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 1 四点一到,校门准时打开,无数的小学生涌出和家里人集合。这是沉默每天的任务,准时来接小学叁年级的儿子沉彦。 岳母曾很刻薄地说过,这是沉默为数不多的重要作用之一。 沉默无言以对。论工作,论收入,他的确被老婆赵菲甩掉八条街,两人的婚姻来得莫名其妙。沉默只不过写了封情书,居然如愿追到校花级美女,这件事当时在大学里被当成奇闻传说,羡煞了一群单着的牲口。 沉彦背着他妈才给他买的书包,据说是国外一个很有名的牌子,名字很拗口, 沉默一直都记不住。 虽然沉默在家里地位不高,甚至比那只纯种吉娃娃还落后。但儿子很喜欢他,这个爸爸脾气很好,不像妈妈,对他总是要求很严,考试第二名都是错误。 沉彦今年八岁,相貌和头脑都继承了他优秀的母亲。是以沉默看到俊秀的儿子走来,身边跟着几个显然很喜欢他的小女孩子,心里升起一股自豪。 沉彦装酷装了一路,直到看到爸爸,立刻笑了,快步向他跑来,“爸!”边张开手示意要抱。 沉默顺势将他抱到后座坐好,给他细心戴上安全头盔,“坐好了!” 沉默上车后,儿子贴上来抱住他的腰,撒娇着,“爸,我想吃肯德基。” 沉默有点为难。岳母是退休医生,最注重营养,很反感小孩子吃快餐,认为那很不卫生。但快餐又是小孩子的最爱,沉默时不时会带儿子去打打牙祭。 但今天不行,“彦彦,今天外婆煮了很多好吃的,姨妈他们要来,下次行吗?” 沉彦顿时无精打采,一路上把脸贴在父亲背上,不想说话了。他同班同学说了,肯德基新出的一种鸡翅,很好吃的。 儿子不爽,沉默也好不到哪去。赵菲的妹妹赵娜,完完全全继承了岳母高女士的傲慢和刻薄,对这个姐夫,从来都是挖苦为主。 沉默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从不跟她回嘴,但心里骂几句那是肯定的。 沉彦同样不喜欢这个姨妈,因为赵娜也有个儿子,和沉彦同岁。两个孩子明里暗里被拿来作比较,赵娜的儿子总是输的那个。是以赵娜对侄子也不是很感冒,每次见了沉彦,总喜欢用力揪他的脸蛋。 父子俩回到家,赵娜一家已经到了。沉彦轻声招呼了声长辈们,就回了房间。 赵娜那个有点胖的儿子李毅,则在客厅里,津津有味看着喜羊羊。 沉默心里直撇嘴,这种叁岁孩子才看的低幼动画也能喜欢,怎么和我家沉彦比? 赵菲往往是最后才回家的那个。一家人聊天等着她回来,已经是六点半了。 赵菲进屋后换了鞋子,岳母这才下令,“吃饭了。” 沉彦正想和妈妈说话,赵菲的手机却响了。她歉意地看了儿子一眼,拿起手机回到卧室接电话。 赵娜不满地戳了下饭,“怎么那么忙?” 高女士对大女儿向来很满意,因此帮她说话,“她最近刚接了个项目,加班都不少。今天能回来吃饭,算不错了。” 赵娜更加气苦。她从小就总是想和姐姐比,每一次都是输。最让她不忿的是,身边的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赵菲的优秀有目共睹,赵娜确实没法比。 于是她转移视线,看着沉默,“姐夫,听说你们局最近要开始调整了。你有地了吗?” 这戳到沉默的痛处。沉默在公务员队伍里潜伏了十年,至今只是个小科长。而且他所在的科室面临着和另外一些科室合并的情况。 科室合并了,科长自然也就要减少。 沉默在单位表现一般,和各位领导的关系也不是很近。其他几个要合并科室的科长都在奔走的时候,他感到无从下手,心里都做好降级的准备。 赵娜的目的达到了。 高女士秀眉紧凑,“沉默,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怎么考虑的?” 沉默沉默了会,说,“可能只保留主任科员的职务。” 其实他觉得完全没必要纠结科长和主任科员的区别,级别上是一样的。待遇嘛,在退休后也是一样。 高女士很不满,“怎么?你在局里十年了,现在连个科长的职务都保不住?你说你~~” “妈。”接完电话回来的赵菲及时阻止了母亲的责问,“他跟我说过了,没事的,级别没变。” 赵娜不死心地挑衅,“差远了好吧~~” 话没说完,赵菲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给她,“吃饭。” 赵娜不甘心地闭嘴。 沉默这顿饭吃得完全没有胃口。糖醋鱼、炸大虾之类的肉菜他看都不想看一眼,只夹了些素菜,勉强吃完一碗饭。 倒是沉彦吃得很香,还不顾外婆警告的眼神,吃了叁只油腻的大虾。 至于赵娜一家人,纯粹就是来蹭饭的,更是不客气。小胖子李毅吃得头都埋碗里去了。 饭后水果吃完,赵娜一家才依依不舍离开。沉默照样负责善后,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负责回答儿子的提问。 沉默别的不行,知识面还是挺广泛的。主要他年轻时很宅,基本上都是泡在图书馆。 赵菲看了看时间,提醒说,“沉彦,你该写作业了。” 沉彦很不情愿地回屋。他最喜欢黏着父亲,听父亲回答他那些看起来天马行空的问题。 沉默收拾好厨房,正想和老婆说会话,结果赵菲的手机又响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赵菲看到手机号码,飞快地闪现一丝慌张。 赵菲从来不在家人面前接电话,都是回卧室接听。 对于她对隐私的保护,沉默通常不会有疑问。 这时儿子叫他,“爸,进来帮我看看这道数学题。” 沉默起身,去了儿子房间。 2 沉默所在的局其实是个挺清闲的地方。不过,越清闲的地方,升迁的机会越小,因此大家对仅有的几个级别格外看重。 沉默当时也是运气好,捡了个漏才成了一个小科长。就这样,还是时不时被人拿来说上一两嘴,他脾气好,懒得计较。 这次有点不同。 几个科室要合并,叁个科长要淘汰两个,几率很高。除了一早就放弃竞争的沉默,其他两个科长,彼此看见都阴阳怪气的,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他刚坐下,科室里工龄最长、年纪最大的葛芳就凑过来,八卦道,“沉科长,听说了吗?” 沉默头有点疼。很多人都知道,在机关工作几十年的女人最是难缠。她们平时无所事事,因此最喜欢观察别人。 但是又得罪不起,没几个人愿意和嘴欠的人起矛盾。你没空,别人有的是时间折腾你。 他问,“葛姐,什么事?” 葛芳虽然觉得沉默的反应太平淡,但科室里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剩下刚来得沉默,她还是很愿意给沉科长答疑的,“是张科长,今天他老婆来单位闹,说他和小胡搞外遇。” 说话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张科长就是合并科室的叁个科长之一,四十来岁,说不上玉树临风,倒也有中年男人沉稳的魅力。 那个小胡,叫胡慧,是局里最漂亮的女孩。去年刚分来,在张科长的科室里。 沉默对两个当事人都不了解,他的性格也不太愿意卷入这些是非,只敷衍了几句。 葛芳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一个星期后,科室合并的事尘埃落定。姓胡的科长不出意外地当选,而爆出绯闻的张科长和一直不怎么积极争取的沉默,只保留了主任科员的级别。 沉默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无非是科室里那几个同事改变了称呼而已。这些,他是最不在意的。 高女士在得知结果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气不过。借着吃饭的时机数落了女婿一通,之后才作罢。 赵菲对丈夫的期待从来就不是太高。沉默有时觉得,赵菲对他的感情,好像在他们婚前那个夜晚就透支光了。如果没有后来的沉彦,两人可能已经离婚。 沉彦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好不容易赵菲周末可以休息,他很期待和父母一起出去郊游,路线都制定好了。 结果赵菲周五晚上打电话回来说临时有项目要加班,郊游是去不成了。 沉默特意给儿子做了几个他喜欢吃的菜,都没能转移失落的小孩子的心情。 最后,在哄儿子睡觉时,沉默提议,“明天爸爸带你去玩吧。就我们俩,好不好?” 沉彦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 比起面都不怎么见得着的妈妈,爸爸在他心里的地位高得多。 第二天一早,沉默就被兴奋的儿子拍着脸叫起床,一切准备就绪。高女士又忍不住埋怨几句,“等小菲在的时候才去嘛。” 沉默不跟她计较。对这位岳母,他的政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父子俩的目的地是附近郊区一个新开放的公园,类似于植物园。 沉默和儿子一路上仔细辨认着植物,还要努力记下它们的形状和特征、味道。 沉彦手舞足蹈的说回去要写一篇日记,好给妈妈看。 沉默摸摸儿子的头顶,对他笑了笑。 他有点不肯定地,刚才那个女人,是不是赵菲。 3 之后那一个星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疑问,沉默开始发觉妻子的一些秘密。比如她很晚都在响起的手机,还有她越来越晚的下班时间。 虽然赵菲把这些都解释成工作原因,但是沉默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无条件信任她。 这天去接儿子时,小孩子表情闷闷不乐,不像往日那样叽叽喳喳,对父亲也没有那么多要求和问题。 沉默生怕儿子病了或者被欺负了,但是沉彦一直是个主意很正的孩子。他不想说的话,别人是问不出来的。 一路上,沉彦的脸贴着父亲的背,一言不发。沉默担心地骑车,路过肯德基时,他停下车,“儿子,吃不吃肯德基?” 沉彦眼睛垂着,“不想吃,想回家。” 沉默摸摸儿子的头发,“小鬼,有什么事,可以告诉爸,爸会帮你。” 沉彦搂住父亲的腰,“你不会离开我吧?” 沉默有点奇怪,“当然不会。” 沉彦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神清澈难过,“爸,你永远是我爸。” 沉默突然头皮发麻。他隐约猜到,有些事,发生了。 吃过晚饭,高女士外出和朋友们打麻将。沉彦回房间写作业,客厅里只剩下心不在焉看着电视的沉默。 其实赵菲的不对劲不是短期了。只是沉默做惯了鸵鸟,以为头埋在沙子里,就不会出事。 今天沉彦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沉默心都凉透了。 七年的婚姻,不仅妻子是假的,连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也是别人的。 沉默将头埋在膝盖里,他竟然找不到任何方法解决这件事。 赵菲回来了。 沉默看着她。从大学开始,赵菲就是那种引人注目的女人,漂亮,优雅,独立,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 这样的女人,究竟怎么成为不起眼的自己的妻子的? 两人的婚姻,就好像天鹅和癞蛤蟆,很不现实,很不般配。 “回来了?”沉默开口,打破了沉默。 赵菲换好鞋子,边进客厅边回答,“嗯,吃过了吗?” 沉默指着沙发,“坐下吧。” 赵菲的动作凝结了下,她似乎反应过来,默默地坐在沉默对面,“你,都知道了?” 沉默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沉彦今天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然后,我突然想到,上个礼拜,在公园里,我看到的女人,的确是你吧。” 赵菲苦笑,“沉默,对不起。” 沉默觉得自己应该大吼大叫,应该给对面的女人一个耳光。但是他没有,心里本该有的难过,也只有一点点。 “这样不错。”沉默想,“看来我没那么喜欢她。” 赵菲见沉默不说话,只能愧疚地说,“沉默,是我对不起你。我跟沉彦说了,” 她顿了顿,“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事。” 她不再继续。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彦出了房间,站在他父亲身边。 感觉到儿子的手担心地放在自己肩上,沉默不知道该不该握住。 至少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人肯站在他的一边。 赵菲柔声说,“沉彦,回房间去。妈有事和爸说。” 沉彦突然大声说,“我不会跟你走,我要和我爸在一起。” 赵菲的脸色发白,“沉彦,回房间去。” 沉彦倔强地站着,和母亲对视。 沉默回过神,轻轻摸着儿子的头发,“乖,回房间去。” 沉彦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沉默苦笑,“这个问题待会再说。” 沉彦顿时眼圈红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我了。因为我不是你生的。” 他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重重甩上门。 沉默站起身,语气沉重,“我出去静静。”他拿上自己的外套和钱包,走出家门。 身后传来赵菲的抽泣声。 沉默有些恶意地想,“她有什么可伤心的?这样多好,可以摆脱庸碌无为的丈夫,和自己真正的爱人在一起,连儿子都是现成的。” 他想到沉彦倔强委屈的脸,顿时不敢再想下去。 即使不是他亲生孩子,毕竟他当作心肝宝贝这么多年,感情很深。他不愿意把孩子都记恨上。 错的永远不是孩子。 4 高女士打牌回来,已经是半夜。她走进客厅,看见女儿呆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 她心疼地问,“回来了?饿了没有?妈给你煮碗面。” 赵菲揉揉脸,疲惫不堪,“妈,我和沉默,要离婚了。” 高女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她四周看看,“沉默呢?” 她预感是女婿的错。 但赵菲说,“是我的错。” 高女士疑惑地看着女儿,“怎么回事?” 赵菲说,“余柏回国了。他找了我。” 高女士脸色发白,“赵菲~” 虽然她一直觉得女婿配不上女儿,但从未想过女儿会出轨。 “沉彦是余柏的儿子。”赵菲说,眼圈发红,“妈,我对不起沉默,当年我利用了他。” 高女士僵硬着全身,不知道如何回答。 余柏是赵菲的前男友,两人感情很好,已经准备大学毕业就结婚。但是中途余柏去了国外,距离远了,两人的感情就变淡。 再后来,赵菲和沉默结了婚,高女士也当余柏从未存在。 却原来,余柏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在赵家。 “你疯了?”高女士第一次觉得这个她一直很骄傲的女儿糊涂,“当初他说走就走,你居然还给他生了孩子,居然还和沉默结了婚。你到底在做什么?!” 赵菲看着勃然大怒的母亲,一时语塞。 高女士觉得自己很疲惫,不想和女儿再讲一句话。她平时对女婿百般挑剔,但女儿的举动,让她更失望。 沉默走在街上,满心茫然。前一刻他是有家有妻有子的平凡男人,下一秒,这一切都不存在。 他没有家,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子。过去七年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人生一直很平淡,平淡到乏味。如果算上赵菲,那可以说是极少数的亮点。 转眼间,生活就露出了残酷的一面,亮点变成了污点。 他从来不看言情和偶像电视剧。但是今天,他感觉艺术果然是来源于生活。 他今天一天的经历,完全可以写出一个狗血的剧本了。 不过不幸的是,他不是注定幸福的男女主,而是炮灰男N。 一张传单发到他手里,“帅哥,今天酒吧开张,全场叁折,进去捧个场呗。” 要是平时,沉默才不会去酒吧浪费钱,花十倍的价格去喝几元钱就能买到的啤酒。但是今晚,他的确需要在一个喧闹的环境里,用酒精麻痹下自己。 于是他走进了这家叫夜色的酒吧,名字挺大街。不过因为新装修的缘故,环境不错。 人不算多,灯光也很和谐。沉默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对前来招待的服务员说要一打啤酒,然后将身子缩进卡座,茫然地盯着不断旋转的灯光。 啤酒很快拿上来,沉默打开一罐,一口气喝下大半,感觉到微苦清爽的液体滑过喉咙,浑身凉爽。 灯光不断变幻,沉默一罐接一罐地喝着酒,醉眼朦胧地看着台上歇斯底里的歌手狂吼。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挥霍着自己仅剩的青春。 他烦躁地解开一直紧扣的扣子,仿佛把自己从那个老实平庸的失败男人的躯壳里解放出来。 其实沉默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不满,他向来就不是多有野心的人,也不算上进。 读完大学后找到现在的清闲工作,他已经很满意。如果生活会一直这么平凡下去,他也很乐意。 但是生活不给他这个机会,以一个最意想不到的转折,否定了他一直以来的努力。 沉默感到心里翻滚着什么,那种东西想破土而出,但是被他一贯的老实胆怯压制住,不断和他的理性拉锯。 他一口气喝完一罐酒,重重地将空酒罐摔在桌上。 沉默悲哀地想到,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发泄,也不过如此。 身边坐下一个女人,一双白皙的手抚上他的大腿,带着不安份的趋势,“帅哥,一个人?” 沉默第一反应是想呵斥对方走开,但是,今晚情况有些不同。他需要一些意外的刺激来缓解痛楚。 他抬头去看对方的脸,意外地年轻。不过,妆容太浓,他看不清楚对方真正的模样,“把妆卸了,我满意了就成交。” 这一刻,沉默觉着自己简直特么地是个老手。 女人嬉笑着答应,不过,在她站起身要去洗手间时,肩膀被人按住,“花仙子,又钓上一个凯子了?” 她闻声,脸色大变。 5 沉默嗅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他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怎么回事?” 对方大大咧咧坐下,“兄弟,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下套了?” 沉默昏沉的脑袋这才清醒了点,背后冒出冷汗。他想起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仙人跳之类的案件,就是这么个开端。 女人狠狠地瞪了两眼,迅速离开。 沉默也靠在椅背上,不由苦笑,他真是个点背的人。 那个男人倒是很自来熟,自己打开了一罐啤酒,“那女的和几个男的是一伙的,专门来酒吧钓单身男人,钓上了就敲诈勒索。抓进去几次,都又放出来。次数一多,我都觉着抓他们没意思,反正关不了多久。” 他好奇地问,“我看你不像是那种人。那种女人,不是你的菜吧?” 沉默说了声谢谢,就准备离开。那个男人却站起身,跟他一起,“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两人走出酒吧,夜已经很深。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显得很冷清。 空气倒是足够新鲜,又冷。 沉默缩了缩脖子,后悔没戴上围巾。 钱包里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他只需要找到个附近的酒店,就能休息了。 可他一点都不想睡。 男人还没有走,“你家在哪?我有车,送你一趟。”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大众。 沉默很少遇到这么热心肠的人。虽然情绪低落,但他对陌生人还是有种警惕,即使对方帮了自己,“我想走走。” 男人点上支烟,“这一带比较乱。” 沉默有些微地不耐,“刚才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男人不屑地说,“你以为男人就安全了?男人照样会出事,而且,出大事。” 沉默没反应过来,“大事?” “有个男人被轮了,发现时已经不行了。” 沉默顿时感到菊花一紧,吞下口水,“不会吧。”说得很小声,很不肯定。 男人看他态度松动,“上车吧,我送你。” 坐进车内,顿时暖和许多。 沉默茫然的看着前方,路灯在树枝的遮掩下一明一灭。 “认识一下,”男人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我叫曹勋。哥们怎么称呼?” “沉默。”沉默有气无力的回答。 “你,出什么事了?”曹勋问,“我看你不像是在酒吧混的人。” 沉默没回答。 这种事情,亲人都不想告诉,更不要说一个陌生人。 曹勋突然停车。 沉默疑惑地看着他,正待询问,曹勋的嘴唇已经压了过来。 沉默连反抗的意愿都没有一般,甚至张开嘴,让曹勋的舌头进入。 一个吻让车内的气温陡增。 沉默感到此刻,一个隐藏在最深处的自己,瞬间被释放出来。 曹勋的嘴唇落在他耳边,“去不去我家?” 沉默点头。 趴在床上,被身后的男人搂住腰,用力进攻。沉默感到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分成两半,灵魂在空中,冷静地观看,肉体在曹勋熟练的技巧下融化。 沉默对于性事不算热衷,和妻子的同房也是例行公事。儿子出世后,两人几乎没有做过。 沉默想真特么操蛋。今天才被妻子正式戴上绿帽子,转眼间,又发现自己可能是个潜在的同性恋。 生活给他的刺激,估计都累积在这一天了。 毕竟没几个男人能在男人身下高潮吧?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十一点。 沉默浑身都痛,在床上缠绵了很久,才有力气起床。 曹勋早就不见了,在床头留了张便条,说他今天值班,让沉默等着他回来。 沉默嗤笑一声,他家里还有一堆没有解决的事,哪有时间等他。何况,两人又不是啥正式关系。 他简单收拾了下床铺,便离开了。 6 回到家,岳母,妻子,儿子都在。 沉彦看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跑过来,红着眼圈抱住他。 沉默摸摸儿子的头顶,这个孩子是他的心肝宝贝,几乎都和他黏在一起。可是,以后两人会分开。 岳母有些尴尬,轻声说,“坐下吧。” 她对女婿产生了愧疚感,以前她瞧不上女婿的平庸。但是细想起来,能容忍她挑刺的女婿,真的难得,可惜她一直没发现。 赵菲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沉默,想说些什么,又闭口不言。 这个时候,最难堪的话,就是抱歉。 真不想伤害一个人,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些蠢事? 沉默先开口,“下周,就把手续办了吧。” 与其拖沓,不如痛快些,早点做决定,免得犹豫不忍,到时候的伤害可能更大。 赵菲有些惊愕,她没想过沉默会这么直接。 岳母在旁边打圆场,“沉默,是不是,太快了?” 沉默回答,“拖下去,就有改变?” 妻子是别人的,儿子是别人的,沉默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赵菲无奈地点头。 岳母问,“你跟亲家商量过了吗?” 沉默的家在外省的一个县城,他和家人的关系也一般,平时不怎么联系。 他摇头,“我会找时间和他们说。” 岳母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忍住了。她起身,“我去做饭。等会,在家吃吧?” 沉默没胃口,便拒绝了。 这时候,一直紧紧依偎着他的沉彦说,“爸,再带我去吃一次肯德基,行吗?” 被孩子清澈的目光看着,沉默说不出不字,他轻声回答,“行。” 赵菲捂住嘴,转身回了房间。 岳母送父子俩出了家,也无心做饭,回了自己房间。 沉彦贴在父亲背上,一言不发。沉默骑着车,也找不到话说。 来到肯德基,由于是周末,人员爆满,父子俩等了会才算找到座位坐下。 沉默问儿子,“想吃什么?” 沉彦说,“老北京鸡肉卷。” 沉彦很爱吃这个。 沉默排着队,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买到吃的,沉默端着盘子到了座位上。沉彦伏在桌子上,无精打采。 沉默敲敲他的脑袋,“吃饭了。” 沉彦拿起鸡肉卷,咬了两口,突然说,“他们要带我去美国。” 