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序言 盛世,乱世,对野心家来说没有区别…… 至少对云昭这种人来说没有区别! 在盛世,他纵酒狂欢,享尽荣华富贵! 在乱世,他依旧有一场场肥美的血肉盛宴! 只不过把杯中酒,盘中宴,变成了血与泪,苦与悲,一饮而尽后便化作兀鹫,站立的枯骨上振翅起飞,翅膀扇起了灰烬,便成了浓厚的无法被风吹散的寒雾。 英雄? 或许是的,他厌倦了乱世,便结束了乱世,不是因为悲悯人间的苦难,而是因为他在思念另一种快活! 枭雄? 这么说也对,那些自草莽中奋起的豪杰们,对此最有发言权,只是啊——他们都死了,即便将他们的残骸轻轻敲击还能听到金铁交鸣之音,他的魂魄已经飞走,肉体已经腐烂,用来说话的嘴里只有蛆虫在缠绕,无法再评判! 我说——云昭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满足了人们对英雄,枭雄所有的幻想,也满足了人们对儿子,兄长,丈夫所有最美好的期望。 只是——他的心是凉的,是一块包裹在火焰中的寒铁,即便是太阳爆炸,雷电轰击,火山喷发,熔岩流淌也休想温暖他分毫! 大明世界皇后——冯英 人物清样之一 八大寇——李洪基 李洪基将刀子从艾举人的胸口拔出来,然后轻轻地推一下满脸惊恐的艾举人,眼瞅着他胸口冒着血软软的倒在地上,轻轻叹口气道:“爷爷也不知道遭了什么晦气,两年间居然杀了两个举人,接下来,还要杀掉晏子宾这个狗官,看来啊,爷爷跟这大明朝天生的八字不合。” 他的侄儿李过牵过艾举人骑过的那头驴,朝倒在地上抽搐的艾举人啐一口唾沫道:“死球囊的,叔叔不过欠他半贯钱,又不是不还他,至于告官吗,还要把您锁拿了游街? 活该他被野狗吃掉。” 李洪基叹口气道:“我本不愿杀他,只是这厮逼人太甚,也罢,杀了也就杀了,早死早超生,爷爷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说着话,李洪基就蹲在艾举人的尸体跟前,从他的腰囊里摸出两锭散碎银子以及十几个大钱,随手丢给李过道:“这些银钱拿去给你娘抓几服药,她咳嗽的越发厉害了。” 李过笑着接过银钱,从腰里掏出一柄半尺长的短刃就要杀掉驴子。 李洪基抬手拦住侄儿的手道:“不要在这里杀,去河边吧,给我留一条腿子给你婶娘解解馋。” 叔侄二人先是把艾举人的尸体放在驴背上,找了一处沟壑丢了进入,又推倒了一片黄土山壁将尸体掩埋了,就沿着沟壑去了银川河。 杀掉驴子之后,叔侄二人眼见天色已晚,就在荒野里烤驴肉喝酒捱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这才慢悠悠的回到了银川驿。 银川驿地域偏僻,即便是已经天明了,也听不见一声鸡鸣,李洪基扛着一条驴腿打开自家的柴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入,才准备唤自家娘子,忽听得屋内有男子的声音,他立刻停下脚步,一张微笑的脸顿时布满寒霜。 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些什么,李洪基停滞了片刻,然后就果断的转身去了李过家。 李过家就在他家的对面,进了门就看见李过正在伺候他老娘吃他们昨晚烤熟的驴肉。 “不要让嫂嫂大口吃,她饿的久了,撕碎些,就着稀粥吃,要不然会坏肠胃。” 李洪基进门之后就把抗在肩头的驴腿丢在土台子上,笑吟吟的坐在炕头,接替李过将熟驴肉撕碎了一点点喂给这个年纪比他大十余岁的嫂嫂吃。 李氏吃了两口就对李洪基道:“你婆娘还没吃呢。” 李洪基笑道:“她吃过了。” 李氏朝对面的屋子瞅了一眼,低声道:“以后不送信的时候就多在家里待着,不要总是去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 李洪基闻言大笑道:“好我的嫂嫂哟,若没有我的那些好兄弟把我从文举人手里抢出来,你兄弟的骨头都可以当鼓槌用了,嫂嫂不必多言,小枣儿自有道理!” 李氏叹了口气,将李过端来的小米粥喝了一口,就再也不说话了。 李洪基如何会不知道嫂嫂为何会说这些话,他为人本来就四海,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做事情从来都很有章法,见嫂嫂还在为那个贱人隐瞒,也就不说破,见嫂嫂重新躺好,就跟李过打了一个招呼离开了嫂嫂家。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天地并没有因为阳光充足而显得透亮,反而因为灰尘的原因,显得灰蒙蒙的。 远远地看见妻子韩金儿已经起身,正在灶房里点火做饭,李洪基就笑了一下,紧一紧腰带转身就去了驿站。 李洪基以前不是没有听到坊间关于妻子跟盖虎之间的流言,基于对妻子的信任他总是一笑了之,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撞个正着,这让他又羞又气,一口郁闷之气淤积在胸口怎么都不能释怀。 转眼间就到了盖虎门前,看见头上顶着一方蓝色手帕的盖氏正在趴在猪圈上温柔地看她饲养的两头肥猪,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子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母亲趴在猪圈上,不断地问他们的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杀猪。 盖氏看见了李洪基,远远地打招呼,李洪基笑眯眯的走过来,在两个小子圆滚滚的脑袋上抚摸一下,就离开了盖虎家。 冤有头,债有主,李洪基从来不觉得杀死妇孺幼子是什么快意恩仇的事情,只有关中那些畜生一样的刀客,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盖虎不在家,李洪基思虑了一下,就来到了驿道边上,找了一个木头桩子坐了下来,瞅着天上暗黄色的太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川驿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所,加上近年来边患不断,常有蒙古人来这一带打草谷,客商早就断绝了,至于本地百姓大多是军户所的军士,农忙的日子里,谁有兴趣大清早的在道路上闲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雄壮的身影晃晃荡荡的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洪基见盖虎过来了,就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盖虎愣了一下马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高声道:“鸿基兄弟,你去横山的差事已经完事了吗?好快的脚力,还以为你到明日才能赶回来。” 李洪基跟着笑道:“是啊,心念家中人未免焦急了一些,事情办完,就连夜赶回来了,盖虎兄弟,你这是喝酒了? 大清早的喝酒,莫非有什么喜事? 来来来,在这里歇歇脚,给哥哥说说驿站里的事情,我听说张驿丞就要高升了?” 盖虎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大马金刀的坐在树桩子上喷吐着浓烈的酒气道:“张驿丞估计是要老死在咱们银川驿了,倒是京城里出了一件大事,昨日里才有消息传来,听得人寒毛直竖啊。” 李洪基连忙向盖虎靠近,用肩膀拱拱盖虎道:“说说,什么大事?莫非奴酋过了宁远?不是说奴酋已经被袁大帅用火炮给炸死了吗?” 盖虎摇摇头道:“奴酋老老实实的窝在辽东没出来,京城里却起了旱天雷,塘报上说先是有一个特大火球在半空滚动,而后突然炸开,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万室平沉。 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两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裸体。正在紫禁城内施工的匠师们,从高大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两千人跌成“肉袋”。 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我还听说,何御史的小妾本来衣服穿的好好地,巨响过后,身上的衣衫鞋袜瞬间没了,身无寸缕,以手掩阴……你说这样的美景我们兄弟怎么就没有眼福?” 李洪基皱眉道:“都说乱世出妖孽,莫非这大明朝就要亡了?” 盖虎大笑道:“大明亡不亡的关我们兄弟何事?我们明日还是催促张驿丞早点把拖欠的钱粮发下来才是正理。” 李洪基笑着点点头,揽着盖虎的肩头道:“大明亡不亡的确实不关我们兄弟的事情,只是,你睡我老婆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地理论一下?” 盖虎怵然一惊,想要起身,胸口一痛,半截染血的刀尖就从胸口处冒了出来。 李洪基冷漠的瞅着盖虎那双满是求饶之色的眼睛,勒着他的脖子就把盖虎拖进了路边的芦苇地。 一人高的芦苇荡漾一阵子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中午时分,李洪基回到了家中丢给了韩金儿一块肉道:“把肉烹了,再打一角酒。” 韩金儿喜不自胜,拿起肉就要去洗,李洪基道:”莫要把血水洗掉,那样的话就没了肉的滋味。” 韩金儿连连点头,也不再洗肉,将大块的剥皮肉放进锅里,就蹲在灶台边上烧火。 李洪基也蹲在灶台边上,见韩金儿有一绺头发垂了下来,就细心地撩了上去,韩金儿嫣然一笑把身子往李洪基的身边凑凑。 “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你了,想混一顿饱饭都难,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也不会再跟着我挨饿。” 韩金儿笑道:“如果你不再把家里的粮食接济给你的那些穷兄弟,家里的粮食够吃。” 李洪基笑道:“你放心,艾举人的债已经平掉了。” 韩金儿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李洪基道:“你哪来那么多钱还给艾举人?” 李洪基淡淡的道:“我自有办法!” 韩金儿看了李洪基良久,这才慢慢的道:“现在世道不好,我听说京城里有旱雷炸了,死了好几万人,你千万莫要在外边干一些遭天打雷劈的事情。” 李洪基无声的笑了,拍拍韩金儿丰硕的后背道:“莫要担心,莫要担心,雷神只会找那些软弱的人,不会找我这样的恶人。” 韩金儿叹口气道:“你又要带着人去找张驿丞讨要拖欠的钱粮吗?” 李洪基摇摇头道:“这一次就不去了,张驿丞人瘦,就算是把他的骨头榨油,又能榨出多少呢? 我准备去找晏子宾,他长得肥,油多。” 夫妻二人说话的功夫锅里的肉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韩金儿用筷子戳戳肉块,奇怪的道:“今天的肉嫩,已经有六成熟了。” 李洪基站起身瞅瞅锅里的肉块,探手捞出一块,狠狠地咬了一口道:“味道正好!” 韩金儿也跟着咬了一口,味道并不如她预料中那么好,想到这是肉啊,也就低着头继续吃。 李洪基抹着嘴角的油脂站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斩下了韩金儿的人头…… 韩金儿的人头跌落在地,骨碌碌的在地上翻滚几圈,一块肉从她的嘴里掉了出来。 “你我夫妻三年,让你不知不觉的死掉,是我对你最大的宽恕!” 李洪基说完这句话,就从灶眼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丢在了草堆上,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不多时,他的家便冒起了浓烟,有火舌从窗户里钻了出来。 李过很早就发现叔叔家中起火了,见叔叔从屋子里的出来,也就没有上前,只是高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李洪基点点头道:“今早才发现……平白让爷爷遭受了这么多的羞辱。” “你打算去哪?” “积石山!” “我听说积石山的边军已经乱了,不是一个好去处!” 李洪基停下脚步,看着李过道:“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最好的去处。” 说罢,也不等李过回答,就迈开大步向积石山方向走去。 “叔叔,我也去!” 李过大叫! 李洪基随意的挥挥手道:“你母亲百年之后你来积石山寻我!” 此时,李洪基的家已经被大火笼罩,左邻右舍纷纷出门,见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就只好停了救火的心思,四处寻找李洪基的时候,才远远看见他已经攀上了远处的丘陵,在漫漫黄沙中越走越远…… 人物清样之二 八大寇——张秉忠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陈洪范的亲兵头目面无表情的报着数,两个粗壮的亲兵将军棍高高举起,而后再狠狠地落下。 军棍落在张秉忠肥厚的臀部上,血花四溅! 张秉忠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将两只手深深地插进黄土中,心中怒不可遏! 陈洪范微微叹息一声,对总兵王威道:“今日被执行军法的诸人中,唯有此人最为可惜!” 王威斜睨陈洪范一眼道:“一个罪囚,有什么好可惜的,军中律法森严,若不是你求情,这个罪囚的首级此时也该挂在辕门外示众了,一个个的当我军中是什么所在,只是短少了半年军粮,就敢鼓噪不休,斩首都是轻的。” 陈洪范低声道:“总兵大人,仅仅是今日就处置乱兵两百三十七人,再不下发军粮,恐军心不稳。” 王威哀叹一声道:“都说我王威苛刻,却不知原本拨给我军中的军粮,被兵部截留去救援京师了。 兵部没有粮食下拨,你让我拿什么给他们分发?” 陈洪范摇头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目前末将还能勉强维持住局面,再不发粮,末将以为兵变近在眼前。” 王威摇头道:“陕西大乱,已经是事实,朝廷也知道,所以啊,乱就乱吧,总比京师乱起来要好。 火药库一场大爆炸,京师泰半之地几乎成废墟,朝中大吏就死了两个,陛下御膳房宦官也尽数被瓦片砸死,陛下躲在供桌下战战兢兢不敢出来……如此局面,谁还能顾及到这偏远的延绥边地? 维持吧,到维持不了的时候,总会有法子的……“ 陈洪范见王威脸上露出一丝颓然之意,也就跟着叹口气继续观刑。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一百!刑毕!” 随着亲兵头目数够了一百之数,两个行刑的亲兵同时住手,杵着棍子大口的喘气。 张秉忠慢慢抬起头,瞅着坐在台子上的两位上官,既不喊痛,也不求饶,只是死死的看着上官。 王威瞅了一眼张秉忠,对陈洪范道:“此人桀骜不驯,若是平日里,此等悍卒本官最为喜爱,此时此刻,这等人物还是莫要留在军中,免得深受其害。” 陈洪范苦笑一声道:“谨遵大人军令!” 说罢,陈洪范起身来到张秉忠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秉忠道:“这是本官能为你做到的极致了,总兵大人容不下你,张秉忠,你自寻出路去吧。” 张秉忠沉默半晌,伸出一只手道:“半年的粮秣还没有给!” 陈洪范仰面朝天,瞅着天上昏黄的太阳过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丢在张秉忠脸前,淡淡的道:“只有这些!” 张秉忠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丢在一边的裤子,光着血胡刺啦的屁股,跪在地上一枚,一枚的捡拾铜钱…… 等他从土里抠出最后一枚铜钱,遗憾的瞅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低声道:“还少一百四十七文啊!” 陈洪范冷着脸道:“这是本官给你的恩赐!” 张秉忠长满胡须的脸微微抽搐一下,仰着头瞅着陈洪范道:“总归,这大明朝欠我一百四十七文钱!” 陈洪范冷笑一声道:“穿上你的裤子,滚吧!” 张秉忠俯身捡起裤子,也不穿上,随手把裤子搭在肩膀上,一瘸一拐的甩着胯下累累的赘物,慢慢的捱出了军营。 出了门,就没有回头…… 自从军营在这里建立之后,周围便没有了人烟。 放眼望去,只有一道山岗,连着一道山岗,这些山岗都不高,就像一个个巨大的土馒头横亘在大地上。 张秉忠走着,走着,屁股上的伤口也就不再流血,脊背没有受伤,这是张秉忠最大的幸运。 从中午时分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天明,张秉忠在一个山坳处停下了脚步。 隐约听见几声羊叫,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脚步走进山坳。 今年的雨水不好,山地上没有多少草,只有十几只瘦羊在努力的啃食着草根。 一个牧羊人坐在一颗没了树皮的榆树下看着自己的羊。 一转眼猛地发现了张秉忠,就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跑。 张秉忠并没有追赶,而起抓起一只羊重重的摔在地上,咩——那只羊惨叫一声,牧羊人的脚就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再也不跑了。 “张秉忠,你还要不要我活了?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张秉忠笑眯眯的看着牧羊人道:“爷爷只要一只羊……另外,你老婆我也要用一下。” 牧羊人怒极,扯掉衣衫就一头向张秉忠撞了过来。 瘦弱的牧羊人那里是张秉忠的对手,只见张秉忠一伸手就牢牢地单手抓住牧羊人的脑袋,牧羊人的两只胳膊努力的挥动想要殴打这个恶人,可惜,在手长腿长的张秉忠面前,他的抵抗就像顽童一般,只见张秉忠腕子一翻,牧羊人就不由自主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就被张秉忠那只毛茸茸的大脚踹翻在地。 牧羊人的胸口被大脚踩住,用尽全身力气也掰不开那条腿,只得绝望的朝不远处的茅屋大喊:“春芽快跑啊……” 张秉忠笑眯眯的看着牧羊人在自己的脚下挣扎,把炽热的目光投向茅屋。 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从茅屋里跑出来,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就要往山包后面跑,却看见丈夫在张秉忠的脚下挣扎,跑到半路慢慢的停下脚步,一步一顿的向张秉忠走来。 张秉忠笑的极为放肆,找到了一根羊毛绳将牧羊人捆绑起来,一边捆绑,一边狞笑道:“爷爷走了半天一夜的路,就是来找你老婆的。 她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地最美的美人儿!” 眼见张秉忠赤裸着下身一步步的走向妻子,牧羊人惨呼一声道:“天爷爷啊,你睁眼看看啊!” 张秉忠咧开大嘴瞅了牧羊人一眼道:“苍天已死!” 说完话,就打横抱起妇人大笑道:“待老子快活之后再填饱肚子!” 妇人的身子软软的,无力的,眼睛瞅着自己被绑在枯树上的丈夫,只希望这个恶贼肆虐之后,他们还能重新过日子。 山脚处吃草的羊对这一且一无所知,即便是那只被张秉忠摔过的羊,此刻也在安静的吃草。 它们不知道,吃的越饱,身体越肥,距离死亡的日期也就越近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羊群缩成了一团,紧紧的围拢在牧羊人的身边,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寒凉的山风就沿着山谷悄悄飘来,将妇人的惨呼与拗哭之音带去了九重天。 “天杀的!” “天杀的!” “天杀的!” 牧羊人愤怒的控诉落在张秉忠耳中,变成了世上最暴烈的催情药,在妇人身上驰骋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心中无与伦比的怨愤。 牧羊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暗哑,后来变成了惨叫,很快就悄无声息。 天亮时分,张秉忠赤裸着身体从茅屋中出来的时候,瞅了一眼枯树,嘴里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直娘贼啊!” 地上躺满了尸体,主要是羊的,其次就是那个牧羊人的。 不论是羊,还是牧羊人,他们的尸体都不太完整,七零八落的散在方圆十丈的范围里。 牧羊人的内脏被狼给掏空了,很多羊的内脏也不见了踪影。 瞅着牧羊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张秉忠吐了一口唾沫道:“爷爷居然忘了这里晚上有狼!” 打开茅屋的破门,妇人赤裸的身体横躺在一张铺满干草的床铺上,张秉忠扒拉一下妇人的脑袋道:“起来,给爷爷做饭吃!” 妇人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到了另一边,张秉忠探探妇人的鼻息,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张秉忠又吐了一口唾沫,烦躁的用一个破羊毛毯子盖住妇人的尸体,然后就坐在门口,发愁今日的吃食。 仅仅坐了片刻,张秉忠心中就有了计较,把牧羊人轻飘飘的残尸丢进茅屋,用火折子点着茅草,就找来一些残存的羊肉,插在木枝上等待火起。 茅屋很快就燃起了大火,火势猛烈,不一会就把插在树枝上的羊肉烤的吱吱作响。 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熄灭,此时,张秉忠已经吃完了羊肉,还有些意犹未尽,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别的吃食,而残余的羊肉上已经落满了苍蝇。 觉得屁股上的伤口似乎已经结痂,就穿上裤子,背着一条烤熟的羊腿,绕过山脚扬长而去…… 人物清样之三 八大寇——吴长伯 八大寇之——吴长伯 吴长伯坐在马上,极目四望,眼前除过皑皑的白雪之外,就只剩下低矮的山岗上乌青发黑的松树。 在北地就是这样,只要有了白雪,其余的颜色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就连水也会变成黑水。 吴长伯很是羡慕舅舅祖复宇一脸的大胡子,也只有这样的一脸大胡须,才能让自己在万军丛中显得耀眼一些。 战马缓缓下了山岗,一个哨探掀开地窝子上的盖子,战战兢兢的站在地窝子外边等待吴长伯校验。 一个哨坑六名军卒,这是惯例,吴长伯瞅了一眼这六名军卒,见他们一个个披着羊皮袄,浑身散发着臭气乱糟糟的站在雪地里毛绒绒的跟白熊一样,就从腰上取下一个酒壶丢给那个脸上满是冻疮的什长,漫不经心的道。 “奴贼们骚扰过吗?” 什长抱着酒壶小心的道:“昨日里有一队奴贼来过,老奴见他们人多势众没有出动,眼见他们一路向西去了,人数在六十左右,全骑! 担心奴贼有异动,这才放了狼烟传讯!” 吴长伯不由自主的向西看了一眼,再往西就是大凌河,冬日里的大凌河水流湍急并不会结冰,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有船,也很容易被河流中的冰块撞烂,所以,他并不担心奴贼会冒险渡河。 什长不敢把嘴凑到酒壶嘴上,凌空往嘴里灌了一口口外的烈酒,就小心的将白银酒壶奉还吴长伯。 “再喝一口,其余的兄弟们也喝一口暖暖身子,狗日的辽东,这冬天也太冷了。” 什长闻言大喜,又急不可耐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就把酒壶递给了身后的兄弟们。 他自己舍不得出气,硬是将酒气憋在腹中,良久才吐出一口匹练一般的白气。 吴长伯见军卒们可怜,就叹口气道:“再忍忍,我锦州军中粮草是不缺的,就是这狗日的天气太冷,大雪封路送不上来,等你们下差了,回军营就有热饭吃了。” 什长连忙拱手道:“少将军,老奴是吴氏标军,如今,大老爷就在城里,小的们一定加倍小心,不敢有错。” 吴长伯笑道:“这话在理,当兵吃粮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的营生,成了我吴氏标军,即便是战死了,老子娘,婆娘娃娃也定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在这世上饿死。” 说着话又对其余军卒道:“好好干,吴氏又蒙陛下赏赐了大片的田土,吴氏自己也耕种不过来,我父亲心善,说不得又要用招纳标军的由头给大家弄口不纳粮的饭吃。 诸军努力,如果能弄一级奴贼的首级,别人那里某家不知,到了某家手里,就能换三两白银,转标军,不要白银的给五亩地,转瞬间就比你们什长这头老狗强。 这头老狗啊,就是仗着伺候我吴氏的时间长!没别的本事!” 众人听吴长伯说的风趣,凑趣般的笑了起来,老什长更是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挺着胸口道:“这是老奴有眼光,不是这些憨货能比的。” 吴长伯笑着收回酒壶掂量一下佯怒道:“一群污烂货,好好地一壶酒就剩下了这点,这可是某家从家父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好酒! 被你们牛饮一通糟践了!” 说着话,就把酒壶挂在腰上,瞅着西边对什长道:“六十骑奴贼,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 你们好生防护,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燃起狼烟,爷爷今天要收了这六十骑奴贼!” 什长一把拉住吴长伯的战马缰绳道:“少将军不可轻敌,老奴听奴贼马蹄声甚为沉重,担心里面有白甲兵,而白甲兵身侧一定会有射雕手,少将军麾下只有两百骑,未必有胜算!” 吴长伯低头看着什长那张烂糟糟的脸道:“你们好生守着,说不定会有机会捡拾一些奴贼的脑袋!” 不等什长再说话,吴长伯就纵马离开,带领麾下两百家丁向西追了过去。 冬日的白山黑水之间,是奴贼的天下,这些冻不死的野人一旦到了冬日,就活动频繁。 自从奴囚努尔哈赤七月因炮伤发作病死辽东之后,奴贼之间立刻就发生了内讧。 在吴三桂看来,在奴贼还没有彻底确立头狼之前,山海关到大凌河一带的防线应该是稳固的。 如今,大凌河防线突然出现了奴贼哨探,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战马疾驰,冷风扑面,吴三桂忽然想起京师今年发生的那一场无端的大爆炸。 身为世家子弟,他知道的远比普通人更加的清楚,仅仅从司礼监太监刘若愚给父亲的书信中,就能看到那场大爆炸是何等的诡异。 刘若愚是事件的亲历者,又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他说的话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 “天启六年王月初六辰时,忽大震一声,烈逾急霆,将大树二十余株尽拔出土,根或向上,而梢或向下,又有坑深数丈,烟云直上,亦如灵芝,滚向东北。 自西安门一带皆飞落铁渣,如麸如米者,移时方止。自宣武门迤西,刑部街迤南,将近厂房屋,猝然倾倒,土木在上,而瓦在下。 杀死有姓名者几千人,而阖户死及不知姓名者,又不知几千人也。 凡坍平房屋,炉中之火皆灭。惟卖酒张四家两三间之木箔焚然,其余了无焚毁。凡死者肢体多不全,不论男女,尽皆裸体,未死者亦皆震褫其衣帽焉……” “这一场爆炸,恐怕是天罚吧?” 一句话才出口,就被冷风硬是给塞回嘴里,吴长伯咳嗽一声,喝令,前军,加快速度,他很想捉住这些奴贼,好知道奴贼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就抵达大凌河河边,黑色的河水呜咽着缓缓流淌,河岸边的雪地上,一只脚印都没有。 吴长伯没有分散人手去探查奴贼的下落,他麾下只有两百人,若是敢分兵,哪怕是分兵两路,那些胆大的奴贼也敢向他们的百人队发起进攻! 自从奴贼努尔哈赤在万历四十四年在赫图阿**基称帝之后,大明就在辽东投入了巨量的银钱,修筑了一道又一道堡垒,可惜,这些堡垒如今大部分为奴贼占据,如今,仅剩下宁远与山海关这两道了。 大明军队对大凌河是熟悉的,而吴长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熟于心。 同样的,奴贼对这里也同样的了解,不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亦或是奴贼大将,他们对这里同样的熟悉。 奴贼与其余入侵中原的野人族不同,他们更加的狡狯,更加的凶狠,也更加的有计划…… 山脚的积雪很厚,不时地有野兔从积雪中窜出来,偶尔也有冻僵的野鸡落在雪面上,吴长伯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目光一直落在黑黝黝的松林上。 雪松上没有惊飞的鸟雀,有没有从松林里窜出来的小兽,那里寂静的如同一片死地。 太阳从天边画了一个弧线,最后懒洋洋的挂在天边,有气无力的照耀着世界。 吴长伯停下战马,他想到最前面去看看,被副将吴同死死的拉住,还喝令其余亲兵将吴长伯紧紧的包围起来。 “少将军,贼奴在马后拖拽树枝,清扫了雪道,不过,还是有迹可循。” 前军大声禀。 吴同的眼珠子转的如同走马灯一般,仔细查看了四周的环境之后对吴长伯低声道:“此地一面靠山,一面是毫无遮掩的雪地,对擅长神射的奴贼有利,不可冒进。 理应缓缓退出!” 吴长伯摇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时退出,我们将与奴贼擦肩而过,不可,传我将令,竖盾前进!” 吴同见吴长伯不听自己劝诫,立刻就朝前军大声叫道:“一马距,竖盾,防护方向为松林,前进!” 原本紧凑的骑队,在副将的指令下,队形迅速变得疏松,吴同也迅速离开了吴长伯,直奔队伍头部。 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将领,也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厮杀的悍将,这个时候,保护吴长伯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是要保证军队首脑,别被人一网打尽。 亲兵也依次散开,吴长伯身上的甲胄与他们别无二致,为了迷惑敌人,他反而是第一个离开人群的。 黑黝黝的松林里依旧毫无声息,却似乎有一头猛虎正在窥伺他们,吴长伯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山包,短短的时间里,吴长伯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调动了全身所有的灵觉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危机。 “不可松懈!” 吴同破锣一样的声音再次从队伍的最前面传来。 吴长伯打了一个冷颤,眼角处突然出现了一粒寒星…… “敌袭!” 吴同比吴长伯更早发现了敌情,呼啸一声,就催动战马直奔山脚下的小高地。 寒星的目标并不是吴长伯,而是一个脸上有胡须的大汉,大汉也发现了羽箭,身体在马上缩成了一个球隐藏在盾牌后面,哆的一声,羽箭被盾牌挡下来了,那个原本缩成一团的大汉却惨叫一声,摇摇晃晃的从战马上掉了下去,不知何时,他的大腿根部插着一枝乌黑的羽箭。 等大汉掉下战马,他的身体已经一动不动了,一枝黑色的羽箭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阿姆卡友滚卡!(来得好)” 原本平坦的雪地上突然被掀起,带着漫天的雪花,一个反穿着羊皮袄的奴贼从地下暴起,不等对面的明军反应过来,一柄沉重,简陋的狼牙棒就砸在他的战马胸膛上。 战马的胸膛立刻变得稀碎,带着骑士轰然倒地,那个奴贼似乎早有准备,狼牙棒再一次砸在骑士的头盔上,黑色的头盔飞出去老远,而骑士的脑袋也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吴长伯觉得自己已经全神贯注了,战争依旧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战刀举起来的时候,已经亲眼看到两个亲兵惨死奴贼手中。 利来心高气傲的吴长伯那里忍得住,战马向前快走两步,用尽力气向那个奴贼劈砍了下来。 “当啷”一声响,他的长刀与一根铁棍碰撞在一起,长刀高高的跳起,参与过战事的吴长伯不理会长刀,左手从战马的鞍袋里滑出一杆短矛,借助战马的冲力送进了面前奴贼的胸口。 战马撞倒了垂死的奴贼,冲出溅起的雪花组成的迷雾后,才发现,原本平静的雪原,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血肉战场。 六十个奴贼就敢在平地设下埋伏伏击两百精锐关宁铁骑,这让吴长伯极为愤怒。 在战场上,愤怒是一种很好地情绪,吴长伯丢开了亲兵的保护,率先向小山包冲了过去。 对骑兵们最大的威胁不是那些把身子藏在是雪地里突袭的人,而是站立在山包上不可一世的射雕手。 持四石强弓迎风而立,一箭三发,前者刚刚离弦,后者已经扣上弓弦,前者还未杀敌,尾者已然离弦,顷刻间一壶羽箭已然消失。 上可诛杀云端之大雕,下可杀深渊巨鱼,捕虎杀狼寻常事,非英雄不可称射雕手! 战马被射雕手射杀,肩膀中箭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的吴同见自家主将亲自冲锋,想起主家那张阴冷到极致的脸,不禁亡魂大冒。 咬咬牙咆哮一声举着盾牌从巨石后面冲杀出来。 箭如飞蝗,站在山包上的射雕手没有离开的意思,身子轻盈的如同风中杨柳一般,一一避开箭矢,即便身体在晃动,他依旧不忘搭弓射箭,将几个与他对射的明军轻易射杀。 眼见吴长伯的战马已经到了山坡,射雕手面露讥讽之色,轻轻地抬抬手,一枝乌黑的巨箭就朝吴长伯的咽喉飞去。 吴长伯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睛,微微低头,将盔缨面向羽箭,只听珰的一声响,羽箭擦着铁盔斜斜的飞上半空。 射雕手轻咦一声,左手在箭囊里一抓,立刻就有三枝羽箭出现在他的弓弦上。 吴同绝望的将手中的长刀旋转着丢了出去,身体猛地向前一跃,想要为吴长伯挡住灾祸。 长刀在射雕手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飞向身后,最终无力地落在地上。 吴同的身体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而射雕手手里的羽箭并未激发。 吴长伯的战马喷吐着白气,强横的跳跃起来,准备压死这个可恶的射雕手。 射雕手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弓羽箭尽数落地,一柄黑色的战刀已经握在手中。 战马的前蹄被他凌空斩断,身体稍微一侧,就等着战马摔倒之后斩下敌将人头。 战马轰然倒地,马上却没了人影,耳后传来呼啸的风声,射雕手吃了一惊身体迅速趴倒,一柄拳头大小的链子锤从他面前掠过,受惊的射雕手在雪地上接连翻滚几圈,这才起身站起。 吴长伯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十步的地方,单手扯动链子锤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明将?” 吴长伯咧开嘴笑道:“爷爷就是山海关总兵官吴襄之子吴长伯。” 射雕手笑道:“总算是看见一个能战,敢战之士!” 吴长伯摊开手,又重重的捏拳道:“今日,就让你这贼奴见识一下爷爷的本事!” 射雕手面色慢慢变得凝重,点点头道:“好,有几分英雄模样,你死之后,我不斩你的首级,留你一个部属的性命,让他带你的全尸回去!” 吴长伯冷笑道:“你死之后,爷爷也不斩你首级,饶你一个部属的性命让他带你的尸体回去。” 说罢,解开身上的甲胄,露出精壮的上身,一手链子锤,一手短刀作跃跃欲试状。 射雕手也大笑一声,扯掉身上的白色甲胄,同样露出漆黑如铁一般的胸膛道:“开始吧!” 吴长伯揉身上前,突前两步之后身体猛地扑倒,链子锤毒蛇一般从地上跃起,直奔射雕手的腹部。 射雕手长刀拨开链子锤,想要继续扑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动,想要移开身体已经太晚,五枝近距离发射的箭矢直扑他的胸怀。 他前冲的身体停下了,胸口上插着五枝羽箭,每一枝羽箭都入体半尺…… “无耻……小人……”射雕手勉强发出了一声怒吼,便扑倒在地,一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在大口喘气的吴长伯。 百人队的队长射雕手在,这六十名贼奴就是狼群,射雕手战死了,剩余的贼奴就成了乌合之众,再也没有什么章法可言。 在吴同的指挥下,没用多长时间就将这些贼奴一一斩杀。 吴长伯的胸口如同火烧一般,大口大口的喝了烈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动的厉害。 瞅着自己残存下来的不到五十人的亲兵,再看看扑倒在雪地里的尸体,只觉得这个世界冷得让人无法接受! 人物清样之四 八大寇3——王嘉胤 白日里响晴响晴的,极目四望也看不见一朵云彩,只有这天蓝的让人眼睛发绿。 王嘉胤勒一勒裤腰带,吞咽一口充盈口腔的酸水,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极目四望。 指头长的禾苗叶片耷拉着没有半点精气神,只是懒懒的站在黄土上从脚下铺向远方。 刚刚浇过的水在地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有脚下的几株禾苗根部在他阴影的笼罩下还有一点潮气。 身子稍微挪开一点,那点潮气也就被毒辣辣的太阳给吸干了。 汗水湿透了衣衫,只要停下,很快就干了,热乎乎的风吹在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凉气。 小儿子踉踉跄跄的挑着一担黄汤水从沟底下慢慢走上来,才走进地里,就急不可耐的将泥汤倒在地里…… “爹,水塘里没水了。” 王嘉胤摆摆手道:“告诉你娘,不用挑水了,如果这两天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完了,回家去,躺在阴凉处睡觉,不费这个力气了,能不能活就看老天了。” “爹,不救了?”王嘉胤的的大儿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嘉胤瞅瞅辛劳的儿子摇摇头道:“没救了。” 大儿子一屁股坐在地边的石头上,又被滚烫的地面烫的跳了起来,没有叫唤,只是把目光落在蔫蔫的禾苗上低声道:“爹,家里人口多,粮食不够吃,让弟弟留在家里,我当兵吃粮去!” 王嘉胤苦笑道:“地里不长庄稼,当兵的也没有粮食吃!” 大儿子王猛道:“既然府谷不成,我就去榆林总兵府当差吧,那里总不会没吃的。” 王嘉胤探手摸摸大儿子稚嫩的脸道:“回家去,爹总有法子的。” 全家人顶着大日头挑着水桶往家走,同样往家里走的还有很多乡亲。 年景好的时候,西北地的百姓在劳作一天之后,总会带着欢喜唱上一两句,现在,每个人都像被霜打过一般,有气无力的。 这贼老天就不给人活路,不下雨也就罢了,连河沟里的水也不给人留一点。 小儿子生性活泼,路过一个烂泥塘的时候赤着脚跳进去,东摸西摸之下,居然从烂泥塘里摸出几尾泥鳅,牢牢地抓在手里向父兄炫耀。 王嘉胤叹息一声,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灾难近在眼前! 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余粮,现如今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才回家,王嘉胤就看到自家门口趴着一个人,匆匆过去,把人翻过来才发现是自己昔日的袍泽黄皮子。 摸一摸鼻息,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王嘉胤对妻子王氏道:“熬点粥吧!” 王氏有些犹豫,见王嘉胤面色难看,就匆匆的去了。 “把小二刚抓的泥鳅放进去。” 王嘉胤淡淡的吩咐妻子一声,就抱着黄皮子进了家门。 “爹,他怎么了?” 小儿子摇晃一下黄皮子,没见他动弹,就问父亲。 “还能怎么样,是饿的呗!”大儿子王猛没好气的道。 王嘉胤从大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一瓢水下肚,饥饿感更加的强烈。 小米粥端来了,请的能照见人影,里面还混杂着一星半点的肉丝。 即便是在睡梦中,黄皮子对食物的渴望也没有减少一星半点,自从嘴巴搭到粥碗上,就再也不愿意松开。 一条八尺长的汉子,在吃了一碗粥之后,也就活过来了,黄皮子的眼睛才睁开,确认了身边的人之后,就一把拉住王嘉胤道:“王大哥,没活路了!” 王嘉胤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也没有活路!” 黄皮子瞅瞅王嘉胤身边的王猛跟王豹没有说话。 王嘉胤挥挥手就让两个儿子离开,自己把身子坐正,瞅着虚弱的黄皮子道:“有什么章程?” “张希财家里有钱,有粮!” 王嘉胤笑道:“人家的老子是矿监,家里有钱,有粮食是应该的。” 黄皮子咬着牙道:“凭什么我们要饿死了,他们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就凭他老子是太监? 如果割掉胯下的那玩意能吃饱肚子,老子也愿意割掉! 一根**能让全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千值万值!” 王嘉胤仰天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抢这根**?” 黄皮子狞笑道:“先混个肚子圆再说!” 王嘉胤想了一下道:“张希财家财万贯,养了不下一百个刀客护院,再加上张家大院墙高,想要攻破很难。” 黄皮子嘿嘿笑道:“张希财秉承了他太监老子的习性,仗着自家有钱粮,觉得付谷县大旱了,该是他大发横财的时候,对刀客们非常苛刻,最近放印子钱,放的不亦乐乎,不知道跟哪一处青楼搭上线了,贫苦人家的闺女,只要稍微有点姿色一个都不放过。 刀客中有一个张胜田的,跟张希财是本家,欠了钱还不上,这狗日的就把张胜田的闺女给抢走了,当晚就想给祸祸了,没想到那闺女性子烈,一头碰死在桌子角上了。 张胜田去找张希财理论被人家给打断了腿丢出来了,前几日我在乱葬岗见到了张胜田,这家伙告诉我,他挖了一条地道进了张希财家里,原本是用来救自家闺女的,没想到闺女死了,他的腿也被打断没了指望。 现在,就希望有人能帮他杀了张希财! 大哥,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做,现在就等您招呼兄弟们一声!” 王嘉胤瞅着黄皮子道:“这事你还给谁说了?” 黄皮子连忙道:“就只给您说了。” “带我去见见张胜田!” 黄皮子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急不可耐的就往外走。 王嘉胤见黄皮子脚步踉跄,就笑道:“再喝一碗粥!” 傍晚的时候,王嘉胤从外边回来了,打发妻子带着小儿子回了娘家,自己就带着长子王猛挑着两担柴火,准备连夜去府谷县卖柴。 离开了村子,王嘉胤就放缓了脚步,带着儿子离开了大路慢慢的走进山里。 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上午还跟死狗一样的黄皮子,此时坐在火堆后面大嚼着什么,一边吃一边口沫横飞的向围拢在火堆周围的的人说这些什么。 “张希财家的驴被我杀了!” 黄皮子见王嘉胤过来了,就笑嘻嘻的站起来将一条烤的金黄的肉递给了王嘉胤。 王嘉胤把肉递给身后的儿子冷冷的对黄皮子道:“引开张家大院里的刀客了吗?” 黄皮子大笑道:“老子杀了他家的驴,张希财暴跳如雷,派了十几个人去了兰草村子抓我,今晚是赶不回来。” 王嘉胤道:“引走十几个太少了,我们只有四十三个人,跟刀客硬碰硬损失会很大。” 黄皮子道:“按照大哥您的吩咐,杨娃子赶着张希财家里的羊藏山里了,这时候张希财应该已经发现了,你放心,他会派更多的人去山里抓杨娃子。” 听黄皮子这样说,王嘉胤这才接过一块肉吃了起来,一群人除过黄皮子话多,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 每个人都知道,今晚他们要干的事情一旦泄露被官府知晓,就是杀头的罪过。 王嘉胤吃饱了肚子,抬起头瞅着火光中影影绰绰的诸人低声道:“不想干的现在就退出,只要在待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家了,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等了片刻,王嘉胤见没有人退出,就从柴火担子里抽出一柄长刀,割破了手掌,让血流在灰烬上,嗅着火堆里散发出来的焦臭味道低声道。 “活不下去了啊……” 黄皮子也割破了手掌,将血滴进灰烬,压低了嗓门吼叫道:“爷爷的老子娘已经饿死了,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面缸干净的就像是狗舔过一般。 在王大哥家门口,如果不是大哥给我一碗粥喝,我也没命了,老子是死过一回的人,只要能混个肚儿圆,老子不怕死! 这一次,爷爷们不为皇帝打仗,不为财主打仗,也不为将主们打仗,是为了我们自己打仗! 所有人都要听王大哥的,谁要是不听,乱了章法,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齐齐应诺一声,他们本来就是王嘉胤昔日在九边军中的旧部,自然唯王嘉胤马首是瞻。 王嘉胤轻咳一声道:“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事情发了,不能陷入苦战,打开张希财家门之后,就要呼喝张家庄子的人一起哄抢。 唯有如此,我们兄弟才能乱中取利,最后丢出他的本家张胜田来顶罪,自己全身而退。 这一点已经跟张胜田商量好了,他已经答应。 我们进入张家之后,快速击败张家的刀客,将火把一类的东西丢进张家屋子,让张家乱起来。 全体所有人,不以张家粗笨之物为目标,只拿轻便的金银细软,然后劫夺张家的骡马,趁着张家被人哄抢的功夫,连夜离开! 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答应一声,就继续低着头吃没有吃完的驴肉。 眼看着已经到了三更天,王嘉胤用一块黑布抱住了脸,又细心地检查了儿子王猛脸上的黑布,低声在儿子耳边道:“跟紧我,一步都不要离开。” 王猛用力点点头,第一次参与这种激动人心的抢劫,让王猛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一队人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张家庄子,此时,夜深人静,在人人忍饥挨饿的年月里,荒凉的村庄连狗吠声都没有。 有黄皮子带路,众人很快就钻进了张胜田破败的家。 断了腿的张胜田安静的坐在一张土炕上,见众人进来了,就掀开了炕席,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就露了出来。 王嘉胤深吸一口气看着张胜田道:“我们去帮你报仇雪恨!” 张胜田咬牙道:“一定要杀了他!” 王嘉胤点点道:“一定让他家破人亡!” 张胜田脸上露出笑意,撕开衣衫露出瘦弱的胸膛道:“快些杀了我,你们好上路!” 黄皮子抽出匕首,狞笑着道:“老子帮你奸了张希财老婆为你复仇!” 张胜田笑道:“他老婆多,就怕你忙不过来!” 黄皮子嘿嘿笑道:“我会请兄弟们帮忙的,老张,走好!” 说完话,黄皮子就把匕首刺进了张胜田的胸膛,眼看着张胜田呼出最后一口气,王嘉胤第一个跳进了地洞…… 三天之后,王嘉胤没了饥馑之忧,身上的烦恼却越发的多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让他成了府谷县的头号反贼! 瞅着盘恒在山谷里乌泱泱的近一千号人,再次哀叹一声,他记得自己只不过是想解决一下家里的困境,顺便让昔日的老兄弟们有一口饱饭吃…… 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却要为一千多人的生计发愁! 黄皮子从山脚下爬上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帅,末将已经探明,府谷县黄石镇刘氏民怨滔天,可以征伐!” 人物清样之五 八大寇5——高如岳 高如岳停下手中长刀,站直了腰身,这才觉得全身都酸痛不堪,膝盖一软,跪倒在了黄土中。 汗水雨点般的;落在黄沙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泥盏。 眼睛模糊的厉害,汗水进入之后造成的酸涩感,让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也就在这一刻,他很想躺下来休息片刻,至于马贼们手上的刀子,他一点都不想理会。 一柄连枷带着风声向他的后脑奔袭过来,高如岳扑倒在地上,连枷的铁球从他的后背划过,铁球上的尖刺在他的后背上犁出两条深深地血痕。 高如岳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两圈,将手中的长刀横着斩了出去,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一个光头大汉噗通一声栽倒在他的身边。 高如岳双手死死的掐住光头大汉的脖子,张大了嘴巴死死的咬在光头大汉光滑的头皮上…… 他不敢松手,也不敢松口,只记得如果不弄死这个该死的马贼,马贼就会弄死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高如岳缓缓睁开眼睛,倒在他身下的光头大汉已经没了声息。 他喘着粗气想要直起身子,他的双手却牢牢地卡在马贼的脖子上,他的嘴巴依旧啃咬在马贼的光头上……血腥扑鼻。 身体向一边倒去,这让他的嘴巴离开了马贼的脑袋,也让他的手离开了马贼的脖子。 他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嗓子如同刚刚吞了一块火炭,火辣辣的痛,焦渴的几乎要冒烟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鸡公车,车上的羊毛袋子完好如初,高如岳终于松了口气。 翻滚着来到鸡公车边上,颤巍巍的探出手抚摸一下羊毛袋子,袋子鼓鼓的,很是让人安心。 背靠着鸡公车坐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嘴里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在他不远的地方躺着四具尸体。 那个光头大汉的秃脑壳上还镶嵌着他的一颗牙齿。 一粒指头大小的盐块从鸡公车上跌落下来,最终落在黄土上,高如岳俯身用嘴巴叼住那个盐块,不敢用舌头去舔舐,盐,精贵,浪费不得。 整整在地上枯坐了半个时辰,高如岳这才有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那个光头马贼尸体边,先是从他怀里掏出来了一些散碎银钱,没有发现别的财物之后,他就剥下了马贼身上的皮袄。 裤子用不成了,马贼的腿被他砍断了,鲜血已经把裤子浸透了。 一一的检视了被他杀死的四个马贼,瞅着收集上来的那一小堆银钱,高如岳叹口气道:“这年头,连马贼都没钱啊。” 他很希望找到马贼们代步的马匹,可惜,这四个马贼是没有坐骑的马贼,从他们磨得烂糟糟的鞋子来看,他们的坐骑就是他们的双腿。 将四具尸体拖到路边的壕沟里,用力踩踏一下壕沟边缘,松软的黄土就把四具尸体掩埋掉了。 只是崩落的壕沟边缘处又露出来了一具白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掉的人。 乱世里人不如狗,高如岳也没有什么心情替这个死人伸冤,又踩塌了一些黄土,将这具尸骨重新掩埋上。 黄土堪堪掩埋住了尸体,他在黄土上用力的踩踏几下,算是为这些死人尽了最后一份心力。 道路中间大片的血渍已经变得乌黑,粘稠的血液让黄土微微蜷起,形成了一个个乌黑的黄泥卷,高如岳踩碎了这些黄泥卷,那四个马贼在世上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据也就被风吹散了。 重新推起鸡公车,高如岳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一想到这一百斤粗盐贩卖之后会让家里好过一年,他的脚步就轻快了很多。 出了乱山,眼前终于有了些许人烟,高如岳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贩卖私盐自古以来就是大罪,这一点高如岳知道的很清楚,因此,才选择了走乱山小路。 这一遭也算是九死一生,胆大如高如岳者,此时回到安塞县,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回到平原,高如岳将长刀背在背上,将关中刀客常用的毡帽戴好,他相信,有这两样,附近村庄里的地痞们会自觉地退避三舍。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将近二十里地,残破的安塞县城近在眼前。 当高如岳推着鸡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被两个军汉给拦住了。 “高蛮子,这一次又上哪里发财去了?怎么不见你贩马了?” 高如岳放下鸡公车拱手道:“贩马收不到钱!” 其中一个军卒用长矛刺破了鸡公车上的羊毛口袋,从破口处取了一粒盐道:“贩马收不到钱,贩运私盐就能收到钱了?” 高如岳面不改色,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钱放在军卒手里道:“求一口饭吃,两位兄长抬抬手,改日小弟邀请两位哥哥来家里饮酒!” 军卒笑眯眯的将银钱收进怀里,然后脸色一变,高声道:“爷爷们平日里都不把门,今日里就是听说你高如岳要发大财了,特意来这里等你的。 怎么,三两个铜子就想打发我们?” 高如岳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冷笑道:“张庭槐,张庭松,你们兄弟要干什么?” 张庭槐怀抱长矛冷笑道:“分一半私盐给我兄弟,否则你就等着坐牢杀头吧。” 高如岳推着鸡公车往城门里面走,边走边道:“张廷槐,你是什么货色爷爷知道的一清二楚,敢坏了爷爷的好事,先要问问爷爷手里的刀子。” 张庭松兄弟眼瞅着高如岳进了县城也不阻拦,只是在后面冷笑连连。 高如岳将私盐送回了家,见妻子梁氏喜笑颜开的模样就打趣道:“你要的镯子这一次可以拿到手了。” 梁氏一边帮丈夫脱外衣,一边笑道:“你回来了,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没了镯子能活,要是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高如岳洗了一把脸,瘫坐在屋檐下拍着胸口道:“这一遭还真是凶险,没想到乱山里的马贼居然如此的凶悍,以后再走这条路,就要多带些人。” 梁氏发愁道:“新来的县老爷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你总是不答应参加乡勇,这么下去,他会拿你做娃样子给别人看。” 高如岳叹口气道:“当乡勇头子就要当粮长,你看看这大旱的年月谁家还能缴纳起官粮? 我要是当了粮长,天知道会逼死多少条人命,这些官老爷,剿匪不力,断案不明,催粮捞钱倒是一把好手。 我听说新来的这个姓韩的县令上任之初,就打造了百十口大箱子,看样子不把这些箱子装满他是不会满意的。” 梁氏见羊毛口袋上有一个洞,就指着那个洞惋惜的道:“袋子破了你也没发现?这一路上该洒掉多少盐啊。” 高如岳哼了一声道:“本来没破,是张庭槐兄弟两干的好事,就他们这两个狗娘养的,也敢勒索老子,此事定不与他干休!” 梁氏道:“你不在的时候,张氏兄弟进了乡勇,听说很受县令看重,官人小小心些,能不得罪他们就不要得罪。 一会啊,妾身拿上两斤盐去他们家里走一遭,缓缓关系,乡里乡亲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事。” 高如岳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平日里这两兄弟见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今天敢主动勒索我,一定是有人背后支持,爷爷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高如岳争斗。” 夫妻二人正在家里说着话,就听墙外一阵喧闹,紧接着自家的大门就被人从外边踢开。 高如岳霍然起身,抽出长刀就迎着进门的人走路过去,刚刚进门的张庭槐猛地见高如岳提着刀子过来,一个虎跳就窜出门外,高声叫道:“高蛮子你听着,奉县太爷口令,捉拿你这个私盐贩子!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高如岳笑着从家里出来,用刀子指着张庭槐道:“如果你真心想拿我,城门口就是好地方,只是见我不愿意被你勒索,这才暗地里坏我好事是吧?” 张庭松连忙道:“胡说八道!” 高如岳瞅瞅周围拿着铁尺,锁链的衙役们温言道:“诸位哥哥也是旧相识,你们今日也跟着来为难我不成?” 为首的一个老衙役推开张庭槐,张庭松兄弟拱手道:“高兄弟,非是我们一干老兄弟要拿你,只是县太爷有令,不得不来。 贩运私盐在我们边地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平日里谁不是哈哈一笑了之,可是呢,一旦县太爷认真起来,贩运私盐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 我听说县太爷希望高兄弟进乡勇当头领,高兄弟一直不愿意,如果高兄弟改了主意,当了这乡勇头目,这张氏兄弟不过是你手下的两个乡勇,捏扁了,揉圆了还不是凭借高兄弟的心意? 至于贩运私盐,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老衙役的一番话,说的张氏兄弟一阵阵胆寒,如果高如岳真的狠下心当了乡勇头目,他们兄弟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不等高如岳搭话,张庭松挺直了长矛就向高如岳刺了过去,张庭槐也将手中长矛抡圆了向高如岳当头砸了下去。 高如岳大怒,闪身躲过刺来的长矛,有探手捉住劈下来的长矛杆子,发一声喊,竟然将张庭槐的长矛夺了过来,抬腿一脚将张庭松踹翻在地。 张庭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造反了,造反了,高如岳造反了!” 安塞县不过是千把人小城,平日里就盗匪不绝,杀官造反之事时有发生,此时见张庭槐穿着乡勇号衣狼狈逃窜,顿时信以为真,家家闭门,更有甚者跳墙之后就向场外跑。 高如岳长刀在手,威风凛凛的站在街道中间,瞅着战战兢兢的老衙役道:“粮长我是不做的!” 老衙役瞅瞅已经烧起来的狼烟,无奈的摆摆手道:“现在你想做都晚了,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你走吧!” 高如岳怒目环睁挥动长刀道:“爷爷这就成了反贼是吗?” 老衙役警惕的瞅着如同疯虎一般的高如岳,缓缓后退道:“事已至此,奈何?” 高如岳大笑一声道:“既然爷爷已经成了反贼,不妨坐定了这个反贼的名头。” 说罢抢步上前,将刚刚爬起来准备偷偷溜掉的张庭松一脚踹翻,腕子一翻,长刀就从张庭松的脖子上抹过,一道血光迸射,张庭松软软的倒地,双手抱着冒血的脖子不断翻滚。 老衙役见高如岳起了凶性,知道不是高如岳的对手,也不上前捉拿,高声道:“高如岳,乡勇马上就要合围,你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高如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冲着衙役们道:“就你们这群狗贼,也配合围你家爷爷。 老狗,今天不杀你,回去告诉姓韩的,迟早有一天,爷爷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说罢,将夺过来的长矛插在地上,转身进了家门。 正要告诉妻子收拾细软离开,就看见妻子梁氏已经抱着一个花布包袱乖乖的坐在鸡公车上。 高如岳长叹一声,将长刀背在背上,推着鸡公车出了家门。 小心的锁好了门,就在衙役们远远地监视下,推着鸡公车向城门口走去。 他能感受到有无数的目光正透过门板缝隙瞅着他,只是没有任何声息,只有鸡公车轱辘发出吱嘎,吱嘎的枯燥之音。 城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烽火台上,传来张廷槐得意的大笑声。 人物清样之六 八大寇之六——罗汝才 戏台上的梆子声才响起,罗汝才就不由自主的向一个穿着红袄的女靠近。 他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想距离那个身材丰盈的女子更加近一些, 嗅着女子头发上传来的桂花油香味,他久久的不愿意呼出那口气。 延安府的上元日虽然没什么好看的,梆子戏演得也不好,两个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戏子正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怒吼,听不清唱词,只能看见他们满嘴的黄牙。 眼前的女子就好看得多了,没有穿裙子,穿着一身的大红袄,红棉裤,以及一双红色的棉鞋,耳朵上还挂着一对耳环,最重要的是胸口被撑的鼓腾腾的,即便是没有故意翘起腰身,后臀也圆咕隆咚的,罗汝才觉得自己应该靠得更近一些。 这该是一个新媳妇,也不知道谁家的汉子有这样的福气。 一想到将这样的婆娘丢到炕上……罗汝才的心里就像是有一百只狸猫在抓挠。 他的手才按到这个新媳妇的后臀上,就听得妇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罗汝才的耳门就轰得响了一声,然后,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汝才悠悠醒来,脑袋痛得厉害,不,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稍微动弹一下,就忍不住呻吟出声。 头脸上全是水,冰凉刺骨。 才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狰狞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狗日的敢调戏爷爷的婆娘!” 听汉子在喝骂,罗汝才的嘴巴蠕动两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只大脚就踩在了他的脸上。鞋底子将他的鼻子踩扁,顺便也糊住了他的嘴巴。 他伸出双手想要把这只大脚挪开,他的双臂却又被两只脚踩住动弹不得,只能把身子扭动的如同蛆虫一般。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踩在脸上的那只大脚挪开了,罗汝才这才得以大口喘气,享受得之不易的生命。 “赔钱!” 听到这一声断喝,曹汝才立刻就明白,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他不做任何辩解,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放在壮汉的脚下,壮汉捡起铜子,又狠狠地踢了罗汝才一脚,这才满意的准备离开。 那个穿着红袄子的新媳妇也跟着壮汉一行人准备离开,罗汝才瞅着妇人如同满月一般的后臀,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好汉留步!” 壮汉停下脚步,红袄妇人也停下脚步,壮汉的伙伴们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罗汝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衣衫上的尘土,匆匆的拱手道:“好汉,我们去那边有事相商。” 壮汉见罗汝才被自己殴打的鼻血长流,依旧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落在老婆身上,就大笑道:“怎么?色心不死?这婆娘是你爷爷用两匹大青骡子换来的,你给爷爷两匹骡子,这婆娘就让你用几天。” 罗汝才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刚才小弟色胆包天,既然知道是嫂夫人,小弟哪里还敢放肆。 就是刚才见哥哥勇猛,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想借助哥哥这一把子力气,不知可否?“ 壮汉走过来蹲在曹汝才身边道:“想要杀谁?” 罗汝才陪着笑脸道:“杀人的活计哥哥也接?” 壮汉冷笑道:“平日里杀猪杀得多了,杀个把人赚点钱也不错。 只要你出得起钱!” 罗汝才见旁人离得远,就压低了声音对壮汉道:“还未请教哥哥大名!” 壮汉笑道:“西市张屠!快说你的发财门路,敢哄爷爷,取了你的腿剔肉包包子!” 罗汝才将嘴巴凑到张屠耳边轻声道:“取死人钱!” 壮汉张屠楞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道:“谁家的死人?” “杜良才家的。” 壮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杜半城家的,你这是找死!” 罗汝才嘿嘿笑道:“若是往日,打死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只是,现在不同了。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在辽东皮岛战败,听说是丧师辱国,袁大帅下令斩了杜良熊,不光是杜良熊,连杜良熊的上官毛文龙也未能幸免。 丧师辱国啊,这可是灭门的大罪,杜家就要完蛋了。” 张屠皱皱眉头道:“杜家既然要完蛋了,我们为何不去杜家沾油水? 另外,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大事的?” 罗汝才掸掸身上的灰土,朝张屠拱拱手道:“在下罗汝才,驿站的驿丁,昨日里在驿站伺候两位官爷吃喝,无意中听来的。 您看着,不出两日,这件事一定会报出来,杜家人已经开始逃跑了。 至于杜家的钱财,我劝哥哥还是莫要打主意的好,这延安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路官员一个个都红着眼珠子盯着杜家的家产呢,我们要是凑上去,说不得会让人家一家伙给灭掉,要是给我们安一个杜家同伙的罪名,秋后就要掉脑袋啊。 这个时候啊,杜家的坟墓可就没人理睬了,那些官爷也看不上,也做不出挖人祖坟的事情,这种小事情,正合适我们这样的人干。 就问哥哥一句,干是不干?” 张屠的眼珠子转了转,重重的一脚踢在罗汝才的腰胯上,将曹汝才踢了一个趔趄,还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下流痞子,谋人祖坟算得什么本事,爷爷不干!” 说完话,就扬长而去。 罗汝才面带笑容,瞅着红袄妇人丰盈的背影舔舐一下嘴唇道:“爷爷说不得也要摸一摸。” 梆子戏早就完结了,戏台底下也没了人,罗汝才活动一下身子,觉得疼痛渐渐消散了,这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罗汝才的家在城外,路过安平街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瞅着一个门口蹲着两尊战鼓貔貅的黑漆大门想了片刻,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就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继续向城门方向走去。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确实被袁大帅给杀了,可是,驿站里的两位官员谈论这事的时候并没有说杜良才就要倒霉了。 相反,文官们对袁大帅如此飞扬跋扈,随意处置边关大将极为不满,纷纷准备上书弹劾袁大帅,就罗汝才这些年在驿站迎来送往的经验来看,袁大帅倒霉的日子不远了,至于杜良才家里,只需要出一大笔钱就能继续过逍遥日子。 这两天,延安府的官员们一定会给杜良才施加极大的压力,目的除过要钱之外,别无其他。 回到家中,罗汝才躺在炕上,目光一直瞅着漆黑的屋顶一言不发,妻子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咒骂着殴打罗汝才的张屠,当然,她更加心疼那二十一文被张屠抢走的钱,而不是满身伤痕的罗汝才。 罗汝才瞅了一眼身材干瘪的老婆一眼,不耐烦的道:“等我死了你再嚎! 过几天我拿更多的钱给你。” 杨氏顿时收声,小心地看着曹汝才道:“莫要哄我。” 罗汝才幽幽地道:“你夫君我智计无双,雄心满怀,如今差得就是一个机缘,待我他日襟抱全开,定让你绫罗绸缎满身,金珠玉贝满怀!” 杨氏拍一把丈夫,怨愤地道:“你又哄我。” 见妻子这副模样,罗汝才忽然想起妻子幼时跟自己玩闹的场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道:“乖,这些年跟着我确实吃了很多苦,不过啊,也过不了多长时间的苦日子了。 这大明朝就要完蛋了。” 杨氏吃了一惊,连忙捂住丈夫的嘴道:“别胡说,小心被拉去杀头。” 罗汝才挣开妻子的手冷笑道:“京城被天雷轰击了,你想想啊,这上天对皇帝不满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发雷? 听说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被天雷炸成粉末了,皇帝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差点没命。 你看着,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 杨氏擦拭一掉罗汝才脸上的灰尘没好气的道:“天下乱了,你就能发财了?” 罗汝才冷笑道:“天下不乱。,罗汝才一辈子就只能当一个驿丁,天下乱了,才是我施展手段的时候。” 杨氏靠着罗汝才躺下来低声道:“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罗汝才将手探进妻子的胸围子,捏捺了两下,索然无味的叹口气,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红袄妇人丰满的身子…… 连续两天,罗汝才都在去杜良才家祖坟的必经之路上晃荡。 于此同时,杜良才兄长杜良熊被袁大帅斩首的消息也在延安府传了开来。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蹲在一个背风的土坑里烤火的罗汝才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风中还隐隐有人声传来。 罗汝才仔细辨别了一下,就无声的笑了。 等这群人走远了,他就来到路上,举着火把辨认了一下路上的脚印。 路上的黄土是他特意撒上去的,上面有清晰地四个人的脚印,其中一对脚印格外的大,很像踩在他脸上的那只。 他回到坑洞里,继续烤火,还趁这个机会烤了一只黑黄的糜子馍馍。 吃饱了之后,眼见月亮明晃晃的,就匆匆的向延安府走去。 破败的延安府城墙上有一个大洞,曹汝才轻易地钻进了城,摸黑来到了杜良才家门,气喘吁吁地叩动了黑漆大门上的铁环,叩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罗汝才在杜氏管家的恭送下离开了杜氏,等管家告辞进门之后,他就迅速摸摸怀里那两锭硬硬的银锭子,对这趟活计的收益很是满意。 杜氏的人早在他说出张屠正在挖杜氏祖坟的时候,杜氏主人就带着一大群刀客,家丁离开了杜氏。 再等半个时辰之后,张屠这些人就该活不成了。 走在漆黑的街道上,罗汝才的心像是着火一般,远处勾栏院的红色灯笼依旧亮着,他却一步不停,穿过勾栏街,就是西市! 在西市,还有一个穿着红袄子的美娇娘在等着自己。 张屠的家很快就到了。 罗汝才咳嗽一声,扣响了木门,很快,门后就传来一个妇人怯生生的声音:“爷爷回来了?” 罗汝才哼了一声,木门很快就开了,一个举着油灯的妇人俏生生的站在眼前。 妇人见来人不是自己夫君,才要叫唤,就被罗汝才一把捂住嘴巴,油灯落地,燃起来了一片火光。 罗汝才拖着妇人向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夫君因为盗杜良才家里的墓被人活活打死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妇人用力地挣扎,还在罗汝才的胳膊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罗汝才瞅着流血的胳膊,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塞给妇人道:“这足够买两个大青骡子的!” 妇人傻傻的握着那锭银子,惊恐的瞅着地上的火焰渐渐蔓延到了木门上。 罗汝才将妇人扛起来,继续向后走,妇人尖叫道:“着火了!” 罗汝才狞笑道:“这有什么,暖和!” 人物清样之七 八大寇之七——范肖山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恒隆号大门上的木板就被伙计拆卸了下来。 一夜未曾合眼的范肖山跨过门槛,瞅着冬日的朝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一头高大的骆驼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鼻,鼓捣着嘴里的食物慢悠悠的从店前经过。 瞅着坐在驼峰间的蒙古人,又看看骆驼队,范肖山的瞳孔缩了缩,挤出一个笑脸拱手道:“客人这就要出口外?” 蒙古人哼了一声,并不应答,更没有停下自己的驼队,晃晃悠悠的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 伙计见自家东家受辱,有些气愤,正要追上去跟那个腌臜的蒙古人理论,却被范肖山给叫住了。 “回来,这一次是我没眼色,怨不得人家不理睬我。” 伙计仔细看了一眼骆驼上驮载的货物,嗤之以鼻的道:“东家,骆驼上全是羊皮! 不值钱!” 范肖山吧嗒一下嘴巴道:“谁都知道牛皮比羊皮值钱,却不知道我们从羊皮上赚到的钱,远比牛皮多。” 伙计闻言连忙凑过来低眉耷拉眼道:“您教教小的。” 范肖山白了伙计一眼道:“能让你长本事的是你师傅,是你掌柜,这些事问我做什么。” 说罢,就背着手钻进了对面的羊汤馆子。 寒冷的冬日里有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再泡上刚刚出炉的热饼子,一碗下肚,精气神也就全回来了。 今天不同,范肖山吃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饼子,心里依旧冰凉,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从自己的碗里捞出一只羊蹄子放进范肖山空荡荡的碗里,顺势坐在他的对面,笑嘻嘻的道:“再陪我吃一回!” 范肖山无动于衷,没有看眼前人,只是低垂着脑袋从腰里抽出一枝旱烟袋,装好了烟,从火炉里夹出一块红碳,点着烟之后,就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王登库见范肖山无动于衷,又从腰上解下一个锦囊丢在桌子上道:“尝尝,上好的黄烟。” 范肖山看了一眼烟袋,吐出一口烟雾道:“怎么,口外的旱烟不合口? 改走云贵道了?” 王登库埋头吃饭,听范长芦语气森森的,也不解释,直到将一碗羊肉汤加饼子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擦擦嘴笑道:“长白山下也产黄烟!” 范肖山吃了一惊,左右看看,见店中除过忙碌的掌柜再无旁人,这才站起身对王登库道:“去别处说话!” 王登库嘿然一笑,将碗里的那只羊蹄子小心的用手帕包好,随着范肖山出了羊肉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北门,范肖山思忖片刻,就沿着破烂的城墙缺口处上了城墙。 城墙上并无兵丁看守,王登库指着远处箭楼里眼巴巴瞅着他们两人的更夫对范肖山道:“这两人也是吃我们几家饭的人。” 范肖山幽幽的道:“宁远大捷,金人陛下重创,如今魂归天外,诸位贝子,贝勒们人人红着眼珠子盯着大位,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用到我们。 我们的陛下又下达了旨意,不许我们与金人做生意,再这么下去,你我想要吃一碗羊肉汤都千难万难了。” 王登库笑道:“皇太极,皇太极,金国皇帝给他的这个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准备让他来接替皇位的。 一直以来,就是此人在与我们打交道,此人干练豁达,可曾少过我们一两银子? 现在外面盛传群龙夺嫡一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难道不知?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范肖山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登库低声道:“是谁给了你这么充足的信心?” 王登库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遥指东南方向的北京城道:“皇帝喜欢做木匠活,当了七年皇帝就做了七年的木匠活,把政事全部交给了阉人,结果引来了天罚,数万人在一声巨响中化为飞灰。 这样的国家你觉得还有救么?” 范肖山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的看着王登库。 王登库干笑一声继续道:“自”开中法“实施以来,你我兄弟在这边陲之地种粮食为朝廷供应军粮,换得盐引再去盐场晒盐拿来获利。 这么些年来,我们自忖没有辜负朝廷,供应的粮食养活了九边军卒,可是,我们自己又获利多少? 你范肖山守着祖业长芦盐场每年晒盐六万担,到你手中又有多少? 说起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自己晒得盐,还需要自己用粮食去换,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你可知江南盐商,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仆婢成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整日里醉生梦死。 肖山兄,我们呢?骑着骆驼在风雪沙漠中奔忙,一年到头只能获得一点蝇头小利,不就是因为我们兄弟朝中无人吗? 只能挣一点苦力钱!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这大明天下就要完蛋了,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肖山兄,抱大腿要趁早,趁着金人现在还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加把劲,多赚钱,等将来金人入主中原之后,我们也可以跟江南盐商一般豪富!” 王登库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居然振臂挥舞,激动异常。 范肖山慢慢的爬下城墙,头都不回的走了。 王登库在城墙上高叫道:“长芦兄,成与不成,给个实在话!” 范肖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城墙上的王登库道:“万事由你做主就好,我范氏唯你马首是瞻。” 王登库连忙从土城墙上溜下来,快走几步捉住范长芦的袖子道:“你才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 范肖山冷笑一声道:“你连我拒绝的骆驼客都敢交易,我看,还是以你为主心骨最好!” 王登库张嘴道:“哪里敢……”话说到一半,见范长芦脸上的怒容更甚,连忙道:“只有五千斤精铁。” 范肖山道:“走的那一条线?” 王登库嗫喏着道:“走的西口!” 范肖山大怒道:“走的是山西杀虎口,还是关中府谷口?” 王登库陪着笑脸道:“是府谷口!” 范肖山松了一口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张家口道:“这里马上就该荒废了,走杀虎口太凶险,走府谷口虽然远了一些,却安生。 王登库,你给我听着,这一趟货物,你必须跟着去,还要告诉皇太极,我们的货物只能送到土默特蒙古,我们从此之后,就在府谷口外与土默特蒙古人交割,至于他与蒙古人如何交割就不关我们的事情。” 王登库苦笑道:“我哪里有资格跟皇太极见面,范兄,你曾经受过努尔哈赤赞赏,只能是你出马,唯有如此才有见到皇太极的机会。 不如我们去你家店铺里,慢慢商议,这里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是个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范肖山叹口气道:“在这里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被风吹走,在屋子里说话,我怕有灭族之祸。” 王登库道:“我辈是商贾!” 范肖山道:“大明算是烂透了……” 王登库笑道:“现如今,我眼中只装得下银子,至于朱家皇帝还装不进我的眼珠子里。 至于百姓,换一个皇帝而已,哪怕是皇太极来中原当皇帝,也好过朱家皇帝!” 范肖山摇摇头道:“你只看见当年吕不韦拿皇帝当货物买卖的痛快,却不知吕不韦权倾天下,最后也难免脖子上挨一刀。 这天下局势说不清楚啊。 原以为努尔哈赤携大胜之威可以一鼓而下宁远,谁知道宁远却成了他的索命阎罗。 做事要安稳啊…… 我辈商贾无利不起早,要我们忠君爱国,谁又来爱我们呢? 如今的大明朝啊,皇帝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农夫不堪暴政,暴乱此起彼伏,开水锅一般热闹,压住了东面,西面起,压住了西面东面又起,总有一天会捂不住这个盖子的。 人人都说我辈商贾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家国天下之念,唯图方寸之所得。 这么多年以来,我算是看清楚了,朝堂上的那些状元,进士出身的人才是国贼。 他们都不在乎这个国家,就不要怪我范肖山,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金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 更不要说我是图小利而忘大义者,这年头,口口声声说大义者,难道真的就是大义? 什么大义,都没有银子装在怀里来的踏实!” 说完这些话,范肖山似乎耗尽了力气,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小北门,用力的拍打一下城墙,一块城砖被他顺手拍了下来,拿手一捏,青砖粉碎。 范肖山仰天大笑,指着张家口的城墙对王登库道:“这该是田生兰家负责修建的吧?” 王登库笑道:“城卫修建是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四家承接的,用了公帑银三万两,实收三十万两,这里的守将向皇帝要了六十万两,落下了三十万两。 筑城的时候,这四家给工匠的工钱给的宽泛,百姓也是人人有钱赚,皆大欢喜。” 范肖山几乎带着哭音道:“所以烂成这个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管啊……“ 王登库见范肖山心情不好,就上前搀扶着他慢慢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赚钱就好,赚钱就好,今天难得没有风沙,我们不如痛饮几杯如何?” 范肖山笑嘻嘻的指着王登库道:“你请喝酒吗?” 王登库皱眉道:“我其实很是不明白,你我兄弟早就身家巨万,为何还是会过的如此节俭? 有时候就连我都想不通,我为何要用手帕将一个羊蹄子包裹起来留着中午享用……” “祖先积攒钱财艰辛……”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高了,阳光无私地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哪怕是王登库与范肖山同样沐浴在阳光中乐淘淘的。 骆驼队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用不了多久,这五千斤精铁,就会被铁匠化开,制作成最精良的长刀,或者箭头,这些东西都是杀人的利器! 第一章与野猪的对话 第一章与野猪的对话 关中丘陵地带的冬日,严寒而漫长,连续四年的干旱让大片的土地裸露在天日之下,被风一吹,尘土飞扬,天空就变得灰蒙蒙的。 世界变成了黄土的世界,人只能畏畏缩缩的在尘土中求活,有些人死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黄土覆盖。 高大的秦岭自古以来就是一道南北分界的屏障所在,一道道高岭,一座座高山,让黄土灰尘落在山脉的向阳面,不得南侵! 蓝田县就在秦岭脚下,这里与黄土高原一样严寒,因为秦岭的缘故,加上本身处在河流的源头,这里并不干旱,虽然大多是山地,在这个念头已经算是关中少有的鱼米之地。 一条薄薄的青雾缠绕在山腰上,随着晨风缓缓飘动,让白雪皑皑的玉山时隐时现。 山脚下的村庄里,偶尔传来两声鸡鸣,鸡鸣声穿不透薄雾,被牢牢的锁在山下,最终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声。 与白雪皑皑,青松翠柏包裹的玉山不同,在它的身畔,就有一座光秃秃的山包。 这座山原本跟其余山包一样长满了树木,只是因为云氏一族多年来持之以恒的在这里砍柴,才导致这座山成了一座秃山。 说是秃山,实际上还是长满了草,只是跟郁郁葱葱的玉山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起眼。 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点出现在秃山脚下,先是仰头瞅瞅高大的玉山,然后就坚定的开始攀登秃山。 天光逐渐变亮,云昭的小脸也越发的清晰,一双黑的似乎能收拢光线的眼睛,让人无法将目光收回。 身体太过幼小,所以,云昭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克服湿滑的地面,将身体努力的送上山顶。 他身上的装备很不适合爬山,不论是将云昭勒的跟蚕一样的棉袄,肥厚的棉裤,笨拙的棉鞋,还是勒在脑袋上的一顶祖传下来的红色虎头帽,统统成了他爬山的阻碍。 不过,他还是爬上了山。 只是平日里坐的那块青石板上已经有了客人。 云昭还是艰难的挪到青石板边上,于是,就有一位客人主动给他让出来了一点地方。 大马金刀的坐定,云昭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人太小,肺活量不够,所以就没有产生吐气成箭的效果。 青石板是冬日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此时的太阳还在玉山背后,云昭仰起脸,让清晨的薄熙落在他红扑扑的胖脸蛋上,良久,才对身边的客人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客人无动于衷,只有一头小客人靠在他的身上用力的蹭一下,云昭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还有一些残雪,云昭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拍拍屁股上的雪沫子,重新坐上青石板。 客人不喜欢听他说话,他也就闭上了嘴巴,在这个冬天将要过去的日子里,晒太阳比什么都重要。 小客人很好说话,大客人就不好说话了,不论是他坚硬如铠甲的毛皮,还是从嘴里翻出来的两颗獠牙,以及十几道与豹子争锋之后残留的伤痕,都证明,他才是这块青石板的主人,云昭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客人。 一头背着花纹的小野猪刚刚从母亲的肚皮下钻出来,肚皮鼓鼓的,嘴角还残留着两滴**,毫不客气的拿长嘴拱一下云昭,大方的邀请他去喝甜美的**。 云昭谢过了人家的好意,礼尚往来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糜子馍馍递给了小野猪。 大野猪腾的站起来,伸出长鼻子用力的嗅嗅云昭手上的糜子馍馍,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这才重新慢腾腾的爬下来,继续哺乳另外几头没有吃饱的小野猪。 云昭掰碎了馍馍一点点的喂给小野猪吃,小野猪吃的极为欢快。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人家的儿子……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头,或者是我不太对头,总之,是有一方出了很大的差错。 小六,你说说看,到底是我不对,还是这个世界不对?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装傻子,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句话被人家当成妖怪给淹死, 可是不说话又不成,我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早就声名在外了,如果继续装傻,我觉得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恐怕也比我先傻掉。 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天生的傻儿子,想要活下去就只剩下彪悍一途了。 她不像你们的母亲是真正的彪悍,你们即便是没了父亲,她也能把你们照顾的很好。 那个女人不成,她的彪悍全是装出来的,只有在深更半夜她抱着我哭泣的时候,我才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彷徨跟凄苦。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那个寡妇的唯一希望,这几年她过的很苦,总有人想要把他们的儿子过继给她,美其名曰照顾我这个傻子,你说,我要不要变得聪慧起来呢?” 小野猪似乎没有功夫听云昭的废话,刚刚吃完了糜子馍馍,粮食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所以,此刻,他正在舔舐云昭的手。 太阳慢慢升高了,青石板上变得越发的温暖,更多的小猪吃饱了肚子,开始站在青石板的边缘晒太阳,而那头巨大的野猪似乎已经睡着了。 小野猪很乖,也很耐看,一个个蹲坐在云昭的身边,一起对着初升的红日思考生命的意义。 红日头是从玉山半山腰上探出头来的,懒懒的挂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山谷间原本有一些淡淡得寒雾,见太阳出来了,也就慢慢的散去了。 世界一旦变得光明,什么都被照耀的亮堂堂的,阴暗的心思被阳光蒸熟之后,世界就显得非常的无趣。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只有一条豁口通向远方,三转两折之后,也就被丘陵给遮挡住了。 山脚下的村庄炊烟袅袅,其实,这些炊烟并不能带给人们什么好吃食,无非是一些稀薄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冬日里,没有多少活计要干,遵循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关中人绝对不会多浪费一粒粮食。 所以,这样的早饭对云昭没有任何吸引力…… 大野猪身上其实很暖和,所以云昭就靠在野猪肚皮上,冬日的野猪身上很少见跳蚤一类的东西,玉山脚下就有好多眼散发着硫磺味的温泉,洗澡洗的比人还要勤快的野猪自然比人干净。 尽管已经相处了半年时光,野猪还没有本事回答云昭的话,或许,是他们觉得跟这个用两只脚走路的黑身子红脑袋对他们没有威胁的怪物说话,是一种很掉价的行为。 “她的儿子本身就是一个傻子,我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壳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装。 除过一些吃喝的本能意识还存在之外,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就像是专门给我准备好的一个躯壳。 这让我多少有些内疚,也不知道是我剥夺了人家的生存,还是他在冥冥中利用了我。 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理直气壮的使用这具身体呢? 说说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一个贼?” 大野猪不满的哼哼两声,用后腿蹬挠几下发痒的肚皮,翻了一下身,让太阳烘烤身体的另一边。 晒太阳的时候说闲话会招来更多的反感,云昭是一个懂礼貌的人,即便非常的想说话,也再一次闭上了嘴巴。 朦朦胧胧中,云昭身后的大野猪猛地站立起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云昭小小的身子被野猪掀翻了,摔得七荤八素的只听见一个更加凄厉的女声高叫一声——“我的儿啊……” 云昭才爬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对襟大袄的女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跳出来,手里举着一柄木叉,勇猛的向那头身躯庞大的野猪冲了过去。 在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大汉,不过,他们似乎跑不过那个小脚女人,或者不愿意跑过女人…… 野猪昂嘶一声,八头小野猪迅速的钻进了母亲肚皮下面,烟尘滚滚的向另一边山坡狂奔下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低矮的灌木丛中。 这对野猪来说只是日常的游戏,这种事情他们经历的多了。云昭对这一幕也没有看的兴趣。 不过,云昭看的清楚,那个蓝衣妇人面容狰狞,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吓唬野猪,口沫横飞……看样子,她真的很害怕! 野猪跑了,女子丢掉木叉,一把将云昭抱进怀里,嚎哭的如同杀猪一般。 “我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的还怎么活啊,你这天杀的,天不亮你上山做什么?吓死为娘了……” 云昭怔怔的瞅着这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妇人,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暖和的厉害,然后抬起手擦拭妇人脸上的汗水,泪水,鼻涕,只是这些东西越擦越多,紧贴着妇人的胸口,还能感受到她那颗狂跳的心。 “阿娘,我没事,这些猪是我的朋友。” 妇人继续大声嚎叫,双手用力的搂抱着云昭,似乎要把他按进身体里一般。 云昭说什么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恐惧攫取了她的意识,只想将失而复得的儿子保护在怀里。 稍微回过神来,就擦试一把脸上的泪水,抱着云昭瞅着那些汉子恶狠狠地道:“是不是你们引诱我儿来这的?” 一个青衣汉子无奈的拱手道:“云家娘子,委实不干我们的事情,你家小郎有病,平日里就喜欢往山上跑,怎么就埋怨到我们头上了?” 云娘听了这些话,怒火更甚,指着为首的汉子道:“云旗,说不得就是你干的,你谋算我孤儿寡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想弄死我儿,好让你达成过继你那个蠢儿子的目的吗? 明白告诉你,就算我儿没了你们也休想,老娘就是一把火把云氏宅子烧掉,也不留给你们一分半文!” 云旗大怒道:“你生了一个傻儿子,已经把云氏的脸面丢尽了,这些年,云氏的田产,水道,山地,柴山已经被姓钱的侵占了多少? 就是因为我云氏的族长是个傻子,把我儿过继给你,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是为了我们云氏一族,是为了让我云氏不再被人家欺负。” 云娘冷笑一声道:“你儿就强过我儿?” 云旗冷哼一声道:“你这么疼儿子,先让你儿子叫你一声娘来听听!” 云娘有些心虚的瞅瞅怀里的儿子,却发现儿子笑吟吟的瞅着她,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娘!” 云娘狂喜,紧紧的抱着云昭,嘴唇雨点般的落在儿子脸上,亲够了之后,就大笑着对云旗道:“以后谁再敢说我儿是傻子,老娘就撕烂他的嘴,还要把租给他们的地都收回来,饿死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穷措大。” 云旗死死的瞅着云娘怀里的云昭,半晌,才拱拱手道:“叫一声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会读书才算!” 云昭抱着母亲的脖子避开云旗的目光道:“娘,我明天就跟着先生读书可好?” “好,好,好,娘明天就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云娘的笑容从脖子根上浮起,快速的扩散到全身,最后洋溢在脸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双瘦弱的胳膊居然将胖胖的云昭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在场的一干汉子大吼道:“我儿子要读书了,我儿不是傻子!” 云旗呆滞住了,半晌才嗫喏道:“你儿子中邪了,我刚才看见了,他在跟野猪精说话,他是妖怪!” 云娘咯咯笑道:“就算是中邪,中的也是云氏祖宗的邪,是老祖宗看我孤儿寡母凄苦,派这头野猪精给我儿子开了窍。 云旗,你给我听着,从今日起,你家佃的水田全部收回,想要吃饭,去旱山上刨食去,你要是再敢诬陷我儿,老娘会请出家法,打死无算!” 云旗大怒道:“云氏并非你一人的云氏。” 云娘冷笑道:“就算是要开祠堂,也要等到明年秋日,你先熬过明年青黄不接的年月再说。” 说完话,就抱着云昭当先下了秃山,她的心快活极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怀里的儿子,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回云家庄子,向所有人宣告,她生的儿子不是傻子。 云昭趴在母亲怀里,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瞅着那群已经转过山脚的野猪,遥遥的招招手,与他们告别。 从今天起,他彻底的放开了心扉,全身心的与这具身体融合。 从今天起,他将是这个妇人的儿子,名叫——云昭! 第二章亲情其实就是相互安慰的结果 第二章亲情其实就是相互安慰的过程 中国的母亲生儿子最大的作用似乎是拿来炫耀,是让她脸上有光,就像母鸡下了一颗奇大无比的鸡蛋之后总要高声叫唤几声的。 云娘自然也是如此。 六岁的儿子终于会说话了,她觉得应该普天同庆一下。 “儿子,你会说话啊?” “会!” “咋不说呢?” “不想说……” “你总要跟娘说说啊,这些年你都不说话,娘以为你不会说话!” “我跟你说过好多话啊!” “骗人——” “我说话的时候你睡着了。” “好好好,你以后想说话的时候就叫醒为娘,我们一起说话,以后啊,别人要是再问,你就说娘说了,不许你跟傻子说话!” “好吧……” “再叫一声娘给我听听!” “娘——” “唉——乖儿子!” “再叫一声!” “娘!” “继续叫!等这一声娘盼的脖颈儿都长了,你这个臭孩子,害我担忧了这么久!” 云娘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不论云昭此刻说什么她都信,云昭也愿意给这个能豁出命去救他的妇人最大的幸福。 在这个女人最丑陋的一刻,他发现了这个女人身上最可贵的母亲本能,成为这个妇人的儿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早上跟野猪坐在一起看朝阳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世界的准备。 这几年,心里的落差太大,以至于让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少有顾及。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妇人最大的依靠以及最大的负累。 一个骄傲的灵魂不能成为别人的负累,而应该成为所有爱自己的人最大的依靠。 云昭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有本钱有能力成为别人的依靠,毕竟,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伟大的,高贵的,神奇的,智慧的,充满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且眼光高远的灵魂。 很多时候啊,总有妇人埋怨自己的孩子说——生你不如生一颗蛋! 云娘其实就是生了一颗没有知觉的蛋,这是一个悲剧,不过呢,她又是幸福的,有一缕孤魂愿意居住在这颗蛋里面,成为她的儿子……这是她不幸中的大幸! 生活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父母给了身体,至于灵魂思想会不会跟随父母,这个可能性很低。 子不肖父从人伦上来说这是大恶! 站在人类发展的角度上,却是正确无比的事情,毕竟,如果儿子跟父亲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云昭相信,这个世界的人们应该还过着猴子一样的生活。 云娘走的很快,也很稳当,天知道她是怎么用两只三寸金莲驮着自己高大的身体加上自己六岁胖儿子还能行走如风的。 这一切来得虽然晚了一些,对于云娘来说只要幸福能够到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云家庄子其实就是一个破落的大村庄,门楣上斑驳的漆皮无不在默默诉说这个家族已经败落的事实。 只有大门前那座巨大的雕花牌坊,还在努力的坚守着云氏曾经有过的辉煌时代。 家中有了喜事,云娘想要倾诉的第一人自然就是云昭的父亲。 那面干净的黑底白字的灵牌,就是云昭的父亲,云娘的丈夫云思源。 云昭陪着母亲跪在灵位前,好奇的瞅着供桌上密密麻麻的云氏先祖灵位牌,想要从中找到云思源的牌位很难,只有云娘才能准确的将自己的哀思寄托给丈夫。 这样的事情云昭经历过很多次了,只有这一次,云娘的脸上有了笑容。 她跟自己的丈夫说了很多的话,甚至有一些话是非常私密的,在祖先的面前说这些话,云娘并不觉得对祖先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云昭被母亲推到灵位前,瞅着层层叠叠的灵位,云昭有一种灵魂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他甚至能感受到千百道目光如同针刺一般聚焦在他的身上,让他很是不安。 拜谒云氏先祖,对云昭来说,就是一场关于灵魂的拷问。 云昭有些羞愧,尤其是看到云思源的牌位的时候,就非常的不安,他很担心云思源的灵魂会从牌位里钻出来掐着他的脖子质问。 好在,灵位牌子很安稳,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动静,除过云娘欣喜若狂的欢呼,倾诉声之外,没有别的杂音。 他颤颤巍巍上的香火也在安静的燃烧,淡淡的烟雾笼罩住了牌位,把云昭的歉意一点点的浸润进了牌位,而云氏先祖看样子也接受了这个无奈的决定。 云娘上下摸摸儿子肥墩墩的身体似乎非常的满意,捏着儿子柔软的屁股满意的道:“你父亲就是身体太差,才英年早逝的,一场伤风都没有扛过来就丢下我们母子走了,我儿以后要多吃,多睡,长得壮壮的,将来多娶几房好生养的媳妇,再给我生十几个孙子,好好地光大一下云氏门楣,免得我们这一房明明是家主,却总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欺负。” 云昭露出缺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巴笑的很是开心,且连连点头。 云娘没好气的打一下儿子的脑门道:“跟你父亲一样不是好人,明明身体不好,去西安的时候还光顾了不少勾栏院,他的魂啊不是被伤风病夺走的,是被那些狐狸精把魂勾跑了。” 云昭听着母亲毫无逻辑的唠叨,一边把目光落在父亲的牌位上。 云娘强行把儿子的脑袋扭过来,恨恨的道:“他活着的时候娘都不怕他,现在人没了,还能继续跟我吵架不成? 以后听娘的,不要学你爹!” 说完话,就按着云昭的脑袋给祖先磕头,一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罢休。 起身之后,见云思源的牌位上似乎沾染了一点灰尘,就掏出手帕,将灰尘一点点的擦拭掉,然后就把牌位贴在额头叹口气道:“你要是活着比什么都好……娶八十房妾室我都认了。” 见到了母亲深情的一面,云昭终于确定,自己这具身体说到底还是爱情的产物,而一个孩子一旦真的是爱情的产物,命运都不会太差。 拜谒完毕了祖宗,云娘带着儿子回到了卧房,在两个黑脸丫鬟的伺候下开始梳妆打扮。 她之前的打扮看不成,二十几岁的妇人穿上藏青色的粗布衣裙,额头上再绑上一条黑色抹带,跟老妇人一点差别都没有。 现在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裙之后,又薄薄的用了一点胭脂,最后偷偷瞅瞅儿子,还咬了口媒子,这才拖着重新换了一套丝绸衣衫的云昭来到前院。 她走路的样子明显是演练过的,由于有一双引以为傲的三寸金莲,走路就变得摇摇晃晃,胯部摆动的很厉害,或许,这就是大儒们赞叹过的‘风摆杨柳’的媚态吧。 云昭看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觉得母亲走路的样子更像是一只肥鸭子…… 母亲头上的那支金步摇非常的耀眼,随着母亲走动,金步摇上挂着的珍珠流苏便一摇三晃,明光灿灿的。 看着母亲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金步摇便停止了晃动,那个叫做迎春的黑脸丫鬟将一杯茶放在母亲手上,这东西似乎是用来暖手的,母亲抱着茶碗,瞅着站在台阶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用一种云昭从未听过的语调道。 “云氏祖宗保佑,小少爷开智了,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用对待憨子的样子对待我儿,重责十鞭子! 有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夯货,发卖给人伢子去延安府挖煤! 对少爷不敬,同例! 听清楚了吗?” 云娘冰冷的如同冰珠子一般的话语刚刚落地,一个穿着羊皮袄的老汉就领着满院子的人躬身道:“谨遵夫人之命!” 第三章只认屁股不认人 第三章只认屁股不认人 云娘,满意的点点头,轻啜一口茶水,将茶碗递给了黑脸丫鬟,继续道。 “从今后,少爷的吃穿用度从公里支出,按照我例份减两成供给,使唤的婆子就秦婆婆吧,从庄户家里选两个干净,伶俐的丫头伺候。 待小少爷就学之后呢,再找一个机灵的小子当书童,我们家的少爷将来是要考状元的,也就是现在家运不济,让你们占了便宜! 一个个好生看护好少爷,有你们鸡犬升天的一天!” 反穿着皮袄的老管家瞪大了眼珠子,一个劲的朝云昭看,昨日的时候,家里的这位少爷还是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睡了一觉就开智了? 云昭莞尔一笑,朝老管家云福拱手道:“小子以前顽皮,跟母亲怄气呢,戏弄了福伯,还请福伯见谅!” “咕咚”一声,老管家云福的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指指着云昭看向云娘。 云娘撇撇嘴道:“福伯伺候了云氏三代人了,可以查验一下小少爷,看看他是不是你的主子,免得有人嚼舌根说我用狸猫换了你家的主子。” 云福咬咬牙上了台阶,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云昭,然后瞅着云娘道:“外貌一般无二!” 云娘冷哼一声道:“知道你这只老狗还是不信,你主子生下来你是第三个抱的,他身上有什么印记你是一清二楚,既然要查验,就查验清楚,遮遮掩掩的作甚!” 云福脑门上的汗珠子都下来了,嗓门发干,半晌才咬着牙嘶声道:“老奴先领一顿鞭子,再查验!” 云娘摆摆手道:“就不费那个功夫了,赶快查验,查验好了就好生伺候你主子比什么都强!”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的脸顿时就黑了。 不等他反抗,浑身带着羊膻味的老管家云福就已经把他抱在怀里开始剥他的衣衫。 没有扣子的衣衫很容易解开,把几条带子松开,云昭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屁股帘子,好在,有管家的羊皮袄遮挡着,云昭才感觉暖和一些,不过,眼瞅着一些肥硕的小生物从管家的羊皮袄上钻出来要往自己身上爬,云昭就恨不得光着身子站在野地里。 管家的心跳动的非常剧烈,跟开筛盅一般慢慢揭开云昭的屁股帘子,色情狂一样的深情的瞅着云昭屁股上的那片红色印记,狂跳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再次看了一眼云娘,就朝云昭的屁股蛋上吐了一口唾沫…… 粘粘的唾沫粘在屁股上,云昭开始发狂,想要从这个老变态手中逃离。 可惜,老管家的一只手就像是一只铁钳子,牢牢地锁住他,空出一只锉刀一般粗糙的大手,用力的在云昭娇嫩的屁股上用力的擦拭。 云娘听儿子叫的凄惨,不满的冷哼一声,心疼的瞅着儿子,最终咬咬牙,没有阻止云福的粗暴行为。 云昭觉得自己的屁股蛋火辣辣的痛,应该是破皮了。 不等他惨叫结束,老管家云福就把云昭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屁股朝外展示一下怒吼道:“这是我家少爷的骨血,哪个敢质疑,先问问老奴手里的刀子答应不答应! 有嚼舌根的老汉第一个拔了他的舌头!” 云娘对管家云福的话很满意,见儿子依旧光着,急匆匆的从云福手里夺过儿子,跟丫鬟们一起七手八脚的帮他穿衣。 云昭擦拭一把痛出来的眼泪,怒吼道:“我要先洗澡!” 云福在一边嘿嘿笑道:“老奴身上腌臜,小少爷还是洗干净些。” 说罢一脚踹在一个小厮的腿上大吼道:“杀才,没听见小少爷要洗澡么?快去烧水!” 两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云昭指着云福道:“你也要洗,把你的烂皮袄丢掉!” 云福笑吟吟的拱手道:“好好,老奴伺候少爷洗澡!” 好大的澡盆里装满了热水,云昭进去之后,云福就拿着一把刷子出现在他的身边。 “少爷以前为何不说话啊?”云福用刷子在云昭红彤彤的屁股蛋上刷两下。 云昭趴在澡盆边上有气无力的道:“我不跟傻子说话!” 云福笑呵呵的道:“老奴没有念过书,庄子上人也大多是庄稼汉,傻是傻了一些,不过,夫人可是念过书的大家闺秀,你怎么也不说?” 说着话,又用猪毛刷子在云昭的屁股上刷两下。 云昭白了云福一眼道:“我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她在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少爷去世后,夫人难免寂寞,小少爷多体谅一下夫人。”云福说着话用刷子蘸了一下皂角水,刷子的目标依旧是云昭带印记的那边屁股。 “换个地方刷啊,这可是猪毛刷子!” 云福将刷子放在了云昭的后背上,尴尬的笑道:“老奴到现在跟做梦一样,不是不信小少爷,是不信自己的眼睛。” 云昭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恨恨的道:“跟你们说话真的不如跟野猪说话来的畅快。” 云福手里的刷子停顿了一下迟疑道:“那头野猪精真的会说话?” 云昭没好气的道:“一般都是我说,它听着,我倒是希望它会说话,这样我就不用跟你们说话了。” 云福嘿嘿笑道:“这话说的是,老奴也不愿意跟那些蠢材说话。” “要不是看到我娘可怜,我宁愿一辈子装哑巴!” “小少爷其实早就开智了是吧?”云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出了心头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的?” 云福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用刷子擦拭着云昭的后背道:“老奴就没见过比小少爷更爱干净的小娃娃。 谁家三五岁的娃娃不是脏兮兮的,吃屎的年纪里,只有小少爷整齐的跟年画里的娃娃一般,这村子里的傻娃娃不是没有,云河家的傻儿子跟小少爷没法比。 去年的时候,老奴就觉得小少爷不是傻子,还以为是大娘子的计,这才没敢说。 既然大娘子已经把事情捅破了,从今后,家里可以安宁一阵子了。”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见云福手里的刷子再一次落在他有胎记的半边屁股上,就郁闷的道:“怎么又刷那里啊?破皮了!!” 云福尴尬的停手道:“习惯了……” 洗的干干净净的云昭看起来就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云福越看越是喜欢,见云昭睡着了,就抱着云昭从内宅出来之后交给了云娘,坐在一张板凳上对云娘道。 “听说去年京城里发生了一道旱天雷,死伤无数,关帝庙里的老道说这是国生妖孽的征兆。 早上云旗一干人从秃山回来之后到处嚼舌根,说少爷是妖孽……还看见少爷跟野猪精坐在石板上说话呢。 老奴是不信的,不过啊,乡民愚昧,请关帝庙里的道爷给少爷驱驱邪还是必要的。” 云娘担忧的瞅着躺在床上睡觉的儿子轻声道:“早上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我这也刚刚回过神来,有一点云旗没有说错,早上的时候昭儿确实跟秃山上的那头大野猪坐在一起,你说……” 云福傲然一笑道:“请道爷给少爷驱邪是做给外人看的,少爷开窍了,对我云氏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即便是什么精怪附身,只要能给我云氏开枝散叶,就算不得什么。 当年,老汉随着老太爷东征西讨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件事就算是怪了一些,只要老汉还在,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云娘皱眉道:“我倒不觉得我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无非这个小人儿性子孤僻一些,自从叫了我一声娘,那可是叫到我心坎里去了。 找道士来家里也不是不成,只是云旗这些人的嘴巴太毒!” 云福淡淡的道:“以前,少爷没开智,老奴也就任由他们胡闹,毕竟,少爷的样子摆在那里,没法子继承家业,找一个贴心的兄弟掌管家业,顺便再照顾好少爷也是不错的。 现在不同了,少爷有了心智,他们再多想就逾矩了,家主这一脉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此事,老奴自有主张!” 云娘叹口气道:“驱赶走就算了,毕竟是云氏族人,我不想让昭儿的父亲在阴间难做。” 云福点点头,正要离开,就听睡在云娘身后的云昭轻声道:“娘,别赶走他们,他们很可怜!” 云福愣了一下,伸长脖子瞅瞅云昭,对云娘道:“少爷说的没错,如今陕西盗贼如麻,他们一家子要是离开了这玉山,也是死路一条。 老奴会让他闭嘴,不赶走。” 说罢就出了门。 云娘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叹口气道:“跟你爹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滥好人的模样。”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云家的人都是我的,一个都不准离开!” “怎么说?”云娘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看。 云昭没有避开母亲的目光,淡淡的道:“您不是常说人多好办事吗?” 云娘沉吟片刻,给儿子盖好被子道:“好好睡觉,选个好日子,娘就去给你请一个好师傅。” 云昭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快要饿死的先生和狗 第四章快要饿死的先生和狗 传说中可以窥破阴阳,比谛听还要厉害的的关帝庙道爷没有来,留守道观的小道士说如今天下妖孽横生,道爷很忙,去渭南捉拿一只成精的狐狸精,没工夫理睬云氏这种土财主的小事情,等开春之后再看看道爷有没有功夫。 云昭很想道爷快点来,快点证明他不是妖孽,这几天他已经快被母亲烦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但脖子上要挂辟邪的玉牌,掀开枕头还能看见叠成三角的镇妖红布,门上贴了门神,窗户上贴满符篆,往往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母亲会把他弄醒,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要他叫一声娘来听听。 云昭懒得喊,云娘就不断地摇晃他,直到他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之后,才算是放过了云昭。 白日里,只要云昭清醒着,云娘就带着他到处乱转,方圆三十里地的寺庙道观神龛看了一个遍。 直到云娘发现儿子哪怕站在佛祖脚下,依旧气定神闲的,没有变化成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重新变成傻子,这才算是放下来心头的疑惑。 不知不觉十五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很多时候,云昭仰望着秃山上晒太阳的野猪一家八口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突然变得聪慧起来。 不过,回想起母亲那天疯了一样驱赶野猪的样子,这一丝后悔之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云娘一大早就带着穿戴一新的儿子,带着管家丫鬟,家丁们直奔玉山。 在那座高大的山腰上,有一座书院。 根据母亲的说法,玉山书院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以前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前代大儒横渠先生,就曾经在这里开课授徒,顺便养病,在那个时候,玉山书院的座位一座难求,有江南的才子不惜奔波千里也要来听横渠先生的课。 也就是因为有了玉山书院的讲课经历,横渠先生最终回到横渠老家才建立了鼎鼎大名的‘关学’,发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得绝唱! 后来,蒙古人进入关中,玉山书院便慢慢的衰落了,明太祖年间,又辉煌了一阵子,大批的先生受诏当了官,因为贪渎,惰政一类的事情被太祖杀了一大半。 先生们见当官太危险,另一半也就不愿意出山当官了。 天下太平之后,新登基的燕王皇帝不怎么随意杀官员了,这里的先生开始想当官了。 可惜,大势已去,西南一地的土著们依靠当年前赴后继当官的决心,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朝堂,他们再想出仕为官为时已晚。 加上从这里出去的先生头太硬,不愿意只教授四书五经,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学生用古人的语气来承接现代学问,更加不愿意接受燕王当他们的皇帝,被官府废黜了官学的资格,脑袋最硬的几位先生终究没有硬过钢刀,连同自己的门人子弟,以及接济玉山书院的富户们一起人头落地。 玉山书院从此沦为蒙学私塾,渐渐不为人所知。 关中大旱六年,民不聊生,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读书人就更少,玉山书院的日子也就更加的难过。 至少,在云娘嫁到蓝田云氏之后,这座书院就已经破败的快要废弃了。 云昭第一次对母亲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一番话绝对不是土财主家的女主人能说出来的。 由此可见,管家说母亲是大家闺秀这一点很可信。 云昭站在山门前瞅着倒在荒草丛里的玉山书院残破的牌匾,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走进荒草堆,想要把牌匾抬起来,手才抓到牌匾,没有来得及发力,一块朽木就被他掰下来了。 “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先生。” 云娘见儿子目光中满是疑惑,就连忙道。 “有多厉害?”云昭一点都不信母亲的话。 “反正啊,给你娘我开蒙的先生,对这位先生可是赞不绝口呢!” “娘,您是什么时候开蒙的?” “呀,你娘我八岁就开蒙了。” 云昭呻吟一声,没有继续问,他觉的母亲在骗他,大明一朝八岁女童可以抛头露面了? 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她的家教一定不太严格。 云娘将背篓往上垫一下,背篓里的束脩还是有些重量,走了七八里山路之后,变得更加沉重。 “为什么不让他们背?”云昭指指远远跟在后面的管家一行人。 “我一个妇道人家给儿子求先生,已经很失礼了,如果再不尊敬先生,人家怎么可能回来咱们家教你?” 尽管云昭觉得这世上吃饭才是最大的事情,他还是默认了母亲的做法,两人慢慢沿着台阶上了高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破铁锅,不是这口锅有多么的特别,而是因为整个高台上除过一座破殿之外,唯一能吸引人目光的就是这口破锅。 锈迹斑斑的铁锅里冻着一块冰,破锅边上还有一只黑陶碗,硕大,肮脏,看样子有一阵子没人用过。 山风凛冽,铁锅下没有一丝灰烬,只有几根烧的半残的柴火胡乱散落在四周。 铁锅后边,便是一座相对完整的小殿,四角的飞檐上还有一些破损的飞檐兽,飞檐上的铃铛早就不知去向了。 半扇门倒在地上,寒风不停地往里面灌,另外一扇稍微完好的门无力地翕张,一只精瘦的黄狗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云昭母子,又谨慎的缩回头,小声呜咽一下,就再无声息。 云昭看了一下,锅里确实是清水结冰,里面没有一粒米,也就是这一刻,他对这位将要见到的好先生充满了好奇,母亲口中的厉害读书人,是如何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的。 “乱世啊,读书人不值钱!” 云娘咬着牙对儿子道。 云昭笑道:“我们给他一个糜子馍馍,他是不是就可以教我读书了?” 云娘冷笑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读书人有风骨,饿死也不会受嗟来之食!” “外祖家里的读书人多吗?” “多啊,你的四个舅舅,七个表兄全是读书人,你爹爹当年就是你外祖的门生,只可惜你爹爹考中秀才之后就不再读书了,被你外祖赶出门楣,娘回家三次都被你外祖给撵出来了,备好的礼品也被丢出来。 昭儿,你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中一个状元给他们看看,替娘出了这口气!” 云昭回忆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代科考难度,不再作声,就他在后世考了一个普通大学的本事,连清华,北大边都沾不上的成绩,估计没法子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 母亲的意愿自然是要支持的,于是,云昭重重的点了点头,意志非常的坚决。 “元寿先生可在?”云娘扬声呼唤道。 没人回应。 云娘拖着云昭靠近了破殿,再次喊道:“元寿先生可在,云秦氏携幼子云昭拜见。” 殿中传来一声狗吠。 云昭对母亲道:“会不会被冻死了,我们进去看看。” 云娘摇摇头道:“如果元寿先生因冻饿而死,他不会愿意让我们看见他的破落模样的。 我们回去,明日再来。” 云昭挣脱母亲的手,在母亲的呼唤声中钻进了大殿,不一会他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来。 “娘,快来啊,元寿先生快要饿死了。” 云娘吃了一惊,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将留守在远处的管家云福召唤过来,这才走进大殿。 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大殿角落里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云昭正蹲在那个人的身边瞅人家的脸。 云福脸色一变,匆匆的将云昭从那人身边拖过来低声道:“小心沾染了时疫。” 云娘闻言,立刻用袖子掩住云昭的口鼻,迅速退了出去。 时间过了良久,之云昭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留着三绺长须,身材高大,面目发青的中年汉子扶着门框,吃力的对云娘道:“你要请我当你家的西席?” 云娘连忙道:“家师国渊先生早就向小妇人推荐过先生,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中年汉子挤出一丝笑容道:“某家今日境遇,哪里有什么挑三拣四的条件。” 云娘大喜,连忙道:“这就请先生光临寒舍,屈就西席一职,四时八节的供奉不敢短少。” 元寿先生道:“走吧,这就履新,继续留在这玉山书院,某家有饿死之忧。 咦?你是云氏当家妇人,早就听闻你只有一个残疾儿子,莫非你要请我教他? 如果是这样就请回吧,恕某家无能为力。” 云昭在一边笑嘻嘻的道:“你才是傻子!” 元寿先生低头看看打扮的如同一只绿青蛙一样的云昭慢慢的道:“流言蜚语果然不可轻信!” 云娘笑道:“我儿以前懵懂,半月前突然开智,这一点要禀报先生得知。” 元寿先生仔细看看云昭的眼睛摇摇头道:“昔日楚庄王旧事重演罢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如今,这娃子真的勾起某家好为人师的念头了。” 云福搀扶着徐元寿从破殿中走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见徐元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破殿叹息一声道:“老伙计,出来吧,我们有地方吃饱肚皮了。” 那只守在破殿门口的老黄狗慢慢靠近徐元寿,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手,又慢慢的转回破殿里去了。 徐元寿泪如雨下,哽咽着朝破殿施礼道:“狗兄,非是徐元寿意志不坚,实在是已经走到山穷水尽之地了,山中多豺狼虎豹,坚守再无意义,你,你,你就跟我走吧!” 大殿中寂然无声,徐元寿跪倒在地,双手捶地嚎啕大哭,片刻功夫竟然又昏厥过去了。 云昭再次走进破殿,不一会就勒着黄狗的脖子将他从破殿里拖出来了。 云福安顿好徐元寿之后,见云昭拖狗拖得辛苦,就一把抓住黄狗的颈皮对抹眼泪的云娘道:“回去喂几顿食物就会重新认家的。” 第五章打出来的云十八 (求推荐啊啊啊啊) 第五章打出来的云十八 云昭不知道徐元寿这人的才华如何,通过他与黄狗的对话,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心中充满痛苦且有很多事情需要坚守的人。 当他昏迷的时候,他的手软软的从担架上垂下来,指尖掠过荒草,就会微微的弯曲,似乎要抓住荒草让自己的身体留在这座破烂的玉山书院里。 黄狗不断地哀鸣,在美美的吃了两个糜子馍馍之后,就摇着尾巴跟在云昭身后,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座让徐元寿不舍得离开的破殿。 从玉山书院回到云氏庄子,就像是从天上回到了人间,玉山山腰上依旧围绕着一圈云彩,就像是玉山的腰带,把世界分成了两个。 一行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衣衫褴褛的云旗跪在大门外边,在他身后,是他一家老小九口人,在不远的地方,还站着更多的云氏族人在看热闹。 云娘吩咐家丁丫鬟把徐元寿送进家里安置,自己带着云昭,云福来到云旗身边。 云旗垂头丧气的,见到云娘,嘴唇哆嗦了几次,也没有说出请罪的话,倒是他的老父亲,膝行几步拦住云娘得去路戚声道:“云旗不知好歹冲撞了大娘子,求大娘子看在老朽的薄面上,给他一家一条生路。” 云娘避开老人侧身站立,瞅着跪了一地的云旗家人慢慢的道:“九叔言重了,云旗心怀不轨这是事实,不过,我并没有绝了他一家老小生路的意思,就算是不管他的生死,扬哥儿兄弟两个还是我云氏血脉,岂能让他们没了生计。 如果这样做了,将来我哪里有脸面去见我苦命的夫君呢? 秃山上的那一番话,是我情急之下说出来的,九叔不必当真,快快请起,云秦氏当不起长辈大礼,没的折了妾身的寿数。” 九叔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大娘子一向宽厚,是云旗不知好歹,也是老朽教导无方……” 云娘与云九叔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废话似乎没有尽头,不知不觉说了很多的废话,却没有一个人让跪在地上的云旗起身。 云旗跪在地上羞愧难忍,按在地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脖颈间青筋暴跳,如果不他面色蜡黄的妻子不断地扯他的衣袖,云昭估计这人早就暴走了。 一个瘦峭的半大少年不断地偷看云昭,目光中的恨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云昭来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地上,扭过头瞅着少年人云杨道:“你们在做游戏吗?带上我!” 少年人云杨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薄薄的胸膛起伏不定,眼珠子渐渐变成了红色。 就在他将要爆发的时候,跪在他身后的妹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昭指着云家小妹哈哈笑道:“你输了。” 云杨怒极,才要起身,就听母亲大声道:“杨儿,你要气死我吗?” 云杨血红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清泪,将头重重的垂了下去。 站在一边的云福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开,继续听云娘与云九叔之间的对话,只是眼睛的余光从未离开云昭。 云小妹仅仅哭了两声,就不哭了,主要是云昭手里拿着的半块白面饼子太诱人。 云昭膝行到云小妹身边,掏出手帕擦干她脸上的眼泪鼻涕,见自己的手帕顿时脏的一塌糊涂,就把手帕塞进小妹手里道:“女孩子要知道干净!” 云小妹的目光落在半块白饼子上挪不开,云昭就不耐烦的道:“把手擦干净才能吃!” 或许是云昭的声音大了一些,云小妹的嘴巴又瘪了,想要哭又不敢,拿着云昭的手帕不知所措。 云昭夺过手帕,将云小妹脏兮兮的小手擦了一遍,这才将半块白饼子塞她手里,瞅着重新把目光透过来的云杨两兄弟道:“不跟女娃比,我们继续比看谁跪的久!” 说罢就跪直了身子,面露嘲讽之色。 云杨不知道怎么想的,见小妹在大口的啃白面饼子,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也跪直了身子,倒是他的弟弟云树大声道:“你一个傻子也能比过我?” 此言一出,云娘就恨恨的看了过来,不等她发怒,就听云昭道:“我从来就不是傻子,你们才是傻子。” 云树还嘴道:“只有傻子才去跟野猪精玩。” 云昭道:“我宁愿跟野猪一起玩,也不跟你们这些傻子玩。” 云树道:“跟野猪玩的才是傻子!” 云昭大怒一个虎扑就扑在云树的身上,将他推倒在地,扭着他的脖子道:“你才是傻子!” 云树不甘示弱,抱着云昭的腰就翻了过来,两个小人在地上扭打,围观的众人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变得好了起来,更有好事的少年童子围过来看两人打架,场面逐渐鼓噪起来。 云树虽然比云昭高大一些,心智毕竟年幼,那里是孩童身躯成人心思的云昭刁滑,虽然被云树勒住了脖子,他的一只手却抓住了云树的雀雀,用力捏了一下,云树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云昭的脖子,抱着雀雀痛哭失声。 云昭从地上爬起来,得意洋洋的,没料想,却引来一大群鄙视的目光。 云杨看看在地上打滚的弟弟,又看看得意洋洋的云昭咬着牙道:“不要脸!” 他很想帮弟弟教训一下这个无耻之徒,终究自认年纪大些,没有出手。 云娘见儿子得胜,满是寒霜的面孔终于解冻了一些,在她看来,儿子不管用什么手段打赢了云树,就是赢了,至于无耻?那是聪明孩子才能做的事情! “以后管我叫哥!” 云昭得意洋洋的踢了一脚疼痛消失的云树道。 云树叉着腿站起来咆哮道:“我是云十八,你是云二十一,怎么都是该喊我哥哥!” 云昭拍着手大笑道:“你被我打败了,所以,我就是云十八,你是云二十一!” 不知不觉站起来的云杨见云昭如此无赖,就冷笑道:“我是云八,你要不要当云八?” 云昭瞅瞅比他高了一个半头的云杨,舔舔嘴唇道:“等我长得跟你一样高的时候我们再比过。” 说完话,生怕云杨找他麻烦,就匆匆的躲到母亲的身后去了,再次惹来一片嘲笑声。 云九叔趁机对云娘道:“上下都是孩子间的嬉闹,大娘子就饶过云旗吧!” 云娘叹口气道:“无非就是耕作水田跟旱田的那点事,今年我们还有水田耕作,到了明年,我们恐怕就没有水田可以耕作了。 罢了,能松快一时,算一时,我也不罚云旗全家去旱田里刨食了。 关中大旱了六年,蒙祖宗保佑,玉山水眼给咱出了六年的水,让我们全族老少吃了六年的饱饭,今年水眼出水锐减,再这样大旱下去,到了明年,水眼就要枯了,这个时候家里再斗来斗去的没半点好处。” 话说完,云娘就拖着云昭进了家门,云福关上大门,将外面的喧嚣与忧愁都挡在外面。 门才关上,云娘一下子就抱住云昭呵呵笑道:“我儿会打架了!” 云昭笑的跟傻子一样道:“我是云十八!” 云娘伸手捏住儿子的胖脸得意的道:“等娘给你找一个好的枪棒师傅,我儿把这一辈人都打的服服帖帖,看谁还敢偷窥我儿的家主之位!” 云福在一边笑道:“这是正理,云氏本就是将门出身,少爷身体虚弱,这才走了文路,这也是云旗这些人敢窥伺家主之位的原因。 以后,小少爷的枪棒功夫就让老奴来教,这十里八乡的,论到枪棒,那些刀客还比不上老奴。” 第六章战争!与大白鹅的战争! (各种求) 第六章战争!与大白鹅的战争! 关中人从军,目的就是要搏一个马上封侯,这是从秦时就有的习惯。 在长江以南,大家族一般对武事不是很看重,甚至有些鄙视。 在关中地从来就不是这样的,厚重的黄土高原养育不少博学鸿儒,但是,却养育了更多的悍将。 尤其是秦汉唐时期,老秦人的勇武曾经给了大汉族莫大的安全保障,即便是到了宋,秦军依旧是这片土地上最彪悍的存在。 也就是在这样一片民风彪悍的土地上,才诞生了,白起,王翦,马援,班超,杨素,李靖,郭子仪等数不胜数的名将。 而大明朝的榆林镇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才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乃慕义殉忠,志不少挫,无一屈身贼庭,其忠烈又为天下最。 以上的话都是一些历史总结,对云昭来说,世界远没有史书上的说的那么光辉,那么伟大,那么质朴! 即便是身为一个被母亲养在深宅中的地主家的傻儿子,他也早就听管家吓唬过他无数次。 “少爷啊,可不敢你出门,刀客会把你抓去卖钱!” “少爷啊,可不敢乱跑,乞丐会把你抓你卖钱!” “少爷啊,可不敢再去秃山上玩耍了,山大王会把你拉去绑了,问大娘子勒索钱财!”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云昭自然就认为,关中大地上如今已然是盗匪横行的场面。 吓阻云昭不敢出门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候,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大抵上已经开始造反了,这对他来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情了。 所以,他不敢出云氏庄子,至少,在没有学成武艺之前是不敢出庄子的。 武艺对别的地方的人来说可有可无,对关中百姓来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技能。 在关中这片买菜,买肉都能酿出人命案子的地方,不会武艺很吃亏! 当然,现在,他连内宅门都不敢出。 阻拦他出内宅门的不是母亲,不是管家,也不是牙齿都掉光的秦婆婆,更不是母亲给他找的两个还在流鼻涕的小丫鬟,纯粹是母亲当做宝贝看的两只大白鹅! 关中人活得艰难,寡妇活得更加艰难,寡妇养狗是大忌,可是宅中也需要看家护院的东西,于是,性情彪悍,勇往直前的大白鹅就成了首选! 别人家的大白鹅一般养上两三年就会进肚子,或者卖掉,只有云昭家的大白鹅已经整整活了五年! 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从云氏庄子里挑选出来了六只最彪悍的大白鹅看家,五年中,已经有五只实力稍微弱小一些的大白鹅被母亲给炖了,剩下的两只大白鹅,完全彪悍的不像是两只家禽。 据秦婆婆说,家里的这两只大白鹅比土狗还要厉害些! 云昭蹲在门槛里面,双手抱着下巴郁闷的瞅着门外,在他身后同样蹲着两只小姑娘,衣衫倒是很整齐,就是总有鼻涕挂在鼻子下面。 乡下闺女是彪悍的,哪里有怕大白鹅这种家禽的道理,可是,云春,云花这两个丫头在吃过大白鹅的苦头之后,就跟云昭一样不敢出门了。 “春春,你往西门跑,花花往东门跑,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云昭放缓了语气,慢慢的诱导两个小丫鬟。 乡下小丫头傻是傻了些,却并不蠢,两个同姓小丫鬟同时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养了五年的大白鹅足足有二十斤重,翅膀呼扇开来足足有八尺,脑门上的红顶子早就变成了紫黑色跟狮子头一般厚重,上一次,云春就是被大白鹅一翅膀拍倒的,还被大白鹅踩在身下,头发啄的凌乱,大白鹅走了之后才发现,她的新衣裳上还被大白鹅拉了一泡屎,为此,心疼新衣裳的云春嚎哭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此地,这两个还没有养成奴隶自觉的小丫鬟绝对不会给自家主子当炮灰的。 吃饱了肚子,又换了新襕衫,还绾了头发插了牛角簪子的徐元寿就站在二道门外,背着手看困在内宅的云昭,一言不发,且神情冷冷的。 今天是云昭就学的第一天,他做好了开学的准备,却没有帮助云昭脱离困境的意思。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阻止云娘,管家,以及秦婆婆要帮助云昭的行为。 “连两只鹅都对付不了的孩童,说什么妖孽!妖孽如果个个如此,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此话一出,云娘等人就迅速离开了。 大白鹅咬人很痛,却绝对不会致命,这也是云娘她们狠心离开的原因。 在这之前,云昭已经用了很多法子,根本就没办法将两只守在门口,门神一般的大白鹅引走,不论是丢糕点,还是丢别的东西。 即便是从后窗翻出去,那两只该死的大白鹅早就伸长了脖子在窗下等他! 徐元寿抬头瞅瞅已经升高一丈的太阳,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模样。 “一柱香之后,如果你还没有脱困,今天就不用就学了,如果三天之内,你没有按时来到书房,以后就不用来了。” 徐元寿冲着云昭高声喊了一句转身就走,走了三五步之后又回头道:“束脩自然是不退的!” 云昭在心中测算了自己的武力值,发现跟一只大白鹅比起来都不如,更不要说两只了。 别人家的六岁孩童缺少吃食,最多只有二三十斤重,比如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更是瘦的跟芦柴棒一般。 云昭被母亲当猪养,足足有两个丫鬟的体重,即便是如此,也不过四十来斤,在体重上对两只大白鹅来说毫无优势,估计经不起大白鹅一扑。 蹲在门槛里不是一个办法。 如果云昭是普通孩子,哭闹一番也就过去了。 问题是如今的云娘需要一个超凡脱俗的孩子来支撑云氏大房的门面,如果妥协,天知道母亲会有多失望。 云昭叹口气,站起身,对两个蠢丫鬟道:“待在屋子里别出去!” 说完话,就顶一床被子包着脑袋在两个小丫鬟惊恐的目光中离开了门槛。 根本就没有例外! 事情跟云昭想的一模一样,他刚刚出门,两只该死的大白鹅就一左一右的扑了上来…… 两只小丫鬟开始大哭…… 云昭抱着脑袋不论大白鹅如何虐待他,依旧坚定的一步步向大门口挪动,不叫喊,也不哭泣! 鲁迅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对云昭来说,大白鹅啄在腿上的第一口痛彻心扉,第二口依旧让人发狂,第三口,第四口之后也就麻木了。 棉被如果把身子包裹的严实就没法子好好走路,而大白鹅总能找到目标对云昭施加伤害。 被大白鹅扑倒了,云昭就爬起来,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摸索到了内宅的大门。 出了门,大白鹅就悻悻的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徐元寿并没有走远,枯瘦修长的身材站在落了树叶的槐树下两者一样的落魄。 “某家以为你会强令两个丫鬟护送你出来!” 徐元寿呲着发黄的牙齿如同恶鬼一般的道。 云昭的双腿抖动的厉害,大白鹅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主要就在两条腿上,他强忍着要用力搓腿的冲动将棉被放在石桌上拱手道:“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来?” 徐元寿无声的笑了,笑了良久才道:“记住你的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质就是担当! 无担当,算不得男人! 走吧,这一次做的一般,不奖,不罚!” 云昭疵牙咧嘴的用力揉搓着小腿,一边怒道:“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徐元寿背着手笑道:“实力不济的时候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你选择承受痛苦,这是对的,有时候啊,痛苦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做好保护,让自身保存最大的实力,以待东山再起。 某家如果在你的处境,我会选择裹着棉被滚出来!” 云昭怒道:“太难看!” 徐元寿探手摸着云昭圆圆的脑袋瓜子道:“逃跑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这些话你现在还无法领悟,不过呢,你要记住,以后会明白的。” 说完话就瞅了一眼云昭故意露出来满是淤青痕迹的小腿,若无其事是的牵着云昭去了书房。 第七章:不值钱的妖孽! 第七章:不值钱的妖孽! 云昭在大明朝上的第一课以跟大白鹅发生战争开始的,以朱砂点智为结束。 这个过程很简单,中间的正衣冠,洗手净心被徐元寿直接省略了,至于填写名状上报蓝田县县学这一过程也被他省略了。 第一天的课业就是《三字经》,徐元寿教的很是认真,在发现云昭轻易就会背诵了之后,就给云昭留下了海量的作业——抄写《三字经》百遍! 在检查了云昭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之后,纠正了云昭难看的握笔姿势,又把自己抄好的《三字经》供云昭临帖,又手把手的教云昭写了百十个字。 徐元寿的字写得又快又好,能把云娘买来的描红帖子丢掉,直接用他的字,看来,这人在写字一道上极为自信。 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时分,云昭的两个傻丫鬟流着口水送来了午饭。 午饭很丰盛,主要是有一瓶酒跟一只鸡! 云氏虽然是大户,平日里的餐饭也没有如此丰盛过,今日是开蒙第一日,云娘犒劳一下先生,希望他能好好地教导儿子。 腹中不饥饿时候的徐元寿,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不论是吃饭还是喝茶,喝汤都极有法度,害得云昭也没有法子开心吃喝! 见徐元寿把他最讨厌吃的鸡胸肉放到他的碗里,就从盆子里捞出半截鸡脖子吃的香甜。 至于鸡胸肉早就进了两个丫鬟的肚皮,有她们在,云昭断然不会浪费粮食的。 徐元寿酒足饭饱之后,就站在窗前瞅着远处白雪皑皑的玉山自言自语道:“果真是窗含西岭千秋雪啊!” 云昭打发两个喜滋滋的丫鬟把剩下不多的饭菜端走后,就来到徐元寿身边,趴在窗台上看玉山上的白雪。 过了良久忽听徐元寿低声道。 “京城遭受了天罚,陕西一地盗贼纷纷,这天下将要大乱,科考无益,某家也只教授你开蒙,至于经学看你以后的志向吧!” “母亲希望我考上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呢!” 云昭满怀希望的对徐元寿道。 徐元寿惨笑一声道:“状元,状元,你可知今年壬戌状元文公震孟考上状元时时年几何?” 云昭笑道:“定是一位少年郎!” 徐元寿道:“你如果觉得自己五十岁中状元能接受,某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此人五十岁才考中状元?” “是啊,他祖上乃是名噪江南的才子文征明,你云氏本就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又人丁凋落,没有门路,你这样的家世若不能拜江南鸿儒为师,能考中秀才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我很聪明啊!” 徐元寿怜惜的瞅着眼前的云昭道:“与你的聪慧无关,只与你的家世有关。 你云氏如果自你这一代以耕读传家,三五代后如果代代聪慧,可以问鼎一个簪花进士,想要问鼎状元绝无可能! 更何况这世上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你的这点早慧劲头又算得了什么?” 云昭大叫道:“这不公平!” 徐元寿笑道:“这世道从未公平过,公平二字只与实力有关!” “我一个时辰就学会了《三字经》且能背诵!” “这样的本事很多人都有,一天时间能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倒背如流的蒙童某家也见过,人家的字写得还比你好百倍!” “一定是学前就会的!”云昭大为愤怒。 徐元寿呵呵笑道:“没有,先生念了一遍,他就会了,至于写字,是用木棍在沙盘上按照字帖画出来的。” 云昭哑口无言,又有些不服气,低声道:“这人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一个大官?” 徐元寿的手很自然的搭在云昭的脑壳上道:“那个人落魄半生,一事无成,最后成了你的先生!” 云昭有些发懵,而徐元寿的心情似乎也不好,推开门一个人向院落外面走去。 先生刚刚离开,云娘就从外面匆匆的进来了,没有管家陪伴她不见外男。 云娘先是翻看了云昭写的狗爬一样的字皱皱眉头,马上问道:“先生都教了一些什么?” “《三字经》!” “学会了吗?” “学会了,已经会背了!” “书中的仁,义,诚,敬,孝可曾知晓?” 云昭瞪大了眼睛瞅着母亲道:“我这才上了一个时辰的学,还被你养的大白鹅咬的全身淤青,能把《三字经》……”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自己后脑勺上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你表哥秦良已经开始作对子了。” 云昭摇摇发懵的脑袋道:“二十天前,我还是一个傻子!” 才说完话,后脑勺又挨了重击。 “那是你装的,偷懒了这么些年,该勤快了!我这就让福伯去找徐先生,让他多督促你!” 母亲来的快,去的也迅速,云昭后脑勺上的疼痛还未消失,母亲就不见了。 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云昭也不是第一次承受这种望子成龙的感觉了。 只是,这一次来的更加猛烈! 早知道变聪明之后要经历这些,他认为还是当傻子的时候轻松些。 临帖一百遍,《三字经》足足有一千一百二十二个字,一百遍……毛笔软不拉几的不听使唤,写几个字手腕就困得难受,云昭又开始后悔了。 因此,当云昭在油灯底下打第十个哈欠的时候,两个丫鬟早就在屋子角落的小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而云娘则坐在油灯下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盯着云昭写字。 昏黄的油灯落在云娘狰狞的面孔上,毫无温柔可言…… 写完最后一个字,云昭翻身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云娘这一次没有叫醒云昭,看了云昭写的毛笔字,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不过,至少已经有了一些模样。 云娘解开云昭的衣衫,将他推进早就暖好的被窝里,低头在儿子新点了朱砂痣的额头亲一下,就下炕举着油灯回里间休息了。 油灯没有了,屋子里就立刻变得黑洞洞的,窗户上蒙了厚厚的皮纸,光线很难透进来,云昭即便是把眼睛睁的再大,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一个小丫鬟在梦中呼唤她的娘亲,另一个在咯吱吱的磨牙,云昭心头充满了沮丧感。 还以为自己在这里真的可以充当一下天才少年,经历了今天的学习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可言,至少,在做学问一途上,就是如此。 没可能上辈子是一个学渣,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就能变成学霸,这完全不合常理。 读书——真的是要看天赋的…… “不成啊,要分散火力才成,否则,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我头上,那里还有老子的活路啊。” “有比较才会有高下之风,只有让母亲知晓云氏别的孩子都是傻蛋,老子才有活路……绝对不能只让老徐教我一个人,他是天才中的天才,老子是假天才,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老子会露馅啊…… 云旗家的两个傻儿子就很适合……母亲才教训了他们,应该没胆子反驳我,不过呢,读书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态度…… 穷鬼家里估计是没钱缴纳束脩的,烦人啊,难道要老子帮他们找束脩?” 白天过的太过精彩,云昭的脑子活动了一阵子就抵抗不了睡眠的诱惑,沉沉的睡去了。 鸡叫头遍的时候,云娘就把云昭从暖和的被窝里挖了出来,此时的云昭不论母亲如何叫唤也睡得死死的,无奈之下,云娘只好叫来两个已经起床的丫鬟,一起帮云昭穿衣服。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云娘一边帮儿子穿衣,一边絮絮叨叨的。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从来不读书。”云昭睡得迷迷糊糊,听有人在念诗,下意识的回复了一句。 话才出口,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你刚才说什么?”云娘疑惑的问儿子。 云昭张开双臂抱住母亲的脖子道:“我不要去上学,我要睡觉!” 云娘并没有听清楚儿子说了些什么,这次听真了,见儿子在耍赖,就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好好进学!” “娘,多找几个人一起进学好不好?” 云娘冷笑一声道:“多找几个进学的,将来好跟你争家业?” “昨日里先生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读书其实是在学本事,我觉得家里有本事的人越多越好,免得将来被人欺负。” 云娘帮儿子穿衣的手慢了下来,半晌才对儿子道:“你就是贪玩,想找伙伴是不是?” 云昭笑嘻嘻的道:“是啊!” 云娘本来想要骂儿子几句,忽然想起儿子自从出生以来,就孤零零的没个玩伴,心头一软,叹口气道:“如果你好好进学,娘会挑选几个人来陪你。” “云旗家的两个傻儿子就很合适!” 云昭继续忽悠母亲。 “不成,云旗家的不成!” 云昭笑道:“我比他们强!” 云娘怔怔的看着儿子,最终不敌儿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犹豫道:“你将来别后悔!” 第八章先生与学生第一次交锋 第八章先生与学生第一次交锋 “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差别不大,只要吃饱穿暖就足够了,区别是到了产生灵智以后的事情。 这个时候呢,人与人的差别就会一一展现,有的人有先生带领,就像老牛教牛犊耕田拉车一般,有的教,进步就快些,没得教,进步就慢一些,甚至一生都活的懵懂…… 在不考虑妖孽的状况下,读过书的与不读书的人就会产生很大的差别…… 由此,上下之分出来了……远古时期,人们刀耕火种,求生艰难,只有互通有无,抱团才能生活。 就是因为有的人获得的食物多,有的人获得的食物少,于是,就有了私心杂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十二个字,徐元寿居然整整说了半个时辰,在确定云昭已经听懂这十二个字的含义之后,就放下书本道。 “听说我进门的时候,你与族中兄弟斗殴了?” 云昭点点头道:“我不想母亲把云杨,云树他们兄弟两撵出去,管家说,庄子外面有刀客,有盗贼……” 徐元寿捋着胡须笑道:“很好,有这点善心,比你的狗屁妖孽聪慧更重要。 小子你给我记住了,乱世就要来了,我要趁着还有一点时间,给你讲更多的道理。 否则,一旦乱世真正的到来,我担心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先生,什么是不忍言之事?” 徐元寿叹口气坐了下来,低声道:“人人化作野兽啊,为了生存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理睬,也什么都不在意。 当兽性泯灭人性的时候,世界只有走向毁灭,这一幕,就连上苍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野兽不错啊,我跟野猪一家子就相处的很好,小野猪还邀请我吸吮他母亲的奶水,被我拒绝了,不过,我记得人家的情义。” 徐元寿笑道:“你那时还没有开蒙,与小野猪别无二致。” 云昭笑道:“既然开智,启蒙才能区分人与野兽,先生为什么不多启智,开蒙呢?” 徐元寿瞅着云昭的大眼睛认真的道:“你想让我拿你一份束脩,就教授你云氏所有子弟? 教授他们完全可以,只是,束脩不能少!” 云昭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带子,低头瞅瞅肚皮上的肥肉,摇摇头道:“我没有钱,估计母亲也不愿意出这个钱!” 徐元寿大笑道:“你母亲的做法就是大家族主人普遍的做法,永远只让家族中最重要,血脉最纯正的人获取最大程度的获取,成长,阻止其余族人获取或者成长,这种做法有一个名字叫做——强干弱枝! 目的是为了保证你主家一脉永远占据高位用的。” 云昭笑着拍手道:“这法子好!” 徐元寿有笑道:“如果你云氏家主是天纵之才,用不着行什么强干弱枝的法子,因为没有人能强过你,如此一来呢,你云氏就会人才辈出。 假如你云昭是一朵雍容富贵的牡丹,说不定你云氏就会出现艳丽的芍药,傲霜的秋菊,凌寒的梅花,开的热闹的杏花,桃花,最终你云氏这座花园里,会百花盛开,春色满园,具有勃勃的生机。 即便是牡丹,秋菊,寒梅都已经凋谢了,依旧有数不尽的花朵在尽情的开放。 如此花园,一年四季都是景致,哪怕是百花杀尽,池塘里还有枯瘦的荷叶让人留念。 假如你云昭是百兽之王中的老虎,那么,你云氏就会出现豹子,出现狼,出现熊,出现雄鹰,这样的老虎只要咆哮一声,百兽景从,狩猎之地自然会不断地扩大。 假如你云昭不过是一朵杏花,泯然于众人,那么,你云氏的园子里只会剩下荒草。 假如你云昭只是一头猪,你觉得你云氏这座兽栏里还能剩下什么东西?” 云昭抽抽鼻子,有些尴尬的道:“只能剩下一些鸡鸭,连我母亲饲养的两只大白鹅都不会愿意跟猪待在一起。” 徐元寿背着手俯视着云昭道:“既然道理你已经懂了,你想让云氏变成这座秦岭,能容的下百兽呢,还是要把你云氏弄成一个猪圈?” “先生的束脩是个问题!” 云昭笑嘻嘻的道。 徐元寿嘿嘿笑道:“我也看不上你母亲给的那点束脩,不过呢,我对你倒是抱着很大的期望。 小子,你先生如今衣食无忧,多余的钱财可有可无,可是呢,天下先生不能白白教书,否则就会坏了规矩。 有这样一个故事啊。 当年啊,也就是以后我要给你讲的春秋时期,鲁国有一条律法,只要有人把沦落外国成为奴隶的国人赎回来,赎买人用的钱,国家会给补偿。 至圣先师孔子有一名弟子名叫子贡,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认为这是他品行高洁的保证。 孔子说:“赐,你错了!向君王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这个道理你弄明白了吗?” 云昭眨巴一下眼睛道:“就是说,做了好事要收钱!先生多教学生也要收钱!” “呃,大致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没钱!” “你以后会有的!来,先生今天教你怎么写借据!” “借据?” “对,借据是一种交易凭证,你现在没钱,但是呢,你将来会有钱的,说不定会有很多,很多钱,你想不想用你以后的钱来为你的堂兄弟们缴纳束脩呢?” “愿意!” “这就对了,你觉得一万两银子多吗?” 云昭翻着白眼,觉得自己对一万两白银似乎没有什么概念,见徐先生的嘴角正在奇怪的向上拉,就决定让他得逞一次。 “不多!我娘有很多钱,还有金步摇!” 徐元寿笑道:“是不多,我们以二十年为期限如何?” “二十年?” “没错,等你长到你母亲这个年龄,我们再交割,当然,如果你到时候还没有一年挣一万两银子的本事,此事就作罢,是不是很公平?” “很公平!” 徐元寿哈哈大笑,俯身用云昭桌案上的笔墨片刻时间就写了两份借据。 吹干墨迹之后,就捉着云昭的后签了名,想想不放心,又把云昭的手按在墨池里,在两张借据上按了手印,然后笑嘻嘻的给了云昭一张,自己留了一张。 最后咳嗽一声道:“契约已成,不过呢,此情不可外人知!你明白吗?” 云昭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家得意洋洋的先生重重的点点头道:“事关先生颜面,我会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徐元寿纵声大笑,抚摸着云昭圆圆的脑袋道:“孺子可教!” 上完第一天的课业,云昭发现自己除过背负了一万两银子的债务之外所获不多。 徐元寿或许把这事当成一种激励学生的手段,并不当真,云昭甚至认为,徐元寿能把这事干的驾轻就熟,说不定为了广撒网曾经跟他以前的学生都签订过这样不公平的协议。 不过呢,这样的先生实在是太对云昭的胃口了,他决定,以后只要有钱了,就一定要履行这个约定! 放学了,云春背着云昭的漂亮书箱,云花提着云昭的食盒,虽然穿过两道门就可以去后宅了,云昭并没有回去,转身就出了大门。 冬天还没有过去,春天的气息已经隐约可闻。 地上的残雪已经消褪干净了,露出了湿润的土地。 云福管家站在大门外,正指挥两个仆役锯大树,扯锯的声音吱呴吱呴的很好听,只是被锯的大树就很可怜了,云昭似乎能听见它在惨叫。 “福伯,这么大的一颗柳树也要锯掉?” 云福笑呵呵的道:“两百年了,是我们云氏先祖种下的,活的太长容易成精,锯掉之后门前宽展一些,以后少爷中了状元,宾客来了也好有停马车的地方。” 听说柳树要成精,云昭就不再问了,这一定是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说的。 关帝庙的道长法力强大,前几日还在渭南捉拿狐妖,没时间为云氏操心,于是,金仙观的道长闻听消息之后就连夜赶来了。 其实,云昭很想见见狐妖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在他生活的年代里,狐狸精什么的早就绝迹了。 云家庄子背山面水,风水很好,只是这几年门前的泉水逐渐干涸了,家道这才逐渐败落。 即便是如此,云家庄子还在山谷口修建石墙。母亲准备给云氏修建一道可以把外人挡住的高墙,这个工作两年前就开始了,如今地气升腾,又开始施工了。 云家庄子后边,便是峭壁,整个庄子没有留后路。 其实也没有必要留后路,一旦庄子没了,云氏族人也就没有活路了,至于背井离乡?关中人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说这些人缺少开拓的勇气也罢,说他们故土难离也好,云氏一族似乎已经做好了与家共存亡的决心。 这里的无数家族都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不论是谁当了皇帝,这里的永远不变的是他们。 盛世,乱世,见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在盛世,他们有发展壮大的决心,在乱世,他们也有苟且偷生的法门。 第九章人人都是预言家 第九章人人都是预言家 云旗干活很是卖力气,背着一百多斤重的条石艰难的沿着跳板攀上高墙,将石头垒好之后,就张着嘴大喘气。 气都没有喘匀,就看见云杨背着同样重的一块石头向上爬,他顾不得喘气,三两步迎到儿子,从儿子背上卸掉石料恼怒的道:“你力气不全,怎么干这个活计?伤到腰以后还过日子不过日子了?” 云杨怒道:“我不想让那个白痴小看我。” 云旗朝下看了一眼,发现云昭正带着两个小丫鬟仰着头朝上看,还冲着他招手。 墙下的云昭穿的干干净净,再看看身边的儿子褴褛的衣衫,云旗难过的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你命不好,如果你命好,这时候就该去进学,练武,而不是跟着你没用的爹爹背石头。” 云杨沉默片刻对父亲道:“不认大娘子当母亲,孩儿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一直担心有朝一日进了大宅,如何喊出那一声”娘!” 云旗的眼角有些湿润,呐呐的道:“你要是不这么懂事,爹爹还不难过……你要不是我儿子该多好!” 云杨俯身去搬石头,被云旗阻止了,指指下面的云昭对云杨道:“你去看看,他喊你呢,忍着点性子。” 云杨咬咬牙,向下走了几层,然就纵身跃下,咚的一声落在云昭面前一言不发。 十三岁的半大少年比云昭足足高出两个头去,关中少年大多长着一张国字脸本身就显得老成,此时一言不发之下,一股子威势就展现出来了。 云昭的模样现在没法说,也不知道是眉清目秀呢,还是秉承关中传统长出一张国字脸来,总之,他脸上全是肉,一张脸圆咕隆咚的,根本就没有脖子,圆脑袋搁在肩膀上看起来憨憨的,如果不是一双眼睛争气,长得又黑又大且充满了神采,这张脸基本上就看不成了。 “你要去念书!” 云昭开门见山。 云杨楞了一下,还掏掏耳朵,然后疑惑的道:“念书?我家出不起束脩!” “先生的束脩已经谈好了,明天就来,先生已经在给你抄书了。” 云杨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云昭的胸襟将他提了起来脸对脸的怒吼道:“我不做你家的家丁!” 云昭突然被人提起来了,手脚一阵挥舞,他的两个小丫鬟立刻就凶猛的扑上来,一人抱着云杨的一条腿,就下死力气用力咬。 云杨丢下云昭,抖抖腿甩开两个丫鬟,转身就走。 云昭被摔倒在地上,马上就翻身站起来大声道:“云八,你这个混蛋,谁说要你当家丁了?” 云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昭道:“地主家会有好心肠?狗都不吃屎了!” 云昭惊愕的道:“我们不是兄弟吗?你是云八,我是云十八!” 云杨听云昭这样说,不知怎的,胸口的那股子怒火立刻就消失了大半,朝云昭抱抱拳,像个大人般的道:“少爷就放过云杨一家吧,从今后,云杨绝对不会再进大宅门了。” 小丫鬟云春被云杨抖开,心中有气,就插着腰接话道:“你想进福伯也不会放你进去。” 云昭笑道:“祭祖的时候你不进去?成亲分田的时候你不进去? 走吧,我们去那边说话,上学堂读书跟以前的事情没有关系,主要是先生说我太笨,需要找几个陪读的,学业才好上进。” 这样说就合理多了,云杨渴望上学堂,云家庄子以前就没有学堂,他不止一次偷偷去钱家庄子偷看别的孩子上学,为此没有少被钱家的人驱赶。 如今,有上学的机会,又不用卖身为奴,这对他这个一心渴求上进的少年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让云树去吧!我年纪有些大。” 云杨说这句话的时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逐渐变得散乱。 这句话听在云昭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多好的受过封建主义教育的大牲口……不,人啊,有自尊,有良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受人恩惠必定以死相报……太难得了!!! “不是你一个,你弟弟云树当然也要去,不仅仅他去,是我云氏所有兄弟都去!” “所有人?” 云杨那张冷脸第一次出现了惊诧的表情。 “我本来还想让春春,花花她们也跟着入学的,先生把我骂了一顿,不肯教女娃。” “这得花多少钱啊……” 云杨在脑子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先生的束脩费用,这个费用他其实早就计算过无数遍了,现在三十四个同辈兄弟要是都进学,只要加三十四遍就是了,仅仅加了三个人,费用数额就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了。 云昭自然不会把欠条拿出来的,就现在而言,他们都是一群穷鬼,拿出来只会吓跑所有人,没什么好处。 就像徐元寿先生广撒网的法子一样,云昭觉得自己也可以拿来用一下。 云昭这一代的兄弟足足有四十一个,除过七个已经成年娶妻的,剩下的三十四个人都是云昭的目标。 大家族里自然不会只有年龄相当的同辈,还有十几个年龄相当,辈分差异很大的爷爷,叔叔以及侄子,侄孙一类的人。 这些人,云昭也没有打算放过,能读书的就去读书,能练武的就去练武,总之,自从听说北京城爆炸了一次之后,云昭就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了。 现在做准备已经有些晚了…… “你别管先生束脩的事情,去问问谁想来进学,然后带他们来家里找徐先生,我是不管的。” 上学这一件事就对云杨本人的吸引力太大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拼了命去办,有云杨就足够了。 云昭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就好。 春天即将来临,玉山上的云层就下降了不少,以前笼罩在山腰处的寒雾,如今似乎落在了山脚处。 所有人都在等一场春雨,如果老天开眼,让这场春雨如期而至,那么,今年的夏粮就有了一半保障。 云杨见云昭瞅着山里的寒雾发呆,就小心的问道:“人还是多!” 云昭摇头道:“在我看来是人少!” 皇帝不差饿兵,为了让云杨习惯性从自己手里拿奖励,云昭就从书箱里拿出两个沾着柿子霜的柿饼拍在云杨的手里道:“给小妹吃。” 云杨的妹子其实也就是云昭的妹子,这一点上,云杨有清晰地认知,加上云昭太小,自然也就不会向不好的方向去想。 很自然的接过柿饼,小心的揣进怀里道:“我去找其余的兄弟,你莫要哄我,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云昭道:“不会的,我不想一个人玩了。” 说完话,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回大宅子了。 门前的大柳树终于被锯倒了,整棵大树的中心已经空了,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道士正挥舞着桃木剑往空洞的树心里丢燃烧的黄色符纸。 喝一口关中特有的高粱酒,猛地喷进树心之后,无数股明黄色的火焰就从树干上的空洞里冒了出来。 几次三番之后,小胡子道士这才停止了表演,指着空洞的树心对云福道:“鬼宅已经烧掉了,不论有什么冤魂都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过路鬼怪作祟,贫道以为,贵府上应该与我金仙观结缘,每年探查一番,可以彻底地清静家宅,保家宅平安,保云氏子孙繁盛。” 云福笑着拱手道:“结缘一事好说,道长先看看我家小少爷的面相如何?” 小胡子道长捋着短须看了云昭半响,又问了云昭的生辰八字,在手指关节上一顿掐算之后道:“贵府小少爷是一个有福之人,三灾八难,已经渡过了大半。” 云福听了这话,连忙道:“难道说我家小少爷还有磨难未曾完结?” 小胡子道长长叹一口气道:“天雷击打在京城,就像是人胸口遭受了一刀。 天地有形,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辈只是依附在这大明社稷上的虫蝥,社稷有难,依附其上的人又何能幸免。 这是一场浩劫,躲得过子孙绵长,富贵易得,躲不过……唉,看天数吧!” 第十章诚信为立家之本! 第十章诚信为立家之本! 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被梁兴扬道长说了多少次,听他跟云福聊天的时候说,他准备云游天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说,道家在乱世的时候入世,在太平盛世的时候隐居。 不过,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不忘记喝酒,云昭觉得很不真实。 云家的傻少爷突然变聪明了,对道长来说不值一提,大厦将倾,宇宙中的气机紊乱,妖孽横生是必然之事。 原来的天命已经脱离了正确的道路,一些莫名其妙的福运加注在某一个人身上,不一定就是好事,云氏最好还是按照以前的路途前进,莫要以为云氏傻少爷开智了,就做一些不符合云氏身份的事情,小心老天有眼! 在小小的关中,称王的人都有,云氏这点小事就像丢进大海里的一粒石子,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即便是那些知道的人,也习以为常。 云娘就是这样做的! 于是,云昭的晚餐很恐怖! 小米饭是家常,主要是菜式可怕,去年秋日里腌制的盐菜黑乎乎的毫无色香味可言。 以前云昭晕陶陶的没打算好好生活,所以吃什么都一样,现在就不成了,他是准备好好生活的人,而吃饭对他来说就是目前这个年纪里最享受的事情。 好在母亲还给云昭煮了一颗鹅蛋,这是这顿饭唯一的亮点。 云娘见云昭笨手笨脚的剥鹅蛋,抢过来三两下剥好放在他的碗里道:“都吃了!” 云昭瞅一下坐在小桌子边上吃小米饭吃的狼吞虎咽的两个小丫鬟,就推一下饭碗道:“不好吃!” 云娘面不改色,从云昭的碗里捞走了鹅蛋,自己咬了一口,见儿子没有抢夺的意思,就很自然的将一整颗鹅蛋吃掉了。 云昭再推一下饭碗道:“我要吃面!” 云娘站起身,利索的将云昭碗里的小米饭分给了两个小丫鬟,然后继续坐在炕上吃自己的小米饭跟盐菜。 云昭见自己没得吃了,就叹口气离开了饭桌,拖过小书桌,开始继续临摹自己的《三字经》。 “这几年大旱,家里没有种麦子,太废水了。” 云昭点点头,继续写大字。 “明日里娘让云福去粜一点麦子回来磨面?” 如果云昭哭闹,云娘自然是不会放纵儿子的,云昭不言不语,云娘怎么可能让儿子长久挨饿。 不过,饿一顿的命运无法逃脱。 这是云昭自找的,今天,他允诺云氏少年统统读书,给家里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家业是母亲辛苦操持才有的,云昭就是一个败家子,让族人读书这件事很正确。 可是,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合适的。 几十上百个半大的男娃都去读书了,家里的很多活计谁来做? 母亲心中有气,云昭自然需要给母亲找一个出气的由头。 比如吃饭上挑三拣四…… “先生说,人总是要读书的,还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人。 还说,百姓愚昧,就愚昧在不知道读书上,云氏如果小富即安,他教我一人就足够了。 现如今,天下纷纷,读书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为了更好的求活,所以呢,代价再大也要读书,唯有如此,在这个乱世里才不会被人哄骗无辜送命。” 云昭把自己想说的话借用徐先生的语气说了出来。 云娘道:“道理是对的,实际上行不通,娘以为你只是让云杨,云树加进来,没想到要进来一群人。 如果这一群人的家里人都是明理的还好说,如果有几个糊涂的,你好心办得事情就成了乱命。 我儿再过几年是要执掌家业的,必须从小事情上注意了,有道理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好事情,人心难测,我儿要知道。 我还听徐先生说,你们签订了一个契约?” 云昭捂着胸口道:“说笑的。” 云娘在云昭的身上乱翻了片刻,就把那份契约书给翻出来了,瞅着上面的内容呆滞了片刻道:“你应承了一万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 “你知道一万两银子有多少么?” 云昭摇摇头。 “家里的房子,地,牲口,奴仆,再加上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银钱,再把云家庄子折算下来,应该能换七千两银子,如果你真的要给徐先生付一万两,娘需要把嫁妆全搭上才够。” 云娘见儿子依旧呆呼呼的,就斥退了两个小丫鬟,自己从床上的一个上锁的木头箱子里取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物事,放在云昭面前道:“打开!” 云昭打开红布,里面又是一层蓝布,剥开四层布之后,一锭白中泛黑的银锭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娘将这锭银子放在云昭的手上让他捧着,然后低声道:“这是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是家里压箱子底的财货,是从你爷爷手上传下来的,三代人都没舍得花用。 你许诺给徐先生的一万两白银,需要你手里这样的银锭一千个。 云昭讪讪的放下手中的银锭道:“徐先生也说了,如果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一年挣不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这个契约就作废了。” 云娘两只手夹着云昭的脸蛋道:“你给我记住,你爷爷一生跟着戚大帅,他们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十年,终于扫清倭寇,又在北方与蒙古人激战十载,保我大明疆土不失。 从一个小小的百人长,官至游击将军靠的就是言必信,行必果。 你父亲虽然不如你爷爷那般有本事,也是一个信义无双的人,很多时候,哪怕是吃亏,也不曾违背诺言。 这也是你父亲不在了,你娘我依旧能掌控整个云氏的最重要的原因。 你与徐先生的契约看似是玩笑,实际上不是! 因为云氏不能违背诺言,哪怕是玩笑话。” 云昭呆滞的瞅着言辞锐利的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母亲最后说出,如果他云昭将来赚不到一万两银子,她也会将云氏家财送给徐先生拿去修玉山书院的时候,才怵然一惊,他发现,在这个该死的时代里,真的不能随便许诺。 母亲到时候会不会给是一回事,徐先生会不会要是另一回事,诺言没有实现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如果等云昭成年之后,徐先生再把这份契约拿出来,事情就大条了。 云昭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是一个玩笑上,这是云娘极为反对的事情,她认为,不该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心存侥幸之心,这就是平民百姓做事跟流传许久的大族做事的区别。 “我已经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云昭觉得脑袋很是混乱,明明是师生间的玩笑,怎么就变成真的了。 云昭忽然发现母亲眼睛里满是狡狯之色,心情立刻平静下来了,这不过是母亲苦心经营的一个教育儿子的方式罢了。 说不定,是徐先生跟她商量好的。 “我儿记住就好。” 云娘见云昭写字的时候并没有慌乱的模样,有些不满意,就轻轻叹口气带上门出去了。 母亲走了,云昭停下手中笔自言自语的道:“我其实应该让他们得逞一次的……” 少年人装成年人很容易被拆穿,同样的,成年人装少年人也不那么容易,除非云昭像以前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否则,就一定会出问题。 以管窥豹,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大家族对于教育子孙到底是秉持什么态度的。 云氏人口构成简单,说白了就剩下云娘,云昭这两个主人,如果家族人口再大一点,可能会更加的残酷。 这一次,云昭很气定神闲的抄写完毕了一遍《三字经》临睡前,还知道收拾好笔墨纸砚。 第二天,云昭惯例被两只大白鹅堵在门里了,此时的云昭已经习惯被两只大白鹅凌虐了,连被子都不用蒙,反正两只大白鹅只咬屁股,大腿肉多的地方,上一次蒙住头,被大白鹅咬肉少的小腿那可是真的疼啊。 最可气的是,两只大鹅只追着云昭咬,对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视若无睹,很可能是因为,云昭身上肉厚,咬起来口感好且舒坦,两个芦柴棒一样的丫鬟没什么咬头。 经验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云昭离开内宅的时候,一脚踢飞了那只叼住他不松口的大白鹅,带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的去了书房。 今日的书房外边非常的热闹,有些人山人海的意思,毕竟是云氏前院,能来的人似乎都来了。 只不过,来的大人很多,孩童很少。 云昭过来的时候,人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甚至还有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只是一个形容,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诡异,声音却非常的大。 “可怜啊,病才好,这又发了。” “以前不过是一个傻子,现在成了呆子!” “什么呆子,明明就是一个败家子!” “大娘子还是太宠这个傻儿子了,如果生在我家,敢这样败家,老子会抽死他。” 云氏的青砖高墙堵住了声音扩散的道路,以至于让这些聒噪之音在窄小的天井里混响,最后变成了一个鸡圈,或者鸭圈。 徐先生抱着书本从书房里走出来,轻咳一声,那些乡民们就立刻收声。 乡里人对读书人天生敬畏!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一场春雨让这个近乎死寂的村庄变得忙碌起来了。 春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原本干涸的小溪,也变得充盈起来,再一次出现了白色的浪花。 尘土漫天的日子不见了,地上湿漉漉的,踩上去就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很有实力的响声。 “咕叽咕叽”云昭从屋檐下跑到接雨瓮后边。 “咕叽咕叽”云昭又从接雨瓮后边跑去了花坛。 两只大白鹅疑惑的从小土房子里探出脑袋,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后,又缩回脑袋,插在翅膀下取暖。 云昭从花坛上跳下来,快跑两步就蹿出了内宅大门。 云氏的粮库就在中庭,今天正是分发种子粮的时候,云昭对古代地主家的生活很是好奇,就冒着被大白鹅攻击的危险悄悄来到了这里。 普通人家的地少,也就选不出最好的种子,种子的质量不好,云氏大房地多,所以就能在更加广袤的田野上筛选种子,选出来的种子也比别人家好不少。 二斤粮食换取一斤种子,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规矩,官府不允许地主家把种子卖的很贵,同时乡民公约里也有这方面的约束。 去年的时候,来云氏换取种粮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亩地下种子就要下十斤,大旱年月里,夏日收割的时候未必就能把种子收回来。 今年不同了,春日里雨水足,人人都愿意在田地里下血本。 春种的时候,徐先生是不教书的,学堂里也看不见人影,徐先生带着那条黄狗上了玉山,据说是踏春。 云昭很想跟着去,先生不允许。 所以,只好坐在面无表情的母亲身边,看管家云福给乡民们兑换种子粮。 农人看到种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皱纹就会如同菊花一般绽放开来,这种欢喜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剥削一说,两斤粮食换取一斤种粮非常的合理。 虽然他们身在地主家大院子里,对地主家的家丁们却毫无畏惧之色,更与地主家的管家熟络的如同一家人。 “不要一颗一颗的挑拣,云氏的种子说到底还是你们挑选的,有什么挑拣头,就算是不好,也是你们挑的不好。” 喜爱抽淡巴菰的云福,今日里好长时间没有抽烟了,心情很是糟糕,想要跑出去过过瘾,见大娘子,大少爷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只好强自忍耐,只希望这些乡民快些办完事离开。 “今年种麦子的人多啊。” 云娘见种子分发的差不多了,就对云福道。 云福笑的合不拢嘴,搓着手道:“是啊,年景好,种麦子的人就多,谁都知道面比糜子好吃。” “可惜了,前两年的稻种已经不成了,要不然今年就能种一茬稻子。” 听母亲说稻米,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最讨厌吃稻米了,总觉得那东西吃不饱人。 现在倒好,听到稻米就口水流的哗哗的。 云娘小心的帮儿子擦了口水,没好气的道:“只要听到吃食,就流口水,太没出息了。” 云昭郁闷的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最近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原因。” 云娘冷笑道:“你每日的餐饭可都是装的满满的。” 云昭叹口气道:“云卷,云舒两个太能吃了,有时候云树还来帮我吃饭,您想想,有他们三个在,我能吃饱肚子才是怪事情。” 云娘见最后一个换种子粮的乡民离开了,就恨恨的道:“是你要收买人心的,如果让你吃饱了,还收买个屁的人心,你吃的饱饱的,人家只会觉得你活该给他们吃的。” 云福在一边笑道:“斗米恩升米仇,少爷莫要做烂好人,最后会吃亏的。” 云昭一笑了之,他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的收拢这些散乱的人心,还需要时间跟契机。 云福锁好了粮库,将钥匙交给了云娘,然后道:“雨下的多了一些,等天地干爽还需要几天,老奴以为家里的农具也该整饬一下,有些三年都没有用了,犁头该修修,犁架也该该好好打理一下。” 云娘道:“找谁呢,云家庄子可没有合适的铁匠。” 云福道:“贺家洼的刘宗敏前几日托人问到老奴头上,想揽下咱家的活计。 此人算是我蓝田县有数的好铁匠。” 云娘闻言笑了,指着云福道:“你以为我没听说此人的过往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把一个罪囚招到家里来。” 云福尴尬的拱拱手道:“此人与老奴沾些亲。” 听云福这样说,云娘摆摆手道:“既然如此,自然会让你如愿,反正啊,人是你带来的,你就要看好,在云氏庄子支炉子打铁可以,却不能给我们惹出麻烦来,如果坏了事情,你云福担着就是!” 云福笑道:“他老子娘都在,还能反了天去?大娘子放心,老奴会看的好好地。” 云娘撇撇嘴鄙视了云福的私心,就拖着云昭离开了中庭。 雨还是在下,云昭的心里却像是着火一般,史书中的流寇大贼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渴望雨水早点停下来。 云昭两世蓝田人,若是在不知道蓝田县出的这个盖世贼寇,那就太不应该了。 雨水出来了,围绕在玉山山腰上的薄雾就消失了,透过稀疏的雨丝,偌大的玉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怎的,云昭很愿意将眼前的玉山跟将要见面的盖世贼寇联系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般的雄壮,一般的神秘,一般的让人产生想要窥伺的欲望。 云杨很喜欢打铁,听闻蓝田县手艺最好的铁匠要来云氏庄子打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铁匠在云氏庄子打铁不假,可是,走的时候会把炉子留下来,这对云杨来说非常的重要。 “打铁一点都不赚钱!” 云昭坐在廊檐下的石头板凳上对正在搓麻绳的云杨道。 “打铁很赚钱,我问过了,打一把菜刀就能收十文钱,就这还不算铁料钱,加上铁料至少要收一百文钱。” 云杨头都不抬的就反驳了云昭。 “你还没有算自己的人工,与柴碳钱!折算下来,一百文一把菜刀一点都不贵,你赚不了多少钱的。” 云杨将妹子扯回来,这个小丫头正在把身子往外探,想要用嘴接屋檐水喝。 “力气不值钱,睡一觉就回来了,柴碳也不值钱,咱们云家庄子最多的就是柴碳,同样是费点力气罢了。” “我娘准备让你们都去家里帮忙种地,工钱应该不少给。” 云杨整理一下已经搓好的麻绳,堆在一边,给妹子喂了一些水,笑吟吟的道:“这方面大娘子是大方的,劳作一日给粮三斤,都是上好的粮食,如果是糜子就能多到四斤,忙碌一个月就能挣到两月的口粮,是个好买卖。 阿彘,你知道现在外边的粮价涨到什么地步了吗?” 云昭听云杨叫他阿彘,嗓子眼里微微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本想发怒,想到母亲那张脸,就无奈的道:“一担米已经涨到二两四钱银子了。” 云杨笑着指指云昭的圆脑袋道:“果然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 告诉你吧,你说的粮价是天启年间的事情了,去年八月皇帝死了,他弟弟成了新皇帝,新的年号叫做崇祯,今年已经是崇祯二年了。 二两四钱买一担米,你想的倒美,你去集市看看,一担糜子现在都要一两七钱银子,二两四钱银子连一担麦子都买不来。 我就等着今年夏粮丰收,可以买一个好价钱,好给娘跟妹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云昭笑了,拍拍云杨的后背道:“既然种地赚钱,你干嘛还要想着去打铁?” 云杨羞涩的笑了,左右瞅瞅见四下里无人,就低声道:“我准备给我打一柄好刀!” 第十一章十三人!(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一章十三人! 徐先生是一个极有学问的人,这一点,云家庄子的人知道的很清楚,这庄子里有一大半的孩子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所以,云氏子弟的名字听起来几乎都没有多少乡土气息,譬如,狗蛋,二丫,狗剩,猪娃,招娣,盼弟之类的名字并没有多少市场。 云杨抱着一只鸡,这只鸡是黄色的芦花鸡,很肥,看得出来,主人家将这只鸡喂养的很好。 云树提着两只死掉的野兔,云卓提着一篮子鸡蛋,云亮穿着小一号簇新的衣衫,被衣服勒的跟蚕一样,手里提着一封点心,云飞低头看着手里的腊肉垂涎欲滴…… 玉山书院的那只黄狗趴在台阶上,仰着头看这些学生,人多嘈杂的情况下也没有狂吠,更没有慌乱,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满院子的新学生,睿智的如同一个老儒。 徐先生等乡民们都安静下来了,就来到云杨面前,平视着云杨的眼睛道:“你的年纪大些,开蒙有些晚,不过不要紧,我儒门有的是大器晚成之辈。 前宋苏老泉二十七岁才开始奋发读书,终成一代大儒,你应当以他为楷模,休要懈怠!” 见先生提起了朱笔,云杨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任由先生用朱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此为开智,从今后,你就是我徐元寿门下,你可愿意?” 云杨顿首道:“愿意!” 说罢就双手捧上那只芦花鸡。 徐元寿大笑着拉住云杨的手道:“这是母亲的命根子,家里的盐都指望这只鸡下蛋换呢,送别人太可惜,束脩有人替你交了,很丰盛呢,你只要用心读书就是了。” 云杨瞅瞅手里的母鸡,原本很想直接塞先生手里,他不想再欠云昭任何恩惠了。 可是,一想起早上母亲把这只鸡喂得饱饱的放到他手里的怜惜模样,手臂就抬不起来。 云杨抬起头咬着牙问道:“不知我的束脩价值几何?”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一万两白银!” 云杨闻言吓得手哆嗦了一下,那只芦花鸡就从他的手里逃掉了,欢快的向人少的地方逃窜。 “这是我与云昭打的一个赌,我认为,他二十年后,在他兄弟们的帮助下,每年都能赚到一万两白银,云昭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只要他们兄弟齐心合力,二十年后,一万两白银不过是区区之数。 云杨,你有这个胆量吗?” 云昭见云杨在低头沉思,就瞅着自己的先生目光炯炯的盯着别的学生,让那些孩子个个心惊胆战,心头一万遍的呼喊——这才是真正的先生,母亲眼光如炬啊……一万两,太他妈的值了。 当然,这仅仅是云昭一个人的看法…… “完了,这傻子还不如不开智,浑浑噩噩的当一个傻子其实没坏处,云杨这孩子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如果把云氏交到这孩子手里,傻子绝无冻饿之忧。” “野猪精就是一头蠢猪,被野猪开智的孩子能聪慧到那里去?” “可怜大娘子苦心经营这些年,云氏家业这就要败掉了……” “你说,以后云家庄子会不会变成徐家庄子?” “难说,变成别人家的庄子是迟早的事情!” 乡民在一边议论纷纷,明明可以很小声说的话,他们偏偏要扯着嗓子说出来。 而关中人的嗓门本身就大,这一吵嚷起来,简直就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尤其是站在云昭身边的几个长辈,看云昭的目光简直就是仇视,恨不得生吞了他。 云昭自然笑吟吟的当做这些人在唱歌,于是,就越发的坐定了他傻子的名号。 徐元寿同样笑吟吟的瞅着云杨不做声。 云杨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神有些惊慌,倒是云树一干人对这一万两银子没有多少感触,有的在傻笑,有的在挖鼻孔,有的在悄悄地扯站在他前边的小伙伴刚刚梳起来的朝天辫子。 徐元寿加重了语气又问道:“你想好了吗?” 云杨无助的瞅瞅站在人群里面色发黑的父亲,又看看笑吟吟的云昭,也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来一股子无名怒火,迅速的充盈了他的胸口。 抬起头对徐元寿道:“我愿意承担一半!” 云旗咕咚一声就坐在地上,指着儿子怒吼道:“你哪来的五千两银子?卖了我跟你娘也不值五两银子!” 云昭见云杨低下了脑袋,就凑上前去道:“想得美,还五千两,你最多能占五两就不错了,到时候要是还不上,把旗叔,旗婶卖掉刚好还债。” 云旗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有聪明人笑道:“老旗子,二十年后你都老的不成人样子了,卖掉你们夫妻两正好让别人给你们养老,这买卖合算啊!” 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云杨嗓子里忽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怒不可遏。 “老子不要你帮忙,就承担五千两!” 云昭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旗叔旗婶只能卖五两银子,多了你出不起!” 云树见哥哥遭受了羞辱,站出来道:“我帮我哥哥!” 徐元寿笑道:“好啊,你们兄弟两就认五两银子就好了,二十年后交割!” 说完话又看看人群里的孩子道:“还有谁愿意承担?如果没有,剩下都由云昭一人承担,你们可以继续上学,且不用承担半文钱的束脩。” 两个衣衫褴褛看年龄只有七八岁的少年从队伍最后走上前,跪倒在徐元寿面前,齐齐的拱手道:“我们兄弟虽然无父无母,也没有抵押,我们用自己质押五两银子可以吗?” 徐元寿眯缝着眼睛眯缝了良久,这才猛地睁开,看着眼前的兄弟两道:“报上你们的名字!” “云舒,云卷!” 徐元寿稍微思忖了一下就道:“你们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当年你们刚刚一岁,你父亲跟你母亲抱着你们兄弟两上了玉山求名。 我当时正在观云,不愿被打扰,你父母心诚,久久不愿离去,我当时心有所感,桌案上放着一卷陈眉公所著的《幽窗小记》,里面有录有洪公的一副对联,名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你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双生,云卷,云舒四个字有收发自如之意,最是贴合你们兄弟。 没想到,这才十年,你们的父母就已经离世,真是物是人非啊。 不过,你们兄弟没有父母教导,却勇于任事,不枉我当年给你们授名。 好,你们兄弟两的五两银子的债务,我准了!” 兄弟二人极为高兴,连连叩拜,徐元寿郑重的拿起朱笔,给两张脏兮兮的眉心处点了红点,就让他们兄弟两跟在他的身后,随意的瞅瞅剩余的学生,淡淡的道:“都进来吧!” 此时,院子里早就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今天主动承担债务的云杨,云树,云卷,云舒四个孩子,他们认为,这四个孩子加上云昭,是云氏庄子最蠢的五个孩子,连先生骗钱这种把戏都看不穿。 几天时间里,云昭总共抄写了四遍《三字经》,徐先生自然不会浪费,虽然字丑了一些,总比没有书本要好,于是,这四份《三字经》就被先生找仆妇装订成册,自然就成了书本,也很自然的分发给了云杨,云树,云卷,云舒四人。 这样分配没有人反对,花了钱的,总比没花钱的人更有底气。 进门的学生远没有云昭预料的多,原本就只来了不到四十个人,有些聪明的担心被债务拖累,跑了一大半,加上存心占便宜的七个人,只剩下十二个有心进学的人,加上云昭也不过十三人! 云昭狠狠的将这些人看了一遍,就把他们的模样记在心里,也不知道这十三人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人? 第十二章野猪精就该用砚台砸死 第十二章野猪精就该用砚台砸死 进了学堂之后,徐先生一句废话都没有讲,就开始授课了。 授课的内容很简单,自然是《三字经》,这一次他没有像教授云昭那般懒散,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这些蒙童。 云昭没必要听,所以,他在努力的默写《三字经》,好让其余的兄弟们都有可用的书本。 云杨听得极为认真,进度也很快,这些内容他是听过的,但是,此人依旧不放松,依旧全神贯注。 云树就不同了,突然间从顽童变成了学童,这个身份上的转化对他来说太突然了,屁股上像是战力疥疮,左扭扭,右扭扭,无论如何也坐不直身子。 云卷,云舒兄弟两靠的很紧,他们的衣衫单薄,在初春的日子里坐在阴寒的书房里,只能如此相互取暖。 云昭是有羊皮短袄的,云春,云花,还在他脚下放了一个小小的暖炉,所以,他不怕寒冷。 云昭命云春把羊皮短袄拿给云卷兄弟两,云春不愿意,吱吱呜呜的好久,才把暖炉放在了云卷,云舒两人的脚下。 昨晚饿肚子了,关中人又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中午的时候,云昭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就听云花道:“少爷,少爷,那两个人连鞋子都没有呢。” 云昭停下手里的筷子,瞅了一眼云卷哥俩,发现,云舒正在偷偷地看他吃饭。 虽然云昭还是想吃,且吃的小米饭沾了一脸,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饭盆端到云舒,云卷面前,指着剩下的大半碗饭道:“我吃不完了。” 云卷瞅瞅饭盆,吞咽了一口口水道:“我们不饿!” 云昭皱皱眉头道:“有肉!” 说完,就用筷子翻一下饭碗,果然从底下挖出一片子油腻腻的大肥肉片子。 “我……不饿!” 云昭怒道:“可能还有一颗蛋!” 说着话又用筷子在饭盆里乱翻,果然翻出一颗剥了皮的鸡蛋! 美食比什么东西都有说服力,不等云昭再谦让,云卷,云舒兄弟的脑袋就趴在饭盆上了,没用筷子,吃的跟狼一样。 云昭很想表现的淡然一些,可是,这具孩子的身体依旧让晶莹透亮的口水流淌下来。 见云卷兄弟吃的香甜,就用指头把沾在脸上的饭粒送进嘴里,告诉自己‘我在减肥’,然后就继续坐在桌子边上抄写《三字经》。 通过抄写《三字经》云昭发现自己似乎被洗脑了。 因为这东西是普世意义上的价值正确,就连云昭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他抄写了十遍时候,他忽然发现,万恶的封建主义对他已经完成了洗脑过程,昔日那个有自己价值体系的人似乎正在脑域的最深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书中讲述的仁,义,诚,敬,孝每一样都是对的,除过把这些东西太过具象化,太过讲究形式主义外,没有太大的毛病,而具象化,形式主义,恰恰是他展现威力的方式,云昭决定有限度的接受。 重新求学,是一个重新建立人生观的过程。 也直到此时,云昭才发现,昔日的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并不深刻,也没有真正的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很多自认为固有的理论也不过就是一些理论而已,很容易改变,或者崩溃。 好在,身为后世人的骄傲,完整的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这几乎是他在乱世中求活的唯一仪仗。 贫穷依旧是封建社会的主要风貌,吃饱肚子依旧是九成九以上的人终极追求目标。 云氏做不到朱门酒肉臭,甚至大部分地主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小米饭,盐菜,是云氏的主要饭食,碗底里藏一片肥腻的腌缸肉,一颗鸡蛋,已经是母亲苦心经营了。 云昭很理解云舒,云卷兄弟两吃腌缸肉的贪婪模样,也理解兄弟两将那颗鸡蛋推来让去的行为。 此时此刻,这种行为往往会把人性的光辉散发的满世界都是。 当然,这仅仅是对云昭一个人而言,在其余人看来,这是他们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北京城炸了……很快就有人来摧毁这些秩序了,云昭不想在更加严苛的环境里看什么人性的光辉。 如果可能,他想把这种清贫又高尚的日子继续过下去,直到大家丰衣足食。 上一辈子下乡扶贫三年的真实经验,足够云昭将云氏庄子变成大明朝最富裕的村落,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他的脑海中,有无数可以借鉴的真实,有效的案例来支撑他做这样的事情。 跟后世比起来,这里严重原始…… 事实上,扶贫干部最喜欢的去的地方是赤贫村落,而不是普通村落,赤贫村落更加容易获得补助,也越发的容易出现政绩。 因为,越是原始的诉求,越是容易实现,代价也越低。 徐先生的冗长的讲课依旧在进行,云昭超越了时空的想象依旧在继续…… 下午的课业结束了,其余学生匆匆离去,他们还有很多活计要做。 徐先生已经收起来了自己的课本,见云昭依旧在托腮思考,就走过来道:“出乎预料,你云氏居然还有几个可造之才。” “云杨,云树,云卷,云舒他们的书读的并不好。” 徐先生喝了一口茶水道:“确实如此,有几个还是很机灵的,不过呢,也就是机灵而已。 从心性上来说,差了这四个人不止一筹。” 云昭皱眉道:“不能通过教育改正吗?” 徐先生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你以为孟子为何说‘人之初,性本善,而荀子又说,人之初,性本恶?” “既然如此,你教授我们念书的时候,为何教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呢?” 徐先生捋捋胡须轻描淡写的道:“因为孔夫子也赞同人之初,性本善,我们都是他的门徒,不好改弦易张。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所以,不学这个学什么呢?难道让你指着初生的婴儿指责他是一个恶棍?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你的心会乱,你只要对这句话存疑就好,没必要深究,你将来也不会全身心的去做学问。 从纷杂的人心中找到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才是你要做的事情,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还是个孩子!” “我从未把你当成孩子看,你心智成熟早。” “我是野猪精附体!” “狗屁的野猪精附体,比常人古怪一些罢了,人家寇准七岁就作诗说自己要当宰相,人家甘罗十二岁就当了宰相,跟这些先贤比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哦,最多算是一头野猪精转世罢了,汉高祖刘邦还是赤龙转世呢,榆林的八大王还说自己是天王转世。 乱世就要来了,一个个狗屁不通的人全部成了神仙下凡,你记住了,凡是自称自己是某某某下凡的人都是野心家,你最好见到一个就弄死一个,在茅厕遇见就淹死在粪坑里,在悬崖上遇见就丢下悬崖,在书房遇见就用砚台砸死!“ 徐先生说着话就把不善的目光就落在砚台上,云昭急忙道:“我不是野猪精下凡!” 徐先生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就是一个寡妇的儿子,最多是一个家里有点钱的土财主罢了。 另外,告诉你母亲,要给这些少年人找一门生路,他们才能安心就学。” 云昭用玩味的目光瞅着自家先生道:“找什么样的活路呢?” “你是野猪精下凡,应该会有法子的。” “我不是野猪精!” “干正事的时候你不妨承认是野猪精,说大话的时候最好不要让我听见。 我给你起了一个小名,以后你就叫阿彘!这是汉武帝刘彻的小名,我觉得很适合你!” “我不要,太难听了!” “我已经告诉你母亲了,以后这就是你在庄子里的名字!” “啊————————” 第十三章春雨贵如油 第十三章春雨贵如油 庄子里叫猪娃的人不少,大小猪娃加起来不下十个。 叫阿彘的就云昭一个! “这名字听起来很文气,叫起来也顺口,还是当年汉皇陛下用过的,足够尊贵,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娘正忙着筛面,对儿子不停反对自己的名字很是不耐烦。 “云猪!太难听了。” “彘也有野猪的意思在里边,很威风!” “那还是猪!” “谁让你跟野猪亲近的,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喝了那头野猪的奶水。” “冤枉——” “没冤枉,你不吃饭都能长这么胖,一定是喝了野猪奶水!” “我吃饭了。” “你没吃,被云卷,云舒兄弟两吃了,可惜我还在碗底给你埋肉蛋。” “好吧,云彘就云彘,我是猪娃,你就是母猪!” 云娘反手一巴掌抽过去,云昭却跑的不见了踪影,云娘叹口气,重新把筛子放在擀面杖上来回滑动继续筛面。 麦子是云福去集市上粜来的。 粜麦子并不需要用钱,只要把家里的小米驮上几袋子,就能去集市上换取麦子了。 事实上,在乡下,人们并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家里没有盐巴了,用两斤麦子换一点,家里想吃肉了,弄一些麦子换就是了。 甚至这几年,连嫁妆,彩礼都有用粮食支付的。 麦子到了家里之后,福伯就让仆妇们淘洗晾晒麦子,弄干净之后,就放到石磨上推。 白花花的面粉从石磨边缘缓缓淌出来,不过,麦子面上还有很多褐色的麸皮,这时候就需要云娘带着仆妇们筛面了,筛选出来的第一遍麦面里有很多麸皮,不过面粉很白,就是粗了一些。 云昭蹲在石磨边上看的奇怪,面粉不是越磨越白,而是越磨越黑! “我要吃第一遍白面。” 云昭殷勤的向云娘建议。 正叼着烟袋推磨的福伯呵呵笑道:“这是去年收割的新麦子,生气旺,混点麸皮好吃。”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不是面越白越好吃吗?” 云娘白了儿子一眼道:“谁家吃头道面?” “我家吃不行吗?” 云娘眼珠子转了一下俏皮的道:“会被雷劈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昭就获得了一大碗吃了不会被雷劈的面条。 面条颜色不好看,可是闻味道应该很好吃,上面还加了一些油汪汪的肉臊子,泡发的蘑菇也被母亲切得小小的,金针菜拦腰切断,与肉臊子,蘑菇丁炒在一起,特意加了炝锅醋,酸香扑鼻。 碗很大,面很多。 云昭瞅了一眼母亲的饭碗,叹口气道:“不让我吃就明说!” 云娘吃了一口小米饭淡淡的道:“就是给你做的。” “我今天刚刚学了‘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这十二个字,你马上就给我一个人做了一大碗好吃的,是在试探我?” 云娘又吃了一口小米饭道:“你孝敬我是应该的,要是不孝敬,我打断你的腿,试探你做什么,你又干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了?” 云昭摇头道:“没有!” 云娘把那碗面条往云昭跟前推一把道:“那就快点吃,口水都流下来了。” 云昭叹口气,用筷子捞了一筷子面条放母亲碗里,这才准备大快朵颐一下,就听母亲道:“你就没打算给我舀点汤,就让我吃干面?” 云昭咆哮一声很想把那碗面条倒掉…… 云娘吃着面条,喝着汤还有功夫对儿子道:“既然知道孝顺了,那就彻底做好。 你要是不说前面的话自己吃了,娘一句都不说你,既然你在乎孝道,那就彻底做好。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 云昭坚决的摇摇头道:“不了,我还是等你吃完我再吃!免得被你挑刺。” “你这孩子,这一次是真的,快吃,面都要沱了。” “你吃完走掉我再吃……” 晚上,云昭再一次坐在桌子边上抄写《三字经》,这已经是他抄写的第三十遍了。 先生说抄写《三字经》是一门硬功夫,偷不得懒,只要把《三字经》抄写百遍,基本上,也就学会了一千多个字。 如果再把《百家姓》《千字文》算上,就可以写文章,作诗了,而三,百,千这三部书彻底会背,会默写,基本上孩子的开蒙就算完成了,以后再学《说文解字》,就属于扩展学问的过程了。 先生不建议云氏蒙童除过云昭之外的人继续钻研学问,毕竟,再往深里学,有些人就会学糊涂,有些人就会学坏,还有些人就会学成傻子。 所以,他会在这些人完成蒙学之后,继续教授他们一些比如《天工开物》《算学》一类的杂学。 他还建议云氏应该重拾昔日的勇武之风,不要将更多的心思用在做学问上。 每每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徐先生的眼睛就会微微的泛红,鼻涕也会多起来,经常借着擤鼻涕的功夫,用手帕擦拭眼睛。 当云昭抄写《三字经》抄写到九十七遍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云昭推开窗户,一股潮湿的风涌进屋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娘,下雨了!” 云娘也凑到窗边,将儿子抱在怀里,瞅着灯光下亮晶晶的雨丝笑道:“是啊,下雨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给了关中人一条活路。” “明天是不是就能种庄稼了?” “还不能,如果这场雨下上个三天,就能改了地里的墒情,那时候种庄稼才是最好的时候。” “娘,你给学堂里的人找了什么活计?” “自然是种地喽,背石头砌墙他们又不顶事。” “我们家没打算干点别的?” “干什么呢?以前倒是开过酒坊,旱灾来临的时候停了,人吃的粮食都不够,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今年在荒地上多种高粱吧,我知道一个酿造红高粱酒的法子。” “野猪精告诉你的?” “您就当是吧,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云彘,云彘,玉山有秘方,你喝酒,我吃糟……” 下雨了,云娘的心情就变得很好,她对儿子突然变聪明这件事再也没有了追究的兴趣。 如今,这个胖胖的温柔地儿子就坐在她的怀里,小脸蛋红扑扑的,肉软软的,娇嫩的就像是一朵在雨中刚开的杏花,粉粉的,香香的,嘴里还唱着儿歌,这种幸福感让她完全陶醉了,丈夫离去,儿子呆傻的恐惧终也于离开了她。 “等播种完毕,娘就带你去长安看你外公。” “外公不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他!” “你外公不是不喜欢娘,而是不喜欢娘嫁给你爹。” “爹爹很好啊,你说过他很多事情。” “你外公最恨你爹爹过早去世,也恨你娘我不愿意再嫁!守着一个破落庄子熬日子。” “是不是也讨厌我?” “没有,我儿如今变聪慧了,你外公最喜欢你这种聪慧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如果还是一个傻子,他就一定会讨厌我是吗? 我想等我见他的时候依旧装作一个傻子,您看如何?” “住嘴,不许你再变成傻子,我儿一辈子都不会再是一个傻子,我不许你说!” 云娘用力的摇晃着儿子,想要竭力摇醒又装作傻子模样的云昭。 “好了,好了,我会表现的很聪明,让外公他们全部都喜欢我。” 云娘愣了片刻,点点头道:“一定要聪明,一定不要装傻子,你当傻子的时间太久了。 你爹爹要是活着,看到我儿如此聪慧,一定会高兴地一连翻几十个筋斗的。”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一场春雨让这个近乎死寂的村庄变得忙碌起来了。 春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原本干涸的小溪,也变得充盈起来,再一次出现了白色的浪花。 尘土漫天的日子不见了,地上湿漉漉的,踩上去就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很有实力的响声。 “咕叽咕叽”云昭从屋檐下跑到接雨瓮后边。 “咕叽咕叽”云昭又从接雨瓮后边跑去了花坛。 两只大白鹅疑惑的从小土房子里探出脑袋,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后,又缩回脑袋,插在翅膀下取暖。 云昭从花坛上跳下来,快跑两步就蹿出了内宅大门。 云氏的粮库就在中庭,今天正是分发种子粮的时候,云昭对古代地主家的生活很是好奇,就冒着被大白鹅攻击的危险悄悄来到了这里。 普通人家的地少,也就选不出最好的种子,种子的质量不好,云氏大房地多,所以就能在更加广袤的田野上筛选种子,选出来的种子也比别人家好不少。 二斤粮食换取一斤种子,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规矩,官府不允许地主家把种子卖的很贵,同时乡民公约里也有这方面的约束。 去年的时候,来云氏换取种粮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亩地下种子就要下十斤,大旱年月里,夏日收割的时候未必就能把种子收回来。 今年不同了,春日里雨水足,人人都愿意在田地里下血本。 春种的时候,徐先生是不教书的,学堂里也看不见人影,徐先生带着那条黄狗上了玉山,据说是踏春。 云昭很想跟着去,先生不允许。 所以,只好坐在面无表情的母亲身边,看管家云福给乡民们兑换种子粮。 农人看到种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皱纹就会如同菊花一般绽放开来,这种欢喜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剥削一说,两斤粮食换取一斤种粮非常的合理。 虽然他们身在地主家大院子里,对地主家的家丁们却毫无畏惧之色,更与地主家的管家熟络的如同一家人。 “不要一颗一颗的挑拣,云氏的种子说到底还是你们挑选的,有什么挑拣头,就算是不好,也是你们挑的不好。” 喜爱抽淡巴菰的云福,今日里好长时间没有抽烟了,心情很是糟糕,想要跑出去过过瘾,见大娘子,大少爷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只好强自忍耐,只希望这些乡民快些办完事离开。 “今年种麦子的人多啊。” 云娘见种子分发的差不多了,就对云福道。 云福笑的合不拢嘴,搓着手道:“是啊,年景好,种麦子的人就多,谁都知道面比糜子好吃。” “可惜了,前两年的稻种已经不成了,要不然今年就能种一茬稻子。” 听母亲说稻米,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最讨厌吃稻米了,总觉得那东西吃不饱人。 现在倒好,听到稻米就口水流的哗哗的。 云娘小心的帮儿子擦了口水,没好气的道:“只要听到吃食,就流口水,太没出息了。” 云昭郁闷的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最近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原因。” 云娘冷笑道:“你每日的餐饭可都是装的满满的。” 云昭叹口气道:“云卷,云舒两个太能吃了,有时候云树还来帮我吃饭,您想想,有他们三个在,我能吃饱肚子才是怪事情。” 云娘见最后一个换种子粮的乡民离开了,就恨恨的道:“是你要收买人心的,如果让你吃饱了,还收买个屁的人心,你吃的饱饱的,人家只会觉得你活该给他们吃的。” 云福在一边笑道:“斗米恩升米仇,少爷莫要做烂好人,最后会吃亏的。” 云昭一笑了之,他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的收拢这些散乱的人心,还需要时间跟契机。 云福锁好了粮库,将钥匙交给了云娘,然后道:“雨下的多了一些,等天地干爽还需要几天,老奴以为家里的农具也该整饬一下,有些三年都没有用了,犁头该修修,犁架也该该好好打理一下。” 云娘道:“找谁呢,云家庄子可没有合适的铁匠。” 云福道:“贺家洼的刘宗敏前几日托人问到老奴头上,想揽下咱家的活计。 此人算是我蓝田县有数的好铁匠。” 云娘闻言笑了,指着云福道:“你以为我没听说此人的过往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把一个罪囚招到家里来。” 云福尴尬的拱拱手道:“此人与老奴沾些亲。” 听云福这样说,云娘摆摆手道:“既然如此,自然会让你如愿,反正啊,人是你带来的,你就要看好,在云氏庄子支炉子打铁可以,却不能给我们惹出麻烦来,如果坏了事情,你云福担着就是!” 云福笑道:“他老子娘都在,还能反了天去?大娘子放心,老奴会看的好好地。” 云娘撇撇嘴鄙视了云福的私心,就拖着云昭离开了中庭。 雨还是在下,云昭的心里却像是着火一般,史书中的流寇大贼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渴望雨水早点停下来。 云昭两世蓝田人,若是在不知道蓝田县出的这个盖世贼寇,那就太不应该了。 雨水出来了,围绕在玉山山腰上的薄雾就消失了,透过稀疏的雨丝,偌大的玉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怎的,云昭很愿意将眼前的玉山跟将要见面的盖世贼寇联系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般的雄壮,一般的神秘,一般的让人产生想要窥伺的欲望。 云杨很喜欢打铁,听闻蓝田县手艺最好的铁匠要来云氏庄子打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铁匠在云氏庄子打铁不假,可是,走的时候会把炉子留下来,这对云杨来说非常的重要。 “打铁一点都不赚钱!” 云昭坐在廊檐下的石头板凳上对正在搓麻绳的云杨道。 “打铁很赚钱,我问过了,打一把菜刀就能收十文钱,就这还不算铁料钱,加上铁料至少要收一百文钱。” 云杨头都不抬的就反驳了云昭。 “你还没有算自己的人工,与柴碳钱!折算下来,一百文一把菜刀一点都不贵,你赚不了多少钱的。” 云杨将妹子扯回来,这个小丫头正在把身子往外探,想要用嘴接屋檐水喝。 “力气不值钱,睡一觉就回来了,柴碳也不值钱,咱们云家庄子最多的就是柴碳,同样是费点力气罢了。” “我娘准备让你们都去家里帮忙种地,工钱应该不少给。” 云杨整理一下已经搓好的麻绳,堆在一边,给妹子喂了一些水,笑吟吟的道:“这方面大娘子是大方的,劳作一日给粮三斤,都是上好的粮食,如果是糜子就能多到四斤,忙碌一个月就能挣到两月的口粮,是个好买卖。 阿彘,你知道现在外边的粮价涨到什么地步了吗?” 云昭听云杨叫他阿彘,嗓子眼里微微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本想发怒,想到母亲那张脸,就无奈的道:“一担米已经涨到二两四钱银子了。” 云杨笑着指指云昭的圆脑袋道:“果然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 告诉你吧,你说的粮价是天启年间的事情了,去年八月皇帝死了,他弟弟成了新皇帝,新的年号叫做崇祯,今年已经是崇祯二年了。 二两四钱买一担米,你想的倒美,你去集市看看,一担糜子现在都要一两七钱银子,二两四钱银子连一担麦子都买不来。 我就等着今年夏粮丰收,可以买一个好价钱,好给娘跟妹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云昭笑了,拍拍云杨的后背道:“既然种地赚钱,你干嘛还要想着去打铁?” 云杨羞涩的笑了,左右瞅瞅见四下里无人,就低声道:“我准备给我打一柄好刀!” 第十五章贼来需打 第十五章贼来需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有些目瞪口呆! 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自己不在那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而是在明末这个物质极大匮乏的时代里。 云氏大房之所以能在云家庄子里呼风唤雨,母亲一介妇人之所以能在云氏执掌大权的原因,就是云氏大房掌握了这个庄子上最多的生产资料。 最好的种子在云氏大房,最好的农具在云氏大房,基本上所有的大牲口也是云氏大房所有,再加上,农户们手里基本上就没有钱,只有云氏大房才有大量的铜钱存在。 在这种状况下,普通农户想要翻身,基本上没有可能。 对于没有土地的农户来说,养一头牛,或者骡子,是他们不能经受的负担。 就像云杨想要一把可以作战的刀子,就需要自己去溪水里借用铁匠的磁铁吸沙子里的铁粉,收集到铁粉之后,再进行冶炼,冶炼之后再一遍遍的锻打,通过锻打出来的火星,将铁块里多余的杂质以及碳敲打出去,最后才能拿到一块软不拉几的熟铁。 熟铁太软做不成武器,这又需要将熟铁与生铁按照比例混合冶炼,炼成钢,这就是所谓的灌钢法。 然后又需要重复一次折叠,锻打过程,让钢材里的碳含量变得均匀,按照不同需求,制作成相应含碳量的钢,最后打造出来,淬火之后制作成武器,或者农具。 云杨是云氏少年中为数不多的练过武的少年,他想要一柄好刀是很久以来就有的梦想。 而铁料昂贵,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一种奢望,更别提钢料了,按照他家的情况,即便是有了钢料,他的父亲的第一选择是打造两个犁头,而不是一柄钢刀。 “你收集到了足够的铁砂?” “嗯!”云杨得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多收集一些,等那个叫做刘宗敏的铁匠来了,让他多打造一些刀子。” “你家有钱,直接买一些铁料就是了。” 云昭忧郁的看着云杨一句话都不说。 云杨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你娘不给?” 云昭拍拍干瘪的胸口从里面掏出两颗干瘪的红枣随手递给小妹道:“只有两颗枣子。” 有红枣吃,小妹就安静了,云杨学着大人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就喊上云舒,云卷,你跟我小弟也来,我们沙滩上收集铁砂。” 云杨是一个坐起立行的人,抬头瞅瞅天色,抱着云小妹就回家拿工具去了。 云昭则慢慢悠悠的向云卷他们家走去。 云卷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就是一个猪圈,云昭一头钻进他们黑乎乎的家里马上又出来了。 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吃的嘴巴黑乎乎的云卷,云舒从猪圈里走出来笑呵呵的将一截子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云昭。 云昭怀疑的瞅着这截黑东西。 云卷道:“黄精啊,我今天去秃山上砍柴的时候挖的,好吃!” 云昭摇摇头,没看那截黑东西,反而瞅着兄弟两居住的猪圈一样的房子皱眉头。 无产者是最好的革命者,这一点云昭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呢,无产者无恒心这六个字的名言云昭也是知道的。 想要这兄弟两对云氏产生真正的归属感,一定要让有一定的资产,比如——房子,一间真正的,暖和的,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 云杨带着弟弟来找云昭的时候,发现云昭已经改变主意了,不想再去小溪里淘铁砂,改盖房子! “你去吧同窗兄弟都喊来,今天,明天,后天,我们什么都不干,就一心帮云卷,云舒他们盖房子!” 这件事云昭就没有询问云卷兄弟两的意思,直接做主了,更不管这兄弟两涨红的脸。 “我们没钱,也没东西!” 云昭瞅一眼局促不安的云卷道:“屋子可以破,可以小,唯独不能脏! 先生告诉我们说,屋子可以破,那是因为没有钱财,屋子要是脏了,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上进心了。 我不允许我的兄弟住在猪圈里,也不允许我的兄弟破衣烂衫的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我们兄弟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如果连屋子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干个屁的大事。” 云杨在一边听得胡乱感动,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安静下来道:“我们可以帮他们盖屋子,木料,茅草,钉子,绳子我们什么都没有。” 云昭抽抽鼻子道:“我带你们去我家拿。” 云杨尴尬的道:“大娘子不会愿意的。” 云昭怒道:“那就偷好了,我娘找过来,就说是我让拿的,这房子我盖定了。” “你会挨揍的!” “就算是挨顿揍,也比他们长年累月的住在猪圈里要好,少说废话,找人,偷东西!” 云舒云卷兄弟两已经泪流满面,半截子黄精掉地上都不知道,只知道张着嘴巴哇哇哭。 云杨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我们一起去偷,了不起被大娘子一起责罚!” 云昭本身就没打算自己一个人扛这事,对云杨的表现非常的满意。 不大功夫,学堂里的同窗就纷纷到来了,闻听云昭这个地主家的少爷要带着一群人偷他们家的东西,一个个显得很是兴奋。 偷云氏大房这个念头已经存在他们心中好久了,如果不是忌惮管家云福跟那些粗壮的家丁,早就干了。 云昭居中分配一下,一群人就兴致勃勃的散开了,只留下五六个半大的少年拆云舒云卷的烂猪圈。 春雨下来了,云氏大房的主人就放心了,向来素雅的云娘也有心情拿出尘封已久的绣花绷子,瞅着窗外一束开的艳丽的杏花,一针一线的将杏花的媚态展现在一块蓝色的丝绸上。 秦婆婆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娘子,有人偷咱们家堆在大门外的木料!” 云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怒道:“云福是干什么吃的?让家丁们捉住贼偷,打一顿乱棍!” 秦婆婆连忙道:“都是学堂里的学生,为首的是咱家少爷!” “哦,这样啊!”云娘缓缓地坐下,重新拿起绣花绷子道:“去弄清楚,这孩子发哪门的疯。” 秦婆婆匆匆的离去了,云娘瞅瞅窗外的那一枝杏花自言自语的道:“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不对,我儿从来都不做没用的事情……自家的东西为何要偷呢? 春春,去前院书斋看看徐先生游玉山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告诉先生,他的学生正在当贼偷!” 跟着大娘子学绣花的云春清脆的答应一声就匆匆的跑进雨地里去了。 云娘无奈的摇摇头,就继续将心神放在绣花这件事上了。 不大功夫云春就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道:“徐先生回来了,他说,可以让贼偷得逞一次,只是事后要追究,决不能放过!” 云娘白了云春一眼,探手掐了小丫鬟一把道:“把话说完,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说一半留一半,怎么,心疼你家少爷了?” 云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道:“先生还说,少爷要重罚,其余的一个都不能放过,要让所有的贼偷都记住这顿责罚!” 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拿起绣花绷子道:“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云春膝行两步抱着云娘的腿哀求道:“求大娘子放过少爷吧,少爷很听话,从不干坏事,一定是云杨他们蒙骗少爷,这才干出坏事的。” 云娘低头看看已经开始哭泣的小丫鬟轻轻哼一声,咬着牙道:“这个小王八蛋还真会做人。” 说完就抬腿把云春轻轻踢开。 “去,去,去,你一个蠢丫鬟知道什么。告诉云福,他们想要当贼偷不要阻拦,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第十六章自找苦吃的云昭 第十六章自找苦吃的云昭 “小子,那根木料太粗,你们又不修宫殿,用不着这跟梁柱,你看,那根就很合适!” 云福蹲在木料堆上,一边吸着自己的淡巴菰一边信手指点。 云昭很是挠头,这些少年人狗屁不会,想要盖一间合用的房子,依靠他们是不成的。 可是呢,大人们都在看热闹,看云昭偷自家的东西,一个个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就是没有人出来阻拦。 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些人专门指引这些孩子去拿最值钱的木料,比如眼前这跟三丈长,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梁柱子。 云昭瞅着那群人,无声的笑了一下,多年窝在小山沟里种田,眼界狭窄的令人咋舌,只想着如何沾些便宜,从未有过帮助他人的想法。 云卷,云舒在两个族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苦苦挣扎求活,他们却视而不见,不仅仅如此,他们甚至趁着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相继去世之后,还瓜分了他们的田地,夺走了他们的宅基地,只留给两个孩子一间猪圈一样的小茅屋。 云昭曾经问过母亲,为何自家不帮助这两个少年人,母亲回答:云氏大房只能管辖云氏族中人,其余的人本就不姓云,仅仅是云氏历代奴仆改姓之后托庇于云氏门下的佃户,多少年后逐渐繁衍出来的人群,与云氏大族并无瓜葛。 当年,云卷的父亲去世之前,曾经将这两兄弟托付给了他原本的本家,并未托付给云氏大族,因此,云氏对这两兄弟并无义务,如果出手了,会让他们的本家族人认为云氏在压榨这两个小子,说不得,还要给他的族人们一笔钱,相当于花钱买奴仆,才能名正言顺的将这两个小子收归云氏。 母亲说的事情,云昭也不算是陌生。 大户人家其实其害怕的不是官府,不是商贾,而是农人!对这些农人,大户人家永远都心怀警惕之心。 大户人家有警惕之心,官府有警惕之心,就连大商贾也有警惕之心…… 于是……警惕之心就很容易变成残酷的剥削,最终加速一个时代的灭亡。 仅仅从历朝历代大多毁于农人起义这一点,就能看出,农人才是这个世界绝对的掌控者。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时候温馨的让人流泪,有时候残酷的令人咂舌。 有时候顺从的让人怒其不争,有时候暴烈的如同一团烈火,所到之处只有毁灭。 很多人都知晓乱世就要到来了,却没有人比云昭更加清楚,将要到来的乱世有多么的残酷,多么的可怕…… 这是一群身怀至宝却不自知的人。 云昭家几乎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典范式样的大族,他们需要的盖房子的东西,在云氏都能轻松找到。 只是,房子盖怎么盖? 一群少年蹲在已经空出来的云舒,云卷家的地基上,面对一大堆盖房子的材料,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徐先生带着他那条黄狗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的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对这群站起来朝他施礼的学生们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过去,只是一不小心丢下了一本书。 云昭迅速捡起这本书,目送先生远去之后,这才看了一下书名。 《营造法式》! 还是专门讲述营造这一门类的篇章。 云昭翻开这本书……看的一头雾水……古人讲述工艺的时候从来就不肯好好说话,里面有太多需要幻想的空间了。 好在,有两张纸从书页中掉了出来——上面图文并茂。 云昭再一次感谢了母亲的慧眼,再一次感谢了自己那并不存在的一万两银子。 然后就招呼一大群孩子,按照图纸上的步奏,开始建造房子! 天黑的时候,一群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少年人饥肠辘辘却兴奋异常的各自回家了。 只留下想要看护自己家的云卷,云舒,自从第一根柱子被栽进土里的时候,这兄弟两就豁出命去干活,明明已经饥饿的没有力气了,依旧咬着牙坚持——他们很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并愿意为这间房子付出自己所有。 云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泥人。 连大白鹅都嫌弃他身上沾染的泥浆,不愿意下嘴咬他。 坐在门槛上脱掉湿衣裳,云昭觉得自己疲惫极了。 母亲过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上下打量一下儿子,然后就擦西瓜一般的给儿子擦拭了头脸。 从擦西瓜的手法上,云昭能感觉到母亲有些生气。 “偷自家的东西滋味如何?” “平白生了一肚子的闲气!” “怎么,知道自己吃亏了?” “没吃亏,只要房子盖成了,以后我让云卷两兄弟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应该是收获很大。” “一味地给人好处,只会养出白眼狼来,还需要恩威并施才好!” “所以,我选择了偷咱家的东西,而不是来找您求告。” “做好挨打的准备了?这一次为娘可不会手下留情!” “云杨可以打得重一些,他今天有些懒散。” “哦,知道了。” 云娘将疲惫的儿子抱上炕,云昭看了一下自己的晚饭就忍不住叹口气,没有面,只有小米饭跟盐菜…… 体力大量消耗之后,就很有助于食欲增加,对于这种吃起来毫无滋味且对喉咙有一定伤害的糜子饭,云昭今天吃了两碗。 吃饱饭之后,他就有些唏嘘,明明是一个衣来张口,饭来张口的地主家大少爷,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活罪? 瞅着母亲亲自端来了笔墨纸砚,云昭心中叹了口气,自古以来想做人上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捷径好走。 写字其实是很讲究的,先生常说,要平心静气,然后才能写出好字,要对文字有敬畏之心,才能写出好的文章来。 这些话云昭算是听进去了,可是,做起来好难,拔背含腰一连坐上两个时辰,对人就是一种折磨,更不要说他这种小孩子了,假如云昭没有一颗外来的心,没可能坐两个时辰。 平心静气,这是先生对云昭最大的要求,所以,写完一百遍《三字经》之后,云昭还要将《百家姓》《千字文》各默写一百遍。 就像先生说的,越是聪明的孩子,就应该多用水磨石功夫,如此,方能成器。 入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停了,云彩被风吹散之后,湛蓝的天空就露出来了。 只不过湛蓝的天空很快就变成了淡墨色,等云昭默写完毕之后,湛蓝的天空就彻底的变成了一匹镶满钻石的黑色锦缎。 窗外的杏花正在凋落,有一些落在了云昭的这桌子上,有些落在了云昭的墨池里,更有一些温柔地落进云昭的怀里,贴着他娇嫩的肌肤滑落到肚皮上。 母亲新绣的那一枝杏花没有凋落,只是颜色有些呆板,没有生命的东西终究做不得数。 云昭收拾好了纸笔,来到门前的接雨瓮里洗毛笔。 雨水冰凉,不过,将毛笔放进接雨瓮里,夜色里看不清墨迹,不过,毛笔已经清洗干净了。 云福依旧在抽他的淡巴菰,火星在黑暗中一亮一暗的如同大号的萤火虫。 这是他的习惯,每日里不到子时,他不会休息的。 “福伯,能给我说说这个刘宗敏吗?” 福伯躲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声音却传了过来。 “一个憨厚的铁匠,上面有老子娘,人穷,没成亲,想来咱家卖手艺赚点钱,给自己找个老婆,有什么好说的。” “您说人心真的会变化吗?” “当然会变,以前啊,你福伯只想留在云氏十年,报答一下老将军的恩情,谁知道,在你云氏不知不觉就待了二十四年。 以前还想着跟随关中的刀客们,走一遭西口,闯一遭西域,年纪大了,也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福伯,我想跟您学刀!” “知道,早看出来了,再等一年吧,你现在身子没有长开,长开了我就会教你。” “福伯,能演练一下您的刀法吗?” 福伯久久没有回应,直到黑夜中的火星子熄灭了,他也没有回应,不一会,云昭就听到福伯趿拉着鞋子回房间的声音。 第十七章人头杯敬英魂 第十七章人头杯敬英魂 年纪太小,就会被人轻视! 他们以为年龄,阅历才是成熟的标志,却不知道云昭现在最渴望的是真正回到幼儿期再活一回。 不仅仅是肉体变小,心灵也应该在同一时间变小。 在他的回忆中,最美好的瞬间大多发生在童年,不论是梦中的虫子破茧成蝶,对着阳光呼扇翅膀,还是恰好将玻璃球弹进坑洞,都是最美好的记忆。 现在,经过辛劳的一天,云昭明明该嚎啕大哭的,现在,只能在脸上挂上微笑,潇洒的甩干毛笔上的水渍,如同剑客收剑入鞘一般将毛笔插进竹管,然后走进昏暗的房间,洗脚,入睡。 幼童感到痛苦的事情,成年人一样会感到痛苦,只不过成年人比较能忍,这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云昭自然就醒来了。 吃过早饭,又将四个巨大的糜子馍馍揣进怀里,离开了内宅。 这一次大白鹅只是试探性的跟着走了两步,然后见云昭毫无畏惧的迎面走来,大白鹅就胆怯的往回走,且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步履从容。 “儿啊,你又要去帮云卷他们盖房子啊?” 云娘起来的更早,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下活动腰肢,看样子已经有一阵子了,她的面颊潮红,微微有些出汗。 活动的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露出她的那一双小脚,如同圆规的两只伶仃细脚,毫无美感可言。 见儿子再看自己的脚,云娘有些羞涩的将脚收回裙底。 “你的脚好丑!” 云昭吐槽一下,转身就跑掉了。 “以后给你娶一个大脚媳妇……” 云娘的诅咒声从背后传来,云昭自然是不在乎的,他喜欢看正常的脚丫子。 今天来帮着云卷云舒盖房子的人明显变少了……这完全在云昭的预料之内。 有时候,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能看出人性的本质来。 来帮着盖房子的人数又比十三个人多,这就让云昭比较开心了,仔细的看了多出来的几个人,就把糜子馍馍给了云卷,云舒兄弟,率先走进了工地。 架子昨天已经搭建好了,今天要做的就是往细细的檩条上铺茅草。 第一遍只需要铺设好就成,第二遍就需要将茅草跟泥巴混合在一起了。 瓦片是没有的,只有茅草屋顶,云杨身子重,上不得房顶,于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柄石锤,卖力的夯地。 干活期间,徐先生又无意中经过了工地,看了一眼工地就继续带着黄狗去小溪边散步去了。 看来,盖房子的顺序没有错。 围观盖房子的人越发多了,出主意的很多,上来帮手的几乎没有,随着房子逐渐成型,说话的人也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羡慕之色。 云卷的两个亲眷似乎有话说,被云昭看了一眼,就讪讪的退下了,不过,当云昭他们用木板做好墙壁,并且开始往上面糊泥的时候,他们还是勇敢的站出来了。 “大少爷,这是……” “滚!你要是敢打这间房子的主意,我就敢一把火烧了你家!还要让我娘收回你们的地,把你们赶出村子!” 云昭第一次使用了自己地主恶霸的身份,效果很好,云卷的两个亲眷后退了,最后找不见人了。 一整天下来,房子基本上已经成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泥干,然后再装门窗。 云卷,云舒兄弟两依旧沉浸在狂喜中,墙壁上任何一处不完美的地方都被他们兄弟用手刮平,且沉浸在这样的工作中乐此不疲。 “你让我刮目相看!” 徐先生说话总是言简意赅。 “上位者用手段是应该的,这一次,你将手段用的声情并茂满是美意,实属出乎我预料之外。 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先生莞尔一笑,笑的很好看,甚至让云昭有点入迷。 一杯淡黄色的茶水推到云昭面前,这算是将他当做大人来招待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书上说要待人以诚!” “咦?你什么时候看了陈沂先生的《畜德录》?” 云昭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先生稍微思忖片刻,便背诵道:“章公懋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有监生请假,托言一力采薪不至,将往求之。公闻之愕然,曰:“薪水之资脱有失,奈何?”忧动颜色。使亟求,且冀得之当复我。此生甚悔,曰:“公待我以诚,奈何诒之?”明日返命,具实谢罪。” 云昭大惊,自己随口用了一个成语,先生立刻便知道出处,以后定要谨言慎行。 “这本书极为生僻,没想到你云氏倒有藏书,只是陈沂此人过于迂腐,不可过多效仿。” “学生今日又恐吓了云卷的亲族!” “做得很好,乡民愚昧,恫吓手段很好用,否则,他们就会纠缠不休。” “这么说,我今天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是的,你比我想的要好,不过,云彘啊,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你不可自满,知道吗?” 云昭笑道:“云昭不会自鸣得意。” 徐先生大笑道:“喝了茶去吧,既然事情是你一手经营的,就该勇于面对,左右不过一顿打就是了,我就不替你求情了。” 云昭喝了茶水,就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后院,先生说的没错,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认了算了,等屁股疼痛的时候再嚎哭不迟。 今天,云昭依旧在狼吞虎咽的吃饭,只是这顿饭吃的极不安宁,因为母亲总会把脚从桌子下面探过来踢他。 再把一勺子汤全部洒在衣襟上之后,云昭瞅着母亲道:“你的脚很漂亮。” 云娘闻言立即变得眉花眼笑,还殷勤的给儿子剥了一只鸡蛋,她的脚曾经是丈夫最喜欢的部位,却被儿子诟病,这让云娘很难接受。 “娘今天也不该说你要娶大脚媳妇。” “我听说我朝太祖皇后就是一双大脚,所以啊,我也要娶一个大脚媳妇。” “会被人笑话的。” “他们懂个屁!” 云昭干脆利索的结束了关于女人脚的讨论。 “后日,我就要开始学《百家姓》了。” “你会背了是吧?” “是的。” “会写吗?” “有些字还是很生僻。” “那就要多写。” “嗯,那个刘宗敏什么时候来?” “还有两天,怎么,你找他有事?” 云昭放下饭碗道:“我需要二十把好刀,练武用!” 云娘捂着嘴大叫道:“小孩子练武都用木头刀剑,用什么钢刀啊。” 云昭笑道:“铁砂我们自己去沙地里找,找铁匠冶炼就是了,我想自己做一把刀子,每一个人都自己做一把属于自己的刀子。” 云娘一听不需要自家出铁料,就放心了不少,最多出一点工匠的工钱罢了,算不得什么。 见儿子坐在对面又开始发呆,云娘就用脚捅捅儿子道:“咱家祖上传下来不少刀剑,娘带你去看看。” 云昭连连点头,翻身下了炕,殷勤的帮母亲穿上鞋子,就拖着母亲急着去看刀剑。 “武库的钥匙在云福那里。” 母子两兴冲冲的来到中庭,就看见云福兀鹫一样的蹲在花园的围墙上抽烟。 “福伯,我要看祖上传下来的刀剑!” 云福淡然的瞅了云昭母子一眼道:“少爷现在还没有资格看,大娘子是妇人,看刀兵不好。” 云昭碰了一鼻子灰,瞅瞅母亲,云娘朝儿子撇撇嘴道:“武库是福伯在管,他不答应,娘也没法子。” 云昭有些不死心,仰着头问云福:“福伯,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看那些刀剑?” 云福兀鹫一样的低下头冲着云昭狞笑道:“杀一个倭寇,或者杀一个鞑子,把他们的人头拿来,用他们的头颅做成酒杯,装满酒敬献了武库中的英魂之后,那里的刀剑就随你取用!” 第十八章 没有人是简单的 第十八章没有人是简单的 自从决定变聪明之后,云昭就很忙,忙的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云氏家族本身。 当然,在伪装傻子的那一段时间里,云氏如何与他何干? 云昭的爷爷叫云石连,父亲叫云思源,这是云昭唯一记住的两位已故的长辈名讳。 爷爷官至游击将军,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中层武官,曾经追随戚帅南征北战,是一条真正的好汉。 父亲云思源就平凡的多了,他读书不成,经商也不成,然后就成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了,只是,这家伙会唱小曲,人也殷勤,风趣,就这一点把母亲迷得死死的,宁可顶撞外祖,与外祖切断联系,也要带着云氏的傻儿子为自己的丈夫守节。 好在爷爷留下的家底丰厚,父亲实际上也没有败家,加上母亲长于操持,云氏才有今日殷实的日子过。 云娘知道云福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个人曾经是爷爷的亲卫,心中也只有云氏主人,对她这个当家主母虽然恭敬,却并不事事听从。 云昭长大之后或许可以命令他,云娘还是不成的。 所以呢,云娘在得到人家确切的拒绝话语后,就回到屋子里的去了。 云福嘴里咬着烟袋背着手在院子里漫步,云昭就背着手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老一少如同拉磨的驴子一般, 武库跟云氏祖先的英灵在云福这里就是一个禁忌话题,但凡稍有不敬,就会招来他的怒火。 “福伯,给我说说啊,我想知道爷爷当年的丰功伟绩。” 云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昭道:“有什么好说,不过是些尸山血海的事情,偌大的云氏庄子跟随老太爷一起出征的足足有八十七人,活着回来的就我跟老太爷两个,老太爷的身子骨在战场上弄坏了,回来两年之后就撒手人寰。 云氏大房的血脉已经单传两代了,到了你这一代,就更加的凶险,既然祖宗保佑让我云氏子嗣不绝,你就应该珍惜,莫要再踏上战场。” 云昭抬头道:“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说天下就要大乱了,没人能躲得开。” 云福冷笑道:“天下大乱可不是从京城大爆炸后开始的,自从张相,戚帅相继病死之后,这大明江山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某家现在就等袁帅什么时候死,如果袁帅死了,我就带着云氏族人去别的地方安身。” 云昭眼睛一亮,攀住云福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云福道:“我们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云福怜惜的看着这个聪慧的孩子轻声道:“别告诉别人,你知道就好,老夫随老太爷戎马一生,既然发现了危机,如何不会狡兔三窟呢? 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别的事情莫要理睬,自有你福伯安顿!” 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总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此时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心里就安稳了很多。 他也从云福的话里听出来了另外一层意思,云氏并没有云昭看到的这样弱小,很可能还有隐藏的手段。 想来也是,云氏先祖云定兴在隋朝就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这种人物的子孙绵延了上千年,如果说没有一点隐藏的手段,说出去连云昭自己都不信。 这一夜,似乎有了云氏祖先的保佑,云昭睡得格外的香甜,连梦都没有作。 第二天,云昭早早醒来,在云春,云花的帮助下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后,就站在台阶上学徐先生的模样看着近在眼前的玉山。 没有下雨,玉山腰上又围绕了一圈纱带,一把糜子撒出去之后,两只巨大的大白鹅就嘎嘎的叫着冲了过来,云昭趁机一手抓住一只大白鹅的脖子,拖着它们就向外走。 大白鹅被人捉住了要害,虽然总重量被云昭重些,此时也只能嘎嘎的叫的凄厉。 云娘匆匆出来看,见儿子在教训那两只让他吃尽苦头的大鹅,就笑的直不起腰来。 “春春,花花,点火,烧热水,拔毛!” 云昭在那里意气风发,准备把遭受了多日的腌臜气一朝血洗。 云娘见云春,云花那两个傻丫鬟居然真的很听话的直奔厨房,就走过来,将大白鹅从云昭的手中解救出来,亲昵的摸摸儿子的圆脑袋道:“想吃大鹅,吃别的,这两只可不成。” 云昭目送两只大白鹅落荒而逃,得意的甩甩手道:“没打算吃,就是想要他们知道这家里谁才是主人!” 云娘见儿子说的大气,就把脸贴到儿子脸上笑嘻嘻的道:“自然是我儿! 快去吧,别让先生等急了,今天要给你们讲农事,晚了先生可不依你。” 关中地界地气升的很快,不久前还把人冻得跟狗一样,一场春雨过后,立刻就成了春和景明的模样。 云昭终于不用再穿厚厚的棉袄了,换上了双层夏布制作的衣衫,宽宽大大的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云昭丢掉的衣衫穿在云卷跟云舒,以及云树的身上很是合适,就是绿了吧唧的有些难看。 绿色是云氏庄子最容易得到的颜色,这跟玉山上盛产孔雀石有关,如果玉山附近产蓝靛,云家庄子附近的人穿的衣衫一定是一水的蓝色。 “滚回去换衣裳!” 徐元寿今天是一副短打扮,跟农夫差别不大,不过等他跟云旗他们站在一起后,云昭发现,徐元寿依旧是最有气质的一位。 “没衣裳了。” 云昭只好实话实说。 徐元寿看了一眼,云卷一行人,点点头道:“既然是做了善事,那就饶你一次。 不过,今日亲农,该做的农活不得懈怠。“ 云昭连连点头。 一行人随着大队农夫很快就走进了田野。 妇人们已经到了田野上,围着云福坐在地上,每人面前都有一柄锄头,手里还拿着一根绑着红布的短木棒。 云福今天打扮的模样非常别致,全身上下都绑满了红色的布条跟铃铛,手里还拿着一头几乎跟他一样高的麦草扎成的草牛。 “此为打春牛! 原本应该在立春日上由官员来操持,只是因为我大明地大物博,每一个地方的耕种日子不一,关中一般会选一个杏花开败的日子进行。 春牛着鞭,春耕也就开始了,这是一年中最具希望的日子,我要你们记住,种子进入了泥土,一年的生计也就正式开始了……” 随着阳光照耀在春牛身上,云福就开始胡乱扭动,身上的红布条子乱飞,铃铛哗啦啦作响。 围坐在地上的妇人们,就用绑了红布的短棒敲击锄头,发出清脆的悦耳的声音。 “春牛原本是以桑木为骨,泥土为肉,到我关中,习俗有了一些变化,这里人更喜欢用柳树为骨,麦秸为肉,鞭打春牛之后,就献上礼物,驮载在春牛身上,付之一炬,让神灵得以享受蒸尝,佑我农人五谷丰登。” 不知为何,徐先生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清晰无比,声声入耳。 过了良久,太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云福停止了扭动,用浓重的秦音向神灵申诉愿望,周围的农夫也将握在手中的线香一一插在草牛身上。 云福口中含了一口烈酒,从腰袢的皮口袋里抓住一把碾的细细的碳粉,冲着点燃的火把碰了一口酒,喷出来的烈酒立刻就化作了一团火焰,不等这团火焰熄灭,他又把碳粉重重的丢进火焰里,于是,一团更加明亮的火焰猛地爆起,将整个春牛都笼罩在火焰中。 爆起的火焰倏然熄灭,暗红色的火星飞舞,春牛便熊熊燃烧起来。 等春牛彻底化作一团灰烬之后,云福就用最虔诚的态度,将这些草木灰埋进了田地。 徐先生拿起一柄铲子,对云昭一行人道:“礼毕,开始扬粪……” 第十九章千年大族啊(求收藏啊) 第十九章千年大族啊(求收藏啊) 扬粪就是把一堆堆的农家肥均匀的撒在地里,没后再让耕牛犁地,最后把农家肥均匀的搅拌进土地里。 这就是农村特有的一种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发酵的农家肥味道不堪描写…… 作为地主家,自家的田地自然是要优先耕作的,在这些日子里,云氏上到主人,下到仆役家丁都要在地里忙活。 云家的二十七头耕牛一字排开,在广袤的原野上犁田,有说不出的美感。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佃户们在一边拉着犁头艰难的在田地里行走的场面,云昭会很喜欢这种场面的。 后世人讲究尊严,讲究劳动者的尊严,认为不该将劳动者当牲口使唤,尽可能的多用机械。 在大明,在这里,所有的劳动者恨不得变成大牲口。 云杨扶着云氏大房的犁,眼睛却瞅着父亲跟弟弟在前面拉犁,母亲在后面扶犁的悲壮场面。 他不止一次要求由母亲来驱赶耕牛给大房耕作,他去拖犁,都被父亲言辞拒绝了。 一天能挣四斤小米,对他们家来说很重要。 云昭坐在地头跟云小妹玩耍。 湿泥地里总会有一道道凸起的痕迹,像是有东西在地下爬行,事实上,褐色的地老虎因为有两只巨大的铲子一样的前肢,最喜欢把泥地拱出一个个地道。 云昭跟云小妹只要在凸起的痕迹尽头,用木棍挑开泥土,一只强壮的地老虎就会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然后把地老虎用线绳绑了,云昭就跟云小妹有了玩耍的工具。 把地老虎放进泥地里,看谁的地老虎挖洞挖的比较快。 一般周而复始七八个回合之后,地老虎也就完蛋了,这时候,云小妹就会高兴地把地老虎装进一个笼子里,拿回家喂鸡。 “那只死鸡不下蛋,人家爱吃蛋的很。” 云小妹眼见草笼子里已经装满了肥硕的地老虎,就有感而发。 云昭从怀里一掏,就神奇的摸出一颗鸡蛋,在云小妹渴望的眼神中把鸡蛋放在她的脏手里。 然后,这个狂喜的小丫头,就跟头列子的高举着鸡蛋踩着软土向母亲跑了过去。 一颗鸡蛋,爹娘在闺女的强迫下一人几乎就舔了一下,年纪小点的云树,也只是轻轻咬一口,剩下的全被小丫头吃了,不过,这颗鸡蛋给这一家人带来的欢喜却是巨大的,就连正在给云昭家犁地的云杨,驱赶牲口的时候也格外的有力气。 让云杨直接赶着云昭家的牛,丢下主家的田地给自家犁地这不现实。 云昭也不能这样要求,否则,就乱了规矩。 于是,云昭就亲自下田了,跟云树一左一右围着拉犁的主力云旗一起在满是春天气息的原野上奔走。 人拉犁是有弊端的,那就是犁地犁的不够深,只有牛耕的一半左右,即便是如此,中午休息的时候,云昭的两个肩膀也被绳子勒的红肿。 云旗老婆掀开云昭的衣领,瞅着红肿的肩膀落泪道:“富贵人家的少爷那里遭过这个罪。” 云旗看看云昭的肩膀摇摇头道:“这是对的,不是说他帮咱家拉犁这件事是对的,而是他能下地拉犁就不是坏事。 这世上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事情多了,这娃只有吃过苦,才知道祖先积攒家业不容易。 我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战死了,我家也会有好日子过的。” 说着话,眼眶就发红,远远的看着中午依旧不肯休息在继续干活的云杨似乎很是骄傲。 下午的时候,云旗就不肯让云昭帮忙了,地里的活计多,不敢休息,趁着力气没有耗尽,要加快了。 田地里到处都是人,头顶上的天空中有大团大团的白云飘过,白的有些发黑。 地里的耕牛依旧在慢慢的行走,犁开的大地与没有犁开大地泾渭分明,而一头头耕牛,再加上一群群的人,就是在大地这张画纸上作画的人。 云昭拖着云小妹站在一个小山包上,脚下的场景让他有些迷醉,直到母亲大声呼唤他,他才从诗一样的意境中清醒过来。 带着云小妹跳上母亲乘坐的驴车继续巡视云氏的领地。 “从山脚下开始,直到那棵大榆树都是祖上的封田,这块地我们家是不租给外人的,也只有本族族人能租用这些田地,云旗家就是。” 云昭站在驴车上手搭凉棚看了看道:“有多少亩?” 云娘傲然道:“一千七百亩!” “这么多?”云昭吃了一惊。 云娘笑道:“就这,还没有算不靠水的旱田,咱家还有旱田四千三百亩。两座柴山,四个池塘。” 云昭瞅瞅极远处的坡地,那里有更多的人在劳作。 “我听旗叔说,有一家姓钱的地主在跟我们家争山地跟水塘?” 云娘笑道:“姓钱的算什么,咱们家这几年需要忍,给我儿攒福气。” 云昭怀疑的瞅着母亲道:“如果我们家不愿意忍,是不是姓钱的就没活路了?” 云娘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珠道:“反正你福伯是这样说的,他这人从来不说假话,废话。” 云昭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从他变得聪慧之后,他就发现,偌大的一个云氏,只有母亲跟福伯两个真正的聪明人,其余的人全是傻蛋,包括家里的帐房,管事都笨的出奇。 这很是不符合云氏千年家族的身份。 云娘见儿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没好气的道:“看我做什么,不管家里是个什么模样,最终都是你的,现在,你就好好地拉拢你的人手,长大之后一样都跑不掉。” 云昭笑道:“我还担心家里的这群傻蛋是怎么保住云氏六千亩良田不失的,现在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家不用向朝廷缴税是不是?” 云娘笑道:“官府早就忘了我们这穷山僻壤之地,自从我嫁过来,就没见过官府的人来我们家。” 云昭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辈子就是扶贫的小官员,他深深地知道,在缴税这个问题上,不论在哪一个朝代,哪一个时期,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大明,文官或许占些便宜,而武官,想要逃税那就太难了,除非是卫所官兵才有这个可能。 爷爷是游击将军,所谓的游击就是居无定所,哪里需要上哪里的那种军队,是军队中最倒霉的一种。 现在,听母亲的意思,云氏,似乎还有云昭不知道的另一面? 