者流泪跪地叩头三下,这才一擦眼泪起身,和身边的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前行。 在他们身后,兵马背道疾驰,军旗猎猎,长刀如林。 刀不落,林不倒。 …………………………………………………….. 霸州边境。 旷野上民众向前疾奔,在他们身后有兵将们如墙般排开,看着前方远处腾腾而起的烽火。 辎重车早已经不再埋锅造饭,半蹲在重重的护盾后,每个妇人面前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弹,一杆杆长枪也束扎到车弩上,倾斜向上,春日的艳阳下闪着寒光。 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方阵,鏖战时久铠甲已经不再鲜亮,长枪依旧如林,几杆大旗随风飘动。 青山军。 顺安军。 军如山,山不倒。 ****** 解释下昨天的单章,因为没有一千字起点这边是不收费的,我不知道腾讯收费,我真不是为了骗那三四个书币。 为了补偿,今天这章多一些免费字数,谢谢。 继续求保底月票,谢谢大家了。(。) 第二十八章 无人相帮互相帮 相比于保州霸州等境内的紧张肃重,真正的边境拒马河一带一如既往,绵延空旷。 一条大河将南北泾渭分明的隔开。 河的两岸是最肥沃的土地,但百年来却从没有成为良田,因为这里历来是兵家相争之地,从未停止征战。 比如现在河两边都是旌旗遍布,密密麻麻军中营帐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不下数万人。 此时春雷滚滚,雨如豆子般从天而降,转眼间就将两岸皆是笼罩在一片水雾蒙蒙中。 河南的营盘中最大的营帐前军士遍立,他们皆是顶盔披甲,豆大雨点刷刷的打在铠甲上,军士们却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营帐的帘子掀起,隔着雨雾能看到其内人头攒动,亦皆是披甲,位于正中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将官端正而坐,大红的斗篷格外的亮眼,只是昏暗看不清面容,说话声嘈杂,似乎在争论什么。 “如此这般啊。” 一个温润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穿透雨雾响起,让帐内的嘈杂顿消。 “三万兵马都撤了,可怜三郡境内百姓要遭罪了。” 帐内一阵沉默,帐外雨声刷刷。 “夫人和世子爷救护不少。”有将官的声音响起,“合计有十几万民众已经安全撤离。” “但还是有很多民众待掩护。”温润的声音说道,“三万兵马撤了,金人将近万众涌入,他们挡不住的。” 帐内再次一阵沉默。 铠甲哗啦作响,坐着的将官站了起来,身形如山而动。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无人相帮,就由我们相帮吧。”温润醇厚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声音未落,帐中诸人刷拉单膝下跪,铠甲乱响。 “诺!” 声音如雷。 将近暮色的时候,雨渐渐小去,拒马河对岸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金兵忽的眼睛瞪亮,旋即匆忙奔下。 片刻之后,营盘中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雄壮如山穿着金铠甲的男人在精锐凶悍的金兵的拥簇下来到瞭望台。 “大鹏王!大鹏王!” 这正是金国大鹏王拓跋乌。 雨已经停了,暮色与雾气中,对面森严的营盘正在拔动,数万兵马齐动,如山移如地动,但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丝毫的忙乱。 “果然是在拔营。”拓跋乌肃容说道。 “看来是要退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如果黄诚在这里就会认得此人正是与他见过的郁迟海。 站在拓跋乌身边他显得单薄瘦削。 “十年已经磨去了他的意志了么?”拓跋乌一脸愤怒,“竟然临阵脱逃。” 对峙这么久,几次大军冲杀,你不是一样没敢与他一战么?而且还是你先退了十里。 郁迟海在一旁笑了笑,当然这话他傻了也不会说出来。 “大王,汉人有句话叫做孤掌难鸣。”他说道,“皇帝已经下令,东西两边十万兵马皆退,成国公他这区区三万人马又怎么能是我们五万大军的对手。” 说着又笑了笑。 “更何况成国公的夫人和儿子如今正在霸州保州护着民众撤退,如今周人兵马再退,失去了边境的屏障,他们可就危险了。” 拓跋乌看着那边奔走的大军。 “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他说道,脸上几分嘲笑。 郁迟海捻须笑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打着救护百姓的旗号撤军回防不堕威名,也正好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一举两得。”他说道。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满脸的遗憾。 “我还真想成国公抗旨不遵,看他落个谋逆下场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令人闻之心酸落泪啊。” 但他的脸上可没有半点的心酸落泪,而是捻须哈哈笑起来。 “成国公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笑容一收,满眼又是讥诮,“不过就算如此,再三抗命,又无功而回,回去后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拓跋乌专注的看着那边拔营的兵马,一杆高高的大旗缓缓飘动,上面陈字纵然暮色雾气隔河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紧接着无数面旗帜跟随,旋即便是密密枪林,整装的骑兵密密麻麻,马蹄踏步声如雷。 饶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这里,拓跋乌也不由心神跳了跳。 就是这些兵马生生的阻挡他这么久,如果不是四周周兵撤退给了机会,至今都没有办法冲破防线。 成国公的治下兵马真是不容小觑。 拓跋乌听着郁迟海的话,转头看到他的笑。 自己打不过这样的将帅,而是要靠耍手段,郁迟海的笑让他觉得似乎是在嘲弄自己,当然他还是很高兴成国公倒霉,只是心里有些羞恼。 “你们汉人真刀真枪不行,就会如此下作手段。”他冷冷说道,呸了声,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虚。 郁迟海神情没有丝毫的羞惭。 “大王说错了。”他恭敬诚恳的说道,“不是你们,是他们。” 伸手按在胸前。 “我是金人。” 拓跋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好。”他大笑说道,伸手向前一指,“我们金人同心,南下万胜,所向披靡。” “万胜!” “万胜!” 四周的金兵立刻挥动兵器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接连而起整个军营都开始回荡,排山倒海如巨浪滚滚声势浩荡。 随着这喊声,河对岸拔营的兵马看起来似乎狼狈了很多。 …………………………………………………………………… “金贼又来了!” 四野响起怪叫,伴着怪叫呼哨马蹄急响,千众金兵从前方如风般狂奔袭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冲击了? 李国瑞看着身边已经减少了一半的兵丁,神情木然。 这伤亡相比于其他时候来说已经少了很多,因为青山军的石弹车弩,以及凶悍严密的军阵。 他们得以在边境驻守这么久。 损耗伤亡不是因为他们兵将鲁钝不如金贼,而是因为金贼越来越多。 “好狗抵不过赖狗多啊。”雷中莲看着呼啸而来的金兵感叹说道。 那些金兵由慢变快,奔跑途中交错变幻分成三队,铠甲刺目,铁蹄翻腾,怪叫怒吼,声势骇人。 这些是新近破境到来的金兵精锐,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兵器都比以往更强悍。 雷中莲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转头看向一旁。 “看起来,这种阵势下,你是跑不了了。”他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机会跟我死在一起。” 金十八神情冷冷只是看向前方。 “我不是跟你死在一起。”他说道,“我是跟那个女人死一起,她死了,我也得死。” 雷中莲回头看去,身后远处方阵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君小姐就在其中坐镇。 “其实她该跟郁夫人一起走。”他喃喃说道。 然而又笑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也不是她。 …………………………………. 河间府境前,无数的百姓神情惶惶的急走。 拖家带口,肩挑手拎,车上推着孩子老娘。 前方的城门大开,官兵们披挂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一面催着百姓们快些。 远远望去民众的队伍延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队伍当有尽头,就在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四周围着十几个官兵,神情紧张戒备的看着四周,确切的说看着身后。 “夫人,没人了,走吧。”梁成栋说道。 马车里郁夫人掀起车帘。 “不急。”她说道,“再等等。” 还等啊,金兵可就在后边呢,梁成栋神情焦急。 “夫人我们先过境进城再等吧。”他说道。 郁夫人神情平静。 “不,如果我进城了,这边的城门就不会为这些百姓打开。”她说道,“至少我的身份他们还顾忌一些。” 她说着走下马车看向北方。 “你看,还有人。”她伸手指了指说道。 旷野上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蹒跚。 “一个都不能落下。”郁夫人说道,视线看向更远处,“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坚守。” 坚守。 梁成栋也看向北方,神情复杂。 还能守住吗? 还能等到他们归来吗? ……………………………………… 脚下的震动更厉害了,吼叫声也更猛。 “又有金兵来了。”看着前方空中腾起的烟火,雷中莲色变。 竟然又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这是第几天了? 他扫了眼自己四周,他们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只怕这次……..(。) 第二十九章 危难之时兵马退 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了。 但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战则有希望生,不战反而是死。 “再坚持三天,霸州的民众就都撤退完毕了。”夏勇说道,感受着前方蹄声如雷,看着四周周兵露出的惊恐神情,厉声喝道,将手中的弩机举起,“杀。” 他一马当先,引阵冲去。 众兵将们已经形成了习惯,随着军阵的移动毫不犹豫的奔动。 “杀!” 他们再无杂念,催动马匹保持战列,随从夏勇向前滚滚而去迎向冲来的金兵。 马蹄纷乱尘土飞扬两军相撞一起。 厮杀震天。 看着厮杀在一起惨烈的双方,军阵中列队的兵丁们肃立不动,无悲无伤无知无觉神情木然,只等候着号令。 赵汗青纵马在阵中空地上绕来绕去,似乎有些焦躁不耐烦。 “汗青,你怕不怕?”君小姐忽的说道。 “怕什么?”赵汉青说道,眼睛亮亮的看着前方,“姐,我什么时候能上阵啊?” 根本就无心听君小姐说话。 君小姐笑了。 “这一次只怕有些不妙。”她说道,神情有些肃穆,“金人有大批人马正向这边集结。” 赵汉青哦了声。 “你怕吗?”她问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赵汉青便也笑着摇头。 “那我怕啥啊。”她说道,带着几分傲气,“难道我不如你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让我爹知道,我也能不比别人差。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弓弩放下。 “我弓弩是不如你。”她说道,拿出一把长鞭,“我用这个吧。” 赵汉青咿了声。 “你会这个?怎么没说过。”她说道,“我也要学。”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好啊,等这次回去了,我教你。”她说道。 一旁的杨景垂目。 如果能回去的话。 君小姐都要上阵了,可见是做了赴死的决定。 鏖战到这么久,不管是人力还是兵器都损耗很大了,南下的金兵越来越多,这一次的确是凶险了。 ……………………………………………… 保州境内,比起霸州更为惨烈。 一是因为成国公驻守接近保州,出于对成国公的信任,百姓们撤退缓慢,二来是附近的州城一开始也是戒备拒绝开城门。 等朱瓒带着深州兵马来到保州,议和也正式结束,周兵撤退,金兵如潮涌入。 保州境内到处都是奔逃的百姓,身后是紧紧跟随的金兵。 村落城镇被踏破,触目所及烟火缭绕,残壁断垣。 一座村落前响起厮杀声。 随着最后一个金兵被马刀劈成两段,战斗终于结束。 地上散落着尸首,有金兵的也有周兵的。 浑身浴血的朱瓒看着四周,出来时的七百人,如今只剩下三百不到了,一个个也都带伤。 他抬袖子擦了擦脸上血。 有自己的也有金兵的。 但因为袖子上也沾染了血迹,这一擦脸上反而更狰狞了。 分出一些人收拾死伤同袍,朱瓒冲其他人摆手。 “看看这个村子还幸存者没。”他说道。 村子里刚被金兵洗劫房屋还在燃烧,散发着焦臭味道。 这也太臭了。 几个兵丁忍不住掩鼻,而朱瓒以及砍柴人则陡然变色,加快脚步闻着气味就向内冲去。 怎么了?深州的兵丁忙跟上,刚进了村子就脚步一顿,所有人汗毛倒竖。 见惯生死的兵丁们也发出一声低呼,看着前方僵直了身子。 村口一个柴堆正在燃烧,恶臭就是从这里散发。 但仔细看着并不是柴堆,而是人的尸堆。 虽然很多已经被烧的黑乎乎,但依稀可分辨是男女老幼,很显然是这里的村民。 虽然在北地为兵,杀过金贼,见过战场,剿过土匪,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惨的场面。 不少兵丁掩嘴干呕。 朱瓒看着场面忽的大笑起来,笑的双眼都如同被血染红。 “看啊,看啊,这就是失家失国的下场。”他哑声喊道,伸手指着燃烧的尸堆,“我大周,我大周啊!人如柴!人如柴!” 我大周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呆立在村口,身上的伤没有让他们流泪,此时看着这一幕很多人都双目含泪。 朱瓒大笑几声,转过身向村外疾奔。 “杀贼。”他喊道。 奔散的马匹被重新召集,众兵丁们也纷纷上马,跟随着朱瓒向北疾奔,前方一座城镇隐隐可见。 “世子!”有兵丁从后方追来大喊,“不可前去。” 他纵马拦住,神情焦急。 “金兵已经占领了城镇,更有万众金兵奔来。”他说道,“姜操守请世子爷快快退回,这里已经不能再停留了。” 朱瓒勒马看向前方,旷野里似乎隐隐有民众的哭喊声传来。 “怎么能弃,怎么能弃。”他低低说道,说罢一夹马腹,手中的长刀指向前方,越过这兵丁向前奔去。 身后的人也没有丝毫的停留,紧紧跟在朱瓒身后滚滚向前。 “你们疯了!”兵丁喊道,焦急又不解,“金兵要来了。” 正因为金兵来了,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冲上前。 不可弃,不可弃,能救一个是一个,否则这些百姓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已经亲眼看到了。 军马疾驰,前方城池越来越清晰。 每个兵丁都握紧了手里的长刀,等候即将到来的血战。 呜呜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 奔驰的人马微微怔了下,朱瓒抬起头,眼中浮现一丝讶异。 这是收兵的号角? …………………………………….. 这是金人收兵的号角。 杨景很确定,听着前方呜呜的号角声,看到那些一波对战后的金兵果然在后退。 这是怎么回事? 而前方对战之后重新聚拢的夏勇李国瑞等人也神情疑惑。 他们喘着气,身上脸上血迹斑斑,看着这些如潮水般后撤的金兵并没有神情轻松。 “是不是金兵人马齐聚,要筹备新一轮的攻击?”一个将官说道。 极有可能。 夏勇用受伤的手握紧了长刀。 “列队,布阵。”他喝道。 ………………………………. 艳阳高照,春风拂面,只可惜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无法让人沉醉。 方阵肃立不知道多久了,始终不见金兵再冲来。 血沿着额头滑落在眼角,眨眼已经不能让视线清晰了,夏勇不得不抬手擦去。 这动作在肃整方阵中就额外的显眼。 作为首领这是不可原谅的动作,但夏勇现在不想深究这个。 “事情不对啊。”他扭头说道。 ******************************** 感谢秀玉葬花、max石头、winjill、11页知名、婧三少打赏和氏璧(*^__^*)嘻嘻…… 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还在双倍中哦,拜托了。(。) 第三十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事情是不对。 看着夏勇转头放松了动作,李国瑞也吐口气。 他早就累了,只不过在这青山军面前不想跌份,现在看到夏勇收了队姿,他也忙松了肩头,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是不对。”他说道,“不是说又有金兵来了吗?就算是布阵,到现在也该过来了。” 他们这边不解疑惑,后方阵中也不解疑惑。 “这群怂包,到底打不打啊?”赵汗青更是不耐烦,催马在原地不停的打转,“姐我去看看。” 最近为了安全,君小姐没有再让赵汗青去当哨探。 赵汗青为此很没精神,找到机会就要提起。 君小姐笑了笑。 “不用你去,前边有。”她说道。 “可是这么久了他们也没个消息。”赵汗青说道,“是不是出事了?” 应该不会,这些哨探都是最善于隐藏侦查以及逃跑的,而且她也再三要求过,他们不需要杀敌,哪怕见到一个金贼落单,也不要动手。 他们的任务就是哨探。 君小姐抬头看向前方,金兵多少人,集结什么方阵,始终没有信号发来。 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三个哨探疾驰而来。 夏勇李国瑞等前方方阵诸人神情惊讶。 竟然暴露行踪亲自回来了? “君小姐。”哨探们进入方阵中,下马施礼急急说道,“金兵退了。” 金兵退了? 方才他们是看到金兵退了。 “不,所有的金兵。”哨探说道,神情也是不可置信,“刚来的一万金兵也都退了,我们一路跟着去看,他们退出了霸州。” 一万金兵退出去了霸州? 出什么事了? 君小姐神情也难掩惊讶。 ……………………………… 出什么事了? 站在城池前,看着大开的城门,朱瓒等人神情有些古怪。 那位来报信兵丁也小心翼翼的上前。 “奇怪了。”他说道,“明明说这里有金兵的?” 话音落就见朱瓒催马向城内走去。 “哎哎。”他吓的忙喊,“万一是空城计…” “空你娘的城。”朱瓒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疾驰入城。 身后的百位兵丁立刻跟随。 转眼城门口就剩下报信的兵丁一人,他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是跟着人多的安全,忙催马也追了上去。 街上有烧抢打砸的痕迹,但破坏并不大,似乎正在破坏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还有没有人?”朱瓒忽的大声喊道,“我是成国公世子朱瓒,我等奉命来护送百姓们离境。” 这声音在死静的街上陡然响起,让跟在后边的信兵吓的哆嗦一下。 吓人,别招来金兵! 但朱瓒却没有停下,催马沿街疾驰大声的喊着,其他兵丁们也都跟着喊起来。 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越往内走众人的神情越紧张。 有对金兵可能埋伏冲出来的紧张,也有害怕再看到百姓死难的场景。 忽的街边有门打开了,几个神情惊恐的男人女人看着街上的朱瓒等人。 “是,是成国公的兵?”为首的男人颤声喊道。 还有活的! 朱瓒抬手用力的将脸上的血迹擦去。 “是啊。”他说道,声音响亮,“你不认得我吗?这样玉树临风才绝出众的世子朱瓒,你们不认识吗?” 成国公世子。 男人女人们看着自称成国公世子的男人,虽然血迹胡乱的擦了,但那张被血迹和尘土覆盖过的脸,实在看不出玉树临风。 再看着眼前这几百兵丁,他们铠甲有些破烂,血迹斑斑,手中长刀长枪也沾满了血迹,身材粗壮,很是凶悍。 只是这凶悍并不让人害怕,看着他们跟自己一样面孔五官,熟悉的周兵衣袍,男人女人们都大哭的冲出来。 没想到真的还有周兵来了。 男人女人们都冲出来,跪地哭着叩头。 不弃我。 不弃我。 随着这几个民众走出来,街上越来越的民众从躲避的地方奔出来,看着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朱瓒等兵丁心里松口气。 还好,还好都活着。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信兵惊讶的问道,“难道金兵没有进城吗?” 听问道这个民众们脸上惶惶更甚。 “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不知道躲在哪里蹭了一脸黑灰的乡绅说道,“来了好多,吓死人了。” 来了? 信兵吓了一跳。 “人呢?”他喊道。 民众们神情也有些惊讶,看着面前朱瓒等人。 “不是世子爷你们把他们打跑的吗?”有人问道。 “对啊,他们先前突然就走了。”大家忙跟着说道。 突然? 朱瓒看向同伴们。 看来是那退兵号角的缘故。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退了? “管他们呢,我们快走吧。”信兵说道,“也许金贼去集结了,说是一两万人马呢。” 四周的民众顿时色变惊呼连连。 “世子爷救我。” “成国公救我们啊。” 他们哭着喊道,街上无数人下跪。 “当然,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朱瓒大声说道,一面示意民众们起身,“我会守在后方,挡着金贼,你们现在快走。” 民众们慌乱的起身,扶老携幼的向城外奔去。 看着民众们涌涌向南奔去,信兵再次来到朱瓒身边。 “世子爷,我们快走吧,跟着他们一起走。”他说道。 朱瓒看向北方。 “还要再去其他的地方看看。”他说道,“能找到多少百姓算多少。” “已经不少了。”信兵急道,“金人可是已经入境了。” 但他这话完全没有用,朱瓒已经驶出城门向北奔去,在他身后几百兵丁们紧紧跟随。 ……………………………………………. “姐!” 赵汗青从远处快马疾奔。 “知道怎么回事了。” 站在营帐四周的夏勇李国瑞杨景都围过来。 他们已经在这里扎营两天了,金兵始终没来,前方的哨探也再三确认金兵大军的确是退出了霸州,向易州方向去了。 易州是金人地界。 他们这是要撤回境内? “金人那边出什么事了?”君小姐问道。 赵汗青嘻嘻一笑。 “姐,你说对了。”她说道,“金人出事了。” ……………………………………………………… “夫人!” 梁成栋听完了哨兵的话,激动的喊道。 “是国公爷。” 郁夫人抬手制止他,看着这位青山军派来的哨兵。 “这么说成国公突袭了金国左翼大军,这左翼大军是由金国七皇子所率。”她说道。 哨兵应声是。 “七皇子现在被成国公大军围困,所以拓跋乌命全线金兵回防勤王。”他说道,说到这里又摸了摸头,“君小姐说,虽然不一定能拿下七皇子,但对于拓跋乌来说,承受不了这个风险,所以如今越境的金兵都回去了。” 郁夫人笑了笑。 “是啊,现在金国皇帝的爹就是死在成国公手里,拓跋乌为此自责十几年,他承受不了再自责十几年了。”她说道。 梁成栋神情复杂。 “国公爷这是为我们解围了,现在大军撤离,金人只余下散兵游将,我们就好对付了。”他说道,“只是…” “这是一个好消息。”郁夫人打断他,神情平静的说道,“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护着百姓们南下了。”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夫人。”梁成栋上前一步,神情焦虑,“成国公只有三万兵马,他,这是身陷北地了。” 深入金人境内,突袭金国皇子,外有金人数万援兵围来。 最关键的是,成国公没有援兵了。 这可以说是….. 郁夫人背影挺拔没有回头。 “所以,护送百姓们南下吧。”她说道,“不要辜负了成国公。” 梁成栋看着郁夫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北边,神情悲愤。 “是。”他哑声躬身应声。 而在另一边,朱瓒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来如此啊。”他说道,看着手里的信,大笑着,“我爹真厉害!真不愧是我爹,竟然来了这一手,吓死这些金贼了。” 他大笑着,捏着信的手却在抖动着,手上青筋暴起。 身边的兵丁们没有人笑,尤其是几十个砍柴人,神情惊急。 “世子爷,我们快去易州。”他们急道,“国公爷危险了。” 朱瓒看向四周,四周或站或坐将近千众百姓,一个个破衣烂衫,神情惊惶不安。 现在虽然金人大军已经撤离,但保州还有不少游兵散将,到处烧杀抢掠。 “我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让我去救他。”他笑着说道,将手里的信往怀里一塞,“走,继续南下。” 听到召唤,四周的难民忙起身,虽然惶惶不安,但眼中都带着希望。 有这些官兵护送,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世子爷。”几个砍柴人包括兵丁都忍不住哑声喊道。 朱瓒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引领着成群结队的难民,身姿挺拔没有回头纵马向前。 ***************************************************** 感谢秀玉葬花、秀玉葬花、max石头、?最后一枪?、?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婧三少打赏和氏璧,谢谢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的支持,双倍期间还是厚着脸皮求票票(。) 第三十一章 救得救不得 正月末,二月初,春风越发的轻柔。笔@趣@阁。biqUgE。 辽阔的华北大地终于蒙上一层绿意。 在这一片绿意中有无数的民众正蹒跚行来。 这些民众携家带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精神都还不错,眼中满是希望。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女童,夹杂在人群中,虽然面容疲惫,但脚步还算有力。 “娘,我饿了。”女童趴在妇人的肩头喃喃说道。 妇人拍抚着她。 “快到了,等过了君子关,就能吃饭歇息了,就能安定下来了。”她说道。 女童没有吵闹而是点点头。 “成国夫人说了,过了君子关就好了。”她说道。 想到成国夫人,就想到那一碗热粥,正是这热粥支撑着她们娘俩走这么远,妇人只觉得心里热腾腾。 “是,成国夫人不骗人。”她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前方传来阵阵欢呼,妇人忙向前看去,见原本蹒跚行走的民众忽的奔跑起来,前方一座城池隐隐可见。 到了! 到了! 妇人顿时也忍不住抱着孩子跑起来。 旷野上所有人都在欢呼奔跑,而那边的城池也大开,有一队队官兵疾驰而出。 看到这些官兵,奔跑的难民有些畏惧的停下脚步。 会不会不让他们进城? 疑虑间那为首的官兵已经伸手指着后方开口。 “进城向右,有粥厂。”他喊道。 民众们顿时欢喜,有人跪地叩头,更多人加快脚步向内涌去。 这些官兵一路未停向前直到看到一辆有十几个官兵护拥簇的马车,官兵们纷纷下马,田尧更是疾步上前施礼。 “成国夫人。”他说道。 郁夫人掀起车帘对他点点头。 “太好了,您终于来了。”田大人欢喜的说道,又带着几分哽咽,“夫人您平安就好。” 郁夫人笑了笑。 “霸州的百姓基本都来了。”她说道,“人数可统计出来了?” 田尧忙点头,将随身带着的册子拿出来。 “截止昨日共有三十万人口入河间府。”他说道,又看着身后还有断断续续蹒跚而行的民众,“具体的人数,等明日就出来了。” 郁夫人点点头。 “也辛苦你们河间了,这么多人口涌入,负担很重。”她说道。 田尧摇头,神情诚恳。 “我们这些辛苦不算什么。”他说道,“更何况很多人口也没有停留,又不少继续南下了,这边也还承受的来。” 郁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她说道。 “夫人快进城吧。”田尧说道,“有个好消息,深州那边世子爷也护送回来将近十几万百姓,人数还在增加,世子又带人去雄州。” 这真是个好消息,郁夫人含笑点点头。 田尧迟疑一下欲言又止。 “不好的消息呢?”郁夫人看他的样子直接问道。 田尧低下头。 “成国公还是没有消息。”他低头说道。 梁成栋的手不由攥起来。 确切的说,成国公已经没有消息半个多月了。 自从成国公率兵绕过拒马河突袭易州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金兵依旧没有入境,可见成国公的威胁还没解除,那就是人还在,军还在。”郁夫人说道。 那又如何,关键是金兵都在围攻成国公,然而成国公并没有援兵… 田尧抬起头神情肃正。 “我等已经向朝廷请命,请三军以及大名府援军北上。”他说道。 梁成栋神情几分嘲讽。 那是不可能,都已经议和了,更何况大名府的兵马都是清河伯掌控的。 清河伯,更愿意看到成国公就此死了吧。 郁夫人神情平静,没有悲伤没有委屈更没有吵闹。 “多谢田大人了。”她说道,诚恳又落落大方。 …………………………………………… 雄州境内,几场春雨后河水暴涨,但这并没有阻挡过河的人。 水花翻腾,一群民众毫无畏惧的踏过河水。 背着孩子,拄着拐杖,相互搀扶,任凭河水湿透了裤子。 一群人呼啦啦的度过了河水,而在他们身后一队队兵丁束马肃立,直到最后一个民众越过了河水。 过了河的民众们并没有立刻奔走,而是转过身看着这边的兵马。 “你们快走吧。”一个将官喊道,冲他们摆手,“再往前就是肃宁寨,到了哪里就安全了。” 忽的一个老者噗通跪了下去。 “多谢兵爷。”他叩头喊道。 呼啦啦的一群人顿时都跪了下去。 “多谢兵爷。” “多谢世子爷。” “多谢成国公。” 乱哄哄的声音在河对岸传来。 看着这些民众,站在兵马中间低头沉思什么的朱瓒看过来。 “行了,罗里吧嗦的干什么呢。”他不耐烦的说道,说罢调转马头。 众兵马立刻跟随他调转马头。 听着马蹄声声,再看兵马向北而去,这边的民众才起身。 “兵爷们还是不跟咱们过河啊。”有民众喃喃说道,眼里闪着泪花,“还要去救更多的人。” 虽然一直要阻止朱瓒的行为,信兵还是跟随到了现在。 此时他又再次催马上前。 “世子爷,可以回去了,百姓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咱们的了。”他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 “多可笑。”他说道。 什么可笑? 守护了十年的地方突然就成了别人的地方了。 信兵默然一刻。 “我的意思是,金兵越来越多了。”他说道,“世子爷你做的够了,可以走了。” 朱瓒再次哈哈笑了。 “是,我做的够了,不丢人了。”他说道,视线看向前方,“我可以去见我爹了。” 见他爹?成国公? 信兵愣了下,顿时再次惊骇。 “世子爷,你要易州?”他喊道,“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真正的金人地界,左右翼两路几万大军,而朱瓒他们.. 信兵回头看,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人马而已。 这是送死啊。 “世子爷,不如回去请援军。”信兵急急说道,“世子您救护这么多百姓,上官们一定会论功行赏。” 朱瓒再次大笑。 “援军。”他说道,“如果早有援军,会这样吗?” 说罢催马疾驰。 信兵被甩开,看着那疾奔在前的身影有些心酸。 “世子爷…”他要说什么,忽的前方有烽火腾起。 看到这烽火,信兵面色顿变,而奔驰的兵马也受惊的停下来。 “世子爷..”信兵喃喃说道,“前方已经遍布金兵,过不去了。” 如果再早几天的话,还有可能。 现在……晚了。 马儿一声嘶鸣,朱瓒勒马在原地急转,看向前方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救不得,救不得了吗? ……………………………………………….. “停车。” 郁夫人忽的说道,掀起了车帘。 就要接近城门的马车停下,梁成栋忙上前询问。 “君小姐他们怎么还没跟来?”郁夫人问道。 君小姐率军在霸州边境驻守,阻挡南下的金兵好让百姓们安全撤离,就在三天前霸州境内的民众都已经撤离结束。 “正在回撤,顺便在境内再扫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梁成栋说道。 郁夫人哦了声,看向田尧。 “的确如此。”田尧说道,“大军说已经回撤了。” 除了最初的三千长丰军,河间驻守的顺安军又增派了五千进了霸州境内。 这些兵马当然要听从河间府的。 郁夫人点点头,神情还是几分莫名的不安。 “可是,他们速度也太慢了吧?”她说道,“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抬起头向后看去。 怎么走的如此慢了?(。) 第三十二章 杀国公,救国公 巡视完难民安置,暮色沉沉的时候,郁夫人回到了田尧安排的宅院中。笔?趣?阁。biquge。 没有受到金兵冲击的河间府,保持着往日的繁华,这府衙后的宅院华美而温馨。 院子成群的丫头仆妇,伺候着郁夫人洗漱更衣,端上美食佳肴,府城文官武将的家眷们屋中团坐,陪同郁夫人闲谈。 直到华灯初上,夫人们才齐齐的告辞。 屋子里窗帘放下,灯逐一熄灭,丫头仆妇们退了出去,只剩下郁夫人一人。 直到这一刻,郁夫人才缓缓的吐口气,神态难掩疲惫慢慢的斜靠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睡着了,但下一刻她又慢慢的伸出手,从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 这是一个小小的玉环,算不上成色多好,系在一根红绳上。 郁夫人闭着眼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玉环。 “玉郎啊,看来这辈子,你要比我先走一步了。”她低声喃喃,眼角有水光闪闪。 她将玉环紧握在手里,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屋中昏昏的灯,脊背挺拔一动不动。 夜色浓墨,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但放眼望去,有一片夜空下火把如星点点,越走越近,就会发现这一片星点点范围很大,好似一片河。 夜已深,白日的厮杀喧闹已经散去,空气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 忽明忽暗的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这一片营帐残破,插在地上的旗帜也带着灼烧的痕迹,歪歪斜斜,还有不少到落在地上,沾满了血和泥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是被一道道壕沟围绕的平地,乍一看似乎没有人,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圈一圈的壕沟里有人头晃动。 呻吟声以及低低的啜泣声从中传来。 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让这边的壕沟里变得安静一刻。 “伤亡多少?”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壕沟里响起。 哗啦啦的一阵铠甲响动,很显然这是兵士们起身动作。 忽明忽暗中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只看到人影重重挤在窄窄的壕沟里。 “回国公爷,吾等右翼尚存一百二十人。”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让壕沟里再次陷入安静。 “好儿郎们。”醇厚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便是皮靴走动,这边的人影沿着壕沟移动,似乎逐一查看躺坐在壕沟里的兵丁。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步声停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爬上了壕沟。 身后人影们忙跟随,站在他身后。 那高大的身影伫立久久无声,一阵风吹过,带着呜咽,又似乎是号角声。 “让军将们撤回第三道防线吧。”醇厚的声音忽的响起,“那边有残城墙可依。” 退一,退二,如今终于退到三。 万众,折损三,折损过半,大阵已散。 所谓残城墙可依,也就意味着要进入最后的死战了。 他的声音平静,在这一片漆黑,伤兵遍地之下,听起来与往日无疑。 “是。” 而身后的将官们声音立刻响起,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平静如初。 “只可惜让多琭逃走了。”醇厚的声音又说道。 “然则我三郡民众定然平安而退。”身后的将官说道,“以他换取我几十万民众,值了。” 醇厚的声音便笑了。 “是的,值了。”他说道。 其他人也随之跟着笑起来。 在这血腥漆黑的战场上,这一片笑声如春风醉人。 就在这时,远处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乌压压的墨黑压来。 笑声散去。 “这么迫不及待的又来进攻了,看来拓跋乌很着急啊。”醇厚的声音说道。 “他是怕有援兵来,所以要速战速决。”一个将官说道。 醇厚的声音再次笑了笑。 “只是,我朱山从未期待援兵。”他说道,说罢身影转动,带起一片墨色摇曳,“迎战。” “诺!”将官们齐声喝道。 呜呜的号角声在深夜的大地上传来,与远处涌来的黑云相撞交汇。 这号角声似乎激怒了那边的黑云,片刻之后响起了嗡嗡的啸声。 这啸声并不是先前的胡语,而是汉话,语调怪异但字词清晰。 “杀朱山!” “杀朱山!” “杀朱山!” ………………………………………… 一寸一寸的光从地面溢出,大地渐渐的明亮起。 这片辽阔平原,春意似乎还未笼罩,看上去一片苍茫。 随着晨光,平原上出现一队人马,大约有七八千人,铠甲披挂严整,其后还有十辆辎重车跟随。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视线里出现三匹黑马。 马儿疾驰而来,因为跑得快,为首的一人大红斗篷翻动头巾飘落,一条发辫在身后飘荡,他们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军阵前。 军阵中兵丁们肃立,这三骑并没有让他们有半点骚动,三人三骑在阵中穿行,很快来到正中的一辆车前。 此时车前站着不少人,安置在车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张舆图,杨景夏勇李国瑞等人都围在其前,仔细的探看着什么,一面低声的交谈。 走近前就会看清楚,这一张张舆图其实只是一个地方舆图,只不过放大了很多,清晰的勾勒出一条沟壑一条乡间小路。 君小姐也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议论神情安静。 “姐。”赵汉青喊道,勒马原地转了转,手里的鞭子指向身后,“前边就是白毛沟。” 听到她这话,围在舆图前的诸人顿时笑了,李国瑞还忍不住握拳狠狠的甩了甩。 “这条路果然走对了。”他说道,“比往常要节省了五天的时间。” “当然是果然。”夏勇说道,“毋庸置疑。” 李国瑞笑了笑,看着一旁的君小姐几分感叹。 他在这北地活了八九年了,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路可以走,更何况这个年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舆图… 李国瑞看着铺在桌子上的图,这是怎么画出来的?精密到这么可怕的地步,当然也有错误,比如好些村落的名字不一样,但大多数都是准确的。 舆图都是按照当地的模样画出来的,而看着这舆图他总觉得这地方是按照图来形成的。 君小姐抬手示意将舆图收起来。 “那我们这就要进易州了。”她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但这易州二字说出来,周围的人不由一阵酥麻,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易州。 他们为将为兵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踏上这金人的地盘,且带着兵带着枪拉着炮车。 这既害怕又刺激。 君小姐慢慢的走过来几步,看着他们,又看向肃立的军阵。 军阵中飘荡着旗帜,旗帜虽然众多,但其实只有两面,一面写着顺安军,一面写着青山军。 青山军的几十人已经不再单独列队,他们打乱穿插在这顺安军中,顺安军很多兵丁都穿上了青山军这些人一般的铠甲,如今不仔细看几乎分不出来谁是谁。 “李大人。”君小姐说道,回头看着李国瑞,“你们随我来易州,算是私自调兵了吧?” 河间的顺安军被派霸州来,理由是救护民众南下,但李国瑞最终却率军北上,而这个消息瞒着河间大营。 “这不算是私自调兵。”李国瑞整容说道,“我们是成国公下属的兵将。” 这又如何? 杨景夏勇等人看向他。 “兵听将,将听帅,帅听君,朝廷高远,我们这些小兵小将也不懂,也没资格懂,朝廷下令自有成国公遵循,而我们遵循成国公之令,成国公从来没有下令让我们退兵,且成国公如今在易州与金人战,那我们自然也要去战。”李国瑞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神情肃重。 “所以我们这不算私自,如果朝廷要罚,该罚的不是我等,而是成国公。” 君小姐哈哈笑了。 站在队里中首位的金十八扯了扯嘴角,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一旁的雷中莲立刻问道。 金十八没有像以往那样不理会。 “我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说道,“连这一个小将也敢睁着眼说瞎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觉得他说得对,不瞎啊。”雷中莲说道。 金十八看着他。 “因为你瞎。”他说道。 雷中莲挑眉要说什么,君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忙收了话认真专注的看去。 君小姐看向了军阵。 “我们只有八千人不到。”她说道,“将要去迎战万众的金兵,在他人的国,他人的境上,你们怕不怕?” “不怕!”齐声的呼喝响起。 “你们为什么不怕?”君小姐问道。 “因为成国公不怕。”齐声的呼喝再次答道,“因为君小姐不怕。” 李国瑞也跟着喊着,似乎是习惯又似乎是理所当然。 是啊,成国公都不怕,深入金人之地袭杀其皇子,君小姐这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始终跟随他们迎战金人。 更何况,还有这些精密的铠甲,那载着利器神器的辎重车,一可当十,有什么可怕的! 听着这呼喝,君小姐含笑翻身上马,李国瑞夏勇等人也随之上马。 君小姐纵马向前几步。 “那我们就去…。”她说道,接过赵汉青手里的长刀向北一指,“救成国公。” 军阵中哗啦作响,长枪长刀林立向北,啸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 “救成国公!” “救成国公!” “救成国公!”(。) 第三十三章 战吧 天色大亮,沉寂片刻的矮墙壕沟外又响起战鼓声,随着这战鼓声,一队队的金兵举着刀斧盾甲冲过来。笔《趣》阁.biquge. 迎接他们的是矮墙后的一波利箭如雨。 但一来盾甲挡住一部分利箭,二来就算被射中,在身后战鼓的催促下,更多的金兵如潮水般踩着死去的同伴涌上前。 胡语怪叫铺天盖地,瞬时填满了矮墙壕沟,然后再涌涌而上。 站在破旧的关墙上,可以看到这些披着重甲的金兵神情凶悍的扑来。 “撤。” 关墙的将官射完最后一只弩箭喊道。 看着周兵仓皇逃开,越过矮墙壕沟的金兵顿时气焰更盛,很快冲进了关墙内。 经过一夜的激战,关墙后破败凌乱不堪,被砸到滑落的土墙,燃烧着的木架,凝固的新鲜的血迹,胡乱滚倒在地上的周兵尸首,以及丢弃的木架盾车。 如同地狱般惨烈,但也让行路变的困难。 尤其是这关墙内本就狭窄,涌进来的金兵一时间动作缓慢,挤作一团,盾甲在前,重兵在后,刀斧手两边掩护的阵型便失去了意义。 这座小新城关卡占地虽然不大,但地势险要,退可守进可攻,所以成国公进入易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了这里,且依据这里差点活捉了金国七皇子,如果不是拓跋乌及时率兵解围。 对于金兵来说,这地方比周兵要熟悉的多,但进来的金兵们却小心翼翼,原本凶恶的神情变的有些迷惑。 这关墙内空无一人。 难道周兵一晚上都死光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因为身后更多的金兵涌进来,眨眼间关墙内就挤满了人。 刚要向前方的内城冲去,一阵尖利的锣鼓响起,旋即嗡嗡风声传来,金兵们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从前方的内城里飞来一堆石弹。 金兵顿时怪叫着要四散躲开,但人多地窄,后边还有没反应过来的金兵涌入,须臾之间十几枚石弹已经砸下来。 瞬时一堆人被砸翻在地,头盔下的头颅变形,血水横流。 除了石弹砸伤还有混乱中自己人相撞互踩。 “怎么还有投石车?” “不是已经耗尽了吗?” 听着外边惨叫的胡语,隐蔽在内城墙后的将官神情平静。 有什么奇怪的,从来没有指望援兵,他们自然要做好足够的保障。 “弩机手。”他站起来,将手中的弩机对准土墙外,“放。” 十几个兵丁站起来,扣动了手中的弩机。 箭如雨扑向土墙下的金兵。 关墙内陷入混乱。 看着冲进去的金兵们逃回来,站在远处阵营中瞭望的拓跋乌大怒,下令射杀退后的金兵。 “他没有多少兵力了,撑不住了。”他愤怒的喊道,“勇士们就是用尸体压也要压死朱山!” 一波后退的金兵被射杀,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无数金兵只得拼死向前。 关墙内外尸体密集。 “..这一轮差不多有一千多吧。”站在内墙上的将官低声说道,他说着嘿嘿笑起来,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 “很不错。” 醇厚的声音从后传来。 将官回头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众将官兵丁站在了城墙上,拥簇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身旁有兵丁举着大旗,大旗随风摆动遮住了日光投下一片阴影罩住这个男人。 这男人穿着铠甲,带着帽盔,在一片阴影中面容更是看不清,帽盔上鲜红的流苏缨格外的夺目。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长刀,这长刀打造的十分精致,粗估有二三十斤,此时日光下闪着寒光。 “国公爷。”将官忙上前施礼。 成国公的视线看向前方。 前方密密麻麻的尸体后,无数的金兵正在源源不绝的涌来。 “战吧。”成国公说道。 这将是最后一战了。 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悲愤喜怒,说的话也简单利索。 四周的将官神情亦是平静。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了,所以没什么感慨的。 “杀贼!”他们抽出兵器喝道。 城墙上所有兵丁都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目光坚定神情有愤怒又激动有木然,唯独没有害怕。 声如春雷滚滚响彻关堡。 看着一波涌入又一波退出一波再涌入,喊杀声震天,站在远处瞭望台上的拓跋乌也不由心惊胆寒,手扶在腰间握紧长斧。 随着对战双方的进退,战场已经移到了关堡外,拓跋乌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人神情魁梧,一身白盔甲格外的亮眼,尤其是手中那一柄长刀。 就是这把长刀,砍下了他兄弟的头,害得他狗一样苟活了四年。 拓跋乌红了眼。 如果能亲手宰杀了成国公,方能一洗前耻。 他抓起长斧就要下瞭望台,却看到成国公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靠近他身边的人一片又一片的被荡开倒下。 那么多人那么混乱,他的动作却始终不急不慌,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但这美感却又极其的血腥。 长刀挥过,一个兵丁几乎被砍成两半,日光下血雾腾起,内脏四飞。 拓跋乌不由面色铁青,眼神闪烁,握紧了长斧停下脚步。 成国公朱山是死定了,如果看到自己,肯定会要拉上自己陪葬。 虽然兵马众多,成国公等人已然没有还手之力,但成国公奸诈狡猾,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手段。 犯不着冒这个险,等他死了自己去亲手砍下他的头也是一样的。 “继续进攻,进攻。”他抓着栏杆喊道,咬牙切齿,“所有人全部都上,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说到这里又仰头狂笑。 “朱山要死了!朱山终于要死了!” 正在这时,耳边轰的几声巨响,瞭望台一阵摇晃,猝不及防的拓跋乌差点栽下来。 出什么事了? 他忙抓住栏杆,还没寻到声音从哪里传来,就听得身后一阵骚动惊呼。 “周人援兵来了!” 周人援兵? 周人哪里来的援兵? 除了成国公朱山,谁敢违抗皇命,谁敢率兵入金境,谁敢明知数万敌集结还来迎战? 是不是看错了? 但后方的骚动更大,喊声席卷铺天盖地。 “是青山军。” “青山军来了!” 青山军是什么军? 拓跋乌回头看去,神情惊讶。 ******************************************* 带孩子出去一天,这是定时更新,感谢名单明天回去补上谢谢大家(*^__^*)嘻嘻……(。) 第三十四章 穿刀山跨血海来见 只见后方腾起一片浓烟。笔《趣》阁.biquge. 是着火了?但又不像…. 念头闪过就听得又是几声轰轰,这一次他知道那些浓烟是怎么来的,那是十几个石弹飞来。 落地之后腾起一片火光,一片血光,一片混乱,原本整齐的军阵如同被砸平。 这是什么鬼东西? 拓跋乌骇然。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轰轰声不断,整个后方军阵已经完全混乱。 “稳住!”拓跋乌终于反应过来,愤怒的喊道,“来人多少兵马?不许退!退者死!迎战!” 听到这命令,军阵中看到奔来的同伴便毫不客气,弓弩手立刻对着这些人射出利箭。 顿时又倒下一片。 但这并没有像进攻成国公关堡这边逃者死来威胁就止住了溃逃。 “是青山军!” “青山军!” 滚滚浓烟中后方军阵完全溃散,金兵们惊恐的大喊着逃散,这三个字似乎是妖魔鬼怪,比迎面射来的利箭都骇人,他们躲着前方军阵射来的利箭,向两边向四野狂奔而去。 这让整个后方的军阵完全乱了。 拓跋乌又是怒又是骇然。 青山军到底是什么军?为什么让他的勇士们这样畏惧? 他看向前方,那轰轰的声音似乎停了,整个后方军阵如同被巨人滚过,惨不忍睹。 石弹?火弹? “跟我上。”拓跋乌拔刀喊道,人也从瞭望台上下来。 他畏惧的是成国公,但并不是说他拓跋乌就是个胆小鬼,是个人就能吓到他。 他就要亲领着精兵亲自上阵,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兵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呜呜声。 这又是什么?拓跋乌下意识的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长枪从空中飞来。 看到这些长枪,奔逃的金兵更是发出惊恐的喊叫,拼命的向两边奔逃,后方要冲击奔来的方阵中的金兵都没有反应过来,如雨的长枪已经到了眼前。 惨叫声顿时四起,无数的金兵被穿透带着飞起,且很多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串几个。 整个方阵犹如被万钉砸下,地上顿时钉满了一串串的金兵。 被穿透的金兵还没死去,惨叫着挣扎着。 前方方阵惨不忍睹犹如人间炼狱。 拓跋乌手里的刀斧差点掉在地下。 这,这又是什么东西? “王爷,王爷。”有亲兵跌跌撞撞奔来,“快撤快撤。” 撤? 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就要取得大胜利的时候,被建议撤退?开什么玩笑。 拓跋乌抬手就将这亲兵砍翻在地。 “他们多少人马?”他吼道。 “大约五千。”有将官急急说道。 还以为是数万人呢,五千兵马,他怕什么!拓跋乌更加恼羞不已,看着前方越发溃散的金兵,方阵已然不成形了。 而就在更前方,一片人马正在逼近。 乍一眼看去似乎铺天盖地。 能长途奔袭而来必然人人有马匹,还不止一匹,人人披甲,纵然离得远也能看出这些铠甲极其精良,铁盔上缀着红缨,在风中飞扬。 不止兵马,前方还排列着十架车,好似是辎重车,但又摆出奇怪的姿势,此时日光下其上一排排长枪斜向上闪着寒光。 那些长枪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是什么?弩机?弩车? 拓跋乌神情惊讶,从未见过周兵中有这种兵器,而且这种气势的这种配备的兵马也是极其少见。 周兵的装备一向有些寒酸,除了成国公的直属外,很少见到全军能披甲的。 难道这也是成国公的亲军? 拓跋乌的视线落在这援兵的大旗上。 方阵中彩旗林立,但有两杆大旗,一杆是很熟悉的周兵大旗,根据旗色花边不用看字他就知道属于哪一路军,这是顺安军。 河间府的顺安军,距离这里可是有些远,按理说要来也是永宁军近和便利。 而另一杆大旗……却是从未见过。 拓跋乌眯眼看着,那是赤红的旗帜,足足有六尺长,上面三个大字。 那就是….青山军吗? “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说道,再一次握紧长斧,就要上前,“勇士们都给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得尖利的破空声,那架在辎重车上的长枪顿时又如雨袭来。 已经见识过这长枪雨的厉害,金兵大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整个左翼都溃散。 虽然隔着远,当那些长枪飞起时,拓跋乌也下意识的后退抬起刀斧格挡。 太可怕了。 以长枪为弩箭,这力度得多大,城墙都能刺入吧。 人血肉之躯怎么能跟城墙相比。 周兵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神兵利器?如果周兵拥有这种利器,那岂不是所向披靡? 拓跋乌只觉得心里冰凉。 而在这一波弩箭之后,那些车马后退,对方的人马变换队形集结成一个圆阵向前功来。 说是圆阵又不像圆阵。 拓跋乌怔怔看着,那军阵看起来很慢,但又很快,一眨眼间已经冲进了金兵的阵营。 原本涣散的后方阵营如同闯入了一头野牛。 长枪马刀的对战是极其的惨烈。 喊杀声如雷,迎战的金兵几次集结成阵,但都被这圆阵冲散。 那圆阵中左右不时的有骑兵奔袭出列,快速的砍杀切断金兵的军阵,又快速的收回,就如同灵活的双臂。 每一次的冲击都有无数的死伤者,有金兵的也有周兵,但不管多少人倒下,那周兵皆是面无表情,军阵也毫无溃散。 看着手下的精兵不断的倒下,拓跋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般悍又勇的周人援军丝毫不逊于成国公的亲兵大军,不,甚至更厉害。 这难道是成国公藏起来的后手?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探到?从来冒出来的? “这青山军就是在霸州以几百人杀我千人的。”身边的将官急急的说道,“大王我们快退吧。” “是啊,这青山军不仅兵器厉害,阵法也极其古怪。”其他人也忙劝阻,“我们快撤回营地吧。” 撤? 拓跋乌神情羞恼,回头看身后还在围攻的厮杀的关堡。 大概是听到了有援兵来了,成国公那边军心振奋,而原本占上风的金兵则有些畏惧连连后退。 朱山就要被杀死了! “再给一些时间。”拓跋乌吼道。 就算这援军神兵利器,但也不可能轻易就攻破他的军阵,只要再支撑一段,朱山就能被杀死了。 那可是杀死朱山啊! 杀死朱山!杀死朱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王大王,这青山军奸诈,七皇子可还在营地里。”一个亲将急急说道。 拓跋乌一个机灵,而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震动声。 这声音跟适才落在这边阵营的声响一样。 拓跋乌顿时面色大变,而军中已经响起惊呼。 “是大营!” “有人袭击大营!” 竟然! 几个将官抓住拓跋乌。 “大王,七皇子在营地呢!” “这种兵器太可怕了!” “快快回防救援。” 大家纷纷喊道。 拓跋乌已经见识过这石弹的厉害,还有那长枪弩雨,这要是落在营地中,还真是…… 他的脸色变幻一刻,最终看着那边交战的关堡恨恨的将手中的刀斧砍在地上。 “收兵回营。”他吼道。 ……………………………………………… 看着金兵如潮水般退去,关堡上的周兵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口气,有的拄着兵器跪倒在地,有的干脆一口气散去晕过去。 “援兵!” “援兵!” 而更多的人则发出喊声,声嘶力竭还带着哭声。 真的有援兵? 适才他们生死鏖战,根本就没有注意四周,只是听到金兵那边狂喊有援兵,他们根本无心看也无心理会,没想到金兵真的退了。 几个将官虽然不至于如此失态,但也是眼中浮现水雾。 从来没有期盼,但当真的援兵到来时,这心中的激荡真是难以言表。 他们举目看去,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金兵如潮水般退去,而一队人马势如破竹而来。 这人马摆着左右双翼的攻阵,军旗飘扬,铁骑踏踏,长枪如林,带着强悍之气如同一座山轰轰滚压而来。 将官们自然也第一眼就认出熟悉的军旗。 “国公爷!是顺安军!” 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将官喊道欢喜不已转身向后看去。 却见成国公所在的地方被一群将官兵丁围住,他们神情悲戚,对这边的援军也充耳不闻浑不在意。 而成国公的身影看不到了。 这将官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一白,腿一软。 成国公! 成国公! 他发出一声嘶声,跌跌撞撞的就扑过去。 而那边方阵中也有一队人马出阵疾驰而来,看着这边的兵丁将官都涌向一个方向,这队人马的神情也顿时大变。 “成国公!” 披着一身血的李国瑞大喊着,不待近前就跳下马,身子酥酥的发抖。 来晚了吗? 这些金兵的数目以及强悍他适才亲眼感受到了,成国公已经苦战半个月,万数兵马耗费殆尽,这种情况下,成国公他……. “末将…”李国瑞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末将来晚了…” 在他们身后的人也纷纷下马,气氛凝重。 “没来晚。”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被兵将包围中传来。 虽然无力虚弱,但吐字很清晰。 这声音立刻让李国瑞顿时精神,随着这句话围在一起的兵将纷纷让开,同时也都转过头看来。 李国瑞等人视线里出现一个白盔甲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此时没有站立如山,而是坐在地上,靠在一个副将身前,右手握着一把长刀撑在地上,这让他纵然靠着也显得脊背挺直。 他的帽盔已经摘下,露出面容。 他的年纪四十多岁,五官俊美神色温煦,纵然此时一身血一身伤,眼神依旧平和,令人望之而静。 这便是大周北武神成国公朱山。 李国瑞激动的欢喜,但下一刻就看到朱山白甲下的衣衫已成鲜红一片。 一杆长枪刺入他的胸口,枪杆已经被折断,只余下枪头。 “国公爷!”看到那胸口的枪头,李国瑞再次腿一软。 “站好了。”成国公醇厚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柔和但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李国瑞的腿站直,神情激动又悲伤的看着成国公。 “让我看看是哪一位好男儿来援我朱山。”成国公继续说道,视线落在李国瑞身上。 其他人也都看向李国瑞。 这位军将很陌生,他们心里想着。 却见李国瑞没有上前自报家门,反而避让站开,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跟着让开。 难道不是他,另有其人?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然后就看到一个裹着红披风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视线里。 在一堆高大的披甲男人中,她的身形越发显得瘦小,春风吹拂着她的披风,露出百褶绣花裙角。 她伸出手,垂头轻提裙摆,用鹿皮小靴踩着血迹侵染的地面,身姿轻摆带着肃重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敬意,绕过一个死去的兵丁尸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这一刻不是在血腥的战场上,而是身处春日江南,杨柳依依,花红柳绿,二八少女踏青忙。 成国公眼中难掩惊讶,看着这个女子轻盈的走近,她抬起头,眉眼如画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不安。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的一刻踌躇,从披风下伸出一只手。 小小的手掌心向上,托着一颗锡纸包裹的圆粒。 “你,吃蜜饯吗?”她看着眼前负伤而坐的男人,认真的说道。 ************************* 三千八百字大章,按照猫腻的建议,这口气要一起吐出来才完美。 所以今天只有一更啦,嗯,这个不是猫腻的建议不要骂他。(。) 第三十五章 很好吃,谢谢你 吃蜜饯吗? 所有人都呆住了。笔?趣?阁。biquge。 任想过千万种,也没想到这女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是在战场上。 战场上为什么会有女子?女子为什么还会来到这最前方?为什么来到这凶险的地方? 为什么还会随身带着蜜饯? 为什么第一句话要请人吃蜜饯? 无数问题在这些兵将们脑子里闪烁,找不到答案。 今天的意外事太多了。 所有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春风拂面,淡淡的香气驱散了鼻息间萦绕的血腥气,不知道是这女子的清香还是手里蜜饯的甜香。 成国公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孩子,微微一笑,松开了握着大刀的手。 大刀落在地上一片鲜血中,更显得寒意森森。 成国公因为失去了支撑身子有些不稳,身后的副将忙扶住他。 成国公伸出手,又停了下。 “我的手,有点脏。”他也认真的说道,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满是血迹,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因为自己的手脏而抱歉,尽管这是在战场上,厮杀过后,重伤之时。 君小姐哦了声,伸手将蜜饯拆开,放到成国公摊开的手掌上,含笑认真又期盼的看着他。 这小姑娘眼睛柔亮得像一汪春水。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过能出现在这血腥战场上的肯定不会真的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的脸上带着紧张,但她这紧张并不是因为身在战场,更不是因为成国公一身骇人的重伤,而是这一颗蜜饯。 紧张他吃不吃,紧张好不好吃。 似乎这是唯一重要的事。 成国公再次笑了,手掌托着打开的蜜饯送到裂的带着血丝的嘴边,一口吃了。 他认真的嚼着,温和的面容微微的皱了皱。 君小姐顿时有些紧张。 “有点酸。”成国公说道,微微一笑,“很好吃,谢谢你。” 君小姐的脸上绽开笑,如春花盛开。 四周的人莫名的也松口气,似乎解决了天大的难事,很多人还莫名的跟着笑起来。 “这里的果子不行,做出来的不好吃。”君小姐说道,神情有微微的怅然。 怎么也比不得宫里的蜜饯。 这个小姑娘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一旁的将官们终于回过神,神情变得古怪。 蜜饯这种东西,是现在讨论的吗? “国公爷,您的伤…”一个将官哽咽说道,单膝跪下,神情焦虑的看着成国公。 “国公爷您的伤。” 其他将官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大声说道,提醒着这个小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候,眼前这个人是什么状况。 要说状况,成国公真的伤的很重。 刀劈开了胳膊上铠甲,身上到处都是血染一片。 他面容虽然平和,但毫无血色,额头上也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滚出,适才握紧了长刀的手放在身前正微微的抖动,而他的身子也开始抖动。 原来适才握着长刀并不是为了支撑坐住,是为了抑制伤痛。 这痛很显然到了极致。 成国公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导致这痛到极致的也最关键的只有一处。 那就是他胸口上的长枪。 这伤太重了!只怕….. 将官兵丁们顿时都更加悲痛,不少人跪地流泪。 “无妨,无妨。” 但轻柔的女声响起,还带着几分欢快。 无妨?欢快? 都这样了!这女孩子到底是……. 将官们愤怒的转过头。 “你们是顺安军,毛舜才来了吗?”一个将官忍着脾气喝道 现在那边的人马已经接近,可以看到飘扬的军旗。 将官自然也认得这是哪路军,虽然其中还有一面不认得的军旗。 毛舜才是顺安军的总将,作为成国公的得力亲将,与他打交道的自然都是同等级别的将官。 眼前这些人应该都不是高级别将官,因为他都不认得。 不过这么远奔袭援助,总将肯定是要坐镇指挥的。 不过怎么不见总将毛舜才?还在阵中?或者去袭击金兵大营了? 将官念头闪过且先不管了。 “军中的大夫尚在否?”他又急道。 他们随军的大夫已经在前几次的金兵进攻下不幸中箭死去了。 李国瑞忙忙的点头。 “有大夫有大夫。”他说道。 却没有如将官们想象的那样高声唤大夫,而是又往一旁站了站。 “君小姐快请。”他恭敬的说道。 又… 将官们神情僵硬,要说什么,见那女孩子已经伸手,站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立刻将一个药箱递来。 还真是大夫啊。 将官们神情稍缓,原来是个大夫啊,这倒是可以随军。 只是这女子行不行? 且不说女子行医少,这军中的大夫跟民间的大夫也不同,看得多是战伤,对于女子们来说即血腥又不方便。 君小姐已经矮身在成国公身前开始处理伤口。 看到她动作熟练,也没有女子的羞涩畏畏缩缩,似乎对这皮翻肉裂的刀枪战伤司空见惯,将官们稍微松口气。 不过还是有两个将官站到李国瑞等几个男人身边。 “国公爷伤的很重,你们还有别的大夫吗?”其中一个将官肃容低声说道。 李国瑞笑了。 “吴大人,不用找别的大夫。”他说道,“如果君小姐还治不好的话,那就没有大夫能治好了。” 为什么?口气这么大?将官皱眉。 “因为她是君小姐啊。”李国瑞说道,如最初听闻时般激动,“九龄堂的君小姐,号称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能做出痘苗的君小姐。” 成军以来由她坐镇,所用的良药以及处理伤口的技艺能将受伤的兵丁能比以前多救回一半。 伤兵对于一个军营来说是可怕的消耗,但另一方面说,经百战而不死的兵又是一个军营可怕的力量,所以这一路厮杀走来,兵丁经战事活下来具备了更多作战经验,如今的顺安军的气势比先前威武雄壮的多。 君小姐的名气这些将官也听过,别的不知道,种痘肯定是知道的,毕竟大多人家里都有妻儿。 能做出痘苗解救孩童与痘疫之灾的大夫,当然是神医。 众将官听到这句话再无疑虑,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女子能随军,且这些人很是尊敬,原来是神医。 “君小姐,国公爷的伤..”大家再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询问。 君小姐已经将成国公其他的伤口处理完毕,现在正握住了胸口上的枪头。 枪头自然不能拔,要是拔出来人当场就能死了。 “再折断一些…” “我们来帮忙按着…” 将官们在一旁主动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子抽手用力一甩,成国公闷哼一声,身子前倾,血瞬时喷溅,原本插在胸口的枪头被这女子拔出来随手扔向后,落在地上发出嚓啷一声。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身一脸的血,脱口发出惊呼。 成国公一声闷哼,人又向后倒去,直接晕了过去。 四周一片凝滞。 将官们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面如金纸一动不动的胸口还突突冒血的成国公,几乎要晕过去。 我去! 这女子手太猛了太狠了吧?这伤能这样治吗? “你!你!”一个副将带着愤怒喊道。 君小姐已经利索的将一条浸染了浓浓药汁的伤布利索的裹住了成国公的伤口。 “这怎么能止住…”那将官接着喊道。 话音未落,李国瑞在一旁轻咳一声。 “止住了。”他低声提醒。 那将官一怔,看着成国公胸口的血果然不再泉涌。 “但,但…”他又要说到什么,君小姐已经将一颗丸药塞进成国公口中,随手按揉几下让他咽了下去,同时几根金针刺入了成国公的头上。 一声幽幽叹气,晕过去的成国公睁开了眼,虽然依旧面如金纸,但眼神却没有涣散。 “动作利索,很好。”他动了动嘴唇说道,“谢谢你。” 声音虽然虚弱不可闻,但吐字清晰很显然神智清醒。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带着几分羞涩,似乎被夸赞被感谢有些不好意思。 别人倒无妨,雷中莲在后看的眉头跳了跳。 原来这女孩子被夸赞也会不好意思啊。 “国公爷的伤…”其他的将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很害怕这女子再做出可怕的动作。 还好这一次君小姐没有再动作,将金针拔出来站起身来。 “暂时无碍,但不能再耽搁。”她说道,“尽快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话是正常的,将官们松口气,实在是这女孩子出现后就没有正常行为让他们怕了。 “毛舜才呢?”那将官再次问道,“你们现在的营军谁为指挥?” 他的视线扫过诸人,然后看到李国瑞等几个男人又向后退了一步。 不会吧…. 难道又….. 将官的眉头跳了跳。 “布阵撤军,召汗青三营归队。”柔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第三十六章 好兵当赞 呜呜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回荡,面前的军阵又开始变幻。笔、趣、阁。海棠搜书。 几个将官走到关堡外,也第一次认真的看清眼前的援军。 这些援军乌压压的一片,人数说多也不少,说多也不能算多,要知道这可是在金人境内,面临的是数万的大军。 然而这些援军阵势森严,尽管此时正在变幻阵型,也一个个昂首挺胸除了脚步声铠甲声音外,没有半点杂声。 这气势威严似乎充斥整个天地间,威慑无比。 这是顺安军? 将官们对于北地的各路军自然不陌生,神情不由惊讶。 且不说他们的铠甲,就这气势以前可是从未有过。 这分明是一等一的强军,一可当十。 “好兵。” 成国公的声音从后传来。 将官们忙转头,看到躺在一架软轿上被抬着走来的成国公,虽然没有精神,但眼神一直清明,此时也看着面前的军阵,脸上毫不掩饰赞叹。 “这都是,你的兵?”他又看着君小姐说道。 这话说得好怪。 这明明是顺安军,怎么说是这君小姐的? 将官们神情古怪。 站在成国公软轿旁边的君小姐笑了笑。 “这是大周的兵。”她说道。 成国公的视线落在军阵中大红旗上。 “青,山,军。”他一字一顿念道。 青山军? 原来说的是青山军吗? 将官们也再次看向军阵,除了顺安军的军旗,的确又另一面大旗飘扬。 青山军。 是什么军? 念头闪过就听得远处一阵马蹄踏踏,有大批人马驰来。 是什么人?难道是金兵? 将官们凝目看去,见几千人马越来越近,穿着打扮包括旗帜都是周人。 众将官松口气,想到适才这女孩子说的话,大概这就是去袭击金军大营的人马。 人马驰近,立刻跟着旗鼓的指挥融入军阵中,就如同溪流汇入大河,顺理成章流畅无比。 只有一骑还继续向这边驰来。 看到这人,将官们再次神情惊讶。 竟然,又是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骑着一匹黑马,大红披风飞扬,肩上背着弩弓,手中握着长刀,马背上缚着圆盾,完全就是一员悍将的装备。 她的脸被红布遮住,双眼明亮熠熠生辉。 马儿驰近也没有丝毫的收速,带起一阵风卷起尘土,君小姐披风裙角也随之飞扬。 “姐,你叫我们回来太早了。”她大声的喊道,在君小姐身前勒马转动,“我都看到那什么皇子的所在了,再给他几下就能干掉。” 竟然已经侵袭到七皇子的所在了? 这女孩子真是不简单。 将官们神情难掩惊讶,更不简单的是,这么大的机会,却在听到收兵的命令时毫不犹豫的收兵归来了。 君小姐看着她笑。 “汗青真厉害。”她说道,“但是如果真干掉他,我们就走不了了。” 赵汗青哦了声,纵马转了几圈,视线落在成国公身上。 成国公也看着她,温和笑了笑。 赵汗青神情木然的转开了视线,似乎除了君小姐,其他人都不入她的眼。 “姐,我归队了。”她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赵汗青立刻纵马疾驰而去。 “这是你妹妹?”成国公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含笑点点头。 “好姑娘。”成国公说道,“好兵。” 君小姐笑了,眼睛亮亮,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羞涩。 难得,难得,君小姐竟然也有这种小姿态。 雷中莲在一旁斜目,听得有人在旁冷笑两声。 “没死就留着力气养伤。”雷中莲转过头低声说道,“不要一天到晚的冷笑,你冷笑又有什么用。” 金十八冷冷看着他,一条胳膊绑在身前,显然受了伤。 这是前几日在与金人的交手中被砍伤了。 “没用的事多了。”金十八冷冷说道,“以为这样救了,这人就能不死了吗?” 他说这话视线看着成国公。 雷中莲皱眉。 “人都有一死,要这么说,我们做什么事都是没用的。”他说道,“然而做事又不是都是为了生死。” 金十八看他冷笑,雷中莲没有再理会他,因为那边君小姐正在吩咐怎么收拾战场。 “这里战死殉国者有几千众,重伤千众,另轻伤者未能统计出。” 一个将官在将伤亡报来,这数字让现场的人沉默,气氛沉重。 伤亡太大了,成国公的亲军几乎一半多折损在这里了。 “就地掩面,收腰牌,撤军。”成国公简短利索的说道。 大约是虚弱的缘故,声音里多了几分哀伤。 因为实在是没有时间,说是掩埋也不能好好的掩埋了,更别提烧化取骨灰。 死在异乡,连一卷席子都得不到,旋即还要被风吹日晒野狗啃食,这的确是太令人难过了。 然而这也是大家都接受的事实。 将官们就要传达命令,君小姐出声制止了。 “让我们来掩埋吧。”她说道。 援军人数众多,但是饶是如此,挖坑埋人也是很耗费功夫的。 女子家到底是心软,容易感情用事。 将官们看向这边的男人们,有没有人劝劝?难道这顺安军真是这女子做主? 这男人们也都看着君小姐,但跟成国公这边的将官们不同,他们神情没有丝毫的质疑。 “是。”他们毫不犹豫的齐声应诺。 这些男人是指望不上了,一个将官心里叹口气。 “君小姐,这真是太耗费人力了…”他站出来说道。 君小姐摇头打断他。 “不,不耗费人力。”她说道,看向夏勇,“用石弹吧。” 石弹? 石弹他们知道,难道要用石弹在地上砸坑吗?那还不如人挖的快呢。 将官们皱眉,看着这边被唤作夏勇的男人应声是,转过身疾步而去,片刻之后那边指挥军阵的旗和锣鼓略一停顿。 移动的兵马也随之停下来。 然后锣鼓旗帜重新而起,兵马未动,军阵中一辆辆辎重车驰出。 这些车能挖坑吗? 站在关堡外的将官们都神情复杂的看着,还有人忍不住摇头。 这顺安军是怎么回事? “国公爷。” 女子的轻柔的声音又响起。 “把耳朵掩一下,声音有点大。” 什么声音有点大? 将官们愣了下,扭头看君小姐,刚看过来就听得轰轰轰声音响起,同时地面一阵摇晃。 声音哪里是有点大,分明是很大。 很多人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再顾不得看君小姐,纷纷看向前方。 但见地面上腾起一片片火光烟雾,更有土石四溅。 ******************************* 感谢竹子的木瓜打赏灵兽蛋。 感谢紫星绮月、叶三墨ricardo、0233333333、书友160820103610741、max石头、婧三少、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10月5号)感谢竹子的木瓜打赏灵兽蛋,感谢?最后一枪?、max石头、婧三少、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打赏,投票。(。) 第三十七章 待来日以故土祭 轰轰声似乎永无止境,脚下如地动山摇。笔?趣?阁.biquge. 几乎是眨眼间火光硝烟中出现的一个巨大的土坑。 这么快,而且一点也不耗费人力。 但站在关堡外的将官们神情呆滞,看着一颗颗石弹从空中滑落,没有丝毫的欢喜。 “这就是让金兵丧胆而退的利器啊。”有将官喃喃说道。 适才奋战他们也听到那震动,只是没有细究,毕竟当时是生死边缘,但看到金兵惶惶狼狈而逃也能猜到有多厉害。 现在看到更知道了。 那君小姐说这是石弹,但是这哪里是石弹,石弹只会砸死一个人砸坏一辆车,而这个一个出去则是要了一片人的命。 血肉之躯在这石弹下不堪一击,这根本就无可阻挡,怪不得金兵狼狈而逃。 真是厉害! 然而…… “你们,竟然用了这个利器来挖个坑?”一个将官喃喃说道。 这个让金人闻风而逃心肝吓裂的利器,就这么给用了。 将官们只觉得心如刀割。 败家子啊。 “万一金人再过来怎么办?”有人按着胸口哑声喊道。 死者是当为敬,但为了死者,再死更多的人,那真是蠢且笨。 君小姐笑了笑,下颌微微抬起,带着几分倨傲。 “他们,不敢。”她说道。 ……………………………………. 这巨大的震动让远处的金兵大营再次陷入慌乱。 听着轰轰不断的声音,感受着地面的颤抖,想到那血肉横飞的场景,每个人都面色发白。 他们不是惧怕血肉横飞,征战到如今什么惨烈的场景没见过,然而这种尚未接近对方就血肉横飞,根本就算不上厮杀,而是屠杀。 单方面的对他们的屠杀。 “周兵又打过来了。” 无数的喊声差点让军营溃散,尤其是刚受过这石弹车弩惊吓的七皇子,立刻喊着要再退。 还好哨兵及时传来消息,并不是哨兵打来了,周人只是原地抛石弹。 这让金兵们更惊讶了。 为什么原地抛石弹? 震慑?炫耀?威胁? 这太嚣张了气人了。 拓跋乌面色涨红,气的哇哇大叫。 “勇士们跟我去跟金人决一死战。”他喊道。 不过四周的将官没有人回应,有不少人眼里露出恐惧。 拓跋乌更是愤怒。 这可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就对周人有了恐惧,实在是太耻辱了。 “你们这些懦夫!畏敌怯战!真是丢尽了大皇帝的脸。”他骂道。 这话让坐在上首的一个年轻人怒了。 “那大鹏王你为先锋去一战吧。”他冷笑说道,一面按着额头的瘀伤。 这是七皇子,虽然喊拓跋乌一声叔叔,但神情却没有后辈的谦卑。 拓跋乌面色涨红,却也没有说出即可去战。 “我们不是怕那些周人。”一个金将忙打圆场说道,“只是周人奸诈用凶器避战,来折损我们的勇士,实在是不值得。” “是啊,就适才这一战,我们已经折损了不少勇士了。”其他人也忙跟着说道。 拓跋乌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握紧了手里的刀斧。 “他们这样,石弹用完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咬牙说道。 “要是没用完呢?”七皇子冷冷说道。 营中一阵沉默。 想到适才的危险,七皇子按着额头的伤,心里火气蹭蹭。 “拓跋乌,你怎么回事?周兵有如此利器都不知道,都没有防备!”他喝道。 拓跋乌面色羞恼。 其他的将官看到这场面忙再次开口。 “我们不是不战,是伺机而战。” “是啊,且先研究下这青山军怎么回事。” “汉人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我们的勇士们死光了,那才是糟了。” 大家纷纷说道。 拓跋乌面皮抽搐,看着帐内的的诸将,这种场面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陌生是自出战以来,勇士们都很少露出这般畏惧。 但熟悉的是,很久以前,这种畏惧他也常见,那是在面对成国公的大军时。 这种畏惧一直压在他们头上十多年,好容易如今借着周人消磨了成国公,随着节节胜利,勇士们不再对成国公大军畏惧。 结果这才没多久,竟然又冒出一个青山军。 成国公没死,新人又出,真是…… 拓跋乌握着刀斧又是愤怒又是心凉。 但他现在也知道,无法再出战了,因为勇士们已经畏惧了,不战就已经败了。 轰隆隆的炸声停下来。 将官们的耳边尚自嗡嗡,但那边的军阵已经在旗鼓的指挥下收集了战场上兵丁的尸首。 几千人拉网一般扫过动作快速又没有遗漏,很快将所有的尸首都堆积到大坑中。 腰牌密密麻麻的堆放了一车。 将官们的神情从震惊恢复了凝重。 成国公也示意将自己抬着来到土坑前,不顾劝阻要下来,将官们都很为难。 虽然心意明白,但毕竟伤重如此不可肆意啊。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君小姐,这种事都是大夫们来劝说的。 “可以。”君小姐点点头说道,“反正伤这么重,不在乎再重些。” 这什么鬼道理!将官们面色发黑。 有了君小姐的话,其他人也没话可说,几个亲将扶着成国公走下来,慢慢的站到土坑前。 血腥气硝石气混杂,更添几分悲壮。 成国公看着土坑里堆积的尸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认认真真一点点的视线扫过。 “刀来。”他说道。 还要拿刀? 将官们心里叹口气,但也只得拿过来。 成国公握住刀,示意搀扶自己的兵将们松开,就这样摇摇晃晃的上前,将刀竖在地上撑住了身子慢慢的站直。 后边的将官们看着他的背影忽的有些眼睛发涩。 这一幕很熟悉,每次出征成国公都会这样走到军阵前,看着他的兵将,而他的兵将也都看着他。 “击鼓。”成国公说道。 一个将官忙抬手示意,沉重又激扬的战鼓响起来,在一片肃然中格外的雄壮。 成国公慢慢的将手里的刀提起来,举起来。 出征。 身后的将官们直觉嗓子辣痛,他们纷纷拔出刀枪举起来。 长刀高举,长枪林立。 君小姐轻叹口气,对夏勇点点头。 伴着鼓声,坑边的兵丁们将土石推进去,一层一层一片片的尸首被逐渐的掩盖。 坑被覆盖,土高高堆起,一块块石头覆盖其上。 成国公也再次躺回了架子上。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没有悲伤更没有愤怒。 “走吧。”他说道,闭上了眼。 “稍等一下。”君小姐却说道,对夏勇和李国瑞低语几句,二人应声是奔向军阵中。 还要做什么? 将官们不解的看着,成国公也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一队队兵丁驶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杆旗。 旗帜! 成国公再次半坐起来,看着这些兵丁将旗帜插到石堆上,而最后一杆大旗则由四五个兵丁合力插在了最高处。 六尺长的红心蓝边的旗帜呼啦啦的迎风飘扬。 “待来日,吾必来接尔等回家。”成国公看着飞扬的大旗,忽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或者,待来日,这里就是尔等的家,我们来这里拜祭。”她说道。 将官们忍不住看向她。 这口气可真不小,意思就是将金人之地占为己有了。 成国公看向她,笑了。 “好兵。”他对她点点头,再次说道。 君小姐也对他颔首一笑。 ………………………………… 听到哨探说周兵拔营离开了,金营这边的人有些神情复杂。 有不服有懊恼但还有一丝不好意思展露的庆幸。 “不如追击…”一个粗壮的金将喊道,“..成国公朱山就这样放走,以后只怕没机会杀死他了,我们….” 话音未落就听得轰隆几声,再一次地动山摇。 营帐里陷入一片混乱。 “又是这东西!” “周人打来了?” “不是说走了吗?” 整个军营号角锣鼓齐鸣警惕的备战,没有人再提追击的事。 看着腾起的硝烟火光。 赵汉青在马上拍了拍手。 “剩下两个,给你们听个响。”她说道。 说罢调转马头,两辆辎重车跟随着她前行。 前方大军隆隆大旗招展向南而去。 ****************************** 上班愉快(*^__^*)(。) 第三十八章 春风拂面终不寒 成国公率军入易州的事,朝廷自然也知道了。笔~趣~阁.biquge. 这种违抗圣命的事黄诚是绝对不会替成国公隐瞒的,添油加醋的报告了皇帝,而议和的金人使者也跟着好一通大闹。 成国公先是没有消息,接着传来战死全军覆没的消息。 举国哗然。 成国公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进京,但民众对他并不陌生,毕竟先是他驱逐金贼解除了北地民众的危难,又驻守边境让大家免去了金贼侵犯之苦。 虽然这十年已经习惯了安稳平和,有时候觉得成国公似乎被淡忘了,但当听到成国公战死不在了,所有人都慌了。 边境怎么办? 议和了不打仗了。 不打仗?金人怎么可信。 二十年前他们可也议和过,三十年前他们还是大齐的藩属呢,结果呢,灭了大齐,扫荡了北地,掠走了周国的皇帝。 这些蛮人说的话怎么可信。 更何况又割让了三郡,金人距离内地更近了,以前大河阔境相隔跨越有些困难,现在几乎紧邻,跨步就进来了,伸手一探就到京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成国公死去的哀伤,对未来日子的惶惶,让闻讯的人都哭起来。 大人哭,孩子也哭,一时间几乎是天下同悲。 这场面让朝廷很是吃惊。 没想到成国公战死的消息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更有一些流言四起,说成国公是被朝廷害死的,因为要议和,为了讨好金人,故意送成国公去死。 当然很快又有不同的说法,说成国公好大喜功抗命不归,结果害死了精兵壮马,甚至还有人说成国公其实没死,是投敌了。 这种说法很快席卷了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盖过了先前的传言。 “陛下一再让退兵,只有成国公不退,为什么?” 三月春光明媚,临河的茶肆里一个干瘦的男人口沫四溅的说道。 四周围这一圈人,或坐或站,神情复杂。 “成国公心系北地..”一个男人答道。 没答完就被那干瘦男人呸了口。 “什么啊,那是为了他自己,退了兵,议了和,他成国公还怎么在北地摆威风?”他哼声说道,“我告诉你们吧,这天下最喜欢打仗的,就是成国公,他可不愿意议和,要不然他还有什么理由在北地耀武扬威?”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四周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陈七看向河水,伸手抱了抱胳膊。 “真冷啊。”他说道。 对面的柳掌柜神情亦是复杂。 “是啊,好冷啊。”他说道,“这都阳春三月了,怎么还是让人心底发寒。” 一旁男人看到周围的人听进去了,神情得意洋洋,抬脚踩在条凳上。 “所以说,成国公肯定是故意去易州的,要破坏这议和….”他大声说道。 但话刚出口,就听得外边有人啊的喊了声,旋即有一物砸过来。 男人只觉得一股臭气袭面,几乎令人干呕,旋即便是剧痛。 他啊的一声叫向后退去,原本就要靠住一张桌子,但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整个人便一头栽倒。 四周的人哗然。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陈七跳脚起来去搀扶那男人。 男人爬起来,将砸在脸上的脏兮兮的鞋子一脚踢开。 “谢谢小哥。”他感激的说道,然后愤怒的看向外边,“谁?” 四周的人也都向外看去,见是四五个破衣烂衫的乞丐,为首的一个干瘦乞丐脚上只剩下一只鞋子。 乞丐? 乞丐现在不讨饭,难道要抢劫了? 在京城里畏畏缩缩讨口饭过活的乞丐,此时神情愤怒,甚至是凶悍。 “干什么?”男人气冲冲的就走过去。 “你,你为什么骂成国公!”为首的乞丐喊道。 语调生硬发涩,明显的北地口音。 男人呵了声。 “成国公祸国殃民….”他说道。 这次又是话音未落,那几个乞丐都喊了起来。 “不许对成国公不敬。” 不仅喊起来,这一次人还冲上来,对着那男人劈头盖脸的打过来。 男人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 喊声叫声茶肆顿时一片混乱。 “别打人,别打人,有话好好说。”陈七大呼小叫在场中左跳右挤,似乎要拉架,但却不经意的将周围要拉架阻止的人挤开了。 这里到底是京城,再加上北地局势不稳,五城兵马司加强了巡逻,很快就赶过来,将双方制住。 男人被几个乞丐打的极其狼狈,脸上还被挠了几道,一面擦着鼻血一面愤怒不已的告状要抓人。 乞丐打人当然要抓乞丐,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就要上前。 “为什么打人?乞丐随意的打人。”陈七在一旁喊道,“不说清楚,满城乞丐都要赶出去。” “没错,说清楚为什么打人。”有声音在他后附和。 那倒也是,如今京城里乞丐流民越来越多,万一闹事大家可都受影响。 于是更多的声音响起。 这喊声让兵丁们的动作停了下,而乞丐们则带着几分委屈愤怒开口了。 “因为他骂成国公。”一个男人说道,眼睛发红,余怒未消,“如果不是成国公,我们连来京城当乞丐都当不得,早就饿死困死在北地,你却说成国公祸国殃民,你真是胡说八道。” 竟然是因为这个?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这些乞丐,竟然因为有人说成国公坏话而暴起伤人。 这是傻呢还是对成国公敬意到了骨子里? “你们才胡说八道,我骂成国公关你们什么事。”男人气的跳脚。 “当然关我们的事。” 乞丐们一起喊道,神情悲愤。 “你又不是北地人,你凭什么说成国公不好。” “我们是北地人,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谁知道?” “如果不是成国公护佑我们,我们早就是死在金兵刀下,他阻挡金贼护佑百姓,你却说他贪占权功,这叫贪占,你去贪占啊,你去啊,看看这有多容易。” “如今成国公为了阻挡金兵不惜以身涉险,成国公夫人和世子在北地沿途施粥,不许各地将我们拒之门外,说他摆威风,这威风你们怎么不去摆?你们去摆试试,看看有多容易。” “为了让三郡的百姓平安撤离,成国公派成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带着兵马相助,你说他这是喜欢打仗,不打能行吗?不打我们就死了。” 乞丐们说着,几个妇人还哭了起来。 “你们过的好日子,过得轻松,这样污蔑人,也太欺负人了。”一个老乞丐哽咽悲愤的说道。 这些乞丐都是北地过来的逃民,北地的事,成国公的事,他们的确说的令人信服。 这话让四周陷入一阵安静。 是啊,成国公做了这么多事,还这样被揣测是有点欺负人。 看情况不对,男人有些羞恼。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说道,看着兵丁,“快些抓人。” 几个兵丁冷冷看他一眼。 “不许当街闹事。”为首的说道,“再有犯,关入大牢。” 说着看着那几个乞丐。 “还不快滚。” 那几个乞丐愣了愣,虽然一时义愤冲动,心里还是害怕的,没想到官兵竟然不抓他们,于是忙扶老带小的急急走开。 那男人愕然。 什么意思啊?这警告谁呢?怎么把人放走了。 “哎你们..”他忙喊着要追上去,有人在后一涌撞向他。 男人猝不及防被撞的向前跌去,腿捧在桌角上,疼得他嗷嗷叫也顾不得说话质问。 “借过借过。”陈七喊着急匆匆的向外而去,“要晚了晚了。” 柳掌柜忍着笑跟上去。 兵丁们则冷脸看着茶肆的诸人。 “没事就都散了。”为首的说道,“不许传造谣言,惑乱民心。” 这罪可就大了,茶肆的人们吓了一跳,顿时都鸟兽散。 转眼就只剩下这男人自己在茶肆里抱着脚留着鼻血肿着一只眼,又是气又是羞恼的咒骂着。 对于身后男人的咒骂,陈七和柳掌柜回头看了眼,又相对一笑。 他们再看向街上慢慢走远的几个乞丐,同时又轻叹一口气。 “毕竟春天了,也不会总那么冷。”柳掌柜说道。 “成国公做了什么,京城的人看不到,北地的人都看得到。”陈七说道,“天地是有公道的。”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马蹄急响,街上一阵骚乱。 不过大家也都熟悉了,这段京城的急脚信多。 陈七和柳掌柜避让在路边,回头看去,见一个兵丁疾驰奔来。 但与以往不同,这兵丁此时将原本放在身后的绢旗举在了手里。 “急报。”他高声喊着,声音激动,“成国公易州率军归来。” 成国公! 这喊声让街上一阵安静,旋即轰然。 成国公!成国公没死! 陈七握住了双手,神情有些惊讶。 “我就是随口一说,这老天还真有公道啊。”他说道。 ********************************* 感谢一寸沉香、?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max石头、婧三少打赏和氏璧(*^__^*) 双倍结束了,感谢大家,谢谢,鞠躬。(。) 第三十九章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急脚报信的令兵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喊着招摇过市了。笔@趣@阁。biqUgE。 按规矩大捷都是要沿途报喜的。 只不过年前年后这一段没有什么喜可报。 其实这严苛来说算不上大捷,但深入金人境内还能不死率军归来,对于大周的任何官兵来说,这足以称得上大捷了。 大街上因为这消息陷入了沸腾,高墙深宅里的九黎公主放下手里的针线,侧耳听着。 “外边怎么了?”她问道。 公主越来越喜欢问外边了。 但是她们怎么知道外边的事,丫头仆妇们低头。 “奴婢去问问。”一个仆妇说道,刚要走出去,陆云旗走了进来。 “外边,报捷。”他直接答道。 丫头仆妇们低头退了出去,九黎公主面露喜色。 “捷报?”她问道。 “成国公没死。”陆云旗说道。 比起急脚兵,他更早一步得到消息,就在成国公等人踏入定州境内的时候。 他得到消息自然第一时间报告了皇帝。 皇帝听了说不上什么心情。 “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他说道。 这话似乎是自言自语。 屋子里连个太监都没有,只有陆云旗一个人。 “他怎么就没死呢?”皇帝看着陆云旗,皱眉说道。 很显然这个消息并不让他高兴。 他的神情阴沉,毫不掩饰焦虑,并没有大臣们熟悉的温和慈面。 在陆云旗面前的皇帝,是不同于朝臣面前的皇帝。 “因为陛下还没让他死。”陆云旗答道。 皇帝看着他哈哈笑了。 “说得对。”他说道,“朕还没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说罢外边传来太监尖利的欢喜声。 “陛下,陛下,大喜啊。” 皇帝对陆云旗摆摆手,陆云旗低头退后,看着殿内大开,太监举着奏报冲进来。 “…成国公没死归来。” “….已经到了定州了…” 皇帝发出欢喜的问询声,又急急的吩咐唤召大臣们来。 位于官署的臣子们闻召而来,殿内变的更加嘈杂。 “…折损了万众兵马!这是贪战之罪!” “…也不能这么说,金人到底势众,折损兵马也是无可奈何..” “..那也都是成国公的错,养兵不易,耗损容易,陛下一再让避战,他偏偏抗命不听..” 听着官员们义愤,皇帝神情几分欢喜几分激动不安。 “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好。”他说道。 “陛下真是太仁慈了。”一个大臣立刻说道,“就是因为陛下这样仁善,成国公才越发的有恃无恐。” “好了,不要吵了。”皇帝拍了拍龙案,“人既然没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善后。” “是啊,有什么事等成国公回来再说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诚也说道。 提到善后,要有很多关系很多功劳赏罚,大殿内的官员们再次纷纷发表意见。 陆云旗已经退出了殿外,示意太监关上殿门隔绝了这些吵闹,转身走开了。 这些事他自然不会说给九黎公主,而只听了陆云旗说成国公还活着,九黎公主脸上已经浮现笑容。 “好人就该长命。”她说道。 “其实都一样。”陆云旗说道,“早晚都是死。” “虽然早晚都死,但死和死可以不一样。”九黎公主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陆云旗淡淡说道。 九黎公主没有再争辩,低下头继续做针线。 陆云旗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绣着的一朵似乎永远也绣不完的花。 “公主不问君小姐的消息?”他说道。 九黎公主停下针线,笑了笑。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说道。 ……………………….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成国公的消息实在是大大的好消息。 当传言成国公战死,南地百姓的惊慌而哭,北地这边则是悲戚而大哭。 失去了成国公,整个北地愁云惨淡一片,甚至有一队雄州边境的官军在遇到金兵时不战而逃。 官兵都逃了,百姓们更是决定拖家带口的向南而去。 成国公夫人当然没有走,也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悲伤,神情淡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成国公阵亡的消息。 “死有什么可悲伤的。”她对身边的小丫头说道,“人都是会死的,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没有人愿意死啊,小丫头心里想到。 “那可不一定,有人真的死的愿意。”郁夫人笑道。 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梁成栋冲进来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说是到了定州,千真万确。”他说道。 自从始终不见君小姐率军回到河间府,所有人都起了疑心,派人打探说霸州已经没有了君小姐等人的踪迹,大家心里就猜到了。 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太骇人了。 成国公率军侵入金人境地大家虽然惊讶但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那是成国公嘛,但一个女人带着顺安军也跑去了,这简直…送死吗?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她做到了。 郁夫人神情复杂,似乎激动又似乎心酸,千言万语又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这孩子。”她说道。 “我们这就赶往定州吗?”梁成栋激动的问道,“世子爷应该已经去了。” 又来回踱步。 “不知道国公爷伤的怎么样。” 郁夫人笑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说道,“有君小姐在呢。” ………………………………. 定州,唐县安阳口,此时一片大营驻扎,来往的兵马不断,但很多人都被拦在外边,包括定州兵备道等文官武将。 “成国公正在养伤,不能被打扰。”驻营外守兵神情木然的说道。 兵备道诸官对此有些恼怒,但一来里面有成国公,二来这边营军看上去格外的凶悍,只得作罢。 “莫非成国公不止是伤重,而是死了?” 官员们私下低声议论。 要不然为什么不见? “说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率兵救回来了的。” “真的假的?从没听过成国公世子成亲。” 虽然被拒绝进入大营,但这些官员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等候,这其中除了官员随从兵丁们,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普通但又不普通的人混杂。 “你们的人。”雷中莲收回视线,看着一旁的金十八。 金十八五个锦衣卫虽然都多少收了伤,但性命都无忧,此时还穿着铠甲,看起来跟四周的兵丁没什么区别。 金十八闻言神情冷冷不予理会。 “这些人进不来,你也最好老实点,别想什么鬼心思。”雷中莲说道,“要不然再关你们半年。” “有什么可瞒的,有什么又能瞒住的。”金十八冷冷说道。 这边正说话,营外又是一阵骚动,似乎是又有人要进来。 “我啊,我怎么不能进?” 一个男子高亮的声音喊着。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这声音,不用看去雷中莲就知道来得是谁了,他的神情不由几分激动。 “…我是成国公世子啊。” 既然是成国公世子,就自然不会被阻拦,跟过来的官员们看着朱瓒顾不得停马冲进去。 “我爹呢?” “我娘呢?” “我娘子呢?” “世子夫人呢?” 响亮的声音立刻充斥了安静的军营,让整个天地都似乎热腾腾起来。 随着这喊声,一个营帐掀开有一个女子走出来。 “谁找世子夫人?”她大声问道。 朱瓒眼角的余光看到,立刻奔过去。 那女子蒙着脸,年纪十几岁,正甩着一条鞭子在玩。 这是那世子夫人吗?果然够尚武,玩乐的都是兵器。 朱瓒念头闪过,脸上笑容更浓。 “我啊。”他说道,“我是你夫……”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又有人掀起帘子走出来。 春衫亮丽,身形婀娜,因为要出帘子而微微低着头乌发浓墨,以及头顶攒着的一朵珠花。 “夫君,你来了。”她口中已经说道。 原来是这个啊…朱瓒心里撇撇嘴,感受着背后无数视线的窥视,脸上神情更加浓切。 “娘…”他大声喊道,翻身下马。 那女子抬起头看过来,微微一笑。 看到这一笑,朱瓒只觉得身子一软。 “啊..” 那声娘子的子变成了一声啊,人也噗通从马上跌下来。 君小姐抿嘴一笑。 “夫君,娘没来这里,正从河间府赶过来。”她眼睛弯弯的看着面前的朱瓒,“不用担心,婆母一切都好。” 朱瓒抓着缰绳靠在马上神情如同见鬼。 “我的娘啊。”他再次脱口说道。(。) 第四十章 相逢若惊 朱瓒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笔?趣?阁。biquge。 他怎么看到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当土匪去了吗? 还有,她喊什么? 夫君….. 朱瓒打个寒战站直身子。 不会吧….. 君小姐竭力的忍着笑。 “夫君..”她上前来,伸出手。 朱瓒吓的后退一步,伸手指着她。 “哎哎你想干什么…”他说道。 君小姐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家可都看着呢。”她低声神情认真的说道。 朱瓒身子僵硬没有再将胳膊抽走,瞪眼看着君小姐一刻,忽的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里。 动作有些猛,君小姐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肩头,鼻子差点歪了,紧接着背上被大手用力的拍了两下。 “夫人啊。” 朱瓒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 “真是辛苦你了。” 君小姐被拍的咳嗽两声,再次撞在朱瓒的肩头。 “够了够了。”她眼泪汪汪的低声说道,“有话进去说。” 朱瓒哈哈干笑着,反手抓住君小姐的胳膊,将她拖着走进了营帐。 四周无数的视线收回。 全程站在一旁的赵汗青转了转垂下的头发。 “玩什么呢这是。”她嘀咕一句,便甩着鞭子跑开了。 雷中莲则是带着几分感慨,虽然隔得远没看清朱瓒的面容,但姿态气势还是很熟悉。 原本萍水相逢刀剑相向,没想到最后你帮我我帮你,此时在这定州又是这种场面下相见,二人一定感慨万千吧。 ……………………… 营帐内并没有故友相逢的感慨,更别提执手相看泪眼,只有君小姐的笑声响起。 一进来朱瓒就甩开她跳开几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看他的样子,君小姐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怎么会是你?”朱瓒低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 他打量着君小姐。 “怎么骗的我娘?” 君小姐的笑一直没有停下来。 “什么骗。”她笑着说道,“我是那种人吗?” 朱瓒干笑两声。 “你不是吗?”他说道,“我娘和我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是谁?要不然我娘回信怎么没告诉我?” 君小姐抿嘴眼睛弯弯。 “夫人和国公爷知道我是谁,至于夫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她嘻嘻一笑,“是我不让她说的。惊喜吧?吓一跳吧?” 朱瓒神情再次如同见鬼。 “你这女人,真是..”他瞪眼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君小姐掩嘴笑起来。 朱瓒木着脸看着她。 “好玩吗?”他问道。 君小姐掩嘴笑着点头。 “好玩啊。”她笑吟吟的认真的答道。 “开心吗?”朱瓒木着脸又问道。 君小姐噗嗤噗嗤笑从手掌溢出。 “开心啊。”她认真的答道。 朱瓒神情木然的对她扯了扯嘴角。 “我爹呢?”他说道。 君小姐放下手收了笑。 这时候对于儿子来说最重要的事是父亲。 “国公爷在养伤。”她说道,神情郑重。 算她还知道什么叫分寸。 朱瓒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君小姐已经迈步带路,看了眼朱瓒伸手做请。 “夫君,这边请。”她说道。 朱瓒的眉脚顿时再次抽了抽。 这女人!真是一本正经的不正经! 君小姐已经仰头无声大笑,向前走去。 朱瓒咬牙瞪眼,抬脚对着她的背影踢了两下,甩着衣袖绷着脸跟上去。 …………………………………….. 成国公的营帐里药香浓浓。 看着躺在软榻上面如金纸的成国公,朱瓒立刻跪倒在榻前。 “爹。”他鼻音浓浓的喊道。 成国公这才睁开眼,似乎从睡梦中被吵醒,看到床前跪着的人露出笑脸。 “瓒儿来了。”他温声说道。 朱瓒红着眼点点头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一旁的君小姐,她负着手,微微歪着头好奇的盯着看着。 朱瓒咬了咬牙。 “君小姐。”他看着她说道,“我想跟我爹说几句话。” 成国公微微笑了笑。 “无妨,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他说道。 不待朱瓒说什么,君小姐也笑了。 “国公爷你该用药了,我去给你熬一下。”她说道。 成国公没有再说什么,对她含笑点点头。 君小姐转身走了出去,掀起帘子时听到朱瓒已经闷着鼻音再次喊了声爹。 这声音跟朱瓒以往说话的都不同,带着愧疚焦急紧张,但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撒娇… 君小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朱瓒将头抵在榻上,成国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君小姐瞪圆了眼。 竟然….. 那么大的个子却如同猫儿一般依偎在父亲身边被摸头,这场面的确不适合第三人在场。 君小姐放下帘子隔绝了其内的场景。 ………………………………….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君小姐正认真的盯着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泡的药锅。 她听到了脚步声,并没有理会,拿起一段小木片扔进炉子里。 火苗飘忽比先前增大。 “喂。” 朱瓒似乎不耐烦了,提醒道。 君小姐依旧没有回头。 “别吵。”她说道,“熬药的关键是火候。” 蹲在地上神情专注的女孩子看起来很认真。 朱瓒哼了声,但依言没有再说话,转身迈步要走。 “不过对我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毕竟我医术高超。” 身后却传来那女孩子笑嘻嘻的声音。 又来!朱瓒带着几分羞恼转身回头,君小姐已经笑眯眯的站起来看着他。 你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 朱瓒咬牙。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说吧。”他木然的说道,“你的条件。” 君小姐哦了声。 “这个你母亲知道,十万两银子。”她伸手比划一下。 关于怎么跟成国夫人遇到结识以及怎么约定河间府的相助,君小姐当然不会隐瞒成国公,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他了。 那成国公适才也肯定告诉朱瓒了。 君小姐抿嘴笑了笑。 “你笑什么笑?”朱瓒立刻警惕的问道。 自己这次的事真把他惊的不轻,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过,那只是我送你母亲以及在霸州护送民众撤离的价钱。”她又整容说道,“后来去易州援助你父亲自然不包括在内。” 说到这里看着朱瓒微微一笑。 “这个价钱嘛….”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猛地后退一步,带着戒备抬手做拒。 “你休想嫁给我!”他说道,“休想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我!我是不会就范的!” ************************************* 感谢三顾三明、三顾三明、三顾三明、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 第四十一章 要看好看的 熬药的营帐里一阵安静。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看着朱瓒,扁了扁嘴,似乎要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 “傻样。”她最终翻个白眼,转身端起药锅。 “你别装傻。”朱瓒哼声跟上来,看着君小姐将熬的汤药慢慢的倒出来。 药汁浓郁墨黑,苦涩又几分香甜的气息瞬时充斥鼻息。 “我装什么傻。”君小姐说道,热气白烟蒸蒸中面容有些模糊,“你父亲没告诉你定亲是假的吗?权宜之计罢,你不要多想。” 朱瓒哼了声。 “你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他说道。 君小姐将药碗放进托盘里。 “什么把戏啊?”她随口问道,从药箱里拿出一只药草,仔细的用小刀子切碎。 叮叮叮轻脆的声音在营帐里响起并不让人觉得烦躁,反而莫名的心静。 这一本正经的捯饬着,倒显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朱瓒瞪眼,但又不能发火,毕竟这是在给他父亲配药。 “以退为进。”他忍着咬牙说道,“欲迎还拒,故意给我爹娘说你一心为了大义做这件事,世子夫人更是权宜之计,你不会当真也不在意被累坏了声名,然后我爹娘就同情你,更喜欢你,你就能如愿以偿。” 君小姐将切好的药草洒在药碗里,抬眼看他。 “什么愿?什么偿?”她说道。 “装什么装。”朱瓒说道,“严肃点,说正经事呢,别这么不正经。” 君小姐哈哈笑了。 “行了,你放心吧,我没觊觎你。”她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大义为国为民了?难道我不是那种人吗?” 朱瓒干笑两声。 “你是那种人吗?”他反问道,“无缘无故的你会做这种事?” 君小姐歪着头想了想。 “这么一想,还真不是,如果不是你爹娘的话,霸州河间护送民众,没钱我也会去,但易州的话…”她慢慢说道,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去。” “你看是不是!”朱瓒喊道,“你还说不是因为我?” 君小姐喷笑。 “朱瓒。”她喊道,“你够了。” “够什么够,你们这种女人的小心思我清楚的很。”朱瓒说道,神情肃重。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端起托盘向外走。 朱瓒跟上她。 “你对我爹娘做的事我很感激,你有什么条件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只是有一点,以身相许,休想。” “我爹娘就算同意,我也不会同意,别以为笼络住我爹娘就能逼迫我。” 君小姐翻个白眼。 “朱二小。”她说道,转过头看着他,“你放心吧,我没有看上你,你能先别这么紧张你自己的终身,别跟我吵吵闹闹,先让我给你爹治伤送药好吗?” 朱瓒哼了声。 “谁让你叫我朱二小的?”旋即他又反应过来瞪眼说道。 君小姐再次冲他翻个白眼,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朱瓒跟出去,看着那女子的背影,闻着一路散开的浓浓药香气,站在原地吐口气。 “没看上我?”他伸手捏了捏下巴,挑眉冷笑,“这话谁信啊,我这样的人,谁看不上?” 话音落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人在不远处站住脚。 他竖眉看过去。 “令公子..”雷中莲脱口说道,又忙摇头,带着几分紧张,“不,不,世子爷。” 朱瓒看着他没说话。 “世子爷您还记得我吗?”雷中莲说道,神情难掩几分崇敬。 当初令九公子虽然也让他几分佩服,但到底没有深交,再加上当时他的形象实在是….. 如今得知令九就是成国公世子爷,又听到世子爷在保州雄州阻击金军护民而退,他就更敬佩了。 要知道世子爷带着的兵马可没有他们多,也没有他们的这些利器,阻挡金贼护民撤退多难他可是亲身体会的。 朱瓒看着他眯了眯眼。 “当然记得你。”他说道,“又是你。” 雷中莲微微怔了下。 “看什么看,再看给钱。”朱瓒没好气的说道,甩袖大步而去。 其实还是见面不如闻名,成国公世子的威名崇敬还是存在传说中的好。 雷中莲站在原地想道。 …………………………………………… 春暖花开,艳阳高照,冬日的严寒已经一扫而光,春风也变的不那么怡人,一阵大风刮过尘土飞扬。 大路上马蹄踏踏,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行,彩旗招展,清一色的红甲日光下分外亮目。 前骑兵中步兵后辎重车粮草车浩荡随行。 一队队快马在前方疾驰,不时的奔回来,传达前方所到达的地点。 这队人马的行动很快就传开。 唐县守城的兵将远远的看到兵马逼近,又惊又惧,不过还好很快就得知这是驻扎在安阳口的从易州撤回的成国公兵马。 “原来是成国公拔营了?” 唐县的官员们忙奔上城门墙向外看去。 成国公从易州进入定州的时候他们都得知消息,作为下官他们立刻亲自去慰问,但如同定州府的所有官将一样都被拒之门外。 没有人见到成国公。 大家纷纷猜测成国公可能伤重,尤其是前几日成国公世子爷赶到,据在大营外窥视的人说看到成国公世子爷眼睛发红,每日愁眉不展。 说不定成国公不行了。 成国公一死波及面太大,所以这些人能拖就拖着,能掩饰就掩饰。 现在是拖不了吗? 站在城墙上的官将们紧张的看去,大路上兵马越来越近,他们的神情也越来越惊讶。 这对人马浩浩荡荡军容严整,哪里有半点颓然废弃。 “不是说是残兵败将。” “不是成国公的兵都死光了,打残了吗?” 城墙上不少人低声议论,看着越来越近的兵马,只觉得威压扑面。 那种威压是从尸山血海里洗礼而出的。 “快,快,迎接国公爷。”一个将官下意识的喊道。 这话喊出让周围的人有些复杂。 按照原本的商议,他们是不打算让成国公的兵马进城的,毕竟还不知道朝廷怎么判定成国公的行径呢,尤其是听说成国公伤重将死。 犯不着为了这一个死人得罪朝廷。 但现在不见则矣,一见先前的心思全都没了。 成国公,还是成国公啊,这军容军阵让人畏惧敬仰。 其他人也立刻做了决定纷纷要下去迎接,却见大军并没有丝毫的停留,绕着县城轰轰而去。 去的方向是定州府。 定州的官员们也第一时间就知道成国公大军拔营了。 定州城外早早的就有兵马肃立,在他们身后四野还有无数的民众汇集而来,所有的人神情紧张的看向远方。 地面轰轰,马蹄如雷,一队人马渐渐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他们身姿挺拔,铁甲精良,腰挎弩弓长刀背缚箭囊,列队齐整气势威严如山而来。 队列中笙旗林立,三竿大旗高高而起。 一杆黄心红边,上书顺安军三字。 一杆大红金字,上书青山军三字。 而这两杆旗围着的正中的一杆则是白底黑字火焰边的大旗,上书只有一个字,朱。 成国公,朱山。 是成国公朱山的大旗。 随着几匹马来回奔驰,人马越来越接近,片刻之后呜呜的号角声,大军停下了,除了笙旗刷刷作响不闻他声。 又一声号角,军阵分开两边,一辆大车缓缓驶出来,那杆朱字大旗就是树立在这辆车上。 随车驶出,车上坐着的一人也站了起来。 他披着白银重甲,身材高大,但却并不像其他武将那般凶悍,大约是面皮白净的缘故。 看到这个人站起来,定州府城外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雅雀无声,里外都似乎凝滞,所有的视线都注视着这人步伐稳健的走下车,接过了一旁亲兵抬来的大刀,轻轻松松的挽了个刀花,将大刀重重的顿在地上。 地面似乎都被震的抖了抖。 “我朱山,回来了。”温纯的声音随之响起。 伴着这一声落,安静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无数民众高呼着大笑着更有人噗通噗通的接连跪下。 “成国公!” “国公爷!” 喊声山呼海啸,整个天地都沸腾起来。 看着这场面,在场的管将们神情复杂。 “此次不死而归,成国公威名更盛。”一个文官轻叹一声。 …………………………………………… 听着欢呼声,看着面前民众的狂喜官员们的神情复杂畏惧,君小姐脸上的笑容浓浓。 有人在她身后重重的咳嗽一声。 “你出的什么鬼主意,我爹从来不在人前耍大刀。”朱瓒低声不满的说道,“太浮夸了。” “不浮夸啊。”君小姐转头对他一笑,“我觉得很好看。” 又一伸手指了指前方。 “大家也都觉得好看,多美,多震撼啊。” 这才是成国公该有的出场,而不是那个伤重孱弱,虽然成国公的幕僚们说这样更可以俘获人心,但君小姐觉得人心从来不是被悲壮俘获的。 “只有强盛,势不可挡,才能俘获人心。”她说道,抬头看着在军阵前威武而立的成国公。 就要让大家知道,成国公百战不死,无人能敌。 ************* 今天是周一,真是闻之双泪垂。 就求个票吧,谢谢谢谢。(。) 第四十二章 好事都要想 这一次成国公没有过定州城不入。笔×趣×阁。biquge。 大军按规矩驻扎在城外,成国公则和亲兵副将在定州官将的迎接邀请下进了城。 这本就是他的城。 成国公辖领河北路,三军听令,州府协命。 虽然在进退上与皇帝的旨意相抗,三军一部分人退兵不听从成国公的调派,但现在成国公回来了,与皇帝的旨意没有违背的且更没有皇命处罚免职的时候,他还是这河北路的最高统帅。 他他敢率军奔袭金人之境,逼得金人不得不全军回防,他依旧用兵如神,勇猛无敌。 而且他还活着,且体康精神盛。 他依旧是北地的一座大山,威武不倒。 大厅里面见过后,宴席摆出来,上了大盆的肉,大碗的酒。 定州的官将们纷纷站起来要敬酒,就见站在成国公身后的年轻女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什么。 成国公笑了笑,点点头。 那年轻女子便指挥着一旁侍女在席面上捡了一些菜放在了成国公面前。 大厅里雅雀无声都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国公爷受了些伤,在吃食上有些忌口。”君小姐含笑对众人解释道。 原来受伤了啊。 官将们的视线都落在成国公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格外的爱惜身体,大战过后多少要好好的保养。 众人于是都点头应声,还有人立刻要唤大夫来。 “不用,已经用了对症的药了。”那女子含笑说道。 众人看了眼成国公,见他依旧含笑不语。 众人便不再敢说什么。 有侍女忙要把酒壶也拿走。 “这个酒。”君小姐说道,看着厅内的诸人,“今日是高兴的时候,应该喝。” 酒可以喝啊。 诸官将忙端着酒杯要请。 君小姐却拿起酒。 “不过成国公不能喝。”她说道。 朱瓒心里咯噔一下斜眼看,果然君小姐的视线看向他。 “…上阵父子兵。”君小姐含笑说道,将酒壶放过来,“这酒也就让世子爷替代吧。” 众人的视线看向朱瓒。 朱瓒手扶着额头一甩坐直身子。 “那是自然。”他哈哈笑道,伸手拿起酒壶,“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厅中诸人便立刻举起酒碗哈哈笑着附和。 君小姐含笑退后。 众人喝酒说笑着,视线都悄悄的看着,见她又对成国公低语几句,成国公含笑点点头,那女子便从侧面退了出去。 直到这时,众人心里才稍微松口气,又升起怪异的感觉。 好像成国公和世子父子两个都唯这女子马首是瞻。 这女子谁啊? “你不知道啊。”坐在后边的一个将官对身边的新赶来的官员低说道,“这就是成国公世子夫人。” 成国公之所以能从易州回来,就是因为这位世子夫人说动了顺安军,且亲自跟随前往。 “所以成国公和世子都听她的也不奇怪了。”另一个官员低声说道,“那可是救命之恩。” 前边的人也忍不住转身。 “这世子夫人是什么人啊?”他低声说道,“听说特别厉害,带着什么青山军,拿着好多神兵利器,要不然顺安军那些猴孙子怎么几千人就所向披靡了。” “能什么人啊。”有人低声说道,“跟成国夫人一样。” 周围的人顿时挑眉,眼神闪烁。 “竟然又是土匪?”他们低声说道,看向正和前边高等将官们说笑的成国公,以及正拎着酒壶在父亲身边对来说话的将官碰碗畅饮的世子,神情有些同情。 这父子两个都欠了土匪的人情,不得不以身相许,所以说男人长得好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娶个土匪媳妇能这么厉害的话,我也愿意。”有人忍不住说道。 “拉到你吧你,也不看看你长得样子。”四周的人呸声笑起来。 前后皆有笑声起,厅内气氛欢悦浓浓。 ……………………………………. …………………………………….. 朱瓒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按着额头翻个身,抱住了软软的被褥。 “这群孙子,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他嘀咕说道。 有冰凉的手巾放在了额头,让他不由打个机灵。 有人,陌生人,接近他。 朱瓒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君小姐俯身靠近的面容。 “我去!你想干什么?”他喊道,抬手推去。 君小姐已经躲开了。 “看你醒了没。”她说道,摆头看了看床边的矮几,那里放着一个汤碗,“把药喝了,头疼会好。” 朱瓒收回手,戒备的看着她。 “这种事也不用你亲自做样子。”他说道,“让个丫头来就可以了。” 说着伸手端起药碗。 “没事别进我的屋子来。”他一面喝药一面含糊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这是我屋子,你在我的床上。”她说道。 朱瓒噗的一声将汤药喷出来,顾不得擦拭就晃头看左右。 他们被安排住的是定州府府衙,修葺的很是豪华。 暖香萦绕,摆设柔美,床的四角还坠着五彩珠子,俏皮又可爱明显是女子的房间。 果然不是自己的房间。 “我怎么来你这里了?”他喊道,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是自己惯用的亵衣。 他不由嗷的叫了声。 “你..”他看向君小姐,神情又急又悲愤,“你脱了我的衣服!” 君小姐翻了个白眼。 “定州知府给安排五个最好的丫头。”她说道,“就算你喝的再醉,她们也能给你洗澡更衣。” 朱瓒这才将手从身前小心的放下来。 “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把你送来的。”君小姐说道,“或者他们忘了我们是未婚定亲,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把我们当已经成亲的夫妻了。” 丈夫当然和妻子住一起。 “我总不能把你赶出去吧。”君小姐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没跟你一起睡。” 呸呸呸,一起睡这种污言秽语她都这么轻松的说出口,真是个不正经的人! 朱瓒瞪眼,盘坐在床上忽的冷笑一声。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你又想到什么了?”她有些无奈的说道。 “怪不得昨晚你让我替我爹喝酒,原来打的这个主意。”朱瓒伸手一指她,“趁我醉,生米煮成熟饭…”。 君小姐好气又好笑,抬手将他的手打下去。 “朱瓒。”她喊道,“你想什么好事呢!” ………………………. “我没想好事,那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做?”朱瓒说道,收起了冷笑,神情沉沉,“你自己都说了,如果不是我爹,就不会冒险进易州去。” 君小姐默然。 “我知道这世上有大义,但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朱瓒接着说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我爹我娘这么关心,不惜以身涉险?” 君小姐笑了。 “因为这是好事啊。”她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朱瓒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追上去。 “你别走,这事得说清楚。”他说道。 屋子里的低声争执在春日的清晨听来彰显着生机,嘈杂又温馨。 外边站着的丫头们对视一眼。 世子和世子夫人关系真好。 郎才女貌,夫妻和睦,总归是令人愉悦的好事。 丫头们眼里满是笑意。 但此时的京城,穿着亵衣坐在书房里的黄诚并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令人愉悦的好事。 天越来越暖和,他的咳喘也重了,春花柳絮令他鼻息难受。 一个春天又来临,他的年纪又老了一岁,老一岁就距离死更近一步。 他倒不是多么怕死,只是想要死的人还没死,真是让人不太愉悦。 “竟然这都死不了,这个朱山的命,真硬啊。”他叹息说道。 ************************************************* 感谢智太郎、南方的冰一、叶三墨ricardo打赏和氏璧。 感谢云起书城书友卟打赏6个和氏壁,moli和氏壁,斐和氏壁,白云和氏壁,乌龙闯情关和氏壁,乔乔和氏壁 感谢大家,谢谢o(n_n)o(。) 第四十三章 不急静待 室内一片安静,几个男人站在昏昏灯下看上去亦是满面恼怒。笔@趣@阁。biqUgE。 “真没想到这样他都能活下来。”一个男人说道,“这都是因为那个青山军。” “这个青山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养的兵?”黄诚问道,“查出来了吗?”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说不是兵。”一个男人沉吟说道,“是庆源府的土匪。” “真是土匪?”黄诚皱眉问道。 关于这个成国公世子夫人,原本大家并不在意,毕竟有成国夫人在,救护逃民跟金兵作战不同,况且主要还有顺安军。 以及后来这世子夫人是土匪的消息传来。 跟河间府的官员们一样,他们也为此笑了一通。。 “成国夫人到底是个山匪贼窝里出来的妇人,遇到事也就这点本事,就知道联姻。” “难道当初她要去大名府见清河伯,也是要跟清河伯联姻?清河伯家的女儿可不少,但要娶走,成国公可有钱?” 清河伯贪财,家中儿子们娶媳妇必然是高额的陪嫁,而女儿们出嫁则要收高额的彩礼,陪嫁则寥寥。 因此家中子女多是年纪大了还没成家,有人明里暗里劝说过清河伯,清河伯说能与他家联姻,得到的好处早就超过区区嫁妆彩礼。 但现在得知原来就是这土匪世子夫人带着顺安军去了易州救回了成国公,大家这嬉笑便烟消云散了。 顺安军几斤几两他们也多少清楚,虽然在成国公治下北军皆善战,但绝对没有英勇到这样的地步。 七八千人跑到金人境内,迎战数万金兵,这不是英勇,这是发疯了吧? 然而他们竟然成功了,还将成国公带回来。 这绝不是顺安军能做到的事,事情的关键肯定就是这位成国公世子夫人。 这成国公世子夫人才再次被大家关注,但这个青山军出现的太突然,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消息打探的十分没有头绪。 最后还是因为这个土匪的身份,从庆源府得到一个消息,说庆源府内原本有伙很厉害的土匪,杀光了境内的土匪,后来突然消失离开了。 “应该就是庆源府说的这些土匪。”一个幕僚说道,“我们的人当初就在庆源府境内失去联系的。” 黄诚沉吟皱眉。 “这么看来,那些人也是死在这世子夫人的手里。”他说道。 “恰好遇上。”一个幕僚也沉吟说道,“因为我们的人打的是土匪劫道的旗号,于是被这些所谓的杀土匪的土匪杀了。” “就这样跟成国夫人认识了。”另一个幕僚也说道。 “所以成国夫人就看中这些土匪了,也不想跟清河伯联姻了,决定跟这土匪联姻了。”一个幕僚神情古怪的说道,“因为一来这些土匪厉害,二来,可能彩礼还便宜?” 听他的话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不过现在这场合真不适合笑。 那人忙收住低下头。 黄诚敲了敲桌子。 “听起来很荒唐,也不是不可能。”他说道,“但肯定也没这么简单。” 他看着在场的人。 “定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因为先前不在意,所以只盯着成国夫人,以为一切的事都是成国夫人安排的,也没有关注这位世子夫人。 现在必须好好的查一查她了。 几个男人却是有些为难。 “进了定州以后,成国公大军戒严,当地的官员们都不得靠近,我们的人也拿不到消息。”他们说道。 黄诚嗯了声,倒没有发怒。 “这个也不急,他总不能戒严一辈子。”他说道,“这位世子夫人到底什么来历,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急,现在最关键的是朱山还活着。” 他站起来,扶着桌子慢悠悠的走了两步。 “还有,你们不能说成国夫人就这点本事。”他说道,“当年武经大夫张昌投金,陈江战死,朱山被金人围困几乎欲死,就是靠着这郁家朱山才得以脱困,又杀退了完颜术一战成名。” 他看着室内的男人们。 “换做你们,如果能有机会一战成名建功立业,难道还在意娶的媳妇是什么人吗?” 男人们都陪笑摇头。 还有人几分懊恼。 “还不如当初让成国夫人顺利去见清河伯呢。”他说道。 就算说服清河伯联姻,也不能有今日这样的成果。 “这媳妇找对了,是很重要的事。”黄诚接着说道,“成国夫人这是在为她儿子做准备啊。”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只可惜现在不是当年,没了朱山,别说一个土匪媳妇,一窝都不行。” “但现在朱山还在,而且这一次从易州归来,他的名声更盛了。”一个幕僚凝眉说道。 “盛名是好事,也是坏事。”黄诚说道,“不要急,不要急。” 不急吗? 幕僚对视一眼。 “大人,那朱山又坐镇北地,这北地岂不是又要成为他的天下。”一个男人急急说道,“我们好容易才将北地的布局打散。” 黄诚端起茶杯要说什么,门外有青衣小厮进来。 “老爷。”他施礼说道,“清河伯来了。” 清河伯?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下,神情惊讶又意外。 “清河伯进京了?”他们忍不住问道。 黄诚慢慢的转动茶杯,笑意在脸上散开。 “来的这么急啊。”他说道,一面伸手,“请。” 听到一声请,几个幕僚忙去开门,并疾步走出去站在门外等候迎接,很快他们的视线里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年纪五十多岁,头发斑白,但身姿挺拔并不显得老态。 这是一位老将,曾经掌半座军山,成国公朱山曾在他帐下听令,至今依旧挂帅维江南安稳。 看到这边站过来迎接的幕僚们,他远远的就拱手大笑。 “邹江拜见老大人。”他说道,声如洪钟,带着金戈铁马之气。 …………………………….. 清河伯自报家门的时候,身在家中陆云旗也听到了。 “未有调令私自进京。”江百户,不,如今已经成为千户的他低声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 “斩了。”他说道。 江千户吓了一跳。 “真杀啊?”他问道。 好歹是位伯爷,而且跟皇帝私交甚好。 陆云旗忽的一笑。 “当然假的。”他说道。 江千户神情更加惊讶。 所以,这是开玩笑? 陆云旗,开玩笑?这真是个开玩笑吧。 陆云旗这一笑一闪而过,旋即恢复了木然。 “我们从来不是可以做决定的。”他淡淡说道,“我们只是听命的。” 所以清河伯私自进京如何处置,是皇帝的事,而他们只需要遵循皇帝的命令就可以了。 江千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关心在意的也不是清河伯,而是陆云旗。 这一笑一收更证明,他这笑是发自内心,他的心里现在很高兴,很开心很愉悦。 什么事?江千户看着陆云旗。 “成国公世子夫人。”陆云旗忽的说道。 江千户回过神忙应声是。 “成国公已经进了定州,那边的锦衣卫马上就有消息传回来,这个成国公世子夫人的来历…”他说道。 陆云旗再次笑了,打断他。 “这个世子夫人的来历还用查吗?”他说道,“庆源府里来的土匪,除了她还有谁。” ********************* 周二了(*^__^*)(。) 第四十四章 她的消息 她。笔×趣×阁。biquge。 江千户愣了下。 庆源府,土匪。 这两个词又很快让江千户恍然。 当初君小姐被一群土匪绑架,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土匪的所在住下来,然后又突然一起消失了。 整个嶂青山就如同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般。 走的突然又走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原来君小姐去了河间。”他说道,带着懊恼,“真不该认为她回阳城,只往南边布查。” 谁又能想到她会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而且还做了这么危险的不可置信的事。 她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吗? 她不是一个大夫吗? “真是忧国忧民。”陆云旗说道。 忧国忧民在陆云旗口中从来不是夸赞,就跟祸国殃民不是唾骂一样。 但对于九黎公主来说,这四个字绝对是夸赞。 “竟然是她?”她惊讶不已,又欢喜不已,“竟然是她啊。” 似乎奇怪但又理所当然。 “她能做出种痘这种济世救民的事,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百姓们苦。”她笑了笑说道。 这笑又慢慢的沉寂,留在嘴边是些许的酸涩。 如果是妹妹,也会这样做吧?那个从小就说一些倔强又幼稚的话的女孩子。 听到说父亲有病治不好,她说我来治。 说当年的国破耻辱,她说我来雪耻。 在大家团团坐,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突兀的举着小小的胖手喊出这样的话。 幼稚又好笑,总是让聊天聊不下去。 她就是故意来捣乱的,因为不让她去花园里或者在皇宫里上树爬墙捉鸟捞鱼。 但她后来的确去做了自己说过的事,虽然并没有治好父亲。 如果她现在还在,是不是也会从陆宅跑到北地去。 就像当初看上那位张神医瞒着大家就跟着跑了。 九黎公主忍不住抿嘴一笑。 虽然这宅院这天下对她来说已经是樊笼,但只要有翅膀就一定还能飞出去吧。 那个君小姐不也是遇到了这么多艰难,还是一步一步无人能挡。 如果她还在,现在会是什么样? 九黎鼻头酸涩,端起茶杯喝茶掩饰。 “济世救民,并不见得。”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放下茶杯看他。 “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没什么羞耻的。”她说道,“她就算是有别的心思,但做的事的确是济世救民,大家是受益的,这就是好事。” 陆云旗神情木然没有说话。 “这么说她跟成国公世子定亲了啊。”九黎又笑道,带着几分感叹,“真好。” “有什么好。”陆云旗说道。 他的话是问话,但语气没有问的意思,陈述而已。 九黎看向他。 “我知道你想说,这定亲可能是假的。”她说道,“但不管这定亲是真是假,现在她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有些事你就不能肆意妄为。” 有些事自然是指陆云旗对她百般刁难以及势在必得的事。 陆云旗笑了笑。 “公主你真是不了解我。”他说道,“真真假假的对我来说有什么干系。” 九黎公主看着他站起来。 “陆云旗,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说道,“我可以了解你。” 陆云旗似乎没料到她这话,神情略一顿。 “不需要。”他旋即说道。 “你不需要也不要别人了解你,你就这样任凭自己沉浸在自己的疯狂里,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九黎公主摇头说道。 陆云旗嘴角一弯。 “活着的意义?”他说道,看着九黎公主,“公主,你这样的,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你这样的。 这四个字很简单,但却最清晰的描述了她如今的存在。 如今的她,确切的说他们,她和她的弟弟。 他们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被遗忘着,被戒备着,被嫌弃着,被厌恶着。 活着没有人在意,死了会有人欢呼。 这样活着,意义是什么? 九黎公主默然一刻。 “你说她沿途施粥,不仅是施粥,连锅碗瓢盆都施了。”她说道。 想到那场面她的嘴角不由浮现笑意。 “她急匆匆的要赶着去救人,她的出现对于那些惶惶不安的民众来说,是多幸福开心。” “她亲自率兵在前方阻拦金贼,霸州的民众是多么安心。” “困时难时无望之时,有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相救相护给予希望,这是多么美好的事。”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看向陆云旗。 “能看到世间美好的令人愉悦的事,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陆云旗看着她笑了笑。 “我也是。”他说道。 说罢转身大步向外而去。 是的,他活着的意义,就是能抓住他最美好的事,永远不失去。 看着他走来,外边奔来的锦衣卫忙停下脚施礼。 “大人,我们要去定州吗?要定州那边的人动手吗?”他低声询问道。 陆云旗脚步未停越过他向外。 “不用。”他说道,“她自己会回来的,她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回来吗?” ……………………………….. “国公爷,要去哪里?” 定州府城安顿几日后,听到成国公要走的消息,上下官将很是惊讶,忙赶来询问。 当初成国公驻守在保州,如今保州已经成了金人的地界,还以为成国公会留在定州呢。 “去河间府。”成国公温和的说道,“那边才是最合适的。” 他伸手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 “保州、雄州、霸州。” 这三个都与河间紧邻,他的手在桌上顿了顿。 “我,就守在这里吧,还守在这里吧。” 这一个就,一个还字,让在场的官将们眼底发酸。 虽然边境变了,但成国公还是会守在最危险的地方。 “是。”他们齐声说道,“请国公爷重整军路。” 如今三郡割让,各路军回撤散乱,是该重整的时候了。 成国公点点头。 “放心,重整军路,我们依旧可以守住北地,纵然金贼进入了河北路,他们还是休想踏过境线一步。”他说道。 在场的将官们齐声应是。 “只要国公爷你在,我们谁都不惧。”有个将官红着眼激动的说道。 门外正有人急匆匆的走进来,听到这话不由呆了呆站在了原地。 屋子里的人也都看向他,对他的突然进来打断气氛很不满意。 “什么事?”一个官员皱眉问道。 那人欲言又止,视线看向成国公。 “说吧。”成国公说道。 那人低下头将一封信捧来。 “京城的消息说,陛下召国公爷立刻回京。”他低声说道。 回京啊。 屋内气氛一僵。 “出了这么大事,国公爷回去觐见陛下也是应该的。”一个将官强笑一下说道。 报信的人将头低的更低。 “陛下命清河伯,接手河北路,为兵马大元帅。”他接着说道。 清河伯! 接手北地!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巨变。 ********************************************************************************* ******************************************** 感谢一寸沉香、阿毛574、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 第四十五章 京城可去否 如果说让成国公回京述职,这也很正常,但一面召成国公回京,一面派来一个新的北地将领,这就意味着成国公要被调离了。笔|趣|阁。biquge。 被调离啊,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夺了兵权? 皇帝还是对成国公抗旨不满,终于要惩戒了。 以前纵然有不满,但顾忌北地安稳不敢动成国公,现在和金人议和了,两国停战交好,那成国公也终于可以动一动了。 况且来接手的人是清河伯。 清河伯,那是不逊于成国公的将领,甚至原本比成国公成名更早。 当初成国公还是一员小将的时候,清河伯已经在对战金人中屡获大胜,声名赫赫,只是后来因为贪腐引发兵变,导致马家河大败,先帝大怒要斩杀清河伯,多亏诸官将求情才戴罪立功,从北地调职到南方平匪。 也正是如此,清河伯离开了北地,成国公朱山开始崭露头角,最终功成名就。 当然清河伯也没有就此沉寂,在南方平叛剿匪无人能敌所向披靡,最终削去罪身,任淮西宣抚使,后被先帝封为清河伯。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能得到此爵位已经是极其的厉害,但偏偏那一年同时获得进封的还有朱山,封为成国公。 年纪比清河伯小将近十岁,成名比清河伯晚,最终爵位却比清河伯高,这让很多人都替清河伯不满。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相比于剿匪平乱,在皇帝眼里金贼更为重要,能抵制金贼让金贼闻风丧胆的才是最厉害的。 自此后清河伯便退居淮西,开始颐养天年,直到太子病丧先帝驾崩,齐王登基为新帝,沿海海匪严重,新帝请清河伯出山,清河伯大败海匪,重掌兵权。 现在不仅重掌了兵权,还再次来到北地。 十年前,清河伯被调离北地,成国公得以为将。 十年后,成国公要被调离北地,清河伯重归为将。 这是不是就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大厅里一片凝滞。 “国公爷。”一个将官忍不住说道,神情有些焦急,“这可怎么办?” 做武将的就是这样,有兵才有权,卸职没兵,那就等于是没牙的老虎。 要是真这样回京城了,那成国公岂不是任凭皇帝处置了? 厅内看向成国公的视线虽然有个别的闪烁不定,但大多数都是关切焦急。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清河伯必定要用自己的人马,他们中很多人呢肯定要被清理一番。 二来清河伯的为人他们也是多少知道些,贪财好大喜功又独断专行严酷,要不然也不会有当初兵变的事发生。 成国公神情温和似乎听到这个消息无关紧要。 “既然是皇命,那就静待吧。”他说道,“先不起程了,在定州这里等候圣旨吧。” 他既然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话,现在也没心思说话,等着打听更多的消息再议吧。 官将们都俯首应声是,看着成国公走了出去。 “不用担心,成国公一定有办法的。”一个将官安慰大家说道“最不想走的也不能走的是成国公。” 是啊,这要是回去了可没什么好事,人人心知肚明,成国公心里更明白。 ……………………………. “这肯定是黄诚干的好事!” 成国公走进后宅,就听到朱瓒拍桌子的喊声。 他迈进室内,坐在桌子前的朱瓒忙站起来喊了声爹。 “你也知道消息了?”成国公温声说道。 不仅知道了消息,知道的还更详细,朱瓒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君小姐。 “知道消息了,而且并不是坏消息。”她说道。 朱瓒哼了声。 “什么叫不是坏消息?”他说道。 君小姐看他一眼。 “瓒儿,听君小姐说完。”成国公说道。 朱瓒瞪眼要说什么,但在成国公温和的视线扫来时,扭过头不说话了。 “皇帝并不是要治罪与你。”君小姐接着说道,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方承宇送来的急信,“而是要奖赏。” 奖赏啊…. 成国公神情温和的笑了笑。 “皇帝接到国公爷您归来的消息后,当朝欢喜流泪。”君小姐接着说道,“大赞国公爷英勇无比,又谢上天保得您这员将才,说这是大周之福,万民之幸事。” “陛下还是那样。”成国公忽的说道。 君小姐的话停顿下。 那样,是哪样? 是仁慈悲悯爱哭,还是做戏假情假意? 在成国公眼里心里,皇帝是什么样? 他是怎么看待这个皇帝的? 他知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君小姐的手攥了起来。 室内一阵安静。 “君小姐不用担心。”成国公看着这女子垂目掩下的神情,以为是担心,“陛下是要奖赏我等将士吧?” 君小姐点点头。 “是,死者追抚伤者获赠,诸将皆有升赏。”她说道,“国公爷你则要进京游街夸功,皇子亲迎,皇帝也将在皇城门召见你以及有功各将。” 她看着成国公。 “….联盼凯旋归,钦此。” 竟然连圣旨上写的话也知道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君小姐非官非宦,竟然能得到这种消息,手眼也可算是通天了。 不过能在北地做出如今这些事的女子,自然非一般人。 成国公微微一笑。 “这真是天恩浩荡的恩赏。”他说道。 是啊,天恩浩荡,皇帝仁至义尽,如果成国公不遵从,那就是不知好歹不忠不义狂妄。 “所以说这就不是好消息。”朱瓒说道,“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是啊。”她说道,“国公爷,你不能回去。” 国公身份又怎么样,北战神又怎么样,这个人面兽心的皇帝,最会干的事就是对自己人下手。 “你的伤很重。”她接着说道,“不宜长途跋涉。” 她可以公布自己是君九龄的身份,以神医的身份,她说的话民众不会质疑,皇帝也无法反驳。 朱瓒在一旁忙点头。 “爹,是的。”他说道,指了指君小姐,“她装神弄鬼很厉害的。” 成国公看了他一眼。 “不要说没规矩的话。”他温和的说道。 虽然温声,但朱瓒还是瞬时涨红脸。 这是在训斥他吗?长这么大,爹可是从来没训斥过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而且还当着这女人的面。 因为救命之恩,就不管他这个儿子了吗? 看着朱瓒脸色涨红,又露出小姑娘一般羞恼委屈神态,君小姐差点失笑,冲朱瓒挑眉。 朱瓒察觉,狠狠瞪了她一眼。 成国公看着这二人的小动作微微一笑。 “这世上是没有白得的好处。”他说道,“但是我们这好处不是白得的。” 朱瓒皱眉。 “爹。”他再次喊道。 成国公对他摇摇头。 “而且,我也想去京城。”他说道,看向门外南方,温和的面容渐渐沉寂,“我想去亲眼看看,皇帝陛下他。” 去亲眼看看皇帝陛下他。 看看他什么? 这话并没有什么古怪,但君小姐却莫名的觉得眼一涩。 看看皇帝陛下他为什么非要议和? 看看皇帝陛下他要对忠臣良将如何相待? 看看皇帝陛下他到底是仁善明君,还是暴虐昏君? 他是要看看这个吗?还是只是随口说说随便看看。 *************************** 周三了(>^w^ 第四十六章 想起了过去的事 关于回京的事成国公有了主意,又说等郁夫人到了再详议,君小姐便也不再说什么。笔@趣@阁。biqUgE。 看着一旁朱瓒沉沉的面容,君小姐便主动告辞了。 回京是很危险的事,他们父子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商议。 君小姐回到自己的住所,赵汗青正坐在桌子前端着碗乖乖的喝药,见她回来喊了声姐。 君小姐在她一旁坐下,看着她喝药。 在河间在霸州阻挡金贼杀敌这段时间,对赵汗青脸上疮的治疗一直没停。 这药很苦,喝了这么久,赵汗青还是不习惯,一面喝一面苦着着脸,捏一块蜜饯吃。 喝一口,苦一口,吃一口甜,再重复着。 君小姐看着她微微出神。 成国公回京。 其实她曾经也盼过。 当她得知父亲死于非命的时候,愤怒世间没有人知道真相,又盼望着有人会怀疑父亲的死。 当她孤身闯入皇宫杀皇帝临死的那一刻,盼望过有人会来帮她。 “姐。” 赵汗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 君小姐回过神。 “吃完了?”她问道。 赵汗青点点头。 “你在想什么?”她好奇的问道。 “在想一些过去的事。”君小姐笑了笑说道。 赵汗青哦了声点点头。 “那怪不得你看起来很难过。”她说道,点点头,并没有追问过去的事是什么事,“夏叔杨叔他们想起过去的事都这样。” 君小姐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 “我去看看杨叔他们。”她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吗?” 虽然大军驻扎在城外,但青山军已经从其中抽离,作为君小姐的护卫家丁随同进了定州城,就安排在府衙的兵丁护从房内。 君小姐和赵汗青过来时,暮色已经沉沉,偌大的一片平房都被青山军的人占据了,此时正在吃饭,在院子里摆着桌椅,大碗的酒肉,男人们四桌女人们一桌,正说笑吃喝的热闹。 “君小姐,妞妞快来坐。” 看到她们过来一群人忙热情的招呼,添凳子添碗筷和酒菜。 这些事不用青山军的人来做,只招呼一声,便有好几个兵丁忙碌起来。 “铁大叔,您要的酒。”两个兵丁乐颠颠的将一坛酒抬来,“不够了还有。” 铁脚点点头。 “够了。”他说道,要伸手。 那两个兵丁已经忙不迭的避开抬着进来。 “我们来我们来,铁大叔你不用动手。”他们说道。 铁脚不太善于推辞,看着这两个兵丁将酒坛放下道了声谢。 “铁大叔你真是太客气了。”两人摸着头乐滋滋的说道。 铁脚也摸摸头看着这两个兵丁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这些兵将对咱们都很客气。”夏勇对君小姐说道,“都是托了君小姐的福。” 何止是客气,简直是恭敬崇敬,每个兵丁以跟青山军的这些人说话打交道为荣。 君小姐看着那些送完酒菜乐颠颠离开的兵丁,这些兵是定州的驻军,他们并没有像顺安军那样跟这些乡亲们一同作战,但依旧都满满的崇敬。 “这不是我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缘故。”她说道,看着在座的诸人。 当初从嶂青山出来时一共有四十五人,现在在座的还有三十二人。 战死十三人,没有重伤者,青山军的人只有战死。 “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君小姐说道,“青山军英勇威名人人皆知,人人敬仰。” 听她这样说杨景和夏勇笑了,其余的乡亲们亦是一如以前被夸赞时很羞涩。 “一人不成军。”夏勇说道,“这也是君小姐你的功劳。” 君小姐笑了笑。 “来。”她没有再客套,端起酒碗,“我们喝一碗。” 说罢又回头。 “汗青不许喝。” 正偷偷举起酒碗的赵汗青只得不情不愿的放下。 看着汗青的神情,在座的男女都笑起来,几个妇人还揽住汗青的肩头。 “妞妞不要急,等你病好了就能喝了。”她们笑道。 因为要吃饭喝酒赵汗青已经摘下了面布,神情没有丝毫的躲闪畏惧,闻言点点头。 这边诸人将酒一饮而尽,三碗酒后大家都放开了吃喝。 杨景夏勇则请君小姐进屋。 “君小姐有什么事?”夏勇主动开口问道。 君小姐将成国公要进京的事说了。 当初离开嶂青山,是护送郁夫人去河间霸州护百姓,后来所做的当然已经超过了预期。 现在百姓护送完了,成国公也平安归来了,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要问他们的意见吗?杨景和夏勇对视一眼。 “君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杨景说道,“我们听你的。” “是啊,护送成国公进京也没问题,如果不需要,咱们就回家去。”夏勇说道。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这个不急,等郁夫人来了收了钱,我们再谈下一笔生意。”她说道。 杨景夏勇都笑了。 “我是想问问,你们的过去。”君小姐忽的说道。 杨景夏勇怔了下。 “我不问我师父的过去。”君小姐看着他们,“我知道没有萧婶子的话,你们不敢也不想承认认识他。” 她轻叹口气,伸手按了按额头,大约是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脸上渐渐醉意浓。 “我问的是你们。”她接着说道,“青山军到底是什么?” ………………………………….. “青山军….” 而此时在京城一座宅院里,穿着家常圆领袍子的清河伯也在捻须说道。 “好像听过。” 坐在他面前的几个男人神情惊讶。 “伯爷知道?”他们说道,又带着几分欢喜,“果然伯爷大人见多识广,黄大人真该早些问您。” 清河伯笑了笑。 “什么见多识广,不过是活的久了些罢了。”他说道,微微皱眉,“好像是快要二十前的事,在北地我恍惚听谁提过这个名字。” 那时候正是清河伯最风光的时候。 清河伯的神情带着几分追忆。 不过眼前这几个男人并没有共同的记忆,也没兴趣追忆。 “那他们真是官兵?”他们忍不住催问。 清河伯皱眉一刻。 “什么官兵。”他嗤声说道,“义军。” 义军? 这个词男人们都知道。 经过大齐大金大周三国混战多年,那时的北地很是混乱,匪贼遍布,不少乡绅豪族也蓄养家丁,这些人常年混迹战地,争权夺利互相打或者为了自保跟金人打,渐渐的也形成了不少强大不容小觑的兵马力量。 大周官兵在跟金人对战中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联合收编了不少这些队伍,被称为义军。 原来这青山军就是…. 清河伯却又摆摆手。 “不,不,他们还算不上义军,说白了,也就是土匪。”他接着说道,挑眉,“这些土匪可不能完全信任,也不能当回事,我恍惚记得协助了一次大战,后来也没了消息。” 摇摇头。 “一群乌合之众,估计又跑回去当土匪了。” …………………………………… “青山军不是土匪。” 杨景沉默一刻,抬起头看着君小姐说道。 “青山军是官兵。” ****************************** 感谢书友160922090903320、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谢谢。 谢谢大家。(。) 第四十七章 很多年以前 青山军是官兵,这句话君小姐并不陌生。 当初暗夜里突然被绑走,他们第一句自我介绍就是我们是官兵。 什么样的官兵沦落的连土匪都不如? 什么样的官兵拥有这么多神兵利器,却被弃之不用? 君小姐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杨景。 “我们原本是涿州新城人。”夏勇说道。 涿州? 那不是金人的地界? 君小姐惊讶的看着他。 原来师父是涿州人? “不,那时候涿州还不是金人地界。”杨景说道,神情带着几分追忆,“那时候,涿州属于大齐。” “而且他也不是涿州人。”夏勇迟疑一下补充一句。 他指的自然是师父赵志宜。 君小姐握紧了扶手。 “他…”夏勇似乎欲言又止,又笑了,“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不知道?君小姐不解的看着他。 “他说他是个外乡人,家很远,也没有了。”杨景接过话说道,“流落到我们村子里,就住下来了。” 竟然这样啊… 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师父是哪里人。 怪不得杨景夏勇曾说他们也不知道这赵志宜是不是师父的真名字。 君小姐垂头默然。 “那时候金人正跟大齐作战,大周也在趁机收复被大齐占据的失地,到处都在打仗,咱们的日子过的越发的苦,他说要过好日子,就要有兵有权,于是带着我们开始练兵,我们接受了附近很多流民村民。”杨景说道,“他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附近的土匪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在整个新城都说一说二。” 似乎是追忆起当初的风光,一向不苟言笑的杨景脸上也浮现笑意。 “我们当时都想,这就是好日子,但他说这还不够。”他接着说道,“说大齐保不住了,而且我们本也不是大齐人,我们都是汉人,要相助的自然是大周。” 这燕云十六州的确都是汉人的,被大齐占领多年,这些汉人百姓深受欺辱欺压,无数人都期盼着回到同是汉人的国度。 君小姐点点头。 “助大周灭大金,收复燕云十六州,这才是真正的建功立业,这才能有真正的好日子。”杨景说道。 灭大金,收复燕云十六州,师父竟然有这样的志向。 或者说那个看起来对世间一切事都冷眼旁观浑不在意的人,竟然也有过这样热血的时候。 是什么泼灭了他的热血?仅仅是岁月吗? 君小姐几分怅然,更迫切的要听下去。 “所以你们就投军了?”她问道。 夏勇摇头。 “其实也不算投军。”他说道,“大哥他联络上了大周的将官,表达了我们愿意协助。” “所以你们是义军。”君小姐立刻说道,“我知道这个。” 当初她听父亲讲过,在历来跟金人对战中,除了大周官将们的浴血奋战,还与很多义军相助。 还列举过很多义军将领的名讳,很多人都有封赏。 但这其中并没有赵志宜,更没有青山军这一说。 “大哥回来告诉我们说,我们暂时不编入周军,因为我们现在的身份更适合在大金这边活动。”杨景说道,“但那将官已经许诺接收我们为周军,大哥连名字都报上去了,还做了一面旗。” 一面旗。 君小姐看向门外,春夜的院落里灯火通明,几桌子男人女人们都还在说笑吃喝,在他们身后的墙边,竖着一面大旗。 青山军。 “后来我们就根据指令走了很多地方,从涿州到易州到涞源。”杨景说道。 “我们一边走一边吸收流民为新军,队伍也越来越大。”夏勇说道,神情亦是几分得意。 “只可惜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们一直没有用青山军的旗号。”杨勇说道,“我们一路传给周兵情报,接收命令进行协助伏击,我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你们肯定做了很多事。”君小姐说道,带着几分崇敬,“师父和你们都那么厉害。” 夏勇笑了笑。 “其实现在用的很多东西,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很多东西做出来都是要钱。”他说道,“那时候我们可不如现在这么光鲜,要不是后来遇到了公主…” 他的话到这里猛地卡住,杨景也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一声。 君小姐也愣了下。 是的,现在他们穿的用的,神兵利器,是无数的钱堆起来的,这些钱虽然没有算过具体的数目,但粗略估计至少搬空了方家一半的家财。 而,她的确是公主。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公主….不,不对,他们说的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公主.. 涞源,大齐,萧….. “这个姓,好吗?” 她的耳边忽的响起一个女声,再想到自己曾经的猜测。 萧,北地哪个大家族姓萧?大齐之主,萧氏。 萧公主。 果然如此。 君小姐看着杨景夏勇,他们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还小心翼翼的看她的神情,似乎担心她有没有察觉。 大齐跟大周并不怎么和睦,如果让周人知道大齐的亡国公主就在大周境内,必定是要抓起来的。 “那后来又怎么回事?”君小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怎么会籍籍无名,又怎么会落脚与嶂青山,师父又怎么独自离开十几年不归?” 她始终最关心的是她师父啊,也好也好,杨景和夏勇都暗自松口气,又明着叹口气。 “后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勇说道,“那一次我们接了一个大任务,要我们去阻击金人的大军,说是先锋只有五千人,结果我们去了发现根本不是先锋,而是大军主力,将近十万人马。” 十万。 君小姐不由攥紧了手。 “在大哥的带领下,我们最终杀出了重围,但却暴露了行踪,为了摆脱金兵的追杀,我们费劲了周折辗转两年多才带着幸存的人带着家人妻儿离开了金境。”杨景说道,虽然过去了十几年,想起当初的惨烈还是忍不住浑身僵硬。 君小姐的手也攥紧了扶手。 幸存的人。 先前说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说他们沿途招募流民充斥队伍,说他们遇到了萧国的公主,然后才有钱,就会打造各种神兵利器。 有厉害的师父做首领,有萧公主拥有的齐国之财为仪仗,有大批的人马,有神兵利器。 但最终幸存的人,就是嶂青山里这些不到一百人的山民。 那一仗那一段逃出生天的过程可以想象死了多少人,可以想象是多么艰难不易。 “后来呢?”君小姐急问道。 “后来大哥要去找负责联络的将官,一是问问怎么回事,情报会有这么大的失误。”夏勇说道,“顺便既然归来了就给我们青山军正式入编,论功行赏。” 君小姐连连点头。 “这是应该的。”她说道。 夏勇笑了,只不过这笑却有些像哭。 “那个将官死了。”他说道。 死了…. 君小姐愣住了。 “那个将官叫什么?”她问道。 “叫蒋泽。”杨景说道。 蒋泽,她知道这个,这是当年有名的武将,只可惜在大名府大战中突发疾病死了,然后才有了邹江等将领接手崭露头角。 “难道他死了,就没有别人知道你们做的事吗?”君小姐说道。 夏勇摇摇头。 “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青山军。”他说道,“但从时间算,他们所说的大名府大捷,就是在我们阻击金军主力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也是我们的功劳,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然后,金人突袭京城被围皇帝被掳。”夏勇说道,“整个北地又乱了,更没有人理会我们的事。” “那时候太乱了,我们也是元气大伤,而且也不知道周兵怎么看待我们,所以我们就退居在嶂青山。”杨景说道,“正好妞妞也出生了。” 说到这里,杨景的神情再次一黯。 听到这里,君小姐的神情也是一黯。 然后妞妞生而有病。 师父却束手无策。 曾经热血建功立业,却一事无成,弟兄们几乎折损而尽,他的女儿还得了这种病。 可想而知师父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个傻瓜。 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完全没有意义,他就像是个傻瓜吧。 君小姐只觉得眼发涩。 室内也陷入一阵沉默。 外边院子里的说笑声还在响起,春风里带着酒气,分外醉人。(。) 第四十八章 夜深有醉人 君小姐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笔|趣|阁。biquge。 茶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后来呢?”她继续问道。 “后来我们就在这嶂青山住下来,大哥说干什么就要像什么,我们就开始打猎种田。”杨景说道。 君小姐想到了山上的那些天罗地网,似乎看到了当时那个男人行走在这其中,专注又带着几分孤独寂寥的布置着暗器密道。 “再后来过了两年,大哥就决定去寻找证据证人,说很快就回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夏勇接着说道。 说完这句话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然后,这个人一去不归,而他们在嶂青山一等就是十多年。 怪不得师母生气,师父这样一走了之一点消息也不给不留,实在是有些…. 君小姐心里叹气,放下手里的茶杯。 “我们也试着去找过大哥,可是也不敢走太远,我们也去找过官府将营,但他们不仅不信,还听说我们是涿州人,就说我们是奸细,把我们一个兄弟给抓了。”夏勇说道,声音有些沙哑,“让我们拿钱赎人,我们一时拿不出钱,结果我兄弟在牢里受刑染了伤寒…..” 他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扭过头。 能够杀出重围活到现在的,必然是很英武很厉害的,结果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金贼手里,却死在了牢房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这真是…. 君小姐抬起头吐口气。 “我们再去喝一杯。”她撑手站起来。 ………………………………….. 君小姐晃晃悠悠甩着衣袖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夜色已经沉沉。 “姐,我去睡了。”赵汉青在后打个哈欠说道。 君小姐回头。 “记得用药敷脸。”她含笑说道。 赵汉青哦了声进了旁边的屋子。 君小姐站在廊下看了眼夜空,月明星稀,春夜喜人,她不由伸手扶住廊柱,将头靠上去。 廊柱还是冰凉的,贴上去很舒服。 “喂。” 有男声从屋子里传来,带着几分恼怒。 君小姐靠着廊柱回头看去,见屋门前站着一个男人,屋内灯光披在他身上明暗交汇。 君小姐想了想抬头看四周。 “我没走错地方吧?”她说道,又额头抵着柱子笑了,“夫君,我怎么跑你这里?” 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 朱瓒咬了咬牙。 “竟然是个酒鬼。”他说道。 君小姐嘻嘻笑了。 “不是,我是不喝酒的,喝酒了醉了,要抓着的人就跑了。”她说道,伸手似乎要去抓走过来的朱瓒。 朱瓒咯吱咯吱咬牙一刻,伸手将她的肩头抓住,拎进了屋子。 “我问你,你那边还有什么京城其他的消息?”他问道。 “京城还能有什么消息,无非是保国公还是害国公。”君小姐笑道,“怕他什么,自管去就是了。” 朱瓒冷笑。 “你说的轻松,我爹可能会去送死。”他说道。 君小姐伸手抓住他胳膊。 “我爹已经死了。”她说道,“那又怎么样?我就该怕了不去了吗?” 她爹… 朱瓒皱眉看着贴近的女子,很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愤怒悲伤。 “…很多人都死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抓着朱瓒的胳膊,“我们怕什么?躲什么!就要去!” 她又伸手指向京城。 “去京城。” “去闹!” “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公道!” “去让他们害怕!” “去让他们没有好日子过!” 朱瓒被她拽的向前迈一步,有些羞恼的甩开君小姐的手。 看看这发疯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醉鬼说话。”他没好气的说道,抬脚向外走去。 君小姐抓住他的胳膊,被他带着向前跌去。 朱瓒本可以甩开不理会,但还是伸手揽住,免得她跌在地上。 君小姐抓着他的胳膊站直看着他。 “朱瓒。”她认真的说道,“不能躲,不能怕,不能让,绝不能,老天爷是有公道的。” 朱瓒看着她,此时的她眼神清明脸上更没有丝毫的醉意。 当然不能….. “我没有说怕和躲。”他没好气的说道。 话音落,君小姐就哈哈一笑,拍他的肩头。 “没错,怕什么。”她伸手指着天,“老天爷有公道,不给,我就去拿,我们去要,去抢它的!” 朱瓒脸发黑。 “这醉鬼。”他气道,将君小姐的手从身上扒拉下来,长臂将她推开,“去去去。” 君小姐向后跌去,还好后边是桌子挡住。 朱瓒一脸嫌弃的忙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左右看了看,不见一个丫头仆妇。 “搞什么鬼鬼祟祟的事,连个伺候人也不要。”朱瓒气恼的嘀咕一声,回头看了眼,见君小姐已经坐在了桌子上,还盘着腿,手拄着下颌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便一笑。 看看,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那些奉她为神医为神人的人们,可知道她这真实的样子?看到了吓掉下巴。 朱瓒转头看着旁边的屋子还亮着灯,知道这里住着那个自称妹妹的女孩子,他上前敲门。 “喂喂喂。”他一面喊道,这也是提醒对方自己是个男人。 门内没有惊慌,更没有的询问,下一刻门就刷拉被打开了。 一个一脸黑只露着两只眼闪闪亮的人出现在眼前。 “啊呀。”朱瓒吓了一跳脱口喊道。 “干吗?”赵汉青问道。 朱瓒盯着她的脸,一时的失态后就恢复如常,似乎赵汗青的脸没有丝毫异样,他伸手指了指君小姐的屋子。 “那家伙喝醉了,你去照顾一下。”他说道。 赵汉青也看着他。 “我忙着呢。”她说道,“你不是没事吗?你去吧。” 说罢关上了门。 我去!朱瓒心里再次喊道,这都什么人啊? 这深更半夜的,让他一个男人去照顾一个喝醉的女人?这女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 不,不是缺心眼,是不正经。 怎么跟着她的人都不正经呢? 朱瓒瞪了门一刻,要甩手就走,但还是恨恨的转了回去。 “就当替我爹还债了。”他嘀咕一句。 ………………………………………… 有亮光照在脸上,君小姐抬手挡住眼,同时翻个身,又觉得口干舌燥,闭着眼下意识的去床头摸 茶杯没摸到,有水滴洒在脸上。 冰凉,下雨了吗? 不会的,她露宿野外都会提前看天,做好准备的,被淋雨这种事,自她十三岁后就没有再遇到过。 君小姐猛地睁开眼,见床前朱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一只手拿着茶杯,一只手正从中沾了沾,见她看过来,他的手指再次一弹。 君小姐抬手一挡,水滴落在手背上。 “干什么?”她说道,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 然后她就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按了按额头,又抬起头看朱瓒。 “叫丫头仆妇们来就可以了。”她想了想说道。 朱瓒冷冷一笑。 “你这样子还是藏着的好,你还挂着世子夫人的名号呢,醉后吐出什么不正经的话,连累了我们一家。”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她当然明白朱瓒的顾虑,并不是他说的那样,而是见她这里日常不让丫头仆妇随侍,以为有什么深意。 其实只是为了汗青方便而已,毕竟有这些丫头仆妇们看到汗青的样子难免会嘀咕。 他竟然在意了这个小细节,还亲自守了一晚上。 君小姐眼底的笑又变的温和。 “谢谢你。”她说道,“真是个好孩子。” 一句话还算正常,第二句就立刻不正经,叫谁孩子呢。 朱瓒呸了声,刚要说什么,有兵丁在院门外探头。 “世子爷,夫人,国公爷让来说一声,成国夫人到了。”他大声说道。 ***************************************************************************** ********************************************** 感谢?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__^*)嘻嘻…… 周四了,这个漫长的一周啊,大家要保持开心哦。(。) 第四十九章 一家四口齐齐坐 听闻郁夫人来了,朱瓒撒脚就跑了。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则洗漱更衣,又吃了一碗热粥,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又估摸着一家三口重聚该说的话说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往成国公的所在来。 刚到门口就听到郁夫人的笑声。 “怎么会,我去见清河伯可没有打算要卖了你给人家当女婿。”她说道,“再说,你的身价还抵不过人家要的彩礼呢。” “所以娘你十万两就把我卖了。”朱瓒的不满的声音随之而起,“娘你真是就想着占便宜,那女人的便宜哪里那么好沾。” “怎么说话呢?没规矩!”郁夫人的声音立刻喝道,同时响起朱瓒的呼痛声。 “有话你好好说话,别打孩子。”成国公温和的声音说道。 “他都多大了还孩子。”郁夫人说道,“你不要总是惯着他。” 这可真是严母慈父。 站在门口的君小姐神情有些古怪,门口守着的亲兵们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还对君小姐点点头。 他们没有禀告也没有阻拦,对君小姐完全是朱瓒一般的待遇。 成国公没有把她外待,她却不能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君小姐在门口停下脚,示意守卫通禀之后才走进去。 “君小姐。” 看着走进来的君小姐,郁夫人一句话不说,直接就上前施礼。 君小姐忙伸手搀扶。 看到她用一只手虚扶,身子也几乎是没有弯曲,朱瓒挑了挑眉。 这姿态够高的啊,完全是以上对下的客气。 郁夫人并没有在意这些,拉住君小姐的手,有很多话要说,比如问她怎么不说一声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比如训斥她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比如千恩万谢她救了国公爷,最终在这女子的笑容里化成一句。 “君小姐,你真是个好姑娘。”她拍了拍君小姐的手,诚恳说道,“我无以为报了。” “郁夫人不用这么客气。”君小姐含笑说道,反手拍了拍她的手,“给钱就可以。” 郁夫人哈哈笑了。 “君小姐啊。”她又叹气,“你做的事多少钱才能抵报啊。” 说罢看了眼朱瓒。 君小姐下意识的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在一旁正撇嘴的朱瓒顿时汗毛倒竖。 “哎哎娘,你可不能这么说。”他忙说道,“你这是要赖账啊。” 郁夫人瞪了他一眼。 “我赖什么帐。”她说道。 朱瓒笑了。 “娘,你还是不了解君小姐,君小姐可是个生意人,在京城那是只认钱不认人情的。”他说道,“你这样夸她,不说给钱的事,太没诚意了。” “放…”郁夫人开口。 话没出口,一旁的成国公轻咳一声,一面伸手做请。 “君小姐请坐下说话。”他说道,打断了郁夫人的话。 郁夫人也收了话,笑着拉着她坐下。 君小姐依言。 “君小姐做的事,非同小可。”郁夫人接着说道,“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该谢的谢,该给的钱也要给。” 她看向成国公。 “玉郎,先把十万两银子付了。” 成国公含笑点点头。 “已经准备好了。”他看着君小姐,“今日君小姐就可以拿到。” 君小姐笑着点头,没有推辞也没有说什么。 朱瓒松口气,又有些迫不及待。 “娘,娘,该说救爹的钱了。”他催促道。 郁夫人瞪了他一眼。 “怎么那么多话。”她低声呵斥道,“一边去。” 朱瓒面色微红看了眼君小姐,果然见君小姐看着他一笑。 “娘。”他有些不满的喊了声,但还是挪到了成国公身边。 郁夫人对君小姐一笑。 “二….”她说道。 朱瓒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一声。 “咳什么咳。”郁夫人立刻说道,“君小姐早知道你叫二小了,这名字怎么了?哪里丢人了?人不丢人就行了,计较什么名字,越大越婆婆妈妈。” 朱瓒抬手扶额掩住脸。 成国公也笑了,对君小姐点点头,神情并没有半点的无奈或者不安,坦然又温和。 跟父亲真像,怪不得父亲和他谈得来。 君小姐对成国公也含笑点点头。 “君小姐,你见笑了。”郁夫人转过头对君小姐说道,“你跟瓒儿也认得,他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知道,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应该不是跟成国公学的吧,君小姐再次抿嘴一笑。 “还好吧。”她说道。 话音落就见朱瓒冲她瞪眼。 什么叫还好吧?她谁啊,跟他很熟吗?装出这种很熟的样子想干什么? 君小姐抿嘴笑没有理会他。 “这些小事就不说了,大家这么熟,就干脆点。”郁夫人说道,“我知道君小姐去易州,花费巨资,救回的人命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可计数,但既然有付出就有得到,总要有个数额的,请君小姐开价。”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认真想了想。 “那就三十万两吧。”她说道,“主要是我这边的人有伤亡者,要保证他们的亲人有所养,虽然我也能养,但这是他们该得的。” 郁夫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正如她所说,事到如今钱只是一个数额,她自然不会仅以钱了结。 “这些钱我会尽管筹集给君小姐。”成国公说道。 朱瓒在一旁再次忍不住开口。 “娘这件事说完了,我们接着商议我们一家进京的事吧。”他说道。 在一家二字上加重语气,看了君小姐一眼。 她这个外人应该明白该回避了吧? 郁夫人神情凝重。 “我不赞成现在去京城。”她说道,“风头浪尖的,还是借着养病避一避的好。” 朱瓒看了眼君小姐。 她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端起茶杯喝茶。 “娘,我觉得正因为是风头浪尖,才要回去。”他肃容说道,“福祸自来相依,趁着风头浪尖爹也可以更上青云,有问题不解决,它总是存在的,躲以及避让并没有什么用。” 昨天他还不是这样认为呢,一晚上就改变心意了?君小姐端着茶杯看了他一眼,男人真是善变。 郁夫人沉吟一刻。 “那你们父子都决定要去京城?”她问道。 朱瓒肃容点头,成国公含笑点头。 “我想去看看。”他说道。 郁夫人一笑。 “那当然咱们一家三口都去。”她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 朱瓒露出笑。 有女声轻咳一声。 “夫人说错了。” 错了? 三人的视线都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端着茶杯。 “不是一家三口。”她说道,微微一笑,“是一家四口啊。” 一家四口? 郁夫人和成国公一怔,旋即明白,朱瓒顿时大怒。 就知道这女人没这么容易说话,三十万两哪里能让她满意,果然还是在觊觎他! “你…”他瞪眼就要喊。 “你闭嘴。” 一个女声一个男声,一个沉声一个温声,说的是同样的话。 朱瓒的声音戛然而止,涨红脸看看郁夫人又看看成国公。 “爹,娘..”他委屈的喊道。 “听君小姐说话。”成国公对他温和的点点头说道。 “你不要插嘴。”郁夫人皱眉瞪他一眼,又含笑看向君小姐,“君小姐你说。” 听她说,这女人连土匪都能说成良民强兵,朱瓒瞪眼,听她说,那就完了。 ***************************** 终于周五了,七天有多长,这一次体会到了。(。) 第五十章 除了钱之外的请求 君小姐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笔~趣~阁.biquge. “国公爷你回京,我们还是跟着一起去。”她说道。 我们自然是指她和青山军。 郁夫人的脸上笑意更浓。 “好孩子,多谢你了。”她说道,“不过你放心,国公爷不像我,行个路也要人护送。” 但国公爷的确被人相救才平安回来。 郁夫人又笑了笑。 “京城也跟战场不同。”她接着说道,“君小姐我这样说不是瞧不起你,如果国公爷进趟京城,还要人护送才能平安,那他趁早就别当这个国公了。” 成国公温和一笑。 “多谢夫人夸赞。”他说道。 “国公爷你当的。”郁夫人看着他一笑说道。 君小姐看着这夫妻二人,也微微一笑。 “君小姐多谢你了,接下来的事我来就可以了。”成国公说道。 朱瓒在后哼哼两声。 “不,我当然知道国公爷不需要。”君小姐说道,“我是说我需要,所以除了收钱三十万两,余下的就是这个要求了。” 呐呐呐…朱瓒在成国公身后恨不得点手指,他老实的爹娘啊,看到了没,看到了没,这才是真正的她。 别把她想的多好,心里鬼着呢,无利不起早。 “君小姐请说。”郁夫人忙说道。 “我想让青山军真成军。”君小姐说道,“他们不是我的家丁,也不是义军,而是成为官军。” 成为官兵? 是有很多人,土匪也好义军也好,不管过得再势大气盛,很多时候都还是很想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毕竟官军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种便利。 朱瓒在后再次哼哼两声。 又来! 当初在京城借着种痘,她不仅踩了一脚太医院那些跟她不对盘的太医们,还将一群白身大夫送进了翰林司一跃成了官身。 别看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有了官身就好办事,她纵然离开了京城,她的九龄堂在京城依旧没人能撼动。 现在是又要往军伍伸手了! 不过听到这个要求他倒是没那么担心,别的事甜言蜜语的哄着他爹娘就算了,在军政上,爹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朱瓒冲君小姐挑了挑眉头。 “君小姐。”成国公并没有思索什么,立刻就开口说道,“家丁入兵看起来是很好的事,既可以壮大军伍,又可以更好的掌控军伍,但这好处只是对将官本人的,这好处也是一时的,事实上,这样会消弱整个军伍的战斗力,兵军之本,军国之本,从长远来看,对国没有好处,那对将其实也是没有好处的。” 君小姐笑了。 “国公爷,我不是要将家丁假充入军。”她说道,“我是说的让他们成为真正官军,听从成国公您这位将帅的调派的,如同顺安,永宁等等一样的一方官军。” 说到这里神情又郑重几分。 “说出来国公爷可能不信,他们原本就是官兵,早就该是官军,很多年以前就该成军,事到如今还让他们顶着家丁甚至土匪的名号,实在是不公道。” 成国公神情微微一怔。 这话说的的确是太突然,没有解释也说不过去,君小姐沉吟斟酌怎么说,还没开口,成国公又笑了。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早就对君小姐你说过,这些人都是好兵。”他说道,“这些好兵又立下赫赫战功的,如果我还要拒之门外,那真是糊涂了。” 这就同意了? 还没说什么呢吧? 朱瓒怔怔,君小姐也微怔。 他就信她了? “多谢国公爷。”君小姐站起来,施礼说道。 郁夫人含笑点点头。 “君小姐不用客气,反而你真是豪爽。”她说道,“这般的好兵,多少人求之不得,君小姐竟然舍得送出去。” 好兵器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好兵器,好兵器送人,对于自己来说再好又有什么用。 君小姐笑了笑。 “夫人,那样对他们不公平。”她说道,“他们是好兵,当得到配得上他们的身份。”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跟着她,他们只会被认为是土匪,是家丁,连个义军都算不上。 “我立刻就商议他们入编之事。”成国公说道,看着君小姐,“君小姐请说别的要求吧。” 君小姐摇摇头。 “没有了,只有这个。”她含笑说道。 “这个要求不算你的要求。”成国公说道,“这是配的上他们的身份,是他们自己足以当得,所以与君小姐无关。” 君小姐一怔,这边郁夫人也再次笑了。 “对对,没错,这个不算。”她说道,“君小姐你再想一个。” 君小姐看着他们再次施礼。 “别客气了。”郁夫人说道,“快想想,你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什么? 要什么就给什么吗? 朱瓒汗毛竖起。 “好好想啊。”他急忙说道,看着君小姐带着几分警告,“可别乱想啊,不该想的别想,免得浪费了机会。” 郁夫人回头瞪眼。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她说道。 “娘。”朱瓒喊道,“她才是十六岁,我已经二十三了。” 谁是大人啊! “人家年纪小,做的都是大事。”郁夫人说道,“比什么年龄。” 朱瓒一脸无奈。 “娘,我也杀敌护着百姓撤退了。”他说道。 “你一个大男子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跟小姑娘比什么。”郁夫人喝道。 那到底谁是大谁是小啊。 “娘,我是个男的,你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朱瓒委屈的喊道。 郁夫人竖眉拍扶手就要站起来。 “好了,不要吵。”成国公含笑温声说道。 君小姐也抿嘴一笑。 “是,夫人,世子说得对,我一时真想不起来要什么。”她笑道,“这是个好机会,有国公爷和夫人一诺千金,我当然不能浪费,要好好的想一想。” 郁夫人立刻看着她笑了。 “好,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她说道,“不急慢慢想,想要什么都行。” ……………………………………….. 成国公的动作果然很快,只一日后便将事情安排好了。 青山军编入成国公日常所在的安肃军一路,同时从顺安军中抽一部分兵丁充入青山军,凑足八营,独立成军。 因为这一次突袭易州,安肃军折损过半,补充兵力到这一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且大家都知道这青山军是世子夫人带来的家丁,成国公收编到自己麾下也合情合理。 而顺安军此次入易州救援有大功,成国公允许顺安军毛舜才一同进京夸功觐见皇帝。 毛舜才顿时对于被分兵没有丝毫的不满了。 一来成国公有权调派河北路所有官兵,二来那八千顺安兵毛舜才觉得已经无法掌控,不管是穿戴配备还是吃喝,被那世子夫人的钱财养刁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 成国公要拿走就拿走吧,有了觐见皇帝得封赏大功,新的兵力充入自然不愁。 而被抽走编入青山军的顺安军兵丁也没有不满,不仅是跟青山军的诸人都已经熟悉亲密,还有成国公也会带他们进京觐见皇帝。 因为先有救护霸州百姓,后有驰援易州的大功,这种安排无人质疑也皆大欢喜,各种请示文书也连夜整理好急脚发往了兵部。 “这是真的?”夏勇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们青山军可以入编?成为定州守军?” “当然,文书已经送去兵部了。”李国瑞欢天喜地的说道,“国公爷说了,万无一失,很快就会批回来。” “这么容易啊。”杨景说道,神情有些复杂。 “当然容易,我们这功劳可是实打实的,天下人人可见。”李国瑞说道。 是因为功劳实打实的人人都看到了,而不像以前他们做的事都在金人之境都是在暗处的缘故吗? 夏勇杨景心情激荡又复杂,一时都不说话了。 李国瑞也没有在意,他自己也是心情激荡,这一次虽然被充入青山军,但却能得到了一个游击将军的升赏,且还能以青山军的身份进京。 要是还在顺安军里,升职功赏没问题,但进京就轮不到他了。 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封赏和觐见的荣耀,院子里的诸人都欢喜不已。 封赏会很快就到来的,不会像以前那样来回扯皮核查,一来是功劳是实打实的,二来是因为皇帝急着要成国公进京。 只要他能进京,哄的他高高兴兴的进京,一切都好办。 这也是成国公为什么这么快就办这件事的缘故,既然是风头浪尖,不借力岂不是浪费。 成国公稳居北地这么多年,也并不是单单靠着能征善战啊。 “狡诈。” 站在院门外的君小姐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收起了沉思转过头。 朱瓒抱臂抬着下巴看着她。 “奸猾。”他再次说道。 君小姐冲他弯了弯嘴角。 “夫君,跟我说话客气点。”她柔声说道,一面走向他。 朱瓒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带着戒备。 “喂,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注意点啊。”他低声喝道。 君小姐站在他面前。 “我不注意又怎么样?你去你爹娘那里告状啊。”她眨着眼认真说道。 朱瓒居高临下看着只不过到自己肩头的女子,将牙齿咬的咯吱响。 “姓君的。”他说道,“你有种就不要仗着我爹娘。” 君小姐抬眼看着他。 “我没种啊。”她认真说道。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o(n_n)o哈哈~ 周末愉快,今天字数足足哦,谢谢大家。(。) 第五十一章 话好说心难言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朱瓒瞪眼。笔、趣、阁。海棠搜书。 君小姐仰头哈哈笑,擦过他的肩头向前晃晃悠悠而去。 “喂。” 身后朱瓒恼羞的声音喊道。 君小姐负手在背后抿嘴笑着前行没有理会。 朱瓒几步跟上来。 “喂。”他再次喊道。 “你叫谁?”君小姐嗯了声说道。 “姓君的。”朱瓒说道,“差不多行了啊。” 姓君的。 君小姐突然想到,他好像从来没有喊过自己的名字,九龄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着朱瓒。 朱瓒也猛地后退一步。 “哈。”他神情紧张戒备,“你想干什么?你的眼神想吃人。” 君小姐没忍住噗嗤笑了,伸手按了按眼皮。 “我的心思这么明显吗?”她问道。 “你的心思从来都很明显。”朱瓒说道。 君小姐手挠了挠鼻头,看着他眼溜溜的转了转。 “你看你看。”朱瓒立刻说道,指着她后退一步,“就好像除了你还有一个人在看我。” 君小姐神情一僵。 是啊,这张皮囊之下,还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他看到了啊? 或者说,从那日见到朱瓒在自己的坟前放了那朵花之后,她就一直用楚九龄看着他,从来没有想过刻意的掩饰。 “哎哎,你笑什么?你又怪笑什么?” 朱瓒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君小姐嘴角的笑意顿时浓浓散开,她干脆仰头笑。 笑的有些鼻酸声涩。 “行了。”她又猛地收了笑,伸手要拍朱瓒一下。 朱瓒早防备着跳开了。 “朱瓒,你放心。”君小姐微笑说道,“我对你们一家没有什么心思。” 朱瓒也收起了夸张的嬉笑戒备,站直身子凝目看着她。 “舍了青山军,为他们争前程。”他说道,“君小姐,你这样大度,得到前程的人哪个能舍了你?” 君小姐笑了笑。 “这不是我算计的,这是公道,有个人曾经一句话概括过这个公道。”她说道,“他说,力,是相互的。” 什么人,这话一听就不是正经人。 朱瓒嗤声。 “这些人有如此大功,又如此能干,再加上他们是你托付的人,我父亲绝对会把他们视为心腹,给他们最好的位置,最好的待遇,也将让他们变的更强大。”他接着说道。 君小姐依旧含笑。 “力是相互的,这对你父亲来说不是坏事。”她说道。 朱瓒看着她。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道。 “我没想要什么,我只是想做些事而已。”君小姐笑道,“而这些事对你们来说不是坏事。” 朱瓒还要说什么,君小姐先开口打断他。 “朱瓒,你想明白的这些,你父亲也想的到的。”她说道,“你父亲都不怕,你怕什么?” 朱瓒笑了笑,向前走过来几步,看着君小姐。 他神情平静不悲不喜不怒的时候,既有郁夫人的肃正,又有成国公的温和,这肃正让他显得威武,而温和又让他添了几分不可捉摸。 “君小姐,我们也算打过几次交道,我知道你,你也很清楚我,我从来不怕别人要算计我什么。”他说道,“各取所需,公平公道。” “所以那你还担心什么?”君小姐笑道。 朱瓒静静看着她。 “你很奇怪。”他说道,“你对我,对我们一家,都很奇怪。” 君小姐笑了,看着他点点头。 “是,我对你们家,是有不一样。”她说道。 “原因。”朱瓒说道。 君小姐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能说。”她说道,又带着几分自嘲笑了,吐口气,“总之,我只是想做以及恰好能做这些事,朱瓒,你放心好了。” 说罢向前走去。 “喂。”朱瓒在后又喊道,连着喂喂几声。 君小姐只得停下脚。 “我有名字。”她说道。 “姓君的。”朱瓒说道,“力的确是相互的,但小心力大伤了你自己,我爹看起来风光,这风光里却是很危险的,跟我们一家扯上干系,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话音落,就见那女孩子猛地转过身,神情凝重。 “朱瓒。”她说道,带着几分严肃。 她想说什么? 那个原因吗? 朱瓒神情也几分郑重看着她。 却见这女孩子眉眼一弯。 “你是在担心我吗?所以不想让我跟你们扯上干系?”她眨着眼问道。 朱瓒面色一僵,旋即恼怒,君小姐已经哈哈大笑转身。 这个…不正经的…女人。 又被她耍了。 “瞧把你美的!”他喊道,“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君小姐仰头大笑着没有回头,将手负在身后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别让我再看到你。” 朱瓒在后恼怒的扔下一句,也大步走开了。 但遗憾的是,这句话扔下没多久,就被他自己捡起来了。 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朱瓒,正从屋内走出来的赵汗青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说道。 而朱瓒看到她也吓了一跳。 “你..”他神情惊讶的说道,看着赵汗青的脸。 赵汗青在院子里已经习惯不遮面,因为这些日子用药频繁,脸上不舒服。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惊讶而不安。 而朱瓒也很快恢复平静。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我是世子爷。”他绷着脸说道。 “汗青,该喝药了。”君小姐的声音从内传来。 赵汗青哦了声不再理会朱瓒抬脚进去了。 君小姐这才从内里走出来。 “被你娘赶出来的?”她笑嘻嘻问道。 既然说了依旧用世子未婚妻的名号,郁夫人肯定要求朱瓒做戏多来这边以示两情相悦。 “你别仗着我娘欠你的…”朱瓒沉声说道。 君小姐立刻打断他。 “朱瓒。”她柔声说道,“其实你不应该在意你爹娘欠我的,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呢?” 朱瓒面色一僵。 是的,他好像的确是欠着她一些…… “夫人和国公爷已经利索的把欠的还我了,我们也算是货物两讫了。”君小姐接着说道,声音柔和,神态认真,“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这帐还还是不还,不还的话,你打算怎么抵….” 朱瓒抬手打断她。 “不就是一棵草吗?”他说道,“我这就给你找去。”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轻吐一口气,转过身抚了抚手。 “好了,没事了,可以安静的做事了。”她说道,“汗青,笔墨伺候。” 内里赵汗青哦了声,响起了轻轻的研墨声。 **************************** 抱歉,周末出趟门,只能一更了,这个周末难得,大家也痛快的去玩吧。 感谢南方的冰一、一寸沉香打赏和氏璧(*^__^*)嘻嘻…… 感谢大家。(。) 第五十二章 问与不问都心急 正午皇城的值房里有些闷热。笔|趣|阁。biquge。 门被推开,有几个官员急匆匆的走进来,带来一阵清风,打破了室内的凝滞,也让坐在桌前似乎昏昏而睡的黄诚睁开眼。 “大人,成国公的奏请军功的文书到了。”他们说道。 黄诚看着递过来的几本厚厚的文书笑了。 “这成国公胃口不小啊,写了这么多奏章,这得要多少功劳啊。”他说道。 “这只是一部分。”一个官员说道,面色亦是不满,“兵部那边还有呢。” 黄诚笑而不语伸手接过文书翻看。 “这青山军真成军了啊。”他看着文书说道。 “就凭那些神兵利器,成国公也不会放过的。”一个官员说道,“与其养着当私兵,不如收编入帐,那样才能更冠冕堂皇的扩充力量。” 成国公扩充力量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想见到的事。 “大人,这个折子送上去吗?”另一个官员低声问道。 黄诚笑了笑,将手里的文书扔在几案上。 “送。”他说道,“这些我也不看了,他要什么就给他呈上去,在大朝会的时候当众宣读。” 大朝会的时候吗? 黄诚又想到什么,倚着引枕伸手指着桌子上。 “这还不够热闹,你们也跟着,来勤王的,来支援的,因为金人入境而戒备的,大家都有功劳,都要要,都要抢。” 说着甩袖冷冷一笑。 “让大家都看看,这战事财多好发,战功能让人的胃口变的多大。” 坐着的几人明白了都点点头。 “没错,让大家都看看他成国公是多么的嚣张。” “再说,这叫什么功劳,明明是抗命,折损那么多官兵才把他救回来,他得意什么?” “他这样就要功赏,山西山东浙江路自然也可以要功赏,让大家看看他这样将军政带乱成什么样子。” “陛下仁慈,虽然恼恨他祸国殃民,但还是为他活着归来而欢喜不已,不惜大肆犒赏,这是陛下的恩赐,不是他成国公就该得的。” “给他,都给他,让民众们看看陛下是多么善待臣子,也让大家看看,成国公是怎么样的张狂无礼。” 听着下属们的议论,黄诚再次闭上眼,手指敲着桌面嘴角一丝浅笑。 今日你闹的越欢,爬的越高,来日就跌的越惨。 成国公,此趟进京,必要你风风光光而来,再风风光光而死。 黄诚猛地睁开眼,眼神没有半点的浑浊,透着阴寒,让议论的几人打个寒战噤声。 “都动作快点,别让这朱山又借着军功扯皮不进京来。”他沉声说道。 几个官员忙肃容应声是。 随着第一批天使背着皇帝召成国公回京的圣旨出了京城,成国公将要回京受封赏的消息也风一般传开了。 成国公可是有将近十年没有回京了,当年天子驾崩他也只是在北地缟素遥拜。 再加上这次北地战事,成国公一死又生牵动了民众们,人人都迫切激动的想要看看这位声名赫赫的国公爷。 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而与此同时各种文书急脚信也飞一般来去。 方承宇的面前摆满了书信账册,似乎来不及收拾也懒得收拾了,任凭胡乱堆放,还有些散落在脚边。 此时他一手还握着笔要写什么,一手又接过高掌柜刚拆开递来的信。 “…这是刚从定州过来的,随后应该还有…”高掌柜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来。 能在方承宇的书房出入不经通报的,这方家只有两人。 高掌柜头也没抬,立刻就俯身施礼。 “太太。”他说道。 环佩轻响,裙角飞扬,方大太太从他身边径直走过,站到了方承宇的几案前。 “母亲..”方承宇抬头含笑。 刚开口,方大太太就伸手扯走了他手里的信,面色冰冷一语不发的低头看信。 方承宇也不急。 “母亲,坐下看吧。”他说道。 这边高掌柜已经将一个圆凳子搬过来。 “太太。”他也请道。 方大太太站着不动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手里的信。 方承宇对高掌柜点点头,高掌柜后退重新坐下来,室内陷入一阵安静。 直到唰的一声,方大太太将手里的信一收,重重的拍在几案上,看着方承宇。 方承宇看着她嘻嘻笑。 “当了几颗珍珠了?”方大太太说道,伸手抚着他头上戴着的簪子。 方承宇喜欢珍珠,用作配饰的都是天下一等一难求的好珠子。 “母亲。”方承宇哈哈笑了,“哪里到了这种要典当的地步了?” 方大太太半点笑意也没,哦了声。 “还没到啊?我这才看到家里空了一半了,你也不告诉我,我跟你祖母还吃喝玩乐穿金戴银的,等家里彻底的没钱了,搬光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当了金银,卸了绸缎,换上破布麻衣,拿着竹棍瓷碗,去讨饭求生。”她说道。 听着方大太太这一番夹枪带棒,高掌柜在后更深深的低头,按理说他适才就应该退出去的。 方承宇哈哈笑了。 “母亲,你真是看了不少戏,这词儿说的真好。”他说道。 方大太太冷眼看着他。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可不是你,别人一笑,你就能倾国倾城。”她说道。 方承宇收起笑神情肃重的应声是。 “我作为方家的媳妇,能不能问一问我家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方大太太说道,伸手指着桌上的信,“看起来君小姐是办完事了,要回来了,我这问一问,不耽搁影响她了吧?” 方承宇点点头。 “母亲。”他说道,“她在北边做了两笔生意,花了些钱。” “生意啊?”方大太太冷脸问道,“用去了我方家一半家财的生意,这次的生意肯定不小,不知道收益怎么样?” “有收益,有收益。”一旁的高掌柜忙抬头说道,从地上散落的账册里抓出一本,“刚刚到账。” 方大太太撇了他一眼。 “四十万两。”高掌柜说道。 方大太太哈了声。 “四十万两!好多的钱啊!”她说道。 这话听起来惊喜,但方大太太的神情没有半点惊喜。 而且四十万两对于方大太太来说也没什么可惊的。 高掌柜干笑两声低下头。 “母亲,慢慢来嘛,做生意嘛总….。”方承宇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被方大太太打断了。 “造铠甲,购兵器,济几十万逃民,蓄私兵,掌官军,赴金人之境杀敌。”她看着方承宇,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道,“方承宇,她这生意做的是要顶了天吗?” 这个顶了天,可以理解为生意很大顶到天边了,也可以理解这个天指代天子,那这个顶字…. “….她是要取代皇帝…”方大太太接着说道。 这次话没说完,高掌柜和方承宇都跳起来。 “嘘嘘嘘嘘。”他们异口同声神情惊慌的喊道,围住了方大太太,“这话说不得这话说不得。”(。) 第五十三章 当无惧 屋门被掩上,高掌柜也站到了屋外。笔|趣|阁。biquge。 这时候走开也没有意义了,他也不敢走开,干脆警惕又戒备的守在门口。 “母亲,你吓死我了。”方承宇拍着胸口,白玉般的脸上惊恐未散,“这话可说不得。” 方大太太神情依旧,冷冷哼了声。 “这话有什么说不得?事都做了还怕说吗?”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摇着方大太太的胳膊。 “母亲,你怎么知道的?”他说道。 “方少爷,可能你忘了,在你掌管德盛昌之前,是我..”方大太太伸手指了指自己,冷脸说道,“…是我操持奔劳了十几年,你母亲待在家里看戏才看了不到一年,还没傻呢。” 方承宇笑的前仰后合,将头靠在方大太太肩头。 “母亲你真厉害。”他说道。 方大太太伸手将他推开。 “我也一直以为我厉害。”她看着方承宇说道,“但现看看你们,我才知道,真正厉害的是你们啊。” 方承宇嘻嘻一笑。 “承宇,别装疯卖傻,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方大太太凝神说道。 方承宇收了笑,认真的点点头。 “国难当头,自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他说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方大太太冷笑。 “你不是说这是两笔生意吗?那这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要换的什么啊?”她说道。 “凭心做事,不求回报。”方承宇说道。 “就别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了。”方大太太说道,“给你治个病,还提前说好了条件,做好了交易呢,她这种贼不走空的人,怎么可能去做不求回报的事。” 