沉默心里揪紧。 其实他还想着,即使离婚了,时不时,他也能去看看儿子。 结果,儿子都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沉彦抬头看着父亲,这个才是一直爱护他的父亲,“我能和你一起住吗?” 沉默很是惊讶,但是,他只能摇头,“也许不行。” 沉彦不再说话,默默吃完鸡肉卷。 沉默感到一股烦躁和失落。 离婚对夫妻双方影响不大,但是对孩子,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尤其是沉彦,他从小就聪明懂事,比一般孩子更加敏感,沉默也尽量为他创造一个美满的环境。 没想到,要破坏这个环境的,也是沉默。 送儿子回家后,沉默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岳母很为难的说,“怎么这么突然?房子找到了吗?其实房间是够的~” 她也说不下去,因为沉默目前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赵菲。 她不可能要求女儿搬出去。 沉默提着行李,慢慢走出房门,他不敢回头看儿子的眼神。 小区附近有个花园,沉默坐在长椅上,一脸茫然,找不到方向。 他甚至想,假如装作一无所知,是不是好些? 但是,即使他不说,赵菲迟早会提出离婚。毕竟她真正爱的人回来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 还有沉彦,沉默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以后也再也见不到了。他会被带去美国,那个和这里隔着一个太平洋的国家。 包里的手机响了很久,终于疲惫地停止。 沉默完全没有接听的意思,无论是谁,他都不想见。 7 在花园里坐了很久,直到肚子提出严重抗议,沉默不得不计划在哪填饱肚子。 这时,手机再度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是曹勋。 沉默顿时头痛。 他最后还是接听,“喂。” 曹勋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沉默问,“有事?” 曹勋笑笑,“一起吃饭吧。” 在一个小巷子里的一家中餐馆,居然人满为患。 曹勋给他倒酒,“这里味道很正,我今天提前预订才有位置。” 沉默夹了一筷子排骨,卖相很好。 “你在找房子住吗?”曹勋忍不住问,“我家正好还有个空房间,怎么样?” 沉默摇头,他不想和面前的男人有过多牵扯。 曹勋望进沉默躲避的眼底,“我喜欢你,真的,第一眼就喜欢。给我个机会行吗?” 沉默心烦意乱,“别说了。”他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我不是那种人,我有老婆有儿子,我给你什么机会?” 曹勋放下酒杯,伸手拿出支烟,点上,“你知道,我是干警察的吧?” 沉默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曹勋的脸在烟雾中有点模糊,“像你这样的,一看就知道和老婆的关系出现问题了。” 沉默心里一把火顿时烧了起来,“你特么~” 曹勋厉声呵斥,“听我说完。” 沉默痛恨自己的规矩,他果然不再说话。 曹勋说,“你这种人,老老实实安安分分,不到被逼急了,绝对不会到酒吧那种地方喝闷酒,更不会看上花仙子那种女人。” 曹勋说得完全正确,沉默感到自己根本无语争辩。 他看着曹勋小心翼翼试探着将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那只手手心里有粗糙的老茧,“我不逼你,只是,你不准躲我。” 话语很温柔多情。 沉默在结婚前从没有谈过恋爱,和妻子赵菲的关系更像是奉子成婚,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也没有人追求过他。是以,面对曹勋的表白,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突然,曹勋放开他的手,豪迈的说,“吃菜吃菜,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过了一个混乱的周末,周一上班的时候,沉默尽量想摆脱离婚对他产生的影响,他知道接下来的事会让他难堪。尤其是真相传开之后,说叁道四的闲人不会少。 他所在单位实在是太过封闭和单调,像这种电视剧里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在现实里也发生了,沉默简直不敢想象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曹勋一进所里,就有不少人招呼他,“勋哥,早。”“勋哥,吃了没?”“勋哥,有人找。” 他一一回复。 直到他走进自己办公室,看到那个瘦弱笔挺的背影,曹勋的心突然揪紧。 “南子。”他平复了自己的声音,笑着喊了一声。 俞南赶紧起身,转过头,“勋哥。” 曹勋看着他那张从高中起就没怎么改变过的清秀的脸,心里一阵阵悸动。 他指着椅子,“起来做什么,这么客气。快坐。” 俞南坐下来,依然是挺直了脊背,腼腆地笑着。 曹勋感到自己体内似乎燃起了一把火。 只是下一秒,这把火就熄灭了。 俞南递上一张红色喜帖,“勋哥,我下周结婚。” 沉默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结果在门口看到曹勋的车子,那个警察肆无忌惮的靠在车门边抽烟,姿势蛮帅,路过的女孩禁不住要看他几眼。 不过曹勋脸色阴沉,明显心情不好。 他看到沉默,向他招手。 沉默走过去,小声说,“有事先打电话来,别直接到我单位。对了,”他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我单位的?” 曹勋挑眉,“你忘了我是干哪行的?查个个人信息容易得很。” 沉默很想对他说这是犯法的,但觉得说了也会被嘲笑。曹勋这人看起来就是那种无所顾忌的痞子,不然也不会看到顺眼的就马上拐到床上。 坐上副驾驶座,沉默看到有张红色喜帖,“谁要结婚?” 曹勋语气很不好,“关你屁事。” 沉默心里有点火,特么地吃枪药了,他不过那么顺嘴一问。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 8 曹勋找的饭点都隐藏在偏僻的角落里,还往往人满为患,不是老饕还找不着的地儿。 这次是一家火锅店,曹勋跟老板很熟,直接带着沉默上了二楼。当然,沉默没有忽略老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感到很不习惯,明显老板是知道曹勋的秘密的。连带地,也知道了他的秘密。 进了包间后,曹勋点了一堆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提起茶壶给沉默倒水,“晚上我要值班,不能喝酒。” 沉默看着茶杯,不说话。 曹勋点了支烟,“生气了?” 沉默看着他,“以后别到我单位来找我。” 一辆警车,一身警服,这货的字典里应该没有低调两个字存在。 曹勋嗤笑了声,“别疑神疑鬼的,普通人想不到那边去。顶多觉得这是两哥们。” 又问,“我建议的那事,你考虑好了吗?” 沉默问,“什么事?” 曹勋说,“搬到我家。你不是在找房子吗?” 沉默摇头,“不了,我已经找着房子了。还有,以后,别再找我。” 这话让曹勋的脸色阴沉不少,他摁灭了烟,紧盯着沉默,“你什么意思?” 沉默冷静的说,“到此结束。就这个意思。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别跟我说一见钟情,我还知道自己的分量。” 曹勋盯着他很久,突然笑了,“我小看你了。” 这时,服务员把汤锅给端了上桌。 曹勋打断了刚才的话题,“吃菜吃菜。” 这天之后,曹勋果然没有再来找沉默,两人之间的那点事仿佛从没发生过。 沉默和赵菲很快办妥了离婚手续,赵菲的脸色少有的疲惫,走出民政局大门,她轻轻说,“对不起。” 沉默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她的道歉,随后叫了辆出租车回去。 他在离单位不远的小区找到了房子,暂时作为住处。 沉默忙活了周末两天,总算把新住处收拾出来个样子。这个小区已经比较有年头,加上上一个住户似乎是一对年轻夫妻,爱玩爱闹那种,在屋里可能长期搞聚会,被楼下投诉过很多次。 房东不得不收回房子,在第二次选择租户的时候很谨慎,考察了沉默一段时间,才签了协议。 不过终究是以前一个挺有能量的单位集资修建的单位房,环境清静,物业也能跟上。 房间格局不错,卧室很大,采光好,沉默还是比较满意,衣柜什么的将就用,只是床上用品新买了一些。 忙完后,沉默不想做饭,到附近买了些熟食,还有几罐啤酒。 他不怎么喝酒,但是最近事情发生的太多太急,他发现自己对酒精的依赖度突然上升,有点上瘾的趋势。 胡乱吃了一通,电视台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沉默无力地将自己摔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明天就是周一,沉默想,自己离婚的事能瞒多久。这个城市不算很大,家长里短的事情传播速度又很快,而且,他和妻子的圈子也有一些重合。 想起这些,沉默就头痛,最后,他干脆不去想这件无解的事,随便它如何发展。 都特么新时代了,离婚算个屁,出轨更是司空见惯。无非被那些婆婆妈妈背后指指点点,自己一个大男人,能被几句流言蜚语憋死? 12 沉彦是在赵菲和余柏又一次争吵时跑出家门,在一个十字路口被闯红灯的车辆撞飞,小腿骨折,好在其他部位无事。 高女士在外孙的哀求下给沉默打了电话,沉默连忙赶过去。 他第一次看见沉彦的亲生父亲,余柏。 相当高富帅的类型,难怪赵菲甘愿等着他,还为他生下沉彦。 赵菲的眼圈很红,看见沉默来,她很尴尬,“沉彦一直闹着要见你。” 余柏也打量着沉默,这个和他截然不同、深受儿子喜爱的男人。 沉默走进病房,沉彦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爸。”小声叫了沉默一声,眼圈随即红了。 高女士不安地看了眼余柏,新女婿面无表情。 赵菲低声纠正儿子,“叫叔叔。” 沉彦突然就愤怒了,“他是我爸,我就他一个爸!” 赵菲飞快瞄了眼余柏,“沉彦!” 余柏倒没有生气的样子,“一个称呼而已。”他走到沉默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余柏。” 沉默只有伸出手,“沉默。” 余柏的掌心倒和他的表情不一样,醇厚温暖。 沉默感觉他也很疼爱沉彦,只是隔阂太深,一时半会亲热不起来。 沉默摸摸沉彦的小脑袋,沉彦依恋的把头顶拱在他的掌心,“爸,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我能和你一起住吗?” 孩子是无辜的,沉默想,他的沉彦,即使在血缘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永远都是他的孩子。 赵菲连忙呵斥,“沉彦,等你康复了,就要出发去美国。别再任性了。” 高女士忍不住说女儿,“赵菲,这么大声作什么?” 自从知道赵菲年轻时做下的蠢事后,高女士对这个向来偏爱的优秀的女儿,就没有了以前的容忍心。 “我不去美国。”沉彦很严肃的说,“我要留在这,和我爸一起生活。” 赵菲突然冲到病床前,挥手欲打。 “够了,”沉默挡住她,“沉彦可以和我一起住。” 沉彦的眼睛亮了。 比起赵菲,余柏对这件事没什么很大的反应,他说,“那就麻烦沉先生了。不过,每个假期,沉彦都要到美国,和我们一起。沉彦,你同意吗?” 沉彦没有反对,他知道余柏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他可以继续和他喜欢的父亲一起生活。 赵菲嘴唇抿紧,最后,也没有再反对。她对于自己和余柏未来的生活有了些疑惑,而且两人这些年的隔阂,不是沉彦可以弥补的。 小孩子的新陈代谢快,沉彦两周后出院,赵菲的签证也办好,正在准备出国的事宜。 沉默每天下班就来陪儿子,给他做好吃的,高女士也在。反而是赵菲很少来,一来是她有很多事要处理,另外,和沉默见面也是尴尬,索性避开。 这段时间,高女士和前任女婿相处得倒是很好,没有了法律上的亲人关系,两人反倒对对方没有了诸多要求。 沉彦也很开心,不用在家里看着大人吵架,又可以和自己最亲的爸爸一起住。 于是曹勋就再也没约到沉默,他也耍过浑,但是沉默那种“你和小孩计较”的鄙视眼神直接把他打趴下。 他也就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心想你总会有空接见下我吧。 余柏赵菲出国前一天,几个人出来一起吃饭。赵娜一家也来了,这次她老老实实的,完全不说话,只管吃饭,估计是高女士严厉要求她闭嘴。 不过,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却时刻观察着叁人。 赵娜对这件事的看法很复杂。一方面,这算是姐姐赵菲少有的蠢事,为初恋情人生下儿子,又找了冤大头当便宜爸爸,另一方面,赵菲的初恋居然回国,两人居然复合,这位初恋比沉默强一百倍。 这让赵娜觉得很不甘心。 于是,不管高女士如何严厉制止,赵娜都开了口,“姐夫,你当初怎么会和我姐分手的?” 余柏倒是没有生气,赵菲却冷着脸说,“吃你的饭吧。”明显不想说这事,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蠢事。 赵娜撇撇嘴,又一次在高女士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顺手为她吃得满嘴是油的胖儿子夹了一只大虾,平时她家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海鲜。 赵菲瞪了一眼妹妹,尴尬的去看余柏,余柏露出一个让她宽心的微笑。不知为什么,赵菲突然想起沉默,和沉默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优雅冷静的。 可能这就是和爱的人在一起才会有的举动吧,担心自己在对方面前露怯。 13 沉彦被接去吃饭,沉默难得有空,就和曹勋一起吃火锅,地点还是在上次的那家火锅店。 沉默忍受着老板暧昧的微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火锅上。 曹勋给他倒了一杯啤酒,戏谑地说,“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沉默懒得和他斗嘴,反正也赢不了,“最近的确比较忙。”沉默自己都没想过居然成现在的局面,儿子回来和他一起住,儿子的亲生父母却要去美国,说出来比电视剧还夸张。 曹勋点上烟,“你真打算一直养着那小孩?” 沉默皱眉,“那是我儿子。” “没血缘关系。”曹勋说。 沉默看着他,“我养了他七年,不是亲生的,也成亲生的了。” 曹勋问,“那你以后怎么对他解释,他养父和一个男人住一起的事实?” 沉默心里一沉,他很抵触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能和曹勋发展到最后。 最终自己会选择另外一个女人,再次结婚,或许再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就这样过完一生。 曹勋,没有在他的最终计划上。 看到沉默的表情,曹勋有点忍不住,“怎么,你想甩了我?” 沉默不想在公众场合和他讨论这些,“吃了饭再说。” 本来很美味的火锅,因为两人心里都装了事,变得味同嚼蜡。 曹勋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有点借酒消愁的意味。他嘴里泛着啤酒花的苦味,心里也是又酸又苦。 终于吃完饭,曹勋叫了老板来结账,结果老板却说有人结过账了。随着老板的指向,曹勋看见了俞南。 沉默也看见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心里居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俞南和他同桌的人打了声招呼,起身走过来,“勋哥,真巧。” 曹勋笑了笑,“这地方还是我带你来吃的。” 俞南说,“味道很不错,我哥们也很喜欢吃。” 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沉默,对对方的相貌也有点惊讶,“这位是?” 曹勋带点恶意的眼神让沉默不安,他正准备自己介绍,免得曹勋说错话。 曹勋已经认真回答,“我男朋友,沉默。” 此话一出,叁人之间顿时陷入难堪的沉默中。 好半天,俞南才找回思维,“勋哥,别开玩笑了。这是你哥们吧?你好,我叫俞南,是勋哥的朋友。” 沉默伸出手去和他握手,半途中被曹勋握住,“南子,哥没说错,这不是我朋友,是我男朋友。” 俞南这下是真没了语言,只能瞪着两人,像是看外星生物。 沉默实在有点厌烦曹勋的无理取闹,再怎么率直,也要有个度。他抓过椅背上的外套,“不好意思,我得去接我儿子,先走一步。” 曹勋死死抓住他,“怎么,又要逃走?我说你特么地能不能像个男人,不要只知道躲。” 沉默看着他,眼神很冷,“行,我现在就告诉你,对你,我没任何兴趣。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曹勋脸色发白,他看着沉默眼里的坚决,慢慢放开手,苦笑,“妈的,居然是这样。” 俞南在一边很是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沉默离开后,曹勋颓丧地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俞南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和同伴说声,回来拉起曹勋,“走吧勋哥,我陪你喝酒。” 14 在酒吧里,两人的桌子上堆满了酒。曹勋自从坐下后,手里的酒罐就没有空过。 俞南也没有找话说,只在一边陪着喝酒,不过喝得不多,他酒量不好。 手机响了几遍,不依不饶地。 俞南最后还是选择接听,他走到比较安静的地方,“老婆。” 林薇很生气,“在哪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她敏锐地听出音乐声,“你在酒吧?” 俞南只有说实话,“和勋哥一起喝酒。” 自从郑芳芳被拒,林薇对曹勋就没什么好感,“赶紧回来,多晚了。还有,你别喝酒啊,你酒量不好。” 根本不过问曹勋喝酒的原因。 俞南也不多做解释,“好好,我马上回来。” 林薇这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俞南回到座位,曹勋先开口,“是你老婆催你了?回去吧,我再坐会。” 俞南不太放心,“勋哥,没事的,大不了让她说几句。” 曹勋嗤笑,“那种大小姐,不止是说几句的事。” 这话让俞南脸色不太好看。这是事实,林薇出身良好,平时骄傲了点,婚后对俞南看管得很紧,颐指气使的。 俞南脾气好,不和她计较,但不表示他心里没想法。 曹勋看着他,笑了,“南子,你知道哥对你,是有过想法的吧?可惜你始终是直男,直得不能再直了。哥对你也下不了手,就让你去恋爱结婚了。” 说话时,曹勋醉眼朦胧,他本来就是一很帅的男人,带着现下比较稀有的男人味。 一瞬间,俞南居然感到自己心脏跳了跳。曹勋是俞南的偶像,从小到大,他觉着自己见过的最有男人味的男人就是曹勋了。 所以当曹勋坦白了性向后,俞南有些不能理解。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GAY是那种涂脂抹粉,穿着紧身衣,竖着兰花指的人群。 但是今天他见到的曹勋,和曹勋嘴里所谓的男友,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了。 尤其是那个沉默,和自己真的有几分相像。 曹勋睡着了,眉头紧皱,很不高兴的样子。 俞南叹口气,扶着他出了酒吧,找了附近的酒店,把曹勋安置住下,自己回家。 一回家,以为已经睡觉的林薇在客厅里等他,双眼圆瞪,显然要和他算账。 俞南讨好地笑着,“还没睡呢?你不是最怕晚睡的吗?” 林薇不理会他的讨好,质问道,“不是叫你早点回来吗?你看几点钟了。” 俞南说,“勋哥遇到点事,心里难受,我当兄弟的当然要陪陪他。” 林薇虽然不喜欢曹勋,不过也明白这种事很平常。郑芳芳失恋了她也是一直陪着,所以她也不再责怪,“行了,赶紧洗澡,早点休息。” 俞南应了声,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又想起曹勋喝醉的样子。他赶紧摇头,想把这个荒唐的想象赶走。 曹勋是被渴醒的,他挣扎着爬起床倒了杯水,喝完后才感觉剧烈的头痛。他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在酒吧喝酒,最后喝断片了。 看来是俞南把自己送过来的。 突然又想到沉默,曹勋感觉心有些绞痛,他对沉默来了真,却换来那么一句话。 如果沉默真像他说的那样,和一个女人结婚,生下孩子,那样过完一生,曹勋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想减轻心底的闷痛。 曹勋再也没出现过,一直不停歇的电话和短信也消失了。 办公室的大姐们旁敲侧击了很多次,沉默都应付过去,不过她们还是确定沉默和那位神秘姑娘分手了,于是也暗自盘算着手上有些什么合适的对象可以介绍。 毕竟沉默这类型的男人还是挺抢手的,相貌不错,工作稳定,脾气好,虽然有个孩子,但是孩子主要都是由母亲那边照顾,等他再结婚,新的孩子才是他真正关注的对象。 沉彦如愿以偿留在沉默身边,不过沉默毕竟要上班,不能时刻照顾他,有时候他也会在沉默出差或者有应酬时去外婆家住一晚。 16 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女儿离婚再结,跟着初恋外带现任丈夫飞去了太平洋的另一端,而外孙留在国内,在上初中之前,都跟着前女婿住。 前女婿还不是外孙的亲爹。 对于这几个错综复杂的关系,高女士心里跟装进一团乱麻似的,花了不少时间才算理顺。 问题就在于,当她好不容易接受一个事实,另一个事实又突然浮出水面,让她再一次陷入混乱中。 事情没出之前,高女士和女儿一家叁口住在一起,家里四个人,叁代人,热热闹闹。女儿能干,女婿工作稳定脾气好,外孙聪明懂事,在谁的嘴里,这一家叁口都是高女士的骄傲。 可惜,事情一闹出来,没过多久,熟人们都知道了高女士家里出了什么事。女儿和女婿离了婚,外孙是女儿和初恋的孩子,就那么瞒着,让女婿帮着养大。 那段时间,每一次出门,对于高女士而言,都是一次挑战和折磨。她连最爱的麻将都不去打了,宁可一个人在家闷着,守着电视机。 曾经有一度,她还想着干脆搬走算了,好过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人上了年纪,对于老窝就特别依恋。跟着房屋中介们看了几次房子,哪间房都会被高女士划上无数个叉。 到最后,高女士发现不是那些房子不好,有一两处无论是环境还是户型,都比她现在住的这处好上一些。 她是离不开这里。这里是她和老伴在一起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有他们的回忆。年纪越大,回忆就越重要。 她再没有响应过中介的邀约,就打算窝在家里,等着这阵风波平息。偶尔她也会抱怨赵菲的行为,把她的名声都给坏了,但更多时候,她更担心女儿在大洋彼端的情况。 吃得习惯么?住得习惯么?工作习惯么?最重要的是,赵菲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以求和余柏在一起,她达到了目标了吗? 不见得。 虽然在视频里面,赵菲竭力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但是她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憔悴,是哄不住亲妈的。 女儿过得,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高女士没怎么和余柏来往过,只是她多活了几十年,看过的人比赵菲多得多。