驴车绕云氏水田一圈足足用了一个下午,傍晚回到家里,云昭不等吃饭,继续去缠管家云福。 此时此刻,管家云福在云昭的眼中变得神秘极了。 河沟边上搭起来了一个茅棚,茅棚里面炉火熊熊,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正在打铁,叮叮当当的响声已经有一阵子了,而云福就蹲在一张条凳上抽他的淡巴菰。 见云昭来了,青年汉子停下手里的锤子,将逐渐暗淡下来的铁块丢进火炉里,瞅着云昭不说话。 云福抬腿踢了青年人一脚道:“少主人来了,也不知道见礼?” 青年人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道:“刘宗敏见礼了。” 云昭好奇的围着刘宗敏转了一圈,刘宗敏似乎很不喜欢背对别人,也跟着云昭转了一圈。 云昭很失望,还以为真正的巨寇应该是里的写的那种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那种彪形大汉,就眼前这位,不仅仅没有贼寇的彪悍气,甚至还有一点害羞! 刘宗敏见云昭不说话了,立刻就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匕首拿给了云昭,脸上布满憨厚的笑意。 小匕首做的蛮精致的,配上牛角制作的刀柄,很古朴,匕首已经开刃,看样子还算锋利。 云昭接过匕首大人般的朝刘宗敏拱手道:“不知匠人能否打造长刀?” 刘宗敏的眉头皱了一下,转而看向云福。 云福笑道:“能做就做!” 刘宗敏回头看着云昭道:“能做!只是我这里铁料不足!” 第二十章就到底谁才是巨寇? 第二十章就到底谁才是巨寇? 徐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接过云昭手里的小匕首看了一会道:“我也需要一柄剑!” 刘宗敏摊摊手道:“没有铁料!” 徐先生瞅着刘宗敏道:“你是铁匠!” 刘宗敏笑道:“这年头人人都想要一把刀子,哪来那么多的铁料呢。” 徐先生坐在条凳上悠悠的道:“我听闻铸造龙泉剑从来不用现成的铁料,所需铁料来自砂石中。” 刘宗敏道:“砂石提取的铁砂杂质太多,大火一吹,就不剩下什么了。” 云昭笑道:“那就在云氏多留些日子,就用先生说的法子寻找铁砂,剩下的就看你的手艺了。” 刘宗敏再次将目光放在云福身上,云福吧嗒两口烟道:“还不谢过少主人赏你一口饭吃?” 刘宗敏极不情愿的朝云昭拱手,算是谢过了。 既然刘宗敏答应,云昭就跟徐先生两人离开了。 “我不喜欢这个人!” 云昭走了一阵子就对徐元寿道。 徐元寿没有停息脚步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的道:“说说道理!” “此人讨厌打铁!” “何以见得?” “他连先生说的龙泉宝剑的制作之法都不想知道,可见,打铁是他暂时的一个为了吃口饭的营生!” 徐元寿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铁匠,铁匠,自然是以打铁为生,你以为没有铁料储存的铁匠是一个好铁匠吗?” “按照一般人来说,铁匠这个营生还不错,至少,云杨就很羡慕。” “他已经准备落草为寇了!” 徐先生直接说出了结果。 “我只说他不是一个好铁匠,至少不是一个有上进心的铁匠,您却直接说他准备落草为寇?” 徐元寿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只手扶着云昭的脑袋道:“这年头他这样的人,想要活的更好,就只有当贼寇这一条路了。” “可他是福伯弄来的!” 徐元寿蹲下身子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有些亮晶晶的。 “春播的时候,犁头,农具损坏频繁,这个时候铁匠很难请到,尤其是刘宗敏这种流浪铁匠,既然所有的事情都不太对,你就该好好问问福伯!” 云昭想了一下摇头道:“不问!” “为什么?” “娘说云氏最可信任的人就是福伯,如果问了,会让福伯难做!” 徐元寿又笑了,拍拍云昭的脑门道:“我现在真的开始相信你是野猪精转世了。” 目送先生离开,云昭就进了大门,来到后院,发现母亲等他吃饭已经等了很久。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所以,今天的饭菜很丰盛,除过有肥腻的腌缸肉之外,还有一盘子带着青草香味的苦苦菜。 给母亲碗里放了肥肉跟苦苦菜之后,云昭就埋头大嚼,他吃的很快,且很快就吃饱了,然后就放下饭碗等母亲吃完。 “有话就说!”母亲瞅了云昭一眼,继续吃苦苦菜。 “那个刘宗敏不像是一个好人。”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官府正抓他呢!” “既然不是好人,我们家为何还要收留他?” “距离咱们家五十里外有一座山叫做月牙山,山上有一个山大王叫催山虎,你白日里不是问咱家交不交税吗? 其实是交的,只是不交给官府,交给了这位叫催山虎的山大王。“ “啊?这样做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可是呢,蓝田县的官差连县城都不敢出,你让我们交给谁去?” “没人管?” “怎么没人管!官府出动卫所兵剿匪来着,可是,剿着剿着蓝田卫所兵越来越少,山大王手里的强盗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卫所的指挥使都跑了,为了庄子上不受强盗骚扰,就只好这样了。 这三年来,这位山大王还算是守规矩,除过每年收税之外,就没来过庄子。 这些事都是福伯在安排,娘从来不过问。 福伯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从来没有因为徇私过,这一次安排刘宗敏来家里打铁,说不得会跟月牙山的人有牵扯。 我儿离那个盗贼远远地,莫要沾染上匪气,将来娶媳妇都娶不到好的。” “大明朝完蛋了……”云昭由衷的道。 云娘擦擦嘴上的油脂道:“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有有见识的人家都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只是期望这一次改朝换代莫要死人太多。 你外公五年前就辞掉了西安府学正一职,还在秦岭里面修建了隐居的宅子,依我看啊,也就是今年这场春雨足,要不然,一大群人没饭吃,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外公在西安府城里也住不了多久了。” “怪不得咱们家要修那么高的石墙。” 云娘点点儿子的眉心笑道:“小小年纪就跟一个小大人似的,洗过澡之后就睡吧,今天不用写字了,给别人家拉了半天的犁,该是累了。” 云昭是傻子的时候都是母亲帮着洗澡,云昭聪明了之后,就换成一到晚上,一双眼睛跟瞎了一样的秦婆婆。 每次给云昭洗澡,秦婆婆都会叨咕几句,说云昭身为一个男娃,洗澡洗的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勤快。 所以,云昭现在洗澡,一般只让春春跟花花两个给他准备洗澡水,剩下都是自己来。 皂角水泡过之后,全身上下就有一股子草木味道,站在牛边上,总会吸引牛的嘴巴,过份的还会舔一下。 最要命的是云昭的头发现在已经有一尺多长了,每次用梳子,云昭就很担心自己将来变秃子。 云昭睡觉的炕很大,可以当舞台的那种,春春,花花却没有获准上来睡。 不是云昭看不起这两个傻丫鬟,而是她们身上的虱子永远都除不尽…… 好几次看到虱子在她们的头发上爬来爬去的,云昭就很想把她们放进开水锅里煮一下…… 这东西太可怕了,是云昭生命中最让他感到恐怖的东西! 与这东西相比,云昭宁愿面对老虎,豹子,野猪! 躺在炕上,云昭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今日获得的信息。 首先,自己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第二,福伯看似是云氏的管家,实际上掌握着云氏最重要的秘密。 第三,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崩坏了,当一个国家最基础的地主开始不给朝廷缴税,且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 第四,流寇们已经代替朝廷开始保护乡民,给他们维持稳定的时候,说明,流寇的实力已经开始膨胀了。 这一切都说明,大乱已经不可避免。 当然,不用知道这些,云昭也知道大明就要完蛋了,从今往后,皇帝听到的消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只是,当自己真正的投身到历史洪流中,云昭发现,个人的能力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在历史大潮面前毫无抵抗力。 通过以往学过的历史……任何想要力挽狂澜的人最后都失败了,最终成了史书上著名的民族英雄。 黑夜中,云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盆水被放在屋子里,正好有一道月光照在水面上,这是云氏晚上起夜时分唯一的照明,月光被反射到屋顶上,房梁在昏暗的空间里若隐若现,一切都像一场梦。 “我能做些什么呢?” 云昭自言自语道!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氏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前来牵牛,借用农具的人站了一院子。 云昭拿着猪毛牙刷站在屋檐下在刷牙,昨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被猪毛牙刷上的盐巴蛰得生疼。 他还是没有放弃刷牙的习惯,他一点都不想跟其余的关中人一样一张嘴就露出一口黑牙。 昨晚的问题没有答案,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投入到这个世界的准备,并且准备积极一些,主动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交流一下,看看能否会有一点不同。 第二十一章挨打之后就要挖坟? 第二十一章挨打之后就要挖坟? 春耕的时候,人比牲口都不如。 这不是比喻,是真实的情形。 即便是最吝啬的人家,在这个时候都会给牛马骡子这些可以出大力气的牲口喂一些精饲料,而劳累了一天的人,则随便对付两口就睡觉了。 云氏的春耕整整进行了半个月,终于降下了帷幕,剩下的只是在田边地头点豆子,种蒜,种青菜一类的小事情,所以,整个云氏庄子立刻就进入了一种慵懒的状态里。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云娘开始整顿家风的好时候。 春耕的时候不是惩罚人的好时候,齐心协力种地呢,惩罚任何一个人都会对今年的收成造成影响。 春耕完毕了,一般也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整整一个去年,云氏庄子的人表现的都很好,没有出现寡妇偷人,也没有出现背叛族人,更没有多少值得拿到族会上进行表决的大事件。 云旗造谣事件在冬日里就已经平息了,所以用不着拿到族会上说。 今天开族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云氏大房的大少爷带领一群小子偷自家东西的事情。 鞭子落在云昭白皙的屁股上,让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嘴上却始终不说认错的话。 云杨的屁股都被他爹用鞭子打烂了,同样一声不吭,咬着牙在一边鼓励云昭:“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不求饶!” 云昭被云旗抽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听了云杨的鼓励惨兮兮的道:“好痛啊……” 云卷,云舒抱着云旗的腿一个劲的哀求,莫要打自己的兄长们,错是他们兄弟犯下的,该把他们打死,且哭得比云昭还要大声。 其余受罚的兄弟见云昭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都如此最硬,他们自然也咬紧了牙关不肯认错。 于是,看儿子受罚看的泪水涟涟的云娘,再一次下令,要打死这群偷东西的小贼,还说不是心疼那点盖房子的材料,而是要教训他们一下知道什么是规矩! 全庄子男女老少都来了,除过秦婆婆,云春,云花在恳求大娘子饶了大少爷之外,就没人再替这些小子求情,包括云氏的行刑手云旗。 他在打这些少年人的时候非常的公平,尤其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手更重。 云昭是主谋挨了十五鞭子,云杨年纪最大挨了二十鞭子,其余的人统统十鞭子。 这一顿打,在旁人看来应该足够让这些小子们守规矩了……只是便宜了云舒云卷兄弟两,直到最后,云娘都没有下令收回这些孩子们盖下的房子……而脾气暴躁的大少爷在挨鞭子的同时还不断地威胁他们,要是敢打这两间房子的主意,会弄死他们全家……这让人何等的失望…… 簇新的茅屋看起来很气派,因为梁柱都是簇新的,且足够巨大,门窗都是全木料的,做工精致,原本是大房用来修缮客房用的,被云昭他们偷来安在茅屋,房顶上的金丝草金黄,金黄的,再铺上三层新泥,比庄子上大多数人家的房子都好。 “云卷,云舒两小子娶亲的房子算是有着落了。” “娃啊,大少爷是傻的,你什么时候也让他给你盖一间这样的房子……” “云卷哥俩这顿鞭子挨的太值了……” 这些话语落进挨揍的十几个少年人耳朵里,于是,十几双愤怒的眼睛怒视众人。 这一幕全部落进徐先生的眼睛,他站在人群中捋着胡须微笑片刻就带着黄狗走了。 他坚持认为,这顿揍挨的最值的人是云昭! 云昭挨打都不肯认错,于是,便被云娘惩罚他住云卷家的新屋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很多挨打的孩子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云卷家的新炕上就趴了一群裸露着屁股等伤口愈合的孩子。 云福管家认为自家的大少爷很有男子汉气概,就送来了一袋子糜子,一袋子小米。 秦婆婆认为自家的大少爷挨了打,可怜,送来了一挂腊肉还主动帮他们煮饭。 至于春春,花花,趁着大娘子不注意,拿来了大少爷的被褥以及书箱子。 他们最急需的金疮药没人提供,按照云福的说法,小孩子挨打算不得伤! 云卷家的炕足够大,一排人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聊天。 “看见了吧?我们只要干点事就没人愿意我们干成!” 云昭把肥肉捞给了身边的云树,一边吃一边嘀咕。 云杨把碗递给秦婆婆示意再来一碗,接着道:“我们干成了,挨了顿打也值。 我们不仅盖好了房子,接下来,我们还要弄刀!” 云昭见其余的孩子眼睛都亮了,就笑呵呵的道:“弄他娘的二十把!我们不仅仅要弄到刀子,还要练武,打死所有抢我们东西的狗杂碎!” 云飞一边催着秦婆婆帮他装饭,一边道:“吃完饭我们就去弄铁砂,多弄一些还可以卖给铁匠!” 云卷光屁股疵牙咧嘴的跳下炕从一个破箱子里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磁铁道:“我有磁石。” 云昭吃了一惊道:“哪来的?” 云卷笑道:“玉山上捡来的!” 云昭探手接过云卷手里的磁石仔细看了一眼道:“我要拿去让徐先生看看!” 云卷自然没有意见,见锅里的小米饭快要见底了,马上就拿着碗让秦婆婆给他再装一碗…… 云昭拿着磁石下了炕,云杨小声道:“有什么问题吗?在玉山捡到磁石的人可不止云卷一个。” 云昭捂着屁股笑道:“有点想法,找徐先生求证一下。” 云杨无所谓的摇摇头,就继续吃自己难得的美食。 云昭的屁股很痛,不过,也就是痛而已,这些天他的屁股早就被两只大白鹅咬的快没有知觉了,而云旗在打云昭的时候大多用的是巧劲,看似凶狠,实际上他受到的惩罚是最轻的。 徐元寿仔细端详了那块磁石很久,最后放下磁石目光炯炯的看着云昭,似乎非常的恼怒。 “昔日黄巾军发丘于关中,帝王将相尸骸露于野,而后曹操发丘于关中,取大汉历代先王陪葬为军资一统北方,云昭,你准备行魏武旧事?” 徐先生开始说话了,就有些须发酋张的模样,威势很足! 云昭疑惑的道:“我只是想问先生,玉山上是不是还有磁石,我们要从沙子里吸取更多的铁砂。” 徐先生冷眼看了云昭一会,见那张肥硕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也就解除了一些戒备。 “这块磁石是从一大块磁石上敲下来的,你只要找到捡磁石的人问问在哪捡到的,大块磁石就应该在附近,如果不好找,就用绳子吊着这块磁石,多走走,只要磁石动弹了,大块的磁石就该在附近。” “多谢先生解惑,我们的伤好了,就去玉山寻找磁石。” “带着家丁去,玉山上野兽多。” 云昭答应一声,就匆匆的跑了,背后,徐先生那双忧郁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后背。 拐过弯,徐先生的目光消失之后,云昭的眼神就变得阴冷起来。 玉山上没有磁铁矿! 在后世科技昌明的时候也没有在玉山上发现磁铁矿,蓝田县盛产蓝田玉,可惜,自从玉山在很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之后,人们就再也找不到古老的矿脉了。 后期发现的蓝田玉质量很糟糕,也失去了他原本的价值,根本就无法与制作始皇帝玉玺的蓝田水苍玉相媲美。 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是一个典故,太白金星托梦给济贫行善的书生杨伯雍:“晴天日出入南山,轻烟飘处藏玉颜。” 然后就被李商隐写进了诗歌里,继而名扬天下。 后来也有很多人进山寻找美玉,只是白白的磨了鞋底,没有任何进展。 玉山是一处风水宝地这是肯定的,于是,这里就多了很多的墓葬…… 徐先生没说错,云昭也发现这块磁石是从一块更大的磁石上掉下来的,既然蓝田不产磁石,那么,这么大的一块磁石,就该是墓葬经常用到的磁门。 而磁门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防范那些带了武器进入主人家。 死后还要担心别人刺杀的人,只能是属于贵族的墓葬。 一无所有的云昭其实是不介意盗墓的。 真的,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甚至认为古代有大量陪葬品的贵族墓葬被人盗挖,是活该! 好人死掉就死掉了,带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埋掉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不该把大量活人制造的好东西带进墓葬不见天日,这是一种极为变态的自私想法。 第二十二章谁是大英雄? 第二十二章谁是大英雄? 很明显,徐先生不这么想,他甚至认为这是违背礼教,且性质恶劣的一个错误。 云昭成长的环境里除过父慈子孝之外,好像别的礼教内容都在逐渐被人淡忘。 因此,他更多的是在考虑可行性,而不是礼教。 回到云卷的小屋,他发现那些勤劳的兄弟们已经找到了更多的磁石去了小溪。 春日里的溪水冰凉,对于农家小子来说,穿不穿裤子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所以,除过年纪较大的云杨之外,其余的都光着伤痕累累的屁股在沙滩上用磁铁吸铁砂。 人多的好处就是不论干多么效率低下的活计,总会积少成多,傍晚的时候,云杨手里已经有了满满一簸箕的铁砂。 加上云杨以前收集的铁砂,足足有一百斤之多。 众人抬着铁砂来到了铁匠铺子前边,刘宗敏扫了一眼,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云杨是一个有眼色的,见刘宗敏一人在打铁,就主动拿起锤子站在旁边,刘宗敏换上了一柄小锤子,轻轻地在铁块上敲一下,云杨就用大锤砸一下,开始的时候还很生涩,过了一会,两人就配合的很好。 小锤指点,大锤出力,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 事情这就算是成了,云昭带着其余兄弟立刻离开,明日准备继续收集铁砂。 晚上的时候,云娘还是允许儿子回家了。 所以云昭进家的时候很有气概,如同战胜归来的大将军。 哼一声,云春就帮他脱掉鞋子,再哼一声,云花就端来了洗脚水,再哼一声,秦婆婆就端来了晚饭,云昭很想再哼一声的,瞅瞅母亲那张挂满寒霜的脸,就忍住了。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福伯也在,不过他在屋子里的另外一张桌子上吃,没有跟云昭母子坐在炕上。 “有个叫做高从龙的游击将军来西安府了,所以很多山上的人都下山了。” 福伯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野菜,这才若无其事的道。 “这位高从龙是一个厉害的吗?” 福伯笑道:“很厉害,在延绥镇击杀了巨寇王二跟王大梁,被秦王邀请来西安练家兵。” 云娘笑道:“刘宗敏跑来我们庄子是为了避难是吧?” 福伯摇头道:“不是的,刘宗敏与催山虎不合,离开了月牙山,准备潜伏一阵子看风头,再决定去哪里。” 云娘小声道:“福伯看好此人?” 福伯点头道:“此人心狠手辣,凶悍异常,老奴以为可用为家丁头目,招揽了两日,发现他志不在此。 如若强留,恐生祸患!” 云娘点点头道:“云氏平安最好。” 福伯长叹一声道:“老奴以为此人的母亲还在世,结果他那个老娘没有熬过这个冬日,此人再无牵绊,心野了。 这样的人云氏驾驭不了。” 云娘皱眉道:“心性如何?如果心性可行,可以给他娶妻置办宅地,生儿育女之后或许就会安定下来。” 福伯摇头道:“老奴老了,原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代老奴的人,现在看来不成了,今年这场春雨只便宜了渭南原一带的人,往西的地界,这老天可是一滴雨都没有恩赐啊。 到了五月要是还不下雨,就会出现流民,西安府首当其冲! 只要流民聚集,往往就会出现巨寇,以如今官府的力量,恐怕没力量平息。 所以,此人是杀,是放,老奴还在思量。” 福伯跟母亲商量重要事情,云昭是没资格插话的,所以,他一直在安静的吃饭,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知道福伯凭什么认为他能杀掉刘宗敏,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刘宗敏从此之后过的很是威风…… “福伯,陕西真的要乱了吗?” 福伯推开饭碗,点燃烟锅子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烟道:“渭南原还不至于,延安府恐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今年夏粮收割之后,我们就要考虑后路了,大娘子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情的。“ 说完话,云福就离开了房间,慢慢悠悠的踱步出了后宅。 “娘,福伯要杀人了?” 云娘叹息一声道:“这年头大家杀人都杀成惯例了,这些事你莫要问,好好读书就是了。” 云昭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在直线下降! 福伯处理事情的方式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杀人! 母亲对福伯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已经见惯不怪了! 云氏可以轻易地收留一个贼寇,并且打算用这种人当家丁头目,发现不合适,就准备干掉! 这个人是刘宗敏啊……一个真正的在史书上留名的巨寇!! 既然如此,云氏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云昭睡不着……不论是谁,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都会失眠一下的。 一会兴奋,一会儿感到恐惧…… 云昭第一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秦婆婆迈着小脚颤巍巍的来看自家大少爷睡醒了没有,云春,云花端来了洗脸水,眼巴巴的等着大少爷醒来。 云昭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三个人,很快就确定,这三个人没有什么战斗力。 两个黑脸仆妇从院子里走过,大白鹅只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就继续在院子里踱步。 这两个仆妇可能比大白鹅厉害些,却没有出乎云昭的认知范围,勉强可以算作没有战斗力的人。 厨娘一个人虽然可以端起一张大方桌,那是因为膀大腰圆的结果,与战斗力无关。 挑着两只硕大水桶进门的仆妇也仅仅是下苦人的力气罢了。 母亲正蹲在花园里种花,手里的小铲子即便很锋利,终究不过是一件经常使用的工具而已,没有什么杀伤力。 福伯就住在中庭,可能刚才抽烟抽多了,现在正在剧烈的咳嗽。 声嘶力竭的样子很恐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偷袭的话,他死定了。 给福伯拍后背的是一个高个子家丁,戴着传统的黑色软帽,上面还带着一个红色绒球,个子很高,穿着绿衣服,说不出来的滑稽。 从福伯伸腿踹他的动作来看,这家伙一点都不敏捷,战斗力不可能过五! 一个努力挪动水缸的家丁一看就是个蠢货,至少要把水缸里的水舀干再挪缸啊! 挥动着手臂驱赶麻雀的家丁更是愚蠢的不能提……不想让麻雀在瓦下面安家下蛋,你倒是上房去撵啊! 一大排妇人坐在屋檐下纺线,手里的线只有绿色跟灰白色两种,这种线最后被这些妇人织成一尺宽的白绿相间的粗布,最后缝制成人人都厌恶的白绿相间的粗布衣裳。 这群人中间没有隐藏高手的可能性。 看完这些人,云昭认为,如果刘宗敏发疯的话,很容易就能在云氏制造一场类似于武松在鸳鸯楼制造的惨案! 徐先生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眼睛依旧看着青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天空中碧蓝如洗,一丝云彩都没有。 他最符合云昭心中英雄的模样,不论是他脸上的三绺胡须,还是手中装模作样的书本,都严重证明这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可是,云昭看过他嘴里咬着干草饿晕过去的模样……这样的人学问是一定有的,至于武力……不可能!刘宗敏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八回! 云氏前院几乎成了云氏族人共有的场地,农忙结束的差不多了,大家坐在屋檐下挑着豆种,说着闲话,有些似乎还在商量如何才能换到便宜的好菜种。 都是些真正的农夫,云昭自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出了大门,云昭就看到熊熊的炉火! 精赤着上身的刘宗敏正在用力的扯动风箱,炉子里冒出来的近乎白色火焰炙烤着他油光水滑的皮肤,每扯动一下风箱,他胳膊上的肌肉就像一只耗子般上下窜动! 从心口处分开的两边肌肉群极为发达,两片肌肉群中间还有一些横着生长的肌肉,如同甲胄上的皮索牢牢地将两片肌肉群束缚成一个整体。 “开闸!” 刘宗敏大吼一声,从另一个方向推炉子,让沉重的炉子逐渐倾斜,守在一边的云杨就打开了炉子的封口,一股亮红色的铁水就从炉子里倾泻而出,倒进了地上早就挖好的槽子里。 铁水堪堪倒满沟槽,刘宗敏双臂用力,那个用厚厚的红泥包裹起来的铁水炉子就恢复了原位,他的汗水溅在炉子上,冒起一股股的白气后就消失了。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再回头瞅瞅继续蹲在花园矮墙上抽烟的云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到底是谁杀谁啊? 第二十三章探索,解密! 第二十三章探索,解密! 刘宗敏身高足足有一米八,看他一身强悍的腱子肉,体重估计也有一百八,这样的人会是李洪基麾下著名的骑兵将领?不怕把马压死? 云昭的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的在想什么,总之,混乱的一塌糊涂。 炼铁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周而复始的让人厌烦。 炼出来的明明是烂面包一样的地条钢,福伯跟云杨两个却非常的欢喜。 云昭用小锤子轻轻一敲,地条钢就刷刷的往下掉皮,皮掉了,里面也不是纯粹的铁,到处是洞,跟马蜂窝一样。 傻子都知道这东西不能锻造钢刀! 刘宗敏用发黄的破布擦一下汗水道:“再来两遍,损耗掉一半,就剩下纯铁了。” 云昭看着刘宗敏道:“书上说,要用焦炭,纯铁并不能打出钢刀来。” 刘宗敏大笑道:“还是一个懂行的,小相公是读书人?怪不得人家常说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刘宗敏说话很好听,至少,让云昭听起来很舒服。 不过,这家伙还是不肯说自己的干活方式,看样子是一个谨慎的人。 一上午,云昭没有读书,也没有干活,就这样守在这个简陋的铁匠铺子里看刘宗敏冶铁。 他说的没错,少年们收集的铁砂,进了炉子之后,被大火一吹,就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不过,云杨这些人还是很兴奋,不断地将铁砂送来,一个个疲惫不堪。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等炉子的温度降下来了,刘宗敏就不肯冶铁了。 炼制地条钢对云昭来说不稀奇,甚至有些鄙视,因为他在很久以前就参与过关闭污染企业的活动,一个年产十万吨的企业,说停就停了,理由是污染严重,产能低下! 现在,云昭很希望那家企业在大明复活…… 福伯一上午也哪里没去,就蹲在那个大柳树桩子上看刘宗敏冶铁,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似乎非常欣赏刘宗敏的作品。 云昭很失望……福伯没有突然暴起一刀砍下刘宗敏的人头,刘宗敏也没有化身神魔,一把将福伯攥死,他们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直到太阳偏西,云昭也没有看到自己真正想看的事情,见春春在远处招手,就从板凳上站起来,回家吃饭。 大明朝的人总是很克己,忙的时候四顿饭,农忙结束了就只吃两顿饭…… 想想也是啊,在禾苗成长的日子里,也是农夫们最难熬的日子,青黄不接就在眼前。 高个子家丁的脑门撞在厨房低矮的门楣上,他连喊痛这种无聊的事情都不做,抓着饭碗的手将饭碗抓的更加牢靠。 矮胖的那个家丁,坐在门槛上,手里端着一大碗稠粥,瞅着厨娘肥硕的屁股忘记了吃饭。 秦婆婆…… 算了,云昭准备放弃在自家寻找武功盖世的家伙,他发现,如果真正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高手是这些人的模样,那也太贱了。 大白鹅扑了过来,云昭给了大白鹅当胸一脚,那只终于意识到云昭是主人,准备过来亲近一下他的大白鹅就被踹跑了。 “再有三天,你就该去学堂了。” 云娘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儿子,觉得他有些不务正业。 “农忙啊……” 云昭说了三个字见母亲目光凌厉,也就不说下面的话了,他相信,只要他敢说出来,母亲就有一万句恶毒的话在等着他。 酸汤面一如既往地好吃。 “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云昭吃了一口面条,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云娘怜惜的摸摸儿子的后脑勺道:“可怜的,这些事情原本该是你爹跟你讲的,娘的性子软,说不来你爷爷的丰功伟绩。” “那就让福伯讲。” “福伯从不说以前的事情,谁问都不说,只说每日里能吃上饭就是好日子。 不说也好,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 “你们都说天下就要大乱了,我考谁家的状元?” “天下乱了,总有不乱的时候,到时候,我儿长大了,书念好了,天下也太平了,正好考状元。” “要是鞑子坐了江山我也考鞑子的状元?” 云娘笑了,摸摸云昭的脑袋道:“鞑子都不认识字,怎么坐江山呢?再说了,他们人少,来中原抢点东西回去有可能,坐江山的事情终究是我汉家儿郎的。” 云昭连连点头,虽然在他的认知中,终究是鞑子坐了江山,他还是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坐江山应该是汉家儿郎的事情。 “我以后要是坐了江山怎么办?” “怎么办?我儿坐了江山,娘就是皇太后!不知谁家的俊闺女有福气做皇后? 娘以后要好好的替我儿挑一个。” 说完之后,母子两对视一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滚作一团,被母亲压着狂殴了一顿,这才消解掉这个玩笑话带来的冲击,重新好好吃饭。 由于跟母亲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云昭下午一点都不困倦,他只想着出去玩,至于读书,没人逼一下的话,他是绝对不想的。 春日里的小沟渠里有一些长得快要透明的小鱼,这些小鱼游得很快,只能按照它们倒影在水中的倒影捕捉,这是一个技术活。 云昭抓了好久,才抓到一条,在溪水边淘弄铁砂的云卷见云昭抓的狼狈,走过来三两下就给云昭抓了七八条小鱼,放在云昭拿来的钵盂里面。 “这种鱼养不活的,以前我养过,总想养大了给弟弟吃,结果,最多两天就死了。” 云昭瞅着小鱼道:“本身就养不大,我就想丢接雨瓮里,看看。” 云卷摊摊手道:“也就你有这个心思,告诉你啊,糜子就要吃完了,我们要干活养活自己。” “过几天跟我走一遭玉山,我想去看看你找到磁石的地方。” 云卷直起腰瞅着高耸入云的玉山道:“那里的山路不好走,近处的黄精被人挖光了,我有一次走的很远,还碰见了一头豹子,很危险。” 云昭道:“我们一群人去!” “那就要多等几天,等我们有了家伙再去。” 云昭点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否则光是云氏大宅里的诡异气氛就让云昭睡不好觉。 虽然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他抱有善意,可是,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大恐惧。 这也是成年人的思维占据孩子身体之后留下的严重后遗症。 多疑,善变的成年人就没法子好好地当一个小孩子! 很多时候,成年人的安全感来自于自身,而孩子的安全感来自于父亲,母亲。 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抱着钵盂回家的时候,云昭又去了铁匠铺子,不得不说,刘宗敏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勤劳的劳动者。 从早到晚一直在冶铁,这才多长时间,地上已经摞了很多生铁。 “人家要等到晚上才开始炼钢呢。” 福伯带着云昭回家的时候回头看了刘宗敏一眼,对云昭道。 “他不是要当强盗么?怎么还担心别人知道他的秘方?” “当强盗也不妨碍他保密自己的吃饭手艺。” “哦,那就是说,这家伙还是胸无大志!” “怎么说?” “先生说,狮子搏兔也将用尽全力,如此才有收获,他这样三心二意的不好好当铁匠,也不愿意好好当贼寇,是没有前途的。” “嗯,少爷说的有理,以后要好好读书,莫要像刘宗敏最后成一个什么都不顶的废材。” “您不杀他了?” 云福笑道:“瞎说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杀人。” 云福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很放松,没有紧张感,也没有别的身体语言,看样子,他真的放弃杀刘宗敏了。 也是,如果刘宗敏现在死掉,将来还怎么在北京用严刑拷问那些不愿意出钱帮崇祯皇帝打仗的豪门勋贵呢。 感觉到历史再一次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云昭有些失望,也有些窃喜。 所以他走遍了云氏大院,努力寻找了武库的所在地,很可惜,身为云氏大少爷,这个家对他没有禁地,如此才让云昭失望。 因为他走遍了云氏大院所有的屋子,就连茅厕都没有放过,武库依旧杳无踪迹。 云氏的金库就是母亲的卧房,这间屋子与云昭的屋子是相连的,撩起门帘就能进去。 母亲的屋子里有一张床,有七八个大箱子,床上铺着灰绿相间的粗布床单,还有一个高的能把人脖颈折断的枕头,床里面是母亲的铺盖,一样是粗布制作,谈不到美感。 两把椅子夹着一个圆桌孤零零的摆在屋子中间,上面只有一个青瓷茶壶跟一个青瓷杯子,两者都有些旧,一个新一点的茶杯摆在架子上,似乎很久都没有用过。 上一次看的银元宝就是从左边第一个箱子里取出来的,所以,云昭没有打开箱子看,武器不可能摆在这里,云昭非常的肯定。 第二十四章悲惨的地主家少爷 第二十四章悲惨的地主家少爷 云昭看过账本了。 云氏是一个很殷实的地主之家。 还确定了一个事实,一万两银子的债务对云氏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却绝对不会庞大到需要将母亲嫁妆都搭进去的程度。 云氏除过有地之外,在长安还有四家粮店,云氏每年的产出,除过口粮,基本上都被卖掉了。 母亲的嫁妆还包括一家绸缎庄,没看见云氏养蚕,可是,绸缎庄的生意从账本上看似乎很好的样子。 如此说来,云氏绝对算的上是关中的富裕之家,既然如此,云昭就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每天吃粗粮的时候要比吃细粮的时候多? 云家有粮店啊……还是四间!!! 为什么自己最好的衣衫只有夏布,也就是该死的麻布,最多是质量好一些的麻布? 云家有绸缎庄啊……粮食呢?绸缎呢?钱呢? 没看到有庞大的支出啊! 晚饭依旧是面条……上面盖了一片薄薄的盐煎肉…… 母亲吃的面条上没有盖肉片子,只有素素的几样野菜。 福伯吃的是小米饭,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绿色的野菜。 不论是母亲,还是福伯似乎对目前的状况都很满意,只有云昭不满意。 他早就想过真正地主家大少爷的日子了。 “娘啊,我想吃猪骨头。” “不年不节的吃什么猪骨头。”云娘低头吃着面条,对儿子过份的要求一口回绝。 云昭很想把面前的黑面条推开,一想到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晚上挨饿,也就低头吃了起来。 “你最近身体康健,学问也有了长进,该带你去见见你外公,顺便去终南山把金仙观许的愿给还了。” 云昭看了母亲一眼,表示知道了。 “以后不许翻白眼!” 云昭连忙答应道:“知道了。” 大明朝的夜晚是极其无聊的,天黑下来人们一般就要睡觉了。 而云昭则有抄写不完的《百家姓》。 以前,外面会寂静的吓人,这几天不一样了,总会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进内宅。 打铁的声音其实不算大,可是,在寂静的夜晚,这个声响就会传出去很远。 云昭写完字了,打铁声依旧在继续,刘宗敏是一个合格的铁匠,同时说明他的力气也很大。 福伯关闭内宅大门的声音也传来了,然后就是福伯踹家丁的声音,以及家丁吱吱呜呜的埋怨声。 大白鹅在院子里踱步,只要屋子里还有灯亮着,这两只该死的鹅就不会回到圈里去。 忽然间,外面变的喧闹起来了,很多人的声音乱糟糟的响起,大白鹅也嘎嘎乱叫。母亲披着外衣来到云昭的炕前,警惕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一会就听福伯在大门口道:“大娘子安歇吧,没事,是野猪下山祸害地里刚下的种子,被乡民用陷阱给捉住了。” 云昭闻言蹭的一声就从炕上蹿起来,胡乱穿好衣裳就要往外跑。 刚刚安定下来的云娘怒道:“野猪被捉了,是好事,你跑什么?” 云昭忙乱的找鞋子,一边套鞋子一边道:“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头野猪。” 云娘怒了,直接对院子外边的云福吼道:“给乡民几个钱,把野猪买下来,我们明天啃骨头!” 云昭闻言大为惊恐,那几头野猪陪自己渡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吃它们,云昭觉得自己可能下不去嘴! 遂不理会云娘的呼叫,自己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福伯就站在大门前,见云昭出来了,嘿嘿一笑道:“知道你坐不住,那就去看看热闹。” 云氏大宅外边,此时还有灯火的只剩下刘宗敏的铁匠铺子了,所以一大群人围着铁匠铺子看热闹。 刘宗敏似乎对野猪没什么兴致,依旧在叮叮当当的打铁。 福伯出了门,咳嗽一声,乡民们自动让开了路。 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乡民陪着笑脸道:“福伯您看看,好大的一头野猪啊,大家捉这头野猪不容易,还请福伯多多赏赐一些。” 福伯哼了一声道:“这山都是云氏的,野猪自然也是云氏的,你们还有脸要钱?” 话说的不中听,几个捉拿了野猪的乡民却满脸笑意,这种话他们听的多了,做不得数。 云昭很担心那头大母猪,毕竟她还有八个娃需要喂养,如果是今天她被捉住了,无论如何也要放人家回去喂孩子。 铁匠铺门口躺着一头巨大的野猪,被人用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不断地在那里嘶鸣挣扎,还是纯黑色的,跟云昭在秃山见到的一家子猪完全不同。 这头野猪更加的像家猪,很多人家养的猪跑掉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早以前的时候,云昭去森林边上的贫困村子驻点,那里的野猪在困难时期被杀光了,后来出现的野猪其实就是家猪变得。 这头也是如此,它的嘴没有野猪长,獠牙很短,身上没有斑纹,腿长,只是体型比家猪苗条的多。 云福瞅着云昭道:“要不,咱们家把这头猪养起来?” 云昭还没开口,发现口水先流出来了,擦一把口水后大叫:“我要吃猪骨头!” 云福似乎有些失望,没好气的对几个乡民道:“那就赶快收拾了,没听见大少爷吃猪骨头?” 乡民们齐声叫好,立刻就有人去拿杀猪的一干物事。 刚刚将铁块丢回炉子的刘宗敏走了过来,用脚踢一下野猪道:“猪皮留给我。” 云福笑道:“这是经年的老猪了,猪皮厚的不成样子,没法子吃。” 刘宗敏道:“硝了之后作衣衫!” 福伯点点头道:“该是能做出一件皮甲。” 刘宗敏不再言语,见铁块又烧红了,就继续去锻铁。 杀猪没什么看头,云昭一点兴趣都欠奉,明日里有猪肉吃,这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以他以往在农村看杀猪的经验得知,人们绝对不会浪费猪身上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东西。 云福见云昭打着哈欠回家了,就笑着道:“五百文钱,家里只要肉跟板油,猪皮给刘宗敏,其余的便宜你们了。” 云昭听见乡民们的欢呼声了,继续打着哈欠回到房间,胡乱脱掉衣裳,一头钻进了被子。 “怎么,没打算弄头猪回家养着?” “明天有猪骨头吃了。” “咦?不是是自称野猪精吗?怎么没有物伤其类之感?” “明天你看我吃肉的样子就知道我的野猪精之名不是平白得来的。” 云昭嘟囔两声,就用被子盖住脑袋,不愿意看母亲那张满是捉狭之意的脸…… 一头猪,一个晚上,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年老猪肉一点都不好吃,只要有点筋,就咬不动。 而最好吃的心肝脾肺肾,被乡民拿走了,血脖子带猪头给了屠夫,就连猪尾巴也被人连着一斤肉拿走了。 “地主家都是傻子?” 云昭母子跟猪肉较劲好长时间之后终于放弃了,徒然的瞅着满是牙印的猪肉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娘撇撇嘴道:“乡民们打杀了野猪,也就是保护了庄稼,就该奖励。咱家的地最多,出钱是应该的。 也罢,送一条猪腿给你先生,请他品鉴,品鉴!” 这头猪的肉很适合细嚼慢咽,绝不适合大快朵颐。 云昭认为这是老天在跟自己作对,自从成为地主家的大少爷,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不过,他还是装了很多猪肉,他不喜欢,云杨,云树,云卷,云舒,云飞这些人会喜欢的。 今天,云昭就想去玉山看看,去云卷捡拾到磁石的地方去看看。 一把匕首,三把短刀就是刘宗敏忙碌了两天的成果,铁砂这东西却是经不起锻炼,一百斤铁砂最后只能做出这三样东西,与少年们的期望相去甚远。 匕首只有一尺长,短刀只有一尺半,刘宗敏是当成玩具打造的…… 好在,云杨极力要求刘宗敏给这几把武器夹了钢,也淬了火,按照云昭的看法,这些武器也就比锄头好一些,也比少年们常用的柴刀好。 第二十五章云昭的考古大发现 第二十五章云昭的考古大发现 如果跟母亲说要去玉山探险,后果可能不太妙。 所以,云昭就跟福伯说了。 “早去早回!” 福伯是一个爽快人,一口就答应了,甚至没有嘱咐云昭小心些的话。 这让云昭很是不安,不过,他还是随着云杨一行人离开了庄子,沿着蜿蜒的小路向玉山走去。 一尺半长的短刀背在云杨的背上,还是将这个农家少年映衬的英气勃勃。 自从拿到这把刀,云杨就没有让这把刀离开过他的身。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云卷,云舒兄弟也分到了一把刀,至于匕首,自然归云昭所有。 武器制作的很粗糙,几乎可以说是两片木头夹着一个铁片。 即便如此,拿到刀子的三个人依旧兴奋,一路上,很多草木都成了他们刀下的亡魂。 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云卷率先离开了主路,再往上走,就会抵达已经成废墟的玉山书院,这些人没有一个对玉山书院有兴趣的。 那里已经被他们搜刮的干干净净,按照云杨的说法,屋檐上最后一个铃铛也被他摘下来挂在他家的那只黑狗脖子上了。 小路越发的难走,且湿滑,好在灌木丛还没有长满叶子,旧有的刺已经被野兽带走了,新长出来的刺还软,众人身体小,经过的时候不算难。 初春的时候,山里没有多少可以吃的东西,偶尔看见一丛竹子,就赶紧寻找竹笋,大多数的竹笋已经长成竹子了,可以吃的东西不多。 蕨菜很多,众人走一路折一路,又往前走了五里地之后,云卷就指着一颗半枯的柏树道:“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云昭拨开灌木,发现眼前居然是一个不大的山谷。 “这里面黄精多。” 云卷说着话率先走进了山谷,云杨有些为难的对云卷道:“你把自己的秘密之地都说出来了,以后再想多采黄精换钱,就有些难了。” 云卷的小脏脸上满是笑意,挥挥手里的短刀道:“我有房子住了,也有了刀子,以后可以带着弟弟砍柴。” 云昭轻笑一声,跟着就钻进大柏树中间的裂隙,进了山谷。 山谷的景致很好,背后有一座山包,山包不算很大,算是一片丘陵。 七八条小溪从玉山上淙淙而下,在这里汇成了一座水潭,最后从低矮的缺口处流淌出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采春黄精的好时候,所以,来的少年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采集药材的好机会。 云昭自然不会去干这个活计,自从云卷指了指捡到磁石的地方,他就用小锄头不断地乱挖。 锄头是铁的,这应该有助于他发现更多的磁石。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是对的,当他将沾满黄土的锄头拿去小溪里清洗的时候赫然发现锄头上沾了很多细小的砂砾。 再次清洗之后,一些指头大小的磁石就出现在他的眼帘中。 云昭早就希望自己能有一笔钱,或者一批物资,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自己苦心经营的伙伴就会星散。 从母亲那里拿钱对云昭来说是一桩很为难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拿到了钱,也不会太多,无法支撑云昭想要召集伙伴报团取暖的想法。 用锄头来寻找磁石,这个方法是不错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大块的磁石碎裂,云昭可以按照散落的磁石碎屑,最终找到大块磁石原本待着的地方。 在别的兄弟们挖黄精挖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云昭已经确定了方向。 磁石碎屑最多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条小溪,于是,他准备溯流而上。 伟大的发现往往都来自于意外,而关中这片土地上最大,最多的意外就是发现古代墓葬。 埋葬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远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要来的多! 云昭知道,自从人类出现在这片大陆上,蓝田县就有人类居住,而后世人挖掘出来的蓝田人骨骼化石就是明证。 而蓝田人到大明时代,足足有七十万年到一百一十万年,至于大明与云昭知道的后世之间的时间差,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可以完全忽略。 当然,云昭没打算找到蓝田人的骨骼化石,这东西对他现在的处境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更加希望找到一个有钱的古代人的墓葬。 徐先生说盗墓为十恶不赦之罪……非君子所为,非正人所为,非人所为。 云昭对此有别的看法……再过五年,不,再过十余年,这个世界就真的到了‘君王死社稷’的时候了。 君王死不死的这不重要,问题是百姓会死,云昭自己弄不好也会死,这个世界即将迎来让人最下作,最自私,最没有尊严的统治。 云昭不想经历,也不想因为头发问题掉脑袋,当然,他更不想迎合统治者弄一个让人嘲笑了数百年的发型。 沿着小溪,云昭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的瀑布前边,面前是一道两丈高的悬崖。 溪水从更高处跌落,落在平台上渐起漫天的水花,水雾在阳光下出现了一道弯弯的虹,煞是好看。 眼看中午已经过了,云昭就招呼大家吃饭,云卷提出烧一些黄精吃,被众人无情的拒绝了,有糜子馍馍跟冷猪肉,谁还把黄精当饭吃? 云昭咬不动的猪肉,在这些少年人的嘴里瞬间就化为碎肉,云昭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嚼! 反正云杨伸长了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如果不是他弟弟给捧来了一捧水,命可能就没了。 回过神来的云杨见云昭一直仰着头看那道悬崖,就用胳膊捅捅他道:“看什么呢?” 云昭笑道:“我想知道那个平台上有什么!” 云杨摇头道:“上面全是水,估计有一个坑。” “我想上去看看。” 云杨皱眉道:“应该会很冷,你一定要上去?” 云昭点点头。 云杨就扯过悬崖上垂下来的藤条,用力拉扯一下道:“我上去,你们在下面等我。” 说罢,就如同一只猿猴一般攀着藤条上了悬崖。 跌落的水花很快就让云杨成了一只落汤鸡。 他趴在地上慢慢的把身体探出悬崖,冲着云昭大喊道:“我就说嘛,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说完话,就拖拽着藤条下了悬崖。 站在地上的云杨一边把自己脱得光光的,一边晾晒着衣衫埋怨云昭:“跟我说的一点不差,就是一个石头坎,中间被水冲出来了一个大坑。” 云昭失望的点点头,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考古这就算是结束了。 “咦?我的刀呢?” 云杨惊叫一声,众人四处寻找一圈并没有找到他的刀子,云杨就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平台上。 于是,他再一次爬上了悬崖,不久之后,他的脑袋再一次出现在悬崖边上,冲着仰头看他的云昭道:“我觉得你应该上来看看。” 云昭闻言兴奋极了,二话不说就攀着藤条往上爬……爬了很久,准备歇口气的时候,他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脚距离地面还不到一尺…… 云卷早就爬上去了,云树也很快就爬上去了,至于别的孩子也早早在悬崖边上等他,一大排脑袋伸出悬崖为他鼓气打劲,最后就齐齐的变成了呆滞的模样。 当然,云昭最后还是上了悬崖,不是自己爬上去的,而是把藤条绑在腰上,被一干兄弟拖上去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不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他的身体胖,他的年纪小,他没有其余兄弟那么强悍的身体,这都是很好地借口,毕竟,你让一个地主家的大少爷跟其余的穷孩子一样整日里爬高爬低的也不合适。 “你的刀呢?” 云昭抹一把脸上的水渍问云杨,云杨指指身后的石壁道:“在那呢,其余人的刀跟锄头也在那!” 云昭随着云杨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眉花眼笑,只见一堆铁器被牢牢地吸附在石壁上,云树正在拔自己的锄头,用尽力气,也没有把锄头拔下来! 第二十六章考古考到了祖坟!!! 第二十六章考古考到了祖坟!!! 好大的一块磁石! 云昭看的很是清楚,山壁上黑乎乎的一大片几乎都是磁石,只是被水流长年累月的冲刷后,开始风化,有些地方有裂隙,还有的地方缺失了很多磁石,露出土黄色的岩石本来面目。 脱落的磁石大多被吸附在原有的磁石壁上,只有少数的一些碎块会被大水冲刷掉。 磁石本身就是一个好东西,只是拿在农人手中用处不大而已,这才成了孩子们的玩物。 云昭心跳的厉害,冒着水花来到磁石山壁边上,才想探手摸一下,怀里揣着的那柄匕首就把他主动拖到了磁石上。 赤身裸体的云杨,这时候已经爬在磁石壁上的缺口往里面看,对好不容易放弃了匕首脱身的云昭道:“里面有个洞。” 云昭爬了上去往里面看了看,还大吼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在里面不断地轰响。 “山是空的!” “有宝贝?我进去看看!” 云杨的胆子很大,立刻就想钻进去看看。 “有蛇!” 云杨鄙夷的看着云昭道:“这里的蛇不咬人,也没有毒,发现蛇我们就有好吃的了。” 云昭还是摇头,云杨是他知道的第一个准备赤身裸体去盗墓的人。 既然人家能用磁石当大门,说里面没有机关消息谁会信? 反正云昭是不信的。 此时此刻,云杨那里听得进去云昭的话,一闪身就钻进了山洞。 片刻之后,又把脸凑到洞口对云昭道:“把火镰丢进来。” 火镰这东西云昭就不会用,也没有,问过之后,也只有云卷有这东西。 原以为这个山洞口有水,应该是一个潮湿的山洞,云杨点了一小堆火之后,云昭才发现里面全是干枯的树根。 于是,他也就钻了进去,随即,其余的兄弟们也一同钻了进去,这让云昭很是担心后路被断。 随着火把不断地被点燃,云昭终于看清了目前的处境。 这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山洞,洞顶上怪石嶙峋的,似乎随时都会有石头掉下来,事实上,地面上就有很多掉下来的石块。 这让云昭很是不安。 “老八,我们慢慢来,万一出事就坏了。” 对于探索这种事情,少年人永远都比成年人更加的有勇气,光着腚的云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嗤笑了云昭一声,就率先举着火把向前走。 山洞里的空气很是清新,火把冒出的浓烟,向众人身后飘落,最终沿着溪水冲开的缺口飘散出去了。 举着火把走了良久,依旧没有走到尽头,前面依旧黑乎乎的,只是风越来越大。 山洞逐渐变得狭窄,从开口处两三层楼的高度如今已然下降到不足一丈的高度了。 按照云昭的计算,大家至少走了有半里地。 直到目前,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发现。 山风凛冽,云杨的牙齿咯咯的响个不停,其余的兄弟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这时候,如果云昭再说一句‘回家’的话,这支探险队伍会立即星散。 拐了一个弯之后,空间又豁然开朗。 这一次,地面不再是平的了,出现了很多石碑。 “发财了,云杨欢呼一声,似乎忘记了寒冷,第一个冲向墓碑处。 抱着其中最大的一个墓碑傻笑个不停。 关中人对于盗墓,说实话并没有多少忌讳,尤其是贫穷的乡民。 在他们的口口传说中,有无数人曾经因为盗墓成了富户,这让他们非常的羡慕。(实话实说,我就是标准老陕,回去的时候听过无数个这样的传说) 其余的兄弟也非常的高兴,见云杨抢占了最高大的一个墓碑,于是乎,他们也开始抢占别的墓碑,反正这里的墓碑极多,足够分的。 云昭对墓碑上的字非常的感兴趣,哪怕是盗墓,至少也要知道墓的主人是谁,也好估量价值。 那袖子擦掉墓碑上的尘土,云昭举着火把仔细的辨认上面的字。 “云氏……显考……云公……震孟……” 刚刚辨认出几个字,云昭手里的火把就掉地上了……心里翻江倒海的……想发狂,又想抽自己嘴巴…… 考古考到自家祖宗的坟茔,这种滋味实在是难以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一下。 “府君云讳正中……显考云门天耀……云氏……良……云氏……格隆 十几支火把将山洞照耀的灯火通明,云昭的目光从墓碑上一一划过,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云杨光着腚来到云昭面前嘿嘿笑道:“发财了……” 云昭无力地瞅着云杨道:“你喜欢挖祖坟?” 云杨仰着脖子得意的大笑道:“只要不是我家的祖坟!” 云昭怜悯的看着云杨道:“最坏的场面出现了,这里恰恰就是我云氏祖坟!” 云杨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指着墓碑道:“我们家的?” 云昭从怀里摸出一只柿饼,边嚼边道:“百家姓你们刚刚读过,云氏的云字,你们应该认识。” “不可能!” 云杨一听跳起来半天高,猴子一样蹿到那个最大的墓碑前边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碑文。 “云……氏男……酸刻由……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埋着的人叫云竣,是我们家的祖宗。” “真是祖坟?” 云杨一下子又窜回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将湿漉漉的衣衫穿了起来。 其余骑在墓碑上的兄弟也傻了眼,乱糟糟的跪在地上向受到羞辱的祖宗磕头赔罪。 云昭没有磕头,而是在认真的看墓碑,直到将墓碑上的名字记住之后,这才跟着这群心惊胆战的兄弟们一起给祖宗磕头赔罪。 或许是祖宗们大度,不愿意跟一些小孩子计较,幽暗的山洞里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从后面吹过来的山风推着这些少年人的后背,似乎在催促他们早点离开。 出了山洞,云杨等一群孩子就把黏在磁石山壁上的碎小推到缺口处,将最后一处漏风的地方给补上,把各自的刀子,匕首撬下来,然后就顺着藤条滑到地面,细心地云杨还主动砍断了藤条,绝了后患。 云昭瞅着光洁的山壁,何等的失望啊…… 有黄精收获的少年人也高兴不起来,今天冒犯祖宗的一幕,已经成了他们的心魔。 虽然大家一起发誓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对这些孩子来说,已经快成心魔了。 “我差点挖了祖坟,爹会打死我的……” 也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接下来,就是一群孩子在哭。 “回家谁都不许泄露一个字。”云杨的表情凶恶,果然哭声小了很多。 “没事的,我们今天去探望了祖宗,祖宗只会保佑我们,不会怪罪的。” “真的?” “真的!如果我们今天进去的不是祖坟,早就被大石头砸死了。” 云昭的话更具安慰性,接下来说了一些祖宗显灵保佑子孙的故事,众人很快就平静下来,渐渐地把进了祖坟的事情当做一件幸事,当然,都不是傻子,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跟别人说的。 下山,回家,村子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刘宗敏依旧在打铁,福伯依旧在抽烟,母亲依旧在绣花,云春,云花还是在屋檐下打瞌睡。 云昭没有回后宅,而是直接去了祠堂。 祠堂供桌后面有一个好大的樟木箱子,里面装的就是云氏的族谱。 打开箱子,云昭的脑袋都变大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氏族谱居然足足有上百本。 这些族谱,云昭在后世并没有见过,那时候云氏的族谱早就变成电子版的,且散发的满世界都是。 看到这些手写的族谱,云昭无比怀念自己以前的工具。 山洞里的墓碑还算结实,字迹也算是清晰,所以,不可能是隋唐时期的,所以,云昭决定从大明洪武年开始查起。 天黑的时候,云昭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从洪武年到现在,云氏族谱上记载的人中,没有山洞墓碑上的人名,即便是有同名的,生辰年月也对不上。 云昭朝爷爷跟父亲的牌位跪拜了一下,又上了香火,见两位祖先没有帮他解开谜团的打算,长叹一声,就离开了祠堂。 第二十七章阴族传说 第二十七章阴族传说 年龄是硬伤啊…… 云氏一定有极为丰富的秘密可供挖掘! 这才几天啊,就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 云昭记住了山洞里的十几个人名,却没有在族谱里见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记载。 云氏的祖坟在那里云昭知道的很清楚,就在云氏庄子后面的秃山脚下。 不仅仅是云昭的爷爷,父亲安葬在那里,云氏的先祖也都安眠在那片山坡上。 其中,最早的坟茔可以追溯到蒙元时代,至于更早的祖先坟茔大多毁于战火。 山洞里的坟茔墓碑上是有日子的,基本上都是在大明亡故的云氏先祖。 而大明时代,云氏的族谱记载的最是清楚不过…… 有悖论的地方一定有古怪。 云娘身为家主,应该知道一些,而福伯作为云氏的保护神一般的存在,他应该更加的清楚。 云昭身为云氏未来的主人,也应该知道……可惜,没人愿意告诉他。 福伯能当着他的面讨论刘宗敏的去留,就已经很尊重他这个云氏大少爷了。 “找到墓葬了?” 徐先生讲完课之后,来到云昭身边轻描淡写的问道。 “墓葬?找它干什么” 这种小把戏对云昭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回答完这句话后,云昭的身子就僵住了……他忽然想起,小把戏难不住他,可是……云杨他们全是傻瓜啊!!! 以徐先生的谈话技巧,那些蠢驴要是能保守住秘密才是天大的怪事。 云昭朝云杨他们的座位扫视一眼,那些家伙果然一个个惭愧的低下了头。 被先生提着脖领子揪出了学堂,师徒两来到了僻静的角落。 “没打算挖一下祖坟? 你云氏累世蓝田大族,坟茔里说不定里面有很多财宝,有了这些财宝,你就能得偿所愿。” 云昭仰起脸,带着和煦的微笑道:“学生自然不会大逆不道的惊扰先祖。 只是从族谱中看到了一些端倪,我云氏族谱有一部分缺失,一些记录没有了,学生想续上族谱,将秩散的云氏先祖名讳补录在族谱上,这才动了寻找墓葬的心思。 找到了墓葬,也记录了先祖的名讳,可是,族谱上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一点都没有。” 徐元寿瞅着云昭,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抓着后脑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谎话说的真是让某家无言以对……我们来重新捋一下你的话语。 我觉得把你的话倒着说可能更加的准确。 小子,你发现你云氏的阴族了!” “阴族?”云昭对这两个字一无所知。 “辅正为阳,猎奇为阴! 据古老相传,凡是大族从不将全部身家寄托在一个方向上,即便是已经了然大势,依旧会留出一部分力量行相反之事。 三国时期的诸葛一族就是其中的明证。 不论形势发生任何变化,都逃不脱‘阴损则阳盛,阳衰则阴强’这十个字的规律。 此为太极无数个据实应用的法门中的一个。 你云氏在关中繁衍千年,历经隋,唐,五代十国宋,蒙元,大明六个大劫,即便是到了如今的末世大劫,依旧繁荣昌盛的可以让你这个原本憨傻之辈借助野猪精的力量重新做人,若是没有这些通天手段,如何能够做到?” 云昭心中虽然波诡云谲的很想自杀一下,话出口却在极力的为自己辩护。 “我不是野猪精啊!” 徐元寿呵呵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然不会认为你是什么野猪精转世,可是呢,除过野猪精这个说法,我觉得再无其他说法可以让我满意。 早慧之人我见过,也听得多了,我小时候可能比你还聪慧些,可是,论到心思缜密,幼时的我远不及你一二。 你且认了野猪精这个名字吧,对你好处多多。” 云昭皱着眉头道:“您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徐元寿大笑道:“韩退之说得好:‘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既然拿了你家的束脩,自然要做到为师之责,另外,你可知‘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乃是吾辈读书人第三大乐趣,哪个管你是不是野猪精,哪怕你现在就现形,露出你野猪精的本来面目,只要会说人话我一样会教你,只是猪蹄不好握笔!” 云昭怒道:“这就是孔夫子说的有教无类?” 徐元寿大笑着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然也……今日的课业是将你我之间的对话抄录十遍,而后焚之。” 说罢,就甩着袖子喜滋滋的去吃饭了,今日是十五,按照惯例,他有一只鸡吃! 徐先生对事情的发展很满意,自己这个喜欢盗墓的学生出师不利,第一次盗墓就弄到了自家祖宗的头上,想来一定会绝了盗墓这个心思。 至于野猪精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信过,就是喜欢捉弄云昭看他紧张的样子。 “阴族?哈哈,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啊!” 云昭背着手穿过中庭……然后背在后面的手就感到一阵剧痛。 “敢学福伯的样子下次就剁掉!” 云昭哆嗦着将手放在前面,一道红色的鞭痕正在胖手上坟起。 “没一点孩子的模样!” 云昭的耳朵又被母亲抓在手里还用力的往上提。 “男娃可以皮,可以淘,唯独不许没了礼!” 云昭木然的瞅着母亲道:“我可能不是你亲生的!” 云娘嗤了一声道:“是不是我亲生的,我知道的比你清楚!” “说不定是被秦婆婆给换掉了,事到如今,还请您大慈大悲的告诉我本来的身世。” “那就是一头野猪精!” 云昭点点头道:“此事后议!我闻到了韭菜馅包子的味道。” 云娘拉过云昭的胖手用力的揉搓,刚才那一鞭子抽下去之后她就后悔了。 “越搓越疼啊,先生说挨了这种打最好用冰敷一下。” 说着话云昭就甩开了母亲的手,云娘却死皮赖脸的还想给儿子揉搓,似乎刚才那一鞭子不是她抽的一样。 春天里的头道韭菜,除过鲜嫩之外没什么好说的,再加上鸡蛋之后,这顿饭就成了云昭来到大明世界后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咱家哪来的白米啊?” 云昭吃多了包子,就用白米粥溜溜缝。 “专门给你换的。” “按照咱家的家业,我天天吃白米饭也不过份吧?” “那是造孽!” “咱家有六千亩地,有三十头牛,八匹骡子,十几头驴子,我还听说在城里还有粮店,不会缺我们吃的那一口白米饭吧?” “灾荒之年,莫要养刁了胃口,免得受灾的时候吃不了苦!” “要不,我们先享福,然后该吃苦的时候吃苦?要是临死前还家财万贯的实在是太亏了。” “你太祖父吃了一辈子的糜子,五十七岁上坏了身体,临终前你祖父给你太祖父熬了一碗白米稠粥,老人家本来还能挺几天,硬是被你祖父的败家子行为活活气死了。 你祖父过世的时候咱家真的算是家财万贯,老人家临死前亲自验看了自己的棺椁,发现棺木比他要求的厚了一寸,抽了你父亲一个嘴巴子才咽的气。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为娘是把你父亲厚葬的,不敢把你父亲埋在你祖父身边,怕你父亲受罪。 因为这事,我一连做了两个月的噩梦,总能梦见你父亲冲着我伸指头…… 所以啊,儿子……” 云昭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就把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我以后一定多吃糜子跟小米!” 云娘咯咯笑两声道:“祖宗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娘两可以偷偷吃!” “哪里才是祖宗看不到的地方呢?” 云娘笑道:“西安!” 第二十八章 与巨寇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二十八章与巨寇不得不说的故事 关中人都相信,财富是从嘴上省下来的。 太祖父省一口,祖父这里就多一口,祖父再省一口,到了父亲这里就比别人家多了两口。 遇到灾荒年,有这两口吃的,很可能就能落得一个子孙绵延的大好场面。 云昭自然是不信的,他坚信,生命最多只有百年,如果过于苛刻自己,这一辈子很明显的就白过了。 可是呢,信念这东西的力量非常的大,大的可以让云昭放弃原有的原则。 想到太祖父,祖父,父亲他们吃的苦,云昭想要享受就显得很是不合情理。多吃一口好吃的,都像是在啃咬先祖的尸骨。 有这种心境在,就算是面对山珍海味,恐怕也没有任何胃口! 事实上,中华一族的节俭习惯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漂没成本越多,后人的压力就越大不敢轻易破坏祖宗留下来的陈规陋习。 晚上吃多了,云昭挺着圆咕隆咚的肚皮没法子好好睡觉,被母亲灌了一碗山楂水后,肚皮更鼓了,只好在后院来回的遛哒消食。 十五的月亮就挂在天上,明晃晃的,还有些发黄,上面还有一些瘢痕。 母亲坐在屋檐下陪儿子,还指着天上的月亮进行亲子活动。 “月亮上有嫦娥啊,有桂树啊,还有一个整天砍桂花树的吴刚,儿子,你知不知道,上面还有一只喜欢捣药的兔子精……” 云昭认真的看着月亮,似乎在热烈的回应母亲,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云氏的‘阴族’。 母亲说的所有事情都应该是掩饰……家里不能吃好吃的完全是因为要支持‘阴族’。 福伯之所以大气的要干掉刘宗敏,胆量也是来自于‘阴族’。 太平年月里,云昭这样的‘阳族’定然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大乱的年月里,就到了‘阴族’这个角色出场了,也到了他们主持场面的时候了。 云昭家里之所以剩下的全是笨蛋,最大的原因就是被‘阴族’人抽走了所有的精锐。 问题是云氏‘阴族’到底在哪? 从山洞里的坟茔来看,他们就应该在附近! “嫦娥啊,一个人吃了西王母给的长生不老药,就飞到月亮上去了,后羿明明看见了,也没有舍得一箭把嫦娥射死,却给了吴刚一个警告……” 云旗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应该是‘阴族’来掌控‘阳族’最好的棋子,为什么他那么软弱? 在母亲的反击之下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受到那么大的羞辱为何心中并没有多少怨言? 福伯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他能决定云氏的权柄最终的归属吗? 母亲明明不愿意去西安看外祖父,为何这一次如此的积极?宁愿放弃一贯的教育方式,也要哄骗他的傻儿子跟她去西安? 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云娘就已经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云昭给母亲披上了毯子,自己依旧在清冷的月光下漫步。 事情有了疑问,想要找寻答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云昭思考的这些事情出现半点苗头,云昭就能立刻抓住,继而破解一个疑团。 时间是最好的解密器,云昭对此深信不疑,没有谁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院子外边又传来刘宗敏打铁的声音,从锤子敲打的声音密度可以判断出,云杨又在帮助刘宗敏。 天亮的时候,云昭离开了家门,站在刘宗敏的铁匠铺子前边看了良久。 刘宗敏就睡在铺子里,身上裹着一床肮脏的棉被睡的鼾声如雷。 云昭走进了铁匠铺子,拿起一柄才开锋的短刀,用力的比划了两下,刘宗敏依旧睡得香甜,没有任何动作。 云昭满意的收起了刀子,见刘宗敏的床头放着一碗清水,就笑嘻嘻的将一个纸包从怀里掏出来,把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进水里,还用一根树枝搅拌了一下,直到清水重新恢复了清澈透明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云昭转身就走,却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抬头看,才发现刘宗敏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他的去路了。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刘宗敏两只手垂在身边,一会鹰爪,一会拳头的变幻莫测。 “你的刀子打造的好,赏你一碗甜水喝。” 刘宗敏皱眉道:“小人是粗人,喝不惯甜水,还是请大少爷喝了吧。” 云昭左右看看,忽然笑道:“你的碗脏,我不会喝的。” 刘宗敏呵呵笑道:“无论如何,小少爷还是喝了这碗甜水吧,要不然……” 不等云昭回答,刘宗敏忽然转身冲着棚子外边吼道:“这就是你云氏的待客之道吗?” “刘兄莫要着急,不就是一碗甜水吗?大少爷是个干净人不用你的脏碗,还是兄弟我来喝。” 在云昭惊诧的眼神中,被云昭认为只会福伯拍马屁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高个子家丁从外边走了进来,绕过刘宗敏高大的身躯,端起那碗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末了,还用袖子擦擦嘴角,将水碗倒过来表示一滴水都没有剩下。 刘宗敏拱手道:“是我多疑了。” 高个子家丁弹一下帽子上的绒球道:“云氏没有下三滥的小人,刚才是少爷赏赐你的糖霜水。” 刘宗敏笑道:“可惜了,没喝到大少爷赏赐的甜水,下一次大少爷要是看刘宗敏干活卖力,想要赏赐什么,最好趁我清醒的时候再赏赐,如此,就不会有误会了。” 高个子家丁没有理会刘宗敏,弯下腰对云昭道:“大少爷,该去上学了,要不然又要被先生罚了。” 云昭点点头,笑嘻嘻的看了刘宗敏一眼,就一跳一跳的离开了铁匠铺子。 回到学堂,云昭一直笑眯眯的。 徐先生看了他无数次,即便是抽了他一戒尺,云昭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他以为的战五渣,居然能逼得刘宗敏这样的巨寇全身心的戒备,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好不容易下课了,云昭一刻都没有在学堂里待,风一样的冲回中庭。 这一次,再看那个高个子家丁,云昭再也没有看出半点猥琐之意来,就连那个被他誉为是傻子的矮胖家丁,这时候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云甲,你能不能帮我揍刘宗敏一顿?” 高个子家丁才走过来,云昭就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头眼巴巴的哀求。 云甲弯下腰看着云昭道:“他怎么得罪大少爷了?” “今早,我好心给他糖霜水喝,他还吓唬我。” 云甲摇头道:“我打不过他。” “你长得比他高!” 云甲摇头道:“我的力气没他大。” 云昭不死心,将那个矮胖的家丁喊过来,又对云甲道:“你跟云乙一起揍他。” 云甲摇摇头道:“我们打不过刘宗敏。” 云昭正打算把家里另外两个家丁一起喊过来,却看见福伯背着手从北屋走出来,见云甲,云乙两人围着云昭说闲话,就怒吼一声道:“你们不用干活吗?” 云甲,云乙立刻野兽散,连云昭的呼唤都不顾了。 “福伯,我想揍刘宗敏一顿!” 福伯摇摇头道:“事情有了变化,刘宗敏这人我们动不得。” “为什么?” “咱们家想过太平日子,不想沾染是非,少爷要是讨厌他,老奴明日就打发他离开。” 云昭面对云福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徐先生说这个人很不安稳,他能从这人的身上嗅到血腥味。” 云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所以,大少爷就想找茬撵走这人?” 云昭道:“是的,家里只有老弱妇孺,不宜留这样的强人在家。” 云福呵呵笑道:“好聪明的大少爷啊,你不是已经看出云甲不是普通人了吗?” 云昭脸色一变,指着站在伙房门口的云乙道:“他呢?” 云福冷哼一声道:“他就是一个夯货!” 第二十九章过山虎? 第二十九章过山虎? 云昭看着云乙张着嘴露出一嘴的烂黑牙冲他傻笑,就打了一个哆嗦转过头去。 “这家伙以前是给大娘子绸缎铺押运绸缎的,被贼人一棒子敲在脑袋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福站在太阳地里懒洋洋的指点着云乙道。 “不过呢,这家伙的好处就在于抗揍,别人挨那么一棒子早死了,就他变得有些傻。” “云甲呢?” “云甲?唉……你莫要问了,他就是一个可怜人。” “云丙,云丁呢?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都傻乎乎的?” “本来就是傻子!” 云福狠狠地吐了一口烟,暴躁的点着手指头道:“这狗日的世道,就没有让人好好过念头,去西安城里找个勾栏都被能被人拖进黑巷子里一顿乱棍,好好地走点夜路回家,后脑勺就能挨闷棍。 打死也就认了,偏偏打的不死不活的留着给家里当累赘,大娘子见不得人可怜,就这么留在家里吃白饭。” 甲乙丙丁四个家丁蠢是蠢了点,要说他们吃白饭,这一点云昭是不认的。 平日里干活就不停点,地上有点大白鹅拉的屎,都会在第一时间铲掉,春耕的时候虽然不会干精细活计,可是挖土,翻地,扬粪他们可是主力中的主力。 而且听福伯的意思,这些人其实都是给云氏干活受的工伤,再说人家吃白饭就过份了。 “大少爷,咱云氏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仁义人家,哪怕这些人没用处,咱家也得留着,别撵出去让别人戳云氏的脊梁骨。” 云昭点点头,会说话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尤其是管家一类的人物,看似总站在家主的位置上说话,实际上总能把自己的意见清晰无误的表达出来。 站在这个角度看,云氏人才济济啊。 首先是母亲! 云昭觉得自己要是再被母亲这样拿捏下去,以后大概率成为一个妈宝男! 其次就是徐元寿徐先生! 这位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教育起弟子来总是那么的细致入微,你的任何小心思都难逃他的法眼,云昭如果能在这位先生门下毕业,成为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再下来就是这位云管家! 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在云氏位高权重,再加上忠义无双,虽面对主家妇孺也忠心耿耿扶持家业,即便在乱世里也把家里弄得平安祥和,这样的管家,可遇而不可求。 事实上,这三位才是云昭真正的对手! 想要活的自由奔放,无拘无束,不推翻这三座大山,云昭绝无自由可言。 至于云氏庄子里的其余人,云昭就没有发现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三个回合的人。 云氏的秘密很多,如今大部分已经暴露在云昭的视线中,只要有了准备,再多的秘密都不可怕,相反,很可能会成为云昭将来可以发掘的宝藏。 甲乙丙丁四个武装家丁都是没脑子的,看样子武力并不会太差,至少,对付刘宗敏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再加上一个武力值完全不清楚的福伯,怪不得他有弄死刘宗敏的心思。 家里的主人是妇孺,养几个太聪明,太彪悍的家丁不好,像甲乙丙丁这种最合适不过了,只要福伯还是聪明人,保护云氏母子有这五个人足够了。 就是云甲看起来不像是傻子,福伯总说他是一个可怜人,他面对刘宗敏的时候进退有度,也不知道可怜在那里。 日子还在继续,春日里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广袤的原野一眼望过去似乎铺上了一层鹅黄色的地毯,走近了之后,就会发现麦苗稀稀疏疏的没什么美感。 这就是古人鼓吹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可见,古人总喜欢说美的一面,对于草地里的牛粪一般都用春秋笔法一掠而过。 徐先生今天没有讲生涩的微言大义,而是带着学生们站在田野边上,指着刚刚发出来的麦苗讲述美学。 他认为,人一定要有分辨美丑的能力,如果没有,就不配谈论学问,因为学问这东西有严重的洁癖,如果不懂得什么是美,很容易误入歧途。 不用先生解释,云昭就已经知道,比如秦桧这一类的文人一定是读书读错了,且误入歧途的厉害,最后落一个万人唾骂的下场,连灵魂都污秽不堪了。 “前日送给先生的猪腿可能吃得?” 回家的路上,云昭很想听听先生这种文化人是如何面对那支老猪腿的。 徐先生看了看眼前白雾缭绕的玉山略一思忖张嘴道。 “猪腿蒙君赐,举家大笑欢。柴烧三担尽,水煮一缸干。肉似枯荷叶,皮如破马鞍,牙关三十六,个个不平安!” 念完诗之后淡淡的道:“我只吃了十之一二,阿黄倒是吃的沟满壕平。” 云昭满意的笑了,又往先生身边靠靠道:“我不想再让人把我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了。” 徐先生嗤的笑了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把我们前日的谈话吃透了。 你自己表现得如同幼童一般,你如何让别人将你当做成人来看呢? 很多人以为隐忍,埋藏才华,期待将来有一天可以奇兵突出,让人惊诧,起到后发制人的效果。 却不知,隐忍才华只会让人小看了你,既然人都小看了如何会将大任托付与你? 一旦出现需要你才华出马才能平定的大事,谁会相信你? 自幼聪慧的人总会沾些便宜的,如果你连这样的先手都放弃了,还说什么聪明人。 你是云氏唯一的家主,将来注定是要担当大任的,你绝对不能平庸。 被人说你是野猪精转世,活得风生水起,也比平庸过一生要好。” 云昭朝先生弯腰施礼,而后道:“我不想再被人当做孩子看了,我想长大。” 徐先生笑道:“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我看看,越是让我惊讶,我就越发的欢喜!” 目送先生远去,云昭却皱起了眉头,想做大人,想要承担重任,从哪里做起呢? 念书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可是,云昭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继续念书,就他目前的这点学问,不足以支持他的梦想。 刘宗敏没有打铁,抱着粗壮的胳膊站在铁匠铺子前边,见云昭过来了就拱手道:“刘宗敏见过大少爷。” 云昭停下脚步笑道:“你要走了吗?” 刘宗敏继续弯着腰道:“请大少爷替刘宗敏引见过山虎云爷!” 云昭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道:“过山虎?没听过,要问过福伯才好。” 刘宗敏直起腰身道:“某家只想见过山虎,余者,不提也罢。” 说完话就直接进了铁匠铺子,不一会,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 “过山虎?摧山虎?” 云昭小声的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就进了家门。 福伯正在吃饭,手里捧着老大的一个大碗,里面是万年不变的小米浓粥,正西里呼噜的吃的满头汗。 “刘宗敏问我他能不能见过山虎云爷!” 福伯正在划动的手停住了,放下饭碗慢慢的道:“少爷是怎么说的?” 云昭道:“我说没有听过过山虎云爷这个名字,不知道福伯知道不知道。” 福伯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径直出门去了。 “我今天听刘宗敏说到了过山虎云爷,母亲知道这个人吗?” 云娘僵住了,手里的筷子悄然滑落,云昭帮母亲捡起筷子,弄干净了重新放在母亲手里。 云娘慢慢的吃着饭,半天才有些为难的道:“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不要打听,不好。” 云昭往嘴里刨了一大口小米饭伸长脖子吞了下去,瞅着母亲道:“就是因为这个人才害得我天天吃小米饭吧?” 第三十章虎豹蛟龙狐狸与野猪精 第三十章虎豹蛟龙狐狸与野猪精 听母亲讲了半夜,云昭才弄明白,害他只能吃小米饭的人不光是过山虎云猛,摧山虎云虎,钻山豹子云豹,避水犀云蛟,还有一个叫作八面狐狸云霄的家伙。 云昭猜的一点错都没有,云家庄子九成的收成都给了月牙山的强盗!!! “太欺负人了……” 云昭云昭看着自己的早饭又是小米粥就怒不可遏。 云娘撇撇嘴道:“人家能给我们孤儿寡妇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 云昭沉默片刻道:“谁是家主?” 云娘认真的道:“你是!” “我说话他们肯听吗?” “按道理来说应该听,可是,你想要他们乖乖听话,就要比云猛强,比云霄狡猾,现在我们母子做不到,就只能乖乖的吃小米饭。” “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应该不会,云氏这个模样已经好几百年了,没听说阴族有戕害过本家的事情。 当然,这也跟我们本家从未放弃过阴族有关,你太祖,祖父,父亲宁愿克己,也没有亏待过阴族,这份人情还是很重的,云猛他们或许被权势迷了眼不当回事,其余的族人不会允许他们戕害我们,如果他们敢做这事,离心离德就在眼前。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阴族很乖,什么事情都是你爷爷说了算,自从追随你爷爷的本家好汉都战死了,到了你父亲这一代,人家就不怎么肯听话了。 你父亲过世之后,我们娘两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大小事情都是阴族说了算,如果没有福伯帮扶,我们的日子就更加的难过。” “娘,我们为什么要急匆匆的去西安府?因为这些人吗?” “他们要看你,娘不许他们惊吓到你,云氏家世清白,我也不想让我儿成为一名贼寇。” “云氏有一大半人都是贼寇了,再谈清白世家不合适吧?” “阴族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别看云猛他们在外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似威风,实际上,他们连名字都不敢告诉别人,顶着什么过山虎,摧山虎一类的花名混日子,就是死了,也不敢埋进祖坟! 想要光宗耀祖,还得看我儿! 如果真的到了我们母子没有立锥之地的时候,娘就敢把云氏扯弄的分崩离析,让他们以后只能跟别的贼寇一样吃草根树皮去吧!” “母亲要去西安府,是不是想借外祖的威名来压制一下云猛他们?” 云娘叹口气道:“我儿以前痴呆,娘做这些事情没有必要,我儿现在聪慧了,比谁家的孩子都要聪慧,娘如何再能让那些人把你当做傀儡来摆布呢?”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想见见云猛他们,也想知道刘宗敏来云氏庄子的来意。” “福伯说刘宗敏不受云猛他们待见,是他执意将刘宗敏请来的,目的就想要刘宗敏成为我们家的二管家,给我儿弄一点根基。 现在看来,刘宗敏这个人野性难驯,恐怕不是辅佐我儿的好人手,就打算送走。 可是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刘宗敏现在赖上我们家了,他要在这里见云猛他们,邀请他们一起去晋西北图谋大事。” “娘,我们不急着去西安府,不急着去找外公,云氏的事情最好在本家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云昭一口气喝光了稀粥,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他想找福伯问清楚,云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自己还有没有隐藏的本钱。 走到中庭,云昭慢下了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空气,就踱着步向门外走去。 这时候,把心静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大门外,刘宗敏背着一个长条包袱正在朝云福拱手告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福爷既然不愿意参与进来,某家这就告辞,只是他日大军席卷天下之时,福爷莫要说我刘宗敏不认故人!” 说完话,见云昭站在门口看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丢给云昭道:“想过好日子,就要懂得杀人,这东西给你留着,算是给你赔罪,他日若是有难,可以来求我一次。” 云昭接过匕首,拔出来看了一眼道:“好,有今日的情份在,你我他日若是为敌,我饶你一次不死。” 刘宗敏仰天大笑,指着云昭对云福道:“这才是云石连的血脉,尔等碌碌小人,不足为伍!” 说完就昂首挺胸的沿着大路去了。 本来平白得了一个铁匠铺子的云杨此时就站在铺子里,云卷,云舒也在帮忙。 铁匠铺门前发生的一幕,全部落在他们的眼中,见云昭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外,不知不觉的就凑到云昭的身边,目送刘宗敏的身影越来越远。 云福看了云昭他们一眼淡淡的道:“从明日起练武吧!” 云昭用冰冷的声音回答道:“也要读书!” 云福冷笑一声道:“文武双全之人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云昭指指脑袋道:“以后,这里可能更加的重要。” 云福大笑一声道:“好一个野猪精!” 等云福进了家门,云昭就扶着云卷的肩膀坐在门槛上,说真的,就刘宗敏刚才显露出来的威势,云昭能把话硬气话说完整,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要去造反了!” 云卷,云舒的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也可能要去送死了!” 云杨冷冷的插话。 云昭摆摆手道:“这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云杨抬杠道:“你怎么知道?” 云昭道:“他很厉害。” 云杨回想一下刘宗敏打铁的模样,也就不说话了。 对于少年人来说,英雄离他们太远,而快意恩仇的巨寇距离他们很近。 关中本来就是刀客横行的地界,悍勇斗狠才是男儿本色,像刘宗敏这种明明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在他们眼中这才是男儿要干的事情。 刘宗敏远去了,他豪爽,能干,强壮的模样却改变了一群云氏少年的心。 从那以后,关于刘宗敏的传说总是会被外来的货郎带进云氏庄子。 总以为在大明练武会与后世的练武方式不同,被福伯调教之后,云昭发现,无非是,体力,耐力,敏捷度,以及一些实用的搏击技巧。 在戚家军里待得时间长了,也自然秉承了戚继光练兵的那一套。 比如《练兵实录》! 福伯原本就是戚家军中的一名哨官,没有看过戚帅的《练兵实录》,训练起少年人来,用的就是这一套,因为有大量的实践运用,效果甚至比照本宣科来的更好。 徐先生在完成对少年们的扫盲教学之后,他没有继续再教少年们新的儒家典籍,而是教起了《纪效新书》。 云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在大明这个时代里,戚继光的兵法著作,已经是最实用,最前沿的军事著作。 在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在喜鹊吱吱喳喳的叫声中,云氏的夏粮终于要收割了。 这是最让人欢喜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更是官府,盗贼们收割百姓的好时候。 云氏庄子只要是能动弹的人,都将在麦子黄的时候全员出动,从今天起,不再有闲暇,不再有困顿,甚至不再有疾病这一说。 为了来年能够填饱肚皮,每个人都将行动起来,不能让一粒粮食浪费在地里。 地主家的倒霉大少爷云昭也没有例外,薄薄的夏布衣衫换成了厚重的粗布褂子,脚上的布鞋也换成了硬底子的草鞋,在腰里别着一柄镰刀,在星星还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的时候,就随着大人下地了。 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关中麦子成熟期是在五月,这对关中人来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麦子这东西一旦开始成熟,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如果不能及时收割,麦子就对掉进地里,运气不好再来一场雨,麦粒就敢在麦穗上发芽…… 所以,及时收割是唯一能避开损失的方式。 而人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收割麦子的时候,人力更是捉襟见肘。 好在每年这个时候关中平原上都会出现一群叫做‘麦客’的人。 云氏自然跟别的大户人家一样,也雇佣了大量的麦客,不过,云氏的麦客与别人家的麦客有些不同。 别人家的麦客都是吃住在雇主家,云氏的麦客一般只出现在夜晚,天亮之后就消失了。 昨晚,云氏大宅外边的谷场上响动了一夜,云昭去地里的时候,还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忙着从牛车,骡车,驴车上往下卸麦子。 至于外面的田地里,还有更多的人在忙着收割。 等云昭走到地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他看的很清楚,一大群人排着队绕过秃山走进山里了。 地里已经有很多收割好的麦子,这些麦子还被细心地打成捆摞起来,只要装到牛车上,运回谷场就好了。 对于这种不拿云氏钱粮,也不在云氏吃饭的麦客,云昭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问母亲,母亲笑而不答。 问福伯,福伯忧心忡忡。 直到一个躺在麦子垛下,百无聊赖的揉搓青麦穗往嘴里丢麦粒的脸上有一条刀疤的魁梧汉子被云昭发现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果真变聪明了啊。” 不等云昭上前,这个恐怖的彪形大汉就一个虎跳捉住了准备逃跑的云昭。 随即,他的屁股蛋再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被人拍了一巴掌。 “还好,是我大哥的孩子。” 疤脸大汉丢开云昭,直起身子俯视着匆匆跑来的云娘,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云娘用头巾包着抱着脸,斜着蹲礼了一下道:“叔叔算是放心了?” 疤脸大汉点头道:“瑾守家门,莫要坏了家风,把我侄儿养大,你再嫁我没话说。” 云娘道:“秦氏女子没有二嫁!” 疤脸大汉大笑道:“如此甚好!” 云娘召唤过刚刚提好裤子的云昭,将他推到疤脸大汉面前道:“见过你六叔。” 云昭看看母亲,再看看疤脸大汉道:“六叔?这就是说我还有五个叔叔?” 疤脸大汉蹲下来叹口气,扶着云昭的肩膀道:“前面五个已经死了,你的血亲叔叔就剩我一个。” 云昭认真的瞅着疤脸大汉道:“我看了族谱,我爹爹是独苗。” 疤脸大汉笑道:“没法子,咱云氏就是这规矩,上族谱的只能有一个。 我是你六叔云思猛,人家都叫我过山虎云猛!” 云昭继续盯着云猛看,最后慢慢的道:“你是强盗?” 云猛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强盗。” 云昭回头看看母亲,然后又看着云猛道:“我们家怎么会出强盗?” 云猛无声的笑了一下,拍拍云昭的屁股道:“咱们家当强盗已经当了数百年了。 你以后要多生儿子,不能让月牙山没了人。” 鼓励完云昭之后,云猛就起身去等候了良久的云福身边,两人在麦地里边走边说,不一会就不见人了。 云昭母子坐在麦子垛下,瞅着云氏家丁们运麦子,半晌,云昭低声道:“他们有孩子吗?” 听云昭这样问,一股笑意就从眼角浮现,而后荡漾的满脸都是。 “只有八个女娃,男娃就我儿一个!” “她们人呢?” “有的出嫁了,有的在月牙山!” “为什么不送到咱家?” 云娘冷哼一声道:“云氏是清白人家!焉能收留盗匪!”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觉得自己的脸痛的厉害,用诡异的目光瞅着母亲道:“我以后可能也要当强盗。” 云娘不耐烦的道:“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不当强盗。” “可是,我六叔就是强盗啊。” “族谱都没上的人算不得云氏子弟,娘好不容易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撵去当强盗了,你就不要给我再召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六个血亲叔伯,现如今死的只剩下一个了。” 云娘咬着牙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做强盗!” 云昭不愿意让母亲难过,就岔开话题道:“云猛是我们的血亲,那么,云虎,云豹他们又算是什么人?” 云娘不屑的道:“旁支,在娘看来,他们早就不算是云氏的人了,百年前的交情,即便是有,现在也很淡了。” “云虎好像才是月牙山的主人。” “他不是,云猛才是,到底是本家还知道要脸,没当山大王。” “娘啊,您很讨厌强盗?” 云娘恼怒的摇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好好地日子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当强盗,还当了好几百年! 如果我们家不支应强盗,云氏早就富甲一方了,何至于我儿吃碗面条都要小心谨慎。” 云昭抱住母亲的胳膊轻声道:“云氏如果仅仅是一个富足之家,可能早就散了。” 云娘反手抱住儿子轻声道:“儿啊,你不知道月牙山强盗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就不是好人。” 看的出来,云娘对月牙山的阴族本家的意见很大,现在之所以会维系这条关系,很可能还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太阳升起来之后,大地就像蒸笼一般。 平日,这样酷热的天气云昭早就跟云杨他们去小河里游水了,不到太阳偏西是不肯回来的。 收麦的时候,再大的太阳也没有人敢歇息,大人们赶着牛车拉麦子,小孩子们就散落在地里捡拾麦穗。 云昭一个人就有好几千亩的麦地可以捡拾麦穗,这让云杨他们非常的羡慕。 “来我家的地里捡。” 云昭向云杨,云卷他们发出邀请。 这些孩子们自然是欣然从命,一人一大块地,捡麦穗捡拾的不但快,还干净。 下午的时候,每个孩子经过云昭身边的时候都会放下自己捡拾的一半麦穗。 不一会,云昭身边就堆满了麦穗,云甲装了三车才把这些麦穗装完。 在云昭看来这就是最原始的剥削,在云杨这些孩子们的眼中,这就成了恩赐。 云昭躲在树底下已经睡醒两次了,地里的少年们依旧不肯回去。 人不但没有少,反而有更多的人恳求云昭,准许他们进入云氏大房的地里捡麦穗。 对此,云昭断然拒绝,云杨他们也不允许别人再进来。 农夫家里的地不多,割麦子的时候恨不得连掉在地里的麦粒都捡起来,哪有多余的麦穗让孩子们捡。 大房的麦地就不一样了,强盗们晚上匆忙收割的,所以掉落的麦穗很多。 有人能捡麦穗,有人不能捡麦穗,阶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建立了。 云昭相信,下一次自己再召唤这些少年人的时候,一定会从者如云的。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云娘自己一个人在内宅吃。 云昭被云福拖去中庭陪云猛吃。 总以为强盗有大块肉,大碗酒喝,来到桌子上才发现,除过一盆子凉面之外,就只有两样青菜,酒,只有一壶。 云猛给云昭装了一大碗凉面,加了醋跟蒜泥,又往他的碗里挑了两筷子青菜,随便搅和一下,就摸摸云昭的脑袋道:“吃!” 至于剩下的东西他统统倒进了盆子,搅拌之后,就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与强盗叔叔吃饭跟母亲吃饭完全是两个样子。 瞅着一股股的面条如同泥牛入海的进入了强盗叔叔宽大的嘴巴,云昭也埋头吃的极为豪迈。 云猛有些笑意的目光从盆子边缘传过来,云昭的笑脸也不时地从大碗边缘升起,叔侄二人的目光只要碰撞,吃饭时发出的响动就更加的粗野了。 云昭一碗饭就吃饱了,云猛却需要三盆,关中人对于面条这东西好像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 第三十二章云氏强盗 第三十二章云氏强盗 “来,喝酒!” 云猛吃完了面条,又喝了一大碗面汤,这才拎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见云昭在目不转睛的看他,就很自然的往云昭的碗里倒了一点。 云昭端起酒碗一扬脖子就喝了,然后又盯着云猛看。 云猛笑了一下,又给云昭倒了一些,这一次还特意拿酒壶跟云昭的碗碰了一下,叔侄两一口气喝了一个干净。 酒没了,云猛遗憾的摇晃一下酒壶,云昭立刻就蹿出去了,不一会,抱着一个酒坛子回来了。 “你娘曾经跟我约法三章,在这个家里她说了算!” 虽然云猛很想喝酒,却没有伸手去接云昭抱过来的酒坛子。 云昭的小脸红扑扑的如同红苹果,朝内宅方向看看,就小声道:“我娘也跟我约法三章过,在家一定要听她的话。” 云猛摊摊手道:“如此奈何?” 云昭笑道:“自然去外边。” 云猛听了大喜,一手接过酒坛子,一手将云昭夹在胳膊底下大步流星的就向门外走去。 谷场上不好点火熏蚊子,在云昭的指点下,叔侄二人很自然的来到了刘宗敏留下的铁匠铺子。 “你要少喝酒!”云猛拍开酒坛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云昭硬是要来了半碗酒,轻轻地呷了一口道:“月牙山我云氏说了算吗?” 云猛愣了一下,放下酒坛子道:“你还是小孩子。” 云昭笑道:“我是野猪精!” 云猛一把扯过云昭,两只蒲扇大的手飞快的在他身上捏了一遍,然后再把他丢回对面道:“胡说!” 云昭整理一下褂子遮住了肚皮,轻声道:“带我去山上看看。” 云猛摇摇头道:“不成,你母亲不准,本家只有你一个男娃,不能进山。” 云昭笑道:“阴族本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娃,这里的家业将来是我的,月牙山上的家业将来也是我的。” 云猛这一次呆滞了更长时间,猛猛的喝了一口酒道:“你娘不稀罕,她想走你外家的门路,让你求功名呢。” 云昭笑道:“你觉得这天下还能太平吗?母亲让我求谁家的功名呢? 我的先生是一个学富五车的人,这样的人却差点被活活饿死,我不觉得我将来的学问能超过先生。 既然我的先生都潦倒半生,我为什么还要走这条注定没有前途的路呢?” “你觉得强盗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路?” 云猛地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云昭端起饭碗碰一下叔叔手里的酒坛子道:“这是一定的,天下大乱的时候强盗比书生活的时间长。” 云猛想了一下道:“蓝田县两面靠山,如果这么多年不是月牙山在阻挡其余人占山为王,这里确实没有好日子过。” 云昭站起身把手里的饭碗丢的远远地,却久久没有听见饭碗碎裂的声音。 不一会,云福手里抓着碗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将饭碗顿在桌子上道:“饭碗丢不得。” 云昭笑道:“福伯有什么章程吗?” 福伯从酒坛子里给自己倒了一些酒,一扬脖子喝下去,剧烈咳嗽两声后,就点燃了自己的烟锅子道:“你先说说你从野猪精那里得来的想法。” 云昭无奈的道:“长辈在,我没想法,只是觉得我们家应该做好应对,既不能被那些巨寇裹挟成了人家的马前卒,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云猛摇头道:“自从王嘉胤攻打了府谷县杀了县令之后,安塞高如岳,绥德王自用纷纷投靠,这些人在陕北已经成了气候。 前些日子,刘宗敏就是受了高迎祥指令来蓝田传‘闯字令’,要我月牙山一脉前往安塞听令,如果不尊令,今后也就不用遵守了,大家也没有交情了,只有兵戎相见。 月牙山本来就是关中强盗,没立场可以选,不跟其他强盗结成一伙,就说明我们准备投靠官府,与大家伙为敌。 我一直避而不见,还以为刘宗敏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指名道姓的要来咱家的庄子。 从哪之后,我就知道要遭,东汤峪的一只耳前日给我来信说,刘宗敏杀了彭和尚全家二十八口,他杀人也就杀了,偏偏留下活口说是受了我月牙山指派。 彭和尚切断了指头发誓,要血洗我月牙山呢。 血洗月牙山不过是一个笑话,我就怕他对这咱们庄子来,这些天我封锁了进庄子的路,就等彭和尚来呢。”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一只耳都知道的事情,彭和尚为何不知道,非要找我们家?” 云福吧嗒两口烟皱眉道:“刘宗敏杀人之后就跑远了,彭和尚不敢去安塞,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我们委托刘宗敏杀的,彭和尚都会找我们的麻烦,他觊觎月牙山好久了。” 云猛又道:“蓝田六个峪口,咱家占了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一只耳占了小洋峪、东汤峪,相互结盟已经十年了,多年下来井水不犯河水。 一只耳最近收拢了一些刀客,我觉得他开始不老实了,指望他跟彭和尚解说没什么可能。 所以,我就派云虎,云豹去东汤峪借着给一只耳贺寿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云福点头道:“秦岭七十二峪,蓝田独得六峪,而东汤峪最是富庶,收回来也好。 杀了一只耳,彭和尚估计也能消停一些。” 蓝黑色的天空上只有一些星星,一堆篝火被压了湿草之后冒着浓烟,整个铁匠铺子里都有淡淡的烟雾,蚊子跑的光光的,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两个农夫,一个少年坐在木头桌子边上正在谈论事情,若是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可能以为这老中少三人正在把酒话桑麻。 “关中的刀客都是些不要脸黑了心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蓝田立足,这些人很讨厌,只要发现一个刀客,你马上就能发现百十个。 云猛,你不用花钱雇佣这些人,一旦用了,就成了甩不掉的烂泥,以后什么污烂事情都会发生。” 云福依旧轻声细语的。 “野猪池子里还泡着六个刀客,已经三天了,后面无人看了他们的模样应该没胆子进来。” 云猛说的轻描淡写,不像是在说杀人的事情,而像是在说割麦子的事情。 “反正,我侄儿刚才也说了,我们不跟那些巨寇走,也不允许巨寇进到蓝田来,至少不要进到我们家里来。 除非他们能攻破西安!“ 云昭插嘴道:“即便是攻破了西安,我们也不跟他们走,大不了进秦岭就是了。” 云福把嘴巴从烟杆上挪开,看着云昭道:“如果攻破了西安……” 云昭摇头道:“福伯,你就信我一回,莫要说攻破西安,就算是攻破了京城,我们也不能跟他们走。” 云猛笑了,摸着云昭的脑袋道:“你以为会有人攻破京城?” 云昭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云福,云猛听完齐声大笑,喝完了自己的酒,熄灭了篝火堆,就领着云昭回家了。 云娘站在屋檐下眼看着这三个人进了门,等儿子来到后宅,就叹口气,这一次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儿子钻进了蚊帐,就放下帘子,回里屋休憩了。 云昭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般是喝了酒之后胸中气血翻腾的厉害,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听云福,云猛他们说那些可怕的事情的时候,不但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有说不出的兴奋之意。 杀一只耳——云昭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蛋,他只感到兴奋。 野猪汤里泡着六个刀客? 他不知道这六个刀客里面是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是在想一个人不间断地泡三天温泉池子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他很想去看看……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云猛地相貌很像一个强盗,行为也很像一个强盗,只是做派不像。 他能下地割麦子,能赶牛车,能种地,能打铁,甚至还会一点木匠活计。 还喜欢端着盆子吃面,喜欢喝劣质的白酒,对自家的嫂嫂充满了敬意,对侄儿疼爱有加。 如果他不说杀人一类的话,他就是一个朴实的农夫,一个在大家族里受人欺负的农夫。 听他们的谈话,云昭脑海中总能将刚才端着盆子吃面的叔叔放进他杀人的场面里。 只要一想到叔叔端着盆吃面,一边看着泼在温泉水里的人逐渐变成白骨,云昭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的场面无疑是违背常理的,可是,云昭在颤抖之余,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期望。 天亮的时候,强盗叔叔早早起来了,眼瞅着母亲跟使唤大牲口一样的使唤强盗叔叔,云昭就有点害怕。 他以前害怕刘宗敏,而刘宗敏都要抱拳称呼一声云爷的人,被母亲一根手指指挥的东跑西颠,云昭就更加的害怕了。 “现在我是家主!” 云娘抱着一杯热茶支使云猛去碾场后,自己就坐在阴凉处歇息。 “娘,你就不怕他把你塞进野猪汤里泡三天三夜的温泉?这事他干过!” “不用泡温泉那么麻烦,有本事他一把捏死我!既然不敢,那就给我乖乖的干活。” 云娘喝了一口茶,气焰更加的嚣张。 “娘,你说强盗叔叔干嘛这么低声下气的受您支使?” “哼,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山上的几个闺女大了,想要送到庄子上让我养! “咦?月牙山上没吃的?” “吃的倒不缺,可是呢,好好地闺女家在强盗窝长大,哪一个好人家敢娶? 莫说好人家,就连强盗都不肯娶强盗窝里的女人。 一想到家里就要多几个败坏门风的闺女要来,我这肚子里的气就没法子消散。 他云猛地闺女送过来也就罢了,他兄长的闺女送来我也认了,说到底是血亲,门牙打掉娘也认了,凭什么把另外几个盗匪头目的闺女也送来? 月牙山就生不出男娃,净生闺女,这就是老天开眼的结果!” 云娘越说越气,胸脯起伏不定,端着茶碗的手都在抖动,看来云氏这一次真的做出了老大的牺牲!!! 谷场上,一头漂亮高大的骡子正拖着碌碡在铺满麦子的谷场上转圈。 高大彪悍的云猛挥舞着长鞭,将这头骡子指挥的服服帖帖,碾场的时候自然是太阳越毒越好。 蹲在树荫下的云昭居然从普通的农活里,看出一股子美意来。 这都是受了徐先生美学教育的影响。 一个强悍的父亲,一个没事干就以杀人为乐的强盗头子,为了自己的闺女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将来好嫁给一个好儿郎,不惜低眉臊眼的任人驱使,就这一份父爱,在关中这片重男轻女的土地上绝对是难得一见。 场子碾完了,大牲口去了树荫底下喝水休息,云猛这个大牲口却没法子休息,还要拿着木叉把麦秸上的麦粒抖搂干净然后挑走,再用木锨把带着谷壳的麦子归拢到一起,只要谷场上有点风,就要抓紧扬麦子,麦壳被风带走,黄褐色的麦粒就沉甸甸的落在地上。 等风的功夫,云昭抱来了水罐子,云猛拿起来就咕咚咕咚的喝,这一刻,他就是一个技艺娴熟的农夫。 “来家里的是我妹子还是姐姐?” 云猛冲着云昭温柔地笑了一下道:“姐姐妹妹都有。” “我娘说血亲也就算了,干嘛要把不相干的人也送来?” 听云昭这样说,云猛原本温柔地笑意立刻就不见了,一双虎目睁的老大,看着云昭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来的都是你的血亲姐妹!” 云昭点点头道:“自由自在的在山里过活不好么?干嘛送来让我娘虐待?” 云昭说着话就撩起褂子,把后背对这云猛道:“你看看我背后的这个巴掌印子,就是我赖床的下场。” 云猛瞅着云昭背上的朱砂掌印痕,脸上的凶恶模样逐渐散去了,帮云昭拉好褂子低声道:“闺女们在山上长野了,该学学规矩,你娘是大家闺秀,我云氏几代人集福才娶回来的一个先人。 只要是为闺女好,受些罪是该的。” 云昭听了云猛地话,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终于确定,云猛这种草莽野人,对于大家闺秀可能有什么误解。 云昭从来不认为自己母亲是大家闺秀,至少,敢用木叉驱赶野猪的大家闺秀历史上没有记载。 就他跟母亲相处的经验来看,母亲绝对是一个自私,小气,记仇,且容易迁怒他人的人,无论如何与大家闺秀没有半点联系。 “西安秦氏出来的闺女,贤良淑德样样都是极好的,你母亲还是秦氏长房大女,你爹爹当年娶回你母亲的时候,偌大的西安城都乱套了。 人人都以为你母亲一定会嫁进秦王府当王妃,最少也会嫁给城里的某一个名家少年。 没想到你娘偏偏嫁给了你爹这个土财主,光陪嫁就有一百抬,当时也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 云昭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第一次听说母亲还有这样光辉的往事。 “所以,你们就心甘情愿的把我的姐姐妹妹们送来?就不怕被我娘打死?” 云猛扶着木叉斜着眼瞅着湛蓝的天空嘿嘿笑道:“打死?不至于,你是男娃,你父亲又去世了,你母亲又当娘又当爹的,对你自然严厉些。 女娃们进了家门,被你母亲逼着学点规矩是好事,学不好挨打也是好事,以你母亲的出身,学识,做不出什么恶毒的事情来。” 说着话,头顶的树梢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云猛立刻走进了太阳地里,又开始扬麦子,最饱满的麦粒落在脚下,干瘪的麦子落在稍远处,至于麦壳,被风带出去老远。 云昭一脚就踹在大白鹅的脖子上,大白鹅嘎嘎的惨叫两声就挥舞着翅膀摇晃着逃跑了。 被大白鹅欺负的那只老黄狗感激的看看云昭,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又趴在门槛上。 徐先生袒胸露腹躺在竹床上鼾声如雷,蒲扇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云昭喝了一杯先生的凉茶,喝第二杯的时候先生醒来了,夹手夺过茶杯,牛饮一通之后,用手帕擦拭一下满脑袋的汗水懒洋洋的对云昭道:“农忙时节你就没有别的事忙吗?” 云昭道:“地里的麦子被人连夜收割中,地里掉的麦穗有人帮我捡,谷场上有我叔叔跟七八个家丁在碾场,装麦子什么的我又帮不上忙,就来看看先生。” 徐先生起身将脑袋浸在凉水中,舒坦的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把脑袋从水盆里拔出来,任由凉水顺着脖颈流下,挥舞两下手臂大呼道:“舒坦!” “云氏的阴族是强盗这事,您是不是知道?”云昭斜着眼睛看毫无形象的先生。 徐先生冷笑一声道:“月牙山的盗匪摧山虎传说姓云,汤峪的盗匪花名一只耳的那个似乎姓钱。 这一带最大的地主一个姓云,一个姓钱,想要找出里面的联系,只要用点心思不难猜出来。 以前的时候你们两家还知道遮掩,现在,天下大乱了,你们这些人也遮掩这种事情都懒得做。 在关中剿匪,首先就要明法,铲除你们这些劣绅,断了盗匪的供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清缴山贼。 免得朝廷大军来的时候,这里只有良民不见盗匪,大军走后这里依旧盗贼如麻。” 云昭笑道:“您觉得官府还有能力彻底的铲除盗贼么?” 徐先生瞅着云昭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根基烂了,容易腐烂,剜掉一块腐肉,又有肉烂生,剜来剜去,最后只剩下白骨,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云彘,这是一个适合你们这些喜食腐肉者的天国,更是一个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悲的世界,你若是还有良心,千万莫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坏。” 第三十四章恐怖的云娘 第三十四章恐怖的云娘 云昭觉得徐先生一定是多虑了。 不幸来到大明世界,而且是最糟糕的时代,这个时候人能活下来就很好了,焉能奢谈其他? 可是徐先生偏偏认为,越是糟糕的时代,越要讲道理,越是吃人的时代,越要讲究吃相。 礼乐崩坏的时代里,哪怕只有一首小曲,在天地间一样会有回音。 云昭本来是想找徐先生拿一个主意,看看自己能不能使用云氏阴族的力量,却被先生一顿滔滔大论给说的哑口无言。 云家的本质是强盗,先生早就看透了…… 瞅着先生口沫横飞的如同一个神经病人一样讲述礼乐的重要性,云昭总觉得他硕大的头颅里面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担忧与怜悯。 世界对他是不公平的,这一番话他本应该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面对皇帝,面对大臣,面对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说,而不是站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面对一个七岁的孩童说。 回到后宅,云昭就抱住母亲的腰,将脸贴在母亲的胸腹上钦佩的道:“您真是太强大了。” 云娘瞟了儿子一眼道:“才知道?” 云昭抬起头瞅着母亲道:“您是怎么想起捏月牙山的人质的?” 云娘平静的道:“对付一群不识字的盗贼,你娘还用不着使用那些龌龊伎俩。 云氏的男娃将来会是一个好男娃,要是云氏的女娃一个个都是盗贼,娘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是那些盗贼求你娘收留他们家没规矩的丫头,不是你娘刻意要他们把人送过来,再说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丫头,当人质你高看她们了。” 云昭惊讶的道:“闺女怎么就不值钱了?” 云娘冷着脸道:“终究是外人,你娘我在她们身上下再大的力气,将来也是便宜别人,对我儿无益。” “不能这么算吧?” 云娘拉扯过儿子坐在她身边叹口气道:“听起来很是无情无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啊,好功利。” 云娘接着道:“我父亲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他一心想把我嫁给秦王当侧妃,侧妃不能带财物进入秦王府,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你外祖母给我留下的嫁妆留在秦氏。 你娘我才不当人家豢养起来的猪呢,当年,为了避免嫁到猪圈里,我问过你外祖的几个学生,问他们要不要立刻娶我。 结果,只有你爹一口答应,别人都想着要求功名,不愿意得罪你外祖。 虽然你爹在这些人里算不得最出挑,我却嫁的心甘情愿,嫁的好生欢喜。 因为我自嫁的原因,你外公很失望,多年以来就当没有我这个闺女,尤其是我生下你之后,发现你痴痴呆呆的,你外公甚至说这是我不孝的报应! 有他这样一个满是功利心的父亲,我功利一些也没什么。” “人家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带我去西安?” 云娘重新将儿子搂在怀里道:“秦氏在西安还是有些家底的,这些东西对我儿很重要!” 云昭怵然一惊,从母亲怀里直起身子道:“娘,您要谋秦氏家产?” 云娘轻笑一声道:“谋一谋也没坏处,你外公最近频频来信要我回娘家,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既然他认为可以通过控制我儿吞并云氏,娘为什么就不能谋他呢? 我儿需要秦氏家业来壮大云氏本家,继而借势让云猛他们俯首帖耳。 只有我儿实力雄厚,才能熬过这个乱世,才能盼来太平盛世,才能好好地考状元! 娘就剩下你了,只要我儿活的快意,娘管他天翻地覆呢。” 见母亲用满是希望的目光看着他,云昭重重的点点头。 母亲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永远都跟母亲站在同一个战壕里。 至于合理不合理的,云昭觉得没法子选,这具身子都是她生的,是天然的盟友。 当然,两个人的时候是如此,母亲自然占主导,如果将来盟友多了,就要好好衡量一下了。 人只要开始论感情的时候,结局一般都不好,有感情的从来不论,没感情的才要好好论一下斤两,看看能卖多少钱。 至少,云猛从来不跟云昭论什么狗屁感情,他只是埋头干活,干的比云氏长工还要勤劳。 在云猛以及云氏亲族强盗们的帮助下,云氏的夏粮收割圆满达成了。 今年的收获不错,比往年多收了三五斗,云昭眼看着自家的粮食并没有直接运进仓库,而是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用大车拉走了,心就痛的厉害。 地里的麦子收割完毕后,糜子,谷子这些秋粮又下地了,这才是云氏的主粮。 彭和尚终究没有来找云氏的麻烦。 听云猛说,野猪汤池子里泡着的三个刀客只剩下骨头架子了,所以,他又把一只耳给放进去了。 一只耳既然被拿去炖汤了,东汤峪自然就成了云氏的地盘,云猛还热情邀请云昭母子去汤峪过冬,沐浴。 西安府非常的平静,没有山贼抢劫,也没有出现流民,然而,官府的探子却已经出现在了月牙山。 云猛准备放弃月牙山,那里距离云氏庄子有些远,本身就是云氏的前哨,云氏最重要的地方是蓝田六峪。 彭和尚想要月牙山大寨,云霄认为可以交给彭和尚,顺便用月牙山大寨来解决跟彭和尚之间的矛盾。 也不知道云霄是怎么跟彭和尚商量的,月牙山成了一座空寨子。云氏的老邻居钱家,却被彭和尚给祸祸了,据说,一个庄子上百口的人都不见了。 钱家很倒霉,云氏却多了很多的粮食,最重要的是,云氏又多了十五头耕牛,六匹骡子,七头驴,来年还能在云氏田地对面的荒坡上种高粱。 云昭终于吃到真正的白面,还啃到了真正的猪骨头,肉质之鲜美,绝对不是那头老野猪肉能媲美的。 云猛显得很是悠闲,且住在云家的大宅子不走了,不停地给云昭灌输自家的孩子长得有多俊。 如果不是经常看云春,云花,云小妹这样的小美女,云昭几乎被自家的强盗叔叔说的相信了。 有春春跟花花两个云氏本族女子做样子,云昭对自家姐妹的长相一般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国字脸传家,能长出什么样的美女来呢? 母亲这些天一直阴沉着脸,全云氏的人都活的生不如死,就连大白鹅这些天都躲在窝里不太出来耀武扬威了。 傍晚的时候一群小女子进了云氏后宅,然后……云昭就被撵出去了。 一堆堆的脏衣服被秦婆婆用筐子装着丢出来,然后一把火就给噼噼啪啪的烧掉了。 云春,云花含着泪煮了一大锅苦楝皮汁水,用水桶装了抬进内宅,然后云昭就跟云福,云猛站在中庭听到内宅里此起彼伏的凄惨哭声。 云猛听得不断龇牙咧嘴,云福倒是面无表情,云昭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被恼怒至极的云猛一脚踢进花园里去了。 云昭终于搬出内宅,跟云福比邻居住,斜对面住着云猛,早上起床的时候,全身舒泰。 尤其是伸了一个懒腰之后,眼泪就会舒坦的流出来,才擦干眼泪,就看见一群穿着薄薄夏布裙子的小女子一人顶着一碗水从内宅的月亮门走了出来。 路过云昭的时候就像是没有看见他,走的目不斜视跟僵尸一般。 对面的云猛抬起手跟闺女招呼闺女,那孩子见到父亲身子稍微晃荡了一下,脑袋上顶着的碗就掉了下来,摔得粉碎,随即,那个小女子就蹲在地上哭泣了起来…… 云昭看的有些发傻,因为这一招还是他跟母亲开玩笑时说过的法子,没想到母亲这就用上了。 第三十五章 云家是大户人家!!! 第三十五章云家是大户人家!!! 据云昭所知,大户人家根本就没有教闺女变高贵的法子,如果有,那也是耳濡目染来的,一个学一个,最后就成了让人讨厌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有,也只是一些儒家的教条,比如三从四德裹小脚一类的糟粕。 在陕西,大户人家的闺女念书都不是必须的技能,琢磨怎么生儿子才是! 只有青楼老鸨子在教育‘扬州瘦马’的时候才会下死力气教育那些小小的美人儿。 云昭起身很喜欢看小姑娘们快乐奔跑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满是生命的活力,这是真的美丽。 脑袋上顶碗是唱大戏的人练习水上漂步伐的必要技能,脑袋上顶本子的是飞机服务员的必修课。 这两种练习方式都能练出挺拔的气质来,所以,云昭觉得这样也不错。 瞅见闺女哭,云猛把头扭过去…… 福伯看的有些发呆,见云昭在看他,就猛猛的嘬两口烟,吐出大片的烟雾遮盖一下自己微微发红的老脸。 云昭把装漱口水的碗放在小小的闺女头上,露出八颗白牙道:“小心了。” 虽然是姐弟两,那个强盗窝子里出来的闺女似乎比云昭更加的爱害羞,距离近,云昭能看见她耳朵上的毛细血管迅速充血的奇景。 小姑娘们被云春领着在中庭转了一圈子之后又回后宅了,短短的一截路,云猛这个凶恶的男人似乎比他闺女还要难受。 这是真情流露,看的云昭不断地摇头。 他就是不明白,强盗为什么会如此渴望自家的闺女成为一个淑女? 眼皮子浅,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云昭就去了学堂。 大半年下来,云昭的字已经好了很多,云杨这些人也开始真正接触笔墨纸砚,终于可以把沙盘丢掉了。 别人在写字,云昭在背诵《纪效新书》,这一次,他可没有过目成诵的本事了,只好下苦工。 也因为进度慢,已经被徐先生惩罚过很多次了。 徐先生不指望云昭现在就能理解《纪效新书》,只希望他能背诵的滚瓜烂熟。 至于《练兵实录》这样的书倒是不用背诵,云福在手把手的教…… 云猛来了之后,教这些孩子们练武的人就换成了他。 云昭被无数次踹飞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家伙是在报复。 母亲怎么折磨他闺女,他就怎么折磨云昭。 这样也好,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的相互报复也是一种很和谐地生活。 内宅的小桌子变成了大桌子! 母亲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云昭坐在她对面,左右两边坐了十二个大大小小的闺女。 养眼谈不到,小闺女家只要干净就很招人喜欢。 母亲坐在上首,安稳如山,金步摇都不动弹,还专门画过眉毛直飞入鬓,薄薄的用了一层胭脂,让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多了一丝红润,即便如此口媒子的颜色还是太艳,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桌子上的菜色很多,有炒白菜,炒豆角,炖南瓜,拌菠菜,拌四五种野菜,当然,一碗撒了芫荽的金黄色蛋羹放在母亲面前,至于云昭面前自然还有一盆炖猪肉。 家里的麦子多了,自然就要吃面,新麦子母亲是舍不得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陈麦子磨成的面,今天管够。 “昨天跟你们说了家里吃饭的规矩,你们应该都记住了,以前在山里一个个都活成野人了,既然下了山,就要守家里的规矩,要不然,家法不饶!” 母亲说话的时候语气低沉,云昭觉得慈禧太后说话就该是这个模样。 吓得这些孩子都不敢动筷子。 云昭笑嘻嘻的将母亲特意给他准备的一碗白米饭送到母亲面前,拿过母亲的面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冲着坐了两排的姐妹们挤挤眼睛,也不吃菜,就开始吃面。 云娘对儿子懂事的做法非常的满意,也不推辞,开始吃饭。 场面极其的诡异,云娘吃一口,那些闺女们就跟着吃一口,母亲觉得嘴角沾了饭粒,拿手帕沾沾嘴角,那些闺女们也就慌忙从袖子里扯出手帕沾沾嘴角。 当然,云昭吃饭吃的毫无形象…… “昭哥儿是男娃,可以这样吃!” 母亲见其余的闺女都瞅着狼吞虎咽的云昭,就随口说了一句。 油汪汪的炖猪肉,自然比青菜好吃,坐在云昭身边年纪最好的小闺女好几次想把筷子伸进装了炖猪肉的菜盆里,都被云娘瞪回来了。 云昭极其无奈,又不好说母亲的不是,站起身将炖猪肉给姐妹们均匀的散了一圈,最后把底子连汤汁全部倒进小闺女的碗里,笑眯眯的道:“多吃些!” 云娘哼了一声,不过,看在儿子将她最喜欢吃的五花肉片放在她的米饭上,也就没有多说。 云昭放下饭碗的时候悄悄对身边的小闺女道:“快点吃,如果我娘停筷子了,你们就吃不成了!” 正在仔细品味炖猪肉滋味的小闺女大为惊恐,强忍着没有往嘴里扒拉,吃饭的速度却快了很多。 “你要是吃完了就滚!” 云娘从饭碗后面露出眼睛,瞪了儿子一眼道。 云昭笑着起身,给自家姐妹一个自求多福的怜悯眼神,就转身出去了。 可怜的月牙山真正的大当家,关中久负盛名的强盗头子云猛如今很可怜。 端着一个比云昭脑袋还大的大老碗蹲在中庭跟后院的月亮门位置上一边吃,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黑老大没有人陪伴,只有两只大白鹅守在边上,希望能吃到一点剩饭。 尽管他的饭碗里放了很多猪骨头,他却没有什么胃口。 云昭从他的饭碗里捞了一根棒子骨,一边啃一边道:“别看了,正在教训怎么吃饭呢。” “吃饭也要教训?” “吃面条不许吸溜,不能用舌头卷,嚼的时候不能露出牙齿,坐的姿势要挺拔,夹菜的时候不能多,一次只许一根,不能带起汤汁,喝汤不能用端起碗就喝,要用调羹,不能有一滴汤汁落在衣衫上……” “嘶……”云猛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昭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自然,云猛碗里的另外一根棒子骨也被他给吃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告诉你,这才是刚开始,看看我的手!” 云昭摊开了自己的胖手。 “猪蹄一样!” “什么猪蹄啊,都是被我娘打的,我有一次学福伯背着手走路,一鞭子就下来了,到现在都觉得疼,晚上睡得好好地一脚就把我踹地上去了,就是因为睡相不好。” “嘶……” “行动坐卧走处处有规矩啊,你以为这就完了? 我娘说了,女子的妇容,妇德,妇工,妇言一样都不能少,云家的闺女以后要念书!她教!还要会算数,算账,她教!要会做生意,她教!” 云猛呆滞的瞅着云昭咬牙切齿的道:“甚好!” 云昭连忙道:“六叔,你千万别把怒火发在我身上,你就这个一个嫡亲侄儿,年纪还小……” 云猛笑着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豪迈的将饭碗撂在窗台上道:“主家就你父亲一个,当年你祖把他当人看了?阴族兄弟六个,有谁把我们当人看了? 你大伯跟刀客争烧火口的买卖死了,你二伯跟一柱天争月牙山的时候死了,你三叔跟长安县捕头三眼兽一刀换一刀死了,你四叔在劫掠洩湖村的时候受伤了,跑的慢了一些,被乡民活活打死,你五叔好好地一条硬汉子却跑肚拉稀死了。 哼,你爹也不长命,本来还指望他能带着全家走正途,只要他的势力够大,阴族就能喘口气,他死了,全瞎了。 我云氏现在之所以还能在这里称王称霸,就是你死去老子跟几个叔伯拿命换来的。 小子,你运气不好,云家到了你这一代就剩下你一个独苗了,你要是死了,云氏也就完蛋了,所以啊……” 第三十六章我的土豆在哪里? 第三十六章我的土豆在哪里? “您跟婶子努努力,给我生一个弟弟不难吧?” 云昭一想起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就害怕的厉害。 “你婶子到死都想生一个男娃。” “啊?婶子没了?” “是啊,可怜的女人,生了三个女娃,活了一个……” “再娶……啊——” 云昭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就被踹进了花坛。 花坛里的月季开的正艳,枝干上的硬刺正是锋利的时候,云昭被福伯笑咪咪的从花坛里捞出来,拔干净了刺就在云昭的屁股上拍一巴掌道:“好样的!再这么下去,你六叔就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对待了。 早就告诉过大娘子,在阴族这件事上不用操心,只要你跟你六叔处的好,到底是血亲,到时候什么都是你的,她总是不听!” 云昭笑道:“我是真的喜欢六叔。” 福伯瞅着云昭哈哈大笑道:“对,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你比你爹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真的很喜欢六叔!” 福伯笑的更加厉害了,一双总是眯缝着的眼睛却更加的有神。 徐先生今天兴致很高,教授完孩子们学问之后,就站在长条案子上随手画了一幅佛陀图。 云昭不认识这位佛陀,就问徐先生,徐先生却说这不是佛陀,是他吸取了佛陀壁画的绘画方式绘制的一个先贤。 “这位先贤是谁?孔夫子?不像啊。”云昭同样不认识这位先贤,至少,脑袋上沟壑丛生的先贤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如果人的脑袋要是长成这个模样,恐怕很难被称之为一个人。 “不是孔夫子,也不是老庄,更不是颜回,是我心中的先贤模样……” 徐先生有些伤感。 “为什么要绘制这样一位先贤呢?” “我很希望能有这样一位先贤可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可以解救即将到来的乱世。 你先生我本来就是横渠先生门徒,我们少年之时曾经发下宏愿,要为这天地立心,要为这生民立命,要为往圣继绝学,要为万世开太平……三十年过去了,我一样都没有做到,还要眼看着大厦将倾,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 云昭沉默片刻,将这幅画卷起来抱在怀里道:“这幅画送给学生吧!” “你最近的课业并不好!” “是因为我无心课业!” “为何会无心课业?” “因为先要求活啊……先生。” “野猪精告诉你说将来日子如此艰难吗?” “没人能逃脱……会死一半人啊。” 徐先生沉默良久,叹口气道:“朱明完毕之后,谁能雄才大略经营天下?” 云昭苦笑道:“很可能是最糟糕的结局中的最糟糕的结局。” “哦,那就是流寇坐了天下……好吧,这幅画归你了。” 云昭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说流寇坐天下才是最糟糕的结局,不过,他马上就醒悟过来了,在先生的选择中,从来就没有努尔哈赤那一大家子这个选项。 他以为天下大乱已经是恐怖的,朱明江山轰然倒塌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极致,以为生灵涂炭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以为类似朱元璋一类的实权派人物登基,文人又会迎来一场浩劫……这就是他眼睛所能看到,胸中所能幻想的极致。 一阵剧痛从屁股上传来,云昭小小的身子在空中飞翔了一段屁股就落在地上,在黄土地上摩擦了足足有三尺的距离。 “对敌的时候你居然敢走神?” 云猛叔叔那张难看的国字脸出现在云昭面前,当然,他又被人提起来了。 云杨快要被背上的青砖压死了,大喊着要用双臂撑起身体,云卷的一条腿被高高的吊起,裤裆已经被扯破,雀雀无力地耷拉在一边,他必须用这条腿把绳子另一边的青砖扯起来才能舒坦一些。 云舒,云树还在继续奔跑,至于别的兄弟……也各有各的惨状。 福伯训练的时候,大家还能撒娇,偷懒,强盗叔叔开始接手训练了……没人有好日子过,回家告诉爹娘,爹娘敢多说一句话,强盗叔叔连爹娘都打…… 云昭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虽然他的心智已经成熟了,他的身体依旧幼小,哭泣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是本能控制的。 所以,疼痛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忍不住下掉。 然后,疼痛又会加剧,因为土匪强盗根本就没有人性!!! 关中地的炎热一直在继续,山坡上种植的谷子跟糜子的出苗率很低,只有水田里的禾苗依旧如故,今年秋粮的收成不会太好已经成了定论。 所以,云氏庄子口上的石墙又被母亲下令加高了一丈,同时给庄子的里的乡民下令,今年,不粜粮,所有的粮食由云氏大房收购。 不论收多少粮食,云氏的粮库依旧是空的,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哪怕福伯把原本属于钱家的粮食全部运回来,粮库依旧空空荡荡的。 云氏在长安的几个粮店掌柜来到了家里,母亲在中庭见了他们,不论这些人如何哀求,母亲依旧没有将粮食拿出来售卖的意思。 “夏粮这才收割完毕,一担粮食的价钱就已经三两银子了。” 吃饭的时候,云娘看一眼儿子当着家里姐妹们的面就哀叹一声。 “大娘,价钱高为什么不卖呢?” 个子高挑的云霞小心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价钱高?到了明年价钱会更高!到时候一担粮食可以换两个你这样的丫头!” 云霞立刻低下头,看样子很怕大娘把她卖掉。 云昭瞅瞅战战兢兢的姐妹们,最后决定端着饭碗去外边吃,这里太压抑了。 跟云猛,云福在一起吃饭就快活的多,至少听他们谈话,云昭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彭和尚现在知道吃亏了,以为我们家只要粮食跟牲口就是让他占便宜的,现在,嘿嘿……想从爷爷这里买粮食,多少钱都不卖,让他抱着一堆金银饿的快死的时候,爷爷到时候去捡银子。” “你要小心彭和尚狗急跳墙!” “跳啊,就等着他跳呢,官府如今盯死了渭南原,就想从渭南原弄粮食呢,这个时候跳出来,官府正好拿他开刀。 咱们家现在全是种地的百姓,没有强盗,大娘子甚至把今年的赋税都要缴掉,一个云家庄子几千亩地,又有祖上功名在,能缴多少?” 福伯笑着放下碗饭道:“周边村寨的余粮都进我们家了吧?” 云猛笑道:“能收的都收进来了,寨子里这些年积存的金银被我花用的没几个了。” 云福点点头道:“要那些东西干什么?积攒的多了,会引来军户所的觊觎,只有粮食,才是这乱世里的立身之本!” 云昭吃着饭听两位长辈说话,很是兴奋,放下饭碗道:“我们应该存更多的粮食。” 云猛抬手揉揉云昭的圆脑袋道:“这可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不用你多说。” 云昭笑道:“以后我们种玉米跟土豆好不好?” 云福皱眉道:“玉米?土豆?没听说过!小孩子莫要胡说八道,糜子跟谷子虽然被旱的厉害,终究还是有点收成的,你说的这两样东西福伯我种了一辈子的地都没有听说过。” 云昭听福伯这样说,也就微微一笑,黄土地上很适合种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土豆,只要找到种子,云昭就觉得饥荒问题可能会被大大的缓解。 他记得很是清楚,这两样东西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入中国的,如何会找不到呢? 第三十七章徐先生的节操! 第三十七章徐先生的节操! 云昭学过历史,也学过政治经济学,他很清楚,满清之所以能传承清近三百年,不是因为他们治理国家的手段高超,而是因为大量的新庄稼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中国,农作物产量高了,饿死的人就少,大家都能勉强活下去,这才造就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至于大明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小冰河时代在这个时候来临,北方干旱少雨,南方暴雨霜冻,偌大的大明国土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宁的。 人一旦没了饭吃,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奇怪。 所以,云昭在很久以前受命驻村的时候,不能出现一个饥民,这是每一个驻村干部第一工作任务,哪怕用自己的工资养活,也不能出现一个,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就是天大的事故! 很久以来,云昭这样的人对饥饿是没有一个完整概念的,莫要说云昭自己,就算是比云昭年岁大很多的人,饥饿也只是儿时的一种记忆。 这里是不一样的!!! 云昭每天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面有菜色的人。 菜色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 从春天开始,大地上开始有绿色出现之后,野菜就是很多人家的主食,基本上猪能吃的东西,人也同时在吃。 野菜这东西吃多了之后,营养严重不足,整个人的脸色就会泛黄,这就是菜色! 云昭在很久以前扶贫的目的是让那些穷人富裕起来,绝对不是让他们吃饱肚子这种最初级的工作,这项工作,他的很多前辈已经完成了。 现在,云昭又回到了一个更加恶劣的环境中——为了吃饱肚子而努力奋斗!! 至于母亲说的考状元,徐先生说的为天地立心之类的事情,等这里的人都吃饱肚子之后大家再考虑! 福伯这样的人都没有听说过玉米,土豆,红薯这样的东西,看,看来这些东西都在江南,或者岭南。 “先生,您知道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庄稼吗?” 徐先生略一思忖就摇头道:“没听说过,很重要吗?” 云昭信口开河道:“我听说这几样东西亩产很高,尤其是土豆这东西,一亩地产一万斤都不稀奇。” 徐先生笑道:“胡说八道!” “真的啊!” “没有这样的东西,要是有,早就有人种的满世界都是了,除非是野猪精从天上带来的仙种!” “真的有,据说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东西。” 徐先生摇摇头道:“如果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东西,那就更加的不可能!” 先生说的斩钉截铁。 “为何?您很清楚红毛国吗?” “我或许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很清楚!” “谁啊?” “一个叫做‘保禄’的背宗弃祖之辈!” “保罗?”云昭第一次从一个古人口中得知一个标准的欧洲人名字,心里面顿时就起了波澜。 “嗯,你把这个名字念得比我更像一些。” “是一个红毛鬼?” “不是,以前是一个汉人,后来信了什么天主教,就叫做什么狗屁‘保禄’了。” 云昭心跳的厉害,继续问道:“这人的汉名叫什么?” 徐先生却恼怒起来,一把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扒拉到地上怒道:“问他做什么?” 如果是平日,云昭一定不会为难先生,如今,事关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云昭顾不上礼仪了。 “先生,这个人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徐先生是一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见云昭如此无礼的追问,以他对自己学生的认识,看样子真的很重要。 “徐光启!以前是礼部侍郎,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在做官,或许死了也说不定。” “跟您有亲?” 徐先生抽抽鼻子,端着茶碗的手不停地颤抖,导致茶碗哗啦哗啦响的厉害。 “以前是我兄长——他对农事以及杂学极为喜欢,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三种作物,还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啊——” “既然如此,徐元寿一定不是先生的本名喽?” “自从‘保禄’出现之后,我只用字来面对世人,徐光升这个名字再也没有用过。” 见先生难过的不能自抑,云昭弯腰深深一礼,然后就离开了房间,让先生一个人待着。 每个人都有不为所知的一面,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先生能说出来,已经算是很好了。 一想到先生宁愿嘴里叼着草饿晕在破殿里,也不肯去找自己做大官的哥哥,云昭就对节操这个东西有了新的认知。 “看来,我真的欠先生一座玉山书院啊……” 有了徐光启这条门路,土豆,玉米,红薯,或者其余的云昭想要的作物都应该会找到,徐光启或许已经见到了这些东西,只是名字不同,也不知晓这些作物的厉害,这才白白的错过了。 以东南海运的发达,红毛鬼的战舰,商船不可能不携带土豆,玉米出海,找到红毛鬼的商船,战舰,就一定能找到云昭想要的东西。 “年纪还是太小了……” 云昭长叹一声,他真的很想走一遭岭南泉州,也很想去刚刚开埠的上海去看看。 全身的精力再一次被强盗叔叔榨干之后,云昭抽着鼻子回到了后宅。 “明明受不了了,干嘛还要坚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读书上不好么?” 云娘见儿子又哭着回来了,说不出的心疼。 “不行!我一定要文武双全才成!” 云昭哭得很厉害,话语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好好,随你,随你。”云娘说着话就要脱儿子身上沾满尘土的褂子跟裤子。 “有女人!” 云昭避开了母亲的魔爪。 “娘跟秦婆婆不也是女人?” 云娘对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十几个人帮忙,云昭的澡盆很快就安置好了,他小心的关上门,还对守在门前的云春道:“看好门,不准她们偷看。” 云春回头看看那些伸长脖子看云昭的女娃们,坚定的点点头,把身子横在门前。 脱光了衣衫的云昭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肉。 尤其是大腿跟屁股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动一下全身都钻心的疼。 钻进热水里,云昭把身体蜷缩起来,如同在母胎的婴儿。 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要吃苦,哪怕是徐先生跟云猛也对云昭这种强迫自己进步的态度很不理解。 徐先生早就说过,文武兼资的态度不可取,云昭如果将来想要出人头地,只能专精一门就好,如果两者都想要,两者都不可能达到顶峰。 福伯也是这个态度。 只有云昭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专精一门或许是好的,却没有办法应付即将到来的灾难。 他不想成为纯粹的武将,也不想成为纯粹的文人,他只想给自己现在的身体弄一个可以支撑他无数想法的平台。 这个平台不用太高,因为他的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见识可以高过他,这个平台也不用太广,在这个世界里,没人比他的见识更加的广博。 他知道九天之上是一个怎样的场景,也知晓九幽之下是个什么模样。 他只要向北看,就仿佛看见北冰洋上漫步的白熊。 向南看,就能看见南极洲上摇摇晃晃走路的帝企鹅,将幼崽埋在腹下仰着脖子迎接将要到来的暴风雪。 向西看,遥远的西方世界里,正有无数的高利贷者巧舌如簧的给皇帝放高利贷…… 向东看,皇太极的兵马正在屠杀朝鲜国的军队,无数的日本‘神将’率领着小小的队伍相互厮杀,而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则摇着小扇子欣慰的观看…… 云昭小小的身体从澡盆里猛地站起来,大口的喘着气,水光迷离的眼睛也从锐利逐渐变得平凡。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洗完澡的云昭又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 这一点是云娘极为骄傲的。 自家的儿子整日里风吹日晒,也有一身比那些小闺女更加白皙的皮肤,这就是儿子天生富贵命的明证。 抱起儿子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如同胡萝卜一般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才算是满足了自己的欢喜之心。 不过,目光落在那几个闺女身上,满是温情的眼睛又变得毫无情绪。 “最近,你的下巴尖了一些。” 云娘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 云昭摸摸自己的下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重下巴没了而已。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凶残的对待他的那些姐妹,不就是要养成她们听话的性格吗? 这样做不合适,养成是一种极为邪恶的想法,最容易把人养成变态。 “对她们好一些啊,只有这样,离开了娘家才会想着回来,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总想着谋娘家的财产,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说过,你外祖的家产对我儿很有用!” “有用我也不要他的,万一有一天我成大人物了,被人家翻出这段黑历史,我还要不要脸了? 人家要是知道我连外祖父的家产都不放过,谁敢跟我做朋友?即便是不得已做了,哪一个不得捂紧口袋? 这样做朋友还有意思吗? 娘啊,听我的,就饶了我外祖这一次,给他留点钱养老!” “就你大方,人家还在谋算你呢!” 云昭大笑道:“有您在,别说我外祖了,就算是狗熊来了,也休想从你这里拿走一个子。” 云娘叹口气道:“既然你做人大气,娘也不做小人,这就算了?” 云昭道:“您要是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让六叔他们趁着黑夜拿着刀子把外公满门杀光算了。” 云昭说的凶狠,云娘却变得惊慌起来,连忙拉住儿子的手道:“你千万别这么干!” 云昭撇撇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云氏好几百年的强盗世家,做这点事不难。 您知道云氏到底有多少盗匪吗?” 云娘见四周无人,就小声道:“通过钱粮算过一个大概,不会少于千人……” 云昭摇摇头道:“没那么多,只有不到八百人,其余的都是家眷跟老弱。” “你六叔跟你交底了?” “我看了名册。” “这么多人?” “你不是以为有一千人吗?” “我总觉得你六叔在报花账。” “以后在粮草供应上莫要再为难他们了,日子过的苦极了。” “九成的收息都给了他们!!!” 云昭瞅着母亲长叹一口气道:“你儿子的算学比您好的太多了,咱家的账本我看过,月牙山上的账本我也看过,两厢一合,不见了四成! 娘啊,砍价也不是这种砍价法子,您这是从脚脖子上剁呢,你看看我六叔当成心肝一样对待的小妹就知道,头发稀疏还黄,一看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来的时候身上的虱子那么多,一看就没有人好好照顾过。 这些年要不是有六叔他们支撑,您真的以为您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傻儿子就能看住这么大的家业? 我不知道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是什么人,从我六叔这里我就发现都是一心为了家里好的人。 如果他们真的想图谋不轨,就以他们对付一只耳,彭和尚跟钱家人的手段来看,弄死我们娘两不费功夫,就是有福伯看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知道个屁,这是你爹临死前交代的,知道你爹走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吗?” 被儿子说了一通,云娘的眼泪都下来了。 云昭硬着心肠道:“那是我爹以为我是傻子,如果我爹知道他儿子这么聪慧,绝对不会这么做。” “好啊,有本事以后你来管家,我不管了,你就算是把家败光也不关我事,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没饭吃了大不了被你领着去要饭。” 云昭揽住母亲的胳膊道:“我觉得我要是个傻子,您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云娘也揽住儿子的肩膀道:“你如果还是个傻子,娘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思。” 云昭笑着仰起头看着母亲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重活一次人?” 云娘也笑了,捏住儿子的鼻子道:“好,我们就重活一回人,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云昭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口道:“不能过去,我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我会让子孙后世都知道,一个母亲为了一个傻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呀,你这死孩子害得我流眼泪了……” 月光如水,一点都不冰凉,带着丝丝的暖意,或许只有屋檐下的燕子夫妇看见了这个温馨的场面。 第二天,云昭再次回到内宅的时候,看见自家的姐妹们并没有等他吃饭,而是一人端着一个瓷盘子在吃包子。 猪肉馅的大包子,里面只添加了葱! 母亲跟往日一样恶毒,一会骂骂这个,一会骂骂那个,不准她们两口就把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更不准她们吃一口包子就把油嘴凑到碗上喝一口粥,喝粥就该用调羹……那些孩子虽然依旧畏惧云娘,吃肉包子的幸福感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吃包子!” 云昭往云猛地碗里放了一个包子,也往云福的碗里放了一个。 吃肉包子依旧是一个小范围的事情,至少云猛,云福他们这些人就没有。 见云猛在看他,云昭笑道:“吃肉包子没男人什么事,是我抢了两个出来孝敬长辈的。” 云猛拿起肉包子瞅了一眼道:”内宅今天吃这个?”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母亲说姐妹们刚来,不敢给吃太油腻的东西,这阵子把胃养过来了,才敢给吃荤腥。” 拳头大的肉包子云猛一下子就塞嘴里,明亮的油脂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他连忙用粥碗接住,不断地点着头向云昭表示肉包子很好吃。 云福咬了一口肉包子满怀感慨的道:“这就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啊,以前我们从战场上下来,好多兄弟饿了狠了,回来之后就玩命的吃大帅赏赐的肉食……结果呢,有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一顿肉食吃的上吐下泻一命呜呼。” 云猛连连点头道:“孩子交到大嫂手中断没有受委屈的可能。” 云昭阴笑道:“这肉包子呢,姐妹们管够,问题是我娘不准她们两口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不能吃出猪吃食的声音,喝粥也不能学我们的样子往肚子里灌,只能用勺子。 弄错了就要挨骂,可能还要挨打,要是我,我宁可不吃!” 云猛不以为然的道:“规矩就是规矩,就像咱们山寨,要是没有规矩早就乱了。 你六叔我整顿山寨还行,教养闺女这十里八乡的就要数大嫂了。 闺女们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没了父兄的保护,要是再没了规矩,怎么得了啊。 早点学会了规矩好,你回去告诉你娘,别手下留情,这些孩子跟着我们在山里野惯了,欠收拾!” 云昭去上课了,却听云甲说先生今天身体不适,免学一天。 云昭悄悄地走进先生的卧房,见先生面朝里躺着,老黄狗卧在床边,不时地抬头看先生一眼,甚为担忧。 见先生没有动静,云昭就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 “书信在桌子上。” 先生的声音在屋子里的响起。 云昭朝桌子看过去,书案上果然有一封写好的信。 “你想要的那个什么土豆,玉米,红薯我按照你描述的样子画在纸上了,你看看,如果不差,就派人送去驿站,让邮差送去京城!” 云昭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先生画的图案,与自己描述的半分不差,且活灵活现的,就算是对这这些东西画,也不过如此。 “跟您我就不说谢字了。” “一万两白银的束脩啊,我必然要倾尽全力帮你。” “您的恩情可不是一万两白银能还请的。” “滚吧,说好了一万两,就一万两,不能短少!” 云昭深深一揖,就拿着书信出门了。 徐先生回过头看着云昭远去,轻轻地咳嗽一声道:“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神奇的一个,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转世也说不定。 我很想看看你这头野猪精能不能拱出一片让人能活的天地来。”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自从强盗叔叔住到家里之后,云昭的活动范围就大了很多,以前去玉山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只要跟着云猛,去哪里母亲都不问。 一群孩子骑着驴子随着云猛,云福去东汤峪洗澡,路途不远,也就三十里地。 云氏驴子多,所以,除过云昭,云猛,福伯一人骑着一头驴,其余的孩子们通通都是两人骑一头。 即便如此,十来匹驴子的队伍也足以让路人侧目。 云昭骑的是一头白嘴巴母驴,后面还跟着一头小毛驴,母驴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小毛驴也对这场远行充满了兴趣,一会跑到前头,一会跑到后面,有时候还会钻到母亲肚皮下面尝试着喝两口奶。 云家庄子在玉山脚下,绕着玉山走一个半圈就到了东汤峪。 东汤峪自古以来就是汤池沐浴的好地方,大明国力强盛的时候,有钱人家在这里修建了无数别业,作为消暑,沐浴的好地方,后来盗贼多了,发生了很多次绑架,屠杀案件之后,这里也就难以避免的被荒废了。 近些年,更是成了盗贼盘踞的地方。 云氏以前之所以放弃了东汤峪,就是因为秦王府在这里的别业依旧存在,七八年前,秦王府的王妃差点被盗贼一只耳祸祸了之后,秦王府也就放弃了这里,当然,一只耳也就是因为这事丢了一只耳朵,才造成这家伙声名远播。 一道清亮亮的山泉水沿着山谷奔腾而下,水量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水里没有游鱼,也看不见别的小虫,石头上满是硫磺留下的暗黑色痕迹。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山脚下就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水潭,水潭里微微有煮肉的味道,云昭很想转过头呕吐一下,见云猛,云福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云昭见到一只耳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副的骨骼,他的肉才被汤池煮化,骨骼自然是新鲜的,汤池里的硫磺让骨骼变得更加洁白,除过骨骼头脚处微微有些泛黄这点瑕疵之外,整件骨骼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除过一只耳的骨骼之外,这里面还有三十几具人体骨骼,颜色最深的是最早放进去的人,颜色洁白的是才放进去的。 “咱家就放了七个!” 云猛指着汤池里的骨骼对云昭道。 “每一个都罪有应得,至于别的,都是一只耳放进去的,你不知道啊,一只耳被放进去的时候哭得就像是一个月子里的娃。 他以前放人进去的时候胆子可大的很哪。” “我们不会在这里洗吧?” 云杨说话的时候都开始磕巴了。 云猛笑道:“这里的池子不干净,自然不能在这里洗,往里走五里地就到了秦王府早年修建的别业,那里的汤池才是最好的。” 过了头道汤,汤峪里的景色就变得好了起来,青松翠柏层层叠叠,奇峰怪石也一样不缺,即便是道路,也是剥下来的页岩铺就的,除过落叶多了一些,没有别的毛病。 “有钱人家都是傻子啊,一个个玩命的往城里钻,却不知道,一旦城池被贼寇攻破,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云昭看了东汤峪的地形之后由衷的哀叹一声。 云猛瞅着侄子道:“就你聪明,有钱人一个个家大业大的,你以为就能随意到处跑? 荒山野岭的地方,有钱人就像是一根蜡烛一样,早就落在好汉们的眼中了,在这里安家,好汉们不用攻城就能劫夺,更方便一些。” “我是说在这里建城就是了。” “胡说八道,在这里建城,跟长安城有什么区别,除非几十上百年的打根基,秦王府都没有这个念头,你指望那些有钱人? 没了东汤峪,了不起少了一处消遣的地方,骊山的温泉更好一些,没必要豁出人力,财力,在这里建城。” 云昭嘿嘿笑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陕西才会乱成这个样子。 以后,这些人会知道,城里的家产终究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到时候想要后悔也晚了。” “这么说,你不愿意进城?大嫂正在安排你进城的事情呢。” “短时间走一遭没什么,长久的住在城里我心不安。” “咦?怎么跟我一个想法,你六叔是强盗,有这样的心思不稀奇,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担心什么?” “清白?我六个叔伯都是贼寇,还有五个当贼寇当的过世了,你在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就不怕别人笑话?” 云猛闻言哈哈大笑,笑了好长时间之后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云氏族谱上可没有当强盗的人,每一个都没有。” 云昭叹口气道:“坟墓全在山洞里呢,我见过。” 云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瞅着云福等解释。 云福慢悠悠的道:“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与我无关,当初一群死孩子沿着瀑布上了平台找到墓穴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 云昭撇撇嘴道:“以后祭祀的时候,要一起祭祀了。” 云猛沉默片刻,无奈的道:“既然发现了,那就算了,以后莫要从后面钻进去,那里总是掉石头不周全,回去之后我就带你走一趟前门。 你说的没错,本家跟阴族只剩下你一个男娃,祭祀祖宗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你。 以后啊,说云氏世代簪缨也好,世代盗贼也罢,总归是要合二为一的,咱家没的选择了。 你将来娶亲之后要多生几个娃,好把阴阳再给分开,混成一堆容易被人家一锅端。” 说话的功夫,山坳里跑出几个人来,远远地就朝云猛打招呼。 在云昭的注视下,云猛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阴鸷,凶狠的巨寇。 即便是骑在驴子上没有什么威势,那双圆润的象眼,却立刻变成了三角眼,而且白眼仁多,黒眼仁少。 跑过来的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向云猛请安,云猛仅仅哼了一声,就很自觉的催动驴子走在最前面。 云昭朝这几个好奇的强盗笑了一下,指着云猛地后背道:“我六叔,亲的。” 盗贼脸上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立刻不见了,立刻就换上了云氏长工见到主家的模样,有些自卑,还有些羞怯。 “见过少爷!” 云昭从驴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小坛子酒丢给为首的那个头目道:“尝尝,家里拿来的烧酒。” 说罢,也不等这些人阿谀之词出口,就催动驴子跟上云猛继续往山里走。 在一座破败的大殿里,云昭见到了三条彪形大汉跟一个瘦峭的如同骷髅的人。 没说的,都是长辈,云猛还没开口,就一脚踹在云昭的腿弯上,然后他就直挺挺的跪在青石板上,面前除过一只被啃的光溜溜的猪骨头外,别无他物。 “你侄子,变聪明了,我已经确认过,是思源大哥的种,秦氏很守规矩,没坏了云氏家风。” “我听说这孩子是野猪精变的!” 一个胡须几乎把脸都遮蔽了的彪形大汉揉着下巴狐疑的瞅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的云昭。 “你是老虎精变的?明明蠢的像猪,摩挲着下巴就能变聪明?” 安顿好云杨一干人的福伯慢慢从外面进来,才进门就开始喝骂。 骷髅一样干瘦的男子推开这个彪形大汉,阴笑着道:“云虎,你仔细些,莫要把这个肉娃娃给弄散架了,我们几个还指着他给我们披麻戴孝呢。” “我就是你霄叔,满脸胡须的那个是你虎叔,总喜欢侧着脸看人的那个是你豹叔,不喜欢说话的那个是你蛟叔。 今天人来的全,你一次认清楚了,莫要忘记,免得以后少了一个你都记不得他们长的什么样子。” 云霄说着话,就把云昭从地上拖起来,仔细看着云昭的眉眼叹口气道:“眉眼里还有你父亲的模样,就是这张脸跟随了你母亲。 你父亲待我们如同亲兄弟,你母亲不太待见我们,不知你害怕不害怕?” 说实话,云霄淡黄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的感情,别看他说话说得热情,语气里却没有起伏波动,如同云昭听过的电子音,说不害怕是不真实的。 “本来害怕,听宵叔说这里的人都是我的至亲,立刻就不害怕了。” 云昭的话音刚落,大殿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怪笑声。 矮小粗壮的云蛟,两手夹着云昭就把他举了起来,嘿嘿怪笑道:“男娃,到底是男娃,确实比闺女们胆子大,明天就跟着蛟叔走一遭拽湖镇,夏收了,那里的肥羊应该多起来了,以后多走几遭,云氏又多了一条好汉!” 云猛冷哼一声道:“大嫂指望这孩子考状元当相公呢!” “当狗屁的相公,爷爷这几年杀的相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一个拎在手里不是弱的像鸡? 还没等我杀呢,就屁滚尿流的连老娘都恨不得献出来让爷爷糟蹋,这样的相公当了没的丢了云氏祖宗的脸!” 云猛叹口气道:“没法子,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云蛟愣了一下道:“比思源还好些?” 云猛苦笑道:“听人说,咱家这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云蛟看看冲着他傻笑的云昭叹口气道:“细皮嫩肉的还真是一个读书的料……可是,我们这一摊子怎么办?”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云昭明显的感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连忙对近在咫尺的云蛟道:“蛟叔,我喜欢当强盗!” 云蛟听云昭这么说,立刻就眉花眼笑,张开嘴喷吐着腐肉气息哈哈大笑。 “我就说嘛,云氏当了几百年的强盗,怎么可能在这一辈上就断了门路。 你还别说,我云氏众人长相不好,就缺你这么一个小白脸,以后放出去,专门替我们打听肥羊,人家也不戒备,如此一来,我们的买卖就好做了。 先说好,云氏不出淫贼!” 带着恶臭的唾沫喷在云昭的脸上,这让云昭有些生不如死…… 福伯把云昭从云蛟的魔掌里解救出来,云昭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道:“我要好好念书将来当大强盗!” 云虎笑道:“念书好,念书好,这世上最能赚钱的人就是读书人,爷爷们火里来水里去的一年下来只能混个半饱,要不是主家娘子支持山寨早就散了。 那些读书人虽然不抢劫,人家捞起钱来,比我们强的太多了,我家的娃就该读书,然后当山贼,这才是正道! 等着,娃娃第一次来,虎叔给你送点见面礼!” 强盗说话办事就是干脆,将云昭丢下,云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破烂的大殿,在门口打一个唿哨,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山贼就跟着他走了。 不爱说话的云蛟今天却成了话痨,见云昭似乎有担心的意思,就摆摆手道:“无妨,今天本身就轮到他出去了。” 云昭重新给云豹,云霄见礼之后,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福伯,这里的人手我们家就没有好好训练过么?比如您的练兵法子?” 不等云福作出解答,云霄摇着头道:“山寨清苦,要打劫,要种田,还要防着官府没有半刻清闲,加上钱粮跟不上,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如此了。” 云昭皱眉道:“如此下去恐怕不妥,几位叔叔难道不知练兵之事?” 云霄道:“怎么可能不知?如果这些年不是靠鸳鸯阵对敌,云氏早就败落了。 你蛟叔跟猛叔就是藤牌手,跟长牌手,你虎叔是长枪手,你豹叔标枪兼短刀手,我们没有用两丈的竹枪,你霄叔的箭法不错,也就凑合着成了一个简单的鸳鸯阵。 山里其余的人也是这么安排的,就是甲胄,藤牌,长牌,长枪这些武器太少。” 云昭瞅瞅破殿里面的兵器架子,忍不住叹口气道:“应该多置办一些才好。” 云猛笑道:“卫所官兵兵刃不比我们的好。” 云昭回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末卫所,想起那些人其实是一群农奴根本就不是军队,立刻摇头道:“不能跟卫所官兵比! 六叔,咱们家累世为盗,怎么可能连武械都不齐整?” 云猛,云蛟,云豹,云霄齐齐的把目光落在云福的身上,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云福吧嗒两口烟,慢条斯理的道:“武库里有家伙,想要?拿鞑子或者倭寇的脑袋来!” 云霄咳嗽一声道:“福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话,我们也知道,现如今,鞑子还在口外,倭寇已经不见踪影,您让我们如何拿到鞑子跟倭寇的人头?” 云福冷笑道:“你们以前不是没有武器!“ 云霄张了张嘴,最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再无一句话。 云昭不解的瞅瞅云福,又看看云猛,再看看面红耳赤的云豹,云蛟,一点都不明白他们的这些话。 云福将云昭拖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有一个叫做孙传庭的白面书生,在白马驿随便挖了一个坑,就活活坑死了你六叔这样的狗屁好汉七百余条。 你父亲到白马驿的时候,二伯,五叔,六叔跟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正拖着碌碡压路基呢。 如果不是他们平日里恶名不显,估计也早被埋进路基里去了……你父亲给了太监黄玉生两尊白玉佛,绢花锦缎十匹才让人家松了口风。 还以为孙传庭会听话,结果呢,又被孙传庭勒索了纹银三千两,粮食七百担用来修路,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少爷,你将来跟你娘回西安的时候会路过白马驿,走那条路的时候要仔细些,那都是你六叔他们的心血。” “孙传庭?” “没错,进士郎,长安县知县。” “挖了一个什么坑?” “农夫不小心从地里挖出一颗不世出的夜明珠,装夜明珠的盒子上写着字——唯大英雄得之! 然后,长安县,蓝田县的大英雄们就蜂拥而至,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这群个个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大刀客的家伙们,就在白马驿厮杀的天昏地暗……孙传庭带着西安府,长安县的大批捕快,还有西安城守军包围了白马驿……然后,一日之内,官府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人头砍得卷刃了几十把。 孙传庭一个子都没花,还收缴了大批兵刃,武械,交给铁匠重新铸造成了锤子,凿子,铲子交给你叔伯这些大英雄们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修通了被山洪冲垮阻碍关中跟蜀中往来长达五年时间的七十里大路。 人家孙传庭不但升了官,还发了财,地方上的百姓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翘大拇指,地方上的盗贼只要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是胆战心惊的。 也就是孙传庭调任了,如果那个人还在西安,哼……你的几位叔伯们现在…… 少爷,听了这些事情,你还想做盗贼吗?” 云昭的嘴巴张的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的瞅瞅几个想钻地缝的叔叔,梗着脖子道:“我还是想做盗贼!” 云福点点头道:“也好,这年头做盗贼也算是一条出路。不过,少爷啊,你如果以后遇到了孙传庭这种人物,什么都不要管,扭头跑就是了。 山贼嘛,就是拿来欺负弱小的,这就是盗贼的本来模样,逃跑几次不丢人。 咱们家的阴族一脉已经跑了好几百年了,再深的深山都去过,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我们家。” 云昭不满的道:“要是碰见戚大帅这种模样的人呢?” 云福大笑道:“遇到戚帅……你就假装是被山贼裹挟的百姓,估计是哄骗不过去,到时候认命就好。” 云昭听了连连点头。 云蛟那些口气熏天的大话,被福伯毫不留情的给戳穿了,一个个也就没了云昭初来时豪气干云的模样,也不再诱惑云昭去当盗贼了。 此时此刻,云昭才明白为何母亲面对云猛他们这些人的时候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克扣阴族钱粮克扣的心安理得,这些被苛刻对待的人,不但不反对,反而对母亲恭敬有加了。 云昭此时也明白了一件事——山贼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跟其余职业一样,只有最头部的那几个人才能享受权力,才能享受美人,才能享受醇酒,美食……剩下的都是送死的货! 福伯说的很对,山贼们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 云昭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要把这个宗旨贯彻到底,直到自己熬成了拥兵百万的大贼寇! 这件事要切记,切记! 朱明王朝虽然已经四面漏风摇摇欲坠,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残破的王朝,他依旧人才济济,多得是愿意为这个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假如自己很不幸的遇见一个,以家里这些山贼的素质而言,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人家的踏脚石,最后被送上受刑台,被人用小刀子割成骷髅……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当山贼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纳税,不交粮! 可是了,山贼们自然也不可能耕种好的土地。 种在石头缝里的粮食长得疤疤赖赖的,只能叫勉强活着。 就这,还要遭受野兽祸害……野猪,无疑是最大的祸害。 所以啊,山里的强盗们想要吃口饱饭,就要勤劳的去抢劫,抢劫不到的时候们就要依靠家里支持一下。 云昭跟着云猛走遍了山寨,见到了无数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盗贼亲戚,心都凉了。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场面没见到,坐在阳光下面翻衣衫里的虱子吃,才是盗贼们最真实的模样。 吃午饭的时候,云猛下令宰杀一头山羊,山羊的主人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山羊前面一个劲的说,把他宰了给少爷解馋,山羊太瘦,没什么油水。 云昭看了这个少年一遍,觉得他比山羊更加的没有油水,也就放弃了要宰杀山羊的想法,改喝稀粥庆祝一下自己第一次来山寨参观。 “明年就好了,明年就好了,蓝田六峪都成了咱们家的地方,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云猛搓着手有些羞惭,一脚把少年连山羊一起踢跑之后就连连给云昭希望。 云昭心里苦涩的厉害,以前啊,都是他跟别人说希望这回事的。 春天里种下一颗种子,秋天了就能收割一穗沉甸甸的谷子。 春天里抓两只小鸡,秋天了,就能有两只肥硕的母鸡。 春天里抓一只小猪娃,年跟前的时候,就有年猪可以吃,吃不完还能腌在缸里,吃一整年…… 这些人穷的只剩下希望了…… 富贵人家很少说希望这种事,他们的希望一般都是有坚实的现实作为依托,他们一般把希望描述为目标! 母亲希望云昭将来考状元,于是,就给他请来了最好的先生,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这就是现实基础。 按照云昭自己的预测,如果自己一心读书,即便是成不了状元,进士,估计弄一个举人手拿把抓!! 这也很符合他当年的学习成绩。 这就是在实现最高目标路途中的小收获! 而希望……很可能一无所有。 在云琅承诺给山寨支援更多的粮食之后,今天中午喝的粥格外的浓稠。 直到傍晚,云昭的大胡子叔叔云虎还没有打劫归来,云昭开始有些担心了,他害怕强盗叔叔为了颜面,不顾自身危险的去抢劫平日里根本就不适合抢劫的目标。 泡温泉的时候都心神不宁。 直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破房子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云昭来不及穿鞋子,光着脚就跑出了屋子。 只见身材高大的云虎正被人团团围住,高举着一个袋子疯狂的对一干强盗大吼:“今天好运气,发财了。” 说完话,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向人群里撒去,于是,人群就更加的混乱了。 云杨来到云昭身边,羡慕的看着欢喜的云虎,以及纷乱的人群对云昭道:“将来,我们也要这样!” “不要光看着虎叔风光,你再看看那个!” 云昭随手指指被人群挤出来的一群孩子,他们抢不到铜钱,急的哇哇哭。 云卷道:“应该每个人都分一点的。” 云昭指着云虎手上的袋子道:“你觉得那个袋子能装多少钱?” 云卷看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也就没话说了。 云杨左右看看自己的兄弟,咬着牙道:“钱少,就去抢有更多钱的人,粮食少,就去抢有大量粮食的人。” 云昭瞅着云杨幽幽的道:“要是把有钱人全部抢光了呢?要是有钱人的钱粮全部分给穷人,还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呢?” “不可能,有钱人有的是钱粮,足够分了。” 云昭苦笑道:“有钱人的钱粮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靠资源去赚的。 就像今年麦收的时候,你们去我家的地里捡麦穗,平白交给了我一半。 你们忙碌了将近十五天,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严实了才回家,最后谁拿到的麦穗最多呢?还不是我? 你们捡麦穗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在看书,在睡觉,在跟着福伯,猛叔练武。 你们觉得公平吗?” 云杨皱眉道:“地是你家的,麦子也是你家的,我们从你家的地里捡拾麦穗分你一半是应该的。 你知不知道,我跟小树两个足足捡了两百多斤麦子,两担麦子啊,能卖好多钱,吃亏的是你,不是我们。” 云昭笑颜如花的连连点头,攀着云杨的肩膀道:“你认可就好,认可就好。 我们兄弟将来要做一伙讲道理的强盗,那些黑了心的,没了心肝的,把人不当人的家伙,我们就要让他们品尝到一无所有被人欺压的滋味,那些基本能做到利益均沾的有钱人我们不但不抢劫,还要让他更加的富有。 说到底,财富是百姓干活干出来的,我们有权力拿到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去抢!” 云杨嘿嘿笑道:“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以后就这么干!” 听云杨这样说,而云卷一干孩子也纷纷点头,云昭心中哀叹一声。 当人人都期望当强盗而不是当正常百姓的时候,这个时代破灭也就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了。 当李洪基吼出那句著名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极具欺骗性的宣传口号之后,天下人人人以当贼寇为荣…… 问题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不纳粮真的可行吗? 人人都成了贼寇,谁他娘的养活贼寇?即便是要抢——也得有抢劫对象吧? 除非李洪基的大军可以席卷世界,以全世界的资本来养育中原一地! 云昭觉得李隆基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成吉思汗那种囊括全地球为蒙古人牧场的野心。 云虎从人群中挤出来,将半袋子铜钱丢给云昭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云昭谢过云虎,转手就把袋子给了云杨,云杨很自然的接过来抗在肩膀上。 云虎呵呵笑道:“就知道你不满意,礼物还有!” 说着话就从身后拽出一大团花花绿绿的东西甩给了云昭。 “啊——”一个女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其余盗匪却齐齐的哈哈大笑起来。 云昭赶紧抓住这团花花绿绿的物事,入手才发现这团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好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刻苦的练武,身体的稳定性很好,后退两步就稳住了身体。 松开了女子的身体,这个小小的女子就软软的坐在地上,既不惊叫,也不哭泣。 就着火光云昭才看清楚,居然是一个女孩子,最多有十岁,她不像别的女子遇到危险就把脸埋起来,她反而抬着头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大侄子,这件礼物满意吧?”云虎笑的极为猥琐。 云昭叹口气道:“我今年只有七岁啊……” “咦?七岁就知道女人的用处,好啊,不算早!” “虎叔,你要是不想被我娘打到山门来,您这么干我没有意见。” 云猛从人群里挤出来,先是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那个花花绿绿的女子然后拍着自己的脑门对云虎道:“胡闹!” 云霄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听云猛这样说就淡然的道:“上好的扬州瘦马啊,能卖不少钱,老虎这次出去算是捞到了好货,小昭要是喜欢,就留着继续养,不喜欢,就卖掉!” 云昭冷静的查看了众人的表情……他很失望,不论是那个将闺女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云猛,还是将妹子疼爱到骨子里的云杨,这时候看地上的小姑娘,就像是看到了一堆钱。 第四十二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第四十二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几千年来,风尘女子的行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们比一般的女子经历过更加残酷的命运,也学会了在残酷的环境中自我保护。 就像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即便被强盗抢到了强盗窝里,也知道用自己青涩的美貌来增加自己存活的砝码。 所以,她不哭喊,反而扬起了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自己目前所有的唯一本钱,为了求活,她准备将自己美丽的一面展现给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看了这个闺女这一串行云流水一般的表演,云昭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并且觉得这个姑娘将来的前途应该非常的远大,而且,跟自己一样强大的人本身就该前途无量! 同时,他很想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他必须承认,这一瞬间,云昭已经把这个美丽的姑娘跟陈圆圆,寇白门,李香君这些美人联系起来了。 这孩子进云氏家门,这想都不要想,以母亲的为人来看,如果进了云氏的门,只有两个结果,要嘛被母亲调教成大家闺秀,要嘛被母亲教成木头人。 所以,交给人生过往极度精彩的徐先生来教导,应该是一个好主意,大明时代的文人嘛,好像都比较喜欢身边跟着一个美丽的小娘子。 交给云虎他们……云昭从来就没有这个念头……毕竟,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是太美了。 云昭心里的想法刚刚成型,这个聪慧的小姑娘就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果断的抱住了云昭的大腿,抬起脸凄婉的哀求道:“求公子救命!” 云昭再次看了一圈身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闺女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云虎的相貌跟老虎一样,云福太老,云猛站在人群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云霄?那就是一个高大的骨头架子。 云杨?看着这个闺女口水都要流出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这闺女卖多少钱合适。 算来算去,只有云昭自己最是风流倜傥,唇红齿白胖乎乎的招人喜爱。 既然环境这么合拍,云昭就没了客气的必要。 从脖子上拉出一条金锁,去掉上面的绣了鸳鸯的小套子,摘下金锁拍在云猛地手里道:“算我买的。” 云猛抬腿就踢了云昭一脚,重新将金锁装回小套子,小心的给云昭挂上之后怒气冲冲的道:“这个锁子本来就是你六个叔伯送的,再敢把它摘下来送人,仔细你的腿。” 云昭当然知道脖子上的金锁是怎么来的,他只是不想让山寨人觉得自家的便宜被人占了。 金锁送出去,再收回来是必然的,只是这个过程必须要有,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好了,闹了半夜,这个小美人归你了,既然老虎逮着了一只肥羊,明天大家伙吃顿好的!” 云猛在山寨里历来一言九鼎,他发话了,山寨里的土匪们见寨主没有继续赏赐大家的意思,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事情定下来了,这个小女子这才开始嘤嘤哭泣。 云昭见云杨一干人也走了,这才有些生气的道:“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既然目的达成,还哭个屁啊。” 小女子惊讶的抬起头,她以为这个胖胖的富家小子应该是所有人中最草包的一个,没想到说起话来这般犀利。 “小女子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奴……” “你准备以身相许?” 云昭打断了小女子将要说出来的一通废话。 小女子再次抬起头站起身,低头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云昭道:“不是不行,只是公子太小了些吧?” 云昭撇撇嘴道:“你想的倒美!本公子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不能沉溺美色!” 原本惊惶不安的小女子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着小嘴低声道:“求公子怜惜。” 云昭背着手往回走,小女子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我知道到了你这个地步,你不害怕被人买来买去,到了我家,你就安稳的待着吧。 之所以会这样做,主要是你太漂亮,漂亮的让我生出了不忍之心。 就算你这么漂亮,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就是想给你一个家让你歇息,这是我原本的想法,你不用怀疑。 将来要是找到了有情人,该出嫁就出嫁,自己过日去吧,不过呢,以我老娘的为人,估计不会给你准备嫁妆。 另外啊,告诉你一件事,你心里最好有一个准备,我们家有一部分人是干强盗活计的,你别埋怨他们。 到了我家,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小女子迈着碎步紧紧跟着云昭,山寨本身就是一座破败的大殿改的,如今更加的残破,一轮明月照在头顶,看起来更加的凄凉。 前边的小胖子走的很慢,只要是他的一对小短腿迈不开步子,月亮照在头顶,他的影子就成了一个圆。 说出来的话没有动人的意味,甚至有些不讲理,有些蛮横,什么都不问,就依靠自己的想象就看似安排好了一切。 “你将来如果想依靠自己的相貌以及本事混成大明风月场上的头牌,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总之,只要你喜欢就好! 告诉你啊,这样的运气不是谁都能碰到的,估计五百年就这么一次,你要抓住机会……” “知道呢,遇到公子确实是奴奴的运气,奴奴会抓的紧紧的一刻都不放松。” “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如果我再年长几岁,说不定就能生出一些错误的想法。 丫头,好好地在强盗窝里修炼你的狐狸精本事吧,乱世就要来了,或者说已经来了,留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不多了。“ “狐狸精?” “没错,哦,人家都说我是野猪精下凡,威风吧?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同类,以后要好好修炼!” “你刚才说你不喜欢漂亮的狐狸精,难道说你将来会娶一个母猪精?” “母猪精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强壮一些,还能生崽子,在乱世里想要活下去,不论是野猪精,还是母猪精都比你这个狐狸精活的时间长。 好了,知道你惊魂未定,今晚便宜你睡我的床铺,我睡麦草堆。” “奴奴不敢!” “你要是喜欢身上爬满虱子我不介意你睡他们的床铺。” “奴奴不怕,以前长过!” 云昭鄙夷的瞅瞅这个漂亮的狐狸精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干净呢? 既然你身上有虱子,就不要睡我的床铺了,你睡麦草!” 小女子随着云昭走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小屋子,云昭到底没有让小女子睡麦草堆,自己从包袱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土布单子,铺在草堆上就准备凑合一晚。 见云昭躺在麦草堆上闭着眼睛睡觉,小女子却无心睡眠,今天遇到的变故是天大的变故,见那些强盗杀那些护卫跟杀猪一般毫无怜悯之心,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 今天这个少年是自己遇到的人中最奇怪的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七岁到八十岁概莫能外,这是妈妈告诉她的话……只是这个人有些奇怪,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脸,并且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却说出那样一番怪话! 真话,假话,小女子还是能听出来的,她觉得这个少年人说的话,似乎假话很少,除过有些狂傲跟自恋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 “我叫水湛湛!” 小女子忽然想起面前的这个骄傲的小胖子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以后改名叫钱多多!” 云昭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面对那个同样趴在床铺上的小女子道。 “为何?” “我最近正在为钱发愁,同时呢,你也要隐姓埋名,最重要的是,钱多多比什么水湛湛好听的太多了。” “既然是公子起的名字,奴奴遵从就是。” 云昭猛地睁开眼睛瞅着钱多多道:“还记得你的本名叫什么?” “不记得,我已经换了三个妈妈了。” “那就叫钱多多!” “公子大名?” “云昭!白云的云,司马昭的昭!” “白云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会取一个叫做’皆知‘的字吗?” “不会,我已经有字了,是一个单字名‘彘’! 第四十三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三章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秦岭北麓千沟万壑,当然不止七十二峪。 有好事者亲自数过,得出一个结论曰——南山谷口北向者,得一百五十。 很明显,一百五这个数字也并非一个准确的数字,一个人想要真正数清楚恐怕很难,没有徐霞客的本事想都别想。 七十二是一个虚数,代表很多,所以,蓝田六峪,其实也是一个虚数,只是真正符合盗贼藏身的大沟峪是六个而已。 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小洋峪、东汤峪这六条沟峪里居住的都是属于云氏阴族部众,所以,也可以说,这六条沟峪属于云氏所有。 半个月的时间,云昭走遍了这六条沟峪……最后驻足在最富裕的清峪。 这里才是云氏经营数百年的老巢。 这清峪是一个葫芦地形,口小肚大。 云昭在雨中抵达了清峪,山涧的道路湿滑,云昭一行人就下了驴子,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走了片刻,雨微了,天色也开了一些,从峪中流出的溪水的声音却是壮大。 溪边偶尔出现的庄舍,散散落落,都是些旧筑。 唯一新鲜的,是风中漾着的畜粪味,虽不好闻,却让人欢喜。 雨中的炊烟飘不高,被雨水稀稀疏疏的浇灌之后就消散了,只有浓重的柴火味道。 这里的田地大多在山沟里,然而,山沟里的土地上却没有多少庄稼,只有一些糜子倔强的长在高处的坡地上随风招摇。 “秋日里,秦岭有山洪之忧,所以,人们只在这里种以及庄稼,即便如此,也会经常遭灾。” 云福见云昭不解,就小声提醒。 “该修建水库的。” 云昭淡淡的说一声,就继续前行。 云福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跟上,这一刻,瞅着少爷小小的身子,他真的有一种随云氏老太爷巡视云氏产业的感觉。 “清峪距离我云氏庄子最近,一旦山上修建了水库,就能在夏秋日里蓄水,冬春日里放水,如此,云氏就能有更多的水田,就能造福一方。” “消耗也大!” “以后会有的。” 云昭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阴族的本家宅子就在清峪沟里的一处豁口上,不高却锋利的山脊在这里将沟峪一分为二,很好地地方,前面的大葫芦用来生产,后面的小葫芦用来安家。 阴族的本家宅子与云氏大宅没有办法相比,房顶上看不到一个瓦片,是真正的草堂。 众人进了草堂,云昭就坐在窗前瞅着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久久不愿说话。 云氏阴族的现状,比云昭想象的更坏! 今年夏粮的收入不足口粮数的四成,就算是有一点秋粮……也无济于事。 主宅那边在疯狂的屯粮,可是,不管母亲如何屯粮,也架不住将近两千口人消耗的。 阴族这边将近一千口,主族那边人数更多…… 以前的时候,云昭以为只要自家人吃饱了就不用管别人,现如今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云家庄子的人都靠着云氏吃饭,尽管有些人是佃户,有些人是自由民,一旦出了灾祸,云氏大宅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云昭现在开始理解那些吃大户的流民到底是什么心态了。 平日里大户人家占据了大量的资源,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这个时候依靠大户生活的百姓们,多少也有一口饭吃,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一旦发生了天灾,大户人家如果还吃香的喝辣的,而百姓们易子而食……这个时候不向大户人家伸手向谁伸手? 如果云昭自己也是饥民的话,可能会干的更加酷毒! 毕竟,公平这种理念早就深入了云昭的心肝脾肺肾,只要有机会,社会环境允许,他一定会抢一个公平出来。 在这里,云氏大宅才是应该被众人抢夺的对象。 这些天云昭从云福口中得知,云氏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投效,唯一的原因就是云氏只收三成的租子。 虽然在云昭看来,这已经是黑心的不能再黑心的租子了,可是将这个租子放到蓝田县,乃至整个关中,都是良心的不能再良心的租子了。 云氏水田,因为靠近秦岭的缘故,这里水汽充沛,一亩约产麦四百斤,旱田减半,这里面云氏收取三成,佃农每亩还要代替云氏上缴田赋两升五合二勺。 云氏是官身,只有夏赋而没有秋税,所以,云氏也从没有收过农户的秋税。 如果是百姓自己缴纳赋税,他们的夏赋一亩地就要缴纳八升五合二勺,秋税也是如此,更不要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了。 云旗家里就有自己的田地三亩,这三亩被云旗一家老小精心伺候的土地,最终的产出只有佃云昭家三亩田地产出的一半。 自从张居正施行了一条鞭法之后,朝廷不再收缴粮食等实物赋税,全部缴纳银钱。 如果世上没有商人这个阶层存在的话,这本来是一条良法,由于大量的银钱都掌握在商人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手里,著名的一条鞭法终于又成了套在农夫脖颈上的一道绳索。 云昭至今还坚信,任何一条政策制定的初衷,哪怕是大明王朝制定的政策,一定是为了稳定天下,调节有无而制定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被改变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祸国殃民。 如今的大明朝,对高收入者免税,只是一个劲的从农夫身上盘剥,他的国库如何可能充盈的起来? “这温柔的雨丝下面,不知道有多少饥饿的灵魂在哀嚎……” 云昭自言自语的一声叹息,听在钱多多的耳中,如同一声炸雷。 在青楼里,她虽然年幼,却已经当丫鬟见过无数的风流才子,听过无数的奇思妙想,这个痴肥的地主家少爷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让她感到吃惊,就是话说的太直白了一些。 自幼被妈妈请来的名师教导,在残酷的教育下,钱多多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展现了不同于常人的见识,毕竟,再过三年,她年满十三就要大张艳帜为妈妈们的巨额投入作最丰厚的回报了。 云昭眼中凝重的神色与他小小的胖胖的身躯与年龄严重不符,忧郁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哈,雨停了,我们可以去采蘑菇了。” 云昭欢快的声音又在茅屋里响起,钱多多用力的摇摇头,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刚才那个忧郁的胖子跟眼前欢快的小胖子融合在一起。 没有钱,什么想法都没法子实现,没有玉米,土豆,红薯种子,云昭就算是有再好的法子也只是纸上谈兵。 这个世上其实是不存在什么民心的,只有利益,只有利益,且只有利益,谁代表了百姓的利益,百姓就会跟谁是一条心。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偌大的云氏民心所向,让偌大的云氏认为他们的小少爷,就代表了他们的绝对利益。 如此,才能将这两千人如臂使指的驱使,才能用这两千人来吸引更多想要获得利益的百姓……如果可能达到了这个目的,云昭觉得自己就能有力量跟天下群雄角逐一下天下沉浮。 不管是李洪基,还是张秉忠,亦或是还在紫禁城里忧郁的朱由检,还是身在白山黑水的黄台吉都代表不了大汉百姓的利益。 他们——太浅薄了,总以为天下人是鱼肉……是他们可以征服的对象,他们错了。 云昭欢喜的走出了茅屋,然后就摔了一个屁墩,他坐在地上对搀扶他起来的钱多多大喊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带钱多多回家自然是灾难性的。 云昭又被母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通,母亲还啐了儿子一口,坚决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是色鬼,儿子就该是**,才七岁就知道抢美女回家了…… 云昭没有辩解,他觉得被母亲臭揍一顿是最好,最方便,最省事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果然,当云昭提出将钱多多交给徐先生,伺候徐先生生活起居之后,母亲就有些难堪。 “儿啊,你痛不痛?” 云昭趴在炕上翻看账本,母亲扒着大门小心的问儿子。 云昭叹口气道:“明知道我会痛,你下手的时候就不能轻一点?”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只有七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钱多多是虎叔抢回来的,也可以说是虎叔从青楼老鸨子魔爪里解救回来的。 那样漂亮的一个闺女落在强盗窝里是个什么后果您会不知道? 我干善事都干出错误来了? 被庄子上的人指指点点的也就罢了,您还打我……” 云昭擦拭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翻看账本,他的屁股最近受了无数的打击,早就没什么痛觉了。 “好,好,好,这一次算是娘的错,儿啊,你就没想着把这闺女还给人家爹娘? 孩子不见了,爹娘该多伤心啊。” 云昭挪挪屁股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笑道:“我要是丢了,您会疯,钱多多本身就是被他爹娘给卖掉的,您觉得能有多伤心? 留在我们家她就能愉快的长大,长大之后要干什么随她去,我们家把善事做到底,反正也不缺她那口吃的。” 云娘皱眉道:“这孩子懂礼,就是长得太狐媚了一些,啧啧,那双桃花眼现在就水波流转的我见犹怜,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人家就是一只狐狸精,也准备向狐狸精方向发展,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徐先生的烦恼,我们娘两跟着看热闹就是了。” 云娘笑着磨蹭到儿子身边,偷偷打量一下儿子的屁股,见仅仅是红肿了,就笑道:“你刚走,娘已经把徐先生的信通过驿站加急送走了,为此多花了六百个钱。” 云昭放下手里的账本点点头道:“只要能找到我要的东西,莫说六百个钱,六万个钱都值?” 云娘笑道:“真的有我儿说的那种庄稼?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野猪精告诉你的。” 云昭坐直了身子,屁股又是一阵酸痛,干脆把身子靠在被子上道:“有的。” 云娘继续往儿子身边靠靠,压低了嗓门道:“真的能产一万斤?”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让一个叫做袁老的人来种,一万斤的亩产只会让老人家伤心落泪。最近听说他老人家刚刚在盐碱地里种出了稻子……比咱家水田里的麦子产量还高的多。” 云娘没好气的推了儿子一把道:“尽哄骗你娘,不过说真的,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懒惰的,能让你如此上心的东西,应该是好东西吧?” 云昭皱眉道:“我没有太多的把握,也不期望一亩地产一万斤,只希望有三千斤,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千斤?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家地里的南瓜一亩地不是也产两千斤吗?那也是从红毛国传过来的好东西。” “南瓜是瓜菜,当不了饭吃。” “土豆,红薯可以当饭吃的,其中,以土豆最好,不但是菜,也是主粮,红薯就是太甜……不过,红薯叶子当青菜吃真是不错。 至于玉米,那可是真正的粮食,比糜子好吃。” 云娘笑了,得意的道:“怎么样,娘给你找的这位先生怎么样?以前光知道他学问好,没想到他居然是徐侍郎的亲弟弟,我儿以后科考,可以走这位侍郎的路子。” 云昭摇头道:“自从这位侍郎摒弃了自己的儒门子弟身份后,要是让别人知晓孩儿跟这位徐侍郎有关联,恐怕连考秀才都没有希望。” 云娘愣了一下,跟着叹口气道:“好好地汉家郎,干嘛起一个野人的名字。” 云昭晃晃手里的账本道:“娘,我们去西安吧!” 云娘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你外祖家的人吗?” 云昭苦笑道:“我要置办一些铁料,打造一点兵刃,山寨里的人现在大多数人手里的武器只有锄头跟叉子,还是木叉!” 云娘凝重的道:“你真的要当强盗了?”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当强盗,主要看当好人有利,还是当强盗有利。 不管孩儿当不当强盗,阴族的武械确实需要更换一下了,要不然,您在村口把石墙修到八十丈高都不顶用。” 云娘摇头道:“西安城里是有铁料,却不允许打造武器,这是要犯忌讳的。” “我知道,农具不在禁止之列……” “咱们家有农具!” “实心的农具您一定没有见过。” “我们家要实心的农具做什么?” “我只要铁!” “哦!这还是要花一大笔钱,咱家可能没有。” “所以啊,我要去西安府看看,有没有赚钱的地方。” “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做生意?” “我是野猪精!” 云昭迅速的结束了跟母亲的话题,就穿上鞋子去了门外。 钱多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傻傻的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发呆。 夏末的石榴已经有拳头大小了,再过两个月,石榴也就成熟了,这是云氏很多小孩子所盼望的事情。 “你喜欢吃石榴?” “喜欢,只是吃石榴的机会不多。” “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扬州人,是怎么学会说关中话的?” “我不仅仅会扬州话,还会说蜀中话,也会说官话,被卖到关中之前,妈妈又派人教我学会了关中话。” “Whatisyourname?” 钱多多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Howareyou?” 钱多多眼神迷离,估计是在极力辨认这是哪里的话,过了良久,还是摇摇头,她没有听懂。 云昭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丫头要是再能跟他对话,他就准备问她的微信号了。 “你刚才说的是哪里话?怎么跟红毛国的话有些像?” “咦?你见过红毛国人?” “见过,扬州就有,不算稀奇。” 云昭沉思片刻,果断的对钱多多道:“以后帮你找红毛国的老师,要学会他们的话。” “你不是会说吗?干嘛要我学?红毛国人红头发绿眼睛的跟鬼一样,我不学。” 云昭苦笑道:“我会说一点一个小红毛国人的话。” 一想到还处在内战中的英国,他就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学会荷兰语,西班牙语实在是太亏了。 “谁教的?” “野猪精啊!” “骗人!” “哼哼哼,等我有一天现出原形,变化的跟山一样大吓死你!就你这样的,还不够我一蹄子踩的。” “你是猪刚鬣?” “咦?你居然看过《西游记》?” “咦?你居然知道《西游记》?” “我是听说书人说的。” “我看的是书!” “呀,快拿来给我看看。” “我看完之后一把火给烧了!” “我跟你拼了……” 元寿先生轻轻敲着棋子,显得很是悠闲,约好的云福迟迟不来,他也不着急。 “仙人指路!” 云昭推了一下兵。 元寿先生岿然不动,跟云昭这种臭棋篓子下棋,没的辱没了他的棋艺。 他的对手是云福,两人都是走一步看好几步的棋坛名宿,对象棋的理解早就超过了胜负概念。 元寿先生将云昭推出去的兵归位之后,低声道:“怎么,巡视过你的王国了?” 云昭点点头道:“穷!” 元寿先生自顾自的一人扮做两方下着棋,等到纠缠起来之后这才把手里的一摞棋子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 “穷?穷就对了,你家要是当强盗当成了巨富,我只会劝你灭了你的雄心壮志,琢磨着怎么富贵一生才是要务。” “为什么?” 徐先生又走了一步棋之后,悠悠的道:“有伤天和!这老天啊,别看他很多时候都是瞎的,一旦他睁开了眼睛,那可真的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看看当年的曹操,苻坚你就会知道,要是没了运气,胜负很难料。” “您是说,这天下人都是靠运气混日子的?” 元寿先生用一只车吃掉了一匹黑马,抬起头看着云昭道:“很多人都希望运气在自己一方。” 云昭咧着嘴大笑道:“这我可以肯定,这世上没有比我运气更好的人了。”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别的不论,就运气这一块上来说,云昭还是很有自信的。 跟他的经历比起来,史书上所有有大气运的人都是渣渣。 当然,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去,要是说出去了……呃,别人似乎也不相信。 野猪精这件事情已经足够神奇了,在云氏众人看来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毕竟跟什么天王,神兽,佛爷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所以,云昭现在极为大胆! 他相信,只要说自己是野猪精转世的话说多了,别人也就不在乎了,如果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别人也只会半崇拜,半嫉妒的说——对啊,对啊,你是野猪精转世嘛。 钱多多已经开始称呼云昭为“呆子”了,云昭也以狐狸精之名回敬。 秦岭里野兽众多,又沟壑成群的,成精一头猪跟一只狐狸太小意思了。 徐先生对钱多多的态度不好,只是这个小丫头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这才不得不拿出一点精力来应付她。 只是,自从有了对比,云昭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云杨,云卷这些人跟云昭在念书一道上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傻子,自从钱多多来了之后,云昭就真的变成猪了。 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挺立在激流中的石块,上午要被徐先生跟钱多多在智力上虐待,下午,又要被云猛跟云杨,在体力上压榨。 一天到晚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充实无比。 家里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人气,不论自己平白得来的十二个姐妹,还是被抢来的钱多多,在云氏大宅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愉快无比。 姐妹们在遭受了母亲严重的管束之后,终于可以离开内宅来到中庭玩耍了。 这些没见识的女子,仅仅因为两架秋千,几只鸡毛毽子就快活的跟小鸟一样。 云氏的饭食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吃了两个月的饱饭之后,小姑娘们的少年人的活力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钱多多来的最晚,偏偏她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大姐头,这跟她会打扮,又把跳绳,踢毽子,荡秋千玩的最好有很大关系。 丫头们的活动空间变大了,云昭这样的人的生活空间又会被压缩,于是,云昭,云福,云猛三个人又被母亲撵出了中庭,跟徐先生一起挤在前院居住。 云昭的身形已经灵活了很多,至少,云猛现在还想踢他,就要多费一些功夫。 一个穿着绿色粗布衣裙的小闺女咯咯的笑着被秋千送上高空,云猛跟云昭就一起抬头看。 “你要是想收拾她,我可以进去帮忙!” 云昭恶毒的给云猛提着建议。 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的云猛拍了云昭一巴掌道:“这孩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你如果把青砖从我腿上拿下来,我可以带你闺女出来让你看一眼。” 云昭继续诱惑。 云猛又往云昭的腿上加了一块青砖道:“把胯拉开,对你有好处。” 云昭见威逼利诱没什么用处,也就死了心,为了分散胯部传来的剧痛,就小声道:“我要的长安地图弄到了吗?” 云猛笑道:“弄到了。” “黑了心的财主家打听清楚了吗?” “秦王府!” “秦王府就算了,换一个有钱,防守又薄弱的人家。” “西安城里就没有这样的人家,但凡是大户人家哪里会不雇佣刀客的。” “商户呢?” “商户更是把钱看得比命重要。” “那就算了,等我去了西安再去寻找肥羊。” “阿彘,你真的准备在西安城里干一票?” 云昭叹口气道:“出了城,我们想要找到有大量银钱的人家很难,就我们家而言,算是蓝田县的富户,我母亲的钱箱子里也只有不到两百两银子。” 云猛皱眉道:“两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夏赋就在眼前,这些钱是你母亲准备用来缴税的,如果是平日里,你母亲手里的银子不会超过五十两。 小子,如果不是咱们是一家,就这五十两银子,就足够让你猛叔带着兄弟们下山走一遭了。” 云昭似乎听到了自己裆部撕裂的声音,咬着牙道:“你说西安城里有暗道通到城外?” 云猛耸耸肩道:“自古以来就有。” “你说的不会是污水道吧?” “是啊,直通渭河。” “没有别的通道了?” “好我的大侄子啊,西安城乃是军国重地,谁敢挖穿城墙?你还是莫要打西安城里的富户主意了,要是能做,早就有人做了,轮不到我们。” 云昭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胯下已经快要麻木了。 身为关中土著,云昭对于西安城还是了解的,跟别的城市不同,西安城因为坐落在黄土高原上,所以土质疏松,也就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下水道系统。 别的城市一般都是把生活废水通过下水道排入河流,护城河等流动水源。 西安城不一样,因为土质疏松的原因,他们在西安城里修建了无数的坑,池用来装生活废水,然后,这些生活废水就会渗入地下,其余少量生活废水就会进入,皂河跟渭河…… 云猛说了西安城的实际模样后,云昭也就彻底放弃了利用西安下水道作为盗贼进出长安的想法。 该死的有钱人不离开长安……离开长安城的又没有钱! 这就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盗贼的烦恼。 当你一心念书的时候,念书就是你生活的全部,当你一心成为木匠的时候,皇位都不能成为你当好木匠的拦路石,云昭一心想当盗贼,那么,衡量一个城池能不能被抢劫,就成了他的日常。 很明显,西安有重兵把守,不是一个好的抢劫对象。 不过,抢劫一下钱多多云昭还是能做到的。 天知道这个鬼女人从哪里学到的一手制作扬州点心的绝技,其中以今天上午制作的甜烧饼最为出色。 云氏多得是松子,核桃也不少,再加上被这个丫头翻出来了糖霜,于是,一炉烤的金黄酥脆的烧饼就新鲜出炉了。 这个惯于拍马屁的扬州狐狸精在烤好烧饼的第一时间,就孝敬了云娘。 云娘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吃了三个。又给十二个姐妹分食了六个烧饼之后,盘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 给徐先生送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打算躲起来自己吃,结果,被云昭给抢劫了。 好久没有吃到甜食的云昭自然三两口就给吃了,点心渣子都没有给狐狸精留。 “我现在是你家的丫鬟,你可以随意的欺负!” “错,不是因为你们我们家的丫鬟就可以被欺负,而是爷爷准备以后欺负全天下的人。” “吹!使劲吹!” 云昭舔干净了手上的烧饼渣子,拍拍手道:“你可以再烤一些。” 钱多多鄙夷的翻了云昭一个白眼道:“妈妈说了,不能把男人喂得太饱。” 云昭皱眉道:“你现在又不是在青楼里,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钱多多摇摇小脑袋道:“不成的,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虎口,结果呢,不过是从老虎嘴里跳到狼嘴里罢了,现在又进了强盗窝,我还是不要高兴早了,免得将来失望越大。” 云昭点点头,表示认可钱多多的危机感,所有人的前路都是黑的,多点危机感没坏处。 “你们后天要去西安是吧?”钱多多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没错,你想去?你要是有比这里更好的落脚地,我可以送你过去。” “可以吗?” “当然可以,别看你是被抢回来的,对你来说,这群强盗可是你的贵人,如果你真的喜欢青楼这种地方,就当我没说。” “谁会喜欢青楼呢?” “我将来一定要去看看的。” “无耻!” 两个人的观念不一样,自然也就谈不下去了。 对于小姑娘的这种小试探,云昭总是很有兴趣应对,每次都让小姑娘觉得自己在枉做小人。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只要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似乎都很喜欢回娘家……云娘这种不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在回娘家的前一天晚上,也睡不着觉。 见母亲忙里忙外的整理东西,一刻也不停歇,云昭没好气的道:“人家不待见你,还谋你儿子的家产。” “儿啊,云猛他们也去西安……” “是我要求的,你儿子的命金贵着呢,没人护卫,我不冒险。” “我是说……我是说……要是你外祖他们对你不好,你要恼。” “没事,我很能忍,实在忍不住就把他们都干掉!” 云娘哀叹一声道:“你还是不要去了。” 云昭笑道:“娘,您已经预料到我去了会被欺负是吗?” 云娘坐在炕头无力地摇摇头道:“以你外祖的脾气,我们可能会受辱。” 云昭笑了,拉住母亲的手道:“欺负我没关系,要是敢欺负你,他没好日子过。” “云猛他们开始听你的话了是不是?” “没有,主要是听福伯的话,而福伯认为我现在就能做一些主。” 云娘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回去睡觉了,云昭以为,母亲今晚不可能睡好,所以就起身去找福伯,商量母亲明天坐马车的事情。 “武库不能轻易打开,云氏即便是要完蛋,武库也不能打开。” 云昭什么话都没说呢,云福就先说话了。 “武库其实不属于云氏是吗?” “对!属于‘彪字营’,不属于云氏,你祖父不过是‘彪字营’的首领而已。 你云昭不过是‘彪字营’的一个晚辈罢了。”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是‘彪字营’的晚辈都有资格拿着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武器是吧?” 云福重重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你祖父当年之所以没有把武器给云猛他们,就是因为,‘彪字营’是官,云猛他们是匪! 保家卫国的武器不能落在贼寇手中!” 云昭瞅着云福叹口气道:“祖父在的时候,云氏就有很多人当了贼寇。” 云福傲然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不是你祖父弄的,留存阴族为盗,是孝,为国杀敌,是忠!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也就是说,六叔他们没有资格获得武库里的武器是吧?” “是!” “那好,您给我好好地保存着,哦,对了,‘彪字营’的其余晚辈在那里?” “你想干掉他们?” 云福闻言,声音变得有些冷。 “没,就是想问问他们在哪,能不能大家合起伙来一起去杀鞑子,杀倭寇。” 云昭觉得自己好像没法子在讨论下去了,天知道古人的操守是怎么回事,另外,他对武库虽然还是非常向往,不过,也没有到非拿到不可的地步。 就在这几十年里,武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旧有的武器不一定就能适应新条件下的战争。 云氏一族分出了阴阳,然后就把云氏族人给弄了精神分裂症患者。 云昭决定,以后要结束这种迂腐的行为。 今天,福伯也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武库里的武器很多,多的可以让人起杀心。 天亮的时候,云氏的两轮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辆真正的碧油车,只是上面的装饰陈旧了一些。 不知道钱多多那个狐狸精是怎么煽动母亲的,去西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带上了她跟云春,云花,以及秦婆婆。 五个人挤在碧油车里应该不是很舒服,可是,母亲喜欢,云昭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依旧骑着驴子,云杨,云卷两个少年跟着,不过,他们坐着拉货的马车。 云猛一身庄户人家的打扮,赶着一辆驴车在前面开路,云虎,云豹,带着四个刀客打扮的盗贼假装是家里的护卫。 福伯自己赶着一辆驴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天刚亮,这一行人就离开了云家庄子。 从云家庄子到西安城足足有一百里,如果是快马,一日就可跑一个来回,而驴车……就需要两天。 以前,云昭从不认为五十公里会是一个远距离,现在,骑着驴子,以步行的速度,慢慢向西安靠拢。 古人之所以会重离别,就是因为该死的交通工具。 离开乡间小路上了官道之后,云昭就不断的朝云虎,云豹嘿嘿发笑,笑的两位叔叔面红耳赤。 这条大路就有几位叔叔的血汗。 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推着鸡公车的小商贩,也有赶着驴子驮着粮食去西安城贩卖的农夫。 麦收后的这段时间是关中最富庶的时候,也是商业最发达的时候。 从道路上往来的商贾来看,关中的商业氛围并不好,人们能够拿来交换的物资不多,大部分都是米粮,鸡鸭一类,再就是一些手工制成品,比如竹篮,柳条筐…… 走了不到二十里路,云昭已经吃了一个西瓜,一堆晚熟杏子,跟两个青桃子。 商贾们拒绝用铜钱交易,用银子有不合适,于是,云福就愉快的用驴车上的麦子做了交换。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业现象,如果这种以物易物的行为变成关中普遍交易方式的话,就说明大家都在逃税…… 没人把国家当成一回事,这对明王朝来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讯号。 关中人家很少有马,不是不能饲养,而是饲养了马之后很容易被官府征用,所以,久而久之,喜欢养马的关中人也就渐渐地不养马了,改养骡子跟驴子。 给云娘拉车的是一匹大青骡子,这匹骡子身材高大,性情温和,是云氏家大牲畜中的明星,按照福伯的说法,这样好的大青骡子,在西安都罕见。 妇人的马车走在路上是不会撩起帘子的,即便是再闷热也不能撩起帘子乘凉,尤其是大户人家更是注重这些规矩。 路上也有很多撩起帘子看外边的妇人,她们都是做生意的,半天时间,云虎,云豹兄弟两已经偷偷地光顾两次了。 下午的时候就要过浐河了。 这条发源自云氏汤峪的小河,在经过大量小溪汇合之后,才到平原上就变成了一条河流,最终汇入了灞河。 这条应该属于云氏的河流上被人架上了一座木桥,还有人专门站在两边收费,看样子是一个好买***劫道强。 云昭仔细看了收费的过程,发现官府收费其实比较人性化,云昭眼看着一群乞丐大摇大摆的从桥上走过,一文钱都没有往桥头上的竹筐里丢。 而负责收费的官差好像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云氏车队上桥之后,官差们就如临大敌,把破旧的腰刀都抽出来半截子,语气阴冷的要钱。 一头驴要收十文钱,一个人收两文钱,驴子比人值钱也就罢了,还要看驴车上的货物。 “骡车里面装的是官眷!” 福伯将气势提起来之后,也是威风凛凛的。 “洪大人有令,不论官民,一体缴纳过桥费,同时,也必须查验货物,若是没有蓝田县税官勘验,必须补足商税。” 差官头子坐在凉棚里吃着盐水黄豆,也不过来,慢悠悠的对云福道。 云福拱手道:“不只是那位洪大人?” “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这位军门,如果与洪大人有旧,就请美言几句,求他高抬贵手,饶过我等苦哈哈,不要再设卡取苦哈哈的几文钱,免得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喝口酒都有人吐唾沫。” 差官头目话说的好听,却没有放云氏家眷离开的意思。 云娘跟秦婆婆从马车里钻出来朝差官盈盈一礼道:“妾身身为官眷,自然不敢违令,只是车马中还有三个闺女,不方便抛头露面,请差官行个方便。” 差官已经喝得微醺,支棱起眼睛看了云娘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道:“官夫人给脸,咱也不为难夫人,缴纳了过桥钱,就请自便。” 云娘谢过之后,就上了马车,云昭跳下驴背,蹦蹦跳跳的来到差官跟前抓了一把盐水黄豆笑嘻嘻的道:“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当什么差官。” 差官见云昭长得白胖可爱,就笑了一声道:“那你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云昭笑道:“你该是军中武官!” 第四十七章 外祖父 第四十七章外祖父 猜中这个人的身份其实不太难。 云氏虽然只是一户土财主,在蓝田县里依旧是有名的大户,像福伯这种人平日里对人和颜悦色的,可是,离开庄子之后立刻就变成了高不可攀的云氏大管家。 遵纪守法这是云氏大宅一贯的要求,可是,被人欺负这种事绝对不会落在云氏头上的。 浐河上的这座桥,云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从未有过交钱过桥的先例,这时候猛然间有人开始收钱了,这让云福心中很是不舒服。 云昭看的很清楚,云福的脸色开始很难看,等到他见到那个差官之后,人好像又变得很有礼貌。 能让云福尊敬的人不太多,即便是有,大部分也是军中好汉。 “当不得一句军爷了啊!”差官瞅瞅自来熟的云昭,微微摇摇头。 “听军中老友言,在北地军中,有一条掌旗好汉,身披重甲,手持五十斤重的大旗,可在狂风中岿然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你?” 云福也凑了过来,掏出烟杆点上一锅烟,似乎有跟这个差官聊长篇的意思。 差官嘿嘿笑道:“郝摇旗就是我!” 云福笑道:“怎么不在军中当差了?” 差官喝了一口酒郁闷的道:“在府谷县与王嘉胤,王二一干反贼作战,老子这个旗手站在最前面,本应该站在旗下的都司却恨我害他,将老子革除了。 只好回到西安吃口本乡饭,却不知这口饭吃的如此难堪。咦?老兄居然认识郝某。” 云福指着郝摇旗一双比常人粗了一大圈的胳膊道:“这一双臂膀很有名。” 郝摇旗哈哈笑着撸起袖子,露出一双粗壮的胳膊伸到云昭面前道:“这就是某家立身的根本!你这样的小胖子可不成!” 云福笑道:“这是自然!” 云昭饶有趣味的瞅着福伯,还以为他会趁机招揽一下郝摇旗,却看见福伯走到他跟前,牵着他的手上了桥。 留下光着一双粗壮胳膊的郝摇旗呆在原地。 “这人最近不断地炫耀自己的一双胳膊,十里八乡的已经传遍了,这是给他找恩主呢。” 上了桥之后,福伯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我们家为何不能收留他?” “不能要,这种人居心叵测,不能留。” “为什么?他不是著名的好汉吗?” “老夫怀疑这人已经投靠了贼寇,现如今正在寻找立功的机会呢,好一入伙之后就能当上头领。 少爷,这年月里,人心难测,不是家生子不足取信!” 云昭看着福伯笑了,有这样的老人家看家,没什么不放心的。 郝摇旗本身就是李洪基麾下的大将,即便是在李洪基死后也酣战不休,直到死亡。 这样的人放在家里,云昭如何会安心? 洪承畴都不敢重用的人,云昭不认为自己看人的本事在洪承畴之上。 “当然,如果少爷认为自己能降服这样的好汉,留在家里有大用场。” 云昭摇头道:“我不敢冒这个险……” 越是靠近西安,人烟就逐渐变得稠密起来,道路两边的庄稼地里长满了糜子跟谷子,有些人家的地埂上还种着高大的高粱,远处的地里,还有一些零散的豆子地。 长满庄稼的庄稼地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穿过一些零散的村落,高大的西安城墙就出现在眼前。 云昭没有见过完整的西安城墙,此时见到了,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越是靠近,城墙就越是高大,站在城下的时候,普天之下似乎只有这座城池。 只是太肮脏了一些……比不上后世繁华,干净。 大明的路引政策,此时已经荒废的差不多了,进城的时候并没有人盘查路引。 云氏的车马队伍行驶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引起云昭非常多的遐想。 进了城门,云昭的方向感立刻就来了。 西安城,本就是一个布局简单的城池,东南西北都很正,只要能看见高大的钟鼓楼,就没有迷路之忧。 云昭像是走进了一副古老的画卷,每走一步就会有一步的感慨。 直到车队来到一座黑漆大门前。 云娘从马车上下来,秦婆婆跟着,母亲还只是看着高大的门楣,秦婆婆已经哭泣起来了。 “你外祖家是大户人家?” 钱多多的眼睛光彩流转。 “是啊,书香门第,我几个表哥听说全是草包,你如果有嫁进这座大宅门想法,就要多动点心思。” 钱多多上下打量一下云昭低声道:“你怎么还是穿的跟一只蛤蟆似的?” 云昭掸掸衣襟上的尘土,慢慢的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衣冠取人的,那是狗!” 钱多多回头看看守在道路两边的云猛诸人,点点头道:“就是护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废话,都是货真价实的强盗!”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瘦峭的中年人从大门里面出来,先是瞅了一眼云娘,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云昭身上,似乎有些诧异。 不等云娘说话,云昭就笑嘻嘻的道:“娘,这就是外祖家?怎么这些狗奴才都不认识您?” 中年人闻言,匆匆下了台阶,站在云娘侧边小心的施礼道:“是老奴眼瞎,一眼没有认出大娘子。” 云娘叹口气道:“我出嫁的时候,秦氏的管家还是老秦禄,你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厮,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已经成了大管家。 开门吧,我去给父亲叩头。” 说完话,就径直走了进去。 秦氏的宅邸并不算大,里面却挤满了人。 云娘回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只是有很多人趴在门口偷偷地往外看,显得小气吧唧的。 云昭虎步龙行,所以看起来格外的好笑,一个跟他年岁相当的孩子偷看他,被云昭抓了一个正着,一个恐怖的鬼脸过去之后,那个少年就跑开了。 走进一道门之后,云猛他们就停下来坐在门廊处,走进二道门之后,云杨,云卷他们就坐在二道门的门廊处,能走进三道门的只有云娘,云昭,云福,钱多多以及秦婆婆,春春跟花花。 外祖父秦培亮远比云昭想象中年轻,三绺胡须很漂亮,已经垂到胸前了,一只手握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在他右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长相富态的妇人,脑门上带着黑色抹额,梳了一个奇怪的发髻,发髻上见不到任何金银首饰,只有一枝明晃晃的铜簪子。 云娘脚步散乱,快走两步跪在地上颤声道:“不孝女拜见爹爹!” 秦培亮的面皮抽搐两下,却没有回话,云昭并没有跟着母亲她们下跪,而是站在母亲身边,歪着脑袋瞅着秦培亮一言不发。 “你是云昭?” 云昭笑道:“正是!” “为何不拜我?” “如果祖父待母亲如女儿,云昭自然待您如祖父,如果祖父不认母亲这个女儿,云昭还是省点事的好。” 听了云昭如此强硬的话,秦培亮并没有发怒,毫无表情的道:“你跟谁学的礼,《礼记》中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云昭摇头道:“我没有学《礼记》,也没有时间学它,时间太短,我要学的东西太多。” “你都学了一些什么东西?” 秦培亮似乎对云昭有了一些兴趣。 “学习怎么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让母亲吃得饱,穿得暖,全家得以活命!” “朗朗乾坤之下,何来乱世?” 云昭想把母亲拖起来,见母亲不动弹,就叹口气道:“我这样的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您为何视而不见?” 秦培亮喝了一口茶水俯视着云昭道:“我听说你的先生是横渠一脉的余孽徐元寿,横渠一脉最喜大言不惭,你受他蛊惑,金殿唱名,光宗耀祖恐怕就成了泡影。”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秦培亮的养气功夫比云昭预料的更好一些,并不像云昭以前看过的一些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老学究那般容易生气,更没有当堂依仗自己是外祖父就出言呵斥。 直到此刻,虽然云昭语气不善,他一样面无表情,依旧在规劝云昭改邪归正。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云昭拜徐元寿为师这件事,他说的话可以说是金玉良言。 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云昭自然也不能太过份,虽然母亲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过外祖父的目标,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云昭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以柔克刚是儒家学问中的一个大项,秦培亮这样的老儒生,早就领悟的非常深刻了。 等云昭施礼之后,秦培亮就轻笑一声道:“多年不回家,既然回来了,那就见见家里的兄弟姐妹,哼!还以为你此生都不愿意再登这个家门呢。” 秦培亮大获全胜之后,心情好了很多,摆摆手,就示意那个富态的妇人去准备酒宴,毕竟是秦氏大娘子回门,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少。 秦氏是一个大家族,称不上钟鸣鼎食之家,当全家人都坐在花厅里准备吃饭的时候,不大的花厅依旧被塞得满满的。 在这样的场合里,钱多多因为长得漂亮,就比云昭显眼多了,老太太,夫人,媳妇们每一个都拉着她的小手稀罕好一阵子,每个人都在夸钱多多的时候,都会由衷的说一声,彘哥儿好福气。 直到秦培亮姗姗来迟,咳嗽一声吩咐开宴,花厅里就只剩下一片吃饭的声音。 钱多多花蝴蝶一般在花厅里乱窜,一会给云娘布菜,一会儿给云昭拿点好吃的点心,一会还要代替云娘给秦培亮倒酒,博得了满屋子人的欢喜。 将一块肴肉放进云昭的饭盘里之后,她就轻声道:“你表哥秦良刚才捏我的手了。” 云昭转过头朝秦良看过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正在向半只鸡发动着冲锋,这个年纪,对鸡的欢喜程度远比美人多,就回头看了钱多多一眼。 钱多多耸耸肩膀,又跑到云娘身边去了。 云昭有三个舅舅,每一个人的相貌都很一般,关中人标准的国字脸膛,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晚宴开始前,听秦培亮介绍过,自己的三个舅舅其中一个已经是举人了,目前在按察使衙门听用,另一个在西安府学进学,另外一个读书不成在做生意。 妹妹带着一个外甥回来了,表现的既不亲切,也不疏远,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一顿饭吃完,似乎也把亲情给吃完了,没有人跟母亲多说一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云昭跟母亲住在西跨院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低矮的平房,屋子收拾的还算干净,云娘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这都是看在你的颜面上,你外祖父才会这样优待我。” 云娘指挥着钱多多几人铺床,一边有些感慨的对儿子道。 “女人家就算是回娘家了,也没有什么金贵可言,倒是你这个外甥,人家是不敢轻慢的。” “别往我身上贴金,今天看的很清楚,人家没把我们当一回事,至少,我那个在按察使衙门做事的大舅,跑的很快! 似乎知道你想走他的门路呢。” 云娘叹口气道:“徐先生说,再有两年你就能进县学,府学了,这还是需要有人具保,你大舅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昭笑道:“您就少操心吧,如果可能,我还想在徐先生门下多学几年,甚至将徐先生一直留在我们家。 县学,府学里的先生不可能比徐先生更好。” “你又没去过县学,府学,怎么能这么说?” 云昭没有回答,笑着就走出去了。 他来秦氏可没有什么弥补亲情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对母亲曾经说过的秦氏书斋感兴趣。 秦氏最喜欢收集书而且已经收集了三代人了。 当云昭走进秦氏书斋的时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云昭,面对眼前浩如烟海的书,也肃然起敬。 这就是秦氏的颜面,也是秦氏的精魄所在,至于秦氏诸人背地里干了什么事情,都被这些东西隐藏的严严实实。 藏书是一件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尤其是孤本,珍本,善本的价格更是高的令人咂舌。 一套宋时刊印的书籍,即便在大明时代,一样是珍宝。 秦氏书斋只对男子开放,即便是云娘,也从没有进入过这个地方。 秦良站在梯子上,正在挑选书,见云昭进来了,只是憨厚的一笑,然后就从梯子上下来站在云昭面前。 “你看的是什么书?” 云昭瞅着秦良手里的书故意开了话题。 秦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南山集》三个字。 “你不会说话?” “会说,只是触犯了家法,被闭口三日。”秦良继续写道。 “我家丫鬟说你挠她手心了你是因为这事受罚的吗?” 秦良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脱口吼道:“没有!” 云昭转过头对送他进来的秦氏管家道:“他违反了闭口令,该如何处罚?” 管家看看云昭,再看看怒不可遏的秦良,叹口气道:“继续闭口三日,” 秦良想要将那本《南山集》重重的摔在桌案上,胳膊都抬起来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抱着书本蛮牛一般撞开云昭离开了书斋。 “安静了……” 云昭赞叹一声,就对管家道:“我初来西安,对这里的一且都非常的感兴趣,今日不看经史子集,只看西安土木城防布局。” 管家对云昭似乎很不喜欢,随手指指一处书架道:“都在那里,只能在这里看,如果污损,就不是闭口三日能说的过去的。” 云昭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这个晚上,他看了完整的西安布局。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将那套厚厚的卷宗合上,靠在椅子上无奈的凌空晃荡着腿。 这座城的城防堪称无懈可击,即便是很多地方被修整过,也没有修整出漏洞来,他们坚持了最早的城市防御体系。 想要进攻这座城,除过死战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就算是有内应,也会被西安城特殊的瓮城,甬道机构给剿灭。 这座城池,算是集合了中华筑城技术之大成,不但可以防备外敌,也能防备内鬼。 防备外敌好说,这跟云昭关系不大,防备内鬼这就很讨厌了,除非云昭会飞,否则,想要偷了东西之后出城,就只能走几个城门。 秦氏的早餐跟云氏一样,没有什么可以盼望的,稀粥,馒头,还是黑面的……就是多了两样咸菜,云昭面前连鸡蛋都没有一颗。 秦培亮的面前是有鸡蛋的,而且还是两个,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把另外一个给了秦良,然后对云昭道:“你昨晚若是不陷害秦良,这颗蛋该是你的。” 云昭笑道:“以前我娘总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秦良这个会哭的孩子自然应该有鸡蛋吃。” “你家的丫鬟太过狐媚了一些,这对你不利。” “不是这样的,我家的丫鬟狐媚一些对我有大好处,看惯了狐媚的丫鬟,以后再看到别的美人,就没有惊艳之感了。” “有道理,你云氏传说你与野猪精有染?” “云氏乱糟糟的,跟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越发的喜欢野猪。” 秦培亮呵呵笑道:“话虽如此说,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云昭笑道:“先生说这句话很好,不过呢,指的不是野猪,而是鞑子,建奴,倭寇。 当然,还有秦良这样的混蛋!” 正在得意的吃鸡蛋的秦良被云昭最后几个字给吓到了,鸡蛋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一张脸又开始变得通红。 云昭担心他被噎死,走过去勒住他的胸腹用力的挤压,只听“噗”的一声,半只鸡蛋就飞了出来。 云昭拍拍秦良的后背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 “我没有!” 秦良一口气都没有喘匀,立刻就为自己辩解。 云昭又看向秦培亮,且笑嘻嘻的。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所以,秦良免了闭口之罚!” 秦培亮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云昭,这一次,他是真的对这个外孙感兴趣了。 “云氏是军伍出身的人家,所以,对’无礼‘二字从来都有自己的看法!” 云昭看了一眼如蒙大赦的秦良说出了自己的道理。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云昭回到跨院准备大睡一场的时候,钱多多掀开了窗户,站在外边好奇的瞅着睡在炕上的云昭。 “呆子,人家没把你当回事。” 云昭把身子往被子里钻一下,只露出半张脸道:“所以你就陷害了秦良?” “他在酒宴上说想请我吃鸡!偷偷的。” “应该是好意吧?” “如果他大大方方的请我吃,我会认为是好意,躲着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兄弟,再轻声的邀请我,那就是居心叵测了,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就大声拒绝了是吧?” “对啊,他不大方,我可是大方人!对了,看你昨晚在偷看地图,你想好抢劫谁家了没有?” “没法子,西安城就是一个坚固的笼子,在城里抢劫容易,脱身太难,看来,此事要再议。” “胆小鬼!孙猴子都敢大闹天宫!” “主要是孙猴子杀不死,我要是也杀不死,我也敢!” “给你出个主意,有个叫做明月楼的地方非常有钱,你要不要去看看?” “为什么是明月楼?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青楼,这一次买我的地方就是明月楼。” “你很讨厌这个地方?” “身契在明月楼呢。” “你人都被山大王给抢走了,还在乎一个身契?那东西屁用不顶,我不信那些人敢去蓝田山里找你!” “好吧,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当初你家山大王抢我的时候,我以为要糟糕,就把一个人推到水沟里用草掩盖起来了,你家山大王没有发现,把明月楼的护卫跟有钱的老鸨子给杀了,却把一些苦哈哈的赶车人给放了。 然后呢,被我藏起来的人被那些该死的车夫送去了明月楼,现在,我想把他弄出来。” “你的情郎?”云昭半个身子就露出了被子。 “我弟弟!”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没了,这还是云昭第一次见她如此庄重。 “你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个,还被……” “我以前说的话你就当我放屁好了……”钱多多不等云昭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了。 “我哪里知道你说的话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你要是把我弟弟救出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绝无二话!” 云昭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哈欠道:“等我睡醒!” 当一个女人想要干挽救弟弟这种大事情的时候,别人想睡觉这种事根本就就是借口。 所以,云昭被穿好衣服,就快速的出发了。 虽然一个小男孩跟一个小女孩去逛青楼有些奇怪,云猛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上了。 秦氏管家听闻云昭的去向之后,也只是冷冷一笑并不阻拦,随意指点一下方向就关上了大门,似乎很害怕被别人知晓这一行人是秦氏的亲戚。 天上的太阳很大,一片云彩都没有,是一个好天气,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云昭几人被人群裹挟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就来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高台前面。 既来之,则安之,据说戏剧从明代就开始有了,云昭很想看看最原始的戏剧。 钱多多急得要死,云昭还是决定先看看热闹再说。 一声锣响,一个瘦小的汉子就被拖上台子,脖颈上后边还插着一个牌子,这让身材高大的云虎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两声锣响,一个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就来到这个瘦小汉子的身边,向来彪悍的云豹,就把脖子缩了缩。 三声锣响,刽子手抽掉汉子脖颈后面的木牌,云猛面色发白,哀叹一声。 云昭不解的看看身后三位神色有异的叔叔,一声鼓响之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焦躁的钱多多拽拽云昭的袖子道:“这里的人都在看什么?我们先钻出去再说。” 云昭摇摇头道:“先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好看的,回来了我给你跳舞,比这些人跳舞好看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厂子里面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袍的中年人展开一卷文书扯着嗓子吼道:“秋决大典开始!斩杀巨寇草上飞一名!” 然后,人群里就发出各种模样的欢呼,却以叫好声最大。 还以为随后会有庄严的典礼,还以为会有三声炮响一类的仪轨,却看见一个刽子手手起刀落,那颗被人按在木头墩子上的脑袋就离开了身躯。 刽子手用脚踩着草上飞的尸体不使尸体滑落,没了脑袋的脖子正对着一个木桶喷血,直到脖腔中不再有鲜血喷涌,这才一脚将尸体扒拉到一边…… 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此时已经跌落地上,一个面貌凶恶的军兵用脚把这颗头颅踢到人群里吼叫道:“看清楚,这就是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飞贼草上飞!” 随着人头滚动,所到之处,人群轰然散开,让这颗人头如入无人之境。 人头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云昭脚下,钱多多惨叫一声就一个虎跳骑在云昭的腰上,将他抱得紧紧的。 云昭侧过头瞅着这颗人头,此时,人头也瞅着他,还调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云猛提着人头上的头发,将脑袋丢上了台子,台子上的刽子手冲着云猛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就再踢一脚,那颗脑袋就掉进了一个硕大得柳条筐。 云昭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地……无法言说。 直到一个肮脏的披头散发的破衣烂衫的汉子嚎叫着,哭泣着再一次被人押上高台,云昭才从那种难以言说的境地里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睁大了眼睛,决定不再躲避。 “斩杀月牙山盗匪探子大目贼一名!” 红袍官员显得极为不耐烦。 同样的刽子手似乎也没有再往鬼头刀上喷酒的兴致,也不管那个贼寇口中狂呼’冤枉’就狠狠地将鬼头刀砍了下去。 同样的标准行程,尸体依旧留在台子上往木桶里流血,脑袋依旧被军兵当做球踢…… 云昭小小的身子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显眼极了,于是那个自认为在帮云昭的混账军兵再一次把人头踢到云昭脚下。 这一颗人头与上一颗又有所不同,上一颗只是眨巴一下眼睛,这一颗脑袋的表情就生动多了,眼角还流着眼泪,嘴巴依旧在蠕动,一双眼睛里满是恳求之色…… 云昭想把钱多多从身上撕下来,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云猛再次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脑袋丢还给了刽子手。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云昭亲眼看到六个人的脑袋被人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官员对待这些被斩首的人毫无怜悯之意,就像是看人杀猪……或许还比不上杀猪,杀猪至少还有满满的期待,期待将要到来的肉食……这些被杀死的人,他们的肉没人吃……所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人命在刽子手眼中算不得人命,砍别人的头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工作罢了,普通而无聊。 云昭上辈子就没见过有人被杀,虽然传闻不少,亲眼看过,这还是第一次……不,准确的说,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人啊,一天有一次震撼就足够了,一天六次,就会变得麻木。 不过呢,云昭来西安准备大干一场的想法,这时候就跟热汤泼白雪一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法律教育工作做得简单而粗暴……似乎还非常的有效果。 看完杀人之后,不论是云昭,还是云猛,亦或是云豹,云虎,都很想吃饭。 关中的大老碗里永远不变的美味就是面条,如果再配上一碗清汤羊肉,这对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脑袋很重要,主要是因为嘴巴长在上面,几个人唏哩呼噜的吃面条,充分发挥了嘴巴的重要性。 钱多多无聊的挑着面条轻声道:“要不,你把我卖了,把我弟弟赎出来,多余的钱,就当是我弟弟在你家的吃饭费用?” 第五十章 顶风犯案 第五十章顶风犯案 “你弟弟去了明月楼能干什么?” “他只能当小厮,如果年岁再大一点长得再俊秀一些……” “明白了,我是说他现在能做什么?” “七岁的男娃,只能在后厨帮忙,以前有我在,妈妈多少看在我的颜面上会给他一口饱饭吃……现在……现在我不在……他怎么活啊。” 