方承宇再次哈哈笑了。 “母亲,九龄怎么是贼了。”他说道。 方大太太看着他。 “承宇,你也不傻,我也不傻,事到如今,她所图甚大啊。”她说道,看向门外,“高掌柜。” 高掌柜应声推开门探头进来。 “太太,我守着呢。”他低声说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君小姐,她向你打听什么吗?”方大太太说道。 高掌柜神情微微一怔。 方大太太这问当然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要他再重复一遍而已。 “她问京城,问怀王。”他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看向方承宇。 “我也想这只是她随口无心闲问。”她说道,“但就怕别人不这么想。” 说到这里吐口气。 “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世子夫人是她,这些事都落在成国公身上,成国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人们不会多想,但当她身份展露于人前的时候呢?” 方承宇笑了。 “君小姐济世救民,能医人,还能医国。”他说道。 方大太太也笑了笑。 “承宇,她的手,伸的太长了。”她说道,“而且我们家也好,成国公家也好,都是朝廷里明里暗里关注戒备的,有钱,有权,有兵,又俘获如此大的人心,得到如此大的声望,我们三家三种人都牵涉在一起,想干什么?” “母亲,这样不公平。”方承宇认真说道,“这些事不是只有九龄可以做,但是别人都不做,只有她去做了,冒着危险,耗费钱财,得到这些声望人心,是她该得的,不能这样揣测她。” “能不能这样揣测她,不是我们做主的。”方大太太说道,看着方承宇,“怀璧其罪,你们好好想想吧。” 高掌柜忙将门推展开,对着方大太太施礼。 方大太太迈出门,看着明媚春光。 “她还真是要把整个方家拿走了。”她摇头苦笑。 看着方大太太离开,方承宇鼓着腮帮子吐口气 “接下来就按九龄的安排行事吧。”他说道,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方才的话题,又加重语气,“不管什么安排。” 高管事应声是。 “把那四十万两都花了吧。”方承宇又轻松随意的摆摆手。 高掌柜迟疑一下。 “用不了那么多。”他说道。 “钱这种东西,没人嫌弃多,多点好,俗话说嘘寒问暖,不如多给些钱嘛。”方承宇说道。 也是,高管事笑着应声是,但旋即又迟疑一下。 “那太太这边…”他低声问道。 “那是九龄的钱呀,不用跟太太说的。”方承宇说道。 这样也行啊,高掌柜看着方承宇神情佩服,躬身应声是告退。 院子里只剩下方承宇一人,他并没有转身进屋,而是站在廊下也看向天。 “顶了天。”他忽的说道。 不过此时说起这句话,脸上没有半点适才的惊慌。 “只要她想,顶就顶咯。” ……………………………………………….. 三月末四月初,定州城外人山人海,经过半个月文书来往,三次诏书送达,终于到了成国公率兵进京觐见的日子了。 号角声接连响起,一队队官兵开始行进,长枪林立,彩旗招展,站在城墙上看去,强军压迫之势震慑。 城门下一阵骚动,城墙上的人忙看去,见成国公在河北路众多官将的拥簇下而来。 看到成国公到来,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呼喝。 除了激动还夹杂着不舍挽留。 “国公爷要回来啊。” “国公爷不要走啊。” 更有无数百姓举起了手里的竹篮,其内是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行路干粮。 人群涌动让维持秩序的官兵们一阵忙碌才阻挡住。 成国公一向平静的神情也几分动容,他纵马前行几步,对着四周的民众拱手施礼。 这动作更是让人群掀起一阵喧闹。 看着这场面身后河北路的官将们神情有些复杂。 一来艳羡成国公的在民众中的威信,二来也感叹只怕这一去此景便不会再有了。 正胡思乱想间成国公转过身看向他们。 “前不久,你们中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他忽的说道。 官将们忙肃立整容,又带着几分好奇,说过什么话?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说,只要国公爷你在,我们谁都不惧。”成国公说道。 这话不是有人说吧,每个人都会这样说,在场的官将们想道。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是不对的。”成国公说道,“不管我在不在,你们都要无惧,你们的无惧不是因为我站在前边,而应该是他们。” 他说着伸手环指四周,官将们随着成国公所指看去。 这四周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民众,有很多人是跋涉了好几天才赶来的,就为了这一眼的相送。 “因为他们站在你们身后。”成国公说道,“视你们为父母为天地,为人父母者当无惧。” 在场的官将们顿时齐声应是。 这话也同时被传了出去,围观的民众们更加激动,而行进的队列也爆发出齐声的应诺。 “无惧!” “无惧!” “无惧!” 定州城外顿时如水泼油锅的沸腾起来。 行走在队列中的雷中莲不由挺直了脊背,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鼓动人心而已。”金十八的声音从一旁冷冷传来。 雷中莲看他一眼。 “人心能鼓动说明还是个人。”他说道,“总好过连心都没有的。” 金十八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他。 “你怎么不让你的锦衣卫们救你出去?”雷中莲说道。 在定州城这么久,金十八等人的身份也瞒不住,定州来的锦衣卫已经找上门了,但金十八并没有闹起来,而是依旧在青山军中。 “我的任务是跟着君小姐,我的任务一直很顺利,何谈让人救?”金十八说道。 雷中莲笑了笑。 “因为君小姐已经走了。”他说道。 金十八面色顿变,身形一动,雷中莲已经抬手用长枪抵住他,而四周随行的兵丁也瞬时聚拢。 **************************************************************************************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大宝天天见。 感谢大家天天见(每天订阅看文投票),笑/(tot)/~~ 感谢大家,鞠躬,周末继续愉快!(。) 第五十四章 山野不独行 两把长刀对准了金十八,两把长矛对准了金十八的马,前后左右整齐的队列此时看起来,如同铜墙铁壁。笔?趣?阁。biquge。 不止金十八,其余的四个锦衣卫也是如此被夹困在队列中。 “这就是你们说的同袍情深?”金十八冷冷说道。 雷中莲笑了笑。 “你杀过敌负过伤,我们怎么能扔下你,当然要进京一起受赏。”他说道。 虽然说话且动作,但他们的马匹都没有停下,随着队列的行进依旧保持着肃正,从外边看不出半点异样。 “她去哪里了?”金十八不死心的问道。 雷中莲冲他摇摇头。 “君小姐行事一向不可测。”他说道。 ……………………………………………. 在成国公率将官兵马热热闹闹出发的时候,君小姐一人一马已经疾行在山路上。 她行走的不是官路,也并非是向南直下,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白日行路,夜间露宿,翻山越岭,下丘陵探沟壑,有时候一日行百里,有时候又三日不动地方。 比如现在,她在这座山下已经住了三天了。 这一番战乱对于山区的影响远没有外边的城镇大,山脚下的村落显得很是悠闲。 “姑娘,你又要上山去啊?”石屋门口坐着的老妇人问道。 君小姐将包袱在马上搭好,拍了拍马头应声是。 “山这么大,又草长树绿了,找个药草,那得多难啊。”老妇关切的说道。 “不难。”君小姐含笑说道,对这个老妇没有不耐烦,而是认真的答复,“这个药草长在特定的地方,不是漫山遍野随便找的。” 老妇点点头叮嘱她小心蛇小心野猪野狼絮絮叨叨,看着君小姐上马前行而去。 在山下将马拴好,君小姐背着包袱认真看了眼四周,就径直向一个方向奔去,就像很久以前师父带着她做的那样。 “苦吗?你以为学医那么容易啊,要行八千里路,尝世间百味。” 他蹲在山石上神情肃重,一面顺手扯下一支藤蔓递给她,其上长着一串鲜红的珍珠大小的果子。 “尝尝。” 她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吃了,再抬头便见他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 “能吃吗?”他问道,“好吃吗?” 她没有来得及的回答,因为舌头已经麻了,人也浑身酸软的跌坐在地上。 “看看,尝尝就知道了吧,不是什么都能吃的。”他还蹲在石头上,一脸肃重的说道。 想到这里君小姐停下脚,抬头看着前方,一丛藤蔓出现在眼前,其上绽开着米黄的小花。 等到秋天的时候就会挂满一串串鲜红的果子。 就如同师父带她走过的那些山林沟壑中见到的一样。 那时候她以为师父带着她往深山老林里跑,是故意刁难吓唬她,好让她吃不了苦放弃跟随。 现在看来他其实也是在追寻着自己渴求的,奔波并不是随意的,而是有目的的,汗青的病需要的药草就在这种地方生长。 君小姐将藤蔓折断一把,轻松熟练的将其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直奔更高处。 越过一片密林,视野便顿时豁朗,山风在悬崖上盘旋,当视线里终于出现一朵紫色的小花时,君小姐忍不住哈的大叫一声。 有些粗鲁的喊声随着山风散开。 反正也没人听到。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向花草的所在走去,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她就停下来,用脚轻轻的踩着地面。 脚下传来微弱的软触感,如果不仔细根本就察觉不到,只会认为是踩在草上的缘故,事实上这是因为其下是稀松的山石。 这一次她是不会再大意了。 君小姐后退一步,刚解开包袱,就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 “哟,这里有朵花。” 这话,这声音….. 君小姐扭头看去。 树丛后有人投下阴影,紧接着脚步声响,朱瓒走了出来。 “吓到了吧?”他挑眉说道,“以为又要被抢了。” 君小姐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她说道,“你一直跟着我?” 朱瓒冲她抬手。 “你别多想。”他说道,“别以为我是因为关心你在意你,看到你一个人出来不放心,才跟来的。” 君小姐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 “我真没有多想。”她说道,“你放心。” 朱瓒明显的一脸不放心。 “你这么急着出来独行,是为了找紫英仙株给那姑娘治病,我是为了早日还债。”他说道,“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只是一笔生意。” 君小姐将手里的绳子晃了晃。 “朱瓒,我不能不多想。”她说道。 你看你看,朱瓒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跟着我找紫英仙株。”君小姐说道,“那这找到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朱瓒一怔。 “朱瓒,生意,不能这么做吧?”君小姐说道,“你已经占过我一次便宜了,这次还要这样吗?” “什么叫我占你便宜?”朱瓒瞪眼喝道,“你说话注意点。” “你方才也说了,吓到了吧?以为又要被抢了。”君小姐眨着眼,摊手说道,“又,那就是说上一次我是被抢咯。”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朱瓒伸手点着她。 “你真是胡搅蛮缠。”他气恼的说道,“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记得是谁救了你。” “你不是说不是救命之恩,只是一笔生意吗?”君小姐眨眨眼认真的看着他,“原来你真是救我啊。” 她说着双眼闪亮,神情欢喜又激动,握着手向朱瓒迈去一步。 “世子爷,你对我有真有救命之恩,我必当以….”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呸了声。 “姓君的,算你厉害。”他喊道,“我们各找各的,谁也别占谁便宜。” 说罢转身架着肩头挥着胳膊,三步两步走开了。 看着面前似乎从来没有人出现过,君小姐歪着头想了想。 “看起来很生气?”她自言自语,“我这不算欺负人吧?我也没说什么啊。” 比起师父当年对她的冷嘲热讽,她简直太友善了。 她摇摇头,看着朱瓒离去的方向。 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啊。(。) 第五十五章 有风吹微浪 这孩子气性还很大。笔、趣、阁。海棠搜书。 自此后几日君小姐果然没有再看到朱瓒的踪迹。 不过也用不着担心,他到底不是真的孩子,杀人以及被杀都经历过,从定州往京城去的路途他至少走过一遍,不像自己完全是按照师父留下的舆图行路。 在这座山最终只找到了一棵紫英仙株。 这已经很不错了,从定州往京城一路上会穿过很多山,她一定能够找到足够的药草。 这并不辛苦,这很简单。 师父用了十年的时间研习了药方,解决了最难的事,余下的简单的事就让她来完成吧。 “姑娘,姑娘,这天要下雨了。” 看着翻身上马的君小姐,老妇忙招手喊道。 “今天别走了。” 君小姐拍了拍马背上的雨布。 “没事,我带着雨布呢。”她说道,“我得赶路了,谢谢大娘,我走了。” 看着女孩子催马疾驰而去,老妇忍不住追送几步。 “真是个孝顺的姑娘。”她扶着老树感叹,“这样跋涉寻药多辛苦。” 君小姐并不觉得辛苦,这样跋涉的日子从她十岁起就开始了。 大雨落下之前,她已经穿上了雨布,按照舆图上标记的路,在马不能继续前行之前寻到了一间山神庙。 喂马,捡柴生火,晾起雨布,换下被打湿的衣服,布置好不管是人还是蛇虫都不得近身的机关暗器,这一系列事忙而不乱,在天黑之前利索的做好。 她悠悠哉的躺在吊床上,翻着师父的手札,吃着热好的干粮。 破庙里只有她一人,外边大雨瓢泼,但她的心里没有半点的惶惶不安,反而是无比的宁静。 外边大雨充斥着天地间,隐隐有人行走在其中,视线注视着这边的破庙,片刻之后又消失在夜色里。 …………………………………………………. 江南已经有了几分热意,京城的大街上越发的热闹。 一向安静的九龄堂内也很热闹。 当然这安静并不是说九龄堂没有了生意门可罗雀,而是能进九龄堂的非富即贵,所以不像其他药铺医馆那样人来人往。 这并没有让九龄堂成为普通民众敬而远之高不可攀的所在。 九龄堂出诊费和药费贵,但它也有便宜的药啊。 能让无数孩童免于痘疮之疫的痘苗只要几百个钱,更不用说将种痘的技艺传与无数的大夫。 医技是家传师承的,九龄堂君小姐就这样毫无保留的相授。 正如她所说的一人医不如万人医,一个大夫做到这种地步,如果还有人指责她出诊费药价高,那才是瞎了眼没良心。 “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她吧。” 冯老大夫坐在堂内,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要不然我今日就不走了。” 陈七笑着施礼。 “冯大人,您可别为难我。”他说道,“我就是一个掌柜的,卖药收钱,别的事我哪里知道啊。” 冯老大夫看着他。 “现在消息都传开了,说那世子夫人是从庆源来的。”他说道,“当初她不是在庆源吗?” 最关键的是,她跟成国公世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陈七哈哈笑。 “瞧您说的,庆源府的人多了。”他说道。 冯老大夫还想说什么,陈七拍着他的肩头。 “好了,我的老大人,这成国公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嘛。”他笑道。 这话到底是否认还是承认啊?冯老大夫心里还是没底,只是认识这么久了,他也知道陈七看起来嘻嘻哈哈,但口风是很严的,说话做事也极有分寸。 “我这心里急啊。”他叹口气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消息。” “放心放心,种痘的事不是给解决了嘛。”陈七笑道。 冯老大夫瞪眼跺脚。 “我是因为痘苗的事担心吗?”他说道。 陈七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头。 “不是不是,我知道您是担心君小姐。”他说道,推着冯老大夫向外走,“你放心就好了,你还不知道她,什么事能难住她,她多能啊。” 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是… “我听着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冯老大夫皱眉说道。 陈七哈哈笑着将冯老大夫送出门,转过身松口气,就看到方锦绣走进了堂内。 “这消息不知道哪里透出来的,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来打听的人可真多。”陈七忙对她低声说道。 “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方锦绣说道。 “君小姐也没说让不让说,咱们就不说。”陈七整容说道。 方锦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走进来。 “哎呀,宁小官人。”陈七忙喊道,高兴的迎接。 宁云钊对他含笑点头,又对方锦绣笑了笑。 方锦绣颔首没有说话,也一如既往的面色冷峻。 “我是听到那个传言…”宁云钊开门见山说道。 “无风不起浪。”陈七接过他的话说道,神情肃重,并且在背对着方锦绣的时候,对宁云钊做了一个手势。 宁云钊微微一怔,笑了。 “好,我明白了。”他说道,对陈七和方锦绣点点头,“那我告辞了。” 陈七也没有挽留,看着宁云钊就这样转身走了出去。 “你看,这传言多厉害。”他吐口气转身对方锦绣认真的说道。 方锦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们打什么哑谜?”她说道。 陈七摸着头干笑。 “我打什么哑谜,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听信传言。”他说道,又咦了声,“好像那句话用的不对。” 他搓着手有些羞愧。 “读书少读书少,丢人了。” 方锦绣撇了他一眼。 “怎么你对他那好?别人不能说,你就跟能他说?你跟他什么关系?”她问道。 陈七再次干笑。 “你说什么呢,我对他怎么好了?他又不是女的。”他说道。 方锦绣哦了声。 “要是个女的,你就对人家好了?”她问道。 陈七笑的越发的干涩。 “你看你看,读书多了也不好,想的真多。”他说道。 身后堂里的低语说笑,宁云钊没有在意,站在九龄堂外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来不来问也没什么必要,陈七说得对,无风不起浪,她如果做了,又怎么能不让浪起。 宁云钊微微一笑。 “这是第三个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公子,什么第三个了?”小丁在一旁听到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宁云钊说道,刚要向前而去,就见街上一阵热闹伴着哭喊。 原来是一群兵丁在驱逐几个男女,这男女中还有小孩子,很显然是一家人。 “兵爷,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出去。” “我们下个月就能凑齐钱交上。” 他们哭求着。 兵丁们却神情冷肃,满面的不耐烦。 “谁有工夫等你们。”他们大声说道,说罢举起手中的木棍打了过去。 男女只得哭着不敢停留向外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城西买羊汤的孙二一家吗?” “要交什么钱,要不然不允许在街上摆摊。” “好好的收什么钱?” “不知道,反正最近官府收钱的名目突然多了了。” 街上的人们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热闹只是一眨眼,随着兵丁驱赶着这一家人过去,人们也很快就散了。 宁云钊站在原地没有迈步,若有所思。 “无风不起浪。”他说道。 ******************************************* 感谢凌小七、凌小七打赏和氏璧(*^__^*)嘻嘻…… 周一愉快,大家加油↖(^w^)↗(。) 第五十六章 为谁笑为谁怒 街上喧哗依旧,叫卖声不断,适才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笔?趣?阁.biquge. 京城就是这样,一点事就能掀起一阵热闹,但热闹很快就过去,看似人人关心,其实不关已都高高挂起。 但如果事情涉及到很多人呢? 说到涉及,这女孩子如今做的事,涉及到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宁云钊又笑了笑。 “公子,你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小丁不解的再次问道,“今天你笑的真多。” “别的时候我也没哭啊。”宁云钊笑道,向前走去。 “公子你又逗我。”小丁踢打踢打跟上抱怨道。 “我叔父被免职,这对我家对皇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难道还嬉皮笑脸的。”宁云钊笑道。 “那现在…”小丁问道。 “现在议和了,国民俱安,成国公也平安顺旨意回来,这是多么开心的事,当然要多笑了,难道拉着脸给朝廷添堵?”宁云钊说道,“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不打人脸人不打脸。” 小丁哈哈笑了。 “公子,你拉倒吧。”他说道,“你高兴肯定是因为君小姐要来了。” 说罢不待宁云钊反应就颠颠的先一步向前。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说话,缓步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 脚步声打破了山林的安静,也惊起飞鸟野鸡,扑啦啦的一通乱飞乱撞。 君小姐伸手掩着口鼻,打了几个喷嚏,三步两步的从这灌木丛中钻了出去。 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山口,悬崖陡峭耸立。 君小姐吐口气,将身上包袱解下拎着奔过去,走了几步她又猛地停下脚,看着四周神情警惕。 这里刚有人来过。 是附近的山民打猎砍柴还是其他人? 君小姐环视四周,忽的眼睛一亮落在悬崖上。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依旧能清楚的看到有一个人攀附在悬崖上。 而这个人….. “朱瓒!” 君小姐脱口喊道,疾步奔过去。 站在悬崖下仰起头更能看清楚上面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朱瓒。 这家伙竟然还在这里,还以为他已经追上成国公的队伍往京城去了。 朱瓒攀爬在半空中,正在谨慎又快速的下滑。 下边的动静以及喊声让他的动作一停。 “喂。”他冲山下伸手指着,“姓君的,这里可是我先来的。” 又摆手。 “你走开走开。” 这人还记得那句话呢,君小姐失笑,同时眉头又皱起。 这座山壁很是陡峭。 “喂,你小心点。”她大声喊道,“要不要我帮忙?” 朱瓒哈的笑了。 “休想。”他喊道,“你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 他指了指身下不远处。 “我可告诉你,这个紫英仙株是我找到的,跟你无关。” 竟然真的找到了?君小姐再次向前迈步,眯起眼看向山壁。 山石嶙峋交错中隐隐有一株花摇晃。 太好了。 她的脸上不由浮现笑容,但下一刻就又浮现惊恐。 “喂,那边很危险,山石多是松软的,你不要过去….”她厉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见朱瓒身子一晃动,同时嗷的叫了声,人向下落。 君小姐也发出一声尖叫,手也捂住了头。 不,不,不…… 尖叫声中有哈哈的大笑响起。 “瞧你那傻样。”朱瓒的大笑喊道。 君小姐神情怔怔的看去,见他悬在半路晃晃悠悠,一根绳子系在他的腰上。 “我又不傻子。”朱瓒笑道,一手晃了晃绳子,犹自絮絮叨叨,“别以为天下就你厉害。” 君小姐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朱瓒嘲笑几句见她没有反应,便也不再说了。 “看着吧我拿到这个药草了,咱们两清了。”他扔下一句,一手攀住山石,脚用力的一踩,人向一旁药草的所在晃去。 但就在他就要抓住一块山石稳住身形的时候,从上垂下系在腰里的绳子忽的跌落。 朱瓒只觉得身子一沉,脚一空人就向下跌去。 我去! 这一次他没有嗷的大叫,而是心里骂了句。 那条绳子如同一条长蛇跌落很是明显,站在山下的君小姐看着清清楚楚。 看着朱瓒身子再次向下跌滑,君小姐的手还捂着头,但也没有发出先前的尖叫声。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就好像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个人在跌落。 跌落。 山石滚落。 摔在地上,如同泥人碎裂,如同布偶被剪断。 原来是这样死的吗? 那一刻那一幕是这样的吗? 耳边山石滚落响声不断,但那个跌落的人却停住了。 朱瓒两脚悬空,双手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山石,没有丝毫的停滞,用力一晃向上,手脚并用在山崖上攀走。 他很快就停在一处,从腰里拿出刀子,反手将系在腰里的绳子割开,长绳子再无牵绊跌落在山下,他的刀子已经利索在山壁上戳挖起来。 几乎是一眨眼间刀子也扔下,紫英仙株拖着长长的根茎被他叼在嘴里,人向上爬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君小姐犹自立在原地,似乎完全呆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后拍她的肩头。 “不会吧,真吓傻了?”朱瓒探头审视她,挑眉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 朱瓒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哈哈笑了。 “原来这么胆小吗?”他说道,但下一刻又收了笑,人也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君小姐点了点手指,“我告诉你啊,别来这一套,装出吓傻的样子,表明对我多关心,这种把戏我见的多了,先是惊慌失措魂飞魄散,然后就欢喜若狂的扑过来抱着人哭……”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君小姐尖叫一声,人向他扑来。 朱瓒也嗷的叫了声,人向一旁躲去,君小姐晚了一步,只抓了他的衣袖,差点扯下来。 “亏我早有提防。”朱瓒大叫着喊道,摆出防备的姿态对准君小姐,“你休想对我动手动脚。” 君小姐双眼发红,面色却是青紫,狠狠的盯着他。 “你干什么?”她终于喊了出来,声音沙哑,“你干什么啊你?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她只是重复的喊着这一句。 这样子似乎真的是吓的不轻,朱瓒一面戒备一面迈过来一步。 “我能干什么啊?挖药草啊。”他说道,“这药草这么稀少,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拿到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君小姐咬着下唇,通红的双眼只是狠狠的看着他。 这神情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朱瓒将塞在怀里的紫英仙株拿出来。 “只不过有些意外,没什么可害怕的。”他说道,又耸肩哈哈笑,决定讲个笑话让气氛轻松一下,“有什么害怕的,我总不会这样就摔死了吧?我是谁啊,我这么厉害,要是这样就摔死了,那也太可笑了。” 但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轻松的作用,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只是盯着他的女孩子,瞬时尖叫一声,从地上抓起散落的树枝,劈头盖脸的就冲他打过来。 “你才可笑你才可笑。”她一面喊道。 朱瓒吓了一跳,又觉得莫名其妙。 “我是说我可笑啊你打我干什么。”他喊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嘻嘻……(。) 第五十七章 嬉闹有明白 “你发什么疯啊。笔?趣?阁.biquge.” “你再这样我还手了啊。” “你适可而止。” “我跟你也不熟,你别跟我撒泼。” 一阵吵闹之后,朱瓒说到做到没有再客气,三下两下夺过树枝扔到一边。 “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他看着攥着拳头狠狠盯着自己的女子,“谁要是打我,我就打谁,我才不管是男人女人孩子。” 君小姐狠狠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情绪显然还在激动中。 朱瓒再次换个防备的姿态。 “姓君的,我们只是做生意,有事说事,你有气别冲我撒,我可没那闲工夫也没那闲心情。”他肃容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一刻,伸出手。 “给我。”她说道。 虽然说得沙哑简短,朱瓒却没有多问,很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瓒迟疑一下,似乎怕她扑上来非礼自己,隔着几步将紫英仙株小心翼翼的扔过来。 君小姐接住向前迈步。 朱瓒立刻抬起胳膊戒备后退,却见她只是越过自己走向另一边。 “现在,我们两清了。”君小姐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可以滚了,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的头发衣衫因为适才的疯癫而有些散乱,但声音身形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半点先前发疯的样子。 而且说走就走,先是大步,紧接着干脆跑起来转眼就远去了。 朱瓒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那女子消失在山口,才站直了身子。 “搞什么把戏啊?”他说道。 整件事回想起来简直莫名其妙,而且这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哭哭闹闹。 朱瓒看着君小姐远去的背影。 “欲迎先拒。”他哼了声,了然的说道,“休想让我上当。” 说罢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转眼也消失在山谷间。 山谷里恢复了平静,散落在地上的山石,跌落草丛的绳子,被胡乱摔打扔下的树枝,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过了一两天之后,就与这山谷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草木摇晃打破了山谷里的凝滞,同时脚步声传来,朱瓒又出现在这边。 相比于先前的轻松闲适嬉笑,此时的他神情沉静,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山崖上,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走过去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绳子。 似乎像一个舍不得丢弃绳子的吝啬老人,这绳子虽然在悬崖上没能起到该有的作用,但也许在别的地方还可以用。 朱瓒捡起绳子没有收起来,而是认真的看着绳头。 绳子有两头,一头还打着结,这是他系在腰上,适才用刀隔断的,带着平整的断口。 朱瓒又拿起另外一头,手摸着亦是平整的断口,眼神阴沉。 ……………………… “看到没。” 朱瓒大步走到山路边坐着的君小姐面前,将手里的绳子扔下。 君小姐正坐着吃一块肉脯,对于朱瓒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 而朱瓒也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跟来,他站在这里也没有丝毫的突兀。 就好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这里的。 君小姐看了眼地上的绳子没有说话。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才出意外的。”朱瓒说道,“我是被人暗害的。” 君小姐垂目嚼着肉脯。 “这有什么不同?”她说道,“没准备好绳子出了意外,跟没准备好被人趁机暗算,不都是你蠢笨的缘故吗?” “喂!”朱瓒喊了声,“这怎么能一样?” “你这聪明这么厉害,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要害你?不是蠢笨是什么?”君小姐说道。 朱瓒要说什么,君小姐又一抬手,晃了晃肉脯。 “不,我说错了。”她说道。 朱瓒眯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君小姐抬眼看他。 “不是你蠢笨,应该是对方太厉害太聪明了。”她说道。 这不还是骂他蠢笨吗? 朱瓒瞪眼,又忽的抱臂后退一步,皱眉打量她。 “你跟谁学的啊?怎么这么不正经呢?”他说道。 跟谁学的? 跟一个比你还自恋比你还厉害最终却因为采摘这株药草而摔死的傻瓜学的。 君小姐看着手里的肉脯,原本刚压下的情绪再次翻腾上来。 朱瓒也察觉了,忙哎哎几声。 “你可别再发疯啊。”他说道,“我是无辜的,就算是我的行为让你想起的别人的事,你对我发脾气也不公平啊。” 他这样直白痛快的说出来,君小姐的情绪反而散了。 是的,他的确不蠢笨,虽然有时候装疯卖傻,但心里还是很清楚明白的。 先前她突然那样狂躁,并不是疯癫了,很显然是受刺激想到旧事旧人。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事人事,事起总归是因为人。”朱瓒说道,又看向君小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一家这么奇怪?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君小姐将肉脯放到嘴边慢慢的咬着。 “没什么。”她说道,“没什么可说的。” 说罢摆摆手。 “就这样吧,你欠我的一株紫英仙株还完了,我们两清了,你跟你父亲进京吧,别再跟着我了。” 朱瓒噗通坐下来。 “谁跟着你了?”他嗤声说道,“别自作多情啊,你做什么找什么是死是活,我可没在意。” 君小姐转过头看着他。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连累我的死活?”她说道,“你看,你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杀,你跟着我,万一人家顺手把我也杀了呢?我也太倒霉了吧?” 朱瓒哈了一声。 “什么叫我连累你死活?”他说道,将腿盘坐,“还有,事情可没清楚呢,这人是杀我的还是杀你的还说不定呢。” 君小姐看着他撇撇嘴。 “杀我去割你的绳子?”她说道,“这人是不是眼瞎了?” 朱瓒摇头。 “不,这正说明那人眼光毒辣。”他说道,“他知道我多厉害,所以如果要杀你,就必须先除掉我才能万无一失。” 君小姐哈哈笑了。 “亏你说得出来。”她呸了声说道。 “这是事实我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朱瓒肃容说道。 君小姐再次哈哈笑了,将肉脯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又拿起水壶喝了口站起来,将一旁的马牵过来。 “我说姓君的,你别以为你自己多受欢迎。”朱瓒说道,牵马跟上,“别忘了你多少仇人惹出多少事,现在更是想杀你的人多得是。” 君小姐哦了声。 “那你还跟着我?”她说道。 “我怎么就跟着你了?”朱瓒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你能走我不能走?” 君小姐哦了声没有再说话,但荒山野岭却并没有安静下来。 “哎哎你千万别多想。” “咱们该还什么人情就还什么,千万别自作多情。” “要不这样吧,咱们再做一笔生意,你请我帮你找药草。” “看在人情的份上,一株只要五千两怎么样?”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嘻嘻…… 谢谢大家投票订阅打赏支持。(。) 第五十八章 星空之下,喊你的姓名 两个人行路是比一个人热闹,更何况朱瓒很多时候一个人抵过十个人。笔×趣×阁。biquge。 这种热闹,君小姐已经习惯了。 以前跟朱瓒同行过一次,而且其实当初师父也很聒噪。 大概是太寂寞了吧,有吓走她的意图,但何尝也不是自己的一种倾诉。 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君小姐勒马停下,寻找合适的地方。 “这里不合适,往前走。”朱瓒在后说道。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 “喂,你这女人….”朱瓒说道。 君小姐回头看他一眼。 “下来,生火,造饭。”她说道。 朱瓒在马上一挑眉。 “决定要请我帮忙了?”他说道,带着几分得意,“不过得说清楚。” 君小姐看着他。 “说清楚什么?”她问道。 朱瓒跳下马,伸手指天指地。 “这忙可分好多呢,比如带路。”他说道,“比如露宿吃喝,比如防备蛇虫,找药只是其中一种,咱们得先说好你要哪几种帮忙,每样的价钱可以不一样。”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 “都要。”她说道,也指天指地又指朱瓒。 朱瓒忙伸手制止。 “别乱指啊。”他警告道,一面迈步避开她的手指,“那既然如此,我就再算便宜点给你,一口价一万两全包。” 君小姐眯眯一笑。 “二小啊,你是不是还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她问道。 “什么状况?”朱瓒戒备的看着她,“还有,不许叫我二小。” “你家还欠我钱欠我情,你还来跟我讲生意。”君小姐啧啧说道,“你可真厉害啊。” 朱瓒神情一僵,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戒备的后退一步。 “是你说是生意的。”他说道。 “我能说你不能说。”君小姐说道,站定在朱瓒面前,“朱二小,要帮忙就利索的把活都干了,一分钱都没有,不想帮忙,就快滚远点。” 这个粗鲁的女人! 朱瓒呸了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君小姐也不理会,回身放马吃草喂料,忙完这些刚要捡柴生火,马蹄得得响,朱瓒又骑马回来了,身后拖着半棵树,一片尘土飞扬。 看着他回来,君小姐也不说话。 朱瓒也不说话,径直下马,拿出刀踩着树枝噼里啪啦的劈开,篝火很快点起来,又从马背上解下两只新打的兔子收拾去了。 等他收拾完将兔子放到火上烤,就听得君小姐在后哎了声。 “有些话,没必要说。”朱瓒抬手头也不回,声音木然说道。 “你…”君小姐又开口。 朱瓒再次打断她。 “就算不是生意,是人情,也没必要道谢客气。”他说道,“大家各自自在就行了。” 脚步声响君小姐站到了他身后,手拍在他的肩头。 “喂。”她说道,“你..” 朱瓒嗷的一声跳开。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卖艺不卖身。”他恼怒的喊道。 “你这艺卖也没人要。”君小姐翻个白眼,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动作太慢了。” 她说着手往后指了指。 “我是要说你这边弄完了,就快点去铺地床。” 朱瓒更为羞恼。 “你不会吗?”他说道。 君小姐抿嘴歪头一笑。 “不会呀。”她说道,双手捧住脸,眨眼看着他,“我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呀。” 娇滴滴的女孩子。 这种不正经的话亏她说得出来。 朱瓒打个寒战,抬脚就向后去了。 君小姐抿嘴一笑在篝火边坐下来,看着被刀穿过烤着的兔肉,听着身后树枝树叶的铺垫声。 “喂,这个兔肉该翻了吧?”她忽的喊道,“快要糊了。” 朱瓒将刚从马背上解下的毡垫扔在地上,咬着牙疾步走过来,将兔肉翻滚几下,又将盐洒上,绷着脸又继续去铺毡垫。 君小姐坐在篝火边低头吃吃笑,再抬头看着星空。 夜色越发浓墨,天空则变的明亮。 这样的星空她并不陌生,跟着师父看过,自己独行路途中看过,坐在怀王府的屋顶上看过。 不过这样的星空也很久没有看过了。 星空没有变化,而星空下的人已经变了。 香气在鼻息间飘散,同时有黑乎乎的东西几乎戳到脸上。 君小姐回神看。 朱瓒手里拿着烤好的兔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要不要喂喂你啊?”他说道。 君小姐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好呀。”她说道,然后便果然张口。 朱瓒瞪眼吐口气。 “我认输。”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接过烤肉,朱瓒拿起烤肉似乎一眼也不想看到她,坐到两匹马边吃去了。 然而很显然他并不能如愿。 “朱瓒,水呢?” “朱瓒,肉不够啊。” “朱瓒,有没有果子吃?” “怎么没有啊?你先前去的前边有杏树…” “要不你现在去摘…” 女孩子不时响起的声音不急不缓,还带着几分娇滴滴。 但这并不能让朱瓒心悦神欢,他咬牙的声音越来越大。 “君九龄!你玩够了没?”他终于喝道。 君小姐的声音停下了,看着他笑了,又肃容点点头。 看看这无赖的样子! 朱瓒咬牙气恼的将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里,也没力气再回到马身边直接就坐下来。 就这么点地方只要这女人有心折腾,眼就算不见也不可能不烦。 “有事说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把戏?”朱瓒肃容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乖巧无比。 朱瓒看了她一眼,拿起树枝挑着火堆。 夜晚的旷野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宁静。 星空之下,火堆跳跃,马儿打着喷嚏,四周有虫鸣渐渐响起。 朱瓒第一次觉得安静真是令人愉悦。 “不过,有件事我想说。” 女声轻柔的再次响起。 朱瓒看向她,火光下女孩子神情如同声音一般柔和,安静的坐着,没有先前那种嬉笑,仪态端庄。 朱瓒斜眼看着她。 “你方才喊我君九龄。”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能不能再喊我一次,只喊名字。” 九龄。 九龄。 火光照耀下,朱瓒的脸色忽明忽暗,啪的一声,他将树枝扔入火堆里。 “姓君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他羞恼的喊道,人也跳起来气哄哄的走开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背影。 “我怎么欺你了?”她说道。 只不过想要听旧人喊一声旧名罢了。 她抬起头看着星空。 物是人非,她有时候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 “朱瓒。” 君小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朱瓒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 “你又想干什么?”他喝道。 “没什么,我要睡了。”君小姐说道,裹着斗篷走向铺好的地垫。 朱瓒戒备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睡就睡,说什么。”他说道。 “当然要说了,你守好夜。”君小姐说道,“辛苦了。” 还挺礼貌…朱瓒心里说道,旋即哎了声。 “你不是有那些很厉害的暗器吗?”他说道,“布置起来人鬼难近,还守什么夜。” 君小姐哦了声,在地垫上坐下来。 “以前布置那些是因为就我一个人,现在…”她说道,看着朱瓒,神情真诚又感叹,“有你了啊,你这么厉害,有你在我很安心。” 她终于承认他很厉害了,朱瓒哼哼两声,但又皱眉,这语气这话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些暗器毒药做起来又贵又麻烦,还是省点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我去!这女人! 就知道她是个不正经的家伙! 朱瓒嗷的一声,看着扯着斗篷躺下的女孩子。 “姓君的!你可真是!” “喂,就算守夜,那也轮换着!凭什么让我一个人!” 君小姐从斗篷里露出两只眼,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闪啊闪。 “凭什么?凭你欠我的,我不欠你的呀。”她柔声说道。 对话到这里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意义了。 朱瓒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疲惫。 他为什么会觉得疲惫? 他曾经三日不眠不休追杀金贼,他曾经长途跋涉在这旷野里滴水不进。 那时候他都没有觉得半点疲惫。 如此的春夜,如此美的星空下。 他为什么会觉得疲惫? 他看着绣花金团亮丽的斗篷,看着斗篷下呈现的玲珑优美身形,以及那露在外边乌黑散落的长发。 这明明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甚至遐思无限的场景啊。 朱瓒忍不住伸出手对着星空一阵胡乱的抓挠,似乎要撕裂这恼人的春夜。 夜怎么还不过去啊?天怎么还不明啊?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举手,我,也请个假。 我今天去体检,想一更。 感谢?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 第五十九章 行路有不易 “朱瓒。笔《趣》阁.biquge.” “朱瓒。” 当这个名字喊了三遍后,前方的男人终于回头。 他神情沉沉,看上去严肃又郑重。 “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催马赶上,看他笑了。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道。 朱瓒神情平静。 “说什么?”他问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你不是话唠吗?怎么这几天不说话了?看起来好奇怪。”她笑道。 朱瓒呸了声。 “你才话唠。”他说道,说罢转过头催马疾驰。 君小姐哈哈笑着跟上去。 “你竟然只反驳了四个字?”她说道。 朱瓒只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一语不发。 “喂,喂。”君小姐用马鞭戳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朱瓒伸手握住她的马鞭。 “不要闹。”他沉声一字一顿,“大爷我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君小姐噗嗤噗嗤笑。 “你是不是觉得说不过我,干脆不说话了?”她说道。 朱瓒并没有暴怒而起,依旧神情平静,将她的马鞭甩开继续前行。 君小姐笑着再次跟上。 “喂。”她说道。 这一次不待她说话,朱瓒就转过头主动开口。 “有用的话就说,没用自然就不用说。”他说道,“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想说什么?” 君小姐眼睛笑弯弯亮晶晶的看着他。 “我要喝水。”她说道。 朱瓒神情平静的伸手解下水囊递给她。 君小姐接过打开喝了几口,又递回去。 “我有点饿了。”她又说道。 朱瓒从褡裢里摸出几个野果一递。 君小姐没有接。 “脏不脏啊?”她探头看说道。 朱瓒将野果子在身上用力的抹了两下,再次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嘎吱嘎吱咬着吃起来。 “你上次是自己一个人从保州走到京城的?”她一面说道,“一个人是不是很难?” “不难,我习惯一个人。”朱瓒说道,目视前方,似乎看不到身边有人存在。 君小姐点点头。 “我原来也习惯一个人。”她说道,脆脆的吃着果子,晃着头咪咪笑,“不过现在感觉,两个人作伴行路还真不错。” 说罢伸手一摊。 “吃完了。” 这果子汁水多,摊开的小手看上去黏糊糊的。 朱瓒从腰里扯出锦帕,目不斜视伸长手臂,准确无误的在她的手上用力的擦了几下。 君小姐收回手带着惬意的笑。 “朱瓒。”她说道。 朱瓒的眉头不可察觉的跳了跳。 “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他说道。 只不过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君小姐坐在马上揉了揉脸,带着几分悠闲晃了晃腿。 “我想想啊。”她说道。 “不急,您慢慢想。”朱瓒沉声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还有多远啊?走了半日,累的很。”她说道,鼻音浓浓,带着几分慵懒娇憨。 朱瓒终于转头看向她。 “君小姐,这条路,是你指的。”他说道,握着缰绳的手上青筋暴起,“小的,真不知道啊。” 君小姐看着他抿嘴一笑。 “你不知道啊?我知道。”她坐直了身子,“就是提醒你一下,我有多厉害。” 说罢将马鞭一甩,在空中挽出一个花,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马儿一声清鸣,扬蹄向前疾驰,骑在马上的女孩子头上裹着的薄纱随风飘起,滑落在身后婉如云霞。 朱瓒的脸色也婉如云霞。 当然不是看到这般美色而羞红脸。 他仰起头重重的又无声的吐出一口气,伸手对着前方疾驰的女孩子的背影用力的左右斜劈两下。 世上为什么有着这样可怕的女人! 为什么这样可怕的女人偏偏看上他!缠着他!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吧! …………………………………. 山石嶙峋陡峭的山顶上,粗壮的绳子被水打湿,随着在石头上缠绕发出沉重的声音。 看着绳结打好,君小姐抓起绳子抬脚踹在山石上,人向后倒去,紧握着绳子的手瞬时被勒红。 “好了。”她松开绳子站好,“结实的很。” 一旁的朱瓒抱臂神情带着几分鄙视,不过并没有说话。 君小姐转头看他。 “还看什么啊,下去吧。”她说道,“我做的绳子很结实的,不会像你的说断就断了。” 朱瓒哼了声,没有说话伸手抓起散在地上的绳子绑在腰里。 “喂,你确定这山崖有药草吗?”他站在悬崖边,看着陡峭的斜坡。 这座山虽然不算高,但峭壁很难攀爬。 “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君小姐说道,摆手催促,“快干活快干活,我看着绳子,你放心就是了,总会拉你上来。” 朱瓒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一步跨过去人就跌向山崖,如果不是山崖边露出攀住石头的手,还以为人就掉下去了。 君小姐站在边上看着他向下爬去,又走回山石旁盯着绳子,似乎为了不出意外,干脆将绳子抓住又缠在另一块山石上,然后才拍了拍手。 “这下绝对不会出事了。”她说道,在山石上坐下,解下腰里的香囊,倒出一把炒豆子嘎嘣嘎嘣的吃起来。 “…看不到啊…” 山下传来朱瓒的喊声。 “慢慢看。”君小姐头也没抬的说道,“好好看,急什么啊。” 朱瓒没有再说话,地上盘落的绳子晃动着滑去,很显然人正在向下攀落。 山间陷入了安静,除了偶尔的山石滚落声。 朱瓒在悬崖上认真的寻找着,而在山崖左边的斜坡灌木丛里,一双眼也在认真的看着他。 因为有人帮忙看着绳子,朱瓒很放心很专注的寻找药草,山石上的女孩子也很认真的吃豆子。 山风盘旋,草木摇晃,一根长长的吹管从灌木中伸出来,对准了这边下方贴在崖壁上的朱瓒。 嗡的一声。 一只利箭闪着寒光破空而来。 灌木丛中响起一声闷哼,旋即枝叶刷拉,有人从其中滚落。 攀爬在山崖上的朱瓒身子躬起,脚一荡手抓着山石向这边爬来,他的动作飞快,眨眼就到了这边,人用力一跃,扑落在斜坡上。 被枝叶卡住没有滚下山崖的男人被朱瓒翻过来,露出平淡无奇的面容。 “死了。”朱瓒回头喊道,看着站在崖边。 君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手里握着一根吹管。 “他不死你就死了。”她说道,“不要想着抓活口了,这个人隐蔽到如今,肯定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一旦给他机会,就是他杀死你的机会。” 那这个人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身份的印记了。 朱瓒站起身,将他一脚踢下山崖。 “你猜是什么人?”君小姐问道。 “是想我死的人。”朱瓒说道,又冷冷一笑,“想让我爹不好过的人。” 君小姐看向京城的方向。 “都说京城居不易。”她说道,“看来进京城也不容易。” …………………………………………… 京城,御街一侧的官署内,几个小吏有些不安的跑动,很快很多人聚在了一起。 “千真万确了,千真万确了。” “消息是真的。” “朝会上已经议定了。” 他们低声的急急的说道,一时低语又一时哗然,嘈嘈切切错杂弹,将原本安静的官署搅动的热闹起来。 屋子里的宁云钊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个同僚。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这浪是越来越大了。”他笑一下说道。 ********** 腰疼卧床,暂且一更。 感谢恶魔小骑士新盟主,感谢囡囡竹,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 …… (不能码字的第一天,想它……)(。) 第六十一章 心里都清楚 初夏京城越发的热闹,街上人头攒动,男男女女都换上色彩亮丽的夏衫,穿行在商铺林立叫卖不断的街市中。笔?趣?阁。biquge。 但街上喧闹忽的凝滞,同时拥挤的人群纷纷避让,一队人马出现在视线里。 他们衣着鲜亮繁复耀目的,马蹄沉沉敲打地面又似乎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无视街上的繁闹,纵马疾驰,似乎这是在空无一人的旷野。 不过的确没有人敢阻挡他们的马蹄,撞死你你还要被判定阻挡办差,不仅白死还要株连亲族。 所以不用吆喝,只要看到这身衣服,不管男女老少不管乞丐还是富翁,甚至朝廷官员也都利索的避开。 这队锦衣卫在大街上疾驰而去,如同一把刀穿过,瞬时而来瞬时而去,人群分开又重新聚拢。 “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看上去像是要抄家。” 街上的人看着如狼似虎而去的队伍低声议论纷纷,但在这议论中也有不同以往的声音冒出来。 “抄呗,多抄几个,总比从小商贩手里抢钱要快的多。” 这话让议论的人们安静一刻。 “不能这样比。”茶楼里一个老者说道,“那是为了修葺街容,这些走街串巷桥头河边的商贩也是该管管了。” “怎么以前不管?”有人立刻哼声反驳。 “以前没这么多人。”那老者和气的说道,“如今城里城外流民乞丐太多了,也是乱的不像话。” 但这句话落有更多的人出声反驳。 “得了吧,成了流民的错了。” “大家心里都写清楚,不过是胡乱要钱而已。” “没错就是要钱,要给成国公犒赏。” 茶楼里变的嘈杂吵闹。 位于二楼的雅间里的人看着这楼下的嘈杂皱了皱眉。 “东家。”他回头对着室内说道,“外边说的越来越不合适了,要阻止吗?” 室内坐着五个男人,其中一个闻言看过来。 “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能管人家说什么?”他沉声说道,“我们一个开茶楼的要防民于口,这才是不合适。” 窗边的男人低头应声是,垂手退在一旁。 “我说老董啊,这件事你怎么看?”坐在东家对面的男人说道。 “有什么看的,那些小商小贩也没几个钱。”东家说道,“真要是为了给成国公犒赏筹钱,那也太寒酸了。” “老董啊,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另一个男人轻咳一声说道,摸着额上的胡须,眼中精光闪闪,“这事可不能纵容啊。” “是啊,这次他们动的是小商小贩,下一次就该是我们了。”又一个男人皱眉说道,“尝到了这好处,官府的胃口可是会越来越大的。” 坐在正中烧茶的董东家放下手里的茶。 “那大家说怎么办?”他说道,“官府一没有说是要商户出犒赏银两,二没有对我们这些大商大户整顿,我们讨说法岂不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 屋中的人对视一眼,有人笑了。 “我看这正是官府的聪明所在。”他说道,“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 “是啊。”有人点点头,看着在座的诸人,“他们知道如果对我们这些大商大户直接开口要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定然遭到反对,所以他们这次只对那些小商小贩动手,一来那些人势单力薄掀不起风浪,二来,我们这些人也会因为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等到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也习惯了,下一次他们就会对我们动手了,到时候就可拿先例做借口了。” 屋中的人们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官府其心何其毒也。”董东家叹气说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男人拍案说道,“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这样做不行。” 室内人们点头。 “但要怎么做呢?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不成,且咱们不牵涉其中?”大家问道。 “那这样吧。”董东家忽的说道,“小商小贩也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众人看向他。 “怎么帮?”一人低声问道,“师出要有名啊。” 董东家笑了。 “一群小民小商要什么名啊。”他说道,将敲开的茶饼放在滚开的水中,“不过是求口饭吃,没了饭吃当然要求个活路,砸了人家饭碗,还不让说一说哭一哭?防民于口甚于防川啊。” 茶在热水中滚滚。 “哪里人多就去哪里说呗。” “说到人多,成国公不是要回来了吗?” “夸功游街,皇子亲迎,皇帝城门前召见,万人空巷,煞是热闹。” “成国公声名赫赫,济世救民之功,去给他哭一哭,说不定能有条活路呢。” 茶壶拎起,娇俏的美婢将煮好的茶一一分与在座的诸人,香气弥散。 董东家将茶杯举起。 “谁能济世救民?”他说道。 在座的诸人也都笑了,举起茶杯。 “成国公。”他们齐声说道。 “谁能放我等小民得条生路?”董东家再次说道。 “成国公。”众人齐声说道。 董东家将茶杯举高。 “敬成国公。”他含笑说道。 “敬成国公。”众人亦是笑着齐声说道。 香茶遥举,同饮而尽。 …………………………………………………….. 随着成国公大军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朝中的事也都围绕迎接成国公的事上。 各部各衙门都忙碌着各种事宜,先前征捐俸禄的事似乎也过去没人再提及。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忽高忽低似笑似吵,似乎听清又似乎听不清,这最是诱人。 屋子里的宁云钊忽的放下手中的文书纸笔,提着衣袍蹑手蹑脚的靠近了门,将耳朵贴近门缝。 屋子里的一个同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宁…”他脱口喊道。 宁云钊忙冲他嘘声,又指了指外边,再次贴门上倾听,刚贴上门就被人拉开。 这人没料到有人贴在门边,吓的哎呦一声。 外边聚集低语声也顿消,很多视线看过来。 “宁大人,你这..这..”进门的人惊讶的说道。 这是在干吗? “哦,我正要出去。”宁云钊面不改色的说道。 。 (不能码字的第三天,想它想它想它~(>_<)~)(。) 第六十二章 我说不好 宁云钊不仅面不改色的这样说,还果然抬脚往外走。 内里的同僚再也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宁大人你就别装了。”他起身疾步过来拉住宁云钊,对着进门的人说道,“你们在外边说什么呢?我们在屋子里听不清。” 来人以及门外的人们都愣了下,旋即意味深长的笑了。 “宁大人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嘛。”一人说道。 宁云钊笑了。 “两耳不闻的是与自己无关的窗外事。”他压低声说道。 里外的人一怔,旋即都笑了,又颇有感触。 这是大实话啊,毫不矫情虚伪,人人都说大公无私,但谁又能真正的没有私心呢? “宁大人也别这样偷听了。”忽的一人迈出来说道,“我们正要出去吃顿便饭,不如宁大人跟我们一起吧。” 他说出这句话,身后的人有些骚动。 “好好,我们一起去。”宁云钊同屋的人已经主动说道。 宁云钊也点点头。 “好,那就同去吧。”他说道。 看着宁云钊与几人向前走去,落后的几人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叫他啊,他可是姓宁。”一人低声说道,“宁炎可是维护成国公的。” 但另一人立刻摇头。 “宁小官人和宁大人不一样。”他低声说道。 “怎么不一样,都是一家人,难道胳膊肘还能向外拐?”先一人皱眉说道。 “不不,不向外拐,但是他向自己拐。”又另外一人低声说道。 “是呀,上次宁大人反对议和的时候,宁小官人就什么都没有说。”有人也凑过来低声说道,“而且由他提醒,好几人免于池鱼之殃呢,不仅有主战的还有议和的。” 听大家这样讲述,原本有疑虑的人神情惊讶,旋即又释然。 “这样看来宁小官人很明智,那让他一起来商量下,也许有不错的建议。”他说道。 …………………………………… 位于京城最繁华地带的张家酒楼里,白日黑夜都热闹无比。 此时一间宽敞的包房内坐满了人,一个个虽然看起来穿着简朴,但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威严之气,眼尖的知客一眼就认出他们都是京官。 当然知客也同时看出这些人职位并不高,这样的官员在京城很多,很多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吏员。 但京官到底是京官,他们数量庞大,且在京城盘踞多年关系复杂不容小觑。 他们慢条斯理的说笑着,言语简单却机锋暗藏,几盏酒茶之后就商议几件事。 “那如今大家都意见一致了。”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站起来说道,举手投足间言语娴熟,显然是一个久浸官场的人。 “成国公要犒赏,以至于掏空国库,逼迫商户出钱,官员出俸禄,此举实在是飞扬跋扈。” 在座的诸人纷纷点头。 “是啊,他好大喜功,贪战伤民。” “如今各路军将都学他,一味的邀功邀赏,如无赖虎狼之徒。” “如果这次让他得逞,来日必将更得陇望蜀。” “今日掠商户之利百官之俸禄百文几两,来日就能抢百两千两,到时候不知多少商户要家破人亡。” 一时间话语不断。 站起来的男人很是满意大家的反应,抬手示意大家停下,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那些受到欺迫的商户们已经决定联合请诉,我们身为官员不便行事,所以我们要说服学子们替商人请命,联名进言,并集体罢课,以正视听。”他说道。 商户们请诉到也罢,这学生罢课可是大事,学生为士人,是将来的官员学士,代表着国之正统,如果他们出面做出反应,绝对能掀起大风浪。 室内顿时都热闹更甚。 “大家觉得如何?”男人再次问道,也只是一问,心中已经笃定没人会反对,毕竟这件事已经运作一段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声音清亮。 “我觉得不好。” 这声音让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谁啊这是?怎么让捣乱的进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发声处,但见一个俊秀清雅的年轻人坐在蒲团上,身姿挺拔,神情和煦,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 单从面向和神态上实在难以将他和故意捣乱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说错了? “诸位,我觉得这样不好。”宁云钊再次说道。 室内一阵骚动嘈杂,带他来的人更是慌张。 还好为首的男人见惯了风浪,虽然恼怒但很快冷静下来。 “宁小大人,为民请命有什么不好?”他反问道。 “为民请命自然是好的。”宁云钊说道,“只是这件事是皇帝的命令,大家这样是要违背皇命吗?” 状元之才的宁常是读书读傻了吗?他们当然不是要违背皇命,所以才将矛头对准成国公。 “陛下是被成国公逼迫欺瞒,才做出此等命令。”为首的男人耐心的说道,“所以我等才要成国公听万民心声,能回头是岸。” 宁云钊摇头。 “但是这个时机不对。”他亦是耐心的说道,神情平静,语气平和,让人觉得十分的诚恳,“要给成国公夸功奉迎是陛下的命令,到时候出现这样的事,让前来迎接的皇子怎么办?让在皇城门等候的皇帝怎么办?万民空巷都等着看,要看的不止是成国公,还有皇帝陛下的风光啊,出了这样的事,是打了成国公一耳光,但同时也是打了皇帝的面子啊。” 认真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们之所以打算这样做,也正是因为有皇帝在,到时候引起皇帝的震怒,好惩罚成国公。 不过,这的确是打了皇帝的脸面,到时候罚了成国公,这些闹事的人只怕也没跑….. 室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民意为大,陛下不会因为民意而震怒的….。”男人忙抬手示意大声说道。 宁云钊接过了他的话。 “陛下体恤民意,我们也要体恤陛下啊。”他说道,“所以我觉得,请命当然要请,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不是陛下的错,不该让陛下如此难堪。” 他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到场中。 相比于那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宁云钊声音清亮,姿态优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们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应当再择更合适的机会来做这件事,用句大俗的话来说,不要在陛下高兴的时候泼他的面子。” “议和已成,国泰民安,因为战事的担心终于散去,正是难得举国欢庆,陛下也高兴的时候,望诸君斟酌。” 宁云钊说罢对着室内诸人团团一礼。 室内的议论声更大,不少人的面色浮现犹豫,还有人不自觉的点点头。 为首的男人看到这场面心里气的抓狂。 没错,宁云钊说的都对,但只有一点不对,皇帝并不怕被泼了面子,皇帝并不想要这风光,皇帝更愿意看到大家打了他的脸。 然而这件事偏偏不能说,因为皇帝这场面做的太足太完善了。 男人狠狠盯着宁云钊。 真是气死人了,宁炎那么刚直不阿喜欢跟皇帝对着干的大臣,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谄媚的侄子呢? 恨不得时时刻刻把皇帝的面子顶在头上心上。 真是没出息! 。 (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我真说不好……5555)(。) 第六十三章 拦的是谁谁可拦 中年男人气得要死,但他也不能为此破口大骂。笔、趣、阁。海棠搜书。 因为宁云钊口口声声是在维护皇帝。 虽然他恼恨宁云钊这个没骨头的媚上,但目前来说,他也并没有打算做个嫉恶如仇只认真理不认君父的臣子。 他并不认为这里现在此时此刻说的话能瞒过锦衣卫,瞒不过锦衣卫,自然也就瞒不过皇帝。 男人要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看着宁云钊已经站到众人中间还在畅谈。 这谁带宁云钊进来的?好好的事给他搅和了。 男人愤怒的在室内巡视。 ………………………………………………… “这样并不能说服多少。” 宁十一叹气说道。 “他们已经筹划很久了,皇帝的脸面他们自然也考虑过了。” 他看向宁云钊。 宁云钊和宁炎相对而坐下棋。 “我知道。”宁云钊说道,对宁十一笑了笑,“只是能说服多少算多少。” 将来到城门外闹事的人少几个也好。 少几个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这事压不下去。 “情况不妙啊。”宁十一叹口气接着说道。 “如今京城风平浪静之下暗潮汹涌。” “征捐俸禄奖赏武将,这对于文臣学子们来说,前所未有,实难接受。” “更重要的是,不是钱多钱少,而是这件事不可开了先例。” “有一就难免有二,大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肯定要闹事阻止。” 宁炎放下手里的棋子,轻叹一口气。 “说到底,成国公这索功索的不合时宜。”他说道。 成国公归来是议和之后,而且纵然从金人之境归来,却不是大胜而是被人救出来死里逃生。 严格说来并不是大捷归来,皇帝却给予如此大的封赏,的确难以服众。 “是啊,要不然黄大人等人也不会如此痛快的就同意了这封赏。”宁云钊笑了笑说道。 “这是要捧杀。”宁十一说道,“推他到风头浪尖,然后将民众百官的仇视引到成国公身上。” 他说着向前再次挪了挪,几乎撞倒棋盘。 “百官仇视,这是将整个朝堂都得罪了,成国公这次进京可是危险了。” 说着又摇头苦笑。 “进京,只怕这京城都进不来了。” 宁炎神情沉沉。 “就没有办法了吗?”他说道,“就任凭奸邪行事,惑主愚民吗?” “不一定。”宁云钊说道,“不一定这么糟。” “情况多糟,十哥你心里肯定清楚,为什么还说这种话?”宁十一皱眉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捏起一颗棋子。 “因为他们只看到了成国公要进京,而忘了其实还有一个人要进京。”他说道。 说着手中的棋子落下,微微一笑。 “我赢了。” 宁炎和宁十一下意识的看棋盘,果然见宁云钊的黑子大局已定。 “哎?先前父亲还占上风呢?”宁十一不由咦了声说道。 宁云钊笑着看着棋盘。 “所以,别小瞧了任何一个棋子。”他说道,“一个不经意的一步,也能让你全盘皆输。” 伸手轻轻的抚着光洁如墨玉的小棋子。 “更何况,这个棋子早有筹划,步步皆有意。” ……………………………………… “就知道是这些大商户在背后捣鬼。” 柳掌柜对陈七低声说道。 “又出了不少钱,鼓动了一批人。” 陈七眉头紧皱。 “那这算下来人数得有几百人了。”他说道,“还真行,竟然鼓动了这么多人。” 柳掌柜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口。 “行什么行,就是花钱笼络的。”他说道,“大人多少钱,一个孩子多少钱,哭给多少钱,都说的清清楚楚。” 陈七呸了声。 “真不要脸。”他说道。 但往往这不要脸的才最难缠,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难掩焦虑。 “少爷知道了吗?”他问道,“君小姐到底到哪里去了?这事她还管不管?” 说到这里又停下脚,一拍手。 “如果她不一起进京的话,那我们也用不着在意,成国公被刁难跟我们也没关系。” 柳掌柜笑了。 “小七啊,现在不管她一起还是不一起,都跟成国公绑一起了,这成国公是她一手救回来的,成国公丢了面子,那也是她丢了面子。”他说道,又沉吟一刻,“你放心吧,她早有安排,少爷那边也有安排。” “要我说,很简单,就表明身份,九龄堂君小姐,看谁还敢拦路。”陈七说道。 柳掌柜哈哈笑了。 “那岂不是吃亏了?”他说道,“君小姐没人敢拦,成国公也不能被拦,这是两回事,两个功名。” 他说着握了握手,神情肃重坚决。 “一个也不能丢。” …………………………………………………….. 五月初九,夏日的天还没亮,陆宅里就亮起了灯火。 “公主来了。” 门外传来声音,正由接过两个婢女捧来官袍的陆云旗停顿了下,看着走进来的九黎公主。 “是今日吗?”她问道,“大人这么早?” 公主和大人不住在一起,而伺候大人穿官袍上朝的事,公主自然也不会做,甚至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来陆云旗歇息的屋子。 两个婢女低着头给陆云旗穿衣。 陆云旗伸展手任她们行事,对九黎公主只嗯了声。 九黎公主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似乎认真的看着陆云旗穿官袍。 她看的并不是自己,陆云旗心里清楚的很,他也没有说话很快传好了大红的衣袍,戴上了官帽向外而去。 九黎公主站在门口相送,看着向外而去旋即被一队锦衣卫拥簇的陆云旗,恰似夫妻情深。 她也会归来吧? “大人,那些商户学子已经开始动了。”江千户靠近陆云旗低声说道。 陆云旗面无表情。 “成国公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依旧在京郊扎营。”江千户接着说道。 陆云旗依旧不言不语不闻不问,走到门外看着肃立的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士们。 “君小姐还是没消息。”江千户终于说道,“在晋县断了消息后,就不知行踪。” 陆云旗翻身上马。 “她今日会来的。”他说道,看向前方街道,街道上尚自黑漆漆一片,“就看他们能不能拦住她。” …………………………………. 而此时的京郊外的一处大营中,亦是灯火明亮,一队队的兵马正在集结,但见彩旗烈烈,马蹄脚步声滚滚,汇成一个整齐的方阵。 铠甲鲜亮,长枪如林,因为动作太过于整齐划一,乍一看似乎都是方阵里的人是静止不动的,但整个方阵又以可见的速度移动着,犹如一座城堡碾压滚来。 看着这气势,京郊军营的禁军们不由面色惨白倒吸凉气。 他们早知道这些战军跟禁军不同,前几日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此时集结成军阵才知道多么气势逼人。 又一队人马齐动,原来是成国公在一众官将的拥簇下驰来,依旧那身白盔甲,手中握着长刀。 看到成国公来到阵前,方阵停下来,更是鸦雀无声,如墨将明的夜空下只有火把彩旗的呼呼响声。 成国公视线扫过方阵。 他们杀敌十年,在边疆风刀霜剑,披血浴火,所为的就是守边境,为这些后方的民众争的太平乐享。 现在有机会归来看看他们护佑的这些人,看看有他们功劳的这繁华天地,也让被护佑的民众看看这些真实存在的兵将们。 成国公举起手里的长刀 “入城。”他说道。 方阵齐动,长枪高举,声如雷鸣。 “入城!” “入城!”(。) 第六十四章 这满城等待的热闹 天色蒙蒙的亮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喧闹无比,无数的人涌向南城门所在。笔《趣》阁.biquge. 成国公等人将从这里进京,穿城到御街,然后在皇城前接受皇帝的召见。 这条街上的酒楼茶肆半个月前就被订完了,订不到也订不起高处位置的则天不亮就来占据街上的位置。 从城内一直到城外挤满了人,人群最多的自然城门和御街,因为这里将会有皇子亲迎,以及皇帝召见。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人潮涌涌,从城门最高处看去,人群几乎排到了京郊兵营那里。 为了维持秩序五城兵马司包括禁军出动了上千人,只是人群如此众多,这些兵丁衙役禁军也不是锦衣卫,震慑威力不足,喧闹拥挤此起彼伏。 “真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啊。”站在临近城门酒楼最高房间内的一个锦衣华袍的男人感叹道,“成国公真是盛名,令人敬佩。” “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其实更是好奇。”有人淡淡笑道,“敬佩什么的,倒也谈不上。” “是啊,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另有人亦是冷笑,“他成国公要是以为能像在北地那般,只怕要失望了。” 那锦衣华袍的男人笑了。 “都准备好了吗?”他回头问道。 几个男人点点头。 “万无一失。”其中一个说道,伸手指向前方,“人都安排在城外十里。” “到时候成国公过不来,消息自会报来,大家知道了因由,又这样不会惊扰到这边的皇子皇亲们”。另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这个道理身为商户的他们再清楚不过。 锦绣华袍的男人点点头,神情满意的收回视线看向城门外的远处。 “希望成国公喜欢这个惊喜。”他笑道。 ……………………………………………………. 当方阵走出京郊大营,等候在这边的人群立刻发出喧闹。 这些兵马跟日常所见的禁军完全不同,他们的铠甲虽然算不上华丽,身形也并不比禁军们高大,但也正是那几分陈旧几分精瘦更添了铁血之气,更不用说他们配备的刀枪剑弩盾甲,压得马儿的步伐都沉重了几分。 而面对这陡然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军阵中的兵马都纹丝不动,似乎目无所见耳无所听。 这种大风大浪中我自岿然不动的视觉冲击,更让看热闹的人激动不已。 有几个禁军骑马疾驰。 “陛下已经出了寝宫。” “皇子们已经出了宫门。” 什么时候出营,什么时候到哪个位置,什么时候接见,那都是钦天监看好的吉时,可不是能随便说走就走的。 听到这边的来报,等候在这边的官员立刻对成国公示意。 “国公爷,可以出发了。”他们说道。 成国公对属下示意,号角战鼓顿时响起,大军齐齐而动。 呜呜的号角沉重又激昂的鼓声,铁蹄齐齐落地的震动,让两边围观的民众汗毛倒竖,一阵安静之后,便是更大的欢呼。 “是不是打仗的时候就是这种军阵啊?” “这真是太震撼了。” “怪不得能吓的金人不敢侵犯。” “你傻了吧,金人也有军阵啊,战场上打仗都这样。” 伴着议论声军阵前行,喧闹声如海浪一般汹涌蔓延。 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这边等候的人群也是一阵骚动。 “来了。” “来了。” “不许挤!” “退后!” 喊声训斥声被挤着的孩子的哭声混在在一起,整个大路上嘈杂无比,兵丁差役禁军好一通棍棒马鞭敲打才将人群稳下来。 在这一片有不少人神情异样,似乎沉重似乎激动似乎紧张又隐隐的兴奋。 “来了。” “准备好。” “都先不要动。” “听候号令。” 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传递,不少人开始向一个方向聚集,就在这时,只听到哗啦一声。 “德盛昌打赏了。” 同时响起喊声。 德盛昌? 打赏? 打赏什么? 在场的人一愣,寻声看去,顿时愕然。 但见路两边突然冒出几个人,手里抬着簸箩,此时正将簸箩向一旁倒去,大钱如雨一般散落。 这哗啦声就是钱落地的声音。 人群一阵凝滞,旋即轰然,无数人向地上的钱涌去。 原本刚聚拢在一起的一群人顿时被冲击的混乱,而且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跟着向洒落的钱跑去。 “不要去!” “不许去!” “快回来!” 焦躁的喊声乱乱的响起,但在钱面前,尤其是在很多人都争抢之下,理智是不存在的,随之而动似乎是本能。 看着瞬时纷乱散开的人群,为首的几个男人气的瞪眼咬牙。 “这些眼皮浅的东西。”他们低声骂道,但又无奈,毕竟如果不是眼皮浅,也不会被他们的钱聚拢来。 于是又抬头看向那些撒钱的人,神情恨恨。 德盛昌! 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吗?跟着凑什么热闹,真是添乱! 这时候撒钱就不怕引起骚乱吗?兵丁们快驱散他们,将他们抓起来治罪! 但这德盛昌撒钱撒的很技巧,一是向路外两边更深处,再是还有伙计们维持着秩序免得人被挤到踩踏。 人群被引开,大路边倒是减少了拥挤,所以忙的喘不过气的兵丁们反而松口气,也并没有去驱赶德盛昌的人,反而带着几分感激似乎恨不得他们一直撒钱。 这让这边的几人更是气的跳脚。 “来了!” 其中一人声音有些慌乱的喊道,伸手指着前方。 大路上兵马军阵如山般滚滚而来,所到之处掀起欢呼声。 等不及!为首的男人一咬牙。 “别管那些抢钱的人了,有多少人算多少,不能等了,等这军阵走近我们根本就冲不过去了。”他低声说道。 四周的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阵兵马,心中也是骇然,这气势简直太吓人了。 他们甚至觉得如果冲出去阻挡路,这些兵马也会视若无睹的从他们身上倾轧过去。 “不会的,这里是京城,这是天子脚下,我们又不是金贼。”为首的男人说道,“又是在万民注视之下,成国公绝对不敢。” 这个道理也对,四周的人惶惶褪去。 “快快,拦路。” “拿出条幅。” 伴着一阵骚动,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猛地向路中间冲去, 刚要松口气的兵丁一时措手不及,被冲击的摇晃踉跄,眼睁睁看着一百多人跑到了大路中央。 出什么事了?四周的人也回过神看过来,神情惊讶。 兵丁们则眉头一跳。 要搞事! “快,快打走!” 但为时已晚,成国公的军阵已然到了面前。 看到这边大路上突然冒出拦住路的人群,最前列的兵士肃重的神情浮现惊讶,以及有些不知所措。 “停。” 旗帜挥动传达了号令,马蹄重重一落,行进的军阵一瞬间稳立在原地不动了。 这齐刷刷的动作带来更大的震撼,四周的嘈杂顿消。 连要冲出来将这些人驱赶的当值兵丁们也下意识的停下来,带着几分敬畏看去。 这边陷入诡异的安静。 站在路中间的男人心里吐口气。 果然逼停。 虽然少了很多人,动作也慌乱了很多,没有达到预期的肃重,但好歹还是做到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伴着他的跪下大路中的其他人也呼啦啦的跪下来,七八条条幅被举起来。 “国公爷,给我等小民一条活路吧。” 齐齐的喊声同时响起。 看着这场面,军阵中很多兵丁不由瞪大眼,神情惊讶又迷惑。 这就是戏台上演的遇到青天大老爷拦路喊冤吗? 他们是要向国公爷求助伸冤吗?(。) 第六十五章 拦路的意外和应对 拦路申冤必然是对敬佩信任的官员。 成国公在京城果然也是如此的深受爱戴啊。 前列的兵士们忍不住与荣有焉。 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冤屈? 念头闪过就听得那群人大声的喊起来。 “成国公干戈载道,索取钱财!” “成国公兴兵好战,祸乱四海!” “成国公以战生财,夺民之生路!” 这喊声回荡在大路上,让所有人都面色惊骇。 原本有些激动的兵士们更是愣住了。 什么? 兴兵好战?祸乱四海? 说谁?说…他们吗? 怔怔之间,那跪着的一众人中不知哪个一扬手,将一颗烂果子砸过来。 或者是因为距离有些远,或者是扔果子的人紧张哆嗦没力气,果子并没有砸到兵士们身上,而是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声音其实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传在兵士们的耳内格外的响亮,就好像当初阵前青山军抛出的石弹,炸裂震的耳朵嗡嗡响。 那果子的汁液也好像贱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黏黏糊糊刺痛炙热一片。 “兴兵好战!” “祸国殃民!” “还我生路!” “耗空国库!” “民不聊生!” 喊声此起彼伏,更多的瓜果砸过来,呆滞的人群也终于回过神,现场一片哗然。 当值的兵丁们冲进去驱赶,这些跪地的人奋力的反抗,无视兵丁们手里的刀枪棍棒。 “官兵杀人了!” 更有几个老妇滚到在地上,嚎哭着向兵丁撞去。 官兵当然不可能真的动手打杀这些民众,一时间如同陷入泥坑里胶着不堪,现场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 “是前些时候交不起钱不允许摆摊的人。” “交钱交什么钱?” “当然是给成国公犒赏的银钱。” “没听说啊?” “你傻啊,你没听说官员们的俸禄都被征缴了,这些商户当然也不例外。” 询问声议论声如风一般蔓延,原本的欢呼声消散,围观的民众的神情变得古怪复杂。 军阵依旧严整,兵马皆是肃立纹丝不动,但先前的那种铁血之气,在这一片喧闹哭喊以及复杂眼神的注视下,似乎被剥弱了很多。 ………………………………………………… 皇城前无数官员按照身份级别列队而立,因为皇帝还没到来,大家都低声的交谈说笑着,气氛轻松又闲适。 但很快有禁军疾驰而来,跟一位官员低语几句,那官员色变急忙向内走去,很快消息传开,场内变得有些嘈杂。 “怎么会这样?” “竟然被拦住了。” “那可如何是好?” 宁云钊站在后列,听着四周人的低声议论,叹息一声。 “宁小官人,叹息为谁?”有人低声问道,“为成国公悲乎?” 纵然宁云钊低调,但到底是宁炎的侄子,宁炎为维护支持成国公请战被免职,很多人还是不自觉地把他也归于维护成国公一派。 “也可以这么说。”宁云钊答道,神情平静,“但其实是为陛下悲,毕竟成国公是皇帝的脸面,此时被人拦住,不能按时觐见,陛下也面上无光。” 好吧,宁云钊更是个唯皇命而从之的人,这一点大家也都知道。 那人轻咳一声,指着几个疾步向外走去的高官。 “大人们都去了,应该会解决好的。”他低声说道,“不会耽搁陛下接见的吉时。” 宁云钊也点点头。 “我相信成国公会维护陛下的脸面的。”他说道。 相信成国公?成国公怎么维护?对拦路的小商小贩老弱妇孺认错请罪让他们让开路吗? 这边得到消息的官员们急急的出城,那边七里外喧闹已经更大。 涌来的人群几乎阻住了闻讯赶来增援的维护秩序的当值官兵,大路上哭闹叫喊的民众跟官兵们拉扯,被德胜昌撒钱引去在路中央的一些人也开始跟着叫喊吵闹。 “要见成国公!” “让成国公出来!” “给我们一个说法!” 近百人大声的叫喊着,挥动着条幅,甚至向军阵冲去。 站在军阵前列的兵士们脸上早已经没有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木然,还有难掩的茫然以及失落。 军阵忽的分开,一个披甲人骑马走过来。 看到来人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虽然穿着铠甲带着帽子蒙着脸,但确定无疑是个女孩子。 军伍之中竟然有女子? 这女子的出现让众人惊讶,嘈杂声也不自觉的小了很多。 “喂,你们是因为官府收钱不愿意缴纳所以来闹的吗?”赵汉青高声问道。 听说成国公是被其儿媳带兵从易州救回来的,那这是那位世子夫人身边的丫头吗? 为首的男人眼神闪烁。 不管来者是谁,只要出来问话,事情就能贴定成国公,看看这些原本拉扯他们的官兵此时都犹豫着停下了。 而且又是让个小姑娘出来问话,小姑娘多好对付啊。 男人忍住心中的狂喜,大声应是,其他人也随之附和,现场又乱哄哄起来。 “…官府收我们的钱是为了…”男人继续大声说道,但话刚出口,就被女孩子打断。 “有令不遵,是为罪。”她大声说道,“聚众闹事,是为乱,罪民乱民依律当罚,尔等速束手就擒。” 什么?罪民乱民?束手就擒? 闹哄哄的现场再次安静。 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罪民乱民了?她以为她谁啊! 为首的男人回过神,又好笑又大怒。 真是僻野武妇,无知又可笑。 “我们不是乱民,我们是被欺压….”他喊道。 话音未落又被那女孩子打断。 “我们奉命进城,你们速速退开,否则就是违抗皇命。”她高声喝道,“敢违抗皇命者,杀无赦。” 杀无赦?真的假的? 在场的人都愣了,这小姑娘说什么大话? 念头闪过就见那小姑娘举起了手里的弓弩对准了他们,而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兵丁几乎是同时举起弓弩。 明晃晃寒意森森的弩箭在眼前闪烁,这让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民众发出一阵惊呼,涌涌后退。 肃杀之气让为首的男人也一阵胆寒,神情变幻不定。 杀无赦?怎么可能?如果说此时面对的是锦衣卫,他们是不会有怀疑的,但成国公怎么会跟锦衣卫一样行事? “不要慌,老儿我不信,朗朗乾坤,爱民如子的成国公会射杀我们这些受冤屈的百姓。”他大声喊道,还上前一步。 其他人也都稳住了心神。 “没错,我等有冤屈,诉不平。” “我们是百姓,不是金贼。” “官兵不敢杀我们。” “成国公要杀百姓了。” 乱乱的喊声骂声哭声响起,人群也再次涌动向前。 “放箭。” 清亮的又带着冷酷的女声响起,伴着嗡嗡声起,一只只弩箭齐齐的飞来。 四周响起惊叫,就连维持秩序当值的官兵也下意识的喊出声。 还好那些羽箭并没有真的射在人身上,而是在那些涌涌的民众脚前方插了一排。 饶是如此吓得前方一排民众软坐在地上,发出干嚎。 竟然真的放箭了! 站在中间的男人面色惊惧不定,但又一咬牙。 看,他们虽然敢放箭,却不敢射人,就是虚张声势。 “不要怕他们。”他喊道,一挥手,“我们要个说法!我们要交代!” 伴着他的喊声,惊疑不定的人群再次迟疑向前。 赵汉青将弓弩收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兵丁也收起了弓弩。 看吧,看吧,他们怕了! 人群一阵欢喜,喜色未落,就见那女孩子抽出了长枪。 “结阵,前进!”她亮声喝道,将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挥,指向这边拦路的人群。 身后哗啦声齐响,军阵齐动,前列的弓弩兵退后,一队长枪兵出现。 “喝!” 伴着齐齐的应喝声,纵马结阵前行。 马蹄滚滚,地面震动,他们的神情肃重木然,似乎面对的不是百姓而是金贼,手中的长枪寒意森森,带着血光之气。 肃杀之气铺天盖地袭来。 …. ........... …………. ************************ 嘤嘤嘤这么多天终于爬上后台来看一眼了,一更的时候真的好寂寞。(。) 第六十六章 要入城当过三关 成国公的兵马果然不一般。笔%趣%阁.. 兵士成阵,动作齐整,连马蹄声都整齐响动。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血腥气。 无数的民众如风吹过稻浪一般向后退去,每个人都面如土色,呼吸凝滞。 不,不,他们不敢。 挡在路中间的男人心中狂喊。 难道,难道真要当众杀人? 站在一旁当值的官兵神情惊惧。 一步,两步,三步,进。 这边长枪兵的神情木然未变。 一步,两步,三步,退。 这边挤在大路上的民众神情惊惧很多人已经站不住。 看起来他们真的会杀人。 不对,他们本就真的会杀人,杀过无数的人。 听说杀人杀多了,都变的嗜杀,根本就不分什么人。 他们只是求财,难不成还要搭命? 谁说成国公爱慕虚荣贪恋好名? 怎么就忘了他的威名是怎么来的,那是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可不是什么善人。 “快跑啊!” 不知道哪个先喊了一声,顿时整个人群都崩溃了,向后向两边跑去,哭的喊的掉了鞋子的被撞到又自己爬着的。 伴着这些混乱,结阵而行的长枪兵如巨车一般没有丝毫的停留滚滚碾过。 “收!” 清亮的喊声,长枪收起,队列再次变动,弩兵上前,盾兵两翼,枪兵居中。 行进之中队形变换没有一丝混乱,跟两边哭喊混乱跑动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肃重,这种整齐划一不动之中的变动,带着令人炫目神迷的美感,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一个个不由头皮发麻。 这就是军阵,这就是能杀的金贼求议和的悍将勇兵。 军阵滚滚向前而去,似乎先前没有受到半点阻拦,远处欢呼声再次响起,比起先前那看热闹的欢呼声中多了敬畏。 跌坐在地上,跑掉了一只鞋子,又被撞的发鬓散乱的男人有些狼狈的抬起头,看着远去的军阵神情惊惧未散。 怎么会这样? 他们竟然敢对百姓动刀枪!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是虎狼之师!这是嗜血暴徒! 而在一旁当值的兵丁则难掩敬畏羡慕。 这才是兵啊,久经战事的勇士。 太厉害了。 太厉害了。 站在人群中的陈七放下拢在嘴边的手。 “我真厉害,一嗓子就把这些人吓的屁滚尿流。”他低笑说道,“真该让锦绣也来看看。” 德盛昌的一个管事笑了。 “七爷,你可别闹了。”他笑道。 陈七看着两边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人群。 “国公爷威武,青山军威武。”他拢手大声喊道,一面一扬手,“德盛昌为贺。” 那边的伙计早就准备好了,闻声立刻又抬来一簸箩大钱。 钱永远是最诱人的。 原本惊慌不定的民众顿时回过神,乱乱的向这边涌来。 这让刚站起来的拦路的一群人顿时被冲击的东倒西歪,再次喊叫哭嚎起来。 后边的喧闹已经被前边的欢呼盖过。 兵士们也恢复了肃然神情,既然是乱民,那就没什么在意的了。 他们从最危险的北地而来,在那边乱民可以当做敌人对待,敌人的攻击当然没有什么惊讶和悲伤的。 赵汗青穿过队列来到了最正中。 这边将官拥簇着成国公,神情凝重。 与兵士们不同,他们提前知道会有人闹事。 城里的这些暗潮涌动成国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看着赵汗青过来,众将官对她和煦的点头。 “好兵。”成国公含笑说道。 “不知道哪个讨厌的家伙喊了声,让这些人跑了。”赵汗青说道,有些遗憾。 成国公的命令是让开路就不再计较,要不然赵汗青还真敢动手杀几个。 “也杀鸡给猴看,震慑一下,省的还有人闹事。”她说道。 成国公温和一笑。 “有些人可以震慑,有些人则不能。”他说道,并没有因为赵汗青孩子气的话而敷衍,“不能一概而论,也不是一杀可以解决的。” 赵汗青哦了声。 “那接下来还这样吗?”她问道。 成国公含笑点点头,赵汗青便调转马头向前而去。 “国公爷,接下来还有吗?”一个将官低声问道。 成国公看向前方,远远的城池盘踞如巨兽。 “京城居不易,进也不易。”他说道。 ………………………………… 皇城里传来大乐声,这意味着皇帝已经走出宫殿要登上城楼了。 站在皇城门外的官员们忙整衣冠停下说笑要向城门处列队前行,却见御街上一队人马奔来。 看到这人马大家的神情都有些惊讶。 “哎你看,他们这是去而复返了吗?”一个官员低声对宁云钊说道。 要不然按照这时间根本不可能是解决了问题再赶回来。 这么看来那边的事是解决了? 成国公真的自己解决了? 宁云钊神情平和还带着几分喜悦。 “陛下真是明君,受天百佑。”他说道,诚意满满。 官员看他一眼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陛下万福。”他也只得跟着点头说道。 乐声越来越近,站在队列最首的黄诚却并没有多焦急的迎接皇帝,而是神情沉稳的听身边人低语。 他的神情不急不躁,还带着温和的笑。 “成国公果然菩萨名声霹雳手段。”他低声说道。 来人神情可没有这么平和。 “这些人真是废物,如此的不经吓。”他低声说道带着几分焦虑。 黄诚笑了笑,带着历经沧桑之后怜悯。 “本就是求财没有信义的小民商户,不要苛刻。”他低声说道。 “那成国公如此凶残,接下来..”来人带着几分不安。 黄诚笑了笑。 “不,不,要相信,这世上很多人还是有风骨的。”他说道,神情郑重且诚恳,“读圣贤书,明明理,自有向死不惧。” 说着又是一笑。 “更何况,成国公可是爱民如子的,怎么能说他凶残呢?” 他还真想看看成国公被逼的凶残一下,就看成国公舍得舍不得好名声。 来人神情释然,没有再说话低头退开。 黄诚似乎转头看向一旁。 “我突然想听一出戏。”他对身边的同僚低声说道。 同僚没有觉得这话有何没头没尾,似乎他们一直谈论这个话题。 “今日是高兴的事,当同庆,待为成国公庆功完,我们再与黄学士听戏。”他低声笑道,带着恭敬。 黄诚微微一笑。 “…我好比司马师围困在铁笼山前,我好比下山虎平地立站,又好比浅水龙困落沙滩…”他轻声哼唱着,一面疾步迎向从宫中走出来的皇帝的仪仗。 …………………………………………….. 而此时行进的成国公军阵再次停了下来。 前方京城门隐隐可见,但宽阔的官路却又被挡住了。 这一次依旧是百多人,没有妇孺清一色的男人,年纪有老有少,没有喧哗吵闹哭喊,安静端正的跽坐在路中央。 他们皆穿着儒衫,神情肃重气度不凡。 这般的安静齐齐端坐,竟然带着不输于成国公这边军阵的威严气势。 这是城中国子监的大儒学子以及游学而来的书生们,虽然无官无爵,却令人敬仰尊崇,有着那些高官皇亲国戚都没有的声望。 此时他们头上皆绑着麻布,一条大旗矗立在队伍中。 白旗血字,随着夏日的风呼啦啦的飘动,将其上的大字展露与每个人的视线里。 亡国之兵。 白旗如丧,血色如泣,四字如叱。(。) 第六十七章 尔等有罪 欢呼声渐渐散去。笔、趣、阁。海棠搜书。 围观民众脸上的兴奋激动好奇也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 对于这些读书人,民众们是发自内心的敬重,他们做的事说的话很多时候听不懂,但知道是很有道理的。 此刻看着这些书生文士布衣长袍,神情肃重端坐,没有哭喊诉说,但大家立刻就知道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这场面恍惚也见过,当初太子病故,先帝宣布齐王为太子承继大统,官员们哗然,士子们亦是不平,官员们着官袍在皇城前跪地请命,士子学生们则在城外声援正统。 不知道这一次他们又诉求什么,为什么要骂成国公是亡国之兵? 还有,上一次他们的诉求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打散了,棍棒刀枪鲜血,酿成了至今令人谈及就心寒的惨剧。 那这一次呢? 民众的视线看向那边成国公的兵马。 数千军士结阵,此时停下肃立,除了阵中的旗帜被风吹动,一片安静,弩在背后,刀枪侧挂,然而杀气满满。 比起锦衣卫,这些兵士如果动手打杀,才是更可怕的吧。 “怎么能这么说,成国公怎么能跟锦衣卫相提并论。”有人喃喃说道,“那成国公成什么了。” 酷吏奸佞之臣? 那还是传说中被人人敬仰的成国公吗? 或者,传说只是传说? 传说只是传说。 传说人人敬畏感激他们保家卫国,然而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为什么?”雷中莲喃喃说道。 面对那些商户拦路,他可以接受乱民闹事的解释,但这些文人学子呢? 他们是读书人,他们明事理,知廉耻,他们自然不是乱民,而且他们做事也必然是有一定道理的,是正确的。 他们是正确的,那我们这些人就是错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这一次身边依旧冷笑,但没有像先前那般幸灾乐祸的嘲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金十八只是冷冷说道。 兵士们和雷中莲等人的想法,赵汗青则是安全没有,看到拦路她立刻解下弓弩催马要向前。 几个将官吓了一跳,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孩子可是真的敢杀人的。 不仅是杀金贼,连大周的百姓也杀,只要一声令下。 这些青山军虽然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几十人,也变成了他们的下属,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这青山军里论起影响力,他们还真不如两个女孩子。 “小青姑娘小青姑娘,这个不能打杀。”他们急忙喊住她说道。 赵汗青勒马不解看着他们。 “为什么?他们拦路了。”她说道。 但他们是文人,是读书人,是文官,是学士。 本来武将在文人面前就低一等,哪里还能对其打打杀杀? 成国公含笑接过话。 “先问问他们为什么拦路吧。”他说道。 将官们立刻站出来。 “国公爷我们去问。”他们齐声说道,难掩愤怒。 这些人欺人太甚了,国公爷如果就这样去见他们,真是太没面子了。 成国公抬手制止。 “不用。”他说道。 当然此时成国公近前更能服众,显得谦逊亲民。 将官们心里想着,却见成国公对赵汗青点点头。 “汗青就可以了。”他说道。 好吧,国公爷果然是国公爷。 应付商户是这小姑娘,应付这些文人学子也是小姑娘,还真是一视同仁。 有时候一视同仁反而是种蔑视。 “有令不遵,就打吗?”赵汗青问道。 “当然。”成国公含笑说道。 真,真打啊? 将官们神情犹豫,因为右文左武已深入人心,纵然官职不小,但对于这些读书人,哪怕白身他们都有几分敬畏。 不,也不能说武官都怕文人,有一种身份的人不怕,那就是锦衣卫。 念头闪过面上都浮现苦笑。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百战归来,不敢自称忠勇,也没想到会沦落到锦衣卫那般形象。 赵汗青毫不犹豫的催马疾驰而去。 得得的马蹄声在肃静的军阵中格外的醒目,穿越军阵,停在了路中央的文士学子们面前。 “喂,你们也是对官府的什么命令不满吗?”赵汗青问道。 位于最前方的几个学子抬起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女孩子没有惊讶,也没有对其女子身份前来询问的不满。 他们神情平静。 “非也。”为首的一个书生说道,“我们对官府没有什么不满。” 没有? 赵汗青愣了下。 “我们只是对成国公不满。”书生接着说道。 成国公只说对官府不满的可以打杀,并没有说对他不满的怎么办,赵汗青没有拿出弓弩刀枪也没有下命令,伸手揉了揉眉头。 “那你们想怎么样?”她问道。 “我们请成国公下马散兵,卸甲除帽,负荆请罪与皇城前。”为首的书生肃容说道。 请罪? 四周的民众哗然。 朝廷明明是说为成国公犒功封赏,怎么这些人要他请罪? 读书人说话总是有一定道理的,民众们神情惊讶不解,但只是低声议论纷纷,并没有人出言反驳。 “为什么?”赵汗青问出了所有的人疑问,“国公爷明明是有功的。” 此话出口军阵中的将官们神色焦急。 这话可不能问。 到底是个孩子,自己好奇不解就脱口问了。 此时此刻不能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啊。 他们忍不住要向外走,但为时已晚。 “成国公无功有罪。” 那边书生声音清亮神情肃重的说道,不待赵汗青再询问,看向这边的军阵,抬手。 “罪一,不遵皇命,贪功冒进,致数万将士丧命。” “罪二,心怀狡诈,抢权恋势,致国之安民之安不顾。” “罪三,好战重武,以至兵甲不休,国库耗费,劳民伤财。” “罪四,骄纵狂妄,索赏要名,引其他官效仿乱军政。” 犹自未罢,更多的文人站起来,伸手指着军阵中的兵将,他们神情沉痛,眼神愤怒。 “长久以来,尔等闻兵戈而喜,以战为荣,边境无一宁日,征战一日不绝。” “尔等只有利禄之心,无视国事,轻视百姓,尔等之行径实为祸国殃民。” “尔等还敢如此炫功要名,如此以往,我大周必将国势日蹙,国将亡与尔等之手。” “成国公朱山便是亡国之臣,你们便是亡国之兵。” 纵然很多人在说话,但他们每个人声音朗朗清晰,铿锵有力,一句一句砸向这边的军阵,也清清楚楚的砸在四周民众耳内。 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好战英勇,并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有功,反而是有罪啊。 说起来当初战事,大家真是提心吊胆日夜不安,听到议和的时候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但成国公却反对议和,还要与金人作战。 金人很愤怒,扬言要再派兵十万,这样下去征战的确是无休无止。 耗费钱财,商户都开始征收钱财,官员们俸禄都停了,可见国库空虚到什么地步。 最关键是大家总是提心吊胆没个安稳日子过了。 兵者,凶器也,果然是这个道理。 百姓们的神情变的复杂,看向这些军士们的眼神也变了。 而军士们也变了脸色。 虽然这书生们说的话他们有很多听不懂,但最后一句听懂了。 而四周百姓们的神情他们也看懂了。 亡国,之兵,有罪,之兵。 他们原来是这样的存在? ******************* 重要通知:今天有两更!(。) 第六十八章 请下马卸甲 军阵中站立的兵士们不知所措,比起先前第一次被拦路时更添了迷茫。笔|趣|阁。biquge。 没有高声喝骂,也没有烂果子砸过来,但那端正而坐的人们脸上淡漠鄙视的神情,还有那飘扬的白旗上的字,犹如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脸上。 火辣辣的疼,心里也开始慌张不安。 他们杀敌报国,他们守境护民,他们视死如归,他们以为他们也多少算个英雄好汉吧。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亡国之兵。 他们是亡国的人? 兵士们的神情变得惶惶不安,还有难掩的惊恐。 面对不管多么凶险的战斗,多么凶残的金贼时他们都没有惊恐害怕,此时此刻,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瘦弱的书生,却心生畏惧。 就像见了家人的孩子,不管在外多凶猛,当回到家时总是个孩子。 家人的呵斥也是最让人恐惧的事。 身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他们的畏惧,不安的骚动。 原本肃整的军阵也变的散乱起来。 军阵军士们的变化,将官们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神情亦是沉重又几分茫然。 他们此趟进京,是想看看自己守护的这繁华都城,也想让百姓们看看他们的英姿,没想到尚未进京就接连受到两次阻拦,此时又受到这般的指责。 原来他们冒着死舍了生,征战拼命十年,不知死了多少兄弟,伤了多少人马,做的都是错的,没有功,反而是罪。 原来在他们守护的这些人眼里,他们不是英雄,而是罪人。 这京城,不该来。 这京城,来错了吗? ………. 军阵散乱,人马惶惶,气势顿消。 而这些瘦弱的学子文士则越发的肃重威风。 他们拂长袖,整衣冠,迈着阔步向前。 他们一步步上前,逼近军阵。 一个兵士因为惊惧勒紧了缰绳,结果引得马儿误以为前进,带着那兵士冲了出来。 这动作让四周的民众一阵惊呼。 “啊快停下。” “不要去啊。” “这些兵会打人杀人的。” “刚才在那边已经打了拦路的人了。” 喊声嘈杂而起,当值的兵丁们也面色不安。 但这些文人学子们神情平静,眉眼锐利,面对这些披甲带械,传说中血山血海杀出来的悍兵勇将没有半点的畏惧。 “如能让成国公认罪,我等愿一死。” “吾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岂怕一死?” 他们气正声壮,依旧稳稳的前行。 这书生文人瘦弱,但举手投足又透出文翰的锐气,一弱一强融合在一起格外的引人注目。 虽然说的话四周的民众听得迷迷瞪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得神醉心迷。 “怕什么!” “这是天子脚下,这朗朗乾坤,他们敢杀人吗?” 人群中忽的响起杂乱的喊声。 这让民众们也跟着骚动起来。 “他们横什么!有什么得意的!” “又不是打了胜仗!” “战事是议和停下的!” “有本事他们怎么不把金人杀光,回来耍什么威风。” “这里可不是北地,不是你们耀武扬威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喊声在人群中响起。 不少兵丁下意识的向人群中看去,似乎想要看是什么人在喊,但声音此起彼伏接连不绝,他们看不过来,反而让自己的眼神变的恍惚,渐渐的觉得到处都是喊声,人人都在喊。 学生文士们一步一步,进。 不少兵士勒住了缰绳,开始后退。 有后退的,也有肃立不动的,但肃立的兵士也无法挽回军阵的散乱,气势已散。 “成国公,请罪。” “尔等,卸甲。” 为首的书生肃容喝道。 “成国公请罪,卸甲。”在他身旁身后的文士学子们跟随喝道。 “成国公请罪,卸甲。”四周的民众也响起乱乱的喊声。 并不是所有的民众都如此,那些年长的对于此时的情景惶惶不安。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成国公是英雄,是好汉。”他们对身边的人解释。 但被掀起兴奋的人却懒得理会他们,起哄的跟着鼓噪。 “怎么英雄了?” “杀光了金贼?” “北地还丢了三郡呢。” “看不出怎么英雄。” “凭什么要功赏,要我们的钱!” 喊声四起,先前的肃重荡然无存,乱乱的人群向方正的军阵涌去,嘈杂着叫嚣着怪叫着。 站在远处看去,那成国公的军阵就向风急雨骤大河中的一条船。 陈七攥紧了手,紧紧咬着牙关。 “这样子。”他一字一顿说道,“这时候,我一分钱也不想扔。” 柳掌柜也站在马车上看着这边。 “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他带着几分怅然说道,“二十年了,金人铁蹄南下,城破国亡,仓皇逃窜的日子都忘了,北地也太远了,什么金人凶残,什么战事惨烈,对大家来说不过是奏报文书上的区区百字,茶楼酒馆吃饱喝足后的说笑闲谈。” 陈七深吸几口气。 “这就是英雄好汉的末路吗?”他说道,“这就是飞鸟尽弓无用吗?甚至弓还有罪了,因为它会伤人,哪怕以前伤的敌人?” 柳掌柜笑了笑。 “也不尽然。”他说道,“成国公还没出面说话呢。” 对,现在都是那些学子文士们在闹在说,成国公还没有出来呢。 只要成国公出来说话解释反驳,大家就能明白了。 陈七攥紧手在车顶上顾不得高处不稳踮起了脚尖。 成国公快出来吧。 …………………………… 皇城前乐声悠扬,无数官员齐齐的叩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高的城楼上皇帝入座 城门下百官叩首,动作虽然比不上军士们那般整齐,但别有一番肃重。 再遥望远处,聚集在御街外的民众人山人海,虽然只能看到这边皇帝一个不清楚的身影,也足以让他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再望去亭台楼阁房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的望不到边。 山呼声震四野,繁华景如仙境。 这是他的子民,这是他的国,这是他的天下,真是让人心醉神迷。 皇帝的脸上浮现笑容,抬手示意。 太监们高亮的声音悠长的送了出去。 “平身。” 黄诚被身边的官员小心的搀扶着起身,借着乐声欢呼声掩盖,他们在低声的交谈。 “…让他出来?当然他要出来了,堂堂成国公被逼迫的不得不人前应对,这就已经够跌面子了。”黄诚低声含笑说道。 “那要是他说服了那些人呢?”身边的官员带着几分不安,“毕竟成国公盛名…” 黄诚笑了。 “说服,就是说喽,他一个人一张口,对几百人几百张口,那就慢慢说喽。”他说道,抬眼看前方,太监正对着他做请。 这是皇帝邀请一些重臣近前上楼。 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殊荣,只要亲近的信任的臣子才能享有。 “民间有句俗话说,远香近臭,但在朝廷里可不适用。”他含笑说道,一面颤巍巍的向城楼走去。 身后远处传来民众依旧未散的欢呼声。 ******************************************************* 谢谢大家,医生说最少躺十天药吃一个月,所以我还得继续躺着,继续吃药。(。) 第六十九章 有人自远方来 而在城外,呼声亦盛,只是这呼声比不上皇城这边的肃重,喧闹而嘈杂夹杂着怪叫呼哨。笔?趣?阁.biquge. 学子文士已经站到了最前列的兵丁们面前。 “你…” 其中一个指着肃立在马上的兵丁大喊要呵斥下马。 话没出口,那兵丁木然的看过来。 跟那些后退的兵丁不同,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不安。 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这种漠然生死的眼神,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人才能拥有。 没有愤怒没有举着弓弩,但却让这学子打个寒战,手一顿。 赵汗青亦是看着冲到眼前的人们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无聊。 什么罪人啊什么功劳她没感觉,更没有愤怒悲伤惶惶,她只是听命令。 没有命令让她应对这种情况,就等着呗。 军阵中将官们神情沉沉,眼中几分悲戚,忽的马蹄声响,原来是成国公催马。 “我来见见他们吧。”他说道。 这时候的见,怎么都带着几分被逼无奈。 但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被困阻在这里,真的连皇城也进不了,那成国公的威名,北地军的脸面就彻底的没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将成为大周朝一个笑话。 十年征战才得了声名,一朝就烟消云散,这让人悲痛无奈。 其实就算进了皇城,有这两次阻扰,这功赏的欢喜骄傲也没了。 他们分开让路,一面纵马跟随,但就在这时,成国公忽的勒住马。 “你们听。”他说道,一面侧耳。 听?听什么? 将官们愣了下,下意识的也侧耳听去。 远远的隐隐的似乎有踏踏声传来,确切的说不是听,而是感受。 感受地面传来的震动。 地面真在震动,虽然很轻微,但依旧可以判断出有很多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种震动不是马蹄踏踏,而是人脚落地造成的。 靠着人脚踏步造成这种震动,最起码是万数目才可能。 万数人正向这边走来? 看热闹的民众吗? 这来的是不是有点晚,而且也太密集? 将官们忍不住回头看去,军阵中的兵士也察觉到了都跟着向后看去。 一个两个所有人齐齐的转头,四周喧闹的民众也不由停了下来。 “干什么?” “看什么呢?” 他们议论着也跟着向后看去。 站在马车顶上的陈七身子摇晃不稳跌坐。 “怎么回事?”他恼怒的说道,呵斥车夫,“把马车看稳,别晃。” 车夫不安的扶住马车。 “七爷,是地面在晃。”他说道。 什么地面....陈七刚要询问,还站在车顶上的柳掌柜忽的伸手杵他。 因为陈七坐下来,柳掌柜不知道,这手就直接杵在了他的头上。 “哎哎头头头。”陈七喊道,一面护住头。 柳掌柜没有停也没有看他。 “快看,快看,那边来了好多人啊。”他说道。 好多人?能有多少人?京城里的人都在这里呢。 陈七坐在车顶上扭头看去,顿时不由瞪大眼。 我的娘啊,他心里喊道,真的好多人。 密密麻麻如同一条线从天边涌来。 陈七今年和方锦绣去观潮过,被钱塘江潮涌来的场面震撼不已。 此时此刻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人,他就如同又看到了钱塘江潮。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人? 柳掌柜站得高看得远,神情怔怔。 “好像是…流民。”他说道。 流民? 陈七眯起眼,视线里的人群越来越近,能看清走在最前方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破衣烂衫,他们风尘仆仆,他们面带沧桑。 妇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木棍,男人扶着妇人,相依相扶,步履蹒跚。 似乎跨过山涉过水,跋涉千里踏踏奔来。 如千里闪万里雷滚滚,遮云蔽日。 ……………………… 喧闹渐渐停下来。 起哄的民众举着手拢在嘴边,有些愕然的看着涌来的人群。 文士学子的手指着面前的兵士,但他和兵士没有看对方,也是看向涌来的人群。 人群越来越近,可以看清这些人身份各异,但的确都是很普通的百姓。 不是文人也不是兵士。 是来看热闹的民众吧。 成国公夸功游街被皇帝召见的事早就公布了,很多地方的人都赶来看,有钱人早早预定了京城的落脚处,乘着车马轿子赶来,而更多的雇不起车马的则走路而来。 现在来的这些是更远地方的人,此时此刻才赶到吧。 来看热闹的好啊,不管成国公暴怒打杀,还是下马卸甲请罪,都将被大家看到传扬。 而他们的节义威名也能扬名天下,有了跟成国公这种高官重臣对抗的经历,不管将来为官还是进学,这都是显赫的资历。 都来看吧,来的越多越好。 文士学子们精神更振奋。 “但,这来的是不是太多了?”忽的一个学子喃喃说道。 最前方的人群已经到了面前,但远处还密密麻麻似乎从天边无穷尽而来 “这得有万人了吧。” ……………………………… 皇城外的鼓乐声已经停了,皇帝正襟危坐,神情温和含笑,在他身边有被召来作陪的七八个重臣。 没了鼓乐声,御街外民众的欢呼声更清晰,这让皇帝心情很是愉悦。 视线扫过城门下,百官已经平身按照位次列队而立,但这肃立中似乎又有些杂乱,大约是因为很多人在低声交谈说话的缘故。 这场面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皇帝一向好脾气并没有呵斥,而是转头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成国公到哪里了?” 但原本含笑的几个大臣听到这样问,神情顿时有些古怪,似乎有些不安,一时间竟然没有人主动回答。 这在君前有些失礼了。 不过皇帝依旧没有发怒,连一丝不悦的都没有,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更浓。 “怎么了?”他主动询问,“一切都还顺利吧?” 都这样询问了总不能还不回答,一个大臣迟疑一刻站出来。 说吧,说吧。 皇帝神情温和的看着他。 有脚步声传来打断了这边的对话。 陆云旗不顾忌这边正君臣凑对,也不请示等允许,径直越过这大臣走到皇帝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大臣就看到皇帝的面色顿变,似乎惊讶又似乎恼怒。 *************** 嗯,情绪和速度都不错,今日依旧二更。(。) 第七十章 骂一句脏话 成国公那边发生的事怎能逃过锦衣卫的眼。笔?趣?阁.biquge. 如此也好,让陆云旗说出来,比他们说出来要好。 大臣心里松口气垂目退后,眼角的余光看到身旁站着的是黄诚。 跟皇帝一样,此时他的脸色沉沉。 不过这不对啊,方才黄诚还在笑。 黄诚从来不掩饰自己与成国公的罅隙,更不掩饰见到成国公遇到刁难事的高兴。 所以他适才一直在笑。 现在更应该笑,皇帝知道了成国公的事,这是很没面子很恼怒的事,也必然要迁怒到成国公,功是夸不成了,还会被问罪。 这是黄诚更想看到的事,他应该笑啊?难道是为了表现与天子同悲喜? 民众的欢呼喧闹还在传来,皇帝坐在龙椅上神情沉沉,没有再询问成国公,看上去意兴阑珊。 大臣们也自然不会再提,垂手肃穆而立。 陆云旗已经走下了皇城,等候的江千户面色凝重又难掩不安的上前。 “因为最近往京城的人特别多,小的们疏忽。。。”他低声说道。 “近万。”陆云旗说道。 江千户面色又红又白垂头。 那可是将近万人,活人,能走能跑能说,要吃要喝要睡觉。不是三个人,也不是可以藏纳的死物。 这么多人直到这一刻才被发现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们可是被誉为无所不知的锦衣卫,京城里一个乞丐说过句什么话他们都能打听出来,万数北地流民无声无息的来到京城,竟然毫无察觉。 这件事的确没有理由来推脱。 “小的愿一死请罪。”江百户跪下来说道。 陆云旗越过他向前。 “这管你什么事。”他说道,“又不是你把人送来的。” 陆云旗被称为阎王,在某些人和事上的确能决定生死。 没有人愿意死,闻听此言江百户死里逃生心里狂喜,但又忐忑不安,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对皇帝的重要。 “大人。”他忙起身跟上,“但是陛下。。。” “陛下又没让我们做这件事。”陆云旗说道,在列队的官员中穿行。 这样也行?好像的确是,陛下只让他们盯着各方动作,这各方并没有包括北地流民。 江千户跟着陆云旗的脚步。 “这些人是混杂在商贩中,经由水路陆路辗转而来,因为最近进京的人多,商户也好来看成国公的也好,而流民更常见。。。。。”他还是解释道,“真是疏忽大意了。” 这根本也想不到啊,那可是近万人啊,哪怕锦衣卫真的没有在意,但如果不是刻意混杂分开行进,肯定会引起注意,且不说隐瞒掩饰行踪的精心布置,单单是这万人的用度耗费就是天价。 这法子真是正常人都想不出。。。。。 “这法子也只有她能做出来。”陆云旗说道,笑了笑。 能让陆云旗笑一笑的她只有一个人。 “但是没有发现君小姐的行踪。”江千户说道,“地鼠也没了消息,估计凶多吉少。” “地鼠虽然厉害,但对付世子爷还是差一点。”陆云旗说道。 “最后的消息是他们同行,就算他们甩开了我们的人,但筹划近万流民不可能一点踪迹都不露。”江千户说道,若不然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流民的事,已经查过了没有看到君小姐。 陆云旗站住了脚,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御街上,两边锦衣卫肃立。 “她一定来了。”他说。 …….. ……… 乌泱泱的人群来到了大家的面前,最初因为震惊而陷入的安静已经荡然无存,就算这边的民众文士还保持安静,万人聚拢且不说每人一句话能造成多大的嘈杂,只呼吸都让这一片天地炙热。 从震惊中恢复的当值官兵已经急急忙忙上前询问。 “我们是来看成国公的!” 这声音响成一片,前边听到询问的人大声回答,后边没听到问询,但听到前边人回答的人,也立刻争先恐后的回答。 万人的声音如雷滚滚,震得这边的人莫名的惊惧色变。 不过心惊肉跳中也有人注意到,这如雷的喊声中除了成国公,还多了一些先前未曾听过的话。 “我们是来看青山军的。” 青山军? 虽然有些陌生,但还是有人想起来了,就是援助了在易州成国公的军队。 只是大家觉得都是成国公的人军队,都是成国公的荣耀,并不需要特意点出来说。 来看,这么多人来看,是要把人看杀吗? 这么多人来看是有些怪异,而且还是同时出现。 但仔细看似乎跟先前这些围观的民众也没什么区别,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兴奋激动好奇。 或许这也是有心人的安排,就像夹杂在此时人群中的某些人一样。 能调动这么多人来捧场鼓噪也只有那大人物才能做到吧。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男人眯着眼神情变幻一刻,带着几分了然对文士学子中几人点了点头。 文士学子便回过神,不再看这些新来的民众,再次看着面前的军阵上前一步。 “成国公下马。” “成国公卸甲。” 他们厉声喝道,手再次指着面前的兵士。 兵士们也再次惶惶,马儿不安嘶鸣。 围观的民众也再次专注,还有些紧张,因为来了很多人唯恐自己的位置被抢,他们也纷纷涌动。 当值的官兵就更紧张了,呵斥着竭力的用梢棍腰刀阻挡民众们上前。 但他们也知道在这万人面前是徒劳的,如果这些人涌上,他们不堪一击。 还好这些新来的民众很老实,听到不准上前的呵斥果然没上前,而是面带激动的向场中张望。 “成国公要出来吗?” 听到文士学子们的喊声,他们中还有不少声音问道。 “京城人真热情。” 于是响起乱乱的喊声。 “成国公!” “成国公!” 就算不是所有人在喊,但万人中些许发出点动静就够吓人的。 坐在车顶上的陈七面色发白,不由紧紧抓住车板,看着四周的人。 现在他的马车已经被围涌在人群中,就如同汪洋中一叶舟。 “好家伙,这成国公出来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陈七喃喃说道。 “不一定。”还站着的柳掌柜忽的说道,他也看着四周的人,“他们是北地口音。” 北地口音怎么了?陈七愣了下,然后一个念头蹭的冒出来,如同一把火被点燃,烧的他跳了起来。 不会吧……. 而看着密密麻麻围来的人群,听着更震耳欲聋的成国公的喊声,军阵中的人面色更加难看。 “我们做了什么,怎么就天怒人怨了?”第一次进京的李国瑞早没了意气风发,面色苍白眼神迷茫,“怎么奋勇杀敌没功还有罪了?” 他说着转头看身旁,令他意外的是夏勇杨景神情平静,没有畏惧不安更没有愤怒,只是神情比往常更木然。 “有什么好生气的。”杨景淡淡说道,“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遇到,难道他们以前也被这样对待过?李国瑞听得糊涂。 夏勇杨景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木然不动,眼底还是闪过浓浓的哀伤。 所以这一次还是这样的结果吧。 军阵中的将官们神情也难掩惊惧,目前的场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竟然煽动安排了这么多民众,看着重新继续要向外走的成国公,他们再次拦住。 “国公爷去不得。”他们说道,“这要是出去了就只有认罪了。” 这些都是百姓被煽动,打不得骂不得,说也说不清。到时候,进不得退不得,只认任凭这些人的摆布。 “无妨,那就说一说吧。”成国公依旧神情平静温和的说道。 而此时听着四周更加响亮的附和声,文士学子们神情更加坚决,带着胜券在握的义无反顾。 “成国公认罪!” “乱兵滚出京城!” 这两句话喊出后,忽的四周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并不是说没有人附和,而是相比于现在此时四周聚拢的人数来说。附和者还是先前的那些民众,而新来的这些人则神情古怪的看着场中。 “成国公有罪?” “成国公有什么最罪?” “你们是不是说错了?” 这些声音旋即而起,盖过了文士学子和先前民众的喊声。 来了新人就是这点麻烦,还要重新解释一遍,场中文士学子们心里想到。 虽然不耐烦但是再宣告一次成国公的罪过也是他们很乐意的事,于是便有人将先前列过得罪状再叙述了一遍。 他们沉重又激情的声音落下,身边的群众也再次跟着激动喧闹起来,但新来的这些民众保持着沉默,似乎被惊吓着了。 大路上似乎形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喧闹一个安静,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文人学子们并没有对这些沉默不满,民众是愚钝的,那就让他们来明明智。 “成国公,下马,卸甲,负荆请罪。”他们喊道,将手中的那只亡国之兵的条幅挥动着。 话音未落,陡然响起一声暴喝。 “我去你姥姥的。” 伴着这一声暴喝,一物砸了过来,正中一个挥舞着条幅的学子头上。 学子措不及防被砸的踉跄几步,头晕眼花。不等待他回过神,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的骂声。 “我去你姥姥的。” 声如雷人如潮,铺天盖地汹涌澎湃。 想要挤占最好位置的京中民众如被山推,跌倒踉跄。 想要维持秩序的当值官兵棍棒腰刀落地,呆呆后退。 万众人群瞬时就将这些人围了起来。 陈七看的头皮发麻。 “我去你姥姥。”他喃喃说道,攥紧了拳头狠狠的挥动。 ********************* 三千字,谢谢,我继续躺了。(。) 第七十一章 他们的罪为了谁 这突然的骂声让文士学子愕然,但并没有吓到他们。笔、趣、阁。海棠搜书。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什么人?” 文士学子们声嘶力竭的喊道。 在这些涌涌的人潮前,纵然面色发白,他们维持着该有的姿态,强撑着不退。 “我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民众喊道,他的眼中带着愤怒,伸手指向身后。 在他身后是成国公的军阵,是自出了大营接连遇到的事太多太出乎意料神情茫茫然的兵士们。 “我们就是你们说的成国公的罪!” 这是什么意思? “成国公不遵皇命,贪功冒进,致数万将士丧命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心怀狡诈,抢权恋势,破坏议和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好战重武,兵甲不休,国库耗费,劳民伤财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骄纵狂妄,索赏要名,就是为了我们。” “我们就是让成国公朱山成为亡国之臣的罪人。”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纵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毫无气度,却让面前的文士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你们要问成国公的罪,就先问我们的罪吧!” 伴着他的话音落,四周喧天声起。 “要问成国公的罪,先问我们!” 犹如大海里狂风波涛,被围起来的文士民众官兵不由身心颠簸。 面对铁甲血器凶兵悍将未曾畏惧退缩半步的文士学子,在这一群面黄肌瘦的平民百姓喝声中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你们到底什么人?”文士问道。 这句话让四周再次掀起喧嚣。 “我是保州人。” “霸州人。” “雄州人。” 无数杂乱的喊声回荡,却又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内。 “我们是北地流民。” 北地流民。 所谓流民自然是流离失所的人。 自从北地与金人开战以来,这种人就很多了,京城现在一多半的乞丐就是北地来的流民,这种身份大家都懂。 “不,你们根本就不懂。”一个上年纪的操着霸州口音的老人说道,声音颤抖,“你们只知道流离失所四个字,却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有了家,意味着吃不饱穿不暖,终日惶惶不得安!” 老者视线扫过面前的民众。 “像你们这样看热闹的闲适我们永远没有了。” “更残酷的是这一切都是一夜之间一眨眼的功夫发生的!” 这话勾起在场北地流民们的悲痛。 “我们曾经跟你们一样过得好好的。” “金贼说杀来就杀来了。” “所有的一切说没就没了。” 听着无数人哽咽的讲述,在场的民众忍不住心有戚戚。 而当值的官兵以及文士学子们则惊恐稍缓,说到底这是一群失家流离的平民百姓而已。 “这都是战,百姓苦。”一个文士说道,看着这些百姓上前一步,“所以这都是成国公兴兵的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近前的百姓兜头啐了一口。 “胡咧咧啥!” 这是一个没了牙的老妇,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带着浓浓的口音。 “要不是成国公带着兵守着战着,我们早死光了,一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上,你这个年轻人看着精眉眼儿的,怎么说的糊涂话?” “是啊,真是胡说八道。” “要不是成国公带着这些好兵与金贼对战,哪里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你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竟然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你以为你们现在站在这里看热闹是大风刮来的好日子啊?” “那是都是因为多少兵将替你们挡着贼人,死了多少人才换来的。” 无数的声音乱乱的愤怒的砸来,不仅让先前说话的文士再不敢说话,其他人也都畏惧的后退。 他们退,这边的人则进。 “你们知道什么是打仗不?” “你们亲眼见过几百兵将出去,只有一两个人回来吗?” “你们见过金贼的刀枪吗?一刀下去砍掉半边身子。” 他们愤怒的喊道,有人干脆跑到最近的一个兵丁身前。 “小兄弟脱下你的铠甲让他们看看。” 这陡然被喊到的兵丁有些呆呆。 事实上自从被围攻喝问后他们都已经呆呆不知所措了。 “甲营一队,卸甲,解衣。”一声嘹亮清脆的女声从军阵在中传来。 纵然还有些呆呆,但听到这声音立刻毫不迟疑的下马,一阵哗啦响铠甲被卸下,站立在人前的十几个兵丁显得有些瘦弱。 他们没有停下,并不顾忌在场的人中还有女子妇人,三下两下解下外袍,****上身。 这一串动作太快,喊话的人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看看他们…..”他回过神说道,指着这些兵丁,自己也看过去,忽的话也停下来,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他的话大家都看向这边,看到这些没了铠甲衣袍遮挡陪衬的兵丁,褪去了威武,身材甚至还不如这边当值的禁军雄壮。 但众人越来越惊讶的神情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纵横交错的伤疤。 十几个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年纪不等,但一样的是身上都遍布伤痕,有刀伤箭伤,新伤旧伤,有浅的有深,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带这么多伤,这么多伤还活着。 四周的喧闹都停下来。 “他们这么多伤……”站在那兵丁身边的男人终于再次开口,神情复杂,“我也没想到。” 他的确想到当兵的尤其是北地的兵很有可能带着伤,所以想要问这兵丁,脱下铠甲让大家看看有没有伤。 他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多伤,也没有想到这十几个兵丁都是如此,那这些兵。。。 他的视线看向军阵中。 众人也都想到这一点视线跟着看去。 军阵中的其他兵丁都铠甲在身,那看起来威武雄壮的身上,是历经了多少枪林箭雨,在鬼门关滚了几滚? “说他们贪功,说他们好战,谁不是人啊?”男人的喊声陡然响起,指着这些兵丁,愤怒的看着民众文士学子们,“你们去贪一个!” 四周再次响起指责声。 文士学子民众再次后退一步。 “早点议和也不用这样啊,不打仗了不就好了。”不知道哪个人不服气的冒出一声。 这话并没有反驳到北地流民,反而再次引来一片啐声。 “早点议和?你们知道这议和怎么来的?它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它是打仗打来的!” “要不是成国公震慑金贼,要不是兵勇们浴血奋战,击退金贼不敢冒犯,他们疯了才会主动议和!” “他们不仅不会议和,反而会铁蹄南下肆无忌惮!” “你们京城人都是傻的吗?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听着这铺天盖地的骂声,京城的百姓面色涨红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羞愧。 是啊,这个道理怎么不懂了?怎么就忘了是谁固守边境十几年,才让他们得来这太平安稳十几年。 要不然他们也会如同这些北地流民一样。 看着这些流民们憔悴狼狈,想着他们适才描述的日子,京城的民众们不由打个寒战 这种日子他们可不想过,怎么就失心疯了认为成国公和官兵是有罪的,这岂不是要毁了自己的好日子吗? 都是这些书生们! 京城的民众瞬时看向书生文士们,同时转身,与那些北地流民站到了一起。 ***************** 不好意思,要去复查,换药,今日一更。 谢谢大家,惭愧。(。) 第七十二章 布衣相送上大道 看着这场面,文士学子们虽然面色变了变,但依旧竭力的保持着姿态。笔×趣×阁。biquge。 民多愚,易被外物所迷,被眼前短利所动。 “我们不是说成国公以前无功有罪,我们是说他如今,在议和之后还贪权恋功,胶着征战……”一个文士沉声说道。 这话尚未说完就见原本激动的北地流民再次涌上前。 这一次不再是唾骂,他们眼睛发红看起来愤怒无比,且有人揪住了这文士的衣襟。 文士陡然被吓了一跳叫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他喝道。 其他的文士学子也吓了一跳,但他们并没有畏惧逃开,而是上前围住那流民。 双方形成对峙。 当值的官兵们也吓得腿肚子转筋,这这是要闹民乱吗?这些万数百姓要是发起疯来他们可拦不住,这些书生文士能被当场打死啊! 书生文士面对这泱泱人群没有后退,神情反而决然。 “朱山,你是要煽动民乱吗?”为首的文士喝道,一面再次迈上前一步,“那就来吧,今日你们要过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从我们身上踏过去!”文士学子们齐声喊道。 虽然在万众人面前人数单薄,但也气势炎炎。 真要闹成民乱可就是真的大罪了,军阵中将官们亦是色变。 “国公爷,您说句话吧。”他们不由急急说道。 这时候能阻住这些民众的就只有成国公了。 但原本要出去面对文士民众的成国公却停下了,调转马头后退。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他温声说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为什么?将官们面色更惊疑不定。 那是真的要让这些北地流民闹起来了? 这些人来的太奇怪,难道真是这是成国公的安排? 但这可是万数人,可不是轻易就能安排的….. 剑拔弩张,但众人畏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揪着那书生的流民拳头没有打下去,其他流民也没有蜂拥而上。 “我们要做什么?”那流民声音悲愤,一双眼通红的盯着眼前的书生,“我们倒是想问问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你们有没有把我们当成人?” “议和,在你们眼里议和就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吗?” “割让三郡就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你们只想着议和了就不会打仗了,你们就能继续过太平日子了,你们可有想过我们?” “我们,三郡的民众,几十万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几句话我们就不是大周人了,祖祖辈辈都是周人的我们就成了金人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所谓的不打仗了和平了,我们将成为什么?“ “在金人的铁蹄下,我们根本就是不是人!” 这一连串的喝问,让书生面色惨白,也让身旁其后的文士学子们神情变幻。 “是,不打仗了,你们有好日子过了,那我们呢?”一个老妇颤颤说道,“你们知道金人怎么对待我们吗?” “他们杀光了我们整个村子。”一个小孩子喊道。 “他们把人当牲畜。”一个年轻男人喊道,扯下自己的破衣烂衫,露出一道道鞭痕,“我们当牛当马,随意被打杀。” “他们拿我们当靶子练刀练箭,我一家子都死在他们手里了。”一个老者哭道。 “他们吃人肉。” “他们把我们当柴烧。” 无数的喊声哭声响起,叙述着描述着,在场的民众似乎看到了那火烧连天到处哀嚎的场景,不少人都哭了起来。 就连那些书生们都忍不住身子发抖。 “你们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过着太平日子,只听到打仗就害怕,听到花钱就叫嚷。” “你们为了你们所谓的太平,就认为是成国公是这些兵将好战引来的灾祸,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金人不把我们当人,你们也不把我们当人,。” “成国公为什么不退,为什么要战,这些兵将们为什么赴死如生?因为他们把我我们当人,不是说抛弃就抛弃的物件!” “他们不退不让战不休,是为了救助我们,是为了把我们几十万的三郡百姓带回来,三郡割让了,百姓没有割让!” 喊声哭声更为喧喧,人群也再次前进一步。 书生文人们再没有气势,面色惨白的后退一步。 一个流民忽的冲到了一个书生面前。 那书生忍不住发抖,却见那流民只是从他手里夺过旗杆。 白底红字的大旗上写着亡国之兵。 流民红着眼看着这四个字,猛地在膝头折断。 “是不是亡国之兵,不是你们说了算!”他喊道,“是不是有罪,不是你们说了算!” 无数的流民涌上将折断的旗子用力的踩在地上。 “我们说了算!” “我们说了算!” 为首的老者看着这些书生文人,带着决绝。 “你们要问成国公的罪,要问这些兵将的罪,那就先问我们的罪,是我们有罪累及大周。”他沉声喝道。 “问我们的罪!”无数的喊声符合,振天振地。 文人书生们再次后退。 流民们再次上前。 那老者又回过头,看着后方的军阵。 “成国公,他们不迎接你们。”他说道,“我们迎着,他们拦住路,我们来开路。” 他说着迈步向前。 身后无数流民跟随。 “他们不夸你们的功劳,我们夸!” “往日你们护着我们,今日我们护送你们!” 一步一步,一群一群向前。 文士学子们一步一步后退。 当值的官兵再没有阻拦,而是站到路边,忽的对着军阵施礼。 京城的百姓们也不再惊惧不定,也分别站到路边,对着军阵施礼。 为首的学士看着这相互搀扶一步步走来的民众,最终长叹一声。 “民心所向何罪之有。”他喃喃说道,转身避开向一边。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人面色灰败,对着走来的民众无力阻拦退向两边。 大路阔朗,再无遮拦。 看着涌涌向前的民众,军阵中的将官们也再无半点惊惧,他们神情激动,好似在易州孤军奋战将死之时,听到有援军到来那一刻一般。 这些民众手无寸铁,没有战马利器,曾经被他们护着的草芥一般,却也能如山一般高大威猛。 没有想过要回报,但回报却在一刻出现,这就是所谓的天道有公吧。 “国公爷。”他们忍不住喊道。 成国公神情依旧平和。 “走吧。”他温声说道,看着前后左右拥簇着围护着的百姓,又笑了笑,“我们也是百姓,让大家卸甲解衣。” 将官们立刻反应过来,齐声应是,催马四面将命令传达。 随着命令传达,千众将士纷纷下马将铠甲解下,在路边堆起高高一摞。 “入城。”赵汗青亦是解下铠甲,女子的身形更显得娇小,但气势依旧,将手一举喝道。 数千将士再次上马,布衣空手肃整,马蹄踏踏,在前方民众引路,左右后方民众的拥簇下向城门方向而去。 万数民众中不知道哪一个先开口唱起了歌。 “我家燕赵北,残破不堪言。“ “山川萧条乱,胡骑肆风雨。” 这沙哑的不成调的歌立刻在民众中接连应和响起。 “幸得好丈夫,一个拟当千。” “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 “有军亲我兮,胜如父母。” “为我赴水火兮,敢迟留?” “万人一心兮,可撼泰山。”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这是流传于北地的得胜歌,很快不止民众,骑在马上的官兵也跟着唱起来。 那些卸去了铠甲兵器的显得瘦小的兵士,再没有先前的畏惧和迷茫,重新挺直了脊梁,他们眼神坚定,神采飞扬。 他们不是亡国之兵。 他们不是好战贪功。 他们流的血,受的伤,战的苦,一切一切都有人看到,有人记得,有人以为荣。 万众声如雷,在大地上滚滚而起,直向京城,势不可挡。 ********************* 今天月末,明天月初,月票总结,新月争榜,原本有很多话想跟大家说说,打了一张文档,又觉得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写书吧,讲故事吧,我以此立足。 ,听故事吧,你们为此而来。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 今日一更,求月票,以及下个月保底月票,诸位江湖儿女,大恩谢不尽,唯有笔头报。 另,因为身体不便,更新是托付朋友发布,打赏的朋友我一直未能列出感谢,在这里说声抱歉,再鞠躬道谢。 谢谢我敬重的南方的冰一,谢谢我珍爱的?最后一枪?、谢谢我的md12君。 谢谢慧泓、annabellquan、凌小七、秀玉葬花、书友160712005035044。 谢谢管理员们,谢谢版主们,谢谢书友们,谢谢你们的存在,辛苦了。 (总字数二千七收费,加上作者的话为二千九,未达到三千不多收钱,不要担心,特此说明)(。) 第七十三章 三关过 南城门这边氛围有些嘈乱。笔?趣?阁.biquge. 城外发生的事随着禁军们的来往已经传开了。 成国公竟然接连被人阻拦斥骂,成国公的兵马竟然还对民众动了刀枪。 这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成国公。 念头闪过民众们又有些迷茫。 他们想象中的成国公又是什么样?其实他们也说不清了,毕竟距离当初金人南下破城,北地征战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而成国公驻守北地也十年了,那些战乱残酷,厮杀惨烈,对于大家来说已经只是存在于话本说笑中,太遥远了。 城门上的三皇子才十六七岁,生于长于山东的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与皇帝的感觉不同,喧闹的民众只让他觉得不耐烦,没有丝毫的愉悦。 夏日的京城已经几分炎热,皇帝又为了表达赞赏让皇子早早的到来,他已经在这城门上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到底还来不来?不来就不等了。”三皇子拿过宫女手里的扇子,自己用力的扇了两下,驱散心中的焦躁。 随侍的官员们神情复杂,其中不少人了还带着一丝喜悦。 三皇子可没有皇帝那样的好脾气,这次本想图个风光,结果却跟着成国公一起遇到了难堪,三皇子肯定恼羞成怒,且不说拂袖而去,日后也少不得嫉恨。 “殿下稍等,前边出了点事。”一个官员上前劝道,“只怕成国公要来的晚一些…”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城门下一阵骚动,而再远处也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来了!” 喊声此起彼伏,无数人向大路上看去。 竟然来了?这么快? 城门上的官员们神情惊讶。 三皇子也站了起来。 “瞧瞧这声名赫赫的北地军是怎么个风姿。”他带着几分嬉笑说道,人也走了出来。 众官员们忙跟上,站在城门上视野更开阔,一眼就看到漫天漫野的人。 这涌涌而来的人群,让众官员包括三皇子都吓了一跳。 “这来的是民,还是兵啊?”他脱口问道。 不止他们如此疑问,渐渐看到来人的等候的京城民众们也惊讶不已,最先出现在视线里的竟然是一群平民百姓,甚至还不如平民百姓,穿着打扮跟围观的京城民众来说,更像是乞丐。 怎么让这群人混进去了?当值的官兵不管吗? 疑惑间这群人已经走近,越过前方的民众终于看到其后的军阵,说是军阵也只是因为他们骑着马跟步行的民众不同。 这叫什么军阵?没有铠甲没有兵器,一个个穿着布衣,还不如路两边当值的禁军官兵看起来光鲜。 至少为了这次当值他们都换上了新的甲衣,看上去精神肃整。 欢呼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嗡嗡的议论声询问声。 这嘈杂并没有影响到队伍的行进,百姓们过后,成国公的军阵一列列的到了大家的眼前。 虽然没有铠甲兵器威风凛凛,但马上的兵士们神情肃重腰杆挺直,马匹踏步齐整,以至于回荡在众人耳边的马蹄声都带着不可思议的韵律。 这韵律似乎踏在每个人的心上,让嘈杂渐渐停下,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这些兵士们身上。 没有铠甲兵器遮盖,显得平易近人,让大家看清楚这些兵士。 他们年纪大小不等,一个个面容带着风霜,握着缰绳的手粗糙,随着行走简单的布衣飘动露出脖子胸口上还有伤疤若隐若现。 他们没有三头六臂没有雄壮如虎狼,但就是这些人守护了北地十年,让金贼不得不求和停战。 他们不披甲不持兵器,就这么神情肃然身姿挺拔的行进着,无可阻挡视死如归。 路边陷入安静,只闻马蹄声踏踏。 “站住,站住。” 城门上的官员们终于奔下,带着焦躁怒意阻拦前行的民众。 “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进城,我们要送成国公进城。”被拦住的民众大声的喊道。 让原本安静的城门前陷入一阵骚动。 官员们已经知道前方发生的事了,面色铁青,别说那些文士书生挡不住,这么多流民,真要发起狂来,他们也挡不住。 “成国公你这是何意?”为首的官员站在城门上带着愤怒喝道,看向军阵中。 军阵已经停下,随着几面旗帜的挥舞,齐刷刷的变阵分开一条路,一人骑马从内慢慢的走来。 他身材高大,形容温润,穿着布袍,乍一看就像是饱学的中年文士,闲情逸致游街逛景。 这是….. “成国公!”围观的人群中有年长的一个老者忽的大声喊道,“是成国公!” 随着喊声人已经激动的几乎不能自持,就要向前扑来。 民众这才终于回过神,旋即喧腾。 这就是成国公! 不是凶神恶煞的武夫,而是这般的儒雅俊秀。 这才是成国公,战神之名,果然是神仙俊逸。 无数的喊声响起,原本安静的人群涌涌,因为军阵古怪的疑惑立刻被抛开,所有人都像这边涌来,当值的官兵们被挤得一阵波动,死死的抵住人群,避免他们冲进路中,虽然路中已经站满了民众。 “长得好看真是占便宜。” 站在城门上的一个官员忍不住嘀咕一声。 但没有人因为他的话而笑,成国公带着这么多民众来,又一出场就引得围观的京城民众几近疯狂,这太吓人了。 这还是没有披甲持械,如果这些兵士铠甲披挂起来不知道还会多可怕。 站在城门前的官员面色更加铁青,随着成国公走来而主动退开避让的民众,成国公很快到了眼前。 成国公下马,阔步,站定在官员身前。 “朱山幸不辱命。”他说道,抱拳屈身一礼,“携三郡民归周,以谢陛下。” 官员愣了下。 幸不辱命?携民归周?以谢陛下?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更没有夸功,而是谢恩。 随着成国公的话音落,身后的民众如同山倒,纷纷下跪举手叩拜。 “谢成国公不弃,谢陛下不弃,我们回来了。” “我们还是大周的子民,我们回来了。” “谢皇天厚土啊!” “谢不弃我!” 万数人下跪,万数声起,沧桑沙哑,带着哭意,又添着悲壮。 喧闹的围观民众早已经惊呆安静无声,而城门上的人居高临下看这一幕更为震撼。 “有意思!”三皇子拍着城墙说道,再没有半点不耐烦,神采奕奕,“这才是夸功嘛!” 夸的不是他成国公多厉害,不是兵士们多威武,而是这大周皇天厚土多仁慈,不是他谢成国公和这些兵将,而是万民祝谢皇天。 “成国公,请。”他抬手朗声喊道,转身大步下城。 随着他的动作,太监内侍礼部的官员们忙齐齐而动。 “迎!” “迎!” 一声声传开,鼓乐齐鸣,彩旗齐动。 “时辰刚好。”一个礼部官员看着沙漏喃喃说道,“吉时吉人吉像。” …………………. 看着皇子接见之后,再无阻拦浩浩荡荡穿过城门,沿着街道向御街皇城而去的人马,站在临街酒楼上的宁炎沉寂许久的脸上浮现笑意。 “三关已过。” 他端起面前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 请投保底月票!(。) 第七十四章 跪地一声贺 喧天的声音从御街上传来,站在城楼上的黄诚面色则越来越低沉。笔%趣%阁.. 城门下的官员显然被这明显增强很多的喧闹引得议论纷纷,频频向后看去,而城门上大多数官员已经通过禁军的通报得知。 听说万数北地流民涌入,他们的神情很不好看。 流民,灾民,民乱,在官员们心内是一个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州府闭门不接受流民的原因。 更关键的是,这件事事先没有半点的报备。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已经看不出怒意,但大家也心里很清楚看不出喜色来。 然而成国公的队伍越来越近了,礼部的官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陛下,成国公已入城,吉时已到。”他低头请示。 皇帝似乎如梦初醒,脸上浮现几分激动。 “啊,到了啊,好,好。”他连连说道,手拍着扶手,人却没有站起来。 “陛下。”黄诚忽的走出来,神情凝重,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请陛下回宫。” 回宫? 在场的官员们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回宫那岂不是让成国公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当然这是黄诚做梦都想的事,但你让皇帝来这样做,怎么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皇帝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神情惊讶又不安。 “黄大人何出此言?”他说道,又皱眉起身,“成国公就要过来了,朕金口玉言为他夸功赞赏,文武百官满城百姓都等着呢,你不要说笑。” 他说着向前迈步,一面示意内侍。 “准备宣见。” 内侍们应声是,刚要走黄诚噗通跪下来,拦住皇帝的脚步。 “陛下使不得。”他哽咽说道,伸手指着城外,“那成国公无诏携带万数北地流民进京,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北地流民跋涉这么多,身份来历成疑,万一奸细混迹其中伤了陛下,我大周可就完了。” 这个说的也有理。 这万数人来得太蹊跷太突然。 那可不是御街上的京城民众,人数虽然多,也是被严查过的,且不说来万数北地流民身份未经核查,就说这万数人一起闹起来,御街上的这些禁卫可不一定挡得住。 如果再是金人奸细,甚至金人乔装打扮混迹其中…. 金人可是攻破过皇城,掠走皇帝的。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那件事是皇室的噩梦,皇帝的脸色顿时变的惨白。 但他依旧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咬牙迈步。 “黄大人多虑了。”他坚定的说道,“朕相信成国公,有他在,不会出现此等纰漏。” 说罢继续迈步下城门。 黄诚跪行叩头,伏地大哭。 “陛下,陛下不可。”他喊道,“不是臣小人心,实在是那成国公在议和之后先是拒诏不归,又干脆去了金人之境,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陛下,不得不防啊。” 四周的官员们吓了一跳。 这话简直是指说成国公投靠金人,狼子野心了。 这罪名可真是…. 皇帝显然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但他性子怯弱,从不恶意度人,乍听这话一时间竟然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休要胡说休要胡说。”他只是摆着手连连说道,为了逃离这个念头,加快脚步下楼,“朕这就去见成国公,朕信成国公。” 官员们面色不安迈步跟随,黄诚追上来竟然跪行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腿。 “陛下,臣万死不能让陛下赴险!”他喊道。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城下,这一幕文武百官都看到了,顿时愕然。 太监内侍吓了一跳,锦衣卫们也抽出了腰刀。 还好皇帝及时制止,没有将黄诚当做逆贼乱刀砍死。 “黄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他看着黄诚花白的头发也不忍心推开,急的跺脚。 其他官员也都围过来,有的去拉扯有的劝阻。 黄诚只是坐在地上不起来。 “黄大人,如果觉得危险,就不让那些流民进城就是了。”一个官员劝道。 “那也是危险,引流民进城的人就是危险的,我就是丢尽了脸,被所有人骂公报私仇,我就是当个在天下人眼里的奸佞,我也决不让陛下涉险。”黄诚喊道。 这话这场面让文武百官们议论纷纷,很快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站在后边的宁云钊笑了。 “这就是撒泼打滚了。”他说道,又几分感叹,“黄大人幸亏遇上的是仁君。” 旁边的官员顾不上讨论这个,压低声音几分急躁。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他的话音落就见一多半的官员呼啦啦的跪下来。 “请陛下回宫。”他们七嘴八舌的叩头说道,“陛下万万不能涉险。” 看着呼啦啦跪倒一片的官员,再听纷纷的劝言,坐在地上低着头的黄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丢脸?做臣子的不替皇帝丢脸,难道还要皇帝自己主动离开回宫吗? 天子一言九鼎,出尔反尔自然只能是被别人逼迫的。 不用抬头他都知道,下一刻体恤臣子的皇帝就只能无奈的回宫去了。 成国公就将被晾在御街上。 进了城又如何? 仗着民意又如何? 你要的依旧要不到! 过了三关就没事了吗?只要他黄诚在这里一刻,就还有第四关,第五关,朱山,这京城关关卡卡如牢笼,你既然闯进来了就休想再挣脱。 听着乱乱的劝声进言,站在宁云钊身边的官员们更加急了。 “我们呢?”他问道。 跪还是不跪?劝还是不劝? “当然跪。”宁云钊说道,随之将衣袖一抖,大步向前而去。 身边的官员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随。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声清亮悦耳的声音在乱乱的低低的含糊呜咽的进言中响起,令人闻之如饮甘泉,烦躁顿消。 不过,这时候说恭喜贺喜? 所有的人都寻声望去,皇帝也看过来,但见一个风姿俊秀的年轻官员施然近前,双手高抬,屈身跪下。 在他身后跟随着的七八个官员也一脸懵懵,怎么成恭喜了?恭喜陛下得黄诚这般忠臣护主吗? 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跟着跪下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宁云钊再次说道,看着皇帝,面带笑容,“三郡数十万民归周,万数民众不惜跋涉千里前来叩谢皇恩,陛下原想为成国公夸功,如今看来是成国公,是北地百姓为陛下夸功。“ 说罢再次一礼。 “陛下今次不仅让金人臣服,纳岁币得藩属,宗庙告慰,又数十万百姓不弃收归,万数百姓进京叩谢,陛下明君仁心天地可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尧舜也不过如此。”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尧舜也不过如此。 此言听的文武百官面红耳赤。 你这吹捧的功夫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黄诚嘴角的笑意已经散去,人也抬起头来,阴测测的看向场中跪地的年轻官员。 没想到,原来这不是只兔子,而是只虎啊。 皇帝的脸上忧虑焦急惶惶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 宁云钊抬起头,神情真诚的看着他。 是的,陛下是要面子,丢脸的事别人做,他不会做,但同时,有面子的事他当然愿意自己做,而不是送给别人。 端看斟酌是打别人面子重要,还是自己得面子重要。 万事不过利益,没有绝对。 “陛下。”宁云钊又是一拜,“这是陛下的大功,当普天同庆,臣贺喜陛下恭喜陛下。“ 在他身后的官员们这一次没有再呆呆,跟着叩拜。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跟在了宁云钊身后,不管说贺还是不说,在大家眼里在皇帝眼里,他们也是跟宁云钊一派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他们干脆齐声喊道。 好歹这总是句好话。 没错,这是他的大功,如果此时他转身回来皇宫,那这北地的百姓们只会认成国公,只会感念成国公。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功,是他的,他得拿过来。 皇帝站直了身子,甩开了黄诚,手高高抬起。 “宣。”他朗声说道。 *********************** (大概要单更一些日子,请相信作者更悲伤,更新多稿酬才多,嗯,祝大家都好吧)(。) 第七十五章 事了离人归 黄诚看着皇帝向前而去,四周文武百官鱼贯列队跟随。笔%趣%阁.. 皇帝的命令已经传达出去,鼓乐齐鸣,仪仗齐整,御街上民众已经纷纷下跪,一派花团锦簇。 在这一片花团锦簇中,黄诚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也毫不掩饰。 “大人,还是起来吧。”两个内侍小心的劝道。 “我不起来。”黄诚说道,“我怕什么,忠言逆耳,进言被驳斥,有什么丢人的?这是臣子之责。” 他说着果然干脆坐下来,一副不起身的模样。 小孩撒起泼来,打一顿就是了,老人撒泼起来,真是没有办法,打又打不得。 皇帝反正也不在乎,内侍们对视一眼摇摇头退开了。 踏踏的马蹄声盖过了民众的呼声。 当那布衣军阵出现在皇城前,在四周破衣烂衫的流民的拥簇下,虽然没有铠甲鲜明的兵将显得威武,但却带着别样的雄壮。 尤其是当看到皇帝出现,成国公上前高呼臣有罪,负陛下重托,兵士们下马单膝恭迎,北地万数流民下跪激动的痛哭叩拜,整个皇城前气氛悲壮又振奋。 皇帝再无迟疑,上前握着成国公的手流泪不止,又抚慰激动的流民们,百官齐跪,民众山呼万岁,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皇城前成了热闹的中心,适才北地流民和成国公军阵的走过的街道则安静下来,这安静当然是相对的,街上的民众还在激动的谈论着适才的所见,而更多的人则涌向皇城。 站在临街酒楼的窗边,贤王啧啧两声。 “真是精彩,精彩,成国公的风采真是无人能挡。”他感叹道,想到什么又向后看去,“人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你这个当儿子真是比不上你老子,你老子出街万人空巷,你出街则鸡飞狗跳。” 这一是一间豪华的大房间,此时内里精美的席宴前却只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粗布衣衫,头发乱糟糟,一圈络腮胡,正盘坐着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抓着半只烧鸡啃着。 这样子就如同适才街上经过的北地流民,实在与这室内环境不符。 “你这是嫉妒。”他说道,将胡子扯下,露出干净英俊的面容,顺便用手一抚头抬起,“我什么时候出街不是万人空巷了?” 说着伸手一指外边。 “你信不信我现在出一个给你看?输了你给我多少钱?” 贤王哈哈笑了。 “咱们谈什么钱,谈钱多伤感情。”他说道。 似乎也知道在朱瓒面前口舌上讨不到好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指着外边。 “那些人这次真是气死了要。筹划这么久花了那么多钱闹得阵仗这么大,结果连成国公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冲散了。” 朱瓒冷笑一声,将酒壶的酒仰头倒在口中。 “他们也配。”他说道,“一群没脑子昧良心收了钱的跳梁小丑。” 贤王摇摇头。 “可是就是一群小丑也能让人出丑。”他说道,“如果不是北地流民们到来,你老子怎么也得出来见这些人。” “没有如果。”朱瓒干净利索的说道。 贤人啧啧两声。 “看把你得意的,不就是你媳妇厉害嘛。”他说道。 朱瓒一瞪眼。 “你媳妇!”他说道。 “我媳妇在家呢,好几个呢,你找个哪个?”贤王也一瞪眼说道。 朱瓒呸了声。 “别瞪了,再瞪眼也不大。”他说道,伸手拿起筷子再次吃了口饭菜。 贤王挨着他坐下来。 “哎哎,你媳妇呢?这大戏都唱完了,她还不登场?”他好奇的问道。 朱瓒一胳膊推开他。 “说话注意点,别一口一个媳妇的,我还清清白白少年人一个呢。”他没好气的说道。 贤王呸了声。 “你可真白!”他哈哈笑道,一面拿起酒也痛快的仰头倒下去。 屋子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气氛欢悦热闹,与不远处的皇城的热闹相应相称。 而再远处的城门口适才泱泱的人群早已经不见了,唯有当值的官兵们站着议论方才的事,城外一群人走过来,看到这群人官兵们不由互相使个眼色,站直了身子。 这是一群穿着儒衫带着四方巾的人,只不过比起往日的儒雅俊秀,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或者是因为衣衫的凌乱沾染了尘土,又或者是因为脸上颓败的神情。 而以往看到这些读书人而肃然起敬的守城兵丁们也没了往日的敬重,神情毫不掩饰讥诮。 “他功劳归功劳,我们又没有否认他的功劳。”一个书生带着几分羞恼说道,“他邀功要赏就是不对。” 身边的人还没有回答他,旁边响起一声嗤笑。 这书生扭头看去,见是城门兵。 “要按照秀才你这说法,我们这些人连饷银都不能要了?”他似笑非笑说道。 书生神情更添几分羞恼,因为自己的话被一个粗鄙的兵丁反驳。 “该得的自然该得,不该的自然不该。”他说道,“你们不要混淆了我们的意思,被那成国公蛊惑。” 兵丁要说什么,有重重的哼声先一步传来,同时脚步杂乱,众人闻声看去,见城中又走来一群读书人。 兵丁不由心生畏惧,说到底还是不敢跟读书人对抗,他刚要后退一步,就见那城中过来的读书人中为首一个长者站住脚,冲着这边的学子文士重重的啐了口。 “宋文才,你们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他厉声喝道。 哎?竟然是…兵丁神情变了变,视线在这两方读书人身上转。 城外来的这些读书人神情也变了变。 “周先生。”一个文士站出来,“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周文士,他成国公一介武将,太过于飞扬跋扈了,历来左武右文,哪来的文臣要为武将献俸禄的事。” “没错,周先生,决不能允许武将如此跋扈,否则必然乱世。”他身后的不少人也纷纷跟着说道。 被称作周先生的长者看着他们再次冷笑。 “我眼里可看不到什么文臣武将,我只看到人。”他说道,“而你们,别说读书人了,连人都算不上。” 这话可重了,这些读书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待要分辨,周先生已经伸手指着其中一个。 “康亮臣。”他冷声说道,“你收了人多少钱?你在帽儿胡同的宅子是怎么得来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色愕然,纷纷看向一个人。 这是站在那群读书人中间的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此时神情惊恐,下意识的后退。 “我,我没有。”他结结巴巴说道。 周先生没有再质问,视线冷冷的扫过他们。 “你们以后休要在京城穿这身读书人的衣服,国子监也没你们这样的学生。”他冷声说道,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跟随他的诸多学子文士也看着这些人摇头,一脸的鄙夷。 “有辱斯文。” “真是斯文败类。” 他们纷纷说道,也拂袖而去。 这边的读书人陷入了混乱,不少人上前揪住被点名的男人,吵闹着。 守城的兵丁们乐了。 “哎哎。”他们抱着胳膊在身前,一副看热闹的嬉笑,“你们说说不过人家,不如打一架得了。” “哎哎能动手就不要动口。” 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上也传来一声起哄。 看着城门下掩面奔走的读书人,陈七拍着窗户笑。 “先是丢了脸,如今又被周先生驱逐,这京城是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的。”他说道,恨恨的啐了口,“十年寒窗到此白费,活该。” “做事就是这样,结果说不定,如果他们这次成了,活该的就是成国公了。”方锦绣说道。 陈七看着她一笑。 “你是没看到,京城外那两场拦路真是凶险。”他夸张的说道,“我让你跟我去城外,你偏不去。” “反正还是会进城,我看结果就好。”方锦绣说道。 陈七嘻嘻笑了。 “你就这么笃定?”他问道。 方锦绣嗤声,却没有说话。 陈七笑着拍拍手。 “好了,如今结果落定,咱们回去吧。”他说道,一面就要向外走,方锦绣却在窗边坐着没动。 “怎么了?”陈七说道,“没有热闹看了,走吧。” 方锦绣听着远处皇城那边传来的喧闹,看着安静的城门外,握着茶碗的手微微攥紧。 她呢? 而在隔壁的房间里,宁炎也正摇头离开窗前。 “斯文扫地。”他说道。 宁十一从门外疾步进来。 “父亲,成国公已经进宫了,陛下今日赏宴,北地的流民们陛下也让各部妥善安置,迁入各个州府。”他说道。 “还好陛下没有继续被奸佞所蛊惑。”宁炎点点头说道,父子二人下楼。 宁十一听到这话笑了。 “父亲,其实陛下这么做也是被蛊惑了。”他说道,“当时陛下被黄诚抱着腿,就要入宫回避了。” 宁炎脚步一停看向他。 “十哥站出来请陛下留下的。”宁十一忍着笑说道。 云钊啊。 宁炎微微意外又觉得没什么意外的。 他的这个侄子,如此聪明,怎么可能真的甘当一个碌碌无为的附庸。 ………………… “云钊啊,这次真是吓死我们了。” 御街上的热闹还在继续,皇城前的仪仗已经撤去,所有人都向皇宫走去。 按次序在后的宁云钊被几个同僚围住低声说道。 宁云钊含笑目视前方。 “那现在你们感觉是死的还是活着?”他问道。 现在么……几个官员也向前看去,皇帝坐着轿子,身边有成国公朱山伴行。 今日这一幕深的皇帝欢心,比起劝回宫的,他们这些道贺的当然也就有功无过了。 这一次可是在皇帝眼里留下印象了。 “死去活来。”一个官员说道。 几人都笑起来,正说笑着,前方有内侍急匆匆走过来,对着宁云钊笑眯眯的施礼。 “小宁大人,且跟杂家来。”他说道。 这是皇帝要跟他说话了? 几个官员面露喜色,宁云钊神情平和,笑意浅浅的施礼应声是。 太监先一步而行,宁云钊却没有在同僚们的眼神祝贺下立刻迈步跟随,而是停下脚向后看了眼,带着几分期盼。 看什么? 等什么? 同僚们下意识的向后看去。 “热闹。”宁云钊说道。 热闹啊? 御街上此时民众还未散去,热闹依旧,不过也就这样了,看了半日也疲了。 “别看了,没热闹了。”一个同僚低声笑道。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收回视线对大家拱拱手,款步跟上那内侍向前而去。 同僚们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喜悦。 “同样是官袍,怎么小宁大人穿起来看上去就这么好看呢?”一个同僚乐滋滋的说道。 这话被同伴们取笑一番,因为太过热闹,引来一旁御史不悦的瞪眼警告,大家忙收整了仪容,排好队列鱼贯前行。 “果然跟着小宁大人行动不会有错。”一个官员行走中忽的喃喃一句,带着感叹又带着庆幸。 ………………………….. 宁炎走下酒楼,城门前的喧闹已经随着书生们的离去而散去,街上没有了民众涌涌,显得很是安静。 “人少了不会堵了路,咱们可以很快到家了。”宁十一笑道,看着家丁赶着马车过来,话音刚落,有人从楼里跑出来。 “来了来了。” 来人喊着,风一般从宁十一身边穿过,宁十一差点被撞倒。 “干什么啊?”宁十一没好气的喊道,“什么人来了?急成这样?接菩萨啊?” 那人并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城门口跑去。 宁十一下意识的随之看去,见城门外的大路上,有一人骑马而来。 看不清面容,只看到身形娇俏,一身红衣如火,但又因为姿态娇柔,并不显得咄咄逼人,温雅飒爽风姿交融,引人注目却又不招摇。 这谁啊? “君小姐!” 陈七高举着手大声的喊道。 君小姐? 哪个君小姐? 这喊声让街上不多的行人停下脚步,让城门的守兵站直身子,所有的视线都看过去。 那女子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城门前,遮挡风沙烈日的面纱已经散落飘在身前,露出亮丽的面容。 大街上似乎一阵凝滞,旋即爆发出喊声。 “君小姐!” “君小姐回来了!” “九龄堂的神医回来了!” 伴着这喊声街上突然涌出许多人,似乎从地下冒出来一般,更有酒楼茶肆食楼中的人也涌涌而出,顿时挤满了街道。 宁十一被挤得东倒西歪,小心的护住宁炎。 “这可真接菩萨呢。”他说道,看着挤满了人的街道,无奈又懊恼的跺脚,“完了,路又被堵上了,一时半时是出不去了。” 大街上掀起了新的热闹,御街前热闹正在散去,消息散开更多人从那边涌来,场面不亚于迎成国公入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成国公还没进京呢。”江千户说道。 此时他们就站在城门下阴暗的小房内,避开了日光也避开了人们的视线。 江千户看着身边负手看向外的陆云旗。 “果然如大人所料,君小姐今日真的也到了。”他恭维道。 陆云旗面无表情迈过了门槛,但并没有迈进日光下,依旧在城墙角的阴影下,以至于涌涌而来的只顾着看君小姐的民众没有发现他。 但有一束目光在他迈出的同时看过来。 因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 陆云旗微微抬头,木然相对。 视线里那红衣女子将马鞭在手里轻轻的敲了敲,嘴角微微一笑,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我回来了。 陆云旗看的懂她无声说出的话。 我回来了。 陆云旗只觉得日光陡然变的刺目,心跳一瞬间停下。 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的样子。 她回来了。 他的她,不是别人,这是他的她,回来了。 …… …… (四千五字哟,两章哟,字数很多哟,写的很好约,快投票哟,谢谢哟,好无聊哟。)(。) 第七十六章 想起那个她 很久以前遇到的那个她。笔?趣?阁。biquge。 那时候他龟缩在地上,被成国公世子一群人打的奄奄一息,想着也许就这样死了。 他这样杂草尘土一般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谁会在意?谁又敢阻拦? 没看到这城门安静如无人之境,那守城的兵丁都躲了起来,就好似他是瘟疫,多看一眼就能丧命。 其实他也不想活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迷迷糊糊中马蹄声起,伴着女子的呵斥,朱瓒这些人的骂声,城门前变的嘈杂喧闹。 他的眼已经肿胀成一条缝,勉强看过去,那个骑在马上的女孩子正将手里的马鞭挥动,看不清模样,却奇怪的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气势。 她如日光般明亮炫目。 这是他的一眼,然后人便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就是躺在自己的家中,还有大夫来敷药治伤。 “你可走了大运了。”送他回来的城门吏说道,将手里的玉牌晃了晃,“你知道这是谁救了你吗?” 他读书虽然不多,但认得那玉牌上的字,九龄。 九龄,这名字真好听。 “这可是皇太子殿下的幼女,九龄郡主,那可是金枝玉叶。” “也只有她敢对成国公世子动手。” 那城门吏絮絮叨叨,却没有再多说这位九龄郡主的事。 一个城门吏,说起来比他地位高,但在皇亲国戚金枝玉叶面前,跟他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草芥一般,那高高在上的天家贵胄,他又能知道多少消息。 城门吏离开了,大夫留下药也离开了,他都不在意,只有那块玉牌,被拿走的时候他视线不舍,紧紧盯着。 “能给我吗?”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讨要,“我好了去道谢还她。” 城门吏啐了他一口。 “你算个什么物件,还想见郡主。”他说道,一副看穿他心思的样子,带着讥诮不屑,“小兔崽子,别想攀高枝,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 他真没有想攀高枝,他就是想亲口道谢,反之他很清楚这个城门吏才是想攀高枝的。 这城门吏一定会拿着玉牌去那位郡主面前邀功。 但又能如何,就如城门吏所说,他这种小兔崽子能做什么?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别提想要得到什么了。 他看着城门吏拿着玉牌扬长而去,有些后悔没有摸一摸那块玉牌,拿一拿摸一摸也好。 耳边的喧闹打断了他的出神。 依旧是城门,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人随意欺凌的小兔崽了。 他想要的也不会只是卑微的摸一摸玉牌。 他看着这个骑在马上的女子,负在身后的手抬起一摆。 “拿下。”他淡淡说道。 此时的城门前人潮涌涌笑语喧哗,远处还有人不断奔来,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陆云旗就说出这两个字,干脆利索直白。 不知道是因为放这女子出京、任这女子解决痘难,被这女子逃脱而积攒的怒意倾泻,还是重逢再见情绪倾泻。 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这命令多么荒唐,江千户也没有丝毫的迟疑,拔出腰刀。 “拿下。”他喝道。 随着他的喝令,二十多个锦衣卫从城门的阴暗处冒出来,敲响了手中的绣春刀,向前围拢。 而周围的民众这也才发现锦衣卫冒出来,顿时吓的纷纷躲避。 城门前陷入一片混乱,在这混乱中锦衣卫们还是稳准快速的将君小姐围住。 他们的动作快,陈七的动作也不慢,和德盛昌的伙计们将君小姐挡在身后。 双方形成了对峙,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君小姐甚至还骑在马上没有下来。 喧闹的城门前陷入安静。 “你们想干什么?”陈七喊道,视线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依旧站在城门的阴暗下,神情木然的只看着君小姐。 “拿人。”他淡淡说道。 “凭什么拿人?君小姐犯什么事了?”陈七怒声喝道。 周围的民众也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还有人大着胆子发出质问。 “是啊,君小姐犯什么事。” “君小姐出去解决种痘的事,是有功呢。” 锦衣卫们置若未闻。 “什么事,拿下来,问问就知道了。”陆云旗说道。 这真是荒唐的回答,但也是锦衣卫的行事作风,理直气壮的不讲道理。 “你们敢!”陈七喝道,神情难掩焦急。 谁想到陆云旗会冒出来,好吧,他冒出来也没什么奇怪,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样一句话不说直接拿人。 要命的是因为事先不知道君小姐行踪,他们的人手准备的也不足。 就现在这几个伙计,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 至于百姓们…陈七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们惊恐的神情。 就算人多,也指望不上了。 对于陈七的喝问,陆云旗理都懒得理会,江千户抬手一挥。 “敢有阻拦者,杀无赦。”他冷冷说道。 锦衣卫说杀人可是真杀的,不管什么乱民还是普通百姓。 四周的民众再次惊惧的后退,陈七一咬牙就要上前。 君小姐下马制止他。 她看得出来,陆云旗眼里的疯狂,是真的人挡就要杀人。 应该是被她适才的神情眼神刺激到了。 是的,她这一次回来没有再掩饰属于楚九龄的姿态心境,就像曾经父母健在,她每年长途奔波归来京城。 这京城是她的家,她是大周的九龄郡主。 这京城她不是被赶走的,她只是暂时离开,她随时能回来,无所畏惧的回来。 她知道陆云旗肯定会出现,现在并不惧怕被陆云旗抓住,甚至她也可以趁机试试杀掉陆云旗,想必此时杀了陆云旗,她也能争得一条生路。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作为反抗者杀了施暴者,也是难免的。 君小姐握紧了手里的马鞭看向陆云旗。 “你要拿我,来啊。”她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嘴角弯了弯,抬脚迈步。 “大人。”江千户忍不住出声阻止。 这个女子他如今也不敢小瞧了。 陆云旗并不理会,只是看着君小姐,迎着她的视线,一步步的走过去,无惧前方刀山还是火海,也无惧她愤怒又闪烁隐晦的眼神。 他只要这个人,他一定要这个人,然后剥开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世上会有两个她? 城门前陷入了诡异凝滞,这诡异是有静有动融合交汇,静止的锦衣卫,家丁,和君小姐,动的陆云旗。 “干什么?看什么看?” 一声清亮的喊声在一旁响起,瞬时打破了这凝滞。 同时破空声而来。 陆云旗似乎听而未闻,依旧迈步,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大人小心。” 陆云旗发疯,江千户可不敢也发疯,他只得扑上去,将陆云旗拦住向后退。 一柄匕首擦过江千户的耳边掠过,咚的一声扎在了城门上,几乎没入。 这也是真的下了杀手了。 江千户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那边人也已经奔过来,一阵风一般撞过来,撕开了围拢的锦衣卫。 江千户只觉得视线一花。 这眼花不仅是来人的速度快,还有来人身上穿的衣服。 这人身材高大,却穿着一件花团锦簇胖胖大大的衣袍,看上去很是古怪。 江千户一时差点没认出是谁,周围的民众却已经喊起来。 “是世子爷!” “是成国公世子爷!” “世子爷!” “世子爷!” 犹如水入油锅,瞬时噼里啪啦的热闹来。 朱瓒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展开手,环视四周,笑意才扬起就听得人群里又冒出一声喊。 “果然有君小姐的地方就一定有世子爷!” 朱瓒的脸顿时拉下来。 “哎哎。”他伸手指着说话的人群,瞪眼说道,“衣服可以乱穿,话可不能乱说。”(。) 第七十七章 现在的我你不能抓 话乱说了吗? 人群并没有被他这警告吓到,反而响起一阵笑。笔@趣@阁。biqUgE。 世子爷朱瓒虽然顽劣,但跟锦衣卫比起来简直就是平易近人了。 “没有乱说。” “对呀,这是第几次了?” “上次砸匾额,就是世子爷。” “那次纳妾求娶,也是世子爷。” “那次不是吧?那次不是宁状元吗?” “状元也在,世子爷也在嘛,说起来,宁状元是不是也该来了?” 人群喧闹说笑议论纷纷,先前的阴沉窒息凝滞一扫而空,洋溢着欢悦。 朱瓒听得脸发黑,似乎也无法制止这些人说的热闹,只得带着几分恼怒看向君小姐。 “都是你,瞎逛什么?”他喝道,“让人看热闹。” 君小姐抿嘴一笑。 “是。”她说道。 竟然这么乖巧?就好像小媳妇一般? 陈七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乱转,难不成,真的小媳妇了?假戏真做了?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是对的,可怜的宁十公子。 他这边胡思乱想,朱瓒已经不耐烦的摆手。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他说道。 君小姐翻身上马,陈七忙牵着缰绳,招呼伙计们前行。 锦衣卫们上前一步,将刀对准他们。 朱瓒似乎这时才看到他们,晃着宽大的花袍袖子。 “滚。”他吐出一个字。 锦衣卫们当然一动不动。 “世子爷,不要阻扰我们办差。”陆云旗木然说道。 朱瓒转头看他。 “我就阻扰了。”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你能把我怎么样?” 陆云旗伸手,江千户迟疑一下,还是将手里的腰刀递给他。 陆云旗握住刀大步向朱瓒走去。 他一句话不说,但就这一步一步迈的热闹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朱瓒将松垮垮系在身上的袍子一撩,围观的人觉得眼再次一花,似乎看到破烂的衣衫? 成国公世子的穿着还真独树一帜。 当然这不是重点,大家看到朱瓒也拿出一把刀,比起陆云旗绣春刀,他的刀短且直,就好似一把大刀被折断。 饶是如此,血腥气也瞬时扑面,围观的民众不由咬住了手齐齐的后退。 这是真要打,还是那种你死我活的打。 “好了。” 女声响起打破了凝滞,同时人也站到了朱瓒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朱瓒嗷的叫了声,围观的民众吓了一跳。 “干什么?拉拉扯扯干什么?”朱瓒瞪眼说道,甩开君小姐的手,也停下了脚步。 这一停顿间,陆云旗已经到了面前,并没有在意他停下也没有顾忌站在一旁的君小姐,径直挥手一刀砍来。 这突然的一动一静又一动,让围观的民众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叫起来。 呛啷一声,朱瓒的短刀撞开了陆云旗的刀,一步未退,而君小姐也神情淡然的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看到两刀就在她面前交汇。 “陆千户,你现在不能抓我。”她说道,“我现在不是一个商铺药馆的大夫,我是成国公世子夫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民众哗然。 成国公世子夫人的事他们也听说了,什么婆媳二人霸州救护百姓,什么率军奔袭金地援助成国公,对于这个巾帼英雄大家也猜测纷纷,但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君小姐。 在这一片喧哗中,朱瓒神情带着几分恼怒,陆云旗倒是神情平静。 “那又如何?”他说道,看着君小姐,忽的微微一笑,这一笑让他的脸和眼神都变的柔和,“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皇帝陛下介意。”君小姐说道,“现在皇帝陛下正在宫中宴请成国公,你却抓走了他的儿媳,你这是打皇帝陛下的脸啊。” 陆云旗看着她,君小姐对他亦是微微一笑,迈步走向他。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走近他。 “陆大人,你不要脸皮,陛下要啊。”她柔声说道,“你这身皮是陛下给的,你打了陛下的脸,小心陛下揭了你的皮。” 说到这里站定在陆云旗的面前。 陆云旗虽然没有朱瓒个子高大,但也比君小姐高很多,眼前这个女孩子微微抬头看着他,气势却如同居高临下。 “你没了皮,你还怎么抓我?你见都见不到我了。”她含笑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说的真好听。”他说道,“还有吗。” 简直就是个阴阳怪气的。 君小姐收了笑一句话也不再多说转身迈步,走到朱瓒面前抓住他的衣袖。 “走了,回家去。”她说道。 朱瓒僵直着身子,但这次却没有甩开她的手。 “早就让你回家,你这么慢。”他咬牙说道。 “是,我走得慢了。”君小姐柔声答道,乖巧又温顺。 他们向前迈步,一步两步三步,陆云旗并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再开口阻止,江千户下意识的松口气,摆摆手,围在四周的锦衣卫们齐齐的让开。 陈七也吐口气,忙牵住马招呼伙计们跟上。 看着君小姐和朱瓒走过来,四周的民众再次恢复了热闹,问询着说笑着,君小姐一一含笑打招呼,随着她的走动,人群自动让开路,也跟随着向前。 人群从酒楼前涌过,宁十一松口气。 “还真以为要在街上打起来。”他低声说道,“这两个可都是不要命敢玩命的。” 宁炎看着君小姐所去的方向,人群涌涌早已经看不到女孩子身影。 “还有个沉稳,知道进退的。”他说道。 这话从宁炎口中说出,可就是不小的称赞了,宁十一长这么大还没听到父亲这样夸赞自己呢。 “父亲,你也觉得君小姐不错?”他问道。 的确不错,很不错。 宁炎想道。 这样的人跟宁云钊是很相配的。 真是…. “可惜了。”他说道。 …………………………… 在民众的围观下,君小姐并没有和朱瓒去往成国公府,而是进了一间酒楼。 民众们自然不好跟进来,留在门外说笑议论。 “原来成国公世子夫人是君小姐。” “成国公真是有功,要不然君小姐不会出手相助的。” “这真是天作之合,我早就看出来君小姐和世子爷郎有情妾有意了。” 听到外边传来的话,朱瓒回头瞪眼。 “真是瞎,怎么看出来的?”他说道,一面甩开君小姐的手,“差不多行了啊。” 君小姐笑了笑没说话。 “不用这么迫不及待的宣告你成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你就是不是世子夫人,我也能不让你被抓走。”朱瓒木然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伸手。 朱瓒机敏的躲开,没让她拍自己的胳膊,带着警告看着她。 “你美玉一样的人,犯不着去磕碰瓦砾。”君小姐没有再伸手含笑说道。 朱瓒哼了声。 “那你这个瓦砾就可以跟陆云旗同归于尽?”他说道,“别忘了你还挂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呢,累害我们家。” 他的话音落,内里传来噗嗤一声笑。 君小姐看去,神情微微惊讶,见是只穿着里衣的贤王走出来。 “你们两个,就不要这么秀恩爱了。”他笑眯眯说道,“听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第七十八章 好奇有相问 恩爱? “你们这互相关心的真是肉麻。笔、趣、阁。海棠搜书。”贤王笑道,“你为了他,他为了你,互相维护,互相照顾,互相夸赞…” 他说到这里时,朱瓒抬手制止,做了个干呕的样子,一面胡乱的扯下身上的花袍子扔过去。 “不就借了你一件衣裳穿穿,用不着这样糟践人吧?”他没好气的喊道。 原来这衣服是贤王的,怪不得又大又胖,看上去古怪。 君小姐抿嘴一笑,看着朱瓒脱了花袍露出的破旧衣衫。 真是什么时候都要面子。 看到她笑了,贤王也笑了。 “弟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问道。 君小姐看着他笑着点头。 “殿下说得对,我很关心他。”她说道。 朱瓒咳咳两声。 “殿下不是外人,不用在他跟前做戏。”他绷着脸说道。 “我没做戏啊。”君小姐看着他,眨着眼认真的说道,“我是很关心你啊。” 瞧瞧,瞧瞧,这是个正经人吗? 朱瓒瞪圆了眼涨红脸。 他就不该主动跟她说话! 贤王哈哈大笑。 “君小姐,他也很关心你的。”他挤挤眼说道。 其他女子面对这种话肯定红了脸,或者羞恼而走,君小姐当然不是其他女子。 “我知道。”她含笑点点头。 朱瓒在一旁也不羞恼了,呵呵干笑。 “你们两个算是相见恨晚吗?”他说道,“都是这么不正经的人,英雄相惜吧?” 贤王哈哈笑了,忽的对君小姐抱拳一礼。 “君小姐,当真英雄。”他整容说道。 君小姐再次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谦虚,略一还礼。 “君小姐,那这次…”贤王再次开口。 朱瓒咳声打断他。 “殿下有什么话等会儿再问,人家的家人来了。”他说道。 贤王君小姐向外看去,见陈七和方锦绣站在门外。 见他们看过来,陈七忙摆手。 “不急不急,你们继续说话。”他笑道,一面对贤王恭敬的施礼。 方锦绣亦是低头屈膝。 贤王笑着点点头。 “一家人,进来说话吧。”他说道。 方锦绣和陈七应声是这才走进来。 “三妹妹。”君小姐含笑说道。 方锦绣哦了声,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室内略一沉默。 “这是妹妹啊。”贤王忽的说道。 方锦绣和君小姐同时点头应声是。 “那还没见过你姐夫吧。”贤王一指朱瓒笑道。 朱瓒呸了声。 方锦绣也忍不住一笑,神情有些复杂。 “呸什么呀,人家小姑娘怎么也得见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姐夫吧。”贤王笑道。 朱瓒干笑一声。 “人家小姑娘还真不稀奇姐夫。”他说道,“我都第三个了。” 的确是,这事想起来真是有些荒唐,方锦绣忍不住再次一笑。 “世子爷习惯了就好。”她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 “你们还真是一家人。”朱瓒哼声说道,“这种事也能习惯。” “日子过的艰难,很多事就习惯了。”方锦绣说道。 听她这样说,朱瓒没有再说话转过头去。 君小姐则对着方锦绣一笑。 “纵然艰难,也都解决了不是。”她说道。 方锦绣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 这一番说一番笑许久不见的生疏似乎才散去。 “好了,别的事也都多多少少的听过了,就说说这万数流民的事吧。”贤王拍了拍肥硕的身子,在椅子上扭了扭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带着几分好奇,“你怎么就想到这个了?” 君小姐笑了笑。 “很简单,因为想到入京肯定不会太平的。”她说道,“所谓不太平不过是不信功劳甚至要问罪,那就摆出事实来讲讲道理喽。” 很简单? 贤王神情复杂。 怎么能简单,要说动这么多北地流民来,一要有威信力,二还要有钱,三还要耗费人力物力布置周全运送。 “威信力吗?也不算吧。”君小姐笑道,“毕竟当初我全心全意的救助了他们。” 沿途施粥,冒着危险亲赴霸州抗击金贼,护着十几万民众逃离金人的铁蹄下。 “我救助自然不是白救助的。”她说道。 朱瓒在一旁呵了声。 “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说道。 贤王看着君小姐神情复杂。 “就算是生意,这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生意。”他说道。 “我全心全意而为,所以如今他们可以全心全意信我而来。”君小姐说道,“这就是公道。” 贤王默然一刻。 “很高兴能看到公道。”他说道,声音里几分怅然,但显然他不想被人察觉,很快掩饰,又恢复了嬉笑,“那这钱,人力,物力筹划,可也不容易吧。” 君小姐神情柔和几分。 “这个我倒是没有费心。”她含笑说道,“有人为我尽心费心。” 贤王哦了声,看了朱瓒一眼。 朱瓒立刻不客气的瞪他一眼。 贤王没有理会他,看向君小姐。 “那对这个人来说,君小姐你一定很重要。”他笑眯眯说道。 君小姐笑了。 “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她认真的说道。 ………… ………… 贤王问了自己想问的事,便起身要大家散了,毕竟都是长途跋涉而来,又耗费了心神,是该回去好好歇息。 “不过说道歇息。”贤王又停下脚,看着朱瓒和君小姐,“你和你媳妇都要回国公府吧?” 朱瓒的面色僵了僵,看着门外虽然少了很多,依旧有围观者在等候。 “当然。”君小姐先开口说道,神情随意,又看着方锦绣和陈七,“你们和柳掌柜有事来家见我。” 家,说的真是比自己还熟练,朱瓒斜眼看着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先一步向外走去。 君小姐等人跟着走出来,先送贤王上了马车,接着方锦绣和陈七也上了车,朱瓒刚要迈步走,又被君小姐叫住。 “街上人多,别惊了马,你来牵着。”她笑盈盈说道,一面翻身上马。 惊了马?一路上她把马骑的跟惊了似的,她还怕惊马? 又借机占他便宜! 朱瓒咬牙,但并没有说什么,一路上他已经知道了,不要轻易跟这女人争辩。 他走过去牵着缰绳向前而去。 门外的围众都露出善意的笑,小孩子们干脆跟着在前后蹦蹦跳跳。 “哎你看像不像咱们阳城里的小子带小媳妇回娘家?”陈七对方锦绣低声笑道。 “不像。”方锦绣看着他干脆的说道。 陈七讨个没趣,扬起马鞭。 “咱们也回家哈。”他又嬉笑道。 街上车马在人群中的拥簇下向前,在他们的后方有一队人马也在跟随。 位于锦衣卫们的拥簇中,陆云旗木然的看着前方骑马摇摇晃晃而行的女子背影,她走向哪里,他就跟向哪里。 这边散去,皇宫里的宴席正酣。 黄诚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撒泼在外,此时也在宴席里坐着,听着成国公和皇帝的说笑一直闷头吃喝,皇帝当然不会怪罪他,还体贴的让小内侍在一旁服侍。 忽的黄诚耳边除了成国公的说话,还多了一个年轻悦耳的声音。 “臣谢过陛下,家叔一切都还好,最近还注解了一卷经书。” 这声音让黄诚猛地抬起头,眼神阴沉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年轻官员。 以这个年轻人的年龄和资历,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宁常,不,宁炎,这一次竟然栽在你们手里了。 黄诚端起了酒杯。 “宁小大人。”他唤道。(。) 第七十九章 年轻人的真诚 这一声唤,让四周的说笑都停下来。笔?趣?阁.biquge. 来到宴席除了恭贺陛下外,这是黄诚第一次开口。 开口唤的还不是成国公,而是年轻后辈资历浅的翰林编修。 但也正是这个六品七品的小编修,主导了此时的宴席。 如果没有他当时那一跪那一声贺,此时成国公只怕还孤立与皇城外。 黄诚恨成国公是毋庸置疑,但此时此刻更恨的应该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宁云钊,还有些后悔。 真不该被这小子的胆怯老实骗了,当时就该不管不顾陛下的仁慈大度,违背穷寇莫追,逼的宁家狗急跳墙,也要把这小子踢出京城,赶到滇南去。 不过现在也不晚,一条刚露出牙的小狗而已。 黄诚看着宁云钊,露出一丝笑。 宁云钊听到一声唤时就看过来,神情平和,带着得体的笑意。 “黄大人。”他施礼应道。 “宁大人肯定很高兴。”黄诚说道,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又撩了一眼一旁的成国公,“到底如他所愿,成国公载誉归来,他这官职没有白丢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神情复杂,眼神不安的看向皇帝。 黄诚这个人,真是仗着年纪大,攻击人越来越赤裸裸了。 一句话就将今日皇帝对成国公的恩赐变成了宁炎的,毕竟当初宁炎是竭力维护成国公才被免职的。 现在成国公如此荣耀加身,就证明宁炎当初是对的,那皇帝就是错的了。 这种事皇帝怎么能忍? 皇帝的脸上浮现几分不安。 “说起来,宁大人….”他神情和善关切的说道。 但宁云钊主动接过来话。 “我叔父可不高兴。”他轻叹口气说道。 年轻人! 在场的很多人心里都喊道,太急躁了吧? 这其中有人担忧,有人幸灾乐祸。 现在可不是乘胜追击的时候,要给你叔父翻案,这并不是个良机。 成国公也看过来,神情温和看不出担忧还是惊讶。 “他反对的是议和,跟成国公这个人可没关系。”宁云钊接着说道,看向皇帝,“现在议和已成,成国公也平安归来,几十万民众安然,国泰民安,并没有他担忧的那些事出现,他是越发的羞恼了。” 说着苦笑一下。 “陛下请宽恕我叔父他老人家的闷脾气,人年纪大了,总归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说罢俯首施礼。 这样啊…….在场的人神情古怪,这么简单。 虽然话说的简单,但很是管用,皇帝已经笑了。 “这朝事本就是观点不一,宁大人也是忠君为国,朕怎么会怪他。”他笑道,“更何况,宁大人只是因为朝事跟朕争论,并没有对朕不敬,更没有闷死朕的鸽子。” 唐朝名臣魏征劝诫皇帝极其严苛,太宗皇帝把玩鸽子怕他视为玩物丧志,只得把鸽子闷死在怀里。 此时此刻皇帝以此为例,在场的人心里都忍不住惊讶。 这竟然是把宁炎比作魏征那般的重臣,当然大家也都知道皇帝的本意是将自己比作太宗皇帝,但还是颇为意外。 “陛下英明神武,堪比尧舜。”宁云钊立刻说道,再次俯身叩头,“太宗也不过如此。” 马屁精! 在座的人心里同时骂道,虽然他们也常常说皇帝的好话,但圣人子弟国之栋梁,怎么也得有些风骨吧,怎么能说的这样赤裸裸,跟那些不懂事的内侍一般胡言乱语。 这个宁云钊真是不像姓宁的。 皇帝显然也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宁编修这话过了,朕可不敢当。”他笑道。 宁云钊虽然跪着,但脊背挺拔,抬起头神情风轻云淡,没有丝毫的卑微讨好。 “臣年轻人,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没有顾虑那么多。”他说道,“请陛下恕罪。” 皇帝再次哈哈笑了。 “朕怪你做什么。”他说道,“且不说朝堂之上大家皆可畅所欲言,就是私下闲谈,朕也不是那种防民之口的人啊。” 听到这里,其他的大臣也不能再装傻充愣了,和宁云钊一起俯身叩首。 “陛下圣明。” 殿内百官齐跪恭贺,氛围热烈。 黄诚也自然俯首恭贺,只不过垂下的眼难掩愤怒。 好,好,年轻人,如果不要脸起来,真是很好。 ........... ……… 午后宴席结束,皇帝回宫歇息,百官鱼贯而出。 黄诚也没有再打算追上皇帝说些什么,现在不是良机了,皇帝在北地流民和宁云钊的恭贺声中正是高兴的时候。 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跟知道什么时候不做什么事,是一样重要的,这也是他历经三朝不倒的秘诀。 黄诚在一众官员的拥簇下沉脸而行,这次的筹划的事完全失败了,大家心里又是恼怒又是不安。 “那些流民的事一点也不知晓。” “就是坏在他们身上。” “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去查。” 他们低声的说道。 查,查出来又怎么样,一个良机就这么失去了。 何止北地流民,还有宁云钊,踩着他筹备的机会一下子在皇帝面前亮眼的小混帐。 黄诚忍不住轻叹口气。 “坏人真是太多了。”他说道。 身边的官员们神情羞愧。 “都是我们的无能。”他们说道。 黄诚笑了笑。 “无妨,无妨,不急,不急,重新再来,把坏人一个个查出来解决掉就是了。”他说道,一面抬袖掩嘴咳嗽几声。 他虽然老了,但是也不怕这中年和年轻人们,他熬死的中年青年少年人多得是,年轻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黄大人。” 走出了皇城,御街上的人群已经散去,又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就在大家各自上马坐轿散去的时候,有人唤住了黄诚。 众人回头看去,神情有些惊讶。 来人竟然是成国公。 成国公竟然喊住了黄诚?按理说应该唤住宁云钊才对,毕竟今日他们两个是一唱一和最风光的,也是互相受利的。 看着成国公走过来,这些官员们有些紧张。 “你想干什么?”有人还脱口叱问。 黄诚嗯了声。 “成国公又不是洪水猛兽,别这个样子。”他和善的说道。 成国公已经走近,站定。 “黄大人,我入城被人阻拦的事,是你的安排吧?”他说道。 他的声音清柔,面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仪态不输于任何一个文官儒士。 但他的话却如同刀锋一般凌厉,如同莽夫的鲁直,又如同小孩子般口无遮拦幼稚。 在场的官员们面色都变了。 ********** 一日一更看的不过瘾,大家可以攒文,真是抱歉。(。) 第八十章 伸手专打笑脸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成年人都懂的规矩,不管心里多怨恨讨厌一个人,面子上却总能过得去。笔%趣%阁..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不管暗地里斗得的多激烈,朝堂上见了也都是风平浪静心平气和。 又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也不是直脑子的莽夫,有些话有些事眼看得出来,就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岂不是让自己尴尬? 但此时此刻,大家觉得,有时候被小孩子或者莽夫这种没脑子的质问,尴尬的不一定都是问话的人,被问的人也有些尴尬。 谁想到一向儒雅的成国公会这样问出这句话。 儒雅? 也不过是装个样子,看这问的直白,又问的血腥。 他也是要撕破脸了啊。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黄诚笑了。 “国公爷说笑了。”他说道,“虽然我很想这就是我安排的,但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答的云淡风轻,但也直白的毫不掩饰恶意。 相对的二人皆穿着重臣高官紫红袍,面色和煦温雅有礼,说出的话却刀光血影,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噤声屏气。 成国公亦是笑了笑。 “你的确没有这种力。”他温和说道,“黄大人还是有自知之明啊。” 黄诚哈哈笑了。 “多谢国公爷称赞。”他拱手说道。 成国公还礼,又伸手。 “黄大人请。”他说道。 黄诚也没有客套。 “国公爷请。”他迈步,一面也说道。 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含笑并肩向外走去。 余下的人对视一眼,眼神神情复杂,各存心思的跟上去。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得一阵脚步杂乱声音嘈杂,不下数百的民众出现在御街上,男女老少皆有,看起来很是激动。 是看热闹的民众还没散去,还是….. 众官员念头才闪过,就听得那些民众爆发出喊声。 “成国公!” “成国公你还好意思回来!” 又来? 还没完? 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啊? 官员们对视一眼,皇帝都封赏接见了,再跟成国公闹事就不合适了吧?至少现在不合适。 黄诚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我们没安排。”有官员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脸上也带着几分疑惑,又几分猜测,“也许是那些商户不服。” 黄诚哦了声,看着涌涌吵闹的人群露出笑脸。 “国公爷,你看看,这真是怪麻烦的。”他转头看成国公说道,“民心自有公道,可不是谁想控就控的。” 成国公温和一笑。 “黄大人还信公道?”他说道,“真是难得。” 真是道貌岸然,看看他说的都是什么话,怪不得生出朱瓒那种混癞子! 黄诚身旁的官员们纷纷怒目。 “国公爷,注意分寸。”他们说道。 