就是少有的几次见面,高女士看得出,余柏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他的所思所想,完全不受旁人干涉,反过来,在一段关系中,他往往是占据主导的那一个。 另一半必须跟着他的方向走。 这种人,谈恋爱都勉强,何况是涉及到一辈子的婚姻。 高女士不是没对赵菲旁敲侧击过,可是聪明人栽进去后更顽固。赵菲就跟鬼迷心窍一样,拼着放弃一切,都要和余柏在一起。 真正在一起了,好像弊端也就不断暴露出来。 高女士揪心揪肺的,又找不到人说。另外一个女儿赵娜虽然在国内,但是提起赵菲,除了冷嘲热讽暗戳戳嫉妒,赵娜没其他观点。 高女士已经很忧心了,自然不会找上赵娜倾诉,保不准会更堵心。 人上了年纪,健康都看情绪。高女士在外没了面子,在内又没有人可以沟通,也不敢和赵菲说起,担心赵菲在那边支撑不住。 慢慢地郁结于心。有天她起床后就感觉不太舒服,强撑着吃了药,还去接了外孙回来。 沉默的单位里临时开会,待议事项过多,他没办法去接沉彦,就打电话给高女士。高女士当然不会说自己不舒服,实际上,在赵菲和沉默离婚后,每每面对这位前女婿,高女士都会愧疚。 接了沉彦,又给外孙做了饭,打发他吃完去做作业,高女士头痛难忍,就回了房睡觉。 睡着睡着,就莫名地发了高烧。 要不是沉彦跑到她房里,要她给自己的作业签字,都不知道她病了。 沉彦以前被沉默培训过遇到突发事件的处理,他摸了摸外婆的额头,发现烫得很,赶紧用手机拨打了120. 之所以没叫他的姨妈,是因为赵娜一家这会请了年假,带着小胖子在外旅游。 急救车十几分钟后赶到,医护人员检查了高女士的情况,把她背下楼送上车,送到了医院。 沉彦自然也被带走,不能放任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左右,会议结束。从憋闷的会议室出来,沉默感觉头都是昏沉沉的。待议的事项只解决了一半,其余的要等领导们参加完其他大会后,继续商议。 他看了看时间,不确定沉彦是不是睡着了。 会议前,手机就被收了上去,这会儿才回到各人手里。 沉默发现上边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沉彦的号码。他心里一紧,赶紧拨回去,那边很快就接听起,“爸爸!” “儿子,怎么了?”沉默语气着急,上次沉彦撞车住院的事,在他心里还有阴影。 沉彦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到沉彦居然知道自己拨打120,沉默简直想飞过去抱着他亲一口狠的。 太聪明了,这小天才,不愧是他养出来的。 听说了高女士的情况,赵娜一家又一时回不来,就算为了沉彦,沉默也不能放着一老一小在医院里自个打点。 他在单位路边招了辆车,就往医院赶去。 就那么巧,在等电梯的时候,曹勋竟然也在那里。 这还是他们那次闹翻后、第一次见着。 沉默第一时间锁定了曹勋,在他之前,曹勋已经瞄准了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那人。 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曹勋发现,这人还是挺能影响自己的。 比如他走近时,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紧张的。 两人站在电梯门的两侧,电梯门打开后,他们被后面的人给挤到了最里边。医院人向来不少,电梯也是装了满满一厢。 两人的背都贴着墙,中间的距离也就两个巴掌不到,稍微摆摆手,还能碰在一块。 可就是这样,沉默也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 沉默的眼睛固执地盯着面前人的后脑勺,余光都不肯朝着旁边看。 曹勋心里又失落又羞恼。但跟沉默一样,沉默坚决不看他,他坚决看着沉默。 两人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电梯到达了沉默要去的楼层。 在他挤出人群之前,有一双手死死拽住了他,不让他走。沉默用力都没挣脱,只能在别人怪异的目光里往回走,继续贴着墙。 而他被握住的手,一直没被放开。 18 结束了和沉默的通话,又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曹勋回到病房时,心情都好上不少。病人在床上嚷嚷,“嘿,你这小子,说是来看我的,全程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寻仇的。这会儿倒是开了花了,说吧,谁啊那是?” 曹勋坐在病床边,颇为体贴地给病人拉好被子,“定下来以后就带给你们看。”其余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叽叽歪歪地,“勋哥,没定下来你就笑得这么欢畅,等定下来了,你还舍得带出来吗?” “是啊,勋哥暗中是个情种呢,看上的人恨不得藏着掖着的,生怕被人抢走了。” 都是知根知底、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兄弟。曹勋的性向他们都知道,完全没影响到几个人之间的友情。 GAY怎么了?GAY也不是见着男人就扑的,尤其是长成曹勋这个等级的,多半是别人扑上来。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开了会玩笑,门外就又进来了两个人。 俞南和林薇。 他们一进来,室内的欢腾气氛就跟按下了终止键似的,原本随意的几个人,顿时束手束脚。 曹勋没想到俞南会来,他只是在俞南打电话过来时,随口提起,并没想过俞南会来,而且还带着林薇。 俞南结婚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曹勋外,都没去参加。俞南似乎忘记了他们,这几位也确实没把俞南当成一伙兄弟。 相反,在一个院子里住的时候,不是曹勋从中斡旋,那几个人是会让俞南吃点苦头的。 少年时期,谁没点恃强凌弱的劣根性?只不过有些收敛得好,有些直接扩大为霸凌行为。 如果说俞南的到来,只是让这几位不太自在,那么俞南带来的林薇,简直让几个人有夺门而出的尴尬感觉。 从曹勋那里,他们知道俞南那小子混得挺不错,靠着一张端正斯文的小白脸,娶到了一个正宗白富美,下一步就等着被岳家带着起飞了。 联想到俞南小时候,有妈没爹,偏偏生得白净秀气,小姑娘们是见他一次黏糊一次,把小男孩们的嫉妒心都给引发了出来。 于是,不合伙欺负他到哭,是不可能的。 说真的,那个年龄的孩子,完全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如果没有曹勋的维护,俞南会落下童年阴影都说不定。 如今,都是叁十几的人了,回想起当年的莽撞,再和别人的层次一比对,觉得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这句话,一点没错。 不说别的,光是自家这几个站没站相坐没坐样的,穿着也随意得很。反观俞南夫妇,装扮得体,姿态优雅,一个气质就能把对方比到无地自容。 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俞南当然也感觉到了病房里陡然凝固的气氛,不过他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不是白过的,当即就笑道,“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忙去了,今天才过来。郑哥,好些了吧?” 作为被探视的对象,郑勇不能像其他几个一样缩在墙角当壁花,“好多了。谢谢老弟了,还专程来看一趟。” 俞南把果篮和鲜花递给曹勋,人没有走过去,他不想让对方更加不自在,“那我就放心了。那,你们聊,我就是来看一眼。我先走了。” 郑勇忙说,“不多坐会?你看这地儿实在有点窄。这样,等我出院了,咱哥几个好好喝一顿。” 俞南笑着,“好。” 不过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一个托词,给彼此一个台阶。 曹勋把果篮和花放在郑勇的床头,“我去送送南子。” 郑勇点头,“嗯,勋哥你代表我一下。” 曹勋就跟俞南夫妇一起往外走。他们一离开,屋里的气氛瞬间又活了过来,不过相比刚才,低落了不少。 郑勇笑骂道,“该,谁让你们当初欺负人家欺负得那么得意?这下被打击到了吧?” 其中一人苦笑,“谁还没有个不懂事的时候呢?” 到了医院门口,曹勋就站定,不再往外走了,“那你们慢走。下次等郑勇出院了,我来安排,大家伙聚一聚。” 俞南说了声好,就带着林薇走向了停车的地方。 不知道是曹勋的听力好,还是林薇的声音没压制住,“不是说就在一个院里住过吗?你还专门来看,真是的,话都没说上一句。” 曹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给沉默发了条信息去,“到家了吗?周末的事,你可别耍赖啊。” 几分钟后,沉默回复,“记住了,啰嗦。” 曹勋这才满意,收起了手机,回了病房。 房里几个哥们开始斗地主,看见曹勋回来,招呼了一声,又投入到了激烈的战斗中去。 郑勇朝曹勋招了招手,“过来坐。” 曹勋坐在床边,“怎么了?” 郑勇的眼神很是严肃,“你心里,不会还惦记着俞南吧?他可是结婚了的,再说了,那人现实得很,你看他为自己选的路,走得稳稳当当。你要是对他还有想法,趁早掐了。” 他看着曹勋,面前这人,从小就是他挺服气的一人。别的不说,就说曹勋十七岁那年跟家里边出柜,曹父把棍子打折了,都没能让曹勋服个软。 父子之间冷战了几年,后来因为曹勋的妈生了一场大病,曹勋回去照顾,才慢慢地和他爸解开了心结。 这人好就好在一心一意,可坏也坏在太一心一意。 作为哥们,郑勇是真不希望曹勋在这上边再栽一次。 曹勋伸手给他捻捻被子,“放心,我找的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合不合适,我心里有数。” 19 曹勋没跟上去,自然没看见俞南和林薇走出了这栋楼,又朝着另外一栋楼走去。林薇挽着俞南,抱怨道,“你都说了不是很熟,怎么还去探病?” 刚才进入病房,林薇就有轻微的不适。屋子里的几个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跟她经常见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说到底,层级不同。林薇的出身,注定她的圈子都是和她一样的人,有点钱,也有点权,生下来就是享福的。 在家里被当成公主,年纪到了,家里千挑万选选了俞南,由俞南接棒,把她的后半生交了出去。 之所以不选择相同层次的适龄对象,也是长辈们的苦心。林薇从小被宠惯了,脾气大,用现在的话说,一身的公主病。 要是选一个和她家世相当的,对方肯定没什么耐心,又都是年轻人,保不准叁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对两家关系的影响不好。 所以选了俞南。年轻人长得好,学历高,又有能力。家里的结构也简单,就剩一个同样温顺的母亲。 虽然家世差了些,可是林家不缺锦上添花,就缺一个能无限包容林薇的丈夫。俞南恰好是最适合的人选。 林薇也是一眼就瞧上了,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各方面都没见着大的瑕疵,顺理成章结婚了。 既然都成了林家的女婿,为了女儿的将来,还有林家自己的前程,也要把资源和人脉都砸在女婿身上,就指望着俞南能带着林家继续辉煌。 目前为止,俞南的表现确实出众,林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晚,俞南就是领了命,代表长辈来医院探望另外一位长辈。林家希望女婿能够把握住每一次亮相的机会,为此不遗余力。 而看望郑勇,实际上就是顺便中的顺便了。 谁让曹勋和郑勇关系好,又在前不久的通话中随口提了一句呢。都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买个果篮买束花,过去瞧上一眼,再简单不过了。 面对林薇的抱怨,俞南笑着解释,“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反正也是顺路。再说了,万一被勋哥看见我在医院,又没去探病,多不好啊。” 林薇知道自己不能和一男人吃醋,那人是俞南从小到大的偶像,还是自己闺蜜郑芳芳一直放不下的。 但是见着俞南话里话外把曹勋太当回事,林薇还是忍不住醋醋地说,“开口勋哥闭口勋哥的,你勋哥比我还重要?” 平时她要是吃醋了,俞南肯定马上过来哄她,在她耳边说些情话,向她保证,他最在意的就是她了。 结果今天没有。俞南好像没有听见林薇的抱怨,只是带着她去了他们此行真正要探望的长辈那里。 被长辈的亲人们迎进门后,在不断的谈话中,林薇渐渐忘记了自己刚才那点子不快。 她看着在一众人环绕中、丝毫不露怯的俞南,自信沉稳,谈笑自如。父母确实为自己选了一个好丈夫。 比起同一个圈子里那些酒囊饭袋,俞南简直是一股清流。 跟刚才那个病房里那些粗鄙的、俞南嘴里一起长大的人,完全不一样。 同一个环境,可以孵化出俞南,也可以孵化出曹勋。但是,更多的是那几个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人。 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探访完毕回家时,林薇还是挽着俞南,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下周是郑芳芳生日,那妞对你的勋哥还是没死心。把你勋哥约出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唉,我都快愁死了,以前也没见过她这么上心啊。” 在夜色里,俞南眼底有不明情绪闪烁,最终他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不就是这个意思?” 林薇惊呼,“对啊,就是这感觉。你说曹勋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上次他是说过,可你见过没有?” 俞南幽幽地说,“没见过,勋哥对他那一位,保密得很。” 这点上,他说谎了。他不但见到过,还打过招呼。就是那一次,曹勋和那人闹翻了。 不知道如今怎么样?和好没有? 那人看起来,跟他是有点像。一直以来,对于曹勋对自己那点心思,俞南肯定不是完全不了解,只是他一来是直男,二来,他的目标很高,高到他没有精力和自信去投入一段感情。 这是他选的路,他必须要走下去。 林薇还在顾自说着什么,可俞南的心神已经飘远,听不清那些内容。 20 高女士住了两天院,经过医生复查后,康复回家。赵娜一家刚好就在她出院那天赶了回来,放下行李就赶到医院来接她。 赵娜老公李华在前边开车,小胖子李毅坐在副驾驶座上,高女士和赵娜坐在后排。 赵娜说,“这次真的是太巧了,你说事情怎么都赶在一块了?幸好有沉默帮把手,这人还是不错的,唉,你说姐怎么就跟他离了呢?” 高女士实在不想当着女婿的面给女儿难看,她忍住气,把脸别开。 赵娜只是爱碎嘴,心眼倒是不缺,见状,就知道自己老妈不乐意谈起赵菲和沉默的事。 说实话,赵菲完美的人生中落下那么大一个污点,对于赵娜来说,算是她无聊生活中的调味品。 在自己家里,她都不知道跟李华议论过多少遍了。 把高女士接回家,又一起点了外卖在家吃。李毅举手就要吃肯德基全家桶,大块的炸鸡是他的最爱。 赵娜向来无条件溺爱儿子,满足了他的心愿。然后又给高女士单独点了一份白米粥加小菜。 凌晨就被叫醒赶飞机的李毅,这个时候困得不行,要不是肚子咕咕叫着,他刚才在车上就能睡过去。 为了他的炸鸡,小胖子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满脑子都回味着过去吃炸鸡的美味舒爽,来抵抗越来越浓的睡意。 赵娜则帮高女士把行李规整好,从她房间里出来,为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妈,来喝点水。” 高女士体质并不差,在同龄人中算是保养得当的了。只是这次病来得急,虽然去得也快,但是她的精神没有完全恢复。 赵娜看着老妈,到嘴边的吐槽都咽了下去。她本来想嘀咕关于姐姐的事,要是赵菲没去国外,高女士身边是不会缺人照顾的。 说不定也不会得这场病。 人是想不得的,一想就到。 高女士硬撑着不想联系赵菲,怕她担心自己,反而把她自个给急出病来。赵菲的处境不比高女士好到哪里去,高女士起码还在自己熟悉的环境,赵菲则是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踉踉跄跄地重新开始打拼。 这边还是下午,那边已经是夜里了。赵菲忙完一天的工作,时钟指向了十点五十分。 还算是下了个早班了。 她从格子间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点时钟,换算了一下时间,打算给几天没有联系过的高女士视频一会。 每当这个时候,赵菲都真心地感谢,她还有母亲可以诉说烦恼。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对手,还有一个有相当于没有的丈夫。 余柏向来很拼,完全的工作狂人。他的生活极其规律,制定好的时间表,一秒都不能有误差。 就连做爱都是。 做爱本来是一对相爱的人,借由身体的接触来确认和加深彼此的了解,但是到了余柏那里,做爱成为了一项日程。 而且有意无意地,他避开了赵菲的排卵期。 这个认知让赵菲简直无法理解。虽然她暂时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打算,但是被余柏防备的感觉,无与伦比的糟糕。 不止一次了,赵菲怀疑过余柏对她的感情。哪怕是余柏主动找到她,要求复合,赵菲也没能从他那里感受到多少爱。 不到一年时间,刚复合时多火热,如今就多冷淡,前后的巨大反差让赵菲怀疑余柏是否精分了。 白天还好,一堆人忙忙碌碌,大脑和手脚一刻不得空闲,时间很快过去,也来不及衡量自己的心情。 可是晚上就很难熬了。做不完的事务,加不完的班,还有同事的机械和冷淡,以及余柏的不闻不问。 最致命的,还是在心底深处,越来越压制不住的悔恨。 放弃了拥有的一切,只为了那一刻的欢愉,真的值得吗? 拨出去高女士的视频通话,那边将近一分钟,才接起。看到高女士不怎么红润的脸色后,赵菲把到了嘴边的抱怨都给吞了回去,只剩下心疼和焦虑,“妈,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高女士还是不肯在赵菲面前说自己生病的事,怕给她造成心理负担,她承受得够多了,勉强笑笑,“没什么,天气热了,有点累。” 赵菲听出她在敷衍,也不揭穿。自己的心情并不美丽,暂时不想得知高女士的真实情况,既然人在家里,就证明没出大问题。 两人说了几句,赵娜突然出现在视频里,她在旁边看着高女士竭力隐瞒,实在看不下去,出声了,“姐,妈刚出院。” 高女士来不及制止赵娜,让她把实况捅到了赵菲耳边。 果然,赵菲的语气急切不少,“怎么了?妈,好点了吗?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高女士别开脸,瞪了赵娜一眼,才回答,“没什么,就是中暑。”急火攻心和中暑,好像也差不多。 她不肯讲自己突发高烧,把沉彦都给吓得不行,好在小孩子临危不乱,还知道拨打120来送自己外婆入院。 思及那个聪慧的外孙,高女士的脸都舒展不少,“幸好咱们沉彦聪明,知道怎么做。对了,沉默那天也赶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高女士认为,必须把前女婿的优良表现透露给女儿。 赵菲骤然听见沉默的名字,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想说的话太多,最终还是只哦了有一声,“挺好的。” 接下来,母女俩都没了聊天的心思。高女士不愿意在赵娜面前问起赵菲如今的境况,赵菲自尊心很强,赵娜又太碎嘴。 赵菲更是满满的疲累。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上的。 有那么一会,她想不管不顾买张机票回到国内,回到高女士身边,就让这一切成为过去。 但是就是那么一会而已。过后,她又不甘心过早认输。 她当然明白周遭的人是如何看她的,所以她更要咬着牙,闯出一片天地来,向所有人宣告,她的抉择没有错。 放下手机,赵菲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依偎在靠背里,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突然,有人走到她身边,开口询问。 赵菲一抬头,一张混血的男人面孔,跃入眼帘。 史蒂文,事务所创始人之一,中美混血。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让一位女士单独回家不太好。我有荣幸,送你一程吗?” 赵菲很想说她有车,可是转念一想,美国几乎人手一车的状况,史蒂文不会不知道。 但是他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 那就意味着,他在刻意忽略这个常识。 赵菲盯着他,思索了片刻,到底摇摇头,“谢谢,我待会就开车回去。” 史蒂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注意安全。” 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 在他走后,无端地,一股能量注入了赵菲的心底,拯救了她萎靡不堪的情绪。 她拿出手机,调出人像软件。 屏幕上的脸,虽然憔悴,但是美丽,有一种初入社会的女孩子们没有的成熟韵味。 她还是有倾慕者的。赵菲想。 许久未有的自信灌入了赵菲的大脑,令得她突然觉得,今天其实有一个不错的结尾。 21 沉默周一就被安排去隔壁市培训,为期两天。沉彦就放在高女士那里,赵娜回家的频率也高了些。 赵菲不在,作为高女士身边唯一的女儿,赵娜肯定不能像之前一样,只管自己一家叁口。 再说,经常回去,还能吃到现成的晚饭。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几个人的饭也是做。高女士做菜的手艺强过赵娜很多,没几天,小胖子都不抱怨要跑远路来外婆这里吃饭了。 估计以后让他回去,他还舍不得。 他是开心了,沉彦却不太开心。李毅对人和人来往没什么界限的概念,最喜欢闯进沉彦的房间东翻西翻的。 对于沉彦的玩具,李毅垂涎已久。尤其是余柏为了和儿子亲近,见面后,大手笔地买了很多最新款的玩具,随便一个都可以令小孩子尖叫的那种。 李毅最馋的就是那款钢铁侠了,造价不菲,和真人大约10比1的比例,关节无比灵活,材料精致,光是看着,就可以让小男生挪不开眼珠子。 沉彦也是最宝贝这一款,时常精心擦拭,不舍得在上边留下手印。结果一个没留神,就被李毅给拿过去了。 李毅还刚吃了薯片,满手的油脂,钢铁侠全身上下都是他的指纹。 沉彦一看,眼就红了,过去一把抢过,“谁准你拿我的玩具的?你都把它弄脏了。” 他转身就要去拿湿纸巾擦拭,却不想从背后被人狠推一把,猝不及防,往前扑在地上,手上的钢铁侠摔得七零八落的。 当即,沉彦哇地一声哭出来。 哭声把大人们引过来了。见着坐在地上抱着玩具哭的沉彦,高女士心疼不已,忙过去把他抱起来,柔声安慰,“彦彦,怎么了?怎么摔了啊?疼不疼?” 沉彦抽泣,“外婆,玩具摔坏了。” 高女士顺着他的背,“没事没事,能修好的。别哭了啊。” 她看见沉彦膝盖上的擦伤,“彦彦,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沉彦趴在外婆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没什么。” 高女士起初没注意,以为是沉彦不小心摔了,结果她一抬眼,刚好见着另一个外孙慌张的眼神。 她立刻猜到了,是李毅推了沉彦。 对于李毅,高女士显然不如疼爱沉彦那么疼他。一是沉彦是在高女士身边长大,感情深厚,二是李毅被赵娜给惯坏了,习惯行为不太好。 高女士纠正不过来,又没住在一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李毅居然在她家就敢欺负沉彦。立刻,高女士的眼神就严厉起来,“李毅,是不是你推的沉彦?” 