云昭松了一口气道:“对你那个妈妈来说,你弟弟其实就是一个拖油瓶是不是?” 钱多多咬咬牙道:“是这样的,这些年为了我弟弟,我拼命地学琴,学笛子,学跳舞,学厨艺,学妆容,学狐媚男人的本事,就是想成为妈妈手中最重要的台柱子,也只有这样,才能帮我弟弟脱离苦海。” 云昭苦笑道;“这么说,你其实不愿意被人拯救是吧?” 钱多多木然道:“如果我们姐弟两一起获救自然是愿意的,我也曾想过有一位盖世英雄踩着五彩祥云来救我们姐弟,如果有这样的人,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这就是你喜欢孙猴子的原因?” “是啊!他是一个大英雄!” “你看我这样的成不成?” “你长得像猪八戒,如果能救我们姐弟,我一样把你当大英雄看,哪怕你是一头猪!” 云昭木然的点点头,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并不算是意外。 “猛叔,能在明月楼放一把火吗?不知不觉的那种!” 云猛点点头道:“可行,只要有硫磺,火药就成。” “这些东西你们有吗?” 云猛看看云豹,云豹从腰上的革囊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云昭看了一下道:“黑火药?” 云虎道:“这是阿豹的绝招,他本来给自己起名叫做喷火豹子,后来猛哥觉得太招摇,会让人家防备,就没让用。” 云昭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淡淡的道:“那就一把火少了明月楼,注意一下,莫要烧的太快,给楼里面的人一点逃生的时间,我们趁乱弄走钱多多的弟弟,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钱少少!”钱多多回答的非常快,看样子,这名字是她思考了良久的产物。 “你不害怕?放火可是杀头的大罪,尤其是在城里!” 云猛认真的看着云昭道。 云昭无所谓的摊摊手道:“我迟早是要当贼寇的,先练练手吧。” 一行人从面馆走到明月楼的时候,偷偷看过正在干杂活的钱少少的模样,云昭已经有了想法,如果选择人少的偏楼,得手很容易,而一根香就能延迟点火的时间,就能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所以,云昭带着一群人就去了明月楼对面的茶馆听人说书。 钱多多戴上了兜帽,云昭一副富家公子的装扮,带着家里的姐妹们来偷偷听说书,对茶馆跟说书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因此,掌柜的还非常有眼色的将云昭一行人送到了雅间,在这里不仅仅能看到说书人说书,还能不被别人看见。 云猛,云虎,云豹三个人自然是这一对富家姐弟的从人,这样的人掌柜的见多了。 茶点送上来之后,云昭发现云猛三人似乎很紧张,钱多多却表现的极为镇定,喝茶,吃点心,嗑瓜子都慢条斯理的,比云昭这个真正的富家少爷还要显得有教养。 今日说的书却是《三国演义》中的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说书人讲的很是精彩,以至于让云昭几乎忘记了放火的事情。 云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云猛身后也渐渐融入了听书的人群中。 只有钱多多事多,短短时间里要云豹他们跟掌柜的要了三份点心跟果子。 听到曹操骑着董卓的快马离开长安之后,云昭笑道:“此一去,就好比蛟龙入海!” 钱多多笑道:“是大英雄必然有随机应变的手段,如果没有这份急智,曹孟德恐怕也只能成为越骑校尉伍孚第二。” 云昭想了一下道:“看来啊,一个人如果想要成大事,就要当机立断,否则会被敌人所趁。 钱多多,你就不担心你弟弟的安危吗?毕竟,这是一场大火。” 钱多多咬着牙道:“如果我弟弟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还怎么长大成人?” “你在赌你弟弟的运气?” 钱多多粲然一笑道:“人活着却是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云昭没来由的想到生命之初数亿大军奋勇争先的模样,就由衷的赞叹了钱多多话里的道理。 一节书听完了,云豹呼唤说书人进来,云昭跟钱多多一人赏赐了说书书人十个钱,还夸赞了他书说得好,等说书人离开之后,钱多多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到时候了吧?” 云豹轻声道:“我预留了半柱香的时间,该差不多了。” 云昭道:“火起之后,你们就去外边寻找钱少少,刚才你们已经看过他的模样了。” 说罢,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道:“其实呢,大火烧起来后,西安城里有人哭,也会有人笑,只可惜笑的不是我们,以后再要干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就要从中发一笔财才好。” 云猛摇头道:“趁火打劫乃是鼠辈们干的事情!” 云昭道:“一处地方被烧毁了,很可能马上就要重建,尤其是明月楼这种财雄势大,久负盛名的地方更是如此。 我们要做好重建明月楼的准备,这是一笔生意,不是趁火打劫。” 就在其余四人惊恐的看着云昭的时候,茶馆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呼——“救火啊!” 茶舍中的客人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猛地听到这一声大喊,一个个快速的向外奔跑。 而云猛,云豹,云虎三人已经抢先跑了出去。 云昭,钱多多自然留在最后才出了雅间,下了楼梯之后,云昭还好心的将悲苦的茶馆老板搀扶起来,嘘寒问暖之后,大方的结清了茶水钱,这让茶馆掌柜的感激涕零。 满满一屋子喝茶的人,付清费用的人只有这一对小小的男女。 出门一看,火势不算太大,仅仅是一座偏楼着火了,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明月楼里的漂亮娘子们一个个穿着亵衣抖抖索索的站在路上,一个肥胖得老鸨子正跳着脚指挥一群仆役伙计们提水救火。 云昭瞅瞅钱多多,即便是隔着兜帽上的面纱,也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目光似乎是带着火的。 “如果,你现在有一柄短弩,就可以神不知鬼觉得杀了这个老妖婆。” “你有短弩吗?” “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好,到时候你要教我用这东西!” “这是自然,我们以后是要当强盗的人,如何能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 “为什么是我们?”钱多多即便此时正在眼观六路的寻找自己的弟弟,依旧觉察出云昭说的话好像不对。 “从你走进云氏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强盗了,这是大环境改变个人命运的一个很经典的路子。” 正在帮忙救火的云猛把一个拖着水桶挡别人救火的小子丢了出去,自己一只手提着水桶勇猛的向扑了上去,引起老鸨子大声叫好。 “你弟弟被救出来了,你要不要回去安抚一下你弟弟?” “不用了,我要看大火!” “这场大火可能要熄灭了,没有热闹场面看。” “不一定!” 云昭惊讶的看着钱多多。 “偏楼边上的库房里有一桶灯油” “咦?你不是被人卖到长安来的么?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 钱多多瞅着偏楼上的火焰即将熄灭,而偏楼边上的小房子上的火焰开始变得明亮之后,美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灯油是我放进去的,我在那个小楼度过一个可怕的夜晚,然后就生出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后来想到我弟弟,就放弃了。” 云昭温柔地拉起钱多多的小手道:“忘了吧,正好今天一把火烧个干净!” 钱多多第一次温柔地看着云昭道:“是被梁妈妈欺负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人,是一只被人查来验去的畜生。” “那也忘了它,以后你是一只强盗,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 钱多多点点头道:“好,我以后就当强盗,哪怕被人砍头也不后悔!” 云昭笑道:“我们要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被人砍头绝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第五十一章 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第五十一章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火焰又烧起来了。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明明已经有救火队从远处摇着铃铛匆匆赶过来,吝啬的老鸨子见火势已经小了,担心让救火队救火之后要给人家一大笔救火谢资,就拒绝了人家用水柜救火。 救火队的人刚刚骂骂咧咧的离开,库房上原本将要熄灭的大火突然又有火苗子窜出来了,就连刚刚被大火烤热的正楼上的旗幡招牌也被点燃了。 眼瞅着火苗吞噬了‘明月楼’三个字,而肥胖的梁妈妈开始朝没有走远的救火队呼救,云昭就跟钱多多一起离开了火场…… “明月楼没有了,很多人的生计也就断了。” 钱多多到底还是哀叹一声,似乎有些后悔。 “依靠明月楼生活的人很多吗?” “多,专门给明月楼供应糖水的张婆婆为人就是极好的,还有木匠老费,花匠刘叔,做糕点的回婆婆,拉夜香的何伯。” 云昭笑道:“这就是复仇的代价,大部分复仇往往不带盈利性,所以根本就做不到双赢。” 钱多多咬着牙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钱不够多,如果够多,我就能补偿张婆婆他们。” 云昭挠挠脑袋道:“我最近也在为钱的事情发愁,所以,你别看我,我也是穷光蛋。” “要赚钱啊——” “说的没错,是要赚钱,可是呢,在西安这个大笼子里,我们没法子抢劫。” “你就不能走正途赚钱吗?” “狗屁,我是要做强盗的人,做正途赚钱很丢人。” “你就不会做正途赚钱吧?” 听钱多多这样说,云昭叹口气指着刚刚走过的一队骆驼队道:“赚他们的钱就很容易。” “又是抢劫?你可想清楚,骆驼队里的人都是些不要命的主,蒙古鞑子可比刀客凶恶。” 云昭仰望着骑坐在骆驼上的高大蒙古人指指脑袋道:”他们平日里吃肉太多,脑袋里全是肉,所以呢,脑子就运转不灵了,面对他们,一定要多动脑子。” “你是说骗——” 云昭摇摇头道:”即便是要骗,也必须是诚实交易百十次之后的事情,小事情不值得骗,一点小钱也不值得骗。 现在啊,必须弄点好货给他们才成。” “你有好货?” “本来没有,现在看了蒙古人吃羊肉的模样,立刻就有了!” 钱多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山一般粗壮的汉子正拿着一只羊腿在啃,从他啃过地方看去,上面还带着血丝。 大汉见钱多多在看他,还好心的俯下身要把啃了一半的半生不熟的羊腿给钱多多。 钱多多很有礼貌的蹲礼谢过,没有拿羊腿,那个蒙古大汉也呵呵笑着挥手走了。 “你受得了他们身上的羊骚味?”云昭对钱多多的举动很是不理解。 钱多多瞅瞅云昭叹口气道:“一看你就是一个没有挨过饿的人。 这年头,别人肯把嘴边的肉给你,在我眼里就是大好人,说真的,你真的有赚钱的法子?” 云昭笑道:“先去接你弟弟,然后就给你看我是怎么赚钱的。” 钱多多回头看看火势熊熊的明月楼,停顿了片刻,就快走两步追上云昭,她决定忘记这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地方。 大明世界对云昭来说是一个极为自由的世界。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除过喜欢砍人脑袋之外,没有别的太大的缺点。 如果他愿意,他很想把自己当年学过的《刑法》里面的发财诀窍都施行一遍。 毕竟,在大明世界里,官府还没有后世那么缜密,云昭很有信心成为大明朝最富裕的贼寇。 云昭看到钱小小,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长着一对圆眼睛的小子。 钱多多对弟弟钱小小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因为刚刚见面,她就开始打弟弟…… 钱少少也不还手,被姐姐揍得啪啪作响,还知道朝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就是牙少了一颗。 “你把你弟弟牙打掉了。” 云昭朝钱多多叫了一声。 钱多多立刻停止了殴打弟弟的行为,粗暴的掰开弟弟的嘴巴看了一眼,怒视云昭。 “别看我,我换过牙了。”云昭懒懒的应付一声,就指着前面的热汤铺子道:“你要不要帮你弟弟洗个澡?” 钱多多从背上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裳,就牵着弟弟进了澡堂子。 澡堂子对面就是一家羊肉馆子。 云昭看人家掌柜的操持羊肉看了好久。 掌柜的也不介意,一边干活一边对云昭道:“我家的清汤羊肉最是鲜美,小子,你知道羊肉怎么做才好吃?” 云昭瞅瞅锅里面随着羊汤翻腾的木头锅盖道:“你多久换一次松木锅盖? 最好吃的羊肉不是因为你放了多少香料,而是羊肉本身就要好,好羊肉就要一把盐,就是无双的美味,不好吃的羊才要浓油赤酱的遮掩羊膻味,而且,老羊有老羊的吃法,小羊有小羊的吃法,你这一锅羊肉全是人家卖剩下的边角料,再敢说你家的羊肉好吃,小心我让伴当打掉你的牙。” 掌柜的瞅瞅云昭身后的云猛一行人,乖觉得闭上了嘴巴。 云昭取过大勺子舀了一勺子羊汤,放在鼻子跟前嗅嗅,然后又把羊汤倒回大锅叹口气道。 “好东西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糟蹋掉的。” 关中厨子脾气都大,听云昭这样说怒不可遏,握紧大勺吼叫道:“你去西安城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孙老六煮的羊汤好,你知道个啥,煮羊汤就要用全羊! 老羊肉经煮,只要火候到了,汤浓肉烂,骨髓都化了,这是汤底,这时候再把小羊肉填进去,只要滚上几滚,小羊肉就熟了,客人随来随吃! 左手一碗羊汤,右手一只锅盔,再咬一口新蒜,神仙都不换啊。” 云昭听了笑而不语,跟云猛咬咬耳朵,然后,云猛就匆匆走了。 云昭来到汤锅跟前,瞅着一锅白了吧唧的羊汤道:“下苦人填饱肚子的吃食,上不了台面。” 说完丢给了羊肉汤老板一把铜子,自己从挂在门口的羊上割下来一大块羊肉,瞅瞅云虎跟云豹,云昭又弄下来半只羊,让羊汤馆老板剁成小块,泡水里备用。 葱姜蒜这些东西羊汤馆老板都有,云昭洗了手之后就开始备料。 这一幕让云虎跟云豹很是惊奇。 “我是野猪精,以前吃过一种羊肉,至今念念不忘,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就给你们做出来尝尝。” “你会做菜?”云虎看云昭的眼神都变了。 云昭踩着一个小板凳站在案板前面对抱着手看热闹的羊汤馆老板道:“今天就是来砸你招牌的。” 羊汤馆老板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只要小相公喜欢,今天这铺子就交给您了。” 一个小小的孩童要跟西安城里的老庖厨比试厨艺,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奇景,好事的关中人自然人头涌涌。 只是人群中不时传来两声喝骂,句句都跟云昭的老娘有关,这就让云昭老大的不高兴。 不管谁骂人,云昭都让云虎跟云豹揍羊汤馆掌柜,十几顿拳脚下来,看热闹的人见羊汤馆老板可怜,也就不骂了。 云猛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小的羊汤馆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钻进来,就看见云昭踩在小板凳上正在煮羊肉,而那个蛮横的羊汤馆老板却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帮他烧火。 云昭的做菜方式极为粗暴,云猛拿来的胡萝卜随意几刀剁成大块,又劈柴一样的将白菜剁成一方一方的。 往油锅里倒了一点油,等油热,而后便放了一些糖霜,将糖熬成了糖稀,最后再把羊肉倒进去一顿猛炒,再然后,就把羊肉倒出来放在一个瓦罐里,把切好的葱姜蒜,丢进去,把白菜,胡萝卜丢进去,最后神神秘秘的从云猛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被纱布包裹的料包丢进瓦罐,鄙夷的看看羊汤馆老板熬制的羊汤不用,倒进去两勺子清水。 然后就抱着手看羊肉在砂锅里咕嘟。 “你今日做的菜肴要是比不过孙老六熬制的羊汤鲜美,因为你蛮横无礼的原因,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 云昭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色交领道袍,还露出半截白色领子且留着一点短髯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昭,脸上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谁啊?” 云昭翻了一个白眼,蛮横的道。 “某家洪承畴!” 第五十二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第五十一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云昭抽抽鼻子不屑的道:“没听说过!” 洪承畴笑了,看看云昭的瓦罐,嗅嗅味道然后背着手道:“某家的名字没能止儿啼,这是某家的错。” 云昭笑道:“以后会的!” 洪承畴道:“何以见得?” 云昭看着洪承畴的眼睛道:“以后一定会的!” 面无表情的洪承畴第一次有了神情,一脚踢开了抱着他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羊汤馆掌柜认真的看着云昭道:“黄口小儿,你如何得知?” 云昭笑道:“母亲说我是野猪精,所以,我无所不知!” 洪承畴微微一笑,抓着云昭的胸衣,将他从小板凳上提下来,俯视着云昭道:“今日在街市口,朝廷律法刚刚杀了一头成精的野牛,一头早就成精的龙,还有一个号称可以在草上飞的家伙。 哼,杀了这么多的贼寇,你这头小野猪精居然还敢在闹市欺负人莫非是嫌官府的刀子不利吗?” 云昭摸摸自己肥厚的脖颈道:”不成,我母亲还指望我考状元呢,没了脑袋可没法子考。” 洪承畴叹息一声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对,这才是正途,既然你已经就学,为何还要依仗恶奴欺负人? 难道你的《三字经》全部学到住肚子里去了吗?” 云昭学洪承畴叹口气道:“今天本来想找点好吃的,才走到这里,就被这锅腌臜的羊肉汤坏了胃口,不得已,过来教这个掌柜的几手做菜的绝活,没想到他不领情,还指挥他的伙计在人群里骂我。 我不揍他揍谁? 另外,我家没有恶奴,这三位都是我本家叔叔。” 洪承畴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一句话就把这位憨厚的掌柜打成了恶人。 某家只知道你现在站在人家的店铺里,手上用的东西都是人家的东西,那里有你这般吃人家饭砸人家锅的人。 小小年纪就刁顽不堪,你的师长为何人?” “我外公姓秦!” “可是陪亮公?” “正是!” “陪亮公家教甚严,家中子弟也大多知书达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子?” 云昭不理会洪承畴的诘问,反而仰起脸道:“这么说,吃人家爱饭砸人家锅不好喽?” 洪承畴摇头道:“不好!” 云昭道:“你干过这种事没有?” 洪承畴傲然一笑道:“没有!” 云昭认真的弯下腰向洪承畴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在此道上,先生堪为云昭之师!” 洪承畴微微一笑,并不接茬,不过他对云昭有这种顺杆爬的急智还是很欣赏的。 遂指指砂锅道:“你先考虑自己如何逃脱大难再说,如果你做的菜没有赖老六做的好,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云昭拍拍胸膛道:“今天是来教他做饭的,世人愚昧,珍馐美味在前,不知苦心学习,却哭哭啼啼的告状,真是愚不可及。” 听云昭用大人的口气说话,洪承畴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云昭道:“先做出珍馐美味再说。” 赖老六在一边哼哼唧唧的道:“看你胡乱捣鼓一通,能做出什么样的美味来?” 云昭大怒,跳起来一拳打在赖老六的肚子上,赖老六抱着肚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声的朝洪承畴道:“官爷,你看的仔细,这个小恶人又行凶了。” 洪承畴皱眉道:“你一个大人跟一个顽童计较什么?” 说完赖老六,洪承畴又对云昭道:“如果你做的菜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味,我就要替陪亮公教训你一下。” 云昭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就揭开砂锅,一股浓香就飘散开来。 洪承畴轻声‘咦’了一声,就来到瓦罐边上,用勺子搅动一下罐子里的羊肉,用手轻轻扇一下香气,自言自语道:“气味不错,就是不知吃起来如何。” 云昭朝瓦罐里瞅瞅,发现汤汁还多,羊肉还没有上糖色,重新盖上盖子道:“再让香味飘一会!” 洪承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云昭,今日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一个孩子。 羊肉的香味飘出去老远,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用力的吸鼻子,这是真正的浓香,远不是赖老六一锅煮了一天的羊杂汤能比的。 “这个小孩子的本事不错啊,比我婆娘做的味道还好些。” “你婆娘除过会做搅团一锅粥之外还会什么?说不定人家真的是野猪精转世。” “赖老六做了一辈子的厨子,今天要是败在这个小孩子手上,以后他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开始众人还畏惧洪承畴这个官员,说话的人多了,窃窃私语就变的嘈杂起来。 赖老六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瓦罐看,却不敢过来查看。 他很确定,刚才那个小胖子就是胡乱做了一气,胡萝卜切得乱七八糟,羊肉还是用糖炒的,这是从没见过的做法。 这东西闻起来香,吃起来一定难以下口! 云昭轻轻地搅动羊肉跟胡萝卜,往里面丢了一些青蒜道:“可惜了,没有土豆,没有辣椒,否则,这锅肉还能更香一些。” 洪承畴嗅着被青蒜激发出来的新的香气听到云昭的话就奇怪的道:“土豆?辣椒?” 云昭再次叹口气,指挥赖老六将罐子里的羊肉倒在一个铜盆里。 对赖老六道:“你可以先尝尝,免得说我欺负你。” 赖老六哪里敢品尝,端着铜盆小心翼翼的送到洪承畴面前小心的道:“官爷,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洪承畴笑道:“本官这张嘴巴只认美食,到时候谁做的饭菜美味些,他就替谁说话。” 云昭却不管这些,从铜盆里挖出一盘子放在洪承畴面前,小心的将调料包取出来,用油纸包好了,这才交给云猛,再让活计将铜盆里的菜分成很多小份,直接送给了周围看热闹的路人。 洪承畴此时已经吃完了胡萝卜,羊肉还剩了一些,掏出手帕擦擦嘴道:“中规中距,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如果是猪肉味道可能更好一些。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你的厨艺比不上赖老六,只是占了香味,颜色两道,我可有说错?” 面对官员,云猛,云虎,云豹这三人到底缺少说话的底气,虽然心中老大的不忿,却不敢直言,生怕洪承畴记住他们的模样,还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这么说你不服气,你的厨艺跟赖老六根本就没法比,比唯一比他强的地方就是你让你叔叔收起来的那一包调料,你这是在偷天之功为己用啊,你说是不是啊,野猪精?” “那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云昭一句话出口,赖老六顿时就把眼睛睁的老大,其余路人也齐齐的‘哦’了一声。 云猛,云虎,云豹神色紧张,而云昭自己已经把胖手塞嘴里了,完全是一副说错了话痛不欲生的模样。 洪承畴将最后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淡淡的道:“本官听闻东南盐商,以及齐鲁大家才有整理菜谱的习惯,没想到陪亮公也有这样的雅兴。 算了,这场比试就算一个不输不赢,毕竟,你也不能让赖老六没了吃食。” 说完话,就有些泱泱的离开了座位,在出门的一瞬间忽然转过头看着云昭道:“过犹不及,你今日已经为你家中的秘方打响了名头,本官不知不觉进入了你的彀中,算是一个大添头。 你们家中接下来要开饭堂吗? 如果开了,要记得本官的这份人情,以后去你家中的饭堂吃饭,可不许收我的饭钱哟!” 云昭瞅着这好大一群看热闹的人群,笑的下巴下又多了一条褶子。 朝洪承畴施礼道:“多谢大人成全!” 赖老六连忙对洪承畴道:“官爷,他们还殴打了我!” 洪承畴厌恶的看着赖老六道:“蠢材!” 说罢就真的扬长而去了。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在洪承畴这种人眼中,凡是愚笨的,拙劣的,平凡的人被人用智力欺压都是活该! 他甚至能从这些事件中品味出一丝丝的雅趣来,日后在当做谈资在与友人下棋,饮酒,或者喝茶的时候当做笑料说出来,毫无怜悯之心。 云昭就不一样了,他对这种事情更加的不在意,做过之后就会忘记,毕竟,他将来的目标就是当贼寇,贼寇如果还对这样细微的事情上心,还当个屁的贼寇。 所以,倒霉的人依旧是赖老六,他的生意或许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臭的只是名声罢了。 以后,只要有食客上门,都会用这一段故事来笑话他一下。 见赖老六欲哭无泪,云昭还是有些心软,不过,当钱多多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就不自觉的挺高了胸脯,带着一群人回到了秦府。 回到内宅的时候云昭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出去的目的了。 连忙叫住钱多多道:“你弟弟呢?” 钱多多道:“他跟猛叔他们去了前院。” 云昭摸索着下巴皱皱眉头:“我们明明是一路回来的,为什么我好像没看见他?” 钱多多道:“他就跟在你身后,还帮你捡了一次手帕,一次铜钱。” 云昭疑惑的想了片刻道:“事情是有,为什么我居然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不行,你把他叫来,我仔细看看。” 钱多多翻了一个白眼敲敲桌子道:“这里是内宅,你是人家的表少爷才能进来,我弟弟是外男能进来吗?” 说完就扭着腰肢走了,自从她弟弟回来之后,这个丫头变得越发骄傲了。 云昭沉思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对这个钱少少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子…… 第二天,云昭正在前院仔细的搅拌一盒子酱油,等添加了很多盐巴的酱油被搅匀之后,就小心的倒在一个抹了一层猪油铜盆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昭就搬来一把竹椅子,坐在树荫下乘凉。 长安的八月依旧热浪滚滚,天空中一丝云彩都看不见,远处的大雁搭露出半截灰了吧唧的塔身,就像平地上起来了一颗竹笋。 名声卓著的钟楼,鼓楼虽然距离秦府很远,中午的时候,云昭还是听见了钟鼓响动。 昨晚事情很多,睡得夜晚,云猛买来的调料不但要仔细的分类,还要按照分量分装好,就这一件事就让云昭忙碌到了子时。 今天还有干菜,酱料需要准备,都得云昭自己处理,所以一大早救起来了,忙碌完这些事情之后,刚刚躺在竹椅上,顷刻间,就睡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身边嘈杂的厉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好像看到了母亲怒气冲冲的脸,看样子,昨日里偷拿母亲钱的事情发了。 闭着眼睛调整好笑容,这才睁开眼睛冲着母亲笑道:“您怎么来前院了?” 云娘板着脸道:“站起来,你外公有话问你。” 云昭从椅子上跳下来就看见外公正在研究他晾晒在铜盆里的酱油。 云昭被母亲推推搡搡的来到外公身边,不等他说话,就听秦培亮道:“你来长安这才两天半,就名扬长安,殊为不易,只是,在庖厨一道上扬名,有些偏差了。” 云昭道:“没法子,家里穷,我想弄一点新鲜东西给家里找一点吃食。” 秦培亮放下铜盆道:“你母亲的陪嫁不算少,怎么就没了你的吃食?” 云昭昂首道:“姓云的从来没有让妇人女子养活的习惯,我老祖不肯,我爹不肯,到我这里一样不肯。” 秦培亮的老脸微红,捋捋胡须道:“钱财就是用来花用的,如若不用,岂不是失去了钱财本来的面目?” 云昭道:“我家先生尝言,远古时期的帝王城郭,不过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现如今的城郭横跨百里之遥,房屋殿舍密密匝匝,都是先人一手一脚干活干出来的。 如果我们这些后人,一个个都崽卖爷田不心疼,我们哪来的华服,美舍享用? 我母亲的嫁妆,不过是她一介寡妇活命立身的根本,有了这些东西即便是我父亲不在了,她也能衣食无忧,不至于衣食无着。 云氏子有手有脚,要母亲的嫁妆做什么?说不得要给母亲的嫁妆里再丢两颗‘没奈何’才好让她富足。” 秦培亮无奈的摇摇头,晃晃手里的铜盆道:“就靠你晾晒的这些酱油?” 云昭咧开嘴笑道:“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永远都是跟衣食住行有关,这是人活命的根本,所以,外孙准备从这里入手,给家里立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生意。” 秦培亮皱皱眉头道:“如何做?” 话说完,秦培亮就迅速的摆摆手道:“你无需说出来。” 云昭微微一笑,朝秦培亮拱手道:“在外祖家中置办生意有辱门楣,外孙今日就搬去云氏在西安城里的云氏店铺。” 秦培亮有些失落的摆摆手道:“也罢,云氏是云氏,秦氏是秦氏,终究是两家人,你若要搬出去,你搬出去即可,你母亲就住在家中。” 云娘连忙对父亲道:“万万不可,这只皮猴子若是独自出去了那还了得,父亲,女儿要时时看住他。” 秦培亮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见外祖父走的不见了人影,云昭叹口气道:“一个好好的读书人,怎么就想干劫夺女儿嫁妆这样的腌臜事情呢?” 云娘难为情的看看儿子道:“父亲没有这样做。” “他这么想了! 不过,还算是有些读书人的风骨,终究没有撕破脸皮。” 云娘叹口气道:“想要为娘嫁妆的不是父亲,而是你的三个舅舅,这秦氏园子看着大,其实装的人也多,人一多呢,就容易生纠纷。 父亲想要给你两个舅舅置办宅院,实力不济罢了,好了,我们走,这两日住在家里,娘也是满身的不自在,去自家的地头好些,至少,娘不用下厨,不用看人脸色。” 云昭点点头算是同意母亲的话。 他从铜盆里的剥下来一层黑褐色的软皮,举着软皮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就挂在绳子上,回过头对母亲道:“我们开始收拾吧,收拾好了,这东西也该晾晒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调料包!” “要这个调料包做什么?” “煮肉,做红烧肉,做黄焖羊肉。” “你要开饭堂?谁会买这个?” “蒙古鞑子!” “啊?蒙古鞑子?” “福伯跟我要蒙古鞑子的人头才肯打开武库。” “你在这里面放毒药了?” “以后再放,现在要卖钱!” “好,就不追究你偷钱这回事了,钱多多的弟弟钱少少给你做书童怎么样?” 云昭无奈的看着母亲道:“你现在还能记得起钱少少长什么模样吗?” 云娘愣了一下,拍拍脑袋道:“还真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这娃娃可怜。” 云昭再看了一眼跑来跑去帮他干活的钱小小再次叹口气道:“这个小子天生就是那种容易被人忘记的人。” “那么你呢?”云娘听儿子这样说,立刻来了兴趣,仔细看了儿子一眼,又仔细看过了钱少少。 云昭跨前一步道:“我是那种让人只要见了一面就难以忘怀的那种人!” “没皮没脸!” 云娘口里骂着,心里还是喜欢儿子,吧唧一声,在儿子胖脸上亲了一口,就急急忙忙的去内宅收拾东西去了。 在云氏她作威作福惯了,回到娘家当受气包才两天,她就有度日如年之感。 至于儿子要做什么调料包,随他去,反正偷钱买的调料,家里的用得上,算不得浪费。 至于什么跟蒙古鞑子的买卖,就当这孩子胡说八道好了。 第五十四章 救命稻草 第五十四章救命稻草 在去云氏粮店的路上,云昭抓着钱少少的脸在认真的看,且把这家伙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摸了一遍,这才确定的道:“你真的长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的。” 钱少少委屈的看着云昭不做声。 他的眼睛不大也不小,眉毛不浓也不淡,鼻子不高,也不矮,嘴巴更是没什么特点跟很多人的嘴巴长得一个模样。 “我这个弟弟一不小心就会丢掉,从小到大,已经丢了几十回了。” 云昭叹口气道:“不论是谁摊上你这个一个亲姐姐,都会被人无视的。” 钱多多点点头道:“是啊,明明是男娃,本应该是最得宠的,偏偏就没人喜欢他,就我一个人把他当宝。 我问过大娘子了,他以后就当你的书童,跟着念点书,将来娶一房妻子,帮我们家传宗接代。” 云昭仰头看着天空,他忽然发现,自从来到大明世界之后,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都考虑的非常长远。 比如自己的老娘在发现儿子不傻的第一瞬间,就在幻想儿子考上状元,带着新媳妇穿着大红衣袍给她跪地敬茶的场面。 现如今,钱多多也在考虑弟媳妇这个问题,而且已经开始幻想弟弟,弟妹给她抱来大胖侄儿的场面,看她傻笑的模样,估计那个襁褓中的大胖侄儿正挺着***朝她的脸上撒尿呢。 现实生活看来是没什么活头了,一个,两个的都活在梦里面,只展现未来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幕,中间最艰苦的一段就准备用这肉身咬了牙拿命去扛呢。 云氏的粮店掌柜还是姓云,叫云石德,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本家,是外房的人,年纪不大,辈分大。 还以为母亲会以礼相待,没想到母亲下了马车之后脸上就布满了寒霜。 云掌柜本来挺的很直的腰板,自从见到母亲,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账本!” 母亲说一声,帐房先生立刻就捧出了账本,跟掌柜的一起站在一边弯着腰等待母亲质询。 云昭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吃着店铺里招待大客人的茶点,这些茶点没什么好味道,就晃荡着悬在半空的双腿百无聊赖的打量这座粮店。 以前只知道云氏有粮店,只是没想到粮店的规模会这么大,一条街不过三百来米长,云氏粮店就占了半条街,就云昭这几天对西安店铺的了解,这绝对算得上是西安城有数的大买卖。 鼓楼,钟楼附近的两家粮店云昭没有看过,就大差市这一间的规模来看,其余两家的规模绝对不会小。 大差市原本是旧有的万年县县城的横街,因为靠近关中最大的驿站京兆驿,逐渐变成了最大的草市,随着关中人的口音逐渐发生变化,大草市也就变成了大差市。 云昭想了想后世西安城的这个位置,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如果那时候,家里有这样的三间大粮店,自己哪里用得着苦心经营什么调料包,没的让人笑话…… 母亲看完了账本,又立刻查验了库房,长长的戳子插进草垛编织成的粮垛,抽出来之后查看了粮食的成色,再让伙计倒回去。 这一套流程母亲做的行云流水,非常熟悉,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她干了不少次。 “虽然有些小误差,大体上无碍!” 母亲重新坐回大椅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掌柜的跟帐房先生吃了一粒定心丸。 “小人一定仔细,一定仔细!” 掌柜的连连作揖,见云昭正在看他,就直起腰身朝云娘挑起大拇指道:“少爷在南大街挫败赖老六一事已经名扬西安城,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闻少爷手中有我云氏一族的饭食秘方,可是真的?” 云娘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胡闹罢了。” 云昭不满的道:“怎么就胡闹了?是我弄出来的秘方,有了我的秘方,可以将粗陋的食物变成美食!” 掌柜的连忙道:“不知少爷如何用这张秘方,如果可行,云氏在鼓楼的粮店处,还有一处空置门面,可以专门经营饭堂生意。” 云昭叹口气道:“这份秘方只能将粗陋的食物变得美味一些,论到饭堂的精工细作,还是不成的。 所以,我们家不开饭堂,我们专门做调料包!卖给蒙古鞑子改善他们粗陋的食物。” 掌柜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如何做?“ 云娘不耐烦的道:“好好地做正经生意,别想一出是一出,他是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云掌柜笑呵呵的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跟蒙古人做生意大有可为啊!” 云娘见掌柜的一脸正经,就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说道说到!” 云掌柜向前一步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蒙古人的吃食粗粝,无非是烧,烤,煮再加上风干这四样。 每次蒙古人来关中做生意,最喜长安街市的吃食,为此流连忘返者层出不穷。 如果少爷的秘方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粗粝的饭食,小人以为这门生意大可做得! 现如今,关中粮食产量锐减,咱家的粮店存粮已经明显不足,到了来年四月,咱们家的粮店就将面临无粮可售卖的局面,官府又不许我们屯粮不卖,到时候若是没有粮食售卖,一定会是一场大官司啊。 如果我们家此时转行,不做粮食买卖了,该做别的生意,咱家的买卖就还能继续,等我们熬过这场大灾荒,等粮食充盈了,再开粮店也不迟。” 粮店开不下去的事情年初云娘就很清楚,可是呢,云氏之所以能开粮店,就是因为云氏是云家庄子的粮长。 身为粮长,就有收缴钱粮给朝廷的义务。 以前,关中粮食充盈,粮店的掌柜们买进粜出总能依靠盈余将云氏的粮差补上,今天不成了,农夫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粜出,即便是有余粮,价格高昂…… 如今粮价已经上涨到了一担粮食三两六钱银子的最高价格了,买粮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要粮店开业,买粮食的人就不停点。 所以,云娘在今年夏收之后,就不曾像往年一样把家里的粮食供应粮店,导致粮店里的存粮锐减。 “大娘子,我们还能支撑半年,半年之后粮店若是在没有新粮食入库,官府就会查库,一个没有粮食的库房,官府要是看到,会有天大的麻烦啊。 无论如何我们要提前准备,这西安城里的一百八十七家粮店,已经关闭了一半以上,趁着官府动作缓慢,现在关闭粮店还来得及,要是等公文下来了,这三家粮店就成了我云氏脖颈上的绞索,会把我们最后一滴血都给挤出来。” 云娘瞅瞅百无聊赖的儿子叹口气道:“昭儿,你真的能弄出来这么一个秘方?” 云昭瞅着掌柜的道:“阿爷会做菜吗?” 云掌柜摇摇头道:“做菜是内人的事情,老夫从未涉及。” 云昭笑了,让云猛拿出一包他刚刚配置好的料包,对掌柜的道:“把肉切碎,洗干净你总会吧?” 掌柜的笑道:“这倒是不难。” 云昭就看着母亲道:“那就请掌柜的买来半只羊,把肉切碎了,倒进砂锅里煮,等肉快熟了,就把这包料倒进去,看看成品如何。” 掌柜的捧着一包料走了,云娘又问云猛要过来一包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除过糖霜,红枣,干菜以及云昭中午才晒干的酱干她认识之外,别的都是褐色的粉末。 “谁家料包里放糖霜?” “有糖霜才能显得料包值钱。” 云昭说着话将料包重新用纸绳重新包好,垫着料包对母亲道:“这样的一包料换一只羊,你觉得怎么样?” 云娘摇摇头,宠溺的看着不知人间烟火胖儿子,摸摸他的小脸道:“没有这样的傻子。” 云昭放下手里的料包笑道:“我负责去找这样的傻子!可能要亏几天,您别在意!” 第五十五章 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第五十五章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后世的《市场营销学》是一门很霸道的学问! 他糅合了《心理学》《行为学》《概率学》《方法论》从人们的需要出发逐渐衍生到需求最后直接到欲望的过程,就是他的研究方向。 这个学问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级的学问,如果放到大名世界里,这个学问就会上升到神学的范畴。 所以,当云昭第一次使用《市场营销学》里的手段开始推广他的调料包的时候,整个长安都为之倾倒。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可以不花钱用云氏生产的调料包做一顿肉食,而且这顿肉食可以跟自己的朋友们分享! 当云氏雇佣了很多小乞丐将这样的告示贴的满世界都是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就动起来了。 一时间,大差市前边的这条街道就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等人们到了大差市云氏粮店门前。,才发现被骗了,因为云氏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汉人……且只针对蒙古人。 就在众人大声指责云氏的时候,云氏掌柜的走出来连连道歉,且申明,这道调味包只所以只针对蒙古人,是因为,汉人吃肉食的机会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会小心烹调,弄出适合自家的各种美味来,所以,这个调料包对汉人来说用处不大。 可是呢,对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不管蒙古人的烹调技艺有多差,只要把用了云氏的调料包,就能烹调出一锅不算太差的肉食出来。 掌柜的道歉完毕,还当面告诉在场的汉人,只要能说动自己的蒙古朋友来尝试一下云氏的调料包,并且愿意当场烹调,这锅肉食就送给这位蒙古人跟他的朋友们! 于是,向来不受人待见的蒙古人,就成了很多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瞅着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以及正在烹调肉食的各种模样的蒙古人,云娘的嘴唇都咬破了。 “今天准备了十只羊,看样子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你知道十只羊多少钱吗?” 云娘顺手抓住儿子的耳朵用力的扭。 云昭自然是不管母亲如何发怒,哪怕耳朵已经被母亲蹂躏的又红又肿,他一样抱着一只石榴,慢条斯理的一粒一粒的剥石榴吃。 “明天再准备十只羊!” 云昭见母亲不再扭耳朵了,就抓一把耳朵对云猛道。 云猛咬咬牙道:“小昭,真的可以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钓鱼还要出饵料的。” 提供羊肉提供的心惊胆战的帐房先生颤抖着道:“五两银子,今天就这么丢了?” 云昭道:“明天记得跟蒙古人买羊,不要用关内的瘦羊,这样的羊肉吃起来太柴,没什么滋味。” 透过窗户,云昭看的清楚,钱多多正跟一个高大的蒙古人凑在一起用力的搅动一口砂锅,看样子,他们相处的很愉快,那个蒙古人不时地传出爽朗的大笑,却没有半分淫猥的意思在里面。 漂亮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等着你锅里的羊肉准备大快朵颐呢,这时候谁还能在乎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钱多多跟一个蒙古妇人开始跳舞了,场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加入,开始有更多的汉人,蒙古人,回回,藏人加入了这场狂欢的盛宴。 看到这一幕,云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大明世界是一个极度缺乏娱乐的时代,而对于这些身在异地的异族人来说,孤独,卑微更是心头抹不去的一抹阴霾。 相比汉人来说,这些异族人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范,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始狂欢了,理智也就不在了。 当云昭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红衣的喇嘛也走进人群,开始传教念经,就对云掌柜道:“扯半尺宽三尺长的白绫给那个红衣喇嘛挂在脖子上。” “想要勒死这个臭喇嘛白日里不成,还是我晚上去吧。” 云虎在云昭背后摩拳擦掌的道,自从进了城,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没什么用,这让骄傲的云虎无法接受,一看到有机会表现立刻请缨。 云昭看了云虎一眼,不知怎么的,云虎居然有些局促之感,搓着手道:“我弄错了?” 云昭放过云虎,对掌柜的说:“给那个喇嘛送一束哈达,然后等着他回送你一匹马。 等那个喇嘛收了哈达,就给在场的看着富裕的蒙古人,藏人一人送一条,记着收回一匹马。 在大草原跟雪原上,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掌柜的用力挖一下耳朵道:“要是他们不给呢?白绫子不便宜。” 云昭笑道:“先找一个一无所有的蒙古人或者藏人,把白绫子给他,然后让他把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马送给你,然后,就会有很大的收获。 就算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两个人给你送了马,我们就不亏!去吧!” 云娘见掌柜的匆匆去办事了,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拍着额头道:“天啊,我生了一个最大的败家子!” 云昭孝顺的帮着母亲捋捋胸口,笑着道:“要不,您现在叫停?” 云娘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哆嗦着道:“既然你开始败家了,那就败个彻底,让你看清楚做事不能随心所欲,这对娘来说不亏!” 云昭笑的眼睛都被脸上的肉给遮住了,抓着母亲的手道:“这一笔买卖要是亏了,我从此不再说我是野猪精!” 云娘欣慰的反手握住儿子的手道:“娘知道你这是要立威,不管成败,都是我儿上进的心思,相比之下,一些银钱上的损失,娘还能承受。” 母子两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钱多多推开门进来了,对帐房道:“吉日嘎拉要买一百包调料!” 云昭冲着钱多多挑了挑大拇指,对呆滞的帐房道:“给这个人送去一百二十包! 再放一挂鞭炮! 让场面更加热闹一些!” 刚刚跳了很长时间的舞蹈,钱多多白皙的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见云昭似乎更加兴奋了,连忙道:“不要给添头。” 云昭探手抹掉钱多多鼻尖上的汗珠道:“先让他们疯狂起来,福伯,去买酒,买很多酒,转卖给这些人。” 一直不言语的云福慢慢站出来道:“加几成?” 云昭咬咬牙道:“不加价,现在,这些人的理智还没有丧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收敛的意思,跺跺脚,又跑出去了。 眼看着中午就要到来了,大差市街道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官府的差役来过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在唱歌跳舞,且大多数是异族人,连忙上报了知府。 洪承畴闻听此事之后,就请缨来到了大差市。 那些喜欢舞蹈,喜欢歌唱,喜欢喝酒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在喝了自己买来的酒后,变得更加的快活,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出现的舞蹈,让守在周边看戏的汉人大喊过瘾。 既然这些人没有闹事的迹象,洪承畴自然不会动武,只是让差役们守在周边,自己换了衣衫之后,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自从打听到这是云氏那个古怪的孩子在卖调料包之后,洪承畴心中的好奇心就彻底的被勾引起来了。 云氏的调料包卖的绝对不便宜,一包调料一只羊,这样的东西汉人绝对是不会接受的。 哪怕这东西能做出绝顶美味来,汉人最多尝试一下,从价格上来说,这东西就不是卖给汉人的东西。 洪承畴在万众瞩目中买了一包调料,打开看了之后没发现里面有特别的东西。 不过,这里面的那片酱油膏跟切碎的干菜还是让洪承畴起了兴致,他觉得这东西很适合军用。 眼看着云氏伙计们带着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将一条条白色的绫子挂在乌斯藏人,蒙古人的脖子上,然后就有激动地乌斯藏人,蒙古人将自己骑乘的战马拱手相送,洪承畴的眼珠子就瞪的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收起调料包,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些看起来野蛮,豪迈,且快活的异族人。 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性! 第五十六章 疯狂的人 第五十六章疯狂的人 外边的人越是狂欢,云昭就越是阴冷,即便是云娘在这一刻也觉得儿子双眼似乎在冒绿光,他不像是一头野猪精,更像是一匹择人而噬的饿狼。 随着调料包被卖的越来越多,即便是向来稳重的福伯,这一刻也被云昭制造的这个小小的奇迹弄得心神大乱。 “福伯,你说的鞑子到底是建奴,还是蒙古鞑子?” 云福吃了一惊,连忙道:“大帅以前总与蒙古人作战,后来蒙古人消停了,就变成了建奴!” 云昭转过头怒道:“这是你改的是吧?” 云福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道:“为国戍边,斩的自然是来犯之敌!” “那几个捣乱的人如何处置?” 云福随着云昭的手指看去,只见几个衣衫华贵的人正在用鞭子抽打那些还陷入狂欢中的人。 “那该是蒙古人中的贵人,乌斯藏人中的头人,他们没有那么好骗。” “那就报官!说有人在西安随意殴打良民!” “官府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 “那就告这些人坏了我的生意,给狗官塞点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场面! 另外,再给他们供应一批烈酒,真正的烈酒!” 云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小心的道:“少爷,这些人如果喝的烂醉,会死人的。” 云昭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挥舞着一双胖胖的胳膊吼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让他们欢快起来,场子不能散! 送酒,送酒,送肉,送肉,如果青楼里的歌姬愿意出来唱歌跳舞,我都邀请,我全要——我要西安城里的所有异族人都来——我现在有钱!!!” 云福一把捏住云昭的后脖颈道:“遇大事要冷静!” 云昭艰难的转过头冲着云福怪怪的一笑道:“我这个发起人都不疯狂,如何能让别人疯狂起来?我不管,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办——猛叔,虎叔,豹叔,云杨,云卷,还有掌柜的你们都死哪里去了…… 福伯,我告诉你,不准你把我弄的昏过去,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云福闻言,已经抬起来的左手无奈的垂了下去,也缓缓地松开了云昭的后脖颈。 云昭站在地上,朝开始哭泣的云娘笑道:“娘,我没疯,我这时候清醒的很。 现在,这已经不是一场正常的买卖了,而是一场树立我云氏在西安城头面的战争。 云氏如果想要变得强大,这一仗就不能输,我们必须尽快利用这次无意中得来的好机会,开始与蒙古人,与乌斯藏人做买卖,这是打通商道的绝佳机会,稍纵即逝!” 云娘抱住儿子流着泪道:“那好,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只要你不出去,不离开娘,娘就陪你战一场。” 云昭大喜,抱着母亲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看着云福道:“福伯,你参战不?” 云福扭过头,呆滞的瞅着窗户外边热闹的人群,淡淡的对云昭道:“官府的人开始抓那些打人的乌斯藏头人跟蒙古贵人了。” 云昭站在凳子上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洪承畴,嘴角不由得朝上咧咧道:“跟聪明人做事真是太让人感到愉快了。” “你认识这个人?” “郝摇旗口中的督粮参政洪承畴! 福伯,现在你要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办吧,你看,天色马上就要黑了,这些人也跳累了,该换上新来的蒙古人跟乌斯藏人了,如果西安城里有善于领舞的歌姬统统请来,今天,我要让这些异族人在西安度过一个难忘的日子!” 云福并没有出去,而是掏出烟袋,慢慢的点着,抽了一口烟道:“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包括粮店掌柜云石德已经被你搞出来的场面,以及庞大的收益弄昏了头。 大娘子是你母亲,自然是要帮助你的,少爷啊,云福只是云氏的一介老奴,你不用这般防备我。 我只想让少爷你安静下来,莫要被这场面给弄得没了警惕之心。 老奴在老太爷帐下有幸见过戚帅一面,当时戚帅正在训斥军官,其中就有咱家老祖,别的话老奴没有听进去,只有一句话听得真真的,那就是“每逢大事要静气! 少爷从醒过来之后,就变得聪慧,这是上天垂青我云氏,老奴即便是做梦,都是笑的。 少爷聪慧,却也年幼,只看到眼前的机遇,却没有看到眼前的危机。 洪承畴既然已经参与了,他一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看他连过桥钱这样的小钱都不肯放过,你说,他如何会放过这场大财? 秦家没有少爷想的那般有实力,自从秦府太爷从学政位置上下来之后,秦氏基本上就没了什么力量,什么门生故吏对一个高老的官员来说就是一个大笑话。 如果洪承畴想要动我们家,绝对不可能顾忌秦府面子的,而秦府也未必会帮我们! 最重要的——少爷,你以为云氏数百年来分出阴族一枝为盗的事情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 听了云福这一大串话,云昭慢慢的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冰水,低着头不再说话。 “砰”的一声响,浑身湿透的钱多多从门外闯进来,抢过云昭手里的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光,这才沙哑着嗓子道:“官兵已经包围了大差市,只许人进来,不许人出去。” 云昭把钱多多按在椅子上,自己朝云福笑了一下道:“福伯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云福满是褶子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紧接着这一丝笑意就荡漾了全脸。 在鞋帮子上磕一磕烟锅子,对云昭道:“到底没有瞒过少爷,今日弄到的四十二匹马此时已经出城了,前期收到的金子,银子,已经分送到跟云氏关系密切的商家,这里只有铜钱跟一些羊只。” 云昭拍拍脑门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考虑了所有关节,没想到还是遗漏了官府这一遭。 以前,我总以为只要给官府缴纳钱粮,官府就该保护我的生意,没想到还有官府抢劫这一说。” 云福笑道:“如今的陕西官府早就焦头烂额了,西北之地已经糜烂,土匪,马贼,军队,异族马队在这一带走马灯一般的来回转悠,官府稍有不慎,就是泼天的灾难。 这个时候,你指望官府要脸面,那是妄想。” 云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将刚才积累的所有勇气,郁闷之气全部吐了出去。 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之后,对云福道:“我出面不好,福伯去跟洪承畴谈吧。 我是真的想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做生意,这是我们家日后重要的财源。” 云福沉思一下道:“到底是乌斯藏人重要,还是蒙古人重要?” 云昭迅速坚定的道:“蒙古人!” 云福将烟袋插回腰间,推开门回头对云昭道:“我这就去,那位官爷说不定早就等急了。” 云福关上了大门,也将外边的喧闹关在外面。 云娘脸上的泪痕没了,瞅着云昭道:“我儿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云昭笑道:“这是必然,我是野猪精嘛。” 钱多多笑道:“少爷今天应该赚了很多钱!” 云昭苦笑一声道:“不到我预想的三成! 如果福伯跟人家谈的愉快,说不定就能达到我预料的一半,不能再多了。” 本来疲惫至极的钱多多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吼道:“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的,没见别人出力气,另一半去那里了?” 云昭叹口气道:“给官府交了保护费!” 听云昭这样说,钱多多再次倒在椅子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屋顶满是怨气。 云娘在一边笑道:“为娘已经很满意了哦,福伯也满意,云猛他们高兴地鼻涕泡都出来了,就你们两个小人不满意。” 云昭点头道:“娘说的很对,我们现在有多大的力气就拿多少钱,我们还小,等我们变得强大了,就没人敢动我们的东西了……我们的不但是我们的,就算是别人的我也想问问有没有我的一份!” 第五十七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第五十六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云福很快就回来了。 对云昭道:“官府要七成!” “纯利?” “是!” “他们什么都不出是吧?” “出人手,出税单,包括云氏与口外蒙古人做生意用的出关凭证。” “也就是说,大差市要是出了事情,由他们负责是不是?” “正是!洪承畴保证第一天的收息归云氏所有,从现在起,所有的收息都将由云氏与官府分配,马上会有帐房来云氏与我们的帐房一起坐镇。” “很好,立刻将云氏与此事脱离开来,告诉所有人,这是官家举办的盛宴!” 云福不解的道:“为何要这样做?” 云昭瞅着外边欢快的人群,淡淡的道:“我听说“曼陀罗粉末”可以让人快活起来,先前让云猛购置了一些,云氏调料包里面可以添加这东西。 记住了,药量要轻微,过重会出中毒!” 缓过来的钱多多在一边小声道:“我见过一些贵人在烟丝中添加一种叫做“福寿膏”的东西,那东西才好呢!“ 云昭缓缓转过头,猛地一把抓住钱多多的脖领子,几乎是眼睛对眼睛的,用最阴沉的声音道:“你这辈子要是敢碰那东西,我一定一刀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将惊恐的钱多多丢在椅子上,又对云福道:“福伯,记住一件事,从今天起,但凡云氏子弟沾染了这东西,不问情由,一刀杀了! 包括我——” 福伯见云昭的小脸变得铁青,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却明白云昭将这件事看得极为重要。’ 想想”福寿膏“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皇家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得到这种价比黄金的东西?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昭的指令。 若是说到“福寿膏”,云昭对这东西的认知可比钱多多,云福这些人深刻的太多了。 这东西就是一个亡国灭种的东西。 虽然如钱多多所说,在这种场合里用这种东西效果可能更好,云昭也不敢用,他害怕用了一次之后,以后将会忍不住再用。 人的底线其实并不算高,做了一件触及底线的事情之后,为了办事方便,底线还会继续降低,直到没有底线。 云福带着钱多多出去了,云娘这才低声对儿子道:“儿啊,为娘觉得不妥,你没有把这些人当人看。 云氏求财不假,不能恶毒。” 云昭轻轻叹口气,生活在太平年月的母亲,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一个怎样残酷的世界。 现在跟母亲将即将到来的乱世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现实,就笑道:“您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药量很是轻微,只是起一个药引子作用。” 云娘叹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自己这个儿子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红灯初上的时候,全城的异族人都来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这里原本是一个经商的地方。 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狂欢之所。 蒙古人,乌斯藏人来的最多,他们原本就喜欢这种喝酒吃肉唱歌的场面,因此,酒肉不停,歌舞不断他们的狂欢就不会停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云氏的羊肉不再免费供应,云氏的酒水也不再低价,当高高的台子搭起来之后,一群美艳的舞姬出现之后,这些人就发出了狼一般的嚎叫。 歌姬,舞姬是洪承畴请来的,并没有花钱! 维持秩序的军兵也是洪承畴的,自然不用花钱! 就连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是洪承畴派人弄来的,云氏不用花钱。 至于大差市周边的商户更是疯狂,他们给云氏交钱,借器具,给人手,只希望云氏能够让他们进入这条街做生意。 谁都知道,能来西安做生意的乌斯藏人卖了大量药材以及奇珍异兽后,手里有的是钱。 能来西安做生意的蒙古人更是售卖了大量的牛羊,皮张羊毛之后手里也有大量的钱财。 现如今,这些有钱人已经喝酒喝得快要疯掉了,这时候再不赚钱,还等到什么时候赚钱。 母亲炒的胡麻盐很好吃,夹在大饼里云昭吃的很香。 现在的云昭,已经彻底的安定下来了,已经开始将目前的场面当做一个普通场面了。 少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兴奋起来,大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麻痹死亡,适量的曼陀罗能让人昏睡。 云昭不是华佗,也不是刺客,他只取了曼陀罗的一种作用就是了。 很久以前,云昭在自己扶贫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弄过一次旅游节。 那里粉红色的荞麦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山村里的条件简陋,云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荞麦花,一个精灵一般的少女漫步在荞麦花田里,拍摄出来的照片如同仙境。 那一次的旅游节同样办得很成功,给不到百人的小山村带来了人均差不多四百元的收入。 只是,原本属于云昭的那个精灵一般的少女却随着荞麦花的衰败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云昭的生命里。 想到这里,云昭看看钱多多,觉得钱多多比那个少女长得好看多了。 只是,他看钱多多每次都想笑……云昭发誓,这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荷尔蒙还没有开始分泌的缘故……毕竟,长成钱多多这个样子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人见人爱了…… 洪承畴漫步在热闹的人群里,一手拿着一张夹满腊羊肉的白饼子,一手握着一壶酸奶,吃一口腊羊肉夹饼,喝一口酸甜的酸奶,目光却落在这些狂欢的异族人身上。 他亲眼看到这些异族人把平日里辛苦转来的钱泼水一般的丢出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灿烂。 云氏粮店直达主人卧房的楼梯就在店里,洪承畴站在门口停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云氏说话算数的是一个女子,深夜见这样的女子并不符合礼数。 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自称野猪精的白胖小子,洪承畴就停下脚步,现在,他很想知道这场赚钱的盛宴到底是云氏的那一个人发起来的。 白日里接触的那个云氏老仆,一看就是一个稳重的人,而办这样一场盛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稳重的人能做到的。 奇思妙想绝对跟中规中矩的稳重人无关! 不知为何,洪承畴总是觉得这场盛宴跟那头小小的野猪精有关。 看着两个活计抬着一箩筐铜钱走进了云氏粮店,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他很想把这些钱直接拿过来。 思忖片刻,就长叹一声,没有阻止后面抬着铜钱的军兵,眼看着铜钱消失在云氏钱庄黑漆大门里。 “这样的事情来年还能再办一次,下一次,就不需要云氏插手了。 在事情没有办完之前,不能把事情办成绝户!” 漫步走进云氏粮店帐房,四个帐房先生正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 在他们身后,一筐筐的铜钱已经摞起来了,七八个衙役正在将这些零散的铜钱串起来。 “八百文一贯钱……” 洪承畴把剩下的吃食三两口吃完,拿起一串钱数了数,就微微叹口气。 一贯钱该是一千枚铜钱的,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这样做,哪怕是官收,也是八百文,甚至七百文也算是一贯钱。 携带方便的大明宝钞已经没有人使用了……洪承畴拍着竹筐里的小平钱眼角潮湿。 西北的饥民造反此起彼伏,绞杀不尽,今天杀了王二,明天就有李六造反,陕西粮道的粮仓空空如也,银库里更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兵要饷,饥民要粮,皇帝要天下安定,朝中大人要赋税调济阴阳……可如今,天下凋敝,顾得了前边,屁股就会露出来,顾得了屁股,前边就光了……巴掌大的一块布,已经遮不住大明朝的羞臊了。 第五十八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第五十七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即便是深夜,大差市的热闹劲依旧没有过去,蒙古人,乌斯藏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的欢快。 他们不知疲倦的唱着歌,跳着舞,醉倒的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睡醒之后依旧继续狂欢。 在这个晚上,云昭听了一夜的歌谣。 乌斯藏人的歌声辽阔,高远,就像他们居住的雪山高原一般宏大,歌声袅袅,宛如高飞的雄鹰正在飞跃雪山。 蒙古人的歌谣低沉,暗哑,从胸腔里发出的低音宛若大地一般厚实。 回回们捂着耳朵唱出来的花儿最是大胆,一声;妹妹你听哥言……’害得大差市上怀春的少女一夜无眠。 相比这些,汉人的诗词歌赋里如果没有用铁板铜琶高歌大江东去,也没有关西铁汉怒吼沙场秋点兵,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异族人的歌谣来的慷慨。 小桥流水边的低吟浅唱最适合花前月下,唯独不适合在这种乱糟糟的场子里技压群雄。 缠过的小脚,跳不出胡旋舞,也跳不出骑马舞,更展现不出雄鹰翱翔的姿态。 天亮的时候,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一行人回来了,他们疲惫极了…… 回到粮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过澡之后,立刻呼呼大睡…… 云昭起来的很早,坐在供桌边上,一口一口的喝自己的胡辣汤。 这是华县逍遥镇的胡辣汤,平日里只在鼓楼附近支摊子,今日特意来到大差市开了摊子,倒是便宜了云昭。 油条配胡辣汤本身就是云昭最喜欢的早餐方式之一,既然能品尝到古老的味道,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这碗胡辣汤让他非常的失望……古老的东西除过名头之外,并不比后世逐渐完善的胡辣汤更好喝。 或许,他曾经吃过的美味,可以被称之为历史沉淀吧,是历史给了这碗原始的胡辣汤增添了更加醇厚的味道。 一海碗胡辣汤被云猛放在嘴边,巨鲸吸水一般将浓稠的汤汁吸进胃里。 两排牙齿跟像是铡刀,不论是油条还是油饼,亦或是白面饼都被这道铡刀铡的粉碎。 “你预料的很准,明月楼准备了四千两银子重建!” “银子运出去了没有?” “跟马匹一起运出去了,我亲自藏的,快马给了云霄消息,云霄这会应该已经开始挖银子,最后会运到阴族墓地里。” “漏马脚了吗?” “没有,钱少少对少了一半楼阁的明月楼很熟悉,那场大火也破坏了明月楼的高墙大院。 我们进出的时间很短,总共一柱香时间不到。” “死了几个人?” “七个!我们毫发无损!” “受伤了吗?” “云卷钻天窗的时候崴了脚。” 耳边又响起马头琴的声音,那些沉睡的蒙古人,乌斯藏人也就缓缓起身,如同他们在那达慕大会上一般,神志还没有清醒就向音乐声传来的地方凑过去。 只要有蒙古人的地方,就会有马头琴师,凡是有马头琴的地方,就有蒙古人的歌手。 对于这些生活在辽阔草原,高原,戈壁上的异族人来说,每一次相聚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他们的音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欢喜的人聚在一起欢喜,不能继续欢喜的人就骑着马听着音乐远去。 直到剩下马头琴师跟孤独的歌手……即便是这样,他们还要对不肯离去的神灵,高山,大河再演奏一曲,而后才会在萧瑟的风中牵着马离开。 有谁能想到戈壁沙漠里的著名乐章《十二木卡姆》演奏完最少也需要二十个小时。 今天的大差市与昨日的喧闹,昨晚的疯狂不同,花了很多钱的异族人今日也拿出了他们的货物,一边载歌载舞,一边售卖自己的货物。 直到此刻,洪承畴才开放了大差市的封锁,被好奇心蛊惑的快要发疯的汉人此时蜂拥而入。 云昭将目光从外边收回来,对守候在身边的云猛道:“明月楼是谁家的产业,打听清楚了吗?” “被杀的帐房临死前说,明月楼其实是布政使王人龙家的产业。” “王人龙啊……就是那个被称为‘痴人’的王人龙?” “正是!” “人人都说此人最喜老庄之道,喜欢‘使民由之’,对百姓最为宽待,现在才知道这人也是虎狼一般的人物。” “明月楼不仅仅是王人龙一家的,里面的女子有很多是各地选上来的秀女,这个就跟市舶司的提督太监黄明亮有关了。” 云昭点点头道:“忘了这事吧,我们的钱粮虽然还是不够,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此间事了之后,就回蓝田,三五年内,我们不会再来西安了。” 云昭说完就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云猛见状紧紧跟上,对这个侄儿,云猛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善的时候能暖人心扉,冷峻的时候又冷酷无情,恶毒的时候……才七岁就能发出灭口的指令。 一想起云昭在夜市初起之时对他们说的话,直到现在云猛依旧双腿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昭会在眼前的利益已经足够大的时候,还会惦记着重修明月楼的工程款项。 当他们按照云昭的吩咐,在钱少少的的指引下准确找到明月楼帐房,并且在这些人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达成目标,看到那么多的银子之后,云猛就知道从今晚过后,云氏阴族的话事人,已经变成了云昭。 对于强盗来说,谁能带着大家发财,谁就是天然的首领,即便不是,也会被其余的想要过好日子的强盗推举上去。 一想到云昭是自己的侄儿,年纪还小,云猛就很欣慰,现在,这个孩子还需要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帮衬一下。 云昭找到洪承畴的时候,这个人一夜没有睡,同样一大早就在新出现的集市上遛哒。 “猪!不远百步而来,可有利于朝廷乎?” “官!何必言利,鱼已入网,下狠手捞就是了。” “猪!此例可开乎?” “官!若知节制,万事可行。” “猪!你云氏获利几何?” “官!不及你日入一半!” 洪承畴居然以平礼抱拳道:“你应该知道满足,更应该感谢本官,换一个官,将不再有这样的盛况,你云氏也将血本无归!” 云昭端正的施了晚辈礼道:“大人一言道出大明弊病!” 洪承畴呵呵笑道:“小儿也知国事?” 云昭笑道:“星月催崩,乌云盖顶,小儿也知惶恐!” “试问尔平生之志!” “若不为良相,便为富家翁!” “人间呶呶,为相遥遥无期,为富家翁恐不长久!” “当闻鸡起舞!” 洪承畴仰天长叹一声,双手按在云昭的肩头道:“都说男儿当自强,前路艰难,我们砥砺前行吧!” 云昭抬头与洪承畴殷切的目光相遇,一字一句的道:“此生若是有成,当杀尽建奴!” 洪承畴大笑道:“正有此意!” 云昭举起胖手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的大手拍在云昭的小手上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正要邀请云昭去旁边的饭食摊子上继续说话,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向洪承畴禀报道:“启禀大人,昨夜,明月楼被强人劫杀,重建明月楼的四千两纹银被劫夺,两名帐房,五名护卫无一活口!” 洪承畴听后冷笑一声道:“重建一座青楼,布政使便有四千两纹银,西安城外饥民哀嚎,布政使只捐出纹银五两,回报知府大人,洪某如今正在为国筹粮,脱不得身。” 衙役为难的道:“如此回禀,知府大人那里难以言说。” 洪承畴长笑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将云昭以及那个衙役丢在当地面面相觑。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狂欢这种事情是没法子持久的。 因为太消耗精力跟体力,即便是强壮的乌斯藏人跟蒙古人也扛不住。 所以,到了下午时分就成了汉人的天下。 欢快的气息还在空中飘荡,向来含蓄的汉人中也有一些奔放的人物,所以,各色腔调的小曲也就起此彼伏。 “十八摸”的靡靡之音让云昭极度无奈,钱多多,云春,云花却听得津津有味,被云娘一人给了一巴掌,这才低着头回了房间。 云掌柜跟帐房先生是很聪明的人,云氏赶工十天才弄好的调料包已经售卖一空,他们又不愿意把七成利润给官府,就极力的游说那些品尝到调料包好处的蒙古人,以及乌斯藏人预定云氏调料包。 至于回回——现在还都是穷鬼,而有钱的阿訇们又从来不吃外边的食物,所以,被云掌柜刨除在货品供应的范围之外。 除过调料包之外,云氏粮店供应的最多的还是大饼! 没个商队离开西安都要携带大量的干粮,烤的一点水汽都没有锅盔就成了首选。 云掌柜还举一反三的告诉这些蒙古人,如果路上没有肉食,就把调料包用水煮开了,丢一点羊油,把锅盔丢进去煮,加上里面的干菜,就是一顿美味! 如果这些商户需要购置茶叶,丝绸,布匹,盐巴,以及百货,云氏粮店也能代为采购,保证质量,数量之余,还能拿到一个好价钱。 云氏在西安的四大掌柜齐齐行动,从母亲脸上的笑容来看,成果应该不错。 对于那些异族人来说,在西安的这场遭遇,让他们那颗孤独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第三天的时候,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市场,买卖双方已经完全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了。 洪承畴在大差市设立了一个市舶司检查点,就回到衙门里去了,毕竟,知府大人的雷霆之怒,还在以最无能的形式进行着……他抓捕了好多地头蛇,还开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赏格。 云昭不明白洪承畴要那么多的铜钱做什么,云氏收到的铜钱都被他给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银锭子。 一枚五两重的黄澄澄的金锭是云福顺手塞进洪承畴袖子里的,明显的将洪承畴的袖子拉的好长,他一样毫无知觉,掖掖袖子也就心照不宣的走了。 事情做完了,云昭没有数钱的兴致,这几天激烈的活动,消耗了他很多精力。 福伯说的一番话很有道理,他确实需要从急躁的心境中走出来,不能因为年底贼寇们就要变流寇了,就倒行逆施的做储备!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云昭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诵《千字文》,每一个字都很端正,这是云昭目前能达到的极致,毕竟,就他的年纪,想要练出书法来,很难。 “少爷,我们收到现银一万一千四百三十一两六钱。” 云福像一个真正的老仆一般,垂手站立在书案一侧。 云昭没有回答,认真的将最后一行字写完,这才放下毛笔,接过云福递过来的手巾擦拭了手,漫不经心的道:“这些钱我们带不出西安是吧?” 云福道:“少爷英明!” 云昭笑道:“洪承畴算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官员,别看他给云氏留下了足够的利润,却没有放什么好心。 如今,西安城百业凋敝,最大的原因就是没钱,明月楼被人抢劫了,他正好借知府大人封锁全城这个机会,让我们把钱留在西安城,最好能换成货物! 如此,就能让死水一般的西安商场,因为我们的这点钱泛起一丝波澜。 既然,他这么想,我们就如他所愿,给云氏四家商铺各自留下一千两银子的本钱,其余的都花销掉吧。” 云福沉吟片刻道:“都购买些什么东西呢?” 云昭笑了,摊摊手道:“我们是农夫,自然要购置大量的农具,洪承畴是布政使的属下,那么,找他购买官卖农具,应该没有问题。” 云福道:“七千两的农具?搜遍西安城也凑不出这些农具,两千两银子足够了。” 云昭瞅瞅云福道:“我要的农具是实心的。” “呃,少爷,农具哪里有实心的呢?” “只要价钱给足了,我相信会有的!” “老奴这就去办……” “另外,麻布,棉花,我还要大量的麻布,棉花,冬天就要来了,秦岭里面的人不能穿着破衣裳过冬!” “要不要再买一些粮食?粮食也是不够的。” “洪承畴都购买不了多少粮食,你觉得我们能买到?再说了,家里就是开粮店的,难道去跟别人买?” “粮食是一个死结!” “谁告诉你粮食是一个死结?”云昭翻了云福一眼懒懒的道。 云福瞅着家里这位懒懒的缩在大椅子里面的懒猪一般的少爷,无力地摇摇头。 “乡下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多余的粮食!” “既然如此,少爷从哪里变出粮食来呢?” “没法子,粮食不够,你多吃一口,就有人要少吃一口,我们放纵了彭和尚整整一个秋天,他手里的粮食听说已经多得快要装不下了。” “少爷这是要跟彭和尚买粮?” “不,我要彭和尚的命!” 云福吃了一惊,再看自家少爷的时候,发现他又拿起了毛笔,站在低矮的案子跟前继续抄写他的《千字文》。 儿子只要开始做学问,云娘就欢喜。 把钱多多支使进来伺候儿子,她知道,儿子不怎么喜欢春春跟花花这两个傻丫头。 “呀,你进来了,我写的字都漂亮了几分!” 云昭皱着眉头扯掉刚才写废的一张纸,揉吧揉吧就丢进纸篓里去了。 “瞎说,我一来你就写错了。” “你知道个屁啊,就是因为你进来了,我刚才最后写的两个字漂亮的不像话,与别的字极不相称,所以才废掉了。” “喂,你这一次赚了很多钱吧?” 钱多多眼睛笑的弯弯的往云昭跟前凑! “你这个喜欢往有钱人身边凑的青楼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钱多多笑的露出八颗白牙,又往云昭身边靠靠道:“那也要我喜欢才成!” 云昭瞅瞅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钱多多道:“也就是现在,再过十年你往我跟前凑凑试试!” 钱多多大笑道:“只要你钱够多!” 云昭搓搓麻木的脸皮轻声道:“别糟蹋自己,也别糟蹋我,你已经被人卖来买去的弄成变态了,现在你只相信银子是不是?” 钱多多笑道:“你知道个屁啊,我以前是货物,现在我想当一次人,当人就要有钱,没钱的人还算人吗?” 云昭叹口气道:“这一次你很卖力,想要多少赏钱?” 钱多多立刻伸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杵到云昭眼前。 见云昭怒目而视,她就小心的收回了三根指头,见云昭还是怒不可遏,她就收回一只手眼巴巴的瞅着云昭。 云昭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你跟你弟弟的那份。” “我帮他收着!” 钱多多的小手在桌子上一抄,两锭银子就不见了,云昭奇怪的上下打量一下钱多多,硬是没发现她把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拿了银子,钱多多连敷衍云昭一下的心情都没有,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坐上去,还把云昭的石榴也拿走了,一个人缩在椅子上跟松鼠一样的剥石榴吃。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又过了一天,大差市上的商户就散了。 留下来的人也不少,原本空荡荡的大差市多了一些商家,这些人才是人群中嗅觉最敏锐的人。 明月楼的抢劫案依旧在发酵,由于找不到可疑的人,官府严令捕快们加紧搜查,据说,到了限期还捉不到凶犯,捕快们将集体受罚。 云氏在大张旗鼓的购买农具…… 捕快们像饿狼一样四处搜索,还放出风声,这批银子还在西安城,导致无数城狐社鼠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偌大的西安城里风声鹤唳的让人紧张。 云氏在明目张胆的购进棉布…… 洪承畴留给云氏的银子最终还是到了洪承畴的手里,云氏通过他,购买了数量庞大的农具,跟棉布,棉花…… 每日里都有装满农具跟棉布,棉花的车队离开西安城。 为了保险起见,运送这些货物的人,同样是督粮官署的人,货物也是他们给装的,云氏只出了领路人。 即便是这样来路清楚的车队,到了城门口,依旧被守城兵丁翻得乱七八糟,这让洪承畴的脸面非常的难看。 云娘带着全家出城的时候,手里积存的一千五百两白银,更是成了官府仔细查勘的对象。 当着洪承畴的面,这些白银被知府麾下的官吏仔细的用药水洗过,又用了刷子用力的刷,弄得每一锭银子都白亮亮的惹人喜爱。 云氏收到的银锭都是杂银,有几锭银子上有明月楼的标记,云氏掌柜拿出账簿,指明了这几锭银子的来路,衙役们迅速去追寻了银子的来路,直到中午时分,云氏的车队才离开了西安城。 云氏查验过关,秦培亮才派了管家给云氏送行,这一次,管家的表现很是谦恭。 云氏的野猪精孩儿用了五天时间就给云氏赚取了万两银子的传说,让秦培亮感慨不已。 银子这东西拿来买粮食,是不经花的,拿来买棉布,农具,棉花这些东西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购买力。 这一次回家,云昭没有跟母亲挤在一起,而是一个人乘坐一辆马车,车里除过他之外,就是那个很没有存在感的钱少少。 这孩子很喜欢看书,非常的喜欢,才来云氏几天时间,就把云昭带来的书看完了,现在正津津有味的看黄历。 “看到杀人的场面害怕了吗?”云昭放下书本,骡车里颠簸的厉害,就没法子好好看书。 “不害怕,见的多了,梁妈妈处死几个不听话的女子的时候,绳子都是我挂到房梁上去的。” 云昭点点头道:“这种经历我没有!” 钱少少抬起头看看云昭又道:“我之所以愿意干这样的活是因为我担心有一天这种事会轮到我姐。” “有道理,你姐姐的性子不好,很容易让人生出弄死她的想法。” “不对,我姐姐是最乖巧的,梁妈妈说过,我姐姐是明月楼里最有可能成为红倌人的美人坯子。” “你姐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乖巧!”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钱少少微微叹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 “刚才过关的时候,你连躲藏一下的意思好像都没有。” “不用,没人能记得住我,尤其是我现在穿了干净衣衫,洗了脸之后,就算是梁妈妈当面,她也认不出我来。 如果你肯让我吃的再饱一些,三五个月的时间我的个子就能长起来,还能帮你干更多的事情。” “什么事都成吗?” “害我姐姐的事情不成,其余的都成!” “我觉得你姐姐对你不好。” “我对她好就成了。” “嗯嗯……” 云昭对钱少少这个人很满意,如果他说出可以帮着害他姐姐的话,云昭就打算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 两人相处了两天,这两天里云昭发现钱少少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尤其是对于吃的一点都不嫌弃,哪怕是云昭啃过的骨头,他也不嫌弃,还要再啃一遍,最后还要把骨头敲碎,一点点的吸里面的骨髓吃。 至于云昭摆在桌子上的吃食,他是一口不吃的,哪怕是云昭拿给他,他也坚决不吃,就是喜欢捡云昭的剩饭吃,所以,云昭往往把肉骨头啃一口,剩下的就全是钱少少的了。 钱多多看到云昭喂狗一样的喂她弟弟,就老大的不高兴。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将来就是一个富贵人!” “富贵人就跟狗一样吃饭?” “你知道个屁啊,皇帝就是这么吃饭的。” “瞎说!” “谁瞎说了,皇帝的每一道菜都是别人尝试过后,他才吃,你弟弟就是这么干的,我这是给他试毒呢。” “以后,我帮你试毒!” “滚远……” 钱多多跟云昭吵得不可开交,钱少少却用双手抓着一根大骨头把上面的肉啃得精光,咧着嘴看两人吵架。 直到云猛过来了,钱多多才停止了吵架,温婉的坐在一边给她疼爱的弟弟擦脸上的油脂。 “彭和尚派人来了,认为我们应该分他一半东西。” “告诉他,只给三成!” “真的给吗?” “真的给!” “在那里交割?” “让彭和尚选地方。” “知道了,彭和尚的妻弟要三百两银子,给不给?” “给,如果能说动他姐姐,我们给五百两,先给三百两现银。” “彭和尚死了之后,谁去掌控长安县大大小小的十七个峪口?” “你跟云霄去!” 云猛思忖片刻道:“有个两年时间,我就能把长安十七个峪口掌握在手中。” 云昭看了云猛一眼道:“两年后,我不仅仅要长安县的十七个峪口,我还想要秦岭七十二个峪口!!!” 云猛打了一个哆嗦道:“你要所有的峪口?” 云昭轻声道:“现在啊,关中真正能活人的地方不多,平原上看起来水草丰美,种粮食方便,可是呢,这几年灾害不断,渭南原为什么会有好收成,还不是依仗这座秦岭? 有秦岭保护,我们才能好好地种地,活着,才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有了足够多的地盘,我们才能收纳流民,加强自己的实力。 去做吧,彭和尚只是我们平灭的第一个人,以后还有很多人,比如渭南的张疯子,一溜烟,何三巴……” “我们的人手不够用!”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们总会弄到合适的人的。” “郝摇旗……” “杀了他!”云昭不给云猛任何思考的余地:“有名的贼寇我们一个都不要,我们的人手只能从自己人中间提拔,从农夫中提拔。” “这么一来,我们会杀好多人!” “猛叔,你害怕了?” 云猛叹口气道:“你要这么大的地盘作甚?” 云昭坐在椅子上挪挪肥硕的屁股慢慢的道:“我长得胖,家里的地方太逼仄了。” 面对这个侄儿,云猛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了,尽管自己依旧有踢他肥屁股的权力,他却越来越难以抬腿了。 “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下凡。” 云猛大力的揉搓一下面颊喃喃自语。 离开了云昭的房间,云猛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踏进了云福的房间。 云福正蹲在一张条凳上抽烟,见云猛进来了,就挪挪脚,指指剩下的半条长凳道:“坐下吧。” “云昭他……” 不等云猛把话说完,云福就不耐烦的道:“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这还是我侄儿吗?” “你不是验看过吗?” “身体没错,我就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时候轮到你觉得了?三五天时间就能弄来相当云氏上百年才积攒起来的家业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反驳他的话?”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云福磕磕烟锅子慢慢的道:“如果是做梦,我们不妨将这个梦做的长一些,做出一个结果。”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初生之苗,当勇猛精进,生根,发芽,破土,抽枝,散叶,而后纳雨露,收阳光,迎风开花,顶雨结果,一旦成熟,清风一吹,便浪迹天涯处处生根! 而后,便生生不息……” 徐元寿先生手里抓着一朵蒲公英,吹散了毛绒绒的花朵,无数种子便随风飘散。 “杀人依旧让我不舒服!” 对于徐先生这种类似佛祖拈花一笑的授课方式,云昭还是不怎么习惯,因为这样听课会非常的累。 “这就要回到‘性本善’跟‘性本恶’这个老调子上来了。 云昭,你认为你是一个恶人,还是一个善人?” “手里有七条人命,还在挖空心思的谋害更多人,再说自己是善人,这就太过份了。” “很好,可见你心中还是有善念,虽然做的事情有些大奸大恶,你的心还是一心向善的。” “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哦,佛家的理论就是这样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想知道先生怎么看我的行为?” “我?没意见!我是你花了一万两银子请来的先生,我要做的事情是给你开智,教授学问,指引如何思考,安慰你杂乱的心绪,至于对错,都是你的选择,我不做判断!” “您刚才说佛家……” “哦,那是安慰你的话,佛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让人变得平静,让人在做了恶事之后找到原谅自己的戒口。最后杀人杀的心安理得,毕竟,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个还是杀,等杀够人了之后,就把屠刀往地上一丢,披上袈裟,原谅自己,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干净好人!” “那么,谁才是好人呢,您至少要告诉我谁是好人,我好向他学习!” “这样的人还真的有,你还记得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就是那个骗完我家钱后,就背着宝剑下山,号称要去解救世人的老道?” “腿断了!” “啊?被苦主打的?” 事情很好笑,徐元寿却没有笑,而是朝着终南山的方向拱拱手道:“他去贼寇火并的战场上奉劝别人莫要厮杀,还说,只要坐下来谈,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结果,被乱兵踩踏,把腿弄折了,小徒弟把他从延绥一路背回来,耽误了医治,以后可能要拄拐才能行走。 你是不是很想笑?” 云昭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笑不出来。” 徐元寿朝着天空呸了一声道:“可是,别人都在笑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螳臂当车,笑他迂腐,笑他想成名想疯了!” 云昭闻言,沉默了更长时间,再次张嘴的时候徐元寿已经有些不耐烦,准备要走了。 “我最近弄死了七个人,又要准备弄死更多人,家宅不太安定,想请梁道长来家里做一场法事,消弭一下冲天的怨气,先生以为如何?” 徐元寿点点头道:“那就快点,我担心你去晚了,他跟他的小徒弟会被饿死。” 很明显,先生对于云昭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意见,更谈不到鄙视。 “徐光启给你寄来了一些种子,明日就要送到云氏庄子,你记得收一下,我听说里面还有一封书信跟两百两银子,银子你拿去,找一些工匠把玉山书院的大门修整一下,弄一些铃铛挂在飞檐上。 信你当场烧掉就好,如果来人问起我,就说我已经死掉了。” “啊?我要的种子到了?”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一溜烟的跑了。 徐元寿抬起胳膊很想嘱咐一下学生,让他再领会一下他的话,千万莫要烧掉信,话到嘴边,眼泪却流出来了,终于没有喊出声来。 云昭野猪一般冲进家里,一脚踹开了后院的大门,大白鹅来不及逃跑,就被云昭捏住了长脖子,重重的在大白鹅的肚子上踹两脚,另一只大白鹅见状摇晃着身子呼扇着翅膀拔腿就跑,云昭丢开了倒霉的大白鹅,见钱多多出来了就扑上去抱着她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见钱多多满脸红霞,就大笑道:“没打算娶你!” 钱多多大怒,追上云昭重重的在他后背上擂了几拳,这才道:“你怎么这么高兴?” 云昭嘿嘿笑道:“我要是说我有法子让所有人吃饱肚子你信不信?” 钱多多撇撇嘴鄙视道:“骗人!” 云昭笑道:“我的宝贝种子明天就要来了。” 钱多多连忙道:“真的?” 云昭道:“很厉害的种子,是红毛国人坐船漂了好些年才漂到一处仙山偷来的种子,一亩地产千百斤寻常事!” 钱多多听云昭这样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就抱着两锭银子拍云昭怀里道:“我要买地!” “买地?买谁家的地?” “你家的,只要水浇地!” “这十两银子是我才给你的。” “是我的!”钱多多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知道我家的水田一亩多少钱吗?” “扬州一亩地也不过三两银子,关中的地价只会更低!” “你知道个屁啊!扬州的地价为什么这么低,完全是因为东南解课给害得,田地多的人家就要应役成为粮长,收不上来粮食,就要拿家产赔! 人人都不想当粮长,而谁当粮长要看谁家的地多,担心自家田地多的人纷纷卖田地,这样一来扬州这种鱼米之乡的地价就变得很低。 像云家庄子这样的地方,我家就是天生的粮长,有我家庇护,别人家没有当粮长的危险,你以为谁会把命一样宝贵的地卖给你? 知不知道,我家的地是祖田,不卖的!” 钱多多低下头,缓缓地靠近云昭用屁股拱拱云昭的侧腰小声道:“就卖给我一点,就一点!” 云昭道:“有了田地,就成了解户,还要缴税。” 钱多多抬起头拨开垂下来的长发露出苍白的小脸道:“有了田地,就算是人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上户籍?” 钱多多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让你弟弟念书?” 钱多多的眼睛开始发亮。 “再然后,你弟弟会上县学,府学,最后参加童试,县试,乡试,会试,殿试,成为秀才,举人,进士乃至状元?” 钱多多将漂亮的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嘴角甚至还有口水流出来。 “完蛋了,跟我娘想的一模一样!” “我一辈子不嫁也要让我弟弟光耀门楣!”钱多多把手里的手绢揉成了抹布,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坚定异常。 “你们姐弟两想要得到田地,唯一的可能就是开荒,然后用三年的时间把生地养成熟地,这样一来呢,你们就有了一些旱地! 在这期间呢,要是云氏庄子里某一个有地的人家里遭了灾,需要卖地救命,你的机会就来了,可以用银子买到地。 我家的地除了我祖父的官田之外,别的地都是这么来的,你要有耐心。” 钱多多道:“那里可以开荒?” 云昭指着山腰被云彩围绕的玉山道:“白云上面!” 钱多多看玉山看的有些入神,云昭拔腿就想走,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道:“你怎么就不想考状元呢?” 云昭摇头道:“考状元不适合我,我觉得干强盗可能更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再过几年,皇帝都要死了,我们去考谁家的状元?” “瞎说,皇帝怎么会死?就算是死了,皇帝的儿子也会接着要状元!” “你确定你弟弟能考状元?”云昭指指正在抚慰大白鹅的钱少少。 “我弟弟很聪明!”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我的,后来见识了我的先生之后,就不觉得自己聪明了。” “你觉得我弟弟适合干什么?农夫?” “不,你弟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强盗!”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云昭无比的期待徐光启的包裹! 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如果他需要的几样东西全部都能过来,他将有能力改善关中人缺粮的状况。 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希望通过自己试种后能够大量种植。 大明朝的邮寄系统很发达,至少,云昭是这样认为的,人们可以把人连带货物一起邮寄过来,且很有信誉。 云昭收到了他的包裹,同时也收到了一个人。 对于这个人云昭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在乎满满三车种子。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在何处?” 云昭从马车里拽出一根玉米棒子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又钻进马车继续捣鼓。 一条半尺长的红薯被云昭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身在何处?” 云昭抬眼看看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仆道:“我要的土豆在哪里?” 老仆笑道:“你是说荷兰薯?” 云昭皱眉道:“荷兰人已经建国了吗?” 老仆笑道:“没有,依然在西班牙人的统治之下。” “我的土豆在哪里?” “荷兰薯!” “以后他就叫土豆!” 老仆不愿意跟云昭争辩,来到另外一辆马车跟前,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递给云昭道:“二老爷要的荷兰薯,大老爷给准备了两百斤!” 云昭摩挲着土豆粗糙的外皮低声道:“太少了。” 老仆笑道:“这是大老爷试验田产出的一半。” “核算过亩产吗?” “两千六百斤,不过,这是十六个农夫精心伺候这一亩地的结果,大老爷说,在关中,天字号的沙质田地能有一千八百斤左右,小郎如果指望在旱田里种植,亩产不会超过八百斤。” 跟这个老仆说话很轻松,主要是说话的方式有点想通,不论是‘试验田’还是‘核算’这两个新名词两人不用解释,说出来就能理解。 老仆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也不觉得惊奇,毕竟,这个胖胖的孩子应该是二老爷的弟子。 听了老仆说的亩产,云昭多少是有一些失望的,跟他扶贫的村子平均亩产八千斤的土豆产量来看,亩产缩水的程度太大了。 “小郎,我家二郎何在?” 云昭抓一下耳朵道:“先生说他已经死了。” 老仆对这句话也不感到吃惊,再次拱手道:“请小郎告知,我家二郎死在何处?” 云昭指指云氏大宅的前院道:“就死在学堂里,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吃了好多饭,现在是中午,估计又死了。” 老仆微微一笑,就谢过云昭,径直去了学堂。 云猛一干人此时已经把马车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来了,满满当当的铺了一地。 土豆,玉米,红薯的数量最大,其余的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种子,很多云昭不认识,但是,辣椒种子,云昭还是认识的。 在等待种子到来的日子里,储藏种子的地窖云昭早就让人挖好了。 亲眼看着东西下了地窖,云福亲自把地窖们锁好,顺手就把钥匙挂在腰上。 贵重的东西交给云福保管最好,直到现在,云昭都找不到云氏武库在那里。 “这些东西有大用?”云福瞅瞅地窖,再看看云昭,他这是第一次发现云昭如此看重一个东西,至少,他怀里装的两个银元宝,昨天被他捡到了一个。 “如果弄得好,这些东西就是一个个人命。” 云福点点头,就蹲在地窖边上开始抽烟,看样子不准备离开了。 云昭回到学堂的时候,先生明显已经哭泣过,老仆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偌大的一个老头,哭得都要抽抽了。 云昭拔掉先生种的一株万年青,松土后,就把两粒辣椒籽种了进去。 他不知道这些辣椒籽能否发芽结辣椒,总之,他就是有些着急。 徐元寿将一个包袱推给云昭道:“把大门修了。” 云昭撇撇嘴道:“太少了,盖不好大门。” “两百两盖一个大门足够了。” “不够,光是门口蹲着的两只高约一丈石狮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书院要石狮子干什么?” “镇邪!” 徐元寿看了看云昭道:“这两百两做一个石狮子应该够了!” “那就先做一个?” “做一个,我不怕慢,就怕停!” “云猛就是很好地石匠!” “他只能把狮子凿成狗!” 云昭见徐先生脸上露出了微笑,就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先生的心情变好了,看样子他跟自己的哥哥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罢了。 母亲正指挥着家丁们把爱库房里的粮食向山上转移,官府就要来收秋粮了,家里放太多粮食不合适。 家里有了钱,母亲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于是,山谷口的高墙又加厚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瘦竹竿一般的云霄提着一个木盒子回来了,打开木盒子给云昭,云猛,云虎,云豹看过之后,就交给一个土匪拿出去了。 “这么快就杀了彭和尚?” 云昭有些纳闷,按照他估计,这件事还是要费一番手脚的。 “人头是彭和尚的老婆拿来的。” “好狠的女人!” “你应该说好大胆的女人,她杀了自己丈夫之后没让他弟弟来换钱,而是自己提着人头就来了,算是一个聪明的。” “你放过那个女人了?” “没有,杀了她弟弟之后才杀的她。”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谁去接收长安县的峪口?” “云蛟去了,彭和尚的二当家三当家被云蛟给杀了,剩下的人就从了我们。” “把人移出来,统统放在清峪,在那里修建水库,开荒吧!明年我要那些地。” 云昭略微想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清峪养不下五千人。” “彭和尚那里拿来的粮草全部用上,能否撑过一年?” 云霄点点头道:“能撑下去,就是清苦一些,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没人会埋怨日子的过的艰苦的。” 云昭进大宅之前又对云猛道:“吃我家的粮食,就要参与练兵,所有人都练,不管男人孩子,女人还是老人!” “全练?” “全部练习,朝廷已经下令组建了团练,就用这个名头。” “我们是贼寇啊?” 云福在一边插嘴道:“你能分的清楚谁是团练,谁是贼寇,你指望那些官老爷们也能分清楚? 云猛,长安,蓝田两县连成一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少爷把彭和尚老营里的人迁出来了,就方便你们统领长安县的峪口。 今明两年,莫要苛待那些人,也不要让他们吃的太饱,粮食一日一给,莫要怕麻烦。” 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微微一笑就进了门。 先生今天心情激荡,没工夫授课,云杨又上了城墙工地,云卷,云舒又去山上挖山药,黄精去了,这是他们兄弟两冬日里的主粮。 云昭回头找了好久,才在大门后边找到了钱少少。 “你就不能站在太阳地里吗?” “不好,明月楼里姑娘,妈妈们嫌弃我晦气,不能总被她们看见,你不知道,我有一段时间都是钻在我姐裙子里的过活的。” “……这里没人打你。” “我还是小心些,你放心,我的耳朵很尖,只要你喊我,我一定能听见。” “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彭和尚被他老婆杀了。” “你害怕不?” “不怕,又不是杀我姐!” 云昭挖挖耳朵,无奈的道:“你要不要练武?” “我练过!” “练过?谁教你的?” “西安的一个老刀客,他想骗我跟他走,我舍不得姐姐就没去,不过,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怎么藏起来。” “你姐姐被云虎抢走的时候你干嘛不帮你姐?” “我打不过,不过呢,我记住了云虎的模样……准备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云虎,救走我姐姐。” 云昭看着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他没有帮钱多多去找她弟弟,天知道会不会被这家伙盯上……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彭和尚是一个很残暴的人。 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强盗。 他除过有过人的武力之外,没有高尚的人格,也没有特别的笼络别人的手段,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武力抢来的。 情义这东西平日里看起来屁用没有,到了生死关头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如果,他的老婆不是抢来的,而是两情相悦的结合,那么,他老婆在他睡着之后就不会把一尺长的尖锥钉进他的太阳穴,而是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 如果他平日里对自己的部下好一些,他的二当家,三当家也不会对他的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带领众人向云氏开战,为他们的大当家复仇。 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彭和尚是他们这伙人的中心,彭和尚拥有的武力是这伙人的粘合剂。 当彭和尚的脑袋被切下来之后,这伙人也就成了一堆散沙。 云氏就不同了。 几百年的强盗家族,每一个强盗之间几乎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他们之间亲密无间。 彭和尚在山寨里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云猛这样的人物连给闺女一块肉吃都很难做到,这就是差别! 指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干掉云猛自己当大当家的,这几乎没有可能。 云猛这个大当家的本身就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也是家族按照长幼有序排下来的。 从天然上,云猛就该是大当家! 现在,云猛地时代就要结束了,云昭就要上位了,这对其余盗匪们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只要云昭屁股上的胎记不是自己染的,那么,不论是云猛是大当家还是云昭成了大当家,对云氏盗匪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是云氏人掌控一切,他们就不会有意见。 这就是强盗世家的好处,有一套自己约定成俗的规矩,且非常的牢固。 自从云昭赚大钱的名声出去之后,前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多了起来。 云氏也需要一批武力强悍的人来保护家园。 对于这些人,云昭只提出来了几样要求。 第一,穿好鞋子的刀客不要! 第二,年纪超过十八岁的不要! 第三,以前投效过别人家的不要! 能穿得起好鞋子的刀客经济状况都比较好,让这样的人死心塌地的为云氏服务,代价会很高,且忠心无法保证。 年纪超过十八岁的刀客,很可能已经是刀客中的老油条,这样的人毫无忠瑾可言,云氏遭难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跑路,破坏军心。 至于投效过别人家的刀客,离开上一家,只有两种原因,要嘛是主家不要了,这说明,刀客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问题的。刀客主动离开主家,说明刀客并不是逆来顺受性质的人。到了云氏之后依旧是不稳定因素。 随着云氏招收了六个年轻的刀客之后,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络绎不绝了。 关中人不善于经商,而当兵的人却非常的多,这些人离开军营之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继续给别人卖命。 云昭坐在一辆小巧的木头车子上由钱少少推着来到了谷场,这里就是云氏的考核场地。 考核的主官就是管家云福。 瞅着云福一刀就斩断了一截碗口粗的木头桩子,云昭就对这个抽烟抽了这么久还没有生出肺病的老家伙刮目相看。 要进云氏,必须一刀断木才成!这是最基本的! 过了这一关之后,才能接受云虎,云豹的搏击考核,最后经过云霄的射术考核之后,才算是进入了云氏真正的考核范畴。 这一套东西自然是云昭弄出来的。 以前,当公务员考官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个经验就是——人才永远是不缺的,不要担心自己给出来的待遇低,但是啊,考核的过程一定要严格,一定要艰难,一定要隆重,一定要让被考核的人觉得自己经历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才艰难胜出,当然,获胜的人必定会引来全民欢呼,从荣誉上给很高的待遇 总之货到地头死,要让他们的沉没成本不断地增加,他们才会勉强接受低待遇,对未来充满期待! 就是依靠这种法子,政府部门才能把无数的高学历者,高智慧者,高财力者当牲口使唤,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干一些与他们能力极不相称的基础性质的工作。 这一次,云氏用了同样的手法……围观的人足足有三千人,台子扎的很高,还拉上红色的绸布,获胜者不但有有大红花佩戴,最重要的是,还有云昭的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姐妹给人家羞答答的捧上美酒,令人遐思无限。 “你真的要把你姐姐们嫁给这些人?” 钱少少拿了云昭的核桃,用石头砸开之后,一边掏核桃吃,一边问云昭。 “在他们没有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以及展现出足够让我姐姐们心动的魅力之前,不可能。” “女人不该抛头露面的!” “狗屁,盲婚哑嫁才是最要命的。” “我不喜欢我姐姐在外边跳舞,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就喜欢她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刺绣,念书。” “这话跟你姐姐说了没有?” “说了,她打了我一顿。”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一个粗壮如山的家伙给一脚踹下了高台,身体跌落尘埃,嘴里吐着血,却非常不甘心的勉强爬起来,攀着高台的柱子,还想上去。 云氏的人没有阻拦,那个胖大的汉子,一脚就跺在年轻人刚刚抠住台面的手,用力的碾…… 年轻人惨叫出声,却不肯松手,另一只手抵在柱子上,将身体送上了高台,然后就被胖大的汉子一脚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旗杆上。 云蛟凑到云昭身边,拿过一个核桃单手捏碎,挑着核桃仁一边吃一边对云昭道:“这个年轻人赢定了。” 云昭怀疑的瞅着那个继续吐血的年轻人道:“他都吐血了。” 云蛟丢掉核桃皮又抓了一把核桃道:“你的核桃为什么特别好吃一些?” “我把核桃炒了一遍。” “哦,那个年轻人在耍诈,他吐出来的血是咬破舌头流的血。” “何以见得?” “要是真的吐血,那就是内腑受伤了,他哪来的力气爬上台子? 我上次被人家砸了一锤子,在炕上躺了半个月。” 云昭听了云蛟的话,急忙抬头看台子,只见,那个年轻人居然将那个胖大的汉子扛起来了,打了几个转之后,就把胖大汉子丢下台子了…… “轰隆”一声响,胖大的汉子砸在地上,挣扎两下就无力地向云氏管事伸出了手,吐着血道:“我的骨头断了。” 云蛟瞅瞅云昭道:“要不要丢出去?他的肋骨断了,医治麻烦,就算弄好了,半年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云昭捂紧口袋,不准云蛟再抓他的核桃,摇摇头道:“全力医治,就算是不用,也要治好他的病再赶走!” 云蛟掰开云昭捂紧口袋的手,硬是从里面掏出一把核桃,哈哈笑着道:“知道,明白,仁义,仁义啊哈哈哈哈……” 眼瞅着庞大的汉子被家丁们给抬去安置这些人的茅屋,其余的刀客伸长了脖子看,直到看见一个胡须花白的大夫膜样的人跟着进去了,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比舞台上。 年轻人的胸口挂了一朵绸布做的大红花,将云氏美女送上来的烈酒一口喝干,翻倒碗底给众人展示,引来一片轰天般的叫好声。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云昭的炒核桃被钱少少跟云蛟吃完了,他只好掏出一把炒松子嗑了起来。 “高杰!米脂人。”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云昭愣住了,慢慢的将炒松子装回口袋,对钱少少道:“告诉云霄,查一下这个人,我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是李洪基那边的人,不可不防。” 钱少少道:“怀疑就干掉!” 云昭瞅着瘦弱的钱少少道:“你觉得这样合适?” 钱少少道:“总比坏事之后懊悔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多考虑一下没什么错误。” 钱少少闻言立刻去找云霄了,云昭从小车子上下来,绕着偌大的会场走了一圈,特意在戴了红花的人群里多停留了片刻,将这里的每一张脸都牢牢地记住,这才回到小车子上,被钱少少推着去了学堂。 “你在招兵买马啊!” 徐元寿今天精气神很好,笔下的字也写的很挺拔,老仆在一边研墨,配合的很好。 “朝廷的旨意,乡人守土有责,陕西要编团练!” “你的团练编好了,就有责任被官府调派去剿匪,这个事情你考虑了没有?” “考虑好了,团练不可能编好的,只会一直在编练中。” “这个借口不好,官府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连猴子都不肯放过。” “我们还需要跟月牙山的盗匪作战,这个借口可以把?” 徐元寿点点头道:“这个借口好,彭和尚被你弄死了吧?” 云昭连连摇头道:“是他老婆弄死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面前,云昭总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干的坏事。 “他老婆应该被你灭口了吧?” “是云霄,云蛟他们干的。” “彭和尚不能死啊……” “啊?可是,他的人头被人砸碎去沤肥了。” “我是说人死了,名声不能死,云氏现在才开始吞并周边的势力,不能太招摇,如果你们把事情做的隐秘,彭和尚的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不管是云霄,还是云蛟可以假装是彭和尚,依旧跟你云氏为敌,这样一来呢,你可以让这些假装彭和尚的人继续吞并周围的势力。 你云氏可以躲在后边,甚至跟其余的势力联合起来对抗实力强大的彭和尚,然后呢,那些势力就会很倒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好法子,云氏不但不用背恶名,还能在官府那边讨好处,最终人不知鬼不觉得将秦岭七十二个峪口全部拿在手中。” 徐元寿点点头,取出一幅明显是他自己绘制的地图,在成仓这个位置用手指点点道:“关中其实不可取,这里在太平年间是好地方,一旦到了战乱时节,就成了百战之地。 关西才是要地!” 云昭瞅了瞅先生画出来的地图,见一条黑线从陈仓出发直达蜀中,就用手指点着蜀中道:“您是说,我应该放弃关中,全力经营蜀中?” 徐元寿点点头道:“早年间,你先生我喜欢游历天下,进了剑门关之后我听说了一首诗,你想听听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摸摸胡须轻声道:“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 蜀中地物阜民丰,人口众多,是帝王基业。 这就是诸葛亮为什么在《隆中对》中说。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千百年来,物是人非,然则,大地山川,河流并无变化,古之道理用在今日同样有效,只需按照时事略作调整,同样可以拿来经营天下! 你与别的贼寇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的年纪很小,当别的贼寇奋战一生已经垂垂老朽的时候,你正好是雄姿英发的好时候。 那个时候,大明江山必定四分五裂,朝廷必定摇摇欲坠,众老贼已经没了雄心壮志,开始纵情享乐腐败。 这个时候,你若雄心不改,苦心经营二十年,等你大军出了陈仓,必定能席卷天下……这天下!!! 你姓云的坐一坐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你要懂得藏拙!收起你的爪牙,缩起你的翅膀,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风光时让别人站在前边,骄傲时,让别人更加的骄傲。 不享受,不尊荣,对友相亲,对家人相爱,对部下体恤,仁爱,克己奉公,立身正,行事公, 处处结善缘,结善果,与天下人谋福利,占据大义之名,身居良善之所。 虽是巨寇,却不行烧杀劫掠之事,处处以百姓利益为先,自然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而死! 待大明气数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到了你的手中,只要你用人不出大问题,不犯太大的错误,天下可期!” 云昭皱眉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徐元寿抱过云昭的脑袋,在上面用指节敲敲,然后又听了片刻,慨然道:“你是一头成精的野猪!” 云昭嘿嘿笑道:”既然如此……“ “承惠纹银一千两!” “啊?” “你是贼寇,我是儒家弟子,休想拖我进你的贼窝!” “您已经在住在贼窝,还帮我出主意了啊。” “那是先生为了开拓弟子眼界做的一番谋划,纸上谈兵懂不懂?” “可我已经是贼寇了。”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去吧,为师现在有一千两百两纹银,你可以给我修建两只石狮子再加一个大门了!” “学生发现,您赚钱的目标似乎只有弟子一个人。” “货卖一家,开张吃三年,就是你先生目前的状况!另外,你今日的课业是抄录《隆中对》十遍!” 云昭晕陶陶的从学堂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那个老仆在问徐元寿,他真的是一头野猪精? 对于自家先生,云昭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眼光跟智慧,自从上次说过云氏要一统秦岭七十二峪,先生就已经想到了陈仓要地。 再从陈仓要地想到了蜀中,再从蜀中想到了休养生息,再从休养生息想到了平天下……汉中的事情先生没说,估计是留给云昭自己思考,属于家庭作业!! 进门的时候,云昭手里还有两千两银子的活钱,出门之后,就剩下了一千两! 先生是个好先生,就是太费钱了!估计以后啊,先生薅羊毛大计,只会盯着他这一只羊用力的薅! 没事干,再次来到招聘现场,瞅着一个个粗壮的汉子被人从台子上打下来,云昭心里就充满了悲悯之意。 这些人还在为每月三百个铜钱的工钱厮打的头破血流,就在刚才,一个慈眉善目,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说了一通话,从云昭手里硬是拿走了一千两银子。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可言? 中午时分云氏管饭……云昭看了这些人的吃相之后,立刻就发现工钱给高了!! 天啊,一顿饭能吃两个斗笠一样大小锅盔的人,就没资格领工钱! “晚饭改糜子饭!” 云霄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说话,云昭就抢先说了。 云霄嘿嘿笑了一声道:“人家就是冲着咱家的黑面锅盔来的,没有大事,以后锅盔管饱,就是这个工钱嘛……咱们家先欠着,等他们抢来银钱之后再发。 那个高杰查过了,这家伙以前是渭南镖局里的镖师,把镖局老大的老婆给睡了,镖局老大要杀他,这才逃出来,投靠我们家求一个活路。 来路清白,虽然生在米脂县,跟李洪基那些人没有瓜葛。”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这家伙贯会睡上司婆娘,你以后要小心!” 云霄大笑道:“你霄叔这辈子就没老婆,把我相好的睡了,以后都是亲亲的好兄弟,送他就是了,算得什么大事!”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跟云霄这样的真正贼寇比起来,云昭这样不三不四的贼寇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人家就不娶老婆,当然,身为寨主之一,女人是不缺的,他闺女就叫云潇,是云昭的七姐,长相明显跟云霄不同,看样子也是兄弟同心的结果。 不过,云霄明显的将这个名字跟他同音不同字的闺女看的跟金疙瘩一样宝贵。 担心闺女进了云氏大宅受委屈,经常托云昭给闺女送点绸布,肉食一类的东西,直到被云娘臭骂了一通之后,才停止。 他们兄弟不在乎的事情,到了云昭这里根本就不成!!! 老婆就是老婆,不是物件,兄弟的老婆不管长得多美他不稀罕,自己老婆长得有多丑,别人动一下,那就该砍手剁脚乃至碎尸万段了。 所以说,云昭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回到家里他就老实的躺在开始掉叶子的大槐树底下,接受秋日最后的恩赐。 云娘走过,见儿子闭着眼睛在睡觉,就拿来一个毯子盖在儿子身上。 钱多多走过来,觉得云昭本身就胖可能会热,又把毯子给拿走,见弟弟躺在小车上晒肚皮,就把毯子盖在弟弟身上。 然后,云昭有十几个姐妹,她们一个个为了表示自己是温婉善良的女子,每个人都过来关怀一下弟弟,于是,云昭在太阳底下盖了厚厚的好几层毯子,鞋子都被人脱掉了,小心的掖进毯子里。 对于这些小事,大白鹅看的真切,云昭却毫无感觉。 先生今天说的话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他要联系上下三千年的历史经历把这件事重新捋一遍。 总体上来说,先生的说法是没有错的,是可行的,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满清入关这件事。 异族人入侵中原,都是劫掠一番之后就离开了,自从蒙元开了在中原立足的先例之后,只劫掠不入主的习惯也就不成立了。 云昭只要一想到满清的骑兵入关之后的种种行径,心里就暗暗发凉。 如果自己真的跟先生想的那样烧掉剑阁栈道,在蜀中自成体系,那么,席卷中原的满清就会在劫掠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等满清完成一统之后,自己在蜀中就会变成一隅! 自古以来,以一隅之地对抗全国很少有成功的先例,云昭也不希望中原大地再被满清屠戮一遍。 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再重来一遍,这是对云昭这个人最大的羞辱。 “走出去才行啊!” 云昭微弱的声音从厚厚的毯子下面传了出来,如同在喊救命。 钱少少快速的将云昭身上的毯子全部拿掉,才看见满身大汗的云昭。 “你不热吗?” “有点!” “既然热为什么要盖这么多毯子?” 云昭从躺椅上坐起来,瞅着钱少少道:“谁给我盖的毯子?” “你母亲,还有你姐姐们,另外啊,如果不是我姐姐帮你拿掉一个毯子,你更难受。” 云昭看看钱少少堆在小车上的毯子斩钉截铁的道:“你姐姐没那么好心,他从我身上拿毯子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冷!” 钱少少连忙把毯子抱过来堆在云昭身上。 云昭无奈的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是我的错!”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姐姐,钱少少态度非常的端正,连狡辩一下都不肯。 云杨来的时候,云昭正在吃饭,他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了。 西安城里的那场抢劫,云杨亲手杀了一个护卫,所以,他拿到了二十两银子。 这场劫杀,已经把这个淳朴的农家少年彻底的演变成了一个贼寇。 他现在,处处在跟云猛学习,准备随时随地接手云氏老一辈贼寇的事业。 “铁农具已经融化了一批,六千斤上好的铁,只要再炒出一批硬钢,就可以锻造夹钢兵刃,你认为什么时候开始锻造比较好?” “铁匠呢?” “月牙山原来有两个勉强可以用的,彭和尚被干掉之后,他那里的铁匠多,我试过了,可以用。 事后,要不要灭口还要你发话!” 云昭摇头道:“记住了,凡是工匠所属,我们一个都不杀,只能笼络,不能伤害,钱粮给多一些就是了。 我不信这些人还会背叛我们去告官。” “他们都是被彭和尚抓上山的,告官不会,找机会逃跑是一定有的事情。” “那就把他们的家眷弄上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应该不难!” “先告诉你一声,你开了这个口子,只要是个人,都想把家眷弄上山。” “为什么,山底下的日子不是更好过吗?” “没法子过了,官府今年开了辽饷。” “辽饷?” “是啊辽东平建奴没钱了,听我爹说,以前也有辽饷,不过不多,一亩地合下来不过一分二厘银子,最高的时候合一斗麦子。 今年不一样了,辽饷被编进了一条鞭法里面,只收银钱,不要粮食,一亩地要收三两银子。” 云昭皱眉道:“一亩地的产出那里值得三两银子?” 云杨无所谓的撇撇嘴道:“官府要这样收,小民有什么办法?大太监黄传亮亲自督促,不交辽饷就要被官府用大枷锁拿,什么时候交齐辽饷,才会放人。 我还听说,有的地方的辽饷几乎收到一亩地八两银子,很明显,官府没打算让百姓活。” 云昭惊讶的道:“怎们家怎么没有收?” 云杨把云昭吃剩下的半碗饭扒拉进自己的大碗,狠狠吃了一口道:“云氏主家是官身,不收,只要求捐,大娘子捐了七百个钱。” “你家岂不是要交十二两银子?” “没错!” “你准备交?哦,你有银子。” 云杨抬起头看看云昭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憨子吗?” 云昭摇头道:“你不是。” “那就是了,我既然不是憨子,为何要交十二两银子的辽饷?” “官府要是来找你怎么办?” “官府有力气找到云家庄子来吗?有本事把万年,长安两县的辽饷收上来才是本事。 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大少爷,小民没活路了,要乱了,要大乱了! 已经有人串联要弄死大太监黄传亮!家里有地的小民都知道了,就你们这些不交钱的大地主还不知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之后,哪里坐的住,连忙让钱少少叫来了管家云福,将云杨说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云福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瞅着云杨淡淡的道:“你给我安生的留在家里。” 云杨点头道:“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云福又对云昭道:“这是官员跟太监之间的事情,无知小民只是人家手里的棋子。 看不透也就罢了,既然看透了,我们就安稳的待着,看他们相互争斗就是了。 呵呵,一亩地收三两银子……看样子这些官员被太监逼迫的快没活路了,这才用上了这一招。 少爷,里外跟我们家没关系,等过一阵子,太监黄传亮被百姓群殴致死之后,辽饷还是会按照以前的例份收的,今年收的辽饷应该比往年还要低。” 老人家说出来的话,总是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昭这种还带着后世思维的小子,他生活的年代政治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那里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按照他的惯性思维,不论是官员,还是太监敢这么做基本上都是在找死! 都说大明朝末期混乱,那只是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现在目睹这样的怪事情发生,他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寒…… 百姓为鱼肉,真的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事实。 云昭可以很清楚的说,此次事件过后,大明朝在陕西的统治就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百姓对官员再也不会有任何敬畏之心,朝廷在陕西百姓心中高大的形象,会彻底的崩塌。 原本属于劣势的贼寇,会趁机坐大…… 云昭的嘴巴苦的厉害……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发展契机,跟李洪基这些巨寇迎来的社会发展红利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还以为自己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社会的发展红利会被自己利用的淋漓尽致…… 现在看来,天意还是最大……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田野里的糜子,谷子已经收割了,等麻雀啄食过地里残余的谷子之后,秋霜也就落下来了。 田野里光秃秃的,南飞的鸟儿已经走了,偶尔有两只孤雁哀鸣着从长空掠过,即便是心肠最硬的猎人也不忍心拉动弓弦。 云昭拉动了小小的弓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崩响,孤雁却没有从天上掉下来。 “惊弓之鸟的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云昭不满的对先生道。 “《战国策》书成的时候正是庄周之说大行其道的时候,既然北冥之鱼有数千里大,一只惊弓之鸟算得了什么。 所谓的‘大人’做事就要与众不同,‘大人’做的事情不够大,不够惊奇,如何能凸显出‘小人’的小来?” “所以辽饷就变成了一亩地收三两银子?这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徐元寿晃晃手里的大弓道:“‘大人’用大弓,‘小人’用小弓,这跟能力有关,与大小无关。 ‘小人’做了‘大人’能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大人’,‘大人’做了‘小人’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小人’。 猪!你给我听着,人世间的事情没有恒定不变的,事态是在变化中进行的,所以才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个道理你一定要要明白。 与你接触了小一年的时间里,某家发现你有时候固执的厉害,似乎有一套当做信念的东西在操控你的行为。 某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执念,不过呢,你似乎对这一套很是迷信,你确定这是正确的?” 云昭想了一下道:“基本上是正确的,都是血泪教训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徐元寿赞叹的看着云昭道:“果然是天赐福缘。” 云昭叹口气道:“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东西,我都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妖精。”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这就是‘天时’啊!” 徐元寿大笑完毕,就扶着云昭的双肩道:“我忽然觉得当初问你要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云昭咧嘴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元寿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仰头瞅着白雾隐隐的玉山道:“以前跟我一样固守玉山书院的人有七个,后来,因为种种事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每一个都痛断肝肠,我就问你一声,某家如果召集他们前来,你能否负担?” 云昭拍拍肥肚皮道:“我可以吃糜子饭,每日再少吃一些也无妨!” “那好,给你的一千两百两银子不用先修建大门了,紧着那些破烂的殿宇修缮,再储备一些粮食,准备笔墨纸砚,沙盘,某家准备重开玉山书院!” 云昭仰视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弯下一条腿跪在地上哽咽的道:“弟子就不说谢字了。” 徐元寿俯视着云昭一字一句的道:“我此生已经身许玉山书院,不会进你帐下听用。” “弟子明白,弟子在此盟誓,此生必不负玉山书院,不负先生,有违此誓,天雷击之!” “好!我记下了,这苍天,大地记下了,这天地间的鬼神也记下了,除此之外,我还要问你要一个特权!” “先生请讲。” “从今往后,一旦你有所成,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玉山书院!” 云昭沉默片刻道:“请先生说出理由!” 徐元寿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你若是一口答应,我还会心生忐忑,你郑重其事,要我出具理由,我很欣慰。 我现在就给你这个理由。 玉山书院将来会是一个培育天下英才的场所,在这个场所里,我们要准许所有人畅所欲言,允许他们做任何模样的猜想,不能因为他们的猜想与你的政令相违背就刀斧加身。 学问是什么?学问就是猜测,学问就是畅想,从许多无稽之谈中寻找出路,从许多大逆不道的悖论中寻找真理。 自灵光一闪中寻找永恒,自痴人说梦中探究自然……你的政令是一时之政,你的政令不可能万世不改。 所以,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书院,我也会约束学子们,可以在书院中畅所欲言,离开了书院,就等于进入了世俗,不再受书院保护。 当然,作奸犯科,贪渎枉法者不在书院保护之列!” 云昭笑道:“如果我真的能制定出长久的国策呢?” 徐元寿轻蔑的道:“不可能,就算是孔子复生,诸葛复活,也是如此。 政令就是政令,是一时之令。“ 云昭笑道:“好,我答应先生,云昭虽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一座玉山书院我还能容得下。 既然先生提出要特权了,那么,也容我讨价还价一下。” 徐元寿笑道:“尽管说,商量出来的结果才是好结果!” 云昭咬着牙道:“若有骂我的家伙,他不能躲在书院里逍遥自在,你要允许我手持大棒亲自去教训他一下!” “单打独斗?” “一对一!” “好,我同意了!” 徐元寿仰天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大笑还没有结束,就举起大弓,只见他手闪电般的一勾,一道寒光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云昭的目光追着寒光看去,只见一只正在飞翔的孤雁像是触电一般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努力的煽动翅膀,没两下,孤雁的身体就笔直的掉了下来。 追随在徐元寿身边的那条黄狗立刻就追着黑点跑了出去。 徐元寿轻轻地拨动一下弓弦道:“以后,射术,武技都是学院必修课程,有本事你就来!” 云昭的脸皮不断地抽搐……那只该死的大黄狗衔来了那只该死的大雁,不断地蹭他的大腿,孤雁软塌塌的脖子甩来甩去,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你跟你母亲来玉山书院的时候,某家若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了三天的肚子,岂能轻易答应去你一个地主家教授顽童!” 说罢,再次摸摸云昭圆圆的脑袋,轻笑道:“以后答应别人要求之前要好好思量,别以为你会占便宜,在你觉得你在占便宜的时候,就该是你吃亏的时候!” 云昭立刻就没了打猎的心思……瞅着先生飘然而去的潇洒背影,他举起了自己的小弓,搭上一尺长的小箭,拉动柔软的弓弦,手一松,那枝小箭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只可惜飞了十几步之后就无力地掉在地上。 先生说的话,果然是盖世名言——他是‘大人’一射三千丈,云昭是‘小人’只得十步! 说实话,先生与学生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关系! 先生往往会用一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来欺骗学生,学生往往会假装被先生骗,学会了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离开校园之后,只要把那些大道理反着用往往就能收到奇效! 云昭自认为已经拿出了毕生所学……结果,在面对自家先生的时候,不但被人看个底掉,还被人家生生的讹诈了一把。 重建玉山书院是徐元寿梦寐以求的执念,帮助云昭不过是顺带的事情,反正他以后教出来的弟子需要有出路。 云昭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云昭是玉山书院的大师兄……有这个关系在,玉山书院的学生进入了云昭的队伍,一定是一个最稳妥,最公平的所在。 哪怕云昭没有出人头地,也能在玉山书院初期尽到最大的贡献。 云昭与徐元寿的情义自然是深厚的,可是呢,将这么大的事情寄托在情义上,不论是徐元寿,还是云昭都不会这样做。 互惠互利,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毕竟——利益才是永恒的! 云昭听到过这个道理,而徐元寿是深深领悟了这个道理!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崇祯二年过的漫长极了。 这一年非常不平静。对于年轻的新皇朱由检来说,他已经由刚刚铲除魏忠贤的意气风发,而开始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一年的皇太极,征服了朝鲜,逼迫朝鲜去掉了崇祯年号。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年轻的朱由检下令处死了杨镐。 这个导致了萨尔浒惨败的罪魁祸首,从自万历四十七年,因兵败被革职,到崇祯二年被杀,整整在监狱中休养了十年! 杨镐处死的当日,天空不晴也不阴,甚至连风都没有,人头落地之后,因为刽子手的错失,他的血没有完全收进一个青花瓷瓶,溅出来了一些,染红了一片黄土。 十月二十六日,皇太极率八旗军分兵两路,绕道蒙古,进攻长城关隘龙井关和大安口等地,从北面突袭京师。 三日后,皇太极顺利突破长城,于十月三十日,兵临遵化城,遵化在京师东北方位,距离京师三百里,京师告急!十月二十九日,蓟辽督师袁崇焕从宁远前往山海关,途中得到消息,后金军已突破长城北线,紧急安排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率四千轻骑兵,昼夜不停前往遵化抵挡后金军前锋兵力,袁崇焕于十一月初五日率祖大寿等将亲点九千轻骑兵疾驰京师。 赵率教飞驰三昼夜,行三百五十里,十一月初四日到达遵化,与后金军相遇,力战而亡,全军覆没……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大军到达北京城外,明将满桂,侯世禄不敌,退入瓮城! 广渠门外,袁崇焕关宁铁骑与后金军也同时相遇,莽古尔泰率四旗兵力猛攻关宁铁骑。 袁崇焕亲率祖大寿、戴承恩、王承胤组成品字形方阵独挡数万后金军,激战四个时辰,从上午巳时一刻战至下午酉时三刻,袁崇焕身中数箭,因身披重甲,而未穿透,战斗中,敌军一人抡刀砍向袁崇焕,幸得家臣袁升高以刀架隔,险些丧命。 尔后皇太极军渐渐招架不住,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相继被关宁铁骑击败……深夜,袁崇焕率五百火炮手,四面攻打皇太极营地,皇太极军大乱,遂撤出北京城外,旋即,北归! 崇祯二年十一月冬,皇太极调兵大举南下,京师吃紧。 为了保住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北京防守。 甘肃边兵李洪基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途经金县,兵士们要求发饷,参将王国却克扣不发。 于是,在榆中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杀,兵民发动了兵变。 崇祯二年,张秉忠密谋造反,为乡绅所知,乡勇擒拿未果,逃遁无踪。 崇祯二年,十二月,因传闻袁崇焕与皇太极有暗约,百官弹劾,袁崇焕下狱。 崇祯二年十二月,吴三桂随同舅父祖大寿回援京师,连获广渠门、左安门二捷,以为大功! 不料想,却被当作奸细谩骂,在城壕露宿半月,京营从城上扔砖砸死三人,选锋出城砍死六人,巡夜兵丁被杀或勒索,等到袁崇焕下狱,众将士已是心灰意冷。 皆言“以督师之忠,尚不能自免,我辈在此何为?”竟不听祖大寿号令,径自向东奔去。 崇祯二年的最后一天,云昭邀约徐元寿,云福,云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吃火锅,庆祝他种出的第一茬辣椒! 捣碎的辣椒里面添加了花椒,八角等十一种调料,用热油泼了,香气扑鼻。 再倒进奶白色的鸡汤里,云昭泪流满面。 捣碎的蒜末,切得细细的香菜,香葱,加上芝麻酱,香油,油炸过拍扁的豆子,以及现杀的肥羊,云昭吃了一口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筷子被云猛拍飞之后,才把脑袋从铁锅上面收回来。 “你娘跟你姐姐们有没有吃?” 云昭怒视云猛道:“她们那里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云猛却不回话,云昭想再次把脑袋钻到铁锅上面,几次下来都未能成功。 忽然觉得有人拉扯他的大腿,低头看却是钱少少,他的小碗里装了很多羊肉。 云昭正在惊讶的时候,才发现,钱少少碗里的羊肉都是从云猛等人的碗里偷来的。 对于别人碗里的东西,云昭自然是不吃的,钱少少见云昭不肯吃,就继续缩在桌子下面埋头大吃。 一只羊,一柱香的功夫就完全不见了,当云昭终于把脑袋挤进去的时候,很大的铁锅里,连汤汁都不见了。 云昭大怒把手里的小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在座的诸人却无动于衷,只有钱少少遭了殃,被打碎的瓷片弄伤了手指。 云猛从笤帚上折下一根糜子杆,一边剔着牙齿,一边对云福道:“福伯,这是这小子最有用的一次,您说是不是?” 云福连连点头。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汤,拍拍肚子道:“有点像蜀中盐井苦力吃的杂烩汤,就是多了辣椒,呵呵,没想到这辣椒还有如此好处,喝了一碗汤,全身发热,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让某家全身冒汗,是个好东西。 开春之后一定要多种!” 云豹喝了一口酒连连点头道:“以前我总以为吃饭比不上喝酒有意思,这一次不同了,吃饭真正的比喝酒舒坦。” 徐元寿端起茶碗漱漱口,转头吐掉茶叶水道:“就是粗俗了一些,不过,你们家大多数人都是贼寇,这道吃食很合你们的口味。 不如就叫‘寇锅’算了。” 云昭鄙夷的道:“人家有名字,叫火锅!” 云猛点点头道:“有道理啊,吃了这东西嘴里冒火,浑身冒汗,叫火锅确实应景。” 云昭不怀好意的道:“吃了这东西,冒火的不仅仅是嘴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钱少少终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喊来了家里的婆子,端走了铁锅,收拾干净了桌子,只留下酒水跟一个碳炉,他就端来了好多油炸过的豆子以及核桃等干果。 徐元寿瞅瞅这个准备说长话的场面,就起身站了起来,对云昭道:“谋划时要胆小,做事时要大胆。” 说完话,就离开了房间。 云猛等徐元寿走远了,就抓了一把豆子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吃了几颗之后就低声道:“王二,王大梁战死了,他的残部七千余人攻三水县,游击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二千余人。 听说收获颇丰。” 云福叹口气道:“能有多少收获呢?延绥地哪来的富裕地方可以让七千人吃饱喝足? 就算是延安府富裕些,也不是七千农夫能撼动的。 左右倒霉的是城里的百姓罢了,你把农夫劫掠城里的百姓也叫收获颇丰? 明白的告诉你,就三水县的模样,把地皮都刮干净了,也比不上少爷在西安城干的那一笔买卖。” 云霄笑道:“那是我们找到了真正的肥羊。” 云蛟大笑道:“是啊,是啊,小昭,反正冬日里大家都闲着,你再想一个办法,我们再狠狠地捞一次。” 云昭摇摇头道:“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干一次,多干一次就要多留一些蛛丝马迹。 官府上一次查不到我们,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没有出岔子。再来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家里的调料包生意做得还不错,云掌柜他们居然想出用调料包泡馍的生意,被我改良了一下之后,添加了羊油,白萝卜跟干菜之后,就成了羊汤泡馍,据说卖的还不错,大冬天的,走远路的人都喜欢喝一碗,加上足够便宜,算是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好生意,比赖老六的羊汤馆子生意还好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家的重点是要好好种新庄稼,你们的重点目标就是继续打着彭和尚的旗号继续给咱们家多弄一些峪口回来。 谁都别想闲着。”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新年到来了,人们的日子却没有变得更好…… 平原上的人们开始向山区涌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怪现象! 以前的时候啊,都是山区的人在灾荒之年下山向平原上求一口饭吃。 现在,倒过来了。 秦岭啊,这座亘古以来就庇佑了无数国人的神山,再一次展露了他仁慈的一面,融化的雪水从高山里奔腾而下,给了关中平原最后的喘息之机。 越是靠近秦岭,享受到秦岭润泽的百姓就越多。 云家庄子原本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平原上的人对这座山村极为陌生。 可就是这样,云家庄子高墙外边,也逐渐有了前来找活干的农夫。 寒天腊月的日子里,哪里有什么活计给他们…… 开始的时候,云娘看这些人可怜,还接济他们一点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好粮食,果腹却是没有问题的。 管家云福阻止了两次,云娘都没有听。 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瘦弱的妇人抱着孩子眼巴巴的看她,她就给了妇人孩子一碗粥,一块饼,后来见老婆婆张着没牙的嘴巴哀求她,于是,她又给了老婆婆一碗粥,一块饼。 再到后来,云家庄子高墙外边,就支起来了粥锅…… 暗红色的火苗子舔着黝黑的锅底,大锅外边,则是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云昭站在高墙上往下看,整个云家庄子的人都站在高墙上边往下看,看了一阵子之后,除过云昭,其余的都回去了。 马上,云昭就看见云家庄子的人开始背着自家的粮食向后山走,估计是要藏起来。 饥民的模样太可怕了……他们几乎没有了人形,聚拢在云家庄子前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喝一碗粥。 徐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云昭身边道:“你看,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公! 你应该让这个世界变得公平起来。” 云昭不以为然的道:“据我所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从人类诞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公平这件事。 第一个产生灵智的人或许能做到公平,等第二个人诞生之后,就没有了绝对的公平。 我以后能做到劳有所得,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徐元寿皱眉道:“三代以前的大贤人能做到。” “您是说尧舜禹?” “是!” “您错了,上古时代之所以会让您产生这样的误解,纯粹是跟记录这些事情的人有关。 人们总是痛恶自己生活的时代,幻想以前,或者以后会更好,却没有改变现在的决心。 这就是人最大的悲哀。 殊不知上古时代人们穿草衣,着兽皮,呼嘘毒疠,在野兽口中求活,哪来的快活可言! 我脑子里的有一句话说的很清楚——那就是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想要吃饱,就去种地,想要穿暖,就要去织布,想要有暖和的屋子,就要去烧砖……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 所以啊,我将来如果真的如同先生说的那般有出息,不可能成为您说的圣王,只会成为百姓屁股后面的一条鞭子。 我会拿走属于国家的那一份,我也会给他们留下足够果腹的食物,但是,我还想要更多,我也想给他们留下更多。 这个时候,人人都必须努力,懒惰者不得食。” 徐先生叹口气道:“你这是要成为嬴政一般的人啊。” 云昭冷笑道:“帝王的本质就是掠夺!自古以来的帝王,无论是尧舜禹,还是夏桀商纣从而本质上没有区别。 不能因为尧舜禹把劫掠这种事情干的更加隐蔽,更加温和,就说他们比桀纣更好。 当然,我会努力的向尧舜禹看齐,鄙弃桀纣,毕竟,这是人们的一种共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上苍突然装到你脑袋里的东西?”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沉默片刻,指着高墙下面的饥民道:“你母亲正在拿你准备争夺天下的粮食赈济灾民,你不去阻止吗?毕竟,救灾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就容不得你们停止,否则,你们家就成了饥民最大的敌人!” 云昭大笑道:“我觉得我母亲做的没错,争夺天下要从脚下做起,如果我连这些饥民都没办法帮助,以后还说什么争夺天下。” 徐元寿道:“你如何救济这些饥民?你家的粮食并没有预料的中那么多。” 云昭转过头仰视着徐元寿道:“我是强盗!” “强盗抢劫强盗,然后再用强盗的粮食救灾民?” 徐元寿的话说的很是拗口,但是呢,却把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粮食的数量是一定的,我想换换吃粮食的人。 我其实不喜欢强盗,只是这年头不当强盗就会被人家欺负,所以不得不当强盗。 强盗们一旦说起自己当强盗的原因,都喜欢用官逼民反作为借口。 就我云氏这样的人家,当强盗并非是官员逼迫的,而是出于某种考虑。 以前的时候,因为好逸恶劳来当强盗的人,远比官逼民反当强盗的多。 现在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很想在农夫被官员逼迫成强盗之前,先把旧有的强盗铲除。 把旧有的强盗全部换成不得不造反的农夫之后,我的队伍就会很好带。” 徐先生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的目标是华县龙袍水,还是柞水憾破天?” 云昭思虑一下道:“憾破天的粮草众多,龙袍水却是彭和尚的结拜兄弟,我还是选择龙袍水。” 徐元寿摸摸自己的胡须道:“诱杀?” “彭和尚被奸夫**所杀占据了山寨,二当家心中不平,邀请龙袍水里应外合杀掉奸夫**,二当家愿意以彭和尚一半的财货相赠。 您觉得这样说,龙袍水会不会上当?” “不会!都是老强盗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他一定会打探清楚再出动,你们杀彭和尚的时候手法太粗糙,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先生,您多虑了,据弟子看来,关中的盗匪都有些傻,我把这个办法在云虎身上用了一下,他立刻就上当了。 又在云豹,云蛟身上也试过,他们也上当了。 云霄犹豫了一阵子,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可行,只有云猛认为应该连二当家的一起干掉。 就我这几位叔叔的聪明才智,都能弄死彭和尚,我觉得用这个办法弄死龙袍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徐元寿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云氏缺少粮食,只要有弄到粮食的机会,他们宁愿冒险也要试试。 所以,你说他们愚蠢,这不合适,因为他们把粮食看的比命重要。 人啊,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蠢事,而是被事实所迫,不得不做罢了。” 云昭笑道:“如何让龙袍水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呢?” 徐元寿笑道:“蒙蔽他的灵觉!” “怎么才能蒙蔽一个人的灵觉呢?”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人总有弱点。 龙袍水此人最喜欢什么?” “大戏,他以前就是唱‘桄桄子’出身的,最喜欢穿着戏服龙袍唱‘桄桄子’。 只要十里八乡有人演戏,他必定会看,有时候来了兴致,自己还会上去唱一段。 哦,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昭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亮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再想想,你解决了龙袍水获得的粮食并不多,甚至你也没有狠心到把龙袍水的部下全部杀光的地步,即便是你能对强盗下手,强盗的那些家眷你如何处置? 如果你连强盗家眷都杀掉,那么,你拯救百姓的意义在何处? 如果不杀,你面前的这些人就会饿死。 这个时候花费力气去解决龙袍水对解除你目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柞水县的憾破天,柞水县去年的收成很好,这就是憾破天实力强悍的原因。 现在这年头,有粮食的人就能招收大量的人手。 你如果现在不对付憾破天,到了明年,因为粮食的缘故,憾破天只会更加的强大。 你觉得对付还处在积蓄力量时期的憾破天好呢,还是对付实力更加强大的憾破天好呢?” 云昭点点头道:“对付现在的憾破天比较好!” 徐元寿笑道:“如何对付呢?” “彭和尚联合龙袍水一起对付憾破天!” “嗯,这就对了,任何有益的力量不论有多小,都不要抛弃,任何有害的力量不论多么强大,也不可保留!”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跟徐先生讨论事情的时候,云昭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皇帝! 跟云福,云猛等人谈论事情的时候就接地气多了。 有玉山在,云家庄子的冬日里很少能见到明晃晃的太阳,今天就很不错,玉山上没有云雾,太阳直接照射到了云家庄子上。 云家的主事人齐刷刷的在前院的边墙根上蹲着晒太阳,云家庄子的其余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蹲着。 太阳照在惨绿色的棉袄上很暖和,露在空中的脸蛋,鼻子却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 云昭的皮肤娇嫩,被寒风一吹就变成了紫色,一个姐姐扭捏的从内宅出来,用一条粗糙的羊毛方巾把云昭的脸包住,又朝云豹甜甜的叫了一声爹,就羞红着脸跑回内宅了。 云豹骄傲的左右看看,然后目送自己闺女进了后宅,满意的道:“还是嫂嫂会养闺女,这才多长时间啊,被我们养的干巴瘦的闺女如今水灵灵的好看。 以后配状元郎都足够。” 云福吧嗒一口烟道:“富人家养闺女的闺女都好看些,主要是不用下地,不用守在锅台上,穷人家的闺女就没这么好的命。” 云豹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道:“就这么一个闺女,老子拼了命也要让她好过些。 我们这些人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买卖,一次天花,就让男娃子全军覆没,这就是报应,好在我们没有干淫邪之事,天老子还给留了半条根。 这辈子就这样了。 小昭,以后呢,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的几个叔叔帮你干,你就莫要插手,就跟你爹一眼,好好地当人,云氏本族就剩下你一个晚辈了,以后你的姐姐妹妹们还要靠你撑腰。” 云昭没回答,云猛却岔开话题道:“憾破天把老婆,儿子,闺女放在华阳川,以为没人知道,你要想办法让憾破天以为是龙袍水干的才好。” 云霄最近手里有钱,也开始学云福抽烟,一袋烟抽完了,就磕掉烟灰轻声道:“这个很容易,龙袍水的手下就是一群杂碎,只要引他们过去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出手。” 云猛冷笑道:“咱们蓝田就卡在华县跟柞水中间,他们两个要斗起来,只能在我蓝田境内进行。 我们帮龙袍水干掉憾破天之后,顺手再把龙袍水一起干掉,这件事我跟云豹去做,云虎去抄龙袍水的老窝,云蛟,云霄去抄憾破天的老窝。 他们的地盘我们先不要,人也不要,只拿走粮食,等我们走远了,就把兵刃还给他们,来年看庄稼的长势再决定要不要他们的地盘。” 云昭笑道:“咱们的人是不是已经集合起来了?” 云猛道:“按照你说的法子,人口都聚拢在四个大的能种庄稼的峪口,老弱妇孺去种地,养羊,养猪,养鱼,种莲菜,云杨他们在跟着老出溜学骑马,没人闲着。” “我们现在有多少匹马?” “勉强一百匹,除过跟乌斯藏,蒙古人弄来的四十二匹马之外,这些时间就弄来了五十匹,没有好马,一些还是大齿口的挽马,还有一些大骡子。” 对于骑兵,云昭狗屁不通,就把目光看向福伯。 福伯嘿嘿笑道:“别看我,老奴就是混步军的,老出溜以前就是骑兵,虽然可能不如关宁铁骑名声大……嘿嘿,那是因为人数太少才不成气候的。 老出溜这种骑马作战了二十年的家伙,能活到现在,教孩子们骑马作战还是成的。 少爷,我云氏为盗数百年,确实没有给少爷留下什么金山,银山,要人?谁敢跟我云氏比? 你就好好地用老出溜这个老货,不会错的。” 云蛟笑道:“老出溜老大的不高兴,说谁把他们这支骑兵安排在峪口里,小昭就该把出主意的人枭首示众! 他还说,小昭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这群人都是吃屎长大的,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支骑兵!” 云昭张大了嘴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支烂透了的骑兵会是什么好东西。 在西安拿哈达骗钱的时候,那些乌斯藏人,蒙古人也不是傻子啊,给的都是最差的马,再加上一些挽马,哦还有骡子七拼八凑出来的骑兵,在一个老骑兵眼中怎么就成了好骑兵了? 云福见云昭很惊讶,就笑着道:“在战场上,骑一匹驴子活命的可能也比步兵大,威力也大! 毕竟砍死驴子也要废一番功夫的。 不管我们的马好不好,王嘉胤手下两万多人,你看他能不能凑出一百骑兵来。 现如今,只要在战场上看到了骑兵,这场仗就赢了一大半。” “你是说我可以进攻西安?”云昭心里热的发烫,老子终于是有一百骑兵的人了。 云福瞅瞅云昭道;“骑兵攻城,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徐先生哥哥送来的信件中说的很清楚啊,建奴都开始进攻北京城了。” 云福不耐烦的道:“建奴不光只有骑兵,人家也有步卒,且大部分都是步卒,要是皇太极有十万铁骑,战马铺天盖地的压过来,把对手踩都踩死了,还打个屁啊。” 云昭发现暴露了短板,哦哦两声,就接着听长辈们谋划。 脸上抱着毛巾,寒风吹不到,太阳透过微微的寒风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虽然仅仅是上午,云昭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直到钱少少来喊这群去吃饭,才拍拍背后的黄土,回家去吃饭了。 家里的伙食也就好了三个月,自从母亲开始赈济灾民之后,糜子饭又成了家里的主粮。 外边的灾民偶尔还能吃到黑锅盔,云昭的饭碗里只剩下糜子饭,熬煮的干菜把唯一的一块肥肉里的油脂榨的干干净净。 肥肉被母亲放在云昭的饭碗上,云昭叹息一声又把肥肉给了母亲,倒来倒去的不卫生,母亲就把肥肉切成碎末,往干菜里面一搅合,就成了一盆子干菜炖肉。 钱多多吃了很多,还在一边鼓励弟弟多吃一些,至少要吃的跟云昭一样胖才好看。 家里的姐妹们吃的也很多,总之,见了灾民的模样之后,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给身体积攒脂肪。 只有云昭对吃饭依旧很有要求……然后,他吃了一碗饭之后,母亲就下令收拾碗筷,不给吃了。 母亲认为自己的胖儿子不懂得惜福。 钱多多的漂亮衣裙早就被母亲给换掉了,如今,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棉袍,头上梳着闺女发式,留着长长的刘海,只是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即便是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筒里……云昭不得不承认,美女就是美女,已经被母亲毁掉形象的钱多多偏偏散发着另一种叫做朴实……的美。 钱多多用自己圆头棉鞋碰碰云昭的脚猥琐的凑近云昭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顿火锅?你姐妹们晚上做梦都念叨着呢。” “今年想吃啊,最少要等到七月份,辣椒没了。” “小气鬼,小气鬼,我弟弟说你留了好几颗辣椒!” “那是用来当种子用的。” “骗子!我们吃的是辣椒皮,没吃辣椒种子!” “你还不允许我保存几颗?” “吃的东西会坏,要是不早点吃掉,味道跑光了怎么办?” “关你屁事啊!” “败家子!” 钱多多本来想拿脚跺在云昭的脚上,见云昭虎视眈眈的瞅着她,就跺在地上,还很生气的跑掉了。 云昭当然不会去追的,他很清楚,只要追过去,自己可能又会被骗,不要说手里的辣椒不保,很可能连最后一锭银子也被骗走。 跨着腿站在大门口的云杨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 去年的时候他还有资格进内宅晃悠晃悠,今年,他已经十二岁了,没了进内宅的资格。 福伯说男娃长毛之后就不能进内宅! 想想云杨也该到这个年纪了,前半年,光着屁股在小伙伴们面前晃荡毫无羞耻感,在云卷家的炕上没人穿裤子睡觉。 下半年,这种场面就看不到了,这家伙把裤头绑上带子系的紧紧的。 云卷,云舒,云飞他们对此非常好奇,七八个人按住他想要想要解开裤头看个究竟,被力大无穷的云杨给揍了一个稀里哗啦……没有得逞。 所以,云昭很羡慕云杨,这是长大的标志啊…… “我这是骑马骑成这样子的!” 云昭才靠近,云杨就立刻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要跨开腿站立!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云杨的方脸膛已经逐渐定型了。 只是这个家伙同样继承了关中汉子手长腿长的优点,即便是跨着腿站立,也高了云昭一头不止。 “今天早上骑马跑了四十里!” 云杨夸耀完毕就把手塞进云昭肚子上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两个核桃,用手一捏就碎了。 核桃很干,云杨吃的很干脆。 云昭郁闷的看着云杨,这些核桃是他专门用来补脑子的,他整天想的太多,生怕弄坏了脑子。 像云杨这种人吃什么核桃啊? 多吃点肉长点肌肉不好吗?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你骑马这件事的?” 云杨遗憾的看看手里的核桃皮随手丢掉,云昭口袋里就剩下这两核桃了。 “没错,其余的兄弟都开始骑马了,就是不见你,特意来找你一起骑马。” “我年纪太小了。” “出溜爷爷说了,从小骑马最好。” “被马踩死的也多。” “出溜爷还说骑兵跑得快,战力强,就是费钱,出溜爷说战马不能光吃草,还要**饲料,其中十二匹好马最好喂点鸡蛋。” 云昭抽抽鼻子,探手入怀,将最后一锭带着体温的银子递给了云杨。 这样的银子他原本有两锭,被福伯捡到一锭之后还给了母亲,这锭银子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云杨拿到了银子,也顾不得云昭的心情,就抛着银子道:“我去收鸡蛋了。” 云昭恶狠狠地道:“战马吃我认了,你们要是敢偷吃,我就请家法,还是你爹行刑!” 云杨摸摸鼻子道:“老出溜把战马看的跟祖宗一样,没人能抢战马的口粮。 咱们家还有九匹马怀着崽子,这些银子买来的鸡蛋都不够它们吃的。” “我娘把我每天吃的,用来长身体的鸡蛋都停了……” 云杨捏捏云昭的肥肚皮疑惑的道:“你不用吧?” 云昭悲愤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玉山道:“我真的很想快些长大。” 傍晚的时候,徐先生从玉山上下来了,今天是给大殿换梁的好日子,他不放心自己去监工了。 因为流民多的缘故,加上云氏放开了山林,修缮玉山书院的过程非常的顺利。 冬日里的树木本就水份少,加上徐先生似乎有些急功近利,粗大的松木才被砍伐下来,就被他当做梁柱给架到房顶上去了。 “湿木头做梁柱会弯的。” “不会,只要木头够粗!” “春天来了,这样的梁柱会发芽的,您不觉得一根树从梁上垂下来很诡异吗?“ “没事,这是雅趣。” “您干嘛这样着急呢?” “时不我待啊……” “您这些天都没有给我们授课!” “你不是琢磨着怎么弄死憾破天吗?哪有时间上课,你的兄弟整天黏在马背上,都决心当强盗了,我上课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强盗也需要念书的!尤其是要当一个大强盗的时候,一定要读书!” 徐先生嘿嘿笑道:“云杨以前认为读书很重要,自从当了强盗,他就不喜欢读书了。” “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考状元的潜质。” “你呢?” “我认为读书很重要,不论云杨他们喜不喜欢读书,《礼记》一定要让他们学好,学透!” “哈!强盗学《礼记》?” “没错,越是强盗越是要明白‘天地宗亲师’是什么!尤其是后面的‘宗亲师’三则!” “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天地君亲师”才对吧!“ “我不管,到了我云氏,我们就学‘天地宗亲师’!” “这个‘宗’是你云氏本宗是不是?” “没错!” “不教,太下作了。” 目送先生远去的背影,云昭多少有些感慨。 前天晚上的时候,云虎走了,昨天早上,云霄,云豹走了,昨天下午时分,云猛,云蛟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云杨收了好多鸡蛋也走了。 现在,先生也没有多余的说话时间也走了……每个人似乎都非常的匆忙。 似乎他们的时间都很紧迫。 云家庄子高墙前边的人送走一批,马上又会来一批,年轻有力气的被送去了玉山书院工地,没有工钱,却能吃饱…… 妇孺们就被送去了云氏霸占的十六条峪口,从现在起,就要开荒了。 玉山这片土地,空气湿冷,土地却不会上冻,即便是有的地方会上冻,也仅仅是薄薄的一层硬土皮,用锄头就能刨开。 开荒的场面惨不忍睹,无数的妇孺老人在冰冷的土地上劳作,壮年人还能站在土地上挖土,老弱就很凄惨了,力气不够有跪在地上开荒的,有的年幼的孩子没有农具……就用手挖…… 干活的人有饭吃!!! 为了一口饭吃,所有的人都在拼命!这在云昭眼中几乎成了一个悖论…… 人们干活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现在,要用命去换一口饭吃,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众生皆苦!” 云昭寻声看去,只见去年春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道士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寒风里,形容枯槁。 “这是佛门的偈语,你一介道士说出来不合适,会让人误会你的身份。” 梁兴扬站在寒风里,潇洒的将一绺随风飘荡的头发捋到脑后,笑眯眯的道:“大半年的时间,小野猪也该长成大野猪了,至于偈语,和尚说得,我这个道士就说不得?” 云昭笑道:“小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自诩为野猪精转世,现在却恶名难改,道长莫要笑话我了。” 梁兴扬笑道:“当野猪精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可能,我也想化作一头高如山岳的野猪,用自己的蹄子,獠牙,拱嘴弄翻这个世界,然后一屁股坐在皇帝老儿的脸上。” 云昭想了一下道:“延绥路让道长心痛了么?” 梁兴扬怪叫一声道:“心痛?贫道是走了一遭十八层地狱!” “很糟?” 梁兴扬指指峪口中开荒的饥民,偏过头瞅着天上的太阳道:“你看这些人都觉得心中不忍,在我看来,这些人比起延绥路上的人……宛若身处天国。” 云昭叹口气,听见一声孩童的哭喊,转过身才发现那个孩子从山坡边上的地埂子滚落下来,可能碰到石头了,哭泣两声,又赶紧爬上山坡,继续从开好的荒地里挑石头垒在地埂子上。 梁兴扬以欣赏的目光看完这一幕,对云昭道:“我真的很希望你是一头野猪精,如果你真的有法力,就施展你的神通,让百姓别像延绥路上的人那般苦。 我愿意为你建庙颂功。” “我母亲请你来,是为我驱邪的。” “邪灵这个时候可是一个好东西,不能驱赶。” “为什么啊?” “魔鬼在世的时候,邪灵就不是恶灵!” “咦?你到底在延绥路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末法时代!” “什么是末法时代?” “人不能称之为人,野兽比人类善良的时候!就是末法时代!”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野兽不吃人,人吃人……” 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声嘶力竭,笑的涕泪交加。 云福从远处走过来,扛起梁兴扬就走,还对云昭指指脑袋,意思是说这人已经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看见……呜呜……” 云昭目送梁兴扬被云福捂着嘴巴扛走,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遇见这个道士了。 升仙观跟云氏百十年的交情可能也毁于一旦了。 云昭背靠着一颗李子树坐了下来,摸摸瘪瘪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来,口袋里的吃食早就散给一群孩子了。 云福过来了,递给云昭一颗鸡蛋,鸡蛋还是热的,云昭默默地剥皮,这一次他没有嫌弃蛋白,将一整颗鸡蛋塞嘴里,努力之后才嚼碎吞咽了下去。 “梁道长已经垮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不断地告诉别人,人原来是可以吃的! 还说人肉不是酸的,吃起来跟猪羊无异。 接他的人呢,也是一个傻子,什么话都没有问,就把人接回来了。 刚到庄子上,就跑的不见了人影,幸好有人看见他朝峪口来了,怎么,没被一个疯子吓到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觉得他没有疯,说话的时候很清醒,福伯,人饿极了真的会吃人?” 云福皱眉道:“听说过,没见过,战场上喝敌人的血是为了震慑敌人,肉咬下来就吐掉,没人真的吃人。” 云昭指指梁兴扬被送走的方向道:“我觉得他可能真的见过…… 我今天来的时候,有人向我兜售他们的儿女,给五十斤糜子就成。 我算了一下,一个孩子至少二十斤肉,换五十斤糜子可能亏了。” 云昭紧紧的抓住云福的手臂又道:“福伯,我们家买下来好不好? 全部买下来! 我很需要人手! 我好害怕他们真的变成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云昭回到家之后,明明困倦的要死,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他以为自己身为经常去最偏远乡村的公务员,对于贫困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 他见过最破旧的屋子不过是一栋快要倒塌的土坯房,见过最穷困的人也仅仅是无钱治病,见过最惨烈的伦理冲突不过是子女与父母争夺房产。 来到这里之后,他对贫困的认知下限在不断地被刷新。 云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村子里的富户而已,或许还是一个恶霸。 这样的家族在后世,是要被严厉管束的。 像他这样肆意胡为,且作恶多端动不动就杀人,还把人丢温泉水里泡着的行为,早就被官府放在病床上,往血管里注射毒药而死了,那里还能以救世主的姿态俯视人间。 原则上,越是穷困的人脱贫就越发的容易……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强大而有效的国家支持! 扶贫理由越是充分的地方,获得的拨款相对多,同时,改造贫困地方的手段就越是先进! 在大明世界里——云昭除过这身肥肉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很怀念自己背着病孩去领导办公室居住的壮举! 尽管事后因为方法错误问题被领导虐待了两个月,却没有人说他人品的不是,甚至还被同僚们高看一眼。 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云昭无比的怀念那个曾经被他诟病了一千遍的组织…… “人必须是要吃饱饭的……”这是某一个粮食价格会议上的讲话。 “不能死人!”这是某一次减灾会议上的命令。 此时此刻,那些老生常谈,且经常被云昭拿来画领导猪头画像的会议变得高大,且肃穆! 当然,云昭最怀念的是自己参观过的那些粮库……其中一个粮库因为机械装粮食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粮仓,被散落的粮食埋死了一个工作人员…… 那真是秃山一般高大的粮仓啊……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传来。 云昭才坐起来,钱少少已经打开了门。 云福黑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少爷,走吧,去见云豹最后一眼。” 云昭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穿外衣,赤着脚就急匆匆的要往外跑。 却被云福抓住了,按在床上穿好衣裳跟鞋子,这才拖着云昭走了出去。 “云豹腹部中刀,肠子流出来,看样子活不成了。” 云昭闻言心头一震,脚底下打了一个绊子,被云福拖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昏暗的屋子里,赤裸着的云豹躺在一张床上,鲜血染红了床铺,那个花白胡子的大夫不断地用柳枝水擦拭云豹的身体,他腹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即便如此依旧有血往外渗出。 “带妞儿过来,叫昭哥儿过来,我有话说……” 云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中,嘴里却不断地呼喊着闺女跟云昭的名字。 云昭来到床边就被云豹一把抓住胸口。 “照顾好妞儿,照顾好妞儿。” 云昭红着眼睛道:“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云豹闻言,欣慰的松开了手,瞅着云昭笑道:“这次失算了,被憾破天砍了一刀,不过,他的寨子也被我们夺了。” 云昭强忍着眼泪道:“你不要说话,好好躺着。” 云豹的面孔在灯光下惨白的厉害,轻轻摇摇头道:“不成了,肠子流出来了,活不成了。” 云昭转头冲着大夫吼道:“治好我豹叔,治不好我拿你去喂猪!” 大夫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幽幽的道:“肚皮被人开了半尺长的口子,你来治?” “你没有缝合吗?” 云昭狂怒道。 大夫不但不理睬云昭,还轻蔑的冷哼一声出去了。 “肠子破了没有?” 云昭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不知道!” 大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豹冲着云昭道:“别难为二把刀了,他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大夫了,听我说,我死了之后,你要给我披麻戴孝,多烧些纸钱,老子穷了一辈子,不想在下面在被钱打住手。” 云昭的目光盯在已经被血染红的麻布条子上,此时此刻,他的脑子无比的清醒。 这样的场面自己好像见过…… “烈酒,盐水,芦苇杆子把麻布条子用水煮了,再给我找一些用水煮过的丝线,两根用火烤过的针。” 云福想要说什么,钱少少已经狂奔了出去。 不大一会,云昭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云昭左右看看,对云福道:“你们都出去,钱少少留下。” 云福皱眉道:“你要干啥?” 云昭开始用烈酒洗手,淡淡的道:“给豹叔治伤,我就这么几个亲人,没有一个是多余的。” 云福还想说话,见云昭已经开始剪云豹肚子上的绷带,什么话都没说,挥挥手,挤了一屋子的人立刻就出去了。 云昭留下最后一层被血浸透的绷带,对钱少少道:“把你的手用酒洗了,洗仔细了。” 钱少少遵从无虞。 云昭又对云豹道:“豹叔,你养好精神,我这就给你治伤,说真的,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大病。” 云豹虚弱的道:“别骗你豹叔了。” “我是野猪精啊!” “野猪……” “没错,你看看野猪就知道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是过几天就好? 你要信我,熬过今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月后,您又是一条好汉。” 云豹无力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侄儿不会在这个时候祸害他。 “剪开一点布条。” 钱少少就拿着剪刀剪开了一截布条,云昭就开始用烈酒擦拭伤口…… 或许是疼的已经麻木了,云豹就这样低着头看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做针线活。 他亲眼看着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缝了三层,亲眼看着侄儿将烈酒泡过的芦苇杆插进肚子,然后看见一些血水从芦苇杆子里流淌出来。 大明朝的第一场外科手术在病人亲眼目睹下完成了。 云昭看了那个大夫给云豹准备的金疮药,想了半天,还是没敢用,最后又清洁了一遍,就用开水煮过且烘干的麻布条子重新绑好了云豹的肚子。 “我听说,只要豹叔明日里放屁了,就活下来了。” 云豹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 摸摸云豹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如果发烧,云昭也没有办法了。 钱少少往外泼血水的时候,云福走了进来,见云豹肚皮上重新绑上了绷带,绷带上也没有血迹渗出来,就指指睡着的云豹低声道:“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云昭道:“睡着了。” “哦哦,这就好,这就好……” 钱少少按照云昭的吩咐叫来了两个干净的仆妇,给云豹换了干净的床单,暖和的被子,云昭嘱咐仆妇们要注意云豹是不是在发烧,只要发烧,就必须要烈酒擦拭脖颈,腋下,大腿内侧。 云昭出了房门,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那个把人当牲口医治的大夫没走,高傲的站在寒冷的院子里流着清鼻涕。 “刚才晚辈激怒攻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无妨!” 云昭很谦虚的低下头准备迎接大夫的训斥,却没有听到,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已经走远了。 之所以在院子冻了这么久,就是等一声抱歉,如果等不到,以后云氏的大门他再也不会踏进来。 “憾破天干掉了吗?”云昭吐出一口白气小声问道。 “没,跑了,龙袍水死了。” “憾破天的寨子呢?” “拿下来了,粮库里面的粮食确实很多,就是担心粮食出问题,云猛这才没有连夜追击憾破天。” “憾破天的家眷呢?” “寨子攻破的那一刻,妻女被憾破天自己杀了,这家伙背着五岁的儿子跑了。” “背着儿子跑了?看来这家伙没有找我们复仇的决心! 甚好!”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云豹是被板车拉回来的,算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这一战,云氏战死了十九个人。 因为需要更多的板车拉粮食,所以,他们的尸体就被随意的掩埋在战场附近。 高杰的胸口上绑着绷带,云昭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就这稀饭吃黑面锅盔。 云昭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鸡蛋,剥皮之后放在高杰的粥碗里道:“辛苦你再走一遭,把我们战死的人都带回来。” 高杰愣住了,看看碗里的鸡蛋,再看看云昭有些不解的道:“都埋了……” 云昭皱眉道:“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他们必须埋在我们自己的地头上,不能做孤魂野鬼。 去吧,我把玉山工地停了,那里的木匠正在赶工做棺材,记住,残废的也给我带回来,不能乱丢!” 吃了一嘴锅盔的高杰喝了一口粥,却把鸡蛋剩下,用一块肮脏的布巾子包起来,对云昭道:“给我三辆车,三个人就够了。” “五辆车,千万别把他们摞着拉回来。” 云昭挥挥手,云甲,云乙,云丙,云丁就赶过来五辆驴车,高杰跳上一辆无主驴车,吆喝一声,抖抖缰绳,就率先离开了云家庄子。 “秃山上的黄土厚,是个现成的墓地。” “生有时,死有地,不错了。” “哟,棺材不错,两指厚的棺底呢,就是木材湿了些,住着潮湿啊。” “我早就说过,咱们清峪寨的人宽厚,死人都要给快地方安身,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不会被丢掉的。” “没听猪少爷说吗?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没了我们的吃食。” “狗屁,那是猪少爷跟豹子爷说的话,那个字里说你的名字了?” “你懂个狗屁,猪少爷给豹子丫头分一半,我们舔碗底难道不够吃的? 这一次咱们打下了憾破天的黑风岭,粮食不缺,只要家里的粮食够我们吃到身子痊愈,爷爷还能出去抢!” “听说这一次偷袭黑风岭是猪少爷的主意,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最好把整个关中盘下来,我看咱们家的猪少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废话,猪少爷是野猪精附体,我上次见那头老野猪了,天爷爷啊,两颗牙像弯刀……” 云昭面无表情的从伤病群中穿过,尽管这些伤病嘴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依旧没有骄傲,挺着肚子去了云豹的病房。 云豹依旧在酣睡,只是面如金纸,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 “豹叔放屁了没有?” “放了,一连串,屋子里熏的待不住人,豹叔还笑呢。”钱少少鼻孔里塞了两个麻布卷,说话瓮声瓮气的。 “张婆婆她们呢。” “豹叔要出恭,不让她们看,说被老太婆看了晦气。” 云昭又看看放在床头的饭碗皱眉道:“不是说不准吃东西吗?” 钱少少无奈的道:“豹叔不肯,说他已经活过来了,吃饭才能长好伤口,我就给了一碗粥。” 云昭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云豹肚子上的绷带,还不错,没有渗血,芦苇管子里依旧在缓慢的向外流淌腹腔积液。 云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强壮的人,他既然能从曳湖战场扛到云昭帮他,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只要方法用对,他活下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治疗方式,也能救命,并且成为一个传奇。 中午的时候,云娘来探望过云豹,云豹对自己受伤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告诉云娘不可太过仁慈,这一次的大饥荒,到了来年四五月,才是最惨烈的时候,这时候没必要太照顾那些饥民。 这让云娘很为难! 云豹的闺女云妞见到父亲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嚎叫一声就要往她爹的身上扑,被云昭跟钱少少两个捉住,总算是安静了一些,看她哭嚎的丑模样,云昭很担心她以后该怎么嫁出去…… 钱少少很懂云昭的心思,凑过来低声道:“不用担心吧?山上,男多女少!“ 提起秦岭里面的那些流民,云昭刚刚因为云豹病情好转生起来的好心情立刻就没有了。 “那些人吃的好多啊……” 钱少少拍拍肚皮道:“我刚到家里的时候,一顿饭吃的东西够你吃一天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 “现在吃的东西跟你差不多是不是?” 云昭摇头道:“你两天能吃我三天的口粮,然而,我还比你胖。” “我其实已经吃饱了,就是想往嘴里塞东西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口粮其实可以减半?” 钱少少摸着自己的肚皮轻声道:“在明月楼的时候,梁妈妈就没有准备我的饭,就是偶尔给我一点剩饭,那时候的我,还比不上徐先生养的那条黄狗。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没正经吃过饭,到你家之后,我才知道还有人吃早饭! 所以说啊,粮食不够的时候大家就少吃点,饿不死就成,这个时候没人怪你。”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坚信,人吃饱肚子是上天赋予的权力。 粮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你不知道,人一旦吃不饱肚子,会有很多后患,比如疾病,比如人性都会祸害我们。” “那就抢!” 钱少少眼睛在发光。 “抢!” 云昭的眼睛同样闪烁着寒光。 云猛回来了,见云豹在睡觉,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伤痕累累,只是没有重伤,随便包裹一下伤口就开始转运粮食。 这个时候,任何跟粮食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重要起来。 黑风岭跟云氏的老巢清峪一样,都是易守难攻之所。即便是云猛这个假的月牙山二当家跟龙袍水合力攻击黑风岭,为了保住得来不易的粮食,黑风岭的土匪这一次算是豁出命去了。 龙袍水在作战的时候被云蛟一斧头剁死了,剩余的土匪被云豹这些人当做炮灰驱赶在最前面,死伤惨重。 “当时向前一步都会遇到对手,就这么一路杀上山寨,没有半点的花巧。 憾破天也算是一条好汉,在我们如此猛烈的攻打面前,还能派出他的二当家从后路突袭我们,还抢走了被龙袍水当作人质的老婆孩子。 山寨要被攻破的时候,憾破天就一刀砍死了老婆,说什么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害了他的兄弟,还把他老婆的脑袋挂在山寨墙上……然后,黑风岭的人就开始拼命了。 龙袍水的兄弟死的差不多了,咱们的人就顶上去了,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死了十九个弟兄,你豹叔也被憾破天砍破了肚皮。 要不是你霄叔这个时候从黑风岭后山摸上来,占据了粮仓,让黑风岭的人军心大乱,这一仗的胜负还很难说呢。” “有人知道是我们做出的事情吗?” “没有,憾破天是两年前才起来的山头,跟我们没有多少瓜葛,龙袍水临死前倒是明白过来了,却没有机会往外说。 其余的土匪都以为我们是彭和尚的人。 憾破天背着儿子逃跑之前还大喊着要跟彭和尚不死不休。 用了一个晚上,把粮食运回来了,马车后面拖着树枝,没留下踪迹。 天亮之后,我派了一部分人赶着马车装着沙子去了月牙山,再空车去了汤峪,应该没有破绽。” 云昭摇头道:“这件事应该没完,这个时候谁手里有粮食,谁就亮的跟晚上的月亮似的,云氏就是一片云,打死都不做月亮,这件事必须栽在彭和尚头上!” 云猛摇摇头道:“我跟你霄叔几个合计过,云氏这时候再装下去会被人怀疑。 既然粮食已经到了彭和尚手里,我们云氏无论如何也必须向彭和尚下手了。 所以呢,我回来了,你虎叔,蛟叔带着剩下的兄弟去攻打月牙山了。 你霄叔假扮彭和尚固守山寨,眼见不敌,就一把火烧了月牙山大寨,连同粮食一起成了飞灰! 只有粮食被烧掉了,我们这片云才能继续隐藏在黑暗里不为人所知!” 云猛地一番话让云昭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确实,这才是云氏百年强盗家族的风范。 这份眼光跟手段远不是那些杂毛强盗所能比拟的。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三天的时候,云昭终于见到了满身都是烟灰的云霄。 这个瘦高的汉子才进门,就瘫倒在地上,被云猛灌了一壶温水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处理干净了?” 云猛问的很是急促。 云霄沙哑着嗓子道:“一百二十七人,关在装满柴火的粮仓里,一把火烧了!” “没有漏网之鱼?” “没有,我带走的一百二十七个黑风岭降兵一个不留,月牙山大寨被烧成了白地,大火还引起山火,现在都没灭。 豹子怎么样了?” “被小昭救回来了,现在吃得好,睡得好,等伤口拆线后就痊愈了,还是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 云霄朝云昭看过去,嘿嘿笑着挑挑大拇指道:“不错,你豹叔没白白疼你。” 钱少少端来了酒菜饭食,云霄狼吞虎咽般的吃着,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道:“憾破天跑了,这是后患!” 云猛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黑风岭的人现在一个不剩,他憾破天就算是心中再恨,也孤掌难鸣。 龙袍水的人也一个不剩,他就算是怀疑,也没有真凭实据,拿我们没办法。 云虎说了,他攻打月牙山的时候周围有好多探子,你烧山寨的时候,云虎第一时间就撤兵回清峪,那些探子想要上山,被大火拦住,看样子他们已经放弃这批粮食了。” 云霄点点头道:“还是要主意憾破天这个人,一个破落户能在两年中聚拢上千人马,这不容小觑。 虽然憾破天还不知道跟他结仇的是我们,我觉得这个秘密保守不了多长时间。” 云猛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吃饭,然后就洗澡睡觉,我会留心的。” 云霄叹口气,就继续埋头吃饭。 云昭从屋子里出来,云豹正跟闺女两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老猫。 他闺女一会给他嘴里塞一只红枣,一会塞一点核桃仁,云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清闲时光,眼睛微闭着,面朝太阳,不放过太阳散发出来的任何热量。 “见到粮食了?”云豹没有睁开眼睛,却知道来的人是云昭。 “见到了,没有我预料的多。” “一个土匪山寨,能积存三千担粮食你还能要求什么?有了这些粮食,就能保证我们山寨一年不饿死人。” “问题是庄子前边的灾民似乎越来越多了,以及经开始有卖孩子吃饭的人了。” 云豹轻笑一声道:“这可是好年景啊,别人家养不活的孩子我们接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给一个云姓,就是开枝散叶的大事。 我们几个人里面,除过你猛叔是你真正的亲叔叔,我们几个不就是你猛叔的父亲收养的孩子吗?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呢,我们比亲兄弟还亲些。 小昭,你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卖孩子这种事情每年都有,半大的崽子,价钱不高也是常事。 钱少少那个小子跟我说了,你最近在为这件事烦恼,其实大可不必。 这世上的穷人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你一个人能救几个呢? 说到底都是天灾害得,这些年啊,天气从来就没有正常过,春日里秧苗刚刚长出来,一顿雹子就能让农人一年的辛苦白费。 夏日里的一场暴雨,秋日里的一场霜冻,这还不论旱灾,水灾,蝗灾,地龙翻身。 只要遇到了,就是灾荒,遇到了,就是人吃人的年月。 以前皇帝还算不错的时候,百姓手里多少还有一些积存,一年遭灾,少吃一点就是了,两年遭灾,饿死一部分人也就罢了,三年遭灾,那就算是要了农夫的命。 知道不?今年啊,不算咱们渭南原,偌大的一个关中,已经连续遭灾六年了。 西安粮库里据说空的能饿死老鼠,那个叫做洪承畴的官,为什么连你做的那点生意都不放过,你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朝廷都放弃关中地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把眼前人顾好,就已经积大德了。” 云昭指指脑袋道:“您说得对,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见不得人吃人,豹叔,人该吃面,吃糜子,吃谷子,吃家畜家禽,吃野兽,就是不该吃人。” 云豹给了云昭一个渗人的笑容,嘿嘿笑道:“既然人吃人也能活,你就没想过老天干嘛要这么安排? 别的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既然吃人能活,那么,人就该是饭桌上的一道菜!” 云昭不得不承认,跟强盗讲道理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恼的事情,他们的脑子里只要活着,就该用尽手段。 就像他们为了求活,杀别人就像杀猪一般毫无愧疚之意。 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死了十九个人,残废了三十一个,受伤的足足有一百多个。 而黑风岭憾破天上的人,死了足足六百多,龙袍水那一边也死了四百多,加上被云霄一把火烧死在月牙山上的人,粗粗一算就已经死了一千多人。 云氏多出来的粮食,其实该是这一千多死人的口粮。 现实很残酷,数据却很漂亮,从战争角度来看,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是实打实的胜利者。 十九个战死的伙伴已经被埋在秃山脚下,十九座新坟上还插着白色的招魂幡,送给亡灵的纸钱灰烬都没有被山风吹散。 这些东西代表不了那些曾经活着的人,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算是彻底完蛋。 云昭做的新棺材,插得招魂幡,烧的纸钱其实都是给活人看的,希望用这些手段,让活着的人能够继续为他卖命。 云昭比较相信人的思维其实就是一道电波,他自己就是一道在宇宙中胡乱穿梭的电波,只是恰好找到了一个可以高度融合他这道电波的空白躯壳。 原以为除过自己在乎的人,其余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都是一场游戏中可以随意挥霍的道具。 问题是跟道具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物伤其类之下,云昭总想做点什么,至于救济灾民,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使命,毕竟,上辈子什么事没干,直到死,干的都是脱贫这件工作。 据说,再过一年,这场伟大的战役就要到收官阶段了,云昭却像一个著名的二百五将军说的一样,被胜利即将降临前的最后一颗子弹给干掉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用脚底板都能想到,一场伟大的战役胜利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加官进爵…… 现在,又要从头做起了,还他娘的是噩梦级难度! 五十斤糜子一个小孩,不二价! 孩子给你,少一粒糜子跟你拼命! 无知的幼童站在一边哇哇的大哭,他们的父母亲却忙着用斗量他们的糜子,每当云甲用刮板抹平斗口,总有一些人用尖锐的声音要求云甲再把斗墩一墩,好往里面再添加一些糜子。 “按照朝廷律例,“设方略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为发配之罪,你云氏这般买卖人口,恐怕不妥!” 穿着厚厚棉袍的洪承畴站在云氏高墙前边,见云昭家的人口买卖如此兴盛,忍不住出言相讥。 在自家的地盘,云昭自然是不怕洪承畴的,遂出言反讽道:“你这个官若是做得再称职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卖儿卖女了。 另外,我听先生讲,卖儿卖女其实是你们官府发明出来的一种救灾方式。 假如你读的书跟我先生一样多,就该知道出处!” 洪承畴微微叹口气道:“《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有一年闹大饥荒,一石米能卖五千钱,非常贵,灾民中饿死了一半,以致出现“人相食”的人间惨剧。 为此,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你家先生说的可是这个典故?” 云昭冷笑道:“我家先生还说,也就是这道不负责任的旨意下达之后,买卖人口就有了依据,再也没有被彻底禁止过。 说起来,你这个官的家里也该有奴婢吧?” 洪承畴拱拱手道:“你家中购买如此多的孩童,看来你家中粮食不少。” 云昭摇摇头,把一个哭嚎不已的孩子用力抱上马车,目送马车进了高墙,才回头对洪承畴道:“哪里有许多粮食,无非是节俭一些,省一口粮食给这些孩子,免得他们成了人家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四章 这就成官员了? 第七十四章这就成官员了? 来到大明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拿出巨量的精力来让别人明白自己做事情的合理性。 包括对洪承畴这个官员也是一样的。 灾荒严重的时候,能让人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功德,至于伤害什么个人自尊心之类的东西,可以完全不顾。 只要核心目标对了,其余的都不用太过计较。 就算明知道云氏买这些孩子将来是要从这些孩子身上要收益的,洪承畴也无话可说。 毕竟,人要先活下来才能顾及其他。 “你只看到城外的百姓卖子求生,为何就不问问城里人该如何求活呢?” “那是你们这些官老爷的事情,与我这个小民何干?” 洪承畴清清嗓子道:“你云氏粮店原本是西安城中第二大的粮行,是西安百姓买卖粮食的重要场所。可是呢,自从去年八月后,云氏粮店就再也没有向外售卖过一斤粮食。 小野猪,你怎么说?” 云昭摊摊胖手道:“八月的时候粮价已经攀升到一担粮三两七分银子了,云氏不敢囤积居奇,所以干脆低价售卖了粮店里的粮食,改做炊饼羊汤,调料买卖了。” 说完话,指指面前高大的石墙道:“您也看见了,这个时候,云氏不求赚钱,只求自保。” 洪承畴仰着头看看云氏高大的石墙,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自保,自保,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啊!” 云昭冷笑道:“黄太监被百姓群殴而死,尸体被挂在丹凤门上,这不也是自保吗?“ 洪承畴笑道:“百姓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你们这些乡绅小吏用得,官员们就用不得?” 云昭鄙夷的道:“反正陕西百姓已经被朝廷放弃了,怎么玩都可以是吧?” 洪承畴摇头道:“谁敢轻易说出放弃二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请我进你家喝杯茶?” 云昭无奈,只好邀请洪承畴去家里坐坐。 洪承畴此次前来,很有些胆气,至少,敢带着四个随从就出城的大明官员在关中很罕见。 母亲是女眷,不好见官,所以,只有管家云福垂着手站在云昭身后打发这位高官。 “直说吧,某家这次出城来的目的是为了筹粮。” 洪承畴把自己的目的说的很清楚。 云昭点头道:“猜到了,现在谁手里有粮食,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你云氏粮店什么时候能够开业售粮?只要一担粮食的价格不高于四两五钱官府就不管。” “不论什么样的粮食吗?” “不论,哪怕是米糠!” 云昭哀叹一声,瞅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玉山低声道:“六月,这是云氏给大人最大的诚意了。” 洪承畴无力地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同样看着窗外的玉山道:“你云氏是唯一一个给本官一个确切售粮时间的人……可是,城里人恐怕等不到六月夏粮收割。” “云氏没有屯粮,这一点应该明白的告诉你。” “但是呢,你们也不缺粮是吗?” “是的,今年,云氏放弃了秋粮地租!” “藏富于民?” “一季秋粮富裕不了任何人,只是给乡亲们留下了足够熬过今年的口粮。 现如今,为了粮食,人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月牙山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洪承畴侧身向云昭靠近一下,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瞅着云昭道:“有多耳闻。” 云昭叹口气道:“是云氏组织人干的!” 洪承畴笑着拱手道:“乡绅组织团练剿匪,可敬可佩!” 云昭苦笑道:“大人进云家庄子,应该在秃山脚下看到了一片新坟,那里埋着十九条人命……” “月牙山上的盗匪也灰飞烟灭了。” “同时灰飞烟灭的还有好大一批粮食……” 洪承畴轻轻呷一口清茶,用手指敲着桌面道:“月牙山我去看过,大火还没有熄灭。 既然你云氏在蓝田一县独大,又是县里的粮长,我只问你家要粮食。” “这是县令大人的事情,与我云氏无关,云氏今年的夏粮,秋税,已经缴纳齐全,大人不可得寸进尺。” “蓝田县令已经被某家斩首示众,目前没有县令!” “即便是如此,还有县丞,主簿,典吏同样轮不到云氏出头。” “蓝田县县丞已经告老,主簿不知所踪,典吏为刀客所杀,偌大的蓝田县衙门已经形同虚设。” “既然如此,上官再派官吏下来就是,我听说候补官一个个等的眼珠子都绿了。” 洪承畴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水,还有闲暇品尝了一块云氏特制的糕点,连连点头道:“茶水清冽,大有君子之风,只是这糕点滋味百转千回,这是南方才有的手法,透着一股子风尘味道。 猪啊,你小小年纪不至于豢养了’扬州瘦马’吧?” 云昭叹口气道:“你认为我可以当县令?” 洪承畴仰天大笑道:“有何不可,八岁县令将地方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兵精粮足的将是一场美谈,有何不可? 某家升官了你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某家现在是陕西布政使!你云氏世代簪缨,尔祖为大明朝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你云氏又有奇葩出生,年仅八岁就有救治关中的良方! 某家身为布政使喜不自胜,特意找了学政孙成林,以西安府学政之名保举你为南京国子监监生,待年长之后入太学就读,现在,你以监生之名代理蓝田县知县,明正且言顺! 你意下如何?” 云昭郁闷的瞅着洪承畴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就罢了,兵精粮足又是什么道理? 还有,我哪里来的救治关中的良方?” 洪承畴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一边悠悠的道:“就你家攻打月牙山抢粮食的劲头,平定蓝田县不成问题,说一句兵精粮足不为过。 至于救治关中糜烂的良方,你只要把蓝田县弄好,某家自然会帮你弄出一些治国良方出来,这方面不用你操心,你那个先生学富五车的总能把你教出来,长大后自然是一代俊杰。 现在,关中匪乱四起,不管是谁,只要能平定地方,让地方保持安定,某家就敢上本为他要官。” “还可以这样?”云昭听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以他当公务员的经验来看,国家向强盗投降,招安? 这怎么可能!!! 悍匪钻深山老林里,都要全民出动加上强悍的武装力量翻遍山上每一棵草都要找出来。 悍匪最后的下场不是被绑在病床上注射毒药,就是被人用枪把身体打的乱七八糟的,哪里会有这种美事! 不过,想想历史上洪承畴曾经招安过无数盗匪,也就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了。 毕竟,跟那些贼寇比起来,云氏表面上还是一个历史完美的太平乡绅。 “我要给你多少粮食?”云昭心惊胆战的问道。 “五百石粮食,这可不是某家勒索你,捐一个监生就是这个价钱,不信你去问问你老师。” 云昭继续呆滞的瞅着洪承畴不做声,洪承畴这个时候却显得很悠闲,连吃带喝的一点都不担心云昭不肯答应他的条件。 果然,不大功夫,钱多多就进来朝洪承畴侧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我家夫人已经将大人所需的五百石粮食准备好了,虽然仓促间没有准备好麦子,不过,糜子,高粱也只有三成!” 洪承畴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点心沫子,指指钱多多对云昭道:“不错的‘扬州瘦马’你是一个有眼光的。” 出门检点了粮食之后,洪承畴留下了蓝田县知县的委任状,蓝田县大堂正印,南京国子监监生文告,以及三份空白文书,该是县丞,主簿,典吏的文书。 然后,就以上官的口气告诉云昭,春播之后他会来蓝田县视察,今年春播耽误不得,不许有任何良田被弃耕。 五百石粮食装了足足六十辆大车,由兴奋地云虎亲自带人押运着直奔长安。 直到现在,云昭的脑袋依旧是懵的,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强盗转身官员的迅速变化…… 第七十四章 家天下 第七十四章家天下 说起来很没出息,云昭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主要是上一辈子的云昭思想在作祟…… 没人知道他多么的想要成为县长,主政一方……只可惜临到死,他跟这个职位依旧相差很远。 现在,机会来了,他成了县令!! 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在心里暗暗想过,哪怕是再穷的县,他也有信心把这个县长当好。 现在!老天满足他了,且超额满足了他的愿望,不但是临危受命,还是超规格升迁。 让他的幻想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了。 就在他的心里即将对崇祯皇帝产生感恩之心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那群刚刚被他买回来的孩子,顿时,那种心思就烟消云散了。 云猛摩挲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对云昭道:“你觉得县丞这个职位你猛叔能不能干干?” 云昭不满的道:“猛叔,你很想当官?” 云猛嘿嘿笑道:“跟官员比起来,你猛叔这个大盗算个屁啊!人家捞得比我们多多了。” “问题是,我不想从苦哈哈的百姓饭碗里捞饭吃!” “既然如此,我们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云昭叹口气道:“好歹让他们活下来。我们也能趁着当官的机会,名正言顺的一统蓝田县。 这天下终究是糜烂的,我们还是要趁机积蓄力量。” “你是说,这个官是给我们自己当?” 云昭笑道:“你不妨将整个蓝田县都看成是我们云家的,就不难理解了。” 云猛摸着下巴越想越高兴,最后拍拍大腿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蓝田县既然是咱们家的,捞那些长工们的钱岂不是等于贪墨我们自家的钱? 这自然是不成的,我要告诉那些兔崽子们,谁要是敢祸害自家人,老子将他丢温泉里泡个三天三夜!” 瞅着云猛快步走了,云昭就对蹲在地窖架子上的云福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开心?” 云福笑眯眯的吐了一口烟道:“集合一县之力保我云氏身名不坠,这是万中无一的机会。 家业兴盛就在眼前,老奴缘何不高兴呢?” 云昭苦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蓝田县就是云氏的吧?” 云福嘿嘿笑道:“以前不是,以后会是云氏的,蓝田一县一万两千一百八十七户统统归我云氏管辖,这是万户侯才有的权力。” 云昭有些黯然的道:“先把今年的灾荒躲过去再说。” 云福笑道:“灾荒总会躲过去的,六年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加上我们背靠秦岭,总之,饿不死,只要我们云氏能把那些盗匪隔绝在蓝田县之外,总会有办法的。 不仅仅如此,云氏可以去别的县剿匪,别的县的强盗却不敢来我们蓝田做买卖,此消彼长之下,安定一个县还是可能的。 加上我云氏数百年来一直在蓝田县繁衍生息,以前的官老爷们不敢管,管不到的地方,在我云氏手中没有这些难题。 老奴到时候召集起蓝田县的大户人家,只要每家每户出一些粮食,大家就能渡过灾年。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哼哼……” 果然,如云昭所料,云氏的这些人已经把蓝田县看成自家的财产了。 回到后院,母亲正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姐妹们开始给他改洪承畴哪来的那套小号官服。 虽说是小号,依旧能把云昭包起来。 大明朝分县为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已并为正七品。 蓝田县为中县,县令为正七品,常服为青色儒袍。公服为青色,绣七品鸂鶒,乌纱帽,用小朵花,径一寸。与展脚幞头搭配。 朝服梁冠二梁,银带,佩药玉,黄、绿、赤织成练雀三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银绶环,槐木笏。 这些东西洪承畴在进入云府之初,就派人交给了管家云福,再由云福交给后宅修改。 云昭能想的到,从母亲接到这东西之后,她的脑子恐怕就已经不再运转了,满脑子都是儿子当县令这件事! 在大明朝,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能实授县令正堂! 儿子才八岁,就已经成了南京国子监的监生!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天一样大的喜事! 莫说洪承畴只要五百石粮食,哪怕是一千担,一万担,只要母亲有,她绝对会给的。 洪承畴正是有这个底气,才会在云昭面前趾高气扬。 并且,云昭严重怀疑洪承畴在放长线钓大鱼,云氏很可能就是这只上钩的大鱼。 不过呢,鱼饵太香甜,洪承畴下的本钱也很大,云昭决定先吃掉再说,实在不成,云氏还是继续回去当自己的强盗好了,反正从历史上的记录来看,陕西从今后不可能好起来了。 就算你洪承畴是一个厉害角色,想要在云昭这种人身上占便宜恐怕有很高的难度,毕竟,论长远眼光,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云昭。 “晚生徐元寿见过知县大人!” “哦,徐秀才多礼了,看座!” “不知县令大人可曾将昨日布置的课业完成?” “哦,昨日公务繁忙,并没有完成课业!” “既然如此,请大人伸出猪蹄,好让晚生尽到为师之责!” 云昭伸出胖手,摊开掌心,漫不经心的道:“我已经是南京国子监监生,蓝田县正印大堂,先生多少给本官留些颜面……啊——” “啊——” “啊——” 一寸宽,一尺半长的竹板打在掌心,跟火烧一般…… 云昭发现自己的胖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胖。 “打手心一般为三下,多了就会妨碍写字,剩下的七下板子还请县令大人脱掉裤子,露出尊臀,由臀部代领!” “穿裤子打……不成吗?” “不成,从今往后,县令大人要开堂问案,责罚不法之徒的时候不论男女你都不会让他们穿裤子领受刑罚的,你这顿打是让你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徐元寿的话语中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云昭只好露出屁股,被人家按在椅子上一连狠狠的抽了七板子。 打完了,云昭擦掉这具身体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道:“你是故意的,昨夜要我抄《大明律》这本身就不是一晚上能做完的课业。” 徐元寿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故意的,你可以看不起现在的大明朝,却不能看不起《大明律》。 据我所知,这部法典乃是自从中华有法典以来最完善的法典。 它草创于朱元璋金戈铁马的战争时期,完成于重典治国的洪武年代。 这部大法不仅继承了大明朝以前中华古法典文献的历史优点,也是中华古法典编纂的历史总结。 对你有极为重要的参考意义。 在你没有弄出比这更加完善,更加好的法典之前,我劝你老老实实的遵行这套法典。” “你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尊重这部《大明律》的,用得着把我屁股打的跟紫茄子一般吗?” 徐元寿有些伤感的道:“当年的皇太子朱标也经历过这一过程,只不过,当时殴打他的是太祖朱元璋。 太祖一代人杰,他做的事情不会有太大差池的,尤其是对他珍爱的长子朱标做的事情,一定是很有目的性的,所以,你也感受一下,不会错的。” “先生要不要来蓝田县担任主簿一职?”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少年时就绝了入仕之心,教化天下才是某的志向。” “玉山书院修缮的差不多了吧?” “还少些负责种地给书院提供衣食住行的人。” “哦,这个简单,拨五百农夫在玉山半山腰上种玉米,土豆,红薯就是了。” “你确定这些东西能在高山上种植?不如种荞麦吧。” “这些种子原本就是种在高山上的。” 徐元寿皱皱眉头道:“我兄长在京师的处境艰难,新粮食推广过程缓慢,不若,把他手里的种子都要过来,在蓝田县大力推广种植,你看如何?” 听先生这样说吗,原本捂着屁股的云昭立刻抱住了先生的腰,温情的道:“就这么说定了!”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蓝田县中最有名的人是一个女人名曰——华胥! 她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炎帝和黄帝的直系远祖。 蓝田县第二出名的东西就是蓝田玉,素有“玉种蓝田”之美称。 当然,现在就算是翻遍蓝田县也找不到那种传说中的美玉,大明朝人也不会因为这些传说就来蓝田县旅游消费。 蓝田关古道自古据秦楚大道,有“三辅要冲”之称,是关中通往东南诸省的要道。 只是因为盗匪丛生的缘故,让人望而生畏,商旅渐稀,这里面就有云氏盗匪的贡献。 全县分东、西、南、北四乡。 县以东为东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渭南县界。 县西为西乡,辖三里。去县城七十里抵咸宁县境。 县南为南乡,辖七里。去县城五十里抵商州界。 县北为北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临潼, 全县东西一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 这就是云昭总结出来的蓝田县……目前,这个县除过盗匪跟刀客比较有名之外,别无长处! “老奴明日就去县城,为少爷打前站,也趁机修缮一下县衙!” “我听说县官就没有愿意修缮县衙的,据说不利于升官!” “那是别人,现在蓝田县是咱家的,自家的屋子不修缮一下如何住人!” “嗯嗯,福伯说的对,我去东乡,问问刘家对我们家家主担任县令有没有意见!” “我去南乡,姓何的应该没胆子说三道四吧?” “西乡的章天雄有些不服气,这次摊派粮食,他家就多摊派一些,我去收!” “那好,北边就是咱家,我看家!” 有一群强悍的长辈庇佑的云昭是幸福的。 只需要留在后宅在一群姐姐妹妹们的簇拥下试新衣服就好,其余的事情被一群长辈打理的清清楚楚。 云昭穿上小小小号的官服之后斜睨了钱多多一眼道:“现在想嫁给我了吧,没门!” 钱多多难得的没有跟云昭顶嘴,而是有些难过的道:“我是‘扬州瘦马’当你老婆会被人笑话,那天,那个官就吃了一口我做的点心,就知道我是‘扬州瘦马’了。” “那是一个色鬼,你以后离他远点。” 钱多多倔强的摇摇头道:“他既然说我是‘扬州瘦马’,我就要让他知道‘扬州瘦马’的厉害。” 云昭撇撇嘴道:“我前日里被先生殴打,就你一个人在边上拍手是不是?” 钱多多连连摇头道:“没有!” 云昭扯扯勒的太紧的脖领子道:“回头就去揍你弟弟。” 说罢,在钱多多还没有展现自己狐媚子本事之前就跳到母亲面前,让她摆弄。 云娘脑门上又勒上了黑色的绸布抹额,头发上也插了金步摇,手里捧着一个青瓷茶碗,指甲染得红彤彤的,如同一个真正的贵妇。 她之所以不喜欢回娘家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只能戴金银,却没法子戴孺人冠,经常被嫂嫂们笑话,现在不一样了,她也能给自己做孺人冠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在居移气养移体了,云昭相信,以母亲锲而不舍追求完美的精神,不久的将来皇太后的范她也能养出来。 从富农家的傻小子再到强盗家的小主子再到蓝田县的县令,云昭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身份转换。 云氏强盗现在堪称兵强马壮,近两千强盗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如果蓝田县境内,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云昭相信,自己的那些长辈一定会用强盗的方法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蓝田县的说话管用的人。 云昭甚至怀疑,洪承畴在没有钱粮,没有兵员的情况下,会把这个法子在整个陕西铺开,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确实能让陕西平静一阵子。 不过啊,以云氏目前的状态推广开来看,这是标准的养寇。 不是每一个强盗都跟云氏一样将一县之地当做自家来经营的。 这么做,将来会面临更大的问题,那个时候陕西如果再乱起来,就不是目前这种流寇形势了。 云昭将自己的忧虑说与徐先生听,徐先生仅仅长叹一声,就默不作声。 在云昭再三催促下,才道:“洪承畴的法子并非不成,相反,是一个很厉害的策略。 国家衰弱的时候,以权力换取喘息之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呢,这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国家有决定励精图治,国家有信心将权力放出去之后可以收回来。 我觉得洪承畴这样做是有过考量的。 现在的陕西,尤其是陕北一地,除过延安府这座兵家重镇之外,朝廷对陕北的统治已经崩溃。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让当地百姓自治,算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果洪承畴考虑到收回权力,那么,这中间一定有很大的变故。 云昭,你要想清楚,我怀疑这是洪承畴的一个计策,是要让陕西盗贼全部浮出水面,方便日后他带兵清剿。 不过,这应该与你云氏无关,毕竟,你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的太平乡绅,只要你按照大明官吏的规矩,施行你们在蓝田县的统治,对他剿匪大业有所裨益的话,他是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只有百里的蓝田县的。 现如今,你只要派人去韩城看看已经被洪承畴降服的王左挂跟苗美现状就能猜出他打的什么心思了。” 云昭一言不发的出了书房,朝着玉山长出一口气。 听了先生的一番话,云昭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了。 这一定是洪承畴的计谋! 如同先生所说,他需要所有的强盗以及所有可能成为强盗的人都浮出水面,好方便他一网打尽。 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陕西!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也就是明年,洪承畴将就任延绥总督,成了总督,他手中就有了兵权!!! 想想洪承畴在韩城以及西安杀强盗的手段,就算是云昭心中有底,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洪承畴在陕西之所以有底气跟西安知府这样的高官作对,最大的依仗就来自于他救援韩城之功。 他在韩城不仅仅收服了王左挂跟苗美,还一口气宰杀了三百名巨寇! 一介文官,手段之毒辣胜过了很多武将。 如果洪承畴手中有了大军,云昭就必须考虑退路了,这个人的胃口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没办法填满。 云昭的官府被钱多多整齐的叠好,放在床上,云昭盯着这身官服看了良久。 官服上的鸳鸯补子很是生动,丝线用料也极为讲究,一些明黄色甚至是用了金丝…… 穿上这身衣衫,就能完成从百姓到士人的升迁,从此之后吗,家中的田地再也不用缴纳赋税,家中子侄再也不用服徭役,母亲可以坐在贵妇堆里跟人谈天说地,还可以与漂亮的官家小姐结成连理。 云昭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这套官服面前不受诱惑…… 那些可怜的山贼,大部分都是穷苦出身,造反不是为了推翻大明朝,而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现在,不用再跟官府作战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相信很多人根本就把持不住。 云昭用手指敲着那顶黑色的乌纱帽苦笑一声道:“做官啊,做官啊,谁都想着做官,怎么就没人想着做事呢? 洪承畴此人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仗着自己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把陕西这一群土匪当猴子耍,耍完之后还要杀掉!” 钱少少跟在云昭身后,同样看着这身漂亮的官服,砸吧砸吧嘴巴道:“我姐姐说穿这种衣服的人都是衣冠禽兽,好人不穿这种衣服。” 云昭笑道:“衣服上绣的是禽兽,人却不能当禽兽,如果人人都是禽兽,还穿这衣服做什么。”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你到底要不要穿?” 云昭眯缝着眼睛道:“穿!既然穿了这身衣衫,我要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有一个八岁的县令,可以把蓝田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且无饥馑之忧!”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云昭要把蓝田县令这个官职彻底的办成最真实的县令,而不是凭借洪承畴一句话。 对于程序问题,没人比云昭更加知晓其中的重要性了。 如果程序走完,即便是洪承畴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随意的斩杀一位正堂县令。 即便是洪承畴想杀,也必须申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司会审之后,再由皇帝御笔朱批,由刑部执行。 自从锦衣卫没了之后,这就是大明朝对官员的审查过程。 上一位县令比较倒霉,因为大太监黄传亮被百姓殴死,且把尸体挂在丹凤门上曝尸,这是对皇权的极大不敬,天使手持天子剑来到陕西,不杀几个官员是不行的,那个无权无势且又无能的蓝田县令就成了众多替罪羊中的一个。 这是很极端的状况,一般不会发生。 所以,云昭来到西安拜见的第一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府知府张道理! 这位才是自己的正牌上司,不可不见。 见这位主官除过费钱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花了一百两银子补上了发往吏部清吏司的公文,还陪着这位上官听了一段昆山腔,一个白衣女旦咿咿呀呀的唱了良久,这位上官还和蔼的问云昭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可以请去家里欣赏几日。 云昭谢过知府厚爱,临走时,无意中将一枚唐代玉如意丢在知府客厅。 知府官家追上来询问,云昭当着众人的面矢口否认自己带着这东西。 管家也就笑着问了几句,见众人都听见了,也就不再追问,恭敬地将云昭这个新任蓝田知县送出了家门。 告别了知府,云昭又走了一遭同知,通判府邸,见这两位就比较容易了,由于有外祖父的关系在里面,交谈的也非常愉快,尤其是两枚古玉佩送出之后,同知,通判两位上官,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两位上官就大肆的诉苦,比如家中已经快要断粮这样的小事。 云昭承诺,每年会给两位上官卖一百担平价粮食,很快就获得了两位的友谊,其中同知这位上官,还在酒宴中赋诗一首,夸赞云昭这个罕见的八岁知县。 诗云:谁家八岁郎,敢接蓝田防。仰首挥刀剑,飞剽撼豺狼。运筹如狡兔,厉马顾城墙,喟叹云儿慧,不是自家郎! 听完诗,云昭的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在宾主两相欢中洒泪而别。 入夜时分,疲惫的云昭这才敲开了安抚使洪承畴的府邸! 两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猪啊,听说你今日非常忙碌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把脑袋靠在椅子背上道:“拜访了上官跟一些同僚。” “咦?你这么快就算是进入你知县这个身份了?” “是啊,走马上任之前,拜访上官,同僚求得支持是我这个小小知县份内之事。” 洪承畴的中指敲敲桌面道:“听说你给张知府松了一枚玉如意,给同知,通判两位送了两枚玉佩,到了本官这里你怎么身无长物啊?” 云昭苦笑道:“张知府一心求去,同知,通判两位也在陕西度日如年,无心为难我这个末学后进之辈。 所以,只要执礼恭,知进退就能获得他们的好感,您这里要求不同,所以最难过。” 洪承畴大笑道:“知道就好,我且问你,你准备给同知,通判两位的平价粮,到底会平价到几何?” 云昭道:“按照天启二年的粮价算。” 洪承畴闭着眼睛幽幽的道:“六分银子一担粮,你还真是舍得。 不如你把这些粮食都卖给我,我来帮你补全手续,还把你蓝田县从中县擢升到上县,也让你的品级再提升一级成六品官,你母亲的诰封也能从孺人变成安人,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做事,送礼,补全手续也只是为了把事情做的名正言顺!” 洪承畴睁开眼睛瞅着云昭道:“说说看,你要用这个蓝田知县的官职来做什么事情!” 云昭拍拍手,钱少少就背着一个背篓进了客厅,将背篓放在云昭身边就出去了。 在洪承畴的注视下,云昭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棒子玉米,一颗土豆,以及一颗红薯。 “今年开春,我要在蓝田县大力推广这几种新粮食!” 洪承畴脸上的玩味的笑容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拿起玉米仔细观察,并且剥下一粒玉米放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半晌才吐掉嘴里的玉米碎末道:“这确实是粮食,来,好好地说说你的想法。” 云昭指指玉米道:“这东西的滋味其实跟麦子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口感却比糜子好一些。 之所以要种这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东西耐旱,且产量高,尤其是山地种植,比糜子,荞麦产量高出不少!” 洪承畴粗暴的打断云昭的话问道:“高出多少?” 云昭道:“徐公光启在京城种植玉米,亩产约八百斤!” 洪承畴猛然站起身,拿起玉米仔细看了又看,又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你说的是那个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保禄?” 云昭摊摊手道:“这位正好是我先生的兄长。” 洪承畴握着玉米棒子在客厅里如同一匹受惊的驴子来回踱步,良久,这才放下快要被他攥的发芽的玉米,指指土豆跟红薯道:“说说。” 云昭拿起一颗土豆道:“这东西被红毛国人称之为马铃薯,我喜欢叫他土豆! 不但是菜蔬,也是食粮,最妙的是这东西的产量比玉米还要高得多,同样的耐旱,最喜沙地种植,且口味绝妙。 说罢,放下土豆,又拿起红薯道:“这东西产量之高,您恐怕想都想不到,即便是山地种植,亩产两千斤乃是寻常事,而且,种出来的红薯,甘甜如蜜! 您说,有这几样东西,何惧粮荒?” 云昭说的慷慨激昂,洪承畴却越听越是冷静,到了最后,坐回椅子,淡淡的道:“种子多么?” 云昭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指指土豆道:“这东西是切块种植的,目前只有不到两百斤,红薯初期也需要切块育苗,而后扦插秧苗,虽然这东西多一些,也只有不到三百斤。 玉米种子更少,不到两百斤,也就勉强种五十亩地,就这还是单粒播种,如果按照靠谱的双粒播种,还要减一半。” 洪承畴又用手指敲着桌子道:“我会上书将北京一地的种子全部给你弄来,你有把握种出来吗?” 说完就烦躁的挥挥手道:“不管成不成,都要试试!” 云昭摸摸肚皮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嘴巴也渴,您到这时候也没有给我倒茶。” 洪承畴烦躁的道:“小孩子喝什么茶,来人,倒杯白开水,再去煮一碗面,不要多,算了,给我也煮一碗。” 洪承畴家里执行的一向是军法,所以,很短的时间里,两碗白面条就摆了上来。 云昭吃了一口就不觉得皱皱眉头。 洪承畴怒道:“这样的东西你还嫌弃,要知道就在今天,西安城里又运出去了三十几具饿殍!” 云昭连忙大口吃面,洪承畴叹口气也跟着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吃饭的功夫,云昭不断地看面前这个极为复杂的人……他很难相信这个倔强的人将来会剃发投降满清,面对那群兽人一口一个奴才的叫个不停。 或许,每一个人都只能阶段性的看,每到棺材盖子盖上,永远不到评价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云氏不是土匪!官,你不能用对付土匪的法子来对付云氏。” 云昭见洪承畴吃的香甜,就低声道。 洪承畴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他的眼神里像是含着雷电,让云昭头皮发麻。 “不是土匪?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蓝田盗匪一只耳跟彭和尚的死因。” “为民除害!”云昭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好一个为民除害,既然如此,商州,洛南一带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等部,你云氏是不是也为民除害一下,好让关中以南之地安稳下来?” 云昭皱眉道:“这出了我云氏的能力范畴!” 洪承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瞅着云昭语重深长的道:“既然知道这不是你们能做到的,那就好好的种地! 不得不说,你找到了我的软肋,从粮食这一点突破了我的防线。 你那个高明的先生确实高明,窥破了我的计谋,这一次封官许愿,确实是我做出的一次试探。 也就是今年夏收之后,朝廷大军就会齐聚陕西,准备一鼓荡平陕西乱贼。 看破了也不要紧,看破的人也不是你们一家,直到目前,敢来西安拜见上官走门路的只有你云氏一家。 这很好,说明你云氏确实没有反意,确实想安稳的过好日子,你云氏这样的人,本官招降起来才有意义,不像刘鹤招降的那些贼人,今日见势不妙投降,明日官军离去又反叛,此起彼伏的没个尽头。 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见洪承畴的饭碗干净的如同狗舔的一般,连忙把自己剩下的一点面汤喝干净,放下饭碗道:“你斩天下不臣之辈,你若反叛,谁来斩你?” 洪承畴仰天大笑,声音大的连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伸手挥挥尘土靠近云昭的脸,喷吐着燥热之气道:“你来斩我,如何?” 云昭笑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皱眉道:“这是你我第二次定约,你真的认为某家这般人物会有朝一日投降反贼?” 云昭笑道:“等你棺材板盖上之后,再定你的平生!” “小小年纪混迹官场对你不好。”洪承畴不再跟云昭扯蛋,重新拿起玉米仔细看了起来。” “等我种这些东西成功之后,我就去国子监读书,真正的去读书,你找一个好知县来治理蓝田县吧。” “不,你不能去国子监读书,你会被那些读书人教坏的,金陵十里烟花地,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你少年成名,人又聪慧,最难得的是一个干事的练才。 你这种人去了金陵,不出三年,就会有人招揽你,不出十年,你就会高官得作,骏马得骑…… 金陵繁华地,多得是求贤若渴之人,那些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 只是,他们不会为国选材,只会为一己之私给自己选材,你若进了金陵地,太可惜了。” 洪承畴的话说的有些伤感,云昭能从其中听出那么一丝丝的真挚之意。 “我还有一个梦想!”云昭坐直了身子。 “说来听听!” “我想效法班超,率领百骑汉家儿郎出杀虎口!” “哦?这倒是真正的雄心壮志,你准备带着一百骑去做什么呢?” “当马贼,当最强悍的马贼,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杀人劫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好!” 洪承畴猛地拍一下桌子,叫了一声好,还对伺候在一边的管家道:“拿我的酒来,这句话值得某家破戒浮一大白!” 管家从未见自家相公如此激动过,连忙跑去拿来一坛酒,洪承畴一把拍开上面的泥封,一边往饭碗里倒酒,一边对云昭道:“只要某家还在九边,你若被人追杀的无路可逃,可以来我军中,不论你输赢,你只要做了,就永远是某家的座上宾!” 云昭豪迈的端起饭碗跟洪承畴碰了一下,就咕咚咕咚喝完了碗里的酒,红着脸对洪承畴道:“你等我,我们九边再会!” 说完咕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一口酒箭从嘴里喷射而出,而后,肥胖的身体就一抽一抽的呕吐。 守在门外的钱少少见状,连忙跑进来,先是给洪承畴赔了礼,然后就背起依旧在呕吐的云昭一溜烟的跑了。 洪承畴喝完了碗里的酒,瞅着地上的酒浆跟白面条有些遗憾的对管家道:“糟蹋了东西。” 管家陪着笑脸道:“这位知县大人小是小了点,不过呢,是您最看得起的客人。” 洪承畴点点头道:“能入我法眼的人不多,这头猪算是最特别的一个! 如果他真的率领一百骑出关纵横草原大漠,就值得我洪承畴以上宾之礼相待! 收拾了吧,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某家要好好看看这三样粮食,顺便给徐光启去信询问。” 管家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洪承畴端起剩下的大半坛子酒,晃晃,心疼的咬咬牙,就端着酒坛子去了书房。 钱少少背着云昭出了安抚使府邸,才上了马车,就看见云昭稳当的坐在马车里正在用水漱口。 “你没醉?” “才喝下去,就吐出来了,醉了才是怪事,娘的,老子才八岁,这家伙就用这么烈的酒让我喝,不怕我喝成一个傻子吗?对了,你一直在门口听,记下洪承畴说的话了没有?” “记住了,我偷听的本事是天生的,而且过耳不忘。” “那就好,回去要把洪承畴的话记录下来,好好地研究,看看他的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好的,我不会忘,少爷,明月楼又修好了,我们要不要再干一笔? 我偷偷看了,没什么变化。 已经开业一月有余,今天是一月二十四日,每到这个时间,掌柜的会把这月的流水聚拢在一起,准备明日交账,按照以往的流水来看,不会少于两千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道:“防卫有没有变化?” 钱少少摇头道:“他们修建了一座地下室,打破左厢房的墙壁就能看能看到密道,然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明月楼,比上一次还要简单!” “好,那就再做一笔买卖,这次来西安花钱太多让人心疼,总要有一个回本的机会。 去告诉猛叔跟云杨他们,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永宁门会和,有官碟在,我们可以连夜出城。” 钱少少奸笑道:“用不了一个时辰,我觉得甚至连一柱香的时间都用不了。” “那就快去!” 钱少少答应一声,小小的身子就消失在黑黢黢的街道中。 福伯甩了一个响鞭,马车就慢吞吞的向永宁门驶去。 虽然把酒都吐出去了,胃里还是有一些残余,云昭此时觉得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喝了满满一葫芦清水,又趴在车沿呕吐了一路的清水,这才感觉胃里好受了一些。 等马车好不容易磨蹭到永宁门,已经是三更天了,此时,云猛,云杨,云虎,云蛟已经默不作声的跟在马车后面,而钱少少则蹲在车上,不断地拍打着云昭的后背,好让他吐得舒服一些。 云福用云昭的官碟叫开了永宁门的侧门,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在打着哈欠的守城兵丁注视下出了西安城。 一路走,一边有银子不断地被丢上马车,钱少少很熟练地将这些银锭收在一个送礼送的空空如也的木箱里。 不仅仅把木箱装满了,还把装干粮的箱子也装满了。 钱少少盖上盖子喜滋滋的对云昭道:“两千四百二十两银子。” 云昭道:“又杀了几个人?” “三个护卫,被猛叔他们用短弩射杀了,没人惊动别人!事发至少要到天明,走的时候我往火炉里添加了一些柴火,那些仵作就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死亡时间了。” 云昭瞅瞅两箱子银锭,不满的道:“我才想起来,你为什么又选了明月楼?” 钱少少笑道:“本来还想再放一把火的,想到不好脱身,这才饶了她们!” 云昭闻言,抬手摸摸钱少少的脑袋瓜怜惜的道:“可怜的孩子!”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云昭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了。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依旧有人挑着箩筐装着孩子往云氏走。 问过之后才知道,卖孩子这种事情还是要去云氏才好,满蓝田县最能出价钱的人家就是云氏。 西安府城卖孩子也不过三十斤糜子。 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卖的贵一些,长相蠢一些的白送都没人要。 眼见那些人踉踉跄跄的挑着担子走路,云昭心如刀割!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心里就是难受的想要大喊大叫。 徐先生站在村口落光了树叶的大槐树底下,跟干枯的槐树枝子一般冷峻。 “这些孩子都给我,不得有卖身契!” 听先生这样说,云昭笑了,指指钱少少道:“我很想跟他立卖身契,他不肯。” 徐元寿挥挥宽大的袍袖道:“别的孩子也不肯。” 云昭猥琐的笑道:“我认了!” 徐元寿冷峻的面容逐渐解冻,俯身按着云昭的肩膀道:“你若不能成大事,天理不容!” 云昭瞅着响晴响晴的天空道:“我只希望天理能够在解冻之后给我下一场春雨,好让我把所有的种子都种到地里。” 徐元寿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顺着徐元寿手指的方向看去,云昭看了一幕让他心都要碎了的场面。 只见田野里到处都是人,河沟里也满满的是人,河沟里的人在用锄头刨冰,刨出来的冰就会被人装在箩筐里,挑到远处的农田里。 “这些人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们准备用冰块覆盖田野,即便是春日里没有雨水,田地里也有足够多的水,可以完成播种。 现在就是担心天气热起来太快,冰融化的太早……” 云昭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心忧炭贱愿天寒!” 徐先生点点头道:“灾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灾荒面前低头。 从山里流出来的溪水,被农夫们筑坝截流,形成了一个个水塘,只要水塘足够多,田地里就有水浇灌。 这种场面,某家很久没有见识过了,云昭,你看清楚,这就是人的力量。 别的地方的官员这个时候会求雨,会向朝廷求粮,以为这就是完成了职责,殊不知,向苍天求雨,向皇帝求粮,这两样都给不了百姓活路。 此时此刻,我希望你暂时忘记你的宏图霸业,全心全意的先救救这些百姓。 我相信,你救了这些人之后,再去追求你的宏图霸业会事半功倍。” 云昭默默地点点头,就回到了家中。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了好久的字,直到傍晚,才把钱少少叫进来道:“把母亲,福伯,猛叔他们全部请过来,我有话说!” 钱少少见云昭前所未有的冷静,就出去叫人去了。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 云昭站在屋子中间,先是跪下来向母亲叩头,一连叩头三次之后,制止了别人的搀扶,对不知所措的母亲道:“娘,这一次,云氏可能要真真正正的出一次血了。 如果我云氏真的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孩儿就带着母亲去逃荒,去讨饭。” 玉娘颤声道:“儿啊,你要干什么?” 云昭又朝云猛叩头,也是三个嘿嘿笑道:“如今蓝田境内,我们已经抢无可抢了吧?”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道:“只有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人马,以我们家目前的实力还打不过。” 云昭笑道:“这算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了,猛叔,我要你将东乡,西乡,南乡的大户人家的主事人都请来云氏。 我准备一把火烧掉所有的欠据,借据,先让蓝田县成为一个没有任何人欠债的地方。” “什么?”云福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瞅着云昭道:“你想清楚,没了这些借据,云氏就没办法驱使乡民!” 云昭冷笑道:“今年一个冬天就下了一点残雪,就算开春有春雨,墒情依旧不足。 想要度过眼前这场灾难,只有同心协力才成。 蓝田县的富户需要让百姓觉得自己还有最后的依靠,觉得富户们是准备跟他们同甘共苦一次的,不至于拖家带口的去当流民。 再说了,能去哪里呢? 这是我做的一些计划,你们看看,如果觉得可行,就按照这个执行吧! 如果我们渡过了灾荒,以后,云氏在蓝田县将会一言九鼎,我即便是不做官了,在百姓眼中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真正的统治者。 如果失败,我们就带着这里的百姓去跟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吃光了这些人,我们就去吃西安府,吃光了西安府我们就去吃凤翔路,吃光了凤翔路我就敢带着你们去吃北京城! 告诉你们,把我逼急了,人肉我都敢吃!” 云昭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呆若木鸡,尤其是云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烧掉借据,仅仅是第一步,下一步我要将全县的粮食都给我收集起来,我要统一分配,当然,富户可以留足自己家中的口粮。 第三步,我要将全县人手统一起来,统一听指挥,统一吃饭,我们就算是死扛,也要扛到新粮食成熟!” 云福木然道:“富户们不会答应的。” 云昭瞅向云猛。 云猛咬咬牙道:“由不得他们!” “如此一来,云氏将会把蓝田县的富户得罪光,说不定会有反噬。” 云昭摊摊手道:“接下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情,明白的告诉他们。 今年,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灾荒,还有盗匪,有流民,如果他认为他们一家一户能够躲在堡子里扛过去,可以不来!” 钱少少将云昭写的计划分发给了云娘,云福跟云猛。 云娘仔细看过云昭的计划书之后,就对儿子道:“你随我来!” 云昭苦笑一声,跟着母亲去了内宅。 久久,云娘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死死的看着云昭。 云昭笑道:“您如果不明白,就当您生了一个败家子!” 云娘叹口气道:“为什么一定要毁家纡难?这是你云氏祖上数百年才打下的基业,你不觉得可惜吗?” 云昭指指胸口道:“我心难安!” 云娘又道:“真的不可惜?若真的按照你说的法子干,咱娘两真的会去讨饭的。” 云昭皱眉道:“不可能,就算去讨饭,一两年之后,孩儿再还母亲一个更加强大的云氏就是!” 云娘往儿子身边挪挪,抱着儿子的圆脑袋道:“你真的觉得那些流民可怜,而不是因为你总想当强盗,想把这些人统统都弄成你的部下?” 云昭艰难的笑道:“你儿子心中有宏图大志不假,想要纵横天下也不假,问题是,眼前还顾不上。” 云娘长出一口气,在儿子的额头亲了一口满意的道:“这就好,这就好,这说明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猪精!” 云昭皱眉道:“您怎么总认为我是野猪精呢?” 云娘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能干,一年前的傻孩子,开窍之后就变得无所不能的,为娘怎么会不担心呢。 既然你好好地是我儿子,你要干什么就去干,别管福伯怎么想,这个家说到底是我们娘两的。 与他们外人不相干。” 云昭抱住母亲的腰仰头看着她道:“我是该有多幸运,才能有您这样的一位母亲。 您放心,我现在执行的这一套办法,以前有人执行过,效果很好,就是不能持久下去。” 云娘摸着儿子的脑袋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做,如你所说,了不起我们母子去讨饭就是了。” 得到了母亲的支持,云昭回到大厅的时候底气就足了很多,见众人还没有散去,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冲着众人笑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云氏也会因为这件事成为蓝田县的首善人家。”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减灾,救灾的事情放在别人手里,可能会忧心忡忡,觉得千头万绪无处下手。 放在云昭手里就不算什么难事。 很久以前,这种面对突发灾难的应对策略,云昭做了不下十份,每做一次都要耗费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即便是如此,这还是有海量的前辈留下的资料支撑。 文字的,影像的,ppt,动态的的预案对云昭来说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东西。 其中军事管制,是面对最严苛环境的一种选择。 所有的生产资料必须全部公有,必须将发动起所有的人力物力应对面前的灾难。 同心协力,严密组织,提前预判,做到周密安排,才能将现有的力量放大,最终达成战胜灾荒的目的。 