成国公自然也有亲信。 “国公爷这话说得多好怎么了?”几个武官似笑非笑说道,“难道说黄大人不信公道?” 双方互相瞪眼就要争执,却见成国公径直向那被禁军拦住的民众走去。 “哎呀快去护着吧,别被百姓打了,就不好看了。”一个官员幸灾乐祸说道。 “国公爷这么厉害,也许打了百姓呢。”有人也阴阳怪气说道。 然后大家都笑起来。 “谁打了谁也不好看啊。” 几个武官没再理会他们,急急跟上成国公,心里也是有些担忧。 有时候百姓闹起事来真不好办。 “国公爷…”他们试图阻拦。 但成国公已经站定在民众前。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他问道。 又是问的这么直白。 成国公心里还是带着气吧?如同小孩子一般赌气。 身后的黄诚等人面上笑意更浓。 “因为你没打败金人!” “你辜负了我们的希望。” “我们是北地人,我们背井离乡,都是因为你!” “你凭什么还要功赏?” 民众们乱七八糟的喊道,神情愤怒激动,涌涌上前,禁军们不得不挥动腰刀警告。 “你们错了。”成国公依旧温声说道,看着民众们摇头,“这不是我的错。” 身后的官员们嗤声笑。 “他说不是百姓们就信啊?”一个说道。 那边百姓们喧闹未停。 “那是谁的错?”他们乱乱的喊道。 “我不是没有打败金人,而是我被下令不许再打。”成国公看着他们,“而你们背井离乡,是因为你们的乡土被割让了,而这一切不是我做的,所以不是我的错。” 闻听此言黄诚面色微变,还未说话,就见成国公转身伸手指向他。 “是他。”成国公说道,“是黄诚黄大人要议和的,也是他不让我打金人,也是他送走了你们的乡土。” 我去! 这还是人吗? 这话怎么就说出来了? 这还真是伸手就打笑脸人啊!打的干脆利索! 所有的官员们都惊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百姓们却立刻就反应起来了。 “是黄诚要议和的!” “是大学士黄诚!” “没错,是他干的!” “是他让我们失去了家园,是他让我们颠沛流离!” “成国公不辜负我们,黄诚弃了我们!” “黄诚有罪!” 喊声乱乱而起,如疾风骤雨袭来。 官员们终于回过神,又疑惑又羞恼。 这群百姓,怎么一句话就被人煽动了?还有没有脑子? “你们…”几个官员就要上前呵斥。 黄诚却抬手制止。 “罢了。”他说道,神情沉沉,“走吧。” 这就走了? 官员们瞪眼不解,看着那边嘈杂喧闹骂着的百姓。 “他们骂的是议和,不让他们骂我,难道让他们骂皇帝陛下吗?”黄诚沉声说道。 那还真不能…. 陛下刚在北地民众前被高呼为明君仁善,议和这件事自然只能是黄诚一个人的主意,只能是他蛊惑了皇帝。 至于跟百姓解释议和的关键和重要性,他们才不听呢,他们就知道议和他们就失去了家园了。 这真是…. 只能打落牙和血吞了。 几个官员神情恼怒。 这些人哪里来的?怎么回事啊?怎么就闹到黄大人头上了? 黄诚神情沉沉没有说话迎着百姓们的骂声径直向前,走到成国公面前时,被成国公伸手拦住。 “黄大人。”成国公微微倾身靠近黄诚,温和的说道,“这些,是我儿子干的。” 什么? 黄诚顿时瞪眼。 怪不得!而且竟然敢! “你大胆!”他再也忍不住脾气喝道。 成国公已经站开几步,看着黄诚神情平静。 “大人,他怎么了?”几个官员忙扶住黄诚急急的问道。 黄诚伸手指着成国公。 “他,这个..”他喝道,又指着喧闹的人群,“是他们父子安排的!” 什么? 官员们顿时惊骇又愤怒,待要说什么,成国公已经先开口了。 “黄大人说笑了。”他温声说道,“证据呢?” 黄诚气笑了。 “证据,你刚才跟我说的。”他喝道。 成国公也笑了。 “黄大人说笑了。”他说道,“虽然我很想这就是我安排的,但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日…. 这一刻黄诚以及身边官员们心里同时冒出这一声骂。(。) 第八十一章 敷衍了事 这什么人啊! 黄诚气的发抖。笔、趣、阁。海棠搜书。 “太嚣张了!”他狠狠盯着成国公,“朱山,你太嚣张了!” 成国公不急不恼,笑了笑。 “朱山不敢。”他说道,“只是信公道。” 说罢大步向前而去。 民众们自动让开路,没有阻拦。 “刚才他真是这么说的!”一个官员指着成国公的背影,对大家喊道,“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 官员们神情复杂,更多人似笑非笑。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有人笑道。 “谁随便说,这多明显,就是他找来针对黄大人的…”那官员气恼的喊道。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有一颗烂果子砸过来,正中他的官帽。 官员惊叫一声伸手护住帽子。 “还我家园!” “没人鼓动我们!” “昏官!还我家园!” 被禁卫挡住的民众骚动叫喊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烂果子烂叶子,一时间如雨般砸来。 御街上一阵混乱,官员们纷纷躲避,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被砸到,黄诚也不例外。 一颗烂果子砸在他的肩头,汁水溅了一脸。 旁边的官员忙用袖子要给他擦拭,口中惊呼喊着黄大人。 黄诚一把推开他,自己用袖子慢慢的擦,眼神阴沉的几乎浑浊。 “这些刁民!” “这是反贼!” “把他们抓起来!” 官员们愤怒的喊道。 “你们还在干什么?” 禁卫们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 “陛下有令,今日御街可以让民众围观,不得驱赶。”为首的一个禁卫说道。 官员气的瞪眼。 “这是围观吗?”他喊道,伸手指着那边喧闹怪叫的民众。 又三四个烂果子叶子砸过来,那官员不小心又被砸到,气的跳脚。 这些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烂果子!这才初夏呢,果子还没下来呢! “这是围攻了!”官员跺脚喊道。 禁卫们这才应声是,举起腰刀,还没喊话,就见原本还胡乱奋力叫骂投掷果叶的民众轰的一声四散。 “当官的打人了!” “大学士要灭口了!” “黄大学士要杀人了!” “黄大学士要驱赶流民离京了!” 喊声随着四散而散开,转眼这群人就跑远了,留下一地狼藉。 禁卫们的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该说他们胆大还是胆小呢? 胆大是敢骂当朝重臣,胆小是还没威胁呢就如鸟兽散了。 真是刁民。 这真是北地流民吗? “追上他们,抓起来,拷问,到底是谁指使的。”几个官员愤怒的喊道。 禁卫们干脆的摇头, “这个就不归我们管了。”他们说道。 看看他们懈怠的样子! 这些禁卫都是京中权贵子弟充任,别看官职俸禄没多大,一个个装大爷很拿手。 这些人都是跟朱瓒差不多的,该不会也是受了朱瓒的指使吧?在这里装傻充愣。 “你们..”几个官员喝道。 “行了。”黄诚喝止他们。 官员们停下。 “大人..”一个带着委屈的说道,“这真是欺人太甚。” 黄诚已经恢复了平静。 “今天是好日子,陛下正高兴,不要这些小事扫兴。”他说道,一面迈步向前走,一面用袖子一下一下的擦着脸。 脸上的汁水早已经被擦去了,但他却还是不停的擦着,似乎要擦破这层皮。 亲信们不敢在阻拦,招呼着车马跟上黄诚。 看到他们离开,其他的官员们才对视一眼,神情古怪又复杂。 “没想到成国公是这样的人。”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另一个官员笑了笑。 “原先离得远,话写在奏章的气势真不如面对面言语交锋。”他说道,“这以后可就热闹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官员面色还有些不安。 既然是斗争交锋,那肯定要站队。 “不知道谁更厉害些。”一个官员看着宁云钊低声说道。 “不,你说错了。”宁云钊说道,笑了笑,“这种事可不是看谁厉害,而是看谁做的事正确。” 身边的同僚们点点头。 “还是宁大人说的对。”一个同僚说道。 “那宁大人觉得他们谁做的正确?”另一个则关切的问道。 不知不觉他们开始称呼宁云钊为宁大人,舍弃了那个小字。 宁云钊面带浅笑。 “那自然是陛下觉得谁正确,谁就正确啊。”他答道。 好吧,忘了他是个唯皇帝为尊的家伙,几个同僚无奈又摇头笑。 “反正咱们看着宁大人就是了。”有人低笑道。 御街上的文武百官渐渐散去,宁云钊等人也分别上马,走出御街见街道上不少人说笑聚集。 “看起来热闹还没散啊。”有官员说道。 身旁的牵马的随从听到了忙摇头。 “大人,是又有个新的热闹。”他眉飞色舞说道,“是君小姐回来了。” 天下姓君的人多得是,但只有这个君小姐提起的时候连多余的解释都不用加,人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果然他的话音落,旁边听到的官员都一挑眉。 “九龄堂的君小姐啊。”他们说道,“她这一回来就这么热闹啊?” “是啊。”另一官员的随从忙抢过话头,迫不及待的说道,“君小姐一进城就被陆大人给拦住了。” 几个官员哦了声,再次挑眉。 “那真是热闹。”他们说道。 “不不,这不是关键。”先前的随从忙又抢过话,“最关键的是原来君小姐就是成国公世子夫人。” 几个官员嚯了声,眼睛瞪圆。 “这可是大热闹。”他们说道,一面互相招呼,“走走,找个地方一面喝茶一面听。” 几人立刻兴致勃勃前行,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宁云钊竟然也跟着。 “宁大人你也去?”一个同僚有些惊讶的问道。 宁云钊笑着点点头。 “我也喜欢听热闹啊。”他说道。 奇怪,以前没发现啊,同僚聚会他很少参加的,不过那也可能是因为宁炎的事,要保持低调。 “好好,同去同去。”他们笑道。 小丁牵着马撇撇嘴。 什么喜欢听热闹,只是喜欢听与君小姐有关的热闹罢了,哪怕早已经知道的事实,再听别人说一遍也很有兴趣。 只不过一会儿听到君小姐跟着成国公世子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时候,看他还笑得出来不。 小丁有些暗搓搓的想道,提醒自己一定要忍着不透露半句。 被别人当做热闹谈起的君小姐,此时站在成国公府门外,确切的说是围墙前。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微微抬头看着带着岁月痕迹的墙头,以及浓密的大树枝叶。 有脚步声在后传来,伴着一声咳嗽。 “喂,你干什么?”朱瓒问道。 君小姐回头看他一笑。 “看看啊。”她说道。 好像上一次她也是站在这里看墙头,朱瓒皱眉,莫名其妙。 “看?你是想让别人看你是成国公世子夫人吧。”他哼声说道。 “这个,还用让别人看吗?”君小姐笑眯眯说道,一摊手,“不是人人皆知吗?” 看她一副以为荣的样子。 朱瓒斜眼。 “世子爷这么出众的小伙子,有这样的丈夫,当然以为荣了。”君小姐说道,一面迈步走向他。 啊呸,朱瓒瞪眼要躲避,君小姐还是拍了下他的肩头,笑着越过他。 朱瓒在后狠狠的对着她的背影划拉两拳,甩袖负手跟上。 国公府的大门已经大开了,仆从恭敬的施礼迎候。 君小姐再次停下脚,看了看匾额又看向内里。 “没想到能进国公府啊。”她带着几分感叹说道。 朱瓒呵呵笑了两声,靠近她。 “我们国公府待人很随和,客人嘛,好来好走,再来不难。”他说道,在客人二字上加重语气。 君小姐抿嘴一笑,提裙迈步上台阶。(。) 第八十二章 旧地新人闲谈 国公府原是前朝的王府,被赏赐给成国公,再加修缮,虽然这么多年几乎无人居住,还是维护的很好。笔|趣|阁。biquge。 树木高大参天,屋舍虽然有些陈旧但干净整洁,并没有腐朽之气。 “好看吧?”朱瓒说道,看着不进屋子,却视线到处看的君小姐,“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吧?” 又想到什么靠近她。 “只要大家好聚好散,以后我这家里,你随时能登门,怎么样?” 所谓的好聚好散,自然还是惦记世子夫人的名号,君小姐笑了。 “朱瓒。”她说道,神情很认真,“那你夸夸我,让我高兴高兴。” 夸啊? “夸人啊,我还真不熟练。”朱瓒摸了摸下巴皱眉说道,“毕竟能跟我一般厉害的人几乎没有。” 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过你笑起来很好看。”朱瓒发现什么似的,立刻说道,“笑的真是阳光灿烂熠熠生辉如百花齐放令人赏心悦目。” 君小姐抬袖掩嘴。 “呐,现在这样也很好看,温婉可人,卸去了你粗俗…咳豪爽的表象,展示了你的本性。”朱瓒接着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眼睛笑弯弯。 “除了样子,我还有才。”她说道。 朱瓒摇摇头。 “谦虚了。”他整容说道,“你何止有才,还有勇有谋,多少男儿都不如你。” 君小姐再次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院子里,让原本空寂的天地变的灵动热闹。 站在后边侍立的仆从们也跟着浮现笑意。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仆从低声问道。 进了门也不进屋子,就在院子里慢慢的走,此时又站在堂前树下说笑。 “世子爷在给君小姐说情话呢。”一个年长的仆妇带着感叹说道,“真没想到世子爷还会说情话,果然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看着大树下掩嘴笑的欢快的女子,再看那身形高大神情专注的男子,仆从们都欣慰的点点头。 “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当初说世子阻止陆千户砸九龄堂匾额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你瞎说,你那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只是没说真话而已,有时候不能说真话的。” 而此时君小姐也问出这个问题。 “真话假话啊?”她看着朱瓒问道,“我有这么好啊?” “当然是真话,我说你这么好,是假的,岂不是说我自己瞎了眼?”朱瓒嗤声说道,“我是那种人吗?” 君小姐哈哈笑了。 “对,你不是那种人。”她说道,说罢又抿嘴一笑,“所以,我这么好,当世子夫人你干嘛这么不乐意?”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哄他说好话,原来是为了这一句! 这个不正经的人! 朱瓒伸手指着她。 “君九龄,你要在这样耍我,我可就翻脸了。”他竖眉咬牙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翻啊。”她说道,带着几分好奇,“翻一个我瞧瞧。” 朱瓒眉脚抽了抽,刚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一连串的喊声。 “国公爷回来了!” 朱瓒和君小姐都转头看去,见成国公缓步而来。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他含笑说道,“怎么不进屋?” 朱瓒立刻迎上去。 “爹..”他喊道,拔高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她…” 成国公对他点点头,继续看向君小姐。 “不知道习惯不,这里许久没住了。”他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头。 “挺好的。”她说道,“国公府格局房屋本就好,这些年又养护的好,令人很舒服,我很喜欢。” 皇祖父当初对成国公是真的很大方,这个地方原本是要做太子府的,能做太子府的规格可想而知,能与皇家宫殿相比,所以来到这里君小姐觉得有些熟悉,这熟悉让她自在又些许伤感。 朱瓒的咳咳声响起。 “爹,方才的事你觉得怎么样?”他说道,“我安排的人和物,时机….” 成国公点点头,看着他一笑。 “你做的不错。”他说道,这是赞扬,也是打断了话,视线再看向君小姐,“我夫人还有些日子才能到,君小姐在这里且请自便。” 君小姐含笑应声是。 “爹不用客气,你不说她也自便。”朱瓒在旁哼哼说道。 “瓒儿你去看看君小姐的住处安排的怎么样。”成国公看他温声说道。 “凭什么我去啊?”朱瓒说道。 “咱们家就你我两人,难道你想让我去?”成国公说道。 朱瓒立刻没了脾气,应声是踢踢打打的向后走去,再看成国公对君小姐伸手做请。 “…..君小姐要接什么人来?”他一面问道。 “是我师母她们。”君小姐答道,跟随他向厅堂走去。 “要有什么帮忙的,君小姐尽管说。”成国公说道。 听着这话,朱瓒再次嗤声。 这女人这么厉害,哪里用帮忙,连万数北地流民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来了,这种事就是小事,父亲真是的,这种小事就问个没完,他刚才办的才是大事好不好?问都不问就打发了。 “世子爷,君小姐的住所就安排在夫人旁边的醉月楼,您看看…”一旁的仆从低声提醒道。 “怎么安排醉月楼了?那是我住的。”朱瓒瞪眼,抬脚蹬蹬向后而去。 抢了我娘抢了我爹,还要抢我地方住,真是不可忍了。 ……………………… 夜色笼罩京城,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热闹,让京城的人疲惫又兴奋,夜市比往日更加喧闹。 不过在黄家大宅里,虽然灯火明亮,但却一片死静,歌妓美婢不见踪迹,仆从们屏气噤声低头来去匆匆。 黄诚斜躺在书房里,面前的幕僚低着头将一封封文书递来。 “这么说,那些流民被送来可是花了不少钱呐。”黄诚闭着眼说道。 “最少几十万两银子。”一个幕僚说道,“除了路上吃喝,据说每个人还都分了一笔辛苦费。” 黄诚咳咳笑了,睁开眼坐起来,手有意无意的擦了擦脸颊,那是今天白日被烂果子砸到的地方。 虽然已经洗过,但他无意识的总想去擦,也是提醒着自己,今日受到的羞辱。 “说到底,也是靠钱嘛。”他说道,眼中带着笑意,一片阴寒,“还以为多得人心呢。” “跟那些商户鼓动的人也没区别,只不过他们更有钱,花的更多罢了。”一个幕僚说道。 黄诚看着桌上堆着的文书。 “老话说得对啊,人要是有钱了,就容易变坏。”他打开一张文书,手敲着其上德盛昌三个字,“坏人就该被除掉,要不然世道就乱了。” ……… …….. (今日两更)(。) 第八十三章 事情逐一办 除掉德盛昌吗? 在座的幕僚们对视一眼。笔|趣|阁。biquge。 如果是别的票号商户,对于黄诚来说,除掉只是动动嘴的事,但这个德盛昌情况有些特殊。 德盛昌有先帝赐予的圣旨,如今就摆在九龄堂内。 “圣旨是死物,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黄诚笑着说道,敲了敲桌面,“人都没了,圣旨又有什么用?” 人没了… 幕僚们对视一眼。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切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九龄堂这个姓君丫头身上。”黄诚吐口气说道,“这次如果不是她,事情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 “这也怪我疏忽了,一个连陆阎王都拿不下的女人,当然不是等闲之辈。” 是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清楚,就会知道很多重要的关键时候,都是君小姐这个女人存在。 “看来这位君小姐,并不甘心做一个大夫啊。”黄诚说道,“所以有时候不能出名趁早,小孩子们出名太早就容易膨胀,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是她还有个这么有钱的后盾。” 幕僚们点点头。 “那我们就先断其根,也给她个教训。”一个幕僚说道,单膝起身,“大人,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他的语气轻松,动作带着几分娴熟,很显然常做这种事。 黄诚不急不躁。 “那你就去试试看吧。”他轻松随意的说道。 ……… ………... 天色大亮的时候,九龄堂里从未有过的热闹,柳掌柜冯老大夫等一众大夫都在,看着君小姐七嘴八舌的询问着。 “总得来说这一段的事,就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君小姐说道,“不过跟你们听闻的差不多。” “那这么说君小姐你离京其实就是和世子爷说好了,去北地见他父母啊。”一个大夫忍不住问道。 四周的大夫们纷纷瞪眼。 “放着要紧事不问,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只关心这个?”大家说道。 说着又都看向君小姐,包括冯老大夫在内。 “是这样的吗?”他们齐声问道。 陈七哈哈笑了。 “你们这些人竟然也喜欢问这种事。”他说道。 “别人喜欢问是市井流言男女之事好奇,我们问,则是男女婚约是一辈子的大事。”冯老大夫说道,看着君小姐很是诚恳,“我们希望君小姐终身有靠啊。”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是,正是这样。”她说道。 虽然这些人真的关心她,但有些事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至于终身有靠,对她来说早已经不是嫁人成亲。 听她这样说,大夫们都欣慰又欢喜。 “婚期定了吗?” “可不能从简。” 他们纷纷议论着。 陈七也跟着咧嘴笑,转头见方锦绣翻个白眼。 “第一次是救人作假,第二次是父母不合,不知道这第三次,再给出个什么理由。”她嘀咕说道。 “事不过三,这次说不定就不用再给理由了。”陈七低声笑道。 方锦绣斜了他一眼。 “你不是宁公子的人吗?怎么也同意世子爷了?”她说道。 “哪有,宁公子又不给我工钱,我当然是君小姐的人。”陈七整容说道,又嘻嘻一笑,“那是君小姐不在,君小姐在了,我当然只认君小姐,君小姐说要哪个,我就认哪个。” 方锦绣横了他一眼,屋子里不时扬起笑声。 有人掀帘子进来了。 看到进来的女孩子,陈七愣了下。 这时候的九龄堂外有成国公府的护卫也有九龄堂的伙计守着,谢绝他人靠近。 那能进来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陈七看清来人顿时忙杵了杵方锦绣。 “哎哎,就是她,我跟你说的成国公手下的女将。”他低声说道。 原来是成国公的手下,那进来也不意外,方锦绣想到,刚要起来问候,那女孩子已经走到了君小姐身边。 “姐,世子爷在外边站着做什么?”赵汗青说道。 世子爷也来了吗? 屋子里的人忙都站起来,君小姐不是自己来的吗? “他没说来啊。”君小姐说道,显然也不知情。 陈七已经跑到了门外看,又转头回来。 “在那边街角站着呢。”他说道,神情有些古怪,迟疑一下,“另一边,锦衣卫的陆大人也在。” 陆云旗? 屋子里的人神情不安,昨日进城时发生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陆云旗差点将君小姐抓走。 没想到走了这么久,一回来陆云旗又这样了。 那世子爷是防着陆云旗的吗? 君小姐笑了笑坐下来。 “问问他进来坐坐吗?”她对赵汗青说道。 赵汗青转身就出去了,冯大夫等人你看我看你,干脆隔着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朱瓒站在对面的街角,赵汗青说了句什么,他不耐烦的摆手,赵汗青便调头回来了。 “姐,他不来,不用管他了。”她说道。 君小姐示意众人坐。 “世子爷自在惯了,不用在意。”她笑道。 冯大夫人等人对视一眼,看起来这是老夫老妻的样子,这小夫妻二人关系还不错,他们也都笑了,再说了几句闲话便都告退了。 “锦衣卫这些人无孔不入,还是小心些,早些回去。”冯老大夫低声劝道。 君小姐道谢,亲自从他们出去。 “姐,你叫我来做什么?”赵汗青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见她回转问道。 君小姐走过去,解开她脸上的遮布。 陈七和方锦绣这才看到她脸上的疮,虽然一时惊讶,但立刻收起,避开视线。 “你在这里住下,我把药方写好,让锦绣给你熬药,每隔两个时辰就用一次,三日不断。”君小姐说道。 赵汗青应声是,看向方锦绣。 方锦绣也应声是,接过君小姐递来的药方。 “哦对了,还没介绍。”君小姐笑道,指了指赵汗青,“这是我师妹。” 又指了指方锦绣。 “这是我表妹。” 师妹?方锦绣神情古怪,又冒出一个师妹,师父呢? 赵汗青倒是没有疑问的冲方锦绣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君小姐看着方锦绣说道,“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锦绣现在除了算账厉害,做药也是厉害的很。”陈七笑嘻嘻说道。 方锦绣没有说话,看着君小姐走出去,回头见赵汗青看着她。 “你真是我姐的表妹啊?”她问道。 一口一个姐,喊的真是….方锦绣看着她嗯了声。 “你怎么不喊她姐姐?”赵汗青继续问道,神情有些不满。 哟,竟然还为她抱不平吗? 方锦绣上下打量赵汗青。 “小姑娘,你跟她认识不久吧?”她说道。 “是啊,没多久。”赵汗青说道。 “那你信不信,喊她姐姐是会被打或者被骂的。”方锦绣似笑非笑说道。 赵汗青哦了声。 “那肯定是你们的错啊,要不然九龄姐不会打你的。”她说道。 呵! 方锦绣神情羞恼。 这从哪里骗来这傻姑娘!(。) 第八十四章 缠与同游 君小姐走过来时,朱瓒正与闻讯而来的张宝塘四凤等人说笑。笔%趣%阁.. “二哥,嫂子来了。”张宝塘最先看到,忙高兴的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揽住四凤的肩头。 “这么说人家姑娘没看上你?”他说道,继续方才的谈话。 四凤似笑非笑。 “反正小爷也没看上她。”他说道。 张宝塘伸手拍朱瓒。 “二哥,二哥。”他喊道。 朱瓒瞪眼。 “干什么?”他没好气的说道,然后转头似乎才看到站在身后的君小姐,“你怎么来了?” 好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似的,君小姐抿嘴一笑。 “真巧。”她说道,“我来九龄堂。” 朱瓒哦了声。 “嫂子,我们打算去吃羊汤。”张宝塘高兴的说道,“这次你能一起去了吧?” 这次。 君小姐想到去年刚来京城遇到朱瓒他们,张宝塘也说出来邀请一起吃饭的话,不过那时候肯定没有此时真心实意,而且也被朱瓒一口回绝。 那时候她对他们来说是个古怪的陌生人,现在她则成了朱瓒的媳妇。 “好啊。”君小姐说道,“我们去吃西西羊汤吧。” 张宝塘咦了声。 “嫂子…”他说道。 朱瓒轻咳一声打断他。 “还没成亲,别这样喊。”他沉声说道,“人家有名字。” “君小姐,你也知道西西羊汤?”张宝塘从善如流的说道。 西西羊汤是京中的老店,但名气并不大,所以也不是人人争相前去的大酒楼食肆。 之所以知道,是师父对它赞不绝口,只是每次回京都匆匆,一直说有机会再去,成亲后陆云旗也说有机会带她去,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世子爷说过呀。”她含笑说道,看了眼朱瓒。 朱瓒冲她冷笑,但没有反驳而是扭过头。 ……… ………. 当看到君小姐走过来的时候,陆云旗就站了起来,身边的锦衣卫忙跟紧他,但陆云旗并没有迈步上前,只是安静的站在街角看着。 半条街早就没人敢从这里过。 待看到朱瓒等人上马向前而去,陆云旗这才也上马,身旁的锦衣卫们自然跟随,腰刀刷拉声很是响亮。 他们不远不近跟着,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张宝塘回头看了眼。 “二哥,那群狗还跟着。”他说道。 朱瓒头也不回神情不屑。 “只要不挡路,就算是条好狗。”他说道。 看着他们穿大街走进一条小巷子时,陆云旗木然的神色微微一变。 “大人,怎么?”身边的锦衣卫立刻警觉的看着四周。 “没什么。”陆云旗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真巧,很好。” 什么真巧?又很好? 锦衣卫们神情不解,不过也不需要了解,他们只需要听从吩咐就行,看着陆云旗催马向前,众人忙前后拥簇。 小小的巷子里因为陡然这么多人变的拥挤,而看到锦衣卫到来,小小门面的羊汤馆顿时客人们如鸟兽散。 朱瓒等人已经在内入座,店家伙计战战兢兢的来迎接陆云旗一干人。 “大人要用些什么?”他们小心的问道。 陆云旗指了指朱瓒等人。 “他们要什么,我就要什么。”他说道。 果然,又是冤家对头,店家心里连连叫苦,京中人人知道但凡成国公世子和陆云旗遇上就没安生的时候,尤其是现在二人又同争一美。 但看着陆云旗只是说了这一句话就坐下来并没有其他动作,而那边朱瓒等人也似乎没有看到陆云旗,店家心里念着满天神佛带着伙计忙忙的去了。 羊汤馆的饭菜很简单,很快就送上来,朱瓒那边四个人摆了一桌子,陆云旗这边一个人也摆了一桌子,偌大的厅堂里至于这两桌,一边热闹说笑,一边安静无声,店家和伙计站在一旁只觉得冰火两重天。 “嫂子…君小姐你尝尝这个。”张宝塘热情的说道,将面前的大羊骨头摆到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轻挽衣袖,拿起对女孩子来说不怎么文雅的大骨头啃了起来。 而在另一边,陆云旗也拿起了羊骨头慢慢的咬了口。 “果然做的好吃啊。”君小姐嘴里一面嚼着一面连连点头。 她吃的很快很利索,张宝塘和四凤都有些惊讶。 “君小姐倒像是常吃大骨头似的。”他们笑道。 吃这种骨头可是有技巧的。 君小姐咬着一块软骨微微停顿下,眼里满是笑意。 何止是大骨头,生鱼她都吃过。 “她什么没吃过。”朱瓒在一旁说道。 张宝塘看着朱瓒一脸感叹。 “还是二哥你了解嫂..君小姐。”他说道,“真是有心。” 前一句话还算正常,后一句话真是莫名其妙,朱瓒瞪他一眼,这都怎么看出来有心的? 君小姐放下骨头,摊开了双手微微举高一点,免得袖子上沾了油,张宝塘刚要把湿毛巾递过去,就见朱瓒已经拿过毛巾抓着君小姐的胳膊给她擦手,动作娴熟又利索。 朱瓒擦了两下才回过神,心里骂了声娘,这伺候人怎么还成了习惯了! 他抬头看着张宝塘和四凤先是目瞪口呆,旋即又笑的暧昧的样子,再次骂了声娘。 朱瓒三下两下将君小姐的手擦完,扔下了毛巾,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豆腐丝,一副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君小姐你再尝尝这个。”张宝塘再次热情的说道。 君小姐含笑接过。 女孩子吃的豪爽,说笑自在,饭桌上的气氛很是热闹,他们的视线始终没有看屋子里的另一桌客人陆云旗,但陆云旗的视线却一直看着他们,确切的说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君小姐笑,他也笑,就好像他们是相对而坐共食。 这种场面不是没见过。 君小姐想起刚进京的时候,和宁云钊在炸豆腐果店看到陆云旗,携着一个女子就是这般同坐共食。 当时她不知道,现在当然已经明白,那个女子是被陆云旗当做自己。 想到这件事,想到那个女子,就想到那间院落里更多的女子,拼凑出一个自己,陆云旗则左拥右抱。 君小姐只觉得一阵反胃,将手里的汤匙一放,转头干呕。 桌上的人吓了一跳,张宝塘更是站起来。 “嫂子。”他喊道,“你有了啊?” 正扭头看着君小姐的朱瓒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才有了呢!”他瞪眼喊道。 ………. ……… (心情不算太好,今日两更)(。) 第八十五章 有一件旧事不算愉悦 正干呕的君小姐又被这话逗笑了。笔@趣@阁。biqUgE。 又是干呕又是要笑,看上去很是狼狈。 “你又来这样。”朱瓒咬牙低声说道,“又耍这种把戏。”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种样子倒也不是第一次。 张宝塘四凤不明白,君小姐却想起来了。 那一次她被请诊病进了陆云旗的外宅,被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震惊,无意中走到成国公府外,看着围墙的时候遇到朱瓒,被问从哪里来时想到陆云旗而忍不住干呕。 那时候贤王也冒出一句有孩子了啊将她逗笑。 君小姐用毛巾掩住嘴,冲张宝塘等人摆手。 “只是吃的不对事了。”她说道,“呛到了。” 张宝塘将信将疑,四凤则似笑非笑,都哦了声重新坐下来。 朱瓒一脸愤愤的,忽的转头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还看着这边,神情很是担忧。 二人视线相对。 “你看什么看?”朱瓒怒目喝道,“没看把人都恶心吐了吗?” 说罢伸手一指外边。 “你马上给我滚。” 这一声骂响起,让店家和店伙计的提着心的落地,终于正常了,还是要闹起来,闹吧闹吧,早闹完了早了事。 店家和伙计们自动的蹲到了柜台后,将托盘顶在头上,免得待会儿打起来被砸到。 听这一声骂,陆云旗身后的锦衣卫们顿时怒目按住腰刀。 陆云旗用毛巾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 张宝塘四凤也立刻站起来。 店内的气氛顿时紧张。 朱瓒更是一把拎起凳子狠狠的砸过来。 锦衣卫们待要上前,陆云旗已经先一步伸手接住了凳子。 没有砸回去,也没有摔在地上震慑,而是轻轻的放下来。 “好好的店,别祸害人家。”他说道。 呵,朱瓒乐了。 “陆云旗,你还知道祸害两字啊?”他说道。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君小姐。 “你好好吃饭吧。”他说道,说罢抬脚迈步向外而去。 锦衣卫们呼啦啦跟着,转眼堂内便只剩朱瓒他们几人。 “这家伙越发有病?”四凤挑眉,有些好笑说道。 朱瓒骂了一声,重新坐下来。 “吃饭吃饭。”张宝塘忙招呼道,又想给君小姐夹菜,有几分迟疑,“君小姐,这个你能吃吗?” 朱瓒瞪他一眼。 “能吃,她什么都能吃。”他说道。 君小姐笑着对张宝塘点头。 “真没有,你不要多想。”她说道。 张宝塘面色发红的坐下来,君小姐也端起羊汤小口小口的喝。 朱瓒吐口气,拿筷子戳着眼前的羊肉。 “这狗东西真恶心人。”他说道,“当初怎么就没把他打死呢?” “当初他小小年纪,就敢私窥国公爷的密信。”四凤说道,“可见那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心肝。” 君小姐勺子微微一停。 陆云旗竟然私窥过成国公的密信?所以这是他们结仇的原因?不过小小年纪是说的什么时候? “我就说当初国公爷剿匪私藏银子的事是这狗东西报出去的,害的国公爷差点被弹劾的卸职。”张宝塘说道,“这小子装的老实,死不承认。” “我说直接裹打死了事吧,你们还不肯。”四凤哼声说道,“现在好了,羽翼已成。” “那都是因为九龄郡主。”张宝塘一拍桌子说道。 话音落就听噗的一声,正喝羊汤的君小姐喷了出来,转头忙抓过毛巾掩嘴,饶是如此也是一连串的呛咳。 又… 张宝塘吓的站起来。 “嫂子,到底有什么忌口的,你不要不说,大家都不是外人,不会笑话你们的。”他喊道。 朱瓒一拍桌子。 “坐下。”他喝道。 张宝塘噗通坐下来。 朱瓒深吸一口气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您到底想怎么样?”他挤出一丝笑咬牙问道。 君小姐掩嘴咳着笑,一面摆手。 “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说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 朱瓒没好气的瞪眼。 “还说什么说?”他说道,“赶紧吃,吃完了快回去。” 君小姐不理他,看向张宝塘。 “你们跟九龄郡主也认识?”她捏着勺子问道。 “也不能说认识,以前我们跟陆云旗有过节教训他的时候,九龄郡主多管闲事坏了我们….”张宝塘说道。 话没说完朱瓒将筷子重重一放。 “管她什么事?如果我们想弄死陆云旗,谁能拦得住?”他说道,“看他孤儿寡苦,一时心慈手软罢了,谁都怪不得,要怪就怪老天爷,养出个这东西。” 张宝塘哦了声,四凤则认真的点头。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他说道,“跟别人都没有关系。” 没有人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君小姐左看看右看看迟疑一下没有再问。 她有多管过闲事? 还是在陆云旗跟他们有过节的时候? 她第一次见陆云旗不是到怀王府之后吗? 而且张宝塘朱瓒他们,她是听过知道这个名字,人可是没见过,她日常不在家,逢年过节男孩子们又不用来后宫觐见。 她死之前都不认识他们,更别提见过了。 怎么…? 君小姐咬住了勺子,觉得有些乱纷纷,难道还发生过她自己都记不得的事? 她侧头看去,朱瓒面色平静神情专注的吃着饭菜,没有半点先前的嬉笑易怒。 张宝塘和四凤也认真的吃着。 这样不说话很快就吃完了,朱瓒当先向外走去,君小姐落后一步,听得去付钱更落后两步的四凤在低声呵斥张宝塘。 “谁让你提九龄公主的,好好的正高兴呢,让他伤心。” 伤心? 提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朱瓒要伤心? 君小姐皱眉更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朱瓒停下了脚,君小姐也停下看去,见陆云旗竟然站在门外。 原来他一直没走,就在门外站着啊。 见她看过来,陆云旗微微一笑。 真是阴魂不散啊,君小姐心里叹气。 念头才闪过,就见朱瓒抬脚冲陆云旗而去。 “你个狗东西。”他骂道。 这突然的动作让人意外,伴着锦衣卫们的拔刀声,朱瓒已经到了陆云旗的面前,一拳打在他脸上。 紧跟着出来的张宝塘四凤也三步两步的冲过去。 伴着骂声喊声,巷子里陡然喧闹。 还是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不过还好没在殿内,店家和伙计啪的关上门。 站在门口的君小姐脑子也啪的一声亮起,看着眼前打在一起的几人。 难道十三岁那年城门口遇到的纨绔子弟是朱瓒他们,而被打的那个就是陆云旗吗? 眼前的混战渐渐的变成了那时候的场面,似清楚又似乎模糊。 ……………… ………….. (祝大家花钱愉快)(。) 第八十六章 答应过的话 这一场架很快就被制止了,没有闹出人命,但在场的人各个都挂彩带伤。笔?趣?阁.biquge. 而这双方五城兵马司的人谁也管不了,干脆一起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一听也说不管,让他们都滚。 “我冤枉。” 朱瓒当然不会滚,而是跪在殿门外喊。 “我不服,陛下要罚他,他觊觎我夫人,青天白日里调戏…” 声音大的远处走过的内侍宫女都看过来。 站在殿外的太监们急的连声嗨呀。 “我的世子爷。”大太监说道,“快别嚷嚷了,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朱瓒瞪眼呸声。 “他不要脸,我何必给他留脸面,他的不光彩事就得让大家都知道。”他说道。 你媳妇被人调戏,你也光彩不到哪里去啊,太监们哭笑不得。 “我当然光彩了。”朱瓒说道,“这说明我夫人光彩夺目,这是好事啊,我以为荣。”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监们愕然看着他。 “但是,这光彩是我们的事,不是他陆云旗可以觊觎调戏的理由。”朱瓒整容说道,一瘸一拐的前冲去,“陛下,我不服,我都被陆云旗打断了腿…” 太监们忙涌涌的拦住他。 “我说世子爷您可别闹了。” “陛下正高兴的时候,你可别添乱。” “你私自逃走的事陛下不说,并不是不存在。” “小心陛下生气把你赶去北地,让你一年见不到你夫人。” 或许是这句话震慑了朱瓒,他愤愤的甩袖转身,又看到一旁安静跪着的陆云旗。 “狗东西,你等着,见一次打你一次。”他低声喝道。 陆云旗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直直的跪着。 朱瓒大步而去,哪里还有半点被打断腿抬过来一瘸一拐的样子。 太监们松口气擦了把汗,送走了这祖宗就好了。 他们再看向陆云旗。 “陆大人,陛下不怪罪,您快回去吧。”他们说道,看着陆云旗青肿的脸,以及耳边还残留的血迹。 不喊不叫的,他的伤也不少。 “我要见陛下。”陆云旗说道。 太监们对视一眼很是无奈,朱世子胡搅蛮缠大呼小叫,他们敢连哄带吓的呵斥,因为他们知道朱世子虽然荒唐,但并不会对他们这些使唤人怎么样,但陆云旗…… 这个人不声不响不说不闹不喜不怒,但就像一条阴暗的蛇盯着你,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句话得罪他,他就记住你,然后不声不响的咬你一口,你到死脸上还带着笑。 他不在乎身份高低,不管你是什么人,高官权贵,走卒贩夫,只要惹到他,他都毫不留情的咬上去。 在他手里倒霉的太监可不止一个了,更别提那位还关在锦衣卫都被人忘记的太医院掌院。 太医院掌院又怎么样?太后倚重的红人又怎么样?一个月不见太后就将其抛在脑后,太医院里也新人换旧人,谁还记得他。 他叫啥来者,甚至几个太监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多可怕的人,多可怕的事。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是这个原因吧。 当下几个太监对视一眼。 “那大人你稍等,我们再去试试。”一个太监说道。 陆云旗不言不语直直跪着看着那太监疾步而去,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日光渐斜才有太监匆匆而来。 “陆大人,陛下宣。”他说道。 陆云旗闻声要起身,却因为跪的久了,再加上身上有伤竟然踉跄一下没有站起来,两边的太监忙抢着搀扶。 陆云旗挥开他们,跌跌撞撞的起身向前而去。 太监们远远的跟在后边。 “为了一个女人值当吗?”一个太监忍不住低声嘀咕,“那君小姐长得也就那样,再说性子又那么烈,怎么训的服。” “这你就不懂了,越得不到的才越念着。”另一个太监低声笑道,“越烈的马儿才越引人骑。” 那太监冲他翻个白眼。 “说的你好像就懂似的,你又比我多了什么吗?”他说道。 那太监呸了声,两个叽叽咯咯的骂着,看前方陆云旗已经进了殿内。 夏日的傍晚殿内有些闷热。 “你搞什么事?”皇帝恼怒的喝道,“还嫌不够乱吗?” 陆云旗只是跪在地上不说话。 “现在成国公风头正盛,朕不会打他脸,更不会打自己的脸。”皇帝冷声说道,“你这么给人把柄,成国公借机除掉你,朕可不敢保证护住你。” 陆云旗抬起头。 “陛下当初答应过,把九龄公主给我的。”他说道。 听到当初二字,皇帝的面色微变。 “这君小姐又不是她。”他有些愤怒的说道,“再说她朕已经给你了,她死可不是朕的错。” 不待陆云旗说话,就起身来回走。 “是她要来杀朕的,朕怎么能留着她?” 越说越气愤,似乎想到当时的场景,带着几分后怕。 “朕可是信任你啊,也信任她,谁想到突然就拔出刀子了,亏的是朕躲的快!” 说着停下来。 “当初的事你查完了没?除了那个宫女,还有别的同党吗?” “没有。”陆云旗神情木然,“冰儿自尽了,九龄也死了,查不出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皇帝吐口气看着陆云旗惨白的脸,在这暮色里饶是他也有些心悸。 “云旗啊。”他声音柔和几分,“朕知道你舍不得,但是既然九龄已经来杀朕,那就是知道了真相,九龄什么性子你清楚得很,那就是个一根筋,又在外边野惯了,你不杀她,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说到这里轻叹口气。 “她,你留不住的。” 陆云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面。 暮色里的青石板地面光洁明亮,但他似乎看到其下浸染的血色。 留不住的。 留不住吗? ………………………………….. 暮光散去,夜幕拉开,皇城里变的越发的幽暗,陆云旗慢慢的行走其中,走出宫门,锦衣卫们涌上。 除了马匹,还拉了一辆马车。 “大人坐车吧。”江千户低声劝道。 朱瓒在军中混久了,又杀过那么多人,打人最是阴狠,陆云旗现在伤的肯定不轻。 陆云旗却没有理会,走到了马匹前。 “陆大人。” 有声音从后传来。 陆云旗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的官署里有人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陆大人且留步,老夫向你借一样东西。”黄诚和气的说道。 ……… ……… (其实太监们忘了那个太医叫啥,我也忘了,今日一更)(。) 第八十七章 命,信不信 陆云旗没有回头。笔?趣?阁.biquge. “黄大人,你借我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他木然说道,“我的东西,不值钱,值命。” 黄诚笑了,轻声咳嗽着走近,拍了拍马车。 “当然,当然。”他说道,“陆大人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个多情痴情有情人啊。” 陆云旗是个有情的人?这话说出来是骂他吧?江千户在一旁神情古怪。 陆云旗没有说话。 “瞧瞧你为那君小姐落下的这一身伤。”黄诚说道。 陆云旗转过身看着他。 “黄大人要说什么尽管说吧。”他说道,“我的私事不劳大人费心。” “我原本不费心,只是恰好我的私事跟陆大人的私事是一回事,所以就想和陆大人说一说。”黄诚说道,“要是别的女人,只要陆大人你喜欢,我相信就算是公主,也不是那么要不到,只是这个君小姐嘛。” 他笑了笑,靠近陆云旗,压低声音。 “靠上了成国公,这就不好办了,陛下可以为仁善舍弃父女之情,但绝不会抢了臣工之家眷。” 这话说的可大不敬了。 敢跟皇帝最亲近的权臣陆云旗这样说话的,黄诚还是第一个。 “黄大人是想告老还乡了?”陆云旗看着他,木然说道。 以皇帝的性子,如果知道黄诚背后这样讽刺他,绝对不会罢休。 “陆大人,如果我告老还乡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那君小姐了。”黄诚含笑说道。 陆云旗微微皱眉。 “你是威胁我还是威胁她?”他问道。 黄诚哈哈笑了。 “都没有,我只是提醒陆大人。”他说道,“陆大人,你要想得到这个君小姐,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靠山山倒,引水水干,成国公倒了,她无山可靠,德盛昌倒了,她也无水可用,还不是任你处置?而如今最想也最能让成国公倒了的,只有我了,所以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你这一辈子就只能看着她成国公世子夫人,看着她变成以后的成国公夫人。” 他一口气说完,见陆云旗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陆云旗这个万年木头脸,在街边的宫灯照耀下忽明忽暗,一白一黑,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是诡异。 黄诚还是第一次看他这种神情,尤其是那眼神。 似乎森寒似乎怨恨还有哀伤。 “陆大人?”他说道。 陆云旗眼神掩去,视线依旧看着他。 “这种话,我以前听人说过。”他忽的说道。 有人说过了? 黄诚眼神微微闪。 “看来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他说道,“陆大人,如今成国公得盛宠,皇帝也需要他来维护面子,所以不会对他怎么样,成国公为人奸诈,给他稍加时日,说不定皇帝都被他蛊惑,所以要尽快让皇帝对生厌,要找出他作恶的把柄。” 陆云旗哦了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黄诚皱了皱眉头,陆云旗是皇帝的狗,一心只按皇帝的意思行事,现在皇帝肯定没心思动成国公,但皇帝对成国公的戒心不减,就差一个让皇帝下定决定的契机,这个契机就是皇帝的利益被触动,盖过了想要维护的面子。 这就需要陆云旗这种皇帝最信任的人吹风了。 而能说动陆云旗的,应该就是这个求而不得的女人了吧。 “陆大人,所以我要借一下你的马车。”他接着说道,站开了身子,掩嘴咳嗽两声,似乎孱弱不堪,“老了走不动了。” 陆云旗点点头。 “黄大人用吧。”他说道。 用吧,那这是借了还是不借? 陆云旗说完这句话就上马,锦衣卫们呼啦啦的拥簇过来,一众人向前而去。 看着他们离开,黄诚也没有再停留在仆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在夜色里。 夜色浓浓,陆宅里灯火通明,但相比于往日看到陆云旗丫头仆妇们更多了几分慌乱,那是因为他身上的伤。 但没人敢问,战战兢兢的看着陆云旗走向九黎公主的所在,制止了仆妇丫头的通禀,他站在了屋门外。 夏日换上了纱帘,在内里璀璨的灯光映照下如云如霞,透过这云霞可以看到其内端坐的女子,一身素衫并没被璀璨淹没,反而更显的出众。 纵然是一人独处,她的一举一动也极其的端庄优雅,这是几代皇室浸润教养的成为与生俱来的贵族风范。 “九龄从来没这样坐着过。”陆云旗说道。 这突然的声音让九黎抬起头。 “你回来了。”她说道,并没有受到惊吓。 大概从太子突然病故,太子妃自尽而亡之后,就没有什么事能惊吓到她了吧。 “是九龄她坐姿不规矩吧?”九黎公主含笑说道。 不是坐在石头上就是坐在树上,就算坐在正常的位子上,也必然不一会儿就歪歪扭扭,小时候没少被她呵斥。 “不是不规矩,是很洒脱自在。”陆云旗说道,脸上浮现笑意,似乎透过九黎公主看到那个虽然端坐,但会在裙边轻轻露出只穿着袜子的小脚的女子。 他怕着凉,会用手替她暖着,握在手心里也不老实的晃动。 九黎公主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说这个话题。 陆云旗依旧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公主你怨恨过现在的日子吗?”他忽的说道。 现在的日子,父死母亡从金枝玉叶的公主沦为囚犯一般。 九黎公主抬起头笑了笑。 “不怨恨”她说道,“因为我信命。” 命中注定吗? “如果不是命呢?”陆云旗说道。 “那也是命。”九黎公主淡淡说道,没有大惊失色更没有询问他这句话的含义。 这句话听起来古怪,但想一想也挺有意思,陆云旗笑了笑。 “公主信就好。”他说道,转身走开了。 九黎公主这时才停下手里的针线。 “我信,命,我信,命有公道。”她喃喃说道,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而走开的陆云旗也在慢慢的开口。 “我不信命。”他说道,看着前方的夜色,“我不信留不住她。” 他没入黑暗中远去,陆宅里安静如无人之地。 而此时的成国公府却很热闹。 嗷的一声,****上身露出刀伤的朱瓒从床上跳起来! “疼吗?” 不待他喊,君小姐主动说。 “我再轻一点。” 这和当初杀了黄小大人被打个半死在牢房里被她治伤完全不同,那时她的动作粗鲁的很。 朱瓒瞪她一眼,重新趴下来。 “我先说清楚,你别自作多情,我打陆云旗可不是因为你。”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很不可信,毕竟人人都知道陆云旗觊觎君小姐,身为君小姐的男人,难道是为了别人揍陆云旗的吗? “那是为了谁?”君小姐说道,“九龄公主吗?” 朱瓒身子一僵绷紧弓起,似乎就要跳起来,但他最终只是将脸转向内里。 “不管你的事!”他闷声说道。 不是承认但却也不肯否认,听起来莫名的有些伤感。 当然关我的事,君小姐看着他,因为我就是九龄公主啊。 这句话如果说出来,不知道他会什么反应?君小姐忽的冒出这个的念头。(。) 第八十八章 夏夜惹人醉 这个时刻很合适。笔·趣·阁.biquge. 这句话她已经想说很久了,但是没有机会说,也没有人可以说。 很多人都与她是萍水相逢,比如宁十公子与君蓁蓁都没有太多关系,更不用说和九龄公主了。 至于说到亲近的家人,方承宇机敏如妖,且对她无比信任,她甚至可以想到当听她说这句话后,方承宇会跳起来。 “见过九龄公主!”他会激动的说道,这种激动不是故作的夸张的玩笑的,而是认真的。 只是她的过往与他无关,九龄公主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认识的熟悉的是眼前现在这个君小姐。 而九龄公主的亲人比如九黎九瑢,她如果说了她们会震惊,也许会相信但更多的是困扰,毕竟她们熟悉的是九龄公主,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君小姐是陌生的。 而对于朱瓒来说事情就有些巧,九龄公主他似乎很熟悉,而君小姐他也熟悉。 君小姐看着面向内的朱瓒。 “朱瓒。”她说道,“我是九龄公主。” ………… ………… 人被拎着推出门外,门啪的在后关上。 “我还没给你敷完药呢!”君小姐转过身对内说道。 “以前没你老子也活到现在了。”内里传来朱瓒沉沉的声音。 君小姐忍不住抿嘴笑。 是的,她说完那句话,朱瓒没有惊讶也没有追问,而是一语不发起身将君小姐拎着扔到了门外。 这个反应虽然没想到,但此时又觉得这是最正常的。 “我知道,但有我在你可以好的更快,毕竟现在在京城形势很紧张,你父亲更需要你。”君小姐说道。 内里没有回应。 “那我告诉你这些药怎么用,我就走可以吧?”君小姐再次说道。 脚步声响,门被打开,身前裹着外袍挡住赤**膛的朱瓒沉脸看着他,将一托盘药递过来。 君小姐没有迟疑,逐一指给他哪个是吃的哪个是擦的。 说完这些又抬头看朱瓒。 “还有一些药我会煮好了让人送来。”她说道,停顿一下,“还有。” 朱瓒斜眼看向她。 “我真是九龄公主。”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砰的一声,门在眼前被关上。 “姓君的,你适可而止,不要欺人太甚。”朱瓒在内沉声说道。 君小姐笑着转过了身,沿着挂着灯笼的走廊慢慢走。 风轻叶微扬,花香果淡香,四周灯火点缀,不耀目也不寂凉,国公府的夏夜真美。 京城的夏夜都很美。 君小姐不由随意慢行在院子里,她很多年没有看过京城的夏夜,小时候是只有冬天过年才回来,后来则是没了心情。 按理说现在也不该有心情,大仇未报,亲人不得相认,但大概是因为这句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她觉得心情是莫名的闲适。 君小姐缓步走在府内,没入夜色中。 ………… ………… 有人喜欢安静的夜色,也有人的夜色是比白天还要多姿多彩热闹。尤其是对于年轻人来说。 阳城的夜虽然比不上京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大街上人头攒动,夜风里飘散着脂粉香气以及若隐若现的丝竹声。 这是从临街的一间金碧辉煌的酒楼中传来的,此时的酒楼里坐着不少人,皆是锦衣华袍,相貌机灵的伙计,年轻的侍婢穿行端茶倒酒,十几个歌舞妓随着乐声起舞,恍若神仙府邸。 而坐在上首的却是一位少年神仙,穿着打扮华丽,既没有被场中金碧辉煌压制,也没有显得庸俗,亮眼又赏心悦目。 “方小爷,这么说北边的生意没问题?”一个中年男人举着酒杯对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 “当然有问题。”他又认真说道。 两边的人对视一眼,神情闪烁。 “成国公离开北地,金人南下入腹地,日子只怕不太平,生意只怕不好做。”方承宇接着说道。 原来是为这个啊,几人便都笑了。 “有人说德胜昌北边的票号亏钱要关门了,原来不是亏钱,是怕亏钱。”有人说道。 “有诸位大家在,怎么会亏钱!”方承宇笑道。 屋中人神情轻松很多。 “小爷你这就不懂了,这以后北地可是更赚钱的。” “是啊,以前成国公在,很多生意不好做。” “清河伯很会做生意。” 他们低声议论着,又看向方承宇。 “所以小爷北地的票号可不能关。” 方承宇乖巧的点点头。 “既然几位伯伯你们说有钱赚,我当然要一起了,北地票号不关。”他说道。 厅堂里的气氛更热烈,大家纷纷举起酒杯,方承宇也举起了酒杯,只是他的杯子里是清亮的白水。 “我身子弱,只能以水代酒了。”他含笑说道。 方承宇曾经是个病的将死之人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为此苛刻。 “我们都知道,备好了。”有人笑着招呼。 立刻有一个俏婢捧着茶壶上前给方承宇添水。 厅内歌舞乐声更热闹,几番之后方承宇起身去净房。 这净房就在包厢内设置,方承宇的小厮跟去站在门外等候,屋子里的其他人不以为意继续吃酒说笑。 几番推杯倒盏之后,忽的一人醉眼朦胧的看过去,看到这边空空的位置才咿了声。 “方小爷呢?”他问道。 这茅厕去的也太久了,大家也才反应过来,忙向净房这边寻来,却并不见方承宇的小厮。 难道已经走了? “方小爷?”有人喊到,一面推开门。 净房里布置的不亚于包厢,燃着香灯火明亮,大家的视线立刻就看到了地上,一个人趴着,似乎睡着了。 黑发玉冠珠簪,锦衣华袍绣花如云霞,不是方承宇是谁。 “这是喝醉了?”一人喃喃说道,在酒楼里这种样子见多了,“只是喝水也能喝醉?” 其他人则跺脚。 “什么喝醉了!这是出事了!” 伴着这句话大家都反应过来,顿时整个酒楼陷入一片混乱。 ………. (今日两更。 感谢南方的冰一、?最后一枪?、54554465、囡囡竹、君子无器、凌小七、lvlover、河套作家打赏,谢谢大家。)(。) 第八十九章 危险从来没有远离 方家大宅里灯火通明,气氛沉沉,来往的仆从神情带着几分惊恐。笔|趣|阁。biquge。 方承宇是被马车拉回来,被人抬下来的,就像当初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那样。 以为已经破解的死亡诅咒再次席卷而来了吗? 元氏掀起帘子从方承宇的屋子里走出来,她眼睛红红的,一面用手帕擦了擦。 “好了都散了吧。”她摆手说道。 院子里的人都忙退了出去。 “连大夫都不请,是不是已经……” “别胡说!不会的!” “我也希望不会啊,日子才过得有奔头,少爷人又这么厉害。” 仆从们低声议论忐忑不安的离开了。 院子里变得安静,屋子气氛更凝重。 “这到底是什么人?”方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说道。 “还能是什么人,北地的事闹的那么大,被坏了事的人呗。”方大太太冷脸说道,“这不过是刚开始。” 她们言语神情愤怒,但并没有悲伤,似乎只在意这件事的发生,并不在意人。 “母亲,不是的。” 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 寻声望去是躺在内里床上的方承宇。 方云绣玉绣姐妹坐在床边,闻言都瞪了他一眼。 “你少说两句吧。”她们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果然更生气了。 “不是?如果不是在北地花了那么多钱,不得不关了北地票号,传出那么多流言,你怎么用的着天天出去跟人应酬?不这样又怎么会给人可乘之机?”她喝道。 “母亲,做生意的怎么能不应酬?”方承宇说道,“要是……” “承宇,你就不能好好听母亲说句话吗?”方云绣忽的站起来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想别人说她一句坏话,不想别人认为她有一点错,但母亲又有何错?她只是关心你,你何必让她寒心?” 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向方云绣,神情微微惊讶。 方云绣一向只关注生意账册,又对别人的话顺从,从来没自己的主意,更没有指责过谁。 “原来大姐也有脾气。”方玉绣含笑说道。 方大太太神情也有些复杂,这个大女儿她一向觉得有些呆木,没想到是如此有心的孩子。 方承宇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方大太太面前跪下来。 “母亲我错了。”他说道,“错在明知母亲从不反对我做的事,只是担心我,而我却将母亲的担心嬉笑而对。” 说罢叩头,再抬起头。 “母亲祖母如果是怕事怕危险的人,又怎么会撑起十几年的家业不倒。” 方大太太看着他叹口气,又笑了笑。 “你什么都明白,就是跟我装糊涂。”她说道。 “我也是不想让母亲担心。”方承宇说道,一面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绑着的一圈编织的红绳,其上点缀五彩结,“这是九龄送我的,蛇虫毒蚁不近身。” 又解开衣领,露出其内一件甲衣。 “这个是九龄给我的等闲刀箭刺不穿,还有……” 方大太太打断他。 “看来她也知道让你做的事有多危险。”她说道。 方承宇沉默一刻。 “母亲,其实不是她让我做的事有危险,而是我们方家本就一直在危险之中。”他说道,“我不是又替她辩解让母亲寒心,虽然我这样辩解的确是不想让她寒心。” 他看向方老太太。 “那个圣旨的来历祖母一直不说,是这个圣旨让我们方家得到了大富贵,但也是这个圣旨让祖父父亲接连丧命,虽然李县令宋掌柜伏诛,但危险就真的解决了吗?” 没有解决吗?屋子里的人神情微变。 方承宇笑了笑。 “圣旨这种东西可不是别的东西,杀掉我们就能据为己有,可能吗?” “杀掉一个拥有圣旨的人家,这个人怎么就笃定不是得来杀头之祸,而是荣华富贵呢?” 他说着看向方老太太。 “是不是有谁向他承诺了什么?” 圣旨这种顶天的存在,很显然不是一个县令能做出承诺的。 那会是谁? 屋子里一片死静。 ………… ………… 皇宫里的夜更浓墨,皇帝寝宫内灯火通明,廊下一排锦衣卫禁卫交叉侍立。 另有太监宫女垂手。 人人都知皇帝勤勉,夜里比白日更忙碌,所以也更多人伺候。 此时内里亮着灯,但垂下的帘帐后皇帝正在酣睡,但他睡得似乎不踏实,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直到喉咙里发出咳咳声,手也紧紧的揪住胸口,发出一声闷哼,人猛的坐起来。 “来人!”他喊道。 立刻有内侍进来,站在帘帐外应声。 “陛下!” 听到这声音,坐在床上的皇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环视四周似乎确认身在何处。 “茶。”他恢复了情绪,缓声说道。 帘帐被内侍小心的拉开,热茶捧来,皇帝喝了几口,随手拿起床边几案上摆着的打开的奏章。 似乎他一直在批阅。 “陛下,该歇了。”内侍一脸心疼的说道,“龙体要紧啊。” 皇帝嗯了声,视线并没有离开奏章。 “下去吧。”他说道。 东方已经发明,屋子里显得更加昏暗,内侍又添了几盏灯,放下帘帐退了出去。 皇帝将奏章扔在几案上,摊开手脚躺了回去。 “母后也是,还管着朕看奏章,当皇帝这么辛苦,当着有什么意思。”他带着几分不屑喃喃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内侍在外低低的禀告声。 “陛下,袁公公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本要坐起来的皇帝又摊开手脚继续躺着。 “宣”他说道。 脚步轻轻,帘帐被掀起,一人带着夜露浓浓走进来。 他躬身屈膝谦卑,看到龙床上毫无仪态的皇帝没有惊讶,跪下来。 “那些东西还在吗?”皇帝闭着眼问道。 来人抬起头,灯光照亮他的脸,这是一张白净的面容,三四十岁,相貌普通,如果君小姐在的话,就会认出这就是在阳城让她惊讶的认识的旧人,太监袁宝。 此时他的唇上并没有胡子。 “要紧的都还在。”袁太监说道,“方家如约没有用那些,而且也保守着秘密,只能有一个存活的人知道。” 皇帝伸手在床上重重一拍。 “但是朕不想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活着了!”他喝道,睁开眼坐起来,“你们这么多年也没把东西拿回来,难道还想让它随着方家子子孙孙的传下去吗!” …………….. …………… (周一愉快)(。) 第九十章 谁是旧人 皇帝的喝声被帘帐遮挡变得模糊,在明暗交汇的寝宫内,如同猛兽低吼,令人心悸。笔@趣@阁。biqUgE。 袁太监俯身在地。 “是奴婢无能,奴婢该死。”他连连说道。 皇帝起身踱步,宽大的衣袖挥动。 “朕也不是无情,他们方家荣华富贵也享了,三代还不够吗?人不能这么贪心吧。”他说道。 “是,是,陛下说的是。”袁太监连声应道。 “朕知道方家这么多年老实本分,所以命你多加辅助,朕不闻不问。”皇帝说道,“难道这还不够?” “够够。”袁太监再次认真的说道,“陛下对方家仁至义尽。” 这来回踱步以及一通话,皇帝的郁郁也散去了很多,他拂袖重新坐下来,蒙蒙的晨光透过帘帐照进室内。 “方家做生意还不错,这么多年也没出纰漏。”他沉声问道。 “只是陛下到底不是生意人。”袁太监接过话说道。 是啊,现在的他也不需要那些钱了。 最关键的是他也不能让人知道曾经做过的生意。 “只要他们做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朕自然能允诺保他们生前富贵荣华无忧。”皇帝说道。 “奴婢一直遵陛下的叮嘱,从没有危害方家的生意以及妇人们。”袁太监忙俯身说道。 他们只是要方家断子绝孙而已。 只可惜棋差一招。 “都是奴婢选人不善,露出马脚。”袁太监诚惶诚恐的俯身叩头,“差点惹来大祸。” 皇帝闪过一丝恼恨,但旋即掩饰,看着袁太监浮现笑意。 “这怎么能怪你。”他说道,伸手示意起身,“大概是天意如此吧。” 袁太监连连谢恩。 “为了不打草惊蛇,奴婢会继续寻机安排。”他说道,“请陛下放心。” “老袁啊,朕对你当然放心。”皇帝带着几分感叹,“你才是朕真正可靠的旧人啊,要不然这件事朕就交给陆云旗来办了。” 陆云旗的锦衣卫的确不知道这件事,袁太监知道,闻言再次激动不已。 “奴婢有愧陛下信任。”他叩头说道。 “安排完这件事,你就回来。”皇帝斜坐倚靠引枕上,面色几分沉重忧虑,“自从九龄死了后,陆云旗的心思朕越来越难以把握,所以想要你回来帮着朕,到时候司礼监给你一个位置,别的事也不用管,就做锦衣卫做的那些事,也好监管他们。” 袁太监大喜。 “多谢陛下。”他叩头说道,抬起头又谄媚一笑,跪行近前,替皇帝轻轻的捶腿,“陛下这寒腿症好些了吗?” “好什么啊,这里虽然比山东暖和,可是阴寒。”皇帝任他服侍,手掐着额头说道,又笑了笑,“不过你送回来的膏药很管用,你还年年惦记朕这老毛病啊。” 袁太监双眼含泪。 “奴婢从小就跟着陛下,这心里除了陛下也没有别人了。”他哽咽说道,“奴婢知道陛下的不易,那些外人怎么能比我们这些人用的方便。” 皇帝含笑点点头。 “好了,你下去歇息吧,歇一歇就又要走。”他说道。 袁太监俯身叩头应声是,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越发的明亮,也睡不了了,皇帝干脆伸手在案上翻了翻,看到一本黄诚的奏章,便抽出来翻开看,一眼就看到其内德盛昌三字,顿时坐直身子,越看神情越难看,啪的一声将奏章扔在桌子上。 “来人。”他喝道。 外边的内侍齐齐涌入,一面打起帘子,一面对面色不善的皇帝施礼。 “叫黄大人…”皇帝说道。 内侍忙应声是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被皇帝叫住。 “还是让陆云旗来。”他说道。 ………………… …………… 袁宝在皇宫内缓缓的迈步,离开了皇帝面前,他再没有半点卑微姿态,偶尔看着经过的趾高气扬的红袍大太监,他的脸上还会浮现几分不屑。 当初齐王登基并没有带潜邸的旧人们来京城,皇宫里的宫人皆不动,以示对先帝的尊崇。 他来这里很少,偶尔来一次,就会被那些大太监们冷眼蔑视,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潜邸太监像条狗一样被扔了吧。 袁宝的脸上浮现几分冷笑。 这些废物根本就不知道他对于皇帝来说多重要,而他又做了多少事,看着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等他回来,就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皇帝跟前的第一大红人。 前方有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纷乱的问好声传来。 袁宝抬头看去,见路上的大小太监纷纷避让,有一高瘦的红袍男子正背着晨光缓步而来。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年纪轻轻就能穿上红袍,又让太监们的恭敬惧怕,袁宝立刻就知道来人是陆云旗。 袁宝迟疑一下,在路边停下脚像其他人那样避让,但视线却忍不住暗暗的打量。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长得果然漂亮,而这漂亮的面容又令人望之生惧,只眼神因为如蛇一般的阴冷。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过,似乎一切都视若无物。 袁宝直起身子,看着走过的身影,撇撇嘴。 得意什么,也不过是贱命一条,托了好运才有今日。 走出宫门的袁宝已经换了装束,唇上两撇胡子,穿着普通的布袍,带着帽子,就像常见的任何一个官员手下的伴当亲随一般,骑马得得离开了御街,很快拐进街市。 天虽然才刚亮,但街上已经不少人走动,店铺也都忙着卸下门板准备开张。 他东走西逛,停在了德盛昌票号的门前。 票号刚开了半边门,不过当袁宝走进去,还是有伙计及时的迎来。 “兑个钱。”袁宝说道,拿出一张银票,用浓浓的山东口音说道,带着外地人的紧张以及故作的镇定。 这种外地人的样子总会被京城本地人嘲弄嬉笑。 袁宝看到那伙计果然又看他两眼。 “好的,客官请坐稍等。”那伙计说道,接过银票进了柜内。 透过高台上的隔栏,袁宝看到那伙计跟另一个伙计说了句什么,那伙计也抬头看了自己这边一眼。 虽然二人低声说话,但并没有嬉笑。 德盛昌好歹是做大生意的,伙计们这点规矩都没有的话,趁早关门。 袁宝不以为意翘起腿端起桌上的送来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口。 很快那伙计就捧着重重的一个小箱子出来了。 “客官,您点收,需要我们给你送府上否?”他恭敬的说道。 袁宝站起来。 “不用了。”他说道,接过箱子向外而去。 伙计们只在室内施礼,并没有恭送到门外,免得客人不自在。 待袁宝离开,那伙计才抬起身,并没有再迎接下一位客人,而是转身疾步进内,穿过几道门来到后院。 柳掌柜正守着炉子喝茶。 “掌柜的。”伙计上前低声,“画像的人出现了。”(。) 第九十一章 皇帝的心思 画像上的人? 听到这句话,柳掌柜一下子就站起来,忘了手里的茶杯,茶洒了一身。笔|趣|阁。biquge。 他顾不得擦身上的茶水。 “君小姐给的那个画像?”他确认问道。 伙计点点头。 柳掌柜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本账册,从中抽出一张纸,这张纸只有巴掌大,上面描述着两个人像。 一个面皮白净,是适才皇宫里的袁宝的样子。 一个则长着两撇胡子,正是适才走进来袁宝的样子。 在君小姐离开京城之后,就将这张画像送达德盛昌的所有分号,挑选出来的迎客伙计们都熟记其上的人,一旦发现及时通报。 “就是这个。”伙计指着画像上小胡子的这张,“刚兑了银子走出去,山东口音,看起来是外地人,但对京城并不陌生,是装出来的。” 德盛昌里迎客的伙计并不是刚入行的学徒,反而是经过最少三年磨炼的学徒才能做这个,比起柜台上的伙计还要严苛。 他们练就察言观色以及应对各种客人。 柳掌柜点点头,将画像收起来。 “你跟我去见君小姐。”他说道。 …………… …………….. 而这时的皇宫里,皇帝正将一张奏章翻看,一面看着站在面前的陆云旗。 室内的帘帐已经拉开,门窗大开,夏日的清晨还有些许凉风萦绕其中。 “黄大人说,这些流民都是得德盛昌资助而来的?并非是成国公筹划的。”皇帝慢慢说道,“果真如此?” 鉴于黄诚和成国公的积怨,黄诚上奏的事,皇帝是并不相信的,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才拿来用。 就目前来说,他并不想对成国公动手,大臣们可以做他的刀子,他并不愿意被大臣当做刀子用。 陆云旗看着皇帝手中的奏章。 想到了被借走的马车。 马车他允许黄诚用了,至于是不是借并没有明说。 借还是不借? 皇帝也看着他。 “嗯?”他微微皱眉,“是不是?” “臣不知道怎么说。”陆云旗抬头说道。 “有什么说什么。”皇帝将奏章扔在桌子上,带着几分不悦说道,“你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你不想说?” 陆云旗下跪低头。 “流民的确是德盛昌负责送到京城的。”他说道,“但是不一定不是成国公策划的。” 皇帝嗯了声。 “此话何讲?”他问道。 陆云旗抬起头。 “君小姐现在是成国公的未过门的儿媳。”他说道。 皇帝哦了声,敲了敲几案。 “也就是说成国公让德盛昌这么干的?”他说道,“因为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陆云旗垂目没有说话。 他只提供皇帝要的信息,并不替皇帝做结论,更不发表看法。 皇帝看着奏章神情渐渐阴沉。 “一家人。”他重复说道,“德盛昌和成国公要成一家人。” 他抚着桌面。 “当初,是这个君小姐,治好了方家少爷的病?”他忽的又问道。 这个故事很长,市面上流传的很广,如果再说一遍,能说很久能说很复杂,也有很多解释。 陆云旗垂目。 “是。”他说道。 皇帝笑了笑。 “真是知恩图报的一家人啊。”他说道,“那对于这样的救命恩人,肯定要涌泉相报了吧。” “是。”陆云旗再次说道,“北地赈济灾民,打造铠甲兵器,都是德盛昌出的钱,为此北地十七家德盛昌票号银库皆空。” 皇帝抓起奏章砸在陆云旗的身上。 “这些事为什么不报!”他吼道。 皇帝还从未对陆云旗发这么大的脾气,站在殿门外的内侍吓了一跳,忙从殿门外再退后。 陆云旗低着头一动不动。 “陛下有命,不得过问德盛昌之事,臣未敢阻止也未敢多问。”他说道。 这倒是事实。 又抓起一本奏章要砸的皇帝手停下来,更何况德盛昌还有先帝的圣旨。 不过陆云旗并没有说因为有先帝圣旨所以不敢问。 他只是因为自己说过不许过问而不问。 不管怎么说,至少目前来说,没有人比陆云旗更值得信任。 皇帝将奏章扔在桌子上。 “你说的对,德盛昌的事你不要过问。”他说道,“德盛昌的事也没什么可问的,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成国公的北地战事。” 他挥了挥手。 “你去看好成国公。” 陆云旗应声是,施礼退了出去。 看到陆云旗出来,等候在宫门外的江千户等人忙迎上来。 “大人,没事吧?”他们低声问道。 适才皇帝那一声吼,已经传到宫外,他们都知道了。 “不是对我发怒。”陆云旗说道。 江千户等人松口气。 “那是?”他问道。 陆云旗站到马前,翻身上马。 “成国公。”他说道,“集中人手,盯着成国公。” 江千户顿时笑了。 “这是好事啊。”他说道,抬手招呼众人,“上马,干活。” 陆云旗看向前方,神情木然,看不出喜怒。 但此时独坐在寝宫内的皇帝,脸上却是半点笑意也没,他直绷绷的坐在几案前,神情忽的变的狰狞,抬手将几案上的奏章呼啦啦的全部扫落在地上。 “什么天意,原来是人为。”他低声吼道。 他们本该死的,却被这个姓君的给搞坏了! 而又是因为这个姓君的,本也该死的成国公也搞坏了! 还得到了这么大的功劳! 拿着他的钱,得了这么大的功劳! 这是本就是他的功劳! 德盛昌,你们竟然敢拿着朕的钱,去夺朕的功劳! 你们这个生意人,失了本分了! 你们不义,就不要怪朕不仁了! “来人。”他喝道,“把袁公公叫来。” ............... ………… 袁公公。 君小姐的手抚着柳掌柜递过来的画像。 果然是袁宝,果然在京城出现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柳掌柜低声说道,“不过他只要拿了我们的银子,花出去我们就能找到踪迹。” 每个票号都有自己的银锭标记,如果他们愿意,追踪查找一个人很容易。 他要么从皇宫里刚出来,要么就是要到皇宫里去,总之他肯定不仅仅是皇帝的潜邸旧人。 德盛昌在北地做的事如果是别的票号做也就罢了,只会会被认为是成国公授意,还能得个急公好义为国为民为君分忧的善名。 但鉴于德盛昌与皇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皇帝的心思就不妙了。 “我给承宇写封信,你让人立刻送回去。”君小姐说道。 柳掌柜应声是。(。) 狂躁的重要通知 写好的稿子文档全丢了,明天没有更新……我先去冷静一下。(。) 第九十二章 少年不杀人 急信送到阳城的时候是三天后。笔?趣?阁.biquge. 天刚亮,街上就突然喧闹起来,引得无数人向声音所在看去。 “什么事?” “怎么了?” 大家纷纷询问着,然后就听到喧闹中的喊声。 “方少爷!” “方少爷!” 方少爷? 德盛昌的方少爷?前几天不是说喝酒喝的快要死了?竟然又出来了吗?众人纷纷向那边涌去。 果然见一个少年人骑马疾驰而过,依旧的锦衣华袍珠光宝气,精神奕奕,马儿骑的飞快,哪里有半点要死的样子。 围观的女子们欢喜激动不已,还有不少妇人擦泪。 “太好了,方少爷没事。” “就知道吉人天相。” “方少爷绝不会有事。” 方承宇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街边的人挥手说笑,神色有些急匆匆疾驰而过。 “有什么事吧?”街上的人询问。 “听说不是喝酒喝多了,是被人下毒了。”有人低声说道。 这话立刻就传开了,顿时引来无数的惊问。 有两个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远去的被一众护卫拥簇的方承宇的背影,神情阴沉不定,他们对视一眼,沿着街道拐进了一条巷子不见了。 方承宇已经在护卫的拥簇下走进一间宅院。 屋子里一个年轻女子被绑在木架上,垂着头似乎昏死。 方承宇走过去站定,抬了抬下巴。 两边立刻有护卫上前,一桶水泼过去,那女子一个激灵晃动,头也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垂在两边,露出了面容,正是那日酒楼里给方承宇添水的婢女。 她的脸上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只是下巴松垂,很显然被卸下。 看到方承宇,她发出挣扎,眼中满是哀求和恐惧。 “你一定奇怪我怎么识破你。”方承宇对她说道。 在这个年轻女子面前,他丝毫没有往日嘻嘻笑,而是眼睛亮亮,这亮亮不是孩子般的纯真,而是几分诡异,让人心生寒意。 如果方老太太在场,就会认得,这眼神就是当初在牢房里手起刀落利索的杀了李县令的那种。 年轻女子看着他摇头哀求,用眼神表达无辜。 “首先,你跟阳城的女子们不一样,你看到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激动。”方承宇笑道,“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叫什么奇怪,为什么阳城的女子们见了他都要激动?年轻女子的眼神有些怔怔。 “因为我长得好看啊。”方承宇对她一笑。 年轻女子眼神有些凌乱。 这个少年是个疯子吧?她拼命的再次摇头哀求自己无辜。 “当然最重要的是。”方承宇含笑接着说道,“九龄不让我在外边吃东西,她说外边的人都是坏人哦。” 说着指着年轻女子点了点。 “所以,你一出现,我就把你当坏人咯。” 简直有病!年轻女子呆呆看着他。 方承宇看着她眯眯一笑。 “不过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道。 少年美貌,神情真诚,言语客气,但怎么看起来都让人心内发毛,头皮发麻。 年轻女子要再呜呜的哀求,方承宇已经转过身。 “放她走吧。”他说道,摆摆手。 放走? 这就送走她? 关了三天,就只是把她绑在木架上,没有打没有骂,就把她放了? 这什么意思? “问你你也不会说。”方承宇摊摊手说道,“刑讯逼供打打骂骂的怪残暴的,我最不喜欢这个了,反正我知道有人要害我就是了,管它是谁呢,九龄说了,外边的人都是坏人嘛,很正常无所谓咯。” 这什么鬼道理?年轻女子更加茫然,这方家少爷果然是被关了十年养废了的吗?怎么一副孩子心态? 她没有来得及在哀求,已经被人解下来,架出去坐上马车。 马车兜兜转转,就在年轻女子以为自己还是要被灭口的时候,人被送车上扔下来,同时下巴也被安上。 她在地上跌的有些头晕,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抬起头看到马车已经消失了,而她并没有被扔到什么荒山野外,而依旧在阳城内。 这是那家酒楼的后巷。 年轻女子伸手捂住脸颊,神情变幻不定。 她的嘴里放着一颗毒囊,原本是要被抓的时候自尽用的,结果猝不及防被卸了下巴,竟然一直没机会。 现在被放出来了,没有被拷问,那,现在,还死吗? 也许方家是想用她钓出幕后的人,没关系,只要幕后的人不找她,她也不去找他们就没事了。 她的手放在脸上,双十的年纪正是最好的年纪,肌肤柔滑如玉。 活着,还是很好的事。 她起身慢慢的向外走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没有注意她,她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其中,忽的一辆擦身而过的马车停在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她扯了上马车。 年轻女子再一次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耳边就响起低喝。 “是我。” 是自己人的声音,年轻女子松口气,有些激动。 “杨先生….”她喊道。 马车里坐着两个男子,此时神情阴沉。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问道。 “我被识破了,他没有中毒。”年轻女子忙说道,“我当时就被抓起来。”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 “你竟然没死?”另一个男人问道,“你告诉他什么了?” 年轻女子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她急急说道,说到这里也觉得这回答难以让人相信,“不,他们什么都没问。” 说着把方承宇的话重复一遍。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哦。”他们说道,“原来这样啊。” 年轻女子点点头。 “是…”她说道,刚张口就吧嗒一下,一个男子伸手将她的下巴卸下来,同时另一个男子按住了她的胳膊,咔咔两下,两个胳膊就垂了下来。 女子被这陡然的袭击疼的脸都扭曲,人也如同破布娃娃般倒在车上。 “你他娘的当我们是小孩子吗?说的什么鬼话。” 耳边是男子们的骂声,同时一只手伸到嘴里,将一颗毒囊取了出来。 “等在孙爷手里走一遍,你说的话,还勉强能让人信。” 听到孙爷这个名字,年轻女子的脸更加扭曲,眼中满是恐怖。 那种恐怖的刑讯逼供,没有人能受得了,而更关键的是,她没什么可说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真的只是被关了三天,连句话都没机会说啊。 就是把她剥皮抽筋,她也什么也说不出来啊。 还不如刚才咬毒囊自尽痛快。 想到将要面临的事,年轻女子眼一翻,生生吓晕过去。 …………… ………… “我可不喜欢打人杀人的,太无聊了,又容易弄脏了手和衣服。” 方承宇轻轻的用锦帕擦手,一面带着几分抱怨。 “我就喜欢让别人替我做这件事。” 高掌柜应声是,带着几分笑意又几分惧意。 “那女人接下来肯定会很怀念少爷的仁慈的。”他说道。 方承宇将锦帕递给他,有人从门外走进来。 “少爷,君小姐的信。”他说道。 方承宇的脸上立刻笑容灿烂,伸手接过。 “九龄难道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他说道。 “还没给京城送信。”高管事有些惊讶说道。 没有方少爷的允许,就连方老太太方大太太的信他们也不会送到君小姐手上。 方承宇哦了声,已经低头一目十行的扫过信纸。 是京城出事了吗?高管事好奇的看他。 方承宇脸上笑意不减,一目扫过,又认真的一字一字的看一遍,然后吹了个口哨。 “那个人竟然真的出现了,接下来我们方家要面对更大更多的麻烦了。”他高兴的说道。 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高管事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然。”方承宇说道,“很久以来,我们方家都是为鱼肉被人暗地里戏弄宰杀,现在终于要面对面的动手了。” 他将信收起来,拍了拍胸口。 “太可怕了,我已经遇到了谋害了,我要给九龄写信,告诉她我吓死了。” 看着少年人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样子,高管事捏了捏胡子,真是不太懂这些年轻人。 ........... ................ (一言难尽昨夜惊魂,谢天谢地)(。) 第九十四章 相聚有悲喜 城门前官兵将进出的民众被暂时阻挡,好让一队人马通过。 这些人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多的是官兵衣着。 “什么人?” “这么大阵仗?” “是成国公府上的。” “君小姐也来了。” 听说是成国公府上,被阻挡的民众立刻没了脾气,更何况还有君小姐,大家高高兴兴的看去,是什么人能让成国公府和君小姐这么大阵仗来接? 七八辆马车停下来,这边等候的人群涌上去。 “娘!”赵汗青冲过去,抱住才下车的妇人。 萧娘子差点被撞倒,笑着拍了拍赵汗青。 “小姐。”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女声尖利的响起,大家眼一花就见柳儿已经扑到了君小姐身上,放声大哭。 君小姐笑着抚她的头。 “柳儿被养胖了,差点撞倒我。”她笑道。 柳儿破涕为笑。 “没有胖,我每天都干活的。”她抹着眼泪说道。 “柳儿姐姐每天看我们干活。”从车上下来的孩童们笑嘻嘻的凑过来喊道。 柳儿顿时瞪眼跺脚。 “滚滚滚。”她说道。 孩童们没有怕她,嘻嘻哈哈笑着扑向迎来的穿着兵服的男人女人们。 “爹!” “铁脚叔!” “娘!” 双方很快撞在一起笑声眼泪融汇一片。 当初嶂青山老弱十四岁以下孩童留下,另择十个妇人照料这些人,其余的全部跟随君小姐出山,这其中不少都是全家一起,当然也有夫妻子女分离的,此时再相逢自然欢喜不已。 也有默默垂泪的,那是战死的人们的家眷,虽然消息早已经知道了,但此时相逢还是难掩悲痛。 “小姐你瘦了。”柳儿端详她说道,扁着嘴就要哭,“我就知道没我照顾不行。” 说着又看向赵汗青。 “你看她自己倒是养的胖乎乎的。” 赵汗青冲她撇撇嘴。 萧娘子抚了抚她的脸,眼中难掩激动。 “是,养的真好。”她说道,“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赵汗青自己也摸了摸脸。 “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她嘻嘻笑道。 萧娘子点点头,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也点点头,对她一笑。 “大家有什么话到家里说吧。”夏勇招呼道。 夏勇媳妇也忙安抚妇人孩子们。 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德盛昌在君小姐进京的第二天就开始准备,将一条巷子都买下来,收拾了十几个宅院,足以保证青山军的人们像家一样安置下来。 “小姐住哪里我就住哪里。”柳儿抱着君小姐的胳膊说道,似乎一刻也不想离开。 “当然。”君小姐含笑说道,“你偷懒这么久,该干活了。” 大家纷纷上车,不知道站在那里的朱瓒此时走过来,站到了萧娘子面前。 “我母亲已经准备好,请夫人到家里歇息。”他施礼说道。 虽然走过来时神情有些不情不愿,但一说话一施礼礼数周全。 萧娘子打量他,看向君小姐。 “这是世子爷吧。”她含笑说道。 君小姐应声是,朱瓒也再次一礼。 “既然国公夫人相邀,我自然要去。”萧娘子说道,没有丝毫的惶恐不安,更没有推辞,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就像自己家人一样。 君小姐突然想像赵汗青一样,依偎在萧娘子的另一边。 这念头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长这么大,就算心里敬爱着母亲姐姐,她也不屑与去做那样的动作,以为一辈子还长,总有机会可以表达一下,结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抬脚走过去,挽住萧娘子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头。 “国公夫人已经准备好宴席,给婶子你接风洗尘。”她说道。 …………… ……………. 车马行驶,分成两路,夏勇带领着嶂青山的人先行,萧娘子带着赵汗青柳儿上了国公府的车。 君小姐伸手瞧瞧的按了按脸颊,还有些微微的发热,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脸红。 适才的动作她一冲动做出来,当着这么多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所幸大家都沉浸在重逢的欢喜中,并没有在意。 有人在一旁哼哼两声。 君小姐看了眼,朱瓒冲她挑眉。 “撑腰的人来了,这么高兴啊?”他说道。 撑腰的人嘛? 君小姐笑的眼睛弯弯。 “是啊,嫉妒吧?羡慕吧?”她说道,也冲他挑眉,“害怕吧?” 朱瓒哼了声。 “我怕什么?我告诉你,都没用。”他说道,“趁早把不该有的心思歇了,免得最后闹得难看。” 君小姐冲他捧脸一笑。 “我不难看啊。”她说道,“你不是说我很好看嘛。” 朱瓒呸了声,转身就走,君小姐笑着跟上,二人各自上马。 坐在车里的萧娘子收回视线微微一笑。 “君小姐跟世子爷相处的挺好。”她说道。 “是啊,姐姐这么好,谁不喜欢她啊。”赵汗青说道。 柳儿也跟着点头。 “是啊是啊,不喜欢我家小姐的都是坏人。”她补充道。 萧娘子哈哈笑了。 她很少这样大笑,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不笑可以很久,十年多年之久,而开怀一笑又是那么容易,人真是艰难又知足的存在。 她看着赵汗青已经不需要带着面纱的脸,虽然还显得怪异,但不再是吓人的地步,又看看柳儿,她伸手摸了摸二人的头。 “是。”她说道,“不喜欢她的都是坏人。” …………… …………. 国公府的家宴很热闹也很自在,萧娘子面对成国公夫妇坦然自如,成国公夫妇亦是平和相待,席间没有丝毫的问过往,只说现在,夸赞赵汗青和君小姐,一顿饭除了朱瓒外都吃的很开心。 宴散成国公告退,成国夫人让君小姐安排萧娘子歇息。 “在这里歇息了再走。”她说道,“再挑选几个丫头过去服侍。” 萧娘子没有客套,含笑接受。 “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人说话,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心眼。”郁夫人高兴的笑道,拍着萧娘子的手,“我就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朱瓒咳嗽两声,似乎喝呛了茶。 郁夫人没有理会他。 “….君小姐性情跟你一样。”她接着说道,“萧夫人,你也知道这亲事是假的,真是委屈君小姐了。” 萧娘子含笑摇头。 “行大事不拘小节。”她说道,“不委屈。” 朱瓒忙忙点头。 郁夫人笑着点头。 “说得对。”她说道,再次拍了拍萧娘子的手,“那我就称呼你一声亲家母了。” 这逻辑不对吧?朱瓒愕然。 “娘,娘,别胡乱攀亲戚。”他脱口急急说道。 郁夫人瞪了他一眼。 “女人们说话你插什么嘴。”她低声喝道,“去挑选几个丫头仆妇给夫人用。” 这不是女人干的事吗?又让他去做!朱瓒瞪眼,但到底不敢忤逆母亲踢踢打打的走了。 “夫人有个好儿子。”萧娘子含笑说道。 郁夫人笑的毫不谦虚。 “是啊是啊。”她说道。 辞别了郁夫人,君小姐带着萧夫人和赵汗青来到自己住的地方歇息。 “你去给你夏二叔说一声,我跟你夏嫂子住一起吧,不想一个人住了,怪孤零零的。”萧娘子想到什么,对赵汗青说道,“你先给他打招呼,免得到时候又换。” 赵汗青哦了声,高高兴兴的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萧娘子和君小姐二人。 君小姐取来茶。 “婶子。”她说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郁夫人看向她。 “他什么时候死的?”她问道。 君小姐捧着茶的手微微一僵。(。) 第九十五章 那人的生死 这个他是谁,君小姐当然知道。笔?趣?阁。biquge。 当萧娘子让赵汗青去传话时,君小姐就知道这是为了支走她。 支走赵汗青肯定是为了问师父的事。 萧娘子终于肯问师父的事,君小姐心里很激动,但也有些心酸。 十年无人相问,今朝一问却是死讯,换做谁也接受不了。 所以她想着再隐瞒一段,慢慢的透露些细节让萧娘子有些心理准备再说。 没想到萧娘子竟然直接问师父什么时候死的。 不是问他是不是死了,而是笃定的直接问死的时候。 君小姐反而觉得有些无法承受。 “他啊,他找药去了,不是…”她结结巴巴说道。 萧娘子看着她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茶。 “九龄,你跟他学艺多久?”她问道。 “六年。”君小姐毫不迟疑的答道。 萧娘子愣了下,又失笑。 “那咱们差不多。”她说道,“我原本想说我跟他在一起将近十年,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没想到你们时间也差不多。” 君小姐笑了笑。 “那不一样,师父他什么都不给我说的。”她说道。 萧娘子看着她笑。 “是不是还总是欺负你?对你也不好?”她问道。 如果从一个小孩子的角度来说,还真没有多好。 “看起来是不怎么好,但心是好的,而且也只有这样对我不好,严苛,刁难,我才能真正的学到东西。”君小姐说道。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算个好人,有时候让人恨的牙痒。”萧娘子说道,“但他能自己做的事,是绝不会托付别人的。” 说到这里看着君小姐。 “他从来没有跟你提过我们,你在没有见到我们之前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君小姐低下头,咬住下唇。 那是因为师父没机会说吧,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一定会说的….. “如果有机会,他会自己来,绝不会托付给你。”萧娘子接着说道,“既然你来了,那就是他来不了了。” 君小姐的眼泪如雨而下。 “还有,你见到我们都哭成那样了,那可不是见了我们伤心,而是想到他永远见不到我们,才这么难过吧。”萧娘子说道,伸手拉她坐下,用手帕给她擦泪,“你真是个爱哭的孩子。” 君小姐用手帕掩面大哭。 萧娘子没有再说话,默默的陪坐。 听到内里传来的哭声,正带着挑好的丫头仆妇晃晃悠悠走过来的朱瓒忙停下脚,一脸警惕。 “又哭了?”他自言自语,“这要是去了又得栽赃给我。” 说罢转身对着身后的仆妇丫头摆手,赶鸡仔子一般赶走了。 …………………. …………… “去的很突然,我找了他一晚上,才找到。” 君小姐说到这里,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跌落。 “他的手里还攥着药草。” 萧娘子默然一刻,伸手抚了抚君小姐的肩。 “吓坏你了吧?”她说道。 直到此时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连眼圈都没有发红,听到师父死的场面,第一句说的竟然是关心她有没有吓坏。 君小姐看着她,莫名的心酸又激荡。 是的,当时她真的吓坏了,她在师父的尸首前整整坐了一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好像做梦一般。 是的,的确是做梦一般,接下来的日子她经历了接连的噩梦。 直到现在,她似乎还有一魂一魄还坐在师父的尸首前。 她伸出手抱住了萧娘子,在她肩头点头。 是的,她害怕,她一直很害怕,失去了师父她很害怕,失去了父亲母亲她很害怕,姐弟三人被关进怀王府她很害怕,成亲嫁人她很害怕,对着皇帝拔剑刺去的时候她很害怕,刀砍在身上的时候她很害怕,重生到陌生人身上的时候她也很害怕,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害怕。 眼泪很快打湿了萧娘子的肩头。 萧娘子的手拍抚着她的背。 “不怕,不怕,都会过去的。”她说道,“当初国破家亡我也很害怕,但后来我遇到你师父,就不怕了,你师父走了,我很害怕,但现在我又遇到你,你看,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但害怕总会过去的,日子还是会越过越好的。” 君小姐在她的肩头重重点头。 “师母,我原本是该安慰你的,你才是最难过的。”她说道,擦着泪起身,“师父这么多年一直是为了你们,你不要怪他。” 萧娘子笑了笑。 “怪不怪的有什么意义,人都不在了。”她说道,“有他,高兴过,没他,伤心过,高兴也好伤心也好,日子都得过,都一把年纪了,余下的日子好好过吧。” 君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起身拿出师父留下的手札。 “这个给您。”她说道。 萧娘子依旧摇摇头。 “我不想收这个,这个也跟我没有关系,我的夫君,是跟我在一起生活过的那个,这个胆小的只敢在纸上自言自语的人,我不想认识。”她说道,伸手推回去,“九龄,你留着吧,这是你的。” 君小姐没有再推辞也没有再劝。 “杨叔夏叔他们都安置好了,我想接下来找找当初的旧人,翻翻文书记录,只要做过肯定会有痕迹的,将曾经师父和青山军做的事得以宣告天下…”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萧娘子摇摇头。 “没有必要。”她说道,“现在就挺好的,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英雄,他们有功,这不就好了,就算找出当年的事,也不过是为如此。” 她将君小姐因为适才抱着哭而蹭乱的鬓角整了整。 “要做的事还很多,向前看吧,不要为过去的羁绊了。” 君小姐看着她认真的点点头。 “我听师母的。”她说道。 萧娘子笑着点头。 “那我就把大家交给你了。”她说道。 哎?把大家交给我,那她呢? 君小姐不解的看着她。 “你师父葬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萧娘子说道,又笑,“他不敢见我,我偏要见他,让他当个鬼也羞煞。” 君小姐也笑了,笑的眼泪闪闪,重重的点头。 “好,我送您去。”她说道。(。) 第九十六章 重聚九龄堂 郁夫人亲自将萧娘子送上车。笔%趣%阁.. “亲家母,以后多来家里坐。”她叮嘱道。 萧娘子含笑点头,带着汗青坐车离开了。 “哎,你不亲自送回去啊?”朱瓒看着君小姐说道,“你就是回娘家住一段,也没人说什么的。” “管别人说什么。”郁夫人不悦的瞪了朱瓒一眼,又看君小姐一笑,“在家里住安全,免得被狗咬了。” 君小姐笑了笑。 “正要跟夫人说,我要告辞了。”她说道,“我该回九龄堂去了。” 回去? 郁夫人有些惊讶,朱瓒则神情警惕。 “夫人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君小姐接着说道,“虽然我不在家里住,但世子夫人这个名号依旧在啊,没有人可以轻易伤害我的。” “是啊,娘,君小姐很厉害的,以前没有这个身份,也没人能奈何她。”朱瓒忙跟着说道。 郁夫人瞪他一眼,拉过君小姐的手。 “好,你是个爽快姑娘,你既然这样说定然有这样做的必要,我听你的。”她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夫人放心。”她说道。 看着君小姐的马车离开,郁夫人怅然的叹口气。 “家里一下冷清了。”她说道。 “娘,就少了一个人而已。”朱瓒笑道。 “那一个人是能陪我说话的。”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还有我啊。”朱瓒挽住她的胳膊说道,“娘,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跟你说呢。” 郁夫人摆开他。 “改天再说。”她说道,“我累的很,先去歇息了。” 明明以前听自己说话从来不累的,朱瓒一脸委屈的看着郁夫人进去了。 ……………….. ……………….. “我回来了!” “你们有没有好好干活?” 柳儿的声音回荡在九龄堂里。 陈七揉了揉耳朵。 “明明只是多了两个人,怎么这么热闹。”他嘀咕道。 “习惯就好了。”方锦绣说道,看着君小姐,“你的房间你自己收拾吧,我们也没敢动过。” “其实天天打扫,尤其是得知你要回来的时候。”陈七笑道,“昨天还将被褥又晾晒了一遍。” 方锦绣有些羞恼的瞪眼。 君小姐笑了。 “我知道了,我自己来吧。”她说道,急忙走了进去,连声谢都没说。 “这是怕你不好意思。”陈七对方锦绣笑道。 方锦绣瞪眼看着他。 “你可真聪明。”她说道。 陈七嘿嘿笑了。 “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外冷内热,在一起说话容易冷场。”他笑道。 “我又不是赵汗青那样的孩子,一天到晚的姐姐长姐姐短。”方锦绣说道,“我忙着呢。” 说罢转身。 “你不是跟赵汗青一般大嘛。”陈七笑道,“你是不是嫉妒她了啊。” 方锦绣转头。 “我需要嫉妒她?”她说道,“你说说,她哪里好的让我嫉妒呢?” 陈七虽然始终学不来方承宇那般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但也不会傻到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说道赵汗青,我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他肃容说道,“那锦衣卫对君小姐依旧贼心不死,此时肯定得知消息,肯定要来闹事,我们立刻多请些高手来,反正现在打起来我们也不怕,杀了锦衣卫都不怕。”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忽的有人掀起帘子走进来,高高大大的挡住了日光投下一片阴影。 看到来人,方锦绣笑了笑。 “你不用去找人了。”她看着陈七说道,“有世子爷一夫当关鬼神难近。” 陈七已经笑着对朱瓒施礼。 “世子爷您来了。”他说道,不待朱瓒说话,就忙指着内里,“君小姐刚进去。” 朱瓒嗯了声,不再说话绷着脸进去了。 陈七又立刻站到方锦绣身边笑。 “哎,你看像不像小媳妇赌气回娘家,女婿找来说好话接媳妇回家?”他低声笑道。 “不像。”方锦绣干脆的说道。 ……………………. ……………….. “我说过,不管有没有世子夫人这个身份,我都会保得你安全的。”朱瓒靠着门说道,看着内里正审视屋子的人,“你住在这里,也一样,我跟来就是了。” 君小姐哦了声,将药箱打开,抽出根根金银丝线。 “喂喂,我跟你说话呢。”朱瓒皱眉说道,“你认真点行不行?这不是我娘让我跟来的,我知道你厉害,你巴不得姓陆来送死呢。” 他说着直起身子。 “不过你这女人能不能做事别这么鲁,过过脑子….” 君小姐看向他。 “好。”她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别多想啊,不是我关心你。”朱瓒说道。 君小姐从药箱里拿出一物一扬手。 朱瓒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见是一把小弩机。 “将这个放到窗上。”君小姐说道,说罢不再理会他,低头继续整理细线。 这种事他们一路上也做过很多,虽然一开始开玩笑让朱瓒守夜,其后当然并不是真的让他时时刻刻守夜。 朱瓒哼哼两声不知道嘀咕一句什么,便走到窗户边探身扒住窗沿站了出去。 ……………. ……………. 第二天天一亮,九龄堂里就变得热闹,当然这主要的热闹是柳儿的说话声,指挥着伙计干活,又查看着饭菜是否合口,从早晨一直说到了午后。 陈七躲清静一直呆在前堂。 方锦绣走出来时,看到陈七站在窗户边向外张望,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看什么呢?”方锦绣问道。 “我看看有没有锦衣卫。”陈七说道,“一上午都没见到,莫非还不知道消息?” 方锦绣撇撇嘴,径直向外走去,刚迈出门有人从一旁墙边走来抬脚进门,猝不及防差点撞在一起。 方锦绣后退一步,看清来人,神情变的古怪。 “不会吧,宁公子,又是你。”她说道。 眼前的年轻人带着读书人才有的儒雅之气,穿着靛蓝色细布袍,闻听此言面上浮现笑容。 “是又巧了吗?”他笑道。 ************************ 继续(。) 第九十八章 甜言蜜语不要讲 宁云钊并没有留下吃晚饭,这让方锦绣和陈七有些遗憾。 “飞云桥头新开一家店,挺好的。”他说道。 意思就是请她出去吃。 他停顿一下。 “现在不方便。”他说道,“等以后吧。” 说着看了眼朱瓒。 朱瓒自始至终都在院子里,或者打木桩,或者看那些伙计们做药,就好像家里并没有多一个人来做客。 他没有主动上前说话,宁云钊也没有去和他打招呼。 宁云钊看过来时,朱瓒的视线也立刻看向他。 这眼神并不能算是友善。 “是啊,不方便,现在宁小大人正当风头,还是别跟我们走得太近,免得被说结党营私。”他站起身说道,“大家都不好。” 宁云钊笑了笑。 “世子爷放心,陛下明智。”他说道,不待朱瓒再说话,对他们施礼告辞。 君小姐请陈七亲自送出去。 “你看他什么意思。”朱瓒说道,“现在不方便等以后。” 他学着宁云钊说道。 “好像我们是多麻烦似的。” 说到这里看着君小姐。 “他知道是我们在帮你吧?懂不懂道理啊?” “你是说世子夫人这件事吗?”君小姐说道,微微一笑,“这叫帮忙吗?那他以前也帮过我啊,当然懂了。” 一时忘了宁云钊也当过未婚夫,朱瓒被噎了下。 君小姐已经笑着转身负手晃悠悠的向屋中走去。 “喂。”朱瓒说道,“我看人家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们两情相悦,干脆就成亲多好。” 君小姐哦了声。 “好啊。”她头也没回的说道。 朱瓒忙跟上去。 “你正经点啊,我说正经事呢。”他说道,用手戳君小姐的肩头,“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怎么也得周全你的清白之后啊。”君小姐笑吟吟说道,“我可是很负责的人。” 朱瓒呸了声。 “我就知道你要缠着我。”他说道,“你最好死心,我这种人你觊觎不了的,你还是凑合跟姓宁的过去吧,虽说长得丑了点人傻了点,也算不错了。” 君小姐哈哈大笑。 听着后院传来的笑声,站在门口看着宁云钊走开的陈七啧啧两声。 “要说你们家两个姐弟我还真佩服厉害。”他说道。 方锦绣翻看账册。 “你又胡想什么?”她说道。 “你弟弟甜言蜜语的本事简直绝了。”陈七几步走过来,靠着柜台说道,“君小姐也不落下风,这情敌相见本该分外眼红,可是你看他们,宁公子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后院里世子爷还在逗君小姐笑成那样,这可是大本事啊。” 方锦绣翻个白眼。 “你想学吗?”她问道。 “想啊。”陈七脱口答道。 方锦绣看着他。 “那你学了之后,想哄哪个姑娘跟跟哪个姑娘情敌相见不眼红呢?”她问道。 陈七哈哈干笑。 “你看你看你这就不懂了吧。”他认真说道,“这甜言蜜语的功夫可不是只为了安抚姑娘小伙子们,咱们开门做生意,客人就是心上人,要把他们哄得开开心心的,才能财源广进,难道不是吗?” “不是。”方锦绣也认真说道,“九龄堂声名鹊起,是因为张狂无礼的臭名,也是因为对客人冷面无情才财源广进的。” 陈七再次哈哈干笑。 “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他说道,“君小姐可以张狂无礼,是因为她有本事,我可不敢学。” 说着向内看。 “李翰林家催着要两瓶凝神丸,不知道做好了没,我去看看。” 说罢一溜烟的跑进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一直面无表情的方锦绣才抿了抿嘴,带着浅浅的笑意低头继续算账。 吃过晚饭之后,君小姐告诉大家准备要出趟门的事。 陈七倒无所谓,方锦绣和朱瓒都皱眉。 “现在出去多危险。”方锦绣说道。 朱瓒跟着点头,点了几下又忙摇头。 “你危险不危险是你的事,你也稍微替别人考虑下,等把咱们假亲事的事解决了再去,要不然我又得跟着你去。”他解释道,“我忙着呢。” 君小姐没理他。 “不用担心,我送师母去一个地方,青山军的人会护送我们,不会有事的。”她说道,对陈七和方锦绣笑了笑,“当初那几个锦衣卫没能奈我何,现在他陆云旗也不能奈我何。” 甚至她也要趁这次机会把陆云旗引出京城。 当初陆云旗要利用她出京半路绑了她,造成被山贼或者意外失踪的假象,那现在她也可以这么做。 如果他敢跟来,她依旧一定杀了他,造成山贼或者意外的假象。 “疯子。”朱瓒似乎猜到了她的念头,将碗筷撂下蹬蹬走开了。 方锦绣和陈七对视一眼。 “必须去吗?”陈七问道。 这大概是师母唯一的心愿了,她一定要完成。 君小姐点点头。 “那随便,反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方锦绣也放下碗筷走开了。 “这样走开,不是生气,是舍不得你。”陈七忙笑着解释。 君小姐笑着点头。 “我知道。”她说道。 “喂,我不是啊。” 朱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是真生气。” 君小姐噗嗤笑出声。 “不用担心,我也知道。”她扬声对那边说道。 ………………….. 第二日天刚亮,陈七走进前堂就看到方锦绣已经坐在其内了。 “怎么这么早?”他问道,又有些担心,“没睡好?” 方锦绣没有掩饰眼底的倦意。 “要出门,就要有很多事准备。”她说道,“她每次动动嘴,多少人跑断腿,从来都这样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 陈七笑着听她抱怨。 “那是因为咱们可靠啊,她才被养的这么娇惯。”他说道。 方锦绣哼了声。 “别谦虚了,你快赶上我弟弟的油嘴滑舌了。”她说道。 “是甜言蜜语。”陈七笑嘻嘻纠正。 正说笑着,门被敲响了。 因为时候还早门板还没打开。 是得知消息来求医的人吗? 九龄堂可是从来没有接过急诊,大家也都知道干脆不来耽搁时间。 “又是宁公子吧。”方锦绣嘀咕一句,上前开门,“这次不会又知道消息了吧?” 一面嘀咕着一面和陈七卸下门板,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面前。 身影是红色,但方锦绣却觉得眼前一黑,人也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这个人终于果然还是出现了,虽然跟想象中的激烈不一样。 没有破门没有围攻,反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门边,还有礼的敲敲门。 但这个人从来都不可貌相。 “你..”她说道,又回过神忙站过来,挡住门,“你要干什么?” 晨光里陆云旗面容模糊不清,站在门外没有闯进来的意思。 “我要跟她说句话。”他说道。(。) 第九十九章 要你跟我来 如果不是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的人,方锦绣还以为又是宁云钊来了。笔·趣·阁.biquge. 好吧,不管是宁云钊还是陆云旗,只要出现都是为了那女子。 方锦绣在伸手抓住一边的门框,挡在门前,就像在阳城那晚面对突然上门的不速之客一样,不退不避。 “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她说道。 陆云旗的视线直到此时也没有凝聚在她的身上,只是看着内里。 “别挡路。”他说道。 这石像般的面容幽散的眼神,以及听起来很淳朴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却让人心底发寒。 方锦绣抓紧了门框一动不动。 陈七从后边冲过来将她拉在身后。 “陆大人,非请勿入。”他说道。 陆云旗视线微微转落在他身上,似乎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 “我从来都是不请而入。”他说道。 是啊,他做的都是抄家灭门的事,这种事没有人会请他进门,他都是砸门破窗刀砍不请而入。 “陆大人,我们这里现在不仅仅是药铺,成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在这里,我们这里就是成国公府,可没有人让你不请入成国公府。”陈七说道。 说出这句话,看着而眼前的男子,除了紧张陈七还有一丝莫名的得意。 想他陈七阳城一个混混乞丐般的家伙,连一个酒馆的伙计都能随意驱赶,如今竟然对着一个人人都惧怕的权臣高官呵斥。 陆云旗没有羞恼神情无波,看着他。 “其实我以前也这样想过。”他忽的说道,似乎看透了陈七的小心思。 他以前? 陈七愣了下。 对啊,听说陆云旗以前也不过是个混混乞丐般的家伙,在锦衣卫被人欺凌,在街上被商户伙计捉弄。 后来他这样的人却破了多少高官权贵的府门,又看着多少高官权贵在他面前哀求哭喊狼狈。 那种感觉…. “没什么好得意的。”陆云旗说道,“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他是说自己跟他一样吗?才不一样呢!陈七还没说话,肩膀被一推人向后跌去。 “你干什么?”方锦绣尖叫在耳边响起。 陆云旗已经越过陈七迈进堂内。 方锦绣挥着手冲向他,陈七吓的又一身冷汗,忙伸手要抓住。 有人先一步越过他,将方锦绣拎着扔一边,迎上了陆云旗。 “出去!” 伴着这一声喝,响起接连的身体撞击声,陈七只觉得眼花缭乱,再看陆云旗退到了门外,朱瓒站在门边。 “滚。”他伸手指着说道。 “世子爷,你是不是想赌一赌?”陆云旗看着他说道。 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杀了你。”他接着说道。 朱瓒呸了声,抬脚就要迈步。 君小姐已经跟上来,抓住他。 “你干什么?”她看向陆云旗问道。 陆云旗看着她。 “你跟我来。”他说道。 “你当她傻啊?”朱瓒说道。 君小姐出现后,陆云旗的视线就没有再看别人,也不理会朱瓒。 “怀王病了。”他说道。 朱瓒面色一变忙伸手,但还是晚了一步,君小姐已经冲到了陆云旗身前。 她没有说话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陆云旗,眼神愤怒,死死的盯着他。 陆云旗也看着她。 这张脸依旧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这样愤怒的眼神他也没有在九龄身上见过。 可是为什么,他就觉得她是她呢? “也许他是骗人的。”陈七在一旁说道。 他不会用这种事骗人,君小姐没有怀疑,陆云旗这种人犯不着用这种事作假,让一个人生病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能肆无忌惮轻而易举做到的事,何必费心思作假呢? “丧心病狂。”君小姐看着他说道,“在你眼里,什么人都不是人,都可以被你拿来做要挟别人的工具吗?” 那是九褣啊。 那是他当初也温柔真情相待的九褣啊。 那时候她知道忌讳,很少主动提及九褣,每次都是他给她说九褣今天做什么了玩什么读什么书,还带着她去看过九褣很多次。 最初出嫁的时候九褣咬了他一口,到后来九褣见了他会笑着喊声姐夫,小孩子不骗人,是因为真切的感受他的好才会这样的。 现在不用伪装了,就露出本性了。 陆云旗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笃定,我用怀王要挟你,你就会受要挟?”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君小姐立刻就听懂了,神情微微一僵。 是啊,怀王与她非亲非友,如果非要说故,其实也就是曾经的病人。 为了避开陆云旗,她拿出圣旨,她离开京城跋涉千里,她默认与别人有婚约,再危险再荒唐的事她都做了,但就为了一句怀王病了,她就毫不犹豫的飞蛾扑火的走到陆云旗身边。 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怀王是我治好的人,为此跟太医院打过赌,怀王要是病死了,我君九龄妙手回春的名声也就砸了。”君小姐微微抬着下巴看着居高临下的陆云旗,“谁也别想砸了我的牌子。” 陆云旗看着她,一向木然的脸上忽的变的柔和,嘴角浮现笑意。 他没有再说话,将手伸出来。 “来。”他说道。 这个动作他以前也做过,就是在朱瓒杀死黄小大人被关入诏狱的时候,她去谈条件,他当时也做了这个动作。 但那时候她要做的不是被他要挟,而是以离开京城引诱他,所以可以不来,可以后退。 只是现在呢? 她离开了,朱瓒可以活,九褣呢?谁会管九褣呢?谁又能照看得了九褣呢?除了她。 君小姐看着陆云旗,陆云旗看着她,再次将手伸了伸。 这只手她曾经无数次抓着摇着欢欢喜喜高高兴兴。 君小姐抬手,但下一刻有人比她更先一步将手放到了陆云旗的手里。 朱瓒看着陆云旗。 “来。”他说道,放在陆云旗手里的手反手一握一甩,“我送你滚。” 陆云旗被甩开,但并没有多么狼狈,三步两步就站稳了身子。 朱瓒没有如意料中那样追打过来,而是转头看着君小姐。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啊?”他恼怒的喝道,“干什么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第一百章 怀王的病为了谁 陆云旗出现的时候,这条街上的人就都跑开了,此时站在远处悄悄的围观的人们看到这一幕,神情都几分紧张。笔%趣%阁.. 虽然先前陆云旗和君小姐说的什么听不到,但朱瓒这一声喊大家都隐约听到了。 “难道君小姐被陆千户打动了?” “怎么可能。” “世子爷这是吃醋恼了。”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 君小姐当然不会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认为朱瓒是吃醋。 眼里没有他,自然是提醒她自己也能做到。 君小姐看着朱瓒,神情犹豫。 他是能做到,但是….. “你做不到。”陆云旗说道。 朱瓒一手抓着君小姐的手腕,一手指着陆云旗。 “滚。”他竖眉沉声,“你是不是真想赌一赌我能不能杀了你?” 这句话适才陆云旗也说了。 自入京后两次交手,都是毫不掩饰的心存杀机,然而他们也都知道此时不是杀了对方的时机。 各自有各自的顾虑。 但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理智又有情感,真当情感突破了理智,他们真的会不管不顾只图一时之气也要杀了对方。 “我不是怕你杀了我。”陆云旗说道,视线再次落在君小姐身上,“我是怕你杀了我,她就难了。” 说罢转身迈步。 “你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这句话自然是对君小姐说的。 君小姐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朱瓒伸手按住她的头转过来。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他喝道。 君小姐没有再转过头,而是嗯了声垂下头,乖巧的令人恼火。 朱瓒甩袖子走开了。 被陈七和方锦绣关在门内以免不知轻重添乱的柳儿也被放了出来。 “小姐。”她愤怒又紧张的扑过来,“没事吧?” 君小姐抬起头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没事,还好。”她说道。 ……………….. ……………… “打听到了。” 晌午的时候,柳掌柜和陈七急匆匆过来了,顾不得坐下柳掌柜就说道。 正要吃饭的君小姐等人忙站起来。 “怎么回事?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方锦绣一口气问道。 “不是病。”陈七摆手说道。 不是病? 是伤吗? 是陆云旗打伤了九褣吗? 君小姐握在一起的手攥紧。 “是闹了邪祟。”柳掌柜神情复杂的说道。 邪祟?这算什么? 方锦绣神情愕然,君小姐神情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 “不是陆云旗做的。”她喃喃说道,神情变的复杂。 也不是特意针对她的。 邪祟不是病,这让她稍微松口气,然而更大的愤怒以及悲凉袭来。 她的九褣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还要被揪出来当做工具来为他们增光添彩。 邪祟,的确是闹了邪祟了,堂堂一个本该是太子,皇太子,皇帝的人活成这个样子。 她慢慢的坐下来,再次垂下头。 而此时的陆宅内,听到陆云旗回来,一向安坐不闻不问的九黎公主立刻站了起来,疾步向门外迎来。 “九褣他…”她问道,虽然神情一如往日,但声音有些难掩的焦急。 “殿下没事。”陆云旗说道。 对于陆云旗的话,九黎公主也是相信的,这个人坏事好事从来不撒谎,对他来说也没有必要。 “那邪祟是怎么回事?”九黎问道,“是梦魇了吗?” “不是。”陆云旗说道,“什么事都没有。” 九黎看着他,神情几分疑惑。 “空穴来风。”陆云旗说道,停顿一下,“是黄诚的人散布的消息。” 黄诚? 黄诚的党羽遍布朝内,王府官自然也不少。 但怀王府不同其他的王府,并没有设立王府官,而是由陆云旗一手把持,没有他的允许传出怀王的消息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皇帝的允许。 九黎看着陆云旗,眼中惊讶疑惑不安情绪变化,最终都散去恢复了沉寂。 邪祟又如何,生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概是最近日子过的太安逸了,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九黎笑了笑,转身向内走去。 “不是针对怀王的。”陆云旗在后说道,“你不用担心。” 九黎脚步未停。 “我不担心。”她说道,没有回头,“有什么可担心的。” 担心又有什么用? 跟九龄那样去跟人同归于尽吗? 想到这里她猛地停下脚步。 那个姑娘呢? 莫名其妙的她想道。 “你们是要逼她吗?”她转过头问道。 陆云旗看着她。 “你也感觉这件事能逼迫到她?”他说道。 感觉? 是啊,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感觉怀王的安危能逼迫到她?她明明是跟她们毫不相干的人。 九黎公主握住手。 “因为她是个好人。”她说道。 陆云旗笑了。 “一个人的感觉可能是错的,两个人也可能是错的,三个人都这样感觉,那看来这感觉没错了。”他说道,“这件事原本并不是为了她,不过现在对我来说,就只是为了她。” 他说罢抬抬手。 “来人。” 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锦衣卫,俯身应声。 “怀王府,决不允许成国公世子朱瓒进入。”陆云旗侧头说道,“不管什么代价。” 锦衣卫应声是,低头退了出去。 九黎公主已经重新走回来。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问道。 陆云旗冲她摇头。 “不,不是你们。”他说道,“我只是我,我只是要胁迫那个姑娘罢了,至于别人,他们大概是想给成国公送份礼物吧。” 为了成国公? 九黎微微怔了怔,又苦笑一下。 “他们该不会觉得成国公是我父亲的旧党吧。”她说道。 “是不是的,试试看就知道了。”陆云旗说道。 ………….. …………. 暮色沉沉的时候,更多的消息也打探到了。 “说是邪祟入瘴,要把怀王送到皇陵去,这样在祖宗的护佑下就能平安无事。”柳掌柜低声说道,“这是朝里刚刚传出的消息。” 君小姐坐在,手里握着一杯茶,似乎有些出神。 “托付的是一位内阁大人的家仆,千真万确,明日朝会就会商议。”陈七接着说道。 君小姐回过神,摇了摇头。 “消息不会有假的,既然散布了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人知道的,不会瞒着的。”她说道。 陈七叹口气。 “怀王殿下真可怜。”他说道,“皇陵那边怎么能比的王府,他这么小一个孩子,据说还不让带惯常伺候的人呢。” 说到这里他眼滴溜溜转了下。 “怎么就容不下呢。” 这句话低低的几不可闻。 但屋子里的人还是都听到了,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大家也心里明白,说的是皇帝容不下怀王的存在,终于要将他赶出京城,到时候借着邪祟未好的名义在外边死了也就死了。 虽然听到了,但因为这话实在是说不得,大家也都装作没听到。 “倒也不仅仅是为了怀王。”君小姐说道,抬起头,“他们更想要的是看看有谁站出来反对,看看谁还是太子旧党。” 柳掌柜和陈七对视一眼,心中一跳。 成国公。 他们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世子爷回来了吗?”方锦绣忽的问道。 柳掌柜和陈七再次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君小姐。 自从陆云旗闹完了之后,陈七去打听消息,朱瓒也离开说是打听消息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室内陷入沉默。(。) 第一百零一章 铁壁铜墙让你进退不得 世人都知道成国公得先帝看重厚爱,别的武将征战多年熬白了头发能得一个伯爵位已经是极其难得,成国公却正值壮年新贵就得到了公爵位。笔@趣@阁。biqUgE。 “当初这件事与其说是先帝力排众议,不如说是太子竭力相助。” 黄诚的书房里再次高朋满座,美人俏婢穿梭点缀其中,酒香茶香脂粉香气混杂令人迷醉。 黄诚独坐几案后,慢悠悠的喝着一杯清茶说道。 “这个我知道。”一个男人忙举着酒杯说道,“当初太子在御书房对先帝进言的时候,我在场呢。” “是是我也听说过,因为这件事先帝和太子起了争执,太子看上去体弱温和,也是极其倔强,跟先帝吵起来,先帝一气之下拿起砚台砸过来,太子头上还被打破了。”另一个男人忙推开身边的美婢抢着话说道。 黄诚笑着点头,将清茶一饮而尽。 “是啊,太子这个人体弱多病,偏偏却又心存豪气。”他带着几分追忆说道,“开国帝王豪气是国之福,这守业的皇帝太豪气就不太好了,看看,先把自己耗光了心血,死了。” 在座的人都笑起来。 “所以说这是天择明主嘛。”大家纷纷说道。 黄诚举起茶杯。 “来来,恭祝明主。”他笑道,“佑我大周康泰。” 众人皆举杯笑着齐声恭贺万岁。 “封爵犒赏是太子的功劳,其后成国公能在北地一手遮天也是太子多加维护。”黄诚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太子常对先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多次斥责御史不要坐而忘忧,只顾党争不顾国之大体。” 说起来太子和先帝离世还没有十年,在座的人大多数那时候已经进了官场,或者有些职位低未曾接触过太子和先帝,但对于太子和先帝的做派倒都是知道的。 此时回想起来,感觉有些恍惚。 “这些旧事不说也罢。”有人说道,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黄诚笑了笑。 “是啊,旧事可以不说,但不可以忘。”他说道,“太子已经亡故,怀王又遭邪祟缠身,我等都心里很难过,成国公更得牵挂吧?” 说着一笑。 “毕竟成国公是个连平民百姓都爱如子的人,宁愿舍生也要护着百姓们,更不要说受过恩惠的先太子之子了。” “是啊,这大热天的,要是送去皇陵,无人照看,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夏天呢。”一个男人摇头叹息。 “那又如何?皇帝也没办法啊,这又不是病,请个大夫神医给看看就好了。”另一个人也摇头说道,“他反对什么?难道是要指责皇帝要害怀王吗?” 几人说着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如果成国公不反对呢?”一个男人想到什么忽的说道。 屋子里安静一刻。 “那也没什么,成国公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人给再多犒赏恩惠,也是条养不熟的狗罢了。”黄诚说道,“用一个怀王让大家认清这个,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反正他们又没什么损失。 众人对视一眼。 “不过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一个男人皱眉说道。 刚开口有人急匆匆进来。 “大人。”他施礼说道,“成国公世子在怀王府外。”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神情紧张。 “这可是个最会胡闹的。” “他要是硬闯,有他爹护着,一句话胡闹打一顿关起来罢了,又不能把他杀了。” “让小的打头阵,老的在后当靠山,这父子两个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太无耻了。” 大家纷纷说道。 来人忙抬手打断众人。 “不过。”他接着说道,“锦衣卫挡住了。” 这话让众人再次一怔。 “挡的住吗?”一个男人下意识的问道。 来人点点头。 “宁死不退。”他说道。 这么严厉的命令啊,在场的人对视一眼,神情犹自惊异,似乎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黄诚哈哈笑了。 “去,把灶上熬的好汤羹给九黎公主送去。”他说道,说着又是一笑,“还有,告诉陆大人,怀王这边也无须担心,陛下仁善,就算到了皇陵,也会照看好怀王的。” 就算皇帝不想,他也会说服皇帝照看好,他黄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陆千户借了他马车,那他得还啊,有借有还,再借才能不难。 来人应声是退了出去。 “好了,这件事就没有问题了。”黄诚说道,对大家再次举起茶杯。 屋中的诸人也忙举起酒杯茶杯重新露出笑脸。 “哦对了,伯卿,你想说什么?”黄诚又看向一个男人。 适才他正要说话时被来人打断。 男人笑了。 “我也正要说成国公世子的担忧。”他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大人早有安排。” 说着将酒杯高高举起,俯身。 “老大人缜密策无遗算,学生佩服。” 其他人也都纷纷高举酒杯俯身。 “学生佩服。” “下官佩服。” 听着这恭维,看着屋中济济人俯首,黄诚哈哈笑了。 “侥幸,侥幸。”他说道,将茶一饮而尽。 ………………….. …………………. 朱瓒看着面前的一排人倒地,但旋即疯狂不管不顾的爬起来再次冲过来,再看其后更多的锦衣卫上前。 与以往凶悍不同,这次锦衣卫们依旧凶悍,但却都抛下了兵器,竟是一副肉搏送死的架势。 地上已经躺着不少伤重或者被打晕的锦衣卫。 朱瓒攥紧了拳头,一只手按在腰里。 后腰上藏着的是他惯用的那把短刀。 暮色渐退,夜色缓缓而来,前方的怀王府渐渐模糊。 尽管模糊,也是近在咫尺。 朱瓒按住短刀,再次迈步向前,有几人从后冲出来将他拦腰抱住。 “二哥,不要闹了。” “住手吧,这样不行。” 四凤低声喝道。 朱瓒要挣开,无奈三人死死的将他拦住。 “你真要杀了几个锦衣卫,就如他们所愿了。”四凤按着他的肩头急急说道,“这是怀王府,到时候你的罪名就不可挽回了。” “是啊,他们铁了心死也不退,二哥,你不能硬闯。”张宝塘也说道。 朱瓒铁青着脸看着前方,身形绷紧,但脚停下来。 四凤松口气对张宝塘等人使个眼色,大家小心的松开手。 朱瓒没有再冲过去。 “二哥,虽然这是皇子府。”四凤也看向怀王府,声音沉沉没有往日的嬉笑,带着几分悠悠,“然而,皇帝已经不是曾经的皇帝了。” 街上一阵凝滞。 他们不动,那边的锦衣卫也没有再动,就像一堵墙黑黝黝的堆砌在眼前。 “从长计议吧。”四凤再次低声说道。 朱瓒没有说话,转身大步走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自己的选择 国公府里夜色安宁,院子里不时响起婢女仆妇的笑声。笔|趣|阁。biquge。 成国公穿着家常衣在廊下歇凉,郁夫人摇着扇子陪坐一旁,和几个丫头仆妇说笑。 “这比咱们那边热多了。”她说道。 “冰块备下了吗?”成国公问道。 丫头仆妇们都笑了。 “已经按国公爷的吩咐备下了。”她们说道。 “我就随口一说,撒个娇嘛,你也当回事。”郁夫人摇着扇子笑道。 这般夫妻情话当着人前就说出来,成国公只是一笑,而丫头仆妇们也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院子里气氛轻松惬意。 “世子爷回来了。” 外边传来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爹娘我回来了。”朱瓒说道,声音有些沉闷,人也没有走近,不待成国公夫妇问话就转身,“我去歇息了。” “去你媳妇吗?”郁夫人问道。 朱瓒没有说话似乎没听到。 “瓒儿,你且等一下,我有话问你。”成国公说道。 朱瓒停下脚。 仆妇丫头低头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来来,过来点,别站在黑影里。”郁夫人说道,“要不然我看不清你被打成什么样。” 说罢哈哈笑起来。 走过来的朱瓒脸色更难看。 “看吧看吧。”他说道,站在郁夫人面前。 他的衣衫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淤青。 郁夫人笑的更厉害了。 “哟,还被打脸了。”她说道,伸手戳朱瓒的脸,“这可不能去见君小姐啊,简直太丢脸。” 朱瓒嘶嘶吸凉气喊了声爹。 “你看我娘。”他抱怨道。 成国公对郁夫人笑了笑。 “别逗他了。”他说道,又看着朱瓒。 还没开口朱瓒先说话了。 “爹,你不用问了,事情就这样,这就是黄诚的诡计,也是陛下要试探你。”他说道,“就看你明日早朝怎么应对了。” 成国公哦了声。 “那…”他再次说道。 “那陆云旗这狗东西守这怀王府,倒也不是针对父亲你。”朱瓒也再次先开口,“他是针对君小姐。” “君小姐..”成国公说道。 “君小姐给怀王治过病,当初也是打了赌的,京城成名就是因为这个,陆云旗肯定是要以怀王做筏子指责君小姐的医术,说不定最后还要将邪祟的事扣到她头上。”朱瓒哼声一口气说道。 成国公哦了声。 “爹你不用管了,你跟幕僚他们商量好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朱瓒摆摆手说道,“等怀王到了皇陵,我们也能把他治好。” 成国公哦了声。 “好。”他说道,没有再要说什么,笑了笑点点头,“你去吧。” 朱瓒应声是转过身,转过身脸上没有先前的轻松随意,面色沉沉大步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郁夫人也摇摇头啧啧两声。 “一边是君小姐,一边是父亲,很难选择吧。”她说道。 成国公笑了笑没有说话坐下来。 “你怎么想的?”郁夫人挨着他坐下来,撞了撞他的肩头问道,“这皇帝也是的,人都不在了,他还在意什么?拿着一个孩子折腾。” 做贼心虚。 这四个字同时在夫妻二人心里闪过,但当然谁也不会说出来。 “官场皇权中,哪有什么孩子不孩子的,都是一样。”成国公温声说道。 郁夫人默然一刻,摇摇扇子起身。 “我先睡了,你慢慢想吧,早朝的时候别吵我。”她说道。 成国公含笑点点头。 “好好睡。”他说道。 郁夫人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成国公一人,坐在凉椅上伴着漫天的星光沉寂。 ……………….. 在京城看星光不如在野外,京城太繁华,地上的灯火亮过了天上的星。 君小姐的视线在星光之下,灯火之中久久未动。 “喂。” 朱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瓦片响动,人也走过来。 “窗户边还不够你坐,还跑到房顶上来。”他说道,“你这女人怎么总喜欢爬上爬下。” 君小姐笑了,伸手一指。 “你这话在那边住着的一人小时候也常对我说。”她说道。 什么话?什么人? 朱瓒随着她所指看去,只见半座京城恍若仙境,房屋宅院鳞次栉比,谁知道她指的是哪里? 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朱瓒没有再理会她,坐下来。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去皇陵的路上,劳烦你给怀王看看。”朱瓒忽的说道,“我都安排好了。” 去皇陵。 君小姐嗯了声。 “好。”她说道。 二人之间再次沉默。 “喂,你是生气吧?”朱瓒沉声说道。 “我哪有功夫生气。”君小姐笑道,看他一眼,夜色昏暗,只能看到朱瓒亮亮的眼,“我要是生气,那早就气死了。” 爹娘被害,姐弟被圈禁,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已经是天下最生气的事了,除了这个之外,别的事也都理所应当了,有什么可气的。 “其实我也没那么厉害。”朱瓒忽的又说道。 君小姐更笑了。 “你终于认识到这一点了?恭喜恭喜。”她说道。 朱瓒呸了声。 “我只是谦虚一下,你别当真啊。”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只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朱瓒说道,“怀王府我是没办法带你进去了,你要是生气也应该的。” “我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又不是你不让我进的。”君小姐说道,“你这人怎么糊涂了?跑来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着往这边靠了靠,看着朱瓒,借着星光看到他朦胧的脸。 “哦,原来你被人打了。”她笑了,“是来我跟我说委屈,要安慰的啊。” 说着伸手去摸朱瓒的头。 “我来看看伤…” 朱瓒跳了起来。 “你能不能正经点。”他恼怒的喊道,“我说正经事呢。” 君小姐收了笑。 “我也说正经事呢。”她说道,“怀王府现在不进也罢,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在半路可以见,既然他们把怀王是当做工具,那怀王肯定没事,也没什么担心的。” 说着笑了。 “挺好的,怀王也可以出来走走,他很多年没有出来过了,这个机会挺好的。” 朱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刻。 “我不能求我父亲阻止这件事。”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怀王对你重要,从情理上来说,我应该求我父亲帮忙。” “你也说了,那是从情理来说,而从理智说,这样做是完全没有意义。”君小姐说道,“明知是坑,还要跳吗?这也太蠢了。” 说着又笑了笑。 “这种蠢事,我已经做过了一次了。” 提刀入宫,孤身刺杀皇帝,那时候她没有别的考虑,只想为父母报仇,只想立刻斩杀仇人于眼前,这是她所有的情感,至于这件事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换个别的方式做,甚至做到了怎么办做不到怎么办,她统统没想。 那一刻,她只是想着血海深仇,想着同归于尽也不让那个人活着。 这种事做过一次就够了,死了她一个,也就够了。 “这种情况有很多事可以做。”她看向朱瓒,“比如你安排的这个就很合适啊。” 朱瓒沉默一刻。 “好吧,你安慰到我了。”他说道,“谢谢。” 君小姐看着他一笑。 “那要不要以身相许感谢啊?”她说道。 朱瓒呸了声,刚要说话,院子里传来陈七的喊声。 “君小姐,君小姐,世子爷还没回来,是不是跑了….”他压着声音似乎要低语,但又怕房顶上的君小姐听不到又拔高。 “你才跑了呢。”朱瓒没好气的喝道打断他。 陈七吓了一跳旋即干笑。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他忙说道,“我是说世子爷回来晚了,要不要准备宵夜。” “滚滚滚。”朱瓒说道。 陈七一溜烟的笑着跑了。 君小姐也站起来。 “你干吗?”朱瓒戒备的后退一步。 “我看够夜景了,要去吃宵夜了。”君小姐说道,“你要不要一起?” 说罢不待回答就越过他而去。 朱瓒在后吐口气,看着夜色里因为模糊而越发纤瘦的女子身影,默然一刻跟了上去。 星光渐暗,灯火黯然,夜色褪去,晨光初显。 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人走动,车马轿子不等,这是大朝会的官员们,今日不比往日,路上遇到的官员们都互相交谈几句,神情似乎激动又似乎忐忑。 很快一队人马也走在了大街上,身穿紫袍前后将近百人随从,浩浩荡荡声势显赫,街上的青袍小官们忙避让。 这是成国公的仪仗,在众人的目送下成国公骑马而行,很快就要到了御街上。 因为朝会还早,不少官员停下来在御廊的食肆摊子上吃饭。 成国公也停下来,难道他也要在这里吃些东西? 成国公没有看早点摊子,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 “走。”他忽的说道,催马调头。 随从微微一怔。 “国公爷要去哪里?”他问道。 “去探望一个人。”成国公说道。 ******************************** 第几张了?(。) 第一百零三章 他去怀王府 晨光蒙蒙的御街上,成国公调转马头走开了,百人的随从齐齐跟随。笔?趣?阁。biquge。 虽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但大家都关注着成国公的一举一动。 “这是要去哪里?”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该不会是逃走不上朝了吧? 关于怀王邪祟要迁居皇陵的事并没有隐瞒保密,而是在刻意的安排下一天一夜传遍了京城,阴谋算计毫不掩饰,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出来,就要看每个人的反应。 先太子已经故去七八年了,旧事已经被消散的差不多了,久未提及的怀王突然被推到众人面前,皇帝就是要看看这旧事旧人还能引起多大的涟漪,看看还有谁旧情难忘。 这些旧情难忘的会有什么下场,是个人都想的到。 这也是最后一波筛查,自此之后再无旧事旧人。 其他人都好说,大家在京中朝中这么多年都是已经被筛过的,现在就是看成国公了。 这么多年他不入京城,乍闻旧人,会不会念起旧事?是旧情难忘,还是断舍奔前程?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选择,这也是个两难的选择。 面对难以抉择的时候,人总喜欢选择逃避,这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这种事也有不少朝臣这样做过,但那都是提前装病,成国公明明已经来到御街了,难道还能说突然发病要回去?这也作假做的也太不真诚了。 成国公的人马慢慢远去,众人的视线始终跟随,忽的有人神情变了。 “那个方向…”他脱口说道。 那个方向! 其他的神情也变的震惊。 “不会吧。”有人喃喃说道。 那个方向大家并不陌生,距离御街近,地段极好,但却只有两户人家居住,一个是陆千户,一个则是怀王府。 成国公不可能去陆千户的宅邸,那他是要去…… 怀王府! 成国公要去怀王府! 御街上如同正被很多人围着的炒兔张将大块的兔肉扔进油锅里一般炸开了。 大家猜测成国公会在朝会上站出来表示反对,也猜测他不会出声,结果无非是这两种,但没想到成国公竟然会在朝会前做出行动。 他要做什么? 去探望怀王吗? 真的要去吗? 成国公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座府邸。 怀王府三个字清俊又沉稳很是好看。 但怀王府前站着的人们并不好看。 他们飞鱼服绣春刀面色冷峭发白,眼神阴寒,令人望之心悸。 只是此时面对他们的人没有丝毫的畏惧。 “请通禀,成国公拜见怀王。”一个随从拿着一张名帖,神情恭敬又肃然的说道。 没有锦衣卫接这个帖子,他们神情有些微微的迷茫。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不许成国公世子进怀王府,但成国公世子的老子呢? “听闻怀王有恙,特来探视。”成国公下马走过来温声说道。 随着他的走动,身后的随从们跟上,并且呈现无意但又有序的阵型。 成国公的这些随从都是军中悍勇。 他们没有拿出兵器,国公爷也神情温和,但随着他们一步步走近,锦衣卫们绷紧了身子握住了手里的刀。 如果不让他们进门,他们是要硬闯的。 这是他们无声却又明确传达的意思。 怀王府前顿时气氛凝固令人窒息。 “大人。” 站在远处的墙下的江千户有些焦急的说道。 陆云旗摆了摆手。 “真放他进去啊?”江千户忍不住多问一遍。 陆云旗转身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这件事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个结果吗?”他说道,“现在有结果了。” 怀王府的大门被推开,锦衣卫们分列两边退让。 成国公再次抬头看了眼匾额,制止了随从们,整了整衣衫独自迈上台阶,迈过了门槛,迈进了怀王府内。 无数窥探的视线收回,消息风一样传开。 ……………………… “真进去了?” 黄诚坐在值房里说道。 虽然他居高位,但每次朝会当别人还在御街上吃早点说笑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到值房里了,几十年如一日。 不管政事做的怎么样,态度要先摆出来,这是他亲身得来的经验。 听到询问,面前的官员们急急的点头。 “千真万确,大家都看到了,陆千户让人放行,成国公一个人进去了。”他们说道。 黄诚哦了声。 “大人现在怎么办?”大家又问道。 黄诚笑了。 “不怎么办啊,这不挺好的。”他说道,站起来整了整官袍,戴上官帽,“成国公不愧是战将,做事真是干净利索,爱憎分明,不错不错。” 被黄诚赞叹不错,那就肯定是不错了,众人都松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而此时尚未开门的九龄堂里大家也得到了消息。 片刻的惊讶后,大家的视线都看向朱瓒。 “看我干什么?我不知道。”朱瓒皱眉说道,神情有些复杂。 这是父亲早有的决定呢,还是临时起意? 还有,父亲这么做是为了谁? 为了不影响父亲的决定,他并没有告诉父亲君小姐对怀王府的执拗。 他怎么不明白,当初君小姐在那种情况站出来非要去给怀王治病,又怎么会仅仅是为了扬名立万。 人事,人事,不为了人,有些事是不会去做的。 但父亲这么通透,自己不说,他难道就不知道了吗? 朱瓒看向君小姐。 那么他这么做,是为了君小姐,还是为了别人?比如,怀王? 君小姐也正看向他,神情也很复杂。 “没想到…”她喃喃说道,“国公爷能如此。” 那成国公是为了报答她的恩情,还是为了别的?比如,旧情? ……………………… 成国公站住了脚步,看向前方。 前方的宫殿虽然规格比皇宫里的宫殿小一些,但亦是巍峨华丽,殿前站立着内侍宫女,他们的气势也比皇宫里的内侍宫女小很多,总有几分战战兢兢之态,让这本该是很庄严的觐见气氛变的有些古怪。 一个孩童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迈过门槛,站到了台阶上,锦衣华袍负手而立。 这就是那个孩子啊。 成国公一眼就认出来,当然排场和衣饰很明显,但成国公所说的认出是他的面容和气度。 跟太子一模一样。 瘦弱但又生机勃勃。 太子多病能如此,而这个孩子被圈禁这么多年也能如此。 “你就是成国公?”略有些稚气的童声响起,打断了成国公的遐思。 成国公迈步上前,俯身单膝施礼。 身为武将又国公之身,可以见亲王不大礼,但成国公还是单膝下跪了。 “臣正是朱山。”他温声说道。 “你来见本王有什么事?”怀王问道。 成国公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没有欢喜没有警惕更没有畏惧,只有几分倨傲更多的是孩童的好奇。 成国公忽的想到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也曾经这样看着他。 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成国公伸手解下一个荷包,双手举起。 “臣,来看看殿下。”他温和说道,“殿下,要吃蜜饯吗?”(。) 第一百零四章 无须多礼 宫殿前一片死静。笔%趣%阁.. 没有人料到成国公会进怀王府,更没有料到他进来后第一句话说这个。 内侍宫女们呆呆,他们很久没有跟外人打过交道,再加上锦衣卫的虎视眈眈就算在府里也不敢随意说话,天长日久,他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蜜饯吗?”怀王的声音响起。 他微微歪着头,视线落在成国公的手上,不解好奇还有跃跃欲试。 在这一片死水中,他是鲜活的。 成国公看着他含笑点头。 “是啊,从脚店买来的。”他说道,“你知道什么是脚店吗?” 怀王笑了。 “我知道啊。”他说道,“就在东市街上有很多这样的店,厨子称为博士,伙计称为大伯,焌糟的妇人斟酒换汤,还有女妓萦绕卖唱陪客得赏钱。” 女妓…. 内侍宫女们听的面色更呆。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什么是女妓了吗? 这都谁教的啊? 野草一样扔着的皇子也最终会疯长。 成国公却再次笑了,笑的很欢悦。 “殿下真是博学多闻。”他说道,“你尝尝,这个蜜饯虽然出自街边平民小店,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怀王缓步走来,站定在单膝下跪的成国公面前。 他的个头又长了一些,但在半跪着的成国公面前还是小小的一个。 怀王从成国公手里拿过荷包打开。 “殿下尝尝。”成国公温声说道。 “殿下不可吃外…”有内侍终于想起自己的责任,开口说道。 怀王已经拿出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咿。”他龇牙,小脸皱在一起,“好酸啊。” 成国公咦了声,自己也拿出一颗尝了尝。 “是有点酸。”他说道,带着几分歉意,“我买错了,这个是下酒用的。” 怀王哦了声。 “那真可惜,本王现在还小,不能喝酒。”他说道。 “是臣的过错。”成国公说道,“臣再买甜的来给殿下。” 怀王摆摆手。 “成国公无须如此刻意。”他说道,“此事又不是为了吃食,国公爷的心意本王收到就可以了,不可耽迷。” 小孩子摆出一副教育人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爱。 成国公没有笑,神情肃重拱手俯身。 “是。”他应道。 怀王点点头。 “成国公无须多礼,请起。”他抬手虚扶说道。 成国公道谢起身。 看着面前站起来高大的需要仰头面对的男人,怀王有些微微紧张的摸了摸耳朵。 “臣要去上朝了。”成国公先开口说道。 怀王明显的松口气。 “成国公速去,莫要耽搁了朝事。”他整容说道。 成国公应声是,对怀王再次施礼,一步步后退然后转过身,转过身脚步却停下来看着门口。 不知什么时候君小姐和朱瓒也过来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成国公又转过身。 “殿下,有位君小姐医术高超,请让他给殿下看看身体可好。”他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怀王已经咦了声,很显然也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 他不由向前走了几步,神情由惊异到惊讶再带惊喜旋即又委屈,一瞬间展示了无数的情绪。 君小姐忍着鼻酸眼涩一步步上前。 “殿下,我又回来了。”她说道。 怀王小脸绷紧,身板挺的更直,一语不发。 “殿下,我没有骗你。”君小姐再次上前说道,“我回来了。” 怀王再也绷不住,忽的大口大口的吸气,眼圈也变红,似乎下一刻他就要哭出来,他一定不会在人前哭的,小身板绷紧就要转动。 君小姐已经再次迈步过来,冲他展开了手。 就如同线牵着一般,原本要退避要跑走的孩子再无迟疑向她扑来。 一大一小抱在一起。 成国公收回视线迈步向前,走到朱瓒身边又停下来。 “爹,你…”朱瓒闷声喊道,要说什么又没什么可说。 “这府里的先生是什么人?”成国公问道。 朱瓒愣了下,似是没想到他说这个。 “顾清。”他旋即清晰流畅的答道,“湖州人士,贡生,年三十一岁。” 成国公笑了下点点头。 “不错,不错。”他说道,回头环视一眼,又收回视线,“这是谁请的?” 听到问这个,朱瓒神情有些复杂。 “陆云旗。”他说道。 成国公神情也微微意外,哦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我上朝了。”他说道。 朱瓒点点头看着父亲走出去,成国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再转过头看向王府里,君小姐和怀王已经分开了,面对面的站着,似乎生疏又似乎尴尬。 “你是来给本王复诊的吗?”怀王绷着脸说道,小手又负在身后。 “是啊。”君小姐含笑说道。 “那请吧。”怀王说道,转身仰头向殿内走去。 君小姐含笑跟在他身后。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怀王一副随口无意的口气问道。 “我啊,去了很多地方。”君小姐说道,“我还去了易州,你知道易州是哪吗?” 怀王终于转过头,眼睛放光。 “金人之境。”他说道,“你竟然敢去金人之境。” 这个孩童听到金人没有害怕只有惊讶,还有跃跃欲试。 “我不仅敢去,我还跟金人打仗了。”君小姐说道,挑挑眉,带着几分得意。 怀王的眼闪烁如星。 “哇。”他说道。 哇,姐姐你好厉害。 就像以前那样,小跟屁虫跟在她身旁,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就连揍他也是一副崇拜的样子。 二姐姐最厉害了。 可是你最厉害的二姐姐却没能为你做什么就死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又用力的将眼泪吸回去。 “想不想听?”她含笑说道。 怀王连连点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被教导的礼仪,挺直脊背微微抬头。 “你速速讲来。”他说道。 看着二人进了大殿,朱瓒站在原地收回视线,然后察觉有视线看着他。 内侍宫女们都还呆立在原地,因为面前只剩下朱瓒,便都看着他。 “看什么看,会不会待客?”朱瓒瞪眼说道。 好凶的客人! 内侍宫女们顿时乱乱起来。 ……………….. ………………. 皇宫,净鞭响起,紧接着鼓乐齐鸣,天子从殿后来到了殿内入座,群臣跪拜。 这便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 按照惯例的各种仪式对于皇帝和在场的很多官员来说,比往日更觉得冗长。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到了商议政事的时候,殿内外一片安静。 虽然事情出了意外,但商定好的事还是要做,负责皇亲国戚事宜的官员站出来,汇报了怀王的事,并提议送去皇陵。 “众卿觉得如何?”皇帝问道。 满朝官员静默,静待某人出列。 不负众望的脚步声响,站在队列前方的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 “陛下不必忧心。”成国公对着皇帝施礼,“臣适才看望过怀王,怀王精神尚好,言辞条理,并非凶险。”(。) 第一百零五章 皇帝很生气 成国公的这个回答,曾经在很多的人的期盼中,也在很多人的担忧中。笔~趣~阁.biquge. 只不过此时此刻大家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因为事情已经定局。 皇帝亦是面无表情。 殿内一时间有些凝滞。 “许是那时候没犯病。”还好提出建议的官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忙说道。 “我已经让君小姐去看看了。”成国公说道。 “君小姐是大夫,又不是神婆。”那官员嗤笑说道,“如果怀王这是病,难道我们不知道请大夫吗?” 成国公笑了笑。 “这只是一方面。”他说道,“我觉得如果祛除邪祟的话,与其去皇陵,不如来皇城。” 他看向皇帝。 “陛下九五之尊天帝之子,任何邪祟都要退避。” 他都这样夸了,难道自己还能说怕邪祟侵犯了龙体吗?那岂不是说陛下不是九五之尊?官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当然,也不一定非要送到皇城陛下这里来。”成国公说道,“也可以以暴制暴,邪祟也怕煞气,我带的兵将都是久经战场杀气重的,不如挑选一些送到怀王府镇一镇。” 大殿里只有他们二人对话,其他官员包括黄诚都如同土石木偶一般站在一边,这让殿内的气氛看上去很是诡异。 还好皇帝开口了打破了这凝滞。 “好,就如成国公所说吧。”他说道。 很多时候皇帝并不主动做决定,都是会询问大臣们的意见,但今日却这样干净利索的做了定断。 皇帝很生气啊,黄诚心里啧啧几声,气的都一点也不想掩饰做戏了。 “还有何事?”皇帝紧接着问道。 就这样转开了话题,成国公和那位官员的准备要谢恩的话都没来记得说出口,他们也不再说了,匆匆的施礼退了回去,显得有些狼狈。 这时候得要给皇帝解围了,再不解围皇帝就要甩袖子退朝了,皇帝甩袖子退朝成国公自然没有面子,但皇帝也没面子。 成国公的面子他自然不在意,皇帝的面子他可是要维护的。 这一点他早有准备,请了几个今年到年龄告老的官员出来谢恩,说些好听话让陛下高兴高兴,黄诚正要跟身边的人使眼色,就听得有人高声喊着谢恩站出来。 这些老家伙们还挺有眼色,黄诚回头看去,旋即面色一沉。 出列的不是老家伙,而是七八个年轻的官员,为首的又是宁云钊。 “谢陛下隆恩,为我们增派人手,如今《庆都志》已经修完了。”他朗声说道,说罢下跪叩首,“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余者几人也纷纷叩首谢恩。 这其中不止是修书完成,还有人是因为修书被调进翰林院,趁机对皇帝表达了一通感激。 或许是应和了宁云钊那句年轻人都是真诚的,这些人对皇帝的说的话令人脸红耳赤,听得在场的很多官员都感叹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皇帝也被说笑了。 “行了行了,分内之事做好了,就是对朕最大的回报。”他说道,原本凝郁的眼神也散去。 这时候那几个告老的官员也才得以机会出来叩谢,不过这时候说的再好听也不过如此了。 锦上添花怎么也比不过雪中送炭。 大朝会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几百的官员们大多数都散去了,只有地位高等的重要朝官们跟随皇帝来到了后方的勤政殿内,开始处理真正的政务。 只是这一次皇帝并没有如常召见这些朝官们,屏退了太监们,勤政殿的大门随着皇帝的进入被关上了。 进了门的皇帝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笑意,抬脚将面前的圆凳踹倒。 “精神尚好,言辞条理。”他说道。 这两句话正是成国公适才描述怀王的话。 “怎么?这孩子那么好,是不是很适合当太子啊?” 皇帝接着说道,如同困兽一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死人就这么好,还惦记着!” 皇帝越说越气愤,干脆骂起来,声音低且用的是山东土语,别说此时屋子里没有内侍,就是有他们也听不清听不懂。 但走到门外的太监袁宝听懂了,他停下脚步,制止其他的内侍。 这是按照惯例来送早膳的。 “干什么?陛下等着我们伺候呢。”为首的大太监说道,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潜邸太监有些不高兴。 “且等一等吧。”袁宝说道,“现在不方便。” 大太监更不高兴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导咱们了。 他哼了声不理会袁宝上前。 “陛下。”他在门外站住陪笑喊道,“早…”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滚。” 为首的大太监面色顿时涨红,讪讪的后退。 袁宝讥诮的看他一眼。 “陆云旗来了没有?”皇帝的声音在内传来。 袁宝忙上前隔着门应声是,这一次为首的大太监没有再阻止他。 “奴婢这就叫陆大人来。”袁宝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是袁宝吗?”皇帝的声音又唤道。 袁宝应声是。 内里沉默一刻。 “不用叫他了,你进来。”皇帝说道。 袁宝心里一阵得意,看到没,只要他在,连陆云旗都要靠后站了。 他恭敬的应声是,在一群太监嫉妒的眼神中进去了。 ………………….. 等候在值房里的大臣们有些沉闷不安,不少人来回踱步。 “看来今日陛下是不议朝事了。”有人低声说道。 “很生气吧。”有人低声说道。 低声议论着看向和几个武将站在一起的成国公。 皇帝为什么生气,大家都心知肚明。 成国公神情自在的和几个武将低声说话,对室内的气氛似乎毫无察觉。 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太监进来果然传达了皇帝今日不议事的消息。 “有奏章可以呈上来,其他事以后再议。”他说道。 听闻此言屋子里的官员们便都准备离开了,黄诚却拿出一份奏章,看到他拿出这奏章,身边的官员吓了一跳。 “大人大人现在不合适吧。”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不,现在最合适。”黄诚说道。 “可是,陛下很生成国公的气,大人您却要给德盛昌请赏,这德盛昌可是资助了成国公,是成国公的一大助力…陛下怎么能高兴…”另一个官员也低声劝道。 “高兴还是不高兴,试试就知道了。”黄诚说道,制止他们再劝,将奏章递给了太监。 太监离开了,诸官也都各自散去,今日的发生的事很要紧,大家都要私下议论商量应对。 但黄诚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太监叫住了。 “黄大人,陛下有请。”(。) 第一百零六章 赐之以荣取之财 黄诚来到勤政殿的时候,袁宝正给皇帝捧茶。笔、趣、阁。海棠搜书。 “陛下,咱生那个气做甚。”他低声细语的说道。 “朕以前装孙子还不够,如今还要装孙子。”皇帝一脸恼怒的说道。 他们的对话用的是山东的方言,虽然生在京城,但当初皇后娘娘早早就把他送去封地了,皇帝和太子都不舍得,别的皇子也没有这么早开府去封地的,皇后却说别的皇子也就罢了,因为是她生的皇子才不能例外。 皇帝也知道皇后一向端正,只得感叹又欣慰将齐王送走。 虽然跟随的乳母等人都是宫里的,但王府事物繁杂,当地买仆役以及当地官员赠送,府里当地人多,所以齐王还是学了一口的当地话,在加上收到皇后一封信后,齐王更刻意的开始说当地话,渐渐的成了习惯,后来进京为皇帝祝寿时,因为这一口山东话还被其他皇亲国戚的取笑,皇帝为此大发雷霆。 袁宝想着当初的事,感叹几分。 “对啊,陛下,不用这样了。”他说道,“他冒犯您了,您不喜欢他,赶出去就是了,您是皇帝了,您一言九鼎。” 这话是实话,听着也舒心,当然那些大臣们才不愿意说这大实话呢,似乎夸他就变成奸佞之臣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了一般。 嗯,也不是所有人,那个宁炎的侄子宁云钊就不一样。 胡思乱想一通,皇帝笑了,心情稍微好了点。 “哪有那么容易。”他说道。 “也没那么不容易啊,一个当官的还能没有错?奴婢可是不信的。”袁宝说道。 这也是大实话,人无完人金无赤足,只要有心总能找出错来,皇帝哈哈笑了。 “是啊,慢慢来。”他眼神几分恼怒几分阴沉,“朕对得起他,是他对不起朕。” 门外传来太监回禀黄诚到了的消息。 袁宝便忙要告退。 “你留下吧。”皇帝说道,他手抚着摆在面前的奏章,“要说的是德盛昌的事,你也听听。” 袁宝应声是垂手退到一边。 黄诚被宣进来,颤巍巍的要叩头,要是在别的时候皇帝一定会制止赐坐,但这次皇帝只是低着头看奏章,似乎没有看到他。 黄诚跪下来喊了声陛下。 “你这是借陆云旗的东西还不够,又要去借成国公的东西了吗?”皇帝头也不抬的说道,“上赶着要给他的人封功犒赏?” 黄诚忙俯身在地。 “臣不敢。”他颤声说道。 皇帝啪的将奏章扔在桌子上。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敢谎报怀王被邪祟迷障,敢让陆云旗替你守怀王府,你怎么就不敢对成国公先打后拉拢?”他喝道,“总之你里里外外都是好人,让朕做坏人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黄诚心里松口气,陆云旗办事果然妥当。 守着怀王府不让成国公世子进门的事真是做的太合适了。 陆云旗肯定是不会瞒着陛下自己私下找他的事,但找他让他在皇帝询问德盛昌的时候开口说话就不能告诉皇帝了。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种,陆云旗只能是他一人所用,被大臣所用的陆云旗就不可靠了。 但守着怀王府,阻止成国公世子靠近,这件事就没问题了。 做事情就得这样真真假假掺拌才能不被人怀疑。 陆指挥使以这么低贱的身份做到如此地位,也不仅仅只是走了****运。 “陛下,老臣不敢。”黄诚痛哭流涕,连连叩头,“臣是忧心怀王啊,怀王要是有个好歹,陛下会受其害啊,臣关心则乱,宁愿错一百次也不敢放过一次啊,至于犒赏德盛昌,更不是为了成国公啊,那也不是成国公的功劳啊,那是陛下的啊,那是陛下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为陛下精忠报国,臣是看不得成国公他一副都是他自己的人做的事,都是他自己的功劳的样子。” 是啊,那是他的,皇帝看着叩头的黄诚神情沉沉,心里又是火气又是憋闷,却成了成国公的囊中之物。 他抬手拍了几案。 “够了!”他喝道。 黄诚立刻停下哭泣和叩头,俯身在地噤声。 皇帝吐口气。 “有话说话,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他喝道。 黄诚抹着眼泪抬头。 “臣心内惶恐,唯恐做错事,陷陛下与不义。”他说道。 皇帝吐口气没有说话。 “陛下,臣不欺瞒,臣请陛下犒赏德盛昌,是有私心。”黄诚抬起头说道。 皇帝看向他。 “如今国事多难,纷繁杂复。”黄诚接着说道,“先有战事劳民伤财,如今又有数十万逃民待安置,给成国公等十几万兵将犒赏已经耗尽了国库,陛下,臣实在是忧心的难以入睡。”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 “德盛昌既然这么有钱,又一心的精忠报国,那不如让他们再出钱安置下逃民。” 皇帝的眼顿时一亮。 对啊,这样就把他的钱拿回来了。 对啊,这本来就是他的钱。 皇帝坐直了身子。 “只是,那花费不少吧,德盛昌可愿意?”他迟疑说道。 黄诚的嘴角浮现笑意。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说道,“更何况,也不是白用他们的,只是暂借而已,且给予方家封名厚禄,让他们光宗耀祖,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说着一笑。 “人生在世,名留青史,钱财不过身外粪土之物而已,方家如此大家豪富,自然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 皇帝低头看着桌上的奏章,取过朱笔一勾。 “着内阁商议此事。”他说道。 黄诚俯身叩头。 “陛下圣明。”他高声说道,举起双手。 一旁的袁宝这才走过来,取过奏章递到黄诚手里。 黄诚抬起头,似乎这时才看到袁宝,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 “袁公公,许久不见了。”他说道。 袁宝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退了回去。 ………… …………. “原是要请大人的,但突然听到那个太监说话后,陛下就改了主意。”一个锦衣卫低声说道。 陆云旗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的把转着一把小匕首,似乎听他说话又似乎出神。 “袁宝这个人怎么突然回京城了?他这么多年似乎是在替陛下办什么差事。”江千户在一旁说道,“要不要查查他…” 陆云旗抬手。 “既然是陛下的差事,就不能查。”他说道。 江千户忙应声是。 陆云旗摆摆手,那锦衣卫退了出去。 “陛下对大人一直是很信任的,这姓袁的一来,陛下竟然见他不见大人,我是担心这姓袁的来者不善。”江千户低声说道。 “信不信的,靠的是做事。”陆云旗说道,“各做各的事,各得各的信任,没什么可担忧的。” 江千户应声是。 “还有,关庙那个女人的消息始终没有吗?”陆云旗忽的问道。 江千户摇摇头。 “已经查了一年多了,就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低声说道。 陆云旗将手里的匕首按在了桌子上。 “这世上从来没有凭空的事。”他说道。 他站起身收回手,匕首已经没入桌子只余下刀柄在外。 “继续查。”他说道。 江千户应声是。(。) 第一百零七章 做的事不是错 江千户站在北镇抚司内若有所思。笔@趣@阁。biqUgE。 “一点头绪也没有吗?”他看着面前的两个锦衣卫问道。 两个锦衣卫摇头。 “一点都没有。”他们说道。 “江大人,那个住在关庙的女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如果很重要的话,为什么不抓回来,而只是监视着?”一个锦衣卫忍不住问道,“是为了做诱饵还是别的什么?” 江千户皱眉。 “这是你该问的吗?”他说道,“做事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 锦衣卫讪讪。 “小的们自然是知道,只是这件事吩咐的没头没尾,如果知道跟什么案子跟什么人有关,查起来也容易些。”他说道。 “你以为做事都这么容易吗?”江千户哼声说道。 锦衣卫们见他闭口不谈也知道不能再问,应声是退开了。 江千户皱了皱眉。 那个女人是放出宫的宫女,原先是在太子跟前服侍的,但太子跟前服侍的宫女放出的也不少了,唯有这一个如此的关注,也的确是有点奇怪。 而且与其说是关注,还不如说是保护。 不管怎么说,应该是跟先太子那边有关系,涉及到先太子的事,陆云旗都是自己亲自经手,连他也不告诉。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陆云旗曾经这样对他说道。 虽然陆云旗冷酷无情名声在外,但对锦衣卫这些人还是很不错的。 不让他问他也就不问了,只管做事就是了。 江千户正胡乱想着,听到前方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来了,他皱眉看去,旋即神情有些古怪。 门外来了五个人,穿着普通衣袍,但却并不是普通人。 “哎呦,这不是金爷吗?” 有锦衣卫喊道。 不少锦衣卫都围过来。 “哎,这是北地英雄啊。” “快来看啊。” 院子里的调笑声四起。 金十八等人面色涨红,一语不发。 说起来也真是滑稽,他们是人人惧怕厌恶痛恨的锦衣卫,却阴差阳错跟随北地的官兵上阵杀敌,最后还进京夸功,想到那日在大街上被无数民众围着欢呼英雄,他们就觉得滋味复杂。 陆云旗走了出来,看到他笑闹的锦衣卫们忙都安静下来,院子里变的凝重。 陆云旗看着金十八,金十八垂头下跪。 “大人。”他哑声说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无喜无怒。 “怎么不穿官服?”他说道。 “或许更喜欢穿兵服。”又锦衣卫在后低声说道。 金十八面色更红头垂的更低。 “你们是想调入青山军吗?”陆云旗说道,看向江千户,“给他们把手续办了。” 金十八忙抬头。 “不不,大人。”他跪行向前几步,神情有些惨白,“小的不想的,小的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锦衣卫的鬼。” 陆云旗哦了声。 “那为什么.不穿衣服?”他问道。 “小的办事不利,没脸穿这身衣服。”金十八低头哑声说道。 “办的不错啊。”陆云旗说道,“怎么没脸穿?君小姐人平安回来了,你们挺风光的。” 金十八等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 反话? 不过陆云旗从来不开玩笑也不说反话。 这意思… “还不快去换上。”江千户说道,“忙得很,你们歇的时候也够长了。” 金十八五人大喜,又激动的叩头。 “谢大人,谢大人。”他们哽咽说道。 陆云旗已经越过他们走开了。 北镇抚司外锦衣卫们整装待发,给陆云旗牵来马匹,一直等候在一旁的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笑眯眯的上前。 “陆大人,上次借您的马车,我家大人让还回来了。”他恭敬的说道。 陆云旗看到门边停着一辆马车,他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那管家也没有多说话恭敬的退开了。 一个锦衣卫上前看了看马车,疾步回来。 “车里有一尊这么大小的赤金坠宝石马车。”他低声说道,用手比划一下。 陆云旗嗯了声浑不在意,上马在锦衣卫们的拥簇下沿街而去,他去的方向,是陆宅也是怀王府所在。 而此时的君小姐和朱瓒已经离开了怀王府。 成国公突发奇招的敲开了怀王府的大门,他们总不能真的就此长驻怀王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还未定,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二人沿街已经沉默的走了好一段了。 天色已经大亮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他们一前一后穿行其中,有不少认出君小姐和朱瓒的人纷纷打招呼,君小姐偶尔含笑点头回礼,只是她看起来是看到这些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忽的君小姐停下脚步,走在后边低着头以防脸上的伤被人看到的朱瓒差点撞上她。 “干吗?”他闷声问道。 “我饿了。”君小姐说道,视线看着一个方向。 那边的街口一家食摊一笼笼的包子正出锅,热气和香气四溢。 “家里有吃的。”朱瓒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要在这里吃。”君小姐说道,抬脚向那边走去,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现在这个时候…”朱瓒有些恼怒的说道,但君小姐理也没理会径直过去了,他只得咬咬牙跟上去。 虽然是街边的简陋的摊子,大多数是买走吃的,所以只摆着两张矮桌子。 君小姐和朱瓒占据了两桌。 卖包子的自然认得他们,乐滋滋的同意了,且很理解年轻夫妻喜欢独处不被人打扰的心情,还体贴的拉起了用于遮挡夏日烈阳的竹帐。 桌子虽然简陋,但擦拭的很干净,两屉包子摆在桌子上,君小姐和朱瓒各自就这一叠蒜泥醋吃的不抬头。 竹帘隔住了街上行人的视线,却隔不住说话声。 “…成国公就是这样进了怀王府…” “…果然是有情有义,一听说怀王病了,就立刻去探望…” “…..这样才对,我就说成国公不会坐视不理的。” “…理又怎么样,你这样雀跃好像陛下对怀王怎么苛待似的…” “…我可没这么说!你说话注意点。” 街上的议论声起又很快消失,京城的人们到底敏感知道这个话题不是什么好话题,极有可能惹祸上身。 朱瓒放下了筷子。 “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他说道,“我也没有劝过求他这样做,因为我的确认为这样做没有意义。” 这是自得知成国公进了怀王府后他们第一次说这件事。 君小姐将一只包子轻轻的咬了口。 “我也的确认为这样做没有意义,不过我承认我还是很开心。”她说道,看着朱瓒,“就像你当初抢了我的紫英仙株,就为了用在九龄公主坟前献一朵花那样。” 这是一次夸了他们父子两人吗? 这女人真是嘴上抹了蜜会哄人,看看把他爹娘都哄成什么样了。 朱瓒扯了扯嘴角,忽的又一个激灵。 “你别胡乱举列子啊。”他竖眉带着戒备说道,“我献花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啊。”(。) 第一百零八章 只因心之所想 君小姐没有说话。笔×趣×阁。biquge。 细细的牙轻轻的咬破薄如蝉翼的包子,认真又专注的吮吸了汤汁,再慢慢的吃起来。 朱瓒也没有再说话,低头吃包子。 不管沉默还是开口意见争执,二人之间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怪异和尴尬。 大约是从北地到京城一路上多么尴尬诡异的相处都经历过了,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觉得不自在的。 街边的喧哗,小贩的叫卖,渐渐升高的太阳,让四周变的嘈杂而生机勃勃。 “差不多行了啊。”朱瓒看着君小姐皱眉说道,“一个女孩子家吃那么多。” 君小姐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吃饱了才有力气嘛。”她说道,一面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朱瓒拿去钱放在桌子上,又拎起药箱。 “吃饱了有力气。”他说道,撇撇嘴,“有力气还让我拎药箱。” 九龄堂已经开门了,一个伙计在堂内整理药柜,方锦绣如常坐着看账册,一派安宁。 “回来了?”方锦绣抬头问道。 语气淡然没有半点的担忧,似乎他们只是去逛街玩乐归来。 “小姐姑爷,你们吃饭了没?”柳儿从后跳出来问道。 “吃过了。”君小姐说道。 陈七闻声也从内走出来。 “怎么样?”他问道,带着几分不安。 总算有个正常反应的人了。 朱瓒笑了。 “你看看你这人品。”他看着君小姐说道,“只有这一个人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方锦绣说道,“自从进了京城….”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 “不,自从她来了我们家,就没有一刻让人不担心,习惯了。” 君小姐哈哈笑了。 朱瓒嗤声不说话了。 “事情怎么样?”陈七再次问道。 “没事啊,怀王一切都好。”君小姐说道,想到那个孩子脸上笑容四溢。 原来担心自己一年前的离开,九褣会受到打击颓废,现在看来他的精神依旧很好,且越发的明事理,看到他面对成国公的举行言语,落落大方言语有度不卑不亢,她真是惊喜又欣慰。 这也许是九褣天资聪慧,更重要的是后天的教导。 那个顾先生,真的用心的教养着九褣,让他没有因为圈禁而卑微,也没有因为曾经皇子的身份而骄纵,让九褣在不幸的境遇中享受着人生的乐趣,没有怨恨生活,而是热爱,向往着。 有爱才有希望,有希望才能活的快乐洒脱。 也许她该给顾先生一些钱? 想到这里又笑了,有这种本事的先生在哪里求不得前程和钱财,自愿困于怀王府过上永无前程的日子,难道是为了钱。 他说过是师父的旧人,或许该让他见一见师母他们。 不过,如果是师父的旧人,那他为什么会来教养九褣?师父对皇家可没什么欠的,如果非要说有关系,也就是跟自己,那顾先生是因为自己才来照看九褣的吗? 原以为自己孤零零的一条命,死了也就死了,爹娘师父死了,除了九褣和九黎,这世上没有人再记得她,没想到有朱瓒有顾先生都还跟她有牵绊。 “你看什么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朱瓒瞪眼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这个聪明又敏感的家伙。 陈七看她笑了,也苦笑一下。 “只是我想问的是这件事怎么样。”他说道。 大家都知道怀王这次是给成国公下的套,原本想让成国公在朝堂上出言反对,没想到成国公更厉害,竟然径直进了怀王府去看望怀王。 那皇帝会怎么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君小姐和朱瓒异口同声说道。 说完了二人对视一眼,君小姐笑了,朱瓒则哼了声转过头。 陈七抚掌松口气。 “原来你们商量好了。”他说道,“那就好。” 哪里有商量,从头到尾他们只说过一句这件事,但又有什么好商量了,事情既然做了就做了,怕什么,来什么就应对什么就是了。 君小姐再次一笑,朱瓒将头再次转开。 …………….. …………… “我为什么这么做?” 成国公回到府里的时候,朱瓒和君小姐都在。 听到他们的询问,成国公笑了。 “这有什么为什么,听到一个认识的孩子病了,是个人都会去看看。”他温和说道。 然而那个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 “孩子就是孩子,他首先是个孩子,其次才是别的。”成国公说道,看着君小姐笑了笑,“君小姐,我想你也不会觉得麻烦。” 当然不会。 君小姐摇摇头。 不管是成国公回报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只是关心九褣才做出这件事,她都不会觉得是麻烦。 “那孩子怎么样?”郁夫人问道,带着几分好奇。 “那孩子,很好。”成国公温和说道,停顿一刻,“跟他父亲一样。” 君小姐眼一酸。 “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她说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罢不待成国公等人回应,就匆匆一礼转身离开了。 郁夫人愕然。 “这孩子…”她说道。 “她就这样,整天怪里怪气的。”朱瓒哼声说道,“肯定又哭去了。” 说罢看着成国公。 “爹,那陛下怎么说?接下来…”他问道。 话没问完,就被郁夫人踹了一脚。 “闲的你,还不快跟君小姐回去。”她没好气的喝道。 闲的? 朱瓒瞪眼,他送她回去才是闲的吧,现在什么事重要啊! “说你你还不听了。”郁夫人竖眉。 “爹。”朱瓒委屈的看成国公。 成国公一笑。 “无妨,你去吧,不用担心。”他说道,“有事也是早晚的事,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陛下心结已成,我也知道怎么做才能化解,然而。” 他负手一笑。 “然而那我就不是今日的朱山。” ………….. ……… 君小姐疾步走着,离开成国公府之后,她的眼泪就再忍不住滴落。 成国公说,父亲很好。 父亲很好。 父亲很好,所以还有人记得他,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 这就是公道,老天爷是有公道的。 一定会有公道的。 父亲不会就这样白死,九褣也不会一辈子被圈禁,绝不会的。 她擦去了眼泪,身形端正缓步向前而行。 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在身后不远处,朱瓒拎着药箱不情不愿的跟着,虽然不情不愿,却并没有拉开太远的距离,在人群中穿行,不靠近,也不离开视线。(。) 第一百零九章 送走以及等来 怀王的事就像夏天的雨,一阵风来一阵风去。笔%趣%阁.. 皇帝没有再提这件事,成国公也没有坚持要送官兵来驱邪,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但谁都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过去了,而是刚刚开始。 这个时候君小姐不能离开京城,所以送萧娘子去师父墓地的事只能推后。 但萧娘子却拒绝了。 “你把地址写出来画出来,我们也可以去。”她说道。 杨景夏勇也点头。 “我们去就可以了。”他们也说道。 “你也不用不放心。”萧娘子含笑说道,“其实你不跟我们去反而没事,他们防备的盯着的是你,我们独自行动倒是没人在意。” 这的确是事实,现在盯着她的不止是锦衣卫了,皇帝黄诚都对她起了戒备,如果她出门路上肯定不安生。 只是… “九龄。”萧娘子抚着她的肩头,“最主要是我不想等了,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像他当初说,去去就回来,然后…” 然后再也没回来。 君小姐吸了吸鼻头。 “我不想等,说去现在就去,而你做的事也不能等。”萧娘子说道,“我们都自己做自己的事,谁也不等谁,然后都能心想事成,这样不很好吗?” 君小姐点点头。 “是。”她说道,“我这就去画出来写出来,杨叔夏叔都会看舆图,你们一定能找到的,你们把人都带去。” 萧娘子又摇头笑了。 “不用,杨兄弟带几个人等我去就行了。”她说道,“夏兄弟,还有妞妞都留在这里。” 君小姐夏勇愣了下,赵汗青倒没什么反应。 “你也说了事情还有很多,我们该得到的好容易得到了,就不能再失去。”萧娘子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守住这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她说着又抚了抚赵汗青的脸。 “还有,妞妞的脸还没彻底的好,跟着你姐姐别耽误了治疗,等彻底的治好了再去见..”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差点脱口而出。 关于赵志宜的死还瞒着妞妞,现在跟她说的是有了消息,要去那个地方找找人。 “再去找我,到时候让他看看,肯定不认得你,也吓他一跳,也让他羞愧。” 赵汗青哦了声点点头。 “也不羞愧啊,姐不是说,这些药方是爹找的嘛。”她说道。 但如果不是九龄,这些又有什么用。 但又因为是九龄,所以才让她感受着记着体会着父亲的爱,只有爱和崇拜,没有怨恨。 萧娘子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欣慰。 “好。”她说道,笑了笑。 既然萧娘子说了,大家便没有再反对,杨景夏勇商议带的人手,萧娘子和赵汗青话别,君小姐则坐下来画路线图。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三天后。 跟来的时候不同,萧娘子走的很无声无息,君小姐甚至都没有前去相送,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惹麻烦。 “按照杨叔他们的行进速度,最多半个月就到了。”君小姐对朱瓒说道。 朱瓒爱理不理。 “管我什么事。”他说道,“你就该跟着去。” “去了我也是世子夫人。”君小姐哼声说道。 朱瓒呸了声,刚要说什么,柳掌柜急匆匆进来。 “小姐,朝廷有动静了。”他说道。 朱瓒凝目看向他,君小姐神情平静。 “朝廷下旨犒赏德盛昌北地救民义举,着少爷进京觐见。”柳掌柜说道。 被皇帝接见,那是多少人艳羡的荣耀,多少当官的都为此沐浴净身,一生能有一次就足矣,更何况对于平民白身。 但柳掌柜没有丝毫的欢喜若狂,屋子里的人也神情肃重。 这当然并不是因为摆在堂内的那张圣旨的缘故。 “又一次进京大不易吗?”陈七喃喃说道。 那进还是不进? “进和不进从来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君小姐说道,“我们要选择的是敢还是不敢。” 别人还没说话,方锦绣忽的笑了。 “别人敢还是不敢我不知道,承宇一定是敢的。”她说道。 ……………….. ………………. 蹬蹬的脚步声在阳城方家的大宅里响起。 方家的宅院如同山西所有的富商大户人家一样,喜欢修建的错落有致高高低低,院子是院子也是房顶。 华丽的锦绣衣袍随着跑动如同彩云飞舞,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仆从婢女中。 “少爷,您慢点。” 婢女们莺声燕语不断。 少年人响亮的应声,然后三步两步的跳上台阶,跳下台阶,引起一片惊呼娇嗔。 伴着这惊呼少年人一路飞奔,到了方老太太的屋宅前也丝毫不停,丫头们笑着打起了帘子,方承宇就一步跳了进去。 如同沙包被丢进来般的突然,让屋子里的说话停下来。 方云绣摇头,方玉绣抿嘴笑,方大太太皱眉。 “祖母,母亲,我已经准备好了。”方承宇不待她们说道,就先开口说道。 他的脸上满是笑,眉飞色舞,喜悦激动让他的眼睛更加的明亮。 “我马上就能出发进京。”他说道。 这种雀跃当然不是因为能够见到皇帝。 方大太太摇摇头。 “承宇啊,刚才已经商量过了,你留在家里,我陪着你祖母进京。”她说道。 方承宇立刻扑过去抓住方大太太的胳膊。 “不能啊母亲,我是家里的男丁,怎么能让你们去。”他说道。 方大太太哼了声。 “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女人?”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 “母亲,你明知道我的意思的。”他说道,“路途这么远,祖母年纪也大了,我青春年少的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当然要让我去了。” “正因为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所以你才不能去。”方老太太说道,神情肃重,“承宇,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次的犒赏封功召见,绝对是来者非善,我们不得不防。” 方承宇也收起了笑,转头看着方老太太。 “祖母,正因为如此,所以只能我去,您是绝对不能去。”他说道。 这是什么道理? 屋中人看着他。 “祖母,你说过,方家的秘密只有一个人能知道,当你要不在的时候才能告诉我。”方承宇说道,“我们要防的是不能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 第一百一十章 我到京城来 方家的秘密,也就是圣旨来历的秘密,也就是方家发家的秘密。笔?趣?阁.biquge. 虽然外界流传着诸多的版本,每个人都无比的笃定,但事情的真相就连方家的人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方老太太一人。 “当初之所以有这个关于秘密的约定,肯定是这个秘密不能见人。”方承宇说道,“祖母,不能见人的秘密,肯定不是什么好秘密,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才最能保守秘密。” 方老太太神情沉沉,垂下眼。 “祖母,你才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方承宇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们家重要的人从来不是我这个男丁,没有我,还有你和母亲,还有姐姐们,所谓的传承不是我这个男人,是我们姓方的血脉,是我们的不放弃。” 方老太太抬眼看着他,神情复杂,有心酸有欣慰。 “不过我是男人有一点好,路途之中受的起颠簸。”方承宇又眉飞色舞说道。 方玉绣在一旁咳嗽一声。 “二姐,我现在好了,你不要咳嗽了。”方承宇回头嗔怪说道。 屋子里的人没忍住都笑起来。 气氛变的轻松欢悦了几分。 “再者说,别人不知道咱们方家女人们的厉害,就看到我是个男人,认为我是方家最重要的人,这样我进京去觐见皇帝,也是对皇帝的尊重,显示了我们方家的诚意和感激。”方承宇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轻叹口气,扶方承宇起来。 “你长大了。”她说道,“你去京城我们放心。” 这就是同意了。 方大太太摇摇头,但没有再说什么。 方承宇高兴的对方老太太施礼。 “祖母放心。”他说道,又对方大太太施礼,“母亲放心。” 接着又对方云绣方玉绣施礼。 “姐姐们放心。” 屋子里的人再次都笑起来。 “好了,圣旨估摸着也快要送来了。”方老太太起身说道,“我们去迎接圣旨。” 方大太太应声是扶着方老太太走出去,站在院子里的元氏立刻领会,对仆妇吩咐下去。 外边旋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紧接着锣鼓齐鸣,整个阳城都热闹起来。 方老太太带着人走了出去,方承宇却还站在院子里没动。 “说了这么多。”方玉绣在一旁似笑非笑说道,“要不是为了蓁蓁,你才懒得去京城吧。” “是呀。”方承宇笑嘻嘻的说道,“可是这跟不让祖母去不冲突哦。” 方玉绣撇撇嘴。 “方大少爷,方大男人,接圣旨了,快去吧,别跟我们这些女孩子一样躲在家里。”她说道。 方承宇伸手按住头。 “不行啊,我有些头晕啊,我身体不好,我得躺一躺去。”他说道。 旁边几个丫头果真笑嘻嘻的来扶他。 方承宇也摇摇晃晃的被搀扶着走。 “马车准备了吗?” “礼物要单独装一车。” “把黄厨娘带上,九龄最喜欢她做的菜。” 他一面走一面精神奕奕的吩咐着。 丫头仆妇们连声应着是。 方承宇又忽的摇头。 “那太麻烦了,太慢了,还是什么都不带,就立刻出发进京吧。” 说罢甩开扶着的婢女,三步两步的向前奔去。 “我要去京城咯。” 引得婢女们如花蝶一般在后追随,娇嗔声不断。 方玉绣和方云绣都笑了。 “能在明知前途有难不易的时候,还如此这般开心。”方玉绣说道,“也是有意思。” 方云绣笑了笑。 “因为万难千险中,总有一件事一个人让人想到见到就开心,有着一点就足矣让日子欢悦。”她说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人都愿意当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 随着方承宇离开阳城往京城来,京城里的人也都忙碌起来。 “承宇的住处在这里还是德盛昌那边重新购置宅院?”陈七跑来问道。 “这里吧。”君小姐头也不抬的说道。 陈七应声是便忙跑出去了。 君小姐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信。 有方承宇走到哪里的信,有萧娘子的信,这几日陆云旗没有再上门纠缠,日子看起来很安宁。 当然这安宁只是相对的,要准备方承宇来京城的事,还有袁宝太监的行踪也一直没有放松,就在昨日也有了消息。 宫里有太监来兑银票的时候,提到过袁太监的名字。 “也不知道在哪里混不下去了跑来巴上了陛下。” “陛下最仁慈又念旧留下他。” “看他如今得意的,连陆大人都靠后了。” 几个太监坐在等候时,上茶的伙计听到他们的闲谈抱怨。 “由此可知这个人留在皇宫了。”柳掌柜说道。 君小姐翻着信的手停顿下,是的,皇帝要对德盛昌动手了,所以袁宝也不用在外窥视暗自动作了。 从这只言片语中看来,德盛昌的这个秘密肯定跟皇帝有关,而且还是在潜邸的时候,就连陆云旗也不知道,所以袁宝在皇帝面前陆云旗都要退后。 那时候的齐王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也难说,现在想来,齐王母子的筹划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君小姐叹口气,低下头继续看信。 方承宇的来很快,路途上也平安无事,十天后人就到了京城。 站在京城外路边的酒楼上,贤王看着等不及亲自向前迎去的君小姐一行人,又回头看还坐在席前喝酒的朱瓒。 “你这个当姐夫的也该去接接小舅子。”他说道,一面吃吃的笑,“免得小舅子看你不顺眼给你上眼药,毕竟人家可是说过这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朱瓒嗤了声。 “谢他多上。”他说道。 “你见过你这个小舅子…”贤王好奇的问道,“什么样?” 什么样?感觉过去很久的事了,他都要记不清了。 朱瓒想着那个病歪歪的瘦弱的又鬼头鬼脑的小孩子。 “不是个正经人。”他说道,将酒杯扔在桌子上。 贤王咦了声。 “好精神的小伙子。”他说道,声音里满是惊叹,又忙忙的招手,“朱二朱二,快来看,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精神?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精神的小伙子? 朱瓒哼哼两声,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酒楼下的大路上一群人涌涌围住了一人。 日光下他只觉得眼被晃的一晕。 嗬,这是抢了金库还是抢了珠宝店了? 金冠华服,披银挂玉。 朱瓒瞪大眼才看清这人的脸。 虽然胖了些,长高了些,那张脸却没有变,正绽开笑颜,这笑颜有欢喜还有委屈。 “姐姐。”他喊道,跳下来扑向迎来的女子。 朱瓒啧啧两声。 “你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他说道,“简直不忍睹。”(。) 嘻嘻 好不好玩?爽不爽?姑娘小伙子们叔叔阿姨们,赏一个票票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是可爱人年少 “您就是贤王。” 少年人声音清亮又带着几分甜脆,神情更是如孩童般纯真。 其实他的年纪也不算太小,十五六岁了,想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偷鸡摸狗…呸已经开始不再玩乐,而是上朝做事了。 贤王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少年人上前一步,深深的施礼。 “我听九龄姐姐说起过,您当初对她多有照拂。”他说道,再抬起头眼里闪闪发亮,“谢谢殿下。” 没有什么夸张的感激的话,只这一句谢谢,还有这满眼的真诚,贤王觉得心花怒放。 “应该的应该的。”他笑眯眯的说道,“你姐姐也常常夸你。” 方承宇的脸上顿时神采更亮。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谦虚。 “是九龄更好。”他带着几分羞涩说道。 贤王眼睛也更亮了,心里唯有啧啧啧声。 君小姐含笑上前。 “殿下,那我们就先告退了。”她说道。 贤王含笑点头。 “去吧,本该为你设宴接风洗尘,但路途劳累跟本王同席会让你更累,等改日和你姐姐来本王府上再见吧。”他说道。 方承宇笑着摇头。 “不会呀。”他说道,认真的看着贤王,“小民觉得殿下平易近人,一点也不拘束。” 朱瓒在后翻个白眼。 贤王哈哈笑了。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他笑道,“不过亲者为尊,你们自己家人先聚聚吧,都等着呢。” 方承宇还要说什么,朱瓒摆摆手。 “差不多行了。”他皱眉说道,“快回去吧。” 方承宇对他笑着点点头。 “是,哥哥。”他说道。 贤王没忍住噗嗤一声。 方承宇顿时有些不安。 “我,我以前喊哥哥,喊习惯了。”他说道,“是,要喊姐夫吗?” 什么以前喊哥哥喊习惯了,少来这套。 朱瓒嗤声摆摆手。 “不用不用,快走快走。”他说道。 方承宇没有再说话乖巧的退到君小姐身旁,君小姐对贤王再次施礼,带着他走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楼下则一阵热闹,贤王站在窗边看着君小姐上了车,那方承宇也不再骑马跟着她上车,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向城中而去。 他啧啧啧几声。 “真是个软糯又可爱的少年人。”他说道,又转头看朱瓒,皱眉一脸嫌弃,“你看看你糙汉子样!简直被比的不能看了。” 朱瓒大怒。 “你瞎了,他哪有我好看!”他说道,“我天生丽质英俊不凡,哪像这小子披金戴银跟个花蝴蝶似的靠着衣衫。” 贤王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你再试试。”朱瓒怒目瞪他,“你以为我称呼你一声殿下,现在就不敢揍你了?” 贤王干咳一声。 “我这是为你好。”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揽住朱瓒的肩头,伸手上下比划一下,“你看看你虽然天生丽质英俊不凡,但这女人可不是只靠着好看就能笼住的,长得好看还得能说会道,你看看这小朋友,那说话叫一个厉害,一句话就能让人心花怒放,怪不得君小姐说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再这样下去…” 他看着朱瓒,带着几分怜悯。 “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就要被人甩了。” 朱瓒反手按住他的肩头。 贤王哎哎呀的喊起来。 “疼疼疼。” 朱瓒丝毫没有收手。 “托殿下吉言。”他笑眯眯的说道,“小爷我求之不得。” ………………… ……………. 夜幕降临的时候,九龄堂里的热闹也散去,柳掌柜带着京中票号的管事们告退,陈七也喝多了酒被丫头们扶回房里。 方锦绣也告辞离去了。 “她现在不爱说话。”君小姐说道。 自从进门,方锦绣对方承宇说的话还没有超过三句,也都是来了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并没有半点姐弟相见的亲密欢喜。 “你的住处是她亲手安排的,被褥都铺了四层。”君小姐笑道。 方承宇也笑了。 “她以前在家就不爱说话。”他说道,“如今这样更是理所应当,我没有觉得不好,如果她跟我亲亲热热的说话,我反而不自在呢。” 君小姐抬手想要摸摸方承宇的头,却突然发现有些够不到了。 “长得真快。”她笑道。 方承宇忙屈身半蹲,眨着眼看着她。 君小姐哈哈笑了,伸手拍了怕他的头。 “快去歇息吧,来的这样快,路上肯定辛苦。”她说道。 方承宇摇头。 “不辛苦,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会辛苦。”他笑道,“九龄九龄,你信上写的在嶂青山的事,你再给我讲讲呗,那时候都没有细说。” 君小姐含笑要说话,门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哥哥来了。”方承宇转头看去,高兴的说道。 朱瓒哦了声,走进来。 “真没想到如今还能喊哥哥。”方承宇笑道,一面端起桌子上的酒,“还以为一面之缘,却原来后会有期。” “小孩子家的喝什么酒。”朱瓒说道,从他手里拿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快去睡觉吧。” 方承宇哦了声。 “是,我听哥哥的。”他说道,看了眼君小姐。 “你凶什么凶。”君小姐说道。 朱瓒啧了声。 “我怎么凶了?我不是一直这样说话吗?”他说道。 方承宇忙伸手拉了拉君小姐的衣袖。 “哥哥是为我好的。”他说道,“我是不该喝酒,我一直记得九龄你的叮嘱,只喝水不喝酒,就是方才看到哥哥有点激动。” 君小姐笑了笑。 “好,去歇息吧。”她说道。 “明日我爹和娘请你们过府。”朱瓒又说道。 方承宇忙点头。 “九龄也和我说了明日去。”他说道。 朱瓒嗯了声。 “我们也歇息吧。”他看着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古怪。 方承宇也微微讶异。 “虽然亲事是假的,但我住在这里,怎么也得做出个样子。”朱瓒肃容说道,说罢先向后走去。 为了防备陆云旗,朱瓒这些日子一直也在九龄堂,但当然没有跟她住一起。 或者是有什么话说吧,君小姐对方承宇点点头。 “去吧。”她说道。 方承宇也含笑点点头应声是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看着晃晃悠悠进了君小姐房内的朱瓒,夜色灯下的少年人挑挑眉。 “这个哥哥,比那个哥哥脸皮厚多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 ................ (明天见,宝贝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取所需可好 君小姐的房间内发出一声嗷叫。笔?趣?阁.biquge. 那位被方承宇认为脸皮厚的哥哥正抓住了门。 “你关门想干什么?”他低声戒备的说道。 关门的君小姐狐疑的看着他。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她问道。 “我跟你有什么话说?”朱瓒瞪眼。 “那你进来干什么?”君小姐皱眉。 朱瓒这才回过神,拍这门站直身子笑了。 “是不是影响你们姐弟情深了啊?”他挑眉说道,“知道这身份不方便了吧?” 君小姐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抬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 “你一天到晚的想不想正经事啊?”她没好气的说道。 朱瓒再次叫了声跳开,君小姐已经甩手走开了。 “滚滚滚出去。”她说道。 怕了吧,急了吧,朱瓒哼了声,大摇大摆的拉开凳子坐下来。 “铺床。”他说道,“小爷要睡觉了。” 君小姐在床上坐下来。 “来啊,你敢来我就敢睡。”她说道。 真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朱瓒瞪眼,呸了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没胆子说什么大话。” 身后传来君小姐的哼声。 朱瓒蹭的转过身蹬蹬几步走到床边。 “睡就睡,我怎么不敢?看谁不敢。”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伸手做请。 朱瓒手按住了床边,看着锦绣华被,感受着手下不知道垫了几层软绵绵的褥子,鼻息间萦绕清香。 这真是个让人躺上去就不想起来的床。 但对他来说却好似钉板一般,迟迟不敢坐上去,更别提躺。 “睡不睡啊?”君小姐再次问道。 朱瓒一拍床站直身子。 “少给我用这种激将法。”他说道,“我是不会上当的,你休想如愿。” 说罢转身大步奔了出去,这次没有丝毫的停留,转眼就出了房门不见了。 君小姐这才笑了,仰身倒在床上摊开手。 ……….. ………. “哥哥?” 刚走出屋子的朱瓒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们姐弟两个都喜欢吓人是不是?”他看着站在院子里树下黑影里的方承宇,皱眉,“你怎么还不睡?躲在这里干什么?” 方承宇走出来。 “吵到哥哥了吗?”他说道,带着歉意,“我身子不好,九龄让我多锻炼,我习惯了晚上活动下身子。” 真的假的?这小子虽然总是一副无辜纯真少年的模样,心眼比谁都鬼。 且不说以前在汝南打过交道,就说如今多少事都是他背后做的,天真的小孩子,谁信谁天真。 朱瓒笑了笑,走过去揽住他的肩头。 “小朋友,你喜欢你姐姐是不是?”他整容问道。 “是啊。”方承宇答道。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羞涩慌张,就好像是多么理所应当又像是时刻等着回答的话。 真不愧是一家人,就这么的不矜持不正经。 朱瓒倒被噎了下。 或许是因为这噎了下,让他有些思虑不周,然后说出了一句话让他以后想起来就无比后悔的话。 “小朋友,我是不喜欢她的,你既然喜欢就去缠着她,这样你我各自如愿,而她也免得执念受困,这真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他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方承宇认真的点点头。 ……………. 天色大亮的时候,九龄堂里就热闹起来。 “这些都要装上吗?”陈七看着满满的一车礼品,咋舌说道。 “是啊,不知道够不够。”方承宇说道,带着几分不安。 “少爷,我陈七在京城这几年都没送出去过这么多。”陈七笑道。 方承宇也笑了。 “毕竟是去成国公府嘛。”他说道,“九龄她..” “你完全不用顾忌这个。”朱瓒打断他说道,“是我们欠她的,你给装一车去,我娘得给你装两车回来。” 方承宇乖巧的哦了声。 “好的。”他点点头说道。 看着朱瓒走过去了,方承宇才又凑到君小姐身边。 “其实我不是为了这个啊。”他压低声说道,“我是为九龄你壮面子。” 君小姐抿嘴笑了。 “炫耀你多有钱吗?”她低声说道。 方承宇嘻嘻笑。 “炫耀九龄你多有钱。”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朱瓒回头,撇撇嘴,看看,这是多么臭味相投的两人啊。 君小姐一行人来到成国公府,成国公府开了正门相迎,成国公夫妇对方承宇以客相待,而不是当做晚生后辈。 “今时今日的荣耀,方少爷你是重中之重。”成国公说道,“如果没有你,将士们就是有心杀敌也无力回天,流民们也不可能逃出升天。” 面对这种夸赞,方承宇没有诚惶诚恐也没有欢喜若狂,只是欢喜中又带着羞涩,恰如其分。 “是九龄教我的。”他始终站在君小姐身旁,腼腆的说道。 时时刻刻他都将君小姐摆在最前边,听说这孩子的命也是君小姐保住的,只是能做到如此回报的人也极其少见了。 成国公温和一笑。 “教的好,学的好。”他说道。 “真是个好孩子。”郁夫人也忍不住满眼欢喜的说道,“我就一直想要生一个这样乖巧懂事的。” 一个君小姐就够了,又来一个,还乖巧懂事,都是表里不一的家伙。 朱瓒咳嗽一声。 “娘,我怎么不乖巧懂事了?”他低声说道,“你不能为了夸别人就说瞎话吧,不够真诚啊。” 郁夫人瞪他一眼。 “还不去看看宴席准备好了没?杵在这里干什么。”她说道。 反正在这家里他就是干活伺候人的命,朱瓒摊手嘀咕两句出去了。 这次比招待萧娘子那次宴席还要欢悦,方承宇虽然含羞乖巧话不多,但每次说话总能让人心花怒放,尤其是郁夫人更是欢喜不已,再三留方承宇在家里住。 “在哪里住不是要紧。”成国公打断她们说道,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觐见封赏。” “敢做多少事,我们就敢担多少名。”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点头。 “觐见封赏是肯定没事,就看觐见封赏之后吧。”朱瓒说道,“欲取之必先予之。” “该拿的不能因为怕失去就不拿,还是要拿的。”成国公说道,看着君小姐,“所以我打算为君小姐你也请功。” 为君小姐请功? 君小姐现在的身份是成国公的儿媳,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功,成国公的功也就是君小姐的,如果要分开说,那也就是不做一家人了。 朱瓒的眼一亮,蹭的坐直。 君小姐眉头皱起。 “这样不好吧。”她说道。 ………… ………. (写这段的时候想起了乱马,乱马和小茜,你敢不敢亲,亲就亲,然后僵持着,自己把自己吓懵着,闹着亲了无数次,最后也忘了有没有亲到。傻萌傻萌的乱马,是我最喜欢的人物,嘻嘻……是的,虽然不会写言情,但我也有颗少女心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还你功劳 她说的不好,是指成国公此举是过河拆桥吗? 气氛变的有些不安。 方承宇更是跟着君小姐连连点头,一副不好的意思。 “你想什么呢,不要不识好人心。”朱瓒立刻说道,“你以为有这个世子夫人的名号有什么好?那是麻烦,我爹这是为你好,女人就是感情用事。” “你想多了,男人。”君小姐看他一眼说道。 挑衅!朱瓒瞪眼。 君小姐已经不理会他看向成国公。 “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她说道,“对国公爷你没好处的。” 成国公笑了。 “做事也不能以有没有好处论啊。”他说道。 “你这样做,把功劳分一半甚至更多都给了我,国公爷,你应该也知道如今很多人并不愿意看到此时的功劳在身。”君小姐说道。 “是啊,这样顺水推舟更好办事。”成国公含笑说道。 就像奉诏进京,他本可以不来,但算定了朝廷这边迫切的要把他哄来,不管什么条件都会答应,所以为了青山军分兵成军,为了夏勇杨景等人的封赏,所以选择了回京。 现在知道因为怀王的事惹恼了皇帝,皇帝忌讳他的功劳以及民间的声名,巴不得他削功减名声,所以这时候提出给予君小姐功劳,皇帝一定不会拒绝,反而会要多少就给多少。 “国公爷,这样没必要。”君小姐说道,“我要这功劳不如你有用。” 方承宇立刻又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朱瓒没有说话,握着筷子不知道想什么。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管有没有用。”成国公说道,制止了君小姐再说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但是我始终认为没有千日防贼,防是防不住的,如果为了一些顾忌就不去做想做的事,人生有点无趣。” 君小姐有些想笑。 一个武将发出文人墨客般的感慨,但又有些莫名的酸涩和羡慕。 “所以国公爷你回京城来,是因为你想回来看看,你去怀王府,是因为你想去怀王府看看。”她说道,“所以你想给我正名,是因为想让大家知道我的功劳。” 成国公温和点点头。 “好啊。”君小姐笑着点点头,起身施礼,“国公爷您敢让,我就敢接。” 方承宇也露出笑脸再次跟着点头。 郁夫人笑了。 “那说好了吧?”她说道。 “说好了。”成国公说道。 郁夫人端起酒杯。 “那就喝一个吧。”她说道。 除了朱瓒,成国公君小姐方承宇都笑了,大家都举起酒杯,有酒有茶一饮而尽。 吃过饭成国公夫妇歇息,让朱瓒招待方承宇在府里玩。 “你先自己玩去。” 朱瓒对方承宇说道。 方承宇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又看看君小姐。 “好的,哥哥。”他低下头说道。 不带君小姐皱眉说话,朱瓒就先揽住他的肩头。 “这次不用做戏。”他低声附耳说道,“我们马上两清了,我要跟她说清楚。” 方承宇脸上绽开笑容。 “好的。”他笑嘻嘻的看着君小姐说道,“九龄,我先去转转,国公府风景很不错。” 君小姐点点头,看着方承宇跟着仆妇丫头走开了。 “你跟他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她说道,“别带坏了承宇,他跟你不一样。” 朱瓒嗤了声。 “你放心吧,这小子不用带也是坏的。”他说道。 君小姐呸了声。 “说正经话。”她说道。 “你才说的不正经话呢。”朱瓒说道。 君小姐翻个白眼转身就走,朱瓒忙跟上。 “哎。”他在后说道,“你能这样想开,还真让我意外。” 君小姐嗯了声。 “什么?”她不解问道。 “你悬崖勒马,放弃没有结果的感情,认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朱瓒说道,“不再痴缠与我。” 君小姐转头看着他。 “啊呸。”她说道。 “好啊好啊,我不说了。”朱瓒摊手说道,“我心里明白就行了。” 君小姐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 “你既然心里明白,那怎么补偿我?”她似笑非笑说道。 朱瓒警惕的看着她后退一步。 “卖艺不卖身。”他说道。 君小姐忍着笑。 这家伙分明是要感谢她对他父亲的关切,却鸭子嘴硬不说正经话。 她的视线随意的看了眼,忽的微微一怔。 视线里不远处的院墙就是她曾经翻过的,院墙外的大树郁郁葱葱。 “你,家里有狗洞吗?”她忽的问道。 这莫名其妙的话题,朱瓒皱眉看着她。 “喂,说正经话做正经事,你可别故意折辱我。”他说道,“狗洞我是不会再钻的。” 再? 君小姐注意到这个字。 “这么说你以前钻过?”她笑问道。 朱瓒看着那边的院墙,原本带着几分的嬉笑不羁的神情有些沉沉。 “管你什么事。”他说道。 朱瓒说话很有意思,这些日子君小姐已经了解了,他这人看起来是整天胡说八道没一句正经话,然而又非常古怪的不说假话,宁愿沉默反驳,也不肯说一句没有或者不。 比如现在,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钻过狗洞,却又不想否认,便说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毫无意义的话来。 是什么原因他却不想否认,似乎一否认这件事就不存在了,钻狗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君小姐看着高墙,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子从树上一咬牙跳上来。 咚的一声。 声音不大,不会被巡逻的侍卫听到,但声音又不小,惊得墙下跳起一人。 “有刺客!”公鸡嗓子的男声很是难听。 一声喊吓的女孩子差点栽下来,她来不及看清墙下埋伏的什么人,就看到四周涌来无数的护卫,她也随之被打下墙头,天旋地转中只看到墙边有人连滚带爬的跳到了涌来的护卫身后,影影绰绰模模糊糊,怎么看也看不清。 “我发现刺客了!” “是我抓住刺客了!” 耳边有这公鸡嗓子喊着,带着迫切要邀功。 这声音很快被护卫们的呵斥声掩盖,人也围了上来。 “我是令九,我是张先生的徒弟…” 君小姐看着被打下墙头的女孩子跌在地上喊道,她的嘴里也喃喃说道。 令九。 她看向朱瓒。 “原来你真钻过狗洞啊。”她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你讲过去的事 你真钻过狗洞。笔@趣@阁。biqUgE。 朱瓒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至于她得出这个结论也没什么反应。 毕竟他那句管你什么事也就是默认了。 朱瓒依旧没有回答,转身。 “不管怎么说,你能这么痛快的不要世子夫人身份,我会谢谢你的。”他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吧。” 君小姐走过去看着他。 “又是这种眼神。”朱瓒后退一步,皱眉,“说正经事,不许提不正经的。”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 “我要听你钻狗洞的故事。”她说道。 朱瓒瞪眼看着她。 “你别浪费啊。”他说道,“就这一个要求的。” 君小姐认真的点点头。 “我就想知道这个。”她说道。 觉得这是糗事所以想看他出丑吧,朱瓒哼了声。 “也没什么啊。”他说道,一面抬脚向前走去,“就是小时候我做了点事,其实不算错事,只不过那小子太没出息,挨了揍就去告状。” “你们打了贤王那次吗?”君小姐问道。 朱瓒哦了声。 “不能说是我们打了他,是他自己找打。”他说道,“自己以为自己多厉害,不以身份压人,结果被揍了就去告状。” 君小姐抿嘴笑。 人家说不以身份压人你还真敢下手,你也是够可以了。 “告状装惨谁不会。”朱瓒接着说道,“我就也装喽。” 君小姐再次笑,她那时自然也听说了,此时再听朱瓒亲口讲来觉得更有意思,或者没想到隔了十多年能有机会听当事人讲述曾经的事。 “结果真倒霉,偏偏京城里来了个什么神医,也不知道谁给贤王那小子出的主意,让那神医来给我治病。”朱瓒说道。 神医。 是啊,那时候师父就是去成国公府上给朱瓒治病的。 君小姐笑意更浓。 “那个神医,厉害吧?”她问道。 “不知道,没见。”朱瓒说道。 没见?君小姐愣了下。 “神医跟我爹说话呢,只有神医的随从吧来看我,小爷才懒得理会他。”朱瓒看着天说道,“这个人还挺不要脸的,竟然跟我要钱,说如果我给他钱就让神医不拆穿我装病。” 君小姐哈哈笑了。 什么随从,这种事也只有她师父能干出来。 笑着笑着又有些鼻酸。 “后来呢?”她问道。 “小爷我又不是傻子,才懒得理会他。”朱瓒说道,对着天空,似乎也在追忆什么,“后来这人就开始讨我欢心,摆出一个棋局,告诉我怎么玩…” “哦!”君小姐伸手指着他。 朱瓒也哦了声,挑眉看着她。 “二货。”他龇牙一笑说道。 说到这个就想到汝南的相遇,又想到了阳城未曾谋面的交道。 想想也怪有意思的。 君小姐也笑了。 这是缘分还是命中注定? “喂喂喂,这只是巧合。”朱瓒立刻说道,瞪眼带着几分警告,“你别多想啊,你们女人就爱胡思乱想。” “朱瓒,我还没说什么呢。”君小姐气笑。 “你眼神说了。”朱瓒指着她的眼说道。 君小姐呸了声。 “你再说说啊,再说说那个人。”她催促说道。 “我早就说你们认识,果然都是不正经的人。”朱瓒说道,“不过没了,我才没空陪那家伙逗乐呢,我把打发走了,然后我就准备离开京城去找我娘,府里人多,我去钻狗洞了,结果我刚要钻进去,就被人给搅了….” 君小姐哈了声。 原来不是什么有防备的埋伏,而是他要跑,自己要进来,撞到一起,结果都被搅和了。 这真是…. 君小姐哈哈笑了。 朱瓒没有笑,回头看了眼,这时他们已经离开院墙了,远远看去风景依旧,但已经物是人非。 “哎,那个搅了的人就是九龄公主。” 君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一次朱瓒没有沉默或者岔开话题,而是嗯了声,嗯完了又打个机灵回过神。 “你怎么知道?”他警惕的问道。 哦,也对,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贤王说的?”朱瓒追问道。 君小姐抿嘴一笑。 “不是呀。”她说道,停顿一下,“九龄说的。” 然而朱瓒并没有意料中的那样追问九龄什么时候说的,甚至没有半点的好奇,他的眼神沉静。 “君小姐,我不认识你,我认识的只是她,而她和你有什么关系,跟我无关。”他说道,“我不感兴趣,你不用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她来试探什么。” 所以他只认她,别的人都无关吗?君小姐怔了怔。 朱瓒越过她向前大步而去。 君小姐跟上去。 “我没试探什么,我就是问问而已。”她含笑说道。 朱瓒目视前方大步流星。 “你该问的问完了。”他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停下脚。 “那以后我就是你们家的客人了。”她说道。 客人这个说法还是他那次提及的,朱瓒脚步停顿,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女孩子站在身后,夏衫单薄,人也显得单薄。 “当然客人跟客人也是不一样的。”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但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怎么不一样啊?”她问道。 朱瓒吐口气。 “算了,再满足你一个条件好了。”他说道,转过身,“今天你可以在我的房间内留宿一晚。” 君小姐瞪眼,旋即喷笑。 这什么鬼条件? 还满足? 说来说去都不忘吹捧他自己。 她的笑又渐渐柔和,很高兴十多年以后才认识,不过,他说的也对,以后就是客人了,以后就跟过去的九龄公主没关系了,以后他的认识的以及他们的客人是君九龄。 那就旧人旧事最后一次吧。 “好啊。”她说道,又一挑眉,“一起吗?” 朱瓒呸了声,转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哈哈笑着跟上去。 ……………… ………….. 夜色降临的时候,朱瓒站在屋门口环视一遍。 “喂。”他看着内里也在好奇的四下看的君小姐,“别乱动我的东西啊。”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一旁。 “你睡这里。” “今天这里是我的,你管不着。”君小姐说道。 朱瓒哼了声转身拂袖,脸上又浮现得意的笑。 傻不傻,这成国公府都是他的,他说再换个住处就是了,有什么损失,所以只有这些女人们才会被一些虚无的事情耽兮迷兮。 朱瓒的小得意君小姐没有理会,这成国公府她住在哪里也都一样,不过是一个缅怀。 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 “小姐,可以洗漱了。”一个丫头施礼说道。 坐在床边的君小姐回过神点点头起身,便随着两个丫头进净房,净房里另有两个粗使丫头拎着木桶低着头避让一旁,君小姐从她们身边走过,忽的又站住脚。 她。 “雪儿。”她猛地转头喊道。 “是。” 其中一个拎着木桶向外走的丫头下意识的站直身子应声,也转过头来。 烛灯摇曳,净房安静,君小姐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 ........ (没了,去睡吧,余下的放早晨老时间见,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是楚九龄 这个人就是雪儿。笔×趣×阁。biquge。 十一岁入宫,被分到太子身边洒扫的宫女。 雪儿冰儿是两姐妹,雪儿大一些,所以太子去世后,就随着一批宫女放出了宫外。 她跟她们算不上多熟悉,毕竟常年不在家,而她们两个又是太子身边不起眼的宫女,没想到却是对太子的死知悉详情的人。 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太子被谋害,但她们却知道太子绝不是死于疾病,而且还间接的告诉她另外一个重要的人证,那个被君小姐治好的男人还活着。 那个男人活着,她的父亲也应该活着,这就是太子被害的铁证。 她死了,万幸又活了,只是冰儿死了,雪儿也失踪了,原以为无望了,没想到在这安静的夜色,深深的成国公府,成国公世子的房间里出现了。 君小姐有些慌,有些懵。 这不是一直想找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该有的反应。 她应该欢喜惊喜若狂。 然而此时此刻,她不知所措。 而不知所措受惊的显然还有雪儿,当那句是出口,她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小姐,您说什么?”她说道,做出惊讶的神情,“您要找谁?” 在宫里呆过的宫女,就算再不起眼,也不是遇到事就战战兢兢的。 她在隐瞒身份,掩饰适才的应声。 君小姐立刻就明白了。 事情有些太突然,突然的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想。 “小姐要找谁?”其他的丫头也回过神跟着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们,她们的神情也惊讶不解,但这种惊讶不解不是故作的。 看来这些丫头并不知道雪儿的身份。 “找世子爷来。”君小姐说道,指着其中一个丫头。 那丫头应声是没有犹豫就转身出去了。 雪儿神情稍微松口气,跟另外一个拎木桶的丫头对视一眼,垂头就要退出去。 “稍等下。”君小姐叫住她们。 雪儿身子明显的一僵。 “你们把这里再擦拭一遍。”君小姐指着净房。 这里已经擦拭过了,有丫头想要说这句话,但却被另外的丫头制止了。 “是。”她说道,对雪儿和另外一个拎着木桶的丫头使个眼色。 二人拎着木桶走回来。 君小姐则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君小姐坐下来想要倒杯茶,发抖的手让茶杯发出轻轻的磕碰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 她稳住心神,将热茶喝下去,趁着朱瓒还没来将事情想一想。 当初冰儿说雪儿住在关庙。 她来京城第一次去看,并没有见到,却在关庙遇到了朱瓒。 后来她再去关庙,问的雪儿的邻居,证明雪儿的确一直在这里,离开是最近的事。 原本在某个地方住的好好的人突然离开一定是出现了意外。 她没有也没办法再追查。 雪儿这个人太重要了,稍有不慎就跟冰儿死的,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想过雪儿是被人抓走了,想过冰儿死了雪儿还在关庙住着可能是做诱饵,可是做梦也没想到雪儿竟然在成国公府里。 难道是那次在关庙遇到朱瓒并不是巧合? 君小姐握紧茶杯坐直了身子。 难道朱瓒也是为了雪儿? 而且从邻居的话可以得知,那时候雪儿还住在家里。 原来是朱瓒把雪儿带走了? 他怎么知道雪儿的?他还知道些什么? “干什么?” 门外传来朱瓒不耐烦的声音,同时门被推开了。 君小姐抬起头看着他。 “大半夜的叫我来干什么?”朱瓒再次问道。 君小姐指了指自己面前。 “你坐啊。”她说道。 朱瓒看着她后退一步。 “你想干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怪?”他问道,神情戒备,“你是不是要给下药?” 饶是心里乱如麻,君小姐还是被这句话逗笑了。 “我没那功夫。”她说道,“我的药都很贵的。” 朱瓒狐疑的看着她。 君小姐刚要再说话,几个丫头从净房走出来。 “小姐,擦好了。”她们说道。 朱瓒嗤了声。 “擦什么擦,我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他说道,“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的?” 他说着对丫头们摆手。 “滚滚滚。” 丫头们忙低头向外走。 “雪儿你等一下。”君小姐放下茶杯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如常,茶杯放在桌子上半点声息也无,但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似乎一瞬间凝滞。 凝滞的只是两个人,一个朱瓒,一个雪儿,其他的丫头们则神情不解。 谁叫雪儿? 雪儿低着头紧紧握着木桶。 “素绢留下,其他人退下。”朱瓒说道。 他的声音也平和如常。 雪儿应声是,其他的丫头们忍不住看她一眼,低着头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 “小姐认得素绢?” “素绢莫非跟世子…” “你不要胡说..” 远去的丫头们低语几句也停下,议论主家的事是做下人的大忌。 外边陷入安静,室内也一片安静。 君小姐没有说话,她是想着该怎么说。 脚步声响起,朱瓒在屋子里走了两步。 “原来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个啊。”他摊手说道。 君小姐看向他,刚要开口,就见朱瓒身形陡然挺直,人带着寒气直扑过来。 这只是一眼的功夫,她念头闪过人已经被朱瓒掐住了脖子,从椅子上直接被拎起。 雪儿发出一声惊叫,旋即用手捂住嘴,在一旁瑟瑟。 君小姐几乎窒息,恍惚又回到了汝南那一幕。 那时候自己叫出了朱瓒的名字,他就如同这般下了杀手。 朱瓒的眼神阴沉,气息拂过她近在咫尺的脸。 而君小姐的双手被他一只手按住背在身后,双脚也同时被抵住不能动弹。 防备着她身上无处不在的毒药暗器。 “你最好能说出不让我杀了你了理由。”他低声一字一顿说道,“对我父母救命之恩的事就罢了,那也不过是在你的算计中。” 君小姐脖子里稍微空隙,她急促的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缓过来。 “我认得她的理由吗?就如同我认出你的原因一样。”她看着朱瓒,眼神平静,“因为,我是九龄公主。” 不待朱瓒有反应动作,她猛地贴近,盯着他的眼。 “朱瓒,你看我,你看得到。” “我是,楚九龄。” 那双眼幽深如深潭,她的声音暗哑如同地狱中而来,贴近的气息温热,但却让朱瓒一瞬间汗毛倒数头皮发麻。 楚九龄。 ........ ........ (骗你们哒嘎嘎,不过这次真没了,去睡吧睡吧,么么哒)(。) 嘿嘿 上个月18号晚上犯了腰椎间盘突出,病情重一直卧床,更新变成了一更,对不住了。 稍微好一点后开始码字积攒,因为速度慢,基本上是写五百字就立刻去躺一个小时,所以不敢保证二更,更担心病还不好的话影响日更,也一直没有二更。 嗯,这两天晚上爆更的这些就是这段日子五百字五百字敲出来的存稿。 今天还完了,做到了我当初说的一更变成了二千字,那我的日常一更就是二更,三更才是加更的许诺。 开这个单章唠叨,主要是告诉大家晚上不要等更了,我们恢复正常早晨七点更新了,暂时想也恢复二更,可能偶尔会有一更,想要休息一下什么的,再者接下来的情节也有点不好写,写得慢,请大家多多包涵了。 最后感谢爆更这期间的打赏和投票。 谢谢老z第2、?最后一枪?打赏灵兽蛋。 谢谢南方的冰一、md12的仙葩缘。 谢谢无名一生123、木某2004、浅笑菲菲、乐三爷、囡囡竹、源小钦、max石头、秋至風露繁、碧岚清云、婧三少、0233333333、竹子的木瓜、janeuwoo、书友161119013835922、青菜书虫子、狼筱筱、楚芸哟的和氏璧。 谢谢诸君,鞠躬,周末愉快,我爬起来码字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似真似假似梦境 夜色沉沉,偏僻的院落里灯火明亮,却没有多少人伺候,还有隐隐的护卫将这边围起来隔绝。笔%趣%阁.. 屋子里君小姐已经坐下来,朱瓒还站着,雪儿正颤抖着跪在地上抬起头。 “您,您真是九龄公主?”她颤声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 “当初茶坊里的烧火棍,是我拿走的。”她说道,“害的你们被周嬷嬷骂,真是抱歉。” 这发生在茶坊里的小事,太子宫里的人都没多少知道,除非是当事人。 雪儿抬手擦泪。 她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但喊出她的名字,说出冰儿的事,又说出蒋艳宝,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主,您太调皮了。”她说道,说罢伏地大哭,一面连连叩,“是奴婢害了你,是奴婢害了你,奴婢不该告诉冰儿,奴婢不该多嘴告诉冰儿,要不然您就能好好的活着。” 君小姐笑了。 “我现在也好好活着啊。”她说道,“而且活的更好。” 雪儿只是痛哭。 “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君小姐看向朱瓒,“当初我为父亲祈福离开皇宫你知道吧?” 朱瓒哦了声继续扭头看着一边。 “听说了。”他闷声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去祈福居住在皇家寺庙。”君小姐说道,“我是跟着张神医学医去了,你在家里见到的那个教你下棋的人,他并不是张神医的随从,他就是张神医。” 朱瓒哦了声看她一眼。 “原来如此。”他说道。 当初棋局破解以及汝南见到他的失态都明白了。 君小姐将自己学医的事简单的讲了。 “所以我父亲的病是治好了,他不会因病死了,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冰儿雪儿。”她说道,看着还俯在地上哭的雪儿,“后来我在宫里遇到了冰儿。”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因病死了,冰儿也因病了,都死了。” 雪儿的哭声更大,终于跪行上前抓住君小姐的裙角连连叩头。 “殿下殿下都是奴婢们的错。”她哭道。 君小姐身后抚了抚她的头。 “我们都没错,错的不是我们。”她说道,“不要哭了。” ............ .............. “那您怎么,怎么成了?” 被安抚一刻,雪儿颤声问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个陌生的女子。 “我也不知道。”君小姐说道,也看了自己一眼,“我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就成了君蓁蓁了,这是老天有眼,要还我公道。” 雪儿连连叩头。 “是,是,殿下。”她再次哭道,“殿下,我愿意去作证,我会作证的。” “别傻了,现在做什么证。”朱瓒闷声说道。 君小姐也笑了笑。 “你会作证的,但不是现在。”她说道,“你就平平安安的等着吧。” 雪儿连连点头应声是。 室内沉寂一刻。 君小姐看朱瓒,朱瓒正偷偷看她,视线相撞忙移开。 吓到他了吧? 君小姐笑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问我。”她说道,又想到什么,“萧娘子和青山军,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他们是我师父,也就是张神医的家人。” 朱瓒哦了声,视线乱飘。 “说起我师父,就有更多的故事了。”君小姐说道,要开口又停下,“不过这些与你更无关了,就不提了。” 朱瓒再次哦了声。 看着再不复往日机敏话多的朱瓒,君小姐笑了。 “你要是没有别的问题,就先去歇息吧。”她说道。 朱瓒哦了声,转身就走了。 这般的干净利索,君小姐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还跪坐在地上的雪儿。 “雪儿你也去吧,跟以前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她说道。 雪儿大着胆子抬头看她。 “我知道今晚我说的事太过于诡异。”君小姐看着她,“但我相信雪儿你能做到一如既往,冰儿已经死了,我们都不能死,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雪儿用力的点点头,原本惶惶的眼神渐渐坚定。 人都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君小姐一人,她坐在椅子上未动,许久才长长的吐口气,抬手熄灭了屋子里的灯。 夜色沉沉,灯火昏昏。 有脚步声响起,夜巡的护卫立刻警惕的看过去,尚未看清就听得一声痛呼。 朱瓒嘶嘶吸着凉气,伸手按着额,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弯下身。 “世子爷?您没事吧?”护卫们围上来关切的问道。 怎么好好的往树上撞? 世子爷吃醉了? 就算吃醉了,世子爷也不是那种看不清路撞树上的人啊。 朱瓒低着头摆摆手。 “没事没事,我在找东西。”他闷声说道,“你们走吧走吧。” 原来是找东西啊? 护卫们举着灯向树下照去,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不过朱瓒不主动说,他们也不会主动问。 “世子爷,需要灯吗?”一个护卫问道。 朱瓒摆手。 “不用不用。”他说道,依旧弯着身子似乎在寻找什么,“你们走吧。” 护卫们不再迟疑施礼走开了。 直到这些人走开,朱瓒才抬起身,伸手再次按着额头,碰触到撞伤的地方嘶嘶两声。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骂了句脏话,站在原地有些怔怔。 这是哪里啊? 他皱眉嘀咕。 真是丢人,怎么就迷迷瞪瞪的了? 额头上的疼痛让他渐渐清醒,想到方才发生事,他不由用力的吸气吐气。 楚,九,龄。 她是,楚九龄。 扑棱一声,朱瓒吓得打个哆嗦,一声怪叫一只夜鸟从头顶滑过。 “娘的。”朱瓒再次骂了声,擦了擦鼻尖上冒出的汗。 他觉得自己应该想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想什么,站在大树下呆呆,夜色将他的身形淹没。 鸟鸣在头顶上叽叽喳喳传来,摇动的枝叶上露水滴落在朱瓒的脸上,他一个激灵醒过来,视线里晨光蒙蒙,已然天亮。 竟然在这里坐着睡着了。 还以为一晚无眠呢,竟然睡的沉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朱瓒挠挠头,想到昨夜的事,那个不会是做梦吧? 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呢? 他呆呆坐了一刻起身走动,远远的听到校场有声响,父亲常年保持练武。 朱瓒加快了脚步,刚走到校场就见有两人在射箭。 一个是父亲成国公,一个则是方承宇。 “世子爷来了。”有女声传来。 朱瓒扭头看去,才看到君小姐也走过来,视线相对,她微微一笑。 怎么办?怎么办? 朱瓒脑子里乱乱,转身掉头跑了。 “世子爷怎么了?”方承宇不解的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可能饿了吧。”她说道,看向成国公,转开了话题,“国公爷,承宇的箭术还可以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反复忐忑不安 方承宇的箭术得到了成国公的夸赞,直到饭桌上都还不绝口。笔《趣》阁.biquge. “耽搁了那么多年,如果是自小练起的话更好。”他说道,想了想做了个对比,“能比上汗青。” 因为杨景带着一部分青山军的人护送萧娘子,赵汉青便丢在军中协助夏勇,此时还没见过方承宇。 不过方承宇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也不因为跟一个女子做比而不悦。 “我可以吗?”他高高兴兴的说道,“那我以后更努力练。” 说着又看向君小姐。 “九龄,国公爷说我可以跟汗青一样厉害。” 就像一个得到夸张而炫耀的孩子。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当然可以。”她说道,“你们都比我厉害。” 饭桌上其乐融融笑语晏晏,只有朱瓒如同置身事外,低着头不停的吃。 “瓒儿。” 耳边接连喊了几声,朱瓒一个激灵抬起头。 “什么?”他看着成国公,有些茫然,显然没有听到说的话。 “你爹让你吃过饭带承宇去找个射箭的师傅。”郁夫人说道,皱眉,“你干什么呢?昨晚没让你吃饭啊?” 朱瓒哦了一声,看了眼方承宇挤出一丝笑。 “好的,我带你去。”他说道。 他这样痛快的答应了,郁夫人倒有些意外。 昨天还对方承宇爱答不理的,以为他会找借口推辞呢,看着朱瓒答完话立刻又低下头扒拉饭,一副不说话不多看桌上人一眼的样子,乖巧的她都不认得这是自己儿子了。 昨晚出什么事了?虽然不过问儿子的事,但郁夫人也知道那边因为一个丫头闹起来了。 不过要是两儿子或者女儿儿子,她拎过来训一训打一顿就是了,儿子和儿媳的事,她就不方便过问了。 儿子儿媳四个字闪过,郁夫人又咳了声。 “君小姐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她看向成国公问道。 “就这几天。”成国公说道,“争取跟承宇一同觐见受赏。” 说着看着君小姐一笑。 “国公爷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过一段时间再说也好。”君小姐说道。 刚出了怀王的事,皇帝正在气头,借到机会肯定要一鼓作气对付成国公,不如等事情缓一缓更好。 成国公明白的她的意思。 “事情都是各有利弊。”他温声说道,“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瞻前顾后了,我这几日就会写奏折呈交。”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知道成国公的性格,便不再相劝。 “恭敬不如从命。”她含笑说道。 就算是感谢别人,她也带着几分高傲,这一点朱瓒早就发现了,当初她还坦然受母亲的施礼,曾经觉得的古怪,现在也都明白了。 原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毕竟是公主啊。 朱瓒咬着筷子几乎将头埋进碗里,耳边响起郁夫人的声音。 “以后你就不是我儿媳妇了。” 儿媳妇...朱瓒的牙一顿。 “我可以认你做义母啊。”君小姐含笑说道。 郁夫人才要说话,啪嗒一声,朱瓒的筷子掉在桌子上。 大家的视线都看过来,朱瓒涨红了脸跳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说道,“张宝塘有个师傅射箭很厉害,很适合方少爷这样的。”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转身就大步跑了出去。 “我这就去找他。” 看着朱瓒跑了出去,方承宇笑了。 “哥哥对我真好。”他说道。 ................... ................. 君小姐和方承宇离开了成国公府,因为看不到朱瓒,成国公亲自安排护卫送他们,看着君小姐离去便走向书房,准备召见幕僚商议写奏章。 “爹,爹。” 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得路边小声的招呼。 成国公有些惊讶的看过去,见朱瓒站在一棵树后冲他招手。 “你在家?”成国公说道,又笑了,“你闯什么祸了躲在这里?” 朱瓒摆摆手,又左右看了看。 “君小姐他们走了吧?”他压低声问道。 “走了。”成国公没有叫他出来,而是自己走过去,温声问道,“怎么了?” 朱瓒抠了抠树皮。 “爹,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他说道,“现在不太合适上奏章说假成亲的事。” 成国公哦了声。 “对咱们来说是不太合适。”他说道,“不过瓒儿,人不能只考虑自己。” 朱瓒忙点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道,“我是觉得,对她也不好。” 成国公神情温和的看着他等候解释。 朱瓒抠着树皮。 “我觉得这就把她推到风头浪尖上,载誉这么大,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说道。 成国公笑了。 “我相信君小姐不怕乘风破浪。”他说道。 “我知道她当然不怕。”朱瓒抠着树说道,“我就是觉得能安全点就安全点呗。” 成国公看了眼地上散落的树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英勇的儿子会变得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要求儿子时刻都英勇无惧。 只要是人,都会也都可以害怕,他不会苛刻也不会要求立刻打起精神来。 “别怕。”他含笑拍了拍朱瓒的肩头,“我会做的的周全些。” 朱瓒哦了声点点头,看着成国公走开了,又在树下站了一刻,想到什么又掉头向外奔去。 “二哥,二哥。” 巷子口张宝塘的声音让朱瓒停下脚。 “你让我带的人我带来了。”他高兴的说道,指了指身后的一个中年护卫。 护卫对朱瓒施礼。 “什么人?”朱瓒愣了下问道。 张宝塘瞪眼。 “你不是让人来说要找我那个射箭师傅吗?”他说道。 朱瓒擦了下鼻头,嘀咕一句什么,抬起头笑了。 “是啊是啊。”他说道,“不是我用的,我都没记住。” “是君小姐要的吗?”张宝塘问道。 朱瓒嗯了声。 “去九龄堂给她送去。”他说道,刚要迈步又被张宝塘拉住。 “君小姐没在九龄堂。”张宝塘说道,“我方才遇到了,君小姐跟宁小官人去老彭家茶楼了。” 啊?朱瓒愣了下。 .............. “你看。” 站在老彭家茶楼外,张宝塘指着内里一个位子说道。 朱瓒从墙角探头看去,果然见其内那女子和宁云钊相对而坐,不知道说了什么,正抬手掩嘴笑。 “这还没说是假成亲呢,就跑出来跟别的男人...”他忍不住嘀咕一声。 “二哥你说什么?”张宝塘没听清忙问道。 朱瓒摆摆手。 “没什么。”他说道。 “宁小官人怎么只约见君小姐?按理说也该你一起来啊。”张宝塘也看着内里皱眉说道,“我刚才还以为你也来呢,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正奇怪呢。” 朱瓒瞪他一眼。 “有什么奇怪的?她是大夫,出来见人看病很正常。”他说道,“你没看那小子一脸病态吗?” 张宝塘看向茶楼里,年轻的男子笑容和煦举手投足洒脱风流。 “没看出来。”他老老实实的答道。(。) 第一百二十章 习惯不习惯 宁云钊并没有再多停留。笔《趣》阁.biquge. 其实就算这次也没必要来。 聪慧如她怎么看不出犒赏德胜昌背后暗藏险恶用心。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人这理智和情感必将争斗终生。 “世子爷过来了,我就不送了。”他说道。 君小姐看去果然见朱瓒不知道从哪里晃过来。 “是,多谢你了。”她含笑说道,“你别有麻烦才好。” 此时此刻见她,也就是跟成国公打交道,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虽然没有什么钱,武也不能安邦,但我也还可以。”宁云钊想了想说道。 虽然他比不得方承宇和朱瓒这般助她多多,但也不是怕麻烦的人。 君小姐掩嘴笑了,点点头。 “岂止是可以,是很可以。”她说道,“如果不是你,有钱有人有功,皇城还是进不去。” 夸人也是天生的吗?据说太子不是这样的啊,朱瓒脚尖在地上拧了拧,太浮夸了吧。 宁云钊的笑声传来。 朱瓒再次拧着脚尖,脚下青石的裂痕都更大了几分。 傻不傻,说说而已,有什么好乐的。 “世子爷。” 宁云钊的声音传来。 朱瓒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 “多谢了。”宁云钊施礼。 朱瓒略一还礼,宁云钊没有再说话迈步离开了。 朱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吗?”君小姐问道。 朱瓒哦了声,转身迈步,君小姐慢悠悠的跟在身后,就如同以往一样在人群中不远不近的穿行。 怎么能一样,完全不一样。 待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自有护卫前后警惕戒备着,朱瓒停下脚转身。 “我觉得你说得对。”他说道。 “对啊,我说的自然都是对的。”君小姐笑眯眯说道。 朱瓒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呸一声嘲讽,神情不自在的转开了视线。 “我是说,你建议我父亲现在最好不要说假婚约的事。”他说道,“我是觉得太危险了。” 君小姐哦了声。 就算低着头朱瓒也似乎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样子。 先急吼吼的催着人家快点表明假婚约,现在突然就不同意了,这反应的确是不太好。 “我不是说原先不危险,我的意思是..是,你心里不一样...”他说道,越说越糊涂,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你心里不一样吧?”君小姐看着他说道,眨了眨眼,“不怕君九龄危险,楚九龄就怕咯。” 朱瓒的脸腾的红了,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结结巴巴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朱瓒看着她张张口。 “你。”他说道,说出这一个字,一口气又咽了回去,“什么意思都没有。” 说罢掉头向前疾步而行。 恼了。 君小姐笑了忙追上去。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意思。”她笑道,伸手拉住朱瓒的衣袖。 朱瓒身子一僵,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夸张的叫以及甩开。 “你的意思是以前不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事,我的心思你不知道,自然也就不知道我会做到哪一步,面临的危险又是什么,现在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所以也就知道我面临的又是何其的危险。”君小姐说道,“并不是厚此薄彼。” 这话听起来挺正经的,朱瓒低着头,又有些微微的混乱,或者根本就没有,只是,只是物是人非,他的感觉想法也就变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 “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好。”他转过身,抬头很干脆的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我能明白。”她说道,“毕竟这件事太突然了。” 朱瓒深吸一口气。 “我甚至说不清我为什么感觉不好。”他又将气长长的吐出来,“总之...” “总之我没有变,我一直是我。”君小姐接过话说道,“朱瓒,你也不用变的。” 朱瓒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那怎么能一样。”他说道。 “怎么不一样啊。”君小姐笑道,伸手指了指自己,“一直都是我啊,楚九龄就是这么不正经的。” 朱瓒的脸再次腾的红了。 “我那样说,其实,就是随便一说。”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随便啊。”君小姐笑道,“你以前不认识我,跟我也不熟,所以其实我就是这样的。” 朱瓒看她一眼。 君小姐看着他一笑。 “对了,你以前不认识我吧?”她问道。 朱瓒哦了声,视线看向一旁。 “见过。”他说道。 “除了翻墙头被你吓得掉下来那次,城门那次也是你吗?”君小姐好奇的问道,“我上次听你们说城门打陆云旗。” 朱瓒哦了声。 “是。”他说道,依旧看着墙。 “我记不起来了。”君小姐笑道,带着几分追忆,“我没什么印象,那时候急着回家,再说你们又罩着头。”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他,也是那个时候认识我的?” 这个他说的谁,朱瓒立刻就知道了,他再次嗯了声。 “大概是吧。”他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没有再说话向前走去,朱瓒收回视线吐口气,停顿一下跟了上去,走出巷子,二人之间又如同先前,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一前一后而行。 看着他们进来,陈七热情的打声招呼。 君小姐笑了笑便进去了,朱瓒对陈七笑了笑跟了进去。 陈七神情古怪的看着他的背影。 “吃错药了?”他说道。 “什么?”方锦绣问道。 “你看世子爷,看起来古古怪怪的。”陈七说道,一面再次向内探头看。 “他本来就古古怪怪的。”方锦绣说道,低下头不再理会。 是吗?可是今天格外的古怪。陈七看了眼内里,见二人已经进了屋子。 “你。” 站在屋子里,朱瓒忽的说道。 君小姐回头看他。 朱瓒却又停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君小姐笑了。 “朱瓒,你不用紧张,习惯了就好。”她说道,“我当初醒来发现这样,也很紧张。” 朱瓒看她一眼。 “九黎公主和怀王知道吗?”他问道。 君小姐摇摇头。 “我怎么敢说,要不是这次雪儿的事太突然,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她说道,笑了笑,“你这么胆子大的人都吓成这样,他们...” 胆子大吗? 朱瓒哦了声,揉了揉鼻头。 “也不是胆子大小的事。”他说道,“虽然荒唐,但都有印证,也没什么不可信的。” “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好的。”君小姐说道。 “那倒是,陆云旗还在呢。”朱瓒说道,说到这里又看了君小姐一眼,“他,是察觉了什么吧?” 君小姐点点头。 “那次你不是问过我。”她说道,“问我怎么招惹陆云旗了,要不然他不会发疯。” 朱瓒哦了声,想着当时的事,忍不住揉了下脸。 陆云旗都发现了,自己怎么这么....... “你说什么?”君小姐问道,听到他似乎嘀咕一句什么。 朱瓒摇摇头。 “没什么。”他说道,低头握了握手,脚也在地上蹭了蹭,似乎要转开又不想转开,“你..” 他又抬起头看着君小姐。 “那几年过的苦吗?” 那几年? 君小姐微微怔了怔,那几年是指的父亲母亲去世后吧。 她摇了摇头。 “那时候不知道真相,不苦。”她说道,笑了笑,“知道真相,我就死了,也不苦。” 朱瓒看着她,紧紧的抿住了嘴,薄唇微紫。 “一定,很疼吧。”他说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难依旧也依旧 很疼。笔《趣》阁.biquge. 她是被刀砍死的,当然很疼。 君小姐看着他。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她问道。 总之不会是外界说的病死的。 朱瓒看着她。 “我,查过。”他说道,说着移开视线,吐口气。 查这个很难,也并不是很愉快的事,就如同亲眼看着她死在眼前,在眼前死一遍又一遍。 不管是刀砍剑刺毒酒白绫,死总是很疼的。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无聊。 他问这个干吗? “我,我下去了。”朱瓒扭着头说道,就要转身。 “挺疼的。”君小姐说道,“尤其是第二刀的时候,第一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然后接下来密集的也反应不过来疼了,后来....” “好了不要说了。”朱瓒再忍不住打断她。 君小姐停下,笑了笑。 “吓到你了吧?”她说道。 “我怕什么啊,有什么好吓到的。”朱瓒气道,“我只是心疼你。” 话一出口他差点咬断舌头。 说的什么鬼话! 他说了什么鬼话! 娘啊! 要死了! 他伸手捂住嘴,转身就向外疾步,不知道是太急还是太慌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的跳了出去。 君小姐愕然又失笑,越笑越想笑,干脆笑出声。 听到这笑声,已经冲到自己住的屋子门口的朱瓒再次身后按住额头,嘶嘶的咬牙。 竟然还笑的出来。 哪个女的听到这话还能笑得出来啊。 念头闪过,自己也失笑。 哪个女的,能哪个啊,君九龄呗。 朱瓒伸手拍了下门板,吐口气。 君九龄就是楚九龄,她一直是她。 她一直是个不正经的.... 朱瓒又有些恍惚,转头看向君小姐的屋子。 她真的回来了? 真的没有死? 应该是她,当初在汝南她喊出自己的名字,也只有她才会有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故人重逢的惊喜。 故人。 那她原来也是认得他,记得他的啊。 朱瓒抠着门板觉得浑身毛毛躁躁的,一扭腰跺脚推开门跑进去。 “我的娘啊。”站在廊下的陈七用阳城话说道,“我瞎了,我竟然看到世子爷跟个娘们似的扭扭。” ................... ............. 成国公并不知道儿子此时心里波浪汹涌,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和幕僚商议一晚上之后,为君小姐请封赏的奏章就写好了。 “你想好了?” 郁夫人一面给成国公穿上朝服,一面问道。 “这要是递上去,估计你的兵权就保不住了。” 成国公笑了笑。 “就算我不递上这个奏章,我的兵权也保不住了。”他说道,“还不如趁着能捞好处的时候多捞点。” 郁夫人哈哈笑了,伸手一拍成国公的后背。 “我知道国公爷是个不吃亏的。”她笑道,“那君小姐也是如此。” 成国公看她一眼。 “你想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他温和笑道,“出了门不是一家人怪可惜?” 郁夫人笑了。 “不可惜,这媳妇是我请来的,才不让这小子享福占便宜。”她说道,“不是靠自己得来的都不珍惜,你看看他那样子,等他将来后悔,自己想办法去吧。” 成国公笑了。 “君小姐是挺好的。”他说道,又沉吟一刻,“只是瓒儿并不一定认为好。” 郁夫人也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上愁的事,张口欲言又止。 “算了,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不合心意一辈子可就难过了,随他去吧。”她说道。 成国公点点头。 “是啊,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幸运,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过一辈子。”他说道。 郁夫人哈哈笑了,抬手捶了下成国公的肩头。 “确实是。”她说道。 门外传来一声咳嗽,二人看去见朱瓒走过来。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郁夫人问道。 朱瓒哦了声。 “爹今天不是上朝吗?我回来看看。”他说道,又看向成国公,“爹,你写了奏折了?” “这有什么假的。”成国公说道。 “不再考虑考虑斟酌斟酌?”朱瓒问道。 “男儿做事一言既出落地有声。”成国公说道,“不要瞻前顾后。” 说罢抬脚向外走去。 朱瓒哦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不正合你心意?”郁夫人似笑非笑说道,又审视着朱瓒,“怎么看起来你并不开心?” “这种名声的事是小事,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朱瓒肃容说道,“我关心的是父亲,和君小姐的安危。” 郁夫人一副见鬼的神情看着他。 “你吃错药了?”她问道。 “娘。”朱瓒喊道。 成国公笑了,制止了二人的话。 “好了,你也不要逗他了。”他说道,又看朱瓒,“不要担心,这是早晚的事,与其等人动手不如自己先迎上。” 朱瓒嗯了声点点头,和郁夫人一起送成国公出门。 门外护卫们已经列队,成国公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伴着天边的晨光而去。 “娘,那我去了。”朱瓒说道。 “去哪?”郁夫人问道,有些奇怪。 “当然是九龄堂了。”朱瓒答道,也有些奇怪,“这还用问?” “你不是避之不及吗?不情不愿?”郁夫人审视他,“你今天怎么了?” 朱瓒肃容皱眉。 “我怎么了我,娘,我是那种轻重不分的人吗?现在这个时候有很多要紧的事。”他说道。 郁夫人呸了声。 “拉倒吧。”她说道,“我还不知道你。” 说着看着朱瓒恍然。 “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朱瓒眨眨眼。 “我有高兴吗?”他说道。 “你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郁夫人皱眉看着他,“我说怎么看起来古古怪怪的。” 朱瓒伸手摸脸。 “哪有,娘,你别乱说。”他说道,“这时候有什么可高兴的。” 说罢不待郁夫人说话就施礼。 “我先忙去了。” 郁夫人哎哎两声看着朱瓒三步两步的走远了。 笑的合不拢嘴吗? 哪有? 朱瓒伸手揉了揉嘴角,笑意散开,嘴角扬起,他忙轻咳一声合上,但下一刻还是忍不住又翘起来,最后干脆露出一口白牙在街上大步而行。 ............ .............. 看着献上奏折的成国公,皇帝的心情也很好。 奏折的内容成国公已经当众宣读了,大殿里此时满是嗡嗡的议论声,满朝官员们神情各异。 “这么说,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皇帝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温和的说道,“这北地解救护送流民其实都是君小姐的意思,只是为了方便行事才假借你的名头?” 成国公躬身。 “正是如此。”他说道,“前来金人之境解救臣之围困,也是她所为,并不是臣事先安排的。” “那要这么说,这北地的功劳岂不是都是君小姐的?陛下夸错了人?”一个官员似笑非笑说道。 成国公转头看向他。 “当然不是。”他说道,“如果没有我镇守北地练出强兵悍将,也没有君小姐的机会。” 在场的很多官员愕然。 夸自己竟然夸的如此干脆利索坦然。 真不要脸! ********** (云霓出新书了《覆手繁华》,已经入v,更新多多,喜欢的可以去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已开始练习 有了皇帝的旨意,朝廷的动作很快,三天之后给君小姐的封赏就下来了。 封赏很是浩大,宣告天下让百姓得知,而且除了金银玉帛,还给了一个县主的封号。 “山阳县主。” 陈七说着得到的消息。 “离咱们家还挺近。” “那以后山阳县就是我姐的了?”赵汗青在一旁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 “想得美。”他说道,“这只是个封号。” “那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赵汗青撇撇嘴说道。 柳儿在切了声。 “你懂什么啊,当然当吃当用了。”她说道,“县主是爵位,跟成国公那样的似的,有俸禄的,还有威望。” “我姐又不缺钱又不缺威望。”赵汗青说道。 看你姐厉害的!柳儿下意识气呼呼的想道,但又回过神,她姐是自己的小姐,自己的小姐当然厉害。 真是要被这个家伙气死了,这种夸捧小姐的事明明是她来做的。 柳儿一跺脚看向君小姐。 “小姐你真厉害,都当了县主了。”她眉飞色舞的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似笑非笑。 “县主啊。”她说道,“不错,很厉害。” 一旁安静如同不存在的朱瓒抬起头看她。 县主,帝女封公主,亲王女封郡主,郡王女封县主,她原本是郡主,必然是公主。 曾经的公主被封为县主,对于她来说是很可笑又很悲哀的事吧。 “也并不是啊。”君小姐说道,“也挺高兴的。” 此时她已经回到屋子里,柳儿和赵汗青在院子里不知道拌什么嘴,方锦绣一向不理会这两人,陈七则去德胜昌见方承宇。 圣旨这就要发下来,要谢恩要觐见要与民同贺需要准备的事很多,方承宇和柳掌柜在商议忙碌着。 屋子里安静,院子里人走动,不轻不重的说话声添着热闹又不嘈杂,令人愉悦又安宁。 “公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死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我相当于从一个公主变成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平民白身,现在又一步一步的得到了县主的封爵。” 她看向朱瓒,挑眉一笑。 “县主都有了,公主还远吗?” “你可真是...”朱瓒看她这不正经的样子,下意识的习惯性的就要脱口而出,话说一半又猛地咽回去,咬到舌头根,疼的脸有些扭曲,但还是竭力的保持面容肃整。 “......这样想挺好的。”他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喂,朱瓒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她说道,“别这么言不由衷。” 朱瓒视线看向一旁。 “哪有言不由衷。”他说道,“这的确很好啊。” 君小姐眼波微转。 “那是君九龄好,还是楚九龄好?”她问道。 朱瓒的脸腾的红了,旋即又变得青白,眼神羞恼又有些懊恼,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 “你,你有事说事。”他闷声说道,“别这样欺负人。” 君小姐扑哧笑了,又忙忍住。 “那,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问道。 朱瓒怔了怔,适才事情说完大家就散了,只有他跟着走进来。 下意识的跟着进来了。 他的脸再次涨红,要说句什么解释下,但看着这女子似笑非笑的样子,什么解释能骗过她? 朱瓒张张口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君小姐有些好笑又无奈。 “怎么变的娇滴滴的。”她说道,“欺负他,都让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转过身刚要上楼,脚步蹬蹬响,那位娇滴滴的人又走了回来。 “是,我不否认。”朱瓒面色沉沉的说道,“我以前对君九龄不好,就是现在你要问我,对君九龄好不好,我还是可以回答你,我对她不好。” 君小姐看着他摇摇头。 “不,你对我很好。”她说道,“答应的都做到,且真心实意,挺好的。” “说什么反话。”朱瓒闷声说道。 “没说反话啊,事实都看得到啊。”君小姐摊手说道。 朱瓒看着她。 “总之你认为我前倨后恭也好,怎么样也好,我不否认我就是对你们不一样。”他说道。 君小姐想了想点点头。 “我能理解。”她说道,“楚九龄你是认识的,君九龄你是陌生的人,态度当然不一样。” 竟然这么好说话了..... 又或者她一直这样好说话,只是自己的感觉不同了? 真是.... 朱瓒垂在身侧的手攥住又松开又攥住,低头看脚面。 “不过,以后,会一样的,你不要觉得什么两个人什么态度的胡思乱想。”他说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反正,我就是这样了。” “当然不会。”君小姐认真的说道,“自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样的,不管是君九龄还是楚九龄,我习惯了,你只是还不习惯而已,等习惯就好了。” 朱瓒脚踩着地面拧了拧,哦了声。 “会习惯的。”他说道。 室内沉默一刻。 “要上来坐坐吗?”君小姐看着他问道。 朱瓒哦了声。 “不用了我还是在外边看着吧,消息已经公布了,姓陆的肯定又要打鬼主意。”他说道,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你,你歇着吧。” 说罢转身疾步走出去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笑了笑,慢慢习惯吧。 是啊,慢慢习惯吧,朱瓒站在廊下吐口气。 习惯,还真不好习惯。 她就是九龄公主啊,九龄公主是这样啊。 朱瓒看着天空。 九龄公主是什么样呢?他突然觉得记不起来。 真是令人头疼混乱,不知道该怎么想,想些什么。 事实上自从那一晚起,他明明该想很多事的,但偏偏什么都没有想,不知道怎么想,不知道该想什么。 就跟现在这样,除了咬牙吸气抓抓头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要不要来点药?”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朱瓒一个机灵抬起头,看到柳儿和赵汗青站在眼前,二人神情好奇的盯着他。 柳儿手里还拿着一瓷瓶。 “干什么?”他有些羞恼的说道。 “世子爷,我看你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捶头的,是不是癔症犯了?”柳儿说道,将手里的瓷瓶晃了晃,“这是新做的安神药丸,很贵的,卖给你一颗便宜点。” 朱瓒呸了声抬脚疾步走了。 柳儿对赵汗青撇撇嘴。 “我就说没事的。”她说道,“我家小姐马上不要他了,他失心疯也是正常的。” 赵汗青点点头表示认可。 “我没办法想象如果姐姐不要我我会怎么样。”她说道。 听到动静走出来关注这一边的方锦绣翻个白眼。 一群不正常的家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君子重诺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君小姐走出门,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笔《趣》阁.biquge. “九龄。”方承宇撇开众人走过来,展开手给她看,“你看我穿这样可以吗?” 宝蓝色的衣袍,白玉的冠,腰里挂着赤金坠子,脚下的鞋子黑金云纹,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但又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违和尴尬。 朱瓒一脸鄙夷的将视线落在方承宇的脸上。 少年人面白如玉,笑容如星光。 有多华丽的衣服在这笑容下都黯然失色。 朱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里嘀咕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视线已经落到了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笑着认真打量方承宇。 “这不是昨天就选好的吗?”朱瓒轻咳一声,“再换可来不及了。” 方承宇哦了声,带着几分歉意和不安。 “我第一次进宫见皇上,有点紧张,哥哥别笑我。”他说道。 “没事,别紧张,有我呢。”君小姐说道。 朱瓒扯了扯嘴角。 “我哪里敢笑你。”他说道。 “好了,衣服很好,不用紧张。”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和陈七请君小姐说话,德胜昌有德胜昌的庆贺方法,方锦绣的意思是九龄堂自然也要有,准备好的再请她过目一遍,待从皇宫出来民众们肯定都得到消息赶来了。 看着君小姐走去,朱瓒自然要跟上去。 “哥哥。”方承宇拉住了他的衣袖。 朱瓒回头看他。 “什么?”他问道。 方承宇看着他有些怯怯的笑。 “你跟我讲讲觐见皇帝有什么要注意的呗。”他说道。 “昨天不是礼部和内侍的人告诉你了吗?”朱瓒说道。 “我紧张,怕记错了。”方承宇说道。 “你不用紧张,有她在呢,跟着她做就行了。”朱瓒说道,抬脚要走。 方承宇捏着他的衣袖不放。 “九龄是女的,跟我们男的不一样,我还是听听哥哥你的放心。”他认真的说道,“哥哥你常去皇宫,跟陛下也熟悉。” 朱瓒吐口气转过身看着他。 “方少爷。”他说道,“你缠着我干什么?” 方承宇看着他。 “你让我这样做的啊。”他干脆的答道,“哥哥你忘了?” 他说过吗?朱瓒一阵气结。 好吧,他的确是说过。 “那也不对啊。”他说道,“我让你缠着她,又不是缠着我。” 方承宇摇摇头。 “我知道啊,但做起来不能这样做。”他认真的说道,“要想让九龄不烦你,最合适的办法不是缠着她,而是缠着你,九龄是个很礼貌的人,看到你忙,她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说着握手一笑。 “哥哥,你交代给我的事,就放心吧。” 我去!朱瓒瞪眼,这小子!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伸手拍了拍方承宇的肩头。 “小朋友,那件事是这样的,当时是有些事,所以要你帮忙。”他说道,“你也不用当回事,就算了吧。” 方承宇摇头。 “怎么能算了呢。”他说道,“哥哥你这是瞧不起我,我方承宇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的事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你狠!朱瓒看着他点点头,你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装疯卖傻的本事真不错。 方承宇看着他神情坦然的也点点头。 二人正眼神僵持着,君小姐走过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道。 方承宇刚要说话,被朱瓒拍了拍肩头。 “没什么,我要告诉他见陛下时要注意的事。”他说道。 君小姐微微一笑。 “你就算了,你的他可学不来。”她说道,对方承宇招手,“来,我们该走了。” 方承宇立刻笑着走过去。 “谢谢哥哥。”他不忘礼貌的道谢。 朱瓒哦了声,看着君小姐。 “我的怎么了。”他嘀咕一句。 “你的太厉害了。”君小姐笑着撇他一眼。 厉害吗?他跟皇帝打交道这么多次,自认为表现的确挺厉害的。 朱瓒忍不住笑了笑,又忙抿住。 君小姐已经笑着拉着方承宇向外而去。 她要是好好的说话,还是挺好的,朱瓒想道,虽然心里也闪过一个她以前也这样说话,但看起来就是不正经,不过这个念头立刻就被他抛在脑后。 说了要习惯现在了嘛,以前的那些事就不要套进来了。 朱瓒轻咳两声挺直脊背跟着迈步。 方承宇转过头。 “哎,哥哥还是别送了也别跟来了。”他说道,“我担心你这样跟着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这小破孩子!真太坏了! 朱瓒面色一僵站住脚。 现在已经不是假夫妻的身份了,再这样一同出入的确容易对成国公不好。 君小姐回过头来。 “你回去吧,不用担心。”她笑了笑说道。 朱瓒哦了声,看着他们走出去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孩子,尤其是熊孩子。 ............... ............... 皇帝也不太喜欢孩子,尤其是太过于照耀的女孩子。 此时此刻看着殿内俯身叩拜的君小姐,旁边的内侍捧着的是封赏的文书。 这女子进来之后,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战战兢兢,就算是面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叩拜,仪态也没有半点惶恐。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来过吧。 想到上一次,皇帝的神情更几分复杂。 上一次她因为种痘名声大振而被封赏,这才时隔一年多,她就又一次名声大振,而且得到了县主的封赏。 这女子,够厉害的啊。 要是依照这速度,明年她还指不定搞出什么事,然后封她个郡主公主当当呢。 皇帝靠回椅背上。 不能给她这个机会了。 “免礼平身。”他含笑和蔼说道。 君小姐和方承宇再次叩谢起身。 一个内侍先将君小姐的封赏递过来,君小姐捧住,另一个内侍才上前将另一托盘的封赏递给方承宇。 “另外,朕还给德胜昌写了一幅字。”皇帝含笑说道。 能得到皇帝的赐字,那可是堪比圣旨的。 方承宇和君小姐再次叩谢。 皇帝示意她们平身,两个内侍已经展开了一副卷轴,金地大字写着积善之家。 方承宇神情激动不已。 “祖母看到了一定开心。”他说道,伸手便要接过。 皇帝忽的拍了拍扶手,似乎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他说道。 方承宇停下身形,恭敬的垂手侍立应声。 “先皇赐予你家的那个圣旨,不太方便用,如今朕给了你们这个,更便于悬挂且让众人所知,也更合适。”皇帝说道,神情含笑。 这个更合适,意思就是先前的圣旨不合适了。 原来的圣旨啊。 君小姐看着手里捧着的封赏,果然这些不是白给的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放手舍弃 方家的圣旨是很古怪的存在。笔%趣%阁.. 来历不知,规格奇特。 方家非文官非武将更不是皇亲国戚世代功勋,圣旨也没有写何事何为,只一句如朕亲临,这规格宛如铁卷丹书。 那可是先皇赐予的如朕亲临啊,如果此时方承宇手持圣旨,别说可以见天子不跪,就算让皇帝做些事,皇帝也是不能拒绝的。 这样的东西自然令皇帝不安,不安到了张口抢夺的地步。 当然皇帝的抢夺很委婉,将先帝的圣旨归于墨宝,这样以孝道之名担忧,又另赐皇帝墨宝,真是仁至义尽合情合理。 端看你如何选择,是感恩戴德还是不识抬举不仁不义。 皇帝的话音才落,方承宇噗通就跪下来。 “小民能得先帝和陛下两次赐字,实在是三生有福。”他说道,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卷轴高高举起,“此福禄太厚重,小民请陛下收回先帝墨宝。” 皇帝有些惊讶,君小姐也有有些意外。 在方承宇进京后,君小姐就将圣旨给了他,方承宇也没有客套接过收起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带着入宫来。 而且还这么干脆利索的献出来。 且不管他是无可奈何也好,还是识时务,先拿回来再说。 皇帝神情几分不安。 “这,这不好吧。”他忙起身,毕竟面对的是先帝的圣旨,“这是先帝赐予你们的,朕怎么好收回?” 方承宇看着皇帝,一脸的诚恳。 “陛下,我年纪小不太懂什么大道理,祖母常告诉我们,做人不能太贪心。”他说道,带着几分忐忑,“先帝赐予我们家圣旨,是对我们的犒赏,以及要我们家过好日子,现在陛下也给了我们犒赏,也会让我们家过好日子,我觉得要一个就够了。” 真是孩子气的话,皇帝笑了,不过孩子的话才是大实话嘛。 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 “既然如此。”皇帝轻叹口气说道,“那朕就将先皇的墨宝收回珍藏。” 方承宇俯身叩头。 “谢陛下。”他感激的说道,将手里的卷轴高高举起。 君小姐俯身也跟着下跪,眼角的余光看着内侍取走了方承宇手里的圣旨。 这个让人惊喜又惧怕的东西就此离开方家了,它的到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而它的离开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不过福祸自来相依,既来之则应之吧,君小姐垂目。 “谢陛下。”她叩头说道。 ............. “你为什么会带着圣旨来?” 离开皇帝的宫殿,走出皇城,身后相送的内侍已经离开,君小姐低声问道。 “是早就预料到这样?” 方承宇更靠近她。 “没有。”他低声说道,“我只是想以防万一。” 君小姐差点失笑。 原来不是对皇帝多么感激尊敬,而是防着呢。 这话可是大不敬了。 君小姐看着方承宇。 离开了皇帝面前,少年人的神情依旧几分好奇以及有些拘束。 但透过他那清亮的眼,君小姐知道他没有半点的紧张不安,来到这里九五之尊这里没有紧张和不安,也就意味了没有敬重畏惧。 他是因为从小生活隔绝不知敬畏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方承宇对她一笑。 “九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他说道,“死过一次,知道死多可怕,然而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是啊,虽然年纪尚小,受的苦可是比很多活的久的人都多,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君小姐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其实你不拿出来也没事。”她沉吟一刻,又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舍得?” 方承宇似乎有些不安。 “我不太懂,这圣旨就是皇命吧。”他低声说道,“是皇帝有心赐予才有此命,如果皇帝有心要收回,那么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他看着君小姐。 “没有意义的东西,留着不还,不是福,是祸害吧。” 君小姐笑了。 “你这可不是不懂。”她说道,“你是懂的太多了。” 因为受到她的夸赞,方承宇的脸上绽开笑容。 “方家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福气。”君小姐再次感叹说道。 方承宇摇头。 “应该是方家有九龄,真是福气。”他认真说道,“没有你,哪有我?” 君小姐哈哈笑了。 “别人帮扶只是一时,人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在于自己。”她说道,拍了下方承宇的头,“不要甜言蜜语了,你之所以是你,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别人。” 方承宇嘻嘻笑点点头。 “好的呀,九龄说得对。”他说道。 君小姐再次笑了,忽的感觉到一道视线看过来,她的笑容一顿,同时视线里也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皇城外,禁卫锦衣卫肃立,陆云旗在他们身后,却并没有泯然,而依旧格外的显眼。 二人视线相对,陆云旗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格外的深邃。 这不是审视,而是凝视。 审视也好凝视也好,她有什么可畏惧的?君小姐看着他没有回避。 但有人打横站过来,隔开了二人的视线。 “看什么看!”朱瓒看着陆云旗沉声说道。 陆云旗的视线看着他。 “现在,还不能看吗?”他说道。 现在?现在君小姐已经不是成国公世子夫人了。 朱瓒知道他的意思。 “不能。”他依旧答道。 “理由呢?”陆云旗问道。 “老子不让你看。”朱瓒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理由可以吗?” 陆云旗点点头。 “可以。”他木然说道,“世子随意。”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他陆云旗又有什么干系,不想他抄家灭门的人多了,又如何? 朱瓒看着他,二人僵持着。 “朱瓒。”君小姐唤道。 朱瓒这才侧头看过去。 “走了。”君小姐对他微微一摆头说道。 “你们先走吧。”朱瓒负手站着没动,说道,“接你们的人都在外边了。” 君小姐看向御街尽头,那边已经人头攒动,有人看到了她,立刻响起喊声。 “君小姐出来了!” 伴着这声喊,御街上掀起喧闹,更有锣鼓齐响。 君小姐对朱瓒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和方承宇迎着热闹而去,柳掌柜冯老大夫等人已经带着人接过来,将方承宇手里捧着的卷轴展开,挂上红绸彩绢,安置在彩轿上抬着向前。 “陛下隆恩浩荡!” “陛下圣明!” ............. .............. 外边的喧闹皇宫内的皇帝听不到,也不在意。 他看着面前摆着的圣旨长长的吐口气。 “终于拿回来了。”他说道,手抚过发黄的纸卷,神情是无比的轻松,又带着几分畅快,“再把那些也拿回来,方家就可以不存在了。” 他抬起头看向殿内。 “袁宝。” 听闻一声唤,隐没在殿内阴暗处的太监袁宝立刻出来。 “你去吧。”皇帝说道。 袁宝俯首应声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个生意人 德胜昌和九龄堂感谢皇恩热闹了足足三天。笔×趣×阁。biquge。 德胜昌如同所有商户那般宣泄喜悦的手段是摆流水宴席,给乞丐撒钱,关庙唱大戏。 九龄堂这里方锦绣决定放药,因为暑热正盛,特意让君小姐配置了解暑驱厄的汤药发放。 君小姐的药千金难求,整个京城都为此喧闹起来,外地不少人都闻讯赶来。 这让君小姐在北地的事迹也更加传开。 “当初在北地,君小姐就是这样施粥的。” “原来君小姐在北地做过这么多事啊?” “是啊,真是没想到。” “怎么想不到?君小姐菩萨一般的人,看到北地百姓受难怎么可能不管。” “哎,你说错了,现在不能叫君小姐了,要叫山阳县主。” “县主不好听,要是叫郡主公主还不错。” “君小姐再挣一个呗,有什么难得。” 街上闲谈笑语热热闹闹,而九龄堂里则安静如常,甚至还有些凝重。 “当天就走了。”方承宇说道,“昨日在客栈歇息,铰了银子用。” 他说的自然是袁宝。 自从得知袁宝留在皇宫之后,德胜昌这边就加派了人手盯着,所以当方承宇和君小姐受封后的当天晚上,就发现袁宝离开了京城。 “给了好处,自然是为了拿走什么。”君小姐说道,“圣旨已经拿走了,那余下的就是...” 她看向方承宇。 方承宇点点头。 “是祖母的秘密。”他说道,说罢又笑了笑,“所以我来之前就说了,我们家最危险不是我,是祖母。” “家里人手怎么样?”君小姐问道。 方承宇看着她眉宇间的担忧,忙笑着点头。 “这一次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他说道,眼睛亮亮似乎兴奋,“就等着他们动手了。” “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忙摇头。 “京城离不开人。”他说道,“既然知道根在京城。”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九龄你可不能离开。” 君小姐看向皇宫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齐王,到底做了什么事? “防身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她看向方承宇,“一路顺风。” 方承宇笑着点点头,起身又停下伸手抱住了君小姐。 “真不想离开九龄。”他声音委屈又不舍。 君小姐笑了。 “怎么能是离开呢,我一直都在。”她说道,拍了拍方承宇的背。 这孩子如今比她都高了,时间过得真快。 到底是不一样,比如一直都在,却不能这样抱一抱。 方承宇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不放。 门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车马准备好了。”朱瓒说道,瞪眼看着方承宇。 君小姐笑着再次拍了拍方承宇的后背。 方承宇却依旧没有放开。 “不想走,不想走。”他说道。 装什么小孩子,真无耻,朱瓒心里骂道。 “那别走了。”君小姐笑着说道。 方承宇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 “那我真不走了。”他说道。 朱瓒翻个白眼。 “那我去军马都退了。”他说道。 人当然没有真不走,军马也不会退,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承宇的车队已经消失在大路上。 君小姐站在高楼的窗边久久未动。 “你也别太担心。”朱瓒的声音在后说道,“事情既然这样,怎么也得去做。” 君小姐轻叹一声。 “也不是担心。”她说道转过身,“就是觉得挺不容易的。” “人活着本来就不容易。”朱瓒说道,“谁都一样。” 君小姐微微歪头想了想。 “也对,那些想要害人的人,一次次的没能得逞,也是挺不容易的。”她说道。 什么话!朱瓒忍了又忍。 “瞧你这不正经的样子。”他最终忍无可忍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负手在背后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朱瓒在后咧嘴笑了笑又忙忍住,也晃晃悠悠的跟上去。 ................ ................... 夜色降临的时候,方老太太院子里的灯点亮,丫头仆妇们在院子里肃立。 元氏迈入室内,又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 “你干什么?”方大太太在内说道。 元氏有些受惊般的忙转过来。 “没什么。”她说道。 方大太太瞪她一眼。 “要是这里也这样戒备,那我们迟早自己先死了,省的别人动手。”她说道。 元氏讪讪。 京城的信已经送来了,方承宇提醒方老太太可能有危险,当年祖父和父亲被害的事也许要再次出现,方家这些日子戒备起来。 事实上自从开始对付宋大掌柜以来方家就一直很戒备。 到如今还有人能潜入方老太太的院子里来,那真是太可笑了。 “我就是有点紧张。”她说道。 “紧张什么。”方老太太从内走出来,摇摇头说道,“他们是想多了。” 方大太太神情凝重上前扶着她。 “母亲,这由不得不想多。”她低声说道,“皇上把咱们家的圣旨收回了。” “承宇说得对,哪个圣旨在咱们手里的确太扎眼,不是福气还是祸事。”方老太太说道,有些漫不经心。 “还有,他们说的,一个太监的事。”方大太太又沉吟说道。 毕竟袁宝做的事君小姐和方承宇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初宋大掌柜出事时他出现过,又是乔装打扮,只能揣测提醒。 方老太太笑了笑。 “这个也不用担心。”她说道。 自从接到承宇的信,她们都很紧张,但方老太太却似乎没那么在意,若有所思又似乎心不在焉。 这大概跟那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有关吧。 方大太太心里叹口气。 但愿这次是君小姐和承宇杯弓蛇影了。 夜很长也很短,一天又过去了,方大太太一面看着方云绣姐妹报账,一面算着方承宇走到哪里。 “太太,高掌柜来了。”元氏进来说道,神情紧张,“说有客人要见老太太。” 这个时候见客? 是有朋自远方来还是来者不善? 方老太太已经许久不见客,更何况又是现在。 “老太太说要见。”元氏紧张不安的说道,“已经准备出门去票号。” 竟然还要出门。 这是什么要紧的客人? “我去看看。”方大太太忙说道。 看着方大太太和元氏紧张的走出去,方云绣也有些紧张的看向方玉绣。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她问道。 方玉绣翻着账册。 “家里,不是一直都有事吗?”她头也不抬的说道。 方云绣失笑摇摇头。 好吧,的确如此,她低下头也继续看账册。 ......... .......... “母亲,有什么人还是来家里见吧。”方大太太坐在车上,还在劝说,“票号人多不安全。” 方老太太笑了。 “正是因为人多,才安全。”她说道,“他来票号见我,不是别的地方,才是对的。” 他。 方大太太皱眉。 “母亲,这个他是谁啊?”她问道。 方老太太嗯了声。 “是个生意人。”她说道,放在膝头的手里捏着一块小小的玉雕貔貅。 这是适才那生意人托高管事递来的。 这个玉雕她也有一个,当初从丈夫手里和圣旨一起接过的。 ............. 方老太太驶向票号的时候,方承宇依旧在路途上。 谢绝了沿途官府的招待,一心要把皇帝赐予的墨宝尽快送到祖宗案前,这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官府们不能阻拦。 方承宇日夜兼程,同时阳城的消息也不断。 袁宝依旧行踪隐匿,没有出现在阳城。 方家风平浪静,没有刺杀暗杀,连个小偷小摸都没有。 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方承宇放下手里的诸多信条。 是不是想错了? 不是要杀方老太太让秘密成为秘密? 那还有什么? 方承宇凝起眉头。 莫非是,秘密的本身? ................... “老太太,这边。”高掌柜恭敬的引路,指着德胜昌一间待客的房间。 这是德胜昌很普通的房间,所有的生意人来了都会在这里招待。 虽然这个生意人虽然由方老太太亲自接见,其他待遇上也并没有什么特殊。 “母亲,我陪你进去吧。”方大太太再次说道。 方老太太抬手制止,方大太太不敢违背,只得看着方老太太自己走了进去。 门被拉开又掩上,屋子里坐着的人听到抬起头。 这是一个胖乎乎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如同所有生意人一样,穿着绸布衣衫,未语先笑。 “方老太太。”他起身拱手施礼,“久仰久仰。” 方老太太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初次见面。”她施礼说道,又抬起头迟疑一下,“不知如何称呼?”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却不知道对方怎么称呼,这真是有些奇怪的对话。 中年男人和善的笑着。 “这个不重要,我只是做事的,老太太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就足矣。”他说道。 方老太太低头应声是,将手里的玉雕貔貅双手捧着递回。 “不知有什么吩咐?”她问道,“要亲自过来?” 中年男人伸手接过。 “是这样的,东家不打算做这个生意了。”他很干脆的说道。 “果然是这样啊。”方老太太没有什么意外,点点头。 “不过老太太放心,你们的生意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中年男人含笑说道,“我们只是收回余下的本金。” 方老太太应声是。 “您什么时候要?”她抬起头问道。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越快越好。”他说道。 ..... (今日三千字,一更,后续情节修改存稿全部作废,所以接下来会写的慢,抱歉抱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做个决定 临近中元,天气还是闷热。笔×趣×阁。biquge。 屋子里站着的丫头们轻轻的摆动着大大的羽扇,将四周摆放的冰盆的凉气扇动,房间内凉爽宜人。 但方玉绣又放下了笔,向另一边的房间望去。 “怎么了?”方云绣问道。 这是今日方玉绣第四次走神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祖母见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方玉绣说道,“祖母看起来...” 方云绣忙向内看去,方老太太在那边休息,隔着珠帘可以看到她歪在美人椅上,本该歇午觉但却睁着眼。 祖母这两日是有些魂不守舍。 “是不高兴吗?”她低声问道。 方玉绣摇摇头。 “似喜似悲。”她说道,“更多的是怅然,这个客人,一定是个旧相识。” 她正低声说着,就见那边的方老太太坐起来。 “来人。”她唤道,“叫高掌柜来。” 方玉绣点点头。 “看来祖母做好决定了。”她说道。 方云绣有些不解。 “什么决定?”她问道。 ........... “太太,太太。” 元氏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不待方大太太抬头就已经凑到她耳边。 方大太太抬手推开她。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她没好气的说道,“有话好好说。” 元氏神情没有羞恼,依旧忧急。 “老太太要开天字地库了。”她压低声说道,“刚叫了高掌柜来。” 方大太太吓了一跳,站起来。 如同所有票号豪商一样,方家的大宅院里也设置了银库,据外界传说,整个方家宅院下都是库房,堆满了金山银山。 这种说法当然夸张,但方家的确有好几个银库,其中天字银库是最神秘的一个。 方大太太嫁进来十几年只知道有天地人三库,地库人库她都进去过,只是这个天字库她甚至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库里的银子都是跟票号汇票账册相对应的,开库就要开账,所以票号也是要动作起来的。 “老太太当年说,这天字库是方家的根本,不到最难的时候绝不打开。”方大太太神情惊异不定的说道,“难道方家的生意到了最难的时候了?” “不可能啊。”元氏说道,“生意我们都看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方大太太握住了手。 “那就是跟那个生意人有关。”她说道,“也许,是要兑银子了,他的银子存在那里。” 开个银库也不算什么大事。 方大太太又坐下来,她被承宇说的太紧张了。 “过会儿我们去看看吧,开库很麻烦的。”她说道,“最要紧的还是要加强戒备,运银子的时候人来人往别有疏漏。” 对啊,也许暗处的敌人就等着趁乱呢。 元氏应声是,方老太太的安危才是要紧的,银子不算什么。 ............... 方老太太要开地库的消息,元氏告诉方大太太的同时,消息也向方承宇送去。 方承宇如同方大太太一样惊讶,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家里有很多生意是长久的合作,但也难免有人半路停下,要撤走所有的银两。”随从低声说道,“开地库的事也常有的。” “此时此刻,最常有的事反而是最要警惕的事。”方承宇说道,捏着手里简单的条子。 为了最快的传送消息,内容都说的很简短。 来了一个生意人,老太太亲自见了,然后就要开天字库了。 对于一个做生意的人家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们方家不仅仅是个生意人,做的生意也不仅仅是票号这么简单。 “除了圣旨,还有东西在。”方承宇说道,看着随从,“加快速度回阳城。” 还要再快? 这已经是最快了。 随从垂头应声是。 而这个消息不仅送给了方承宇,也送往了京城的九龄堂,这是方承宇的吩咐,给他的消息必须同时给九龄堂。 “银库的东西不能动。”君小姐将信条子按在桌子上,说道,“方家的秘密就是方家的根本,肯定在银库里。” “那怎么办?”方锦绣说道,“且不说距离远,就说赶回去,老太太能听吗?她知道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你说的危险,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她怎么信?” 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甚至都说不上来是什么危险,更别提指明带来危害的人,袁宝找不到抓不住,而且方老太太似乎对太监的出现根本就不在意。 那就意味着方老太太的秘密里有太监的存在。 她总不能说直觉。 虽然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君小姐沉默不语。 “老太太这个人倔强的很。”方锦绣说道,“当初那些人家来求亲,言语折辱,算计我们的嫁妆,说反正也没有儿子,不如都给了女儿们。” 她很少说过去,说着笑了笑。 “祖母就说,那我们何必嫁女儿,我们招婿,我们这三个女儿就是儿子,分家产的,你们贪图我们家富贵,那就嫁进来啊,我们可是要好好的挑媳妇的。” “你说什么?”君小姐忽的打断她问道。 方锦绣哦了声。 “媳妇是说笑,祖母羞辱他们的,招婿当娶媳妇。”她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前边一句。”她说道,“分家产?” 这个啊,方锦绣点点头。 “是啊,那时候小弟不是...所以我们自小都是当儿子们养,家里的生意都参与,还准备招婿,家产嘛,当然也可以分了。”她说道,说着又有些怅然。 原来这些事她都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的。 下一刻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 她回过神看着面前一双亮晶晶的眼。 “你干什么?”她戒备的说道,“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不是你那汗青妹子。” 君小姐噗嗤笑了。 “那你能像汗青那样帮我做件事吗?”她问道。 方锦绣哼了一声。 “那要看什么事了,我可不是什么都做的。”她说道。 君小姐含笑看着她。 “我要你去方家争家产。”她说道。 争家产?我? 方锦绣愕然。 .................. .................. 大路上,方承宇的马车疾驰,为了赶路快速,他们减少了护卫,只带着充足的替换用的马。 疾驰中方承宇忽的掀起车帘。 “停下。”他喊道。 这话让众人一阵惶急的停下。 “少爷,可是身子受不了了?”护卫首领紧张的问道。 方承宇面色有些白,但眼神明亮。 “不用急着赶路了。”他说道,捏着手里一张信条,“走慢点。” 啊?又不急了?还要走慢点? 护卫们愕然。 那家里怎么办? 方承宇微微一笑。 “家里,有姐姐们啊。”他摊手说道,仰身倒回车上,舒坦的吐口气,“有姐姐们真好。” ......... ........ 放下手里的信条,年轻的小姐叹口气。 “她说什么了?”方云绣紧张的问道。 竟然突然收到君小姐的信,不是给方老太太的,而是秘密的送给方玉绣的。 方玉绣看着她摊手。 “大姐,你看我是不是长的像恶人?”她问道。 方云绣愕然。 “什么啊。”她说道,“她骂你了?” 她们跟君蓁蓁真的好久没有打交道了,难道还记着当初的吵闹? 方玉绣将信条投入香炉中。 “做恶人,一定很痛快。”她挑眉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小姐的要求 方家的宅院比往日热闹了许多。笔、趣、阁。海棠搜书。 因为方老太太要开银库,开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一向未曾动过的,账册送来的厚厚的一摞,方老太太亲自翻查了四五天,挑出了几笔帐。 接着便是等对方送来装银的车。 德盛昌自然有车,但方老太太只说等对方的车来,又过了好几天车才送来,一看就是新打造的。 虽然这客人的来历始终没有人知道,但大家都猜测来头很大。 “要支走的银子也必然很多。” “否则用不着动用天字库。” “说不定整个天字库就是给他准备的。” “好几辆车呢。” 这样的议论在德盛昌里时不时的响起。 对于伙计们来说,这也是很少见的大事。 虽然议论但这毕竟不影响票号的生意,票号里一切如旧,大家各司其职,有人拿着银票进来,迎客的上前,银票也送进柜台里,但银子却没有如常送出来。 “库里说,封帐了。”伙计说道,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听到这话的伙计们都愣了。 票号里封帐岂不是不做生意了?这怎么可能? 砰砰两声门被推开。 “要封帐?掌柜的怎么没跟我说?”前柜的管事皱眉问道。 帐库的管事握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这个啊。”他说道,“是二小姐吩咐的。” 二小姐? “二小姐怎么能封库?”前柜的管事愣了。 帐库的管事将茶杯放下,放出清脆的一声。 “哟,老魏你这是说二小姐不管事?”他说道。 二小姐当然管事。 先不说方承宇没有病好之前,两个小姐就在票号做事,方老太太完全把她们当做男儿培养,就算后来方承宇接管了票号,两个小姐也不仅没有回家且掌管的事宜越来越重要。 票号的出银库就一直在二小姐方玉绣手里。 有她的印章甚至不需要方承宇经手。 前柜的管事神情凝重。 “二小姐为什么要封库。”他问道,“是老太太的意思吗?” 帐库管事摇摇头。 “为什么不知道,我们只是听从二小姐的吩咐。”他说道。 我们。 前柜管事的脸绿了。 “你的意思,该不会所有的票号都要封帐了吧?”他结结巴巴说道。 帐库的管事摇摇头。 “当然不是。”他说道。 前柜管事松口气,但下一刻帐库管事的话又让他憋红了脸。 “只是二小姐手里管的票号。”他说道。 那也不少啊!单单泽州就不下十个呢! 票号突然不兑银子,德盛昌自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种事,就连方老太爷方大爷死的时候都没有。 “这事可就闹大了。”前柜的管事说道。 二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还有,家里人都知道吗? 家里人并不知道。 方老太太忙着天字库的事,方大太太一向对两个女儿放心,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外边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不少人围堵了票号。 “说什么胡话呢?”方大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封库,老太太也没有啊。” “太太,你们当然没有,是二小姐。”元氏跺脚说道,“不止二小姐,大小姐也闹了,让账房把账本都封了。” 方云绣一直管着账册,她的确能做到封帐。 方大太太眨眨眼,觉得有些想笑。 “我怎么听不懂?”她问道。 “掌柜的们也听不懂啊,以为是家里的意思,也没人敢来问。”元氏说道,“拖到今日了,实在扛不住了,这事情可就真闹大了,所以才跑来问,门上的人竟然还奉了二位小姐的命令给拦住了。” 竟然这样? 方大太太的面色渐渐沉下来,这件事,好像不是玩笑。 “也多亏她们拦下,外边的管事掌柜们觉得事情不对,这才想办法递了消息进来。”元氏急急说道,“要不然咱们还被瞒着呢。” 方大太太一拍桌子。 “叫她们来。”她喝道。 元氏赶着仆妇们去,不多时仆妇就回来了。 “两位小姐去老太太那里了。”她们说道,神情不安,“好像吵起来了。” “肯定老太太也知道了。”元氏忙说道。 方大太太再不迟疑带着元氏就疾步向方老太太这边来。 刚进院子就听到内里摔茶杯的声音。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方老太太大怒,看着眼前坐着的两个孙女。 方云绣立刻就站起来,神情不安,面色红红白白。 但方玉绣依旧安稳的坐着,神情平静,手里还端着茶。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闹了大乱子了。”方老太太气道。 封帐,不兑票,一个票号只有在遇到银钱短缺无法周转的时候才会做出这种事,德盛昌这么大的票号,突然做出这种事,肯定引起了无数的关注。 尤其是这个时候,最要避免别人关注。 这两个丫头,是疯了吗? “你们想什么呢?”方老太太问道。 方玉绣将茶杯放下。 “祖母,我们想的很简单。”她说道,“就是想要个保证。” “要什么保证?”方老太太问道。 “祖母,你以前可答应过我们,我跟姐姐当男儿养,那这家产我们也有一份吧。”方玉绣说道。 家产? 这是要,争家产吗? 方大太太听得愕然,又觉得荒唐,还有些恍惚。 这千防万防外边人闹事威胁,结果自己家里人闹起来了? 还是两个女儿? “放肆!”方大太太再也忍不住,疾步进门喝道。 元氏则忙驱赶廊下院子里的仆妇丫头。 但已经晚了,夏日窗门大开珠帘纱垂将内里的话都传了出来,丫头仆妇们面色惊骇,随着元氏的驱赶都退了出去,但元氏知道立刻家里就要传遍了。 两个小姐要争家产,这真是想都想不到的荒唐事。 这叫什么事啊。 元氏伸手拍着胸口。 “这有什么放肆的。” 面对母亲,方玉绣依旧冷静自持,如同她一贯的性格。 比起方云绣的木讷,方锦绣的粗莽,方玉绣是最聪慧机敏的一个,也是方老太太方大太太最寄予厚望的一个。 只是以往看来的聪慧机敏,此时此刻却显得冷清少了一些人味温情。 方玉绣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眼神清冷。 “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但也得在商言商,我跟姐姐这么多年为家里为票号做的事不少了吧。”她说道,“这眼瞅着弟弟也大好了,如今又得了朝廷的封赏,我们方家也算是苦尽甘来,弟弟年纪不小了,我们年纪不小了,这接下来就该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如今家里有弟弟,我们也不好说留在家里招婿,这要是嫁人了,那票号算不算嫁妆?”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着她,神情愕然。 “玉绣,你怎么想的这些?”方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问道,神情带着几分探究,“是谁教你的?” 要不然,怎么突然好好的孙女就变成这样了? 方玉绣靠回椅子上。 “祖母,当然您教的。”她拿过扇子轻轻的摇动,“您当年跟您娘家,跟我曾祖父家争家产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们方家的女人可不能感情用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钱的事上可是六亲不认的。” 方老太太面色铁青,伸手指着方玉绣,要说什么又一口气上不来,噗通一声坐回椅子上浑身发抖。 “母亲。”方大太太扑过去。 门外的元氏再也不敢听了,喊着快请大夫来,自己急忙的冲进来。 丫头仆妇挤满了屋子,喊得叫的,方老太太的院子里瞬时陷入混乱。 方玉绣依旧安坐在椅子上。 “你可真狠。”方云绣脸色惨白的低声说道。 方玉绣哦了声。 “我们方家的女人,就是要狠嘛。”她说道,“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 方云绣看着被围着的方老太太,再也忍不住跺脚上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带着几分不安忐忑审视方玉绣。 “你,你不会是真的这样想的吧?”她迟疑下低声问道。 方玉绣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热闹渐渐起 方家的大宅陷入混乱,北留的宁家大宅安静如常。笔?趣?阁。biquge。 这安静甚至有点冷清。 宁大太太将手里的茶重重的放下,让面前回话的仆妇吓得抖了抖。 “怎么不参加?我们宁家做不起灯山还是不敢做啊?”她说道,“他们问什么问?去年我们十五怎么做的,今年当然还怎么做。” 仆妇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宁大夫人长长的吐口气。 快要八月了,十五的灯节也要准备了,县里却来询问宁家还准备灯山否,真是令人恼火,这种事难道还用问吗?但凡是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做的,且他们宁家从来都是头一份。 宁大夫人也知道县里为什么来问,自然是因为宁炎被罢免的事。 想到这里让宁大夫人更加恼火。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宁大夫人的视线落在桌子上,两封拆开的信让她神情稍缓,一封是宁云钊的信,一封是宁二夫人寄来的,信上都提到了同一件事,就是宁云钊不仅没有收到宁炎贬官的牵连,反而越发的受皇帝看重,消息说年前就要升一级了。 如果只是宁二夫人信里这样说她将信将疑,会觉得是在安慰她,但宁云钊也这样说,那就没有疑虑了。 她的儿子才不需要说话来安慰人,她的儿子只靠真正的做到某些事来安慰人。 看吧,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知道他们宁氏依旧是位高权重的宁氏,她的儿子也将成为宁氏的顶梁柱。 宁大夫人满眼的自豪,但又想到一件事神情有些黯然,轻叹一口气。 只是建功立业有了,这成家始终未能如愿。 她拿起宁二夫人的信,宁二夫人在信上写了又提了好几家亲事,家世门庭对方小姐的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然而宁云钊都回绝了,并请宁二夫人暂时不要再给他说亲事,想要等一等。 为什么等一等,宁二夫人没有明说,但却提到了那位君小姐回京城。 哪个君小姐啊,宁大夫人也听说了,前一段成国公宣功天下,就提到了这位君小姐,她竟然成了成国公的儿媳妇,在北地率兵救民打仗。 这么大的事方家在阳城自然更加渲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大家眼中的这位君小姐简直无所不能的跟神仙似的,谁还记得当初那个粗俗闹出那么多笑话的孤女。 她也都快要忘了,但很显然儿子忘不了,尤其是现在宁二夫人说原来跟成国公家的亲事也是假的,已经被皇帝表彰清白了身份。 又是假的,这女子的亲事都假了多少次了,还有真的吗? 倒是有,当初跟宁云钊的亲事是真的。 宁大夫人摇摇头,又有些怅然出神,为了这一个女子,女儿早出嫁且被婆婆拘着不让回娘家,儿子也这么大了亲事不成,这个家变得有些零落孤寂。 当初的事,是不是有些后悔?如果那时候认了亲事,现在说不定小孙子都有了,而且这神医也好北地夸功也好,是不是都是他们宁家的了?那现在家里一定很热闹吧? “夫人夫人。”有仆妇走进来,打断了宁大夫人的出神,“城里可热闹了。” 宁大夫人嗯了声。 “什么热闹?”她意兴阑珊的问道。 “德盛昌出事了。”仆妇说道。 “我恍惚听说了,是没银子了?”宁大夫人说道。 有点家世的人家在票号都有生意,虽然当初因为退婚的事宁大夫人扬言宁家不再跟做生意来往,但随着君小姐神医扬名,宁氏族内不少人或明或暗的继续在德胜昌存银子兑银子,据说能沾沾神医的福气,宁大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银子的事自来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德胜昌这突然的不能兑银子自然引起了喧哗,宁大夫人也听说了。 据大家猜测是前一段君小姐在北地打仗救民耗尽了方家的钱财。 “打仗是最耗费钱财的。”宁大夫人说道,“朝廷还耗不起呢,一个方家真是自不量力。” 仆妇忙摇头。 “不是的,夫人,不是没钱了,而是方家闹起来了,两个小姐要争家产了。”她眼睛亮亮的说道。 宁大夫人愕然。 “两个小姐争家产?”她问道。 “是啊,说是当初方老太太答应了的,说把她们当儿子对待,分家产,现在方家少爷身子好了,方老太太不认账了,两个小姐就闹起来了。”仆妇说道,虽然消息传出来只是只言片语,但广大百姓有足够的想象力将事情补全。 家族秘辛家产纷争一向是大家最喜欢看的热闹。 当年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死之后,方家跟本家和亲家之间纷争闹的让整个阳城的百姓都茶不思饭不想,天天蹲守看大戏,还天天有人人因为意见分歧打起来,就好像争的是自己的家产一般投入。 如今方家有了男丁,还以为不会再有争家产的戏,没想到没了外人,自己家的姐妹争起来了。 “方家的女人,也真是...”宁大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亏她们做得出来。” “哪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方家得多少钱啊,两个小姐又是一直管着生意的,到时候嫁人,嫁妆再多,哪里比得了能生钱的钱庄。”仆妇挤眉弄眼说道,“方老太太多厉害啊,她养出的孙女,比她能差得了。” 这夸赞的厉害可不是什么褒义,方老太太的确厉害,当初为了钱财对自己的母亲都能骂打骂杀。 宁大夫人摇摇头。 “真是商人重利无情。”她说道。 这方家的女人真都是疯子,适才因为当初的事一丝的后悔也顿时烟消云散。 宁云钊一时陷入情迷而已,时间久了总会淡去,但招惹那种疯狂的女人一家可是一辈子的事。 宁大夫人拿起一旁的佛珠闭目养神起来。 而此时的阳城大街小巷都已经热闹非凡,一间德盛昌票号大门紧闭,但这也无法阻碍门前聚集的民众闲汉。 “东街的票号开了。”有人带来最新的消息。 这让聚集的民众顿时沸腾。 “那里不听两个小姐的话吗?” “方老太太看起来是怒了。” “肯定要怒啊,这叫什么事啊。” “也不能这么说,两个小姐也是委屈,从小就做牛做马的,还不能出嫁,说要招赘,拖到这般年纪,难道就这样白白的被打发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服。” “女子女子,哪能争家产,这家产本就是男儿的,方少爷高兴给她们多些嫁妆是他大方怜惜长姐,不给,那也是天经地义,来抢真是有伤风化。” “哟,当初方少爷瘫在后院废人一个的时候,怎么不怜惜他长姐们辛苦做工呢?” 门前的民众越说越热闹,还有争执的脸红脖子粗,掳袖子要理论理论,吵的街上比过年还热闹。 “真是可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啊。”有一个看热闹的老汉在街边摇摇头感叹,“古人诚不欺我。” 话音落听得身旁也有人哼了声。 老汉转头看去,见是一个中年胖男人,穿的绫罗绸缎,慈眉善目,只不过此时脸上的神情很不高兴。 “荒唐。”他拂袖说道,转身走开了。 这也是个富贵人家,大概是见状担心自己家的子女或者想起当初自己经历的过的家产纷争吧。 富贵人也有富贵人的烦恼啊,老汉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 富贵人拐进了一条巷子,脸色更阴沉。 有两个随从悄无声息的从后跟上。 “老爷,怎么办?”一个低声问道,“现在还装车吗?” “现在装个屁。”富贵人回头低声喝道,“这么多人看热闹,万一被发现了,你我都是死。” 两个随从垂头。 “那袁大人那边还等着...”一个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富贵人神情几分畏惧。 “方老太太这个废物,不会连两个小孙女都对付不了吧?”他又恼火又带这几分暴虐,“去,告诉她,我可没功夫等她好言好语的抚慰她的好孙女们。” 随从低头应声是,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 相比于外边的热闹,方家大宅里气氛凝重。 “你们是不是糊涂啊?这将来能少了你们的吗?”方大太太带着疲惫说道。 这几日火也发了好话也说了,方云绣和方玉绣始终油盐不进。 方云绣低着头神情不安,似乎自己也不想这样,是的,她的确不想,然而却又一味的听方玉绣的。 也不知道该说她没主意还是太一根筋。 方大太太懒得再理会她,如今最大的问题的是方玉绣。 “母亲,将来是将来,谁能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方玉绣说道,不急不恼,神情平静,“还是现在说清分好的好。” 方大太太吐口气。 “说好就好好说,你先把库都开了,帐放了。”她说道。 说起这个她就再次急的眼黑。 自从方承宇接过生意后,她和老太太就都放了手,德胜昌只认方承宇的印鉴和命令,而方玉绣云绣的权利又是方承宇许下的,如今方承宇还在路上未归,以至于她们竟然解决不了这场面了。 “有什么话咱们自己家好好说,何必让外人看笑话,这有什么好的?”方大太太说道,“玉绣,你不是这糊涂的孩子啊。” 方玉绣笑了笑刚要说话,门外响起元氏的喊声。 “老太太派人来了。” 这声音竟然有几分惊恐。 方大太太隔着帘子向外看去,见院子里走进来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手里拿着棍棒绳索。 她只觉得心跳一停,人也站起来。 “你们惹恼你们祖母了。”她颤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祖母是什么脾气。”(。) 第一百三十章 家门关不住 说起来德盛昌是靠曹家在山西票号打开局面的。笔%趣%阁.. 曹家就是方老太太的娘家。 最初的时候德盛昌票号跟曹家的生意有很多来往,也有不少曹家的人在德盛昌的票号里。 后来曹家日渐式微,方家越来越盛,后来方老太爷方大老爷突然离世,方大太太怀的尚且不知男女,曹家的人便动了心思,想着把两家做成一家,曹家觉得这也是对方老太太这个外嫁女的帮助。 毕竟那时候山东的方家本族也来闹了。 结果方老太太断然拒绝,不仅如此,还大肆的清退德盛昌曹家的人,追讨欠款,这其中就有她的亲兄弟们。 逼的几个兄弟不得不变卖家产,方老太太的娘那时还在世,七老八十的年纪跑来跟女儿求情,扬言如果不从就先打死她。 方老太太看着堵着门闹得母亲,拿过护院手里的木棍毫不迟疑的就打了过去。 “敢抢我钱财的,不是亲人,都是我仇人。”她喊道。 一棍子打的曹老太太头破血流,也打的满山西的人骇然,跟这样只认钱六亲不认的畜生还有什么好谈的,曹家的人也好方家的人也好,都灰溜溜的离开了,从此恩断义绝,路上见了都当陌生人。 那时候方家姐妹还小,又十几年过去了,虽然在生意上被教养的严苛,但日常生活上却是享受着亲长的呵护,哪个所谓的无情无义的方家老太太对于她们来说,似乎是其他人。 这是要做什么? 方云绣面色惨白,方大太太也是不安,唯有方玉绣神情依旧。 “两位小姐,老太太问玩够了没有。”为首的仆妇冷脸说道,“玩够了就把印鉴交出来。” 方云绣一如既往战战兢兢的看方玉绣。 “要是没玩够呢?”方玉绣问道,“是要把我们打死吗?” “你不要乱说话了,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方大太太呵斥道,一边是婆母,一边是女儿,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仆妇面无表情。 “二小姐说笑了。”她说道,冲身后的人一摆手。 身后的仆妇拿着绳索顿时涌上来,方大太太张手要阻拦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 方云绣则忙站到了方玉绣身前,虽然面色惨白但眼神坚定,不退不让。 “我交我交,别动手。”方玉绣举手干净利索的说道。 满屋子的人一愣,仆妇们差点没收住脚步。 这就交了啊? 这也太....没骨气了吧? “就算交出来,二位小姐也闯了祸,老太太让你们禁足。”仆妇冷脸说道,示意仆妇们上前。 方玉绣哦了声。 “那可不行。”她说道,“就算拿出了印鉴,不是我本人去,管事们也不会开库的,这是我当初说了的。” 仆妇的眉头跳了跳。 “玉绣,你不要太过份,让你管了几天事,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真以为这德盛昌是你的了?离了你,就关门了吗?”方大太太竖眉喝道。 方玉绣神情平静耸耸肩。 “当然不。”她说道,“但好歹管了几天事,添个乱总可以吧。” 这个死丫头,方大太太瞪眼,第二次觉得不喜欢这样聪明又冷清的人,第一次是面对君小姐的时候。 ......... ......... “让她去。”方老太太面色沉沉喝道。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到票号还要闹什么事.,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做到的,票号里也收拢了不少人手,竟然真的对她们的言听计从..”方大太太迟疑说道,又带着几分自责,“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样了。” “正好看看谁言听计从跟着闹事,一起抓了,我就不信了,我掌了德盛昌几十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了。”方老太太竖眉喝道,“先把票号开了,把外边的议论平息下来,再闹事也是关起门自己家里闹。” 老太太看起来很着急。 难道因为这两个丫头的事真的这么慌了吗? 也难免被自己亲近的人不设防的人伤害才是最让人生气难过着慌的。 自己这一段不也是气的心慌慌喘不上气来。 方大太太应声是。 马车驶出方家大门的时候,街上的民众被吓了一跳。 “有人出来了!” “快来看,是谁啊!” 街边散坐着站着的人响起一片议论,还不少的涌过来。 方家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门外这么多人蹲着了? “都是等着看热闹的。” “这些人真闲。” 元氏低声对方大太太说道。 方大太太气的吐口气。 “这叫什么事。”她按着额头说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 “太太,孩子大了就容易有自己的想法。”元氏斟酌着安慰道,“尤其是二小姐这么聪明的孩子。” “着你这么说我还得高兴了?”方大太太瞪眼说道。 元氏讪讪。 “让车上的人看紧点。”方大太太没好气的说道,又长吐一口气,“我是管不了她们了。” “太太不用担心,每个人四个仆妇守着,都是有功夫的。”元氏说道,“车是直接进票号里。” 方大太太伸手按着额头摆摆手。 “承宇怎么走的这么慢?”她忽的想起什么问道,“按道理这时候也该快到了吧?” 元氏轻咳一声。 “我想,少爷是故意走慢的吧。”她说道,“这家里的事怎么可能瞒过他,这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吧,回来了,也是尴尬。” 是啊,承宇又一直和姐姐们要好,现在闹成这样,他的确尴尬。 方大太太再次伸手按了按额头。 “这叫什么事啊,真是内忧外患凑一起了。”她说道。 护卫众多,拥簇着三辆车马向票号而去,车马帘子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纹丝不动,外边围观的民众纵然好奇也看不到内里坐着谁,只得跟着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票号这边也得到了消息,高掌柜早对几个伙计抬手示意。 “开门吧。”他说道。 几个伙计却是神情犹豫一刻。 “大掌柜,真的这么干啊?”其中一个忍不住再次问道。 如果有外人听到了会觉得很好笑,开个门而已,听起来好像要干什么大事似的。 高掌柜脸上没有丝毫的好笑,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干了。”他说道。 伙计们齐声应是抬脚出门。 票号的侧门咯吱咯吱推开,这大门不像票号这般气派,有些窄小,还有高高的门槛。 这门槛还是不可拆卸的,如同票号里高高的柜台一样,都是为了安全。 所以马车到了门前,马匹被解下来,马车则要几个伙计抬进去,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也经常这样做。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里坐的人太多,抬起车的前边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在迈过门槛时身子摇晃,哎呦一声,脱了手。 这一下后边的人猝不及防,身子一沉被坠的惊呼一声身子矮下去。 前边的伙计似乎抢着去搀扶,几双手牢牢的抓住马车。 但这也没有阻止马车落地,咔吱一声,结结实实的马车落在地上竟然四面裂开。 伴着惊叫声,马车里的人滚落出来。 四个粗壮的仆妇,另有一个娇小的女子。 到底是年轻娇小,女子三下两下滚到门外街上。 围观的人顿时轰的围上来。 “是二小姐!” “是方二小姐!” 喊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传开。 争家产的主角出现了,这让等待许久的民众无比的激动。 “不好。”方大太太在后边的车里喊道,忙掀起帘子。 但还是晚了一步,就见方玉绣已经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的向人群奔去。 “各位大伯大娘叔叔婶子们,快救救我啊。”她同时喊道,“我要被我祖母打杀了。” 刺激! 在场的民众轰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振臂一呼 方家两位小姐争家产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但那都是道听途说,总觉得少点什么。笔×趣×阁。biquge。 今时今日见到了事件的当事人,而且一张口就是这么劲爆的话。 争家产,祖母要杀孙女,这真是太刺激了。 车上的方大太太和元氏都惊呆了。 从车抬起来到跌下裂开,到方锦绣滚落人前喊出这一句话,几乎是一眨眼发生的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四个守着她的仆妇刚爬起来,晕头转向的去抓方玉绣。 方玉绣已经冲进了人群中。 似乎较弱不堪,似乎受惊惶惶,跌跪在地上,面前恰好是一群妇人。 “大娘婶婶们救我。”她伸手含泪喊道,“你们是看着我长大。” 方家的小姐跟别的富贵家小姐不同,因为要经营生意,她们从小就抛头露面,阳城的人对她们并不陌生,就如同方锦绣所说,她们是看着她长大的。 且不说方家两个小姐一向待人和善,扶老济贫,就说任何一个人也受不了这么一个小女子娇滴滴的跌在面前哀求。 妇人们被这一声喊喊的心都颤颤,立刻便有好几个矮身搀扶她。 “不怕不怕。”她们拍抚着劝慰着,聚拢在一起。 那几个冲过来的仆妇被挡住了。 “有话好好说。” “别吓到孩子。”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劝着。 四个仆妇纵然有力气,但架不住挡着的人多,竟然无法接近方玉绣。 四个仆妇有些羞恼。 她们四个人也没看住一个小姑娘,真是丢人。 “你们让开!”一个仆妇忍不住火气的喊道,“少管闲事。” 力都是相互的,这仆妇发起了脾气,围着的妇人们顿时也没了好脸色,尤其是后边传来方玉绣嘤嘤嘤的哭声。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看看日常精明能干的方家小姐都吓成什么样了,妇人们也发起了脾气。 “你喊什么喊。” “大路朝天,我们就站在这里了,管你什么事!” “怎么就多管闲事了?路见不平没听过吗?” 论起吵架,妇人们都是高手,谁也不怕谁,一时间大街上推推搡搡吵闹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妇人拉长声的喊声。 “哎呦,打人了!” 场面越来越乱,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方大太太叹口气,掀起车帘走下来。 元氏也忙跟着搀扶,又恨恨的瞪着票号前傻呆呆站着的伙计们。 “你们还不快帮忙?”她喝道。 伙计们似乎这才回过神要上前。 自己家的孩子喊着要被家人打杀,然后又要从无关的民众手中抢人,那方家的脸就彻底丢尽了。 方大太太抬手制止,自己走过去。 四个仆妇面红耳赤的让开。 民众们对方大太太更是不陌生,到底是方玉绣的母亲,吵闹声渐渐停下。 “玉绣,你这是干什么?”方大太太只看着被挡在人后的方玉绣,“你还没闹够吗?” 虽然话简单,但那声音平静,又带着几分疲惫,就如同所有的因为孩子顽皮而头疼无奈的父母一样。 在场的多数是当母亲,不由想到自己家的孩子,谁还没有被闹得气急的时候,喊打喊杀更是常有的事。 当下气息都缓下来。 “大太太,有话好好说。” “孩子,总是要慢慢的教的。”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道。 方大太太看着人群渐渐让开露出的方玉绣。 “玉绣,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她说道,难掩痛心疾首,“你这样做,好好想过吗?” 妇人们便忍不住都看方玉绣。 “二小姐,有话好好说。” “不会真打你的。” 见状如此,元氏对身边的仆妇们使个眼色,大家领会慢慢的向方玉绣靠去。 方玉绣已经坐直了身子,拿出手帕轻轻的沾了沾眼角,再抬头眼里没有半点眼泪。 “好好说当然好,然而祖母和母亲不和我们好好说,反而动要禁锢压制我们。”她说道,“大家遇到事都可依靠家族亲人,但我们呢除了依靠外人,还能依靠谁?” 她说着轻叹一口气,看着四周的民众。 “如果不是适才诸位大娘大婶,我就被抓住绑起来抬进去了,拿着棍棒绳索的你们会好好跟我说话吗?在家里这么多天,如果好好说,能到现在这样吗?” 她说着站起来,轻轻的理了理衣裙,对着四周屈膝一拜。 “谢谢伯伯叔叔大娘婶婶们相护,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人人都知道我方家从我祖母起就没了亲戚,如今我方玉绣惹怒了祖母,亲长不容也没有远亲族人,可依仗的就只有你们这些乡亲父老了。” 哟呵,元氏眉头跳了跳,真不愧是二小姐,又聪明又冷情,这幅样子可没有半点孩子胡闹的作态,说话清晰有条理,且还将方老太太的无情无义拎出来提醒大家。 现场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是啊,方老太太当年的无情无义可是人尽皆知的,连自己的母亲都能打,一个孙女又算什么。 方大太太心情很是复杂,看着四周各种视线各种指指点点,知道今日想堵住方玉绣的嘴把她强行带进去不可能了。 女儿这般口舌伶俐她真不知道该自豪还是恼火。 “玉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亲长不容你?”她厉声说道,“家里人信任你,你却利用这信任,封了德盛昌,这是亲人干的事吗?你知道这让家里生意添了多大麻烦吗?” “我当然知道。”方玉绣说道,“母亲,我方玉绣从六岁开始学账,八岁做票,凳子摞凳子爬上柜台,我这双手...” 她伸出手摊开。 “从我拿到账册的第一天,十年没有停下过,不是翻账册就是记账册。” “我从来没有玩过,女孩子们玩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敢玩。” “因为家里没人,祖母母亲会老,弟弟会病死,我和姐姐要担起家业。” “你们看着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但我最羡慕就是西街口卖豆花三丫,可以卖半日的豆花,然后拎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去河边捞鱼玩。” “然而我不能啊,家里全靠我们姐妹啊,怎么能偷懒怎么能玩。” 四周的人听得呆呆,这样枯燥的日子过的的确不容易,六岁八岁的别的孩子还抱着娘撒娇呢,她们就要开始学习票号的生意,一做就是十年,十年啊,是挺苦的。 有妇人忍不住擦泪。 就连方大太太也眼微微发涩。 她当然知道女儿们很不容易,方玉绣说的也是大实话,方家姐妹们的日子的确是这样艰苦枯燥。 一时间分不清女儿这是真的积怨这么多,还是做戏。 方玉绣看向她。 “母亲,这样的我,我就是闭着眼,我也知道票号的生意如何。”她说道,“这生意受损我也心疼,那也是我经营的生意,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们逼的我们没办法了。” 她上前一步,声音些许沙哑。 “母亲你让我想一想,我还想请你和祖母想一想,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初弟弟病重命不久矣,你们让我们姐妹撑起家业,拒绝外人求亲,让我们在家招婿。” 她看向四周的民众。 “大家也都知道,招婿能招什么样的人?好人家的好男儿谁肯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同情。 “我们姐妹,就这样蹉跎到如今的年纪,我们也认了,家业为大,但是弟弟好了,方家有男丁了,那就用不着我们了,祖母母亲你们就把我们当女儿看待了,让我们少出门少做事,还要为我们找婆家出嫁。” 她再次上前走近方大太太,伸手按着心口。 “我们会什么啊,其他女孩子会的我们都不会,我们就会看帐做帐做生意,你让我们去给人做媳妇缝衣做饭,我们就像一个废物一样,谁要我们这样的媳妇。” “母亲,这是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母亲,我们是不是没用了?留在家里只会侵占弟弟的家业?你们就要把我们赶出去像个抹布一样扔掉!” “母亲,我们为方家做牛做马十年了啊。” 她说罢似乎崩溃伸手掩面大哭起来。 在另一辆车上的方云绣挣开看呆看傻的仆妇扑过来,抱住方玉绣哭起来。 在场围观的妇人们哭声越发的多。 方大太太眼又是酸又是涩,又是气又是急。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把你们扔掉。”她说道,“你这孩子乱七八糟的胡想什么!要你们嫁人是为你们好,你们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就算了,什么缝衣服做饭,谁让你们做这个,你们愿意做生意,那就给你们生意做,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的话没说完,方玉绣抬起头擦了下眼。 “好吧,那就给我们吧。”她声音清冷的说道,“别光说啊,家产分给我们吧。” 方大太太被噎了下。 这孩子... “你祖母也没有说不分给你们,这事不是一直没提...”她说道。 “那我们现在提了,给吧。”方玉绣再次打断她简单利索的说道。 这怎么说给就给啊,方大太太气的咬牙。 “乡亲们,我们姐妹就是以一个女儿家的身份,给家里要家产。”方玉绣也没有再逼她答话,而是看向四周,“我想问问,这样做就真的天理不容了吗?” “不是!”四周响起喊声,一开始零散,渐渐此起彼伏。 “我们姐妹女儿的身份,要不得家里的家产吗?”方玉绣再次问道。 “要得!”喊声齐齐,有男有女,声音喧喧。 娘的,反正又不是要他们的家产,你们当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站在远处街角的富贵男人一脸不屑,然后就看到那人群中方家的女子又对着四周的民众屈膝施礼。 “我们姐妹就是要分家产了,我们姐妹必然亲长不容,也没有族众亲戚来主持公道,那就只有靠诸位乡亲们,帮我们姐妹看着,从这一刻,在我们姐妹没有拿到家产之前。” 怎么样? 站在街角的男人心里顿觉不妙。 方玉绣抬起身。 “请诸位乡亲看着我们方家,一分一毫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运出私藏,让我们公公平平的分得我们方家拥有的家产。” 草!富贵男人面色铁青,心里骂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抬手一捻 他要的东西还没运出来呢。笔?趣?阁.biquge. 这要是运的时候会不会被阳城这些闲众掀翻?那里面的东西..... 虽然他有足够的人手,然而万一呢。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真是半点意外也不能出。 他不敢冒险。 富贵男人面色铁青恼火一刻,神情又变得诡异,这事有点太巧了吧。 这方家的女子闹事,该不会就是针对自己的吧?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是因为咱们也不是因为咱们。”一个随从低声说道,“这方家的天字库从来没开过,一直很神秘,传说方家的珍宝都藏在里面,方老太太突然开库,可能刺激到方家的小姐们了。” “对呀,陛下给了方家这般的荣耀,方家的少爷也身康体健,他们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守了这么多年的产业,怎么也会动心思。”另一个随从低声说道,“更何况这两个小姐从小就是当生意人培养的,又在钱堆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利益怎么能说舍就舍了。” 富贵男人看他们一眼。 “你们解释的很合理。”他说道,“然而越合理的事看起来越像是做戏。”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有后边传来马蹄声,下意识的扭头看去,眼不由微微一眯。 方老太太来了。 喊声从后边传到喧闹的人群中,视线都向后看去,见十几个家院拥簇着一辆马车。 正是方老太太惯用的马车。 “老太太来了。” “让老太太来说。” 民众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方云绣脸上浮现几分不安。 “别怕,有话好好说嘛。”近前的妇人们察觉忙安慰道。 方大太太摇摇头,神情复杂的看着被人群围着的方玉绣姐妹两个。 “好好说,老太太可从来不是好好说话的人。”她说道,“你们两个,真是闹得太过了。” 话音落那边方老太太的马车停下,但方老太太并没有下车,而是一个坐在车前的仆妇对家院们摆摆手。 护卫们齐齐的下马,同时解下马背上的木棍,神情肃穆向方云绣和方玉绣疾步而来。 民众们愕然。 这是要....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两个女孩子尖叫一声,分别被两个护卫按住,一语不发拎着就走。 民众们顿时哗然。 “有话好好说嘛。” “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 “好歹也是自己家的小姐,怎么跟抓犯人似的。” 众人涌上要阻拦。 但与先前那几个仆妇不同,十几个护卫将手中的棍棒齐齐的对准这些民众。 “退开!”他们喝道。 竟然要对他们动手吗?民众们哗然。 “干什么!” “还要打我们啊!” “打啊打啊。” 不少妇人干脆扑上来。 场面陷入混乱,喊声叫声护卫的呵斥声。 “给我打!” 就在这杂乱中响起一声苍老但气息十足的喝声。 众人愕然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方老太太走从马车里走出来,两个仆妇相陪,手中拄着拐杖,神情冷冽。 “打!”她再次喝道。 随着这一声令下,方家的护卫们再无迟疑,果然扬起手中的木棍向围众打去,顿时一片尖叫痛呼,有人倒下有人退避你推我推你混乱一团。 元氏依偎在方大太太身后,吓得不忍看。 “打怎么了?”方老太太一步一步迈过来,丝毫不畏惧这边的混乱,朗声说道,“敢抢我家产干涉我家事,我连我母亲都打的,你们算什么!” 在一片暴风疾雨的棍棒中,围观的民众狼狈散开,听了她这话面色都发白。 “那你也不能打人。”有被打到的人喊道。 “那是你们多管闲事。”方老太太立刻看向发声的处喝道,“我们方家的事轮到你们指手画脚,说你们一句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拦着我们家的孩子想干什么?绑架还是要挟?打你们,送你们见官我也是有理的!” 是啊.... 人家是一家人,这的确是... 现场陷入安静。 方老太太又转头看向被护卫拎着的方云绣方玉绣姐妹。 “家产。”她冷冷说道,“方家的家产,只要我在一天,就属于我的,我说给你们就给你们,我说不给你们,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跟我论家产,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她看着方家两姐妹。 “你们为方家辛劳有功,这不是你们的功劳,这是你父亲的,是你母亲的,是他们生养了你们,要不然有你们什么事。” 她伸手指着方大太太,又指了指自己,抬起下巴。 “而你父亲能生养你们,是因为有我,所以这都是我的,我可以给你们,你们不能跟我要。” 方玉绣挣扎一下看着她。 “祖母,这不公平。”她说道。 “公平。”方老太太冷笑,“你比我小,你是我孙女,这本身就是不公平。” 说罢一摆手。 “带走。”她看向围观的众人,“我看谁敢拦。” 四周的民众或者掩面或者退后,没有人敢再出声。 方玉绣姐妹被护卫拎着,那边仆妇忙接过来推上马车。 方老太太走了几步站定在德盛昌前。 “没有她们的印鉴不出银子,不出帐,真是笑话。”她说道,“我这德盛昌,靠的是人,不是死物,我倒要看看,我说出账开库,谁敢不听。” 高掌柜忙上前施礼。 “不敢不敢。”他连声说道,又转身摆手,“开门开门,营业营业。” 伙计管事们顿时忙乱起来,德盛昌的门板被卸下,伙计们各司其职在其内站好。 方老太太冷冷扫视四周。 “小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笑。”她说道,将拐杖一顿转身大步走向马车。 方大太太和元氏忙低头跟上。 围观的民众看着方老太太在仆妇护卫的拥簇下上马车如同一阵风一般忽然来又忽然去。 风过扫平了纷乱,碎裂的马车被收拾了,紧闭多日的德盛昌票号门也打开了,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说嘛,怎么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富贵男人在街角含笑捻须,“这也太假了。” 随从们也松口气。 “那先生我们明日就...”一个说道。 富贵男人看着街上还没散去在低声议论的民众,摇摇头。 “稍微等一下,安全起见。”他说道,又沉吟一刻,“也不能等太久,免得夜长梦多,就三四天吧。” 随从应声是。 ................ ............... 啊的一声低呼,方玉绣倒在床上,旋即又痛呼一声。 “你没事吧?”方云绣担心的问道,上前搀扶。 方玉绣伸手拍了拍床板。 “这床太硬了。”她说道,“咯到我了。” 方云绣有些失笑,看了眼四周,她们被绑回来可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被毫不客气的扔到了柴房。 随便临时用木板搭起床,四周堆放着柴火,小小的窗户,屋子里散发着潮霉气。 “现在怎么办?”她说道。 方玉绣在床上扭了扭脖子。 “现在就没办法了。”她说道。 方云绣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玉绣又从床上起来。 “祖母,祖母。”她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向外喊,“我知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方云绣差点晕倒。 什么啊! 方玉绣拍着门继续喊。 “就是不放我出去,给我送一壶荔枝膏子来吧。” “金橘团也行。” “再来一碟蓬糕。” ............... (一件大事,你们有没有发现,我这两天更新的字数好多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桩小事 一阵雷声过,豆大雨点砸下来,北镇抚司的青石板上响起密集的刷刷声。笔?趣?阁。biquge。 穿着雨布带着斗笠的锦衣卫穿过雨幕走进一间屋内。 “君小姐已进入山西界。”他施礼低声说道。 江千户对他摆摆手,锦衣卫俯身退了出去。 “君小姐是要助方少爷守住家产吗?”他说道。 翻看文书的陆云旗头也没抬。 “这也算事?用得着她出手?”他说道。 在他心里这位君小姐越老越厉害了?江千户心里想道,轻咳一声。 “大人,金十八已经回山西了,是不是要跟他打个招呼,趁机...”他说道。 “不用。”陆云旗说道。 是因为有成国公世子陪同吗?然而他就一个人,有什么用。 江千户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抬起头。 “她会回来的。”他说道,停顿一下,“我等她回来。” 大人对着君小姐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江千户心里想道,以前他对君小姐势在必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他就在一旁窥探,不接近更不逼迫。 不过这也没什么,等解决了成国公等麻烦,这君小姐早晚是囊中之物。 “北边那边开始动作了。”江千户低声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神情漠然。 京城大雨磅礴,而山西则艳阳高照。 带着斗笠握着鱼竿的少年人已经在河边坐了将近半日了,神情依旧专注。 “少爷。” 身后传来护卫的声音。 “不要吵。”方承宇伸出一只手对后摆了摆,“鱼要被吓跑了。” 身后护卫不再说话,脚步声接近,有人站在他身后微微倾身向前看去。 “咿,这河里有鱼吗?”女声轻柔问道。 方承宇呀的声跳起来。 “九龄!你也来了!”他欢喜的喊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面纱揭开,行装风尘仆仆,手里甚至还握着马鞭。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她含笑说道。 方承宇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我心里其实很害怕呢。” 说着伸手向君小姐抱去,然而有人从一旁伸过手,抓住了他的手里的鱼竿,也挡住了他接近君小姐。 “这都没钩啊,钓什么鱼。”朱瓒说道,“你这年纪也装不了姜太公啊。” 方承宇一脸委屈,将鱼竿扔下。 “这是意境。”他说道,“钓鱼也不一定非要钓到鱼嘛。” 朱瓒哈哈笑了。 “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也就你们这些小孩子爱做这个姿态。”他说道。 方承宇羞恼的看着他,又看向九龄。 “有什么好笑的。”君小姐瞪了朱瓒一眼,“说的你没小过似的。” “我小过,但还真没有做过这种事。”朱瓒得意的说道。 方承宇看看他,又看看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短短时日他们之间的相处又恢复以前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古怪,但说起来也简单,在京城的某一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拘束而古怪,但现在看来这拘束古怪已经消退,他们又如同先前那般自在了。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他说道,带着感激,“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 “不是。”朱瓒说道,“我是来看热闹的。” 说着看着君小姐一眼。 “她哪里需要人帮忙。” 这话有点酸,但朱瓒还是说出来了。 君小姐瞥了朱瓒一眼没理会他。 就说了这个哥哥脸皮真厚!方承宇心里再次叹口气,又左右看。 “锦绣呢?九龄你不是说让她回来的吗?”他问道。 “她已经先回阳城了。”君小姐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方承宇点点头,又眉飞色舞。 “九龄,二姐可厉害了。”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想着这个打交道并不多的方家二小姐。 方云绣方锦绣都在君蓁蓁手里吃过亏,只有这个方玉绣安然置身于外,当面对自己的时候,方锦绣挑衅惹事几次无果还嘴硬,也是这个方玉绣一次故意冷眼发现没有上当便立刻示好。 她就知道这个方二小姐并不像外表那样是个老实的鹌鹑。 “承宇的姐姐哪有不厉害的。”她笑着说道。 方承宇哈哈笑了。 真臭美,朱瓒在后想道,不过,的确挺美的,他扭开头也嘿嘿一笑。 .......... .......... 方锦绣在城门前勒住马,抬头看向城门。 有多久没回来了?一年两年?过的真快,而城门依旧,来往的民众也各自而行,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曾经光鲜亮丽也好,曾经被唾弃也好,方家三小姐阳城的人都已经忘了吧。 不过,马上大家就又要记起她了。 方锦绣眉头扬了扬,嘴角微微翘起,她十几岁的年纪过的可真是跌宕起伏。 啪的一声,她扬鞭催马穿过城门。 天气晴好,民安清明,政事忙完,林主簿难得自在的坐在房内,斟酒自得其乐。 酒饱饭足难免就容易动些别的心思。 想着沽酒家的小寡妇手又白又嫩,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是。 而且对自己挤眉弄眼的,还故意将手帕丢落。 只可惜自从偷养外室的事几年前暴露后,林夫人闹了好久,又被娘家的大小舅子们威胁敲诈了银钱,他一直安安生生的。 想到那件事就不得不想到那个祸害君蓁蓁。 而想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又为自己这种畏惧而羞恼。 这个君蓁蓁自从离开了阳城,那真是如同云从龙风从虎混的风生水起一件事比一件事吓人。 不管怎么说,她去祸害京城,不再祸害阳城了。 也许是时候再养个外室了....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外边传来咚咚的鼓响,吓得林主簿一个哆嗦。 “谁啊?干什么呢?”他气恼的喝道。 有小吏面色惶惶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有人要告状。”他说道。 林主簿恢复了心神,吐口气。 “告状怎么不好了,告状是好事啊。”他说道。 告状就意味着发财,阳城清明,已经好几个月没人打官司了。 小吏神情依旧不安。 “可是,告状的人告的是德盛昌方家。”他说道。 方家,就等于姓君的,君蓁蓁。 林主簿差点跳起来。 果然背后莫说人。 他可不敢惹这个祸害。 “告什么告快赶走。”他说道。 “那位小姐递个信给林大人你。”小吏说道,将一封信递过来。 林主簿神情疑惑的接过来拆开。 信上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林大人,一桩小事麻烦你,我表妹要打个官司,您照看一下,不胜感激,君九龄。 惨了,这个祸害又回 来了,林主簿神情铁青。(。) 看不到更新 后台已经崩了吧,我能看到更新显示但打不开,等编辑上班解决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完没完 其实事情有些不对,林主簿看着堂内站着的女孩子,觉得很面生。笔、趣、阁。海棠搜书。 “我们见过的。”方锦绣主动说道,“那年三月三在缙云楼,我也在场的。” 三月三,林主簿心里骂了声娘,对于他来说那可不是什么高兴的记忆。 就是这里不对。 说起来他跟着君小姐不是什么密友关系吧,相反来说,他们是仇人啊。 他的女儿被她害的身败名裂,至今还在家庙里禁锢,花样的年纪就这样蹉跎了,虽然说林夫人已经托付了人在远地方给女儿找了门亲事,但那日子跟林小姐本该拥有的人生也完全不同了。 他不替女儿报仇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听着女人的话给她帮忙,她还说的那样理直气壮,好像自己欠她人情似的。 凭什么! “她说林大人你是个好人。”方锦绣忽的说道。 好人? 林主簿看着方锦绣,这张面孔很陌生,他也想不起来那个君小姐长什么样了,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打个激灵。 当初在缙云楼,那个君小姐也曾经用这样的视线看着他。 他想起那女子威胁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真的足矣让他死去,且全家株连。 你女儿不好,已经受到惩罚,你是个好人,所以我选择不杀你。 这样说来,好像是真的自己欠了她人情了。 林主簿伸手按了按额头。 “方小姐,你要告方家什么?弃养吗?”他问道。 如果是这个话,也不算很麻烦,他就豁出去脸面去找方老太太说说好话。 “不是,我要分家产。”方锦绣说道。 林主簿按着额头的手直接拍在额头上。 完蛋! 方家两小姐争家产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了,还看的乐颠颠的,当方老太太在大街上雷厉风行的将两个小姐捉回去让德盛昌重新开门,他还有些遗憾呢。 再多闹几天多好,大家也好看戏嘛。 没想到这戏竟然牵涉到他这里了。 他只想看戏不想演戏好不好。 “方小姐,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争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不懂律法。”方锦绣干脆的说道,“所以才请林主簿主持公道了。” 林主簿心里骂了声娘,瞪圆了眼,合着是让他想办法了?你们只要出个人就好? 你们,林主簿在心里念了念,很显然这件事不是方锦绣头脑发热要来做的。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那个祸害的主意。 这个祸害真狠啊,竟然要跟外祖母家抢家产了,真可怕。 林主簿神情变幻,这个可怕的祸害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毫不犹豫的下嘴咬一口,更何况他这个陌生人呢,以前能威胁他,现在她声名赫赫捏死自己更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方家是不好惹,然而这个祸害更不好惹,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来人。”他扬声说道。 门外有小吏应声进来。 “去看看县尊大人有空没有。”林主簿说道。 小吏应声去了,不多时说县尊大人刚睡醒正在逗猫。 作为盘踞阳城县几代的主簿,遇到知情趣的县令,很多事都会听他的话。 至于不知情趣的,林主簿会想办法让他挪个地方的,这对于与县中吏员皆是盘根错节关系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主簿起身向外走,又在方锦绣面前站了站脚。 “纵然我有办法让方老太太应诉,然而方三小姐,你这名声可也不好听啊。”他说道。 方家那两个小姐争家产还说得过去,毕竟是方大太太嫡出的,但这方锦绣且不说是庶出,她的生母小妾还暗害方家子嗣呢。 这样一个庶孽身份不灰溜溜的做人感激方家不杀之恩,还跑出来争家产,真是...畜生不如吧? “我要名声做什么。”方锦绣淡淡说道,“能吃还是能喝?” 也对。 林主簿笑了笑,心里再次佩服那位君小姐。 听说这方锦绣离开方家后就被君小姐收留在京城,留着这女孩子可以出来对付方家,且不会坏了她自己的名声。 “方三小姐稍等,我这就与县尊大人商议。”他和气的说道。 ............... ............. 方锦绣走进县衙的时候,方老太太也再次见到了那位生意人。 “真是惭愧,家里出了点事。”方老太太表达了歉意。 中年男人笑了笑。 “家大业大孩子们大了,这都难免的。”他不以为意的说道。 方老太太再次谢过,不再说其他的话,就直接起身。 “闲话就不说了,耽搁了你们这么多天,我们现在就装车吧。”她说道。 中年男人也没有再客套含笑起身。 方家宅院里的下人都被屏退了,天字库所在的院落里四辆车已经摆好,中年男人带来的随从垂手而立。 方老太太看着地上已经被除去伪装的石板,神情有些怅然。 “老太太,生意不做了,但这情谊还是在的。”中年男人含笑说道。 方老太太收起遐思含笑点点头。 “请吧,我带你们进库。”她说道,拿出一把钥匙。 中年男人含笑看着她,神情也带着几分轻松,但就当方老太太要去打开石板的时候,有人从外边跑进来。 这是中年男人带来的随从。 “先生,不好了,外边好多人。”他急急说道,“官府的人也来了。” 官府? 中年男人和方老太太皆变色。 怎么回事? .............. ............... “事情这是这样的。” 被从门外放进来的林主簿轻咳一声。 “贵府的三小姐告请归还应得家产,县令大人让下官来问一问。” 又是家产! 三小姐? 方老太太面色沉下来。 “林大人说笑了,我家只有两个小姐,并没有三小姐。”她冷冷说道,“请县令大人将人打走便是。” 说罢拂袖要送客,林主簿却没有迈步,身边的衙役还上前戒备着方家的护卫。 “方老太太,还是去一趟吧,有什么咱们堂上说得好,也好给民众一个交代。”他说道。 方老太太大怒。 “我的家事要给别人什么交代。”她喝道。 林主簿轻咳一声。 “方三小姐说她是被赶出家的,其母也是被陷害的。”他说道。 别的话也就罢了,这话触及方老太太底线,她上前就是啐了口。 “胡说八道。”她骂道。 林主簿神情淡定的擦去衣服上的唾沫。 “所以,还是请方老太太跟我们走一趟吧,是不是胡说八道,一两句话说清楚就好了嘛。”他说道,“我在外边等着您。” 说罢走了出去,果然站在门外不走,这让围观的民众更加好奇,议论喧天。 方老太太气的发抖,而在另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亦是怒意渐生,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再看官府衙役们对着宅内贼眉鼠眼的窥视。 又是被驱逐的庶女,又是争家产,又是告其庶母被害,没有一个月这件事是落定不了了。 “方老太太。”他的眼神慢慢的阴沉,“这还没完没了了,你是不是不想还我们的本金啊?” 方老太太深深的吸口气。 “这件事我会立刻解决的。”她说道,“请您相信我。” 中年男人冷冷看着她。 “希望不要再让我失望了。”他说道。 方老太太对他施礼,抬脚向外走去。 “来人,备车去县衙。”她吩咐道。 穿过围观的民众,方老太太的马车跟着林主簿一行人来到了县衙,方锦绣转过身看着进门的方老太太。 已经许久不见了。 只是没有温情,甚至没有愤怒。 方老太太站定在方锦绣面前。 “她在哪?”她只冷冷问道。 ....... ......... (十一月结束了,最后一天,求大家投个月票吧,打扰了, 谢谢谢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是我的意思 君小姐在河边站定,将一根枪头用力的扎入水中。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随着枪头的拎起来,一条鱼也随之而出。 “我不会钓鱼。”她说道。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另一边的朱瓒也用长枪扎起一条鱼。 “我也不会钓鱼。”他说道,“我只会抓鱼。” 坐在河边的方承宇嘴扁起来,就像一个被先生呵斥的学生般不安。 钓鱼是为了鱼,做姿态是浪费吗? 君小姐瞪了朱瓒一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道。 朱瓒似乎不解。 “哪个意思?”他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傻! 这个哥哥真是太坏了。 君小姐横了他一眼。 “需要什么就做什么。”她说道,在方承宇面前坐下,将鱼扔给一个护卫,“我需要鱼所以才抓鱼,你不需要鱼就不用抓啊。” 方承宇立刻笑起来,点点头。 “那我想吃鱼了。”他兴致勃勃的说道,“你说我们怎么吃?” “当然是烤着吃。”君小姐说道,说罢看向朱瓒。 朱瓒斜眼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他说道。 “答应让你来,管吃管住管喝,你以为干什么?”君小姐说道。 朱瓒哼哼两声不情不愿的弯腰抓起鱼走到一边去,一面赶着方承宇的护卫生火,一面听到君小姐在后边说话。 “他烤的鱼好吃。” 那是当然,他做什么不好吃,朱瓒带着几分得意笑起来,他这么厉害的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方承宇轻叹一声。 突然不想吃鱼了。 鱼很快就烤好了,但只有两条总归是不太多。 “果然好吃。”方承宇连连称赞,“哥哥真厉害。” “好吃就多吃点。”君小姐将另一条递给他。 “九龄你吃吧。”方承宇摇头推回去。 “我吃。”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方承宇转过头去,如同刚发现一般惊喜不已。 “祖母。”他喊道站起来。 方老太太的马车停在远处,又制止护卫不惊动河边坐着烤鱼的三人自己走过来,当然,河边的三人也发现她到来了。 君小姐站起来喊了声外祖母。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走过来在篝火边坐下,果然拿过君小姐手里的烤鱼吃了起来。 方承宇笑嘻嘻的在她身边坐下。 “祖母。”他喊了声,乖巧的给她捶肩。 方老太太不理会他,抬起头看向君小姐。 “我要个解释。”她说道。 “祖母,你怎么知道九龄回来了?”方承宇接过话笑嘻嘻问道。 “除了君九龄,谁能让我家的孩子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对她施礼。 “让外祖母受惊了,是我的错。”她说道。 “其实这件事也是我...”方承宇接着说道,话没说完,一旁的朱瓒搭上他的肩头。 “小朋友,大人说话别插嘴,来,我们去抓鱼。”他说道。 方承宇不情愿但耐不过朱瓒的力气,轻而易举的把他带到一边。 “不要抢功,这么厉害的事当然只有她能做到。”朱瓒说道。 方承宇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委屈害怕,平静中也第一次呈现恼怒。 “她不会喜欢你的。”他忽的说道。 朱瓒嗤声。 “怎么可能。”他说道,“我这样的,哪个人不喜欢。” 不待方承宇说话,又哦了声摆摆手。 “方少爷就不喜欢我。”他说道,又挑眉,“那方少爷就不是人。” 他说罢哈哈大笑。 气死了,方承宇瞪眼看着他,真是想念宁十公子。 这边一大一小的吵闹方老太太君小姐都没有在意。 “原本我不确定,但玉绣再厉害,也不可能行事这么周全,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是她的人一般。”方老太太说道,“我知道这肯定是承宇的手笔,我知道他一直恨不得把家里的钱都给你留着,但看到锦绣也来了,可见这件事是你的意思。” 君小姐点点头。 “是,这件事是我的意思,是我让承宇放慢脚步,让大姐二姐三妹来争家产。”她说道。 “我不认为你是为了钱。”方老太太看着她说道,“虽然你需要钱。” 君小姐眼中溢出笑意。 “是,外祖母。”她说道,声音比先前更轻柔。 “因为我要开天字库?”方老太太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君小姐说道,“所以我没办法能在第一时间说服外祖母你不这样做,毕竟对方已经到了跟你伸手要,然而我知道这样做对方家没有好处,所以我才不得不拖住好能有时间赶回来。”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你赶回要和我说什么?”她说道,“不管你说什么,买卖人讲诚信,该还的一定要还。” “如果对方不讲诚信呢?”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知道她说的意思,在揪出宋大掌柜李县令之后,君小姐几次三番表示害方家的人还有,危险并没有消除。 “最初你说是因为见到一个太监。”她说道,“一个太监出现在阳城,然而当我拿出圣旨的时候,想必你也该知道,太监出现在我们方家周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君小姐点点头。 “我并不奇怪这个,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意味着就不是危险。”她说道,“外祖母,不能不防。” 方老太太看着她,忽的笑了笑。 “蓁蓁。”她说道,“有一句话你一直忘了。” 君小姐怔了怔。 “什么话?”她问道。 方老太太神情淡然。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她说道。 君小姐面色顿变。 “你。”她说道,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想笑又似乎气愤。 她想到了方老太太不相信有危险,一直想着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没想到方老太太其实并不是不相信。 “你这算什么意思?”她说道,“这么说那么多事我都白做了?我是多管闲事?我不该救承宇?” 她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方承宇。 一脸不高兴的方承宇立刻察觉了,也发现这边的气氛不对,他下意识的就要过来,却再次被朱瓒拉住。 “你坐好了。”他说道,“女人家说话,男人不要插嘴。” 方承宇神情恼火。 “她们吵架了。”他说道。 “怕什么,谁能吵的过她。”朱瓒浑不在意的说道。 呸,方承宇心里说道,要气死了。 君小姐的确很生气。 “我也不该找出宋大掌柜捉住李县令,就该让他们继续存在,继续害你们。”她说道,“给外祖父给舅舅报什么仇啊?死的理所应当,还很光荣嘛。” “外祖母你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我在惹事?我在添乱啊?” 君小姐骂过人嘲讽过人,神情木然过冷静过俏皮过,然而从来没有这样赌气过。 可见真是气坏了。 方老太太笑了笑。 “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她说道,“你知道我们没有这样想的。” 她站起来摆摆手。 “好了,这就是我的意思,这件事你们不要闹了,你回来了,想在家里住一段就住一段,不想住就回去吧。” 因为摆手看到手里还拿着的吃了一口的烤鱼,她塞给君小姐。 “挺好吃的。”她说道,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看着她的背影,将手里的烤鱼啪的扔进篝火堆里,霹雳啪啦腾起一阵烟雾火星,焦香气四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也是我的意思 看着方老太太走开,再看君小姐转身坐在篝火边,方承宇抬脚就要奔过去,朱瓒再次拉住他。笔%趣%阁.. “往哪里去呢。”他说道,一面将他向外推,“快去哄你祖母,你这个不孝子。” 说罢自己大步向君小姐这边走来。 气死了,方承宇咬牙。 “你不是说了吗,女人的事男人不要插手。”他说道。 朱瓒只当没听到,三步两步的已经站到了君小姐身边。 方承宇气呼呼的跺脚,只得转身跟上方老太太。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最终爬上了方老太太的车,留下一部分护卫带着一部分护卫呼啦啦的走了。 身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啪啦的响。 朱瓒将一根木柴慢慢的挪过来,捅了捅君小姐的脚。 “干什么?”君小姐将脚挪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没什么啊。”朱瓒说道,将木柴在地上戳,“看看你在干什么。” 明明在坐着不动,还问干什么。 君小姐吐口气。 “在生气。”她说道。 “人和人之间的想法本就是不一样的,生这个气没啥意思。”朱瓒说道,“要不怎么有那句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就是生气。”君小姐拔高声音看着他,“不行吗?” “行。”朱瓒肃容点头,“当然行,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对,她做的错,不听当然该生气。” 他也会说好听话啊,君小姐看他一眼,抓过他手里的木柴扔进篝火里。 “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怎么能那样想。”她说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那是不畏艰难,而方老太太这叫什么,飞蛾扑火? “你知道你自己想什么就行。”朱瓒说道,“至于别人怎么想其实无所谓,我们的目的不是探讨别人为什么这样想,我们只是要让他按照我们想的来。” 也对。 其实她一直也是这样啊,不管是刚到方家通过治好方承宇来说服方老太太,还是在京城通过治疗痘疮收得声名,别人怎么想有什么重要的,她做她要做的事就好了。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呢,大概是因为哀其不争吧。 她真真切切的把方家的人当亲人,看着亲人这样一心赴死,怎么能不着急。 君小姐轻叹口气。 “你,得知我死的时候,有没有很生气?”她忽的转头看着朱瓒问道。 “当然。”朱瓒说道,“你蠢死了。” 君小姐瞪眼看着他。 “我愿意。”她说道。 朱瓒神情沉沉一刻。 “我不想说这个话题。”他说道,转过头看着篝火,“你现在生气还来得及,而我那时候生气,完全没有意义。” 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侧脸,不说不笑的时候,他的脸上总蒙着一层悲凉,以前就发现了,此时此刻看更浓郁。 “还好我现在还活着。”她柔声说道,“这也说明,并不是所有的绝望都真的无望。” 朱瓒哦了声,一摆头。 “那走吧。”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一笑,朱瓒也笑了。 二人起身向马匹那边走去。 “不过说起来这老太太还挺横的。”朱瓒说道。 “是啊,她一直很横。”君小姐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啊,见了我竟然一点都不激动,也不行礼。”朱瓒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那是她不认识你,我和承宇也忘了介绍你,她以为你是我的随从吧。”她说道。 “瞎说。”朱瓒说道,挑眉,“我还用介绍?我这么英明神武形容不凡一看就非常人。” 君小姐呸了声,哈哈大笑。 听着这笑声,看着翻身上马向阳城方向去的二人,方家的护卫们松口气,适才方老太太很明显跟君小姐不欢而散了,还好还好,君小姐没有一走了之,要不然少爷可要急了,众人忙跟上。 阳城的大街上很热闹,到处都在议论方家那个姨娘生的三小姐来告方家的事,传言纷纷,这期间方老太太进了县衙,又出了县衙,然后又回来,虽然方承宇坐在车中没有露面,但有对方承宇很熟的民众一眼就认出他的护卫。 “方少爷回来了。” “方少爷怎么才回来?” “哎呦这时候怎么回来,家里姐姐们争抢家产,他多为难。” 方少爷回来让大家更加议论纷纷猜测着事态的走向,没多久又有一个熟悉的人在大街上穿行。 这个人刚骑马走来的时候大家还没在意,直到过去了才有人反应过来。 “那不是君小姐吗?” 回过神的妇人喊道。 所有的视线都看过去,见在一众护卫拥簇下马上女子,虽然是背影,虽然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但还是认出来了。 大街上顿时陷入沸腾。 “君小姐竟然也回来了。” “出这么大的事,是老太太请她回来的吧?” “君小姐回来就好了,有君小姐坐镇,事情肯定能顺利解决。” 站在街角听到民众这种议论的林主簿心里忍不住呸了声。 这些愚众啊,还真把这君小姐当菩萨了,还让她来主持公道,这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 真是... 林主簿摇头看向那女子消失在大街上背影,又几分羡慕。 所以说这名声都是强者自己谱写的,她为强,她则为王,哪怕做的都是阎罗事,她也是圣人是神仙是救世救难的菩萨。 ......... ......... 方家大宅里比先前还要安静。 见到久别的儿子,方大太太没有预想中的欢喜,反而面色沉沉。 “是不是你搞的鬼?”她低声喝道,看着沉着脸径直进去谢绝她们跟随的方老太太。 方承宇嘻嘻笑。 “不算是吧。”他说道,“鬼都被你们猜出来了,还算什么鬼。” 方大太太呸了声。 “你把你姐姐们名声都败坏了。”她说道。 方承宇肃容。 “母亲,姐姐们的名声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败坏呢?再者说,我们方家人的名声,何须他人评议。”他说道,微微抬着下巴。 方大太太吐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君小姐走进来,她吓了一跳,旋即又恍然。 “原来你...”她说道。 君小姐对方大太太施礼。 “舅母受惊了,详细的事我过后跟您说。”她说道,“我先去看看外祖母。” 方大太太神情复杂没有再说话看着君小姐向内去了,她又看了看身旁又笑嘻嘻的儿子。 “我不管了。”她说道,伸手按着额头转身也离开了。 待方大太太离开,方承宇刚要走,有一个小丫头从一旁钻出来。 “少爷,少爷,二小姐少爷别只顾着表姐就忘了姐姐。”她怯怯说道,又大着胆子模仿着方玉绣的语气,“别的不说,先送些上好的吃喝来。” 方承宇哈哈笑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去看看姐姐们。”他说道。 方承宇走向方云绣玉绣的所在,君小姐也迈进了方老太太的屋子,外边的丫头仆妇虽然试图阻拦,但又哪里拦得住。 方老太太躺在摇椅上似是累极闭目睡着了。 “我知道外祖母很累,然而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君小姐在一旁坐下来说道,“外祖母,你说的不对。” 方老太太笑了笑没有睁眼。 “我没有说我说的对。”她说道,“这只是我的信念,你认为我不对,我认为我对,争论也没什么意义,就跟那些读书人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君小姐摇摇头。 “不,我的意思不是说外祖母你的信念对错。”她说道。 方老太太眉头微微皱,但并没有睁开眼。 “我是说,你信奉的这个君是错的。”君小姐接着说道。 信奉的这个君? 方老太太睁开了眼,带着几分犀利看向君小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沉声说道。 “我知道。”君小姐看着她,“我之所以说危险,就是这个意思。”(。)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请听我说 方老太太的屋子里陷入安静。 “你的胆子的确大。”方老太太忽的笑了笑说道,“怪不得敢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君小姐也笑了笑。 “不过是求个公道而已。”她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所谓公道,也就是有得有失,说起来你曾外祖父不过是一介白身平民,土里刨食做个小买卖,东奔西跑也不一定能吃饱,遇到灾年荒年家里的孩子都养不过来,你曾外祖母就是病了请不起大夫吃不起药挺死的。”她说道,坐直了身子伸手环指四周,“再看看如今,这家里任何一件摆设拿出去就能抵过一个穷人家一年甚至一辈子的吃喝。” 她又看向外边。 “吃香喝辣穿金戴金,在这阳城在这山西,如今又在这天下都是威名赫赫无人敢惹。” 她嘴角含笑看向君小姐。 “蓁蓁,这是不是公道?我不觉得这个君有什么错,这是方家自己选择的路。“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渐渐凝重。 “就是死路,也要走下去。” 她的神情坚决,但君小姐又在其中看出一丝绝望,是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尝不是一种绝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君要置你与死地,你又怎么能逃脱。 与其无谓的挣扎带累晚辈,还不如自己决然选择去死,也许这样还能保的子孙后辈一条生路。 她有些错怪方老太太了,君小姐眼微微酸涩。 “外祖母,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她说道,“我是说你信奉的那位君不是现在这个君,你忘了,这个圣旨是先帝给的。” 方老太太看向她。 “是啊,是先帝给的,但都是君,有什么分别?”她说道。 “当然有区别,君也不是一个人,我不认为先帝的意思是让做事的臣死。”君小姐说道,“如今这个君做出的事,是违背先帝意思的,所以我才说你信奉错了。” 这样吗? 方老太太坐直身子看着她,几分审视。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她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因为现在这个皇帝是戕兄逼死先帝夺位的。 “因为他是个坏人。”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失笑。 “你可真...”她说道。 那句孩子气到底没有说出来。 这个姑娘做了这么多事,哪里真能是孩子气,她在京城时日久,又跟皇帝多次打交道,或许有什么事让她有这样的认知吧。 “蓁蓁..”她神情缓和几分坐直身子,“这件事...” “外祖母,方家这票号是替先帝开的是不是?”君小姐接过她的话,直接问道,“你们是替先帝在做生意。” 这句话终于挑明了。 虽然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方老太太默然。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这是我猜的,这很容易猜,有先帝的圣旨,有你们二十年前突然发家。”君小姐也没有要方老太太回答,直接继续说道。 是啊,拿出圣旨方家的秘密就暴露了一半,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直珍藏从不外露,直到为了找君蓁蓁。 方老太太笑了笑。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外祖父大舅舅承宇接连遇害才显得奇怪。”君小姐说道,看着方老太太,“外祖母你甚至根本就不会想是君要你们死,因为这是不合情也不合理的。” 是啊,方老太太眼神怅然。 “所以,外祖母,我不是说君要臣死臣坚决不死,我们可以死,但至少得死的明白。”君小姐靠近扶住方老太太的膝头,神情恳切的看着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知道谁要我们死,不能糊里糊涂,这样不一定是忠君,反而极有可能是违背了君命,先帝的君命。” 方老太太看着她,神情终于几分缓和。 “蓁蓁,可是如今先帝已经不在了。”她说道。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就算先帝不在,也不是现在的皇帝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君小姐说道。 又说孩子气的话了,方老太太再次苦笑。 “可不是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又能如何?”她说道。 “当然能如何,如果不是对你们有畏惧,他何必小心翼翼鬼鬼祟祟行事?”君小姐说道,“费尽心机要走了圣旨,又这样小心翼翼的来让你开天字库,很明显是在畏惧什么。” 方老太太神情变幻一刻。 “那,又该如何?”她说道。 “别的事暂时不知道,就目前来说,他们要的东西一定不能给。”君小姐说道,握紧方老太太的手。 这样啊,方老太太沉吟。 “就算用争家产来拖,这也拖不了多久。”她迟疑一下说道。 终于松口了,君小姐忍不住松口气,脸上浮现笑意。 “能拖一时是一时,而且这拖着或许会逼迫他们做出其他的事,露出更多的马脚。”她说道,“总之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方老太太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还有,外祖母。”君小姐再次握住她的手,“我不问你不可言与人的当初的事是怎么回事,我能看看天字库吗?” 方老太太面色微变,被她握住的手也攥起来。 君小姐没有松手,再靠近方老太太。 “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这么急这么小心的要拿走什么。”她说道,“而这个也正是我们能威胁他们的。”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猜到的那些。”她说道,“当初说的是,方家只能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我死的时候才能告诉承宇。” 她说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解下一串钥匙,看向君小姐。 “你不是方家的人。” ............. ........... 夜色降临,方家的灯火有些比以往暗淡,就如同这几日方家人的心情。 一家兄弟姐妹争家产总是让人感觉很不好的事。 东跨院这边更是不见人影,灯火都似乎没有,但这里却是戒备最严的地方,没有人能轻易的接近,因为这里就是天字库入口所在。 火把在院落里陡然亮起,油脂发出滋滋的燃烧声,照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其实这也是我第二次进这个库。”方老太太说道,火把照耀下神情带着追忆,“第一次是你外祖父临死的时候。” “这次我们谁都不会死。”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弯身将钥匙在大青石上转动几下,伸手抓住大青石上雕刻的狮子口中衔着的绣球用力的一按。 大青石陡然陷了进去,露出一个洞口,其内并不是黑黝黝的,视线触及竟然有弱弱的光亮。 “来吧。”方老太太说道,自己先扶着两边慢慢的滑下去。 方家的秘密啊,终于能看到了,不,确切的说皇祖父的秘密,齐王的秘密,如果不是重生,她还真不知道在这么远的地方,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家会跟皇家有关系。 君小姐举着火把利索的跳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请跟我来看 咚的一声,君小姐踩到了地面。笔?趣?阁。biquge。 洞口距离地库并不深,也就一人多高,脚下是平整的石板。 “这边。”方老太太在一步之外,正伸手推动一块雕花镂空的石板,幽幽的光亮就是从其后透出。 石板被推开,便是台阶,君小姐举着火把,跟着方老太太走下去。 台阶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格挡机关,直接就是摆着架子的库房。 “要什么机关啊,就是个库房,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神秘。”方老太太笑道,一面站在一个木架前,拉开抽屉很满意的取出一把拂尘,“这个还是我上次来放进去的,还想着下次再来时清扫一下。” 她说着在木架上挥动一下,尘土飞扬,让她不由咳嗽几声。 君小姐正看着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如同繁星般遍布的夜明珠,这满库的幽光就是它们发出的,听到咳嗽转过头看方老太太。 “外祖母,你一个人清扫不来。”她说道。 方老太太当然也知道,将拂尘重新放回去。 “清扫也没必要。”她说道,“没有人嫌弃银子脏。” 君小姐视线扫视内里,是啊,纵然蒙尘,这些摆在架子上一层层的银锭银砖银球也令人心跳加速。 不过,她对银子没什么兴趣。 “在那边。”方老太太说道,伸手指着西南角。 君小姐没有迟疑走过去,整个西南角摆放的都是银锭,一层层一摞摞看不出什么分别。 方老太太走过来,伸手从中间的格子上拿起一块银锭,翻过来。 银锭底子上印着一块方章。 “德盛昌。”君小姐接过念道。 每一家票号的银锭自然都有自己的印记,印记,君小姐神情微微一怔,秘密就在印记上? 她伸手也从格子上拿起银锭,一个德盛昌,两个德盛昌....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 不知道翻到第几个,君小姐的手停下来,依旧是银锭,底部依旧有印章,只是这印章与先前的德盛昌铭文不同,字数有些多。 “内承运库。”她念道,“大炎三年八月五十两。” 官银,确切的说内库银,皇家内库,虽然内库银听起来来头很大,但既然是官银的一种,票号里收藏也是很正常。 这也值得如此小心翼翼的鬼鬼祟祟的? “所以说这些东西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秘密。”方老太太说道。 而真正的秘密是这些银子背后的故事,单单靠银子并不能说明什么。 君小姐也想到这一点,有些失望的将银子放回去。 “所以除了圣旨,另一件就是这些官银?”她问道。 方老太太哦了声。 “还有一个帖子。”她说道,“跟圣旨的意义差不多,可以请官府兵马调动,不过那个只能用一次。” 君小姐想起来了,就是从汝南回阳城途中伏击那些原本伏击他们的官兵的时候。 她接着在架子上翻动了一刻,这些官银夹在德盛昌的银锭中数量不少。 “原本比这个还要多。”方老太太说道,“一开始用去的多,到后来生意做大就不需要了。” 也就是说官银化作私银,钱生钱,钱滚钱,这么多年之后,调动兵马的帖子,圣旨都已经收回,余下的这些官银再收回,方家和皇家的关系也就彻底的消除了痕迹,等方老太太一死,这个秘密就再也无人知晓了。 “纵然这些银子不算什么证据,也不能给他们。”君小姐放下手里的银锭,神情坚定的说道,“总之坏人想要的就不能给。” 方老太太失笑,将手里的银锭也放回去。 “行。”她说道,“已经这样了,我就听你一次,要不然我们这争家产也太儿戏了,更像是做戏,就接着闹一段吧。” 君小姐点点头。 “谢谢外祖母信我。”她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你还要看吗?”她说道,环视银库。 她又不是来看银子的,君小姐摇摇头。 “我们回去吧。”她说道,“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方老太太和她一起转身向外走去,又有些依恋的看着四周。 “这里面的银子比你们岁数都大。”她说道,“是你曾外祖父那时候的,那时候我还小呢。” 君小姐点点头。 君蓁蓁的曾外祖父那时候是跟他祖父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候父亲也还小,她还没出生呢。 “...听你外祖父说,那时候难啊,战乱纷纷,金人刚侵袭皇帝被掠去的惊恐还未散,把这么多钱从山东运到山西来,那真是担惊受怕...”方老太太接着说道,忽的身边的君小姐不走了,而且扶着她胳膊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 吓到了吗? 方老太太诧异的看过去,视线已经适应了室内的夜明珠光,看着身边的女子蒙着一层珠光的脸变得惨白。 “怎么了?”方老太太吓了一跳忙问道,又反手握住君小姐的手。 触手冰凉,颤抖。 “这是怎么了?”方老太太急道,又下意识的环视四周。 地库因为是地下,接近黄泉,民间常有闹出鬼怪事的传说,这孩子该不会撞到什么了吧? 君小姐看着她,嘴唇颤抖。 “太炎三年。”她吐出四个字。 太炎三年?方老太太愣了下,方才银锭上的铭文。 “那时候,是太炎三年。”君小姐看着她颤声又说道。 那时候?方老太太再次愣了下,方才她说的... “哦可不是,你曾外祖父从山东到山西来的时候,正是太炎三年。”她忙说道,又用力的拍君小姐的背,“你是听你父亲讲过吗?那时候的日子是有些不好过,很乱,不过都过去了,不用怕...” 她的话没说完,君小姐就抬脚向外走,她的脚步匆匆有些踉跄,似乎这里有什么饿狼猛虎,一心要逃出去。 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方老太太疾步从门边的架子抽屉里拿出那只拂尘,狠狠的在架子上一敲。 “少吓唬我家的孩子!”她竖眉怒目开始斥骂。 迈步冲上台阶的君小姐脚步停顿下,她知道这个,跟着师傅见过,乡下的妇人在认为孩子撞邪的时候会大骂,这样会吓走邪祟。 君小姐看着在银库叉腰拍着拂尘大骂的方老太太,神情呆呆一刻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疾步走了出去。 方老太太到底不放心,扔下拂尘跟着出去,待她关好地库的门,爬上去却发现外边已经没有了君小姐的踪影。 或许是先回房间了,但当方老太太询问时才得知君小姐出府了。 “这么晚去哪里?”方老太太惊讶问道。 大管家摇摇头,君小姐他们是不敢拦更不敢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方老太太皱眉神情忧虑不安。 ......... ........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刚脱了衣裳上床的朱瓒吓得跳起来,当然不是生死危险的戒备,因为能这样熟练的越过他布置的防备闯进来的也不会有别人。 “我说你想干什么...”他下意识的要将被子裹在身上,但还是晚了一步,君小姐已经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她哑声说道。 她的神情惨白,声调颤抖,身上挟着初秋的凉风,口鼻的气息炙热,一起冲击着坐在床上的朱瓒。 她这样子可是从未见过,也就当初在怀王病了的时候有些相似。 出什么事了?她会吓成这样? 朱瓒深吸一口气,反手将她的肩头握住。 “什么?”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看着他。 “那些人要拿走的是银子。”她说道,“那些银子是官银。” 朱瓒哦了声。 “又如何?”他只是一转念就想通了,沉声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抖了抖嘴唇。 “你知道太炎三年吗?”她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朱瓒眼都不眨一下。 “太炎三年,经过将近十年的征战,金人终于退出中原也开始议和,愿意归还被掠走囚困金国的仁孝皇帝等宗师宫人。”他说道,“但最终金人毁约,害死仁孝皇帝,和谈破裂。” 君小姐看着他,低下头。 “怎么了?”朱瓒再次沉声问道。 “方家库房里存的官银,是太炎三年的。”君小姐似乎不想看他,低着头哑声说道。 朱瓒哦了声,等她继续说。 君小姐却似乎难以启齿,将头低的更低。 “太炎三年,内承运库,只造了一批官银。”她哑声说道,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朱瓒微微一怔,旋即一个机灵。 “不会,就是...”他脱口喊道。 君小姐将头几乎埋到胸口,然还不足又用双手捂住了脸。 朱瓒神情一阵红一阵白,坐在床上久久半晌对着半空吐出一个字。 “草。”(。)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敢想的真相 君小姐已经想起来了,其实她见过这个银子。笔×趣×阁。biquge。 很小的时候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乱翻,翻出一块银子,因为听宫女们常说铰了银子花,她就拿了剪子准备试试。 父亲发现喝住了她。 不过父亲没有像姐姐和宫女嬷嬷们那样对她玩剪子大惊小怪。 “这个银子可不能铰了。”他只是温和的说道。 银子铰了也是银子,为什么不能铰? “因为这是太炎三年的银子。”父亲带着几分郑重说道,“九龄啊,你要记住,这是太炎三年的银子。” 太炎三年怎么了? “那是耻辱啊。”父亲沉声说道,看着手里的银锭,“这银子是专门为赎回你曾祖父造的。” 对于小小年纪的她来说,还不认得曾祖父是谁,曾祖父又在哪里?赎回是什么意思? “你曾祖父被金人抓走了。”父亲说道。 这对她来说是很惊讶的事,皇宫这么大,她连后宫都走不出去,竟然有人能把曾祖父抓走? 父亲被她的话逗笑了,笑着又满是伤感。 “你曾祖父不是在这里被抓走的,他是去前线征战。”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就算不是在前线,国破了,高墙深宅又能挡住什么?被抓走的不止你曾祖父,还有好多宫人,还有你一个叔公。” 宫里原来有那么多人吗?她日常见的宫里就只有他们一家还有皇祖父一家,哦,还有几个叔公王爷,去年见过一次,说是住在不同的地方,不能常来京城。 后来父亲还说了一些什么,但对于那个小小年纪的她来说很是无趣,听不懂也记不住,后来回想起来只记得父亲神情伤感又愤怒。 “九龄,你要记得,太炎三年,是耻辱,要切记,不要再有这种耻辱,必须国强兵壮。” 记忆里父亲的声音悠长,书房蒙着着秋日的枯黄,那个被她用剪子戳了一个豁口的银子摆在书案上,散发着暗哑的光。 “那时候金银布帛交给了金人,金人却翻脸毁约,说周人不讲信用,拒绝归还仁孝皇帝,仁孝皇帝受惊病重死在了金人城中。”朱瓒慢慢说道,打破了室内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大家都骂金人无耻不守承诺,天下群情激愤,原来...” 他的声音说到这里停下来,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但君小姐知道他要说的意思。 原来金人骂的是对的,说好的银子并没有交给金人,而是到了山东,到了方家的手里,成了一桩买卖生出更多的银子。 而这一切欺瞒着天下人,仁孝皇帝没能赎回,是被金人害死的,他们楚氏皇族经受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以及耻辱,也同时享受着天下人的同情。 耻辱啊。 君小姐的手几乎要将脸抓下来,她都没脸见人了,她的身子颤抖着。 是谁做的?是齐王?是皇祖父?父亲知道吗? 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她声音喃喃如同呜咽。 朱瓒看着她。 “你真想不明白吗?”他说道,声音低沉但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听说当年仁孝皇帝最喜欢的是肃王。” 君小姐将头埋的更深。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后来长大了,知道了曾祖父是谁,知道很多在皇宫里没见过的但存在的名字的皇亲们。 肃王,是曾祖父的第八子,是她祖父的八弟,虽然封王却没有外出,一直留在皇宫,说是因为年纪小,其实也彰显了备受宠爱,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金人破城闯宫,将他也掳走了。 仁孝皇帝死了,和谈破裂两国交战,肃王等宫人自然顾不得理会,后来没多久也病死了。 是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朱瓒这一句仁孝皇帝喜欢肃王是什么意思。 如果仁孝皇帝在,承继大统的登基为帝的不一定是她的祖父。 祖父登基为帝,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国也不可有二君,那如果迎回了仁孝皇帝,祖父怎么办?还位与仁孝皇帝?还了之后呢?仁孝皇帝还会选祖父为下一任皇帝吗? 所以...... 她不是想不明白,她是不敢想,被朱瓒这一句话逼得不得不想,冷,触手摸到被子,干脆伸手扯过将自己裹起来。 真冷啊,好冷啊。 朱瓒只得只穿着亵裤光着上身坐在床上瞪眼。 “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他沉声说道,“但皇家无父子兄弟...” 君小姐将被子猛地掀开露出头。 “那父亲也没什么可怜,他被害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她说道,“齐王他夺走这皇位也没什么不对的,这个皇位本就是抢来的,都是坏人,都是抢夺,都是弑戕,都是畜生不如。” “你看你这是胡搅蛮缠了。”朱瓒沉声说道,“你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不要想事情了。” “我脑子清醒的很。”君小姐喊道。 “你清醒个屁。”朱瓒毫不客气的回道。 这混蛋!君小姐瞪眼看着他。 “你如果清醒就应该认识到你皇祖父,你父亲,齐王,是不同的人,他们做出的仅仅是能代表自己的事。”朱瓒说道,“你不能因为他们做了错事,就认为你父亲死没错,死的活该。” “我没有说我父亲活该。”君小姐说道,垂下头。 她只是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父亲知道不知道,跟他被害是两回事。”朱瓒说道,沉吟一刻,“你现在要明白你要做的是什么,你是为你父亲报仇,至于先前的皇位更迭的种种阴私,不是你能管以及能管得了的事。” 君小姐裹着被子,道理她都懂的,只是.... “朱瓒。”她抬头看着面前盘腿坐着的男子,“你觉得恶心吗?” 朱瓒笑了笑。 “天下恶心的事多了去了。”他说道,“我恶心不过来,我也没空恶心。”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只是这笑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 “你现在不要想了,你现在太激动,糊涂着呢。”朱瓒皱眉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我不想了。”她说道,“我困了,我先睡觉了。” 她说罢就扑倒在床上,将被子扯过盖住了头。 朱瓒差点被挤得掉下去,愕然看着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君小姐。 “这是我的床。”他说道。 但君小姐似乎睡着了根本就不理会。 朱瓒只得自己下来,初秋的夜里有丝丝的凉意,这时候他也才发现自己还赤裸上身,顿时面色涨红,有些慌乱的从一旁架子上扯过衣服套上。 不过这时候套上又有什么用,看都没看光了。 “登徒子。”他嘀咕一句看了眼被占据的床,床并不大,但那个女子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看上去瘦小又可怜。 他轻叹口气,就在床边的地上坐下来,室内陷入安静,夜色更浓。(。) 第一百四十章 无可奈何又奈何 室内就像一只墨笔入水,浓黑荡开然后慢慢的变淡,天光渐亮驱散了夜色。笔《趣》阁.biquge. 朱瓒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对上君小姐的视线。 她并没有起身依旧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盯着朱瓒。 朱瓒将衣服拢住带着戒备。 “你想干什么?”他说道。 君小姐没忍住失笑,旋即神情又安静下来。 “你一夜没睡啊?”她问道。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自己这样受惊,但乍听到这样惊人的事也必然收到了冲击,就像自己一样躲在被子里一夜未睡,他也这样坐了一夜。 “是不是越想越觉得很可怕很可笑?”她自嘲一笑说道。 朱瓒皱眉。 “事情真相还不清楚呢。”他说道,“或许这只是齐王当初一人所为,你皇祖父并不知情。” 那先帝的圣旨怎么解释? 而且这种事,一个人能做到吗?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想来真相也不会比现在猜测的好到哪里去。 君小姐垂目。 “再说了,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想的。”朱瓒接着说道,“不就是皇权相争,这种事很少见吗?说句难听话,先帝不肯接回仁孝皇帝,虽然不合情,但对于一个贪恋皇权的帝王来说是很合理的,当然,他这么做是不对,人品也不怎么好,但这种事也真没什么可想的。” 说到这里又摸了摸鼻头。 “当然,我和你不一样,在我眼里那是帝王,帝王之心当然不能等常视之,说句再难听的,帝王和臣子是互相依靠又互相戒备的,我可从来没指望一个皇帝是仁善之辈。” 反正皇帝在他眼里都是坏人,坏人做出坏事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真是直白到残忍,君小姐明白的他的意思。 朱瓒的声音又缓了几分。 “而你,那是你祖父,那是你曾祖父,是你叔叔,在你心里是亲人,亲人这般冷酷无情生死相搏,的确很难可怕很难接受。” 君小姐垂目,忽的又笑了笑。 “真是的,这种可怕的事,怎么被你这样么一说,倒像是我大惊小怪无理取闹了。”她说道。 “要不然呢,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替你祖父自尽谢罪与天吗?”朱瓒摊手说道。 君小姐看了他一眼。 “当初,如果赎金给足的话,且不说仁孝皇帝生死,战事大概不会如此得惨烈持续十几年吧?”她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竖眉。 “你这话真荒唐。”他沉声说道,“赎回?且不说金贼破我城屠我民占我地,就说这一个赎字,就是耻辱,这种耻辱,只有用血战来洗刷,那个时候,或许先帝是真心议和,但金人绝对贼心不死,赎金不足还是足对于他们来说都一样,不足更让他们借机闹罢了,就算给足,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神情傲然又愤怒。 “而且我父亲等官兵与金人鏖战,难道仅仅是为了仁孝皇帝被害吗?就算他们归还了仁孝皇帝,那我数十万百姓的血仇呢?那他们侵占的我国土呢?你现在说出这种话,对得起征战十几年,无数牺牲的官兵们吗?” 君小姐掀开被子坐正身子。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发什么脾气啊。”她说道。 “这种事,随口一说也不能。”朱瓒沉脸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我错了。”她整容说道。 朱瓒哼了声转过身。 “我这不是觉得羞愧嘛。”君小姐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朱瓒再次转过身。 “你羞愧什么?”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一直认为我能活过来是天道公平,可是现在看来...”她说道。 “现在怎么了?现在这不更印证了?”朱瓒打断她说道,“你皇祖父为私欲置父亲和弟弟于不顾,你皇叔则杀兄逼死父亲夺位,这不正是天道轮回报应吗?多公平多公道啊。”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啊。”朱瓒抱着胳膊抬着头居高临下说道。 “这明明是挺悲伤的事,你一说,就有点儿戏和可笑啊。”君小姐说道。 朱瓒没有羞恼,笑了笑。 “这世间的事或许本来就是可笑。”他淡淡说道,“我们笑他人,他人笑我们,我们笑前人,后人笑我们,谁是谁非,人有无愧于心,天有公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 “不管你皇祖父做过什么,这都不是你父亲该被你皇叔杀的理由。”朱瓒说道,“而更与你为父报仇没有任何关系。” 君小姐哦了声,看着朱瓒。 朱瓒也看着她。 二人谁也没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说话,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四目相对,气氛忽的变得有些怪异。 君小姐先笑了,朱瓒顿时没有先前的肃然,颇不自在的扭开视线。 “怪可笑的是,我现在自己要推翻自己策划的这一切,不仅不能阻止,还要说服方老太太把这些银子让那些人拿走。”君小姐说道。 她说着话一手解开散乱的发鬓,简单的重新挽好,一面下床。 因为没有脱衣在被子里睡了一夜,衣衫有些凌乱,君小姐低下头整理,朱瓒翻个白眼转开视线。 “那是当然,这毕竟是皇家丑事,怪不得方家要被暗害意图灭口,虽然太炎三年的官银是秘密制造的,知道的人不多,但铸银这么大的事都有记载必然有人知道,一旦泄露,那可就...”他说道,话音未落君小姐忽的走过来伸手抱住他。 “谢谢。”她低声说道。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住,更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动手动脚,说谢谢,好像是第一次吧,朱瓒僵硬着身子脑子有些混乱的想着。 当初在怀王府外就发过一次疯,当自己许诺她治好怀王自己就保她性命时,当然现在他已经明白她为什么那时候突然的发疯。 那是表达谢意,无法言表的谢意,现在这谢谢可以说出来了。 谢谢还好有他,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说话发泄,要不然自己会憋疯了吧。 既然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不能太小气吧。 朱瓒抬手准备回礼,怀里的人却松开手站开了。 “我去做事了。”她说道,疾步向外而去。 朱瓒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喂。”他忍不住喊道。 君小姐回头看他。 “怎么?”她问道。 “就,白抱了?”朱瓒视线看向一旁说道。 君小姐笑了。 “啊,就白抱了,怎么了?”她说道。 朱瓒有些哑然。 “不怎么。”他说道,“就问问。” 君小姐抿嘴一笑转过身走了出去。 朱瓒这才看向门口,捏住了手指。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不负责啊。”他嘀咕说道。 ......... ......... 重新站到方家大宅的门外,君小姐心情复杂,脚步有些沉重,从京城归来时的志在必得已经无影无踪,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老太太。 这一刻,她也想像朱瓒得知事情之后的第一个反应那样,骂一声脏话。 这天啊,你真是以万物为刍狗啊。 ..... ..... (感谢楚芸哟打赏盟主 感谢秋至風露繁、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谢谢,谢谢大家)(。) 改个错 关于第一百三十八章提到太炎三年时间线错误已经修改,很抱歉,没有存稿写的匆忙疏忽了。 嗯,看到现在大家也看出来了,虽然是架空宋明皆信手拈来什么有用就取之来用,但基本背景还是取材南北宋这段。 嗯,记性差的我偷懒不严谨,还好你们很厉害自带纠错功能,倒也能各得其乐,有点无耻了嘿嘿。 谢谢指出错误的颜行歌,收尾阶段我警醒一点,避免再犯错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尔反尔 她一夜没睡,方家的很多人必然也一夜没睡。笔~趣~阁.biquge. 看着门口见到她归来松口气的管家,再看从方老太太屋子里疾步接出来的方承宇。 “吃过饭了没?” “这么早肯定还没吃饭吧?” 方承宇笑着说道,没有问她去哪里出什么事,仿佛如常早晨醒来相见一般轻松随意,但眉宇间的一夜未眠的焦虑又怎么掩的住。 昨晚自己突然的失态离家而去一夜不归,又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他们肯定急疯了。 “对不住了,让你们担心了。”君小姐带着歉意说道。 方承宇笑的眼睛眯眯。 “哪有啊,你做事肯定没问题。”他说道,“我们相信你。” “是的,我们相信。”方老太太坐在屋子里,听到这话说道,“但是希望你也尊重我们一下,君蓁蓁,我们是人,不是石头。” 知道怎么为你担心受怕,怎么焦虑不安,怎么想找又怕给她添麻烦不敢找,你这轻飘飘的一句抱歉就算了? “君蓁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方老太太沉脸说道,“你太过分了,你到底把我们当什么人...”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女子忽的眼泪滴落。 方老太太吓了一跳,余下的话戛然而止。 方承宇更是几乎要跟着掉泪,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掉泪。 “九龄,九龄,你别难过。”他急急说道。 君小姐已经抬手拭去两滴滑落的眼泪,对着他们挤出一丝笑。 她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正颇有些感觉复杂时听到方老太太这一句把我们当成什么人,是啊,他们是什么人?君蓁蓁的亲人,靠着曾祖父买命银子发家致富的人,然而又是可怜人。 她看着方老太太,岁月在这老妇的脸上铭刻沧桑,锦衣玉食的包裹下也难掩其经历的苦难,亲人不明接连离世,子孙十年绝望等死。 她想起方老太太猜出真相说的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坚定,这种坚定是绝望也是自豪吧。 君小姐忽的想起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的名字,一个叫方守义,一个叫方念君,守着义,念着君上,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以为君上做事为荣耀吗? 可惜的是,他们拿着的君上的银子,本身是血腥的见不得人的,更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不仅没有荣耀,还可能是助纣为虐,只有过河拆桥杀身灭口之祸。 当初方曾老太爷知道不知道这些银子的真正来历? 如果说不知道,那为什么不惜断绝一切亲缘关系,让自己这一脉变成孤家寡人,世人民众都说这是因为钱财贪婪而无情,但是不是也可以说隔断了家族血亲免得受到牵连? 曾老太爷是这样做的,方老太太是不是受到叮嘱,也这样对待自己的亲族,不惜背负六亲不认的恶名也要割舍? 他们到底知道还是不是知道?知道的话又知道多少? 或者并不知道什么,但如同朱瓒说的那样,臣子对帝王天生戒备,富贵险中求,有富贵必然有危险,所以才这样提前戒备,以免大祸临头合族倾覆。 还有当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和金国和谈用的赎银,为什么又到了山东?方家是怎么被选中来做这件事的?先帝为什么又会写下那样一张圣旨? 太多细节不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难明白了。 几滴冰凉的水忽的洒在脸上,夹杂着草木灰的腥气,君小姐一个机灵,看到方老太太站在面前,正将手指从一个水碗里沾了沾,然后再次弹过来。 “外祖母,你干什么?”君小姐忙躲避问道。 “驱邪。”方老太太干脆的说道,一面审视着她,“你是不是又想哭又想笑,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可能是撞邪了。” 君小姐失笑,笑的眼睛有些酸,又点点头。 “大概是吧,或许是外祖父第一次见我很开心。”她说道。 “你外祖父才不是吓唬孩子的人。”方老太太说道。 “九龄你好了吧?”方承宇急忙问道,一面对九龄使个眼色,在后靠近她低声,“快说好了,要不然就让你把这草木灰水喝了。” 君小姐笑着点头。 “好了说明管用,更得喝。”方老太太听到了冷脸说道。 君小姐笑了。 “外祖母,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嘛。”她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些事,有些失态了,我昨晚也没有乱走,去一个朋友那里说了会儿话。” 她有朋友吗?方老太太想道,真稀罕。 方承宇则一脸的委屈,真讨厌。 “怎么拖延的事你不用上愁。”方老太太又干脆的说道,“戏台子你搭好了,接下来我们唱就是了。”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轻松,又几分骄傲。 “唱戏这种事,我们很拿手。” 说罢示意君小姐坐。 “昨晚我想好了,也跟承宇商量过了,就先继续从锦绣告状来做...” 看着方老太太兴致勃勃一副要与自己详谈怎么做的样子,君小姐有些不忍心打断,是她让方老太太一晚上想怎么做,而她则一晚上想的是不做。 “九龄,你有什么新的想法?”方承宇忽的说道,打断了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也看向她。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 “我觉得还是让他们拿走吧。”她说道。 方老太太神情有些愕然。 “啊?”她似乎没听清。 “我思来想去,拖延也不是个办法。”君小姐一句话出口,也就说的利索了,“没有千日防贼,他们既然势在必得,如果拿不到肯定会恼羞成怒,反而对我们不好,不如避其锋芒吧。” 方老太太哦了声,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沉默让室内气氛有些怪异。 “是我先前没想好,虽然猜到了一些事,但真切的看到那些东西之后,我觉得我原先的考虑有些欠妥。”君小姐又接着说道,神情难掩羞愧。 这羞愧是真真切切的,但当然不是因为考虑欠妥。 室内再次沉默。 君小姐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方老太太先开口了。 “好。”