在一边看笑话的赵娜,没想到老妈把火气撒在了自己儿子身上,马上护着儿子,“妈,你又没看见。说不定是沉彦自己摔倒的。你看他不是没说吗?” 没理会女儿的推论,高女士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李毅,说话。” 她在医院担任副院长多年,积有余威。这么一沉静下来,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跟凝固了似的。 只剩下沉彦的抽泣。 下一秒,李毅扛不住了,也哇地哭了,边哭边说,“我就是想看看那个钢铁侠,谁让他抢过去的?” 儿子一哭,赵娜的心都碎了,忙护着,“妈,你听见了吧?沉彦,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表弟玩一会你的玩具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的吗?”高女士被赵娜指责沉彦的话激怒了,“这是沉彦的玩具,要玩,得经过主人的允许。你没告诉你儿子吗?不问自取是为偷!” 这话就重了。 赵娜瞪圆了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得不行,“妈!” 李华不好帮腔,反倒是李毅,直觉有了老妈为他撑腰,也懒得哭了,指着沉彦大声说,“谁让他敢抢过去的?没爹没妈的,还敢跟我横!” 儿子的话一出口,赵娜就知道,今儿这事,善了不了了。 果然,高女士整张脸黑沉下来,“都给我滚!” 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尤其是像李毅这种只有吃饭睡觉积极的孩子。不是他爸妈天天在他跟前说这些事,他能有印象? 赵娜自知理亏,揪着老公儿子灰溜溜地撤了。她有心道歉,可是依照高女士此刻的状态,除了被骂个狗血淋头,没第二种结果。 等老妈的气消了之后,她再来好好认错吧。 他们走后,高女士把外孙抱起来,给他擦眼泪,“外婆明天就去找人给你修好,别担心了啊。” 沉彦窝在她的怀里,手里拿着那只钢铁侠,小小声地说,“外婆,别告诉我爸爸,我不想他担心我。” 这句话让高女士的眼泪差点出来,她使劲眨眨眼,把泪意给憋回去,害怕自己哭了,把孩子又给惹哭了。 培训本该在周叁就结束,不想临时合并了另外一场培训,直接把一个周剩下的时间都给占用了。 曹勋的信息不断发过来,变着花样提醒沉默别忘了周末的约会。他厚着脸皮把见面定性为约会。 结果沉默在周叁的时候回复,见面改期,他那边的培训没有结束,会延长到下周。 曹勋的心情顿时不那么美妙,但是改期是基于客观因素,也不是沉默有意拖延。 周五下午培训结束后,培训老师宣布晚上的课程取消,给大家一晚上休息一下。这个决定得到了所有培训人员的拥护。 晚上没事,沉默和几个同事在培训地点的餐厅吃完饭后,其他几人说要找地方喝喝茶,打打麻将。 沉默对这项国粹没什么兴趣,就和他们分道扬镳,自己去了街上逛逛。这个市有一种特色糕点,他想去找找实体店,给儿子带一些回去。 小孩子每天都要和他视频了才肯去睡觉,往往要黏糊很久,翻来覆去地说想他,说得他心都软了。 老店的位子找到了,沉默打算回去前一天再买,味道更新鲜。在他刚走到培训地点时,憋闷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下来。 又大又急。 沉默暗自庆幸自己到达得及时,他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还看着在雨中疾步行走的人。 他的手机响了。 是曹勋。 接听起,那边传来同样的雨声,“你在哪?” 沉默心一紧,心想不会吧? 曹勋说,“我说过,你不来见我,我就来见你。我在学校门口了,出来吧。” 沉默的心像是被谁捏住,连呼吸都屏住了,片刻后,他咬牙,“疯子!” 曹勋在对面笑,“我想你了。” 22 沉默回到房间里,把伞撑在手上,就往校门处走去。还没等他走近,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就闪了几下车头灯。 他认出来了,是曹勋的车,又高又霸道,就跟曹勋本人差不多。 沉默走到车门边,车门就从里边打开了。他先坐进去,在外把伞给收了,又坐好后关上了车门。 刚一扭头,曹勋的气息就到了嘴边。 沉默想别过脸去,意图却被曹勋提前捕获。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扣住他的后脖颈,嘴唇就压了过来。 很多情色气氛都是发生在雨夜。瓢泼的大雨,狭窄的空间,还有滚烫的视线和灼热的气息。 后脖颈都被扣住了,沉默避无可避,加上心里有一边已经快要塌方。他不再试图矫情,而是顺从自己的欲望,迎合了曹勋的嘴唇。 嘴贴嘴发展成为舌吻后,车里的气氛陡然接近临界点,似乎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把沉默的口腔都扫射了一遍后,曹勋的舌尖沿着他的劲动脉一路往下,一口啃在了他的锁骨上,难耐似地细细吮吸。 比起曹勋的嘴唇,他的手更是让沉默惧怕的一个物事。那只灵活的玩意攀爬上他的大腿,一路点火不说,还慢慢朝着中心地带试探过去。 沉默拼命往后仰起脖子,好不容易摆脱了曹勋的嘴唇,同时,他终于夺回了手脚的操控权,精确地捏住了那只已经在危险边缘的手,低声骂道,“你想干什么?” 干这个字,实在是相当微妙。 曹勋的眼神火烫,还有着不满。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在车上攻略下沉默了,雨天,无人的路边,来一场车震,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止是不错了,是极其诱人。 他的肢体一时间无法轻易接近沉默,只能由言语出面挑逗。他盯着沉默,缓慢又情色,从眉眼到脖颈,到锁骨,到腰腹,最后,停止在男性最脆弱的地方。 看到沉默随着自己的目光开始轻颤,曹勋满意极了,故意舔了舔嘴唇,“当然是想干了。” 沉默只是安分,不是不经事的处男。曹勋的一语双关他当然听得明白,一边觉得这痞子当真胆大霸道,一边却无法压抑住自己心底的那点火苗。 看出沉默的天平渐渐偏斜,这给了曹勋再次试探的勇气。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沉默,在嘴唇要贴上之际,对面经过的一辆车,开着闪光灯一闪而过。 那道灯光总算把都快自燃的男人们的理智暂时唤了回来。 曹勋感觉自己的下腹简直是经历了一场很不人道的急刹车,而沉默的眼光更是沉静下来。 猎物居然逃脱了,见此,曹勋心里很不满,发泄似地按了下方向盘。 沉默则关心起另外一个话题,“你怎么来了?” 曹勋哼了声,“明知故问。” 一时无话。 还是沉默先打破了沉默,“那你待会怎么办?连夜开车回去?” 曹勋无奈地看着他,“回去?我们才见面几分钟啊,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我不回去。” 沉默说,“我明天后天都要培训,也谈不成什么的。” 曹勋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跟我走吧。起码今天晚上,陪着我。” 沉默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看得曹勋苦笑,“放心,以后你不愿意,我都不会碰你。那种事,要你情我愿才舒服。” 他的手在沉默后颈处捏了捏,“躺在一起聊天也行啊。” 沉默考虑了很久,在看到曹勋那双毫不掩饰情绪的眼睛后,他用手机给室友发去一条信息,“碰见一个老朋友,晚上不回宿舍了。” 室友没回,估计还在麻将桌上奋战。 他发完信息后,对曹勋说,“走吧。” 曹勋发动了车子,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居然兴奋地说,“你说,夜黑雨大,咱们像不像一对私奔的情人?” 沉默看着挡风玻璃外面的雨,“更像是误上了雨夜屠夫的出租车。” 曹勋切了一句,朝着前边开走了。 23 选的酒店离培训学校不算远,开车也就十分钟左右。两人要了一间房,还惹得前台多看了几眼,眼神诡异。 沉默心里大汗,倒是曹勋盯着那前台,皱眉,“有问题吗?” 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反倒比蹩脚的解释更有说服力。果然,在曹勋的问话后,前台赔了张笑脸,客气地将房卡递给他,“房间在四楼,405室。” 到了405室门前,曹勋用房卡刷开门,又将卡插入取电槽内。下一秒,室内的顶灯就亮起。 这间房是背对着街道,环境安静,看上去也挺整洁的,比他培训学校的临时寝室舒服。 他还没来得及换上拖鞋,身后那一直沉默的痞子突然伸手把他翻了个个,压在墙上,嘴唇再一次跟过来。 这一次比在车上粗暴许多,灵活得跟条触手似的舌头马上窜入他的口腔,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他上下颚都舔扫了一遍。 还精准地试验出了他的敏感带。 一阵灼热从口腔往下游走,直奔小腹以及以下。 半年多没纾解过的欲望,此刻,如被激怒的蛇一般抬头,当即被曹勋不怀好意的大腿察觉到。 那人恶意地将大腿更加深入到沉默的双腿间,缓缓磨蹭着那柄快要走火的枪。 靠! 论起性经验和性挑逗,十个沉默都比不过一个曹勋。 感觉到抵在大腿处的那玩意马上要火山喷发,曹勋将舌尖暂时从沉默口腔里退出,用更加炎热的眼神盯着沉默,严肃地说,“我说过,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 沉默的全部毅力都用来跟自身极速上升的欲望抗争,大脑区域暂时性崩塌,曹勋的面孔明明飘在眼前,声音却恍若来自天边。 “嗯?”他只能下意识地,哼出一个鼻音。 下一秒,曹勋的动作简直要把沉默吓到不举。他快速半跪在沉默面前,那双点火的嘴唇,带着令人极其不安的气息,慢慢靠近沉默的腿间。 这么,刺激的吗? 沉默居高临下,纵观全景。他仿佛被点穴定身,浑身上下就剩下眼珠子可以转动,其余部位和大脑完全中断联系。 他眼睁睁地看着曹勋那张微带恶意的、此刻却让人口干舌燥的脸孔,和自己的中心区域逐渐靠近。 再有一厘米不到,那柄高挺的鼻尖,就要和沉小默进行第一次亲密接触。鼻尖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那股太过滚烫的气息。 大学时期,受同寝室兄弟的邀约,沉默和他们在某些没课的时间,会锁好寝室的门,拉上窗帘,几个人守在一台电脑面前,欣赏着最新下载的珍藏。 别说,遇到动作戏的双方颜值养眼的话,还是很能够振奋人心的。 在那种影片里,沉默从理论上解锁了很多姿势,只是一次都没有实践过。和赵菲结婚后,性的次数少到发指,赵菲太忙,而他似乎也没有多大兴致。 一度他以为自己是性冷淡,坐拥貌美娇妻,却活得像一只柳下惠。 曹勋正在进行的姿势,就是一百零八式中的基本款。可是带给近似初哥的沉默的刺激,不亚于一场海啸。 沉默没勇气喊停,他能感觉腿间那玩意和自己大脑的沟通,意思就是他要是喊停了,它受到的挫败,和被人狠狠踢蛋没差别。 一个字,疼! 就这样,在纠结、惧怕和隐约的、不敢承认的期待中,沉默眼睁睁地看见曹勋的鼻尖和沉小默的第一次握手。 鼻尖在沉小默身上蹭了蹭,宛若一条探寻气味的狗子。 在如愿以偿地接触到沉小默后,最致命的武器即将登场。 那张在车上差点把沉默给吞噬的、诱人的嘴唇,代替了鼻尖,和沉小默进行了一次亲切友好的会面。 “靠!”沉默大脑里只剩下这句话,然而出口的,是一句说不上满足还是恐惧的哀鸣。 24 刺激得要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沉默一百个清楚。脑海里不断闪现那些动作爱情戏的片段,包括那些想起来就令人兴奋的细节。 吞吐的频率,吞咽的深度,粗重的呼吸~ 他的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把手紧紧地按在墙壁上,期望着至少能支撑起自己。 眼睛也不敢再从上往下看,索性望着天花板。但是放弃了视觉,大脑反而更活跃了,脑补得一秒都停不下来。 面前传来曹勋的闷笑,“这么紧张?” 沉默一边想一脚把他踢到旁边去,一边又痛恨自己的舍不得。好像在欲望面前,曾经的硬话都跟放屁没差。 脑海中两个声音不断拉扯,一个说赶快让他松手,一个说哎呀,先享受了再说吧。然后又是一轮争辩。 虽然两人已经负距离接触过,但那一次,只是遭遇人生低谷时的逃避行为,完全可以当成一场419。 今天却不一样。如果今天跨过了这道坎,就证明沉默是默认了他和曹勋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沉默狠狠咬着舌尖,用痛感累积力气,手还颤巍巍地伸到了曹勋头上,想把他推开。 曹勋的舌尖快了一秒,舔上了沉默的腿间。 完了! 沉默自认为不是钢铁意志之人,他脑海中那根细若游丝的弦彻底绷断,那个理智的沉默跌落下去。 剩下的就是欲望的部分的。那个小人对沉默笑笑,这么舒服的事,怎么可以拒绝呢? 就在沉默彻底放弃抵抗前,门口的异常响声惊动了两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处看去,只见门缝里,被慢慢推进来一张名片。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种特殊服务的名片,花花绿绿的表面上,印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下载下来的美女头像,多半是穿着清凉。 就这么一会,形势就得到了缓冲。 沉默蓄积起剩余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曹勋,几步就跑到离曹勋最远的角落,“别闹了!” 曹勋有些失落,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就那么反感我?” 他以前和不少人在一起过,大多数时候是别人帮他咬,他只管被咬硬了进攻而已。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帮人,却被拒绝。 沉默腿软到只能坐在床边,也不看曹勋,“你刚才不是说,我不愿意,你就不碰我?” 曹勋默然,半晌后走到另外一张床上,躺下,“所以我先帮你咬啊,你愿意了,咱们再续。” 嘴皮子真溜啊。 沉默摇摇头,懒得跟他掰扯了。也正巧,儿子的视频申请过来了,沉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拨了拨头发,才点开了接通。 “爸爸!”照旧是沉彦中气十足的声音。 看见儿子这么可爱,沉默笑了,“在干嘛呢儿子?” 沉彦举起那只修好的钢铁侠,“玩呢。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好想你。班里同学说临港那边开了一家很大的海洋馆,我想等你回来带我去玩。” 沉默安抚着儿子,“这个爸爸先答应你。我回到家,马上就带你去。” 沉彦重重点头,“我等着爸爸!” 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把他在学校里、家里的事都说了一个遍,说到没话说了,嘟着嘴,还是不愿意和沉默中断对话。 沉默觉察出儿子其实压制着情绪,担心地问,“彦彦,怎么了?” 有那么一会,沉默看得出儿子是很想跟他说说的,可是沉彦咬着嘴唇,只说了,“爸爸,快点回来。” 沉默也不想逼着孩子回忆他不愿意回忆的事,“那,晚安了。” “爸爸晚安。” 还是老规矩,儿子先挂。 和沉彦的日常通话结束后,方才房间里的旖旎气氛彻底消失,身上和心底的热度都退却了。 沉默转过身,对上了曹勋的眼睛。 曹勋那双眼,长得挺像早期的一位男演员,带点贵气的那种类型。那位男演员最近活跃在荧屏上,还是在一部国民剧里担任男二号。 那个时候沉默还没和赵菲离婚,高女士就在追那部剧。那演员一出场,高女士就停下了打毛衣的动作,专心地看着,“这人真是长得好,年纪大了更有味道。” 在她年轻的时候,那位男演员就是那一代女孩子的爱豆了。 曹勋问,“看着我干嘛?我听你跟你儿子聊得挺开心的,感情这么好?” 语气里居然还隐约有酸味。 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成年男人,也是够了。沉默回答,“看你长得好看。有没有说过你像一个男演员?” 曹勋翻身,平躺在床上,“有啊,还有星探找过我。” “瞎扯吧?” 娱乐圈对于沉默来说,跟二次元和叁次元的距离差不多。 曹勋切了一声,“校草的经历,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他倒是真没说谎。就高中那会,几个哥们周末都聚在一起上网唱歌什么的,在KTV门口,有个男人走过来,夸他长得好,还给了他一张名片。 虽然男人对自己的样貌看得不很重,但是哥们被递了名片这种事,也是对自信心的一大暴击。 沉默也切了一声,“你又知道是星探了?没准是拍小电影的,引诱纯真无邪高中生的那种。” 曹勋想了想,当时的名片他扫了一眼,说是一个什么娱乐公司,之后他就把名片给丢垃圾桶了。 曹勋的老爸是当过兵的,最讨厌男人以长相换取其他东西。被他教训长大的曹勋,自然也有点直男的毛病。 可是比起男人靠长相吃软饭,曹勋作出的事更加惊天动地。 高二那年暑假,曹勋从外面回来,吃完饭,等父母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他就在两人面前跪下了。 他出柜了。 结果可想而知,曹勋爸负责打,曹勋妈负责哭。一家子鸡飞狗跳,也没能挽回曹勋的决定。 他看着沉默,沉声说,“有件事我不想瞒着你。” “什么?” “我出柜,是为了俞南。” 26 “青梅竹马啊,”沉默把双手往脑后一枕,幽幽地说,“挺好啊。浪漫。” 曹勋本来还沉浸在童年回忆里体味着呢,听到沉默这句话,不知道脑补到哪边去了,双眼亮了亮,“怎么?吃醋了?” 沉默望着天花板,“如果你那位小竹马没走上另外一条路,估计你们都在一块了吧。” 曹勋自嘲地笑,“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跟我在一块的,是你,不是他。” 他严肃起来,“沉默,我对你是认真的,也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所以我们之间也坦诚一点,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吐出来,别憋在心里瞎琢磨。你看,我都把我的初恋告诉你了,你也透露点你的情况?” 沉默说,“我的情况你不是全知道了吗?前妻就是我初恋,儿子还不是我亲生的,却跟着我住。亲爹亲妈飞到太平洋对面去创造新天地去了。整个一部电视剧。” 还是特别狗血的那种。 窗外的雨声一直没断过,屋子里的气氛倒是比刚进门那会和谐多了,加上又能躺在床上说话,曹勋来了谈兴,“说说吧,你和你前妻的事。” 沉默没什么兴致,“没什么好说的。大学同学,高岭之花,我就随大流写了封情书,两天后就收到了回信,说她愿意和我处处。” 说的是轻描淡写,可是当时大美人给他的回信,震惊了一层楼的牲口们。那段时间,牲口们看他的眼神都淬着毒,走在校园里,他都担心会被套麻袋。 赵菲是谁?大一新生会里选出来的女神,蝉联几届校花。 沉默呢?在赵菲答应当他女朋友之前,他在学校甚至在年级都是查无此人。 其实赵菲和沉默的恋爱算得上是另一种励志。不说别的,就说在他们那一届,很多人都以他们作为勇气的榜样,大胆追求者自己本来不敢奢望的人。 居然还成功了几对,就又激励了剩下的一批人。反复几次后,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一段奇迹般的恋情,带给周围人的影响力,就是这么优秀。 不过奇迹就是奇迹,跟彩虹一样,出现时让人心旷神怡,感动佩服,但是时效一过,就立马消失。 对于曾经的爱情、婚姻和背叛,沉默说得轻描淡写,那模样就像他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而已。 他在参与,可是不带感情色彩。 曹勋听着觉得越听越不对,疑惑道,“合着你没喜欢过你老婆吗?”字里行间完全没有那种感情的存在。 这人是爱无能吗?难怪这么难追。 沉默想否定,可是又觉得曹勋的推论不是完全不符合事实。就在他们初相遇的那一夜,沉默自己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赵菲。 “她先走也好,”沉默像是对曹勋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免得我会后悔。” 在那段婚姻中,表面看来,错全在赵菲那边。只有沉默自己知道,那段婚姻好歹悬崖勒马了。 因为他在此之前,从未有机会知道自己是个深柜。 假设,假设赵菲没有背叛过他,是他在某一天,和命中的某人相遇,他的处境和决定,绝对不会比赵菲高明多少。 有了这个假设作为前提,沉默对于赵菲背叛的最后一点不甘,也在慢慢消失。他只当她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在街上见到后可以打招呼,也可以就此擦肩而过。 “那么你,”曹勋艰难地问,“是怎么想的?关于你,关于我,还有,我们。” “你呢?”沉默用提问回答提问,“你是怎么想的?你选我,是想有个伴侣,还是因为爱?” 过于犀利的提问,撕开了那层温情的面纱,把两人之间最尖锐的矛盾暴露出来。 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内心都不是完全了解的,总有一些很难注意到的角落里,存放着一些会对整个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东西。 尤其是在曹勋用那么怀念的语气和表情,回忆起他和俞南的过去。 那个人,从未属于过他,但是在他的过去里面,绝对是不可磨灭的一个标记。 “你好好考虑。”沉默仿佛对曹勋的沉寂毫不介意,“急是急不来的。” 仓促开始的感情,或许会有足够的养分茁壮生长,直至成熟。 但是更多的结局,是对于前景盲目乐观、急于摆脱某些过往,结果发现这条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就这样,一整晚,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27 六点没到,沉默就醒过来,把闹钟给关闭了。曹勋还在睡,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他。 旁边这个人昨晚上像个烙饼一样,翻滚了一整晚。在他的感染下,沉默当然也没睡得有多舒适。 可能快四点左右才眯了一会,然后这个点又醒了来。 他没打算吵醒曹勋,轻手轻脚收拾完,就先出了门。培训学校离这里不远,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跟师傅把地址一说,对方就知道路线了。 彻夜不归的不止他一个。在校门口,沉默陆续看见不少人往里边走去,打着呵欠的,黑眼圈的。 其中就有昨晚上和他一起散步、之后去打牌的几位同学。 还有他的室友。 那人看见他,赶紧过来,“嘿嘿,不好意思,忘记回你短信了。刚才看到。”随后两人一起去了餐厅,报上了房间号后,等在队伍里排队取早餐。 睡得晚起得早,大多数人都没啥胃口。沉默也是,就拿了一碗白粥,一迭泡菜,还有一杯牛奶。 寻思着,又拿了一个鸡蛋,预备讲课中饿了再吃。 培训的次数多了,这些操作基本上人人都会。 他正和室友闲聊,手机响了。不用看,他也知道,能在七点刚过几分的时候,给他打来电话的,是谁。 他一手舀着粥,一手接听,“喂?” 曹勋问,“你自己回去了?” 沉默嗯了一声。 那边也许暂时找不着话说,干巴巴地,“你就该叫醒我啊,咱们一起吃个早饭再走多好。” 沉默说,“那你回去时小心开车。” 他要挂电话了,曹勋有点急了,“别啊,中午出来吧,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一起吃个午饭。” 沉默没有这个心情,“中午我想休息一会,没怎么睡好。” 那边的语气就软化了,“那行,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聚聚。沉默,我知道我们之间问题很多,可你别这么快放弃,行吗?” 当着室友的面,沉默不好和他多说,也没其他话说的,答应一声,就挂上了电话。 还好室友也是边刷手机边用餐,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 曹勋醒来后,第一时间有点茫然。