天灾降临的时候,最忌内斗,一旦内斗形成,天灾加上人祸,百姓也就没有活路了。 幸好,云氏在蓝田县中的口碑很好,而云氏盗匪在蓝田县也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现在,加上云昭已经获得了官方的承认的统治权。 云昭本人,也就有了发动百姓与天抗争的本钱! 距离春播只剩下三个月了,云昭必须在春播之前,整理好水利,修建足够多的水塘,打造足够多的水车,桔槔,抽水机……毕竟,旱灾才是目前的燃眉之急。 一夜之间,加盖了蓝田县知县大印的文告贴满的满世界都是,百里蓝田县人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他们目前有一位八岁的知县大老爷。 闻听知县大老爷要收缴所有人家中的粮食,于是,偌大的蓝田县人人自危。 基本上,除过云氏的人,其余的蓝田百姓都以为,这是那个八岁知县大人想出来的一种新的盘剥百姓的方式。 这道政令抵达之处,当地的炊烟立刻断绝。 就是生火做饭,也选择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 看过蓝田县的土地册簿之后,云昭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民的想法,说句大实话,蓝田县里超过六成的土地都在类似云氏这种大地主手中,自耕农的数量只有四成。 也就是这四成自耕农,在应付大明朝每年繁重的苛捐杂税,也就是说,大明朝别看国土庞大,人口众多,事实上真正为支撑这个国家的人只有这四成自耕农。 而且,从田地册簿上的记录来看,这一部分的人数还在迅速消亡,尤其是天启年之后,自耕农人口流失状况就更加的严重。 因此,只要处理掉这些大地主,兴修水利这种对自耕农有极大好处的事情,自耕农当然会遵从,前提就是,官府是真的准备兴修水利,而不是骗人。 就在全县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霹雳一般的消息从北乡传来。 那个只有一八岁的娃娃知县居然要当着北乡三千多人的面,当着陕西安抚使,西安同知,蓝田县学政,学子,宿老,里长,乡绅以及县衙六房管事的面,烧掉了云氏积存了三代人的借据! 从此之后,北乡一带的人家,不论以前欠了云氏多少钱粮,自借据一把火烧掉之后,就不再有半点债务了。 城里人或许对借据烧掉这件事不甚明了,乡绅们却深深地明白,大家族在乡下立足的根本,本就不是田地跟银子,而是这些借据。 就是因为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北乡的统治者! 正是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毫无顾忌的指令任何欠他家钱粮的人做事。 如果云氏恶毒一些,拿着借据逼迫欠了债的农户卖儿卖女,摧房倒屋也是顺理成章。 相比别处,蓝田县只遭灾了三年,就是这三年中,无数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有谁家没有从云氏借贷一些钱粮度过难关呢? 至于佃户,长工,在云氏辛苦一年,遇到灾年,到了年底一算,他们不但没有收入,反而积欠了云氏许多钱粮。 虽然云氏不曾追缴过,每年积欠多少,却必须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按上手印…… 这些东西就是云氏的立身之根! 如今,这六箱子,共计一万两千一百二十六份借据,堆在云氏谷场上,蔚为壮观! 洪承畴从里面挑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瞅了一眼对云昭道:“神宗皇帝二年的借据,这个借你家六十文钱的人早就死了吧?” 云昭咳嗽一声道:“父债子还!” 洪承畴又看看借据摇着头道:“一分利,还算公道。” 云昭道:“云氏历来是宽厚人家!” “这份借据,按照六十年利息来算,利滚利下来,应该付你家多少钱?” 云昭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把他们家的人全部卖掉还不够还利息的。” 洪承畴笑着掸掸这张借据道:“一张借据就能决定一户人家的生死,不,六十年人口繁衍,应该不止一户人家,你就不觉得可惜? 这可是你云氏能在北乡执掌生杀大权,予取予夺的基本啊!” 云昭笑道:“不破不立! 云氏自我之后,应该有一种新的活法,我的祖宗按部就班的在蓝田县活了数百年,也就成就了这么一点家业,我觉得日后我应该有更大的成就才是。” 洪承畴喟叹一声,瞅着东乡,南乡,西乡那些畏畏缩缩的乡绅将那份借据丢在故纸堆上道:“一介孺子真真羞杀世上须眉儿! 好!你把事情干的痛快! 本官也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真真的是在按照你的策论上行程进行,不论在蓝田县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说是本官允准的。 将来就算是上了金銮殿,进了大理寺,你也可以这般说!” 云昭闻言,挥挥手,钱少少就迅速的端来了笔墨纸砚。 云昭肃手邀请洪承畴道:“立字据!” 洪承畴呆滞了片刻,见云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欣然提笔将自己刚才说的话记录在纸面上,还一口气写了两份,并且用了自己的私印跟官印。 云昭自己收起来了一份,将另一份在面如土色的众乡绅展示了一遍,轻声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一次,云氏决心与灾荒决战到底。 我云氏也算是毁家纡难了,不求诸位如云氏一般,只求诸位为了自己的利益豁出命干一次。 之前说收缴所有的粮食为公用,这明显做不到,我查过,蓝田县去年的收成虽然不是历年来最好的,却也是一个丰收年。 这一次,云氏为了救灾,出粮五千石,所以,三位上户出粮三千石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了云昭的话,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以及西乡的章天雄面如土色。 云昭又对剩余的中户乡绅道:“这一次收缴粮食,可不是为了贪渎,每一粒粮食都会用在救灾,减灾上,都会被灾民们吃进肚皮里,最后变成我蓝田县的交通阡陌,水利沟渠,变成水塘,变成水车桔槔。 被灾民吃进肚子里的粮食,将会变成新开垦的土地,新的庄稼! 只要我们这一次度过灾荒,只要这座秦岭还在,只要这座大山里还能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泉水,我们蓝田县,将再无饥民遍地的场面。 这里的人都是我们本土本县的乡亲,她们若是都饿死了,没了他们的保护,我们手里就算是有再多的粮食又能如何? 除过容易招来盗匪,还能有什么好处? 在这件事上,云氏看的很开,所以云氏拿出来了所有的粮食,所有的银钱,一个空空如也的云氏不会招来盗匪觊觎。 如果你们不愿意救济自己的乡亲,到时候,云氏就会放开南边的道路,不再替你们抵挡南边的盗贼。 说不定还能从盗贼手里收一些买路钱……” 云昭将道理跟威胁的话说完了,就从云福手里接过火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火把丢进了故纸堆。 火苗舔舐着纸张,纸张很快就被点燃,变黑,卷曲,最后成为灰烬。 在火焰燃烧的最旺盛的时候,云昭再一次转过身朝着围观的众乡民以及官员,乡绅用稚嫩的童音怒吼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欠云氏钱粮,但是!你们欠云氏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要还上这个人情很简单——那就是——在今年,我要你们全部都听我指挥,我们要跟老天斗!我们要求活!”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兄弟们,上三江了求支持。)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 云昭此时没有跟这些乡绅们有讲道理的意思。 在这种大灾荒面前,讲道理只会,拖延减灾自救的时间跟效果。 民主模式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只会坏事情,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 当然,云昭还是使用了一些手段。 比如,刚开始的时候,蓝田县官府的公告上说明会拿走所有人家的粮食统一分配。 真正到了执行的时候,云昭只是针对了上户跟中户,对于下户百姓很自然的无视了。 而上户,中户,也不用拿出家里所有的粮食,只需要缴纳够云昭需要的粮食就可以了。 于是,云昭按照自己的意愿弄到了自己需要的粮食,这中间并没有多少阻碍。 云昭很清楚,如果拿走所有百姓的口粮,自己的下场估计不会比被百姓群殴致死的黄太监好多少。 这种手段,在后世的时候领导们经常用,他们往往会提出一个很高的目标让部下完成,当部下精疲力竭只完成了目标的七成,领导就会非常大度的包揽所有责任,让部下心生感激。 实际上,部下完成的七成目标,已经高出了领导上级对他的要求。 这种亏云昭吃了不少。 有了粮食,云昭便有了号召力…… 农闲的时候,百姓们并不介意留着自家的口粮度饥荒,去外边干活赚一口饭吃。 再加上蓝田县的小县令已经疯了,这时候违抗这个疯狂的小县令的命令非常的不明智。 由于任务分解到了四个大户,四个大户又把任务分解到了百十个中户,然后,再由这百十个中户率领县里的自耕农,佃农开始按照云昭的要求自带工具,修建水塘,水渠,制造水车,桔槔,翻车一类的东西。 洪承畴并没有离开蓝田县,云昭知道他就在蓝田县内,却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整个陕西恐怕都找不到汇集在一起得两万担粮食!” “如果说以前憾破天的山寨有三千担粮食就已经招来别人觊觎,那么,蓝田县里的两万担粮食无疑如同天上这轮明晃晃的太阳一般耀眼!” “有能力来蓝田县抢劫粮食的盗匪,也就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土匪。 由于粮食足足有两万担,这一次,蓝田县将要面对四股土匪合流的势力。 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先生这些天一直留在玉山书院的大工地上,听闻云昭的事情之后,就匆忙下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抛出来了一连串的问题。 啃着锅盔查看水塘修建进度报告的云昭撇撇嘴道:“这不是我该忙的事情,是洪承畴该忙碌的事情。 蓝田县有两万担粮食的消息恐怕就是他散播出去的,这个人最喜欢毕其功于一役,我想看看他的手段。” “莫要大意,一旦粮食出了问题,你云氏将成蓝田县万夫所指的罪人。” 徐先生见云昭漫不经心的样子,多少有些发急。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书,给徐先生倒了杯水道:“如果我说之所以烧掉云氏借据,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天争命,都不是我真正的目的,您怎么想?” 徐元寿放下刚刚端到嘴边的茶杯正色道:“你在拿蓝田县一县百姓的死活做赌注?” 云昭摇摇头道:“没办法,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一旦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那么,会立刻吸引别处活不下去的人纷纷挤过来。 到时候,蓝田县就会人满为患,两万担粮食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您可以想一下,偌大的关中都在闹灾荒,现在还是冬日,蓝田县就已经来了五千多灾民。 等到关中百姓发现春播无望之后,您以为会有多少人挤进似乎有粮食的蓝田县? 是一万,还是两万?我觉得来十万灾民到蓝田县就食都不稀奇。 这么多的灾民来到蓝田县。 就算我把整个蓝田县的粮食搜刮一空,也绝对没办法带着这群人熬到夏粮收割。 就算夏粮丰收了,一县之地也无法养活这么多的人,要知道仅仅是蓝田县,就有足足四万三千余人需要吃饭。 我没法子凭空变出粮食来,那只有唯一的法子——抢!” 徐元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去抢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种巨寇?” 云昭无所谓的点点头道:“两万担粮食会把这四家距离我蓝田县最近的巨寇吸引过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他们如果不来,蓝田县永远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别想安心过日子。 既然洪承畴突然成了延绥总督,手里突然有了兵权,他好像还是一个不错的统帅,还有心灭掉这四股盗匪,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别的心思呢? 等这四股土匪被洪承畴缠住的时候,我图谋一下这四个人的老巢有何不可?” 徐元寿终于喝了放在嘴边很久的那杯水,轻叹道:“太冒险了,你云氏力量攻打一处地方都力量不足,更何况你还要分兵四处。” 云昭笑道:“老师,您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告诉我,百姓,才是所有力量的源泉! 云家的老贼寇们带着蓝田县的这些缺粮的百姓去弄粮食,弄来的粮食除过公用之外,他们自己还能分一些,您觉得会不会有人愿意为了粮食跟盗匪老窝里的财宝冒一次险? 就算蓝田县本地的百姓不肯,您觉得那些流民愿不愿意呢?” 徐元寿颤抖着手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指着云昭道:“你贼心不改,这是要带着全部蓝田县的人一起做盗匪啊!” 云昭摇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在这个世道上想要好好活着,不强悍不得活! 蓝田县日后将会大面积种植新粮食,这个县一定会平安富裕起来的。 如果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何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呢? 在这个该死的乱世里——不奋战者——死!” 徐元寿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肥胖的少年良久,才低声道:“你在给你制造你的帝王之基是吗?你没有采取我先夺蜀中,再取汉中,囊括关中的策略是吗? 你的大本营将会是这座秦岭,我说的对吗?” 云昭笑道:“老师的策略自然是极好的。” 徐元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之后,依旧觉得嘴巴焦渴的厉害,整整一壶水喝下去之后道:“以后,你应该多给我讲讲你脑袋里那些凭空得来的大道理。 我想好好地听听。” 云昭点点头道:“以后吧,有的是时间,现在,先生该跟我一起去看看北乡水库的工地,我听说他们今天要下断水石。” 离开了书房,云昭又恢复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人的模样,一会命人砸开冰层,竹竿戳戳水塘,查看一下蓄水的深度,一会询问一下老农,有没有可能在这些水塘里饲养一些杂鱼。 一会鼓励一下老妇人可以多养一些鸡,一会跟小媳妇探讨一下水塘大规模饲养鸭子的可能性。 总之,任何跟食物有关的消息,云昭都想通过这种最朴实的传播方式传播给百姓们知晓。 来到水库工地上,云昭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北乡水库原本就是存在的,上一次修建这座水库的时间还是成祖时期,那时候的成祖皇帝刚刚击败了蒙古人,意气风发的用劫掠蒙古人的收获在国内大肆的修建水库整理水渠等大工程。 只可惜,北乡水库从开始修建直到成祖皇帝驾崩,也没有建成,只给云昭这个后辈留下了一条厚实的大坝。 如今,大坝上人声鼎沸,砸夯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鸡公车在大坝上忙碌…… 徐元寿跟云昭站在高处俯视脚下的北乡水库,眼见劳动场面热烈,徐元寿有些感慨的道:“看这样的场面,总是让人心旌摇动,恨不得参与其中。” 云昭笑道:“您以后会习惯这样的场面的,现如今,这些人仅仅是因为一口免费的粮食才来工地上的,等他们自发的开始认为,干这些大工程是为了他们自己,您会看到另一派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那时候的劳动,将会让人心生希望,那样的劳动,将不会消耗人的精气神,只会让人平添更加强大的力量。 先生,我希望大明朝的百姓拥有他们以前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你想给他们什么呢?” “骄傲!生而为人的骄傲!”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崇祯三年的阴历一月十七日,蓝田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不厚,却冷! 这时,从渭北高原漫下来拖儿带女的饥民,已经充满了云家庄子的街道。 村里的庙宇、祠堂、碾坊、磨棚,全被那些操着外乡口音的逃难者,不分男女塞满了。 雪后的几天,云家庄子的人,每天早晨都带着镢头和铁锨,去掩埋夜间倒毙在路上的无名尸首。 每天从早到晚,衣衫褴褛的饥民们,冻得缩着肩膀,守候在云氏牌坊下面。 他们不知在什么地方路旁折下来树枝,挟在胳膊底下,防着恶狗。 只要见到云家庄子的人他们就诉述着大体上类似的不幸,哀告救命。 有的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热泪,就从那枯黄的瘦脸上滚下来了。 一些衣衫破烂的妇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庄子上的人,有愿意收养小孩的人吗? 这情景,看了令人心酸。多少人,一见他们就躲开走了。听了那些话,庄稼人难受地回到家里,对待老婆孩子也越发的粗暴起来。 蓝田县的人,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去工地,顶着寒风拼命干一个时辰的活计,便会有热气腾腾的米汤送来,每人还能有一小块黑面,或者糜子面制成的馍馍。 吃了这些东西,虽然还是会感到饥饿,身上却变得暖和起来了。 起初,还有人抱怨小县令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饱,自从渭北高原上下来的这些流民到了云家庄子,说这种话的人就没有了。 十五天前,一个孩子在云氏还能换五十斤糜子,现在,云氏已经不收孩子了,五百个孩子是云氏所能接纳的极限。 在这件事上,云昭没有挑拣。 云福也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接纳孩子的,满五百个就不收,这是云氏粮食储量决定的事情,而不是人的心肠决定的。 云氏不收孩子了,于是,卖孩子的人就没有了买方市场,货到地头死,这些孩子不能带回家,只希望有好心的人家能够收养这些可怜的孩子。 徐元寿的眼睛像是在着火…… 在他焦灼而又无奈的眼神逼视下,云昭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他不可能动用蓝田县的粮食来救助这些人。 “再给我五百斤糜子……” 徐元寿的话显得苍白而无力。 云昭丢出了两锭银子在桌子上。 徐元寿一把将银子划拉到地面上,白色的银子在青砖地上蹦跳几下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不要钱,我要粮食!” 云昭抬起头看着自家先生道:“你不能再饿着了,每天都要吃饭,你快要撑不住了。” “死不了!” “你要的粮食我不能给,尽管我手头有粮食,有很多粮食,我却不能给你一粒粮食。 现如今,整个蓝田县的百姓几乎都要驻扎在粮仓旁边,虎视眈眈的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粮食。 那些铺天盖地到来的流民,把他们吓坏了。 每天,运往每个工地的粮食数量都是被百十个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不要工钱,不要粮食的德高望重的人核算很多遍。 别说我这个县令,就算是皇帝这时候来到这里,也休想从中拿走一粒粮食。” “都是人命啊……” “没错,粮食也是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粮食,就等于把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 我是蓝田县的县令,我首先要管我治下百姓的性命。“ “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徐元寿暴跳如雷,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扶着云昭的桌案摇晃两下,微微叹口气道:“我口不择言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您这样骂了,我心里反倒舒坦一些,先生,我想要关闭蓝田县境,不许流民再进来了。” “有蓝田境内的流氓恶霸,趁机欺负那些女子!”徐元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他们欺负过女子后给人家粮食了吗?”云昭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你——无耻!” 徐元寿怒骂之后就拂袖而去。 瞅着先生怒气冲冲的离开,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曾几何时,这种话他也能自己的上级领导说过,那时候真的觉得那些领导很无耻,现在,被自己的先生骂,云昭忽然觉得以前被自己骂的那些领导很可怜。 越是艰难时刻,越是要讲究纪律跟规矩! 平时可以通融的事情,此时此刻不会再有商量的余地,平日里可以转圜一下的事情,此时也绝对禁止。 纪律最早出现的原因就跟生死攸关,也跟食物分配有关,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 年前,云昭总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当渭北高原上的人下来之后,他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也全部消失了。 云氏盗匪全部变成了蓝田县的团练,团练使就是云猛,云昭拒绝云猛当县丞,而是把这个只为给了西乡的章天雄,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分别拿到了主簿跟典吏。 其余的县衙差事,也被云氏,刘氏,何氏,章天雄四家以下的中户刮分了一个干净。 利益均沾之下,云昭这个县令的政令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下达到每一个人面前。 看到流民的惨状之后,蓝田县人不再抗拒云昭那些急功近利的命令,即便这些命令再不合理,也比离开家乡去当流民要好一千倍。 一月二十七日,云昭下令招募六千流民,开荒! 一月二十九日,商南巨寇镇天王刘雄的六百强盗,才进蓝田县便被蓝田县团练使云猛在半夜率众伏击,击溃了强盗,强盗星散逃亡,待到天明,六百强盗的首级一个不缺的挂在蓝田县境上。 二月初九,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派来使者,讨要一万担粮食,如若不给,大军到处,寸草不留。 云昭大怒,当场斩杀圣世王使者二当家彭泽以下使者三人,断一翅王韩耀飞四肢,去眼,耳,鼻,独留一张嘴转告商南巨寇,蓝田县的粮食多,却一粒都不给。 二月初十,云昭召集蓝田县冶铁,锻造工匠,大肆的制造兵刃,预备以全县之力抵挡商南四寇,同时飞马禀报西安府知府求援——未果! 二月十二日,云昭再次下令招募流民中敢战之士六千,承诺攻破贼人大寨之后,人人有赏,且在战后,以军功论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功之士,可以全家落户蓝田县,由县衙分配新开垦之荒地,按照军功大小分配房舍。 一时间,流民奋勇争先! 洪承畴丢下文书,对守候在一边的红水河参将梁河道:“博之如何看本官卓拔的这位八岁县令?” 梁河笑道:“不简单!” 洪承畴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何止不简单,如果大明朝所有的县令,有此子一半的果决,大明朝国势何至于此?” 梁河又道:“他招募团练,有募集流民为兵,且开出巨额赏格,表面看起来颇有些兵强马壮的意味,一旦上了战场,没有老卒弹压,这些人还是不成的。” 洪承畴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这头小猪了,此子天生聪慧,自称野猪精下凡,能在一年之中执掌云氏牛耳,又在蓝田县掀起滔天巨浪,直到今时今日,蓝田县依旧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这般人物岂能只有这点本事!” 梁河愣了一下道:“您也相信他是野猪精下凡?这两年本将斩杀的成精人物不少于十个!” 洪承畴挠挠头发笑道:“别的什么成精人物,本官只当他是犬豕耳,此子不同,等你见了他,你就不再觉得我以猪之名称呼他有何可笑之处了。 能在白日里以重礼孝敬上官,在离城的那一刻,在醉酒中还能强横的劫掠明月楼两千多两银子的八岁孩童,你见过吗?” 梁河张大了嘴巴道:“有这等事?” 洪承畴幽幽的道:“本官甚至猜测他接连抢劫了明月楼两次。”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洪承畴笑道:“问题出在没有证据上,本官也只是纯粹的猜测,没有半分证据在手。 现如今,此子又把自己蓝田县正堂的位置坐实了,吏部任命文书已经抵达西安,就算是本官想要拿他问罪,也只能上报三司,由陛下裁决。 以此子之手段,即便是到了京师,陛下也不会问罪,甚至会有重赏! 毕竟,他这一次破家妤难的行为,一旦被西安知府上报朝廷,这等忠勇之士,不赏何为?” 第八十二章 一切都要看天意! 第八十二章一切都要看天意! “云氏子即便是再聪慧,年纪却小,可是呢,偏偏他是云氏一族的族长! 有了这个族长之名,就算云氏子没有开智,是一个傻子,这个县令的职位依旧是属于他的。 在蓝田县,云氏最为古老,实力也最为强大,若是把这个县令给了别人,恐怕某家想要蓝田县平静的想法就会落空。 至于这个孩子最近做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事情,不过是某家计谋的添头。” “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此子,这一次……” “不能被这个孩子给小看了,这一次剿灭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是本官预定的策略,梁河!“ “末将在!“ “传令下去,兵发凤凰山!” “末将遵命!” 听闻县令大人得罪了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蓝田县内顿时人心惶惶。 商南之地山高路险,历来是盗匪盘踞之地,此地的盗匪又与平原上的盗匪不同,他们起事很久,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这四人并非普通的盗贼。 这四人祖上原本就是大明军户,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离开军中,最后落草为寇。 这四家同气连枝,盘踞在商南,洛南之地自成天地,官府曾经绞杀数次,不是扑空,就是中了盗贼的埋伏,被杀的大败而归。 就是现在,以洪承畴的能耐带兵杀进洛南,商南,同样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等这些巨寇从山里出来,来到平原上了,就真正算得上是虎落平阳! 云昭相信,洪承畴等的就是这个好机会。 两万担黄澄澄的粮食啊,一旦被盗贼获得,顷刻间,他们的实力就能提升十倍。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云昭不认为那些目光短浅的贼寇能够忍得住不出来。 从一开始,云昭就没打算跟四大贼寇硬碰硬,一旦碰上了,死的都是自家人,这非常的不划算! 既然有洪承畴在侧,他就不跟洪承畴这种人抢夺战功了。 不过,粮食不能不抢! 对于蓝田县的百姓,乃至流民来说,为了抢粮食丢掉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尤其是一大群人去实力空虚的强盗大寨抢东西,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云昭保证他们抢劫完一次之后就会上瘾,以后即便是面对更加强大的贼寇,他们也会想着再来一次。 最终形成一种传统! 当一个地方的百姓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抢劫别人的时候,再碰到侵略者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恐慌,相反会心生窃喜! “秦岭中的道路其实相通的,只是官府不知道而已,如果从东山峪口出发,走三十几里山路向西翻过四座山头之后,就能抵达了商洛黑山,这可是镇天王的地盘。 上一次他就是仗着离我们近,才用六百人打前站,被我们收拾掉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家吃不下蓝田县,这才联合了其余三家,准备刮分!” 云猛对蓝田县周边的盗匪如数家珍,云氏在蓝田县也盘踞数百年了,对这座秦岭的认识远超其余盗匪。 云昭瞅瞅那张简单的地图,在上面敲敲道:“镇天王他们会不会走小路偷袭我们?” 云猛道:“这是必然的,蓝田县以我云氏为尊,不干掉我们,他们没法子震慑人心。” “有没有只有我们知道,而别的盗匪不知道的直通商洛的道路?” “有,就是不太好走!” “那就成了,不太好走,那就是能走,我们招收的流民里面多得是走山路的好手,能不能带着他们偷袭一下这四家中的某一家?” 云霄吐一口浓烟,阴笑道:“有一条路直通商南金丝峡,不过路途遥远,足足有三百里。” “金丝峡又是谁家的老巢?” “瓜背王陈滚!” “他家富裕吗?” “富裕!近百年的老贼了,守着要道听说买卖做得不小!” “那就放弃其余三家,我们直接劫掠瓜背王!” “路途是个大问题!” “去的时候走山路,回来的时候洪承畴应该已经处理掉了这四股贼寇。可以走大路回来。” “好,这一次老奴走一遭!家里的损失太大了,要补回来!” 在一边听了良久的云福磕掉烟锅子里的残渣,将烟杆插在腰带上对云虎跟云蛟道:“你们两个带五百人跟我走!” 云昭摇头道:“不是五百人,是三千人!近百年的老贼积蓄一定很多,只要是能用的,一样都不许丢下!” “降俘如何处置?” 云昭置若罔闻,对云猛跟云霄道:“这些天,在粮仓的附近安置大量的人手,我亲自守着,母亲等一干家眷全部搬进清峪居住。 云家庄子交给豹叔,云杨,如果大股贼寇来了,就上玉山,如果小股贼寇来了,就率领乡民弄死他们!” 没有得到云昭正面回答的云福叹了口气,就带着云虎,云蛟离开了屋子。 走到门口就听云昭在背后道:“福伯,粮食虽然珍贵,也不值得我云氏用命去争。” 云福回头道:“只限于云氏是吧?” 云昭低下头继续查看桌面上的地图,没有回答。 天明之后,云家庄子里的人明显变少了,即便是还有流民,也只剩下一些妇孺。 青壮们随着云福进了秦岭山,老弱们留在渭北高原上等死,或者,已经死了。 北乡的巨大水库已经修建完毕,全北乡加上流民上万人一连在工地上忙碌了一个月,如今已然有了成效。 如今留在工地上的人都是些有手艺的石匠,铁匠,跟木匠,以及泥瓦匠。 高大的水车已然造好,就等着水库蓄水之后开闸,好吧喷涌出来的水送到高处。 水车制造的无比高大,一片拨水的叶片,就有两个成年人高大。 十几个木匠攀在高高的水车上叮叮当当的修补水车上的不足之处。 一些铁匠扛着沉重的轴架正在往高大结实的石台上安装。 这些高大的石台都是石匠们一锤锤的凿出来的,预留了豁口,每片条石上都有一公一母两个卯榫,条石环环相扣结合的严严实实,云昭亲自检验过,石缝连接处,刀刃都塞不进去。 数九寒天的日子里,六头耕牛拖着粗大的碌碡一遍又一遍的碾压水库大坝。 阳光照在人身上没有半分暖意,才在大坝上待了半个时辰,云昭就被寒风冻了一个透心凉。 在这里,如果不动弹,冻死都是轻的。 “春日融冰水什么时候下来?” 一个老石匠佝偻着身体对云昭道:“回县令的话,每年二月初八溪水解冻,杏花开的时候,玉山北坡的冰雪开始融化,到三月二十五,春汛结束,溪水开始恢复正常。” “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把水库装满吗?” “这个,小老儿委实不知!” 云昭默默地看了一眼北乡水库上游,在这座水库上游,云氏率领乡民,流民,已经清淤了大大小小六十三座水塘,重新挖掘了二十八个水塘。 如果这些水塘以及水库能够积蓄到足够多的水,那么,这些水塘就勉强够浇灌十六万亩田地。 因为北乡水库加上水车可以把水送到更高处,还能再增加三万亩的水浇地。 想到这里,云昭就把目光再次投向白雪皑皑的玉山,双手合十,衷心希望这座养育了蓝田县上万年的大山能再一次展现他仁慈的一面。 四座水库,六百三十余里的水渠,一百二十一架水车,二十六里长的木质栈道水渠,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根据徐先生在外边跑了半个月的调查看来,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非常的努力。 包括哪些大户,上户,中户,也算是出了死力气。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一点都不意外,一旦这些水利设施起了作用,受惠最大的其实就是他们!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洪承畴去了凤凰山。 这件事云昭知道的有些晚,商南,洛南的四大贼寇有没有离开老巢,云昭到现在还不清楚。 不过呢,云氏的盗贼密探已经派出去两百里了,不论是秦岭山里,还是平原山口,如果那些贼寇们不走大路,总归会从某一个峪口里钻出来。 不过,大部队走山路这基本上没有可能,秦岭山里的道路绝对不是供大部队走的路,如果那样做的话,摔死的人一定会比作战死掉的人多。 云福带走的三千五百人中,只有五百战兵,其余人手都是背着麻袋的流民,他们的基本上没有武器,最多装备了一些木叉,竹矛一类的东西。 五百人的战具,分摊到三千五百人身上就不算什么了,渭北高原上的汉子对于山路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进山的时间长,路途远,这是唯一需要担心的地方。 云昭不担心土匪们在山里的存活能力,这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必备的职业技能。 真正的战场云昭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云福,云猛一致认为,让他太早接触战争没有什么好处。 但凡是杀戮场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对劲。 军队上出来的如此,强盗窝里的出来的也是如此。 云猛甚至认为他们几兄弟之所以生不出儿子来就跟杀戮过多有关,而杀戮最重的云福直到现在还孤寡一人,就很说明问题了。 云氏不能绝了子嗣,因此,云昭能不上战场就不要上战场。 对此,云娘持绝对支持态度。 二月初二,龙抬头。 “龙”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关中的龙抬头之后,万物将冒地而出,为生发之大象,代表着生机茂发。 河沟里的寒冰已经开始融化,融化的雪山水开始淙淙的流淌,慢慢的流进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塘。 事情没有如云昭预料的那样好,也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坏。 溪水不大也不小…… 云昭在碾子村的水塘边上待了很久,一直等到溪水将这座塘堰灌满之后,水溢出塘堰的出水口,向下一个叫做河湾顶的村落流淌而去。 天空依旧响晴响晴的,一丝云彩都看不见,空气也干巴巴的寒冷,感受不到水汽。 云昭回首四顾,觉得自己身处的这片平原更像是一块被人拧干了然后丢在大地上的抹布。 “快下雨啊……” 云昭哆嗦着腿,在低声哀求。 不论是塘堰,还是水库想要发挥作用里面就必须有水。 地气没有变热,不知谁家孩童的纸鸢都飞不起来,被孩子拖着跌跌撞撞的在低空滑行。 “快下雨啊……” 钱少少攥紧了拳头,学云昭的样子哀告。 云昭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眼瞅着沙土从指缝中流淌出去,就背着手跳上马车,钱少少上来之后,云豹就挥动马鞭,马车迅速的向云氏庄子奔去。 云氏庄子里的水塘已经蓄满了水,幽蓝色的水面上还浮着一些薄冰,家里的两只大鹅愉快的在水里嬉戏。 向阳的墙根处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些淡黄色的青草顶芽,云昭抓住草尖扯了一下青草,一截带着白色的杆子就被他抽了出来。 青草扎根很深…… 玉山常年围在腰间的那条云带不见了,整座大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且熠熠生辉。 面目黧黑蓬头垢面的妇人,破衣烂衫目光呆滞的孩子,忧心忡忡的乡民,再加上这半截该死的野草,云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类似野兽咆哮一般的低音。 粮食只能坚持到六月份,这是云昭以及蓝田县所有富户,上户,中户以及县中宿老的统一认知。 如果今年春播不能如期进行,蓝田县就会出大问题。 全县一万两千多户将近五万人,还能熬过这个荒年的人不超过六千。 如果再加上散落在蓝田县的流民,这个县就有足足十万人以上。 钱多多见云昭跟钱少少回来了,就端来了两个糜子馍馍,馍馍的模样很好看,金黄,金黄的。 给云昭塞了一个,又给弟弟塞了一个。 热腾腾的糜子馍馍里夹了一些猪油,还撒了一点细盐,吃起来味道很好。 就是云昭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递给了早就吃完自己那份的钱少少。 “要是春日里不下雨,我们就跑吧!” 钱多多小声的给云昭出主意。 “跑哪里去?最占地理优势的蓝田县都这样了,你指望别处会更好?” “你不是强盗吗?我们出去抢劫去,陕西没有好地方我们就去扬州,你知道啊,扬州那地方有钱人最多,只要抢到一户盐商就有吃饭的钱了。” 云昭漠然的看了钱多多一眼道:“足够十几万人吃饱?” 钱多多不解的道:“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云昭转过头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些灾民,这些百姓就是我的孽债,上辈子没有还完,让我这一生继续还。” “他们不关你的事!”钱多多声音有些高。 云昭笑着抓住钱多多的手道:“如果春天不下雨,我就给你跟你弟弟一些银子,你们去扬州,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你呢?” “我生于斯长于斯,就留在这里,我想看看老天爷到底能把这里的百姓惩罚到什么程度。 这贼老天要是有种,他就永远别下雨!” 钱多多惊恐的捂住云昭的嘴巴低声道:“别骂,别骂,你骂了它,它就会怀恨于心,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云昭点点头抽身离开了房间,再一次仰头看着天空不言不语,站立了好久。 睡到半夜的时候,云昭被钱少少从床上拽起来,素来有起床气的云昭才要发怒,就看见钱少少一把推开了窗户。 不知何时,黝黑的天空中开始飘雪…… “这狗日的老天,总算是给了老子半分薄面,没下雨,却下起了雪,希望这场雪能够多下一点,下的时间长一点。” “大娘子在傍晚的时候摆上了供桌,敬献了月神,结果,到了三更时分天阴了,不长时间就下了雪,你看,地面都下白了。 少爷,供桌还在,你要不要再拜拜?” 云昭摇头道:“算了,我白日里才骂了老天,刚才也腹诽了人家,现在再去拜神,会被神仙笑话的。” 一股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云昭打了一个寒颤,立刻钻进被子,急忙让钱少少这个混蛋关上窗户。 既然下雪了,心里也就安定了一些,正好睡觉,缓解一下这些天来的劳累。 八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休息不好会损伤脑子跟身体发育的。 直到中午云昭才算是真正睡醒了,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就听见院子里有女子的嬉笑打闹的声音。 穿好衣裳推开窗户,正好看见钱多多在漫天大雪中带着云昭一干姐妹们在前院堆雪人。 钱多多的俏脸红扑扑的,笑声也好听,看得人很想把她按在雪地里蹂躏一顿。 不过,衡量一下自己这具矮胖的身体,云昭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他这时候打不过手长腿长的钱多多。 云豹的眉头紧锁。 全云氏只有他一个人不开心,连云娘给他特意准备的鸡汤都没有多少心思喝。 云昭从碗里捞出一块鸡肉一边啃一边问。 “豹子叔,下雪了是好事,您怎么不高兴?” 云豹放下手里的鸡汤碗,指着秦岭道:“你有三千五百个手下正在秦岭里跋涉,一场大雪足矣将他们全部埋掉,你就不担心他们?” 云昭摇头道:“不担心!” “为何?” “按照他们的脚程计算,至少在两天前,他们已经到了金丝峡!” “可是凤凰山还没有传来有战事的消息。” “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 “洪承畴全军只有一月军粮,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他没有找我要军粮,也没有传来军兵劫掠四方的消息,这说明,洪承畴手里还有军粮。 他的军粮从哪里来? 我觉得他已经击溃了商南,洛南的巨寇,且收获颇丰,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说不定正坐在黑水镇天王的大寨里喝酒吃肉呢。” 第八十四章 老天是公平的 第八十四章老天是公平的 作为以前的官僚,云昭清楚,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一定要放开心胸,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伙伴,相信他们可以披荆斩棘完成任务,自己只需要等待他们胜利归来就好。 当然,如果事情失败了,自己依旧是第一责任人,自责完毕之后,该处理部下就处理部下,该安慰部下就安慰部下,这要看情况而定。 直到目前,云昭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对其他上级负责,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张道理。 这场雪下的很大,完全超乎云昭想象的大,中午出门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厚了。 当然,这完全跟云氏庄子太靠近玉山有关,远处平原上的雪就没有这么大了,不过,天地还是一片白茫茫。 一场雪,完全可以解决云氏庄子的墒情问题,但是,蓝田县其余土地的墒情是否好转,还需要等待地方上报。 云氏的猪圈里住了很多人,而且是七八个人抱着四头猪缩在猪圈里取暖。 为首的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嘴的黑牙冲着云昭歉疚的笑意的时候,云昭的心都要碎了。 “把猪看好,多弄一些麦草过来!” 云昭匆匆的吩咐一声,就落荒而逃…… 洪承畴正坐在大帐中,用匕首插着一根羊腿放在火盆上方细细的烧烤。 熟一层就用匕首削一层吃掉,这个过程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 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只有他一个人,神情专注而严肃。 偶尔有一两声求饶的声音被山风从山谷里送出来,落在洪承畴的耳朵里毫无作用。 红水河参将梁河挑开大帐门帘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雪人,胡须上结着冰溜子,说不出来的古怪。 “启禀都督,已经斩首满三千了。” 洪承畴头都不抬的指指火盆示意梁河过来烤烤火。 梁河见桌案盘子里还有羊肉,就掏出匕首插了一块,学洪承畴的样子一边烤火一边烤肉。 洪承畴将手里刚刚烤好的羊腿递给了梁河,自己接过梁河的匕首继续烧烤。 “这场大雪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也帮了那头猪很的大忙,也不知道这是我的运气,还是他的运气。” 梁河笑道:“自然是都督的福气,末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雪会成了我们的臂助,一夜之间就把峡谷口封堵的严严实实,让这些贼人成了瓮中之鳖!” 洪承畴抬头看了梁河一眼道:“先前说杀三千老贼,那只是为了安定降俘之心,免得他们鼓噪。 既然老贼已经杀光了,那就把剩下的三千多人一起杀了吧!落到我手里的贼寇,就别想活了。” 梁河嘿嘿一笑,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就离开了大帐,一通嘶吼过后,又回到了军帐。 继续啃了两口羊腿,见洪承畴丝毫没有高兴地意思,就不解的问道:“都督打了胜仗,为何还愁眉不展?” 洪承畴指指大帐外的白雪道:“成也大雪,败也大雪。这场雪助我大军剿贼成功,却也阻挡了我大军的去路。 剿贼只是战功,将士们浴血奋战总要得一点好处,如此,才会追随本官继续作战。 现如今,我们剿灭了盗贼,他们的山寨却被大雪阻挡在另一边,平白让如山的钱粮被剩余贼人刮分,这如何是好?” 梁河猛地抬起头怒吼道:“这万万不成,那些降俘还有用处,老子要用他们挖开山路,都督,暂时饶这些贼囚攮的一命,末将这就去安排!” 洪承畴目送梁河离开,见手头的羊肉表层可以吃了,就用匕首削下来,添上精盐,一边吃,一边道:“你若无能,就怪不得我了。” 吃完了羊肉,洪承畴披上大氅,出了大帐,极目望去,天地苍茫。 沟渠里倒着一具具尸体,几乎将沟渠填满,山风一吹,吹开尸体上的白雪,露出一个个灰青色的面孔,模样狰狞…… 洪承畴低头看着一张疵牙咧嘴的面孔轻声道:“愿你下辈子继续为匪,好让某家再斩杀你一次!” 尸体不能作答,旋即又被白雪覆盖。 洪承畴摊开手,转瞬间手掌上就落满了雪花,有的被他的体温融化,有的却倔强的保持完整。 直到他的手被寒冷浸透,雪花才一层层的覆盖在手上就像是盖上了一层层白绢。 下雪天,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就伸手不见五指。 洪承畴像一个旅居在外的诗人一般半躺半靠在床铺上,身边有一盏孤灯,手里有一卷书,腰腹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大帐外有白雪飘零,孤狼哀嚎…… 徐先生的那条大黄狗嚎叫了一晚上,云昭给它盖上毯子也无济于事,这家伙依只要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叫唤一声。 一个晚上,云家庄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到处是人马走动的声音,一晚上都没有安宁。 云蛟回来了,云福跟云虎却没有回来,他带来了金银细软,一些粗重的粮秣只能走大路,而大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想要回来还需要几天。 迎接了这群英雄之后,云昭就回房间睡觉了,徐先生不在,他就把大黄狗也带到了屋子里。 此时此刻,金银珠宝的价值被这场大饥荒降到了最低处,云昭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粮食!粮食! 崇祯三年的春天是一个奇怪的年份,拿着银子也换不来粮食……尤其是大数量的粮食。 东南一代依旧繁盛,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市场因为西北的动乱显得格外的繁华。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很残酷的字。 一场大雪将刚刚发生的一点春天气象屠杀的干干净净,云昭很满意,为了储水,他希望这场雪可以下的更大一些,至少要让所有的水库,水塘都装满水。 至于事情的初衷,他已经不在乎了,春播不成问题,这已经算是迈过了第一道门槛,已经可以跟蓝田县的百姓们交代了。 云蛟带回来的财富很是丰富,从上古玉器,青铜鼎,再到金锭,银锭,铜钱数不胜数。 “别人家当强盗都能当得富可敌国,怎么我们家当强盗就当得连饭都吃不起?” 对这一点云昭早就很疑惑了,就是怕说出来伤人心,这才忍住没说。 现在得到了这么多的财宝,自然可以拿出来问问。 “我们其实很赚钱的!” 云蛟大声的叫屈。 “家规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十三个不夺!老弱妇孺不夺,僧道孝子不夺,守家之臣……” 听完云蛟的介绍,云昭顿时觉得云猛他们能把山寨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珍宝玉器都被送去了后宅,金银铜钱,包括青铜鼎一类的东西送去了库房。 云昭看了一眼那个曾经骂他是败家子的帐房先生,发现这位云氏的老臣子早就欢喜的快要疯掉了。 当初云昭从库房里拿玉如意,玉佩的时候,几乎是从老先生手中抢夺出来的。 “少爷,开眼吧,这可是商鼎啊,上面还有八十七个铭文,是真正的好东西。 还有这挂玉珠,这半边虎符,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云昭粗劣的检视了一下战利品,就匆匆的去了云蛟的房间。 云蛟黧黑的鼻子上正不断的往下滴清水……这是鼻子被冻坏消融之后的症状。 “我们死了六百多……” 云昭叹口气,制止了云蛟要说的话。 战损他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云蛟说的并不完全,攻打金丝峡的时候死了六百多,背着财物走山路回蓝田县的七百人中间,被冻死了三十八人。 跌入悬崖的牲口多达一十四匹。 云昭不知道云蛟是怎么带着这七百人在茫茫大雪中走了将近四百里山路回来的。 这个过程一定不会轻松。 “瓜背王陈滚家里有多少粮食?” “多的数不清!” “咦?这么厉害?” “是啊,咱们云氏是今年才当上县令的,人家瓜背王陈滚自己杀掉县令,代理了足足四年之久。”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钱少少羡慕的道。 云昭总觉得这个孩子的脑子有问题,他心中的仇恨总是表现的持久而热烈。 就像明月楼一样,已经被他连续抢劫两次了,他依旧对明月楼充满了兴趣。 云昭相信,两次,绝对不会是尽头。 云昭甚至相信,他以后绝对不会一次就把明月楼弄死,只会不断地用各种手段抢劫,还会掌握好一个平衡——即不死不活。 让明月楼的主人即舍不得关闭,又赚不到多少钱,痛苦的苟活着,应该是钱少少的目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只是觉得疑惑,却不会太重视,毕竟,他才是钱少少仇恨跟变态心理的受益者。 瞅着这个大脑袋瘦弱的男孩不知疲倦的在院子东跑西跑的干活,云昭觉得自己可能该跟这个家伙好好谈谈。 像云杨一眼阳光就很好,像云卷一样朴实也很好,甚至像云舒,云树一般愚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万万不能成为变态。 其实,在钱多多的眼中,云昭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就把自己活成老狐狸一般,实在是没有什么趣味。 主要是不好骗,再加上对她这样的美人儿视若无睹,这样的人不是变态,又是什么呢? 当日里,云昭烧自家借据的时候,钱多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些天她一直都是云娘的左膀右臂,甚至已经开始帮助云娘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目了。 就是从这些账目里,钱多多管中窥豹般的寻找到了云氏真正强大的原因。 每个人的家财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甚至要好几代人成年累月的打根基,子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云昭一把火烧掉了云氏手里的所有借据,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行为。 只是,云昭跟所有败家子不同,每次见他开始败家的时候,就是云氏迅速变得更加强大的起因。 那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钱多多非常的喜欢……于是,她就拿着簪子在云昭面前无数次的插在头发上,又依依不舍的取下来,希望云昭这个败家子可以大度的说一声‘这东西归你了’。 可是,从云昭走进帐房到离开,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姐姐,你放心,等我给少爷立下大功之后,我一定把这枚簪子讨来送给你,你戴着真好看。” 钱少少的大脑袋从窗户外边探进来。 钱多多摇摇头道:“你要来的没意思。” “少爷不喜欢你!” 钱少少一句话就终结了钱多多刚刚生出来的爱情。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少爷在梦中喊了无数遍‘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也喊了多次‘妈妈’‘爸爸’甚至还叫过‘福伯,猛叔’,甚至还在睡梦中喊过我的名字,就是没有喊过你的名字。” 钱多多噘着嘴道:“我不稀罕!” 钱少少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说完就晃晃手里的一大包茄子根,去了云蛟的房间,听大夫说这东西煮水清洗伤处,对治疗冻伤有奇效。 云昭继续在苦恼中。 那些追随云福,云蛟去了金丝峡的渭北山民,并背着金银财宝回来的人,对于金银的需求并没有云昭想象中那么热烈。 云昭准备用金银赏赐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委婉的表示,如果能赏赐他们一些田地跟粮食,就把这条命完全彻底地卖给云氏了。 对于金银的使用,他们没有经验,渭北高原上的人更喜欢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而不是金银。 蓝田县是一个多山地区,山区几乎占据了这个县的八成面积,剩下的两成才是适合人类耕作的地方。 给土地,这让云昭很为难,数千年来,蓝田县能耕作的土地早就被祖先们开荒了,但凡是没有开发的地方,绝对是不适合耕作的荒地。 春天就要来了,只要是农夫,没有人不羡慕有土地的人,如果到了春天,农夫还没有忙碌起来,这说明这个农夫就要死了。 “少爷,您其实可以把这些人安排到凤凰山一带啊!” 钱少少的一句话让云昭有如梦初醒之感。 凤凰山一带的人不是盗匪也跟盗匪有很大的关系,这一次洪承畴兵发凤凰山,为了保持自己埋伏的有效性,八千大军先是将凤凰山一带清洗了一遍,断绝了盗贼们的耳目。 然后就把盗匪堵截在山谷里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洪承畴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他的任何行为都经得住考究。所以,他是以官府的方式进行的屠杀,按照《大明律》的法律条文来处置山贼的后果就是株连了很多平民百姓。 因为他将土匪统统定性为反贼。 毕竟,这些人已经自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官府,有收税,断案,派军饷,服徭役这种行为,有很清晰的法律条文来支持他的残暴行为。 所以,一万多人命丧黄泉! 云昭的北乡不过一万三千余人,而地势更高,道路越发崎岖的凤凰山一带被杀了一万人,基本上,那里就没有什么人了。 从洪承畴给云昭的书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洪承畴杀人的心路历程。 正如他所说——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以为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心态在作祟。 当大明朝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的东西来安抚自己的百姓的时候,屠杀就成了最优选则。 既然凤凰山一带没有人了,也没有人来管理,云昭觉的可以把自己的蓝田县县境往凤凰山一带挪一点。 反正就是挪动一下界碑的事情,不算太难。 这样做也算是为洪承畴考虑,无论如何他在那里杀了上万人,这对一个高贵的文官来说都是污点,哪怕这些人被杀的有理有据,洪承畴也一定不愿意在死后让史书重重的记录一笔关于他嗜杀成性的记录。 云昭知道,他死后的口碑远比嗜杀成性更加的令人恶心——《贰臣传》上的头牌人物,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有没有在夜晚发出哀嚎之音。 想到这里,云昭就让钱少少准备了笔墨纸砚,提笔给洪承畴写信,向他征询是否可以向凤凰山一带安置流民,并且殷切的希望洪承畴不要没收云福从大路上带回来的粮食,好让他继续完成安置流民这样的大慈悲功业。 信被快马送走了,云昭的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开始跟一些被选出来的流民领袖商量安置他们去凤凰山的事宜。 春天的雪,来的迅猛,化的也迅速。 小河沟里的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溪水或者小河了,水势汹涌,咆哮着撕开冰层,灌满了一个又一个水塘,最后被过滤成清水一头扎进了云昭冬日里带人修整好的水库里。 清朗的日子里,云昭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土地。 早春的蓝田县原野上依旧光秃秃的,可是一面面如同镜子一般的水塘,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愉悦的光芒。 看这个景致的不仅仅有云昭,还有蓝田县新上任的县丞,主簿,典吏,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吏。 更有在冬日里豁出命去干活的百姓,流民。 云昭欣赏了好一阵子,才对这群部下笑道:“你们看,天灾没有那么可怕。” 众人自然谀词如潮。 蓝田县县丞章天雄越众而出,朝站在高处的云昭抱拳道:“县尊毁家纡难自然是高风亮节。 现如今,灾难已经不再威胁我蓝田县,县尊当初付出多少,本县百姓愿意双倍奉还,大家说对不对啊?” 随着章天雄的鼓噪,一干富户全部跟着请求县尊应当在秋后笑纳百姓的赔偿。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面露忧色的中户,乃至下户流民,双手往下压一压,偌大的山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云昭用最大的声音冲着面前的富户,上户们吼道:“此次救灾,减灾,不论云氏以及其余人等奉献了多少,奉献了就是奉献了,不得再从公中找回! 我身为一县之尊,要的是百姓富足安康,要的是国泰民安,唯独不要家财万贯! 今年,除过必须缴纳的赋税,蓝田县一个子都不会问百姓多收! 这是你们的县尊云昭亲口说的,在场的众人,可以将本县的口谕传遍四乡。 若有任何人胆敢多收百姓一文钱,我就剁他一个手指,以此类推,直到将他千刀万剐!” 山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跟着,无数人的身躯立刻就矮了下去,无数双手抱成拳轰然道:“谨遵县令大人之命!”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当富户上户们有用的时候,云昭不介意给他们分一些利益,因为他们的财力雄厚能办很多事。 当蓝田县的百姓们需要自己的小县令在他们跟富户,上户之间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云昭自然选择蓝田县的百姓。 这是因为在这个时候,选择全体百姓的好处多多,而选择富户,上户的话,云昭这个冬天就算是白忙活了。 正如云昭所言,他真的不太在乎钱这个东西,他甚至认为在关中这种地方,用钱来交易,只会便宜那些毫无贡献度的商人。 有了剩余物资才有了交易的需求,才能有商人的生存空间。 现在的关中,除过人口买卖,云昭看不到有什么商机。 当人们有了剩余物资,商人这个阶层自然会出现,就像野草一般,斩不尽,杀不绝,烧不完。 大雪融化之后,接下来就是开荒…… 尽管蓝田县已经没有多少荒地可以开垦了,因为人手足的原因,云昭下令,蓝田县中不得有空闲之地。 如果自家有种不完的土地,在春播之前还没有准备春播,那么,别人就有权利在你家的土地上耕种,到了夏秋,收获也自然是别人家的。 如果你家的土地连续撂荒两年,那么,官府就会收回撂荒的土地,交给功勋流民耕种,并且成为流民家的私人田土,将会被官府登记造册,原主人永无收回之日。 云娘今年不打算在她心爱的花园里中月季了,她挖掉了月季根,一亩多地的花园,全被她准备拿来种辣椒,玉米,土豆,红薯,尤其是辣椒,这东西云昭一个种子也没给外人,全部被母亲拿走了。 “辣椒要先育苗,然后移栽到起垄的大田里去,玉米,土豆,红薯同样要起垄,不能像麦子一样种的慢慢的。” 见母亲带着钱多多以及一干姐妹们把花园整理的平整,还用耙子把地整齐的耙了一遍,还套上一头毛驴拖着柳枝子编织的磨,把地细细的磨了一遍,堪称种地的典范。 “全种上辣椒才好呢。” 钱多多对云昭收起三成的辣椒种子极为不满,她不喜欢西红柿种子,觉得云昭就是小气,还在害她,因为这个叫做‘番柿’的东西,徐光启在装种子的纸袋上写的清楚明白——不能吃,只可观赏! 云昭馋番茄牛腩已经馋很久了……至于西红柿不能吃?八成是徐光启啃了青柿子。 云昭懒得跟钱多多解释,蛮横的告诉钱多多,这东西是他将来要用的毒药,一定要好好种植,如果种不好,就先用这东西毒死她。 “我姐姐种好了,我先尝尝?”钱少少把大脑袋从云昭身后露出来。 云昭点点头道:“算你运气好,等这东西成熟了,我们两先吃,到时候馋死你姐姐! 不过,先不要告诉她,要不然我们两永远都等不到柿子成熟的时候。” “这东西可以吃?”钱少少提起装西红柿种子的袋子,上面明明写着‘有毒’二字。 “到时候我第一个吃!”云昭非常的肯定,毕竟吃了好多年的东西,从没被毒死过。 “算了,还是我第一个吃为好!” 钱少少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不觉得自家少爷要把他毒死,便宜话自然是要说的。 “好,到时候你第一个吃,等你没被毒死,我再吃!”云昭双手按住钱少少的肩膀,对钱少少的建议从善如流。 钱少少见云昭走了,连忙追上道:“我们其实可以先喂猪吃啊!明月楼的梁妈妈说过,猪能吃的,我就能吃!” 自从下了一场暴雪,玉山又出现了云蒸霞蔚的盛景,从山里流淌出来的溪水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再狂暴,温柔地如同一个小女子。 今天是水库开闸放水的日子,毕竟,第一次往水库里装水,云昭不敢装太多,在他来这边之前,刚刚看了印度人新修水坝被老鼠嗑的溃堤的消息,云昭不认为自己带人修建的水坝会比三哥们修建的更好,所以,水库装了八成水,就提前开闸放水。 随着工匠头头一声令下,二十几道沟渠上的闸板一起被抽掉,然后就有水流顺着石条砌造的水渠急流而下,到了水车上方,水流再被石条约束一下,水流变得更细,更加的有力。 激射而出冲刷在水车的水叶挡板上,水车先是动弹了一下,随后便慢慢的上下晃动,再过一会,就开始慢慢转动,不久之后,就运转自如。 一斗斗的水被水车吱吱呀呀的举到高处,倾泻进架在半空中的木槽里,不一会,就有坡坝上的农夫在大叫——‘水来了!’ 二十二道沟渠,二十二架水车,由高低不同的四个高空木槽输水,这些水汇集在修好的土渠中,快活的奔向远方。 “启禀大人,水库安然无恙,老朽以为,可以再蓄两分水。” 云昭摇摇头,指着重新回到河道里的水摇摇头道:“不能再蓄水了,总要给下游人一点活路,我可不想带着你们去跟长安县的人为水斗殴。” 负责修建水库的水官摇头道:“这些水就是到了长安县,也是白白流进了渭水。 早先下官在修整北乡,南乡,东乡,西乡四座水库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长安县,希望他们也能动手修建塘堰,水库,被人家骂回来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以后就留在蓝田县,不要回西安了,在那里你没有任何作用,我会调任你为蓝田县水官。 我们不仅仅是今年要修建水库,塘堰,明年还要修建更多的水利,你若有同事愿意来蓝田县可以一并请来。 放心,蓝田县给你们的俸禄不会是银子,铜钱,是粮食,多大的官职,多大的本事就按照你们的俸禄足额发放。” 老水官长揖到底,感激的道:“谢过大人活命之恩。” 云昭并没有搀扶这位水官,而是长叹一声道:“我先生尝言,关中之所以会出现流民,人祸大于天灾。 关中水利修建了足足两千余年,自郑国渠开始到泾惠渠,漳水渠,河东渠,龙首渠,六辅渠,白渠,蒙眬渠,灵帜渠,阡陌交通宛若蛛丝为天下最! 就是这些水利工程,保证了关中为天下粮仓,虽荒年也丰足有余。 此次蓝田县不过是修复了一些昔日的水利沟渠,只用了钱粮一万担,人工百万余,耗时三月就成了目前的大业。 不是我们有多厉害,而是我们有祖宗打下来的底子,我们只要把这些底子利用起来,修缮一下,就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去做啊。” 老水官痛哭道:“老朽只求大人步步高升,能以蓝田而长安继而西安,再者关中,若大人能够总绾关中一地,当是百姓之福,老朽虽老不堪驱驰,也定要追随大人重现八水绕长安,湖泊星罗棋布的盛景!” 云昭背过身,瞅着水渠里的水低声道:“去吧,西安的农官,匠作如果也有意离开西安,也招来蓝田。” 老水官再次感激涕零,率领一众工匠沿着水渠巡查去了。 “我们要这么多没用的人做什么?” 钱少少虽然聪慧却毕竟年幼。 “这些人数代人经营一门手艺,若是没有过人之处,何至于从匠人提拔为官? 这些人不同于衙门里的官员,都是一些可以派上用场的人,在他们自己专精的行当里,一定是佼佼者。 这种人不是没用,而是有大用。 接下来,我们蓝田县有新粮食要大量铺开,我们还要打造足够多的兵器,如果可能,我们还要打造真正的火器,不管我们想干什么大事业,绝对离不开这些人。”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对于根据地这个名词,云昭太有感触了。 根据地对于一个强盗来说,就是家! 只要有一片稳固的根据地,原则上,只要根据地在,强盗就打不死。 即便是第一代强盗在外边被人打死了,还会有第二代,第三代强盗跟上,如果生殖系统发达,完全可以做到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项羽就是不明白根据地的重要性,百战九十九胜,垓下一战失败就走投无路,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 历史上的很多农民起义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经营根据地。 很多人即便是经营了根据地,也学了朝廷的那一套,建立了统治,唯独没有跟百姓建立感情。 建立生死相依的生态圈! 没有让百姓对他有永世难忘的感情。 这都是错误路线,完全是错误的,且错误的近乎愚蠢。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笼络人心,甚至是要把这里的百姓当做家人一般对待。 修水利工程抗旱颇有成效这件事,已经让这里的百姓不再抗拒他这个八岁县令了。 拿出家里的粮食来救灾,让百姓们看到了云昭仁慈,善良的本性,他又拿出家里的借据一把火烧掉,让这里的百姓完全放弃了对云氏一族最后的一丝警惕。 所以,云昭现在只要等到新粮食丰收就能进一步获得民心。 一个有魄力,有能力,有手段,又仁慈,又善良的领导者,对百姓来说是老天给予他们的最大的仁慈。 当然,云昭八岁的年龄,让百姓们对他的将来充满了期待,八岁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要是成年了,天爷爷啊,天知道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说不得蓝田县也会受到很大的益处。 水库,塘堰,水渠加上水车,桔槔,翻车让蓝田县的百姓人心安定。 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春播就好,一个冬天整饬的水利系统,让蓝田县六成以上的田地成了水田。 剩余的山地,本就是靠天吃饭等收获的土地,天下大旱,人们也就对那里的产出不报什么希望了。 天气渐渐变热的时候,云福回来了,老人家什么都没说,指着长长的装粮食的车队给了云昭一个八千担的数字,就一头钻进屋子,不吃不喝的酣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原本花白的头发,在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白如霜雪。 翻越秦岭,进攻金丝峡的过程云福一句话都没说,战死的六百多人也被他烧成了骨灰带回来了。 事情办得完美,却让云昭心里暗暗发寒。 “原本有一万两千担粮食,洪承畴要走了四千担,不过呢,他把骡马全部给了我们。” 云福再一次蹲在花园的矮墙上抽烟,声音里没了疲惫之意,却懒洋洋的。 云昭知道这是云福努力之后的结果,就算是自己去也不可能获得比现在还好的结果。 “这一次洪承畴算是发大财四个贼窝,他掏了三个,最肥的不是瓜背王陈滚,而是一翅飞。 此时的洪承畴算得上是兵精粮足,不日就要去延绥地履新,算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云昭皱眉道:“福伯以为洪承畴这一次可以剿灭延绥地的王自用这些人?” 云福叹口气道:“大明军中还是有敢战之士的,王自用,高迎祥这些人未必就能撑得住。 以前官军之所以屡战屡败,最大的原因是卫所军早就糜烂不堪了,这一次来的红水河参将梁河,他可不是一般人,红水河所部原为游击将军所属,这些年除过打仗之外没干过别的。 现在,困扰梁河的粮草被洪承畴以战养战的给解决了,他去了延绥,那些拿着木叉的草寇未必就是对手。 少爷,不可高看强盗们的战力,也不可轻视官军的战力,如果官军在军饷,军粮充足的状况下,强盗一般不是官军的对手,就算是我云氏也一样。 凤凰山一战,四大寇集七千之众被人家堵在峡谷里,五百火炮手枪炮齐发,贼寇死一千余人,剩余的六千人跪地投降,不论巨寇如何催军,贼寇们依旧不敢再动,四大寇率领亲卫冲阵,被火炮手弓箭手,打死了数百人,原本只要再冲几十步就能冲进官军军阵,展开肉搏战,这是贼寇们所擅长的,可惜,就在这个时候,瓜背王陈滚却胆怯了,第一个转身逃跑……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说头了,一场大战中,领头的跑了,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跟着跑,虽然镇天王刘雄拼死作战,依旧于事无补,被人家乱刀砍死。 一翅飞韩耀飞想要攀岩逃跑,才爬了不到十丈高就被人家用弩箭给射下来了摔成了肉酱。 圣世王张翰拼死跳上被大雪封住的小路,想要逃遁,却被积雪困住,又把自己埋在积雪中,想要躲过一劫,最后生生的冻死在积雪中,人被挖出来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瓜背王陈滚最是狡诈,选了一个不怕死的亲卫乔装自己,自己装作一个被裹挟的老贼。 结果还是被洪承畴给找了出来,再有十天,就会在西安城接受千刀万剐之刑罚。 这就是老奴当初不赞成少爷去当贼寇的原因所在。 当了贼寇可以快活于一时,下场往往非常的惨烈,贼寇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不论多么厉害的贼寇,总会遇到更加厉害的人,一物降一物之下,想要一个善终都是奢望。 咱家阴阳两族,只有少爷一支血脉,只要能活下去,老奴就不赞成少爷去当一个真正的贼寇。” 云昭认真听了云福的话,在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老人家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惜,他对时局的看待依旧太乐观了。 如果大明朝还有挽救的余地,云昭也不至于走到他的对立面去。 以后的大明朝只会江河日下,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衰弱,在这个时代做官,将会被历史的洪流卷走,最终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 “少爷天生聪慧,现如今当县令也当得风生水起,我云氏如今在蓝田县堪称如日中天。 假以时日,以少爷的手段,接管陕西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云氏不但是蓝田大族,也将是关中大族。 老奴愿意为少爷大业死而后已。” 云昭靠近云福,一老一少都蹲在花园的矮墙上,云昭不愿意说话,云福也把心里话都说完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昭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住在自家猪圈里的那些妇孺,就忍不住对云福道:“有人住在咱家的猪圈里。” 云福悠悠的道:“老奴也跟猪睡过觉,大雪连天的日子里,抱着一头猪睡觉,就像抱着一个火盆一般温暖,那些人倒是会选地方睡觉。” “我们去看看,我总觉得人跟猪睡在一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啊,马上就要春播了,离乱的时候妇孺可能没人管,一旦日子安定了,人人思定,那些妇孺会有人自发的照顾,放心吧,蔫萝卜配盐菜,不会有剩余的。” 虽然福伯说的有趣,该亲眼看一看的自然是要看一眼,该不相信的自然不能相信。 当一老一少来到云氏猪圈之后,发现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头肥猪百无聊赖的哼哼着乱拱墙皮。 云氏的猪圈干净的令人发指,原本满地的猪粪被那些人给收拾到猪圈外边去了,还盖了黄土沤肥,肥猪胡乱撒尿的地方也被黄土垫的严严实实,至于茅草棚子底下供猪睡觉的地方则铺着厚厚的麦草。 “这是一家勤快的人,能把猪圈收拾的可以住人的妇人,谁不想抢着讨回家呢?” 听见福伯由衷的发出了赞叹之声,云昭郁闷的道:“要不,咱们再去牛圈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勤快的妇人,讨回来给您暖脚也不错!” 云福摇摇头道:“头发胡须全白了的人,就不要拖累人家了。”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老光棍为什么会喜欢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呢? 原因只有一个,他喜欢孩子,自己却没有孩子! 他胸中的爱只好灌注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身上。 云昭很享受这种爱,只要给是爱,云昭都会接纳,并且把这种美好的感情当做上苍的恩赐。 可是,爱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不能自私的享受别人的爱意而不付出。 所以,云昭以为,云福应该娶一个老婆。 说起来,云福并不老,一个五十三岁的人在云昭以前的世界里绝对是需要一个老婆的。 在大明世界里,云福这样的人只有孤独一生似乎才是一个正常的选择。 按道理来说,云氏的大管家,还是那种随时可以抽自家少爷的那种位高权重的大管家,想要找老婆很容易,从老掉牙的秦婆婆到肥壮的厨娘其实都是愿意嫁给福伯的,这一点,云昭在跟母亲偷偷嚼舌头说闲话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一个人孤老真的很可怜,虽说有时候看起来很是潇洒,云昭却知道福伯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云猛指头上的金箍子明灿灿的看样子快有半斤重了。 云蛟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云豹给家里的十几个姐妹一人送了一枝金簪子,模样跟母亲的那根簪子很像,一群人走出来的时候能晃瞎别人的眼睛。 云虎的事情就没有干完的时候,云霄对于长安县的几个峪口有新的想法。 云杨整日里骑着快马像是长在马背上一般,至于云卷则带着一些兄弟跟在徐先生身后游学走遍了蓝田县。 钱少少发誓要给姐姐弄一个更大的金簪子,最近从云昭这里得到了不少赏赐。 可惜,他早就赚够了买金簪子的钱,钱却被姐姐给收起来了,不让他买。 并且放出话来说——她不用戴金簪子也是国色天香! 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云昭的身体长高了一寸,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些脖子,不至于总被钱多多嘲笑他的身材就是小瓜摞大瓜! 对于长相云昭是不苛求的,没有像猪八戒一样一头钻进一头猪的身体里,已经是上苍给脸了,再说,这具身体没什么不好,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这具身体能吃能睡,从没有着凉发烧这种事情发生。 红薯压进肥沃的土壤里等着发芽长藤蔓,将来好移栽到大田里去。 土豆切成块已经种到地里去了。 玉米云昭最是看重,特意一畦双苗种进了云氏的天字号田地里去了。 辣椒,西红柿这东西因为实在暖房里培育苗的,现如今已经长出来了很多苗,绿莹莹的招人喜爱。 云氏的田地都被拿来种新庄稼了,至于别人……人家根本就不敢拿自家一年的生计冒险! 只有云旗大着胆子跟着自己的本家种了一亩玉米,在他看来,只有这东西最像粮食。 种植的当天,洪承畴来了。 云昭细细看了这个人,没发现这人的印堂发黑,或者印堂发红这些怪现象,这就让云昭奇怪了,几个月里屠杀了将近两万人的屠夫,居然没有半点内疚之心,还活的底气充足,声如洪钟。 “徐光启的种子全部都在这里了,收割的时候我会来,你要小心伺候这些新粮食,如果产量真的如徐光启所说,我们就能在关中大面积推广了。” 云昭摊摊手道:“这次我拿我家的地冒险种植,一旦失败我的败家子之名恐怕会传遍大明,都督难道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洪承畴爱怜的用手抚摸一下长出一寸新苗的辣椒跟西红柿,迷醉的道:“我真的希望这些秧苗能够救国于危难。”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对这东西给予太高的期望,以我云氏在蓝田县的口碑,我把嘴皮都磨破了,真正愿意拿出一亩地来种新庄稼的人只有我的一个本家。 大徐先生身居高位,在北京已然种植新庄稼有三年了,为何没有推广开来? 你就不想想其中的道理? 在大明,农夫们对浪费金银这种事可能还可以接受,对浪费土地这种事绝对不可容忍! 你想让百姓们抛弃种植了几千年的麦子,糜子,谷子,让他们改种玉米,土豆跟红薯,跟杀他们一样啊。” 洪承畴笑道:“你怎么就不怕呢?” 云昭嘿嘿笑道:“我喜欢接受新事物,再说,家里还有一些存粮。” 洪承畴直起身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云氏三个月前出了五千担粮食,不出两个半月就收到了八千担粮食。 你云氏烧掉了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收不回来的借据,两个半月后收到的金银珠玉不计其数! 云昭,有时候我真该跟你请教一下这为官之道! 你是怎么做到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而又让全县百姓顶礼膜拜,没有一人认为你云氏不该发财?” 云昭指指洪承畴身边汩汩流淌的渠水道:“干事情啊,只要这水渠里有水,天上下不下雨的就不重要,只要秦岭里还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清水,让我蓝田县的水塘,水库装的满满的,百姓就不担心自己来年没有饭吃。 都督大人,您应该也是心中有数吧? 只有干活才有钱粮这个道理!” 洪承畴满意的点点头道:“确实,本官也是因为干活了,这才落得一个兵精粮足的下场。 看来,你我以后要多多干活才是!” 云昭正色道:“财富是干活干出来的,不是剥削百姓剥削出来的,这一点请都督大人铭记!” 洪承畴大笑道:“本官受教了,猪!本官预备收购你蓝田县的全部夏粮,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饿极了的人不信金银朱贝!百姓宁可将粮食存储起来,也不会换钱的。” 洪承畴道:“大江以南,金银朱贝依旧抢手,我把手中的金银朱贝全部交给你,你派人去江南购粮如何?” 云昭奇怪的看着洪承畴道:“你的师长,同窗全在东南,那里一直都是富庶之地,你的关系通透,为何不自己去呢? 要知道把钱交到我手里,我必定是要扒层皮出来的。” 洪承畴眼中满是哀伤之色,喟叹一声道:“本官宁愿被你扒皮,也不愿意把将士们辛苦收获的战利品交给我的那些读圣人书的师长同窗。 被你扒皮,将士们至少还能收获骨肉,钱到了我的师长同窗手里,将士们将一无所获!”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洪承畴的青衫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先是朝玉山抱抱拳头算是拜见了地主,然后才对云昭道:“本官知道你是一个强盗,可是呢,本官却相信你这个强盗。 想要让事情靠的住,你去做远比别人去做更加的稳妥。” 云昭怒道:“我哪里是强盗了?” 洪承畴劈手抓住云昭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怒吼道:“金丝峡被人偷袭成功,瓜背王一族被贼人杀的干干净净,里面的财宝被搜刮一空。 你的管家说他们去的时候就剩下粮食,不见贼人,这样的话骗鬼鬼能信吗? 本官的大军在凤凰山一地爬冰卧雪埋伏半月,杀的尸山血海的最后却被你得利,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云昭抱住洪承畴的胳膊道:“莫要血口喷人,就算是我干的,那也是为民除害!” 洪承畴气急而笑,喷吐着口水又道:“明月楼两次被截杀,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证据呢?”云昭见搬不动洪承畴的胳膊,干脆放开双手。 洪承畴放下云昭淡淡的道:“不知道你跟明月楼哪来的解不开的仇恨,你去西安一次,明月楼就遭灾一次,以后,你还是少去西安为妙,也让明月楼少遭几次灾祸。”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洪承畴是一个非常干脆的人,上午说完的事情,下午就有两百军卒由六名亲兵带着押运了三大车金银朱贝来到了云氏。 云氏的帐房又发疯了一次,用了两天时间才清点完毕。 这两天时间里,云昭与洪承畴走遍了蓝田县新修的水利工程。 洪承畴做事历来严谨,亲自踱步量了所有塘堰的周长,还用长竹竿大致测算了一下塘堰的深度。 东南西北四个巨型水库更是没有放过,派亲兵用锤子砸了砸水库堤坝,还用盗墓用的洛阳铲检查了堤坝上三合土。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长出一口气道:“活干的扎实,是我这些年查验过最好的活计。 有了这些塘堰水库,蓝田县至少能保证六七成的土地灌溉用水,大灾荒的年月里,你蓝田县的水田不减反增,可以预期,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云昭笑道:“减灾,救灾是不是很简单?如果不是有太多灾民,今年秋收之后,蓝田县可以过一个肥年。 用今年一年时间,解决百姓饿死之忧,到了明年,争取让百姓吃上干饭,到了后年,如果你的努力有了效果,不让贼寇南侵,我就有把握让蓝田县的商业繁荣起来。 不过,先说好,我这人喜欢收商税,不管是谁在蓝田县做生意,商税一定是要收的,我可没有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那般大度,大度到连商税都不收的地步。” 洪承畴笑道:“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云昭叹口气对洪承畴道:“官,要是有一天你打不过敌人了,记得逃跑! 大明地大物博,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洪承畴摇头道:“死众而已,不算大事。” 云昭皱眉道:“什么意思?” 洪承畴笑道:“《礼记·曲礼》有云: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意思是说,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典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礼》是洪某求学的本经,不可违。” 云昭不再劝说,洪承畴也不再讨论这件事。 这两人都喜欢看春日里禾苗露出土地的模样,也喜欢看渠水奔流向田野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玉米发芽,红薯苗露头,土豆开始绽出新芽的时候,洪承畴带着他的八千大军离开了蓝田县。 云昭没有去送,如果不是他清楚地记得历史记录上有洪承畴投降兽人的过程跟结论,他一定会把此人引为知己。 没了大军驻扎的蓝田县一夜之间就展现了他应有的活力! 总有无数人偷偷摸摸的去云氏的田地里查看玉米苗,初生的玉米秧苗跟高粱的苗子很像,只是粗壮一些。 好在农人都珍惜秧苗,没人去地里拔就是了。 不过,在云氏农人间苗的时候,那些废弃的弱苗被乡民们要走了,小心的种在自家地里的田埂上。 红薯藤蔓还没有长长,不好扦插,而土豆的秧苗已经展现了自己强大的生命力。 云氏的花园里,已经移栽了很多辣椒跟西红柿,由于秧苗还没有长大,整个花园看起来光秃秃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绿色。 云昭不喜欢吃榆钱饭,这东西他很久以前吃过很多次,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钱少少非常的喜欢,来云氏混饭的云杨,云卷他们也很喜欢,他们骑在树上弄光了一整颗树上的榆钱,再央求厨娘加上黑面,给他们做了很多黑乎乎绿了吧唧的榆钱饭。 云昭喜欢吃槐花,可是这东西开花很晚,要到四月才行,香甜芬芳的槐花裹上蛋液,面液,然后放在油锅里轻轻一炸,然后一串串咬着吃这才是美味。 “十八,你干嘛不吃?”云树从饭碗里抬起头用看蠢蛋的目光看着云昭,似乎不喜欢吃榆钱饭的人都是蠢蛋。 “我在想更加好吃的东西。” 云扬端着饭碗笑道:“你都当县令了,自然吃了很多好东西,不稀罕榆钱饭也是有的。” 云昭咬了一口蒸熟的黄精道:“我吃的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就是当县令的这段时光。” “自从你烧了家里的借据后,我爹说你是败家子,后来就不怎么说了,你真的把借据都烧了?” 云昭瞅着院子里的大白鹅道:“其实也没有全烧。” 云树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干傻事?” 云昭看着云树道:“哦,你家的借据被我留下来当纪念了。” “啊?” “趴下来,我要骑马!” 云树委屈的放下饭碗,乖乖的四蹄着地,准备给云昭当马骑。 正在吃饭的云杨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一脚踢在弟弟屁股上吼道:“长没长脑子啊?这都会上当?” 打完自己的蠢弟弟后,还是有些不解气,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榆钱饭,抓着云昭道:“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我们今天就骑个痛快! 先生早就说你该练习骑马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 不知何时,云杨的个头又窜了一截子,双臂更加的孔武有力,国字脸也变得更加方正,拦腰抱着云昭就出了中院,将支里哇啦的叫唤的云昭强行丢到他的坐骑上,自己翻身上马抖抖缰绳,就在云昭的惨叫中向大门外奔驰而去。 “我的屁股硌在过梁上了。” “没事,出溜爷教我骑马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等屁股没了知觉,就能骑马了。” “我觉得你这是在替你弟弟出气。” “没有那回事,我在教你骑马。” “我真的留了你家的借据当念想呢。” “有本事拿出来给我看,只要有,你以为我云八还不起吗?”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些赌气的意思,片刻过后,云杨就开始真正的教云昭骑马了。 云昭歪歪扭扭的骑马,云杨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见云杨跑的辛苦,云昭就决定多练习半个时辰。 很明显,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决定。 大明世界的烂马鞍子很快就给了云昭难以忘怀的教训。 原以为遭殃的会是屁股,没想到首先遭殃的是大腿内侧。 不会骑马的云昭身子被马颠的上下乱窜,为了坐稳当他还用力的用腿夹……然后他细嫩的皮肉就被锉刀一样的马鞍子弄得血肉模糊。 云杨是一个发狠的性子,云昭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云昭惨叫连天,云杨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回的气。 云昭拒绝了云卷要往他伤口处洒黄土的鲁莽决定,叉着腿艰难的回到房间,脱掉裤子低头瞅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根部不断地叹气。 一枚大头从他的肩膀后面伸过来…… “滚——” “好的,给你绷带,你自己缠还是我帮你?” “滚——” “哦,那就是自己缠喽,别忘了用盐水洗洗。” “滚远远的。” 钱少少遵从无虞,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道:“云杨故意整你呢。” “我知道,我也在整他,啊——” “你一定要打败所有兄弟吗?” “我必须是最强的,必须是兄弟中说一不二的那个!” “你已经说一不二了。” “还不成,你们口服心不服!” “没有的事,你早就是我们这群人的首领了,你一个人能干多少事情?你要知道用自己的兄弟。” “我用了!” “没有,你喜欢独断专行,这一次救灾的事情就很说明问题,太霸道了,不容别人说任何话!”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是对的,而且是最好的!咦?这些话是谁让你告诉我的?” 钱少少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起来的纸放在云昭刚刚包扎好的光腿上道:“徐先生!” 云昭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绿色的书皮,书皮上果然是徐先生的笔迹。 ——《论蓝田县减灾,救灾的得与失》。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归纳,总结,是一个政府部门必须长做,多做的事情。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以后把事情越做越好,而是为了形成制度化,方便推广,适合传承。 一件事做的再漂亮也作用有限,对一个要长年累月做事情的政府机关来说,长久的不出纰漏才是最好的。 这中间有个度,就是人们总以为是老生常谈的几个“有利于……” 立场站稳之后,其余的都是小节,对于庞大的国家来说,总是人才辈出的,总有高人带领大家把事情提高到一个新的纬度,对于相对平庸的大多数人来说——把自己的事情干的不要出纰漏,就是对这个国家最大的贡献。 所以,在云昭以前待得地方,天才总要多受一些磨难的,想要多干事情的人总要多受一些苛刻对待的。 不是害怕多办事,也不是害怕他冒尖,而是害怕他干的事情太出格,打乱一个组织的整体办事步奏。 一群拉车的马里面有一匹马太卖力,为了控制马车平稳,它挨的鞭子一定是最多的。 当然,如果这样的磨难都挡不住他向上奋斗的劲头,长成参天大树是必然的事情。 经过磨难的人成长起来后,他的所作所为才有说服力,才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方式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 所以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以上的话,是孑与自己的一些感悟,送给一些特定群体的兄弟姐妹们,我是真正见过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人,可惜,不是我……我去当藤蔓了……爬的满世界都是!) 徐元寿先生的长处跟短处一样明显。 他这样受不得极端刺激的心地善良的人去做别人的先生,别人的校长,是极好的。 作为官僚,他不成! 洪承畴是一个很好地官僚,云昭自己也是一个合格的官僚,徐元寿不成! 没有铁石心肠就别做官员! 这是云昭的昔日的师傅传授给他的诀窍。 真正的官员追求的都是大爱! 所谓的大爱就是雷霆雨露,是空气,是蓝天,是大地,不见的让某一个具体的人获益,却让世界变得生机勃勃。 大爱是看不见的……有时候还显得极度无情,让人无法理解。 小爱可以暖人肺腑,作为一个真正的官员却不能多做,只要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对别人来说就是不公正,世上从来就没有雨露均沾这样的事情。 徐元寿,张贤亮,葛春晖,韩度,赵元琪,刘章,欧阳志,冯奇这些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除过徐元寿之外,其余的七人看着云昭这个孩子齐齐的叹了口气。 徐元寿笑而不语,云昭同样笑而不语,起身邀请诸位先生随他走一遭。 刚刚出门,钱少少就跟了出来,走进中庭,云福已经等候多时了。 众人随着云昭下了地窖。 云氏的地窖宽大而干燥,里面用青砖,石条镶嵌过…… 云福打开石门上的锁,钱少少拼尽全力才推开石门,抢先钻进去,用火把点燃了里面的火把。 地窖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十几口巨大的箱子。 云昭掀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满了各色玉器,再打开一口箱子,各种珠玉首饰琳琅满目。 “这里共计有两万一千三百两银子,至于别的东西,我们有估算过价值,根据家里的老账房估算,总价值不会少于十万两银子。 诸位先生可以小觑云昭,小看云氏,唯独不能小看云昭,乃至云氏的助学之心。” 张贤亮从箱子里取出一串珍珠,对这火光看了片刻道:“这珠串作价十两银子,很合理。 能告诉我,这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吗?我看这珠串上有血迹。” 云昭道:“官府剿匪之后收获的贼赃!” 张贤亮皱眉道:“苦主呢?” 云昭摊摊手道:“应该死了,最后一任苦主是悍匪瓜背王,也就是前几天被剐了六百多刀才死掉的那个家伙。” 韩度耸耸肩膀道:“这么一笔大财,你想用来做什么?” 云昭慨然道:“重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章皱眉道:“少了!” 赵元琪道:“太少了。” 云昭谦卑的弯腰施礼道:“以后还会有。” 身材瘦峭,衣衫破烂的韩度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云昭拱手道:“我尽量在弄到足够几位先生施展手段所需的钱粮之前不死!” 欧阳志挥挥手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冯奇笑眯眯的道:“你云氏如果准许旁人也加入进来,这些钱其实勉强够支应几年的。” 云昭看着笑眯眯的冯奇道:“进来的人多了,先生们恐怕也不好教书,不如,就云氏一力承担如何?” 张贤亮笑道:“如此大的家学,太没有必要了。” 云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我云氏全族人孜孜以求的梦想!” 颌下长着长胡须的欧阳志笑道:“这恐怕不容易啊,当年董仲舒献儒学给汉武帝刘彻,得百万钱,还说把他闺女嫁亏了,云昭,你没有刘彻的雄心,没有刘彻的地位,没有刘彻那般有一个好老子,好祖宗,凭什么以为你能做到你说的这番话呢?” 云昭笑道:“我父亲去世的早,不如刘彻的父亲活的长,不过,既然生下了我,就足够了。 我祖宗确实没有刘彻的祖宗那般有出息,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大家业,没关系,我将来给我的子孙留就是了。 诸位先生自己还破衣烂衫的却嫌弃我给的十几万两银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久不作声的徐元寿闻言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猪啊,你弄错了一件事。” 云昭仰首瞅着自己的先生道:“请先生赐教。” 徐元寿大笑道:“你云氏有那么多的长工,你还用我来教你怎么雇佣长工吗?” 云昭羞愧的朝几位先生看了一眼道:“这不好吧!几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如何能与云氏长工相提并论?” 徐元寿冷笑道:“别看你执礼甚恭,言辞谦卑,对我们有求必应的,在你心中,恐怕早就把我们几人当做大牲口看了吧?”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岂敢如此!” 年纪最大的张贤亮笑眯眯的凑过来,蹲在云昭面前道:“当不当大牲口什么的老夫不在乎,反正这辈子已经当了别人大半辈子的大牲口,再当半辈子也不算什么大事。 先说好了,老夫这头大牲口不伺候你这个金主,只伺候书院里有志向学的学生。 你云氏既然出了大钱,从书院中挑选学成之人为你所用这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你一定要等到他们完成学业!” 云昭连连点头道:“我年纪小,等得起。” 冯奇笑道:“我们没有本钱跟你讨价还价,这点你清楚,我们也清楚。 因此,我们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你个人的信诺上来。 云昭,你先生徐元寿说你信义昭著,蓝田县的百姓也说你有菩萨心肠。 所以,我们八个人这八条不值钱的命,就交到你手里……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们碍事,或者干了让你不满意的事情,可以杀了我们……只是,别毁了玉山书院。” 冯奇的话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慢慢的变得哀伤。 初春的日子里,他依旧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棉袍,长而干枯的手露在袖子外边,可以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在蠕动。 见先生哀伤,云昭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取过一锭银子放在冯奇的手里道:“现在的银子除过购买粮食有些亏之外,购买别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这锭银子先生拿去安家,粮食随后就有人送到书院。 今天,云昭与七位先生乃是初见,等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您七位就会知道有云昭在,玉山书院必定会在八位先生手中发扬光大的。“ 第九十一章 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第九十一章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春播结束了。 地里生长的不是一株株庄稼,对百姓而言,地里面生长的是他们延续生命的希望,出不得半分差池。 可是呢,庄稼这东西的生命力远比野草来的脆弱,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的事物一样,有用的总是太少,无用的总是太多。 玉山书院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徐元寿的泪花噙在眼睛里却没有落下。 其余的七位先生跟徐元寿一样,穿着或新或旧的青衣站在风里如同八株青松。 蓝田县里有条件上学的学生不多,所以,被云昭用五十斤糜子换来的五百个孩童们,就成了读书的主力。 五百个孩童里面有男有女,因为买来的时候价格便宜,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长相俊美的男孩,也没有长相出色的女童。 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模样,有一些甚至称得上丑陋。 长相其实没什么关系,站在学生队伍最前边的大师兄云昭,除过长得白皙一些,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倒是自称大师姐的钱多多站在女孩子堆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所以,她顾盼生辉的模样,很快就引来无数好奇甚至有些敬畏的目光。 好几百人一起拜孔子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威势的。 当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跟着八位先生一板一眼的朝孔子牌位插手三拜的时候,徐元寿说,这里以后就是所有靴子的家。 云氏买来的孩子大多是七八岁的模样,有些甚至还要小一些,被父母抛弃的他们,原本心中充满了惶恐之意。 参加了这个庄严肃穆的仪式之后,也就很容易把书院当成自己的家。 最高的那座大成殿用的梁柱是湿的,虽然已经被锯断了,并且架在屋顶上,它的生机依旧没有断绝。 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也感知到了,所以,抽出来几条绿芽,在香火缭绕中显得格外的青翠。 很多,很多年后……这些绿芽渐渐长大,最后居然垂到了地面,在大殿里生根发芽,最终将整座大殿包拢起来,有大儒起名曰——春发生! 入学先学《礼》,这是徐元寿坚持的。 不过,徐元寿教授的《礼》不是朱熹改良之后的《礼》,而是《汉礼》。 他认为朱熹的礼,不适合现如今的大明朝。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一味地禁锢人的探索欲,追求欲,个人意志是不利于个体存活的。 灭人欲,存天理是朱熹的一贯主张,不过,这六个字并非出自朱熹之口。 事实上,这一概念在《礼记·乐记》中已经出现,其中说道:“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这里所谓“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就是指泯灭天理而为所欲为者。 朱熹自己也说“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朱熹认为人们应该珍惜上天赐予人类的本能,这些本能就是天理,相反,如果一味地追求本能之外的欲望,就是在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在太平年月里,每个人都自我约束,这是对的,然而,自我约束,对于乱世中的人们来说,就代表着自我否定,也代表着逆来顺受。 这样做是不成的……尤其是在云昭这种强盗眼中,明显是不成的。 天下大乱,需要的是反抗者,云昭甚至认为野心家出现在乱世不一定就是坏事。 在坏无可坏的情况下,天知道野心家能否走出另外一条可以让人有尊严的活下去的路。 朱熹之前的《汉礼》就要自由的多了,而读书人要是没了野心,还叫读书人吗? 读书自古以来就有克制人欲望的作用,因为他们往往想的太多,太会计划……也从书中学会了太多为自己解释的借口。 所以,不如武将,泼皮,农夫们横下一条心干到底的决心。 总之,云昭在亲身经历了这次难民潮之后,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这些看法,让他抛弃了昔日所遵守的所有道德要求,在极端的环境里面,云昭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介意吃人。 春天来了,秦岭给了人们珍贵的馈赠,不论是春草发出的嫩芽,还是小溪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亦或是刚刚交配完毕后体力衰竭的野兔,甚至一些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肥硕的虫子,都是人们的食物。 那些跟随者母鸭子,在水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黄黄的,毛茸茸的,总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云家庄子这些天来有很多人在成亲! 本乡本土的人结成亲家总能获得更多的祝福,本土人与外乡人的结合,也就显得寂寥一些。 当然,云氏给每户成亲的人家中会送去一斗粮食,五尺棉布,一小坛子酒,多少能让婚礼有些模样。 福伯到底没有看上住在牛圈里的那个妇人,哪怕那个妇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一样不满意。 所以,换上单衣的福伯,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新粮食地里查看庄稼长势。 洪承畴走了之后,乡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于是,蓝田县的界碑就被移栽到了商南黑水镇以南……两个月后,官府没有追究,反倒送来了今年的夏税的催缴文书,黑水镇的,名字赫然在蓝田县的催缴名单上。 于是,素来贪心的农夫们,就把蓝田县的戒备分别又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挪移了一下。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直到长安县的农夫自发的将蓝田县的界碑向自己方向挪动,并且一日三移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西安知府张道理这才发来一道整饬文书,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这样做乱规矩,不可取。 长安县令感受了严重的羞辱,亲自带人来到长安县与蓝田县的边境处,无论他怎么责问,边境处的士绅,农夫都众口一词,坚称自己是蓝田县人,而非长安县人氏。 即便长安县令告诉众乡绅,在蓝田县,到了今年夏收的时候,士绅们也要开始缴纳赋税。 士绅们对此依旧无动于衷! 长安县令只好长叹一声回到县衙,几次三番提笔准备弹劾云昭,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默认了目前的局面。 对那些士绅而言,只要官府答应带着众人重修水利,将他们大量的旱地变成水浇地,官府收取的那点钱粮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自从蓝田县饿不死人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周边没有土地的佃户纷纷逃离了原有的主家,跨过边境直接来到了蓝田县,为士绅们耕种肥沃的土地, 耕种一年,主家取四,农夫自留六成,这样的条文,已经被蓝田县大部分士绅所接受。 不接受的人家很少,不过,在蓝田县百姓眼里,这些人的报应来得很快,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遭灾。 这些灾祸从被土匪打闷棍,再到家里的儿子被人绑票,再到家里无端的着火,总之,这道乡规民约很快就在蓝田县成了传统,且无人敢犯。 云氏放开了山林,任何人都能进到山里去觅食,只要别闹出火灾来就成。 云氏开放了山林之后,其余有山林的人家也就放开了山林,最仁慈的甚至还允许百姓进入山林砍伐一些枯死的树木,背出来买柴。 云昭对于大明世界的百姓养活成本之低有了一个清楚地认知。 一个饿的半死的流民,进入山林之后,不出十天,就能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出来。 这些人甚至能辨别蟾蜍卵跟青蛙卵,吃蟾蜍卵会死人,吃青蛙卵仅仅是皮肤起点不起眼的疙瘩罢了。 他们还知道什么蛾子能吃,什么蛾子不能吃,最恐怖的是,这个春天,云昭跟着流民吃了不下百十种可以吃的野菜……有些品种的味道……很好吃! 到了暮春时分,草木旺盛,蓝田县的存粮分发的就越发少了,树叶子里面撒点粮食就能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问题。 所以,粮库里还留存的一万多担粮食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殿。 他们似乎只要看着那些高大的粮仓,心里就很高兴了,只要那些黄澄澄的粮食被管事的官员带领库丁们摊在太阳底下晾晒,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起胸膛,走路都充满了力气。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四月底的时候,刑部公文通过西安府知府衙门下达到了蓝田县。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知县还有断案子的权力。 虽说刑名一道自然有人主持,上报知府衙门的文书却是要云昭用印的。 所以,蓝田县大名鼎鼎的少年知县,第一次来到被云福修缮一新的蓝田县县衙查问大狱。 原以为这里会冤狱丛生,结果,云昭查验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至少,从文书上来看,判词都是四平八稳,且证据确凿,待在监狱里的人也多是罪有应得。 除过犯人在看押期间死亡率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犯人死亡这件事,云昭从最开始觉得不人道,到现在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 不是因为别的,当外边的百姓都一大群一大群的死,囚犯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廉价。 进入大狱亲自视察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有力气高呼‘冤枉’这让云昭很是欣慰,至少,这些人还有力气,且中气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过卷宗的云昭拿着卷宗一个个的问罪犯,罪犯们一个个也没有了狂呼‘冤枉’的底气。 除过因为欠钱,缴纳不起赋税的人被云昭当场释放之外,云昭对于刑事案件的犯人,大多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因为斗殴这种小事进来的人早就出去了,而犯了杀人这种事情的犯人也早早被押解西安府了。 整个县衙大狱里,最多的是偷盗! 这些人云昭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放出去。 他没有精力处理这种小事情,不管盗贼偷东西的原因是什么,总之,抓到偷盗的,打一顿板子不算冤枉。 至于女监,里面根本就没人,在蓝田县,女子犯案,根本就到不了县衙,亲族们担心女子被脱掉裤子打板子丢人,在乡里就已经处理掉了,而处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沉塘! 不过,自从云昭不允许再把人丢池塘里污染水源的禁令下达之后,据说乡里面又发明出一种刑罚——叫做卷席筒! 云昭不知道被沉塘痛苦还是卷席筒更加残酷,却无力改变这一点,这他娘的也是乡规民约里约定成俗的,根基之深,甚至超越了《大明律》! 看热闹是大明百姓的习性,当三十七个犯了偷盗案子的盗贼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五十大板之后,人群里叫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血肉横飞是一定的,云昭却不允许把人打坏! 然后,这群盗贼被打过板子之后,又被理解错误的蓝田县百姓拖去游街,且不准他们穿裤子! 深夜时分,云昭依旧在看土地册簿,这才是云昭最看重的东西,大明世界里的百姓大多是佃农,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没有任何生产资料。 这样的人群,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对象,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只有当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人声名鹊起之后,他们才有改变身份的可能。 同样的,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为改天换命的代价。 门口有人咳嗽…… 云昭抬起头,发现县丞章天雄以及主簿刘学礼,典吏何诚道三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盘子点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云昭笑着邀请三人进来,钱少少端来茶水之后,就站在云昭身后等着给蓝田县的四大巨头添茶倒水。 “县尊真是勤勉啊……” 为首的章天雄先是感叹一声,似乎非常的感慨。 云昭笑着用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道:“有什么事情就说,都是本乡本土的不用藏着掖着。” 说着话,从章天雄端来的盘子里抓过一块金刚酥,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香甜。 章天雄见云昭吃了他端来的食物,就笑眯眯的道:“家里的婆娘粗手笨脚的,也就这幼时学会的金刚酥还能拿得出手。” 云昭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点心沫子吞了下去,又抓了一块糕点道:“婶婶不是关中人?” 章天雄笑道:“襄阳府人!” 云昭闻言起身瞅瞅铺在桌面上的地图,沿着汉水一路向下寻找,片刻,就找到了襄阳府,用手指在这个地方点点道:“好地方啊。” 章天雄叹口气道:“久不复鱼米之乡的美称了。” 云昭道:“因为什么?” 章天雄无奈的道:“水灾!” 云昭皱眉道:“汉水?” 章天雄苦笑道:“就隔着一座秦岭,我们这边是旱灾,汉水那边在发洪水,以今年最甚。 有了水灾,就有了流民,有了流民就有了强盗,那里的官府中人全是酒囊饭袋,小小的匪乱都平息不了。” 云昭瞅着章天雄道:“你的意思是?” “有些人家想迁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我们没有多余的土地。” 主簿刘学礼将自己带来的糕饼往云昭跟前推推,陪着笑脸道:“土地其实是有的。” 云昭从刘学礼带来的盘子里抓了一块糕点道:“我刚刚看了土地册簿,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刘学礼嘿嘿一笑,将手指重重的点在商南县的位置上道:“这里的人快被杀光了,正好安置这些人,而我县衙也能收一笔大财!”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刘学礼道:“你可知晓我大明江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遇?” 刘学礼指指云昭,又指指章天雄跟自己以及何诚道笑着道:“我们这种人家的地太多了。” 云昭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们居然知晓?” 何诚道在一边道:“县尊,我们如何会不知晓呢?我祖父时南乡的佃户占我南乡人口总数的三成,到我父亲这一代,就占据了四成,到我手里,就成了七成之多。 乡里的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穷,这是我们亲眼所见,如何会不知晓呢? 就是因为知道家里有田地的人越来越少,佃户越来越多,我们才如坐针毡啊。 以前五里之地就有一个富户,现在南乡就剩下我何氏一家富户,偌大的蓝田县,称得上富户的就只剩下我们四家了。 这一次蓝田县流民遍地,若不是县尊应对有方,我们这四家能不能存活还在未知之间。 所以啊,不管县尊提出何等苛刻的要求,我们三家都齐齐响应,不敢有违,好在,我们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虽然损失了一些钱粮,家业却保下来了,由于水田多了,今年的收益可能还要多一些。 有县尊在,我们三家决定以县尊马首是瞻。 只是,我们四家的力量毕竟单薄了一些,如果能引进襄阳府的富户迁徙商南,我蓝田县的力量岂不是又壮大了许多? 县尊年仅八岁就已经出手不凡,我等年迈,在县尊的羽翼之下,定能落得一个家业兴盛,子孙繁茂。” 听了何诚道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云昭很给面子的一连吃了两大勺子何诚道拿来的甑糕以示嘉奖。 吃完了甑糕,云昭擦擦嘴道:“商南县又不归我蓝田县管辖啊!” 章天雄大笑道:“县尊以为章某能否成为商南县县令?” 云昭愣了一下,马上指着章天雄道:“你觉得你成吗?” 刘学礼笑道:“他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若是将商南县也纳入我蓝田县团练使的保护范围,刘某觉得,章兄做商南县县令绰绰有余。” 何诚道见云昭默不作声,又道:“县尊,章兄做商南县县令,必定沿袭我蓝田县一切规矩,不敢有半分违抗。”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章天雄道:“知府张道理那里已经走通了么?” 章天雄道:“洪承畴洪都督搭的关系!”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你立刻去西安府操办此事,此事宜早不宜迟!” 章天雄闻言大喜,抱拳道:“某家也知晓洪都督的意思,不过,他远在天边为官,这蓝田县还是以县尊为长!” 云昭笑道:“大善!” 送走了三个目的达成的富户,云昭背着手在院子里站了好长时间,见钱小小在一边很安静的在挖鼻孔,就问道:“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钱少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果想要杀掉他们三个,现在下令还来得及。”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分权! 这就是洪承畴的策略! 不过,他好像选错了人。 蓝田县的富户们在云氏淫威下已经苟活了数百年,面对更加强势,更加霸道的云昭,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让蓝田县的几个地头蛇去相信一个已经离开关中去了陕北的高官,也不知道洪承畴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以为自己在商南县杀了那么多的人,应该让这些当地人感到恐惧了。 即便是智慧如洪承畴,也低估了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 只要今年粮食丰收,云昭就算是带着蓝田县里的百姓去造反,估计也会是一呼百应的场面。 东南西三乡的富户们,面对云昭最阴暗的心思不过是离云氏远一点,至于脱离,他们还是不敢的。 就是分权这件事让喜欢独揽大权的云昭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看在章天雄准备从襄阳府弄一批肥猪过来让他宰,云昭还是有一点小期待的。 准许大户们在商南,蓝田两县购买田地这纯属做梦! 云昭从来就没有打算再把云氏的田地扩充一下,既然他连自己吞并土地的事情都要极力阻止,至于别人,想这么干纯属做梦。 虽然大块的田地更容易产生效益,可是呢,小块的田地更加能够安定人心。 大块的田地的产出只能富裕一部分人,小块的田地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有吃饱饭的希望。 至于田地不够,可以去开荒,这一点云昭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以后,蓝田,商南这两个县的土地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至于大规模开垦土地会造成水土流失,这对大明百姓来说是一个高级烦恼。 云昭用了六天时间,集合了十一位帐房先生,重新核算了蓝田县新增耕地面积。 总算是将蓝田县自耕农的比例提高到了六成,加上一成的富户,两成的上户,这个县的纳税人口比例总算是有了一点看头。 至于剩余的一成蓝田县本土佃农,云昭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毕竟,县衙已经大力鼓励开荒,发种子,租借农具了,再没有土地那就是个人不愿意拥有土地了。 这部分人了里面有很多是工匠手艺人,他们对县衙承诺的不多收赋税并不相信,宁愿靠手艺为生,也不愿意去耕种。 大户人家也很满意,现在,他们家里的佃户已经全部换成了流民。 比以往的本土本乡的人用起来更加的顺手,他们也更加的听话,四六分成的比例,已经让流民们非常满意了。 起点低,满意度就会大幅度提升,这是蓝田县目前的实际状况所决定的事情。 土地册簿已经整理完毕,云昭就派人按照地域,将这些官府认证的土地做成地契,更换了所有旧有的地契,这东西一式三份,土地主人,县衙,府衙各存一份以为对照。 做完这些事,云昭在蓝田县的公务算是全部处理完毕…… 贼老天从来不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事情倒是经常做。 就在人人都以为今年春天不可能再下雨了,立夏的当天,大雨滂沱! 这场雨对补充蓝田县水库,塘堰里的水很有好处,可是,对于其的地方,好处就非常有限了。 蓝田县的粮食已经种到地里,并且在灌溉的条件下长得生机勃勃。 有这场大雨,对蓝田县人来说,不过是少浇灌一次庄稼而已,对别的地方,尤其是延绥地来说,庄稼早就被旱死了,即便是有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云氏种的玉米已经有半人高了,粗大的主干,宽大的叶脉,随风招摇,绿油油的让人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 云氏种植的土豆已经开出紫色的小花,云昭舍不得拔出来一颗检查效果,事实上,就算是看了又能如何?不如等到收割的时候再看,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至于红薯这东西,现在已经被人前插的满世界都是,只要是云氏庄子附近有空闲的田地,都被农夫们种上了这东西。 辣椒已经长出第一茬绿绿的角子,西红柿也绽开了花朵,并且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果子。 这一次,云昭等不及辣椒变红,于是,一盘子辣椒炒肉让云昭吃的心满意足。 这东西配白米饭,或者扯面条都好,哪怕是掰开一块白面锅盔夹着吃也不错。 唯独不能配糜子饭……可惜,云昭现在只能吃糜子饭。 快活的日子里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高杰!! 来云氏半年多,就已经跟云虎的闺女,云昭的大姐相爱了,云昭完全不明白,一个住在深闺里面,平日里连内宅大门都不出的女子,为何会跟云氏的家丁头目恋爱! 云娘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绣花,云昭坐在椅子上瞅着低着脑袋揉手帕却没有退却之意的姐姐。 钱多多兴奋地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至于钱少少,他躲得远远地。 “没有及乱!” 云娘抬头瞅瞅儿子,又低下头继续绣花。 “虎叔知道吗?” 云昭淡淡的问道。 “你虎叔已经知道了,非常满意!” 云娘笑出声来。 “这女婿是虎叔自己看中的是不是?” 钱多多笑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指着云秀道:“秀秀的父亲经常喊秀秀出去。” 云昭瞅瞅云秀干瘪的身材转过头对母亲道:“年纪太小了,再养两年。” 云娘道:“十四岁了,哪里小了,你小心留成仇!” 云秀就是一个闷葫芦,尤其是在云昭面前,明明她是姐姐,偏偏有些害怕云昭。 云昭有些烦躁的道:“以后云家闺女至少养到十八岁,十六岁也太小了。” 云娘一口咬断丝线,伸长脖子疑惑的看着儿子道:“谁家的闺女养到十八岁?都养老了。” 云昭瞅着云秀道:“你想清楚,这两年嫁人可能有些亏!” 云秀羞答答的道:“全凭父兄做主。” 云昭咦了一声道:“你居然看上高杰那个家伙了?” 云秀此时却展现了难得的勇气,对云昭道:“父亲说很好……” 云昭大怒道:“虎叔昨日里还说他喜欢脸长的妇人,今天早上,就有一个圆脸妇人从他屋子里跑出来! 他说出来的话你也敢信? 听弟弟的,在家里快活过几年闺女日子,十八岁之后再说!” 云秀不知所措,云昭却起身离开去找云虎这个蠢蛋去了。 找到云虎的时候,这家伙正在跟高杰喝酒,看样子已经喝了有一些时间了,云虎喝的醉醺醺的,搂着高杰不断地喊兄弟。 高杰却毫无醉意,笑眯眯的应和着云虎,虽然很少说话,每一句话都瘙到云虎的痒处,让云虎吹嘘的话语更加的夸张。 云昭的脑袋出现在窗口的时候,高杰第一个发现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间,他就变得醉意浓重…… 高杰醉倒了,云虎没人吹捧了,也就顺势躺倒在炕上,顷刻间,鼾声大作。 高杰躺了片刻,见云昭那双眼睛依旧在看着他,就从炕上爬起来,安顿好云虎之后,就来到门外。 “你打算这辈子就靠女人混了是不是?” 云昭劈头问道。 高杰抱拳施礼道:“不是!” 云昭笑道:“你娶我姐姐没关系,只要你情我愿的没什么,问题是,我的姐姐好娶不好休,这件事你想清楚,云氏家族的威名不容玷污! 你娶了我姐姐之后,只要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就把你当云氏自己人看待。 如果……我对背叛的家人的惩罚要远超背叛的其余人。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依旧坚持娶我姐姐,可以先定亲,两年后就给你们办婚事。 如果你后悔了,这三天之内提出来,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高杰立刻道:“我想娶秀秀小姐为妻!不为别的,我就是羡慕云氏相亲相爱,才求娶秀秀小姐的。” 云昭笑了,踮起脚尖,高杰故意矮下身子让云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一声,云昭就回到了内宅。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高杰是一个聪明人,他永远都知道他需要什么,算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云昭喜欢这种人,只要自己能给他所需要的东西,他就会非常的听话,如果给了他需要的东西,他依旧欲壑难填,那么,云昭以为杀起这样的人来,他的眼皮子都并不会眨一下。 相比起高杰,云福就很麻烦! 这个人似乎除过抽烟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眼看着胖厨娘从云福的屋子里无精打采的走出来,云昭就暗暗地为厨娘可惜,看样子今天她又没有获得云福的好感。 厨娘见到云昭有些脸红,不过,马上又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从云昭面前走过,似乎还扑了香粉,有些呛人。 云福一个人坐在炕桌边上喝酒,吃菜。 酒好像是好酒,菜,则是简单的辣椒炒肉,闻闻味道,就知道这是厨娘上心炒的菜,比云昭炒的好吃的多。 云昭凑到桌子上,拿手抓了一块肉塞嘴里嚼了几下,感慨的道:“这婆娘居然舍得用猪里脊肉炒辣椒。” 云福喝了一口酒看看云昭道:“少爷,您是一个聪明的,只是,你莫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我身上。 还是那句话,想要武库,就拿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 云昭继续用手抓菜吃,一连吃了好几口在停手,笑眯眯的道:“我现在有能力制作我想要的任何武器!” 云福用嘲讽的目光看了云昭一眼道:“你做不出来!” 云昭笑道:“火器?虎蹲炮?” 云福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武器这东西历来都是有时效性的,五十年前的武器,放到现在未必就是最好的,尤其以火器最甚。 火药有存放年限,虎蹲炮如果是铜铸造的,或许还好些,如果是铁铸造的,几十年下来,恐怕已经成一堆废铁了。” 云福依旧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似乎更加的充满了嘲讽之意。 “我年纪太小,还没法子去跟鞑子或者倭寇作战,福伯如果肯把武库给我,我说不定就有机会杀鞑子跟倭寇了。” 云福停下筷子,瞅着云昭道:“十年,我等得起!” 云昭默然,片刻之后道:“我总感觉的您好像不是在等我,好像是在等别人! 那个人是谁?” 云福沉声道:“武库不仅仅是云氏的,你祖父只是其中之一,我不能告诉你还有谁,以你的心性,你会杀了他们。” 云昭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道:“钱少少!” 钱少少的大头立刻出现在窗户上。 “去我书房拿我装在箱子里的那些文书,全部都要,不论巨细,一张纸都不能漏掉。” 钱少少的大眼睛呼扇两下,就匆匆的跑了,不一会又跑回来了,给云昭带来了一双筷子跟一个酒杯问云昭又要走了钥匙,这又匆匆的跑了。 云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啜饮一口道:“我用了一千担粮食请洪承畴帮我作了一些调查。 结果发现,自从戚帅被皇帝罢官夺爵,罢了俸禄,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后,戚家军在北方的日子非常的难过。 虽然有入朝鲜作战的大功,却被李如松给消弭掉了,原来答应给的赏赐没了,就连军饷都没了下落。 石门寨王宝一声令下,三千三百余戚家军束手入校场,手无寸铁之下,被屠戮了一个干净。 仅存的将校,也在王宝的点名中被一个个斩杀……宋应昌抑郁而终,其余将领也纷纷心灰意冷辞官归乡。 我算了时间,我祖父就是那个时候辞去了游击将军的官职,赋闲还家的。 您说的武库里,不外是什么神威将军炮、佛郎机炮、还有鸟铳、倭刀、铁甲这些东西而已。 而鸟铳应该是数量最大的一种武器。 福伯,说实话,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武器这种东西只要是存在过的,制造起来就不难!我有的是信心把这些武器全部都重现。 只是,我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抬起头,眼睛亮的吓人,握紧了拳头瞅着云昭道:“你想知道谁的下落? 他们都已经死了!” 钱少少隔着窗户将一摞纸交给了云昭。 云昭摇摇手里的文书道:“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世代为官的就算了,我很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咬着牙道:“谁?” “骆尚志,陈蚕,季金,吴惟中,王世琪,李超,杨文,还有蒋洲!” 每听到一个人名字,云福就哆嗦一下,等云昭报完人名之后,眼中已经有泪水涌出。 “骆尚志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定海卫百户,与朝鲜柳成龙交好,不会跟你沆瀣一气的当强盗。 陈蚕早就死了,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恩荫双百户么也不会跟着你来盗贼遍地的关中。 季金,人家也是做了高官,还平定了播州,你觉得人家的子孙会跟着你? 吴惟中倒是一个倒霉蛋,被罢官了,可是,这人已经找不到了。 至于你说的王世琪,李超,杨文人家也各个成了官宦人家,我的傻少爷哟,别指望他们了。 当年石门寨一事,戚家军已经被斩尽杀绝了,没人了,没人了! 就算戚帅的子侄辈还能作战,也不能称之为戚家军!” 见云福心神激荡,云昭随手就把那些纸张撕碎,丢进了水盆之中,用力的搅动,等纸张都成了一团黑漆漆的纸浆之后,这才重新回到炕上,坐在云福对面道:“这么说,当年在石门寨被杀的都是下层军卒与军官是吧?” 云福淡淡的道:“你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出还有谁想要跟我争武库!” 云福苦笑道:“会有的!” “谁?”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这些武器吗?”云福脸上又浮现出了惯有的嘲讽之意。 云昭睁大了眼睛道:“我只有八岁,你居然会相信一个八岁孩子的话?” 云福怒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该是八十岁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告诉你了,不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老奴身上,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夺不走! 再说一遍,想要这些武器,拿人头来换,你拿不到老奴需要的人头,就没资格用我戚家军的武器!” 云昭皱眉道:“需要多少?” 云福鄙夷的瞅着云昭道:“如果是你,拿来一个首级就成!前提是必须是你亲自杀的。” 云昭笑道:“长安城里有好多鞑子!” 云福冷笑道:“老奴虽然年迈,却还是能分清,什么是鞑子,什么是客商!”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肥肚子,叹口气道:“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云福一口喝干杯中酒道:“这批武器不给你拿去为朱明效力,否则,武器上的冤魂会让武器成为你的噩梦。” 云昭摊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痛苦的道:“我就看看还不成吗?” 云福不再说话,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似乎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了。 事不可为,立刻远遁三千里,免得云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之后大发雷霆。 云昭惆怅的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钱少少亦步亦趋的跟着,同样大小的两个人,同样背着手作沉思状,被云娘看见之后,又挨了鞭子…… “这样下去不成啊!” 痛的摇晃着手的钱少少跟云昭一起坐在花园的矮墙上,一起摇晃手,好减轻痛苦。 “我觉得武库就在这座秦岭中!” “何以见得?” “我当初命福伯看守那些珍贵的种子,福伯基本上做大了寸步不离!” “你是说,福伯之所以不成亲,不生孩子,不离开云氏,并非是为了照顾你?” 云昭落寞的瞅着眼前云遮雾绕的玉山道:“我翻遍了祖父的手札,父亲的手札,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似乎没有能让福伯甘心为奴的手段跟气魄。 我母亲虽然很聪明能干,却被福伯吃的死死的,在我变得聪明之前,母亲就是依靠福伯才能好好地控制云氏,保证云氏阳族没有被阴族吞掉。 当初我派福伯偷袭瓜背王的金丝峡,就是想要看看福伯的能力,结果,人家的本事很大! 远超猛叔他们啊! 我今天原本想趁着福伯心情好,突袭一次,看来,又失败了!”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云昭很幸运,戚家军遭难的事情洪承畴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在跟云昭视察蓝田县水利工程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昭。 在这件事情上,洪承畴的很多师长也参与其中。 戚家军倒霉的根源不再戚帅身上,而在于张居正! 狂霸一生的张居正,在去世之后,受到了被他压迫的那些人的反攻倒算。 戚家军就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洪承畴知道云氏算是戚家军的余孽,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将当时还属于少数人知道的绝密消息完全告诉了云昭。 可惜啊,云昭的祖上并非戚家军中的核心,如果是核心,云昭觉得自己就能高举这面大旗拉拢一下这些军门。 既然人家的子孙一个个都是高官,这个念头自然要掐掉。 云昭清楚地知道,当自己还是一只土贼的时候,能招揽的人就只有蓝田县的流民。 不论是官员,还是富家翁绝对不会在起义初期加入革命大潮的。 他们没有迫切革命的欲望,参加革命也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既得利益。 这个时候,云昭谋求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就是获得戚家军遗留下来的武库。 走正途完全是不可行的。 就现在云氏的模样,在蓝田县称霸一下还成,想要出塞与鞑子,建奴作战属于白给。 至于倭寇……现在大陆上没有倭寇,除非云昭组建一支舰队出海…… 云福已经很多年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云氏庄子了,也就是去年跟这个冬天出去了两次。 以他的性格,云昭总觉的武库就该在云氏庄子。 戚家军装备的武器算是当世第一流的,尤其是大批量的武装鸟铳的军队,全大明,也只有戚家军是独一份。 洪承畴的军队也算的上精锐,可是,他们装备的火器就是三眼铳,那东西在云昭看来,就是可以打三下的大号窜天猴! 即便是鸟铳这种具有时代代表性的武器,在见识过那种一枪可以把人打的四分五裂的枪具之后,也毫无吸引力。 不过,有了鸟铳之后,再经过训练之后,云氏土匪立刻就能从土匪升格成军队! 莫说有真正戚家军的战力,只要有一半,云昭认为自己就能在关中横着走! “福伯最喜欢去的地方在哪里?” 云昭合上书本,打了一个哈欠,双腿悬空靠在椅子背上问钱少少。 “中庭!每天至少要在中庭待一个时辰以上。” “福伯从金丝峡归来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中庭,从井里提水沐浴之后才见少爷!” “你查过水井没有?” “查过,也用竹竿捅过,与别的水井无异。” “水深几尺?” “六尺,我问过人了,咱们家这边地下石头多,多是大块的岩石,能打出水井来实属不易。” “老账房在云氏已经二十几年了,不要去问他,你找机会查查咱们家修建这座庄子花了多少钱。” 钱少少嘿嘿笑道:“我让姐姐去查了,没有这方面的账簿,少爷上次焚烧借据的时候查的,万历二十九年的柴碳账本都在,就是没有扩建宅子的账本。” “那就是了,以后重点查万历二十九年扩建的宅子,上次我们挖土豆窖什么都没有找到,你说这一次挖哪里呢?” 钱少少笑道:“反正今年能收很多的红薯,土豆,我们把云氏内宅挖成老鼠洞,就不信找不出来。” 云昭沉默片刻,睁开眼睛对钱少少道:“按理说,这个家里挖出来的东西都该是我的没错吧?” 钱少少立刻道:“当然!家里的东西全是少爷的!” “挖出来之后福伯反对怎么办?” 钱少少轻声道:“云氏换一个人来当管家?” 云昭低下头沉吟片刻,最终叹口气道:“事到临头再说吧!” 钱少少有些发急的道:“我们是土匪啊,您要是太仁义了,就不像土匪了。” 云昭挥挥手,钱少少就很不甘心的离开了。 起身揉搓一把脸,云昭又恢复成了那个肥胖,善良,无害,白皙的少年。 来到后宅,先是蒙住愣神的云秀的眼睛,装作高杰的声音让她猜猜是谁。 云秀‘嗷’的叫了一声,就蹿回屋子里了,还把门关的震天响,惹得十几个姐妹们疯狂大笑。 云昭找了一张躺椅靠着母亲刚刚躺下来,其余姐妹们就纷纷凑过来,好吃的,好喝的不停点的往云昭嘴里送。 云娘装作没看见,就骂了一声‘没良心的’。 倒是钱多多离得远远地,云昭把一嘴的东西嚼烂了咽下去,冲着钱多多喊道:“你怎么不拍我的马屁?” 钱多多拧着脖子道:“我又不想让你给找一个好夫君,干嘛要拍你马屁?” 这句话得罪人太狠,于是,钱多多又被一群姐妹给推到屋子里去了,立刻,屋子里马上传来了钱多多鬼哭神嚎的叫唤。 “你的姐妹们,应该有一个好人家!” 云娘拿开蒙在脸上的团扇,看了儿子一眼道。 “您担心我拿姐妹们去做交换?您太小看你儿子了,秀秀跟高杰算是乌龟看王八,看对眼了。 虽然我觉得高杰不是秀秀的良配,既然难得她喜欢,就随她去了。 别的姐妹也一样,只要她喜欢,嫁乞丐我也认了,最多多一些嫁妆银子就是。 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的,您的儿子虽然看的远一些,也不知道这老天爷到底给不给脸面,莫要让世界变化太大。” 云娘把儿子的领口扯开一些,给他扇着风道:“咱们家这样子挺好的。” 云昭摇头道:“不够啊,远远不够啊,等到流民铺天盖地一般扑过来的时候,咱们家的这点家业,在这股浪潮面前,连石头都算不上,最多是一个大一点的土坷垃,水一冲就散了。 必须要把我们家弄成巨石才成,或者我们也变成水,只是别变成泥石流就好。” “我儿已经比你祖,比你父强多了!” “面临的局面也比我祖,我父严苛的太多了,娘啊,如果我早生几十上百年,你儿子一定听你的话,就算是头拱地也要给您考一个状元出来,好让您荣耀一番。 现在没有用,不论我读多少书,都没有用。” 云娘吃了已经,往儿子身边凑凑担忧的道:“很严重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王嘉胤坐大了。” 云娘眨巴着眼睛道:“这人是谁?” “跟咱们家一样是一个贼寇!” “胡说,咱们家是官宦人家!” “您说是就是吧,总之,这个王嘉胤麾下有三十六股贼寇投靠,号称三十六营,总人数超过了二十万。 如今,在山西,陕北一带攻城掠地攻无不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咱们家现在有多少人?” “不到五千,大多数还是流民!” “也就是说,咱们家去了王嘉胤那里也就是三十六营中的一个是吧?” “没错,且不能再高了。” “那就不去,成了贼头也没有什么好荣耀的,迟早会被官府剿灭,娘听说,洪承畴在凤凰山,乃至商南一地,就杀了两万多贼寇是吧? 他去剿匪了,应该很快就把贼寇都杀光吧?” 云昭笑道:“如果贼寇只有二十万,确实很容易被杀光,可是,这该死的大明朝还在源源不断的制造贼寇。 洪承畴当初在韩城,杀了三百多贼寇就名声大噪,在凤凰山杀了两万多贼寇,朝廷却没有怎么嘉奖,原因就在于,王嘉胤坐大了,杀了两万,又起来了二十万。 孩儿现在很担心,等他们把这二十万贼寇杀光了,说不定又会起来两百万……到时候杀不胜杀的,朝廷也就完蛋了。” 这话让云娘有些害怕,连忙抓住儿子的手道:“要不,我们家进秦岭吧,老祖宗给我们留了后路!” 云昭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在那里,我好早做安排!” 云娘道:“只有福伯知道,祖上留下话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进入。”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心里终于有底不用胡乱猜测了。 云福可以把武库当做天大的事情,命一样的坚守,对于祖父来说就不同了。 武库对他来说也很重要,可是,武库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家人孩子重要,留一条路走是必须的。 这种便利云昭享受的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他的祖宗留下的。 在忙乱中,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粮食长得很是喜人,不论是麦子,糜子,谷子,豆子,亦或是云氏的新庄稼长的都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了蝉鸣,蝗虫也没有大面积的出现,就连麻雀也遭了灾,被人用细网一网一网的抓,全进了肚子。 云昭觉得很是骄傲! 自从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以来,有病死的,再也没有出现一个饿死的人。 为此,他写信给了洪承畴大大的夸耀了一下自己的功绩。 洪承畴也回信了,在信里,云昭第一次看到了李洪基,张秉忠这两个让他极为忌惮的人物名字。 在山西跟贼寇作战的洪承畴这一次没有占到便宜,主要是这些贼寇居然会跑! 一会在山西,一会在陕西,破来跑去的不好抓住砍头,这让洪承畴大伤脑筋。 同时催促云昭早点派人去东南买粮食,他在商南收获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因为不仅仅是他一支军队吃,还要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兄弟军队,粮食消耗的很快,大大缩短了洪承畴预料中的作战时间。 云昭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东南买粮食,这年头,粮食金贵的跟命一样,哪里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即便是有,也被盐商们通过各种手段弄走换盐引发大财去了。 蓝田县今年的粮食也是一粒都不外卖的,必须作为储备粮存起来,即便是丰收了,也是如此。 既然云昭买不来粮食,也不想把自己的粮食卖给洪承畴,那么,云昭就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抢劫! “以前关中为天下重地,有大运河直通长安,每天进入长安的船只可以排十里地以上,以云氏占据的好位置可以轻易地抢劫一下大运河上的船只。 可是呢,运不济,总从蒙元避开关中,重新沿着泰山修建了杭州直达元大都的运河之后,关中的运河上就没有多少船只了,很多段运河已经废弃,残存的河道上也只剩下几艘小渔船。” “西域人,吐蕃人不再是中原大敌之后,长安衰落,洛阳衰落,关中不再那么重要了,以天水,敦煌一线的西北防御线彻底失去了进取心之后,大运河转道直奔燕山防线也就顺理成章了。” “自从唐朝节度使安禄山借助平卢,范阳,河东这三个靠近燕山的地方起家之后,历朝历代的君王就把防御中心放在了燕山,于是,天下大势就改变了。 唯有东南一地永远是供应财富之地,源源不断的用钱粮支撑起历代王朝的统治。” 云昭喝了一口水,准备继续再跟这群傻蛋解说一下天下大势,云杨却听得很不耐烦,坐直了身子不满的道:“我们就是去抢劫一下,你说这么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做什么?” 云昭怒了,狠狠地看了云杨一眼道:“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算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怎么抢劫,才能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 云杨咧开大嘴笑道:“我们是强盗啊,也能干好事?” 云昭无奈的看着桀骜不驯的云杨,再看看昏昏欲睡的其余强盗接班人,就让钱少少拉开蒙在墙上的帘子。 帘子后面,是一幅大明地图,这东西出自玉山书院教授张贤亮之手。 这幅地图与云昭见过的所有地图都不同,地图上用细细的丝线跟绣花针连接出很多条线。 其中,从两个地方扯出来的线头最多,一个是京师,另一个就是杭州! 为了读懂这幅地图,云昭整整用了四天时间,且做了大量的笔记,即便是这样,他目前知道的依旧是皮毛。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对地域与地域之间的流通,交往关系虽然也有一点了解……在张贤亮穷十年之功制作出来的这幅天下地域关系图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大明到了现在,基本上属于拆东墙补西墙的恶劣局面了,这每一条丝线的长短其实就是东墙到西墙的距离。 云昭站在地图前面,忽然失去了跟这群傻蛋们解说其中关联的想法。 看着从东南一地出现的无数个线头,他的心里很不好受,作为知县,他知道,东南一代的人从有大明开始就承担了这个国家最重的赋税。 好好地一个鱼米之乡,被高赋税弄的良田价格仅仅只有二两银子,不交税的人家大肆屯田,百姓们却食不果腹,再这样下去,天知道东南还能供应京师多久! 而这件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初支持了张士诚!就被朱元璋剥削的心安理得。 在云昭看来,仅仅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就大面积的打击所有人,这是朱元璋作为一个政治家不成熟的一面。 见云昭在地图前边呆住了,云卷,云树,云舒一群人就偷偷地溜了,只有云杨坐了下来,等云昭从发呆状态中醒来。 钱少少进来的时候,云昭喟叹一声道:“把地图盖上吧,以后不得展示与外人看。” 钱少少拉上帘子笑道:“张师准备做一个更大的,留着教学生用。” 云昭撇撇嘴道:“等到那群学生年级满二十岁再看吧,现在看也看不懂,告诉张师,这东西不能外泄。” 钱少少点点,就出去安排了。 云杨走上前,重新拉开帘子道:“说说,你这么看重,一定是好东西。” 云昭笑道:“你听不懂。” 云杨摇摇头道:“没关系,你能看懂就成。” 云昭见云杨开始认真起来了,就指着地图上的线道:“你看清楚,这里的每一根线都代表着财赋支出,比如这跟从诸暨到大同府的线就不能碰,一旦碰了,大同府的军兵就要饿肚子,鞑子的骑兵就能进入内地劫掠。” 云杨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就算不碰,边军也会饿肚子!” 云昭叹口气道:“但是,不会死人。” 云杨仔细看了地图之后懊恼的道:“这上面的丝线密密麻麻,如果这个不能碰,那个也不能碰,我们还干个鸟的强盗啊!” 云昭笑了,指着墙上的丝线道:“我说的是这些红色的丝线不能碰,蓝色的丝线尽量不碰,粉色的丝线只要遇到了就做一票,至于黑色的丝线,我们一定要挖空心思的去做。” “明月楼算是哪一种?” 云昭摇摇头道:“那种都不算。” 云杨皱眉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做买卖的时候碰到的是那条线?” 云昭指指脑袋道:“我会告诉你。” 云杨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练骑刀去了,你去不去?” 云昭拍拍自己的肥肚皮道:“我可能没机会当一个合格的马贼了。” 云杨搂住云昭的脖子道:“一定可以的,我们兄弟一起纵马扬刀抢劫天下,如何能少了你。” 说罢,就硬拖着云昭走了。 钱少少从窗户里跳进来,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地图前边,捧着下巴仔细的看。 虽然张师给少爷讲解这幅图的时候自己没有听,不过,少爷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以后这幅图就是大家伙吃饭的区域,这些丝线就是大家伙吃饭的饭碗。 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可缺失!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张贤亮拿来地图的时候,并没有五颜六色的丝线,全是纯白色的。 颜色是云昭自己加上去的。 边军已经过的很惨了,一旦边军哗变,后果严重,云昭不打算动这些条线,所以涂成了红色。 满世界都在遭灾,满世界也在救灾,所以,救灾粮食动不得,云昭也把这东西涂成了红色。 蓝色的丝线维系的其实是漕粮,动了漕粮天下震动,在李洪基张秉忠他们没有成为大名鼎鼎的贼寇之前,云昭不准备比他们更加出名。 粉色的丝线维系的是东南大商贾跟西北的一些交易,这些交易中有的是好的,有积极意义的,有的,则纯粹是利益交换,所以,遇到了就动一动,无伤大局。 黑色的丝线在地图上虽然不多,也不少,以山西最多。 后世人对晋商发家的过程诟病太多,这也感染到了云昭,无论有什么遭遇跟困难,都不是他们跟满洲人做生意的理由。 这些钱粮,云昭以为应该想方设法的夺取。 山西盐商历来喜欢屯田,所以,他们跟边军那边用粮食换取盐引的价格最划算,唯一的缺陷就是粮食不多,且连年遭灾。 于是,东南一带的盐商,就喜欢跟他们做交易,先是由东南盐商把粮食运到山西,陕西一带,再跟晋商换取盐引,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云氏以前也是大粮商,虽然没有触碰过盐引这种东西,对于粮食交易的敏感性还是有的。 云掌柜听闻最近有一大批价值一百万斤盐的粮食要来西安,接收方便是晋商范肖山与王登库! 以江南一斤淮盐三分银子的价钱来论,除过煮盐,晒盐的本钱,这一百万斤的盐引最后能让这些人赚取超过十万两银子的利益。 自古以来盐这种东西是不缺的,高山上有盐矿,咸水湖里有自然盐,海里边更是无穷无尽。 自从有人发明了《盐铁官卖》这种东西后,食盐的价格就再也没有便宜过。 就蓝田县现在的盐价来算,一斤盐卖一分七毫银子依旧贵的如同抢劫。 这让吃惯了两块钱一斤食盐的云昭,如何能容忍一斤盐卖到八十块呢? 洪承畴想要粮食,可是,云昭需要的粮食才在洛阳上岸,正准备向长安进发呢,还需要再等等才能送过来。 东南送来的粮食大多是稻米,云昭准备更换一下,给洪承畴送去小米,糜子,跟麦子,了不起云氏上下七八千口吃一年的稻米就是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粮食腾贵,万历年间,一担粮食卖价一两银子,到了崇祯二年,一担麦子就买到了六两银子,一担稻米的价格更是超过了七两银子。 而一个五官端正的孩子只能换五十斤糜子,一个相貌周正的大闺女的卖价,也绝对不超过三两银子……一百万斤盐除掉成本换到的粮食实在是有限。 再加上运粮的成本,这次从南方运来的稻米数量绝对不可能多于一万担! 从洛阳到西安,并不经过蓝田县,而是从华阴一路进入渭南县,对于这块地方,云氏极为熟悉,云霄跑了一趟回来后就把劫道的地方定在了少华山。 成功之后,只要钻进少华山,最后就能沿着秦岭辗转回到蓝田县,就是一路上盗匪多了一些。 在陕西,只要是山,山上就有盗匪,少华山这种有着悠久强盗历史的名山不可能没有人占山为王,现在,少华山上的大当家就叫做“赛伯当”,耍的一手一百斤重的熟铜棍,据说双臂有万钧之力,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好汉。 计划制定了,就要执行,这位“赛过王伯当”且仗义疏财的好汉自然在云氏剪除计划之中,并不会因为他有一个不错的名声就网开一面。 而且,云氏需要替罪羊…… 这个决定让云虎非常的伤心难过,当初他在月牙山当名义首领的时候大家住的近,“摧山虎”与“赛伯当”还喝过血酒,发誓要相互扶助,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 见岳父为难,高杰要了百十个人,连夜离开了云家庄子,从汤峪进入了茫茫秦岭。 “这一次我亲自走一遭,您看家!” 众人离开了议事厅之后,云昭把云福,云猛留了下来。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抽了一口烟道:“也好,你总要去见识一下的,总是躲在叔伯背后,不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心肠会变得歹毒的。” 云猛皱眉道:“不到三百人的镖局,不难对付,你就不要去了,你猛叔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云昭摇头道:“福伯说得对,我总要面对的,咱们云氏到现在下一辈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了,躲不开。” 云猛站起身瞅着福伯道:“我没死之前,小昭就不上战场!” 云福吐了一口浓烟嘿嘿笑道:“你以为你心爱的侄子真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八岁孩童? 告诉你,别看你当了这么些年的盗匪,跟你这个胖侄子比起来,他才是吃人的狼!” 云昭瞅着有些失态的云福道:“我会把武库找出来的,不用你指点,我也能找出来!” 云福沉默片刻,朝云昭拱手道:“等我死掉之后,你再找到可好?” 云昭摇头道:“不为难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自己去找,找到了是我的幸运,找不到是我的命。 现在天下已经疲敝到了极点,天知道那一天我云氏就要面对山崩海啸一般的大困境。 你手中握有利器,却不肯拿出来让我们度过难关,难道你准备眼睁睁看着云氏被巨狼吞没吗?” 云猛早就对云福独自一人握有武库钥匙却死都不肯拿出来的行为极为反感。 在一边冷笑道:“我是阴族人,你当年说这东西只有阳族人才能用,我就什么话都没说,就等着给我的小侄儿。 现在,我的小侄儿年纪虽小,却智慧超群,他比我更急需这些东西来保全家业。 既然是云氏的东西,你一介老奴,何来胆子给主人定规矩?” 云福的一张老脸似乎都要渗出血来了,抬起头正要说话,云昭在一边插嘴道:“猛叔,这东西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属于云氏的,其余的不是我们家的。” 云猛愣了一下马上道:“明明是老祖带回来的,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会跟猛叔一样说法,问题是这批武器,大部分属于戚家军!” “戚家军?” “没错,准确的说是属于石门寨被王宝杀死的那批戚家军的,那时候,福伯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听了云昭的话,云福脸越发的红了,缓缓站起身,用最阴沉的声音对云昭道:“你是世上最无耻的人!” 云昭笑道:“我只有八岁,,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救活的人远远超过被我杀死的人,而且,我做事历来光明正大,何来无耻一说?” 云福冷笑道:“你对武库其实一无所知是不是?” 云昭笑到:“难道不是石门寨……” “放屁!这批兵刃,武器属于天启元年战死在辽阳城外的川军,属于率领三千川军将士向建奴本阵突袭而死的周敦吉,秦民屏,属于阵斩十余建奴力竭而死的总兵陈策,属于带领戚家军以不足六千之众迎击黄台吉五万大军并斩杀过万人的少帅戚金,属于战至一兵一卒依旧酣战不休的童仲揆!唯独不属于你——这头野猪精! 你这样的奸诈小人不配使用这些武器,我宁愿一把火点燃火药炸掉,也不给你!” 须发酋张的云福威势惊人,此时此刻如同一头老雄狮一般威风凛凛,逼迫的云昭不得不躲在云猛背后。 而云猛则尴尬的不断搓着手道:“富伯,小昭没想强夺武库里的东西,就是想弄一点出来,我们好照着打造。 今天逼迫您完全是小昭的计策,您要是不答应,我们两绝对转身就跑,哪里有逼迫您这回事。” 云昭见云福慢慢平静下来了,就从云猛背后钻出来,连连作揖。 云福淡淡的看了云昭一眼道:“或许你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在乱世。 如果陈策,戚金,童仲揆他们中间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九千大军也不至于全军战死,一个不存,戚家军,也不至于连种子都没有留下一个!” 第九十八章虚伪后的真诚更动人 第九十八章虚伪后的真诚更动人 发生在遥远的时间里的那场“辽阳之战”是戚家军最后的绝唱…… 尽管那场战役距离云昭生活的现在,才过了十年而已。 已经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九千猛士在前无坚城,后无援军的旷野里与最凶猛的敌人鏖战了一场。 戚金临死前呐喊的那句“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尽管在辽阳城外回荡了许久,终究被风吹散了。 他们战死了,而敌军却没有死光,所以,按照人们对战争一贯的认知,这场仗,戚金,陈策,童仲揆,他们都是失败者! 朝廷的新皇帝痴迷于木匠活,他理解不了太高深的东西,他对斧凿的喜爱超过了对猛士的尊敬,所以那些将士们白白的曝尸荒野。 “福伯,你这时候可能需要一点酒!” 云昭抱着一个古朴的酒坛子放在云福的桌案上,有些猥琐,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 “你还要问什么?” “为何是天启元年?” “因为那一年戚家军剩余的几十个人又回到战场上,直到战死。” “为何是云氏?” “因为云石连是唯一一个愿意掩埋石门寨死亡将士尸体的人,他既然已经保存了将士们遗留下来的一些刀剑,再保留一些没有来得及送去辽阳的武器,也应该没有问题。” “福伯是戚家军?我是说真正的戚家军?” “正是,万历二十三年,石门寨惨事发生的时候,那年我正好十八岁,由于军中缺粮,就去你祖父军中借粮,总兵王宝点将之时,我原本要出去,被你祖父拦住,称我是他军中的百人将,让我逃过一劫。 云昭,你如果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这是我欠你云氏的,想要武库中的武器,还是那句话,拿建奴,鞑子,倭寇的人头来换!” 云昭笑道:“你是我的亲人,我可能会惩罚你,会哄骗你,会讹诈你,唯独不会杀你,哪怕你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杀你,最多撵走了事。” 云福瞅了云昭一眼,继续低着头道:“这不像你平日里的做派。” 云昭撇撇嘴道:“杀亲人只会让我感到痛苦,我干嘛要杀他?这世上有的是可以杀,该杀的人。 另外,我讨厌杀自己人,因为这是最无能的一种表现。“ “你今天还逼迫云虎去杀“赛伯当”,这对云虎来说,比杀他好不到那里去。” 云昭抱拳道:“作为虎叔的侄儿,我这样做确实让虎叔难做了,可我现在是云氏的族长,既然是族长,我就不会只考虑虎叔一个人的想法,我需要更多的考虑云氏一族的将来。 按照我们目前的形势,粮食依旧是不够的,依附在云氏周边的人也是不够的,所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们要粮食,我们要人。 “赛伯当”已经成了云氏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也是云氏前进道路上的臂助,只是,这种臂助只有在他死掉之后才能发挥作用,这两途都没有允许”赛伯当“活下去的道理。 所以呢,他必须死!” “那是你虎叔的喝过血酒的兄弟。” “云氏以后会慢慢摈弃一些土匪做派,我们要逐渐向正规军转变。 所谓军令已下,不可违抗! 以后这种事情会层出不穷的,虎叔交游广阔,难免会遇到一些亲朋故旧,早点断绝,比事到临头才知道要好。” 云福点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军令就是军令,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一次你真的要去少华山?” 云昭点点头道:“真的去,我想感受一下战场……”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道:“我陪你去?” “最好了。” “你先前不是说让我看家么?” “我是为了通过你的行踪来确定武库的位置,现在说开了,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已经确定武库的大概位置了?” “是的,我以前一直在疑惑,直到从你这里知晓武库其实有两个是吧?其中一个就应该在云氏新扩建的宅院里,另一个,全火器武库应该不在云氏,也不应该在玉山上,火器保存的条件很苛刻,太潮湿恐怕是不成的。 只要让我找到适合储存火器的地方,也就大概能确定火器库的位置了。” 云福打开云昭拿来的酒坛子,就着坛子口喝了一口,钱少少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提着一个食盒,迅速的将两样小菜摆在桌子上,然后迅速离开了。 “监视我的人就是他吧?” “你觉得不合适?” “很合适啊。” 云福提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酒,有些感慨的道:“我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不是你的对手! 今天被你一激,丘八性子就发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云昭傲然道:“你以后会发现我比很多人都要强的多。” “包括洪承畴?” “没错,包括他,他现在仅仅是力量占优,我才陪他游戏一阵子,如果他真的没了现在的这股子劲头,我会在发现他改变的第一瞬间杀了他!” “为何?” “他是我来大明世界,第一个看上眼的人,我看重人的,不能给我丢人。” “你真的是野猪精?” “不是,我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去年冬日才如梦初醒,那几年,我好像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知道很多事情,原以为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一生,没想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世界变得真实了,然后,我就看见了母亲。” “哦,那就是离魂了,你出生的时候,金仙观的王道长就说你的魂魄不全,身体就是一个躯壳,你母亲死死的相信王道士说的这句话,苦苦的等待你的魂魄归来,你终究还是回来了,还是在云氏最需要的你的时候回来了。” 云昭站起身,双手抓着桌子边缘道:“福伯,给我几支鸟铳,给我一尊火炮,我要好好地看看这些东西,然后自己制造出来。” 云福摇头道:“我就是给你了,你也造不出来,京师火器营都造不出来的东西,你指望蓝田县的这些工匠能造出来? 告诉你吧,戚家军的鸟铳,倭刀不仅仅是我们自己制造的,还有戚帅抓来的无数倭国工匠,是他们一起造出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论是大明的工匠还是戚帅从倭寇手中抓来的工匠,都应该死掉了。” 云昭呵呵笑道:“我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云福笑道:“你既然如此自负,那就试试,鸟铳,火炮我都会给你,数量不会多。” 云昭高兴极了,终于说通这个老顽固了,一把抓住云福的手道:“我们现在就去拿!” 云福狠狠的甩开了云昭的手怒道:“滚!” 云昭遗憾的滚了,他知道,今天对云福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强求太多。 离开云福的房间,云昭也觉得浑身疲惫,双腿软软的似乎支撑不起自己胖胖的身体。 智力上的交锋,有时候比身体交锋更加的令人憔悴。 钱少少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搀扶着云昭回到房间。 钱多多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饭菜,云昭掀掀鼻子,一股浓郁的蒜香,辣香,酸香混合着不断地冲击他的鼻子,口腔里立刻分泌出大量的口水,力气也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身体里。 凉拌的山野菜,云昭一口都不想吃,凉拌的猪耳朵,云昭也毫无兴趣,至于他早就吃腻了的泥鳅炖豆腐他更是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端起饭桌中间那个比他人头还要大的大老碗,转瞬间就吃出了猪吃食的声响。 加了辣椒的油泼面才是真正的油泼面…… 第九十九章会办事的高杰 第九十九章会办事的高杰 “嫁给我吧!” 云昭在喝了半碗面汤之后,舒服的倒在椅子上,冲着钱多多不断地眨巴眼睛。 “就因为一碗面?”钱多多对这种玩笑话早就免疫了。 “一碗面还不够吗?”云昭就当身边的钱少少是空气! “徐先生喊你明日上玉山一遭!”钱多多侧影很好看,尤其是她微微有些上翘的鼻子,在灯光下似乎变得有些透明,蜜蜡一般的美丽。 “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为了你说的“关学四为句”,张师认为你可能不懂!徐先生说你可能理解错了,韩师认为你是在他们八个关学弟子面前讨好。 而葛师则认为你有大气度,其余几位先生认为你的人品有问题。 总之,几位先生要给你补一下这方面的学问,免得你以后被人耻笑! 也让关学丢脸,横渠先生蒙羞!” 云昭摇头道:“不去!” “为何呢?” “我目前学识不足,只能借用横渠先生的名句来振奋人心,给那些学子一个学习的目标。 等我的年纪再大一些,我会提出自己的主张,作为“关学四为句”的补充。” 钱多多高傲的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云昭的话了。 钱少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听课呢?” 云昭指指自己的大脑袋道:“这里面装的东西跟”关学“主张有些差别,不能学混乱了。” “我就这样跟先生们说?” 云昭点头道:“别人可能不会体谅我的难处,徐先生一定会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 钱少少还是不太明白云昭为何会这样做,毕竟,自从他认识云昭以来,他都是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 云昭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作为一个后世人唯一的一点骄傲了,这点骄傲不容侵犯。 关学在历史长河中虽然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可惜,这颗明珠终究没有机会成为太阳。 理念这种东西是要与时俱进的,不同的时期,人民对统治者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不能将还没有解决温饱时期的口号拿到小康时代大喊,那样的话,会显得格外的滑稽。 李洪基的大顺政权就是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才因为一战失败后便土崩瓦解了。 起初的“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之所以能够给他带来星火燎原一般的威势,原因就是天下太穷困了,人们只要能多一口吃的,就不再顾忌其它。 李洪基之所以不纳粮,不过是因为抢劫大户还能勉力维持他的大顺政权。 当大顺政权庞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抢劫大户无法满足军队,政府开支的时候,中户就成了目标,当时局再恶劣一点,下户流民这些原本支持他的人也就无法幸免了。 到了这种地步,他的统治基础荡然无存,最终灰飞烟灭。 “关学四为句”对于读书人来说是有很强吸引力的,也只适合在读书人中传播,如果把这四句话告诉百姓,相信大多数人是听不懂的,效果远远比不上李洪基将来提出来的“闯王来了不纳粮”。 人在疯狂或者别无需选择的情况下都喜欢做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云昭打算避免这种疯狂的无理智行为。 因此,他准备把蓝田县做成一个世人皆知的标杆! 让秩序给人们带来富足跟便利,顺便让这样的光芒照耀全大明。 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云霄送来的消息很明了,一支运粮队伍已经抵达了渑池县,距离西安只有六百里。 以运粮队的速度,还有十天才能到少华山。 运粮队的护卫有三百二十人左右,主力是洛阳的雄风镖局,总镖头名叫韩南山,人送外号“撼南山”,据说,他走镖的时候都会在背上背六杆短矛,遇敌作战之时,双手连抓,顷刻间就能将六杆短矛全部投出去,且例不虚发。 作为总镖头,此人最大的本事不是武艺过人,而是交游广阔,雄风镖局专门走洛阳到长安这条道,每次走镖之前,镖车还没到,拜帖礼物就已经送到了沿途的山寨上。 小股的盗匪打不过撼南山,大股的盗匪收到了礼物,也不愿意为难这个镖局。 所以,十余年来,雄风镖局从未丢过镖! “高杰把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赛伯当’的人头被虎叔拿走了。” “山寨里的人呢?” “杀了一些死忠,其余的送去了秦岭,我们的人已经进驻少华山。” “这么多人去少华山惊动地方官府了吗?” “人从长安县的峪口出发,沿着秦岭走山路,没有惊动其他人。” 云杨在回答云昭问题的时候站的笔直,等云昭问完话之后,身体立刻就垮了下来,老猫一样缩进云昭对面的椅子上懒懒的道:“高杰这人不错,杀‘赛伯当’的时候说他是虎叔的仇家,‘赛伯当’居然当场表示愿意请虎叔去少华山饮酒,好方便高杰杀虎叔,只求高杰饶他一命。 然后就被虎叔的亲卫梁三把人头砍下来了,顺便杀了“赛伯当”全家。 本来呢,虎叔派梁三跟着高杰去少华山,就是为了给“赛伯当”留条后的。 这下好了,杀的那叫一个干净!” 云昭点点头道:“高杰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云杨从桌上拿起两颗核桃,捏碎了一边吃一边道:“通过虎叔这件事,我算是看清楚了,以后我只信自家人,就算是不小心死了,至少家眷还能混个饱饭。 这外人啊,是靠不住的。” 云昭笑道:“这个想法要不得,只有我们家,只用我们家的人,我们就只能窝在蓝田县里,想要走出去,用外人是必须的。 外人我们一般不用,一旦用了,就要重用他,给他足够的权力跟信任!” “所以,你打算重用高杰?” “是的,不过,怎么也要等到他跟秀秀成亲生子之后。” “哦,这也行,好歹算是半个云家人,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少华山?” “明天就走,我不走,福伯就不肯拿出武库里的东西。” “要不,让钱少少留下?”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道:“你知道个屁啊,刚才跟你说了,既然相信一个人,那就信到底,不能掣肘。” 云杨丢掉手上的核桃皮道:“早就告诉你,把云甲,云乙,云丙,云丁这四个人换掉,你就是不肯听。” 云昭淡淡的道:“这也是信任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有他们四个人还留在主宅里,我才有底气在福伯身上用各种计谋,而不至于让福伯心凉。 这驭人之策最讲究平衡,你以后要多体会,不要一棒子就把所有人打死。” 云杨毫不在意的道:“我以后尽量用弟弟们,好使唤不说,还没有后患,好了,就说这些,你去少华山准备骑马去?” 云昭点点头,云杨坏笑道:“那就让婶婶给你弄一条厚厚的棉裤。” 云昭笑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嫩,骑马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事情了。” 云昭第一次出门去抢劫,自然要瞒着母亲,否则她会发疯。 只说要去巡视云氏的各个峪口里种植的红薯,云娘不疑有他,愉快的同意了儿子出门的计划。 原以为福伯可能不会跟着去少华山,云昭出发的时候,福伯骑着一匹马出现在云昭身边。 他腰胯长刀,皮革囊里装着火药,铅弹,身上背着一支足足有两米长的鸟铳,背上这东西,云昭觉得福伯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年轻了。 “这一次让你好好地见识一下戚家军的杀敌利器!免得你整日里心高气傲的看不起任何人。” “我没有看不起谁啊。” “你是没有看不起谁,你是看不起任何人,这所有的人在你眼中,就是一头头的大牲口!” 第一百章令人失望的先进武器 第一百章令人失望的先进武器 据云福的传授,打枪可分为以下步骤: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完成这些,算是做好了打枪的准备。 射击时,需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以蹲跪姿或立姿瞄准扣动扳机发射。紧急时也可直接向火门点火不瞄准发射。 云昭面无表情的扣发了扳机,眼瞅着那根鸟嘴一样的击锤带着火绳钻进了药仓,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眼前腾起大片的呛人烟雾,至于枪管里面的三钱铅弹飞去了那里,云昭是不知道的。 开了一枪之后,云昭就对打枪失去了任何兴致,甚至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可能,他很希望从福伯掌管的武库里弄到一枚漂亮好看的集束炸弹……最不济也要来一门马克辛水冷机枪! 等福伯收起鸟铳,云昭满怀希望的道;“有没有短铳?” “有,不过那东西没什么用,准性太差!” 云昭又回想了一下大诗人普希金为了妻子的名誉跟人用短铳对射的决斗场面,再一次摇摇头,二十步的距离,两人齐齐的举枪对射,一个被有神枪手之称的家伙打中了肚子,一个毫发无伤,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短铳不靠谱! 而这样的短铳,还是一百年后的短铳。 如果建州人愿意学习西方军队排着队相互射击来决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云昭一定很喜欢用这种枪。 可惜,建州人喜欢骑马,还会射箭,甚至很喜欢用大炮,这就很麻烦了。 云昭不认为自己有本事组建一支可以跟戚家军媲美的军队,而没有戚家军这种战斗力的新式军队,在建州人面前,往往是不堪一击的。 除非走关宁铁骑的路子……同样的,关宁铁骑这种军队对云昭这样的土匪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云福不是多拉爱梦,他能给云昭的只有一些鸟铳…… 这让云昭何等的失望啊! 人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辉煌的一面。 比如,云昭在面对流民缺少粮食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当初检查猪饲料工厂的一幕,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玉米……最过分的是,养猪场里的某些高价值猪,甚至要吃鸡蛋跟药材! 现在,看到最真实的鸟铳之后,云昭的脑子里就出现了无数的画面,从核弹爆炸,到导弹齐飞,潜艇出水,巨舰迎风,飞机直插云霄,再到万炮轰鸣,坦克铺天盖地碾压过来的场面,每出现一帧画面,云昭的心就发酸一次。 “少爷看不上这样的好铳?这飞鸟铳百步之内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希望有更好的!” 云福傲然一笑,拍拍手里的飞鸟铳道:“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铳了。” 云昭瞅着云福道:“会有的!” 说完就在钱少少的帮助下爬上马背,继续向少华山方向奔去。 云昭抵达少华山的时候,云虎,云霄,云蛟,云豹已经全部到了,不仅仅他们来了,还带来了专门推着独轮车驮粮食回蓝田县的两千人。 进了聚义厅,里面苍蝇多的烦人,云昭用鼻子嗅嗅看了高杰一眼道:“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高杰瞅瞅乱飞的苍蝇连忙拱手道:“属下知错,下一次不会在屋子里胡乱杀人了。” 云昭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丢给高杰道:“这是你办事的赏赐,给秀秀打副头面首饰。” 高杰立刻就变得高兴起来,将金子高高举起道:“兄弟们,看清楚,这可是金子,只要大家这一次把买卖做好了,也能拿到这样的好东西,用来讨老婆欢心最好不过!” 高杰的话引来一干强盗头目们的一致哄笑。 在乱哄哄的场面里,云昭来到闷闷不乐的云虎身边道:“虎叔,还是解不开心结?” 云虎哀叹一声道:“当年一个碗里喝酒的好兄弟,居然在卖我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是梁三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 云昭给云虎的空碗里倒了一碗酒笑道:“这就是我不怎么愿意施恩与外人的原因。” 云虎摇摇大脑袋,一口喝干了碗里的就,重重的一拳砸在松木桌子上道:“六十两银子!高杰用了六十两银子就买通了少华山的四当家,还亲自带着高杰去跟自家的大当家见面! 然后被高杰带来的百十个控制了局面,那些平日里号称要跟“赛伯当”同生共死的兄弟,眼看着“赛伯当”被梁三砍了脑袋,一个个立刻跪地求饶,愿意尊高杰为少华山大当家! 情意在这些混账眼中一个钱都不值啊。” 云昭笑道:“虎叔别怪这些人,他们之所以这样,都怪”赛伯当”自己,高杰从少华山弄出来的藏银足足有三万四千多两,这件事您知道么?“ 云虎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云昭的胳膊道:“这么多?” 云昭冷哼一声道:“还不算首饰跟玉器,粮食!一个山寨之主如果穷困也就罢了,手里有这么多的财富,他的四当家却因为区区六十两银子就卖了他,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部下当成兄弟,只顾着自己捞钱,这样的人一旦倒霉,众叛亲离是必然之事。 您再想想您跟猛叔,霄叔,豹叔,蛟叔几个人是怎么做的?” 云虎皱眉道:“我们是真的穷!” “要是有人抓住了猛叔……” “老子撕了他!” “您看,这就是区别,现在呢,您就莫要烦恼了,那种人死掉是活该,他是没机会卖您,要是有机会早就卖了,就不要为他烦恼了。 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才能从“撼南山”手里把这一万担米粮弄回去,咱们已经收了洪承畴的钱,就等着交货呢。” 云虎朝众人喊了一嗓子,聚义厅里就剩下不多的几个人。 “有什么章程?”云虎瓮声瓮气的道。 “福伯说他手持飞鸟铳,一百五十步内弹无虚发,我觉的撼南山这人武功高强,我们就不要正面跟他打了,让福伯一枪干掉了事。 剩下的人就应该鸟兽散了吧?” 云霄摇头道:“未必,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镖局,镖局跟山寨不一样,整个镖局并不一定就属于镖头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镖师的。 这一批货价值三十万两银子,他们损失不起,就算是镖头被冷枪给打死了,剩下的镖师还是会拼命的,而且会比以往更加的凶悍。 因为,这批镖丢掉之后,他们就没饭吃了,整个镖局要陪给人家货款,除非他们全部战死了,才能免责! 三百个刀客发疯,我们未必就能扛得住,就算是拿下来了,也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啊! 小昭,我带你去我们事先踩好点的埋伏地,看过之后再说怎么对付这个“撼南山!” 云昭连连点头,自己确实有些想当然了,镖局这种行业能存在下来,本身就有自己不平凡的地方。 随云霄一行人看过埋伏地之后,云昭有些着急,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势可以借用。 从洛阳直达西安的官道被历朝历代的官府修建的又宽又大,即便是一边靠山,也是地势平缓的小山坡。 “我准备让出溜带着咱们家仅有的一百骑兵驻扎在这个小山坡后边,我们在靠近大路的另一边,挖坑藏在里面,等粮车过来的时候,先用乱箭吸引镖师们的注意,然后等他们的以为我们只埋伏了一边,出溜就带着骑兵从山坡上冲下来,彻底把镖师的阵型冲乱,最后大家一拥而上,干掉所有人。 当然,小昭你想让福伯用冷枪打死“撼南山”也是一个好主意,你看这样安排妥当不妥当?” 听云霄这样问,云昭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云福。 云福淡淡的道:“想藏在地底下,先躲过那些眼睛很毒的趟子手再说。” 第一零一章第一次抢劫(1) 第一零一章第一次抢劫(1) 云霄做事很稳健,在不伤害云昭自尊心的情况下,轻易就夺走了指挥权。 而且还被所有人默认,当然,除过钱少少跟云杨有些不满意之外,别人都没有注意云昭这个小孩子。 小孩子,哪怕是野猪精转世,在没有表现出与野猪精身份相称的战绩面前,他的意见无足轻重,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云氏的族长,哪怕他现在是蓝田县的县令。 以前,云昭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失败了,无非是损失一些钱,作为族长,当败家子没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是成功了,大家也会以为这是云氏全族的功劳。 可是呢,真正要打仗了,他们宁愿相信傻了吧唧的云虎,也不会相信云昭的。 就连云福这种老军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云昭跟钱少少只能站在一边听大人们商讨,一边在心里策划自己的方案,准备等开战之后看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用。 事实上这场实地勘察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按照福伯说的话——既然要开打,那就打就是了,其余的要交给老天。 这话充满了土匪作战的气息,让云昭很是怀疑他曾经是否在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里服过役。 或者——战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云福,云霄最后制定的战术简单的让人不可思议——那就是等云福一枪干掉“撼南山”之后,先是一通乱箭,然后骑兵冲一次,再然后大家伙一拥而上,用一千人的人潮把对方埋掉。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斥候从山脚下取回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是“撼南山”派人送来的,礼物不算重,也不算轻,两枚二十五两重的银锭安静的躺在锦盒里。 里面还有一封言辞谦卑的信,说是要借道少华山,还请山上的诸位头领看在“撼南山”的面子上,准许他们过去,等买卖完成,再备厚礼美酒上山与诸位头领把酒言欢。 云霄收下了礼物,同时也在路口插上了一面黄色的旗子,算是答应了“撼南山”的请求。 对于这一幕,云昭看的津津有味,这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奇景。 于是,到了中午,“撼南山”又送来礼物,这一次的礼物是两匹丝绸,说是给山寨上的女眷做几件衣裳。 云霄又接下了礼物,随后又挂上了一面蓝色的旗子,意思是邀请“撼南山”上山寨一聚。 傍晚的时候,有一匹马驮着一个骑士,直接来到山门前,在山门前放下了两坛子美酒跟一封信,大意是,这次公务繁忙,不敢叨扰诸位头领,且等交割了镖,便上山赔罪。 云霄接下了礼物,遂命人收起了黄蓝两色旗子,将一面大红旗子挂了出去,还在旗杆上用绸缎绑了一朵大红花。 不一会,那个前来送酒的骑士,就朝旗子施礼三次,就扛着旗子回去了。 “这样做有用吗?我是说,拿了钱,绸缎跟酒之后,就不用抢劫他们了吗?” 云霄笑道:“这就是有名的“三段锦”是镖局拜山的一种法子。 按照道理来说,少华山接受了礼物,赠了前途无量旗子,在镖局车队过少华山的时候,是要闭寨门一日,让人家放心通过。” “咦,接受一点小钱,山寨就不做买卖了?” “不是这样的,接受了雄风镖局的好处,就表示我们是朋友,以后山寨有人需要下山去了洛阳,就能在洛阳雄风镖局居住,而镖局是要保证来人不被官府捉拿。 如果山寨上下要是有采买事宜,也可以交给雄风镖局去做,他们是一定要做好的。 如果有人不遵守规矩,坏了规矩,以后走这条道的镖局都会将少华山当成生死大敌,如果少华山坏掉的买卖足够大,很多镖局就会联合起来进攻少华山。 这可是很大的麻烦,加上“撼南山”自己实力强悍,以“赛伯当”的实力跟性子,是不敢得罪“撼南山”的。 听了云霄的解说,云昭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论是盗匪也好,镖局也罢,他们其实是相互依存着生存的。 如果没有镖局,山寨里的人就不会得知,那些没有找镖局运货,想要自己偷偷蒙混过关的商家的消息。 没有山寨,镖局自己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有钱大家赚的情况下,镖局跟盗匪的身份可能已经分不清楚了。 又过了一天,少华山山寨的大门紧闭,空空荡荡的山寨聚义厅里,只有云昭跟钱少少两个人。 云昭坐在那张豹皮交椅上睡了一觉之后,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跟云霄说好了,一旦“撼南山”的车队过来了,就会派高杰来叫他们去战场看看,没想到,都已经中午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撼南山”不会不来了吧?” 钱少少四处搜寻好东西,胸口已经装的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收了一些什么好东西。 等他哗啦啦将东西都倒出来之后,云昭才发现,钱少少居然把人家的青铜门钉给卸下来了。 “会来的,听西安云掌柜说,这批粮食是范肖山跟王登库两个商贾要运去蒙古,跟蒙古人换牛羊的,要赶在秋天结束之前送到,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云昭仔细想了一下,还是给了钱少少一个肯定的回答。 就在两人一起数青铜门钉的时候,高杰匆匆走了进来,对云昭道:“来了。” “确认马车上装的都是粮食吗?他们会不会用沙子骗我们?” “斥候确认过了,是粮食,斥候的眼睛毒着呐,想用沙子瞒过他们的眼睛可不容易。” 云昭跟钱少少两人立刻就不再理会那堆门钉了,随着高杰急匆匆的离开了山寨。 三人来到一棵大树下,高杰将云昭,钱少少送上树,自己就匆匆的跑了,林深草密的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匆匆的爬上松树,这才发现这是一处绝佳的观察战场的好地方。 视野开阔不说,距离云霄设定的战场不过三百米远,可以完整清楚地看到整个战场的全貌。 钱少少疵牙咧嘴的表情痛苦,云昭连忙问怎么了,钱少少才忍着痛道:“有人用弹弓打我的屁股。” 云昭四处看看,没发现有人,就听钱少少恶狠狠地说:“一定是云杨,按照前两天的安排,他应该就在附近,可是,他们的战马在山背后,他怎么敢逃跑?” 话音未落,钱少少的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次云昭看的很清楚,是一颗绿色的山果子。 顺着射击路线瞅过去,果然发现云杨站在一人高的茅草里冲着他嘿嘿傻笑。 “快上来!” 云昭朝云杨挥挥手,云杨就猿猴一般爬上松树。 钱少少鄙夷的道:“被出溜爷给撵出骑兵队了是吧?” 云杨怒道:“是要我过来保护你们两个。” 钱少少道:“那就是被撵出来了,我们两个不用你保护!” 云昭没空听他们两个吵嘴,在道路的尽头,已经有一条黑线出现在了视线中。 也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的声音在山脚下响起:“我武——雄风!” 四五声过后,六个短打扮的精壮汉子手握长刀从山脚处拐了过来,六人呈雁翅状阵型,两人走大路中间,四人分别走在道路两边,在用脚一步步的丈量脚下的土地。 云昭,云杨,钱少少小心的藏好身体,从树枝缝隙里向外看。 眼看着那六个人一步步的走进预设的战场,云昭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响。 今晚零点上架,求订阅,求月票 孑2是一个很喜欢写故事的人,所以,写书是我最大的乐趣,当然,这也跟我上了年纪有关,欲望少了,人也就变得纯粹了些。还是会紧张,尤其是今晚! 越是上了年纪,人的心理就越发的不平稳,对的,你没看错,年纪越大的人心里就越发的焦急……我想这就是日暮途穷,倒行逆施这两个成语存在的基础。 《明天下》这三个字的书名,是我想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三个普通的文字来做书名呢? 主要是,这一次我想从平淡中探索一种可能的历史。 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我们希望降低自己生活的难度,降低成功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来看看《明天下》吧。 我竭力想要把一个梦想变得真实,这给我的写作带来了挑战,可是,不这样做,读者就会跑掉,我没办法穿过手机,电脑按住大家伙的手,让大家强行看我的书,只好努力把文字写好…… 你们知道这有多难吗? 无数个夜里,我用双手支撑着下巴瞅着电脑,脑袋里空空的,做梦都想生出一种异能——抓住你们的手,不论你怎么滑动电脑,手机,《明天下》永远都是你唯一能看见的……有时候我会被这样的美梦刺激的嘿嘿傻笑。 我知道我的大老板能做到,问题是——他不肯! 求资本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们都是铁石心肠! 所以,我只好求我好心的读者兄弟姐妹们,给孑2一点支持,我只希望大家的心肠如同以往一样柔软,且急公好义。 从上架的那一刻起,我会四更连载,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这要看我还能写出多少,对于网文作家来说,孑2已经很老了,不过,我依然狂热的爱着写作,这一生估计也就这样了,毕竟,网文对我来说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衷心希望我亲爱的兄弟姐们给孑2一点支持,给点订阅,给点月票。 网文——将是孑2一生的追求所在。 谢谢。 孑与2拜上。 第一零二章第一次抢劫(2) 第一零二章第一次抢劫(2) “出溜爷说,他今天的感觉很不好!” 云杨往嘴里送了一块锅盔慢慢的道。 “因为什么?” “因为你!” “我并没有干涉啊,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云杨把身子靠在树干上道:“出溜爷说了,你年纪太小,做的第一笔买卖又太大,贼老天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 “出溜爷说,如果我们这次的买卖能够顺利,就说明你是福大,财大,运气大的人。 以后干什么事情都会顺风顺水。 如果这笔买卖没有做成,或者亏本,将来弟兄们跟着你有吃不完的苦。” 云昭皱眉道:“难道说,我的第一笔买卖只能去抢劫老弱妇孺?” 云杨嚼着嘴里的锅盔,含糊不清的道:“我跟钱少少的第一笔买卖很顺利,第二笔买卖也很顺利,就是不知道这第三笔买卖会不会顺利。” 云昭冷声道:“无稽之谈!” 云杨笑道:“反正马上就要知道了,等买卖结束之后,你可以去问出溜爷。” 瞅着走进山脚拐弯处消失不见的粮车队伍,云昭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得沉重起来。 很快,官道上就跑过来一匹马,马上有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山道拐角处,遥遥的看着前面的六个人,那六个人也转过身,看着骑马的人,相互挥手示意之后,骑马人就一直站在拐角处,等车队从山道拐角处露头,这才继续向前。 车队进入了伏击圈,云霄还是没有动弹,山坡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云昭,云杨,钱少少则屏住了呼吸,紧张异常。 云昭很快就发现云霄的选择是对的,率先进入伏击圈的车队似乎有问题,一些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了,面对道路两边站的笔直。 这似乎是军队的做派。 云昭干脆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的等待枪响。 夏日的少华山酷热难耐,今天又没有风,虽然站在树荫里,云昭的衣衫还是被汗水湿透了。 山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热,云杨,钱少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砰!”一声尖锐的枪响传进所有人的耳朵,然后,云昭就看到了一个蓝衣大汉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敌袭!” 站在山道两边的汉子,并没有因为死了人就慌乱起来,反而率先向冒起硝烟的地方发起冲锋。 “砰!”又是一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蓝衣大汉应声而倒。 紧接着凌乱的箭雨从荒草从中飞起,盖向正在冲锋的人群。 三轮箭雨过后,阻止住了蓝衣人的冲锋势头,而此时此刻,一群骑兵挥舞着长刀从缓坡上冲了下来。 蓝衣汉子们大喊一声,扭头就跑,在缓坡地带,与骑兵正面冲锋殊为不智。 云昭第一次发现瘦弱的出溜爷爷骑上马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以前的时候,出溜爷因为老是流鼻涕,所以总要出溜一下,才得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穿着薄甲,将两柄长刀跟腰间的扣环相扣再平放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长刀的一部分,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镰刀从山上直推了下去。 云福的鸟铳一直在不紧不慢的响着,只是每响一次,就有一个蓝衣人倒在地上,非常凑巧的是,云福打倒的都是对骑兵最具威胁的长枪手! 蓝衣人从最初的慌乱也平静了下来,回到大路上,砍断连接牲口的缰绳,将粮车围拢成一个圈躲在粮车后面,亡命的向外射箭。 只可惜,粮车队伍太长,足足有两里之地,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强盗有的甚至比骑兵还快一些,一瞬间就混入了战团。 骑兵从山上冲下来,势不可遏,跑在最前面的出溜爷,甚至纵马越过粮车,杀进了粮车圈子里,两柄刀左突右杀,势不可挡。 直到此刻,云昭发现,自己方真正加入混战的将领只有出溜爷。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高杰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战场上参与战斗的人也不足六百人。 云昭对云杨道:“咱们其余的人都去哪里了?” 云杨笑道:“霄叔说,我们有三千人,虽然两千人都是用来背粮食的,剩下的一千人要是连三百人都打不过那就太丢脸了,所以分出一部人去前后两路了,不准这些人有一个逃走。 你放心,官道对面还有五百人,霄叔说,等敌人以为我们只有这些人,全力对付的时候,另外五百人就从对面杀过来,一次解决。 你看,不是杀出来了吗?” 云昭听到战场上杀神=声四起,连忙转过头去,立刻就发现云虎举着一柄斩马刀,讲一个仓促拦截他的镖师砍成两截。 镖师们拼命地敲锣,想要把分散的人手召集起来,可惜,将近一里地的车队,处处都在作战,想要聚拢谈何容易。 车队尾部,已经有盗匪开始把粮食袋子往独轮车上装,装满一辆,就有一人在前边拉,一人在后面推,迅速的脱离战场。 头部的战斗依旧在继续,且有越战越激烈的意思,云昭看到出溜爷满身是血的从打开的缺口里冲出来,他的战马已经不见了,他自己才出来,就双膝跪倒一头栽地上不起来了。 小小的车阵周围已经倒下了一圈尸体,骑兵们纷纷抛出挠钩,勾住粮车,然后亡命的驱赶战马向外拖。 而车阵里面总有羽箭飞出来,一次次的将最悍勇的强盗射翻在地。 云昭看的一阵阵心痛,想要从松树上下来,却被云杨死死的抓住。 “霄叔跟我说了,你要是出现在战场上,他就砍死我!” 钱少少倒是看的兴高采烈,每当一具蓝衣人的尸体被挠钩拖出来,他就高兴地大叫。 高杰跃上粮车,用盾牌护着身体,重重的砸向车阵里的敌人,其余盗匪见状,也有样学样,举着盾牌亡命的往里面跳,不一会,车阵里面就变得人挤人,惨叫声,嚎叫声,大笑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下来吧!” 云福背着鸟铳站在松树底下朝树上的云昭喊道。 “战事就要结束了,你该看看战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云昭三人从树上下来,就随着云福走进了战场。 才下了缓坡,就看见一个断了手臂的盗贼正满地打滚的哭爹喊娘。 云昭停下脚步,蹲在那个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强盗身边,对云杨道:“按住他。” 云杨,钱少少连忙按住那个少年,云昭用带子死死的勒住断臂上方,见血不怎么流淌了,就问云福要来了一些火药,撒在断臂创口位置上,趁着颗粒火药还没有潮湿,就用云福的火绳点燃了火药。 “嗤啦”一声响,强盗少年的断臂处冒起一股青烟,断臂少年狂吼一声甩飞了云杨跟钱少少,然后抽搐两下就不动弹了。 云杨试探一下强盗少年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人还活着。 再看看这个少年手臂处的断口,已经被云福的精炼火药烧的焦黑,血管已经封闭。 解开了断肢上方的带子,虽然还是有少许血渗出来,已经比刚才往外喷的模样好多了。 才弄好一个,云昭的脚腕子就被一只血乎乎的手给抓住了,这个家伙的后背上撕开了一刀大口子…… 云氏强盗作战的时候是没有军医的,莫说云氏盗匪,就连洪承畴军中也只有两个二把刀的大夫。 开始给人治伤了,云昭就没时间去看战场了。 云福也不催促,就在一边帮云昭救治伤患。 “大夏天的即便是不流血了,伤口也会溃烂。” 云福说的声音很轻,在他看来,夏日里受重伤,基本上就等于死亡。 云昭低头瞅瞅伤患绝望的目光摇头道:“不一定,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到玉山顶上,那里依旧是寒冬!” 说完,就招来一辆鸡公车,命他们卸掉粮食,一辆鸡公车装两个伤患,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去玉山。 “战斗怎么还没有结束?” 云福疑惑的朝那座早就四分五裂的车阵看了过去。 第一零三章 初遇镶蓝旗 第一零三章初遇镶蓝旗 云氏盗匪们运送粮食的速度很快,当云昭处理完手边几个伤号之后,车阵那边的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这让云昭多少有些焦躁。 云杨钻到人圈子里去了一趟,回来告诉云昭道:“有八个很厉害的人死守着一辆马车,不让我们靠近。”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霄叔说这几个人是建奴,他要活捉!”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看云福。 云福脸上并无懊恼之色,反而有些兴奋,大踏步的钻进了人群,去检验云杨的话是否真实。 钱少少笑道:“这一次看福伯也还怎么说,少爷,你杀建奴的时候给我留一个,我也试试,看看杀建奴跟杀别人有什么不同!” 云昭大笑道:“我更在意马车里的人。” 说罢,也一头钻进了围观的圈子。 此时的车阵里已经是横尸遍地的模样,死去的云氏部族已经被拖回来了,死掉的战马也拖回来了,只剩下蓝衣镖师的尸体。 战圈里只剩下八个伤痕累累的蓝衣人兀自亡命的护卫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帘子垂着,上边插满了箭矢。 云霄准备了百十个长枪手,正以环状阵势缓缓向前逼近,看的出来,这该是这八个蓝衣人最后一战了。 一个蓝衣人用一口流利的北地口音大吼道:“让马车离开,我们愿意付纹银十万两!” 云昭瞅瞅这家伙的秃脑壳,等他转身,又发现了那条丑陋的辫子,就对云霄活捉这些人的决定非常的满意。 不论蓝衣人怎么呼喊,云霄都只冷冷的回答‘降还是死?’ 随着长枪手慢慢逼近,蓝衣人终于绝望了,他们没有上前迎战,而是不约而同的将手中武器捅进了马车! 马车里传来短暂的两声惨叫,就有血水从车板上流出来,这八个彪悍的蓝衣人就撕扯掉自己的衣衫跟帽子,咆哮着向长枪阵冲杀过来。 无数张渔网从半空中洒落,建州人奋力砍杀,却奈何不得这些渔网,终究被渔网缠的结结实实,然后,就有百十个人扑了上去,牢牢地把他们按住,直到把他们捆扎的如同粽子一般,这才开始清理战场。 云霄用长枪挑开马车帘子,然后示意云昭等人过来瞅瞅。 云昭小心的走近马车,只见马车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艳丽服饰的妇人,以及一个约莫有五六岁的孩子。 现在,他们自然是已经死掉了。 “搜!” 云昭轻声吩咐一声,钱少少就第一个钻进马车里,在两具尸体上摸索。 见钱少少在分门别类的搜检尸体,云昭就对云霄道:“霄叔,给我拉过来一个重伤难治的建奴,我要完成一个承诺。” 云霄大笑道:“这是自然,小昭,我们这笔买卖真的赚大了。” 云昭也跟着大笑道:“这是自然,出溜爷呢,你帮我问问他,这笔买卖值不值?” 断了一条臂膀的出溜爷站在人群里大笑道:“值得啊,值得啊,以后跟着少爷,怎么着我们也该有肉吃!” 云昭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干盗匪们的恭维,然后就朝着还在检验建奴真伪的云福道:“福伯,弄一个最纯种的建奴过来给我杀,好完成我们的约定!” 云福冷笑道:“镶蓝旗的人,属于建州下五旗,旗主莽古尔泰,此人最是残暴,最是记仇,连自己的母亲都杀,足以说明此人心性,从这个妇人能带一个牛录的人进入中原看来,必定是建州勋贵。 你小心了,这应该是不死不休之仇!” 云昭大笑道:“我只想知道杀了其中一个,能否兑现我们之间的承诺?” 云福笑道:“自然可以,少爷从此为武库之主,老奴为少爷贺!” 云昭得意的对伤痕累累的云虎道:“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云虎喘着粗气道:“我的娃啊,现在不是你得意的时候,我们要立刻打扫战场,然后马上回秦岭,云蛟那边传来消息说,渭南县已经有接应的人过来了!” 云昭连连点头,让开道路,任由云氏盗贼加快清扫战场的速度。 带着血的地皮全被铲掉装在袋子里丢到深山,搜寻遗落的武器箭矢,清扫战马奔腾之后的痕迹,收集所有的尸体运到少华山大寨里烧掉。 日头偏西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彻底回复了平静,大群的鸟雀云集,捡拾地上散落的稻谷。 再过一个时辰,鸟雀吃光了稻谷,也就四散飞去。 空空的粮车被运到了少华山寨,等渭南县接应粮车的人抵达战场之后,依旧有好手发现了蛛丝马迹,一路追到少华山寨,被寨子上的弓箭手射退。 不出两天,这件惊天大案,就在整个关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洛阳雄风镖局发出了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共击少华山,并且出纹银五千两买“赛伯当”的人头。 就连云虎都收到了一封‘英雄帖!’ “虎叔,你把五千两银子给埋了。”云杨帮着云虎念了英雄帖的内容之后,就堆着笑脸跟长辈开玩笑。 “没大没小!”云虎笑骂了云杨一句,就有些担忧的对云霄道:“我们能瞒过去吗?” 云霄道:“问题不大,我查验了四遍,确认,没有人逃脱,既然是无头案,想赖在我们身上很难。 等小昭把稻米换成麦子,糜子一类的给洪承畴送去之后,这件案子也就没有什么人愿意过问了。” “留守在少华山的高杰什么时候撤回来?” “等关中群雄齐聚少华山的时候,就一把火烧掉山寨,回来就是了,要是被人半路上堵住了,就说是接到了英雄帖,去围剿少华山的。” “能骗得过去吗?” “你过去自然是不成的,高杰可以!” “你说,小昭留着那八个建州人干什么,为何不一刀杀了?” 云霄笑道:“小昭说这些人很有用,战力强悍,而且还是一个完整的牛录,打算送给福伯当练兵时候的靶子,等所有人都见过建州人,跟建州人做过战之后,在战场上遇到建州人也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武库是个什么样子?你见过,我还没见过呢,能不能立刻把兄弟们武装起来?” 云虎现在最热心的事情,就是如何用这批武器。 云霄长叹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这批武器原本是送到辽阳的补给,补给没送到,戚金,陈策一行人就已经战死,且全军覆没了。 咱们家里的老兄弟是没有福气装备这些武器的,云福坚持不要咱们家的老兄弟,他只要流民中没有牵挂的青壮,人数也没有我预想中的多,只有一千人!” “如此一来,我们的老兄弟怎么办?” 云虎听说新式武器没有他们的份,立刻有些发急。 云霄幽幽的道:“咱们只好用老祖留下来的武器,都是五十年前打造的,而且以倭刀最多,鸟铳只有很少的一点,火炮根本就没有! 而且,这些东西在地窖里存放了三十几年,天知道鸟铳还能不能用了。” 云虎沉默良久搓着双手道:“小昭这是不相信我们族中的兄弟?” 云霄道:“不是不信,而是我们做贼做习惯了,没法子适应福伯教授的那一套东西,军纪我们也没法子遵守,既然如此,只能从流民中挑选。 这件事猛哥,豹子老蛟都是同意的,我也赞同,老虎,你就别耿耿于怀。 我们都有些年纪了,没法子陪小昭征战到底,能帮他守好家,我们也就算是尽到长辈的责任。 等玉山书院的那些孩子成长起来,咱们云氏也就到了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第一零四章 人前冷漠人后狂欢 第一零四章人前冷漠人后狂欢 “武器不多啊!” 云昭遗憾的拍着一门神威将军炮低声道。 云福冷哼一声道:“十六门神威将军炮,就是洪承畴军中也没有,更不要说还有四门佛郎机炮,要知道佛郎机炮上有六个子铳,每次使用前只需将子铳塞入母铳之中,激发之后再换子铳,连环发射,威力无穷……” 身在干燥的岩洞里,云福的声音洪亮,诱发了强烈的回音,云昭只能看见云福的嘴巴在胡须中一动一动的,却听不清这个激动地老人倒地说了些什么。 从那个八个建州人身上,云昭算是见识到了建州人作战的方式,他们似乎天生就适合作战,八个人在上千人的攻击面前,还能硬挺半柱香的功夫,虽然有云霄下令活捉的因素在里面,也确实难得了。 云昭很想看看这一个牛录的建州兵与戚继光鸳鸯阵十二人对战的结果,继而衡量出自己将来跟建州人战力的力量对比。 原以为那八个建州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活下去,没想到,他们并没有云昭预料中的刚烈场面,他们杀死前来中原治病的莽古尔泰姐姐莽古济的儿媳妇以及莽古济年幼的孙子,注定了他们此生无法回到建州。 为此,他们八人愿意隐姓埋名,戴着镣铐在蓝田县苟活。 “鸟铳两千杆,全都是新的,未曾使用过,火药八万斤,铅弹三万斤,炮弹一千发,也保存的完好无损。 就这些东西,足够你与两万建州人作战十日之用!也是六千戚家军半年的补给。” 云昭翻检了几枝被油布包裹好的鸟铳,打开油布之后,整支枪依旧乌黑发亮,枪管里也塞着涂满油脂的油布。 “放心,这些东西我们五个每六天就要检查一遍,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昭从箱子里拿出一柄几乎跟自己一般高的倭刀,费力的比划两下道:“怎么这么长?” “一寸长,一寸强!” 云昭点点头,对云福道:“福伯,管家的差事你交卸了吧!” 云福丝毫都不感到意外,笑道:“你准备让谁来接替我呢?” “云旗!云杨的父亲。” “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你就不但心他会有别的心思?” 云昭瞅着云福道:“福伯,您面对我这样一个浮滑小儿每日里老奴,老奴的自称,心里就不憋屈吗?” “这么说你很有捏死云旗的把握是吧?” 云福对自称老奴这件事闭口不谈。 云昭又道:“云氏以后不能再有盗贼,必须是军队!” 云福摸摸自己的胡须,有些惆怅的道:“我毕竟老了。” 云昭笑道:“等书院的学生长大后,您就能颐养天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咱家的厨娘,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你觉得我还有娶妻生子的心思?” “怎么会没有呢?你开始为石门寨的戚家军守灵,后来又为辽远之战的英魂守灵,做了这么多年的守灵人,也该歇歇了。” “我娶妻生子了,谁为他们守灵?” “天下就要大乱了,这些英灵应该出来作战,而不是安享血食。” 云福笑道:“你要驱使这些英灵?他们会愿意吗?” “这个不清楚,等我将来也成了英灵,再去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云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云氏新军首领,凡一干军务全部交付你手,凡我云氏儿郎任你调遣,凡我云氏麾下钱粮任你调用!” 云福缓缓站直了腰身,拱手道:“末将遵命,只是,族长准备给末将多少时间?” 云昭酸涩的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要大乱降临,不管是什么时间,我都要这支军队做好所有作战准备。” “族长如此厚待新军,云氏阴族定然不忿,这与戚帅当年的处境何其的相似,族长如何能保证老夫训练的这支新军不会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云昭瞅着云福笑道:“狡兔真的死光了,飞鸟真的没有了,你这只走狗被烹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吗? 我现在给你任何承诺都没有用,我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看看最后的结果。” “族长不惜重金重现玉山书院,如今又不惜工本,堵上云氏全族的性命要建云氏新军。 呵呵,文武两途,你是一样都不肯放过。 族长所谋者大啊!” 云昭双手用力挥动倭刀重重的砍在木箱上大喊道:“爷爷来到这人世间,就没打算平庸的过一生!” 云福再次抱拳道:“末将遵命!” 云昭漠然的看了云福一眼道:“你退下吧,我想跟这里的英灵待一会。” 云福拱手倒退着出了山洞,只留下云昭一个人。 听到石门被关上了,云昭高傲的模样立刻就垮了,首先抱着那门他很看不起的大炮用力的亲吻,哪怕亲的满嘴都是牛油,也不愿意放弃。 他知道这个世界以后还会有更加强大的武器,可是,在这一刻拥有了这些东西,他迟迟不能跟进的新军计划终于可以落地了。 鸟铳好东西……亲一下! 狼筅……好东西……亲一下! 立牌……亲一下! 镋钯……好东西,就是刺多,不亲了…… 此时的云昭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又像是一只掉进油罐子的肥老鼠,更像是一头钻进谷物仓库的猪……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抱在一起然后大笑三天三夜! 有了这些东西,云氏新军从一面世,就比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高了无数个级别。 有了这些东西,云昭的起点就比李洪基,张秉忠高了不止一筹! 即便是自己没有办法用真正的强盗裹挟战术来超越李洪基跟张秉忠,但是,自己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做到弯道超车! 现在的李洪基不过是高迎祥麾下的一个将领而已,张秉忠还只是一群流民的头目,虽然悍勇,却算不得真正的巨寇。 王嘉胤纵横于延安,神一魁跋扈于庆阳。鄜州、中部、雒川、宜川之间。 上天虎、扫地王,五六千人,在绥德,清涧;横天王、点灯子,六七千人,在宜川;又有四夷逃兵及合水、安化饥民二三千人。延安遍地皆贼。 这些贼寇不仅仅攻城掠地,也相互勾连,即便是凶悍如洪承畴者,也只能屯兵于耀州、泾阳、淳化、三水、白水、富平、郃阳、澄城等地,死死的守护西安的西大门,寸步不敢离开。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西安身畔,还隐藏着一支实力强悍的贼寇。 这支贼寇行事隐秘,身名不彰,然而,从长远看对大明江山威胁更大,因为他们的野心更大,更有组织,更有纪律,也更有明确的目标! 云昭一个人在武库中亲吻武器,抱着武器打滚,在武器堆上唱歌……欢喜的无以言状。 足足欢喜了半个时辰,云昭这才收拾好衣衫,平心静气的走了出去。 站在这个山洞口,一眼就能看见云氏宅院,山洞口种了一大片刺槐,此时正吐露着芬芳。 云福早就走了,只有钱少少留在山洞口等云昭出来。 “怎么样?里面东西多不多?” 云昭笑道:“美不胜收!” “欢喜吧?” “非常欢喜!” “太好了,我能当管家不?” “不成,年岁太小,先让云旗当!” “十年后,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管家的。” “我知道,你在明月楼的时候就很想当大茶壶总管。” “你别笑,你不知道当大茶壶总管有多少油水。” “来我家当管家,你如果敢伸手会被砍掉手的。” “你知道什么啊,当了管家,谁还伸手捞钱啊,不用捞就有无数的好处主动送上门来。” 云昭惊诧的瞅着钱少少道:“咦,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啊!” 第一零五章夏收时节日光好(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五章夏收时节日光好 只要事情在顺利的进行,云昭的心情就很好。 可是呢,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围绕一个人运转。 很麻烦的事情很快就来了。 三边总督杨鹤的亲笔手书下达到了蓝田县,命云昭这个蓝田县令帮助西安知府张道理捉拿造成少华山惨案的凶手。 而且是限期破案,如果不能,华县,长安,蓝田三个县的知县要戴枷锁去他的延安大营请罪。 同时,洪承畴也来了信,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云昭赶快把粮食送到富平县,还特意指出,他军中人马多为北人,不喜欢吃稻米,最好以麦子,糜子,小米充军粮最好。 不过呢,他希望是一万四千担,而不是事先说好的一万两千担。 知府张道理坐在长安基本上已经疯掉了,天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商队被截杀,会引来无数上官的关注。 不仅仅是杨鹤,就连京城里的老座师也有急信送到他的案头,督促他尽早破案,否则后果严重。 案件发生在渭南境内,渭南知县已经被革职,全家被打入了木笼囚车,即刻押送京师。 这让华县,长安,蓝田三个县的知县心如油煎,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将压力向下分解,告知各县的衙役,团练,若是不能在二十日之内破获此案,打死无算。 于是,这三个县加上渭南县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咱们做的事情留下手尾了吗?” 云昭在上了一天的课业之后,终于有时间过问这件事了。 云霄笑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不是我们发现的,是渭南县的捕头何长三发现的。” “发现了什么?” “何长三马上就能捉到一个盗匪,这个盗匪会自称是横天王的部下。” “为何一定是横天王?” “只有横天王目前有骑兵!” “哦!” “横天王会背这个黑锅吗?” “横天王为人很是四海,而且胆大包天,最喜干一些出人预料的事情来让世人膜拜。 这样的事情最合他胃口,只要有谣传是他做的,他为了打响名声,一定会承认的。 就算他聪明一回,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让他百口莫辩!“ “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并且拉起好几千人马的?” “就是靠这些虚名,总有不知深浅,又走投无路的人见他名气大,愿意投靠他。” “被何长三捉到的那个盗匪是什么人?” “一个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卖三担粮食的人。” “他经得住何长三拷问吗?” “没关系,我们给他三担稻谷,为了这三担稻谷,他一定能扛得住,毕竟,这是他一家四口的活命粮食。 他已经算是入伙了,就是不知道入得是那一伙,听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不会出卖兄弟的。” “他叫什么名字?” “小昭,这种人遍地都是,用就用了,没必要记住他的名字。” “还是记住比较好,我总觉得这老天爷是有眼的。” “刘大鹏!” 云昭思索片刻,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并无印象,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霄的布置。 云氏家族在关中为盗数百年,虽然没有积攒下什么钱粮,却有数不尽的门路可供使用。 在云霄开始设计抢劫事宜的时候,后路已经被他想的非常通透,现在,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收尾而已。 高杰早就回来了,带去的人也顺利回归,从高杰回来之后,云昭就关闭了蓝田县境,不准流民,乃至商贾进入蓝田县。 五月的时候,蓝田县的麦子已经开始泛黄,不出十天就要迎来本年最大规模的夏收事宜。 有少华山惨案在前,蓝田县在夏收之时如临大敌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昭一连给西安知府张道理,三边总督杨鹤上书,一面告诉他们,少华山惨案与蓝田县无涉,而蓝田县夏收乃是大局中的大局,此时此刻,他这个蓝田知县要督促百姓夏收,还要收缴夏赋,不敢轻离。 张道理闻言,连夜来到蓝田县视察了田地里的庄稼,还品尝了云氏种植的新庄稼,对于水煮玉米,他更是赞不绝口。 在用了两天时间估算了蓝田县的夏赋之后,满意的回到了西安,给杨鹤写了亲笔信,将云昭从少华山的烂泥潭里给拔出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渭南县捕头何长三在清乡剿匪的时候无意中捉到了一个受了金创的大汉,他啊如获至宝,连夜审讯之下,终于揭开了少华山惨案的真相! 以前,人人都以为是少华山的大当家“赛伯当”犯下了案子,捉到这个壮汉之后才晓得,“赛伯当”是被冤枉的。 早在雄风镖局押运粮车过少华山之前,“赛伯当”已经被“横天王”给杀了。 横天王的目的原本只是威逼赛伯当入伙,投献钱粮,结果,赛伯当不肯,横天王就杀了赛伯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雄风镖局好死不死的送来了拜山帖子…… 现如今,横天王已经不知所踪。 事情弄清楚了,华县,长安两县的知县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事情与他们没有关系就好,于是吗,各自发动自己能发动的力量督促结案。 云昭没有理睬这件事,如今,蓝田县的夏收就要到来了,这才是饥饿的关中人,最关心的事情。 今年夏收,在蓝田县人眼中是神圣的,人人都看着饱满的麦穗喜笑颜开。 当云昭披着厚厚的傩戏衣服,戴着诡异的傩戏脸谱,所到之处,人人跪拜,这不是在向云昭跪拜,而是在向神灵跪拜。 以前总把这种仪式当游戏玩的云昭,这一次没了半分戏弄的心思。 加上他,还有十六个傩戏舞者,这些的不是官员,就是十里八乡德高望重的人。 站在地头上开始舞蹈的人模样可笑且古怪,这个时候,连孩子都一脸肃穆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麦田上不准放火,所以,黄色的裱纸被干热的风送上了九重天。 云昭跳完了舞蹈,脱下厚厚的傩舞服饰,亲自在选好的地块上割下了第一束麦子。 其余的十五名舞者,同样割下来一束麦子,最后用红绸将这十六束麦子捆扎起来,由快马送去了西安知府衙门。 然后,就有长者怪叫一声,无数男子,妇人,少年,少女齐齐的涌进麦田,开始了崇祯三年的夏收。 从去年冬日到今年夏收,整个蓝田县的百姓们一刻都没有清闲过。 直到现在,所有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小县令开出了赏格,亩产最高的一户人家将获得十两银子的赏格,榜眼八两,探花五两,务农榜上共取一十三人! 对于这件事,云娘自然是非常不满意的,因为云氏田地根本就没资格参与评选。 云氏的庄稼直到现在还是绿油油的,就连土豆这种东西到现在花都没有开败。 新粮食即将入库,旧有的粮食自然就能倒腾给洪承畴了。 这一次,洪承畴派来运粮食的人马格外的庞大,只要瞅瞅那些人身上的火器装备,就能让所有的盗匪绝了抢劫的心思。 一万两千六百担粮食,这是云昭给洪承畴最大的善意了。 一个明显是洪承畴心腹的将领邀请云昭去隐蔽处说话,去了隐蔽处,却一句话不说,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云昭。 于是,云昭就朝这位心腹将领拱手道:“官,少华山一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一口气将人家雄风镖局给吞掉,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心腹将领点点头道:“猪,我就是怀疑一下,毕竟,这跟你当初在月牙山玩的那一套太像了。” 云昭又道:“官,你给的那些钱能买多少粮食你心中有数,这一万两千六百担粮食里,我没有往里面掺一粒沙子,里面也没有一粒粮食是发霉的,都是去年的好粮食,甚至称不上是陈粮,这一点你的部下是亲眼所见。” 心腹将领连忙拱手道:“这一点末将可以作证,全是好粮食,云县令仁义。” 云昭笑道:“我原本想扒一层皮出来吗,后来想到将士们辛苦,就给你补上了缺额,你还不满意吗?” 将领嘿嘿笑道:“猪!给我装两百斤稻米回来,可怜我一介南人,整日里吃面,你不觉得我这个官当得可怜吗?”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这是朋友间的馈赠,并非买卖!” 第一零六章睁眼瞎!!!(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六章睁眼瞎!!! 事实上,云昭给洪承畴的私人礼物非常的丰盛,不仅有两百斤白米,还有风干的鸡十只,咸鱼十条,腊肉十条,美酒十坛。 在大灾的年月里,这样的馈赠绝对是出手不凡了。 夏收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云昭的预料。 刚刚进入六月,蓝田县农田里的作物就已经收割完毕,唯有云氏田地里的庄稼依旧郁郁葱葱。 玉米的成熟期至少需要四月,所以,云氏的田地里的庄稼想要收割至少要等到七月。 好在土豆的收割期比玉米短一些,再有半个月就能收获了,而红薯的收割期就漫长了,怎么也要等到八月底才成,好在红薯这东西还可以吃秧苗跟叶子,这才稍微熄灭了云娘心中的愤怒。 佃户们的粮食都已经送到家里的粮仓里了,自家的庄稼还长在地里,白白的惹人笑话。 云昭猜测,或许这才是徐光启在京师一地推广这几种庄稼不成功的原因。 对于百姓们来说,庄稼晚一天收获,就多了一分危险,云氏的庄稼晚这么多天,甚至连种植秋粮都耽误了,这让云娘如何能不恼怒。 青玉米可以吃了,云娘很喜欢,家里的姐妹们也很喜欢,最喜欢这东西的其实就是钱多多。 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吃别的东西,只要有青玉米可以煮着吃,就足够了。 云昭看过家里的庄稼的长势,玉米棒子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么大,最大的玉米棒子也不过成人一扎的长度,远不如后世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引人喜爱。 不管怎么说,一亩地产六百斤还是有希望的,这在关中也不算是低产,至少比一亩地产不到四百斤的麦子要好。 不过,麦子收获之后,还能种一茬糜子,两者相加,就比种玉米合算了。 这给了云昭当头一棒,以前总以为先进的东西就是好东西,现在看来,还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他知道的玉米产量是后世无数农学家改良之后的成果,徐光启从洋人那里拿来的原生玉米种子,产量实在是让人伤心。 而麦子这种作物,在中原已经种植了好几千年,它们早就习惯了关中的土地,历朝历代的农官也进行了无数次的改良,作为中原之地最重要的粮食的原因,就在于它的产量恒定。 小米,糜子也是如此。 云昭只希望土豆能给他长点脸,产量莫要太凄惨,否则,蓝田县的少年县令的威信为大打折扣。 蓝田县的夏赋收缴的很快,六月五日的时候,就已经全额完成。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全体重要官员来了一遭蓝田县,他们对蓝田县别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心一意的来看粮仓。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甚至拒绝了蓝田县安排的酒宴。 听到这个消息,云昭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身为官僚的云昭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原本喜欢占便宜的上官忽然变得清如水明如镜,那么,多半是坏事。 表明在接下来的步奏中,他们一定会有更加过份的要求! 果不其然,当张道理明确告诉云昭,蓝田县官库里的粮食,应该尽数解往西安府。 “洪武年间,我陕西布政司下辖的府库里共有存粮八十万担!到了天启年间,我们就只有十八万担粮食了,云县令可知今年府库存粮几何?” 张道理喝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问云昭。 云昭苦笑一声道:“十八万担粮食看似很多,实际上连供应西安城百姓的口粮都成问题啊,难道说,今年会更少?” “五万担!” 张道理伸出手,展开了手掌。 “这么少?”云昭吃了一惊! “这还是预先将你蓝田县县库粮食算进去的情况下,所以,今年,蓝田县仓库里的粮食要尽数上缴。 不仅仅是夏赋,秋税也是如此,这一次你蓝田县可以不用缴纳银两,只需缴纳粮食即可。” 对于张道理的要求,云昭是有心理准备的,陕西大旱,只有蓝田县逃过一劫,所以,对于知府的要求,云昭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借口。 张道理见云昭点头答应了,也就松了一口气,拍拍云昭的胖手道:“当初你上任之时,很多人都说我陕西布政司昏聩了,没人可用了,居然启用了一个八岁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充任县令,为此,御史台没有少弹劾我等。 老夫不同,从见你之时,就觉得你该是一个好人才,虽然因你之事受了一些牵累,却结出了好果子。 等粮食全部解入府库,老夫倒要看看谁还有脸弹劾老夫,谁还有脸说蓝田县令只是一个八岁小儿!” 听张道理这样说,其余的官员也纷纷点头作义愤填膺状,云昭拱手道:“今年也就这样了,如果府尊可以等一年,待来年新作物全面铺开之后,仅仅蓝田一县,就能解决西安府的粮食问题。” 张道理如获至宝,握住云昭的胖手道:“真的?” 云昭点点头道:“请府尊移驾云氏试验田,诸位一观便知!” 张道理连忙起身道:“正要一观,请云县令带路。” 一行人出了云氏大宅,走了不足一里之地,就来到了玉米田。 云昭顺手掰下一颗玉米剥开外皮递给张道理道:“府尊请看,这就是新庄稼,下官将这东西称之为玉米!” 张道理仔细观瞧了一阵赞叹道:“果真晶莹如玉啊。” 云昭又掰下一颗,撕开外皮咬了一口道:“府尊尝尝,这东西现在生吃也是甘甜可口。” 张道理学着云昭的模样也吃了一口,连连称赞,然后就邀请诸位同僚一起品尝。 “亩产几何?” “五担有余,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种植秋粮了。” 张道理沉默片刻道:“可惜了,不过,依旧是一门好庄稼。” 云昭又领着张道理一行人来到土豆田中,让钱少少挖出来了一株土豆。 此时的土豆已经基本成熟,一株土豆根部挂着七八颗拳头大小的土豆,云昭将土豆摘下来放在张道理以及其余官员手中道:“下官对这东西寄予厚望!” 张道理看到了土豆,重新有了精神,连忙问道:“亩产几何?” 云昭嘿嘿笑道:“一千五百斤!” 张道理瞅瞅手里的土豆,又看看云昭道:“这是菜,还是粮食?” 云昭笑到:“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粮食,即便是没有粮食的时候,吃这东西也能饱腹,与平常粮食无异。” 张道理拱手道:“能否再挖一些,容本官测试一番,好据实上奏!” 云昭道:“这是自然。” 很快,钱少少就带着一群人挖了半亩地的土豆。 张道理跟诸位官员,亲自称量,并且计算了土地面积后,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蓝田县。 目送张道理等人离开,云昭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了。 钱少少也跟着叹口气道:“他们宁愿赶夜路,也不愿意在蓝田县留宿。” 云昭笑道;“他们不敢!即便我是蓝田县令!” “他们害怕什么?我们不会杀他们的。” “如果不是粮食这件事太大,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西安城的。 现在的陕西,真的太乱了,除非他们有更好的手段彻底干净的解决掉盗匪问题。” 钱少少笑道:“如果少爷当这个知府,或许有法子解决掉盗匪。 今天,少爷已经给他们展示了消除盗匪的法子,可惜,这些人全是瞎子,不解决农夫的吃饭问题,不论他们怎么剿灭,都会死灰复燃。” 云昭摇摇头道:“他们不是睁眼瞎,是装作看不见,做事情会有麻烦,不做事情大家都舒坦。 就是不知道当有一天大明这艘船下沉的时候,他们是否还有心情装瞎!” 第一零七章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求首订,求月票) 第一零七章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云昭自认为不是一个天生的反叛者,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得过且过者。 来到大明之后,云昭发现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算是想过一点安稳日子都不可能。 乱世到来的时候最好提前做好准备,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族负责,更是对这个民族负责。 以前的时候打死云昭,他都不会把自己个人的命运跟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 到了大明世界之后,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羞辱。 由此可以推断出——所有的先知先觉者,其实都是痛苦的,都是矛盾的,也都是悲伤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难来时,将高个子的人推出去顶枪眼是一种需要,可是,当你悲哀的发现,自己就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的时候,不想反抗,也要挣扎一下的。 云昭很希望陕西的官员能够学学他,带领百姓们兴修水利,带领百姓们打跑强盗,带领百姓们种植新庄稼,给百姓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为此,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最大的努力,就想让这些人看到希望。 如果他们真的能行动起来,这个国家就会慢慢好转。 云昭并不介意在一个平安的大明世界里厮混,说不定真的会去考一个状元回来,让母亲高兴一下。 可惜,他们只想要粮食,更悲哀的是,他们连强行向云昭要粮食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把希望寄托在云昭是个讲道理的人,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上面。 能够出城来亲眼看看蓝田县到底有没有粮食,是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一个地方官,连自己的属地都不敢下来,这样的官员要他作甚? 在这个时候云昭甚至希望他们是一群有着极强领地意识的人,哪怕你要把百姓当牛马一样驾驭,你总要亲手驱赶这些牛马在地里干活吧? 一个个躲在西安城里算怎么回事? 就为了安全? 因为出了少华山的事情,张道理甚至不敢派人来蓝田县押运粮食,他很希望云昭能够组织蓝田县的青壮把粮食运去西安,为此,他情愿免掉蓝田县的徭役。 这又是一种退让方式,云昭接受了。 今年夏赋,蓝田县共收到了粮食三万五千担。 而去年夏赋,蓝田县收到了三千一百担粮食…… 跟往年一样,百姓们宁愿按照一条鞭法的要求缴纳银钱,也不愿意缴纳粮食,可是呢,几年的灾害下来,百姓们已经没有银钱缴纳赋税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云昭准备改变一下这种银钱无用的状况。 蓝田县的运粮队伍,在云虎,云豹,云蛟,云霄等人的安排下,浩浩荡荡的朝西安进发了。 一路上并没有不长眼的盗匪来打蓝田县官粮的主意。 长达十里的运粮车队,在关中平原上很快就成了人人谈论的话题。 所有看到运粮车队的人,眼中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虽然这些粮食不属于他们。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大小官员出城十里迎接运粮队。 就算是平日里对外界毫无兴趣的秦王府,也第一次派来了属官迎接运粮队。 云虎第一次享受了骑马进长安大门的待遇。 当运粮队进入西安之后,这一次轰动的不再是乡野小民,而是西安市民,腾贵的粮价早就让他们苦不堪言,这一次终于见到了大批粮食入城,他们只希望有了粮食,能否让西安高昂的粮价变得便宜一些。 按照去年的约定,云氏的粮店里也进了三千担新粮,不等粮食入库,云氏三座粮店就被西安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卖了大半年调料的云掌柜,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粮食,忍不住热泪盈眶。 粮店就该卖粮食,而不是什么狗屁调料,虽然卖调料的生意也不错,能从蒙古人,乌斯藏人,回回那里换来一些牛羊,可是,这样的生意,毕竟不是他的主业。 每家店进一千担粮食,不用入库,就被百姓们买光了,所以,云氏粮店仅仅开业了小半天。 即便是这样,也让云氏粮店成了西安城里的传奇,毕竟,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大批粮食卖的,只有云氏粮店。 而进入运进西安的三万五千担粮食,着实让这座城市里的人见到了一丝希望。 当云昭大张旗鼓的将三万五千担官粮,三千担私粮运进西安之后,就连洪承畴这种对云昭充满怀疑的人,也在第一时间把云昭从少华山一案的重大嫌疑人的名单中剔除了。 毕竟,如此富庶的一个县令大人,还不至于为了一万担粮食冒杀头的危险,不值得,如果云昭狠毒一些,从百姓手里再搜刮一万担粮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张道理今年唯一干的对的一件事就是让章天雄成了商南县的知县。 为此,章天雄给张道理为首的西安官僚们赠送了五百石最好的粮食。 给云昭赠送了一千担新产出来麦子,外加纹银三千两,黄金一百两,祖传的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并且承诺,等襄阳府的有钱人搬迁过来之后,还有一些土仪送上,据说是一种新式金刚酥,每一个足足有两斤重。 对于这些孝敬,云昭自然是欣然笑纳,还把云豹,云蛟派给章天雄组建商南县团练以为支持! 也就在这个夏天,蓝田县的界碑再一次被人疯狂挪动,而蓝田县的百姓们却不愿意外人再把界碑向外挪动,于是,因为争夺界碑的斗殴时有发生。 云昭三令五申告诫乡民,不得无故挪动界碑,否则,重责五十大板,大枷锁拿示众三日。 有乡老带领乡民挪动界碑之后,自缚双手来县衙请罪,声称宁愿被县令大人的板子打死,也要为乡民争一条活路,并且奉上乡民们所书之万民书。 眼见前来领罪的无一不是老弱病残之辈,云昭只好慨然退堂,将百姓所书万民书以及自己的请罪折子一并呈递西安知府张道理,自己回家待参。 张道理获得万民折子以及云昭的请罪折子之后,连夜上报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又通过驿递将两物呈递京师。 “这一次,云县令必定受陛下申斥啊。” 自从粮食全额送达西安府之后,张道理就很愿意再来蓝田县了。 也能在云氏心安理得的享受刚刚成熟的新粮食。 “啊?被陛下申斥,岂不是……”云昭多少有些惊慌,皇帝此时虽然没有多少能力,可是呢,杀他这个小小的县令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道理见云昭有些慌张,就笑着摆摆手道:“小彘,无需惊慌,无需惊慌,这天下官啊,被陛下申斥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官,你有所不知,这满朝文武除过蜀中的秦夫人,谁没被陛下申斥过? 就因为被申斥,你才会被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当成自己人。 我的老恩师说了,你年纪太小,有太能干,此时卓拔不是好事,你且在蓝田县任上多磨练几年,养养人望,过得几年,待你干出更大的功绩,那时候再卓拔就不是区区一级两级的事情了。” 云昭摇摇头道:“我不是想升官,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挪界碑过去的百姓我应不应该管。” 张道理闻言哈哈大笑道:“管啊,为什么不管?那些百姓在被别人管辖之下能给朝廷缴纳赋税吗?” 云昭皱眉道:“这样做会坏了规矩。” 张道理笑的更加厉害,掏出手帕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对云昭道:“整个关中都已经被朝廷放弃了,你居然在这里跟我说规矩? 小彘,我已经一年多没有领过俸禄了,虽然我不缺那点俸禄银子,可是,朝廷不给,就是朝廷的错了。 你前些日子带着老夫看了新修的水利,看了新粮食,你以为老夫不知晓你的用意吗? 知不知道,你在蓝田县做的事情,本官根本就没法子在西安府照着搬用!” “这是为何?”云昭不解的道。 张道理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你云氏在蓝田县族居数百年,老夫在西安府为官四载。 所以,你一介孩童就能在蓝田县一呼百应,老夫这个正印西安府正堂说的话,出了我的大堂,就没人听了。 陕西之弊不在灾荒,不在贼寇,而在于官……很久以前,陕西的官就不再做实事了。 百姓们没了统领,又被官府,乡绅盘剥的早就对官府没了敬畏之心。 人人心中存私,没有半点公心可言。 如此陕西布政司莫说是遇到了如此大的灾荒,就算是稍有风吹草动,也会风声鹤唳,人人惊慌…… 呵呵,喝酒,喝酒,这都是酒后之言,算不得真!” 云昭看着张道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最后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呕吐物弄了一身,依旧要酒喝。 看的出来,这个被人誉为‘泥菩萨’的知府大人,真的很痛苦。 这种痛苦云昭以前有过,他把这种痛苦称之为——无能! 明明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西安府知府,偏偏守着那个位置不肯让人。 他的良心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的理智往往又会告诉他应该那么做。 良心的力量永远不是理智的对手,这就让他的日子过的既花天酒地,又过的痛苦不堪! 第一零八章苟日新与磨刀石(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八章苟日新与磨刀石 国家不好的时候个人想要活的快活,就会有些难度。 所谓的好国家,也就是把人们获取幸福感的难度降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让更多人获取幸福感。 云昭以前做的扶贫工作就是这种模式,帮助被人获取幸福度。 如今的蓝田县人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也就是每日里有稀粥喝,晚上的时候有一张床或者一个大炕可以睡眠。 在云昭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可是,在蓝田人看来,已经算是好日子了。 很多时候,幸福度都是对比出来的。 那些被云昭一道政令阻挡在蓝田县境外的人的模样,县里的人大抵是知晓的。 所以,每天被小县令逼迫着干活,也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氏的钱太多了。 不管是云昭打劫来的收入,还是从洪承畴那里获得的钱,都太多了,加上张天雄最近时不时地送一些土仪金刚酥过来,云氏钱库里的钱也就顺理成章的变得更多了。 去年修建的水利工程其实还是有些粗疏,基本上完成了主干的建设,而对于农田最重要的毛渠修建,没有达到云昭的设计。 于是,当秋粮下地之后,蓝田县人又开始了整饬水利工程的工作。 这一次不给粮食,只给很少的一点钱。 百姓们见到了水利工程产生的好处,于是,今年发动百姓修渠的难度降低了很多。 只要是蓝田县人,见到有工地,就会自发的带着锄头,铁锹,独轮车一类的东西加入劳动。 云昭不想让蓝田县人闲下来。 人是不能闲的,一旦闲下来就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每天把他们的精力全部榨干,也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玉山书院的建设依旧如火如荼,修建玉山书院的人,不是蓝田县花大价钱招募来的工匠,就是云氏放养在秦岭山峪口的人。 等到了八月的时候,一座古朴的玉山书院已经出现在云昭的面前。 修建完成的玉山书院远远谈不到金碧辉煌,之所以显得古朴,完全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木料跟就地取材的石头。 像战争堡垒多过像一座书院。 徐元寿等八位先生对这座新书院极为满意,只是对于云昭把书院修建的如此之大充满了疑问。 “我是按照容纳五千名学子建设的。” 云昭看完了书院,有些雄心勃勃的模样。 “我们只有五百多个学生,再多我们也教不过来。” 张贤亮对云昭的求学态度非常的不满,这里已经开学三个月了,云昭上课的时间甚至不到十天。 “这里已经修建好了,张先生难道就没有几个饥寒交迫的朋友吗?可以都喊过来,大家一起教就是了。” 张贤亮皱眉道:“我穷啊,所以交的朋友大多也是穷鬼,你想要多少?” 云昭叹口气道:“我昨日搜检了一下云氏本族人,结果我发现读过书认识字的人连一成都没有,这样是不成的。” 徐元寿怒道:“你会想着要我教你云氏的那些盗匪吧?” 云昭笑道:“您不是常说——有教无类吗?” 徐元寿道:“渴不饮盗泉之水,热不息恶木之荫,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云氏现在是官,家里的人呢大多是官军,没人是强盗!即便是有人贼心不死,先生也有责任把他们教导成好人。”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某家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先把你教导成一个好人。” 素来诙谐的赵元琪笑道:“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横渠一门想要发扬光大,就离不开云氏支持。 这一点改不了,就不要说太多没用的话,把这些娃子教出来才是正事,管他们以后做什么,某家只要为往圣继绝学即可。” 对于这样的学术争辩云昭没有兴趣,就目前而言,只要这些先生能把这些孩子全部教会认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火器时代已经来临,战争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在这个时候,能读书认字的人总比目不识丁的人更加容易掌握新技能。 为了这个目标,云昭可以放弃任何坚持。 “玉山书院现在新开辟出来土地两千亩,有了这些土地,书院就不愁办不下去。” 云昭岔开话题,谈到了书院的将来。 “全是山地啊!” “玉米产量不好,一亩地不到四百斤!” “土豆的产量稍好一些,也不过八九百斤,比不得平原。 “红薯最是出彩,一亩地产出两千四百斤,出乎老夫预料。” 几位先生七嘴八舌的叫嚷了一阵子,韩度就奇怪的问徐元寿:“山地都有这样的产出,元寿,你兄长那里为何裹足不前?”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兄长已经离开了京师,去了濠境与葡萄牙人商议购买大炮,已经很久没有触及农事了。” 云昭冷笑一声,刘章道:“舍本逐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举啊。” 徐元寿也不做解释,看着云昭道:“听说你也在仿制鸟铳?” 云昭道:“鸟铳制作并没有那么难,只要将生铁棒夹在烧红的熟铁中不停的锻打,总能弄出合格的枪管来。” “要不要给你找一些鲁密国工匠?赵世帧打造的长铳就是借鉴了鲁密国(土耳其)进贡的长铳。 听我兄长说,濠境那里有很多鲁密国工匠,工钱便宜!” “咦?濠境的葡萄牙人很多吗?” “不多,那里的大多是异族人,据我兄长说不下六千余众,以葡萄牙人为尊。”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想要一些奴隶工匠,这就写信给大徐先生,请他跟葡萄牙人商谈一下。” 徐元寿冷冷的看着云昭道:“你非要把我好好地建议弄得这么恶心吗? 你似乎不缺钱用。” 云昭摇头道:“我只是讨厌被人卡脖子,为此,我情愿多出一些钱。”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信到了葡萄牙人手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徐元寿有些痛心疾首。 云昭淡然的道:“来我中华的异族人都是些野心家,都希望通过发现新大陆而一夜暴富。 这本身就是一种赌博,既然他们把自己都押上赌桌了,我坐一把庄家通吃有什么不对? 这是一种新的游戏方式,先生,你多虑了,做我的奴隶,不一定就比他们流落在濠境那片土地上悲惨。” 徐元寿指指云昭,最终无奈的挥挥袖子离开了,假如说去年的时候,云昭还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到了今年,云昭就已经长成了一个事事与师长拗着干的坏孩子。 目送几位先生心思难明的远去,云昭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古人说的对,要尊敬师长,要多与师长攀谈,抱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心态,总会有收获。 这也是古人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在大明朝,云昭最钦佩的人只有两位,一位就是徐光启,另一位就是赵世帧! 这两位都是站在科研最前线的人,也是大明朝的官员中,目光最广阔的两位。 只要跟他们有联系,云昭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云杨被人打得吐血了。 是被八个带着面具的人打得。 这八个面具人身上都绑着铁链子,即便如此,云杨依旧不是对手。 高杰面对面具人的时候,一对一稳赢,一对二就有些吃力,不过还是能打过面具人,当他一人面对三个面具人的时候,除非拼命,否则必败无疑。 云昭是透过一个小孔看到这一幕的。 兄弟们中最凶悍的云杨,在面对这八个面具人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这八个建奴之所以会投降,其实就是想找机会干掉我,你说是不是?” 云昭把眼睛从孔洞上挪开,小声的对同样偷看云杨他们练武的钱少少道。 钱少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要不要干掉他们?” 云昭摇摇头道:“我要让所有云氏战士都知道建奴是什么样子,我要这座书院里的所有学子在打败这八个建奴之后才能毕业。 上位者养虎,不是没有目的,我的目的就很明确,我要这八个建奴成为我云氏将士的磨刀石,我要让他们通过战胜这八个建奴,好完成自己的心理建设,不再被建奴的名声夺了胆魄!” 第一零九章就因为多了一点! 第一零九章就因为多了一点! “福伯,如果一群战士,每日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每日要经历最剧烈的战斗,他们最后是不是就能成长为最强悍的战士呢?” “少爷啊,没有这个可能,他们只会因为每日都要作战,伤上加伤在很短的时间里死掉,没机会成长为最强的战士的。” “会不会有例外?” “如果你继续让云猛,云虎,云豹,云蛟,高杰,云杨他们轮番的带着人去跟那几个建奴对打,我保证他们活不过两年,就会被活活打死。” “我没有让他们下死手!” 正在喝土豆汤的云福抬起头举着手里的木勺道:“莫说每日战斗,我只需每日用这个木勺在随意的时间里敲你一百下,不出一年你就会疯掉,或者自杀!” “哦,这样的话,咱们家里的建奴不够用这如何是好?” 云福大口的喝着土豆汤不愿意理会话多的已经妨碍他吃饭的云昭。 云昭安静的等着云福吃完。 云福最喜欢吃这种用土豆煮化之后形成的浓汤,每天下午,厨娘都要给他准备一碗的,这是他最大的享受。 “蜀中有人来讨要武库里的兵刃了。” “告诉他,已经没有了。” “这要你亲自去告诉他。” “谁啊?” “冯英!” “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鸟蛋?” “人家不是鸟蛋,是辽阳之战的遗孤,她父亲是最后一批慷慨赴死的戚家军,她父亲战死四个月后,她出生了,被赶来为弟弟收尸的秦良玉收养了。 按照道理来说,比你更有资格接收这批武器。” “哪个秦良玉?” “就是你最担心的那个上柱国光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驻四川提督、总兵官,镇东将军,一品夫人,字贞素的那个秦良玉!” 