她点点头,很干脆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她说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事。”她说道。 君小姐默然一刻。 “兵来将挡,接下来我们继续做我们该做的事。”她说道,又停顿下,“外祖母,你放心。” 你们放心,这个银子的来历她虽然不得不也进行掩盖,但并不代表就可以任皇帝行事。 朱瓒说得对,不管皇祖父当年做了什么事,那都不是齐王可以作恶,她父亲以及方家的这些人该白白的被害。 这依旧是公道,这世间必须有公道。 君小姐施礼告退了,看着君小姐走出去,方老太太轻叹口气。 “祖母,谢谢你啊。”方承宇也说道,“你不怪九龄她这样出尔反尔的。” 方老太太笑了笑,神情又恢复肃然。 “怪她做什么,这件事起因与她无关,结果也与她无关。”她说道,“这本就是我的事。”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看着视线里已经消失的女子的身影。 “更何况,她真的被吓到了,经过一夜做出这样决定,我想不是儿戏。” 方承宇点点头,挽住方老太太的胳膊。 “祖母,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们不怕。”他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怕什么。”她说道,笑了笑,“她不是说过,这世上有公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个秘密送走了 三天之后,在一间客栈里带着不耐烦的生意人等来了方老太太。笔|趣|阁。biquge。 “现在可以装车了?”他皱眉问道,“你家的事解决了?” 方老太太带着几分惭愧。 “让您见笑了,还没解决,不过这并不影响生意。”她说道。 不影响吗?那么多民众还有官府都盯着家门,被那几个小姐煽动的往外运东西不会扒了车吗? 方老太太笑了。 “您真说笑了,怎么会。”她说道,神情些许尴尬,“我虽然老了,但还有点威慑。” 生意人嗯了声,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 “原来如此啊,那老太太你果然是不负盛名啊。”他似笑非笑说道。 这话算不上难听话,但也算不上什么好听话。 他口中所谓的方老太太的盛名自然是横行霸道六亲不认。 这样的一个老太太经历夫死子丧几十年守住这偌大的家业不到倒,怎么能连几个晚辈女儿都对付不了。 方老太太亲自上门邀请表达了诚意,先一步告退,生意人却没有立刻就去方宅,而是带着随从们来到大街上。 这三天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话题还是方家女儿们争家产,原本被压制的话题因为三小姐告官而再次掀起。 “那现在是方老太太跟这三小姐斗吗?”生意人饶有兴趣的问道。 闲谈的民众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他,他们非常乐于分享,独乐不如众乐。 “不是的,那位三小姐跑出来争家产,家里两个小姐不同意,老太太就让方大太太带着两个小姐去官府跟那三小姐闹去了。”一个民众笑着说道。 生意人笑了笑。 “这老太太还真是挺无情的。”他说道,“让自己的亲人去厮杀。” “这算什么。”民众们浑不在意,觉得理所当然。 “今天刚开始热闹的很,阳城的人都去县衙围观了。”还有人热情的指点。 生意人沉吟一刻 “那三小姐一个人,又那么理亏,她能斗过方家母女三人?”他好奇的问道,“听说这三小姐的生母可是害了方少爷的,方大太太不生吃了她就不错了。” 民众们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小得意。 “这位老乡,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中一个说道,“方大太太是很厉害,但三小姐也不是一个人,背后也有靠山。” 生意人神情不解。 “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靠山?”他问道。 “您不知道吧,她的靠山,方老太太都要畏惧三分。”一个民众抢着说道,眉头飞扬,拇指一竖,“君九龄,君小姐,你可知道?” 生意人哦了声,君小姐回阳城的事他自然第一时间也知道了,原来是为这个啊。 “这君小姐竟然要帮三小姐?”他皱眉说道,“这不太好吧。” “君小姐做事一定有道理的。”民众们异口同声说道,神情对他几分不满。 生意人似乎被君小姐这人气吓了一跳,带着几分尴尬,赔笑几句走开了,离开人群他的脸上半点尴尬也无。 “原来是这君小姐也是个无情人。”他似笑非笑说道。 “先生,君小姐是受方家钱庄最大恩惠的人,要不是这德胜昌她哪里来的军功,就连那成国公也死在北地了。”随从说道,“人只会胃口越来越大,谁有,也不如自己有啊,无奈她是个外孙女没理由抢夺人家家产,现在好了,让三小姐出面,她在背后撑腰,势必要狠狠的咬一口肥肉。” 生意人笑意更浓,又带着几分冷色。 “咬吧咬吧,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他说道。 “那现在我们...”随从请示问道。 “算这老太太干脆,把她们赶到官府去闹,不耽搁咱们做事。”生意人拂袖将手背在身后,“我们拿东西走人,然后管他们是死是活。” ........ ....... 银两是生意人带着人亲自下去搬出来装车的,方老太太并没有跟着下去,搬出来的银两自然是混杂的,满满的装了两车。 “老太太,您要不要数一数,也不怕我们多拿了你的钱。”生意人说道。 既然说是拿走本金,自然是有账目要走,数额也是有定的。 方老太太神情复杂。 “您说笑了,没有您的,哪有我的。”她意味深长说道。 生意人笑而不语,方老太太的视线落在银车上,带着几分怅然。 “老太太,从此以后,都是你的了。”生意人低声笑道,“您要高兴才是。” 方老太太看着他神情郑重的施礼。 “还是那句话,没有您,哪有我。”她说道。 生意人哈哈笑了,又带着几分欣慰叹口气。 “老太太,买卖不在了,情义还在。”他说道。 方老太太一脸感激的施礼。 “时候不早了,我们必须启程了。”生意人说道。 方老太太再次施礼,亲自相送,刚送到门口就被生意人谢绝了,只得站在门口看着一行人沿街而去,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祖母,什么感觉?”方承宇走过来问道。 什么感觉? 方老太太握了握手里的拐杖。 拐杖里再没有让她日夜惦记的圣旨。 她回头看宅院,宅院里也没有让她日夜难安的银锭。 几十年的秘密,说没就没了。 “我不用担心我死的时候你在不在跟前了。”她忽的说道。 这个秘密也不用再传下去了,将会跟着她一同进坟墓。 “我觉得,空荡荡的。”她伸手按了按心口,又笑了笑,“不过,也很轻松。” ....... ........ 车队行走在路上,前后拥簇的人们骑马而行,还有人将酒囊互相扔来扔去,笑声不断。 “他们可真轻松。” 不远处的一道丘陵坡上,披着草编带着一定草帽子,几乎与丘陵混为一体的君小姐淡淡说道,视线狠狠的盯着那群人。 身后有疾风响,一跟树枝砸在君小姐头上。 “干什么?”君小姐带着几分恼怒问道。 朱瓒没有在意她的坏心情,挑眉一笑。 “我们去玩啊。”他说道。 君小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头还凝在一起。 “玩什么?”她问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事与愿违 秋高气爽,太后宫中越发花团锦簇,皇帝过来时宫女内侍们正在摆放花盆,各色的菊花争奇斗艳。笔、趣、阁。海棠搜书。 殿内传来女人们的笑声,夹杂着孩童们的吵闹。 皇帝制止了内侍的通禀走进去,看到太后殿内后妃公主皇子妃们团座,另有大大小小的孩童们由宫女内侍们陪着玩耍,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皇帝也露出笑容。 “皇帝来了。”太后含笑说道。 殿内的人们这才察觉,欢喜的施礼相迎,说笑片刻,在太后的示意下众人告退。 “皇帝最近很高兴啊。”太后说道。 皇帝应声是。 “国泰民安政事清明。”他说道。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本就该高高兴兴的。”她说道,“至于几个不听话臣子,你身为一个帝王,跟他们置什么气,有失身份。” 皇帝恭敬的应声是。 “这臣子用还是不用,怎么用,都是你做主,是他们在你的股掌之上,哪里能被他们左右。”太后说道。 说的容易,你又没面对他们,皇帝腹议,脸上半点不敢显露,越发恭敬的应声是。 “母后教训的是。”他说道。 太后看他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大概是从小做戏做惯了,总是表明一套心里一套,嘴上说的好听,内心指不定正抱怨什么,不过今日皇帝的脸上笑意始终浓浓。 “什么好事啊?”她好奇的问道。 皇帝左右看了看,似乎在防备什么。 “看什么看。”太后立刻竖眉,“哀家就见不得你这样子!如今你是皇帝,这是你的天下,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母后息怒。”皇帝忙说道,再次靠近,压低声音,“当年的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 “当年那么多东西?哪个啊?”她说道。 皇帝更靠近。 “银子。”他低声说道。 太后神情变幻一刻。 “那东西还没用完呢?”她皱眉说道。 “还剩了不少。”皇帝低声说道,“也没想到那姓方这么厉害,立足发了家银子还剩不少,又实诚,他有了钱,就不再用那个银子了。” “实诚?哀家看他是奸诈,就等着留着这东西要挟呢。”太后冷冷说道。 皇帝应声是。 “那时候父皇一直都还在,也不敢太过于逼迫,怕万一...”他解释道,“不过现在好了,都拿回来了,圣旨也好,银子也好,再无遗漏。” 太后嗯了声。 “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就让他们早死早超生吧。”她说道,又哦了声,“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与陛下有功,生前死后该享的荣耀都不能少。” 说到这里又摆摆手。 “丰厚些吧。” 皇帝应声是,眼里掩不住笑意,又似乎卸下心头的巨石般难掩轻松。 “瞧你这样子。”太后不满的瞪眼,“多大点事也值得这样。” 皇帝只是笑着应声是。 太后也笑了笑。 “哀家知道皇帝你的心思,其实完全不用。”她面带冷峭看向殿内,“这皇位本就该是你的,这天下也就是你的,至于你太子哥哥,他就是该死的。” 皇帝下意识的也看向殿内,外边日光明媚,越发衬的殿内几分昏暗,昏暗中似乎有个男子站立。 他锦衣华袍,头戴玉冠,姿态高雅。 “母后近日饮食可好?”他说道,声音清润儒雅,让人感受到关切但又不刻意,就像真正的母子那般发自内心的亲近。 皇帝放在膝头的手攥起。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这个太子哥哥的样子了,小时候他是被乳母带大的,后来小小年纪就离开京城去了山东,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他却又记得他的风姿,人人都夸赞,说皇后教养的好,肖像皇后。 他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然而他走出来却只会被人取笑。 “那不是取笑,那是隐忍。”太后冷冷告诫他。 隐忍?皇帝心里冷笑,既然他本该是皇帝,何必要这样隐忍?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才能当上这个皇帝?凭什么他这么受委屈。 说的自己多厉害,到最后还不是靠他自己才做到的。 皇帝看着殿内,眼神阴狠的抬手一挥,那幻象中的人顿时化为乌有。 殿外传来孩童们的笑声,不知道宫女们在陪他们玩什么游戏。 听到这笑声,太后的面容缓和几分。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自己生的,跟别人生的,怎么也是不一样的。”她说道,看着皇帝,“你记住,他本就是要死的,只不过早晚而已,你当这皇帝也只是早晚而已,这是无可辩驳的事。” 皇帝恭敬的应声是。 “叫孩子们都进来吧。”太后扬声说道,“今日高兴,都在哀家这里吃饭。” 说着又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就不用了,政事要紧。” 美人不让纳,宴乐不允许,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工具吧?自己养的,跟别人养大的,怎么也是不一样,皇帝心里冷笑。 “是。”他恭敬的含笑说道,刚走出宫殿,就见一个内侍急急的奔来。 “陛下,陛下。”他顾不得身份礼仪,连施礼都忘了,凑上前,“袁公公的信。” 皇帝带着几分随意接过,拆去火漆信很简单,一眼扫过他温和的面容顿变,转身便向太后殿内而去。 皇后后妃公主们刚进来还没坐稳,又忙站起来。 皇帝不予理会疾步到太后面前。 “母后,不好了,银子没了。”他俯耳低声说道。 太后面色一怔,旋即大怒。 “废物!”她喝道。 皇帝吓得哆嗦一下,皇后妃子们更是面色发白的起身。 “都出去。”太后竖眉说道。 皇后不敢怠慢忙带着人急急的退了出去,皇帝下意识的跟着也要走。 “谁让你滚了?”太后喝道。 皇帝忙站住。 “怎么回事?”太后喝道。 “具体的还不清楚,只说走到河南的时候被劫了。”皇帝说道,“袁宝正在追查。” 太后看着他。 “真是废物。”她咬牙说道,“这种事都做不好。” 她或许是在骂袁宝等办事的人,但听在皇帝耳内,觉得是骂他。 废物.. 皇帝垂着头,眼神羞怒。 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动动嘴,而他从小到大做了多少事,多少事都是他自己做的,废物,她以为仅仅是靠着她就能当上皇帝吗? ...... ....... “宫里出事?” 听到这话,陆云旗抬起头。 “不会。”他摇摇头,没有犹豫说道。 江千户迟疑一下。 “只知道陛下收了一封信,太后就发怒了。”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几分隐怒,“这信是姓袁的那内侍手下途径递送的,陛下从司礼监分拨一个什么缉事司给他,行事诡异且嚣张,连我们都插不上。”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对他们锦衣卫不那么信任了?他们锦衣卫的存在是完全依仗在皇帝信任之上的,如果.... 陆云旗面色无波。 “都是为陛下做事。”他淡淡说道,“没有什么诡异的,听从陛下就好,其他人其他事,都不是事。” 江千户垂手应声是。 陆云旗沉默一刻。 “应该是阳城的事。”他说道。 这是回答先前的话了,江千户皱眉。 “阳城也没什么事,只是争家产。”他说道,又带着几分羞愧,“小的们一定尽快查出君小姐的去向。” 陆云旗却抚了抚几案。 “她,不是在阳城吗?”他说道。 方家是做出了君小姐在阳城的假象,江千户愣了下,可是,她不在啊。 那陆云旗的意思是要替她遮掩了? 如果皇帝发怒的事真是因为阳城的事,那是不是跟君小姐有关? 要隐瞒吗? “是。”江千户垂手应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取之当归我用 阳城县衙因为方家家产官司闹的焦头烂额,而河南境内的阳武县的官老爷也有些头疼。笔×趣×阁。biquge。 “这是大事!天大的事!快调集人马搜捕!” 这样的喊声已经在县衙里持续半日了,吵得头疼。 阳武县丞伸手按了按额头,抬起眼皮看着面前五个阴不阴阳不阳商贩不像商贩富翁不像富翁的男人。 大事,天大的事,阳武只出过一件天大的事。 “是吗?”他拉长声调说道,“又有力士投石了吗?我当命天下大索十日吗?” 相传张良募力士在阳武博浪沙击秦始皇误中副车处,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乍一听这话堂内五人没有反应过来。 “不管十日还是五日,务必抓到这盗贼。”其中一个人还说道。 哪里来的土包子,阳武县丞噗嗤笑了。 “倒不知道原来皇帝陛下来了啊。”他说道。 五人愣了下,这才猛地回过神,顿时羞怒。 “好你个孙子..”其中一个耐不住脾气上前就要揪住县丞。 “你们要干什么?”县丞早跟地痞无赖打交道惯了,立刻后退尖声喊道。 站在两边的差役也举着水火棍涌上围住他们。 这几个日常只能吓唬吓唬老百姓的衙役根本就不放在他们眼里,但现在闹不得。 为首的一人制止同伴,神情阴沉。 “大人,我们的东西在客栈被偷了。”他沉声说道,“因为被盗之物贵重,还请大人缉捕盗贼。” 县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闻言笑了笑。 “被偷了就被偷了,不要喊的跟杀了人似的。”他说道,一面招了师爷过来,“说吧,丢了什么?” “白银万两。”男人说道。 县丞瞪大眼。 “白银万两?”他惊讶的问道,旋即又眯眼,“你们是干什么的?” “你管我们干什么的...”五人中有人又忍不住喝道。 县丞笑了笑,狐疑的审视他们。 “我得核实事情真假啊,白银万两什么来路?”他说道。 “丢东西的是我们,你不去捉贼,查我们干什么?”那人再也忍不住脾气上前就给了县丞一拳。 县丞捂着鼻子尖叫起来,县衙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 ....... “废物!” 阴暗的房间内,袁宝神情阴冷的说道,看着面前跪着的五人,在他们身后还散站着十几人。 “我让你们装作报案,不是让你们去打架。” 五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人,那当官太气人了。”其中一个哑声说道。 “气人?”袁宝的声音陡然尖利,“你们也知道气人?再气人,有比你们这些蠢货更气人的吗?” 他在室内来回踱步,愤怒的挥舞着双手。 “三辆车,在眼皮底下被人偷走了,你们是死人吗?”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垂头,但当时他们身中迷药,跟死人也没区别,当然这话不敢说出来。 “大人,能无声无息的偷走三辆车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这必然是大盗贼山贼什么的,看来是我们早就被盯上了。”那个中年生意人站出来说道,“既然身份已经泄露了....” 他说着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五人,为了将他们从阳武县衙里捞出来,不得不表明了身份。 “就干脆调动地方官府兵马缉捕吧。”他接着说道,“否则我们私下查找,实在是不便。” “大张旗鼓的找,就方便吗?”袁宝竖眉喝道。 “大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生意人一咬牙,做一个砍头的手势,“大不了,结束后全部做掉。” 不管是盗贼,还是帮忙缉捕的官兵,但凡接触到这银子的,不管他们见没见到银子上铭文,更不管他们懂不懂这些铭文的含义,都必须死。 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袁宝神情越发的阴冷。 别人死不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就要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干的?他不是蠢到毫无防备,出了阳城他们就做了十几个掩护身份,分出去的装银两的伪装车都有二十多辆,以假乱真到他自己都要分不清了。 这一路走来他们人手不断,绕路换身份,竟然还是悄无声息就被人盯上劫走了银车。 这是早有预谋还是偶然相撞? “方家那边果真半点异动也无?”他问道。 有人站出来应声是。 “我们的人始终盯着,方家那边没有丝毫的动作。”他说道,“君小姐和世子爷都还在阳城方家,官司越来越激烈,目前方三小姐已经占了上风....” “我才不管谁占上风。”袁宝尖声打断他,带着羞恼,“我只想知道是谁劫走了我的银子!” “大人,这手法这速度必然是积年的老贼才能做到的。”生意人说道,一面再次请示,“大人,查贼剿匪吧。” ......... ........... “说起来,倒是要谢谢他们这么小心谨慎。”朱瓒说道,一面将手里油桶向车上泼洒,“比预期的还多捞了一车银子。” 油桶倾倒完最后一滴,君小姐将点燃的火把扔了过去,轰的一声,三辆车顿时陷入火海。 火光炙热以及浓烟刺鼻,君小姐后退一步,然后看到身后的十几人正将从车上搬下来的银两分别装在包袱里,书箱里,草筐里,独轮车里,甚至还有猪笼里。 他们身形胖瘦不同,面容也淳朴老实,扔到人堆里都不会被多看一眼那种,此时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 这就是传说中的砍柴人吗? “不如说是匪贼。”朱瓒摸着鼻头,带着几分得意,“积年的匪贼,金贼杀的,钱也要抢的。” “这些人不是在北地吗?”君小姐说道,看着他,“原来你都带来了。” 朱瓒笑了笑,火光映照他的脸忽明忽暗。 “我说过,我对帝王都很戒备。”他说道,“尤其是这个明显不喜欢我们的皇帝。” 君小姐笑了笑。 “大哥。” 那边有人走过来说道。 “我们收拾好了。” 朱瓒对他们点头一摆手。 “去吧。”他简单利索的说道。 那十几人也立刻利索的转身或者骑马或者就如此得步行推车挑着担子四散而去,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君小姐看的有些出神,直到她忽的想到一个问题。 “这些银子你要他们藏在哪里?”她问道。 朱瓒咦了声。 “不藏啊,融掉,花啊。”他说道,眨眨眼,似乎她问的问题很奇怪,“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君小姐啊了声,对于他的回答似乎也很惊讶。 “真,抢啊?”她说道。 她原本是要跟随运了银子的车队,说起来很憋屈,她甚至还要保着这些银子不出问题,但朱瓒却叫她一起去做一件事。 “我们去抢了它。”他说道,“让他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皇帝。 是啊,她是不能让这些银子暴露于众,但并不是只能将这些银子让皇帝拿走。 反而绝不能让他拿走。 不能让他从此高枕无忧,可以肆无忌惮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所以她跟朱瓒一路跟随,朱瓒也叫来了他的人手,耐心的等待,小心的周旋跟踪,终于寻机下手。 不过她的确没有想过抢了之后怎么办,只想着要掩藏。 “最好的掩藏就是用掉它,让它消失。”朱瓒说道,“而且,留着它,也没什么用,难道你能用它威胁他吗?” 用这种事威胁皇帝,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君小姐笑了笑,不过... “倒是便宜你了。”她说道,看着一脸笑意藏不住的朱瓒, 这可是个喜欢钱的家伙,第一次打交道就是抢了她的花灯筹银,想到往事,君小姐的脸上也浮现笑意。 “一下子抢到这么多钱,开心吧?”她似笑非笑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又收了笑。 “我开心的是物尽其用,这些钱让我这样的好人用是天地公道。”他一脸肃容说道。 君小姐失笑,回头看了眼还在燃烧的车辆,是啊,让好人好报让坏人不得如意,的确是公道。 她晃晃手,抬脚向前而去。 朱瓒忙跟上。 “那个。”他忽的轻咳一声,捏了捏手指,“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君小姐认真的想了想,事情做得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留下太大的痕迹吧?因为袁宝那些人是鬼鬼祟祟的行事,很是方便了他们的行事。 “我这算是帮了你的忙吧。”朱瓒说道,“你不是一向很客气,喜欢表达谢意。” 要钱吗?君小姐斜眼看他,真是个钱串子,前一段因为突然得知自己是九龄公主收敛了不少,看来现在习惯了,又恢复以前的作态了。 “你说错了吧。”她看着他,“应该是我帮了你,虽然你人手多,但陷阱是我设的,迷药是我配的,最关键的是,钱最后是你拿了,是你该谢我。” 朱瓒哦了声,看着她,似乎有些恍然。 “这样啊,也对。”他认真的点点头,“那是我该谢谢你。” “那你要怎么...”君小姐笑道。 话没说完,朱瓒猛地伸手将她抱住,他的动作有些匆忙有些僵硬很是笨拙。 不过还好,这一次没有像曾经在定州做样子假夫妻拥抱撞倒她鼻子。 不过,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他这是...... 君小姐回过神,刚要说话,朱瓒已经松开手。 “谢谢。”他说道,垂头将脚尖在地上一拧,越过她向前而去。 君小姐一脸愕然,看着前方三步并两步,两步又并三步而行的男人。 什么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了鬼 一场秋雨一场寒,风夹杂着雨丝从窗外吹进来,坐在值房里的林主簿不由打个寒战,将身上的官袍稍微紧了紧,侧耳听那边堂内的传来抑扬顿挫的声音。笔、趣、阁。海棠搜书。 这是太原府有名的讼棍蒋世三的声音。 “...少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听过这种律法?” “...太太,这是当初大理寺在甘州王三娘案时提出的,并没有在律法上,但也是皇帝认可的...” 听到这里,林主簿打个哈欠,一个君小姐就够难缠了,又请来了这个难缠的讼棍,看来方老太太这次想要不割肉就脱身没那么容易。 事实上现在方老太太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要不然县老爷连猫都顾不得逗,天天坐在堂里听他们扯皮,还不是为了钱。 不过这钱他可不敢要,那祸害还是离远点好,林主簿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有人猛地掀起帘子进来了。 林主簿以为是衙门里的小吏,抬眼看却是一个陌生老妇人。 “嗳,你干什么的?”他皱眉问道。 老妇人神情讪讪。 “我,我找君小姐。”她说道,噗通就跪下来,“求求君小姐救命。” 是来找君小姐治病的,这些日子不少见,林主簿不耐烦的摆手。 “去去,君小姐没在这里。”他说道,一面唤人。 几个衙役跑进来将老妇拎着向外走。 “怎么让人闯进来的。”林主簿没好气的说道,“我知道最近看热闹的人多,但衙门也不是酒楼茶肆啊,什么人都能钻进来。” 衙役们连声应是,拎着老妇走出去。 “我想见见君小姐。”老妇不安的犹自哀求。 “君小姐不在。”一个衙役被吵的不耐烦说道。 君小姐不在?老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君小姐...”她抓住衙役的衣袖急急道,话音未落,就见衙门口一阵热闹,有人缓步而进。 鹅黄的斗篷遮不住婀娜的身姿,正是君小姐。 衙役们一愣,忙抓住老妇免得她冲上去。 老妇却似乎吓呆了没反应,就这样看着君小姐走过进了公堂。 “君小姐刚回来也不歇歇就来了。”衙役们回过神低声互相说道。 听到这句话,老妇人的眼神再次闪烁。 “君小姐去哪里了?我怎么一直找不到她。”她颤声说道。 衙役们横了她一眼,又冲堂内抬了抬下巴。 “君小姐去太原府请了蒋世三。”其中一个衙役说道。 原来这样啊,老妇眼神若有所思。 “君小姐,救救我家...”她似乎才回过神要向堂内冲去。 衙役们将她拦住,再不迟疑的扔了出去。 那老妇坐在衙门前抹泪一刻倒也没有在这里等候痴缠,起身颤巍巍的离开了,一离开民众的视线拐进小巷子里,她的身形就挺直了,脚步也不见颤巍巍,疾步如飞的进了一间宅院。 “行踪果然无疑?” 听了汇报,宅院里的男人神情复杂。 “现在就在阳城呢,而且前一段去的是太原,请讼棍蒋世三。” 他来回踱步,这就跟方家没关系了,那到底是谁干的? 他抬脚将矮凳踢开。 “真是见鬼了。” ......... ........... 袁宝低着头急匆匆而行,比起前一次出现在宫里的姿态低了很多,因为低着头直到听到前方轻咳才发现有人。 他抬起头看到陆云旗站在面前,身边四个锦衣卫面色冷冷的盯着他。 “陆大人。”他忙恭敬的施礼,想到什么又将身子弯了弯,“陛下可在勤政殿?” 他的声音带着讨好。 陆云旗嗯了声,侧身让开。 袁宝再次施礼越过他们。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装孙子了?”一个锦衣卫看着袁宝的背影说道,“不是私下自称自己才是陛下的第一红人吗?” “就是,那群没卵子的家伙们越来越嚣张了,竟然敢动我们的线人。”另一个锦衣卫冷冷说道。 “知道陛下二字就好。”陆云旗说道,“都是给陛下办事。” 谁又比谁高贵,都一样。 袁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俯身似乎瘫软。 “陛下,奴婢该死啊。”他哭道。 前方龙椅上的皇帝手里拿着奏章似乎全神贯注,听不到也看不到。 换做别的人可能就不敢说话了,袁宝到底是从小跟到大的。 “只找到了被烧毁的车的痕迹。”他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那些银子始终找不到,方家那边也查不出什么,奴婢该死。” 他说着咚咚的叩头,额头上瞬时淤青紫红。 “行了。”皇帝的声音从上飘下来,伴着啪的一声响。 袁宝立刻不敢再出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丢了就丢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说道。 没什么?袁宝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到皇帝面色和蔼,没有丝毫的怒意。 皇帝很少发怒,当然这只是外表,但现在袁宝感觉皇帝是真的没有怒意。 陛下这是念着旧情,所以放过他?袁宝狐疑的想道,他会不会高看自己了?毕竟那银子可不是一般的银子..... “银子就是银子。”皇帝说道,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银子只有在特定的人手里才不一般。” 袁宝有些不明白,一脸鼻涕眼泪的看着皇帝。 “跟那老东西一样蠢。”皇帝忽的带着嫌恶冒出一句,“明明自己蠢,还骂别人蠢。” 老东西.. 宫里的老东西可只有一个了... 如果别人听到这话只怕吓得不轻,然而袁宝只是神色慌张一下。 “陛下,慎言。”他带着几分不安劝道。 皇帝将几案上的奏章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慎什么啊,朕都慎了半辈子了,慎走了两个碍事的,就剩下这一个,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他说道。 怕并不是怕,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后,袁宝讪讪。 “这银子当然重要。”皇帝接着说道,带着几分嘲讽,“然而你们都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袁宝不解的看着皇帝。 “这个银子只要离开了方家,不论在哪里出都能说得通。”皇帝说道,“可是是偷,可是抢,甚至可以是从金人手里流来的,这跟朕又有什么关系呢?” 唯有在方家,德胜昌,票号,山东发家,这一系列背景牵涉,才会带来麻烦。 袁宝恍然的点点头,这样说来,好像真的不那么可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皇帝抚着桌面,“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朕是皇帝,这怕不怕的,朕说了算,朕说怕,就让你们觉得朕是怕了,朕要说不怕.......” 他微微一笑,将面前的奏章随手抓起一抛。 “朕自然会让你们知道,朕不怕。”(。)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事终事始 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的秋雨终于停了,然而县衙里的堂审依旧继续。笔《趣》阁.biquge. 蒋世三的声音尽管已经半日都没停过,依旧没有丝毫的疲倦。 “真是厉害。”方大太太说道,虽然说的话还不如蒋世三一半多,但声音里已经难掩疲倦,“他都不累啊。” 方云绣亲自将茶捧给她,神情关切又不安。 “母亲真是谦虚了。”方玉绣说道,“当年母亲年底盘账,一人对十三府二十四家掌柜,不亚于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 方大太太笑了笑。 “不敢,好汉不提当年勇。”她说道,“当时我有你祖母背后撑腰。” 说到这里看了眼室内坐着的两个女儿以及君小姐。 方锦绣还在阳城,但从不与她相见,更不会与她们坐在一起。 “要说厉害,我也比不得你们厉害。”方大太太似笑非笑说道。 她口中说着你们厉害,视线只落在君小姐身上。 如今她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不再对女儿们恼怒,但也算不上多高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就因为这君小姐一句话,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半点不跟家里商量,就敢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当年的许诺看来已经是应验了,她能保住承宇的命,将承宇该得到一切都拱手相送。 这个方家,已经完全属于她了。 “其实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君小姐看向她,“不过是不得已。” 方大太太哦了声。 “不过不得已是不得已,我觉得我还是很厉害。”她说道。 方玉绣哈哈笑了,方云绣和君小姐则愣了下,方云绣是没反应过来,君小姐是没想到方大太太会说这种话。 “舅母说得对,世上不得已的人多了,然而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舅母这般。”她莞尔一笑说道。 这一笑让室内的气氛变得融洽了很多,外边蒋世三似乎跟县令相谈也甚欢。 这气氛让走进来的方承宇笑容更浓。 “母亲姐姐们辛苦了。”他施礼说道,“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 方大太太看向他。 “没事了?”她问道。 “人都走了。”方承宇说道。 他们的对话简单,但大家都互相明白说的什么,自从生意人来取银子开始,就有很多散布在阳城甚至泽州境内的窥探的人,现在那些人终于都离开了吗? 得到这个消息,方老太太也松口气,又带着几分怅然。 “该走的都拿走了,从此后就两不相干了。”她说道。 那些银子已经被她和朱瓒劫走的事,方家的人并不知道,君小姐侧身端茶,看到方承宇看着她。 嗯,也并不是方家所有人都不知道,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她去太原请蒋世三的借口瞒不过他。 不过,这件事本就是兵行险招,虽然安排了替身借着车马遮面蒙混,但能这样顺利的揭过也出乎意料。 袁宝太监那些人也许能糊弄过去,陆云旗的锦衣卫呢? 或者这次锦衣卫没有盯着她?毕竟这个银子的事皇帝十分的小心,以往都不让锦衣卫得知。 这也算是钻了皇帝的空子。 “九龄?”方承宇的声音唤道。 君小姐回神看他。 “那接下来...”她说道。 方承宇笑嘻嘻的打断她。 “那接下来的事,九龄你就不要插手了。”他说道,看向方老太太,“祖母出面就好。” 她到底是个外甥女,如果由她出面让这件事结束,方老太太将来在阳城难免被人说笑。 君小姐点点头。 “那..”她再次开口。 “那九龄你先回京城吧。”方承宇也再次打断她说道,神情几分郑重,“京城那边,我还是不放心。” 且不说皇帝没有如愿的拿到银子,就算拿到了,他也不会心满意足的就此放下此事。 “这件事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君小姐说道。 先前方家有圣旨有不能见光的藏银,这是对皇帝的束缚,现在束缚没有了,皇帝必将肆无忌惮。 “家里这边你放心,我们做好了准备。”方承宇眼睛亮亮说道。 君小姐看向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瞥了她一眼。 “怎么,就你厉害啊?”她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起身对着屋内的方家诸人施礼。 “不,你们都比我厉害。”她说道,认真而又诚恳。 她死而复生能走到今日,很多时候都是依仗了她知道别人,别人不知道她才度过难关,这是老天爷赐予她的幸运,而方家这些女人们却并没有这种优势,她们能在几次难关险境毫无畏惧的做出选择,才是真的厉害。 “既然我们都这么厉害,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方玉绣将两手一翻说道。 ........... ........... 如同来时一般一人一马,只是方锦绣没有一同离去。 “九龄别担心,等这里忙完了,我让人送锦绣回去。”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还没说话,方锦绣已经断然拒绝。 “陈七已经给我雇了镖师。”她说道,看了君小姐一眼。“钱你出。” 君小姐失笑,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她看着方承宇说道。 方承宇伸手,脸上满是委屈不舍。 朱瓒在一旁咳嗽一声。 “不早了啊。”他说道。 方承宇带着几分赌气将君小姐抱住。 “快走吧快走吧。”他口中却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拍了拍他。 方承宇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君小姐又看向方云绣三人。 “哎,不用了。”方玉绣不待她说话就忙抬手,“我不习惯跟人抱抱。” 君小姐还没说话,方承宇高兴的开口了。 “我可以替二姐。”他说道,再次伸手。 君小姐哈哈笑了,方云绣也掩嘴笑,上前对君小姐屈膝施礼。 “一路顺风。”她说道。 君小姐含笑还礼。 “多多保重。”她说道。 ............... ............. 大路上的人影许久看不到了,方承宇还站在原地认真的看着。 方玉绣三姐妹则在一旁说话。 “回家住吧,现在也可以回去了。”方云绣说道,看着方锦绣神情感慨。 已经许久不见了,而且来阳城这么久,大家除了在公堂上见过一两次,还没有这样好好的说过话。 方锦绣笑了笑。 “回不去的。”她说道。 这一句回不去包含的意味颇让人感伤和无奈,方云绣神情不由几分怅然。 “哎,大姐,你就让她住客栈吧。”方玉绣揽住方锦绣的肩头,打断了微微凝滞的气氛,“锦绣大掌柜如今有钱,这是京城最时兴的料子吧?我们都还没买到呢。” 方锦绣横了她一眼,没理会她,但也并没有推开她。 方云绣怅然散去,笑的更加轻柔。 就算回不去又如何,她们都还好好的,那就向前看好了。 “我们回去吧。”方承宇的声音在后传来。 方玉绣哦了声。 “还以为你没看够呢。”她说道。 方云绣嗔怪的瞪了方玉绣一眼。 方锦绣闻言转身就要走,方承宇却又叫住她。 “有件事我想跟姐姐们商议一下。”他说道。 三人皆看他。 “有什么事你说就好了。”方云绣说道。 “商议什么?分家产给我们吗?”方玉绣笑问道。 都已经说了这件事落定,还分什么家产,方云绣笑了,但下一刻她的笑就一怔。 “是啊。”方承宇点点头,神情认真,“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方玉绣问道。 “你们要保证,如果我死了,你们的票号必须如同我的票号一般对九龄言听计从。”方承宇说道。 方家三姐妹面色愕然。 ....... ......... (本卷终)(。) 第一章 我不讲公平呀 秋光枝叶黄灿,硕果累累待收的盛景,在这个时候,韶华时光的少年人却说出了一个死字。笔|趣|阁。biquge。 他说的轻松随意,就好像是很平常的事。 对于方承宇来说,死是很平常的事,但那是曾经,曾经生无希望的时候他都没有轻言死,如今身体康健怎么开始说死了? “果然人是没什么的时候就越想要什么。”方玉绣说道,“当初小弟随时能死,大家谁都不敢说死,如今你活得好好的,这死啊死啊的就成了你的念想了。” 方玉绣要是想让人不舒服,嘴里随时都能扔出刀子来,方云绣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弟不是那个意思。”她说道。 方玉绣似笑非笑看着方承宇。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又不是你的妻子儿女,给我们交代什么后事。”她说道。 越说越不像话,方云绣咳声。 方承宇笑了。 “二姐,着相的是你不是我。”他说道,“我一直是不介意谈死的,人都会死嘛,只不过那时候为了你们,我闭口不谈而已。” 方玉绣点点头。 “你说得对,倒是我们拖累了你。”她说道。 方玉绣说笑话时不笑,说气话时也不气,所以有时候外人被骂了都不知道,方云绣虽然反应慢但自己的姐妹熟悉得很,立刻听出方玉绣是生气了,十分的生气。 “这是怎么了。”她一面拉住她,一面看着方承宇,“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什么死呀活呀的,都是一家兄弟姐妹的,这生死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方玉绣看着方承宇不说话了,方锦绣在一旁低着头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抬脚离开。 “姐姐们,不要担心,我这不是交代后事。”方承宇冲她们施礼,“吓到你们是我不对。” “不是交代后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云绣问道。 “是谈条件啊。”方承宇说道,微微一笑,“二姐你也说了,你们不是我的妻子儿女,只是我的姐姐们,亲兄弟要明算账,所以咱们也要丑话说前边。” 方云绣看了方玉绣一眼。 “你说真的?”她又问方承宇。 “当然是真的。”方承宇含笑说道,“分家产的事,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但现在我想把它变成真的,我们四个把德盛昌分了吧。” 真分啊。 方云绣神情惊讶。 “你说分我们就要啊?”方玉绣说道。 “你们要是不要,那你们就准备嫁人吧。”方承宇说道,“票号的生意你们可以放下了。” 方云绣面色微僵,方玉绣神情平静,方锦绣则抬起头。 “就这样要把我们扫出家门了?”方玉绣说道。 “姐姐放心,嫁妆我是会给的,一定让你们满意。”方承宇含笑说道。 “我要票号。”方锦绣忽的说道。 方云绣看向她,方玉绣也瞥了她一眼。 “你凑什么热闹啊。”她说道,“你不是不姓方吗?” “我姓不姓方,不是你们说了算。”方锦绣说道,“是老天爷说的,这是天注定的,既然天注定的,那我也要拿我注定该拿的。” 方承宇点点头。 “好啊,给你分,只不过少一点。”他说道。 “条件一样吗?”方锦绣问道。 方承宇笑了,点点头。 “你这算什么条件?”方玉绣不咸不淡的说道,“票号分给我们,却还要听她的,那到底是给我们还是给她啊?我们这算什么,为她白做工吗?” “这个条件是有些苛刻,但我觉得对于能分到票号的你们来说,还是很划算。”方承宇说道,神情亦是不咸不淡,甚至带着几分冷漠。 这种神情方家姐妹并不陌生,她们常年做生意,在做生意的时候,尤其是与别人进行利益分割的时候,都会这般的神态言语。 那现在她们姐弟就不是姐弟相处,而是谈生意了。 方云绣忍不住看向身旁,天光已经大亮,入目澄蓝高远,宽阔的大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大树叶黄繁盛如火,温暖又灿烂。 家院护卫在一旁等候低声说笑闲谈,马儿则低头吃草,悠闲的晃动着尾巴。 肃穆的公堂上,吵闹喧哗的分家产是做戏,而此时秋光明媚之下,其乐融融之中,他们在家产上动起了真刀真枪。 方云绣垂目,听方承宇的声音继续传来。 “虽然二姐你在外对民众说你们如何辛苦经营生意,将大好的青春年华都耗费在生意上,听起来很委屈,也值得人同情,然而这不是你们该做的吗?”他说道,微微一笑,“你们的血肉是方家给的,你们的吃喝,甚至你们有做这个生意的机会,也是方家给的,你们身为子女这是理所当然的。” 方玉绣哦了声。 “所以呢?”她说道。 “所以这家产你们原本是不能分。”方承宇说道,“当然除了你们做事是应该的,更重要的是,你们是女的,我是男丁。” 他伸手拍了拍胸口。 “就凭这一条,老天爷注定的,全是我的,就算说破天,也是我的,你们一分钱也不能分走。” 方云绣轻叹口气。 “你也不用说的这么难听,我们也没想...”她说道。 方玉绣抬手制止她。 “所以我们如果想分得,就要答应你的条件。”她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如果我们不想分,你就要把我们赶出家门。”方玉绣问道。 方承宇含笑点点头。 “那我们不分,你把我们嫁人,看来是不打算找好人家了?”方玉绣问道。 方承宇点点头。 “当然是胡乱找了,说了赶出家门嘛,且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不值得费心了。”他认真的说道。 真不愧是亲姐弟,方云绣看着方承宇,想到那日方玉绣对方老太太要家产时说的话。 真狠啊。 她不由按住心口,只觉得颤颤冰凉,看着方承宇。 他说的是真的吗?如果真的选择这个,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方玉绣还好,没有像方老太太那样气晕过去。 “那我们分,就要答应给这姓君白做工。”她说道,“这怎么选我们也是吃亏啊。” 方承宇继续点点头。 “是啊,人生就是这样啦,不是吃小亏就是吃大亏。”他说道,“还好我们是姐弟,我给姐姐们选择吃大亏还是小亏的机会。” 看着少年人清明的眼神,亮丽的面容,方玉绣抿了抿嘴。 “不知道君小姐有没有看出你这么变态?”她说道。 ...... (二更推迟到下午两点)(。) 第二章 你我看得透 方承宇的话不让人愉悦,方玉绣的话也不怎么好听,方云绣放弃了思考姐弟之间感情的真假以及怎么变成这样。 “我听你们的。”她说道,看了看方承宇,“你让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又看方玉绣。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他的又听她的,听起来好像什么都没说。 方承宇笑了笑,方玉绣也点点头。 “大姐那份归我。”她看着方承宇很干脆的说道,说罢视线看向方锦绣。 “我不和你们一起。”方锦绣亦是干脆的说道。 方玉绣撇撇嘴。 “我也不想和你一起,你没大姐听话。”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 “那咱们这就说定了。”他说道,合掌就要施礼。 这也是他们生意的习惯,谈成了互相一礼,表达谢意也表达落定不变。 方玉绣忙抬手制止。 “可别,说定是我们选分家产,但怎么分还没开始说呢。”她说道。 方承宇一笑。 “不用那么麻烦的。”他说道,“反正都是我说了算。” 方玉绣抬手给了他肩头一下。 “你这小子也太欺负人了吧?”她说道,“你再这样,当姐姐的我可就要欺负你了。” 方承宇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二姐姐怎么舍得欺负我啊。”他笑嘻嘻说道。 这一眨眼间就又如同日常姐弟亲密了,方云绣神情微微凝滞,又轻叹一口气,她已经完全跟不上了,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回去告诉祖母和母亲,然后就有好一阵忙了。”方承宇说道。 分家产,尤其是分票号,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多少账务要处理。 方玉绣点点头,含笑招呼车马。 “锦绣,你这可得进家门了,要不然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她又回头对方锦绣说道,“分家产我是不会跟你讲情面的。” 方锦绣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欺负我的。”她说道。 看着这边姐弟们说笑走来,护卫们也忙笑着牵来车马,气氛轻松又愉悦,完全不知道这姐弟们将要分家拆产了。 方玉绣看着场面也觉得做梦一般,怎么好好的假的就变成真的了?希望这一次再听到分家产,方老太太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吓的失态。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一次是她们姐妹提出的,方老太太再惊讶也心存疑虑,所以谈不上什么惊吓,但如果是方承宇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祖母会同意吗?” 看着方承宇走向方老太太宅院的背影,方云绣喃喃说道。 方承宇让她们稍后,他先和方老太太谈谈。 “那个我不担心,我倒是担心他说服祖母苛刻我们。”方玉绣说道。 方云绣失笑,又摇头。 “你真想这个啊。”她说道,又苦笑一下,看看神情平静的方玉绣方锦绣二人,“你们两个聪明人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吗?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方云绣哦了声。 “管它为了什么,他既然敢说出,我就敢做咯。”她轻松随意的说道。 方云绣看着她一刻,忽的笑了,眼中难掩的忧虑不安也瞬时散去,有些慌乱的心也稳了下来。 不管是为了什么,至少姐姐弟弟心还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管它呢。 她们年轻人懒得想事情,不代表年长的人不想,听到方承宇的话,方老太太虽然没有吓晕过去,但神情也不可置信。 “承宇,你知道分家意味着什么吗?”她问道。 方承宇点点头。 “意味着这宅院将要一分为四,意味着曾经相通的路要堵起来,意味着这这一片宅院将不再只有一个大门,而将来这一片宅院也将不一定都姓方。”他说道。 方老太太看着他。 “别人都是树木凝聚一起成林,方能抗击风沙,而求得枝繁叶茂世代不衰,而你却要砍树毁林,你本就没有兄弟,只有这几个姐姐,怎么也不要了?”她问道,“别说是为了公平,你我包括她们心里也清楚,就算不分家,这家产也不会亏待她们的。” “祖母,正因为她们是女儿家,所以我才要分家。”方承宇说道,“如果是兄弟们,就该像曾祖父祖父,甚至您对待您娘家那样,将他们驱赶,一分钱不给,更谈不上互相帮助了,只势必成仇。” 方老太太的面色变幻一刻,不待她说话,方承宇在她身前跪下,伸手扶住她的膝头。 “祖母,我们方家从来不是为了枝繁叶茂抗击风沙,只是为了独木孤土,防的是有天雷天火降临时能不累及他人,合族倾覆。”他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看着仰头的少年面容,清澈又淡然,不由苦笑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明能想到这些?”她说道,“我是直到前不久才彻底想明白的。” 方承宇笑了笑。 “那是因为祖母您知道我不知道的,因为知道太多您就想得少。”他说道,“而我不知道,所以想得多也敢想。” 这大约就是那句当局者迷道理吧,因为她知道方家依仗的来历,所以敬畏而信任,所以不会也不敢去质疑什么,但方承宇不知道,所以站在局外敢想敢看也想的清楚。 方老太太带着几分感慨。 “我突然觉得我活的久一点真是方家之福。”她说道,“要不然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咱们方家是不是就永远跳不出这个局了?” 方承宇立刻眼睛弯弯的笑了。 “不会啊。”他说道,“有九龄在啊。” 听他提到这个名字,原本含笑的方老太太神情一沉,忽的扬手,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方承宇的脸上。 少年人猝不及防,白玉一般的脸上立刻呈现一个手掌印,由白变青变红,格外的显眼。 他的嘴角也有血慢慢的流下来,沿着下颌滴落在素白的衣领上,如同梅花点点。 “我知道忠孝难两全,但同样是姐妹,你未免对她们也太狠心了些。”方老太太哑声说道,“我一直不想说,也不想去想,你从鬼门关爬了回来,身子越来越好越来越能干,但有时候你这乖巧明媚的皮囊下,总像被厉鬼俯身一般可怕。” 方承宇擦了擦嘴角的血。 “祖母,您这想太多了吧。”他苦笑一下。 方老太太伸手抚住他的脸。 “我想太多?”她竖眉说道,“那我来问你,如果云绣玉绣她们和君蓁蓁都被抓了,只能救一边,你救谁?” “救大姐二姐。”方承宇毫不迟疑的答道。(。) 第三章 自己的选择 这种回答不是标准的回答。笔%趣%阁.. 按照常理他应该非常为难的摇头。 “祖母不能这样假如。”他会痛苦的说道。 或者嬉皮笑脸。 “祖母这种事怎么可能。”他会拒绝回答。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干脆的正面选择,选的还是大姐二姐。 方老太太怔了怔,旋即又竖眉。 谁信啊! 方承宇苦笑摊手。 “祖母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我说了你要听的你信,然后气愤骂我,我说了你不想听得,你还是气愤要骂我。”他说道,“既然这样,何必问我啊。” “那是我看透你了。”方老太太喝道。 “祖母既然看透了,就应该相信我答的话。”方承宇说道,认真的看着方老太太,“如果真有那种情况,九龄一定会让我救大姐二姐的。” “你!”方老太太竖眉,又冷笑,“你这个回答真是两全。” “祖母,世上的事哪有能两全的。”方承宇叹口气说道,少年人的叹气总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方老太太没有笑,也叹口气。 “我是知道你不是那般无情的人。”她说道,“我也知道咱们方家日子以前不太平,将来也不太平,你要做什么祖母肯定会跟你一起的,只是你的姐姐们就算了,生在方家,她们已经够倒霉了。” “我没有无情啊。”方承宇眼睛含笑说道,“我是让姐姐们自己选的。” “你那选叫什么选?”方老太太冷笑,“我来替她们选,我让她们出嫁。” “祖母,您还是让姐姐们自己选吧。”方承宇说道,笑了笑,“毕竟她们生在方家。” 她的话他又重复一遍,有什么不同吗? 生在方家这么倒霉就无可选择了吗? 方老太太带着几分恼怒摆手。 “请小姐们来。”她说道。 ........ ........ 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不同,三个女儿走进来,虽然没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屋子里也变得热闹起来。 桌上摆了各色点心,如同以往一样。 方老太太不怎么与孙女们闲谈笑闹,孙女们来她这里都是说生意,但每一次方老太太都会准备点心。 方玉绣如往常一般坐下来。 “给我来卤梅水。”她对丫头们说道,“给大小姐姜蜜水。” 说着又看方锦绣。 “锦绣你口味变了没?鹿梨浆还是沉香水?” “我现在喜欢喝豆蔻汤。”方锦绣说道。 “果然京中人口味了。”方玉绣说道,对丫头们点点头。 丫头们依言退下片刻就送来了糖水,仆妇丫头们全部退了出去,只留她们祖孙相坐。 “别听你弟弟的,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方老太太开门见山说道,“你们出嫁吧,嫁妆不比家产少,我也会好好的给你们挑个人家。” 方云绣没有说话看向方玉绣。 “祖母,嫁妆再多,也不如能生钱的票号嘛。”方玉绣笑道。 “我要票号。”方锦绣也干脆直接的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看着她们,但并没有如方云绣担心的那样发火。 “好了,都不要说狂气话了。”她说道,“你们知道承宇为什么要分家,因为接下来方家会很危险,他想独自一人担起迎着,又想狡兔三窟,免得倾巢完覆,我们也知道你们为什么选择分家,是为了齐心协力,来日可对他相助。” 虽然猜到了,但真切听到方云绣面上才彻底的松口气。 “不用这样,你们嫁人过好日子,有了夫家的助力,方家遇到难事也是能做到对我们相助,就算将来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们过得好好的活的好好的,也算是保住了方家不倾巢完覆。”方老太太接着说道。 方玉绣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糖水。 “祖母,你说错了。”她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不会过的好好的,因为我们姓方。” 方老太太皱眉看着她。 “你是说,这个姓还是会累害到出嫁的你们吗?”她说道,又神情木然,“我相信以你的聪慧,能够让自己在夫家过得很好。” “这个当然毋庸置疑。”方玉绣说道,“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祖母,你觉得看着方家倾覆,看着你母亲和承宇不测,我们还能过好日子?” 她在好字上加重语气,这个好字便有了更多的意思,将日子过好,和过着好的日子。 明明没说什么,当这句话传来时,方云绣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滴落,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想了想,想了想方家倾覆祖母母亲弟弟.... 她抬手掩住嘴。 方老太太有些怔怔。 “祖母,您看。”方玉绣轻轻摊手,“光想一想,大姐就这样了,如果事情真的发生,您觉得我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们会日日哭泣,就算人前强颜欢笑,必然寝食难安,夜里噩梦连连。” “大姐会在这种煎熬中郁郁而亡。” “我以及锦绣,则会为了复仇不顾一切,或者自己死,或者拖上整个夫家。” “祖母,你觉得,这就是我们会过的好日子吗?” 方老太太看着方玉绣,虽然她没有像方云绣那样掩面哭,嗓子也是火辣辣的疼。 “你们,这是何必...”她哑声说道。 方玉绣微微一笑。 “不是何必,是因为我们姓方。”她说道,“承宇说得对,我们生在方家是老天爷注定,无可选择的,然而,我们可以选择怎么活啊。” 姓方,一是说血脉相连,祖母母亲出事了,她们永远不会若无其事的当做是看到路人的事,甚至转头就忘继续开心的生活,再者就是姓方的承宇能做敢做的事,她们也敢也能。 方老太太神情慢慢缓和变得平静。 她明白方承宇重复那句毕竟她们生在方家是什么意思了。 承宇早就看明白了,所以没有必要哭哭滴滴你劝我劝,不如干脆就狠着来吧。 他会真的狠着将姐姐们赶出家门,给她们随便找个婆家,因为好的坏的婆家都一样,只要人在,坏日子都能过好,如果人不在了,好日子也荡然无存。 与其让别人逼,不如自己对自己人动手吧。 虽然他为了狡兔三窟,无情的逼着姐姐们选择继续经营票号,但就算他不无情,将来敌人更无情。 “好。”方老太太挺直了脊背,“既然如此,那就如大家所愿吧。” ........ ........ 走出方老太太的屋子,方承宇在外边等候着。 “看来姐姐们也能说服祖母。”他笑道,“真是厉害。” 方玉绣挑眉一笑。 “那你要更厉害些,不要轻易出事,免得拖累我们。”她说道,“我们挣点钱不容易,你也知道,那女人花起钱来跟不是钱似的。” 方承宇哈哈笑了。 “那姐姐们也要更厉害,这样才不会被人轻易拖垮。”他说道。 方玉绣冲他摆手,挽住方云绣。 “大姐,你说我们的票号叫什么好?”她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激动说道。 连名字也要改啊,她们拿到的票号以后就不是德盛昌了,这分的真是真切又彻底,方云绣心里滋味复杂,对方玉绣含笑点点头。 “你说什么好就什么好。”她说道。 方锦绣在一旁轻咳一声。 “大姐,我想了想,要不你跟我一起吧。”她说道。 方玉绣横了她一眼。 “哎呦三妹,你是跟我抢人呢,还是抢产业?”她问道。 “抢产业啊。”方锦绣说道,抿嘴一笑。 方云绣也笑了,她笑的是方锦绣那一声大姐,以及玉绣那一声三妹妹。 院子里姑娘们的调侃争执说笑,方老太太并没有听到,她已经走进了卧房后的一间小室,日常厚厚的壁画挡着,都没有人注意这里还有一个屋子。 室内昏暗窄狭,只摆着小小的香案和一个蒲团,香案上挂着一张画像。 方老太太恭恭敬敬的点燃三柱香,看着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是一个老妇,乍一看跟方老太太很是相似。 “娘。”方老太太跪下来,枯皱的脸上有泪水流下来,“我下辈子还你,我欠你的,下辈子还啊。” 她俯身一下一下的叩头。 ....... ....... (今日第二更稍晚些,加油加油!)(。) 第四章 你的名字 方家分产的事,方承宇没有瞒着君小姐,看着方承宇送来的信,君小姐沉默不语。 有木棍在后戳她。 “你干什么?”君小姐头也没回的拨开,“有话说话,别整天动手动脚的。” “我哪有。”朱瓒一步跨过来,坐在她一旁,低头揪着地上的草,“你才动手动脚呢。” 君小姐没理会他,看着前方的大路。 “有话你就说啊,闷着有什么意思。”朱瓒说道。 “也没什么可说的。”君小姐说道,“说起来方家也是可怜人。” “可怜什么啊,谁知道当初他们知道些什么。”朱瓒说道,将手里的草一抛。 君小姐一直避免去深究这个,闻言默然一刻。 “不管怎么说,方家姐弟也是无辜的。”她说道,“方家因为财而聚,如今因为财而分开,虽然对于德盛昌来说是损伤,但到也未尝不是另辟蹊径,重新走出一条生路。” 说罢拍拍手站起身来。 “我们走吧。” 她转身走了几步只听到脚步声没听到说话,不由回头看了眼。 朱瓒正笑着跟着,陡然被她停下看过来,似乎是吓了一跳,忙收起笑,眨着眼依旧没有说话。 君小姐看着他。 “你没事吧?”她问道。 朱瓒有些不解的摇头。 “你怎么不话痨了?”君小姐问道,想起好像很久朱瓒没有说话没完没了了。 朱瓒瞪眼。 “你才话痨呢。”他说道,“我本来就不爱说话。” 说到这里又声音变小。 “以前不是说过。” 那是在从北地回京城的路上,他追上与她同行,被她气的没了脾气,也懒得再废话刺探。 不知道她还记得不? 旋即又想到那时候的诸多的蠢事,顿时浑身毛刺,恨不得当时从未有过,她可千万别记得。 君小姐不知道他一句话之间心里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只是随口一问,问完了就转身走开了,并没有说什么。 朱瓒松口气,又有些失望,不过也没什么失望的,反正也不是什么愉悦的事,忘了更好,他又露出笑跟上去。 君小姐勒马转了转又盯着他看。 “你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她问道。 朱瓒再次一怔,绷住脸。 “没有啊。”他说道。 哪有什么高兴事,千防万防的方家的秘密,却原来是那般不堪的皇家丑闻,他高兴什么,幸灾乐祸吗? “那你一天到晚的笑什么?”君小姐不解的问道。 朱瓒伸手摸脸。 “我有吗?”他问道。 君小姐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头催马,刚转过头又猛地转过来,就看到朱瓒扬起的嘴角。 “呐呐。”她伸手指着,“你看你看。” 朱瓒手抚摸着扬起的嘴角,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干脆哈哈笑起来。 君小姐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催马向前疾驰而去。 朱瓒看着她的背影,深秋斑斓的旷野上,穿着黯淡蒙尘的行装的女子看上去孤寂又飒爽,就像他一直记忆中的那样。 九龄公主实际的年龄已经有二十多了,但如今这幅身子才十六七岁,与十三岁的当年没什么太大区别,所以看起来就像时光倒流一般。 曾经消失的在记忆里越跑越远的人,真切的出现了。 “喂。”朱瓒拢手在嘴边忍不住大声喊道。 疾驰的身影没有绝尘而去,也没有无动于衷,而是停下来,马上的人回过头,秋风吹动她的衣衫发丝。 “什么?”她问道。 朱瓒笑了。 “没什么。”他说道。 马上的人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催马。 “喂。”朱瓒再次喊道。 这一次马儿勒住,人却没有回头。 “我有名字的。”她只是带着几分不耐烦扬声说道。 她有名字。 是的,那个名字。 朱瓒双手用力的在嘴边攥起,似乎将无数的力量凝聚。 “九龄。”他喊道。 他以为是喊,其实声音只是如同蚊蝇。 视线里的人越来越远。 “九龄。”他再次大声喊道。 高亮的声音送了出去,他看到视线里的女子微微的回头,她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扬了扬。 活的,能动的,朱瓒忽的觉得眼被刺痛的不能再看,他抬头看着天。 “九龄。”他再次大声喊道,将声音似乎要送上天。 高亢到几乎破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这一声未完,他又喊出来。 响亮又沙哑又尖利的声音似乎要喊破天地,在荒野上一声接一声的散开。 马蹄急响,伴着马鞭啪的一声摔打。 “朱瓒,你发什么疯!”君小姐恼怒的喊道。 朱瓒这才放下手,看着骑马跑回来的君小姐。 “没什么啊。”他笑道,“喊你的名字啊。” “有这么喊的吗?”君小姐说道,“我又不是聋子,你喊起来没完了啊?” 朱瓒看着她笑。 “就是想喊你的名字啊。”他说道,一摊手,“就喊咯。” 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君小姐看着他,朱瓒没有像往常那样不敢看她立刻移开视线,而是笑着迎着她的视线。 君小姐忽的想起来了,不久前从北地回京的路上,她逗过朱瓒,让他喊自己的九龄,但朱瓒恼怒的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然后她又想到,认识朱瓒以来,他从不喊九龄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他不记得这个名字吗? 当然不是,他奔赴京城亲自去了九龄公主的坟前,哪怕是面对空寂的死人的坟墓,他也认真的用露水整理了仪容。 那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当然不是,他行走在外,不论谁询问,都会抱拳朗声报上姓名,令九,令九啊。 他会因为饭桌上张宝塘无意提到这个名字而情绪低落。 他会因为自己一句我是九龄公主而翻脸。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从不提这个名字? 为什么他突然敢这么大声的喊这个名字? 为什么他突然不再那么话多,不再胡扯瞎扯插科打诨,而是只总是笑,无意识的,走在她身旁跟在她身后的时候笑容满溢? 因为,喜欢这个名字吧。 君小姐看着他哦了声,将马鞭一收催马转过再次向前而去。 或许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将马儿催的比先前速度更快,这样吹到脸上的风也才更猛烈,这样就更能带走她脸上的热意,免得这热意四散蔓延如春草一样,破开石壁钻出泥土胡乱又蛮横的疯长。(。) 第五章 奇怪的感觉 虽然君小姐想这样一直疾驰,但就算她不知疲倦,马儿也受不了。 傍晚的时候她收住了马。 “九龄。” 朱瓒的声音在后响起。 君小姐似乎被吓了一跳。 “不要突然喊人。”她说道,在马上坐的直直的,头也没回声音淡然的说道。 “这怎么叫突然。”朱瓒不解的说道,“你突然停下来,我...” “你怎么那么多话?”君小姐转头看他一眼,有些恼火的说道。 朱瓒更不解。 心想我才说一句话而已啊。 怎么就恼了? 她不是那种随意发火的人,一向冷静自持且不迁怒。 他微微凝神审视君小姐想要看出她有什么心事。 君小姐已经转过头。 “今晚夜行还是歇息啊?”她说道,声音平静,似乎先前的恼火只是朱瓒的错觉。 “已经连续好几天赶夜路了,今天歇一晚吧。”朱瓒说道,向前看去。 前方隐隐一座城池。 “是穿过这个镇子露宿野外,还是现在就进城歇息?”他一面问道。 “露宿野外吧。”君小姐说道,看了看天色,“时候还早。” 朱瓒点点头催马。 “走吧。”他说道,“不用进城绕过去就好。” 才催马,君小姐却又哎了声。 “还是进城歇息吧。”她说道。 她一向做决定干脆,尤其是在行路上,说出的时候心里必然是已经考虑好一切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这样出尔反尔还是第一次。 就好像先前答的不进城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仔细想。 她不是这样的人,应该是有什么事需要进城,或者不便野外露宿。 “为什么?”朱瓒凝神问道,一面再次看了眼四周,“有什么事?” 这一路上太平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窥探,虽然君小姐分析说皇帝对方家藏银的机会,必然要严防任何人窥探这里,所以才也会对他们不闻不问,但朱瓒才不信陆云旗会那么老实听话。 那现在是察觉有什么不对了吗? “哪有什么为什么。”君小姐说道,又带着恼火,“就是想进城。” 怎么又恼了? 朱瓒不解的看着她。 君小姐也看着他,如同以往一样,倨傲又淡然,但耳尖上的一抹红没有逃过朱瓒的眼。 这恼火是羞恼?是因为自己追问进城的原因?什么原因让女孩子被问的时候不便回答而羞恼? 朱瓒念头转过神情恍然,看着君小姐笑了。 “好,那就进城。”他又收了笑,神情严肃的点头,“我也更想进城。” 说罢先一步催马向前而去。 不知道心里胡想什么呢,君小姐看他的样子心里嘀咕一声,不过他不再追问让她松口气,看着那走在前边的男人,她小心的伸手摸了摸耳朵,有些微微紧张的搓了搓试图让热意散去。 傍晚的城池依旧很热闹,秋日里街市上各种新采摘的瓜果米粮贩卖熙熙攘攘,二人不得不牵马穿行其中。 “你跟上啊。”朱瓒不时回头,看着跟在后边的女子。 她走的很慢,又对一旁的集市贩卖很感兴趣,总是停下来,一不小心回头就看不到人。 就这一瞬间的拉开几步,就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背着箩筐老汉站过来,将他们隔开。 朱瓒不得不探身左右,越过这些人才能看到君小姐。 君小姐脸上带着笑,缰绳被她背在身后轻轻的晃着慢悠悠而行,对于朱瓒的催促似乎没听到。 进城果然进对了,看着身边挤满的人,她只觉得心神终于落定了。 “喂。”朱瓒从前边挤过来,似乎有些无奈,“你要买东西吗?” “不买啊。”君小姐说道。 “那你看什么?”朱瓒问道。 “我乐意。”君小姐挑眉说道。 真是又不正经了,但又跟以前的不正经有些不一样,以前不正经是天生的自然的流露,现在则是多了几分故意。 朱瓒皱眉看着她,不过,好像据说这也是正常的,他又带着几分了然。 “我们住哪里?”他问道,不再纠缠这个买和看的可怕问题,看向前方,“这边有个客栈,看起来人很多,吵闹,不过前方城门那边肯定也有,那里应该清净....” 他的话没说完,君小姐就伸手一指。 “住这边。”她干脆利索的说道,说完了见朱瓒看着自己,她将眼瞪圆,“你看我干什么?” “还改吗?”朱瓒迟疑一下问道。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分明还在指责她先前不进城又进城的随意嘛,果然眼前的女子沉脸,一语不发越过他走开了。 有些话心里想也不能说出来啊,当然故意的除外,或者说如果是以前,他会兴高采烈的说出来,但关键现在不是以前啊。 朱瓒心里连连懊恼,牵着两匹马低眉顺眼的跟上,一面解释几句。 “现在怎么不是以前了?”君小姐问道,“我有什么不一样?” 虽然她的声音平静如以前,但朱瓒可不会真以为她跟以前一样。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又说到当初了。 当初对她做的诸多蠢事,朱瓒是一点也不想想起,更不想让她也想起。 “没有啊我没说你啊。”他认真又严肃,没有半点调笑,“我说我自己呢,是我自己不一样了。” “你怎么...”君小姐说道,“......吃饭吧。” 朱瓒正竖着耳朵听呢,觉得这一句话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什么?”他问道,“怎么吃饭吧?”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客栈,小城镇里的客栈简陋,又位于闹市中,只见前堂后院人来人往贩夫走卒,跟街上一般热闹。 相迎的店伙计耳尖也听到了。 “客官要吃饭吗?”他热情的说道,将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指着一旁,“我们家就有。” 类似于行脚店的客栈里还提供饮食,此时前堂里坐着不少人,大碗的酒肉吃的热闹,乍一看没有多余的位置。 “不如去房间里吃。”朱瓒说道。 君小姐却已经摇头。 “就在这里吧,里面还有个地方。”她说道。 店伙计响亮的应声是,一面招呼着大堂里伸长腿脚的客人让一让,一面请他们往内走。 朱瓒没有迈步而是看着君小姐。 “我明白了。”他忽的说道。 君小姐静静的看着他,神情平静,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攥了起来,指甲抵住手心。 “什么?”她说道。 “你今天就是跟我作对反着来。”朱瓒说道。 君小姐攥起的手松开,抿嘴一笑。 “为什么不是你非要跟我想的反着来?”她挑眉说道。 朱瓒看着她。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 .... (二更稍晚)(。) 第六章 且把慌乱暂安 虽然人多,这行脚店里的饭菜却是极快。笔~趣~阁.biquge. 大盘大碗,冷热、荤素、甜咸、酸辣轮番端上又撤下如流水般畅快,而君小姐吃的也很畅快。 不知道是酸辣汤的缘故,还是四周坐的人太多拥挤喧腾,君小姐吃的满头大汗,油光满面,看上去好玩又好笑。 啪的一声轻响,君小姐放下手里的勺子,抬起头。 “你看着我干什么?”她有些恼火的说道,鼻尖上细汗滴落。 朱瓒哦了声。 “我有吗?”他问道,似乎才看向她,举着手里的筷子,“没有吧。” 君小姐低下头继续夹菜,才低头又猛地抬起,对上朱瓒的视线。 他正咬着筷子,见她看过来一笑。 “这个,这个不好吃,你尝尝那个。”他用筷子指着一碗焦炸丸说道。 君小姐皱眉看着他没有理会。 “你吃自己的,别看着我的。”她说道。 “我没看你。”朱瓒再次说道,有些无奈。 “我看到你看了,你坐在这里之后就一直这样。”君小姐低声说道,面色恼火,“你这样影响我吃饭的。” 朱瓒乐了。 “哪有,我以前也这样啊,你没说这个。”他低下头,声音放小又嘀咕一句,“你也没少吃。” 他以前就这样吗? 她怎么没注意过?君小姐捏着勺子微微出神。 真是奇怪,今天她总觉得他的视线一直粘在她身上,不管是在身前还是在身后,不管是做什么,只要抬眼过去就立刻能看到他的视线,令人着恼。 她突然觉得两个人这样独处很不自在,所以在说了露宿野外后,想到那是绝对的要独处,便立刻反悔要进城。 行走在城镇中人多热闹,视线纷乱,就不用被他的视线所困。 所以又选择了人多的客栈,又挤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团坐吃饭。 但为什么他的视线还是抬头便见,坐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也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相对,如同身无外物,他的视线还是无处不在。 实在恼火的忍不住呵斥他,他反而一脸她故意挑事。 我以前就这样啊。 他以前这样,是自己没有注意,因为不在意?现在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思,所以就不一样了。 原来不是他变了,是她变了。 君小姐慢慢的夹起一只烫面饺,一点点的咬着。 就好像他得知自己是九龄公主之后,面对自己慌张无措,当时自己劝他要和以前一样,毕竟她没有变,变得只是他的心思。 那现在反过来了。 因为些许窥到朱瓒的心意,她就慌了无措了,所以那些以前不在意的也就变得格外的在意,如果说是他时时看着她,那她岂不是也是时时看着他。 君小姐抿嘴笑了,有些羞恼又有些好笑。 她这算是自扰了,他态度没变,她变了。 其实这有什么啊,看就看咯.... 念头闪过她下意识的抬眼,便又对上了朱瓒的视线。 他似乎吓了一跳。 “嗳,我是看你咬着筷子了想要提醒一下。”他忙说道,“不是故意看你的啊。” 故意的,又如何?她难道怕他看吗?君小姐看他一眼,笑了笑。 “把那碗浆面条给我。”她说道。 朱瓒哦了声,伸手给她拿过来,又看着她。 君小姐没有再恼火,也没有理会他,自己盛了饭菜认真专注的吃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变得心情好了,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只要安心享受就行,去询问去刨根问底那是愚蠢的自找麻烦。 朱瓒挑挑眉头也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起来。 ....... ........ “他们过了新安。”江千户说道,跟上向宫内走去的陆云旗。 这边的宫殿的廊宇下肃立着锦衣卫,见到陆云旗过来纷纷施礼。 陆云旗径直穿行。 “那就快要回来了。”他说道。 江千户应声是。 “大人,要不要进城的时候...”他想了想问道。 陆云旗摇头,江千户便应声是便不再说了,二人很快穿过走廊来到皇帝所在的勤政殿。 “陆大人来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的响起。 这声音不悦耳,语调更不悦耳带着几分轻佻。 在这宫里还没人敢这样跟陆云旗说话呢,江千户皱眉看去,见面前的宫殿廊下的锦衣卫中站立着一群太监。 这群内侍与其他内侍不同,穿的衣服有些古怪,奴婢不像奴婢,官员不像官员。 不过现在江千户等人也不陌生,这就是皇帝让司礼监新设置的缉事监的太监们,也就是袁宝为监丞的地方。 跟锦衣卫差不多,奉命刺探监察,名义上是协助北镇抚司行事,但实际上并不如此。 “陆大人,陛下正与袁公公说话,您请稍等。”为首的太监似笑非笑说道。 皇帝传陆云旗来又让他稍候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江千户的面色微微恼怒。 陆云旗神情木然无波,一语不发转过身便如同其他锦衣卫一般侍立在廊下。 江千户冷冷看了那内侍一眼,也跟着站过去。 见他们这样,那内侍反而有些无趣,撇撇嘴也不再说话了。 内里的袁宝正小心翼翼的将密信展开给皇帝看。 “分了三股。”他说道,“那方家少爷为大,七十二家票号得五十,且选的都是繁盛之地,三个小姐,大小姐二小姐合股分得十六家,三小姐方锦绣最少,只有六家,不过选的是靠近京城的。” 皇帝看着信纸,神情不虞的哼了声。 “这都是朕的。”他说道,“如果没有朕,哪有他们如今这些。” 袁宝赔笑应声是。 “可不是嘛。”他说道,伸手指着信上,“是真的分了德盛昌,大小姐二小姐的票号改名为东丰源,三小姐这个改作了大恒昌,这改了名字,对于票号来说就真的井水不犯河水了,好好的德胜昌就拆的七零八落了。” “真是败家子。”皇帝说道,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不孝子孙。” 袁宝笑嘻嘻的应是。 “那趁着还没被他们败喽,奴婢给陛下拿回来?”他问道。 皇帝思忖一刻。 “做的稳妥点。”他说道,又想了想,“先捡着大的来,几个女孩子的过家家似的不用不理会,等大的倒了,她们那些一阵风能刮倒。” 袁宝欢喜的应声是,又抬起头带着愧疚。 “陛下,奴婢没办好差事,陛下还这样宽恕信任奴婢...”他哽咽说道,用袖子抹泪,“要不,这件事让陆大人跟奴婢一起来做吧,免得奴婢无能...” “行了。”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有你的事,他有他的事,混在一起怎么做?你做不好,朕罚你就是,不用担心。” 袁宝乐呵呵的噗通跪下叩头。 “谢陛下。”他说道。 袁宝走出殿外,挺直了腰背,内侍们也立刻涌来围住他恭维的说话。 “哟,陆大人来了。”袁宝似乎才看到陆云旗,忙抬手施礼,堆起笑,“您快请进,陛下正问您。” 说得好像陛下让陆云旗进去还得通过他似的,江千户神情更冷了几分,陆云旗似乎没听到也没看到他,已经越过他径直进去了。 袁宝些许无趣,干笑几声带着内侍们扬长而去。 殿内皇帝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看着陆云旗。 “朱山往北地送了什么密信?”他问道。(。) 第七章 有你的周全 皇帝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直呼朱山的名字。笔%趣%阁.. 陆云旗应声是,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出一封信。 竟然不只是窥探了内容,连信也能复刻出来,皇帝神情满意。 “看来朱山的信使已经被你拿下了。”他说道。 “他的妻子刚有了身孕,要当爹的人,总是愿意为子女们多考虑。”陆云旗说道。 他的声音木讷醇和,听起来很是真诚。 然而配上他的面容以及再细想他所说的意思,就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没有不寒而栗,而是笑意更浓,打开信一目扫过,然后冷笑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 “既然那么喜欢对北地政务指手画脚,干什么还不上书请回。”他说道,“就等着朕请他吗?让大家看看他是多么劳苦,让大家看看是朕离不开他?” 陆云旗沉默不语。 这种问题皇帝不用他回答。 皇帝牢骚几句就停下来。 “清河伯不会让朕失望吧?”他问道。 陆云旗俯身。 “陛下很快就能看到了。”陆云旗说道。 皇帝看着他一挑眉。 “对朕保密?”他说道,并没有生气而是笑了,“好啊,朕就等着看。” 陆云旗俯身施礼,沉默而安静,但站在那里却并不会让人忽视而是分外的安心。 “还是你办事让人放心。”皇帝忍不住感叹道,“不多言不多说,但不管朕想到还是没想到的,你事事都能办好。” “人总要有用的。”陆云旗说道,“要不然凭什么要求陛下的恩宠。” 皇帝哈哈笑了。 “说得对啊。”他又带着几分感慨,“你一个没读过几本书的人都能这样想,那些读过书的官员们却很多都不知道,一个个的只想着朕欠他们的,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姿态,也不想想,他们能有今天,都是朕给的。” 他看着陆云旗欣慰的点头。 “还好这满朝文武有你,朕也能睡的安稳了。” 陆云旗俯身施礼。 “黄大人又送了臣一罐金沙。”他说道。 “这老狗真有钱。”皇帝骂了一声,“多要点,不要白不要。” 陆云旗应声是。 “看这老狗撕咬朱山蛮好玩的。”皇帝笑道,带着几分玩味,“朕早就说过,一物降一物,所以你看,当初留下万大春家一条血脉有用吧,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谁肯跟谁拼命啊,这些官员,朕看透了,只有涉及到他们自身,才会尽心尽力。” “陛下圣明。”陆云旗说道。 看着陆云旗退了出去,皇帝再次挑挑眉。 “你也一样。”他自言自语说道,“如果不是为了那一家子,你怎么肯这么卖命,大家各取所需吧。” 说到这里看到几案上厚厚的奏章,顿觉得烦闷,但又想到这几案上除了批阅奏章还能做别的事,不由又激动起来。 “来人来人。”他喊道。 门外内侍急急的进来应声。 “去召梁美人来。”皇帝说道。 内侍却没有领命,神情有些不安。 “陛下,梁美人被太后召去了。”他小心翼翼说道,“说要听琴,这几日就留在太后宫里了。” 皇帝大怒。 什么听琴,分明是知道上次自己在勤政殿和这梁美人的事了,故意惩治呢。 这个老不死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了。 皇帝扶着几案面色青青白白一刻。 “朕知道了。”他说道,没有发怒,还有微微的羞愧。 内侍松口气,就知道陛下脾气好。 ...... ........ 日光渐亮的时候,朱瓒看到走出屋子的女孩子脸上带着笑。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早饭我安排好了。”朱瓒如同刚看到她一般招招手,又冲外边指了指。 君小姐哦了声。 “带着干粮路上吃吧。”她说道,“赶路要紧。” “不要紧啊。”朱瓒说道,“再歇息两日吧。” 君小姐有些不解的看他。 “为什么?”她问道。 朱瓒看着她眨眼。 “不为什么。”他说道,“歇息下比较好。” 他想歇息了?累了?身体不舒服了?君小姐看着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啊,不过陪着自己来回奔波这么久,难免会累。 不让他来非要来,怪谁。 君小姐心里想道,又些许不自在。 很显然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跟来了,除了那些我母亲的逼迫我家欠你的情之类的理由以外。 不过是想喊这个名字,想跟着这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莫名其妙,但喜欢总归是善意的,是善意就该温柔相待。 “那好吧。”君小姐说道,声音轻柔,“我也正想歇息一下。” 朱瓒笑容溢散。 看吧,果然这样安排贴心些没错,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神情。 大清早的大堂里客人没有昨晚那么多。 “你先坐。”朱瓒说道,“我去看看饭菜。” 说罢不待君小姐说话就走开了。 送菜的妇人已经从厨房走过来,看到朱瓒立刻眉开眼笑。 “朱公子。”她热情的说道。 朱瓒看着她拎着的食盒。 “是按我说的准备的吧?”他问道。 “公子你放心吧。”妇人说道,“姚婆子我做了一辈子饭了,什么人没伺候过。” 朱瓒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进大堂。 一碗一盘的饭菜从食盒里摆放到桌子上,伴着妇人的说笑。 “小娘子你放心用。”她说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绝对干净。” 看到这妇人和朱瓒一起走进来,君小姐就知道这饭菜是他特意安排的,这也没什么,但看着摆出来的饭菜,她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让我吃的?”她问道,看向妇人。 妇人点点头,笑的热情又挪揄。 “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她笑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君小姐点点头。 “我知道这是好东西。”她说道,神情平静,“然而我不需要保胎。” 正低着头捏着筷子的朱瓒闻言一怔,旋即腾的红了脸。 保胎? 他知道这女子是神医,药膳的作用肯定比谁都清楚,这话肯定没错。 “哎你准备的什么啊。”他对那妇人瞪眼急道,“我不是让你准备那个吗?你怎么..” 妇人亦是不解。 “不是公子你说小娘子身子不方便?不便行路什么的。”她说道,手在围裙上搓着,“那除了有身孕..” “我是说她来那个了,所以身子不方便不舒服要补一补。”朱瓒一拍桌子说道。 妇人被喊得一怔,这才回过神。 “啊,这样啊。”她又讪讪,想着收到手的银子实在不想退回,忙又堆起笑看向君小姐,“小娘子也别急,怀孩子这种事急不得,我这些药膳对调理身子也管用的...” 朱瓒呸了声,拎起妇人将她赶出去,再一转就见君小姐站到了面前,吓得他后退几步。 君小姐神情没有恼怒,平静的看着他。 “朱瓒。”她说道,“你是不是傻?” ......... ......... (二更十点左右)(。) 第八章 由一件小事的说起 马儿在大路上疾驰,但这并不影响骑马的人说话。笔《趣》阁.biquge. “这怎么能说是我傻。”朱瓒在马上摊手说道,身姿稳稳。 君小姐回头看他。 “哦,那我还得夸你聪明咯?”她竖眉说道。 反正已经丢人丢到家了,还怕什么,朱瓒眼不眨心不跳。 “这可以说是我聪明。”他说道,“至少我看出你情绪古怪了吧?” “你才情绪古怪呢。”君小姐瞪眼说道。 “你看看,这就是古怪。”朱瓒说道,“你以前可从不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就承认什么,你拍着良心说说,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君小姐看着他似乎有些张口结舌。 朱瓒还没完,咦了声伸手指着她的耳朵。 “你看,耳朵红了。”他喊道。 君小姐的整张脸都红了,气的。 “我以前都是这样,是你以前根本就不看。”她竖眉冷笑,“你现在觉得古怪了?你拍拍良心说是谁的问题。” 怕什么来什么,朱瓒顿时脑子轰的一声,早知道就不该提以前。 而且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说什么以前都过去了,习惯现在向前看,根本就是骗鬼的,你看她还是记着呢。 她以前就这样吗?他以前还真没注意,这一点的确无可辩驳。 朱瓒涨红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君小姐哼了声,转过身催马前行,这才觉得几分小得意,想到这家伙竟然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有些紧张,但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失态认为是身体不适,亏他想得出来。 傻不傻啊。 她咬住下唇忍着笑,朱瓒闷声不语跟在后边也不怕被他发现。 “好,现在是我的问题。” 朱瓒忽的喊道,催马又跟上来。 君小姐忙收整神情,目不斜视。 “知道就好。”她说道,“有问题别在别人身上找,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该想想你为什么觉得不同。” “那很简单。”朱瓒说道。“因为我喜欢楚九龄,我自然就多在意了,你以前又不是,我自然就不在意了。”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话,君小姐哦了声,觉得很奇怪。 “你为什么喜欢楚九龄?”既然觉得奇怪,她就忍不住问道,“你们也不熟吧?” 竟然问到了楚九龄吗?朱瓒有些慌乱,他实在不想与人谈论这个。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为什么。”于是他立刻答道,以快速的结束这个问题。 “你跟她又不熟。”君小姐却越觉得好奇,话头起来再继续就容易的多。 “这种事跟熟不熟有什么关系!”朱瓒瞪眼说道,“我熟的人多了,以前跟你不熟吗?难道我就该喜欢你。” 君小姐哦了声,点点头。 好像也对,他跟她算是从汝南就开始打交道,后来又多次牵绊纠缠来来往往,的确是很熟悉,但那时候的确不喜欢自己,还很嫌弃刻意的疏远。 二人视线相对。 不对! 如同空中划过一道滚雷,震得二人都打个激灵。 楚九龄就是君九龄啊,这不是两个人,这是一个人啊。 “我明白了,你喜欢的其实是个名字。”君小姐急急的说道,似乎再慢一刻就有什么麻烦的事发生。 “你明白个屁。”朱瓒涨红脸急道,“我喜欢的是人,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认得出,你要是一开始就说你是楚九龄,你看我喜欢不喜欢你。” 他还有理,君小姐忍不住也瞪眼。 “我一开始说,你信吗?”她说道。 朱瓒一噎。 “不信。”他闷声说道。 算他没睁眼说瞎话,君小姐哼了声。 “你都差点掐死我了。”她说道,伸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这说的自然是在汝南她突然叫出他名字的时候。 朱瓒低下头想要拧一下脚尖,却发现自己骑在马上。 “你也得讲道理不是。”他闷声说道,“那种时候,换做你,你不会这样做吗?” 如果那时候突然有人叫她楚九龄,她一定会立刻毒死他,君小姐认真的想了想。 “当然不会。”她哼声说道。 朱瓒看她一眼。 “我还能说什么。”他摊手说道。 女人要是不讲道理,又能怎么办? “那这件事是你错了对不对。”君小姐说道。 朱瓒哦了声,忽的又有些奇怪。 “哪件事?”他问道,然后心里就更觉得奇怪,“我们在说什么事?” 他看着君小姐,君小姐也看着他。 对啊,他们在说什么事? 好像是说他喜欢楚九龄的事。 晴空中似乎又一道雷滚过,炸的朱瓒觉得浑身冒烟。 “我,我说了吗?”他结结巴巴说道。 “你没说。”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又伸手指了指前方,“再走不远有个驿站,你不是一直惦记北地的消息,到那里去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 朱瓒哦了声看向前方,说起来北地的消息有些日子没有接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凝起眉头。 君小姐催马向前快行,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情,马儿脚步变得轻轻,马蹄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唯恐惊扰了什么。 ......... ......... 北地没有什么大事,自从议和之后一片安宁,尤其是临近保州雄州霸州的地方。 金人已经迁入,并没有大肆侵扰边境,且留在这三地没有来得及逃出的周民也被妥善的安置,并没有被欺辱奴役,日子太平的让人觉得前一段的对战残杀都是梦境。 然而毕竟是太过于接近的州府边境,跟以往有拒马河有百年征战而自动空出的相隔不同,一步就能跨过,所以还是有些小事发生。 祁州安国府东北的一处屯堡上,十几个周兵握紧手中的弓弩,神情紧张的看着屯堡外。 屯堡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军马,只有两个穿着皮袍明显是金人装扮的老者。 他们没有刀枪也没有凶神恶煞,反而正抬手擦着眼泪似乎在哭,又冲这边屯堡连连施礼。 “快走开!”为首的将官再次大声喝道,对着他们挥手,一面扬起手里的弓弩,“越境者杀无赦。” 两个金人又呜咽了一通听不懂的胡语,最终畏惧屯堡上闪着寒光的弓弩,无奈的摇头走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屯堡上的人才松口气。 “张知城,他们干什么的?”闻讯赶来的李都监问道。 张知城带着几分不在意。 “两个金人牧民,说丢了几只羊,看到跑到咱们城里来了,想进来找找。”他说道。(。) 第九章 两只羊 羊群跑到这边来,并不是稀罕事。笔×趣×阁。biquge。 祁州和保州边境紧密相连,甚至有几个村子一半在祁州一半在保州,日常大家也不分你我,但现在不同的。 “来了好几次了?要不给他们找找?”李都监迟疑一下说道。 张知城立刻瞪眼。 “凭什么。”他说道,“成国公可教导过咱们,对金人要绝对无情,这群小崽子们都是不打不服的。” 李都监神情迟疑。 “现在不是成国公没在嘛。”他说道,“清河伯前些日子刚下令说要保持边境和睦,避免生事争端。” 张知城不爱听这话。 “什么叫生事?”他说道。“从来都不是我们生事,我们保家卫国怎么就成了生事了?” 李都监也不爱听这话。 “谁说你们生事了?不要胡搅蛮缠,我这是提醒一下,如今世道不同了,大家做事也要改一下。”他说道。 听到这个张知城更郁闷。 “真是狗屁规矩越来越多了。”他说道。“以前成国公除了练兵防卫事不允许半点马虎,其他的事都是随机应动,哪来的这么多规矩,尤其是还跟金人讲规矩,拳头就是规矩。” 李都监一拍桌子。 “你这叫什么规矩?跟我喊什么喊。”他沉脸喝道,“还有没有规矩?” 张知城立刻站直身子神情肃正应声是。 “我知道你们现在不适应。”李都监又缓声说道,“但现在跟以前不同了,跟金人议和了,不能跟以前那样见面就打打杀杀。” 张知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大人,议和是议和了,但是金人还是金人啊,咱们跟他们打了多年交道,还不清楚他们的尿性。”他说道,“这些家伙吃硬不吃软,绝不能跟他们讲和气。” 李都监再次拍桌子。 “你闭嘴。”他瞪眼喝道。“总之上头有令,不许乱了规矩。” 张知城垂头应声是。 这边正说话,有兵丁疾步跑进官厅。 “大人,经略大人派人来了。”他喊道。 李都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快请。”他恭敬的说道,一面疾步向外迎接,走了几步似乎才想起还站在这里的张知城,“你下去吧。” 张知城应声是看着李都监疾步而去。 “真是的,用的着这样恭敬吗?以前谁把这些文官书吏当回事。”他这才抬起头嘀咕一声。 祁州路经略是文官,他派来的人自然也是文官,如果是以前李都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现在跟以前不同了。 这都是因为成国公不在。 “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 屯堡外,一群兵丁或者蹲或者站着看着张知城说道。 “这日子可不短了。” “是啊,别的地方的将官都回来了,就剩国公爷了。” 张知城将嘴里叼着的枯草吐出来。 “快了吧。”他含糊说道。 刚说完一个兵丁疾步奔来。 “张大人,都监大人让你带人去找金民丢的羊。”他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兵丁也惊讶不已。 “凭什么!”张知城瞪眼跳起来喊道。 兵丁有些畏惧的后退一步。 “经略大人知道了,说金民可怜,为了边境安稳两国交好,让好好的帮忙。”他急急说道,那些文绉绉的话他也学不来,“总之让你们去找,找到找不到都是有个交代。”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唯恐被张知城打一顿。 张知城真是气的要打人。 “我去找他们理论。”他喊道,“金贼当年抢了我们多少牛羊,真他奶奶的,现如今到要让我们去给他找羊。” 兵丁们忙拦住他,虽然气愤但也知道上头的命令不能违抗。 “犯不着为了金人小民的,大人跟上官争执,那是抬举了他们。” 大家纷纷劝道。 张知城也知道自己人轻言微,经略大人下的命令,他闹也没不可能改变,只得愤愤甩手。 “再说了让找就找呗,谁说一定就能找到。”有兵丁安慰说道。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不随人愿,那金民丢的两只羊还真的就给找到了,只是找到的是两具死羊。 之所以辨认出来,是因为这两只羊羊尾是染成红色的。 当地没有这个习惯。 “俺们不知道是谁的羊,是被狗撵了摔断了腿,顺手捡回来就死了。”两个村民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们在村里问了,都说不是自己家的羊,没想到...” 虽然说太平了,但金人到底是让他们很害怕的字眼,现如今又听说这两只死羊是金人的,吓的脸都白了。 他们会不会被抓走去给金民的羊陪葬? 张知城心里骂了声,围着死羊转了转,眼珠也转了转。 “天下的羊长的都一样。”他说道,忽的拔出腰刀。 两个村民吓的要跪倒,刀风划过,羊尾飞起。 “这不就好了。”张知城将腰刀放回去,带着几分满意看着地上两只被割了尾巴的死羊,一面抬手,“来,既然老乡们盛情,咱们就不客气,今晚回去吃烤羊。” 村民和兵丁都愣了下,旋即明白了。 村民们神情感激的连连叩头,兵丁们则故意夸张的欢呼笑闹拎起死羊。 夜幕降临的时候,屯堡下燃起了篝火,十几个兵丁围着,看着伙头兵忙碌着,架子上的两只烤羊油光滋滋香气四溢,就着这香气已经有不少人喝了好几碗酒,张知城更是被属下围着划拳灌酒。 “烤好了。”那边兵丁大声喊道,一面将羊腿的肉割下来,“先请大人尝尝。” 张知城哈哈大笑着站起来,就在准备接过羊肉的时候,有一大群人马疾驰而来。 “张知城。”李都监声音有些尖利的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原来是都监大人来了。 张知城半醉着举起酒。 “李大人快来,正要请你。”他说道。“来来吃羊肉。” 李都监跳下马脸都僵了,不断的对张知城使眼色。 “谁让你饮酒的。”他一面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有人从他身后一步跨过。 “你们这羊哪里来的?”那人声音尖利的喝道。 篝火照耀着他的文官官袍,面色阴暗不定看上去有些吓人。 张知城的酒醒了一半,知道这位大概就是经略大人派来的询问金人丢羊事件的官员。 “是老乡们送我们的。”他大声说道,“大人要是不信去问问就知道。” 他的话音落,就见有人从一旁钻出来噗通跪下。 “大人,小的举报,这是抢的金人的羊。”他喊道,将手高高的举起。 他手里捧着的两只羊尾巴,篝火照耀下其上染的红更加的刺目。 ........ ......... (我要出个门,周三回来,所以这几天只能单更了,请大家攒文几日等我回来恢复双更,正好也是一段剧情攒着看比较好,么么哒)(。) 第十章 一句话 “有什么消息吗?” 君小姐看着从驿站走出来的朱瓒问道。笔%趣%阁.. “没什么消息。”朱瓒说道。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君小姐说道。 “这话可不对。”朱瓒说道,话出口又忙抬头看着她一笑,“不过有时候也对,你说的也对。” 君小姐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干什么口是心非?”她说道,“就因为我是楚九龄?你这么瞧不起人吗?” 又来了... 朱瓒伸手按额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道。 “你不是吗?”君小姐竖眉说道,“我要还是君九龄,你会这样说吗?” 当然不会,只会乐滋滋的不放过嘲讽她的机会,朱瓒按着额头的手掩住眼,一句话没敢再说。 君小姐一甩马鞭催马向前疾驰而去,不多时听的朱瓒在后跟上来,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莫名的觉得开心。 “你觉得事情不好,是怎么不好?”她转头问道。 只要前一刻没事找事发个脾气,接下来就没事了,朱瓒看着她颇有些无奈,不过当然他也不会再惹事。 “我觉得那边太平静了。”他认真说道,“要知道现在那边主事的是清河伯。” 清河伯这个人她真不了解,父亲在世那些年清河伯是几乎被朝廷遗忘的,只大概知道这个人风评不好。 “那是个小人。”朱瓒说道,“不可否认他英勇善战,但也正因为英勇善战,后来就越发的自大了,且贪财刚愎自用,那些御史常说我父亲好大喜功,其实真正好大喜功的是清河伯。” 君小姐点点头。 “我有所耳闻。”她说道,“听父亲提及过,所以一直反对任用他。” 朱瓒哦了声。 “他一直认为是我父亲抢占了他的功劳。”他说道,“这次终于有机会接手北地,你觉得他会甘心放手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君小姐也沉默一刻,尤其是皇帝很明显对成国公不喜。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你怀疑北地的消息被阻拦了?”她问道。 一路走来君小姐也知道朱瓒会从驿站去得到各处的消息,这是当初卖朝京里程图建起的。 朱瓒点点头。 “至少没先前那么可信了。”他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放之四海而皆准。” 成国公离开北地没有定归期,清河伯入驻北地肯定会趁机清除成国公的人手。 君小姐默然一刻。 “我们尽快回京。”她说道,一面再次催马。 已经几乎连续六七日没有好好歇息了,朱瓒看着她难掩憔悴的面容,虽然她也急着回京,但更焦急的是他离开京城,唯恐耽搁成国公的事。 除了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她都是极好的,朱瓒心里想着,忍不住捏着手指笑。 “你又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古怪。”君小姐没好气的说道。 又来了!朱瓒打个激灵。 “没什么。”他忙说道。 “没什么?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笑?”君小姐挑眉说道。 朱瓒欲哭无泪,是啊,他真后悔啊,以前怎么就那么蠢啊。 君小姐不理会他再次哼声催马向前疾驰。 不能这样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朱瓒一咬牙追上去。 “你不能这样了。”他纵马拦住君小姐,肃容说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什么样?”君小姐说道,“我一直都这样,怎么不对了?” “你不能因为我现在对你好,你就为以前的你不平,你这岂不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朱瓒整容说道。 话一出口,二人都愣了下。 吃醋? 吃醋么? 原来这些日子的莫名其妙是因为吃醋?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吃醋? 自然是.... 朱瓒觉得身上被泼了一锅热油,整个人都红透了。 原来是吃醋吗? “真的吗?你是....”他结结巴巴问道。 君小姐的脸也涨红了,眼睛瞪的圆丢丢。 “不是。”她说道,“你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说罢一甩马鞭催马绕过。 “你一直都是莫名其妙。”她再次扔下一句。 朱瓒整个人都热蒸蒸的,马儿疾驰过去带的风吹的他些许清凉。 “不是。”他说道。 不是莫名其妙,也不是胡思乱想,不是的。 他调转马头看着前方的人疾驰追去。 马蹄纷乱搅动的深秋的旷野都变得喧腾。 ........... ........... 而此时的祁州安国小城里气氛也有些紧张,因为一队锦衣卫正穿行在大街上。 街上的民众屏气噤声面色惊恐,看着这群人奔向府衙。 “是谁犯事了?” “没听说啊。” “最近没什么事啊?” “有,好像有个当兵的吃了老乡两头羊。” “这算什么事?” 街上的人低声议论着。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安国府的牢房里,张知城亦是浑不在意说道。 “这羊跑到我们这里了,那就是我们的。” 李都监站在牢门外气的瞪眼。 “你还不知错?”他低声喝道,“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了,大人你说这叫事吗?不就是吃了两只死羊?”张知城亦是瞪眼,“吃了咱们老乡的我认个罚,吃了金人的,我觉得该给我奖。” 李都监呸了声。 “你就等死吧。”他没好气的骂道,“你知不知道,经略大人要给金人一个交代,要是把你供出去,你不受罚是不可能的。” 他来回踱步。 “你就实话实说吧,是那两个村民的事。” 张知城跳了起来。 “关那两个村民什么事。”他说道,“羊是狗咬死的,肉是我吃的,要交代,就把我和狗一起送去交代。” 说着又呸了声。 “到时候让大家都知道我张铁头没因为杀金人而死,因为吃了金人的羊而死,也算是留名青史了。” 李都监气的面色铁青狠狠瞪他一眼,要说什么门外兵丁进来。 “李大人,况大人回来了要见你。”他说道。 况大人就是经略大人的派来主管此事的官员,抓了张知城吃羊的现行后回去禀告,此时是领命回来了。 “你给我老实点。”李都监狠狠瞪了张知城一眼,疾步出去了。 况大人已经坐在了官厅内,其中还坐着锦衣卫们。 李都监看到这些人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 “大人。”他忙上前施礼,神情卑微恭敬,“诸位大人。” 锦衣卫们没有理会他。 “李大人,因为奉命要查一下,所以经略大人让他们来问个话。”况大人说道,指了指身旁的锦衣卫。 李都监哪里敢阻拦,就要亲自带着进去,却被况大人拦住。 “他们问话不喜欢外人在场。”他说道。 李都监只得看着锦衣卫们进去了。 “况大人。”他急忙拉住况大人,将一个钱袋塞进他袖子里。 况大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他忙推回去。 “张知城这小子就是个棒槌,没心眼。”李都监诚恳的说道,“一路打杀上来的,一家老小都死在金人手里,他对金人是不会有好脸色的,这次吃了羊,还请大人多担待。” 况大人看着他摇头叹气。 “家仇国恨大家都有,但是得讲规矩吧。”他说道,“怎么能乱来?” 李都监连声应是。 “这次还请多多担待,我保准好好罚他,绝不让他再犯。”他说道,再次将钱袋塞去,“小小敬意小小敬意。” 况大人将钱袋推回去按住李都监的手。 “我明白。”他神情和煦的说道,“你们心里不安,想着如果成国公在,这点事肯定不算事,现如今清河伯治下,你们难免心里忐忑。” 李都监将头摇的飞快连声否认。 “告诉你放心吧。”况大人说道,“经略大人已经见过金人了,告诉他们,羊没有找到,让他们在自己那边好好的找找,且看好自己的羊。” 竟然这样解决了?李都监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明白况大人说的意思,顿时大喜。 “大人们英明。”他激动的施礼。 况大人哼了声。 “上边的大人们又不是傻,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难道不知道?”他说道,“自己家兄弟怎么闹都行,对外可不能丢份。” 李都监真是激动又欣慰再次道谢。 “是我们狭隘了。”他诚恳说道,“请大人们放心,我一定管好下属,决不再出现这种丢份的让大人们为难的事。” 况大人亦是点头,将钱袋塞回去。 “你们能做到这样就足够了,比塞钱好的多。”他说道。 李都监带着几分羞愧又感激,再无疑虑将钱袋收回,站直身子。 “是。”他恭敬的施礼。 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响,那群锦衣卫们走了出来。 “已经问清了。”为首的一人面色冷冷说道,将手里的一张纸抖动了下,“张铁头承认是收到成国公朱山指使,要挑起与金人的纷争。” 李都监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耳朵嗡嗡响,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那锦衣卫手里拿着的纸上,上面写的字看不清,只看到一个鲜红的手印。 怎么来者? “原来如此啊。” 李都监听到况大人说道,声音忽远忽近。 “怪不得会做出这种事。” 做出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李都监只觉得心慌意乱,他有些站立不稳。 “大人..”他下意识的伸手看着况大人喊道。 那锦衣卫忽的指了指后边。 “哦,对了,还有。”他声音淡淡的说道,“张铁头受刑不过,签字画押后,就死了,你们安置吧。” 死了? 谁死了? 李都监呆呆的回头,看到两个衙役抬着一个门板走出来,其上躺着一个大块头,正是适才还在牢房里跟自己跳脚瞪眼的张铁头。 他身上倒不见伤痕,看上去似乎睡着了,只是那一双眼暴瞪,面色铁青而扭曲已经僵硬。 李都监只觉得心跳一瞬间停滞,人摇摇晃晃的向后跌坐,他下意识的伸手向前抓握。 天怎么黑了? 他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出什么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十一章 三声问 偏远的安国府发生的事,此时此刻行驶在通往京城的路上的朱瓒和君小姐尚不知道。笔|趣|阁。biquge。 他们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不停。 “有件事……”朱瓒喊道。 “有什么事进京再说。”君小姐打断他,“更何况也没什么事值得说。”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他们这样的对话,朱瓒要说话,君小姐打断。 “君九龄。”朱瓒喊道,拦住她,“你能不能让我好好说话?” 他喊她君九龄,这感觉倒是有意思。 然而,君小姐看也没看他一眼。 “不能。”她说道。 朱瓒噎的瞪眼。 “真拿你没办法。”他气道。 “那是你拿现在的我,楚九龄这样没办法,要是以前的君九龄呢?”君小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 “以前的君九龄我也没办法。”朱瓒说道,“你也念着从前,你想一想,我可有真的奈你何。” 没有吗? 君小姐神情微转。 “别说阳城花灯银子。”朱瓒接着说道,“那时候不算,就从那次紫英仙株说起,我是抢了你的药草,但是你我是陌生人,我收取报酬没问题吧?我自认不害人,但也不当好人。” 君小姐默然一刻。 “你是一个好人。”她说道,笑了笑。 他纵然对人态度恶劣,但并没有做过恶事,反而一直在做大勇大善的事. “是,我对你态度不好,这并不是针对你,我对所有人,尤其是女人都态度不好。”朱瓒说道,一面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主要是我这人太耀眼太招人喜欢了,稍微对女人好点,就容易让她们误会,真是烦人。” 君小姐神情有些古怪。 “虽然你说的大概是事实,但是怎么听起来这么好笑。”她说道。 朱瓒没理会她的笑。 “我那时候对你不好,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有很大原因。”他肃容说道。 “我知道了,我不想说这个,走了走了。”君小姐打断他要催马前行。 她也就是想起来就发个脾气玩一玩,但要真的说的这个,总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不行!”朱瓒跳下马伸手夺过她的马缰绳,带着不容拒绝。 “你还跟我耍横了。”君小姐竖眉说道,劈手夺缰绳,“给我。” 朱瓒任她夺去缰绳,却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君小姐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她喊道。 “这件事必须说清楚。”朱瓒肃容说道,将她按在身前不许动,“你那时候认出我,我却不认得你,我对于你来说是熟人,所以你在我面前肆无忌惮,但我呢,我可不认得你,你想想一个陌生女人突然对你举止熟悉肆意,你不害怕吗?你不怀疑她另有图谋吗?我当然要防着戒备着,但你拍良心说,我态度不好,但我对你做过不好的事吗?” 其实,当然,并没有,他救过她的命,帮她挡着陆云旗,不惜惹麻烦替她杀了黄小大人,许诺护着她的性命,帮她找来试药的又能说服大夫们的罪犯后人…… 君小姐用力扯开他的手。 “我知道了。”她说道,“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朱瓒按着她不放。 “你不知道。”他说道,“我对你不好,就是觉得你很好。” 这什么道理? 君小姐看着他。 “但是,我喜欢楚九龄,我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朱瓒看着她说道,“所以我只能对你不好,让你也别再对我好。” 这又是什么道理? 君小姐看着他。 “这道理是我怕我喜欢你。”朱瓒说道,“我怕我喜欢君九龄,忘了楚九龄。” 明明没有说什么,当听到这一句话时,君小姐莫名的眼睛一涩,眼泪差点涌出来。 “你。”她轻轻喃喃说道,“楚九龄已经死了,你跟她也不熟,忘了就忘了呗。” 朱瓒看着她,忽的一笑,抬眼看天。 “是,我跟你不熟,你都不记得我。”他说道,“我也只见过你两次。” 说到这里又笑起来。 “一次是被你打,一次是看着你被打,真是狼狈又可笑。” 被她打是城门那次,果然是他啊,君小姐默然,自己被打则是翻成国公家墙头的那次。 “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朱瓒接着说道,“就是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就不自觉的多关注了一些,就想着有机会认识一下,有机会……” 他再次笑了笑,只不过笑的有些难看。 “……有机会对她好。”他说道,“只是没想到后来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嫁了,她死了,世上再也没有她了. 他看向君小姐。 “你说,她都死了,那么年轻就死了,那么多人要忘记她,要抹杀她的存在,我如果也忘了,她多可怜,多孤独……” 他的话没说完,君小姐伸手抱住了他。 朱瓒身形微微僵硬,但并没有停下话。 “……你总是说我把前后的你另眼相待,说我如果你不是楚九龄还会对你这么好,但是你忘了你对我也很好,你如果不是楚九龄,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对我一家这么好吗?你跟我还会相遇相识像现在这样吗?” 不知道,因为她一开始就是楚九龄,她不知道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事情会怎么样。 他不会遇到她,她也不会结识他,他会继续怀念他的楚九龄,而她过着自己的人生,与楚九龄完全无关的人生。 君小姐在他身前摇摇头。 “我是不认识不了解九龄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没想到你是她,你是很好,很好的。”朱瓒接着说道,“但我还是不想也不能忘记那个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好的人,我想过我欠你的,这一辈子就跟着你听任你使唤,直到你不需要直到你成亲直到你赶我走的时候我再离开。” 他低下头,看着身前小小的女子,抬手慢慢的放在她的肩头,慢慢的交错。 “我没想到老天爷会给我这个机会。”他将她紧紧的抱住,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后,“让我有机会对她好,让我觉得好的人竟然就是最想要对她好的人。” 君小姐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气在脖颈后散开,打湿了衣领,这让她打个机灵。 “喂。”她挣开推开他,“好了,我知道了。” 朱瓒看着她。 “知道什么?”他问道。 君小姐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一旁吃草的马儿。 “我知道你不是前倨后恭,你对君九龄楚九龄都好,一样的好。”她说道。 朱瓒依旧看着她。 “然后呢?”他问道。 能有什么然后啊. “以后我不再拿着个闹你了.”君小姐说道. 朱瓒继续看着她. “然后呢?”他问道.(。) 第十二章 不确认不否认 然后,然后还要怎么样? 她都已经说了以后不因为以前的事对他发脾气了,他怎么还没完没了的。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有些恼火又有些羞急。 “然后快赶路。”她说道,推开他要去牵马。 好容易说到这里了,怎么能这么就算了。 朱瓒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我都说完了,你然后就,就不说点啥。”他说道。 君小姐羞恼更甚,觉得被他抓着的胳膊极其的不舒服。 “说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嘛。”她用力的要甩开说道。 说什么? 他要听的以及想要她说的是以后,但并不是以后不再对自己发脾气。 “我都说我喜欢你,你呢?”朱瓒说道。 是喜欢你,不是喜欢楚九龄,也不是君九龄,是你。 这句话说出来他耳朵脸都热辣辣的,下意识的将脚在地上碾了碾,恨不得将地上碾出个洞然后跳进去,再用土盖上自己,盖上后再用脚踩的结结实实,只有这样才心终于着落。 君小姐听他说出这句话,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有些慌张,但看到朱瓒这样子又有些想笑。 既然他比自己更慌乱,那她就觉得稍微安稳一些。 “哦。”她说道。 哦是什么意思?朱瓒抓着她的胳膊忍不住晃了晃。 君小姐有些羞恼的甩了甩。 “我不知道。”她说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你又想不负责。”朱瓒抓着她的胳膊不放,急道。 “我怎么你了我不负责,我为什么要负责。”君小姐又好气又好笑。 话已经说道这地步了,也不要脸了。 “反正,你得给句话。”朱瓒闷声说道,看着她,“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 终于明明白白的问出这句话了。 明确的指出你,询问我,再无逃避以及推脱。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人反而冷静下来。 慌乱和羞恼都消散了,君小姐认真的想了想。 “嗯。”她说道,“不讨厌。” 不讨厌就是喜欢吗?朱瓒也认真的想了想。 “就是我并不讨厌你。”君小姐接着说道,神情认真又平静的看着他,“至于喜欢这件事,我不知道。” 不知道?朱瓒认真的看着她。 喜欢,是什么样的?就是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见到他就会开心,想着永远要跟他在一起那样吗? 那她也喜欢过。 君小姐神情有些怅然,比如她嫁过的人,想要白头偕老的人,然而那都是假的,耻辱的。 她又几分悲愤。 当然,她知道人不是一样的人,事也不能一样的对待,现在不能以这个做论断。 现在啊…… “现在我没有想喜欢不喜欢。”她看着朱瓒,眼神清明,神情认真,“因为不知道喜欢之后要如何。” 是啊,她是楚九龄,她的父亲被害尚无人知晓,她的姐弟被囚禁困居生死难料。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说不,而是说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会知道的。 现在不讨厌,以后也许会喜欢的。 朱瓒的神情也恢复了平静。 “不急。”他说道,微微一笑,“以后我再问你,你再回答。” 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吧。 似乎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 但朱瓒看着君小姐,君小姐也看着他,适才的慌乱归于平静,但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那走吧。”君小姐说道,没有回避,视线看着他。 朱瓒也没有回避。 “走吧。”他说道。 君小姐却没有动。 “那你先放开我的手。”她说道。 朱瓒怔了下,这才察觉还抓着她的胳膊,他忙放开,有些慌乱又有些好笑,然后他真的笑起来。 君小姐瞪了他一眼,也笑了。 与先前的羞恼慌乱不同,他们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以及对方的笑都轻松又愉悦,但一旁的两匹马打个喷嚏,晃着尾巴看过来,似乎有些疑惑自己的主人们为什么要互相看着傻笑。 而此时两只羊引发的小事在安国府已经蔓延开来,一匹快马疾驰出城但并没有走多远就被拦下来。 “大人,我是驿兵。”被掀下马的兵丁神情不解的说道,一面拿出怀里的卷轴,“都是驿信。” 他的面前一队人马肃立,铠甲森严,手中更是弓弩待射。 为首的将官神情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接他拿出的卷轴。 “上边有令,驿站译马清查,暂停驿信传递。”他说道,一摆手,“请回吧。” 驿兵神情惊讶。 “我并没有接到这个消息。”他说道,又带着几分为难,“大人,您看这驿信极其重要,万一耽搁……” “万一耽搁了自有上头负责,你不用担心。”将官冷冷打断他。 驿兵还想说什么,那边的兵丁们已经齐声呵斥,将手中的弓弩对准他。 “再不后退,以违抗军令论处格杀勿论。”他们喝道。 驿兵只得起身忙忙的牵着驿马调转回头,这队兵丁始终在后用弓弩盯着他,直到他进了城。 “走,严防巡查。”为首的将官说道,转头看到大路上退避看热闹的民众。 见他看过来民众们吓的忙向后躲避开视线。 “还有你们,如今两国接近,有没有做奸细之事?”将官冷声说道。 民众们吓的忙摆手更有人跪地。 “不敢不敢。” “官爷明鉴。” 这些人肩挑手提,一看就是当地的民众,将官一眼扫过也不再理会,带着人疾驰而去。 直到官兵们走远了,民众们才抬起头,又好奇又不安,但也不敢多议论,忙四散而去,其中一个背着两只野鸡一担柴的男人神情微沉,看了眼城门肃立明显增多的兵丁,低下头大步向前奔去。 ………… ……….. “出什么事了?” 看着从驿站走出来的朱瓒,脸色明显与前几次不同,君小姐忙上前问道. “有消息了吗?” 朱瓒面色沉沉. “你说的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说道. 那就是有消息了,要不然他不会如此脸色. 大约是一直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所以并不觉得如何,反而有一种鞋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是什么?”君小姐平静的问道. ………. ……… “朱山.” 朝堂上一位御史转身指着队列中的成国公,声音沉沉的喝道. “你可知罪!” 成国公抬起头,从队列中走出来. “不知.”他神情平静的说道. 那御史上前一步,手中的笏板举起. “你可有暗令北地官兵与金人不和?”他竖眉喝道,”你可有蛊纵官兵与金人纷争?” 皇帝神情似乎有些惊讶,又不安. “成国公,可有此事?”他问道. 这并不是大朝会,勤政殿里只有重要的文武官员在场,人数并不多,但都是身居高位不会轻易说话,一说话就能左右政事的,当然,除了一个人例外. 黄诚的视线落在站在队末一个年轻官员身上,那是宁云钊,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资历官职皆不够的家伙. 然而皇帝却因为起居录的官员生病为由让宁云钊来随侍身边. 且不说宁云钊顶替这个位置够不够资格,那位官员根本就没有生病. 皇帝想听几句好听话被人追捧竟然做出如此荒诞的事,真是太不像话了! 黄诚为此很是痛心. 不过,最好你今天还吹捧皇帝,唯陛下之命为尊,以后再收拾你. 黄诚从宁云钊身上收回视线重新看着成国公,毫不掩饰阴寒. 证据确凿,看你怎么反驳. “臣.”成国公俯身,”确有此事.” 竟然承认了? 御史和黄诚神情都微微惊讶一下,队末的宁云钊则低着头轻叹一口气. 看来成国公要来真的了.(。) 第十三章 请辞 暗令北地官兵与金人不和。笔~趣~阁.biquge. 且不说官兵与金人不和是挑起争端引发边境不稳,就说暗令便是私自行径违背圣名目无君上。 这都是要被弹劾的大罪。 成国公竟然承认了? 那锦衣卫的证据倒不用拿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陆云旗面色木然,并没有失望或者恼怒,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但其他大臣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大殿里一阵安静之后,便陷入喧哗。 “成国公大胆!” “悖逆之心!” 不止那位御史,更多的大臣纷纷站出来愤怒的呵斥。 皇帝似乎被这场面吓到了,又似乎因为成国公的话震惊失望不可置信。 “都住口。”他喊道,又看着成国公,“成国公,这是有什么误会吧?” 这话让安静下来的几个御史很是不满。 “陛下,您太宠溺这朱山了。” “就是因为您这样,朱山才越发的骄纵。” “陛下您信他不信我们,实在是受其迷惑太深。” 尤其是几个老臣更是痛心疾首。 殿内再次陷入嘈杂。 太监们不得不替皇帝让大臣们安静。 “你们该说的朕让你们说了,现在朕要听成国公怎么说。”皇帝说道,看向成国公,“朕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这样做了?” 成国公点点头。 “臣确实这样做了。”他说道,“陛下不用这些御史们查问。” 他又看了眼陆云旗。 “也不用锦衣卫们刺探。” 他再看向皇帝。 “因为臣一直这样做。”他说道,“一直告诉北地上下官兵,对金人永远要防备。” 他的身姿挺直,声音醇厚语调舒缓,但奇怪的是大殿里的官员们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压抑。 成国公的声音还在继续,且看向两边的大臣。 “.........要不客气。” “要凶狠。” “要无事生非。” “要抓住一切机会打压。”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大殿里的官员们目瞪口呆。 疯了吧,说什么呢? 宁云钊站在一旁低下头。 看吧,这才是真实的成国公,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温雅和善,他的确好战,的确勇猛,的确铁血。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跟他们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秉性。”成国公说道,“主动交好绝对不可能令他们臣服,而他们主动交好,必然是有狼子野心。” 他将视线收回看向皇帝。 “所以陛下,臣在北地这样命令官兵,臣不在北地也要这样命令他们,战时这样命令,非战时也这样命令。” 皇帝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成国公看向他。 “我大周国土尺寸不可弃,尤其是接近腹心之地,如今一日金人在侧,中原之地一日不可安稳,今日退三郡,他日必将失数郡,今日议和多容易,他日对战就多残酷。”他说道,神情肃重,将笏板举起躬身,“所以此时的形势比先前更危,不可议和为安,臣请陛下更肃军务,对金人严防死守,不可半点温和相待。” 说罢撩衣袍跪下。 “且寻机再战。”他俯身叩头。 竟然还是请战! “朱山!你大胆!” 其他官员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怒喝一声。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黄诚冷笑跨出。 “臣请治成国公朱山大逆不道祸乱朝纲之罪。”他对皇帝躬身说道,再看向成国公,“朱山,自你领兵北地以来,金人败而不损,更到如今大举侵犯,我北地官兵连连败退,城府失守,这就是在你治下的北军,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金人养精蓄锐,重兵强马,重用悍将,不惜人力财物,才得今日之兵强马壮。”成国公跪地侧头看向黄诚毫不迟疑的说道。 黄诚冷笑。 “你的意思是我朝不重兵不强马不用悍将,惜人力财物才有先前败事?”他说道。 “这一点黄大人心里清楚,我北地钱粮犒赏近几年从未有足额按时给予。”成国公说道,“层层盘剥级级克扣。” 黄诚呸了声。 “荒唐可笑,恬不知耻。”他怒目而视,“打了胜仗是你治军有方,打了败仗就是朝廷之错,你自诩英勇善战,却无视虚外守中之理,贪功好战,耗费我国库,将我北军几万精锐付与金人,以至于国空兵损,幸得议和国民都能得以安宁养息,你却还要战,你是要将我大周也都送与金人是不是!” 其他的官员也纷纷出列。 “陛下,不能再战啊。” “陛下,穷兵黩武亡国啊。” 他们纷纷躬身说道。 皇帝视线在众臣身上扫过,最终看向成国公,抬手制止大家的喧哗。 “成国公。”他说道,“原来到此时此刻你还是不赞同议和。” 成国公神情温和眼神平静。 “陛下,金人与我一战,重兵尽聚,国财耗费已经空乏,此时当一鼓作气挫其锐气,万万不可给于其喘息之机,虽然已经议和,但是金人主动求和,我方到底是士气高涨,天时地利人和,时机难失。”他躬身,“臣请陛下图之。” 朝堂再次喧哗。 “陛下,臣有本奏。”黄诚说道,伸手向后一指,“抬奏章来。” 奏章? 皇帝眉头微皱,对太监点点头,太监们领命这才出去不多时抬进来一个箱子,打开盖子奏章哗啦的跌落一地。 “这都是成国公进京后,北地官将送来的请回奏章,都是请求成国公回北地。” “他们给朝廷以压迫,对于政务官令无视。” “清河伯在北地寸步难行,各路将官阴奉阳违。” 几个官员站出来说道。 朝堂里响起议论声,对着这边的奏章指指点点,神情不可置信又摇头不满。 皇帝看着散落的奏章,听着嗡嗡的议论,神情渐渐凝重。 “陛下,有朱山一日在,边衅再无一日而绝。”黄诚说道,俯身叩头,“臣请罢免成国公军务,臣请治成国公专作威福表里擅权之罪。” 更多的官员随之跪下纷纷附和。 一时间满堂都是请对成国公治罪的声音。 只有四人例外,一个陆云旗,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不赞同,一个宁云钊,这是因为皇帝还没说话,而成国公也没有说话,亦是俯身叩头恳请。 他的恳请诉求当然是与这些官员们不同的。 “朱山。”皇帝开口说道,“朕不问你鼓动边衅的事。” 竟然不问这个罪?皇帝又要放过成国公吗? 官员们纷纷抬头。 成国公也抬起头。 “朕只问你,可能不请战?”皇帝问道。 俯身的黄诚皱眉,陛下这以退为进是不是有点冒险?朱山可是很不要脸的,说不定刚才这一出就是为了逼皇帝说出这句话,毕竟今日问罪的是他挑起边衅的事,皇帝此时松口放过这件事,他正好顺势应下。 毕竟议和已成,战不战的也就是空喊几声而已。 这次又要被他逃脱了吗?那下一步的动作就有些麻烦了。 黄诚思忖正要说些什么,成国公已经开口了。 “陛下,臣,不能。”成国公俯身叩头,声音温和但坚定,“此时尚未到可以不战而和的时候。” 黄诚松口气,听得上头皇帝的声音传来。 “那好吧,你请辞吧。” ........ ......... 成国公请辞了! 成国公请辞了! 消息一阵风一般在京城传开,又向外四散。 “什么请辞啊。”大路边茶棚外一个老汉摇头,“那是罢免,只不过皇帝给成国公面子,让他请辞,到底是比罢免好听好看一些。” 管他罢免还是请辞,听热闹的民众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 “然后呢?成国公真辞了吗?”他们急急问道。 老汉点点头。 “辞了。”他说道。 听到这里朱瓒将一把大钱扔在桌子上,起身向外而去,君小姐忙跟上。 “国公爷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思量。”她说道。 朱瓒牵住马,笑了笑。 “也没什么思量。”他说道,“进京看一看,现在是看明白罢了。”(。) 第十四章 此时才为始 进京看一看,这句话成国公当初是说过。笔~趣~阁.biquge. 那时候大家都不建议进京,因为知道进京肯定没好事,君小姐也说了有办法让他表现伤重,但成国公还是决定进京,一是为了顺利的落定青山军的身份,给大家该有的奖赏,再者他说就是要看一看。 从进京城那一刻被阻拦到如今被弹劾他终于看明白了吗? 君小姐默然一刻。 “是寒心了吗?”她说道,“那北地苦守的十年之功就不要了吗?” “怎么要?”朱瓒讥讽一笑,“遇上这个一群人,十年,二十年又怎么样?” 这样的皇帝啊。 君小姐心情复杂,这样的皇帝让忠臣寒心奸臣当道,越发能证明是个无道昏君,她应该高兴,然而又真的没什么高兴的。 忠臣寒心,奸臣当道,朝政混乱,国不稳民不安,苦的是百姓,伤的是江山元气。 “你先去哪里?” 耳边朱瓒忽的问道。 君小姐回过神看向他,似乎有些不明白。 “跟我回家,还是先去九龄堂?”朱瓒问道。 这话听起来哪里有些不对。 “去九龄堂吧。”君小姐说道,“有些事你和你父亲先说说。” 朱瓒哦了声。 “咱们的事一起跟父亲说也没事..”他嘿嘿笑道,“又不是外人,你比我更像我爹的儿子呢。” 君小姐一怔,旋即呸了声。 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什么回家,她的家是九龄堂好不好,什么叫跟他回家。 “我们有什么事!”她没好气的说道,“你装什么傻,你不知道我让你和你父亲说什么事吗?” 朱瓒哦了声。 “现在想到了。”他说道,神情坦然,“我刚才的确想错了。” 君小姐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上马。 二人一前一后的向京城而去,走到城门附近接到消息的张宝塘几人也赶来了。 知道朱瓒急着回去见成国公,大家也没有说接风洗尘的事,不过张宝塘让随侍的小厮拿过来一包炙猪蹄。 “县主,你们赶路肯定顾不得吃喝。”他憨厚的笑着说道,“你拿这个先垫垫。” 君小姐笑着大方接过,直接就拿出一块吃了,并没有收起来。 张宝塘咽下了那句这个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的话。 “县主对吃的很精通。”他嘿嘿笑道。 她并不是娇滴滴养在深宫的公主,她也是走南闯北奔波在外的人,这样的人自然见多识广,也最知道在不怎么好的环境中吃喝玩乐。 原来她那么多年不是被弃之在外,而是主动所为心之所向。 跟自己一样。 朱瓒不由笑。 “二哥,我不是说县主是吃货的意思,你不要笑。”张宝塘有些紧张的说道。 朱瓒的笑顿僵。 他更没有那个意思好不好,这个混小子是不是故意整他的?好容易才不让这女人胡思乱想折腾了。 君小姐哈哈笑了。 “再多一个货也没什么。”她说道,转头看着朱瓒一笑。 所谓再,那就是先前有一。 二货。 这是自己称呼她的。 朱瓒想起当初又觉得莫名的激动,怎么那时候就偏偏遇上她了?茫茫人海她怎么恰好也在那里? 这除了是上天的安排,还能有什么能解释呢? 他心里的笑意难抑从嘴角从眼底四散溢出。 张宝塘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两人,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笑起来?还笑的这样傻? “不过你们别叫我县主了。”君小姐想起什么说道。 是因为这样叫显得生分吗? 张宝塘看着她。 “不好听,像猪。”君小姐说道。 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亏她想得出来!也亏她敢说! 张宝塘等人愕然,君小姐已经摇摇晃晃的催马向前。 “二哥你看她不正经的样子。”张宝塘摇头叹气说道。 “哪有不正经。”朱瓒皱眉说道 说罢又瞪了张宝塘一眼。 “她挺正经的人啊,你别乱说话。” 挺正经的人?张宝塘愕然看着他,这哪里正经啊?再说不是他一直说她不正经的吗? 看着君小姐夹杂在几人中骑马穿过城门进城,站在城门旁酒楼最高处窗边的陆云旗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说道,“一个人外表可以变,但举止习惯却很难很难,我终于懂了,明白为什么这么像了。” 这句话江千户知道,但为什么此时此刻说这句话,他就有些不懂了。 这是在说成国公世子吗? 他看向陆云旗。 初冬正午日光灿烂,陆云旗一向木然的面容如火一般烧红了,他的手捏着的窗户正发出轻轻的破裂声,一道道细纹在窗上散开。 ............ ............. “先生有句话说的果然对。” 位于保州博野境内一间宅院里,一个金将领感慨的说道。 这宅院虽然在乡下,但布置的很是豪华,很显然是一位富裕乡绅的家产。 当然此时已经属于这位金将官,至于那位乡绅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南逃了。 金将领四周还有五位下属,他们团团围坐,面前摆着茶几两个小小的婢女正在烹茶。 只是他们身上穿着铠甲与这本该清雅的场景不太符合。 当然也没有人在意。 “当时都说举全国之力一击,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成国公突袭易州,五皇子几乎被害,皇帝陛下也犹豫了,郁大夫再三劝说不可退,说能胜。”金将领接着说道,“皇帝陛下很是疑惑,先是周兵凶猛,再者又有前所未见的凶器,怎么就能胜。” “是啊。”身边围坐的一个下属们纷纷点头,“那凶器果然可怕,询问了很久有老兵将说二十多年前也曾出现过几次,说是天上降下来的神器,后来就没有了,还以为天神收回去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竟然又出现了。” “什么神器,都是人为的。”金将领说道,“郁大夫于是就和皇帝陛下说只要人为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那东西真的可怕啊。”围坐的一个下属忍不住说道,“郁大夫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们能赢?” 金将领微微一笑。 “郁大夫说。”他说道,话音一转,“因为权臣在朝,不会有大将能立功于外久矣。” 这一句他说的是周语。 虽然语调怪异,但也算是字正腔圆的北地口音,很明显这是在模仿那位郁大夫。 被派驻到这边的金将官们都是多少懂周语的,只是文绉绉的他们想了想才明白,旋即大笑起来。 “郁大夫神算。”他们纷纷说道,一面举起茶。 众人一饮而尽再次狂笑,那两个小婢女在这凶悍的笑声中忍不住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成国公朱山已经完了,那我们的大计便可以施行了。”一个下属放下茶碗激动的说道。 金将领却抬手摆了摆。 “不,郁大夫说这还没完。”他说道,神情阴寒又带着狂炙,“还不算完,这不过是刚开始。” ...... ....... (调整先恢复早上更,明天再恢复双更吧)(。) 第十五章 日子皆将会如意 初冬的清晨室内总有些昏暗。笔、趣、阁。海棠搜书。 厚重的垂帘被两个宫女掀起,皇帝从内走出来。 “陛下。”几个太监忙上前。 皇帝抬手掩嘴轻咳两声。 “陛下,吃了药再走吧。”身后有娇滴滴的声音喊道。 皇帝摆手。 “无妨无妨,下了朝再吃也不迟。”他说道,头也不回目不斜视的径直向外而去。 太监们对视一眼,惶恐又不安。 “陛下,陛下身子要紧。” “陛下,太后娘娘听说陛下上朝晚了,正是担心陛下有什么事,才让我们来看看。” 他们急急的说道。 皇帝和善一笑。 “也怪朕,朕是不想母后担心,所以没有说。”他说道,“你们待会儿回太后的话,也不要说,就说朕起晚了,是朕的错,下次不会再偷懒了。” 太监们神情激动。 “陛下,真的太委屈自己了。”他们感慨的说道,恭敬的施礼退开。 他们当然不会真的不告诉太后皇帝病了,这种违背圣意的事可不是过而是大功。 看着这些太监们离开,皇帝的脸立刻沉下来,转头对一旁呸了声。 两边随侍的内侍们纷纷低头当做没看到。 齐王继位后,宫里的内侍宫女都未曾清换,所以基本上都是太后的人手,但事情总是会变的。 毕竟太后渐老,皇帝已经坐稳了江山,尤其是皇帝新设了缉事司后,越来越多的内侍不再听命于太后。 皇帝走进了勤政殿,等候许久的官员们鱼贯而入,皇帝第一眼就看到宁云钊,在一众年长的官员中,年轻人就是带来不一样的朝气,尤其是他脸上对皇帝毫不掩饰的崇敬。 谄媚的官员皇帝自然不是没有见过,但他并不认为宁云钊与那些人等同。 那些谄媚不过是对他皇帝这个身份,而宁云钊的崇敬则是对他这个人,自从让他暂代起居舍人后,接触就更多了,尤其是在政事上。 按理说宁云钊应该回避,或者惶恐的闭口不谈,但他并没有这样,皇帝询问时他会认真的思考,坦坦然然的回答。 “臣觉得陛下说得对。”他说道。 如果只是这样回答的那其他的谄媚的官员没什么区别,但宁云钊还会认真的讲明为什么觉得对。 “如果是臣,臣也会这样做。”他最后还会说道。 这样的话总有些觉得与其说是夸赞皇帝,更像是夸赞自己。 但皇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宁云钊是宁氏才俊,又是自小神童身份,这样的年轻人必然是自傲的。 正是这种傲气让他与那些谄媚的官员不同,他对皇帝的赞同更像英雄相惜一般。 像夸赞自己一样夸赞别人,这才是真正的无可置疑的夸赞和认同。 这种认同让皇帝很感叹,他坐上这个位置,虽然谁都不说,但皇帝能从这些官员的眼里看出他们的鄙视。 跟那位从小被带在先帝跟前,最好的大儒教导出来的太子相比,他在这些官员们眼里就是个废物吧。 然而他并不是真的蠢,只不过是装了几十年的蠢。 瞧不起他的这些人才是蠢。 所以能在这一群蠢人中看到一个不蠢的年轻人,真是让人心情很好,皇帝视线扫过朝堂坐下来,看着文武官员俯身施礼称呼万岁,再看到这站立的官员中少了一个人,心情就更好了。 成国公这个人的确很能干,然而这个能干的又手握重兵的声望赫赫的人是先太子的心腹,先太子已经死了,但还有个儿子,且成国公对这个儿子还很友好。 自从那日听到成国公进了怀王府,亲自探望怀王后,他好几次梦到成国公带着怀王来逼他让位而惊醒。 让怀王死事情可以一了百了,但如今怀王还死不得,那就必须让成国公成为一个没有威胁的人。 拔掉牙齿的老虎就成了老鼠,没什么可怕的。 虽然上朝太辛苦,但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皇帝轻咳两声。 “爱卿们久候了。”他说道,带着几分自责。 众官俯身施礼。 “陛下,成国公的第二次请辞表已经递来了。”一个官员出列说道,将一封奏章捧出。 皇帝嗯了声,看着奏章,神情有些犹豫。 按理说一个官员请辞,皇帝要不允,然后那位官员再上书,如此三次之后,皇帝才准许,这样君臣的面子都足够了。 但这一次.... 皇帝不想再这么玩了,他已经做足了情面了,没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准。”他淡淡说道。 “陛下圣明。” 黄诚刚要开口,有人还是比他早了一步。 他看着宁云钊,脾气也懒得有了。 随他去吧,这种献媚此时也是喜闻乐见。 看来看错了,还以为这小子跟成国公是一路的,但现在看来人到底都是更爱自己。 “遵旨。”黄诚与其他官员俯身施礼齐声领命。 ......... .......... “什么都没有留。”陈七从街上回来,搓着手驱散寒意一面说道,“除了成国公的爵位,其他的官职一概全无。” 按理说卸去了兵权,至少要虚挂一个兵部或者什么部的闲职,但这一次朝廷做的非常干脆,一免到底,这是半点面子也不留了。 “这样就是让天下人知道,成国公这请辞不是正常的请辞,而是负罪。”柳掌柜凝眉说道。 陈七点点头。 “已经议论开了,说成国公贪图战功,贪恋兵权,意图再次挑起两国交战。”他说道,“陛下这才不得不罢免了他。” “那民众对成国公只怕会有不满。”柳掌柜说道。 对于百姓来说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打仗是很可怕的事,只想过太平日子,那些意图毁掉太平日子的都是坏人。 陈七苦笑一下。 “哪里是只怕啊。”他摊手说道,“是真的不满,如今街头巷尾,对成国公的非议很多了。” 他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君小姐。 “都说成国公其实没有那么厉害,抗击金人都是君小姐的功劳,还有德盛昌出钱出力,他其实没做什么。” 事情变化的真快,这才刚请辞,形势就陡转急下了。 君小姐站起身来。 “我去国公府看看。”她说道,“看看国公爷有什么打算。” 君小姐来到国公府时,成国公夫妇正在收拾行礼,他们要离开京城回成国公的老家,朱瓒已经告诉她了,但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情还是很复杂。 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算了? “这不是预料之中的吗?”成国公对于君小姐带来的外界的议论温和一笑,“在我决定将你的功劳公之于众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了。” 分去功劳,必然会成为质疑功劳的把柄。 只不过他就什么也不做了?任凭这样吗? “不,你想错了,质疑的只是我这个人,而功劳还在。”成国公含笑说道,伸手指了指她,“且还会更盛。” 君小姐也看了看自己。 “这些功劳将会全部加注到我的身上。”她说道 “是啊,这依旧是好事。”成国公说道 这还算好事? 君小姐苦笑一下。 这是为了削弱成国公的声望,转移民众们的注意,且让民众们更加相信成国公的诈功。 “这对于君小姐你来说,是好事,你需要这些名望。”成国公说道,“越多越好。” 是的,她是需要名望,能够一呼百应的名望。 但这名望却是彼消此长.... “总比我们两个人都消要好吧。”成国公笑道。 那倒也是,君小姐苦笑。 “然而陛下也不会让我长的多久的。”她说道。 成国公笑了笑。 “对你要做的事,应该是够的。”他说道。 君小姐微微一惊。 她要做的事?成国公知道什么? 朱瓒说了不会把她是楚九龄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 那成国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十六章 卸任披甲离去 她要做的事有很多,但又可以说只有一件。笔?趣?阁。biquge。 自己活着,让姐姐弟弟活着,为父亲报仇,这些都是她要做的事,然而要做到这些事却只需要做到一件事。 这件事她深深藏在心底,只偶尔午夜梦回惊醒时趁着夜色的掩盖闪过一个念头,就当还在梦中。 这件事她自己都不敢认真的想,因为太遥不可及,唯恐想多入障,乱了心智毁了好容易重来的机会了。 不知道成国公所谓的她要做的事,指的是什么? 不管指的什么,都必然猜到些什么。 她的意图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济世救民啊。” 成国公的声音传来。 “让家族得以扬名传承久远。” 君小姐松口气,又有些好笑,她到底不是君蓁蓁,而且越来越忘记这一点,以至于别人还没怀疑自己就先怀疑自己了。 对于君蓁蓁来说,自然是要家族扬名。 她笑了笑。 “已经很好了。”她说道。 成国公似乎并没有察觉她异样。 “用声望就能得到更大的声望。”他温和的继续说道,“有了更大的声望就能做更多的事,做更多的事就能得到更大的声望,以此不绝,更何况你是大夫,做的是治病救人,就算因为我皇帝不喜你,也终将难敌民意。” 说来说去,成国公还是担心自己受他牵连,所以才明知山有虎迎难而上,迎着这风头浪尖而下,也借机为她更添声望。 “也不专门为了你。”成国公含笑说道,“这件事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不可避免,就选择最有利的做法罢了。” 选择最有利的做法吗? “那国公爷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君小姐问道。 “回家啊,我几十年没回去了。”成国公笑道,带着向往,“终于有时间能回去看看了。” 他们正说这话,朱瓒进来了。 “宫里来人去九龄堂了。”他说道,看着君小姐,“是太后召你进宫。” 太后? 君小姐微微皱眉,成国公笑了。 “说来就来了。”他说道,“放心吧,不会为难你的,这时候太后召见彰显对你的看重,也是赐予你的荣耀。” 既然宫里来人了,君小姐也不好在成国公府再停留,辞别了成国公夫妇,朱瓒将她一直送回九龄堂。 “我的荣耀还要靠他们来赐予。”君小姐说道,一面迈进门。 “其实并不是,只是他们这样认为而已。”朱瓒说道,又拉住君小姐的胳膊,“我要送父亲回老家,有件事我...” “有事你就说啊,动手动脚的。”君小姐皱眉说道。 朱瓒没有松开手。 “说正经事呢,别总在意这些小事。”他整容说道。 君小姐失笑。 “说啊。”她说道,没有再挣开胳膊。 “你进了宫别再做以前的傻事。”朱瓒说道。 以前的傻事,君小姐自然明白他指的什么。 “我那怎么叫傻事。”君小姐说道。 她的神情带着倔强和不满,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显得俏皮。 朱瓒忍不住笑,又想到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忙绷住脸。 “自不量力,还不叫傻啊。”他沉声说道,“你自己也说了,有勇无谋是悍不是勇。” 这短短的两句对话如果外人听起来一头雾水,却饱含着只有他们知道的事,包含了前世今生。 朱瓒忍不住几分欢喜,但旋即又恼火。 这有什么可欢喜的,如果可以谁愿意这样死一次。 他正要说些什么,有人在一旁咳嗽一声。 朱瓒和君小姐都回过神看去,见陈七站在面前看着他们。 朱瓒也轻咳一声松开了手。 “你们,没事吧?”陈七神情古怪的问道。 “没事啊。”君小姐和朱瓒齐声答道,“有什么事?” 陈七干笑两声。 “没事就好。”他说道,“没事的话,去看看赵小姐,他们要走了。” 青山军还驻扎在京西大营,但随着成国公卸职,原本没有人理会的青山军也被要求立刻离京回北地复命。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能反对,君小姐也并不反对。 “成国公走了倒也罢,这青山军走了,怪可惜的。”陈七说道。 青山军如此强悍,又对君小姐言听计从,其实如果作为护卫是更好的,但却得了军号入了军伍,成了大周官军,那就不是某个人的官兵了,就连成国公一旦卸了官职,也不能再调动其左右。 相当于把这么强悍的官兵白白送给了清河伯。 “这怎么能说可惜。”君小姐摇头,“当一个人的护卫能有多大的天地,当一国的护卫,才是大天地。” 自身难保的时候,谁还管大天地,大天地又有什么用。 陈七翻个白眼,算了反正一直搞不懂这女人怎么想的,不过好在每次她做的都对。 君小姐对于青山军的离开没有不舍,而她没有不舍,青山军这些人也没有不舍,赵汗青夏勇干净利索的听命走了。 青山军和成国公是同一天走的,走的很是安静,京城的人几乎都不知道,成国公被免职,朱瓒并没有,但他要护送父母回故土,所以也跟着离开了。 “感觉一下子冷冷清清了。”陈七感叹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到柳儿在内蹬蹬的脚步声伴着喊声。 “小姐的斗篷呢?” “昨晚放好的,你们谁拿走了?” 好吧,其实没什么变化,陈七想到,揣着手走到前堂,看着空荡荡的前堂又叹口气。 有变化,他的锦绣还没回来,交接个票号这么慢啊。 陈七走到了门外,看着伙计们备好的车马,忽的见一人从街上走来。 清晨时分街上人还不多,骑马而来的人很是显眼。 “哎,宁小官人。”陈七忙喊道。 宁云钊含笑催马近前。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君小姐一回来就立刻又见到他了,陈七笑了。 “宁小官人,您是路过?”他想到以前方锦绣对宁云钊的打趣,便笑着问道。 宁云钊笑了笑。 “不是啊。”他说道,“今日君小姐要进宫,我是特意来与君小姐同行的,毕竟咱们阳城乡亲嘛。” 佩服。 进宫还能以老乡论,这理由也就宁小官人能想得说得出来了。 陈七一脸敬佩的看着他。(。) 第十七章 言出惊人 马车慢慢的行驶在清晨的街上,马蹄声得得回响。笔《趣》阁.biquge. “我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宁云钊说道,“如果能急流勇退对于目前的成国公来说是好事,但就怕步步退反而把自己逼上绝路。” 见面之后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客气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就是这一句话。 君小姐从掀起帘子的车窗看向他。 “可是如果不退的话,也是绝路。”她说道。 总不能跟皇帝硬抗吧,只怕皇帝也正等着他这样,那就更有理由问罪。 他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她也不会跟他隐瞒什么,他们之间的交谈就是这样的轻松随意,不需要多言。 宁云钊笑了。 “也是。”他说道,又微微的倾身靠近,“陛下最近越来越坦然果毅了。” 坦然。 这个词用的真好。 这么虚伪的皇帝终于要坦然了,是皇位越坐越稳,异己的大臣都被清除,他再无顾忌也不需要伪装和善仁慈了。 君小姐讥讽一笑。 “不过我倒不担心成国公。”宁云钊接着说道,“他既然做出这种事,必然好的坏的他都有思量。” 君小姐点点头。 虽然成国公什么也没说,看起来真的是要回乡下养老享清闲一样,但他肯定也知道现如今并不是真的可以享清闲的时候。 至于他有什么安排,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他不说也没有什么。 “觐见的规矩是什么?”宁云钊忽的说道。 “多听少说话。”君小姐抿嘴一笑说道。 宁云钊亦是一笑,坐正身子抬眼看向前,一路不再多言到了宫门前,看着君小姐下车跟随来迎接的太监向后宫而去,他才走向陆陆续续到来的朝官中。 宫门前出现一女子早就引人注意,而君小姐也是大家都认识的,君小姐与宁云钊的关系大家更知道。 “宁大人与这君小姐看来还一如既往啊。”黄诚忽的说道。 既往宁云钊与这君小姐可是要做夫妻的。 宁云钊笑了笑。 “那是自然。”他说道,“要知道我与君小姐婚约是来自君家对宁家的救命大恩,婚约不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反正都是难忘,为什么难忘还不是他随口说。 黄诚笑了笑,总之你只要替着君小姐说话,就出自私情而非公正。 这次皇帝并没有晚来,与朝官们一起来到勤政殿,皇帝看上去精神比先前更好,双眸熠熠,一扫往日平和甚至有些怯弱的样子。 成国公卸去兵权看来真是解皇帝的心病。 宁云钊心里说道,才站好,就见黄诚一步跨出来。 “陛下。”他躬身说道,“臣请治成国公朱山避战殆误之罪。” 嗯,果然是步步退换来步步逼紧,宁云钊揣着笏板神情平静。 “黄大人啊,成国公都已经卸职了,以往的罪过就罢了。”皇帝温和说道,“看在他为国守边十年的份上,以功抵过吧。” 黄诚抬起头。 “陛下仁慈,然而要看是什么过。”他说道,“有些过可以抵,有些则不能。” 皇帝哦了声。 “比如?”他问道。 “谋逆。”黄诚说道。 此言一出,就连早有预料的宁云钊也吓了一跳。 谋逆?这罪名可真狠。 皇帝的眼都亮了。 “黄大人。”他喝道,“话可不能乱说!” 黄诚上前一步。 “臣不敢胡言。”他声音沉稳的说道,“自成国公离开北地,官兵们不再受起威压,不少人纷纷上告其恶行恶事。” “朕知道这些,对于成国公的弹劾一向很多。”皇帝摆摆手说道。 “不,陛下,以往的弹劾是御史台或者北地的州府的文官们。”黄诚说道,“但这一次上告揭发的都是北地的官兵们。” 他步履平稳的上前一步。 “先前老臣未曾上言,一是不信成国公狂妄至此,二是陛下大功犒赏成国公,所以臣一直暗地查验,没想到越查越多,而成国公行径也越发的嚣张,几乎挑起两国事端,老臣再不敢隐瞒。” 大殿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成国公行径嚣张,朕明白这一点,他狂妄居功打压官兵,朕也能明白。”皇帝叹气说道,“只是这谋逆....” 他摇摇头。 “成国公乃是先帝倚重的武将,德高望重,这种事朕不信。” 黄诚不急不躁神情如同声音一般平稳。 “臣知道口说无凭。”他说道,“臣有人证物证。” 人证物证? 皇帝坐直了身子。 “传。”他说道。 太监们领命宣召,众朝官回头看去,见大殿外有两人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武将官袍,身材魁梧,但如同所有第一次进宫面圣的官员一样战战兢兢低着头,不待走到近前就跪下来高万岁。 “抬起头来。”皇帝说道。 两个武将抬起头,在场的官员们都神情惊讶,宁云钊的面色也沉下来。 “想必大家都认得。”黄诚说道,“这二位是成国公最倚重的两位副将,王充,张贵,你们说你们跟了成国公多少年了?” 两个武将俯身。 “末将跟了成国公已经二十三年了。”他们齐声答道。 不用黄诚询问,在场的官员们也都知道,知道成国公自然也知道成国公有两员亲将,是尚未发迹时就跟随在身边的,这次成国公进京,也是因为留了这二人在北地驻守才安心。 别的将官的证言不可信,这二人的话可是非同一般。 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有谋逆?否则谁能说动这二人举告成国公? 宁云钊的视线扫过黄诚,心里摇摇头。 现在不是问这个时候,看来这次不仅仅是要夺了成国公的兵权,而是要他的命。 真是逼上绝路了。 这太快了,还以为怎么也要缓一段。、 念头闪过,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那宫里的君小姐...可还好? ........ ........ 君小姐现在在秋景宫。 她还不知道朝堂发生的事,也没有受什么刁难。 她正停下脚看着四周。 这里距离太后宫并不远,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太后让她来给一个妃嫔看病。 妃嫔的病没有大碍,她也没有受到刁难,只是在妃嫔的宫女送她时走到一半突然说有事。 “君小姐你自己出宫吧。”她说了一句,就把她扔在半路上就走了。 自己出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件事有些古怪。 是这宫女受人指使故意刁难她? 意图呢? 她不认识宫里的路乱走,然后指责陷害她冲撞了什么贵人? 如果是这个打算的话,那她们就要失望了。 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就算没有宫女内侍引路,她闭着眼也能走出去。 她心里念头兜转,脚下不停的穿行过夹道绕过一间间宫殿,很快宫门遥遥可见,只要走出这条夹道。 她加快脚步走近垂花门,熟练的抬脚,并没有一迈而过,而是轻轻落下,踏过一个台阶,才再次落下脚。 “楚九龄。” 一个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君小姐下意识的应了声,旋即头皮发麻冒出一身汗。 她知道这意图是什么了! 有脚步从身后一步一步沉沉的传来,伴着男子低沉的声音。 “你回来了。”(。) 第十八章 你难逃 楚九龄。笔?趣?阁。biquge。 这个名字她想让一些人知道一些人喊,比如姐姐弟弟。 也有意外的不曾预料的人知道和喊出来,比如朱瓒。 但有个人她绝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喊出来。 君小姐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身后的脚步也停下来。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天地间一瞬间凝滞。 身后的视线如同一条蛇盘踞在她的背上,没有蠕动,只有不断浸透的阴寒冰冷。 怎么办? 她曾经为了掩饰埋下的师父的手札不被陆云旗发现而装作楚九龄。 那现在她为了不让他认为她是楚九龄,她应该装作什么? 她听错了,没有听到楚这个姓,只听到九龄,这是她熟悉的名字,所以误答应了。 这皇宫她来过一两次,她记性好,所以就算没有人引领,她也能如履平地。 如履平地。 念头闪过,君小姐拔脚向前飞奔。 跑出去,跑出这里去,只要到了人前就能有千万种说法解释,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身后并没有脚步追来,前方也没有人阻拦,宫门就在眼前,已经能看到禁卫们走动,隐隐能听到宫门外官员们的随侍们说话。 但下一刻身后破空声传来,她的后颈一麻。 这次真是大意了。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君小姐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她并没有栽倒在地上,斜刺里奔出一个锦衣卫,单膝跪地一手稳稳的接住她,一手将猩红斗篷一甩将人罩住抱起退开。 宫门前恢复了安静,路过的内侍无意识的看过来,见夹道内陆云旗负手而立,整个人隐没在高墙投下的阴影里,只有猩红斗篷随风翻动,内侍们打个寒战忙移开视线缩头疾步走过。 ........ ....... 宁云钊莫名的打个寒战,耳边随之响起啪的一声。 皇帝将手里的奏章摔在了几案上,堆着的奏章被大力打到顿时倒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朕不信!”皇帝喝道,神情悲愤,指着跪地的两个将官,“朕不信你们说的话。” “陛下,臣等句句属实。”两个将官叩头,“如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陛下,臣知道这件事太令人震惊,先帝和陛下都如此信任成国公,实在是难以相信,但是人证物证俱在,这不是臣的私仇构陷啊。”黄诚说道,神情亦是悲愤跪下来,“请陛下明查啊。” 皇帝站起来来回的踱步,惊恐又愤怒又不安。 “朕不信。”他只是重复,“朕不信你们这些人证,不信你们这些物证。” 他猛地停下脚步。 “朕要听成国公说。” 说罢抬手。 “陆云旗,叫陆云旗来。” 要听成国公说,且让陆云旗去问,那自然就是要押解进京了。 黄诚俯身就要喊陛下圣明,但有人再次抢先。 “陛下。”宁云钊转身躬身,“臣认为不妥。” 竟然说的不是圣明二字? 黄诚愣了下,旋即冷笑。 果然,靠着谄媚站到这里,绝不会满意只说圣明二字,看吧开始要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不过小子,就等着你开这个口呢,你以为你能劝阻皇帝对付成国公吗?只不过是让陛下知道你们姓宁的叔侄果然是跟成国公蛇鼠一窝罢了。 皇帝很显然也有些意外,视线居高临下的看向宁云钊。 “陛下,臣认为让陆大人去不妥。”宁云钊不待皇帝询问就主动说道,神情认真坦然,“应该让大理寺出面。” 竟然不是劝吗?黄诚没有微皱。 皇帝的神情则稍缓。 “大理寺,那岂不是要问罪。”他说道,摇摇头,“朕只是要先问问他,朕不信他有罪。” “不,陛下,如果陛下不想问他罪,就只有让大理寺来办。”宁云钊说道,“让陆大人锦衣卫出面,反而会让百姓们议论纷纷,更会被人谣传为构陷。” 锦衣卫的名声是不好听,但却也是皇帝最信任的。 皇帝神情犹豫。 “成国公被告谋逆事关重大,必将天下喧哗,臣不想陛下明明是对成国公的信任之心,爱护之情,却被人猜忌。”宁云钊说道,再次上前一步,“陛下对成国公问心无愧,就看成国公是否敢于大理寺对峙问心有愧与否。” 是啊,这件事一旦宣告必然天下哗然,在天下人面前,这种事还是让别人出面的好。 皇帝点点头。 “宁大人所言极是。”他说道,深吸一口气,“朕信他,既然如此就更要不遮不掩,这才是真正的信他。” 他视线看向殿内的一位官员。 “着大理寺接王充,张贵告成国公朱山谋逆案。” 官员的脸色虽然不好看,很显然不想接下这倒霉的差事,但也无可奈何的俯身应声是。 原来是要让大理寺来审案,这又有什么用呢? 让锦衣卫缉拿,还是让大理寺缉拿,对于结果来说没什么不同。 黄诚看了眼宁云钊,停下了迈出要阻止的脚步。 难道以为大理寺比锦衣卫的诏狱能更公道吗?真是年轻人。 安排这一切皇帝似乎疲惫不堪,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在大理寺审查之前,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他坐下来扶着额头,“朕谁的话都不信。” 说罢摆手。 众官们俯身施礼鱼贯退出,一个个心神不宁神情复杂恍惚,并没有看到皇帝在他们身后抬起头,视线也落在正低着头退出的将官张贵身上。 张贵似乎察觉微微的回头,看到皇帝的视线,神情却并没有先前的战战兢兢,只是越发的恭敬的立刻身子佝矮几分,似乎在施礼又似乎在应答什么。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内侍们也小心翼翼的掩上殿门,直到这一刻皇帝松开了抚着额头的手,满脸的疲惫悲愤一扫而光,人靠回龙椅上,将脚抬起三下两下将几案上散落的奏章踹下去。 殿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边的内侍们听到了只认为皇帝还在发脾气,神情紧张的忙垂头噤声。 皇帝靠在龙椅上,神情却是无比的舒畅。 “十年。”他自言自语,“他成国公经营北地十几年,难道朕就不能吗?” 他翘在几案上的腿轻轻的抖动着,似乎面前有娇滴滴的美人在抚琴吟唱。 “朕挣了那么多钱,你们以为朕为什么还这么穷?钱,放在那里没用,钱就是用来生钱的,有钱,事情才好办。” 他说着又带着几分恼恨,将几案狠狠的一踹,发出咣当的声音。 “我在外边做了多少事,笼络的多少人,营造了多少年的关系,说我是废物,真以为我是废物,真以为这江山是你一个在后宫玩弄手段的妇人给我挣来的。” “没有钱没有人,我怎么知道那死鬼什么时候犯病,那死鬼每天做了什么。“ “我怎么能寥寥可数进京却能在很多地方进出自如?” “成国公将北地经营的铁桶一般,我怎么能圣旨一下北地的官兵说退就能退了?” “说我是废物,这天下是我这个废物争来的,你们才是废物,你们才是。” 咣当一声,几案翻滚倒下,响声盖过来皇帝的自言自语。 而走出勤政殿的宁云钊已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并没有和其他官员们议论这件事,而是疾步走向宫门。 “君小姐可出来了?”他问一个禁卫。 禁卫点点头。 “半个时辰前已经走了。”他神情木然的说道。 走了啊,宁云钊看向不远处,九龄堂的车马和随从果然已经不见了。 他没有再停留骑马向九龄堂而去,虽然现在这个时候去不合适,但已经顾不得挑选合适的时候了。 但看到他寻来,陈七吓了一跳。 “君小姐还没回来啊。”他说道。 没回来了?宁云钊的脸顿时就变了,心猛地坠下。 糟了。 .......... .......... 糟了。 君小姐悠悠的醒来,虽然意识还有些混乱,但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依旧是糟了。 然后她打个激灵彻底的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触目一片黑暗,而身子手脚都被绑住。 还没等她适应黑暗,一簇火光亮起,照出陆云旗瓷白的脸,近在咫尺。 她躺在床板上,他蹲在一旁俯视着,一只手里举着火捻子,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匕首。 “九龄。”他声音低沉又带着沙哑,眼里跳跃着火光,“你怎么藏到这个人身体里的?我把你放出来吧?”(。) 第十九章 你懂的 放出来?他什么意思? 君小姐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的匕首上。笔·趣·阁.biquge. “你怎么回来的?”他看着她的脸,“你是因为变成这个样子,才不敢来见我,不敢认我的?” 他的手落下,匕首贴上了她的脸。 “不用怕,我放你出来。”他神情木然的说道。 匕首锋利的刀尖似乎已经戳破了她的皮肤,君小姐觉得有血滴渗出。 这个疯子! “陆云旗!”君小姐愤怒的喊道,“你发什么疯!” 火捻子跳跃,让陆云旗的脸也变得恍惚。 “我发什么疯?我发疯的是,你回来了为什么瞒着我。”他说道,匕首慢慢的在君小姐的脸上划动。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在笑。 “你不懂?你跑什么?”他说道,“你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唱那首歌?” 他握着匕首的手一翻,手背贴在君小姐的脸上,摩挲着。 “我跑是因为你是我仇人,陆云旗,这一点你我心里都清楚。”君小姐木然说道,“至于什么歌,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陆云旗看着她,手背紧紧的贴在她的脸上。 “是吗。”他木然说道,然后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木然的神情直直的眼神,似乎要看透她的骨头。 火捻子跳跃几下燃尽熄灭,室内一片漆黑。 但君小姐可以感觉到陆云旗依旧蹲在自己面前,视线直直的看着她。 他不说话,只是这样沉默着看着。 沉默,黑暗,窒息,如同深渊,又渐渐的有别样的安静。 “说这些话,的确没有什么意思。”君小姐忽的说道。 贴在脸上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动,似乎无法控制的用力。 “把手拿开。”君小姐说道。 贴在脸上的手瞬时便收回去。 “这是哪里?”君小姐问道。 “咱们家的地牢。”陆云旗的声音响起。 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木讷的声音。 君小姐哦了声。 “我养花的拂云宅下面的那个?”她说道。 黑暗里的气息有些凝滞,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息间。 “是。”陆云旗的声音说道,黑暗里有气息流动,似乎他在用力的点头,“花还养着,养的跟你养的一样好。” 君小姐笑了声。 “我养的好什么。”她说道,“我哪里会养花,我只会吃它们。” 黑暗里再次陷入沉默,面前蹲着的近在咫尺的人似乎没有的呼吸,似乎存在又似乎已经消失,但君小姐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未曾移开的穿透黑暗的紧紧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先前我死是我自己的死,九黎和九褣都无关。”君小姐说道,“我活也是我自己的活,也与她们无关,我可以死,希望不要牵连他们...” 她的话没说完,陆云旗的手背按住了她的嘴。 “你不要这样说,你明明懂的。”他声音依旧木讷。 懂什么? 君小姐咬紧了牙。 “九龄,我们是夫妻。”陆云旗说道,“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他娶她是为了禁锢她,知道他明知她父母是怎么死的还欺瞒着她,知道他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之一,知道他是皇帝的人。 君小姐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背,狠狠的咬下去,如同小兽一样撕咬。 腥甜的铁锈味瞬时充斥口鼻。 陆云旗似乎无知无觉任凭她咬着,另一只手抚上君小姐的头,轻轻的抚摸着。 “九龄,不要怕。”他声音低沉,“我们回家了,我们在家里,别怕。” 在家里,这不是她的家,这是牢笼。 就算那个家里有姐姐,她也绝对不会进去的,她要做的是将姐姐救出来,而不是自己再进去。 君小姐猛地甩头,松开了口,挣扎着。 “那你放开我。”她咬着牙喊道,“你把我放开。” 陆云旗在黑暗里依旧安静如泥塑。 “九龄,外边太危险了,你不能出去。”他说道。 君小姐呸了声笑起来。 “外边太危险?你说错了吧,明明是这里最危险。”她笑道。 “九龄,不管你说什么,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出去。”陆云旗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出事。” 君小姐挣扎着要跳起来然而无果。 “陆云旗,我被困在这里才是会出事。”她喊道,“我以前不知道我困死在这里也是开心的,但我现在知道了。” 她嘶声喊道,眼泪滑落。 “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宁愿看着我困死在这里吗?” 陆云旗的手抚上她的脸擦去眼泪。 “我只是想你活着。”他说道。 君小姐用力的抬头狠狠向他的脸撞去。 陆云旗手抚着她的脸稳稳的挡住没有让她靠近。 “会碰疼你的。”他说道。 视线适应了黑暗,贴近的能感受到对方温热气息的距离,君小姐咬牙看他。 “你只想我活着,我怎么活着?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活不了。”她一字一顿说道。 只要一日不死,她就活不了,这话听起来古怪又矛盾,但陆云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日不死,报仇之心不死,一日未能报仇,她就无法安心的活着。 “九龄,你这是送死。”他说道,“你以为出去就能报仇吗?” 他摇摇头。 “你忘了你出去之后是怎么死的吗?” 他再次摇摇头。 “我没有忘。” 君小姐对着他的脸啐了口。 “那真是抱歉,吓到你了。”她冷冷说道。 陆云旗没有擦脸上的唾液,只是将扶着君小姐头将她慢慢的按回门板上。 “现在跟以前一样,就算是有了成国公,他也成不了你的助力。”他木然说道,“他反而会累害你,你们都不知道陛下并不是真的懦弱无能。” 他说着话又抽出一条宽布。 “成国公已经被告谋逆大罪,此时禁卫军已经将他追上围住,要把他押解回京,然后就是死。” 宽布缠住了君小姐的肩头,她更加动弹不得,而她也被这个消息震惊的一时忘记了动弹。 谋逆? 这么荒唐可笑的罪名何以服众? “九龄,没有什么服不服的,只要人死了,服不服的无关紧要。”陆云旗说道,在门板上躺下来。 “你要干什么?”君小姐惊道,感觉到他的贴近以及双手抱住了自己,她再次挣扎。 身上的手有力的将她箍住,人也贴在她的身侧,头枕上了她的肩头。 但也仅此没有再有动作。 “我困了,我想睡觉。”陆云旗说道,或许因为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木讷的声音有些低闷,似乎满满的疲惫,但又跳跃着一丝欢喜,“我能好好的睡一觉了。” 这疯子! 君小姐要挣扎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愤怒的咒骂。 但陆云旗充耳不闻,又或者把她的咒骂当做催眠曲,不多时竟然真的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不是假装的,因为他贴的很近,君小姐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放松,那是人睡着之后完全没有防备的轻松,耳边还有轻轻的鼾声,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这二字闪过,君小姐再次愤怒,不想以前,要想现在,现在,成国公他们怎么样了? ........ ........ 踏踏的马蹄齐动,近百兵马如同折扇展开,马上的兵丁们手中的刀枪也齐刷刷的对准成国公一行人。 朱瓒催马在原地转了一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怎么着?这是要就地正法我们了?”他说道。 “成国公,请随我们回京。”为首的兵将没有理会朱瓒的调笑,冷冷说道,看着这辆简朴的马车。 马车青色的布帘被掀开,穿着一身家常衣袍的更像是一个书生文士的成国公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谁的命令?”他温声问道。 “这是陛下的命令。”将官拱手向京城方向,肃容说道,“成国公,你可要抗旨?”(。) 第二十章 他走了 成国公抗过旨,当初皇帝让北地官兵回防,成国公拒绝了。笔×趣×阁。biquge。 但这其实也不算抗旨,可以说是出自战场形势度量,也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而且后来成国公还是遵从皇命从北地回到京城。 先帝曾经说过成国公是个忠勇刚毅之人,这一个忠字排在最前面,他杀敌报国英勇无敌,是民众们眼里的大英雄,大忠臣。 “他们告我什么罪?”成国公问道。 “谋逆。”将官肃穆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话。 “谋逆。”他说道,“谋逆!” 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重复这两个字,成国公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将官,他的神情温和,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但将官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有证据吗?”成国公温声问道。 将官视线有些飘忽。 “大概有吧。”他说道。 朱瓒催马上前一步。 “大概有?”他竖眉喝道,“你们知道你们在对谁说这三个字吗?” 他伸手扯开衣袍,将结实的上身展露,指着前后遍布的刀箭伤疤。 “我们浴血奋战十几年,落下这一身伤,大概有,就这三个轻飘飘的字,就要拿我们问罪?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将官面色还保持这冷肃,只是自己也感觉火辣辣的,视线不忍看向朱瓒。 “所以。”他的语气也缓了几分,“陛下才要国公爷你们回京,查证清楚也好给你们一个清白。” 朱瓒冷笑要说什么,成国公喊了他一声。 “好了瓒儿不要说了。”他说道。 朱瓒带着几分焦急转身。 “爹。”他喊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 成国公笑了笑。 “当然不。”他说道。 当然...不? 将官愣了下,他是不是听错了?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成国公从车厢里抽出一把长刀。 这刀他很熟悉,就如同天下人对成国公熟悉一般,那是成国公随身不离,斩杀无数金人的长刀。 “这把刀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成国公说道,忽的将刀头掉转,握住了刀头,将刀柄向外,神情温和的看向将官。 将官的脸色僵硬渐渐发白。 “国公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说道。 “意思是,我不回去,我要走了。”成国公说道,对他温和一笑,话音落刀柄就拍在了前面的马臀上。 马儿一声嘶鸣,而车夫也将手中的长鞭一扔,站起来握紧了缰绳。 “驾。”他喝道。 马儿如同离弦的箭向前奔去。 将官浑身发冷。 “抓住他!”他喊道,拔出腰刀,当先向成国公的车马奔去。 砰的一声,朱瓒手中的刀将他的刀撞飞。 巨大的冲击让将官直接从马背上跌滚下来。 四面响起了杂乱的呼喝声,近百的兵丁们已经围向成国公的马车。 长枪如林向成国公刺去。 成国公依旧神情平静的坐在车前,将手中的刀柄挥动。 一片嚓啷声,近前的长枪被扫落,马上的兵丁被带的滚落。 枪落刀柄便收回,半点没有碰触到他们的身子。 用刀柄相对,只敲落他们的兵器,力度点到即止,半点不伤这些兵丁的性命。 滚落在地上的将官神情都要哭了。 国公爷,您既然要抗命,您就狠一点,何必让他们这般为难。 兵丁们显然也是这般想法,甚至比将官还更甚。 对于他们来说,成国公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崇敬爱戴膜拜,无奈命令难为前来追缉,此时又看到成国公以刀柄相对,不伤他们性命,心理瞬时崩坍。 击落的兵丁尚在地上,其后的兵丁们哗啦啦的退开,手中的长枪垂下。 朱瓒一马当先,成国公的马车疾驰向前,冲出了兵丁们的围攻。 “娘的,你们在干什么!”一直躲在后边大理寺跟随来的官员回过神,在马上愤怒的喊道,“不能让钦犯跑了!” 他催马上前,看着疾驰向前的一辆车一匹马。 成国公轻车简从,低调出京,只一家三口,除了一个车夫,没有其他随从。 这都是事先查清楚的,所以他才调集了百人,这些人手足够将这一家三口押解回来。 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敢抗旨。 既然抗旨... 官员的眼眯起来,闪着寒光。 “弓弩手。”他喝道,“成国公畏罪潜逃,格杀勿论。” 将官兵丁们吓了一跳,呆呆未动。 “你们也要抗旨吗?”官员怒声喝道,冷冷看着这些兵丁,“别忘了你们是大周官兵,你们到底听命与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将官一咬牙抬手。 “弓弩手。”他喝道。 兵丁们齐齐的将弓弩取出对准了前方奔驰的车马。 “放箭。”将官喊道,同时闭上眼不忍看。 嗡嗡的破空响起,羽箭如雨般飞向成国公的车马。 马儿嘶鸣,朱瓒身下的马中箭跌倒,但朱瓒却没有随之而倒下,已经跃身到了马车上。 拉车的马也中箭倒下,但马车并没有翻滚散裂。 那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眨眼间车板如翼般展开,叮叮不断响起,那是羽箭落在其上然后跌落的声音。 这边的官员将官神情惊讶,这马车竟然是板甲做的! 这成国公果然不是真的乖巧的卸职回乡,不做贼不心虚,为什么用板甲做马车,他防备什么! 官员旋即愤怒。 有板甲阻挡弓弩又如何,没了车马,你们一家三口插翅难逃。 “抓住他们。”他喝道。 举着弓弩的兵丁们催马向成国公围去。 地面发出震动。 不对啊。 将官低头看着脚下,旋即一个机灵向后看去,顿时色变。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群人马,他们虽然布衣但手中却握着弓弩长刀。 不止身后,其他人也察觉了,惊讶的看向四面。 如同从地下冒出一般,几百人马从四面围过来。 他们一语不发,神情冷肃,马蹄齐踏,手中的弓弩闪着寒光,将这些兵丁围了起来。 不用他们说话,举着弓弩要围向成国公的兵丁们都停下来。 “你们,你们什么人?”官员面色发白的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不需要回答。 成国公已经走出马车后,朱瓒扶着郁夫人,来人将他们迎上牵来三匹马。 散了护卫,没有私兵,骗子!无耻!官员浑身发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成国公。” 看着那边成国公一家人翻身上马,官员再也忍不住喝道。 “你可知道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成国公回头看向他。 这一去将是畏罪潜逃,将坐实谋逆大罪,将威名不在,将被民众唾弃,十几年的战功化为乌有。 官员上前一步,面色发白,神情恳切。 “成国公,既然坦荡无私就请回去昭告天下。”他颤声说道,“何必为贼!” 成国公温和一笑,将手中的长刀一翻掉转背在身后,一语不发催马向前。 郁夫人马术显然也不错,紧紧跟上。 朱瓒冲这边啐了口,将手中的刀一扬冲官员砸来。 “去你的吧。”他喊道,转身疾驰。 虽然距离远,但那刀如同箭一般飞来,官员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向后退去。 半截刀斜刺落在他脚前几步外,溅起尘土没入。 ...... ...... “反了!” 啪的一声响,皇帝将几案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挥动双手愤怒的喝道。 “他反了!”(。) 第二十一章 恩准 大殿里众官纷纷俯身施礼。笔?趣?阁。biquge。 “陛下息怒。”他们劝道。 皇帝没有再砸茶杯掀翻桌子,颓然坐回龙椅上。 “朕不是怒,朕是伤心。”他流泪说道,神情悲愤,“朕做梦也想不到成国公是这样的人,朕信他,朕如此待他,朕哪里对不住他?他要这样对朕?” 他伸手拍抚自己,看着群臣。 “你们说朕哪里对不住他?” “陛下,是成国公大奸大恶。”有官员跪地说道,“陛下不要自责。” 有不少人随之附和,也有些人神情复杂,不想附和但也知道此时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得垂头不语。 黄诚视线扫过殿内,记下这些垂头不语的,最后落在前方下首的宁云钊身上。 宁云钊没有像先前那样高呼陛下圣明,当然现在也不是说陛下圣明的时候,然而他也没有附和,他低着头神情认真专注的奋笔疾书。 作为一个起居注官职责这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黄诚心里冷笑,以前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职责?想到这里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也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抗旨跑了,他还以为成国公怎么也要进京来闹一番,依仗着功劳煽动着民众,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跑了。 这次最大的失误就是让禁军跟大理寺去缉拿成国公。 这些兵丁对成国公本就存有敬畏,禁军又当的久日常充个威武样子吓唬吓唬百姓,跟成国公父子那种沙场出生入死杀出来的人可不同。 就该让锦衣卫去缉拿。 这些锦衣卫冷血无情又生死不惧,如果皇帝下了死命令,他们就如同一群疯狗就是死也要把成国公父子咬死。 原来宁云钊那时阻止锦衣卫去而让大理寺去缉拿目的是这个。 好小子,就知道没安好心。 黄诚狠狠的看着宁云钊,但那又如何,对于结果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成国公回来是死,跑了更是死。 “陛下。”他出列高呼,“成国公反心昭昭,请陛下再不要宽慈,立刻下令捉拿反贼朱山。” 他说着跪地。 “朱山贼子愧对先帝愧对陛下,愧对我大周天下,唯有如此才能告慰。” 事已至此,殿内官员们不管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只能下跪齐声请求。 皇帝看着跪地的文武百官,悲愤的神情渐渐平静,坐直了身子。 “准。”他说道。 …….. …… 整个朝堂都忙乱起来,文武百官们匆匆而退,或者沉默不语疾行,或者几个人凑到一起低声议论。 “宁大人,这件事我们….”几个官员看到宁云钊低声问道。 “陛下圣明,一切以上意为准。”宁云钊低声答道。 现在上意是什么?是真的信成国公谋反吗? 几个人刚要继续问,宁云钊冲他们抬手施礼先告退,疾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在涌涌走动的官员中有一人似乎独立与众人之外,所到之处自动的空出一片。 “陆大人。”宁云钊施礼唤道。 陆云旗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他,一语不发。 他很少说话,尤其是主动说话。 “是你把人带走了吧?”宁云钊也知道他的习惯,直接开口问道。 这话没头没尾,连人名也不提。 陆云旗收回视线竟然是一语不答继续向前。 “陆大人。”宁云钊跟上喊道,“你这样做不妥…” 陆云旗停下脚转头。 “宁大人,你这样做不妥。”他木然用同样的话打断他,“你觉得这时候说她消失不见了,大家会想到什么?” 成国公抗旨而逃,谋反罪名落实,君小姐与成国公关系密切,这时候说君小姐不见了,大家会怎么想?一起畏罪潜逃? 就算不这样想,锦衣卫自然也有办法让大家这样想,更况且皇帝本就不喜君小姐。 “这是威胁吗?”宁云钊笑了笑说道。 很多官员面对他时很少能笑出来,尤其是还能笑的这样轻松随意。 陆云旗看着他。 “炸豆腐果好吃吗?”他忽的问道。 宁云钊愣了下,炸豆腐果? “我不是威胁你。”陆云旗转开视线继续说道,“我只是告诉你,轮不到你来操心。” 他说罢向前。 宁云钊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沉沉。 “陆大人。”他再次跟上一步说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她,只是对于喜欢的人,如果能让她开心,是不是更好?” 陆云旗停下脚头也没回。 “不是。”他说道。 那还能说什么,宁云钊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陆云旗这个人难以结交,一来是他的身份,二来就是他的性子,真是难以以常人揣摩。 看着陆云旗走开,一旁的几个官员松口气,又带着几分好奇,莫非宁云钊是在向陆云旗打探皇帝的心意? 这满朝最知皇帝的心意的没人能比过陆云旗。 宁小大人果然跟宁炎不一样,鸡鸣狗盗之徒不弃。 他们抬脚上前准备询问,却见宁云钊疾步走了,穿过低声交谈的神情复杂心思暗动的官员们,径直向外而去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急着赶回去跟宁炎商议吧,那就等他们商议好了再说。 但宁云钊离开皇宫并没有直接回宁炎的家,而是踏入了九龄堂。 九龄堂里陈七和柳掌柜相对而坐神情沉沉,看到他进来忙都站起来。 “在他手里。”宁云钊不带他们询问就说道。 陈七将凳子一踹。 “来人抄家伙要人去。”他喊道。 “怎么要?”柳掌柜瞪了他一眼,“抄家伙去围北镇抚司?” 这已经不是先前了,他们手里没有圣旨,而且自来只有北镇抚司围攻别人,围攻北镇抚司,那岂不是找死?他们又不是成国公世子朱瓒。 而且当初朱瓒敢这么做,也是仗着皇帝要笼络成国公罢了。 陈七颓然,柳掌柜沉吟一刻。 “看来只有把消息宣布与众,借助民意…”他说道。 “现在不行了。”宁云钊打断他说道,“成国公一家定罪谋反,抗旨而逃了。” 什么? 陈七和柳掌柜惊骇。 “消息应该马上就会公之于众,而与此同时对成国公的诋毁也必然随之散开。”宁云钊说道。 那与成国公关系密切的君小姐自然难逃。 陈七和柳掌柜立刻也明白了。 “怎么会这么快。”柳掌柜喃喃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陈七急道。 宁云钊沉吟一刻。 “什么都不办。”他说道。 什么都不做?那君小姐…. “不幸中的万幸是君小姐是先落在陆云旗手里,而不是皇帝手里。”宁云钊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陆云旗和皇帝那是一体的啊,陈七和柳掌柜微微皱眉。 “我觉得,有执念至少还能算是个人。”宁云钊说道,看向堂前悬挂的九龄堂三字,“是个人总比不是人要好一点。” ............. ............. 轻轻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夜明珠柔和的光亮照出人影。 “我回来晚了。”陆云旗说道,带着满满的歉意将手里的食盒放下来,看向坐在床边的君小姐,“饿了吧?我们这就吃饭。” 君小姐虽然不似先前被绑在门板上,但手脚依旧被束缚的结结实实。 陆云旗在她面前坐下,舀出一勺八宝羹认真的又熟练的递到她嘴边。 君小姐一口咬住勺子,狠狠的看着陆云旗。(。) 第二十二章 吃饭吧 白瓷勺子小巧细腻,被一口咬住毫不费力。笔《趣》阁.biquge. 牙齿咬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好像老鼠在磨牙。 这个地牢里没有点燃烛火,只摆放着夜明珠来增添光亮。 夜明珠的光绵柔,衬着眼前女子的面容娇俏,那瞪圆的双眼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凶恶,反而更灵动。 陆云旗握着勺子,认真的看着她。 “你去吃炸豆腐果的时候,我一点也没认出来。”他说道,“是我错了。” 那时候她不让他认出来,他当然认不出来。 君小姐咬着勺子狠狠看着他。 少来惺惺作态的道歉。 陆云旗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原来跟样子无关,你是你,所以才是你。”他说道,轻轻一捏。 君小姐张开口,勺子被拿了出来。 “会咬坏牙的。”陆云旗说道。 君小姐依旧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陆云旗也看着她,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面容比起在外柔和很多。 “九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跟吃喝过不去。”他说道。 这话是她说的。 有一次陆云旗回来表示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她这样劝他。 君小姐看着他冷冷一笑。 “我随口瞎说的。”她说道,“跟你一样都是装的假的。” “你还记得呢。”陆云旗说道,嘴角弯了弯。 “我记性很好。”君小姐看着他,“以前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好让我每时每刻都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傻子。” 陆云旗低头搅了搅八宝羹。 “九龄,我们先吃饭吧。”他说道,再次舀起一勺。 “那你把我放开。”君小姐说道,“我自己吃。” 陆云旗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是寄养寺庙,而是跟着张神医走了。”他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过往,而他也没有问过半点她的过往。 过往的回忆并不是多愉快,她不想提。 而想来以他的身份那些过往也早就知道,没必要问。 他知道她会制毒,藏有很多暗器,也没什么奇怪。 君小姐看着自己,她的衣服已经从里到外全被更换,头发重新梳过,她相信在她昏迷的时候,他连她的嘴里耳朵里指甲缝里都检查过。 这种事对于锦衣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陆大人是不相信自己多厉害了?”她淡淡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如果我真那么厉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说道。 他那么厉害,但她瞒过了他,带着她隐藏的随身的暗器单身去宫里赴死。 他以前没拦住,现在要拦她了。 陆云旗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陆云旗!”君小姐愤怒的喊道,但张口勺子已经递进来。 温热恰到好处的软滑的汤羹落入口中,堵住了她的声音。 陆云旗在她脸颊上的手轻轻下滑。 入口的汤羹半点没有被舌头喷出来,利落的滑入喉咙。 这一口饭喂进去君小姐并没有被呛到或者不舒服,就好像她自己吃一样。 然而这当然不一样。 君小姐没有再骂,她只是盯着陆云旗,眼中满是愤怒和羞辱。 陆云旗是锦衣卫,落入手中的犯人生死就完全了交给他,所以才有陆云旗是阎王的称号。 他让他们死,他们就死,他让他们生,他们就死不了。 那些绝食之类的自残手段,对于陆云旗来说根本没有用。 所以,她是被他当做犯人一样的对待着。 陆云旗面色木然,似乎看不到她的愤怒耻辱, 一口一口的汤羹喂进去,有汤羹有荤素的菜肴,交叉着混合着不急不缓的喂进她的嘴里,让她咽下去。 “你比以前吃的多了一些。”他说道,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君小姐,“君蓁蓁还在长身子的缘故吧。” 这意思是他连她日常吃多少都查到了。 君小姐看着他。 “我只是要让自己活的结结实实的。”她冷笑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 “这样很好。”他点点头说道,给她仔细的擦了嘴角,然后拿起另一幅碗筷,“我吃饭了。” 桌子上摆放的饭菜此时已经凉了,但陆云旗似乎没有察觉,他吃的很专注,偶尔抬起头看看君小姐冷冷的眼,然后再低下头认真的吃。 “你的口味改了不少,在抚宁长大的这具身子还是影响你了。”他说道,细细的品尝着按照君九龄日常做出的饭菜。 君小姐没有说话,既然此时的情绪没有用,那她也没必要做没用的事。 陆云旗放下碗筷,唤来白日在这里伺候的一个婢女,婢女很显然也出身锦衣卫,白日呆在这里如同不存在一般,此时神情木然的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你,都有谁知道了?”陆云旗问道。 君小姐一语不发。 陆云旗没有再问。 “你不喜欢在这里,那我送你去见九黎公主。”他说道。 他在这密室里还绑着她的手脚,却又敢将她放出去,这敢自然是有依仗。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平静。 “你是在问我的选择?”她说道,“我有选择吗?我们有选择吗?” 陆云旗看着她,薄薄的嘴唇抿了抿,似乎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让这样的我去见九黎,让她看看,我就是死一次,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让我们看清楚,这就是失败者应得的待遇,这羞辱很好很强大,真不愧是陆大人,真是令人佩服。” 陆云旗站起来,带起一阵暗风流动。 “九龄,你认为我娶你是为了羞辱?”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要不然呢?”她说道,神情认真,“感激你不杀之恩?” 珠光映照下,抬头仰视,陆云旗的脸似乎更白了,但也仅仅而已。 “坐了一天了,我让人送水来泡泡脚吧。”他声音平静的说道,又坐了下来。 君小姐嗤声一笑,没有说话。 陆云旗对外吩咐一声,低头给她解开鞋袜。 “成国公跑了,去传圣旨的人没有抓住他。”他一面说道,语调轻松随意,就好像在外劳作一日归来的丈夫,跟妻子说着日常的闲话。 跟以前一样,又是这种把戏。 以前的她在家闷闷,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他就拿外边的事讲给她听。 那些人那些事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鲜活的,吸引着她。 更让人恼恨的是,他总能说吸引她的事。 “不跑难道回来送死吗?”她冷笑说道。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许惊讶,更多的是欣慰。 成国公果然既然做了选择就有安排周全。 虽然如皇帝所愿坐实了罪名将被打下神坛,但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其千日防贼,不如痛快而起。 “但这并没有什么区别。”陆云旗说道,接过婢女递来的木盆,用手先试了试水温,再将君小姐的脚放进去,“都是要他死,快慢而已。” “要他死?”君小姐说道,“他要他死他就会死吗?他以为他真是天子吗?别说他不是,就算他是,他也不是天。” 她冷冷一笑。 “我不是还活着。” 陆云旗抬起头看着她,薄唇抿了抿,一笑。 “是。”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想踢了这水盆。”她说道。 她说她想,却纹丝不动,是因为她的脚只要略微一动就被陆云旗的手握紧。 但是她依旧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她做到了。 陆云旗看着她。 “好。”他点点头,就好像她已经踢翻了水盆,“我再去换一盆来。”(。) 第二十三章 揣测奈何 夜色降临,陆宅里灯火通明。笔?趣?阁.biquge. 九黎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正将更多灯点亮的婢女们。 “陆大人今天也回来了吗?”她问道。 婢女们有些惊讶,九黎公主很少主动问陆云旗,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个问题她们还是能够回答的。 “回来了。”一个婢女恭敬的答道,“一下朝就回来了。” “公主有什么事吗?”另一个婢女主动问道。 九黎公主很少主动找陆大人。 虽然她们在家也不敢去打扰陆大人,但如果是九黎公主传达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九黎公主微微歪着头看着灯火一刻。 “不,没事。”她摇摇头说道,又停顿一下,“是想到有几日没看到他了。” 虽然二人打交道不多,但以往陆云旗回家总会来她这里看一看。 突然不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黎公主起身走出来,站在屋檐下。 他并不喜欢这个家,也没把这里当家,甚至干脆把这里当成她的家,而他只是客人。 那现在是什么让他把这里当成了家,每日按时按点的归来? 外边一定出事了,顾先生与她的通信已经被停了好几日了,肯定是外边有陆云旗不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其实有什么消息是她在意的,外边的世界已经跟她没有干系。 如果非说有的话,那个姑娘….. 九黎公主眉头皱起,看向深深的院落。 那个姑娘出事了吗? 其实那个姑娘跟她也没有干系,她只是莫名的希望那个姑娘能自由自在的,桀骜的肆意的活着。 虽然那是别人的生活,但能看到有人这样活着,她还是莫名的很开心。 夜明珠被罩上,室内柔亮的光逐渐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中。 “明天我回来早一些,给你带东街里的鸭头。”陆云旗说道,在床上坐下来,认认真真的按揉着君小姐的胳膊,来舒缓被绑缚的酸疼。 君小姐一语不发似乎睡着了。 “你去吃过了吗?”陆云旗停顿下问道。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陆云旗将她轻轻的翻身侧躺,按揉腿脚。 “雪儿在你手里吗?”他忽的问道。 他也知道。 他肯定知道。 冰儿的死肯定不是病死。 这个时候她下意识的应该反驳一句不知道你说什么,但更正确的做法是什么都不说。 不过对于陆云旗来说,什么反应都是无所谓的。 “九龄,那些都是没用的。”他继续说道,“只会伤了你自己。” “连自己都不敢伤,有什么资格去伤别人。”君小姐淡淡说道。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陆云旗却沉默了,他躺下来如常那样依偎在她身侧很快睡去了。 君小姐在黑暗里睁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身前被绑住合在一起的手微微的动了动。 手腕绑的很结实,手也紧紧能交握在一起微微的摩挲,这动作没有任何威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手搭在她身上的陆云旗睡的沉沉。 君小姐慢慢的摩擦着手,感受着手掌上茧子的粗糙。 君蓁蓁虽然父母双亡,但千真万确是养尊处优,一双小手养的白嫩柔软,不过自从成为九龄以后,打木桩,做药材等等劳作积累,她的手上如今也遍布了一层薄茧。 这薄茧是她辛劳的见证,同时也是一层保护。 “我们的身体很脆弱,又很强大,一层层小小的皮肤也藏杀人的兵器。” 师父曾经含糊的说过,当时他正蹲在山石上撕下一块鸡皮,嚼着其内软嫩的肉。 “不过,你这个金枝玉叶嘛用不着听这些吓人的故事。” 他说着又看她一眼。 “不过谁又说得准呢。” 谁说得准?他说的真准。 她慢慢的摩挲着手心,感受着其上茧子下渐渐浮现的一根细长针的痕迹。 冬日的天亮的晚,但看病拿药的客人不分早晚,九龄堂的门板在晨雾蒙蒙中刚卸开,便有人探头进来。 这是一个穿着良好的家丁。 “君小姐在不在?”他恭敬的问道,眼已经在堂内乱看。 “君小姐不在。”店伙计说道,“你要拿药吗?” 家丁面色有些失望还有些好奇。 “君小姐又不在啊?君小姐不是回来了吗?”他问道。 “阳城家里有点事。”陈七从内出来,听到这句话便随口答道,“你不用找她,她也不出诊,在不在都一样。” 那倒也是,家丁嘿嘿笑了,递上药方,店伙计接过去配药。 “听说君小姐的阳城家里在分家产?”家丁看着陈七说道。 陈七轻咳一声。 “那是别人家的事不说也罢。”他说道。 就算不说外边也传开了,毕竟德胜昌在京城也是很大的钱庄,涉及到钱的地方有风吹草动人人皆知。 家丁已经知道答案,尤其是看到陈七眼里藏不住的喜气洋洋。 九龄堂的账房锦绣小姐这次也分得了,给人当账房可不如自己有座金山。 “七爷以后可发财了,嫁过去不愁吃喝,自己当自己的掌柜。”家丁笑嘻嘻的恭维道。 陈七哈哈笑了,笑了一刻又猛地反应过来。 “胡说八道什么?谁嫁过去?嫁给谁?”他瞪眼说道,没好气的摆手,“滚滚滚。” 家丁嘿嘿笑着接过拿好的药跑了。 陈七带着几分羞恼站在门口目送,看着街上一对对官兵疾驰而过,搅乱了清晨的安静。 “又出什么事了?这几天怎么总是兵马奔走?” “还有好些官员的家被围住查抄。” 街边的民众低声询问。 “你们还不知道啊?”有人挤眉弄眼的说道,“成国公谋反了。” 街上顿时响起惊呼,旋即一片嘈杂。 “…竟然…”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据说查出来了成国公的军功都是假的…” “这个有可能,比如前一段的功劳,原来都是九龄堂君小姐的呢…” “对啊,那以前的也说不准是谁呢。” “..真是没想到…那人抓住了吗?” “…一家都跑了...