昨晚的梦内容很杂,有院子里的,有学校的,还有工作后的。 每一个场景里都有俞南的身影,在他十岁时搬到院子来的八岁孩子,发出那声尖叫帮他逃过一劫的小弱鸡,第一次跟着他们出去抢地盘、被吓到腿软却没有退缩的男孩子,还有进入学校后、每一天都很拼命读书的好孩子。 以及那个看见他就会腼腆笑着的俞南。 沉默说得对,俞南在他的过往中一直都存在,不是他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比起沉默,自己对另一段感情的需求很迫切,但是沉默不会陪着自己演戏。 他转过头去,看向另外一张床。其实也没有多惊讶,那张床是空的。沉默早就离开了。 曹勋半坐起来,失落地拨弄着头发,突然很想抽支烟。 吃完饭后,沉默发现自己手机的电量不足以支撑一个上午,他回了宿舍里拿充电宝。 之后就带着充电宝去了大会议室,坐在他的座位上。周围的人们因为昨晚的过于放纵,精气神明显比前几天差很多。 课程刚开始,沉默正准备小心地打个盹,前门就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位,颇为眼熟。 显然也有人认出那人了,赶紧把手机往抽屉里一放,正襟危坐,装出一副爱学习爱工作的勤奋模样。 一人带动所有人。从前排同学的表现中,沉默也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省里的某位领导,兼任本校校长。 他也不好把手机摆放在桌面,塞进了抽屉里。 上面有一条刚来的信息,是曹勋的。 “我走了。你回来了,通知我一声,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磨蹭到快中午,曹勋也没等到沉默的回复。他不想乱七八糟想一堆,但是沉默的坚决和果断,是他欣赏的品质,也是他心慌的品质。 他心里还留存着俞南,因为那和他的人生不可分割,和那些记忆连成一片。 带着满腹的心事,曹勋驱车回到家。刚把车停好,俞南的电话就追过来,“勋哥,今天晚上有空吗?” 曹勋问,“怎么?” 俞南说,“林薇的生日,我想小范围地聚一聚。”林薇当然不会只过一次生日,父母家各算一次,还有她那些要好的同学和朋友们,又各一次。 她也喜欢热闹,更喜欢自己作为主角的趴体,每次都玩得很嗨。 不过这次,她请曹勋的目的,是为了郑芳芳。 对,郑芳芳那姑娘,属于越挫越勇的个性,也可以说得不到的才是她最喜欢的。凭借美貌所向披靡了二十几年的她,遇到曹勋这座堡垒,久攻不下,真正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上次被曹勋当面拒绝,她也就是消沉了一段时日,过后越想越不服气,央了林薇,一定要再给她制造机会。 林薇心里对于曹勋的屡次拒绝也不爽,在她心里,郑芳芳是一等姐妹花,看上曹勋是曹勋的荣幸。 她隐隐也巴不得郑芳芳拿下曹勋,给她们出一口气。 于是俞南就接到了林薇的命令,务必在这个周末把曹勋请出来。 郑芳芳刚从国外旅游回来,飞机昨天到的。 时机正好。 28 在联系曹勋以前,俞南试图打消林薇的念头。以前他不明确倒也算了,但是曹勋已经承认了他的性向,也有了男友,俞南感觉自己再给郑芳芳制造机会,有点不厚道。 然而曹勋的男友到底不是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理由,因此俞南只能很委婉地提示林薇,曹勋对郑芳芳一点好感都没有。 叁番五次地试探曹勋,只会让曹勋对郑芳芳更加厌烦,连带跟自己的交情也要受影响。 总之,这个事情是几面都不讨好,没人能从中获利,纯粹是赔本生意。 俞南的话,林薇还是能听进去,也跟郑芳芳旁敲侧击过。但是郑芳芳不同意取消,她的家世和外表,使得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一个受人追捧的地位,她习惯了甚至厌倦了那些舔狗。 曹勋却是这么多年第一个、对她的几次试探全然不动摇的男人,年纪是比她大不少,但是长相也是一等一的。 郑芳芳打定主意,必须把他收入囊中。 对于林薇的提醒,她面不改色地刷了卡,把那款限量版的包买下来,转身就塞给了林薇,“薇薇,你要相信姐妹的魅力啊。再说了,我要是跟他好上了,我也就准备收山了。” 手里的包,极其烫手,又充满了无限的诱惑。林薇拎着那只精致的袋子,在内心天人交战。 包她不是买不起,但是要壕到郑芳芳的地步,相当不容易。 和郑芳芳家相比,林薇家的重点在官场上。她大伯是省里某实权部门的掌权人物,有望冲击更高层,是以她家虽不缺钱,不过一举一动颇受限制。 郑芳芳家却不同,她爸就是传说中的煤老板,当年乘着房地产的东风,顺利转型,又在房产市场萎靡之前尽数退出。 前几年当起了天使投资人,眼光毒辣胆子巨大,投资了一个互联网技术公司,又赶上了一波风口。 如今的资产都不能细算,反正够郑芳芳随便花十辈子了。 而且郑芳芳是她爹盖章的福星娇女。原本只是守着一个小煤矿的小老板,在女儿出生后,事业和财富跟开了挂似的暴涨,停都停不下来。 所以,一群姐妹中,林薇的家世层级最高,但中心人物是郑芳芳。这姐们实在出手阔绰。 就在林薇纠结不语的时候,旁边的几个一起外出逛街的姐妹,看着她手里那款限量版,眼都红了。 “薇薇,你还犹豫什么啊?芳芳就是要你牵个线搭个桥而已,又不是必须有个结果。” “有结果那更好的,为了答谢你这个媒人,芳芳肯定会给你一个超级大红包。” “是啊,我都羡慕薇薇你好运了。要是我有这个机会,再困难我也非得制造机会给芳芳。” 郑芳芳当然知道她们话里的挤兑和嫉妒,又笑呵呵地赶人,“真是烦死人了。这样,你们走远些,一人挑一只包,价格不许超过薇薇这只。待会一起过来结账。” 姐妹们闻言大喜,“芳芳就是大方,我先预祝你早点拿下,争取年底喝喜酒!” “我预定一个伴娘的位子!” “我也要!” 然后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分散开去,在店里寻找自己最钟意的那一只。 林薇最后还是接受了那只包。 拿人手短。回去后,她就把俞南的建议全数堵了回去,只管蛮横地插着腰,要俞南必须把曹勋约出来。 俞南看着那只包,心里不太痛快。 大部分时候,林薇可以做到表面的平等。但是当她固执起来,两人的方向必须服从她的想法。 那只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有时候无意中的举动才是最致命。 曹勋在自己心里,是偶像和保护神。在林薇那里呢?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哥们,总价值,还比不上一只包。 但是屈服于林薇、到底找了借口把曹勋再一次约出来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打完那个电话后,俞南躲在阳台上抽烟。他烟瘾不重,一有心事时却根本忍不住。 在阳台上,他看着远处的一片灯火,居高临下地。 这片小区修建在新城区,位于半山腰,规格大,居住着非富即贵,是以才有良好的视野和环境。 单凭他的努力,几时能够爬得上来? 林家才是那架直升机。 一支烟慢慢抽完后,他的手机上进来一条信息,“周末回家吃饭吗?” 是他母亲发来的。 他突然想起,周末是他母亲的生日。一年到头,他们母子能够见面的日子,也就是几个有特殊含义的日子。 偏偏这个周末,他要为林薇庆生,顺便为郑芳芳和曹勋见面制造机会。 “周末要加班,”他回复,“你去吃点好的,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你注意休息,别太辛苦了。”那边很快说,“别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嗯。” 他无话可说了。 29 培训在本周日的中午结束了,剩下了半天时间给培训人员们赶回去,还有休整一下精神。 沉默搭乘了一位同学的顺风车,在中途的时候下了车。回到市里面后,他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去了高女士那里,把沉彦给接回去。 一个星期不见,他也很想儿子。沉彦每晚都要和他视频了才肯睡,小脸蛋看起来委屈巴巴地,明明很想沉默,却忍着不说。 赵菲和自己离婚后,沉彦对自己的依恋反而更深了。晚上总会抱着小被子到沉默房间里,说要和爸爸一起睡。 被沉默拒绝了,就站在门口,小身影特别可怜。 让沉默又心疼又头疼。 他上网查过孩子的这种反应,结论是沉彦失去了安全感。 一个七岁的孩子,原本的生活被全数改变,依赖的爸爸变成了叔叔,妈妈又飞往了美国,和那个他从来就不喜欢的、很陌生的亲生爸爸一起生活。 沉彦连谁是自己的依靠都不知道了,最信赖的爸爸不是亲生的,妈妈和亲生爸爸在他心里又失去了信誉。 下意识地,小孩子只能选择平时最亲近的那个人,紧紧地巴着,害怕连最后一点温暖都会失去。 沉默看完结论后,觉得自己该找时间和赵菲聊一聊。但是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两人很难有同步的机会。 何况赵菲那边也不是特别顺利,饶是赵菲那种工作强人,在陌生国度,也要一切重来,可能比起在美国土生土长的新人都不如。 毕竟从教育体系到工作理念,国内外差别巨大。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陪在沉彦身边,慢慢地把孩子的不安感纠正过来。起码他在身边时,沉彦和以前看上去没差别,能说会笑,又黏人。 带着给儿子买的特色糕点,他到了高女士家楼下,和赵娜碰见了。一时间,双方都有点尴尬。 没和赵菲离婚时,沉默和赵娜的关系也就仅止于点头招呼,比起高女士的严苛刻薄,赵娜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沉默知道,赵娜热衷于拿他说事,一方面是嘴确实碎,闲不住,另一方面,赵娜就想换个角度打击打击赵菲。 赵娜对赵菲的嫉妒,明眼人都看得出。 他当初也腹诽过高女士的偏心。如果说赵菲的优秀是造成赵娜嫉妒的前提,那么高女士对大女儿的偏心绝对起到了最主要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多子女家庭的矛盾就在于父母的态度。如果父母明显袒护某个子女,肯定会引发其他子女的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无论在社会还是家庭,一律通用。 对视了一会儿,赵娜干笑着,“姐夫,啊不,沉默,你来接彦彦的?” 沉默点点头,有点诧异赵娜居然自己来了,以前哪次到高女士家,她不是拖家带口的,“嗯。你来看伯母的?” 赵娜说了声是,但是想到自己今天可是特意来负荆请罪的,想跟老妈和解。上次那个事,她处理得确实不太好。 回去她还难得地把儿子给揍了一顿,揍得小胖子生无可恋,连饭量都减少了一半。 李华看不过去,还和赵娜争辩了几句。赵娜平时有点糊涂,但是在这件事上,她还是知道分寸。 都是她和李华经常拿赵菲的事情取笑,无意中给李毅留下了沉彦好欺负的印象,所以李毅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沉彦,偏偏还说出来了。 赵娜可是知道高女士脾气的,她肯骂人,那是事情没惹到她心坎上。但是当高女士说滚这个字了,那就证明,事情的发展踩到她的底线了。 高女士本来就偏爱赵菲,又是看着沉彦长大,亲手带过。她对沉彦的感情远远深厚于李毅。 而且因为赵菲的荒谬做法,导致沉彦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这已经是高女士最揪心的心结了。 结果,一个不小心,李毅去踩了,踩完了还大声叫嚣。 李毅没被外婆当场打得鬼哭狼嚎,算他走运。 赵娜至今都还对母亲爱的巴掌心有余悸。 但是沉默偏巧在这个时候也来了。当着沉默的面,让赵娜怎么拉得下面子,跟高女士和沉彦赔罪? 要是沉默不给她面子,那她岂不是又要挨一顿骂? 想到这里,赵娜悻悻地笑,“我先去银行转笔账,沉默你先上去吧。我待会再去。” 说完,也不等沉默反应,急匆匆走了。 不跟赵娜一起去高女士家,其实沉默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高女士家门口,他敲了门,里面很快有脚步声。 然后门很快打开了,沉彦惊喜地尖叫,抱住了沉默,“爸,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眼里的欢快一点不作假。 还是儿子可爱啊,又可爱又贴心。 见着儿子后,沉默心里对于和曹勋之间的那点纠结,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蹲下来,把糕点递给沉彦,“喏,爸爸的礼物。” 沉彦接过糕点,也懒得去看,扯着沉默的手,就要把他往屋里引。 高女士就站在玄关那里,问,“吃饭了没?我中午多做了些,要不进来先垫一点?” 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热菜。 沉默忙说,“不用了,”一句“妈”马上就要出口,可是被他及时咽回去,“我可以带沉彦回去吗?” 高女士愣了愣,看着已经开始往房间里收拾书包的外孙,明显她一个都留不住,苦笑,“我说不行的话,彦彦肯定会怪我了。” 沉彦很快收拾好书包,过来牵着沉默,对高女士说,“外婆,那我走了。拜拜。” 高女士挥了挥手。 走到花园处,两人又碰见了赵娜。看到沉彦,赵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勉强笑笑,“这就走了?” 沉默说,“嗯。” 赵娜又对沉彦说,“那,彦彦,再见。” 沉彦低着头,不太情愿回应小姨的招呼,可是这样做不礼貌,他碾着脚尖,“小姨再见。” 沉默察觉出儿子的消沉,不再和赵娜寒暄,一把抱起儿子离开了这里。 在他们背后,赵娜也吁出一口气。 31 快五点的时候,俞南打来电话,说自己开车过来接曹勋。曹勋想说他自己开车过去就行,可是俞南很坚持,不等曹勋再推却,他就已经出发了。 十来分钟后,曹勋在约好的路边等到了俞南的车。一段时间不见,这人换了辆新车,通体黑亮,动力十足,油门一脚踩下去,加速就在一秒内完成。 男人大多都爱车。这车看起来价格得往将近百万走,肯定不会是俞南一个小公务员消费得起的。 虽说当今社会笑贫不笑娼,然而作为一个男人吃软饭,始终不是件能拿到台面上夸奖的事。 曹勋也就没多嘴问俞南关于车的事,好像坐着的这辆,就是以前那辆二十来万的车。 他不作声,俞南暗自松快不少。曹勋是个好大哥,所以在他跟前,俞南下意识地就想遮掩起那些不怎么好看的事。 比如他为了前程,选择了和林薇结婚。换了其他人,羡慕他都来不及,他接受那些羡慕也是心安理得。 可是在曹勋那里,他就不能淡定自如。曹勋就像是一面镜子,他希望映照在里面的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心思正直、积极向上的俞南。 现在的俞南,积极向上是保持住了,可是心思,早就不知道染上多少层灰色。 包括今天,他又要欺骗一次曹勋,给郑芳芳制造机会。 不过这次郑芳芳担心像上次一样,把气氛彻底搞僵,特意设计了一个碰巧遇上的剧本。 在俞南把曹勋带过去之后,林薇再给郑芳芳发去信息,让她尽量自然地和自己“偶遇”。 听完她们的计划,俞南只想苦笑。曹勋是干什么的?警察。观察细节的本事一流,何况那位大小姐的演技之浮夸,可以媲美近年来辣眼网剧里的降智主角们了。 他怀疑她们自以为周密的谋划,在曹勋那里撑不过一秒。 他不关心郑芳芳会如何,他只是提前做好了解释的台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想失去曹勋这个好朋友。 曹勋可能是他的朋友中,唯一一个只因为他是俞南才成为他朋友的朋友了。 一路上俞南沉默,曹勋也没说话。到了目的地后,曹勋心里更有谱了。只是比起第一次受到欺骗时的愤怒,这一次,他更多的是疲惫。 目的地是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私房菜馆。来这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比如林薇,比如郑芳芳,那个长相很艳丽的女孩。 曹勋对她的大胆追求并不反感,每个人都有追求他人的权利。但是追求变成了死缠烂打,或者上升到了任务,曹勋就很厌烦了。 显然,那种有颜有钱有闲的女人,之所以会叁番几次地制造机会和自己见面,除了咽不下那口气,曹勋想不到其他理由。 别说是真爱上他了,那太可笑了。 跟着俞南进入大厅时,曹勋突然说,“最后一次。” 俞南的身形一震,勉强笑着说,“勋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曹勋看着他,眼色沉沉,“交情再深,也有被消耗完的一天。南子,你是我很看重的兄弟,我其实不愿意见着那一天的。还有,我有男朋友了,以后别把我和别人往一堆撮合。” 俞南的笑几乎挂不住,无数的话都涌上嘴边,到最后,只吐出一句话,“勋哥,对不起。” 要是他对着曹勋哭诉他的处境艰难,是被老婆和老婆的闺蜜联系威逼着的,曹勋对他的观感会很差。 可是他没有辩解,就说了一句对不起。即使里边的诚意不太足够,马后炮的成分太多,但起码俞南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推脱。 作为兄弟,这已经够了。 只是从好兄弟,降级成为一般兄弟而已。 想必俞南也不会在乎,就像那天他来看了郑勇,其实只是顺便的。 32 俞南领着曹勋走进包厢,林薇已经到了,连忙站起身,笑着说,“勋哥,你来啦?”然后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给俞南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老婆的表扬,俞南心里没有丝毫高兴,只觉得膈应。他们拙劣的表演早就被曹勋识破了,他本人还被多年以来的偶像加好哥们下了最后通牒。 再有下次,他们的友情立马完蛋。 曹勋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如果他做不到的事,那么一开始他就不会出口承诺。也许这样的人少了些所谓的圆滑,但是坚持原则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 正因为如此,俞南才会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榜样,也是自己的底线。 俞南明白,自己是一个俗人,少年时期遭受的冷漠和轻视,让他在成年后不顾一切想往上爬,要向所有瞧不起他的人证明,俞南并非池中物,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他们高攀不起的人物。 如果说想获得成功,必须要在某些时候用良心去交换,那么曹勋就是俞南在心里给自己设置的一条红线。 无论是作为底线还是作为朋友,俞南都不想失去曹勋。 所以,这次就罢了。要是郑芳芳和林薇再提出要求,他拼着和林薇翻脸,也不会再答应。 在林薇殷勤的招呼下,曹勋坐了下来。林薇把菜单递给他,“勋哥,我就点了几样招牌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对于又一次的鸿门宴,曹勋没有胃口,心想等应付结束,回家嗦一包方便面,都比在这里食不下咽要强。 趁着曹勋专注于菜单,林薇又向俞南比了个手势,要他稳住曹勋。 她则找了个借口,起身出去,准备和今天这顿饭真正的第二位主角—郑芳芳,来一个“偶遇”,接着就顺理成章地把人给带进来。 俞南看着林薇并不高明的表演,又看到曹勋嘴边那丝似笑非笑,心里很是苦闷,感觉他们叁个人就像是叁只逗比猴子,偏偏另外两只还戏精上身,演得无比投入。 林薇一出门,曹勋就合上了菜谱,冷声说,“南子,先说好了,我最多半小时就走,多一分钟我都不管。” 俞南哪里敢讨价还价,就是这半小时,也是曹勋看在多年的交情上给的面子了。他可是见识过曹勋当断则断的果决手段的。 几分钟后,伴随着林薇浮夸的声音,她回来了,身后跟着郑芳芳。她边走,边装作惊喜万分的语调,“哎呀,太巧了,你说怎么吃个饭都能挑到同一块地儿?我们果然是好姐妹。” 郑芳芳但笑不语,一双眼只管望向门内,停靠在曹勋那里。 林薇似乎表演上了瘾,竟然擅自加戏,貌似刚想起曹勋还在,马上歉疚地问,“勋哥,你看,我遇到了一个姐们,介意一起吃个饭吗?” 上次曹勋算是直接在她脸上扇了一个嘴巴,当场就翻脸走了人,要是曹勋再来这么一出,林薇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 她心里就指望着俞南能够及时控场,别像上回那样,全程当木头人。 好在曹勋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居然没有甩脸子走人,还好脾气地笑笑,“我都是客人,当然客随主便。” 闻言,林薇大喜,郑芳芳心里的忐忑也落了地,大方地打招呼,“勋哥,好久不见。” 曹勋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落座,丝毫不扭捏,不由感慨如今的女孩子真是不记仇的。 林薇又把菜谱递给郑芳芳,“亲爱的,使劲点啊。勋哥你没加菜吗?不和胃口?” 曹勋还是笑着,“凑合。我的口味很大众的,你们点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的。” 郑芳芳则在招牌菜的基础上加了几个她爱吃的,要不是不想目的过于明显,她都想再问问曹勋的口味。 服务生把菜谱收回去后,几个人之间一时间没有了话题,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林薇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把场子搞热,郑芳芳已经跟曹勋搭话,“勋哥,首先呢,对于上次的安排,我欠你一个对不起。事后我考虑了很多,没人能接受被人愚弄的感觉。我要追求你,就做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你说对吧?” 曹勋没说话,只笑。 郑芳芳心里又没了底,但是话都明说到这份上了,再没底都只能硬着头皮说完,“勋哥,我喜欢你。” 随后又咬咬牙,“其实今天,也是我拜托了薇薇和俞南把你约出来的。想必你都猜出来了,”她的笑容有点苦涩,“心里没准更膈应我了,对吧?” 最后这句话,终于让曹勋有了不同的反应。他转着手边的杯子,第一次正视着郑芳芳,眼前的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属上乘。 可惜的是,他不喜欢这种类型,也不喜欢这个性别。 想到这里,曹勋微微眯了眯眼,打定了主意。 俞南注意到了他的微表情,心里揪了起来。 他想到了曹勋十七岁那年,在他面前说,他会照顾他,一辈子。当时他不明白,事后才知道,那天的曹勋,为了他,跟家里出柜了。 那就是曹勋,向来随心所欲,潇洒得令人嫉妒。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发自他的内心,坦白明了。 果然,下一刻,曹勋说出了他最大的秘密,“不好意思,郑小姐,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满室的静默。 33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郑芳芳,她强自笑着,“勋哥,别开玩笑了。”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对方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为了打消她的念头,就贸然找一个无稽的理由。 电光火石间,郑芳芳了悟了。难怪从一开始,曹勋就没表现出对她的半点意思。按理说她这个等级的女孩,都热情到倒贴了,再是柳下惠的男人,也不会全然无动于衷。 就一种人,天生就对女人硬不起来的。 倒也不怪她没能识别出。郑芳芳的朋友很多,什么行业档次的都有,自然也有几个那类人。 但是那几个,不知道是不是都和从事艺术行业有关,比女人还妩媚娇软。和他们相处,就跟和好姐妹相处一样。 曹勋和那几个相比,太正常了,以至于郑芳芳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曹勋点头,“你没有听错。不好意思郑小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们真的不可能。” 