云福见云昭已经惊恐的将手都塞嘴里了,就微微一笑道:“这批武器虽然是我戚家军的,却也属于三千川军,属于战死的秦民屏,秦邦屏兄弟。 这个冯英虽然只大你一岁,人家身兼两家之长,那一边的关系都比你硬扎。 这就是我当初为何不愿意把武库轻易交给你的原因!” “这个冯英在哪?” 云福放下饭碗,遗憾的瞅了一眼空空的碗底打了一个饱嗝道:“快来了吧,我收到信的时候,算算信里出发的日子,应该已经出发六天了,再有十来天就到蓝田县了。” 云昭的眼神阴郁,准备扭身离开的时候,又看着云福道:“你怎么可能泄露他的行踪给我?” 云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指着云昭道:“你要是能下得去手,尽管下手!” 云昭在脑海中迅速的衡量了一番,慢慢坐下来道:“我确实下不去手!” 云福不屑的道:“你不是下不去手,是不敢下手!你要是这样做了,你现在辛苦聚拢的一切都将成为一盘散沙。 你想用戚家军,川军将士死战不退的英灵来凝聚你需要的军队,你知不知道,冯英才是那九千将士的英灵所化! 加上秦帅视冯英如骨肉!杀了冯英?你不如去自杀来的痛快些!” 云昭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不会这么便宜我的,老子最近缺德事干多了,他就丢下一枚凤凰蛋坏我的好事。” 云福冷笑一声,掏出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烟,很少能看见这头野猪精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想多看一会。 云昭慌乱了片刻就心思就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摊摊手对云福道:“我留一半可行?” 云福摇头道:“不是成不成的问题,这批武器正好是一营的装备,分拆两半之后,大家拿的都不全,战力会损失一半还多,不论是谁拿,都要拿全了,才能彻底的发挥这批武器的价值跟威力。” 云昭皱眉道:“我给他钱粮可以吗?” 云福摇头道:“蜀中其实并不缺粮,缺粮的是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你从缺粮之地运粮食去蜀中,会被人笑话的。 你可以试试比武!” 听了云福的建议,云昭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用猜就知道结果的事情,那个家伙自幼跟着秦良玉这个武功强悍的妇人,如果不能学一身好本领,哪里会有讨要武库的需求? 云福这样的建议实在是没必要提出来。 “我听说蜀中缺少战马,我们这一次弄了不少战马,福伯,你觉得两百匹战马换这些兵器,应该可行吧?” 云福听了这话,忍不住站立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云昭道:“你舍得你刚刚组建的两百人的骑兵队伍?” 云昭叹口气道:“在我眼中,这批火器比骑兵重要,我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所以,我选火器!” 云福欣慰的摸摸云昭的脑袋道:“你到底是一个很好地孩子,把你逼迫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愿意作出退让,而不是选择除掉对手,很好,很好,这说明我没有选错人! 少爷,你就不问问冯英如此占优,我为何还是会选择把武库交给你,而不是冯英吗?”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哀叹道:“难道是因为我长得肥硕?” 云福嘿嘿怪笑道:“是因为你比冯英多长了一点东西!” 云昭不明就里,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肥肉往上提提道:“难道是因为我肉多?” 云福嘿嘿奸笑着把目光定在云昭的胯下…… 云昭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爬到桌子上抓着云福的肩膀道:“这个冯英是女的?” 云福大笑道:“确实,在我没有答应你之前,我确实不知这个冯英是男是女。 在你们两人中间我没法子作选择,这才拿出规矩来说事。 谁先拿到鞑子,建奴,倭寇的人头,谁就先得武库! 冯英既然已经出川,我觉她可能已经拿到了所需要的人头,所以,就违背诺言从武库中取出来了一些鸟铳跟火炮,希望能帮你一下。 只是没想到,少爷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抢劫镖局也能遇到真正的建奴,还杀死了建奴中勋贵。 就在老奴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接到冯英传来的信,说明了她是一个女娃的事实。 至此,少爷获得武库,老奴心中再无半点心结!” “就因为冯英是女子?”云昭心惊胆战的追问了一句。 云福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哀叹一声道:“戚家军处处受人排挤,是因为戚家军得张居正赏识,不论是军饷,还是待遇都是最高的,这才引来别人的不满,最终烟消云散。 秦帅以妇人之身率领白杆军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堪称巾帼英豪。 也就是如此,秦帅也处处被人贬低,哪怕有皇帝御制诗文赞扬,白杆军依旧处处被掣肘,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秦帅是妇人! 老奴不敢猜测冯英是何等人物,不过,既然秦帅允许冯英蓝田县起出武库,就说明这冯英也非泛泛之辈。 这狗日的老天从不给好人一个好活路,冯英既然是川军与我戚家军中最后的血脉,老奴希望她能平安过一生,而不是如同秦帅一般半生作战,半生孤苦,最后连兄弟都搭进去……” 云昭掀开裤子低头瞅瞅,发现小兄弟依旧好好地在老地方待着,顿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以前他对老顽固一般的福伯没有多少好感,现在,他只想让福伯变得更加封建一些,更加重男轻女一些。 只因为自己胯下多了一点,就让凤凰一般的冯英没了下场,这种不用比本事,只因为生理原因就让别人败的无话可说的感觉……云昭觉得实在是太好了…… 对别人最大的不公,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公平——云昭如是说! “福伯你明日派人去西安城,将城里最好的金匠通通招来,我打算拿出二十斤金子给冯英打一套金饰,只要是家里有的宝石珠翠,能用的全用上。 这一次,我不求好看,只求贵重,一定要上冯英小姐感受到我云氏对战死的川军,以及戚家军将士们的无上敬意!” 第一一零章骄傲的凤凰蛋(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一零章骄傲的凤凰蛋 福伯的行动力很强,一天时间就把西安府最好的金匠全部找来了,足足有七个之多。 由于冯英在石柱宣慰司长大,云昭就猜测这位小姑娘的身上一定有很强的西南民族的特点。 不论是彝家,还是土家,亦或是人数最多的羌人,乌斯藏人都有挂大首饰的习惯。 久而久之,很多汉家女子也就有了这个习惯。 据云昭所知,最重的有超过二十斤重的。 钱多多见匠人们挑选了无数令人眼热的珠宝玉翠,多少有些羡慕。 钱少少一边擦拭自己从少华山弄来的青铜门钉一边对姐姐道:“等我将来给你打造一套更大,更重的。” 钱多多忧郁的道:“姐姐不在乎什么首饰,只是咱们出身卑贱,不像人家只要是名门之后,就能平白被人高看几分。” 钱少少丢下门钉道:“我怎么没有这种想法?我觉得姐姐在青楼里待久了,学会了梁妈妈的那一套骗人的东西了。 什么叫身份? 昨日里是宰相家的千金,今日里就成了一个街头卖笑的娼妓,这样的事情我们姐弟两个见得还少吗? 话是少爷说的那句话好——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个冯英虽然被我云氏看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我们家有用。 而这个有用是她父兄们拿命给她挣来的。 这没什么好羡慕的,要是你弟弟我豁出去命给你弄这么一套首饰,你心里高兴不?” 钱多多搂着弟弟的肩膀,亲昵的将脸贴在弟弟脸上轻声道:“你才是我的命啊。” 钱少少仰着头享受了片刻的温存,就对姐姐道:“你别喜欢上少爷,这不是好事。” 钱多多诧异的道:“咦?你不是很崇拜你家少爷吗?” 钱少少道:“崇拜不一定就要让他当我姐夫啊。” “你觉得他不好?” “他其实很好,对整个蓝田县的人都很好。” “既然人很好,我为什么不能成一家人呢?” “他的事情很多,顾不上你……” 钱多多笑着拍拍弟弟的脸蛋,背上书包出门去了玉山书院。 目送姐姐走远,钱少少再看看坐在书房看书的云昭,再次点点头轻声道:“我说的没错。” 在青楼长大的孩子,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早就看破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让自己过得舒坦重要。 云氏的新粮食刚刚下来,就被乡亲们用自家的粮食给换走了。 不过,他们依旧不愿意把这些新粮食种在水田里,而是准备来年大面积的种在旱地上。 云昭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冒险了。 关中的灾情在夏收之后并没有好转,这就说明,老天爷连给百姓补种秋粮的机会都不给。 于是,贼寇们的势力变得更大了。 洪承畴已经很久没有给云昭写信了,通过邸报,云昭就能清楚地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此次旱灾,不仅仅出现在关中,出现在山西,也同时出现在了河南,河北,山东,甚至可以说,只要是淮河以南的地方都在遭灾。 云昭不知道朝廷准备用什么法子来救济这些灾民,他很想知道。 八月到来的时候,云昭没有听到朝廷关于救灾的任何文书,却听到了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家人流放三千里的消息。 这一年,袁崇焕刚刚四十六岁。 又有一个大人物谢幕了……大明朝的环境却没有变的更好。 云昭案头的邸报里,就没有看到一个好消息,想必皇帝的案头也是如此,甚至更差。 直到临睡觉前,云昭的心情依旧很差,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住在皇宫里面的皇帝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皇帝对他的子民面临的困境束手无策,云昭却是有办法的。 偌大的一个关中,因为旱灾的原因,经济其实已经破产了,云昭要做的就是恢复经济而已。 以前,人们把所有的目标都放在粮食上,放在吃饱肚子上,为了吃饱肚子他们停止了所有的生产跟交易。 现在,蓝田县有了粮食,也就有了恢复经济生产跟生活的基础条件。 在这个条件下,云昭特意大兴土木修建玉山书院,由此,解决了石匠,木匠,泥水匠,瓦匠,以及一部分依靠卖力气为生的流民的生活问题。 而建造玉山书院又需要大量的物资支持,很快,采石场,砖窑,制作瓦片铁钉的人,也有了活路。 虽然此时市面上流通的依旧是粮食,而粮食此时也就成了货币。 当粮食多出来以后,买卖就成了必然。 这个时候,蓝田县百姓家中多少都有些存粮,背着粮食以货易货的行为终究不可取。 为了让百姓们有钱交易,云昭就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修缮水利的工程,通过发钱币从而培养百姓们对钱币的信心。 也就是今天,在人们发现秋粮长势很好,而云氏的新粮食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产,终于,开始开始有人试探着用钱币来购买云氏的新粮食了。 交易额虽然不高,云昭却是开心的。 他相信,只要开始了,经济的惯性会让百姓手里的钱让更多的行业开始复苏。 云昭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将蓝田县百姓的生活恢复到万历初年的水平。 蓝田县的事情做的越是顺利,云昭就对大明王朝越发的失望,他不相信大明朝没有精明人,不相信这个古老的王朝里全是些酒囊饭袋。 可是,那些精明人,就像知府张道理所说的那样,他们对这个国家没有感情,认为天下是皇帝一个人的,好坏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趴在大明王朝的身上,大口的撕咬血肉肥己。 很多时候云昭都认为,尸位其上的官员,比贪官污吏更加的可怕。 睡不着觉的云昭通过纱窗就能看见玉山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玉山书院的学生,工匠们还在忙碌的标志。 当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以后,云昭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云昭醒来的很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钱少少趴在床边看着他。 “怎么不叫醒我?”云昭打了一个哈欠,很想继续睡觉,终究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福伯昨晚还是没有回来,那个叫冯英的也没有来,首饰倒是已经打造好了,没有二十斤重,金匠们说只有十二斤,重量再增加,首饰就不好看了,如果非要增加到二十斤,金匠们建议,少爷直接拿金块给小娘子送去就是,没必要打造成首饰。” 云昭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高明的工匠都有些脾气的,这非常的正常。 云福两天前就走了,还带走了云甲,跟云乙,三个人全副武装且骑着马。 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哪个冯英听到武库被自己得到了,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如果能直接干脆的回转蜀中自然是最好的,到时候,云昭只要把制作好的珍贵首饰派人送去就好,也算是彻底干脆的了断了这件事。 冯英这种女人就不该跟自己有什么交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一个是刚刚脱贫的土鳖强盗,这样的两个人天生就是死对头。 云昭不愿意成为冯英的死对头。 跟她这种政治极度正确的人为敌,自己很容易成为万人唾骂的大反派,这对他将来的大计实施,没有半点的好处。 不过呢,云昭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他做了很多种应对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中午的时候,当云昭正在琢磨如何将玉米碾碎,脱掉外皮做成自己喜爱的大碴子粥的时候。 云福回来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愉快,云昭就把手里的玉米碎颗粒丢在磨眼的,冲着云福微笑道:“冯英走了吗?” 云福笑道:“听说你阵斩十名建奴之后,就托我像你致意,感谢你诛杀了十个建奴,为她的亲人复仇,这武库,你拿的理所当然!” 云昭笑道:“她很骄傲啊。” 云福笑道:“眯缝着眼睛看我的时候,跟你很像,你们两个混蛋没有一个是信任我的,都在怀疑我的立场!” 第一一一章孩子的游戏 第一一一章孩子的游戏 云福觉得冯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跟秦良玉一般胸襟开阔是一位奇女子。 做事极有决断,一旦事有不成即刻放弃,不做半点纠缠! 云昭却不这样看,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老婆的所作所为,就对云福道:“准备迎客吧!” 云福不解的道:“她已经回去了。” 云昭摇摇头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就在蓝田县里。” 云福笑道:“你不明白秦帅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太差。” 云昭翻了云福这个老光棍一眼道:“你不了解女人!” “冯英只有九岁!” 云昭站起来瞅着云福道:“九岁的女人跟九十岁的女人没多少差别! 钱少少,把人给我撒出去,把那个姑奶奶给我找回来。” 蹲在墙角的钱少少答应一声就去办事了。 云福皱眉道:“你确定冯英没有回去?” 云昭摊摊手道:“她如果打上门来,这不奇怪,她如果跟我狮子大张口,这样也不奇怪,她甚至带人来偷袭蓝田县,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现在,她得到了一个最失望的回答之后,居然扭头就走,这就奇怪了。” “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样更好,说明这个冯英之所以来蓝田县,完全是被秦帅逼迫的,她自己其实不想来,也没有征战沙场的雄心。 所以,如果我猜错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福伯,今晚我跟你睡。” 云福瞪大了眼睛道:“我睡觉毛病多,放屁打呼噜的你受得了?” 云昭抽抽鼻子道:“跟你睡更安全,万一我被这个小姑娘给活捉了,那就丢人丢大了。” 云福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左右瞅瞅,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躲起来,让她听到我的威名,让她见到我的本事,唯独不能让她见到我。” “这又是为何?” “见面不如闻名!” 云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完就匆匆的出门了。 他刚刚离开,被云昭支应去找人的钱少少却从后窗户翻了进来。 “找到人了吗?” “没有找到,不过,最可疑的是福伯带回来的粮车。” “我很确定福伯这一次是在帮那个臭丫头!” “你是说福伯投降了?” “那倒不至于,应该是那个丫头恳求福伯帮她,是要称量一下我的斤两。” “我们设下埋伏抓她!” “不抓,我实在不想见到这个小女人,不抓很讨厌跟苍蝇一样,抓了更麻烦,说不定她会顺杆爬,跟我们讨要更多的好处。 这一次我给她准备了一套珍贵的头面首饰,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她不能再问我要太多的东西!” “那怎么办呢?” “简单,今晚你睡我的床。” “嗯?你去福伯那里自投罗网?” “谁要去福伯那里?告诉福伯我改主意了,今晚跟别人睡,福伯问起,就说你也不知。” “这么做会不会惊动那个女人?” 云昭笑道:“我总要告诉人家我不是笨蛋啊!” 钱少少连连点头,冲着云昭道:“少爷当然不是笨蛋,那个女人才是笨蛋。” “有野心的人可能是坏人,可能是好人,唯独不能是傻子,傻子成不了野心家。” 云昭不想轻看冯英,也不愿意轻看冯英,就像云福所说的那样,她是辽阳城外九千战魂的化身。 他们的死已经足以让世人悲痛,让史书遗憾,让后人顿足,云昭不想让冯英给这些英魂再留下什么污点。 后人总是不争气的。 这是一个事实,就像一个王朝一样,开国的君王总是伟大的,中兴的君王总是睿智的,而末代君王总是昏聩的。 就像一个人的一生一般。 云昭很希望自己能够在最强大的少年时期多干一些正确,伟大的,真挚的事情,到了中年再干一些英明的事情,到了晚年,就该江海寄余生了。 明月出天山,也出玉山,夏天即将过去,天空依旧晴朗,月亮就挂在玉山的山腰上,就像是美人腰袢的美玉。 云昭跟钱少少趴在床下瞅着窗外的明月,等待冯英的到来。 “有月亮的时候不适合潜行。” 钱少少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被睡眠剥夺他看好戏的权力。 云昭早就睡醒了,所以他丝毫感受不到困倦之意。 一枝朱红色的小箭突兀的出现在钱少少房间的桌面上,它非常的锋利,入木三分却没有多大动静,只发出啄木鸟啄木一般的声音。 云昭,钱少少还是没动,他们觉得这是冯英在试探他们。 从云昭告诉福伯他要跟他睡开始,两个人的交锋就已经开始了,冯英是客人,所以云昭率先破局,给她一个方向。 然后,让钱少少去他房间睡,自然是另一种试探,钱少少把床整理一下,将枕头塞进被窝伪装成人,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假如冯英去了云昭的房间,那么,当她发现屋子里没人,就说明她失败了。 如果她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穿,就不该继续纠缠云昭,讨要什么武器。 钱少少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依法施为,床上貌似躺着一个人,实际上他趴在床下。 这样做,很容易让冯英认为这又是一个低级圈套,继而错过了趴在钱少少床底下的云昭。 一枝小箭出现在桌子上之后,云昭的身体就从床下消失了,钱少少笑眯眯的将脑袋从床下探出来朝外边喊道:“冯家小姐,我家少爷不在这里! 另外,你已经暴露了身形,承认失败吧!” 一个小小的身体从窗户爬进来,最后来到床前,趴下身子瞅着同样看她的钱少少道:“我是小姐的丫鬟,你家那头肥猪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钱少少重重的一拳就砸在小丫鬟的鼻子上,小丫鬟惨叫一声身子后仰,钱少少却如同一头野猪一般撞在小丫鬟的身上,不等小丫鬟反应过来,他就骑在小丫鬟的腰臀上,一把扯过床上的毛巾,在鼻子冒血,泪流满面的丫鬟脖子上缠绕一下,然后就用力的拉紧…… 小丫鬟的身体努力的向后仰,却脱离不了毛巾的束缚,钱少少站起身一只脚踩踏在小丫鬟的后颈上,双手扯着毛巾的两头冲着外边喊道:“敢羞辱我家少爷,死有余辜!” 小丫鬟此时就像是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嘴巴张的很大,用力的呼吸,她很害怕只要自己少呼吸一口就会没命。 “你家少爷呢?”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请冯家小姐准许我先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贱婢!” “放开她,否则你也死!” 一支弩箭带着刺耳的厉啸从钱少少的耳边呼啸而过,牢牢的钉在地板上。 钱少少笑道:“冯家小姐不用拿我当人质逼迫我家少爷出来,只要您现身了,我现在就任您处置!” 说虽然说得客气,钱少少松开了毛巾,放开丫鬟,却没有半分准备接受惩罚的意思,矮下身子重新钻进床下,听见一声翻板响动,他的身体也就消失在床板下面了。 小丫鬟刚刚脱身,顾不得奔流的鼻血,举着一柄匕首就钻进床底下去了。 “小楚,回来吧!” 冯英在屋子外边轻轻地呼唤一声,癫狂的小楚就哇哇大哭着从床下钻出来。 “走吧,别哭了,我们去赴宴。” 一个不高的身影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给丫鬟擦了擦脸上的血,就拖着她去了云昭的房间。 云昭的房门大开,钱多多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恭迎冯英大驾光临。 “婢子应我家少爷所托,略备一些新庄稼做成的菜肴,请冯家小姐尝尝。” 不管面对谁,只要钱多多愿意展现自己美丽的一面,她总是能表现的非常得体。 至少,冯英的小丫鬟就直愣愣的看着美的如同一只妖精的钱多多,甚至忘记了哭泣。 感谢兄弟姐妹们,非常感谢。 二十四小时内,总共有一万五千八百名兄弟姐妹首订了(明天下),为此,孑与2在这里行五体投地大礼了。 成绩很好,非常的好,好的出乎孑与的预料之外。 对此,孑与再次感谢大家。 (明天下),才开始,剧情慢慢展开,在准备初期,孑与觉得主人公就该断绝外来的纷扰,专心一件事,又不能把猪脚阉割掉,只好将他的年龄变小,用自然法则来断绝外界的诱惑。 三十万字结束之后,人物的架构已经完成,铺垫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桥段便是大开大合奋斗模式。 希望您能喜欢,希望您可以继续支持孑与, 孑与2拜上 《明天下》感谢兄弟姐妹们,非常感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一二章东窗事发 第一一二章东窗事发 “少爷不去看看冯英?” 云昭闻言笑了一下,从盘子里抓过一把煮黄豆一粒粒的往嘴里丢。 “少爷如果能获得这个小姑娘的欢心,将来会少走很多弯路。” 云昭继续摇摇头,似乎吃黄豆比世上任何事情都重要。 “这就是老奴的小心思,少爷莫要恼我。” 云昭终于吃完了手里的黄豆淡淡的道:“我们家是强盗,这一点已经没有法子改变了。 蜀中秦帅是大明忠烈,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福伯的意思,你想让我跟冯英结成连理,将来就会有更多的可能。 你的想法是好的,问题是——我不愿意!” 云福摇摇头道:“与冯英结亲,不会辱没云氏。” “我知道,冯英这样的女子不论长成什么样子,嫁给谁都算是下嫁,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愿意。 云氏既然是强盗,那就好好的把自己的强盗之路走下去好了,没必要在半路上改弦异张。 对我来说,我知道那条路才是最近的路,没必要跟随别人抄小路,那样的话,可能要走更远的路。” “少爷认为秦帅会干预你?”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定的,而我讨厌别人干预我的事情。福伯,我困了,要睡觉。” 云昭说着话就拉开云福特意给他准备的毯子盖在身上,不大功夫就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云昭就匆匆起身,带着钱少少去了汤峪,不是为了避开冯英,而是汤峪出事情了。 “有人追踪到了汤峪!” “追踪谁?” “还不知道!” 云昭才到汤峪,就从云猛口中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山谷口的温泉里倒着十一具尸体,云猛找人辨认过,这十一个人里面,有三人去过少华山。 “封锁边境!” “已经做了。” “那就发公告,告知我蓝田县每一个百姓,有恶贼来我蓝田县胡乱杀人,为了防止这样的惨案再度发生,请蓝田县百姓留心任何外地人,只要发现不妥,就要迅速报官。 告诉百姓们,这股强盗很危险,极度的危险,万万莫要独自抓捕,只要报官,就有银子拿,没必要自己冒险。” 云猛匆匆的去办事了。 钱少少在一遍遍轻声道:“要不要派人告诉那个冯英,问问是不是她的人干的?” 云昭摇头道:“我们可以不见她,不能冤枉她,这是礼数,看在那些前辈英灵的份上,我们也不委屈她。” 钱少少撇撇嘴道:“那个女人蠢的很,被我捉住丫鬟,她就现身了,没有半点城府。” 云昭认真的看了钱少少一眼道:“如果你被冯英捉住,且命悬一线,我也会露头的。” 钱少少不解的道:“你不该露头的。” 云昭怒道:“你知道个屁啊,我要是连你都不救,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我? 跟着我混,混着,混着连命都丢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是说,钱给够了就生死有命吗?” “话可以这样说,事情不能这么办,这么办事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好,基本上都是被部下干掉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笔账,欠钱而已,又不是欠命,就算是好人只要把欠你的钱还你了,也能走的心安理得,无牵无挂。” “既然这样,我们就跟他们讲人情?” “狗屁,处处讲人情,还要律法干什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情理法兼顾!” “兼顾不了以何为尊?” “法!” 这就是云昭跟钱少少之间的日常对话。 很多时候云昭都会把后世的一些道理讲给钱少少听,而钱少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惊人的,现如今,已经可以跟得上云昭的一些思维了。 温泉里的人被捞出来整齐的摆在地上,这些人死亡之前曾经受过很重的刑罚,其中一具尸体的骨骼被人用钝器砸断了不下十五根。 又有两具尸体的手指缺失了一半,其余的尸体上就没有那么多的伤口了,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 “人家通过严刑拷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已经逃离了蓝田县。” 匆匆赶来的云霄表情凝重,分析尸体却分析的头头是道。 “何老三最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是昨天晚饭时分,他从家里吃过饭之后说是出来洗澡,然后就一夜未归。 按照这个时间计算,人家有时间逃离蓝田县。” 云昭绕着十一具尸体转了两圈之后问云霄:“现在能确定是谁干的吗?” 云霄摇头道:“不知道,雄风镖局开出的赏格很高,同时那些在张家口做生意的商贾们开出来的赏格更高。 为了这些钱,整个关中的刀客已经疯了,挖地三尺的找凶手,基本上,所有人都有可能。” 云昭想了一下道:“雄风镖局开出来的赏格这些发现线索的人能拿到吗?” 云霄摇头道:“不可能,他们领赏钱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会这么积极寻找线索?” 云霄苦笑道:“只有实力对等的人才有拿到雄风镖局赏钱的可能,所以呢,那些小强盗找到线索之后,就会交给有实力的人去跟雄风镖局交涉,自己拿一点微不足道的赏钱就够了,这样他们才能拿到钱,还有机会活下去。” “现在关中钱不值钱是吧?” 云霄闻言眼睛一亮,眯缝着眼睛道:“谁最有粮食呢?” 云昭笑道:“我记得我们县衙也发了悬赏文告是不是?” 云霄笑道:“不错,别人都是钱,只有我们答应给五十担粮食,而且蓝田县的县尊只有八岁,且是一个从不食言的人。 所以……这世上知道我云氏阴族存在的人除过我们自己,外人基本不知道。” 云昭跟云霄两人把话说透之后,就骑上马,快速的向蓝田县城狂奔。 中午时分,蓝田县大堂终于打开了,县尊今日要审案子,顺便处理一下县衙积压的公务。 县尊要审案子,这件事对刑名师爷来说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县尊只有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刑名师爷翻了卷宗之后,就特意挑选了几件他认为对县尊有教育意义的案子呈递了上来。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师爷水平都不低,至少,在专门负责断案子的刑名师爷身上表现的更加突出。 自从成了蓝田县的县令,云昭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蓝田县孝子的楷模,据说在冬日里给母亲温席是常事,只要有好吃的东西母亲不吃一口他就难以下咽,所以,刑名师爷给云昭的第一桩案子就是“不孝”案子! 听钱少少给他解说了其中的缘由之后,云昭就觉得母亲这人实在是太过份了。 这些事情一定是母亲编造出来给他扬名的。 玉山又叫王顺山,是著名二十四孝中王顺担土葬母的地方,天知道母亲是不是把她代入到了王顺母亲的身上,觉得自家就在玉山脚下住,自己的儿子就该是一个大孝子。 当云氏土匪代替的蓝田县衙役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带到大堂上之后。 云昭觉得没必要问案子了,关中的婆婆大多彪悍,柔弱的媳妇在年长之后也会自动进化成凶悍的婆婆。 只要看看那个粗壮的婆婆不断地推搡她柔弱的儿媳,就知道这件案子该怎么判了。 云昭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公文,一边吩咐衙役将这个小媳妇的丈夫,中年婆娘的儿子提到大堂上。 工作之余抬眼看了一眼这个畏畏缩缩的男子,就对刑名师爷道:“家务事最难断清楚,今日,本官不妨就做一个糊涂官,打了妇人她就没法子做人,用夹棍又会伤了手,以后没了生计。 既然家里的两个妇人都闹到本官的公堂上来了,定是家中的男子治家无方, 来人啊,先重责张氏男二十大板!” 云昭的话在云氏历来是一言九鼎,不由分说,就把男子按在地上脱掉裤子,抡圆了板子,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此时,两个妇人才如梦初醒,想要跑过去救自己的丈夫儿子,却被衙役一把推开。 老妇人嚎叫着说不告了,云昭充耳不闻,继续手不停笔的继续处理文书。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云昭放下手中笔对两个妇人道:“回去好好地过日子,不要才吃饱饭就给我弄出一堆事情来。 从今往后,你们家将由里长监督,婆婆虐待儿媳,打你儿子二十大板,媳妇不孝婆婆,就打你丈夫二十板子。 若是母亲不心疼儿子,妻子不怜惜丈夫,这样的男人活活打死也就是了。 来人,叉出去!” 第一一三章 天是黑的 第一一三章天是黑的 县衙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是小县令第二次真正坐堂。 第一次坐堂的时候,打了一群人的板子,然后就轰出公堂,让百姓们第一次见识了自家县令粗暴的手段。 谁都想看看县尊大人该如何处理这种民间纠纷的时候,公堂里又是一顿板子响,还有两个妇人在哭嚎。 就在众人面色如土的猜测县尊大人到底打的是婆婆还是媳妇的时候,却发现婆婆跟媳妇搀扶着屁股烂糟糟的男人出来了。 撵这一家三口出公堂的衙役双手叉腰站在公堂口上对众人大喊道:“给爷爷听清楚了,县尊口谕,今后凡有婆媳吵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屡教不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满三次之后,依旧屡教不改者,说明,母子无亲,夫妻无义,杖婆媳各二十大板!” 瞅着跪了一地抱着拳头口称“遵命”的百姓,衙役脸上不屑之意几乎快要从脸皮上飞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人群矮下去之后,在这些人的后面,站着两个小小的姑娘,她们头上戴着锥帽,脸被白纱遮盖,看不清楚模样,衙役却不敢冒犯,心虚的朝两边看看,咳嗽一声就回到大堂上去了。 在钱少少耳边轻声嘀咕两句,钱少少脸上就露出笑容,轻声对衙役道:“我们等的不是她们。” 云昭对此一无所知,继续闷头批阅文书,顺便等衙役们将下一组人犯带上公堂。 “小姐,这头胖猪到底会不会审案子啊,你看看那个小媳妇,快要被婆婆欺负死了,他居然不惩处那个恶婆婆,反而惩罚人家儿子,这就是一个狗官!”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女子轻声道:“小楚,你怎么还没有长记性?云昭此人出手不凡,昨日里若不是我在,他的那个书童一定会活活勒死你的。” “他敢?”小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冯英皱眉道:“你只要回忆一下你跟那个书童是怎么打交道的,就该知道自从你辱骂了他的主人之后,他可曾对你有过半分的留手之意? 若不是我出声喝止,他真的会勒死你,从他娴熟的手段来看,你可能不是他想要勒死的第一人。 从仆人身上就能看到主人的影子,他的仆人不是好人,这位县令恐怕也不能称之为好人! 不过,这个案子倒是断的没错,婆婆就算有万般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媳妇没有逆来顺受已经有错! 惩处了恶婆婆之后,小媳妇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婆婆欺负媳妇的权力来自于儿子,所以从根源上处理这个没用的儿子,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以后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可说云昭的坏话,这些天我们在蓝田县走了很多地方,百姓的日子虽然过得劳累一些,清苦一些,在关中这个遍地盗匪,年年灾荒的地方,蓝田县已经是人间天堂了。 就这一点来看,他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县令!” 小楚委屈的瘪瘪嘴,低下头轻声道:“我可以不说云昭的坏话,小姐,你一定要准许我报仇!” 冯英淡漠的道:“那是自然!” 云昭坐在公堂上,手下一边批阅公文,一边低下头瞅着一个跪在地上的黑衣汉子道:“堂下跪者报上名来!” 黑衣汉子抱拳道:“小人姓陈名方,乃是长安县蜂儿崖人氏,以贩卖瓜果桃李为生。” 云昭停下手中笔伸长了脖子再看看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道:“可曾缴税?” 黑衣人拱手道:“回禀县尊的话,进县税,城门税小人都不曾逃。” 云昭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晃荡着双腿道:“既然不曾逃税,为何在与乡民交易的时候偏偏要缺斤短两呢? 为这个事情坐牢,未免有些不值。 按照我《大明律》的律条来看,你要被大枷锁拿示众七日,这七天里,你所携带的瓜果桃李恐怕会全部腐烂掉,你明知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故意这样做呢? 如实道来,敢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云昭话音刚落,站立在两边的云氏衙役就齐齐的用水火棍敲地,口呼“威武”! 黑衣人并不畏惧,仰起头朝着云昭拱手道:“小人并非要与乡民争利,而是特意进入牢房,准备将一场大富贵献与县尊。” 云昭闻言哑然失笑,拍一下惊堂木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肆意胡言? 莫非你在欺本官年幼不成? 来人,将这个刁民重责三十大板再问话!” 座下的衙役们大喊一声,就围拢过来,不由分说用绳子将这个黑衣人绑在条凳上,举起板子就准备行刑。 黑衣人见状连忙大叫道:“县尊手下留情,小人并非胡言乱语,是真的要给县尊一场大富贵的,这里人多口杂,请县尊带小人去后堂问话,小人定不敢欺瞒。” 云昭朝刑名师爷坐的位置看了过去,刑名师爷连忙起身抱拳道:“县尊不妨听听,如果他所言不虚,接纳便是,如果满口谎言,打杀他也算冤枉!” 云昭点点头,起身去了后堂。 刑名师爷也想进入后堂,却被似笑非笑的钱少少给阻拦住了,马上抱拳道:“学生孟浪了。” 钱少少笑道:“师爷大才我家少爷赞不绝口,只是此事有些蹊跷,就让我家少爷自己决断吧。” 刑名师爷陪着笑脸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云昭回到后堂,喝了一口水,对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这里的人都是本官心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属实,本官自然会有重赏,如果是虚言,刚才师爷的话你也听见了。” 黑衣人连忙道:“小人斗胆,请问县尊月前的悬赏还算数吗?” 云昭奇怪的问钱少少:“什么悬赏?” 钱少少笑着道:“少爷,您月前就发布了一道悬赏令,就是少华山雄风镖局三百多人被山贼屠戮,一万担米粮被人抢劫一空,本不关我蓝田县的事情,是西安府催得紧,您这才发布了悬赏,以五十担粮食收盗匪的下落。” 云昭皱着眉头看着黑衣人道:“你居然知晓贼人下落?” 黑衣人虽然被绑着双手,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云昭大声道:“这是我兄弟六人冒死打探来的消息,不敢蒙骗县尊,只求县尊能兑现五十担粮食的赏格,至于县尊能从此事中获得多少好处,小人不敢问,也不问!” 云昭站起身焦急的问道:“你果然知晓吗?” 黑衣人嘿嘿笑道:“小人兄弟六人原本也没有想到盗贼会藏身在富庶的蓝田县,只是我有一个兄弟贯会看车辙测度车上的货物。 无意中在秦岭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车辙印,据他测度,这些鸡公车上装载的东西该是超过了四百斤的东西。 若是只有一条,两条这样的车辙也就罢了,偏偏我这兄弟在扫去浮土之后,发现了这样的车辙印居然不下数百条。 小的兄弟六人就沿着这忽隐忽现的车辙印艰难追索了十七天,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东汤峪山口又找到了一些车辙印。 于是,小人就冒险进入盗匪盘踞的东汤峪,捉了几个盗匪严刑逼供后,才确定,做下少华山惊天大案的人正是原月牙山悍匪摧山虎!” 云昭缓缓坐回椅子,淡淡的道:“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让我如何向府尊讨要兵马?” 黑衣人陈方得意的道:“证据小人已经为县尊准备好了,只要县尊给我兄弟六人五十担粮食,小人立刻将证据上手奉上!” 第一一四章我想早点长大 第一一四章我想早点长大 云昭笑了。 钱少少跟着笑了。 押解陈方进来的云氏衙役们也跟着笑了。 陈方觉得气氛不错,就向前走两步道:“县尊,这可是一桩泼天的功劳。 只要县尊一气拿下摧山虎,莫说雄风镖局跟山西人的悬赏,只要抄了催山虎的老巢,县尊就吃用不尽了。” 云昭点点头道:“好说,好说,既然你如此笃定,本官且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梁三,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该给的赏赐不要小气。” 被云虎派来保护云昭的心腹手下梁三躬身领命,就亲热的搂着黑衣人陈方离开了后堂。 云昭重新来到大堂上,继续审判刑名师爷精心准备的有趣的案子,每一个案子云昭都处置的很好。 这让刑名师爷对县尊的英明手段惊为天人。 傍晚的时候,云昭处理完毕了所有案件,也处理完了公文,朝刑名师爷拱拱手算是感谢了他的一片苦心。 刑名师爷心里暖洋洋的,还以为自家县尊少年成名,性子难免会孤傲一些,今日相处半日,才发现县尊不骄不躁,不媚上,不凌下,待下宽厚又不失威严。 回到家中依旧赞叹不绝,吃饭的时候看到自己贪吃的儿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抄起板凳就砸在儿子的屁股上…… 从头到尾,刑名师爷都没有想起那个想给县尊一场大富贵的黑衣人。 既然这人被县尊带去了后堂之后就消失了,那么,这个世上就不该有这么一个人。 不存在的人,谈他作甚? 云昭回到县衙后堂,枯坐在客厅里等待了好久,也不见冯英主仆进来。 钱少少走进来道:“一个时辰前,冯英离开了县衙,回咱家的庄子上去了。” “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啊。” “少爷好像也不愿意见她啊。” “她在跟我较量呢。” “少爷没有跟她较量的心思?” “没有,这个女人让我感到不舒服!”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不愿意靠近她,给她准备的礼物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给她送过去,她的出身值得我们尊敬。” 钱少少出去吩咐人办事了,云昭就一个人来到公堂上,坐在高高在上的大椅子上,悬空着双脚,瞅着空荡荡的县衙大堂,以及大堂外边模模糊糊的行人。 脑子里空荡荡的,此时并不适合思考,只需要单纯的享受权力就好。 就在这座公堂上,云昭说出来的话很快就能变成政令,很快整个县的人都会围绕着他的政令忙碌。 一颗脑袋就能指挥全蓝田县近二十万颗脑袋,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变得无比的高大。 矮小的百姓们此时在他眼中变得更小,放眼望去,只有一个个巨人行走在太阳底下,同样的,这些巨人也都是由一个个渺小的百姓组成,由于身体变得庞大,视野变得宽广,野性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庞大。 云昭是一个新生的巨人,他依靠在更加高大的玉山之后,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庞大的身躯。 所以,他佝偻下身子,匍匐在玉山的阴影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外边的血肉战场。 迟早有一天他会从玉山的阴影里走出来,加入到这场血肉盛宴之中,现在,他只想变得更加庞大,更加的有力量。 不知不觉的,云昭捏着椅子扶手捏的满手心都是汗水。 在身上擦拭几把之后,云昭就坐直了身子,因为梁三从外面走进来了。 梁三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平日话很少,却让很多人畏惧。 云昭等到梁三走近,就低声道:“处理完毕了?” 梁三下意识的将手在大腿上蹭蹭,见手上没有血迹,遂抱拳道:“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说实话,他们一起偷偷进入蓝田县的人有九个,而不是他说的六个人。” “消息被传出去了么?” “还不知道,要等兄弟们把那三个潜藏起来的人捉到之后才能肯定。” “以后要注意了,这蓝田县怎么跟一个筛子似的,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 告诉县境周边的里长,任何陌生人只要进了我蓝田县境,都要盘问一番,拿不出路引的人不许入境。” “路引基本上已经没人用了。” “可是吗《大明律》里写的清清楚楚,离家三十里就要有官府颁发的路引! 既然是朝廷规定的事情,我们就执行,现在啊,只要是来我蓝田县的人都是索取好处的,我们还没有富裕到支应整个关中的程度,” 梁三干点杀人越货的事情比较拿手,听云昭跟他说起政事他就有些云里雾里的了。 所以,他听完云昭的话以后就继续道;“陈方的兄弟都藏在蓝田县里,最远的一个在大洼村,走两步就到了长安县,就在等陈方的消息,稍有不对,就离开蓝田县跑去长安县再碰碰运气。” “陈方呢?” “还活着,他的六个弟兄死了五个!” “活着的要明正典刑,毕竟,他们在汤峪杀了人。” 梁三拱手道:“小的明白!” “那就去吧,做好准备,我们明日返回玉山。” 很多时候,家里的长辈们是不愿意让云昭接触太多的血腥场面。 就像云猛说的,云氏还需要子孙繁昌,需要公侯万代,所有的罪孽都由他们几个老山贼去背。 云昭必须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哪怕看起来干净也成,能哄骗的过老天就成。 对于这些长辈云昭是从内心里充满感激的,放在家族这样的事情跟前,他们堪称无私。 蓝田县县城很小,城墙低矮,门禁松弛,其实,也没有必要加强门禁,蓝田县的城墙不过是一道丈二高的土墙,身手矫健一些的飞贼不用工具就能如履平地。 云昭也没有重修城墙的意思,他不是很看重这个,加上蓝田县县城选址很糟糕,甚至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平原上的土围子,周边只有一条小河,防御工能很弱。 这样的防御体系甚至不如云娘在自家庄子口修建的那堵石墙。 钱少少端来了两人的晚饭,没什么好吃的,就是两碗面条。 云昭叹息一声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平日里很美味的面条今天吃起来如同嚼蜡。 勉强把最后一筷子吃完,云昭就烦躁的将饭碗推开。 钱少少笑道:“人家不来,你有什么办法。” 云昭道:“肯定来了,只是看不起我这个小孩子,人家不愿意跟我谈!” “你好几次拒绝跟冯英小姐会面,不也是看不起人家是个小姑娘吗?” “我不愿意跟冯英谈事情的原因是,这么大的事情不能由两个小孩子来决定,这样做太儿戏了。” “你一个小孩子跟秦帅门下的大人谈就不是儿戏了?” 云昭捡起筷子用力的敲着饭碗道:“我努力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让人们忘记我只有八岁这个事实。 少少,我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每天起床看看胯下还是没有长出毛来,就只好顶着一张嫩脸跟人赔笑脸。” 云昭笑了,无奈的丢下手里的筷子道:“我在梦里多过了几十年,所以对这具身体很不满意。 你如今衣食无忧,又有姐姐陪伴,为什么还要着急长大呢?” 钱少少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可能没机会长大,现在有机会了,我就很期望看看自己长大的模样。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躲在姐姐裙子下面过活的,这事你还记得吗?” 云昭抬头想了一下道:“你能活下来,全靠你姐姐的那副驴脾气。” “是啊,所以我想尽快长大,我如果不能长大,姐姐这辈子就完蛋了……” 第一一五章将军万里谋 第一一五章将军万里谋 云昭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长大! 尽管他已经表现的很好了,却被秦良玉派来的人给无视了。 他们宁可让同样年纪的冯英来跟云昭玩游戏,也不肯自己出面好好地跟云昭谈一次。 高门大户的骄傲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氏武库是一个说不得的秘密,哪怕是对秦良玉这样高山仰止的人,也应该保密。 可惜,这个宝库如同云福说的那样,不全属于云氏,尽管云昭已经拿到了武库,对于秦良玉,或者说冯英,依旧需要一个交代,必需要达成一个相互都满意的交易才好。 否则,一旦这件事传扬出去,后果严重。 或许,这就是秦氏来人高高在上的原因所在。 “石柱秦氏门下冯英见过世兄!” 云昭吸着气缩着肚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瘦一些,很有风度的拱手还礼道:“世妹千里跋涉,辛苦,辛苦。” 冯英没有解下头上戴着的锥帽,也没有撩起面纱的意思,轻轻落座在云昭特意准备的小一号椅子上用手触碰一下钱少少端上来的茶水就算是喝过茶了。 “小妹此次前来,不为别的,乃是为了先祖留下的一批火器!” 云昭坐在对面,松弛一下缩回来的肚子,用手指敲着桌面道:“因为斩杀奴酋的原因,这批火器已经归属云氏所有,世妹远道而来,也不能让世妹白跑一趟,来人啊。” 话音刚落,钱少少跟钱多多姐弟两就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放在云昭前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金光灿灿的头面首饰。 “世妹虽然不是云氏血肉至亲,却与我云氏同气连枝,世妹前来云氏省亲,云昭欣喜若狂,见世妹行囊简单,就略备一些金银俗物为世妹添妆。 若世妹觉得浅薄,尽管提出,但凡云氏所有,无有不允之礼。” 冯英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她的丫鬟小楚似乎很想说话,却对上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没了说话的勇气。 钱多多在一边啧啧赞叹着把箱子里的首饰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铺了绸缎的桌面上,每拿出一眼,就细细的给冯英讲解首饰的妙处。 云昭并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冯英,而是一直看着门口,就在此时,忽听得冯英轻叹一声道:“世兄莫要等人了,不会有人来的,这里能做主的人就是小妹。” 云昭并没有转过头看冯英,淡淡的道:“乱世将至,世妹如何自处?” 冯英道:“小妹虽然是一介女子,却秉承了父兄余烈,面对乱世唯力争上游而已。” 云昭皱皱眉头道:“秦帅没有给世妹一个交代吗?” 冯英道:“蜀中石柱,尚有我父兄们留下来的遗孤,冯英虽然托庇于老夫人,却自耕自食,日子虽然过的清苦,却无需老夫人照顾。” “哦?这是为何?” “辽阳遗孤不喜朝廷,若不是老夫人一力压制,几乎沦为匪类。” 云昭听冯英这么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辽阳遗孤们对朝廷非常的不满,而秦良玉却是一个性如烈火以身许国的人。 她虽然并不允许别人欺辱这些遗孤,却也不允许这股对朝廷有怨隙的人过于强大。 加上石柱一地原本是马氏故地,那里有这群人拓展空间的余地呢。 来到大明这么久,别的事情云昭没有弄明白多少,却对族群的认知极为深刻。 抱团生活在大明世界是人们的一种生活常态。 堂兄弟就是亲兄弟这毋庸置疑。 虽然偶尔内部会有一点利益纷争,可是,在对外的时候,他们一定是你最坚定的战友。 同时,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觉维护家族权益的义务,如果不能维护家族利益,这样的族人基本上没有好下场。 很多时候,家族内部的规矩要大于律法,比如现在的云氏,云昭年纪虽小,已经执掌了对族人的生杀大权。 石柱马氏也是如此,家族中人不会因为秦良玉喜爱冯英,就容许冯英侵占马氏的利益。 当然,除非冯英融入马氏,成为马氏的一员,否则,她永远都没有可能在石柱一地自立门户。 “这么说,辽阳遗孤们已经不愿意继续在石柱一地待下去了是吗?” 云昭认真的看了冯英一眼,他还是不太相信冯英对那些遗孤们有什么约束力。 要知道冯英与自己不同,自己身边的人起初并非因为相信一个孩童才围绕在他身边的,而是因为,他云昭是独子,是云氏天然的家主,即便云昭后来表现的不那么出色,他一样是云氏的家主,只是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罢了。 冯英掀开面纱,露出自己精致的面容瞅着云昭道:“石柱马氏有自己的难处,养育辽阳遗孤多年,我们已然感激不尽。 现如今老夫人处境艰难,冯英不愿意再让老夫人为难,闻听世兄在关中的大展雄风,就想来看看。” 云昭点点头道:“兹事体大,世妹可以遣主事人与我商谈!” 冯英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小妹就能做主!”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世妹就在云氏多住些日子,容我们慢慢商议。” 冯英起身施礼道:“小妹等世兄回话。” 说完,就带着小楚回房间去了,临走时,小楚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些美丽的首饰…… “把首饰送过去吧!” 云昭若有所思,还是让钱多多带着春春,花花抬着礼物跟着冯英去了内宅。 “你怎么看?”云昭问钱少少。 钱少少道:“别的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她们很穷。” 云昭笑道:“石柱秦夫人从未富裕过,马氏为国多年征战,男丁损失惨重,石柱一地也远非鱼米之乡,那里民风彪悍,诸族杂居,确实不适合一些老弱妇孺在那里安身立命!” “少爷准备让她们来蓝田县?” 云昭摇摇头道:“人家也看不上我们,看样子人家想要独立于某一地,就是不知道她们看中了那里。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给冯英出主意的人就是秦夫人,秦夫人眼光毒辣,所图必然不小。 钱少少,把猛叔跟福伯请过来,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讨论一下此事的得失。” 钱少少迅速的去了,不大功夫,云猛,云福就来到了云昭的书房。 云昭把自己所思所想,以及秦良玉的筹划跟他们两人说了一遍,就靠在门框上道:“就是这个样子,秦良玉在京师的时候为袁崇焕说了两句话,就为皇帝所不喜,留下白杆军主将秦毅明拱卫京师,却让秦夫人回转蜀中,从今往后,秦夫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要被朝廷遗忘,直到下一次危机再起,皇帝才能想起这位老将军。” 云福呵呵笑道:“此事处理起来并不难,如果少爷愿意跟冯英结亲,所有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云猛听云福这样说,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迅速松开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云昭笑道:“如果只娶冯英过门,对我云氏自然只有好处而没有半点坏处。 问题是,我们如果跟冯英结亲,那就要接纳她背后的一大群人,这么一来,我娶的可不是冯英,而是一群人。 我们这样的人家娶亲,与其说是娶妻,不如说是嫁娶利益,如何将利益最大化,才是我们要想的事情。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冯英并非最好的选择。 我总觉得秦夫人对我们似乎不怀好意,她老人家不允许辽阳遗孤们跟朝廷站在对立面,难道就允许我们继续这般为自己家谋划? 武库已经落在我们手中,这一点秦夫人是知晓的,她虽然看在咱家老祖以及冤死石门寨的那些先辈的份上,对我们隐忍不发,可是呢,能够装备一营人的最好火器,她不可能不考虑这东西的危险性。 冯英不一定就在石柱住不下去,是秦夫人希望她们能来蓝田县,不是为了投奔我们,而是为了监视我们。 我甚至敢说,只要我们跟陕北的那些贼寇一样起兵造反,这位令人钦佩的女将军,可能会下死手清理门户!” 第一一六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一一六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见云猛跟云福两个人长大了嘴巴,完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云昭就在心底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云氏本族还是缺少人才…… 这两个人打仗,抢劫或许还能算是一把好手,要靠他们干大事,估计折戟沉沙的可能性很大。 同样的一番话跟徐元寿说了之后,得到的反应绝对会不相同,可惜,这样隐秘的事情,没法子跟徐元寿多说,毕竟,他还有一位兄长在京城担任高官。 “小昭,我们家从来都没有过要造反的心思啊。咱们家之所以占山为王,就是为了多一条活路。” 云猛在听到自己被秦良玉盯上了,白毛汗都下来了,尽管秦良玉不在,他还是忙不迭的连口解释。 云福点了一袋烟,抽了两口就低声道:“不会的,当初我戚家军与白杆军同气连枝,战死的人不分彼此的丢在一个大坑里埋掉了,夫人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我们现在就这么点力量,又不是活不下去,造什么反呢?“ 云猛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家现在就好好地种地,好好地积攒钱粮,小昭你好好做你的官,我们慢慢地扩展地盘,称霸关中是迟早的事情。” 云福抬头看看云昭,又瞅瞅云猛,摇摇头,他觉得云猛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这个胖侄子。 “既然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冯英的事情就慢慢拖着,我更希望她能去玉山书院,如果能带来一些遗孤过来一同就学,就更好了,至于,她们想要全部搬迁过来的事情,以后再说。” 尽管云福,云猛什么意见都没有说出来,云昭还是做出了决定,并没有给云福跟云猛两人什么选择的余地。 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云猛,还是云福都没有替现在的云氏作出决定的能力。 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云昭没有彻底了解辽阳遗孤到底是一群什么人之前,他不可能将他们都迁徙过来,云氏现在需要的是暗中平稳发展,绝对不能在初期就出现内患。 云娘很喜欢冯英。 关中人更加喜欢英武的女子,而不是柔弱的女子,在这片土地上求生不易,有一个好的健壮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相比之下,钱多多在云娘眼中就有些逊色了,像钱多多这样的女子,美的不吉祥! 老派的关中人崇尚不全,哪怕是有了新碗都要打破一个缺口,认为这样有残缺的饭碗才好用的时间更长,更不要说人了。 冯英的长相自然是比不过钱多多的,她脸上的表情不多,更多的时候神色冷清,完全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即便是吃饭,也很有节制,从小楚的吃相上就能看出来她们主仆过的日子并不好。 可是冯英哪怕是见到最喜欢吃的食物,也仅仅多吃一两口,绝不多吃。 云昭在见了冯英一面之后,便消失了。 冯英很想再跟云昭谈话,却被钱多多拖着去了玉山书院。 这个小女子,在见到玉山书院之后仿佛才活过来,见到一群群的学子坐在教室里听课,就学,清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渴望之意。 钱多多见状,咯咯笑两声,就带着冯英去了她在书院的屋子,不大功夫,两个头上扎着头巾的小小少年就出现在徐元寿的课堂上。 执着的人一般不容易沉迷于某件事情,一旦沉迷,基本上就没救了。 学堂,学问对冯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玉山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学问高深的大儒,最不缺的就是浓厚的求学气氛,这两样太对冯英的胃口了。 于是,冯英在玉山书院住了下来,每日里穿着男装,带着小楚出没于多个教室,且有乐不思蜀的模样。 云昭现在很少去玉山书院,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汤峪里,被陈方一行人杀掉的十一个盗贼的坟墓前摆着九颗首级。 对于强盗来说,什么样的祭品都不如仇人的人头这样的祭品来的实际。 首领的权威就是用一颗颗仇人的人头一点点树立起来的。 只有彰显了自己的强大力量之后,才会从者如云,并且让这些人知道,哪怕是自己为首领死掉了,自己生命的价值一定会获得更大的回报。 普通的,庸俗的献身理念就是这样慢慢生长出来的。 至于更高一级的,就需要一套更加繁杂且高明的手段,让人从被动献身走向主动献身——基本上,这样的情况非常的少见,毕竟,这需要极高的主观能动性,需要实现思想的共鸣才成。 云霄这些天很忙碌,他在孜孜不倦的清洗蓝田县周边的零散盗匪群。 不论是打闷棍的,吃馄饨面的,还是背门板的亦或是包人肉包子的,他不准备放过一个,也不允许他们逃遁。 乱世里,这样的家伙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这对辛辛苦苦干活的百姓是不公平的。 当强盗就能吃饱饭,老实干活的就要饿死? 天理不该是这样的。 当强盗化身为正义的化身的时候,他们铲除邪恶的速度是惊人的,而且快速有效,对这些恶人的震慑力远远大于官府对他们的震慑力。 在完成这些事情之后,云氏很快就从盗匪逐渐向统治者变幻,且变幻的速度惊人。 云氏数百年来在蓝田县为祸一方,按照云昭的理解,可以称之为罪恶累累。 好在,关中自古以来多强盗,人们对强盗的存在早就习惯了,而云猛,云虎乃至向上几代人,都不敢顶着一个云姓为非作歹,大名鼎鼎的“摧山虎”大爷,名震关中,却很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名。 即便是巨寇刘宗敏一类的人,也仅仅知晓想要跟“摧山虎”打交道,必须先要找云氏这个地头蛇才成,而云氏专门跟盗匪打交道的人就是云猛。 这样的人,在很多大族都有,并不足为奇。 蓝田县整治盗匪,整治刀客的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蓝田县的百姓们发现,这一次县尊大人真的是要整肃地方,且信心坚定,于是,就有了无数人开始向县尊大人举报隐藏乡里的恶人。 到九月的时候,仅仅是蓝田县就地斩杀的恶贼就不下七十余人,而押解到西安府的罪囚则多达两百四十一名。 秋决大典一开始,西安府街头再一次被盗贼的血染红,西安知府张道理,以及有司衙门对蓝田县押解过来的罪囚,简单的询问过之后,就下达了秋决令。 这一场大屠杀过后,再无盗匪敢进入蓝田县,即便是刀客进入蓝田县之后也战战兢兢不敢生事。 本土县令一般很少这样做,不论他杀的是恶贼还是其余的什么人,都会引起乡民的厌恶。 云昭却是一个例外!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蓝田县的秋粮也获得了丰收! 秋粮与夏赋不同,这一次百姓们能留在手里的粮食就更多了。 对于很多百姓来说,夏粮除过口粮之外,其余的都要上缴赋税,而秋粮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只需要给主家四成,其余的都属于种田人。 家里有了存粮,人们就格外的担忧那些盗匪抢劫,现在,县尊大人一口气把所有强人都给抓起来了,杀了好大一部分,即便是有一部分没有杀,也被派到蓝田县永远也修建不完的水利工程,没日没夜的在鞭子底下干活。 云昭在蓝田县的强硬手段,终于引起了周围大大小小盗贼们的警惕,能距离蓝田县远一些的,就远一些,实在是不能走的就小心做人,小心做事,唯恐被蓝田县的那个小魔头给盯上。 一边是官府的强硬手段,一边是众盗匪的销声匿迹,在蓝田县周边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权力真空! 关中从来都不缺少强人,在百年难得一遇的权力空间出现之后,一些新的不知死活的盗贼就揭竿而起。 实力最强劲的就是长安县骊山贼寇——郝摇旗! 第一一七章 蛟龙出洞 第一一七章蛟龙出洞 郝摇旗这个人云昭见过。 在他第一次进西安城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喜欢掌旗,摇旗的汉子,他的一双臂膀格外的粗大,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跟云昭炫耀他的一双粗胳膊。 只是当时云昭不要他! 乱世里,富贵人家都需要可靠地武力强悍的人来保家护院,然而,富贵人家的第一要素却是可靠! 不是说谁的武力强悍,就能获得主家的青睐,在这件事上,即便是再昏聩的主家的第一选择依旧是家生子! 跟遭遇强盗比起来,内贼更加的可怕。 所以,郝摇旗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或者好的目标,在等了一年之后,他选择了聚众造反。 王自用等人都是杀了当地官员之后才名声大噪的,于是,郝摇旗也就学了那些人的做法,趁夜杀了长安县令,且奸杀了县令的老婆们以及他的女儿。 杀死官员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获得大量的钱粮,并以这些钱粮为坐大发展的基础。 可惜,郝摇旗搜遍长安县令的官邸,只搜出银一百七十两,钱四十六贯,头面首饰若干,至于粮食,县衙粮库里仅有存粮两百四十担。 郝摇旗见状不妙,呼喝众人开始搜劫长安县…… 身为一个县令,虽然有百里侯之说,原本算的上位高权重,可以横行乡里。 但是,有几种县令却当得惨不忍睹,其中一种,就是县令治所与州府治所同在一地的,比如长安县! 长安县的县衙原本在西安城里,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县令无法忍受被忽略的痛苦,赫然搬迁到了城外。 在这里权势确实稍微大了一些,却自由了很多。 虽然比京城里的县令要好上一些,却好的很有限,至少,云昭这个蓝田县令不用被张道理等人当牛马一样的使唤,同时,还被人家把县库搜刮的一文不剩。 郝摇旗招揽的人都是些回乡的边军,这些人但凡能自律一些,也不至于被边军裁撤,回到乡里之后更是无恶不作。 现如今,被郝摇旗撺掇的没了理智,当郝摇旗一刀砍死县令张妙水之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完全没了退路。 一路烧杀抢掠之后,就一头钻进了骊山。 张道理亲自签发的清乡文书很快就到了云昭的桌案上。 在这份文书里,张道理深入浅出的给云昭仔细讲述了必须歼灭郝摇旗贼寇群的必要性。 其中对云昭来说最是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不想让延绥兵进入蓝田县祸祸,云昭就必须自己想办法剿灭郝摇旗所部,同时,西安府也会派兵围剿,蓝田县团练必须断绝郝摇旗的骊山后路! 张道理说了很多必须剿灭郝摇旗的大道理,很多大道理对云昭来说都是真知灼见。 只是,他的文书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谈及长安县死伤过千人的事情。 或许,张道理以为,这是小事,云昭一介蓝田知县对长安县的百姓之死,没有多少责任,也没有义务知晓。 “这件事容易,郝摇旗麾下不过千把人,其中他能控制的人手不超过四百。 在长安县抢劫之后,一部分粮草,银两已经被人刮分了,现如今,郝摇旗手中的钱粮并不多,不足以支持这么多人在骊山盘踞。 更何况,骊山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一座孤山,山上虽然有很多有钱人家修建的别院,以郝摇旗手里的那点兵力,并不足以占领整座骊山。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屯兵驻守,时间稍微一长,他的手下就会星散。 我们只要屯兵华胥就能阻绝郝摇旗进入蓝田县。” 云猛,云霄对于郝摇旗造反一事觉得很是诧异,这样的事情在延绥,陕北一地还可以做做,在关中的核心长安县这样做,就实在是不知死活,要知道半个西安府城都归长安县管辖。 “剿灭郝摇旗一定要调动边军回来么?如果必须有边军回来,那么,来的人会是谁?” 云昭想的更长远一点,既然云猛,云霄这样的巨寇都认为郝摇旗不该在这个时候杀官造反,那么,郝摇旗这样做的道理究竟在哪里? 会不会跟陕北那些正在跟官军作战的巨寇有关系? “这一次郝摇旗起事非常匆忙,咱们家也有人跟着郝摇旗,直到事发,咱家的人也没想到郝摇旗准备造反。 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郝摇旗不过是想劫掠一番就跑的,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带领众人上了骊山。 不管郝摇旗要干什么,明日,咱家的人就有消息传来,我们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云霄实际上控制着云氏大部分的盗匪,所以他说的话,分量格外的重。 “华胥那边派人去了吗?” 云昭问道。 “去了,老虎去了,带了八百团练。” “能确定击溃郝摇旗吗?” “华胥一带的百姓们也参与了,足足三千多人呢,去年的时候,咱们蓝田县打造了很多武器,都分发给百姓了,现在一个个发誓要打死这些来抢粮食的贼寇呢。 莫说几百名贼寇,就算是来了上万人,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家,也有死战的决心。 此时军心高涨,我料定郝摇旗不敢来蓝田县的。” “既然是流寇,那就要考虑到他们的流动性,不敢来蓝田县是应该的,他们会不会进入关山镇或者三原县?”云昭又问道。 云猛摇摇头道:“关山镇上有大明抚民厅,算是要地,那里有一千守军,三原县这几年虽然遭灾,毕竟是关中最富裕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勉强能活,不会跟贼寇走的。 郝摇旗自陷死地,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云昭想了一会突然问道:‘这段时间还有谁造反了?我是说我们附近州县还有谁造反了?” “乾县高一功,扶风左金王贺锦!都是一些小毛贼,成不了气候。“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些人都是在不适合造反的时候起兵造反的吗?” 云霄皱眉道:“很快就会被剿灭,就算当地官府绞杀不利,只要边军到来,这些人就会束手就擒。” 云猛笑道:“总归是要被剿灭的,谁来剿灭有什么关系?” 云昭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地图,又回忆了一下自己模糊的记忆,不由自主的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恐怕是要跑路了。” 云猛听得一愣,连忙道:“往南?” 云昭摇头道:“不是的,他们可能要去山西了,陕北,延绥这些地方过于穷困,养活不了他们的大军,他们需要转移战场,寻找一个新的就食地。 我敢说,郝摇旗,高一功,贺锦这些人都与陕北贼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这一次在关中腹地作乱,目的就是为了调开围剿他们的边军,好空出一条路走。” 云猛不解的道:“他们要跑就跑好了,关我们家什么事,他们离开关中更好。” 云霄也点头道:“猛哥这一次说的很对,我们没必要阻拦这些人离开,他们离开了,我们家才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要不然,总是没个安宁,蓝田县就没法子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云昭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对云霄道:“霄叔,不管这些人有什么目的,我们只需要阻拦他们不进入蓝田县就好。 张道理这个人很阴险,他可能想通过这件事来看看我们家是不是有别的野心。 我们按兵不动好了,只要郝摇旗不来我蓝田县,我们就不出动,大军,以保护家园为主,不得越境一步落人口实。” 云猛,云霄走了之后,云昭一个人在院子里看莽莽群山看了许久,九月的深山里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山上的树木还是翠绿的,只是偶尔有一些树木的树叶有些泛黄。 就等一场阴冷的秋风过来,漫山遍野就会披上黄金甲! 第一一八章都是真知灼见啊 第一一八章都是真知灼见啊 十月,郝摇旗在骊山里的队伍彻底被官军击败。 官军阵斩贼寇六百七十三人,唯独不见了郝摇旗。 杀死贼寇的人是洪承畴的部将贺人龙! 此人统御精兵一千,就完成了这一伟业,虽然此人的官职不过是一位守备千户,还被知府张道理等人尊为“飞将军!” 云昭知晓,张道理以及他的一干属下文官们,不过是想让这位“飞将军”继续给他们卖苦力,无论如何要把乾县高一功,扶风左金王贺锦一起干掉。 贺人龙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出身,本家也是米脂县的豪门大户。 这些年随着洪承畴绞杀关中蟊贼立功不少,这才担任了领军千户。 张道理筹备了一桌酒宴为贺人龙庆功,同时,那个被张道理送了好几次怎么都送不出去的歌姬,又一次出现在酒宴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让人听不懂的昆山腔。 看来,张道理今天就是想用这个妇人,来让贺人龙为他卖命,干掉高一功跟贺锦。 或许是第一次有资格跟张道理这样的高级文官坐在一个桌子上显得有些拘谨。 满脸毛发身高八尺的大猩猩一旦拘谨起来就没法看了,口中文绉绉的说着客套话,腰身却矮了半截,见谁都抱拳施礼,口称下官。 到了云昭这里,他不得不把腰弯的更低,如此才能跟抱拳的云昭形成对礼。 酒过三巡,张道理就对贺人龙笑呵呵的介绍云昭。 “云县令可是给“飞将军”带来好东西啊,将军不可不感谢云县令!” 张道理对云昭这个人满意极了,这一次虽说他极力邀请云昭出兵干掉郝摇旗,云昭并没有去做,却让张道理老怀大慰,由此一事,他已经断定,云昭此人不过是一介能干的守家之犬罢了。 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且能干的官员,是他梦寐以求的,所以,在酒宴之上,他特意高看云昭一眼,让他以县令的身份坐在自己身边以示尊崇。 贺人龙听张道理这样说,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才要说话,就听云昭笑道:“府尊这是要宠坏晚辈了,以前在府中,您是上官,也是长辈,我这个下官,晚辈自然是任由您发落。 今日有七天行路五百,三日布阵,一日克敌的飞将军在,您还如此为晚辈张目,会让贺将军笑话的。” 贺人龙端着酒杯只知道傻笑,张道理就接过话道:“阿彘此言差矣,五千斤色如黄金,味如蜜糖的新粮食也舍得拿出来劳军,本官自然要让贺将军牢牢地记住这份人情,让他知晓本地官员渴盼飞将军如渴盼甘霖一般啊。” 云昭见张道理的眼神诡异,就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对贺人龙道:“云某不擅饮酒,如今,为了将军在扶风,乾县剿匪顺利,先干为敬!” 云昭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大方的翻腕子,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 不等贺人龙提出异议,张道理与一干官员就在一边起哄,催促贺人龙饮酒。 贺人龙神色难明的喝完了酒,立刻引来了众人轰天般的叫好声。 一个好事的官员,居然跑到小戏台上,剥下那个小娘子的戏服披在自己身上,学着小娘子的模样咿咿呀呀的唱戏,那个**的小娘子在众人的推搡中,最终被张道理按在贺人龙的怀里。 小娘子似乎也不害怕,一支玉臂缠绕着贺人龙的脖子,自己满满喝了一口酒,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要与贺人龙丁香暗度。 也不知喝了多少茶水,云昭起身要去如厕,没想到已经喝得半醉的张道理也跟着出来了。 在花厅中,两人还有说有笑的,醉意盎然,才出了花厅,两人身上的醉意一瞬间就没有了。 云昭担忧的道:“贺人龙接受的军令是剿灭骊山盗匪,乾县,扶风两地的盗匪还需要我们去剿灭,府尊,您说他会答应吗?” 两人对这墙角一起哗啦哗啦的撒着尿,云昭一边忧国忧民。 同样忧国忧民的张道理在打了一个寒颤之后道:“老夫堂堂知府陪着他一个腌臜武夫说尽了好话,连心爱的姬妾也亲手送进他的怀中,他如何拒绝? 更不要说这满堂的进士,太学生出身的人都围着他说尽好话,更有进士为了让他剿匪,安定地方,为了百姓疾苦甚至不惜扮起优伶讨好他贺人龙,如此苦心,容不得他不出兵!” 云昭系好裤带,干笑一声道:“就我不是啊。” 张道理同样系好裤带道:“等你年满十三,就能去南京国子监就学,以你的资质,两年后谁敢说你不是一个太学生?” 云昭连连点头道:“说的也是。” 两人再回花厅,其余众人都在,就是不见了贺人龙跟那个歌姬,花厅中也不复方才的喧闹。 正在吃残羹的西安同知彭玉见张道理跟云昭净手归来,懒洋洋的道:“心头的大事终于可以放下了,老夫今晚能睡一个好觉。” 张道理让丫鬟给众人换了新茶,也懒散的靠在椅子背上,慢慢的道:“在陕西当官,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杀不尽的贼寇哟。” 通判周琪抱着茶碗似乎在感受茶碗里新茶水的温度,半晌才道:“老夫觉得这次关中闹起来的这些贼寇似乎造反的没道理。” 张道理笑道:“这是陕北贼寇们最后一击,这一击过后,他们就该荼毒山西了。 咱们总督的困敌之策终于起效果了。 这些贼寇吃光,吃空了陕北,延绥地,就算是他们想要吃草,也该去吃山西的草料了。 诸位,趁着陕西匪患将平,诸位都是有功之臣,现在啊,有门路的就该走走门路,能调任鱼米之乡的就赶紧调任,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旦贼寇们又渡过黄河过来了,大家再想走,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我们这些人在陕西熬了五年,终于解脱了。” 云昭左看看张道理,右看看同知彭玉跟通判周琪,心底里散发着阵阵寒意。 周琪发现了云昭神色不对,噗嗤笑一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异地调任来到陕西为官的,只要调任文书下来,背上行囊,带上老婆孩子就能脱离苦海。 你就别想了,好好地经营你的老巢蓝田县吧,祖坟都在蓝田县,你又能跑到那里去?” 同知彭玉指着云昭道:“趁着你蓝田县如今还有点积蓄,早早整军备战吧。 我们这些人走了之后,又会来新的官员,这些官员不知晓陕西贼寇的厉害,不知道应该给西安府存留一个产粮地,以为从此可以太平无事,到时候,你蓝田县最是富庶,他们盘剥的也就越发的厉害。 你蓝田县在富裕的同时,军力一定要强大!如此,才能拒绝上官的盘剥,如此才能抵挡贼寇的侵袭,最终才能在激流中站稳脚跟,等待到天时好转,等待到陕西风调雨顺。” 张道理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瞅着云昭道:“明年是关键,关中明年一定会平静下来,你蓝田县一定要全力耕作,尽量的多种新粮食。 我们走之前,会把府库中的银子,全部花销干净,全部用来购置你蓝田县的粮食用来充实府库。 只要西安府库里的存粮在本官走之前,能够达到二十万担,本官不论走到哪里对皇上,对朝廷,对我恩师,乃至是对陕西百姓都有了一个交代。 阿彘,如果你办好了这件事,对我们这些困居陕西的官员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惠。 只要我们能够离开,以后,不论我们在何处为官,都会成为你的臂助!”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善意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善意 对于贺人龙,大家只想用他一次,所以,就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让他就范。 对于云昭,对西安府的官员来说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 所以,这些人就用了怀柔之策。 在官场中,越是诚恳的话语,挖的坑就越深,对别人的好处就越大,只是,对掉进坑里的人来说,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云昭不好骗,也不能骗的太惨,要不然这个娃娃一旦发疯,大家都不好收场。 对于坑武夫,这些官员们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对于坑云昭,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当然,也仅仅是难为情,并没有让他们停下坑云昭的脚步。 所以,他们就想出了大肆收购蓝田县余粮的主意,然后再把这些余粮装进府库,作为自己的政绩向朝廷交代。 第二天,疲惫的贺人龙就带领着人马携带着云昭赞助的五千斤红薯去了蓝田县。 西安到扶风县足足有三百里,到乾县也有两百里,不论贺人龙去哪个县剿匪,在全部都是步兵的情况下,都算的上是劳师远征。 好在这两个县挨着,如果贺人龙本事大,可以像推土机一样带兵横推这两个县的贼寇。 云昭不是很看好贺人龙,因为高一功跟贺锦很有可能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合流的可能性很大。 不知道贺人龙能不能打败这两个传说中的巨寇,这件事云昭是不关心的。 在陕北巨寇们已经制定了跑路去山西的大方针之下,高一功跟贺锦不会长时间留在扶风,乾县的。 云昭回到玉山的时候,地里的秋粮已经收获完毕,广袤的田野里只剩下一些秋菜还长在地里。 云家庄子的人喜欢吃被霜打之后白菜跟菠菜,被霜打过的白萝卜,胡萝卜的味道也会变得更好。 根据这些经验,云氏庄子里的人还惊喜的发现,红薯叶被霜打了之后,吃起来有一种吃木耳的感觉…… 冯英带着小楚背着背篓在秋菜田里寻找自己喜欢的美食。 胡萝卜才是小楚的最终目的,要是时不时的能从地里翻出一两个小小的红薯,小楚就会欢喜的大喊大叫。 不论是红薯,土豆还是胡萝卜,西红柿,辣椒,云氏对冯英的供应都很充足。 两个小小的姑娘却一口都舍不得吃,把种子积攒下来,准备带回去试着耕种。 蜀中石柱这地方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群山连绵,重峦叠嶂,峰坝交错,沟壑纵横的地方能种出什么好粮食来呢? 云昭很久以前参加的扶贫督促会上,总能听到石柱这个县名。 在极端强大时代里都没有脱贫的地方,现在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所以,贫穷是一定的,而事实上石柱马氏也从来都不是以富裕闻名大明朝。 很久,很久以前,石柱先民被中原人称为“蛮”或“夷”。 宋代以前,居住在武陵地区的原住民与其他族群的原住民一起,被称为“武陵蛮”或“五溪蛮”。 宋代以后,武陵蛮就单独被称为“土丁”、“土人”、“土民”或“土蛮”等。 反正没有一个名字是听起来悦耳的。 在很多地方,人活着的环境以及想要吃饱饭的难度,很难让人生出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生活条件恶劣的地方,民风总是彪悍一些的,很容易出一些吃苦耐劳的战士。 而石柱一地艰难的生活条件催生了吃苦耐劳的“白杆军”。 白杆军中将士人人以出征为荣,因为只有离开石柱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有在战场上获得胜利,他们才能给家人带回来丰厚的战利品。 “小姐,这里的胡萝卜真甜!” 小楚从地里拔出一根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衣袖上蹭蹭,就咔吧咔吧的嚼了起来。 冯英则从旁边的土地里抠出来一条梭子一般大小的红薯,欢喜的放进背篓。 这些天她已经打探清楚了,蓝田县的新粮食中,以红薯的产量最大。 “小姐,你说那个小贼今天还会不会给我们端那种好吃的肉过来?” 冯英直起身子,瞪了小楚一眼道:“你呀,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们在这里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干,你怎么每天都想着吃?” 小楚噘着嘴道:“那种肉就是好吃嘛,小姐你不是也多吃了一碗饭?” 冯英笑道:“等我们把这里的种子都带回石柱,我们自己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只要勤快一些,猪肉也会有的,我们可以做多多的腊肉,挂在屋檐下吃一年。” 小楚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把手里的半截胡萝卜吃掉,就拿着小耙子跟着小姐,在田野里搜寻被云家庄子人遗落的红薯。 云昭掰开了一个烤的软乎乎的红薯,吃了一口金黄的红薯肉,被烫的疵牙咧嘴的。 钱多多正在往蒸锅里放一碗碗的条子肉。 云昭看了一眼就皱眉道:“你总是做这东西做什么?你就不怕我肥死?” 钱多多从板凳上下来,撇着嘴巴道:“又不是给你吃的。” 云昭道:“母亲跟姐妹们也不要吃太多这东西,你也一样!” “是给客人准备的,是大娘子吩咐下来的,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尤其是要吃好。”钱多多呼扇着漂亮的大眼睛说的合情合理。 “你不知道啊,还以为那两个小丫头在秦帅那里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呢,这些天接触下来才知道,她们的秦帅偶尔吃口肉都算是过年了。 咱们家今年人手足,因为红薯藤蔓爬的满地都是,为了不浪费叶子养的猪多,给客人多吃一点肉有什么不好的,你也太小气了。” 云昭又吃了一口红薯摇摇头道:“你呀,让我怎么说呢,害起人来没个够。” 钱多多怒道:“我怎么害人了?” 云昭瞪了钱多多一眼道:“早上吃热馒头夹猪油,中午是一大锅烩菜,晚上是一大碗条子肉跟米饭,你甚至准备了夜宵,给人家主仆二人一大碗油汪汪的条子肉跟一堆点心让躲在被窝里吃,你这是要把这主仆二人催成肥猪啊?” 钱多多笑道:“没有的事,你没见这两个小丫头刚来咱们家的时候瘦的快没人形了,现在才吃了几天呀,人家的小脸就红扑扑,肉嘟嘟的,尤其是那个叫小楚的丫鬟,简直就是一头猪,不论给她们多少吃的,第二天去看,就没有剩下的。 我每天又是糕点,又是换着花样给她们做好吃的,你居然埋怨我害人。 这世上哪里有用美食害人的,如果有,你找出来一个,我也愿意被人这样害。” 云昭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遂羞恼的恨恨捏了一下钱多多的鼻子道:“你小心报应到自己身上,我告诉你,厨子比吃饭的人胖的更快! 不信,你看看家里的厨娘就知道了。” 只要被云昭捏鼻子,钱多多就会傻笑。 “我每日里要练武,要跳舞,要干活,要上课,每天吃的东西都不够我补充体力,哪有多余的肉往身上贴? 倒是您的两位贵客,现在如同两只大松鼠,不断地从地里往回来弄种子呢。 少爷,你就不怕她们把咱家的好种子全部都拿走,送给秦帅?” 云昭抬头看看钱多多轻轻叹口气道:“你不明白,我从来没有打算把这些种子都隐藏起来独家享用。 只要是我大明人,谁来我都会给,只要多一个大明人吃饱了饭,我们的实力就强悍一分。 告诉钱少少,给冯英准备玉米种子五百斤,土豆种子五百斤,红薯种子一千斤,辣椒种子两斤,西红柿种子两斤。 我们不仅仅要给冯英种子,也要教会他们如何种植。” 钱多多吃惊的道:“你疯了?给秦帅送这么厚的礼物?” 云昭轻笑一声道:“送礼是一门学问,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送礼,那就一次性的送到收礼人手软。 否则,就干脆别送!” 第一二零章 兵者,国之大事(第一章求月票) 第一二零章整军,整军! 中午冯英跟小楚从野地里回来的时候,满怀欣喜等着吃条子肉的小楚没看见条子肉,满心的失望。 普通蔬菜里混着肉炒出来的菜,已经不能满足小楚那颗对肉食充满渴望的心了。 钱多多跟钱少少在吃条子肉,而且看起来皱着眉头对条子肉很不感兴趣。 小楚很霸道的将自己跟冯英的辣椒炒肉给了钱少少,然后就正大光明的换走了条子肉。 这碗条子肉很肥,全是肥油看不到多少瘦肉…… 钱少少对吃什么东西从不挑拣,条子肉他能吃,辣椒炒肉他也没有问题。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书本上。 喝汤的时候抬头见姐姐笑的眼睛弯弯的,再看看桌子上的菜,就无奈的摇摇头,觉得姐姐很可怜。 冯英对这碗条子肉毫无兴趣,倒是满足了小楚对肉的渴望,一个人吃掉了一大碗条子肉…… “可惜了……少少啊,你觉得那个冯英喜欢吃什么?” 钱多多眼看着小楚把肉全给吃掉了,就有些遗憾。 “不出三个月,那个丫鬟就能胖成猪,有这样一个猪一样的丫鬟,冯英只会被衬托的更漂亮。” 钱少少对女子们的争斗毫无兴趣,三两口吃完碗里的饭,就匆匆去了云昭那里。 贺人龙在扶风被高一功联合贺锦给埋伏了,路过一片松林的时候,松树倒了…… 这一战,贺人龙损失了四百六十七个战兵,狂怒的贺人龙从松林里钻出来之后,再想寻找高一功跟贺锦,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为了不被洪承畴处罚,贺人龙在扶风县就地招兵,短短三日就招收战兵六百八十人。 闻听高一功,贺锦出现在乾县,贺人龙匆匆前往,等他到了乾县,高一功,贺锦又出现在了扶风县。 贺人龙准备带领兵马离开乾县的时候,又在黑风峡,被人从悬崖上丢了滚木礌石,乱军中,两边的草丛里箭矢齐发,贺人龙自己的脸上中箭,这一箭反倒激发了贺人龙的凶性,带领残存的军队,死死的咬住高一功,贺锦不放,两帮人马在十五里长的黑风峡鏖战了足足两个时辰。 直到天黑,高一功,贺锦这才有机会脱离战场,而贺人龙在点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麾下的军卒又战死了三百余。 凶性勃发的贺人龙用刀剑逼着乾县知县再一次为他征兵,还打开县衙武库补充损坏的武器。 两天后,贺人龙的一千大军再一次齐装满员。 就在贺人龙准备离开乾县,扶风这两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的时候。 半夜,他的军中忽然一片哗然,有贼人趁着黑夜,偷袭军营,由于贺人龙军中连续两次招收新兵,百夫长对部属不熟悉,在黑夜中挥刀斩杀了两个乱跑的军卒,也不知是谁在黑夜中喊了一句“高一功大队人马杀过来了。” 军营顿时变成了被捅的马蜂窝,黑夜中人人自危,刚刚被招收如军的百姓,纷纷抱头鼠窜,剩余的军将则相互残杀,人人都在战斗,在厮杀,却不知对手是谁…… 贺人龙奋力呼喝,命心腹亲兵点起灯笼火球,自己站在光明处,希望部属能够向他靠拢,从而阻止这场乱局。 纷乱中一柄短刀没入贺人龙腰背处,贺人龙咆哮出声,单手掐住刺客的脖子,竟然生生的将此人的喉管拔了出来。 明军见主将悍勇如此,纷纷靠拢过来,逐渐稳住乱局,贼人见无机可乘,遂悄悄溜走。 待到天明之时,身负重创的贺人龙眼见军营中尸横遍地,狂怒中哀嚎道:“此生必不与张道理干休!” 而后便不顾乾县县令苦苦哀求,径直统领剩余四百余人回延绥去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冯英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跟随几位先生一起大声颂念文章。 先生说,读这样的文章,最好能诵读的大汗淋漓才好。 诵读盖世文章,是先生们每天都要做的早课。 为的是不忘初心。 先生们加上冯英,钱多多一起颂念这些文章的时候,其余的学子们就站在屋子外面倾听。 他们的年纪还小,还没有到学习这些内容精深的学问的时候,不过呢,先生们以为,久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久居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小孩子们总是会受到环境影响的,比如孟母三迁就是求学的好例子。 如果可能,徐元寿很想把这个学堂搬离云氏! 强盗文化已经融入到了云氏族人的血脉中,他们不觉得当强盗有什么可耻的,哪怕是因为抢劫别人丢了性命,也只会怀念那个为了全家人而努力奋斗抢劫最终死去的亲人。 这不合夫子的微言大义。 在冯英,钱多多跟着徐元寿一干先生们晨读的时候,云昭骑着一头矮小的驴子上了玉山顶。 山下虽然也已经是一派秋风瑟瑟的模样,毕竟还算温暖,不像山顶早已是一片白雪茫茫的模样。 山顶上有一排房子,一个没了一只手的少年正靠在门框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烤红薯。 忽然见到云昭跟钱少少过来了,就欢呼一声跑了过来,先是跟云昭,钱少少打了招呼,然后就欢喜的从驴子背上取包裹。 瞅着不多的包裹,云昭多少有些伤心,他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带了这样的八个包裹,后来变成了六个,直到现在变成了两个。 当初被他送到玉山山顶的伤兵,在来到山顶的第一天,就死了三成,后来又死了三成,最后就活下来了四成,今天,云昭准备带他们回家。 重伤的同伴活下来四成,云福极为惊讶,在他的认知中,在战场上,尤其是夏日的战场上,重伤基本上等于死亡。 四成活下来的同伴,也大多留有很严重的伤残,断手的张春风,跛脚的雷平,少了一只眼睛的袁三,整日里咳嗽的赵老四,脑袋再也抬不起来的王原…… 云昭准备把这些人都弄到家里去,交给云氏的新管家云旗干一些轻松地活计。 云氏大宅里的家丁全部更换了一遍。 云昭宣布这个消息之后,留在玉山顶上养伤的众人一片欢腾。 云福已经带着甲乙丙丁去了凤凰山,那里是蓝田县安置流民的大本营。 以前那里基本上属于商南县,自从洪承畴在那里打杀一通之后,蓝田县的界碑就把整个凤凰山都囊括进来了。 云福,云霄,云豹是云氏新军的指挥官,而高杰,云杨则成了这支军队的低级军官。 而甲乙丙丁四个家伙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军队的教官。 以前的时候,云旗总是对云娘有意见,自从云昭确定他成了云氏管家之后,他所有的愤懑跟怨气都化作烟云,走进云氏内宅向云娘磕头认主的时候,礼仪毕恭毕敬,再无往日的傲气。 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位的好处,身在其位只要结果好,前途光明,哪怕这个位置不适合他的屁股,他宁愿用刀子削屁股,也要合合适适的坐下去。 军队的事情,云昭不认为自己能比云福强,所以,在他没有掌控军队战力的能力之前,只能掌控军队的后勤。 这件事可大意不得,云昭即便是再相信自己的这些长辈,在军权的掌控上,必须做的一丝不苟。 从成军的第一天最好养成这个习惯,免得将来后悔。 如果说玉山是云氏的老巢,那么,凤凰山就是云氏的军营,两者相距不过七十里,快马一个半时辰就能赶过来。 为了方便交通,云昭特意下令开始修建玉山到凤凰山的大路,这对沟通玉山跟凤凰山很有好处。 第一二一章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第一二一章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关中大雪! 一夜之间,天气变得奇寒无比,寒风卷积着白雪堵塞了道路,即便是最耐寒的寒鸦,此时也缩在鸟窝里不敢露头。 钱多多却穿着绿色的棉袍,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在收集被冻僵的菊花花朵上的白雪。 “钱多多,你扫花朵上的白雪做什么?” 已经胖成球的小楚将一张圆脸从窗户里露出来,惊奇的问道。 钱多多笑着回答道:“菊花的冷香已经浸透了这些白雪,正好储存起来烹茶。” “咦?菊花上的雪跟地上的雪烹茶有什么不一样吗?” 钱多多透过窗户瞅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冯英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原本梅花花瓣上的雪才是最好的,只是这里没有梅花,只好用菊花将就一下,总好过什么花都没有。” “哦,钱多多,我们今天吃什么?” 钱多多靠近窗户,抬手捏捏小楚胖胖的脸蛋道:“吃了这么多天的条子肉,还没有吃够吗?” 小楚摇摇头道:“一辈子都吃不够。” 钱多多点点头道:“也是啊,去年的时候,家里想要吃一口白米饭都是难事,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家里就顿顿有肉吃了。” 小楚遗憾的道:“钱多多,等雪化了,路开了我们就要回石柱了,再也吃不到你做的条子肉了。” 钱多多再次捏捏小楚的胖脸道:“没关系,你们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们炸一些肉丸子留着路上吃。” “钱多多,你真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钱多多咯咯笑道:“我也会记住你的。” 说罢就提着竹篮回自己的房间去捣鼓她的冷香水了。 小楚失望的回到冯英身边,瞅着已经收拾好的行礼,重重的叹了口气。 冯英抬头看看自己已经快没有人形的丫鬟吃吃笑道:“现在多存点膘,回到石柱以后,你还会瘦下来的。” “小姐,你就看着我被人家喂胖是不是?”小楚一头钻到冯英怀里撒娇。 冯英抱着小楚小声道:“你是一个贪吃的,从小跟着我却没吃过几顿好的。 现在有机会了,让你美美的吃几顿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 吃胖点没什么,回到石柱又要被秦夫人督促练武,没几天你就瘦下来了。 现在,这个云昭啊他欠我们半个武库,我们自然要讨回一些好处。 在没有得到合适的补偿之前,我们在这里吃喝都要算他云昭的。 彭叔,鹞子叔他们不好出面,只能是我们姐妹来对付这个云昭,大家都是小孩子,不管怎么闹都不会撕破脸皮。 现在好了,我们虽然没有拿到半个武库,却拿到了好多新庄稼种子。 我请教过徐先生生,这些新庄稼都适合在石柱这种山地上种植,相比武库里的武器,我更想让家里的人都吃饱肚子。” 小楚躺在冯英怀里,将食指放在嘴里委屈的道:“我们种的粮食本来是够吃的……” 冯英叹息一声道:“大军开拔要粮食,大军打仗要粮食,大军去护卫京城还要粮食,别怪秦夫人。” 小楚点点头,又看着冯英道:“我们真的要离开石柱吗?” 冯英点头道:“是要离开了,已经有人对我们很不满了,如果我们还想继续在石柱住下去,那些已经长大的男孩子就要上战场,为朱明皇帝卖命。 母亲临死前告诉我,不准我们为朱明皇帝卖命,凡是给朱明皇帝卖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我只想带着兄弟姐妹们好好地种地,过活,没想给谁卖命,这一次从云昭这里弄到了不少钱,我们可以在山里修建自己的寨子,加上这些新粮食,总能过活的。” “可是,石柱的土地都是马家的,他们不肯给我们。” “那就离开石柱,我们自己过活!” 两人说着话,就有两个青衣家丁抬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放在屋子里,又检查了通风口,没有发现问题,就退出了冯英的房间。 “这些人跟彭叔,鹞子叔他们一样,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小姐,你看,他们身上都有伤残。” 两个青衣家丁才离开,小楚就连忙向小姐诉说自己的新发现。 “云氏这样的伤残家丁有十七个。” “小姐,你发现了?” “我早就发现了,这些人都是同一时间来到云氏的,他们的伤残都是最近才造成,还不适应伤残的生活。 按照彭叔他们估计,一场大战下来,重伤的人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看样子云氏在今年夏日打了一场大战,死伤人数在两百以上。 就云氏目前的样子来看,这一场仗是云氏赢了,一场仗就战损两百余人,彭叔猜测,云氏至少出动了千人以上。 彭叔跟鹞子叔还说,云氏的实力已成,目前之所以对我们以礼相待,就是看在大家同为戚家军一脉的关系上。 所以,武库之事不能再提,在不得罪云氏的情况下,多索要一些好处,才是我们能干的事情。” “他家好有钱,嗯,粮食也多。” 冯英笑着推开小楚沉重的身子道:“只要我们肯下力气种地,我们也会这么富裕的。” 火盆里的炭火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小楚瞅着炭火小声道:“小姐,我们吃烤红薯好不好?今早,钱少少跟云昭就在书房里烤红薯吃呢,我闻见香味了。” 冯英笑道:“好啊,反正大雪天我们也没有事情干,就烤红薯吃,记得拿最小的,大的我们还要当种子呢。” 听到有吃的,小楚欢快的跑出去了拿红薯了,冯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瞅着风雪中的玉山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云昭的书房温暖如春,主要是云昭喜欢用地龙,所以,他的书房里专门找人在冬天来临之前就铺设好了地龙。 铺设地龙很简单,只要把房间的地挖开,用青砖铺设烟道,然后将烟道用三合土覆盖好,最后又铺上青砖,在屋子外边架设一个炉子,只要在冬日来临的时候点燃炉子,不断地往里面丢煤炭或者柴火,屋子里的自然温暖如春。 云氏铺设地龙的屋子只有三间,分别属于云娘,姐妹们跟云昭。 福伯打死都不肯给屋子里铺设地龙,按照他朴素而固执的理念看来,这样做是一种僭越。 云昭不在乎这些事情,福伯却固执的厉害,于是,云猛这些人居住的屋子里也就没有了这东西。 “贺人龙被洪承畴重责了五十大板,还从守备降职成了百夫长。 这封信里,洪承畴对我们怨念很重,责备我不帮贺人龙,导致他被张道理那些文官给架在火上烤。” 云昭扬扬手里的书信,对正在小炉子上翻烤红薯的钱少少道。 钱少少将烤的吱吱作响的红薯翻了一遍道:“不关我们家的事情,我以为一份力都不该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多烤点红薯,一会云杨,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他们都回来了,这点红薯一定不够分的。” 钱少少的耳朵动了动,笑呵呵的对云昭道:“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云昭就听到院子外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云杨高亢嘹亮的声音就出现在院子外边。 “袁三,快些把我的马拉去马棚,多添一些好料,别忘了披上马衣,刚才跑了一身汗,别给冻着了。” 云昭把身子往床角挪挪,他知道自家的兄弟都是个什么德行,只要来了,必定是要挤到床上的。 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寒风卷集着雪花从门外涌进来,穿着羊皮袄的云杨,一进门就脱掉皮袄,一把将钱少少搂在肋下,狠狠地亲昵了一下这才顺手丢开,对坐在床上的云昭道:“我们去做一笔大买卖如何?” 云昭笑道:“偷雨不偷雪的规矩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云杨哈哈大笑道:“家传的手艺,如果长时间不施展,我担心会忘掉。 钱少少,你六天前不是跟着小昭去了西安府吗?那个明月楼还能不能再抢劫一次?” 第一二二章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第一二二章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钱少少瞅着云杨脱掉鞋子上了云昭的床,忍不住道:“你的脚好臭。” 云昭抽抽鼻子道:“好汉屁多,英雄脚臭,这件事我忍了就是,等他成不了英雄我们到时候一并算账。” 云杨哈哈大笑道:“福伯停了冬日训练,所以我们都回来了,可是呢,又不能坐吃山空,小昭,我们总要找点事情干才好。” 云昭把身子靠在被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云杨道:“这么说已经有了目标,至于,明月楼什么的笑话就不要说了。” “高一功跟贺锦!” 云杨蹲在床上,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云昭,他真的很希望云昭能够同意他们走一遭扶风县。 云昭闻言笑了,从床柜上取出一份官府文书递给云杨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已经离开关中,去了山西,如今正在攻打河曲。” 云杨看了看文书道:“这些大贼去了山西跟高一功,贺锦何干?” 云昭笑道:“高一功在扶风,贺锦在乾县,郝摇旗在长安县造反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三边总督派兵绞杀,好让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突出重围去山西。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说,高一功,贺锦这些人还会留在扶风,乾县这样的死地吗?” 云杨奇怪的道:“我听军中兄弟说,扶风县的盗匪如今日子过的好极了,吃的用的,都是县官给送的,如果县官不送,他们就打县官的板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赶走高一功贺锦他们,咱们自己人去当县官,岂不是美事一件?” 云昭用手指指脑袋道:“以后干事情之前先过过脑子,现在啊,大盗全部去了山西,陕西官军的实力大增,这个时候再乱动,只会便宜了官军。 你就好好地在家待着,去玉山书院读书,将来有事的时候再出来做事,到时候只要别不敢出动才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 云昭叹口气道:“等我们都长大了,等这天下变得更乱,更糟糕,就该我们兄弟出马了。” 云杨倒在云昭的床上,看看围拢在身边的众兄弟,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云昭道:“你快些长大,我们都等着你呢。” 云昭笑道:“所有人都在等着我长大……放心,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云昭笑眯眯的道:“做生意,做盐巴的生意。” “我们没有盐巴,怎么做?” “明年我们就有更多的粮食了,自然就能做盐巴的生意了,有一个叫做范肖山的盐商,想跟我们用盐巴换粮食,价钱给的不错,只要我们每年支应范肖山两万担粮食,我们就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利,范肖山还同意帮我们打通跟蒙古人的联系,可以重新打通西安到草原的商道,这条商道一旦开通了,我们两家的货物都能走,我仔细算了一下,就算是卖一些瓦罐铁锅一类的东西,一年下来利润也很丰厚,这件事可以做一下。” “范肖山?等等,这个名字我为什么这么熟悉?”云杨终于肯用一下他如今满是肌肉的大脑了。 云昭,钱少少都笑嘻嘻的看着云杨,等着他的记忆苏醒。 “咦?我们上次在少华山干的那笔大买卖的货主好像就是这个范肖山啊。” “没错,大贼寇们统统去了山西,所以呢,山西的粮道也就断了。他如果还想用粮食换取边军的盐引,就只能从陕西拿粮食,偌大的陕西想要大宗的粮食,只有我们蓝田县才有。 这个消息是云掌柜从西安传来的,范肖山的大掌柜已经找过他两次了。” 云杨猛地拍一下脑袋道:“真的好,我们可以收他们的钱,不给他们粮食。”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立刻就绝了跟这家伙商讨事情的想法,让钱少少把烤好的红薯拿过来,邀请一干兄弟大吃一顿。 送走了云杨他们这群人,云昭就微微叹息一声。 钱少少道:“你不喜欢云杨?” 云昭摇头道:“相反,我很喜欢这些兄弟,他们单纯,忠贞,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是最胆小的云树也会拼死向前。 有这样的兄弟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钱少少点点头道:“也对,忠贞的人就不会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就不可能忠贞,这就是徐先生给我讲的鱼跟熊掌不能兼得?”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你算是什么人?聪明人还是愚笨的人?” 钱少少坐在床沿上,把脚塞进云昭的被子里,伸长了身子道:“我跟我姐姐欠你一条命,我想还上。” 云昭落寞的摇摇头道:“不用还,不过说了你也不会听,你现在就去派人走一遭西安城,把云掌柜他们都请回来,我想把这笔买卖给做了。 还记得我跟洪承畴的许诺吗?” “你要去草原上当马贼?” “少少,我们没得选。” “为什么没得选?” “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去办事吧。” 钱少少忧心忡忡的走了,云昭很少有事情瞒着他,这一次少爷不愿意说,钱少少觉得事情可能不对,或者该是一件非常难的一个抉择。 钱少少走了,云昭就站在张贤亮制作的那幅《天下供应图》看了良久,最终叹口气将手按在山西的位置上,一把将上面的黑色丝线扯了下来。 大雪晴了,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不过,太阳才出来,这些白雪就有融化的迹象。 大旱的年月里,有这样的一场雪,天气虽然冷了一些,却让农夫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冯英要走了。 两个小姑娘,三辆马车,四个残缺的护卫,站在古道边上,有说不出的萧瑟之意。 云昭想要找人护送,被冯英拒绝了,那四个年纪很大的人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似乎他们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送冯英她们安全的回到石柱。 “有秦夫人的旗子,在蜀中,没人敢对我们不利,只是,这杆旗子我们用不了多久了。” 冯英站在马车前,看着云昭笑的灿烂,如同这难得一见的晴天。 “只要你不谈武库的事情,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都会拿给你。” 云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没头脑的话。 不过,话说出来之后,云昭发现自己的心胸变得舒畅了很多,堵塞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终于吐出去了。 “世兄待冯英亲厚,冯英铭感五中,待我安定族人之后,会亲自登门感谢世兄。” 瞅着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女孩,自从彻底了解辽阳遗孤们的生存状态之后,云昭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她就像这大明世界的大部分女子一般,所求不多,却努力的活着。 “如果不能在异乡立足,可以来关中,这里地大物博,总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云昭发现自己的嘴巴似乎又不受大脑控制了,开始胡乱的给人家许诺。 冯英盈盈下拜,庄重的谢过云昭,就带着肥胖的小楚爬上马车,一个独臂老汉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就缓缓地上了古道,不多时,就成了古道上的一串黑点。 “拿主意的是坐在车辕上的彭寿。” 云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云昭背后。 “这个人的身份跟你是一样的是吧?” “不一样,戚家军也没有那么多的宝库需要人看守。 人家比较重情,虽然断了一条臂膀,却发誓要守护那些妇孺周全。” 云昭转过头看着云福道:“为别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奇怪。” 云福冷笑道:“等你的部下出现了我们这种人之后,你的大军也就到了所向无敌的程度了。” 第一二三章只要愿意等,总有美妙的事情发生 第一二三章只要愿意等,总有美妙的事情发生 云昭的崇祯四年很快就到来了,对云昭来说,有些无聊,有些慵懒,也有些虚掷光阴的意思。 然而,对于大明朝来说,崇祯四年的到来,天下并没有变得更好。 贼人进入了山西,积极攻打河曲以为立足之地。 一月,河曲陷落。 河曲丢失后,晋兵大败,大量客军进入山西,向河曲一带集结。 朝廷为此设置山陕总兵杜文焕统一指挥调度。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率领关宁军进驻河曲以南。 巨寇王嘉胤据守河曲不出。 作战规模的扩大,山西对黄河的河防程度也在提高。 延绥的东部供给线断绝,加上南部、西部的运输不通畅,延绥物价达到了一石米六两。 这种情况下,不仅需要军饷,也需要赈济灾民。户部发银六万作为延绥军人春季的饷银,户兵两部联合发十万两作为赈灾银。 这十万两银子由吴甡带着去山西赈济。 没有大量的粮食进入山西,光有银子对山西百姓军队来说只是画饼充饥。 在洪承畴的建议下,吴甡转道蓝田县,向云昭购粮。 崇祯四年正月定边副总兵张应昌,左光先于保安斩杀巨寇神一元,可惜未能一战溃敌,余者依附神一魁,发誓要屠灭保安一地之人。 只是粮草不济,不得不追随王嘉胤,罗汝才,等人的后路,过了黄河进入了山西境。 李洪基,张献忠,在山西境内一边劫掠四方,一边与官军鏖战,也就是通过连场鏖战,李洪基终于获得了“闯将”之名,而张献忠也以“八大王”之名威震山西。 当整个延绥,以及山西河曲,河南北部,甘肃以东打成一锅粥的时候,蓝田县就平安的让人觉得无趣。 流民还是不断地进入蓝田县,尽管云昭下令封锁了边境,流民们还是寻找一切可乘之机进入蓝田县。 只要进入蓝田县,就纷纷投亲靠友,不惜代价请人帮助在蓝田县落下户籍。 崇祯三年十二月,云昭麾下不过两万四千余户,到了崇祯四年三月,蓝田县在册人数居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万五千户,蓝田县人口在一年之中暴增一万户,几乎是蓝田县原有户口的四成。 能通过各种渠道进入蓝田县,并且获得户籍的流民,就不能称之为流民,大多数人家都是上户,最不济的也是中户,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负担蓝田县昂贵的上户籍的代价。 “当年汉皇迁十万户上户入关中,也不过是这种规模。” 徐元寿又看了一眼蓝田县的人口册簿忍不住叹息一声。 云昭道:“长安县被郝摇旗祸乱,高一功,贺锦又把扶风县,乾县弄得一团糟,我们背后的襄樊一地也是流贼四起,这天下百姓们想找一块安定的住所,还真是难。” 徐元寿道:“你只要富户,不准贫民进入蓝田县,这样做有伤天和。” 云昭摇头道:“先生错怪我了,蓝田县人口之所以会暴增,不是富人进来的多了,而是贫民进来了。 一个上户人家,可以携带三家下户一同进入蓝田县,才是蓝田县人口暴增的主要原因。 只不过富户进入蓝田县比较招人议论,而贫家小户是随着上户人家一起进入蓝田县的,所以人人只说上户人家家大业大。” “你蓝田县的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就算你总是有事没事的把界碑向外扩,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我准备做生意了,这么些人全部去种地是不可能的,我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去种地。” “听说你联合了晋地商贾准备一同开拓塞外生意?” “没错,这是一笔大买卖,做好了能养活很多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吃的米似乎就是你从晋地商人那里夺来的吧?” “生意如战场,分分合合乃是家常便饭,先生本是一个豁达的人,现如今为何变得迂腐了呢?” 徐元寿摇头道:“我只是为那个跟你做生意的晋地商贾难过,什么样的生意伙伴不好选,偏偏选了一个强盗。” 云昭笑而不语,掏出六个钱,从路边的小贩摊子上买了两个麻团,一个递给先生,一个自己吃。 徐元寿抬眼看看街道两边长达两里地的草市子,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麻团,咬了一口麻团对云昭道:“一个麻团三个钱?” 云昭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举着麻团对徐元寿道:“先生,家里人都以为我获得武库,成了县令,才是我最大的成就,却不知让我们手里的麻团变成三文钱一个,才是我这两年最大的成就。” 徐元寿跟云昭两人站在卖麻团的摊子跟前,看着路人络绎不绝的过来购买刚刚出锅的麻团,脸上齐齐的浮现出满意之色。 “一柱香的时间卖了十二个麻团,得钱三十六。” “拿着户籍册带着三十六个钱去粮库可以购粮六斤!” “咦?蓝田县的粮价回落到了一斤六文钱的地步了?”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这里面门道很多,学生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牵扯到很多算法,比如制作麻团需要白米,而白米又跟麦子,小米,糜子有不同的价钱,换算起来很麻烦。 不过,既然出现了一个麻团卖三文钱的生意,那么,一个麻团赚一文钱,是必须的。 这就是我让给百姓们的利益,也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活路。” “为何是你恩赐的?” “您知道外边的粮价一担几何?” “直到,刘章兄刚刚从韩城省亲归来,那里的粮价快要价比黄金了。 对了,你就不担心有人拿着你的低价粮食拿去外边贩卖?” “不担心,每一户人家能够买到的低价粮食是有数的,我们会保证百姓的口粮是低价的,他们不会有多余的粮食拿去买卖的。” “麻团怎么说?”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徐元寿。 徐元寿仔细看了手上的铜钱,只见铜钱色泽金黄,字迹清晰,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像别的铜钱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这是你私自铸造的铜钱?”徐元寿大吃一惊。 云昭瞅瞅自家先生道:“我从来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陕西有铸钱局,这些钱就是铸钱局铸造的,而陕西铸钱局就在扶风,我出了一些铜料,然后获得了一批这种钱。 大明朝从洪武皇帝到神宗皇帝,总共十二代,铸钱的却只有六位,而且每次只铸造十九万贯。 自从神宗皇帝之后,年年铸造新钱,岁岁铸造新钱……然后大家都开始用银子了。 我觉得这样做不对,先生您如何看?” 徐元寿顺手把云昭的给一把钱装进袖子里,背着手瞅着玉山下的这个草市子,良久之后,才对云昭道:“早点长大吧,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装不下你的野心了。” 云昭笑道:“慢慢来,我其实一点都不着急,我甚至恨不得时间就停在崇祯四年,让我多几年的准备时间,这样,我们就能把事情做的更好,更加的妥当。 未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需要做足够多的准备,才能面对未来的风暴。” “李太白曰:恨不能挂长绳于青天系此西飞之白日,云昭时光是停不住的。”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先生愿意给我从濠境弄奴隶工匠回来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兄长替你买了很多,他不认为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认为是做善事,其中有两个耶稣会的教士,也会一同到来。” “他们是谁?”云昭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邓玉函、罗雅谷,我兄长还来信说,你可以去拜访一下居留西安府传教的耶稣会会士金尼阁与汤若望。” 第一二四章 生意越是简单越好做 第一二四章生意越是简单越好做 这就是高级科学家的作用。 一般情况下,科学研究不可能是独立的。 你发现一个科学家,就很可能发现一窝科学家。 徐光启的作用就在于此。 金尼阁这个人云昭没听说过,可是,汤若望!云昭还是知道的。 虽然他是一个神学家,是一个天文学家,这并不妨碍满清把他当火炮专家来用。 中国人是务实的,虽然天文历法很重要,在战争期间,一个火炮专家对国家的重要性更加的大。 为了获取西方的一些学识,徐光启可以加入耶稣教会,这是他个人为获得知识而做的一些妥协。 为了获得一些火炮知识,满清的统治者们可以许诺给汤若望高官厚禄,以及传教的便利条件。 为了让自己脑海中的大炮早点出现,云昭也准备做一些妥协——比如绑架汤若望! 根据后世跟科学家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跟科学家好好说话纯粹是自己找虐! 尤其是真正有本事的科学家,在对待官府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他们不把官员当人看! 一个严谨的农学家在考察了云昭带领农民自建的温控大棚之后,在发现云昭没有获得发明专利者的同意之后就自建了大棚,并且打算在村子里的扩建之后。 为了鼓励云昭这种行为,他把一杯茶水泼在云昭的脸上,然后把云昭的行为上告给了上级政府,还扬言法庭见。 上级政府给专家赔礼道歉,补上了专利费用,还严厉的批评了云昭这种行为,当然主要是批评他没事找专家给乡村土法大棚找技术支持的愚蠢行为。 从那以后,云昭见了科学家一般都绕着走。 面对一位神学家兼科学家,云昭觉得没法子用一般做事的方式请动此人! 而绑架毫无疑问,是最方便,最直接,可能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西安人都知道,在六年前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人金尼阁在莲湖修建了一座神庙,叫做伯多禄堂。 两年后金尼阁病重,由一个叫做汤若望的耶稣会教士接替,在进士王征的资助下,又进行了扩建,建成之后的庙堂叫做——天主圣母堂。 尽管这位教士心地仁慈,经常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分一些食物,给他们一些衣衫,甚至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在教堂留宿。 他并没有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主要是西安的很多人认为,这个留着一脸大胡须且红头发绿眼珠的异族人好吃人心,那些小乞丐进了教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所以,汤若望的传教大业进展出奇的缓慢,即便是他招募的仆人也不愿意追随他信仰耶稣。 “少少,你信不信耶稣教?” 云昭问钱少少。 钱少少道:“少爷觉得我应该信耶稣教吗?如果需要,我当然可以信!” “多多信耶稣教你看怎么样?” “也不是不成,主要是看重要不重要了,如果重要,我姐姐会信的非常虔诚。” “云杨呢?” “估计有些难。” “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他们呢?” “可以信,不信的话,少爷打他们一顿他们也就信了,少爷要不要信呢?” “我就算了,我要是信了,家里一堆祖宗怎么办?谁祭祀啊?” “我们要信这东西几年?” “直到我理想中的火药跟大炮出来,就随你们的便了,说不定你们以后会很喜欢信耶稣。” 钱少少笑了,他觉得少爷的话现在越来越无聊了。 “金胜寺里有一个石碑,记得给我弄回来。” “什么样的石碑?”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 “呀,金胜寺可能不准!你一定不肯给金胜寺布施,咱们怎么把那个碑弄回来呢?用抢的?” “派一些流民去金胜寺,应该能把这个碑给带回来吧?” “好的,我让高杰去弄,他的心思活络一些,先前少爷说还要绑架一个番邦和尚,谁去弄呢?” “你跟你姐姐带人去吧,不过,要等玉山上的教堂修建好了之后再去。 以后啊,咱们这里要来很多番邦和尚,没有一个合适的寺庙也不好,我已经请玉山书院的冯奇先生主持修建,好在石料,砖瓦,木料,工匠都是现成的,西安城里负责修建天一圣母堂的工匠也在,两个月左右居住地就能修好,半年时间大殿就该修建好了。” 钱少少看着云昭道:“既然是我们姐弟俩出马,那就是骗而不是绑架是不是?” 云昭瞅着钱少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只要人,以后还要来很多番邦和尚,我不要他们的神,我只想要他们肚子里的学识。 我们大明看不起奇巧淫技,却不知很多所谓的奇巧淫技对我们非常的有用,而那些番邦和尚对于奇巧淫技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钱少少点点头道:“好的,既然不是硬来,那么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云昭耸耸肩膀道:“随你,我先告诉你,我在濠境买了一些番邦奴隶,再有两个月就要抵达玉山,在这些人到玉山的时候,我希望这个汤若望能够安心的留在玉山。” “少爷,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玉山书院不能只有我们汉学,西学也应该有一些。” “西学?” “你还不懂,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去吧,干你的事情。” 云昭现在很少干一些具体的事情,就目前而言,云氏的一干人手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这些人治理一州一县是够的。 蓝田县最大的事情依旧是种粮食,就算云昭很想开通商埠,也必须有粮食这种大宗货物来兜底,如此,才能把蓝田县变成一个真正的商埠。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八个字云昭理解的太深刻了。 吴甡的十万两银子按照市价只能买到两万担粮食,好在他支付的都是官银,没有火耗损失,这笔生意到底还是能做。 吴甡也极其的无奈,在来蓝田县之前,他带着银子从京师出发走过几十个州县,早就想把银子换成米粮,可惜,十万两银子能一次性买到两万担粮食的地方,只有蓝田县。 面对这个小小的知县,吴甡觉得自己身为一省参政,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越感。 蓝田县之所以能在三月天里还能拿出两万担粮食的依仗就是遍布蓝田县的大小水库跟水塘。 在蓝田县绝对没有多余的水被浪费掉,即便是来一场大雪,百姓们也会主动把雪丢到水塘里,下一场大雨,原本流淌的满地都是的雨水,也会被大小沟渠送进水塘。 一旦水塘里的水入不敷出,蓝田县的水库就会开闸放水,重新把水塘灌满。 到处是水车,到处是输送水流的木槽。 瞅着水渠里淙淙流淌的清水,吴甡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江南水乡。 “就这么简单,下官没有为了凑您需要的两万担粮食就搜刮百姓,没有因为这两万担粮食就逼迫的百姓铤而走险。 我们把银子拿出来,百姓们就拿出家里的存粮,过秤,拿银子然后您得到两万担好粮食。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明白,大人缘何穿州过府的居然弄不到区区两万担粮食。” 吴甡蹲在水渠边上一边洗手一边淡淡的道:“本官经过的地方,百姓手中无粮。 粮食全在粮商,或者大地主手里,人家嫌弃我给的粮价低,不肯买。” “粮食其实没有这么贵!”云昭凑过来也看着水渠里的水。 吴甡擦擦手道:“人心坏了。” 云昭点点头,深以为然。 只要水库,水塘里的水是满的,云昭就不太担心灾害,自古以来,蓝田县只会遭受旱灾,从未发生过水灾。 至于蝗灾……现在根本就不怕,灾民们在前两年的时候,已经快把蝗虫吃绝种了。 虽说“旱极蝗生”几乎是一定的,可是,陕西大旱这么些年,只有旱灾却没有蝗灾的主要原因就是蝗虫没了生存的根基。 第一二五章贪欲横行 第一二五章贪欲横行 金胜寺一名灵宝寺,因太宗皇帝驾崩之后,这里又成了安置嫔妃的地方,又名崇圣寺。 西安就这点不好,随便拖出来一处景致,便有连篇累牍的历史需要知晓。 但凡是游览这些地方说不出一两样历史典故,就会被人家嘲笑,归类于无知之辈。 金胜寺最出名的就是五百罗汉,以及盛唐时期皇帝在这里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樱桃宴。” 金胜寺五百罗汉模样诡异,高鼻深目,与中原人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是云昭来了,他多少还能说出一些佛陀的来历,现如今,来的是高杰,他就对这些乌漆嘛黑的罗汉塑像毫无感觉。 山门口的韦驮抱着金刚杵,这意思是山门大开,迎四方僧侣来金胜寺挂单求学,讲经,并可以在这里白吃白喝三天。 高杰看看佛像,微微一笑,便快步走进了金胜寺。 他很快就找到了云昭需要的那座“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高杰对碑文不感兴趣,对上面的书法含义也没有多少兴趣,绕着这座碑转了一圈之后,就朝左近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施礼道:“我欲拜见昙秀长老,小师傅可否为我引荐?” 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还礼道:“住持不在寺中,随张府尊去龙首原祈雨去了。 不知施主有何要事,住持不在,管院师傅在。” 高杰抬手摸摸小沙弥的光头,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沙弥的手里道:“我该怎么才能把这块碑弄走呢?” 小沙弥正幸福的咬着柿饼,听高杰这样说,就连忙道:“给管院师傅十两银子。” 高杰愣了一下,马上蹲下来平视着小沙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鸡蛋,拍在小沙弥的手里道:“可是,我没有十两银子,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小沙弥迅速的将鸡蛋塞到怀里,小心的左右看看又低声道:“你可以给看后门的师傅一担麦子,他就会在天亮前放你们进来,趁着师傅们早课的时候,趁机把石碑拉走。” 高杰呵呵笑着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两银子拍在小沙弥的手里道:“你长得清秀乖巧,人又老实,我想让你赚这笔钱,你看怎么样?” 小沙弥的呼吸明显的变得粗壮起来,瞅着高杰看了片刻,就丢下扫帚跑了。 高杰瞅着小沙弥远去的背影,一点都不担心,回过头专心的看云昭想要的这块石碑。 这块石碑高一丈,宽三尺,厚半尺,加上云头底座,重量不下一千斤,高杰琢磨了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块石碑神不知鬼不觉得弄出金胜寺。 正在他想办法的时候,那个小沙弥气喘吁吁的来找高杰,站在高杰身边喘息半天,才斩钉截铁的道:“再加二两银子,明日天明之前,在西墙根取石碑。” 高杰无声的笑了一下,摸摸小沙弥满是汗水的光脑袋道:“好,一言为定,我再给你们加二两银子,给你们凑足五两。” 小沙弥的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半晌才道:“这四两银子我们要铜钱,洪武钱!” 高杰笑道:“没问题,我们说好了,明日天亮前,我在西墙根取石碑!” 小沙弥见高杰要离开,担心的低声道:“明天记得来啊。” 高杰笑着挥挥手。 “明天记着带钱来!” 高杰又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丢给了小沙弥,然后就出了金胜寺。 回到客栈,云杨正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的瞅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高杰回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高杰顺着云杨的目光看过去,就呵呵笑着来到妇人背后,在她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引得妇人一声惊叫。 高杰怒道:“吼什么吼?害得人家将爷爷当采花大盗。” 妇人上下打量一下高杰,惊恐的表情迅速变成了媚笑:“人家可是良人。” 高杰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丢给妇人道:“陪我兄弟一晚!” 妇人忙不迭的接住银子,有些失望的道:“不是官人吗?” 高杰指指靠在门框上的云杨道:“那才是正主。” 说完话,就重新回到客栈,对一脸呆滞的云杨道:“你忙你的,明日天亮前我去一遭金胜寺。” 云杨瞅着含羞带怯走过来的年轻妇人,所答非所问的道:“你刚才说了些了什么?” 高杰笑道:“爷爷们到了这人世间,自然要过的快活,一个半掩门的妇人而已,喜欢了就去问,你什么都不说,她们可没胆子找上门来。” 眼看着有眼sè的伙计把年轻妇人领去了云杨的房间,云杨忽然一把扯住高杰的脖领子道:“我可以胡来,你要是敢伤了秀秀的心,小心阿昭不饶你。” 高杰撕开云杨的手淡淡的道:“我什么女人没见过?不用你来告诫我。” 说完话拍拍云杨的肩膀道:“趁着没成亲,多快活几次,成亲之后,就没必要了。” 说完话,高杰就踩着轻松地步伐回房间了。 自从来到云氏,高杰觉得很舒服,不错,就是很舒服,虽说云氏的规矩多了一些,却上下一团和气,在这个集体里面,高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心境也从最开始一心赚钱变成了喜欢在这里做事。 不是纯粹的贼寇这让高杰觉得快活,回想起自己差一点去了延绥找李洪基,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披着官府的皮敢强盗的买卖,是高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今,他觉得自己还活在梦里面。 当了强盗,就要按照强盗的规矩行事,现在既然不算是强盗,自然没有必要把自己活的声名狼藉,免得将来给子孙留不下一个好名声。 这一夜,云杨累极了! 四更天的时候,他还是以强大的毅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丢给那个睡眼惺忪的妇人一锭银子道:“回家去吧。” 妇人二话不说,捡起银子匆匆穿好衣裳就离开了客栈。 高杰坐在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货车车板上抽着烟,见云杨从客栈里出来了,就对其余的六个弟兄们道:“走!” 云杨跳上马车,高杰瞅瞅疲惫的云杨道:“男人跟女人就那么点事,你别着迷。” 云杨怒道:“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高杰把烟锅子在车辕上磕一下道:“男人是要干事情的,干好了自己的事情,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这两者不可颠倒。” 云杨多少有些羞愧,低下头沉默片刻道:“我今天没忍住!” 高杰轻笑一声道:“现在没忍住没关系,以后要是在紧要关头没忍住,那就糟糕了。 我在镖局的时候就是没忍住,这才被人家从延绥追杀到西安,不过,那一次没忍住对我算是好事,没有那次的事情,我就没机会进蓝田县。 等这件事办完了,我想回一遭米脂县,把我老娘接回来。” “不怕镖局追杀你了?” “狗屁的镖局,听说都从贼了,现在我们是半个官,正好风光回米脂县。” “没听说,你有老娘啊?”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老子娘,只是米脂那个地方太穷,出来讨生活而已。” 从客栈到金胜寺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云杨躺在车板上小憩片刻,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瞅着四周。 此时,寺庙的晨钟悠悠的响起,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随着钟声一起回荡在寺庙里,有说不出的肃穆庄严之意。 西墙根上有一个狗洞,此时此刻被人扩大了很多,一个小沙弥披着单薄的僧衣,瑟瑟发抖的站在狗洞外边,见高杰一行人来了,就摊开手道:“钱呢?” 高杰嘿嘿笑了一声,就丢给小沙弥一个钱袋子,四贯钱的分量不轻,小沙弥却硬是抱住了这一袋子钱,打开袋子就着微薄的晨曦看过钱之后,就低声呼喝一声。 只听墙里面传来众人用力搬运重物的声音,不一会,那块高杰早就检查过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就缓缓地从狗洞里冒了出来。 高杰等人立刻接手,用杠子抬着将石碑从狗洞里拔出来,最后齐心合力将石碑安顿在马车上,用绳子绑好,盖上油布。 小沙弥面sè紧张的抱着一袋子钱警惕的站在狗洞前边,只要高杰他们有什么不对,他就会钻进狗洞。 高杰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柿饼丢给小沙弥道:“你要是不喜欢留在寺庙里,可以跟我们走。” 小沙弥躬身道:“阿弥陀佛,小僧已经以身许佛,不再有它念!” 高杰见小沙弥不为所动,便笑了一声赶着马车一头钻进了薄薄的晨雾之中。 第一二六章汤若望的迷惘 第一二六章汤若望的迷惘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运抵蓝田县之后,就被云昭安置在玉山山腰处的一个小山坳里。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山谷,一道白绢般的瀑布从断崖处落下,在岩石上撞成漫天珠玉,最后跌落进一个小小的水潭里。 到了中午时分,恰逢阳光灿烂,就会有一道虹横跨在瀑布半腰处,煞是美丽。 矮小难看的灌木被挖掉后,山坡两边就只剩下柔软的青草,在柔软的青草坡尽头,一座即将完工的哥特式石雕建筑矗立在青天下,美轮美奂。 一座不算高大的殿堂上却竖立着很多尖顶,就连雕花的圆拱门,细长的石柱,以及那尊三尺多高的耶稣受难石雕也已经初具规模。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被云昭安置在教堂外面草地上的一个亭子里,这一次,云昭将这座石碑安置的如此结实,在石碑底部打孔,以粗大的铁条连接,深入底下一丈以上,再浇灌上糯米粥混合的三合土,将这座石碑牢牢地与玉山连接在一起。 徐元寿瞅着水潭里的花鱼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云昭指指骊山方向道:“郝摇旗祸乱骊山的时候,好多有钱人都跑了,虎叔最后上山的时候,从一些人家的池塘里找到了这东西,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就给我送来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一个传教士而已,值得你下如此大的本钱吗?” 云昭笑了,对徐元寿道:“先生有了妒忌之心?” 徐元寿道:“正是!你对玉山书院可没有这么上心!” 云昭道:“大徐先生将汤若望誉为西学东渐的第一人,还说对此人如何看重都不为过,这些话是先生前些日子才转告我的,您怎么就忘记了呢?” 徐元寿道:“你也跟我兄长一样认为,国人应该学一些西学?” 云昭道:“夫子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徐元寿怵然一惊,盯着云昭道:“你也认为国学不如西学?”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也从来没有看不起祖宗留给我们的学问,就像横渠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要为往圣继绝学! 而学问这个东西原本就是一个逆水行舟的事情,如果我们故步自封,或者闭门造车,被人家追上本就是应有之事!“ “你看重西学?喜欢西人?” 云昭看着有些慌乱的徐元寿道:“先生,自信些,西人跟我们比起来,依旧处在茹毛饮血的时代里,我们现在,只是国家有些衰弱,就让您没了自信,如果天下彻底分崩离析,先生,你将如何自处? 学点西人高深的东西没有什么坏处,只要是对我中国有用的,能让百姓变得富足,国家变得强大,我们拿来就是,在这些事情面前,还谈不到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再说了,我年纪还小,要什么脸面啊。” 徐元寿站起身道:“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你已经偷来了,汤若望什么时候来?” “这要看多多跟少少两个人的了。” “你让钱多多跟钱少少两个孩子去请汤若望?” 云昭摇头道:“我以前说过,可以绑架汤若望,可以骗汤若望,唯独没有说过邀请汤若望来玉山。” 徐元寿摇摇头道:“汤若望是耶稣会的狂信徒,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到大明传教。 他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的。” 云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先生的手道:“这个世界上最好对付的就是君子,最好伤害的就是良善之人。 我,多多,少少都不算什么好人,所以,汤若望假如真的是一个好人,他就逃不出多多跟少少的魔掌!” “你们小看汤若望了,他同样是一个聪明睿智的人,他或许有很多缺点,同时,他的聪明才智能弥补他性格上的弱点,多多跟少少两个人毕竟年幼……” “不如我们打赌如何?” 云昭摊开自己的胖手,等着跟徐元寿击掌为定。 徐元寿果断的摇头道:“不跟你打赌。” 云昭笑道:“先生不敢吗?” 徐元寿摇头道:“不是不敢,我是害怕你狗急跳墙,用一些我根本就无法接受的手段。”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里的白牙露出来八颗,在徐元寿眼中,那双满是童稚趣味的眼睛逐渐变得凶恶,而八颗洁白的牙齿逐渐变得尖锐,最后沾染了血。 四月的西安是最美的时候,杏花,梨花谢了,桃花开得正艳,石榴花也开始含苞待放。 一场阴雨过后,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场面出面了,只是杨柳早已绽出绿芽,绿芽也早已化作柳叶。 让这座昔日的皇城变得满城烟柳。 以青灰色为主色调的城市里一旦有了绿色,就成了一幅妙不可言的水粉画。 春天的阴云总是显得低沉一些,似乎只要站在高山上,就能触手可及。 青灰色的阴云底下,天主圣母堂高高的尖顶像是要刺破阴云,偶尔有一些两三斤重的乌鸦从教堂的尖顶空隙处飞出来,呱呱的叫着在教堂上空盘旋,这就让教堂显得怪而恐怖。 “你不要再吃了,一会那个教士来的时候要是闻见你一身的腊羊肉味道,咱们就露馅了。” 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钱少少蜷缩在教堂的拱门底下,担忧的看着缩着瘦小的身子大口大口吃腊羊肉的云卷。 “不会露馅的,我这瘦怎么吃都长不胖,换上乞丐衣衫,那就是一个小乞丐,如果不说话,就是一具合适的饿殍。” 云卷打了一个饱嗝之后,就换了一个姿势躺在拱门下面,不一会,居然睡着了。 同样躺在拱门下得孩子不仅仅是钱少少跟云卷,还有从玉山书院挑选出来的,带着各种穷形怪样的学子。 假扮乞丐都是很有经验的,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们不久前的生活。 所以,当这些孩子倒在教堂门口,就算是最没有良知的人,见到他们的模样,心情也会变得很差。 一身黑色衣袍的汤若望从城外走进来,他的双手缩在袖子里,头上带着兜帽,柔柔的细雨已经打湿了他的斗篷,他却毫无知觉,一个人默默地从空旷的城外走进了热闹的西安城。 此时,他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阴郁。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已经丢失快八天了,他才知道消息,匆匆的去了一遭金胜寺实地看过之后,他才相信对耶稣会极为重要的,甚至是耶稣会在中国合法存在的证明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确实消失了。 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一尊一千多斤重的石碑居然在一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寺庙里,消失的毫无头绪。 在这期间,唯一可疑的就是金胜寺的西院墙被水泡倒了……可是,寺庙里的所有僧人一口咬定,在西院墙倒塌之前,那座对耶稣教会极为重要的文献碑刻,还在寺庙里,几个专门负责洒扫碑林的小沙弥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证明,西院墙倒塌之后,他们还见过这座碑…… 如果是一两个僧人这样说,金胜寺的主持昙秀大师还会追问一下。 现如今,众口一词之下,石碑就是因为西院墙倒塌之后,才被人偷走的。 石碑消失了,很多神奇的传说也就在金胜寺流传开来,有人说看见石碑在夜里闪闪发光,最后“咻”一下就化作一道长虹向西边飞去了。 也有人亲眼看到,那座石碑肋生双翅,就那么呼扇着翅膀一点点的拔高,最后向西飞去了。 听了这些传说,汤若望掀掉兜帽,让雨水浇灌在脸上,自己一手握着银质十字架,一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胸中默默地祷告。 “主啊,请给你的仆人一丝明示,好让你的仆人在迷茫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第一二七章神灵的天使 第一二七章神灵的天使 在距离天主圣母堂不到一里远的地方,就是大明第一代秦王朱樉引水淹没洼地形成的一个湖泊,作为自己的花园名曰——莲花池。 从第一代秦王朱樉起,这一支朱姓王的脾气都不太好,所以,没有人愿意,也没有敢跟他们做邻居,于是,这一带最多空地,进士王征当初资助金尼阁在这里修建教堂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用神佛的力量感化暴戾的秦王。 而天主圣母堂的修建更是这个原因。 祈祷之后,汤若望的精神变得好了一些,重新戴上兜帽匆匆的回到了圣母堂。 跟往日冷清的圣母堂相比,今日的圣母堂显得相对热闹一些。 至少有一些虚弱的小乞丐敢躺在圣母堂高大的拱璧下避雨。 汤若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他走到拱门前边的时候,掀开了兜帽,准备了一个最慈祥,最和善预备跟这些虽然贫穷却活泼的孩子们问好的时候,一个最瘦弱的孩子惨叫一声,其余的孩子立刻跟着那个最瘦弱的孩子一哄而散。 独留下尴尬的汤若望一个人站在拱门前。 这样的事情汤若望经历的多了,也就没有感到太失落,敲响了门环,一个大明仆役打开门,小心的向汤若望问安后,就把他让进了圣母堂。 “吴,如果那些孩子还来这里避雨,不要驱赶他们。” 仆役小心的答应了,就关上了门窗。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汤若望希望能够记录下来,如果可能,他还想给远在濠境的徐光启去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彷徨与不安。 做完了这些事情,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汤若望打开窗户,一股潮湿而冷冽的空气涌进房间,站在窗前的汤若望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些孩子就像是一群容易受惊的小麻雀,在受惊飞走之后,等他们觉得安全了,就又飞回来了。 瞅着那些还在在春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就高声的呼唤自己的仆役。 “吴,给那些孩子一点吃的,他们一定是饿坏了。” 仆役老吴无奈的摇着头道:“神父啊,您不能再跟小乞丐们打交道了,这里有很多愚蠢的人,他们总是认为您吃了那些孩子。” 汤若望笑着摇头道:“亲爱的吴,天上不会掉下玫瑰来,想要更多的玫瑰,就要自己去种植。 这些小天使很可能就是我的玫瑰种子。” 仆役老吴学着汤若望以前教他的西方礼节,挥挥手弯弯腰然后痛快的道:“这就给送,不过,您的仆人老吴要警告您,您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而西安城里的人都在盼望蓝田县能够再运送粮食过来。 在我们买到粮食之前,您的仆人希望您能够再节俭一些,莫要那么慷慨。” 汤若望大笑道:“去吧,老吴,耶稣不会让他的牧羊人没有食物的,我们每天都祷告,如果真的没有了食物,耶稣会赐予我们的。” 老吴嘟嘟囔囔的去给孩子们拿食物了,汤若望就小心的躲在窗帘后面,他很担心自己的模样会吓跑这些容易受到惊吓的孩子们。 老吴出来了,孩子们并没有跑远,见他盘子里端着一些黄色的糜子馍馍,就缓缓地靠近,真的如同汤若望说的那般,这就是一群胆小的小麻雀。 “能让我先尝尝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老吴循声望去,他发誓,是一个美丽的蓝衣仙女娉婷袅娜的从窄小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她胳膊上挂着一个竹篮,上面覆盖着笼屉上的布。 看的出来,她的篮子也装满了食物。 “我不相信神灵的仆人会伤害一些无辜的孩子。” 老吴呆滞的看着这个衣着朴素,却美的不像话的少女从他的盘子拿走了一个糜子馍馍,她从黑黄的糜子馍馍上撕下一块,吃了下去。 看她皱眉的模样,老吴就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做糜子馍馍的时候放一点糖霜。 美丽的少女品尝了老吴拿来的所有糜子馍馍之后,就粲然一笑,宛若百花盛开一般让人愉快。 “很好地糜子馍馍呢。” 少女夸赞了老吴的手艺,老吴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道:“放心吃,都是很干净的馍馍,你们要是信不过,以后我先吃。” 眼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吃光了老吴端来的糜子馍馍,少女有些羞涩的对老吴道:“我也带来了一些吃的,要不,你也尝尝?” 掀开笼屉布,露出篮子里装的菜团子。 少女有些难为情的道:“我只有很少的一点粮食,就添加了一些野菜。” 老吴毫不犹豫的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菜团子放在眼前看一下,然后就一口给吞掉了。 “好,好吃,姑娘的手真是巧,能把这东西做的这么美味,太难得了。 姑娘,我想给我家神父也拿一个菜团子可以吗?这些年,他总是傻傻的给人家粮食吃,自己却从未得到馈赠。” 少女掩着嘴轻笑道:“如果不嫌简陋,就请你家先生吃一些。” 老吴愉快的从篮子里取了两个菜团子装在盘子里,然后就大呼小叫的回教堂去了。 这一幕完全落在汤若望的眼中,此刻,他的心暖和的厉害,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付出,终于有了一些收获,而那个美丽的少女,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天使。 “神灵的仆人一定是善良的……哦,多美的语言啊,赞美耶稣,这就是您给我的启示吗?” 汤若望幸福的吃着老吴拿来的菜团子。 这东西真的很简陋,只有穷人之家在食物不够的时候才会用它充饥。 不过呢,做工很精致,菜团子里面虽然只添加了很少的一点面,在蒸过之后却显得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口中满是野菜的清香。 一个天使般的美丽少女,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混在一起显得极为不相称,却又透着一股子圣洁的意味。 尤其是当那个美丽的少女在给一个小乞丐擦干净了脸蛋之后,还重重的在小乞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没有半分做作,显得那么自然而温馨。 “姐,你以后不要胡乱亲我了。”钱少少对姐姐的行为大为不满。 “多多姐,你可以亲我。”云卷嘿嘿笑着把脸蛋凑了过来索吻。 “滚蛋,你鼻涕都没有擦干净呢。” “姐,我估计明天那个耶稣会修士就会出来了,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继续跑路不见他?” “是这样的,少爷要摧毁这人的心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只是一味的用说教的办法是没有救的。 要让他意识到,好人要受到奖赏,坏人要受到惩罚,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如此,这人才能全心全意的帮我们制造新的火炮。” 钱少少笑道:“那就把时间拉长一点,把感情积蓄的更加饱满一些,也让他看到惨剧之后,才能更加的痛苦跟愤怒一些。” 汤若望站在窗户后面笑吟吟的看着那个美丽的少女跟小乞丐们玩闹。 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少女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小乞丐们,走进了那条幽深的巷子。 天黑了,小乞丐们就相互簇拥着躲在拱门下睡觉。 汤若望没有邀请这些孩子进入教堂,而是让老吴给他们送来了两条毯子。 眼看着孩子们缩在毯子下面睡着了。 汤若望就来到教堂的大厅,跪在耶稣像底下,双手交叉抱拳低声祷告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你今天展现的神迹,我已经全部看到,您赐予的天使之灵,破开了我的困惑。 你的威能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荣耀,权柄,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第一二八章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别人家的武器 第一二八章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别人家的武器 半夜时分,雨歇云收,一轮明月挂在天空。 细雨压掉了尘土,在明月的照耀下夜色变得如同果冻一般充满了光泽。 换上睡衣,戴上睡帽的汤若望再一次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那些孩子们就安静的躺在拱门下睡觉。 他们相互簇拥着,相互依偎着,如同一窝留在鸟巢中的小鸟。 汤若望在胸口划了十字,为这些孱弱的孩子们祷告,希望在主的庇佑下,他能能够长大,能够娶妻,能够生子,能够在家人的簇拥中死去。 年幼时有人照顾,有人疼爱,青年时有人相伴,有人爱,中年之时,有孩子,可以爱人,老年时,可以得到照顾,有人怀念……这就是汤若望认为的幸福。 贫穷,苦难,疾病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些阻碍罢了,他们不是生命的主体,生命的主体在于成长——就像一棵树明明被狂风吹倒了,它的生命还没有消失,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就会重新昂起头来向上生长。 汤若望躺在干燥的床单上,长长的出一口气,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主送去了地狱,只留下一些好的,一些可与与天堂相提并论的美好的事情。 “张老大他们该来了吧?那个番僧已经吹灯睡觉了。” “再等等,等他睡着之后再让张老大他们出来。” “快点啊,我真的困了,而且,在石板上睡觉一点都不舒服。” “等一会张老大他们打我们的时候可是真的打,要小心,别被打伤了。” “为什么我们挨打,那个和尚会难过?” “因为他是好人!” “啊?他是好人,我们算什么?” “滚,我们是强盗!” 夜色静谧,很适合睡觉,就在所有人享受这个静谧夜晚的时候,一阵囔囔的靴声从远处传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已经睡着的汤若望,他霍然起身,打开窗户往下看。 仅仅看了一眼,汤若望目眦欲裂。 只见那个最瘦弱的孩子被一个肮脏的大汉单手提起,狞笑着丢向石柱子,在别的孩子的惊呼中,两个同样瘦弱的孩子扑向被大汉丢出去的孩子,三人在半空中滚成了一团,最后重重的掉在地上,一个孩子捂着脑袋大声的嚎哭,显得无助而绝望。 不等孩子哭几声,那个大汉又抬起腿一脚将小小的孩子踢得飞了起来,在坚硬的石板上滑出去老远。 “住手!” 汤若望双手抓着窗户,大声的嘶吼。 大汉狞笑着对汤若望道:“这群小混蛋不去给爷爷讨钱,居然躲在你这里,你要我住手好说,只要给爷爷三十个钱,爷爷今天就放过他们。” 说着话就提着一个孩子的腿将他倒着提起来,还不断地抖动,一双满是贪婪欲望的眼睛却盯着汤若望不放。 “我给,我给,我这就给……” 汤若望看的心惊胆战,他看的很清楚,那个大汉的脸正对着粗大的石柱,他的下一个动作很有可能就是将手里的孩子掼在石柱上。 他手里提着钱袋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匆匆的下了楼,想要开门出去,却被老吴死死的抱住。 “神父,你不能出去,这些人是西安城里的恶霸,他不会是一个人,他们总是一群群的出现,您要是出去,会被他们害了的。” 汤若望掰开老吴的双手,打开大门冲了出去,高举着钱袋道:“这里有一百多个钱,都给你,都给你,孩子是主的天使,你莫要伤害他。” 大汉笑呵呵的松了手,手里的孩子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被摔疼的脑袋,张开嘴哇哇的哭。 汤若望抱起孩子,检查了他的脑袋,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汉道:“你拿到钱了,为什么还不走?” 大汉贪婪的数了钱,摇晃一下钱袋道:“这是三天的钱,第四天我还会再来。” 跟汤若望说完话,又恶狠狠地对被他摔了满地的孩子们吼道:“这三天好好地伺候和尚老爷,三天后,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爷爷还会再来。” 汤若望怒火上升,抱着孩子怒吼道:“还不快走!” 大汉诡异的朝汤若望笑笑道:“如果和尚老爷真的喜欢吃孩子的心肝,不用那么麻烦,跟我说一声就是,当然,只要你付钱,你想要多少都成。” “你这个魔鬼……”汤若望的心悲愤的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大汉哈哈大笑一声,就一头钻进幽暗的小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汤若望的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他怎么都想不到,人居然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 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悄悄从他的怀里溜下去了,几个人抱成一团,瞅着他瑟瑟发抖…… 汤若望心如死灰,他知晓,这些孩子害怕他吃了他们的心肝! 恢复了理智的汤若望就想很快就回到了教堂,让老吴出来照顾这些孩子。 “和尚是……好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汤若望的背后响起,就这一句话,让汤若望眼睛变得湿润了。 他朝那个孩子摆摆手,露出一个笑脸,然后就踉踉跄跄的回教堂去了。 这一夜他一直跪在耶稣圣像前面,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希望在天上的圣灵可以庇护这些孩子健康长大。 也一遍又一遍的忏悔,希望天之子可以化解他胸中蠢蠢欲动的魔鬼。 重新被毯子包裹起来的孩子们又睡得如同一窝小小的雏鸟。 他们稚嫩的脸庞上还挂着泪水…… “娘的,张老大这家伙没个轻重了是不是,刚才差点把老子吃的晚饭给抖出来。” “钱少少,你是怎么计划的,张老大这家伙原本就是地痞,他今日是不是忘了爷几个是什么人了? 下死手啊,被他挑出去那次,老子的屁股都被石板摩擦的要起火了。” “别抱怨了,我刚才为了扑你,不小心碰到了膝盖,这会还疼的厉害。好好睡觉,别把事情弄砸了,坏了少爷的事情,我们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众人嘟囔两句,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天亮了,鸟雀吱吱喳喳的在枝头叫唤,老吴打开大门,端出来一锅粥,亲自尝试过之后,就邀请这些孩子一起品尝。 “昨日里来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老吴在孩子们吃的最爽快的时候小声问道。 “那是多多姐姐,她是明月楼里的清倌人,总给我们拿好吃的东西。” “她今天还来吗?” “不知道,楼里妈妈不准她到处乱跑,听说,过几天要把她卖给一个有钱人,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老吴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吗?” “是啊,是啊,多多姐姐说,等她有钱了,就能给我们更多好吃的,听说还有肉吃。” 当这个消息被老吴告诉汤若望之后,他沉默了许久,一双大手几乎要把桌子捏碎。 “吴,我们还有多少钱?” 老吴摇摇头道:“像多多那样的孩子,我们买不起。” “需要多少钱?”汤若望的声音变得高亢。 “至少一千两银子,就这,还是我少算了,神父,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王征也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钱,现在,西安城里的人日子都不好过。” 汤若望悲愤的道:“是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楼下又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汤若望站在窗前看的很清楚,那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少女又来了,孩子们很高兴。 他们似乎忘记了昨晚的苦难,只是因为看到心爱的多多姐姐就变得高兴起来。 “以主的名义发誓,我要拯救他们!” 汤若望站直了身子,瞅着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像,心志变得无比的坚定。 第一二九章强盗的办法 第一二九章强盗的办法 “多多姐姐,我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再睡门口了吧?” “还不成,我昨晚看了,这个和尚还没有太生气,今天还要催一催他,让他丧失理智最好。” “张老大昨晚的事情办得不好,干嘛要给那个和尚三天的时间?这种事情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才好。 少爷说过,人的胆气大多是一时之勇,时间给长了,人就有了灵智,会考虑得失。 从根源上来说,我们跟这个和尚没有半分关系,假如他肯闭上眼睛,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必须催发这个和尚的怒火。 告诉张老大,今天傍晚他必须再来,姐姐也来,把后面的事情全部安排在今天,让那个和尚彻底的被怒火蒙蔽灵智,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主动离开这里,去玉山!” 钱少少把话说完,众人就连蹦带跳的向街市出发,去干小乞丐必须干的事情——讨饭。 讨饭自然是不可能,离开了汤若望的视线,一个个就回到了云氏粮店倒头就睡,当然,在睡觉之前,这群人将正在扛麻袋干活的张老大揍了一顿。 太阳落山的时候,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回到了教堂门外,在教堂对面的空地上,他们甚至点了一堆火,用一口乌黑的锅煮他们今天讨要来的食物。 钱少少热情的邀请了老吴,老吴表示不跟孩子们争夺食物,又通过老吴邀请了汤若望。 汤若望正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准备召集一些信徒募捐,救一个天使一样的孩子,所以,也拒绝了邀请。 还特意让老吴再给孩子们送一些糜子馍馍。 “我们是不是有些造孽?” 云卷把一整颗土豆随便切碎了丢进锅里。 “云掌柜给了一些牛肉,正好拿来炖土豆,这样的晚餐居然请不到客人。” “说实话,在家里吃饭吃习惯了,这西安城就没有几家能看得上的饭铺。” “少少,你说一会张老大他们会把多多姐姐抢走是不是?” “是啊,这样才够很,多多姐姐谁看了都喜欢,要是真的,谁敢抢多多姐姐,老子跟他拼命。” 孩子们围坐在篝火边上,窃窃私语的说着话,这一幕落在为钱发愁的汤若望眼中,就显得格外温馨,看到这一幕,他觉得面前的困难都不算困难。 众人吃了满满一锅土豆炖牛肉,一个个撑的不想动弹,老吴出来了,看着被孩子们吃的干干净净的锅,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正贪吃的年纪啊…… 钱多多来的时候,老吴的心情就变得很差,一会儿怜惜,一会儿难过,一会儿血往头上涌,最终蹲在孩子们中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世道哟。” 就在孩子们玩耍的正欢快的时候,张老大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孩子们的身后,也不知道是谁抢先发现的,尖叫一声,孩子们立刻就躲在钱多多的身后。 老吴叫一声不好,就想把钱多多推进教堂里,在他看来,钱多多这种明月一般的孩子,就不该出现在张老大这种腌臜货的眼前。 可惜,为时已晚。 张老大淫猥的笑声已经在广场上响起。 “天啊,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人儿,爷爷发了……” 早就发现张老大到来的汤若望匆匆的来到教堂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张老大道:“你已经拿到钱了,快走开。” 美人在前,张老大那里能听得进入汤若望说的废话,一把推开汤若望就捉住了惊恐的钱多多。 钱少少勇猛的扑了上去,张嘴咬住张老大的手腕子,却被人家顺手一甩,就丢到一边。 “救命啊——” 钱多多大声呼救。 汤若望再一次捉住张老大的手,急促的道:“我已经给你钱了,我还可以再给你钱。” 张老大喘着粗气道:“爷爷今天不要钱,要美人。” “我杀了你!” 被张老大甩出去的钱少少挺着一柄匕首就朝张老大肚子上刺过来。 张老大抬腿踢翻了钱少少,一手捉住钱多多的头发,拖了就走。 钱多多哭得撕心裂肺,钱少少爬在地上死死的抱住钱多多的脚,一个劲的喊着要杀了张老大。 其余的孩子也一哄而上,抱着粗壮的张老大又撕又咬。 张老大怒吼一声,就见小巷子里又钻出两条大汉,他们很快就按住了这些孩子,张老大嘿嘿笑着将钱多多抗在肩上,对在场的人大笑道:“这件宝贝,爷爷不卖了,家里正好缺一个洗衣煮饭的,哈哈……” 老吴站在一边颤声道:“你们这样做是要受报应的。” 张老大来到被一个大汉制住的汤若望道:“和尚,这美人跟你无缘,是老子的。” 愤怒的几乎要癫狂的汤若望用手去推张老大,却看见张老大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匕首周围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 趁着大汉们呆滞的功夫,钱少少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柄匕首,也狠狠地刺进了其中一个大汉的肚子,大汉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钱少少却如同魔鬼一般,刺了一刀又一刀。 “神父,你杀人了!”老吴在一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剩下一个大汉这才如梦初醒,瞅瞅已经明显只剩下出气的张老大,再看看那个已经被钱少少刺的满身是血的同伴,发一声喊,连滚带爬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喊:“圣母堂的和尚杀人了……圣母堂的和尚吃人了。” 汤若望呆滞的望着满是鲜血的手,再看看被他杀死的张老大,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满身都是血的钱少少焦急的抓着汤若望的手不断摇晃,口中急急的道:“跑啊!” 说着话,其余的孩子们齐心合力将死掉的两具尸体推进阴沟,一起跑过来推汤若望,让他快跑。 老吴这时候已经从教堂里收拾出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急急地催促汤若望快跑。 汤若望这时候反倒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瞅着焦急的老吴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老吴连忙道:“先离开西安城再说。” 汤若望惨笑一声道:“我这个模样能瞒过谁呢?老吴,看好圣母堂,我去官府。” 老吴连连摇头道:“不成的,道士们恨不得你去死,和尚们也恨不得你去死,官府也把你当成异类,走吧,去了官府,你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了。” 汤若望摇摇头道:“我的罪逃不掉的,即便是官府不审判我,主也会审判我的。 这是我的罪,与孩子们无关。“ 也就在此时,钱多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来到汤若望的身边道:“快走,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 汤若望脸上露出笑意,对钱多多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去蓝田,我听说玉山书院重开了,你可以去那里谋一个职位,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你再回来。” “官差一样会找到我的。” “不可能,官差不敢出西安城,只要我们不说,西安城外的人就不会知道你为了救我们杀了人。” 老吴见汤若望不再那么坚持要去官府自首,就跟其余的孩子们一起,把汤若望推上马车。 等所有人上了马车,钱多多亲自赶着马车,沿着青石板大路就冲了出去。 等马车的声音消失之后,满身污秽的张老大就从阴沟里爬上来,对同样正在清理污秽的同伴道:“我就知道这几位小爷不好伺候,这不,报应来了,便宜了马大牙这个狗日的。” 说话的功夫另一个壮汉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嘻嘻哈哈的将两个没有点火的火把丢给同伴道:“这才是我们兄弟要干的活计。” 张老大哈哈大笑,点燃了火把,随着两位同伴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堂。 不大功夫就关上门走了出来。 只是,教堂开始冒烟,又过了一会,冲天的大火燃起,一座好好地教堂,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第一三零章该来的都会来 第一三零章该来的都会来 “汤若望神父被杀人了!” 云昭跟徐先生一干人吃早饭的时候,小声的说出了这个消息。 “断无可能!”徐元寿吃了一惊,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 云昭见先生吃惊,就笑着摆摆手道:“被杀了几个泼皮。” 徐元寿叹口气道:“泼皮的命也是命,就跟你这个强盗的命也是命一样。” 张贤亮喝了一口粥淡淡的道:“能把那个老实人逼迫到杀人的地步,那些泼皮也该杀。” 葛春晖道:“他的一身修行算是完蛋了。” 刘章头都不抬的继续吃饭,只是在吃饭的空余小声道:“旁门左道不修也罢。” 欧阳志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云昭跟徐元寿一眼道:“该救的还是要救啊……” 云昭点点头,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徐元寿心神不宁也跟着出来了,走到一个没人的僻静之处,徐元寿问云昭:“是你安排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下了将汤若望请到山上,入主这座教堂的指令。 其余的事情都是多多跟少少他们完成的。 天一圣母堂的也因为此事被找上门的泼皮一把火给烧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做的好干净,好毒啊。” 云昭道:“这就是小孩子的特点,简单,直接,且有效。” 徐元寿抬眼看了一下亭子里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轻声道:“高杰用了五两银子就把这座碑给你完好无损的运回来了,且没有留下任何后患,你的部下真的很不错。” 云昭摇头道:“高杰只是运气很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干了一件合适的事情。 这座石碑对景教来说是无价之宝,对于金胜寺来说,就是异端。 所以,这座碑被人偷走了,还能换几个钱花用,有什么不好的呢? 先生,汤若望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到玉山了,请先生好好地款待他,让他安心的留在玉山,且不做他想。” 徐元寿叹息一声就走了,他敏感的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跟云昭讨价还价的能力了。 汤若望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一群孩子上了玉山。 尽管这里风景如画,对他来说,此时的世界不论是身在何处,都跟地狱无二。 直到他看到了那座颇有些气势的教堂,浑身似乎都有了力气,踉踉跄跄的走进教堂,在神龛前边跪下来,冲着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雕像大声疾呼道:“主啊,我有罪!” 老吴倒是对新的环境非常的感兴趣,他不仅仅看到了有很多孩子的玉山书院,也看到了这座宛如神仙之境的教堂。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神父跟自己的安身之所。 对于神职人员来说,教堂就是他们的家,且不论是那里的教堂。 屋子很干净,床单也很干燥,虽说身处高山,这里气候阴冷没有蚊虫骚扰,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对面的瀑布,触手可及之处,便是热闹的学堂。 厨房里有很多食物,房梁上悬挂着腊肉,青菜就长在外边,就连北方罕见的大米这里也有好大一袋子。 看了这些东西,老吴的心顿时就安定下来了。 汤若望忏悔了一个时辰后,可能是天上的主安抚了他受伤的心,他的情绪慢慢变得缓和。 对于眼前的这座教堂,以及那座失而复得的石碑,他没有多少诧异感,甚至对这里极度优美宛若仙境的环境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奇。 这,都是主的安排—— 他在这里还发现了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或许还不止一位。 那个英俊,潇洒的中国隐士,正背着手站在春风里,脸上带着含蓄的微笑,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亲爱的徐,这座教堂有神父吗?” 见到了徐元寿,汤若望立即抛弃了自己在中国学了很久的与人交往的方式。 徐元寿笑道:“你就是啊!” 汤若望并不感到意外,目光灼灼的瞅着漫山遍野的小孩子,心头微微发烫,朝徐元寿施礼道:“是你把我从地狱拯救到天堂的吗?” 徐元寿笑道:“是你自己拯救自己的,汤,我听了那些孩子说的关于你的故事。 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勇敢,仁慈,善良的人。” 汤若望有些失落的道:“我想以仁慈仁爱之心来传播主的光辉,无奈,人间充满了恶魔,而天使总是遭受诘难。” 徐元寿笑道:“你的主离我们居住的这片大陆过于遥远,我想,你应该多多祷告,勤勉祷告,这样做,你的主才能听见。” 汤若望笑道:“不用,我的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我相信,我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就是主的安排。” 徐元寿闻言瞅瞅一脸圣洁的汤若望点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 汤若望笑道:“我喜欢你们大文豪苏轼的一句诗——我心安处即故乡。” 钱多多跟钱少少姐弟两将自己西安一行彻底通透的给云昭解说了一遍之后。 云昭就奖励他们姐弟两。 对钱多多来说,什么样的奖励都不如给钱来的实惠,于是,她又得到了五两银子。 五月间,正是禾苗抽穗时期,照顾这些宝贝是一件很劳累的事情,蓝田县的人都很忙。 然而,也就在此时,大路上走过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这些人的模样与大明人有着显著的不同。 好在,蓝田县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他们很快就确定这群毛发颜色古怪的人是西人。 男子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女子露着大半个鼓腾腾的胸膛反而昂首挺胸。 他们被蓝田县的团练们押送着,步履蹒跚的向玉山走去。 一路上有好事者跟随,更有蓝田县的泼皮不时地逗弄一下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子。 还以为这些女子会害羞,没想到她们反而会朝着泼皮们眨巴眼睛,有的还会用生涩的大明话向这些泼皮讨要食物跟水。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倒是衣冠楚楚,一边走,一边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味韶兄,你觉得保罗给我们介绍的这位年幼的大明官员可靠吗? 我总感觉的一个不到十岁就担任知县的孩子,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邓玉函轻轻咳嗽一声问身边的罗雅谷。 罗雅谷道:“保罗是一个谨慎而缜密的人,他既然认为我们来西安要比留在京城要好,我们不妨信任他。 如果好,我们再离开就是了。” “真正支撑我来这里的信心,是这个年幼的知县购买了大批的奴隶,有这些人,至少能支撑起我们的初级研究。 如果这位有着庞大家族支持的年幼县令足够富足的话,我想,我以前很多没有机会实施的想法,就有了实施的物质条件。” “涵璞兄,我虽然也抱着同样美好的愿望来到了西安,可是呢,就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我认为,你太乐观了。” 邓玉函笑了一下道:“我们的故乡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约翰·佛雷德里克与当地的诸侯们组成了施马尔卡尔登联盟对抗哈布斯堡,已经十年了,在我离开德意志的时候,他们在打仗,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还在打仗。 农夫们连种粮食的空闲都没有,贵族们又忙于战争,又有谁能支持我们的理想呢?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也要乐观一次,否则,我的生命将没有任何意义。” 罗雅谷回头瞅瞅背后的奴隶群微微叹口气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身后的这群海盗有用处?” 邓玉函笑道:“至少能陪我们说话,免的让我在这个东方世界里忘记了遥远的欧洲。” 第一三一章 生命的价值 第一三一章生命的价值 云昭并没有跟罗雅谷,邓玉函多做交流,这些事都是徐元寿在做。 一来,他的年纪太小,这些人没有跟他详细交流的愿望,只希望他能保证自己研究过程不要因为金钱一类的琐事给打断。 二来,云昭并不知道他们的研究方向,现在就贸然的希望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到火药,火炮,枪械的研究中来,还有一些问题。 云昭觉得这些人都有用处,只是,需要自己跟他们混熟之后,才好下手。 那些海盗,妓女就很可爱了,尤其是那些妓女,才来到玉山,洗漱过后就准备做生意,并且积极地询问她们赚到的钱该分给哪一位可以保护她们安全的首领。 而那些海盗,在得知自己不会被绞死,而且即将成为一名工匠之后,就很自然的询问云氏强盗,自己的工钱几何! 每一个海盗其实就是一个合格的工匠,这是自然环境决定的,而海盗船上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需要在船上展现自己存在的价值,最重要的是,这些海盗会开炮! 会开各种各样的炮。 他们见过各种落后的大炮,也开过很多大炮,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被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轰击过。 也就是基于此,徐光启才会把这些看似无用的战俘给云昭买下来。 妓女们是随着海盗来的,她们在海上的时候是跟海盗属于共生体,不论海盗之间斗争的多么厉害,最后都不会伤害这些妓女,当然,在交火的时候不小心死掉的不算。 打赢了的海盗首领自然拥有向妓女们收人头税的权力,同时也获得强盗首领的保护。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人并非是奴隶。 云昭没打算在玉山开办一家青楼,尽管云虎觉得可惜,云昭还是准备把这些女人当女仆使唤。 至于那些讨要工钱的海盗们,云虎有一万种法子让他们忘记工钱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干活。 不管怎么样,云昭在玉山的安排已经初步完成。 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他会慢慢的将所有松散的,不合时宜的,乃至错误的事情最终糅合成一个整体,并且随着糅合时间加长,而变得更加结实。 五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的让人觉得厌烦。 吝啬的张道理这一次在西安城里大摆宴席,云昭自然也参与了,酒宴上水陆纷呈,难得的奢华! 酒席最中心的位置上摆着一颗惨白的人头! 当然,这颗人头并非真正的人头,而是用豆腐雕刻成的。 这颗人头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王嘉胤! 张道理举着筷子殷勤的招呼官员们吃饭,,他自己第一筷子就掏出了王嘉胤的眼珠子,放进嘴里大嚼,他吃的极为爽快,以至于被充作眼珠的葡萄在他的嘴里爆开,汁水四溅。 “王嘉胤的人头被曹文诏将军得了,诸位同僚,我们只能在这里吃一吃这颗豆腐做的人头,稍解我辈心头之恨。” 云昭也吃了一口王嘉胤的人头,没什么特殊的滋味,就是充作头发的发菜还算有些特点。 王嘉胤是被自己的部下干掉的,曹文诏捡了一个大便宜,得到了王嘉胤的人头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升官发财的命运。 这颗脑袋带来的好处远不止这一点,也惠及陕西官员,张道理的调任文书终于下来了,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带着家眷回南京吏部担任左侍郎了。 就因为如此,才有了这场丰盛的大宴。 人都是一样的,过日子的时候总是恨不得自家的省着,别人家的别放坏了。 到了不考虑过日子的时候,就恨不得天天酒池肉林,补偿一下昔日穷困的自己。 官员离开职位,如果不把库房里的钱花完,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这几乎是一种报复性的行为,毕竟,他的上任官员就只留给他一个能饿死老鼠的空仓库。 王嘉胤毕竟已经死了,哪怕是他的人头真的被皇帝拿去煮着吃了也无所谓,可是呢,王嘉胤的部下却没有被第一时间消灭,他们在山西阳城继续集结,准备酝酿一场规模更大的战斗。 蓝田县的人没有人造反。 大家现在都忙着做收庄稼的准备呢,顾不上造反。 等庄稼收割完毕之后大家又要忙着碾场,然后要晾晒粮食,更没有时间去造反了。 夏收之后还要种秋粮,秋粮收割之后要娶媳妇,去年冬天种下的孩子这时候也该出世了,人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哪里有时间去造反啊。 不仅仅蓝田县人是这样,就算是进入蓝田县讨生活的流民们也是这么想的,每日里都要干活挣钱,挣粮食,每天都想多积蓄一些粮食。 人们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很容易忘记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 这就是希望这个东西在作祟,于是,也就有了磨难是财富这种诡异的说法。 对于这种说法,云昭是不信的,他认为,人以前吃过的苦其实都是个人的灾难,是倒霉,是坏事,唯独不是什么财富。 官员出身的云昭从不相信希望,他只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对不了解,不知道的东西毫无了解的意思。 希望属于学者,属于学生,属于受苦受难的人,唯独不能属于官员,因为官员是把已经成熟的东西推广下去的执行者,太超前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缺陷的。 官员基本上是不谈希望的,如果有官员跟你讨论希望的时候,那就是你快要倒霉了。 张道理现在就开始跟云昭讨论陕西的未来了! “大贼授首,其余巨寇也剿灭在即,陕西即将迎来大治时代,可惜啊,老夫好不容易盼来了安定最终却便宜了别人。 小昭你好福气,再熬几年,就能得到重用,哈哈哈,以后啊,不是老夫等人照顾你,而是你小昭要照顾我们这些老朽了。” 云昭皱着眉头道:“蓝田县现在刚刚能吃饱饭了,就算是有点剩余,也要还前两年欠的债……” 张道理最终叹息一声道:“果然是人走茶凉啊。” 对于这句话,云昭是不肯接的。 张道理想要一些贿赂,云昭自然不给! 哪有给离任的官员送礼的? 几百年前没有这个道理,几百年后也没有这个道理! 云昭当晚就离开了西安,直到云昭的身影消失张道理也没有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很理解的,如果把他放在云昭的位置上,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嘉胤之死,对云昭没有多少触动,这本来就是历史上应该发生的事情。 对云猛,云虎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云昭回到云家庄子的时候就被这些长辈拉去开会了。 “云氏以后不能再去抢劫了。” 这是云猛定下的调子。 “我们家如今不用依靠抢劫也能活的更好。”云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着地面,没有半点不满。 “王嘉胤这样的大贼都死了,看来贼寇这伙计不能多干,我们家干了数百年,也该收手了。” 云昭看着两位将抢劫当做终生事业的长辈,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让两个老强盗决心洗心革面,看来王嘉胤之死对他们的触动太大了。 “好,我们就不抢劫了。” 云昭同意了两位长辈的建议,看的出来,他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以前穷的时候,生命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抢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富裕了,生命变得值钱了,抢劫就变得不划算。 云昭笑了,他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个功绩。 ——提升了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 第一三二章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模样 第一三二章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模样 大明朝的政治管理从未下到过乡村。 历朝历代的王朝的统治也从未能够下到乡村。 这就给了豪强地主坐大的机会…… 云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这段文字之后,就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充斥全身。 休息了片刻,他就起身换上一张笑脸陪同母亲一起去参加云河的婚礼。 云河不是云氏的亲族,在云氏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只是一个住在村子里的老庄户。 可能在很多年前,他的父亲或者爷爷,或者更远的祖先发现,在这个庄子上生活,姓云比姓别的姓能够获得更多的一点帮助,所以就果断的改了姓氏。 虽然在改姓之初,必定会被人鄙视的,也会受到云氏本族人的嘲笑。 但是,当他们顶住这些嘲笑跟鄙视之后,他的后代总能享受到外姓人享受不到的好处。 云昭不知道这样的远见对不对,可是,这样长时间下去,整个村子姓云就指日可待了。 尤其是在这两年,改姓的人尤其多。 人多了,也就没人嘲笑了,云氏本族只有云昭一个,阴族人从来都不掺和本族的事情,能说的上话的人只有云旗这一支族人。 可是,云旗这一支人跟本族的关系太远,也管不到这些事情。 因为云河姓云,所以,云娘给他们家的贺礼也就比别人重一些,比如,多了一枝银簪子。 一桌蓝田九大碗的豪奢酒席上,只坐了云娘跟云昭,年迈的主家坐了半个屁股,等菜肴上齐之后,就敬了云娘一杯酒,就陪着小心离去了。 一桌九大碗的宴席置办下来至少要一两银子,这已经是乡民们办酒宴的最豪奢的标准。 云河家里的人丁多,也只能支撑起这一桌,其余的都是大锅菜。 云昭对九大碗的宴席很是好奇,逐一看过之后也忍不住胃口大开,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却被母亲瞪了一眼。 只见母亲从每一个碗里挑了一筷子装在一个粗瓷碗里放在云昭面前,低声道:“这桌席一两银子呢,你看看,做饭的大师傅就等我们娘两吃完,好把这桌子的菜肴倒进大锅里让大家好,你那么贪吃做什么。” 听母亲说了这样的话,云昭立刻就没了胃口,跟母亲匆匆的分享了那一碗混合成的九大碗,就告辞回家。 “这一次云河算是有脸面了,主家大娘子跟大少爷吃了一碗,上一次在刘老八家,主家大娘子可是一口水都没有喝啊。” “是啊,确实有脸面,不过,这一桌子没一两银子下不来,云河这也算是下血本了……” 母亲回去了,云昭却带着钱少少留了下来,他喜欢看这样的喜庆场面。 钱少少不知从哪里混了一碗大杂烩就着锅盔吃的香甜,云昭却看着云河那个有些木讷的新郎官被众人捉弄。 新娘子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惊艳的,农家娶媳妇,以身体壮,能干为第一要素。 当新娘子走路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一双大脚,顿时,就有好事的哄堂大笑。 搀扶着新娘子的喜婆婆不断地指着起哄的汉子们咒骂,新娘子却恨不得在这一刻把脚给剁掉。 眼看着云河的老爹跟老娘的脸就要变成锅底了,云昭走进人群,瞅着新娘子的一双大脚道:“太好了,我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娶大脚的!” 钱少少左右看看艰难的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也跟着大喊道:“裹小脚难看死了,还臭,少爷,以后我老婆要是有一双小脚,进门我就一杠子敲死!” 前来吃酒席的云杨也皱着眉头道:“我也不要小脚的。” 至于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一干云家庄子最有出息的孩子们自然也是同气连枝的发声。 “不要小脚老婆!好好地一双脚硬是给弄成那样,走起路来像肥鸭子一般,不要!” “小玉,你不要裹脚啊,每天见你连路都不能走的模样,我看了心疼啊……” 听云卷喊出这句话,人群里一个半大的丫头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脸就跑了。 至于云昭一群人看着素来不愿在人前说话的云卷齐齐的张大了嘴巴…… 云昭从袖子里摸出二两银子放在喜婆婆端着的木盘里算是给新娘添了嫁妆。 新娘子感激的目光即便被红盖头挡住了,云昭还是能感受的到。 一句话就能拯救一个人,云昭当然会做,更何况他本身就对裹小脚这事深恶痛绝,他连母亲的小脚都非常厌烦,遑论其它。 云昭相信,自己这群人放出了这样的话,不论年岁大小,以后云氏众人不裹小脚会成一种习俗。 这就是乡绅在乡里的作用,能够移风易俗,如果拿出县令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屁用不顶,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臭骂。 “我其实是喜欢小脚的。” 钱少少跟云昭出了宅院之后就小声的嘀咕。 “好啊,先让你姐把拆掉的裹脚布重新缠上!” “那还是算了,我们以后都娶大脚老婆吧,不过,也不能太大了吧?要不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坐起来数脚指头,看到一双比我的脚还大的脚,我该是一个什么心情?” “咦?你晚上不好好睡觉数什么脚丫子啊?” “我总得知道我姐姐还在吧?” “数脑袋不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数一遍脑袋发现我姐在,再数一遍脚丫子发现我姐还在,这岂不是双重的快乐?” 云昭摇着脑袋匆匆的走了,他总觉得钱少少这孩子脑子不对劲,现在确定了,他的脑袋是真的不对劲。 玉山上的造枪作坊还是没有多少进展,造出来的东西别说跟戚家军的飞鸟铳比了,就连云昭从洪承畴那里弄来的三眼铳都比不上。 即便是最好的鸟铳手,也没办法掌握玉山造出来的鸟铳,明明指的是靶子,铅弹飞出去之后往往就跑去了别的地方。 还炸膛…… 云昭知道什么样的枪才是好枪,可是呢,让他自己造枪,他还不如玉山上的工匠。 不过,纸壳子弹的研究倒是有了很大的进展——也就是把火药跟铅弹定量装在一个纸壳里,用的时候咬破,把火药跟铅弹一起倒进枪管就成。 尽管这个发明在云昭眼中简直就算不上发明,可是,当云福自己试验了这种纸壳子弹之后,就强烈要求云昭大量生产这种弹药——因为,在敌人进入有效射程之后,他以前能开三枪,有了定装火药之后,他能开五枪。 “千万别小看多出来的两枪,他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云福的表情异常的认真。 “我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这个!” 云福的话语毫无商量的余地。 “好吧,我们可以大量生产这个。” 云昭算是认同了云福的看法,事实上他也知道,想要枪弹再进一步,就需要研究出雷汞这东西出来。 他之所以大费周折的将汤若望,邓玉函,罗雅谷这些人弄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昨日收到冯英小姐的来信,说她们全部去了夔州。” 云福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伤感。 云昭淡淡的道;“告诉冯英,夔州不是一个好地方,不适合族居。” 云福惊诧的道:“为何?” 云昭瞅着对面的墙壁,有些伤感的道:“孙承宗督军辽东,兵进大凌河,准备重修大凌河堡垒。” 云福不解的道:“辽东的事情跟夔州有什么关系?” 云昭瞅了云福一眼道:“会有关系的,你以后会知道。” 第一三三章 不合理的要求 第一三三章不合理的要求 蓝田县变化很大,野猪一家的变化也很大。 两年前,母野猪身边带着八个崽子。 今年,她身边带着十四个崽子。 她没有变的更老,少了一只眼睛反而越发的彪悍。 云昭走上秃山的时候,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躺在巨石上量晒肚皮,云昭看的很清楚,有无数的跳蚤在她的毛发间穿行。 云昭皱皱眉头对身边的钱少少道:“告诉乡民,以后不许霸占野猪洗澡的地方。” 钱少少抽抽鼻子瞅着云昭惊讶的道:“少爷,你不会真的是野猪精附体吧?” 云昭叹口气道:“我也想当野猪精啊,啸傲山林其实也是不错的一种选择。” “你经常来看这头大野猪?” “嗯,有时间就来,毕竟它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它的眼睛怎么了?” “有一头大公猪爱上它了,它不愿意。” “哦,好贞烈的一头猪!” 云昭点点头道:“不一定是贞烈,要是换一头公猪,它的小崽子就会没命。” “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是我猜的。” “我记得野猪都是一群,一群的,这头母猪好奇怪啊,自己带一群小崽子。” “猪群大不大跟周围的食物多不多有关,也跟周围的人良善不良善有关。 你看啊,别的野猪会被乡民捕杀,这头野猪因为我的关系没人敢动,所以,它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所以啊,它的活动范围就固定在秃山上了。 同时呢,别的野猪也知道,它们要是敢留在这里就会被乡民捕杀,所以它们就不敢来。” 钱少少想了半天慢慢的道:“你是在说我们还是在说这头野猪?” 云昭叹口气道:“都是一样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啸傲山林?” 云昭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等你们这群小野猪全部长大了,就到我们探索新世界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我们这么辛苦的做事情,最终跟这头野猪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听着都让人丧气。” 云昭笑了,朝大野猪招招手,拒绝了邀请他跟钱少少去喝奶的好意,背着手就下了秃山。 只要看到这头野猪,云昭的心情总会好一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初步战胜了灾难,虽然仅仅是蓝田县一个地方,这还是让他有了很浓的成就感。 然而,他还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他在蓝田县做的这些努力就会变得更好。 他知道,就在八月,孙承宗将会在大凌河遭遇最惨烈的一场失败,从这一战后,大明朝将再也没有能力进逼黄台吉,黄台吉会趁着这个好机会,进军朝鲜,进军蒙古,完成自己的初步布置。 从今往后,黄台吉就能轻易劫掠中原,而大明毫无还手之力。 他还知道,崇祯八年“北旱南水,飞蝗遍野,多地大饥”。 崇祯十二年“自淮而北至畿南,树皮食尽”。 崇祯十三年,全国“大旱、大蝗、大饥、大乱,人相食”。 崇祯十六年“大疫,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黄河,十室鲜一脱者。 他更加知道,李洪基,张秉忠,曹操,这些人将会真正的登上大明朝的舞台,直到将整个大明朝搞的天翻地覆。” 云昭以为自己是历史的参与者,在这些大事面前,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虽然深入其中,却无回天之力,明知道灾难就要发生,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像是另一个空间人,隔着一座结界大声嘶喊着“危险”却无人倾听,眼看着他滑向深渊却无能为力。 回到庄子上,云昭终于见到了前来商议用盐换取粮食的张家口的巨商黄永发。 原以为此人会是一个白面胖商人,等云猛跟此人见面的时候,云昭化身小厮在一旁观看,才发现,只要是一个成功的人物都有他不凡的一面。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行动坐卧极有法度,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与云猛谈笑言欢的时候,依旧把腰板挺得笔直。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声音洪亮,像马贼多过像一个商人。 “他就是一个马贼。” 云昭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养好伤的出溜爷,听见云昭的嘀咕声,出溜爷仅仅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的黄永发就一口断定他是一个马贼。 出溜爷的左臂受伤了,现在依旧活动不便,不过,这好像并不妨碍他骑马。 “何以见得?” “你看他坐椅子的方式像不像在骑马?” 云昭回头看看点点头。 “你看他的腰板是不是挺得笔直?” “没错。” “你在看他的脚放置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内八字?” 云昭再次点头。 出溜爷嘿嘿笑道:“我也是一样!” “他为什么不能跟您一样是骑兵出身呢?” “张家口那地方的骑兵本身就是马贼!兵贼是不分的,所以啊,说他是马贼半点都不冤枉他。” 云昭以前只知道黄永发这人是张家口的大商人,跟建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一个马贼,这就很有意思了。 至于出溜爷有没有冤枉他,云昭觉得不重要,反正是要好好地坑这家伙一把的,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坑起这样热情做生意的人真是有些内疚。 会做生意的人只要出手送礼,必定会直击收礼人的心窝。 很多时候,从送礼的手笔就能看出一个商人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很明显,黄永发是一个会做生意的,眼看着秋凉了,给云娘赠送的一套白狐裘大氅,让云娘爱不释手,钱多多用嘴一吹毛皮,洁白的毛皮上就出现了一个漩涡。 “姐,我以后买给你!” “瞎说,不过日子了?这样的一件狐裘在扬州没有五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钱多多恋恋不舍的放下白狐裘,只是渴望得到的神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黄永发参观了蓝田县的水利工程之后,准备把我们蓝田县定为产粮地,并且愿意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每年收购粮食五万担。 其中麦三成,小米两成,糜子三成,高粱二成,如果其余的粮食不足,可以用高粱替换。 只有两个要求,那就是必须一次拿出五万担粮食,而不是零敲碎打的给。 另一个要求是粮食必须是当年的新庄稼,高粱不能脱壳。” 云猛跟黄永发商谈之后,就来到中庭找云昭,福伯商议这件事的可行性。 西安府的云掌柜也在,听完云猛说的话之后,就皱眉道:“我们蓝田县并不是高粱的主产区,他为什么一定要在粮食里面加上高粱呢? 这东西用来酿酒是极好的,把高粱米蒸熟之后吃,多少有些剌嗓子,比不上麦子,更比不上小米跟糜子。 不用脱壳而价格相当,这是为何呢? 难道说,这是黄永发给我们的好处?希望我们用糜子,麦子跟人换成高粱米之后再卖给他? 少爷,我觉得这不可能,生意没有这样做的!” 蹲在门口的出溜爷笑道:“有什么不好解释的,高粱磨成粉熬成粥就是喂养小马驹子的好东西。” “小米粥岂不是更好?” “比不上高粱糊糊。”出溜爷虽然说不出一个道理来,却非常肯定自己的回答的正确性。 云昭隐隐觉得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这笔生意明显对蓝田县的百姓大有好处。 “高粱一定要脱壳吗?”对于这些东西云昭还是不懂的。 云掌柜连忙道:“高粱打下来之后外边又一层硬壳,这一般是要去掉的,去掉了外壳就能当种子,却不好吃,想要高粱再好吃一些,就要去皮,把高粱变成高粱米。 以前咱们家店里卖的高粱一般都是这种高粱米。” “高粱米的外壳好去掉吗?” 云昭似乎有了发现,继续追问。 云掌柜道:“高粱脱壳不容易,要经过多道工序,如果不把外壳以及硬皮去掉,实在是难以入口。” 云昭笑道:“知晓了,人家想要一批高粱种子,而不是什么高粱米。” 第一三四章谁是官,谁是贼 第一三四章谁是官,谁是贼 “种子粮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云掌柜有些愤怒,在他看来任何不说明原因的买卖就是欺骗。 对于云掌柜这种察言观色后的说法,云昭一笑了之。 云掌柜不知道云昭真正的目的,以及云昭对张家口这些商人的看法,所以,只能从利益方面去考虑。 希望将事情化小,最终达成这笔利润丰厚的买卖。 不仅仅云掌柜这样看,就连云福跟云猛也对云昭明显表现出来的敌意有些困惑。 自己家主要以合适的价格把高粱卖出去就好,至于人家是要喂牲口,还是要当种子,那是人家的事情。 “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负责筹粮,把生意做成,我们以后依靠口外的这些商人的地方还多。” 云掌柜非常高兴,连声道:“少爷,交给老奴去办,只要今年秋粮收获,五万担粮食不难筹集。” 云昭点点头就离开了大厅。 五万担粮食中的七成,应该是供应给大明九边军卒,用来换取盐引,这是一定的。 而剩余的三成,也就是高粱这种既能当牲畜饲料,也适合人吃的东西,才能脱离边军的监控,最后运往何方就很难说了。 云昭本来打算把高粱齐齐的炒一下的,后来发现这样做太明显了,于是,他就准备把高粱用硫磺熏一下,然后再用蜡抛光让它的颜色看起来更好,更富有光泽。 他不知道用硫磺熏过用蜡抛光后的高粱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想单纯的用后世的经验来破坏一下。 反正用硫磺熏过,用热蜡抛光的东西应该吃不坏人,最多就是对人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如果这一批高粱最终还是进了边军的嘴巴里,问题不会太大,如果不小心流进了其余人的手里,也不知道这样的种子还能不能钟出来? 这个法子还是云昭以前帮买了假种子导致颗粒无收的农民打官司的时候知道的法门,且是最恶劣的一种。 用硫磺熏过的种子不生虫,用蜡抛光过的种子色泽艳丽饱满,至于会不会出苗,那就要看农夫的运气了。 这件事一定要做的隐秘,最好不要让云掌柜这样的人知道,如此才能把事情掩盖过去。 对商人一定要保留足够的警惕心,哪怕是自己家的。 历朝历代,不管是什么时候,商人都是官府眼中不可信任的那一批人,且绝对没有例外! 跟张道理做生意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张道理打开了府库,将里面的钱全部提了出来,连铜子都没有放过。 他以低于市场价五分的价格购买了蓝田县二十一万担的粮食,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在西安府全体官员,陕西督抚两院以及秦王府差官以及无数百姓的监督下,将二十一万担粮食装进了粮仓。 此举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声望。 做完这件事,张道理就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两辆马车的行礼,以一个清廉官员的姿态离开了西安府,去南京吏部上任。 马车还没有离开西安城,他的马车上就被万民伞,万民旗给包裹里一遍。 临出西安城的时候,更有老叟亲手脱下张道理的靴子,以示人去靴留之意。 被西安城的美人儿换上新靴子之后,张道理从护城河边上的垂杨柳上折了一枝杨柳插在车上,连饮了三杯酒,就决然,毅然的上了马车,与西安百姓洒泪而别。 云昭在灞桥目送张道理离开,亲眼看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送别场面,即便是知道张道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也只有钦佩的份。 同时,也对大明百姓对官员的要求之低感到触目惊心。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张道理算是一个聪明的,临走前结结实实的给西安百姓干了一件好事,所以有这样的场面,也是应该的。” 洪承畴懒散的坐在席子上,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的对云昭道。 “你是特意来堵我的是吧?” “我堵你做什么,我如今是一个闲散官员,回西安修养几日有何不妥?” “你不是在延绥剿匪吗?” “延绥地连人都快没有了,哪来的匪?” “不是都去山西了吗?你就不跟着去?” “有曹文诏在,某家可以歇息一下了。” 对于洪承畴的郁闷之情云昭还是能理解的,众人忙碌了好几年,最后,大便宜被远道而来的曹文诏给占了,心里自然不是个滋味。 洪承畴邀请云昭坐到席子上,给他倒了杯茶继续道:“别乱想,洪某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眼红曹文诏的那点功劳。 你可能还不知道,陛下问过山西按察使杜乔林、陕西参政刘嘉遇,山西,陕西两地的状况。 一个说:寇在平阳,或在河曲,近闻渐已渡河。河曲尚阻,须大创之,但兵寡饷乏耳。 一个说:山、陕隔河,倏去倏来,故河曲独被困。 陛下说:“王左挂既降,何又杀之? 又有人说:此乃洪承畴之过也。 陛下说:寇亦我赤子,宜抚之,不必专僇。” 云昭笑道:“然后你这个延绥总督便回西安休息了?”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我的上官杨鹤上奏陛下曰:边兵生于塞上,舍从军别无事事,父兄子弟死者阵亡,生者补伍。 冲锋陷阵,常悬带血之刀,卧雪眠霜,半作沙场之骨。援辽之后,从来征战几人回。此边兵所共苦也。 臣防秋出塞,亲见延西一带,极目黄沙比之中东二路更苦。从前历过月饷实时,缺欠四年,地本不毛,不产一物。频年抗旱,粟贵如珠。欲其不做贼,不可得也!” “咦?你是说,朝廷剿匪剿着剿着开始同情贼寇了是吗?” 洪承畴点头道:“是这样的,现在朝廷正在招抚流寇,猪啊,做好陕西再次大乱的准备吧。” 云昭笑道:“我只需照顾好蓝田一地的百姓即可,而蓝田一地没有贼寇了。” 洪承畴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会有的,会有的,再这么下去会有很多贼寇。” 云昭从洪承畴的眼中看到了严重的焦急之意,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只是一个县令,而且是一个不想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样的县令。 我现在就想带着蓝田县的百姓过点人该过的日子,不想参与过多的事情。 现如今,只要是个官,就想问我要粮食,问题是,他们还不肯给钱。 官,你不会也想从我手里白白要粮食吧? 实话告诉你吧,你想要粮食就要等到三年之后了,在这之前,蓝田县的每一粒粮食都有了安排。” 洪承畴笑道:“见了我没必要先捂口袋。” 云昭摇头道:“现在的官比强盗还可怕,张道理用他京城的座师压我,硬生生的用低于市价五分的价钱从蓝田县弄走了二十一万担粮食。 又有张家口的商贾黄永发有用盐跟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从我这里弄走了五万担粮食给边军。 官,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蓝田县能支撑几何?” 洪承畴笑道:“张道理的事情谁都没法子,他的座师着实厉害,你我都惹不起。 倒是这个黄永发……你准备怎么把粮食运送给他?” 云昭瞅着洪承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只送出蓝田县境,其余的就不关我的事。” 洪承畴笑道:“盗贼如麻啊,先前就有贼寇劫粮于少华山,这一次不知又有何人可以拿走这五万担粮食?” 云昭笑道:“黄永发自己就是一个马贼,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的。” 洪承畴端起茶杯邀请云昭共饮,然后就让老仆收拾起一概陈设,背着手沿着灞河向上游走去。 看的出来,他胸中的怒火正好需要这灞河水来浇灭! 第一三五章永远都卖不完的粮食 第一三五章永远都卖不完的粮食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很无聊。 因为他们每一句话都不说正事,但是每一个字都在努力的告诉你他真正的想法。 洪承畴告诉云昭,他准备抢劫这批粮食,准备把这些粮食储存起来应对将来更加严苛的局面。 他对杨鹤的招抚的主张是极力反对的,也对皇帝执意将天下所有百姓当做赤子子民的想法深深地忧虑。 读书人都认为面对天下洪流的时候,堵不如疏,他们却忘记了,只要是洪水就会四处流淌,就会四处破坏山洪过处,大水漫灌之后,地面就不可能再回归原来的模样。 ——洪承畴准备铤而走险! 他知道少华山的事情八成是云昭做的。 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他也准备做一票,做一票更大的。 这种想法太危险了。 当一个官员不准备按照规矩行事,也不愿意动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来达到目的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变得危险了。 不过,对大明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再添加一点伤患无所谓。 云昭认为,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其实只是疥癣之疾,如果大明朝可以解决自己身上的事情,处理掉这些人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只是统治者集团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在宵衣旰食,其余的人对改变世道没有多少兴趣。 因为,现在的所有制度跟秩序都是最有利于他们的。 就像一群愚蠢的老鼠,正在拼命地啃咬自己存身的木船,而这艘木船如今恰恰驶入了激流。 洪承畴是一只想要维护这艘船的蠢老鼠,为了达到这个女目的,他想咬死别的正在啃木船的蠢老鼠。 然而,从木船上空飞的苍鹰知道,一艘巨大的木船上爬满了啃咬木船的老鼠,偶尔有那么一两只划船的,扳船桨的,扯风帆的,对即将崩裂的木船没有任何帮助。 黄永发将盐巴送来的时候,云昭已经准备好了粮食。 今年,对于蓝田县的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年景,可惜,今年,蓝田县的百姓们只能以红薯,土豆,玉米充饥…… 别的粮食都卖掉了,只有这些新粮食没有人买。 没人要的粮食只能自己吃,就像商家卖剩下没人要的货物只能自己用一般。 云昭依旧没有跟黄永发正面接触,以前是害怕被他看到真实面目之后不好在暗中对他下手。 现在不用了,洪承畴已经决定入场了,以洪承畴老辣的算计,这个人基本上没有活路。 对于一个脸上布满死气的人还是要少接触,于是,在整件事情上,云昭就迅速退出了。 粮食到了洪承畴手里,可能还比落在九边的边军手里更好一些。 粮食都被卖掉了,也被换成了盐,加上蓝田县的粗布,蓝田县的百业开始出现了兴盛的苗头。 一个地区变得好起来就跟一个地方开始变坏同样的迅速。 只要根基打坚实了,以后自然会因为经济规律自己指引着地方经济前进。 眼看着一车车的粮食被别人拉走,蓝田县的百姓们就站在路边。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吃红薯,土豆,玉米也能吃饱,见别人拉走自己家的粮食,还是感到极度的不安。 旁边的几个县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蓝田县,长安县这种以前几乎是西安府最富裕的县的人也想进入蓝田县。 眼看着县里的土地越来越少,以前废弃的土地上都开始有人种庄稼,蓝田县里的人如果说没有一点紧迫感是不可能的。 银子倒是回到手里来了,粮食却出去了,瞅着空荡荡的粮仓,以及装了一地窖的红薯,土豆,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滋味实在是难以对人言表。 蓝田县没粮食了,也就没人惦记,十月的时候,蓝田县人收获了最后的红薯,砍了依旧在疯长的红薯藤蔓,就家家户户准备过冬了。 趁着天气还没有彻底的变凉,云氏庄子的人就开始烧炭,秃山脚下浓烟滚滚,灰尘漫天。 玉山上的树是不准砍的,秃山上的杂木柈子却是最好的烧炭原料。 这东西两年就能长起来,砍掉一批,再种一批,这样的循环,在云氏庄子已经维系很多年了。 蓝田县有煤炭,就是没有多少人爱用,主要是这东西烧起来烟太大,还能熏死人,所以,还是以木炭为主。 这个道理放在云昭这里就说不通了,煤炭跟木炭一样都能熏死人。 反正,在云昭以前的时代里,人们如果烧炭自杀,首要选择就是木炭,而不是煤炭。 仔细研究了这个东西之后,云昭发现,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蓝田县的煤炭不好,是大。烟煤,二来是炉具很差,差的让人很想发火。 把煤炭往四面漏风的土炉子里丢,晚上还把屋子堵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取暖,而是自杀。 好在这东西难不住云昭,经过两天的改良,最简陋的铁皮炉子就正式进入了云家庄子人的家里。 这东西好是好,不仅仅能取暖还能烧水煮饭,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一家老少围在炉子边上,再给炉子上架一口铁锅,煮上满满一锅土豆,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红薯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放屁,跟吃黑豆一个效果,倒是玉米粥是个好东西。 经过云家庄子的人吃了两个月的土豆,红薯,玉米之后,他们很快就总结出来了经验。 卖了粮食人人有钱造成的后果就是敢花钱。 这里有堆积如山的盐巴,有各种各样的小杂粮,有各种各样的铁器,导致蓝田县成了方圆两百里之内除过西安府之外,最大的一个货品集散地。 即便是西安府的人也习惯来蓝田县的草市子购买杂粮。 此时,在云氏的大厅里,黄永发依旧坐的如同一株老松。 只是左半边脸一片焦黑,就连一直眼睛也变成了黑洞,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氏仆役端上来的茶水糕点,毫无兴趣。 “在那里出的事?”云猛也没有假惺惺的问候黄永发,而是直接问根苗。 “杀虎口!”黄永发回答的简单凝练。 “杀虎口啊,那几乎到了鞑子的地盘了,老黄,你怎么会走那条路呢?太不谨慎了。” 黄永发叹口气道:“这次是我的错,本来应该过韩城走侯马的,是我担心那里流寇太多,特意饶了远路,没想到还是被贼给惦记上了。” “贼?不该是鞑子祸害你的么?” “不是鞑子,是贼寇,某家这些年与蒙古王公做生意,还是有些交情的,抢劫我们粮队的是贼寇,一群有成堆火器的贼寇!” 云猛摊摊手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兄遭了难,还是在云氏小住一些时日,我看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贵体安康来的重要。” 黄永发忽然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云猛面前道:“云兄,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我想再从蓝田县购粮三万担!” 云猛赶紧起身搀扶黄永发,嘴里连连道:“快起来,快起来,这如何使得。” 黄永发戚声道:“云兄,你若不救我,黄永发今日就跪死在这云氏大堂上。” 就在黄永发跟云猛在大堂上纠缠的时候,云昭也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洪承畴从小火炉上取过一枚烤好的红薯,剥掉皮美美的吃了一口道:“你家大堂上来的是谁?” 云昭笑道:“张家口巨贾黄永发。” “所为何来?” “听说他从云氏购买的五万担粮食在朔州杀虎口被人被抢了,为了给边军凑足粮食,他还想从蓝田县再购置三万担粮食。” 洪承畴将滚烫的金黄色的薯肉吸着凉气吞了下去,轻声问道:“你蓝田县还能拿出三万担粮食?” 云昭摇头道:“除非我剥夺百姓的口粮。” 洪承畴点点头道:“口粮不能夺,你怎么回复这个黄永发呢?” 云昭摊摊手道:“爱莫能助!” 洪承畴笑道:“我手里还有三万担粮食,你帮我卖给黄永发,你可以抽两成利。” 第一三六章忧国忧民洪承畴 第一三六章忧国忧民洪承畴 对于洪承畴的要求,云昭仅仅愣了片刻,就笑道:“如此甚好,只是,你把粮食运来,我把商南县的粮食卖给黄永发。” 洪承畴似乎迷上了红薯,吃完了一个,又拿起一个继续吃,对云昭的建议似乎没有听见。 “两成的收益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你不要太贪,我要给很多人分钱。” 云昭道:“我的利益会去跟黄永发拿,你的利益你全额拿走。” 洪承畴吃完最后一口,慢慢站起身道:“黄永发从你这里买走的粮食并没有抵达边军手中。” 云昭道:“在杀虎口不拦截,这批粮食就进入草原了。” 洪承畴笑道:“你是一个明白人,如果再年长些,我们就能一起干大事。” “什么事情能把你刺激成这个模样,连你最看重的秩序都不顾了?” 洪承畴慢慢坐下来,对云昭道:“有酒吗?” 钱少少很快就端来了酒。 洪承畴道:“跟我对饮一杯,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了。” 云昭就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跟洪承畴碰了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我的酒量不好,你有什么牢骚就快点说,免得一会我醉过去。” 洪承畴接连喝了三杯酒,这才吐一口酒气道:“自杨镐兵败辽东之后,朝廷派去经略辽东的数人中,据我观察,几乎没有一个酒囊饭袋。 熊廷弼受命巡按辽东,以兵部右侍郎代杨镐经略辽东,招集流亡,整肃军令,造战车,治火器,浚壕缮城,守备大固。 在辽东巡抚任期间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守备大固。他还亲巡沈阳、抚顺,相度形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 虽有辽阳之败,那也是王化贞先逃的,算不上错。” 云昭道:“我不了解这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继续!” 洪承畴似乎并不在意云昭的评价,他似乎也没有想从云昭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继续道:“孙承宗天启年间督师辽东四年。 前后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垒,招练兵马十一万,建立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器营,八个前锋后劲营,制造甲胄、军用器械、弓矢、炮石等打仗用的装备有几百万。 开疆扩土四百里,屯田五千顷,年收入十五万担军粮。 你认为做了这样的事情算不算功绩?” 云昭点头道:“难得!” 洪承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又喝了一杯酒,云昭也举起酒杯沾沾嘴唇。 “袁崇焕这个人啊,本事是有的,早年间连连获得”宁远,辽远两场大捷,当时真的是让我辈胸怀激荡,耳目一新。 后来,后来……算了,真真假假的没法子明辨。 以上三人哪一个不是一代人杰。 只可惜,全部葬送在辽东这块土地上了。” “咦,人家孙承宗如今正在进逼大凌河呢,你怎么就说人家葬送了呢?莫非……” 云昭端起酒杯主动跟洪承畴碰一下。 “没错,今年七月,因先前高第尽撤宁锦防线,右屯、大凌河等城被毁,孙承宗派人对其进行重新修筑。 八月黄台吉却突然来围攻。孙承宗赶赴锦州,派遣吴襄、宋伟前往救援……可惜吴襄、宋伟在长山被黄台吉打败。 只剩下孤军守大凌河的祖大寿, 如今,黄台吉围城已经两月有余,他军中并无多少粮草,就算是吃战马,吃人,也维持不了半月。 不出十月,祖大寿必投降建奴……” 洪承畴说着话又喝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之后,不知哪来的脾气将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痛饮起来。 云昭等洪承畴喝完了酒,从盘子里抓了一个肉丸子对洪承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洪承畴抬起脑袋,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瞅着云昭笑道:“你想打什么赌?” 云昭道:“我赌祖大寿这次即便是投降了也是诈降!” 洪承畴嘿嘿笑道:“你不了解黄台吉是个什么人。” 云昭也嘿嘿笑道:“你这种从升斗小民一步步走到如今高位的人,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种地方土豪。” 洪承畴斜着眼睛见着云昭道:“何解?”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我们这种人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只要祖大寿的老巢锦州没有丢掉,他就不会投降,即便是投降,也是诈降!” “赌什么?”洪承畴没有追问,而是直接问赌注是什么。 “你下次再从黄永发手里抢来的粮食我要一半!” “你如果输了呢?” “我给你十万斤红薯,补充你的军粮。” 洪承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跟云昭击一下掌,吐一口酒气道:“但愿你能赢!” 说完,就被亲将搀扶着走出了云氏大宅,乘坐一辆马车朝着夕阳的方向走了。 云昭瞅着远去的洪承畴轻声叹口气道:“再挺挺啊,别垮掉啊,你总要支撑到我长大吧?” 直到洪承畴不见了踪影,云昭才回到家里。 云猛匆匆的走进来道:“黄永发还要买三万担粮食,我们没有,要不要回绝他?” 云昭摇头道:“不用回绝,告诉他,商南县还有一些存粮,应该够三万担,可以卖给他,但是,也要告诉他,这是商南县百姓的口粮。 价钱要上浮八成! 你还要告诉他,这是我们在拿命在帮他。” 云猛的手哆嗦一下道:“我们不能拿走百姓的口粮!” 云昭看着云猛道:“我从洪承畴那里弄到了三万担粮食,可是呢,这批粮食不能给黄永发,只能从商南县百姓手里倒一手。” “洪承畴怎么可能有粮食?” 云猛惊叫出声,见云昭似笑非笑的样子,怵然一惊道:“你是说?” 云昭道:“我什么都没说。” 云猛只觉得双腿发软,幸好有钱少少把椅子给他推过来这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平静了片刻,云猛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黄永发,小昭,你以后打交道的人都是洪承畴这样的奸贼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可能还要比洪承畴厉害些。” “比如呢?” “比如过几年就要跟孙传庭打交道!” 云猛颤声道:“就是那个……” “没错,就是抓了你们去修路,还把咱家的兵刃全部拿去铸造成锤子,锄头之类工具的那个孙传庭。” 云昭眼看着云猛额头上瞬间就渗出来一层白毛汗,就小声道:“猛叔放心,有我呢。”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擦试一把汗水,就去了花厅找黄永发商量卖粮食的事情。 钱少少轻声道:“这个孙传庭比洪承畴还要厉害吗?” 云昭轻声道:“各有所长,都是一代人杰,算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钱少少砸吧一下嘴巴道:“我们碰见的都是妖怪吗?这个洪承畴已经厉害成这个样子了,那个孙传庭还抓过猛叔他们,那该厉害成什么样子啊?” 云昭嘿嘿笑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找些厉害的人物来过过招,如何能彰显我们这群要干大事的人呢?” 钱少少被云昭阴森的笑声给吓了一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快润润嗓子,都笑出乌鸦的声音了。” 云昭喝了茶水,就准备带着钱少少上玉山书院去看钱多多,这个死孩子最近跋扈的厉害,据说,在玉山上她都快成祸害了。 至于云猛跟黄永发的交易,他是不关心的,这一次黄永发没的选择,哪怕他知道这批粮食原本就是买来的,在现实面前,他宁愿再出钱买一次,也不愿意跟云昭闹翻。 果然,就在云昭跟钱少少骑上毛驴上路的时候,云猛匆匆的跑出来,拉住云昭坐骑的缰绳,低声道:“黄永发感激不尽!” 云昭笑了一下,又对云猛道:“猛叔,如果你喜欢这个黄永发,就多说说话,这一次,他不可能再有命回到咱们家来买粮食了。” 云猛这一次可没有钱少少往他屁股底下放椅子,忍不住惊声尖叫道:“还来?” 第一三七章准备,准备,再准备(第一卷终) 第一三七章准备,准备,再准备 云昭并不是一个喜欢同情别人的人。 至少,他不愿意同情张家口的那些商贾。 资本是有原罪的,这句话很适合用在黄永发的身上,他们父子两代人就积累了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财富,这是有原因的——他们父子都是马贼。 边关一带的明人马贼并没有去草原劫掠那些鞑靼人,或者北元的余孽,相反,他们会跟那些草原上的人沆瀣一气的来劫掠明人。 那些很小的,推着小车载着货物离开杀虎口商贩们,才是他们的目标。 杀虎口外的黄土下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冤魂在夜夜哀嚎。 云昭看待黄永发就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不论他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也不可能强的过延绥总督洪承畴手下的九千四百名战兵。 对于这些战兵们来说,只要上官能给带来食物跟军饷,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一般不会拒绝。 所以,这一次,黄永发死定了,不论他能想出什么样的诡计,在强大的延绥总督面前,他依旧弱小的如同一只鹌鹑。 云昭跟钱少少两人骑着驴子上了玉山,并不需要护卫。 因为,此时的玉山,已经被云霄给彻底的封闭了。 因为孩子们多的缘故,云霄甚至带人将玉山主峰彻底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型野兽。 天黑的时候,云昭钱少少终于抵达了玉山书院。 一些没有睡觉的学生们见云昭来了,一个个都会露出笑脸,跟他打个招呼。 这些孩子云昭全都认识,在买这些孩子的时候,云昭特意让他们知晓了拯救自己的人是谁。 这些孩子的适应性很高,不用徐元寿这些先生们安排,大一些的孩子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小孩子的任务。 每当云昭看到这五百个孩子的时候,心情就好的厉害,仅仅是今天,这些孩子就给云昭种植了四百亩的玉米。 尽管年纪小,他们干农活似乎都很在行,哪怕是最小的孩子在间苗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出错。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因为他们比其余的孩子更懂事,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当一个人从生下就身处饥饿的环境,生存的本能自然会教会他该如何面对困局。 因为,不能适应的孩子活不到现在。 所以,这里的五百个孩子,其实就是五百个坚强的生命! 云昭见到钱多多的时候,一个皮肤跟牛奶一样白,声音如同夜莺一般动听,胸膛鼓腾腾的女奴正在给钱多多洗脚。 此时的钱多多是慵懒的,披散着头发坐在书院的木头床板上,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抓着一根煮熟的老玉米在啃。 云昭跟钱少少进来的时候,钱多多自然是看见了,只是,她懒得起来,只要不是在云氏庄子,只要身边没有外人,云昭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氏大少爷。 钱多多的脚很白,甚至有一些畸形,这是缠了两年脚留下的后遗症,不过不要紧,她毕竟年纪还小。 云昭懒懒的坐在木头椅子上,摇晃着双脚道:“你昨日下令把所有的奴隶都抽了一顿鞭子?” 钱多多道:“是啊,抽断了两根鞭子。” 云昭道:“罗雅谷,邓玉函对你的意见很大,你干了什么让他们两个人跟疯子一样的咆哮? 你就不怕汤若望知道你的身份后会失望吗?” 钱多多把脚丫子从那个白皮肤的女人手里抽回来,用脚丫子点着那个女子道:“他们想要洛丽亚做他们的女仆。我不同意,给了他们两个喜欢他们的女仆。” 云昭点点头道:“汤若望呢?” “他把自己关在教堂里,没日没夜的忏悔,有时候还会露出后背用麻绳抽自己。 我没有让罗雅谷跟邓玉函与汤若望接触。” 钱多多擦干净了脚,就盘腿坐在床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云昭,她觉得云昭似乎信不过她。 云昭见那个异族女仆出去了,就指着她的背影道:“罗雅谷跟邓玉函喜欢这个女人?” 钱多多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他们想要保护这个女人,他们以为你还要把她当妓女一样对待。” 钱少少在一边冷笑道:“怎么不见他们保护别的妓女?长得好看的就需要保护,长得不好看的就该去死?” 云昭看看钱多多气呼呼的样子,笑道:“你真的认为你可以操控这三个番僧?” 钱多多道:“邓玉函,罗雅谷这两个番僧凡心不死,他们想要工钱!” 云昭皱眉道:“多少?” 钱多多笑道:“一年五百两银子。” 云昭笑了,歪着脑袋道:“他们真的喜欢银子?” 钱多多道:“没错,邓玉函多少还矜持一些,罗雅谷就直接摊开来说了。” “他们要钱做什么?” “盖教堂。” “那就给他们,给了他们钱之后,请他们去火器作坊去看看,告诉他们,我需要这个火器作坊能在明年年底造出合格的火枪出来,否则,没钱。” “汤若望呢?” “这个人先不用管,罗雅谷,邓玉函会去帮我劝说他的,他迟早会加入进来。” 对于这些传教士的传说,云昭听过很多,他们背负着传教的使命,准备把主的光辉传播给世人,让每一个人都获得主的庇佑,让每一个人的灵魂在死后都会进入天堂,让堕落的灵魂获得救赎。 当然,以上都是可以大声向信徒们宣告的,实际上,这是另外一种侵略,以占领人的思维为目的得一种侵略。 这样的想法在普通人眼中或许狭隘了一些,在官员眼中就是这样的。 毕竟,维持统治,才是官员的天职,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 跟这些人打交道,无异于火中取栗。 钱多多的做法没有什么失误之处,不论是分派侍女,还是整顿那些奴隶工匠,她的做法无可挑剔。 跟海盗讲道理那就太可笑了,只有让他们发现自己被一群更加恐怖的人统治者,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最后变成一体。 敬畏强者,臣服强者,窥伺强者的位置,等待取代强者这就是强盗文化。 徐元寿先生的房间灯火如昼,八位先生都聚集在这里,不知在讨论什么,气氛热烈而紧张。 云昭跟钱少少在窗下倾听了一阵子,就悄悄离开了。 “《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这些书都是谁写的?” 钱少少低声问道,生怕声音大了会影响到屋子里的人谈论学问。 在他看来,只要是讨论学问的人都应该获得尊重。 “都是徐光启的写的。” “很厉害吗?” “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我们以后都要学吗?” “必须要学啊,不学可怎么了得啊。” “刚才听刘章先生说泰西之学不宜太多,否则会乱了根基,让学生无所适从,最终不能为往圣继绝学,这真的没关系吗?” “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我们那些往圣的学问也不全都是好的,全部都是正确的,相互印证,参详一下,或许会另辟蹊径,另有所得。 如果真的有所得,那就厉害了,重新开辟一个新时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昭,钱少少主仆一边说着话,就沿着小小的碎石铺就的小路走向了书院的深处。 在他们的背后,那间由原木跟巨石混合搭建的屋子里的讨论依旧激烈,甚至有瓷器碎裂的声响。 道路两边的原木搭建的小屋子里,油灯依旧亮着,一间,两间,三间……无数间。 让漆黑的玉山上终于有了一片繁星。 云昭停下脚步,眼泪忍不住蓄满眼眶,他很确定,这一点点如同星光的灯火,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形成熊熊的燎原大火…… 第一卷终 第一卷完结后的总结 冗长而无趣的第一卷终于结束了,我好害怕兄弟姐妹们容忍不了这些幼稚的故事而中路离开,如果那样的话,可怜的云昭必定会中道崩殂的。 好在,我们熬过来了,祝贺兄弟姐妹们,也祝贺我。 以前写书,很容易出现虎头蛇尾这种现象,为了平衡整部书,让整部书看起来平衡一致,所以,幼年时期的云昭写的多了一些。 幼年的云昭不过是一头呱呱叫的小乳猪,接下来,就是少年云昭,在我的心目中少年云昭该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少年云昭就该是这个模样!!!! 兄弟姐妹们,给点月票啊,孑与真的很努力了,一会还有两章奉上,拜托了。 第一章第八寇——云昭 第一章第八寇——云昭 烈日下,一只短小的沙漠蜥蜴用三只脚撑地,抬起一只脚让风吹走脚上的热气,待得这只脚变得凉爽了,就落下这只脚,然后抬起另外一只,依次循环…… 突然间,这支蜥蜴猛地蹿了出去,闪电一般爬上高高的沙坡,倏然不见。 不大功夫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惊惶的大汉便被战马驮着从沙丘的另一边转过来,战马狂奔,踩得地上的杂草乱飞,他的脑袋却一直看着后面,就好像背后有恶魔在追击一般。 战马的蹄子猛地陷落,踩进了一只旱獭洞,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嘎巴一声,它脆弱的蹄子立刻被折断了,战马低沉的哀鸣一声,就痛的在地上打滚。 壮汉一脑袋杵进沙地里,快速的把脑袋从沙子里拔出来也不分东南西北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跑出了流沙区,见前面有一汪水,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水潭里,将脑袋埋在水里咕咚咕咚的喝。 等他喝饱了水,抬起湿漉漉的脑袋,隐约看见水塘边上蹲着一个人。 他怵然一惊,再一次在水里狂奔起来,撩起大片的水花。 一个青衣少年皱着眉头看这个家伙把清水搅浑,烦躁的将手帕收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这个狼狈的男子。 壮汉终于上岸了,跑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水塘来到那个少年面前,二话不说就探出手去掐少年人的脖子。 少年人闪身躲过,愤怒的道:“你要干什么?” 壮汉狞笑道:“老子要你马!” 说着话,壮汉又扑了上来,少年人继续躲过,壮汉又扑,少年人又躲,壮汉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壮汉大腿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壮汉难以置信的瞅瞅少年人手中依旧在冒烟的枪口,然后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少年人吹吹枪口上的硝烟,抬起手朝壮汉的另一条腿打了一枪。 壮汉的惨叫声就越发的大了。 这柄手枪只能打两发,少年人遗憾的收起枪,掏出一尺多长的匕首,又在壮汉的两只手臂上各自捅了一刀。 如此,壮汉只能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哀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某家有大礼献上。” 少年人坐在壮汉的身边,从旁边的草地上拔下一根青草,将发白的草茎含在嘴里,悠悠的道:“黄成富,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吗?” 壮汉停止了挣扎,瞪大了眼珠子道:“你是巴特尔梅林?不,不巴特尔是蒙古人。” 青衣少年人的漂亮的漆黑大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在黄成富的鼻头上点一下道:“真聪明,告诉你啊,你是第一个见到巴特尔梅林的人。” 听这个青衣少年人如此说,黄成富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裂出来了,蠕动着身体想要逃离这个被草原牧民盛传为魔鬼的人。 他挪动一下,地上便多了一滩血,青衣人就缓缓迫近一步…… “不要再挪动了,再挪动你就进水里了,这里的水源地不多,不能糟蹋。” 黄传富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富家公子模样的少年人哀求道:“梅林大人,我愿意纳钱赎罪!” 青衣少年人眼睛一亮,重新蹲在黄传富的身边道:“你能拿出多少?” 黄传富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道:“纹银一万两。” 青衣少年道:“真的?” “千真万确,只要梅林大人把我送到沙井顺义王那里,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黄传富瞅着这个青衣少年,很希望他能帮自己裹伤,他觉得自己快要流血而死了。 至于给钱这种事,只要能活命,一百万两银子的许诺,黄传富也敢给。 “你没有一万两银子了,顺义王那里你也讨不到一万两银子,你张家口黄氏从你父亲黄永发被人劫掠两次,还被人把脑袋砍下来卖给你家之后,你们黄家基本上就完蛋了。” 青衣少年用嘴唇摇晃着草茎有些想笑。 “你怎么知道的?”黄传富用腰力坐起来,似乎忘记了疼痛。 “你家那两次的粮食都是我卖给你家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是蓝田云氏?”黄传富的声音似乎是从丹田里爆发出来的一般。 青衣少年笑道:“认识一下,我是云氏当代家主——云昭!” “是你劫掠了我父亲两次,还把他的人头用五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我们的是吗?” 黄传富的心跳的如同打鼓。 “冤枉我了,不是我,我没有,与我无关啊,我就是把你父亲被人家抢走的粮食再加点钱卖给你家而已,收取一点好处费。 卖人头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是一个赌输了钱,想要捞回本钱的人干的。 说真的,与我无关。” “是谁?” “不能说,说了的话你们家就要被满门抄斩了,为你家中的老母妻儿着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真的,你家真的没钱了吗?我也想把你的人头卖给你家一次,你觉得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你那个当家的母亲能接受吗?” “畜生啊——” 黄传富须发酋张,一头撞向蹲在身边侃侃而谈的云昭。 云昭单手按住黄传富的头顶轻声道:“这是报应!”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旧的账簿丢在地上道:“这是我那位朋友从你父亲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东西,天知道你黄氏居然有杀人记账好习惯。 不看不知道啊,从你爷爷开始,到你父亲被分尸那一刻起,你黄氏在口外居然杀了两千四百余人……最大的一笔买卖赚了六千四百两银子,最小的一笔买卖赚了九个铜钱。 卖人头的事情我那个朋友原本做不出来,后来从你家的账本上居然发现,你们还把杀死的商贾的尸体,用盐给腌制了,拖回口内卖给人家的亲眷……狗日的,这种买卖老子这种绝世聪慧的人都想不出来啊。 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的人头卖给你老母,如何对得起那些被你们宰杀掉的小商贾? 云氏在关中当强盗当了好几百年都没有你们黄氏两代人积攒的钱粮多,我们白白顶了一个强盗名声好几百年啊。 现在,我没打算给你们留下一粒粮食,一个铜子,当初怎么吃进去的,现在就怎么吐出来。” 云昭手上用力,猛地一推,就把黄传富推倒在地。 黄传富艰难的道:“求你看在大家都是绿林一脉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把我的尸体丢在这里,只要一晚上,野狼就能帮你毁尸灭迹。” “呸!”云昭一口唾沫吐在黄传富的脸上,狞笑道:“爷爷确实算是绿林中人,可是爷爷这个绿林中人,没有帮着建奴打自己人吧? 虽然爷爷也讨厌大明的官,大明的皇帝,可是,你让爷爷帮着建奴打他们,爷爷还下不了这个手。 就你这种甘心为奴的狗贼,也配在爷爷面前说绿林好汉? 快点把血流干,否则你的人头不好硝制。” 黄传富大叫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身体居然凌空飞起,就要冲进水潭。 旁边伸过来一只脚,用力的踢了一下,黄传富已经飞起来的身体就像一个破皮口袋一般倒着飞回来,一头杵在草地上不动弹了。 云昭郁闷的瞅了一眼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云杨,再看看他雄壮的身躯,粗大的四肢,怒道:“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云杨抽抽鼻子道:“这人原本是我的。” “喜欢就拿走!” “他的人头真的能卖五千两银子?” “应该可以,他们最讲究尸体还乡了。” “那好,一会让那个鞑靼来干这腌臜事。” “那就快点,这次破坏了建奴的屯田大计,又为牧民们保住了一片草场,有没有愿意跟我们一起在草原上当马贼,吃香的喝辣的蒙古人?” “有,现在人人都想跟着巴特尔梅林打败王爷,刮分牧场呢。” 云昭站起身瞅着这一半草原,一半沙漠的大地道:“我们总要给草原上的人民带来福祉才好,这就是我们来草原的意义啊。” 第二章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二章办法总比困难多! “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造反的巴特尔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北方飞来的大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造反的巴特尔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啊啊啊啊……” 云昭坐在马上,一边轻轻地挥动马鞭,一边深情的唱着一首蒙古歌谣,语调悠扬,让人难忘。 “少爷,这首歌真好听,要不要让速里台用蒙古人的话再唱一遍?” 云昭才唱完这首著名的歌谣,钱少少立刻就凑过来给云昭出主意。 “好办法,立刻去办吧。” “要不要再找一批马头琴琴师,让速里台教会他们唱这首歌,然后去所有牧民聚居的地方去唱,如果可能那达慕大会上也要唱一下。” “嗯,很不错,就这么办,最好找机会让王爷们欺压殴打一下唱这首歌的琴师。” “少爷,没好处马头琴师们不肯冒险怎么办?我觉得也应该给马头琴编造一个故事,也是跟王爷欺压百姓有关。 比如说,有一个穷苦牧人无意中得到了一匹别人不要的小马驹,然后把小马驹精心饲养长大,结果,这只小马驹子居然长成了一匹千里驹。 小伙子参加那达慕大会的时候被王爷看上这匹马了,王爷把穷苦牧人打了一顿,抢走了马。 然后,有一天,马自己跑回来了,可是呢,身上全是箭矢,马支撑了一夜就死掉了。 然后托梦给穷牧人,让牧人用它的筋骨,尾巴造一把马头琴,然后它就永远都跟牧人在一起了,每天只要拉起马头琴,那匹马就会发出欢鸣!” “太好了,就这么办,把王爷弄得越蠢,越恶毒越好。” 对钱少少的才能云昭大为赞叹,别人最多举一反三,钱少少在很多时候都能举一反十。 瞅着钱少少纵马远去的英姿,云昭忍不住赞叹出声。 五年来,云杨的脸越长越方。 云昭的脸好歹从一个圆形变窄了,多少有那么点英俊的意味。 只有钱少少越长越像钱多多……现在,如果他们姐弟两换了衣裳之后,就很难分别了。 钱多多小时候就是一个美人坯子,长大之后,就彻底变成了狐狸精,云娘甚至不允许云昭再见钱多多,担心儿子身体还没有彻底长成就被这个狐狸精给毁于一旦。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钱多多这辈子没打算找别的男人,哪怕她弟弟劝说过无数回,钱多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群人来草原之后,云娘才允许钱多多回云氏大宅居住,不过,怎么看,钱多多都像是云氏大宅里的小主人。 自从跟洪承畴交谈之后,云昭一直在琢磨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几乎翻遍了史书,也向玉山的几位师傅求证了无数次,再联想自己后世的经验,两厢对照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黄台吉在今年立国为“清”之后,开始了征服蒙古的大计。 朵颜,泰宁,福余这兀良哈三卫几乎不战而降,可怜的林丹汗连跟黄台吉争雄的勇气都没有,在四年前便摔众西逃,最终因为感染了“天花”死在了青海大草滩,他的额哲继位,也就在去年,察哈尔投降多尔衮,并献出了传国玉玺。 从此,察哈尔覆灭,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征服蒙古的多尔衮此时又领兵追击反叛的朝鲜王, 云昭敏锐的发现,此时的大草原虽然名义上已经投降黄台吉,可是,这片从东到西足足有五千里的土地上居然只有极少数的建州人。 而蒙古王公,因为躲避黄台吉,纷纷向西,此时的蒙古诸部基本上出于自立为王的时代。 这个时候的蒙古诸部,什么都不缺,就缺少一只鲶鱼,一条足以在蒙古掀起滔天巨浪的鲇鱼。 基于此,云昭觉得自己很合适当一条鲇鱼! 天下穷人是一家!不分蒙汉! 这就是云昭打出来的口号。 他很快又发现,无数早年就投靠满清的汉人,开始在蒙古草原上开垦屯田,为黄台吉积累财富。 于是,他就杀掉了鄂尔多斯王公的一名梅林,以他的名义,开始带着自己本部人马,以及招募来的闲散牧民们,斩杀为黄台吉屯田的建州人以及汉奸。 黄传富就是其中的一个。 破坏屯田的目的,就是在挑起蒙古人与建奴的土地纷争……激发蒙古人的反抗勇气。 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了,云昭进入蒙古的时候麾下只有百骑,而现在愿意跟着巴特尔梅林战斗的人已经超过了三千。 大军所到之处,蒙古王公人人惊恐,而留守蒙古的建奴则恨不能将这个该死的巴特尔梅林生吞活剥。 巴特尔梅林·云昭是一个慷慨的首领,只要是战士们缴获的战利品,不论是金子,还是银子,亦或是牛羊,马匹,女人,孩子,他统统分文不取,全部归战士所有。 只是,在他身后,有一个姓云的汉人老掌柜,很喜欢用一些汉人出产的好东西跟这些战士们交换战利品,尤其是皮革跟战马,云掌柜尤其喜欢。 于是战士们的战斗热情很高,哪怕是面对王爷,他们也敢发起起冲锋,并且得胜。 云昭执行的这一套东西并不新鲜,甚至这本身就是蒙古老祖宗孛儿只斤·铁木真当年用过的法子,他当年就用这一套东西激励蒙古人让蒙古人的马蹄所到之处都成为蒙古人的牧场。 到如今,那些早就被汉化的蒙古王公们已经忘记了,而云昭没有忘记,他做的比当年蒙古人的祖宗铁木真做的更加开放。 铁木真对战士的战利品还要分享,云昭没有,全部给了战士么,他就是要在蒙古人中制造一批因为抢劫蒙古王公跟建州人而致富的人。 蒙古王公们联起手来准备剿灭这个该死的巴特尔梅林,可惜,他们搜遍了蒙古诸部,也没有找到这些该死的贼寇。 说起来可笑,不是云昭这些人躲藏的多么隐蔽,而是那些贫苦的牧人不愿意告发,只要见到蒙古王公们的军队,就有淳朴的牧民们快马来报,让云昭他们很多次都能化险为夷。 晚上的时候,白天参与抢劫的牧民们纷纷把带着战利品回家去了。 庞大的队伍立刻就缩小了很多。 这支强盗队伍也很快从一支军队变成了一支汉人商队。 “我们明天去克鲁部,还是去鄂尔多斯?” 钱少少煮好了面条,给云昭装了一碗,端过来轻声道。 云昭接过面条很快就吃完了,擦擦嘴巴有些无奈的道:“我们深入不进去,在我们还没有培养出真正的势力之前,我们没有力量继续前进。 蒙古人短视而好利,见利益一哄而上,没有利益便鸟兽散,别看我们现在一个个浓情蜜意的,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卖我们。” 钱少少笑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云昭苦笑道:“造反的时候怎么可能只流淌别人的血,而自己不流血呢? 前期的抢劫让他们一个个吃的很肥,总是我们抢劫成功,这样不好。” 对云昭极为熟悉的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们这是没有困难要给他们制造困难啊。 这件事我去安排,朵颜部的哈日格已经有了背叛我们的苗头,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出卖我们一次?” 云昭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断绝他们的后路才能一心一意的跟着我们造反。 像目前这样,白天造反,晚上回家,这是不成的。 