已经发了通缉了…” “…真是没想到…” 陈七只觉得心烦干脆转过身进门。 “没想到没想到,你们能想到什么啊。”他没好气的嘀咕。 不过他又叹口气,回头看街上又一队人马疾驰而过,缉捕的这么厉害,又背了谋逆的罪名,不知道能不能逃脱。 泱泱大地,又能往哪里逃呢?逃一辈子吗?这就是英雄的下场吗? 陈七站在九龄堂里只觉得身后冷风刺骨。 而此时的阳城德胜昌内,温暖如春,穿着家常薄袍,懒洋洋倚在躺椅上翘着腿嘎嘣嘎嘣吃水晶梨的方承宇满脸欢喜的坐起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眉眼俱是笑意,“终于有事情做了。” 高掌柜有些无语,虽然隔着门窗也能听到外边的忙碌嘈杂,分产引发无数的事让这一段的德胜昌忙碌不堪,少爷还说无事做。 还有,成国公谋反,算什么太好了? 成国公谋反只怕要牵连到君小姐呢,而牵连到君小姐也就是牵连到德胜昌方家了。 只怕事情更要焦头烂额了。 真是不懂年轻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终于有地方花钱了。”方承宇搓搓手,笑眯眯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激动又似乎寒意森森,“这样的钱就该这样用。”(。) 第二十四章 卖柴的和分银的 冬日的河北东路境内,因为先前经历过流民潮,树皮草木都被挖光,此时显得更加荒凉破败。笔%趣%阁.. 但好歹已经没有先前的惶惶,大路上熙熙攘攘嘈杂又热闹。 大名府外不远处的一座小镇,恰逢庙会远远近近的民众都赶过来,售卖采购冬日的柴米油盐以及各种山货。 “这生意不好做啊。” “如今日子都不宽裕。” “是啊,才闹过战乱。” 蹲在城门口的几个打柴的一面揣着手等待生意,一面互相交谈着。 在他们中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是沉默。 “这位老弟柴不少啊。”有人主动攀谈说道。 男人嗯了声,神情腼腆。 “老弟以前没见过。”另一个打柴人探头好奇的问道。 这座镇子不打,打柴的卖柴的来来去去也总是这一群人,多少都有些面熟。 “哦,我第一次来。”面生男人说道。 两边的人都笑了,都是一个地方的口音都熟悉的很。 “魏店咧?”先前的人问道。 面生的男人嗯了声点点头。 “你这柴太多了。”旁边的人热情的指点,“不该打这么多,潮了更不值钱。” “不过,也说不定,我听人说最近有人大量的收柴。”也有人说道,“大名府的德胜昌。” 那可是个有钱人家,当下大家都好奇起来。 “德胜昌那种人家要那么多柴做什么?” “除了做饭,他们又不是烧柴,都是用炭的。” 对于这些饱一顿饥一顿的劳苦民众来说有钱人过的日子都是难以想象的。 “说起来挺好笑的。”那人说道,示意大家聚拢一些。 魏店的那个男人也带着几分好奇挤过来。 “德胜昌在分家大家听说了吧?” 有的人听过有的人不知道,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都没机会跟钱庄打交道。 那人将事情简单叙述。 “所以现在两个小姐的人在跟少爷的人分大名府的票号,都是积年的老手,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方少爷这边为了让他们快点滚蛋,就故意买了柴来烧火取暖,整个宅子烟熏火燎的,一个个人在里面咳个不停,简直笑死人。” 这事的确挺好笑。 “搞成这样怪尴尬的。” “你懂啥,亲兄弟明算账,这些有钱人最分的清了。” 大家笑着议论着,直到马蹄声停在身边。 “喂,你们这有多少柴?我都要了。”同时有一个倨傲的男声问道。 不会吧,难道真的... 打柴的人们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不过要送的远一些,到大名府的德胜昌。”男人说道,“当然,送柴单独给你们算钱。” 果然是德胜昌,走大运了,打柴人们顿时沸腾起来,一面急慌慌的应答一面急慌慌的收拾自己的柴。 大名府比先前守卫严密了很多,以前能在大名府长驱直入的德胜昌管事也不得不接受盘查,这些打柴人更不例外,柴都也被用长枪乱捅了一翻。 “不是不打仗了吗?怎么这么严?”打柴人忍不住低声询问。 “你们还不知道啊。”旁边一同被查检的民众低声说道,“成国公谋反畏罪潜逃了,现在都在抓他们一家呢。” 成国公的名号人人皆知,打柴人们顿时瞪大眼。 “成国公怎么会谋反?”他们不由脱口喊道。 周围的民众吓的忙冲他们摆手。 “要死啊,你们想被当做同党抓起来吗?”他们低声喝道。 打柴人们噤声不敢大声言,神情惊惧。 “可是成国公怎么会谋反?”有人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不是询问,这是否定。 这话让大家都沉默一刻,对于北地的民众来说,成国公是神一样的存在。 “上面的事咱们怎么知道。”有人低声叹息。 “好了不要说了,进城吧。”后边的人催促道,“管好自己的事吧。”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自己活着都难,哪里管得了这些上面的大事。 城门口的黯然很快随着看到德胜昌三字而散去。 “我说魏店的,你这次可是发财走了大运了。”有人说道,看着一群人中柴堆最高最多的男人。 男人憨厚羞涩一笑,虽然没有说什么,眼里也闪闪放光。 “你哪里人啊?”德胜昌的管事一面看着他们鱼贯将柴背进来,一面似乎闲谈随口问道。 打柴人们一一回答了,轮到这男人时,男人多看了德胜昌管事一眼。 “魏店的。”他说道,停顿一下,“我媳妇家汝南的。” 乡下人紧张了会不说话,但也有紧张了话多的,对于这个男人将自己媳妇哪里人都报出来,管事的也没什么惊讶,只是哦了声。 男人低着头背着柴堆要进去,那管事却又抬起头哎了声。 “你这柴不少。”他打量着,“力气不小啊。” 男人讪讪。 管事的对内指了指。 “正好,里面有不少柴,你去帮忙抗进屋子里。”他说道,“另算工钱给你。” 真是好差事,其他打柴人一脸羡慕的看着这男人,男人道谢背着柴跟着一个伙计向内院去了。 院子里果然烟熏火燎的,后院稍好点,一个穿着锦袍的老头坐在廊下喝茶。 “还是这里清静,我都快被熏死了,这群家伙竟然还能扛着不走。”他对着面前站立的小厮抱怨,“再去卖柴,烧,狠狠的烧。” 小厮笑着应声是,老头喝了口茶看到走进来的男人。 “周爷让进来搬柴的。”伙计介绍道。 老头打量这男人。 男人低着头有些紧张。 “老伯喜欢下棋吗?”他忽的一咬牙说道。 这是没话找话吗?伙计们有些好笑。 老者也笑了。 “你这个乡下人还会下棋啊?”他问道,他停顿一刻,“你听过猪棋吗?” 猪棋是什么棋子? 伙计们再次笑,世上那有什么猪棋,老掌柜这是逗弄乡下人呢。 “听过。”男人却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媳妇娘家汝南人就会。” 还真有啊? 伙计们有些意外,老掌柜哈哈笑了。 “不错不错,还真是那边的一种玩法。”他说道,摆手,“去吧去吧干活去吧。” 男人依言走开了。 “好好干,这个钱赏你打酒吃。”老掌柜又叫住他,随手撤下腰里的钱袋一扔。 钱袋落在男人脚下,他很显然受惊不敢拿,还是一个伙计捡起来塞给他。 “我们掌柜的心意,别客气拿着吧。”他浑不在意说道。 对于一个打柴的来说一袋碎银子很多,但对于德胜昌的老掌柜来说简直跟细沙土一般。 男人再三道谢接过,憨厚的脸上在掩不住笑意,这笑意一直持续到离开德胜昌。 同行的打柴人看着他腰里挂着的沉甸甸的钱袋很是羡慕。 这一趟他挣的钱最多,不过也没办法人家卖力气了。 城门口的核查依旧很严,出城也不放过,一个个仔细的查着,除了钱这些人也没有带别的东西出来,这钱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卖柴换的。 卫兵们很快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男人没有跟这些打柴人走多远,说要去看望一个亲戚就离开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大家也不以为意各自散去。 男人沿着路闷头走着,一直走到暮色沉沉的时候,进了一座村庄,径直进了一间院子。 屋子里亮着灯火,有妇人咯噔咯噔织布的声音传来,如同所有村落的民户一般安静祥和。 男人推门进了屋子,小小的屋子里或坐货站十几人,门被掩上。 “大哥,拿到了。”男人看着其中一个低着头的满脸胡子的男人激动的说道,将钱袋举起来。 胡子男人抬起头,面色有些苍老,但一双眼年轻又明亮。 “果然有吗?”他问道。 “是啊,德胜昌这般宣扬要柴,果然是等着大哥你的。”男人激动说道,“你让我说的话,都对上了,简直跟说好的一般。” 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胡子男人的脸上绽开笑容,伸手撤下胡子,露出朱瓒的面容,灿烂而明亮。 “是她的安排吗?”他问道。 男人摇摇头。 “没有提及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君小姐安排的。”他低声说道。 朱瓒脸上的笑意一黯,但旋即又点点头。 “那小朋友鬼机灵的很。”他自言自语,“但还是她厉害,如果不是有她,那小子肯定抓了我去换钱。” 没错,姓方的小兔崽子绝对会这样做,那本是个无情的人。 他沉默一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打起精神伸出手。 钱袋的银子被倒在桌子上,几个男人用手捏着碎银子,片刻之后不少碎银子都裂开,竟然是空心的银子,但大家并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怒,反而神情惊喜,从其中扯出一张张小小的纸条。 借着灯火可以看到其上写着的都是地名方位。 纸条被逐一摆在桌子上,密密麻麻足有十几个。 朱瓒站在桌前,手指一一的抚过纸条,然后一抬手。 “走,接钱去。”他说道,自己捏起一张,径直向外而去。 余下的男人们如同他一般各自拿起一张鱼贯离开屋子消失在夜色里。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名府四面城门前各自有几辆车马驶来。 看到车上德胜昌的标志,守兵们并没有什么质疑打开城门,又带着几分调笑。 “终于扛不住被熏走了?”有守城官笑道。 德胜昌为首的管事笑摇头。 “都扛不住了。”他说道,“差不多就这样吧。” 守城官摇头。 “这越有钱的人越爱斤斤计较。”他说道。 管事的上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他,守城官毫不避讳的接过。 “不过,该查还得查。”他肃穆说道。 管事笑了,侧身让开。 “那是自然,大人您查了我们也清白,行路做事方便。”他说道。 将官摆手,等候的兵丁们举着刀枪上前,几辆车被打开,露出其内摆放的白花花的银砖,看着大家眼晕,忍着炫目将刀枪在银砖中戳了一通。 装的这么满,别说藏人了,连苍蝇都塞不下,将官不耐烦的摆手,兵丁们收起兵器退回来。 “走吧。”将官说道。 管事的笑着施礼道谢,跳上马车。 “走,送钱去喽。”他扬声说道。 将官看着马车重重的驶出城门摇头嗤笑。 “送钱还这么高兴。”他说道,不再理会,肃穆又警惕的巡视城门内外,“都看好了,一旦发现成国公一家,杀无赦。”(。) 第二十五章 查验的和过关的 过了大名府,路上的人更多,先前战时逃难的人都逐渐回来,再加上原来三郡的驻军退回,这边的官兵比先前多了很多,大路上不时的见到铠甲鲜明的官兵疾驰而过。笔×趣×阁。biquge。 这来往的人中除了肩挑手拎的普通百姓,还有不少衣着富贵高头大马且外地口音的人。 “怎么这么多外地人?”有民众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也不像是逃难的。” 再说谁往他们这地方逃啊,北地边境,金人大军聚集,虽然说现在议和了不打仗了,但还是很吓人的。 “什么逃难的。”有路人摇头,“哪有逃难的穿成这样,这些都是生意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河北东西两路在成国公治下这十几年对生意人控制很严。 北地当然可以做生意,但成国公对他们单独建籍严格管控,且划定经商地点,州府之间随意走动需要报备,至于屯堡边境更是不许接近。 “现在不同了。”有人低声说道,“清河伯说北地征战困苦多年,需要让民富繁荣,如此才能兵强马壮,所以生意人们都忙起来了。” 民众们似懂非懂。 “咱们这地方有什么生意可做的。”大家摇头,“又这么危险,也不怕血本无归。” “谁知道,反正生意人们最会逐利而动,既然有钱挣,就什么都不怕。”路人摊手说道,说着对前边抬了抬头,“看那边关卡多少排队等候的。” 虽然说对允许生意人随意走动,但关卡还是很严苛,不少人都被拒绝赶走。 “孙大人,我们只是要去做个生意,为什么不让过啊?”被拒绝的人们愁眉苦脸询问。 被唤作孙大人的将官神情冷漠。 “没有理由。”他说道。 很好,这将官一看就是老将,深得成国公那一套强横手段的影响。 然而现在不是成国公治下了,且成国公也谋反逃匿了,还耍什么横,被堵在关卡外的生意人们没有立刻散去,在外吵吵闹闹。 厚重的毛帘子垂下,外边的吵闹顿时被隔绝。 “看看,这帘子就不一样。”一个细眉长脸的五十左右的男人捏着帘子,用浓浓的南地口音说道,“真是好东西。” 屋子里坐着的一个将官噗嗤笑了。 “一个破帘子算什么好东西。”他说道,呼噜噜的喝了一大口茶,将腿脚抬起放在几案上,身上的铠甲发出哗啦的响声,这粗狂的动作又传达着震慑。 “宋大人,可别小瞧了这破帘子,拿到我们南边去,一张可以赚十个钱。”男人细声细语说道。 宋将官再次哈哈笑了。 “十个钱你也看在眼里?”他笑道。 “做生意的,钱可不分大小,只要是钱都要看在眼里。”男人含笑说道,在宋将官的对面坐下,“所以宋大人,在你们眼里这北地贫瘠,我们眼里可是遍地都是钱啊。” 宋将官捏着胡子哼哼两声。 “我一个当兵的不懂你们这些。”他说道,眯起的眼里闪了闪,“我只知道你们要去的地方不合适,保州雄州霸州三郡附近可没多少破帘子,难道你们要和金人做生意不成?” 和金人做生意在北地可是要被认定为奸细,抓起来直接砍头的大罪。 男人没有被这威胁吓的变色惶惶,依旧安坐。 “大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他笑着说道,“大人们能抗击金人不惧生死,我们虽然爱钱,但跟生死相比,钱又算什么,大人你们在金人面前连生死都不惧,我们也绝不会为了几个钱就跟金人做交易。” 宋将官对着吹捧表示很满意,将几案上翘着的腿换了个姿势。 “知道就好。”他说道,“别为了钱碰不该碰的。” 男人含笑应声是,微微倾身拿出帕子给宋将官扫了扫靴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大人这靴子真是穿的时候够久了。”他感叹说道。 宋将官哦了声。 “哪有那么多军费花在穿上,能吃饱饭兵器不断才是最要紧的。”他说道。 男人连连点头应声是。 “我们家是做皮毛生意的,别的没有,这些皮靴皮衣多得是。”他诚恳说道,“凛冬将至,希望大人和兵士们能穿的暖和一些,也不多,只有两车。” 他说着向外指了指。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车,堆的高高用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宋将官眯起眼。 “好啊,那某就代兵士们谢谢你了。”他说道,一抬手从靴筒里抽出一张文书一甩,“记住老老实实做生意啊。” 男人大喜恭敬的伸手接过,深深的施礼。 “大人放心。”他诚恳的说道,“我们懂的,没有了安稳的日子,我们也没生意可做,也挣不到钱。” 男人恭敬的退了出去,将官动也没动,不多时外边进了一个文吏,对着将官耳语两句,似乎说道什么高兴的事,自己先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 将官也笑了,又瞪眼。 “矜持点,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他说道。 小吏忙收住笑,但旋即又噗嗤噗嗤。 将官也不怪罪他,翘着的腿有节奏的晃动着。 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伴着阻拦声。 “孙大人,你不能进去。” “孙大人,宋大人休息呢。” 听到这声音,宋大人脸上的惬意顿消。 “大人,小的去应付他。”小吏忙说道。 宋大人一脚将几案踹开,大步走出来,一个将官已经推开阻拦的兵丁站到了院子里,看到走出来的宋大人他停下脚。 “孙大人,什么事啊?”宋大人不咸不淡的问道。 孙大人看着他。 “为什么私放这些商人前往边境?”他说道。 “什么叫私放?”宋大人冷声说道,“如今北地安稳,人家做生意的人就是到处走,凭什么不放?” “如今金人已经深入我北地,必须严查死防免得奸细潜入。”孙大人说道。 宋大人摇摇头。 “我说小孙啊,你这样想就不对,人家只是做个生意,怎么就成了奸细了?”他说道,“你想想啊,成了奸细,让金人霍霍了北地,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不是自寻死路嘛,这些生意人又不傻。” 孙大人看着他神情肃重。 “你低估这些生意人,为了钱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就敢自寻死路。”他说道,“宋大人,你才来不清楚,这是我们用血得出的教训….” 宋大人面色顿变。 “我才来?说的老子没打过仗没杀过敌,什么都不懂似的。”他勃然大怒,伸手指着孙将官,“姓孙的我告诉你,老子当年杀金贼的时候你还吃奶呢,你才懂个屁。” 孙大人面色僵硬,忽的几步走向停在院子里的两辆车前,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前扯下盖布。 宋大人和小吏惊呼一声。 盖布揭开露出车上摆放堆积的皮衣皮靴。 “你干什么!”小吏喊道,跳过来几步,“这是给弟兄们的过冬用的,大人记挂着兄弟们特意给那些生意人要来的….” 他的话没说完孙将官抬脚踹在车上。 他的力气极大,看起来满当当的车竟然被踹的向一旁倒去,伴着小吏的惊呼,咣当一声车翻到,噼里啪啦的皮靴皮衣落地,其中夹杂着白花花的东西,让院子里的人眼都被晃了下。 那是…银砖。 在散落的皮靴皮衣中滚满了银锭银砖。 院子里鸦雀无声。 “宋大人,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孙将官看着宋大人冷冷说道,“难不成大人还给生意人要来了钱充作弟兄们的饷银?” 宋大人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忽的竖眉。 “姓孙的,你做好你的事,少多管闲事。”他喝道。 “宋志杰,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助纣为虐,你这是要毁了北地的根基..”孙将官亦是喝道,神情愤怒,伸手指着宋将官。 “我助纣为虐?”宋大人面色一狠,抬手一挥,“给我拿下!” 院子里发呆的兵丁们回过神,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孙大人按住。 “你想干什么?”孙大人怒声喝道。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宋大人面色阴冷,“你带着人将关卡卡的苍蝇都不能过,闹的怨声载道传遍,你是不是给成国公父子通风报信让他们避开这里的缉拿?” 孙大人气的脸都红了。 “真是荒唐,真是荒唐。”他喝道,一面挣扎。 宋大人却还不罢休上前一步。 “说,是不是成国公给你联系了?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他喝道,眼睛闪闪亮,“孙战,你可是跟了成国公十年的人…” “老子不是跟谁十年的人,老子是为大周征战十年的人,他为将帅老子听他,他如果为贼老子照抓不误,宋志杰,你这是栽赃陷害!”孙将官怒声喊道。 宋大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是不是栽赃陷害,查一查就清楚了。”他冷冷说道,一摆手,“带走。” 不管孙大人的挣扎兵丁们如狼似虎的将他堵住嘴押了下去。 “总算是清净了。”小吏对着宋大人恭维一笑,“还是大人干脆利索。” 宋大人哼了声。 “咱们当兵就是拳头讲道理。”他说道,“现如今谁的拳头大,看不清的人活该倒霉。” 说罢看着地上散落的银子,抬了抬手。 “把这些收拾了,给清河伯送去。” 想到什么又停顿下。 “记得留一些咱们过年用,该打压要打压,该奖赏还是要奖赏的。” “大人英明!”小吏欢天喜地的施礼应声。 ……….. ……… 关卡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的路一马平川,但驾车的人却没有催马疾驰,而是回头看去。 “我倒是宁愿过不来。”他说道。 这个车夫面容苍老,带着厚帽子遮住乱蓬蓬的头发,显得很是邋遢,但声音却温和干净。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旁骑马的胡子男上前,沉声说道,“我们能这样过来,其他的生意人也能这样过来,他们付出那么大的金钱,自然不会白扔,一定要捞回来的。” 至于怎么捞,在金钱利益面前,人是会疯狂且不要底线的。 车夫看着后方眼神黯然一刻,但没有再感叹什么,而是看向胡子男。 “君小姐始终没有消息。”他问道,“或许没有事。” 胡子男笑了笑。 “爹你不知道那小兔崽子。”他说道,“如果她平安无事,他一定会让我知道好幸灾乐祸的炫耀,如果她有些不好,这小子一定瞒着他可不想我去英雄救美。” “或许这时候他知道你也没法逞英雄,去了反而添乱。”车夫温声说道。 胡子男吐口气,将手里的鞭子一甩。 “英雄勇武之地不同。”他说道,“我们就去该去的地方做英雄吧。” 说罢催马疾驰。 车夫没有再说话,抬手轻轻一甩,马儿得得,车上插着镖旗迎风呼呼啦啦,前后的人马随之而动,吆喝着口号,就像所有的商队一般热热闹闹的向前奔走。(。) 第二十六章 胆大皆有心 比起北地的冬日苍凉,京城入目还是深绿浓浓,但风在皇城内呼啸穿透门窗扑进殿内,也带着刺骨的阴寒。笔《趣》阁.biquge. 皇帝的脸色也很阴寒。 “真是废物,这么久了连一个人都找不到。”他将奏章拍在几案上喝道,“朕不信他成国公还能插翅膀飞了!” “成国公蓄积十几年,结交广阔,不知道多少人帮其掩护。”黄诚俯身说道。 他这话当然不是为了开脱,只是给皇帝再加一把火罢了。 果然皇帝大怒。 “难道这天下已经姓朱了吗?”他喝道,视线看向陆云旗,“陆云旗,你说,成国公如今在哪?” “最后一次查到在马略关出现过,方向应该是向保州。”陆云旗说道。 “查到为什么抓不到?”皇帝说道。 陆云旗俯身。 “因为臣废物。”他说道。 没想到陆云旗会这样回答,有大臣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幸好及时绷住。 皇帝啪的将奏章砸在地上。 “听到没,成国公往北地去了,告诉清河伯,朕要看看他是不是也是废物一个。”他冷冷说道。 黄诚俯身应声是。 “成国公竟然往北地去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退朝的官员们忍不住低声说道。 黄诚哼了声。 “他当然会去北地。”他说道,“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北地,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跟随的官员们点点头。 “告诉清河伯,陛下已经下令让他随意行事。”黄诚说道,“他可别让陛下失望。”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也别让他自己再失望了。” 官员们应声是,神情难掩欢悦。 虽然成国公还没抓到,但成国公如今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兵权没了,待罪之身,名声已经完了,就算有不少人暗中相护,但也只能暗中进行,不敢再抛头露面堂而皇之。 成国公从此后成了老鼠一般不能再见天日。 对于一个英雄来说,从云端跌落到泥潭,这真是比死还痛苦。 前方这些官员们低低的说话以及不时的冒出几声低笑,走在后边的陆云旗并不在意,且还停下脚。 他回过头,看着跟在后边的宁云钊。 宁云钊含笑上前。 “陆大人回衙门还是回家啊。”他说道,就好像不是一直跟着陆云旗,而是偶然遇到轻松的打招呼。 宁云钊与朝里的其他人不一样,面对陆云旗朝里的人反应要么鄙夷比如朱瓒那种皇亲国戚权贵子弟,要么不屑比如宁炎这类的文臣大儒,不管畏惧还是不屑,大家都对他远之。 当然也有人讨好贴近,不过,没有人做到宁云钊这般云淡风轻。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转过头继续迈步。 “你猜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宁云钊笑道,看了眼四周。 四周不少视线或明或暗的看着他们,满是揣测。 陆云旗当然不理会他,宁云钊也没等他回答。 “他们肯定想我胆子还挺大的。”他说道,又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我是胆子挺大的,陆大人知道吗?当初我半夜闯进方家与君小姐夜会。” 陆云旗脚步停下。 “是三月三缙云楼,你妹妹和林家小姐串通陷害她之后?”他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头。 “你想说什么?”陆云旗问道。 “我想说,我总在不合适不方便不应该的时候求见她。”宁云钊神情坦然的说道,“所以现在我能去见见她吗?” 现在比起当初夜会他人妻子的时候更不合适更不方便,且更危险。 但宁云钊还是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 陆云旗看着他一刻。 “你胆子的确不小。”他说道。 宁云钊含笑看着他。 “那..”他问道。 “不行。”陆云旗打断他说道,转身而去。 不行,至少是肯定人就是在他手上,宁云钊在后默然。 “哎。”他又跟上几步,“那送些东西可以吗?” 陆云旗头也没回的走了。 陆云旗没有回北镇抚司,径直回到家中,一个婢女等在门口,见到他怯怯的施礼。 “公主有什么事吗?”陆云旗先开口问道。 婢女紧张顿消,陆大人对公主果然是不同的。 “是,公主先前问大人回来没有。”她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径直向九黎公主的院子而来。 “给九褣做了一件棉衣。”九黎公主将一件衣服递给他,“就有劳大人了。” 陆云旗接过看了眼密密的针脚嗯了声。 “我会亲自送去的。”他说道。 九黎含笑道谢。 “这么早回来,还没吃饭吧?”她问道,看了眼一旁,“我这里刚摆饭...” 陆云旗摇头。 “我还有事,多谢公主。”他说道。 九黎公主含笑点点头没有再客气,看着陆云旗走了出去,她的面色渐渐凝重,坐在饭桌前慢慢的吃饭,忽的指了指一碟。 “这个做的挺好的,你们去给陆大人说,让厨房把这个给怀王也送出一份。”她说道。 一个婢女忙应声是,出去后不多时回来了,神情有些不安。 “说了吗?”九黎公主问道。 “说了。”婢女说道,“只是大人在拂云宅,奴婢没见到,让他们传达了。” 没有陆云旗的命令,没有人敢往怀王府送东西,必须要陆云旗首肯才可以。 九黎公主点点头。 “说了就好,不急。”她含笑说道。 婢女低头退下了,九黎公主慢慢的吃了口菜。 拂云宅。 柔亮的室内,陆云旗坐在君小姐面前,几案上摆着饭菜,但他这次没有动手喂饭,而是看她,认真的看着她。 君小姐漠然的看着他,不躲不避也不凝视。 “今天那位宁云钊宁大人挺有意思。”陆云旗说道,“他竟然跟我说要来看你。” 宁云钊啊,君小姐的眼神柔和几分。 陆云旗看着她的眼。 “他真挺喜欢你的。”他说道,“人只有在特别喜欢的时候胆子才会特别的大。” 君小姐没有说话,神情恢复漠然。 “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而伤害他。”陆云旗说道,“我很高兴,你就是你,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这样好,让人喜欢。”(。) 第二十七章 你说的没错 被人夸赞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让人开心的。 君小姐漠然。 陆云旗也并不是擅长夸赞的人的人,这也就是因为涉及君小姐有感而发。 宁云钊如此待君小姐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样子,而是透过样子看到内里的灵魂。 “读书识字的人比我厉害。”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您真谦虚。”她诚恳的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不探究她的嘲讽更不为此恼怒。 “吃饭吧。”他说道,伸手捏住她的脸。 这些日子他们依旧这样。 她不退,他也不退,沉默对峙着。 喂她吃完,陆云旗再吃自己的。 “谁都知道成国公会逃到北地。”他一面随意的闲谈,“很有意思,他们双方都很有自信。” 严格来说,那不应该算是逃,对于成国公来说,更贴切的是回。 他来京城是因为他想要来看看,并不是被皇帝逼迫,同样他要走也不是逃。 君小姐默然一刻。 “北地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如果有人要这样认为,那一定会有教训的。”她说道。 陆云旗放下碗筷。 “与我们无关。”他木然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与你无关。”她说道,神情认真,又倔强。 她与他不再是们。 陆云旗看着她笑了笑,让婢女收走了碗筷。 “你起来走走吧,一会儿给你泡脚。”他说道。 这两日陆云旗回来时会将君小姐脚上的束缚解开,让她在室内走动,免得久坐不舒服。 君小姐并没有试图向外跑,因为那是完全没必要的尝试。 随着束缚的解开,她起身慢慢的踱步,神情平静脚步稳稳,一圈一圈缓缓而行,就像不是在斗室内,而还在阳城或者京城自己居住的宅院里。 陆云旗点亮了灯火,坐在一旁翻看带来的文书邸报,不时的跟君小姐说几句邸报上的事,就像以前一样,当然君小姐不会有任何回应。 这几日他一直这样做。 君小姐停下脚, “陆云旗。”她说道。 陆云旗抬头看着她,灯下神情虽然木然,但或许是因为眼神,让他面容看起来别样的柔和。 “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君小姐说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陆云旗嗯了声。 “所以你不会死第二次了。”他说道。 “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真的阎王,别人的生死你决定不了。”君小姐说道,“你以为的能决定的生死,其实也不过是被人操控的。” 陆云旗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他说道,放下手中的邸报,“走累了吗?我给你泡脚吧。” 对于这个话题他不接受不回应不谈论。 那她与他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恢复漠然。 ……….. ……… 对于北地的官兵来说,步行一天一夜都是常有的事,没有人会觉得累,那些觉得累的都已经死了,相比与死,活的累一些还是好的。 夜色已经沉沉,荒凉的冬夜里马蹄踏踏,火把如长蛇在大地上蔓延直向一座城池而去。 戒备核查森严的北地,这一座城池此时却是城门大开,一队队人马疾驰而进,也有一队队人马疾驰而出,到处嘈杂而喧闹。 举着火把刚进城的人马径直奔到一座府邸前,这里亦是大门大开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一个将官翻身下马,身上的披挂铠甲哗啦作响,伴着这声响大步向内而去。 院子里有文吏不时走过,官厅前兵丁肃立,内里一个身着将袍的男人,虽然知天命年纪,头发斑白,但精神抖擞很是威风。 此时夜色已深,他半点倦意也无,眼神明亮的看着面前的沙盘,一面听身边的将官们指点说话。 “伯爷。”将官迈进厅内施礼。 清河伯抬起头看他。 “韦将军。”他点点头说道,“你来的很快。” 被唤作韦将军的男人再次施礼。 “末将不敢违命。”他说道。 清河伯看向另一个将官。 “既然韦将军来了,就让他的部众到永静军去,你带你的人去交河。”他说道。 那将官应声是。 韦将军在一旁欲言又止。 “韦将军赶路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清河伯头也不抬的说道。 韦将军道谢,但依旧站着没动。 屋子里的将官们或者低声交谈或者看着清河伯,似乎没有察觉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韦将军站在这里神情复杂,火把照耀着他的脸阴晴不定。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这里不欢迎他,他的脚步转动要向后走,但下一刻他还是停下来。 “伯爷。”他一咬牙说道。 清河伯看向他,其他将官也都看向他,似乎大家惊讶他竟然还在这里。 “韦将军还有什么事吗?”清河伯问道。 “伯爷,最近的调动是有些频繁。”韦将军说道,“我听到好些兵马都重新调配了。” “是啊,这是伯爷考察之后重新布防,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们了吗?”一个将官带着几分倨傲说道,又皱眉,“怎么,调动兵将,还要什么理由吗?” 将有令,官兵听从,自然是不能问理由的。 清河伯抬手制止那位将官。 “韦将军是有什么看法?”他问道。 “伯爷,末将觉得此时不便如此频繁大规模的重新布防。”韦将军说道,“尤其是涉及边境关防要紧的地方,这里的兵马都是对金人极其熟悉的,这样突然换防,只怕大家都不方便...”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将官打断了。 “不方便什么?”他挑眉说道,“不方便你们熟门熟路的偷懒吗?” 虽然脾气隐忍,但没有将官愿意听到偷懒二字,这如同骂他们懦夫一样的羞辱。 “张参将。”韦将军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什么意思?”张参将冷笑。“我的意思是用不着你来教伯爷怎么行军布阵,伯爷在北地跟金人打交道的时候,你还喂马呢。” 韦将军面色涨红。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他说道,身为将官不善言辞。 清河伯看着他。 “韦将军是不愿意调动了?”他问道。 “伯爷,末将不是不愿意调动,只是伯爷这调动将官兵马好像不是为了布防,而是为了..”韦将军说道,一咬牙上前一步,“撤防分兵分权。”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重,清河伯的面色也渐渐冷下来。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韦将军也不再畏惧了。 “...而且最近好些将官被论罪被抓被撤职,伯爷,这些人,还有我们这些调动的都有一个相似处,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他涨红脸说道。 清河伯不喜不怒的哦了声。 “你们心里清楚什么?”他说道。 韦将军抬头看着他。 “伯爷,您忌讳我们是成国公的嫡系,要打压我们,我们也能理解。”他咬牙说道,“但还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否则自乱了针脚,让金人有可趁之机。” 他的话音落,屋子里的将官们顿时哗然。 “韦顺庆,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 “娘的,真是胡言乱语。” 大家纷纷咒骂,更有暴脾气的上前揪住韦将军。 “成国公就是这样治兵的?这就是你们有名的赫赫军威?不服调令,还敢污蔑上官。”他骂道。 官厅内变的嘈杂混乱。 “都住口。”清河伯开口说道,制止了大家的吵闹,他看向韦将军,“你说的没错,我这次的调动布防,的确是为了打压你们这些成国公的嫡系亲近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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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感疲惫,今日一更,偷个懒,惭愧惭愧,铺垫这么久,终于要写到一个高潮了,大家可以攒文,这样一口气看下来会感觉好一点)(。) 第二十八章 理直气壮 屋子里一阵安静。笔?趣?阁.biquge. 这次北地官兵大规模调动是因为清河伯要清洗更换自己的嫡系将官,这是大家心里都知道的事,但没想到清河伯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将官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清河伯神情平静。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陛下有令缉拿成国公。”他说道,“成国公谋逆畏罪潜逃你们都知道,那成国公已经逃到北地你们知道不知道?” 屋子里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响起一片议论声,清河伯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韦将军,成国公为什么会逃到北地?”他说道,视线落在韦将军身上。 韦将军面色涨红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成国公知道这北地是他的天下。”清河伯说道,“就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他确信自己能得到庇护。” 韦将军似乎羞涩又似乎愤怒。 “不,伯爷,我们是大周官兵,如果成国公有罪,我们是不会相护的。”他说道,“你不能这样质疑我们,这北地这么多官将兵士,都曾是成国公手下,但北地并不是他的,我们都是大周…” 他的话没说完清河伯笑了笑,打断了他。 “我在质疑你们?”他说道,手扶在腰里,拍的佩刀哗啦响,“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什么话? 大家看着他。 “成国公已经逃到了北地。”清河伯说道,原本平静的面容陡然白眉竖起,手里的佩刀抽出啪的砍在沙盘上。 偌大的沙盘桌子哗啦一声竟被他砍裂倒地。 响声回荡在夜色里格外的刺耳,里里外外却都鸦雀无声。 “他是怎么到北地的?” 清河伯愤怒的声音响起。 “从京城到马略关有多远?有多少驻兵?有多少关卡?” “他竟然长驱直入无人知晓?” 他将手中的刀指向韦将军。 “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韦将军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冒出一层汗,这并不是被指着鼻尖的森寒刀尖吓的。 “末将..”他哑声开口。 清河伯已经收回了刀,转身侧头神情冷冷。 “如果没有人接应庇护,他飞也飞不过来。”他说道。 将官们都反应过来了,顿时纷纷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我早就觉得这些关卡不可靠。” 他们愤怒的说道,说这话都神情讥诮的看着韦将军。 “韦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说?”还有人冷笑说道,又斜眼打量他,“说不定韦将军此趟来质疑伯爷,就是受人所托呢,所谓的调动不便,是对某些人来说不便吧?” 韦将军面色更加涨红。 “老韦我不敢保证有没有这样的人。”他说道,“但我老韦绝不会这样做,虽然成国公有没有谋逆之罪我不知道,但既然伯爷和朝廷都下令要缉拿,我如果知道成国公的踪迹,一定会抓住他复命。” 清河伯哦了声。 “那好,韦将军就带人去缉拿吧。”他淡淡说道,“朝廷催的很急。” 这下连永静军也不用去了,其他将官们神情讥笑,韦将军面色更难看。 “伯爷,您的质疑是没有问题,但末将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宜这样做,请伯爷以大局为重,相信北地多数官将,就算也调动布防,也请慢慢来,此时这样实在是动摇军心…..”他咬牙说道。 清河伯回头看着他笑了。 “看来成国公对你们可真够好的。”他说道,“一个个的伶牙俐齿反驳质疑上官来头头是道。” 其他的将官们也更加恼怒。 “韦顺庆,你他娘的懂个屁,少来指手画脚。”大家骂道,“你懂的比伯爷还多吗?” 韦将军咬牙瞪眼上前一步。 “伯爷如果懂的多的话,当初又怎么闹兵乱?”他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清河伯面色顿变。 清河伯命运的转折点是马家河大战,一向战无不胜的他遭遇了最大的败绩,而这一切不是因为金人凶猛,而是因为军中发生了兵变。 正因为这次兵变,他几乎被皇帝下令斩首,还好诸多人相求保住了性命,却从此失去北地兵权,黯然离去。 这是清河伯不允许人提及的往事,更从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质问,其他将官们目瞪口呆。 “很好。”清河伯看着韦将军点点头,抬手点了点,声音平静,“来人,拿下。” “伯爷,你排除异己清理成国公人马我没有意见,我也知道这是在所难免,我只是希望你能从大局着想,要知道金人还在外虎视眈眈….…”韦将军喊道。 其他的将官们回过神来,不待清河伯吩咐一拥而上,将韦将军按住不让他再说下去。 “正因为金人虎视眈眈,才更要安内,否则成国公这个反贼勾结金人,那才是最大的危险。”清河伯冷冷说道,“带下去,查他受何人指使是何居心,乱我军防。” 将官们齐声应是将韦将军向外拖去。 “伯爷,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乱了军心…这样做对你也没好处…”韦将军挣扎着喊道,但很快一声痛呼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院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官厅外站着的兵丁面目依旧肃穆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来往的文吏则面色微微发白更加噤若寒蝉忙低下头匆匆而去。 官厅内亦是鸦雀无声,地上沙盘散落,清河伯站在一片狼藉中神情木然。 “伯爷。”一个将官上前试探着,“这韦顺庆是朱山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闹过饷是要杀头的,他必然…” 清河伯抬手制止。 “不用说这些小事,我不会跟他计较。”他说道,冲京城方向拱拱手,“目前最要紧的是抓住朱山不负圣命,朱山一日不落网,北地就一日不得安宁。” 将官们齐声应是,当下召了兵丁进来重新归置沙盘,不过今晚肯定不能用了,清河伯让大家散去,只留了几个将官在身边,自己也走向侧厅准备歇息。 “伯爷,调动基本都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问题。”一个将官看着手里的布防图,“只是有一支军不知道怎么安排…” 清河伯眉头微皱,一旁的一个将官忙先开口。 “老四你这话说的,军令如山倒,难道还不好安排?”他呵斥道。 被唤作老四的将官赔笑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道,“只是这支人马有些复杂。” “复杂?”清河伯皱眉,“怎么叫复杂?” “是青山军。”将官说道。 青山军啊,这个名字说出来,包括清河伯在内大家的面色都有些复杂。 侧厅的灯火只点亮了几盏,比起官厅里柔和一些,人也少了很多,只有四五人团坐,气氛少了肃杀添了几分夜的安宁。 但他们说的话可并不安宁柔和。 “这个青山军必须除掉。”一个将官眉眼狠戾的说道。(。) 第二十九章 俯首听命 青山军是成国公推举成军的,当然绝对要算作成国公的嫡系。笔?趣?阁。biquge。 “这个青山军还真厉害。”清河伯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说道,“一群土匪到底如愿成了官兵。” 清河伯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个青山军二十多年前是北地的义军,土匪乌合之众出身,当年也就是无可奈何物尽其用随便用用罢了,也没把他们当回事,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年了又冒出头了。 “那伯爷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其中可还有认识的?”一个将官眼睛一亮说道,如果有旧人,也许可以拉拢成他们的人… 清河伯不屑一笑。 “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都是蒋泽那老不死一手操办的。”他说道,“唯恐别人抢了他的功劳,结果如何,他蹬脚一死,功劳还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 当年北地官兵派系复杂,不亚于跟金人战斗的熬心费力,往事不堪再提,将官们赔笑着点头。 “伯爷自然不用拉拢谁。”他们说道,“识时务者才是真正的俊杰,才也当用。” “不管他们以前真厉害还是假厉害,现在这支青山军当真是以一抵十。”另一个将官岔开话题说道,“末将曾眼见过他们与金人作战,当真是凶猛厉害。” “不尽然,凶猛的也许不是人,是他们的兵器。”清河伯捻须说道。 青山军已经来到这里,因为久闻大名,这些将官们都已经去亲自看过,包括哪些古怪的行炮车石弹,青山军也没有掩饰,听到命令还给清河伯演示过。 当时的场面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战场效果,但也足以让大家震撼。 “这些兵器怎么做的他们说不知道,只说是那位君九龄才会。”一个将官皱眉,“他们只会用。” 清河伯不以为意。 “只要是器,就没有只一个人会这一说,尤其是兵器,那都是大批量要用的,真要只一个人会,还算什么兵器。”他说道,“让军中的匠人拆了研究个一年半载的,我就不信造不出。” 那倒也是,将官们点头。 “还要让他们把这些兵器怎么用交给更多的官兵。”一个将官补充说道,甚至已经想象到自己手下的官兵配备这种兵器的场景,那简直是所向披靡,战功赫赫,他的神情掩不住激动。 “那要这么说,青山军暂时还不能动?”清河伯沉吟说道。 “是啊,伯爷,末将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觉得复杂不好办,特来请示。”那位最先提出问题的将官说道,“它是成国公的人马,但又太厉害了…” 按道理说越厉害的越不用考虑的要立刻除掉,但偏偏厉害到他们不舍也不能除掉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哪有什么为难的,那就暂时留着。”清河伯说道,又微微一笑,“给他们挑个重要的地方去。” 重要的地方?将官们对视一眼。 “还要布军最多的地方。”清河伯接着说道。 将官们更不解了,那岂不是重用抬举他们? “重用啊,重用他们,他们这么厉害,自然应当重用,且他们也要提携同袍,行军打仗从来不是孤胆英雄,让大家都厉害,这样才能守好边境。”清河伯说道。 将官们恍然,原来是让他们去教授其他的官兵,放到很重要的位置,开口让他们分享兵器也理所当然,而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也自然希望其他的官兵也更厉害,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没有人可以挑出毛病。 至于教会了徒弟,师父该怎么处置就简单多了。 “万一有事,他们也可以先顶一顶。”清河伯将佩刀解下扔在一旁,神情轻松,“物尽其用才不浪费嘛。” “伯爷思虑周全,高明。”将官们纷纷起身笑着说道。 ………. ……….. 夜晚的军营也依旧热闹。 “听说了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兵丁小步跑到一堆篝火前低声说道。 “游击将军韦顺庆也被拿下了。” 篝火前围坐着不少兵丁,闻言响起低低的哗然。 “又一个..” “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有了,只要把成国公的人马清理干净就好了…” “这也没个理由就说拿就拿了?” “一个游击将军要什么理由,成国公还不是说拿也就拿了。” “嘘嘘不要谈论这个。” 一片低低的嘘声后议论声停下,但众人的神情又很是复杂。 成国公这个曾经被大家谈论以为荣的人,现在竟然连说都不敢说了。 凭什么! 一个兵丁憋得脸通红,抬拳头砸在地上,落下一个坑。 “行了,注意点,别被人看到。”一个年纪大些的兵丁忍不住说道,还小心的像四周看去。 “怕什么,就算咱们什么都不说。”又一个兵丁涨红脸梗着脖子,“别人也都把咱们当成成国公的人。” 是啊,他们是成国公组的新军,在座的兵丁们神情怅然,而站在不远处的李国瑞则有些茫然。 命运真是变幻莫测。 谁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前一脚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后一脚就踏入一团乱麻之中,真是那句福兮祸所伏。 “看来我们也难逃了。”他说道,转头看一旁的人,“不知道要将我们赶到哪里去。” 身旁站着两个男人,却没有听他说话,甚至也没有注意这边兵丁们的议论不安。 杨景和夏勇正在低声说话,不知道说到什么还笑起来了。 李国瑞有些无奈,土匪出身就是这点不好,就知道打打杀杀,对于军中形势的变化总是不够敏感。 “我说接下来怎么办?”他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杨景这才看向他。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他说道。 “要是把我们也布防到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李国瑞皱眉说道。 “那就去啊,我们身为官兵当然要听从调遣。”杨景肃穆说道。 李国瑞眨眨眼。 “我是说他们会把我们当成成国公的人而打压欺辱…”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怎么是成国公的人。”杨景皱眉说道,“我们是官兵,是大周官兵,不是谁的人。” 李国瑞翻个白眼,要说什么又停下,看向一个方向面色微变。 “来了。”他说道,“来的可真快,这下不知道要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当来人宣布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后,李国瑞吓了一跳。 “肃宁寨。”他说道,“吴大人我没听错吧?” 来人是个大胡子将官姓吴,闻言瞪眼。 “怎么?你们不愿意?”他不悦的说道,又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我们当兵的可不能论是谁的人,哪里需要就要到哪里去。” 李国瑞忙摇头。 肃宁寨当然去的,那可是个重要的关堡,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城池宽大驻军众多。 以前他在顺安军的时候都没轮到去这里呢,没想到现在清河伯竟然会派他们去,这可是只有亲信才能去的地方。 清河伯这是怎么了? 不过他愿意不愿意也不做主,李国瑞看向杨景夏勇。 杨景夏勇却转头看向一个营帐喊了声汗青。 吴将官眉头跳了跳,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出来。 女子出现在军营实属罕见,但青山军是例外,不仅有十几个女人组成的女营,青山军里还有个女人说了算。 但没有办法,那些厉害的行炮车就是这些女营的人掌控的,而且这个叫做赵汗青的女孩子骑射也极其厉害。 “什么事?”赵汗青问道。 不待吴大人说话,夏勇将事情告诉她。 “赵小姐,这是军防要事,不可儿戏,你...”吴大人忍着脾气耐心的补充,这些女子们最是能耍脾气。 他的话没说完,赵汗青就打断他。 “谁的命令?”她问道。 看吧看吧来了吧,吴将官心中冷笑,这青山军也真够鬼的,到时候让这女孩子闹起来不服从命令,谁又能奈何他们。 “是清河伯。”他咬牙说道,“赵小姐,我知道你们是成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身为...” 他的话没说完,赵汗青就点点头。 “好。”她说道。 好?吴大人被噎了下,他没听错吧。(。) 第三十章 心底无私何惧 readx;?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一个没什么大功的游击将军还因为调动闹一场呢。笔%趣%阁..天籁ww 吴大人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启程?”赵汗青已经继续问道。 好吧,既然你开口了,他也就不客气了,吴大人捏了捏胡须。 “事关重要,明日就走。”他说道。 赵汗青看了看夜空,东方已经隐隐白,她立刻扬手。 “准备拔营...”她大声说道。 吴大人吓了一跳,真够干脆利索的.. “等一下等一下。”他不得不阻止,“赵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 赵汗青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慢。”她说道,“还有什么事?” 倒被一个小姑娘嫌弃了?吴大人一阵黑脸。 “是这样,清河伯觉得你们治军很好。”他轻咳一声,“尤其是你们这些炮车,但行军布阵不是一支军队可以完成的,更多兵丁能都如此才是更强大,所以希望你们到了那里之后,协助练兵,最好让挑选一些人也来学一学你们这炮车怎么用...” 李国瑞醍醐灌顶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就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心人。 原来清河伯打的是这种主意。 青山军最厉害的是什么,治军严苛,军阵威武,以及武器独有。 清河伯让青山军把这些都交给他的属下,只要掌握了这些,清河伯就能把他的手下都变成如此的强军,青山军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不能答应!否则就没有资格让清河伯等人畏惧他们了,一日不答应,那清河伯就一日对他们客气一些。 他也顾不得被吴大人看到,对着夏勇杨景使眼色。 夏勇杨景看着他有些不解。 吴大人自然也看到李国瑞的动作,心里冷笑,他正要再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赵汗青已经点头。 “好。”她说道,“这是应该的,大家既然是同袍,就应当互相照应。” 吴大人再次噎住。 就,好了? “还有别的事吗?”赵汗青问道,“如果没有我们准备拔营了。” 吴大人哦了声,摇摇头。 “没有了。”他有些呆呆的说道,看着赵汗青转身要走他又脱口喊住,“赵小姐真的同意了?” 赵汗青看着他皱眉,似乎他问的是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是大周官兵啊,听从上官命令,这不是应该的吗?”她问道,说罢再次大声命令拔营,营地喧腾起来。 是啊,是应该的。 吴大人眨眨眼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好蠢,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吴大人明白了,李国瑞还不明白。 “我说你们到底明白不明白?他们这是不安好心。”他追着赵汗青三人气急败坏说道,“他们这可不是看重我们,因为我们是成国公的人,他们这是要榨取削弱我们然后灭之...” 赵汗青停下脚步。 “可是我们不是成国公的人啊。”她说道。 这是李国瑞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他愣了下。 “不是吗?”他反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大周官兵,是皇帝任命的。”赵汗青说道,“我姐说了我们从此以后是真正的官兵,保家卫国的,跟成国公有什么关系,以前听他的是因为他是我们的上官,现在上官是清河伯,我们自然要听他的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好像真没有什么不对,李国瑞站在原地呆呆。 是啊,他们的确不是成国公的人,如果非要说他们是谁的人,那就是那位君小姐的人。 听听赵汗青说的这句话,是我姐说了... 她姐说的话才是他们信奉的听从的。 “可是,你们不这样认为,他们不一定啊。”李国瑞苦笑一下说道,“他们会把我们当做成国公的人来苛待打压的。” “但是并没有啊。”赵汗青说道,还是觉得他的话很奇怪,“他们不是很需要我们吗?要不然怎么还请我们去帮忙练兵?” “那是因为他们要把你们取而代之弃之如敝履。”李国瑞急道。 “那就让他们不能把我们取而代之不就好了?”赵汗青说道。 啊? 李国瑞再次怔住。 这样啊,可以吗? 好像可以吧,他转头看去,四面火把然然,官兵们在整装列队,马儿嘶鸣营帐收拢,看起来忙乱,但却与其他兵营拔营不同,有着奇特的美感。 这个青山军说是叫青山军,但整个队伍原本的青山军人马不过几十个,在这偌大的军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才多久,没有人把他们忽略不计,反而皆以他们为主导。 他们有真正的本事,勤恳谦逊没有任何私藏的倾囊相授,把官兵当做自己人一样真心相待,让这些官兵们信服。 这个青山军的确不是成国公的,就算打上成国公的标签被人猜忌戒备,但这支军心底无私依旧能叱咤,想来清河伯看久了也会舍不得舍弃他们,而是要收编为己用。 是啊,自己真是想多了,李国瑞站在凌冽的将明的夜空下这才觉得醍醐灌顶。 “他们这样想那最好了。” 而听了吴大人的汇报,青山军的反应清河伯也有些意外,但又释然。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青山军是拖了成国公的福才成军的,但他们还真的不一定就记成国公的恩。” 他在屋子里慢慢的踱步,神情不屑的说道。 “说起来,成国公可是他们救下的,要记恩也是成国公记他们的。” 说到这里又冷冷一笑。 “我早说了,这些土匪不值得看重,哪里有肥肉就奔哪里去,才不认主。” 吴大人也醍醐灌顶明白了。 “那就好办了,不就是吃肉嘛,伯爷手里随便撒一点,逗弄驱使他们。”他笑道。 清河伯抚须淡淡一笑。 “鬣狗之徒,可算不得虎狼之师。”他说道。 “这青山军解决了,其他的也都顺畅了。”吴大人恭维笑道,“在进入腊月之前,这北地在伯爷手里就理顺了。” 清河伯露出舒心的笑,但旋即收起。 “最要紧的是抓住成国公。”他说道,“给陛下一个交代,也让北地真正安稳。” 吴大人肃容躬身。 “是。”他大声说道。 ............... ................. 一阵寒风卷起地上的雪粒子,让正疾步而行的几个内侍忙裹紧了衣领。 “下雪真是烦人。”一个小内侍忍不住抱怨道。 “打嘴。”前方的老内侍说道,“真是胡说八道,瑞雪兆丰年呐。” 小内侍忙伸手打了自己两下。 “爷爷教训的是。”他陪笑道。 “没看到陛下这几日高兴的很啊。”老内侍说道。 随着说话他们已经走到了廊下,跺了跺脚甩掉身上的雪粒子,就听到殿内传来皇帝的笑声。 “这可都是好消息。”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章说道,“百姓们能过个好年,朕那些烦心事也就没了。” 说道烦心事,他看了眼站在下的黄诚。 “陛下,那朱山逃进了嘉山,连马匹都扔了,逃的更狗一样狼狈。”黄诚忙说道。 皇帝哼了声。 “那还是逃了。”他说道,“这对朕来说,也是好消息...” 他的话音未落。 宁云钊俯身施礼。 “陛下圣明。”他说道。 皇帝被噎了下,黄诚也斜眼看着他。 皇帝方才说的那句话明显没说完,要加一个吗字,这是反问。 这小子是不是说陛下圣明说的太顺都管不住嘴了? “他这样逃的越久,民众们越对他失望。”宁云钊没有觉得是自己的失误,继续说道,“逃而为贼,不用陛下为其定罪,更不用陛下为其开脱了。” 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看着皇帝。 “以陛下的心慈宽容,朱山要是被抓回来,跟陛下哭一哭诉一诉当初,只怕陛下就不再追究他的大罪了。” 皇帝有些不高兴。 “瞧你说的,难道朕是置国法律法儿戏的人吗?”他说道。 宁云钊没有惶恐的认错。 “陛下不是置国法律法儿戏,陛下只是太过于宽宏,只记得别人的好。”他说道。 呸,马屁精,不要脸,黄诚斜眼心里骂道,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三十一章 迎年可喜 readx;?皇帝哈哈笑了。 “你这么一说,过去这么久了,朕还真觉得没这么生气了。”他想了想说道,又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当初他为国征战这么多年,或许是朕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不满意,只要他肯回来.....” “陛下。”黄诚似乎有些急切的喊道,上前施礼。 皇帝再次笑了。 “是是,朕不说了。”他说道,“这些国法律法是祖宗留下来的,朕不能儿戏。” “陛下圣明。” 这一次黄诚和宁云钊一起俯身施礼说道。 “不过,朕还是希望,不要再见到他了。”皇帝笑了笑说道,看了眼黄诚。 这句话对于宁云钊来说是在回应他那句好消息的话,宁云钊也跟着笑了。 但对于黄诚来说自然是另一层意思。 是,陛下,朱山肯定不会活着回来了。 他俯身施礼没有说话。 “外边的雪似乎下的更大。”皇帝眼里满是笑意,“瑞雪兆丰年,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神情凝重。 “注意防灾,别让因为大雪受灾的民众流离失所。” 黄诚俯身施礼。 “陛下放心。”他说道,抬起头面带笑意,“正要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山西德胜昌捐银百万两用于冬雪灾安置,尤其已经分派到各地的北地流民的安置。” 皇帝神情惊喜。 “那可真是好消息。”他站起身说道,又满满的感叹,“这德胜昌真是积善之家。” “不负陛下厚爱题字赐匾。”黄诚含笑说道。 皇帝点点头,抬手示意内侍。 “来人,朕要再为德胜昌赐福字以表彰。”他说道。 皇帝的恩赐穿过越来越大的雪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阳城方家。 方家燃放的爆竹喧天的锣鼓半日未歇,隔着厚厚的门帘,在暖如春的室内,方承宇带着厚帽子认真的看着摆在案头的大红福字,其上皇帝的印玺格外的显眼。 高掌柜也看着这个福字,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这哪里是赐福啊。”他喃喃说道,“这是催命啊。” 他说罢看向方承宇。 “少爷,刚才官府来人说的意思,你也听出来了吧?你说怎么办?” 方承宇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高掌柜不得不拔高声音。 “哦,你说什么?”方承宇伸手摘下帽子,然后又摘下帽子下两个毛茸茸的遮耳,看向高掌柜问道。 高掌柜看着他有些无语。 都以为方承宇体弱所以在屋子里帽子,却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是为了堵着耳朵。 那适才太原府送皇帝赐福官员们说的话,他不会一句也没听吧? “太吵了。”方承宇微微一笑,“再说了,那些当官的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只要笑着点头就好了。” “少爷,可是这一点头,又是白万两银子出去了。”高掌柜叹气说道,“说是借用,但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还的打算。” 方承宇哦了声。 “没有就没有吧,总算是用在安置灾民上,没有乱花。”他说道,又看着福字微微一笑,“说不定又能换个吉祥字回来。” 那有个屁用,他们是商人,要的是发财,不能生钱,神仙给的字也不过废纸一张。 高掌柜神情忧急。 “还有,最近那几家生意人又来借贷了。”他说道。 方承宇哦了声。 “那就按规矩放。”他浑不在意的说道,“又不是没放过。” 放账生息是票号的常例,高掌柜再熟悉不过,但他依旧眉头紧皱。 “我觉得这些人来的奇怪。”他说道,“更要紧的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一来分家,二来借着分家还有一些银子被放了出去,数额还不小。 “我怕会倒账。”他说道,“少爷,一旦倒账,再发生挤兑,那德胜昌可就...” 他看向方承宇,方承宇神情沉沉,眉间满是凝思。 他不敢打扰,静待一刻才继续问。 “少爷,你怎么想?”他问道。 方承宇轻叹口气。 “我想九龄还好不好。”他说道。 想了半天,是在想女人?高掌柜一阵无语。 方承宇坐下来,手拄着下颌再次叹气。 “这个年真是不好过。”他说道。 高掌柜也叹口气。 “少爷,你好好想想现在的事怎么办?想出应对,我们这个年还是能好过的。”他劝道。 方承宇想都不想的摇头。 “我心情不好,不想想别的事。”他说道。 那叫别的事吗?那是关系德胜昌生死的大事啊我的少爷,高掌柜无奈的翻个白眼,这个年的确不好过。 不管好过还是不好过,进入腊月之后年的脚步就加快了,就算在人迹罕至的陆宅,也能听到外边接连不断的爆竹声。 漫步在碎石子铺就的路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九黎公主停下脚步。 “要不我们也放爆竹玩?”她对身后的婢女说道。 对于九黎公主的吩咐,婢女们从来是言听计从,闻言都笑着点头。 “好啊好啊。”她们说道。 还有人转身。 “奴婢去拿爆竹来。”她说道。 九黎公主指着前方。 “那边一片空地最好。”她说道,一面信步过去,刚走到视线落在旁边的一个草棚,“这还有个草棚?” 她的话音落,就见一个女子从草棚中走出来,两相相对,都吓了一跳。 “见过公主。”女子低头施礼。 “这里是..”九黎公主问道。 “这是花棚。”女子答道。 听到花棚二字,九黎公主的面色微微怔了怔。 “竟然走到这里了啊。”她说道,轻叹口气转过身,“太冷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改日再玩吧。” 婢女们忙应声是拥簇着九黎公主转身。 落后的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花棚。 “怎么了?”一个婢女低声问道。 “这是九龄公主的花棚。”另一个低声说道,“公主怕触景伤情吧。” 先前的婢女恍然忙噤声,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从花棚里走出的女子已经看不到了。 “花棚新换了花娘吗?没见过这个啊。”她自言自语说道。 “换了又如何。”另一个婢女说道,“家里都新人换旧人了。” 那倒是,婢女缩缩头不再说话跟上前方的九黎公主疾步而去了。 “快要过年了。” 沿着台阶走下来的陆云旗说道,将手里的食盒放下。 君小姐看着他拎着食盒,这食盒比往日的大很多。 陆云旗打开食盒,拎出一个烤架,又拿出一个炭盆,再拿出一只已经半熟的羊腿。 “我们的习惯。”他说道,对君小姐一笑。 她喜欢吃烤羊腿,还喜欢自己烤。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摆设,神情依旧漠然。 “我的习惯。”她说道,“是我和师父的习惯。” 陆云旗垂头熟练的将羊腿架起来。 “嗯。”他说道,“我的习惯。” 她跟着她师父养成的习惯,而他跟着她则变成他的习惯。 羊腿以及烤熟了,带来这里只是再热一热,很快香气四散。 陆云旗摆好了盘子,拿起了刀。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刀上。 一把不大不小的匕首,锋利的在羊腿上划过,割下一块肉。 “你解开我的手,我自己吃。”她忽的说道。 现在陆云旗来了之后会将她的腿脚解开,让她在这里来回走动,但双手始终被绑缚着。 陆云旗没有抬头,专注的片羊肉。 “不用打我这把刀的主意。”他说道,“你不要想了。” 他抬起头。 “你以为拿着这些可以伤到你恨的人,但其实它们也会伤到你。” 他说的没错。 她现在动手杀了他,自己绝对不会善终。 就算有千万借口,陆云旗是皇帝倚重的不可或缺的人,而她则是皇帝如今的眼中钉。 就如同当初她杀皇帝一般,刀是有刃的,锋利的,要伤别人,总是难免伤到自己。 尤其是面对比自己更强大更占优势的人。 陆云旗捏起一片羊肉,放下刀子捏住她的嘴 “我不会让它们再伤到你。”他说道。 (还有一更)(。) :。: 第三十二章 边关铁甲冷 readx;他神情木然,语气不容质疑一如抓住的她的那一天那样,从来未变。笔、趣、阁。海棠搜书。 君小姐咬住递到嘴里肉,看着他。 肉跟羹汤不同,必须要咀嚼才好。 她慢慢的一下一下的用牙咬上去。 陆云旗在她嘴边的手放开,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 君小姐将肉咽下。 “你说错了。”她说道,“伤人的不是兵器,是人。” 陆云旗看着她,君小姐却不在看他,转开视线漠然。 陆云旗转身继续慢慢的切羊肉,室内安静偶尔有热油滴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在密集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京城之中灯火通明恍若人间仙境,皇宫之中皇帝和太后也团座,看着殿内妃嫔孩子们笑闹为乐,百姓们不管贫富亦是举家欢坐,天南地北一派繁华热闹。 就连偏远的河间府的君子关也被断断续续的爆竹声围绕,远处的城镇村落灯火如同繁星,望去令人在这冬夜里添了几分暖意。 不过很快狂风大作漫天雪飞舞,就算躲在屋子里也似乎感受不到半点热气。 但尽管如此堡下的土房里也挤了七八个人,在穿着旧兵袍的兵丁们中还挤着一个裹着大皮袄白胖的中年男人。 尽管这屋子里属他穿的最厚,他还是几乎将手脚都探进火盆里,似乎只有灼烧的疼痛让他感受到暖意。 “你们这儿的天怎么这么冷啊。”他说道,声音有些发抖,以至于原本就生疏的才学会的北地口音再掩不住浓浓的南音。 几个兵丁笑起来。 “一直这么冷啊。”其中一个说道,将一个酒壶递给他,“我说你这个有钱的老爷,没受过这罪吧?” 中年男人连连摇头,接过兵丁递来的酒喝了口,顿时呛的咳嗽连连,鼻涕眼泪一块流。 这狼狈让屋子里的兵丁们再次哄笑,不过大家还是很快递给他一碗热茶。 “别觉得我们这是耍你,在这里就得喝这种酒。”一直沉默不语一个中年兵士说道,“大冬天的夜里行路或者探查戒备,没这口酒,倒下去眼稍微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中年男人神情感激又敬佩。 “董甲长将士们真是辛苦了。”他说道,“傅某是真心佩服啊,以前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一次到北地走了一圈,就算是这不打仗也够艰苦的。” 他说着将适才被递过来的酒壶举起。 “来来,我敬诸位一杯。” 说罢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一次虽然没有上一次那样狼狈,但也是瞬时涨红了脸,眼泪在眼里打转。 一个有钱的娇生惯养的生意人能对他们如此客气,在做的兵丁们都难掩开心道谢举起手里的酒壶。 屋子里的气氛热烈,驱散了寒意。 但董甲长没有喝,神情带着几分阴沉看着这男人。 “我不知道管队大人为什么肯留下你们在这里歇息过夜。”他说道,“依照我们历来的规矩,你们就是冻死了在路上,也不许踏进这关卡一步。” 这话委实说的不客气,但这位生意人脾气很好,并没有羞恼。 “是啊,我们也知道不合规矩了。”他诚恳的说道,“都怪我们地方不熟,乱走,耽搁了路,如果不是管队大人和甲长您爱民如子,我们肯定是活不了。” 董甲长抬手制止。 “哎,不用说我,我可不敢当什么爱民如子。”他说道,“我只爱遵守规矩的人。” 他看着这位生意人。 “你们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许踏出,一旦被发现您或者您的随从乱走,我们可是不问理由当场要诛杀的。” 生意人连连点头。 “晓得晓得。”他诚恳的说道,“您放心放心,我们也不敢乱走的,万一被风刮到金人那边就惨了。” 有兵丁咧嘴笑起来,但又忙合上。 “你放心,只要我们这城堡门不开,就是再大的风,也没人能到金人界,同样,金人也跨不过来。”董甲长说道,对生意人摆摆手,“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玩乐,傅老爷早点歇息吧。” 生意人连声应是,拱手对屋子里的兵丁们施礼。 “那大家新年好啊。”他说道。 兵丁们笑着还礼,看着生意人在一个兵丁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与其说陪同,其实也是看押,看着他走了出去。 “这生意人也真是的,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大过年受苦。”兵丁们笑着议论。 董甲长喝了口酒。 “所以当初国公爷说这生意人可不能小瞧,那也是极狠的。”他说道。 提到国公爷,在座的兵丁们都神情黯然一刻。 董甲长站了起来。 “夜里都警醒点,我们是不分过年不过年的。”他说道,“国公爷说了,咱们这些当兵的,只要活着,天天就是过年。” 兵丁们都刷拉站起来齐齐的应声是。 .......... .......... 夜色越来越浓,雪停了但狂风依旧,让远处的爆竹声变的飘忽。 兵丁们的脚步声变的几不可闻,只有火把交汇让大家看到对方。 “睡个好觉。” 接班的兵丁们对巡查结束的兵丁们说道。 这是最简朴也是最珍贵的祝福。 两边交汇旋即分开,一队火把想堡中营房而去,一队则沿着堡城而上,在狂风中警惕的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原野。 这是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的生活,但纵然是夜深最困的时候,风几乎刮掉眼皮的时候,他们也始终睁大眼一眨不眨。 脚步在城门上踏过,站在其下的人似乎能感受到落下的沙土。 这是一个提灯的兵丁,其他人上了城墙,他则留下来查看一下城门。 其实不用看,门厚重,足足上了三道门栓,就算外边用两根圆木也撞不开。 不过城门的沙土难道不牢固吗? 兵丁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刚一抬头,耳边就听得噗的一声。 这是箭刺入身体的声音。 箭在刺入身体之前还有破空声,但今晚的风太大了,破空声没有听到。 兵丁闪过这个最后的念头,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灯落地而碎,脖子中一只羽箭在灯油腾起的火光下绽开一朵血花,旋即湮灭。 门洞上插着的火把也被打落,有七八个身影从内里的夜色中扑过来,火把被布盖住,残留的光照出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裹着皮袄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但眉眼最终一丝狠厉,抬脚踩在火把上,三下两下城门洞陷入一片黑暗。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风里若隐若现,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漆黑的夜色似乎一条巨虫在蠕动。 火把从城墙上向下而来。 “慢。”就在要走下城墙的那一刻,为首的兵丁忽的停下脚,看着黑漆漆的城门,“城门的灯怎么灭了?” “被风吹灭的吧?”有人说道。 这也是常有的事。 为首的兵丁一摆头,一手拔出了腰刀。 其他的兵丁虽然觉得有些没必要,但还是立刻跟随他动作。 “三金?”为首的兵丁喊道,“三金?” 没人回应,安静的令人心悸。 为首的兵丁停下脚步,忽的抬手将火把向前扔去。 夜色里响起一声怪叫,伴着火把的光亮,兵丁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跳起一个人。 火把正砸在他的头上,没有头盔浓密的毛发瞬时被点燃,照着他扭曲骇人的脸。 为首的兵丁的面容也瞬时扭曲。 “金...”他张口喊。 但一支羽箭已经插中了他的额头上,带着他直直的倒下去,四面响起嗡嗡声,无数的羽箭如雨般穿透狂风。 惨叫声瞬时被风淹没,落地的火把将人点燃,照的整个城门变的明亮起来,也照出其前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手中握着弓弩身上背着长刀腰里挂着短斧,忽明忽暗下面容惨白眼神凶狠,如同下山的野兽看向前方。 ........... .......... 在这同时新年也到了,密集的爆竹声在大地上响起,远处村落守夜的村人们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似乎听到犀利的号角声,凄厉又急促撕裂了夜空。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这边,就看到天边似乎燃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夜空。 火光四起,狼烟滚滚。 ......... .......... 隔着滹沱河,北边的地上先是亮起一点星火,旋即便如同荒原被点燃,蹭蹭的蔓延整个大地都亮起来。 站在车上的高出望去,整个滹沱河流域都遍布整装待发的人马。 “时候到了。” 狂风掀起兜帽露出一个男人的脸,正是曾经出现在京城的郁迟海,此时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谦逊卑微,只有倨傲以及狂热。 “儿郎们,周人的繁华之地已经打开大门迎接咱们了。” 他抬手指向南方。 “去吧。” 万马齐鸣,落地如雷,冰河踏破,如云袭来。 ....... ....... (三更八千三百字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大雾)(。) 第三十三章 杀敌当奉我为先 绍泰元年,新年的气氛顿消。笔?趣?阁。biquge。 为了求个风调雨顺新年新气象,年前皇帝与众臣认真的商议了一个月下旨改元绍泰,谁也没想到这改元后的第一天迎来的是金人突袭君子关。 由金英武亲王拓跋泰领三万兵马从君子关,沿着滹沱河浩浩荡荡直入河间境,同时大鹏王拓跋乌领兵三万余人,从霸州张家寨攻入长丰镇作为后援。 而在更远处,数万金兵正在越过保州的长城口。 一时间,定州祁州河间烽火四起犹如地狱。 河北东西两路兵马急动,兵部传令各地总兵再次领军入援。 京城戒严。 正月里半点新年的气氛也无,街上不时有疾驰的驿兵疾驰而过。 街道上虽然还有不少人走动,但不像以往过年那般熙熙攘攘接踵摩肩,驿兵不用甩鞭子呵斥就一路畅通。 “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是议和了吗?” “早就说了金人根本就不可信。” “这下惨了,成国公跑了,清河伯能不能打得过金人呢?” “你们东西收拾了吗?跑不跑?” “没事吧?不是说已经拦住了吗?” 这是街上人们见面相互之间谈论的话题,紧张不安但并没有慌乱,大约是去年刚经历过战事,有惊无险。 民众们尚能安稳,一多半是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战事情况,对于皇帝来说,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 “...金人说是我这边的军民抢夺他们民众的牛羊...” “....这是胡说八道...” “...非也,说是被朝廷催缴岁贡...” “...荒唐,谁催缴他们了...说起来岁贡还没给呢....” “...金人本就奸诈不可信,当初就不该议和...” “...这要问问黄大人了,金人可有给你什么说法....” 皇帝啪的一声打在几案上,大殿里的嘈杂吵闹顿时安静下来。 “朕不想知道他们出尔反尔!朕也不想听是谁的错!”他喝道,“朕现在就想知道,拦住了没有?” 殿内沉默一刻。 “请陛下放心,北地大军已经分三路截击金兵,另有山东山西总兵入援赶到河北两路,必将能将金贼剿杀。” 无可奈何之下,兵部的官员只得站出来说道。 但一向朝臣们说什么就听什么的皇帝,此时却是冷笑。 “你说这么多,还不是说没拦住?”他喝道,恼怒又悲愤,“你们这些废物啊到底在做什么啊?” 那兵部官员抬起头。 “陛下,这都是因为清河伯调动布防,导致军心不稳,兵将不熟,给了金人可趁之机。”他咬牙说道。 “刘大人,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下便有其他官员站出来愤怒的反驳。 皇帝也冷冷看着这兵部的官员。 军心不稳,兵将不熟,给了金人可趁之机? 这两条不够吧,其实还有另外一条原因吧? 成国公朱山被卸兵权,这才是他们心里要说的话吧? 皇帝面色羞怒交加。 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你们的错,这是清河伯的错。 “告诉清河伯,朕要他给个交代。”他冷冷说道。 如同先前一样,没有什么结论的一通吵闹后官员们退朝,继续焦急的调兵遣将等待消息。 黄诚的脸色也很难看。 “到底怎么回事金人就打进来了?”他问道。 “大人,一直瞒着没说,最初应该是有奸细内应打开了君子关的门,让金人悄无声息而入,君子关守军猝不及防被斩杀殆尽,如果不是不知道那个守兵以己身点燃烽火,河间府受到消息还要晚呢。”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黄诚骂了一声,但又若有所思。 “好好的怎么会有奸细?”他说道,忽的转头问,“朱山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官员们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事到如今必须,满朝的文武都将矛头指向议和指向对成国公的治罪,而主导这一切的是皇帝和黄诚,皇帝肯定不会认错,那倒霉的就只有黄诚了,黄诚倒了,他们也没好下场。 这时候,必须有个替罪羊。 而身负谋反之罪逃匿的成国公再合适不过。 “臣这就让清河伯查。”一个官员整容说道。 看着官员们领命而去,黄诚眉头稍微展开些许,走到马车前看着接过来的小厮。 “去联系一下郁迟海的人。”他低声说道,“我要个交代!” 小厮低声应是,扶着黄诚坐上马车。 .......... .......... 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响起号角声,同时马蹄踏踏,一队队的金兵似乎从荒野下冒出来,汇集一片直向前方的一座城池。 马蹄声,啸叫声,身后红白大旗如海。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足有几千人,皆是重甲精兵,带着骇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前方的城池似乎空寂沉默,近前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无数死尸,城墙上也留下攀爬的痕迹,很显然它已经承受了几次进攻了。 城池并不高大,还有些残破,随着马蹄震动整个城墙也如同老人一般喘息起来。 金兵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前方紧闭的城池忽的打开,奔出一队队兵马。 这场面让金兵吓了一跳。 攻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主动出城迎战的周兵。 疯了吧? 这还没完,冲出来周兵队列变动露出其后一辆辆盾车。 从来没听过用盾车来阻击骑兵的.... 金兵们想到,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尖利的呼啸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如雨般的长矛,带着火光而来。 迎面的骑兵瞬时被射穿,不只一个,还是一串,同时又有石弹飞来,伴着轰然火光四起,整个城池前瞬时如同人间地狱。 惨叫声入耳,烟火入目,让后方大营的金兵面色骇然。 “这肃宁是哪支军驻守?”金营中响起喊声,“怎么连攻三次都攻不下,且还敢应战。” 伴着问询金人的几千骑兵已经被击退,幸存的纷纷回逃,而在他们身后是逼近的随着行进变幻阵型的周人骑兵。 骑兵更有长枪旗帜林立,其中一个大旗格外的醒目。 “是青山军!”一个金将色变喊道。 这个名字入耳原本还维持肃然的军阵顿时一阵骚动,马儿也似乎听懂这话,发出嘶鸣踏地不安。 这让坐镇其中金将有些恼怒。 “一个青山军而已,能有多少人?”他喝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后方不远还有英武亲王大军支援。” 是啊,这话让骚动的军阵渐渐平复,但下一刻就见前方的城池上伴着尖利的呼啸声绽开一朵朵烟花,红橙黄绿不一。 这又是什么? 金将有些怔怔,都这个时候了,这些周兵还在庆贺新年吗? “大人,大人不好了,四面有周兵来了。”有哨探急报。 四面? 金将上车向四周看去,果然见四面原野上烟尘滚滚,旗帜林立,密密麻麻的军阵向这边而来。 肃宁这边驻军是不少,但这些驻军很少协同作战,更别提当一个城池被围攻时主动出城来支援。 这次是怎么了? 战鼓声从前方的城池传来。 而这不仅仅是迎战的战鼓,金将站在高处看得清楚,随着战鼓,四面涌来的周兵也开始变幻阵型。 虽然有些凌乱,有些生疏,但勉强之中形成的阵型也带着肃杀之气。 这样子是要将他们围歼? 这种事一向是他们常做的。 金将又惊骇又愤怒,在高台上举起了手里的大刀。 “迎战。” 号角四起,战鼓声裂,厮杀震天。 .......... .......... 肃宁的厮杀远在北望关的兵将们不能亲眼看到,但无数人关注着。 火把将整个关堡照的如同白昼,几乎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清河伯站在舆图以及沙盘前,或者沉默不语,或者来回踱步,身边的将官们不敢大声说话,或者低声交谈或者轻手轻脚的进出。 外边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捷报捷报。”传令兵声音嘶哑的喊道,一头撞进来跌跪在地上。 清河伯如同一盆水浇醒眉眼犀利的看过来。 “哪里?”他喝道。 “肃宁关。”传令兵喊道。 屋子里顿时一片惊喜的低呼,就连清河伯也握住拳头用力的攥了攥。 “就知道青山军肯定能守住。”有将官说道。 清河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听到这句话神情又有些复杂。 不过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肃宁守住,我们的形势就缓解了。”清河伯说道,“那接下来就该我们进攻了。” 他说着站在沙盘前,将官们也忙围过来。 晨光投入营帐中,火把反应让人有些眼昏,兵丁们小心的逐一熄灭。 ........ ......... 彩旗挥动,号角而起,这是停止追击的命令,前进的军阵停了下来。 伴着军阵停下来,一阵阵欢呼在晨光初显的大地上响起。 冬日的晨光凛冽,每个兵丁的脸上又红又白,身上也满是血迹,但他们都眼神明亮欢呼雀跃。 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更有大战得胜的激动 号角声再次响起,看着挥动的彩旗,兵丁们立刻站直身子下意识的摆动脚步,变幻阵型,开始收集战利品和牺牲的兄弟们。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围攻金兵,且还将他们打的落荒而逃。”一个将官喃喃说道。 “是啊,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出战。”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他们低声说话,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伴着兵士们的呼声,二人抬眼看去,见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还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穿着战袍带着厚厚的帽子,脸颊上各自一片浅浅的疤痕,不过在战场可没人注意这个。 赵汗青在他们面前停下,背上的弓弩还带着血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两个将官对视一眼,恭敬的对她略一抬手。 他们的职位比赵汗青高的多,能如此主动施礼已经是很大的敬意。 “我说过,大家听我的,我不会让他们去送死。”赵汗青不再看他们,而是看着四周大声说道,“但是这一次,依旧有一支军没有听号令出城,既然他不听从我的号令,那么我也不会把他当同袍。” 这是小女子耍脾气吗?两个将官对视一眼。 逻辑好像不太对,大家不应该听你号令吧?清河伯说是让你来协助大家练兵,但不是让你当统领啊,怎么成了都要听你的号令了? “没错啊,行军打仗要军阵,她教授的我们,到时候军阵变幻可不是听从她的战鼓嘛。”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能保命且能打胜仗的军阵,大家还是要听的。 “...我们一定要守住肃宁关,所以接下来我会给你们每支军都分配一辆炮车和一辆弩车...” 小女子清亮的声音回荡。 两个将军顿时一个机灵,哪里还管什么她该不该耍小孩子脾气把不听话的人不当同袍。 这炮车和弩车多厉害大家是亲眼所见,如果能分得一个真是如虎添翼。 战事是最消耗的兵士,没有哪个将官愿意看到自己的兵力损耗厉害,所以竭力的要装备要兵器。 这青山军竟然还舍得把这种神兵利器分给他们。 这完全是当手足看待了。 战场上这是生死之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四周欢呼声轰然而起。 赵汗青纵马原地踏步,视线扫过诸人。 “同生同死!不惧不退!”她举起弓弩高声喊道。 “同生同死!不惧不退!” 呼声铺天盖地席卷。 李国瑞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从这一刻起,肃宁关青山军是老大了。(。) 第三十四章 谁当罪 “是我的汗青啊。笔@趣@阁。biqUgE。” 君小姐说道,脸上浮现笑意。 陆云旗递到她嘴边的勺子停顿下。 “那位姑娘很厉害。”他说道,“当时整个肃宁关的兵马都听从她的调遣。” “她赤子之心,没有任何杂念,要她杀敌她就记这个。”君小姐说道,“生死不惧。” 陆云旗捏住她的脸颊,将一勺汤饭喂进去。 “行了,我自己吃。”君小姐微微转头要甩开他的手说道。 陆云旗收回手,只用勺子喂她。 “陛下很高兴。”他说道。 君小姐哈的一声笑了。 “高兴?”她说道,一脸的嘲讽,“他还有脸高兴!” 陆云旗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君小姐接着说道,被绑在在身前的手紧紧握了握,“因为他愚昧无知,驱逐忠臣良将,任用奸党废物,金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袭击,是因为金人也知道没了成国公的北地有机可趁。” 陆云旗认真的搅动汤羹舀起一勺。 “你以前不说这些。”他说道。 那时候他讲外边的事给她听,她从来没有评价过什么,只当做一个笑话热闹一停了之,她跟他说的是家里的事,今天看了什么书,写了多少字,新养的花开了。 是现在变了吗? “不是,我从来没变。”君小姐看着他,带着几分倨傲摇摇头,“只是你认识的我不是真的我。” 嫁给他的九龄公主是落魄的公主。 是奉命,是无奈,是顺从,是麻木,就像剪断了翅膀的鸟,从地上挖起的花。 他不认识真的她,也是因为她不让他认识,是因为他不配。 陆云旗看着她的神情,笑了笑。 “要凉了。”他说道,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君小姐一口咬住。 “不知道那个皇帝还能不能吃下去饭。”她咬牙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清河伯查证君子关的官兵是受了他人指使打开了城门。”他说道。 君小姐一愣。 他人? 能指使君子关官兵的自然是他们信赖的人。 清河伯这话什么意思,是个人都能想到。 他分明是指成国公是奸细,君子关的官兵已经都死了,死无对证。 那些官兵战死捐躯,却还要被栽上这样的污名。 君小姐牙将勺子咬的咯吱响。 “懦夫。”她说道。 ......... ......... 皇帝将面前的汤碗一饮而尽,放下来脸上微微出汗,显得容光焕发。 “替朕多谢太后。”他对内侍说道,“待朕忙完了去看看太后。” 内侍连连躬身。 “陛下能吃饭了,娘娘就放心了。”他们激动的说道,“娘娘说了,陛下可要千万保重龙体,万事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皇帝点头应声是,一面看向殿内。 “你们也要记得太后的叮嘱。”他说道。 殿内坐着十几位官员,此时也都在进食,闻言都俯身应声是。 “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了。”皇帝说道,“寝食难安。” “陛下辛苦。”宁云钊说道。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闻言也没人再目视他。 “陛下辛苦。”他们跟着说道。 “但是,如今的形势依旧不容松口气。”皇帝又说道,将擦嘴的锦帕放下。 内侍们立刻将桌子撤下去,人也都退了出去,殿内重新恢复了议事。 “主要是金人来的太突然,大家一时措手不及,并不是挡不住。”一个官员说道。 这话真是说的可笑,就好像以前金人打来还给你特意打声招呼一般。 有不少官员的嘴动了动,但想到前些日子有几个官员因为吵闹指责不该议和不该轻易的更换将帅,被皇帝以扰乱军心民心之名下了牢狱,大家都又将话咽回去。 听到突然二字,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朕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成国公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他说道。 “陛下,他已经意图谋反,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黄诚说道,“说起来当初就有人说过,明明说要议和让撤兵,成国公却跑到金人的易州去,谁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就是跟金人谈好了。” 皇帝啪的将奏章打在几案上。 “他怎么能这样做?朕哪里对不住他?”他说道,说到这里又神情悲愤,“就算朕对不住他,他对朕不满,也请看在先帝和太子兄长当年对他的恩遇上,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他说着站起来。 “你们去问问他,他到底要朕怎么样做?只要能换的大周太平,朕,朕给他认错。” “陛下,不要说这种话。”黄诚肃容说道,上前一步,“对这种小人,仁善对他们是没用的,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是啊,对付这种贼子,就必须狠狠的击退。”其他官员也纷纷说道。 在一番劝进言后,皇帝情绪恢复,叹口气。 “朕是实在不忍看北地百姓生灵涂炭。”他说道。 “请陛下放心。”黄诚说道,“清河伯已经北上,击退侵入河间的金贼。” 他说着示意兵部的官员,官员上前在一旁展开的舆图上指点给皇帝看。 “.....就在昨日送来消息,保州的金贼已经退回绪口,霸州的金贼也正向长丰退守。” “....三路大军已经集结,必将金贼一鼓作气赶回...” ............. .............. 正月末,虽然已经立春,但北地依旧冰天雪地,一片苍凉。 鼓声忽的在天地间响起,这是点将鼓,一时间兵马齐动,很快城外万数人马云集列阵,各色旗帜军服点缀的大地上,肃穆又绚烂。 营帐里,清河伯身上披着一副厚厚的铠甲,甲叶陈旧,身后的大氅染着斑斑血迹。 “如此,众将听令,分兵四路,将金贼赶出我境。”他说道,声音虽然算不上洪亮,但双目凌厉威严。 帐下肃立着十几位将官,闻言齐声应和。 但有一个将官只是动了动嘴唇,神情忧虑。 “伯爷。”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站出来,“末将认为,穷寇莫追,金人败退的厉害,以免有诈。” 他这句话说出来四周的将官没有什么意外,就连清河伯也神情平静,很显然这话不是他第一次说。 “杨总兵。”清河伯说道,“你的思虑很周全,这些日子各方哨探已经去探查密切注意金人是否异动。” 杨总兵点点头,神情有些讪讪。 “伯爷,末将不是贪生怕死。”他说道。“只是这金人的战术不容小觑,他们兵强马快,最善于突袭急攻。”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清河伯看着他的视线转冷,心里不由苦笑一下,还是说错话了。 清河伯一向自诩北地元老,最讨厌他们这些人把他当做新人,尤其是不想听到他对金人不熟悉这种说辞。 杨总并垂下头。 “伯爷自是最知晓的。”他补充一句说道。 他当然知晓,他也要让天下人知晓,他邹江当得起北地的功劳,他邹江本应该是清河公。 清河伯没有再看杨总兵,抬手将长刀一挥。 “金贼横行杀我百姓毁我家园,凡我大周子民,都当同仇敌忾杀贼报国。”他说道。 帐下将官们纷纷振臂。 “杀贼报国。” 这喊声传出去,很快城外兵马亦是振臂高呼。 “杀贼报国,杀贼报国。” 一时间席卷大地,气势如虹。 .............. ............. 因为接连的好消息,出了正月的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比往日还热闹,人们似乎要将正月里缺失的喜庆热闹都补回来。 纵然有官家的护卫开道,黄诚回到家的时候也比往日慢了很多。 他颤巍巍的下了马车,门口的家丁们涌上来,其中一个靠近递过来一封信。 “老爷,铺子里的信。”他低头说道。 黄诚是有不少产业铺子,但没有哪个铺子会写信给他。 这个铺子是郁迟海的代称。 黄诚一面走进家门一面打开了信。 “我倒要看看这狗奴儿要说什么。”他带着几分恨恨说道,视线落在信纸上却是一愣,“爷爷?” 爷爷? 他在喊谁?能当的起黄诚一声爷爷的可都是死人。两边的家丁们有些不解。 黄诚也很不解,看着信纸上的两个字。 一张信纸上只有两个浓墨写的大字。 爷爷。 爷爷?什么意思?黄诚不由再次念了遍,忽的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涨红,三下两下将信纸撕碎。 “狗奴,竟敢戏弄我。”他骂道,转身抬手,“来人,把那姓郁的狗奴的人都给我就地处死。” 听懂这句话的家丁立刻应声是带着人就向外奔去。 而此时在霸州,被一群兵将拥簇站在城门上的郁迟海忽的抬手算了算。 “哎。”他说道,“乖孙子。” 什么? 他是想他的孙子了吗?周围的将官不解的看过来。 郁迟海被风吹红的脸上浮现笑意。 “接下来,我不用装孙子了。”他继续说道,“你们该当真孙子了。” 说罢抬手一挥。 “儿郎们,敌已经被诱深入,收网捕猎吧。” 随着他的话,两边的将官俯首应声,看着一队队人马向四面而去,站在城门上的郁迟海才转身。 “我也该去看看那繁华之地了。”他说道,接过随从递来的披风大氅,将头脸都包上大步而去。(。) 第三十六章 你的调兵我的遣将 夜色沉沉,大地上一片死静,夜空里更是一点星光也无。笔×趣×阁。biquge。 这里原本是富足之地,村落林立肥田千顷,但因为金人入侵,民众们都逃难而去,原本安稳下来想着今年能好好的春耕,看起来又一次不可能了。 大地上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在狂奔,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不时的跌倒痛呼。 夜间行路不举着火把,可见是不敢见人的。 没有星光漆黑的夜色里几乎不辨方向,这脚步跌跌撞撞的前行着,直到一声尖利的破空声传来。 嗖的一声,一只箭射入地上,正中脚步的前方。 这大半夜的旷野上竟然有人射箭?真是吓人。 奔走的人叫了起来。 “是安肃军宗大人帐下吗?我是清河伯的哨探。” 对面安静一刻,似乎有隐隐的人影晃动。 片刻之后,七个人护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冲进了一个营地。 这是一个不小的营盘,篝火遍布大旗猎猎,带着喧嚣肃杀之气。 而主营帐中也正一片喧嚣。 十几个将官围在一起神情激动的争论着什么。 “报,是伯爷的...” 不待兵丁报完,被搀扶进来的男人就已经破口大骂。 “你们他娘的还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们援军已经等了三天了。” “还以为你们被金人截杀了呢。” “原来你们竟然在这里扎营!” “你们把伯爷的调兵火牌也不放在眼里吗?” “延期可是要斩头的!” 这个哨探的职位不如在场的任何一人高,但此时却骂的跳脚,而在场的将官们一个个神情复杂没有半句反驳。 “正要派人去见伯爷。”坐在最前方一直沉默不语的宗大人开口了,他的脸色很难看,“有三路军私逃了。” ............ ............. “私逃?” 坐在一根破损倒下的圆柱上的清河伯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兵丁。 他知道战事苦,并不是每个当兵的都英勇无比,每次大战都有逃跑的人,他记得自己那时候逃兵最多的一次是调兵四千,最终到达战地的也勉强够三千人,其他的都不知去向了。 对于这些逃兵,抓到了也就抓到了,抓不到也就算了,哪有那么多人手精力去追缉。 “逃走了多少?”他问道。 那兵丁抬起头面色惨白。 “东路一万。”他说道。 清河伯面色愕然,两边的将官更是干脆骂出来。 “草,这叫兵丁私逃?”他们喊道。 这分明是整支军都逃了,这是拒援。 “东路。”清河伯说道,看着那兵丁,“那其他两路呢?” 兵丁将头垂下。 “西路少了二万。”他结结巴巴说道,“南路少了二万。” 两边的将官们抬脚将地上的碎石踢到一边去了。 “三路总共十万援军,这少了一半!” “还援个屁啊!” “这是来送死啊!” 是啊,所以援军都停下来了,没人敢按照清河伯的吩咐去袭击金人了。 他们苦熬了十几天等来的是这个结果,一众将官的脸都绿了。 “这北地的官兵什么时候成了这等懦夫了?” 清河伯神情平静,还笑了笑。 “不,那些人不是懦夫。”他说道,“只是另有军令听从罢了。” 另有? 其他将官们顿时反应过来。 “成国公!” 没错能令北地官兵这般胆大的,只有成国公。 “真是恼恨!” “成国公这是要置我们与死地!” “太恶毒了!” 他们愤怒的喊道,但有将官忍不住提醒大家小声点,免得消息传开。 如今将士们在金人围困中依旧斗志昂扬,很大原因是因为有援军即将到来。 如果让他们知道援军少了一半,只怕士气要大跌。 “还有肃宁关的援军呢。”一个将官说道。 “别忘了肃宁关也有成国公的亲信。”其他将官气恼的说道。 这自然指的是青山军。 “那也才不到一万人。”那将官说道,“余下的都是咱们的人马,算下来也有五万。” 如果这样的话,安排筹划得当也能战一战了。 众将官的神情稍缓,但下一刻有人再次沉脸。 “不对啊,肃宁关的驻军这时候也该到了。”他说道,看向哨兵,“可有见到?” 哨兵抬起头面色惨白的摇了摇。 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 众将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清河伯也微微色变。 ........... ............. 大路上密密麻麻似乎无尽头的兵马正在疾驰。 也不能说是疾驰,大旗开道,其后中军护卫,然后便是骑兵,之后紧随一辆辆辎重车。 与其他兵马行军不同,这里的辎重车位于前方,似乎装满了物资,在路上压出一道道深印。 再然后便是步行小跑的兵士,队甲旗帜,井然有序,每一步抬脚落脚都整齐划一,一眼望去森然强悍。 而在后边的兵马,虽然是一般的排列的行进方式,但看起来总是缺少点气势,或者是因为辎重车少一些,或者是因为兵马行进的不够整齐,但总体来说,在前方队列的带引下,兵士们一个个气势不弱,顶盔披甲脚步也未曾懒散放慢。 几匹兵马从后方疾驰而来,看到马上人的穿着打扮,行走的兵丁忍不住侧目,看着自己的将官直向前方飘荡着青山军大旗的所在。 “赵小姐!” “赵小姐!停下!” 几个将官纷纷喊道,声音急促,面色微沉。 赵汗青没有勒马,夏勇杨景等人也看向他们。 “行军途中不能随意停下。”她说道。 还随意! “赵小姐,这方向不对啊。”一个将官哑声说道。 “对啊,我们不是要去蒲阴吗?”另一个将官跟着急道,“这怎么往南走了?” 赵汗青看着他们。 “不去蒲阴啊。”她说道,“是要南下。” 几个将官瞪大眼。 “为什么?”他们齐声问道,“伯爷火牌调兵可是要咱们去蒲阴的。” “哦,我觉得南下才对。”赵汗青干脆利索的说道。 她觉得? 几个将官愕然,看着这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再看看他们互相。 他们都是四十多岁,在战场上厮杀了半辈子。 他们怎么没觉得? 不不,关键是她这是在违背伯爷的调兵令。 “这怎么是违背呢,不是有句话说,将在外令有所不受吗?”赵汗青说道。 好像不是令有所不受吧? 将官们怔了怔。 “战场形势多变,伯爷那边被围困观察不够周全。”赵汗青接着说道,“我当然可以随机应变了,我带着将士们是去杀敌的,不是去送死的。”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将官们对视一眼。 但是... “当然,你们有选择的权利。”赵汗青说道,“相信我的判断跟我走,还是听从伯爷的调兵令,我不逼迫你们。” 她的判断,相信还是不相信? 几个将官神情有些复杂。 她带着将士们是去杀敌的,不是去送死的。 前两次跟金人的对战的确印证了这一点,她们青山军行军布阵的确是让大家得益许多。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那些辎重兵车。 几个将官下意识的看向其后。 很明显,这些兵车也自然是跟随青山军左右的。 几个将官退开纵马向后而去,心思沉沉。 “要不,拍个哨兵给伯爷说一下,看他怎么决定。”一个将官忽的说道。 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再用哨兵去传递消息,一来一去又要花费好些时候,且不说中间还有金人阻隔,能不能送到还是个问题呢。 这话分明就是说要跟着青山军走了。 一边是伯爷军令,一边是生死,不不,当然他们不是畏惧生死,而是不做无意义的生死,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才是。 能打胜仗且能解了伯爷的围困,这才是真正的大功。 几个将官对视一眼。 怎么办? .............. ........... 身后远远可见有烟尘滚滚,那是兵马离去的动作。 “走了两军。”一个哨兵赶来说道。 李国瑞忍不住擦了把汗。 五路军只走了两军,这是骗住了一半多,可以说很成功了。 没想到原本要被利用榨取的青山军,最后竟然没有被舍弃,反而诱拐了肃宁关的一多半兵马。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清河伯要是知道了会气的吐血吧? 李国瑞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这件事很显然不是笑话。 “赵小姐。”他再忍不住上前低声,“你接到的到底是谁的命令?在伯爷的调兵令同时送到你手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还接过了一个小纸条。” 跟金敌对战厮杀时,布阵这女孩子是没有问题,但调兵遣将行军尤其是远距离的布防,他可不信这女孩子能做到什么随机应变。 赵汗青哦了声。 “国瑞叔叔你也不是外人,我不瞒你。”她说道,“是成国公。” 果然! 李国瑞神情复杂。 “你不是说青山军不是成国公的人吗?”他说道,“怎么又听他的话了?” 所以先前那些都是小姑娘骗人的吗? “不是啊。”赵汗青看着他,神情坦然,“我没听他的话啊,我听的是我姐的话。” 什么? 李国瑞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汗青对他一笑。 “我姐说,成国公的话是对的。”她说道。 所以她选择了成国公递来的密令,舍弃援助清河伯,向南而下吗? 不过,向南,是要去哪里? 李国瑞不由看向前方。 这三四万的兵马滚滚,不会是要滚向京城吧? 李国瑞打个寒战。 成国公,你想干什么? ....... ........ “成国公,你不过是想要我死罢。” 清河伯从城堡上的一块滚落的石头上站起来,放眼望去,比起先前这里更残破许多。 城池也更显得破败,很显然已经经历过城头战了。 一旦经历城头站,就意味着敌军已经逼近脚下了,接下来就是殊死之战,惨烈而艰难。 “伯爷!”四周的将官神情愤怒,“成国公果然反贼!” 这愤怒中又带着几分黯然。 这一次看来是要被金人困死在这里了。 “还没到说困死的时候。”清河伯将手中的大刀一顿,发白的脸上反而迸发出狠绝,“十几年前他陷害我未能致死,今时今日他也休想如愿!” 说罢抬手挥刀。 “来啊,备战,迎敌。”(。) 第三十八章 冰火两重天 二月下的京城夜风依旧带着寒意,但这并不能阻止夜市的热闹。笔、趣、阁。海棠搜书。 白日的酒楼茶肆已经关门谢客,但夜间的酒楼灯火通明,随着夜灯整条街上都弥散着酒香脂粉香气,更有女子们的娇笑若隐若现。 大街上摊贩遍布,热腾腾的炉火,明亮摇曳的灯笼,就算临近子夜,也引得不少人流连其间。 在酒楼里吃的醉醺醺的人又坐在街边的羊汤棚下,一面喝了热滚滚的羊汤,一面让夜风吹着醒酒很是惬意。 “赵老哥,赵老哥。”有人经过他身边,想到什么停下脚问道,“北边的仗打的怎么样了?” 正月起的北地战事,经过一个多月的消磨,已经不再是京城人最关注的事,甚至有时候都忘了还在打仗, 被唤作赵老哥的官府小吏哦了声,也似乎认真想了想才想起来。 “没什么,和金人在边境僵持着呗。”他说道,又带着看透世事的几分浑不在意,“这大金和大周我看就这样了,谁也奈何不了谁,每年在边境闹腾一下罢了。” 旁边有食客端着羊汤凑过来点头。 “可不是。”他说道,“虽然说当年金人曾经踏破中原,但咱们大周到底跟大齐不一样,大齐那种蛮荒小地,跟大金旗鼓相当,被灭了也不以为奇,咱们大周这多大的天地,纵然一时措手不及,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就是,又养了这十几年的兵将,他们总不是白吃饭的。”不少人也跟着点头,神情轻松,“成国公带着来京城时咱们亲眼看到了果然好兵。” 话里提到了成国公,让气氛一凝滞。 成国公据说已经叛逃到了金人之地,且可能领着金人打过来。 那这夸成国公厉害,岂不是夸金人厉害了? 这真是让人心惶惶。 “兵是兵,将是将。”那位姓赵的小吏带着几分你们什么都不懂的笑,慢悠悠的说道,“成国公能有如此盛名,也是因为兵勇,他跑了,兵可没跑,没了兵,他算个啥。” 没错没错,众人忙跟着点头。 “再说了,不是还有清河伯嘛。”卖羊汤的老板拎着勺子,一面搅着大锅一面说道,“你们年轻,只知道成国公,别忘了清河伯当年也是声名赫赫的,只不过驻守南边,大家不怎么关切罢了。” 这话让大家更心安。 “不要管那些事了,用不着我们操心。”有人笑着说道,醉醺醺的抓起羊汤碗,“自有大人们在,皇帝不急我们急什么,我们可是天子脚下,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地方他们就管不着了。 一众人都笑起来,忽的旁边传来喧闹声。 “快来看,肖姐儿夜游河了。” 肖姐儿是如今新晋的教坊司当红的姑娘,引无数公子少爷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很难见一面。 听说她坐花船夜游,顿时街上如同开了锅的水沸腾起来,纷纷挤到河两边。 但见河中彩船繁盛,其间女子们珠环玉堆,竹弦歌舞恍若仙山,河边人头攒动,不时有人被挤得掉下河引起一片笑声,更有人将绢花香果往彩船上扔去。 到最后不知哪家的有钱人干脆将一簸箩的大钱向河中掷去,引得无数人跳下河争抢,几乎堵住了花船游走,花船上娇嗔尖叫连连,令人迷醉不知今夕何夕。 与外城夜市相比皇宫所在的内城已经陷入夜色的沉静,如同两个天地。 但此时的勤政殿里却依旧灯火明亮。 “陛下陛下。” 一个官员一路小跑踏进来。 殿内黄诚等五位内阁重臣忍不住走过来几步,御座上的皇帝也站起来。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他急切的问道。 官员在这寒夜里满头大汗,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心急。 “有了有了。”他喘气说道,“五路援军已经到了蒲阴,将近十万兵马。” 黄诚等人松口气。 “这就好了。” “很及时很及时。” “足以对抗,足以对抗了。” 大家纷纷说道,皇帝也松口气坐回椅子上。 “清河伯呢?”他想到什么又问道。 官员迟疑一下。 “清河伯暂时没有新的消息。”他说道。 先前的旧消息是没有消息,也就是不知死活。 没有新的消息?那是说还是不知道死活? 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官员忙急急说道,“清河伯在发调兵火令时也同时安排布置了大家怎么援助进攻,此时各军已经就位。” 那就好那就好,就算到时候没能救出清河伯,此一战也足够金人应付的。 金人鞑虏贪财又胆小,一手打的他们害怕,一手再给些好处,就能打发了。 皇帝看向黄诚。 “金人的使者可联系上了?”他问道。 黄诚俯身应声是。 “已经联系上了,正在等回话。”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皇帝点点头。 “不管他们说什么,先应下来再谈。”他说道。 不管要什么条件都应下来?这未免也太有失国威了,一旁有官员皱眉。 “陛下。”他忍不住开口。 皇帝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 “又不是都答应,金人小儿先哄骗一下,免得百姓们受苦。”他说道。 大概是被这突然的战事吓的紧张焦虑不安,皇帝比起先前越发的独断专行,且对提反对意见的官员很是不客气,说治罪就治罪。 罢了,先看看清河伯这场围困战如何吧,官员俯身应声是。 皇帝看着殿内的几位重臣。 “还有,清河伯被围困的事,大家要保密。”他说道,“只有你们几位知道,不可传开。” 官员们对视一眼。 这么大的事要瞒着吗? “这种消息现在不可传开,以免影响士气扰乱民心,造成骚乱就更容易让金人有可乘之机。”皇帝说道。 更重要的是清河伯是他任用的,如此这般废物一战就被困,必然要累害他也被骂废物。 “是啊。”他叹口气,“新年正月里让百姓们遭受如此惊吓,朕心内有愧。” 这样说也有些道理,但有时候惊吓也是一种警醒。 几个朝官神情复杂,这边黄诚已经抢先恭敬的俯身。 “陛下圣明。”他说道,说完了还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站立的年轻人。 如此重要的场合本不该在场的人依旧在,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先说出陛下圣明,只是站在一旁认真又专注的聆听记录着。 不过皇帝此时没心情在意自己圣明不圣明,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也不傻,这时候哪来的圣明。 他有些微恼怒的瞪了黄诚一眼。 “也是没有办法权宜之计罢了。”他说道。 其他的官员也不好再说别的,俯身应声是。 宁云钊停下笔微微垂头,掩去了眼底的讥诮以及沉沉。 ………. ………. 临近京城界的大地上比起北地要暖了很多,地上有小草在蒙蒙的晨光中试探着钻出来,小心翼翼的神展开嫩绿的身形。 粗壮的马蹄一脚踏过,留下一个坑,尘土扬起,绿草更是被踩烂。 马上的人猛地勒马,在嘶鸣声中停下来,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哗啦的响声。 这是两个哨探打扮的兵丁,此时神情惊讶的看着前方。 这是一条乡间的小路,此时晨雾蒙蒙中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还背着箩筐。 这里他们很熟悉,不远处就是罗家村,地上的人卷缩着虽然看不到脸,但那箩筐以及掉在一旁的破叉子他们已经认出来了。 “这不是罗瘸子吗?”一个哨探说道,又带着几分打趣,“怎么躺在地上了?难道这次捡到的不是牛粪,是金子?” 他说这话时拔高了声音,但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事情不对,两个哨探忙纵马上前。 “罗瘸子你病了吗?”他们一面问道,刚近前就再次勒马发出一声低呼。 地上躺着的人不是蜷缩着,而是根本就没有头。 怎么回事? 两个哨兵跳下马,神情惊骇。 “头。”一个哨兵喊道,指着一旁的大树。 干枯枝桠上夹着一颗头颅,看样子是被随手抛上去的。 这种手法太残忍了。 谁会跟一个拣牛粪的残废村民有如此大仇? “镰刀切口。”一个哨兵半跪在地上看着罗瘸子的脖子低声说道,又咽了口唾沫,抬起头,“一刀砍下,这种力度这种锋利的镰刀可不常见…” 是的,就连他们军中也不用这种,不过倒是见过这种镰刀。 两个哨兵的脸色转白。 金人骑兵。 …….. …….. 前方的村落在薄雾中沉睡,安静无比。 得得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的响亮。 “慢。”一个哨兵停下马,“情况不对。” 他跳下马,从马背上摘下各种兵器挂在身上。 是啊,村落跟城镇不同,村民早起劳作,不可能睡到日上三竿,更何况,连鸡鸣狗吠都没有。 两个哨兵咽了口口水,扔下马,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慢慢的向村中走去。 村落里一片死寂。 最近的一间宅院门大开着,两个哨兵走进去。 “罗老七。”他们喊道,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就算压低声音在屋子里也是能听到的。 但没有人回应,两个哨兵使个眼色,摸到门口,一个站在门边,一个抬脚踹向门。 刚碰到门门就开了,哨兵差点跌倒,还好立刻稳住身子,站在屋子里一眼看到地上趴着的人。 血迹斑斑。 不止地上床上也是,一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堆叠着,血染透了床褥。 出事了! 脚步声在村子中响起,门接连被打开,无一例外的看到的都是死人。 有在院子里的,有在屋子里的,到处都是。 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都被屠了。 两个哨兵站在村子里,双腿微微颤动,面无血色。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这般可怕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怎么回事? “是山贼马匪?”一个哨兵喃喃说道。 另一个则转身。 “不管什么,快去报告大人吧。”他说道。 这种整个村子被屠杀的事已经不能仅仅报告官府了,当地的驻军也是要介入的。 他刚转过身,视线里就出现一个人。 哨兵不由脱口惊叫。 任谁刚看了半村子的死人都要突然冒出的活人吓到。 这是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的人。 还有幸存者吗? 哨兵又松口气。 “老乡,出什么…”他忙喊道。 话刚出口,就被身旁的哨兵抓住了胳膊,耳边也传来同伴牙关相撞发出的声音。 “金…金…” 金什么? 哨兵的视线也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这人身材矮壮,穿着铜钉棉甲,手中握着一根精铁镰刀,铁奎罩着的脸上正露出诡异的笑容。 金兵! 他是在做梦吗? 金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哨兵瞪大眼,下意识的就要去拔出身后的弓箭,但还是晚了一步,眼前寒光一闪,那金兵已经扑过来,长长的镰刀直直的劈过来。 鲜血四溅。 .......... ............ (今日一更。)(。) 第三十八章 不退 鲜血四溅,一个金兵脖子被一支长枪刺穿,他发出一声嚎叫伸手抓住长枪,但下一刻就被一旁重来的周兵一脚踹下城墙,但这周兵还没来得及喜悦,旁边一把镰刀砍勾住他的脖子,一拉一扯,周兵涌血惨叫着倒下。 城墙上城墙下厮杀一片,到处都在肉搏血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死伤过半的金兵终于停下冲击,幸存者拖着死伤金兵随着号声退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雄伟的城池上,城池上下已经不复以前,到处都是累累血痕,尸首残肢,地上散落登城的长梯,城墙砖上满是刀枪箭痕,烟火四燃。 厮杀声退去,呻吟痛哭哀嚎声遍布。 活着的在垂泪,轻伤的在呻吟,重伤的在痛嚎。 铠甲刀剑相撞的声音夹杂其中,这是兵丁在清理城墙,以待重新布防,迎接敌人的再一次进攻。 清河伯满身血迹,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斑白的头发几乎变成了雪白,凌乱的随风飘动。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这满目疮痍神情沉沉。 “这次伤亡多少?”他问道。 “还没清查出来。”一个将官低头说道,“粗略估算战死的有一千多人。” 对于一场攻守战来说这死伤数目也算正常。 然而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死伤了,算下来数目就惊人了。 另一方面来说,之所以说这死伤数目正常,也是因为死伤之后,还有兵马补充上来,但现在他们没有兵马可补了。 死一个少一个,伤一个废一个。 清河伯转头向后向左右放眼望去。 原本的军阵已经收缩回防了,虽然营帐旗子还在,但清河伯知道这大军已经被打残了。 而金人那边,清河伯又看向前方,比起先前看不到的营地,此时密密麻麻可见。 这一战,胜是早就不想了,战败,以及死是注定的,就看早晚了。 “伯爷。”忽的一个将官上前低声,“末将观察过了,西面金人薄弱,不如我等护着伯爷突围。” 此言一出其他的将官神情都微动。 “是啊,伯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伯爷,末将愿意留下抗敌,请伯爷杀出重围,将来为末将报仇。” 接二连三有将官站出来说道。 “荒唐!”清河伯沉声打断他们,“我邹江从未在金人面前逃过。” 将官们神情复杂。 “伯爷,我等不是说伯爷怯战而逃。”一个将官恳切说道,“只是这样死的不值…” 清河伯再次打断他。 “你错了,这样死才最值。”他说道,语气沉沉,“此守战最关键的是一口气,如果我等突围,那这口气便泄了,我军将立刻溃散,人人奔逃。” 他伸手指着前方。 “在这数万金贼虎视眈眈下,会是什么结果你们想不到吗?” 众将官看向前方,面色惨白,似乎看到了那人人逃命,金军铁骑肆虐绞杀的场面。 “那种场面之下我们根本突围不出去。”清河伯声音平静的说道,“更何况,我们内中先溃,外边的援军必然被累害。” 援军…. 竟然还想着援军。 几个将官神情苦涩,都这么多天了,根本一个援军也没看到,不知道是都怯战而逃了还是被金人打残了。 没有消息传进来,金人也没有半点溃乱退散。 他们就像一个孤舟被扔在汪洋中了。 伯爷竟然还等着援军,这是自己骗自己好壮锐气吧。 “金贼势大,然只要我等坚守营寨,比起旷野上奔逃更有生存的希望。”清河伯肃容说道,“到时候待援军赶到,内外夹击,必将能杀出一条生路。” 他说着声音拔高。 “我等为将为兵那一日起,就已经舍身为国,需勇猛杀敌,若再有人敢言退怯。” 他说着将手中的长刀猛地挥下,一个滚落在地上的金人的头盔被一刀斩裂。 “就地正法。” 众将官肃然跪地齐声应是。 “来,趁此造饭。”清河伯说道,看向后方,“粮草已经不足,酌量分用。” 众将官再次齐声应是,起身领命而去。 清河伯独自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 援军... 这北地早已不是他的天下,他满心的愤慨。 夜色似乎是很多地方停战的号角, 一座小丘陵前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金兵,一人将身上倒着的死去的兵丁推开,连滚带爬的越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翻进一条沟壑。 沟壑里倒是挤满了兵丁,皆是伤痕累累,神情惊恐颓然。 “齐大人,金兵退了。”来人哑声说道,“我们趁着夜色,趁着夜色退吧。” 在这群兵丁中一个肩头负伤的将官看过来。 “不能退。”他说道,“伯爷还等着援兵呢。” “大人。”来人声音嘶哑,带着哭意,“金人都围攻这么多天,这么多次了,伯爷只怕已经不在了。” 他又看着四周的人。 “我们就剩这点人了,就算突围进去,又能怎么样啊。” 突围,怎么可能突围进去,如果能突围他们早就进去了,哪里用等到现在。 将官神情悲愤。 “但是,我们不能退了。” “大人。”来人都要哭出来了,“您已经很英勇了,您没有辜负朝廷和伯爷,这么多路援军,别人都退了,只有您没有。” 将官站起来,将手中的刀狠狠砸在地上。 “不是不退,是我们现在退不得。”他哑声喊道,指着身后,“你们以为金人没有围住我们身后,真的是他们忘了吗?这不过是猫戏老鼠,他们就等着我们退呢,一旦退,就将我们逼入浆水河,天寒地冻,我们连军马没几个了,我们怎么退?我们怎么跑?到时候冻死,饿死,累死,而金兵只需要在后纵马看着我们就足够了,不用一枪一箭。” 在场的人听得面如死灰。 原来他们早就中了埋伏了。 还以为是来援助他人袭击金人,结果原来是金人早就张开口袋请他们入内。 “金人既然让伯爷中了埋伏,又怎么不提前准备应对随之而来的援军。”将官又坐下,颓然说道,“怪不得那些家伙们听了来援助都不肯来,拉着人马跑了,果然不愧是这北地的老将,对金人熟悉。” 周围的人想到那临行前跑了的几路军马,说不上是愤怒还是羡慕。 “他们怎么不告诉我们。”有人嘀咕一声。 “告诉我们,我们听吗?”有人低声说道。 这话让周围陷入沉默。 “好了,现在说这些没有用,现在退是不能退,那就只有继续攻守。”将官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神情决然,“等待伯爷能突出重围,或者有援军来。” 前一句让众人提起一口气,后一句又泄气。 “伯爷一定还活着,金人还在不断调集兵马进攻。”将官说道,“我们还有希望。” 要不然又能如何? 退也是死,前进也是死,那就,等死吧。 沟壑里一片死静,忽的地面传来震动,旋即便是马蹄声嚎叫声以及火把的亮光。 “金人又来了!” 沟壑里的人喊道面色惨白。 这次竟然连喘息时间都不给了,看来是没耐心戏弄他们了。 将官将刀举起来。 “结阵,迎战。”他哑声说道。 他们这些手握长枪的残兵,能有什么阵法来对抗金人的骑兵,用不了三次冲击就完了。 兵丁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跳出沟壑,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突然麻木了。 骑兵们尚未逼近,嗡嗡的破空声响起,才要结阵的兵丁们只得乱乱的重新跳回沟壑里。 噗噗噗的箭落在地上,射来的是火箭,瞬时燃气一片,照的沟壑四周明亮清晰,也照的沟壑里的兵将们如同待宰的羔羊。 越来越近的金兵们发出狂笑。 一个兵丁忽的抓起弓弩用最后一箭向金兵射去。 这兵丁的箭术极好,准准的飞向为首的一个金兵。 铛的一声,那金兵抬手举起藤甲挡住了这箭,嘲笑着将手一抬,拉弓放箭。 在火光的映照下,兵丁一声闷哼被箭射穿向后跌去。 狂笑声更大。 不仅有临死前的绝望,还有羞辱。 将官跳出了沟壑,一语不发,举着刀就像来人冲去。 他要以为自己的肉躯迎战骑兵。 怎么样也是死,冲近了说不定能砍死一个金兵垫背呢,所有的兵丁都跳出来,不管是能跑还是不能跑,不管是全臂的还是残臂的,握着兵器紧紧咬着嘴唇安静无声的向前冲去。 嗡嗡嗡的声音撕破夜空。 将官眼瞪的圆圆的等待箭簇来临的那一刻,但下一刻就看到前方举着弓弩的金兵嚎叫着翻下马。 怎么回事? 将官愣了下,又一波嗡嗡嗡声响起,将官下意识的抬头,借着身后的火光看到头顶上有无数的利箭飞过。 从身后而来,向金兵而去。 身后! 将官不可置信的回头,因为火光的阻拦视线所及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听得到。 听到金人的惊恐愤怒的叫声,听到金人惨叫落地的声音,听到夜色里地面如同千军万马奔来的震动。 援兵! 援兵! ......... .......... (双倍月票开始了,还有票,以及特意攒到现在的朋友,可以投了谢谢大家!)(。) 第三十九章 援兵 援兵来了! 将官发出一声嘶吼身子一软半跪在地上,但下一刻他忙用刀撑住身子。笔×趣×阁。biquge。 “结阵。”他喊道,“结圆阵。” 这种阵型,是骑兵先行,他们在后,你进我进,你退我进。 兵丁们迅速的结阵,身后奔腾的兵马已经跨过沟壑,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的确是千真万确的周兵,披挂精良。 他们熟练的在这小小的圆阵两边分列而过,手中的弓弩已经收起,换成了近战的长刀。 而那边陷入暂时混乱的金兵也重整了队形,举起镰刀。 人马冲撞在,兵器交错,厮杀声碰撞声喧天。 不断有人倒下,有金兵的也有周兵的,但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冲来。 来了多少援兵,站在阵中的将官竭力的看去,似乎身后整个夜色里都是兵马。 因为措手不及金兵很快开始溃逃。 伴着号角声,本要追击的周兵停下来,快速的列队向后退去。 “你们是哪里的兄弟?”将官喊道。 走过他们身边的周兵看过来。 “我们么?”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说道,“是丰宁军。” 丰宁军? 将官并不陌生,正是违抗命令不来援助逃走的兵马中的一支。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该怨他们临阵脱逃以至于援军不足,还是感激他们危急时刻前来援救。 “唐大人何在?”他问道。 那周兵抬头向前指了指。 将官看过去,见不知什么时候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火把弯弯曲曲止境如同一道长墙砌在夜色里。 事到如今先前的事就不说了,还是商量怎么作战的好,清河伯还在围困中,既然唐大人这支兵马肯赶来,看看能不能说服其他逃走的兵马来帮忙。 将官深吸一口气大步向那边走去,火把中飘扬着几面旗帜,丰宁军的旗帜很好辨认,也表明了主帅所在。 将官径直走过去,越来越近,但忽的他停下了脚,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那几面旗帜。 因为他的走来,排成一排的人马避让露出其后将帅所在。 更多的旗帜呈现在眼前。 越过熟悉的丰宁军的大旗,还有一杆更大的旗帜飘动。 黑色大旗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以至于其上的鲜红的朱字如同凭空浮现。 朱字大旗。 将官下意识的腿一弯,半跪在地上,神情不可置信。 成国公。 ............ ............... “出什么事了?” 清河伯也走上城墙,城墙上兵丁们手中握着兵器,辅兵们扶着滚石圆柱,但并没有金兵攻来。 适才吃过饭在夜色里养精蓄锐时,哨探来报金人兵马动了,虽然夜间攻城不便利,但想来金人要动用车轮战耗死他们。 战是死,不战也是死,别无选择只能血拼。 所有的人都奔向城头,准备迎接不知是生是死的结果。 他们在城门上站定,却并没有看到金兵滚滚而来。 金人奸诈,在做什么阴谋,火攻?水攻?所有人都在脑子里转动着各种死法。 不是没有人想生的可能,比如金人撤走了,不过这种事简直不可能,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们听。”忽的一个将官说道,打破了城墙上的死静。 听?金人的兵马逼近了吗? 众人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天边似乎有滚滚的雷声。 “要下雨了吗?”一个兵丁喃喃说道。 这要是下雨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有伤,到时候冷冷的雨下起来,不用金兵打来,一晚上就能冻死不少。 “不是雷声。”旁边的兵丁忽的喊道,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害怕声音变调,“是战鼓。” 战鼓? 金人和周人的战鼓号角不同,所以很容易分辨。 隆隆的战鼓声如同从天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很快滚雷一般响彻夜空。 “是战鼓!” “是我们的战鼓!” 更多的人大声的喊起来。 清河伯只觉得浑身发麻。 援兵! 援兵终于来了! 这个消息让城墙上陷入癫狂,有人大声的喊叫有人跪下来大哭,更有人涨红了脸抱着兵器就要向前冲。 将官们不得不呵斥让众兵保持肃重。 但他们自己也激动不已。 “援兵多少兵马?”清河伯忽的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将官们顿时清醒了,喜悦化作深深的忧虑。 最初他们预计能有十万援兵,结果接到消息跑了一半,又拖了这么久很显然外边的援军要么打不过来要么意见不统一,那现在终于开始打了,最后留下的又能有多少兵马? 金人已经围困这边这么久,据他们观察期间一直还在不断的调集补充,目前的这里的兵马已经超过了当初。 所有人都渐渐的沉寂下来,紧张又悲愤的看着鼓声大作的方向,夜色沉沉遮挡了了一切,只看到天边似乎燃烧起来,火红一片。 ............ .......... 厮杀声一夜未停。 晨光从天边跃出时,照的城墙上站满的僵硬的如同石像的人。 清河伯原本花白的头发更白了,连胡须都白了,挂满了晨霜。 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担心,哨探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带了好消息。 金兵退了。 但没有人欢呼雀跃冲下城墙,所有人都还呆立着,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等待着。 等待第一眼看到这些击退了如此众多金兵的勇士们。 随着晨光越来越亮,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队队人马,这是哨探先锋,他们快速的奔驰在旷野上,为身后的大军探查。 再接下来便是一对对骑兵,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旗帜如云铺天盖地。 越来越近,那是他们熟悉的旗帜,熟悉的铠甲,熟悉的行军阵,熟悉的同袍。 不知道哪一个兵丁先嗷的一声叫起来,将手里的抱着的长枪用力的投向天空。 长枪跃起又弧线滑落跌向城墙下。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长刀头盔甚至还有石头,每个人将自己手里就近的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这一次清河伯没有呵斥兵丁们的癫狂,他自己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伯爷,都来了。”一个将官激动的说道。 虽然还隔得远,但那些旗帜他们再熟悉不过。 那些发了调令的援兵,不管是听从的还是报来说跑了的,此时此刻他们的旗帜都在其中。 清河伯的视线也看着那些旗帜,突然有些热泪盈眶,又豪情万丈。 这北地,看来,也可以是他的。 那么关于对成国公亲信的清洗就到此为止,先前不听调令的罪,他邹江也不过问了,至于功赏...嗯这个嘛,再斟酌斟酌吧。 对于兵士们来说,也不能过于骄纵。 他捻须思索着,耳边是欢呼声,视线里如云的兵马越来越近,忽的他的神情一怔。 那是什么旗帜? 清河伯瞪大眼。 身边的将官也看到了,渐渐的城墙上的兵丁们也都看到了,他们停下欢呼看着那杆大旗。 毕竟在这五彩如云的旗帜中,那杆旗最大最高最亮眼。 能成为最高最大旗帜的只有帅旗。 帅旗随主,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帅旗,比如他清河伯的帅旗蓝心黑边沉稳又雅致,比如成国公朱山的大旗黑底红字招摇又恶俗。 清河伯这辈子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杆大旗。 但现在偏偏它又出现在视线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清河伯的脸变得如同头发一样白。 ......... .......... 城门已经打开,清河伯站在门前,身形挺拔的看着走近的男人。 那男人骑在马上,没有下马的意思。 “伯爷,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他看着清河伯,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当帅领兵不行,被围困撑守之坚无人能比啊。” 清河伯大怒。 骂人不带脏字,说的就是成国公这种无耻之徒。 .......... .......... (来呀,给我投票,来呀,爱我吧,这个月再爱我一次吧。)(。) 第四十章 昔日重来 “你以为你这样可以戴罪立功吗?” 清河伯负手看着成国公,神情漠然的说道。笔%趣%阁.. “你调走北地官兵,置我等于危难,冷眼旁观将士们与金人鏖战,待双方耗损殆尽,然后再从天而降,这就是你朱山英雄之名所来?” 先前的欢呼狂喜已经消散,城门前两边对立,清河伯这边残存的兵将看着将他们救出生天的援兵,也没有了感激,只有悲愤。 清河伯这句话问出来,有人先一步站出来。 “伯爷,不是这样的。”那胡子将官已经负伤,手臂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染透了半边身子,“国公爷调走我们不是为了为难你们,是因为知道金人的阴谋,已经对援军设下陷阱,所以让我们带兵先去松山夺了金人的粮草。” 其他那些被认为逃走不听调令的将官也都站出来纷纷点头。 “.....国公爷让我在北翼截击金人援兵。” “....我做的简单,抢占了六路敦,负责侧面夹击金贼。” 而其他清河伯的亲信援兵也站出来。 “伯爷,我们被金人阻击在外,进退不得,是成国公解救我们的。” “伯爷,属下无能,怯战不敢近前,率兵退三十里,是成国公呵斥末将责令带兵前来的。” 听到这些解释,清河伯这边的兵将恍然,原来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另有筹谋。 清河伯神情依旧冷冷。 “你知道金人的阴谋。”他说道,看着成国公,“那我这中了金人的埋伏,你也早知道了?” 兵将们的神情再次复杂起来。 如果早知道,却不提醒他们,因为跟清河伯不和或者报复他,而故意看着他们深陷重围,耗损这么多同袍,那这作为岂不是助纣为虐? 成国公笑了笑,这次制止了身边将官们的开口。 “我所说我知道金人阴谋,是我知晓金兵秉性奸诈,并不是说我知道他们的筹划安排。”他说道,看着清河伯忽的又点点头,“不过你中埋伏我的确早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一向刚愎自用,有勇无谋。”成国公说道。 清河伯气的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旁边的将官们听得也很尴尬。 虽然两人宿怨,但清河伯这次这么惨了,就稍微言语上客气一点不好吗? 清河伯这么大年纪,又熬战了这么久,别最后没死在金人手里,反而被成国公气死了。 “好,好。”清河伯提起一口气,咬牙看着成国公,“就算我蠢,你厉害,你什么都看透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死了无所谓,你看着这么多将士送死忍心吗?” 成国公看着他。 “我提醒,你信吗?”他说道。 清河伯一僵。 他,当然不信..... “如果我说的话,人人都信的话。”成国公接着说道,看着清河伯,“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清河伯之所以来北地,说的是暂时替代回京的成国公,但回京之后成国公却被皇帝留下,又接着被很多人弹劾,最后更被亲信举高谋反大罪,不得不逃亡。 而清河伯也才有机会成为北地的将帅。 如果成国公说自己没有罪,朝廷相信的话,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北地继续做将帅,而清河伯自然也会离开。 清河伯面色僵硬。 “你谋反不谋反不是现在要说的事,也不用跟我说。”他说道,“这次我中埋伏的事,你必须给个交代。” 成国公点点头。 “是,我的事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事,但你的事也不是重要的事。”他说道,神情沉沉,“现在最重要的是,金人是不是已经打到京城了。” 什么? 金人打到京城? 清河伯以及在场的将官们神情惊讶。 这说什么胡话呢,金人怎么能打到京城去? ................ .................... 日光大亮,晨雾散去,但高高的墩台风更大更冷,这冷冽让人的精神都紧张了几分。 吸溜吸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攥着长枪戒备的看着四野的一个兵丁回头,见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兵丁蹲在地上捧着大碗吃面。 一碗猪油炒白菜的汤面捧在手里,随着风散发着热气,兵丁捧着碗的手里还攥着一根大葱,吃一口面条,咬一口大葱,嘴里还抽空哼着小曲。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兵丁抬脚踹他的屁股骂道。 吃面的兵丁不待他踢到就地蹲着往旁边跳了一步,难得碗里的汤一点也没洒出来。 “老杨头给黄大人做的,黄大人心情不好不吃,这种好事千载难逢,可不敢糟蹋了。”他含糊说道,一面举着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一面又带着几分不舍看这兵丁,“韩四哥你也尝尝?” 韩四哥呸了声。 “还吃还吃,看你吃的胖的像头猪,到时候金贼来了,你跑都跑不动,别说杀敌了。”他说道。 吃面小兵嘿嘿笑了,咬了一口大葱吸溜一大口面条,几乎是囫囵就咽了下去。 “四哥,金人都在北地跟跟清河伯打呢,咱们可是京东路。”他抻着脖子往南点了点,“过了这条河就要到京城了,金人可来不了这里。” 韩四哥将长枪夹在腋下,揣着手也蹲下来避避风头。 “说起来,这次调动的援军可不少,且抽走的粮草物资更多。”他说道,“咱们大人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呢。” “他大人就是瞎心疼,等打了胜仗,伯爷高兴了,他去要什么要不来。”吃面小兵嚼着大葱咔吱咔吱说道,“缺点吃喝兵器怕啥,难不成金人还能打到咱们这里来?” 不知道怎么的,韩四哥听他两次提到金人,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吃你的面别说...”他皱眉说道,一面站起身来,习惯的眯起眼向旷野看去,忽的张大了嘴,“...狼...狼...” 吃面的兵丁用袖子擦了下鼻子抬头。 “狼?咱们这地界哪里来的狼?”他说道,但下一刻他手里的碗啪嗒落地,汤水面条洒落,声音变得颤颤,“狼烟...” 旷野的西北方向,远远的有一束狼烟腾起,随着狂风摇曳扩散,就如同一只怪物的魔爪张开。 不止一束,在更远处,在西北东北都接连有狼烟腾起,一时间半天的天空都如同乌云遮住。 两个兵丁站在十几米高的墩台上头皮发麻。 京东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狼烟四起了。 “上一次狼烟四起的时候,还是金人打到旧都开封..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胖兵丁喃喃说道,话出口他打个寒战,面色惨白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南方。 那这一次... 京都...... ...... ....... (你们猜到我有三更吗?猜不到的认输投票吧,猜到的,还说啥,投吧,谢谢大家,鞠躬)(。) 排版错误修改 大家重新刷新下载下,抱歉抱歉(。) 第四十一章 远,不可及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皇宫的肃重安静,几个官员几乎是一溜小跑,没有人指责他们的失仪。笔《趣》阁.biquge. “什么时候就打到这里了?” “沿途的官府兵备都是死的吗?” “他们乔装打扮,趁夜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屠灭。” “让京东路都罚罪。” 勤政殿更是一片嘈杂。 “现在问什么罪!”皇帝啪啪的拍着几案喊道,“现在就是把他们都杀了,能挡得住金人吗?” 殿内安静下来。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皇帝愤怒的说道,伸手指着殿内诸人,“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金人都打到眼皮底下了。” 众官员齐齐跪倒。 “臣有罪。” “陛下,已经探明这是一小股金人散兵。”一个官员抬起头急忙忙说道,“人数不多,只有不到三百人,乔装掩盖行踪痕迹,才一路突袭到了京东路。” “是是,陛下,京东路已经截杀他们。”另一个官员也忙说道。 正说着话外边有官员急急的跑进来。 “陛下,陛下,拦住了,拦住了。”他喊道,“京东路已经将金兵斩杀一百零八人,活三十四人,余者逃窜,全境正在围剿。” 此言一出殿内的诸人都松口气,皇帝也在龙椅上坐下来。 “一个不留。”他又说道,脸上惊悸未平,“让京东京西都要戒严,这种情况不能再出现了。” 在场的官员齐声应是,皇帝疲惫的摆手,众官员忙施礼退出,黄诚被叫住。 “金人到底想怎么样?他们可有回话?”皇帝带着几分焦急问道。 黄诚神情平静。 “还是要钱要物。”他说道,“说熬过冬开春难,臣正在谈….。” “还谈什么谈,不就是钱和物,快点给他们打发他们滚蛋。”皇帝没好气的打断他。 黄诚忙应声是。 “臣亲自去见他们。”他抬起头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皇帝懒得理会的摆手。 “去吧去吧,快去快去。”他说道。 黄诚躬身应是。 京城的街道上聚满了神情惊慌的人群,到处都在议论打听。 “金人真的打过来了?” “太可怕了!” “那京城岂不是危险了。” “快跑吧!往南跑。” 说起跑哪有那么容易,民众们神情惊惧焦急不安,但很快也有人传达最新的消息。 “是一股散兵,已经被剿灭了。” “就说嘛怎么可能打过来。” “金人最擅于这种匪贼做派,在北地的时候就常常一群人突然劫掠一把就跑。” “京东路有十万兵马呢。” 这话多少抚平了民众的惊惧。 “再看看吧,毕竟有皇帝在呢。” “谁有关系打探最新的消息?” 聚集的人群将街上堵住,一队护卫不得不呵斥让他们让开。 看到这队护卫不少民众认出这是黄老大人的车驾,虽然忙都让开路,但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出声询问。 “黄老大人,金人真的打过来了吗?” 黄诚自然不会回答这问题,但也并没有一声不吭的穿过,跟随在车边的管事对民众们抬手示意。 “不要传谣造势。”他说道,“金人没有打过来,只是一小股散兵,已经被剿灭了。” 黄诚可是朝廷里的大官,听到他的人这样说,民众们都心里松口气,更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管事这次没有再回答,只是摆手。 “军政大事不可妄议。”他说道,在护卫的拥簇下跟随车马向前。 民众们被阻拦停下,看着黄诚的车驾向前忽的有人发现方向不对。 “黄大人怎么是向城外去?”有人问道。 这种时候很多人都斟酌要不要跑,黄大人难道也这般打算? 如果当官的都要跑了,那….. “黄大人去见金人的使者。”有消息灵通的人撇撇嘴说道,又带着一脸的欢喜,“这下好了,能谈就不用打仗了。” 原来如此啊,四周的民众顿时也都松口气。 “是啊是啊,金人无非是贪图钱物,给他们就是了。” “咱们又不缺这些东西,快点打发他们走吧。” 街上的气氛比先前轻松了很多,无数期待的视线目送黄诚车马远去。 直到出了城门,管事依旧觉得背上炙热,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 “大人,我们真去找金人?”他钻进车里低声问道。 “去哪里找?”黄诚闭着眼漠然说道,“阎王殿吗?还是你去北地?” 原本郁迟海的留在京城的人,已经被他们杀死了,而现在去北地,那也无非是找死,都是阎王殿。 管事讪讪,但更不解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一直骗皇帝还在跟金人谈?现在更是说要亲自去谈? 黄诚睁开眼。 “你是不是傻啊?”他说道,“这时候当然是跑路啊,金人都打过来,还不跑,等着去跟仁孝皇帝作伴吗?” 啊?竟然是跑?金人真的打过来了?仁孝皇帝的旧事又要重演了? 管事瞪眼一脸震惊。 …………. ………… 急促的脚步声在北镇抚司响起。 “大人来了。” 看到陆云旗过来,涌来的一群人忙避让,露出其后抬着的一个担子。 其上躺着一个人,满是血迹。 陆云旗站过去低头看。 原来是金十八。 他的面色惨白如金纸,显然伤极重。 似乎察觉到身边的陆云旗,他慢慢的睁开眼。 “陆大人。”他气息微弱的喊道,似乎在做确认。 陆云旗点点头。 “是我。”他说道,“你可以说了。” 金十八用力的抬手,抓住了陆云旗的垂在身侧的衣袖。 “大人,金人,来了。”他用尽力气说道,“京东西路不敌已….” 他的话说到这里最后一口气耗尽,手无力的垂下不动了,双目还爆瞪。 在场的锦衣卫们皆色变,陆云旗神情依旧木然,抬手抚上金十八的眼。 …………. ……….. 旷野上尘土飞扬,伴着嗷嗷的叫骂声。 “狗贼,不是很厉害吗?跑什么?” “来跟爷爷打啊。” 嬉笑,“你这么胖,跑不动,追不上的。” 胖兵丁气喘吁吁,忍不住用手拄着膝盖停下来。 “韩四哥,你说的话真不准。”他说道,看着身旁的兵丁,“你说我胖,到时候遇到金兵跑不动被杀掉,没想到我金兵是遇到了,但跑不动不是被金兵杀,而是去杀金兵。” 韩四哥哈哈笑了,看着前方两个金兵向山口逃去。 “快点快点,他们要逃了。”胖兵丁急道,“他们的脑袋可是值一个总旗的。” 其他人也都要追,韩四哥不急不躁。 “不用担心,他们跑不了,老安他们在那边堵着呢,等着吧这两个小崽子一会儿就得回来。”他说道,将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顿,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这倒是蛮好玩的,其他人也都笑着如此,只有胖兵丁一脸不乐意。 “老安他们笨的很,说不定拦不住呢。”他说道,一面撒脚向前继续跑,“我得去看看。” 跑了两步到底是跑不动再次手撑着膝盖低下头喘气。 身后的韩四哥等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胖兵丁没好气的回头看着他们,“我虽然跑的慢,但我枪法好,你们等着吧,一会儿我一个人干掉他们两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原本笑着的韩四哥等人脸僵住了。 “胖子,跑。”韩四哥猛地喊道。 跑?胖兵丁哼哼两声。 “我就不跑。”他说道。 话音未落,见韩四哥等人开始向后退去。 “胖子,快跑。”他们都嘶声喊道,随着喊声纷纷向后跑去。 胖兵丁愣了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顿时面色惊骇。 那适才逃走的两个金兵已经回来了,没有丝毫先前的惶惶,带着狰狞的笑,而在他们身后出现一队骑兵。 为首一排五人,皆是一人双马,铠甲铜盔,镰刀弓弩长枪,身后还背着一根色旗。 怎么又有金兵来了? 而且还是这般精悍的骑兵? 不止五人,他们慢慢的向这边逼近,而在他们身后,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接连出现,那窄狭的山口似乎变成了口袋,不断的往外吐着,似乎永无止尽。 “胖子,快跑。” 韩四哥声嘶力竭的喊声传来。 快跑,是,快跑,胖兵丁用力的甩动胳膊腿。 似乎他跑动的样子很可笑,身后传来金兵的大笑,还用胡语说着什么,有马蹄声在后响起,向他逼近,但又迟迟不靠近,就如同猫儿戏耍老鼠一样。 “胖子,胖子,快跑。” 韩四哥回头带着哭意喊道,却见胖兵丁停下脚。 “操他姥姥的。”他猛地喊道,“老子跑不动,不跑了。” 他握住长枪转身向后冲金兵奔去。 一个就近的金兵毫不犹豫的对着他挥动镰刀,居高临下一刀劈断胖兵丁的长枪,直落在他的头上。 一声惨叫,带起一蓬血雨。 韩四哥红了眼,一咬牙转身向后。 “老子跟你们拼了。”他喊道。 反正也跑不了,与其被戏耍的杀死,还不如试一试拉个垫背的。 其他的兵丁也转过身,握紧长枪嘶吼着向金兵冲去。 ………… …………. 高高的墩台上一个将官面色发白的看着前方。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说..只有三百散兵吗?这哪里是三百…” 旷野里视线所及密密麻麻的金兵正向这边踏踏而来,如云遮天蔽日。 三百?这三万也多了去了…… “挡不住了…京城….”将官喃喃说道,又带着几分悲壮,“迎敌…” ……………. ………….. “这不可能!金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兵马攻进京城?” 清河伯喝道。 “朱山,你少危言耸听,你现在是钦犯,我是不会让你将帅北地的。” 成国公看着他。 “你不觉得整件事都不对吗?”他说道,“从金人突然议和开始。” 不对吗? 打不过了当然要议和…. 成国公又点点头。 “嗯,以你的脑子,当然是不觉得。”他说道。 清河伯再次大怒。 “朱山,你…”他喝道。 成国公抬手制止他。 “伯爷,现在不是你我争论的时候。”他说道,他的话音落,有将官面色惨白的从外边进来。 “伯爷。”他噗通就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哨探来报,金人到了京东路了。” 果然! 清河伯猛地站起来。 “多少?”他颤声问道。 金人突破北地侵入京东路也不是不可能,金人轻骑擅于突袭,但一般都是几十几百的小队,侵扰一番要么跑了要么被绞杀。 将官咽了口口水,似乎是不敢看清河伯。 “暂时不清楚,大约有…”他似乎撑不住俯身趴在地上,声音闷闷,“四万…” 四万,在战场上不算什么大数目,京东路的驻军也远远超过这个数目,但那是以前,现在,为了支援北地,京东路的驻军被调走一半。 怪不得金人能这么多兵马突袭….. 怪不得金人设计让他中了埋伏…… 怪不得金人和谈坚持要北地三郡,以便深入腹地,调兵容易……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北地,而是京城…. 清河伯抬脚就要向外冲去。 “来人,来人,召集…”他喊道。 成国公一把抓住他。 “召集然后呢?你想去追击吗?”他说道。 这时候根本就追不上了。 清河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那京城..那京城… 当年开封旧事又要重演了吗? “在你调兵援军的时候,我让肃宁关的兵马往京城去了。”成国公说道。 清河伯一个机灵,眼底迸发光彩。 以那个时间算起来,倒是有些希望…. 成国公却摇摇头。 “我说过,我知道的只是金人奸诈,我不是神仙,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所以,只怕还是时间不够。”他说道。 “最关键的是,京城附近,挡不住…”清河伯接着说道。 哪怕肃宁关的青山军紧追,但到底不是前方拦截,只要给了金人一天机会,越过了京东路防线的京城,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豆腐一般…… “希望京城能守住城,只要能守住,等援军赶上…”他喃喃说道,攥紧了手,面色却是一片死灰。 京城,不可能的,对于哪里的人来说,根本就没经历过战争的残酷,那些禁军且不说有没有对战的胆气,就算迎战,战斗力也… 完了。 清河伯眼一黑,跌坐在椅子上。 “不过,我虽然不是神仙。” 成国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世上倒也不是没有神奇之事,以及神奇之人。” 清河伯不解的看向他。 “什么意思?”他问道。 成国公看向京城所在的方向,神情温和又沉静。 “那个人在,还有一丝希望。”他说道。 那个人? 哪个人? 清河伯皱眉。 ………. ………. 咔哒一声轻响,坐在床上的君小姐将手放在膝头,转头向后看去。 光亮从上投落,旋即又被阴影遮住,脚步声响,陆云旗走了进来。 “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说。”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 (两章合一更。 没骗大家,看,君小姐出来了....对手指,笑眯眯,继续求票票,谢谢大家)(。) 第四十二章 近,在眼前 君小姐有两日没有见到陆云旗了。笔~趣~阁.biquge. 听到她的话,陆云旗木然的面容上浮现笑容。 “知道我没回来。”他说道。 如果他回来的话,一定会来她这里的,而不是人在家里却不出现。 这是他必然的,而她也是很笃定的。 笃定何尝不是一种了解。 而了解只有在熟悉的人之间才会存在。 所以她到底也是熟悉他的。 “熟悉有很多种的。”君小姐漠然说道。 “都一样,无所谓。”陆云旗说道,在她面前坐下来,并不纠结这个问题,“什么事?” “我想好了,你以前说的选择。”君小姐说道,“带我去见九黎吧。” 她现在提出这个要求,不管是在这里熬不下去了,还是另有其他的筹划,陆云旗都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了。”他说道,“九龄,我现在要带你出京。” 出京? “为什么?”君小姐问道。 陆云旗看着她。 “金人打到京城了。”他说道。 君小姐猛地站起来,神情不可置信。 她知道皇帝治罪成国公,必然会引得北地动乱,金人会趁机作乱。 但再乱也没想到会乱到这种地步。 “京城?”她看着陆云旗,想说你开什么玩笑,又想说你糊弄谁啊,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开玩笑也不说假话,“怎么都到京城了?” 陆云旗神情依旧平静,似乎说的不是关乎国破家亡,而是今天天气怎么样之类的事。 “金人设计让清河伯中了埋伏,又做出大军凝聚全力一搏的姿态,引清河伯调动了大批援军,尤其是京东路的驻兵。”他说道。 “京东路兵力空虚,金人突袭就一路杀过来。”君小姐说道,“就这么简单?” 陆云旗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他说道。 君小姐又坐下来。 “就这么简单。”她喃喃说道。 是的,听起来不可思议,北地驻军那么多,距离那么远,金人说打就打到了眼前。 但说起来也不是不可能,明明能够战胜的时候却跪地议和,给了金人喘息之机,又贪图俯首称臣的虚名,割让三郡让金人一脚踏入腹地,调兵遣将涌涌聚到了门前,又夺将帅兵权,换新人,北地兵将仓皇而动陷入混乱。 北地门户大开,金人当然一脚踹开,畅通无阻势不可挡。 所以,十年之功可以毁于一旦,从固若金汤到不堪一击也就这么简单,不过是人的一念之间。 “尽管如此,也不是守不住,京城附近有禁军。”她又抬起头说道,“北地那边肯定也会来援军。” 她站起来思索着走了两步。 “就算还是打到了京城前,京城的城池很是坚固,只要上下一心,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破的。” 当初迁都这里后,因为当年开封城破的阴影,这么多年来京城的城池一直在不断的修缮加固。 “也许吧。”陆云旗说道,显然并不在意,“不过陛下要走了。” 陛下要走了… 君小姐再次愕然看向他。 什么意思? “这个走,应该不是他要亲自迎敌吧?”她问道。 陆云旗笑了笑。 “当然不是。”他说道。 那就是….跑。 君小姐抬脚将陆云旗坐着的凳子踢翻。 “废物。”她愤怒的骂道,“这个时候怎么能跑?一逃士气溃散,京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陆云旗依旧神情平静。 “走吧。”他说道。 皇帝如果要逃,陆云旗肯定要跟着,所以他也必然要带着她。 “九褣九黎你不用担心,皇帝肯定不会带他们走,但我会让人安排好的。”他接着说道。 君小姐咬住下唇一步站到他面前,大概因为情绪激动没注意到自己踢翻的凳子,差点绊倒。 陆云旗伸手扶住她。 “你带我去见皇帝,现在绝对不能跑。”君小姐没有甩开退后,而是急急说道。 “你还想说服他?”陆云旗说道,一面俯身伸手要将凳子拿起放到一边,“别幼稚了…..” 他的声音到这里一顿,身子僵住,慢慢的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 君小姐的双手还绑缚在一起,此时趁着他的俯身低头而落在他的脖颈上。 她的手是很有力气,但要想以这双手打晕他是不可能的。 不过…… 脖子里的刺痛越来越大。 “九龄,别闹。”陆云旗看着她,慢慢的说道。 君小姐一语不发,神情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先前听到皇帝逃跑的愤怒和焦躁。 “真厉害。”陆云旗看着她,含笑说道。 这夸赞没有反讽,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称赞,他的眼神甚至都是亮的,那是崇拜的欢喜。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藏着防身的东西,且能等待这么久。 “是什么?”陆云旗接着问道,“毒针吗?藏在哪里?” 他好奇的是藏在哪里,而不是毒针,尽管那毒针已经刺入了他的后颈。 “你的身上吗?皮肉里?”他很快就自己想到了答案 身上藏毒针,首先就要将自己变成毒针,这样才不会被毒针所伤。 也就是那句话说的欲杀人先杀己。 陆云旗看着君小姐,眉头皱起。 “多疼啊。”他说道。 话音落噗通一声闭上眼倒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君小姐也才重重的吐口气,谢天谢地。 如果按照师父说的,藏在皮肉里的针,受那么多罪当然要是一击致命的,但那需要长久的药养才能做到,君蓁蓁这具身子时间太短,她只来得及淬炼把人醉麻的药。 就这还有些没把握呢,好在看来功效还可以。 但她这停顿的一刻,躺在地上的陆云旗的手已经在动了。 药效不够,时间紧迫,君小姐收起胡思乱想抬脚迈过他向外奔去。 那个婢女在陆云旗来之后就会离开,不过如果是吃饭的时间,她一定会等在外边,好听到吩咐来收拾食盒,但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候,她一定离开了。 这地牢她来过,很快就踩着台阶冲上去,头顶上一块木板盖着,君小姐踮脚举高手去推。 哗啦一声,木板却没有应声而开,反而发出锁链碰撞的响声。 君小姐的脸唰的白了。 竟然还锁上了? 竟然从外边锁上了? 为了关住她,他难道连他自己都不信了吗?还有人专门拿着钥匙,把他也锁在里面! 这个疯子! 君小姐用被绑着的手推木板,但回应她的只有锁链刷拉的响声。 她不知道陆云旗日常怎么让外边的人开门的,现在也顾不得想了,如果外边的人询问,她就直接说陆云旗被她杀了,看他们开不开门。 只是外边始终没有人询问,而内里却传来凳子哐当的声音。 君小姐回头看到陆云旗虽然还躺在地上闭着眼,但手却猛地一动,撞到了凳子上。 陆云旗已经在逼退药效了,以他的本事很快就能动了。 这次要是逃不了,以陆云旗的疯癫,她这辈子都休想再有机会了。 君小姐也没有什么章法了,想着是继续撞门还是回头用凳子先把陆云旗砸死,正呆呆木板上响起哗啦声,紧接着木板被掀开,日光顿时倾泻进来,明亮而刺眼,但君小姐却不敢眯眼,她要看清楚来人是谁,好应对,她用力的睁眼抬头看去,一张女子的面容闯进视线。 君小姐呆住了。 往内看的女子也呆住了。 “姐姐。”君小姐下意识的喃喃。(。) 第四十三章 看着你 君小姐没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九黎。笔、趣、阁。海棠搜书。 九黎在这陆宅里如软禁一般,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知道自己被抓来了? 九黎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这一刻她也被吓了一跳,但旋即又释然。 “你啊。”她说道,“原来真是你啊。” 能让陆云旗变得跟不一样的,果然是有原因的。 她猜对了。 看着这女子脸上的惊讶,九黎神情更缓几分。 “你不要怕,我…”她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并不知情,也并不会像陆云旗那样对待她,但她的话没说完,那女孩子已经冲她伸出手。 “拉我上来。”她说道。 九黎看到她被绑缚在一起的手,神情微微酸涩,忙停下说话抓住她的手。 她唯恐拉不住用尽最大的力气,那女孩子却已经脚蹬着洞壁借力爬了上来。 “君小姐,你不用怕,我...”九黎公主再次说道,看着君小姐被绑在一起的手,“我帮你割开,我去找个刀子。”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心里真有些无措,去哪里找刀子呢?最近最快的就是外边那些锦衣卫们手里,但她当然不能去,自己日常做针线有剪刀...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子已经爬起来,径直向一个方向奔去。 这君小姐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吓坏了吧? 一出来仓皇一心要逃。 “君小姐,你别乱跑,那个婢女刚走没多远....这里不知道....”九黎公主忙轻声喊道。 但那女子并没有理会她,在一片花架中穿梭,忽的俯身从其中抽出一物。 九黎公主愣了楞,然后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一把匕首。 匕首啊。 九黎公主下意识的看向花架,这是很普通的花架,花草在冬日里也养的很好,到处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里竟然藏着一把匕首? 是这君小姐被抓来时自己放的吗? 要不然,她怎么知道? 她怔怔间,君小姐已经将匕首塞给她。 “拿好。”她说道,将手伸过来,“割开。” 九黎公主看着这匕首,刀鞘陈旧,带着岁月风霜的痕迹,这绝不是刚放进去的。 她咬牙将匕首从刀鞘里拔出,所幸匕首蹭亮锋利,不待她去割绳子,君小姐已经等不及的自己伸手上前从中狠狠一沉。 锦衣卫用的绳子必然是极其结实的,九黎公主想要提醒,但让她意外的是那绳子落在匕首上,竟然轻易的被割开了。 君小姐活动了手腕。 “走。”她说道,拉住九黎公主的手就向外跑。 九黎公主脚步不稳的跟上她。 “君小姐,你别急,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的。”她稳了稳心神说道,“不过这里我不太熟,我进来的地方现在都有护卫的,我来想想办法....” 她一边被君小姐拉着跑走,一边说道,但渐渐的她不说话了。 君小姐拉着她出了花棚,没有丝毫停顿的前行,七拐八拐就转到了一个院门前。 九黎公主都不认得这是不是自己走来时的门,但又可以肯定不是,因为这里并没有锦衣卫等候。 这是哪里啊? 她在陆宅已经好几年了,然而除了自己所在的院子,这里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这些日子也是因为直觉觉得这个君小姐在这里,所以才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关注这边。 来来去去寻机走动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院子到这里这一段路而已。 九黎公主看着拉着自己的女子,看着她穿过门绕过树越过夹道,看着她头不抬眼不乱看,在这个家里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就好像这是她的家,她熟悉的闭着眼也能走动的地方。 她的家。 她熟悉的地方。 她的花棚。 她的藏起的匕首。 九黎公主走着跑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拉着自己的女子,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手突然松开了,九黎公主下意识的上前要抓住,眼泪滴落视线也清晰起来,才看到原来君小姐停在一座假山前。 君小姐俯身趴在地上,手伸进假山下。 “还在这里。”她说道,眉眼几分雀跃,一个扁长盒子被拽出来,打开盒子抽出一把剑。 以前在家闲来无事,就将为数不多带来的以前的旧物随手乱塞,想着将来有后人突然发现藏的东西肯定吓一跳,还会有各种揣测。 后人是没机会揣测了,她先受益了。 “那边有个暗门,可以出去。”君小姐说道,说到这里又停顿下,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当初也是陆云旗指给她看的,那时候她兴致勃勃的跟随着他把这个新家当新天地一般探索。 “那你这个门不堵上,我到时候从这里溜出去玩。”她说道。 “好啊。”陆云旗含笑点头,“这样谁也不知道。” 她当然没有溜出去过,因为在家里和出去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就算后来进皇宫她也是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出去的。 君小姐晃了晃头,现在没功夫胡思乱想,不管堵上没堵上,撞运气吧,她抬头又愣了下。 面前的九黎看着她,泪流满面。 君小姐看着九黎,她,是不是,想到了,认出来了吧。 一个人就算跟一个人在外边相识,或者同门之谊,或者受起托付,她可以模仿她的脾气性格,知晓她的亲人朋友,可以替她表达善意和关怀,但是她永远不会熟悉她的生活。 除非她就是她本人。 这是陆云旗的宅院,可不是谁轻易都能探知而熟悉在其内如履平地的。 九黎公主看着她,只是看着她默默的流泪,用手掩住嘴,似乎半点声音不敢发出,唯恐一旦开口一切就化为乌有梦境。 君小姐一瞬间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她是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为什么是她打开了门,也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比如她为什么对陆宅这么熟悉。 但不是现在。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跟我来。”她说道,伸出手。 九黎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把手伸过来。 君小姐拉住她向外奔去,但刚跨过院门就看到陆云旗站在前方。 君小姐和九黎猛地停下来,相握着的手同时互相攥紧。 陆云旗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剑上。 “你拿这个有什么用?”他说道。 难道她还想用这把剑杀出一条血路?她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最多比其他女子力气大一些胆子大一些,在有机会杀人的时候动作利索一些。 君小姐看着陆云旗,握着剑的手一翻将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九黎公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手想要夺下她的剑,但又怕伤到她而不敢动手。 “我拿这个,能杀了我自己。”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没有急没有怒,木然的脸上慢慢的浮现笑。 “九龄。”他说道,“原来你信我。”(。) 第四十四章 你去吧 你信我。笔@趣@阁。biqUgE。 这句话似乎没头没尾。 她在说她能杀了自己,而他答的却是她信他。 陆云旗看着她。 君小姐看着他。 别人听不懂,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能用死威胁到的人,只有在乎你的人。 所以她是知道也相信他在乎她爱着她绝不会伤害她。 他的心意她都知道。 “这是两回事。”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漠然,“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的心意是你的,是你愿意的,因为不舍而被威胁也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为难你自己,与他人无关。 陆云旗点点头。 “是。”他说道,“我愿意。” 君小姐将长剑再次贴紧脖子,微微抬头让他可以看到肌肤上浅浅的被划破的血迹。 “让开。”她说道,向前迈步。 陆云旗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很厉害,但别以为能阻止我。”她说道,“我杀不了你,我有无数办法可以杀死自己。” 九黎公主跟上她,小心翼翼想要阻止但又停下,只是含泪紧紧的看着她。 陆云旗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知道。”他说道,停顿一刻,“那这样吧,咱们先离开京城,之后我不再关着你。” 君小姐笑了笑。 “我不会离开京城的。”她说道。 “我知道。”陆云旗说道。 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她当初那般在京城扬名立足坚守不舍不弃。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接着说道。 “正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君小姐打断他,一字一顿,“我更不会走,绝不走。” 她已经走近了很多,站在陆云旗面前更显得个头娇小,但或许是那微微抬起的下巴,或许是那眼神,让人觉得她反而好似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人。 “楚家的子孙,就是被俘,也绝不弃国弃民而逃。” 她嘴唇微动言语无声。 “懦夫,不配姓楚。” 陆云旗看着她沉默不语。 “让开。”君小姐再次说道。 陆云旗依旧沉默,有锦衣卫从外疾步而来,一反常态不打扰陆云旗做事上前低语几句,神情焦急。 听完他的话,陆云旗依旧沉默只是看着君小姐,而那锦衣卫也并没有退走,而是带着几分催促看着陆云旗。 君小姐看着他,手再次微微一翻,白皙的脖颈上有细细的红彤彤如同相思豆迸出。 “好。”陆云旗几乎是同时说道,说罢转身。 两边的锦衣卫们跟随他转身,猩红斗篷翻飞,皮靴声踏踏,转眼一群人离开了。 君小姐握着剑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九黎公主也有些怔怔,但还是回过神看向君小姐的脖子。 “先,先放下来?”她喃喃说道。 并没有哀求或者惊慌,用的是询问。 真的就同意了?君小姐看着前方,陆云旗等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或者在外边还有什么阴谋? 九黎公主也看过去。 “我先去看看。”她忽的说道,抬脚就向外走。 “不用了。”君小姐阻止她,将剑从脖子上拿下,但还紧紧的握在手里,“应该是走了,皇帝那边等不及他。” 皇帝? 九黎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也看向她。 “金人打过来了。”她说道。 九黎公主神情惊讶。 “怎么...”她脱口但旋即咽下了余下的话,化作一声轻叹。 “皇帝要跑了。”君小姐接着说道。 这一次九黎公主连惊讶都没有,反而笑了笑。 “哦。”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 “我不会走。”她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她点点头。 “嗯。”她说道,又补充一句,“我也不会走。” 这时候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四目相对,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 “走。”她说道,握着手里的剑向外走去。 九黎公主跟在她身后,认真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只看着她。 外边的院子里仆从们依旧,看到拿着剑的君小姐都吓了一跳,但并没有人大呼小叫更没有上前询问,这是他们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君小姐一路走来,畅通无阻,所有的锦衣卫们都消失了,大门就在眼前。 “开门。”她说道。 门前的仆从没有半点迟疑,连质问这个陌生人是谁都没有,应声就打开了门。 陆宅似乎变成了大门敞开人人随意而出之地。 陆云旗走了,护着皇帝逃跑。 君小姐将手中的剑握了握,转头看着九黎公主。 九黎公主一直看着她,视线相对,她对她笑了笑,眼中泪光闪闪。 “你在家关好门。”君小姐说道,“别怕。” 九黎公主含笑摇头。 “不怕的。”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点头。 “我去外边看,想想办法。”她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她。 外边,金人要打进来了,她去看看,去想怎么应对金人的办法吗? 她一个人,握着这一把剑吗? 她一个人,去面对金人的千军万马吗? 就像当初她一个人,去报仇吗? 那时候她一去不复还,那这一次.... 九黎公主看着她,挺直了脊背。 “好。”她说道,“你,去吧。” 君小姐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猛地转回来上前伸手抱住了九黎公主。 “我去了。”她说道,将头在九黎公主的肩头轻轻的碰了碰,不待九黎公主动作反应说话,松开她大步向外跑去。 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九黎公主的眼泪这时才滑落。 她终于又见到失去的妹妹了,但是她们还没有说一句话,她甚至没有喊她一声姐姐。 这一去可还能回来? 要回来啊。 她看着那个女子大步而去的背影,想要大声的叮嘱她,想要她的承诺。 要回来啊。 “你去吧。”但是她最终只是说道。 她说出这句话时君小姐已经走出门看不到了,但她还是说出来。 “你去吧。”她点点头再次说道,垂在身侧的手握在身前,神情恢复了娴静,身姿挺直而端庄。 ............ ............. 君小姐奔到大街上,白日里街上人来人往,虽然比先前多了几分紧张,但总体来说依旧热闹繁华,并没有兵荒马乱人人奔逃。 消息还没有传开。 君小姐咬了咬下唇,在大街上人群中穿过飞奔。 而皇宫里的勤政殿气氛有些紧张怪异。 原本有很多太监随侍的殿内此时只有寥寥数人,许久不见的袁宝也在其中。 “快点快点。”他低声催促着。 几个内侍神情惶惶手脚颤抖的收拾着勤政殿的东西。 咯吱一声门开了,太监们吓了一跳,更有人失声喊出口。 袁宝也被吓了一跳,待看到来人是个年轻的官员,不由羞恼的踹了那太监一脚。 “喊什么喊。”他低声骂道,“宁大人是鬼吗?大呼小叫。” 宁云钊不是鬼,也并不计较袁宝言语的无礼。 “袁公公,还没好吗?”他低声说道,一面冲外边微微摆头,“陛下叫你。” 袁宝忙应声是抬脚要走,又停下脚看着这里面。 “那这里...”他迟疑说道。 “我看着。”宁云钊忙说道,郑重的点头,“袁公公放心。”(。) 第四十五章 我先逃 他? 袁宝看着他,要说到放心,只有自己才是皇帝陛下最放心的人,这个朝官么..... 宁云钊已经伸手从架子上收拾。笔?趣?阁.biquge. “这个要带走。” “这个不能留。” “这是陛下最喜欢的。” 他熟练又利索的挑拣着,比起几个内侍加起来的动作都快。 不管怎么说,连这种事皇帝都没瞒着他,还要带着他一起走,那就是陛下很放心的人。 既然陛下放心,那他也就放心吧。 “那就有劳宁大人了。”袁宝说道,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拉着宁云钊,压低声音。“动作快点,带上最要紧的就行。” “公公放心。”宁云钊低声说道。 袁宝这才疾步走了出去。 宁云钊继续指着架子上的东西。 “你们先把这些收起来。”他说道。 几个内侍此时已经糊里糊涂了,又见袁宝把这里交给他,自然听命疾步过来。 宁云钊则去看收拾好的几个箱子,一会儿喊内侍们来这边又挑拣一些东西放进去,一会儿又让去那边,四个内侍被使唤的团团转越发的心慌意乱。 “你们快来,这个必须...” 宁云钊的声音再次响起,几个内侍不待他说完就立刻奔过来。 “小心。”宁云钊的声音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慌张没注意两个内侍撞倒一个箱子上,两个跌倒,箱子也被踢翻。 “小心点小心点。”另外的内侍急的跺脚。 几个人慌张的去捡。 “我来我来。”宁云钊说道,一面弯腰,一面摆手,“你们快把那边装完,就齐全了。” 终于要收拾好了,几个内侍心里都莫名的松口气,没有再客气急忙依言而去。 宁云钊蹲在地上将东西一一的放回箱子里,忽的一个盒子似乎没拿稳被打开掉出一物。 这是玉玺。 宁云钊伸手捡起来,却没有放进盒子里,而是塞进了宽袍大袖内,另一手拿着的盒子啪嗒同时被合上,扔进了箱子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将余下的东西捡回装好盖上了箱子。 “好了。”他站起来说道。 那边的几个内侍也收拾好了看过来,正要说话忽的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吓的哆嗦一下。 “谁在那里!”一个内侍脱口喊道。 宁云钊身子一僵,但神情自然的跟着看去,见殿内门口的圆柱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朱红的衣袍,大概圆柱的颜色差不多,或者就跟圆柱一样没有人气,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也不知道他进来多久了。 这人才跟鬼一样。 “陆,陆大人。”几个内侍结结巴巴说道。 陆云旗的视线看着宁云钊。 宁云钊也看着他,将双手握在身前。 这对视似乎是一眨眼,又似乎长的令人窒息。 “收拾好了。”陆云旗说道,“就走吧。” 说罢转身向外而去。 “快点快点。” “抬起来。” 内侍们说着动作着,让殿内重新变得嘈杂,也打破了这窒息。 “我抱着这个小的。”宁云钊跟着说道,一面帮忙,一面似是无意的再看了眼殿门。 陆云旗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皇帝的寝宫大门紧闭,几个内侍垂手安静的站在门外,看到陆云旗过来纷纷施礼。 “袁公公在里面。”一个内侍小声提醒道。 如今这位袁公公是皇帝面前当红的,其属下的太监也在外行走,跟北镇抚司发生了很多不愉快,这二人在皇帝面前一向是不同时露面。 果然陆云旗闻言没有向内走,在他们一旁站住脚,面向外安静而立。 寝宫内不止有袁公公,还有太后的两个内侍。 皇帝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床上正吃着一碗汤羹。 “朕知道了,你们给太后娘娘说,药朕都吃了,让她别担心。”他鼻音浓浓的说道,将汤碗放下,神情几分欢悦,“娘娘送来的这八宝羹最好吃。” 两个太监笑了。 “陛下,这是娘娘亲自为你熬煮的。”一个内侍说道,“整整守了两个时辰呢,火的大小都是自己看着的。” “娘娘说了,陛下您小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八宝羹了。”另一个内侍也满是感慨的说道。 皇帝几分感叹。 “是啊,好多年没吃过了。”他说道,又几分不安,“怎么好让娘娘这样熬身子...都是朕没用。” 两个内侍忙施礼。 “可不敢这么说。”一个内侍说道,“娘娘说了,陛下您不要急,养好身子,外边有那么多驻兵,内里有这么多百姓,他金人就是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要打就打,能谈就谈,能骗就骗,办法多的是,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吓着.....” 他说到这里,皇帝忽的抬手掩住嘴重重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内侍的话。 袁宝忙捧着茶碗。 “陛下。”他一面小心的拍抚,一面捧茶。 皇帝喝了口茶缓了缓咳嗽。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他哑着嗓子恭敬的问道。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 “没了,没了,娘娘就是希望陛下不要急,养好身子,不要怕。”他们说道。 “是。”皇帝说道,带着几分惭愧,“让娘娘费心了,朕吃过药捂一晚上明日就好了,明日朕亲自去见娘娘。” 两个内侍忙应声是,再次施礼,袁宝亲自送到门口,看着那两个内侍走出去,将门掩上三步两步跑近前。 “陛下陛下好险好险。”他低声说道。 皇帝一把将斗篷解开扔一边,露出其内穿戴整齐的衣袍。 这衣袍不是龙袍,而是外边常见的富家翁的穿着。 皇帝对着面前的汤羹碗啐了口吐沫进去。 “老不死的,还给我熬汤羹,假惺惺做模样,我小时候爱吃,我小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吃。”他恨恨说道,“那个死鬼吃她的吃死了,没用了,现在我有用,又要来喂我,我又不是傻子。” 袁宝抖着一件灰扑扑的发旧的连帽斗篷小心翼翼的上前。 “都这样了,还来教训朕,嫌弃朕没用是废物。”皇帝恨恨,一把扯过斗篷披上,一面露出狠狠的笑,“你行你厉害,那你就等着见金人吧。” 说罢看向袁宝。 袁宝被他的神情吓的讪讪,一时竟忘了说什么。 “准备好了吗?”皇帝皱眉问道,又看向门外拔高声音,“陆云旗呢?陆云旗来了吗?” 陆云旗从外边进来俯身施礼。 “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消息还没走漏吧?”皇帝问道。 陆云旗应声是。 “那就好。”皇帝松口气说道,“金人冲京城来,无非是冲朕来,像向以前那样把朕从皇宫里抓走。” 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冷笑。 “朕不是仁孝皇帝莽勇,忘了身份竟然御驾亲征把自己送给金人,朕也不是肃王那蠢人,死守皇城什么不可丢结果送掉自己的命,朕才不会让金人如愿。” 他说着将帽子拉上遮盖住头脸。 “朕离开京城,让你们扑个空,空欢喜一场,等后边的援兵到了,你们又能奈何。” 袁宝微微低头,身子忍不住发抖。 可是,这京城,这皇城,并不是空的啊。 且不说京城所属有近百万人口,单单这京城内就有十几万。 金人扑过来的话.,那这场面..... “你干什么?还愣着做什么?想留在这里等死吗?”皇帝低声喝道。 死字让袁宝打个寒战。 不,不,他当然不想死,不想城破被屠杀而死。 “陛下,陛下快走。”他忙搀扶皇帝颤声说道。 ........... ............. 暮色降临的时候,喧闹一天的京城并没有陷入安静,反而又开始了另一种热闹,尤其是今夜有更多的人群涌进城内。 今夜为了庆贺京东路剿灭三百多金兵,为了驱散自从年节开始就一直被惊吓的情绪,也为了弥补因为战事错过的上元灯节遗憾,有十几家商户联手办灯节。 有不少官员曾反对,认为正在战时不宜,但皇帝驳回了,说正因为战时,才更要安抚民众。 此时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城中已经不少灯点亮,已经呈现流光溢彩之象,无数人涌上街头,等候入夜烟火冲天,满街璀璨的那一刻。 热闹的大街上忽的一阵骚动,有人发了疯一般冲进人群,跌跌撞撞,引起一片惊呼和骂声。 但那人并不理会,而是神情发白,状如疯癫。 “金人!金人到城外了!”他发出一声嘶喊。 四周陷入一片安静。 “你胡说什么?” “疯子吧?” “最近被吓疯的是不少。” 旋即响起一片说笑声,对着这人指指点点。 但很快更大的骚动从城门方向传来。 “金人来了!” “关城门了!” “金人来了!” “金人打进来了!” 不间断的喊声在街上传来,说笑的人们都停下来,神情由惊讶变得惶惶。 这喊声越来越多,从四个城门方向蔓延,如同冬日一片草上点燃一把火。 脚步声杂乱,哭喊声震天,整个京城,瞬时燃烧起来。 ........... .............. (2017,大家好!)(。) 第四十六章 他来守 夜色里的京城火光冲天如同白昼。笔|趣|阁。biquge。 大街上人仰马翻,很多高门大户里也陷入混乱。 家宅里仆从乱走,打听消息的,收拾东西的,握紧了木棍柴刀看守门户。 虽然不至于像大街上那般哭喊成一片,但所有人都是神情惶惶。 是逃还是藏?最新的消息是什么? 宁炎大步向外走去,身后宁二夫人急急的跟上。 “老爷老爷..”她疾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意。 宁炎停下脚,皱眉看着她。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他说道,“你不要怪云钊没早些递消息,他能自保已经是极其不易。”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他跟着皇帝跑了,也不会是因为怕死,陛下身边总是要有人的。” 这有人的意思很显然并不仅仅是保护皇帝。 宁二夫人抬手拭泪。 “我自然是知道的,云钊是我从小看大的,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她哽咽说道,“只是老爷你,你…..” “我是必然要出去的。”宁炎肃容说道,打断了宁二夫人的话,“以前我不出去,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进言君不听,我必然要死守不退。” “那现在君都跑了。”宁二夫人哭道。 “正因为现在君跑了。”宁炎说道,“我才要站出来,为圣人之道,为天地之命,为黎民之生。” 宁二夫人抬手拭泪。 “你和孩子们在家藏好了,不要乱跑,现在这个时候,京城绝对不能乱。”宁炎语气缓柔几分说道。 宁二夫人哭着点点头。 “老爷…”她说道,拉住宁炎的衣袖。 宁炎皱眉。 “不要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他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宁二夫人拿出一把剑递过来。 “老爷,你忘了拿你的剑了。”她说道,“虽然是个读书人,既然要守城,兵器也还是要拿着的。” 宁炎笑了。 “我还真忘了。”他说道,伸手接过,“那我去了。” 宁二夫人含泪点头。 “你去吧。”她说道。 宁炎拎着剑转身大步向外而去,走到门口却见一群人站着,这是家里的家院仆从们,一个个手中拎着木棍刀枪。 宁炎夫妇不由愣了下。 “爹。”宁十一走出来说道,“我们走吧。” 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两个儿子,最小的才八岁的那个十四郎也在其中。 “爹我们走吧。”他也跟着喊道,手里抓着比他自己都高的一根木棍。 “十一,你们干什么。”宁二夫人说道,忙上前将小儿子拉过来,夺下他手里的木棍。 “娘,我们当然是要去守城了。”宁十一说道,“卫国即是保家,匹夫有责。” 宁炎点点头。 “好。”他说道,“走吧。” 宁十一等人神情肃重的应声是,十四郎也要跟着去,被宁二夫人拉住,他不由吵闹起来。 “十四啊,我和哥哥们都去了,家里只剩下你母亲姐姐女眷们,你要留在家里护着她们。”宁炎看着他说道。 宁十四郎点点头,挺起胸脯。 “爹你放心吧,家里有我。”他大声说道。 宁炎含笑摸摸他的头,大门打开,街上的嘈杂哭喊顿时如潮水般扑来,虽然看不到具体的场面,但夜色里听到也足以让人面色发白心惊胆战。 门旋即被关上,留下的仆从们将大门上了一道又一道门闩,又顶上棍子,让门户坚实护住其内的人。 但这坚实的门护住内里的人,也挡住了在外边的家人。 宁二夫人将小儿子抱紧在怀里,看着大门泪如雨下。 老天保佑吧。 大街上喧闹都涌向城门,原本涌进京城的人们都想城门口冲去。 拖家带口,推车赶马,你哭我喊,挤得水泄不通。 城门已经关闭,这让恐慌更甚,喧闹更大,几乎将城门淹没。 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马出动刀枪鞭子,面对汹涌的民众完全没用,在死亡的恐慌下民众哪里还惧怕这个,恐慌凝聚在一起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碾压一切。 “宁大人来了!” “宁大人来了!” 人群中响起喊声,喊声越老越大,护卫们竭力的嘶声压过四周的嘈杂。 宁大人这个名字还是很吸引人的,渐渐的众人都回头看,夜色火把照耀下人群让开一条路,走出拎着剑的身材高瘦的男人。 宁炎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但这并不代表民众就忘记了他,甚至比以前做官时候还要出名。 这自然是因为他对抗皇帝被罢官。 民众们可能不懂朝政的事,很多时候也不管对错,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敢跟皇帝对着干,不惜丢官去爵的人,就是高风亮节的人,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这种人是值得信赖敬佩的。 这也是为什么御史们最喜欢弹劾官员,尤其是成名地位越高的官员他们越爱追着弹劾,因为那可以养声望。 宁炎的出现让民众暂时安静下来。 “大人,大人。” “金人是不是打过来了?” 他们乱乱的哭着询问哀求。 宁炎看着他们神情肃重。 “金人有没有打过来,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他说道,“但大家也都知道金人距离京城并不远,先前在京东路出现,所以大家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旁因为他的到来而稍微松口五城兵马司的官员顿时紧张起来,但民众们没有如预料中被这种危险的告诫而吓得更加慌乱,反而听到这句话,似乎比事先官府一味的说没事,说金人不会打过来的粉饰太平更让人安心。 “那快让我们出城吧。”民众们纷纷哭喊道,“让我们逃命去吧。” “真因为危险,所以现在不能开城门,大家也不要出城。”宁炎沉声说道,“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出了城,在旷野里遇到金人,难道会比这里更安全吗?”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城门。 “这里至少有高大厚重结实的城门城墙围护。” 众人随着他所指看去。 京城的城墙夜色里更显得高大坚固。 宁炎又将手中的剑举起,指着四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官员,又指向城墙上披挂严整的守城兵。 “这里还有兵将刀剑。” 这倒也是,不是大家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慌乱只想逃离。 “大家稍安勿躁,有城池在有我们在,就算金人打来,也能护得大家平安。” 民众们安静下来,围堵冲撞城门的也慢慢的后退。 “大家请听从官府的安排,不要围在城门。”宁炎说道,将剑负在身后,“我替大家守城门。” 说罢大步向城门而去,身后宁十一带着家丁跟随。 看着宁炎走来,围堵在城门的民众终于让开路,神情稍安。 “宁大人在呢。” “对啊,朝廷会有安排的。” “皇帝还在呢,怎么会让金人打进来。” 说话声此起彼伏,让城门前又变得嘈杂,但这嘈杂跟先前的惶惶不同,而是让人心安。 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们回过神,神情也放松下来,开始指挥安排民众们散开,让他们退回到不同的街道上去歇息。 城门前的喧闹褪去,城门上下的官兵都松口气。 “还好宁大人您来了。”当值的官员一脸后怕的说道,用衣袖擦着汗,“要不然这城门就要被民众冲垮了。” 宁炎对他点点头。 “无需多言。”他说道,“严守四方警戒吧。” 官员应声是,城门上的守兵领命散开,握紧手中的兵器对准城墙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因为太过于紧张,并没有注意到宁炎眼中的忧色。 他的出现暂时安抚了民众,但如果……… ……….. ………. 此时的皇城里,听到皇帝寝宫里传来的惊呼声,因为街上的骚乱而急急赶来皇宫禀告商议的一众大臣再也等不及了。 他们在宫门前被拦住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搬出先前的特例,又有老臣举着曾经得到的御赐的配饰之类的,禁军才不得已开了宫门放进来,然后又被太监们拦在寝宫外,这一番折腾东方都已经发亮了。 这直接就可以上早朝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他们喊着冲进来,话音却又猛地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殿内。 龙床前的幕帘已经被进来的内侍掀开,灯火也点亮,照着空荡荡的龙床,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陛下呢? “陛下,不见了…”有大臣喃喃说道。(。) 第四十七章 她来守 “陛下怎么可能不见了!” 闻讯太后在内侍宫女们的拥簇下而来。笔%趣%阁.. “许是去处理政务了。” 说到这里还带着几分欣慰。 “陛下病了还如此勤恳,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臣们附和着要说些什么,有内侍跌跌撞撞的从外边跑进来。 “勤政殿里都被收拾光了…” 他们嘶声喊道,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跑了…” 皇帝的寝宫里一片死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陛下怎么可能跑了!”太后最先回过神尖声喊道,“再去找…” 她的话音未落,那几个内侍已经再次抬起头。 “娘娘,玉玺也不见了,锦衣卫们也不见了,袁宝公公也不见了,三皇子宫里的人说,三皇子也不见了…”他们哭道。 这意味着什么,殿内的人们都明白了,心里冰凉一片。 太后更是噗通跌坐在椅子上。 “跑了?”她说道,“带着三皇子跑了,把哀家扔下了…这怎么可能….” 那是她儿子啊,亲生的啊。 她生了他,养了他,还扶持他登上皇位。 他竟然在金人大军到来的时候,扔下她跑了? 不,何止扔下她,他还是故意的,他故意还让人骗她,说明日来给她问安。 他难道不知道如果金人打过来,皇宫里的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不是扔下她,他这分明是要把她送给金人啊。 这是她儿子啊,她是他亲娘啊!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可置信,只觉得神思混乱。 她的喃喃未尽神思未明,有年长的内侍已经发出一声尖叫。 “陛下跑了!金人又要打进来了!” 这个又字,唤醒了宫人们久远的噩梦。 那曾经经历过皇城被攻破金人铁蹄肆虐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瞬时淹没了整个皇宫。 尖叫声痛哭声,整个皇城陷入混乱,这混乱恐惧随着奔逃而出的人们扩散向外。 ……….. ……… 天边青光亮起,黑夜褪去,光亮总是能驱散恐惧让人心生力量,但此时站在城墙上的将官们面色却没有半点好转,反而一片惨白。 城中又传来了喧嚣无数人向四面的城门涌去,比起昨夜夜色里看不清,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看去人潮令人心惊。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喊出的话。 “皇帝跑了?”一个将官喃喃说道,转头看身边的宁炎,“宁大人,这是真的吗?” 宁炎已经不是官员了,已经离开朝堂很久了,但所有人都还习惯的称呼他为大人,还把他的话当做官方正言。 宁炎的嘴唇动了动,他这辈子遵从圣学之道,坦坦荡荡行事,没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但这一刻真的是张不开这个口。 他们信奉的守护的君王,在敌军压城的时候,自己偷偷的跑了。 人心散了,乱了,皇帝都跑了,官府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了,别说他这个不是官员的人,就是更多的官员站出来劝慰民众也没用了。 真是废物啊,宁炎忍不住仰天长叹。 就是你要逃,也要安排好,至少不能让人发现,或者好好的跟官员们商议一下,形势真的危机了,不用你说,大臣们肯定也要为社稷着想,劝你南下,劝你躲避,你说偷偷的跑什么啊!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啊。 现在自作聪明的玩这一手,本来能齐心协力度过的危机,也彻底的被你毁了。 汹涌的人潮逼近城门,这一次其中不止有普通百姓,不少官员也携家带口在其中,比起百姓他们更凶猛。 想必此时的朝廷的官府也乱了摊子没人管了。 更糟糕的是这京城的禁军也好守城兵丁也好,多数都是京城人,权贵子弟或者土生土长的乡民,那他们看到自己的家人在奔逃中,还能下手阻拦吗? 宁炎看着城门下,已经有不少人跑近前。 一群兵丁城门吏呵斥阻拦,只不过比起昨晚他们的底气弱了很多,更有一人被逼近的民众揪住。 “三儿,你还拦什么拦,你不管你爹娘了?你叔叔趁机把你家的干粮都装走了。”那民众喊道,“等他们把车抢走了,你一个人背着你爹娘跑吗?” 那兵丁闻言面色一白,扔下手里的长枪就向城中跑去。 城门前的阻拦变得松动,毕竟人人都有惦记的家人亲人。 “快打开城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皇帝都跑了,你们还傻拦什么?” 人越来越多,喊声骂声也越来越大,守着城门的兵丁步步后退,城门前阻挡民众的木架被涌来的人群推到掀翻到一边,眼看着人群就要向城门冲去。 “不行,不能开城门。”宁炎大声喝道,冲城下的民众摆手,“金人已经逼近,城门大开,到时候关闭不及,或者被金人奸细混进来,那京城就完了。”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听他的话了。 “宁大人,京城已经完了!” “皇帝都跑了!” “你们这些骗子!你们是要骗我们留在京城引金人进城!” “大家快跑啊!” 城门下一片骂声喊声。 “开城门!开城门!” 叫嚣声越来越大,似乎无可阻挡。 城门前的兵丁们一步一步后退眼看就要溃散。 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着鞭子甩动的响亮声。 “不许开城门!” 同时有女声喝道。 宁炎第一时间就听到这喊声,视线里也出现一个火红的身影,虽然还没看清面容,但莫名其妙的他攥紧的手就松开了。 对啊,城里,还有她呢。 这喊声阻拦让民众们很是愤怒。 “你是谁!你管得着!”无数的骂声也随之响起,汹涌扑面。 但来人并没有因此而畏惧。 “我是君九龄。”君小姐勒马在人群中,视线看着众人,“你们信不信我?” 君九龄。 君小姐啊。 原本要继续破口大骂的民众下意识的咽回,而更多的人也都看过来。 君小姐没有下马。 “我是君九龄。”她再次说道,“你们听我的,不要出城,不要开城门,留在这里。” “君小姐。”有民众神情悲愤的开口,“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皇帝都跑了,金人要打进来了,我们都要死了。” “你们不会死。”君小姐不待他说完就说道,“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死,皇帝跑了,金人也打不进来,我们都不会死。” 城门前人数众多,声音嘈杂,但是君小姐并没有声嘶力竭的说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缓,不急不躁,传入四周民众耳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沉稳。 你们不会死,金人也不会打进来,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这么肯定啊。 民众们看着她,一时有些怔怔。 她哪来的底气这样给大家保证? “我是君九龄,你们相信我。”君小姐看着众人说道,“我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是君九龄,她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是君九龄,她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说能妙手回春治不治之症,九龄堂就名扬京城。 她说痘疮能治疗,痘疮这种恶疾都被找出良方遏制。 至于说金人打不过来,她亲自跟金人交过手,是她将北地三郡民众从已经议和的金人手里夺回护送,是她率兵奔赴金人之地将受困的成国公救出。 这些功绩不是假的,不仅仅是朝廷宣告的,而且民众亲眼所见口口相传的。 是君小姐啊。 是九龄堂的君九龄啊。 君小姐翻身跳下马。 “你们信我。” 她看着四周的群众,一步步向前。 民众们慢慢的后退让开。 “我会守住城。” 君小姐穿过让开的民众,向城门走去。 “我不会让金人打进来。” 她走向城门,站到了被掀翻的木架前。 “我不会你们死,我们谁都不会死。” 她站到了握着长枪神情忐忑不安的守城兵丁们前,转过身看着众人。 “请你们信我。” 而与此同时在其他三个城门口也正有不同的人穿过人群高声的阻止。 ............. ............ 南城门前,在一众伙计的拥簇下冲进去的方锦绣将九龄堂的匾额重重的放在身前拄地。 “她说了,一定能守住城。”她高声喝道,指着匾额,“你们不用信我,你们信她!所有的事由她担着!” .............. ................... .西城门前,陈七则有些底气不足,匾额被方锦绣拿走了,他也没什么可拿的,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这张脸。 “我,我是九龄堂的陈七啊。”他说道,“你们听我的...” 话说到这里看着面前民众诡异的眼神,他又咽了口口水,伸手托起一把瓷瓶。 “你们看,这是九龄堂君小姐亲手做的丸药,她说这些药药到病除,你们谁吃过,说是不是真的说话算话?”他大声说道。 面前的民众摇摇头。 “没吃过。”有人还大声答道,“吃不起。” 陈七被噎了下,是啊,九龄堂的药价值千金,还真不是谁都能吃的起的。 “那,那你们...”他有些结结巴巴。 “君小姐在吗?”面前的民众已经打断他问道。 陈七点点头。 “在,她已经去东城门了。”他大声说道。 民众们一阵微微的骚动,这让陈七有些紧张,如果这些人冲过来,他这身板可挡不住,立刻能被踩扁了。 “君小姐说能守住城?” 但民众并没有一涌而上,反而还安静的站在原地,人群里响起询问声。 陈七握紧了手里的瓷瓶。 “能!”他重重的点头。 “君小姐自已一个人怎么能啊。”一个老妇抹泪说道。 陈七上前一步,看着这老妇。 “不,不是君小姐一个人!”他眼睛亮亮的喊道。 不是君小姐一个人?那还有谁? ........ 北城门前,柳掌柜伸手将一杆大旗重重的插在被掀翻的木架上。 “还有青山军。”他扬手指着飘动的大旗说道。(。) 第四十九章 他们来守 青山军。笔?趣?阁。biquge。 城门前拖家带口推车牵马的民众看向这杆大旗。 青山军他们知道,他们亲眼见过那些官兵的威武,也听过他们北地杀敌的悍勇事迹,不止是在朝廷的宣告中,更多的是街头巷尾,那些乞丐那些北地流民们口中交口称赞流传。 金人听到了他们的名字,看到了他们的旗帜,会不战而逃。 这不是凭空吹嘘的,这是数次血战验证过的。 别说在北地民众心内,就是在北地官兵们心里,有青山军在,就意味着此战必胜。 如果青山军在,那这城还真的能守住呢。 民众们不由精神一振。 “可是,青山军不是回北地了吗?”有人大声的问道。 这让众人都回过神来。 对啊,青山军已经回北地了,就算是现在请他们回来,他们插上翅膀飞也来不了啊。 “并不是所有的青山军都回了北地。”柳掌柜说道。 不是所有?还有谁? 民众们怔怔,身后传来脚步声,与大家奔逃冲撞的嘈杂不同,这脚步声整齐划一,尽管人数不是很多,但听起来格外的震撼。 这种脚步声,他们当初在青山军进城的时候听过。 果然青山军在吗? 民众们向后看去带起激动和期盼。 在一片涌涌的人群中又来了一群人,也就二三十人,穿着打扮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且都是老弱妇幼,乍一看跟要逃出城的民众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并没有四散惶惶涌涌,而是排着整齐的队列,那整齐的脚步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什么意思? 青山军? 他们吗? 这些是青山军?是青山军的家眷吧? 民众们神情不由愕然。 开玩笑吗? “他们的确是青山军的家眷。”君小姐看着众人,视线最终落在宁炎等城门将官身上,“但说他们是青山军,不是开玩笑。” 当初青山成军奔赴北地,因为知道这一去不是打土匪马贼那么容易,所以只挑了精壮以及一部分妇人,大多数的老弱妇人尤其是孩童,都留在障青山,后来又随着萧娘子来到京城。 柳掌柜给他们购置了房产安置在京中一条胡同里,他们生活简单低调,原来在障青山种地打猎,现在到了京城,也没有生怯,在萧娘子的安排下,虽然他们并不缺钱粮,但也开始做些小营生,像其他城里的小民一样。 有的妇人们在家做各种吃食,孩童们提篮上街叫卖,上年纪的老人有的在街上帮人修补各种铁器,有的则去铁匠铺子做工,因为精湛的修补尤其是打造兵器的手艺很快站稳了脚,没有人因为他们年长病弱而嫌弃。 他们就这样融入京城,如果不是口音,很多人都会认为他们一直生活在京城。 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日子,此所谓大隐,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君小姐在障青山这些人身上亲眼看到了。 但他们过着升斗小民的日子,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种田的时候练兵,打铁铺子里也依旧练着,孩童们放牛割草练武艺,做着窥探暗哨,走街串巷酒楼茶馆里叫卖也奔跑腾挪未丢弃。 “他们不仅仅是家眷。”君小姐视线又看向列队站立在城门下的障青山一众人,“他们就是青山军。” 话虽然这样说,但...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们看着面前站立的老弱妇幼,神情复杂,但这身板,还有这点人,怎么可能抵得住精壮的金人兵马。 “我们还有兵器。”君小姐说道。 听到她这话,民众们没有什么反应,四周的将官兵丁们眼都亮了。 青山军为什么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他们的确作战英勇,别的军队一队人马被打死五个就能溃散,但他们就算只剩下三人,队列也不散,另外就是他们使用的炮车石弹,跟其他惯常用的扔过去砸死马砸破车石弹不同,他们的石弹扔过去能炸飞一片,还有那骇人的一只穿透十人,能射入厚厚城墙里的飞枪。 兵部自然也希望多多造出这些,但青山军说太危险,造石弹危险,使用石弹危险,一不小心反而自伤,其他的军队还是暂时不用的好,总之一直拒绝交出兵器配方。 没想到青山军还在城里留着这些兵器,那就真的有希望了。 “一座城门一辆行炮车。”君小姐说道。 这么多! 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将官们神采飞扬,突然觉得金人来袭也没什么可怕了。 有兵丁们也给民众比手画脚的讲了行炮车的厉害,听得民众们一惊一乍,有了兵器的辅助,大家再看这些老弱妇幼的青山军,就觉得顺眼多了。 城门前响起低低的议论,气氛比起先前要缓和了很多。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们人并不少。”君小姐接着说道。 民众们看向她,又看看这些将官兵丁。 五城兵马司如今在城中的兵丁大约有几百人吧,皇宫那边还有几百人的禁军。 “还有衙门里的差役。”君小姐说道。 那就算下来也不过千多人,跟城外即将到来的几万金人兵马不能比。 “不,我们人更多啊。”君小姐说道,视线看向面前的民众,“还有你们啊。” 我们? 民众们吓了一跳,齐齐的后退。 “你们有十几万人。”君小姐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这么多人,哪里需要怕他几万金兵。” 民众们苦笑。 “君小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怎么能跟金兵比。” “我们可不会打仗。” 他们乱乱的说道。 “我可以教你们。”君小姐说道,“我可以教你们打仗。” 她说着指着站在这里的青山军。 “你们知道真正的青山军一开始只有多少人吗?” “只有不到四十人,这四十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撑起一个令金人闻风丧胆的青山军。” “青山军之所以成军,就是因为所有到了青山军的人通过传帮带一个个的都变得英勇无比,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所以你们也可以,请加入我们,请和青山军一起迎击金人守住京城。” “我不是要你们上阵杀敌,我们也不需要上阵杀敌,我们有城池依靠,有高墙厚壁,我只需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帮忙传送兵器,救护伤员。” 做这些事啊,那倒是可以。 民众们你看我我看你。 “我需要的,京城需要,或者我们大家需要的,是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君小姐再次说道,“请大家相信我,我会带着青山军,带着所有的官兵守城,也请大家相助我,和我们一起守护这个京城,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城,也只有这个城池能守护我们,我们必须守住,我们必须自救。” 城门前一阵安静,忽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喊。 “娘的,干了。”有男人大声喊道,将手里的包袱砸在地上,“出去也是死,老子不想死,那就跟金人拼了。” 有了一个人带头,便有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现场的气氛变的热烈。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宁炎站出来。 “而且请大家放心,还有人来救我们,北地的官兵已经知道金人突袭的消息,他们正在拼命的追赶而来。”他沉声说道,“我们需要做的是,守住这京城几日,等到他们赶来,金人再多,进入京城附近的也多不过我们的兵马,这里,是我们大周,这里,遍地都是我们大周的人,我们大周的人,诛杀贼奴,人人可为。” 君小姐微微抬手。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青山军的老弱妇幼齐声喊起来。 这边的将官们也立刻举起手,身后的官兵们高举兵器。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他们高声喊道。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 诛杀贼奴,为了人人! 没错,人人可为,为了人人。 城门前的民众们纷纷大声的跟着喊起来,与先前的惶惶绝望不同,这一次则喧声气焰如火,从城门向城中蔓延,席卷了整个京城。(。) 第五十章 吾同在 京城的喧闹声穿透层层宫殿到了皇城内。笔?趣?阁。biquge。 一群妃嫔面色发白发出惊呼。 “是不是金人打进来了?” 这话让不少妃嫔哭起来。 坐在上首的太后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没有像她们一样哭泣。 “哭什么哭!”她喝道,看着这些妃子们,“金人要是打进来,你们都给我先自尽。” 妃子们的视线不由看向殿内。 殿内的几案上摆着匕首酒杯,一旁站着的瑟瑟发抖的内侍宫女手里捧着白绫。 看到这些妃子们哭的更厉害。 “我们不能像仁孝皇帝后宫那些妃嫔一样。”太后说道,想到仁孝皇帝后宫的妃嫔,她的脸更白了几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跟着先帝逃到这里立都以后,听到从金人那里传来消息,那些妃嫔在金人手里都如同娼妓一般。 当时她心里没有同情,只有嘲讽和厌恶,这些女人为什么不早点死,留着命被金人糟践,也丢光了大周的脸。 所以当初先帝要赎回仁孝皇帝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对,不仅仅是因为仁孝皇帝回来后,先帝皇位的尴尬问题,还有那些女人们,让那些女人们再踏入大周,她自己也蒙羞。 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她也有今天了。 金人也要打进来了,她的儿子跑了,扔下她和后宫的女人们跑了。 太后伸手抓紧了衣襟,只觉得窒息。 这个畜生。 “外边到底怎么样了?”她喝道。 有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娘娘,娘娘,宁炎宁大人号召城里的人都准备守城呢。”他欢喜的说道,“所有的百姓都一起守城打金人。” 百姓? 百姓们能干什么? 太后面色难看。 也好,由他们在前给金人填着挡着,说不定四周的援兵能在金人杀进皇宫赶到。 “所以。”内侍抬起头颤颤,“禁军也被调走了。” 太后蹭的站起来。 “禁军!”她喝道,“禁军为什么被调走?谁能调走禁军!调走了禁军,皇城怎么办?” 皇城怎么办? 要是京城守不住了,皇城又怎么守得住,事实上与其说禁军是被调走的,不如说禁军是自己走的,他们上前阻拦的时候,禁军们扔下这么一句话。 “是阁老们商议的。”内侍说道,又想到什么忙岔开话题,“如今六部所有的官吏都开始守城了,大家各有分工,大人们说请娘娘们放心,一定能守到援兵到来。” 如今皇帝跑了,对于这些朝官,她也没有多大的底气去呵斥反对,毕竟还指望他们守城呢。 太后咬牙坐下来,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起。 “他们最好,不要让哀家失望。”她说道。 说罢看着殿内停下哭的妃子们。 “你们别舍不得死,到时候,哀家会亲自看着你们上路,决不让你们丢了皇家的脸。”她喝道,看向内侍,“关殿门,谁也不许进出。” 说到这里脸上闪过狠决。 “一旦金人打进来,你们就防火,把我们烧死在这里面。” 此言一出,大殿里再次响起痛哭声。 相比于皇宫里女人们的哀痛,同样女人不比皇宫少的贤王府则显得安静的多。 “这个要带。”一个女人将一个珍珠冠放进箱子里。“这可是王爷花了大价钱给我买来的。” “我这些装不下。”另一边的女人似乎示威的跺脚说道,喊着小丫头,“去,再找个大箱子来。” “哎呦我的娘娘们。”一个内侍擦汗施礼,“那地窖里藏不住这么多东西,能藏人就不错了,你们这些东西带不进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娇嗔。 “娘娘们,咱们这是避难啊,金人要打进来了,命要紧啊。”内侍急道。 他说着看向一旁坐着的贤王。 “王爷,王爷,您快劝劝娘娘们吧。” 贤王似乎神游在外,被他连喊了几声才看向他。 “什么?”他问道。 王爷被吓傻了吗?内侍再次擦汗,这也可以理解,皇帝都吓跑了,对于这些皇家子弟来说,他们的祖父可是被金人捉走的死在金人手里的,这噩梦还没走远呢。 “王爷你不是让大家藏到地窖里去嘛,就别带珠宝了,吃喝带足就好了。”内侍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贤王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道。 啊?内侍愕然,什么不知道? “躲到地窖里,吃喝带足,就好了吗?”贤王看着他问道。 要不然呢?内侍愣愣,是担心地窖还是不安全? “那趁着还没打进来,咱们再往下挖一挖?”他问道。 贤王看着他笑了。 “往下挖一挖,躲一躲,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吗?”他带着几分自嘲说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内侍更一头雾水了。 还有什么办法? 贤王握紧了扶手,视线看到一旁,一个女人正将一副画展开,似乎在斟酌带还是不带。 “这可是先帝亲自给王爷画的。”女人嘀嘀咕咕。 是啊这是先帝给的,画的是一副将军图。 那时候他还小,听师傅讲了开封旧恨,气愤不已的让人打造了一副铠甲穿上,跑去跟先帝说自己要练武打仗,替皇祖父报仇,为大周雪耻。 念头闪过,贤王忽的鼻头一酸,莫名的想流眼泪。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肥大的在椅子上挤成一团的肉。 看看他这些年活成什么样了。 就为了活着,就为了活着,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说道。 内侍没听清。 “王爷您说什么?”他问道。 贤王看向他。 “我说,没意思。”他说道,一撑身子站起来,“这样活着没意思。” 这样活着没意思?那哪样活着有意思?内侍怔怔。 贤王一拍肚子。 “来人,拿本王的铠甲来。”他喝道。 话一出口大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贤王也停顿下。 “算了,本王也没有铠甲,想来也没有本王能穿上的铠甲。”他说道,再次一拍肚子,“拿本王的朝服来!” 殿内的人终于回过神了。 “王爷,您要做什么去?”大家问道。 贤王被肥肉挤的睁不开的眼迸发出亮光。 “本王,要去守城,杀金贼。”他一字一顿说道。 殿内安静一刻旋即喧闹起来。 “快来人啊,王爷吓疯了。” “快请大夫来!”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 ............. “呸呸,本王没有疯,更没有糊涂。” 好容易喝退混乱的人群,贤王喝道。 “本王不打算躲了,本王要与民同守城。” 他说着指向外边。 “百姓们都不怕,敢与城同在,本王身为大周的亲王,为什么要躲?有什么脸要躲?难道本王还不如黎民百姓吗?” 可是那是金人啊。 殿内的很多人并不看好这些百姓们,对于他们来说,这城根本就守不住。 不少女子开始嘤嘤嘤的哭起来。 但一个王府官却眼睛一亮。 “王爷,当真?”他问道。 贤王看向他。 “本王说了很多年假话了。”他说道,“现在皇帝跑了,本王想说一次真话。” 这话的意思让在场的人面色微变。 但那王府官的眼神更亮了。 贤王没有理会他。 “来人,召集王府所有护卫,与本王上城墙守城。”他说道,虽然胖乎乎的脸看起来很滑稽,但他的神态以及语气,再没有往日的嬉笑。 “是。” 一个护卫猛地应声。 随着这应声,整个王府都紧张起来,无数的护卫翻出许久不穿的甲衣,带上散落不齐的兵器,不止他们连一些内侍也跟着动作起来。 “咱们虽然没有卵子,但也是敢跟金人打一打的。”为首的内侍举着一根木棍喊道。 “王爷,王爷,我们也要去。”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也涌上来。 “王爷不怕,我们也不怕的!” 这让原本紧张肃穆的场面变的有些滑稽,贤王哈哈笑了,却没有呵斥这些女人们,而是左右揽住。 “本王就知道,本王的女人不会怂。”他说道,“本王是英雄,你们也是英雄。” 女人们都纷纷娇声笑起来。 难不成真要带着这群女人们去?那场面可有点滑稽了,在场的人不由冒汗。 这个贤王到底想怎么样啊?真不是吓疯了吗? “不过,本王是男人,本王在前,你们在后。”贤王说道,“等本王战死了,就看你们的了,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给本王报仇。” 说罢重重的在女人们的屁股上拧了把。 这让原本因为听到战死而要悲戚的女人们变成了娇嗔,气氛也更加欢悦。 在这莺声燕语的娇嗔中,贤王翻身上马,将手中的剑一挥。 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校场练兵,而对面是朱瓒那群瞧不起他的权贵子弟。 “随本王,杀!”他高声喝道。 那一次,他被朱瓒那群人揍成了猪头,这一次,他要把金人揍成猪头。 ......... .......... 王府门大开,贤王一马当先,身后护卫内侍们浩浩荡荡。 而王府的官员们则跟在最后,相比于贤王的意气风发,他们的神情不太好看。 “怎么也不劝劝?”一个官员低声说道,“这不是胡闹吗?” 而另一个官员则一笑。 “胡闹?不见得。”他说道,捻须眼中闪闪亮,“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先前的官员一愣,然后看向大街,街上有不少人走动,看到贤王出现,大家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但旋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惊喜崇敬。 声望。 官员立刻就明白了。 这么个时候,皇帝都跑了,贤王却挺身而出,那在民众朝官们声望可想而知。 贤王一向装傻充呆,此时突然这样做,莫非.... “我早就知道,贤王不是个废物。”那官员低声说道,“小时候就不一般,这么多年果然是韬光养晦...” 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火花。 身为王府官一辈子的命运也就定了,唯有王爷的命运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试问谁不想更进一步,要个更好的命运呢? 只是命数难改,机会渺茫,日常他们想都不敢想。 难道此时,机会来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行进的队伍忽的停下来。 “怎么了?王爷是又后悔了吗?”官员忙问道。 贤王勒马站住,神情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机会。”他忽的喃喃说道,然后调转了马头,向另一个方向催马而去。 这是要去哪里? 身后的护卫内侍们面面相觑,忙涌涌跟上。 这边发生的事,君小姐并不知道。 她稳住了民众,宁炎则稳住了官府,原本混乱的城中秩序渐渐恢复,但这只是第一步。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做好城防。 “战守,最要紧的是守御有方,最忌仓皇失措。”君小姐说道。 宁炎点点头,看着在场的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们。 “所以我们要做好分派,充分调动所有人,物尽其用。”他说道。 “青山军会分布到你们的兵丁中间,由他们领帅守阵。”君小姐说道,“具体的布防你们更清楚,就由你们安排。” 将官们齐声应是。 “然后现在就是将城中的精壮挑选出来,补充四城墙上的人手。”宁炎说道。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一口气,从城门上看下去。 “人心还是不够稳。” 君小姐也看过去,大街上的人群不似先前那么杂乱,且还有不少民众按照指派在搬运城防需要的土袋石头木柱,但他们还是不时的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什么,顾盼之间神情也始终几分不安。 “...我说,我想着心里还是不安啊。”一个年轻人对身边的几人低声说道,一面将手里抱着的石块放下。 “怎么不安了?君小姐宁大人不都在嘛。”有人说道。 那年轻人摇摇头。 “我不是对君小姐宁大人不信。”他说道,“我是觉得这些达官贵人都不出来,是不是让咱们当替死鬼呢。”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更添一阵不安。 “我说,大家还是机灵点吧,别头脑发热就真拼死拼活了....”便有人也忍不住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后边街上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来了。 “怎么了?”他们不由看去。 那边无数人涌涌,似乎争相看什么,还有喊声不断传来。 城门上的君小姐等人也发现了,在城门上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一队人马驶来,与官府以及一些官宦人家的护卫不同,这明显的是皇家护卫的打扮。 “是贤王来了。”有兵将急急跑来说道,神情欢喜,“贤王带人来守城了。” 贤王啊。 宁炎点点头,神情几分宽慰,而君小姐则更欢喜,又感慨,又自豪。 她就知道这个小叔叔不是个窝囊废,她就是知道,真正的楚家子弟不是贪生怕死的。 “我看看去。”她说道,急忙忙的下城墙,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街上喧哗更大。 “出来了出来了。”热闹的人声喊道。 君小姐停下脚看过去,见走到人群中的那辆马车停下来,有人也掀起车帘走出来,但并不是贤王那肥胖的身子,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身影闯入视线,君小姐一下子僵住了。 四周的民众也怔住了,喧闹声渐渐平息,这让走出马车的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你们,不要怕。” 清脆的童声回荡在街上,带着几分稚气。 “本王,与你们同在。” 日光下,马车上,一个身穿亲王花袍头戴金冠的孩童负手而立。 君小姐的眼泪瞬时模糊了双眼。 她的九褣,站到了阳光下了。 她的九褣,走到了人前了。 她的九褣,出来了。 (你们有么有发现最近字数特别特别特别多?其实已经相当于三更,(*^__^*)嘻嘻……求月票鼓励一下)(。) 第五十一章 愿与共存亡 这个人是谁? 本王? 不是说贤王来了吗? 贤王的儿子吗? 民众们看着这个孩童,他的年纪八九岁,不胖不瘦干干净净,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五官面容跟贤王并没有相似。笔《趣》阁.biquge. 其实贤王长什么样子大家也不知道,太胖了看不出来。 不过贤王的儿子可不能自称本王。 那这孩子是……. “是怀王?” 人群中忽的有年长老人问道。 这话让很多人愣了下,一时想不起怀王是谁,但旋即又都想起怀王是谁了。 想不起是因为日常很少提及,而日常很少提及则是因为怀王的身份,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每个人又都对他不陌生。 “是怀王!” “这就是怀王啊!” “真的是怀王吗?” 前太子大家还有印象,毕竟常常代替皇帝出面,民众们也见过,但这个前太孙几乎没人见过。 他出生的晚,年纪小很少被带到人前,没多久前太子又过世了,他则直接被关进了王府,再不出现在人前,且连名字都不被人提及。 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 长的挺好看的。 养的气度也雍容华贵。 人群一阵涌涌,暂时忘了敌兵临城下的危机恐惧,满是好奇的围观。 四周的护卫挡着人群,站在车上的九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攥了攥,显示这个孩子此时心里的紧张。 民众们没有见过他,他何尝不是没有见过人,见过这么多人。 小时候在皇宫,跟前只有太监宫女以及宫里的数人,再然后就到了怀王府,见得人就更少了。 他会很紧张很害怕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吧,毕竟他从来没有跟民众打过交道。 君小姐的手在身前攥紧,她应该过去替九褣说几句胡,帮着他来安抚民众。 但是她依旧站着没动,只是看着城门前街道马车上的九褣。 “是,我是怀王。”他说道,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吐字清晰洪亮。 虽然已经猜到,但真切听他承认,民众们还是扬起一阵喧闹涌涌,护卫们几乎有些挡不住。 九褣没有被吓的后退,他反而微微屈身咚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如同所有顽皮的多动的男孩子一样,他这个动作熟练,很显然经常这样做。 虎头虎脑的,就像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样,这让周围的民众多了几分亲近。 “本王听到金人打进来了,觉得很惭愧。”九褣站在车旁,看着四周的百姓,小脸上果然浮现几分愧疚,“让大家遭难了,是朝廷没做好。” 原本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好笑,但鉴于这个孩子的身份,民众们莫名的觉得委屈。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着他们,皇帝都跑了,终于有个人出来说声惭愧了,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他姓楚,他的父亲曾是太子,而他曾经是太孙。 他可是原本要当皇帝的人。 这也是有着真龙血脉的。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说惭愧说后悔都没有用,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守住京城,守住我们的家。”九褣接着说道,一面向民众走去。 护卫们迟疑一下让开路,看着他走过来民众们也分开让路。 “你们不要怕,他们来了,我们就跟他们打。”他一面走一面说道。 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金人多可怕吧。 “殿下,打不过呢…”一个民众忍不住抹泪说道。 “没有打,怎么知道打不过呢?”九褣看着他,虽然个头小,但却身形挺拔,看着比他高的人也没有丝毫仰视的姿态,“我们大周不好战,但是绝不怯战,与我为善的来了我们善待,与我们为恶的来了,我们必然要还击,就算打不过,也要打。” 他说着指向城门。 “你们不要怕,本王来守城门,城门若破,本王先死。” 他说着又点点头,小脸肃穆。 “死亦不退。” 他站定脚看着四周的民众。 “本王欲与京城同生死,不知尔等是否愿与本王共存亡?” 稚气孩童,不知生死,谈生死本是让人轻笑的事,但此时此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笑。 “愿与京城共存亡。” 有人反而跟着大声喊道。 这是贤王的安排的人吧?君小姐在人群中看去,但却看不到贤王的身影。 这是护卫兵丁差役官府的人吧?君小姐看去,怀王车架旁的护卫们没有人开口,她身前后的兵丁们都看着那边也没有人开口。 “愿与京城共存亡!” 更多的人喊起来,从九褣身边四周向更远处蔓延。 “愿与京城共存亡!” 声音又从远处传回来,又有涌涌的人马而来。 “哎那是翰林院的宋大人。” “三司使董大人也来了!” 无数官员不管是白发苍苍还是中年青壮,不管文武不管官职高低,皆穿着朝服戴着官帽,神情肃穆口中高喊着与京城共存亡带着家丁护卫奔来。 不止官员们,此时城中原本闭门关户的权贵富豪,都纷纷打开了大门,带着自己的家丁拎着木棍柴刀甚至铁钎锄头涌涌而来。 “愿与京城共存亡!” 一股股声浪从四面涌涌又向四面而去,转眼间似乎整个京城十几万军民都在同声呼喝。 宁炎站在城墙一直肃穆沉沉的面容此时终于动容。 “此臣此民,怎么能舍得舍弃呢?”他说道,手扶上厚重的城墙,眼中亮光闪闪,“有此臣此民,这一寸河一寸土怎么能丢!” ................... ................... 整个京城上下齐动,民众们也再无疑虑,防守的分派顺利进行,直到这时贤王也才走出来,他的护卫已经如同所有人一般,交给负责城防的将官一并指挥。 “行啊,你这小子。”他看着九褣,神情惊讶的说道,又要俯身。 无奈身子太胖弯不下来。 “谁教你的这些话?”他只得压低声音说道。 九褣看着他。 “这话还用教吗?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他反问道,似乎贤王问的问题多奇怪。 贤王一怔旋即哈哈笑了。 能把这种话当做理所当然的,可见是他一直被正统圣学教导之下潜移默化,以及天生的血脉秉性。 贤王看着九褣,神情几分感叹。 他适才走进了怀王府,坏王府已经没有锦衣卫,大门轻易就被打开了。 他已经认不得这个怀王,而怀王也对他很陌生,说起来他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但当他表明身份后,这个孩童对他周全的施礼,喊一声皇叔,没有疏离也没有刻意的亲近,自然而随意,就好像他们一直熟悉一般。 怪不得成国公在朝堂上说出一句怀王不错的评价。 这个孩子真的不错。 被人教养的不错,他自己本身也不错。 “金人打到京城来了,你可敢跟我去守城。”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当然敢,理所当然,本分之事。”九褣也只答了这一句话,没有惊慌没有询问。 他就跟着他走出了怀王府,在无数窥视的视线里穿过街道,来到城门,站到了民众面前,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对民众发出了请求。 一切都那么的干脆利索。 贤王看着九褣,神情又几分怅然。 他想到了太子哥哥,看起来温文尔雅,又体弱多病,但偏偏骨子里热血激扬。 那时候他穿着铠甲宣称要去打仗,被好几个大臣以及师傅都斥为重武好战,只有太子哥哥含笑夸赞他,还特意打造了一副铠甲送给他,也是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说好话,把父皇说的高兴了,还特意给他画了一幅将军画。 太子哥哥死了,他的血脉他的精神不能囚禁在一座宅院里,自生自灭无声无息腐烂消失在世间。 “我今天做了两个决定。”他忽的说道,声音变的轻柔,“我觉得这是我这这辈子最好最正确的决定。” 九褣有些不解,贤王已经站直身子,拍了拍肚子。 “你说得对,人人皆知人人当为。”他说道,握着手里的长刀,满面红光,“本王与怀王,一人分守一个城门。”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怀王看着他离开,似乎有些不舍。 “害怕吗?” 君小姐的声音在后响起。 怀王转身,看到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君小姐走过来,他的脸上浮现欢喜。 “不害怕。”他摇摇头,又带着孩童的羞怯不安,“本王只是没有做过这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没问问皇叔。” 这羞涩不安在她面前展露,表明的信任和依赖。 君小姐伸手抚上他的脸。 这突然的动作让九褣微微一僵,身为一个亲王,没有人能随意碰触他的身体,除了他的亲长。 他的亲长都不在身边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 而这位君小姐做起来又是那般的随意自然,就好像是习惯的事。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含笑柔声说道,“你只要站出来就足够了,余下的事,我来做,我们来做。” ....... ........ (今日一更)(。) 第五十二章 坚守即为援 春日的旷野上一片荒凉,土石裸露没有半点绿意,如同春雷滚过地面震动,无数马蹄踏过,土石再次被扬起。笔|趣|阁。biquge。 看着黑压压的周兵压来,前方的金兵阵营一阵骚动。 “大人,大人,儿郎们顶不住了啊。” 无数的将官前来劝说。 “不能退!”金将愤怒的喊道,“两翼还能战。” 他的双眼已然通红,看着前方乌云般的周兵,尤其是营中那夺目耀眼的朱字大旗,恨的咬牙切齿。 这该死的朱山,卑劣无耻,诱他至此,以万数兵马静待,他们追骑散乱又人马疲惫,连整队的时间都没有。 周兵如狂风一般两翼包抄几次三番将他的人马冲垮打散。 眼看着又一次周兵从两翼冲来,自己的人马已经无心应战了。 但是现在不能退,一退则溃千里,迎上去血战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等到后方援军到来。 周兵已经冲了进来,嘶杀声震天。 不知道几番冲杀,很多将官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马变的稀稀拉拉,四周散步者死尸,远处还有奔散的马匹。 而在前方那些冲杀归去的周兵快速的奔入周军军阵两翼或是后方,整个军阵严整无比,似乎半点没有波动,带着森寒威压注视这这边的金兵。 战鼓缓缓而起,周兵军阵缓缓而动,如同一把扇子张开,扇骨如铁剑。 就说了成国公不可战胜。 金人打不过,周人竟然也没有把他弄死。 不仅没有弄死,他反而还重新执掌了北地兵权,调动兵马来围堵他们。 这个家伙,不是人,是不死的魔鬼。 念头闪过,不知道哪个金将先掉头向后逃去,旋即整个金军阵都开始奔逃,一溃千里。 而好容易逃出身后周兵追击到了盘踞城堡前的金兵却发现这里依旧没有生路。 整个城堡已经被周兵围起来。 看到他们,军阵两翼兵马如蒲扇而出,已经没有战心的零散的金兵很快就被斩杀。 这些人马这些事成国公都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前方的城池。 “攻城。”他说道。 伴着这一声令下,无数的石弹带着啸声如雨般砸向城墙。 喊声痛呼声城墙劈裂声不断的响起,一轮石弹过后战鼓齐响,在盾车的掩护下一队队兵丁扛着长梯向城墙奔去。 护城河的河水已经被引走,盾车到达时自有兵丁将木板搭在河沟上,让扛着长梯的兵丁快速的通过,城墙上从石弹攻击中幸存恢复秩序的金兵射来箭簇,不断的有兵丁倒下,但随着长梯的搭起,源源不断的兵丁向城墙上攀爬,在远处看去就像一条条藤蔓将城墙覆盖,令人炫目又令人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成国公回头看清河伯。 是替金人心惊胆战吗? 这个城池攻破不成问题了。 清河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越发的青白,头发面容比被围困时还要苍老。 “我在想,京城的城墙比这里高厚多少。”他说道。 但就算城墙比这里高厚,守卫京城城墙的人可比不上这里。 他的视线遥遥看去,虽然看不清那城墙上的金兵,但凶悍的气势依旧扑面。 虽然现在这些凶悍的金兵正在成为他的人马手下的猎物,但想到在京城,这些金兵将肆虐,他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难道真不用再多派兵马去援助吗?”他拔高声音说道。 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成国公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我们此时在这里阻拦金兵,阻止金人大军南下,就已经是最大的援助了。”他说道,“北地有十万金军要突破我们的围堵,金国境内还在集结更多的兵马,如果拦不住,你觉得我们就算派去再多人马南下,又有什么用?” 清河伯的面色黯然一刻。 “这次金人是势在必得举全国之力要一击了。”他说道。 这样说来他们是腹背受敌了,这次还能拦得住吗? 不过这句话只在心里闪过,心里闪过就已经让他觉得羞恼了,似乎从北成国公援助解救那一刻,他就低他一等了。 成国公转过头看他一眼。 “不用担心。”他说道,“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清河伯不解的看着他。 “金人之所以这次能如此的来势汹汹,是先引诱陛下议和,再挑起我们周人内部纷乱,才趁机南下。”成国公说道,“那我们自然也可以这样做。” 所谓的纷乱是指他代替他掌管北地吗?这朱山说话总是听起来很是不顺耳,清河伯脸色难看几分,所以说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朱山呆在一起。 “怎么做?”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成国公看向北方,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但旋即恢复了刚毅。 ………….. …………. “世子,这事不太好办啊。”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日光明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带着春日的气息。 但从斜坡上看去,触目所及也就是光秃秃的一片,连几棵枯树都看不到。 “为了防止行刺,金人连都城附近的树木都砍光了。” 山坡后一个男人低声说道,头上顶着的枯草帽子随之摇晃,如同风吹过。 另一片草丛晃动,是一个人抬起头来,浓密的胡子上也裹着一圈枯草,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正是朱瓒。 朱瓒呸了声,将嘴里叼着的一颗枯草吐出来。 “不好办的多了,我们不也来到这金人国都了。”他说道。 男人回头看了眼山坡下,沟壑里乍一看一片黄土,仔细看能到其中略有起伏,那是披着黄土布的人隐匿其间。 走到这里,他们的人已经折损了一半了。 那还只是越过金兵最薄弱的防备处,现在可是在金国的都城,他们的目标是金国的皇帝。 “金国的皇帝并不是只躲在宫中,为了动员更多的兵将,他常常出来与各部来往。”朱瓒说道,靠在斜坡上,带着几分闲适,眯着眼看半空中的太阳,就如同在享受日晒。 话音落,就感觉到地面震动,二人同时身形一顿,小心的贴近斜坡慢慢的向外看去。 远远的城池里,一队队人马涌出,密密麻麻清一色的鲜红铠甲白帽盔,令人望之发麻。 比起一路上所熟悉的金兵,虽然看不清这些人马的形容,但气势绝然不同。 “这是金国皇帝的哨营,挑选的是各部的精英悍勇,虽然只有六七百人,但极其厉害。”男人低声说道。 朱瓒看他一眼,忽的笑了。 “怕了?”他说道,“砍了七八年的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害怕。” 男人苦笑一下。 “以前砍的柴都是普通的,第一次来砍这种柴,难免有些紧张。”他说道,又看着朱瓒,“大哥看起来也有些害怕呢。” 朱瓒笑了笑,没有掩饰眼中惧意。 “我怕的倒不是我死。”朱瓒说道,伸手摸向身后,“死就死了,我只是怕….”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而是向南边看了眼。 怕她死吗? 不应该,她,也不是怕死的人。 “怕时间不够。”朱瓒换了一句话说道,从腰里拔出短刀,视线坚定的看向前方的人马,已经隐隐能看到其内的黄龙大伞,“我们要快啊,要不然会死很多很多人。” ……………. …………… 一阵春风吹过,没有拂柳而是带来了急促尖利的梆子声。 紧接着便是鼓响,急促而有力,令人心惊胆战呼吸凝滞。 这是金人来了的警示。 这些日子民众们已经被熟悉各种鼓号角棒子的含义。 那这一次又是模拟训练警示吗? 在城外正举着各种工具挖壕沟的民众们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远处升起的狼烟。 “快回城!” 城墙上也传来急促的喊声。 这次是真的!金人真的来了! 原本秩序井然劳作的民众顿时陷入混乱,扔下手里的农具向城中飞奔。 城门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仓皇的关闭,而是等最后一个人跑进去才关上。 站在城墙的兵士们已经看到远处出现的兵马,密密麻麻如同一道线从天边滚滚而来。 终于来了,来的好快。 大家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本寄希望与京东路以及京郊大营的兵马能拦住金兵,但现在看来,他们失败了。 那些兵马大军都失败了,他们这些多数不是兵马的人能守住京城吗? 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屏住的呼吸,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 ........... (今日还是一更)(。) 第五十三章 兵临城下 杂乱的脚步声在街上响起。笔?趣?阁.biquge. “还有棉被吗?” “谁家还有棉被。” 听到门外传来的喊声,在院子握着一把扫帚在小木凳上正襟危坐的小女孩立刻转身。 “娘,娘,收被子了。”她喊道。 屋子里便有妇人抱着被褥跑出来,小女孩打开了门,巷子里已经有很多人抱着被子向街上跑,大街上有一辆辆木板车,上面已经堆放了不少的被褥。 这些被褥有新有旧各式各样不等,很快就堆起厚厚一摞,看着堆满了拉车的人立刻向城墙处奔去。 相比于大街上的安静,城墙附近人头攒动,被褥车一到达,便有等候的人卸下背起向城墙蹬蹬而上。 一条条棉被被披挂在城墙上,远远看去整个四面的城墙都被子覆盖,随着棉被铺盖悬挂,早已经等候的妇人们将桶里的水倾倒。 一趟趟的民丁依次序如此往来,在他们身边还有背着石头抬着滚木不断上下的民众,上上下下喊着号子嘈杂,但又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忽的尖啸从外传来,众人只觉得头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是石弹打在城墙上的声音,因为有打湿的被褥的遮护,能减少对城墙的损伤,但却挡不住石头越过城墙滚落。 “趴下趴下。” “靠墙靠墙。” 惊慌的喊声乱乱的响起,饶是如此还是有人被石头砸到,响起凄厉的惨叫,城门下一片惊慌,但还是有人跑过来将受伤的人抬起向内里的街上跑去。 临街的房屋都空出来,冯老大夫等人守在这里,指挥着将受伤的人抬进去开始救治。 石头已经不再滚落,城门下的伤者也都被安置,但地上散落的石头,血迹还是让人心情沉重。 “金人的石弹已经能投进来了,那些壕沟已经被填平了吗?” 靠着城墙的民众低声议论。 “从来都没指望壕沟能挡住金兵。” 站在城墙上的将官们此时神情肃穆的看着城外,视线所及一辆辆投石车正缓缓的在盾车的掩护下向这边逼近。 “对于金人来说,填沟的速度已经够慢了。”一个将官说道,“似乎他们并不急着攻城。” 逼近的城门的金兵队列严整,铠甲鲜明,但人数并不多,他们的神情也并不凶恶,反而带着几分戏谑。 “京城的城池的确高厚不同他处。” 站在军阵正中一杆大旗下的郁迟海捻须说道,看向前方的城池,神情闲适。 “上次我来的时候,仔细的看过。” 他说着向前踱了几步。 “万里连云际,俯瞰如北斗,精妙筑辉煌,屯兵暗道藏。” 真是好诗。 但四周并没有赞叹声,郁迟海回头看了眼,这些形容粗陋的金将军们此时要么满眼贪婪的看着前方的城池,想着其内的珍宝美人,要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只是不解为什么还不进攻。 蛮夷无趣。 郁迟海有些意兴阑珊。 “这城池再高厚,咱们的勇士们也必然能攻克。”一个金将跃跃欲试的说道,“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城池哪一个都比北地的坚固,但又如何。” “那些兵将不堪一击。”另一个金将叉腰大笑。 郁迟海含笑看着前方。 “是啊,所以这么坚厚的城池可以忽略不计。”他说道,“我们要攻开的不是城门,而是里面人的心。” 他说着再次上前一步。 “击碎他们的勇气,摧毁他们的精气神,打烂他们的膝盖,让他们在我们面前俯首称臣。” 这话比适才那乱七八糟的诗啊词啊令人愉悦多了,身边的金将们捧腹狂笑起来。 “不过。”郁迟海又微微皱眉,“这京城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身边的将官们问道。 郁迟海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壕沟以及更远处坑坑洼洼的地面,这很明显是新挖出来的,原先的京城城门外可是修缮的平整的很。 能在短短时日挖出这般多的和深的壕沟,可见必然动用了很大的人力。 壕沟拒马是守城必备的,能如此做必然是知道了金兵来临,但在知道金兵来临还能组织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来做这件事,可见城中的民众尚未惊慌溃散。 而且适才经过的京城附近的村镇,也都人去宅空,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四散慌乱奔逃的百姓。 “看来京城这边的民众,比起先前要沉稳的多。”郁迟海含笑说道,带着几分赞叹,“不愧是天子脚下之民。” 说罢眼中的笑意变得冷冽,抬手摆了摆。 “上人盾。” ………… ………… “咱们也可以投石。” 城墙上透过垛口看着城门外金兵的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不行,再近些,要不然投石也浪费。”另一个将官说道. 投石主要用于攻城,还击的话则是针对盾车,而此时金兵的盾车上也层层保护,要想一击得中,需要它们再靠近些。 二人说这话,神情虽然紧张但并没有多害怕,大概是因为眼角余光可以看到的摆在正中的那架青山军的行炮车。 这可是比投石更厉害的武器,当然青山军说了,现在不用,等到金兵大军逼近城下才用,到时候一投出去,能杀死一片,也才最物尽其用最有威慑。 目前远的用石弹再然后近前用弓弩就足够了。 将官们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等待着再近些以及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缓慢的盾车到来就发出投石的号令,但忽的行进的盾车停下来,后边的金军一阵骚动,然后赶出一群人来。 看到这些人,城墙上的将官不由瞪大眼面色铁青。 这是一群周人百姓,有老有少男女不等,一个个神情狼狈在金兵鞭子的抽打下哭喊着。 “里面的人听着,快些打开城门。” 十几个金兵疾驰近前,用周语大声的喝道。 “开了城门,可保性命无忧。”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喝道,然后纵马回转绕着被赶着的周民。 这些金兵已经到了弓弩可射中的范围,但城墙上并没有号令射击,所有人都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些被赶着越来越近的百姓。 在这些百姓身后,盾车以及攻城的金兵再次移动。 “大人。”有副将忍不住低声喊道。 这时候又能怎么样?下令投石射击吗?那样就很明显首先伤到是这些周民。 “这该死的无耻的金人。”有将官狠狠的捶了下城墙。 但如果不投石,那些金兵的盾车攻城的长梯就要到了城门下了。 十几个金兵再次骑马奔到更近前,还故意用弓弩向城墙上射来,满满的挑衅。 这时候如果站起来用弓弩绝对能射死几个金兵。 有兵丁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没有号令不得乱动。”身后传来木然的声音。 那兵丁立刻僵住了,半点不敢再动,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站着的一个老妇。 老妇看了他一刻,沿着城墙继续向前巡视,对城门下传来的哭喊叫骂充耳不闻。 周民被驱赶的越来越近,盾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的缓慢但也越来越近。 “投。” 忽的城墙上传来一声号令。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投石兵立刻将石弹投了出去。 一时间石头如雨飞向城门下。 城门下响起了盾车碎裂以及金兵的惨叫叫骂声,夹杂着周民惊恐的哭喊。 站在远处的金将看到这一幕神情亦是大怒。 没想到周人竟然如此,看到自己的民众被驱赶鞭打没有愤怒的立刻站起来,反而还能静待时机,丝毫不管周民而进行攻击。 他的脸色铁青,下令前进盾车金兵退回,一面狠狠的摆手。 伴着这一摆手,因为石弹攻击而四散的金人骑兵顿时重新聚拢,围住哭喊的周民刀砍枪刺。 听着外边民众的哭喊惨叫,城墙上所有人都面色铁青,兵丁们尚且自制,那些民夫们难以抑制的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也并没有一个人跳起来,连高声的斥骂都没有。 这是因为先前青山军已经再三重申,作战时,不得回头,不得擅动,不得见敌喧哗,否则军法处置。 且此时也有几个老弱妇孺在城墙上巡视盯着他们。 城外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归于平静。 可想而知那些民众已经被杀死了。 城墙上依旧鸦雀无声半点骚动也无,这种无声的回应让城外的金兵更恼怒。 “你们不投降,待城破后,就是这般下场。” 城外传来金兵的叫骂声。 城墙上的人并非真的没有反应,他们愤怒又怅然,还有更多的民夫则想到了如果当初跑出京城,那此时城门下被屠杀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金人多残暴,战事多血腥无情,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听酒楼茶肆里只言片语的宣讲,也不是闲闲看流民逃难哀苦,而是自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就在这时,一声鼓响。 对于鼓声锣声代表的含义,兵丁民夫都已经熟悉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起来。 兵丁们掀开身上的遮盖对着城门下的金兵弓弩齐射,民夫们一个个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滚向投石车。 一时间城门外惨叫声一片。 还在城门下的金人骑兵纷纷落马,退后但还在石弹投射范围的盾车也被砸烂,原本逼近的金兵队列开始急速的后退。 站在远处观望到这一切的郁迟海神情沉沉,而此时去其他城门处攻击的金兵也传来这般的对战情况描述。 “不是说这京城中没有多少官兵吗?且都是守城门的充门面没杀过人的兵丁和差役而已。”他说道,微微皱眉,“怎么会有如此森严的备战,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战军。”(。) 第五十四章 死战即是胜算 金兵的退去,纵然有巡纪的盯着,城墙上还是响起了欢呼声。笔?趣?阁。biquge。 不少官员们来对官兵和民夫们表达赞扬和鼓励。 城墙上变的有些嘈杂,很快青山军的妇孺来制止,官员们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含笑离开了。 又有妇人们抬着饭菜上城墙,这是城中富商们为大家准备的,大锅的肉,原本也有大碗的酒,因为现在战时不能没有送来。 城墙上气氛热烈,城中则有一群说书先生在给民众宣讲适才城外发生的事,金兵的残暴以及民众的惨死,让城中的百姓听得面色发白。 “所以金人残暴,我们一定要守住城池,要不然就是城外民众的下场。” 这让民众们再次坚定了信心。 城中上下一心,紧张悲愤但又充满了斗志。 “害怕吗?” 君小姐和怀王一直在城墙上的一处营帐内,在金人石弹投过来的时候也没有退避,正如怀王自己所说,他会坚守在城门,死而不退。 听到君小姐这样问,怀王摇摇头。 “不怕。”他小脸发白的说道,又停顿一刻,“只是眼看着百姓被残杀而难过。” 君小姐向前走了几步,更清晰的看向城外,城门外一片狼藉,金兵的尸首一多半被对方的人带走,余下的多数是大周百姓的尸首,日光下格外的惨烈。 “所以你要记得,这些人是残杀我们大周百姓的人,跟他们绝不能低头。”她说道。 怀王重重的点头,虽然很害怕但也走过来认真的看着城门外。 “本王记住了,本王会永远记着。”他说道。 宁炎带着几个内侍走来。 “殿下吃饭吧。”他和煦的说道。 怀王对宁炎略一点头,转身进去了。 宁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君小姐身前。 “人心总算是稳着,君小姐居功甚伟。”他说道。 君小姐苦笑一下。 她这次能稳住人心,是靠着许久以来积攒下的声望,当神医,治痘疮,推广痘苗,领兵北地救护。 然而她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此时用的。 “这种功,我可不想居。”她说道。 宁炎笑了笑。 “云钊跟着陛下呢。”他停顿一刻说道,说完了又有些后悔,此时此刻他说这个做什么呢? 而且他说跟着,没有说逃跑。 人人都知道皇帝跑了,那跟着陛下的自然也是跑了。 “有他跟着皇帝,是好事。”君小姐说道。 她说这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比当初自己听到消息时说的还要干脆利索。 宁炎微微怔了怔,她对云钊倒是信任的很,而云钊对她何尝也不是如此。 如果当初... 宁炎默然一刻。 “当初我父亲是言而无信了。”他说道。 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君小姐反而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宁老太爷和君老太爷的旧事。 “人这一辈子难免有冲动的时候,也难免做错事。”君小姐说道,“有宁大人这一句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宁炎笑了笑,子不言父之过,不好再多说。 “君小姐在北地跟金人打过交道。”他看向城外,远远可见那些金人,似乎在那边扎了营帐,“你觉得胜算几何?” 他的话音落就感觉君小姐看向他。 他也转过头看过来,看到君小姐神情古怪。 “胜算?”君小姐说道,“大人,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 宁炎神情微微愕然。 他当然金兵凶猛,此次守城很艰难,但一来众志成城,二来城墙坚固高厚,三还有青山军的神兵利器,怎么也有一丝希望吧?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直接说没有。 “有一件事我没有说。”君小姐看着他,“行炮车是有四架,但只有两个石弹。” 两个! 宁炎愕然旋即黯然。 两个既杀不死多有的金兵,也无法震慑他们退兵,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能想的期盼的,不是胜算,而是坚持多久。”君小姐说道,看向远方,“如果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也就算是胜了。” 她说到这里看向宁炎。 “宁大人,这件事保密啊。” 宁炎苦笑一下,这件事他当然会保密,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腿还忍不住一软,如果让民众知道,不用金兵来攻城,京城立刻就溃散了。 “守城就是死战。”君小姐说道,“唯有向死才能拼的一线生机。” 所以哪怕是骗也要稳住民心,这样还能有一战,还能拼的一线生机。 宁炎点点头。 “如今金人已经兵临城下,除了守城没有别的选择,好在我们京城城高厚重,不容易攻破,城中米粮饮水充足,如今城中上下一心,人人皆兵,十几万军民守城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君小姐亦是含笑点点头。 “是啊,只要守到援军来了就行了。”她说道。 是啊,如果真能坚守,且真有援军来。 宁炎看向城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旋即又毅然。 就算...也不过一死而已。 ............ ........... “备车备车。”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家的宅院里传来宁大夫人的哭声。 这哭声很快便隐没,隔壁听到动静的人也轻叹口气,将大门关好。 虽然金兵没有打到阳城来,但阳城乃至整个山西都处于戒备紧张中,所有的城池紧闭,家宅牢锁。 没有人敢往外跑,除了外边有牵挂的人,比如宁家的宁大夫人。 “云钊还在京城啊,这可怎么办。”宁大夫人已经被仆妇搀扶回屋子里,她坐在床上哭的喘不上气。 皇帝出逃的事随着京城城门的关闭而被关在京城内,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京城的官员已经禁止传播此消息。 所以京城以外的人并不知道皇帝离开了京城,所以宁家的人也不知道宁云钊已经不在京城。 “能怎么办?你去了又能怎么办?”宁大老爷气恼的喝道。 “我去了能跟他死一起。”宁大夫人哭道。 除了死,又能怎么办,宁大老爷颓然坐在椅子上。 “这世道啊,这世道啊。”他喃喃说道,眼泪也默默的流下来。 ............ ........... 阳城亦是城门紧闭,街道上虽然还有人走动,但也丝毫没有往日的繁华热闹。 方家大宅已经一分为三,原本连通的门道也都被封上,所以方云绣过来时走的是正门。 “少爷在吗?” 方云绣进门就先问道。 下人还没回答,方玉绣的声音在内响起。 “你找小弟有事?”她问道。 看到她也在,方云绣稍微松口气,疾步走进去。 “祖母母亲还好吧?”她问道。 方玉绣携了她的手进去。 “很好啊,刚赢了我一百两银子呢。”她说道。 赢?那她们是在打牌? 方云绣愣了下,向内里看去果然见摆着牌桌,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元氏正坐在一起说笑什么,手里都还拿着牌。 “大姐儿也来了,快来凑个场。”元氏还招呼道。 “你们怎么还打牌啊。”方云绣苦笑说道,“京城的事...” “京城的事又如何?”方老太太淡然说道,“拼死守城罢。” 倒也是,方云绣默然一刻。 “小弟呢?”她问道,方承宇最是在意君小姐,君小姐此时在京城,那他不会也向京城去了吧。 “大姐你找我?” 方承宇的声音从外传来,人也随之掀起帘子进来,过了年又长高了,依旧是未语先笑神情。 “大姐以为你去京城了。”方玉绣说道,“毕竟君蓁蓁被困京城呢。” 方承宇笑了笑,不见一丝忧色。 “祖母说了,城在守城,城破,也不过一死而已。”他说道,“没什么。” 死了,也没什么啊。 方云绣默然。 是啊,人终有一死,死的其所便也没什么。 ........... ............ 京东路上所有城池紧闭。 城池上守兵紧张的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人马。 “又有一批金人。”哨兵颤声说道。 “嘘别出声。”旁边的人忙低声说道。 似乎这样那些金兵就不会发现这边有城池一般。 已经被吓破胆子了。 “不是吓破胆子,而是咱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另一个兵丁低声说道,带着几分羞惭。 城头上一阵沉默。 “金兵过去了。”忽的一人低声说道。 众人不由松口气忙看去,但旋即又神情黯然。 “又是去京城方向了。”一个兵丁喃喃说道,“京城不知道怎么样了。” “又能怎么样,京城那边并没有多少兵马。”另一个兵丁低头说道,“而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金兵还在不断的增援.....” 众人的视线不由看向京城方向。 只怕京城已经陷落了。 ........ ......... (明天这个情节就结束了)(。) 第五十五章 皆无退路 一声尖利的号角从空中传来,号角声越来越密令人心悸。笔~趣~阁.biquge. 这是不同于周人的鼓号,站在城墙上的兵丁看去,见从远处的金营中驶出一辆辆车子,其后是涌涌金兵。 壕沟早已经填平,坑坑洼洼的地面也不能减缓这些车子的速度。 此时的这些车子不同于先前的盾车,其上除了护甲遮盖,还安置着长梯。 比起先前被金兵扛着的梯子,这是更厉害的攻城利器。 城墙上战鼓也擂响,一队队民夫的拎着木桶冲上城墙。 他们站在外墙边,不用低头也能看到涌来的密密麻麻的金兵,听到凶悍的叫嚣冲杀声。 或许是看得多了麻木了,不像先前那般惊慌失色。 金兵已经涌到了城墙下,但城墙上并没有弓弩齐发,一来是攻城车上护卫严密,很多金兵躲在其后其下,弓弩杀伤力不足,二来是,没有那么多弩箭了。 攻城车靠近了城墙,咚咚的声音似乎震动了整座城墙。 城墙上的人们依旧没有恐慌混乱。 “倒!” 直到一声令下。 民夫们将木桶倾倒,各种油沿着城墙被泼下,随之其后的是另一群民夫将火把点燃扔了下去。 城墙下腾起火光伴着金兵的惨叫。 “滚石!” 另一边的静待的民夫们将面前的圆木石头纷纷推下。 城门外陷入一片混乱,鬼哭狼嚎。 倒完油的民夫们没有欣赏金兵的狼狈,他们已经急匆匆沿着城墙而下,而另一批拎着木桶的民夫正在奔上,两队擦身而过。 城墙下无数人在奔走,大桶的油被推出来,一队队的民夫列队等候。 拎油,上城墙,奔下,再拎油,上城墙,如此往返循环。 城墙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众人却没有像前几次听到那样开怀大笑。 虽然不懂打仗,但如今却依靠着滚木热油在击退金兵,民众们的心里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妙了。 为什么不用青山军那个厉害的石弹呢? 石弹已经用过一次,不仅让民众们大开眼界,还吓的金人两天没敢来攻城,且退营二十里。 但这几次金人再次来攻城,却没有再用石弹。 “石弹适用远距离,金人到了城下了,所以投石弹没用。”一个民众低声说道,这是官兵给出的解释。 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哪里不对。 一天两天,金人的进攻越来越猛烈,石弹却始终没有再用。 “该不会像弩箭一般,不够用了吧?”另一个民众喃喃说道。 这句话出口,四周听到的人在这阳春三月里只觉得如同堕入冰窖,遍体生寒。 在城外看着因为火油滚木而不得不退回的金兵,一众将官们神情很是恼火。 “原本以为三四天就能攻下的城池,竟然十几天了还没拿下。”一个金将怒声说道。 “一个只有不到千人兵丁的城池,竟然要逼得我们几万大军做围城之战吗?”另一个金将皱眉说道。 京城里米粮饮水不缺,如果围城的话一年半载都能扛下来。 京城的民众能抗,他们可不能抗,这里毕竟是中原腹地,能攻到这里凭借的就是快速,如果战事拖延时间久,南北的援军到来,他们就没有胜算了。 “原本想这京城的民众沉溺富贵已久,没有胆气,没想到竟然没有一击而溃。”有金将神情沉沉感叹,“坚持这么久,人心还没有动荡,看来士气是稳了。” 这话让其他的金将更为焦躁,一时间吵吵闹闹,一直沉默不语的郁迟海却突然大笑起来。 “果然如我所料。”他说道。 如他所料什么?攻不下京城吗? “郁大人,如果这次攻不下京城,大皇帝可不会饶了咱们的。”一个金将不咸不淡的说道。 确切说不会饶了他郁迟海的。 都是因为听了他的游说,皇帝才举全国之力,以无数勇士血肉铺填跟周人一战,战胜之后从周人这里获取无数财富,壮大金国势,但如果此战失败,他们大金必然耗费一空,国力大损。 这些看起来凶恶实则胆怯的夷狄,郁迟海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羞恼,神情淡然。 “他们没有这种石弹。城里也没有青山军。”他说道,伸手指着城池。 在场的将官们愣了下。 因为那种石弹他们差点放弃攻城而逃,是郁迟海坚持要再试试,现在看来试了这两次,还真的没有石弹再打来。 郁迟海上前一步,神情冷笑。 “原来只是虚张声势。”他说道,“这士气也不过是靠着石弹鼓动起来的,勇士们,不要被他们骗了。” 原来是被骗了吗? 金将们纷纷怒骂南人果然奸诈。 “外无援军,内无守力,我看他们的士气还能多久。”郁迟海冷笑说道,“勇士们,从现在起轮番攻城,日夜不停,让我们成为这些周人的永远醒不了的噩梦吧。” ………. ……… 伴着尖利的呼啸,从城下飞来的利箭带着油火落在城墙上,随后如雨般的火箭紧跟着而来,纵然是铺设打湿的被褥,城墙上也腾起了一片片火光。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片哀嚎,很多青壮民丁来不及躲避被箭雨射伤,城墙上混乱成一团。 但这还不是更可怕的,从外墙上俯瞰,城墙上云梯一架架的搭着,密密麻麻的金兵正攀爬而上。 而在一处,一个兵丁看着一只手扒住了城墙,然后冒出一个人头,盔甲尖尖,形容凶恶,与周人大为不同。 金兵! 金兵! 原来金人长这样。 那兵丁脑子里莫名的闪过这个念头,整个人似乎已经放空了,握着兵器陷入呆滞。 耳边的惨叫惊醒他,然后看到两个兵丁推着拒马撞上了那刚爬上来的金兵。 尖刺穿透了金兵,两个兵丁再一用力,将人带这拒马一起推了下去。 这让其后的一串金兵从长梯上跌落。 “杀。” 伴着苍老的喝声。 五个兵丁神情发白的握紧长枪,冲接连冒出来的金兵刺去。 他们似乎忘记了害怕,只是机械的挥动着长枪。 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声,这厮杀并不太久,很快爬上来的金兵被杀光,而再次组织起来涌来的青壮民丁将火油拒马推下,云梯断裂,金兵跌落,城墙下火光石头滚木不断。 又击退了一波攻击,但城墙上下没有丝毫的喜悦,到处都是死尸和鲜血,火还在汹汹的燃烧,悲戚沉重的氛围更浓。 城墙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民众挤在临街房屋屋檐下,好躲避金人弓弩的攻击,此时伤兵伤民被从城墙上抬下来,其状残怖。 “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停了…”有人喃喃说道,“我们连弓箭都没有了,接下来只能靠人肉搏了。” “这次金兵已经爬上城墙了,下一次会有更多。”有人也低声说道。 已经没有人在期盼石弹了。 “当官的都是骗人的。”一个民众忽的说道,带着愤怒抬起头。 城墙上一个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小小孩童,他站在城门正中,如同身边的旗杆一样挺立。 民众愤怒的眼神散去。 就算已经如此险恶的境遇,怀王依旧守在城墙上。 “当时跑出去也是死,现在守在这里,还多活些时日呢。”一个老者叹口气说道。 可是最后还得是死。 四周沉默一刻。 “那个,你们看到金人说的…”一个声音忽的低低的响起,“如果投降的话,可以不死….” 这几日虽然金人的箭雨落入城里的还有一些写了字的白布。 内容是劝说投降,只要投降开城门,金人保证不伤民众。 这种布条很快就被官府的人收缴烧毁,但还是有一些被民丁们捡到传开了。 “真是胡说八道!金人说的话也可以信吗?”一个老者竖眉喝道,看着说话的那人,“如果金人的话可信,现在他们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金人本来议和了,结果现在又打来了。 四周的民众肃然。 “所以不要听信他们的话。”老者大声说道,“我们一定要坚守,城不破,我们就有生的希望,金人围困不了我们多久的。” 周围的民众纷纷点头应声是,但士气到底不如以前。 整个京城此时的气氛都已经陷入了低迷,站在城墙上的宁炎轻叹一口气。 “宁大人。” 君小姐的声音在后响起。 宁炎回头,看到君小姐走过来。 “要分派人手看守好城门了。”她沉声说道。 这时候人心已经不稳了,万一有人受了蛊惑开了城门,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宁炎点点头。 “已经安排了。”他说道。 “我估计金人今晚还要进攻。”君小姐说道。 宁炎点点头。 “他们是势在必得了。”他说道,“要一鼓作气。” “我们没有退路,也是势在必得。”君小姐说道,“只要他们进不来这个城,我们就算是赢。” 十几年军民,就是肉搏尸填也要阻止金人破城。 宁炎明白她的意思。 “怀王,还好吧?”他问道。 君小姐回头看向营帐,贤王也过来了,正和怀王在说话。 “要是金人破城了,你打算怎么办?”贤王拍着肚子问道。 他的神情轻松自在,似乎说的是天气怎么样的小事。 怀王神情认真。 “本王会自尽。”他说道,“绝不会落入金人之手。” 贤王看着他摇摇头。 错了吗?怀王有些不解。 “不是自尽。”贤王说道,“是应该跳下城墙,砸死一个算一个。” 怀王恍然,认真的点头。 “皇叔说的对。”他说道。 贤王有些得意拍着肚子。 “不过你这身板估计只能砸死一个。”他说道,“本王肯定能砸死两个。” 听到这里君小姐不由笑了,宁炎也笑了。 笑容才起就听得远处传来震动,二人的面色微变,城墙的人们也都面色发白。 金人又要进攻了,这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了。 天已经暮色,金人连夜攻这种忌讳都不在乎,可见其决心。 “迎战。”宁炎说道,转身大步走开了。 ………. ………. 战鼓在城中沉沉的响起,街道上无数的脚步声嘈杂。 陈七将手里的一块饼三下两下塞进嘴里,旁边一个碗递过来。 他转头看到方锦绣。 “你怎么来了?”他含糊问道,接过碗一饮而尽,咽下饼子,又看着方锦绣,“所以,你还不如不来京城呢。” 本来在阳城跟方家的票号还没分完呢,按理说不该来。 方锦绣看着他。 “幸好我来了,要不然还得天天想着你们的生死。”她说道,“还是死一起省事。” 陈七嘿嘿笑了。 “你想跟我死一起啊。”他说道。 方锦绣神情木然。 “我是说君蓁蓁,不是你。”她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却没有再说什么,将碗塞给她。 “城上的人不够了,现在开始要更多的青壮上城了。”他说道,停顿一刻,“我去了。” 说罢掉头大步而去很快就混入街上奔跑的民众中,如同滚滚的潮水义无反顾向城墙而去。 君小姐还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再次滚滚而来的金兵。 能不能守住城,就看今晚了。 “君小姐。” 一个声音在后响起。 君小姐回头,看到来人有些惊讶。 “顾先生。”她说道。 身后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为首的正是九褣的先生,顾先生。 九褣被贤王接出来后,倒忘了他。 不过陆云旗走了,怀王府也没人看守,顾先生能随时走出来也是正常的。 鉴于九褣的种种表现,君小姐对这个顾先生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反而有些敬意。 九褣如今被教养的这么好,她当然不认为这是九褣天生而成的。 “先生怎么来这里了?”君小姐问道。 顾先生走近几步,神情和煦。 “陆大人走之前有些安排。”他说道。 陆云旗? 君小姐一怔,神情戒备。(。) 第五十六章 他的安排 她早就猜过顾清是陆云旗的人。笔~趣~阁.biquge. 毕竟能进怀王府的都是陆云旗筛选的人。 虽然他的确把九褣教导的很好。 陆云旗走都走了,还有什么安排? “陆大人交代要适时带怀王和君小姐您走。”顾先生低声说道。 走? 君小姐旋即后退一步。 他想干什么?借着金兵进城,趁机除掉九褣吗? 将来把罪过推到金人头上真是合情合理。 顾先生看着她的神情笑了。 他身后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将她围起来。 君小姐也笑了。 “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我喊一句你们是奸细,结果会怎么样?”她说道。 顾先生摇摇头。 “君小姐你误会了。”他说道,“陆大人不是要伤害怀王殿下。”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木然。 “那他想怎么样?”她问道。 .......... ............ 春日的傍晚日光还很明亮,但位于太湖附近一座深深宅院里的房间内却一片昏暗。 大概是紧闭的门窗,又大概是屋子里站着的两人挡住了光亮。 在这两人面前 一个穿着团花锦绣袍子,带着一顶帽子的中年男人抬起头。 一副乡绅打扮,却正是皇帝。 “这么说金人还没有破城?”他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陆云旗答道。 他回答一向简单,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 虽然京城被围消息传递不出来,但零零散散的也多少知道一些。 “是宁炎带着全城的人守城。”袁宝在一旁补充道,“如今已经守了将近二十天了。” “守了二十五天,那就可以说是围城了。”皇帝说道,虽然还有些紧张,但神情几分欢喜。 “是啊,陛下,没想到还挺厉害的。”袁宝说道,“怪不得金人没有再南下,这都是被京城引住了。” 是啊,这挺好的,京城守的那么坚强,金人一定认为自己还在京城,所以只会被牢牢的吸引在那里。 这南边就安全了。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 时间长了,援兵们再赶到,金人就将被击溃,危机就能彻底的解除了。 想到这里他又皱眉。 “援兵们怎么还没到?”他问道,“京东路的那些废物指望不上了,北地的呢?南边的呢?” 陆云旗要说什么,袁宝已经抢先开口了。 “北地那边还在跟金兵缠斗,有消息说金国还将再派兵五万南下...”他说道。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沉。 “真是废物。”他说道。 “不过陛下放心,荆湖大军已经过来了。”袁宝忙邀功的说道,“奴婢已经联系上。” 荆湖驻军是清河伯带起来了,亦是精兵强将,虽然清河伯带去北地一些将官,但必然还保留足够的人手。 皇帝眉头微微缓和。 “让他们先到这里来。”他说道,“再分兵去京城。” 袁宝应声是。 门外宁云钊捧着一摞摞文书走进来。 虽然离开京城,但有些政务还不得不做,尤其是涉及到调兵遣将,看着捧来的文书,皇帝才微微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玉玺怎么能丢了呢?”他看着袁宝带着几分怒意喝道。 袁宝噗通就跪下了。 “陛下,当时是匆忙,臣想不是丢了,是还放在勤政殿里。”宁云钊说道。 他的声音平和,语调令人信服。 “是臣有罪。”他接着说道,“臣受袁公公所托,却没有细查,以至于遗漏。” 有人担责最好,也的确是他的过错,袁宝俯身在地没有说话。 这些太监们最会推诿,肯定是他们的错。 皇帝瞪了他一眼。 “再说吧。”他说道,“回去之后再说。” 不管是城破还是援军逼退了金兵,事情总会过去的,总要有终了的,只要他这个皇帝在,所有事都能解决。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头看宁云钊送来的文书,并没有注意到一直沉默垂目的陆云旗抬头看了他一眼。 “最好不要城破。” 退出屋子袁宝叹气说道。 “破了也好,更快。”陆云旗说道。 这话让袁宝宁云钊都看向他,神情复杂。 实话实说,城破了事情结束的的确更快,金人心满意足的劫掠一番也可以谈谈到底要怎么样了。 但这种念头可是也只敢想一想,还不敢深想。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就算他也以皇帝为重,但至少还念着京城十几万民众呢,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城破了京城会有多惨。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真是太危险了,袁宝撇撇嘴。 “这里我守着,二位大人且去歇息吧。”他说道。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开了,宁云钊含笑跟袁宝说了几句辛苦才走开。 陆云旗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廊下。 “陆大人。”宁云钊含笑上前施礼,神情诚恳,“一直忘了跟大人说声多谢。” 这多谢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宁云钊相信陆云旗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陆云旗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袖口上。 “谢倒不用。”陆云旗说道,收回视线转身负手,“也不是为了你。” 宁云钊站在他身后。 “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大人自己?”他忽的说道。 .陆云旗似乎没听到,一语不发抬脚走开了。 ........... ............ “陆大人说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顾先生说道。 什么意思? 君小姐看着他。 “意思就是,怀王做的可以了。”顾先生接着说道,“声望已足,可以离开等待。” 等待? 君小姐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君小姐,京城守不住了吧。”顾先生却没有说等待什么,而是说道,视线看向城墙外。 站在城墙上能感受到脚下的颤抖,那是大批金兵奔来的讯息。 “还不一定。”君小姐说道,“守住守不住,要守过才知道。” 没有到最后一刻,就不算落定。 “君小姐,可以了,走吧。”顾先生说道,“陆大人已经安排好躲藏的地方。” 君小姐嘲讽一笑。 “楚家的子女才不会这样...”她说道。 话音未落顾先生上前一步,打断了她。 “君小姐,如果城破,皇帝就不会回来了。”他一字一顿说道,“所以,楚家必须有血脉留下来。” ........... .............. (又食言了,这个情节没写完....另外今天更新字数又达到六千字啦,可以求月票啦,今天是双倍最后一天吧?谢谢大家了。) (ps:推荐一个兄弟的书,主站的《当代天师》,作者短刃,蛮有趣的故事,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第五十七章 吓死人了 城破了皇帝就不会回来了? 什么情况下,一个皇帝才不会回到自己的皇城? 被囚禁,或者死亡。笔%趣%阁.. 再加上其后那句楚家要有血脉留下。 这话的意思君小姐立刻就明白了。 她的神情不可置信。 陆云旗他难道是要....... “没错,陆大人会杀掉皇帝,推说到金人头上,怀王作为先皇太孙又有如今的声望,登基是理所当然的。”顾先生低声说道。 陆云旗杀皇帝? 他真是...疯狗一般了。 君小姐念头闪过耳边传来呼啸声,旋即噼里啪啦的震动在身边响起,石弹如雨而落,城墙上顿时一片混乱。 君小姐熟练的屈身靠墙躲避,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怀王贤王也退避,除了他们原有的护卫,适才顾先生身后的那些人也围了过去。 君小姐立刻要跟过去,顾先生拦住她。 “君小姐快走吧。”他说道。 “这时候怎么能走呢?”君小姐说道,“这时候走,跟那个皇帝有什么区别?” “君小姐,当然有区别。”顾先生急道,“你不要意气用事,现在走没人能发现,也不会有人责怪,殿下能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 君小姐看着他。 对于他来说,九褣出来守城只是为了声望吗?只是为了当皇帝做戏吗? “顾先生,我以为你是和我师...张先生一样的人。”她说道。 顾先生也看着她。 “君小姐,你觉得如果是张先生,他现在会在这里吗?”他摊手说道。 君小姐被噎了下。 师父....按照他的习性,肯定早就跑了。 “我是说他那样坦然风光霁月...”她说道。 “哎呀我的君小姐,皇权更迭哪来的风光霁月。”顾先生再次打断她,抓住她的胳膊,“快走吧,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要不就来不及了,九黎公主那边也安排好了。” 君小姐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有一件事你想的不对,我们做这么多,不是为了皇权。”她说道。 “有一件事你也想的不对,我这么做,也不是让你们为了皇权。”顾先生说道,“不怕死也不是非要死,死有意义,生也有更大的意义。” 君小姐看着他,带着油火的箭簇在空中划过,暮色里明暗交汇。 “你说得对,但最重要的是,陆云旗他要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不要强加到怀王身上。”她说道。 弑君也好,扶持新帝也好,那都是他陆云旗自己一个人的意愿。 “怀王不需要这样的意义。”她接着说道,从地上捡起一把被丢落的长刀站起来,“那不过是从一个樊笼跳到另一个樊笼,与其那样活着,我倒宁愿他这样死。”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顾先生你自己走吧,九黎也不用管,她也不会走的。” 说罢转身向贤王那边奔去。 顾先生在后摇头。 “看来是没好好教啊,一点都不像他。”他嘀咕一句,又无奈,“不过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只是传达一下,陆云旗的人也不听我的话啊。” 他的话音落就有一只箭射在他的帽子上,带着火的箭让他的帽子顿时着了。 顾先生将帽子扔下。 “吓死人了。”他说道,但神态间也没多少害怕之色。 城墙上忙碌混乱,热油滚木如雨不停,但已经挡不住金兵的脚步,比起白日这一次更多的金兵向城墙攀爬。 城中无数的民夫壮丁带着惊恐又决然向城墙涌来,他们手中握着乱七八糟的兵器,有官兵给的长刀长枪,也有各种农具,甚至还有只抓着一根木棒一把扫帚的。 这一次真是要死战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金兵占了城墙。 而城外金兵的惨叫声在热油木石下亦是不绝于耳,从梯子上跌落的金兵如雨纷纷,但没有金兵后退,因为在他们的后方有一队队的金兵举着弓弩,一旦发现后退者立刻射杀。 这一次也是死战,无论如何也要攻上城墙。 晚霞笼罩着大地,整个京城如同燃烧起来。 ........... ............. “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 一座城池上,一个蹲守的兵丁忽的低声说道。 另一个兵丁用胳膊撞了撞他,对一个方向努努嘴。 那兵丁看去,见一个小兵抱着长枪在抹眼泪。 “一家子都在京城呢。”那兵丁低声解释,“已经二十多天了,只怕保不住了...” 先前的兵丁叹口气。 “上头,还是不说支援去看看?”他低声问道。 “怎么去啊,就这几天,过去多少金兵了。”那兵丁脸色发白,“咱们这里就这点人,去了不是送死吗?” 那倒也是,兵丁低头,忽的脚下一阵震动。 这震动他们已经很熟悉了,顿时城墙上的人都紧张起来,握紧了刀枪向外看去,果然见暮色沉沉的天际有人马滚滚而来。 虽然看不清人数形容,但那整齐的行军气势骇人。 “又有金兵来了。”一个兵丁颤声说道,“而且看起来比先前的那些还要凶悍。” “这下京城是真的要完了。”另一个兵丁喃喃。 京城完了,这个大周是不是也要完了?那他们以后怎么办? 城墙上的兵丁们神情茫然又绝望。 忽的有人喊了声。 “有金兵过来了。” 这话让城墙上一阵慌乱,以往金兵过境都是直奔京城,对他们并没有侵扰,难道京城已经是囊肿之物,所以金兵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惶急的梆子声敲响,但下一刻有兵丁又喊起来。 “好像不是金兵!”他喊道。 举着梆子的兵丁愣了下看去,暮色中奔来的是七八骑,他们铠甲森明,披挂严整,身后还有背旗。 这铠甲这背旗,正是再熟悉不过的周兵。 城墙上的兵丁们差点热泪盈眶,这么多天了,终于看到同袍了。 不知道这是京东路哪里的驻军,竟然敢离开城池。 “奉清河伯之命,火令调兵,随我等援京城。” 城下的人马驰近高声喊道,同时将手里的弓弩举起对着城墙上射来。 这动作突然,城墙上的兵丁吓了一跳,羽箭带着一物已经射在了木桩上。 城门下将官们听到梆子声已经奔来。 “怎么回事?”他们神情紧张的问道。 兵丁们忙将调令从箭上摘下,将城门下人马的话说了一遍。 调兵? 援京城? 将官们神情愕然。 翻看手里的调令,的确是清河伯的火令。 接到火令就要听从调派,违者是要斩头的。 但现在谁还在乎斩头不斩头。 “你们进来说吧。”将官们对视一眼,走到城墙边向下看去一面大声说道。 但城门下的人马已经调转了马头,竟然是即可就要走,显然一路做过很多次这种事。 “你们哪里的?多少人马啊?”将官们忙问道。 听到这话,城门下一人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背旗。 “我们,青山军。”他大声说道。 ....... ......... (因为要出门,所以这几天只能一更,请大家攒文然后一口气看完,真是抱歉了)(。) 第五十八章 如能撑住 青山军.. 青山军! 城门上的官兵们神情惊讶,看着这一队人马疾驰向一个方向,在那边一方军阵正在滚滚向前,最前方清一色的骑兵疾驰,再后有粼粼车马延绵,似乎看不到尽头,暮色沉沉中如巨兽过境。 是,青山军! “是青山军!” “北地的援兵来了!” “是北地的青山军!” “青山军来了!” 城墙上兵丁们抑制不住发出狂喊,更有一个兵丁放声大哭。 “京城有救了,京城有救了。” 京城有救了吗? 将官们神情激动但又复杂。 对于青山军对战金人他们是很有信心,但这么久了,不知道京城还是否守得住。 “大人,大人。”有副将在耳边低语,“不管京城守住没守住,去救援总是大功一件。” 那倒是。 不管京城是在还是不在,解京城之围什么时候说起来都是大功。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不过有些功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现在有青山军在...”副将接着说道。 青山军的威名大家都知道,有他们在这件事应该就能成了。 将官看着前方越过城池向京城而去的大军,粗略估计有不到一万人马。 这些人马跟金兵比起来可不算多啊。 “这些都是急行军,后边应该还有大队伍。”副将说道,一面看着手里的火牌,“而且沿途大家都应该收到这调援的命令了。” 那算下来兵马数目就不少了。 将官神情变幻。 ....... ......... 扔完调令的人马追上行进的大军,很快融入其中。 进入其中可以看到,这些骑兵每人都配有三匹马。 整个队列中只听到马蹄声和喷气声,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喧哗,兵丁们面容有些木然,似乎是无知无惧的木头人。 也正是这样的木然,兵士们的疲倦倒是不怎么明显。 急行的兵马忽的放慢了速度。 一队哨兵从队伍后吹着尖锐的口哨穿行。 随着这声音,行进的兵士们齐齐的下马,换上自己身边的另一匹马,略作调整,随着从前往后的哨声再次催马前行。 这动作前后几乎是一眨眼就完成了,队列的行进似乎从未停下。 天边的晚霞最后一道光亮消失,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那是一队哨兵疾驰归来。 “前方有金兵万众。” 终于追上了。 李国瑞想要松口气又提起一口气。 “迎...” 身边的女声已经同时响起,李国瑞吓了一跳忙阻止。 “赵小姐,杨大人他们还没跟上。”他说道。 因为辎重行炮车行走缓慢,再加上他们这七千人马好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占配了一人三马,大队人马就落在后方,且沿途还要对付布防驻留的金兵,所以并未紧随其后。 “京城的人等不及了。”赵汗青说道,从背上抽出长刀。 李国瑞当然知道京城境况肯定危机。 “但是赵小姐,对方金兵一来人数多,二来养精蓄锐,我们长途跋涉疲惫而来,对战的话我们不利。”他说道。 赵汗青只是看着前方。 “但战场上有时候是没有办法考虑利还是不利的。”她说道。 话音落听得后方有人马喧闹声。 “大人,仁冀府七千军马来援。”哨兵来报。 李国瑞吐口气。 “竟然真骗来一个。”他自言自语说道。 一路上所过之处他们都扔下了调令,但也不过是随手一扔便疾驰离去,没有时间去详谈分析利弊布置,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走了那些驻军还没反应过来,或者在斟酌,况且他们人马也不多,打着青山军的旗号,大概也没人会信,事实上最终的确也没有兵马跟来。 不过他们依旧随手这么做,用赵汗青的话说,能唬拢几个是几个。 “现在人马差不多了。”赵汗青说道,一摆头,“迎战吧。” .......... ........... 北地的夜风已经不再寒意森森,天上浓云遍布,不见星光,死静一片。 但地上却人马喧腾,火把密密。 “伯...国公爷。” 有将官急急的冲上来,看到清河伯,犹豫一下又看向成国公。 “金人拔营退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因为将官眼里只有成国公的态度而恼火的清河伯顿时抛下了怒意。 “千真万确?”他问道。 “是,前方已经探明,大鹏王等人部营都在撤退。”将官颤声说道,“具体原因不知道。” “继续查。”成国公神情依旧平静的说道。 将官要走,又被成国公叫住。 “还有,追击。” 能退就已经不错了,还要去追击,穷寇莫追这句话他不知道吗?难道非要逼得金人来死战吗? 清河伯皱眉要说什么,那将官已经毫不犹豫的应声是转身去了。 随便你们吧!清河伯恨恨想道。 看着身后周兵竟然追击而来,大鹏王拓跋乌气的跳脚,就要带人去迎战。 “五皇子可是下令要回朝。” 听到消息,其他部众的将官奔来,也恼火的喊道。 “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大鹏王捶胸喊道。 “大王。”一个将官低声说道,“陛下出事了,不能耽搁。” 听到这句话,大鹏王的眼更加发红。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的王,又一次伤在周人手里。 “卑劣的周人!这肯定又是朱山干的!”他愤怒的喊道,“所以我们不能退,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杀死他为陛下报仇!” 将官们跪地拦住。 “大王,英武亲王他们已经退走了,如果只我们迎战,必然伤亡惨烈。”他们说道,“我们不是怕伤亡,只是此时伤亡不起啊,大王,五皇子还在朝里等着你,如果你不回去,只怕英武亲王他们就要夺位了...” 大皇帝出事,人心纷乱,各部都开始要保存自己的实力,没有人会舍得让自己的勇士再殊死拼杀了。 士气已散! 又一次功败垂成!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只要再撑几天,只要再撑几天! 拓跋乌举手仰天发出一声嘶吼。 .......... ........... “竟然连追击这种挑衅都不予理会。” 成国公走出来,站在旷野的山坡上,看着夜色里如火蛇一般蜿蜒而去的人马。 “可见是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让没有败迹的大军纷纷回撤? 清河伯想到了成国公说的那件事,他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朱瓒真得手了?”他问道,“那可是金国都城。” 能潜行到金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刺杀金国皇帝,这听起来简直是笑话。 成国公笑了笑。 “这世上很多事都像是笑话。”他说道,“比如说我朱山谋逆。” 时时刻刻不忘提及自己,就是这一点让人看着不顺眼,清河伯皱眉。 “既然如此,就更要派兵追....”他岔开话题说道。 成国公却已经转身。 “现在立刻派军南下,增援京城。”他说道。 南下? 清河伯愣了下,微微皱眉,南下是他一直等待且坚持的,但此时此刻听成国公说出来,他却没有那么激动。 那北边,朱世子那边.... “我们这里已经做到该做的了。”成国公神情平静说道,负手看着京城方向,“希望他们也撑住了。”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 ........... 尖利的呼哨以及惨叫在旷野上响起,前方七八个金兵哨探被砍落与马下,一队周人哨兵一刀割下他们的首级纵马回转,站在后方军阵中的仁冀府的官兵们都忍不住咋舌。 “青山军果然凶猛。”他们低声说道,眼里闪闪发光。 周人的哨探则多用于刺探,杀伤力并不大,以往对金人的哨探都是退避,没想到青山军的哨探则直接将金人哨探砍杀了。 他们思忖间,军阵中响起鼓声,以及扬起彩旗。 伴着这彩旗,军阵开始变动。 这是要变阵了,虽然杀死了金人的几个哨探,但他们到来的消息也必然已经传到金人营中,这是要准备迎战了。 队形变化的很快,而且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圆阵,还好有人指挥着他。 仁冀府的官兵们并没有因为这指派而不悦,反而越发的激动兴奋。 果然很厉害呢,看看这森严的阵型,简直像一块巨石滚滚,能碾压一切。 嗯...就是人数还是不算太多,不过青山军还有很厉害的炮车,此战必胜啊。 想到这里几个将官忍不住四下看。 哎?怎么看不到车? 别说行炮车,辎重车都没有。 这既是野战于是夜战,总不会是只靠他们这些骑兵冲杀吧? 不可能吧..... 这个他们是不是再想想要不要参战? 念头才闪过,前方传来轰轰的声音,伴着火把明亮,金人来了!(。) 第五十九章 战退 夜色里更看不清来众,只看到前方到处都是马匹兵将,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笔《趣》阁.biquge. 赵汗青站在军阵中,两边旗手举着火把。 “分。”她说道。 旗手们顿时吹响了号角。 军阵瞬时而动,旷野里蹄声更是大作如雷,两方骑兵如洪水和堤坝撞到了一起。 夜空下杀声震天。 ............. ................ 京城的城头上金兵越来越多,到处是火光,厮杀声喊声充斥。 兵丁们已经战死殆尽,对战已经没有章法,一个壮丁举着木棍冲奔来的金兵砸去。 木棍被兜头劈飞,或许是这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法让金兵不由狂笑。 看着这狂笑的金兵,那壮丁忽的扑过去,竟然不管不顾的伸手戳向金兵的双眼。 那金兵没料到有人会疯狂如此,猝不及防被戳中,发出一声狂叫,手中的长刀挥动砍中壮丁的胳膊。 壮丁发出惨叫,但抓着金人脸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整个人都抵着长刀贴了上去,手死死的抠金兵的眼,也一口咬上金兵的耳朵。 金兵喊叫着与壮丁滚到在地上,直到另一个金兵赶来一枪刺死了壮丁。 但下一刻又有无数的壮丁涌来,毫无章法但却没有丝毫退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看到这一幕,被一群护卫围着,跟另一群人对峙的君小姐神情愤怒。 “你们看不到吗?”她喝道,“都这样了,你们还在跟我们自己人缠斗!” 这群人神情木然没有人回答,再次上前,手中的兵器毫不犹豫的砍向这边的护卫。 “本王跟他们走。” 被君小姐护在身后的九褣喊道。 “都让开。” 君小姐回头看他。 “本王的护卫,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里。”九褣大声说道,“去吧,你们去杀敌吧,像个好汉英雄一样。” 护卫们回头看着他,神情复杂犹豫。 君小姐蹲下来揽住他的肩头,刚要说什么话,忽的城门上掀起更大的喧嚣。 “金人退了!” “金人退了!” 这喊声让君小姐等人都愣了下,护卫们也停下了缠斗,惊讶的看向城墙那边。 城墙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城墙长梯原本密布的金兵正在退下,再远处涌涌的金兵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而与此同时收兵的号角也在夜色里响起。 别说周人这边不可思议,战斗正酣的金兵也是愕然。 此时没有丝毫败绩,正一鼓作气要拿下城头,怎么突然收兵了? 那他们是战还是退?念头无措神情愕然动作停滞,原本处于下风的周兵壮丁顿时气焰大盛,开始更疯狂的搏战。 硬着头皮迎战的金兵被蜂拥而上的壮丁打倒在地,想要退去的金兵则被砍翻或者推下城墙。 看着从城墙下不断跌下的金兵,站在不远处的郁迟海气红了眼。 “不能收兵,马上就能攻下京城了。”他冲身边的将官喊道。 身边的将官神情愤怒。 “周人援军来了!”他们喊道,“正在攻击我们的大营。” “不会有太多援军的!”郁迟海气道,“我们后方的人马能够抗住。” 将官们神情依旧愤怒,愤怒之中还有一丝难掩的恐惧。 “但那是青山军!”他们喊道。 这群胆小如鼠外强中干的废物被青山军吓破胆子了,郁迟海几乎要气晕。 “我们就要攻下城头了,就算是青山军来了,我们只要拿下了京城占据了皇宫,他们也不能奈何我们。”他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攻下城头而已,也不一定就能攻下京城。”一个将官羞恼的说道,伸手指着前方火光冲天的城池,“这些周人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不堪一击,攻下一个城头都如此艰难。” 这些周人不过是一口气撑着而已,只要攻下城头,就破了他们最后一口气,京城就成囊中之物了。 这些废物这些夷狄懂个屁,郁迟海气的要吐血。 但又如可奈何,这些金将此时根本就不会听他的,看着如潮水般后撤的金兵,郁迟海忍不住举手仰天大叫一声。 这该死的援军,哪怕晚来一个时辰也好。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或许看着一向自诩斯文的郁迟海如此失态,一个金将有些不忍。 “郁大人不用担心,你不是也说了,援军不多,他们又是长途跋涉而来,竟然敢在旷野跟我们夜战,待我们聚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大声说道,“让京城这些人也看看,有援军来也没用,他们的士气必然也被彻底的击破,我们再回来,京城依旧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但他这话似乎是安慰郁迟海,也是在安慰自己,但郁迟海神情木然又有些呆滞充耳不闻。 金将讨个没趣,哼哼两声带着羞恼转过身。 “迎战。”他高声喊道,纵马跟随大军奔去。 ……….. ……….. 城头上最后一个金兵被逼困到城墙边。 贤王一声大吼,举着长枪冲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脚下杂乱磕绊,贤王的长枪从金兵的肩头擦过撞上城墙,但金兵还是大叫一声,被冲过来的肥胖的贤王撞飞跌下城墙。 “王爷威武!”两边的护卫们齐声大喊。 反正是被他弄下城墙的,管它是用长枪还是身子,他亲手杀了一个金贼,他自己亲手杀的呢! 贤王擦去心虚,一脸欢喜激动的冲大家摆手。 “是大家威武。”他喊道。 看着再没有金兵涌上的城墙,幸存的人们并没有欢呼雀跃,神情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戒备。 或者是有什么阴谋吧? 或者再酝酿下一次进攻? 君小姐揽着怀王走过来几步。 “不似有诈。”顾先生从一旁钻出来,看着前方,“我想,是援兵来了。” 颤抖的锦衣卫们又安静的站在了顾先生身后,似乎适才的事没有发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城守不住时带走怀王和君小姐,那现在有援兵来了,京城不会被攻破,也就没有必要带走了。 援兵吗? 夜色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哪里的援兵?”一个胳膊几乎被砍断的将官咬牙颤声说道,扶着城墙向外看,火光照耀下面色惨白没有丝毫的欢喜,“跟金兵夜战,可能成功?” 京城四周的驻兵如果真的厉害,现在京城也不会如此了。 听到这话城墙上人们神情更添几分绝望。 “或许是北地的援兵。”但又有人大声说道。 如果是北地的援兵那还是有希望的。 人们又忍不住几分期盼。 “不管怎么说,我们等到援军了。”君小姐说道,“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实现了,守城取得胜利,也不是不可能。” 但愿吧,身上也遍布血迹的头发散乱,再没有文臣儒雅之气的宁炎垂在身侧的手也攥了攥。 君小姐揽紧了怀王的肩头,与所有人都站在城墙上,看着前方如墨般的夜色。 夜色里厮杀声似乎从天边隐隐传来。 ……….. ……… 杀声震天,耳边鼓声激扬陡变,前方的骑兵如同被刀劈开一般,又如同舞女的长袖一般向两边挥舞,阵中举着长刀盾甲的一队队兵士直向前而去。 金人的骑兵已经冲进来,长刀镰刀向这队兵士砍去,兵士们齐齐的矮身举起盾甲,一片火光碰撞,紧接着便是长刀挥动,一片嘶鸣马儿扑倒金兵滚落。 盾甲飞裂,长刀挥舞,血肉横飞。 人马相撞,混战。 夜色里看不清,但场面更为惨烈。 “…怎么,怎么是这般的对战啊。” 一个仁冀府的官兵喊道,握着长枪的手如同他的声音一样颤抖。 “我们青山军历来都是这般对战。”旁边传来声音。 伴着这声音,三个兵丁齐齐的踏步撞上迎面的一个金兵。 金兵的重斧劈开了一个兵丁的盾甲,直接落在他的肩头,几乎将他整个人劈开。 仁冀府的兵丁清晰的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那兵丁跪地待死却依旧扬起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穿了金兵的胸口,两人同时惨叫着倒下。 太可怕了。 仁冀府的兵丁几乎晕倒。 他们守在这京城附近,最多跟金人来个守城战,隔着城墙对射什么的,原来这样面对面的对战是这么可怕。 “你们,你们不是有行炮车吗?快,快炸死他们啊。”他忍不住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也没有行炮车的出现,一队队长枪兵盾甲兵齐进齐退,随着战鼓两边骑兵合围,他们卷在其中,虽然惊惧不已,但还是下意识的随着队列进退挥动着刀枪。 在这层层队列中,不需要他们多么精湛的武艺,只需要悍勇,而没有悍勇也无所谓,只要被卷裹其中,跟着前进前进,跟着挥刀刺枪,跟着无视生死,跟着同归于尽,就如同一辆巨车一块巨石滚滚向前碾压。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只能这样办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只能这样办了! 杀,杀,杀声震天。 ………. ……….. 东方渐渐发亮,经历过大战的城墙的惨烈模样也呈现在面前,而城墙上站着一排排如同泥塑的人。 衣衫褴褛兵民杂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一个方向。 “始终没有炮声。”君小姐低声说道。 也许来的不是北地的青山军,那跟金人的对战胜算很小。 就算来的是青山军,肯定是没有行炮车随行,那他们就是轻装疾驰而来。 长途跋涉,人数有限,野战夜战也必然惨烈无比。 君小姐神情几分怅然,忽的手被人用力的攥住了。 她低头看到九褣。 “不要怕。”九褣仰着脸看着她,“你看,我们又看到一天的日光。” 君小姐笑了。 “是啊。”她点点头,“又赚了一天,值得开心。”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得城墙上有人大叫起来。 “来了!” 这叫声不是欢喜,而是战战。 来了,是谁来了? 城墙上的人屏气噤声看向前方,神情亦是战战兢兢。 是金人卷土重来,还是援兵天降? 晨光里一队队人马出现在视线里,光亮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大家努力的睁大眼,看着渐渐清晰的铠甲,看着如云的旗帜。 看清了那铠甲残破血迹斑斑。 看到了那旗帜残缺撕裂飘零。 看到了伤兵累累,看到了军马零落。 看花了眼,看碎了心。 噗通一声,有人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持续二十多天的守城,金人一次次的进攻没有击碎的膝盖跪下来,只有在因为伤痛才跌落的眼泪流出来。 如同米倾倒粮仓,城墙上无数的人扑通扑通的跌跪下来,哭声四起。 “等到了。” 宁炎喃喃,长长的吐口气。 君小姐拍了拍九褣的肩头。 “九褣,你看,那个就是青山军。”她柔声说道,伸手指着城外渐渐走近的军阵,“你听过吗?” 九褣摇摇头。 “不过本王亲自看到了。”他挺直脊背,理了理衣衫,整容说道。 …….. ……. “你跑什么。” 方锦绣喊道,追上陈七。 “有什么好看的!” 陈七半边头包裹着,血迹渗出,看上去惨烈又滑稽。 他挤过城墙上跪着大哭的人,向城外看去。 “真好看啊。”他喃喃说道,看着大旗上青山军大字,露着的一只眼闪闪发亮,又转头看向方锦绣,“我终于看明白了。” 方锦绣皱眉。 “你明白什么?”她问道。 “我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不要青山军做自己的护卫了。”陈七说道,“一个人的护卫不过护住她一个人,而一个国的护卫则能护住一个国。” 如果当初青山军留在京城做君小姐的家丁,此时此刻也不过成为城墙上战死的一部分,对于君小姐对于京城对于周民对于天下之大来说,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但现在,他们几十人能成军能率兵聚众,能击退了金人,这作为于国于民于天下的大功昭昭可见。 “而且,这还是她的护卫。”陈七喃喃,原本几十人的护卫成军万众,“舍小得大,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大买卖大利啊,怪不得她能开铺子我只能做掌柜。” ……….. ……… 希行说 四千字哦,大家要当做两更看待哦,笑眯眯。 另外,今天阅文年度颁奖,我是年度月票第二名,谢谢大家送我到如此地位,现在我先给大家鞠个躬,等今天晚上颁奖的时候,我再给大家鞠个躬,何德何能,得到大家如此厚爱,感激不尽,谢谢。 第六十章 事后 天色放亮的时候,街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惊叫在狂奔。笔@趣@阁。biqUgE。 听到这动静,一座宅院里的一个男人立刻点燃了一个火把。 “老爷。”一个妇人哭着抱住他的胳膊。 这男人穿的官袍带着官帽,腰里插着笏板,打扮的端端正正,神情也无比的威严就好像在上朝觐见。 但此时他的四周堆满了柴,柴堆围起来的一圈中除了他和妇人,还有四个孩子,一男三女,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还裹在襁褓里,此时四个孩子也挤在一起,大的懂事的知道要发生什么,神情发白,小的两个还在允吸手指,似乎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而嘻嘻笑。 “老爷。”妇人跪下哭的不能自己,“孩子们还小...就真的没有生路了吗?” “夫人,不要糊涂了。”男人肃然说道,“金人围城这么久,损失巨大,你们是不知道金人的秉性,我是很清楚的,他们进城之后必然要报复屠城,与其被他们杀死,不如我们先自尽,也得个体面。”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就算金人不屠城,我身为朝廷命官,也绝不会投降金人,宁愿以身殉国。” 他看着哀哭的妇人。 “卷娘啊,亡城之民猪狗不如,与其你们被金人糟践,还不如干干净净体面的先去了。” 妇人哭着拭泪。 “是,老爷。”她哭道,“我们一家一起走。” 她说着夺过男人手里的火把就要向柴堆扔去,大门忽的被人撞开了。 男人看去见是自己遣散的几个家仆。 “老爷,老爷,烧不得烧不得。”那几个家仆跌跌撞撞冲进来,神情癫狂,“援军来了,援军来了,金人退了。” 这消息太过于惊人,妇人手一滑火把掉在地上。 柴堆上泼了油,滴撒流过来,顿时轰的一声燃气。 妇人吓得尖叫,男人忙上前三脚两脚的跺去,家仆们也忙冲过来帮忙,院内陷入一阵混乱。 好在火势不大很快被踩灭,男人的形容有些狼狈,但顾不得整理仪态。 “援军来了?”他急急问道。 家仆们激动的点头。 “昨晚来的,守城的时候袭击金人。” “金人都退了去迎战,今天早上金人退了他们来了。” “城门正在打开,大家都跑去看了。” 家仆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听得男人有些头晕。 “是哪来的援兵?”但到底是官员,他立刻问道最关键的问题。 “是青山军。”家仆们齐声说道。 听到青山军官员的眼神一亮。 如果是青山军的话,那京城真的就无忧了。 “来了多少人?”他急忙问道。 听到这句话,家仆们对视一眼。 “好像有几千人。”他们说道。 几千人?! 官员的脸顿时暗下来。 金兵可是有几万人的。 这几千人能管什么用!就算一时逼退金兵,金兵也必然要再攻来的。 他叹口气看着院子里的柴堆。 “先别撤了,留着等等看吧。”他说道。 此时城中大多数人没有官员想的这么远,城破的威胁让他们几乎绝望,此时来了兵马退了金兵,哪怕只是暂时的落定,他们也愿意享受这狂喜。 城门前围满了赶来的民众,想要看看这从天而降的解救了他们的英雄好汉。 只是面前的英雄好汉似乎有点跟想象的不一样。 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无血色,身子发抖牙关打颤的几个兵丁,民众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敢勇们许是累了...”一个民众主动解释。 是啊,拼杀了半夜,肯定很辛苦,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伤,可见战斗的惨烈艰难。 民众们都忙点头。 “金兵退了?”一个兵丁忽的问道,看着面前的民众,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看,累的都糊涂了,民众们心里感叹。 “是啊,你们已经进城了。”他们忙说道,刚要再说几句恭维感谢的话,就见一个兵丁哇的一声哭起来。 “太可怕了。”他喊道。 其他几个兵丁也似乎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地上大哭。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抱头痛哭反复的说道。 民众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是啊。”有民众机灵一点,结结巴巴说道,“是挺可怕的,敢勇们虽然不惧杀敌,但到底也是会害怕的嘛。” 对,也是这个道理,民众们纷纷点头,虽然有些跟想象中不一样,但到底是这些兵丁救了他们,大家纷纷的安慰安抚,端茶倒水,又喊着大夫们来救治。 大夫们并没有歇息,都在忙着救治,伤者被抬来,死亡的被收敛。 城墙上也在重新的布置,拒马滚木石头,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收集弓箭。 城门上下一片忙碌,但跟先前的绝望木然不同,气氛又如同最初迎战金人时那般激扬。 宁炎等人招了青山军将官问话。 李国瑞已经觐见过一次皇帝,但跟这么多朝官面见还是第一次,虽然眼前的这些朝官形容都灰头土脸,但那也是往日他很难见到的。 李国瑞激动又带着几分骄傲做了自我介绍。 “李大人?”一个官员微微有些惊讶,向他身后看去,“不是说青山军管事的是赵小姐吗?” 李国瑞顿时有些泄气。 说起来他是青山军中数一数二的长官,但实际上那只是因为他是男人,真正管事做主的是哪位没办法安排官职的赵小姐。 赵小姐,平常什么事她说了算,但应酬也好文书也好什么琐事都是他来做。 不过这也说明,赵小姐对他的信任吧。 李国瑞又重新骄傲起来,自动忽略了自己在青山军中也做不出不信任的事。 “赵小姐去见她的家人了。”他说道,带着几分庄重,“大人们有什么事问我就好。” ......... .......... “姐!” 赵汗青大声喊道,一步跳到君小姐身前。 君小姐抬手抚上她的头,将散落的头发一下下整理好,又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做这些,什么话都没说。 赵汗青脸上的笑更浓了。 一旁的方锦绣撇撇嘴,怀王则忍不住站过来一步,贴在君小姐另一边。 “君小姐,这位就是赵小姐吗?”他问道。 君小姐收回手,对他含笑点头。 “这是我妹妹,赵汗青。”她说道。 赵汗青看着怀王,怀王也看着她。 “赵小姐辛苦了。”怀王先开口说道。 赵汗青哦了声,对着怀王屈膝施礼,虽然没有说话,但姿态端正。 这是萧娘子教的好,也是汗青学的好,君小姐含笑看着赵汗青,文武双全,是被任何一个父母都引以为傲想要拥有的子女。 师父泉下有知,必然欢喜欣慰。 这边气氛温馨,李国瑞这边气氛则有些沉重。 “这么说,大部人马暂时赶不过来?”一个官员问道,神情难掩紧张。 李国瑞点点头,没有丝毫的隐瞒。 “金人是暂退,我们趁机冲了过来。”他说道,“哨探探明,金人在石门坡扎营了。” 石门坡?那里距离京城可不算远。 随时都能卷土重来。 “怕什么。”宁炎开口说道,“先前我们能守住城,如今又多了一批援军,难道还怕他们金人不成?” 也对,怕什么! 来了,就再战就是了。 官厅内的气氛变得激扬。 京城再次进入备战状态,但等了三四天也不见金人前来,只双方的哨探在野外接触混战几次。 到底是进攻还是撤退呢? “当然是进攻。”郁迟海木然说道,“青山军虽然闯过去了,但他们也是元气大伤。” 营帐里几个金将神情犹豫,想到那晚的惨战还心有余悸。 “咱们的援军怎么还没到?”一个金将忽的说道。 “应该快到了吧。”另一个金将说道,“大皇帝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北地清河伯与五万大军缠斗,肯定挡不住的。” 这话让几个金将都露出欢悦。 “那不如再等等...”他们说道。 一旁的郁迟海笑容讥讽又愤怒。 “再等说不定就没机会了。”他说道。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轰然一声,紧接着地面震动,外边嘈杂喧哗一片。 “出什么事了?”金将们喊道冲出去。 营帐里金兵们纷乱。 “周兵打来了。” “是青山军来了。” 果然来攻营了吗?不过几千兵马也没什么可怕的,金将就要下令迎战,却见天边腾起一阵烟雾,地面再次震动。 “不是,是有行炮车的青山军来了。”金兵们大声喊道,神情惊恐。 行炮车的青山军! 金将们顿时面色发白,郁迟海站在营帐外闭上了眼。 “没有机会了。”他喃喃说道。 ........... ............. 看着腾起的烟火,感受着骇人的地面震动,京城城墙的人们发出欢呼,这一次再无担忧了。 青山军三万大军集结京城,金人大军如潮水般退去,这消息很快也散开了。 “竟然真的解围困了?” 太湖的皇帝第一时间也知道了。 陆云旗应声是。 “是啊,是啊,那四万金兵被打散了,狼狈乱逃。”袁宝一如既往补充,显示自己知道更多的消息。 皇帝露出欣慰的笑。 “不错不错。”他说道,旋即又皱眉,“那,朕要尽快赶回去了,好安抚民心。” 他这话的意思在场的三人都懂。 皇帝问的是,要怎么样在得民心安抚民心回去呢? “陛下圣明。”宁云钊上前一步,神情真挚的说道,“陛下自罚罪与帝陵,如今金兵已退,还请陛下早日还朝。” 自罚帝陵,好主意! 皇帝眼睛一亮,看着宁云钊露出赞许的笑。 而一旁的陆云旗则看了眼宁云钊,神情木然。 第六十一章 敢开口 皇宫里禁军已经归来,但宫内的气氛还有些嘈杂慌乱。笔×趣×阁。biquge。 一群群太监正将太后殿四周的木柴搬走。 虽然神情依旧惶惶,但比起先前的绝望要好得多,这大约是因为殿前除了禁军之外站着的一排兵勇。 这些兵勇只穿着军袍,兵器都卸下,身材也比不上禁军高大,但站在那边身形挺拔森然肃立,散发着让人惊畏的气势。 这就是解了京城围困的青山军。 当他们到来的时候,几万金兵闻风而逃。 “为什么要去追击?” 殿内传出太后拔高的不悦的声音。 殿内原先被关在这里的妃嫔们都已经驱散,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面色惨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疲,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派出那么多青山军去追击,京城岂不是又防备空虚了?”太后说道,几分恼怒,先前因为这官员带来一队青山军来守护皇城的喜悦顿消,“如果金人再杀回来怎么办?” “娘娘放心,京城防卫已经安排好了,仁冀府的兵马都在,另有几个府的驻军也赶来了。”一个老臣说道。 太后看着他神情几分不满,安排安排,以前也是他们粉饰太平说安排好了,结果呢,金人差点破城。 “宁炎呢?”她问道。 这次京城能保住,是因为宁炎第一时间站出来,稳住民众凝聚军心,当然还有那个君小姐,带着青山军的家属巩固了城防。 但现在一切落定官员们进宫回禀,宁炎和君小姐却都没来。 “娘娘,宁炎说如今无官无职无诏他不便进宫。”他说道,神情坚定又带着几分赞许。 这才是文官的骨气,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不是让这些女人意气随意羞辱责备的。 太后看得出他的意思,心里更是几分羞恼。 她出身低微,没有得力家族协助,而为了让皇帝得善名,皇后也是小门小户。 在这些大臣眼里她和皇帝就是当政没有根基,也无外戚匡助的孤儿寡母。 所以她才一直要皇帝勤政仁善,一个守江山的皇帝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足够成为大臣们信服的明君了,结果...这个废物! “哀家只是要问问这次守城的事,他身为当事人,无官无职也可以进来。”太后耐心的说道,“还有那位君小姐,都是要论功行赏的。” 朝臣默然一刻。 “娘娘,说道论功行赏。”他抬起头,“陛下现在在哪里?” 论功行赏这种事必然是要皇帝来做的。 这个问题太后再不想听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太后的脸色再次难看几分,握在身前的手攥紧。 她不能主动说不知道皇帝的踪迹,要不然岂不是告诉天下人皇帝扔下她跑了,扔下臣子扔下生母,这种忠孝皆无的人在天下人眼里还算什么圣明之君。 从小到大为他殚尽竭虑塑造的忠厚老实宽仁之主的形象就全没了。 虽然说没了也没什么,他还是皇帝,但只怕让原本就轻视他的朝臣们日后就更轻视了。 想到这里太后很是恼怒,更恼怒的是这废物如此待她,她还要维护他。 “陛下是哀家让人带走的。”她说道,“金人围城,哀家不能让仁孝皇帝的事再次发生。” 她在让人带走四字上加重了语气,表明这不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无奈被强迫的。 老臣俯首应声是。 “那现在京城围困已解,不知道陛下在哪里?”他说道,“臣等也好去相迎。” 鬼知道他在哪里。 太后放在膝头的手攥紧。 “且不急,京城附近毕竟还有几万金兵,等彻底安全了再说吧。”她说道。 朝臣却没有应声是。 “正是因为不安全,还请娘娘告之所在,臣等也好派兵去守护。”他坚持的说道。 这朝臣真敢开口,没完没了了。 太后眉头青筋直跳,待要发火,殿外传来太监的禀告。 “娘娘,袁公公回来了。” 袁宝! 这个奸佞!皇帝带着他跑了都不带自己,就知道这些跟着皇帝从小长大的太监没有好东西。 太后眼中闪过恨恨。 这次回来,就绝不让他再活着出去。 “娘娘。” 袁宝疾步进殿,一进门就哭着跪到在地上。 “快救救陛下吧。” 太后吓了一跳站起来。 “陛下怎么了?”她急问道。 她虽然恼恨这个儿子,但到底是儿子。 一旁的朝臣也吓了一跳。 袁宝哭的涕泪四流抬起头。 “陛下自罚与帝陵,一直不吃不喝,撑不住了。”他哭道,“奴婢们实在不敢相瞒了。” 听到这话太后坐了回去。 什么不吃不喝要死了,金人还没打过来就能跑了的人,会舍得自己寻死? 自罚与帝陵。 真亏他敢开口! 但这借口虽然很丢脸,也算是勉强算个理由。 太后心里恨恨。 “他自罚什么。”她说道,“是哀家把他送去帝陵的,他这是要说哀家该自罚吗?” 那个宁大人说的真对,太后一定把皇帝离开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了。 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袁宝心里欢欢喜喜,面上眼泪流的更欢。 “娘娘,陛下不是这个意思。”他叩头说道,“金人肆虐百姓苦难,陛下认为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痛心罪己啊。” 太后心里冷笑。 “这的确是他的罪过。”她恨恨说道,“就因为是他的罪过,他更应该痛定思痛勤于政务,将今日的耻辱讨回来,要死要活的,算什么?” 袁宝低头俯身呜咽不敢再说话。 宁小大人说说了该说的,余下的就只听不要说话。 “原来陛下是在帝陵啊。”朝臣在一旁听明白了说道,神情复杂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看向太后,“娘娘,还是先请陛下回来吧,这样不吃不喝的,万一出点什么事....” 太后哼了声。 “那你们去把他接回来吧。”她说道。 朝臣应声是。 皇帝在帝陵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原来皇帝跑到帝陵躲起来了啊。” “好像不是说躲,是去罚罪思过。” “有这样的罚罪思过?我觉得还不如像贤王怀王那样迎敌更诚心呢。” “不是,不是皇帝陛下自己要去的,是被太后娘娘送去的。 街上的民众也议论纷纷,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就回来,去了几个大臣没有劝回皇帝,接着又有大批的朝臣赶去劝说,皇帝还是不肯露面,只让人送出来一张罪已诏。 看着送出来的罪已诏,朝臣们面色复杂。 “这要是宣告天下,陛下的脸面就不太好看了。”一个朝臣低声说道。 那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不明朝政失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金口玉言天之子,承认自己有错是很损天子之威的。 “若不然呢?”另一个朝臣苦笑,“不罪己诏,脸面就好看了吗?” 与其被民众指指点点怀疑弃城而逃,还不如下个罪已诏,虽然有伤天子之威,但天子之威如今已经伤了,还不如干脆来主动俘获安抚民心。 守在帝陵外的朝臣们一番商议同意了,将罪已诏宣告天下。 “先下罪已诏,等回朝后犒赏有功之臣,更革各种弊政,使人心悦。” 宁云钊说道。 “如此,天意回,陛下也能天威更盛。” 因为写了罪已诏而面色羞惭不悦的皇帝闻言点头。 “当务之急是先回朝。”他说道。 罪已诏又怎么样? 人都是健忘的,过不了多久就没有人提及这件事了。 如果有人记性好非要记得提及的话,就让他永远的闭嘴好了。 只要他还是皇帝,谁又能奈何他? “那等他们再求朕就回去。”皇帝站起来说道。 这帝陵住着阴寒极其的不舒服,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先太子的陵墓。 “陛下圣明。”宁云钊说道,又抬起头,“陛下,不如在这里犒赏了功臣,再回。” 皇帝皱眉。 “现在就犒赏吗?”他问道。 “如今京城尚不安稳,万数金兵流窜在京东路,官兵正在迎击围杀。”宁云钊说道,“此时犒赏守城有功之人,既能安抚民心也能鼓足士气。” 皇帝点点头。 “好。”他说道,“召宁炎山阳县主觐见。” ......... .......... “你这么做是想怎么样?” 宁云钊去外边给等候的大臣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回来后,遇到站在廊下的陆云旗,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不语,而是主动开口问道。 宁云钊笑了。 “其实是私心而已。”他压低声音说道,“为我叔父,为她,早日正名。” 这样吗?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 她就要过来了吗? 她只来过一次这里。 这里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欢悦的地方。 陆云旗的视线落在前方,远远的一座陵墓可见。 皇帝要召见犒赏宁炎君小姐等守城功臣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正如宁云钊所说,民众对皇帝的看法更好了。 毕竟,那是皇帝,是天子。 九龄堂里气氛也有些欢悦。 主要是柳儿和陈七的欢悦。 “那这次我们小姐就能得个郡主了吧?”柳儿说道。 郡主吗?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 ......... 帝陵这边毕竟不是朝堂,宁炎和君小姐过来后,如同其他等候的官员一般都站在外边。 皇帝现在还没同意回朝,所以也不见他们,只让一个太监出来,传达对他们做的事的夸赞,在宣布了宁炎官复原职以及对君小姐金银布匹的犒赏之后,君小姐并没有叩谢皇恩。 “臣妇不要这些犒赏。”她说道。 在场的官员包括宁炎在内都有些惊讶。 这是要索赏?这样做显得有些飞扬跋扈功高欺主。 但这次她的确大功,要些自己想要的,也能开口。 朝臣们面色复杂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斥责。 这意外让太监也很意外。 “那君小姐是想要什么?”他皱眉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臣妇请陛下,匡扶正统。”她说道,“立怀王为太子。”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静,旋即响起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这个女子身上。 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 .... ....... (睡到中午才起来,几天不写手生,暂时还是一更,我调调时差。 谢谢大家,让我君九龄得到年度第二的名次,希望今年还能得到大家支持新书,鞠躬感谢) 第六十二章 不合适又如何 且不说请立太子。笔~趣~阁.biquge. 立太子是朝堂上朝臣们也不敢轻易提及的话题。 一个民女,虽然她有县主的封号,但实际上在所有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介民女,竟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请皇帝立太子。 且说她这一句匡扶正统。 匡扶正统。 她的意思是皇帝如今不是正统。 一瞬间在场的官员们如同五六月天被浇了一身冰寒水,激的三魂出窍。 三魂出窍又让他们有些恍惚,恍惚看到了曾经的一个场景。 这句话不是没有人说过。 当初先太子突然病逝,皇帝要立齐王为太子,但朝里不少大臣要怀王也就是当初的皇太孙为太子,那时候就有一个老臣说了一句这是正统。 结果被锦衣卫们当场打死在皇宫外。 锦衣卫们传达说皇帝大怒,说只要是他的儿子就都是正统。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提这句话。 没想到隔着这么多年,一个小女子竟然站出来又说出了这句话。 那这一次,她会不会又被锦衣卫当场打死? 太监的脸色惨白。 “你,你大胆。”他尖声喊道,声音变调,“来人,来人啊。” 身后站着的锦衣卫上前一步。 “快拿下!拿下!”太监尖声喊道,指着君小姐。 但锦衣卫却没有如大家猜想的那样将这女子乱棍打死。 “公公,陛下还等着回话。”一个锦衣卫木然说道。 太监愣了下,也对,这么忤逆的事必须马上禀告陛下,他狠狠的瞪了君小姐一眼,转身向内疾步而去。 锦衣卫们转身跟上,余下的安静的矗立在门前,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君小姐也安静的站在原地,神情平静。 官员们想说些什么,但奇怪的是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按理说这么忤逆荒唐的话,不用禀告皇帝,他们这些朝臣就要呵斥此人。 但面对这个女子,他们有些张不开口。 这个女子,传医技,做出痘苗,解除了威胁无数孩童的痘疫之灾。 这个女子,倾费钱财救护北地流民,率兵赴金人之境解成国公围困。 又是这个女子,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安抚民心,抵住金人围城。 这个女子为国为民无可挑剔,面对这个女子,他们有些张不开口呵斥。 “君小姐,你逾矩了。” 还是宁炎最先站出来,神情肃然说道。 “你这是挟功。” 是啊挟功,干涉不敢干涉的,索要不该索要的。 君小姐看向他。 “不是。”她说道,“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这句公道话,只有寥寥几个字,从她死的那一刻就憋在了喉咙里,死而复生一步一步一年一年,此时此刻终于能够说出口了。 宁炎说的没错,她是挟功。 这句话是逾矩,是不该她来说。 然而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会来说? 她必须说,只有她说出来,才会让这些官员们想到,才会让人们看到,这世上还有先太子的遗脉存在,尤其是在这个胆怯昏庸只会舍弃民众的下了罪己诏的皇帝作对比之下。 她如今有足够的功劳,足够的威信,而她的九褣也有足够的理由重新站到民众的视线里。 此时此刻,她有功不挟,就是辜负上天给的公道。 她看着宁炎,神情亦是肃然,且犀利。 你要拦我? 你拦不住我! 谁也别想再拦我! 哗啦一声,皇帝将面前的几案掀翻。 太监们立刻跪了一地。 “朕知道了。”皇帝面色铁青,神情愤怒的吼道,“朕知道她折腾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了!” 九龄堂。 君九龄。 曾经那个叫楚九龄的女子跑进宫差点一剑刺死他,如今这个叫君九龄的女子又站出来陡然给了他这么一剑,虽然没有刺到他的身体,但却刺中了他的心底最大的忌讳,刺破了他用了几年时间营造的屏障,再一次将楚家江山由谁来做推到了世人面前。 “九龄。”他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蓄谋已久。 从这个名字出现在京城的那一刻起。 “陆云旗。”皇帝喝道。 陆云旗在一旁木然应声是。 “你去给朕杀了她。”皇帝指着外边狠狠说道。 陆云旗尚未动作,宁云钊先开口。 “不行不行。”他说道,上前一步,“陛下,这不行啊。” 皇帝神情冷峭。 “怎么不行?就因为她在民间颇有声望吗?”他说道,“那又如何?当年的老臣不是说打死也打死了吗?声望,民意算什么?过去了就没人记得。” 说着看着宁云钊。 “怎么?你舍不得?” 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宁云钊与那位君小姐有过婚约,似乎还情深一往。 还有陆云旗,也一直想要将这君小姐占为己有。 他们两个....是不是一心护着她? 皇帝的视线在二人身上闪烁。 “陛下。”宁云钊摇头,带着几分无奈,“这哪里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皇帝冷冷看着他。 “陛下,声望是不惧。”宁云钊整容说道,“但最关键的是,她有青山军。” 青山军?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再次面色铁青。 “臣知道青山军是大周军伍,但是陛下圣明,心里也必然知道青山军原本是这君小姐的人。”宁云钊神情和煦声音从容的说道,“别的时候倒也罢了,只是如今金兵尚在京城附近,青山军正在追剿,北地兵马赶不过来,京城尚在危机之中,如果这时候这位君小姐出了事,臣是怕青山军反戈,到时候京城这些兵马可是挡不住的。” 金兵见了青山军都逃,京城这些兵马又能奈他们何。 皇帝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庆幸是青山军赶来解围京城,还是恼恨赶来的是青山军了。 福祸相依利弊皆有这句话真是说的太对了。 “那就任凭她这样忤逆?”他咬牙说道。 “陛下,她这样是忤逆。”宁云钊含笑说道,“又有何惧。” 皇帝皱眉看向他。 什么意思? “陛下,她这种行径不管是谁听到都会认为是忤逆,是挟功跋扈。”宁云钊说道,“如此,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不如顺水推舟,一来显得陛下宽仁,二来助她嚣张气焰,让天下人看看,这君小姐是个什么的人。” 皇帝这下明白了。 “你是说让朕同意她的要求?”他有些恼怒的喊道。 “陛下,就算同意了又如何?”宁云钊说道,神情意味深长,“怀王才九岁而已。” 而已。 皇帝再次怔了怔,眼神几分闪烁。 他明白宁云钊的意思,他正是中年正壮,一个九岁的孩子,就算当了太子,也说立刻就要登基的,这期间有什么变故都是无法预计的,也是人为可操纵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京城安稳,驱逐金人,陛下好重回皇城。”宁云钊接着说道,说罢一躬身,声音诚恳,“这才是微臣最在意,最舍不得的。” 宁云钊这些人的官位前途都系在自己身上,只有他这个皇帝坐的安稳,他们才得安稳。 这也才是千里求官的目的和意义。 是啊,回去之后,一切重新步入正轨,江山坐稳,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皇帝眼神闪烁。 ........... ............ 太监再出来时面色依旧苍白,但依旧没有锦衣卫们如狼似虎扑上打杀君小姐。 “君小姐所求关系重大,着朝臣们商议。”太监尖声颤颤说道。 这命令朝臣们商议,分明就是不反对,至少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 竟然...... 在场的官员们神情愕然,纷纷哗然。 在一片哗然中肃立的君小姐依旧安静,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宁炎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帝陵内。 没想到面对这种挑衅,皇帝竟然连反驳呵斥都不敢,他当然知道皇帝听到这种话必然是勃然大怒的,但却为了暂时安稳回朝而选择了沉默。 “胆气已散。”他喃喃说道,“不成大器。” ....... ........ (今日一更,我争取今天调整好,明天恢复二更)(。) 第六十三章 这是荒唐言 “这是反了!” 太后站起来指着面前的朝臣们,愤怒的喊道。 “你们竟然还敢来议!” “你们难道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了吗?” “任凭一个小女子妄议皇嗣,传承大事?” “你们是疯了还是糊涂了?” 朝臣们面对太后的呵斥,也似乎才醒过来。 是啊,这种事真是太荒唐了。 当时他们在帝陵外一是被这女子突然的话震惊了,二是被皇帝的反应震惊,晕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皇帝自以为有罪,谦逊宽厚,为了安抚民心,面对这女子咄咄逼人,不好驳斥。” 太后气的面色涨红,继续指着朝臣们斥骂。 “你们呢?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朝臣们纷纷下跪。 “臣有罪。”他们说道。 “此事太荒唐。”一个朝臣也抬头说道,“必当驳回。” “这是乱朝纲。”另一朝臣也说道,“不可忍。” “功高震主挟功乱政,这是奸邪之为。” 朝堂上官员们纷纷斥责。 太后神情稍缓,带着几分满意,但视线扫过也发现有几个官员保持沉默神情若有所思。 多数为年轻官员,站在队伍最后列。 感觉到太后的视线,其中一个年轻官员不由缩了缩头。 “这时候我们真不说些什么吗?”他嘴唇微动对身边的官员挤出一句话。 “云钊在皇帝身边呢。”旁边的官员神情端正目不斜视,也只嘴唇微动,“皇帝的意思肯定就是云钊的意思。” 皇帝心里肯定不同意,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但同时皇帝并没有直接反对,很明显就是要将这件事议论起来。 既然是议论,自然不能全部都反对,那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不过真要站出来同意,他们也做不到,那就保持沉默吧。 毕竟在朝堂上,沉默有时候也就是一种态度。 这些刚入官场的年轻人最容易心怀鬼胎,太后冷冷的看他们,视线扫过落在又一人身上,不由眉头皱起。 这个人可不是年轻人,虽然他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 “宁大人。”太后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众人的视线落在宁炎身上,这时候也才发现宁炎始终没有说话。 难道他有别的意思? 太后的神情沉沉。 “哀家记得,当初宁大人对于正统,还与先帝进言过。”她说道,“难道现在先帝不在了,宁大人又改变了想法吗?” 当初关于立齐王为皇储,与那些反对的坚持要立皇太孙的朝臣不同,他倒是支持立齐王。 理由是立长不立幼。 太子亡故,皇太孙年幼,无法担当国之大事,那就只有齐王最合适。 也是凭着这一点,宁炎深的先帝和齐王的看重,官职更进一步,最终成为内阁重臣。 但现在他是要出尔反尔了吗? 那当初的所为立长不立幼,只是用来媚上加官进爵的手段吗? 这样的一个臣子,算什么清臣高洁! 宁炎神情肃重。 “臣依旧不赞同匡扶正统这句话。”他说道,“君小姐的行径的确是忤逆且荒唐。” 听他这样说太后的面色稍缓。 其他的朝官们也纷纷点头。 “所以臣希望陛下站出来予以斥责此事。”宁炎接着说道,“君小姐是有大功,但奖罚分明,她有功当奖,但妄图挟功干政,陛下当严厉斥责,驳谬论,明正统。” 太后微微皱眉。 “皇帝是看重她的大功,想要予以抚慰。”她说道,“陛下的性格宽仁慈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所谓抚慰,当明智。”宁炎说道,“陛下是天子,是君父,为君为父者,该夸则夸,该斥责则斥责,一味纵容,是捧杀,这并不是真正的抚慰赞赏。” 的确是这个道理。 皇帝应该站出来,训斥惩戒君小姐,也对民众表明他是正统这一点理直气壮堂堂正正毋庸置疑。 “君小姐这次是做错了,必须斥责。” “没错,当堂堂正正的呵斥。” “陛下无须回避。” 在场的官员们纷纷点头说道。 太后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起,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皇帝这个废物…… 她看着宁炎,一时间不知道该恼恨他还是赞扬他。 不过朝臣们基本上都一致认为那君小姐提出的什么匡扶正统,立怀王为太子是不对的,这一点太后还是很欣慰的。 这个君小姐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霉运,每次得了大功让人不安的时候,她就会做出一些自毁声望的行径。 这可是她自己作死,怪不得朝廷无情。 太后端正身形。 那就让民众都知道这君小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大家看看这女人是多么的嚣张忤逆,竟然敢干涉朝政大事。 也好让那个废物皇帝趁着民意处置了这君小姐,然后快点滚回来。 她还有账好好的跟他算一算呢。 君小姐的话是在帝陵外说的,再加上太后的默许,很快就传开了,京城一片哗然。 对于民众们来说,立储是朝廷的大事,君小姐这样提出来的确是太可怕了。 “以前这样的事不少呢,那些外戚什么的扶持自己看中的皇子,逼迫皇帝立为太子,闹出了多少父子兄弟隔阂。” “立长不立幼,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连内阁大学士们提到立储也必然慎重,君小姐这一女子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能?还不是因为她功劳大。” “功劳大就可以左右朝政了?那她成什么人了。” “能什么人啊,那些奸佞权臣不都是这样的嘛。” “真没想到,君小姐也是这样贪图权势的人。” 各种各样的议论在街头巷尾散开,九龄堂也比先前更冷清了,那些权贵富豪也没人来这里拿药了。 他们来九龄堂拿药是为了保命,但君小姐此时的行径无疑是忤逆要杀头的大罪,他们可不想被牵连丢了命。 “君小姐,你,你怎么要这样做呢?”陈七团团转了几圈说道。 明明好事,结果….. “君小姐,我知道你对怀王很好。”柳掌柜在一旁沉默一刻,也开口说道,“但这件事不该这么说出来。” 君小姐笑了笑。 “不,这件事就该这么说出来。”她说道,“骂我无所谓,骂的越多,越好。” 越好? 这有什么好的? 柳掌柜和陈七看着她。 这君小姐的行事从一开始就那么的总是古怪。 “骂我,就会说为什么骂我。”君小姐说道,看着门外,透过打开的门板看着街上聚集的不时冲这里指指点点的人群,“说的多了,大家就更多的说起记起那个人,也终会有人开始想一想我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 ………. “是啊,提什么怀王为太子,皇帝陛下又不是没儿子。” 一个民众撇撇嘴。 “简直可笑。” 四周响起笑声,但有一个民众没有笑,而是捏了捏下巴。 “不过,要是这么说,那当初也不该立齐王为皇帝啊。”他说道,“太子殿下也不是没儿子啊。” 第六十四章 所议却不同 在街上开始议论的时候,朝堂的决定也传达给了皇帝。笔?趣?阁。biquge。 “太后的意思是等民众们义愤填膺的时候,陛下再出面斥责君小姐行事不妥,稍加惩戒。”袁宝笑眯眯的说道。 这样很合适。 这可不是他针对这女子,这是她犯了众怒,她有胆子让青山军离开,金人来威胁整个京城的军民吗? 皇帝神情满意的点头。 “你说得对。”他看着宁云钊说道,“她这样是忤逆,果然人人都明白,不足为惧。” 宁云钊施礼。 “是陛下圣明。”他说道,“听纳微臣之言。” 皇帝含笑。 “也是你及时进言。”他说道。 皇帝对宁云钊是越来越信任,袁宝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的陆云旗。 陆云旗越来越像个柱子了,在这屋子里大家都想不起他来。 宁云钊是个文臣,抬举他不会威胁到自己,反而文臣刀子嘴,是绝不能小瞧的,说不定还能一起联合除掉陆云旗。 想到这里,袁宝决定示好。 “宁大人也是如此说,说陛下就是正统,君小姐行径忤逆荒唐。”他说道。 对于宁炎会这样说,皇帝倒也不意外。 这些有声望的文臣就是这样,耿直的令人讨厌,但又因为这耿直在朝堂上也不可或缺。 如果这话换做黄诚来说,效果肯定不同。 说道黄诚,皇帝皱眉。 “黄大人还是没有消息吗?”他问道,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尚未开口,袁宝再次抢先。 “还没有。”他说道,“最后一次见黄大人是向北去了,想来应该是因为金兵入境被冲散了。” 皇帝哼了声。 “这个废物。”他说道。 对于黄诚的生死去向他倒也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跟金人和谈。 看来得另外找个人去跟金人和谈了。 这最合适的人当然就是...... 他看向宁云钊。 “臣当然愿意为陛下分忧。”宁云钊说道,身形几分挺拔,“但这时候不适合。” 这时候不是正是合适的时候? 赶快解围平息下来最要紧。 也只有平息下来,才能解除青山军的对他的威胁。 “这一次必须将金人打怕打到认输,再由金人先提请才合适。”宁云钊说道,神情坦然,“否则难抚慰京城民众。” 这次京城的民众可是受了惊吓,死伤众多。 外有金人兵马盘踞,内有君小姐挟功,现在正是需要争夺民心的时候。 “陛下,最新消息说北地的清河伯已经率兵马而来。”袁宝忙又补充一句,“而且已经报说北地的金兵都退了。” 这可是好消息。 皇帝大喜。 “那先不用和谈。”他说道,“先解了京城围困。” 以及君小姐挟功忤逆的事再说。 走出屋子,袁宝对着宁云钊和善一笑。 “宁小大人是要做清流的人,和谈这种事奴婢觉得不适合去。”他低声说道。 尤其是跟金人和谈,事后总免不了被民众讥讽,好的时候骂不好的时候更骂,像宁云钊这般年轻且雄心勃勃的官员,肯定是不愿意沾染这种事。 他主动替宁云钊拦下这个差事,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交好之意。 宁云钊含笑点头。 “公公费心了。”他说道。 只这一句话,点到为止,袁宝也没有再说话笑着点点头,眼角的视线看到陆云旗。 “陆大人啊,这帝陵的安全你可要做好了。”他似笑非笑轻咳一声,“如今外患稍减,但内忧更甚啊。” 陆云旗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袁宝被他这一眼看的微微打个战,旋即又恼怒。 还装腔作势的做什么,现在以及以后他陆云旗以及锦衣卫在皇帝面前就是个看门守户的,早晚听任他袁宝的指派。 他哼了声转身进去了。 陆云旗站到宁云钊旁边。 “这有什么好的?”他问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宁云钊看向他。 “坏名也是名,只要是名,总归是有用的。”他说道,又一笑,“陆大人应该最明白这个。” 这是暗讽他陆云旗恶名昭著,但也正是这恶名让他深的皇帝信赖吗? 陆云旗看着他神情不喜不怒。 二人正站着,有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神情有些微微慌乱。 “袁公公..袁公公...”他急急的喊道。 袁宝闻声从内里走出来,看到他皱眉。 “什么事?不是让你在京城.里守着。”他说道。 那太监一把抓住袁宝的衣袖。 “公公,不好了,京城的事不太对了。”他面色发白的说道。 袁宝眉头更凝。 “怎么..”他要问,看到这边好奇看着他们的宁云钊和陆云旗,他又轻咳一声,对太监一摆手,“进来回话吧。” 这边袁宝和内侍刚走进去,那边有锦衣卫也进来,对陆云旗附耳低语几句。 陆云旗神情木然无波。 “什么事?”宁云钊好奇的问道。 陆云旗没有说话只是看他一眼,便向外走去。 宁云钊没有再追上去问,笑了笑。 “事情有意思的了吧?”他自言自语说道,“民意这种事,可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操控的。” ............ ............. “你说什么?如今京城里的人都在谈论怀王?” 殿内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袁宝站在那里面色不安的点头。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道,“大家都不说君小姐忤逆猖狂,反而都说起怀王来了。” 皇帝面色铁青。 “他们说怀王什么?”他冷冷问道。 ......... ........... “要我说,这怀王当太子,就是理所应当。” 茶楼里一个男人端着茶碗说道。 身边围着不少听他说话的人。 如今虽然京城还在戒备,但因为城外追击金兵的是青山军,民众们莫名的心安,京城日常生活已经恢复了秩序。 商铺开门,民众们也收起小心开始喝茶饮酒。 “怎么就理所当然?”有人大声的质问,“这皇位本就是老子传儿子,哪有老子传给侄子的。” 这也是正理,四周的人纷纷点头。 “哎那你们就说错了。”端着茶碗的男人说道,“你们忘了当初为什么先帝选择陛下了吗?理由是皇太孙太小了。” 太小的孩子为国主,容易引发朝政混乱。 “但现在怀王长大了啊。”端茶的男人接着说道,“而且还仪态端庄懂事明理且英勇,丝毫不属于当初的先太子。” 说起当初的先太子,又引得不少人追忆。 先太子虽然病弱之身,但每次出现在人前,都让人觉得如同朝阳般绚烂。 “以前怀王怎么样,大家不知道,现在怀王什么样,大家可是都亲眼看到了,这可不是瞎说吹捧。” 是啊,想到那个危急的时刻,这个小孩子出现在城门。 “你们不要怕,本王与你们同在。” 那稚气的声音一言既出落地生根,那矮小的身影从那一刻起果然就牢牢的站在城门上,未曾离开半步。 本王来守城,城破本王先死。 想到这些事,在场的人觉得心都软下来。 尤其是跟只会跑到帝陵下罪己诏的皇帝相比..... 与其下罪己诏,还不如跟大家一起守城更实在.... “怀王原本就是皇太孙。” “什么叫皇太孙?太子的儿子,储君的一种。” “不对,当时先帝可没有封怀王为太孙。” “那也说不定啊,那不是太子去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嘛。” “你这样说不对,太子去了之后,先帝也没考虑啊,直接立了齐王,这就是否定了怀王。” “那为什么否定啊,那还是因为怀王太小了,现在怀王长大了啊,身为先太子的遗孤,再被封为太子也不是不能啊。” 酒楼茶肆里争执一片,声音越来越大,双方各有拥簇者,闹的不可开交,直到一群官兵冲进来。 “不得妄议朝事。” “都散开散开。” 伴着呵斥声摔打声酒楼茶肆里更混乱。 .......... ........... “官府已经开始干涉了。”陈七压低声音说道。 “干涉又怎么样?越干涉民众越更好奇,更要谈论这件事。”君小姐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我以荒唐之举引天下哗然,但这其中涉及的不只是我的行径,而是涉及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将会被不断的提及,这个话题也被开启,一旦它被开启,就会像草一样,随风而长,蔓延浓密。” 直到铺天盖地成草原。 陈七来回踱步,攥紧了手。 “官府已经开始干涉,如果朝廷雷霆之势压制下来呢?”他说道。 毕竟那是朝廷啊,有各种手段可用。 君小姐看向他。 “不是还有我吗?”她说道。 陈七看着她哑口无言。 是啊,还有她啊,她做了这么多事,积蓄了这么多声望,有钱还有兵,她有足够的能力会让民众们不断的讨论议论,她会让怀王声望更大,直到光彩夺目咄咄逼人。 直到左右皇储之位。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话,他只会觉得是笑话,但现在陈七笑不出来,因为一直以来那些不可能的事她真的都做到了。 那么这件事,谁敢说她做不到呢? 因为她是君九龄啊。 ......... 希行说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灵兽蛋,~~~~(&gt;_&lt;)~~~~ 感谢md12、秋至風露繁打赏仙葩缘 感谢?最后一枪?、?最后一枪?、南方的冰一、憨憨思思、木某2004打赏和氏璧。 谢谢大家,不胜感激 第六十五章 想要问你想不想 有关怀王和立太子的事被官府以扰乱民心意图不轨的名义抓了一批闲汉压制了下去。笔《趣》阁.biquge. 但正如小孩子的逆反一样,越不让做的事越要做,明面上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但私下里议论越来越盛。 这一点官府朝廷也知道,也有些无可奈何,其实官员们私下议论这件事也一直未停。 关于立太子的事其实也是到了该谈论的时候。 皇帝五个皇子,除了最小的两个忽略不计,三个皇子年纪都可以作为太子教养了。 私下里三个皇子也各有拥护者。 但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怀王。 “这事真有些不好说了。” 一个官员低声摇头。 这句话出口,他又一惊。 他为什么说不好说? 他难道不该坚定的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不用考虑的事吗? 难道他心里已经把怀王作为太子人选之一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是因为久不提及的怀王重新出现在人前,让他想起曾经的先太子,想起了怀王这个原本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太子身份。 还是因为看到了京城危急时刻那个挺身而出的小孩子,带着皇家子弟的热血担当。 那个消失已久的孩子并没有如不见天日的弱草一般腐烂萎靡,反而不知不觉竟然长的如此茁壮。 这是怀王啊,这是先太子遗骨啊,这是先帝最喜欢的,还曾经要效仿唐高宗提前立为皇太孙的人啊 如果真的将他立为太子,其实也不算违制。 这件事唯一违制逾矩的是那位君小姐,不该她来提出这件事。 如果是当朝的官员们来提,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官员念头闪过,再次打个寒战。 不不,这怎么会是顺理成章呢?有那个当皇帝愿意把皇位传给别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那他当这个皇帝图的啥?为他人做嫁衣?简直太荒唐了。 哪个当官的会去如此触怒皇帝? 不过也说不定,历来有很多官员以违逆天子心意当做表现气节的机会。 这种事不是没有人做过,且得到过丰厚的回报。 这一次,是不是有官员心里蠢蠢欲动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冒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除了他,其他的官员是不是也会如此? 压制了数年的怀王突然如此惊艳的亮相,光芒难以遮挡了。 那么作为事件焦点的怀王,怎么想的? 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怀王府大门依旧紧闭,但却不似以前那般铜墙铁壁无人靠近。 贤王的车驾就赫然的停在门口。 “在城门上守了那么多天,到底是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身体有没有不妥。”贤王站在门口,一脸关切的说道。 守门的依旧是锦衣卫,但却如同不存在,不阻拦也不相迎。 贤王的人干脆自己推开门,贤王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怀王府一如既往,内侍宫女越发的战战兢兢。 京城戒备,怀王府反而门洞打开,街上的消息纷至沓来。 “怀王要当太子...” 一个内侍面色惨白颤声说道。 “这下可是要完了。” 他们是内侍,生活在皇宫内,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围绕皇权的斗争有多残酷。 皇帝的亲生皇子们,在身后母妃外戚以及得力的大臣扶助下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尚且艰难。 一个没爹没娘销声匿迹数年的身份尴尬的王爷冒出来也要争太子之位,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你们还记得懿王吗?”另一个内侍颤声说道,“当初就因为太宗说了一句等你做了皇帝再行赏,就不得不以死避嫌明志。” 旁边的内侍们脸色更难看了。 “那这么说现在怀王应该做的就是以死表明自己无心太子之位?” 对于正统来说,这是最合礼最表明高洁的做法。 “那这君小姐是在逼怀王死吗?” ........ .......... “是君小姐提出让本王当太子的吗?” 屋子里怀王问道。 走过来的贤王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站住脚。 是啊,君小姐这行事,真是如同一把刀陡然劈下,一点准备铺垫都没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贤王心里叹口气。 这一下不止是把皇帝放火上烤,怀王如何不是也如此。 “是啊,这件事是君小姐自己的主意,我们都不知道,殿下是不是有些生气?”顾先生说道。 怀王摇摇头。 “既然是君小姐提出的。”他说道,“那本王不生气。” 竟然对这个君小姐如此的信任吗? 是因为当初治好了他的病吗?小孩子总有一些雏鸟情结的。 贤王微微皱眉,透过大开的门窗向内看去,见怀王正坐在书桌前似乎在写字,顾先生背对着门口站着,手里握着一卷书。 “那你怕不怕啊?”顾先生问道。 怀王放下手里的笔,神情也带着几分严肃,只是孩童的严肃总是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怕什么?”他问道。 “怕别人说殿下想当太子,怕殿下当太子啊。”顾先生说道。 两句话听起来是一个意思,但其实并不是。 怀王看着他,神情认真的想了想。 “为什么要怕?”他说道,“本王不怕啊。” 顾先生看着他没有说话。 怀王从椅子上跳下来,负手一副大人模样走了两步。 “本王当好太子,就不怕别人说了。”他接着说道,神情坦然。 顾先生哈哈笑了。 站在门外的贤王则有些哭笑不得。 这件事不是该这样想吧? “殿下,想当太子吗?” 顾先生收了笑,问道。 这问题问的,就像一把刀直直的砍下来,干脆犀利。 贤王站在门外不由紧张。 这怀王府了没有主子没有戒备,除了那个大门,一切都豁然无阻。 他一路走来,都不需要下人提前禀告。 一个教书先生就这样问出一个很多人都不敢也不能问的问题,真是一点也不怕被人听到传出去吗? 他想要开口阻止,怀王已经先开口了。 “本王想。”他声音清亮的说道。 贤王看着站在屋中的孩童,他神情坦然,身姿挺拔。 就这样抬手迎住劈来的刀,亦是直直的干脆的利索。 他说出口了。 他说了。 他想当太子。 他有什么不能想的,他有什么不能答的,他不需要畏怯躲避,他也是楚氏子弟,他的父亲曾经是太子,他本来就该是太孙。 你敢问,他就敢答。 贤王看着屋中的二人,转身离开了。 他已经答了,有人若不想,那就也开口来说吧。 他敢说要,就看你敢不敢说不。 第六十六章 他的办法 每个人都有欲望。笔@趣@阁。biqUgE。 但对于我们肖想的东西,大约只有在懵懂孩童无知的时候,才会无惧的说出来吧。 长大了之后,就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欲望。 怀王这样回答,应该是童言无忌吧? 但不再是孩童的皇帝,可敢无忌的说出自己的真实答案? “上当了!” 皇帝面色铁青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让满城都谈论怀王。” 他愤怒的站起来,将面前的矮凳踹翻到。 “竟然让她做到如此!” “她为什么能做到如此!” “朝里的那些官员都是死的吗?” “为什么还不将她抓起来?” 袁宝急急的上前跪倒。 “陛下,宁大人的意思是,要陛下回京大朝会上驳斥此事。”他说道。 回京。 这样灰溜溜的被那女人逼迫回去吗? 还要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讨论立太子的事! 这种事还用得着讨论吗? 那这意思就是对于文武百官来说,是真的觉得怀王可以立为太子? 皇帝面色铁青。 还有那个宁炎,果然让人喜欢超不过一刻钟。 酸腐! 这种时候就该让陆云旗直接上前打死她,就像当初议自己继承皇位的时候那样,看谁还敢议! “陆云旗!”皇帝喊道。 袁宝已经上前。 “陛下,宁小大人说过,现在京城尚且不安稳啊,青山军在外虎视眈眈。”他急急说道,“不能打死那女人。” 皇帝愤怒的甩袖子。 “那就任凭她这样嚣张?”他说道,“难道真要朕立那兔崽子当太子?” 当然可以不立啊。 袁宝眨眼看着皇帝。 宁大人不是说了,在大朝会上义正言辞的驳斥就好了。 皇帝的面色青了又白。 驳斥.... 他的眼前似乎看到乌压压肃立的官员们。 这些家伙很多人瞧不起他,觉得他不配当这个皇帝,是捡来的。 现在那个小兔崽了又出来了,他们肯定动了将他赶下皇位的心思了。 到时候在朝堂上对他群起而攻之...... 不。 他绝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皇帝神情冷冷的站在原地。 他从来不给别人攻击他的机会。 要解决这件事有很多办法。 就像当初解决他继承皇位的事一样。 完全没必要去跟世人打口水官司,只要解决事情的关键就可以了。 那件事的关键是太子的存在。 所以除掉太子,一切都迎刃而解,完全不需要他再费心思,一切都顺理成章。 那现在这件事的关键是怀王。 只要解决掉怀王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对怀王动手,有点不太方便,京城里现在都盯着怀王府呢。”袁宝低声说道,“如果是用病患下毒,那位君小姐又是神医....” “所以这一切的关键还是因为这个君小姐。”皇帝冷冷说道。 袁宝重重的点头。 “没错,都是因为她。”他说道。 当初她第一次走进怀王府给怀王治病的时候,就应该除掉她。 那时候怪不得觉得这女子令人很不舒服呢。 原本想一个小女子,一个大夫,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就一时疏忽了。 没想到又被她搞出这么多事。 仔细想一想,都有些不知道是怎么到了今天这一步的。 “陛下,她能做到如此,无非是有钱有势啊。”袁宝说道,“陛下不要急,只要削其势,剪其羽翼,她就翻不起大风浪。” 皇帝转头看向他。 “那你们还等什么?”他冷冷说道。 ............ ............. 青山军到了京城,金人退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阳城。 所有人都松口气,但戒备却更加森严。 因为几万金兵并没有被青山军一举剿灭,而是在京东路奔散到四面八方,没人敢保证他们不会到山西这边来。 阳城紧闭的城门被叫开,守城的兵丁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人马。 为首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位少年人,穿着素色衣衫,虽然是素白颜色,但衣衫却不朴素,其上是银丝素线盘织的花纹,脚蹬上的靴子缀着一溜的珍珠,发鬓上没有戴玉冠,只簪着一朵花。 看到这少年,兵士们只觉得春意盎然夺目绚烂,也才恍惚反应过来,此时正是春暖花开风光正好的时节。 都是这金兵闹的。 兵士们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更几分感叹。 “方少爷,您这是要出城?”他们关切的问道。 方承宇微微一笑。 “是啊。”他说道,“我要去趟泽州。” 兵丁们吓了一跳。 “泽州?”他们说道,看着方承宇身边拥拥的护卫。 这些护卫个个身强马壮,携带者棍棒刀枪,兵丁们毒辣的眼还能看出他们马背上铺盖的鼓鼓囊囊之下还藏有弓弩。 但尽管如此,这个时候出门,且还要赶那么远的路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路上遇到金兵,那这些护卫可不一定是对手啊。 “多谢了,不过无妨。”方承宇谢过他们的关心,催马向前。 兵丁们也只能看着他被护卫拥簇着出城而去。 “听说方家的票号出问题了。”一个兵丁低声说道,“亏空了很多。” 阳城这么大的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就人人皆知,这件事大家也有所耳闻。 “是因为分家产吧?”一个兵丁问道,“所以说家和万事兴,这生意一分了,就伤了元气了。” 先前的兵丁点头又摇头。 “好像也不尽然是因为这个。”他说道,“好像是生意的往来的原因吧,我也不懂这个,总之方少爷现在缺钱,如果钱不到位,那整个票号好像就要垮了。” 这么严重! 几个兵丁顿时都瞪眼。 “看来方少爷是要去府城谈生意了。”先前的兵丁一副了然的模样。 其他人则点点头,带着同情又无奈。 “出门是危险,但不出门也是危险,也是没办法啊。”他们感叹说道。 ............ .............. “祖母,分家时那些话都是气话,说给外人听的,真要缺钱了,我们难道真的会不拿吗?” 方云绣急道。 “这时候小弟出门多危险啊。” 方老太太神情木然的坐在椅子上。 “不出门就安全了吗?”她说道,“出门也不一定就不安全。” 这话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方大太太则在一旁闭着眼,手里急速的转动着佛珠 方云绣更是着急,方玉绣冲她摇摇头。 “既然知道这世上处处不安全,那必然是早有防范的。”她说道,“就静待小弟平安如愿归来。” .............. ............... 泽州城德胜昌票号内响起一阵欢悦的笑声。 紧接着一群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方少爷点收好了?” 一个富商打扮的男人含笑问道。 方承宇笑着点头。 “钟老爷的为人,我还是信任的。”他说道。 高掌柜在一旁笑着施礼。 “已经点收过了,钟老爷财大气粗,分文不少。”他恭敬的说道,又带着诚恳,“多谢钟老爷信任我们德胜昌。” 被唤作钟老爷的人哈哈大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钱嘛,放谁家不是放,虽然都说你们德胜昌现在有问题,但我还是信任你们,我的全部家当,就放你们这里了。”他说道,“大家一起发财。” 方承宇含笑点头。 “一起发财。”他说道。 钟老爷看了看天色。 “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告辞了。”他说道。 “我送钟老爷出城。”方承宇说道。 听方承宇这样说,一旁的高掌柜有些紧张,对四周站立的护卫使个眼色。 但钟老爷却摆手制止。 “不用不用。”他说道,“我在这里还要去探望个亲戚,今日不走,方少爷不用送。” 他说着又哈哈笑。 “如果方少爷要尽心意的话,不如明日再来送我。” 方承宇含笑应声是,高掌柜也松口气,和方承宇一起送了这钟老爷到门口,看着他坐着车离开才回转。 “已经查过了,钟老爷在府城的确有亲戚。”高掌柜低声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那你们问清楚他明日什么时候走。”他说道。 高掌柜应声是。 “明日就少爷去送就好多了。”他带着几分喜悦说道,“我们能提前布置探查,以防万一。” 方承宇笑了笑。 “小心谨慎总是好的。”他说道,“还好这次钟老爷直接带着钱来咱们票号,要不然去陌生地方还要忙一场。” 高掌柜点头应声是,又松口气。 “这下好了,有了这笔钱,咱们的亏空就能填平了。”他说道,“这一趟少爷能来辛苦也值了。” 方承宇笑了笑。 “是啊,我不来,这钱也到不了手啊。”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但似乎也对。 “你去吧,准备警戒,钱虽然到手,但更不能放松警惕。”方承宇说道。 高掌柜收整神情应声是。 “少爷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他说道,一面指着前边,“他们都收拾好了。” 方承宇嗯了声晃晃悠悠走过去。 高掌柜看着方承宇站到门边推门迈步才转过身。 “你们几个跟着我...”他对一旁的护卫招手吩咐,话刚出口就听的身后轰然刺啦一声响。 他愕然转身,就看到方承宇走进的屋子腾起一片浓烟,紧接着火光四起。 着,着火了.... 着火了! “少爷!”高掌柜面容扭曲,声音变调的嘶喊一声,向瞬时被火龙吞噬的屋子冲去。 整个德胜昌里一片混乱。 浓烟火光的腾起立刻引得街上的人也混乱起来。 第六十七章 重回 就在半个泽州城因为德盛昌的大火而陷入混乱的时候,京城里风平浪静艳阳高照。笔×趣×阁。biquge。 京城四个城门依旧紧闭,放眼望外边也并没有人来人往,毕竟金兵还在城外四处流窜。 但城门的气氛好了很多,断壁残垣火烧都被修葺,街上走动的人也不少,只是说话打招呼颇有些小心。 这并不是小心金兵,而是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官兵抓起来。 九龄堂前一辆马车牵出来,几个伙计仔细小心的整理车马,七八个护卫则戒备的看着四周。 街上不少的民众已经向这边看过来。 “是君小姐要出来了?” 消息传开,更多的人向这边聚拢。 自从在帝陵前说出请立怀王这句惊人的话后,君小姐就没有再出现在人前。 想来她也知道自己说的事多么骇人听闻。 “这是要去哪里?” “该不会又去帝陵逼问皇帝吧?” 民众看着这边指指点点好奇的议论,讨论君小姐去哪里总不会像讨论怀王该不该立为太子那般被抓吧,街上嘈杂热闹。 九龄堂里的气氛则安静而凝重。 “真要去吗?”陈七皱眉说道,看着走出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今日的妆扮隆重,这是只有觐见的时候才如此。 “你有办法抗旨吗?” 不待君小姐说话,在一旁的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嘿嘿笑。 “我没有办法,君小姐想的话肯定有办法。”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我也没有。”她说道,“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高官重臣,可以从大义对皇帝太后的拒旨。” 她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命妇,更何况如今还背负着挟功跋扈的名声。 “那不更好,没有对你的请求给出答复之前,你也抗旨啊。”方锦绣哼声说道,“反正横竖也不过是更跋扈嚣张。” 陈七伸手捅了捅她,君小姐并不在意只是笑。 “再嚣张跋扈,也是为了谈嘛。”她说道,“僵持最终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要谈要说的,既然太后现在要跟我谈谈,我也没有什么不敢谈的。” 方锦绣撇撇嘴。 “什么谈啊,分明是要叫你去训斥。”她说道。 “训斥也是谈啊,太后可以训斥,我也可以反驳。”君小姐说道,看向皇宫的方向,“而且有些话我很想问问她。” 问问她,说的她好像跟太后能平起平坐似的,这态度还真是嚣张。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君蓁蓁很嚣张,尤其是从跟宁家退亲后。 想到这里方锦绣略停顿一下。 按理说跟宁家退亲应该是表明君蓁蓁识时务,应该是说是变的懂事知分寸,但为什么从那时候起,她反而觉得君蓁蓁从骨子里都嚣张起来,以前也不只不过是表象。 骨子里。 从她叫君九龄的那一刻起吗? 那个叫君九龄的人的骨子里吗? 方锦绣看着上车的女子,没有婢女相扶,柳儿已经被她借口帮忙送到青山军家属们聚集的地方去了,她也不用人搀扶,动作利索的坐上马车。 马车在护卫的拥簇,民众的指指点点中向皇宫驶去。 方锦绣默然看着视线里渐行渐远的车马。 “宫里安全吧?”她忽的问道。 “安全。”陈七低声说道,“且不说大家都盯着太后一举一动,因为金兵和皇帝不在皇城的缘故,太后调了一批青山军在宫里充为禁军。” 青山军的英勇威名,太后也不得不信赖,特意要求他们来守皇宫,对于来的人不多还不高兴。 有这些人在宫里君小姐很安全。 方锦绣没有再说话,看着街上马车已经消失的方向。 ……… ……… 君小姐在宫门前下了马车,正遇上宁炎等几个大臣从内走出来,看到她大家神情复杂。 “君小姐,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本分二字。”宁炎思忖一刻上前说道。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是,我一直牢记未敢忘。”她说道。 这本分就是天有公道。 宁炎还想说些什么,在宫门前等候的内侍有些不耐烦。 “宁大人,太后娘娘还等着呢。”他催促道。 宁炎看了这内侍一眼。 “臣以为陛下没有回宫之前,娘娘还是不要妄议朝政。”他说道。 内侍似笑非笑。 “宁大人说笑了,娘娘和县主都是女子,怎么会妄议朝政。”他说道,在女子和妄议二字上加重语气,“娘娘诏县主来,不过是女子间的闲谈而已,难道宁大人觉得县主能说话,娘娘就说不得了吗?” 宁炎才不会跟这些内侍争执,冷冷看他一眼。 内侍到底也不敢惹怒这种重臣,话点到为止缩头再次示意君小姐。 君小姐对宁炎施礼跟着内侍向内走去。 宁炎摇摇头。 “宁大人走吧。” “等陛下回来再议吧。” 其他的官员低声说道。 提到陛下,宁炎再次皱眉。 “我要去帝陵,再请陛下回宫。”他说道。 这样总是推着躲着叫什么事。 其他的官员们也纷纷点头。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陛下回宫。” “不回宫我等就在帝陵外长跪不起。” 大家说道,于是一众人当即便备车马。 且不说这些官员们向帝陵而去,君小姐已经随着内侍的引路来到了后宫。 一路上不时的见到随同禁军戒守的青山军,甚至还见到了李国瑞。 李国瑞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宫中当值,虽然过去好些日子了,依旧红光满面,只不过见到君小姐时又有些惭愧。 “我杀敌比不了赵小姐他们。”他讪讪说道。 同时心里又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守护皇城还不如在外杀敌荣光。 “李大人谦虚了,杀敌也是为了后方安稳。”君小姐说道,“他们只信任你能担得起后方安稳。” 也对,李国瑞便又笑容满面。 “君小姐是要去见太后吧,适才我看到太后已经到了正殿了。”他热情的说道。 一旁的内侍轻咳一声。 “李大人,这是宫里,你现在是禁卫,不是让你来戒备核查的。”他不悦的说道,“别忘了规矩,太后的行踪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李国瑞应声是,但还是对君小姐使个眼色。 内侍翻个白眼不予理会。 君小姐对李国瑞笑了笑跟着内侍向太后所在的宫殿走去。 看到这个宫殿时,君小姐脚步微微顿了下。 这里啊….. “君小姐?”内侍回头提醒。 君小姐收起怔怔,恢复平静继续迈步。 宫殿下站了一溜的内侍,低头屏气噤声,看到他们过来,便有两个太监推开门。 “太后吩咐了,君小姐来了就请进吧。”引路的内侍说道。 君小姐应声是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被拉上,陡然的昏暗让她的视线一时模糊,略停顿一刻才看清殿内。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太后坐在正中。 君小姐上前几步,低头施礼。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她下跪说道。 “君小姐,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一个男声在前方传来。 这声音让君小姐一惊,抬起头,看着从太后座后屏风后走出来的身穿龙袍的男子。 皇帝? 他什么时候回宫了? 皇帝在太后身边站住脚,居高临下的神情阴冷的看着她。 “有个也叫九龄的,就是在这里被朕乱刀剁死的。”他说道,“朕很高兴,今天又一个叫九龄的来到这里。” 他的话音落,君小姐听到四周脚步声响,幔帐后涌出一群内侍。 他们手中握着刀剑,闪着森寒逼近。 第六十八章 再现 君小姐看着四周。笔%趣%阁.. 是的,她知道这里。 这里并不是太后的宫殿,而是皇帝最喜欢的喝茶的地方。 也是先前她死去的地方。 太康三年冬,她就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华丽的礼服来到这里。 坐在皇帝的对面,按住腰里藏着的长剑。 君小姐的手放在腰间。 就像现在这样。 太后发出呜呜的声音,打破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那时候这里并没有太后。 “不要吵了。”皇帝没好气的抬脚踢了太后一下。 原本端坐的太后顿时歪倒。 君小姐这也才看到太后的手竟然是被绑在身后的,也看清了太后脸上的愤怒。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她似乎没有办法说话。 只能用更大的呜呜声表达。 “朕早就烦死你了。”皇帝再次说道,“你就不能不说话。” 太后的面色青白,愤怒让她的脸扭曲,看上去很是滑稽好笑。 君小姐真的笑起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母子相斗更好笑的? 尤其是这一对狼狈为奸的母子。 这笑声回荡在殿内,让气氛有些诡异。 皇帝冷冷看向她。 “你还笑得出来,果然够嚣张。”他说道,“不过你可想到朕会在这里等你吗?” 君小姐摇摇头。 “没有,我以为你还是躲在背后,让别人来做恶人。”她说道,视线落在太后身上。 皇帝的眼神微凝。 他注意到了,她跟他说话,用的不再是臣女和陛下,而是你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带着几分审视,“是先太子余孽?” 所以才用那个被自己砍死的女人的名字为名来恶心警吓他? 君小姐看着他。 “陛下是不打算堂堂正正的在人前跟我论一论谁当太子了?”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皇帝哈哈笑了。 “你也配。”他说道,带着几分讥诮,“谁当太子,是朕说了算,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想逼迫朕,你们真是做梦。” “所以你就打算杀了我?”君小姐说道,“你觉得这样杀了我,就没有人逼迫你了吗?人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总要有个交代的。” 皇帝再次抬脚踢了踢歪倒在一旁的太后。 “太后训斥与你,你嚣张忤逆,意图谋害胁迫太后,太后被害,你则被内侍们合力击杀。”他说道,神情轻松随意,眼神喜悦,“这就是交代。” 太后的神情更加扭曲,挣扎着发出更的大呜呜声,皇帝的脚将她踩住,人也半蹲下来。 “母后啊。”他轻叹口气,“你不是一直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做皇帝。” 他说着板着手指。 “你让父皇不要赎回皇祖父和皇叔,你让父皇把那些钱都藏到我的封地。” “你让我装老实,不进京城,跟做鬼一样躲在山东。” “还有...” 他说道这里停下来,似乎认真的思索,又带着几分戏谑。 “好像就这些吧?还有吗母后?朕记得你日常天天说说的多的不得了。”他说道,“怎么朕认真想来,想不起来呢?” 太后愤怒的瞪看着他,要挣扎起身,呜呜的似乎在咒骂。 皇帝看着她。 “其实你什么都没做。”他冷冷说道,“你做的那些事,有个屁用。” “皇祖父不回来,为的是太子可以当皇帝。” “把钱藏进我的封地,那只是死钱,是我把它变成活的。” “你以为就凭你在宫里替朕说几句好话,这皇位就成朕的了吗? “你以为让我装老实躲在山东,朝里的人就会到处都对我赞誉吗?那是朕花钱买来的。” 他伸手将太后推到在地上,站起来指着四周。 “这皇位,这天下,是朕想办法得来的,你才是废物。”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看着太后。 “不过,现在母后你也终于可以做一件真正有用的事了。” 抬手指了指一旁摆着的一茶杯,神情轻松愉悦。 “待会儿喝了这茶水,安安静静的上路吧,也算是死得其所,孩儿我会记得你的大功的。” 饶是很多事都猜到,也认清了这位皇叔的本性,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亲耳听到这些话,君小姐还是浑身发冷。 “真是畜生啊。”她说道,看着皇帝,“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先帝,是怎么死的?” 如同曾经那样,问出了这句话。 皇帝看向她。 “你果然是跟那些死鬼有关系。”他冷冷说道,但也如同曾经那样不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这些朕都不在意,不管你是什么人,最终将成为一个死人。” 他说着坐下来,摆摆手。 “杀了她。” 随着他这一句话,哗啦一声响动,但这并不是四周内侍杀向君小姐,而是门外涌进来一群青山军。 涌进来的青山军瞬时将君小姐围在中间,手中的长刀对准了四周的内侍,以及正中间的皇帝。 李国瑞站在其中,整个人似乎已经失了魂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刀对准的人,整个人才打个寒战醒过来。 那是皇帝! 皇帝! 他竟然拿着刀对准了皇帝! 他难道要造饭吗? 不,不,他当然不会造反,他是被挟裹进来的。 他就知道,他在青山军里就是个傀儡。 李国瑞几乎哭出来,但或许是已经形成的习惯,站在青山军的队列中,队列不散人不退,所以他还是握着刀稳稳的站。 殿内陷入凝滞,连太后的呜呜声都消失了。 “真是大胆啊,你这已经不是挟功忤逆了。”皇帝坐在上首说道,打破了这凝滞,带着几分愤怒和惊惧,“你这是要造反!” 君小姐神情平静。 “这不是造反。”她说道,“这只是拨乱反正,失德之君,不可王天下,篡逆之辈,不可为天子。” 皇帝冷笑。 “朕怎么失德怎么篡逆了?”他说道,“你有什么证据?” 君小姐看了眼身边的一个青山军。 那青山军点点头,对外边打个呼哨。 四五个青山军拥簇着一个宫女走进来,正是雪儿。 她的神情虽然战战兢兢,但又带着几分坚定。 “这宫女曾经为太子侍药,她能证明太子已经痊愈了,并不是因病而亡。”君小姐说道,看着皇帝,“既然不是因病而亡,那自然就是被人所害。” 皇帝看着她,又看看那个宫女,神情变幻,猛地站起来。 “你胡说八道!”他喊道,“根本没有的事!” 君小姐上前一步。 “我说过人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总要有个交代的。”她说道。 她的话音落,就见面前惊怒的皇帝忽的坐下来。 “真是无聊。”他声音恢复平静,“原来这件事的疏漏在这里啊,怪不得当初那女人来发疯。” 什么? 君小姐神情一僵。 不好! 但还是晚了一步,上首的皇帝随意的摆摆手。 “现在人来齐了。”他说道,“都拿下吧。” 随着他的话,四周再次一阵嘈杂,更多的人涌进来,这一次依旧是内侍,但他们的手里不仅仅是刀剑,而是弓弩。 先前围着的内侍们向后退去,让森寒的弩箭对准了这一群青山军。 袁宝站在其中,带着几分得意。 透过密密一层层的内侍,君小姐看到坐在上首的皇帝。 第六十九章 击与阻 其实很久以来这就是他的皇宫。笔?趣?阁.biquge. 皇帝坐在上首有些得意的又有些感叹的想着。 “朕花了很多钱。”他说道,“钱真是个好东西,有了钱,朕虽然像鬼一样躲在山东,也能知道今天皇帝吃了什么,临幸的哪个妃子。” 钱。 “德盛昌给你的钱吗?”君小姐问道。 “错。”皇帝有些不高兴,“是朕给他们的钱,要不是朕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哪来的钱。” 君小姐默然一刻。 也就是说,齐王就是用着这些钱打开了皇宫的大门,也是因为这些钱铺就了她父亲死亡的路。 所以她重生方家,是本该让她复仇,是给她的公道吗? 然而她却救活了方家这艘破船,这艘船也因此为她所用。 这些钱要了她父亲的命,这些钱又让她来替父亲讨回公道。 是啊,钱真是个好东西。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皇帝停下说话。 “不过这皇宫又不是朕的。”他不高兴的说道,“因为不是朕住在这里。” 说着又笑了。 “不过还好,现在是朕住在这里了。” 他看着被围住的君小姐,捏了捏下巴。 “朕实在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蠢?以前朕不住在这里,还能为所欲为,现在朕住在这里了,你竟然还想行刺朕。” 他指着君小姐身前的青山军,带着满满的嘲讽。 “你以为有这些人就真能无所不利了?就还真造反了?” “陛下就算不在宫里,这宫里也在陛下掌握之中。”袁宝在一旁得意的补充道,“想行刺陛下,你真是做梦。” 君小姐摇摇头。 “我这次,真没有想行刺你。”她说道。 因为上一次行刺,结果告诉她什么用都没有。 “行刺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接着说道,看向皇帝,“而且你也不配,用这种方式对付你,是对我们的羞辱,对付你这种小人,只要站出来就可以了,现在我已经站出来,怀王也站出来了,将来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皇帝冷笑,神情又几分羞恼。 “真是可笑,站出来又怎么样?。”他说道,“你现在死了,死的这样的名声,你觉得你举荐的那小兔崽子还能善终?”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所以我不能死,虽然我没有想行刺你,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再杀掉我。” 她说着将束扎的腰带解开,原本雕花繁复的腰带一瞬间绷直变成一柄剑鞘。 看着这剑鞘,皇帝的眼狠狠的眯起来。 “果然,你们是同党。”他说道。 君小姐将剑鞘举起拔出长剑。 不,不是同党,依旧是她。 “你有了准备,我也有准备,那么就看看这次谁生谁死吧。”君小姐说道。 上一次她一个人,毫无准备,事前没有安全,也没有周全事后如何,就那样飞蛾扑火决然而来。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她准备了人马,也给怀王挣了声望,安排了事后,那么这一次再决然扑火,就不会只是自寻死路了吧。 至少,也能同归于尽。 “卸甲。”她说道。 随着她的话,围着她的青山军们一只手扯开身前的军袍,如同所有兵丁们穿的棉甲下,竟然是一块盾甲。 同时兵丁们齐齐的向君小姐聚拢,或者蹲或者站,一眨眼的动作,原本每一个人只有的胸前一小块盾甲拼凑围拢,将君小姐罩在其中,如同一只甲壳。 竟然! 皇帝面色铁青。 “杀了她。”他喝道人也向后退去。 宫里的禁卫可以配备弓弩,但从来都不是重箭,毕竟这里是皇宫,禁卫们是近卫也是皇帝防备的,所以禁卫们的兵器很多都是装饰,也分工明确,拿刀的不能拿弓,青山军进来做禁卫,自然也如同这般,卸下了最精良的杀器,只拿着最普通的刀枪。 但世上的事都不是绝对的,所以一群内侍突然拿到了军中才能用的重弩,而没有精良杀器的青山军则藏着盾甲。 “护驾!” 袁宝站在皇帝身前尖声喊道。 一群群内侍涌来挡在他们前方。 前方的重弩后边的内侍层层叠叠,让这大殿变得窄狭却又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重箭的嗡嗡声以及锵锵声旋即而起。 有人倒下,便立刻有人拿起他的盾甲补住,盾甲围裹下的青山军如同一块滚石向皇帝而去。 纵然盾甲相护,重弩之下倒地的人也不断的增加。 但这队形只是不断的收缩未曾散乱。 弩箭只是适用于远距离攻击,他们的机会就在于缩短距离。 君小姐只看着前方,所有人也只看着前方,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帝。 他们的眼里只有皇帝的所在,四面八方如雨的重箭也好,前方握着兵器虎视眈眈的内侍也好,皆无视,向死而后生。 咔嚓一声,不知道哪个内侍手里的弓弩落地,这些许的松动让弩箭的攻击变的有些松动。 咔嚓一声,盾甲的队列一矮,如同一块脱落,有人翻滚接近了一个握着弓弩的内侍。 那内侍双目瞪圆看着一柄长剑由下及上在眼前放大。 噗嗤一声,长剑直直的插入咽喉,人也被猛地一带翻起跌滚在地上。 惨叫声接连响起,更多的盾甲从队列脱落,冲向了层层内侍中。 这些废物! 竟然这都让他们冲过来了。 被拥簇在后的皇帝面色发白。 袁宝也再不敢停留。 “快走快走。”他尖声喊道。 只要退到屏风后,从暗门离开就可以了,这段路并不远。 但下一刻就听得嗡的一声,一柄长剑飞来,刺穿了前方的一个内侍。 袁宝骇然看去,见混战中那君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前方。 长剑被抛来,她的手中并不空空,而是握着两把如扇子般展开的一根根的银簪。 皇帝微微恍惚,觉得这银簪有些面熟,适才似乎是那女子戴在头上的丹凤朝阳冠。 那原本熠熠生辉的衔珠的银翅,此时则变成了闪着森寒光的杀器。 投壶,不一定仅仅能赢钱。 “其实弓箭什么的你学不学无所谓,你娇滴滴的金枝玉叶,难道还明目张胆的杀人啊。”那男人蹲在石头上,甩着一根木棍,回头对她挤挤一笑,“学投壶暗戳戳的搞小动作害人就可以了。” 那么高雅的投壶,被他说成这样,让她学起来都觉得不痛快。 不过,现在看来他说得对,这样还真是痛快。 她并不需要真的逼近皇帝的身边,只要杀出一条路,找到一个空隙的机会。 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会盲投,会隔着屏风投,她能百发百中,她的银簪上染着剧毒,所以,他去死吧。 君小姐将两手里的银簪狠狠的甩了出去。 这一次,她终于能杀了他了。 耳边有尖叫声响起,但下一刻一把铁伞从斜刺里出现,挡住了飞来的银簪。 在一片嘈杂中银簪撞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君小姐站在原地,心也如同银簪一般跌落,她看着伞下站着的人。 第七十章 喜与愁 他说的不是赶到了,而是这次赶到了。笔?趣?阁。biquge。 别人听起来或许不在意,或许觉得语误。 但君小姐知道他的意思。 那一次她来刺杀皇帝,陆云旗不知道,被支开,等他赶来自己已经死了,他也没赶上捞个功劳。 这一次,他赶上了,而且还挡住了她这致命的一击。 四周举着刀枪的内侍涌涌而来,残存的青山军摇摇晃晃将她护住,挡住了弓弩刀枪,也挡住了她接近皇帝的机会。 没有机会了。 所以,还是不行吗? 所以,这是天不亡他吗? 君小姐站在原地,感觉很复杂,愤怒吗?绝望吗?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都住手。”陆云旗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并不歇斯底里,但喊叫着的内侍们都听到了,且下意识的停下手。 这让袁宝有些恼怒。 “你们干什么?”他喊道,“还不快拿下逆贼!” 同时他怨恨的看着陆云旗。 竟然还是被他赶上了。 为了不让他参与这件事,先前在帝陵竭力的维护宁云钊,说服皇帝不要让陆云旗杀君小姐。 他当然不是在意君小姐的死活,他只是在意杀君小姐这件事谁来做。 很明显皇帝对君小姐已经不可容忍了,这时候谁要杀了君小姐,在皇帝眼里就是大功一件。 这个功劳,当然他要得到。 就在前天皇帝决定对君小姐动手,并且顺手解决太后,他好容易说服皇帝支开陆云旗,只带着自己回宫来安排这件事。 眼瞅着大功告成,陆云旗竟然还是赶来了。 皇帝看着陆云旗可没有丝毫的恼怒。 “云旗,你赶来了!”他脱口喊道。 这声音毫不掩饰喜悦。 适才他真是被那女人扔过来的尖锐的飞镖一样的银簪吓了出了一身冷汗。 还以为这次躲不过,没想到陆云旗冲出来用铁伞挡住。 说来说去,这些太监还是不如陆云旗啊,还是陆云旗可靠。 至少在武力和反应速度上。 皇帝毫不掩饰的赞赏让袁宝更加生气,这生气让他又警惕。 陆云旗可是被皇帝命令守在帝陵那边,经过这些日子的争取,他已经让陆云旗的锦衣卫变成了守门卫。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瞒着陆云旗的,那现在陆云旗为什么会出现? 这算不算是违背圣意? 这样无声无息就出现的陆云旗让这些逆贼害怕,但何尝不让他害怕。 但这时候他也没胆子跟皇帝说陆云旗这是违背圣意。 毕竟适才这违背圣意的陆云旗真的救了皇帝的命。 只有留着以后再给皇帝吹风了。 袁宝收回怨恨的视线。 “快,杀了这逆贼。”他再次指着君小姐喊道。 君小姐的飞镖被击落之后,青山军也停下了动作,此时被一层层的内侍围住。 因为近距离攻击而纷乱的拿着弓弩的内侍们,也趁机重新整理的弓弩对准了他们。 宫殿的大门依旧紧闭,但既然陆云旗都进来了,可以想象外边必然也遍布禁卫内侍只等一声令下冲进来。 结束了。 李国瑞一手握着盾甲,一手握着长刀,心里一片冰凉。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想着自己原本是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武将,但作为一个没有家世依仗十四岁入伍,靠着真刀真枪杀敌封官的他,也足以值得骄傲。 更不用说接下来他还开始做梦一般的升迁,直到今天站在皇宫里为天子禁卫,这必将成为他这一生传奇的经历。 但现在一切都完了,这传奇的经历不会再被记载,关于他李国瑞的一生只会有短短四字,谋逆被诛。 不知道他现在将手里的长刀对准这位君小姐,还来得及不? 又或者他直接用长刀自尽更痛快,也免得要遭受凌迟之苦。 纵然是又一次的乱刀砍死,堪比凌迟,君小姐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只是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经历过的这一切是做梦还是真实的? 她是不是在做梦啊。 其实她是刚从陆家走出来,奔赴到宫殿来刺杀皇帝,并没有被杀死,也没有重生。 君小姐将双手放在身前,看向陆云旗,脸上没有绝望也没有惊恐,只有平静。 她身边的青山军,不管是负伤的还是尚且健全的,亦是神情平静。 就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做的什么事,也并不在意即将要死去。 有得有失,有成功就有失败,这也是天道,虽然不一定公道。 陆云旗也正看着她。 他的双目是熟悉的深黑色,但此时不见底不可测不可探。 现在,只需要他一声令下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杀......”皇帝重新恢复了冷漠,带着几分恨恨开口。 陆云旗转身看着皇帝。 “陛下,臣有句话想跟君小姐说。”他打断皇帝说道。 皇帝微微皱眉。 “还有什么说的必要?”袁宝在一旁已经喊道,“用不着这种逆贼说话,她只需要死了就行。” 陆云旗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看着皇帝。 “朕不打算审问。”皇帝冷脸说道。 陆云旗应声是,转头看向君小姐。 “有一件事,你一直没有问我。”他说道。 君小姐漠然看着他。 “我很难过。”陆云旗接着说道,“我一直等着你问。” 什么话? 袁宝忍不住走神好奇。 他知道这陆云旗跟着君小姐有过牵扯,莫非现在是要问问君小姐后悔没?如果当初从了他,哪里会有如今的下场。 男人嘛,都喜欢这种姿态。 “什么话?”君小姐漠然问道。 陆云旗看着她。 “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他说道。 什么? 袁宝怔怔。 陆云旗的父亲,不是喝酒喝死的吗? 君小姐看着陆云旗。 是的,她曾经是想问这句话,但这句话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她漠然问道。 陆云旗对她露出一丝笑。 “这样死的。”他说道,抬手扯下腰带,转身缠住了皇帝的脖子。 皇帝还带着冷嘲的脸瞬时变成了紫红,双手下意识的去抓脖子。 但他的力气在陆云旗面前如同不存在。 陆云旗已经将他带到了身前,双手稳稳的将腰带两头拉扯,随着他的动作,殿内响起骨头被挤碎的声音。 第七十一章 陛下圣明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以至于现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笔~趣~阁.biquge. 直到咚的一声,有人撞到陆云旗腿上。 这人不是倒下的皇帝,而是被扔在地上忽略的太后。 她依旧不能说话,身子也僵硬着,但却拼了命的撞向陆云旗,发出呜呜的喊声。 这声音终于惊醒了在场的人。 “护驾!” 站的最近的袁宝发出一声嘶叫。 但他没有扑过来,而是向后退去,满面的惊恐。 他知道陆云旗很厉害,他也一直戒备着,但做梦也想不到陆云旗竟然抬手就弑君! 弑君! 弑君! 皇帝被杀了! 袁宝的尖叫出口,然后就看到陆云旗微微转头看他。 陆云旗的眼神木然,但袁宝却如同一根针刺入尾椎半个身子发麻。 不好… 念头闪过,就见陆云旗一扬手。 那柄适才遮挡了君小姐投来的银簪的铁伞便噗的一声插在了他的胸口,砰的一声袁宝眼睛瞪圆,嘴巴张开倒在地上。 又砰的一声插在他胸口的铁伞展开,遮住了四溅的血。 抛出了铁伞,陆云旗的手里还握着腰带,随着适才的一扬手,腰带勒紧,原本已经面色铁青吐出舌头的皇帝的头一软垂了下来。 大殿里乱作一团。 一眨眼间皇帝生死不明,袁宝被杀,内侍们如同失去了头的苍蝇,尖叫着,手中的弓弩不知道该对准君小姐和青山军,还是对准陆云旗。 “陆云旗!快放开陛下!” 一个晴朗又愤怒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 君小姐立刻寻声看去,见屏风后又钻出一人。 官袍肃整,面容清朗,正是宁云钊。 此时他的神情恼怒。 作为圣人子弟,天地君亲师,他是要护着皇帝的! 有这样的文臣在就有依仗了。 慌乱的内侍们不由停下,捏住了要射出的弓箭,停下了要砍过去的大刀。 躺在地上的太后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护驾。 护驾。 “禁卫们,快拿下这些阉贼!”宁云钊并没有让他们久等,立刻就随之喊起来。 他喊的是禁卫。 只是这殿内除了内侍就是青山军,并没有禁卫。 不,这些青山军如今就是在宫里当禁卫。 而且他要诛的是阉贼。 事实上这些阉人对于皇帝来说并不是贼。 完了。 太后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当宁云钊话音刚落的时候,君小姐已经抬手,而随着她的抬手,身边围拢的青山军如满弦的箭一般,嘭的一声射了出去。 回过神的内侍们再拉弓动刀也晚了一步。 长刀挥舞,血肉横飞,如同秋收稻割,惨叫连连,一片片的人倒了下去。 不用再保护君小姐,也不用再直冲着皇帝所在,更不用担心外边再有内侍增援。 只有杀人这一个目标的青山军犹如入了羊群的狼。 几乎只一眨眼间满殿的内侍已经没有站立的。 或者死去,或者受伤在地上哀嚎翻滚。 殿内入目惨烈,耳边嘈杂,但比起先前还是安静了很多。 宁云钊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双手依旧握着腰带,皇帝垂头软立在他身前。 “不是告诉你不要杀了陛下吗?”宁云钊说道。 他的话是在呵斥,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恼怒。 但此时此刻这呵斥和恼怒看起来反而怪异。 这不仅仅是应该呵斥和恼怒的事吧。 陆云旗的神情依旧木然,也没有看宁云钊,只是看向君小姐。 “我说过。”他说道,微微皱眉,“这样是没用的,只会伤到自己。” 他的手里还勒住皇帝,身上溅着袁宝被击杀的斑斑血点,殿内一片狼藉,外边形势不明,但他第一句说的却是这个。 “还好我赶到了。”他接着说道。 似乎这世上只有这件事是最大的事。 这个人,这个人…. 君小姐看着陆云旗,垂在身侧的手攥起,原本平静的脸上神情复杂。 他….. 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云旗看着她,又看着身前的皇帝。 “我是告诉你答案。”他说道,“不是病死的,是这样死的。” 这样告诉答案的方式也太..... 原来,父亲是被勒死的? 君小姐看着已经没有反应的皇帝。 这样死的啊。 这样死还不如一刀子捅死痛快。 这样死很难受的。 尤其是父亲还有病,身子不好,本来就容易喘不上气。 君小姐似乎看到父亲临终前痛苦的样子。 那他们说母亲是自缢的,很显然也是被勒死的吧。 她的双目被泪水模糊。 “你还愣着干什么!” 宁云钊的声音再次响起。 “快把陛下放下来。” 陆云旗看向他,君小姐也看向他。 “我不是告诉过你,陛下不能死。”宁云州皱眉说道,尽管似乎有些焦急,但他的面容依旧保持着和煦,语调平稳,“快将陛下放下来。” 陆云旗松开手,皇帝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宁云钊被吓了一跳。 “你小心点。”他说道。 太后也发出呜呜的声音要向这边爬来。 宁云钊看向太后,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别吓到娘娘。”他说道,对陆云旗摆了摆头,“让娘娘先歇息一会儿。” 虽然他的神态语气很和善。 但太后现在绝不会把他当和善的人。 太后双目瞪圆,呜呜声更大。 陆云旗已经一步过来伸手按住太后的脖子,咔嚓一声轻响,太后软软倒下不动了。 “别弄死啊。”宁云钊皱眉说道,又忙低头去看地上的皇帝,伸手试探了下鼻息。 “没气了!”他拔高声音,似乎受了惊吓,看着陆云旗,“陆大人,你不该是不可靠人啊!” 这应该是除了皇帝之外第一个夸赞陆云旗可靠的人吧? 陆云旗的确可靠,替皇帝杀人越货构陷的时候。 宁云钊没有给大家感受这句话的古怪,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你快来看看陛下还有救吗?” 君小姐没有迈步。 虽然没有去查看,但现在的距离她也能看出,皇帝还有救。 但也只是她能救,对于其他的大夫来说,已经是死人了。 宁云钊看明白她的神情。 “君小姐,请救救陛下。”他认真的说道。 这话真是有些滑稽。 就在适才她还拼尽全力以死换死的差点杀了他呢。 救? 她为什么要救他? 君小姐看着宁云钊一动不动。 “君小姐。”宁云钊也看着她,“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 君小姐漠然。 “其实君小姐也并没有想要这样杀死陛下,今日是被逼无奈,所以才不得不你死我活。”宁云钊接着说道,“就算拼个他死你活,对君小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这对她,尤其是现在的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来说,不是好事。 再退一步说她好不好原本无所谓,但是会牵连九褣。 她要的是九褣光明正大的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不是由自己这样弑君的人推上皇位。 虽然对于这个皇帝来说,这样死是报应。 君小姐默然。 但救他吗? “君小姐,如今他不死。”宁云钊说道,“才是最好的结果。” ……… ……… 而此时紧闭的殿门隔绝了其内惊天动地,从外边看起来一切都风平浪静。 皇城外禁卫巡视,街市上民众走动,商贩叫卖,四面城门紧闭,城门上兵士警惕的看着城外,原本络绎不绝的大路上空无一人。 但在一向沉静肃穆的帝陵却变得嘈杂。 “谁敢拦我!” “我等顾命大臣!” “如今金人肆虐未退,天子在外不归,岂能安邦定国!” “你们胆敢阻拦,便是乱政!” 一群大臣举着笏板高声叫嚷着,全然没有日常的儒雅风范,乱哄哄推搡着一群锦衣卫的向帝陵一座宫殿冲去。 锦衣卫们似乎被冲击的站不住,又似乎因为他们的话而犹豫。 “尔等今日要么将我等都砍杀在帝陵前,否则我等是一定要见到陛下的!”宁炎肃穆喝道。 经历过迎击金兵率军守城,见过血受过伤,宁炎这种文臣也变得气势凶悍起来。 “没错!” “能以我等性命惊醒陛下,也是死得其所。” 身后的大臣们亦是怒声喝道。 他们再次前进,拦路的锦衣卫们开始后退,最终被宁炎一把推开正中的一个,就像大堤开了口子,官员们顿时如洪水涌涌直向前方的宫殿冲去。 锦衣卫们跟过去但没有在阻拦,看着宁炎到了宫殿前。 宫殿前站着一群内侍,恼怒又慌乱的来阻拦。 但对于宁炎等人来说,这些内侍更是不屑一顾,也不如狠辣的锦衣卫骇人,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就把这群内侍撞到一边,推开了殿门。 “陛下!陛下臣...” 官员们的声音在殿内乱七八糟的响起,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一群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神情讶异。 “陛下呢?”他们问道。 跟进来的内侍们神情慌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这让朝臣们更加惊讶。 “快说,陛下呢?”宁炎竖眉喝道。 “陛下,不见你们。”一个内侍虽然惶惶但却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但他的话音落,就被宁炎一脚踹倒。 “贼奴!”他喝道,“胆敢乱政!” “快说陛下在哪里?”其他的大臣也涌上,怒声喝道。 内侍们尚未回答,跟过来站在门边的锦衣卫开口了。 “陛下由袁公公护送回宫了。”为首的一个锦衣卫神情木然的说道。 回宫了? 宁炎等人一愣。 先前左请右请不肯回,怎么如今偷偷摸摸的回去了? 虽然皇帝是偷偷摸摸的离开宫的,但皇帝也不会蠢到认为这样偷偷摸摸回去一切就能像没发生过。 一定是有事! “快,回宫!”宁炎沉脸说道。 .............. ........... 手腕上的银镯子被打开,露出其内的空洞,一根细长的银针从中被捏出来。 半跪在皇帝身边的君小姐将银针慢慢的送入皇帝的后颈。 原本一动不动的皇帝忽的一阵抽搐,喉咙里也开始发出咯咯的声音。 “掐他脖子。”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毫不犹豫的伸手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君小姐的银针猛地拔了出来。 这细小的银针似乎变得千斤重,带的皇帝半个身子抬起。 还好宁云钊用力按住向下压去。 皇帝似乎被这力气掐的喘不过气,猛地张大嘴也瞪大眼,发出重重的干咳。 “醒了!”宁云钊喊道。 皇帝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旋即看到眼前的人,顿时色变。 看到他的色变,宁云钊神情也瞬时凝重不安。 这说明陛下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自然也知道适才发生的事。 恢复的好快! 他下意识的伸手就要按住皇帝的嘴。 “不用。”君小姐说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要挣脱宁云钊双手半坐起来的皇帝,“他活不了。” 