林薇傻眼了,惊呼着,“你是gay?”眼里不自禁地流露出厌恶,转眼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俞南知道吗?” 她看向自己的老公,发现无论如何都从俞南脸上找不到“不知情”叁个字,“你知道?你知道还瞒着我?” 面对林薇的责问,俞南早有准备,一脸无奈的苦笑,“这是勋哥的私事吧。我都劝过你,说勋哥和芳芳不合适的。我总不能把勋哥的秘密给说出来吧。” 林薇又气又急,担心郑芳芳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身上,赶快把枪口对准了曹勋,“你要是不愿意你就直接说啊,每次你都来参加,你什么意思啊你?” 曹勋的眼神暗沉下来,“不是你们安排的吗?哪次不是我到了现场,才和这位郑小姐巧遇?” 想把盆子扣到自己头上,哪怕她是俞南的老婆,曹勋也不准备给面子了,“既然话说开了,我就先走了。隐瞒事实我有责任,但是我也不可能随便对着一个人就把我的事说个底朝天,对吧?” 林薇的手指着曹勋,尖叫,“你说,你是不是打过俞南的主意?你一个同性恋,你还在俞南身边,说是好哥们,其实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龌龊的!恶心死了!” 俞南一听,马上挡在了林薇面前,却不是担心林薇会向曹勋发难,而是担心曹勋会沉不住气收拾林薇。 他用眼神阻止了还想继续的林薇,“你闭嘴吧。”又转向曹勋,恳求道,“勋哥,你大人有大量,你别和她计较。她就是嘴快,我会劝劝她的。” 俞南的举动,让曹勋心底最后那点火苗子都熄灭了,被林薇的话挑衅出的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失望。 他摇摇头,自嘲着,“我就不知道,我他吗的哪里恶心了?我这个事,我家里人,还有我那些哥们都知道。不过,你可以放心了,今天起,我和你家俞南,就是两个路人的关系。要是在街上碰见了,大家都当彼此不认识就行。” 说完,他就要走。 俞南心里一惊,“勋哥!”声音里满是请求,“你先消消气,过几天我去找你,我再和你好好道歉,行吗?” 就是,就是别和我划开道道了。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和目标,你对我来说,就是那条分界线。 你要是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林薇的声音尖利无比,抡起包就往俞南后脑勺砸去,骂道,“你有病啊?你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他是gay啊,说不定还打过你的主意。你不恶心啊?你还跟他说什么,让他走,让他立刻走!” 她瞪着曹勋,像是瞪着一堆垃圾。她本来就不想俞南再和他以前的朋友们往来,那些人只会拉低他的层次。 如今还出现了更可笑的事,那群人里面唯一能让她高看一眼的曹勋,居然是个同性恋? 俞南被林薇的辱骂激怒了,正想不管不顾地维护曹勋。他知道,但凡他再向着林薇说一句话,曹勋和他就真掰了。 郑芳芳抢先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站在林薇那一边,而是对着曹勋伸出手,“勋哥,我替我的姐妹向你道个歉。我不觉得性向就能代表一个人的优劣,勋哥你是个好男人,所以,我祝你和你的男友幸福快乐。” 这下子,林薇再次傻眼。 曹勋认真地打量着郑芳芳,对方的眼神清澈真诚,那番话不是作假。这样的女人,他没办法爱上,挺可惜的。 他回握了那只手,“谢谢。” 34 曹勋离开后,俞南想追出去,被林薇一把揪住,“你干什么?你还想去找他?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喜欢男人,那你还帮他瞒着?” 林薇的张牙舞爪令得俞南分外不耐烦,第一次,他甩开了林薇的手,“我劝过那么多次,哪一次不是你逼着我约他出来的?” 林薇被气得眼圈都红了,要哭不哭地,“俞南,这是一回事吗?你要是早跟我说了,我至于一次一次地好心办坏事?芳芳,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肯定早让你离那个曹勋远远的了。” 比起窝里斗的俩口子,郑芳芳倒显得最为淡定,她拎起包,拍了拍,“薇薇,没事。这点上我还是相信你的人品的,再坑,你也不能坑了我啊。那位勋哥人不错,有空一起出来玩,当朋友来往也行的。那我先走了啊,这顿饭就挂我账上。” 也不等林薇再阻拦,郑芳芳走出了包厢,只留下瞪着俞南的林薇,以及心不在焉的俞南。 看着俞南那个样子,又想到曹勋的性向,突然间,林薇的脑洞开得无比大,她怀疑地看着俞南,“你一口一个勋哥,叫得很亲热嘛。你们以前,不会有过点什么吧?” 她以为俞南会马上撇清关系,那是直男们的第一反应。但是没有,俞南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没有回过神来,眼里尽是茫然。 那种茫然落到林薇眼里,让她感觉五雷轰顶。她的恋爱经历不如郑芳芳丰富,可交往过的男友也不少。 俞南这种样子,分明就是在纠结,处于对一个人有了感情、但是没能下定决心和对方在一起时的状态。 如果俞南的茫然,是因为曹勋~ 一阵冷意突然袭上了林薇。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俞南,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日夜相处的老公,骨子里住着一只怪物。 离开了私房菜馆后,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曹勋突然就没有了方向。不想回家,不想去单位,现在还是白天,酒吧没有开门。 最想联系的沉默,他也暂时不敢联系。 沉默说过,他们之间需要时间。假若他一直按照他的步伐紧追不舍,只能把他们的希望彻底推向悬崖。 但是这个时候,他很想他在面前,让他可以抱着他,驱赶出心底的凉意。 和俞南十几年的情谊,真的就要划上句号了。今天的这一出戏,原本不在自己的安排中,只是在一瞬间,曹勋突然察觉,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可以逼着自己把俞南划入另外一个安全的区域,从此他的记忆里,俞南只是作为一个兄弟般的存在。 再不是自己曾经在少年时期爱过的、并为之出柜的人了。 在路口站了很久,最后曹勋还是只能回家。工作后他就搬出来自己住,偶尔回家一次,坐不了多久就会走。 虽然父母勉强接受了唯一的儿子的性向,感慨自己这辈子是没法抱上孙子了,但是想到曹勋万一真的领一个男人回家,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当然曹勋也没打算让两老的心脏再受一次刺激。 即使他会和谁在一起,在父母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前,他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去冒险。 尤其沉默还是那么一个擅长逃避的货。 从他们认识开始,那人就跟一种极其警惕的动物似的,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着逃离这段关系。 脸皮那么薄的人,心却那么硬。 偶尔还是很可爱。 和他在一起,不会有起伏不平的激烈的情绪,只会是细水长流、平安喜乐。 可是,这才是生活。 因为真实而平淡,也因为真实而踏实,让人从心里温暖起来。 下车后,曹勋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熟食,用来配啤酒,过一个自娱自乐的周末。 他提着袋子走出超市时,在路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俞南的母亲,蹲在那里,双手捂住腹部,显然很是疼痛。 周围有人注意,却不敢上前救助,生怕遇到碰瓷的。这年头,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曹勋不能不管,直接走上前,叫了一句,“陈阿姨,怎么了?” 陈姨咬着牙抬头,看见是曹勋,声音虚弱,“是曹勋?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肚子痛得厉害~” 曹勋扔掉了手里的袋子,一把将她扶起来,“先去医院再说。” 35 林薇沉着脸,跟在俞南身后。几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场闹剧上演后的几小时内,他们又一次见面了。 本来都打算相互冷静一段时期的。尤其是林薇,她心里的膈应还没结束,新一波的膈应又涌上了心头。 接到曹勋的电话后,俞南急得上火,接完电话就要赶去医院。林薇拦住他,问什么事。 俞南就说他要赶去医院,他老妈肚子痛,刚住了院。 生病的是长辈,又是自己的婆婆,虽然不到节假日,两人是很少见面的,但是既然知道了婆婆住院,身为儿媳妇,不出面总是不大好。 林薇就提出,要跟着俞南一起去。 俞南很是为难,“勋哥也在医院,要不,你就别去了,我跟妈说你在公司加班,或者有其他事。” 一听到曹勋也在医院,林薇就不舒服,“怎么哪都有他?” 俞南听不得林薇这么说曹勋,板着脸,“就是他碰见了妈,还把妈送到医院的。” 这下子林薇总算没话说了,可是想到俞南和曹勋又要见面,她怎么想怎么不适应,巴不得他们去的时候,曹勋识相点走人。 曹勋确实识相,比林薇想象中还要识相。 两人到了俞母住的病房时,就剩俞母一个人了。看见小夫妻俩来了,俞母苍白的脸上露出丝笑意,“来啦。” 俞南着急地问,“妈,没事吧?医生怎么说的?” 俞母回答,“就是吃的东西不太消化,饿上几顿就好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很是难受。 俞南握住他妈的手,感到掌心里的手是冰凉的,“对不起啊,你生日都没能陪你吃顿饭,还让你住进了医院。” 俞母忙瞄了眼林薇,生怕儿媳妇听见,“没事的,我的胃是老毛病了,多休息就行。” 这时,俞南环顾了一周,又问,“勋哥呢?怎么没见着他?” 他还想趁机跟他单独聊聊,说声对不起。刚才的事,至今他都心中有愧。 林薇的耳朵也竖了起来。进了病房,没能第一眼看见曹勋,她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没想到俞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把人的行踪给问出来。 俞母说,“他回去了,说是单位上还有事。今天真是多亏曹勋了,要不是碰到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俞南,有空的话,你请曹勋吃个饭吧,帮我谢谢他。” 俞南求之不得,要是他就这么去联系曹勋,十有八九要被拒绝,可是有了俞母的嘱托,曹勋很少会驳回长辈的面子。 他点点头,“知道了。” 瞟到林薇站在一边,脸上有微微的不耐烦,俞母的心都揪紧了,赶紧说,“我真没事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你们就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时就下午四点不到。 林薇内心欢呼一句,表面还是要装装样,“妈,你一个人真的可以?要不,我们多陪你一会?” 俞母岂会看不出儿媳妇真正的心思,“没事没事的,你们都回去吧。” 林薇刚要说话,俞南先开口,“那你先回去吧,我多陪妈一会儿。”就背对着林薇说的,连头都懒得转。 俞南还是第一次甩脸子给她看呢,林薇当即就有些沉不住气,死命盯着俞南的后脑勺。 可是这一次,俞南没有先低头的迹象,固执地不和她对视。 俞母夹在中间,一脸的为难,想劝哪个都无从下手。 最终,林薇放弃了,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径直走出了病房。她一离开,俞母顿时放松了不少,也责怪着儿子,“你明明知道她就是那种大小姐脾气,你惹她做什么?” 俞南疲倦地说,“有时候我也会累。” 和林薇结婚的利处,以及和她一起生活的弊处,在俞南的天平上,不知不觉间竟开始倾斜。 他是享受到了别人需要奋斗多年才有可能收获的成果,可是他付出的和忍耐的,也一样多。 甚至超过了获得利益后的满足感。 而且今天,林薇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当着他的面,她毫不客气地指责曹勋,指责他的偶像。 就连真正应该膈应此事的郑芳芳,都能够大度地接受曹勋的不同,为什么身为旁观者的林薇,反而像一个道德卫士,要给予辱骂和抹黑才觉得痛快? 一个连自己丈夫的发小都不能接受、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的妻子,自己真的有信心,就凭借一股野心,继续和她生活下去? 对于林薇的失望由来已久,可是这一次,才真正在俞南心里明晰起来。 36 这天上班前,余柏突然问,“你最近很忙?”这对夫妻是比着谁晚回家,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赵菲彻底不归的情况频繁了些。 背对着余柏,赵菲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漫不经心,“哪天不忙?我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接着顿了顿,“不,四十八小时都不够。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在一个助理的位子上浪费一年多。” 说着,她把披在肩上的头发往归拢在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让余柏的心跟着晃了晃。 不过,那截诱人的脖颈上,似乎有某种痕迹。 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是以余柏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花了眼。他一愣神间,赵菲收拾好,走到了大门处,想了想,特意先报备,“今晚或许也不会回来了,你自己先睡吧。” 余柏只来得及回答一句好,赵菲便走了出去,把大门给关上了。以往先离开的人,总是自己。 如今的赵菲,姿态更加决绝。 来美国快一年了,从一开始的巨大落差,到如今的飞速成长,赵菲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他选择她,没有错。 而且他还完美地避开了养育孩子的最初几年。待他们重温旧梦时,沉彦已经快八岁,等把儿子接来美国,已经是初中生的年纪,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余柏自认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好的路,趁着毕业时的一腔干劲迅速在美国扎根,而后又在同学会上重遇赵菲,婚姻和孩子的问题一并解决,丝毫没有占用他的时间和精力。 当然,偶尔他也会对错过儿子的成长期感到愧疚,所以,他会更加努力,要在这个国度为儿子打好基础,最好能将儿子培养成才,送他跃入更高的阶层。 换句话说,他只是和其他的父亲做法不相同,他放弃了陪伴儿子成长的机会,抓紧一切时机成为儿子将来的后盾。 再换句话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赵菲把车停在了固定车位上,走向电梯,身后有人唤她,“菲欧娜。”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因为这群老外,发不出标准的国语,而她又不想被他们称呼一个单字。 赵菲都不用回头,就分辨出身后声音的主人,特意放缓了脚步,等待那人上前与她并肩。 史蒂文笑得温良无害,“早上好。” 赵菲回了一句。 走到监控死角时,史蒂文倾身,在她的唇角补上一个早安吻。英俊男性的气息总不会让人反胃,赵菲笑得更加灿烂,并且确定,这条花狐狸肯定是瞅准了没有人才敢这么大胆。 他逼近她,“今晚准备好了吗?” 赵菲点头,“嗯。” 史蒂文的手刚要顺着她的腰线滑下,突然警觉地自然地放开,就像是跟一个巧遇的同事聊天似的。 果然,身后传来了第叁人的脚步声。只差几秒,那人就会发现史蒂文和赵菲的异常亲昵。 来的人是同一栋楼另外一间事务所的合伙人,两家事务所经营范围不同,偶然也有合作。 等两位合伙人进了电梯,赵菲礼貌地往后退,“你们先请,我搭乘下一辆就好。” 于是,史蒂文对她做了保证,“好的,菲欧娜。你放心,待会你打卡要是迟上几秒,我会为你说明。” 赵菲恭敬地站在电梯外,直到电梯门合上。 37 下班后,事务所一众同事外出聚餐,庆祝大项目落地。狂欢到快十一点,众人纷纷散开,各回各家。 赵菲也是提前回家的人之一,不过没人想到,她打车去了叁个街口外的一家酒店,径直越过前台,去到早就订好的房间。 半个钟后,史蒂文也出现在同一家酒店,包里的房卡和赵菲是同一间房的。 这是他们第五次约会了。 这家酒店也是出了名的幽会酒店,还可以协助客户应对配偶的捕捉。上次他们幽会时,隔壁房就上演过一出紧急逃离。 酒店无论离赵菲的家,还是史蒂文的家,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而且也是双方家人很少涉及的区域。 是以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约会,只要确保能第一时间接听到前台传讯。 赵菲怀疑,这处不仅是史蒂文和她的销魂窟,还有史蒂文其他的女友,也一并将这里作为了绝佳地点。 史蒂文的女友绝对不止她一个。 史蒂文的出轨理由,除了那个耳熟能详的“全天下男人理论”外,还有一点,他偏爱亚裔,尤其是华裔。 大概和他的中美混血有关。他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他对他母亲的感情极深,时常跟赵菲形容,他母亲那种亚洲女子的韵味,足可以满足一个少年的所有幻想。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赵菲并不打算深究。她想从这段不轨中得到的又不是感情,而是职位。 诱使赵菲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的,就是事务所突然的人事变动。一位高级经理人家中突发变故,只能举家搬迁至另外一个州居住,意味着他的职位空缺出来,需要补上。 因此,中级经理人那一层,必将有一位晋升至高级。这样,中级经理人的职位又空缺出来。 一步到位至高级经理人,赵菲不敢想,但是中级经理人,她必须得手。此前,她负责的项目屡创佳绩,本身具备了破格提拔的资格。 只要合伙人中超过叁分之二同意她的晋升,那么职位肯定会是她的。 虽然中级经理人还是比不得在国内时的高位,但是比起赵菲目前的助理身份,好上数倍。 自从那晚接收到史蒂文的讯号,赵菲难免惶恐。她感谢在她低谷的时候,还能得到史蒂文另类的赞美,但是她之前不认为自己有胆识开始一段婚外恋。 国内时,在职场打拼的时日,赵菲受到过不少的诱惑,许以高位,许以财富,甚至许以婚姻。 那时她意气风发,骄傲高洁,虽然不会硬对硬,但是太极打得极好,不显山不露水就摆平纠缠。 但是那时的她,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有爱着和支持着自己的家人,她的根和勇气,都来源于她周围的人。 如今,她身边的人,只剩下一个法律上的丈夫,冰冷自利的余柏。她多次向他求助过,可惜,永远换不回他的一眼。 就像八年前,他毅然从她的生活里隐退,一句解释都没有。 八年后,她又跟着了魔一样,为了他,不惜把积累的一切全部放弃,跟他到了大洋彼端,重新开始。 她以为至少会有他的爱,然而,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可悲地错了。 余柏还是余柏,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在乎的余柏。 第一次和史蒂文上床,就是在她和余柏的又一次争吵后。她到酒吧买醉,巧遇了史蒂文。 当那双男人的、温厚的大手搂上她的腰身时,赵菲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挥开那双手,但是赵菲的恨意告诉她,这是对余柏的报复,她可以尽情享受,无需愧疚。 一夜缠绵。 当她赤裸着身体,在史蒂文的身边清醒时,她意识到,在这里,史蒂文也许才是她的一个机会。 试探了几次后,赵菲确定了,史蒂文绝对是偷情老手,而且比起对他无欲无求的情人,他更喜欢钱财两清的。 于是赵菲在他面前,再也不必装相,她告诉史蒂文,她会和他保持这种关系,不过在必要的时候,史蒂文必须投她一票赞成。 “在想什么呢?”激烈的冲撞中,史蒂文发觉了赵菲的走神,一个猛烈挺身,惊得她喘息不已。 赵菲伸手搂住他的腰背,声线妩媚,“只是想再肯定一下,那个位子,是不是马上属于我?” 史蒂文加强了攻势,“当然!”他俯下身去吻她,“你真美。” 配合着他的深入,赵菲喘息得更加欢畅。 38 培训会过后,明明没淋着雨也没着了凉,可在回来的第叁天,从一起床,沉默就觉得不太对劲。 头是晕乎乎的,鼻子也有点堵。送了沉彦上学后,沉默到了单位上,不到半天,症状就明显多了。 一个科室的人都听着他打喷嚏的声音,沉默也觉得头更晕沉,还伴随着轻微的耳鸣。 星期一上午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和会议,科长见沉默走路都在发飘,干脆给他放了半天假,一来让他去休息,二来免得让办公室其他人传染上了。 沉默也觉得继续待在办公室不行,得去买点药吃。 出了单位后,他打了辆出租车回了家,在抽屉里找了几片感冒药吃下去,还给高女士打了个电话,让她下午去接沉彦。 高女士听说他病了,也挺着急,关心道,“吃药了没?” 沉默说吃药了,正准备睡上一觉。高女士赶紧说,“那行,我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沉彦那儿你不用担心。” 沉默嗯了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敲门的声音。 他的感冒症状看起来严重,恢复起来也快。充足地补上一觉后,沉默感觉精力好了许多。 稍微清醒些后,他才肯定,确实有人敲门,而不是他的幻觉。 自从他离婚后,他的这间屋子还没有人来访过。沉默一边起床,一边抓抓头发,走到玄关处,从猫眼往外看。 曹勋在门外,持续地敲门。 他想了想,到底打开了门,“你怎么找来了?” 曹勋一脸的着急,“你这人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 沉默说,“啊,设置成静音了。你给我打电话了?” 曹勋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你生病了?生病了赶紧回屋去啊,不怕加重?” 沉默的大脑还没完全恢复运作,任由曹勋推着他一起进了屋子,“哎哎哎,你这是非法闯入吧?我当主人的还没允许你进门呢。” 曹勋把手里的口袋递到他面前,“我是来探病,外带送温暖的。” 可惜沉默的嗅觉暂时没有复原,没能闻出口袋里是些什么玩意,他也没啥食欲,就坐在沙发上,恹恹道,“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曹勋带来的是熟食加啤酒。方才站在沉默门口,他还想着要是沉默不准他进门,该怎么办? 扮可怜,还是直接抱大腿认错? 但是万一沉默的儿子也在,他的膝盖是怎么都弯不下来的。 可是情况比他想象得好多了。沉默看起来病恹恹的,也没空和他理论,小孩子也不在,估计是去了其他地方。 现在就剩他和沉默两人,怎么死皮赖脸怎么求饶认错,好像都无所谓,反正又传不出这个门。 可是任凭曹勋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类的开场白,却一句都没能顺利出口,最后直接就简单粗暴叁个字,“对不起。” 沉默久久不语。气氛渐渐尴尬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暗自想把自己的思路理顺,可是都没能成功。 