我们明日去朵颜部,这个部族比较小,我们这次碰一鼻子灰,以后也好把场面找回来。” 第三章狡兔三窟之第二窟 第三章狡兔三窟之第二窟 蒙古人历来以悍勇闻名于世,是真的闻名于世,这些骑着矮脚马的猛士如同狼群一般从斡难河一路席卷到了天边。 这需要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骆驼一样的耐力,还需要跟狼一样凶残,豹子一般敏捷,以及,神一样的智慧。 徐元寿先生在点评臧否天下人物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铁木真此人虽然目不识丁,却天生聪慧。 这就够了,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读书的,一旦读了书,就没有横扫天下的铁木真了。 所以,他认为这世上真正惊才绝艳的英雄其实就是天生的,比如始皇帝,比如刘彻,比如霍去病,比如李世民,比如赵匡胤,比如铁木真,比如大明的太祖皇帝…… 这些人不是先生能教出来的,先生也教不出这样人物,更没有先生配教出这样的学生。 先生能教出优秀的宰相,合格的官员,坚贞的读书人,孝顺的孩子……这已经是先生最大能力的体现了。 所以,他认为,玉山书院的先生们以后再教导孩子,以引导为主。 云昭认为自己也是天生的聪慧……应该也不用读书了,却被学会抽烟的徐元寿用一口带着浓烈旱烟臭味的口水给喷出门了。 云昭坐在车辕上,头顶的天空繁星点点,没有月亮,却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云杨端着一盆子刚刚烤好的红薯放在云昭身边,自己拿起一个就吃。 云昭也拿了一个红薯,这东西已经成了关中百姓的主要食物…… “吃了这么多年的红薯怎么还没有吃够?”云昭见云杨吃的很是香甜,就奇怪的道。 云杨吃红薯是不扒皮的,他喜欢红薯皮上的焦糖味道,听云昭这样问,就笑道:“吃不够,不论是煮的,烤的,晒干的磨成粉的,我都喜欢,如果这东西吃多了不胃酸,不胀气,我每天每顿都吃。 当然,你弄出来的那个红薯粉真是好吃啊……就是有些浪费红薯。” “等咱们粮食多起来之后啊,我就把所有的红薯都拿出来做红薯粉,不吃它了。” “那可不成,烤的红薯我这辈子大概都丢不掉了。” 云昭yīn郁的瞅着趾高气扬的云杨道:“滚远!你是不是又放屁了?” 云杨嘿嘿笑道:“我坐在你下风位,你还能闻见啊。” 云昭看着云杨道:“说真的没让你留在蓝田县,反而陪我来这里爬冰卧雪,有怨言吗?” 云杨奇怪的瞅着云昭道:“我记得你带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可没说吃苦的事情,你说是带着我们来打天下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 “干嘛不信?我十三岁就决定相信你了,你是我们兄弟中最有本事的一个,跟着你才能把好日子永远的过下去。” “我决定发起一场偷袭克鲁王帐的战斗,我不去,你敢去吗?” “你干嘛不去,难道就不想见识一下蒙古王公们漂亮的老婆吗?” 云昭摇摇头道:“我倒是很想见识,只是这一次的战斗很危险,不适合我去。” “哦,那你就不要去,我去!” “很危险,有人出卖了我们,把我们偷袭克鲁王帐的消息给透漏出去了。” “谁?” 云杨跳下马车,手握刀柄,就等云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之后去杀了他。 “是我们自己。” 云杨闻言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云昭叹口气道:“因为我们需要一场血战来剔除我们中间的不稳定份子。 你上了战场之后,能撑得住就撑住,撑不住就立刻逃,我们会在一棵树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我能带多少自家弟兄去?” “三十个!” “能带短铳去吗?” “可以,你们每人可以配备两把。” “我还想再带一些火药。” “可以,带多少都可以,还有问题吗?” 云杨摇摇头道:“没有了,你就安心的在一棵树那里等我,要是胜利了,我带战利品回来,如果失败了,我自己带着咱们兄弟来找你。”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云杨道:“我去找兄弟们商议一下,如何攻打克鲁王帐!” “少少去打探消息去了,等他回来,你跟云卷两个人要安排好先后次序,你在前,云卷在后,退路由少少来安排,如果发现退路有问题,不要理睬蒙古人的伤亡,立刻结束战斗。” 云杨笑道:“如此,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这个巴特尔梅林就要让那些王公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记得戴上面具!” “我不会忘的。” 云杨答应一声就大踏步的去了篝火处。 钱少少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他的样子似乎跑了很远的路,衣衫上全是尘土。 “走夜路小心遇到狼。” “遇到了,被我杀了两只,其余的就逃走了。” “朵颜部的哈日格走了?” “走了,我带人追了好久,他果然过了牦牛泡子河去了克鲁部。” “有人追上去了吗?” “速里台带着四个人悄悄地跟上去了,最晚明日也就该回来了。” “你现在确定速里台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钱少少道:“我很确定。” “那好,等速里台传回消息之后,我就带着云掌柜他们去一棵树等你们。 我已经告诉云杨,由你来给他们安排退路。 少少,这非常重要。” 云昭没有追问关于速里台的细节,他相信钱少少的能力,在过去的五年中,他做事从未让云昭失望过。 天亮之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牦牛泡子河溯流而上,在往前走一百多里,就到了著名的朵颜部,这个部族与兀良哈三卫其实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筹建兀良哈三卫的时候,就是以朵颜部位基础建立的,他抽调了朵颜部大量的人口加上臣服的一些蒙古人组建了兀良哈三卫,而精英被抽调一空的朵颜部,却成了一个很小的部族,以至于,兀良哈三卫变得强大之后,就不再回归朵颜部了,自从叛出大明之后,兀良哈三卫就改称朵颜三卫。 而旧有的朵颜部就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忽视的无足轻重的一个小部落。 这个部落早就失去了凝聚力,多年以来,人口在不断的散落,估计再有十来年,这个部落就会彻底的消失。 自从洪承畴生生的将黄永发一家弄得破产之后,云昭就在洪承畴这个延绥总督的支持下,接收了黄氏在草原上的商道。 与黄永发他们对朵颜部的看法不同,云昭很看重朵颜部。 黄永发以前的商队基本上是不去朵颜部做生意的,云昭认为,如果可能,要尽量的与朵颜部多做生意,哪怕赚的少一些,也要让朵颜部继续维持下去。 没有部族根底的蒙古人就像没有家的汉人,他们只能在草原上流浪,如果不小心驱赶着牛羊进入了别的部族的牧场,他们的牛羊就会变成别人的牛羊,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就会变成别人的女人跟孩子,他们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财富。 巴特尔梅林是一个很好的个人英雄,可是,他就是一个背叛了自己部族的浪人,现在,这个浪人需要一个落脚地,需要一个家,而没落的朵颜部,很适合成为巴特尔梅林的家,巴特尔梅林也很适合当朵颜部的王。 这样的手法,云昭跟钱少少,云杨,云卷谈起过,他们对云昭这个主意惊为天人之策。 只有云昭自己知晓,这不过是后世很常见的——借壳上市手法。 云昭有理由相信,有强大的,硕大的,富裕的连云昭这个县令都不知晓准确边界在那里的蓝田县支持,朵颜部没理由不变的强大起来。 第四章话术(第二章) 第四章话术 云昭的商队抵达朵颜部的时候,朵颜部的王——拉克申就远远的张开了双臂,拥抱他的老朋友云掌柜。 他张开的双手上没有哈达。 当云掌柜与他热烈拥抱之后,就拿出一束洁白的哈达挂在拉克申的脖子上。 “我的安达,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马送给你当礼物了。”(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拉克申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哈达,黝黑的脸膛有些发紫。 “我的安达,我不需要你的马,我只要看到你笑脸,听到你这个老东西的笑声,就已经收到了长生天赐予的礼物。 快,快,快,把你部落里最漂亮的小伙子,最美的姑娘喊出来,让他们骑着马去告诉告诉周边的部落,你朵颜部要筹办最大的一场“忽力革台”(聚会)。 我带来了最好的盐巴,最好的茶叶,最好的丝绸,最好的铁锅,最好的陶罐,最好的瓷器,陶器,最好的小刀子,锥子,针线,颜料,麻布,棉布,硝制皮子的硝石,还有你们喜欢的西安调料,更有姑娘们喜欢的胭脂,绢花,首饰,小伙子们需要的酒壶,酒,总之,你想要的我这一次都带来,当然,我还特意给你老婆带来了两百个最好的茶壶,她可以从里面挑最好的拿走两个!” 云掌柜对自己的货物如数家珍,当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货物的时候,欣喜若狂的拉克申已经开始用鞭子抽打那些围着货物不肯离去的族人们尽快向四周的部落宣告这个好消息。 举办一场“忽力革台”对朵颜部来说太重要了,他不仅仅可以从云掌柜这里获得一份保护费,还能优先挑选要购买的货物。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通过这场“忽力革台”来告诉别的部族,有大商人愿意跟朵颜部交易,这完全证明,朵颜部依旧是有活力的。 拉克申说的很是热闹,可是,能被他驱使的蒙古人却很少,尤其是见不到云掌柜说的漂亮小伙子,跟漂亮的姑娘。 骑着马四散传递消息的都是些老人,甚至还有很多老妇人…… 来马车上取酒的云掌柜掀开马车帘子,对躺在马车里看书的云昭道:“少爷,您估算错了,朵颜部支撑不了十年,最多再有五年,世上就没有拉克申的朵颜部了。” 云昭的眼睛继续盯着书本,淡淡的道:“继续让利给朵颜部,争取让朵颜部赚到。” “少爷,如果就做生意而言,穷困的朵颜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算是不远处的克鲁部也比朵颜部好一万倍。” 云昭翻了一页书,转过头看了絮絮叨叨的云掌柜一眼道:“你以为我不远千里来朵颜部就是来赚取一点钱的吗?” 云掌柜被云昭看了一眼,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油汗,连忙道:“老奴鐕越了。” 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坐起身对云掌柜道:“你年纪大了,下一次,让你的儿子来这里做生意,你就守着长安城里的粮店就好了。” 云掌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当下膝盖一弯就要拜谢少爷的提携之恩。 忽然想起这里是域外,少爷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泄露的,就重新挺直了腰板,轻轻地放下马车帘子。 云昭合上书本,心神不宁。 云杨,云卷他们已经走了四天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克鲁部王帐的位置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时,战斗应该已经打响了。 云昭准备在朵颜部停留三天,然后就去一棵树等云杨他们回来。 再然后,吃了亏的巴特尔梅林就一定要向克鲁部反击,这一次反击一定要以杀死克鲁王为目的,也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振奋士气,让更多的蒙古人愿意跟着这个伟大的英雄征战草原。 下午的时候,酒气熏天的云掌柜回来了,见云昭正跟一个年轻的蒙古人对坐在一起, 虽然云昭用很好地饭菜在招待这个蒙古人,这个蒙古人却显得局促极了,左手握着一支鸡腿,另一只手端着一个装满酒的银碗,却不敢吃,也不敢动,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云昭,生怕漏掉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拉克申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吧? 他做朵颜部的王已经很久,很久了,这么多年以来,朵颜部不但没有变得更好,都是他的过错啊。” “你吃,你吃,莫要拘谨,你看看啊,如今的朵颜部最多还能支撑几年?” “三年?哦,你说的太准确了,拉何奇,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是一个有远见的蒙古人。 自从林丹汗病死青海大草滩,他的儿子将传国玉玺,以及二十万帐黄金家族的子孙交付多尔衮之后,你这样有远见的蒙古人已经不多了。” “我听说你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 “嗯,你说的没错,虽然你只是一个通译,一个给商队带路的蒙古人,可是呢,你也是朵颜部的一份子啊。 你看看你的族人,看看这些破败的毡房,看看这些瘦弱的牛羊,看看那些已经坏掉的勒勒车,看看那个倒在地上向人乞讨的老妇人,你就没有想过为你的家做一点事情吗?” “来来来,再喝一碗酒,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把我们这支商队带来朵颜部,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会来这个贫穷的部落的。 你看看,这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牧人,你看他们多欢乐啊,只有在朵颜部,他们才能用一只羊换取一个陶锅,也只有在朵颜部的“忽力革台”他们才能见到如此多的货物。 这都是你的功绩啊,拉何奇,一个部族想要兴盛,离不开一个好的头人,好的王。 拉克申实在是太老了……” “什么?他居然还把部落里最美丽的姑娘安顿在他的毡房里?天啊,他难道不知道本族的女子不能进族长毡房这个老规矩么? 他这样做是不能生育出强壮的蒙古武士的,天啊,长生天怎么不降下一道雷霆劈死他呢? 我不想跟这样一个年迈的龌龊的,肮脏的老家伙做生意了,即便是他给我一千个金巴里失(蒙元货币)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不,不,拉何奇,我不想杀死任何人,我们只是一支商队,我们来草原只是为了做买卖,杀人可不是我们的必须选择。 我是一个汉人,所以啊,我不参与蒙古人的事情,当然,我只选择与干净的,年轻的,有能力的蒙古人做生意,比如你——拉何奇!” “你不要冲动,拉何奇!杀死拉克申你怎么脱罪呢?我听说蒙古人对犯上这种罪行,惩罚的很厉害! 我想要你好好地,健康的随我们一起做生意,这样你就能赚到很多钱,就能把拉克申抢走的牡丹姑娘重新赎回来,杀了拉克申对你没有好处。” “什么?你还有一些兄弟?这太好了,问一下,我们能和他们做生意吗?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老迈,肮脏的拉克申了……” 年轻的蒙古人拉何奇喝光了云昭酒壶里的酒,还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云昭面前的那只鸡。 抹抹油光光的嘴巴,就去了朵颜部的毡房群。 云昭见云掌柜已经等待很长时间了,就回过头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云掌柜谦卑的伏在地上道:“少爷,拉克申想把部族卖给我们。” 云昭皱皱眉头道:“他怎么想的?” 云掌柜道:“拉克申想把朵颜部的女人,牛羊,马匹,毡房全部卖给我们,他想带着钱随我们去西安过活。” 云昭摇头道:“不行,部族的传承很重要,必须延续蒙古人的习俗,我们不能破坏。 再说了,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传承明晰的朵颜部,而不是买一个回来,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云掌柜小声道:“拉何奇如何处理?” 云昭伸长脖子瞅瞅蒙古人的毡房圈子慢慢的道:“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了他的族长,按照黄金家族的律例,他应该被装进麻袋里,遭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如此才能回到长生天的怀抱。” “既然这样,谁来继承朵颜部族长的位置呢?” “拉克申那个十一岁的女儿。” “没有丈夫的蒙古女人不能成为族长。” 云昭看了毕恭毕敬的与他做奏对模式的云掌柜一眼道:“她嫁给了巴特尔梅林!” 第五章草原上的风 第五章草原上的风 对于蒙古人来说,女人是重要的财产,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联系的最重要的纽带。 比如铁木真的母亲,比如顺义夫人。 一个依靠多次嫁人,终于让铁木真成了蒙古人中的贵族。 另一个八岁出嫁,一辈子总共嫁给了祖孙四代蒙古王公,从而让这个女人在顺义城执掌大权四十年之久。 在汉地,这样的行为必然是要受到指责的,在蒙古大草原上,则是一种生活方式。 没有身体强壮的男人,孤身女子是没办法在这个满是危险的草原上独立存活的。 在草原上,每一个男子都有抚养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兄弟,子侄,乃至族人的妻儿的义务。 这只跟族群的发展繁衍,壮大有关,与女色无涉。 所以,拉克申的女儿当族长问题不大,只要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就行,不论是速里台,还是云杨自己上都没有问题,云昭只想要朵颜部的统治权。 其实,朵颜部也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也就百十个老弱妇孺,加上三四十个年轻力壮的,牛不到一百,羊不过一千,马匹不过五十,就连周边的部族也没有吞没他们的意思,这样的部族吞没之后本部族财产不但不会增加,反而会有很多的负担。 朵颜部按理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是因为别的部族都被建州人打怕了,不愿意生事,否则,一队百人的骑兵就能灭掉这个部族。 蒙古人的性格爽朗而热情,喝完酒之后的蒙古人胆子比天还要大,这个时候,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快意恩仇! 当云昭躲在马车里查看,修正地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脖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拉克申急匆匆的跑出毡房,一路跑,脖子一路上往外飙血,他居然没有喊救命,而是灵敏的跳上一匹战马,就像草原深处跑去。 满身是血的拉何奇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同样没有多说话,也跳上一匹战马,向逃遁的拉克申追了出去。 除过一个年纪很小的瘦弱的小姑娘冲着拉克申跑走的方向失声痛哭,部族里的人,仅仅犹豫了一下,朝两人跑走的方向遥望一会,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包括拉克申的妻妾们。 云昭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这一幕让他想起了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群,每当雄狮之间开始争斗的时候,母狮子们总是表现的非常安静。 这个时候,它们从不参与战斗。 拉克申受伤的并不是很严重,从他矫健的身形来看,那一刀只是让他流了一些血。 这是一场追逐战,以蒙古人的彪悍战斗力来看,短时间内休想结束战斗。 “拉何奇真的去杀拉克申了,他居然一刻都不等不及,连谋划的功夫都省了。” 云掌柜在一边啧啧称奇。 云昭笑道:“这就是蒙古人为何兴起的原因,也是蒙古人为何会衰落的教训。 他们喜欢凭借一腔热血来做事情,一旦蒙古高原上的上风向着他,他就辉煌无比,一旦蒙古草原上的风背着他,他就会一败涂地。 所以说,蒙古人喜欢玩“天时”,最多玩到“地利”,“人和”这种事情他们做不来,尤其是对我们中原人。 当人人都开始恨他们的时候,这时候已经因为抢劫让自己过上骄奢淫逸日子的蒙古人,连最初的彪悍都被没有了,失败也就不可避免。 现在的蒙古人依旧活在黄金家族的荣光里,却不知道如何重现黄金时代。 他们一边丢弃着黄金家族的精神,一边抱怨自己为何不生在黄金时代。 这样的人,没有远大的目标,没有长远的计划,眼高手低,又骄傲自大,只适合成为强者麾下的炮灰。” 云昭说完,就关上车窗,重新躺倒在锦榻上,继续研究自己新制作的地图。 这一通话,云掌柜是听不懂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句话生生的记下来,准备回到西安之后给玉山书院读书的儿子看,自己懂不懂的不要紧,儿子一定要懂。 克鲁部距离朵颜部不过三百里,云昭在地图上着重标注了出来,事实上,他关注的并不是克鲁部,而是克鲁部边上的——归化城! 这座城是阿勒坦汗和他的妻子三娘子在这里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的,城墙用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青城”之名由此得来,而大明人喜欢按照皇帝的旨意将它称之为“归化”。 当然,云昭对这座城的后来比较了解,在他的时代里这座城被称为“呼和浩特”。 虽然这座城在前年的时候已经被多尔衮在追击林丹汗的时候毁坏了,云昭很想重建这座城。 经过五年的发展,日益庞大的云氏家族已经不是小小的蓝田县能够装的下的,现如今,急需一个可以容纳下庞大的云氏身体的一个地方。 在大明境内这不可能,如果云昭举起起义的大旗,云昭几乎敢肯定,对内神经极度敏感的皇帝一定会第一个对付云氏,而不是将剿灭李洪基,张秉忠,曹操等人的事情放在首要位置。 只要是读过一点史书的人都知晓,农民起义大多不会长久,取得最后胜利的往往是士绅阶层,虽然有刘邦,朱元璋这样的例子在前面,他们依旧是历史长河里的极少数。 再加上云昭对祸害自家百姓毫无兴趣,对大明朝跟流寇之间狗咬狗的战争有些深恶痛绝。 如果云氏加入这场战争,这个国家只会被打的更烂,建奴进入这个国家就会更加的容易,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将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所以,他以为,归化城是一个很好地容身的地方。 如今的黄台吉在鼓励蒙古诸部之间发生战争,在他没有将整个辽东,朝鲜资源整顿完毕之前,他希望草原上的蒙古诸部相互斗殴,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来慢慢蚕食。 所以,云昭就想借巴特尔梅林在草原上燃起战火,让所有蒙古王公人人自危,再用用朵颜部做伪装,侵占归化城,背靠阴山,以阴山平原为根基,用最快的速度积蓄力量,在距离建州人不到一千里的地方,与他们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这,就是云昭真正想做的事情,不管这一战是胜利也好,是失败也罢,只要能从建奴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云昭就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可以给自己继承的云氏一个交代,只要做了这件事,将来即便是去了天国,遇到云氏先祖,也能正大光明的拍着胸脯道:“有我这样的子孙,是你们的荣耀!” 云昭等到了傍晚,不论是拉克申,还是拉何奇他们都没有回来,如果天亮之前还是没有人回来,部落里就会选出新的头人。 云昭没空等这两个人回来,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同归于尽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两天后,云昭来到了一棵树。 这个地方很好找,只要寻找到一个山包,就能看见山谷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大树。 说来也怪,这里水流淙淙,却只有一棵树。 那棵树下空无一人。 于是,云昭就让亲卫们搬来了一把躺椅,自己一个人躺在树下看书,喝茶。 亲卫们埋伏在四周,为他放哨,于是,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天,一片地,地上有一棵树,树下躺着一个青衣少年,在悠闲地读书,喝茶,听天籁之声。 他仿佛已经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第六章武疯子云杨(第四章) 第六章武疯子云杨 当一个人的幻想世界越是美丽,现实就显得格外的残酷。 见到云杨的那一刻,云昭几乎昏厥过去。 那个雄壮,威武的云杨被人用毯子裹着搬回来的。 赤裸着的胸膛上还镶嵌着几片甲叶,脑袋上已经看不清楚五官,只是一个血糊糊,烂糟糟的肿胀的几乎没法子分辨的圆球。 云卷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甲胄上的血多了一点,脑袋上也缠了一些纱布,能自己走过来,就说明问题不大。 钱多多倒是非常的干净,全身上下没见半分伤痕,干净的甲胄依旧完整,连刀痕都看不见一个。 “云杨没有大碍,就是被火燎了一下。” 云卷见云昭面sè不善,连忙解释道。 云昭迅速检查了云杨的伤势,发现真的如同云卷说的那般,云杨确实是烧伤,且没有他看到的那么严重。 “我不是说,时机不对,就不要拼命吗?” 云卷低头道:“杨哥说,拼一下就能赢的事情,然后他就亲自上去了,狗日的克鲁王居然点燃了火油柜,把我们挡在小河的另一边,两边的箭矢射的密集,然后,杨哥就把敌人的尸体劈开,往火里丢,好不容易让火势小了一点,杨哥就举着刀杀过去了…… 我们见杨哥杀过去了,也就跟着杀过去,看见杨哥浑身带着火跟敌人拼杀,大家一起大喊,对面的克鲁王不知怎么的就跑了,他跑了,别的蒙古人也就跟着跑了。” 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我们居然赢了?” 钱少少接话道:“算不上输赢,不过呢,分拣部属的目的也达到了。” “怎么分拣的?” “凡是冲过大火线的人都是好样的,可以留下的,不敢过火线,怯战不进的人如今都战死了。” “没敢过火线的人有多少?” “七百余。” “我们自己人伤亡如何?” “战死四人,伤十六。”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克鲁王有多少人?” “不是我们事先预料的五千人,而是八千余人,他联合了四个部落一起出兵,在羊马山半路上设伏,我认为这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希望云杨可以退兵,绕过羊马山,沿着牦牛泡子河走远路进克鲁部。 云杨不愿意,他说士气比安全重要,如果绕道牦牛泡子河,不用跟克鲁王作战,路上就能跑掉一半。所以,他就领兵进了羊马山。 我替他守着后路,谁知道他们一进去,居然再无消息,我连忙带着自己兄弟冲进羊马山,这才发现云杨他们已经跟克鲁王打成一团了,战场厮杀的难解难分,我没有选择,只好带着剩余的自家兄弟杀进了战场,没想到,这时候,火线那一边就有人大喊“克鲁王跑了。” 我就丢弃了那些没有越过火线的蒙古人,自己也杀过去了,然后就一路追着克鲁王跑,直到克鲁王跑出山地,彻底进入了克鲁部的牧场,我们这才慢慢退兵回来。 结果,我们没有越过火线的人被人家给杀光了,越过火线的这部分人又把克鲁王的部属给杀光了。 因此,此战谈不到胜利,如果一定要说胜利,也只是云杨一个人的胜利。” 云昭听完钱少少的叙述,就坐在云杨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想的?” 云杨蠕动着香肠一样的嘴巴模糊的道:“我不想输!” “你这样把自己弄得像一只没毛的鸡,就是为了打赢一场无所谓的仗?” “输给你是我容忍的底线,我此生不想再输给任何人。” “这一次你赢了,开心不?” “当然开心,爷爷打了胜仗为何不开心?” “有四个兄弟战死了……” “跟着我打仗,赢了吃香的喝辣的,一生快活,金银财宝我不吝惜,输了,死了,算他背风! 爷爷只要一个痛快!” 浑身涂满旱獭油的云杨痛的不能入睡,云昭就坐在他的身边给他扇扇子降温,希望他能舒服一些。 云卷,钱少少去安置剩下的残兵,不一会,大树底下就剩下云昭跟云杨两个人。 云杨的脸肿胀的厉害,眼睛睁不开,半晌,忽听得云杨低声问云昭:“咱们周围还有人吗?” 云昭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们走的够不够远?” 云昭打量一下周围,看不见一个部下,就对云杨道:“够远了。” 云杨猛地坐起来,用拳头捶打着被火灼伤的地方凄惨的大吼道:“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娘啊,我好痛啊——” 云杨一连大吼三声,然后就缓缓地用没有烫伤的地方靠在床榻上,喝了一口云昭给他倒的水,又把烟杆叼在嘴上,颤抖着手对云昭道:“不许笑。” 云昭给他点着了烟没好气的道:“除了你那年新长出来的毛你没让我们几个看之外,你什么模样我们没见过?” 一口浓浓的烟雾从云杨的嘴里喷出来,他似乎有了一些精神,握着烟杆道:“阿昭,我知道我这次错了,你要答应我,不管我以后犯了什么错,你都别不让我打仗。 那年,你让我跟高杰一块去金胜寺取那块石碑的时候,我睡了平生第一个女人,当时,快活极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女sè,以为那就是天下间最快活的事情。 你知道不,当我浑身着火,还拿着刀子跟蒙古人厮杀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一头野兽,只想杀人,只想听刀砍进肉体的声音,那一阵子,你知道我有多快活吗? 就算是我最喜欢的女人站在我的对面,那一刻我也只想一刀将她劈开,倾听那种声音。 通过这次作战,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喜欢战场!” 凉风习习,云杨终于酣睡入梦。 云昭继续坐在那棵树下看书,看蓝天,看苍茫的戈壁,看沉睡中的云杨。 戈壁上的蓝天蓝的纯粹,戈壁上的一些石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杨睡得如同一个婴儿,他在睡梦中偶尔会因为疼痛无意识的哭喊两声。 钱少少过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抹掉了泪花。 “我们还有能战之士一百零六人。” “包括我是吗?” “是的。” “可用之人还剩下多少?” “一千八百六十一人。” “有愿意拿了赏钱离开的人吗?” “有,九人。” “你怎么处理的?” “给了钱,然后杀了他们,将钱跟人都埋进了地下。” “克鲁王那里有后续消息吗?” “有,速里台传来消息说,克鲁王准备带着族人离开这里,去yīn山下的秋季牧场。”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他想一走了之?” “此次作战,克鲁王第一个逃跑了,所以,他已经在附近找不到盟友了,又担心巴特尔梅林找他的晦气,所以,想提前离开夏季牧场,带着族人去yīn山脚下的秋季牧场避祸。 其余的土默特部的小部族们则结成联盟,他们约定,只要巴特尔梅林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部族进攻,他们都会共同御敌,还从各部族中抽出总数为四千人的队伍四处搜索巴特尔梅林,准备先发制人。”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对钱少少道:“高杰该来朵颜部了。” 钱少少立刻道:”三千人的火枪队全来?“ 云昭点头道:“蓝田县有猛叔他们就足够应对了。” “用什么法子进来?三千人的火枪队进驻朵颜部,需要的粮秣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年初开拔,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云昭认可了钱少少的计划,将写好的调令交给了钱少少。 第七章东不成,西不就 第七章东不成,西不就 云昭在一棵树为了云杨的伤势停留了三天。 第四天,云昭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朵颜部。 按照钱少少的指示,速里台找到了死掉的拉克申,跟同样死掉的拉何奇。 直到死亡,他们两个也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像两个亲密的爱人。 把拉克申的尸体涂满了酥油,又请了一位专门送人离开尘世的喇嘛,将拉克申的尸体分解成最小的碎块,裹上糌粑之后在一处高高的地方喂给了兀鹫。 从天葬结果来看,拉克申是一个好人,他的尸体被兀鹫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拉克申是一个虔诚的黄衣喇嘛教的信徒,这样的后事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拉何奇却是不信喇嘛教的,他更加相信蒙古人的长生天,所以,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他的尸体应该放进河流里喂鱼。 没想到拉克申唯一的十一岁的女儿不愿意,她执意要将拉何奇的尸体装进羊皮口袋里,接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 她还声称,唯有如此,她才会安心的嫁给速里台这个伪装的巴特尔梅林。 云氏一族自从云昭掌握大权以来,基本上对别人的意见持无视的态度。 拉克申女儿的要求却被云昭答应了。 拉何奇的尸体如她所愿的被装进了羊皮口袋里,被一百匹战马践踏成了一滩肉泥。 而拉克申的女儿在众人瞩目下与戴着面具的速里台完成了成亲大典,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朵颜部的权柄交给了速里台,这场婚礼结束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 自从巴特尔梅林与朵颜部族长之女成亲后,那些原本四处围剿巴特尔梅林的军队忽然就解散了。 周围部族的使者甚至出现在了朵颜部族长大婚的典礼上,并且送来了不菲的礼物。 这是他们在向悍勇的巴特尔梅林致意,祝贺他成为了一个新的蒙古勋贵,可以与他们一起继续统治这片土地上的牧奴。 就在所有穷苦的牧人们以为他们的英雄从此就要变成王公,他们的英雄也要变成高高在上的王公,变成与他当初讨伐的蒙古王公一样的时候。 在巴特尔梅林大婚后的第三天,朵颜部开始西迁。 他们要离开朵颜这片贫瘠的牧场,准备进驻水草丰美的克鲁族夏日牧场。 并通过前来参加“忽力革台”的牧人们口口相传,号召所有没有牧场的牧民,可以加入到朵颜一族,一起享用这块肥美的战利品。 巴特尔梅林甚至当众割破脸发誓,他绝对不会要牧民的一只羊,要牧民的一块皮子,一口糌粑,更不会霸占牧民的妻子,女儿,他只希望,所有日子过不下去的牧民能够紧紧的抱成团,利用现有的牧场,一起过上一个没有税,没有压迫的好日子,朵颜部欢迎所有人,不论是罪囚,还是奴隶,只要是善良勤劳的蒙古人,朵颜部就是所有贫苦蒙古人的家乡。 朵颜部不收税这个消息就像是草原上的风,从朵颜部一路吹向远方,听到这个消息的贫苦的牧民们欢欣鼓舞,没有族群羁绊的流浪人纷纷驱赶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牛羊向朵颜部靠拢。 那些深受部族压榨,日子过的苦不堪言的牧民们也纷纷起了要离开部族投靠朵颜部的心思。 更有一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想要追随着巴特尔梅林干一场能改变所有蒙古人命运的事情。 而那些已经承认朵颜部,希望息事宁人的王公们一个个捶胸顿足,恨自己瞎了眼睛,看错了这个巴特尔梅林,认为此人就是一个下贱的狼崽子,不知道好好地享受自己的权力,偏偏要跟那些穷鬼们混在一起,与伟大的长生天为敌。 于是,刚刚解散的讨伐军,再一次被组建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没有了主动求战的心思。 毕竟,组成这支军队的主要力量也是贫苦的牧人,他们也很想过过那种不受压迫,且能将自己劳动所得全部留在自己毡房的好日子。 云昭暂时停止了向外扩张,蒙古人一般不在牲畜开始贴秋膘的初秋作战。 即便是再野心勃勃的枭雄,也不会错过给牲畜贴秋膘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部族的牛羊就没有可能熬过蒙古草原上漫长的冬天。 草原上的蚊虫多的能让人发狂! 尤其是身边有一个被烫伤,浑身抹了獾子油散发着烤肉光泽的家伙,那就更加的招蚊虫了。 云昭很害怕云杨因为感染死掉,所以就安排他跟自己睡在一个帐篷里。 也只有他的帐篷里的卫生条件勉强算得上合格。 十五天的时间匆匆过去了。 老天保佑。 云杨身上那些看起来令人发狂的烫伤,烧伤痕迹逐渐被黑色的肉痂给覆盖了,如同披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人看起来像怪物多过像人。 即便是这幅鬼样子,他依旧喜欢到处闲逛,喜欢戴着面具带着酒查看哪些伤兵,喜欢跟他们闲聊。 此时的云杨已经形成了自己驾驭部下的一套风格。 他在羊马山之战上悍勇的行为,已经让他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这些蒙古人的心。 只要他到了哪个毡房,哪个毡房就会响起嘹亮的酒歌。 粗枝大叶下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他面具披风下的模样,巴特尔梅林就变得越发神秘了。 蒙古人是世上仅次于乌斯藏人的更爱传说的民族。 很快,一个让云昭听了都瞠目结舌的传说就钻进了云昭的耳朵巴特尔梅林是一个黑魔鬼,一个不死之人! 云昭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这个传说的来历,一则,云杨烧伤未愈的恐怖模样被人看到了。 二则,云杨跟速里台的模样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人们就传说,巴特尔梅林之所以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就杀不死,即便是受伤了,他的灵魂也会从一个躯壳里钻出来,再钻进另外一个健康的躯壳里去。 云杨听到这个传说之后很喜欢,尤其是黑魔鬼三个字他最喜欢,他甚至希望云昭能把他统领的这支军队称之为黑魔军。 这种纯粹的关中化的要求,云昭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他麾下的军队如今都是正规的不能再正规的军队,如何能取这种流寇化的名字? 云杨为此老大的不高兴。 人来到草原,跟关中,乃至中原的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了,在这里,云昭拿到的消息一般都是滞后的。 地理因素让消息变慢,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现在还没有力量在蒙古草原上建起铁木真的飞箭传书这样的消息传递方式。 所以,云昭就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张家口。 如今的张家口,从地理上讲,依旧是属于大明的,可是呢,距离张家口最近的万金都司已经名存实亡。 即便是烽燧密布的张家口长城也因为多年失修,变得破破烂烂,很多地方甚至完全坍塌,失去了防御工事的效能。 大明人退一步,蒙古人,建奴就会前进一步。 身为联系大同府与京师的中转站,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正在与大明朝离心离德。 在云昭看来,大明朝的九边重镇防线处处漏洞已经岌岌可危,再无昔日九边进取的局面。 邸报上的洪承畴依旧光彩无限仍任三边总督,但以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于去年兵出潼关,在河南信阳大会天下名将,准备一举将流寇歼灭在河南。 第八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八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云昭的大部分注意力依旧被他放在多灾多难的大明朝。 在过去的五年中,关中的气候逐渐变得稳定,而山西,河南,河北,安徽的气候却变得糟糕起来。 最要命的是当北方开始大面积干旱的时候,南方,却迎来了漫长的洪水期。 贼寇们一般都是随着灾难同步前进的,他们与灾难的关系就像沙尘跟风暴的关系。 富庶的地方率一般很少出现大的贼寇,这是有原因的,在这种幸福的地方,国家,官员,商人,地主,农夫,已经构建出来了一种极为和谐的关系。 这这段关系中,每个利益方都能获得满意或者相对满意的结果。 这个时候,如果有盗贼参与进来,就会破坏这段关系,所以,国家,官员,商人,地主,农夫都不允许盗贼出现,在这种大势下,没有盗贼存活的余地。 事实上,不是巨寇们祸乱了一个地方,而是灾难先打乱了地方上的和谐关系,而后才会让盗贼有机可乘。 云昭现在就要在这个一瞬间扩大了一百倍的朵颜部构建一个平稳,,和谐的关系,尽量的让每一个人都能从这个部落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段关系中,最重要的就是牧民,也就是国家的构gRén民。 一个国家的存在,一定要满足人民的要求,只有满足人民要求的统治者,才是最天然的统治者,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统治者,他的王权一定是最恒定的。 牧民们不想交税,不想把自己辛苦养育的牛羊砍掉一条腿或者几条腿无偿的献给统治者。 这一点云昭自然是要满足他们的。 辛苦养育出来的牛羊确实珍贵,白白的缴税这让人心中痛苦,所以,朵颜部鄙视交税者,不论是任何人,哪怕是只有一只小羊羔的孤儿,他的那只羔羊也是他的。 这一点必须明确,任何族人都没有权力将那只小小的,瘦弱的羔羊从他身边拿开。 如果真的有人从那个孤儿手上夺走了他的羊羔,所有朵颜部的人都有责任骑上马,背上弓箭,拿起刀枪替那个孤儿作战且死不旋踵! 这几乎是一场交易,彰显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这也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约定成俗的部落法典! 这明显很适合蒙古人,他们就是因为担心被敌人奴役,才抱团生活的,这样的法典虽然古老,却深得人心。 一个国家不但要满足人们对平安富足生活的渴望,也同时要满足人们对更好生活向往的欲求。 所以,朵颜部就有了一个向外扩展的法典名叫“复仇条例”。 简单的说,当别人拿走了朵颜部的一只羊,朵颜部的所有人就有权利夺回那只羊,并且有权力从敌人那里拿回来更多的东西。 当然,拿走的那只羊自然是要十倍还给原主人,如果还有剩余的部分,则完全归战士所有,朵颜部族长同样不会收税。 管理一个国家当然需要付出成本,朵颜部不收税,却允许交易。 蒙古人在很长时间段里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交易者。 他们的生活环境太闭塞,消息太落后,这就导致很多人能用一把勺子换取一只羊。 就这一点,云昭并不准备纠正,只有淳朴的人才能成为最好的战士,只有贫困的人才适合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战场上冒险。 一个部族有了产出,必定是要交易的,要不然手里的牛羊成精了怎么办? 云昭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交给云氏商号就好,免得朵颜部淳朴的牧民们被人家骗。 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稳定的交换物产的对象,无论多么的受盘剥,日子也一定会过得比别的部族好很多。 因为,所有人俺出去售卖的都是剩余物资! 不论剩余物资换了多少需要的物资回来,其实就是一种胜利。 所以,云氏商号在未来的几年中,只要云昭的大军没有被蒙古人撵走,没有被建奴干掉,他迅速壮大是明眼人都能都看到的事情。 洪承畴果断的加入进来了……他认为自己三边总督的职权可以参与这笔买卖,同时,不用出一文钱的本钱。 对于这个让云昭心思复杂的人的要求,云昭长叹一声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按理说,以他节制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个省兵权的权力来看,云氏的这点买卖应该完全进入不到他的法眼中才是。 可是,就在云昭同意他加入之后,洪承畴就从老家派来了一个年迈的老管家,专门筹办此事。 老管家也姓洪,名字起的很喜庆单字一个“福”。 据云昭所知,凡是家里的仆役中冠以主人姓,且带“福”字的人,一般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就像云福,直到现在一天到晚的还不给云昭这个家主好脸色看,且让众人习以为常。 “昭少爷,我家少爷说了,到您这里呢,老奴不用干别的事情,唯一要干的事情就是查账,只要账目对上了,老奴也就万事无忧,至于您要干的事情呢,老奴这双眼睛老眼昏花的什么都看不清啊。” 老家伙才风尘仆仆的到了朵颜部,便不顾劳累,见了云昭之后先把自己地立场摆的很清楚。 云昭淡淡的道:“你这条老狗为了你主子的那几文钱,也不怕把命丢在这蛮荒之地。” 洪福笑呵呵的道:“无妨,无妨,如果老奴不小心死掉了,就劳驾昭少爷把老奴的身子用盐给腌了,派人送回福建泉州埋进祖坟也就是了,不碍事的。” 云昭摇摇头,对于这种见惯世面的老滚刀肉,想要用言语挤兑走,是没有可能的。 云昭狠狠的揉揉脑袋伸手道:“拿来吧!” 洪福一脸的惊诧,连忙道:“昭少爷要什么?” “你主子的书信,或者是你主子的口信,快点,别磨蹭。” 洪福呵呵笑道:“我家少爷说你一定会问老奴要这东西的,所以,也就准备了一些话,您要是不问呢,少爷就不允许我说,如果昭少爷问起来了,老奴就说。” 云昭瞅着洪福的眼睛道:“快说。” 洪福清清嗓子低声道:“猪!我有大难临头之感!” 云昭面露讥讽之色轻声道:“官!三边总督即将变成九边大帅,我在这里恭喜你青云直上!” 洪福似乎没有听见云昭说出来的讽刺之语,继续道:“猪,还记得我们上次臧否辽东人物否?” 云昭冷笑一声道:“官,不客气的说,你去了也一样,不是说你不够聪明,而是辽东的局面跟谁聪慧没有关系。 全天下泰半的财税全部砸在了辽东,你干出政绩是应该的,干不出政绩活该被千刀万剐。” 洪福继续道:“猪,熊廷弼的肉填进辽东这个坑里了,孙承宗,王化贞的肉也填进去,至于袁崇焕他连骨头都填进去了,猪,我觉得下一个要用来填坑的人可能是我。”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觉得就该是你,辽东一地想要快速取胜绝无可能,可是咱们这个破败的朝廷每年要往辽东砸那么多的国帑,就连陛下都穿着带补丁的衣衫,你觉得谁能再给你几十年的时间慢慢耗尽黄台吉的气数呢? 我们以前就讨论过,异族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句话没错。 可是,这大明朝比起建奴来显得更加破败,老房子要倒了,一根柱子是撑不住的,你要多弄些柱子帮你一起顶。 我在蒙古发现了一丝契机,也不知道能走到那个地步,我准备玩一手换子游戏,一切看天意吧。” 第九章建设者,破坏者 云昭的生活过得充实极了。 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刺激的元素,大脑时刻都处在紧张的状态中。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为了生活还要把自己分割成无数个云昭。 面对洪承畴这种人的时候,是一个冰冷的官僚云昭在说话,说话说得密不透风是必须的。 面对云娘的时候,云昭又必须努力回忆幼年时期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然后再承欢膝下,彩衣娱亲。 面对云福,云猛,云霄这些人的时候,云昭又必须拿出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来扮演好一个举重若轻,面对任何困难都谈笑风生解决的大首领云昭。 面对云杨,钱少少一干人的时候,云昭又变成了那个阳光,豁达,有些卑鄙的大学时代。 有时候,一天就能把一辈子必须扮演的角色扮演完毕,这其中的酸爽,云昭永世难忘。 从开始的生涩,逐渐到如今的运转自如,有时候云昭都会忘记自己的实际年龄,每次入睡前都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才好平安入睡。 所以,这样的云昭就给了别人谜一样的感觉,虽然云昭认为只有精神错乱患者才会这样,不过,他还是有些享受。 秋日里的草原是富足的,不仅仅是牛羊长得肥壮,就连野地里的蘑菇也长得白白嫩嫩。 这里盛产口蘑。 口蘑顾名思义,就是指张家口外的蘑菇,是十几种草原蘑菇的总称,当然,最贵重的,可以真正被称为口蘑的蘑菇,就是草原白蘑菇。 一场雷雨过后,秋日的草原上就有各种各样的蘑菇破土而出。 每到这个时候,草原上的男女都会走进草原,四处寻找这种珍贵的食物,当然,这也是草原上特殊的土产,价格不菲。 在大明朝廷还强大的时候,这东西是贡品,现在,随着大明皇权逐渐变得颓势,这东西也就变成了一种新奇的商品。 在大明,云昭每到一处,都不愿意破坏当地的经济态势,甚至在想办法让这个地方的贸易变得活跃起来。 在域外,云昭最喜欢朝本地的经济下手,除非这里的经济态势可以由他来掌控。 口蘑就是这一带牧民们重要的收入来源,大约能占据到他们年收入的两成左右。 跟牛羊这些价格受战火影响的货物比起来,轻便容易携带的口蘑,价格一直很稳定,遇到战火影响,口蘑的价格甚至会疯长。 口蘑今年的价格就被影响了,原因就是云昭发起的那场针对克鲁部的那场战争。 货主克鲁部如今去了阴山下,朵颜部就取而代之成了新的口蘑货物源头。 云昭跟钱少少天不亮的时候就骑着马进入了草原采蘑菇。 与他们同行的不仅仅有护卫,还有很多蒙古妇人,孩子,以及闲散牧人。 一大群人洒进草原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干活,云昭并不擅长,倒是钱少少似乎非常的擅长,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数他的篮子里的蘑菇最多,且大部分都是白蘑菇。 对于白蘑菇云昭除过喜欢吃之外,没有多少印象,不过,作为朵颜部真正的大首领,他必须了解自己部下的生活状态。 这是一定要理解的,也是一个好的首领必要工作。 初秋的草原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论是秋草,还是牛羊,亦或是人,都是这幅画卷的内容。 如果可能,云昭很想把那些穿着烂皮袄的牧民们从这幅画卷中剔除掉。 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云昭心存偏见,而是因为,这些人与这幅画格格不入,从他们身上,云昭看不到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只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粗大的‘贫穷”’二字。 假如仅仅是贫穷,这问题不大,当这些人连收获的喜悦都没有的时候,这样一来,问题就很大了,连最基础的美学构图因素都不存在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游荡在草原上的僵尸,连草原的生命力也被他们剥夺。 贫穷对于大明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常态。 这里没有身着盛装端着马奶酒载歌载舞向客人敬酒的场面,这里也没有彪悍的汉子摇晃着手脚相扑,更没有骑着马的少年风一样的从草原上掠过,在格桑花开的最艳的地方,俯身摘取一朵,丢给人群中最美的姑娘。 这样的场面说明了什么? 云昭是知道的,这表示这些牧人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目前,只是没法子才暂时留在朵颜部。 “让这些人活起来!” 云昭走了好远才找到两只蘑菇,口气有些强硬。 钱少少道:‘立刻活起来最省事的办法是让云掌柜提高口蘑的收购价格,长远的让他们活起来的法子就是带着他们去抢劫。’ “他们愿意去抢劫吗?” “愿意,少爷如果不带着他们去抢劫,他们才会失望。” “那就快些,该去采蘑菇的就去采蘑菇,该去抢劫的就带着他们去抢劫,马上就要到张家口商人出口外的时间了,这些人一定要照顾到,我们现在很缺物资,如果不能再抢劫一些物资过来,云掌柜那里恐怕就要停止交易了。” 钱少少抓抓头发道:“张家口的商人现在不再零星出口外了,听说他们准备集合起来,组成一支巨大的商队一起出口外。” “那就告诉洪承畴家的管家,我们需要这一批货物,跟马上就要开始冬宰的牧人们换取肉食,皮毛,牛筋。 我们也需要大量的口蘑让商队带着去东南,打开东南的市场。” 钱少少有些忧虑的道:“少爷,您真的认为北货南下可行?” 云昭道:“只要南方没有的东西,南方都需要,尤其是高价值裘皮。” “南方不冷啊!”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道:“你在扬州的时候,难道没感觉到冷?你真的以为扬州这种地方不下雪?你真的认为苏杭一带的冬日里不需要裘衣?” “少爷,抢了张家口,以后我们就没有商队可抢了,抢了周边的王公,他们就会躲到阴山牧场去,时间长了,朵颜部周边就没人了。” 云昭笑着摇头道:“少少,你忘记了一件事,巴特尔梅林终究是一个流寇,一个马贼,草原就这么大,流寇,马贼就是草原上的狼群,牛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流寇,马贼的猎场。 趁着建奴还没有力量对付我们,这段时间我们能吃多肥,就吃多肥,能裹挟多好牧民,就裹挟多少牧民,我要让整个草原动起来,我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人手不足!完不成少爷的谋划。” 云昭背过身轻声道:“有些人就是拿来消耗的,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继续去采蘑菇去了,这样的活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云昭来说都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断绝别人的生路,把第一批战利品拿着离开草原,送去遥远的蓝田县。 然后在带着这些没有生路的牧民们继续去抢劫别人,在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直到西部草原上见不到牛羊,见不到部族,云昭就能自然而然的带着这些人去更加富庶的东部牧场,乃至建奴的猎场。 这些事情可以做,,却是不能说的,云昭能对这些牧民说的话只有一句那就是平分草原,每一个牧民都有自己的牧场! 这个目标或许能达到,或许不能达到,但是,云昭削弱蒙古,羁縻建奴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在草原上捡蘑菇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轻松,其实,只要是干活,就谈不到轻松,很有诗意的活计,让云昭精疲力竭。 第十章无奈下的的决绝 第十章无奈下的的决绝 云昭的策略并没有成功。 刚刚入秋,周边的王公们就已经带着部族转移去了秋日牧场。 他们能去秋日牧场,唯有朵颜部不能去阴山下,也不能去敕勒川。 在这里,朵颜部是强势的,在阴山,朵颜部只会被其余的部族当做敌人杀死。 云昭骑着马站在草原上,远处吹来的风已经裹挟着丝丝寒意。不出一个月,这里的草就会枯黄。 而缺少阴山庇护的朵颜部,将要面临一个严酷的冬天。 草原上的冬天不好过,尤其是平坦的大草原上的冬天更不好,到了冬日,们这里的风雪太大。 两尺厚的白雪会掩埋掉牧草,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最强壮的牲畜,也吃不到雪层下面的草。 为了拱开冰雪,坚硬的冰雪会割破牛羊的嘴唇,然后就会被寒冷冻坏伤口,最终死于非命。 蒙古人的食物大多来自牛羊,相比肉食,他们更看重牛羊的衍生食物,比如奶。 所以,没有牛羊,蒙古人就没有食物。 放牧其实是一个高风险生存方式,它比种庄稼的风险要高的多。 所以,很多年以来,放牧的都没有种地的人富裕。 对于蒙古人吃什么,云昭不是很关心,从蓝田县取道河南,再到山西最终抵达张家口这一路上的见闻,已经足够把他的心锻造的硬如铁石。 这群在草原上生活了一生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存活之道。 他现在只是担心,即将从蓝田县出发的高杰。 卢象升接替了洪承畴的防线,正式就任宣大总督,高杰想要从张家口一带进入蒙古已经不大可能了。 云昭以前认为,人应该有兔死狐悲的美好情操,可惜,在见识了山西人吃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之后。 他的心真的在逐渐变凉……尤其是在路上发现有母亲烹煮自己女儿吃的事情后……云昭就不再觉得李自成带兵杀入安徽有什么好奇怪的。 更不奇怪张秉忠统领二十万人马,挟曹操,老回回等悍匪佯攻襄阳,而后鱼贯如川这种事。 黄台吉在盛京称帝,开国号“大清”,开文馆,设大典,立朝仪,分封天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云昭觉得在这个世界里不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只是,正如徐元寿所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能坚守本心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 如果抛弃了这一点,人不如毒蛇野兽,即便是成了王又如何?一个坐在枯骨铸造的宝座上的王,也只能被称之为兽王! 他统御的子民是兽……毫无荣光可言。 徐元寿的这句话让云昭很痛苦,其实他有时候其实很想当兽王的…… 如今,黄台吉拿到传国玉玺,终于把沈阳中卫改成了盛京,然后登基称帝了。 再有半个月,蒙古草原上的所有的部族之王,就会向黄台吉俯首称臣,并且派蒙古喇嘛墨尔根再次用白骆驼载着四尊蒙古人的圣物玛哈噶拉佛金像来盛京向皇太极进献,好方便黄台吉在盛京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建立四座寺庙。 如果说,蒙古人敬献传国玉玺给黄台吉是蒙古大阏氏苏泰的主意,前年敬献玛哈噶拉佛金像给黄台吉是蒙古喇嘛墨尔根的主意,那么,这一次敬献四尊玛哈噶拉佛金像就是蒙古王公们的集体投诚。 什么是天下大势? 这就是天下大势,一方面大明朝岌岌可危,处处冒烟,大灾荒的年月里加派税赋三百万两白银,百姓苦不堪言。 另一方面,满清正如朝阳一般,冉冉从地平线上升起。颇有锐不可当之势。 云昭,如今就处在明暗交界处。 就算全天下的蒙古王公们都向满清投降,云昭认为,朵颜部不能投降! “金佛走到哪里了?” 云昭准备劫夺金佛,虽然东西南北四处的蒙古王公们都敬献了金佛,有可能经过朵颜部的金佛只有一尊。 “这是克鲁部的毒计。”钱少少跟云杨一起站在云昭面前,有些提不起精神。 “怎么说?” “人家就是故意带着金佛从朵颜部的领地上经过呢,就是希望我们劫夺金佛,然后惹怒建奴,让建奴来收拾我们。” “如此说来,人家会派大量的人护送是不是?” “没有,只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不过,为首的人就是蒙古喇嘛墨尔根! 我们如果从墨尔根手里把金佛抢走,全天下的蒙古人都会有我们为敌。“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从墨尔根手里抢走金佛,全蒙古人都应该知道还有一支蒙古人不肯投降满清是吧?” “我们抢来金佛安置到哪里呢?总不能融化了当金子使唤吧?” 听钱少少这样说,云昭笑了,拍拍云杨身上的铁皮铠甲,发出咣咣的声音道:“放在玉山书院啊,这一次的事情我亲自去做,你们不适合去。” 云杨刚想问云昭自己为何不适合去,却被钱少少拉住了。 “趁着还没有下雪,你们去阴山,我去等候那个番僧墨尔根。” 才出门,云杨就问钱少少原因。 钱少少皱着眉头道:“少爷的心里似乎藏着一团火,这时候让他把怒火发泄出来比较好。” “他还在为那个被母亲丢进锅里煮的小女孩的事情生气呢?想想也是,他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云杨并不傻,长时间跟云昭在一起,他知道云昭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在演戏。 钱少少发愁的道:“是为这件事,却又不是为这件事,我觉得他把那个小女孩差点被母亲吃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他可能觉得这是他的错! 我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这群人已经在努力的救人了,蓝田县现在宛若世外桃源,这都是我们的功劳,你说,他难过个什么劲? 这一次抢金佛的事情不一定合适,过早了的暴露了我们的存在,即便是利用巴特尔梅林作掩护,做了这件事之后,巴特尔梅林也一定成了众矢之的,更加成了建奴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利于我们在蒙古立足。” 云杨却嘿嘿笑了起来,鄙视的瞅瞅钱少少道:“你想的太多了,如今的蒙古人就是一群记打不记吃的货,我们来草原已经半年了,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 建奴敢杀蒙古人,所以,蒙古人就投降建奴,如果我们杀得蒙古人多,蒙古人也会投降我们。 现在夺了金佛,建奴就算是要找我们的麻烦也是明年的事情,等高杰把我们的人马带回来了。 爷爷恨不得在蒙古人的地盘上好好地跟建奴见个真章。 你整天想来想去的不好,不利索,爷爷们本身就是盗贼,哪里有到嘴边的肉不吃的道理? 既然阿昭已经有了计较,我们就带着人去阴山,劫掠人口,牛羊,先过一个舒适的冬天再说。” 钱少少瞅着云杨再也长不出来头发的光脑袋道:“我们都在以当盗贼为耻,你居然引以为荣?” 云杨摸摸光头大笑道:“云氏当盗贼已经数百年了,爷爷是盗贼的子孙,万万不敢辱没了家祖的名号。” 钱少少回头看看云昭居住的帐篷,再看看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召唤自家兄弟准备大干一场的云杨。 狠狠的在脑袋上锤了一拳自言自语的道:“家里有了一些盆盆罐罐就舍不得自己的一条命了。” 说完话,就重新钻进云昭的帐篷,对正在写信的云昭道:“我们还是不能出面,出面的该是其它的人,比如张家口的商贾!” 云昭闻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你觉得张家口剩下的几家大商贾中,谁家适合替我们背这个黑锅?” 第十一章大喇嘛很恐怖 第十一章大喇嘛很恐怖 对付宗教,自然要用宗教。 钱少少的思维还停留在贼寇杀人的层面上,只想着把自己隐藏起来,以为只要释放出迷雾,自己就能不为人所知。 这样的法子自然是可行的,只不过,依旧算是掩耳盗铃而已。 云昭的眼界就不一样了,他看世界的深度与广度都是钱少少所不能比拟的。 蒙古喇嘛墨尔根之所以会用白骆驼驮着金佛敬献给黄台吉,不是蒙古喇嘛对黄台吉有多么的尊敬。 而是黄教喇嘛跟红教喇嘛刚刚发生了一场极为残酷的宗教战争。 崇祯六年的时候,藏巴汗进据拉萨,那时大昭寺和哲蚌寺都在红教手里,黄教喇嘛被压制。 黄教只有依靠外来干涉才能夺权。于是黄教请和硕特顾始汗引兵万余入藏,与藏巴汗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战争。 传说战况激烈之时黄教喇嘛在甘丹寺,瞥见祭坛上方有一个巨大的,冷笑着的黑色魔鬼脸,无数人头飞入其张开的血口中去…… 而红教喇嘛的记载是这样描述此战争的:“。。。国土变为饥饿灵魂的领地,犹如死神的王国。。顾始汗命令将俘虏装在皮袋里缝起来然后扔到水里淹死。” 而今,这场残酷的战争依旧在继续,且越来越凶残,这个时候,再出现墨尔根喇嘛向黄台吉敬献金佛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诧异的。 云昭不想知道黄教跟红教之间有什么差异,更对他们的教义毫不关心,他只知道,敌人的敌人一定是自己的朋友。 抢劫墨尔根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出马,也不需要借用张家口商贾的名义,派一些藏人就足够了。 既然克鲁部等部落认为朵颜部不敢对付尊贵的喇嘛上师,那就满足他们的这个愿望。 朵颜部绝对不会出面对付墨尔根! 因为这场战争,流浪在蒙古的乌斯藏人数不胜数,他们或者受雇于王公成为他们忠心的打手,或者受雇于汉人,护卫他们的商队游走于草原。 云氏商队里就有很多乌斯藏人,因为打不过黄教喇嘛,流浪在外的乌斯藏人大多为红教信徒。 云昭不在意金佛的含义,黄台吉已经有了金佛,金字大藏经,以及传国玉玺,少一尊没有多少意义的复制品金佛对他没有损害。 他只想通过金佛被劫,来告诉黄台吉,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族中的蒙古人,并没有完全臣服。 通过这件事来连累那些跑去阴山躲起来不跟他做邻居的混账领主王公们。 等斥候告知云昭有一支百人左右的护佛驼队出现在牦牛泡子河,并且准备沿着商路继续东进的时候。 云昭就带着自己的护卫,以及两百多愤怒的乌斯藏人离开朵颜部驻地迎了上去。 骆驼是高贵的,他跟云昭家的大白鹅一样,永远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一个戴着鸡冠子一样帽子的胖大喇嘛坐在高高的骆驼上,见一群乌斯藏人拦住,就挥挥肥大的袍袖大吼道:“咄!佛爷在前,散开!跪拜!” 云昭没有给那些乌斯藏人任何缓和的机会,面对墨尔根这样一个伟大的喇嘛,一群只是凭借一腔怒火就匆匆组织起来的乌斯藏人,在墨尔根这种高贵的人面前,即便是教义不同,也会自行惭秽的。 如果敢再给墨尔根多一点时间,他很有可能把这两百多乌斯藏人收到自己的麾下。 亲卫梁三见少爷发出了动手命令,率先举枪,干掉了一个看起来最彪悍的护卫。 他动手了,其余人也就跟着动手,也不知道他们想起了什么事情,刚刚投入战斗,就变成了肉搏。 持枪的汉人护卫并没有继续加入战团,他们握着枪,守在周边,眼看着两方乌斯藏人在那里厮杀。 两方人马厮杀的难解难分,云昭跟墨尔根两人显得很是悠闲。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云昭的人不愿意对墨尔根下手,墨尔根的是手下也似乎对云昭视而不见。 墨尔根的身边就是那头驮载着金佛的白骆驼。 云昭瞅瞅墨尔根肥硕的身躯,觉得这家伙的武力应该不是很强大,就小心的靠近墨尔根,有些歉意的拉起那头白骆驼的缰绳。 “明国人,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墨尔根不动如山,俯视着骑在马上的瘦弱的云昭。 “大喇嘛,佛会饶恕我的。” “你在渎佛。” “我们家不信佛。” “不论你信不信佛,佛就在那里。” 在云昭的安抚下,白骆驼跪了下来,云昭想把金佛从白骆驼背上卸下来,一连两次都没有成功,他就仰头看着墨尔根道:“大喇嘛能帮我一下吗?” 墨尔根拍拍骆驼的脑袋,一个小喇嘛控制着骆驼跪下来,墨尔根艰难的从骆驼上下来,阻止了小喇嘛要干掉云昭的想法,亲自走过来将精美的金佛从白骆驼上卸下来放在云昭面前道:“供佛,敬佛,礼佛,宣佛在心不在外。” 云昭拱手道:“那些流浪的乌斯藏人将所有的愤怒都施加在金佛上,金佛恐怕不能保全。” 大喇嘛叹口气道:“罪在我,不在佛,佛给世人消灾解难,只要能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我佛愿意粉身碎骨。” 云昭又道:“善哉,善哉!” 梁三帮着云昭把金佛放在一匹战马的背上,牵着这匹马站在云昭身后,他很想结束这场战斗,毕竟,目的已经达到,再战斗下去除过多死人之外,战斗已经毫无意义。 墨尔根叹口气道:“护佛的人都是志虑忠纯之人。” 云昭瞅瞅依旧在厮杀的众人道:“好好地活着吧。” 墨尔根大笑道:“向死而生!” 云昭摇头道:“没有机会。” 墨尔根道:“那就死。” 瞅着已经躲得远远的墨尔根,云昭回头朝梁三挥挥手,然后,战场上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 硝烟散尽,护佛的乌斯藏人大多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墨尔根亲自走进血肉战场,抚摸每一个伤者的额头,替每一个逝者闭上双眼,且不论敌我。 等他做完这一套,伤者就被梁三下令全部处死了。 云昭见墨尔根一个人坐在死尸堆里念经的模样有些萧瑟,就让梁三将两把短铳放在墨尔根的面前,让他跟那个小喇嘛护身。 墨尔根见云昭要走,就低声道:“我们不会用。” 云昭看了墨尔根良久,忽然道:“我是做生意的。” 墨尔根笑道:“张家口?” 云昭摇头道:“不是!” 墨尔根道:“金佛重七十二斤,你还我金佛,我给你金子一百斤买你这东西十支。” 云昭指着那些焦头烂额的乌斯藏护卫道:“他们不干。” 墨尔根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珠串丢给云昭道:“如果想做生意可以来塔尔寺寻我。” 云昭摇摇头道:“不敢!” 墨尔根笑道:“来,不会有危险。” 云昭继续摇头道:“不敢!” 墨尔根笑道:“你害怕我,还是害怕乌斯藏人被你武装起来?” 云昭叹口气道:“都害怕,乌斯藏从今往后将是一片由佛祖来掌控的土地。” 墨尔根瞅着云昭道:“你姓什么?” 云昭躬身道:“范氏子见过大喇嘛。” 墨尔根摇摇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云昭道:“你应该姓王,不管你姓什么,你要记住,我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呢,我也会记住今天见到的火枪的威力。 所以,你来找我吧,我有的是金子……你既然是商人之子,不会没有为金子舍命的胆量吧?” 云昭朝墨尔根摆摆手,就跨上战马离开了这片满是死人的地方。 第十一章冬烘先生 第十一章冬烘先生 在回朵颜部的路上,云昭感慨了许久,他在大明世界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唯独没有见过傻子。 由此,他得出来一个经验但凡是到了末世的时候,世上就只剩下聪明人了。 即便是在绝境里,墨尔根大喇嘛不但要努力求活,还必须活的有尊严,颜面不能丢掉,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甚至要反击一下,看能不能把坏事变的有利于他一些。 不过,有一点云昭很确定,今天,墨尔根在见识了火枪的厉害之后,他是真的动了买枪的心思。 可惜,蒙古人,乌斯藏人,乃至于建奴,都不是云昭的目标客户。 永远都不是! 在过去的五年里,云氏在玉山终于建造出来了合格的飞鸟铳,其中以连发短铳最为出色。 虽然云氏短铳一次只能击发两次,可是,这两次击发却是连续的,无间隙的。 云氏工匠们还准备在短铳上多装几根枪管,好达到更多次连续击发的目的,只是,按照这个设想弄出来的短铳,基本上没几个人能够单手抓着击发。 也就云杨这种莽汉型的人物才会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目的给自己造了两只六管手铳……那东西造出来之后,云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板加特林机枪抓在单手里只能击发六下,然后就要花好长时间来重新填装,如果没机会填装,这东西就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用的废物。 被满清吹嘘的神乎其神的神父汤若望,对火炮乃至火枪一道上并不擅长,只是懂一些粗浅的物理知识罢了。 至于邓玉函,罗雅谷更是不堪,这三人对天文学的认知要远远超过对物理化学这两门学问的研究。 如果不是因为,邓玉函弄出来了初级版本的望远镜,云昭在这三人身上投入的大量金钱就完全是失败的。 但是,徐光启给云昭买来的那些西人奴隶,却在玉山上大放光彩! 他们非常厉害的给云昭造出来了火炮! 虽然还只是很粗陋的火炮,这已经让云昭非常的满意了,最要命的是这些人将这些火炮的炮弹做了一些改良,将海盗船上的链弹,葡萄弹全部照搬了过来。 这些炮弹虽然仅仅是依靠火药的力量将这些弹丸推出去,对敌人造成杀伤力,但是,在近战的时候,尤其是在敌人队形密集,或者骑兵冲锋的时候,能对敌人的有生力量形成大量的杀伤。 最让云昭惊喜的是,这些家伙居然研究出来了新式的开花弹。 与大明军队拥有的开花弹不同,(这里说明一下,明末已经有了开花弹),玉山造出来的开花弹类似一个圆球形状的手榴弹,只是被火药推的更远,铁球里面装的火药更多,铁球里面的小弹丸也更多。 虽然十炮中真正能开花伤人的炮弹不到四成,这对云昭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惊喜了。 为了研究这东西出来,云昭的西人奴隶不小心被炸死了十余人。 不过,在云昭大量的银子抛洒下来,这些人没人在意自己的生命,纷纷拿出亡命徒的精神,继续研究杀伤力更大,爆炸率更高的炸弹。 于是,在这种氛围里面,云昭又获得了手榴弹跟地雷! 也就是这些东西纷纷被工匠们,奴隶们研究出来之后,汤若望,罗雅谷,邓玉函这些人的能力才被慢慢发掘出来。 这些人的能力不在发明创造,而在于整理,归纳,总结,就是因为有他们将所有的程序归纳总结之后记录在案,这才让玉山造枪作坊不断地有新式武器被源源不断的造出来。 对于这五年的发展,云昭是满意的,最让云昭满意的是云福训练的军队。 五年下来,云氏拥有的军队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在不断地减少,更多的不适合当军人的土匪,回到家里参与劳动,以前居住在山里的老盗贼们纷纷下山,在云氏领取一小块土地自食其力。 红薯是徐光启送给蓝田县人的最大礼物,这东西在适应了蓝田县的气候之后,就如同它的藤蔓一般疯狂的向外扩展。 有了这东西,人们终于可以用心利用一小块耕地就能吃饱肚子了。 土豆,玉米变得金贵起来,也成了西安城里的人的日常食物。 如今,出了西安城,只要过了灞桥,就能看见道路两边栽种着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崇祯五年春,云氏在乾县击杀巨寇一阵风,俘虏流寇三百人。 崇祯五年秋,云氏在扶风击伤巨寇高一功,俘虏流寇四百五十一人。 崇祯六年冬,云氏与巨寇刘宗敏会晤于武功,立下契约,流寇不得进入蓝田县境,云氏也不得出县境与流寇作战。 从此,蓝田县再无盗贼入侵。 一片地方,有了足够多的物产,有了足够多的人口,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大批的商贾。 云氏与黄氏达成的以粮食换取盐引的生意依旧在进行,只不过交易对象从黄氏变成了王氏。 在这个过程中,张家口的商贾们敏锐的发现,只要是从蓝田县购买的粮食,如果不到张家口直接送去边寨,就会平安无事,一旦有粮食离开张家口,就会有天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几次三番之后,洪承畴劫粮的事情也就掩盖不住了,最终,卢象升成了宣大总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了洪承畴掩盖蓝田县繁荣的事实,关注蓝田县的人越来越多,云昭请辞蓝田县县令一职,却被陕西布政使黄姚卓拔为西安府同知暂代蓝田县知县。 云昭为此请辞三次,最终不得不将蓝田县正堂大印悬挂在蓝田县县衙求去。 根据云霄最近传来的消息看,蓝田县的正堂大印依旧悬挂在那里,没有人拿走,也没有新的官员进驻县衙。 那颗大印被蓝田县主簿每日拿下来擦拭一番,上面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有。 没有云昭的蓝田县似乎变得更好。 每年上缴的赋税分文不缺,且年年冲高。 崇祯九年的冬日十一月初七,守着蓝田县县衙门的两个老衙役背靠南墙骑坐在椅子上被暖烘烘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一群麻雀在县衙照壁边上啄食秕谷,被大枷锁住的罪囚正靠在照壁上晒太阳,另一个屁股被打的烂糟糟的罪囚则被铁链子拴着趴在阳光下晒屁股,希望自己的伤势能快点好起来。 他们脖领子后面插着木牌,木牌上有字,一个写着偷字,一个写着骗字。 一个穿着厚棉袍的瘦峭中年人将双手插在袖筒里,缓缓走近两个罪囚,仔细看了他们脖子上插得木牌,再抬头透过门庭看看空荡荡的县衙大堂,轻轻地咳嗽一声。 两个老衙役齐齐的抬起头,见是一位冬烘先生,就重新把脑袋枕在胳膊上。 冬烘先生见没人理会,就皱皱眉头跨过门槛,就要进县衙大堂。 一个老衙役懒懒的道:“无事入公堂,杖三十。” 冬烘先生停下脚步道:“你们如此懈怠……” 不等冬烘先生把话说完,另一个老衙役道:“蓝田县就这样,以前县令在的时候啊,我们会一起靠在这南墙根上晒太阳,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蓝田县撒野。“ 冬烘先生笑了,背着手瞅着两个老衙役道:“哦?原来是贵县的规矩,学生想要拜见县尊有事相商,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老衙役鄙视的瞅着冬烘先生递过来的几枚铜钱道:“县尊早就规定过,无事聒噪他的人,一律收银五两,你这几枚铜钱也想蒙混过关?” 冬烘先生再次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之意,抬起脚在地上踩踏一下强压着怒火道:“如果百姓有冤情呢?” 老衙役就像是没有看见冬烘先生生气的脸,继续懒洋洋的道:“百姓有冤情就该先去找里长,粮长,乡老,如果里长,粮长,乡老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上报到县衙。 县尊的时间金贵,有多少大事要处理,哪来的时间管理一些乡民们闹纠纷的小事。” “你们县尊呢?” 冬烘先生发现跟这些老差人纠缠殊为不智,就再次直奔主题。 “我家县尊?他老人家闲着没事去当贼寇去了……” 第十二章孙传庭的疑问 第十二章孙传庭的疑问 对于蓝田县尊大人带着一百骑去了草原上当马贼的事情,孙传庭自然是知道的。 对此,他没有感到半分的诧异,甚至有些欣喜。 云氏这个巨寇之家,不再祸害本乡本土的人,改去草原上当马贼,他认为这也算是改邪归正的一种。 身为陕西巡抚,刚刚平定了河南,斩杀了巨寇高迎祥,才回到西安府坐镇,他就发现,自己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蓝田县令长久不坐堂的事情。 在富裕的蓝田县做县令是一个众人皆知的肥缺! 按理说,那些候补官员们应该趋之若鹜才对,可是,恰恰相反,候补官员们喜欢去小的不像话的长安县,扶风县,乾县,商南县,也不愿意踏进巨大的蓝田县一步。 个中的原因,没人比孙传庭更加的清楚了。 想当初,自己从永城县令任上专任长安县专事剿匪的时候,就知晓蓝田县最大的贼寇就是本地的豪强云氏! 为了治理西安府周边的匪患,他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好在那时候的贼寇都比较蠢,这才能让他一网打尽。 云氏这家贼寇是所有贼寇中最有意思的,他们与别的贼寇不同,并没有招来多少民怨,很多时候,蓝田县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很好地遏制了其余盗匪祸害蓝田县。 就是基于这个考虑,孙传庭这才在云氏盗匪祸乱乡里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饶恕云氏盗匪一次。 否则,以他的性格,即便是有大太监说话,他也照样不予理会。 魏忠贤在的时候,好人就没法子好好地当官,孙传庭知道自己的性子,再继续做官,迟早会是魏忠贤的刀下之鬼。 原本想着辞官回乡,没想到,山西连年大灾,百姓苦不堪言,眼看着昏官,贪官,庸官将山西治理的民不聊生,加上流寇四起,让好人没了活路,孙传庭这才主动出山,要求做官。 皇帝本来希望他能留在京城为官,孙传庭认为自己在京城为官毫无意义,就主动请缨来到了山西,编练民军,安定乡里。 有幸在河南弄死了高迎祥之后,孙传庭也就成了陕西巡抚。 所有人都以为陕西是大明流寇的根基,需要一头猛虎来看管。 孙传庭虽然在那些人的眼中并非猛虎,好在,认为他是一条好狗的人很多,因此,他出任陕西巡抚没人有意见。 无论如何,派一条好狗镇压陕西,总比以前的那些猪强一万倍。 如今的陕西最有名的人是谁? 蓝田县九岁的县令云昭! 这个被人盛传为野猪精转世的小孩子,仅仅用了三年,就把一个破败的蓝田县治理的丰衣足食,路不拾遗,堪称官员中的典范。 孙传庭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屁话的。 云氏一族盘踞蓝田县数百年,加上族人又喜欢好勇斗狠,又有当盗贼的族中兄弟,一个九岁小儿,哪来的治理蓝田县的能力,且能把蓝田县治理的如此之好。 不过是云氏一族在给家中的这个主家独苗铺路,好让家族可以顺利的从盗贼变成官员,且青云直上。 当官总比当贼好! 在亲眼看到了一个繁荣的蓝田县之后,孙传庭对云氏由盗匪尔官员的变化是赞许的。 现在的陕西,需要手腕强硬的人来治理,需要当地百姓自发的去自救,去跟贼寇作战,如此,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孙传庭从云氏在蓝田县的治理中发现了一个新的安定陕西的契机。 跟两个老衙役继续交谈自然是在浪费孙传庭的时间。 于是,巡抚衙门的亲兵就找来了蓝田县的主簿,县丞,县尉团练使来蓝田县衙听用。 蓝田县的县丞是云猛,主簿是以前的刑名师爷刘参,县尉是云虎,团练使是云蛟。 孙传庭瞄了在座的蓝田县官员一眼,发现,除过主簿刘参显得气定神闲,其余三人都有些畏缩。 一个小小的主簿能在巡抚面前显得气定神闲,那就是因为心里有底气,甚至有些傲气。 至于其余三位,孙传庭觉得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对他们的恩赐。 “蓝田县正堂不能长久空着,十五天之后就会有新的县令来蓝田县上任。” 孙传庭身体后仰,微闭着双眼等候云氏三人回答。 县衙大堂立刻变得安静了起来,就连先前呼吸急促的云猛,云虎,云蛟三人的呼吸也变得平静了。 孙传庭诧异的睁开眼睛扫视了云猛一眼道:“怎么,你们有意见?” 云猛,云虎,云蛟齐齐的摇头,表示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 孙传庭正要重复自己的话,却听见一边的主簿刘参站起身悠悠的道:“大人,这恐怕不妥。” 孙传庭瞅了刘参一眼,继续看着云猛道:“你至今匪性未改吗?” 云猛拱手道:“下官唯大人马首是瞻。” 孙传庭见云猛,云虎,云蛟都没有桀骜不驯的意思,就站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如此定了。” 主簿刘参这时候再次拱手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卑职以为不管您派什么人来蓝田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孙传庭勃然大怒。 主簿刘参上前跪在孙传庭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印信放在孙传庭面前道:“请大人容下官辞官。” 孙传庭看着小小的主簿印信,对刘参道:“你今年年过半百了吧?” 刘参拱手道:“草民虚度五十一个春秋。” 孙传庭道:“五十一年啊,如此年月襟抱才开,你不觉得可惜吗? 现如今,云氏对蓝田县正堂之位已经没了念想,你一介属官,为何要鸣不平?“ 刘参嘿嘿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再次拜了孙传庭一次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蓝田县大堂。 孙传庭目送这个老吏离开,就对云猛道:“你们不准备辞官不做吧?” 云猛陪着笑脸道:“家主没有发话,我们不辞官。” 孙传庭又道:“我知晓你云氏在蓝田县根深蒂固,可是呢,这天下依旧是大明的天下,这蓝田县也不例外,怎么,你们敢杀官造反不成?” 云猛坚决的摇头道:“不敢,不会,不造反。” 孙传庭站起身背着手瞅着门外两个正窃窃私语的老衙役叹口气道:“不是一定要夺你云氏的权柄,是因为你云氏在蓝田县已经一手遮天了,这不合适。 退下来莫要成众矢之的。“ 云猛笑道:“全凭大人做主。” 孙传庭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蓝田县新县令是否可以进来了?” 云猛连连点头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你身为县丞,有护卫县令生死之责,你可愿意尽责?” 云猛连连摇头道:“恕下官无能为力。” 孙传庭踱步到云猛身边沉声道:“你不愿意?你真的以为你云氏这点力量,也能跟朝廷对抗? 高迎祥的人头血迹未干,你云氏想做第二个高迎祥吗?” 云猛连连摆手道:“大人,这真的不关我云氏的事情,是蓝田县百姓容不下除我家小昭之外的任何人来做县令。” 孙传庭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 云猛嘿嘿笑道:“大人可以派县令过来就是。” 孙传庭站定身形淡淡的道:“好,本官也想看看蓝田县百姓的人心向背。” 云猛笑道:“最好派一个耐打的。” 孙传庭瞅着逐渐变得硬气的云猛道:“本官要检阅蓝田县团练。” 云虎,云蛟二人来到孙传庭面前拱手道:“蓝田县团练见过大人。” 孙传庭笑道:“好整军吧!” 云虎,云蛟站直了身子大声道:“蓝田县团练见过大人!” 孙传庭呆滞了片刻,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么说,蓝田县团练只有你们两人是吧?” 云虎笑道:“正如大人所言!” 第十四章自私的蓝田县 第十四章自私的蓝田县 孙传庭在县令的座位上坐了许久,最后站起身对云猛道:“看来这蓝田县已经成了云氏家天下了。” 云猛摇头道:“西安府六成的粮秣来自蓝田县,九边中的三边,四成的军粮来自于我蓝田县。 自我蓝田县开始收商税之后,陕西今年加派的辽饷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七两白银,我蓝田县独占一万两。 这就是我蓝田县对大明的忠心所在。 数遍天下州县,唯有我蓝田县年年足额缴纳夏粮秋赋,别处州县听说有辽饷加派,一个个叫苦连天,唯有我蓝田县急陛下之所急,头天听说有辽饷加征,三天后,就穷尽我蓝田县府库,快马将辽饷护送去了西安府。 这就是我云氏对陛下的一片心意。 对上官来说,我云氏竭尽心力的扶助,对陛下,我云氏倾家荡产的在孝敬。 大人初来我陕西就任巡抚,率先对我蓝田县下手是何道理? 难道说我蓝田县百姓被我云氏盘剥的民不聊生,还是我蓝田县如今冤狱横生的让百姓敢怒不敢言? 没有吧? 更别说我年仅十四岁的侄儿眼见建奴屡屡叩关,让我大明坐卧不安,亲自率领一百家丁远赴口外草原大漠与建奴鞑子作战,就想拖拖建奴的后腿,好让辽东之地的大明军队可以喘息一下。 如此云氏,那里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以至于让大人说出,云氏在蓝田县一手遮天的悖逆之言? 大人这样说,这样做,就不怕寒了忠志之士的心吗?” 孙传庭冷笑道:“你云氏乃是盗匪之家,此事如何解释?” 云猛笑道:“云氏早年为祸乡里,已经被大人处罚过,一顿板子,将近一年的苦役,我们兄弟三个可是受过处罚的,犯的错也算是了了。 当年我们用来作恶的武器也被大人铸剑为犁,再说我云氏乃是盗匪之家,就算是把这个官司打到陛下面前,大人也打不赢吧?” 孙传庭嘿嘿的笑了,拍拍自己的脑门道:“当年本官还是仁慈了,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云猛笑道:“一饮一啄啊,没有大人当年一念之慈,也没有如今处处繁华的蓝田县。” 孙传庭笑道:“好圆满的解释,你没有说宦官薛元义今年十月来你家,从你家带走了一千斤红薯献给陛下品尝,陛下大赞你云氏,并且亲书“薯良”二字与你云氏光耀门楣的事情,算是为本官留了些许颜面的事情。 好安排啊,真的让本官有些哑口无言。 只是,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云猛憨厚的搓搓双手,难为情的道:“这都是我那侄儿临走前教下官说的。” “昔日的九岁县令,如今的十四岁同知云昭?” “正是!” “你云氏真正做主之人真的是他?” 云猛摊摊手道:“当年之事大人也是清楚的,云氏阴族可没有执掌家业的可能。 现如今,云氏族长正是下官的侄儿云昭,那孩子自幼懵懂,某一日忽然灵智大开,就成此伟业。” 孙传庭冷笑道:“看来本官也应该将家中懵懂小儿送来蓝田县,让他亲近野猪,好顿悟开智。” 云猛笑道:“也有人这样做来着,被野猪给弄伤了。” “云猛,云虎,云蛟,尔等确实算不得穷凶极恶之辈,否则当年你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既然你们说蓝田县被尔等的家主治理的丰饶富足,那么,你就带本官,看看蓝田县,看看这片被昔日的盗贼治理的土地,每一寸土地都要看到。” 孙传庭脸上的怒气消失了一些,人也变得平静吗,不再提什么新知县的事情。 云猛有些难堪的道:“这自然是可以的,云氏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不能说吗?” 云猛苦着脸道:“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不清楚,就连下官都不知晓蓝田县县境如今到底在哪里。 今年收秋赋的时候……以前的乾县,扶风,长安,临潼,商南,商州,乃至华阴的大户人家都喜欢来蓝田县完税……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大人去不去? 自从张秉忠佯攻襄阳府,汉中一带也有人愿意带着全家投靠蓝田县……不知道这些地方该怎么算……“ “什么?” 孙传庭惊叫一声,骇然看着云猛,颤声道:“你说,附近州县已经开始向你云氏缴纳赋税了? 为何不见你们上报?” 云猛挠挠脑门道:“上报了啊!我们早就苦不堪言,已经上报了五六次之多,老虎,你快去把张主簿请来,让他来的分说。” 孙传庭强行按捺住狂怒的心,一口喝干了茶杯里面的水,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沉声道:“上报了那里?” “西安府啊,甚至跟陛下派下来催收辽饷的大太监薛元义也禀报过,没见有人出来说话,然后,我那个小侄儿就成了西安府的同知。” 孙传庭的一双手在袖子里抖动的厉害,脸上却风轻云淡,直到张主簿赶来之后,才坐在知县大堂上,命张主簿拿出今年秋赋粮册,他准备好好地验看一下。 张主簿是一个骄傲的人,带着小吏们将所有的账簿拿给了孙传庭,最后傲然道:“大人,蓝田县三年以来的土地粮册都在这里,某家不敢说这是大明朝最清楚明白的册簿,却敢说,大人若是查出短少了一文钱,不用大人下令,某家自己就悬梁自尽在这蓝田县大堂上,再请刽子手将某家的尸身剥皮萱草,放置在县衙口的戒亭里以戒来者。” 孙传庭的一双手快速的翻动着册簿,两只眼睛如同猛兽的眼睛一般闪着幽蓝的光芒。 县衙六部,这些公务他太熟悉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大致翻阅了一遍。 然后就呆坐在大堂上一言不发。 太震惊了! 蓝田县一年所产粮食已经超越了崇祯二年整个关中的粮食产量,虽然崇祯二年关中大旱,即便是这样,也让孙传庭惊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册簿上的数字可有误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传庭的声音幽幽的在大堂上响起。 刘主簿等候孙传庭问这句话,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之久,闻言仰着头道:“大人之所以能在西安府看到百姓衣食无忧,商贾往来不绝,全赖我蓝田县支撑。” 孙传庭朝刘参拱拱手道:“刘主簿国士无双,孙传庭怠慢了,这就谢罪。” 刘策得了面子,也就不再做倨傲之态,俯身施礼道:“大人过谦了。” 孙传庭的声音变得平缓起来,朝云猛拱手道:“县丞大人劳苦功高啊。” 云猛连忙还礼道:“下官无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另外,大人要看我蓝田县团练,并非我们兄弟三人搪塞大人,而是真的拿不出人手来给大人看。 按照我蓝田县县尊之命,蓝田县但凡是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男丁皆是团练。 若是没有贼寇犯境,我蓝田县绝对不会无故召集团练,若是一旦敲响钟鼓召集团练,蓝田县所有男丁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同御敌,所以,大人想要看团练,除非贼寇入侵我蓝田县。”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如今,天下纷纷,蓝田县既然兵强马壮,为何就不能出兵扫平贼寇,还关中一个平安,还天下一个平安呢?” 刘参拱手道:“蓝田县人有守蓝田县这片土地之责,却无守卫其余地方的职责。 那是其余地方的百姓与官员的责任。” “如此说来,贼寇就算是攻破西安城,你们也会坐视不理吗?” 刘参笑道:“蓝田县昔日民不聊生,贼寇横行,百姓衣食无着,卖儿卖女的时候,西安城里的贵人们也没见有一位出城来安抚百姓,给我们一粒米的帮助。” 第十五章谁是害虫? 第十五章谁是害虫? 五年前,打死刘参都不敢面对一位巡抚说出这些话。 现在,他不在乎,甚至有些鄙视高坐在公堂上的孙传庭,那个位置天生就该是自家县尊的座位。 虽然蓝田县衙中有很多小吏,侍女,婆子,他却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个座位,那张桌子。 每日里不论公务多忙,他都要亲自用干净的温水将桌椅,乃至悬挂在房梁上的大印擦拭一遍,不容沾染半点尘埃。 自家县尊坐在那里断案也好,办公也罢,哪怕是将双脚搭在桌子上跟人闲聊,甚至跳上桌子指着某人驽骂,将惊堂木敲的山响都是那般的雄姿英发。 现在,看到个冬烘先生高坐在那张椅子上,双手搭在桌子上虚情假意的跟人攀谈,他心头的怒火就燃烧的炽烈,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人从椅子上踹下来,他好端来一大盆清水,彻底的将桌椅洗一遍。 免得县尊回来之后,坐上位置会嗅到一股子臭气! 破败的蓝田县在他亲眼目睹之下,被小小的县尊在五年之内变成了现在的盛世气象,刘参胸中满是自豪之气。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蓝田县现在的繁盛世道,尤其是在县尊大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就是一条看家的老狗! 不管是谁,敢破坏蓝田县现有的模样,他这条老狗就敢扑上去撕咬,哪怕被人活活打死,也不后退一步。 孙传庭明显的从刘参身上感受到了这股气势,这股子气势他以前也有,在处置长安县盗匪的时候有,在痛斥魏忠贤权阉祸国的时候有,在辞官带着家人两袖清风回家种田的时候也有。 现在,这股子气势出现在蓝田县一个小吏身上,而且这股子气势针对的人正是他的时候,他心中酸楚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云氏比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可怕的太多了……”孙传庭在心里对自己道。 “蓝田县不能无休止的扩充下去了,这样会坏了规矩。” 面对刘参恨不得将他从座位上揪下来的目光,孙传庭从座位上下来,淡淡的对云猛道。 云猛抱着双臂苦笑一声道:“蓝田县的一百一十三个界碑,下官一个都没有找到,只有每年税吏下乡之时,人家才把界碑拿出来给税吏看一眼,回头再找,又找不到了。” “那就制作新的,立在原来的地方!” 孙传庭的声音清冷如水。 刘参笑道:“这就要劳巡抚大人的大驾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人人只想多留一口吃的养儿育女,所谓者不过求活而已,请恕蓝田县对此事无能为力了。” “给你蓝田县缴税难道说就能多留一些不成?” 刘参拱手道:“正是,蓝田县所属只需缴纳朝廷规定的赋税,这些赋税原本就不重,百姓还能负担得起,种田纳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百姓对此并无异议。 而且,蓝田县征收税赋之后,就会在当地大兴水利,构建水库,塘堰,水池,沟渠,给百姓提供良种,还有农官监察庄稼长势,随时预防虫灾,若是遇到躲不过去的灾祸,还有各种补助。 夏收,秋收之后,又有粮官专门下乡,以平斗,以无火耗官银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不使贪心的商贾祸害百姓。 更不要说,我家县尊又在蓝田县玉山之上重新修建了玉山书院,请来了高明的先生,只要是是我蓝田县百姓之子,不论贫富都能上山求学,从蒙学乃至县学。 如此以来,外地百姓哪里有不愿意加入我蓝田县的道理。 大人,蓝田县没有异心,大人之所以见我蓝田县百姓一心向着云氏,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蓝田县所施行的律法,政策,全部都写在《大明诰》里面,并无出奇之处。 下官就不明白了,一个严格按照我大明律法,来治理地方的蓝田县,怎么就让大人惴惴不安,恨不得即刻拆散才好呢?” 孙传庭被问得哑口无言,嘴里苦涩的厉害。 刘参说的没错,蓝田县施行的政策确实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地方,无非是做到了言而有信,将农官,水利官,粮官,税官,官学的作用彻底的发挥了出来。 又用商税来抵充朝廷加派的各种杂税…… 今年的辽饷只有区区三百万两……这是对全大明的百姓加征的辽饷,偌大的西安府只加派了不到两万两银子。 蓝田县承担了一万两……说起来已经算是尽心王事,其实呢,对于商贾往来的蓝田县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孙传庭是做过两任县令的人,他如何会不知道,一个能给百姓撑起一片天空,能给百姓们绝对保护的衙门,一个能让百姓安心种地,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不胡作非为,律法严酷而又清明的衙门,在百姓心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所谓的父母官,便是如此。 如父亲一般严苛,如母亲一般照拂…… “看过之后再论不迟!” 孙传庭不知不觉的开始退让了。 “如此,请大人下榻馆驿,明日就由下官给大人带路,走走蓝田县,看看下官所言是否有虚。” “正有此意!” 说罢,孙传庭仰头看看大堂上悬挂的蓝田县正堂大印,对刘参道:“收起来,这样算什么样子。” 刘参摇头道:“百姓们每日路过县衙偷窥这枚大印是否还在,已经成了日常,一旦大印没了,难免会议论纷纷人心慌张,大人,就让这枚大印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孙传庭长叹一声,自己来蓝田县以巡抚之尊连区区小事都做不到,这让他心中的沮丧感愈发的浓重。 云猛陪同孙传庭去了馆驿,云虎,云蛟还没有来得及大笑出声,就看见刘参怒气冲冲的将一整盆清水泼在大堂上首的桌椅上,把上面的笔墨纸砚冲的一塌糊涂。 跳着脚的吼叫着县衙里的小吏们,赶紧清扫大堂,把这堆垃圾丢掉,他自己亲自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桌椅,且一丝不苟。 云昭躺在厚厚的皮毛堆里,怀里抱着一尊金灿灿的金佛仔细的研究这尊面相凶恶的佛像。 不远处的火盆散发着烤红薯的的甜香。 光脑袋的云杨瞅着那些烤红薯目光执着而热烈。 钱少少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偶尔停下手,搓搓冻僵的手,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云卷蜷缩着身子倒在云昭的脚下,他很想从云昭手里取过那尊金佛研究一下,夺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就只好眼巴巴的等待云昭看腻味了之后再研究。 “克鲁部的牛羊被我们宰杀了上千头,我们冲着产奶的母牛下的手,估计,克鲁部今年会死很多牛羊,人也会死很多。” 钱少少的手冻得发麻,不好再写字了,就凑到云杨身边拨弄烤红薯暖手。 云杨懒懒的道:“不对人下手,只祸害牲畜,这样的仗以后不要喊我,太丢人了。 你知道人家现在都叫我们什么黑豺狼!” 云昭的手指从金佛狰狞的面孔上拂过轻笑一声道:“我们是草原上的害虫,黑豺狼也是一种,说明我们的目标无差! 我只问你,我们的财富增加了没有?” 钱少少道:“增加了两倍多,朵颜部现在是这个冬天里最富裕的部族。” “招收草原流浪牧民的事情干的怎么样了?” 云昭从皮毛堆里翻了一个身,顺便将沉重的金佛推给云卷把玩。 “已经来了三百户流浪牧民。” “会射箭吗?” “会啊,骑马射箭是牧民们必须要会的本事,没有这两样本事,他们没法活。” “我听说建奴的安抚使者要来我们这里,你知道这个安抚使者是谁吗?” “察哈尔副将鲍承先,以前是大明副将,山西应县人,后来被宁完我说服投降建奴。 此次在归化城一带屯田的建奴官员就是以此人为首。 秉性贪婪,胆小,可以杀之。”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既然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巴特尔梅林应该投降此人,为此人所用。 少少,加把劲,我觉得你能做到。” 第十六章怎么做一个恶官? 第十六章怎么做一个恶官? 云昭很想在阴山脚下建立一座堡垒。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打败周边的部族,让他们感到畏惧,才能在归化城立足。 但是呢,草原很大却没有人。 偌大的蒙古草原上,一天走几十里地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云昭用巴特尔梅林的名义,弄了好久,才招揽到不足三千人。 就这样,朵颜部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部落了。 至于招揽大明百姓来草原……云昭在亲身经历过这里的环境之后,他发现,大明百姓来到这里除过被人奴役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除非云昭能在这里真正的开辟一片天地,才有将大明百姓吸引来这里活命的可能。 “你是说我们这次要借鲍承先这个壳子给我们打根基?” “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做你让这里的部族怎么活?另外,我们的巴特尔梅林可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才诞生的。” “巴特尔梅林自从成了朵颜部的王公后,就不再是那个一心为了蒙古百姓的草原英雄了。 这一点你应该能从我们招揽的这些蒙古人身上就能看清楚,这些人没有为蒙古人打天下的决心,他们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或者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投靠我们的。 本质上就是一群马贼。 只有草原上的大英雄都投降了建奴,鲍承先才好升官发财,长久的留在归化城。 他留在归化城想要建设,前期一定是要投资的,没有个三五七八年是见不到收益的。 既然归化城是被建奴毁掉的,就让建奴再给我建造起来,等我们的人手,军队都进来之后,再取而代之。” 钱少少沉默片刻道:“太想当然了。” 云昭笑道:“不是想当然,而是必然!鲍承先来归化城,不仅仅是安抚,恐怕还有弹压这里蒙古部族的意思在里面。 到时候联络少数力量,打击大部分人才是建奴的好选择。” “为何不是联络大部打击一小部分呢?”钱少少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云昭瞅着钱少少轻笑一声道:“小部分的人从来都是被压迫的对象,建奴想要在这里立威,并且拿到足够多的好处,怎么可能联络大部分人去打击一小部分人呢? 如果联络大部分人打击一小部分人,他就必须保证大部分人的利益,如此一来,大部分蒙古人的利益都被考虑到了,那么,你让建奴拿多少利益呢? 但凡是强大的势力想要分解,盘剥小势力的时候,就不会照顾大部分人的利益,他们只会大乱原有的构造,建立新的偏向于他们的权力构造。这是一定的。 建奴是贪婪的,对蒙古人可是一边拉拢,一边打击的,能攫取最大利益,他们才不屑拿一点残余。 现在啊,在这里的部族王公们被我们逼迫的已经抱成了一团求活,面对我们的时候是这样,我想,面对建奴的时候他们也会是这样。 在这种局面之下,联络我们,打击那些部族,就成了鲍承先唯一的选择。 当然,大势是这样的,如果鲍承先是一个合格的官员,那么,联络我们朵颜部是他唯一的选择。” 钱少少再一次奋笔疾书,他将云昭说的话全部记录了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慢慢的体会。 云昭瞅瞅正贪婪的吃红薯的云杨,再看看张开嘴用牙咬金佛鼻子的云卷,暗暗叹息一声,这两个混蛋啊…… 草原上的风一般是贴着地刮过来的,这样的风很容易从裤腿,衣袍底下钻进来。 片刻功夫就能让人遍体彻寒。 薄薄的雪层覆盖了枯黄的草,一群群的牛羊正顶着风雪在勤恳的吃草,夏日,秋日里不屑一顾的硬草这时候都成了美味。 毕竟,需要努力拱开冰雪才能吃到的草总是格外的香甜一些。 放牧的都是妇人,她们裹着厚厚的皮袄,大声的吆喝着,不断地将石头用手里的投石器丢到远处,将离散的牛羊驱赶回来。 怀里的孩子哭嚎一声,她们就背过风雪,打开厚厚的皮袄,掰一些冰冷的羊肉放在嘴里嚼,等口水温暖了那些羊肉,就把碎末一点点的哺给自己的孩子。 一些藏獒站在高坡上,如同狮子一般眺望着远方,在地平线上,一些黑点正在雪地里漫步,不时地嚎叫一声,声音凄厉而苍茫。 云昭在帐篷外边停留了片刻,就回到了帐房,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看多了这样的场面,会让他刚刚冰冷起来的心慢慢融化。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枭雄所为。 这句话云昭比一般人理解的更加透彻,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纯粹的人总是更加的接近自己想要的目标。 当然,能够兼顾情理法也可以成功的人,这样的人云昭一般把他称之为神! 下雪的日子里,算是草原上最静谧的日子。 雪夜里向敌人发起进攻的人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一般都在汉地,比如李雪夜入蔡州!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就有不同的答案,站在建奴的立场上,黄台吉就是英武的皇帝。 站在大明百姓的立场上,黄台吉就是十恶不赦的侵略者。 京城就是大明子民的脑袋,而现在这颗脑袋正在被建奴抱住痛殴,虽然偶尔也反击一下,终究挨打的次数更多。 挨打挨的多了,人们也就麻木了,下一次能不能经受住人家的殴打,天知道。 云昭当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建奴没有打烂大明人的脑袋,大烂大明脑袋的是大明自己的手。 李洪基,张秉忠就是两条不听话的拳头,正在一拳接一拳的砸在大明的腹心部位…… 这就是大明朝目前的现状。 云昭在蓝田县已经积蓄了一些力量,只可惜这些力量现在还不能用,一旦开始用了,就会在无数的战争中消耗的干干净净。 戚家军消耗一空,关宁铁骑也快要消耗光了,白杆军如今也无力再战…… 所以,云昭努力的生产粮食,努力的打造军械,努力的安定地方,做这些事情的唯一目的,就是给这个破败的时代留一点可以东山再起的种子。 让那些在绝望中固守城池的人看到一丝希望。 对于大明朝的官吏,云昭是不信任的! 说白了,除过云氏自己,云昭不相信任何人。 固守蓝田县,让西安府平安,这是云昭对大明朝先烈们进的最后一份心力,在归化城立足,是云昭延缓建奴进攻中原的最后努力。 “继续扩大招募流浪牧民的力度,我们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可以支撑到春天到来。” 云昭回到帐篷,云杨,云卷两人簇拥着金佛睡得不省人事,钱少少点了一盏酥油灯,依旧在看书。 “汉人奴隶也应该招募,鼓励他们逃离原有的部族,来朵颜部。” 钱少少抬头看看云昭,他对云昭的情绪把握的很准。 “如果我们有机会带走他们,就能招募,如果不能,就不要招募,我们现在走的路跟死路一条差别不大。” 钱少少皱眉道:“战死比被人奴役至死要好。” “这是你的想法,那些被人奴役的人不一定这样想。” 云昭粗暴的打断了钱少少的话。 钱少少给云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里道:“你就是太在意大明人的想法,才处处掣肘。 百姓愚昧,需要有聪明人给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哪怕是一条死路。 你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在这里做一个恶官,激化建奴跟蒙古人的矛盾,让蒙古人知晓,投靠建奴是一个比战死还要糟糕的结果。 如此,才有利于我们暗中发展,才能让巴特尔梅林的威名传扬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到了这个时候,巴特尔梅林再次竖起蒙古大纛的时候吗,才会从这如云。” 云昭苦笑一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刚才看到在风雪中牧羊的蒙古妇人,心中酸楚。” 第十七章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 第十七章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 “嗷哈!” 在寒风中**着胸膛的建奴甲喇挥动了手臂,随后,就有数百骑从山包后面涌出来,策动战马,洪水一般从山包上倾泻下来,直扑山包下的蒙古人的营地。 战马踩踏大地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牧人,在狗吠中,他们纷纷冲出蒙古包,乱哄哄的解开战马,连马鞍子都来不及安装,就骑着光背马迎着建奴骑兵冲了过去。 一些年长的蒙古人大声的呼喊着自己部族的名字,希望让对方听见,自己这群人是已经归顺的蒙古人不是叛匪。 可惜,他们的声音在嘈杂中弱小的几乎不存在。 只要是个明白的蒙古人就该知道,当骑兵开始冲锋之后,就表示战争已经开始了。 在这个时候,不论你是投降还是作战,结果都是一样的。 钢刀切开**,血就流淌出来,才落地就被冻成了一块红色的水晶,折断的手臂,跌落的头颅也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雕塑。 不足两百人的部落,那里是五百人的建奴骑兵的对手,这些蒙古人仅仅阻挡了一下战马的步伐,就已经死伤殆尽。 逃跑的人比迎战的人死的更快,一些穿着皮衣,手持弓箭的建奴骑兵如同魔鬼一般从寒雾中慢慢踱步出来,那些试图逃跑的蒙古人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羽箭贯穿了胸膛。 一个前额光溜溜,脑后留着一撮头发的汉人模样的骑士从**着上身的甲喇身边走过,卑微的道:“卓大人,灭杀这些小部族所为何来?这里没有财富,没有美女,更没有您喜欢的美酒!” 甲喇转过头冲着这个汉人笑道:“我的弟兄们很久没有杀人了,他们不能忘记了这门手艺。” 汉人哈哈笑道:“我看他们的手艺没有松懈啊。” 卓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阿克墩,呼卡布,你们两个呆骡子见到小崽子就下不了手了吗?” 两个面对一个抱着幼儿的蒙古妇人有些犹豫的建奴骑兵听到甲喇在喊叫,二话不说,两柄短矛就刺穿了妇人的胸膛,将她连同幼儿穿在一起。 幼儿震天的嘶嚎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随着母亲一起倒在地上。 卓路过两个部下的时候,用力在他们的肩膀上拍了两巴掌道:“好样的,就该是这样的,不杀的蒙古人胆寒,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好好作战,将来你们会成为陛下的巴图鲁。” 倒在地上的尸体,被建奴骑兵套着脖子拖开,卓就走进了那间最大的帐篷。 一个女子蜷缩在蒙古包最里面哀哀地哭泣。 卓皱皱眉头道:“烧奶茶!” 蒙古女子如同受惊的小鸟,往火盆里添加了一些牛粪,给铁锅里添加了打好的酥油茶,就蹲在火盆边上等着茶水被煮沸。 卓用手捏着蒙古女子的下巴瞅了一眼对跟着进来的鲍承先道:“我军令在身,不得亲近女色,这个女人不错,归你了。” 鲍承先连忙点头,他如果不要这个蒙古女人,卓下一个动作就是砍掉这个女人的头颅。 “女人我可以给你,钱财我也可以给你,陛下要的粮食你必须给我!” 鲍承先苦笑道:“大人,粮食是需要从地里长出来的,这需要时间,一两年之内绝对没有粮食敬献给陛下。” 卓沉默片刻道:“有没有别的办法快速弄到粮食?” 鲍承先摇摇头道:“我们的地方越来越冷了,就连高粱都不肯好好生长,能弄到粮食的法子,盛京的主子们早就想过无数遍了。 最后还是落到根本上来了,我们需要种地。” 卓抬起头瞅着从蒙古包尖顶空隙处飘落进来的雪花,有些感慨的道:“我们以前不需要种地,只要打猎就能吃饱。” 鲍承先见那个蒙古女人的手抖动的厉害,就接过茶壶给卓倒了一碗酥油茶,自己也倒了一碗,笑着对那个蒙古女人道:“别害怕,给我们拿一些糌粑过来。” 等那个蒙古女人战战兢兢的离开了,他才对卓道:“大人的部族有多少人?” 卓哼了一声道:“七百人!” 鲍承先点点头道:“已经是很大的部族了。” 卓道:“我知道陛下的难处,现在仅仅是盛京就有人十五万。” 鲍承先笑道:“大人有没有想过您的部族为何只能是七百人?” 卓喝了一口酥油茶淡淡的道:“那片老林子养活不了更多的人。” “这就是道理啊,我恩师宁完我曾经计算过,老林子里的部族,人口不可过千,一旦过千,林子里的猎物就会搬家,甚至灭绝。 所以呢,一个部族如果吃光了林子里的野兽,就只能去林子更深处去打猎,时间长了,部族就需要迁徙。 如此一来,部族就不能安定,一旦不能安定,就会影响孩子出生,最终让部族的力量逐渐减弱。 我恩师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叫做,打猎的不如放牧的,放牧的不如种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大清为何不如蒙古人富裕,更不如明国富裕的原因所在。” 卓拍拍鲍承先的肩膀道:“是的,是这个道理,我们一定要杀进明国,给我们弄到更多的粮食跟财富,多养孩子,才能像我们得祖先一样圈养明国人来为我们种地。” 鲍承先笑着喝了一口滚烫的酥油茶对卓道:“大人如果想要立刻拿到粮食,可以带着兄弟们走一遭张家口,那里有无数大商贾,应该可以弄到足够多的粮食。” 卓摇摇头道:“我来的时候,陛下就跟我说过,不准我劫掠张家口,也不准我去明国宣大,只准我们以归化城为原点,种植粮食。” 鲍承先很奇怪为什么不能劫掠张家口。 不能向宣大进发,这很容易理解,宣府大同两地驻守着大量明军,卓这点兵力不足图之。 而张家口这些年并不为明军所重视,那里的防守力量很弱小,人口有多,又多商贾,为何不能劫掠一下呢? 尽管很奇怪,鲍承先见卓似乎不愿意再提张家口,也就绝口不提此事。 “巴里克,幺儿干,乌克尔,克鲁,朵颜这五部大人想要先从那个部族下手?” 蒙古女人送来了糌粑,鲍承先跟卓两人就用手揉着糌粑一边闲聊。 卓抬起头瞅着重新缩到角落里的蒙古女人道:“喂,女人,这五部那个部落最富有?” 女人连忙抬起头低声道:“以前是克鲁部最富有,后来被朵颜部劫掠之后,就成了朵颜部最富有。” 卓笑着丢给了那个蒙古女人一块肉骨头,见女人小心的捧着吃,这才满意的对鲍承先道:“那就先灭掉朵颜部,其余几部应该就会乖乖的听话了。” 鲍承先笑道:“来的时候我就打听过,朵颜部是其余四部的敌人,而且也是最凶悍的一个部族。 放羊的牧人都知道养一条狗来看护羊群,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养一头恶犬去放牧牛羊呢? 卓皱眉道:“金佛就是在朵颜部失踪的。” 鲍承先摇头道:“蒙古人不敢劫掠墨尔根大喇嘛,更不敢劫掠玛哈噶拉佛金像,能干出这件事的只有张家口的汉人。 我恩师也曾拜访过墨尔根上师,据他所言,确实是一个年轻的王姓明国人劫掠了他。 所以,金佛被劫的事情应该与朵颜部无关。” 卓闷哼一声道:“不是张家口人劫掠的,张家口王姓人家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鲍承先再次惊讶的看了卓一眼,低下头轻声道:“我恩师说用朵颜部来统治其余四部,是最好的选择。” 卓丢下手里的木碗,将鲍承先推出蒙古包,放下门帘道:“你的女人我先借用一下!” 第十八章人间一等 第十八章人间一等 虽然是寒冬,从东向西一路上有九个小部族被人灭族的事情依旧传到了云昭的耳朵里。 云昭不得不感叹,这才是建奴真正的出场模式。 人还没有到来,血腥味已经逆风飘过来了。 由于不知道建奴要干什么,朵颜部东边的部族已经开始向后退了,一些更小的部族干脆就投靠了大部族,期望可以活命。 朵颜部就是距离建奴军队最近的一个大部族,三千多人的部族,在草原上已经有些难得。 “我们是不是应该跟建奴打一仗?” 钱少少整理完毕消息之后,问云昭。 “必须打一仗,不能用火器。” “如此一来,损失可能比较大。” “我们的人必须撤出去,我也要回张家口了。” “这里的事情怎么办?我留下?” “只能是你留下,再问你一遍,速里台此人可靠吗?” “非常可靠!”钱少少再一次回答的斩钉截铁。 云昭还是不知道钱少少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还是强行忍住没有问,如果钱少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说的。 “你不留下看这场战事吗?” “自然要看,我希望直观的看看建奴骑兵的厉害。” 钱少少有些遗憾的道:“可惜玉山的那八个建奴不经打,两年功夫就死的一个不剩。 这一次我在弄几个你带回去吧,那些弟弟妹妹们还需要真正的建奴练手。” “可以,不过呢,不要因小失大。” 就在云昭认为建奴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的时候,一个汉人走进了朵颜部。 云昭大喜,以为此人就是鲍承先,速里台问过之后,才知晓此人并非鲍承先,而是鲍承先的幕僚。 此人一到朵颜部,便盛气凌人的要求朵颜部束手就擒,否则,族灭! 这个幕僚就是派来送死的。 鲍承先也很希望能跟朵颜部打一仗,掂量一下朵颜部的实力,看看有没有做狗的资格。 在钱少少的安排下,速里台大怒,命人割掉了这个幕僚的鼻子,丢出掷地有声的六个字:你要战,便作战! 云昭躲在雪窝子里看了这场战斗。 速里台表现的极为英勇,一连三次向建奴发起了冲锋,可惜,在弓马娴熟的建奴骑兵面前,如同海浪一般撞碎在岩石上。 就在他呼唤着同伴,准备发起第四次冲锋的时候,卓开始反击了……速里台被卓活捉。 建奴骑兵杀掉了所有受伤的蒙古骑兵,就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 直到速里台为了族人的安危投降鲍承先之后,这场战事以惨烈的十三比一的结果落下帷幕。 脱离战场后,过了许久,云杨才长叹一声道:“我能打三个,不能再多了。” 云卷垂着脑袋道:“我最多能打一个。” 云昭笑道:“我大概能拖住一个。” 云杨道:“今天看了这些建奴战斗的模样,我不想跟他们硬拼。” 云昭用头巾抱住面孔对云杨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心要发展火器的原因啊。 我们兄弟三个,从少年时期就吃的很好,身体长得不错,云杨甚至是千里挑一的好汉,去西安府考武状元耍一百六十斤的大关刀都不在话下,上了战场却只能对付三个建奴,以后,不到绝境,不能与建奴硬拼,不过,我以为这些建奴应该是建奴中的精锐。 玉山的那几个建奴,云杨一次能对付他们八个。” 云杨瓮声瓮气的道:“别替我长脸,玉山上的八个建奴早就想死了,打起他们来我都提不起兴致。” 云昭大笑道:“多一点信心总是好的,快点走吧,我们是一支满载而归的商队,这次回到张家口,一定会让所有人震惊的,你看看云掌柜,他已经开始唱歌了。” 没有什么心情能跟满载而归的心情相媲美。 十天后,云昭长长的车队,驼队进入张家口之后,整个张家口的商贾们都开心的燃起了鞭炮。 在呛人的火药烟雾中,梁三带着云昭走进了福满园客栈,而云杨带着云卷,云掌柜则趾高气扬的住进了大车店。 不住蒙古包的日子是幸福的。 云昭痛快的洗了澡,接受了两个北地大姑娘的搓澡,修理指甲,梳理头发的服务后,再出来,就成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家公子。 喝一口浓稠的白米粥,云昭觉得灵魂终于附着在身上了。 饱餐一顿后,云昭又喝了茶,眼看着天色已晚,就准备早早回到那张被烧得热烘烘的大炕上,好好睡一觉。 才躺下,就听见梁三在外边轻声道:“洪管家求见。” 云昭无奈坐起来,眼看着红光满面的洪管家从外边走进来,就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洪管家笑呵呵的道:“等不得,等不得,我家少爷再有一个时辰就要来了。” 云昭吃了一惊,连忙道:“他这时候怎么会在张家口?” “卢相公也会来!” “那个卢相公?”云昭面黑如锅底。 “宣大总督卢象升!” 说完话,洪管家就上前给只穿着亵衣的云昭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还细心地帮云昭关好门。 云昭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叹口气道:“一个倒霉蛋,拉着另一个倒霉蛋来了,再加上老家的那个倒霉蛋,老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说完话,就一头倒在枕头上,盖上簇新的被子呼呼大睡。 官员的话是听不得的,而经过奴婢传递后的话更加的不可信。 洪承畴或许会告诉洪福,他三个时辰后来,洪福为了让云昭对他家主人礼敬一些,就会说成一个时辰之后来,留下两个时辰的时间好让云昭多做点准备。 对于大明世界里的名人,云昭对他们的总体观感不太好,这些人的身体总是能散发出或者遗憾,或者悲壮,或者让人落泪的气息。 洪承畴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云昭已经习惯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卢象升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果然,云昭大睡了两个时辰之后,那两个人还是没有来。 就在云昭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坐着两个人。 “年轻人总是贪睡,你继续睡,我与建斗兄许久未见,正好寒暄片刻。” 洪承畴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朝云昭示意一下,就准备继续与旁边的中年文士继续谈话。 卢象升坐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云昭从炕上起来,披上大氅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很没有礼貌的将油灯放在卢象升面前,仔细的端详他的相貌。 卢象升长得不好看,甚至还有一点朝天鼻,只是一双眼睛长得极为有神,虽然长得丑,却极为自信,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云昭上下打量。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头猪?” 卢象升说话不疾不徐的,同样打量上下打量着云昭,看清楚云昭的模样之后就希望洪承畴能帮他介绍一下。 “他家祖上是我大明武将,好好地家世,不知怎么的又跟干没本钱买卖的扯上了关系,听说还是同宗。 我在本朝三年的时候准备效法孙传庭故智让贼寇们自己跳出来好剿灭,就给贼寇们封官许愿,其中就把蓝田县知县的职位许给了云氏。 然后,他就成了县令。 别的县令早就成了本官刀下之鬼,只有他延续到了今日,前年的时候还被升官了,成了西安府的同知。 现如今可了不得了,是陛下口中的能吏,干吏,户部选优之时,蓝田县令为天下第一等。 如此人物若是家世显赫,或者族中愿意泼天般的撒钱做到了如此程度也就罢了。 他祖上官职做到最高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游击将军,若是他同族兄弟能把贼寇做到高迎祥这个地步某家也认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浮滑小儿硬是把一个盗匪横行,民不聊生的蓝田县治理的物阜民丰,路不拾遗。 如今吗,就算我与建斗兄这般人物上本弹劾他,估计也会收到陛下呵斥的旨意。 建斗兄,开眼吧!这就是为兄信中给你极力推荐的那头猪!” 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对于洪承畴等的喋喋不休,云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卢象升,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幅惨烈的画面。 有建奴冒着炮火冲锋的场面,有天雄军奋力反击的场面,有横尸遍野的场面,当然也有面前这个不怎么强壮,甚至瘦弱的白衣男子与建奴厮杀的场面。 场面悲壮至极…… 这就是大明朝的特产悲壮的英雄。 大明朝的英雄总是非常悲壮的! 不论是戚家军,还是白杆军,亦或是天雄军,亦或是战死在辽东的无数英烈。 悲壮是唯一能够加在他们身上的形容词。 卢象升的眼神清澈,如同一汪清水,虽然那只朝天鼻有碍观瞻,依旧让这个年仅三十余岁,鬓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白发的男子显得丰神俊朗,卓逸不群。 “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云昭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句话。 洪承畴闻言大笑道:“建斗兄,难得有土豪问起你的现状,好机会啊,万万不可错过。” 卢象升微微一笑,端起手中茶水朝云昭敬一下,然后轻声道:“炮子,炮药不足,余者小事耳。” 云昭瞅一眼洪承畴然后道:“西安匠作中囤积了炮子一万七千枚,炮药十万斤。” 洪承畴摇头道:“那是北镇总监高起潜的藏货,没人能动,也无人敢动。” 卢象升也跟着摇头道:“取不得,要是私自取了,会导致边军将帅不合,某家已经给高监去了书信要求补充炮子,炮药,相信会有结果。” 洪承畴没有理会卢象升的话,他觉得屁用没有,直接问云昭:“你有不得罪高起潜,又能拿到炮子,炮药的法子?” 云昭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昔日的小猪已经长成千斤巨彘,看样子小小的关中已经锁不住你的心了。” 云昭笑道:“自保而已。” 卢象升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胡来,我大明边疆如今已然是摇摇欲坠,全靠将士们用最后一口气支撑着,这时候万万不可与高监起了冲突。 将帅不和远比我军缺少那点炮子,炮药造成的后果严重。” 洪承畴将脊背靠在椅子上,懒懒的道:“既然这头猪已经说有法子把那批弹药补充给你,那么,他就一定有他的法子,且不会让高起潜发怒,更不会让你与高起潜的冲突加剧。 放心吧,他有办法,在如今的关中,他说话比我们有用。 对了,猪,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云昭用大氅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腿,坐在桌子边上,喝了一口热茶道:“秦王会想办法的。” “秦王?”洪承畴跟卢象升惊叫一声,然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就不再提那批弹药的事情了。 宦官天生就跟皇族亲近,这是他们本性使然,虽然在阉宦横行的日子里,那些被皇帝当猪养的亲王们见权阉如同见了鬼。 自从皇帝除掉魏忠贤之后,全大明第一波看不起阉宦的人就是这些亲王们,毕竟,在太监面前,他们才是主人。 云昭既然说可以动用秦王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用,洪承畴率先选择相信云昭,因为自从他们开始打交道至今,云昭从未让他失望过。 卢象升军中缺少弹药,已经到了燃眉之急的时刻,局面也容不得他客套,既然云昭跟洪承畴都觉得此事可行,他也就不多说话了。 很是豪迈的喝干了一杯茶以示谢意。 卢象升来了,云昭觉得在半夜喝寡酒淡茶不是一个好的招待客人的方式。 于是,他就命洪氏老管家速速准备好一桌宴席,他自己穿戴洗漱停当之后才重新出来见客人。 洪承畴看着自家的老奴不辞辛劳的忙里忙外,就摇摇头道:“在福建老家的时候,这条老狗可没有这么殷勤。” 云昭抬眼看一眼肃立在洪承畴身后表忠心的老管家,就笑道:“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给你洪氏赚了纹银三千两,这笔钱目前在我的口袋里,他怎么可能不对我殷勤呢?” 卢象升吃了一惊,看看洪承畴。 洪承畴端起酒杯三人碰了一杯酒后就对卢象升道:“我可没有贪渎,没有枉法,更没有公器私用。 这笔钱就是我家中的这条老狗随着这头猪去草原上赚到的,建斗兄,为兄建议,你也应该派一个老奴跟着这头猪,不出三年,家中定然是另一番气象。” 卢象升摇头道:“家中固穷,也不可取意外之财。” 洪承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意外之财,更不是不义之财,取之域外,用之域内,有何不可?” 卢象升举杯敬了洪承畴跟云昭一杯酒,淡淡的道:“某家中人口简单,用不了些许钱财,青菜豆腐入口即好,钱财送回去的多了,老母还会怀疑我改了志向,反多骚扰,不好。” 云昭笑道:“但凡是官,来我这里总要取一些好处的,你要是不取,我反而放不开胸怀与你畅谈。 来人,把我的枪具拿来。” 云昭吩咐一声,不大功夫,梁三就捧着云昭的装备来到了屋子里,放在一张矮几上就退下了。 云昭指着自己的装备道:“我是家中独子,老母不许我上阵杀敌,更不许我深陷险地,这些枪具跟着我难免有明珠蒙尘之撼。 听闻你这个官与别的官不同,喜欢身先士卒,那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宝剑赠烈士正当其时。” 若是金银,美人,卢象升自然是半分兴趣都不会有吗,甚至会认为云昭是在羞辱他。 既然是枪具,一下子就让卢象升的兴致高涨起来。 他取出云昭的短铳仔细看了之后惊叫道:“这居然看不到锻打的痕迹,枪管也平滑如镜。” 云昭笑道:“这两柄短铳,原本是两块上好的熟铁,经过匠人百次锻打之后,又塞上铁棒放在模具中用千斤锤下猛烈锤击,然后成型,再经过高手匠人仔细雕琢,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基本上可以做到发千弹而枪管无损,内壁光滑,不沾枪垢,子药定装,燧石击发,装弹,射击瞬息可成。” 卢象升沉默半晌,握着手中枪叹息一声道:“看来无法大量制造是吧?” 云昭道:“可以大量制造,只要你出得起钱,就成。” “这样的一柄枪造价几何?” 洪承畴见卢象升两眼发光,就拍拍卢象升的肩膀道:“建斗兄还是莫要问了。” 云昭瞅着卢象升渴望的目光轻声道:“纹银两百两,且无利润空间。” 听云昭说完价格,卢象升眼中希冀的光芒也就消失了,默默地收起云昭的枪,又拿起云昭配备的手榴弹仔细研究起来。 “这东西名曰手雷,顾名思义,是近战杀敌的利器,一旦炸开,有无数碎片迸裂,以伤敌为主要目的。” “这东西也价值不菲吧?” 云昭道:“西安府的匠作们开出来的价格是纹银五两,还有一种叫做万人敌的东西,杀敌效能更是惊人,人家开价两百两,这些东西都是一次性的杀人武器,也就是说,丢一颗手雷出去,不管有没有杀死敌人,我们的五两银子就没了。 一场战斗,丢千百颗手雷是寻常事,没有足够多的钱,就没法子用这东西打仗。” 卢象升抬起头看着云昭道:“能否先赊欠某家一千枚这种手雷?” 云昭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你这个官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卢象升大笑道:“没关系,就用演彦兄旧例,某家这就给家中写信,让老母派老家人过来,两个!!” 云昭,洪承畴闻言,呆滞了片刻,然后齐齐的捧腹大笑,以卢象升自己笑的最是惨烈。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一场酒喝到了天亮时分。 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两人的文采都不错,云昭跟他们仔细讨论了一下《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这个人。 洪承畴认为能写成此等旷世大作的人定然是金陵人,且是家中妻妾成群之辈。 卢象升认为,这等好书,应该避开妻妾,于雪夜中藏身于塌上,秉烛夜读。 云昭认为此书大淫,年少之人不能通读,否则骄奢淫逸坏风气,应该查禁。 洪承畴以为,云昭本身就已经漆黑如墨,再读《金瓶梅》说不定还能读出一点人间百态,世间俗情,可以多一点人味,少一些野猪气,并断定,此书必定是金陵淫棍王世贞所作,据他所知,王世贞好酒,好色一世糜烂,又才高八斗,除他之外别人没这个本事。 卢象升认为,云昭这个年纪不能读这本书,否则太伤身体,待得妻妾成群之后,再读此书必定能增加一些闺阁中的乐趣,妙不可言。 不过,他以为这本书不像是整日里醉昏昏的王世贞所作,定是狂放不羁,喜欢以斧破面,用铁钉撞首,以长锥刺自己肾囊,并且杀掉老婆张氏的狂士徐渭所作。 也只有他这般不在乎礼法的人呢,才会写出如此狂放不羁的大作。 天蒙蒙亮的时候,洪承畴,卢象升告辞离开。 在寒风中,洪承畴大笑道:“待某家有闲暇,定能写出一部可以媲美《金瓶梅》的大作。” 卢象升也在大笑,他骑着马,随从却赶着五辆大车,车上装满了手雷,他仔细验看之后,恰好听到洪承畴的豪言壮语,也就大笑着告知洪承畴,手稿一定要先拿给他先睹为快。 目送两人离开,云昭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吃残的酒席边上,自斟自饮,直到午时。 这是一场很有趣味的聚会…… 云昭看起来很快活,心里头却像是有一股子大火在燃烧。 于是,在当夜,范永斗家的粮仓就着火了,火借风势,风助火势,顷刻间,一万八千担粮食就化为飞灰。 惊闻范永斗家中的粮仓着火,云掌柜在第一时间拜访了张家口范氏,慰问头发都被烧焦的范永斗,并承诺,云氏今年存粮颇丰,可以依照前例继续用盐引来换取粮食。 云掌柜回来的时候,云昭正在跟云杨,云卷吃饭,见他回来了,就冷哼一声,神色阴冷。 云掌柜连忙道:“是洪承畴跟卢象升两人联手干的!” 云昭楞了一下道:“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 “前日时分,洪承畴与卢象升连夜到了张家口,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机密大事,整整谈论了一夜,天亮时分悄悄地离开了张家口。 范永斗以为,以前卢象升,洪承畴都曾向他讨要过粮食,都被他给拒绝了,这一次,定是这两个贼子见拿不到粮食,就一把火给烧了。 范永斗已经向高起潜告状了,希望能够得一个公道。” “没人怀疑我们吗?” “没有,范永斗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我们,毕竟,我们明日里还有买卖要跟范永斗谈。” “我们家跟范永斗有什么买卖可谈?” “少爷您忘记了,主要是人参买卖啊,家里的药厂配药,需要大量的人参,老奴这一次之所以会在张家口打尖,就是为了人参买卖,只有张家口才有大量的人参,其余的地方我们进不去。” 云昭冷漠的点点头道:“那就收好尾巴,别让人家蒙混过去。” 云掌柜连忙道:“梁三他们做的很隐蔽,用小炮打了燃烧弹烧的粮仓,没有跟范氏守卫打照面,起火以后就回大车店了,范氏惊觉之后来大车店查过,咱们家的人都在睡觉,一个不少。 范氏几乎找了张家口所有人来查此事,也就是通过这番盘查,发现卢象升与洪承畴在福满园客栈停留了一夜。” “不是你指使福满园掌柜的说出去的?” 云掌柜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少爷,老奴不敢啊。”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福满园的人也不是各个都可信的。” 云掌柜膝行两步靠近云昭道:“也不是福满园的人告发的,是洪卢两位都督的从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告诉洪卢两位都督了吗?” “洪氏老仆已经告知了。” “告诉范永斗,今年已经没有粮食了,想要粮食明年再说。” “少爷,不赚钱了?” 云昭看看这个老掌柜,摇摇头道:“今年的生意不做了,想要粮食等明年吧,另外,你要立刻把范永斗有可能买到的粮食先买回来,等到明年开春再卖给范永斗,想要在冬日里买粮,不行。” 云掌柜迷惑不解的离开了房间,坐在云昭对面的云杨道:“这批粮食是给口外建奴的吧?” 云昭点点头道:“准确的说,是给鲍承先这些人的,范永斗会把粮食沿着张家口运往开平卫,半路上会被鲍承先抢劫,既然如此,还是一把火烧掉来的干净。” 云杨叹口气道:“一万八千担粮食,这是开平卫一年半的口粮。” 云昭道:“拿不到的话,不如没有。” “鲍承先他们这群人如果没有了粮食,会发疯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建奴在蒙古越是疯狂压榨,对我们就越是有好处,这时候就不要谈什么人性了。” “我只是担心少少能否抗的住。” “放心吧,少少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策,我只是不明白他是如何控制速里台,并且让这个人接受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云杨奇怪的看着云昭道:“你不知道?”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问过。” “钱少少养速里台已经养了两年多了,据说是用明月楼鸨子头养青楼姑娘的法子。 我不知道其中的手段如何,只知道只要他愿意,让速里台自杀都没有问题。” 云昭的眉头皱了起来,压抑着怒火道:“他怎么还有这种爱好?” 云杨笑道:“自从你决定要去草原走一遭,少少就开始准备了,这个速里台原本就是草原上的强盗,不小心被商队护卫给活捉了。 是他花了大价钱从走口外的商队手里买来的。 听说刚买来的时候,这个速里台还是一个棒小伙子,两年多过去了,速里台就变成了现在年过半百的模样。” “你们没有劝阻过他?” “劝阻他干什么,一个专门劫掠小商队的杂碎,天知道他手上有多少条人命,遇到少少算他倒霉。” 云昭听云杨这么说,就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吃饭。 就现在的世道而言,天公不作美,人们的产出很少,为了能吃上饭,能过上比别人更好的生活,人们都在相互倾轧,相互盘剥,相互厮杀…… 胜者为王的时代里,人是最不值钱的一种货物。 在张家口停留两天后,云氏商队就离开了张家口,准备沿着长城内线,经过大同府,去延安府最后从庆阳府回西安。 九边之地千里无人烟,倒是遍地的白骨,让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辽阔苍凉的延安府在经过贼寇几番劫掠之后,更是千里无鸡鸣,残破的碉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黄土上,见云昭商队过来,他们居然连抢劫一下的胆量都没有,只是站在碉楼上严阵以待。 云昭很希望他们能出来抢劫一下,这样,至少能证明他们还有战斗力,可惜,一个愿意出来抢劫的兵丁都没有。 见云昭这行人没有侵犯碉楼的意思,就派出来两个瘦的如同骷髅一样的税官出来,颤颤巍巍的希望商队能赏赐他们一点粮食当税金。 云昭缴纳了一袋子粮食的税金…… 然后这些人居然动用了烽火,告知下一个碉楼有人愿意照章纳税! 然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碉楼缴纳了一路的税金,担心有些碉楼太偏收不到税金,云昭的商队特意会拐个弯,把税金送给他们。 看到这一幕,云昭的怒火就不断地在燃烧,他宁愿被这些人抢劫,宁愿这些官兵打的狼狈逃窜,宁愿光着屁股回家,如此,他还能告诉别人,大明边兵的战斗力强悍!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范永斗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他么愿意继续跟云氏谈粮食买卖,这让云昭空落落的心好歹有了一丝着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掐断跟张家口商人的往来,甚至在积极地推进跟张家口商人的关系。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是在商言商,论起关系来,其实还是不错的。 也只有张家口的商人才能经得起云昭这种做买卖的方式,换一家商号,早就被他压榨的成地上的枯骨了。 所以说,跟实力强大的商贾做生意,才能长久的赚到钱。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从陕北向陕南走,基本上就是一个从地狱一步步走回人间的过程。 走过这一路之后云昭就非常确定,陕北之地已经没有任何占领价值了,这里的人活命的法子已经与其余地方的百姓谋生的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以生存为唯一目的的地方,礼乐崩坏是必然的,更不要提什么礼义廉耻了。 这里的人在云昭眼中就是一群活着的动物,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干出很多让云昭噩梦中都不敢出现的事情。 好在,蓝田县不是这样的!!! “进了我蓝田县,就算是进了福窝窝,就这油泼辣子裤带面只有我蓝田县有,离开这里,客官要是再想吃到这么扎实的一碗面可就难了。” 饭店老板用抹布擦着手,瞅着云昭等一干人狼吞虎咽的吃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说个不停。 云昭也不明白,自己才进咸阳,怎么就成了蓝田县了。 不过,这家的油泼辣子裤带面确实好吃,多辣椒,多蒜,多醋,面条也给的扎实,把一个老碗装的老高,平日里云昭连一半都吃不完,这次猛猛的吃了一大碗,吃完后还用面汤溜了缝,然后,整个人基本上就废掉了,肚子撑的快要爆炸,只能坐在长条凳上哼哼。 这种裤带面就要用关中平原上的麦子制作,才能有让云昭胃口大开的效果,即便是掌柜的扯面的手黝黑黝黑的,指甲缝里更是有众多的黑泥,鉴于有这么好吃的一碗面,云昭决定认了。 “咋?面汤都喝完了?呵呵,你这后生不成嘛,你看那个光头后生,一气吃了两碗!” 云昭翻翻眼皮瞅了掌柜的一眼,如果这家伙再敢跟苍蝇一般烦他,他就准备翻脸了。 “一碗面两百文钱,客官是用银子还是铜钱付账?先说好了,蓝田县的小太爷有令,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少一个子会被官府问罪。 客官不想被衙役们拉去打板子吧? 我们这位小太爷,惯会打人板子!” 人家在收账,所以云昭还没有恼怒,只是一碗面上没加半点荤腥,敢收两百文这跟抢劫也差不多了。 从北方回到陕南,这是云昭第一次遇见抢劫的,压抑在心头的暗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失了。 云昭瞅瞅自己周边围拢的两百多号兄弟跟仆役,就朝掌柜的呵呵笑道:“一碗面十个钱,多收一个子小爷打断你的腿。” 按理说,云昭这等威势,一般的店家见了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可是,面馆掌柜的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我们一家十七口,连我的老子娘,加上新娶进门的儿媳妇都来伺候诸位大爷吃面,怎么就一碗面十个钱了? 告诉你,这里是蓝田县,是一个有王法的地方,你们这些从北方走过来的流贼,按理说进了蓝田县就该被活活打死,老汉贪心,想赚几个钱,这才容你们在这里吃面。 老实的交钱,然后赶紧去你们要去的西安城,路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别动歪心思,千里迢迢的来西安城做生意,可别把命给丢在我蓝田县。” 云昭心里越发的高兴,以至于脸上浮现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这他娘的才是关中人啊贪婪,蛮横,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讲道理。 这个展柜的多少有些蠢,自己这么大的一群人,他难道就看出来孰强孰弱吗? 难道就靠他四个刚刚给大家伙扯完面条的粗壮儿子们就能打得过这两百多人? 云杨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见掌柜的跟云昭絮絮叨叨的,就走过来当胸抓住掌柜的衣衫,一抬手就把这个快要两百斤的掌柜的给丢出去老远。 眼看着掌柜的儿子们已经冲过来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胖掌柜却一骨碌爬起来,展开双臂死死的挡住儿子们,不准他们去跟云杨拼命。 然后,就有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小脚老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破锣,“咣咣咣”的敲打起来。 云昭也阻止了其余人要把那个掌柜的跟他的儿子们弄成扯面的举动,自己站在人群里笑眯眯的,准备看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眼瞅着穿着乌漆嘛黑衣衫的人蚂蚁一般从每条街道里涌出来,云杨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云卷甚至抽出了刀子,其余云氏兄弟跟仆役们更是已经完成了作战队形,严严实实的将云昭包围在里面,就等云杨一句话,就准备杀出重围再说。 云昭没有说话,云杨看了云昭几次,见云昭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大吼一声道:“戒备!” 早就等候多时的云氏兄弟及仆役们,立刻就抽出了刀剑,更有人从马车底下抽出盾牌,长矛,弓箭,火枪十二人成一组,弄翻了厚重的桌子,完成了军阵的布置。 “流寇杀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云昭神情微微黯淡一下,他很担心自己马上会看到这群人狼奔豕突的模样。 很奇怪,这些人虽然微微后退了一些,却并没有一哄而散,他们手里的刀子,木叉,铁锨,锄头也没有丢开。 依旧把云昭一群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这地方的一半人都来了吧?” 云昭低声问站在他身边的云掌柜。 云掌柜低声道:“不止啊,少爷你看,人群里有须发皆白的老朽,还有十余岁的少年,我觉得这地方的男丁应该都出动了。” 云昭点点头道:“不错啊,半柱香的功夫能做到这一点,太难得了。” 就在云昭跟云掌柜低声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青衫长着三绺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从黑衣人群里走了出来。 朝军阵中的云掌柜拱手道:“这位大王,不管你从哪来,去哪里,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到了我蓝田县的地盘,做生意合该你发财,走脚的合该你平安。 只要不欺辱本地人,没人阻挡你的财路,哪怕你去攻打西安城也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无关。 你们要是坐了天下,我们给你缴税就是了。 问题就在于,你今天打了刘老肥,还不给人家面钱,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老兄,听我一句劝,你们手上拿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可以横行霸道,在蓝田县不成,老老实实的把饭钱给了,再给刘老肥陪点汤药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云昭站在人群里阴恻恻的道:“小爷的人马足够把你们杀光的。” 青衫中年人闻言笑了,指着云昭道:“你这年轻人不知轻重啊,来的时候没打听打听蓝田县是什么地方么? 我家县尊年纪也不大,就是脾气暴躁一些,容不得乡亲被人欺负,你们手里有火器,我家县尊手里也有,这些年被我家县尊砍掉脑袋的流贼都是觊觎我蓝田县粮食的。 你们不惹我们,我们不动你,你们要是故意找茬,那就别怪我家县尊让你们断子绝孙了。 来来来,你不是有火器吗?先从某家这里开始,看准喽,朝胸口打。今天你们要是干不死我,我们就干死你们!” 这个家伙说完话,还得意的朝身后那群没跑的人群吼道:“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已经有些胆怯的众人被这个家伙一忽悠,又慢慢的围了上来,且人数越来越多。 “杀不杀啊?”云杨用肩膀碰碰笑的像是开了花的云昭一下。 云昭道:“你以为是在大草原吗?” 云掌柜连忙道:“要不,亮出少爷的名讳?” 云昭横了云掌柜一眼道:“你以后不要跟我出来了,越老越糊涂,这些人的胆气是你家少爷我用了五年时间才养起来,你给我泄掉,我岂不是白白忙碌了这么些年?” 云卷伸长脖子瞅瞅外边焦急的道:“杀不得,打不得,名号也不能用,你看啊,那些人慢慢逼过来了。” 云昭吧嗒吧嗒嘴巴,瞅着那个刚刚擦干鼻血,手持一杆木叉,站在最前边如同大将军一般威武的刘老肥,忍不住又笑了。 对云掌柜道:“我们投降吧,给人家赔钱,赔礼,说软话,嗯嗯,就这样,你去!”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如果云昭下令让云杨开始作战,那么,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必不可免。如果云昭亮出自己的名号,估计能把刘老肥一伙人吓死,毕竟,蓝田县令云昭的名号里可没有爱民如子的评价。 人活着都是依靠一股气顶着,哪怕是匪气,哪怕是混不吝,哪怕是混账,在这个乱世里都成! 如果一个个都活成了绵羊,随意任人宰杀,欺辱,眼见妻女被人糟蹋都没胆子反抗那才是大不幸。 云昭宁愿让这个该死的刘老肥欺负,也不愿意用一通手段打折这里的百姓刚刚胡乱长出来的筋骨。 虽然筋骨长得方向有点偏斜,云昭相信,只要玉山书院里的人学成之后,他们自然会负担起教化地方上百姓的职责。 所以,当云掌柜面对趾高气扬的刘老肥卑躬屈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骄傲。 这群人,是他一路上见过的人中,最有胆量,最团结的一群人。 只是,他忘了关中人的劣根性那就是起冲突之后万万不能认错,一旦你开始认错了,那么,关中人索取赔偿的手段绝对让人永生难忘。 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是长安县…… 这些脍炙人口的顺口溜,在云昭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耳熟能详。 所以,刘老肥咬死了需要一百两银子的赔偿。 其中,面钱五十两银子不二价! 然后,他被云杨丢出去了摔破了口鼻,需要十两银子的汤药费,然后就是二十两的云昭一干人等偷看他漂亮儿媳妇的费用……云掌柜发誓自己没看,刘老肥却说云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中没看,心中不知道怎么想呢…… 至于另外二十两……这个狗日的准备拿这钱邀请前来助拳的乡亲们吃白面条。 云掌柜苦口婆心的讲了半天的价,最后两人以八十两纹银的价格成交,在最后付钱的时候,又被刘老肥以银子成色不足为由,敲诈了三两银子的火耗! 云杨,云卷以及一干云氏兄弟快要气死了,不管在哪里,都是他们抢劫别人,哪里有被人家抢劫的道理? 只是云昭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大家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伺候,算起来被人家欺负一下不算什么,云昭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就休想好过,这个更加的难熬啊。 如果云掌柜以为自己付了八十三两纹银就能脱身,那就太天真了。 那个穿着读书人衣衫的家伙等刘老肥跟云掌柜商量完毕之后,他就凑上前来,讨要二十两的中人钱! 他认为如果不是他居中调停,云昭这伙人早就被乡亲们用锄头给埋了…… 云昭没有理睬这些烂事,既然认输了,失败者没有人权那是一定的。 所以,他就问了一下旁人,这个刘老肥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把一碗面条卖到了两百文。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决定把这个刘老肥全家抓去县衙用铁链子锁上示众一个月。 没想到,人家刘老肥还是很有节操的,一碗面对自家乡亲卖五文钱,对外来的客商卖八文钱,至于两百文钱的价格,就是专门给云昭这种面色不善,且身怀凶器,嚣张跋扈看起来像贼寇的人群准备的。 云昭认为这样的价格没有什么好说的,贼来需打!本身就是他对蓝田县百姓的要求。 今天,不能说因为人家按照你的政令执行了,你就把人家全家抓去栓狗一样的栓一个月。 而自己这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要说不是流贼,云昭自己都不信。 那个该死的中人最终讹诈了云掌柜十七两银子,也就是说,开始刘老肥要的一百两银子一个子都没有短少。 在百姓们的哄笑声中,云昭的车队终于再次向蓝田县进发,他坐在马车里走了好远,都能听见刘老肥的大嗓门吆喝乡亲们吃白面条的声音。 云昭吃多了,被马车颠簸一下,就打了一个饱嗝,问云杨:“你说,这件事能让这些人得意多长时间?” 云杨闷哼一声道:“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你说,下一次真正的贼寇来了,他们还有没有胆子拦截一下?” “绝对有,你没看见那个该死的中人跟刘老肥拿到钱的时候,其余人眼中都在冒绿光吗? 以这些人的德行,下一次只会勒索的更重。” 云昭掀开车窗,瞅着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的原野叹口气道:“人瘦,也要先长筋啊!” 如果云昭以为刘老肥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了,他就太天真了。 才从矮小,破旧的咸阳城外经过,五六十个拿着水火棍,铁链子,铁尺,以及腰刀的衙役们就出现在路上。 他们认为云昭一干人需要接受检查,如若不然,他们就呼唤团练们出来剿匪。 云昭本来还想着怎么舒缓一下兄弟们的情绪,不等他发令,云杨就狞笑着带人冲了上去。 听着马车外边乒乒乓乓的揍人的声音,云昭对云掌柜道:“我就不教你怎么做事情了。 你那个大儿子在书院里学的不错,徐先生一众人都在夸他,你要把路上的所见所闻跟你儿子说清楚,让他好好地想想。 你是云氏的老人,犯了错我能容你,你儿子是在书院里学过的,他如果犯了错,可没有这么简单被放过的道理。” 云掌柜陪着笑脸道:“老奴老了,陪不了少爷了,回去之后就向大娘子请罪,以后就专心侍奉大娘子,管点家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好。 至于犬子,请少爷放心调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打得骂得,若是犯了大错,老奴斗胆请少爷给他留一口气,好让他死在老奴面前。” 云昭瞪了云掌柜一眼道:“滚出去,净说一些恶心话。” 云掌柜笑眯眯的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一个被云杨痛殴过后,想要钻进云昭马车底下避难的衙役。冲着还在不断打人的云杨吼道:“回家喽!” 云杨哈哈大笑一声,就上了马,打一个唿哨,其余云氏子弟也就纷纷上马,直奔西安城。 云氏的货物需要进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却没有进城的意思,虽然一年没有去西安城了,众人却没有半点想要进去的想法。 目送云掌柜带着车队进了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就骑着马沿着西安城墙向蓝田县方向狂奔。 西安走蓝田县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过了灞桥之后,冬日里原本空旷的大路上人流变得越发的密集。 这一次来往的人挑着的担子里不再是幼小的孩子,而是各种各样的货物,鸡公车上也同样如此,更有沉重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人们脸上也没有了昔日的恐慌模样。 云昭的马队所到之处扬起了大片的灰尘,自然也招来了各种腔调的咒骂声,云昭听得清楚,居然以河南一地的口音骂的最是猛烈。 这该是来自河南的流民,他们很聪慧,一年时间就在关中这片土地上扎下根立足了。 也只有蓝田县的主人,才有这么大的胆量咒骂一群骑士,且不用压低声音。 于是马上的骑士就用更加大声,更加污秽的语言回击这些咒骂,好好地一条路顿时就被他们弄得沸腾了起来。 云昭看到田地里堆满的冰块,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这一幕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尽管蓝田县的水利工程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旱灾带来的隐患。 可是,蓝田人依旧担心天灾,在冬日里事情相对少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往田地里丢冰块,等待这些冰块融化,为春日里的禾苗增加一点墒情。 当玉山出现在云昭视线里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并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母亲的意思。 胯下的枣红马似乎知晓云昭的心意,跑的越发的兴奋。 远远地看到背着褡裢骑着驴子的云旗,云昭哈哈大笑着从云旗身边飞驰而过,惊醒了正坐在驴背上打盹的云旗。 “狗……啊少爷回来啊!” “哈哈哈,你儿子在后边,骂人找他,不许骂我。” 云昭的坐骑快捷如风。 也不知道云旗看见出去一遭变成秃脑壳的云杨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云氏牌坊就在山谷口,高大的石墙已经变成了一座城池的模样,不仅仅护住了云家庄子,高大的石墙还向两边延伸出去,将玉山谷口封锁的严严实实。 一路上有数不清的人向云昭施礼,云昭胡乱应付着,转眼间就来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只有几个年轻的伤残人士靠着围墙在晒太阳,云昭跳下战马,丢下缰绳,就一脚踹开大门朝着家里大吼道:“娘,我回来了。” 然后,云昭就看见一个美的如同仙子一样的女子偏腿坐在一头巨大的野猪背上,捂着嘴巴从西跨院里跑了出来。 云昭定睛一看,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揉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用平生最阴冷的声音咆哮道:“钱多多,它好好地在秃山活着,你折腾它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天冷了,云娘就会穿上张家口商贾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明明听见儿子的声音,已经跑到门口了,又咬咬牙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等儿子回来磕头。 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怒冲冲的出门去看,却看见儿子正揪着钱多多的脸蛋子在那里口沫横飞的痛斥。 “野猪是我带回家的。” 云娘一把打掉云昭的手,仔细看了钱多多的脸蛋,发现只是捏的发白了,这才对儿子说话。 云昭见母亲发话了,连忙道:“孩儿回来了。” 云娘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就在中堂上等你来呢,你却为了一头野猪跟多多置气,你看看把她的脸掐成什么样子了。 来人啊,把这头野猪杀了,今晚炖酸菜给我儿接风!” 本来准备大哭一场的钱多多见云娘这样说,连忙在一遍劝解道:“夫人,是我不该给野猪梳理毛发的,少爷回来吼了一嗓子,我就被这头猪给驮出来了。 不怪少爷!是我的错。” 云娘自然不会因为钱多多就把野猪怎么着,这头野猪跟儿子有莫大的关系,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云昭悲愤的看着这头穿着花袄,脑袋上的鬃毛被人梳理成一排冲天辫子再无半点野性可言的大野猪欲哭无泪。 这头猪不仅仅毫无野性,见了云娘还知道露出肚皮上两大排**,张着一张尖嘴哼哼哼的讨要吃食。 瞅着母亲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丢进野猪的大嘴里,而野猪立刻翻过身子吃的咔嚓咔嚓的,就知道这头猪已经完蛋了。 所以,家里的场面极为怪异,云娘在儿子身上乱摸,检查他是否受伤,钱多多在一边冲着云昭无声的说着话,而云昭则悲愤的看着那头正在吃土豆的野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年的思乡之情,在一瞬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了,云娘并没有给儿子准备什么大餐,钱多多擀面条,云娘自己调了酸汤,配上几样小菜,又用盐腌了一小碟韭菜对云昭来说,就已经是极好的美味了。 钱多多的手巧,擀出来的面条筋道不说且根根分明,再配上母亲调制的酸汤,相得益彰。 很多时候,这就是云昭梦里的味道。 今天吃的有些别扭,因为他的饭桌底下趴着一头足足有三百斤的大野猪,在吧唧吧唧的嚼着红薯。 “您是怎么把它弄回来的?” 云娘给儿子饭碗里挑了一点腌韭菜,没好气的道:“你看重这头猪,却撒手不管,你也不看看咱家的围墙快要把玉山包裹起来了,这么一来呢,秃山可就被隔离到墙外边去了。 这头猪也可怜,养大的儿子转眼就跑的一个不剩,就剩下这头老母猪一个孤零零的在秃山上讨生活……“ “娘,您不用拿野猪来比喻您自己吧。” 云娘哼了一声道:“娘还不如这头野猪,至少人家知道自己的娃就在秦岭里边,哪像你,说走就走,人已经走到洛阳了,我这个当娘的才知道你已经去了河南。” 云昭喝了一大口汤,尴尬的笑道:“娘,您还是继续说野猪的事情吧。” 云娘恨恨的将一颗剥好的鸡蛋放进儿子的饭碗里继续道:“开始呢,这头猪见着人就跑了。 你娘我就下了大本钱,在秃山上撒玉米,一路撒到咱家猪圈里。 结果,野猪不上当,吃玉米吃到城门跟前就不吃了。 然后,为娘就等一场大雪,期间没给野猪喂食,等大雪下来之后呢,娘又开始撒玉米,吃到城门口的时候,娘就不准庄子上任何人露面,这头猪也就慢慢吃着玉米进了城门。 然后再一步步的吃到猪圈,直到被关在猪圈里,这才惊觉,大吼大叫了两天,你娘我就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头畜生。 没想到五天之后,人家不叫唤了,心安理得的在猪圈里住了下来。 多多说这头猪不适合关在猪圈里,这样做会被别人笑话,它就把这头猪带回来家,当猫啊,狗啊,大鹅一样的养着。 开始,管家云旗天天盯着,生怕这头猪伤了家里的人,时间长了,就发现这头猪已经没有了野性。 跟咱家圈养的那些猪没什么差别,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长成这模样了。” 云昭低头瞅瞅桌子底下那头圆咕隆冬的野猪,长叹一声,长成这样,莫说是一头野猪,就算是一头猛虎也早就废掉了。 “儿啊,你真的跟这头野猪有事?”云娘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了。 云昭郁闷的看看母亲道:“我倒是很想成为一头野猪,我发现当兽中之王,比当上人中之王简单。” 听儿子在抱怨,云娘立刻就忘记了野猪的事情连忙问道:“你在外边干的事情不顺利?”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不顺利,而是我们的这个天下实在是太糟糕了,你孩儿很想救人,却发现无从救起。 这大明的天下,就像是一件泡在水里很久的烂衣服,看似完整,手一碰就散了。 现在,也就是还有一些人竭力用自己的血肉在弥补这件烂衣服,等这些人的血肉耗干之后,等平静的水开始流动了,这件烂衣服迟早会被撕扯的粉碎。 娘,你以前总说,咱们我运气不好,没赶上咱家的兴盛时代。 说实话,这一点你儿子是不在乎的,您生了我,云氏也就进入了最辉煌的时候,这是必然的。 在过去的五年中,云氏的触角已经遍及关中,玉山书院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一些能用的人手,他们已经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假以时日关中必然会大变样。 我以为我弄好了关中的民生,这个世界说不定能安定一些,走到河南地界我才发现,河南又烂了,走到山西发现,山西也烂了,从张家口沿着长城走了一路,发现九边也快废弛的差不多了。 其余的地方孩儿没有走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孩儿从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来看,也好不到那里去。 现如今,东南一地的财赋正在衰竭,而那些王公贵戚,豪门大户依旧在疯狂的吸取民脂民膏。 已经有人提出放弃北方,固守长江以南,他们似乎忘记了,不管长江以南的国度多么的强大,在失去北方屏藩之后,就很难有什么作为了。 他们总拿孟子的那句‘固国不以山河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为自己找借口。 今日如果丢了辽东,明日就能丢弃山海关,丢弃了山海关,京师也就守不住了,没了京师,大平原上一马平川正好适合蛮族人骑马放牧。 等京师没了,淮河就守不住,淮河守不住的时候,敌人也就饮马长江了。 如果连长江都挡不住敌人的步伐,他们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难道要像陆秀夫一样背着小皇帝跳海不成? 我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跳海的胆量!” 云娘见儿子神情落寞,就捏着儿子的手道:“我儿的志向远大,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娘不会阻拦你的。”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做的,在这个烂糟糟的天下里,儿子总要给自己杀出一片天来,给那些不愿意被人践踏的人杀出一片天来。至于后果,我们就不要论了。” 云娘点点头道:“是这样的话,不过,儿子啊,你要帮帮冯英,听福伯说,冯英她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云昭皱眉道:“两年前,她们好像已经自立了,日子好像还过得下去。” 云娘摇头道:“张秉忠进了蜀中,夔州首当其冲。” 云昭冷漠的摇头道:“当年,我劝告过她,夔州四战之地,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云娘笑道:“我儿可以去信告知冯英,请她带着族人来我蓝田县选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过活。” 云昭苦笑一声道:“她不会来的!” 云娘不解的道:“为什么?” 云昭道:“冯英!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女人!”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不管云娘对这头野猪多么的体贴入微,不论钱多多对这头野猪多么的关怀,喂了多少好吃的,云昭回来之后,这头猪就前后撵着云昭哪里都不去。 云昭躺在床上,野猪就卧在窗户底下。 云昭打开了窗户,就看见钱多多从内宅的高墙上翻过来了。 “为什么把我弟弟一个人丢在草原上?” 两人见面,没有半点幽会的意思,钱多多才站定,就开始质问云昭,声音且有些发抖。 云昭淡淡的道:“是因为我们需要有一个在草原上搅风搅雨,钱少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不能是云杨?”钱多多话一出口,就自觉不对。 “你觉得云杨可以吗?”云昭并未发怒,平静的反问道。 钱多多摇摇脑袋道:“是啊,云杨不合适,他有些傻,这次脑袋上的头发遭了火厄,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傻了。” 云昭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钱多多道:“少少比你想的要强大的多,这是他给你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钱多多迅速拿过信,就着烛光仔细看了两遍信函,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昭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我喜欢每天都看见你们两个,不管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势,我就是喜欢看见你们两个在我身边。 我骂也好,打也好,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高兴。” 云昭掏出手帕擦拭一下钱多多流出来的鼻涕,这个死女人伤心的时候一般不流眼泪,总是流鼻涕,就像是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却从鼻子里流淌出来一般。 估计这是她以前在青楼里养成的习惯,在那个地方她是不能哭的,一旦哭了,没有了笑脸,人家就会把她弟弟这个吃白饭的家伙丢出去。 “我要是没钱,你不会喜欢我的。” 云昭擦了半天总是擦不干净,就干脆把手帕塞在钱多多的手里。 “你很有本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本事,我就不害怕跟着你受穷。 哪怕是吃糠咽菜也高兴,前提是你必须有本事能保护我们周全。” 钱多多擦鼻涕擦得烦躁了,干脆就把云昭的手帕卷成卷塞鼻子里,导致她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说白了,你还是喜欢有钱的,因为有本事的人基本上都很有钱。”云昭不太喜欢钱多多跟他说大实话。 “没错啊,我长得这么漂亮,就是我天生的本钱,既然有这么一张脸,你觉得没本事的男人能守的住我吗? 我这样的女人嫁给平民小户人家才是真正害了人家,这个道理我十岁的时候从那些看我的男人眼里看到的。 他们谁都想要我! 为了我,可能会杀人! 你的两个丑丫鬟,春春跟花花晚上做梦都喊你的名字,为什么不见你喜欢她们两个?” 见钱多多抽出堵塞鼻孔的手帕,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熬过了自己的伤心时刻。 “我很喜欢春春跟花花啊,从小就喜欢。” 钱多多对云昭说的这句话并不在意,也不相信,从外边打来水,开始清洗云昭的手帕。 站在月光下清洗手帕的钱多多显得更加美丽了,云昭不得不承认,上天给了这个女人太丰厚的本钱,不论是智慧,还是外貌。 一个简单的清洗手帕的行为,就让云昭看的目不转睛…… 钱多多也喜欢在云昭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你弟弟跟我说,你要是跟了我恐怕没好日子过。” “少少很聪明,看事情也很准,他唯一没有弄明白的事情就是,一个女人跟着一个人吃苦都不觉得苦是个什么滋味。 跟着你的这几年里,是我过的最快活的几年,呀,又开始流鼻涕了,我以后要学会流眼泪,这是女人的大本钱,不能丢了。” 云昭靠在窗户前边,对钱多多道:“你不用担心少少,高杰带着三千大军已经离开蓝田县,去支援少少去了。 不出三年,云氏要在归化城建立起自己的独立王国,我要让这个独立王国化作一柄锥子,不断地刺破建奴的血管,让他流血,云氏大军也会不断地轮换去归化城,从实战中接受检验,日后好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钱多多仰起脸,让月光照在自己的白皙的脸蛋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低声道:“不出三年,徐先生说你需要的第一批学生就能出师,那时候,你该派他们离开关中,去你需要他们去的地方。 所以啊,你到时候需要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才能完成这个布置,并且让这些布置发挥真正的作用。 光凭你做强盗可弄不到这么多的钱。” 云昭认真看了看钱多多那张美丽的脸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闭上眼睛,将云昭的手帕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轻笑一声道:“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就是东南,我这样的女人你不该放在家里给你擀面条吃,给我一队人马,一笔钱,我去东南!” 云昭冷哼一声道:“去赚钱吗?用你的美丽?” “咯咯咯……” 钱多多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在云昭居住的小院子里弥漫开来,她猫一样走近云昭,将自己湿漉漉的脸贴在云昭脸上,再把云昭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咬着云昭的耳垂低声道:“很好呢,还以为你不会吃醋,还以为你依旧能以大局为重,派我出东南为蓝田县开拓新的财源呢。 你不是一向自诩冷静吗?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了权衡利弊的能力呢?” 云昭转过头,钱多多香甜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 “母亲希望我能救援一下冯英!” 钱多多的笑声又起。 “基本来就该去帮助冯英,她苦心经营四年的山寨遭遇了张秉忠的大队人马,不得已离开山寨,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带着一群孤儿寡妇在夔州的深山老林里流浪,吃尽了苦楚。 你云氏的根基本身就是戚家军的底子,你要想有所作为就离不开冯英的支持。 现如今,戚家军子弟遍布天下,多得是统领兵马之人,他们虽然已经与戚家军遗孤不再是一条心,可是,一旦天下有变,你若峰起,你说那些人愿意跟着别人走呢,还是愿意跟着你走? 你说这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吃醋吗? 告诉你,这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男人吃醋的,我在青楼里见过太多吃醋拈酸之人,她们毫无例外的没有好日子过。 你放心去找冯英,我喜欢你,跟你喜欢冯英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要我喜欢的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话,钱多多就把手帕拍在云昭的手里,笑着朝云昭摆摆手,就狸猫一般灵活的爬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就进了内宅。 大野猪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就继续躺倒睡觉。 云昭却没了半点睡意,就来到大野猪跟前低声道:“给我让点位置。” 很奇妙,大野猪居然真的给云昭让出来了一块空地。 云昭坐了下来,抓着野猪的大耳朵道:“我好像成了渣男啊!” 大野猪哼哼一声,似乎对云昭这句话表示赞成。 云昭点头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多多还不至于在我跟前卖弄心机,这么多年下来,她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说,它刻意表现出来的坚强是在给谁看呢? 我才提到冯英,她就已经明白冯英对我的重要性了。 你说,关于冯英,多多到底想了多久? 你说,多多突然提出要去东南为我们敛财,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跟冯英一较长短的想法了呢? 啊!两个这么优秀的女人,你让我如何选择呢? 要不,等我成年之后再选择如何?” 第二十五章 可怜的冯英啊…… 第二十五章可怜的冯英啊…… 当云昭还沉浸在自己美好未来的幻想的时候,冯英的生活中却没有半点云昭的影子。 即便是有,也仅仅是一个矮胖的孩子努力装成大人的模样。 这就很滑稽了。 当族人们的食物再一次匮乏的时候,她没有想起那个胖子,而是背上背篓,带着不再滚圆的丫鬟上了山。 在夔州这片地方生活,基本上没有顺利的时候,即便是没有盗贼祸害,贫瘠的土地也无法让全族一百多人获得足够的粮食。 在这里弄食物,基本上就靠三点:地里种一点,水里捞一点,山上采一点……(这是去奉节采访的时候,当地秘书长总结的)。 贫瘠的地方连粮食都长不好,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馈赠,其中三峡特产树叶最是有名,这种树叶制作成茶叶之后,最大的特点就是清肠胃,刮油! 贪吃的丫鬟小楚吐掉塞进嘴里的树叶子,她一点都不想采集这种可以做茶叶的野树叶子了,这东西泡水喝之后,只会更饿。 “小姐,我们采这些树叶子做什么呢,又卖不出去。” 对于小楚来说,任何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都是没用的废物。 冯英直起腰身,小心的从荆棘上摘下被挂住的衣衫,看看脚下汹涌的长江水道:“放心吧,会有人买的。” “老祖宗刚刚打跑了张秉忠,把寨子里的粮食都消耗光了,更没有钱,没法子收我们的货物。 小姐,我们走一遭关中吧,把这些货物都卖给那个胖子,他那么肥一定会喜欢这些茶叶的。” 冯英笑道:“我说的就是他!” 小楚闻言立即欢快起来,抱着冯英的腰将脸贴在小姐的背上蹭啊蹭的,这一刻,她觉得小姐就是人世间最英明的人。 “可是,我们没有路费!” “去飞浪那里拿,我听说他们最近干了几笔大买卖。” “好啊,好啊,小姐,这一次你不能心软了,他们是贼寇,我们抢劫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再说了,我们准许他们留在这片山谷已经不错了。” 冯英看看小楚笑着点点头道:“好,这次不心软。” 有了目标,两人就飞快的采完了这片在冬日里还有新芽抽出来的茶树,然后就去了山崖下面的飞浪寨子。 飞浪寨子其实就是一窝水贼的家,这些人以前是在三峡上拉纤的苦力,嫌弃拉纤来钱慢,就转变成了水贼。 依靠自己过硬的水上功夫,专门劫掠落单的船只。 两个农家闺女打扮的人才靠近寨子,寨子的大门就关闭了起来,当冯英跟小楚靠近山寨大门的时候,山寨的大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头上缠了老厚一圈白布的瘦弱汉子从门缝里挤出来,朝冯英施礼道:“大小姐怎么有空来我家山寨?” 冯英笑着还礼道:“小女子预备走一趟关中送一批货给我世兄,货物已经备齐就是没有了盘缠,想到飞浪寨最近宽裕,就过来取一些。” 瘦弱汉子闻言,一张本来就抽吧的小脸顿时就抽成了一颗干橘子。 才要说寨子里已经粮草不济这样的话的时候,却看见小楚正兴奋地从竹竿上望下取他们晾晒在外边的腊肉,就顾不得跟冯英说话,跑过去就要阻拦。 才跑了两步,就看见小楚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手铳正对着他,就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小楚把所有的腊肉都装进背篓里,神情极为绝望。 “米呢?” 小楚装完了腊肉跟咸鱼,却没有找到米,就来到汉子身边,重重的一脚踹在汉子的腿弯处,让他跪了下来恶狠狠地问道。 “这年头哪来的米哟!” “你偷我们家的红薯呢?” “天爷爷哟,自从你们来了,只有你们拿我们的东西,我们何时拿过你们的东西哟。” 小楚见小姐正在看晾晒在竹竿上的蜡染布,就走过去收起来叠好装进背篓里,然后又踢了一脚那个汉子道:“这次是小姐过来,你们要是不给颜面,我们回去之后就让彭叔他们来,把你们这里的人再审一遍!” 想到独臂彭寿的模样,精瘦汉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当初就是这个独臂汉子带着两百多白杆军横扫了长江三峡上的所有山寨,被他灭掉的山寨不下二十座,端的是杀人如麻。 明眼人都知晓,这是秦良玉在筹措出兵的军资,每过几年就会出这样的事情,川中大小贼寇都明白,所以,只要白杆军小队人马出动了,很多山寨就会关门大吉,或者星夜逃窜。 只是没想到两年前,他们居然会找到夔州好汉们的头上,并且留下一支人马固守三峡。 石柱马氏乃是官身,虽然夔州并不隶属石柱土司管辖,地方官员对石柱土司这种过境绞杀贼寇的行为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张秉忠进蜀中的时候,飞浪寨子可是帮过大忙的,现如今张秉忠又跑去了湖北,飞浪寨子里的水贼们却没有胆子跟着走,于是,只能被冯英一伙人时时敲诈。 那个小丫头说的没错,冯英大姑娘来了还好说,她一般并不会很过分,如果是彭寿那个杀人恶魔来了,飞浪寨子上下百十口想要活人就很难了,精瘦的水贼韩金咬咬牙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 “只有三两银子?” 小楚拿到钱立刻就暴怒起来。 冯英阻止了暴怒的小楚,对韩金道:“我看你寨子里出产的蜡染布不错,能不能组成一批货,我带去关中交易,如果价钱好,你们以后也就不用在水上讨生活了,大家一起做蜡染布也能过活。” 韩金陪着笑脸道:“大小姐,这都是寨子里的婆娘闲的时候做的活计,真的能入大小姐法眼?” 冯英叹口气道:“这样的手艺我们夔州可没有,你们把人家好好地云南女子从船上劫掠过来,也不怕遭报应。” 韩金连忙道:“大小姐,这你可就冤枉我们了,过峡口船上不准有女子阴人,好些嫌麻烦的客商就把买来的女人丢在渡口,或者贱卖,我们寨子里的女人都是这么来的。 您还别说,多数是云南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英闻言叹口气道:“还不是当年奢崇明叛乱的时候造的孽,男子死光了,这些女子无法谋生,只好离开故土,人离乡贱这是必定的。 韩金,你去告诉别的山寨,如果他们信得过我,就组织一批货物,就拿给我,我带着去关中交易,回程再给你们筹备一些坯布,好吧这门生意能继续下去。 咱们夔州经过张秉忠贼乱之后,已经没有一样好营生了。” 韩金道:“大小姐的话小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不瞒大小姐说,这水上的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十天半月见不到一艘船,有时候船来了,却是成群结队的不好下手。 如果那些吃白饭的婆娘们能做蜡布,山寨里也多一口吃食,小的这就去准备。” “顺便告诉那些混蛋,小姐可不能白白帮忙,怎么着也要把盘缠给小姐凑足了。” 小楚在一边敲着边鼓,韩金连连答应,不敢违抗。 回家的时候,小楚也算是满载而归,不但有肉,有鱼,还有一小袋子白米,这都是韩金送的。 她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里开始做饭吃。 “小姐,那个胖子现在很有钱!” 小楚对云氏的条子肉念念不忘。 “别一个胖子一个胖子的叫人家,云世兄是一个有本事的,听彭叔说,云氏已经在关中开始称王称霸了。 以前的时候我看不上这些,以为带着族人们在山里找一块空地,自己种田织布就能过活,还特意选了夔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当时,云世兄就说夔州不是一个好选择,当时还以为他想吞并我们,现在看来,云世兄的话是对的,夔州这地方是进入蜀中的门户,只要有枭雄垂涎蜀中,我们夔州就安定不了。 两年间,我们的寨子接连搬家三次就是明证,每搬家一次,我们就损失一次,到了现在我们已经近乎山穷水尽了。 这一次去关中也算是我最后努力一下,看看这片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救!” “怎么就没救了,小姐这么聪明,我们还会种玉米,土豆跟红薯,到哪里不能活?” 小楚对小姐自轻自贱的话很不满。 冯英捏捏小楚的脸道:“再不成,就要把你嫁给云氏换粮食吃了。” 小楚嘿嘿笑道:“如果小姐嫁给那个胖子,我们所有人岂不是都有肉吃了?” 小楚说的露骨,冯英并没有扭捏的模样,轻声道:“我如果不嫁给马家人,就只有嫁给云家人,就这两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小楚,看样子你比较看好云氏是不是?” 小楚犹豫片刻,最后低声道:“云氏的条子肉好吃!” 冯英苦笑一声,抬头看着三峡上空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可怜的冯英啊……” 小楚摇着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没有错。” 冯英道:“你不明白啊,我想活的更快活一些,不想只为了吃饭就把自己卖给谁。” 小楚道:“是我们大家拖累了小姐。” 冯英没有回话,却快如闪电的将背上的长弓取下来,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一声弓响,一只岩兔就从悬崖上翻滚下来。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小楚背篓里面装的鸟铳是云昭送给冯英的礼物。 冯英不喜欢火器,就送给了小楚,只是因为火药跟弹丸的缘故,她舍不得练习,现在根本就打不准,鸟铳对她来说最大的功能就是吓唬人。 五年时间过去了,冯英高挑的身材越发的高挑,而小楚则因为营养充足的原因变成了一个丰腴的美人儿。 两个美丽的少女走在山野里,并无半点畏惧,自从冯英感慨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就开始打猎。 于是,山里的野兽就遭了殃,她的箭法极准,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山上跑的,亦或是水里游的,只要落在她弓箭的射程之内,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当小楚从小河里用竹竿捞出一条中箭的大鱼并开始欢呼的时候,冯英落寞的将大弓背好,等小楚回到她身边,就从小楚满满的背篓里,取出一些猎物装在自己的背篓里,率先大踏步向家的方向走。 行不过五里地,一个幽深的峡谷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楚从树荫里拖出一个竹筏,冯英跳上竹筏,撑一根竹篙,竹筏就悄无声息的向峡谷漫溯。 两岸猿声啼不住,竹筏进来之后,就悄然无声,冯英阴冷的看看呆立在树干上的猴子,大小猴子便迅速逃离。 竹竿在岩石上点一下,竹筏就在水中转了半个圈,打横钻进了另外一条小溪。 巫山多沟壑,多溪水,竹筏进了山溪走了片刻,就来到了一片乱石滩,小楚从竹筏上跳下来,先用竹竿将竹筏定住,然后就背上背篓随着冯英上了小路。 这一路上风景如画…… 先是一座竹楼映入眼帘,然后就有一群孩子欢呼着从竹楼里跑出来,而冯英脸上的寒霜也在一瞬间就消融了。 小楚瞅着一群孩子撇撇嘴道:“带着一群女人真是麻烦,明明没有男人,偏偏还能生出这么多孩子来。” 冯英笑道:“你过几年也会生孩子的。” 小楚道:“我不要!” 话音未落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就一头撞进小楚的怀里,睁着大眼睛急切的看着小楚。 “你看我做什么?你看我也没吃的给你。” “兔子!” 小楚瞅瞅挂在背篓后面的死兔子,在小胖孩子的脸上捏一把道:“烤熟了才能吃。 现在好好地拿着,掉了一根毛就找你算账。” 小胖子小心的捧着死兔子,看着小楚将冯英猎到的小兽一一分给孩子们,直到每个孩子手里都有食物,这才跟其余的孩子呼啸而去。 “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拿了东西就跑了。” 小楚恋恋不舍的瞅着离她而去的腊肉跟猎物们,极为不甘心。 冯英笑着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小块用草绳绑着的肉块,在小楚面前晃晃,立刻就让小楚喜笑颜开。 靠着山包有一个很大的岩洞,岩洞里面有青烟缓缓飘出。 在岩洞边上,有一些用石头围好的山地,此时,地里的玉米,红薯,土豆已经收割,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青菜还绿油油的在地里招摇。 小楚从地里拔出两根只有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溪水中清洗干净,就跟冯英一人一根,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 这么小的胡萝卜自然是满足不了小楚,遗憾的丢掉萝卜缨子对冯英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蓝田县?” 冯英笑道:“你就不怕云氏那个杀千刀的再把你喂得圆滚滚的?” 小楚嘿嘿笑道:“那个女人存着什么心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吃胖呢,只要她敢给我们做,我就敢吃,反正小姐你怎么吃都吃不胖,这是便宜我,干嘛不吃?” 冯英叹息一声,丢掉手里的萝卜缨子,对小楚道:“去把彭爷请过来,有些事总是要决断的。” 小楚哦了一声就匆匆去了竹林处。 冯英回到岩洞,将背篓里的野茶叶交给了一个妇人,自己就来到岩洞最边缘处的一座小竹楼里,背靠着竹子编织的墙壁坐了下来,无力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微微的闭上眼睛,显得疲惫而无奈。 从八岁起,彭爷就说自己是所有人的头,那个时候,冯英只是觉得有趣,当彭爷将所有的钱粮都交给她的时候,冯英甚至有些兴奋。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食物消耗光,结结实实的让伙伴们吃了一个月的饱饭之后,她忽然发现,米缸空了…… 于是,她一次次的去找最爱她的老祖宗,老祖宗总是不会让她失望,一次次的满足她的要求。 直到老祖宗也面露难色的时候,年幼的冯英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过日子。 去蓝田县见那个自称是野猪精的胖子,是冯英平生获得的最大一笔外来资助。 当她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批珍贵的种子,以及那套珍贵的首饰回到石柱的时候,老祖宗认为她们应该离开石柱了…… 直到这个时候,冯英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老祖宗的安排,从彭爷交权直到去蓝田县见云昭,都是老祖宗安排好的。 慷慨的老祖宗还把两百白杆军借给冯英三个月……然后冯英就带着这群人在奉节安了家……张秉忠来了。 老祖宗带着白杆军击败了张秉忠,可是,奉节成了废墟……冯英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离开奉节的,只记得那一天的太阳显得格外的大。 “囡囡,累了吗?” 彭爷低沉的声音响起,冯英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笑脸道:“今天瞌睡多。” “累了就多睡会,别把自己逼迫的太紧。” 彭爷坐在冯英对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眼中满是宠溺之意。 “彭爷爷,马氏为何容不下我们这些妇孺呢?” “那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对皇帝不敬!”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石柱宣慰司不仅有马氏,还有朝廷,甚至还有宦官,陛下待秦将军恩比天高,秦将军也只能以死相报。 先是杨应龙,后是奢崇明,朝廷不会不防着马氏自立,秦将军多次说过,她一介妇人此生只能为这大明天下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留在石柱,只会落人口实,让秦将军更加难做,以后也不一定就会有好结果,鉴于此,秦将军认为,姑娘你还不如带着这群人离开石柱。 在外边,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 冯英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彭寿道:“戚家军已经到了神憎鬼厌的程度了吗?” 彭寿苦涩的道:“当所有人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干出更加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就是说,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还能抱团活着是吧?” “他们希望我们泯然众人。” 冯英缓缓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眼前隐隐青山道:“彭爷爷,我们还能联络到多少可怜我们这些妇孺的原戚家军部众?” 彭寿摇摇头道:“不可能有很多,自称是戚家军的人,已经全部战死在辽阳了。” “如果我自称是戚家军后人,这个名号还值钱吗?” 彭寿看着冯英道:“那要看谁了,如果是贼寇拿到这个名号,天下十三营贼寇中,必定会出现一支冠以戚家军名号的贼寇。 如果是朝廷,一文不值,且有些腌。” “你觉得云氏会对这个名号感兴趣吗?”冯英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态端庄。 彭寿看着冯英的眼睛道:“这天下的大贼寇中,没有将云氏罗列进去,实在是朝廷中人眼瞎! 云氏如今虽然看似良民,开沟渠,活百姓,接纳流民,以良善之名收拢民心,实则暗中蓄养死士,操练军队,建学堂培育人才,以民意为由侵吞关中。 云氏族长更是包藏祸心,以野猪为号,看似憨厚,实则大奸大恶,坐看大明日益破败,不发一言,不出一策。 以老夫看来,那个少年人如同深渊之龙,一旦天下大变,就是他潜龙腾渊之时。 那个时候,国朝破败,群寇疲敝,一旦他云氏携重兵出关中,立成秋风扫落叶之势!”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云昭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冯英低声道。 彭寿冷笑一声道:“我们原本与云福同气连枝,自从云福将武库交给了云昭之后,就不再跟我们谈论云氏密辛,这就足以说明,云福已经彻底投靠云昭了。 老奴知道的这点消息,还是昔日在蓝田的所见所闻推断出来的。 现如今,五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天知道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就云氏千里迢迢送给小姐的那两支火铳来看,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了。 要知道,当年戚帅为了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饶恕了一些倭寇,沟通了一些西人,为此,戚帅付出的代价除过胡宗宪能够明白,余者无不痛心疾首。 云昭小小年纪就做到了戚帅当年千方百计才做到的事情,称一声少年英雄,绝对当之无愧。” 冯英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低声道:“此时,云世兄应该还在蒙古草原与鞑子,建奴作战。” “哦?小姐如何得知?” 彭寿愣了一下,马上,就用玩味的语气笑道:“小姐见少年英雄便红鸾星动了吗?” 冯英毫无羞愧之意,抬眼瞅着窗外的青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念诗念到慷慨处,冯英取过自己的长弓,一矢三发,瞬息间便将箭壶中二十四枝羽箭射的干干净净。 这才握着依旧嗡嗡作响的长弓吐一口胸中浊气道:“恨不能随云世兄一起出塞,领千骑,杀尽鞑虏!”(啧啧啧,自夸一下,水的太有水平了) 彭寿笑呵呵的看着冯英道:“喜欢就去夺,我戚家军可以不争天下,好男人却不能不要!” 冯英笑道:“彭爷爷也觉得云昭不错?” 彭寿苦笑道:“能把一个破败的云氏引领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本事,你彭爷爷可没有,如果有,你们也不至于饿肚子。 人人都说为富不仁,可是这天下白手起家的富人中,就没有一个是白给的,老夫这样的人,上阵杀敌算是一把好手,你要我领着一群老弱妇孺成家立业,这样的本事你彭爷爷连你都不如。” 冯英苦涩的道:“我也不成,以为有了好种子,就能带着大家吃饱饭,结果……结果还是不成,总有贼寇来坏事。 当年我跟云昭说过我要来夔州,他一口断定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信了老祖宗的话,结果……好好地家业被毁了。” 彭寿笑着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抹掉冯英脸上的泪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云昭那种人本就是志在天下的枭雄,当年虽然年纪小,看天下大势已经有了几分本事,咱们是好人家,不跟这样的人比。” 冯英扭捏的挪动一下身子,娇憨的靠在彭寿的肩膀上低声道:“您说,他会不会要我?” 彭寿爱怜的用脸蹭蹭这个孩子的头发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下嫁!” “真的?” “集我戚家军万千英灵才诞育出了你,嫁给谁都是下嫁!他云昭何能例外!” “我想走一遭蓝田县。” “那就去!” “我还想多带一些货物去,以交易货物之名!” “老夫明日就再去巫山大小山寨走一遭,定给囡囡准备一套好配得上你身份的好货物。 还要大小山寨出人手保护囡囡周全。” 冯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脸滚烫的厉害,垂下头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应答了一声。 云昭夺路而逃…… 徐元寿须发虬张手舞大棒紧紧追赶。 张贤亮双手插在袖筒里白眼望天。 韩度笑呵呵的劝解道:“元寿莫急啊。” 冯奇哈哈大笑,不断地擦拭眼泪。 刘章愕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元章半生无子,这孩子没说错话啊。” 葛春晖胳膊底下夹着书本匆匆而来,见众人神色各异就奇怪的问道:“元章兄因何事迁怒云昭?” 赵元琪笑道:“无他,只因西安知府劳如意有一颜色殊丽之妻妹,愿与元章兄结为伉俪耳。” 欧阳志笑呵呵的接话道:“确实是好事一桩,不知元章兄为何要发怒呢?” 张贤亮从袖筒中抽出手,挥舞着半截细木棍道:“如此大好时光,居然不说正事,却谈什么风月,实在是不知所谓。” 刘章怒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儿女双全,难道眼看着元章孤老终生吗?” 张贤亮指指远处看热闹的学生道:“百年之后,难道就缺少了披麻戴孝之人吗?” 赵元琪道:“终究是需要有自家子嗣的,否则就是不孝。” 就在几位先生吵闹之时,徐元寿气咻咻的回来了。 韩度惊愕的道:“你居然没有追上?” 徐元寿捶捶腰咬牙切齿的道:“欺我老无力啊!” 冯奇终于喘匀了气,拿着一张画像递给徐元寿道:“画像还在这里呢,从画像上看,确实不错。” 徐元寿一把扯掉画像恨恨的道:“我已经老了。” 赵元琪疑惑的道:“不至于老到力不从心的地步吧?” “我是说年纪!” “一树梨花压海棠都是美谈,你才正值壮年,娶妻生子有何不可?” 面对老友调侃,徐元寿长叹一声道:“人家提亲的对象是云昭,他不愿意,就打算丢给我,且不是第一次了。” 欧阳志大笑道:“不知上次又是那家的佳丽?” 徐元寿摊摊手道:“以前蓝田县东乡大户人家刘氏,后来的蓝田县主簿,现在的长安县令何长发的小闺女,有陪嫁一万两纹银的那家!” 冯奇笑道:“不错的姻缘。” 徐元寿也忍不住笑了,丢掉手里的木棒,指着几位老友道:“你们也都想看我的笑话。” 欧阳志用肩膀顶顶徐元寿道:“你其实是动心了是吧?” 徐元寿叹口气道:“羞愧难忍!” 张贤亮闻言冷笑道:“既然起了心思,那就坐起而行,做真人好过做小人,你不好出面,老夫去找云昭,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说罢,就挥动长袖朝云昭狂奔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贤亮兄,且……” 不等徐元寿把话说完,张贤亮已经绕过景教中国流行碑亭走远了。 对于烤红薯,云昭如今闻到味道胃里就会反酸水。 偏偏云杨对这东西吃起来没个够,每天都吃,就差把自己关在红薯窖里了。 “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不留给我?” 云杨嚼着嘴里绵软的红薯,一边问坐在他身边喘粗气的云昭。 瞅着黄不拉几的红薯在云杨嘴里翻腾,云昭强忍住要呕吐的意思冷声道:“你要是少去几次明月楼,说不定就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了。” 云杨梗着脖子道:“我去明月楼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一笔生意。” “结果每回都是你给人家老鸨子钱是不是?” “里面的姑娘可怜……” “滚啊!” “哦!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 云杨说着话就起身,晃动着门板一样的身体鸭子一般的回家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墙上,无奈的挥挥手道:“没一个愿意听话的,都是为他们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云昭活了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现在这种大场面。 一天之内,有六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来家里拜访他的母亲,希望能把自己手头最好的闺女送进云家大宅。 没错,就是送进云氏大宅,她们代表的女方家庭似乎并不在意在自己家的闺女在云氏有什么地位。 只是单纯的想要把闺女送进云氏那座并不算豪华的大宅里。 这些闺女大多是一些小有家财人家的闺女,听母亲说,有几个长得确实很好。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理解了一些自己以前从史书上看到的事情,比如蔡京家里的专门负责切葱丝的丫鬟,比如严世藩家中专门用来当痰盂的丫鬟。 这很恶心!尤其是严世藩!!! 当然,最恶心的人是这些闺女的父兄!!! 云娘可不这么认为,云氏自己家就有十一个待嫁的闺女,每一个闺女都被她教养的很好。 除过便宜了高杰一个之外,在云昭的坚持下,其余的都没有出嫁。 昔日那些从土匪寨子里出来的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小姑娘们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没错,云娘就是这么教导家中闺女的,并且是按照她的想象来教导这些闺女的,毕竟,母亲西安府教谕头目之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世家,她的见识不多,只能凭借想象,或者传闻。 在这里,钱多多给云娘出了很多主意……然后,云昭就多了十一个识文断字,会算账,会骑马,甚至还会开鸟铳射击的姐妹。 当然,钱多多极力强调的娇媚模样,被云娘严词拒绝。 女人很麻烦,尤其是念了书,涨了见识之后,再加上云氏并没有禁绝《西厢记》这一类教坏女人的书,这让她们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就是憨厚的庄稼汉,彪悍的强盗不再是她们眼中的佳婿,她们喜欢瘦的,喜欢干净的,喜欢英俊的,喜欢未语先笑的渣男! 云氏女子选夫婿的模板是现成的,一个是手长腿长,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的高杰! 另一个就是面貌比她们还要精致的多的钱少少! 至于云昭,没有高杰英武,没有钱少少漂亮,所以从来不是她们认可的佳婿模样。 这让云昭很是受伤,高杰是一个惯于勾引上司老婆的家伙,且恶迹斑斑哪里就是良配了? 至于钱少少,云昭幻想了一下嫁给钱少少的女子,觉得那个女子应该很可怜,女人晚上钻进被子里面前赫然是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脸,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该如何自处! 云氏还处在蛰伏期,还不到安居乐业的时候,所以,只有玉山书院里的先生们,才是这些女人的良配。 而徐元寿偏偏就不愿意。 没有外人干扰的蓝田县的日子是悠闲地,在这里居住的时日长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蓝田县外的大片土地还处在战火纷飞的状态里。 李洪基的大军一直在潼关以东的地界里巡梭,张秉忠的大军也在湖北攻城掠地,广袤的蓝田县正好被两大贼寇给夹在中间。 孙传庭带领自己已经成军的秦军,也留在西安城,不论潼关以东被李洪基弄得如何糜烂,潼关以东的官军如何求救,他依旧坐视不理。 傍晚的时候,云福跟云猛回来了。 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县! 商南县是陕西的东南大门,穿过多山的商南县之后就能进入富饶的蓝田县。 云昭当然知道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的军事意义在那里。 自崇祯八年以来,朝廷剿匪作战眼看就要胜利,十三营流寇们在荥阳召开了重要的军事会议。 在这个军事会议上,他们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不再跟朝廷大军正面作战,开始四散逃跑! 李洪基,张秉忠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向朝廷兵力薄弱的东面突围。 这支东路军的主力就是张秉忠的部队。 他的部队作战勇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大明要地的中都凤阳。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凤阳城。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历数他的罪行后,当场枭首。 中都凤阳被贼寇攻占,张秉忠与高迎祥等人分兵。 由于带不走堆积如山的胜利品和府库里的粮食。 于是,在谋士的建议下,张秉忠效法当年的万岗寨将带不走的战利品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又逼迫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 在中都凤阳招收了大量人手之后,为了断绝这些人的后路,张秉忠赫然下令掘了皇帝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消息传到京师,皇帝得知消息后,立即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 并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盛怒之下的崇祯帝撤了兵部尚书的职,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尽管如此严厉,官军仍然无法将张秉忠所部全数歼灭。 张秉忠攻下凤阳后,又挥师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沿长江打到江苏仪征,一路所向披靡。 面对江南士绅们组织的大批团练,张秉忠严格遵守在荥阳制定的策略,没有正面强攻,选择回师向西。 经英山、霍山,同马守应部会师于湖北麻城。 接着,从湖北进入河南,现在,又准备从商南重新进入关中,从而达到他与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合流的目的。 张秉忠与李洪基合流不合流的云昭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张秉忠想要从商南一路经过蓝田,华县潼关以西的地区,才能跟李洪基在潼关汇合。 “让张秉忠的十余万人马从蓝田县经过,我们还有的剩吗?” 云昭听了云福跟云猛地汇报之后,就笑着摇头。 “如果我们全军出动,固守商南,那里地势险要,我们又是兵精粮足,火器众多,张秉忠是过不来的。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的实力也就彻底的暴露了。” “张秉忠的信使说什么时候过商南?” “他们的大军还在南阳,来我商南至少要过襄阳府,就算他攻破襄阳府,抵达商南也是明年四月间的事情了。” “张秉忠的信使还说了什么?” “他们保证大军过商南,蓝田,确保秋毫无犯。” 听云猛这样说,云昭瞅瞅云猛笑道:“你信吗?” 云猛干脆的摇头道:“不信!” “既然不信,那就砍掉使者的人头,让张秉忠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云福笑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人家已经把我们真的当成一头猪了,所以啊,人家觉得可以传檄而定。” 云昭摇头道:“这些年不论是一心想要把关中当做老营基地的李洪基,还是满世界流窜的张秉忠,他们对我蓝田县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不论是乾县,还是扶风,亦或是商南,这五年以来我们从未停止过战斗,每一次的战斗都是以我们的胜利告终。 高一功是李洪基的心腹之人,艾能奇更是张秉忠麾下能战之士,他们一在乾县,一在商南都碰的头破血流。 云氏火器之威他们应该已经知晓。 所以啊,张秉忠不可能不知道蓝田县是我云氏的根本要地,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借道,想要从我蓝田县经过,只有杀掉我云氏所有人才能做到。 所以说,他派使者来我云氏做什么?” 云福皱眉道:“难道说这是人家的反间计?” 云昭笑道:“一个使者怎么玩反间计?我们家里可没有人能让他们离间的人。” “我是说孙传庭!那个刚刚击杀了高迎祥,成为我陕西巡抚的孙传庭,你就不担心人家张秉忠把我们跟他来往的事情告知孙传庭,从而让我云氏不得不反,不论他借不借道,只要云氏反了,龟缩在西安城里的孙传庭就岌岌可危了。”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摇摇头道:“这种事情需要很精妙的衔接才能奏效,张献忠以及他的部属们还玩不出这么一出。” 云猛见云昭跟云福都不怎么说话了,就低声道:“难道说张秉忠真的要借道?” 云昭烦躁的挥挥手道:“不是张秉忠要借道,是孙传庭在试探我们是不是有跟流寇们合流的可能。 毕竟,张秉忠现在在南阳府,距离襄阳府近在咫尺,一旦我们跟张秉忠合流,汉中就成了沟通湖北跟关中的大通道,再加上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关中沦陷就在翻掌间。 如果我们封闭了汉中通往陕西的要道,他就能一心一意的对付潼关以东的李洪基,不至于腹背受敌。” “小昭,你认为使者是孙传庭派来的死士?” 云猛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云昭叹口气道:“有八成的可能是这样的,到了我们现在的局面,不管哪个使者是谁派来的,猛叔,你去把他的脑袋砍掉,然后敲钟,召集蓝田县团练,进驻商南县,无论如何,关中是我们的,不允许张秉忠进来。”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蓝田县的警钟终于敲响了。 大批的贼寇已经到了潼关以东,来蓝田县投靠亲友的流民们早就把这个消息带过来了。 整个县里并没有出现人慌马乱的场景,每个人都知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也就谈不到惊慌。 该集合起来的团练,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农具,或者别的营生,穿上简陋的竹甲,拿起早就下发的武器,五人一伙,十人一队,百人成营向里长报道。 然后,就有里长带队将这一百人交给早就选定的百夫长,并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百夫长,希望他能把这些人照顾好,待贼兵退却之后再完整的带回来。 没有哭泣,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场面,父亲呵斥年幼的儿子滚回家好好干活,丈夫嘱咐妻子看好家园,莫要弄出不好的传闻,只有一些精壮的少年人则没心没肺的希望早日去战场,弄一些首级回来好卖钱。 里长走了,家眷们也走了,百夫长平日里那张和善的脸立刻就变得狰狞起来,将手里的鞭子挥舞的叭叭作响。 一遍又一遍的向这些农夫传达军律。 百人队组建完毕之后,便直接上了大路,这一次蓝田县召集团练的目的地就在凤凰山。 一个百人队上了大路,很快,后面又有一个百人队,当两个百人队汇合之后,就会编成一队,等偏远的咸阳百人队编练成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之后,就浩浩荡荡的从西安城边上走过。 此时的西安城早就关闭了城门,陕西巡抚孙传庭就站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一支支军队从西安城边走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云氏家主为何不来巡抚衙门报备调兵事宜?” 蓝田县团练使云猛躬身道:“县令并不统管团练,某家是团练使。” “你们要干什么?”孙传庭眼看着又一个千人队从城池边缘走过,两排牙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主碰撞了。 “固守商南,不许张秉忠这个贼寇劫掠蓝田县。” “为何不去潼关?”孙传庭竭力站直了身躯。 “蓝田县前边还有西安城,有巡抚率领的秦军在,我们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巡抚会容忍李洪基贼寇攻破西安城?” 孙传庭将颤抖的双手缩回衣袖,盯着云猛道:“你们集合大军仅仅是为了保护蓝田县?” 云猛笑道:“派蓝田县团练去外地打仗,百姓也不愿意啊。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窝里横的狗,背靠家门的时候就算是老虎都敢狂吠几声,离开家,就只能把尾巴夹在后腿中间发抖了。” “所以说,你云氏只关心蓝田县?” “不是我云氏只关心蓝田县,是我蓝田县的百姓只关心蓝田县!” “天下贼寇纷纷,糜烂千里之地,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云猛抽抽鼻子道:“蓝田县百姓关心蓝田县就好,长安县的百姓关心长安县就好,陕西的百姓只关心陕西就好,河南的事情是河南小伙子们的事情,自己的家自己都不保护,与我们有多少干系呢?” “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般自私这天下早就亡了。”孙传庭听了这种自私自利的话怒极。 云猛淡淡的道:“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像蓝田县一般愿意建设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家,莫说区区流寇,就算是建奴来了,也只是有来无回而已。” “你们” 孙传庭只觉得心痛的厉害,居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驳斥云猛地胡言乱语。 “我蓝田县百姓从一无所有直到现在衣食丰足,都是我们用自己的一双手干出来的,我们在冬日里修建水渠,就为了开春有水浇灌庄稼,我们在春日里种下种子,就是为了秋日里能收割到粮食。 前些年遭的罪,让我们不敢相信巡抚这样的人,我们更相信自己,贼寇要来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跟贼寇拼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农夫不知道别的大道理,没什么不好说的。” 孙传庭努力站直了身子轻描淡写的道:“这就是说你们不许任何人抢你们的粮食是吧?” 云猛瞪大了眼睛道:“粮食是我们种的,别人凭什么来抢?” “官府征调也不成?” “我们缴税了!” 云猛不等孙传庭再说什么大道理,立刻就用话堵住了孙传庭的嘴。 “巡抚来我陕西已经快一年了,你该知道蓝田县从不拖欠朝廷的赋税,哪怕是不合情理的各种派饷我们也从未拖欠过一个钱。 难道说巡抚还不满意?” 孙传庭眼见又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团练从眼皮子底下走过,缓缓坐在椅子上问云猛。 “你们能确保不让张秉忠从商南县过来吗?” 云猛重重的点头道:“如果张秉忠从蓝田县出现在巡抚眼前,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全蓝田县的男丁已经战死了。” 说完话就招招手,他的亲兵就把一个木头匣子放在云猛手中,云猛打开木头匣子指着里面的那颗人头道:“我们已经杀了张秉忠派来的使者,这里面还有张秉忠亲笔信,也一并献给巡抚,以彰显我蓝田县百姓杀敌保护家园的决心。” 孙传庭瞅瞅云猛送上来的木头匣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之意,接过木头匣子放在膝盖上,对云猛道:“去吧,守好商南县,虽然商南县也有县令,我却知道商南县其实也是蓝田县对吧?” 云猛点头道:“蓝田县人都是一群认死理的农夫,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我们就认为蓝田县的边界在那里。 当然,但凡是界碑以内的人都要给朝廷纳税!” “这些赋税都要交到蓝田县衙是吧?”孙传庭明显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 云猛吃惊的道:“不交到县衙,难道交给我家?这可是大逆之罪,我们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 刘参,刘主簿,你快来,巡抚又在质疑我蓝田县的账本了。” 孙传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蓝田县主簿抱着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放在他的脚下傲然道:“请巡抚尽管查验,若是有一处不对,请巡抚当时砍下我的脑袋! 如果巡抚还不解恨,可以将某家剥皮实草!” 孙传庭转过身去看西安府的大小官员,他忽然发现,那些官员并没有注意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个朝远去的团练们指指点点的,脸上并无忧色,西安府知府劳如意甚至在为团练们雄壮的气势赞不绝口。 “巡抚如果没有其它吩咐,卑职告退,四天后的午时若是不能赶到凤凰山卑职的人头不保。” 孙传庭挥挥手,云猛抱拳告退。 目送云猛率领百余骑出了西安城,孙传庭也没了留在城墙上看团练们行军的心情,阴沉着脸回了衙门。 才走进大堂,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吼道:“云氏之害尤胜张李二贼!” 云昭在凤凰山自然是听不到孙传庭的怒吼声,看着一队队的武士走进凤凰山大营,对站在身边的艾能奇道:“告诉你家八大王,死了进入蓝田县的心。” 艾能奇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些杂兵,也能挡住我家大王的百万雄兵?” 云昭看看艾能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艾能奇面红耳赤,这才道:“你家大王裹挟了十几万流民这是真的,手上有武器的人不超过六万三千四百人。 这六万三千四百人中间你们大王真正信任,且可用的人手只有五万一千两百人。 这已经包括你艾能奇,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手中的四万人,这时候你再说什么百万大军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艾能奇瞅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的少年人沉声道:“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云昭笑道:“你们八大王的军中可不只有你们自己人,云氏也是绿林中人,想要知道一些消息,还是有办法的。 你也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跟着你们胡乱流浪…… 另外,八大王既然想要借道,为何会派你来?” 艾能奇面无表情的道:“你希望谁来?” 云昭叹息一声道:“李定国啊,我真的很想他!” “他来的你待如何?” 云昭笑吟吟的看着艾能奇道:“我会把他留下来!” 艾能奇看着云昭道:“看来你打算留下我?” 云昭摇头道:“你想错了,我只想要李定国,你回去问问八大王,能不能把李定国送给我,我将以白银十万两回馈八大王!”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听闻蓝田县令云彘有母颜sè殊丽,虽人到中年风韵犹存,我家大王不胜往之,愿以明珠十斗,黄金百镒为聘,不知县尊允否?” 听闻云昭准备买卖李定国,艾能奇的眼珠子似乎都能冒出火来。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少了!” 艾能奇大笑道:“价钱好说,我家大王刚刚拔了这大明天下的祖坟,获得无数金珠宝贝,只要是钱,好说!” 云昭淡淡的道:“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在人情,我可能没法子接受八大王当我的便宜爹。 来人啊,割掉艾能奇的舌头,然后就把他交给八大王。” 艾能奇大惊,连连后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云昭厌烦的瞅着被云杨一干人等死死按住的艾能奇道:“我不杀你,主要是讨厌你的这张嘴,本来还想打断你的手脚,考虑到你要倚靠手脚作战,活命,这才用了最轻的惩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艾能奇挣扎着吼叫道:“我家大王不会放过你!” 云昭笑道:“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他本来就不会放过我,我好像也不会放过他,生生死死的小事情啊。 再说一句,来的人为何不是李定国? 张秉忠这个狗贼也太小看我了。” 随着云昭话音落下,一个疤脸悍匪就粗暴的把铁钩子塞进艾能奇的嘴巴,扯出舌头之后,就手起刀落,将艾能奇的舌头斩了下来。 一时间艾能奇口中鲜血狂涌,云杨才松手,艾能奇就喷出一口血雨,一头撞向云昭。 云杨斜刺里一脚踢在艾能奇的小腹上,将他踢得凌空打了一个转,再重重的掉在地上。 “他不会死掉吧?” 云昭见艾能奇流血流的触目惊心,就问那个疤脸悍匪。 疤脸悍匪嘿嘿笑道:“少爷,他死不了,咱们只斩断了半截舌头,用牙齿咬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 云昭点点头,再看艾能奇发现这家伙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了。 云福见艾能奇被人抬走,就来到云昭面前道:“准备死战吧!” 云昭摇头道:“我估计不会,不过呢,还是做好备战的准备比较好,张秉忠这人不太好估计。“ “少爷,我们只卡死武关,不前进?” 云昭摇头道:“我之所以会说张秉忠不一定会起兵来攻伐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武关道崎岖难行。 张秉忠的军队之所以能够到处流窜忽东忽西的作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军中骡马甚多,作战也往往以骑兵为主。 他的大军一旦进入了武关道,就只能奋勇向前,一旦后路被官军堵住,他就成瓮中之鳖了。 同样的,我们虽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兵出武关就会面临张秉忠部同样的麻烦。 武关道一通南阳府,一通襄阳府,只要人家守住这两个出口,我们一样出不去。 待得张秉忠的军马离开南阳府之后,我们云氏也就该向南阳,襄阳两地渗透。 这一次之所以派艾能奇过来,就是想要趁着官军不备,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武关道,直接兵临西安。 他以为我们云氏也已经造反了,他进入关中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笃定的认为我云氏必定会欢迎他们入关中,击破西安城,从而获得独立。 却不知,我们云氏要走一条与他们这种贼寇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我们走到哪里,就把水利修到哪里,就把民生兴盛到哪里,就把新粮食推广到哪里,就让那里的百姓吃饱饭,就让那里的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如此,我们获得的领地不用严刑峻法,更不用费心费力的去监视,就能获得我们需要的真正领地。 这才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的真正含义! 现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从未主动扩张过,但是,我蓝田县却无时无刻不在壮大中。 西安城? 这座城池本就是我们云氏的囊中之物,哪里用得着他张秉忠来攻破?我要的是一座完好的西安城,我要的是一个安乐的西安城,他张秉忠攻破西安城之后,老子还能剩下什么?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包围了西安城,只是,我们不用兵甲,不用屠杀百姓让他们害怕我们而顺从。 这大明朝每衰落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这些贼寇们每祸害天下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 待得天下真正糜烂之时,你家少爷我只需骑一匹瘦驴,手摇折扇直接去西安府衙门,坐上知府的椅子,这西安府就成我云氏领地了。 我们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目标! 云福听令,我命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三千,先期赶往武关,接替前期修缮破旧城池的云豹,关闭武关道! 云蛟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封锁峪谷道! 云虎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进入周至封锁傥骆道! 我要张秉忠一兵一卒也不得进入我蓝田县境,他如果还要与李洪基在潼关以东汇合,那就转道河南,再杀出一条血路就是了。” 云福,云蛟,云虎躬身听令之后,便去调集本部人马,一个时辰后,大军陆续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云氏出兵武关道,峪谷道,傥骆道的消息传到西安城之后,原本人心惶惶的西安城中人,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就连西安城防,也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城门洞开,城外城内的百姓进进出出不见丝毫慌乱。 孙传庭见此状况大怒,三令五申命西安府保持戒备,然西安府的督军宦官却一再催促孙传庭出兵救援潼关,与关外的洪承畴本部将李洪基绞杀在潼关以外。 孙传庭几次三番确认,蓝田县团练已经全部开赴秦岭的各个出口,并开始修整城关,工事,并无回顾西安之意,这才长叹一声,留下五千秦军驻扎在长安县,自己带领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开赴潼关,为蓝田县守住了东边的门户。 直到他的大军行进到距离潼关不过百里之遥的华县之时,偶然在路边见到了一方黑sè的蓝田县界碑,暴怒的孙传庭命人砸掉这方界碑,却被左右拦住,此次兵进潼关,所需粮草,还要仰仗那个随时随地抱着一个木箱子等他查账的蓝田县主簿刘参,刘主簿。 只要看刘主簿跟对待亲儿子一般,用手帕擦拭界碑灰尘的模样,如果砸了这个界碑,虽然粮食不会短少,但是,粮食里面掺杂一些沙尘秕谷就难以避免了。 “又有一些混账东西把我蓝田县的界碑埋到了此处,待老夫供应完毕军需,定要这些混账东西好看!” 刘参信誓旦旦的向巡抚孙传庭请罪,表示一定改正,并对孙传庭帐下的刀斧手视若无睹。 云氏本部人马刘参见过,黑压压的一大片全火器军队岂是孙传庭帐下这些手握利斧的烂货能比的。 刘参越是如此,孙传庭就越发的痛苦,一连三道奏折上了京城,一封奏折留中不发,两封奏折换来的却是斥责,皇帝只要他尽快剿灭流贼,地方上的事情交给知府劳如意处理, 孙传庭知道,劳如意来到西安府三年,西安府连年平安无事,连续三年的辽饷征集也是一等。 面对劳如意这样的知府,孙传庭奏章上的文字就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某一个地方如果出现民心不稳,最早出的问题,一定是出在赋税上……而西安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了,甚至是糜烂的陕西,山西宁夏,甘肃,河南唯一对朝廷有贡献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如果天下太平该多好啊……” 孙传庭努力的将身体坐直,瞅着眼前的贼兵分布图发愣。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只是疥癣之疾,一介刑部小吏就能将他捉拿归案……”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这样的人或许会成为干吏吧?” “天下纷纷,人心思变,主干不长,旁枝蔽野,此乃天下大弊……”“为人臣者,为主谋,为主忠,为天下谋划,一展襟抱,百世流芳!” 孙传庭在书房枯坐到了半夜,眼前的地图文书丝毫未动,脑子里的却像是在跑走马灯,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最后竟然忍不住泪湿衣襟。 妻子刘氏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放在饭桌上的食物一筷子都没有动,就轻声道:“官人,今日有妾身从西安带来的玉米碎熬制的浓粥,官人多喝些。” 孙传庭握住妻子冰凉的手道:“我不该把你们安置在潼关的。” 刘氏笑道:“夫君胜,妾身自然安然无恙,夫君败,妾身也无颜苟活。” 孙传庭愧疚的道:“这是我一己之私啊。明日你就带着爹娘孩儿们回转西安。” 刘氏惊讶的道:“夫君不回去?” 孙传庭傲然道:“区区李洪基还不值得你夫君毁家纡难。” “既然如此,妾身与爹娘就留在潼关好了。”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潼关的贼寇攻打甚急,你夫君有的是法子应对,击败贼寇就是了。 西安城危若累卵,你夫君却毫无办法。” 刘氏纳闷的道,妾身在西安城的时候,那里商贾众多,市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是这些年妾身随老爷走过的地方中最好的一个,就算是比不上京师繁华,在妾身看来,也相去不远了。 官人为何要说西安城危若累卵呢?” 孙传庭将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头发里,呻吟出声道:“一座巨城倾覆在别人一念之间,如何不危?” “谁啊?” “蓝田县令云昭!” “官人是不是弄错了? 云氏安人曾邀请妾身去汤峪沐身,一路上庄稼长得极好,就算是山坡上也长满了庄稼,百姓虽然忙碌,却不见饥色,更难得那里百业繁盛,妾身路过草市子的时候,还给官人购置了些许茶叶,您喝了还说好。 当时啊,云昭那个年轻人就随侍在他母亲身边,端的是母慈子孝,对妾身也是礼敬有加。 是一个极有学问,极风趣的一个漂亮少年,怎么就成了夫君口中能翻天覆地的贼寇了?” 孙传庭看看老婆,苦笑道:“时至今日,你见过那头野猪精,你夫君身为陕西巡抚几次三番下令召见,他百般推脱,一次也没来过。” 刘氏掩嘴笑道:“夫君不是一个有官威的人,也不在乎那些俗礼。 就妾身看来啊,人家年纪轻轻就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富足安康,少年人有如此政绩,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当年,官人不也是少年得志,白眼看天的让人痛恨? 山不来就您,您就山就是了。” 孙传庭点点头道:“待你夫君我击败李洪基之后,我们一起走一遭云氏老巢,我倒要看看,那里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刘氏大笑道:“夫君说笑了。” 孙传庭摇头道;“我不会看错的!云昭此人不仅仅是一头野猪精,他还是一头猛虎,一条蛟龙,更是一条隐藏在岩石缝隙里的毒蛇。” 刘氏见丈夫执念已成,就把温热的玉米粥往前推推道:“粥凉了,夫君先用饭吧。” 孙传庭端起粥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这新粮食确实不错!” “我从云氏安人那里讨要了一些良种,送回老家让人耕种了,夫君莫要怪我。” 孙传庭摇摇头道:“这粮种其实是出自京师徐光启处,只是没人看重,直到被云昭在蓝田县大面积种植之后,才看出好来。 我大明从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能干的官员,缺少能一以贯之一心为国为民的官员。 云昭在蓝田县所行所做没有出奇之处,比如命令富户们降低租税,命令富户们不得购买田产,富户们家中的田产数量只能降低不能增长。 带领富户们将家中的产业从田产上脱离出来,改行商道,如此一来,富户们被损害的利益得到了补偿,也就没人闹事。 那些没有田产的人家却能趁着这个机会积极开荒,为自己置办田产,收购富户人家多余的田产,让蓝田县再无一片空地。 然后,蓝田县的粮食就多的数不清。 然后,蓝田县的富户们在西安城,在蓝田县置办了无数商铺,不断涌进来流民在外地会成为官员恐慌的原因,在蓝田县有那么多的富户人家需要佃户,需要劳工,流民在蓝田县成了宝贝。 去年蓝田县粗布在草原大卖之时,只要能织布,他们连老弱残疾,傻子都不放过。 夫人呐,你可知你夫君我在蓝田县看到一个个简陋的棚子里同时有上百台织机在织布是个什么心情吗?” 刘氏撇撇嘴道:“妾身与云氏安人同坐一辆马车去汤峪的时候,云氏安人手上还拿着线轱辘在纺线,妾身也试了一下,还不错。 能把一个县活成一家人,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孙传庭放下筷子道:“云氏可怕之处就在于此,这里的百姓只感激云氏,已经忘记朝廷的存在了。” 刘氏重新把筷子塞在丈夫手上道:“人家又不是没有缴税,你还要人家怎的?” “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到了潼关脚下!” “哦,这件事妾身知晓,是乡民们自己挖的,老爷哟,你就可怜,可怜那些乡民吧,蓝田县人强悍,贼寇不敢侵犯,只要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办,华县的界碑怎么就没人乱动? 说到底,还是华县的县令是个窝囊废,不顶用,他如果也跟蓝田县县令一般强悍,能保护好自己的子民,鬼才去丢人臊脸的挖蓝田县的界碑往自家门口放呢。” 孙传庭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吃两口菜之后,孙传庭慢慢放下筷子瞅着这个跟随自己半辈子,还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道:“你拿了云氏多少好处?” 刘氏笑道:“一个子都没拿,就老爷的性子妾身还不知道吗,要是拿了人家一分半文的好处,你就能休了妾身。” 孙传庭道:“是这个理,你真的没有拿云氏半点好处?” 刘氏笑道:“云氏又有商队要去草原了,妾身听说里面有好大的赚头,就拿老爷的俸禄粮食找西安城里的粮店换成银子,交给云氏安人帮妾身购置了一批棉布,让云氏掌柜的带去草原上换羊皮,牛皮,口蘑,貂皮,皮绳,皮口袋,干肉回来,放在咱家的店铺里售卖,一进一出就是六倍的利。 妾身还想等老爷下一年的俸禄发放之后,再购置一皮陶锅,铁锅,也让云氏商队带去草原,听云氏安人说,这东西更加赚钱! 老爷,咱们可说好了,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你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支应的。 堂堂巡抚大小姐蒙云氏安人赠送了一件貂裘,眼睛里看着千万般喜欢,碍于老爷家教,偏偏连手都不敢伸,妾身看的心疼。 这一次妾身可是将本求利,按照市价购置的棉布,云氏安人给的折扣妾身没要。 无论如何,这一笔买卖您可不能坏了!” 刘氏说完话,还拍拍手,顿时就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从柱子后面跑出来,腻在孙传庭的怀里不肯走。 孙传庭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过了半晌,低头瞅瞅腻在他怀里撒娇的亲闺女。 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下……不……为……例!” 刘氏闻言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捋着孙传庭的后背道:“必然是没有下一次,下一次咱家就有本钱了。”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你准备花十万两银子买一个叫做李定国的小子?”云杨抓抓光头守在云昭身边不肯走。 云昭瞅瞅云杨不耐烦的道:“你想说什么?” 云杨支棱起脖子道:“你看我能值多少钱?” 云昭道:“你是我兄弟,万金不换!”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如果不是你兄弟,你肯花多少钱来买我?”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我就值五百两?” 云昭冷笑一声道:“这还是看在你在草原上往大火里冲的因由,才给你加到五百两,否则两百两银子顶天了。” “啊?那个李定国真的这么厉害?” 云昭安静了一会,淡淡的道:“如果张秉忠真的肯把李定国卖给我,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十万两官银我绝对不差分毫的交给张秉忠。” 云杨见云昭认真的厉害,就点头道:“好,如果以后在战场上遇到了李定国,我一定帮你把他完好无损的抓回来。” 云昭认为云杨可能没有这个本事,不过,为了安抚一下云杨,他还是郑重的对云杨道:“只要能抓到李定国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平日里不肯答应的事情。” 云杨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嘿嘿笑道:“你等着吧,我迟早会抓他回来的。” 云昭皱着眉头嘱咐道:“万万不可小看这人,万万不可为了活捉此人就冒险!” “我知道了!” 云杨随意的朝云昭挥挥手就去整顿新到的团练去了。 蓝田县此次征召的团练并非是全民征召,而是三级征召,也就是说只征召有从军,练武经历的人。 即便是这样,整个蓝田县就已经征召了将近一万五千余人。 基本上,这些人已经够用了,对云昭来说,经济蓬勃发展的蓝田县要比军力强大的蓝田县更加的重要。 他从不否认军力强大对一个地方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优先发展经济,以精兵来为富庶的蓝田县护航才是重点。 如今的蓝田县,从来就不以兵力强大来著称于世。 这一次不同,云寿说的很对,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头肥猪,如果再不展现一下自己的獠牙,所有没名堂的人都会想着从云氏这头肥猪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所以,艾能奇的舌头被割掉了,这会让张秉忠狂怒,也会让艾能奇恨上李定国。 大军从西安城外经过,这会让孙传庭感到痛苦,会让他知晓,没有造反并即将造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引而不发的弓手。 对于局势跟平衡的把握,大明世界里的人还处在幼稚阶段,毕竟他们没有把这个手段弄成学问,并且不断研究发扬光大。 云昭是专门被培训过的,殿堂级的大师口传心授的教导他们如何才能将地方弱小的权力利用各种手段不断放大,如果操弄的好,一只虎皮猫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让别人看起来就是一头毛色斑斓的吊睛白额猛虎! 钱少少脱掉身上的狼皮,在粗粝的沙地上蛇一样扭动着前行。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粗犷的建州人正敞开胸怀,顶着风撒尿,辽东的吊睛白额猛虎就是这么让风带走它的体味警告侵略者的,崇尚强者的建州猎人自然也有样学样。 对于这种善于跟天地作战的汉子,钱少少以为不偷袭一下实在是对不住他站的位置。 一根一尺半的尖刺狠狠地从下往上捅了上去。 那个建州人猛然僵住了,然后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等他的伙伴们匆匆赶来之后,只有那个建州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四处寻找敌人,只看见一匹瘦弱的孤狼正狼狈的向远处狂奔。 人很快就被抬到甲喇卓的面前,他先是检查了伤者的伤势,一抬手就从建奴胯下抽出来一根寒光闪闪的尖刺,而后,一股黄红色的液体就从破洞中喷涌而出,不大的帐篷里弥漫着恶臭气息。 卓似乎不在意这些恶臭味道,抬手握住那个伤者的脖子道:“拉詹,你放心去吧,我会杀一百个蒙古人给你陪葬。” 话音刚落,他就折断了这个建州人的脖子。 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卓随手一刀斩断帐篷的立柱,在那个服侍了他足足三个多月的蒙古女人的尖叫声中,他拉倒了帐篷,然就将火把丢在帐篷上,等大火熊熊燃起,就跳上战马吼叫道:“去给拉詹寻找一百个陪葬奴隶!” “将军不可,那个方向是克鲁部,将军,他们已经投降了。” 鲍承先衣衫不整的从一座蒙古包里跑出来,想要阻止疯狂的卓,却无人理会,四百骑卷起一股烟尘,很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燃烧的蒙古包中,有一个火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仅仅走了三五步,就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鲍承先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回头看着朵颜部的速里台道:“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速里台单手抚胸弯腰道:“谁干的不重要,快速的报复回来才重要!” “你怎么跟卓将军一样看法?难道你不知道克鲁部对我们的重要性吗?” “我的主人,速里台知道。”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劝阻住卓将军呢?” “我的主人啊,您已经劝阻卓将军不下五次了,卓将军也为你忍耐了五次。 这一次死亡的是卓将军的亲兵,他如果继续忍耐,他的部下就会看不起他,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凶手,卓将军都必须让这些悲哀愤怒的部下找一个出气的口子。 否则,下一次,就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了。” 鲍承先哀叹一声,对速里台道:“速里台,我能信任你吗?” 速里台道:“信任速里台也好,不信任速里台也好,我就在这里。” “你是说,信任不信任你是我的责任?” “是的,我的主人,我只是你的奴仆。” 鲍承先点点头道:“好,速里台,我选择信任你,现在,我要你带着你的部属,我们一起去克鲁部,将这个令人恶心的部族从草原上除名!” 速里台再次抚胸施礼道:“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说罢就打了一声唿哨,很快上千骑兵就出现在鲍承先面前,鲍承先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战马,命速里台率先出发,自己带着五十骑建州人骑兵在后面督阵。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钱少少就从一个破旧的蒙古包里钻里出来,朝克鲁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对一个蒙古人打扮的少年道:“地雷埋好了吗?” 少年人抱拳道:“已经埋好,足足六颗炸子雷,战马踩上就会激发燧石,专门炸敌人后队!” 钱少少冷冰冰的道:“下一次用人引火!” 少年人哆嗦了一下道:“如此一来,引火之人难逃一死。” 钱少少道:“我只要效果,只要建奴死,至于怎么逃出生天,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少年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抱拳道:“遵命!” 眼看着又有小雪飘下来,钱少少回到了帐篷里,在一个小本子上用炭笔重重的记下了一笔。 这是他击杀的第九个建奴! 云昭离开之后,钱少少的脸上就没了笑容,他本来就不喜欢露出一张笑脸给别人看。 只是云昭脸上总挂着笑容,为了配合云昭,他不得不有样学样,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这张肮脏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阿昭,我这里进行的很顺利,不论是卓,还是那个鲍承先都是极好的盾牌。 等卓今天灭掉克鲁部,我想,他们再也不会获得任何一个蒙古人的信任,让他们再作恶一段时间,我想,就该是蒙古人造反的时候了。”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钱少少这段时间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平衡卓跟鲍承先的力量对比。 当卓甲喇的实力远超鲍承先的时候,卓就是着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即便是鲍承先的官职更大,也是使命的施行者,但是,在建州人眼中,鲍承先就是一个家奴。 卓或许明白做事情比谁上谁下更重要,指望他手下的五百个悍卒也同样理解这完全不可能。 在这个时候,钱少少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削弱卓的实力,加强鲍承先的实力,最终让鲍承先的实力占优。 当然,削弱卓的实力的前提就是要损害蒙古王公们的利益,让卓变成大明地界上的李洪基,张秉忠,让鲍承先变成那些被云氏架空权力的大明官员。 然后,钱少少才能借助鲍承先的名义,继续扩建他的归化城,这才是最简单有效省力且隐蔽的扩展方式,同时也能给脆弱的归化城赢得足够多的时间。 此时的蒙古草原上,实力最弱的不是钱少少,自从高杰的大军进入草原之后,他实际上才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当高杰率领的云氏三千本部人马进入草原之后,他们就以建州人的名义在草原上烧杀抢夺,仅仅进入草原一个月,躲在阴山脚下过冬的蒙古部族就消失了三个。 开春就要重新修建归化城,这是鲍承先的职责,虽然正白旗旗主多尔衮严重反对,黄台吉依旧下达了重新修建归化城的命令。 被‘建州人’劫掠的蒙古人失去了牛羊,失去了帐篷,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于是,草原上第一股流民出现了。 更有一些部落畏惧‘建州人’不得不在青草还没有长出来的情况下,开始了悲壮的北行。 找不到更多的可用的蒙古人,鲍承先就只能大批引入流浪的汉人,来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其中以山西,陕西,河北流民最多。 他们分别从山西杀虎口;陕西府谷口;河北独石口,涌进草原,意图寻找一条可以活下去的生路。 当钱少少通过鲍承先让刚刚成立的“满清”有条件的同意了大明流民进入蒙古为他们种粮食。 钱少少又通过洪福,卢福两大管家,让大明边军不再阻挠流民进入归化城一带。 一时间,“走西口”就成了一股风潮。 这就是云昭期待的一个好结果……改变口外土地上的人口构成。 不论是远在盛京的黄台吉,还是远在北京城的崇祯,他们只知道流民在向口外迁徙,却不知道,玉山书院的一百个年纪过了十五岁的少年人,也早在去年秋日,就已经离开了玉山书院,悄无声息的加入进了移民潮。 这些热情,爽朗,能干,且识文断字,并且能解决流民们一路上遇见的很多麻烦的少年人,很自然的成了流民们的首领。 在他们的带动下,有更多的少年人聚拢在他们身边,发誓要为流浪的乡亲们找到一条活路。 仅仅为了让这一百个少年成为流民中的领袖,云昭将来自草原收益的九成提供给了这些少年人。 然而,流浪的乡民们更加的相信自己的宗族,相信自己的乡亲,不好改变这些流民们的想法,少年人就改变了自己,纷纷通过认亲,拜亲,甚至有几个在路上就娶了人家闺女…… 在流民群中,有能力的人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当这些脱颖而出的简单的流民领袖们见面之后,诡异的发现,大部分的流民领袖似乎都是年轻人。 从大明国土越过长城的过程,也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年高德劭的长者领袖们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少年人。 少量不是年轻人统领的流民队伍总会遭受很多的磨难,有的会被边军盘问,锁拿,有的会被贼寇劫夺,即便是能勉强来到关外的人,他们才发现,自己面临的困难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年轻人带领的流民团队,很容易找到一块土地居留下来,或者会有朵颜部的人带领他们去归化城工地。 十五岁的张国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自从爹拿了玉山书院八十斤糜子,将他跟妹妹丢在云氏庄子扭头就走以后,他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了。 当年十岁的他已经开始懂事了,因为长得矮小,爹爹一定要说他才七岁……为的就是能把他卖掉,毕竟,云氏当时说过,只要八岁以下的孩子。 妹妹哭得很凄惨,张国柱却没有哭,却真正的绝望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爹不要他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跟妹妹要过传说中很凄惨的日子,没想到,他们来到云氏干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吃饭! 而且是糯香绵软的小米粥……他跟妹子那一天喝粥喝的肚子都要炸开了。 “国柱,刘炳香一家子准备脱离我们。”一个黝黑的少年匆匆的过来,打断了张国柱的思绪。 张国柱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狗蛋,他们家为何要脱离我们?” 叫狗蛋的黝黑少年道:“刘炳香家的劳力多,他们不愿意跟我们一个锅里搅和着吃饭。 我劝过他了,他让我滚蛋,还说蒙古老爷为人和善,只要他们一家肯卖力气,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日子过。” 张国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道:“蒙古人和善?” 狗蛋点点头道:“刘炳香说了,蒙古老爷对他笑来着,他想给这个蒙古老爷种地。” 张国柱笑道:“你去问问还有谁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愿意直接去找蒙古人给人家当奴仆的。 问清楚之后,就立刻把他们赶出营地,这样的人我们不要,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不要。” 狗蛋嘿嘿笑道:“这得你自己去。” 张国柱随着狗蛋回到了营地,此时,营地里已经闹翻天了,刘炳香带着自己老婆跟三个儿子带着自己的家什正在跟几个老汉纠缠,声音大的快要吵破天了。 一个脸上有抓痕的老汉见张国柱来了,就一把抓住张国柱的手道:“国柱,快劝劝刘炳香,他们一家不能走,这蒙古人就没安好心。” 不等张国柱说话,刘炳香就骂开了。 “你张国柱一个怂娃知道个啥,一群人守在一起谁家能雇佣的了这些人?