活不了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活了吗? 宁云钊看着面前的皇帝。 皇帝已经张大嘴,但并没有说出话,依旧只是咳咳声不断,而随着君小姐的话音落,皇帝突然如同竹竿折断,猛地仰倒。 宁云钊措手不及,被挣脱了手。 砰的一声,皇帝仰面躺在地上。 但他的眼依旧瞪圆,似乎因为疼痛而涨红了脸,眼神愤怒惊惧交织。 意识是完全清醒的。 宁云钊看着皇帝,听着他口中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咳声,看着他似乎要挣扎却一动不动的身子。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说道。 “你只说不让他死。”君小姐说道,“又没有说让他活。” 宁云钊抬头看着她。 “所以,这是半死不活?”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看着地上的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眼神表达着愤怒和惊恐。 也仅仅是眼神而已。 又能如何? “佩服。”宁云钊抬头看着君小姐说道。 他没有起身,不待君小姐说话,收回视线半跪在地上将手一甩,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展开。 因为居高临下君小姐看到卷轴。 她认得出这是封诏制式,而其中只看到寥寥几字,已经确定这是册皇太子文。 皇太子。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诏书上,清晰的看到褣这个字。 九褣。 九褣! 这诏书! 册封九褣为皇太子! 这诏书绝不会是皇帝写的! 她的视线落在宁云钊身上,震惊又不可置信。 他.... 宁云钊并没有理会她的视线,而是认真的将诏书展开举给皇帝看。 “陛下,您看,这个已经写好了。”他说道,“就颁诏吧。” 皇帝显然也认得这是什么,眼神更加纷乱,但也仅仅是眼神,甚至连咳咳声都保持着平缓没有半点起伏。 这样吗? 只是这样行吗? 君小姐念头闪过,就见宁云钊将诏书放在地上,从袖子拿出一块印玺。 君小姐的神情再次震惊。 玉玺! 宁云钊将玉玺重重的扣在诏书上,然后将玉玺塞进皇帝的怀里,举起诏书,俯身在皇帝面前。 “陛下圣明。”他说道,语气恭敬诚恳如同以往。 ...... ...... 第七十三章 可奈何啊 侧殿里响起女人孩童的哭声。笔?趣?阁。biquge。 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兵马禁军跑动,后妃们自然瞒不住。 皇后带着妃嫔们赶过来,当场被吓晕了一大片。 而太后那边却始终没有赶来,几个朝臣察觉有异带着禁卫赶过去,发现太后被几个太监关起来,等他们冲进去拿下了太监,太后已经受了惊吓昏迷不醒了。 宫内更乱作一团。 但最要紧的地方还是皇帝这边。 妃嫔们哭的死去活来,被朝臣们劝着不要影响太医看病才稍微收敛。 脚步声杂乱,伴着哗啦哗啦的翻书声,让原本沉闷的室内更变得窒息。 “在这里。” 忽的一个声音响起。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神情各异的朝臣们立刻涌来。 一个太医捧着一本发旧的册子。 “看,当初记载过先太子发病时的症状。”他欢喜的说道。 终于找到了,不过这事可没什么欢喜的,太医吓的忙收住表情。 众官员没心情理会他的表情,宁炎接过册子,其他人都围上认真的看。 先太子生下来就被诊出身体不好难以存活,从那一刻起有关他的医案都没有停下。 只不过齐王登基让封存起来了,当年负责太子的太医们也因为太子的过世辞官的辞官下放的下放,好容易才翻找出留存的医案。 上面果然记载了先太子小时候发病的症状。 大家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看向内里床上躺着的皇帝做对比。 “这里也有。”又一个太医捧着一本书急急的跑过来,“这是当年张神医论先太子病症的记载。” 立刻有朝臣忙接过来,大家又立刻围住他。 “天痹这个名字就是当年张神医提出的。”那朝臣一边看一边点头说道,带着几分怅然,“说,无解。” 围在床边对皇帝进行诊治的太医们此时也神情不安的走过来。 “陛下意识是清醒的,身上除了宁大人掐的外也没有别的伤,只是痹症了。”为首的一个太医说道。 这话让大家忍不住看向宁云钊。 这个掐伤还是很古怪…. 按照一直以来的记载,先太子天痹症发作时是会僵直不能呼吸,那这时候怎么能掐着脖子,这不是更要命吗? “哎这里有记载。”一个官员忽的喊道,指着手中的册子,“张神医说如果太子天痹症发作时,当掐住咽喉能保住一口气…..” 真的有说过? 这什么道理? 大家随着这官员的所指看去,其上记载的张神医的话神神叨叨的,但大意是以毒攻毒差不多的道理。 这样啊… 稀奇古怪的治病法子多的是,也没办法论黑白对错。 那这真的是病? 众朝臣的神情更加复杂。 “陛下竟然也…”有人说道,“怎么先前一点迹象都没发现呢?” “有些病的确是隐疾。”也有人点头说道,“表面上看不出来。” “是啊,陛下和先太子是亲兄弟…这血脉相同…”更有人说道,说到这里又是一惊,“啊呀,那快给皇子王爷们都查一查,免得他们…” 此言一出原本小声哭的妃嫔们顿时大惊,尤其是有子嗣的妃嫔,顿时叫嚷起来,催着太医给自己的孩子们看病。 殿内又乱起来。 但气氛却不似先前那般焦灼凝重。 这是因为确定了不是宫变,而是病变的缘故。 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其他王爷皇子有没有这种病隐藏的时候。 几个朝臣肃穆劝慰一刻,让妃嫔们同意稍后再给皇子公主们诊查。 官员们再次看向床边,一阵沉默之后,不知道谁最先哭出声来。 “陛下!” 旋即所有官员都跪倒在皇帝的床边,神情悲痛。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宁炎沉声说道。 哭着的官员们又立刻收起了眼泪,神情复杂的看向床上的皇帝。 是啊,现在有太多事要办了。 “君小姐。”宁炎看向君小姐。 自从进了这间侧殿后,君小姐一直安静的站在角落里。 听到宁炎的声音,她看过来。 “君小姐医术高明,既然能在陛下犯病时保住性命,那是否可以治愈?”宁炎说道。 对对,皇后妃嫔们以及其他的官员也都看过来。 就算不治愈,哪怕瘫了,只要能说话就行。 君小姐看向床上。 “我是医术高超,专治疑难杂症。”她说道,慢慢的摇摇头,“但这是天痹。” “天痹也是病啊。”一个官员急道。 君小姐又看向他。 “天痹是病,但是天定的病。”她说道。 什么天定的病? “那又如何?”另一个官员皱眉道。 “那就是天道,天要这个人如此,人又能如何改变?”君小姐说道。 几个朝官看着手里还捧着的册子。 “看,张神医当年也是说天道难为。”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什么天道难为。 说白了就是治不了呗。 又怕坏了自己的神医名号,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 官员们几分不屑,妃嫔们则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痛哭起来。 “病来如山倒,既然陛下保住了性命,也说不定能好转,太医们斟酌药方治疗陛下。”宁炎说道,不再询问君小姐,视线看向其他朝臣,神情越发的肃重,“那接下来的朝政之事…” 终于说到这里了。 在场的官员们神情也变得肃重,妃嫔们也竖起了耳朵,尤其是生有皇子的妃子们。 不管先前怎么混乱,皇帝始终安静的躺在床上,偶尔口中发出咳咳声,虽然表明他的清醒,但大家试探多次还是放弃了交流。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算意识清醒,完全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意,这个人也完全成了废人了。 这样的人也不能再担当国君。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那,哪位皇子上位? 那就按照惯例,长子…. “关于皇太子。”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沉寂很久的宁云钊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已经有了安排。” 这话让所有人都看过来。 宁云钊将诏书展开在身前。 “陛下决定立怀王为皇太子。”他肃容说道。 怀王! 殿中顿时哗然。 妃嫔们尖叫,皇后更是站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立我的儿子?”她颤声说道,乡音俗语一急之下都冒出来。 是啊,为什么不是立皇帝的儿子,而是怀王? 因为君小姐提请陛下立怀王为皇太子吗? 这也太巧了吧? 巧的都让人说不上道理。 总要有个原因吧。 所有的人的视线看向宁云钊。 “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样做。”宁云钊却没有回答,而是神情坦然的摇头,“你们要问只能问陛下。” 满殿的人绝倒。 皇后更是愤怒。 陛下现在都这样了,还能问出什么! 更何况她相信陛下是绝对不可能立下这样的诏书的! 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子女,而要将家业传给他人的,这是乡间老夫都知道的道理。 “你,你这诏书是假的…”她忍不住尖声喊道。 话音未落,原本神情平和的宁云钊陡然色变,人也跨上前一步。 “娘娘这是说臣矫诏假传圣旨了?臣,自幼承袭圣人学,敬天地君亲师,又入天子门,知晓国法家规,若不是陛下吩咐,臣怎么会说出这样话?”他厉声喝道,“此等违背圣人之道,君臣之礼的事,臣岂可为之!” 他说着一手举起诏书,一手指向天,声音回荡在殿内,震得众人双耳嗡嗡。 “士可杀不可辱,臣宁常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宁云钊一向举止从容言语和煦彬彬有礼,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动作言语。 殿内的诸人不由被吓了一跳。 皇后从来没有跟这些大臣打过交道,此时又被这一串听不太懂但不断出现圣人二字的话说的心慌意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云钊没有给大家说话的机会,但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这份诏书是陛下病发时给臣的,陛下是如何考虑的,是什么时候写好的,臣一概不知。”他神情肃重声音平静,“臣也知道此时拿出这张诏书,会遭到非议,但是臣身为人臣,当忠于王事,哪怕被视为矫诏奸佞,臣也不惧。” 妃嫔们第一次见到朝臣应对,吓的都忘记了哭,虽然听不懂,只觉得这气度这话很厉害。 这就是常说的大义凌然吧。 不过其他的朝臣们可没有像这些深宫女人们一般被吓到,他们的神情有些古怪。 大义凌然吗? 换句话也可以说是无赖吧。 反正我拿的就是皇帝的诏书,至于这诏书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你们爱咋咋地。 他要是大义凌然的讲一番皇帝怎么说的怎么叮嘱的怎么写的这诏书,大家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要分辨话语的真假,以及从话语中挑出纰漏再以此反驳容易的很。 但现在宁云钊一句解释也不说,就一口咬定一句诏书是真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就不好质问了。 “先给陛下治病。” 有老臣的声音响起。 “先查陛下致病之事。” 他看向众朝官,又看向皇后。 “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再议皇储之事。” 拖字诀。 倒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对于皇后以及心存疑虑的官员来说,只要不当场定了皇太子,就还有机会。 而对于宁云钊来说,笃信忠于君事,也不在乎此时还是再等一等。 “查!查清楚陛下怎么犯病,什么时候犯病,查这些大胆的太监锦衣卫,查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皇后颤声说道。 如今皇帝不能说话不能动,太后也昏迷不醒,这宫里也只有皇后是主事的人了。 在场的官员们齐声应是。 接下来朝官们的安排禁卫轮值,安排召集百官,安排太医们为皇帝和太后治病,又传令捉拿宫内以及帝陵的袁宝和陆云旗相关的人马查问,整个皇宫忙乱起来。 不过这些事都与君小姐无关,她安静站在一旁,就像被遗忘的人,而她也似乎遗忘了眼前的这些所有事,视线只看着床上的皇帝。 君小姐看到安静躺着的皇帝的眼角正滑下眼泪。 但也只有她注意到了,内侍们惶惶的伺候着哀哭惊恐的妃嫔,太医们忙着翻找医书医案,朝臣们安排轮值政事,似乎没有人再多看皇帝一眼。 从事发到现在,从清晨到傍晚,一天还未结束,皇帝却似乎成了被遗忘的人。 是的,从现在起,他已经是个没用的人了,他这个天子之位,到此结束了。 君小姐垂目收回视线。 “君小姐,请出宫吧。”有负责清理无关人等的官员走过来肃容说道。 她虽然有县主的封号,但接下来的事也没她插手的机会,宫里的人朝廷的官员也不会允许她插手。 她又明确表示治不好陛下,原本就戒备她的宫里人和朝官们是不会让她停留了。 君小姐应声是向外而去。 ………….. .............. 暮色沉沉中,皇城前聚集了众多的官员。 虽然还没有宣召百官,但城中的这般动静瞒不过大家,宫门紧闭断断续续的也有消息传出来了,尤其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都全部进了宫,引得各种议论纷纷。 “听说是皇帝回来了。” “说是病了。” “病了为什么还调动这么多兵马?不会是出事了吧里面。” 宫门前嗡嗡议论,远处还有更多的官员吏员涌来,皇城前变得嘈杂无比。 看到君小姐出来,这嗡嗡顿消,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但没有人上前询问,一来禁卫们虎视眈眈相送,二来九龄堂的人也急急的迎上来,让君小姐直接坐车离开了。 “我看是不行了。” “要是真病了,君小姐怎么会离开。” “也说不定是病的很轻,不需要君小姐治。” “你真把陛下当芸芸众生了啊,就算君小姐不治,宫里也会留她在一旁看着。” 这边的议论再次扬起,君小姐的马车很快消失将这纷乱抛开。 九龄堂里点亮了灯火,柳掌柜陈七在其中齐齐而立,见她进来立刻迎来。 “城里传遍了...”陈七急急说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病了。”君小姐说道。 果然。 陈七的双眼闪闪。 “病的怎么...”他接着问道。 话没说完柳掌柜打断他。 “君小姐。”他说道,神情肃重,“少爷出事了。” ........ ......... 春景已盛初夏将来,但原本花红柳绿的大街上忽的扬起无数的纸钱,紧接着便是如林的招魂白幡,其后更有望不到边的披麻戴孝的人。 因为金兵肆虐而安静的街上此时挤满了人,纸钱不停的被扬起,撒满天,再落满地,天地似乎又回到了寒冬,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这丧事比当年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那时候还要盛大呢。”人群中有老人喃喃感叹说道,“真不愧是方家啊。” .... ...... (两更合一更) 第七十四章 我要抱抱 场面盛大在很多时候是一种炫耀,也令人艳羡。笔《趣》阁.biquge. 包括丧事。 但不包括方家。 老人的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妇人们的哽咽声。 “是让看热闹的吗?是让看热闹的吗?”她们喊道。 老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雇佣了几百人送葬,场面如此之大,不是让人看热闹是啥? “人死了,看什么热闹啊。”一个妇人红着眼说道。 “那以前人死了送葬,大家都是看热闹啊。”老者摊手说道。 觉得这些妇人们难以理喻。 “但这是方少爷啊。”另一个妇人掩面哭道。 虽然没有在送葬的队伍里,但她的悲痛不比那些人少。 “是啊,方少爷这么年轻。” “方少爷人这么好。” “方少爷长的那么好看。” 更多的妇人女子声响起,一个个神情悲戚。 少年早逝,鲜花打落,总是让多愁善感的女子们怜惜悲伤的,老者没有再跟这些女子们争执,但也没有认同这悲伤,对于他这样的看过很多生死的老人已经麻木了。 “悲伤的也不仅仅是方少爷年少。”旁边一个男子叹口气,神情亦是几分悲伤,“悲伤的是,最终还是难逃命运。” 命运啊。 老者看向送葬的队伍。 “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看到方家又送葬。”那男子说道,“仇人得诛,病疾被治好,方家少爷光鲜亮丽的活着,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摇摇头,有些不忍说下去。 没想到年轻的生命还是这样戛然而止,这个从五岁就被看成死人的孩子,还是没能寿终正寝,还是死在了青春年少时。 那个诅咒....看来并没有破除,依旧还是应验了。 命运啊。 每个人都难逃。 再努力也不行啊。 这的确是让人悲伤绝望的事。 老者长叹一声,看着似乎望不到边的送葬队伍眼眶微红。 .......... ........... “少爷没了,德胜昌也没了。” 高掌柜哽咽说道,看着眼前刚下马的女子。 君小姐摘下遮面,虽然眼神精神,但纵然斗笠面纱遮挡,日夜不停的赶路也让她的脸被风沙土染遍。 “他没了,这又关德胜昌什么事?”她皱眉说道。 “因为德胜昌没钱了。”方玉绣的声音在后说道。 君小姐没有停留向前迈步,一面哦了声。 “德胜昌前些时候做生意亏了,倒了帐了,所以小弟才急着去见一个大商户,拿到了一大笔银子。”方玉绣一面跟上一面慢悠悠说道。 “那钱呢?”君小姐问道。 “因为大火烧了半条街。”高掌柜跟上几步垂头说道,“少爷吩咐给那些人家补偿,房屋重盖,死者掩埋,伤者养老,所以钱花了很多。” 所以票号运转的钱又不够了。 “我可没有说不借给他。”方玉绣说道,“是他瞒着我们找了票号的所有掌柜来,退了银子还了帐,把票号平了。” 她说着摊摊手。 “然后他就眼一闭去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君小姐看她一眼。 “至于德盛昌的那些掌柜伙计,散了也是散了,我抢...不是我请一些来用也是很正常的嘛。”方玉绣再次一摊手说道。 君小姐又看向高掌柜。 高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更低。 说着话已经到了正院,方承宇已经下葬,但院内的灵棚还没有撤,到处都是素白一片,来往的仆妇小厮都还在抹眼擦泪,灵堂里香火袅袅。 君小姐站住脚看着灵堂,一旁的仆妇丫头已经拿好了蒲团锦帕等候她的大哭,等了片刻却见君小姐转身走开了。 方玉绣和高掌柜没有阻拦,看着她大步向门外而去。 ........ .......... 方家的祖坟在山东,但自从跟山东那边撕破脸后,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的就在阳城建了坟茔。 如今方承宇也自然要下葬在这里。 在山坡上看去,这里的一大片都被素白遮挡,无数的孝子孝妇叩拜,鼓乐唢呐声撕心裂肺。 坐在山坡上放牛的少年听的如痴如醉,一旁的牛将他头上戴着的草圈一口咬住慢慢的嚼着他都没有察觉。 “好看吗?” 有声音说道,同时一只手将草圈从黄牛口中拿出来,拍了拍牛头,黄牛也没有生气慢悠悠的转头到一边去了。 “好看啊。”少年回过头,对着站在身后的君小姐露出笑脸。 日光下明眸皓齿炫目。 “这葬礼可是我一手筹划的,连那些白幡都是我请了山西最好的手艺师傅扎的。”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又扬眉,“漂亮吧?” 君小姐向山坡下看去。 “死物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今晚一场大雨,明天就什么都没了。”她说道。 “我说的是现在啊。”少年笑道,“现在,此刻,这一瞬间,漂亮,就足够了,何必管它以后。” 君小姐没有说话,似乎看山坡下的场面入神。 “别闹。”她忽的说道,微微一抬脚。 少年嘻嘻笑着收回手,松开她垂散的百褶裙角。 “说德胜昌资金不足无法运转,你是在小瞧你自己吗?”君小姐低头看着他说道。 通过那些描述,很明显是他自己要散尽德胜昌的钱财,要让德胜昌这个票号彻底的消失。 “九龄,德胜昌,本就不该存在。”方承宇收起笑,神情认真的说道,“我祖父我父亲我祖母做不到这一点,我是个无情的人,就让我来结束它。” 德胜昌原本是齐王用来生钱谋逆的工具。 这一点是皇帝在骂太后的时候亲口承认的。 至于当初方老太爷知不知道,方老太太又知道多少真相,君小姐没有问皇帝,现在也不打算追查了。 就如方承宇所说,德胜昌不该存在,那现在它消失了,就这样吧。 不管怎么说,自从自己来了以后,德胜昌的钱都在她的掌控下,也为她所用。 “票号可以不存在,你为什么也要装死?”君小姐看着他问道,“是因为觉得委屈,所以才要这样埋葬结束过去吗?” 委屈。 就因为无可选择的生而姓方,就要生而遭受病痛折磨,就要为了方家的生意熬心沥血。 “怎么会。”方承宇义正言辞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没说话。 方承宇嘻嘻一笑。 “好吧,是有一点。”他伸手挠了挠鼻头说道,“所以我努力的做事。” 努力做事然后毁掉。 “也不能说毁掉,对于方家来说,是新生。”方承宇说道,“姐姐们的票号,以后就是干干净净的,认认真真的做生意,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他说着站起来,拍了拍手。 “我也新生了。”他说道,转头看着君小姐,眼睛闪闪亮,“九龄,我有好多事想要做呢,你还记得吧?我当初看了很多书,我那时候就想等我好了,我就去看看书上写的那些地方那些风情,看看跟阳城不一样的山水风景还有那些人,还有还有,你知道我其实最想做什么人吗?” 君小姐看着他。 “什么?”她问道。 “铁匠。”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让女孩子们都嫉妒的白嫩面皮,忍不住一笑。 “喂,我现在也很有力气的。”方承宇有些委屈的说道,将胳膊抬起来,“你摸摸。” 君小姐哈哈笑了。 方承宇被她笑的更不服气,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胳膊上。 “你看。”他说道。 君小姐拍了拍他的胳膊,认真的。 “是,有力气的很。”她说道。 方承宇这才笑着松开她的手。 “说起来,我的确是无情,为了自己的新生,为了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把一切都抛下了。”他说道,“二姐姐到现在肯定还在骂我黑心,早知道我把祖母母亲甩给她们,她当初就该再多分点钱。” 说着又看着君小姐。 “还有,如今这个时候,九龄你不该离开京城,我该瞒着消息的。” 如今皇帝新病,皇太子诏书正被质疑,朝堂纷乱暗潮汹涌。 君小姐却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日夜不停的从京城赶回了阳城。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说话。 方承宇也看着她。 “好吧好吧,我根本不想瞒着消息,我就算知道现在不合适,现在你要做的事很要紧,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他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放下一切来看我。” 君小姐看着他。 “然后呢?”她说道。 方承宇看着她。 “要抱抱。”他说道。 ......... ......... 在这个时候,他摆出盛大的葬礼,闹得沸沸扬扬,同时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京城。 这个时候,她在宫里经历的诛杀未遂,险中有巧皇帝终于病到,期盼筹划艰苦一步步走到现在,终于要到了尘埃落定的关键时候。 他说自己要死了,她就甩手抽身毫不迟疑的赶来。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说,而是跑去京城当面告诉她。 其实她也可以完全不回来,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真的死,也知道她不回去,他也完全理解。 但他说了,她也回来了。 都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做了最不合适的事。 现在这件事做了,然后呢? 然后他为了要个抱抱? 君小姐看着方承宇,微微一笑,一步跨到他身前,伸手抱住他。 方承宇的个头已经超过了她了,所以她只能抱着他的腰,他也不能像孩子那样靠在她的肩头,而是更合适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 看着山坡上相拥的二人,站在不远处的高掌柜移开了视线,但方玉绣还认真的看着。 “真是蠢啊。”她评价道。 这个抱抱明明以后有更合适的时候可以要的。 非要在这么个时候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 “不过。”方玉绣收回视线,又微微一笑,“太聪明太在意意义,人生就真的太无趣了。” 她转过身慢悠悠的踩着散落一地厚厚的纸钱走去。 这么看来,人生还是很有意思的,这也是为什么再苦再难也要拼命的活着的意义吧。 因为,值得。 ...... ....... (写出来就放出来,越来越临近结尾了,也不讲究什么意义规矩了,突然有些舍不得你们,想要你们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七十六章 以理服人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成国公说道看着众官员。 “我所谓的谋反逃匿是陛下的安排。” 陛下的安排? 又来这样。 众官员看着成国公神情有些无奈。 这说起来真的没办法让人信啊,跟攥着诏书的宁云钊一样,一口咬定这是皇帝的安排,有疑问你们去问陛下。 你们这是看着皇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 这么天大的事,只有你和皇帝两个人知道?这是皇帝把朝政当儿戏还是把满朝文武不放在眼里? “当时的事太过于突然,而且陛下怀疑朝中有内奸,所以才隐瞒。”成国公神情温和说道。 内奸? 这话让在场的官员们神情微变。 怎么?这是不光是要趁着皇帝不能说话为自己洗罪,还要趁机打击报复异己给人安罪了? 话题可不能让他扯远了。 “成国公,什么事过于突然?”一个官员忙皱眉问道,截断了话头。 “当时是战事正酣,金人却突然提出议和。”成国公说道。 这有什么突然的? 金人因为战局不利,主动议和不是很正常的吗? 要说古怪也应该说皇帝陛下在战局得胜的时候同意议和吧。 当时朝堂就是因为这个争论起来,宁炎还为此辞官。 成国公当时也是抗旨不退。 “不,当时金人战局并没有不利。”成国公说道,“除了先前的金兵,金人国内又集结将近五万大军,如果真要战,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众官员看成国公的眼神更复杂。 没想到成国公也有这么谦虚的时候。 “总之,金人议和陛下认为是很反常古怪的事。”成国公没有在意众人的眼神,继续温和的说道,“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就是想看看金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那打什么主意?”有官员问道。 成国公看向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离间,陷害,除掉我。”他说道,又伸手指了指这皇城,“偷袭京城。” 这是皇帝陛下看出来的? 皇帝陛下这样英明神武? “陛下英明神武。”成国公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冲着皇帝的所在施礼,“第一时间就察觉金人意图,所以将计就计,将我定罪,金人果然出兵,而我已经回到北地暗地调动兵马,这才及时的破了金人奸计。” 清河伯在北地被金人围攻,当时形势危急在场的官员都知道,是成国公突然出现率领兵马解围击退了金人,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而且援军也及时赶到击退了围攻京城的金兵。 这样听来的确是早有安排。 但....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就是胡说八道啊! “既然早就知晓金人有不轨之心,那当初就该一举击破。”一个官员竖眉说道,“怎么会给金人机会?” 是啊,别的且不说,就说围攻京城,造成多大的死伤损失。 这是明知是虎,偏要把胳膊递进虎口为了证明老虎就是咬人? “因为只有这样也才能一举击垮金人。”成国公看着他说道,“这就是壮士断腕。” 壮士断腕? “我先前说过,金人当时聚集全国兵力,那时候说议和,一是迷惑金人,也让他们的气势暂散,当时如果不议和硬战,我们付出的代价更大,而且也不一定能伤到金人的元气。”成国公接着说道,视线看向众人,“现在让金人咬住了胳膊,以为奸计得逞,他们便拼尽全力,这时候给他们的一击就足以致命。” 朝堂上响起低低的议论。 “还有。”成国公说道。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但立刻让议论声停下,大家都看过来。 “金人大军倾巢南下,我们的人成功突袭金国都城。”成国公说道,微微一笑,“就在三天前,消息最终确认。” 确认什么? “金国皇帝拓跋宗重伤不治而亡。”成国公说道。 什么? 金国皇帝死了! 朝堂上顿时哗然。 “怪不得金人突然退兵。”宁炎说道。 因为京城围城,又遇上皇帝生病,朝堂一片纷乱,只确认北地金兵退去,并不知道原来是因为金国皇帝死了。 “太好了。”一个朝官忍不住击掌,神情激动,“金国的皇子众多,王爷们也是拥兵自重,现在皇帝死了,可想而知必然内乱。” 先有大军在北地被消耗,紧接着国内陷入内乱,金国这次元气大伤是必然的。 众朝官看向成国公,神情复杂,再没有先前的质疑。 如果这真的是一开始就筹划好的,那还真是.... “陛下圣明!” 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大家都很熟悉。 宁云钊已经向殿内皇帝的宝座跪倒。 宝座上空空,但宝座垂帘后却坐着人。 那是皇后在垂帘,但也不是皇后一人,皇后身边安置这一张床,床上躺着皇帝。 虽然皇帝不能说话不能动,但因为说意识还清醒,大家最终决定还是让皇帝上朝,听着大家议论朝政。 似乎这样,大家做的决定能理直气壮。 “陛下,圣明。”宁云钊抬起头,神情比往日更多悲壮,再次重重叩拜。 “陛下圣明。”成国公紧跟着跪倒,垂头叩拜。 其他的官员们再无迟疑,忙都跟着叩拜。 “陛下圣明!” 一时间殿内声如洪钟齐响。 看着这些朝臣的动作听着这赞誉,皇后也忍不住拭泪。 “陛下真是圣明之君。”她哽咽说道。 只是怎么偏偏就得了这种病。 她看向皇帝,见皇帝的眼角泪水流的更厉害了。 这些日子皇帝的眼泪都没停过。 一开始大家认为是因为犯病皇帝心里难过,但时间久了,不知道哪个太医说了句因为没有别的可以表达心情,只有流眼泪。 那是不是意味着难过流眼泪,高兴也可是流眼泪? 现在在陛下的筹划下,金国皇帝死亡,金国内乱元气大伤,得知这个陛下一定也很高兴吧。 “陛下也很高兴。”皇后伸手为皇帝拭泪,一面对外颤声说道,“众卿平身。” 很多官员叩谢起身。 但成国公跪着没有动。 “听说如今朝堂还未册封皇太子?”他忽的说道。 在场的官员心中一跳。 来了! 果然成国公绝对要在皇太子一事上插手。 “成国公此话差矣!”宁云钊的声音响起,神情几分肃重,手中举起诏书,“陛下已经册封了皇太子。” “不!”皇后的声音立刻在垂帘后响起,颤声而尖利,“这不是陛下的诏书!” 听到这声音,在场的官员们都轻叹一口气。 又开始了。 这些日子朝堂纷乱,刑部大牢里关满了太监和锦衣卫,而随着审讯拷问,不断的有人被抓进去,京城之中闹的人仰马翻人心惶惶,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其实朝堂这段最主要的事就一件,就是关于皇太子的人选。 宁云钊每日抱着诏书,坚定的要怀王为皇太子,同时他的身边也围绕了一群官员,但皇后这边自然不允许,坚持要自己的皇长子为皇太子,她的身边也有一群官员拥护。 另外还有其他的皇子也在私下运作,另有官员保持中立看热闹,一时间混乱不堪。 每次的朝会都以皇太子人选争执为开始,再以此为结束。 吵闹至今各方角力旗鼓相当没有结果。 现在成国公也回来了,也开始参与其中了。 “陛下的诏书是只有宁小大人你一个人见到拿到的。”成国公看向宁云钊,“也无怪乎大家质疑,这种事还是要以理服人的。” 坐在垂帘后的皇后眼睛一亮。 这么说成国公也是不信这个诏书的。 宁云钊神情平静。 “对于宁某来说,陛下就是天理。”他说道。 成国公温和一笑。 “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有理。”他说道,“理不辨不明。” “成国公你的意思是?”皇后在内忍不住问道。 成国公对皇后的所在施礼。 “臣以为,诏书的事就不要说了。”他说道。 太好了! 皇后几乎忍不住掀起帘子走出来。 成国公微微一笑。 “陛下如此圣明,不是早有安排吗?”他接着说道。 早有安排? 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难道大家都忘了?”成国公也看向众人,“当初君小姐提请陛下立怀王为皇太子,陛下不是说让大家商议吗?” 当初君小姐是在帝陵外说出的这句话,人人皆知,而随后皇帝并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让朝臣商议,这也是人人皆知的事。 “那,大家就遵从陛下的吩咐,好好的商议立怀王为皇太子是否可行。”成国公说道,“这不是遵从圣命吗?” 朝堂里一阵安静。 这样遵从圣命吗? “这种圣命,就不是宁大人一人知道的,而是我们大家都亲耳听到看到的。”成国公接着说道,“那这样明辨出结果,就能以理服人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吧。 这样的话好像也不错。 朝堂微微的一阵骚动,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不过这跟现在这样纷乱又有什么结果?反而宁云钊这边势更微,毕竟他依仗的是皇帝的诏书。 成国公看着众人站直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表明我的意见。”他说道。 这话让朝堂再次安静,所有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我觉得,怀王很好。”成国公说道。 皇后噗通一声坐回龙床上。 完了。 ....... ......... “成国公让大家朝议,说要以理服人,但是呢。” 陈七说道,说到这里似乎忍不住笑起来,话也说不下去。 风尘仆仆,正解下斗篷的君小姐看着他。 “但是呢?”她问道。 “但是成国公带了三万兵马,就守在京城外,拒绝去京郊大营,说是要守护京城守护皇城安稳。”陈七笑道,一面挤眉弄眼,“说待皇太子册立了,朝政安稳了才走,免得金贼趁机生事。” 他说着哈哈笑了。 “我看他这分明是威胁大家不要生事。” 在很多时候,握有兵权的武将在帝位更迭上能起到关键作用的。 更何况此时战乱才平,成国公威风更甚,且表明了支持怀王,那这朝堂中很多官员都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怎么做选择了。 君小姐捏着衣领微微出神。 那这件事....... “成了!” 有人猛地掀起帘子冲进来,声音颤抖说道。 君小姐扭头看去,见是柳掌柜。 他的面色激动。 “就在适才,宫里宣召了,册封怀王皇太子。”他颤声说道。 ......... ......... 册封皇太子也有仪式。 首先要做皇太子的礼服,原先皇帝可没打算立年幼的儿子为皇太子,所以宫中没有准备怀王这般年纪传的礼服。 一时间忙的制作,另外还有很多礼仪要教导,怀王府再不似先前大门紧闭无人敢靠近,而是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皇太子的礼服,皇帝的礼服也开始准备了。”成国公说道,“毕竟陛下龙体欠安,待皇太子册封完毕,大家会商议禅让事宜,好让陛下静心养病。” 君小姐点点头。 “朱瓒这次没回来?”她问道。 并没有在意内禅的事,而是问朱瓒。 成国公温和一笑。 “北地那边还要戒备。”他说道,“等过一段就让他回来。” 君小姐点点头,看着人来人往奔忙的怀王府。 “你要去见见殿下吗?”成国公问道。 怀王已经不是先前的怀王了,以君小姐的身份,此时见怀王并不容易。 不过当然这只是规矩而已,如果想见也不过是成国公一句话。 “我想,见见太后。”君小姐想了想,看着成国公说道。 ........... ............. 厚重的殿门被太监们推开,日光倾照进来,让屋子里变得明亮。 但旋即门就被拉上。 “太医说,太后不见光的话对恢复更好。”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 身边的女子只是穿着县主品级的礼服,对于见惯皇后公主的内侍来说,这种人实在不入眼。 但面对这个女子,他却摆出了比面对皇后公主还要卑微的姿态。 因为这个女子的地位可不仅仅是神医,是解救了京城百姓的英雄,而是因为此时在前朝正举行的皇太子册封仪式。 虽然这个皇太子是朝堂商议决定的,但谁也不会忘记,第一个提出怀王当太子的人是她。 皇太子也不仅仅是皇太子,用不了多久就将君临天下成为新的皇帝,这个皇宫的主人。 而她就是这个皇宫主人的最大恩人。 这个女子不仅救了新皇帝的病,治好了他的痘疮,还救了他的命,从一个原本紧闭一生默默死去的亲王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天子。 虽然,他原本的命就是天子。 君小姐停下脚。 两个内侍忙拉起幕帘,露出床上躺着的太后。 太后至今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说是受惊太大伤了心神,至于什么时候醒来也说不准,只能用汤药养着。 君小姐走过去,内侍们放下帘子,遮住了身影。 引路的内侍摆摆手,带着人退了出去,太后的寝宫内便只剩下君小姐一人。 如果是以前,绝对没有内侍敢让君小姐独自面对太后的。 但现在,不是以前了。 君小姐坐下来,看着似乎沉睡的太后,认真的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抚上太后的头,慢慢的抚摸一刻,抬起,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随着这个银针的出现,太后如同噩梦惊醒一般喘口气,猛地睁开眼。 她的眼神一瞬间迷茫,旋即凝聚,看着眼前的君小姐,面色青紫,人也猛地挣扎起身。 “你,你现在敢把我弄醒了!”她哑声喊道,“你就不怕我说出真相了吗?” 她说着眼神狠狠。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说出真相。” 君小姐笑了笑。 “现在没有人在意你的真相了。”她说道,“有更多的人不会让你说出真相的。” 因为大局已定。 就像当初齐王成为皇太子那样。 那些龌龊的真相不需要再被翻起,大家希望看到的只是光鲜亮丽。 太后狠狠的瞪着她。 “你是来炫耀的吗?”她哑声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说道。 太后看着她。 君小姐也看着她。 “养那么久,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她说道。 这话没头没尾,令人不解。 太后的眼神也是一阵迷惑,她看着君小姐,忽的想到什么,顿时愕然旋即骇然,人也猛地向后挪去。 “你,你。”她颤声喊道,神情惊恐伸手指着君小姐,“你是人是鬼?” 君小姐看着她站起身来。 “我曾经以为我是不人不鬼,但现在我觉得,你们才是不人不鬼。”她说道,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太后缩在床上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神情骇然,似乎看到那女子转过头来,但却不是君小姐的模样,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皇祖母,皇祖母。”她笑嘻嘻的喊着,手里举着竹竿网子向她扑来,“看我抓到的蝴蝶,给你做贴花。” 太后不由大叫一声伸手用力的推去。 “走开走开。”她喊道。 女童在她的手里撞碎消失。 走到门口的女子停下脚转过身看她一眼。 “没有!”太后忽的嘶声喊道,面容也变得凶狠,似乎这样就能驱散一切恐惧,“没有!一点也没有!” 君小姐哦了声,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迈步,垂帘掀起又落下遮住了太后的视线。 “没有!没有!”她依旧不停的说着,身子慢慢的缩起抱住了膝头,瑟瑟发抖,“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 宫门关闭,内侍们躬身相送,看着君小姐离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君小姐握在身前的手才松开,也轻轻叹口气,前边就是前殿了,此时正在举行皇太子册封典礼,只是因为皇帝的病而简化也没有鼓乐。 要不要去看看呢? 虽然她没资格去,但她却知道从哪里可以偷看,毕竟她小时候没少做这种事。 君小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但下一刻她的笑意凝结在嘴边,因为前方的宫道上站着一个人。 身材高大,大红衣袍,但明媚的日光却退避,明明站在日光下,却如同被阴影笼罩。 陆云旗? 他怎么来这里了? 他怎么又出来了? 君小姐面色骤变。 ....... ......... (五千四百字,这口气太长了,没写完....明天继续吧,么么哒) 第七十七章 欲说当年 陆云旗那时自伤倒下,因为是重要犯人,所以被竭力救回,但依旧是重伤。笔?趣?阁。biquge。 不,现在不是重伤不该出现,最关键的是,现在的他是应该还关在刑部大牢里。 帝陵里的太监宫里的太监,锦衣卫宫里的禁卫包括青山军都被抓了,在刑部被轮番日夜不停的拷问。 帝陵的太监供认皇帝离开帝陵的确是袁宝让瞒着锦衣卫,锦衣卫也供认他们知道皇帝离开,但皇帝不让他们跟随,所以只有陆云旗不放心跟来。 基本上刑部已经确定这就是袁宝与陆云旗的争权夺利,另有日常冲突等等各种阴私事件都被拷问出来,袁宝死而定罪,陆云旗亦是难逃,只等问斩。 这时候这样的陆云旗怎么又出现在皇宫了? 还有他这一身官袍….. 君小姐下意识的四周。 “我第一次进皇宫就是在这里当值。”陆云旗说道。 人也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走的很慢,身子也有些僵硬,这也才能看出他的确伤的很重。 君小姐没有说话,神情戒备。 虽然她相信因为怀王入住皇宫,成国公等人必然将这里已经肃清,但陆云旗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这样的人,能进皇宫当值,简直是不可思议。”陆云旗接着说道,他看了眼四周,一向木然的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欢喜。 就像回到当初,第一次走进这里的那个年轻人。 “我觉得做梦一般。”他说道。 的确是做梦一般,能进皇宫当值的锦衣卫都是严格核查,有家有势的,像陆云旗这种人应该是一辈子都做个小旗在街上被呵来唤去,除非有贵人相助。 这个贵人就是齐王吧。 君小姐想着齐王说的在京城早就开始运作,以钱财收买人心。 看来陆云旗也是被他所用,那时候的陆云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齐王竟然也能扶持,倒也算是鸡鸣狗盗之徒不嫌弃。 “像我们这种很少有机会的人,得到了机会是一定会好好的抓住的。”陆云旗接着说道,“我尽心尽力的办差,然后很快就得到了赏识。” 他收回视线看向君小姐。 “所以我不仅是在宫里当差,而且还到了太子身边。” 君小姐觉得有些好笑。 赏识? 谁的赏识?齐王的吧。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在父亲身边了? 君小姐又有些恼恨,恼恨自己没在家,竟然没发现。 “那么多人,你怎么记得住。”陆云旗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对于她这个高高在上的郡主来说,哪里会注意到每一个奴仆臣子。 “要谢谢你安慰我吗?”君小姐看着他淡淡说道。 “当然不需要。”陆云旗说道。 他说话跟他走的速度一样慢,但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走的近了,君小姐才看到,他大红的衣袍上有血迹渗出,是因为伤口开裂还是闯到这里新染的? 他的身上没有兵器,但对于陆云旗来说也不能以兵器论之。 君小姐并没有后退。 “太子喜欢读书。”陆云旗在她面前站住,继续慢慢的说道,“他读书的时候,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伺候,很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当值。” 君小姐的手不由攥起。 她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陆云旗看着她。 “那天,齐王来了。”他说道,“悄悄的一个人。” 君小姐的手上青筋暴起,一动不动的直直的看着他。 陆云旗也看着她,视线没有半点回避。 “我,放他,进去了。”他慢慢说道。 宫里很少有大树,这是为了避免刺客藏匿,日光都是直直的照在人身上。 他站在门口,握着手里的刀,莫名的觉得很冷。 他的耳目很聪明,紧闭的门窗没有格挡室内的声响。 先是低低的说话,紧接着似乎有笑声,但下一刻声响变的古怪。 似乎桌子被撞倒。 似乎有人倒在地上。 似乎有人发出呜呜的哀鸣。 他是锦衣卫,他是负责这里的锦衣卫,纵然没有召唤,一切异动都要警惕。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转身推开门。 太子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坐在书案前,眉目忽而激扬忽而沉静的看书。 太子的眉目此时也高高的扬起,但并不是因为看书看到兴起,而是脖子里被一条腰带勒住,整个人被禁锢在齐王身前。 太子的个子高瘦,此时被身材肥厚的齐王腰带勒掉起,更显得羸弱。 看到他进来,太子的眼里闪出光芒,他更奋力的挣扎。 等待着他拔出刀扑来救助,或者转身对外高喊呼救。 “还愣着干什么?”齐王不耐烦的低声喝道,“把门关上!” 他依旧愣着,脑子一片空白,然后他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他看到太子眼中光芒瞬时熄灭。 他忽的有些慌乱,下意识的看向门,看向自己的手。 是他关上了门? 他,他关上了门…… 有噗通一声响起。 他受惊般的看过去,看到太子倒在了地上,齐王将腰带抽出来,系回身上,一面抬手试探太子的鼻息,神情带着几分满意。 “我走了。”齐王说道,疾步向他走来,又越过他,“你过会儿再喊人。”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他呆立在原地,齐王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太子还睁着眼,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他,看着他,看着他,无喜无怒无哀无求的看着他。 一直到现在,这双眼还在看着他。 陆云旗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也看着他,无喜无怒无哀无求,只有漠然,就像看着陌生人。 她越过他向前走去。 陆云旗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看过他一眼。 那时候他躺在地上狼狈如丧家之犬待死,她一声呵斥阻止,然后拍马而去,拍马而去之前看了他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无喜无怒无哀无怜,因为与她来说,只是陌生人。 一开始是陌生人,最终依旧是陌生人。 陆云旗转过身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子的背影一动不动,日光拉长他的身影,日光又被他的身影吞噬。 ………. ……… “君小姐。” 前方的甬路上,顾先生揣手而立,从那边举行典礼的宫殿收回视线,看着君小姐露出笑脸。 君小姐看着他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为什么放他出来?”她径直问道。 他指的是陆云旗。 但这话问顾先生有些不合适。 顾先生此时的身份还不如她,至少她还有县主的封号,而顾先生连王府官都算不上。 这样的人竟然能把陆云旗从大牢里放出来? 顾先生微微一笑,并没有惊讶或者反驳她的话。 “因为刑部已经核查清楚,太监们也招认,这件事是袁宝一手策划,陆云旗只是自卫。”他说道,“所以陆大人惊吓陛下有罪连降三级以罚,但并非罪当死。” 君小姐看着他。 “为什么这样的决定?”她冷冷问道。 顾先生收起笑,神情肃重。 “因为需要。”他说道。 君小姐的神情更加冷峭还带着几分愤怒。 “谁的需要?”她说道。 第七十八章 语还休 谁的需要竟然能将这样一头恶犬放出来。笔?趣?阁.biquge. 还让他再次位列朝堂? 这朝堂到底是谁的天下? 顾先生神情平静。 “这是朝堂的需要,再拷问下去牵扯太大太多,大家要知道只是当时殿内的争斗,既然查清了缘由事情就可以结束了。”他说道,“陛下龙体欠安,皇太子才册封,现在要稳定人心。” “事情要结束,不牵扯更多,有很多办法,不是非要将他放出来。”君小姐看着他上前一步,“是谁的需要?” 她咄咄逼人,再次问道,似乎顾先生这回答完全不是回答。 顾先生看着她。 “君小姐是想说我是陆云旗的人,放他出来是我的需要吗?”他笑道。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笑。 顾先生也收起了笑。 “不是我的需要。”他说道,“是皇太子的需要。” 君小姐神情讥嘲。 “这么说,怀王跟皇帝陛下是一样的?”她一字一顿说道。 像那个无耻的胆怯的齐王一样,只敢躲在背后,要靠着酷吏来坐稳天下。 这是羞辱怀王还是羞辱她? “君小姐,同样的需要不代表就是同样的人。”顾先生亦是一字一顿说道,他也上前一步,“君小姐难道不知道如今什么形势?君小姐难道认为怀王册封皇太子一切都尘埃落定平安无事了吗?此时的朝堂天下暗潮汹涌,此时是外患未平内忧滋生。” 他伸手一指身后的巍峨宫殿。 “此时是皇后尚在宫中,且地位不可动摇。” 这个的确是,皇后身份无人能动摇,大臣们接下来能让皇帝内禅,但却没有人能动皇后,而皇太子必须敬皇后,这是天地伦常,否则便要背负不孝之名。 而皇后,显然不会喜欢这个皇太子的。 君小姐看着顾先生。 顾先生依旧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声音再次拔高。 “此时是有三个皇子已经成年,且无罪无过,当封亲王。” “此时是以朝争论定皇太子,多数同意,依旧有官员保持异议。” “此时是皇太子年仅十岁,主幼国疑。” “此时是成国公手握重兵,今日他推举怀王为皇太子,但谁敢保证将来他会不会陈桥兵变。” 君小姐眉眼顿时犀利。 “你…”她说道。 “君小姐,你太高估你自己。”顾先生打断她,眉眼亦是犀利,“你也低估了人性,这是朝堂,这是江山社稷,这是天下最大的诱惑,人只能保证现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能保证将来以后,黄诚刚入官时也没想弄权,清河伯初领兵时也没想贪权,齐王年幼时也不曾想天子之位。” 君小姐握在身前的手攥紧。 “人心异变,谁敢保证以后。”顾先生语气沉沉,再次看向那边的宫殿,“谁敢保证大功不会变成大过?谁敢保证宁常不会变成黄诚。” 君小姐看着他。 “谁又敢保证顾先生你不会变成袁太监。”她亦是沉沉说道。 顾先生看向君小姐,忽的一笑。 “我不敢保证。”他说道,“所以,请君小姐看紧我。” “人心不是看就能看住的。“君小姐淡淡说道。 顾先生点点头。 “但有人看着总比没人看着要好一点。”他说道,“君小姐,这世间的事没有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万全,能好一点,就已经不错了,现在好一点,将来再好一点,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只是好一点吗? 君小姐站在原地几分怅然,日光渐渐升高让这座宫殿更变得巍峨又沉重。 皇太子的册封仪式也终于结束,百官们列队整齐向殿内齐齐遥拜,有的神情木然,有的神情不屑,但忽的有人身子一僵向后看去,紧接着更多人向后看去,大家的神情变得复杂而古怪。 甬道上慢慢的走来一人,不是以往的大红官袍,而是普通官员的青袍,但这个身影出现却依旧让人刺目。 队列里一阵骚动,响起低低的碎语,但下一刻那人视线看过来,这碎语就如同滴水成冰瞬时凝结。 陆云旗收回视线慢慢的站到了队列的末尾,他神情木然身子僵硬但挺拔的看向前方高高的大殿,四周的鄙夷嘲讽怨恨畏惧的视线皆无睹。 他站在这里,他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他,看着她,直到死去。 ……….. ………. 顾先生看着那女子坐车离开,并没有再跟上,站在宫门前似乎有些不知道去哪里,但下一刻他的眼睛一亮,看着一辆马车驶近。 马车似乎没有在宫门前停下的意思,而宫门前的禁卫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但马车还是停下来,车帘掀开,露出女子的面容。 “见过公主。”顾先生上前施礼。 如同先前在怀王府照顾怀王,如今宫中太后皇帝皆病重,皇后一人操持后宫不暇,所以皇太子请九黎公主入宫协理皇后管理后宫。 九黎公主看着他,神情含笑微微颔首。 “顾先生。”她说道,又补充一句,“许久不见。” 听到这句话,顾先生抬起头亦是微微一笑。 “是,许久不见。”他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又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公主来的不巧,君小姐刚过去。”顾先生想到什么说道。 九黎公主点点头。 “适才见到了,她说有事做,改日再见。”她说道。 顾先生哦了声,二人之间再次沉默,这沉默却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是让人平静而舒适。 大约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太多这种沉默的相对。 “那本宫先进去了。”九黎公主颔首说道。 顾先生再次施礼。 九黎公主放下帘子,马车向宫内驶去。 顾先生看着她的马车久久未动。 ………. ………. 皇太子册立结束,由皇太子主持国事,皇后结束了垂帘回到后宫照看皇帝,成国公的兵马也如同先前说的那样退到京郊大营,而京东路散落的金兵终于也被全部清理,并且活捉了郁迟海。 这其中的纷纷以及其后朝堂繁杂的事百姓们不再关注,大家只确定有了新皇帝,金兵被击退日子终于太平就都松口气安了心。 京城的大街上恢复了热闹,但清晨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安静。 驳驳的门被敲响,在安静的街道上很是响亮。 “宁公子,你为什么不是太晚了来就是太早了来?”方锦绣看着门外站立的年轻公子,皱眉说道。 这话让宁云钊微微一怔。 “大概是,不巧?”他说道。 不巧他来的太早,所以与君蓁蓁无缘。 不巧他来的太晚,所以与君九龄无缘。 方锦绣撇撇嘴,虽然不知道他想什么,但也知道肯定又在胡思乱想。 “进来坐吧。”君小姐已经闻声出来,含笑做请。 方锦绣甩手走开了。 “行礼都收拾好了没?”她扔下一句。 君小姐对她的背影嗯了声,看着方锦绣走进了后院。 “喝茶还是出去吃饭?”她看向宁云钊问道。 这么早,肯定还没吃早饭。 宁云钊笑了笑。 “喝杯茶就可以了,吃饭,实在没时间。”他说道,“你也知道朝中如今事太多了。” 君小姐点点头请他坐下,亲自端茶过来。 “要出门?”宁云钊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一会儿就走。”她说道,又是一笑,“所以,你来的很巧的。” 这是回应他那句不巧。 宁云钊哈哈笑了。 “那真是巧,我正好要问你一件事。”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等待。 自从宫变到现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这件事可以说他们是联手而为的,但这联手而为的二人却自始至终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 君小姐甚至都不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很多细节只有宁云钊知道。 此时此刻,有太多的事的是要说要问,也有太多的关于现在以及以后的事要讨论商议。 事情太多了,都是那么的重要,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先说哪一个的好。 宁云钊沉吟一刻。 “这次你和朱世子,是真的假的?”他抬起头问道。 ....... ....... (还有最后一章,或许会很晚,但会写出来的。) 第八十章 以后的以后 冬夜,整个大地蒙上一层白光。笔?趣?阁。biquge。 这是几日前的大雪。 在白茫茫的大地的映衬下,夜空中的繁星更加的明亮清晰。 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 一只手高高的举起,虚空的一握。 手收回放到面前,松开,并没有星星璀璨,只有一团团白气漂浮。 这是口鼻间呼出的热气,遇冷而化为白雾,白雾升腾,片刻凝结在眉毛胡子上,星光山碎碎而亮。 “这星空真好看啊。” 沙哑的声音说道,伸出的手枕在脑后,积雪在身下发出咯吱的声音。 星光下这个人穿着白皮袄,整个人躺在雪地里与大地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就一时察觉不出来。 “是啊。” 他的身边响起说话声,雪地起伏,呈现出七七八八的身影。 “难得看到这样的星空。” “原来星星这么漂亮。” “此时当吟诗一首。” “你淫啊。” “要是有酒就好了。” “再来一块烤肉。” 说笑声乱乱的响起,让这冰冻的寒夜变的几分鲜活,就如同踏春赏雪,趁着着冬夜赏星空何尝不也是一件风雅之事。 忽的适才那只手再次举起来,伴着这动作,说话声戛然而至,天地间瞬时陷入死静。 这死静中又忽的响起一阵得得声,就好像凭空出现,瞬时接近。 马蹄扬起积雪,也露出其上包裹的兽皮。 正是这兽皮消去了马蹄的声响,直到近前才能察觉。 这是一行十几人兵马,星光下铠甲盔帽,背后刀枪剑戟弓弩闪着寒光,纵然雪夜马儿的速度也没有丝毫的减弱,忽的中间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从地上直直的一柄长刀斩断了马的前蹄。 马儿嘶鸣跌倒,其上的人也翻滚而下,不待那人来得及起身,一柄长刀已经将他斩的身首两处。 血喷涌而出,瞬时染红了雪地。 整个队伍都变得混乱,因为雪地上接连跃起人来,长刀短斧砍向这些骑兵。 胡语的喊叫,痛苦的嘶吼,马儿的嘶鸣,原本一片清冷的大地变得喧闹,但这喧闹却是带着血肉横飞。 一杆长枪刺穿了一个骑兵,将他整个人从马上扯了下来,长枪跟着骑兵一同甩开,袭击的男人已经瞬时捡起一旁跌落的一柄阔刀,嚓啷一声回旋将身后袭来的镰刀撞开。 但到底却因为脚下微微一滑,被另一边一个骑兵甩出的飞斧砍中了脖子,他大叫一声人扑到在地一动不动,血染红了地面和他的白袍,再次与大地融为一体。 战斗残酷而短暂,一切似乎发生在一瞬间,又在惨烈中瞬时结束,马儿或者被杀或者逃散,随着一柄长刀毫不犹豫的刺入伤者的胸口,哀嚎声也瞬时消失,天地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星光依旧,只是地上不复先前的雪白,而是到处都是鲜血尸体。 有金兵的,也有穿着白袍的男人。 大胡子男人蹲在一个白袍男人身前,伸手抚上他的还睁着的双眼。 “老大。” 身后响起提醒的声音。 大胡子男人回过头。 “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他问道。 身后的男人们没有人理会他,或者扯下金兵尸首上的兵器和衣袍靴子,或者趴在死去的马匹身上大口大口的喝血。 “老大,快点吧,喝几口走了。”有人含糊说道。 大胡子男人摇摇头。 “人生的意义不光是吃喝啊。”他说道,用手里的刀一挥,割下一块马肉,血淋淋的就塞进了衣袍里,“还有诗与远方。” 他说到这里歪头想了想。 “她应该是这样说的吧,时间太久了,我都要忘了。” 其他的男人们已经起身,随便的擦了把嘴角的血迹。 “老大,你是不是多愁善感且不说,你是比以前话多了。”一个男人说道。 “你是说我话痨吗?”大胡子男人不悦的说道,“我这怎么能是话痨呢,我们越来越北,连个人毛都看不到,好容易见了,还一口的胡语,我是怕时间久了我都不会说咱们的话了。” 男人们都笑起来。 “老大你真是深谋远虑。”他们说道。 大胡子男人眼睛里溢出笑意,带着满脸的得意。 “那是。”他说道,说罢一摆手,“今晚看了一把好柴吃个饱饭,我们走。” 一众人没有停留,在星光之下的雪地里向北疾奔,慢慢的身影与大地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日光照亮大地的时候,这边因为更多的兵马驰来而重新变得喧闹。 他们黝黑的帽盔,鲜红的碎缨,身上更是雪一般相似的水银铠甲,一个个面容骄横戾气满满,正是皇城最精锐的骑兵。 看到这些散落的与雪冻在一起的死尸,他们愤怒的咆哮。 “又是这些砍柴人。” “怎么又让他们得手!” “我们的勇士难道如此废物吗?” “大人,他们没有多少人了,大雪封山,他们连火捻子都没有了,必死无疑。” “那样死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必须死在我们的手上,剥皮拆骨,为大皇帝报仇。” “勇士们,杀一个砍柴人,封官加爵。” 伴着这喊声,金兵们咆哮着向前而去,大地上乱雪飞扬。 ........ ......... 天地间似乎一切都被雪覆盖,连山石树木都不例外,整个天地都如同冰冻。 但偏偏在这冰冻之中一株雪白的莲花盛开,好似这是一片湖水。 但事实上,这是陡峭的山崖。 一只手伸过来,将这雪莲摘下。 在雪莲的映衬下,这只手越发的红肿,其上冻疮遍布,令人不忍睹目。 这一个摘雪莲的动作对于这种冻伤的手来说很艰难,更不用说用手扒住雪覆盖的石头。 这个男人贴在光滑的悬崖上,身形绷紧,神情轻松,还慢慢的将雪莲放到口鼻下嗅了嗅,越发憔悴的神情浮现几分惬意。 “真香啊。”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就好像再也支撑不住跌下去,但实际上他在悬崖上灵巧的攀附,最终安全的滑落到崖底。 “你们看。”他举着雪莲对着四周散坐着的五个男人喊道,“漂亮吧。” 五个男人看过来,虽然一个个神情憔悴嘴唇干裂,但却都浮现笑意。 “老大,你怎么又对花草感兴趣了,你该不会真的要变成小姑娘了吧?”他们笑道。 “你们懂什么,这是药材。”大胡子男人说道,将这雪莲小心的放进随身的皮带子里,“有个家伙正需要这个,等回去了拿给她,老子欠的债也就能还清了。” 他嘀嘀咕咕的欠债什么的,其他人并没有在意,只是听到回去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还,回得去吗? 虽然都是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但还是想要回去的吧。 几人的视线看向大胡子男人,看着他小心又欢喜的审视着装了雪莲的皮口袋,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摘悬崖的花,空浪费了本就不多的体力,但因为雪莲而记挂的想念的人,却能带来心灵上的抚慰吧。 时时刻刻的惦记着想着,就好像这个人就在身边一样。 他们的笑容变得有些酸涩,但下一刻神情又凝重。 “金贼追来了。”他们说道,人也从地上一跃而起。 手中已经没有刀斧,只有折下的树枝打磨成的木棍。 但他们的神情没有丝毫的畏惧,似乎手中握着的是精良的武器。 “那就再拉上几个垫背的。”大胡子男人更是带着几分闲散说道,活动了下手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干活吧。” 随着他的话,五人分别向山石后隐藏而去。 大胡子男人独立在原地,神情闪过一丝怅然,低头看了看腰里的皮口袋。 “可惜了,你这个没福气的女人,这么好的东西你是拿不到了。”他低声说道,下一刻抬起头神情恢复了不羁,将手中的长棍一甩,等待山口骑兵的冲来。 外边的声响越来越大,但却迟迟没有兵马冲进来,这让在场等候伏击的几人神情几分不解。 “莫非不打算再来战,只是等着困死我们?”一个男人说道。 “这些孙子胆怯如此?”另一个皱眉说道。 大胡子男人竖耳听着,忽的神情一变。 “不对,好像,有周语。”他说道。 不过有周语也不奇怪,这些金兵也曾经用周语诱惑过他们。 “不,这次,是真的,而且很多人。”大胡子男人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这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些猜测。 某些不可能的猜测。 其他人也神情变得复杂,似乎想要激动但又怕因为这激动毁了心智。 他们从来不给自己希望,因为一旦有了希望,希望破灭的时候就彻底丧失了意志,没救了。 他们保持着戒备藏在石头后,直到耳边忽的轰的一声,紧接着地动山摇。 “我日,这不是青山军的....”大胡子男喊道。 但他刚要一跃而起,就听得头顶哗啦作响,紧接着大雪夹杂着山石滚落。 而躲在山石后的其他人更没来得及动作,滚落的雪瞬时将这些人掩埋。 哗啦一声山谷陷入安静。 而山谷外则喧嚣声厮杀声更响亮,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也归于平静,紧接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点点一片片充斥了整个山谷。 “没人啊。”有男声说道,带着几分讶异,“难道已经撑不住死了?” 但下一刻,一只手猛地从雪下伸出,紧接着一个头甩着雪钻出来。 “我去!” 沙哑又愤怒的声音盖过了马蹄声,响彻山谷。 “我们没死在金人手里,被大雪压死了,这可真成了大笑话了!” 而随着他的动作,其他的地方有人挣出来,呸呸吐着雪晃着头,但他们的神情都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不过先前的大胡子男人依旧愤怒的看向围过来的人马。 “我说你们谁手下的?怎么这么蠢啊?” 他抬起头,甩开了脸上的雪,也看清了近前的人马,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马散开,一个女子出现在视线里。 她并没有穿着铠甲,而是裹着厚厚的红斗篷,白绒绒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她的小脸。 她也正看着半个人还埋在雪里的大胡子男人,她看的很认真,一寸一寸一点一点的扫过他的头脸,然后眉头微微皱起。 “朱瓒。”她说道,“你怎么变的这么丑了?” 朱瓒大怒,顿时从雪里跳了出来。 “你这女人眼有毛病。”他喊道,“这世上哪有比我更好看的人。” 他跳出来,伸手拍打身上的雪,又胡乱的抹脸。 “来来,你好好看看,我这样玉树临风....” 他的话没说完,君小姐已经跳下马扑过来,张开手一跃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动作太突然,朱瓒被扑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喂你别以为你这样,刚才的话就算了。”他喊道,“你起来好好看看,我哪里丑了?” 话虽然这样说,却半点没有推开身前的人,而是伸手抱住。 “你好好看看。”他再次说道。 君小姐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头重重的点头。 “我好好看看。”她说道。 朱瓒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用力的抱紧,不知道是因为身子冻的僵硬还是不熟练,动作还是有些僵硬。 当初应该多抱几次练习一下的,他心里想道。 ........... ............ 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山谷里变得更加漂亮,但此时气氛却有些紧张。 一群男人神情悲戚又担心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正被一个妇人带到一座墓前。 女孩子似乎被惊吓到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汗青。”萧婶子抚着她的肩头,将声音放轻柔,“你父亲的事,是我让九龄瞒着你的,你....” 赵汗青抬手握住萧婶子的手。 “娘,我想单独在这里待一会儿。” 萧婶子神情略一迟疑,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她转过身摆手示意大家都离开。 “大嫂,这样行吗?”夏勇有些担心的低声说道,“妞妞一路上兴高采烈就等着见大哥,结果...” 萧婶子轻叹口气。 “我相信她能理解。”她说道。 忽的夏嫂子低呼一声。 “哎呀,妞妞拿起刀子了。”她说道。 这话吓了大家一跳,众人停下脚看过去,果然见赵汗青在墓前举起了一把长刀。 大家尚未反应过来,就看到她挥动长刀,舞出一片刀光。 众人愣了下,这...好像不是要自伤,而是.... 赵汗青很快收起长刀,又从一旁拿起弓弩,一言不发的十箭连发射在不远处的大树干上。 这还没完,在众人呆呆的注视下,她轮番展示了长枪,镰刀。 “原来她是想给她爹看看她有多厉害。”萧婶子眼中有泪光闪闪。 众人也都松口气,而墓前的赵汗青也吐了口气,将盾甲和长枪扔到一旁,在墓前半蹲下来,看着墓碑上赵志宜三字。 “哎,爹,你看到了没,我没有丢你的脸吧?”她说道,扬眉带着几分兴致勃勃,哪里有半点的伤心,“我够厉害吧?有没有青出蓝胜于蓝?” 墓碑上的字并不能回答她,她静静的看了一刻,又从怀里拿出三根纸裹着的香一般的东西。 “这个,是九龄姐姐让我捎给你的。”她看着手里的东西,用火捻子点着。 一股烟冒出,且异香散开。 赵汗青一脸古怪的审视着手里的三根短香,很显然她也好奇。 “九龄姐姐说,这是你手札里提起过的什么烟。”她说道,“她说你也没写的太详细,她试着做了,不知道对不对。” 她越闻越好奇,干脆试探着放到嘴边,用力的吸了下,顿时呛的连声咳嗽,蹲坐在地上,吐着舌头眼泪都冒出来了。 “真是可怕。”她说道,“怪不得你说能再吸一口就死了。” 她说着将这三根短香插在墓前,静静的看了一刻。 “爹,你是很厉害,但,九龄姐比你更厉害。”她忽的说道。 说出这句话似乎怕被眼前的人打似的跳了起来向后退去。 她眼中带着几分小得意,慢慢的一步一步退开,最终转过身一脸笑的向萧婶子跑去。 在她身后,墓碑前三根短香冒着袅袅的烟,随风舞动。 (全文完) 给大家问一声晚安 凌晨二十三分,写下全文完三个字,君九龄便结束了。笔《趣》阁.biquge. 每天都是固定的早七点更新,最后一章定格在凌晨。 其实,早上更新不是什么好习惯,因为那时候是大家签到获得赠币的时候,看到更新的话可能会顺手就用了,而赠币对于作者是没有收入的。 我曾经因为订阅的差额试着改成下午更新,但不习惯,觉得浑身不舒服,只得又改了回来。 因为,我想跟大家问第一声早安,陪着大家吃早饭,坐地铁,等公交,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大家开始一天的生活工作学习。 有读者说是我在陪着大家,其实,是大家也在陪着我。 我喜欢写故事,我害怕故事的结束,因为没有了故事没有了大家的陪伴,我很孤独,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感觉很可怕,很无助。 所以很感谢大家陪着我醒来,陪着我吃早饭,上班,开始一天的生活工作。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故事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所以还是来跟大家说告别了。 明天早上就没有更新了,不能跟大家问早安了,不过,很高兴跟大家说声晚安。 最后,还是想郑重的感谢一下。 首先感谢我自己,这本书写的还不错,对一向自卑又敏感的希行提出表扬,至少这本书比前几本写的都快乐。 然后感谢猫腻,有三个转折点我写的时候有问题,是他及时的指出我做了修改,否则这本书的情节将大大的折扣,嗯,但还是有一个情节我不满意,很多读者作者也对我提过那里写的不好,这是因为那时候猫腻太忙了没有看那段,所以,摊手,只能怪他了。 再然后感谢南方的冰一,他这人不喜欢我这样总是感谢他,但,如果连感谢我都不能随意表达的话,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呢? 感谢我的所有盟主们,你们的名字挂在榜单上,也挂在我的心上。 还有我的读者们,最最重要的你们,你们的订阅打赏支持让我得以养家糊口,让君九龄驰骋各大榜单。 感谢你们,无比诚恳和感激,鞠躬。 感谢我的管理们,其中的快乐以及艰辛,我们共同经历,不多言了。 感谢大家。 今天一天写了一万多字,说实话现在有点傻了,这个感言原本可以以后写,但还是想现在写,因为特别特别想跟大家说声,晚安。 晚安。 我爱你们。 赞美你们。 给大家拜个早年。 晚安。 期待大家新书再来陪我,你们,是我的一个世界,非常幸福的世界,感谢你们的赐予。 晚安。 有些慌乱,词不达意,遗漏之处,不敬之处,还请见谅,我明天醒来或许会修改,也或许就这样了。 晚安。 没有了你们,我该怎么办? 安。 关于顾先生的几句碎语 一秒记住【09.】,。 看到有读者问顾先生的来历,我突然想到了娇娘医经。 娇娘结束之后有朋友来问我,那个给娇娘写了“你是谁”这封信的人是谁。 这个人说来就厉害了,大家都知道娇娘的成长就是程家打造的终结者机器。 为了保证改变程家的灭族命运,程家当然做足了准备,除了娇娘,为了以防万一还准备另外一个协助者。 果然娇娘重生出现了纰漏,这个纰漏一多半原因是因为她的丈夫杨汕用巫术挖走了她的心,目的就是让她忘记这一切。【零↑九△小↓說△網.09】 娇娘醒来失去了记忆,这时候程家安排的协助者就起作用了,但是这个协助者也出现了问题,就相当于穿越途中魂魄不全,毕竟程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所以这个人也变得疯疯癫癫,不多好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写下了你是谁这当头棒喝三个字,对娇娘恢复记忆起了关键作用。 这就是这个人的来历和故事,我兴致勃勃的给朋友讲完,朋友哦了声,平静的问我,你写出来了吗?我说没有,他说,所以你是在用脑电波跟读者交流吗? 所以我就想告诉大家,故事里每一个人,哪怕是个小配角,在设定的时候我都会想很多,不是信手拈来,有些甚至只出现一次的人,我也兴致勃勃的给他们设定了背景,故事,但奇怪的是写的时候不一定写出来,就好像我在微博上写的那件关于地名的事,哪怕是编的地名,在编造之前我也查了很多地图,简直是莫名其妙的事,但这样做写故事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踏实有安全感。 话收回来,所以顾先生这个人呢,我是这样设定的,他和师父是旧相识,师父呢当然很霸气虎躯一震让人拜服的人,所以顾先生对他特别拜服。 他知道师父收了一个郡主做徒弟,知道太子有病,后来太子出事怀王被囚禁,他本着旧情以及一些野心赌注来到了怀王府,对陆云旗自荐做怀王的老师。 然后事实证明,顾先生赌对了,怀王登基,鉴于怀王对他的信任,他将来的地位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快在朝堂运筹帷幄,能放陆云旗出来,君小姐也为什么对他说他也可能变成袁宝那种弄权的人。 嗯,这就是顾先生的事,我好像真的在和大家用脑电波交流了哈哈。 最后,一日不见,甚是想念,么么哒。 最后,请大家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写了一个现代重口味玄幻故事,大家过来看着玩吧。m.,。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避世如桃源 当说道成国公来了时,说话声停下来。笔×趣×阁。biquge。 “然后呢?” 有女孩子急切的声音喊道。 初冬的正午,嶂青山村口大树下,大青石上堆着秸秆枯草,这是常年的习惯,供年长的人坐在其上晒着太阳。 这里也是村民们冬日最喜欢聚集的地方,此时大树下站着蹲着很多人,但坐在大青石上的不是村中的老者,而是庆源府德盛昌的掌柜。 他对大家讲的便是几日前发生的雄州围困战,一口气讲到这里,他拿过小茶壶吸溜了一口润润嗓子。 柳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 “然后自然是成国公击退了二千金贼,解了雄州之围,保住了百姓们。”坐在一旁木墩上的君小姐笑道。 掌柜的笑着点头。 “是的,成国公必然是无敌的。”他带着几分骄傲说道,“我们北地人都知道。” 他说这话看向四周,期待得到乡亲们的附和。 雷中莲这些护卫们都是外地人,对于成国公的感觉可能没有多深刻,只有生活在北地的民众才最清楚最感激。 但现场一片安静,四周站着或者蹲着的村民神情平静,似乎没听到他说的什么。 是这里的山民太闭塞了吗? 掌柜的愣了下。 不过现在已经是战时了,日子可跟以前不同了,成国公的胜败关系的可是大家的生死。 他轻叹一口气。 “还好成国公及时赶到,要不然雄州城可就完了,要知道雄州境内一半多的百姓都躲在城内,金贼过境,那可是烧杀抢掠一空的,动辄屠村屠城。”他接着说道,“百姓生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雄州位置太关键。” 他说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 “这里保州,莫州、霸州,跟雄州这位置……” “这位置不对。” 一个村民忽的说道,打断了掌柜的话。 掌柜的愣了下,什么不对? 君小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她轻咳一声,顺手从大青石上抽出一根秸秆点在掌柜的画的保州的位置。 “这个错了,保州在这里。”她说道,在地上另外勾了一个圈。 啊?哦,在这里吗?他去过保州,但去过知道路跟画出一个地方具体位置还是有区别的,要不然舆图为什么那么难得。 再难得方家也肯定有,君小姐见过也不意外吧。 不过那个村民…… 掌柜的有些怔怔。 “雄州位置很重要,但成国公这次能赶过来保住雄州,也不容易吧?”君小姐忽的问道。 这话让掌柜的打个机灵,冒出的念头抛到一边。 “是啊是啊。”他忙说道,又叹口气,“成国公这一路过来啊,真是杀出的一条路,前有伏兵后有追击,多少人劝阻不要再过去救援了,最怕过去之后雄州已经陷落,且不说无用之功,疲惫奔来的成国公,就要被占据州城的金贼痛击了。” 柳儿听的连连点头,雷中莲等护卫们亦是紧张又激动,虽然他们是护卫护镖,但那跟战场上厮杀是不同的。 男人,尤其是习武之人,总有一种嗜血的征战的天性。 “他是怎么杀过来的?”君小姐亦是好奇的问道。 成国公征战的传奇都是十年前的事,对于那些久远的故事,作为小孩子的她并没有多在意,尤其是见过成国公之后。 那个坐在书房里穿着宝蓝细布袍,面容虽然算不上白净细腻,但却因为浅浅笑而透出温润谦和之气的成国公,身形比朝中常见的文官要高大一些,但也并不是书上讲的猛张飞一般的英雄好汉。 他像个读书人。 “成国公当然也算是个读书人。”父亲回答过她的疑问,“要做一个好将领,必然是要读过很多书的。” 没想到现在能亲耳听到成国公真切的打仗了,当然,这种事并没有人期盼。 但成国公打仗的故事的确是人人都喜欢的,那种绝望之中总能杀出一条生路的故事,是激励也是抚慰。 掌柜的再次喝了几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就要讲。 “小马要生了。” 一个孩子忽的在远处喊道。 柳儿要的马匹前一段已经顺利的送来了,且还有几匹母马,掌柜的考虑的是种田的总是要养些东西的,养牛养猪,养马也是可以的。 村民对于马匹的到来欢喜不已,视若珍宝的供养着。 听到说要下小马了,围着大树下的人轰的一声起身。 “这么快?” “不是明天吗?” “行不行啊,有没有危险啊。” “怕什么,又不是没有伺候过马,有老六在呢。” 大家说说笑笑的向马厩所在奔去,转眼这大树下就只剩下君小姐一行人。 掌柜的神情愕然。 “可是,我要讲成国公大战围城金贼…”他喃喃说道。 难道还不如生小马吸引人吗? 几个年长的老者走路慢,听到他的喃喃,回头看了眼。 “打仗无非是那些事。”一个老者说道,“有什么稀奇的。” 打仗无非是那些事? 哪些事啊? 不稀奇?说的好像他们见过多少打仗似的。 掌柜的瞪眼,看着这群人走开了。 这些人,可能真的见过打仗,君小姐想着他们自称官兵,拥有的兵器,布置的阵法,更不用说师父手札里的铠甲兵器兵阵。 他们到底什么来历?有过什么过往?又为什么隐居在这里?肯定不会是因为赵汗青的病。 “哎呀不要管他们啦。”柳儿催促道,“快接着讲,成国公怎么打赢这些围城的金贼的?他真那么厉害?” 只要君小姐喜欢听就好,这些人听不听随便,掌柜的重新打起精神,抑扬顿挫的讲着成国公率将士们怎么排兵布阵,怎么跟金贼野外对战,虽然长途奔袭一路厮杀过来,但依旧迅猛如虎下山,将金贼节节击退,最终仓皇逃退。 柳儿雷中莲等人听得专注出神,君小姐也似乎看到了那对战的场面,成国公端坐在圆阵中,虽然没有亲自杀敌,但兵士们如同他的左右手,随着他的安排打出收回,一刀一刀击碎敌人的铠甲,击碎他们的心胆。 夕阳如血,君小姐抬起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在山头的太阳。 “听起来很容易也很美,但实际上并不容易。”她自言自语说道。 掌柜的点点头,轻叹一口气。 “战事越来越紧了。”他低声说道,也看了眼这个山村。 远处牛儿晃着尾巴慢悠悠的随着牧童归来,炊烟正在袅袅升起,村中传来一阵欢呼,那是因为一匹小马出生了。 跟外边相比,这里真是世外桃源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进,战事越来越激励,很多繁华热闹的北地州府,商行已经停止,店铺关门,村落田地被舍弃,人们投奔亲友,有钱的人则拖家带口向南逃去。 但能向南奔去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人故土难离,也没钱离开,大家都在等待着成国公赶走金贼,如同以往那样,北地再次恢复安稳繁华。 “我相信成国公能做到。” 站在山林里,君小姐说道,松开了手里的弓箭。 嗡的一声,简陋的自己做的羽箭稳稳的落在草靶子上。 赵汗青哦了声,成国公对于她说没什么感觉,如同这里的所有村民一样,对于外边的征战也浑不在意,拔下箭甩手扔回来。 “再来一遍。”她认真的说道。 ******************************************* 感谢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谢谢大家。 周五喽,真是时光飞逝如电,怅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踏云而去 伴着寒风,雪粒子洒落下来,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变的匆匆。笔|趣|阁。biquge。 这个冬天的雪下得格外早,这让京城里乞丐日子变的不好过,尤其是最近又多了很多。 大约从一个月前,京城里渐渐来了很多北方口音的人,有老有少,拖家带口聚集到京城,这些人长途跋涉到这里已经精疲力竭,也没有手艺本事,只能混迹与街头桥头乞讨为生。 这些就是因为北地战乱逃来的民众。 他们的到来提醒着京城的人们,北地的战事还在持续,甚至并不乐观。 朝堂上的气氛亦是凝重焦灼。 “竟然连丢了三城,这就是你们说的一时败不是一时败吗?”皇帝愤怒的喊道,“这都多少败了?” 宁炎站在堂前神情几分坚定。 “金贼来势汹汹,避其锋芒退让也是正确的。”他说道,“更何况成国公退兵时护送百姓,且将城堡一扫烧光,金贼占据了只是个空城,既不能补给也没人力重建,反而耗费分散了兵力。” 黄诚在一旁笑了。 “依照宁大人这么说,这败的还很光荣,还要嘉奖了么?”他说道。 宁炎毫不在意他嘲讽。 “这不是败,这是战略。”他说道,“将在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因为战场上形式瞬息万变,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这都是成国公一面之词。”又有大臣站出来说道,“我看是他自找借口,好大喜功才导致的节节败退。” “没错,短短时日,丢了三城,失了一个总管,死了两个监军,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策略,还有功了?”另一个大臣亦是满面愤怒的斥责,“还要各地援军皆听从他的号令,他想干什么?” 面对质问,宁炎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们怎么只看到我们的伤亡?金贼折损的数额你们都忘了吗?”他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便有几个大臣也站出来,将金军的伤亡也报了出来。 相比于大周官兵的折损,金兵的确更甚。 “谁知道是真的缴获还是别的什么。”一个大臣哼了声。 另一个大臣立刻瞪眼急了。 “你这什么意思?你是说成国公谎报军情?”他愤怒的喊道。 “谎不谎的谁知道,反正整个北地如今都在他成国公手中。”有人也说道。 “你是说成国公一手遮天?” “我可没说,这话是汤大人你说的。” 朝廷里顿时吵成一片,几个大臣面红耳赤,口沫四溅,都恨不得打起来。 这种场面每日都在上演。 “都住口。”龙椅上的皇帝按着额头喊道。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还是太监们尖声喊着,御史以及禁卫们上前将这些吵闹的大臣制止住。 “朕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策略,朕就想知道什么时候金兵能退?”皇帝面带焦虑的说道。 这话让大殿里一阵安静。 “陛下,征战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宁炎沉声说道。 “那就要累及数千将士吗?”黄诚幽幽说道。 宁炎转头看向他。 “累及?黄大人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将士们为国征战而亡是错的吗?”他说道。 “那要看是为国而亡还是为他成国公好大喜功而亡。”黄诚不咸不淡的说道。 “黄大人…..”宁炎喝道,刚开口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因为战事,急报隔几天就会传来,朝臣皇帝都已经很熟悉了,闻言立刻停下吵闹看向门外。 所有的人的神情都很紧张。 好消息,一定要是好消息。 宁炎心里在想,黄诚心里也在想,虽然他们期盼的好消息并不一样。 “启奏陛下,开德府失守,知府杜妙殉节。”举着急报的太监跪地颤声喊道。 开德府,那是河北东路靠南的一个府城,二十多年前金人就是从这里冲进围住了都城,四方救不得,皇宫被困,皇帝被掠。 这是大周皇室不想回忆起的耻辱,也是天下人都不想记起的噩梦。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这一幕竟然又出现了。 昔日重来。 大殿里死一般的安静,旋即见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 “来人…..”他发出一声喊,喊声颤颤,面色苍白,一语未了人抖了抖跌坐回龙椅上。 太监们吓了一跳。 朝臣们也顾不得争执震惊,纷纷向龙椅涌去。 “陛下。” “快宣太医。” 大殿里陷入一片混乱。 宁云钊依旧站在队末,他没有资格挤进去,也没有去挤着,站在原地跟其他未能上前的官员一样,神情焦虑不安。 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焦虑不安都比别人要平淡很多,但现在没人注意他,大家都踮着脚看向前方,不时的低声议论。 “这也太巧了。”宁云钊没有跟旁人议论,只是低声自言自语,眉头微皱。 ……………….. “这也太巧了。” 朱瓒将嘴里的牧草吐出来嗤声说道,用手点了点地上。 地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舆图,摆放着石块代表城池,一根根牧草则摆出金人行进的路线。 “只有一股精兵,在多方金兵的掩护下,硬生生的闯进这里来,这与其说是攻占,不如说是孤军深入的冒险。”张宝塘说道,“我们都知道金兵善骑射,行动迅速,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不止是金兵的掩护。”四凤忽的说道。 张宝塘愣了下,朱瓒神情无波,依旧平静。 “你查出来了?”他问道。 张宝塘不解的看向四凤,前一段四凤是出门消失一些时候,说是有公干,原来这公干是朱瓒的吩咐吗? “具体查不出来,但有些将官阳奉阴违不战而逃是真实的。”四凤说道。 这种事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也不能说明什么。 “是不能说明什么,但他们的行为却造成了很多不该出现的后果,这就太巧了。”四凤说道。 朱瓒抬脚将地上的石子牧草踢乱。 “我明白了,这金兵并不是为了战,而是为了吓。”他说道,踩着适才标记为开德府的地方,“一切行进都按照曾经破我国都的路线来,就是为了让皇帝朝臣百姓想起当初的事,心生畏惧。” 张宝塘听明白了,噗嗤乐了。 “这金贼这次还会玩这个把戏了。”他说道。 “这个把戏很管用呢。”朱瓒说道。 四凤也没有笑,神情更沉默一刻。 “就在适才,皇帝下令要成国公调兵援救开德府,同时驻守开封。”他说道。 张宝塘瞪眼。 “伯父怎么能动,动一发而牵全身。”他说道,“不用伯父回来,这股金贼在开德府也长久不了。” 四凤苦笑一下。 “因为,陛下害怕。”他低声说道。 朱瓒拍了拍衣衫,看向西北。 “我要走了。”他忽的说道。 四凤和张宝塘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你们今天来,告诉我开德府失守的消息,我现在跑去为国杀敌,理所应当合情合理,也不会怪罪到你们身上。”朱瓒接着说道。 这的确是合情合理,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可不是这个。 “你怎么走啊?”四凤问道。 朱瓒已经走开几步,闻言回头笑了笑。 “就,走啊。”他说道,抬手放在嘴里打出几声呼哨。 伴着呼哨声,四凤张宝塘就听到马儿嘶鸣,同时地面震动,出什么事了?他们回头,顿时神情愕然。 只见一群群马从马厩中冲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奔去,整个监马厂如同滚雷袭来。 “马惊了!”朱瓒一声大喝,人向着马儿奔去,他的速度极快,很快混入混乱的马群中,再一眨眼已经越跃身上马,在奔腾的马群中犹如一艘小船起伏。 但小船不仅没有被浪头打翻,反而隐隐引领潮头。 整个马厂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跑出来,却没有办法阻拦如同滚滚洪水的马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群跃出了围栏,向四面八方而去。 马惊了,马跑了。 喊声不断的响起,人们四散奔忙。 我日. 四凤和张宝塘呆立在原地,唯有这个词能表达心情,看着视线里已经远去的人影,张大嘴久久合不拢。 *********************************** 多谢书友书友160815115426234、猫猫小虫虫提出双方兵力问题,我重新查了宋明资料,修改了下军队人数,不影响大局,细节控记得删除重新加书架下载就可以看到修改后的新内容。 谢谢大家指正。(。)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英雄难为 京城人仰马翻,兵丁侍卫差役在街道上奔驰。笔~趣~阁.biquge. 锦衣卫们也一队队疾驰向四面八方。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纷纷色变。 虽然军情保密,但在这京城里又有什么真正能保密的事,北地如今的状况京城的民众知道的比官府还清楚。 “怎么回事?不会是金人又打到京城来了吧?” “不是才到开德府吗?” “那谁说得准。” “快收拾东西跑吧。” 如今人心惶惶,这消息顿时如火燎原,整个京城里沸腾起来,顿时人仰马翻所有人都向城外涌去,倒是把官府又吓了一跳。 “不是金人打来了,是监马厂的马跑了。” 武城兵马司的人不得不四处解释安抚。 马跑了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别把我们当傻子,民众们哪里肯信,接连发生几次冲击城门的事件。 一时间京城里外人仰马翻,想来金人打来也不过这般。 “还不够乱!还嫌弃不够乱是不是?” 皇帝气的将几案掀翻,指着一屋子的官员。 “你们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满屋子的官员跪地齐声称有罪。 “陛下,民众们已经安抚了,解释清楚了。”一个官员上前说道,“趁乱闹事煽动的已经抓了一批,因为拥堵踩踏的伤者也都有安置。” 皇帝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多么开心,眉角抽了抽。 “怎么解释的?”他问道,不待那官员回答,就接着说,“监马厂的马是跑了,但要追的不是马,而是成国公世子。” 事实就是这样,而且当这样解释后,听说是成国公世子跑了,民众们竟然立刻都相信且冷静下来。 “原来是成国公世子啊。” “就知道成国公世子不闹事则罢,一闹事就满城轰动。” 民众们说说笑笑的探问着,消息也就飞快的传开,甚至不用他们去费口舌的解释,事件人心就这样平息了。 真是让人无语的事,官员迟疑一下应声是。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 “看到成国公世子这样跑了,民众们一定很高兴吧?”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并不怎么。。。。官员忍不住抬袖子擦汗,还没想好怎么说,那边皇帝已经从地上捡起一本奏章砸下来。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他愤怒的喝道,“一个被看管的罪犯,就这样跑了,在朕的眼皮底下就这样跑了,闹的人仰马翻,比金人打进来还吓人,这是让全京城的百姓看朕是个废物吗?” 官员们再次叩头齐呼。 “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皇帝怒骂一通气喘吁吁的坐回龙椅上。 “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多人看着朱瓒怎么就让他跑了?人都是死的吗?”他竖眉喝道。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硬着头皮站出来。 “不是人的事,是他让那些马突然都跑了,人根本就拦不住。”一个官员说道。 皇帝的眉角再次抽了抽。 “你们的意思是,人不听他的话,畜生听他的?”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官员们对视一眼,但好像就是这样。 ……………………. “他说是去追马,但一路打着呼哨,那么些马儿都随着他跑。” “这几百匹马东南西北四散,到最后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江百户对陆云旗说道,脸上满是恼火。 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这小子会利用畜生来趁乱逃走。 当时百马在大路上奔腾的场景真是吓人。 这些畜生又不是人,根本不懂刀枪弓箭威胁,如同滚滚江水袭来席卷一切阻挡。 朱瓒混迹其中简直势不可挡。 陆云旗神情木然。 “这是我的错。”他说道,一面纵马转身,“我的确没想到,他喂马能将这些畜生喂成这样。” “大人,这不是你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啊。”江百户苦笑说道。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这人怎么什么都会啊?而且还如此的厉害。 承认对方厉害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多少在世人眼里厉害的人最后在诏狱里也就那样。 “能跑也不算什么,能活着才算厉害。”陆云旗淡淡说道。 江百户领会他的意思。 “那我们就动手吧。”他请示道。 “传令各地,成国公世子负罪而逃,只要见到,不论什么场合,就地诛杀。”陆云旗说道,抬了抬手,“负罪而逃,北地又战乱,死个把人太常见了。” 江百户应声是。 这宣告可不是只是对大周官府们,还是对侵入北地的金人,抓住或者弄死成国公唯一的儿子,对于金人来说,比攻占几座城池要重要的多,他们甚至愿意拿几座城池来换。 到时候只怕反而轮不到他们出手了。 放着好日子不过,那就去死吧。 陆云旗催马疾驰向皇城而去。 皇城里皇帝一通砸骂后,喘着气又开始垂泪。 “真是内忧外患,难道是上天在惩罚朕。”他说道。 满朝官员再次俯身同悲。 “陛下,这件事要立刻通知成国公。”一直安静无声的黄诚忽的说道。 “朕当然要通知他。”皇帝恼火说道,“看看他养的好儿子。” 黄诚躬身施礼。 “还请陛下再次下令成国公调兵回防开封府。”他说道。 “不是刚发了诏令吗?还没走出多远呢。”皇帝没好气的说道。 “如今情势危急,多发几道诏令,也可以显示陛下对成国公的倚重。”黄诚说道,神情带着几分哀求,看上去可怜巴巴。 看到他这样子,皇帝也觉得自己可怜巴巴。 什么倚重,是哀求,是他在哀求祈求成国公快带兵来救他。 皇帝身子微微发抖,他深吸几口气。 “再发一道怎么够。”他放缓声音说道,“再发两道,不,三道,不,十道。” ……………. “陛下,此时万万不能诏令成国公回开封府。” 大殿里宁炎的声音响亮而坚持。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但诏令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分隔一天一封的发向北地成国公,今日是第十道诏令待行。 皇帝发的已经麻木了,听得也麻木了。 “难道就看着开德府生灵涂炭?”他说道。 “陛下,各地的援军就要赶到了,没有必要让成国公那么远跋涉奔来,成国公地位重要,北地战事正紧,一旦他动,那整个北地都要动乱,入侵开德府的毕竟少数,如果北地失守,那几万金贼就要涌入。。。”宁炎急声说道。 皇帝干脆的打断他。 “朕信任成国公。”他说道,“朕相信他能做好这件事。” 朕信他还忠君敬上。 皇帝的手握着扶手攥起。 宁炎还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陛下,成国公奏请不回防。” 皇帝的眼一凝。 不,回防。 大殿里顿时一片凝滞。 但急报的声音还没完,有太监再从外边奔来高举着一封急报。 “陛下,成国公奏请不回防。” 一声接一声的成国公的奏请从殿外疾奔而来,就回应着一封接一封发出的诏令。 九封诏令,九封拒奏。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铁青。 “陛下,臣请治成国公朱山大逆不道之罪。”黄诚站起来,再没有以前的颤巍巍,大声说道。 更多的大臣也随之站出来。 “陛下,臣请治成国公朱山贪功之罪。” “陛下,成国公狂妄。” “陛下,成国公有恃无恐,骄纵无礼。” 一声声的弹劾在大殿里此起彼伏。 原本要反驳的宁炎的声音被淹没。 有恃无恐?这是提醒皇帝成国公世子已经离开京城,不再被质押吧。 真是一件事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看法,宁云钊抬头看着义愤填膺捶胸顿足的大臣们。 成国公世子逃了,他们便看到成国公有恃无恐,怎么就看不到成国公世子逃向北地,罪令随之通告遍地,他所处的境地多么危险。 其实这个时候最为一个父亲,成国公率兵回防才是最应该做的。 就算不为了黎民百姓,不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自己的儿子,是最简单最应该的事。 他回防,既遵照了皇帝的命令,又能解救身处险地的儿子,这才是一举两得聪明行为。 但他没有,他看不到自己的儿子身处险地,他只看到如果他回防会引发北地大乱,会害了北地的黎民百姓,会毁了江山社稷。 成国公这一封封拒领命遵诏,看起来是违背圣意抗旨,其实他是在拒绝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当个英雄,不容易啊。”宁云钊喃喃说道。 ************************************* 感谢龙腾遮天(观云海)、11页知名、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__^*) 谢谢你们,周末愉快,恭祝老师们节日快乐。(。)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问声可识世子爷 哗啦一声脆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笔@趣@阁。biqUgE。 黄诚看着砸在地上的茶杯,耳边白日里朝堂上的恭贺声依旧未散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们,“怎么就跟成国公有关了?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男人低着头站出来。 “因为不许援助,将开德府隔绝,所以那边的消息比较闭塞。”他低声说道。 “那你这么说,是我自作自受了?”黄诚伸手指着自己说道。 男人吓的忙跪下。 “大人,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他连连叩头说道。 其他人则更加屏气噤声。 黄诚深吸几口气。 “说。”他沉声说道。 男人跪在地上应声是。 “就是讲述的那样,丁大山几个人联合起来做的,他们一口咬定是接到了成国公的指示。”他说道。 黄诚冷笑。 “成国公军务繁忙,知道他们几个是谁。”他说道。 这几个军头最多是个总旗身份,整个北地总旗多如繁星,成国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清楚,还知道开德府有暗道。 这些人和事成国公肯定要打听,只要打听就不可能没有风吹草动,就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黄诚停下脚。 朱瓒。 “成国公世子可有消息?”他沉声问道。 男人摇摇头。 “暂时没有。”他说道。 黄诚冷笑。 “好爹好儿子,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道,“当然齐心协力。” 抬手一甩袖子。 “朱瓒肯定在开德府,给我掘地三尺。” 屋子里的男人们齐声应是。 ……………………………………………… 隆冬的旷野风呼啸,片刻就吹的人透心凉,但开德府城门前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怯,反而一个个面色发红神情激动。 “城里城外都收拾干净了没?”丁大山想到什么又忙转身问道。 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不合身的新军袍的王军头瞪了他一眼。 “收拾了八百回了,地皮上干净的能滑倒人了。”他说道,“丁大山你能不能别这么胆小?这人还没来呢,你就吓成这样,等见了钦差和游击将军大人们你别尿裤子。”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哄的笑起来。 丁大山面红耳赤的啐了一口,因为哄笑人群一阵涌动,有人又挤着往前站了站。 虽然这动作很细微但还是立刻被丁大山发现了。 “姓茅的,你往后点啊,又抢风头。”他瞪着一个身材魁梧神情冷峭的中年武官喝道。 茅军头哼了声。 “同样是杀敌报国,怎么能叫抢风头。”他说道。 丁大山没好气的要反驳,王军头等人在后捅他。 “来了!”他们声音变调的喊道。 丁大山顿时浑身绷紧,再顾不得茅军头抢风头,抬头看到前方出现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声势喧威。 这场面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都不敢说话,神情紧张。 人马来的很快,走得近了可以看到其上写着各种字的旗帜,丁大山也认不全,也顾不得看,只看着眼花缭乱的仪仗在城门前让开,走出安利军中的一系列高官重将,有操守有守备有游击将军。 这些都是他这个小军头往日只可远望的人物,今日都是特意为他们来了。 不止这些将官,还有一个举着明黄圣旨的文臣和内侍。 接圣旨了,名留青史了,丁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丁大山激动的发抖。 “茅铁头参见大人。” 有人蹭的从他身边越过,冲着近前的大人们就迎头叩拜行礼,一面大声的说道。 这孙子!要不是看在他也奋勇杀敌的份上,一定砍死他。 丁大山心里骂着,忙也抢着迎接。 接下来一切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进行,当众宣读皇帝的圣旨,对丁大山等一干八人进行了封赏,升官赐爵,各人的父母子女也皆有赏赐。 看着站在人前傻笑的失态的几个军头,安利军一众将官心里很是嫉妒。 说起来这些人私自行动,他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结果现在一点功劳都分不到。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怎么也要抢功,但只可惜这次的事意义非凡,开德府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他们并不敢这时候去耍手段,更不敢要挟这几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军头。 接下来钦差们又慰问了杀敌的兵士们,各有封赏,死去的将士也重重的抚恤,进城之后抚慰了死里逃生的百姓,祭奠了守城而亡的知府等一众官民,热热闹闹哭哭笑笑的直到中午才进了府衙歇息。 丁大山等七人换上了新官袍,激动的在钦差等一众官员面前随侍,所谈所说依旧是怎么痛恨金兵,怎么筹划杀敌,又怎么做到这一切。 “那这是成国公的命令,可有书信来往?”一个将官忽的问道。 丁大山摇头。 “没有书信来往,是成国公派了一个传令兵来的。”茅铁头抢着答道。 “那传令兵传达完消息就回去了。”丁大山不甘落后忙说道。 这将官并没有在意这二人之间的争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就是说,没有物证,只凭口说了。 口说只要对好了口径,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钦差等人长途奔来劳累,闲话片刻便更衣歇息去了,丁大山等人还不得闲,被日常半熟不熟的同僚们拉着东问西问,带着嫉妒或者敬佩的道贺。 丁大山等人又开始讲述收复开德府的事,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忽的开口打断。 “你们在这里可见过成国公世子?”他阴测测的问,“那位传令兵该不会是成国公世子吧?” 这突然的话让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的视线扫过丁大山几人的神情,他们的神情茫然,没有丝毫的伪装。 “没有。”他们乱乱的说道,“绝不是。” “我们接到成国公世子的通缉令了,也都下发张贴了。”王军头说道,“绝不可能认不出来,更不可能隐瞒不报,大人明查。” 正因为查过了才问的,男人淡淡的笑了笑。 “金贼已经驱逐,这件事几位大人也要放在心上。”他说道,“免得乱了军务国法,动摇人心。” 丁大山等人忙起身应声是。 ……………………………………… 夜色的降临,钦差等人离开了府城,开德府并没与大肆犒赏欢宴,守城的依旧,哨兵们也各司其职。 丁大山等人走进了一间营房,看着屋子里的老九等人。 “你们明日就要走?”丁大山问道。 “怎么?还要我们帮你们守城?”老九问道。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噎人…不过此时此刻丁大山等人不会对他的态度有任何不满。 “我们只是觉得太匆忙了。”丁大山说道,搓了搓手,面色涨红,“更何况,你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们该得到的自然有地方去得。”老九打断他说道。 这人说话就是这么干脆利索,丁大山只得收起这些客气。 “哦对了。”他忽的想到什么,看着老九,“你认识成国公世子吗?” “当然认识。”老九立刻答道,“成国公世子那般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卧龙凤雏才貌双全,仁义侠气并存,英明神武的年轻人,谁能不认识呢?” 丁大山等人目瞪口呆。 是不是有点过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个好消息 进入腊月,年节临近,但京城里的气氛不如以往。笔×趣×阁。biquge。 一阵寒风吹过,飘落几片雪花,街上的行人顿时加快了脚步。 宁云钊将兜帽戴上,一面伸手轻轻挡了下迎面低着头疾步走路要撞上来的路人。 在他身后宁炎的脸藏在兜帽里,遮住了神情。 他们并没有回家,而是进了一间茶寮,四面垂着厚厚的草帘,灶火上大锅滚滚煮着茶汤,让简陋的茶寮里热气腾腾。 客人并不多,看到宁云钊过来,茶寮的老板忙将最里面临河的位置收拾出来。 “小宁大人,还是老规矩?”他低声问道。 以前来这里都是称呼宁公子,小宁大人这称呼也不过是几个月,但不管是称呼的人还是被称呼的人都没有什么不习惯。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热腾腾的茶汤并一笼蒸饺端过来,老板便退开了,一面继续烧煮茶汤一面警惕的看着四周。 “叔父,喝口热的。”宁云钊将茶汤递给宁炎。 宁炎将帽子摘下,露出几分憔悴的面容,他接过喝了口,僵硬的脸缓和了几分。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说道,“北地防线稳固,陛下也就能过个安稳年了。” 宁云钊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那可不一定。”他说道,“好消息坏消息,还不是人说的。” 宁炎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的意思,人一口能颠倒黑白,但白日昭昭朗朗乾坤,是胜是败,是奸是忠,除了听和说,还有眼能看。”他说道,“开德府收复安稳,这一段金兵也没能再攻破城池,几次对战我方皆胜,黄诚等人就是再说话也得掂量掂量。” 提到开德府,宁云钊笑了笑。 “叔父,你猜是谁干的?”他低声问道。 宁炎瞪了他一眼。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你也别说。”他说道。 宁云钊笑着端起茶汤不再说话。 如今朝堂上因为战事纷争不断,但作为宁炎侄子的宁云钊却始终没有说过话,甚至连私下找其他官员游说都没有,只是在大朝会的时候上朝,其他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职所里抄写文书整理文卷。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对于宁云钊这种做派,很多官员都私下嘲笑,宁云钊是不想离开京城。 算他聪明,一个新状元要是敢跟着上蹿下跳,先把他弄出京城去,让他出去长点眼色,黄诚那边的官员更是毫不忌讳的扬言。 对于宁云钊的做法,宁炎并不介意,如果宁云钊真要帮忙,他反而也会劝阻。 毕竟刚入官场,什么都不懂,就跟着出来争论,不仅不能服众还容易被说轻浮。 不过宁云钊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这个意思,宁炎反而也有些不解,他以为宁云钊至少要问一下。 当然不至于认为侄子冷心冷肺,这个侄子从小就有主意,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宁云钊说道,“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宁炎的眉头一凝。 话不投机,不投谁的机?皇帝的吗? “荒谬。”他低声喝道,“这是为人臣说的话吗?且不说为人臣,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明事理辨曲直开化教民,话不投机,当说的就不说了吗?” 宁云钊忙肃容应声是。 “所以我不如叔父也。”他又说道。 他都承认的这么理直气壮了,还能说什么,宁炎瞪了他一眼,将一只蒸饺塞进嘴里,才嚼了两口有一个随从急匆匆的掀起帘子进来,顾不得跟宁云钊打招呼,就在宁炎耳边低语几句。 宁炎面色惊讶。 “果真?”他问道。 随从点点头。 宁炎放下碗筷站起来。 “我去趟官署。”他说道,迟疑一下还是没有跟宁云钊说是什么事,“你跟你婶婶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宁云钊起身相送应声是,也并没有问是什么事,看着宁炎急匆匆而去。 夜色铺上,雪也下的大了些,围着茶寮两只昏黄的灯笼飞舞。 “看叔老爷眼中有喜色,应该是好消息。”小丁低声说道。 宁云钊坐下来看着在河水上飞舞的雪花,笑了笑。 “不可能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 “好消息。” 戴着厚帽子,耳朵都护着的庆源德盛昌掌柜看着踏进门的君小姐一行人,开口就高兴的喊道。 君小姐裹着厚厚的斗篷下马,一面哦了声。 “什么好消息?”她问道。 掌柜刚要说话视线落在君小姐身后,不由愣了下。 除了以往那十几个男人,君小姐的身后多了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裹着斗篷,连脸都裹上了,似乎很弱不禁风,紧紧揪着君小姐的衣袖。 这也是嶂青山的山民吧? 让她跟那些男人一样去隔壁屋子里坐着,还是…. 君小姐已经拉着那女孩子走进了屋子里,一面解下斗篷。 “汗青,喝茶不?”她问道。 掌柜的明白了,忍不住惊讶的又打量那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很敏锐视线也看向他,似乎有些畏惧往君小姐身后躲去。 君小姐拍了拍她。 乡下的女孩子都认生,掌柜的立刻不再看她,若无其事的吩咐小伙计上茶。 “好消息是,金人要跟咱们和谈了。”他说道,并没有忌讳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女孩子。 君小姐既然将这个女孩子带进来,那就意味着不需要瞒着她。 和谈? “果真?”君小姐问道。 掌柜的面带笑意点头。 “千真万确,从北边得来的最新消息。”他说道,伸手捻须带着几分得意,“早说过在成国公手里讨不得好,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投降认输,何必呢。” 如果真是求和认输,倒也不错。 君小姐默然一刻。 “那大家也能过个好年了。”她说道。 “是呀是呀。”掌柜的说道,一面看着外边的积雪,“瑞雪兆丰年,早些安定下来,不耽误春耕。” 听起来很不错,但想起从开战到现在,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戏。 “这是成国公厉害。”掌柜的说道,“他们一点便宜也讨不到,顶不住了,所以才不得不和谈投降。” “成国公厉害,我们知道,作为跟成国公交手多次的他们会不知道?”君小姐说道,“说打就打了,打了又立刻说不打了,这实在是有点儿戏。”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掌柜的说道。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君小姐说道,“你们关注这件事。” 掌柜的应声是。 ………………………………………. 雪后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原来庆源府这么大啊。”赵汗青策马从前方奔回来说道。 “庆源府不算大。”君小姐笑道,“还有更大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赵汗青眼睛笑弯弯。 “哎,你说的那些匪贼呢?”她问道。 走在一旁的雷中莲笑了笑。 “赵小姐,能不能遇上匪贼就要看运气了。”他说道,“咱们的庆源府匪贼几乎绝迹了。”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嘶喊,伴着惨叫声,马儿的嘶鸣。 “杀!” 还有喊杀声。 杀!杀?! 君小姐看着赵汗青一笑。 “你运气不错。”她说道。(。) 第二十二章 你可知我姓名 太巧了? 这是什么意思?郁夫人微微怔了怔。笔?趣?阁。biquge。 她想到了这女孩子可能说的很多话很多反应。 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被人突然说成他人的媳妇,不是该质问,该愤怒,该委屈,或者该羞涩? 当然这个女子跟其他女子不同,豪爽飒然,心中有大义,也可能该淡然一笑说句江湖儿女不要在意这些小事。 只是没料到她会是这么一句,而且她的神情不喜不怒不悲不惊,似乎有些想笑。 不是似乎,而是她真的笑了。 君小姐抬袖子掩住嘴眼睛弯弯,是想要竭力的忍着,偏偏又忍不住,扭过头越发笑的起来了。 郁夫人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而不耐烦,跟着微微笑了笑。 “怎么巧?”她问道。 这巧细想起来有些微妙。 君小姐笑着看着郁夫人。 “巧的是夫人这样说。”她说道,“巧的是..” 她说到这里又笑起来伸手掩住嘴。 巧的是朱瓒也差点这样说,巧的是她也说过。 那时候在京城被陆云旗逼迫,如果不是宁云钊突然出面,朱瓒大概也会说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 比如未婚妻什么的。 而且他后来见了自己,没好气的问自己几个丈夫,自己回答他三个。 “三个?还有谁?” 她抿嘴一笑,伸出的手指点向他。 “你呀。”她说道。 想到这里,君小姐再次笑起来。 郁夫人没有因为听不懂想不明白,被君小姐这样笑来笑去而半分恼火,神情始终平和认真。 “郁夫人,我一直没有对你自我介绍。”君小姐收了笑说道。 郁夫人哦了声。 “这个君小姐自便。”她含笑说道,“英雄不问出身,我只是请君小姐做事。” 真是母子,朱瓒不也是这样。 在京城请她给怀王治病,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目的,我只要你治好怀王,只要你治好怀王,我保你性命。 君小姐抿嘴笑了笑。 “我姓君,名九龄。”她说道,看着郁夫人,“不知道夫人听过没?” 君九龄? 郁夫人神情一怔,旋即惊讶打量君小姐。 “原来是你啊。”她又恍然笑道,带着几分赞叹点头,“果然是上医,能医万世之民。” 这是夸赞她种痘之举,君小姐眼微微转了转。 “郁夫人知道我九龄堂?”她说道。 郁夫人笑着点头。 “九龄堂种痘济民,世间谁人不知,我虽然在偏远北地,也是久有耳闻。”她说道,“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遇到了君小姐。” 她说着也是一笑。 “真巧。” 君小姐眼神闪闪,微微歪头。 “夫人只知道我这个?”她问道,抿嘴笑,“还有别的吗?” 除了种痘,朱瓒就没有给她提过自己吗?就算朱瓒不提,作为一个母亲不关注儿子的消息吗? 在京城有关朱瓒的消息,多少也会提到她吧。 至少因为她,朱瓒跟陆云旗在京城也是闹的沸沸扬扬,而且传闻也不怎么好听。 看起来郁夫人似乎真的不知道。 郁夫人神情几分疑惑,想了想。 “很抱歉,别的我真不知道了。”她坦然笑道,“我有点忙,也很少跟人闲谈。” 看来真没提过,朱瓒没提过,而郁夫人也没有打探过儿子的消息。 不过对朱瓒来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君小姐抿抿嘴一笑。 “我跟世子爷认识。”她直接说道。 郁夫人一怔,哦了声。 “怪不得。”她笑了,“我说嘛,君小姐认识我。” 当初表明身份时,她就疑问过,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反应分明就是一副认识她的样子。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也不能说认识,久仰的是成国公夫人大名,以及世子爷的母亲。”她笑道。 郁夫人看着她,再次笑着点点头。 “那这还真是巧。”她说道。 君小姐也笑着点点头。 “既然你们认识,那这件事还请君小姐多担待了。”郁夫人说道,并没有问朱瓒和她怎么认识的,似乎这根本就无关紧要。 这件事?说自己是朱瓒未婚妻的事吗? 她没什么,不过如果朱瓒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想到那场面,君小姐忍不住掩嘴笑了。 “当然,如果妨碍到君小姐,还请不要客气,我会给大家说明给大家解释,绝不会耽搁了君小姐,给君小姐带来麻烦。”郁夫人接着说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所以我说了,夫人您真是没有听过我的其他消息。”她说道,意味深长一笑,“如果说说我是别人的未婚妻,与人有婚约就是耽误,给我带来麻烦的话。” 她伸出手对郁夫人比了三根手指。 “那这您和世子爷,只能排在第三位。” 第三位? 那这意思是说,她已经当了别人两次未婚妻了? 有意思,郁夫人看着她,神情并没有惊讶鄙视或者疑惑,只是饶有兴趣。 “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笑道,在椅子上一坐,拍了拍扶手,“来,讲来听听。” ………………………………………………….. 正月过半已经初春,但过了大名府向北,触目所及越发的荒凉。 那些原本是肥田沃土的也都荒草丛生土冻水枯。 而路边大树很多都已经被剥皮,显然是被过往的饥民吃光了,再看路上都是成群结队逃荒的民众,一个个神情惶惶面黄肌瘦。 “离开不到一年,再回来就已经换了天地了。” 一个男人声音哑涩的说道。 他身后几个男人神情亦是悲愤。 路边坐在自己黑破被卷上歇息的老汉闻声看了眼,他走了一路这样的感叹也听的见的多了,不过那多是当官的读书人有钱人武将什么的,眼前这几人,穿着破袄,扎着草绳,头发胡子乱蓬蓬,除了身子结实魁梧,其他的跟逃难的人没什么两样。 “好多了。”他轻咳一声说道,“先前这路上饿死的人一片一片的。” 这几个人男人闻声看过来。 “怎么现在就好多了?”其中一个问道,“因为停战了吗?” 问出这句话他的神情很复杂。 战是百姓苦,但这不战实在令人悲愤心痛。 老汉摆摆手。 “不是,是多亏了青山军。”他说道,“青山军沿途施粥,好多人得以活命撑到下一个城镇,还有啊,青山军又在北地救护逃民,很多逃民都不再长途奔袭,留在当地也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施粥,是能让灾民存活的机会,而能让民众留住不奔走更是能活命的保障。 不过… “青山军?”那男人一挑眉,“这么厉害?初次耳闻啊。” 能施粥可是花费很多钱,如今的军饷还发不全,人和马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有剩余的米粮钱给逃民。 而能让逃民留住更是不可思议。 虽然说要议和了,但割让三郡,金人就会更接近,那边的民众惶惶不安,都恨不得向内地逃来。 得有多大的威信才能安抚民众的不安,让他们留在当地不惧? 能做到这两点,绝对当得起厉害一说。 说起青山军老汉有些激动。 “当然厉害了。”他激动的说道,“那可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人马。” 谁? 几个男人瞬时愕然,而问话的男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谁啊这是?谁这么不要脸啊!”他瞪眼喊道。(。) 第六十章 其心所为 屋子里摆放着几排书架,堆满了厚厚的文书册子,几乎只能再放下一张桌子,拥挤窄小,但却不令人窒息憋闷。笔×趣×阁。biquge。 大概是因为那册子虽然多但却摆放整齐干净,因为窗台上摆着盛开的春花。 又或者因为唯一的一张几案上笔墨纸砚皆是名品,以及几案前坐着的宁云钊握着笔誊抄文书的手修长,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只不过此时的同僚还是愁眉苦脸。 “这事情可闹大了。”他说道,“拖欠俸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宁云钊伸手摆了摆。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说道,“前朝应顺五年,哀帝以财乏事繁,令朝官京吏停发三月俸禄。” 同僚一怔,忙冲他摆手嘘声,又向外看。 “我的宁小官人,你可别乱说,这这可不能乱比。”他急急低声说道。 把现在的皇帝跟前朝灭国的皇帝比,这要是传出去,御史能把他吃了。 “比什么?我没比啊。”宁云钊含笑说道,“我是说大家话不能这样说,陛下可没有拖欠俸禄。” 同僚愣了下。 “刚朝会已经说了..”他伸手指着外边。 “那也不是说拖欠啊。”宁云钊整容说道,“明明说的是自愿献一个月俸禄,这献和拖扣可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同僚一怔旋即失笑,不过是换个好听的说法而已。 谁自愿啊。 “我自愿。”宁云钊认真的说道,“正是因为成国公等将官在北地英勇苦守,才有了金人不得不求和,朝廷奖赏成国公等人也是理所应当,而朝廷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捐出一个月俸禄又算什么大事,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钱?” 一个月俸禄的确没多少钱,同僚想了想,但又嗨了声,瞪眼看着宁云钊。 “你真是跟你叔父不一样,你对朝廷的大事就一点意见也没有?”他瞪眼说道,“但凡陛下说的你都说好?” “因为真的好啊。”宁云钊说道,“我觉得这事挺好的,这样让将士们得到该有的荣耀,也让我们表达了对将士们的敬意,我觉得一个月太少了,我愿意捐两个月。” 同僚呸了声。 “宁常,你别一本正经的装疯卖傻。”他瞪眼说道,“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应该是吧。”宁云钊说道。 “是什么是你又不是傻子。”同僚气道,“谁在乎这一个月的钱,这事,不能这么办!凭什么为他成国公庆功就要我们出钱?” “有功同乐同享嘛。”宁云钊说道。 “对啊,有功,他有功,我们就没功吗?”同僚肃容说道,伸手指着北边,“他在北边守边境有功,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就废物了?” “怎么会,大家都有功,他守边疆保我们朝事安稳,我们朝事安稳也才能让他们安稳守边境。”宁云钊说道,“所以说同享。” “同享什么啊?同享就不该扣我们俸禄去奖赏他们。”同僚拍着几案说道,“同享,就该给我们也发奖赏!” 宁云钊伸手扶住被拍的摇晃的高高的文书,神情不急不躁。 “用我们的钱奖赏他们,这北地的功劳也有我们的一份,这军功也有我们的,这对我们来说岂不也是奖赏。”他说道。 同僚瞪眼看着他一刻,似乎有些无语。 “但愿大家都能像你这样想。”他哼声说道,起身拂袖。 看着同僚走出去,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再挽留,室内恢复了安静,只是外边的嘈杂更大,似乎整条官署街上人都出来了。 宁云钊拿起手里的笔。 “虽然不能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想,但能多几个是几个。”他说道,“要不然成国公这次可真麻烦了。” ………………………………………………… “其心何其毒也!” 宁炎的书房里,宁十一拍着桌子恨恨说道。 “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宁炎和宁云钊相对而坐看着棋盘,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宁十一并没有停下话头。 “先是在城里对商贩胡乱收钱,一旦不交钱就驱逐,闹得城里商户怨声载道,几乎都要罢市了。”他说道。 “并没有那么厉害。”宁云钊说道,一面落子,“我问过了,并不是所有的商户都被摊派,只是一些茶棚推车提篮沿街叫卖的小商贩,集市并没有受到影响,大商户们都安安稳稳。” 夸张的说法被戳破,宁十一有些羞恼。 “十哥,这不是涉及商贩大小的事,这事不对。”他说道。 宁炎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这也是说为了给成国公筹集犒赏所用?”他看着宁云钊问道。 宁云钊摇摇头。 “并没有。”他说道,“对商贩们什么都没说。” 宁炎冷冷一笑,落子。 “所以只对官员们说了。”他说道,“说的清清楚楚,国库无钱,要大家出钱。” 宁云钊手起子落。 “也不多,只一个月俸禄。”他说道。 “十哥。”宁十一忍不住急道,往前挪了挪,“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 宁云钊转头看他。 “但现在只能一口咬定是钱多钱少的事。”他打断他,声音沉静说道,“咬定这是小事,否则就正中其心毒也。” 宁十一怔了怔看着他,宁炎低头看着棋盘,神情沉沉。 “陛下,就这样同意了?”他说道。 宁云钊继续落子。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他说道,“陛下一心要犒赏成国公,感念成国公不易,对于他的要求,对于各路官军的要求一概不予驳回,听闻吏部说拿不出钱来,陛下当朝流泪,要拿出后宫用度。” 皇帝都捐钱了,吏部才提出让官员们也捐钱。 这可不是皇帝逼迫的,是吏部的主意,皇帝可是半点错也没有,要错也是吏部的错。 所以皇帝有什么不同意的。 宁十一沉默,宁炎手中的棋子久久未落,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而在此时黄诚的书房里,却爆发出阵阵笑声。 书房里团团坐着不少人,有茶有酒又说有笑很是热闹。 .“陛下没错,陛下是仁君。”一个男人正举着茶杯,对着几人说道,“要错都是你们吏部的错,你们出的什么鬼主意!征捐,亏你们想得出来。” “是啊,咱们没白没黑的当差,难道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俸禄银子?”另一个男人也大声跟着说道。 话音落,热闹的书房顿时凝滞。 所有人都看向这男人。 这男人也才回过神。 “不不,我是说咱们没白没黑的当差,不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俸禄银子。”他急忙忙说道,又义愤填膺的指着对面的男人,“你们吏部这么干,真是要了我们的命。” 哎,这话就对了。 书房里再次热闹起来。 “这不是钱多少的事。”有人说道,“你们一次能这么干,肯定还有下一次,坏事开了头,可就止不住。” 大家纷纷附和,对着几个男人指指点点,看起来愤怒无比。 被横眉冷对的几个男人却带着笑意。 “我们也没办法啊。”其中一个男人说道,一脸无奈的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不出钱,安抚不了兵爷们,惹了祸乱可怎么办,只能委屈大家了,要怪也不能怪我们。” 似乎就为了等他这句话,在座的诸人顿时举杯。 “那怪谁?”他们齐声说道。 男人也举起手里茶杯。 “当然是,成国公。”他大声说道。 书房里顿时喧腾。 “为什么?”他们再次齐声喊道。 男人也再次举杯。 “因为他咄咄逼人,因为他各路官将有样学样。”他大声说道。 书房里更是热闹。 “要怪谁?” “成国公。” “是谁咄咄逼人?“ “成国公。” “是谁索功要赏?” “成国公。” 喊声笑声饮酒声纷乱又整齐划一,让书房的气氛带着诡异的热闹。 在这一片热闹中,坐在上首的黄诚身形微微佝偻,举起酒杯,慢慢的倒在地上。 “成国公。”他嘴角一丝浅笑,“请。” …… …… (今天就一章,痛,今后几天每天都只有一章,心痛……)(。) 第九十三章 亲人齐聚 方承宇的信离开阳城向京城而来时,有两队人马也向京城奔来。笔×趣×阁。biquge。 成国公夫人的车队先进了京城,让成国公府内变的很是热闹。 “娘,你这是把北地的家当都搬来了。”朱瓒说道,看着院子里多了一半的仆从丫头,车上卸下来的乱七八糟的家什。 “破家值万贯。”郁夫人说道,视线从朱瓒身上越过,“君小姐呢?” 朱瓒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娘,你进门还没好好看我两眼呢。”他抱怨道,“惦记别人家的孩子干什么。” 郁夫人笑了。 “谁让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好呢。”她说道。 “你家的孩子也不错啊。”朱瓒说道,“趁着爹还没从朝里回来,我给你讲讲京城发生的事,真是太精彩了。” “嗯我听说了,君小姐让万数民众护送你爹进京的事吧。”郁夫人笑道,“一路上都在讲这个,听的我都倒背如流了。” 朱瓒挽着郁夫人就要进厅堂。 “京城的精彩可不止这个,娘,还有件我亲自做的…”他眉飞色舞说道。 话没说完就听得脚步声响,君小姐从后走出来。 “夫人您来了。”她含笑说道。 郁夫人立刻推开朱瓒,拉住君小姐的手。 “在忙?”她问道。 “是,给我妹妹敷药。”君小姐说道。 “那你快去忙。”郁夫人忙说道。 “已经做好了。”君小姐笑道,“一会儿她自己洗了就好了。” 郁夫人也没有再客套。 “那好,你快来跟我讲讲万众流民送京的事。”她笑道。 朱瓒轻咳一声。 “娘,你不是都听了很多遍了?”他说道。 君小姐抿嘴一笑,郁夫人瞪了朱瓒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她说道,指了指院子里忙碌的人,“把东西去看着都收拢好,没这些东西,免得我择席睡不好。” “又是我啊?”朱瓒指了指自己。 “要不然还是我吗?”郁夫人说道,不再理会朱瓒,对君小姐一笑,拉着她的手,“来来,我们进去坐下说话。” 看着二人说说笑笑进去了,站在原地的朱瓒瞪眼。 “娘以前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了。”他咬牙说道。 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儿子。 啊呸,朱瓒连连啐了口,神情恼怒。 这恼怒不是因为郁夫人冷落自己,而是因为适才心里冒出来的话。 他站在原地神情由恼怒又渐渐变得郁郁,出神又似乎茫然,看着院子里仆从,嘈杂的说笑着忙碌,渐渐的恢复神情。 “这些摆到夫人的卧房去。”他说道,三步两步走到车马旁挑拣着。 ……………. ………….. 得知消息从官署赶回来的成国公让府里更加热闹。 “最喜离人归。”他说道,“我们好好贺一贺。” 郁夫人对他一笑。 “我要吃保州的饭菜口味。”她说道。 “保州来的厨子已经在厨房了。”成国公含笑说道。 郁夫人毫不掩饰欢喜的笑。 “国公爷就是这么细心。”她对君小姐说道。 是啊。 知道自己想吃蜜饯,但也知道肯定是被管教不许多吃,所以递过来的蜜饯被他体贴的掰去一半。 安抚了小朋友,又不纵容。 君小姐一笑点头,看着这一举一动一语一言都满是恩爱的夫妻二人,她不由想到了父母。 父母也是这般恩爱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连生了两个女儿,父亲又有病疾的时候,依旧没有按照皇祖父的要求纳良娣美人。 所以当他们说父亲病故,母亲跟着自尽而亡,她虽然难过却并没有怀疑。 她从不怀疑母亲的深情,但想到母亲的深情被利用在阴谋上,真是令人心痛。 “爹娘,那就开饭吧,我饿了,有什么话你们回屋子里再说。”朱瓒忽的说道。 郁夫人笑着没有再说话。 “那就去吃饭吧。”成国公说道,“就安置在绿云楼吧。” 丫头仆妇们忙应声去布置,成国公夫妇去更衣洗漱离开了。 君小姐看着他们的背影未动。 “你想什么呢?”朱瓒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君小姐笑了笑。 “想这世间真美好。”她说道,“能让这美好永存,付出再多也值得。” 朱瓒翻了个白眼。 “你就不能正经的说一次话。”他冷笑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那句话不正经了?我说的都是正经话,你不正经听。”她说道,又抿嘴一笑,“比如,我是九龄公主。” 朱瓒呸了声,大步迈出去走了。 虽然桌子上的人不算多,但很是热闹,郁夫人身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君小姐和赵汗青。 “我瞧瞧,真是好太多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郁夫人看着赵汗青说道。 赵汗青没有带遮面,在成国公一家面前坦然相对。 脸上的疮比起在嶂青山的时候是好了很多,但不至于看不出来。 赵汗青点头,并没有觉得郁夫人说的夸张。 “姐姐说会越来越好的。”她说道。 “还差几味药。”君小姐说道,“不太好找,可遇不可求。” 郁夫人哦了声,看向朱瓒。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朱瓒打个机灵。 “如今京城形势复杂,爹,关于你的去留,朝里可有怎么说?”他忙看向成国公整容说道,“我替父亲你走动,不方便做的事和说的话我来。” 成国公温和一笑。 “不急。”他说道。 郁夫人刚要说什么,有仆妇进来,看看郁夫人和成国公,最终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陈七爷来了。”她说道。 什么陈七爷,九龄堂的陈七,连成国公府的仆妇都称呼一声爷了,朱瓒再次翻个白眼,还有看看这待遇,仆妇直接越过成国公夫妇,对她通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成国公府的主人呢。 只可惜除了他,在座的其他四人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去看看。”君小姐说道。 郁夫人制止她起身。 “看什么。”她说道,“请进来就是了。” 说着对仆妇示意。 “问问吃饭了没?” 仆妇应声是忙出去了,不多时陈七就欢天喜地的进来了。 “多谢夫人国公爷。”他径直施礼,“小的吃过饭了。” 成国公对他温和一笑。 “有什么事你们去说吧。”他说道。 君小姐要起身,陈七已经先开口了。 “小的是来告诉君小姐,萧夫人柳儿她们到了。”他欢喜的说道。 赵汗青蹭的跳起来。 “我娘来了。”她喊道,向外跑去。 君小姐紧随其后。 郁夫人和成国公也站起来。 见父母如此,坐着的朱瓒也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快,去接亲家母。”郁夫人说道。 什么亲家母啊!朱瓒瞪眼,不是这么论的吧。 ………….. ……….. (今晚睡一觉,接个惊喜吧朋友们。)(。) 第九十七章 聪明人的对话 这句话这个人,方锦绣已经不算陌生了,从阳城开始,宁云钊就这样很多次的巧上门。笔?趣?阁.biquge. 虽然自从君小姐离开京城后,宁云钊踏入九龄堂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都是因为君小姐。 世上哪有什么巧,都是有心而为之。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方锦绣说道。 第一个上门的就是他,比锦衣卫还快。 宁云钊笑而不语,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我要见她。”他说道,“现在合适吗?” 方锦绣看着他,想到在阳城宁云钊第一次上门的场景觉得何其的相似,那时候是深更半夜,现在则是青天白日,但相同的是他要见的人,都正夫妻相伴。 虽然妻依旧,夫换了人。 合适吗?按常理说真不合适,但到现在在这君小姐身上还有需要按常理论吗? 方锦绣笑了。 “合适啊。”她侧身让步,伸手做请,“有什么不合适的。” 宁云钊含笑迈进来,陈七冲他使个眼色,自己疾步推开向后的门。 “君小姐,宁小官人来了。”他大声喊道。 宁云钊随着他走到了后门前,看到因为他这一声喊,后院里的人似乎一瞬间凝滞。 伙计们抱着药材端着簸箩,仆妇捧着盛开的还未整理的花草,丫头柳儿站在廊下捏着瓜子的手停在嘴边。 而在楼上夏日的窗户大开,一个女子倚窗而坐。 杏衫乌发,团扇轻摇。 在这一片凝滞中,唯有她眼波流动,微微一笑。 宁云钊亦是一笑,凝滞退散,耳边说话声四起。 “宁公子来了。”这是陈七再次喊道。 “宁公子怎么来了?”这是柳儿的惊讶。 “请。” 这是君小姐含笑说道。 宁云钊对她遥遥一礼,施然向厅堂走去。 一声咳嗽响起,宁云钊脚步微顿,看到一旁的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正放在木桩上看着他。 “世子爷。”宁云钊忙施礼,“您在这里。” 早就在这里了,是他瞎,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都没看到。 朱瓒一脸讥诮。 色迷心窍。 眼里除了那女人什么都看不到了。 朱瓒没有回话,啪的一下打在木桩上,马步沉稳有力,手上动作快而不乱。 “宁公子。” 君小姐已经站到厅内,对他说道。 宁云钊对朱瓒再次施礼,迈进厅内。 茶已经斟好。 “请。”君小姐含笑说道,自己先坐下来。 宁云钊坐下来拿起茶浅饮一口。 “你可真厉害。”君小姐说道。 当时皇城前发生的事,以及在宴席上宁云钊的应对,成国公已经讲给她听了。 宁云钊笑了。 又一次被她先说了开场白,依旧贴切,纵然许久不见也没有生疏,更没有拘束。 而且这简单的厉害二字,让他很是欢喜。 其实他从小就不是个为了别人夸赞而做事的人,不管是读书还是琴棋书画,他都是乐在其中而为,所以别人的夸赞对他没有什么意义。 但这一刻,听到这女子一声赞誉,他的笑溢不住的从心底散开,就好像春花开。 “你也真厉害。”他一笑说道。 君小姐举起茶杯。 “恭贺我们都厉害。”她说道。 宁云钊哈哈笑了,举起茶杯,二人轻轻一碰。 厅门大开,二人相对而坐饮茶说笑,外边的人都能看到。 陈七看的津津有味,还啧啧两声。 “怎么看都最合适。”他低声说道。 “看什么看,去外边看门去。”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嘻嘻笑,又对另一边挑眉。 “你急什么啊,世子爷都没急。”他低声笑道。 另一边朱瓒沉稳专注的击打着木桩,动作没有丝毫的忙乱,似乎根本就没在意来了客人,客人还在跟他的未婚妻谈笑甚欢。 方锦绣神情平静。 “早晚的事。”她说道。 这没什么稀奇的,她也见过,曾经有人也不急,还东闹西闹,结果呢,现在只能暗暗的着急。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带着几分促狭转头对仆妇招手。 “准备晚宴招待客人。”她说道。 这新欢旧爱同坐吃饭一定很好玩。 “你可别瞎闹,坐一起多尴尬。”陈七低声说道。 尴尬? “他们三个我觉得大概都不认得尴尬二字怎么写。”方锦绣似笑非笑说道。 ……………….. ……………. 一茶饮尽,君小姐拂袖再斟茶。 宁云钊觉得这次该他主动说些什么,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她的事他都听说了,难道要她再复述一遍?这对于本就不喜欢说话的她来说,是很无聊的事。 感叹她一句辛苦了?问她一句难吗?这也很无聊,对于她和他这样人的来说,做事从来都不在乎难还是苦,他们既然要做就全力以赴,如果非要说要别人的看法,那就是说一句真厉害的夸赞就可以了。 夸赞已经夸过了。 或者他可以问问北地的形势,这是事关现在以及将来怎么做的关键,毕竟现在的朝堂看起来尘埃落地风平浪静,其实则暗潮汹涌。 茶杯在手里转了转,宁云钊抬起头。 “那这次的婚事,是真的假的?”他问道。 君小姐正将自己的茶杯斟满,闻言头也没抬。 “当然假的啊。”她轻松随意的答道,似乎是连想都不用想的回答,说罢又抬起头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啊?” 她的意思是像宁云钊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应该想到这一点。 但她这随口的反问,却让宁云钊有些微微的慌乱。 是啊,他该知道啊,且不说能猜到,陈七也给他透了口风的。 但是他却还是问了出来,明明这么确定的答案,却非要她亲口说一遍才能相信。 这是不是…有点…太….冒酸气? 又觉得还有些微微的欢喜。 也就是说她知道他肯定知道她做的事,这是信任。 那她这样反问,是不是还些许的恼火呢? 这么明知的事,你为什么还要问,你这样问是不是不相信我不明白我? 这是不是有些小抱怨? 人会对什么人抱怨呢?对在意的人才会。 宁云钊啊了声,也不知道是反问还是回答,端起茶杯喝茶。 “不要告诉别人啊。”君小姐没有注意他的异样,想到什么又叮嘱一句。 还不告诉别人,那他对她来说就不是别人了。 “当然。”宁云钊说道,想笑又想要忍住,“我又不傻。” 君小姐哈哈笑了。 “你当然不傻,你多聪明啊。”她笑道。 宁云钊也笑了。 “你也聪明啊。”他说道。 这还用说吗?他话出口又有些后悔,这种话真的有些蠢了。 君小姐并不觉得,笑着点头。 “是啊,我当然聪明。”她说道。 站在木桩边竖着耳朵的朱瓒一阵恶寒。 她跟比较傻的人就是这样说话的吗?简直又蠢又无聊。 看来还是自己太聪明了,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靠着十分的不正经才能压制住他。 朱瓒撇撇嘴,带着几分得意啪的重重一掌打在木桩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是复杂又简单的事 楚九龄这个名字,屋子里的两人并不陌生。笔《趣》阁.biquge. 她是楚九龄? 可是楚九龄已经是个死人。 在这夜色人静中,一个活人突然说自己是一个死人。 朱瓒的面色发白,雪儿满面惊恐。 室内一片死静。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说。 朱瓒想着,而且在很久以前,他曾经也这样掐住她。 因为在陌生的从未来过的城镇,面对的是陌生的萍水相逢的即将再也不见的女孩子,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他问她。 为什么会认的他? 那时候这个女孩子气都不喘眼都不眨一下的说出家门。 家门无懈可击,但她的话半点不真。 时隔两年,她终于回答他的问题了。 我是楚九龄。 你是楚九龄? 你怎么能是楚九龄? 朱瓒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前的女子也看着他。 她的眼里有氤氲弥散,似乎幽深又似乎清明。 “令九?” “你为什么叫令九?” 原来之所以疑问,是因为她也叫令九吗? “你父亲身子还好吧?冬日的咳嗽痊愈了吧?” 因为她认得父亲,所以才会问出这些外人都不知道隐疾。 所以当怀王病了,她拼死也要去治病。 所以陆云旗会缠上她,因为只有她才能更像楚九龄。 所以她会站在成国公府外的院墙边看,因为她曾经来过这里。 所以她会救助他的母亲。 所以她会保家卫国,因为那是她父亲的江山。 所以她会涉险奔入金人之境,救回父亲。 所以在他说管她什么事时,似笑非笑的说出一句话。 “我是九龄公主。” 那莫名其妙的熟悉,那莫名其妙的亲近不疑不防备,那莫名其妙的相助。 原来… 朱瓒身子发抖,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他猛地松开她,蹬蹬后退,眼神满是惊恐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你很奇怪,你对我,对我们一家,都很奇怪。” “是,我对你们家,是有不一样。” “原因。” 眼前的女子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能说。”她说道。 不能说,原来是指说了没人信吗?这的确没人信,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 朱瓒大口大口的喘气,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站稳了身子,伸手整理了下被扭乱的衣襟,在这夜色中娴雅安静的令人心惊肉跳。 “雪儿。”她看向在一旁掩着嘴瑟瑟发抖的婢女,“冰儿告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 雪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君小姐慢慢的走向她,雪儿想要向后躲避,但又没有力气,看着这女子站定在面前。 “蒋艳宝,真的没有死是不是?她问道。 蒋艳宝。 雪儿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拘束又惊恐的站在屋子里,面前坐着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温和的问道。 “我叫蒋艳宝。”他颤声怯怯的答道。 雪儿发出一声哭声,俯身叩头。 “公主…公主..”她只是哭道,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先别喊。”朱瓒的声音响起。 君小姐看向他。 见她看过来,朱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神情戒备,这种戒备不是以前那种嬉笑夸张。 “你,你怎么证明。”他沉声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摇摇头。 “我没有办法证明。”她说道,“朱瓒,你跟我不熟。” 她又看了看雪儿。 “雪儿跟我也不熟,我常年不在家。” 她抬起头带着几分怅然。 “你们不认识我,我的事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认识你,跟你们也不熟,你们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室内再次沉寂一刻。 “所以你那次去关庙,不是意外?”朱瓒问道。 君小姐知道他说的哪次。 “你也不是?”她问道。 朱瓒眼神晦暗没有说话。 “你怎么知道的?”君小姐接着问道,“冰儿说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难道我死了后冰儿被发现了吗?” 朱瓒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你说的冰儿是那个得了病患死去的宫女吧。”他说道。 君小姐皱眉。 “你不用皱眉。”朱瓒说道,看她一眼再次移开视线,“她可能被发现了,但是发现的人肯定不多,最多也就陆云旗和陛下知道。” “那雪儿..”君小姐皱眉问道。 “雪儿我不太清楚。”朱瓒接过话说道,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陆云旗肯定知道,因为关庙那边一直有锦衣卫的人监视着,但我把人带走,皇帝陛下好像完全不知道,并没有大规模的找人,只有锦衣卫个别的人在私下寻找。” 这样啊,是有点古怪。 君小姐沉吟不语。 “雪儿什么都没有说。”朱瓒接着说道,“你方才说的事,我不知道。” 啊?他不知道?君小姐看向他,那他怎么注意到雪儿的? 朱瓒没有看她。 “就是猜的。”他说道。 猜的?这还能猜?君小姐更不解了。 “你突然死了,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朱瓒扭着头看着墙说道,“然后就看有什么异常,查来查去,就查到有个宫女死了,就查她是什么身份,查到了原先在先太子跟前服侍过,再查就查到她姐姐住在关庙,然后就发现锦衣卫的人监视着她,锦衣卫这些人无利不起早,既然监视了肯定就有问题,管它什么问题,我就先把人弄到手再说。” 他说到这里又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有人监视她,既然这样,我也就没再问。” “就这样。” 听起来是很简单,就这样。 但做起来… 君小姐看着他。 一个落魄的公主死了,也就死了,还有人关注着,而且还要查询她的死因。 她的死因皇帝一定是竭力的隐瞒,要想从中查出蛛丝马迹,还能从这蛛丝马迹中找到至关重要的又毫不起眼的一个宫女,哪有说的这么简单。 他从北地千里跋涉而来,原来不仅仅是在她坟前送一朵花。 “你怎么想要做这些的?”她问道。 “也没什么啊。”朱瓒有些结巴的说道,始终没看她一眼,似乎畏惧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我父亲说了,可能死的有古怪,我正好进京,就查了查,顺手的事嘛。” 顺手的事吗?这顺手冒的可是抄家灭族的险。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谢谢你和成国公。”她说道,“你们对我们很好,很惦记,谢谢。” “谢什么,不都是相互的。”朱瓒扭着头闷声说道,“你不也是帮了我爹那么多。” 室内沉默一刻。 君小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这么说,你相信我的话了?”她问道,“你相信我是楚九龄了?” 朱瓒依旧看着一边。 “好像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解释这件事了。”他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就想缠着你 有些粗糙的茶壶被修长精致的手拎起,倒出褐色的汤茶,香气四溢,热气微蒸。笔?趣?阁。biquge。 宁云钊放下茶壶,看着双手捧起茶碗喝茶的女子眉眼在热气中似远似近。 “说给德胜昌赏赐,好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接着说道。 君小姐捧着茶碗抬眼。 “为什么?”她问道。 宁云钊看到她眼里的笑,自己便也笑了。 “因为是坏人提出的。”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说道。 君小姐捧着茶碗哈哈笑起来。 .......... ........... “有什么好笑的,这姓宁的如今是有名的马屁精,简直丢尽了读书人的脸。”朱瓒嘀咕一声,看着茶楼里,忽的见君小姐的视线向这边看来,他忙缩身退回巷子里。 张宝塘吓了一跳差点被撞倒。 “二哥,你不进去吗?”他说道,“在这里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我进去干吗?又不管我的事。”朱瓒说道,“我跟着她只是防着锦衣卫别来闹事,你明不明白。” 张宝塘哦了声抓了抓头,觉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朱瓒继续探身向外准备看去,刚探身眼前陡然冒出一人。 “哥哥。” 伴着一声清亮的喊声。 朱瓒吓了一跳,扶住墙才免得将拳头打出去。 “你干什么?”他没好气的喝道,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少年人。 方承宇神情有些忐忑不安,眨了眨眼。 “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打个招呼啊。”他说道,视线又看向张宝塘,“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看着这少年人受惊的样子,张宝塘忙摆手。 “没有没有。”他说道。 朱瓒嗤了声。 “行了,别装了,她又不在跟前。”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方承宇嘻嘻一笑也不争辩,收整了神情。 “哥哥你给我找了射箭师傅吗?”他问道。 “找了找了。”朱瓒说道,手向后一摆,“这个就是。” 原来是给这少年找的射箭师傅啊,张宝塘要说话,却见方承宇只是站在朱瓒面前。 “这么快啊。”他说道,“京城的能人真多,哥哥你也好厉害。” 朱瓒站直身子看着他。 “不如我们去你家,让师傅看看我的身手,好决定怎么教我。”方承宇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也不负国公爷的心意。” 这样做不错不错,张宝塘连连点头,这少年人很懂事。 朱瓒笑了,伸手搭住方承宇的肩头,带着他向外走了几步。 “小朋友,我让你缠着她,不是缠着我。”他说道,对着茶楼那边茶楼抬了抬下巴,“你看到没,现在她身边的是姓宁的,你跑来缠着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傻?” 方承宇笑了。 “九龄在做正事,怎么能打扰。”他说道。 “我就做不正经事了?”朱瓒竖眉,环视一下四周,“你知道这四周多少眼线盯着吗?你知道那边几个路人,几个商贩,随时都能化作猛虎恶犬吗?” 方承宇哦了声。 “京城果然居不易啊。”他说道,诚恳的点头,“多谢世子爷照顾九龄。” 这小子滑不溜丢的,朱瓒看着他,神情微微古怪。 他知不知道... 还有,他总是喊九龄,而不是表姐。 “你方才喊我君九龄,你能不能再喊我一次,只喊名字。” 九龄。 九龄。 朱瓒的耳边响起那女子曾经说过的话。 那星空之下的吵闹嬉闹,却原来藏着深沉的寂寞,藏着不能言明的孤独和怀念,只是想要被叫一声九龄。 朱瓒抬手狠狠的攥拳挥了一下,咬牙骂了句什么。 还不如这鬼机灵的小子。 “哥哥,你怎么了?”方承宇问道。 朱瓒刚要说话,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那女子已经站在了眼前,他吓的失声低呼,人也后退一步。 “九龄。”方承宇高高兴兴的站过去喊道。 君小姐看他又看朱瓒。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道,“怎么不进来?” “我不进去了,哥哥给我找了射箭的师傅。”方承宇说道。 张宝塘带着护卫走过来打招呼。 “我现在可以跟师傅去试试吗?”方承宇高兴又带着几分迫切说道。 君小姐笑着点头,看向张宝塘。 “可以可以。”张宝塘忙也点头。 “哥哥,我们去吧。”方承宇说道,看向朱瓒。 朱瓒似乎这时才被发现一般,感觉到君小姐看来的视线,他忙看向四周。 “我还有点事。”他说道,说罢掉头就走了。 动作快又突然,在场的人不由都愣了下。 昨晚知道那么惊悚的事,此时还能不大喊大叫看起来正常人一般,君小姐已经很佩服了,不敢跟自己或者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相对,这种反应很正常。 “去吧。”她对方承宇点点头说道。 方承宇和张宝塘一起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君小姐已经再次进了茶楼,街上虽然也看不到朱瓒的身影,但是方承宇知道他一定还在附近。 方承宇收回视线,带着几分歉意轻叹一口气。 “哥哥啊,我只能缠着你啊,因为九龄不喜欢宁小官人啊。”他低声喃喃。 .......... ............ “方少爷能来比方老太太来更合适。”茶楼里,宁云钊从走远的方承宇身上收回视线,含笑说道,“年轻人比年长的人少些牵绊,容易割舍。” “年长的人多牵绊也是没办法。”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方才说你又要被解除婚约了。”他说道,“这次好。” 说着又笑。 “上上次也好,都是有情有义建功立业,只有我那次不好。” 和宁云钊那次解除婚约的理由是双方长辈不合。 君小姐笑了。 “那只有你最委屈了。”她说道,“倒是我该向你说声抱歉。” 力总是相互的,和方承宇的婚约理由也好,和成国公世子的理由也好,都是大仁大义,属于她的大仁大义,方家和成国公家也同样被人称赞。 宁云钊握着茶杯。 “那是不是该补偿我?”他含笑问道。 “好啊。”君小姐毫不犹豫的答道,“你想要什么?” 宁云钊凝神认真的想了想。 “我还真什么都不缺,一时想不出来。”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急,慢慢想。”她说道。 “什么时候都作数?”宁云钊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宁云钊没有说话举起茶杯,君小姐明白他的意思,笑着举杯跟他轻轻一碰。 他唯一缺的,想要也要不到啊。 宁云钊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陛下圣明 大殿里一阵嗡嗡声。笔%趣%阁.. 当然也不只是成国公自己夸自己,几个官员也站出来。 “孙大人话怎么能这么说,一人孤掌难鸣。”那官员说道。 “是啊,再说了,也正是因为成国公英勇在先,君小姐等民众才尊崇相随,也才能一呼百应。”另一个官员说道。 大殿里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全部都是夸赞成国公在北地积威多年,练的兵强马壮,全民皆兵,又奋勇不退,敢去金人之境袭击金人皇子,这才让君小姐等人誓死追随。 总之都是成国公英武,才成就了君小姐等人的行径,也成就了此次的大功。 夸吧,夸吧,黄诚在队列中握手垂头,嘴角带着浅笑,让皇帝看看成国公在朝中党羽有多少,看看他声明有多煊赫,功高震主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说出来的。 “....你们说错了,这分明是陛下的功劳!” 在这一片争论夸赞中忽的冒出一个清亮的声音。 又是这不要脸的小子,黄诚的脸一拉。 “明明是陛下英明神武,才让成国公在北地能积下如此功劳民心。”宁云钊举着笏板说道,“如果没有陛下信任倚重,成国公怎能走到今日,御史台弹劾的奏章都堆积如山了,砸也能砸死成国公。” “没错,这是陛下的功劳。” 在他身后一群年轻官员们忙跟着站出来。 “这是陛下千金买马骨。” “这是陛下宽厚仁慈得百姓拥戴。” 大殿里顿时变得更加嘈杂,不止黄诚愣了,其他的官员也愣了,正在争论的双方官员也愣了,旋即又有些恼怒。 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年轻官员插话了! 而且还这么赤裸裸的歌功颂德! 真是不像话! 不管是成国公这边的人还是黄诚这边的人都同时在心里骂道。 这一届的新晋官员们真是不行! 也不看看现在是说什么正事呢,出来瞎拍什么马屁。 几个官员立刻竖眉要理论,御座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忽的笑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他说道,抬手示意,“朕听明白了。” 殿内的官员们躬身聆听。 “原来君小姐做了这么多事,有功,是当然的。”皇帝感慨的说道,又看着成国公,“当然,成国公你也是有功,就如大家所说,这是相辅相成,不是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陛下圣明!”宁云钊说道。 喊什么喊,还没说完呢,你抢什么抢!其他的官员低头侧目恼怒。 “陛下圣明。”他们七嘴八舌的跟着说道。 皇帝笑着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不是圣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神态越发和蔼,还有些许的自责,“倒是委屈君小姐了,做下如此大功缺不为人知。” “陛下,好事不怕晚啊。” 这一次黄诚没敢再慢一步,忙站出来说道。 “虽然当初没能夸功游街让大家知道君小姐,现在也不晚啊,陛下正要犒赏德胜昌,可以同时宣告赐荣与君小姐。” “是啊,陛下,此时也未晚。”几个官员立刻符合。 另有几个官员看了成国公一眼,也俯身应声。 这满朝文武尤其是成国公和黄诚一众人难得意见统一的时候,他们的意思皇帝心里很清楚。 成国公敢这么做,自然是又要捞心胸宽广无私大度的声望,且有恃无恐自己一定不敢不答应。 而黄诚这些人呢,自然是希望削弱成国公的功劳,甚至趁机给成国公按上一个贪功的污名。 一个个的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皇帝的视线视线扫过,忽的一顿,落在宁云钊身上。 年轻的绿袍官员并没有像大多数官员那样俯身进言,而是身子挺拔神情坚定的看着他。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他要做的就是听陛下怎么决定。 皇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啊。 年轻人也不错,尤其这个年轻人是宁氏子弟要才学有才学,要能力有能力,且背后还有个老人是宁炎。 宁炎政事能力是毋庸置疑,只是这脾气实在是不让人舒服,但宁云钊不一样啊。 这以后遇到政事宁炎可以背后指点,且宁云钊又能更机敏的跟他表达交流遵从,这真是一举两得的事。 皇帝眼中的笑意更浓,但又微微皱眉,看着宁云钊的绿色官袍。 官职太低,大朝会的时候可以来,其他的时候就轮不到他来议政了,看来得给他找个机会动动地方了。 这也好办,皇帝坐直了身子,正好可以借着对宁炎的抚慰来做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宽宥厚待大臣的好名声。 大殿里官员们的声音已经七嘴八舌的说完静下来,御座上的皇帝缺无声无息了。 黄诚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到皇帝竟然似乎在出神,不时的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思索什么? 这件事还用思索吗? 只要落实了这件事,豢养私兵,削减军功、让民众们知道成国公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他所为的军功其实是别人做的,那在民众的威望必然大减,这都是顺手拈来的事了。 本来君小姐和成国公世子夫妻身份真真假假的,别人也没办法理论,现在他们自己说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接着岂不是暴殄天物? 至于成国公为什么这么做,大约一是那君小姐想抢功,这个女人自从进了京城,每一次的动作都是要名不要利,北地流民这么大的名望,她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而成国公想要笼络住这个君小姐,自然不会反对,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好事。 黄诚的嘴角一丝冷笑,可是这天下的好事不能都被你们占了吧? “陛下。”他上前一步,微微拔高声音喊道。 皇帝回过神看向他。 “陛下,赏罚分明是为明君,君小姐此次大功不能就此被埋没啊。”黄诚神情诚恳的说道,又看了眼成国公一眼,毫不掩饰针对,“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民众们应该知道,免得被人蛊惑盲信。”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皇帝应该领会他的意思了。 黄诚准备再说几句,皇帝开口了。 “好,你们说的对。”他说道,抬手示意,“赏罚分明,当赏必然要赏,不能寒了有功之人的心。” 他看向黄诚。 “你们商议一下吧,照着最大的规格来。” 这么简单啊,看来皇帝真是想明白了,也下定了要除掉成国公的心。 黄诚想道,这微微一顿耳边便已经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圣明!”宁云钊俯身高声说道。 不要脸。 黄诚心里骂了句,跟着俯身。 “陛下圣明。” 这一次满朝文武齐齐俯身应声。 有什么圣明不圣明的,对于一个将要被除掉的人,哪用在乎这么多,就算多给她们些功劳又如何,还不是最后他要拿回来。 皇帝淡淡的笑了笑,用不着费什么心思,你们想要就给你们。(。) 第四卷终以及最终卷小语 新生的春,炙热的夏,凌冽的冬,都过完了,经历着感受着逐渐揭露的带来温暖也带来了寒意。笔?趣?阁.biquge. 经过四卷感情的递进累积,终于到了最后一卷,卷名《待收秋》。 秋天,收获的季节,皇帝要收获,君小姐也要收获,至于最终谁收谁获,必将要摆在明面上对决了。 不知不觉快要一年了,一百七十万字,跟以往相比不算太多,我这本写的速度并不满意,自己也觉得少了些畅快淋漓,情绪上也总觉得少点什么,比起前娇娘和诛砂来说,不够苦?没有死人?(哈哈哈别打我)。 当然我曾经说过要写一个让大家看着愉悦的故事,就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还是做到了,我也很满意,大家知道我一向写的故事是笑着流泪,这一次也许可以反过来说是流着泪笑吧。 力都是相互的,这本书我竭力的让大家看的愉悦,大家也让我写的愉悦,不管是各种榜单还是订阅数据,我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绩,收到了前所未有的书友的关爱,简直跟做梦一样,我是个悲观的人,因为害怕梦醒,所以特别畏惧做梦,但这一次,我愿意沉浸在于大家的美梦中开心的笑放肆的享受,能拥有这一刻的欢愉,就算梦醒又有何惧。 第五卷是最终卷,什么时候收尾要看具体的进度,毕竟不能写的粗糙,故事要交代的圆满,如此才不负这一年的相伴。 所以,最后呢,就是说我还没结束,接下来我开启求票模式了。 熟悉的书友都知道我不好意思求票,很少求票,这不是自傲,是不好意思打扰大家。 但最后一个月,我就厚脸皮咯,我要争榜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上去了就不想下来啊,争不过也要争啊。 所以呢,嘿嘿,伸手,两只手都伸出来,要抱抱,错了,是要票票,这个月还是请大家继续爱我,狠狠爱我,鞠躬,深深不起。(。) 第三十五章 有消息 日光明亮,但二月的风依旧料峭,陈七站在九龄堂门口,看着门帘一阵阵的卷动。笔?趣?阁.biquge. “你看什么呢?”方锦绣的声音在后响起。 “我没看啊,我是在听。”陈七说道,回头看了眼方锦绣。 听? 方锦绣走过来。 “….千真万确,金人就是成国公引进来的….” “….这么说成国公真的投靠金人了?” “….他负罪而逃,天下无容身之地,当然只有去投靠金人了…” “….据说早就勾结金人了,他在北地盘踞那么久,早就被金人收买了…” “….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是这种人…” “…人都是贪心难足的,他功高权盛…” 风卷着门外的议论不时的传进来。 “胡说八道。”方锦绣说道,“这有什么好听的。” 陈七摊手。 “闲着也是闲着。”他说道,看着方锦绣,“你还不如在阳城呢,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得知君小姐被陆云旗抓走了后,方锦绣就赶了回来。 “回来拿工钱。”她说道。 陈七噗嗤笑了,待要说话门外的议论声更大。 “…等一下,那岂不是糟了..成国公这么厉害,他领着金人,岂不是所向披靡?” “….对啊对啊,会打到京城来吧?我们快收拾东西跑吧。” “….你急什么,皇帝还没跑呢…” “….放心吧不会的,没了成国公还有清河伯呢,你们忘了成国公是谁手下的兵?清河伯!” “…..已经挡住了,把金人赶回去了,看着吧,用不了几天金人就该又来求和认输了…” “….对对,清河伯很厉害的,如果不是当年被人陷害闹了兵乱,这世上哪有成国公..” 听到这里,方锦绣哼了声。 “胡说八道。”她再次说道,转过身向内而去。 清河伯厉害也是胡说八道?陈七哈哈笑了,才要转身跟进去,就听得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呵斥。 “急报急报。” 这声音这两个月大家都很熟悉了,这是来自北地战事的信兵。 陈七忍不住掀起帘子看出去,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呵斥避让一条路,那满身风尘的驿兵疾驰而过。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 ............ 皇帝踏入殿内,等候在这里的几个大臣俯身施礼。 “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皇帝皱眉问道。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眼神推诿一刻,一个大臣无奈的站出来。 “陛下。”他声音微颤说道,“清河伯失去消息了。” 皇帝愣了愣。 “失去消息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 ………… 二月的祈州天气酷冷,尤其是昨晚下了一场雪,雪虽然不大,但却在地上冰冻一片,在白日的日光下望去,让人觉得冰冻刺骨。 清河伯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大氅在城堡上已经站了一个早上了。 “伯爷,进去歇息一刻吧。”身边的将官低声劝道。 “多久了?”清河伯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已经三天了。”将官忙答道,“伯爷放心,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清河伯面色稍缓,但看着前方的视线依旧沉沉。 前方入目一片荒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上的树木被火烧的一片焦黑,被风吹起雪露出的地面上有血迹斑斑。 可见这里进行过惨烈的战斗。 视线再远处,隐隐可见密密麻麻的旗帜。 旗帜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旗帜下的兵马。 “又来了多少?”清河伯再次问道。 将官的头微微垂下。 “西路来了三万。”他说道。 “那现在围住我们的就有十万兵马了。”清河伯点点头说道。 十万这个数额说出来,他似乎没什么惧怕。 将官低着头应声是。 “害怕了?”清河伯看着他说道。 将官忙挺直了身子。 “末将不怕。”他大声说道。 清河伯点点头。 “没什么可怕的,金人最擅于玩弄这种围困战。”他说道,“我们粮草充足,怕他怎的。” “伯爷明鉴。”将官一脸敬佩的说道。 “现在既然已经突围将消息送出去,那我们就正面迎击这些金贼,正好可以让援军在后方截击。”清河伯说道。 将官再次应声是。 话说道这里,地面似乎传来颤抖,清河伯双目微眯。 “看来金贼又要进攻了。”他说道,一甩大氅,“迎战。” 战鼓声声,无数兵士再次集结。 看着城内的人马,站在城堡上的几个将官叹口气,又看向走下去清河伯。 “明鉴,明鉴,如果真明鉴,又怎么会中了金人的埋伏。”一个将官忍不住低声说道。 旁边的将官忙冲他嘘声。 “都这个时候了,不要说了。”他低声劝道。 先前的将官犹自愤懑。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不得,就是因为这说不得,他越来越刚愎自用。”他说道,“非要搞分兵合击,结果呢,被金人截断围困至此。” 旁边的将官叹口气。 “还好,突围出去了,援军很快就能到来了。”他说道,神情振奋,“离得最近的就是肃宁关。” 提到肃宁关,先前的将官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还好他还记得他是个将帅。”他说道,“没有疯狂到将青山军也排挤赶走,要不然….” 几个将官回头看向城外,那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旗帜似乎越来越多,如同乌云一般向这边滚滚压来。 ………….. ………… 一队队的官兵来回奔忙传达着拔营的命令。 主营帐里几个将官还对着沙盘指指点点做最后的确认。 “好,按照伯爷递来的筹划,我们就从这里西进..”一个将官说道,“再折向北,穿过平川河,就可以直接进攻金人的东面。” 众将官点头领命。 “好,伯爷被围困,事关战事全局,请诸位一定要齐心协力…”为首的将官神情肃穆的说道。 站在队列末正认真听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将官忽的觉得有人捅了捅他的胳膊。 他侧头看去见是一个杂丁。 杂丁没有看他,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起身站开了。 将官神情惊讶,看了看那兵丁,又低头感受手心里的东西。 一个纸条。 什么意思? 将官眉头微皱,犹豫再三接着捋胡子抬起手,视线斜下看去,顿时神情骇然,下意识的将手往嘴上一捂。 “老温你吃什么呢?”旁边的将官察觉低声问道。 温将官干笑几声。 “没有没有,咽口水。”他低声说道。 那将官笑了。 “害怕了?”他低声说道。 温将官忙摇头。 “怎么会怎么会。”他说道。 二人话说到这里,前边将官的声音重重的咳嗽一声。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他说道,视线看向这边说话的二人。 屋子里其他将官也都看过来,神情有些漠然以及不满。 被化为成国公的亲信还能领兵已经不错了,你们要惜福。 两个将官面色涨红。 “听明白了。”他们大声说道。 “那就各自回去拔营出发。”将官说道。 帐中众人齐声应是,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温将官虽然站在最外边,但却并没有第一个出去,而是避让在一旁,看着诸将鱼贯而去,他神情复杂。 “温大人还有什么事吗?”站在沙盘前的将官问道。 温将官看向他。 “宗大人,伯爷的意思是要我们从过平川河然后东面袭击金人是吧?”他说道。 宗大人眉头微皱。 “我方才说的话,你是没听到?”他问道。 温将官迟疑一下。 “不是,末将觉得,或许…”他说道,最终一咬牙,躬身低头,“末将领命。” 说罢大步退了出去。 站在沙盘前的宗大人神情不屑,但没有再说什么,低头认真的看着沙盘。 温将官骑马奔驰回到自己的驻地,下属诸将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清河伯大军被围困的消息,也知道此次召集是要前去支援。 “真是没想到清河伯会中了埋伏。” “是金人势大也没办法。”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平川河去支援。” “不对,我觉得应该去袭击金人的粮草所在,国公爷曾经说过,金人其实胆小,聚众壮势,军心动摇的话溃散也是极易。” “谁知道他们粮草在哪啊,我们有没有被看重告知,只让跟着瞎跑。” 不待温将官说话,他们争论纷纷,最终也没个定数。 “我们要去哪里?”他们看向温将官问道,“伯爷怎么安排的?” 温将官看着众人,眼前却浮现适才被咽下的那张纸条。 “我们。”他慢慢的一字一字说道,似乎这字有千金重,“从东走,越过邢塔山,到松远。”(。) 第七十二章 这是病啊 陛下圣明。笔?趣?阁。biquge。 这句话是宁云钊最喜欢说的话,也是皇帝最喜欢听他说的话。 只是这一刻,曾经让皇帝听到心悦的四字真言,却如同利刀劈下。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皇帝眼一黑,晕了过去。 宁云钊似乎受到了惊吓。 “陛下!”他大声喊道,扑过去将皇帝的肩头摇了摇,神情悲痛,转头看向殿门口,“护驾!快来人啊!护驾!” 他的声音清朗又因为悲愤而充满了力量,冲破了紧闭的殿内向外撞去。 护驾….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现在发生的事,她觉得甚至比自己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君蓁蓁那一刻还令人不可置信。 宁云钊已经伸手抱起皇帝要往自己身上背,又看着君小姐。 “快,君小姐,我们快走。” 他的语气紧张又肃重,就好像他们真的在护驾。 不待君小姐回应,宁云钊又指着青山军。 “你们几个将太后先送回宫。”他说道,一脚踹开屏风,露出其后开着的一个暗门。 说完这句话依旧不停,伸手指着陆云旗。 “禁卫们,拿下他。” 拿下他? 君小姐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站在原地忽的俯身从地上捡了几只散落的弩箭举了起来。 青山军立刻上前挡在君小姐身前,将手中的刀对准了陆云旗。 陆云旗手已经落下来,但箭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噗的一声,四五只重箭刺入他的身前,血顿时涌出,原本只有斑点血迹的衣袍瞬时染红一片。 他… 君小姐双目微微凝。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消失在视线里。 这一切发生的快速又行云流水。 这一切原来是要如此….. “护驾!” 喊声冲击着殿门,穿透掀翻了整个皇城。 外边有嘈杂的脚步声涌来,殿内被撞开,有禁卫冲进来,远处还有更多的皇城司的人马奔来。 看到这殿内的场景,禁卫们都色变。 “护驾!” “快拿下!” 宁云钊的声音继续响起。 禁卫们看着被宁云钊背在身后的张这手相护的皇帝,再看正用刀枪对准躺在地上的陆云旗的青山军,下意识的就随之而动。 一群群禁卫涌上,将刀枪对准了陆云旗,围护着宁云钊和皇帝。 ………… ……….. 一队队官兵在大街上疾驰而过,对于如今的京城来说兵马跑动最让人紧张,街上的民众不由神情不安,难道金人又打来了? 但这些兵马并不是向城门,而是向皇宫而去。 皇宫那边不是有青山军护卫着吗?出什么事了? 只要不是金人来了就好,如今没有比金人围城更大的事了,民众们松口气又好奇的低声猜测着。 是的,经历过金人围城的宁炎等人也是这般想,他们以为对于他们这辈子来说,被金人围城又一同抗击金人动刀动枪见血已经是震撼的经历了。 但此时眼前的场景又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殿内,看着满地血遍地尸首,宁炎等人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还好这些大臣中几乎都亲自守过城,已经见过惨烈的血腥场面,此时没有晕倒或者呕吐,但饶是如此,一个个也浑身发抖,形容失态。 虽然问的是怎么回事,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尽管第一次见,但史书上早已经见过无数次。 宫变。 这是宫变! 这毋庸置疑是宫变,问题的关键是,宫变的主谋是谁?目标又是谁? “陛下!” 宁炎第一个向屏风前冲去。 其他的大臣也跌跌撞撞踩着横七竖八的尸首跟去。 宁云钊半跪着让开,让躺在他身后的皇帝出现在众官员面前。 皇帝还睁着眼,因为宁炎等人的涌来,眼睛还眨了眨。 “陛下还活着!”有大臣欢喜的喊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陛下的情形不对。 “陛下不能说话不能动了!”他变调的声音喊道。 这话让在场的官员心沉了下来,他们的视线看向宁云钊,看向君小姐,看向青山军,看向被青山军围住的中箭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陆云旗,看向身上插着一把伞死装诡异美感的袁宝太监。 那能说出发生了什么事的就只有他们了。 他们是宫变的亲历者,他们身份关系错综复杂,到底谁是主谋,谋的又是何事?最关键的是到底他们谁说的话可信? ……… ………. “不是宫变。” 宁云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是阉贼和陆云旗内斗。” 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宁云钊神情愤怒,指着满地的狼藉。 “袁太监和陆云旗争权,在宫内械斗。” 袁宝和陆云旗的明争暗斗大家的确有所耳闻,皇帝现在也是越来越信任袁宝,袁宝手下的太监跟锦衣卫也多有冲突,而且还有太监喝醉了扬言陆云旗就要来做袁宝的属下了。 在朝官们眼里,袁宝太监和锦衣卫一样都是恶狗,狗咬狗一嘴毛,他们乐得看热闹。 只是没想到两只恶狗会咬的这么厉害。 众人的视线看着地上,那些死去的内侍们那些散落的重弩,再看陆云旗身上的箭。 竟然连军中的重弩都动用了,这械斗的还真是够狠的。 但...... “有陛下在,他们怎么敢?”一个大臣冷声喝道。 是啊,关键的问题是陛下。 还有如果不是被害,陛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陛下脖子里的伤!”一个大臣更是尖声喊道,神情惊惧愤怒。 众人低头看去,此时都换上了薄春袍,再加上适才的抱拉拽摔,皇帝的衣衫歪歪扭扭,脖子露在外边,其上一道淤青红肿很是明显。 这明显是外力所致….. 不知道最先是谁,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君小姐,然后更多人看向她。 皇帝被伤到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初有位皇帝就被宫女们差点勒死。 勒死皇帝自然是有原因,或者有仇或者有怨。 那这些人中,君小姐跟皇帝的仇怨是最大的。 毕竟她在干涉政事,与皇帝要争论皇嗣立储。 而且这里还有青山军….她的人。 凝聚在君小姐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犀利,更有不少官员脚步开始移动。 “这是我掐的。”宁云钊说道,将手伸出来,同时在皇帝的脖子上再次虚抚上。 他? 宁炎的脸色更沉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宁云钊在这里,进殿后他几乎没有再说过话。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及说什么都难免被人质疑。 众人的视线再次看向皇帝的脖子,的确看到其上的手印跟宁云钊的手吻合。 宁云钊跟皇帝也有积怨? 他跟皇帝倒是没有积怨,不过他跟这位君小姐可是有夙愿的….. 所以这是同谋吗? “你们想多了。”宁云钊神情平静,收回手说道,“陛下,是病了。” 病了? 在场的人愕然。 “你们以为陛下为什么不见你们?”宁云钊说道,“那是因为陛下在帝陵病了。” 什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 真的假的? “如果病了,为什么不召太医?”有朝臣皱眉喝道。 “因为陛下认为金人威胁尚在,如果让大家知道他病了,怕乱了民心,让金人有可乘之机。”宁云钊毫不迟疑神情坦然的说道。 倒也似乎说得过去…. “这几天陛下病的越来越重,所以陛下决定秘密的回皇宫来,让臣以太后的名义请君小姐来。”宁云钊接着说道,看了眼一旁的君小姐。 这个也说得过去,毕竟君小姐医术高超人人皆知。 但… “但是。”宁云钊陡然拔高声音,吓了殿内的朝臣们一跳。 宁云钊神情愤怒的指向地上死去的内侍,以及被青山军和禁卫围住的陆云旗。 “这两个贼人,竟然趁着陛下病重争斗,以至于惊吓到陛下,亏得君小姐在这里及时医治…..” 他神情肃重又悲痛。 “万幸保住了性命,但陛下却…” 说罢跪倒俯身在皇帝面前。 “臣有罪,臣无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真不算有什么罪…. 但,这件事真的是这样吗? 听起来似乎顺理成章,但又匪夷所思。 “君小姐。”一个官员看向君小姐,双目微凝,声音冷峭,“陛下是什么病?” 既然说是病,总要有个名字吧。 有了名字,大家也才好对症。 是真病还是假病,也能分明。 殿内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神情平静。 “天痹。”她说道。 天痹是什么? 是她随口诌的病吗?有几个年轻的官员想着,身为读书人,多少都是读过医书的,这种病倒是没听过。 他们准备再次追问,但却看到四周年长的官员们色变。 “天痹吗?”宁炎说道。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调却没有质问的意思,更像是确认。 “竟然是天痹?”有另外的官员大声说道。 这也不是质问,而是惊讶。 “陛下怎么也有天痹?”更有官员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他们惊讶的是不是这种病的名称,而是这种病发生在皇帝身上。 大家都知道这种病吗? 年轻的几个官员有些惊讶,是他们太孤陋寡闻了? 还有,也? 也的意思自然是有其他的人得过这种病。 那这个其他人是谁? 君小姐转头看着躺着的皇帝。 “是。”她眼神幽深的说道,“陛下跟先太子一样,都是天痹之症。” ...... ........ (今日一更) 第七十五章 生死与无常 山坡下的哭声似乎在一瞬间停下来,只有唢呐声在撕裂晴。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孝子孝妇是用钱雇佣来的,这是因为棺椁入土。 人已经入土为安,,世间的人不再挽留他们,他们也不再留恋世间,一生就此结束,等待进入下一个轮回。 “你什么时候走?”君小姐问道。 “等我过了头七。”方承宇笑嘻嘻说道。 君小姐瞪了他一眼。 “不要说让祖母舅母听了不开心的话。”她说道,还是伸手抚了抚方承宇的头。 方承宇没有反驳,乖巧的应声是。 “九龄,就不留你了,你快回京城吧。”他说道。 “京城的事也不是一时半时就能解决的。”君小姐说道,“而且有宁小大人在。” 方承宇哦了声,撇了撇嘴,低头捏着手指。 “宁哥哥真厉害。”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承宇也厉害。”她说道,“你们都厉害,都比我厉害,能认识你们,我运气真好。” 她说认真又诚恳。 方承宇抬起头看她一笑。 “有人说过力是相对的。”他说道。 这是她跟他说的,而这话又是师夫对她说的。 君小姐抿嘴一笑。 “所以呢?”她问道。 “你觉得是认识我们是运气好,那我们何尝不是认识你才运气好?”方承宇说道,“你觉得我们厉害,或许是因为认识你,我们才变得厉害。” 这个是歪理吗?君小姐笑而不语。 “怎么会是歪理!”方承宇说道,伸手指着自己,“如果不是你厉害治好了我的病,我能有机会变的这么厉害吗?” 君小姐哈哈笑了,又收了笑。 “你说得对。”她再次认真的点点头说道。 方承宇也笑了,看着君小姐。 “且不比谁厉害。”他说道,“我觉得我更幸运一点。” 君小姐哦了声看着他。 “我没有死,就得到了新生。”方承宇说道,“但有的人死了却还是没有新生。” 君小姐看着他没有说话。 有的人,是指楚九龄吧。 楚九龄死了,用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活了,然而她还是楚九龄,背负着楚九龄的仇恨,担负着楚九龄未尽的责任,过着楚九龄的生活。 “我希望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活出新样子。”方承宇认真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点点头。 “一定会的。”她微微一笑,又认真的点点头,“必须的。”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更没有问方承宇看出她的身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没有说的必要。 ........... ........... 初夏的风吹起尘土,旋即归于平静。 路上没有人来人往,路旁大树下也没有茶棚,也没有人歇凉。 天地之间一片安静,直到两三骑护着一辆车马驶来,溅起尘土飞扬。 “老爷,前边有个村子。”马上的一个家丁大声说道。 马车里的咳嗽声暂停。 “那就去讨碗水喝吧。”车里有苍老的声音说道。 这村落原本应该很繁华,从四周遍布的良田就可以看出,此时田里庄稼倒是长满,但却东倒西歪,带着无人打理的疯长。 放眼望去田间没有劳作的人,前方的村落也是安静如无人之地。 但当他们的车马刚走上通往村落的小路时,庄稼地里猛地跳出两个人,手里握着锄头。 “干什么的?”他们喊道。 这边的人马吓了一跳,待看清这两人村人打扮才松口气。 “我们过路的,讨碗水喝。”他们忙说道。 那两个村人审视他们,并没有放下手里的锄头也没有放他们过去的意思。 “你们不是我们这里的口音。”一个村人警惕的说道。 “老乡,我们庐州的。”家丁忙说道,“这不是遭了金贼灾,逃出来了。” 庐州是京城附近的,村人收起了戒备。 “那你们命还挺大,能跑到我们山东这里来了。”一个村人说道。 “瞎跑瞎跑,都不知道往里跑,到处是金贼。”家丁叹气说道,脸上浮现惊恐,可见一路来受的惊吓,“我们能到这里真是不容易。” 带的人不是跑散了就是遇到金人被打死了,带现在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了。 “不过我们村子不让外人进。”另一个村人打断了他们的寒暄,粗声粗气说道。 马车掀起,一个老者一手掩着口鼻,一手递出来一个钱袋。 “老乡,给你们些钱,行个方便,就是喝碗干净的热水,歇个脚就走。”他说道,一面连声咳嗽。 两个村人看过来,那老者似乎怕被人看到一遍扭开头,咳嗽的更厉害。 或许是病了吧? “这时候,谁还在乎钱啊...”一个村人说道。 “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另一个村人不忍看这老人咳嗽的样子,说道,“我去给从村子里拿点水来。” 说着摆手。 “不要你的钱,钱又当不得命。” 他说着转身向村内奔去。 老者也没有再客气,直接将钱袋收回去。 “老爷,歇过这一次,我们就能到家了。”家丁低声说道,与其说是安慰这老者,不如说是安慰他自己。 这一路太难熬了,超过了他的想象。 没想到金人那么凶残,没想到金人军马如同蝗虫一遍,没想到他们自以为众多的人马在这些嗜杀的豺狼面前不堪一击。 真是可怕,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金人面前,成国公竟然这么多年死不了。 “到了家就好了,等日子太平了,咱们再回京城去。” 耳边老者的声音响起。 可是,京城还回的去吗?家丁神情不安,毕竟他们骗了陛下跑了...... “只要陛下在就回得去。”老者掩着口鼻说道,虽然面容憔悴,但眼神笃定。 他们低声的交谈,一旁的村人不由警惕,竖起耳朵听到陛下二字。 “京城有陛下在,金贼一定能打败。”村人大声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村中响起尖叫声,紧接着马蹄急响。 “金贼来了金贼来了。” 这动静然这边路上的人马大惊。 “这里怎么也有金人了?”家丁失声喊道。 视线里已经出现一队疾驰的十几人的金兵,他们从村中而来,身后烟尘沸腾,人喊马嘶。 “快跑。”家丁们立刻护着马车掉头。 但那边的村人则蹭的一下跳进了田地里向密密麻麻的庄稼深处跑去。 “你们别怕是被追逃的金兵,快让开路,往两边跑就没事....”他不忘回头喊道。 但那几个家丁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护着马车急急在大路上奔跑。 他们的车马哪里跑的过金兵,很快就被追上来。 听着身后响起野兽般的怪叫,那是他们听不懂的胡语,家丁们面色发白,刚要举起手中的刀枪,身后巨大的冲击已经到来。 几个家丁如同被洪水吞没一般瞬时翻倒在地,马车也未能幸免掀翻在地。 天翻地覆让老者眩晕,看着头顶上似乎天被遮住,他下意识的伸手。 “我是黄诚,我认识你们郁大人....”他喊道。 他说的是胡语,但还是晚了一步,长镰刀已经落下,他整个人被挑了起来,滑过一道弧线又落在路边,他的家丁们也如同这般,被三下两下的刺中挑起甩开。 “我好像听到这人说咱们的话...”一个金兵说道,看着被扔到一边的老者,神情有些迟疑。 “别管了,快逃命要紧。”另一个金兵喊道,催马嗷嗷的向前疾驰。 那金兵便不再迟疑,回头看了眼,先前镰刀砍人不眨眼的凶恶褪去,面容蒙上一层畏惧。 一众人马带着几分仓皇向前奔去。 片刻之后其后烟尘滚滚人喊马嘶,又一队披挂严整的兵马而来,但看到这些兵马,躲到田地里的村人并没有再跑,而是欢喜的跑回来。 “老乡你受惊了。”为首的将官喊道。 “我们倒还平安。”那村人喊道,神情凄然的指着路边,“倒是这几个过路人...” 周兵随着他所指看去,见路边躺着四五人,一个还在抽搐,其他的则一动不动,身下都血迹涌涌。 “说是一路逃难过来的。”村人悲戚的摇头,“没想到...” “看到没有。”将官神情肃穆,对着身后的兵丁,“我们为什么要坚持不懈的追击这些金兵,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祸害百姓,如果不清剿这些残余,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兵丁们齐声应是。 将官要翻身下马来查看死者,忽的前方一阵喧闹,众人抬眼望去,但见天边有旗如云。 “大人,你看,是北地援军到了。”一个官兵惊喜的喊道。 “大人,是成国公的人马。”另一个则看着涌涌而来的旗帜喊道。 听到成国公三字,别说官兵们激动,整个村落都沸腾起来,原本空无一人般的村子里瞬时涌出无数男女老少。 “成国公来了!” “咱们不用怕了!” “快去迎接成国公!” 看着欢腾的村民,官兵们也不再停留。 “先把这尸首遮盖下。”将官上马,不忘说道,看了眼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的死者,“一把年纪了,你们到时候好好安葬一下吧。” 村人当然没有异议,当下便有人扯了席子给这几人盖上,做完这些才向成国公所来的方向迎去。 喧闹远去,路边横着的几个尸首看上去格外的凄凉。 有走的慢的村人从旁边经过忍不住叹息。 “罪孽啊。”他说道,又带着恨恨,“这都是金贼的罪孽啊。” ......... ........... 沿路听到成国公威名的百姓官府都欢喜不已,但京城的百姓尤其是朝廷的官员除了欢喜之外,还有些尴尬。 毕竟成国公是怎么离开的大家还没忘记。 谋反逆贼逃匿。 这可不是小罪,必须要有个说法。 有官员提出戴罪立功这种说法,但却被成国公否定了。 “我不是戴罪立功。” 许久不见,但依旧风姿儒雅的成国公慢慢的在大殿前站定,视线看向面前的众官员。 “这是陛下深谋远虑。” 什么? 这又怎么跟陛下有关了? 怎么又成了深谋远虑? 深什么谋?远什么虑? 众官员皱眉看向成国公。 最近发生的事听到话越来越稀奇古怪匪夷所思了,大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 ........ (昨天太嗨了...今天暂且一更吧,我犹豫着要不要一口气写到结局,我试试看看哈。) 希行说 推荐梨花白新书《金玉娇妻》 一朝穿越,开场戏就演砸了?没关系。幸亏有个好老板帮忙撑场子,自诩为金领一族的世子夫人方采薇,在侯府后院这个“公司”内兢兢业业地努力经营着,为日后“出去单干”做着资本累积的准备 第七十九章 所爱隔山海 君小姐微微怔了下。笔@趣@阁。biqUgE。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 当初从北地以成国公世子未婚妻的身份回来,他来见自己,第一句话也是问的这个。 那么多重要的事可以说,但是他想问的在意的只是这个。 君小姐看着他,微微垂了视线,伸手握住面前的茶杯。 宁云钊看到这个动作,忽的笑了,笑的有些开心。 他也没有说话,伸手也握住了自己面前的茶杯。 但并没有多久,君小姐抬起了头。 “我是要去北地的。”她说道,“确切的说是去金国境。” 如同宁云钊斟酌再三问出的那句最不重要的话一样,君小姐此时的决定也是最不合适的一个。 此时此刻,朝堂暗潮汹涌,有太多的事的是要说要问,也有太多的关于现在以及以后的事要讨论商议要做。 至少她应该守在京城,但是她却要离开。 “成国公说朱瓒在北地守着,还有事没做完。”君小姐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话骗不到我。” 她又垂下头,转了转手里的茶杯。 “去刺杀金国皇帝的肯定是朱瓒,这件事有多凶险想也想的到,他肯定出事了。” 宁云钊点点头。 “是啊,做这种事都是死士,以命换命也不一定能成功。”他说道。 君小姐抬起头看着他。 “所以,我要去找他回来。”她说道,“别的人做不了这件事,我对金国很熟悉。” 因为师父当年就是在金国境内带着青山军杀敌的。 他留下的手札上有些金国详细的地图。 宁云钊握着茶杯笑了笑。 “那看来现在是真的了。”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这一次没有垂目,也没有再转动手里的茶杯。 “是。”她认真的点点头说道。 宁云钊依旧含笑。 “我该说一声祝福?”他说道。 但他并没有说。 “我该说一声谢谢,或者抱歉?”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但她也没有说。 宁云钊笑意散开,举起手里的茶杯。 君小姐双手捧起茶杯,与他的茶杯轻轻的碰了下。 二人各自一饮而尽,再相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似乎又没什么改变。 宁云钊先笑了。 “不过,想了想还真是有点不甘心。”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做的也不少。”宁云钊接着说道,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我应该可以要个回报吧。” “当然可以,你请说。”君小姐说道,“只要我能做到。” 宁云钊挑眉。 “还有条件限制啊。”他说道,“看来我的确不如朱世子。” 君小姐有些微微的窘迫。 他从来温润如玉,看破不说破,从来不让人尴尬。 宁云钊眉眼恢复温润的笑。 “人总要任性一次。”他说道。 君小姐恢复了神情,看着他点点头。 “你请说。”她说道,又停顿下,“当然什么时候说也可以。” “不说以后了。”宁云钊含笑说道,“就现在吧。” 君小姐认真的看着他等候他的开口。 宁云钊看着她。 “我们,再下一次棋吧。”他说道。 ........ .......... 元宵灯节,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街市上,有个女子在他身后,看着面前被众人围着的棋盘,兴致而起说了一步走棋。 有个年轻人听到了,兴致所起应了一步棋。 就此他们你来我往,在夜色里下了一盘盲棋。 在棋局终了之后,他才回过头,她也才看向他,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熟悉的陌生人。 从那一刻起,便开始了再没有断了的来往。 虽然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打算来往。 但,谁能知道以后呢,谁又能掌握以后呢。 君小姐没有说话,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 ......... 临窗的桌子是君小姐惯常写医书的地方,笔墨纸砚收了起来,摆上了一个不算精致的棋盘。 “不好意思,隔壁老先生只有这个,店铺都还没开门买不到,柳掌柜那边跑去也有点远。”陈七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一面扫了扫棋盘上的一块污迹。 但污迹已经深入棋盘,根本就擦不掉。 “下棋,有棋盘有棋子就可以了。”宁云钊说道。 最关键的是人吧,一旁的方锦绣撇撇嘴,真是搞不懂,都什么时候了,竟然一大早的慢悠悠的下起棋来了,就说了他们真是跟常人不一样。 她甩手走开了,陈七跟上来,站在后院门口回头看了眼,见对坐的二人果然开始下棋,他们神情认真而专注,一句话也没有交谈,各自在棋盘上一步一步的落子。 “还真是下棋啊。”陈七嘀咕说道,又皱了皱眉。 他不是没有见过男女对弈,但不知道为什么,晨光蒙蒙笼罩下,这认真专注对弈的男女,看起来怎么有些莫名的酸涩。 有什么可酸涩的,要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可不是一般人咯。 他们都是扶持怀王成为皇太子的最得力的人,将来怀王登基为天子,他们可都是从龙之功。 这身份地位必将无比的荣耀,必将人人艳羡,这世上他们想要什么要不到,他们还有什么可酸涩的。 “我觉得我可能有病了。”陈七转过头,对方锦绣说道。 “有病吃药。”方锦绣头也不抬的说道。 陈七忍不住委屈,又带着几分赌气。 “那你去给我拿药。”他说道。 方锦绣瞥了他一眼,抬脚走开了。 陈七哎哎两声跟上去。 “那我自己拿,你看着我吃这样行不行?”他说道。 ........ .......... 再精妙,棋局亦有终了时。 宁云钊起身对着君小姐含笑一礼。 “告辞了。”他说道。 此一去将有多危险,他自然知道,但是没有挽留也没有叮嘱保重,只有一句告别。 君小姐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话,低头还礼。 宁云钊转过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伸手接过方锦绣递来的披风,九龄堂外一队兵马已经等候,君小姐上马没有丝毫的停留催马前行。 晨光明亮,两边的店铺正在打开,街上民众开始走动,说笑声招呼声,妇人训斥孩子的吵闹声,喧闹嘈杂又热闹相送这一队人马远去。 ....... ........ (强行凑整数章节,决定结尾单独一章,我继续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