最后,沉默倒是总结了一句,“年纪大了,动心真的不容易。” 他不是没动过心,那晚曹勋驾车来找他,他已经明显松动了。可惜曹勋之后的表现,又给沉默松动的防线加上了一层水泥。 再想轻易破防,沉默自己都不能答应。 39 话题都被聊死了,可曹勋还是不想走。他有一种感觉,此刻他要是走出了这扇门,以后再想回来,就更难了。 所以人干嘛要谈感情?当个路人,当个炮友多好,关系简单粗暴,一捋就清,一拍就散。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突然对于那种只讲激情不讲长久的关系厌倦了,对于以前不怎么在乎的平淡日子却生起了期待。 十七岁那年,为了俞南出柜那会儿,曹勋满心满眼都是壮烈,并且从壮烈的疼痛中感受到了快乐。 说白了,他被自己的勇气给感动了。看吧,他居然为了另外一个人,大胆地向社会的主流思想发起了挑战。 如今,在叁十岁的曹勋看来,十七岁的自己,又傻逼,又让他佩服。傻逼的是,出柜那件事,从头到尾伤害到的,只有他自己的父母。 因为他不愿意也不屑于逼迫俞南和他一起承受外界的重压,他想在俞南面前,担当一个独自承受一切的男子汉,所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俞南,他喜欢他,还为了他,向父母承认了自己的性向。 他心疼过父亲的哀叹,母亲的眼泪,但是他也心疼俞南的无助和脆弱。那是他第一次兴起保护欲的人。 他想成为一个可以为俞南遮风挡雨的存在,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俞南远比他想象得强硬冷酷多了。 俞南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的,永远会冷静理智地作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比如考公务员,比如接受林家的橄榄枝,忍受那位大小姐的脾气。 俞南和他从来就不是一类人。俞南的每一步都经过了计算,俞南很少任凭感性支使,俞南可以漠视他自己的感受,只求能够达到目的。 除了外表还稍显得清秀儒雅了些,俞南的内在,其实比曹勋坚硬多了。 那样的俞南,怎么会选择和曹勋在一起?即使在俞南年少的时期,他的未来中,也从来没有将曹勋纳入考虑过。 曹勋对俞南的付出,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而佩服的也是,十七岁的曹勋,可以为了一段一点都预估不出未来走向的感情,选择向父母坦白。 这是叁十岁以后的曹勋,再没能拥有的品质。 所以人们会怀念青春。青春很傻逼,却足够勇敢。 曹勋一个人把带来的几罐啤酒都喝完了,摆在桌上的熟食一点没用。他整个人都像在冒着热气,脸被酒精蒸得通红。 沉默静静地看着他喝酒,一口就是半罐,喝得极其豪爽,又极其哀愁。 气氛太诡异了些,沉默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发现无论说什么,走向都不会太好。他不想讨论两人的关系,也不想马上做出一个决定。 曹勋摇着手上的罐子,“咦,空了?”他问沉默,“还有酒吗?” 沉默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想继续喝吧?算了,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去吧。” 曹勋盯着他,“我回去了,还能回来吗?” 果然~沉默的头好像又痛了起来。关于感情的处理,他是最没有经验,又最嫌麻烦的。 曹勋追问着,“我要是走了,咱们就算完了,是不是?” 沉默表示,这题超纲了。 无论是安慰还是谎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前几天,”曹勋突然说,“我和俞南说开了。他老婆想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烦了,就把话都说了,结果把他老婆吓到不行。” 实际上不是吓到,而是恶心到吧? 他想着那天,林薇看向他的时候,那种厌恶的目光。 他摇摇头,苦笑,“所以我跟俞南,以后连兄弟都算不上了,就是一个熟一点的路人。就那样了。” 然后,在沉默惊讶的注视中,他看着他,“你刚才也说了,年纪大了,动个心不容易。我这次动心了,估摸着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曹勋把手伸过去,想握住沉默的手,“你随时都可以喊停,我全听你的。” 40 考核期满,事务所宣布晋升名单,赵菲击败其余对手,如愿成为新任中级经理人。这意味着她的受理权限提升,可以接触到更核心的项目,获取更多的利润,累积更多的业绩。 一切都会随着她的升迁,进入一个良性循环。晋升名单一出,作为事务所里本来就比较引人注目的亚洲女性面孔,赵菲微笑着迎接着四周围上来的祝贺、恭喜、非议和嫉妒。 而这些场面,她在国内时已经应付得太多了。她从来就不是纯粹的新人,只是囿于初来乍到,不得不暂时从低位做起。 事实证明,她的能力足以匹配更高的职位。 事务所小小的晋升庆祝宴后,赵菲的办公室,也从公开的格子间里,搬到了二楼的一间面积不大的办公室。 她暂时心满意足,空间再小,但是每一个角落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再不必担心电脑和桌面上的纸质资料,会被某些人私自损毁。 虽然那个脑残马上被发现后开除,但是他的行为带给事务所的损失,以及带给赵菲的牵连,着实让赵菲担心会影响到她的晋升考核。 办公室整理完毕后,赵菲坐在桌前处理工作。手机上进入了一封邮件,不必看,赵菲也知道,除了史蒂文,这个时候不会有其他人给她发来邮件。 而史蒂文肯定是提出,晚上共进晚餐,以及,一起度过浪漫的一夜。 鉴于他的外表和床技还不错,赵菲并不打算立即就和他划清界限。她笑笑,点开了邮件,果然,史蒂文发来了一个笑脸。 意味着,老时间,老地点。 和经验十足的花狐狸偷情,赵菲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多年来史蒂文一直在河边走,从未湿过鞋,就是靠对细节的严密安排。 她回复了一句,“谢谢。”意味着,她知道并且同意了。 快下班的时候,余柏很难得地打来电话。赵菲刚处理完今天的工作进度,接听起,“怎么?” 余柏对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然,他自己的语气也从来不见得多么热切。不过今天例外,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他突然有了心情,想和她好好庆祝一番。 余柏说,“下班后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我已经订好了餐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家的牛排吗?” 史蒂文和赵菲的老时间是晚上九点,本来她打算在办公室加完班后赴约,不过余柏难得约她,她也不好不给面子。 赵菲说,“好啊。” 余柏提前了十分钟,就等在了楼下。刚巧史蒂文来和赵菲说项目的事,讨论完毕,他正想在办公室里偷个香,却被赵菲避开。 赵菲告诉他,余柏在楼下,来接她吃饭。不过他们之后的约会,她肯定会参加的。 史蒂文狡黠地说,“那我八点半时电联你,催你加班。” 他喜欢玩这个类似于间谍的小游戏,算是调情的小手段。 赵菲没有异议,两人约定好,八点半时,史蒂文以加班的名字帮助赵菲从余柏那里脱身。 史蒂文走后,赵菲在收拾文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的荒谬。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把余柏那里看作一座监狱,想方设法地远离和背叛。 就好像那个为了余柏不顾一切的赵菲,已经死在了某一天。 9 曹勋这个周末过得一点都不愉快。 俞南在这个周末结婚,对象是市政府某个官员的女儿,和俞南相亲认识的。 俞南的小白脸特别招人待见,刚参加工作就被问有没有女朋友。得知他还是单身,大叔大妈们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推出自己家的、或者别人家的女儿。 最后,被其中条件最好的女孩俘获。 女财男貌,是这对新人的最佳诠释。 曹勋作为男方的朋友,本来俞南想请他当伴郎,被曹勋拒绝,理由是年纪超标了。其实曹勋觉得自己受不了站在俞南身边,看着他和另外的人亲昵。 俞南的哥们不多,也就五六个。曹勋和他们都不认识,所以坐在一桌后,礼节性地互相敬了几杯,曹勋索性一个人自饮自酌。 不过他那张脸倒是挺招人的,比如前来敬酒的新人身后跟着的伴娘团,就有几位都特别注意到这位有些年长的帅哥。年纪是大了点,不过帅哥仍然是帅哥。 当下,就有个最标致的伴娘给曹勋使眼色。 曹勋不喜欢女人,但也不反感她们。看见那个小姑娘的秋波大眼,他也微微笑了笑。 那女孩比了个嘴型,“等我。” 随后娉娉婷婷地跟着到下一桌敬酒。 曹勋对这没任何期待,他又对女人硬不起来。 新人敬完酒后,曹勋瞅准空子,跟桌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借口溜走。 坐上车,曹勋发现自己没地方想去。回家吧,无聊,回单位吧,无聊。酒吧这些场所这个时候又还没有开门。 他往后躺在椅子上,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挂饰。 突然,他就想到沉默。 沉默跟俞南有几分相像,这是曹勋第一眼就注意上他的原因。 如果沉默不那么坚决,两人可能一直不咸不淡的相处下去。不涉及感情,也不算是乱交,就是两个伴,无聊时聚一聚,偶尔做做爱。 但是沉默拒绝了。 事后俞南跟他打电话,问他怎么吃完饭就走了。曹勋说单位里临时有事,只能先一步走。俞南说了会抽空专门请他吃饭,曹勋笑着答应。 曹勋也没把俞南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俞南和他渐渐疏远是一件好事,他可以慢慢忘记对俞南的妄想。 不过俞南显然不知道,在新婚一个月后,打来电话,说是要和妻子一起请勋哥吃饭,妻子一直很想见见这位大哥。 曹勋答应了,放下电话,掐灭了手上的烟。 地点定在一个中餐馆里,曹勋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 曹勋一眼看见坐在林薇身边的女孩,那个冲他抛媚眼的伴娘。 他脸色不变,心里顿时膈应起来。 俞南热情地过来,“勋哥。” 那女孩今天只化了淡妆,显得清纯唯美,是男人最喜欢的类型。可惜遇到了曹勋,只能说白费力气。 不过小姑娘显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情况,在曹勋坐下后,落落大方的开口,“勋哥,您好,我叫郑芳芳,是林薇的闺蜜。” 曹勋虽然比较自我,但郑芳芳是俞南老婆的朋友,他不想坏了气氛,于是笑笑,“你好。” 郑芳芳眼睛更亮,曹勋有把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嗓音,低沉,有魅力。 林薇抿嘴笑了,轻轻捏了郑芳芳一下。她这个姐们,对年长的帅哥毫无抵抗力。 比起郑芳芳,林薇显得更加腼腆,“勋哥,那天没向你多敬一杯,今天得补上。” 俞南很敬重这位大哥,曹勋当初很照顾这个没有父亲的小孩,虽然也带着点别样的心思。 四个人的谈话氛围算是融洽,俞南酒量不好,多喝几杯就有点上脸。曹勋看着他微红的样子,不由得心里长了些草。 他对俞南的感情,复杂深厚。 越想越烦,突然,曹勋就想到沉默。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上了床,在床上的默契一等一的好,曹勋都有点上瘾。 可惜,沉默很快就拒绝了他,曹勋一是羞恼,二是心里却是有鬼,就没有再纠缠。 再说,他也有自尊,自己这样的人,上哪去找不到好的? 好不容易把饭局熬过,曹勋正想走。郑芳芳有些醉意的挽上他的胳膊,女孩子柔软芳香的躯体靠过来,“勋哥,上次我给你打暗号,你没等我。今天,约吗?” 曹勋有点好笑,又有点厌恶。这女孩太开放了,对才认识的男人投怀送抱。林薇怎么会和这种人是闺蜜? 正僵持着,林薇快步走上来,不好意思的拉过郑芳芳,“别闹了。”又对曹勋说,“勋哥,她喝醉了,喜欢胡说八道。” 曹勋心想,上次她可没有喝醉,嘴里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薇拖走了郑芳芳,俞南刚结账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勋哥,唱歌吗?” 曹勋没有兴致,说,“不了,单位里还有点事,得回去处理。” 他一个单身汉,只能拿工作作为搪塞。 俞南为难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勋哥,你也快点结婚吧。有个人在一起生活,感觉不错。” 曹勋定定的望着他,一瞬间,以为他终于窥探到自己的秘密。 俞南回望着他。 曹勋又笑了,伸手摸摸俞南的头发,像两人中学那会,“知道了,我努努力。” 然后他看到俞南明显松口气的表情,心里嗤笑,俞南到底还是察觉了些什么。 10 沉默离婚的事,到底还是被人揭发出来。传播这个消息的是赵菲的同学,也是沉默的同学和同事。 整整一个星期,沉默都在面对各个人或同情怜悯、或暗中嘲笑的态度。一开始他确实有些烦恼,不过一旦经历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微笑着回答旁人好奇的追问,并且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自嘲。这样一来,有些怀有恶意的人失去了捉弄他人的乐趣,渐渐地,不再乐于揭穿他的伤疤。 这件事的传播速度和平息的速度都很快。 甚至,有些热心肠的同事已经开始试探着为沉默介绍条件相当的女人,鼓励他去相亲,尽快重新组建一个家庭。 沉默有些无语,只能婉转的表示,他还是很失落,暂时没有心情面对这些事情。 这天,沉默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办公室旁边坐着一个小身影。沉默不敢相信。 沉彦扑向他,“爸。” 沉默搂住儿子,摸摸他的头顶,“你怎么来了?” 和赵菲离婚后,沉默也失去了和儿子的联系。他时不时会想想儿子的近况,却从未考虑过去看看沉彦。 他都以为沉彦去了美国。 沉彦把头埋进沉默怀里,“我能跟你一起住吗?” 沉默请了假,带着沉彦去了肯德基,给他买了他最喜欢吃的套餐,“你妈呢?” 沉彦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和那个男的吵架,我跑出来了。” 看得出来,沉彦很抵制他的亲生父亲。在他心里,沉默才是他的父亲,唯一的。 沉默想给赵菲打电话,“你妈肯定急了。” 沉彦哀求道,“爸,别给她打电话,我就想和你一起待会。” 沉默左右为难。 沉彦红着眼圈,“爸,我很想你。” 这句话击中了沉默,他看着沉彦,“彦彦。” 曹勋和几个同事到了肯德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面。 他平时不吃这些洋垃圾,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也就选了这里。 能混饱肚子就行。 曹勋选了个角落坐下,时不时打量着沉默。 身边同事问,“勋哥,认识的?”曹勋点头,“眼熟。” 沉默没跟赵菲打电话,反而是赵菲打过来,“沉默,沉彦是不是在你那?” 沉默说,“在我这,在某某街的肯德基。” 赵菲说她马上过来接沉彦。 沉彦的眼神黯淡下去。 同事点了几份套餐,曹勋漫不经心的啃着汉堡,眼睛没离开过沉默。 比起俞南,沉默没那么耀眼,不过也有种年长男人才有的气质,挺耐看的。 曹勋又想到沉默的在床上的表现,心里顿时有火苗燃起。 过了半小时,赵菲就来了。 曹勋心里的火苗噗嗤一下,熄灭了,同时,有种不是滋味的烟雾升起。他没想到沉默和妻子居然还在一起。 赵菲比以前憔悴多了,和沉默在一起的时候,光彩照人,英姿飒爽。可是跟她真正爱的男人一起后,反倒退化了一般。 她在沉默对面坐下,轻声责备,“沉彦,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知道我有多担心?” 要不是她想到沉彦可能去找沉默,她肯定会急疯了。 沉彦不看她,“我讨厌你们吵架。” 赵菲难堪的说,“我和你爸不是吵架。”儿子在前夫面前泄露了她并不美满的近况,让争强好胜的赵菲有些挂不住面子。 沉默似乎没听见,“跟你妈妈回去,以后别再乱跑了。” 沉彦站起身,赵菲也跟着站起身,“今天谢谢你了,沉默。” 她牵着沉彦离开。 沉默目送他们走出门口,然后桌边来了个熟人,让他头疼的那种。 曹勋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有段时间不见了。” 沉默看着他,“有事?” 曹勋坐在他对面,“跟老婆旧情复燃了?”这语气的酸味,显而易见。 沉默懒得和他认真,“随便你怎么说。” 曹勋说,“搞婚外恋是不对的。” 沉默有点怒了,“同性恋就可以?什么逻辑?” 他起身欲走,被曹勋拉住不放,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沉默低吼,“放开。” 曹勋说,“跟我走一趟,不然我在这亲你,信不信?” 沉默对这种流氓行为一时间没有好的应对办法,只能答应。 曹勋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拽着沉默就上了车。 一路疾驰。 11 “我有个小弟,”曹勋开口打破沉默,“从小清秀漂亮,又没了爸,所以很受欺负。那时候都是我在保护他,时间一久,我对他的感觉就变了,把他当我媳妇看。大概是初二,我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他,想抱他,亲他,和他一起过日子。”他侧过头看着沉默,“你说的没错,我看上你,也是因为你长得和他有些像。” 沉默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撇嘴,心想这流氓难道还指望自己感动? 曹勋继续说,“不过他结婚了,我对他最后那点妄想,也没了。” 沉默说,“停车。”他原以为曹勋会拒绝,结果曹勋很快把车停在路边。 沉默这才注意到他没来过这边。 他打开车门想走下去,却被曹勋一把捏住脖子,嘴唇结结实实压上来。 沉默恨不得咬掉嘴里那条滑溜的舌头。 好不容易挣脱开曹勋的禁锢,沉默大骂,“你特么有病吧?别恶心人了,还特么拿我给你梦中情人当替身玩?” 曹勋眼眸深沉,“我就想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正式追求你。” 他年纪不小了,又是笔直笔直的GAY,对女人硬不起来。再说,他也不准备祸害其中一个女孩,所以,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人一起过,是最好的决定。 显然沉默没这么想,他皮笑肉不笑地,“我还得谢谢你的青睐?曹勋,离我远点,虽然我对男人不排斥,但最后,我还是会找个女人一起过。” 曹勋露出流里流气的微笑,“走着瞧。” 沉默筋疲力尽,曹勋宛如打了鸡血,每天都有短信和电话,就算他不停把那些号码拉黑,铃声还是会准时响起,搞得办公室的大姐们都用暧昧的眼神看他,等他自己交代到底拐到了哪家的女孩。 沉默想,如果告诉她们对方是个男人,不知道她们的叁观会不会尽毁? 俞南和林薇蜜月归来,郑芳芳去接的机。林薇一看见她就知道她的目的了,两人在微信里除了聊俞南,就是聊曹勋。 郑芳芳喜欢曹勋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曹勋人长得帅,又是当警察的,有一股真男人的气质。郑芳芳这种女孩,看似开放,骨子里还是喜欢这样的正牌男人。 在车上,郑芳芳就忍不住问俞南,“俞南,什么时候再叫你那哥们出来聚聚啊?” 俞南皱了皱眉,“勋哥?” 林薇在旁边,索性揭穿郑芳芳的小心思,“芳芳算是栽了,她对你勋哥那款超级没辙。” 俞南只能先应承下来,“行,抽空我约他。” 郑芳芳给他一个飞吻。 俞南不久后就联系曹勋,说是从泰国带了礼物给他,顺便大家一起吃个饭。 曹勋没多想,顺势答应下来,挂上电话就准时给沉默打过去,“今儿我有约,晚上你自己看着办。” 沉默烦透了他的做法,但在办公室里,不好说话。本来曹勋是准备今晚无论如何也要俩人聚聚,追求追求,不偶尔约会怎么增进感情? 他在情史上向来顺利,也就没想过沉默的拒绝会是真心的。在他看来,沉默不过是一座比较难攻克的堡垒,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他。 等到了包间,曹勋看见向他明媚微笑的郑芳芳,心里突然就怒了。 他推掉了自己原来的计划,结果,又被强迫四人约会。 这次,他的不爽直接摆在脸上,郑芳芳的笑也维持不下去,俞南和林薇更是尴尬。 曹勋直接对郑芳芳说,“郑小姐,我有喜欢的人了,你的心意我很感动,不过,我真的不能接受。” 郑芳芳的小脸惨白。 林薇坐到她身边,搂住闺蜜,给她点温暖。 曹勋歉意的说,“看来今晚是不能一起吃饭了,我先走一步。” 没人能责怪他,感情这种事,本来讲究你情我愿。 俞南手足无措,“我送送你。” 曹勋摇头,“不用了。下次,南子,咱俩一起聚聚。” 俞南点点头,“勋哥,慢走。” 曹勋刚关上门,正好听见郑芳芳的哭声。 林薇有些责怪,“你哥们怎么那么直接?芳芳有什么不好的?” 俞南没和妻子计较,“勋哥的个性就这样,不来虚的。” 林薇瞪了丈夫一眼,继续安慰着郑芳芳。 出了饭厅,曹勋就给沉默打电话,“你在哪?” 沉默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在医院。” 曹勋心里一紧,“怎么了?” 沉默顿了会,才说,“我儿子,出车祸了。” 15 赵菲在美国安顿下来,工作和生活都进入正轨,有更多的时间关心在国内的儿子。 她知道沉彦会得到细致的照顾,沉默一直是位优秀的父亲。但是她还是想尽可能多和儿子交流,挽回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分数。 但是让赵菲头痛的是,余柏和沉彦之间的相处。余柏心里对沉彦很是疼爱,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一个小孩子沟通,而且这个小孩子被突然告知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自己一起生活的沉默。 余柏向来是个情感淡薄的人,所以当初可以很决绝的离开赵菲,这点也反映在和沉彦的相处中。 他很少能真正付出诚意去交流,这导致沉彦对他越来越反感。往往视频不久,沉彦就失去了耐心,嚷嚷着要下线。 赵菲为这个事和余柏吵过很多次,但是余柏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在他看来,这无非是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的沟通障碍,等沉彦成熟起来,自然有改变。 他不明白赵菲为什么总是这么忧虑,他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全力以赴为沉彦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赵菲在和高女士视频的时候,偶尔会跟母亲抱怨和余柏之间的矛盾。虽然女儿之前做了糊涂事,但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如今又隔着一个太平洋,都不知道几年能见着真人一次面。 眼看着女儿越来越憔悴,高女士试图宽慰她,“你也别着急,彦彦还小,和余柏又没有在一起生活。等他大几岁,去了那边,你们一家叁口团聚了,感情自然可以培养起来的。” 赵菲并没有从中得到安慰。事实上,自从余柏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后,赵菲感觉自己的计划完全被余柏打乱,婚姻散了,在国内多年积累的事业基础和人脉也散了。 叁十几岁的人,在同学会上再次见到余柏,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不管不顾地和他重新开始。 