我看蒙古老爷和善的紧,刚才还对着我笑嘞,那个蒙古老爷驱赶的牛羊也多,定是一个富户,我家的大娃,二娃都是放羊的好手,你要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我,我跟你拼了。” 张国柱冷漠的瞅瞅跳着脚叫骂的刘炳香,又看看刘爷爷脸上被刘炳香婆娘抓出来的血痕,扶着刘爷爷道:“他愿意去,我们也拦不住,刘爷爷,您就让他走,路好路坏都是自己选的,我们尽到同乡之情就好了。” 刘爷爷一脸的无奈,刘炳香却挑着大拇指道:“到底是读过书的相公,就是通人性,放心,等我们一家站稳了脚跟,也能接济乡亲们不是? 黑娃!我们走,那个蒙古老爷还在等我们嘞。” 眼看着刘炳香一家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离开了营地,刘爷爷跺跺脚道:“这是干啥嘞!” 张国柱对刘炳香一家的离开并没有多少惋惜的意思,就是这个刘炳香总是指责他一个外姓人领着一群刘姓人东跑西颠的没赚到好处。 一个集体里有这么一户人家,不如没有。 张国柱的营地里共有流民三百四十七口,走了刘炳香一家七口,正好变成一个整数。 见刘爷爷等一干支持他的老人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就笑着对刘爷爷道:“我刚才已经找到了朵颜部的汉人管事,他给我们划分了一块地,最晚到明天午时,就有种粮发放下来,还有牛!” 刘爷爷吃了一惊,一把拉住张国柱道:“有牛?” 张国柱岔开双手笑道:“十头!就是这蒙古牛不会耕地,还需要刘爷爷你们好好调教一下啊。” 刘爷爷一把扯过一个肮脏的老汉道:“刘二牛,这事还要交给刘二牛,他侍弄牲口可是一把好手,多不听话的牲口到了他手里都会服服帖帖。天爷爷啊,有了牛,我们算是可以在这里活命了。”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有了好消息,人心惶惶的流民大营渐渐地平息下来。 以前的老首领刘玉和也就是刘爷爷找到了张国柱,低声道:“刘炳香混账不懂事,说到底还是一个县里出来的人,能帮就帮一把。” 张国柱笑道:“刘爷爷你以为我是故意把刘炳香撵出出去的吗?” 刘玉和苦笑一声不回答。 张国柱道:“如果我在刘炳香没走之前把种子,耕牛的事情说出来,您觉得刘炳香会不会走?” 刘玉和摇头道:“不会走。” 张国柱道:“刘爷爷,你把刘炳香一家人看的太和善了,这一路上我们弄到的粮食刘炳香一家人会多吃多占,我们找到安歇的地方,刘炳香一家人总要最暖和的位置,连大肚婆娘的位置都要争,可以这么说,刘炳香一家已经成了我们这群人中的祸害。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乡亲看,这种人留不得。 我们以后还要在这里过日子,既然是过日子,就要早早地谋划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一定是蒙古人喜欢的。 如果蒙古人给点好处,您说,刘炳香会不会出卖我们?” 刘玉和叹口气,低声道:“人离乡贱啊,国柱,你说说,刘炳香一家人给蒙古人干活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国柱冷笑道:“我们是种地的,以后种出来的粮食要跟蒙古人对半分,虽然苦一些,只要地多,吃饭估计还成。 这里正在建城,城池建好之后呢,就少不了我们这些农夫给这座城池供应粮食,蔬菜,以后地位变得重要了,也就成这里的百姓了。 刘炳香找了蒙古人算什么呢? 他们一家人只要吃了蒙古人的食物,立刻就成了这个蒙古人的牧奴,什么叫牧奴?就是你整个人都属于人家蒙古人,包括他刘炳香那个泼妇老婆也是人家的。 他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就是蒙古人的牛羊一类的财货,卖掉,或者杀掉都没人问的。” “啊?”刘玉和脸色惨变。 张玉柱又道:“蒙古人的老婆可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只要不是亲生的,老子死了,儿子接着要,哥哥死了,弟弟接着要,有些人迹罕至女人少的部族,一家共同有一个女人也不罕见。 您还别说,这是人家的风俗,没什么好指责的,蒙古人的地方大,人少,就是这么一代代活下来的。“ “啊?”刘玉和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走西口出关的时候,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状况,以讹传讹的以为出了关,就没有官府收税,种的粮食就是自己的,谁都以为,只要给全家一块地,就能在草原上扎根活下来。 要知道全天下的土地都是有主的,人家一样会收税,一样会抓我们去白白干活,当官的从来就没有好东西! 我们只有抱成团才能让人家高看一眼,像刘炳香一家那样,迟早会被蒙古人折磨死。” “啊”刘玉和的脸皮抽搐着,手脚一片冰凉。 目送刘玉和失魂落魄的离开,张玉柱微微叹息一声道:“除非去我蓝田县,否则,哪来的好日子过哟。” 眼见四处无人,就从怀里掏出一枚被他把玩的乌黑发亮的一寸宽,寸半长的槐木牌子,贴在额头上低声吟诵道。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要过人过的日子的。 这是上苍赋予我的权力。 我有权力通过辛苦的劳作吃饱肚子。 我有权力通过养蚕,织布穿上暖和的衣服。 我有权力通过学习后管理我的世界。 我有权力在我的故土上不受剥削的繁衍生息。 如果不能! 我就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 为此,我将死不旋踵!” 念完这段话之后,张国柱亲吻了那枚木牌重新挂在脖子上,迎着风站起身,胸中激荡至极!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穿着精美的丝绸白袍,与一干同学端着酒在月光下颂念这些话的模样。 他记得,当时明月皎皎,星辰灿烂。 他记得,当时有风掀起衣袍,身轻如燕。 他记得,匕首划破手掌血液沸腾。 他还记得,酒浆入喉烈如刀刮。 也就在这一刻,他破烂的衣衫似乎挡住了草原上的寒风,全身暖洋洋的,他极目四望,在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九十九个或者更多的同行者。 他相信,在这一刻,一定还有人念着跟他同样的句子,抱着同样的决心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拼出一个属于人的世界。 一队蒙古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张国柱眯缝着不大的眼睛看了片刻,就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远远地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就大声道:“蒙古老爷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再过半月,大地解冻,就能开荒了。” 钱少少勒住战马缰绳,瞅一眼张国柱冷冷的道:“还以为第一期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没想到你会笑的这么猥琐,难得!” 张国柱心头虽然震惊,脸上却没有半点痕迹,依旧做着团团揖憨厚的笑道:“蒙古老爷,这里都是种地的行家,只要您尽快把种子,耕牛配送到位,我们立刻就能开始,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农时不等……咦? 钱少少?” 掀掉面巾的钱少少偏腿下了战马,瞅着张国柱道:“你妹子的情书我连看都没看,她跳楼怪不得我。” 张国柱左右看看跟随钱少少的骑兵,警惕的道:“都是自己人?” 钱少少笑道:“废话,规矩是我定的,你以为我会坏规矩?” “我妹子摔断了腿……” 张国柱不等一句话说完,就朝钱少少扑了过来。 钱少少绕着战马躲避了片刻,就迎着张国柱的拳头抓了过去,死死的将张国柱的双手抓住道:“这件事回玉山我们再论成不?” 张国柱缓缓收回拳头道:“这件事过不去!” 钱少少道:“说真的,关我屁事啊,你知道我一天要收多少情书吗?要是每一个都当真,我的孩子早就可以装满玉山书院了。” “无耻!” 张国柱气的浑身发抖,不过这件事还真的是自家妹子不争气,怨不得钱少少, 钱少少揽住张国柱的肩膀道:“你就认命吧,你妹子平日里被你宠的自以为貌比天仙,这一次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你要是再不要命的娇惯你妹子,小心她的前途,我们是一群什么人,要干什么事你知道,无聊的儿女私情最是没用。 你还是让她好好地继续改进火药,争取把那几个红毛鬼肚子里的学问全部掏空才是正经。” 张国柱冷笑道:“那几个红毛鬼的用处已经不大了,按我妹子的话说,那几个红毛鬼已经成药渣了,没什么学问好压榨。”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你知道药渣的典故不?” 张国柱将手塞进袖筒里冷冷的道:“没用的学问我知道他作甚?”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可是,你妹子知晓啊……哈哈哈,这群搞火药的女人私下里……” 张国柱不悦的道:“我没时间跟你瞎扯,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真的能给这里的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七……不,五十个流民提供足够多的种子耕牛么? 你也看见了,大地马上就要解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人安居的房子,引水的沟渠都没有着落,庄稼种不上,第一年就算是白干了。又要连累县里划拨。 精悍的人手已经全部向你倾斜了,你要是干不出名堂来,别怪我在年终考评里给你浓重的记一笔。” 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钱少少见张国柱开始说正事了,就松开他的肩膀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张国柱冷笑道:“包括你私自出动弄死的九个建奴?” 钱少少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瞅瞅身后的随从道:“谁告诉你的?” 张国柱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窥探我的私事。” 张国柱道:“不想隐私被窥探,那就回到蓝田县去,在那里不论你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申报你的踪迹。 既然领任务出了门,就该接受监督,且不得追踪消息来源。 钱少少,警告你一次,你如果下次再单独行动,我会联合五十一个人取消你的统领权。” 钱少少撇撇嘴道:“最讨厌你们这群人了。” 张国柱笑道:“构架是你做的,既然别人能接受,你应该也能接受,且不能有怨言。” 钱少少被张国柱说的下不来台,左右瞅瞅,发现全是看他笑话的人,就恶狠狠地道:“张国柱,我准备给你妹子回信!” 张国柱笑了,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你以为玉山书院出来的人是可以让你随意糟蹋的? 没关系,反正我妹子喜欢你喜欢到骨头里去了,你的画像已经贴在她的卧房里,还不准许我撕扯,没法子,我欢迎你当我妹夫。” 钱少少从来都是一个机智百出的人物,可惜,遇到石头一样认死理又知道怎么变通达到目的的张国柱,就像是猎狗遇上了刺猬无处下嘴。 要知道张国柱可是玉山书院大比的第七名,钱少少自己也不过是勉强进了前二十。 至于玉山书院的大师兄云昭,则没有出现在榜单上,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先生们把云昭从榜单上摘出来,是为了彰显主从之别。 过了好久之后他们才从先生的口中得知,并不是云昭考的太好,先生们担心打击别的学生,才摘出来的。 而是因为考的太糟糕,是先生们好心的帮这位蓝田县的县令,玉山书院的资助者,云氏家族的族长,著名的野猪精遮羞! 不过,云昭考的好不好的没人在意,他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他是所有人最合适的领导者。 “要加快建城的速度啊。” 张国柱吃着难得的肉食,一边忧心忡忡。 “三万多同族人星散在方圆百里之地,周边又多狼群,多盗匪,无遮无掩的一旦出事,就是没顶之灾。” 钱少少摇头道:“不能太快,太快了建奴就会起疑心,虽然那个建奴甲喇跟鲍承先都算不得好人才,可是呢,那个建奴甲喇的野蛮残忍远远超乎了你的想象。 论到建设,这不是他们的长项,论到破坏,是他们天生的本事。 我们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让这些建奴感到绝望,一旦到了这个程度,他们就会开始破坏。” 张国柱道:“这些建奴的力量很强大吗?” 钱少少道:“强大之说还不至于,除掉他们对高杰来说并不困难,讨厌的是建奴会不断地派人来,让我们没法子好好地修城池。 另外,是我们准备借助建奴的力量来修建归化城,你要知道,这一次在归化城垦荒,是建奴皇帝黄台吉的决策,鲍承先有权力动用建奴在这里的所有资源,支持力度很大,这一点,我们做不到。” 大块的牛肉吃光了,张国柱遗憾的舔舔手指上的油脂道:“我们在关中扩展的有些快了。 而流寇们又不争气,据李洪基军中的兄弟回报说,闯王军中并不安稳,一群流寇还没有干出什么大事情出来,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一个巨寇领着一伙杂兵一个不服一个。 这次遇上孙传庭苦心经营的秦军,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张秉忠仗着军中骡马多,没有定下心来经营一个固定的地盘,只知道纵横劫掠。待得他军中的锐气被跑没了,军中贼寇积攒丰厚了,作战的玉望也就会降低。 我们一致认为,贼寇快要撑不住了。” 钱少少笑道:“我跟少爷的论断不是这样的,贼寇们或许会平静一阵子,只要大明没有迅速变好,贼寇们自然会死灰复燃,且会越发的强大。 很早以前,我跟少爷讨论李洪基,张秉忠,曹汝才这些人的时候,我们两一致认为,想要扑灭贼寇,在初期是最容易的。 那个时候,贼寇们还没有作战经验,没有钱粮,没有很好地组织,只要朝廷下决心绞杀,一定会成功的。 大明朝可笑就可笑在绞杀了一半,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招抚贼寇。 一拳打不死一个人是正常的,重要的是你要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直到他没有反抗之力,这时候就可以用铁锤砸脑袋了,脑浆子被砸出来还不算,你要用铁锤把这个人砸成一张皮,最后再把皮卷起来放火烧掉才算是斩草除根。” 张国柱神色不善的看着钱少少道:“我们似乎也是贼寇出身吧。” 钱少少耸耸肩道:“所以我们才清楚用什么手段对待贼寇最好。”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会道:“我们这里的人手不多,大家都很忙碌,抽不出多少人手。” 钱少少大笑道:“到底是玉山书院出了名的石翁仲,不枉我跟你扯了这么久的闲话。 这么说吧,给我五个人,赵子乾,赵子坤兄弟必须给我。” 张国柱皱眉道:“你要他们兄弟做什么?” 钱少少道:“我需要他们替我走一遭张家口。” “你要害谁?” “田生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药材商人,我派人弄了地雷,原本想着炸伤一些人好拖住卓,结果不好,炸伤的二十七个人居然被这个人连夜从张家口带来的大夫给救治回来了十四个。” “赵家兄弟可不是杀手!如果要杀人,你找高杰去要,他手里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 “我需要赵氏兄弟给我弄出来几个看似有奇效,又后患无穷的方剂出来,这里的建奴迟早用得上。” 张国柱道:“好吧,赵氏兄弟给你,再加上薛长寿不能再多了。” 钱少少拍拍皮袍上的灰尘重新爬上战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国柱道:“说真的,我真的很讨厌别人监视我。” 张国柱道:“每个人都要接受监督,你也必须监督每一个人,接受监督是你的义务,监督别人是你的权利。 你凭什么只监督别人,不接受别人的监督? 就凭你跟县尊一起长大? 明白告诉你,这不够!” 张国柱说完话,转身就走了,虽然身上只有破衣烂衫,一双鞋子还露着黝黑的脚指头,转身走的一瞬间却像是一个衣着华丽将要去赴宴的豪门贵公子。 钱少少哀叹一声,觉得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自由关进了笼子,还愚蠢的加上了张国柱这样一柄摔不破,砸不烂,烧不毁的铜锁头。 这家伙明明只有十五岁,做起事情来却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顽固。 钱少少再看一眼围拢在身边的亲卫道:“我知道是你们中的一个人说的,下次不许了。” 钱少少身边的一个亲卫皱着眉头道:“不是某一个人说的,而是我们所有人一起说的! 统领下次如果还独自一人去办事情,我们还是会说的。” 钱少少怒视一干亲卫,最终还是垂下脑袋道:“你们说的没错,我现在是归化城大统领,不是明月楼里的一个小厮。” 为首的亲卫道:“就算你现在还是明月楼里的小厮,只要你干了不该干的事情,我们一样会上报。” “为什么啊?”钱少少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这是多多小姐亲自交代的,我们如果不这样做,回去了,多多小姐找起麻烦来才要命!” “啊”钱少少怒吼一声,抽一下胯下的战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长安穿越秦岭入川及到周边地区的道路主要有六条,从西到东依次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库谷道、武关道。 其中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属长安入川的古道。 库谷道是长安入金州的一条古道。 武关道是长安入河南以及襄阳的一条古道。 六条古道皆为险要之地。 在古往今来的战争中,它们或被攻破,或被偷渡,唯独子午谷里的子午道,却是一个多次被人谋划偷渡、但却从来没有偷渡成功的古道。 因此才有了“秦岭六道,子午为王”的感叹。 这里的地形,秦将军曾经跟冯英细细的叙述过,所以,这一路走来,冯英心中多了很多感慨。 “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冯英拨弄一下腰畔的竹笛,很想在这座简陋的栈道上吹奏一曲,以这里峡谷之幽深,估计会把笛声传出去老远。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蓝田县啊?” 小楚骑在一匹驴子背上,心惊胆战的瞅着栈道下面的悬崖,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就飞到蓝田县。 骑在另一匹驴子背上的冯英就显得从容的多,连日赶路,即便是她也觉得有些疲惫。 听小楚发问,还以为这个丫头对这条子午道起了兴致,就稍微想了一下道:这条路是专门通往长安的一条古道,我们如果顺利,走出大山之后,就直接到了长安县,也就是蓝田县的隔壁。 当年啊,刘邦与项羽在西安灞桥经过“鸿门宴”后,张良护送刘邦到汉中就任汉中王,走的就是子午道。 为了迷惑项羽,刘邦命张良烧毁了子午栈道。 摩崖石刻《石门颂》记“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 平帝元始五年,王莽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终于让这条路得以复通,以后的历朝历代都对这条路不断地修复,加固,终于成了我们现在走的模样。 这条路沟通蜀中与关中,如果云昭想要做点什么,就一定要控制住子午关!” “哦,小姐,你说我们到了云氏一进门会不会有条子肉吃? 那个妖艳的女人会不会再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 我好想吃白米饭,你说他们不会拿糜子饭来糊弄我吧?” 冯英说的一大通学问小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随着离关中越来越近,她嘴巴里蓄满了口水,一说话就会不小心流淌出来。 冯英见小楚娇憨的模样心中微微发痛,抬手用手帕擦拭掉小楚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微笑道:“即便那个女人不给,我们去找云世兄要,他一定会让你吃个够的。” “我们快些走!” 小楚跳下驴背,冲着那些赶着驴子,推着独轮车的强盗们大喊大叫。 “到了蓝田县我请你们吃白面!吃条子肉!”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群强盗早就摸透了小楚的性子,叫一声好,然后喊着川中号子,嘻嘻哈哈的向关中狂奔。 这些人说是强盗,其实也不过是一群没了活路的人。 见他们跟小楚玩闹的愉快,冯英的大眼睛里也稍稍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上一次来关中,她的年纪太小,又有彭爷爷跟着,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用理会的。 这一次不同,彭爷爷要看家,只能是她跟小楚出门。 彭爷爷专门挑选了一些有家眷的强盗跟着她们主仆去关中,这应该是最妥当的一种选择。 有家眷的强盗就很难说是强盗,毕竟,一个父亲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去抢劫一下,冯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了养活族里的那些小崽子,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干过。 当然,她每一次下手都选择那些无良的富户,只是每次抢劫过后,她总是会偷偷地哭泣一回,她哭泣的模样,就连小楚这个丫头都不曾见过。 蜀中到关中的这条小路上,商贾是不绝于途的。 在大明,商贾这两个字有时候跟盗匪是通用的。 见到大队商贾,大家自然是相安无事,如果是小商贩遇到了大商队,保护商队的刀客们就会顺路做一笔没本钱的买卖。 在这条路上杀了人,只要把尸首丢出栈道,这个人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 成千数百年下来,这条路底下的深涧里的白骨,可能要多过无定河边的尸骨。 在这上千里的路途中,由于主事人是冯英跟小楚这两个标志的大美人,她们被人家抢劫过不下十次。 由于小楚有两支硕大的短铳,这东西在狭窄的栈道上,根本就不用瞄准,开一枪就会把最强悍的刀客打成马蜂窝,更何况她有两支火铳,每一枝可以打出两发散弹。 有冯英拿着长弓在后面为她压阵,左右又有三峡最强悍的强盗为伴,小楚是无所畏惧的。 只要被别的商队抢劫一次,冯英她们的货物就会变得丰富一些,被抢劫过十次之后,他们从蜀中带回来的那些不值钱的货物,已经有大部分被她们丢弃了,换上了蜀锦,蚕丝一类的好东西。 被人抢劫的多了,傻傻的小楚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其实长得很美!! 她甚至偷偷地认为,自己好像比小姐还抢手些。 当然,这可能跟冯英总带着幕篱,她喜欢光脸有关,而小楚一般是想不了这么深远的。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半月亭,过了这里,明日就能抵达子午关,也就算是正式走出了子午道。 半月亭是一座镶嵌在峭壁上的木头亭子,躺在亭子里,恰好能看见一轮圆月。 “小姐,明明能看见整个月亮,为什么要把这里叫做半月亭呢?” 距离蓝田县越发近了,小楚也就越发的没有了睡意。 “这人世间啊,半月的时候总比满月的时候多,苏东坡尝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来这座亭子的人大多是旅人,背井离乡的来到这荒僻之地,心情自然是不好,月亮残缺的时候人悲,月亮齐全的时候人更加悲,所以啊,叫满月亭不如叫半月亭。” “小姐,你说云昭这时候在干什么?” 冯英抬手捏了小楚的圆脸一把打趣道:“自然是在想那个漂亮的小楚怎么还没有到蓝田县呢,我已经准备好了条子肉……” “呀,小姐,你又取笑我!” 说罢就往冯英的怀里钻,却发现冯英的身体已经僵硬如铁。 小楚被冯英一把推到栈道里面,她自己已经手握长弓卓身长立,粗着嗓门以男声喝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黑洞洞的栈道前方并未有声音传来。 一个强盗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着火的木柴奋力向前方丢去,木柴打着转照亮了不远处的栈道。 “嗡……”一声弓弦响动,冯英大喝一声反手抽出长刀向黑暗的虚空里劈了出去,只听叭的一声响,长刀斩断了箭矢,箭矢跌落在冯英的脚下。 强盗们将火堆踢落悬崖,栈道上再无一丝亮光,更寂静无声。 “何方朋友报上名来,免得做了枉死鬼。” 冯英再次大喝一声。 小楚趴在地上,举起了鸟铳,沿着栈道方向轰的开了一枪,一阵惨呼声传来,冯英手中的弓弦嗡嗡嗡的响个不停,直到对面再次安静下来,她挂在弓弦上的那枝箭也停留不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远处逃遁,冯英冷笑一声,弓弦上的羽箭再次激发,远远地黑暗处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冯英再次引弓不发。 两个举着竹盾的盗贼,匍匐着向对面摸了过去。 不大功夫,对面亮起了火折子,不一会就点燃了一柄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栈道上堆满了中箭的尸体。 小楚趴在地上大喊道:“把他们的货物拖回来。” “没有货物,这些人身上有甲胄!”盗贼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在那里点一堆火,然后回来!” 冯英果断的下令,两个盗贼迅速的找来了一些木柴,在尸体附近点燃了火堆,就快速的回来。 冯英背靠半月亭,闭上眼睛,一手持弓,另一只手落在箭壶上,不断地摩挲洁白的箭羽。 月末求票啊 回家了,没婆烦事情了,自然就要努力更新,努力更新了就有脸问兄弟姐妹们讨几张月票了。 请兄弟姐妹们多多捧场。 孑与拜上 《明天下》月末求票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血腥味四散。 一只夜枭悄无声息的起飞,逐渐拔高身形,在月亮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高大。 “嗡”又一声弓弦响动。 一枝箭穿透了夜枭的身体,夜枭在空中挣扎两下羽毛乱飞,终于一头栽进了深涧。 这是冯英向对方发出的警告。 半月亭对面,刚刚燃起来的火堆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只是这些光芒只能照亮窄窄的栈道,光芒离开了栈道就被黑暗吞没。 “对面的女英雄听着,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是想借道罢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音刚起,一枝羽箭就呼啸着钻进了黑暗中。 “笃” 羽箭似乎被盾牌一类的东西挡住了。 冯英冷声道:“退回去,待道路宽阔之后你再过去。” “女英雄这是在强人所难。” 冯英冷笑一声道:“那就耗着,待得天明,我看你们还往那里藏!”冯英话音未落,一杆标枪就呼啸着从黑暗中激射出来,冯英缩在柱子后面,标枪准确的钉在柱子上入木半尺有余。 冯英不再说话,眼看着月亮落进后山,反而闭上了眼睛。 月亮没有了,在栈道上燃烧的火堆的光芒反而大盛,一块石头从黑暗中飞出来,砸在火堆上,火星四散,冯英的羽箭循着石块飞来的方向没入黑暗,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又归于寂静。 冯英明白,对方畏惧的并不是她的弓箭,而是小楚手中的鸟铳。 云氏新近制作的手铳,本就不是为了打独子用的,因为云氏的工匠们发现,手铳枪管太短,独子出去之后根本就找不到这东西打到哪里去了,所以就加粗了枪管,该用霰弹发射。 如此一来,这东西除过后坐力强大这个毛病之外,就成了近战的好东西。 自己的弓箭虽然犀利,杀人无算,这对一般的盗匪来说有足够的威胁,但是,就刚才交手的结果来看,弓箭对这些人的威胁不大,他们之所以不敢冲过来,完全是被小楚发的第一枪给吓到了,他们搞不清楚对面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有火枪。 这才僵持到现在。 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有一点冯英很明白,那就是这些人很想早点离开。 如果是走夜路的商贾,他们的人手不少的话,像冯英在路上遇到的无数商贾一眼,派一个人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前进或者后退到某一个宽阔的地方,相互戒备着也就过去了。 这些人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偷偷摸摸的靠近,有什么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眼看着月光已经完全消失,山涧里彻底被黑暗笼罩,栈道上的火堆也渐渐熄灭。 半月亭这个地方过于宽阔,冯英命贼寇们带着货物离开了半月亭,留下最彪悍的八个盗贼跟小楚,散布在半月亭周边,只要听到对面有动静,躲在拐弯处的盗贼就会射一枝火箭出来,吓退对手。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焦急,摸索着冲了一次,在小楚连续扣动两次扳机之后,他们再一次后退了。 或许,这些人弄错了,以为冯英一方至少还有两杆鸟铳。 天,终于亮了,一个短打扮的中年汉子从对面举着手走了过来,冯英没有放箭,她很想听听这些人想要说些什么。 “某家陈三两,匪号过地鼠,以前在蜀中清凉山讨生活,听女英雄口音也是蜀中人,亲不亲,故乡人,都是蜀中一脉,还请女英雄让开一条路,容许我等过去。”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放在道路上。 冯英没有答话,小楚却箭一般的蹿出去,捡起银锭又跑回来,冲着过地鼠道:“不够!” 银子被拿走了,过地鼠却没有恼怒之意,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又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更远的地方道:“再加一倍。” 小楚怒道:“你把银子丢过来,放那么远,不就是想要我上当吗?”过地鼠嘿嘿笑道:“都是绿林道上讨生活的人,某家已经拿出了诚意,女英雄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小楚眼巴巴的看着冯英道:“小姐,我想要这锭银子。” 冯英哼了一声,羽箭再次激射而出擦着过地鼠的胸膛正中地上的那枚银锭,银锭被羽箭撞击之后,便撞在悬崖壁上,不等银锭落地,冯英羽箭连发,每一枝羽箭都撞击在银锭上面,三转两折之后,银锭子就滴溜溜的向小楚飞了过来。 小楚探手捉住银锭,笑颜如花。 过地鼠惊魂未定居然还能挑起大拇指道:“好箭法,我们兄弟急需过去,既然女英雄已经拿到了银子,是否能让出一条路来?” 冯英道:“你们后退!只要离开栈道,就准许你们过去。” 过地鼠皱眉道:“我等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不如请女英雄后退如何?” 小楚躲在半月亭的台阶底下怒道:“我们身后三十里地全是栈道,怎么退?还是你们退的好。” 过地鼠怒道:“不可欺人太甚!” 小楚却把银锭子丢出来愤怒的道:“小姐,这些人是贼寇,他给我们的是官银! 凤阳府的官银!” 冯英吃了一惊,瞅瞅小楚举着的另外一枚官银发现银锭子上赫然有凤阳府印鉴。 “你们是张秉忠的人?” 过地鼠冷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给爷爷让出一条路?” “毁我家园者死!” 羽箭激射,过地鼠却从后背上取过一面圆盾将身体蜷缩成球,向半月亭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半月亭对面也有六个大汉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呐喊着冲杀过来。 “轰!”小楚扣动扳机,一大蓬铁砂便向过地鼠喷射过去,铁砂镶嵌在过地鼠的盾牌上,也镶嵌在他露在外边的腿脚上,过地鼠惨叫一声,丢弃盾牌不退反进,小楚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声巨响过后,过地鼠烂糟糟的身体站在道路中间,挥舞着手臂呼喝不休,他的脸上全是血洞,一双眼睛也被铁砂打的稀烂。 蜀山强盗们乱箭齐发,对面的贼寇们却并无退意,举着盾牌继续向前冲,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当当作响。 一枚黑色的铁球冒着烟滴溜溜的沿着栈道滚进贼寇群中,贼寇不以为意,眼看着就要与持刀待战的冯英撞击,一个个极为兴奋,为首的贼寇甚至丢掉了圆盾,一柄长刀左劈右砍,蜀山盗的羽箭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又一枚黑铁球被小楚丢了出来,冯英大骇,呼喝一声就躲在半月亭后边,其余蜀山盗也纷纷趴在地上,顾不得就要冲过来的贼寇。 两声巨响几乎是同一时间炸响,一瞬间半月亭边上就黑烟滚滚,尘土飞扬,强劲的气浪冲散冯英的发髻,让她满头黑发笔直的向后飞扬。 几声惨叫从深涧里传来,冯英看去,才发现有三个贼寇的身体正手舞足蹈的向深涧摔落。 峡谷强风带走了烟尘,地上七零八落的倒着六七个身着甲胄的汉子,他们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地上翻腾,每翻腾一次,地上就会出现大片的血渍。 冯英看看倒塌了一半的半月亭,再看看对面的栈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等蜀山盗们将这些贼寇全数绑起来,冯英才检查了一下这些贼寇的伤势。 手雷的杀伤力自于爆炸碎片,而两声巨响也彻底的震聋这些人的耳朵,虽然双耳流血,遍体鳞伤,这些人却没有死,即便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也不过是断掉了半条腿。 小楚从乱石堆里找到了她丢出去的那枚银锭,又亲自搜查了倒在地上哼哼的过地鼠,没有发现银锭。 冯英走遍了这个小小的战场,衡量过得失之后对小楚道:“这是一场不一样的战争。 如果云氏军队全部如此武装,天下就要变了。” 小楚不解的看着小姐,在她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应该赶快毁尸灭迹,然后上路!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冯英第一次放下了她手中的弓箭! 她平生第一次拿到的玩具就是一把小弓箭。 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用小弓箭射鸟了。 她七岁的时候秦将军送给了她一张适合她手臂的弓箭。 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箭无虚发。 她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使用了一担弓! 她十五岁的时候可以连开两担弓二十四次! 今天,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拿起小楚的手铳愣愣的出神。 小楚很忙,顾不上自家开始发傻的小姐。 地上有十七具尸体需要处理。 尽管有些人还活着,小楚还是带着蜀山贼把他们当做尸体丢进了深渊,这些人留不得! 这一次作战很亏,除过有两锭不能在市面流通的凤阳府官银,以及一些碎银子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破旧的甲胄。 小楚不喜欢,因为她胸太高穿不上,蜀山贼们却很喜欢,有了这东西,致命的地方就有了保护。 虽然这些甲胄算不得好,也聊胜于无。 半月亭被毁掉了一半,变成了真正的半边亭,小楚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身为山里人,她连深山里猎人留下的茅屋都没有破坏过。 “轰!”冯英开了一枪。 中弹的是一段光滑的岩壁,铅弹没有钻进岩石里,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铅饼贴在石壁上。 小楚偷偷看了小姐一眼,就催促众人快些离开,她很想尽早到达玉山,尽早吃上条子肉。 冯英抱着一柄手铳坐在驴子背上彻底进入了静默状态。 小楚背着小姐的长弓,挎着小姐的箭壶很得意。 这是她每一次与小姐的弓箭做最亲密的接触。 “云氏还有一种长的鸟铳是吧?” 冯英突然问跟在一边的小楚。 小楚道:“是啊,太长了,我不喜欢。” “哪一种应该打的更远,甚至会超过弓箭是吧?” “不知道,等我们到了蓝田县,小姐可以问云昭,他应该知道。” 冯英叹口气道:“放弃了一半武库的继承,是我的错。” 小楚惊讶的道:“你以前不喜欢鸟铳的。” 冯英摇摇头道:“我以前总是说你傻,其实,最傻的一个人是我。我苦练了十余年的弓箭,在战阵上却比不过火铳跟手雷。 我自诩武功高强,如果遇到鸟铳,手雷一类的武器,满身的本事还没有施展出来恐怕就会一命归西。 所以,小楚,我后悔了。” 小楚小心的看着小姐木讷的脸道:“好像有些晚了。” 冯英道:“不晚,只要我能把这个弯转过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云昭不会再给我们分武库里的东西了。” “我不是说武库里的东西,我说的是我们对火器的了解。这次到蓝田县,我应该好好地了解一下火器。 小楚,我们快走!” 日头偏西的时候,冯英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大片的平原,不过,一座不算高大的城关矗立在子午谷口。 这就该是子午关了。 小楚本来很高兴,可是来到城关之后她就不高兴了,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问她要税银。 “十五税一,别想逃掉,如果不愿意,可以折返蜀中。” 一个眼角还糊着眼屎的老吏睡眼惺忪的抬起头,说完一句话之后又把头埋在桌子上睡觉。 “天底下哪来这样的规矩?” 小楚愤怒的大叫。 老吏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擦掉眼屎笑呵呵的道:“进入蓝田县不交税可不成。” “休想骗我,这里是长安县!” 老吏并不生气,子午谷虽然重要,县里却不是很看重这里,平日里也寂寞的很,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拌拌嘴也是难得的消遣。 “这里就是蓝田县。” “胡说,这里是长安县。” “这里就是蓝田县,不信,你看,界碑就在那里。” 小楚随着老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个茶水棚子里看到了一面似乎刚刚雕刻好,簇新,簇新的蓝田县界碑。 “闺女哟,想要找长安县啊,你要进西安城才能找到,长安县县尊把县衙都搬进西安城里去了,这一带全是蓝田县所属。 时候不早了,快些把税核算了,快快去草市子占个好位置,明天就是开市的日子,千万别错过了。” 小楚瞅瞅那个界碑总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骗子。 老吏似乎看穿了小楚的心思,笑眯眯的道:“闺女,你就放心吧,进了蓝田县就没有骗子。 想要找骗子你得去县衙门口看看。” 这一幕全部落在冯英眼中,她心中也是极为疑惑,不过,当她看到老吏桌子边上装满碎银子跟铜钱的箩筐,她就对小楚道:“按他说的办。” 小楚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眼珠子转了转,就从包袱里取出自己藏起来的那两锭凤阳府官银拍在老吏的桌子上。 她以为老吏无论如何都会吃惊的跳起来,一定会大喊大叫。 可惜,老吏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吃惊,取过那锭银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满意的道:“嘉靖十一年的凤阳府雪花官银啊,好东西,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既然小闺女豪爽,老夫也便宜你一次,就不除你的火耗了,给你换成碎银子你也好方便花用。” 别看这个老吏似乎眼花耳聋,清算起税务来却精神抖擞,那边的少年差役禀报货物的数量,他这边就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等少年差人禀报完毕,他这边已经算好了账目。 “十六两七钱五分。” 说完话,就从旁边的竹筐里麻利的数出一堆碎银子,往小楚面前推过去道:“找头!” 小楚这时候才发现这个老吏身边的竹筐里堆满了铜钱跟碎银子,再左右看看,这个小小的税所居然只有两个年级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差官,至于这个老吏在小楚看来,算不得人手。 “你就不怕有人抢你的钱?” 老吏嘿嘿笑道:“小闺女如果起了歹意,银子尽管拿走,留小老儿一条老命就好。” “你们真的不怕银子被抢走?” “不怕,要不,小闺女可以试试,老夫闭上眼睛,就当没看见。” 小楚惋惜的瞅着被老吏随意丢进箩筐里的雪花官银,摇摇头道:“小姐不许。” 老吏笑道:“能拿得出凤阳府官银的人抢劫一下小老儿守着的税所没有问题。 只是啊,在蓝田县抢劫税所,是真的会被砍头的,以前不是没有人打过税银的主意,没有一个人能跑掉,都被我家县尊砍了脑袋,没有一个例外的。“ “我给你的是官银,还是凤阳府官银,你就不问问?” 老吏笑道:“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单雄信还截过皇杠呢,只要你拿来的银子没有灌铅,我蓝田县就敢收,反正拿回去之后又要融掉,钱就是钱,不能因为有了记号就不能用了。” “小楚,走了!” 冯英远远地呼唤小楚一声,这个心思简单的丫头才跑回来,一把抓住云甲的手道:“我要吃条子肉!” 云甲笑的开心连连点头道:“福伯让我来接你们,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还以为你们最快明天才能到。” 冯英笑道:“都是为了这个馋丫头。” 云甲打量一下冯英他们带来的货物,对那个老税吏道:“老张头,这些货物就交给你了,去草市子换成钱派人送到府上。” 老张头笑着挥挥手,就算是应承下来了。 云甲邀请冯英跟小楚上了他带来的马车,其余的蜀山贼却被另一个小厮带着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对于蜀山贼去哪里小楚不关心,反正来到这里不会有差错,就是那些值钱的货物…… “云世兄安在?” “张秉忠要借道蓝田县,我家少爷不答应,这不,就带人去了凤凰山,算算日子,这两天也就该回来了。” 小楚趁机插话道:“长安县为什么也成了蓝田县呢?” 云甲笑道:“如果我家少爷觉得需要,蜀中也会被称之为蓝田县!”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小姐,我们把家搬到蓝田县来吧!” 小楚说着话就拿着一枚火晶柿饼就要塞进冯英嘴里,冯英轻轻地咬住柿饼,殷红的嘴唇上沾了一层白霜。 小楚从食盒里拎出一个肥腻的猪肘子,也不用刀子切,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满嘴流油。 不等第一口咽下去,嘴巴又咬在肘子上。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肥腻的肘子下肚,小楚打了一个满是酱肉味道的饱嗝又对冯英道:“小姐,我们搬来蓝田县住吧。” 冯英掀开窗帘瞅瞅外边正在春播的农夫,叹口气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小楚道:“我们就没有家,哪里待着舒服我们就把那里当家成不成?要不,把我嫁过来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冯英看着呆呆的小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想嫁给谁呢?” 小楚爽快的道:“不管嫁给谁,只要能把咱们全族带来这里就好,瘸子拐子,瞎子我都认。 我不想让九儿,小欢他们再跟我一样,只要见到吃的就没命!更不想让曹婆婆她们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还在山上挖地。” 冯英笑着将小楚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卖个更好的价格。” 小楚摇摇头道:“不行,太亏了。” 冯英笑道:‘怎么就亏了?” 小楚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亏,就算嫁给云昭那个胖子也很亏,他太胖了。” 赶车的云甲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谈话,强行抑制住眼中的泪水,仰着头抽挽马一鞭子,马车迅速就快了起来。 灞桥上杨柳依依,一些换上春衫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在河堤上踏春,有些人家甚至用青色布幔将空地围起来,隐约能听见里面有歌声传来。 小楚从行囊里取出笛子放在冯英的手里道:“小姐吹奏的笛音最好听。” 冯英举起笛子轻轻用舌头湿润一下笛膜,而后,一曲《灞桥柳》便款款而起,如同一个虚幻的美人儿,在灞桥柳垂下的绿丝绦之间轻歌曼舞。 云昭走下高高的山坡,山脚下六百名黑衣火枪手持枪肃立,枪管上的枪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寿的战报总是轻描淡写的让人生气。 什么贼寇今日叩关,遂退却! 贼寇掘地道三百尺,火炮轰击后地道塌陷,遂退却。 贼寇深夜大哗,起身视之,抛掷火焰弹,遂退却……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被割了舌头已经发疯的艾能奇所部,连武关城墙都没有摸到。 期待中的大战没有到来,云昭练兵的目的没有达到,艾能奇从来就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过。 这让云福的大军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云昭留在凤凰山的后备兵员,更加的显得多余。 艾能奇狂怒的结果就是在武关城丢下两千多具尸体,然后灰溜溜的撤兵了。 根据云福来信说,这两千多人大多是艾能奇裹挟的南阳流民…… 云昭其实很希望他能继续愤怒,能够真正的与云福大战一场,如果再把李定国吸引过来那就太好了。 如果连李定国都来了,云昭就敢将派人钻过小路,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再用围困的手段逼降李定国。 可惜,张秉忠没有疯,艾能奇兵进武关,他就带着其余贼寇替艾能奇守着后路。 甚至有那么一丝以艾能奇为诱饵,引诱蓝田县大军出城的意思。 艾能奇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冲击试探几次之后,也就退出了武关道。 云昭见这些本部人马全部都以渴望的目光瞅着他,就很不好意思的挥挥手道:“回营吧,贼寇走了,我们的仗打完了。” 这些黑衣人在第一时间换掉了身上黑色的衣衫,小心的包裹起来,然后又把枪械交还给了军械官,换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蓝色衣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军营。 这一次,他们有十天的假期。 “蓝田县团练在武关阵斩两千贼寇!”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回蓝田县的路上。 瞅着背着旗子的军汉一路跑,一路宣告好消息的兴奋模样,云昭非常的欣慰。 这个消息很重要,能极大的提高蓝田县百姓对团练的信心,也能让很多总是认为云氏要造反的人安心一下。 至少,孙传庭听到这个战报之后就松了一口气,再三要求云昭拿首级上报巡抚衙门,确认首级数目之后,他将向朝廷报喜。 至于派亲卫走一遭武关亲自检点人头的事情他没有做,他选择相信云昭,相信云昭不会杀良冒功! 云昭当然不会杀良冒功,他甚至连砍下战死贼寇的首级报功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做。 回到蓝田县县衙处理了两天公务之后,就重新把大印挂在大堂上,准备回家。 这一战,云昭唯一出手的机会,就是在县衙门口狠狠地踹了一个屡教不改的小偷一顿。 这股怒气的来源不是这个小偷又偷东西了,而是来自高起潜这个该死的阉人。 原本说好了,用一万担粮食跟他换铅一万斤,火药十万斤,结果,这个该死的阉人在听说这些东西都要拨给宣大总督卢象升之后,就狮子大张口,不但要一万五千担粮食还要黄金一千两。 这让作为中人的秦王很是为难,也让云昭怒气勃发。 这一批东西原本就该拨给卢象升,云昭为了尽快促成此事,宁愿拿出粮食跟他交换,高起潜算是占尽了便宜,他居然贪心不足! 暴怒的云昭不好砸烂自己的公堂,只好将怒火发泄在那个被拴在门口的贼偷身上。 好在知府劳如意来信了,让云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劳如意在信中说,高起潜对卢象升本来就非常不满,原本,宣大总督该是给他使了钱的原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不知怎么的,皇帝居然把宣大总督的位置派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在得到职位之后,不仅没有给他钱,还处处质疑他的战略,在屡次弹劾卢象升不果之后,就只能用这些下三烂的伎俩来为难卢象升。 看信看到这里的时候,云昭面前总是浮现出卢象升惨笑的那一幕,指望一个连家眷都照顾不周的官员来行贿,亏他高起潜能干的出来。 现如今,能平息高起潜怒火的人只有高起潜身边的两个宦官张云汉与韩赞周! 皇帝派高起潜监督西北边镇的时候,曾经下发了三千个记功牌,任何将领如果拿到了记功牌,也就有了升迁的希望,这三千记功牌由这两人掌管。 张云汉一向是高起潜的心腹,而韩赞周此人却颇有一些节气,多次顶撞高起潜,为卢象升鸣不平。 劳如意认为,只要能将张云汉拉进关中这个大圈子,高起潜就会孤掌难鸣,这时候再向高起潜施压,卢象升就能得到这些炮子跟火药了。 劳如意还特意告知了云昭,这个张云汉在南京娶了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如果给前任西安知府现在的南京吏部侍郎张道理去一封信,他就能帮助云昭牵上张云汉这条线。 以后再跟高起潜打交道就能顺利百倍! 虽然云昭对张云汉这个太监居然能当得可以娶妻生子感到奇怪,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了,决定按照劳如意的办法去做。 如果张云汉此人不能收买,他就决定干掉张云汉,让皇帝再换一个宦官,看看能不能收买一下。 回到玉山,云昭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正端着碗吃条子肉的小楚,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哇,你变瘦了!” 云昭矜持的点点头,故意挺拔了一下腰身。 “你还变得漂亮了!” 云昭立刻就露出一个合适的笑容让小楚好有更多的土味赞扬的话说出来。 “能不能让你那个漂亮的小妾再给我做一些点心?” 云昭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看看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的钱多多,伸了一个懒腰,轻咳一声道:“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第三十九章 爱情三十六计 第三十九章爱情三十六计 弯月如钩,玉山就是一尾巨鲲。 弯钩永恒,巨鲲永恒,只是诱惑永远存在。 也不知月亮里的嫦娥是不是钓饵。 云昭翻个身就能看见月光下的玉山,思忖着月亮与玉山的关系。 一个美丽的嫦娥正在**。 她身手矫健,爬上墙头之后,边顺着那颗刚刚绽发新芽的石榴树爬了下来。 而后如同仙子在水上漫步一般就滑到了云昭的窗前,单手按在窗台上,洁白的纱裙就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绽放一瞬间之后又归于平静。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却极为熟练的来到云昭的窗前,纵身一跃,就骑在云昭的身上。 俯下身在云昭耳边呢喃道:“云氏小妾钱多多来伺候相公。” 云昭怔怔的看着眼睛发亮的钱多多道:“有本事就别骑在被子上,也别按住我的手!” 钱多多吃吃笑道:“我还期望你挑我的红盖头呢,挑了盖头,然后才是锦被里面卧鸳鸯,顺序不能错。 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就这么一点盼头!” “小楚今天说的话伤到你了?” 钱多多笑道:“你以为我会跟一个蠢丫头一般见识吗?” 云昭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地宽阔的女人。” 钱多多仰起头低声笑了起来,白皙的脖子宛如天鹅的颈,云昭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很想把被子掀掉。 “这说明那个傻丫头不傻,今天听她说出那一番话,我很欣慰!” “欣慰?你快气死了吧?有没有想过弄死她们主仆?” 钱多多松开云昭的双手,却把冰冷的玉手按在云昭的脖子上腻声道:“你以为我应该跟别的女人一样为你这个金龟婿斗个你死我活?” 云昭轻笑道:“我觉得我全面符合金龟婿的标准。” 钱多多笑道:“按理说我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遇到你这样的金龟婿就该死死的缠住不放才对,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愿意?” 钱多多道:”好东西总是稀缺的,稀缺的也就会变成稀罕的,稀罕的东西人人都想要,我何能例外? 不过呢,我也知道求来的东西一般都不牢靠,会让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呢,我这么美,该是你来求我才对。” 云昭笑道:“你怎么忽然间这么自信了?” “因为我今天找机会抱了一下冯英。” “抱了一下冯英?” “没错,她很重,抱着她就像是抱了一个铁疙瘩,作为女人,该长在胸口的肉长到了胳膊上,该长在屁股上的肉长到了大腿上。 也就是一张清秀的脸可以拿出来骗骗人,作为女人来说太失败了,哪像我这样抱在怀里就温香软玉满怀! 从你们男人的本性来说,你天生就该喜欢我,抱着冯英这样的硬疙瘩你一定会有一种男人抱男人的感觉!呀……呸呸太恶心了。” 钱多多说着话还故意挺挺胸膛。 “所以说,你不在乎?” 钱少少摇头道:“谁小看冯英一定会吃大亏,这种自小就有坚韧不拔品质的人天生就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 作为女人她可能比较失败,不过,作为一个人,一个坚韧不拔又知道变通的人,她前途无量。 我不知道石柱的秦将军教了她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她看起来老神在在的,好像没有什么危机感。 除过她那个傻丫头在为她奔忙之外,人家冯英在来到云氏后,就去了火枪试验场。” 云昭探手摸摸钱多多滑腻的脸蛋道:“放过那个傻丫头吧,她就是单纯的傻!” 钱多多抓住云昭似乎要变得不规矩的手道:“我馋她的身子已经馋了好久了。” “咳咳咳……”云昭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钱多多白了云昭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我可是跟着梁妈妈学过相人之术的。 小楚这种面相,身形的人才是真正大富大贵,子孙绵长之像。 我本姓水,少少也姓水,我以前偷偷地给少少起了一个水长东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将我们的血脉传下去。 后来你非要我姓钱,叫多多,我当时正缺钱,觉得这个姓名也不错,反正水姓已经被我们姐弟两在青楼里给玷污了,以后专心求财就好。 现在不一样了,这些年我居然积攒了五……反正很多钱了,正好拿来给少少娶妻,小楚就非常的合适! 可以预见,一旦少少娶了小楚当小妾,我们家的子孙就不愁了。” “为什么是小妾?”云昭的眼珠子瞪得跟核桃一样大。 “因为她今日里说我是你的小妾来着……” “据我所知,少少似乎不喜欢小楚,你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吗?”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娶一个小妾而已,你以为少少会因为这事让我伤心?” 云昭想了一下这姐弟两的关系,以及钱少少的性子,点点头道:“你让少少娶头猪回来,他都没二话。 现在,你弟弟这边没问题了,小楚那边会怎么想,她愿意吗?”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吗?你知道我有多少种处置女人的法门? 当初在明月楼里,就我好学,梁妈妈可是把我当未来老鸨子在培养!” 云昭叹口气道:“我发现我们这些人好像都不懂得什么是情爱。” 钱多多俯下身八爪鱼一样的缠着云昭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爱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对我,至于我,要是没有了你,我这一生一定不会有一天快活日子过……” 听钱多多说的哀伤,云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瞅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美绝尘寰。 云昭很想让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钱多多却直起身从云昭身上跳下来,斜睨着云昭道:“小楚的事情就这么办了?” 云昭呻吟一声道:“你不是来跟我说情话的,是跑来说事情的,还是说你弟弟小妾的事情才来的。” 钱多多来到床边俯视着云昭道:“真真假假,你自己猜!” 说完话,就把长发往后撩一下,抬头看看窗外如勾的明月道:“遭了,大娘子晚上要查房的,我要是不在,她会怀疑我的闺誉不好。” 云昭惋惜的眼看着她穿窗而出,迅捷的爬上那颗石榴树,再跳上墙头,顷刻间就消失在高墙后边。 云昭掀开被子往里面瞅瞅,然后就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今晚这个觉是没办法睡了。 进了书房的冯英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小楚倒在椅子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冯英依旧坐在一张桌子后边,专心致志的看书。 她看的是兵书。 尽管戚帅的兵书,她已经能背下来了,每多看一次,她就有一份新的心得。 小楚脑袋磕在椅子背上,睁开朦胧的睡眼,跳下椅子,从外边的小炉子上取下滚开的水,重新给冯英换上了新茶,想想,又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盘子里端给了冯英。 “小姐,你没必要这么辛劳。” 冯英抬头看看小楚笑道:“你不是说我们姐妹要卖一个好价钱吗?不读书怎么带兵,不读书怎么能让人家出好价钱呢?” “咦?难道不是要嫁个好人家嘛?” 冯英大笑道:“你让你家小姐以色侍人?” “嫁个好丈夫也不错啊。” “你觉得你家小姐我比钱多多还要美吗?” 冯英的这句话让小楚很是为难,即便是昧着良心,她还是觉得钱多多是她见到的女子中,最妖媚的一个。 “兵法有云,上驷不敌上驷者,以上驷对中驷,以中驷对下驷,以下驷对敌上驷,如此方能取胜。 我美不过钱多多,亲不如钱多多,所优者不过是军中局面。 云氏兵马精髓取自戚帅,云氏如今拥有的兵马,不过是徒有其表,而无精神。 若我能集合戚家军之精神,为云氏整合锻造出一支真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云氏大军,这才能将我们姐妹的身价提高到极限。 那个时候,你家小姐美丑与否,性情如何,亲善与否,与我们的婚姻将毫无关系。 戚家军屡次为人背叛,我从今后,宁愿相信利益的结合,也绝不相信毫无保障的爱情!” 第四十章老农的智慧 第四十章老农的智慧 当冯英带着一身的硝烟味道回来的时候,钱多多已经准备好了精美的点心。 给云昭的点心是他一向爱吃的桂花糕,给冯英的是软糯的甑糕,至于小楚的美食则是钱多多新近发明出来的猪油酥。 两份面,一份猪油,半份糖霜混合之后揉成团子,加上豆沙馅料之后再用面皮包裹起来,放进火坑里烤。 烤出来的猪油酥颜色金黄,吃起来香酥可口,云昭偷吃了一个赞不绝口。 今天,钱多多对小楚格外的热情,这让一边吃好吃的猪油酥一边心里打鼓的小楚又幸福又痛苦。 “多吃些,可不敢把身子饿坏了。” 钱多多见小楚吃完了,又拿了一块放在小楚的手上。 小楚惊恐的看着钱多多回头就对冯英道:“小姐,她要把我养胖之后卖掉!” 冯英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喜欢多吃就吃,不喜欢多吃就不要吃!” 小楚听小姐这样说,咬了一口猪油酥含糊的道:‘我还是喜欢吃。” 聪明人捉弄傻子的戏码,云昭看不下去,就对钱多多道:“你真的想去扬州?” 钱多多点头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去南京成不成?” “我在扬州还有点事情办,办完之后就去南京!” “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 “忘不了,不论是谁让人家把你脱得光光的,当分辨猪崽子公母一样上上下下的看个遍,都不会忘记。” “人已经找到了?” “去扬州的同窗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人家现在子孙满堂过着富贵日子,就等我过去终结呢。” “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 钱多多深吸一口气道:“不会的,只要那些人有一个活着,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冯英惊诧的看着钱多多,而小楚则张大了嘴巴,她不明白,为什么钱多多会把自己不堪的过往跟云昭说。 “我有一段时间过的跟你一样,是人不是人的都跑过来扒我的裤子看我屁股上的胎记。 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钱多多将脸凑到云昭跟前,在他额头亲吻一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说完就走了。 小楚用胳膊碰碰冯英道:“小姐,你看她……” 冯英笑的很开心,对云昭道:“多多真的很好。” 云昭点头道:“我知道。” 冯英犹豫一下又道:“你以后也会发现我的好。” 云昭笑着对冯英道:“你在蜀中做的事情已经让我看到你的好了,我开始的时候,只想让身边的人脱离贫穷,过上有尊严的日子,不知不觉的做到了现在的地步。 于是,我就更加的不敢懈怠,想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看看最终的结果。 你在蜀中做的事情与我殊途同归,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已经很好了。 冯英,希望我们能够一起为一个伟大的目标奋斗,我真的不相信,人来到这个世间,天生就该受苦。” 让冯英说出那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同样的,让云昭回应她的话也需要极高的技巧。 冯英轻声道:“族中还有一些老卒,你要不要?” 云昭张开双臂道:“我欢迎他们来蓝田县安居。” 冯英又道:“我毕竟是一个女人,不想跟秦将军一样一生征战不休,我也想过一下玉山书院所说的人过的日子。” 云昭握住冯英的手笑道:“我想,当我们每一个人都奋斗之后,会过上我们想要的日子。” 冯英将手从云昭手里抽回来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是我平生最大胆的一个举动,赌上了我的所有,不论成败与否,我将终身不悔。” 说完话,不等云昭回答,就匆匆的离开了,小楚左右看看,最终还是端着自己的盘子跟着她家小姐跑了。 云昭在原地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院子,走出云氏庄子之后,眼前才豁然开朗。 今年,种土豆,红薯的人没有往年那么多,关中人吃了好几千年的糜子,谷子,高粱,麦子,依旧是人们的主食。 不过,因为产量大的缘故,红薯,玉米,土豆全部被人们种在山上,或者种在旱田里。 红薯秧苗在云氏温泉边上早早醒来的土地上已经培育发芽,现在,只需要把秧苗栽进地里就可以了。 云昭走了很远的路,最终来到秃山的另一边。 他尝试了一下爱情,发现这东西似乎与他无缘。 钱多多全身心的喜欢他,放在最前面的一个称谓却是恩人。 冯英表达出非他不嫁的态度,最后两人却成了命运共同体。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关系可能更加的简单且纯粹,却让他快活不起来。 “或者,是我对这个世界要求太高了。” 云昭自言自语,一边提起了一个放在地埂子上的黑陶罐,里面装的是醪糟,香甜的味道他闻到了。 冰凉,甘甜的且带着一丝丝酒味。 云昭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醪糟,地里的农夫带着一家老小就笑眯眯的看着他喝醪糟。 一角黑面锅盔递过来,云昭接过来吃了一口皱眉道:“怎么还吃这个?” 老农嘿嘿笑道:“这还不好?” 云昭道:“这全是麸皮!” “几年前老汉要是能吃上麸皮就算是过年了。” “老抠!” “县尊,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人啊,就要给自己留点后路,现在要是整天吃白面,这是在折福损寿,黑面也能吃饱肚子。 您刚才喝的醪糟,那可是上好的糯米酿造的,用了老汉一斗麦子换的,老汉自己每天也就喝那么一两口。” 云昭道:“教你一个发财的门路,望这醪糟里面添加一些桂花酱,拿出去一碗卖三个钱,好生意!” 老农没敢靠着云昭坐下来,坐在三尺开外道:“真的可以赚钱?” 云昭怒道:“卖不完就送家里,我喝!” 老农笑呵呵的道:“县尊的给的生意肯定是好的,只是啊,县尊你别急,别看咱们现在吃黑面,可是呢,家里的粮囤是满的,足够老汉全家吃到后年开春的。 这都是县尊这些年的功绩,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农心里清楚,知道这好日子是谁带来的。 要是有些宵小之辈惹县尊不高兴了,你就下死手拾掇,千万别憋在心里,这容易憋出病来,要是有人不好捉拿,就告诉老汉,老汉召集乡亲们去拾掇他,不劳县尊动手。” 老汉的话说的狂妄,似乎他出手就能弄死钱多多跟冯英似的。 不过,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里暖和。 老汉殷勤的把油泼辣子抹在云昭手里的黑面饼子上道:“菜油泼过,加了盐!” 云昭咬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好了许多,苦涩的味道完全被油泼辣子给遮盖了。 “好多了吧?您看啊,黑面饼子味道不好,只要拿味道更重的辣子遮盖一下,粮食就是粮食,哪里有不好吃的粮食?” “你在教我怎么干掉对手?” 老汉往云昭身边凑凑,低声道:“跟县尊为难,就是跟我们蓝田县的庄稼汉过不去,弄不死他!”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一定要弄死她们!” 吃完了黑面饼子,也喝完了醪糟,云昭起身离开了农田,走出去老远,那个老汉依旧担心云昭心慈手软,远远地嘱咐道:“记得下死手拾掇啊,别留情,就像我家婆娘,不打不服气……” 云昭不知道老农为什么会把话题转移到他老婆身上,这就很贴合云昭此时的心境了。 看来,这又是一个有大智慧,遗落乡野的大贤! 这两个该死的女人之所以会弄得自己心烦气躁,就是因为自己对她们太好了。 老农的智慧这时候就很好用了。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套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拾掇之,遇到不好的人,拾掇之。 总之,这天下欠拾掇! 第四十一章李定国的委屈 第四十一章李定国的委屈 “我会为你报仇!” 李定国拍拍背对他而坐的艾能奇,抓起自己的长刀就出了营帐。 营帐外边依旧是营帐群,一眼望不到边。 春天已经降临河南大地,这里却依旧是一片枯黄,见不到半点春天的气息。 树木,早就成了柴火被焚烧的一干二净,至于青草,有些被马吃掉了,更多的是被人吃了。 年轻的李定国想不明白,明明在凤阳夺取了那么多的粮食,这才过去了一年多,军中又开始缺粮了。 对于义军来说,粮食永远都是不够吃的。 襄阳城打不下来,武关道又被云氏彻底封闭,想要再次进入蜀中,秦良玉等人又在奉节严阵以待。 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襄阳久攻不下,自从大军在凤阳大捷之后,已经有一年的时间里,义军没有挪窝,也没有取得一些决定性的胜利,李定国心急如焚。 就在他想要率领本部人马为大军先锋,经略汉中的时候,军中谣言四起。 云氏欲以白金十万求取他李定国一人。 容不得他李定国自辩,八大王在第一时间取消了他的兵权,将他帐下本部人马一万一千人编入中军大营。 “这是野猪精的离间计!” 李定国不知道把这句话说了多少遍,可惜,不论他怎么辩解,都不如没了舌头的艾能奇张张嘴。 悲愤之下,李定国准备亲自入蓝田县斩杀云彘自证清白。 他带着十二名亲兵还没有离开大营,就看见孙可望背着手站在道路中间神sè难明的看着他。 “你要去投奔云昭吗?” 孙可望的话让李定国胸口微微一痛,他还是沉声道:“我去杀云彘。” 孙可望笑道:“十万白金之说确凿无疑。” 李定国道:“大哥,你该明白这是云贼的反间计。” 孙可望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李定国道:“你看看吧,义父,为兄,文秀,能奇都在上面,唯独缺少了你。” 李定国取过文书打开看了一眼,就叹息一声道:“这是恶贼的奸计。” 孙可望笑道:“义父的首级作价百两,愚兄的首级价值五十两,文秀三十两,能奇没了舌头,头颅重量不足,作价二十两。” 李定国摇着头道:“大哥看不出来吗?” 孙可望道:“原本看出来了,可是呢,现在我们困居南阳,进退不得,这个时候再出现这样的东西,愚兄可就真的成愚兄了。” 李定国道:“请大哥让开一条路,待小弟携云昭狗头归来之后,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孙可望指着中军大营道:“去听听义父怎么说。” 说完就当前带路,李定国左右看看,咬咬牙跟了上去。 南阳大营从东到西足足有十里之遥,一路上到处都是躺在太阳地里晒太阳的义军。 对于这座臭气熏天的大营,李定国也看习惯了,对于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也看习惯了。 走不到三里地也就走出了这片肮脏的营寨。 又走了一里远的空地,一座木寨就近在眼前。 孙可望率先高举着一个令牌报名进了营寨,站在大门里等待李定国。 李定国脸sè黯然,站在木寨门口报名道:“李定国回营!” 站在城寨上的彪悍甲士只是看着李定国一言不发。 八大王有严令,无令牌者不得入营。 这样的令牌李定国以前也有,他以前会中军大营也没有人要求他出示令牌,现在,不成了。 孙可望脸上露出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丢给李定国道:“愚兄忘记了。” 李定国面无表情的接过令牌,举着令牌大声道:“李定国回营!” 守在门口的甲士撤开阻马,李定国一言不发的走进中军大营,看一眼孙可望道:“请兄长带路。” 孙可望嘿嘿笑道:“义父帅帐近在眼前,二弟还是交出兵刃为好。” 李定国咬着牙道:“兄长猜忌李定国已经到如此地步了么?” 孙可望笑道:“义父常说你是他的麒麟儿,既然是麒麟,为兄为义父安危着想,不得不谨慎行事。” 李定国瞅着孙可望,慢慢的将长刀放在地上,又从靴子里取出一柄短匕首,摊开手道:“兄长可要搜身?” 孙可望道:“也好!” 说罢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甲士将李定国全身上下搜检了一遍,孙可望这才继续前行。 孙可望就停在一座奢华的军帐前边。 李定国看过去,满眼都是昔日的熟人,与他一向亲热的刘文秀也在其中,见刘定国在看他,刘文秀避开了李定国的目光,瞅着地面,并用脚轻轻地碾着黄土。 没人跟李定国打招呼,李定国就守在大帐门口,等待义父召见。 一时间,大帐前边的人群变得泾渭分明。 一边是李定国,一边是很多人…… 李定国干脆闭上眼睛,仰着头晒这春日里的太阳。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义父亲兵赖大呼唤他的名字,遂睁开眼睛,在一群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走进了帐篷。 戴着金冠,穿着蟒袍,胡须头发梳理的极为整齐的张秉忠站在桌案后面笑吟吟的看着李定国道:“委屈我儿了。” 这些天受尽冷落白眼也不曾落泪的李定国,在这一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乳臭未干的小儿也配对老夫施用阳谋!” 听义父这样说,李定国单膝跪地恨声道:“请大王允许李定国走一遭蓝田县,必定能带回云彘小儿的首级,为孩儿雪耻!” 张秉忠扶起李定国温言道:“你杀不了云昭,在你受委屈的这段时间里,为父总共派遣了七路人马进入蓝田县,有四路才进蓝田县,就被当地暴民群殴而死。 另外两路,以商贾身份进入蓝田县,也被人家窥破身份,死无葬身之地。 以为父亲兵过地鼠陈三两为首的最后一路人马,借助他在西安亲眷进入了蓝田县,结果,他只能在西安府待着,派了两人进入蓝田县,也石沉大海不见了踪影。 陈三两派人先期回来禀报蓝田县军情,自己约定三天后回来,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有余不见踪影,应该是凶多吉少。 如此看来,蓝田县已经被云昭控制的密不透风,想要杀掉云昭小儿,难了。” “义父,孩儿以流民身份混进去,不管用多长时间,也要杀掉云昭,否则,孩儿胸中这口恶气实在是难以下咽。” 张秉忠笑呵呵的在李定国胸口捶一拳道:“忘了这件事吧,目前,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说实话,义父夺你军权,心中可曾委屈?” 李定国眼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张秉忠道:“好,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眼泪只在为父面前流淌就好,莫要被旁人看见。 为父解除你的兵权,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十万两白银,而是艾能奇回来上书说,云氏有贼人在我大营中潜伏。 为父很想知道那个知晓我大军虚实的人到底是谁,这才让我儿受了些许委屈。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儿白白受了些委屈,那个内鬼却毫无踪迹,看来,云氏安置在我军中的内鬼身份不简单。” 李定国咬着牙道:“此事交给孩儿,孩儿一定将这个内鬼揪出来碎尸万段!” 张秉忠摇头道:“来不及了,熊文灿从汝宁府,王文贞从德安府统领六万大军压过来了。 蜀中有秦良玉,云昭封死了武关道,我们唯有攻破襄樊,据坚城自保,才能有一条活路。 定国,义父要你率领本部人马,进袭襄樊,为我们一干兄弟冲出一条活路,不让大明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策略得逞! 你有信心攻破襄樊吗?” 李定国挺直了腰身看着张秉忠的眼睛道:“定不教义父失望!” 张秉忠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的儿,此次为父给你骑兵八千,步卒三万,军中攻城器械任你调用。” 李定国双手抱拳大声道:“孩儿遵命!” 第四十二章两不相干 第四十二章两不相干 襄阳! 听到这个名字,李定国心中就痛不可当! 去年的时候,这座城还在义军手中,义军盘踞襄阳半年之后,吃光了城里的粮食,也吃光了襄阳城里所有能吃的东西, 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城池,自然就没有了固守的必要,所以,大家又向随州出发,寻找新的就食地。 随州吃完了,大家就去吃应城,应城吃完之后,大军也就到了南阳。 现在,南阳开始吃人了,也就支撑不下去了。 八大王原来的策略就是走武关道,进入关中,劫掠富庶的西安,蓝田,如果可能,就在西安留下来,好好经营一下关中大地。 本以为云氏这种黑白难明的绿林道上人,会开放武关道,协助八大王从蓝田县进入西安,某一个从龙之功。 谁能料到,小小的蓝田县居然有胆子抗拒八大王麾下二十万众。 艾能奇用自己的舌头证明了,云氏对八大王是充满敌意的。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以骡马居多的八大王义军,一旦没有了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就到了危急时刻。 重新攻占襄阳? 对于八大王的决策,李定国非常的失望,回到襄阳又能如何? 一个破败的只剩下军队的城市拿来做什么? 难道大家一起进城,等着被官军围困活活饿死吗? 在八大王面前慷慨激昂的李定国离开帅帐之后,从惊愕的孙可望手中接过自己的长刀,将八大王刚刚还给他的令牌别在腰上,见艾能奇在看他就道:“我接到了紧急军务,暂时不能去蓝田县杀云昭,待我完成军务之后,再去。” 艾能奇转过身,不理睬李定国。 刘文秀笑着拱手道:“恭喜二哥获得重用。” 李定国瞅着刘文秀道:“义父命我从各个军中抽调精兵悍卒,文秀,你手上有一千铁骑,暂且借我。” 刘文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握着腰畔的佩剑道:“哦?这可没有听义父说过。” 话音刚落,就听张秉忠在军帐中大吼道:“给他!” 刘文秀应诺一声,再看李定国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能冒出火来。 李定国并不在意刘文秀,转头又对孙可望道:“大哥,我也需要你的两千藤牌手。” 孙可望打个哈哈道:“可以,只是,这些人已经饿的狠了,没有粮草恐怕无法出兵。” “给他!” 张秉忠粗豪的声音再一次从大帐中传来。 见孙可望,刘文秀都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而艾能奇已经转身离开,似乎再也不愿意与李定国相见。 李定国已经非常确定,如果自己再继续向这些兄弟们讨要兵马,凑足八千骑兵,三万步卒,此战过后,自己将在军中无立足之地。 大帐中再无声音传出,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在大帐外道:“义父,孩儿这就去了。” “我儿定会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李定国大声应诺一声,便大踏步的离开了中军大营。 “轰!” 冯英再次被硝烟笼罩。 云昭站的远远地低声问云杨:“她这些天都是这样么?” 云杨努努嘴道:“她那个大胸脯的丫鬟也在。” “轰!” 又是一声炮响,云杨的脸抽搐一下,对云昭道:“你准备让这两个女人上战场开炮?” 云昭道:“没有这想法,是她们自己想要了解一下这些火器。” 云杨摊摊手道:“你宠爱她们也要有一个界限,这一发炮打出去,可就是二两银子,如果炮弹撞碎了,至少五两。” 云昭笑道:“你不喜欢她们?” 云杨咧开嘴笑道:“这两个女人如果不是跟你与少少有关,我会说很喜欢,尤其是那个丫鬟。” “多多走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是对着我掉眼泪!看的我心酸,你不能为了这两个女人就把多多撵到南京去。” “你被多多捉弄的还不够多?” 云杨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道:“自家妹子捉弄我这个当兄长的算得了什么?” 云昭盯着云杨的光头道:“你最好能永远保持这种心态跟想法。” “李定国要去攻打襄阳了。”云杨觉得两兄弟站在靶场谈论女人非常的不吉利,就换了一个话题。 云昭想了一下道:“你是第四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 云杨楞了一下道:“这个消息是我从西安城里得到的,是我花了钱的。” 云昭摊开手笑道:“我们的计策起效果了。” “怎么说?” “我要是派你去攻打某一个城池,你觉得消息会泄露出去吗?” 云杨道:“不可能!” “你觉得云卷,云舒,云飞他们会把你的绝密军情随便乱说吗?” “不可能,我会揍死他们……你是说李定国攻伐襄阳的消息是他们自己人泄露的?” 云昭撇撇嘴道:“害死自己兄弟的人不一定全是敌人。” 云杨皱眉道:“张秉忠不像是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张秉忠不会,别人会,这件事就把贼寇们内部紊乱的关系完全暴露出来了。 还是像我上次所说的一样,张秉忠的路快走到头了。” 云杨抓抓光头道:“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全部被剿灭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我们造反了?” 云昭摇头道:“如果大明朝还是这般糜烂,剿灭了李洪基,张秉忠,罗如才,还有其它盗匪起来,不过呢,我们准备过两年被人家针对的苦日子吧。 最坏的场面还没有到来!” “还有比这更坏的场面?” 云昭几乎用呻吟的声音道:“但愿我们在草原上的布置能早日有结果。” 每当贼寇们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黄台吉就会进攻北京城! 每当大明朝眼看就要恢复片刻平静的时候,贼寇们就会死灰复燃。 可怜的大明朝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被两柄大锤不断地锻打,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云昭不确定,如果自己也起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最大的可能就是便宜了黄台吉,从此,中原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争,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英带着疲惫的小楚从火炮试验场走了过来,两张俊俏的小脸上沾满了炮灰。 “云世兄,听说您这里还有一种开花弹是吧?” 才靠近,冯英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云杨冷冷的道:“那东西金贵,平日里舍不得用。” 冯英并不在意云杨的态度,继续看着云昭等待回答。 云昭摇头道:“这里是云杨说了算。” 对于云氏军伍构造,冯英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在这支军队中,云昭并不能号令每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比如在这里,最高指挥官就是云杨,有权力拒绝云昭的乱命。 冯英乖巧的点点头,又对云杨道:“云世兄,如果有工匠开始试验这种开花弹的时候,能否让小妹一观。” 云杨道:“女人家看这东西做什么?” 冯英笑道:“小妹从小就喜欢这些,还请世兄允准。” 云杨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冯英就带着病恹恹的小楚直奔玉山去了。 “她想打仗做将军,秦良玉那种将军。” 云杨叹口气道:“好好地女人家上什么战场啊,看看我的秃脑壳就知道了,战场真的不是女人可以涉足的地方。 秦将军,也不过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异数,小昭,我不是很看好冯英,战场会教会她如何做一个女人的。”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她的能力了,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为冯英奔走了。 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可能真的会拥有一支军队。” 第四十三章没一样是对的 第四十三章没一样是对的 从流民问题上,云昭已经看到了秩序混乱的后果。 而维持国家秩序的永远是民生。 有大志向要改天换地的人其实很少,如果把这些人放进整个百姓人群中衡量,他们几乎可以不计。 百姓是木柴,这些人就是火种。 当木柴还是青葱树木的时候,火种掉在湿润的树木上很快就会熄灭。 如果大树枯死,火种就会点燃大树,继而形成冲天大火。 蓝田县是云氏的根基,而蓝田县的百姓就是为云氏这棵大树提供养分的大地。 蓝田县经过这几年的高速发展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大明朝如果能解决民生问题,那么,他还会继续辉煌下去。 “历史的车轮转到大明朝这一站的时候,已经经历了风风雨雨,万千坎坷,朱氏父子面对历朝历代的兴衰荣辱,既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又满怀信心。 废丞相,设藩王,惩贪官,兴科举。 大明王朝也曾红红火火,也曾笑傲世界,大明的战舰也曾游弋于海上,向世界宣扬大明的强大。 但是,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耕种土地的人吃不到粮食,编织布料的人穿不上衣衫,盖房子的工匠没有房屋……这是什么啊? 这就是最大的不公! 当朝廷不再为大多数百姓谋福利,不再保护他的子民,成为了为一小撮人谋福利的工具,成为富人压榨穷人的工具,那么,我们要这样的朝廷做什么? 难道我们天生就卑贱吗? 难道我们天生就该被父母拿去换区区四十斤糜子吗? 我痛恨这个结果,可是,我又庆幸这个结果。 没有玉山,没有蓝田县,没有云氏,我长大了之后会干什么? 在困苦中长大,在艰难中活人,在卑贱中娶妻生子,遇到灾荒年——再把自己的孩子卖四十斤糜子以求片刻苟活吗? 或者——我们根本就活不到卖自己孩子的那一天! 我不感激云氏买了我,给了我衣食,让我读书,让我活下去。 我感激云氏让我知晓我该怎么活着。 没有尊严的活着跟豢养在猪圈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如果那也叫活着。 我宁愿死! 我哀怜世人,所以,我要走遍整个大明世界,告诉每一个人,人到底该怎么活着。 我要告诉世人,我们生而为人,就要过上人才配享有的生活。 先生,这就是我的志向,我不想成为日益扩大的蓝田县辖区里的一个见习官员。 先生,我知道蓝田县已经很好了,我要走出去,我要把我心中所想,所思,告诉我遇见的每一个人。” 云昭惊愕的瞅着瘦弱的韩陵山告别玉山书院所有先生,背上一个不大的包裹,提上一柄剑,毫无迟疑之意的离开了玉山书院大堂。 “我要去揍这个家伙一顿。” 云杨怒极,蓝田县正在飞速的扩张中,商南县到蓝田县中间还隔着三五个县,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完毕,急需书院里毕业的学生去填充大量的职位,这个王八蛋居然屁事不干背上一个小包袱就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了。 云氏这些年的粮食全喂了狗! 云昭自己倒没有吃亏的感觉,瞅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下山,就对云杨道:“这家伙以后可能是要成神的,就是长得猥琐了一些,这对他以后传播自己的想法很不利。 可惜了。” 云杨道:“四十斤糜子换来的人,你指望有好看的?你要跟徐元寿先生说说,不能再教出这样的人。 否则,我们亏大了。” 张贤亮目送韩陵山离开,听云杨这样说,摆摆手道:“蜀犬吠日说的就是你这种不学无术之徒! 这等人才出在我玉山书院,才是我玉山书院将要大兴的征兆,这样人如果多出一些,才是你云氏之福。 告诉你,别以为今日是你们扶持了这些人,就处处以恩人自居,待他日,他们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回馈你云氏。 跟这样的人才比起来,莫说玉山书院,就算是你云氏也无法相比。” 张贤亮骂完云杨,又朝云昭哼了一声,就背着手走了,从他衣角飘起来的幅度来看,此时,张贤亮胸中一定如大海一般掀起了万丈狂澜。 “他为什么骂我?”云杨当着张贤亮的面不敢出声,等张贤亮走远了立刻开始发怒。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人家又没有说错,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 云杨没有从云昭这里得到安慰,也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冯奇先生走过来,低声对云昭道:“土地是根本啊。” 云昭道:“怎么处理?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任何一个王朝在开国之初,几乎都会做到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可是呢,随着人口逐渐繁衍,土地总是不够用的,秦,汉,唐,宋,以及这大明,哪一个没有在土地上挖空心思。 那一个长久了? 开国初期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中我们都损失了大量的人口。 也就是说,每一个王朝更替,都是站在百姓尸体上完成的,开国初期的繁荣,完全是死去百姓的尸骨在滋养。” “咦?你还算是有一些眼界的,既然问题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总不能像你以前说的那句话那样——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吧? 我想此时此刻,被埋在南京孝陵里的太祖皇帝一定不会赞同你说的这句话。 云昭笑道:“其实呢,蓝田县的百姓自己已经找到了法子。” 冯奇想了一下道:“背着界碑到处跑?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法子迟早会遇到麻烦的。” 云昭摇头道:“没什么麻烦,蓝田县的土地没了,养活不了更多的人,长安县还有很多空闲土地,长安县的土地没了,商南县多得是,商南县没了,穿过武关道对面的南阳,襄阳又有很多。 就算关中,荆襄没了,汉中,两湖,蜀中还有,了不起我们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是了。 想种地总归是没错的。” 冯奇笑道:“我听着怎么走的还是贼寇的路子,人家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你是走到哪里就把地种到哪里。” 云昭笑道:“你就说成不成吧。” 冯奇大笑道:“太想当然了,你以为每个地方的地主大户会允许你这么做?” 云昭道:“你也太小看百姓的力量了,当规矩已经在蓝田县形成之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全天下都要遵守的律例。 没有田地的农夫在蓝田县种植粮食一般都是跟主家三七分的,凭什么到了荆襄就要倒三七分? 农夫们看似弱小,实际上他们才是最认死理的一群人。 他们有的是智慧来处理这样的问题。 另外,先生啊,大户人家其实就是飘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叶小舟,最虚弱的不是农夫,而是他们。 再加上现在贼寇四起,百姓的心早就乱了,这时候再让他们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这不可能,随时随地会掀翻小船之下,即便是有阻挡,也会被消除掉影响。 就像现在的秦王,长安县一半的土地是人家的,以前的时候呢,秦王府何等的骄傲,种他家的地租税就是倒三七,当蓝田县的三七分成已经成了惯例之后,他还不是乖乖的把分成顺过来了? 你应该知道,我可没有鼓动百姓去跟秦王争,更没有主动参与此事,是百姓自己不种秦王家的地,在撂荒跟三成收获之间,是秦王自己选择了三成收获,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满。 现在还不是整天乐呵呵的?” 冯奇笑道:“他真的乐呵呵的?” 云昭道:“他是真心乐呵呵的,不是说他收入增加了才乐呵呵的,而是他觉得这样做能打击紫禁城里的皇帝,才乐呵呵的。” 冯奇不解的道:“他是皇族啊。” 云昭摊摊手道:“皇帝在跟他借钱,最近有两个叫做“剿饷”跟“征饷”的摊派出来了,秦王家要出白银二十万两。” 第四十四章女儿愁,无钱去买桂花油 第四十四章女儿愁,无钱去买桂花油 云昭说的没错,朝廷确实在“辽饷”之外又增加了“剿饷”跟“征饷”。 这两道摊派总共要筹集白银两百八十万两。 大明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制定的新的国策——“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围剿。 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巡抚分剿而专防。 以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是谓十面之网。 杨嗣昌提议增兵十四万,加饷二百八十万两。由熊文灿为总理五省军务,剿抚兼施。 据说这笔钱的筹集之策有四,曰因粮,曰溢地,曰事例,曰驿递。因粮者,就是每一亩地加派六合,一担粮食以八钱银子核算。 溢地者,就是让官府去找土地超过额定数目的人家重新收税。 事例者,就是让有钱人家花钱买一个监生名额,监生的好处就是不用纳税。 驿递者,就是裁撤驿站跟邮局,据说这样可以省下来二十万两白银。 另外,就是宗室捐款,据说,秦王府捐了六百两银子,已经可以列入诸位藩王捐款名单的前十。 关中自然也有摊派,不过,在劳如意的安排下,蓝田县一共购买了七十一个监生名额,同时,也花了六九千两白银购买了关中到京师的驿站,并保留了驿卒。 云昭还想购买关中到南京的驿站,没想到下手晚了,劳如意去问价钱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被东南盐商买走了。 一个监生需要钱一百零六两,七十一个监生云昭共计花了八千两银子。 这两者相加之后,蓝田县一个县就圆满的完成了整个关中的摊派数额。 云氏一干掌柜的算过账目之后,云昭发现,自己不但没有亏损,反而赚了白银三千多两。 来年,一个监生名下的一百亩土地将不用缴税,也就是说,只要运作得当,蓝田县七千一百亩的良田从此将不用给大明朝缴纳一文钱的税款。 从西安府到京师足足有两千多里路,大明惯例,五十里路一个驿站,云昭仅仅用了九千两银子就购买了将近五十座运转成熟的驿站。 掌柜的们决定将驿站全部变成客栈…… “为什么你为国花钱,反而会赚钱呢?” 冯英最近对什么事情都很感兴趣,为了达到一些小小的目的,甚至不惜青涩的动用她的美sè来诱惑。 “这里边就有一个资金重组的问题,也有一个官员贱卖国家产业的问题。 两者相加之后,个人发财在所难免。” 云昭嘴里说着令人高兴的话语,声音却是冰冷的,这一次裁撤的六条驿道,关中抵达京师的这条道路是最差的。 而卖监生名额来筹钱,根本就是剜肉补疮之举。 “这么说,皇帝这样做完全是错误的是吧?” 冯英侧着脸悄悄看云昭,又迅速低下头去。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应该诛十族!以前皇帝诛杀方孝孺十族弄错了。” “这个建议是谁提出来的?” “兵部尚书杨嗣昌!” “这个人该诛杀十族?” 云昭叹了口气道:“他提出来”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没有太大的差错,可是,他不该把私心容纳进来。 驿路我们买了一条,据劳如意说,跟他有关的盐商买走了三条。 这种人就不该出来做官,天生就是当商人的料。” “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这天下何患不平?” 云昭摇头道:“岳武穆的这句话太想当然了,虽然人人都知晓这个道理,想要真正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你看,这就是读书后的引来的麻烦,这两句话放在两处,都是至理名言,要是放在一起,就起了矛盾。 这两句话,也是两种做人的态度,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我筹办了一批货,想跟着云氏商队走一遭张家口,云世兄以为如何?” “你可以不去的。” “不行,山西还有一些人我要亲自去看看。” “戚家军旧部?” “算不上了,只是有旧!” 冯英不愿意说,云昭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回头看看小楚警惕的目光,云昭也不好强,奸冯英,就离开了冯英居住的小院子。 大多数时候,云昭多少都有些孤独感。 尤其是钱多多,钱少少姐弟两不在之后,他身边几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云杨有时候会有事没事的过来找骂,至于云卷,云舒一干人早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不再跟云昭如小时候一般玩耍。 云猛在凤凰山,云福,云豹在武关,云蛟在把守秦岭关隘,云霄已经很久没有在玉山出现了。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活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关中的气候在逐渐变得湿润,雨水也多了起来,云昭希望该死的小冰河时期赶紧过去,好让大地上的百姓们可以喘息一下。 云昭计算过,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八年中,有六年时间里都是大旱…… 这样的旱灾其实是可以征服的,蓝田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关中平原已经被祖先们耕作了数千年,也曾经遇到过无数这样的灾害,也用过无数抵抗灾害的手段,其中,水利工程就是其中的一项。 随着蓝田县的面积不断地扩大,关中的水利工程也在逐步复苏。 关中的百姓们学习能力很强,当他们发现原蓝田县的人仅仅依靠水利工程就能扛过旱灾,他们就认为自己也可以。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当地人在自发的修整水利工程,这很容易让关中的水利变成一张完整的网。 水渠里有了水,旱灾自然就无法对人们形成威胁。 由于日照期很长,这几年,关中的各种果子就长的格外的甜。 云昭知道,乡民们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一定会先确定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 一般情况下,只有界碑范围内的土地上才会有完整的水利工程,至于界碑外边,人们还在等待。 原本已经没落的关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春日里的第三场雨过后,红薯藤很快就爬的到处都是,麦子也有两寸来长,玉米已经出苗,只有土豆才刚刚顶破泥土探出头来。 “扬州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钱多多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高大的扬州城墙之后就非常的失望。 云春也跟着看了一眼就丧气的道:“没家里好,你看看那么大的一群乞丐。” 云花也跟着哼了一声道:“我就没想出来,多多,是你硬把我拖来的。” 钱多多道:“你们是我花钱雇过来的,今后要听话。” 云春翻了一个白眼道:“要不是少爷让我们来,你以为我们姐妹会稀罕你的几个钱?” 钱多多笑的眼睛都眯缝住了,揽住春春跟花花的肩膀道:“所以啊,你们要把我伺候好。” 三人在马车里闹腾的时候,就听梁三站在车外道:“多多,我们该进城了,你准备去哪里安身?”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低声道:“去东关,福联升老店。” 梁三答应一声,马车就继续动了起来,不一会,车轮就传来碾在石板路上特有的嘎达,嘎达的声音。 钱多多闭上眼睛,不用看路,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数车轮驶过的青石板数量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 “三叔,这里是不是有一家香粉店?” 梁三低声道:“多多好记性,这里确实有一家富春香粉店,看门脸似乎有些年头了。” “劳烦三叔替我买一份桂花油回来。” 马车停下了,不一会,梁三就把一个用白瓷夏小瓶装着的桂花油递进来了。 钱多多拔出软木塞子,深深地吸一口桂花油的味道,自言自语的道:“不如以前的味道好闻。” 云春在一边道:“谁会喜欢这种浓烈味道的头油。兰花味道的多好,淡淡的还留的长久。” 钱多多的脸sè变得铁青,紧紧握着手里的白瓷瓶道:“真正的桂花油比这好闻一百倍!” 第四十五章狡诈多智的媒婆 第四十五章狡诈多智的媒婆 福联升老店坐落在扬州东关。 一座客栈就占据了半条街,进入天字号院子里,云春关闭了院门,整座小院子就属于她们三人。 掌柜的不敢派店小二过来,店小二也不敢过来,只敢远远地将热水送给守在门口的梁三等人。 没人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着的三个闺女打扮的人是谁,只知道非富即贵。 钱多多居住的小院子之所以会价值不菲,最大的原因是这里有一棵巨大的三百多年的琼花树。 每年四五月间正是琼花开放的时候,一丛丛,一束束琼花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盘子大小的花球。 花色是纯白色的,分五瓣,花瓣肥厚……钱多多站在花树下,不断地从树上摘花瓣下来,没有浪费,一瓣瓣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云春也从树上摘了一朵花,放进嘴里马上又吐出来,不满的道:“又苦又涩不好吃。” 钱多多木然的道:“传说吃多了琼花的女子可以变得国色天香。” 云春想要问是不是真的,不过,看到钱多多那张美绝尘寰的脸,就没有问,又摘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这一次可没有吐出来。 傍晚的时候,梁三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媒婆。 从走进这个院子,媒婆的目光就落在钱多多的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至于在她身边不断晃动的云春,云花她完全无视。 “姑娘喊派婆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钱多多从琼花树下走过来,用扬州话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媒婆听钱多多说的是乡音,就眉花眼笑的道:“姑娘原来也是本乡人,却不知姑娘要找谁。 婆子整日里为人保媒拉纤,也算是见过一些人。” 钱多多道:“我要找一个叫花婆婆的人伢子。” 媒婆听了钱多多的话,似乎并不感到奇怪,施礼道:“不知姑娘是要卖人呢,还是买人?” 钱多多道:“我缺少几个使唤丫头,颜色要好!” 媒婆瞅瞅云春,云花,笑着道:“姑娘这样的美人儿,身边自然是要找几个看得过去的丫鬟,如此才能彰显姑娘的绝色之美。” 云春一把揪住媒婆的脖领子怒道:“谁告诉你本姑娘是丫鬟了?” 媒婆并不害怕,瞅着云春道:“看样子姑娘是一个受主人家宠爱的丫鬟,定是陪伴主人一起长大的家生子吧?” 云花在一边呆呆的道:“呀,春春,她猜的好准。” 媒婆笑呵呵的从云春手里挣脱出来,反手握着云春的手道:“姑娘颜色不好,却深受主人家喜爱,这般年纪了正是干活的时候,十指还如葱白一般,可见主家对姑娘的喜爱,切切不可恃宠而骄,让十几年的情分没了。” 媒婆这一番话明明就没有夸云春长得漂亮,甚至还有一些指责之意,不知怎的,这些话落在云春耳中却格外的中听。 “哼,我家少爷才不会因为我干了蠢事就怪罪我,上一次我给他挑木刺的时候把他的脚刺了一个窟窿,他都只说自己命苦,怨不得我。” 钱多多在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个愚蠢的丫头片言数语,就把三人关系卖的干干净净。 果不然,媒婆再看钱多多的时候眼神中就多了一丝玩味,再次蹲礼道:“姑娘也是从小被人调教过的?” 云花在一边吃吃笑道:“他是被我家少爷抢回来的。” 钱多多再次哀叹一声,在云氏待着那样都好,就是家里人总是没有一个上下尊卑,更何况,云春,云花是出了名的蠢。 这样多嘴的丫鬟,在别人家早就被丢井里喂王八了,只有在云氏,她们能活的极为开心,并且会自以为是。 不过,如果云氏不是这种家风,她自己一介被人抢来的女奴,哪来的资格活的跟大家小姐一样。 “我听说花婆婆手中有更好的人。” 媒婆往钱多多身边凑凑道:“看的出来,姑娘是跳出苦海了,长成这般颜色,依旧是处子之身,主家少爷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美男子。 您说花婆婆手里有好货色,老婆子也算是东关街上出了名的人物,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货色花婆婆能给的,老婆子也能找到。” 媒婆说到云昭的时候,钱多多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鼻子酸酸的,又想流鼻涕,很多夜里,她都在幻想,如果在很多年前,自己要是能遇见那头温柔地猪该多好。 进了扬州之后,钱多多就如同进入了梦里,一会儿眼前飘拂的是残酷的往事,一会儿眼前出现的又是在云氏的欢乐模样。 媒婆的话更像是梦里边的旁白,一点点的将她从梦幻中拖出来,重归于现实。 “三叔,带这个婆子出去!” 梁三答应一声,揪住婆子的脖领子稍微一用力,这个瘦弱却涂脂抹粉的媒婆就从大门里飞了出去。 媒婆重重的摔在地上,却不叫喊,大声道:“姑娘既然要见花婆子,老身还是能带她过来的,只是茶水钱……” 梁三从怀里掏出一锭一两的小银锭子,丢在媒婆面前道:“把姑娘要的人带来,回头还有赏赐。” 媒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隔着大门向钱多多施礼道:“姑娘,是老婆子多嘴了,不过,容老婆子再说一句,花婆子手里的货色虽然有好的,却来路不正,大多是丧良心之后才得到的货。 不像老婆子手里的姑娘,都是好人家的,来路清白,姑娘要了这样的丫鬟,至少会家宅平安,没有那么多的怨气。” 钱多多笑了一下道:“带花婆子来。” 媒婆咬咬牙道:“老婆子这双眼睛如果不瞎的话,姑娘这是跟花婆子有仇,八成是被花婆子害了。 这是来寻仇了。 姑娘,听老身一句话,莫要惹花婆子,这个老腌臜货干的全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事情她一个婆子背不起,她身后有人。 我劝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既然已经进了好人家,既然能跟春春姑娘一起长大的少爷,定是一位少年才俊。 姑娘这样的身份当主家娘子是不成的,不过以姑娘的才貌,加上还是处子之身,被少爷宠爱一生还是不难的。 没必要为了一个腌臜货,就毁了你的好日子。” 钱多多闻言笑了,朝媒婆招招手道:“敢问妈妈名姓。” 媒婆颠颠的跑进大门,凑在钱多多身边陪着笑脸道:“老身何常氏。” 钱多多笑道:“何妈妈,我身边正好缺一位年长的妈妈陪伴,不如你就跟着我如何?” 何常氏听了也不感到意外,陪着笑脸道:“老身一生给人牵线做媒无数,也卖了无数好闺女,现在轮到卖自己,这也是老天给的报应,能碰到姑娘这样的人,老身又觉得是老天给的恩典。 您看,纹银三百两如何,从此,老身就是姑娘身边的老奴,您要我去打狗,老身绝对不敢去撵鸡。 别看老奴年纪大了,还能让姑娘用上几年。” 钱多多从未花过这么一大笔钱,她努力的回忆着云昭一掷千金的模样,挥挥手道:“好,我就买下你,给你纹银四百两!” 何常氏这一次真的愣住了,她开三百两银子只是一句戏言,希望这个姑娘能绝了买她这个老婆子的心。 万万没想到,这个姑娘不但没有讲价还价的意思,反而在她胡乱出的价格上又添了一百两。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梁三一边冷哼一声,这让何常氏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梁三以及守在门外的那七八个汉子根本就不像是好人,这样彪悍的汉子,恐不是一般人家的家奴。 见钱多多依旧看着她,就施礼道:“姑娘,把钱交给我家老汉,容我跟老汉告辞,从今后,老奴就是姑娘房里的人了。” 第四十六章复仇也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第四十六章复仇也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何常氏的丈夫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木讷的老汉。 何常氏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从头到尾除过布满全脸的谄媚的笑容,再无其它表情。 四百两银子很重,老汉舍不得放在牛车上,自己亲自背着,再赶着牛车离开了。 何常氏目光呆滞,目送老汉走出好远,才对钱多多道:“姑娘,你也看见了,嫁给老实人就这下场。 老何家一辈子贫苦,是我不甘心过苦日子,才把自己弄得彪悍无比,哪怕在外边被人家吐口水了,老婆子也能笑着用脸去接,就是这么丧良心的把丑的说成美的,把坏的说成好的,不要脸的去混人家那点媒妁银子。 这么多年下来,家里置办了地,买了牛,给儿子娶了媳妇,日子过的比普通人家好不少。 本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你看看今天,卖老婆子为奴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都没来,就派了一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老窝囊废来了。 没人问老婆子愿意不愿意,也没人问老婆子卖身之后过的好不好,除过钱,他们什么都不问。 也好,这是老婆子这一辈子做的最大一笔生意,以前呢,总以为自己能找到几个好的瘦马苗子,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没想到,我这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居然最值钱。 姑娘,回去吧,别让人家看到姑娘的容貌,让这些人多看一眼,老婆子都觉得恶心。” 钱多多默默地点点头,挂上面巾,被何常氏搀扶着进了院子。 云春,云花是两个没心没肺的。 见何常氏老泪纵横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云春撇撇嘴道:“你是运气好,能进我们家,我家买了成百上千的人哪一个不是开始哭哭啼啼,后来就活成了神仙? 以前的破家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父母家距离我住的地方不到五百步,我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送钱。 送完了钱,我还要赶紧回来,少爷喜欢在大年夜里放焰火,噼噼啪啪的可好看了。 既然当初把我用二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我家大娘子,我就是大娘子的人,死活都是!” 何常氏闻言吃了一惊,看着钱多多道:“咱家很大?” 云花傲然道:“关中都是我家的,尽管大娘子不让这么说,我们都知道! 一个破烂扬州算得了什么,回到家里你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 何常氏有些搞不懂钱多多跟云春,云花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俩的话。 钱多多道:“你是我的人,以后就这跟着我好了。” 云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最后还不是都成少爷的人。” 何常氏听了越发的忐忑。 “富春桂花油婆婆你知道吗?” 回到内宅,钱多多靠在软枕上瞅着窗外的琼花问何常氏。 “婆子知道,以前叫水富春桂花油。” 钱多多把玩着自己的长指甲淡淡的道:“我以前叫水湛湛,是少爷见我贪财,就给我改了名字叫钱多多。” 何常氏低声道:“姑娘就是花婆子常说的“扬州第一马头”?” 钱多多笑道:“能卖一千两银子的八岁“扬州瘦马”恐怕这些年来只有我一个吧? 扬州马头这四个字我担得起!” 何常氏一把抓住钱多多攥紧的手道:“姑娘不能自伤,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钱多多吃吃笑道:“没关系,我现在就算是成了一个丑八怪,我的那个男人也会把我照顾的好好地。” 云春在一边道:“有本事你就变得跟我们姐妹两一样丑试试。” 钱多多怒道:“我就算是毁了容貌,也比你们两个美,你们这么丑,还笨,少爷也从来没怪罪过你们。 给少爷弄个洗澡水,烫的他差点蜕皮,给少爷缝个被子,居然能把针留在被子里……陪着少爷读书,少爷看书看得入迷,你们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偷懒把蜡烛黏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少爷发现的早,屋子都被你们给点了。 大白鹅的事情就不说了……少爷跟你们一起长大,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老天照顾。 你么还敢说少爷对你们不好?” 对于这种程度的吵闹,云春从来都不在乎,她知道少爷看不上她,自己也被钱多多骂习惯了,对骂是不会的,回头看看张大了嘴巴笑着看热闹的云花道:“你怎么这么蠢?” 钱多多拍拍脑门道:“你们两个给滚到屋子里去,我跟婆婆说说话。” 云春摇头道:“少爷说了,我可以惹你生气,可以让你讨厌,就是不准我们离开你。” 钱多多烦躁的将软枕砸在云春身上道:“这又是为什么?” 早就被云昭用各种武器袭击过的云春很顺手的捉住软枕道:“少爷让我们看住你,还告诉我们,你这次下江南,杀别人可以,不准伤了自己。” 钱多多举在手里的果盘慢慢放了下来,起身抱住云春,在云春的脸上轻轻蹭着道:“好,以后不管你干出多蠢的事情,说出多没脑子的话我都不会生气了。” 云花在一边嘿嘿笑道:“少爷早就说过春春是一个标准的关中二蛋,不值得跟她生气。” 云春怒道:“你是二憨!” 云花无所谓的学云昭摊摊手道:“大娘子也这么说,还说少爷心思重,我们姐妹伺候少爷最合适。” 有云春,云花两个笨丫头在,钱多多就没办法谋划一些阴私事情,或许这才是云昭把云春,云花派过来的原因。 钱多多知道云昭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过往,知道更多的过去,只会更加怜惜她。 是钱多多自己不放过自己。 现在的日子过的有多快活,她对以前的生活就有多痛恨。 就算钱多多不在意那些悲惨的事情,可是,爹娘的死因总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她不来处理这些事情,一旦钱少少接手了,很可能会给云氏发展带来一些阻碍。 钱多多明白,自己最多是怨恨,而事情到了钱少少手里,他会做的极其恶毒。 “告诉我怎么找到花婆子,她好像消失了,我的人没有找到她。” 何常氏毫不犹豫的道:“现如今,花婆子就在瘦西湖上的画舫里,她买了一条画舫,安置了五六个姑娘,专门做达官贵人的生意。 老身这样的活计人家已经看不上了。 听何常氏这样说,钱多多就把目光落在云春跟云花的身上,这两个国字脸的丫头,用不着过多的打扮就是两个帅气少爷公子。 云春被钱多多看的非常不自在,抱着胸口警惕的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对何常氏说:“婆婆,你按照她们两个的身材购置两套男装,要富贵一些。” 何常氏听了脸色一变道:“姑娘,花婆子身边常年有打手。” 听何常氏这么说,钱多多的嘴角微微上翘,云春,云花已经笑得稀里哗啦的。 在关中,云氏已经是霸王龙一般的存在,就连秦王府都要低头,云春,云花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过云氏被别人欺负这种事情了。 至于打手……云氏全家都是打手! 何常氏见人家三个人都在笑,也就跟着讪讪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老身听说,这个花婆子跟扬州知府潘达有一些交情。” 钱多多拍拍手,一个低着脑袋的汉子就进了院子,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听说花婆子藏身在瘦西湖的画舫上,把她找出来,另外,去打探一下扬州知府潘达事情。” 汉子听完,转身就走了。 何常氏担忧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云春在一边拍着手道:“你要我假扮公子是吧?好啊,好啊,公子的衣衫我经常穿……” 话音刚落,钱多多跟云花一起怒视云春。 云春讪讪的道:“就是公子的鞋子我没法子穿,他的脚比我的小一些。” 第四十七章等不到天明 第四十七章等不到天明 有云春跟云花在身边,钱多多发现自己好像总在生气,那种回乡的伤感之意就微弱了很多。 “少爷的意思是要你痛痛快快的复仇,没让你哭哭啼啼的复仇,心里痛快了,就回到家里好好过日子。 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云春身着一套月白色的文士长袍,头发用金环束了,长袍侧面绣了月桂纹,一柄折扇被她把玩的滴溜溜转。 走起路来虎步龙行的,不用装扮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读书少爷。 云春见过太多的读书人,不论是高傲的,还是勤恳的,亦或是混日子的,她都见过。 她自己本身就是因为太过愚笨被先生从玉山书院撵出来的。 云花也是一样,不过,她喜欢蓝色衫子,因为少爷就喜欢穿蓝色的,捏上一柄折扇后,看起来没有云春那么张扬。 钱多多怎么装扮都不像男子,于是,她就戴上幕篱,不用特意装扮,只是换了换自己走路的姿势,这一伙人立刻就成了一个完美的出来寻欢作乐的小团体。 何常氏还是有些本事的,要上花婆子的画舫需要提前预定,据说,她的画舫上有一个绝色丽人,弹奏得一手好琵琶。 当初西南五省总理王文贞从杭州西行的时候,在瘦西湖接受好友宴请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琵琶声,就说了一声好。 然后就邀请琵琶弹奏者过船一叙。 听了一曲“十面埋伏”之后,王文贞泪湿衣襟,言说自己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布下十面埋伏,好将贼寇一网打尽。 现在听了这首曲子,大有壮志满怀之感。 这一夜,王文贞去冠脱靴击鼓,和这首“十面埋伏”。 当夜,在座诸人齐齐大醉,酒醒之时,王文贞已经顺着运河北上,然,瘦西湖上,王公击鼓,美人弹琵琶已经成了传说。 从那件事之后,琵琶美人名震扬州,也是从那件事之后,琵琶美人就戴上了面纱,不再以真面目见人,只说等王公大胜归来,再卸掉面纱,与王公再弹奏一曲“十面埋伏。” 以后上船的公子王孙,再也没有见过琵琶美人的真面目,想要隔着屏风听琵琶美人弹奏一曲“十面埋伏”非百金不可得。 即便如此,扬州人依旧趋之若鹜。 也不知道何常氏走了谁的门路,一天之后的傍晚,云春就带着钱多多,云花,梁三一干人等上了花婆子的画舫。 “美人呢?美人呢?” 云春刚刚上了画舫,就抓住一个娇小玲珑的小丫鬟连声催问,吓得小丫鬟珠泪涟涟的,云春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丢开那个烦人的小丫鬟,就劈手当住一个老婆子的胸襟吼道:“我的美人呢?” 老婆子并不惊慌,瞅瞅云春腰上挂的玉佩,又看看云春如同葱白一般白皙的大手媚笑道:“公子莫急,公子莫急,您这样会吓坏美人儿的,您就不心疼吗?” 云春浓重的秦音,加上一身富贵而不奢靡的行头让这个老婆子放下了最后一丝警惕。 云春不屑地道:“不就是陪过王文贞的女人嘛,有什么好金贵的,快快让她出来弹琵琶,小爷要打鼓!” 说着话就粗鲁的将一锭银子塞进老婆子的胸衣里面,老婆子媚笑着从胸衣里掏出那锭银子,仔细看了之后就施礼道:“好教公子得知,烟迢迢,水迢迢,玉人月下爱吹箫,公子是关中的好汉,这里烟水一样的美人儿可经不住公子鞭挞……” 云音奇怪的瞅了老婆子一眼道:“你这个老虔婆居然嫌我给的钱少。” 说完话一抖手就把老婆子丢了出去,自己掀开船舱上的珠帘大踏步的走进了船舱,一边走,一边喊着“美人儿。” 惊得船舱里的莺莺燕燕一阵鸡飞狗跳。 老婆子才抱着船舷爬上来,见这番阵势立刻嚎叫道:“把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他没看见的是梁三一干人等早就把这条船上除过他们之外的男子全部丢进了瘦西湖。 钱多多站在船头,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上船的时候没看见那个人,云春立刻就开始闹腾了,她不相信这么闹下去,那个该死的花婆子还不出来。 画舫上的婆子又被云花踢下船,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周围的画舫纷纷围过来,却没有人出手救那些人。 钱多多很快就发现自己这样做不对头,能在瘦西湖大鸣大放的砸画舫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这么闹下去,那个花婆子更不愿意露面了。 梁三丢出去一根绳子套马一般的套住那个掉在水里的老婆子沉声问道:“花婆子在那里?” 老婆子不但不说,反而朝梁三吼叫道:“敢糟蹋老娘的画舫,你们死定了。” 梁三眼中闪出一丝不耐之意,单手将老婆子甩上船,一脚踩在老婆子的脖子上道:“快说,不说就是一个死。” 画舫上的婆子眼光是何等的毒辣,立刻张嘴道:“花婆婆今晚不在,她在府尊的画舫上。” 梁三道:“那座画舫是知府的画舫?” 老婆子指着不远处一艘挂着气死风灯的的画舫道:“那上面写着”潘“字。” 梁三朝婆子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那座异常豪奢的画舫。 又一脚把婆子踢下船,梁三就对钱多多道:“在知府船上。” 钱多多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梁三笑道:“我们现在是秦王府侍卫,既然是秦王府的人,不跋扈一下都对不起少爷跟秦王喝的那顿酒。 你看,这时候我们就算是想要放过人家,人家也不肯放过我们。” 梁三说着话就从伴当手里接过短铳,对这迎面驶过来的小船就开了一枪。 “轰”的一声响,小船上站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就被铁砂喷了一头一脸,歪着身子掉进了湖里。 船上其余人等也被铁砂波及,纷纷惨叫着跌落湖中。 枪响了,围观的画舫就如同受惊的鸭子,纷纷逃窜。 梁三站在船头大喊道:“潘知府,你如果不想让我明天找到府上去,就把花婆子交出来。” 听梁三这样吼叫,对面已经开跑的画舫渐渐停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躲在角落里大声道:“来着何人?” 梁三从怀里掏出一面铜牌丢到了对面那艘船,然后就等对面回话。 过了片刻,那个管家模样的人终于站了起来,站在船头抱拳道:“藩王护卫不得出封地,阁下快快离开吧,免得我家府尊出来之后,大家就要公事公办了。” 梁三笑道:“知府真的不给我秦王府这点薄面吗?” 管家冷笑一声道:“在扬州地界如此飞扬跋扈,就不怕宗人府怪罪吗?” 梁三不再跟这个管家多说话,回到钱多多身边道:“这个知府就是花婆子的靠山。 姑娘的家被毁,估计也跟这个知府有很大关系。那时候他是扬州府的同知,从那个时候起,花婆子就经常出入潘府。 今天既然已经探明了底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定要这个老虔婆跟这个狗官生死两难。” 钱多多笑了,朝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叔出手。” 梁三看着钱多多道:“来的时候少爷说过,姑娘的身份今非昔比,些许小人不值得姑娘多费心思。 这些腌事情不劳姑娘动手,交给我们就是。” 钱多多道:“梁叔准备怎么办?” 梁三轻笑一声道:“三十个火枪手足够灭门了。” 钱多多摇头道:“我是来复仇的,不是为了让少爷为难的。灭了一个知府满门,对梁叔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后面的风波恐怕一时难以平息,蓝田县需要时间养精蓄锐,目前来看,我们还需要蛰伏,不宜过早的露出横行天下的霸气。“ 梁三哈哈大笑道:“遮遮掩掩,委委屈屈才不是我关中人的脾性,有恩我们割股相报,有仇我们等不到天明。 姑娘的想法太江南了。 以后多跟春春,花花学学,如此才能成我关中人的媳妇。” 第四十八章云氏做生意的方式 第四十八章云氏做生意的方式 钱多多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 梁三送钱多多,云春,云花回到小院子之后,自己便弄来了一壶酒,坐在客栈的后花园里一人独酌。 五更时分,一个蓝衣少年疲惫的来到梁三面前,举起酒壶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梁三笑道:“目的达成了?” 蓝衣少年道:“盐商之富庶令人咂舌。” “抢了几家?” “原本想要抢六家,抢了三家之后,就发现我们的船只能装三家的财货。” “知府潘达家里去过吗?” 少年人摇头道:“要严格按照顺序来,计划已经制定了,就不能破坏,尤其是往城外运输财货更是一个精细活,不能出错。” “这一次你们准备借用谁的名头呢?” “李定国!” “咦,为什么是他?” “这是蓝田那边传来的指令,要把李定国渲染成一个无恶不作,且准备随时自立的一个巨寇。 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 蓝田县需要扩张,扩张既需要大笔的钱来给投靠我们的百姓一定的生产资料,你也知道,一家四口只有一条裤子的人家是没办法做到自给自足的,更别提,水库,水塘,水车,农具,种子,耕牛这些必须的东西了。 想要那些人逐渐变得富裕,不至于成为我蓝田县的拖累,钱是少不了的。 县尊不能总是从蓝田县人身上吸血再喂给那些穷苦的人,时间长了,蓝田县会被吸干的。” 梁三摇摇空空如也的酒壶叹口气道:“你们这群读书人开始做强盗了,我们这些真正的强盗就没有路可走了。 张秉忠挖了皇陵,李洪基抢了凤阳,这两个土匪居然为了一些鼓乐器具跟宦官就闹翻了。 爷爷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迪新,你说,我家少爷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 刘迪新咧嘴笑道:“我不明白张秉忠,李洪基要那些鼓乐器具跟宦官做什么,难道每日里都要看歌舞不成? 以县尊往日的行为来看,这些东西白给都不要,我们看重的是什么,是金子,银子,粮食,是各种物资,对县尊来说,那些鼓乐器具以及那些半人半妖的宦官还没有往地里抛洒的粪肥重要。 不过,梁三爷,美人儿我们还是需要的,像我这种长相不好的人想要讨一个漂亮老婆,就指望县尊将来配婚呢。” 梁三瞅瞅刘迪新那对大的惊人的门牙点点头道:“你就是一个价值四十斤糜子的货,再讲究容貌就过分了。” 四十斤糜子这个故事早就成了玉山书院的一个大笑话。 更是很多学子自嘲自怜的一个象征。 不过,这两年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一些少年人进入玉山书院的时候,即便是家里家财不菲,也一定要求书院要给他四十斤糜子…… 刘迪新一边磕着胡萝卜,一边嘿嘿笑道:“四十斤糜子啊,县尊可是赚大了,这一次用了我的计策,七千两金子,六万多两白银,金珠宝贝不算在内,县尊已经收回本钱了。” 梁三蔑视的轻笑一声道:“还完了?你想得美,这辈子就这么一点点的还债吧,想想啊,要是少爷不要你们,你们……” 刘迪新点头道:“这话在理,今天蹲守杨玉峰家的时候,他家门口躺着两个乞丐,其中一个跟我长得很像,我当时就在想,当初要是没有卖给县尊……我估计运气最好也就是他这副模样吧…… 所以啊,在灭口的时候,我下手很轻,没让他受苦,还把他的脑袋拿来借用一下。” “你们到底是怎么干的?”听刘迪新这样说,梁三立刻就来了兴趣,作为云氏出身的老牌强盗,对于这些年轻人还是不怎么了解。 刘迪新道:“没什么新奇的,选择一些居住僻静,人口没有那么复杂的盐商之家,一次进入五十个人,干掉家丁护院,在门口挂上“闭门谢客三天”的牌子。 然后逼迫家主交出家中的藏金,一部分人起藏金运走,另一部分人看守他们两天,待藏金运出扬州城之后,再把他们全家放了。 一百个人按照书院里教的流水线作业,一夜就能走六家,没想到扬州的盐商真是太肥了,我们居然只能走三家,就让负责运输钱财的兄弟叫苦不迭。” “钱都运送哪里去了?”梁三对这个问题最感兴趣。 刘迪新舔舔自己的大板牙道:“梁三爷不该问,即便是问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行动,运输是另外一批人在负责。” 梁三叹口气道:“可惜喽,这扬州城盐商太多了。” 刘迪新笑道:“此次事情过去之后,扬州盐商一定会大肆招募家丁,到时候会有一批强悍的关中刀客前来应征。 到时候事情更好办。 蓝田县扩张需要钱,需要天量的金银,所以不能把这些赚钱能力强大的盐商全部搞死,这对我们是不利的。” “没伤人?” “当然没有伤那些金主,看到人家美貌的女眷,兄弟们最多流流口水,碰都没碰,由女的去看管。” “你们有女的?”梁三瞪大了眼睛。 刘迪新摇摇头,表示跟梁三这种已经过时的老强盗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昨晚被梁三教训了,钱多多今天特意睡了一个懒觉,在何常氏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就来到前厅,等梁三给她一个交代。 是梁三说关中人报仇不过夜的,她就想知道,昨夜在后花园喝了一夜酒的梁三如何帮她复仇。 何常氏的眼圈黑黑的,昨夜,她自从听说这群人用火铳轰死了知府家的护卫头目,就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钱多多才喝了一小碗银耳莲子羹,就听客栈外边吵闹的厉害,还有大队人马跑动的声音。 客栈里面似乎也是人仰马翻的。 云春才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梁三就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对钱多多道:“昨夜,扬州城有三户盐商被人入室勒索,死了七十几个护卫。 现在,扬州知府正在全城大索。” 钱多多道:“没人追问我们昨晚干的事情吗?” 梁三笑道:“想要把一个风波压下去,最好的手段是再弄起来一波滔天巨浪。 跟我们昨晚轰死一个护卫的事情比起来,侯,杨,周三家被人洗劫一空才是知府需要急切解决的事情。” 钱多多道:“如此说来,那个潘知府的日子不好过喽?” 梁三笑道:“去职还乡是最好的结果,盐商侯大裘有个哥哥在京师担任太仆少卿,盐商杨怀礼的叔叔是东南道御史,盐商周敦才的大伯是南京礼部尚书周怀仁。 六天之内,如果潘达不能把这三家损失的钱财追回来,或者由他来补上,他只有等着被弹劾罢官了。 我已经把秦王府的铜牌送去了潘家,我想再过一阵子,钱婆子就该被潘知府送到我们这里了。” 钱多多看了梁三一眼道:“劫夺人家家财的贼人是谁?” “是正在为攻打襄阳筹集军资的巨寇李定国的麾下,为首者是一个面目可憎,长着一对大板牙的贼寇,名曰滚地龙,乃是巨寇李定国麾下的头号悍将。 两天时间连盗三户盐商,听官差说,这三家损失不少于十万两黄金!” 钱多多很自然的听出了梁三话里的意思,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意。 这些钱本身就是云昭为她准备的开业钱财。 她下一步将会直奔两百里外的南京,在那里建设一个转运站,购置云氏需要的大批物资。 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多少钱,这些天除过想着复仇的事情,就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 这一路上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江南的赚钱门路早就被人安排的清清楚楚,外来户如果不能融入本地官员圈子,想要在这里赚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或许在这种状况下,只有没本钱的买卖才能在这个圈子里获得足够的利益。 而云氏,做生意很少将本求利,强盗出身的人家,想赚钱的法子,第一选择必然是抢劫。 第四十九章夺命的千户!! 第四十九章夺命的千户!! 梁三还是预料错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潘达并没有把那个该死的花婆子送过来。 钱多多没有着急,指望梁三这种人还做不到算无遗策。 云昭跟他说过,这世上就没有算无遗策这种事情,十次能料中七次的已经是神一般的人物,料中五次的基本上就是丢色子决定的。 料事不准,是正常的,料事如神,这种人一定要杀掉,因为这种混蛋如果不是有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来源,就是一个恶毒的内奸。 扬州三盐商被劫的事情一定是云氏的人做的。 钱多多对云氏强盗们抢劫的本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尤其是这种环环相扣的劫夺手段,也只有云氏能完美的组织出来。 很多手段都来自于云昭。 听云昭讲课的时候,钱多多不止一次怀疑这家伙天生就该是一个江洋大盗。 潘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 “你就知道这么多吗?” 精瘦的宦官用手掩住嘴轻咳一声低声问道。 潘达抬起头绝望的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宦官道:“事发之前,下官一无所知,事发之后贼人遁去无踪。 只能凭借苦主的诉说,大致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准不准,所以无从查起。 厂公饶命啊……” 曹化淳再次咳嗽一声道:“陛下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养一群狗,至少也能看家护院吧? 潘达,咱家此次来扬州,为的就是东南盐课的事情,怎么着,咱家才到扬州,盐商家里就被劫夺,是做给我看的吗?” 潘达只觉得头皮发紧,四肢无力,裤裆里滴答,滴答的往外滴水,掐着大腿道:“厂公明鉴,下官不敢,扬州盐商也把不敢,不管有没有被劫夺的事情发生,必不敢耽搁厂公的差事。” 曹化淳摆摆手道:“下去换身衣衫,再来说话。 一个堂堂知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有辱国体。” 潘达擦拭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厂公之威,让下官魂不附体。” 见曹化淳摆摆手,潘达立刻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袁敏,你如何看待此事?” 曹化淳的声音很低。 站在他身侧一个锦衣千户拱手道:“侯,杨,周三家确实被劫夺,这种事在我大明并不罕见,只是,贼寇只取钱财不取人命,这一点与过去大户人家被劫杀有很大的不同。 此次劫夺大户盐商的过程布置周密,据下官得知,侯氏有护院家丁四十七人,武功高强者部下六人。 这六人全部死于非命,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意,且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下官验尸之后发现,这六人全部都是腰肋部被利刃刺入,避开肋骨直抵人心。 据下官所知,这种刀法就是一击必杀的刀法,还必须靠近目标才能施行。 下官无意中在这些人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香粉味道,所以,下官以为,这六人都是被女子所杀。 后来看了扬州府的卷宗,也从苦主的口供中也发现了女贼的存在,张秉忠乃是一介色中饿鬼,女子在他军中只是玩物一般的存在,绝无大量女子杀手存在的可能。” 曹化淳见袁敏住口不说,就笑道:“说的很有道理,怎么不继续说了?” 袁敏再次拱手道:“回禀厂公的话,卑职以为这些贼人目标清晰,进入盐商府邸从容不迫,有目的的进行狙杀,死掉的七十余人全部都是家丁护院,并无一个无辜之人,由此可以得知,这些贼人早就觊觎这些盐商了。 只是等盐商收集钱财准备一年一度的盐引榷场,这才下手,堪称布局精妙,一击必中。 下官又经查发现,这三户盐商家宅附近都有邻居悄然失踪。下官按图索骥,在其余三家盐商宅邸附近也发现同样有邻居消失。 而这消失的六户人家都是有男有女,年纪不过二十,却无长者与幼小,大部操河南口音,少部操关中口音。 下官以为,这些贼寇来自关中,或者河南是一定的,就是不知是流贼还是反贼的部属。” 曹化淳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年轻人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头绪,不如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办理如何?” 年轻千户慨然道:“为时已晚,这些贼寇在第一天就已经拿到了钱财,却生生的在苦主家中盘踞一天一夜,恐怕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将财货运走。 这三家丢失了十万两黄金,数十万两白银,以及无数金珠宝贝,卑职以为要把这么多的财货运出扬州,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卑职准备从这方面下手。 尤其是运河!” 曹化淳摆摆手道:“没有十万两黄金,也没有数十万两白银,更不会有堆积如山的金珠宝贝。 这些都是虚头,你再去那些苦主家中走一遭,锦衣卫虽然已经不复当年威风,我想,哄骗你们的事情,那些盐商还不敢做。” 就在曹化淳点拨年轻千户的时候,换好了衣衫并且洒过香粉,抹了桂花油的扬州知府潘达再次恭敬地回到了大堂。 曹化淳抽抽鼻子皱着眉头道:“让你的人听袁敏千户的,人家给了你六天时间,咱家看你殷勤,就帮你六天,如果还没有消息,只能怨你命苦。” 潘达立刻拜谢道:“全凭厂公做主。” 曹化淳冷笑一声道:“陛下要银子使唤的时候这些人一毛不拔,贼人劫夺的时候却是金山银山。 你这个知府是陛下的官,不是盐商们的官,要分清谁才是你的主子,别献错了殷勤。” 潘达磕头如捣蒜。 “好叫厂公得知,秦王府也有人在扬州。” 曹化淳吃了一惊,直起腰身道:“来的是谁?” 潘达转着眼珠子道:“下官才要问,家丁就被人家一炮轰死,下官也不敢问啊。” 曹化淳立刻转头对袁敏道:“立刻去问清楚,若是秦王到了,咱家要去会会,若是王世子,就带来见咱家,若是其余人,你看着处置! 陛下三令五申不准藩王离开封地,他们以为陛下忙于国事,就忘了他们的存在了吗?” 袁敏应诺一声,就匆匆的离开了扬州知府大堂。 曹化淳阴冷的对潘达道:“咱家发现,你这人是不榨不出油啊,来人,带这个知府出去,问问他还隐瞒了咱家一些什么事情。 敢拿咱家当刀子使唤。” “厂公饶命啊……” 潘达刚刚换好的裤子再一次湿透了,被两个带着尖帽子的番子叉着胳膊拖下去了。 袁敏来到福联升老店的时候,梁三正要出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身姿挺拔的锦衣卫,就缓缓地退回店中。 此时,客栈老板以及伙计们已经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两个百户,几十个小旗,番子已经把整个福联升老店包围的严严实实。 梁三退回客栈,不等走回后院,就被一群番子堵在过廊里。 “滚开!” 梁三毫不畏惧,一声暴喝让那些番子忍不住后退两步。 袁敏心中暗暗叹气,锦衣卫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让他心痛,想当年,锦衣卫横行天下的时候,梁三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见到他们只会磕头求饶,哪里敢如此硬气。 就在他准备亲自捉拿梁三的时候,十几只鸟铳从过廊花墙的缝隙里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厅堂里的百户跟番子,他甚至能听到火镰点燃火绳的声响。 “滚出去!否则死!” 梁三再次爆喝一声。 袁敏冷笑着踏进过廊,瞅着梁三道:“从来只有某家要人的性命,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某家的命!” 第五十章谁才是大赢家 第五十章谁才是大赢家 梁三冷笑道:“你再靠近十步看看。” 袁敏瞅着梁三走了五步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秦王府何时装备了火器?还敢带出来招摇。” 梁三道:“我秦王府与关中贼寇酣战的时候,锦衣卫撤出了关中,建奴叩京师的时候,秦王府要求进京,你锦衣卫派了两个千户来我秦王府,勒令我王不得稍有动弹。 现在,我王府内眷来扬州看琼花,怎么也得罪了你锦衣卫,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对待?” 袁敏瞅着梁三道:“先给我验看腰牌。” 梁三叹口气,咬着牙把腰牌丢了过去,袁敏探手抓住,看了一遍之后重新递给梁三道:“腰牌无误,某家派遣内官见一下秦王宝眷。” 梁三道:“你尽管羞辱秦王府好了。” 袁敏道:“规矩就是规矩,谈不到羞辱,本千户还不是被你秦王府侍卫用火器指着? 听说你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火枪射杀了扬州知府的护卫,到底是谁飞扬跋扈来着?” 一干锦衣卫见两人之间开始好好谈话了,在袁敏的示意下缓缓地散开,梁三也挥挥手,花墙里边火枪也收了回去。 只是梁三脸上的桀骜不驯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不大功夫一个黑衣宦官甩着拂尘走进了内院,片刻就出来了,在袁敏身边低声道:“确实是秦王内眷。” 袁敏奇怪的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宦官神秘的笑道:“咱家就是知道,既然秦王,王世子没来,厂公原话撤了吧!” 袁敏道:“三十条火枪啊……” 黑衣宦官轻笑一声道:“咱家只传话。” 袁敏拱手道:“公公说的是。” 送走了黑衣宦官,袁敏又遣散了锦衣卫,自己一人坐在大厅上,问客栈老板要了一壶茶,自斟自饮,并无离开的意思。 梁三也不示弱,命客栈老板给他上了一壶酒,几样菜,也坐在大厅里自斟自饮。 袁敏吃了一颗茴香豆朝梁三拱拱手道:“兄台一直在秦王府执役?” 梁三喝了一杯酒道:“某家以前是终南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汉!” “好,痛快!” 袁敏举起茶杯敬了梁三一杯茶道:“敢问兄台大名?” 梁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拍在桌子上道:“某家梁三,匪号被王爷给去掉了。” 袁敏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豆子嚼的咯吱吱作响,将挂在腰上的绣春刀连鞘放在桌子上道:“早就看出你不是公门中人,秦王府也不会用你这般没遮拦的汉子。 看来关中贼焰嚣张,连一向注重门禁的秦王府也开始招揽梁兄这般好汉看家护院了。” 梁三嘿嘿笑道:“看家狗怎比得上我们这些野狼?” 袁敏笑道:‘看家狗有看家狗的好处,野狼有野狼的用处,看家狗就好在听主人的话,野狼如果野性难驯,将来难免会挨一刀。” 梁三举杯邀饮道:“看家狗那里知道野狼的快活。” 袁敏笑道:“野的终究是要驯养过来的。” 梁三冷笑道:“怎么不去驯养建奴呢?” 袁敏道:“我试过,不成!” “你试过?” “某家也是从辽东回来的,家父死后我接替的锦衣卫千户之职。” 听袁敏自称是从辽东回来的,梁三上下打量一下他笑道:“辽东能把你样的细皮嫩肉的?” 袁敏笑着解开衣衫,露出胸口上老长的一道刀疤道:“喜峰口一战某家杀了四个建奴,这是第四个建奴留给某家的,害得某家在床榻上躺了半年。” 梁三提着酒壶来到袁敏的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我请你喝酒!” 袁敏按住酒杯道:“你先说清楚,盐商被劫一案不是你做的!” 梁三瞅着袁敏道:“你居然在怀疑我?” 袁敏道:“你们来的太蹊跷,某家不得不问一句,问清楚之后我再喝你的酒,可以喝的痛快一些。” 梁三正色道:“盐商被劫的当晚,某家在陪我家姑娘去找一个叫做花婆子的老虔婆算账。 知府潘达可以为某家佐证。” 袁敏点点头道:“此事我知晓,为何?” 梁三笑道:“此事你最好不要管,我家姑娘没进王府之前,全家被人害死,这一次是来讨还一个公道的。” 袁敏这才拿开手,端起酒杯道:“我们喝一杯!” 梁三笑道:“好!不过,一杯可不够!” 转瞬间,两人就杯来盏往的喝的痛快,这让留守在一边的锦衣卫,以及云氏火枪手一个个面面相觑。 钱多多听云春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后摇着头道:“这些年,老贼寇们一个个都修炼成精了。” 云春咧着嘴道:“早就说了梁叔聪明着呢。” 何常氏在一边听的清楚,终于明白自己伺候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了,一张原本被锦衣卫吓得发青的老脸,马上就有了血色。 潘达被安置在一个木头架子上,肥硕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厂公根本就是看中了他的家财。 只是借助秦王府的事情发作出来罢了。 很心里恨极了,却不敢恨曹化淳,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秦王府的事情给一个太监说出来。 宗室与宦官,尤其是东厂太监,从来就是宗室的大敌。 以前东厂跋扈,锦衣卫嚣张的时候,天下藩王人人害怕三分。 自从魏忠贤被活活勒死之后,锦衣卫,东厂中人再无嚣张跋扈的气焰。 这个时候宗室与宦官的位置已经调换了。 他潘达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袁敏与梁三的对话很快就变成文字出现在曹化淳的案头。 曹化淳看过之后轻笑道:“贼寇成了秦王府护卫,怪不得关中如今变得针插不进,水泼不湿的。 我就说嘛,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看样子,秦王府不老实了。 刘如意,你说秦王府女眷极美?” 黑衣宦官刘如意凑到曹化淳身边笑嘻嘻的道:“奴婢所见妇人中,此女颜色堪称第一。 最让奴婢看中的是这个女子身上的活人气息,不像奴婢以前见到的那些行尸走肉一般妇人。 厂公,要不要把这个美人儿送到陛下……” 曹化淳冷哼一声,太监刘如意就很习惯的跪在地上。 “陛下殚精竭虑者是为了大明江山,至于美人儿,陛下毫无兴趣,这时候给陛下献上美人,可不会招来陛下的赞叹。 刘如意啊,你想要当秉笔太监,怎么还没有参透陛下的心思呢? 只要是有损大明江山的事情,陛下都能下狠手处决。 刘如意连忙叩头道:“多谢厂公指点”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我这身子恐怕是不成了,你们一个个要争气,别看现在我们处境艰难,只要陛下一天不能跟臣子们相互信任,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总有重用的一天。 我问你,潘达的家产查抄完了吗?” 刘如意低声道:“黄金一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两,白银一九万八千四百三十三两,其余财货,奴婢还没有入账,这就拿来请厂公过目。” 曹化淳剧烈的咳嗽一阵,等喘匀了气对刘如意道:“这一次就不漂没了,尽数上呈陛下吧。 再去把扬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喊来,让他们看看这位吏部考评优等的扬州知府这些年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另外,记着,一定要把案子办成铁案。” 刘如意笑道:“这么多钱财,如果还不能办成铁案,奴婢这就用白绫子上吊去。 不知扬州知府的家眷,该如何发落?” 曹化淳摆摆手道:“把秦王府要的人给人家活淋淋的给人家送过去,就说老奴曹化淳这厢有礼了。 其余的发卖了吧!” 第五十一章过程很重要啊 第五十一章过程很重要啊 很久以前,云昭就告诉过钱多多,如果王朝强大,那么官员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 百姓来办事的时候之所以毕恭毕敬,那是在尊敬你代表的国家,代表的衙门,而不是你这个人有多大本事。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牵一条狗来当蓝田县县令,来办事的百姓也一定会夸奖这条狗叫声洪亮,清脆,毛色鲜亮,怎么看怎么喜欢。 当王朝开始没落的时候,国家这个名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时候要是再牵条狗去当蓝田县令,这条狗十成十的会被百姓丢进锅里炖了,即便是不被百姓炖了,也会被上官或者部下给炖掉,规则已经不重要了,也没有人理财规则。 这样的狗官,被人炖着吃完了人家还会说狗肉塞牙。 民意沸腾的时候官员是不好当的,这时候再火中取栗就需要很高明的手段跟超常的智商。 所以,乱世中的官员才是人精!!! 这也就是儒家常说的,乱世隐居,要独善其身的道理所在。 花婆子被送到钱多多面前的时候,潘达正在被曹化淳绑在木头架子上赤条条的让人展览。 官员们参观完展览之后,盐商们看展览,盐商们看完展览之后,潘达就被锁在木笼囚车里供所有人展览。 这时候,可就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了,烂菜叶子,臭狗屎,砖头瓦块的把潘达砸一顿,百姓们的气也就顺了。 然后,再听胥吏们念过文告之后,大家伙这才发现,扬州百姓这些年之所以过得如此凄惨的原因,就是有一个贪官污吏,全部的罪过都在潘达,手下的官吏们曾经反映过无数问题,都被这个该死的潘达因为利益的关系被压制了。 这是下情不能上达! 看过胥吏们贴出来的文告之后,百姓们才知道,朝廷这些年其实也是有很多利民政策出台,皇帝还是非常理解扬州百姓疾苦的,只是下来的好政策因为触犯了扬州知府潘达的利益,所以被搁置了。 这叫上情不能下达! 事情到了这一步,潘达的靠山放弃了潘达,潘达的同盟放弃了潘达,潘达的部属放弃了潘达,百姓们更是恨不得从潘达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潘达的老婆虽然不太好看,依旧有青楼愿意高价买下来,总有一些跟潘达有仇的家伙,愿意通过欺负这个破落户女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恨。 潘达的女儿被盐商买走了,在大宴宾客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拉出来让人们捉弄一下,达到宾客欢言的目的。 潘达倒台了,全扬州的人都开了一场盛宴……而肥胖的潘达,就是这桌奢华酒宴上的一道主菜。 处置花婆子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劳动钱多多,何常氏自己就处理的干干净净。 “姑娘你看。” 钱多多拿过何常氏拿来的花婆子的供状仔细的看了一遍沉默无语。 事情跟她预料的一样。 自己父母之所以会意外死亡,不是因为她家的桂花油卖的好,也不是家里家财万贯的让人眼红。 父母的不幸就在于生下了她这个太过漂亮的女儿,而愚钝的父母又不愿意把亲生闺女卖掉…… “爹,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你们该卖了我的,你们该卖了我的……” 钱多多软软的倒在地上,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不停的用脑袋去撞墙。 她总以为是父母把自己卖掉了,她总以为事情的真相就是爹娘不要她了,为此她不惜在被卖掉之后,以性命为要挟一定要带上弟弟,否则她就弄花脸……人家把她弟弟送来了……钱多多因为怨愤做出来的悖逆行为救了弟弟一命。 爹娘的尸骨,还在富春桂花油作坊兼小店后院的井里。 钱多多涕泪横流。 春春,花花相互拥抱着哭得稀里哗啦,从钱多多的事情上,她们发现,自己爹娘好像也没有不要她们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们能过的更好一些。何常氏小心的保护着钱多多,生怕她因为痛苦干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她最害怕钱多多弄坏那张价值连城的脸。 至于春春跟花花,何常氏只是注意着点,不要让她们拔刀自刎就好。大哭一场之后的钱多多脸上就有了笑意,这一次她流露出来的笑意不再是狡黠的,也不是智慧的,甚至不是风情万种的,而是一种由内心传导到脸上的笑容。 这种笑容,像是清风,像是春芽,像是花开,像是平静湖面上起来的微澜,更像灞桥边上被春风拂动的杨柳。 看到钱多多的笑容,何常氏的心都在颤抖,即便她是一个女人,即便她是一个已经看过无数美人儿的婆子,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是人间至宝! 花婆子的口供上记录着一个凄惨无比的故事,钱多多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供状中父母遭受的每一次伤害,对她来说都是父母给她的爱意,可以修补她残破的心,也能让她全身暖洋洋的。 钱多多细心地将这份供状折叠起来,细心地用丝绢包裹好,又装在一截竹筒里并密封好,最后装进一个牛皮筒子里面,交给梁三道:“把这个东西用最快的速度交给少少。 告诉他,爹娘至亲,错在他人!” 梁三嘿嘿笑着接过牛皮筒子,瞅着钱多多的脸笑道:“多多真的很好看。” 这样的话钱多多听的多了,此时此刻被梁三一夸,她竟然微微有些羞意,低着头道:“以前我就不好看吗?” 梁三大笑道:“以前我们都叫你小狐狸精来着。” 说完就哈哈大笑着去帮钱多多安排信笺去了。 钱多多微微一笑,蹲身朝远去的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夸奖。” 梁三笑的声音越发的大了。 “花婆子呢?”钱多多淡淡的问何常氏。 何常氏一转身发现云春,云花不见了,连忙道:“姑娘快去,春姑娘,花姑娘刚才说是要去把花婆子剁成肉酱呢。” 钱多多摇头道:“不要紧,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我只要看一眼就好。” 云春,云花到底没有把那个老婆子剁成肉酱,这种事一般都是一个叫做聋二的人干的事情。 没有把聋二带来扬州,云春,云花非常的失望。 钱多多真的只看了那个被云春,云花殴打的凄惨无比的花婆子一眼,看的很仔细,确认就是这个婆子当初买了自己,确认了就是这个婆子当初把她剥的光溜溜的检查公母之后,就对跟着进来的云氏护卫们道:“装进麻袋里沉塘吧。” 护卫二话不说就用绳子将挣扎不休,哭喊不停的花婆子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就装进麻袋里,走到院子里随手就丢进了落满琼花的池塘。 池塘里的水不深,也就三尺,堪堪没过麻袋,眼瞅着一大串气泡骨碌碌的冒上来,钱多多神色安静。 “多多看着她淹死了,我们再丢出去。” 护卫们也听说了钱多多的事情,事情办的很贴心。 钱多多施礼道:“多谢诸位叔叔,还要劳烦诸位叔叔带我走一遭富春桂花油作坊。” 一个年级稍长的护卫道:”已经安排好了,井里的遗骸已经起出来装棺了,梁三找了和尚要念《往生经》,多多换上孝服一会就去。 可惜少少不在,少了孝子。” 钱多多微微笑道:“不用了,我要带爹娘离开扬州这个不让好人好好过活的地方,我要等少少回来,我们一起给爹娘在秦岭找一个好地方安葬,安葬在我们可以看见的地方。 在那里,就没有人,也没有恶鬼欺负爹娘,他们可以好好地睡了。” 第五十二章死亡是一个大问题 第五十二章死亡是一个大问题 一头肥硕看起来又非常彪悍的母猪摇摇晃晃的从秃山上下来,乖巧的排在进城长队的后面等待检查入城。 “娘,我后面有一头猪!” 一个小孩子惊恐的往母亲怀里钻。 母亲回头看看那头肥大的野猪,抱住孩子低声道:“那是城主的亲戚……不咬人。” 站在野猪后面的云昭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低头看看摇晃着脑袋四处乱嗅的野猪,收回了快要从嘴里吐出去的恶毒骂人的话。 仰着头看高大的玉山城,心情也就变得好了起来。 通过六年的建设,玉山城已经建好了一半。 高大的石墙彻底封锁了山谷口,这里只留了一道门进出,装的满满的货车占据了两条通道,也就只好委屈行人慢慢排队进出。 天色已晚,出城的人比进城的人多,这是因为,玉山城基本上不留外人在城里过夜。 能住在城里的人,首要条件就是需要有自己的房子,云氏庄子不留外客,也没有客栈这种东西。 因此,城里居住的人也大多是云氏庄子上的,以及一些跟云氏亲近的人。 当然,学生们都是住在玉山书院的。 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即便是云昭也没有获得优待,虽然过程比起别人来简化到了极致,拍拍云昭的腰这样的动作还是要做的。 城里普通人不能携带武器,这是一条死规定,无人能够避免。 大野猪自然是没人为难的,人家的窝就在城里,不让进去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今天一大早,大野猪就哼哼哼的叫唤着拱开大门,自己溜达着出了云氏大宅,又出了第二道高墙,然后就直奔城门去了。 庄子上的老猪倌看了大野猪的屁股,就告诉云氏看门人,这头野猪发情了。 尽管老猪倌手里还是有几头种猪的,可是,事关大野猪,老猪倌却是不敢随意的,所以,就放了大野猪出了城池。 云昭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人家大野猪偷情,他是去秃山上看城堡修建进度去的。 说实话,整个云氏庄子,其实就是一个死胡同,如果没有相互可以为依仗城堡,在军事上来说,就是一个死地。 因此,云氏这才找人在秃山上准备修建一座军事堡垒。 傍晚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神清气爽的大野猪,也就一起作伴回家。 五月的玉山美的不可方物,云氏庄子也被绿树环绕,再加上密布的沟渠里流淌着雪山融水,更让这里变成了人间仙境。 云昭从来就没有将云氏庄子打造成一个军事堡垒的意思,如果这里都被人家兵临城下了,他觉得自己早就带着母亲跑进秦岭里去了。 所以,对防御来说非常不利的大树,云昭没有砍伐,更没有把云氏庄子弄成不毛之地。 云氏大宅前边的空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沿着那个破旧的铁匠铺盖起来了一座杂货铺,然后,那里就接二连三的有新店铺往外冒。 这座还算平坦的山谷属于所有云氏庄子的,只要是庄子里的人跟邻居说好,就能盖房子,不像云家的地那纯粹是私人的。 云昭最烦走在路上要跟无数人打招呼这种事情,所以,他就低着头跟在大野猪后面想要安静的回家。 “阿彘,你跟着野猪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来,云昭低声哼了一下,掀掀嘴唇露出白牙表示了不满,就继续向家里走。 “阿彘,等一会,看看我爹给我说的新媳妇!” “你新媳妇我看个什么劲是。” 云昭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憨傻憨傻的云树准备可怜一下这个胆小的家伙。 说起来,云树就是云氏的耻辱,一个有强盗血缘且长得五大三粗的关中大汉,居然害怕见血,见血就倒地打摆子,吐白沫。 不像他的哥哥云杨,一天不见血就浑身不舒服。 有时候云昭觉得这是管家云旗的一个招数,就是不想把这个小儿子送上战场,好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养老送终的人。 这件事云昭从来没有拆穿过,倒是云杨对弟弟的事情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据说,他还跟父亲狠狠吵闹了几次。 不过,从哪之后,他也就不再提带弟弟进入军队的事情了。 云昭其实对云树的选择还是比较满意的,就以个人素质来论,云树确实不适合成为军官。 不过,云旗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阻挡了很多连云树都不如的人进入军队的心思。 “女家是谁?你爹不可能给你娶一个外乡女子。” “聋二的闺女杨春花。” 云昭怀念一下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春春跟花花,然后就对云树道:“是不是胸大屁股大的那个?” 云树有些扭捏的道:“长得俊着呢,你看,她过来了。” 云昭很自然的靠在云树的身边的树上,一把将云树从树后面拽出来道:“要看就好好的看,躲起来算什么?” 杨春花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被云昭勒住脖子的云树,脑袋快要垂到地上了,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用绿布盖着竹篮子。 云昭呲着一嘴的大白牙笑道:“有好吃的怎么不给你相公一点?” 还以为这个害羞的女子会跑,没想到她居然慢慢的磨蹭到云昭身边,举着胳膊将蒙着绿布的篮子递了过来。 云树一张脸涨的通红,杨春花的脸也红的跟红布一眼,云昭看的有趣,就掀开了绿布,看了一眼就打叫道:“天啊,居然是甑糕,你这是放了多少红枣啊。 这是给云树的?我先吃一口!” 云昭探手从柳树上撅断一截柳树枝子,再折断一下就成了一双筷子,在自己袖口蹭蹭,就狠狠的挖了一筷子甑糕。 眼看云昭吃的香甜,云树居然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拉住杨春花的手,就躲到树后面去了。 眼看着杨春花也半推半就的被云树拖走,云昭怒道:“春花,你小心了云树的脸比我家大野猪的屁股还红。” 两人去了树木更加密集的地方去了,云昭一个人提着篮子用柳树筷子不断地挖甑糕吃。 “给我也吃一点。” 冯英非常自然地走过来,学着云昭的模样撅断了柳树枝子当筷子使唤,她吃的比云昭快多了。 “看到这些你高兴不?” 冯英边吃边问,还用筷子画了一个圈子,像是把整个玉山城都容纳进来了。 “高兴,我就是为了这些才开始干事情的。” 冯英抬头朝云树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喜欢朴实的模样,尤其是看见自己种的花开了,种的树结了果子,心头就越发的喜欢,你现在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 云昭笑道:“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关中最麻烦的一家人你准备怎么解决?这家人可不是你用怀柔之策就能解决的。” 云昭笑道:“你是说刚刚被晋升为秦王的朱存机?” 冯英笑道:“是啊,现在,这家人在关中的存在你绕不过去。” “你觉得我该怎么解决?灭他满门?” 冯英摇头道:“我就是没答案,才问你。” “朱存机来找过两回,我们攀谈甚欢。” “你相信朱家人吗?” “不相信。” “那么,你相信朱家人说的话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谈正在被李定国围城强攻的襄阳城里的襄王朱栩铭。” “哦哦哦,这可不是一个好话题,你们怎么谈的?” “我打赌襄阳城会被攻破,襄王不会死。” “朱存机怎么说?” “他认为朱栩铭死定了,然后告诉我说,他以后不想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也不想死!” 第五十三章四糜子的忧伤 第五十三章四糜子的忧伤 死亡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慷慨赴死。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基本上都是人中传奇。 不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人,如果做到了慷慨赴死,如果被人看见,不是被写进了史书,要嘛,就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这是人家用命换来的,云昭虽然很尊敬,却一点都不羡慕。 云昭只可能在无可奈何之下干出这种慨然赴死的举动,比如为了母亲,以后为了自己的孩子,至于妻子,可能要看情况。 为母亲不是因为学《孝经》学傻了,而是为了还命,为了孩子这纯粹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一种选择,至于妻子,还是一起白头到老好了,就不要说生生死死这种晦气话。 云昭自问做不到,他觉得朱存机也做不到,所以,这家伙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提前打招呼,希望云氏一旦想要干掉他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方法,不一定非要弄得血淋淋的。 从这一点可以看来,大明的藩王对大明王朝的忠贞之心还是不足的,甚至比不上一些普通人。 云昭想想史书上那些投靠建奴,以及李洪基跟张秉忠的藩王,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恶心。 “一定要正大光明!” 冯英吃完最后一口甑糕,瞅着云昭的眼睛认真的道。 云昭丢掉手里的柳枝筷子道:“为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觉得也不错。” “我最近读了很多书,发现民意如水。” 云昭笑道:“民意是可以引导的。” “怎么引导呢?” “想要快的话就用武力,想要长久就改写史书,这些法子,历朝历代已经用烂了。” 冯英蹲在云昭身边,双手托腮以极为不文雅的模样忧愁的道:“这里的学问怎么总是跟我在石柱学到的学问不太一样呢?” 云昭笑道:“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学问,说实话,这里的学问大多是实用的学问,能教出很多立刻就能用的人,可是,论到坚定人的意志,豁达人的心胸,这些实用学问是比不过你学的那些学问的。 不过,揣测人心这种事情一般是玄学,有的人丢进强盗窝,他长大以后也会是一个正人君子。 有的人就算是正人君子所生,长大后该是一个坏蛋,他依旧是一个坏蛋,所以,我们只能引导争取不好不坏的那一部分人,再用律法来管教那些坏蛋。” “所以,你觉得朱存机是一个无节操的坏蛋?” 云昭摇头道:“朱存机的位置本来就不稳当,他哥哥本来就死的蹊跷,加上他又是一个庶子,他的父亲妃子众多,又能生,后面还有无数个弟弟,天知道那一天就会跟他哥哥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种情况之下,你让他哪来的精力来为国尽忠? 他死掉才是最让他恐怖的事情,所以,对朱存机来说,活着才能享受目前拥有的一切,死掉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云昭说完话,就站起身,冯英也站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发现冯英似乎比自己高。 冯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迅速变矮了一些,云昭瞅着她的裙子道:“比我高就比我高,弯腿干什么?” 冯英笑道:“秦将军给我说过,女子有时候委屈一下自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落下来。 你说,我这样委屈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呢?” 云昭本来还想口花花的评论一下冯英的大长腿,杨春花却捂着脸从树林子里钻出来,取过放在地上的篮子,一溜烟的跑了。 云树慢吞吞的从树林子出来,见冯英也在,老脸忍不住红了,嘿嘿的傻笑着就沿着杨春花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以后会很快活吧?” 冯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云昭道:“要求低自然容易满足,要求高就很痛苦了,好东西都需要自己去奋斗才能得到。” 冯英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就到:“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小楚该生气了。” 云昭笑了笑,就与冯英一起回到了云氏大宅。 才进门就看到明显变得更加丰盈的小楚,本来迎面走过来的小楚见小姐跟云昭一起进门,就极不自然的拐进了马厩。 回到书房的云昭,才歇了一口气,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就在云昭的案头放了一堆文书。 “这一份,您要看红笔勾勒的这部分,其余的都是废话,孙传庭跟李洪基在潼关打的不分胜负,粮草跟不上了,开始要我们支援他们一部分,可以从明年朝廷划拨给秦军的例份里还。 我觉得他是在放屁,秦军明年能不能有划拨还两说呢,一句话就要我们供应他两万担军粮,我以为,没有抵押,不能发放。” 云昭才要说说话,这个该死的麻子又把一份文书放在云昭面前道:“这是云福统领要求划拨的军粮文书,有问题的地方我也用红笔勾勒出来了,他们的要求太过份,肉食的比例提高了两成。 我认为应该在上季度的基础上再削减一成,不能养成他们大手大脚的习惯,同时也应该派人去查一下武关隘口的账目,军中粮食从来都是按照超等供给,我不信他们能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吃光一季的粮食。 这种坏习气不能助长。” 云昭木木的瞅着这个被自己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麻子,哑口无言。 “徐五想,你在办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五次吗?” 云昭想了想,还是老实的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 徐五想抽动一下满是麻子的脸道:“我得过天花,这张脸算是毁了,比不了你们这些漂亮人,如果再不把事情想清楚去办的话,我这样的人对你还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连忙道:“我这里论才不论貌!” 徐五想撇嘴道:“骗鬼去吧,你们一家子都习惯以貌取人,既然论才不论貌,我这个玉山书院大比第三,怎么不见你家的那些妹子贴过来?” 云昭怒道:“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徐五想道:“是你告诉我,作为你的秘书,万事不能瞒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怎么?觉得不好听,要不,我以后就把我要说的话伪饰一下,我的《诗经》《楚辞》《汉赋》学的不错,保证以后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诗歌一样好听,至于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你老师是张贤亮是吧?” 徐五想有些恼怒的道:“请用尊称,张师也是你的先生。” “可你跟我说话就很无理啊。” “你就说我有没有用吧!”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有用,能把我这里所有的文书安置的井井有条,并且能回答上我所有要问的问题,有些事还能想在我前头,办事也从未让我失望过。 当然有用!” 徐五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朝云昭拱手道:“少爷,我就这点用处了,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用处发挥到极致,让自己最大限度的对少爷有用,就对不起少爷买我用的那四十斤糜子。” 云昭起身握住徐五想的手道:“以后不要再提那四十斤糜子,你们每次提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我听得老大不自在。” 徐五想嘿嘿笑了一声,一张脸抽吧起来,显得更丑。 “少爷,我们还是继续审批公文吧,你看,蒲城这地方是有问题的,这里土质疏松,不好修渠,当年龙首渠穿越商颜山走的可不是明渠,是暗渠,如果我们可以找到当年那道暗渠加以修整,就能从澄城县引洛水灌溉蒲城、大荔一带田地。 我翻阅了无数古籍,已经对当年的龙首渠有了一定的认知,当年在汉朝时修建这条水渠,用的是井渠法! 如果少爷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我去蒲城,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重现史书上记载的七里井渠! 让我蓝田县界碑抵达蒲城,大荔县一带。” 第五十四章越来越好的蓝田县 第五十四章越来越好的蓝田县 “事情理顺了吗?” 云昭看了一遍文书,合上之后,用手指揉按着眉心问道。 “蒲城县令张永,大荔县县令何永道盼我蓝田县进入如盼春雨。” “用手段了吗?” “用了一些,张永还算不错,何永道我建议撤换一下,此人太贪,且毫无廉耻,待此人被撤换之后,在他去职还乡的路上应该遇到强盗才对,他的钱财都是大荔县的民脂民膏,不能带走。” “换什么人呢,你的同窗?” “同窗们虽然能干,资历却是不够的,三两个年轻县令大明朝廷还能容忍,七八个,十几个年轻县令,上官不会同意,百姓也不会同意。 尤其是那些候补了几十年还没有当上官的候补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疯。 所以,少爷,我开会之后决定,不能鄙弃那些旧文人……“ “等等,旧文人?这个词是谁告诉你们的?” “还用别人说?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嗯嗯,要是传扬出去,你们会因为被人家口诛笔伐而死!” “不要紧,我们找一些能扛得住的,且会说话的,喜欢辩论的人去带头好了。 比如韩陵山那种骂遍玉山无敌手的人,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害怕跟人对骂。 哦,说一件事,你别生气,韩陵山下山之后找的第一个对骂对象就是少爷的外公秦培亮,说他白白当了三任西安学政,却没有教导出一个可用之才,导致西安府的官员全是江西人,还说这就是江西填西安。” 云昭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老头被气死了没有?” 徐五想笑道:“人家大人大度,把门关上了,韩陵山在人家门口喝骂了两天,这才去了西安府学,人还没进府学,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有一个疯子要来府学进学了。” 云昭继续捏着眉心道:“还有什么糟心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吧。” 徐五想翻看了一下文书道:“有人想在蓝田县修建瓷窑,很大,很大的那种,据说是传承下来的耀州窑青瓷手艺。 如今,耀州那地方的人已经没法子过日子了,所以就想把全部家当搬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耀州窑离开耀州还能叫做耀州窑吗?耀州距离蒲城不远,让他等着,等龙首渠重见天日的时候说不定蓝田县的手脚就能伸到耀州了。” 徐五想摇头道:“他们快要饿死了,在耀州烧出瓷器来也没地方去卖,流寇来一次糟蹋一次,他们等不住。” “我们这里的土能烧窑?” 徐五想道:“人家来蓝田县卖瓷器的时候,在蓝田县南边发现了瓷土,这才有了搬家的想法。 不过,人家说了,要来就一个村子全来,如果不要全村的人,村子里的手艺人也不来。 还说,他们以后只管造瓷器,至于卖瓷器这种事情他们是不管的,还说了,全村人只会烧瓷器,不会种地,也不打算种地! 少爷,大明的瓷器作坊历来是官窑的天下,南北占遍了,像耀州瓷这种手艺其实很不错,他们出产的青瓷堪称一绝,其中他们家的老祖宗手里还握着“青天釉”手艺。 据说釉中含有玛瑙,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有如堆脂,视如碧玉,扣声如馨,质感甚佳,有“似玉非玉而胜似玉”之说,色泽素雅自然,有“雨过天青云**”之誉。 我以为,可以答应他们,咱们蓝田县现在啊,生意不好做,除过粮食之外,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那些蠢婆娘们织的老粗布,也就是草原上的人喜欢,问江南的客商,人家连瞅都不愿意瞅一眼。 要不是我们规定,进入蓝田县做生意一定要购买粗布,那些织布的蠢婆娘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啊,耀州窑这事一定要拿下来,既然那些工匠们不愿意种地,我们就不要他们种地好了,反正能种地的人太多,让他们长年累月的去烧瓷器,比种地划算。” 云昭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因为他发现,徐五想这种人的思想似乎已经脱离了大明人的思想轨道,居然已经脱离土地束缚了。 他甚至敢打赌,‘ 赌徐五想接下来一定会给他弄出一家硕大无朋的国营工厂出来。 果然! 徐五想见云昭瞪大了眼睛,立刻就明白县尊对这事情很感兴趣,就继续用诗歌一样的语言继续蛊惑道。 “我蓝田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县尊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胸有沟壑之人,玉山更是集天下钟秀于一身,如果……” 云昭瞅着徐五想那张精致的麻子脸哀叹一声道;“有没有法子把你脸上的麻子全部去掉?” 正在拍马屁的徐五想一时间跟不上云昭跳跃性的思维,不过,玉山书院大比第三名终究不是白给的。 立刻道:“这就要麻烦聋二帮我把这张脸皮掀掉,看看能不能再长出来一张脸,我估计是不成的,脸皮掀掉后估计更难看,反正我这个人是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要求不能过高,您就将就着看?” 云昭又叹息一声道:“卞和为了一块璞玉丢了两只脚,你这块璞玉想要让我妹子们发现,你觉得你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徐五想摇摇头道:“没想娶您妹子,她们的长相也不好,更没打算让您弄得满天下人都是您妹夫,这一点用处都没有,当妹夫的该背叛的时候还是会背叛。 我还想要一个绝色美人呢,等我攒够了钱,就托人去扬州给我买一个,以我的本事很快就能攒够钱,不着急。 多多姐说了,扬州尽出美女,像她那样的只是一般般!” “她这么跟你们说嘛?连她出身都不放过?”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师姐师弟的,跟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四十斤糜子买来的,谁都知道,我羞愧了吗?” 云昭咳嗽两声,拿起文书飞快的签了字,署上名字,用了印信,然后递给徐五想道:“去办吧,龙首渠的事情还是交给水官去做,军队上的事情云猛带人去查,你们现在不要树敌。” 徐五想点点头,就抱着文书离开了书房。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云昭也就在书房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内宅,他总觉得自家姐妹的眼睛是瞎的。 高杰这样的混账也配算是良配? 开头就开错了! 回到后院,云昭看看母亲的样子,就对自家姐妹择婿的事情有些绝望。 “嫁人啊,就一定要看准喽,不能委屈自己,咱家现在还不用看别人脸色,尽量挑自己喜欢的。 好过一辈子,难过也是一辈子,鞋子合不合脚自己清楚。 就像你兄长,找来的两个女子我都不满意,一个风尘气太重,名头不好听,一个又太刚硬,不像是一个好生养的。 可是呢,你兄长喜欢,我就只好装聋作哑,我这个婆婆将来难做喽!” “可是,多多漂亮啊,冯英不好!”也不知是哪一个姐妹在乎乱插嘴。 “不是多多不好,是她的心里面总装着一股子恨意,这就让人很难亲近起来,这孩子要是转不过这个弯子,这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冯英呢,也不错,就是这个孩子比较傻,如果她肯放下手里的弓箭,刀子,脱掉劲装,整日里把自己收拾的像一个女子,我还是很喜欢的……“ 云昭偷听了一会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这个时候是母亲每天最舒服的时候,坐在后宅,被姐妹们簇拥着,臧否一下身边的女子,这种成就感,让她快活。 云昭刚来的时候,夜晚的玉山上是一片死寂,现在,多了无数的灯火,这些灯火被白雾笼罩的朦朦胧胧的,比不上天上的明月,却是人间的灯火,很温暖。 蓝田县变得越来越好,给了很多人希望,云昭不想让这些人的希望破碎,即便是梦,他也要把这个梦从梦境里照进现实。 第五十五章胜利?太可笑了 第五十五章胜利?太可笑了 一个地方如果正在朝好的方向前进,一般来说,他就会变得越来越好,变好的速度也会快的惊人。 蓝田县就是这样。 当别的地方民不聊生的时候,蓝田县人过的富足安康,这里自然就成了一个黑洞。 这个黑洞什么都吸收,从富裕的百姓到赚钱的产业,再到各种人才,只要做到这一步了,蓝田县变得富裕也就理所当然了。 当然,这样发展的后果就是蓝田周边的地区就会变得更加穷困,这里的人就越发的想要进入蓝田县。 这是死循环,只要蓝田县不倒,这个循环就不会结束。 只要蓝田县这颗大石头开始滚动了,等他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过上好日子是所有人的期望,云昭决定满足这些人的期望。 洪承畴受了重伤,他的期望云昭没法子满足。 冲阵的李洪基如同一头疯虎,他身边的群寇就像是一群饿狼,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冲锋。 不论洪承畴组建起多么厚实的战线,还是被那些拿着木叉,铁锨,简陋武器的人给撕破。 甚至有悍贼高举着双刀,一度冲击到了他的本阵面前,以至于他这个不擅作战的人也不得不抽出佩剑与悍贼的厚背砍山刀对碰。 “这就要教你一个乖,千万不要拿佩剑去作战,那东西确实好看,跟人对砍的时候屁用不顶,要不是我的铠甲还成,我估计会被刘宗敏砍成两截。 即便是有铠甲护着,他那一刀还是弄断了我三根肋骨,脖颈上还被踹了一脚,我觉得我的脖子已经断了,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被医者绑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洪承畴跟以往一样健谈,可能是死里逃生的原因,话更多了。 “你不是有很多火枪吗?”云昭忍不住问道,毕竟,云氏本部全部都是火枪手。 洪承畴换了一个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道:“我也这么认为,我以为在枪林弹雨中,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害怕,谁料到当李洪基的老营人马开始冲锋的时候,他们好像不怕死,明明已经被我的部下像割麦子一样放倒了那么多人,后面的人还是会冲上来,火枪手来不及重新填装弹药,只能拿着火枪跟人家对战。 然后,结果就很凄惨。 白马坡一战,我的部下战死了两千七,如果不是从家里带来的亲兵愿意为我拼命,我差点被李洪基活捉。 这一战是硬桥硬马的一战,战败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陛下很不满意,夺了我的职位,让我来西安养伤。 正好过一段舒心日子。 对了,你守住了武关道,居功至伟啊。” 云昭笑道:“我要是守不住武关道,你跟孙传庭哪一个敢跟李洪基野战?” 洪承畴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孙传庭还是不放心把后背给你,他的秦军,没有全部投入战场,导致我们跟李洪基作战人手不足,处处漏洞,这才让贼寇们有忽东忽西乱跑处处破袭我们的防线。 你不是已经拉拢孙传庭老婆跟我们一起做生意了吗?他怎么还是不放心你?” 云昭叹口气道:“云氏以前做过盗匪,还被他处置过,这个槛,孙传庭可能过不去了。” 洪承畴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昭道:“一次做贼,一世是贼啊。” 云昭摇头道:“你该明白,我从来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不论是官府,还是贼寇,我都没有什么兴趣。” “你在等这个世界糜烂是吧?这一次你可能要失望了,张秉忠虽然在进攻襄阳,可是呢,一旦他进入了襄阳,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襄阳城里还有襄王,死死的用家财支持守军,张秉忠此时应该已经入城了。” 听洪承畴这样说,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王国贞迟迟不支援襄阳城的原因? 即便是战略是对的,友军该救援的时候还是要救援的,以前,陕西贼乱的时候,朝廷放弃了陕西,现在贼兵乱襄阳,南阳的时候,朝廷又放弃了襄阳,南阳,要是再多来几次,这大明天下也就不用要了。” 洪承畴冷哼一声道:“只要杨嗣昌的战略起作用了,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藩王?” 云昭捂着脑袋牙痛一般的吸着气道:“这就是传说中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成功是吧?” 洪承畴大笑一声,可能弄疼了伤口,捂着腰道:“这句话还是很精辟的,不管襄王如何,杨嗣昌还是会成功的。 李洪基跟我恶战了一场,损兵折将在我之上,后继乏力已经是必然,孙传庭不可能看不出这个局面来,他这人惯用绝户计,李洪基落不了好,就是不知道他能否逃脱。 猪,只要这两股贼寇被剿灭,平定,天下间其余贼寇不过是疥癣之疾,天下大定就在今年。 你如果没有起兵造反的意思,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当你的西安同知,你是陛下夸奖过的人,这些年给朝廷供应粮草也大方,更没有少朝廷半文赋税,在陛下眼中,你这样的人已经是很好的官员了。 至少比山东的草头总兵刘泽清,洛阳的杀良总兵左良玉,锦州的逃将祖大寿,以及八闽以郑氏为长城的郑芝龙,蜀中一柱国的秦良玉……人要好的多。 陛下就算是要收拾你蓝田县界碑乱跑的事情,也会先收拾我前边说的那些人,你在蓝田干的事情总有借口说的过去,毕竟,你云氏从没有辜负过朝廷,加上这一次守住了武关道,就算是有人要针对你,经过这件事之后,也会停了对付你们的心思。” “别人也就罢了,我怎么就比战功赫赫的秦良玉将军好了?” “石柱土司地,很久以前就只认马氏,不认朝廷了,你可知自从万历二十七年开始,朝廷就没有受到石柱土司上缴的一文税赋。 你以为朝廷为什么每战必用秦良玉? 你真的以为除过秦良玉之外,我大明再也没有找的出来的可以作战的将军了吗? 你以为我们一定要把一个女人支使的出生入死的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将石柱土司辖区里面的男丁尽量的消耗掉,如此,石柱一地才能依靠朝廷压制周边的土司,马氏也不生反叛之心。” 云昭听得目瞪口呆,咬着牙道:“秦将军好冤啊” 洪承畴冷笑一声道:“她真的那么冤枉吗?她的兄长秦翼明此次在河南剿匪,明知我与孙传庭兵力不济,他手下有三万兵马却托词粮草不济,迟迟不进河南。 杨嗣昌给他派了纹银八万两,他这才慢吞吞的由河北赶往河南,等他来河南之后,李洪基应该已经被孙传庭绞杀了。” 洪承畴说话,历来是需要仔细思考的。 云昭想了一会道:“既然李洪基马上就要被剿灭了,秦翼明为何还不快快进军,捞取最后的军功呢?”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因为人家军功足够多了,人家不想要军功了,人家只想要粮草,要物资,要钱,要人,就是不想要军功,猪,你明白了没有? 人家在害怕陛下行飞鸟尽,良弓藏的手段呢,就这一手,没有人比皇家干的更加顺手,更加随意了。 当年李成梁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这种事,养寇自重,何来现在的建奴之乱?” 云昭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觉得我应该上折子把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告诉陛下。” 洪承畴呵呵一笑,指着云昭道:“快去说,如果不知道门路可以交给我,我帮你上奏。 猪啊,宦游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现在多渴望回到老家陪老娘吃顿饭,跟寒妻多团聚一些日子。 如果现在回去的话,寒妻应该还能有机会为我生一个孩子……” 第五十六章有追求就是好样的 第五十六章有追求就是好样的 “其实你可以辞官不做的。”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冷笑道:“凭什么?某家十年寒窗,铁砚磨穿,这才混到现在的地位,进一步千难万难,你叫我退让,某家如何能够甘心呢?” 云昭笑道:“洪氏老祖宗已经年迈,嫂夫人独守空帷多年,日盼夜盼你回归,你却一个人在外边漂泊,吃不好,穿不暖不说,还被贼寇殴打,这还是让人过的日子吗?” 洪承畴大笑道:“总要混到一国宰执,青史留名才好回家。” 云昭道:“那时候,你估计就生不出儿子来了,只有抱孙子的份,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回家,意义不大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有招揽我的意思。” “你要来,我有多大的权限,就给你多大的权限。” 洪承畴笑道:“一字并肩王从来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我要是真的来到蓝田县,真的拿到了跟你一样的权限,不出五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对没有共存的可能性。 猪,你对权力的认知还是不足,以后招揽人家的时候呢,老老实实的把位置摆正,该给人家的莫要小气,不该给的早早地断绝他的念想,以谁为主呢一定要说清楚,讲明白,还要给所有人划下一条红线,越红线的人,伸手砍手,伸腿剁腿,不敢有半点仁慈。 一个人再有用,如果总是觊觎你的位置,这样的人就不能要,能力越大害处就越大。 你想招揽我也不是不成,一定要等我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再伸手拉我一把,这个时候我才能死心塌地的帮你。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很清楚,只有你是真正想要我这个人,看上了我这一身的才华,到时候啊,投奔你也就顺理成章,心存感激之下呢,也就不会再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云昭满意的道:“好的,我记住了,一定要等到你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身败名裂的时候再招揽你来蓝田县享福。” 洪承畴正要点头表示同意,忽然皱皱眉头道:“为何一定要等我身败名裂之后呢?” 云昭道:“这就是你刚才教我的手段啊,你不身败名裂谈何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你那么大的名气,再加上亲朋故旧一大堆,你要是不身败名裂我一个陕西土著怎么敢用你?” 洪承畴想了一下痛苦的道:“是这个道理啊,不过你也就是想想,我不会把自己混到那个地步的。 要不,我们继续打赌?” 云昭摇头道:“我不跟你打赌,赢了你的赌注我一般会失去更多。” “你在归化城的布置准备的如何了,能不能派上用场?” 云昭摇头道:“归化城现在就是吸血鬼,不停的在吸允黄台吉的血,也在吸允张家口商贾们的血,当然,有时候可能还要吸一点我的血。 所有人都在期待归化城能够复兴,所有人都希望归化城周边出现沃野千里的局面。 这时候不可能对你或者朝廷有任何帮助。” 洪承畴道:“有希望就好,有你在塞外,我们至少不至于眼看着建奴纵横塞外而束手无策。 听说你跟高起潜闹翻了? 答应给天雄军的炮子跟火药还有希望吗?” 云昭皱眉道:“高起潜很是惜命,他一步都不肯离开西安城,这让我没法子对他下手。 所以,只好从他身边的宦官助手,张云汉,韩赞周两人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架空这个死太监。 我觉得不出一月就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洪承畴点点头道:“有办法就好,天雄军目前的处境很困难,我此次战败,他们身上的压力就会更重,所以,在被陛下革去我的职务之前,我把军中剩余的炮子跟火药全部转交给了卢象升,算是帮你完成了承诺,等你拿到那些炮子跟火药之后,记得连本带利的还我。” 云昭惊叫道:“你这算盘打的太好了,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军营给新上任的人,等你重新掌控大权之后,只要从我家里拉东西,你的军营立刻就会满满当当,又成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 我问你,你们这些官都这么无耻吗?” 洪承畴笑道:“猪,你既然怜惜这大明百姓,那就怜惜到底,军中有多苦你不是不知道,我把炮子,火药全部给了卢象升,你不会认为我这是在贪渎枉法吧?” 云昭笑道:“换一个人我一定会这么认为。” 洪承畴挥挥手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抱怨的?知道你很忙,走吧,下次来的时候莫要空着手来,看伤病人,怎么一点补品都没带呢……” “秦王送了我两个秦王府的特产美人,我不敢带回家,要不,就送给你吧,好好地待她们,都是苦命人。” “我才伤了腰,你就送我美人?这不是送礼,是在催命,钱财洪承畴不拒绝,美人就算了,毕竟刚刚才跟你说了思念寒妻的话,既然你没打算送,我也就不打算收了。” 云昭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绑的跟粽子一样的洪承畴道:“我们都要保重,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黑暗时刻。” 洪承畴哀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云昭离开了洪承畴在西安城的家,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很繁华,加上不停地有商家用骂人一般的秦音叫卖。以至于云昭的马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走出了那条繁华的大街。 这条繁华的商业大街,就是洪承畴跟云昭弄起来的专门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回回做生意的地方。 到了每年五月底的时候,这里就会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不仅仅有大批商贾进来做生意,更有无数的青楼在这里搭建戏台,上面有无数宫装美人在那里弹琴,跳舞,吟诗唱歌。 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唐盛世。 云昭坐在马车里瞅着外面的景象,有一些欢喜,还有一些悲凉,他还记得自己在大雁塔前听着《双面燕洵》的曲子看一些古装美人在那里跳《丽人行》。 观者如山,掌声如雷,美人儿骄傲……现在,大雁塔灰啦吧唧的,没有彩色的灯光,没有绝色美人,只有一些穿的跟乞丐一样的僧人,如同睁着浑浊的双眼,希望能有一些虔诚的香客,能施舍给他们一些钱粮。 云昭抬手把一块碎银子丢进了老僧的钵盂里面,银子跟铜钵盂相碰的声音清脆,就像是敲了一下铃铛。 还以为修为精深的老僧会漠视钱财,没想到,老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碎银子,把空空的钵盂继续放在身前。 或许,这一刻他会感谢佛祖,至于丢银子的云昭,不过是佛祖派来施舍给他银子的一个冤大头罢了。 “会跳《丽人行》吗?” 云昭问面前两个瘦弱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疑惑的摇摇头。 “听过《双面燕洵》的曲子吗?” 小姑娘眨巴着无知的大眼睛显得有些恐惧。 “我们会唱一些水磨调,也会一些新曲《牡丹亭》,汤大家的嫡传弟子来西安的时候,我们看过,自己偷偷学了一些。” 小姑娘连忙说了一些她会的东西,她很害怕自己如果继续表现的没用的话,说不定会有恐怖的命运等着她们。 “我们要去蓝田县。”为了安抚两个不安的小姑娘,云昭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蓝田县?” “没错,我是县令。” “我会跳舞,什么样的舞我只要看一遍都能学会。”另一个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木讷的小姑娘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可以把我们卖去青楼,我们能卖不少钱。” 云昭笑道:“你们其实可以依靠织布就能养活你们。” “我不织布,我就是喜欢跳舞,只要能跳舞,在那里跳无所谓。” 第五十七章拔苗助长,急! 第五十七章拔苗助长,急! 云昭喜欢有梦想的人。 因为有梦想,这会让一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的地位有多么的卑微,有了梦想,她整个人就会发光。 看到小姑娘倔强的样子,云昭就觉得距离自己听着《双面燕洵》看《丽人行》的日子不远了。 这就是希望的魅力,能够传染。 两个小姑娘自然被母亲给没收了,云昭什么都没有捞到。 以前,母亲喜欢收集钱财,现在,她好像很喜欢收集人,尤其是女孩子。 母亲有母亲的想法,云昭搞不懂。 不过,玉山教堂的神父汤若望兴冲冲的来找云昭,神神秘秘的告诉云昭他破解了玻璃的制造术。 对于这个外国人云昭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对于他会制造玻璃这件事云昭也是不屑一顾的。 什么叫做他破解了玻璃制造术,八成是他在欧洲的教会同伴,告诉了他该如何制作玻璃才对。 玻璃的历史比人们预料的要长的多,早在公元前所罗门时期,玻璃已经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财富,所以,打开所罗门宝藏的盗墓者是凄惨的。 他们冒着极大的危险,投入巨量的金钱找到了传说中的所罗门宝藏,最终收获的是一大堆腐朽的玻璃。 云昭不知道那些盗墓贼们的心情,不过,他还是知道,此时此刻,玻璃的制作工艺已经瞒不住了,从热那亚流传到了法国。 一旦离开了商人的控制,玻璃秘方也就无法继续保密了,在接下来的时光里,玻璃将成为骗局中最重要的一环流行于亚洲大陆。 当初在接受培训的时候,老师们就拿这东西严厉警告过上课的同学,身为政府的一份子,千万不要将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带入到工作中,否则,就是对人民的亵渎跟侮辱。 “这东西有什么好奇的,只需要把石英石,石灰石,长石放在一起烧就能烧出玻璃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还是把更多的心思用在火炮研究上,比如怎么才能铸造出轻便好用的大炮,如何才能避免用铜来铸造炮,这些事情才是你最重要的工作。” 云昭把话说完之后,看着汤若望那张似乎被驴子踩踏过的脸又道:“比玻璃珍贵一千倍的琉璃的制造技术,我的祖先早在制造青铜器的时候就已经发明出来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另外啊,告诉你哪些还没有从法国出发的伙伴们,玻璃在我们这里不值钱,别万里迢迢的带着一堆玻璃珠子来骗人了。” 汤若望的一张脸变得更加苍白,越发的接近达库拉伯爵的脸sè,黑斗篷是现成的,就差一对吸血獠牙。 “你是神父,不要因为听了我们这里的一点常识,就把自己变成达库拉伯爵,这是不对的。” 汤若望的眼睛在逐渐变红,神情变得越发的狰狞,云昭有些不耐烦的道:“这片土地上的人骗不了,你们难道就不能去骗印度人,骗骗那些骑着骆驼在沙漠上流浪的人吗? 我听说他们也非常的富裕,你们会通过哪些漂亮的玻璃珠子骗到盖教堂的钱。” “我不相信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博学。” 汤若望的希望被云昭无情的戳穿,心丧若死的发出了自己最后的绝唱。 云昭放下手中的笔,平静的看着汤若望道:“我们的人民,只能被我们骗,不允许外来人欺骗。” 汤若望无奈的摊开手道:“好吧,我的将军,您是睿智的,如果我们开一家玻璃作坊,偏偏您指定的人,您觉得如何呢?” 云昭想了一下道:“这样就很好了,你可以去找徐五想,把你的秘方告诉他,让他在安排瓷器作坊的时候,顺便也开一家玻璃作坊,我每骗……不,赚到一千两银子,就会分你一两银子。 你该知道,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恩赐,于此相对应的是,你一定要给我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大炮出来。 去吧,徐五想就在隔壁。” 等心如死灰的汤若望出去了,云昭就捶捶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我怎么就把玻璃的事情忘了呢? 唉,既然玻璃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了,那么土法水泥厂也该出现了,到底做不做呢? 那些被我关停的小水泥厂老板会不会在几百年之后骂我呢……算了,水泥的制作工艺更加的简单啊……” 云昭权衡了半天,就出了门,站在云氏大宅门口瞅着后山里缥缈的黑烟,有些发愁,那里是云氏冶铁厂…… 云昭坐着通勤驴车上了玉山书院,明天就是徐元寿先生大喜的日子,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不去不好。 干脆,提前一天上山算了。 才见到胡须修剪的一丝不苟,头发也丝毫不乱,且插了青玉簪子的新郎官,云昭就被先生给撵出去了。 “老新郎官有些害羞!” 云昭坐在木栅栏上,从一个腰如同水缸一般粗的白人婆娘的篮子里拿了一条硬面包,一边啃一边对那个白人婆娘道。 白人婆娘磕磕巴巴的道:“徐先生很英俊。” 云昭又啃了一口硬面包道:“确实很英俊,不过,你没有机会。” 白人婆娘哈哈笑道:“他身体不够强壮!” 云昭狠狠地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两人闲聊的声音很大,然后就有一个茶壶从窗户里飞出来,白人婆娘一把抓住茶壶,即便有热水溅在身上,也不觉得烫。 然后就把茶壶放在篮子里,飞快的跑了。 都是实在人,只要是别人丢掉的,就是人家不要的,谁捡到就是谁的。 “先生,你的茶壶被人捡走了。” 云昭朝屋子里大声喊叫。 “滚!” 徐元寿的回答简洁而明快。 “听说劳如意的妹子有狐臭,先生,我这里有多多派人送回来的桂花油,你应该在被子里洒一点。” “滚!” “咱们之前约定的一万两银子束脩似乎给多了,先生,你拿什么来补偿我呢?” “滚啊——” “听说大徐先生又倒霉了,您应该邀请大徐先生来蓝田县啊,大徐先生一生颠沛流离,扎根蓝田县,你们兄弟也能相逢,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滚!” 云昭叹口气,看来徐光启不愿意来蓝田县,也是啊,人家以前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崇祯六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活过来,也就辞官告老,最近听说准备回松江府老家。 云昭很想把这位先生邀请来玉山,可惜,那个老先生似乎更加喜欢回家,不喜欢乱跑了。 “李天经,龙华民会来!” “编纂《崇祯历法》的李天经,龙华民” “没错,便宜你了。” “既然李天经,龙明华来了,李之藻,熊三拔,为何没有来?” “那两个已经死了。” “死了?他们的门人弟子呢?我也要,先生,你是不是没有说清楚?再去一封信吧,只要是人才,我都要啊!” “滚!” 徐元寿忙着娶新媳妇呢,顾不上理睬云昭,更不会处心积虑的为云昭考虑蓝田县人才匮乏的问题。 随着蓝田县的界碑不断地外移,云昭需要更多的人去替他掌控那些一心向着蓝田县的百姓。 玉山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已经全部用上了,这已经很过分了,从徐元寿的角度来看,这些孩子还需要在学校里继续学习三年以上,才堪大用。 几年下来,蓝田县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快速增长,如果人才跟不上,这样快速增长是危险的。 尤其是军队,云氏的强盗们并不是一群合格的军官,就连云福也不过是一个百人队的队长,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第五十八章李定国的贼寇生涯 第五十八章李定国的贼寇生涯 临、钩、冲、梯、堙、***、突、空洞、蛾附、、轩车,投石机,火药这十四种攻城战术李定国几乎用尽了。 而高大的襄阳城依旧在明军的手中。 血水才染红了护城河,不大功夫,又被河水带走,只要攻城停止,河水又会恢复清亮。 李定国瞅着尸积如山的襄阳城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馍馍,对副将张国凤道:“城就要破了,吃完饭后,我们继续进攻!争取天黑之前拿下城池!” 甲胄上糊满血的张国凤道:“我刚才冲击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官军快要顶不住了,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襄王亲自上了城墙,我刚才就能杀进城池。 城破之后,一定要把这个襄王剥皮抽筋才成。” 李定国抬头看看襄阳城头迎风招展的襄王旗子,再看看倒在身边喘息的军卒,低声道:“让出北门,我们集中攻打南门,东门。” “围三阙一?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用吧?” “再有四个时辰,大王的中军就会抵达襄阳城下,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拿下襄阳城,后果不妙。” “襄王会带人逃跑的。” “十里外还有一千骑兵,他们逃不掉。” “将军,襄阳城就在汉水边上,襄王不一定会走陆路,我觉得他们八成会走水路,我们没有船。” “按照我说的去办,这一次我来冲城,国凤,升我战旗,这一次,不攻破城池我们不死不休!” “将军,这一次用我们本部人马吧,我担心再用孙可望,刘文秀的部属,会出事的。” 李定国摇头道:“国凤你想偏了,如果我依靠本部人马拿下襄阳,那些人才会发疯,现在,有他们的部属在冲锋陷阵,襄阳陷落之后,定有他们的一份功绩。 这样才会平息他们的怒火。” 李定国说完话,有亲兵上前替他勒好了甲胄,就拿起长刀,拎着一面圆盾呼喝一声传令兵,原本东倒西歪的军卒们就纷纷站起来,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定国,一些想要骂娘的人也就闭上了嘴巴,瞅着高大的襄阳城发愁,不知道这一次攻城下来,还有没有命。 眼见硕大的李字旗已经竖起来了,李定国就回头瞅着那群跟着他的军卒道:“生生死死的就这一次,进入了,里面的钱粮,女人任你们享用,进不去,就死在城下吧。 弓箭手,射箭,爷爷要冲了!” 李定国话音刚落,左前方的弓箭手群立刻松开弓弦,密密匝匝的羽箭就飞上城头,与此同时,城头早就竖起了盾牌,官军百户,小旗等军官也纷纷喝令军卒们准备滚木石,石灰金汁。 李定国在军阵里灵活的穿行,虽然头上总是有零星的羽箭射下来,有时候也能听见火枪击发的声音,却没有一枝箭,一颗铅弹找上他。 跟宽阔的不像话的护城河相比,襄阳城的城墙并非天堑! 李定国断定襄阳官兵不敢出城作战,硬是利用无数巨木堆砌成的挡板,硬是将战线推进到护城河边上。 这些天,襄阳城的火炮炮子已经被他消耗的干干净净,先前付出极大损失架设的浮桥依旧稳稳当当,虽然被官军的猛火油烧坏了一部分,只要重新铺上木板就能直抵城墙! 护城河已经铺上了木板,城头上不要命的往下倾倒火油,才熄灭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 李定国三两步冲过护城河,高举圆盾,背对城墙,蹲下身子,一个彪悍的军卒踩着他的圆盾纵身一跃,就趴在倾斜的城墙上,壁虎一样的缓缓向上攀爬。 一架云梯才搭在城头,不等城头的官军用推杆将云梯推倒,李定国就窜上云梯,手脚并用,快速的向上攀爬,爬了一半,云梯终于被官军用推杆推离城墙,李定国纵身一跃,也趴在城墙上,脚踩着城墙不足半寸的砖缝向上攀爬。(别问为什么会有砖缝,问就是今年四月南湖宾馆亲自爬过,虽然我掉下来了,我想李定国不会掉下来)。 圆盾卡在缝隙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落下来,李定国手中的圆盾嘎吱响了一声,石头在圆盾上弹跳一下就掉下去了,眼看着把一个仰头看城头的蠢货脑袋砸烂,李定国嘴里叼着长刀,单手抠着砖缝又往上爬了两尺。 先前被他送上去悍卒眼看就要爬到垛堞处了,却被一锅烧的沸腾的金汁浇了一头一脸,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却死死的抠住砖缝,即便是滚烫的金汁流进嘴里的,依旧死不松手。 李定国壁虎一般向左移动三尺,将一只手垫在悍卒的脚下,那个已经被烫的发疯的悍卒,再次借力,单手就抓到了垛堞上。 四根手指从李定国的眼前落下,头顶的悍卒终于没有了借力的地方,被一柄长矛刺穿咽喉之后,就单手捉着那杆长枪从城头跌落。 李定国并没有继续向上攀爬,圆盾就在他的头顶处,张国凤驱赶着弓箭手过了护城河,这个时候,李定国需要更加强力的支援。 无数火球被小小的投石机丢上城头,城头浓烟四起,官军呼喝之声更加的急促,李定国已经从这些官军的呼喊声中听到了绝望的意味。 大叫一声道:“襄王跑了,活捉襄王!” 开始只是他一个人喊,紧接着趴在云梯上的,城墙上的,站在城墙下的军卒一起大喊。 眼见有两队人马已经爬上了城头,并且高喊“城破了!”李定国这才抓住一架没有被官军推翻的云梯,三两步蹿上城头。 等他攀上城头的时候,一丈五尺宽的城头上已经看不见活着的官军了,他们正沿着瓮城斜道飞快的下了城墙,向新北门狂奔。 李定国没有下城墙,沿着城墙向北走,此时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义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喜之色。 城头上的大火依旧在燃烧,那些被丢上来的火球不燃烧个精光,是不会熄灭的。 好在民房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火球并未波及,不过,随着义军进了城,城里好多地方也就开始冒烟了。 李定国走到新北门的时候,这里的城门洞开,除过一些受伤的官兵在艰难的向城外爬之外,已经看不见一个抵抗者。 李定国下了城墙,见一个伤兵正徒劳的向一匹驴子背上爬,可是,他的腰部中箭了,怎么也爬不上驴背,见李定国提着刀子过来了,就跪地呼喊道:“爷爷饶命啊。” 李定国抽抽鼻子,抬手抓住这个伤兵的腰带,把他提上驴背,在驴子的屁股上拍一把道:“能不能活看你运气!” 驴子很快就跑远了,李定国找了一把破烂的椅子,坐在上面眼看着那些伤兵一个个的从眼前爬出城门。 石板路上像是被血洗了一遍似的,引来无数的苍蝇落在路面上。 亲兵赶来的时候,李定国已经在这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能爬出城门的伤兵已经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伤兵也就认命了。 眼看着这些爬不走的伤兵一一被亲兵砍死,李定国并没有阻止。 上了战场,活着是运气,死了是背风! 亲兵们没有追杀逃出城去的那些伤兵,而是关闭了新北门,等待李定国下令。 “去吧,该发财的就去发财,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我在这里坐一会。” 李定国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银质酒壶,喝了一口酒,就继续坐在破椅子上,此时此刻,他毫无破城胜利的荣耀感,只是觉得很无聊! 毕竟,在一年多前,他已经攻破过这座城。 第五十九章各有所谋 第五十九章各有所谋 就在云昭无比怀念盖世猛将的时候,李定国正坐在一张被尸体,污血,环绕的破椅子上正在思念他。 只不过,一个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盖世猛将从烂泥潭里拖拽出来,一起完成大业。 另一个一边喝酒,一边思量着怎么才能把云昭肥硕的脑袋斩下来,丢在义父面前证明自己的心迹。 没错,在李定国的脑海中,云昭长得跟一头猪差别不大,这主要归功于艾能奇的描述。 舌头被云昭割掉的艾能奇,怎么可能告诉李定国,云昭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呢? 每次用笔描述云昭的时候,可怜的艾能奇学问不好,文笔自然也不好,搜索枯肠之后,也只能骂云昭是猪! 猪一样的云昭…… 那个声音如同猪叫的云昭…… 那个胆小如猪的云昭…… 那头卑劣的猪…… 这样的字写多了,很容易在别人的脑海中,将云昭的样子跟猪联系在一起,再加上云昭累世土豪,在义军中根本就属于可以被劫掠的那种人。 于是,一个长着猪脑袋,手短腿短,身体圆圆的云昭模样就跃然于纸上了。 云昭对李定国的模样早就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了,在他的书房里,有七八张李定国的画像,很传神…… 李定国在小北门一直坐到了傍晚,听到城外有号角声,这才缓缓地站起来,去正门迎接张秉忠大军的到来。 李定国进了中军大营,孙可望便第一个进了襄阳城。 此时的襄阳城已经安静下来了,这座城里的百姓不多,在义军的恫吓下,战战兢兢的站在街道上迎接新来的统治者。 “这么说你还是要去找云昭的麻烦?” 瞅着夹道欢迎他到来的百姓们,张秉忠多少还是满意的,就和颜悦色的问随在身边的李定国。 “这已经成了孩儿的耻辱,不报此仇,孩儿寝食难安。” “可以派别人去,我儿身为主将,不必涉险。” 李定国笑道:“此仇不报,孩儿何以为将?” “既然我儿决心已定,那就把你本部人马交付孙可望统领,待我儿归来之后,我们父子再把酒言欢。” 李定国大喜,当即下马拜谢义父。 张秉忠只是看了李定国一眼道:“砍下云昭的头颅之前,问问他,我的人头为何只值纹银百两。” 说完,就催马进了襄王府。 李定国眼看着大批人马进了襄王府,他没有进去,也没有人邀请他进去,直到副将张国凤来找他,他才准备回军营。 “将军,军营已经被孙可望接手了,末将也被人家撵出来了。” “我们的亲兵呢?” “孙可望认为刺杀云昭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李定国看看张国凤手中牵着的两匹马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这一次我们就走武关道。 我要你筹备的货物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腌菜跟黄酒,各两千斤。” “雇佣的人手找到了吗?” “这很容易,三个伙计,三辆骡车。”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李定国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张国凤却停下脚步戚声道:“将军,我们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可能就没有老兄弟了。” 李定国挥挥手笑道:“国凤,你怎么还不明白,是我们老兄弟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不是我们老兄弟的人,你那么在乎他们做什么?那种人只要我们需要随时都能找到。 我们最早的一批老兄弟这些年下来,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没有了斗志,这个时候,我们该换一批人来统领了。 国凤,现在的这批人,我不太想要。 这几年不知道你发现战争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我不想在攻城的时候再像猴子一眼爬城墙,也不想让人家倒我一头一脸的金汁。 我觉得这世道可能要变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啊?不要了?”张国凤大惊失色。 李定国笑吟吟的看着张国凤道:“艾能奇在云昭手中吃了大亏这是一定的,他的麾下在武关城下吃了大亏也是一定的。 我派人问过艾能奇的部下,问他们战损如此大,斩获了多少,结果,人家就恼羞成怒了。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张国凤难以置信的道:“将军,您的意思是说,武关城下,艾能奇没有寸功?” 李定国笑道:“该是这个样子,如果斩首一人,艾能奇都能把战功吹大十倍,百倍。 这些年,他就是靠这个手段混日子的。 早就听来往蓝田县的商贾们将蓝田县吹嘘成了人间仙境,我们不妨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人间仙境法。” 张国凤点头道:“云氏也是贼寇,就云昭那种号称野猪精下凡的人也能治理地方?” 李定国淡淡的道:“看过之后再说,或许是我们太残暴,百姓活的太苦,才给了别人蓝田县是天堂的错觉。” 张国凤连连点头道:“定是如此。”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好吧,我们走,去仙境里杀人一定很不错!”………………………………………………………………………………云杨一拳砸在云昭的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云昭后退几步,站稳了身子道:“不行,砸在胸口的力道会被甲叶传到肩胛骨上,虽然减轻了一些,还是很不舒服,再改改。” 云杨不满的道:“这已经很好了,甲胄是用来防箭,防枪子的,不是用来防拳头的。” “要是人家用链子锤,狼牙棒呢?” “要是链子锤,狼牙棒挨上了,那就等骨断筋折好了,还要什么防御?你总不能用铁皮把整个人都包起来吧?” “看到我书房里的那套西人甲胄了没有?人家就是用铁壳子把自己包起来的,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 “不改,穿上那样的东西走路都走不稳,还能打仗?西人都是傻瓜,不敢跟他们学。” 云昭跟云杨虽然都在说话,可是即便是他们两个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主要是冯英穿着一套特意给她制作的女甲出来之后,两个人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不论是云昭,还是云杨都见惯了披上甲胄的人,当冯英披甲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吃惊。 女人配丝绸是绝配,冯英配上甲胄之后女人味却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难以忘怀。 “云世兄,我们要走了。”冯英被云昭看的有些羞涩,低着头走过来道。 “去哪里呢?回巫溪县?” “不,我们去河北,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见他们。” “戚家军旧部?” “有些是,有些不是!” “你真的要组建军队?” “不知道,我要先去看看。” 云昭想了一下道:“好吧,如果遇到难题就告诉我,需要我帮忙就说话。” 冯英抱拳施礼道:“小妹不会客气的。” 说着话就拿出一张清单递给了云昭道:“此次前来,小妹在路上也少有斩获,货物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小妹想用这笔钱从蓝田县购置这些物资,不置可否?” 云昭接过清单看了一眼道:“怎么大部分都是粮食跟粗布?” 冯英喟叹一声道:“小妹也是带着一群妇孺在乱世讨生活的人,如何会不知道他们这时候的需要呢?” 云昭瞅瞅冯英跟小楚道:“三千四百五十七两银子的粮食,粗布数量不少,你怎么运送呢? 走云氏驿站可以送你们到河北,我想,你要找的人不可能在通都大邑,离开了通都大邑,就是盗贼如麻的地方,你带着这么多的粮食跟布匹,恐怕有麻烦。” 冯英笑道:“只要进了河南,就有人来接应!” “谁来接应你?” “红娘子!” “你是说河南那个踩绳子卖艺喜欢穿红衣的女子?” “你居然知道她?” 云昭瞅着冯英道:‘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 第六十章好汉子谁都喜欢 第六十章好汉子谁都喜欢 云昭对红娘子没什么兴趣。 对李信这个人也没有多少好感。 或者说,身为贼寇的云昭基本上看不起天下贼寇,主要是觉得他们干事情的时候手法太糙。 争天下是一个高智商的行为,也是一个不破不立的事情,破的事情让李洪基这些人去做就足够了,云昭要是把自己的双手弄得血淋淋的以后就很难用正常心态来面对天下人了。 喜欢看史书的云昭认为,但凡是开国皇帝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且杀心奇重。 这可能是长久处在高压之下心理发生了一定的扭曲。 人人都说红娘子很美,云昭不这么认为,蓝田县多得是跑江湖卖艺的组合,也没见云昭有兴趣把人家的漂亮闺女抢回家糟蹋了去。 一个跑江湖的能漂亮到那里去? 如果真的到了钱多多的那个模样,这时候他们家早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 至于一个女人为了追求自由,追求爱情从而努力奋斗的故事,在大明世界里,云昭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真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是假的? 如果真的在路上偶遇一面,便日思夜想永生难忘,估计八成是见色起意!绝对与爱情无关。 后世人把红娘子跟李信的爱情传说的太美好了,身处大明世界的云昭,切实的认为,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对哪一个见色起意了,然后就成了爱情传说。 既然冯英要去联系红娘子,就说明这个女人远不是一个街头卖艺的那么简单! 见冯英似乎不愿意多说她跟红娘子之间的交情,云昭自然不会多问。 让徐五想给她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跟粗布之后,冯英就带着小楚以及一干蜀中盗贼就踏上华县到洛阳的那条古道。 此时,李洪基与孙传庭一路鏖战,已经从河南厮杀到了山西,在侯马驿站大战一场之后,李洪基率领本部人马也就进了韩城。 潼关以东的地方被战火彻底的燃烧了一遍之后,就变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 这时候出潼关,如果不害怕鬼魅的话,应该是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所以,云昭还是比较放心的。 送走了冯英之后,云昭就留在蓝田县县衙专心处理公务,顺便等一个……不,两个人来。 艾能奇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一些底线的,至于孙可望,只要能干掉时时威胁他第一干儿子地位的人,他不在乎干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所以,当李定国带着货物还在武关道上艰难行进的时候,云昭已经知晓李定国要来了,不仅如此,云昭连他携带的货物都知晓是什么。 玉山,李定国是进不去的,所以,云昭就特意换了一个容易让李定国找到的地方办公。 “今天,李定国就要进武关了。” 云昭批阅着文书,一边提醒昏昏欲睡的云杨。 “过了武关,他还要走六天才能到蓝田县衙门,你让我打会盹,昨晚没睡好。” 云昭叹息一声道:“我怎么觉得把我的安危交到你手里是一件很错的事情呢? 要是李定国这时候从房顶跳下来我可能就没命了。” 云杨张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道:“云甲在房顶睡觉呢。” 见云昭又在看窗外,就不耐烦的道:“外边还有三十一个人。” 见云昭又在看脚下,就烦躁的道:“他不可能挖洞进来!”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埋头批阅文书。 对于李定国,云杨没有半点印象,云昭不同,他可知道就是这个目前名声不怎么响亮的贼寇,在十几年后,会有一个两厥名王的称谓,并且独自一人撑起南明半边天。 对于这样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衣少年匆匆的走进县衙,在云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睡眼朦胧的云杨立刻就变得精神无比。 对云昭道:“李定国的货物进了武关,李定国,张国凤两个人却杳无音讯,查问赶车的活计,他们却说货主一无所知,只是给了不菲的报酬,另一半要在蓝田县收。” 云昭停下手中的毛笔,敲着桌子道:“我就知道,孙可望这种蠢货怎么可能是李定国的对手。” 云杨道:“现在麻烦了,我们成了千日防贼的人了。” 云昭笑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只要他进了蓝田县就好,对于一个自幼颠沛流离的少年人来说,幸福生活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五月底的关中正是麦子黄的时候,天气晴朗,且酷热难当。 李定国停下手里的镰刀,熟练地将刚刚割倒的麦子打成捆,堆在一起,方便牛车来装。 捆完麦子,他直起腰,用**的胳膊擦一把头上的汗水,瞅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滚滚麦浪,恨不得大吼一声。 抓过一个麦穗在手里揉碎了,吹掉麦芒谷壳,黄褐色的麦粒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把麦粒丢进嘴里慢慢的嚼着,冲着隔壁的还在割麦子的张国凤道:“我们比比看。” 张国凤似乎也很有精神,听李定国这样说,手里的镰刀挥舞的更加起劲了。 农忙时节,人不如牲口。 直到天色逐渐变暗,主家这才大声的吆喝一声,让这群麦客停了手中的活计,回去吃饭。 回到麦场,一干麦客们一个个哎哟哟的呻吟着,向主家宣示自己这一天是多么的勤劳,多么的能干。 一个中年婆姨端着两个大碗找到靠在麦子堆上看热闹的李定国跟张国凤道:“谁能干,谁是懒驴,地里割倒的麦子可是会说话。 你们两个是好后生,这是两碗油泼面,放心出,吃完了还有。” 中年婆姨的一番话立刻就引来了一干麦客的不满,看妇人的打扮就知道这可能是主家娘子,嘴里不干什么话都往外飙,一番取消李定国,张国凤的话却是不要钱一般的喷出来。 “你们这群驴日的,干了一天的活计,还没有两个后生半天干的多,还有脸在这里学驴叫? 老娘的儿子都有这两个后生大了,爱惜后生有什么不对,你们要是明天干的跟两个后生一样多,老娘把你们当儿子稀罕!” 说完话,还从篮子里取出两个鸡蛋,剥好了放在埋头吃饭的李定国,张国凤的饭碗里,拍拍李定国的头道:“好后生啊,这些天就在我家干活,你婶婶我给你四处瞅瞅,要是有招女婿的人家,第一个就便宜你们兄弟两,馋死那群懒汉!” 李定国瞅瞅碗里的鸡蛋,再抬头瞅瞅一脸慈祥模样的中年婆姨,给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可惜了,我闺女许了人家,要不然把你招进门也是一个好的。” 张国凤在一边嘿嘿笑道:“您有儿子怎么还招女婿?” 中年婆姨干脆坐在李定国身边道:“养那个儿子不如下一颗蛋!原本好好的,他爹爹非要让他去念书,念了几年书,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偷偷考了玉山书院。 上书院也是好事,以后考状元也有个盼头,可是呢,这个小崽子去年冬天回来的时候,居然嫌弃家里的地租要的高了,非要他爹爹再给佃户放一分利,他爹爹不肯,居然闹脾气离家出走回玉山书院了,还发誓说他老子要是不减租,他就不回来了。 差点没把他爹爹活活气死,天可怜见……蓝田县的地租已经降到三成了,他居然还嫌弃家里收得多。 我看啊,这是念书念傻了,书全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中年婆姨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原本笑嘻嘻的听热闹的李定国,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丰收的年景里,地主家的儿子嫌弃家里的地租收的高,还继续降低在李定国看来已经很低的地租……这非常的不真实。 “婶婶,您说您家里的地租只有三成?” 中年婆姨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叉开手又收回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三道:“这可是我蓝田县独有的,后生,你去打听打听,蓝田县的粮户,那一家不是只收三成租子? 这些年,眼看着那些穷措大,在我蓝田县种地都种成富户了。 好后生,在蓝田县讨生活容易,你这样能干,模样又俊秀的后生,找一个招女婿人家容易。” 中年婆姨将手在鼓腾腾的胸口拍的山响! 第六十一章我家县尊! 第六十一章我家县尊! 吃了满满两碗油泼面,李定国觉得自己白日里消耗光的力气又回来了。 站在井台上打凉水冲凉的时候,即便是张国凤这个男子,也对李定国匀称,健壮,的裸体赞不绝口。 “怪不得那个婶婶会给你找招女婿的人家,你这样的汉子,就算没有一身战阵上的本事,就凭你绥德汉子的人样子,就能活的很好。” 李定国继续一瓢,一瓢的往钢浇铁铸一般的身体上浇水,听张国凤在一边说傻话,就停下手中的水瓢,抹一把眉眼上的水渍道:“我爹身高八尺有余饿死了,我兄长比我长得还好一些,还不是饿死了? 如果不是义父的军队到了我家那里,我也早就饿死了,如果可以让我变丑可以让爹娘,兄长不至于饿死,我长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张国凤嘿嘿笑道:“别提往事,提起往事谁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说现在。 定国,要是真有一个土财主愿意招女婿,你愿不愿意?” 李定国笑道:“可以先让给你!” 张国凤笑着往自己头上浇了一瓢凉水道:“娘的,怎么说了两句荤话,心头就热起来了?” 李定国朝张国凤的胯下泼了一瓢水道:“先顾好自己的小兄弟!” 兄弟两嘻嘻哈哈的冲了凉,重新回到麦场,麦场上有堆得跟山一样的麦子,动不了火,而关中的蚊子又凶悍无比,兄弟两只好凑到远处的火堆边上用浓烟驱赶蚊子。 麦客早就入睡了,鼾声四起,不一会,张国凤也打起了呼噜。 天气燥热,蚊子又多,李定国没了睡意,起身来到了路口,这里有风,蚊子也就待不住,他就搬来一块石头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李定国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还是黑的,夏日里黑夜短,估计就睡了两个时辰,这又要开始干活了。 取镰刀的时候,主家一人发了一个锅盔,两个麦客抬着一大桶清水,众人就随着主家匆匆的下了地。 今天天有点阴沉,这对正在收割麦子的主家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众人在地头匆匆的就着清水吃了锅盔之后,等露水稍微落一点,就再次进入了麦地。 李定国走进麦子地的时候如同进入了战场一般,他的气势感染了张国凤,也是深深地吸一口气就进了麦地。 昨晚一干麦客被主家婆娘骂的不轻,又见人家给的吃食不差,也就不好偷懒,把麦子割的飞快。 主家也没有闲着,靠着李定国同样娴熟的收割着麦子。 张国凤打趣道:“主家一看就是殷实人家,怎么自己动手割麦子了?” 主家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天阴着呢,粮食要是被雨水给打了,关中今年又要遭灾了。 多收一把粮食就有人能多吃一口。” 李定国听得一愣,犹豫一下道:“这是您家里的粮食啊,与关中外人何干?” 主家直起身子,捶捶腰道:“瓜后生嘞,你以为蓝田县境内这些年为什么没人饿死,还收留了一大群流民? 这全县的粮食最终是要统一安置的。 就像我家,今年收成好,留足了家里吃的口粮,其余的全部要卖给粮库,粮食多的地方要补贴粮食少的地方,粮食少的地方要负责修沟渠,服劳役,如此,才能让全县乡亲都吃饱。 至于我家吗,我家比别人家也就多一些银钱罢了。” 李定国幽幽的道:“这几年关中大灾不断,粮食卖贱了对您不利啊。” 中年汉子奇怪的瞅着李定国道:“你这后生怎么说话呢?粮食金贵还能金贵过人命去? 陕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里的人就是只顾着自己活,不管别人的死活,富裕人家趁着大灾荒,低价买人家的地,买人家的牲口,买人家的娃子,他家倒是富裕了,那些原来有地的人家地没了,牲口没了,娃子没了,还怎么活哟。 没饭吃,人总要活命吧?没粮食的就去抢劫有粮食的,那些富裕的人家有一个逃出去的吗? 你看看,这几年下来,陕北一带还剩下几个人? 这就是不给穷苦人活路的下场! 穷苦人饿死了,他们也被穷苦人杀光了。 我们蓝田县可不干这蠢事。 我们县尊首先烧了自家的借据,然后第一个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充公,又求爷爷告奶奶的跟全县富户讲道理,让他们把粮食捐出来,我家也捐了六十担粮食。 结果,那一年,蓝田县人虽然都在饿肚子,包括我都在饿肚子,饿归饿,可是呢,没人饿死! 整整一个冬天,我们全县没一个人闲着,上到胡须都白了的老太爷,下到可以提篮子搬土的娃娃,豁出命去修渠,储水。 你猜怎么着?” 中年汉子说的激动,想起那一年的壮举腰板挺得笔直,为了能说的更加痛快,还知道卖关子了。 李定国自然是个识情知趣的,连忙道:“怎么了?您快说啊。” 中年汉子这才笑嘻嘻的道:“来年开春,蓝田县还是一滴雨没下,可是咱们水库里有水,水塘里的水也是满的,又有水车一干物事,再加上我们冬日里搬冰块进了田地,硬是湿了地,大旱年间地里墒情不减。 种下去的种子,如期发芽,且没有撂荒一块地。 这贼老天啊,惯会欺负软蛋,见收拾不了我们,一场场的雨水也就下来了,那一年,我蓝田县大熟! 我捐出的六十担粮食,县尊来年夏收后硬是还我一百担粮食,还奖励了我新粮食种子,有了这新粮食,我们再也不担心这贼老天不给我们雨水了。” 李定国瞅着这个中年汉子流露出来的骄傲模样,也不知怎的,羡慕的厉害,这样骄傲的感觉,即便在他攻破襄阳城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县尊是个什么人啊,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张国凤也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 “那年,我家县尊刚刚八岁!” “八岁?”李定国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中年汉子豪迈的大笑道:“我家县尊岂是凡人能比的,他老人家可是野猪精下凡! 小子们,猪是什么? 猪是家中宝啊,你看看家字是怎么写的,一个屋子底下是不是有一头猪才算是家? 蓝田县就是因为有了我们县尊这头猪,才成了家。 这可不是我信口胡邹的,而是关帝庙的道爷亲口说的,只要我们县里的这头猪还在,我们的家业就不会倒! 好在我们县尊年少,我这一辈子可以平安过去了,儿子,孙子这一辈子也没差,最好我家县尊可以长命百岁……啊呸,一百岁怎么够,最好长生不老!” 张国凤听中年汉子把云昭吹得神奇,忍不住道:“我听说你们县尊家里以前也是强盗,还不讲理。” 中年汉子冷冷的瞅了张国凤一眼道:“看你娃娃年轻,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以后在蓝田县不要说这些话。 大乱的年月里,姓云的当然有当强盗的,我家县尊八岁怎么当强盗?也不知道是那个畜生在传我家县尊的闲话。 记住了,云氏是蓝田县玉山脚跟下的良善人家! 至于脾气暴躁? 手底下一群人都是蠢货,还有一大群只知道敛财屁事不干的衙役,再加上一大群吝啬的财主,县尊脾气不暴躁怎么压得住? 就这,县尊都忍着没杀人,还要我家县尊怎么办? 好了,干活!” 中年汉子说着话居然来了气,低下头,手下飞快,野猪一般拱了前去,不一会就超出李定国,张国凤好大一截。 “定国,你说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张国凤也有些生气,如果在别处,他能立刻把这家伙的脑袋砍下来。 李定国悠悠的道:“昨晚那个婶婶说的没错,地里的庄稼说不了谎话,这几年我们走过的地方多了,你在哪里看见过这么一副场面?” 张国凤直起腰看看一望无际的麦田,叹口气道:“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果我们也有这么多的良田,我就不想四处征战了。” 李定国笑道:“会有的,我们一定会有的。” 第六十二章有真本事就该无往而不利 第六十二章有真本事就该无往而不利 天色阴沉,直到这一大块田地里的麦子被收完终究没有下雨,中年汉子冲着老天鄙视的哼了一声。 似乎在说,这贼老天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 “你敢在这个时候下雨,爷爷就敢在下雨的时候继续割麦子,定不要你的坏心思得逞! 有本事就降下一道雷来劈死老子! 老子死了,正好埋地里肥田! 来年地里的庄稼长得更旺!” 听了这个中年汉子的喃喃自语,李定国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愚钝如张国凤者,也低声对李定国道:“这他娘的就是帝王之基啊!” 李定国恨恨的道:“艾能奇无能,在武关稍微受点挫折就裹足不前,如此地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们当初就不该进攻襄阳,应该全力图谋蓝田县,谋下这里,才有征战天下的可能。” 张国凤偷偷指指野猪一般突进的中年汉子道:“他们可能不愿意。” 李定国道:“杀之!” 张国凤站起身子瞅瞅平原上无数正在劳作的人道:“他们可能也不愿意。” 李定国咬牙道:“杀之!” 张国凤用镰刀怼一下李定国道:“杀光了,就剩下我们的人,你觉得他们愿意种地?能把地种的这么好?” 李定国僵住了,慢慢侧过头用发红的眼睛瞅着张国凤道:“不好好种地者——杀之!” 张国凤不以为然的道:“会把人杀光的,最后就剩下你我兄弟两个愿意好好种地的,还不如在蓝田县给人当招女婿老老实实种地呢。 我告诉你啊,如果真有一个土财主愿意把家里的漂亮闺女许给我,我他娘的真的愿意这样过活。 什么烧啊,奸啊,抢啊,得到再多我心里都不舒服,钱财来的如同山崩海啸,去的如同江海溃堤,这没什么意思。 只有我在地里种下的,亲眼看着长出来的,自己亲自收割的,再满满当当的装进粮仓,这样的东西才值得老子拿命守护。 定国,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样的地方我们打不下来,说不定会把我们弄得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这地方以前没这么好,是人家自己治理出来的,有冒险攻占这地方,最后把这片地方弄得一团糟的功夫,不如我们自己弄一块地方自己下力气去治理,结果要好的多。” 李定国听了张国凤的话,脊背上的筋像是被这句话给抽掉了,软软的坐在满是麦茬子的地上也不觉得痛,只是死死的攥着手里的镰刀绝望的冲着张国凤低声吼道:“我们不会啊————” ………………………………………………………………………………………………………… “治理一个地方,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什么轻徭薄赋,什么清正廉明,什么宽严相济,什么藏富于民,什么公生明,廉生威,这些话其实都是扯淡的话。 这些话都是从为政者的角度出发的,想要治理好一个地方,你以为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吗? 你知道富豪大户们想要什么? 你知道贫家小户们想要什么? 你知晓大商人们想要什么? 你知晓街头小贩想要什么? 你知晓读书人想要什么…… 就算你全部都知道了,现在好了,你一定会发现富豪大户们想要的东西一定是跟贫家小户想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冲突的。 大商人跟街头小贩的要求也是冲突的。 至于读书人……他们的要求基本上是跟所有人都是有冲突的。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你面前出现了好大一团乱麻! 这时候懒惰的为政者就会举起手里的刀子一顿乱剁,乱麻是被解开了,问题是,一堆麻线渣还有什么用? 这团乱麻你要慢慢解开,尽量让你手中的麻线变长,尽量的长,实在是解不开的死结再用刀子挑开,然后续上麻线继续拆这团乱麻。 直到这团乱麻变成一条长长的顺溜的麻线,这个时候你拿这团麻线织布也好,编织绳子也罢,就会无往而不利。” 云昭两条腿搁在自己的桌子上,身边站着七八个年轻的士子,人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跟一枝炭笔,认真的记录着县尊说的话。 “你们到了地方上,一般都是从里长做起的,把这个权力交到你们手上,就等于把一团乱麻交到你们手上。 这个时候就要看你们各自的学习成果如何了,真正学到东西的人,就会把先生教的东西融会贯通,再运用到实际工作中,没有学到东西的人也不要着急,边工作边学习,这样也很好。 只是别生搬硬套你的学问,对百姓们,能用嘴的时候,尽量就别用刀子,对于土豪劣绅,能用刀子就尽量别用嘴。 百姓们有时候对一个事情不理解的时候,那是真的不理解,你需要去说服,去说明。 至于,土豪劣绅们,他们理解事情的能力比你们要高,他们之所以不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件事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我们制定的政策之所以会推行,可能其中就有伤害他们利益的成份在里面。 这时候,你跟这些人说破天去都没用,解说一两次之后,他们依旧死不悔改,这时候啊,别犹豫,该动刀子就动刀子。 亮出刀子之后他们服软了,这不行,你一定要把刀子捅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流血,让他们知道痛。 这才是教育的意义。 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要他们从心底里明白,谁才是这片大地上说话声音最大的人。 你们明白了吗?” 诸位士子合上本子,习惯性的将炭笔夹在耳朵上,然后齐齐的弯腰施礼道:“我等明白了。”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去上任吧。” 一干士子再次抱拳施礼,就准备离开大堂,在他们即将走出大堂的一瞬间,云昭阴沉的声音再次在他们的背后响起:“别把自己活成你们当初痛恨的模样,后果严重,非常的严重!” 诸位士子停顿了一下脚步,沉吟片刻,就坚决的迈出了门槛。(这段朋友转述的话记忆犹新,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原话不是这样,艺术加工一下,当时我即将上任的朋友背后坐着三个脸色阴沉的人) 蓝田县主簿刘参给云昭端来了一碗茶水,赔着笑脸道:“县尊高明,咱们不要什么县令,主簿,县尉,县丞,我们只派里长就足够了,再加上甲首也是心向我们的百姓,不管谁坐在县衙里,都不过是一尊尊的泥塑菩萨,这天下,还是我蓝田县的。” 云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瞄了刘参一眼道:“你把孙传庭折腾那么凄惨做什么?” 刘参笑道:“孙传庭看我们不顺眼,应该让他知晓我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云昭苦笑道:“我现在宁愿让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是一个软蛋,树大招风啊。” 刘参嘿嘿笑道:“县尊这些年砍掉了多少伸向我蓝田县的黑手呢?卑职只是提前警告一下孙传庭。” “以后不许了,即便孙传庭把口水喷到我们脸上,我们也要笑脸相迎,且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后,再洗脸。 当然,他的要求我们能不能照办,或者遵行,要考虑我们蓝田县的实际情况,一步都不能退让。 我们要让孙传庭这个人习惯我们的存在,也习惯我们的做法,让他明白,我们是良民,不是贼寇!” 主簿刘参哈哈笑道:“孙夫人拿到了第一笔买卖的红利,已经认为我们是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官员,第一号的好人。 才拿到钱,就掏空了家底,希望再来一次,卑职已经让云掌柜接受了孙夫人的本金,并承诺五成利,还告诉孙夫人,再多的话,孙巡抚的脸面不好看。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还说巡抚那里她去说,不要我们管。” 云昭叹口气道:“你们的这种做法不好,你看看,把一个好好地孙巡抚逼迫的有家不能回的,这是干什么呀!” 刘参连连拱手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第六十三章 杀人不见血的刀 第六十三章杀人不见血的刀 孙传庭面前摆着他最爱吃的黄河红鲤鱼,青花大肚酒壶里装着他最爱的汾酒。 书桌上放着用桐油烟、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余种材料制成的精致山水徽墨。 笔架上挂着一排“千万毛中挑一毫”制成的顶级湖笔。 至于摊开的金云笺,龙纹宣,以及在幽暗的灯光下依旧泛着幽光的端砚,都让孙传庭心中隐隐作痛。 娇憨的闺女大夏天里也不愿意把身上的白狐裘脱掉,绕着他轻歌曼舞的模样,让孙传庭很想揍她。 老妻头发上的金步摇熠熠生辉,藏青色的抹额上镶嵌了大颗的珍珠,蜀锦做成的华丽衣裙,居然让年老色衰的妻子多了一分风韵…… 汾酒从酒壶里倒出来拉着清亮的酒线,落在酒杯中泛起细腻的酒花,馥郁的香气随即扩散开来,嗅之,令孙传庭肝肠寸断。 “夫君,尝尝,这黄河红鲤鱼啊是长安斋的老掌柜亲自下厨炮制的,据说这尾红鲤鱼是从壶口那个地方活着运来的,都是跃过龙门的大鲤鱼,一个个快要成龙了,就是在这尾红鲤鱼快要成龙,将要成龙之前,做成这道菜,最是裨益元气。 老掌柜还特意加了蓝田县特产的红辣椒,比您往日吃的鲤鱼多了一重厚重滋味。” 孙传庭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妻子夹给他的鱼腹,味同嚼蜡。 “比不上你亲自做的。” 孙传庭随意评论一句就让妻子眉花眼笑,凑到孙传庭身边想要亲昵一下,见闺女在一边碍眼,就把闺女撵了出去。 闺女出去了,孙传庭慢慢站起来,在自己书斋走了一遍,抚摸着光滑的檀木椅子道:“这些都价值不菲吧?” 妻子笑道:“一共花了两百两银子,一整套家什。” 孙传庭阴沉着脸道:“据我所知,仅仅是这套六张的檀木椅子两百两银子就买不来。” 妻子哈哈大笑,揽着丈夫的手臂道:“您以为这是我收受贿赂拿来的?” 孙传庭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还能通过什么手段用两百两银子拿到这套家什!” 妻子刘氏得意的靠在孙传庭身上道:“张云汉这个死太监您知道吧?” 孙传庭点点头道:“此为恶贼!” 刘氏大笑道:“他被陛下抄家了!” 孙传庭点头道:“此时为夫知晓,因为贪渎无度,是南京那边的御史弹劾的,据说证据确凿。” 刘氏啧啧道:“可不是证据确凿哦,他在西安的府邸被查抄的时候,妾身可是亲眼看着的,无数的好东西流水般的从府邸里被抬出来,光是金银,据说就有七万多两。” 孙传庭哼了一声,指着满屋子的好东西对妻子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们被人抄家的时候这些好东西也被人流水介的给抬出去?” 刘氏掐了孙传庭一把道:“您以为妾身就是那种死钻钱眼的人吗?咱们家的每一样东西来路都清清楚楚,绝无半点见不得的物事。 就您这一屋子的好东西一多半都是妾身从拍卖张云汉家财的时候得到的,主持拍卖的是陛下身边的大伴当王承恩!” “等等,什么是拍卖?”孙传庭听得有些迷糊,王承恩来陕西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匆匆回西安的原因,只是听不懂夫人口中的拍卖。 “拍卖就是把张云汉家的好东西都摆出来,再把西安城里有钱人,官宦人家都喊来,一个人拿着一个小木锤锤,每次拿出一个好东西放在台子上,先喊出底价,然后再让底下的富户跟官宦人家的人喊价,只要高过底价就成,最后,价高者得! 您是没见到啊,在场的人都疯狂了,那个帮着敲木捶捶的云氏大掌柜脑袋上的汗水跟下雨一般……哈哈哈……不过,妾身喊了几次高价,后面就没人跟了,所以,好东西就进了咱们家。 王大伴当还夸奖妾身有眼光,下手时机正好呢。” 刘氏越说越得意,完全没有看到丈夫那张越来越黑的脸,继续得意的道:“夫君您知不知道,王大伴当还说,西安府这个拍卖的法子好,把一些对陛下没用处的死物件统统变成了有用的银子。 还说,这一次拍卖收获不错,他会向陛下进言,以后再抓到贪官,就以此例办理。 所以说啊,咱们家里的东西都是陛下卖给我们家的,来路清清白白,没有让人嚼舌头的地方。 莫说我们家,就连转运使,布政使,秦王府家里的也买了不少,妾身站在一群贵人中间不起眼。” 孙传庭长叹一声,坐回椅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苦涩异常,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氏居然能遥控数千里之外的南京御史,革除西安府的管事太监的权柄,且利用这个太监的家财,交好陕西的绝大部分官吏。 虽然没有看过拍卖场,以孙传庭的智慧,他能轻易地想象当时的场景,当亲王妃喊价的时候,其余众人默契的闭嘴,以极低的价格拿到财物,当布政使,转运使夫人包括自己这个巡抚的夫人喊价的时候,其余人同样会默契的闭嘴。 这就是仅仅用了两百两银子就能买到这套檀木家具的原因。 至于王承恩一定是满意的,因为除过金银之外,他还能利用这些好东西给皇帝筹集更多的金银,不论价格如何,对皇帝来说都是好事情,因为再好的东西在皇帝眼中都不如金银重要! 所有物品的底价,估计就是王承恩索要金银的总数目的一个分解数字,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正大光明分割张云汉家财的盛会,所有人都是参与者,没有一人被冷落。 “这就是手段啊……” 孙传庭再吃了一口黄河红鲤鱼,嘴里终于有了一丝盐味,很快,各种味觉就纷至沓来,鱼肉的鲜香味道不断地冲击味蕾,不知不觉,一尾足足有三斤重的黄河红鲤鱼就被他吃的只剩下一副漂亮的骨架。 夫人做的事情让人无法从法理上挑出任何瑕疵,也就是如此,云氏这种春风化雨的手段才让孙传庭感到深深的恐惧。 一条鱼吃完,一壶酒也喝完了,孙传庭对妻子道:“你来安排一下,我亲自去玉山拜会云氏安人。” 刘氏听丈夫这样说,立刻拍着手道:“好啊,好啊,六月里正是玉山风景最好的时候,玉山脚下也比城中清凉许多,夫君正好休憩一些时日,莫要管那些令人头疼的公务了。” 孙传庭用茶水漱漱口然后将茶水咽下去点点头道:“时间不可久,就三日吧。 我想,这一次那头猪应该逃不掉了,他必须来见我!” 刘氏眼睛笑得弯弯的。 “这一次这头小猪逃不掉的。” 就在孙传庭被家事弄得焦头烂额之际,李定国,张国凤完成了中年汉子家的活计,领了工钱,就背着镰刀继续向蓝田县深处进发。 张国凤不断地回头看远处的普通村庄,似乎很是留恋。 “你莫非真的动了成为人家招女婿的心思?”李定国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张国凤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会留下,那个闺女脸上虽然有几颗白麻子,却是我见过最素净的女子,说不动心是假的。” 李定国怒道:“这些年,你少过女人吗?” 张国凤道:“老婆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你——”李定国被张国凤的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人家看中的是你,不是我。”张国凤有些伤感。 李定国撇撇嘴道:“关我屁事,你要是喜欢,我们今晚就去他们家,你想要谁都成!” 张国凤环首看看四周,只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低下头有些自卑的道:“在这样的地方,就别说这些让人羞愧的话,我即便是再喜欢那个女子,也只想派媒人拎着礼物登门求亲,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 而不是趁着天黑,半夜里摸进去把人家父母杀了,再把姑娘睡了……” 第六十四章两只肥鹌鹑 第六十四章两只肥鹌鹑 “咦,咱们义军中,你才是最讨厌奸淫掳掠的那个,怎么到了这里你居然变得如此暴躁?” 李定国瞅着路上来往的人群低声道:“我讨厌这种处处受人掣肘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自从进了蓝田县,我就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渔网里,处处不得劲,处处不对劲。” 张国凤笑道:“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被人用正常的模样对待过,你以前见到的有钱人都是王八蛋,你见到的地主都是敲骨吸髓的,你见过的官府都是吃人的虎狼。 来到这里你发现人家地主都是自己干活的,给他们干了活就有工钱,有钱人都有有钱的理由,官府没有吃人,只拿走必须拿走的那份赋税。 没有吃个饭就中蒙汗药,没有住个店就被人拿去包包子,在这里你见不到几个心怀不轨的人,所以啊,你不习惯。 