抛弃了一直以来辛苦打造的一切,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从新手做起。证书这边是要重新考的,幸好学历这边承认,否则即使想投靠学长作为合伙人的事务所,恐怕第一关就过不了。 更别说入行以后,和几个年纪比自己小上快一轮的毕业生一起,从助理开始。阔别了十几年的泡咖啡、打印文件、整理档案、外加上司的出气筒等工作,再一次摆在了她的面前。 好在有学长的照拂,而且这段时间拼了老命的工作态度,让其余几个合伙人比较认可,才将叁年的助理合同缩短到了一年半。 再熬不到一年,拿到资格证书,再通过事务所的晋升考核,赵菲就能升级成为项目经理,可以单独对接项目。 加班加到怀疑人生的那段时间,赵菲心里和生理遭受着巨大的压力,她真的希望余柏能够注意到,能够关心她一下。 但是余柏的生活轨迹从来不会因为外在改变,他在美国打拼多年,自然认同这种搏命的方式。 他对赵菲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赵菲放平心态,不要停留在过去。 余柏说,“这不是你选择的吗?”说这话时,他扣着袖扣,眼睛盯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发型。 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赵菲,失望至极的表情。 是啊。 是她自己选择,所以,后果怎样,她自己担着便是。 17 在电梯厢里的最里面,两人贴着墙,沉默着。直到电梯一层一层地停下,到达了最后一层。 里面就剩下叁个人。在门打开后,那人走了出去,曹勋也拖着沉默走了出去。因为门外又进来了人,电梯厢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点。 一出了电梯门,顾及着周遭的目光,曹勋放开了沉默的手,但是压低了嗓子警告他,“老实点跟我走,不然我会干出些什么事,”他盯紧了沉默,故意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扫描几眼,舔了舔嘴唇,“我也不知道。” 沉默想掐死他。面对曹勋这等痞子,沉默斯文得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手段,只得说,“要说屁话等一会,我先去看个人。” “谁住院了?男的女的?在几楼?”曹勋跟盘查户口似的,问得挺详细,“给你半小时,时间一到我就去逮人。” 沉默抬脚就要走,又被曹勋抓住了胳膊。痞子要笑不笑地,“当我的话是说着玩的吗?” 眼看嘴唇就要压过来,而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沉默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忙说,“是一位伯母,生病住院了,身边就一个小孩子。我得去看看,照应一下。” 曹勋的职业不是白干的,从沉默含糊其辞的几句话中,他硬是马上推断出了真相,“哦,就是你前岳母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默从他的话里,闻到一股微弱的酸味。 曹勋看着沉默,眼神闪烁,意味不明,“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情有义。都是前岳母了,还能不计前嫌地来照顾。怎么你对我,就不能上心一点?或者说,有耐心一点?” 他逼近沉默,两张面孔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沉默被过于缩短的距离弄得不太自在,下意识地就往退了几步。 曹勋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停止在原地,“半小时后,楼下花园那儿,我等着你。” 这人的节奏拿捏得相当好,恰好在别人注意到这边的举动前,放开了沉默。 没被别人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暧昧,沉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顾不得和曹勋理论,他就向电梯那走去。 曹勋在他身后提示着,“半小时啊,记住了。见不着人,后果自负。” 沉默没回头,其实他很想往后竖一个中指,表达自己的愤慨。 但是他忍住了。一来是人来人往的,二来,这动作太中二,自从中学后,他都没用过了。 沉默坐电梯下到高女士病房所在的那一层,电梯门一开,沉彦居然就守在外边。见到沉默,沉彦开心得紧,扑过来,“爸爸!” 孩子毕竟小,别看外表镇定,还会当机立断打急救电话。可是心里到底是提着的,尤其是在医生给高女士检查那会,一个人茫然地跟在外边,有那么一会,都快要哭了。 那时候满心满眼就想着沉默,想着他爸。 听说他爸要来,早早地就守在电梯门外,等了十几趟,总算把他爸给等来了。 沉默站在这儿,就像是沉彦的定海神针。小孩子抱住他的腿就开始抽泣,把沉默心疼得不行。 他蹲下来,把儿子抱在怀里,不断轻声哄着,“好了,沉小彦,咱不哭了。小英雄表现得超级棒,怎么能哭呢?要保持形象啊。” 沉彦红着眼圈,又想哭又想笑,“爸爸,我好怕啊。外婆就躺在那儿,浑身都好烫啊,连话都说不出来。妈妈不在,姨妈又出去玩了,我真的好怕啊。”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沉默把孩子抱起来,沉彦就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沉默的颈窝里,任由沉默轻轻顺着背,“我家沉彦是最棒的。好了,爸爸在这了,不用怕了。你要不要睡一会,爸爸陪着你。” 折腾了一晚上,搁在平时这个点,沉彦早就睡觉了。听沉默说起,加上沉默的到来让沉彦踏实下来,睡意就马上涌了上来。 不过在睡过去之前,沉彦闭着眼睛,用含糊的声音问了一个他刚才就想问、却在哭笑之间差点忘记的问题,“爸爸,你怎么是从上边下来的啊?是坐错楼层了吗?” 沉默心里狂汗。儿子太聪明,观察得太仔细了,不太好,“嗯,爸爸记错楼层了。好了,别想事情了,赶紧睡。” 沉彦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小呼噜,看来真的累得不轻。 沉默抱着儿子,走进了高女士的病房。这间房暂时就高女士一个病人。她的病发得急,收得也快,一瓶药水输入完毕后,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 她自己是医生,知道这种症状就是心里装着太多事,一时之间在情绪上引发的身体应激反应,来得快去得更快。 看见沉默进来,她刚想说话,却看见睡着的沉彦,顿时把声音降到了最低,“把他放旁边的床上吧。” 沉默走到另外一张空床上,俯下身,想把儿子放下。可沉彦跟一只树袋熊一样,察觉到自己攀着的树在晃动,便把沉默的脖子搂得更紧,显然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沉默无声地笑笑,抱着儿子在高女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伯母,好了些吗?” 高女士一时之间竟有些感慨,“好些了。没想到你会来跑一趟。今晚我可能出不了院,沉彦也不能让他睡在医院。沉默,就麻烦你带他回你那儿去,拜托你了。” 沉默和她闲聊了会,看见高女士的状态是恢复了,和她说了声,抱着沉彦就要离开。 高女士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等沉默转身过去看着她,她又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虽然没说出口,沉默却能猜到高女士的想法。看来赵菲在国外过得不太顺意,让在国内的高女士焦虑得都生了病。 但是高女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和赵菲,回不了头了。 走出病房后,沉默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见到屏幕上显示的曹勋的名字,沉默才想起,曹勋给了他半小时。 他犯难地看着怀里兀自睡得香甜的儿子,按下了接听键。 曹勋在那边问,“怎么了?放我鸽子?” 沉默小声说,“我儿子在,他外婆要住院观察,我得带他回我那去。今晚上,没时间了。” 曹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很,可是就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怒气,“沉默,是不是我无论怎么做,你都无动于衷的?就连对我老子,我都没几次叁番地低过头。”他的怒火到底迸发出来,“我只想要一个机会,对你来说,这么难?” 曹勋一边吼着,一边紧张地等着。他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可是发作过后,他又害怕把对面那人推得更远。 到时候就算他撒丫子奔跑,都追不上了。 好在电话一直没有挂线,许久之后,沉默的声音宛若从天边飘来,“周末吧,周末,我们见一面。” 沉默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作出了这个决定。可能是夜色太浓,蛊惑了他,使得他的防备等级降低。 曹勋低沉的笑传过来,灼热的呼吸都贴在他的耳边,“好,我等你。不见不散。” 25 俞南妈带着俞南搬到院子里来的那天,这对长相过分清秀白净的母子就受到了整个院子住户们的关注。 尤其是男人们和男孩们。 前者趁着老婆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抓紧时间默默地朝那个纤细的身影多瞄几眼。 够幸运的话,可以在老婆扇出铁砂掌之前及时收回目光。 后者则是有点性别上的疑惑,这新来的,长得怎么比院子里最好看的小姑娘还好看? 可是又穿着裤子,留着寸头。 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那个时候,俞南八岁,曹勋十岁。 俞南妈花了几天时间,把几只大箱子归整好,期间俞南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屋子门口,羡慕地看着一群小男孩尖叫着笑闹,跑远,伴随着家长们的提醒和呵斥。 他做不到主动去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得等到他的母亲忙完手上的事,才有空带着他一家一家住户地拜访。 他母亲告诫过他,不可以自己先去认识小伙伴,必须要等她带着。因为大人之间的拜访才是正式的,她母亲可以在拜访的时候,顺便说一说家里的情况。 她没有丈夫,俞南没有父亲。那个男人在俞南一岁不到的时候就死了。 如果俞南擅自和小伙伴们说出这件事,那么那些还没有形成善恶观念的小孩子们,会给俞南带来的伤害,俞南母亲是无法接受的。 虽然只是一个可能,但是她习惯了把儿子当成一只毫无还手能力的弱小生物来保护。 而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即使会影响到他的成长,但是足够安全,能够满足一个母亲的心愿。 俞南的新家就住在曹勋隔壁。就像众人一眼注意到俞南,俞南也在一群小男孩里面,一眼看见了曹勋。 曹勋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年纪不算最大,但是拳头最硬,还最讲信用,很多年纪比他大的孩子都服气他。 在曹勋之下,就是郑勇。如果说曹勋是大当家,郑勇就是二当家兼师爷,他无比推崇曹勋,总爱跟着曹勋身后跑。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不自觉地被比自己强大的人吸引住目光。俞南托着下巴,孤独地坐在门口,看着一群小孩子呼啸着跑出去,不到饭点不会回来。 其中,总是冲在最前面那个、跑得最野、眼神最亮的,就是曹勋。 而且,长得最好看。 院子里的未成年们分成叁个群体。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与世无争、争分夺秒苦逼读书的高中群体,安静如鸡。 小学生们本来也只想痛快地踢球玩弹珠,无奈院子里还有一群正在叁观成型时期 、一心想搞事的初中生。 虽然热衷于搞事,但是初中生们还是很有眼色地把高中生群体放在了“不能招惹”的名单上,把攻击重心转移到了小学生那里。 作为小学生群体里绝对c位的曹勋,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初中生们最先定下来要予以打击的目标。 于是,俞南搬来的第叁天,他有幸见识到了一场单挑。 院子里静悄悄地,大人们都上班去了,只剩下孩子们。 双方都很有默契地走出家门,按照群体分成两边,还有人把院子门给关上,以免声音传出去,战局被打扰到。 对方的领头是个胖子,高又壮,目测快一米七五,体重和身高几乎成一比一的比例,看上去像一座敦实的正方体。 曹勋个子也高,碍于年纪,也就一米六九点九,剩下那点始终冒不出头。 胖子站出来,曹勋也站出来。 前几天就说好的,一战定老大。 双方的实力综合起来差不多,胖子是体积和力量混合型选手,曹勋在他面前就只相当于他的一半大。 不过曹勋爸从小就训练儿子擒拿术,加上曹勋的灵活度,两人半斤八两。 是以缠斗在一起时,分外激烈。 双方老大的单挑看得剩下的人热血沸腾,加上气温高,渐渐地,就有人收不住手了。 叫骂了几句后,其余人干脆地加入了战局。不过他们打归打,还是很默契地给正在单挑定胜负的两人留出了空间。 不过胖子在曹勋面前的优势越来越不明显,到了后半段,竟是落了下风。 小学生们开始欢呼雀跃,只要曹老大一胜,篮球场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初中生们当然不服,区别在于,有人即使不服也守规则,有人不服,更不守规矩。比如在混乱中,一个初中生就绕到了曹勋背后,手上还拎着一块在旁边摸起来的石头。 只要一砸,曹勋绝对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也是被热昏头了,满脑子就想着绝对不能让一群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骑在自己头上去。 曹勋正在和胖子缠斗,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喊,“曹勋,小心!” 他下意识地偏头,正好躲过了那块石头。 然后一个转身,直接揪住了偷袭者的手腕。 胖子都被惊呆了,回过神后,大吼,“你丫的有病啊?谁叫你动手了?” 他到底比曹勋这伙的年纪大上几岁,很明白那一石头砸下去,谁都跑不了。猪队友就是这么令人忧愁,为他摇旗呐喊时最卖力,坑起他来时也没一句商量。 把那人的后衣领一拖,胖子摆手,“我输了,篮球场归你们。这货,我要带他去收拾收拾。” 一群初中生也是后怕,瞪着胖子手上的倒霉鬼,义愤填膺。 他们走后,曹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吓死爷爷了。” 其余人七嘴八舌地表示他们也吓得不行。 坐了会儿缓过气来,曹勋站起身,走到俞南面前,“小孩,叫什么名字?” “俞南。”俞南只觉得一阵眩晕,他眼里跟孙悟空没区别的大人物,居然走到他面前,还跟他搭话了。 “刚才那声,是你吼的?” “嗯。” “那以后,你就跟我混了吧。认识一下,我叫曹勋。” 那个午后,俞南想必也不会忘。曹勋的双眼亮得发光,向他伸出手,而他飞快地握住了那只手,生怕下一秒那人就收回去了,“嗯!” 30 抱着儿子走出了小区,沉默才把儿子放下,“你不是说要去海洋馆吗?现在就去?” 这时就叁点钟,应该不算晚,而且这时候去的话,估计可以避开最大的高峰期。 沉彦的眼睛亮了,声音都透露着兴奋,“真的吗?真的吗?”他是想去那个海洋馆,也跟沉默说过,不过他想的是下个周末再去。 此刻,他心里最高大的爸爸却说,他们现在就可以去,不用再等一个星期了。 在回来的路上,沉默就搜索了海洋馆的路线。高女士家附近的公交站,正好有一路车可以直达,非常方便。 带着儿子等了十几分钟,那路公交车就到了,人不多,父子俩上车后,坐到了最后的两个位子上。 他们的目的地是这路车的终点站。 在网上把门票搞定后,沉默感到有点累,对沉彦说,“沉小彦,爸爸睡一会儿,你把包看好了。” 沉彦挺着小胸脯,“放心吧。” 沉默确实睡眠不足。那晚自己一个冲动,和曹勋跑了出去,还以为会是一场愉快的私奔。 可是当欲望的潮水被门缝下的小纸片击退后,理智重新回归,他们之间反而又陷入了另外一个窘迫的境地。 他有点动心了,可是曹勋那孙子,明显还是对他的白月光念念不忘。都说夜色中人是无法说谎的,防备心态会逐渐麻痹和软化,卸下伪装时,展现的才是最真实的一面。 他不指望曹勋能够把俞南从记忆里全数删除,但起码,你特么别在老子面前露出那么一副失意的表情啊。 任凭谁见了那种表情,心里都会膈应。当一个替身本来就够恶心人了,结果呢,那个说要重新开始的人,最舍不得的,还是得不到的那位。 老子就这么贱,非要被那孙子选来选去? 让他滚出老子的世界得了,永远的。 沉默睡得正香,还是儿子把他推醒了,“爸,手机在响。” 他甩了甩头,这才听到包里传来的铃声,伸手把手机拿出来,是曹勋的电话。沉默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听。 那个人的攻势太过密集,根本不给别人喘息的机会,哪怕是两人的沟通交流暂时出现问题,他还是按照他的节奏走。 沉默按断了电话,发去信息,“跟儿子一起,不太方便,改天再联系。” 那边的回复很快,“哪天?” “什么?” “改天是哪天?” “我得想想。” “我就是不放心让你去想。哪一次不是你多想了,接着就跟我散了。沉默,你可不可以相信我,跟着我走?” “我不知道。” “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曹勋,你要是真想我们两人之间会有个未来,你就给我点时间。我和你不一样,我得想清楚想明白了,才能踏出那一步。” 这句答复后,沉默不再理会曹勋后来的消息。 曹勋想按照他的节奏走,可是沉默有必须配合他的理由吗? 一个下午,沉默陪着儿子,在海洋馆里到处逛,手机里照了几百张照片。沉彦的小脸红彤彤的,满意极了。 得知晚饭由他做主,沉彦抱着沉默的大腿,仰起头,“爸爸,我爱你!” 沉默在他的鼻头上刮了一下。 在得到那句回复后,曹勋也没有继续联系沉默。他知道对方动了气,他也知道自己步步紧逼着很烦,更清楚每一次都败在自己的表现上。 但是让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沉默越走越远,他还是办不到。 他察觉到沉默不是全然不动心,因为沉默真的没有动心的话,不会提起俞南,不会正面面对他们之间的隔阂。 结果呢,那个人伸出的橄榄枝,自己一次都没有接住,反而在那个人面前,展现了自己拙劣的表演。 曹勋点了一支烟,却没有放在嘴里。 他想,是时候给俞南下一个明确的定义,把边线定好,从此以后,两处安好,互不越界。 41 赵菲下楼的时候,余柏没有在车上等,而是倚靠在车门上。 从外表看,他还是那个有足够吸引力的男人,身型修长,气质沉稳,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价值不菲的无框眼镜。 路过他的女性,几乎都会回头看他一眼,发出意味分明的低笑。 大胆些的,还上前去,试图交换一个联系方式。 比如赵菲靠近前,那位套着一身修身套装、黑丝下一双长腿的褐发美女,遗憾地对余柏抛出一个飞吻。 转身就看见了赵菲,也不尴尬,反而是上下打量一番。 红唇弯着,极不情愿地称赞,“ok,Igetit!” 到这里大半年,赵菲渐渐习惯和国内不太一样的习俗。 对于对方的赞美,赵菲大大方方,“谢谢。” 余柏更是无所谓,他在这里多年,过于醒目的长相永远都会让他迅速脱出。 更大的诱惑并不少见,刚才的搭讪,连餐前小点都算不上。 赵菲看见他的云淡风轻,待坐进副驾驶座后,系上安全带,冷不防发问,“没在一起的那些年,你是怎么过的?这种机会肯定不少吧?” 她笑得很随意,“别告诉我你都一个人解决的。” 余柏并不热衷感情和性,只是需求必须解决的时候,他还是会接受一夜之类的形式。 那个时候他单身一人,无需对谁负责。 如今有妻有子,他的心思就更淡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不会的。” 过度平淡的回答,反而让赵菲心里堵塞起来。 看着余柏过于锋利的侧脸,她很想问。 问余柏有没有爱她,或者有没有爱过她。 当一个女人来爱,而不是他的妻子,和沉彦的妈妈。 有没有对她产生过和责任义务完全无关的、仅仅针对她这个人本身的爱? 可是赵菲挣扎了很久,到底没有问出来。 牛排鲜嫩多汁,熟度适中,赵菲吃得味同嚼蜡。 勉强塞下一半,赵菲擦了擦嘴,想提前结束对胃的折磨,“晚餐很棒,不过稍后我~” “不知道沉彦怎么样了?”余柏端着酒杯,深红透亮的液体在杯中来回旋转。 赵菲突然升起一股罪恶感。 沉彦! 她的宝贝儿子。 而她居然和儿子父亲以外的男人睡了,还约定待会儿继续睡。 赵菲感觉背后生出彻骨寒意。 跟史蒂文睡的时候,她居然完全忘记了沉彦的存在。 余柏对旁人的心思向来不怎么在乎,即便对方是赵菲,他只管说他想说的。 “律所要在国内设立分区,有意让我过去负责。”余柏慢慢地说,“前段时间就问了我的意向,我答应了。” “沉彦在国内,我们回去也好。” “你觉得如何?” 他这才结束了自问自答,看向赵菲。 赵菲一脸的失神。 桌下的手捏紧了衣角。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42 赵菲几乎绷不住脸上那丝原本就有点勉强的笑意,险些将手里的酒杯朝着余柏泼过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余柏的眼神有些不解,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总是和沉彦分开,对他的成长很不利。” “之前我的事业重心都在这边,现在国内会设立分区,趁这个机会回国去也不错。” “你也很想儿子吧?” 余柏说完后,没有得到他预想中的回应。 他看向妻子。 赵菲也看着他,慢慢放下了手上的酒杯,“你以为,你是谁?” 余柏皱眉,“什么?” 快放暑假了。沉彦的期末考试进步相当大,一下子进入了全年级前十名的序列。 沉默去开家长会时,特意看了看贴在墙上的那张年级前一百名的排名表。 沉彦的名字在第八位。 沉彦站在沉默身边,紧紧贴着爸爸,撒娇要奖励,“爸爸,我考得怎么样?” 沉默使劲揉着儿子的头顶,把沉彦精心维护的发型给弄乱了。 “我儿子就是聪明。说吧,”沉默承诺,“想要什么奖励?” 沉彦的眼睛都在发光,“要吃肯德基,麦当劳,要去海洋馆。还有,爸爸,你能带我出去旅游吗?” “很多同学在假期里都要出去旅游呢。” “我想去叁亚,那里有海,特好玩。” 他甩着沉默的手,来来回回,“爸爸~” 尾声拖得又软又糯。 前几个要求都没问题,可是最后一个,“彦彦,暑假你要去美国那边,和你爸妈一起过。” 余柏和赵菲之所以答应沉彦的要求,让他留在国内和沉默一起生活,前提条件是沉彦必须在暑假的时候飞去美国,和他们俩团聚。 沉彦当然不是不记得,可是事到临头,他想反悔。 美国啊,离国内很远,满大街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最重要的是,那对父母,他并不是很想念他们。 沉默才是他心里排名第一重要的。 沉彦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他只是默默地牵着沉默的手,跟着他最喜欢的爸爸一起去吃肯德基。 沉默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也就只能在食物的种类和分量上补偿了。 他给沉彦买了一个全家桶,还有几款新品。 沉彦的心情回温了些,兴奋得很,“太多了啊。” 沉默笑笑,“吃不完咱打包回家继续吃。” 沉彦不纠结了,带好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只喷香的鸡腿,吃得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