可怜的娃,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李定国被老友说的脸上挂不住,抬腿踢了张国凤一脚,张国凤嘻嘻哈哈的向前边跑,李定国在后面追,引来路人侧目,只看到两个精壮的少年人在那里嬉闹,一个个脸上露出笑容,年长的还喝骂两声,嫌弃两人胡闹挡了路。 李定国确实全身不自在。 这里没有拦路抢劫的盗贼,没有心黑如墨的坏蛋,更没有皮里阳秋的恶人,让他积累了很多年的生活经验失去了目标。 最终他发现,自己能在乱世里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却不能在人间仙境里有半分作为。 这是骄傲的李定国所不能容忍的。 给人家收割了麦子,人家管饭,给了六百个铜钱,饭食不差,招待也周到,没有不把他们这些麦客不当人,铜钱给的也扎实,每一个铜钱都黄灿灿的,没有混杂什么铁钱,破钱,如今,都沉甸甸的在背囊里,走一步都哗啦响一声,时时提醒他,他是一个有钱人。 李定国以前有过更多的钱,尤其是攻破凤阳府之后,他见过堆积如山的白银,黄金,以及巨量的金珠宝贝,到手之后,他一个子都没有留,全部赏赐给了作战勇猛的部属。 这背后叮叮当当的铜钱居然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有钱人的感觉。 “四个铜子就能买一碗面?” 当李定国张国凤两人走了半天的路,人困马乏的时候就走进了一家面馆,见客人登门了,掌柜的笑的跟弥勒佛一般,殷勤的招待。 “面吃完了肚子还饿,可以添汤,把你包袱里的锅盔拿出来让灶上给你烤烤,然后泡进汤里就是一顿饱饭!” 李定国眼看着勤快的小伙计拿走了他们的干粮,不一会又端来一大碗酸汤,上面居然飘着两粒肥肉。 张国凤等伙计又把烤好的饼子拿来,就学别的麦客把烤的焦黄的锅盔掰碎丢进酸汤里,吃了一口就朝李定国竖起了大拇指。 “确实好吃。” 不等李定国回答,旁边的老掌柜就笑呵呵的道:“等你们收割完麦子,就去西安城耍耍,那里的羊肉泡馍一定要一碗,再去鼓楼下面的番人街开开眼界,可不敢去明月楼啊,去一遭,你今年赚的钱就算是丢进无底洞里去了。” “明月楼?”正在吃泡饼子的张国柱立刻抬起头。 正在给他添汤的老掌柜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道:“学点好,赚到钱了,就回家好好地孝敬爹娘,攒钱娶媳妇买田地积攒家业才是正经,别想那些狐狸精。” 张国凤咧开嘴笑道:“等我有钱了一定去见识一下。” 掌柜的挑挑大拇指道:“这就对了,有钱就干有钱人才干的事情,没钱就好好赚钱,赚多了钱在去开眼界也不差。” 在众人的哄笑中,李定国,张国柱吃完了自己的饭食,其余的麦客纷纷向老掌柜打听哪里有人家需要劳力。 不大功夫,老掌柜就给这些麦客安排的妥妥帖帖。 见李定国跟张国凤还在等他,就舍了众人走过来道:“吃饱了?” 李定国拍拍肚子道:“很饱。” “正好,西安城里的连升客栈跟老汉订了一车杏子,店里的伙计走不开,你们哥俩随老汉走一遭如何?一天半的时间,两百文钱!” 张国凤快活的跳起三尺高,李定国眼中却多了一丝阴霾。 “好啊,好啊,杏子在那里,咱们现在就走。” 老掌柜笑呵呵的指指屋檐底下的竹筐,张国凤立刻就跑过去搬起一筐杏子道:“马车在那里?” 老掌柜牵来了骡车,张国凤高兴地将杏子装在骡车上,中间还偷吃人家一枚杏子,老掌柜只是笑骂,也不在意。 李定国装完最后一筐杏子,朝空旷的原野瞅了一眼,没发现异常情况,便邀请老掌柜坐在车辕上,他跟张国凤一左一右随着骡车向三十里地外的西安城走去。 “老人家,这里并非蓝田县境,为何人人都自称是蓝田县呢?”直到现在,预料中的危险并未到来,李定国忍不住发问。 老掌柜笑道:“以前我们都说自己是西安人,也就是自从四年前,我们开始自称是蓝田人了。” “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就是为了过一个安稳日子,以前呢,这里叫做长安县,人们发现当了长安县人,吃不饱饭,还时时有贼寇来劫掠,然后呢,我们就把蓝田县的界碑往这边挪挪。 再然后啊,就有蓝田县的官差来这边丈量土地,开始要这里的百姓修整水渠,挖水塘,修建水库,装水车,桔槔,挖水井的,还要我们在荒地上种植新庄稼。 这些事情干完之后,县尊就把那些大户人家召集起来商量减租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谈得,那些大户人家都愿意把租子降到三成以下,接下来,愿意种地的人就多了。 几年过去了,长安县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由于税赋要交到蓝田县去,大家也就认为自己是蓝田县人。” “没有强迫?”李定国的眼珠子依旧骨碌碌的瞅着四周,貌似无心问了一句。 “可能,大概,应该没有吧,没听说有强迫的事情发生……” 李定国一路上跟老掌柜攀谈甚欢,张国柱则是一边走一边吃骡车上的大黄杏子。 走了三个时辰,眼看着西安城墙近在眼前,李定国预料中的事情还是没有出现。 进城门的时候,张国凤左看右看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李定国全身肌肉紧绷紧紧跟随老掌柜寸步不离。 眼看着老掌柜往交了进城税,跟那个睡眼惺忪长相凶恶的光头税吏打了一个招呼,三人赶着骡车就进了西安城。 才进城,张国凤就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有钱人……此时此刻,他觉得世界不太真实,他很想问一句,那些他看惯了的衣衫褴褛的人都去哪里了。 老掌柜亲昵的在张国凤的后脑勺拍一巴掌道:“别看了,快些赶到番子街,再磨蹭,老汉车上的杏子就要被你吃光了。” 李定国笑呵呵的道:“番子街在那里?” 老掌柜指指远处高大的鼓楼道:“就在那边,这里是城门口,我们不可在这里停留,碍人通行是要被罚钱的。” 说罢,就在前边领路,示意李定国,张国凤两人跟上来。 越往前走,行人就越发的密集,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番子街,老掌柜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你看看,要不是有你们两个壮小伙子,老汉一个人可没有把货物送过来的本事。” 李定国笑笑不说话,手却按在长长的包袱上不离开。 张国凤见李定国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意也就没有了,将背在背上的包袱也挂在肩膀上,很自然的跟李定国保持三尺距离,如果仔细看的话,他们两人的步幅都是一般大小。 马车来到一个热闹的客栈,李定国仔细看了客栈名字,确实是一家叫做连升的客栈。 老掌柜才来到客栈门口,一个肩膀上搭着毛巾的伙计就大声道:“好我的洪掌柜哟,杏子这时候才送来,你这生意做得可不怎么样啊。” 老掌柜陪着笑脸道:“小七哥莫怪,老汉也没有想到今日城里会有这么多人,莫非是有什么热闹看嘛?” 伙计笑道:“明月楼的十一个清倌人今天出阁,听说一个个都是绝色,这不,十里八乡凡是身上有点钱的人都出动了,就算是得不到美人儿,看一眼也好啊。” 老掌柜指着一脸严肃的李定国跟张国凤道:“可不敢去,那里就是妖精窝!” 李定国笑道:“我们兄弟是两个苦哈哈,哪来的银钱去看美人!” 伙计则不客气的对李定国道:“快快搬货,送到后院,搬完货就去柜上支钱,不耽搁你们继续赚钱。” 说着话,伙计自己扛起一筐子杏子率先领路,李定国,张国凤对视一眼,再看看早就坐在客栈大厅跟客栈掌柜要茶喝的老掌柜,咬咬牙,重新背好包袱,扛起一筐杏子就随着伙计去了后院。 后院很干净,除过伙计嘟囔两句说什么老掌柜送来的杏子少了半筐,什么都没有发生。 顺利的卸完货,在柜台上支应了四百文钱,老掌柜就笑嘻嘻的与他们挥手告别。 李定国与张国凤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警惕的如同两只将要被老鹰捕食的肥鹌鹑。 可惜,除过路人烦躁的瞅瞅这两个挡人走路的苦力,再无一人理睬他们,这让李定国失落的只想扯开嗓子大吼大叫。 第六十五章李定国的主场 第六十五章李定国的主场 “哗” 似乎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李定国,张国凤都没有抬头去看,依旧注意着四周,李定国猛地顿顿脚,一根竹竿就被他踩得飞了起来,人跟着向前跨出两步,张国凤紧紧追随。 竹竿并没有挡住这张大网,劈头盖脸的掉了下来,弄了李定国,张国凤一头一脸。 路上的行人被水波及,一个个慌不迭的避让开来,一个个指着头顶叫骂开来。 随即,一个更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就是这两个哈皮,偷看老娘洗澡!” 李定国不为所动,眼睛依旧注意着四方,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这才抬头往上看,此时,张国凤已经举着包袱站在他身前,依旧瞅着周边,想从行人中间找到意图对他们兄弟不利的人。 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很多年来,他们两人就是这样相互保护,相互扶持,才有命活到今天。 一个健壮如牛的妇人站在二层楼阁上,毫不畏惧的跟那些骂她的人对骂,即便是在贼寇窝里的长大的李定国,也是第一次从这个妇人嘴里得知,关中人的骂辞居然会如此的丰富。 瞅着妇人层层叠叠且随着身体剧烈运动而颤动的肥肉,李定国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不是没有偷看过妇人洗澡,可是,这种模样的妇人洗澡,即便是他懵懂时期也不会有任何想看的冲动,此时,这个该死的妇人却在污蔑他。 “还看!” 妇人见李定国还在看她,愈发的愤怒了,提起一个破烂的瓦罐又砸了下来。 李定国探手捉住瓦罐,又用力的甩了上去,瓦罐砸在妇人的脸上,碎裂开来,妇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早就看清楚局面的张国凤趁着众人还在欢呼的时候,拉着李定国就匆匆的钻进了小巷子里。 他可是知道李定国平日里下手有多重,那么大的一个瓦罐砸在那个女人脸上,估计活命的希望不大。 “我没下重手!” 李定国悻悻的甩开张国凤的手,自从遇见那个老掌柜,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盯着看,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情会发生,就在刚才,他那种危机降临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只是没想到到来的是一大盆洗澡水,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那个肥女人洗过澡的油腻腻的水让他浑身不自在。 西安城最不缺少的就是洗澡的澡堂子,这条街上就有一家,李定国带着张国凤进了澡堂子,让伙计把他们的衣服从里到外给洗了,自己跟张国凤一头钻进澡堂子,准备好好地清洗一下,顺便也把晦气一起洗掉。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渐变暗,李定国,张国凤穿着半干的衣衫离开了澡堂子,瞅着昏暗的天色,决定找一家客栈安歇,预备明日再去蓝田县。 一边走在西安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边听着包袱里叮叮当当的铜钱碰撞声,张国凤很是陶醉,无论在张秉忠军中是何等威风人物,毕竟年少,加上西安城吃食众多,两人才走了一条街,便已经吃的沟满壕平。 他们这样的打扮,去大客栈明显是不合适的,问过人之后,两人就穿过小巷走近路去一家大车店投宿。 当他们两个被一群**着上身,浑身刺满刺青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堵在小巷子里的时候,李定国几乎要仰天长啸一声。 这他娘的才是他熟悉的生活! 张国凤瞅着为首的大青皮挂在胸口的那面护心镜,立刻就兴奋起来,他觉得自己兄弟两个要是把那个银子制作的护心镜抢过来,应该就能去明月楼玩耍一趟了。 当初决定跟货物分道扬镳的时候,兄弟两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不过,他们两个也不当一回事,只要别人有钱,他们兄弟就有钱花。 拉他们兄弟两去割麦子的地主家,两夫妻人很好,干了活就给工钱,还给他们兄弟保媒拉纤,人好的让人不好下手抢劫。 给他们兄弟两免费酸汤喝,有好活路还想着他们兄弟两的老掌柜慈祥的就像是老家的穷乡亲,自然也是不能打劫的。 现在,口袋里只有不到八百文钱的兄弟两终于遇到了可以下手的对象了。 用不着多说废话,也不等青皮们说出威胁的话,李定国抢前两步,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擂在为首青皮肥硕的肚皮上。 这一拳足足凹进去了有半尺,青皮身体肥硕,没有被一拳击飞,甚至纹丝不动,只是他张开的嘴巴里却如同喷泉一般的喷出来了他今日吃下的东西,这些东西飞起来足足两尺高,最终落在青皮的脸上,然后,青皮头子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张国凤没有趁机殴打别的青皮,而是钻过人群,趁机来到了这群青皮的身后,一瞬间,从青皮堵截他们,变成了他们兄弟两围堵七八个青皮。 一阵沉重的拳头击打**的声音发出后,小小的巷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张国凤愉快的从青皮腰里,裤裆里,鞋子里,头发里,搜出一小堆碎银子铜钱。 李定国却用脚踩着一个青皮的脖子道:“谁派你们来的?” 青皮颤抖着声音道:“熊三。” “熊三是谁?” 青皮斜着眼睛瞅瞅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大青皮道:“熊三哥说你们走路的时候铜钱叮当响,是两个没眼色的瓜皮,是给我们送钱的。” 李定国见问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就在青皮的脑袋上踢了一脚,这个青皮的身子在地上转了半圈也就跟着昏过去了。 “铛啷啷……”张国凤把大青皮挂在胸口的护心镜丢在地上有些气急败坏的道:“铜的!” 打了人之后的李定国有些神清气爽的样子,活动一下脖子道:“那边有一个赌坊,我们去取点钱。” 张国凤道:“不宜张扬。” 李定国笑道:“委委屈屈的可不是我们兄弟的样子。走,取完钱再去见识一下关中佳丽。” 不知怎的,李定国胸中升起一股豪气,丢开那些青皮就带着张国凤进了一家赌场。 两人走进赌场,原本人声鼎沸的赌场居然安静了下来。 里面的人齐齐的转过头瞅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李定国也不畏惧,大踏步的来到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朝脑门上贴着膏药的猥琐汉子道:“发牌。” 正在堆砌牌九的猥琐汉子瞅瞅正对着的一个青衣少年道:“公子,待小的将这个苦力丢出去,咱们再继续?” 青衣少年摇摇手里的描金折扇道:“都说小赌怡情,大赌发家,只要这位兄弟手中有赌本,我们不妨给他一个发家的机会。” 李定国四处瞅瞅,发现这座赌坊里只有前后两个门,就安然的坐在赌桌边上,瞅一眼青衣少年道:“你人不错!” 青衣少年得意的摇摇折扇道:“人家都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先亮一下赌本,免得一会不方便。” 张国凤哗啦一声就把一堆散发着各种味道的碎银子,跟铜钱倒在桌子上。 青衣少年受不了这味道,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捂在鼻子上道:“你这些钱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张国凤嘿嘿笑道:“裤裆里,鞋子里,头发里。” “鞋子里能藏银子?” “哦,那就是裤裆里!” 青衣少年叹口气,换了一个比较远的位置,就对那个猥琐汉子道:“开始吧,我做庄家。” 猥琐汉子将色子推到李定国面前道:“既然少爷不忌讳,让你加进来发财,先验色子,免得说我金钩赌坊耍诈!” 李定国拿起色子在手里晃晃,然后还给荷官道:“不论是灌铅的,还是灌水银的色子,我都不在乎,反正都是我赢!” 蓝衣少年挑挑大拇指道:“好汉子。” 李定国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道:“快些,爷爷等着一会去明月楼呢。” 蓝衣少年听了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啊,我也是来这里赢钱,然后去明月楼看美人儿。 兄弟,既然如此,这个庄家我就不能当了。” 猥琐汉子嘿嘿笑道:“两位公子既然都觉得吃定了我这小小的赌坊,买一两个扬州瘦马的钱,这里还有,那就说好了,我来坐庄。” 说完,就丢下了色子…… 第六十六章 明月楼的劫难 第六十六章明月楼的劫难 云昭丢下手里的牌九,叹口气道:“没成地王,成了他娘的地杠精。” 李定国翻开自己的牌瞄了一眼道:“六配七吃狗屎,我的牌比你的还差一点。” 然后两人齐齐的瞅着猥琐的赌坊主人道:“你的牌应该是二配七死一堆吧?” 赌场主人翻开牌嘿嘿笑道:“板凳一对,吃上,吃下。” 说着话就用一个长杆子将云昭跟李定国面前的碎银子就划拉走了一半。 李定国悻悻的道:“再来!” 云昭也笑嘻嘻的道:“输钱不输人,再来。” 庄家瞅着两个不愿意服输的少年人,脸上的笑容非常的灿烂,觉得没必要慢慢的诱骗他们两人入彀,这种蠢货,最好一气赢干净他们的钱财最好。 云昭再次掀开自己的牌瞅了一眼道:“爷爷是一对斧头,砍不死你!” 李定国掀开牌也笑眯眯的道:“梅花一对!” 庄家不慌不忙的掀开牌笑眯眯的道:“人牌一对,吃上,吃下!” 云昭瞅着那个家伙再次用长杆子刮走自己面前的银子面色不善,李定国同样眼看着面前最后一点银子被人刮走,不豫之色更加的浓重。 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青衣少年,已经把屁股下面的板凳朝庄家丢了过去。 站在他身后的一大群家丁之类的人物,不用他家少爷吩咐,就已经跟赌场里的伙计打的噼里啪啦的。 李定国抬手扒拉开一张飞过来的椅子,指着正被张国凤按住痛殴的赌坊主人道:“他出千。” 云昭连连点头道:“老子的斧头他都敢大,不是出千怎么能赢?” 李定国瞅着云昭道:“我的梅花大过你的斧头。” 云昭点头道:“我这人最是愿赌服输,我赔你银子。”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摸出一粒金瓜子丢给李定国道:“两清了。” 李定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用杆子将赌坊主人位置上的银子扒拉过来,均匀的分成两份,一份给了云昭,一份留给了自己。 云昭瞅着桌子上的银子道:“不够去明月楼的。” 李定国皱眉道:“刚才赌坊主人说他这里有的是银子,不如我们继续赌钱?” 云昭闻言抚掌大笑道:“正有此意,只是这次,赌坊不能再出千了。”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斗殴也就停止了,张国凤将那个快要被他揍烂的赌坊主人按在一张凳子上道:“继续赌,不许再耍诈。” 赌坊主人一边吐血一边道:“两位这是抢!” 云昭笑道:“以前我们家就是干没本钱买卖的,现在,我们不抢,只赌钱,快丢色子,早点赢够钱,我要带这位兄弟去明月楼。” 赌坊主人惨叫道:“你就是把我这座赌坊卖了,也不够买一个扬州瘦马的。” 云昭对站在身边的云甲道:“搜搜,看看能不能筹集到足够的银子。” 不大功夫,云昭跟李定国的面前就堆了一堆碎银子,云昭叹口气把袖子里的两枚金瓜子丢在钱堆上对李定国道:“百十两银子真不够啊。” 李定国也把自己的钱丢上去,也跟着叹息一声。 张国凤把那个烂糟糟的赌坊主人丢到一边,方便云昭跟自家将军说话。 “你是哪个山头的,这时候来西安可不是好时候。”云昭接过家丁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 李定国道:“延边黑风山!” 云昭不屑的道:“延边还有活人让你们劫掠?” 李定国闷声道:“所以来西安看看有没有好活路,你家又是哪座山头的好汉?” 云昭悲凉的摇摇头道:“我们关中出了一头猪你知道吧?” 李定国点点头道:“云昭!” 云昭悲愤的道:“就是他,他一家坐大之后,我们关中就没有山头了,我们家以前快活的在小平山过活,他一道指令下来之后,我们就只好下山种地了。” “不从会怎样?”李定国淡淡的问道。 云昭双手伏在桌子上小声道:“他们家占据了汤峪温泉你知道不?” 李定国道:“秦岭面向关中的峪口,都成了他家的私宅。” 云昭道:“不从的人全部被他住起来丢温泉里,一泡至少七天,七天后骨肉全部被泡烂泡熟,统统脱骨,最后留下一副完整的骨架。” 李定国闻言轻笑一声道:“看来这才是云昭的本来面目。” 云昭笑道:“本来如此,既然兄台要来西安做生意,敢问有眉目了吗?” 李定国瞅着云昭冷笑道:“不知兄台是否有门路?” 云昭四处看看,见赌坊的人已经被家丁们堆到另外一间房子里去了,就低声道:“明月楼!” “抢女人?” “我们抢女人干什么?我们只要钱。” “明月楼有很多钱吗?” “至少,今晚会有好多钱。” “你要拉上我做买卖?” 云昭点点头道:“兄台,我不问你姓名,你也莫问我姓名,我见兄台身手超群,正是对付明月楼高明刀客的人选,只要买卖成功,你我一人一半,此后江湖路远,我们日后再见。” “你怎么知道我身手不错?” 云昭指着赌场大门道:“兄台在小巷子里大展神威的时候,我的家丁有幸目睹。” 李定国笑眯眯的看着云昭道:“第一个人你们来杀!” 云昭瞅着李定国笑了,拍拍桌子道:“一言为定!开路我们来,你两位要做的就是拦住那些高明的刀客,至少要给我们半柱香的时间,好搬运财物。” “怎么谋划的?你不会直接闯进明月楼,然后动手抢银子吧?” 云昭嘿嘿笑道:“明月楼这些年已经被人劫掠过两次,每一次都损失惨重,这一次人家很聪明,不再将银钱放在明月楼了,特意招揽了很多武艺高明的刀客在半夜护送这些银子去转运使衙门。 护送银车的人群中,有一些官兵,不过主要力量是刀客,转运使衙门的官兵不堪一击,这些人我们来收拾,你跟你的伴当主要对付刀客。 我们人多,拿的银子一定多,到了城外,我们另行分配。” “怎么出城?”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西安城了,知府以及云昭这些人为了彰显西安的太平模样,这三天里,西安城金吾不禁,城门大开。 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就能在被人发现之前离开西安城。 所以,此次买卖,不论能不能赚到钱,我们都要在半柱香之内撤退,否则,就成了笼中鸟。” “你这么确定我会跟你一起做买卖?” 李定国跟张国凤对了一下眼神,就笑眯眯的问道。 云昭笑道:“你们需要钱!” 李定国拍拍背上的包袱道:“我们有钱!” 云昭笑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我就不信兄台见识了西安的繁华,会舍得离开另投他处?” 李定国满意的笑了,拍拍桌子道:“我们做了这件案子后果如何?” 云昭道:“明月楼乃是秦王府,转运使,布政使合开的生意,这里要是出了差子,西安府就翻天了,全西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疯了一样的四处缉拿我们。” “包括云昭?” 云昭意味深长的瞅了李定国一眼道:“他一定是最忙的一个!” 李定国道:“那就一言为定!” 云昭瞅瞅四周,对李定国道:“从现在开始,直到二更天,我们所有人都莫要离开这里。” 李定国道:“谋了我们兄弟的人一定会后悔为何要来到这个人世上。” 云昭大笑道:“我这人最是四海,合作了这一次之后,你一定会怀念跟我合作的日子。 你放心,之所以一定要把你们兄弟拉进来,我只想告诉官府,谋夺明月楼银钱的人是外地来的英雄好汉。” 李定国忍不住笑了,握住包袱里的长刀:“话不中听,却是真正有用的话,这一次的买卖,算我们兄弟一份。” 第六十七章是一次不错的抢劫 第六十七章是一次不错的抢劫 等待特定的时间到达,是最无聊的。 云昭沉默许久之后对闭着眼睛养神的李定国道:“我觉得你好像要杀我。” 李定国道:“你有这种感觉最好,这会让你在坑害我们兄弟的时候,多一重顾虑。” “我以为劝服你还需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你一口就答应了,这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李定国道:“我也在想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坑害我们兄弟,并且在想怎么避开,并报复回去。”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答应参与这件事呢?” 李定国将腿搁在赌桌上双眼瞅着漆黑的屋顶抽抽鼻子道:“赌场里的人现在都死了吧?”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我是绿林出身,却很讨厌拍花子,贩婆娘,的人,这家银钩赌坊就是干这种事起家的。 苦主找到我要我做主,加上银车到时候要从这里经过,就顺手处理掉这些人渣。” 李定国正眼看了云昭一下,笑道:“这才是绿林手段,看着让人舒服,至少我现在开始相信你确实是绿林中人。” “你喜欢抢劫?” “以前喜欢,后来就不怎么喜欢了,开始抢劫的时候很舒服很痛快,后来你越是抢劫就越是害怕。” “担心被人捉拿住?” “不是,到了那时候你会发现你能抢劫的对象越来越少,就像虎豹豺狼在捕获了牛羊之后,突然发现,草原上的牛羊不多了,而虎豹豺狼却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大问题。” 云昭点点头道:“看来云昭说的是对的。” 李定国听面前的青衣少年提到了云昭,就立刻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云昭说,天下财富是通过劳动创造出来的,不是抢劫出来的,抢劫,只会让世人变得穷困。 因为那些被抢走的钱财并没有重新投入到百姓身上,所以,拿走了一块,天下财富就少了一块。 导致世界越来越穷,这是一个死循环。” 李定国仔细听了这番话之后瞅着云昭道:“你从哪里听到这番话的?” 云昭叹口气道:“我家本来是强盗,家里人却让我去玉山书院读书,然后就装了一肚子的这种学问。” “书院教这些?” 云昭耸耸肩膀道:“别处不知道,反正玉山书院是一定教这些东西的,也不知道云昭从哪里得来的道理。” “你是说云昭会去玉山书院讲课?” 云昭点点头道:“他一个月讲两堂课,时间安排在初一跟十五。” “平日里他在那里,蓝田县县衙?” “不是这样的,他喜欢留在玉山城,没有大事一般不出去。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定国笑了,淡淡的道:“听人说他才是我辈少年中第一人,我不服气,想去看看。”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家现在身娇肉贵的那里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他家的玉山城门禁森严,我们这些玉山学子进城都要搜身,你这样的没机会进城。” 李定国笑道:“总会遇见的。” 话说完了,李定国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他就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屋子里的人立刻变得喧闹起来,不断地有人喝骂,有人划拉牌九,弄得屋子里人声鼎沸。 “这是先头的哨探,等这些人过去之后,我们就能布置了。” “你就这么信任我们兄弟?” “我找不到比你们兄弟更合适的人!” 耳听得步伐声远去,云昭站起身瞅着李定国道:“怎么逃跑我不管,得手之后,半柱香的时间一定要记住,我在城外只等你一柱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李定国笑道:“我会先到。” 云昭点头道:“如此最好!” 两人说完话,就一起出了赌坊,其余人等迅速的跃上了房顶,李定国瞅着这些人手里的弩弓有些皱眉头,他没想到这些人手里会有这东西。 张国凤低声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太儿戏了?” 李定国道:“只要能把云昭从玉山城引出来,这件事就该干,原本,我也是准备干一件惊天的大案把这里的水搅浑,现在,有人帮忙我求之不得。” 张国凤道:“这里是西安城,我们两个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陷在里面,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李定国道:“我们那一次不是死里逃生?官军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走不了就不走了,把这座城搅个天翻地覆。 等一会不要拿钱,只要发现不对,我们立刻杀出去!” 张国凤顿首道:“遵命!” 说罢,两人就隐身进了黑暗之中。 云昭进入对面的一座房子里,云杨立刻走过来道:“此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为何不捉拿呢?” 云昭摇摇头道:“这个人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他能够心无芥蒂,心甘情愿的加入我们。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我宁愿放他走。” “啊?为什么?此人是我们的敌人。” 云昭苦笑一声道:“再过几年,我们可能就很难分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了。 这片大地上的苦难太多,很多人的命运太苦,我们就不要雪上加霜了,而且,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再说了,此人匪性不改,需要时间跟苦难来慢慢雕琢。” “为什么要安排这次抢劫明月楼呢?” “是为了掩盖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们需要洗白了,至少要让人家把目光从我们的身上挪开。 至少要让转运使,布政使,秦王府知晓,我们没有跟他们为难的意思,让他们明白,云氏即便是再强大,也不会抛弃昔日的盟友,最多让他们退出这个世界的舞台。” 云杨咬咬牙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对不对,反正只要是你要干的事情我一定会支持你。” 云昭拍拍云杨的肩膀道:“相信我,没错的,我只是在追求一种可能性,能得到李定国是我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不能得到是我的命,也是他的命,至少我们努力过了。” “张国凤呢?”云杨刚刚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就见云昭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遂呐呐的道:“我说错话了。” “他永远都是李定国的副将,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他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你把这事忘了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传来囔囔的靴声以及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云昭穿上软甲,淡淡的对云杨道:“看好我的后路。” 说完,就拉上面巾提着长刀,靠近虚掩着的大门。 云杨握着一柄弩弓紧张极了,比他自己上战场还要紧张,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极度惜身的云昭这一次为了那个该死的李定国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上阵,他的武功并不好啊……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云昭的心跳的如同战鼓,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仅仅他能听见,靠在他身后的云杨一样听见了,忍不住道:“还是我去算了。” 云昭笑道:“我总要面临阵战的,总要有第一次的,这一次是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心这样做,下一次,我担心我会退缩。” 云杨咬咬牙道:“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耳听得外边弩箭机括声密集的响起,云昭长吸一口气推开大门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也纷纷从屋顶上跳下来吗,一言不发的向街道中间被弩箭射的东倒西歪的官兵冲了过去。 躲在黑暗中的李定国吐掉嘴里的草茎,对张国凤道:“出手吧,是一次不错的抢劫!” 第六十八章抢劫,依旧是一个力气活 第六十八章抢劫,依旧是一个力气活 李定国说的没错,抢劫是一种让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一种伤天害理的运动。 很多时候,按照人的本性来说,做坏事要比做好事更能带来愉悦感,不过,这种愉悦感是超常规的,也是超人性的。 他的起因是破坏,是抢夺,是不劳而获。 因此,上古的贤人们才要对这种行为加以控制,加以约束,加以鞭挞,从道德层面上加以否定。 按照律法来说,任何事情其实都有解决的正常渠道,人们通过各种正常的渠道来解决问题才是好的。 可惜,很多时候,这种渠道并不畅通,也有一些人不愿意使用这种渠道,再然后,抢劫,这种令人愉悦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长刀切开人身体的过程是恐怖的,尤其是当这把刀拿在你手里的时候切开别人的身体,就是更加恐怖的一种体验。 很多人可以骂出最恶毒的话,可以对别人做出做恐怖的威胁,可是,当自己手里的刀子真正砍在人的身体上的时候,内心依旧是恐惧的。 云昭现在就是这样,他明明不喜欢这一幕,偏偏,他这具被云福训练的很好地身体在进入战阵之后,依旧显得灵活而彪悍。 他不明白,自己的长刀为什么就能直直的刺进一个刀客的脖子,且知道旋转一下,然后再顺利的抽出来。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躲过人家刺过来的长枪,然后身体就沿着枪杆旋转两下,再顺利将长刀刀刃贴在枪手的脖子上借助身体旋转的力量,割开人家的咽喉。 李定国对云昭勇猛的模样嗤之以鼻,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捧着一本书在桃林里漫步咏哦的书生,时而低头,时而退步,时而快进,时而旋转…… 他手里的长刀没有像云昭的长刀那样化作闪电,而是像一只温柔地手,拂过桃花之后,桃花落。 他是不管后背的,张国凤就在他身后,他似乎明白张国凤一定能护住他毫无保护的后背,这个工作,张国凤做的确实不错。 四个背靠马车站立的彪悍刀客,并没有因为遇到了突然袭击就显得慌乱,他们眼看着护卫兵丁以及刀客们被贼寇屠杀也无动于衷。 当云昭杀透军阵与后发先至的李定国汇合之后,就指指那四个刀客对李定国道:“就是他们。” 李定国瞅瞅云昭脸上的蒙面布道:“为什么一定要遮住脸?” 云昭道:“以后这张脸还要见人,蒙上比较好。” 李定国嘿嘿一笑,就闪电般的撕下云昭的蒙面布道:“大丈夫坐不更名,站不改姓有什么好隐瞒的。” 云昭怒道:“既然你大气,有本事就把你的名字大声喊出来!” 李定国道:“你看我像是蠢货吗?” 说完话,李定国就直奔守卫马车的刀客而去。 张国凤经过云昭身边的时候,神色难明的瞅了云昭一眼,云昭硬下心肠不与他对视。 张国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舍弃了护卫李定国后背的打算,越过李定国率先向一个彪悍的刀客发起攻击。 长刀跟刀客的砍刀碰撞的时候,迸出一溜火星,刀客沉腰跨马步,刚刚跳起来的砍刀就闪电一般向张国凤的头顶劈了下来。 张国凤闪开,一柄长矛就从他的腰肋处钻了出来,直奔刀客面门!刀客横起宽大的砍刀,长矛被挡住了,可惜,李定国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刀客再次挡住了李定国的长刀,却放弃了阻拦李定国拳头的意图,毕竟,在刀子跟拳头之间,他觉得挨上一拳问题不大。 他错了,一柄一尺多长的匕首从李定国的袖子里弹出来,直直的插进刀客的眼眶,一声绝望的惨嚎过后,匕首透脑而过。 李定国哈哈一笑,身子在空中扭转一下居然跳上了银车,其余三个刀客舍弃了各自的对手疯了一样的攻击李定国。 云昭松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他被其中的一个刀客用刀子剁的很凄惨,握着长刀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要不是总有冷箭从远处射过来,云昭可能打不过人家。 背靠墙壁剧烈的喘息几下,双腿软软的只想往下遛,先前鼓起来的勇气就像白雪遇暖阳一般融化的干干净净。 “杀了他们。” 云昭虚弱的指指那几个彪悍的不像话的刀客,让已经基本处理完杂鱼的部下重新选目标。 才下令,就听见李定国得意的笑声又起,一个粗壮的刀客从银车上摔了下来,头顶插着一杆长矛,也不知道李定国是怎么给人家插上去的。 “痛快,这两个是我的。” 李定国跟着跳下银车,人未到,长刀已经降临,当啷一声响,长刀再一次与刀客的砍刀碰撞,这一刀看样子非常沉重,那个举刀应战的刀客,被劈的后退一大步,李定国才落地,身体旋转一下,长刀再次横着劈了出去,刀客来不及躲避,只能继续用砍刀抵挡,“铛铛铛”又是连续三刀,云昭瞅着那个刀客被李定国生生的逼过来,只好无奈的用颤抖的双手举起刀子狠狠地刺了出去。 长刀透胸而出,李定国阴笑一声,继续旋转着身子挥舞着长刀杀进了张国凤的战团。 “国凤,拿金子” 张国凤闻言,舍弃了对手,一刀劈开银车上的锁头,打开银车试验了一下重量,就提起最终的一个箱子,拔腿就跑。 最后一个刀客发疯一般的向李定国进攻几刀,等拉开了一点距离,就一头撞进一扇窗户里,夺路而逃。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约定完成,爷爷去了。” 说罢,就向已经跑远的张国凤追了出去,且快逾奔马。 云昭目送李定国远去,嘿嘿一笑,对走出来的云杨道:“收好银子,我们回家。” 很快,街道角落里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的的大门悄悄打开,银车驶进了店铺,大门又关上了,一群人从两边走出来,小心的避开血迹,把所有的尸体统统丢进金钩赌坊,收回所有弩箭,然后就各自回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死命的敲着铜锣,大声喊叫着,要街坊们快快捉贼。 等鼓楼里的鼓声响起来之后,整个西安城就乱糟糟的。 对于西安城,云昭从来就没有关心过,这里有很多的官员,他们把这里治理的很好,不劳他操心。 人家也从来没有征求过云昭的意见。 云昭一行人从城门口出去的时候,看守城门的百户就像是没看见这群说说笑笑出城的人。 等这群人出城了,这才听见鼓楼鼓响,懒懒的下令关闭城门,自己待在城门洞子里,等待上官问话。 云昭一行人来到汇合地点的时候,没有见到李定国,也没有见到张国凤,这是必然的事情,云昭无声的笑了一声,就问云杨:“缉捕巨寇李定国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云杨道:“画影图形,海捕文书已经准备好了,尤其是画影图形跟李定国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云昭指指远处的西安城道:“他们还在城里!” “啊?” “这就是胆大包天的巨寇啊,我甚至认为,他们哥俩就藏在明月楼里,你信不信?” 云杨看看云昭坚决的道:“我不跟你打赌!” 云昭悠悠的道:“明晚,我们走一遭明月楼就知道了。”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西安城里呢?” “西安城的城墙虽然高大,却拦不住这两个人,再者,李定国认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西安府的同知是要出面的,他想摸清楚我的行踪,再弄死我。” 第六十八章天上人间明月楼 第六十八章天上人间明月楼 跟李定国在一起,云昭总有一种跟老虎游戏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尤其是看着老虎一点点走进牢笼,这样的感觉远比去明月楼更令人愉快。 云昭第一次走进了明月楼,发现这里面大的令人吃惊,尤其是在外面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在外面幻想的场面,远不及里面实际陈设之万一。 仅仅是一座高达一丈的巨型灯山,就让云昭以前对这种地方的奢靡感觉全部崩塌。 灯山上的火苗是跳跃的,所以,看人有些扭曲,比如那个丰满的老鸨子云昭居然觉得她有一种富态的美。 瞅着那个老鸨子笑吟吟的迎上来,也没有觉得恶俗,老鸨子也没有扭动自己不合时宜的腰部,更没有把自己可以吸引很多男人眼光的臀部夸张的暴露在襦裙之外。 这身衣衫明显不是大明风格,有些像大汉服装,又从胸口露出来的一抹白皙看来,又像是唐装。 衣服的料子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不是丝绸,而是夏布精心裁剪而成,头发上插着一个明晃晃的簪子,没有泛着金光,明显是一个黄铜簪子,不过,她的腰袢挂着一面用来压裙脚的白sè玉佩,却圆润光泽的令人不敢小觑。 没有带抹额,手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戒指,年纪虽大,一双葱白一般圆润笔直的手指本身就难得一见。 眼角有一些皱纹,并没有用香粉遮瑕,透着一种岁月感,脸上浅浅的用了一点胭脂,没有用口媒子,一张薄薄的嘴唇微微有些苍白,不过,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灵动的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公子回来了……” 隔着三步,这个女人便蹲身施礼,不亲昵,却透着一股子温馨。 “我来找两个朋友。” 妇人笑道:“来到这里,人人都是您的朋友,不知您想找什么样有趣的朋友呢?” “精壮,彪悍,豹子一样的两个人。” 妇人掩着嘴轻笑一声道:“这里的每位朋友都是精壮,彪悍,豹子一般的汉子!您也是!” 云昭瞅瞅那个不由自主挺起胸膛的胖子,在他肥硕的后颈拍一巴掌道:“你是一头肥海豹!” 胖子也是一个妙人,嘿嘿笑道:“人家一般都说我是一头猪!” 云昭叹口气道:“现在骂你是猪跟夸你有什么两样?” 胖子认真的点点头道:“这没法子,云氏一头猪得道,我们这群猪跟着升天,你要不服可以去找云彘理论。” 云昭想了一下云彘这个名字的由来,叹口气道:“惹不起。” 胖子笑的浑身肥肉乱颤,从一个歌姬腰部抽出一只肥手,指着那个吃吃发笑的歌姬道:“好姑娘,其中的好滋味我一般不对旁人说。” 云昭谢过胖子的好意,手指一弹,一枚珍珠就从袖子里飞出来,迎接云昭的妇人看的清楚,却没有动手去接的意思。 就在珍珠将要落地的时候,一个猥琐,猥琐,猥琐至极的大茶壶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扑在地上用双手接住了那颗珍珠,手才碰到珍珠,就扯着嗓子大喊:“谢爷赏!” 云昭放过那个妇人,低头瞅着那个依旧趴在地上冲着他谄媚的笑着的大茶壶道:“现在能告诉我,我的两个朋友在哪里了么?” 大茶壶道:“爷,楼里真的没有这么两个人。” 云昭叹口气,看来李定国跟张国凤这两个王八蛋把银子使的足,硬是封住了这些人的嘴巴。 不过,若是这些人知晓李定国,张国凤两人花用的银子就是他们明月楼的银子,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只是,更多的银子被自己拿走了,云昭就不好出卖这两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 “你们这里最美的姑娘,最好的院子在哪里?” 大茶壶眨巴着眼睛道:“自然是明月姑娘的院子,不过呢,明月姑娘的院子里已经有两位客人了,都是像豹子一样彪悍的客人。” 云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锭二两重的银子从他袖子里掉出来,正好落在大茶壶摊开的手里。 “那就给我安排隔壁的院子,能看见明月姑娘的那种!” 大茶壶趴在地上又拍拍手,没法子,云昭袖子里只好再掉出五两银子,大茶壶这才扯着嗓子道:“寒星姑娘开门了。” 交易完成,妇人这才笑吟吟的走过来对云昭道:“寒星姑娘性子清冷,不喜热闹,客人如果喜欢听筝,听琵琶,喜欢诗文答和,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客人也能弹奏古琴,与寒星姑娘琴瑟合璧定能在明月楼中留下一段佳话。” 云昭撇嘴道:“我是冲着美人儿来的。” 妇人微微皱皱眉头,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褪去,心中暗自叹息,陕西多粗人,不如江南娟秀。 两个青衣小婢提着两盏宫灯从角门里出来,不用人说,径直来到云昭身边道:“寒星姑娘有请。” 云昭瞅着那个面容总能让人生出殴打他一顿的大茶壶,又有两锭银子从袖子里掉出来。 大茶壶这才在云昭准备揍他之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个青衣小婢黄莺一般的声音很是动听,话语中显露着少女的娇憨气,云昭却是知道的,这座楼子里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仅仅从,云氏长年累月抢劫这里,明月楼的生意依旧能蒸蒸日上,就说明,被云氏抢走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想想也是啊,云昭从走进这座楼阁直到现在,美人儿还没有看见,至少五十两银子就不见了,如此丰厚的利润,难怪秦王府,转运使,布政使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宁愿污损名声,也要参与经营。 这里就是一个销金窟,捞起钱来,比云昭抢劫还要快。 从两个小婢口中,云昭很容易就听到了一个故事——这位寒星姑娘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父亲宦途失落,不得已才流落风尘……总之,这位姑娘直到现在依旧守身如玉,在凄风苦雨中期盼她的心上人能够带她脱离苦海。 果然,云昭见到寒星姑娘的时候,她正站在一棵枝干遒劲,上面结满小石榴的石榴树下,正落寞的擦拭一颗石榴…… 云昭快步走上前去,跳上院子里的装饰石头,然后迅速的蹿上假山,趴在墙头朝明月姑娘的院子看。 李定国正躺在一张软榻上,旁边有一个白衣美人正在给他揉捏颈项,云昭的脑袋从墙头露出来的时候,正好被白衣美人看个正着,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李定国一个大翻身就从软榻上翻下来,赤着脚站在院子死死的看着正笑着冲他打招呼的云昭。 “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李定国平静的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云昭道:“我们干事情的本来目的就是要来这里啊,你难道忘记了?” 李定国淡淡的道:“你就不害怕?” 云昭笑道:“有什么好害怕的。” 李定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朝云昭招招手道:“那就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云昭瞅瞅那个白衣美人摇摇头道:“你的美人没有我这里的没人好看,我们还是来我这里喝一杯吧。” 李定国盯着云昭的眼睛道:“好,就这么办!” 白衣美人泫然欲泣,李定国丢出一锭金子,美人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云昭这边的美人儿也伤心欲死,云昭对她道:“我来这里其实是来找找男人的。” 寒星姑娘一双美目瞪得如同大黄杏一般。 第六十九章李定国的道理 第六十九章李定国的道理 琴瑟和鸣果真不错。 明月姑娘弹琴,寒星姑娘鼓瑟,两个面目娟秀的少年坐在石榴树下,抱膝长谈。 场面很好看,当然,不能听两个面目娟秀的少年的谈话。 “你想不想弄死云昭,好让你们家取而代之?” “放心,我来下手,你只要带我找到云昭就好。” “想想啊,只要云昭死了,这片肥美之地就是一片帝王之基,你们家拿到手不好么?” “顺便告诉你,爷爷也不是没根基的人,等云昭死了,可以派人帮你收拾这里的乱局,让你家轻易地成为这里的王。 “小子,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呢,从昨晚那件事情来看,你是一个有胆子,有野心的人,现在好机会来了,只要你帮我找到云昭,我拿云昭的人头,你拿云昭的基业,如何?” “小子,好好想想,好时机不是总有,你这一家如果想庸碌一生,也就罢了,如果想要风起云涌的干点事情,这就是好机会。 现如今,闯王李洪基的大军已经进入了陕北,八大王的大军也刚刚攻占了襄阳城,两路大军早就想合流,就是因为隔着一个蓝田县不能成功,如果我们刺杀云昭成功,蓝田县必定群龙无首,这是你们家崛起的大好时机,不可错过。” 云昭听李定国忽悠了大半天,沉思了良久,这才抬头看着李定国道:“敢问兄台大名!” 李定国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声道:“爷爷坐不改姓站不更名,八大王座下二将军李定国是也!” 云昭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定国,一声不吭。 李定国的眼神逐渐变冷,沉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李定国是吗?” 云昭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影图形递给李定国苦笑道:“我黄玉怎么都想不到随便从街上找了两个英雄好汉,没想到就能找到二将军对面,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噩梦。” 李定国看过画影图形随便丢在一边道:“你害怕了?” 云昭摊摊手道:“我已经跟你联手做了一件惊天大案子,这蓝田县还有黄玉的立足之地吗?” 李定国对自己的画影图形出现在西安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云昭道:“黄玉?很好地名字,只要我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这件惊天大案还有你黄玉参与。” 云昭痛苦的摇摇头道:“杀掉云昭不是一个好主意。” 李定国道:“怎么说?” 云昭道:“云昭死了,蓝田县就完了,你杀的不是云昭一个人,你杀了云昭就等于杀了所有蓝田人。 我不是不想杀云昭,问题是杀了他之后,蓝田县这片世外桃源就会立刻起烽烟,从此后,想要在大明找一片这样的土地就难了。” 李定国笑道:“破而后立。” 云昭道:“破了就是破了,再立起来也不是现在的蓝田县,说实话,我有些喜欢这个模样的蓝田县。” 李定国道:“你觉得你能杀掉我么?” 云昭摇头道:“做不到。” 李定国一把揪住云昭的脖领子道:“既然杀不了我,那就该好好听话,如果能杀了我,再提你想过好日子的话。” 云昭摇头道:“我杀不了你,也不想听你的话,我想做你的朋友。”李定国笑了,朝后门位置喊了一声道:“国凤!” 张国凤的脸立刻出现在后门上,还朝云昭挥挥手。 李定国冲着云昭狞笑道:“那才是我朋友,想当老子的朋友先一起弄翻这个该死的大明朝再说。 想当老子的朋友,就先给那些被官府逼迫的没有活路的人杀出一条活路来再说。” 云昭低着头道:“其实,可以让那些无路可走的流民来蓝田县,在这里总能找到活路的,哪怕是给人耕田,做工,其实都不错,只要肯吃苦,养活一家老小没问题。” 李定国嗤的笑了一声道:“就因为有爷爷这样的反贼在,云昭这等贪官土豪才会给百姓一碗松快饭吃。 如果爷爷这样的好汉跟官军拼光了,你以为那些黑心的地主老财还会如此的善待百姓? 做梦去吧! 蓝田县之所以有今天,不是土豪劣绅们幡然悔悟了,而是他们在害怕,知道不,他们在害怕,害怕如果继续盘剥这里的百姓,百姓们就会揭竿而起! 这里的百姓都是蠢货,都是被眼前的一点小利益蒙蔽了眼睛,他们以为眼前能活下去,以后就能长久的活下去。 这是短视啊……他们不明白,不把那些土豪劣绅们斩尽杀绝,他们总有一日还会露出獠牙,还会一口口的撕咬百姓的血肉。 所以,黄玉你听着,我要你现在就去帮我打探云昭的下落,找到他,并协助我杀了他。 这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是为了让这里的百姓警醒,让他们早早地加入我们,早早掀翻这个该死的朝廷,早早地拥有自己的土地,然后安享土地上的产出。 到了那时候,我们不纳税,不交租,不受盘剥,自耕自食,自得其乐。” 李定国越说越是激动,最后居然站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变大,好在明月姑娘跟寒星姑娘是两个很好地妙人儿,发现两人似乎在争吵,曲风一转就从《高山流水》变成了《十面埋伏》。 云昭坐在椅子上怜悯的瞅着李定国,微微叹口气道:“定国兄,杀不杀云昭的我们先放一放。 我觉得你该去玉山书院听听先生们怎么说。 听听他们说的家,国,天下,听听他们为你解说何为‘家’,何为‘国’,何为‘天下’。 你说的场面确实让人喜欢,可是呢,这永远都做不到,你们这样做舍弃了‘天下’,舍弃了‘国’,只要‘家’。 我不怀疑定国兄一腔热血,我怀疑八大王! 定国兄,不是我蓝田县人愚昧,不知道如何反抗,而是我们看了八大王的所作所为之后,不认为他当了皇帝之后,我们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我的定国兄啊,八大王如果不收税,如何维持他的王朝?八大王如果不征粮,如何喂养他的部下? 这天下“士农工商”的存在都是有道理的,这四民相互依存,相互纠缠,谁都离不开谁。 少了那一个这天下都会无法运转。 只要有人称王,就一定会要求天下人缴税,否则他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你们的八大王造反可不是为了有一天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种地,他是要享福的,他是要掌握生杀大权的,他是要威临天下的。 他要的是后宫三千,他要的是一声令下,天下人莫敢不从! 唯独没有考虑过百姓能不能活下去。 定国兄,你好好想想你们攻破凤阳府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你再想想那些被你们逼迫冒着箭雨枪林往城墙下担土攻城的百姓。 他们都是自愿的? 不见的吧! 你们把城池攻下来了,杀死了城里的贪官污吏,你们把凤阳府的官仓分给了穷人,这都是好事情。 那么,我来问你,那些死在凤阳城下的百姓有什么过错? 你们到了凤阳,凤阳就变成了人间地狱,你们到了南阳,南阳人就易子而食,你们到了襄阳,襄阳城变成了什么地方,你这个亲自攻破襄阳城的最有发言权。 定国兄,跟襄阳城那个人间地狱比起来,你真的认为蓝田县人是愚蠢的吗?” 李定国被血气激的发红的面庞逐渐恢复原状,他认真的看了看云昭,低声道:“你是谁?” 云昭摊摊手道:“小平山黄氏长子黄玉!” 第七十章蓝田县的大数据 第七十章蓝田县的大数据 “江山如画。” 李定国指指正在弹琴的明月,寒星两位姑娘似乎有些感慨。 “在你的眼中,她们不该是财货吗?” 李定国点头道:“是财货,也是江山。” “你那个义父就是一个烂怂!这才是我不愿意跟你走的原因,我只要一想到要在他的麾下听令,明天都要见到他那张令人恶心的嘴脸,我可能会被活活饿死。” 对于云昭的出言无状,李定国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道:“就是这个你口中的烂怂给了我第二次性命。” 云昭笑道:“你欠他一条命而已,还他就是了,算得了什么大事。”李定国道:“你们读书人都这么薄情吗?” 云昭道:“是啊,这是一个大问题,书读的多了,就会发现天地很大,人间的事情错综复杂远非简单的有恩报恩所能说的清楚地,也就有了给自己找借口的法子。 道理总是不怎么近人情的,人情是盲目的,帮亲不帮理就是这么出来的,他不合理,却让人心里舒服。 定国兄,你一腔热血要给天下穷苦人打出一条活路,你那个烂怂义父可不这么想,他准备投降了,准备接受招安了。” 李定国嗤的笑了一声道:“就算我义父想要招安,明皇帝能愿意?我们掘了他的祖坟。” 云昭笑道:“明皇帝会愿意的,此时此刻,只要能让天下安定,让朱家王朝能延续下去,他一定会愿意的。 而且,这是你义父目前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如何得知接受招安是我义父唯一的路?” “玉山书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沙盘,沙盘上标注了天下地理,也标注了天下势力,我们在沙盘上模拟了数百次,给你义父找了不下一百条出路,可惜,最后我们所有人还是认为,你义父会选择接受招安。 蓝田县甚至做好了跟你们做生意的准备,用除过粮食之外的东西把你们手里的财货通通交换出来,从而让蓝田县变得更加的富裕。” 李定国有些感慨的道:“很想去玉山书院看看,我很想知道一群读书人是怎么用一个沙盘来揣摩天下人行事规则的。” 云昭笑道:“用算学。” 李定国皱眉道:“驭神算而测无常?” “云昭把这种事情称之为大数据!” “大数据?” “所谓的大数据就是尽量的搜集一个人的生平以及他做事情的方式,尽量从这些行为方式中总结出一个人思考事情固有的习惯。 然后尽量的考虑到周边的影响因素,最后从一堆乱麻中理出头绪,预测出一个人对一件具体的事情的判断。” “很准吗?” “放在普通人身上只有三成,由于你义父乃是天下巨寇,所以,对他的数据就比较多,也更加的详细,所以,准确率就更高,再加上一些前瞻性的判别,我以为对你义父的行为方式,玉山书院可以预测到八成左右。 也就是因为我在上课的时候对你义父有深刻的认知,所以,我才称呼他为烂怂义父。 他的行为永远都遵从自己的兽性,而非人性,他出身军伍,所以对狼文化极为推崇,所以就表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 别的也就罢了,仅仅从他占有女人的数目来看,这就绝对是兽性的,很少有人性表现出来。” “你为何不说他残暴?”李定国的脸色难看至极。 “残暴对玉山书院研究室来说,是一个没用的状物词汇,他们只要冷冰冰的数字,不要任何带着情感的东西。” “有专门针对我的大数据吗?” 云昭摇摇头道:“每次建立起一个人的大数据,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搜集这个人的日常,以及他的行为方式,不但危险还艰难。 所以,他们目前的目标是最重要的人物,你虽然英勇善战,还排不到这个名单上。“ “你知道云昭为何要出十万两银子买我吗?” 云昭笑了,指着李定国道:“当初县尊提出这个要求之后,玉山书院立刻就做出了研判,他们认为目前的你,其实不值十万两白银,准确价值应该在四万三千两左右。 也就是说,蓝田县付给你四万三千两的银子邀请你来蓝田县是一个合适的价格,你来蓝田县做事,也会创造出这么大的价值。 县尊考虑到你今年只有十七岁,认为你还会有成长,所以就把价格开到了十万两。 定国兄,不妨考虑考虑,真的很优厚。” “我一直认为孙可望要强过我,为何你们会认为他只值五十两银子?” 云昭皱眉道:“五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只有银子三十四两,禄米四十一担,盐十一斤,以及柴炭五百斤,公中还要担负他以及家眷的住宿,公车,骡马,杂七杂八的算下来很丰厚了。” “孙可望长于内政!” “玉山书院里长于内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像孙可望这种的,说实话,在玉山书院大比中估计连三百名都排不进去。” “你算老几?” 云昭羞愧的揉搓一下面孔道:“惭愧,惭愧,兄弟位列第一百三十七位,不是我实际操作不成,而是我理论基础太差,我从八岁起开始背诵三十卷《大明律》,到现在,都背不全。 为了这东西,我的手曾经被先生无数次的用戒尺打成了猪蹄,背不下来就是背不下来,这没办法。 你知道不,整部《大明律》有这么厚一摞子。” 云昭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明律》的厚度,即便是心如铁石的李定国,也端起酒杯敬了云昭一杯酒以示怜悯。 “我治理内政不如孙可望,说实话,上了战阵武力也不如艾能奇勇猛,为何我会价值十万两……不,四万三千两?” 见李定国终于不认为被人贴上十万两的标签是一种羞辱了,云昭笑道:“据我所知,你有成为名将的潜质。” “名将潜质?” “没错,艾能奇比你勇猛的原因是因为他敢让部下去送死,你不会,你怜惜部下,总想方设法的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少死几个,在这种想法下,你还能达成目标,这就是你值钱的地方。 蓝田县里的人命金贵,云昭消耗不起,如果选一些人来当将军,你这种人就很好,艾能奇不成。 如果仅仅是找艾能奇这种人,云氏多得是,不论是云虎,云豹,还是云蛟,说实话都不比艾能奇差。 驱赶着流民成群结队的去城下消耗官军的箭矢,炮子,守城器械,等流民死光了,大军再一拥而上,这种作战的法子,蓝田县不会要。” “你真的不担心我把你与我合伙抢劫明月楼的事情告知官府吗?”李定国在听了很多蓝田县的秘闻之后,心中虽然惊骇,面皮上却不起波澜,继续威胁云昭。 “刚在很担心,现在不了,一来呢,你是李定国,你做事需要我这种无名小卒当助手吗? 二来,我是玉山书院的人,我有无数的先生跟长辈以及同窗,他们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不会干这种事情。” 云昭摊摊手似乎有些心安理得。 “你确实参与了。” “没错,当我把抢劫来的钱,安排进扶持农夫专项钱财里之后,我的先生,长辈,同窗,还是认为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玉山书院要求每一个学子都要为蓝田县的发展建功立业,你也知道,我家出身绿林,不用抢劫,难道要去经商不成?” “你到底是谁?”李定国坐的很标准,腰背挺拔,气如青松。 “我?小平山黄氏一族长子黄玉!” 第七十一章江南一隅 第七十一章江南一隅 换过衣衫的李定国显得高大而帅气。 浓浓的两道眉毛下有一双很大的眼睛顾盼自威。 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想了片刻就道:“云昭已经知道我来了是吧?” 云昭点头道:“不错,我被派来跟你接触。” “捉拿我?” “不是,如果要捉拿你,你早就被捉住了。” 李定国点头道:“这一点我信,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难道就因为价值四万三千两银子?” 云昭摇头道:“这段时间好好地看看蓝田县,不用去给人家当麦客,也不用去给人家当苦力,就这样走走蓝田县,四处看看,等你想走的时候告诉我,我为你送行!” “我能走得掉?” “张秉忠,艾能奇,孙可望,刘文秀这些人来了都只有一死,你不一样,县尊说过,你如果来了,就好好的看看,最好去玉山书院瞧瞧,如果时间有富裕,就去听几堂课,县尊说,你现在需要学习,需要从学问中解开自己心中的疑问。 人不学,不如猪,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谁说的?” “我家县尊,在一次考试考砸了之后说的,他希望全天下的人在学问一道上都超过他。 到时候,他宁愿仰望这些人,让全天下的人都来匡正他的得失,如此,未来的大明世界才能万世永昌。” “大明世界?他准备做朱明的忠臣吗?” 云昭摇摇头道:“他准备做这天下百姓的忠臣。” “以万民为皇?” “他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既然如此,你蓝田县为何还会招募军队,从艾能奇在武关铩羽而归的态势看来,你蓝田县的军力不弱。” 云昭笑了,朝李定国拱手道:“你知道我家县尊百骑出关带回大批财货的事迹吗?” 李定国呆滞了一下,还礼道:“略有耳闻!” 云昭大笑道:“某家不才,也曾为副贰!” 李定国再次施礼道:“好汉子!” 云昭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以极为怀念的语气道:“定国兄,我真的很希望战死在草原上!” 李定国眯缝着眼睛道:“百骑劫掠草原烧杀劫掠且所向无敌,真真是令人神往……” 云昭嘿嘿笑道:“从草原回来之后,某家就对汉人杀汉人的事情嗤之以鼻,李洪基,张秉忠,高迎祥,罗汝才之辈不过是土鸡瓦狗,算不得真英雄。 若是有一天有跨马北征的汉子凯旋归来,某家定制备酒菜,当街拦马跪迎这等英雄好汉,为他牵马坠蹬某家于荣有焉。” 李定国终究年轻,看的出来,他真真的被这一番话打动了,但凡是真正的英雄好汉,那个没有踏平草原的梦想呢? 云昭见忽悠的差不多,就站起身道:“定国兄且放心安歇,你在这里不会有事的,莫要辜负良宵,小弟这就要回去了。 如果有事告知我留下来的仆役就好。” 李定国怔怔的道:“你不留下来吗?” 云昭抖抖轻飘飘的袖子笑道:“寒星姑娘一夜缠头太过靡费,我负担不起,定国兄自便就好。” 李定国丢过来两块金子道:“这不是有钱了吗?” 云昭随手丢给那个寒星姑娘哈哈大笑道:“大丈夫志在天下,区区声色娱乐不足挂齿。” 说罢,就在寒星姑娘欲言又止的留恋目光中大踏步离去,毫无留恋的意思。 李定国目送云昭离开,见张国凤凑过来了,就道:“人家对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却如荣睁眼瞎一般,这般下去,迟早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张国凤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速速离开险地!” 李定国笑道:“既然人家在招揽我们,我们自然要好好看看这里值不值得我们为他卖命。” 张国凤惊讶的道:“将军,您真的……” 李定国叹口气道:“黄玉没有说错,在义父命我攻打襄阳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义父可能有别的心思。 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义父最确实的心思。 我们是流寇,既然是流寇那就要流动起来且永不停歇,现如今,义父在南阳停留了五个月,又要在襄阳停留,明显是不愿意继续流动作战了。 朱明王朝虽然破败,可就是再破败的船上也有三斤钉子,你看看,孙传庭,洪承畴,杨嗣昌,王国贞这些人打不过建奴,在跟我们作战的时候却屡屡取胜,这是何道理? 完全是因为我们是流寇,只知道一路奔逃,一旦停下来,就是黄玉说的荼毒天下的局面。 我曾经想过该怎么解开这个死结,却总是找不到。 明日,我们就去真正的蓝田县看看……” “那还杀不杀云昭了?” 李定国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我们杀不了这种人,只有被他杀的份。” 说完就揽着明月姑娘的腰肢去了隔壁的院子。 云昭刚刚进门,洪承畴就用力的吸吸鼻子道:“好重的胭脂味道。” 云昭笑道:“被一个美丽的姑娘重重的拥抱了一下,也算是温香软玉满怀。” 洪承畴笑道:“少年人戒之在色,等你到我这个年岁,就该知道少年轻狂是有代价的。” 不等老仆招待,云昭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里道:“还认为明月楼的案子是我做的?” 洪承畴道:“看来是错怪你了,谁能想到张秉忠被困襄阳,却还能派出悍将来劫掠明月楼。 小看他们了。” “弄清楚了吗?真的是李定国来西安了?” “弄得很清楚,有一个刀客没死,认出来了跟他交战的人正是李定国,真不会错的。 人家拿我们西安城当存钱的罐子呢,你这个蓝田县令就能容忍他这般嚣张跋扈? 告诉你,朝廷的脸皮有没有已经无所谓了,你这个新鲜出炉的蓝田县的脸面可不能丢。 不把他捉住,你丢人丢大了。” 对于洪承畴这种指东打东的话术,云昭早就免疫了,喝了一口茶水道:“你该官复原职了吧?” 洪承畴捂着腰在地上走了两步道:“再等等,没有发生大事情之前,没人能想起我这条还能咬人的狗。 高起潜的火药库听说被你搬空了?” 云昭道:“给你留了一半,另一半送给卢象升了,耽误了人家的事情,多赔偿一点。” “你这是要卢象升多欠你一点吧?我劝你别费心机了,卢象升这种人不会跟大明做对的,被皇帝杀头都不会坏大明的事情,更不要说造反了。” 云昭摇头道:“你为什么总认为我会跟大明作对呢?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我那一件事情不是为了大明着想?” 洪承畴停下脚步,瞅着云昭道:“你能利用南京御史弹劾掉西安府的宦官,就这一条,我真是太吃惊了。” 云昭笑到:“恰逢其会而已,曹化淳到了南京,先是在扬州抄了扬州知府潘达的家,获利不少,瞅着大笔金银入库皇帝心中喜欢,这时候又有人以贪渎为借口弹劾张云汉,且证据确凿,皇帝只要看到张云汉大笔的家财,这就足够让张云汉死无葬身之地了。 用不着动用太大的势力。 官,你现在家财也不少,小心点,别被皇帝给看上了,不然,你的下场也一样不妙。” 洪承畴哈哈大笑道:“如果陛下真的能把天下贪官的家都抄没一遍,我一定第一个亲自去抄我家,如果能把这些银子全部用在该用的地方上,某家其实是不怕五马分尸的。” 云昭瞅着洪承畴道:“这一次我派人去南方,发现你在东林党里被边缘化了?” 洪承畴叹口气道:“建奴还没有打过来呢,贼寇眼看着就要被灭了,就已经有人鼓吹撤离江北,全心全意经营江南。 我多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昭大笑道:“撤啊,干嘛不撤?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脖子都长了。” 第七十二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七十二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从云昭墙上的那张天下供应图就能看到,所有的线头都在江南,而所有丝线的目的地全部在江北…… 现在,江北就多了一个线头,是从蓝田县出发的。 以前的时候云昭总是认为天下大事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之后才制定出台的。 现在发现,拍脑袋就能信口胡说。 江南,江北是一体的,至少云昭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皇帝真的听信了江南那些人的话,撤出江北,云昭就敢即刻出兵关中,抢占更多的地盘。 这是一定的。 洪承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乌鸦,嘴里从来就说不出什么好消息来。 云昭知道撤离江北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是,这种言论出来之后,那些在辽东,在九边继续作战的人军心就会动摇,同时,供应会变得更加艰难。 一切都在逐渐变坏,且没有好转的趋势。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王承恩的大队人马离开西安回京。 云昭就站在路边看着长长的车队,心里很不是滋味。 巨寇李定国抢劫了明月楼,官府不是全力缉拿巨寇,追回损失的银子,而是率先请求王承恩离开西安回京。 他们认为,巨寇李定国既然敢劫掠明月楼的银子,那么,他就敢劫掠王承恩抄张云汉家得来的银子。 全体官员就像送瘟神一样的送走了王承恩…… 云昭知道,这些人在恐惧,在害怕,他们真的很害怕因为一点金银就把李定国这种悍匪真的吸引来西安。 宁愿让李定国得逞,自己宁愿吃哑巴亏也不敢继续追索。 所以,除过城门口贴着的李定国的画影图形在被一场大雨浇湿之后,上面的墨画也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云昭在城门口停留了很久,回头看了这座宏伟的城池很久,他猛然觉得这座城池很像目前的大明,从砖头缝隙里向外喷吐着沉沉暮气。 那是一种老人将要死亡前释放出来的气息。 那是一种野狗吞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息。 更是树木枯死,白蚁横生的气息。 更是盐碱遍地,草木枯朽的气息。 好在,城外就是蓝田县!!! 农夫胳膊上搭着的给妻女买的新布搭救了他。 妇人背后吃着糖人的幼子搭救了他。 小商贩独轮车里黄澄澄的杏子搭救了他。 背着书箱匆匆赶路的士子搭救了他。 当然,还有云杨那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秃脑壳也搭救了他。 “走吧,我们回家,这里的待着不舒服。” 云杨瞅瞅云昭背后的西安城抓抓光头道:“我觉得里面不错啊!” 云昭狠狠地瞪了云杨一眼道:“少年人戒之在色!” 云杨嘿嘿一笑就跳上了马车,准备亲自赶车。 云昭却跳上他的战马,抽一鞭子,战马就“哕哕”的叫着沿着官道狂奔了出去。 战马跑的很快,急促的马蹄声让道路上的行人匆匆躲避,平日里从不这样做的云昭,这一刻什么都不管了,快马加鞭,恨不得让胯下的战马能带着他飞起来。 先到的不是云昭,是云杨,这家伙虽然身体很重,可是,一旦骑上马不知怎么的就能通过与战马的配合就变得身轻如燕。 他探手拉住云昭战马的缰绳,对云昭道:“心情不好是吧?我们去打炮,打上几炮之后我保证你神清气爽。” 然后,他就牵着战马拐了一个弯就去了炮场。 云杨装药放炮子,云昭点火,“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之后,云昭被炮声震的七荤八素摇摇欲坠的。 不过,坏心情终于被大炮给撵走了。 “我们不该过这种日子的,如果我的野心小一点,我们兄弟就能聚在一起,白天去学堂,夜晚我们一起做游戏看星星,闲暇之时我们去秦岭里探险,寻找一下传说中的野人。 哪怕是带着云卷他们挖山药也很好。” 云杨嘿嘿笑道:“这年头没点野心就没法子活人。” 云昭抹一把脸上的黑灰咆哮道:“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做的有多好,这世道依旧在变坏,一直在变坏。 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一群王八蛋居然建议皇帝从京师逃跑,去南京建立新的都城,江北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这么多的子民就不要了。” “皇帝不会答应吧?” 云昭抓着云杨的肩膀道:“这是我唯一看得起他朱由检的地方。” 云杨不解的道:“皇帝不同意不就完了,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云昭苦笑道:“你不知道,不明白风起于青萍之末的道理,一个有骨气,有志气的王朝根本就不会说出这话种话。 一个有骨气的中央王朝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会用最后的断刃指着敌人说——尔乃蛮夷! 我之所以迟迟不动手,迟迟没有像李洪基,张秉忠那些一般攻城掠地,就是因为尊敬这个大明王朝。 我尊敬他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土,不和亲! 我尊敬朱由检在这般艰难困苦之下依旧不承认狗屁的“满清”,依旧认为他们是不臣之奴! 我尊敬他明明不是什么天生英主,依旧用自己普通人的智慧一心想要保住任何一寸国土。 所以,我明明知道他会失败,只是因为尊敬,我按捺住了自己的野心,选择用对这个王朝伤害最小的方式来发展自己的力量,给这个人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或许,我尊敬的不是他,而是他祖上的余烈……” 云杨静静的等待云昭怒吼完毕,见云昭通红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这才道:“我们现在做的很好。” 云昭冷冷的看了云杨一眼道:“我今天说的话你要是说出去,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云杨嘿嘿笑道:“怎么不砍脑袋?” “滚!” 云昭带着满脸的黑灰进了家门,几个家丁仆役想要说话,却被云昭一脸的怒容吓退了。 所以,他才进中庭,就看见孙传庭背着手站在他的书房外边正看着他。 “好重的杀气!”孙传庭笑容和煦。 “我听说江南有人说北方靡费太重,再这么下去,会把江南也拖累死,还说什么不如弃江北保江南才是老成之策。 宪堂乃是国之重臣,可知这句话出自谁人之口?” 孙传庭道:“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陈洪,四品官!” 云昭抱拳道:“好,卑职记下了。” 孙传庭又道:“此人已经被陛下罢官了。” 云昭道:“他就不该活着,全家!” 孙传庭淡淡的道:“越俎代庖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昭道:“风起于青萍之末的道理宪堂不会不明白,此时若是不能下重手,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站出来说这件事。 陈洪确实微不足道,可是,他就是一个棋子,一个被人放出来说话的棋子,这个棋子一定要除掉。” 孙传庭呵呵笑道:“此事与老夫无涉。” 云昭怒道:“也与我无涉!” 孙传庭又道:“应该与我陕西所有官员无涉!” 云昭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恶气不断地涌上来,怒吼道:“爷爷就想杀了他全家!!” 孙传庭瞅瞅四周,见云氏家丁,仆役一个个低着脑袋就无声的笑了一下道:“看来,这里只有我一个外人。”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你连一句心里话都不敢说吗?”云昭鄙夷的瞅着孙传庭。 孙传庭呵呵笑道:“按理说,只要是在西北为官的人都恨不得吃陈洪的血肉,有一些规矩本官觉得还是应该遵守一下的。” “所以你就来找我?” “没错,本官苦心孤诣的与贼寇作战,眼见胜利在望,这个时候本官绝不会允许有杂音出现。 你云氏迟早是要造反的,此时损害北方利益,就是你云氏受损失,你不出手谁出手?” 云昭皱眉道:“谁说我家要造反?” 孙传庭指着山谷口高大的城墙道:“私自建造城关,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你难道不知晓?” 云昭冷笑道:“这世上私自建造的城关数不胜数。” 孙传庭点点头道:“所以造反的人才有这么多,杀不胜杀!” 第七十三章坚韧的民生 第七十三章坚韧的民生 “今年秋收之后,蓝田县将不再修整水利,铺设道路,开始修建堡垒,用两年时间,将蓝田县所辖变成一片堡垒。 我要让任何想要进入这片土地,想要劫夺这里百姓劳动果实的恶贼,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不管是谁!” “你这是僭越。” “建奴马上就要叩关,你马上就要被皇帝召回北京,保卫北京,你没时间,也没有机会来质问蓝田县的事情。” 孙传庭叹口气道:“没有五六年的时间,你建不成堡垒群。” 云昭若有所思的瞅着孙传庭道:“五六年的时间足够了,告诉你,之所以要建立这么一片堡垒群,不是为了防范别人,是为了用这片堡垒群锁住我自己的野心。” 孙传庭惊讶的道:“你能继续隐忍五六年?” 云昭极度不耐烦的道:“建奴不进关,我就会继续忍耐!” “建奴入关之后又如何?” 云昭大笑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全部都靠不住,老子只能靠自己,百姓们也不敢指望你们,到时候,我们自己的家园,我们自己来保护,我们要让建奴知晓,这片土地上有的是愿意舍命保家的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意出兵配合杨嗣昌剿灭襄阳贼寇呢?除掉张秉忠之后,西北大定!”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孙传庭道:“你们安置好百姓了? 你们让百姓安居乐业了? 你们给百姓找到活路了?” 孙传庭摇摇头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你觉得那些正在锅里被熬煮的孩子能等到你们从长计议? 你觉得那些就剩一口气的饿殍能等到你们从长计议? 还是你们认为那些卖孩子,卖老婆等着吃最后一口饭吃的流民能等得住你们从长计议? 安置不好他们,杀多少贼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总有杀不完的贼寇。 宪堂,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这句话在大明不是一个传说,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你是陕西的巡抚,上任之后没有问过一句国计民生,一过来就开始操练你的秦军。 一过来就向陕西百姓索要粮饷,用陕西人的钱粮去训练陕西人,然后再去用训练好的陕西人去杀死那些因为活不下去而揭杆造反的陕西人。 您就不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吗? 云氏是陕西人,所以,不太喜欢去杀自己人,只要他们不来祸害我们,我们对杀死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我们在等,等他们发现造反依旧没办法吃饱饭,没办法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会自己过来。 这个时候,我们在给他们一点地,一点种子,一些工具,他们又会变成普通的百姓。” 孙传庭道:“他们造反杀人不用惩处吗?” 云昭笑了,指指孙传庭道:“你不懂贼寇,杀人见血品尝到甜头的贼寇是不会甘心回来种地的。 所以,但凡是愿意回来种地的人,都是些不想杀人的人,把这些人从贼寇中剥离出来,贼寇也就没什么力量了,了不起就是一群比较强悍的马贼。 这才是蓝田县剿匪的方式。” 孙传庭拱手道:“愿闻其详!” 云昭道:“天色不算晚,我们现在走一遭蓝田县的收容所还来得及,看看你治下的百姓的凄惨模样。” “蓝田县有什么……收容所?” “没错,流民收容所,所有进入蓝田县的流民都要接受审查,只要是老实的百姓,在这里停留十天之后,就能进入蓝田县讨生活。 一个隔离一下,免得有疫病被带入蓝田县,二来,鉴别一下流民,参加造反的可能要被区别对待一下,确定他不再想造反这种事了,就给人家一条活路。“ 云昭洗了一把脸,就让仆役牵来战马,与孙传庭一道带着亲卫去了凤凰山左近。 刘茹剪短了自己的头发,用布带子缠住了自己的胸,穿上过世丈夫的衣衫,粗着嗓门说话,加上她身材本来就比一般女子高,因此,在流浪的路上,人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农家出身的刘茹虽然是女子,力气却不小,她全部的家当只有一辆独轮车,左面坐着瘦弱的婆婆,右边坐着年幼的女儿,独轮车中间堆着她们全部的家当。 随着道路越来越平坦,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刘茹悬了很久的心这才慢慢的放下来。 “爹,我饿!” 女儿已经习惯叫她爹了,这让刘茹很是心酸。 “儿啊,还有半块饼子,拿给囡囡吃。” 刘茹瞪了一眼闺女对婆婆道:“娘,她能撑住,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到了前面那棵大树底下,我们就歇歇脚,您也吃点东西。” 婆婆虚弱的叹口气道:“总是不死,跟乖孙女抢东西吃。” 刘茹笑道:“娘,我们已经进入蓝田县境了,听说到了收容所,就有吃的东西,我跟囡囡饿不着。” 婆婆道:“怎么能不饿哟,孩啊,如果到了蓝田县还找不到活路,你就带着孩子在去找找看,娘一个人讨饭也能活。” 刘茹咬咬牙不做声,用力推着独轮车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大树底下,刘茹就是通过这样一个个小小的目标硬是一步步的从襄阳走到了蓝田县。 放下独轮车,刘茹坐在地上,浑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抱起水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半葫芦水,才让咕咕叫的肚子安定了下来。 瞅着婆婆跟女儿在分着吃最后的半块饼子,刘茹站起身对婆婆道:“娘,我去找当地人打听一下,该怎么去收容所。” “莫要走远了。” “晓得了,娘。” 距离大树不远的田野里长着一些刘茹不认识的高大庄稼,见地里有一个老汉正在日头底下锄地,就高声道:“老丈,小子有事询问。” 老汉抬头看看刘茹,面无表情的道:“去收容所从这里向西走两里地也就到了。” 不等刘茹道谢,老汉又低着头继续给玉米松土,看样子问他路途的人多,老汉也习惯了。 刘茹才要走,老汉又直起身子道:“等等。” 刘茹奇怪的看着老汉,只见老汉抬手从玉米杆子上掰下两棒子玉米,也不扒皮,递给刘茹道:“庄稼还没有熟,现在掰下来糟蹋粮食,拿去充充饥,到了收容所也就有粥喝了。” 刘茹接过这种奇怪的庄稼,施礼感谢老汉,就听老汉道:“这叫玉米,是我们蓝田县的新粮食,现在没长熟,不过呢,也能吃了,别扒皮,就这么穿在树枝上烤熟吃,味道好着呢。” 说完,就挥手示意刘茹离去,并没有靠近她的意思,即便是刚才送玉米给她的时候,两人也尽量不接触。 刘茹还以为自己女扮男装被人发现了,仔细看了老汉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就一头雾水的回来了。 “娘,我们有粮食吃了,刚才那位老丈给的。” 婆婆也不认识刘茹怀里抱着的两棒子玉米,却高兴地对刘茹道:“我们到好地方了,这里的人,心善。” 瞅着闺女饥渴的模样,刘茹迅速在路边点燃了一堆火,用树枝穿着玉米就放在火上烧烤了起来。 此时日头渐渐升高,关中的大太阳白晃晃的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 烤玉米的甜香味逐渐散开,一家三口的肚子都咕咕叫唤起来。 直到玉米外皮被烧焦,里面黄灿灿的玉米粒就暴露出来,刘茹灵巧的转动着玉米,不让玉米粒被烤焦,直到玉米彻底被烤熟,刘茹这才分给了贪吃的闺女跟饥饿的婆婆,自己吃了一小半。 仅仅吃了一口烤玉米,刘茹就对婆婆道:“娘,我们以后就以烤玉米当活路如何?” 第七十四章大处着眼,小处入手 第七十四章大处着眼,小处入手 云昭搅动了一下大铁锅里面的糜子粥,粥自然是没有什么插筷子不倒的现象,它就是一锅稀粥,一半是糜子米,另一半是水。 糜子被煮的开了花,所以,这一锅粥的颜sè很好看,也有一点浓稠的意思在里面。 “县尊,按照您的吩咐,这些糜子米都是去年的好糜子,没有发霉,烂掉的,到了这里又用清水仔细的淘洗过,里面也没有掺杂半点秕谷,草籽,沙子。” 云昭把装进粗瓷碗里的糜子粥一点点的喝下去,然后道:“幸好没被我喝出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要不然,我会把你丢大锅里煮成肉粥给这些百姓喝。 蓝田县要脸面,这里的人也要脸面,是人就该活成人的模样,你们是在给人做吃食,不是喂猪!” 蓝田县小吏双腿微微发抖。 他是知道的,县尊对县里的官吏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sè,且不容任何人犯错,如果是认识上的错误那还罢了,最多训斥一番也就是了,如果是明知故犯,或者贪渎,在县尊这里根本就过不去。 一个地方,地方长官是什么样子的,很容易让地方变的跟长官一个模样。 云昭有不是很严重的洁癖,官吏们就不敢带着一身的虱子去见长官,长官穿的干净了,见他们的乡绅就要主意体面,乡绅们知道官员都喜欢干净,就会看不惯百姓们穿的脏兮兮的。 所以,现在的蓝田县人可以穿的破旧,却不能脏,可以吃很简陋的食物,却不允许脏,可以住在破烂的屋子,却要门窗齐全。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总说这是穷讲究,可是,随着时间长了,被云昭处理的人多了,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也开始排斥那些天生窝囊肮脏的人。 在蓝田县即便是乞讨的乞丐,他伸出来的手也必须是干净的,指甲缝里绝对不能允许有黑泥存在,否则会被衙役们抓去用刷子刷。 县尊说要把谁丢大锅里煮肉粥,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这些年下来,汤峪口子上的池子里泡的人多了…… “干净!” 孙传庭从昨日开始看这座收容所,看到今天中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干净,即便是茅厕里,也被白灰齐齐的铺垫了一遍。 “这样的收容所蓝田县有六座。” “被收容的人呢?”孙传庭瞅着排长队领粥喝的人,忧心忡忡。 “有的成了农夫,有的成了商贩,有的成了工匠,有的成了军卒,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蓝田县能看到那么多的人的原因。” “自从我老婆跟你家合伙做生意之后,你对我似乎就没了隐藏心思的想法是不是? 且对老夫这个巡抚也没有了半点敬意。”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真的以为云氏的银钱那么好拿?我们讲究没一文钱的投入都必须带来盈利。 我知道你看不上钱,你要是孤独一人,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你有家眷,就逃过人情往来。 跟你这种人打交道不同于任何人。 把话说清楚要比半遮半掩的让你去猜测要好。 我已经摆明了车马炮,就看你怎么选了,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有意见,朝廷已经开始招降张秉忠了,我想,没人愿意把我云氏逼迫的狗急跳墙。 我们现在就等,等江北彻底糜烂之后,我们再重头收拾旧山河。” “你认为江北一定会糜烂?”孙传庭觉得有些好笑。 云昭yīnyīn的笑道:“有一个早就糜烂的朝廷,江北要是不糜烂才是怪事情,我根本就不用扯旗造反,只需要等待,等待到所有人都对大明失去希望之后,我们只需要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仁人志士前来投奔。 江南的那些人认为江北是累赘,没关系,他们敢放弃多少,我就敢接收多少。 等北方平定之后,我就会去南方。 他们以为划江而治是一个好办法,我不这么认为,我打算继承大明江山,一寸河山都不能少。” “你凭什么继承大明,你并非皇亲贵胄。”孙传庭惊愕的几乎要跳起来了。 “谁告诉你只有朱明子孙才能继承大明江山? 我这种一心为大明百姓,一心要抵御外敌的大明子民就不可以? 谁能给大明百姓好的生活,谁能让这个国家国泰民安,谁都能继承这个帝国。 所以说,这个帝国是朱明的,也是我的,你的,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只要我云昭看起来像是一个大明人,说话声音是大明话,衣服穿着是大明人,我天生就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你如此胡作非为,即便是拿到了大统,也不长久,你开了一个很恶劣的例子。”孙传庭浑身颤抖,云昭的这番话就像是一颗颗炸雷在他的脑袋里炸响。 “谁又告诉你云氏一定要长久的统治这个国家了?斗得过兴起来的厉害人物就继续统治,斗不过人家,那就老老实实的让位置。 我会把争斗控制在朝堂上,绝对不会允许波及到全国,倒霉就让所有想掌权的人倒霉,他们为自己的理想献身这不过分吧?” “你就不为你云氏子孙考虑吗?” 听孙传庭这样说,云昭无声的笑了,指着京城的方向道:“纵观史书,哪一个帝王没有为子孙后代着想过? 霸道如始皇帝,强悍如汉武帝,英明如唐太宗,贤明如赵匡胤,驱除鞑虏恢复正统的朱元璋哪一个不是天纵奇才? 哪一个不是雄才伟略? 又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江山万万年? 我能比他们更加的雄才伟略? 不见的吧。 让云氏子孙们明白,他们的位置不是上天赐予的,他更不是什么狗屁的天之子,他们只是我云昭的子孙,跟老天屁的关系都没有,说不定子孙还能争气一点。 能让天下人认可,那就继续当皇帝,不能让天下人认可,那就滚蛋回老子给他们留下的玉山城,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的养老……这样其实挺好的……彻底的退出,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孙传庭,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来实现因为权力更迭带来的暴乱控制在朝堂上这一目标,你要帮我。” 孙传庭咳嗽一声道:“天子还在京城,建奴还在关外,贼寇剿灭近在眼前,你蓝田县虽然繁盛,跟大明比起来不过是弹丸之地,你现在就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云昭笑而不语,从粥锅里舀出一碗粥就要倒进一个干净的粗瓷大碗里,瞅见大碗背后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笑的越发灿烂了,把勺子里的粥倒回粥锅,从锅底下挖出一勺子稠粥,放在小姑娘的碗里道:“多吃点,快快长大,后面的好日子全是属于你们的。” 小姑娘双手捧着粥碗,回头冲着站在后面的母亲道:“爹,好大一碗粥啊。” 云昭仔细看了看后面男子装扮的刘茹道:“换回女子装束,在这里没人伤害你们。” 刘茹施礼道:“小女子这就换回来,多谢官爷。” “从襄阳逃过来的?” 云昭似乎忘记了等着跟他说话的孙传庭,反而对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妇人起了谈话的心思。 “哦,你丈夫过世了啊,你带着婆婆跟闺女来蓝田县讨生活,这可不容易,你准备怎么过活呢?” 刘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漂亮妇人,这个年轻的官员为人和蔼,估计不是存着坏心思,遂大着胆子道:“老天饿不死瞎眼雀,只要小妇人勤快一些,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衫,哪怕去烤玉米也能活命,只是不能再有贼寇来了,他们要是来了,小妇人再勤快都没活路。” “咦?烤玉米?这可是一个新活路居然被你抓住了。说说看,你准备怎么烤玉米,拿出去卖的烤玉米,你可不能点堆火随便烤的焦了吧唧的,那样的话没人买。” “小妇人有一辆鸡公车,准备做两个小泥炉子放在鸡公车两边,泥炉子的口小,肚子开大,把玉米刷上菜油,一边炉子里的玉米添一点糖霜,另一边的炉子里专门烤加了盐巴的,这样,就有两种味道的烤玉米,小妇人再推着鸡公车沿街叫卖就成。” 云昭快快的给刘茹的碗里舀了米粥,笑眯眯的瞅着喝粥的母女两,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一两的碎银子放在桌子上道:“我要入股!” 第七十五章被吓坏的孙传庭 第七十五章被吓坏的孙传庭 孙传庭极其的不理解云昭入股的行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最没有必要的是云昭这个身家无数,坐拥半个关中的人居然帮那个女扮男装的妇人亲自书写入股文书。 云昭以一两银子入股妇人将要开起来的烤玉米摊子,占股两成,从获利的第二个月开始分红,以后生意做大了,两方再商谈股份比例的变化,如果赔了,各安天命,两不相干。 孙传庭亲眼目睹云昭在这份文书上用了自己的私人印鉴,给那个妇人解说了文书,还以为妇人会按上手印,没想到妇人居然提笔签署了自己的王刘茹氏的名字,还在名字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文书一式两份,云昭收藏一份,刘茹拿走了一份,然后,刘茹就拿走了那一两银子,带着闺女快活的去找婆婆去了。 云昭目送妇人离开,将文书折叠后收进袖子里,满意的对孙传庭道:“以后你也该这么干,比你老婆做顺风顺水买卖赚的还多?” 孙传庭嗤笑道:“就凭你一两银子一年的两成分红?” 云昭笑眯眯的道:“这样的文书我家里还有七八百份,全部是我母亲收着的。 当年为了笼络人心,把母亲收藏的好多借据都给一把火烧了,母亲虽然支持我,背地里却哭泣了许久,总觉得有些不孝,给她弄一些能发财的股份比什么借据好太多了。” “七八百份?也就是说蓝田县的生意你都参与了?” “当然没有,人家本来就在赚钱的生意我参与做什么呢?那不叫做生意,那叫盘剥。 我参与的都是一些小生意,比如制作铁炉子的,比如专门给人盖房子的,比如发明了一种新丝绸,又没钱制作的,比如制作粉条子的,很多,现在又多了一个烤玉米的。” 孙传庭皱眉道:“你确定这些生意都能赚钱?” 云昭大笑道:“一两银子就能安排一家三个妇人可以活下去,这样的生意还没开始,我就赚大了。 孙传庭,你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把这个国家当成你自己的家,否则就不会说出这么见外的话。 怎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让你觉得很舒服吗?” 孙传庭四处看看刚刚吃完饭,开始自觉洗刷碗筷的流民们,低声道:”帝王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不神不足以御天下。” 云昭嘿嘿笑道:“没关系,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建城了,别人站着跟我说话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跪着,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认为老夫会如此简单就臣服于你吗?”一股怒气从孙传庭丹田涌起。 云昭撇撇嘴道:“谁要你臣服我了,我要你臣服天下百姓,而我,就代表着天下百姓的利益。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你听不懂的事情,几年之后,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会明白。 你我交集的时间不多,我就尽量多的把自己的心迹剖析给你看,你能接受我们就从现在开始为天下的百姓谋一个活路,你如果不喜欢,那就袖手旁观,等我说的那些事情一一实现之后你再进来不迟。 我们可以打赌的。” 孙传庭再次看了一眼那些洗刷过饭碗,就开始平整收容所土地的汉子,又看看那些用树枝绑成笤帚清扫院落的妇人们,叹口气道:“如果按照你说的样子,我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 “那就好好的活,走吧,我再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孙传庭没有拒绝,上了战马就跟着云昭去了凤凰山大营。 在凤凰山大营里停留了整整三天,回到西安城,孙传庭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不吃不喝的待了一天一夜。 等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鬓间星星点点的白发已经连成了一大片,一双猩红的眼睛,在烛光下更像是两粒鬼火。 “大明完蛋了!” 孙传庭跟老婆一起吃饭的时候没头没尾的说出这句话之后,不等吃完饭,就起身招呼随从,匆匆的赶去了韩城前线。 此时,秦军跟李洪基最后的老营人马激战正酣,战场上血肉横飞,人嘶马叫滚成一团。 孙传庭漠然的看着眼前的战场,即便是官军正在逐渐取胜,他一样没有任何欣慰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总会出现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 抬头瞅着白花花的太阳,也感觉不到阳光刺眼,那一天,他的眼睛看到了太多,太多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亲眼看见,在火炮的轰鸣声中,一座布满假人的山头在一瞬间就被硝烟笼罩…… 他亲眼看见,在军卒们将要冲锋之前,一片密密匝匝的铁球先他们发起冲锋…… 他亲眼看见,一个光头汉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第一个从缓坡上奔驰而下,在他身后,马蹄如雷……一片刀林。 他更亲眼看见,一排排身穿黑衣手持鸟铳的军卒,如同浪潮一般滚动前进,在他们的面前,是无数已经飞出去的铅弹……这些铅弹循环往复从不断绝…… 他甚至亲眼看见,当那些精致的投石机将瓦罐远远地投掷出去之后,瓦罐落出就成了一片火海…… “眼前的贼寇只需一波开花弹就能打散吧?” 孙传庭木然的瞅着贼寇的骑兵在他的军阵前循环往复的冲击,每一次,自己的部下都要用尽全力才能把他们驱逐出去。 “这个缺口,一百鸟铳手,加上手雷就能堵死吧?” 孙传庭木然的瞅着他设计的包围圈被一些贼寇冲破,目送为数不多的贼寇逃离战场,他依旧一言不发。 无所谓了…… 逃就逃吧…… 最后难免一死…… 就算是不死,也会被某个人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 逃不掉的,这些人就是那个人用来打破旧世界的锤子,你们把旧世界砸的越烂,他心底里就越是喜欢……这个人不是来拯救大明朝的,他才是大明朝最大的威胁,最恶毒的敌人。 “大明朝完了……什么南北之争,什么九边淤塞,什么建奴,什么贼寇,都是他手中的玩物。 他是一条毒龙,安静的蜷缩在深渊里,只露出一双碧沉沉眼睛好奇的瞅着这个世上的人相互征伐。 偶尔会探出一只爪子,戏弄一下在外征战的双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他在等……等这个世界虚弱无力之后,就会用巨大的叉子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叉进他的饭盘。 挑肥拣瘦一番后,再用他的烹调方式让每个人吃起来更加的可口…… “宪堂,我军大胜!” 副将贺人龙骄傲的站在孙传庭的身边大声报喜。 孙传庭站起身,抬起了手,冲着漫山遍野的官军大声吼道:“将士们,我军大胜!” 随即,万胜之音响彻干枯的平原。 孙传庭与军卒共庆了片刻,就对贺人龙道:“我会向陛下上报尔等功绩,凡是英勇杀敌者,陛下不会忘怀。” 贺人龙单膝跪地道:“愿为陛下效死。” 孙传庭又淡淡的道:“李贼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仅逃走了不足五十骑,尔等还要继续追捕,莫让贼寇死灰复燃。” 贺人龙又威风凛凛的抱拳道:“遵命,定不让李贼逃脱。” 孙传庭对贺人龙表现出来的斗志很满意,又嘉奖了一句,就率领中军缓缓回到了韩城。 残破的韩城就在眼前,孙传庭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又开始出现幻觉,一颗颗巨大的铁球重重的撞击在韩城残破的城墙上……而后,城墙就四分五裂……再然后就有无数的黑衣人端着鸟铳,踩着韩城的断壁残垣,进入了这座城市,最后他——孙传庭,堂堂的陕西巡抚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枪刺…… 第七十六章 獐头鼠目李定国 第七十六章獐头鼠目李定国 “孙传庭来凤凰山大营看军演的时候,你在对面的山头埋了多少火药?” 与孙传庭分别之后,云昭干脆视察了所有的流民收容站,十天之后才回到玉山城。 回来之后,见到云杨他就开问。 “没有多少,也就多了百十个炸点而已。” “火油弹爆炸的地方呢?” “埋了两缸火油。” “火炮展示呢?” “大部分都是链弹,发射之后显得炮弹密集一些……” “骑兵展示的时候你不会连驴子都用上了吧?” “没有,就有有三成是借来的骡子,怎么,被孙传庭看破了?” 云昭揉搓一下面孔道:“没有,效果很好,把孙传庭吓坏了。” 云杨点点头道:“应该被吓坏,我都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坏了,阿昭,你说,我们的武器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威力该多好啊。” 云昭道:“探索无止境,武器的威力也不会有止境,迟早有一天我们武器的威力要比现在大十倍,百倍,千倍。” 云杨凝重的点点头道:“我再去催催汤若望他们,这些人拿着我们的钱,整天屁事不干,就知道拿一只望远镜看星星。” 说完话,云杨就就走了,他是一个很勤快的人。 目送云杨大步流星的走了,云昭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说六年前云福将武库交给他,是他人生中一件很大的事情,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催生了云昭的野心。 六年下来,那批在经历了大力度培训射击之后,已经逐渐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云氏自己制造的新的鸟铳,以及大炮。 对于这些东西,云昭永远都是不满意的…… 玉山书院的发展也一样的缓慢…… 地里的庄稼产量也没有突破性的发展…… 后山的钢铁厂依旧冶炼不出大量的好钢…… 什么都很慢,就连一封信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从一个地方跑到另外一个地方。 大黄杏子吃完了,过了好久才有桃子吃,好在,有西瓜可以弥补空隙。 李定国抱着半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眼睛没有离开桌子上的书本,书本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惜,合在一起之后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上课的时候,我前边坐着一个痴肥的女胖子,她还对我放了一个屁,原以为她会羞愤自杀,没想到,她居然回头冲着我嫣然一笑,笑的我魂魄都要飘散了。” 李定国又挖了一口西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跟张国凤聊天。 张国凤道:“那个女人叫韩秀芬,你别惹她。” “为什么?爷惹不起她吗?” “也不是不能惹,惹了她之后呢你就要小心,听说那个女人最喜欢饲养毒物。” “毒物?” “是啊,张晓雅说韩秀芬最喜欢收集霉烂的东西,什么烂杏子,烂桃子,烂西瓜,霉烂得越厉害她就越是喜欢,你想想啊,她整日里收集那些烂果子上青灰色的毛,据说那东西能制作药。 你信这种鬼话吗?” 李定国摇摇头道:“是在收集毒物,算了,我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哦,对了,那个张晓雅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的脑门那么大,眼睛那么小,国凤,你怎么跟这样的女人整日里有那么多的话呢?” 张国凤阴郁的瞅瞅李定国道:“叫花鸡你吃过没有?” 李定国点头道:“吃过啊,你做的。” 张国凤道:“吃叫花鸡的时候是不是要把外边的泥壳壳敲掉?” “没错,谁吃泥巴啊。” 张国凤正色道:“张晓雅那个女人的外表就是叫花鸡的泥壳壳!” “咦?你脱掉她的衣衫了?” “滚!我是说她的内心。” 李定国张嘴朝窗户外边吐了一口西瓜子,顺便坐在窗台上,瞅着一群人追着一个圆球不断地往一个没底的筐子里投。 就手上发力,将半个西瓜皮用力丢了出去,西瓜皮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最后咣当一声撞在篮板上,碎裂的西瓜皮就统统掉进那个没底的筐子里去了。 碎裂的瓜皮带着一些西瓜水弄了篮筐下面的人一头一脸,然后篮球架下就炸了锅。 在被人发现之前李定国从窗台上下来,指指外边愤怒而又不知道该把怒火发泄给谁的人群对张国凤道:“丑人多作怪。” 张国凤似乎有些愤怒,这让李定国有些难堪,因为张国凤长得也不好看。 “这里的人都是云昭当年用四十斤糜子救下来的孩子,你指望他们能长得有多好? 听这里的人说,在漂亮孩子跟丑孩子之间,云氏跟倾向于购买丑孩子,这些孩子虽然都是父母所生,可惜,在卖孩子的时候,漂亮孩子活下去的可能更大。 哪怕是易子而食的时候,父母都会优先把丑孩子拿去跟人家交换,像我这样的人,往往是父母第一抛弃对象。” 李定国笑道:“所以,你来这里见到这么多的丑人,你就觉得到家里了?” 张国凤点头道:“是这样的,在这里待着我很舒服,走吧,就要上课了,今天是韩先生的课业,不可迟到。” “今天讲什么?” “《大学》!” “韩先生今天可能要考教你对——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段话的理解,你准备了没有?” 李定国打了一个饱嗝道:“都是废话,懒得理睬。” 张国凤道:“那你就完蛋了,韩先生的戒尺又粗又大!” 李定国嘿嘿笑道:“对我来说小意思。” 张国凤叹口气道:“你不能每次学不会的时候都靠身体往过抗吧?” 李定国跟着叹口气道:“爷爷自从加入了义军,从未吃过大亏,两次损兵折将,义父也没有责怪我分毫,来这里才半个月,我已经挨了六次打,怪不得黄玉说他的手经常被打成猪蹄,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张国凤吃吃笑道:“我以为你会反抗,会把打你的先生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李定国叹口气道:“我本来想这么干来着,不知怎么的,瞅着那个丑先生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弄不懂课文好像真的是我的错。 听他打我一下,就教训我一句,就从心眼里觉得那个先生是在为我好,只是,为我好,干嘛要打我,你说呢?” 张国凤笑道:“因为先生打学生好像是自古以来传下来的规矩。” “爷爷连皇家祖坟都敢挖,却不敢反抗一个打我的教书先生,真是怪哉,怪哉。” 张国凤一把拉起李定国,把一页纸塞给他道:“快走吧,等铃铛响了就来不及了,如果先生今天问到你,你就用这张纸上的东西来应付,是我想的答案,要是不对,你别怪我。” 李定国继续叹息一声,抱起桌案上的书本,随着张国凤匆匆的去了教室。 两人进了课堂,还好,韩度先生还没有来。 李定国瞅着回头看他的韩秀芬同学,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今天没有吃韭菜吧?” 韩秀芬闻言并无半点羞愧之意,摇头道:“没有,今日吃的是莲藕,告诉你啊,有浊气就该排掉,否则会损伤身体。” 一句话就让李定国彻底安静下来了,韩秀芬继续道:“你身上一定有很多伤。” 李定国道:“何以见得?” 韩秀芬指指他露在外边的小手臂道:“你的两只小手臂上共有伤痕二十六道,且深浅不一,有些还是火烧后留下的痕迹,这是上战场之后留下来的痕迹,说说,你以前在哪里当山贼?” “为何是山贼?难道就不能是官军?” “你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善类,怎么可能是官军?” “官军里就没有獐头鼠目的人?” “有!可是,官军中獐头鼠目之辈绝对没有机会进入我玉山书院修行,你这班目不识丁,獐头鼠目的家伙只可能是某一处为我蓝田县立下功劳的贼寇,县尊想要提拔你一下,才给了你这个学习的机会。” 第七十七章沮丧的李定国 第七十七章沮丧的李定国 “你昨天被先生打的好惨,伤口是不是还没长好?你可以来找我的,我就能医治。” 李定国认真的看着韩秀芬那张如同满月一般的大脸道:“不用了,先生打出来的不过是皮外伤,明天就能好,我怕被你治了之后我没机会见明天的太阳。” 韩秀芬从自己的书包里捣鼓了一会,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小心的放在李定国的面前指着玻璃瓶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霉菌道:“你的伤口上有无数个小虫子正在噬咬你的肉,只有这东西能杀死那些小虫子,你要不要试试?” 李定国瞅瞅玻璃瓶子,再看看自己手背上那道不足半寸且有些红肿的伤口坚决的摇头道:“不用!”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你手上的这道伤已经开始溃烂了,用不了多久溃口就会被虫子咬的更大,溃口更大之后就会有更多的虫子,如此循环往复,不出十天,你的这只手就要锯掉!还要用烧红的烙铁把伤口封闭。 大夏天的,伤口不容易长好,如果伤口又生了虫,那么,你的这只手就白锯了,大夫还要往上锯你的胳膊,然后又是烙铁封口,要是又溃烂了,又要来一遍,慢慢的你一条胳膊就被大夫锯没了,如果伤口还在溃烂,虫子还在……” “住嘴!” 李定国怒吼一声,立刻就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李定国讪讪的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这东西真的能治好溃烂伤口?” 韩秀芬眯缝着眼睛瞅瞅一张脸涨的通红的李定国道:“怎么,说到痛处了? 看你满身伤痕的样子该是一个勇猛之士,你这种人对自己的生死都是置之度外的,别说没了手,没了臂膀,脑袋掉了对你们来说就是碗大一个疤。 是不是有伙伴就是这样慢慢被虫子给活活咬死了? 你是不是亲眼看着他被折磨死的? 他是不是你亲亲的兄弟? 有没有痛彻心扉? 恨不得代替他去死? 来,让我把这些霉菌涂抹在你的伤口上,看看这些好虫子能不能咬死那些坏虫子,如果成功了,你以后就不再遗憾自己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成了虫子的口粮这种事。 功德无量的事情啊……来,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用棉签给你涂抹……一点都不痛,对了,就是这样。” 李定国不知怎么的居然真的就把手臂伸过去了,韩秀芬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在大军征战的过程中,战死的人远没有病死的人多,一场战斗下来,直接死掉的人算是幸运的,那些将死不死的人才是最凄惨的。 韩淑芬说的那种锯手之后伤口又溃烂,又开始锯胳膊……最后把人切成萝卜一般的事情他看了不止一次,两次,这样的场面甚至是他在军中的日常……人病的海枯石烂的时候,哪怕别人说毒药也能治病,病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你要干什么!” 张国凤一把扯回李定国已经伸出去的胳膊,冲着韩秀芬吼道:“你找试验品去找别人,别骗他。” 李定国一双大眼睛中逐渐有了怒火,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眼珠子上下滑动,准备在这个胖女人身上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重重的打一拳。 韩秀芬瞪了张国凤一眼对李定国道:“我在我身上试验过了,发了三天高热,事后,我的伤口好了。 现在,就是要在不同人体上实验一下,检验药效。” 李定国沉声道:“你没有戏弄我?” 韩秀芬见目的不能达成,就遗憾的拿起桌子上的玻璃瓶子道:“这东西在外边价值十两以上的银子,你觉得我一个穷学生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装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来骗你。 告诉你,这个玻璃瓶子是我替汤若望先生做了一个月的助手,他才肯让那个西人工匠给我吹了一套瓶子。 这样珍贵的瓶子里就算装的是屎,你也应该认真对待!” 李定国听了韩秀芬的话果断伸出了胳膊道:“给我抹上!” 韩秀芬满是嘲讽之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赏之意,摇摇头道:“算了,等我继续完善之后再找你。 你这种自愿试药的人太难得了。 如果你对这东西感兴趣,可以来女生宿舍找我,我住在六四三号。一个人住哟!“ 李定国对韩秀芬丢过来的眼波自然是无视的,不过,他的眼睛却盯着那个漂亮的玻璃瓶子感慨无限。 韩度先生胳膊底下夹着一卷书走进了课堂,先是扫视了一遍课堂上的学生,就放下书本,回头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明心见智。 “这就是上一堂课讲得东西,我把学问传播出去了,现在,我要看传播的结果,看你们接收的成果。 不能我一个老头子在上面口沫横飞的说,你们一群人在下面昏昏欲睡的听,这是不成的,李国豪,你先来,我要看看你上节课在睡梦中学到了多少……” 在一片哄笑中,李定国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见张国凤把拳头都握紧了,就挺起胸膛道:“我可能知道怎么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韩度眼睛一亮,走到李定国身边道:“有些意思了,我也不问你你该怎么做,只是要给你念一首诗,你且坐下来记录。” 李定国见韩度待自己亲切,就坐了下来,提起笔,准备记录先生将要念的诗。 “这首诗不是我作的,是宋人陈普所写,他在研读《大学》之后录下来了自己的心得体会,老夫以为对你们大有裨益,全诗如下,你们听仔细了。 ‘致知格物最为难,梦觉关中善恶关。若得二关俱过了,方成人在两仪间。’ 李国豪虽然不解《大学》,却在无意中道出了《大学》的精髓,那就是致知格物! 而致知格物的先提条件那就是王阳明所推崇的——知行合一。 闭眼方知天地大,一梦醒来世界新。 此次我们就再讨论一下王阳明,我们虽然是关学,却并不会故步自封……” 一堂愉快的课业结束之后,李定国却高兴不起来,他记录了先生念的诗,却写错了好几个字,是先生一个字一个字的帮他改正过来,这让脸皮素来很厚的李定国也羞愧无地。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蠢货?”走在林荫路上,李定国抱着一摞子书,有些不自信的问张国凤。 “你是无敌的将军。” “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比我聪明,黄玉那种人也就罢了,为何连韩秀芬这种看起来一无是处的人都让我叹为观止呢?” “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将军,把黄玉,韩秀芬这些人丢在战场上,他们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活不下来。” 李定国皱眉想了一下道:“韩秀芬估计上了战场就死,黄玉可能还可以坚持一下的。” 张国凤笑道:“云昭也不会把韩秀芬这种人送到战场上。” 李定国叹口气道:“麻烦的就是这里,我们军中所有人都是为了上战场在做准备,蓝田县不是这样的,他们会派遣擅长武事的人上战场,擅长其它事物的人就会专门去做别的事情。 我很久以来,都想剥离军中的老弱妇孺,让我的军队变成一支专门用来作战的军队。 可惜啊,我若是剥离了老弱妇孺,军中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作战,他们甚至会造反,把刀子指向我。 黄玉说的没错,我们如果想要干一番大事,就不能留在八大王帐下,留在那里,只会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干我们早就干过的事情,再这么下去,没有前途可言。” 张国凤想了一下道:“将军可以自立。” “自立不了,我是八大王的义子,一旦脱离他,所有的义军都不会信任我,我们没有生存的地方。” “要不,考虑一下蓝田县,我觉得他们似乎是在真心招揽我们,连玉山书院这等重要所在也容我们兄弟来去,可见是真心地。” 李定国微微一笑道:“等八大王接受招安之后再讨论此事,现在,我打算好好地读读书,开阔一下眼界。” 张国凤握住李定国的手道:“将军,不管你去哪里,国凤总会追随在你左右!” 第七十八章钱少少的荣耀 第七十八章钱少少的荣耀 草原上的第一茬麦子终于成熟了。 只是长得稀稀疏疏的,中间间杂着无数的野草,一些骄傲的狗尾巴草在没天理翘着毛绒绒的尾巴嘲笑那些低矮的麦子。 刘玉和的脸上却满是笑容,用手拂动低矮的麦子对一脸严肃的张国柱道:“有收成!” 张国柱叹口气道:“这是种一葫芦收两瓢啊。” 刘玉和笑道:“国柱啊,生土上能长出第一茬粮食就是好事,今年看样子一亩地产一百斤麦子还是有希望的,虽然瘪了一些,麦子就是麦子,连皮吃也是好东西。” 张国柱瞅瞅一望无际的麦田,对刘玉和道:“你该知道,这片田地上长出来的粮食我们只能拿走三成。” 李玉和并不在意张国柱说的那个比例关系,走在麦田里愉快的道:“三成粮食能吃到明年开春。” 张国柱不解的道:“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准备怎么过?” 刘玉和朝张国柱挤挤眼睛笑道:“只饿半年的肚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麦子已经见黄了,不能再晒了,趁着麦子还有水份,交给那些蒙古人份量还多一些。” 张国柱笑道:“你准备把潮湿的麦子给蒙古人?” 刘玉和蹲在田埂子上嘿嘿的笑着,黧黑,且多皱纹的老脸上透着老农憨厚的狡诈。 “这些蒙古人就是棒槌! 从麦子吐穗的时候他们就开始骑马巡查这片麦田,国柱啊,我们把麦子收割之后,你觉得那些蒙古人能等得住我们把麦子都给晒透? 今年的麦子长得不好,麦粒干瘪,我们把一部分摊薄晒透之后,就全是卖相不好的麦子,那些还没有晒干的麦子是不是看起来就饱满一些? 我们可以吧干瘪的麦子留下来,把没晒透的麦子给蒙古人,我们是不是又能落下一些? 这些人呐,放牧可能是一把好手,论到种庄稼,他们不是棒槌是什么? 你看看,老汉前几天收割哪块地上的麦子的时候,把最好的麦子都捋下来装进口袋埋地里,等蒙古人走了之后我再拿回来,六天时间,我们就弄了快二十斤麦子。 这法子我们所有人都在用,就算蒙古人苛刻,到了最后我们说不定就能拿回来五成的麦子。” 张国柱叹口气道:“不能太过,被建奴发现之后,可能人头不保。” “建奴咋能知道么?这是大家伙的事情,谁会把自家的事情抖搂出去?” 张国柱道:“刘炳香会!” 刘玉和吐了一口吐沫道:“这个狗日的也配当人?老婆被人家生生的给糟蹋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的三个儿子也是软蛋,就知道在那里干嚎,吵了蒙古人睡觉还被人家用鞭子抽,他们老娘的尸体被蒙古人用马拖走丢到荒野里喂狼都不敢言语一声。 真不知道刘炳香这个畜生是怎么教儿子的,昨天还有脸在我跟前炫耀蒙古人给他的肉骨头……呸!真真是一条狗啊。” “做事情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刘炳香知道。” “咋能么,现在咱们的狗都不理他。” 跟刘玉和离开了麦田,张国柱一路上遇见了七八拨骑着马的蒙古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总之,看起来喜洋洋的,似乎对目前的这点产量非常的满意。 蒙古人有时候也种一点青稞的。 只是,他们种植青稞的法子完全是天种天收。 春天到来的时候,用木棍在地上捣几个坑,然后把青稞丢进去,然后再盖上土,庄稼就算是种完了。 此后再也不管,等到秋天要转移牧场的时候再去看看,有收成就把青稞麦穗割下来带走,没有收获,也不太失望。 所以,现在看到这么大一片长满麦子的土地,如何能不高兴呢? “狗日的张国柱,你给老子站住!” 张国柱又听见了刘炳香那个讨厌的声音,就停下脚步瞅着光着身子裹着一件老羊皮袄的刘炳香。 “别以为你们干的事情我不知道!” 张国柱瞅着刘炳香那张油腻腻脏不拉几的脸道:“我们干了些啥么?” “我不管你们干了些啥,总之,你们要是偷蒙古老爷的麦子,我就告诉蒙古老爷,把你们绑在马后面活活拖死。” 张国柱淡淡的道:“你老婆的尸骨找到了吗?” 刘炳香听到这句话,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狗,立刻就跳了起来,指着张国柱道:“这是老子的家事,你管不着,我要去告诉蒙古老爷你偷麦子。” 说完话,就赤着脚朝远处的蒙古包跑去。 “人咋能活成这样么!” 刘玉和重重的拍一下大腿蹲在了地上,哀叹刘氏出了恶心人。 张国柱瞅着远去的刘炳香微微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要留着这个人给所有流民当反面例子,这个人早就死过无数遍了。 现在好了,没一个大明人理睬他,他似乎就变得更加的歇斯底里,不论自己活成什么样子,都要把别人过好日子的希望给活活的抹杀掉。 他跳弹的越发厉害,那些心存侥幸的大明流民们就越发的对蒙古人心怀警惕之心,也就越发的疏远刘炳香一家。 由于是到了农忙时节,建州人留在归化城的统制鲍承先终于松口,让大批参与归化城建设的青壮回到居留地收割麦子。 卓啰甲喇手中的五百骑兵经过这漫长的大半年的征战之后,剩下不到三百人。 而鲍承先因为收拢了巴特尔梅林的蒙古人军队后,麾下足足有超过了六千蒙古骑兵。 也因为麾下有三千蒙古骑兵,鲍承先受到了满清皇帝黄台吉的大力赞扬,麾下骑兵也被编练进了刚刚成立的八旗蒙古,鲍承先自己也成了第一个位居甲喇章京的大明降将。 在军事地位上,鲍承先终于可以与卓啰甲喇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了。 卓啰甲喇曾经无数次的向盛京要求再给他五个牛录,用来控制归化城方圆五百里的地域。 而黄台吉认为,每一个建州猛士都应该有更加重要的作用,而浩瀚的蒙古草原,如果能用少量的建州猛士监管,使用最大数量的蒙古人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 因此,黄台吉下令驳斥了卓啰甲喇奏折中对鲍承先的种种污蔑,甚至命卓啰甲喇在归化城的建设上,要以鲍承先为主。 获得黄台吉赏赐的鲍承先对此信心十足,眼看着田野里的庄稼就要收割了,就雄心勃勃的希望能在明年,将蒙古骑兵增加到六千人,如果可能,他准备在三年后,将手下的蒙古骑兵编练到万人,成立第一个蒙古骑兵万人队。 所以,在鲍承先的支持下,在张家口商人疯狂的军备支持下,巴特尔梅林再一次举起了反抗蒙古王公的大旗,派出无数骑手向蒙古草原上的所有人宣告,想要过上好日子就来巴特尔梅林的麾下,想不受蒙古王公剥削,拥有自己的牧场,那就来巴特尔梅林的旗下。 钱少少坐在一张毯子上,手里端着一个镶满红宝石的金杯,金杯里装着血一般殷红的葡萄酒,手腕轻转之间,有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隐隐作响。 巴特尔梅林脱掉自己的面具,虔诚的跪在钱少少的脚下,脸贴在地上以极为低沉的声音禀报道:“主人的目的已经达到。 主人的智慧之光将照耀草原。 主人的英名也会被苍鹰带去远方。 主人马蹄所到之处,将没有阻拦者。 主人马蹄之下将会铺满藏红花。 每一个美丽的草原姑娘,心中只想着主人的模样!” 钱少少端着金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一且,一且的荣耀终究是要归属于一个云昭的人。 以后再念经的时候,记着把他也带上,否则,他会嫉妒我的。” 第七十九章谁是此间明月? 第七十九章谁是此间明月? “我要你安插的人手安插进去了吗?” “我的主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主人一声令下,我们就能把这里的建奴杀的干干净净。” 钱少少笑了,拿脚踩着巴特尔的脑袋道:“我知道有一些人看起来不像你们蒙古人,你怎么跟别人解释的?” 巴特尔继续将脸贴在地上道:“杀了。” 钱少少道:“很好,做的很好,去吧,巴特尔,我们承诺给你的一定会给你,不会短少。” 巴特尔恭声道:“我知道。” 说完,巴特尔就倒退着离开了蒙古包。 “再多点两盏灯。” 钱少少吩咐一声,立刻就有一个人点着了另外两盏灯,灯光昏暗的蒙古包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黑乎乎的环境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邪恶起来,你说呢?” “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肯跟巴特尔好好说话。”点亮了灯的汉子坐在钱少少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葡糖酒,添加了冰块,学钱少少的样子摇晃着金杯。 “薛国才,你只是我的书记官,我怎么做事你没资格质问。” 薛国才笑道:“我就是关心一下长官。” “不需要,你干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薛国才道:“其实您也明白,张国柱他们之所以把我塞到您身边,主要目的是为了监视您。” 钱少少喝了一口酒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能不把我干的所有事情跟那些混蛋们禀报吗?” 薛国才大笑道:“如果您对我再好一些,说不定我就会成为你的人。”说完话还眨巴两下眼睛。 钱少少白了薛国才一眼道:“我喜欢女人。” 薛国才怒道:“我也喜欢女人,尤其是张国柱的妹子!” “我可以让张国柱的妹子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还可以去喜欢县尊的妹子们。” “这就是没的谈了?” “本来就没得谈,你非要说,这是你的错,” “在玉山书院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你跟张国柱。” 薛国才冷冷的道:“我们也同样讨厌你。” “为什么呢?” “你都很讨厌我们两个了,我们干嘛要上杆子喜欢你?那不是有病吗?” 钱少少咬着牙道:“玉山书院就不该把你们一个个教成这样,一个个伶牙俐齿的让我很有掰掉你们牙齿的冲动。 什么天下国人,国人天下,什么生而为人,人即是天,你们明明是四十斤糜子换来的,现在却活成了黄金米换来的一样。 让我办事碍手碍脚,不得快活。” 薛国才闻言哈哈大笑道:“县尊的四十斤糜子,在我看来就是四十斤黄金米。 爷爷小时候不值钱,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值钱吧? 先是糜子,后来是麦米,再然后是雪花稻,再然后就是四十斤钱,而后是银子,是珍珠,是黄金。 四十斤糜子的身价没什么不好的,只要把自己活成黄金身价也就是了。 钱兄,你性子阴鸷,办事手段毒辣,本不适合担当这样的大任,可是,县尊偏偏对你信任有加,这个时候,我们兄弟自然要看牢你,让你莫要走偏,莫要走火入魔,这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 钱少少道:“我觉得我不错啊,没有你说的那些毛病。” 薛国才道:“你不能像对待狗一样的对待巴特尔。” 钱少少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知道个屁啊,好了,跟你们说话也是白白磨牙,我就问你,蒙古骑兵中,我们到底收拢了多少人? 我是说,我一声令下之后,有多少骑兵愿意听从我们的指挥?” 薛国才道:“八成!” “其余两成是怎么回事?” “是鲍承先掺沙子掺进来的。” “能改变吗?” “正在替换中。” 钱少少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归化城这里容不得半点差错,再有半年时间,归化城就要修建完毕,那时候也就是我们起事的时候。 一旦我们开始起事,定要成风卷残云之势。” 薛国才单膝跪地朝钱少少抱拳道:“喏!” 烛光从蒙古包的顶部散出淡淡的光芒,这些光芒很是微弱,无法与皓月争辉。 月光均匀的照耀在已经修整了大半的归化城。 这是一座在废墟上重新修建的城池,而新修的城池远比昔日的归化城庞大,也比昔日的归化城坚固。 这里的泥土粘性很强,很适合烧砖,只是,这一次烧出来的砖头不再是青色的,而是红色的。 这就是烧砖工艺跟速度决定的,如果在烧砖的时候不断地加入冷水,就会烧成青砖,如果不加冷水,让砖窑一直保持高温,烧出来的就是红砖。 烧红砖自然要比烧青砖简单,且快速,所以,这一次修建好的城墙不再是昔日的青色,而是红色的。 鲍承先认为红色的城池看起来更加的壮丽,预示着满清国红红火火,他甚至请满清皇帝给这座城池赐名。 然而,这一次他闯了大祸。 他的奏本并没有获得皇帝的首肯,反而被莫名其妙的臭骂了一顿,并且要他一定在接下来的修建城池上部的时候,要用青色的条石,并且准备派大喇嘛墨尔根来归化城中开凿水道。 鲍承先直到此时才明白,满清之所以是满清,就是借用了《五德终始说》的格局,很不幸,满清是水木两德,而他修建了一座火城…… 大明是火德!! 惊恐的鲍承先日夜不安,即便是半夜时分,他依旧站在城墙上长吁短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风光多久。 昔日红艳艳的城墙曾经被他赞叹过很多次,现在,他恨不得用墨水把这片红砖墙全部涂成黑色。 回到城中居住的帐篷,鲍承先才坐定,就有仆人端上来酒菜,供他借酒浇愁。 “此事怨不得将军。”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从黑暗里走出来,将厚厚一摞文书放在鲍承先的桌面上小声道。 “国信,我不该一心图快,惹来这种滔天大祸。” 鲍承先喝了一口酒,对少年人拿来的文书没有什么处理的兴趣。 孙国信低声道:“用红砖是迫不得已。” 鲍承先道:“你知晓,我知晓,盛京城中又有几人能明白,也就是陛下英明,知晓我是无心之失,否则,我人头难保。” 孙国信道:“墨尔根大喇嘛马上就到,将军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鲍承先道:“你是说贿赂?” 孙国信道:“在城中修建一座喇嘛庙,想来墨尔根大喇嘛一定会帮助将军把此事能说过去。” “怎么修建,修建一座什么样的喇嘛庙?” 孙国信笑道:“什么样的喇嘛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重重的表达出我们的心意。” “你是说金子?” “正是,现在的喇嘛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拿金子很难说动人家。” “金子我们不缺,谁能去办此事?” 孙国信拱手道:“卑职不才,愿意毛遂自荐。” 鲍承先看了孙国信良久,最终叹口气道:“能成吗?” 孙国信笑道:“如果不成,提头来见。” 鲍承先重重的在孙国信的肩头拍一下道:“好,你若让我逃过此劫,日后,你为我副贰。” 孙国信弯腰拱手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目送张国信离开帐篷,鲍承先不由自主的有了好心情,斟满酒杯朝窗外的明月邀饮道:“某当为此间明月!” 明月无言,继续普照大地。 落在他的身上,也透过蒙古包上的缺口照耀在钱少少的身上。 钱少少再次拿出姐姐送来的书信,仔细的看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一拳砸在矮小的桌子上低声道:“该我去江南的。” 愤怒了很久,钱少少才平静下来,提起笔给姐姐回信,信里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问候姐姐,思念姐姐,只是将整封信看完之后,最后只能总结出愤怒二字。 第八十章云昭的步伐 第八十章云昭的步伐 明月高照,篝火熊熊,蚊虫飞舞。 高杰早就不害怕蚊虫了,只是喝酒喝得越发厉害了。 眼瞅着一些蛾子飞进篝火堆,被火苗舔一下,就掉进火堆化为飞灰,高杰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只是觉得痛快。 插在火堆外面的羊腿滋滋的冒着油,也沾染了一些灰烬。 高杰并不在意,取过来,用刀子削掉最上面一层熟羊肉,见羊腿上露出血丝来了,就继续撒上盐巴,放在火边烘烤。 火焰带来的光明,将他的身影照耀的无比巨大,几乎笼罩了一整座岩壁。 副将云卷坐在他的对面有些忧愁的道:“找不到劫掠对象了。” 高杰不在意的道:“那就去更远的地方。” 云卷摇头道:“我们奉命不得离开敕勒川,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都找不到劫掠的对象,你觉得去远处就能找到?” 高杰道:“大队人马自然是要随时准备驰援归化城的,我们可以派出少量骑兵出击,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从蓝田县运送物资到这里耗损太大,不值得。” 云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高杰的意见,回头看看连绵不绝的篝火堆,听着远处军卒们的嬉闹之声,就笑道:“练兵的目的达到了。” 高杰道:“不是练兵的目的达到了,而是骑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啊,这里的每一个将士拖出来都是个顶个的好骑兵。 出溜爷以前总说我们就是一群骑着马的步卒,我想,他现在要是见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云卷还是担忧的道:“消耗太大了,仅仅是火药,跟炮子的消耗就让人咂舌,你说,阿昭考虑到消耗太大这件事了没有?” 高杰道:“怎么可能不考虑,好的军卒都是用物资跟敌人的血喂出来的,这一点是一定的,就算是消耗真的很大,我们也只能咬着牙坚持。 好在蓝田县正在不断地扩大,现在已然占据了半个关中,等宝鸡被拿下之后,我们的根基就彻底的完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土地,跟百姓了。” 云卷叹口气道:“这该死的乱世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高杰拍一把云卷道:“还没开始呢!” 云卷闻言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想要说话,最终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发现高杰说的一点没错,距离乱世结束还早得很呢。 云卷是一个苦孩子,他从小就死了爹娘,带着弟弟云舒像猴子一样在秦岭里找吃的。 他最羡慕的就是别的孩子可以一家人快快活活的在一起,他曾经跟弟弟一起趴人家墙头偷看过无数次这种场面。 懂事之后,他就想把自己的日子过成那个样子。 长大了之后才发现,那些人过的快活日子其实也只是苦中作乐,且朝不保夕。 他跟高杰不同,人家就是想要出人头地,他只想成为一个好农夫。 有一块地,有一间屋子,有一个不算漂亮却温柔贤惠的老婆,每当他从农田里回来的时候,能看见院子里的鸡,猪圈里的猪……以及老婆的笑脸跟孩子的嬉闹。 如果说,他还想多要一些,那就是能透过矮墙看到弟弟也过着同样的日子。 兄弟两可以隔着矮墙抽一袋烟,聊两句闲话…… “铁马金戈的日子不适合你!” 高杰把烤好的羊腿给了云卷。 “你们云氏就出来了两个悖逆的家伙,一个是小昭,一个云杨,就连猛叔他们都不算是悖逆的好汉。 他们最多想要谋一些钱财。 云杨想要的不过是战场上称雄。 而小昭不同,他要这个天下! 他是天生的英雄人物,我们这些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云卷,如果你想退出,那就早早退出,我担心你退出的晚了,可能就没法子过你想过的日子。” 云卷摇头道:“不成,我要帮阿昭。” 高杰摇头道:“他根本就不用你帮,他早就谋划好了,玉山书院可以给他源源不断的供应人才。 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军中的老兄弟在不断地减少,年轻人越来越多,以前出溜爷都需要上阵杀敌,你看看现在的出溜爷,开始当马倌了。 阿昭弄来了很多蒙古人,也就不再用出溜爷给他训练骑兵了。 我们这批人脑子不如那些学生们灵活,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我们还有一点武力,以及我们的忠诚。 再过两年,等玉山书院的那批学生一个个成长起来,我们这些人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我拼命的从猛叔他们手里要来出征草原的机会,就是想利用草原来淬炼一下我,让我成长的比那些学生们更快,如此,才能在云氏心安理得的待下去。 阿昭走的太快,如果跟不上他的步伐,云卷,我建议你早早退出,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云卷低头慢慢的咬着羊腿,等他将羊腿吃的干干净净,就抬起头对高杰道:“我回去问问阿昭。” 高杰笑道:“话虽然这样说,事情还是要做的,明天,你留守大营,我出去转转。 自从来到这里,我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片草原。” 说完话就丢给云卷一具马鞍子,自己将脑袋枕在另外一具马鞍之上准备睡觉。 不一会,就有鼾声传来。 云卷睡不着,瞪大了眼睛瞅着漫天的繁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云卷被马蹄声惊醒,一个黑脸的少年站在他的身边,他的胳膊上带着一个红色的箍子,手上拿着一个毛巾见他醒来,就把湿毛巾递给他道:“将军有令,大营指挥权交付副将云卷,末将是今日的值星官周国栋,请将军口授今日口令。” 云卷用湿毛巾擦了脸,看看眼前的少年,尽管两人年岁一模一样,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比这个家伙苍老得多。 云卷又擦了一把脸,就对这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道:“今日口令少年!” 周国栋重复了一下云卷的军令,然后就阴沉着脸去了一座小小的军帐传达命令。 云卷极目四望,想要找到已经离开的高杰,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山谷外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不见牛羊。 听着军帐里不断传来的号令,云卷俯身掐了一截青草含在嘴里。 草腥味道很重,云卷却觉得很是清新。 “或许,我本来就该是一个农夫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云卷忽然高兴起来,也终于明白了云杨的弟弟云树为什么会脱离军队,留在家里种地了。 高杰说的没错,自己在玉山书院念书不成,当初先生说过,他云卷是一个勉强能读书的料子,这么些年过后,并无太大的长进。 学文不成,练武……跟书院里那些不知道哪来一股子狠劲的家伙们相比,自己依旧不成。 三千大军的营寨虽然简陋,却占地庞大,这是一条难得一见的两面通透的山谷。 沿着这条山谷可以直接去阴山之南。 想通了心事的云卷也就很自然地进入了自己现在担任的角色,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检查了防务,把所有事情料理清楚之后,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准备回营帐休息一下。 才走进营帐,就看见钱少少躺在他的床铺上,连靴子都没有脱! “阿卷,阿卷,你要出兵了。” 钱少少说的急促,脸上以及身体都没有很急促的模样。 “怎么,你们撑不住了?” 云卷不上当,从小到大,他吃过钱少少无数的亏,那里还会不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 钱少少用那双妩媚的眼睛看了云卷一下道:“怎么连斗志都没了?还以为你窝在这里这么久,一听到作战就能跳起来。” 云卷摇头道:“我的本事不足,一切以军令为主。” 钱少少笑道:“高杰给我说了你的状况,千万别听他的废话,都是亲兄弟,你就算是跑不动了,我们也会拖着你跑。” 云卷摇头道:“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会给你派人。” 钱少少叹口气道:“大同不远处的土默特部开始向大同府移动了,我以为,黄台吉再次叩关迫在眉睫。 我觉得我们有大生意可以做!” 云卷淡淡的道:“我们接到的军令是隔绝阴山南北,顺便护卫归化城的安危……” 第八十一章纪律,纪律,纪律 第八十一章纪律,纪律,纪律 “我们应该打一仗立威!” “跟谁打?土默特部?” “没错,土默特部与其余小的蒙古部落不同,他是一个拥兵三万的大部落,严格来说,我们这里所有的蒙古部族都脱胎于土默特部。 蒙元覆灭之后,土默特部也随之四分五裂。 想要在草原立足,我们就绕不过蒙古人,同样的,人数很少的满清想要有所作为,他们也没有办法绕开蒙古。 我们前期不断地打击蒙古人,就是为了削弱蒙古人在归化城一带的存在感,现在,需要一场决定性的大战,来确定我们的实力优于蒙古人,然后再确定主从关系。 满清极为重视与蒙古人的关系,如今,奴儿干都司,阿伦卫,福余卫朵颜卫等辽东三十六卫已经全面落入建州人之手,喀尔喀蒙古更是与满清结成了姻亲。 也就是说,此时的满清准备向西推进,收拢更多的蒙古人为满清所用,阿昭当初说过,凡是敌人想要达成的,就是我们一定要破坏的。 既然土默特部在一些王公的支持下要向大同,宣府一带进攻,那么,我们就该配合卢象升粉碎敌人的进攻,让满清意图用蒙古人来牵绊大同,宣府兵力得意图落空。 这就是我为什么希望你们能够出兵大同,与卢象升成前后夹击之势,借用卢象升的力量,完成我们对土默特部最终控制的目的。 调兵的建议我已经派人送往蓝田县,相信不久就会有回音,在这之前,我以归化城总制之名,命你们做好出兵准备。” 云卷听了钱少少的话之后,想了一下道:“你在等我,莫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钱少少笑道:“有时候该乾纲独断的时候就独自做主,莫要为他们的意见所左右。” 云卷摇头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做不出最明智的决断,所以,我需要听听其余兄弟们的意见,然后归纳总结出一个合适的决断,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我认为它一定是最稳妥的。” 钱少少笑道:“你这样的人以后可以充任阿昭宫室宿卫之责。” 云卷道:“我更希望回家种地。” 说完,就命值星官召集众将开会。 钱少少从中午时分等到傍晚,才等到云卷从外边疲惫的回来。 “怎么样?” 云卷喝了一口水道:“达成了共识,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开赴大同,宣府一带,不过,在蓝田县没有确实的军令下达之前,我们的职责依旧是隔绝阴山南北,保护归化城的安危。” 钱少少叹口气道:“蓝田县的军令到达这里,最少需要要十天,我不确定十天后的战局会有什么变化。” 云卷淡淡的道:“十天后战局的推演已经结束,按照你给的情报来看,十天后,土默特部还没有完成整军。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参与这场战斗。” “我应该跟高杰商谈此事的。” 云卷摇头道:“我没有接到蓝田军令,高杰一样无法调动军队。” “你只是一个副将!” “我知道我是一个副将,战事开始了,高杰是最高统帅,哪怕他让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死。 现在,战斗没有开始,军营是在我的控制之下,我的职责是督促统帅执行好蓝田县的军令。 钱少少,你们太急躁了,我知道你们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一鸣惊人,我不这么认为,我是一个农夫,我知道想要收割果实,一定要经历几个阶段,阿昭告诉过我,我们这支新军,宁愿步步为营,也不能做什么富贵险中求的事情。 我们的火力占优,我们的训练占优,我们有成熟的作战方式,所以,我宁愿与敌人面对面的交锋,也不愿意抛弃我们的优势去弄险。” “如果此次让土默特部得逞,我们在归化城也无法立足,我想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云卷道:“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们经过研判后发现,卢象升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无能,他能守住大同,宣府,并给与土默特部重重一击。 少少,守规矩,一定要守规矩,我们在铸造这支军队的灵魂,那就是纪律,我以为纪律比我们打一两场胜仗更加的重要。” 钱少少叹口气站起身对云卷道:“我会要求归化城的人先期做好准备,免得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卷笑道:“那是你的职权范围,我没理由干涉。” 钱少少瞅着云卷看了许久,最后叹口气道:“人长大了就不好玩了,我宁愿不长大,我们一起光屁股去秦岭里探险。” 云卷瞅了钱少少一眼道:“是我们光屁股,你从来都不脱裤子!” 钱少少笑道:“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有问题,好几年都没有脱衣服睡觉,不像你们,进了山,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野人。 阳光下遛鸟很舒服吗?” 云卷嘿嘿笑道:“那种自由的感觉是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 说完恶毒的瞅着钱少少。 钱少少想象了一下画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道:“我不跟你们这样的野人说话。” 说罢,就匆匆的出了营帐,唿哨一声,他的亲卫们就从营寨的各个地方钻了出来,骑上马,趁着天色没有暗下来,就匆匆的追随钱少少远去了。 云卷送钱少少离开,就对身边的值星官周国栋道:“派出一队哨探,目标,大同土默特部!” “遵命!” 周国栋领命之后,就匆匆去了中军发号施令。 “呦” 晴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唳,颇有破空排云之势。 云卷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大鹰正在天空盘旋,鹰唳之后,草丛间便出现了无数警惕的小脑袋。 不论是野兔,还是旱獭,都惊恐不安。 云卷羡慕的瞅着天上的雄鹰,忍不住道:“这该是阿昭的模样。” “我们呢?” 云卷回头瞅瞅刚刚发号施令回来的周国栋,指指满草原竖立着的大小脑袋道:“我们是这些东西。” 周国栋嘿嘿笑道:“我们是狼,可不是那些肥旱獭。” “就我们现在的模样,不是旱獭还能是什么呢?等我们打过几次恶仗之后,我们才有资格称呼自己是狼。” 周国栋瞅着天空的老鹰傲然道:“我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作战了。” 云卷笑道:“既然你求战之心如此迫切,为何还要带头否决钱少少立刻放弃敕勒川,大军向大同移动的建议呢?” 周国栋嘿嘿笑道:“我是军官,不是二愣子,更不是打群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就带着大军向大同移动,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够干的出来?” “钱少少不是提供消息了吗?” 周国栋摇头道:“我们要更加细致的情报,军事情报。” 对于周国栋的回答云卷很满意,钱少少的权势没有对他们形成什么困扰,这很好! 除过云昭,云卷不喜欢让别人插手自己的公务,且不管是谁。 小队人马出动后,他们就会换掉自己平日里穿着的黑色衣服,披上蒙古样式的皮袄,披散着头发,远远看去,就是一群在草原上流浪的马贼。 马贼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只要遇上他们,就不可能有好的事情发生,是个人就知道,在草原上遇见了马贼,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逃跑,或者作战,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跪地投降。 怜悯心在马贼的心目中是不存在的,屠杀,破坏,劫掠,才是他们生存的目的。 所以,当高杰看到一支骆驼队出现在他珍贵的单筒望远镜里的时候,他麾下的一百名马贼就兴奋地抽出了马刀。 马蹄声惊动了骆驼队,原本整齐的驼队,在第一瞬间就四散奔逃,看的出来,这是一支很有经验的驼队。 在高速奔驰的战马背上,高杰举起了手,岔开手指,跟随在他身后的马贼们,就分散开来分成五队,向自己的目标追击下去。 高杰来到空无一人的驼队边上,仔细检索之后发现确实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无主的骆驼老实的围成一个圈,就挥刀劈开一个羊皮口袋,口袋破裂,里面装着的青稞散落了一地。 “骆驼队运粮食?这怎么可能?” 在检查了六七个口袋之后,高杰瞅着远处喃喃自语。 第八十二章遥远的多尔衮 第八十二章遥远的多尔衮 粮食是炒熟的青稞,这也是蒙古人的主食之一,高杰制止了一个军卒要把粮食塞嘴里的行为,那个军卒就把粮食放在骆驼嘴边。 骆驼闻到青稞的香味,毫不迟疑的大吃了起来,等骆驼吃了七八斤青稞,高杰就让军卒看好这匹骆驼。 极目四望,刚刚还在相互追逐的人马都消失在草原上了,偶尔在风吹草低的时候才偶尔看见他们。 在草木茂盛的地方,骆驼的大长腿居然很有优势,那些驼队上的人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哪里草木茂盛,他们就往哪里逃。 敕勒川今年的雨水好,草长得茂盛,很是有些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模样,这给追击的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高杰留在原地,骆驼背上驮着的全是粮食,且都是颗粒饱满的青稞,那头吃了青稞的骆驼直到现在都没有毒发身亡的意思,在喝了一些水之后显得更加活泼,这让高杰极为疑惑。 此时,追击驼队的部下陆续回来了,高杰却没有看到任何俘虏,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骆驼留下来了,人进了山,我们没时间一个个捉拿,就回来了。” 听了部下的解说,高杰点点头道:“带走骆驼,我总觉得这次不对劲。” 一个军卒道:“驼队的人不像是蒙古人。” 高杰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军卒抱拳道:“回禀将军,绑口袋的法子不一样,这些绳结是汉地人的绑法,蒙古人的绳结跟我们的绳结完全不同。” 说着话,就找来一根绳子,不一会,就打了三四种绳结,高杰仔细看了之后道:“果然不同,你怎么知道的?” 军卒笑道:“标下原本就是走蒙古商队的伙计。” 高杰笑了,又问道:“这种绳结又是哪里人喜欢用的?” 军卒嘿嘿笑道:“连环一扣,这是张家口皮绳的绑法,绑的很牢靠,拆卸方便。” 高杰大笑道:“张家口这群狗日的奸商也赶来坑害爷爷,等归化城修建好了,爷爷会让他们后悔到这个人世间走一遭的。 来人,带走骆驼,也带走粮食,告诉所有人,这批粮食有问题,不能动。” “将军,我们的辎重已经很多了,要不要回去?” 高杰道:“我们回去,派人去通知卢象升一声,把我们这里的状况一字不落的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 跟钱少少在路上见面的时候,高杰已经知道了土默特部的有向大同集结的想法,还以为这是一个单独的**。 现在就连张家口的商人都开始谋害他们这群让草原不得安宁的马贼了,这说明土默特部的行动已经不是单一的骚扰大同,宣府,而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很小的事情,该是出自满清建奴的统一谋划。 高杰觉得很有必要跟大同的卢象升好好谈一次,只是,卢象升军中有监军,被人家监视的水泄不通,自己目前的身份尴尬,去了会给卢象升带来麻烦。 不过,让卢福走一遭大同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草原上打劫不算很难,就是战利品不好拿,一个个都长着腿,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还要放牧,非常的麻烦。 所以,抢劫的越是成功,麻烦也就越大,不得不从军中分出很多人去放牧…… 好在云氏商队每隔一月就会来一次,送来新的补给,运走新的战利品,假如这条线不通,高杰的三千大军早就成羊倌了。 一百多人赶着一群牛羊骆驼,缓缓地向营地靠拢。 高杰走在最后,瞅着牛羊在草地上踩踏出来的痕迹,忍不住笑了,看来,这几天收获的牛羊,骆驼粮食都该是人家故意留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准备搜查他们这伙马贼的老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派人来剿灭,对此,高杰非常的渴望。 练兵,练兵,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作战,到目前为止,自己手中的三千人还没有出现真正的战损。 高杰认为这样是不合适的,他需要有一场真正的战争来检验自己这大半年来地训练成果。 傍晚宿营的时候,那匹吃了青稞的骆驼终于开始腹泻,最后就到在上不停地翻腾,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骆驼的嘴巴,鼻子糊满了粘液,虽然眼皮还能眨巴,却连呼吸都成了问题。 眼瞅着骆驼呼出最后一口气,高杰瞅瞅四周震惊的部下道:“把这批青稞收好,我准备攻破张家口之后,请那些人吃。 以后呢,也改改你们随便吃战利品的习惯,不要命就去吃! 给钱少少发消息,问问他这样的消息他为何会不知道,他不是自夸已经暗中掌控张家口了吗?” 钱少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看了高杰的责问文书,他默默地将文书攥成了一个纸团。 他喊来了薛国才,毫不客气的将纸团丢在他的脸上,沉声道:“这是我们出的第一起大纰漏,好在高杰机警,否则,我们全军覆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国才迷惑的打开纸团看过之后,一张脸就变得煞白。 钱少少低声道:“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张家口安排的人手我没有全部交给你。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想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以至于我们成了聋子,瞎子。 你自己走一遭张家口,看看到底是谁在向我们下死手,应该不难查。” 薛国才躬身道:“这是我的错,我处处小心已经做到了极致,没想到还有我们看不见的漏洞存在。 待我查清事情根源之后,我会自请处分。” 钱少少摆手道:“出错在所难免,处分更是必须的,我们当务之急要迅速查清楚下毒与土默特部出兵有没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我想知道建奴的目的何在,施行这个计划的人是谁,首先可以排除鲍承先跟卓,我甚至认为这两个家伙直到现在还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薛国才长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书,就离开了蒙古包。 钱少少将那份皱巴巴的文书放在蜡烛上点燃,然后就坐在毯子上,瞅着蒙古包上的黑褐色牛皮轻声道:“是谁呢?还知道用计,还这么恶毒,还只动用了张家口的商人……来的是范文程还是宁完我?” 一切都只是钱少少的猜测。 一个面貌清癯的中年青衣人稳稳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低着头把玩着一枚玛瑙扳指,面前的茶水已经换过无数次了,他依旧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 坐在客位上的范肖山却像是屁股上长了疮,短短时间就起坐数次,每一次都把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等人。 中年青衣人见范肖山坐不住,就轻笑一声道:“肖山,从张家口到敕勒川路途遥远,这才过去了半个月,你太心急了。” 范肖山拱手道:“文程公,这是硕睿亲王首次给小人下的指令,若是有差,你让小人如何回禀硕睿亲王?” 范文程摆摆手道:“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道手段而已,这段时间以来,鲍承先屡屡上奏说归化城进展顺利,可是呢,卓甲喇却总是损兵折将,五百悍卒居然战损过半,加上你们运往蒙古的各种物资屡次被截杀,硕睿亲王以为,归化城,应该还有一个我们所有人都不知晓的第三方。 我们派人查了卢象升,查了洪承畴,甚至查了孙传庭跟九边将帅,得到的消息都不理想,没有人向归化城一带派遣军队。 可是呢,这支军队明明是存在的,蒙古人对我建州勇士早就没了再战之心,卓损兵折将的没道理。 这一次我们的计划能奏效固然很好,不能奏效也无所谓,只要能知道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就好。 确定了就能绞杀干净。 肖山,硕睿亲王既然能给你派差事,这是你洪福齐天的表现,好好做,会有好结果的。” 第八十三章 范文程的自觉 第八十三章范文程的自觉 常国玉坐在范肖山家的客厅里气定神闲。 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就是一身素净的青衣。 虽然已经在客厅中坐了很久,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范氏的掌柜陪坐在一边,嘴里喝着已经没了半点茶味的寡水,眼睛不断地向内宅看。 “常掌柜,怠慢了,怠慢了,我家老爷偶感风疾,且容我家老爷喝过药发了汗再来赔罪。” 常国玉笑道:“老掌柜哪里的话,范老爷身娇肉贵,多歇息一阵子也是理所当然,我这个做晚辈的多等待一些时间不碍事。 听说这一次范老爷急迫购进了一批青稞,怎么就没有找我恒通呢,都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了,有钱不给我们赚,看来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周到了,常某这次过来,就是来请罪的。 看看我恒通号那里没有做好,以后也好改进。” 范掌柜笑道:“三五万斤的小生意,小常掌柜也能看在眼里?” 常国玉笑道:“老掌柜啊,常某来张家口才不过两月,这才来就丢了一笔生意,这让我坐立不安啊,范氏与我云氏乃是老交情了,来的时候东家说过,就算是不赚钱,也要维系好跟范氏的关系。 对我们东家来说,这关系可比区区银两重要。” 老掌柜嘿嘿笑道:“说的是,说的是……” 就在两人没滋没味的说话的功夫,范肖山终于从内宅走了出来,常国玉连忙走上前深深一礼道:“恒通号常国玉前来赔罪。” 范肖山坐在上首,瞅一眼常国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之后道:“小常掌柜是怎么知晓我范氏用了几万斤青稞的?” 常国玉苦笑道:“您晚上从福瑞号进的青稞,到了天明,人家福瑞号的活计就用这件事做牌子,笑话我恒通号呢。 这些天,小子内查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恒通号那里做的不好让范老爷舍弃了我们。 小子被您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这才登门赔罪,如果是常国玉做的不好,这就请辞,让东家派和您胃口的掌柜,只求范老爷莫要舍弃我恒通号就好。“ 范肖山摆摆手道:“国玉你想多了,家里要一点酿酒的青稞,也就两三万斤的量,还不值得专门赚你恒通号那点便宜。 你回去吧,告诉云掌柜,我范氏与云氏的生意那就是铁打的,不会有什么波折。” 常国玉这时候才直起腰,拱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好,这就好,范老爷您这句话可是救了小子一命啊。 这是小号特意从秦岭采购来的云雾茶,最是清冽爽口不过,请范老爷尝尝。” 范肖山瞅着常国玉捧过来的一罐子好茶,叹口气对老掌柜道:“老廖啊,学着点啊,你看看人家云氏是怎么做生意的,两三万斤青稞的利润可能还没有这一罐子茶叶值钱。 怪不得云氏才用了五年时间,就坐稳了张家口第三大巨商的位置,再过两年,我们范氏这第一的名号,也要交给云氏喽。“ 常国玉陪着笑道:“岂敢,岂敢,云氏做的是从关中到张家口的商道,您范氏才是专门做口外的大行家。 云氏在张家口不过是您范老爷赏口饭吃。” 范肖山听得高兴,摆摆手道:“回去吧,今年秋里的高粱还要拜托小常掌柜支应,这九边的军粮我们耽搁不起。” 常国玉连声答应,范肖山遗憾的朝门外看看,就重新回到了内宅。 告别廖掌柜,常国玉在范氏门口站立了片刻,见一个挑着担子卖西瓜的汉子来到范氏门口叫卖,这才安步当车匆匆的向街尾的恒通号走去。 进了恒通号,常国玉径直来到后院的客房,薛国才就站在窗前冷冷的瞅着常国玉。 常国玉羞愧的朝薛国才拱拱手道:“是我们这里出纰漏了,二十天前,范肖山在福睿号购进了两万八千斤青稞,说是要酿造青稞酒,数量不大,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我们就没有在意,没想到这批青稞居然会被范氏混了毒送去了敕勒川。” 薛国才道:“查到什么了没有?” 常国玉道:“我在范氏客厅闲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廖掌柜说范肖山伤风了,他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伤风的症状,我认为他一定在陪重要的人物,这一点还需要进一步的求证。 另外,范肖山在跟我谈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向外看了三次之多,估计是在等什么人。 我以为。我们有必要封锁口外的道路,至少要查清楚范肖山等的人是谁。” 薛国才叹口气道:“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还是差点出纰漏,如果不是高将军为人谨慎,这一次,我们弄不好就要吃大亏。 你们干的就是哨探的活计,万万不敢大意啊。” 常国玉道:“我这就安排人查探范氏大宅,看看神秘的客人到底是谁,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个人。” 薛国才见常国玉这就要离开,就低声道:“钱少少认为,来的人不外乎宁完我,与范文程,即便不是这两个人,也一定该是一个昔日的大明人。” 常国玉咬牙道:“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范肖山回到内宅,范文程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范肖山回来地动静,就放下手中书道:“来的是什么人?” 范肖山道:“恒通号二掌柜。” “他来干什么?” “询问我为何不从恒通号购置青稞,一定要从别处购进,被我三言两语打发了。” 范文程抬头看了范肖山一眼道:“你不是说你每年都要购进三万斤青稞酿酒吗?” 范肖山道:“确实如此,以前都是从恒通号购进,这一次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从福瑞号购进了青稞。” 范文程听了范肖山的话,脸sè立即yīn冷下来,瞅着范肖山道:“糊涂!” 范肖山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手足无措。 跟满清做生意做的时间长了,对于范文程在满清的地位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此人为黄台吉心腹重臣。 万历四十六年,八旗军下抚顺,范文程与兄主动归顺后金,参拜努尔哈赤于抚顺,自此,以身为大明人为耻。 努尔哈赤于天命六年取沈阳、辽阳,七年攻西平入广宁,范文程皆从征,为努尔哈赤为数不多的书房官中一员。 天聪三年十月,皇太极(时称“天聪汗”)统率满蒙大军五万余人伐明,从喜峰口突入塞内,入蓟门,克遵化。 范文程时在汗之文馆,被称为“书房官”,却没有正式官衔。 他虽系儒生,但相貌堂堂,体格魁伟,倒很像是一员虎将,且临阵不惧,随军从征时,奋勇冲杀,又长于用计,能言善辩,因而立下功劳,“招抚潘家口、马栏峪、山屯营、马栏关、大安口五城”。 明军围攻大安口城,他又“披甲逼阵”,“率枪炮手,杀汉儿甚众”。 十一月十一日,皇太极统军往攻北京,留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及文程与八员备御,领兵八百名,驻守遵化。 明军来攻,“清军前锋被围,范文程突围力战,援之以出”。因战功显著,范文程被授予游击世职。 天聪五年八月,皇太极再次进攻明朝,统军七八万围攻大凌河城。初十日,范文程奉汗命,往城之西山一台劝降。 明兵“据险死守”,他“单骑至台,晓譬详切”,守兵听后下台投降,其中有生员一人、男丁七十二名、妇女十七人,还有马二匹、牛二十四头、驴二十一头,汗“即付文程畜之”。 天聪六年四月,皇太极领兵征察哈尔,林丹汗闻悉,率部民逃走。皇太极欲用兵于明宣府太同,范文程与文馆同事宁完我、马国柱上疏,认为入宣府,不如攻山海关。 五月下旬,皇太极驻归化城,遣兵劫掠黄河一带蒙汉人家,并命文馆官员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 六月初五日,范文程与宁完我、马国柱一起上奏,竭力主张对明用兵,大举深入,直捣京师。 黄台吉权衡局面之后虽然并未采纳,范文程却彻底的进入了黄台吉的眼中。 这是一个依靠战功,文治真正一步一个脚印从最低层慢慢一步步爬到满清重臣位置上的人。 范肖山虽然自忖有功,却不敢在此人面前有丝毫的怨气。 “文程公,莫非我做错了?” 范文程冷笑一声道:“自作聪明的个蠢货,我来问你,这个恒通号背后的东家是谁?” “陕西蓝田云氏!” “云氏?” “大明朝极为能干的一个县令,依我看来,这位县令也是一个不敢雌伏之人,在蓝田县几乎自立。 我最近还在想能否邀请此人也加入我们。” 范文程冷冷的看着范肖山道:“你以为你我成了满清顺臣,其他人就该跟我们一样也成为了满清顺臣吗?” 范肖山道:“此人一家是强盗出身,后来洗干净了屁股,在洪承畴封赏招安关中群寇的时候趁机当了县令。 这般人物,如何是大明朝的忠臣呢,在下以为可以招揽一下,至少要试试。” 范文程自嘲的笑了一下,拍着范肖山的肩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肖山,你应该记住这句话,招降读书人容易,招纳屠狗辈危险,如今你我身份尴尬,就莫要节外生枝。 现在,你速速派人去接一下你派出去的人,如果这些人活着回来了,就说明这个云氏仅仅是生意人。 如果,你派出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或者失踪,你要马上联合其余几家,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清除掉云氏!” 第八十四章蛛丝马迹 第八十四章蛛丝马迹 薛国才目送六匹马驮着六个狼狈的人一头冲进了张家口。 对常国玉道:“继续查吧。” 常国玉道:“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薛国才道:“钱少少不同意,高杰不同意。” “这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不会的,人家已经警觉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查不出事情,这只能说明,他们是蠢蛋。 发号施令的这个人一定不会承认自己是蠢蛋的,所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派大军过来镇守归化城。 现在,让他们发现只是一小撮土匪再坏他们的事情,那就没有必要抽调珍贵的大军来护卫归化城,只需要派遣一支精锐灭掉土匪也就是了,高杰很想会会满清的精锐。 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拖一拖半年时间就过去了,半年之后,我们就不担心建奴来了。” 常国玉道:“既然决定了要打一仗,我继续监视范肖山,如果有变,我们会灭范肖山满门,彻底的断绝建奴的消息来源。” 薛国才叹口气道:“没用的,偌大一个张家口,只有我们一家还在为九边奔走……” 常国玉大笑道:“我会有法子的。” 说罢,就告别了薛国才回到了张家口。 范肖山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听完这些人的禀报之后就匆匆去了后宅。 范文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正在读书的模样,见范肖山面带春风的走进来了,就放下手里的书本道:“成功了?” 范肖山挑起大拇指道:“文程公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好本事。 家奴回报说,遇见了蒙古马贼,青稞也被马贼抢走了,骆驼也被马贼劫掠,其中一些骆驼蹄子上有特殊印记,再去,一定能按图索骥找到马贼的老窝。 相必我们再找到马贼的时候,该是尸横遍野的模样。” 范文程轻笑一声道:“果真是蒙古马贼?” 范肖山道:“范三说一定是蒙古马贼,明人骑马的姿态与蒙古人骑马的姿态不同,只看这些马贼骑马的样子,就该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范文程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硕睿亲王最忧虑的就是明人干涉归化城的修建。” 范肖山低声道:“当年拆掉归化城的可是硕睿亲王啊。” 范文程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硕睿亲王收服朝鲜之后,终于认为我大清终于有了策驭天下的本钱了。 如果再能收服蒙古诸部,吸纳明国流民,开创万世基业也就近在眼前了。 满八旗,蒙八旗,以及将要组建的汉八旗,一旦军成,定能横扫天下。” 范肖山抚掌大笑道:“高见啊,如今大明这间大屋子已经摇摇欲坠,四面漏风。 就需要我大清这重重一击,便能倒塌。 肖山渴盼王师久矣,只要王师进了山海关,以肖山等人这些年在关内炮制的关系,定能成为王师内应。” 范文程笑道:“肖山,你要记着,我们这些人想要在大清站稳脚跟,就一定要多多立功,让满人离不开我们,不敢轻视我们,你一定要大量的从大明内地招收流民入归化城,让他们在这里开垦田地,补上我大清国的最后一个缺憾。 我想,大清功成之日,那个朝堂上定有你我一席之地。” 范肖山嘿嘿笑道:“敢不从命!” 仆人布下酒菜,两人欢庆一番过后,范肖山停下杯中酒对范文程道:“文程公,云氏值得招揽。” 范文程道:“为何?” 范肖山道:“千里关中之地人人只敬云氏。” “哦?”范文程吃了一惊,停下手中筷子道:“细细道来。” 范肖山得意的喝了一杯酒道:“关中精髓以前在西安,如今在蓝田县,云昭此子自称野猪精转世,早慧过人,八岁之时就任蓝田县县令,穷七年之功,将一个流民遍地的蓝田县治理的民丰物阜,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丰饶之态远胜西安。” 范文程笑道:“八岁,果真?” 范肖山道:“这里面自然有宗族一力扶持的结果,某家当初以为,他不过是云氏派出来的一枚棋子,这几年过后,某家发现,云氏真正的掌权人居然真的成了这个少年人。 由此可见,这个少年并非一无是处,而是有真才实学的,即便他没有真才实学,小人以为,招揽了此人,也就等于招揽了云氏,如果云氏入彀,则关中入我大清怀抱,这其中关联,还请文程公细细思量。” 范文程握着酒杯沉吟良久慨然道:“你可以去做,不过要小心,探明心迹之后,再带来见我,即便是要投大清,也要看投的是谁。 现如今,大清朝堂上并不安宁,属地之内也并非国泰民安,这些年来穷兵黩武,也让建州疲惫不堪,可惜,又不能休养生息,一旦放弃了对大明的压迫,让大明缓过气来,大清的局面就会更加危险。 比起潜力,我们土地贫瘠狭小,远不是大明的对手。 所重者不过是兵精将猛而已,若不能趁着大明如今国力衰弱有所作为,将来一定会困难重重。 你既然认为云氏可以争取,那就去争取,不过,既然你说云氏有不臣之心,应该难度不小。” 范肖山道:“云氏富足,自然不可能一口答应,我想,他也不敢一口回绝。 秦商之中也有我们的同伴,我想通过他们试探一下云氏口风,然后再做道理。 毕竟,如今云氏商号重在蒙古,与蒙古人交易何如与我建州人交易,毕竟,对一个商贾来说,金子才是最重要的,而蒙古人没有金子,只有牛羊,如此,交易便没有那么便利。 如果我们以断绝云氏与蒙古交易为要挟,以支持云氏与建州交易为诱饵,一进一退之间,云氏应该不难做出选择。 想要云氏投靠我们,愚以为总要一位位高权重之人发话才好。” 范文程似乎对招揽云氏并没有多少兴趣,听范肖山说的激动,也只是笑笑,很快扭转话题道:“先处理掉那股不知死活的马贼再说。” 范肖山道:“范某是商人,手下虽然有六百刀客,可惜,这些人用来护卫商队还有些用处,用来作战,就不成了,文程公有何秒策?” 范文程笑道:“你的人只需要带路即可。” 范肖山吃了一惊,抬头看了范文程一眼嘴皮蠕动几下终究没有把疑问说出来,而是拱手道:“这是自然。” 范文程笑道:“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卓甲喇要的援军,陛下还是派出来了,不是他要的一个牛录,而是三个牛录,足足一千一百余人,全是真正的建州猛士。” 范肖山端起酒杯道:“祝文程公马到功成!” 范文程笑道:“某家不上战阵久矣。” 范肖山嘿嘿笑道:“那就容我等静候佳音。” 范文程笑道:“一千余铁骑,足矣踏碎顽愚。 常国玉站在恒通商号的二楼上,远远地瞅着范肖山的府邸一言不发,在他身后站着商号伙计刘奇。 “你说范氏来的贵客叫辉岳先生?” 刘奇道:“这是从内宅仆役口中得来的消息,范肖山在人前一直称呼此人为辉岳先生。” “此人与外界可有消息来往?” “有,他带了两个仆役。” 常国玉深吸一口气道:“监视这两个仆役的一举一动。” 刘奇道:“已经监视了,我们发现,其中一个仆役每日都要离开范氏去口外荒原。” 常国玉笑了,转过身对刘奇道:“把这个消息告知薛国才。” 第八十五章将军威武 第八十五章将军威武 钱少少仔细的看着薛国才传来的密信,看完之后对张国柱道:“满清派来了三个牛录一千一百人。” 张国柱道:“目标是谁?” “高杰他们。” 张国柱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不是我们。” 钱少少看了张国柱一眼道:“你觉得那些人盯上高杰就是好事?” 张国柱笑道:“高杰,云卷一定会这样认为。” 钱少少皱眉道:“打败这些建奴容易,难的是不走漏风声。” 张国柱嘿嘿笑道:“我们这里还有五万多大明百姓呢。” “这些人可用吗?” 张国柱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 钱少少笑道:“刘炳香一家子你怎么解释?” 张国柱道:“不仅仅是刘炳香一家子,这种人家一共有六十二户!” 钱少少皱眉道:“怎么多出来这么多?” 张国柱苦笑道:“他们觉得对蒙古人忠心,能获得更多的好处,比如成为庄子上的头头。” “我记得你的人才是各个庄子上的头头吧?” “没错,有很多人不服气,又不能让大家伙心服口服,然后就投靠了蒙古人。” “咦?刘炳香的例子摆在那里他们不知道?” “知道啊,人家觉得刘炳香愚蠢,没有他们来的精明,你还别说,还真有几户人家投靠蒙古人之后日子过的不错。 我们调查了一下,发现蒙古人里面也有心善的好人。” 钱少少砸吧一下嘴巴道:“那就给他们换到凶恶的蒙古人家里,现在啊,这里的土地名义上是属于蒙古人的,我们再忍忍,到了明年就该好起来了。 总之啊,要所有的流民都要明白一个道理,当了人家奴隶就没有好日子过,这要形成一个普遍的认识才成。 要是一个个都觉得跟着蒙古人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岂不是在干肉包子打狗的事情吗? 以后还怎么在蒙古草原上立足? 张国柱,这六十几户人投靠蒙古人,这是你的事情没有做好。” 张国柱叹口气道:“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惜老百姓们只讲究一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论我们把蒙古人,建奴说成什么样子,在没有被这些人摧残之前,他们总觉得人不会那么恶毒。 相对的,他们在大明的时候可是见识过土豪劣绅以及官员的种种卑劣手段,这个时候,猛然间换了一批人来统治他们,他们就满怀希望的认为这些人要比以前的土豪劣绅们要好。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跟他们说家国天下完全就听不懂,他们在意的是锅里的食物,身上的衣衫,说别的全白搭。 蓝田县的百姓其实也是这个样子的,县尊让他们尝到了过好日子的滋味,这才能在关中形成一呼百应的效果。 现在,我们在这里要做县尊在蓝田县做的事情,也让百姓们真正得到好处,这样才能把这些人真正的捏成一团。 做百姓工作你不懂,这里面有很深的门道,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不能总是依靠手段来遏制他们,一旦事发,我们就成了恶人,后果更加的严重。 县尊说过,农人的事情最难办啊,主要就是他们被人家欺骗,压榨了成百上千年,这么长的时间里永远都是官府,富人在夺取他们的劳动果实,眼看着自己种植的食物,果子都被人家白白的一筐筐拿走,人家天生的不相信官府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新树立百姓对我们的信心,只要这个信心形成了,我们就能立足在蒙古草原上。” 钱少少被张国柱长篇大论的呵斥了一顿,遂挖挖耳朵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能骗他们,也不能害他们?” 张国柱点头道:“先待人以诚吧,我们不是李洪基,张秉忠那种流寇,我们要做千秋大业。 千秋大业你连基础都不打好,还盖个屁的楼阁啊。 告诉高杰他们,他们负责作战,我们把人手都撒出去,我就不信,前边有三千大军等着跟建奴作战,后面有四五万流民等着抓他们捡便宜呢,就不信,他们能逃出去。 我一定要这一千一百个建奴在大草原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忽然发现玉山书院出来的人里边,就我一个人是王八蛋是吧?” 张国柱嗤之以鼻的道:“你的外号就叫王八蛋你不知道?” 钱少少忧伤的摇摇头道:“没人当着我的面叫过。” 张国柱恶毒的道:“我们这些人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喊你一声王八蛋,然后才正式跟你说话。” “跟我把酒言欢的时候也是如此?” 张国柱大笑道:“从不例外。” 钱少少摸摸自己俊秀的脸庞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以前觉得坏了大家的姻缘很是内疚,现在看来不用了。” 张国柱瞅着钱少少的脸跟着叹口气道:“多多师姐长得国sè天香的也就罢了,她是女人,长得再美丽我们也能接受,你一个男子汉,偏偏长成这个模样,书院里的女子可以为你去死,去跳楼,我们大家要是还跟你亲近,岂不是要把你捧上天? 一声王八蛋是在咒骂老天啊。” 钱少少嘿嘿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相比钱少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鲍承先就非常的郁闷了,从明人流民中提拔上来的小吏孙国信,带着五百两黄金已经离开归化城五天了。 墨尔根大喇嘛的法驾已经快要到归化城了,眼前这座红艳艳的城墙就像一座山一般压在鲍承先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友宁完我给他的密信中屡次提到范文程这个家伙,还说这个家伙此次领着一千多建州精锐离开了盛京,目的地就是归化城。 鲍承先很是担心范文程此次前来归化城就是来取代他的。 以前担忧墨尔根大喇嘛,现在,鲍承先更担心范文程,他甚至认为墨尔根大喇嘛其实就是范文程的一个棋子,一个招牌。 范文程一定是想让墨尔根大喇嘛替他打前站,探听归化城虚实的,等他到来之后,略施手段,就能翻天覆地。 一旦范文程担任了归化城城主,他鲍承先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鲍承先越想心越乱,瞅着城下蚂蚁一般布在田野里收割庄稼的流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假如……假如…… 这个念头过于惊骇,以至于让鲍承先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敢说出口。 漫步在归化城凌乱的城头工地上,鲍承先觉得浑身yīn冷,即便是头上的大太阳散发出炽热的光芒也让他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穿过一片红砖垛,孙国信那张稚嫩的脸庞带着笑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抢前一步抓住孙国信的手臂道:“如何?” 孙国信笑道:“不辱使命,墨尔根达大喇嘛愿意联合草原上八思巴门下,桑格,阿尼哥,沙巴罗三派一起在归化城施法,以这座城为媒,镇压大明国运。 向四方昭示大清的强大。” 鲍承先连忙问道:“这样可行?” 孙国信笑道:“这是大喇嘛将坏事变成好事的手法,大喇嘛也愿意向陛下上书,为将军作保。” 鲍承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 孙国信道:“大喇嘛还说,如果将军愿意让萨迦派进驻归化城,他们愿意为这座城开光,加持。 就是……” 鲍承先笑道:“还需要多少钱?” 孙国信道:“大喇嘛还说您最近时运不济,要小心马失前蹄。” 鲍承先冷笑一声道:“一个范文程加三个牛录的军队还不能让本将军马失前蹄。” 孙国信笑眯眯的拱手道:”将军威武。” 第八十六章多拉尔的梦魇 第八十六章多拉尔的梦魇 “将军,不知道这位范先生是不是一个爱钱的,如果是,小的就再去找范先生一遭,总要将军的位置稳如泰山才是。” 鲍承先摇头道:“就这一点来说,我也非常的疑惑,这个范文程与我们几人完全不同,我们投靠满清有的是为了保命,有的是为了钱财,只有他是死心塌地的在为满清卖命。 听说此人还是范文正公的十七代子孙,在建州他廉洁的就像是范文正公一般,让人看不清楚。 所以啊,你就不要在他身上白费力气了,有金子我们自己留着也不错。” 孙国信道:“将军,既然来的是敌人,我们不能拉拢,就只能暗算他了。” 鲍承先叹口气道:“算了吧,盛京朝廷里的人不都是笨蛋,陛下,硕睿亲王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我们如果做手脚,会被看出来的,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他带着大军到了归化城也不告诉我,这说明人家在防着我们,这样也好,他不告诉我,我就装作不知道,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农夫们快把庄稼收割完毕了,早早开工才是正事,卢象升已经无数次的向大明朝廷建议出兵来毁掉咱们的归化城,都被我们的人给阻拦住了,早点建造完毕,大家都好过一些。” 孙国信连连点头道:“还是将军睿智,我这就召集各个庄子上的明人头领来分派人手,两日后,墨尔根大喇嘛就要抵达归化城。 待大喇嘛做法完毕之后,我们立即开工,一定要在上冻之前把城池修建好。” 对于孙国信的积极态度,鲍承先非常的满意,这样有头脑,有本事,有手段通人意的年轻人在建州根本就找不到。 他决定,只要墨尔根大喇嘛的事情全部落到实处,他就提拔一下这个年轻人,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茫茫的草原上,一队骑兵正在缓缓移动,周边不断地有斥候在前后奔驰,最前边有十余骑在搜索前进。 行动速度看似不快,却不停歇。 钱少少吐掉嘴里的青草对薛国才道:“他们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潜行了四百里?” 薛国才道:“我跟了一路,人家杀了一路,只要是他们遇见人不论是商队,还是牧人,都难逃一死。” 钱少少道:“大军潜行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这支骑兵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不知道高杰他们做好准备了没有。” 薛国才把望远镜还给钱少少,回头看看身后,忧虑的道:“不知道啊,只有战事结束了,我们才能知道结果。” 钱少少道:“观战的人都来了?” 薛国才道:“能来的都来了。” 钱少少重新把眼睛放在望远镜上道:“有一个建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们,我在看他,他居然也在看我。” 薛国才道:“这么远,他看不见我们。” “他好像觉察到我们了,你看,有游骑过来了。” “我们慢慢撤退吧。” “好的……” 两人说着话,就蛇一样的贴着地面向后退去。 多拉尔·杜富朝西边的高岗看了许久,直到游骑奔驰上了山岗,远远地挥着旗子表示平安无事,他才收回目光对身边的牛录额真乌达道:“加快速度,这里多高岗,不利于我们作战。” 乌达应答一声,就加快了马速,随着他加快了马速,其余的建州军卒同样提高了马速,一些久经征战的军卒甚至已经拿起了大弓,压低了身体,随着战马的颠簸快速前进。 走在最前边的范三回头见大军提起了速度,就对身边的几个明人道:“快点,快点,穿过这片谷地,我们就能到马贼出没的地方了。” 一个明人低声道:“三哥,打仗的时候我们兄弟也不会要冲在最前边吧?” 范三摇头道:“我们是领路的。” 那个明人嘿嘿笑道:“也好,反正是建州人打蒙古鞑子,我们这伙人要是把命丢在这里太不划算。” 范三道:“少说话,快走,后面的军爷不好说话,被人家一刀砍了那才冤枉呢。” 钱少少骑在一棵大树杈上,眼瞅着一队骑兵从一里外经过,就朝不远处的薛国才道:“主意记录一下建奴军阵。” 薛国才道:“看着呢,这种纺锤形状的行军队形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我发现,这样的阵型很方便这些人从行军状态转化成作战状态,不过,也有不好的一点,人员堆集的一起,很方便火炮收割。” 钱少少道:“建奴骑兵其实不可怕,你也看见了,这些人依仗的还是弓马骑射。 应该对高杰他们造不成太大的麻烦。 唉,别处打仗,脑子都不清楚呢就吆喝着冲上去了,唯有我们如此的麻烦,这哪里是军队啊,是吃奶的孩子。” 薛国才道:“我们不是在护卫高杰他们,而是要记录这些数据,你完全可以不来的,是你自己非要来,来了还一肚子的牢骚,我们还是走吧,那个建奴又在看我们。” 多拉尔·杜富侧着头看了那片树林好久,最终没有下达军令让斥候去查探一番,眼看就要穿过这片谷地了,没有这个必要。 此次前来归化城,多拉尔很是不满,盛京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秋收之后再次叩大明的关口。 就在可以建功立业的时候,自己却被派来归化城扫荡,等这里的事情结束,盛京大军应该早就进入山东地界了。 他只希望此战可以速战速决,好歹追上陛下率领的远征军尾巴。 当年硕睿亲王追击林丹汗的时候,多拉尔就是军中的一个牛录额真,也就是在这场大战中建功立业,并且在扫荡黄河两岸的时候捉到了很多明人奴隶,这让他不仅仅升官还发了财。 现在,那些汉人奴隶正在抚顺替他耕种田地,再过半月,家里的粮食也就能收割了。 对于蒙古人的战力,多拉尔是见识过的,所以他不在意那些蒙古马贼有多少人,只在意那些蒙古马贼在那里。 穿过谷地,眼前豁然开朗,广袤的敕勒川就呈现在眼前。 他念不出那段著名的“天苍苍,野茫茫”的名句,只看见这里草木丰盛,河流如带。 “多好的牧场啊。” 多拉尔勒住战马缰绳,贪婪的瞅着这片草原,对跟上来的乌达道:“乌达,我们把这块草场向陛下讨要过来如何?” 乌达笑道:“我们现在开始种地了,要牧场做什么?你在白山黑水间养了那么多年的马,还没有养够吗?” 多拉尔笑道:“你看看这里的水草,养马可能赚不到钱,养牛羊却是最好的地方。” 乌达大笑道:“我想要明人开垦出来的肥田,才不要这些乱草壳子,以后抓百十个明人给我种地,不比起早贪黑的放牧好?” 多拉尔道:“想要明人的土地,那就早点清除掉这里的蒙古马贼,你看到了吗? 蒙古马贼居然敢迎战,乌达,别说,这是一群我见过的蒙古人中最像蒙古人的家伙。” 乌达朝后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后道:“你看看,人家准备包抄我们,前后夹击呢。” 多拉尔抽出自己的长刀,活动一下手腕道:“那就速战速决,既然这些蒙古人如此识趣,这一次我们就不虐杀他们了,给他们一个痛快,我们也好早早回归。” 乌达并没有回答多拉尔的笑话,反而绷紧了身体,远处的蒙古人逐渐靠近,等这些人走的足够近的时候,乌达看到了如林的火枪…… 第八十七章英勇的拉多尔 第八十七章英勇的拉多尔 “明军!” 乌达大叫一声,就纵马向后奔驰。 “明军!” 另外两个牛录额真也大叫起来,然后,全军一起大叫。 多拉尔的深sèyīn冷,喊过自己的亲卫道:“我们中埋伏了,找机会就冲出去,告诉范文程,明军来了。” 亲卫瞅着刚刚映入眼帘的军队疑惑的道:“明军不穿黑衣。” 多拉尔道:“不管是不是明军,有这么多的火枪,我们危险了。” 三个亲卫立刻打马走了,多拉尔的长刀指着正前方道:“冲啊!” 说罢,第一个催动战马迎着那群黑衣人杀了过去。 黑衣人在远远地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一排排枪口指着将要抵达的建州骑兵。 眼看只剩下三百步的距离了,骑兵却在阵前分裂开来,一队向左,一队向右。 高杰遗憾的瞅瞅已经抛掷出去的铁蒺藜,下令道:“转移偏厢车左右迎敌。” 当部下刚刚把偏厢车转移了方向,建奴骑兵却放弃了从左右两方进攻的目的,在震天的号角声中,绕着偏厢车军阵开始旋转。 战马奔腾,一人高的青草很快就被骑兵踩踏出来了一大片空地。 一枝枝测距箭,在顺风中,逆风中不断飞起,一一落在百步以内。 直到此时,高杰所属并未开枪。 建奴打军绕着军阵旋转了三圈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原点,过份的消耗马力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牛录额真乌达派出去的游骑有的回来了,有的就这么消失了,这让这位久经征战的建奴忧心忡忡。 “将军,我们四面都有敌人。” 多拉尔抽出马鞍包上的长矛笑道:“内看见大炮,就算不得大事,我们杀出去也就是了,持弓备刀,三息之后,我们进攻!” 话音刚落,多拉尔再一次催动战马直直的杀向正对面的黑衣军队。 战马颠簸,多拉尔死死的瞅着正前方,他很奇怪,敌人是一支全火器军队,连护卫火器军队的步卒,骑兵都没有,他觉得只要自己杀入敌阵,这场战事也就结束了。 “轰……” 大炮终于响了,拉多尔也听到了炮弹破空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似乎忘记了闪避,只是催动着战马加速狂奔,他知道,听到炮响的时候,炮弹已经开始伤人了。 这一声炮响,扑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之心,这样的一支全火器军队里,怎么可能不配备大炮呢? 炮声响了一下,紧接着就成片的响起,黑sè的炮弹带着热气从身边掠过,拉多尔也顾不得许多,他不是没有听到,看到炮弹带给建州猛士的伤害,只想距离敌军再近一些。 由于冲锋在前,拉多尔刚刚把长矛放平,他那匹马被大队马匹的洪流一冲,也驮着他拚命飞跑起来了。 牛录额真乌达在前面草原的灰sè背景上象波浪一般起伏着,一条长满草的土台不由自主地迎面飞来。拉多尔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呼叫声,呼叫声也传染给身后的军卒们,他们一起呼喊起来。 热情传染给了马匹,它先把四脚蜷成一团,然后又伸展开去,一跳就是一丈多远。 整队骑兵越过半人高的土台,就长刀高举,旗子迎风飘荡,每个牛录成一纵队,行动一致,有如一人,准确得象那种无坚不摧的攻城锤。 从土台直冲下去。 一团火光在人群中炸亮,很快就被拉多尔甩在身后,只有一些灼热的铁片咻咻的在追击他,有些没有伤害他,有些击打在他的薄薄的甲胄上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刚还纯净的如同仙境一般的草原上,顿时被硝烟笼罩。 有的骑兵被火光掀起,消失在烟雾中,又有更多的骑兵越过烟雾,出现在硝烟的彼端,始终密集,相互靠拢,前后紧接,穿过那乌云一般向他们扑来的开花弹,冲向近在眼前的黑衣人阵地。 一些寥落的羽箭从拉多尔身后飞起,可惜,没有抵达黑衣人阵地就纷纷落在地上,敌人没有进入弓箭射程,却提醒了拉多尔自己将要进入火枪的射程了。 他大叫一声,身体从战马背上滑落,两只脚却牢牢地锁在马镫上,用一只手抠着鞍鞯,将身体藏在马肚子下边。 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链弹从马背上呼啸而过,轻易地斩断了一个骑兵的脖子,将他的人头也击打的粉碎,去势不衰,直到又砸碎了一个马头,这才牢牢地缠在马脖子上上与战马一同倒地。 火枪声有韵律的响起,整齐而有序,上百只火枪一起击发,平地上似乎响起了一声雷。 而这样的雷声从第一声响起之后就连绵不绝。 拉多尔的战马哀鸣一声,奔跑的越发疯狂,一滴滴鲜血从马脖子上甩下来落了拉多尔一脸。 他顾不得这些,草地上多了很多粗糙的铁蒺藜,这些铁蒺藜就是为了伤害战马蹄子才存在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战马的蹄子踩在铁蒺藜上,被上面的尖刺刺穿马蹄,脆弱的马蹄子立刻就翻折起来,崩断马皮,折断筋骨。 拉多尔将双脚从马镫上脱离开来,用力脱离战马,后背重重的落在地上,他来不及平息痛苦,就竭力向旁边的一个草坑滚了进去。 战马轰然倒地,一只眼睛已经被铅弹打的稀烂,倒地之后痛苦的嘶鸣着竭力想要站起,又一次次的摔倒。 直到此刻,拉多尔的脑袋里依旧是迷糊的,他仅仅是在凭借战士的本能在作战。 抬起头,他发现自己距离黑衣人的战阵不过百步之遥,他的部下依旧在奋勇前进,可惜,在前进到五十步的时候,汹涌的骑兵浪潮就像是遇见了一堵无形的墙。 火炮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轰鸣着,只不过这一次从炮口中喷出来的不再是大颗的炮弹,而是一大蓬鸽子蛋大小的铁球, 这些铁球飞出去之后,就像蛮横的四处飞溅,有的落在人体上,有的落在战马身上,更多的则会呼啸着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落在人身上,战马身上的铁球会无情的击破盾牌,撕烂皮甲,最后将人的身体也撕裂。 一具尸体被铁球带的飞了起来,然后如同破口袋一般摔在拉多尔的面前,他想把这个部下拖拽进草坑,却发现他的脖子上有好大一个洞,除过眼睛还有一丝神采之外,已经没有救治的必要。 拉多尔从草坑里爬出来,找到自己的木矛之后,就呐喊着向不远处的黑衣人阵地跑去。 坐在另一个草坑里的钱少少惊讶的把手塞嘴里,不这样做他很担心自己会大喊出来。 原来只要将火器集中起来使用,只要调配好各种火器之间击发的时间需要,就能在战场上形成一堵死亡之墙。 从建奴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钱少少就不断的为高杰担心,他很害怕这些新兵们抵抗不了对骑兵的恐惧。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不害怕。 火炮兵有条不紊的将包装好的火药塞进火炮底部,再把需要的炮子塞进炮膛,然后插上炮捻,最后用烧红的铁条点燃炮捻子,等火炮击发之后,再清洗炮膛…… 火枪兵们躲在半人高的偏厢车后边,将火枪架在偏向车上,每人放出一枪之后,就会后退,然后又有一队上前……循环往复,有条不紊。 即便是这样,骑兵已然冲杀了偏厢车近前,一枚枚的手雷雨点般的被丢了出去,然后,就在二十步远的地方炸响,将不多的骑兵炸的东倒西歪。 拉多尔终于有机会拉弓射箭了,一道羽箭带着他所有的希望跟仇恨射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的黑衣人军官。 只可惜,一面巨盾出现在少年军官的侧面,羽箭深深地钉进巨盾,羽箭颤抖不休,竟然撕碎了尾羽,掀起一朵小小的绒花。 “砰”一声枪响,拉多尔肩头一震,他没有理睬血流如注的肩膀,朝远处败退回去重新整理军阵的部下看了一眼,就挺着木矛,带着第一波冲锋中落马的部下一起,继续向黑黝黝的偏厢车军阵进攻。 “兄弟们,战死吧!” 失去一只臂膀的乌达大喊了一声,张着血糊糊的嘴巴,越过拉多尔纵身跃起,重重的撞向偏厢车…… 第八十八章人头归处 第八十八章人头归处 十几颗铅弹同时打在乌达的身上,身体还没有落地,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一柄刺刀从偏厢车后面伸出来插进他破破烂烂的胸膛,将他推离偏厢车。 才从偏厢车后面露出头的黑衣人来不及重新隐蔽好身体,一枝羽箭就插在他的额头上。 他迅速被人拖走,又有一个上了枪刺的高大军卒迅速补上。 看到部下受损,高杰安叹一口气,他原本想要装备铠甲的,可是,这一点被云昭否决了,云昭以为,只要自己火力足够大,就不再需要铠甲这种阻碍行动的笨重护具了。 这样做是有牺牲的。 还以为这些没了战马的建奴,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没想到,这些人似乎对步战更加的熟悉,一个个纵跃如飞的不好瞄准。 云卷干脆命人动用了霰弹…… 从头到尾,高杰都没有准许自己的部下离开偏厢车跟建奴野战。 毕竟,这是一场实验性质的作战。 霰弹飞舞,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多拉尔躺在地上,他的大腿上有一个好大的血洞,这是霰弹丸子造成的伤害,他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拉弓射出一箭。 这是一枝响箭,羽箭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叫,那些已经开始第二次冲锋的骑兵们听到响箭的声音,决绝的放弃了进攻,落荒而逃。 高杰对于那些半路离开的建奴仅仅看了一眼就对云卷道:“清扫战场吧!” 云卷瞅着落荒而逃的不到三百名建奴骑兵,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在作战之初,就舍弃了战马,所以,拦截,追击这些人是另外一些人的事情。 现在,重中之重就是立即评估这场战斗,这才是此次作战的目的。 火枪在面对密集队形的时候,只要密集使用,效果很好,面对错开身位,呈散兵状的骑兵来说,作用不大,主要问题就出在火枪的准性太差。 云福那种枪手是不可大批量培育的,这早在凤凰山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用鸟铳打下天上的飞鸟,这不但需要经验,还需要人品来支撑,云福这种神枪手,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人品坚实可靠的人。 今天,给建奴造成最大伤害的是火炮。 而云氏制造的初级开花弹依旧有很大的问题,主要缺点就是炮弹爆炸之后碎片太少,太稀疏。 不仅仅如此,破片的杀伤力太少。 就像这个被俘的多拉尔,他一共被十一个破片击中了身体,这些破片却没有给他造成任何足以致命的伤口,大部分破片在击穿皮甲之后就失去了力量,一半镶嵌在皮肉里,另一半露在皮肉外边。 “我叫多拉尔,海兰察!” 这是多拉尔自从被俘一直到被上刑前,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爆炸声从敕勒川的四面八方传来,多拉尔对自己肉体上的痛苦毫不在意,他只希望自己的部属能够突出重围,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硕睿亲王。 “他们逃不出去,就算逃出这个包围圈,后面还有一个更大,人数更多的包围圈。” 云卷恶毒的用语言打断了多拉尔的希望。 “这么说归化城所有的明人都是大明朝派来的是吧?” 云卷笑道:“没有我们支持,你以为就张家口的那几头烂蒜,也能召集到如此数量的农夫?” 多拉尔叹口气道:“我家旗主说过,明人之心只可屠戮,不可怀柔,畏威之后才能怀德。 陛下被鲍承先骗了。” 云卷道:“你居然是正白旗的奴才?” 多拉尔抬起头道:“等旗主大军到来,你们又该狼奔豕突了,区区一点胜利不足道。” 云卷对高杰道:“这还是一个读过书的建奴,很稀罕啊,要不要送去蓝田县?” 高杰抬手一刀斩下多拉尔的人头,单手捉住那根辫子,控干净了血丢给等待收人头的军卒,对云卷道:“跟他说这么多的废话做什么,他们的人头我们不需要,对卢象升来说很重要。 他已经答应替我们应承这件事,把建奴的人头送给他,他也好跟皇帝换一些银子用。” 云卷道:“阿昭说过,要给他留一些活的建奴,玉山书院有大量的需求。” 高杰道:“喜欢就自己来这里抓,以后啊,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建奴。 快些把战场打扫完,我们全军出动已经两天了,早些回营地才是正经。” 云卷道:“我们战损了多少?” 高杰叹息一声道:“一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战斗,我们还是战死了六个人,伤了三十几人。 有五个都是在追击建奴逃兵的时候战损的。” 云卷瞅着遍地的无头尸骸无奈的摇摇头,他也是这样认为了,为了歼灭这一千多建奴,归化城这边堪称全部动员了。 不仅仅是他们全军出动,钱少少手中的两百多蓝田县积年老贼也全员出动,更不要归化城周边最忠心的那些流民了。 总动员了不下三万人,就是为了这区区一千多建奴,虽说有牛刀之嫌,自己这方依旧出现了令人极不愉快的战损。 钱少少也拿到了战报,看完之后也叹息一声,对薛国才道:“全火器军队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强大。” 薛国才道:“那是我们的火器还不够强大,等我们制造出更加合适的枪管,威力更大的子药,县尊说的全火器盛况一定会实现。” 钱少少有些忧愁的摆摆手道:“我们现在的局面不好,蓝田县就要进入蛰伏期,归化城马上就要起事。 一旦起事,我们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仅仅要面对满清,恐怕还要面对大明。 毕竟,直到现在,大明朝依旧认为归化城是大明的羁縻地。 不论是大明,还是满清,估计都不会允许在归化城出现一股新的势力。 走吧,把这里的二十三个人头给高杰送去,希望卢象升能有一个好运气。” 傍晚的时候,白日里战火连天的敕勒川终于安静下来了,范三悄悄地从旱獭洞里探出头警惕的四处张望。 在多拉尔率领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狡猾的范三就一头钻进了早就看好的旱獭洞,他可不愿意被人家用大炮轰。 沿着草稞子慢慢的向外爬,时不时地能碰到没头的尸体,这让他一阵阵的胆寒,远处已经传来了野狼的嚎叫声,头顶的树干上已经蹲了一大群肥墩墩的兀鹫。 这些家伙就等着他离开呢,只要他离开,这里就是人家聚餐的地方。 范三很想找到一个没死的建奴,只有找到一个,他回去之后就会有大功,这样一个人回去,估计小命难保。 可惜,他在草稞子里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有脑袋的建奴,好不容易找见几具有脑袋的尸体,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跟自己从张家口过来的伴当。 “没活人了……” 范三上牙齿碰着下牙齿自言自语道。 等太阳彻底落山了,他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照亮,急匆匆的向丘陵地狂奔而去。 范三一点回张家口的意思都没有……建奴一千余人全部死了,自己这个带路的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怪事。 莫说范肖山不会信,家里的那个神秘客人也不会信,不论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杀他范三都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一路上小心的避开那些闻到血腥味前来赴宴的野兽,借着月光奔跑了一整夜的范三,终于隐约看到了一些被人踩出来的道路。 这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瞅着四周,辨认了东西南北之后,就忍着饥渴,准备先找到一户流民弄点吃食再做道理。 第八十九章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才啊 第八十九章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才啊 不知为何,撒迦派的佛爷们都长得很像弥勒佛。 或许这就是相由心生的最初来源。 见到墨尔根大喇嘛第一眼,鲍承先就心生敬意。 他是大明人,对草原上信奉的喇嘛教并不是很熟悉,本来想双手合十喊一句‘阿弥陀佛’的,孙国信却把一条洁白的哈达放在他的手上,鲍承先愣了一下,马上就给脸上堆满笑意,双手亲自将白色的哈达挂在大喇嘛的脖子上。 孙国信看到这一幕脸皮都有些发绿,给上师献哈达的礼节不是这样的。 大喇嘛似乎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从脖子上取下哈达仔细检查了一遍,就对鲍承先道:“汝献上雪哈达,是希望诸佛菩萨能清除你的一切业障、垢染,得到如清净月光一般的自性光明吗?” 鲍承先目瞪口呆,连忙把孙国信推到前边,就见孙国信双手合十施礼道:“我们只求上师佛法普照,让这座劫难之城可以沐浴在佛光之下,永世安宁,永世吉祥。” 大喇嘛闻言点点肥硕的头颅道:“栽种吉祥便是栽种白莲,栽种白莲便是普度众生,善哉,善哉。” 孙国信肃手邀请大喇嘛上城墙一观,大喇嘛看着鲍承先道:“你的手下不错。” 鲍承先笑道;“承蒙上师看重,这些天就由他来侍奉上师如何?” 大喇嘛看了鲍承先一眼道:“为我搭一座凉棚,从今日起我要为这座城诵经千遍,消弭它的火性。” 鲍承先碰了一鼻子的灰,再次把孙国信推到前边道:“上师但有所需,尽管吩咐。” 说完话就逃也似的下了城墙。 大喇嘛对孙国信道:“汝可愿意拜在老僧门下?” 孙国信跪地道:“求上师指点!” 大喇嘛道:“开四方之门,为汝点化!” 说完,就伸出一只手按在孙国信的头顶道:“入我门来,有万千喜,万般忧,万般难,万般苦,汝能持否?” 孙国信双手扶在地上继续道:“原入法门。” 大喇嘛笑道:“善男子,汝已在法门,何必分门内门外,不过都是佛陀座下士。” 孙国信道:“弟子知晓了,从今后当一心向佛,弘扬佛法,为世间留万千宝法。” 大喇嘛纵声长笑道:“好,好,先建归化城第一丛林,彰显佛陀慈悲之意。” 孙国信低头道:“弟子知晓了。” 大喇嘛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坐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对朝阳宝相庄严。 孙国信下了城墙见鲍承先就守在城墙底下,见他过来了,就一把抓住孙国信道:“大喇嘛怎么说?” 孙国信道:“人家就要一座寺庙,且不能耽搁。” 鲍承先咬着牙齿道:“该死的番僧。” 孙国信幽怨的道:“为了城守的事情,卑职如今也成了番僧中的一员。” “咦?你成喇嘛了?” “差点,现在是人家口中的善男子,城主您知道不,什么叫善男子吗?” 鲍承先笑道:“知道,知道,掏钱供佛的人就是善男子,掏钱供佛的女子就是善女子。” 孙国信看了鲍承先良久叹口气道:“您说的没错,先说好,我这个善男子可是一个穷光蛋。 人家原本是要城主来做善男子的,就因为您刚才弄错了礼仪,说错了话,人家就把善男子安在我身上了。 城主,您是知道我的,我没钱啊。“ 鲍承先大笑道:“你现在没钱,不担保你以后没钱,小子,今年夏粮征收一事就托付与你了。” 孙国信大喜,连连拱手道:“卑职谢过城主栽培。” 鲍承先满意的在孙国信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好好干,只要我还在这里,你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送走了得意的鲍承先,孙国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用力揉搓一下面孔,自言自语的道:“当建奴狗奴才的走狗也就算了,现在好了,还成了他娘的一个小喇嘛。 再这么下去,老子一定会变成疯子。” 埋怨归埋怨,孙国信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上记录自己跟大喇嘛以及鲍承先之间的对话,好交给特殊人才去研判,并按照目前的局面,做下一步的计划。 写完文书,孙国信再看了一遍文书,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因为他从文书中看出一个非常不好的苗头。 然后长叹一声,倒在床铺上喃喃自语道:“老子的命好苦。” “老子的命好苦!” 范三被人倒攒四蹄穿在杠子上的时候也如此喊叫了一声。 进入农庄的时候,他特意选了一间最偏僻的屋子,提着刀子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居然坐着十几个汉子,这些汉子正坐在一张长条桌子周围开会。 瞅着坐在主位上年轻人似笑非笑的模样,范三果断的丢掉了手里的刀子,双膝跪地,只求这些明显就是土匪一类的人能够饶他一命。 “范三啊,你是怎么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 听为首的少年这样说,范三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千辛万苦跑了一夜,最终自投罗网了。 张国柱也忍不住笑了,这只被他们寻找了一天一夜的家伙,终于露面了。 大家伙终于不用再讨论他是不是已经被战马踩踏成肉泥,或者被火炮撕碎的事情了。 “旱獭洞啊……” 听了范三的交代,张国柱瞅瞅那些羞愧的汉子道:“打扫战场还是不够彻底啊。” 一个少年走过来揪住范三的耳朵,就要朝他的脖子位置下刀子。 在范三声泪涕下的求饶声中,张国柱制止了那个羞愧难当的少年道:“我觉得这个人应该还有用。” 一个少年道:“这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情。” 张国柱道:“所以呢,我准备送到小小那里去。” 被人蒙着眼睛穿在杠子上抬着走,自然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好在时间不长,范三就被人人丢在地上。 一个听起来很舒服的年轻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一千一百二十四人齐全了是吧?” “无一漏网,这里还有一个活的,我觉得你可能有用,就给你送来了。” 这是那个抓住他的少年人的声音。 范三努力的在地上扭曲,希望能引起那个声音好听的少年人的注意,如果自己不动弹,被人家当做无用的废物处理掉,那可就太冤枉了。 “这人是谁?” “回禀大英雄,小的是张家口大商家范肖山的家仆范三,我家老爷家财万贯,财可通神。 小人对我们老爷来说还有那么一丝用处,如果诸位英雄缺少银两,可以拿小的这身贱肉去换两个银子花花。” “哦?这么说,你家老爷愿意拿银子赎你?” “千真万确,两位英雄尽管狮子大开口,只要小的能回去,不管花多少钱我家老爷也愿意。” “怎么说?” 范三诚恳的道:“小的这次是跟着建州人的骑兵到的敕勒川,说实话,这些建州骑兵跟我们家老爷是有一些瓜葛的,现在骑兵们被诸位英雄好汉杀了一个干净。 我家老爷一定没法子跟建州人交代,这个时候,我这个奴才就是这一场大战中唯一的活口,即便是平日里一文不值,这时候也该价值万贯了。 如果诸位英雄不杀我,我回去之后一定按照诸位英雄交代的说法回禀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会如此向建州人禀报的。 诸位英雄之所以要把所有的人都杀的干干净净,无非就是为了灭口。 可是呢,诸位英雄想过没有,如果我这个最后的活口被诸位英雄当碾臭虫一般给碾死了,难道建州人平白丢了上千骑兵,难道就能善罢甘休? 他们一定会给这里的蒙古人下令,彻查此事,就算诸位英雄天下无敌,蒙古人也被你们杀的干干净净,难道建州人就会袖手旁观? 只要事情一天不水落石出,建州人就一天不会放弃追查。 如果诸位英雄留小人一命,我回去就说他们遭遇了大同府的官军,让人家给杀光了。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跟诸位英雄好汉无关,您们如果还可以继续做自己的无本买卖,让建州人跟大明边军打个你死我活,我想诸位英雄好好这里一定有现成的便宜可以捡。 这件事成功后,小的捡了一条命,我家老爷保住了身家,建州人找到了仇人,官军杀了建奴人,诸位英雄好汉得了大便宜,所有人都不吃亏,您觉得如何?” 钱少少跟张国柱听了范三的话,面面相觑,半晌,钱少少惊讶的道:“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才啊。” 第九十章五花八门的倒霉蛋 第九十章五花八门的倒霉蛋 钱少少一把扯掉范三脸上的蒙布,范三翻身就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眼睛道:“英雄好汉饶命,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钱少少坐在范三身边的椅子上道:“范三,我没了杀你的心思,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因为我发现你这样的人就这么随便的一刀杀了,太过可惜了。 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番话你是怎么想起来说的,偏偏每一个字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范三,别怕,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站起来说话!” 范三哭泣道:“您就别耍我了,我怎么才能跟你们成为一家人呢?” 钱少少笑道:“很简单,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能成为一家人,来,先睁开眼睛,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范三犹犹豫豫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钱少少那张精致的过份的脸,忍不住呆滞了片刻道:“您可不是马贼。” 钱少少道:“爷是贵人,怎么能是马贼呢?” 范三松了一口气,见张国柱死死的盯着他,立刻哀求道:“英雄,英雄,咱们还是快点成为一家人然后再说话,否则,小人总是害怕。” 钱少少笑道:“好说,好说,我们这就开始当一家人。” 范三撸起袖子道:“是要刺血还是发誓?” 钱少少道:“哪有用我们兄弟的血来发誓的道理,我们一般流的都是别人的血。” 范三立刻笑道:“好好,好,杀鸡我在行。” 钱少少带着范三来到另外一间屋子里,才进门,范三的膝盖就忍不住弯了下去。 钱少少揽住范三的臂膀指着一个绑在柱子上的人道:“这个人你认识吧?” 范三吞咽一口唾沫道:“少东家。” “你说范肖山喜不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儿子范文芳呢?” “喜欢,喜欢,他就是我们老爷的心尖尖。” 钱少少笑道:“好极了,你只要杀了他,我们就成一家人了,你看如何?” “不成啊,英雄,不成啊,杀了少东家,老爷会剥了我的皮。” 钱少少悄悄在范三的耳边道:“如果不杀他,我们就成不了一家人,那就只好抱歉了。” 范三躺在地上手脚不断地踢腾着道:“您这是不要我活了哟,您这是不要我活了哟。” 钱少少笑眯眯的对怒视着范三的范文芳道:“抓你回来这么些天,你一句话都不说,算是一条汉子。 我知道你觉得你知道的事情都是大事,说出一件来你们范氏就有滔天大祸。 你以为只要你不说,我们终究会拿你去跟你老子换钱,现在,爷爷不要钱了,只想要你的命。“ 范文芳咬着牙道:“来吧!” 钱少少拍拍范文芳的脸蛋道:“当汉奸当到你这种不怕死的地步,真是太罕见了。 既然你要死,爷爷成全你,现在你如果杀了你家的这个狗奴才,我就答应给你一个痛快,怎么样?” 正在哭泣的范三一双驴耳朵竖的老长,虽然在哭泣,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却在不断地打探外边的形势,听钱少少这样说,就连滚带爬的来到范文芳的脚下苦苦哀求道:“少东家饶命啊。” 范文芳闭上眼睛一言不发,钱少少却拿着一把小刀子慢慢的锯范文芳的绑绳。 眼看着绳子就要锯断了,范三一把接过张国柱递给他的刀子,凶狠的扑在范文芳的身上,手里的刀子雨点般的刺进范文芳的胸腹。 钱少少笑眯眯的瞅着范文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身体很想离开那根柱子,刚开始力气很大,随着范三的刀不断地刺破他的身体,力量也逐渐随着狂喷的血消失殆尽。 最终无力地耷拉下脑袋。 即便如此,范三手里的刀子依旧不停,还是一刀刀的捅在范文芳毫无知觉的身体上。 等他住手的时候,范文芳的胸腹部已经被范三捅成了筛子。 瞅着坐在地上大喊大叫的范三,钱少少蹲在他身边道:“你看看,成为一家人就这么简单啊。 你跟人家有主仆之情,人家未必跟你有主从之谊,一刀杀了就是。 我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之所以要这么干,就是为穷苦人找一条出路,你也是穷苦人,不把这些土豪劣绅全部干掉,我们怎么能翻身呢? 你就不想从奴仆变成主人吗?” 范三迷惘的瞅着钱少少道:“我会死的。” 钱少少道:“死的会是范肖山,他勾引建奴来伤害大明百姓,死有余辜。” 范三惨笑一声道:“他没死,我要死了。” 钱少少道:“这世道,你还敢想以后?” 范三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吧?” 钱少少道:“基本上是一家人了,你如果再把范文程的亲兵杀掉,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范三转过头瞅着绑在另一个柱子上被吓得屎尿齐流的范文程亲兵,重新捡起地上的刀子,对那个亲兵道:“兄弟,你别怨我!” 亲兵哆哆嗦嗦的道:“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 范三苦笑一声道:“那是以后的事情,兄弟,对不住了。” 说完话,就把刀子捅进了这个亲兵的胸膛,这一次他没有失态,仅仅捅了三刀,确定这个亲兵死透了就罢手了。 钱少少用手帕捂着口鼻,对张国柱道:“把尸体丢到张家口城外,别让人家曝尸荒野。” 洗过澡的范三,也不擦干头发,就这么湿哒哒的坐在小凳子上听钱少少安排。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范三,你猜的不错,我们确实不是官军,但是我们也不是流寇,前面跟你的说的话不是骗你,告诉你,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抛弃过一个自家兄弟。 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认一次兄弟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兄弟。 其实呢,每一个兄弟都要回一遭我们的老巢去看看的,你的情况特殊,等归化城的事情了结之后,如果你立功,我会亲自送你去哪里看看,范三,到了那里,你会喜欢上的。” 范三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家生子,我都不知道我爹是不是我爹,生下来人家就喊我范三,哦,对了,我爹叫范二,是一个喂马的。 我出了事,他们有大半的可能会被老爷赶出家门。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要是觉得我没干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就给我爹跟我娘一点钱,不要多了,能活就成,多了他们也守不住。 我以前答应过他们,要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毕竟,大雪的天气里,是他把我放在他的肚皮上取暖我才活下来。 所以呢,范二是不是我爹已经不重要了。” 钱少少听了范三的话,从自己的桌子上翻检了一阵子,找出一锭银子丢给范三道:“十两够不够?” 范三瞅着银子看了一阵子,慢慢的道:“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 说完话就把银子重新放在钱少少的桌子上道:“你该换成铜钱的,银子,他们拿不住。” 钱少少沉默良久,这才对范三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父母将是整个范氏唯一能活下来的两个人。” 范三苦笑道:“活不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活下来以后一定要给他们一些钱。” 钱少少拍拍范三的肩膀道:“努力活下来,你的爹娘,你自己去孝敬。” 范三从桌子上找了半杯别人喝剩下的残茶,一口喝干之后对钱少少道:“抽我一顿,别省力气。” 钱少少道:“好的,他们不会留手。” 范三的惨叫声从隔壁屋子里传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张国柱没了幸灾乐祸的模样,就连钱少少这种心如铁石的人也觉得不是滋味。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我的心情很不好,你说,这是不是范三这个王八蛋故意弄出来的凄惨场面?” 张国柱道:“如果他连这样的场面都能控制,老子在他身上栽个跟头也认了。” 钱少少道:“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莫要大意。” 张国柱叹口气道:“这世上快活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倒霉的人却倒霉的五花八门各有不同。” 第九十一章 诚实的范三 第九十一章诚实的范三 伤痕累累的范三是爬着回张家口的,在他的腰上还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个树枝做的爬犁,爬犁上躺着范肖山的小儿子范文芳。 人们看见他们的时候,不论是范文芳的尸体,还是范三的伤口上都爬满了苍蝇。 范肖山看到这一幕几乎昏厥过去。 范文芳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这一次把让儿子运送物资去建州,就是希望能给儿子铺一条路,进入满清的朝廷从小做起,等待满清功成之后,范文芳也能水涨船高,最后成为范氏在满清朝廷的梁柱。 现在全完了,儿子遇上了贼寇,看样子押送货物的商队也全军覆没了。 而范三如此狼狈的出现更是让范肖山魂飞天外。 要知道随同范三一起出发的是整整三个牛录的建州猛士! 范文芳出事他或许还能理解,可是,范三如此狼狈的出现在这里,范肖山无法理解。 一桶冰水泼在昏迷的范三身上,范三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见到了范肖山那双急迫的眼睛,蠕动着嘴唇道:“老爷,我们中埋伏了……” “中了什么埋伏?” “中了谁的埋伏?” “建州大军哪里去了?” 范肖山一连串急切的话语,并没有让范三更加清醒,范三张张嘴,呴喽一声又昏过去了。 两桶冰水泼下去,范三依旧毫无动静,大夫摸了范三的脉搏之后心有戚戚的道:“起了高热,加上精疲力竭,三天后如果不能醒来,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范肖山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范三死掉,就对大夫道:“救活他,救不活拿你抵命。” 大夫听范肖山这样说,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就让人抬着范三匆匆的进了范家大院。 建州大军生死不明,范肖山也就没时间理睬已经发臭的儿子的尸体,女眷们大声嚎哭的声音让他心中更加的烦躁,跺着脚怒吼道:“嚎什么嚎,你们就会哭嚎!” 进了内宅,范文程的面sèyīn沉如水…… “那个仆役醒来了吗?” 范肖山摇摇头道:“就剩下一口气了,如果这口气上不来,建州的一千大军失踪的事情也就没人知道了。” 范文程道:“这不可能,那是一千多人,一千多个猛士,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给你的仆役灌猛药,我要他立刻醒来。” 范肖山摇摇头道:“没用的,两桶冰水浇下去毫无动静,某家多少知道一些医理,这样的人基本上等于死了,想熬过来的要看运气。” 范文程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声道:“他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活过来,否则一千多建州勇士死的不明不白,你我都担待不起。 起码,我们要把事情的经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硕睿亲王,否则,你我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范肖山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一千多你说的建州勇士不是我家商队里的那些没用的刀客。 他们被马贼劫掠我信,你要说这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建州勇士也被马贼杀的一个不剩,我是不信的。 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回来的人。” 范文程颓然坐回座位,端起茶碗的手哆嗦的厉害,以至于让茶碗哗哗作响。 范肖山不信一千多建奴军队被马贼杀的干干净净,范文程自然也是不信的,即便是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巨寇,想要把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建州猛士杀死,也绝无可能。 更不要说,这是一千多骑兵,他们打不过可以跑啊……这是在蒙古草原上,不是丘陵山岗之类险恶的地方啊…… 第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范三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张家口商贾往来俨然,繁盛如昨。 范文程如拉磨的老驴四处转圈,范肖山守在张家口关隘上望穿秋水。 第二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范三的呼吸变得平缓,大有好转。然而,张家口外,依旧没有破破烂烂的建州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也没有盔明甲亮耀武扬威的建州骑兵出现在人们的眼帘中。 范文程饮酒三斗不醉,范肖山鬓角出现星星点点的白发。 第三天,范文程带着一身的酒气守在范三的床前,范肖山安葬了儿子破破烂烂的尸体,同样来到范三床前。 太阳落下,仆从如云的范氏大院宛若死城。 月如钩,范三睁开了眼睛。 “给他喂一碗参汤。” 范文程冷静下来了,并没有急促的问范三,他已经知晓建州一千多大军可能回不来了,这时候再催促范三毫无作用。 一碗参汤下肚,范三还没张口,眼泪就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范文程背过身沉声问道:“范三,大军呢?” 范三蠕动一下嘴唇,胆怯的瞅瞅范肖山,范肖山淡淡的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范三这才低声道:“我们被人伏击了。” “谁?” “大同府官军,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这不可能!”范文程的声音变得凌厉。 范三低声道:“这是多拉尔将军说的,他还说终于遇见一群真正的明国人了。” “对面的明军打的谁的旗子?” 范三摇摇头道:“不知道,多拉尔将军只是很高兴的就带着大军冲过去了。” “这么草率吗?” 范三哭丧着脸道:“一个不留的冲上去了,三个牛录编成三队,就留下我们六个不会打仗的在最后,没法子,我们也只好跟上去,然后对面就有大炮轰过来,我的马被铁球砸死了,我就掉在地上,对面的火枪打的跟放炮竹一般,小的就一头钻进旱獭洞里。” 范文程咬着牙道:“你看清对面的人了吗?” 范三想了一下道:“没有,只有一大排钉着大铁钉的木板,哦,下面还有轱辘,我看见乌达牛录额真冲到大木板跟前,才用锤子敲打了一下大木板,就被木板缝隙里钻出来的长枪给刺穿了,还挑起来收到木板后边去了。” 范文程的目光落在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身上,就听那个中年人道:“火炮,火枪,长矛,偏厢车,明军装备。” “对面有多少人?” 范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听见多拉尔将军喊:今日战死此地……” 干瘦的中年人叹口气道:“这是无路可逃了,前方敌军最多,却也是唯一的生路,凿穿敌阵才能有一条活路,这样的军令,在军中并不新鲜。 想要围住我建州一千大军,没有八倍以上的敌军,多拉尔不至于这样做。” 范文程又问道:“你为何不遵守军令死战?” 范三瞅瞅范肖山,见范肖山面无表情,就低声道:“当时多拉尔将军已经落马,第一次冲锋失败了,对面的火枪打的跟炒豆子一般,建州的猛士最多冲到距离敌阵五十步的距离就死伤殆尽了。 多拉尔将军就带着掉下战马的建州猛士徒步进攻,被人家的火枪打的抬不起头,这时候,多拉尔将军就冒着明军的枪弹继续往前冲,小的亲眼看见他被打中了,眼看无力翻越人家的大木板,多拉尔将军就射了一箭,嗯,是响箭,在后边重新集结准备继续进攻的建州猛士听到了响箭,就放弃了队形,四散离开了。 小的没有马,追不上他们,就只好拱进旱獭洞里躲藏。” 干瘦中年人道:“什么样的响箭?” 范三苦笑道:“您让我怎么说嘛。” 中年人对身边的仆役道:“取我的箭囊来。” 不一会仆役拿来了箭囊,干瘦中年人取过长弓,抬手就射出去一支响箭问范三:“是这种?” 范三摇头道:“不是这种,声音似乎更加尖一些。” 中年人点点头抬手又射出一枝响箭,然后就瞅着范三。 范三继续摇头道:“声音没有这么短。” 中年人再次射出一枝响箭,范三立刻道:“就是这种声音。” 干瘦中年人长叹一声对范文程道:“此箭射出,就是告知部属,不需理睬主将死活,四散逃命去吧……不到绝望之时,断无此等军令。 这个狗奴才没有说谎。” 第九十二章药效太他娘的猛了 第九十二章药效太他娘的猛了 那个一看就是老军的中年人说范三没有撒谎,范文程也不觉得范三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就连范三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在撒谎,因为,他确实是在实话实说,至于说那些人是明军,这确实是多拉尔说的,他没有骗人。 至于对面军队穿什么衣衫,用什么武器,这些人不问,他自然就不会说,莫说被人威胁了,哪怕是没人威胁他,范三也绝对不会回答人家问题意外的话。 “明军获得了如此规模的大胜,一定会有军报的。”范文程率先离开了范三的身边,他获得了一个让他不是那么难受的一个答案。 马贼不可能战胜一千多建州猛士的,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判断的,现在看来,没有想错。 通过这一千多军卒的战死,范文程还证明了一件事,硕睿亲王的判断没有错,归化城一带,有第三股力量,只不过,这第三股力量其实就是卢象升的部下假扮的。 是卢象升自己违背了兵部紧收关隘不得私自起边衅的军令,私自派出大军意图破坏归化城的修建,那一千多建州猛士不过是替归化城挡灾而已。 这么想,一切谜团都能解开了,现在,只要再获得卢象升向大明朝廷上报的捷报内容,那么,一切的一切真相都将大白于天下。 范文程走了,那个干瘦的军官也走了,只有范肖山依旧留在范三的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范三。 “老爷……”范三才喊了一声老爷,泪水立刻就滚落下来。 范肖山想起儿子残破的尸身,想起儿子身上不知道被贼人捅了多少刀该有多么的痛,眼角也有泪水渗出来。 好半晌才对范三道:“你是怎么遇见少爷的?” “马贼,马贼,老爷,是蒙古马贼,天杀的蒙古马贼,小的从敕勒川逃出来,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在靠近小杜山的地方找到了一间破屋子,准备在那里歇息一下,没想到啊,老爷,小的居然看见马贼在杀少爷他们…… 小的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那些马贼就追过来了,小的只好转身就跑,可怜小的已经跑了一天一夜,那里跑得过马贼,就被马贼给捉回去了。” 范肖山瞅着范三的眼睛道:“继续说。” “小的被抓回来的时候,少爷,还有辉岳先生的仆人就倒在地上,小的拼命地喊少爷,少爷就那么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范三说的声泪俱下,范肖山也泪流满面,一时忍不住居然哽咽的不能出声。 “老爷,马贼把我绑在树上用鞭子抽我,用火烫我,还割开我的皮肉流血,说这样好引来狼……老爷啊,少爷的尸体就趴在我前边,有一匹狼趴在上面舔血……惨啊……小的硬是挣开了绳子,不敢多待,扛起少爷的尸体就跑,老爷……小的跑不动了,就拖着少爷的尸体往回爬,爬不动了就滚……老爷,小的到底把少爷的身子给您带回来了…… 老爷啊……小的差点就回不了家了……” 范三的一句句话都说到范肖山的痛处,一想到素来怕痛的儿子居然被那些死的蒙古马贼如此虐待,尸身还差点喂了狼,范肖山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这一哭,整个后宅都嚎哭起来,几个妇人也不顾失礼不失礼的就进了范三的屋子,范文芳的母亲詹氏更是哭得昏厥过去两次,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玉镯子,放在范三的枕头边上,抽抽噎噎的说是谢礼。 “好好养伤,待你伤好之后,去外宅做一个管事。”范肖山实在是不愿意在看见范三这个让他总能想起伤心事的奴才,只想把他打发的远远地。 事情弄清楚了,范三的价值也就不存在了。 先是范文程带着那个军官走了,然后范肖山也走了,范肖山走了伺候范三的仆役也走了,当那个大夫见范三没有把那个镯子送给他的意思,也就背着药箱走了。 就在范三认为自己可以在这间不漏风,不漏雨的屋子里可以多睡两天的时候,一个小管事进来了,指挥着他木讷的爹娘抬着他离开了这间客房。 重新躺在自己熟悉的茅草屋子茅草炕上,范三居然觉得很舒坦。 瞅着那两个只会哀哀哭泣的老汉,老婆子道:“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死吗?” 老实的范二连忙用袖子擦擦眼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范三低头看看手上的那个玉镯子,递给母亲道:“还给三夫人吧,这样的东西咱们受不起。” 母亲低着头道:“管事婆子也是这么说,说主人家客气,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要知道进退,不能任由主家这么散财,会败家的。” 范三咳嗽一声道:“我知道,咱们是家生子,说来好笑,我们都是老爷的家财,家财接受家财的确实没有用,也没有道理。 还给三夫人,现在就去,就说我没有碰镯子,都是用布包着的。” 目送母亲捧着那个镯子离开,范三没来由的想起那个给了自己十两银子的漂亮少年。 “老子的命至少值十两银子。” 范三瞅着窗户外边鱼钩一样的下弦月自言自语的道。 ………………………………………………………………………………………… “卢象升在大同府逍遥滩阵斩建奴多拉尔甲喇以下一千一百九十九级?” 原本躺在病榻上哼哼唧唧的洪承畴听到这个军报之后一个大翻身就赤着脚站立起来。 “这不可能!” 洪承畴惊叫起来,忽然看见似笑非笑的云昭,就指着他道:“说说,是怎么回事?” 云昭道:“军报上说的很清楚了,卢帅在大同逍遥滩大捷!” 洪承畴看看云昭,立刻来到地图前边,用手指比量一下大同城到逍遥滩的距离,冲着云昭怒吼道:“敕勒川?大同城距离敕勒川足足有四百多里,卢象升要想将这一千两百个建奴覆军杀将,没有六千以上的兵马根本就做不到。 奴酋已经在开平卫聚集兵马,随时就要叩关,这个时候,卢象升哪来的胆子敢派遣重兵,脱离城池在四百里以外的地方跟建奴大战? 还他娘的全歼了这股子建奴。 云昭,你当我是傻子吗?” 云昭愤怒的站起来吼叫道:“你这是嫉贤妒能啊,卢帅已经把一千一百九十九个建奴的首级在大同府筑成京观,就等着你们这些嫉贤妒能的家伙们去看看,然后用这些证据打你们的老脸呢。” 洪承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摊摊手道:“好吧,卢帅好样的,卢帅顶呱呱,卢帅厉害的别别跳。 我洪承畴自认不如,且叹为观止,再见卢帅,某家一定向卢帅行五体投地叩禀大礼。 问题是你想过没有,这时候向卢帅栽赃,你还让不让他活了? 你知不知道陛下渴盼胜利已经渴盼魔障了,现在好了,卢帅一下子拿着一千两百个建奴首级给陛下看,你就不怕这服药的药性太猛,把陛下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以为反攻建奴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 云昭摇头道:“一千两百个建奴人头而已……” 洪承畴翻了一个白眼道:“一千两百个建奴首级,还而已?你以为袁崇焕大帅在宁远大捷杀了多少建奴? 两百啊! 你以为萨尔浒大战建奴死了多少人? 伤亡不足五千之数,记住,伤亡不足五千之数,按照五个伤兵死一个旧例来算,建奴战死战场的不过是千把人! 你来告诉我,你确定这些首级都是来自真正的建奴,没有他们的披甲奴?” 云昭道:“他们的首领是多拉尔,海兰察据说是建奴中的勋贵,此人麾下是他本族的三个牛录额真,因此啊……” “因此,这次死的都是真正的建奴……天啊,再来二十场这样的胜利,老子都敢驱兵直捣盛京!” 第九十三章潜移默化 第九十三章潜移默化 “这么说,你云氏早就是兵强马壮了是吧?”洪承畴一脚踢开仆役送上来的软鞋,依旧赤着脚踩在青砖地上,看着有些气急败坏。 “没有,什么是兵强马壮? 秦王虎视天下是兵强马壮! 霍去病马踏焉支山是兵强马壮! 班定远三十六骑绝域塞外是兵强马壮! 唐太宗万国来朝尊为”天可汗“是兵强马壮! 大明皇帝万里杀敌是为兵强马壮! 所以啊,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才是真正的兵强马壮! 余者,不过泛泛之辈。” 洪承畴呆滞的瞅了云昭一会道:“你不觉得阵斩一千两百余建奴是一件足矣彪炳史册的事情吗?” 云昭笑到:“你的文笔不错,等我坐在盛京王座之上,你来觐见我的时候,可以帮我在史书上记录下这一笔。 干了大事,总要别人来吹捧才有一些意思,自己吹嘘自己有多厉害这就很无聊了。” 洪承畴笑道:“好,若是有这么一天,请允许洪某手捧史书,在一边跪录大人的微言大义。” 云昭站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 洪承畴道:“你真的认为有这么一天?” 云昭道:“麾下儿郎斩杀建奴一千有二,战陨者六人,令我痛彻心扉。” 洪承畴一把拉住云昭的胳膊大声道:“说清楚!你不能炫耀之后就一走了之。” 云昭叹口气道:“是我的错,我以为只要炮火猛烈,军卒们就不用披上沉重的甲胄,我以为只要我们能够在远程压制住敌人,军卒们就不用离开军阵与敌人肉搏。 是我小看了敌人的骑射功夫,是我高估了自己火力的密集程度,更是我拍脑袋之后就认为以前的军阵对我的新军一无是处。 所以,军卒战陨错在我,不日,我就被很多人质询,日子可能不好过。” 洪承畴见云昭面sè悲戚,不似作伪,洪承畴拍拍云昭的肩膀道:“已经很好了。 虽然某家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确实很好了。” 云昭摇摇头道:“蓝田县从来没有做好这回事,只有做的更好!官,你知道我其实是在谋天下,可是呢,我想尽量的减少流血,更不能因为我想谋天下,就把这个原本破烂的天下砸的稀巴烂。 如果天时在我,人和在我,我谋一下无伤大雅,如果,天时不在我,人和不在我,那么,我就继续等。 放心吧,官,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真的做不来。” 洪承畴笑道:“猪,如果你真的有踩踏天下的一天,记着,别因为我们交情不错就放过我,我是大明的士,死国是必然。” 云昭道:“不会有这一天的,等我兵出关中的时候,天下应该已经没有大明这个国度了。” 洪承畴目送云昭离开,坐在屋檐下边沉思了良久,直到傍晚时分才站起身瞅瞅将要下落的夕阳,摇摇头道:“这不可能!” 这句话刚出口,洪承畴又有些后悔,他刚才忘记了跟云昭打赌! 孙传庭的书房里安静的落叶可闻。 他已经看窗外的夕阳看了很久。 斑驳的阳光透过石榴树浓密的叶子最终照耀在他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将他渲染的如同一个白化病患者一般。 他的桌面上也放着一份军报,上面赫然写着卢象升逍遥滩大捷的详细文告。 “一千一百九十九级?” “六万两纹银?” “云氏战死了多少?” “继洪承畴之后卢象升也投靠云氏了?” “云氏兵强马壮为何不在关内起兵却把宝贵的兵力用在了千里之外的归化城?” “有这般实力的人为何还要对朝廷卑躬屈膝,巧言令sè,做这么多的伪饰文章呢?” “夏税足额缴纳,秋赋已经完成六成,普天之下,这样的州府那个皇帝会不喜欢呢?” “我该何去何从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待到云氏兵出关中的时候,我战死城头也就是了。” 孙传庭打定了主意,就提笔写恭贺文书。 不管这些建奴是谁杀的,建奴死掉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建奴死了,就该是普天同庆的好事。 “有六位兄弟战死沙场了……” 云昭话一出口,台下已经有人在低声饮泣。 “错在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占据了太大的优势,这一战,我们还会损失更多的兄弟。 我的错我来背,你们的错,你们背,我错在自以为是,你们错在太想当然。 我们都以为我们的炮火足够密集,以为我们可以横行天下,结果不是这样的。 我们的兄弟绝对不是一个凉冰冰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有温度,有生活的人。 现在,这六个人因为我们的自负,在生命之花才开始绽放的时候就已经凋落了。 从今天起,我们要记住,自己的工作将直接对前线作战的生命负责,战士可以战死,却不能死于我们的失误。 这一点,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 再有七天,战死将士的骨灰将回到玉山,我们全部去送他们一程,并向他们忏悔。” 云昭的话再一次引起一片悲戚之声…… 李定国眼瞅着一群红着眼睛的男男女女从那间被大树包裹的礼堂里出来,奇怪的问张国凤。 “他们在干什么?一群人聚在一起哭泣?” 张国凤嚼着嘴里的红薯慢慢的道:“听说逍遥滩一战,玉山众战死了六人,伤了三十余人。” 李定国嘿嘿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矫情啊,对了敌人死了多少?” 张国凤继续咬着红薯含糊不清的道:“一千二。” 李定国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吞咽一口口水道:“一千二?没弄错?”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道:“一千两百个货真价实的建奴!” “也不……”李定国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了。 “我想见见这六位以一敌两百建奴的神。” 张国凤道:“蓝田县出动了三千大军,出动了两百名云氏最精悍的积年老贼,还出动了三万个流民在周围摇旗呐喊,最后把一千两百个建奴引进了伏击圈,才有这样的战果。” 李定国呆滞了片刻道:“这就是这些人可以以六人的代价阵斩一千两百名建奴的原因?” 张国凤叹口气道:”这中间还有无数细作在配合,无数的谋士在不断衡量两者之间的力量对比,所有人齐心协力才达成这样的目的。” 李定国道:“无论如何这一千两百个建奴都会反抗的,大军总要交战的,如此一来,死人是必须的,没理由只允许你杀我,就不准我砍你,打仗就是这样,已经大胜了,哭哭唧唧的做什么?” 张国柱把最后一口红薯放嘴里含糊不清的指着那些悲伤的学子道:“他们认为啊,自己兄弟死一个都是天大的事情,敌人死一万个都不嫌多。” 李定国点点头道:“对,我平日里也是这么想的。”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道:“我们平日里却没有向这个方向前进,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还记得你在军中说的话吗——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然后,我们在凤阳就死了很多人……” “有点意思了,我终于在这里待得有点意思了,国凤,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国凤怒道:“你这七天上了几节课?” “三节,怎么了?” “那就是没有上时论课呗。” “云氏会把如此隐秘的事情在课堂上公然说?” 张国凤道:“这里的学子都是蓝田人,大家同气连枝的谁会说出去?” “新会有吃里扒外的家伙。” 张国凤瞪大了眼睛道:“你真的以为这里的学生会是泥塑的菩萨?这些人是现在的学校管理人,将来会成为地方的管理人,这里不仅仅教授‘关学’,也教授格物致知,还有泰西学问。 只要是从这所书院走出去的人,即便是最无能的,也比其他书院教出来的‘八股’腐儒要好。” 第九十四章国运隆昌与日薄西山 第九十四章国运隆昌与日薄西山 将六位战死将士的骨灰放进灵堂之后,玉山书院的很多专门研究火器的学生,在灵堂里跟六位将士说很多歉疚的话。 以至于,每次在火器研究上有了新的进展,都会有人来这里告诉这六位将士。 云霄回来了。 显得很是疲惫,甚至可以说是精疲力竭。 给云昭带来的消息也不算好,其一,李洪基带着逃出生天的五十一骑终究离开了关中,去了河南。 其二,张秉忠已经与大明兵部尚书杨嗣昌联系上了,准备接受招安,不仅仅是他自己投降,他还可以写信给其余的盗匪一起接受招安。 如火如荼的农民起义,在一瞬间就陷入了低潮期。 听说皇帝在同意了张秉忠招安之后,回到后宫里嚎啕大哭。 听云霄说这些事情之后,云昭自己也是唏嘘不已,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大明皇帝很可怜。 云氏也有祖坟,后世的时候云昭就拜谒过祖坟,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老坟已经少的可怜,为了这些老坟,老家里的人没少跟外人斗殴。 现在,云氏有更多的祖坟,不论是平原上的,秃山上的,还是秦岭里边的,每一处外人都不能动。 就云昭估计,张秉忠要是动了云氏祖坟,后果可能比挖了皇帝家的祖坟还要严重。 皇帝隐忍了。 天知道能隐忍多长时间。 杨嗣昌知道皇帝不会隐忍太长时间,张秉忠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等皇帝缓过这口气,没法子隐忍的时候,张秉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全天下人都明白这一点。 所有的不合理证据都在——然而,张秉忠还是接受了招安,杨嗣昌还是成功的说服了皇帝。 于是,一件原本极度不合理的事情,就这么顺水推舟的变成了现实。 李洪基全军覆没,离开了陕西去了河南,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张秉忠被招安了,蜷缩在襄阳,不再兴风作浪。 大明朝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无比的安静。 就仿佛以前的矛盾从来都不存在一般,仿佛那些恶人从来没有伤害过这个国家一般,现实过于残酷,大家一起选择了遗忘,选择了忘记,就像一只把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蓝田县过于繁华,身处疲惫残破的关中,就像一颗镶嵌在黑夜里的夜明珠,谁都能看得见,谁都想摘取。 张秉忠希望皇帝能把蓝田县交给他,那么,他情愿放弃十万部属,只带走六万人囤聚蓝田县,此生再无反叛,子子孙孙都为大明忠臣。 皇帝拒绝了张秉忠的建议,杨嗣昌认为皇帝应该答应,十万流贼一朝星散,是为大明国之福。 王文贞与左良玉认为,蓝田县承平日久,日渐富裕,到了为大明朝贡献财富时候了。 他们上书曰——集蓝田之力,可供养九边十年之资费。 皇帝留中不发。 八月二十七日,云昭斩张秉忠谋臣尚永忠,命云福兵出武关,直抵河南南阳。 蓝田县县令云昭发誓——不与张秉忠之流共一日! 陕西巡抚孙传庭泣血上奏,不可将蓝田县交付贼人之手,否则关中将再次糜烂。 陕西秦王也于次日上奏,朱氏子孙不与发丘朱氏祖坟者为邻,否则宁愿举家自焚。 皇帝下旨安抚秦王曰:不与,不可! “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是在自寻死路!” 云昭坐在主位,瞅着满座的云氏心腹道。 云霄道:“张秉忠对蓝田县没有想法,是杨嗣昌提出来的,他联合了一些人准备鱼肉蓝田县。” 云福瞅着云昭道:“不如反了吧!” 云猛道:“大军齐备,百姓一心,我们有力气跟皇帝掰掰腕子。” 至于云虎,云豹,云蛟更是愤怒至极,主张与这个破烂的朝廷一刀两断,攻取西安城之后,正式竖旗。 云昭闻言笑了,对云霄道:“取杨嗣昌长子之头颅装在锦盒之内为杨公五十大寿的贺礼。” 又对云豹道:“取王文贞长孙之头颅装在锦盒内为王公招降张秉忠大典之贺礼。” 对云蛟道:“取左良玉爱女的头颅装在锦盒内,当做礼物送到左大将军府邸,为左氏夫人寿诞之贺礼。” “这些年来云氏太沉默了,以为如此会让世人忘记我们,现在好了,弄得鸡飞蛋打的可不怨我们。 传令下去,所有意图染指蓝田县的恶贼一个都不能放过,不论他在那里。” 云福皱眉道:“杀他们的家眷,不如杀老贼。” 云昭看了云福一眼道:“杀了他们,还会有别的人觊觎蓝田县,我以为警告一下就好。” 云猛道:“他们会恨我们入骨。” 云昭道:“我已经恨他们入骨了!” “这天下还没有平静呢! 建奴再次扣关,山东将要糜烂,这等局面前,一群烂人也敢谋我蓝田县,我要让他们此生寝食难安,而后死无葬身之地!” 云氏诸人见云昭主意已定,就不再劝说,一个个按照云昭的命令去办事了。 傍晚时分孙传庭携西安府大小官员来玉山,其中以西安府知府劳如意最为激愤,声言要去京师为国除奸! 云昭笑而不语,邀请孙传庭入内详谈。 “君欲反乎?” 云昭摇头道:“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要用朝堂上的规矩处理此事。” 孙传庭松了一口气道:“如何处理?” 云昭淡淡的道:“你马上就会知晓,信使已经在路上了,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 孙传庭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颤声道:“你要杀人?” 云昭笑道:“不杀人如何诛心?” “杀什么人,诛谁的心?” “杀他们心痛之人,诛谋我蓝田县之人的心。” “如果他们狂怒呢?” 云昭瞅着孙传庭大笑道:“那么,我就兵出潼关,大军杀进河南,问问这些人将我蓝田县当成什么了。” 孙传庭幽幽的道:“你当我秦军是死人吗?” 云昭瞅着孙传庭道:“秦军中有五成是我蓝田县子弟! 当初没有我首肯,你以为你带着几万两银子就能在关中大肆招募军卒? 还百战百胜? 你以为这些子弟是在舍生忘死的为谁打仗?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大明朝,什么陕西巡抚孙传庭,他们想的只是要把贼寇赶出关中,让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孩子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好好种地!” 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云昭缓和一下语气道:“刘主簿为秦军发放粮草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是吗?” 孙传庭苦笑道:“看他肆无忌惮呵斥秦军将领如呵斥晚辈的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昭站起身推开窗户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顶峰道:“告诉你在京城中的依靠,看热闹就好,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替我收拾残局。” “你不反?” “只要大明皇帝还活着,我就不会反。” “为何?你还在乎君臣父子吗?” 云昭道:“不在乎,我只在乎他的勇气,如果他连勇气都失去了,那就说明他没有资格继承这个大明世界。” 孙传庭用几乎是呻吟一般的语气道:“我能信你的话吗?” 云昭笑道:“我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等几年。” “几年?” “没错,据我判断,大明朝也就剩下几年了,我等得起!” “我不信!” “洪承畴也这么说。” “听说你与人打赌从无败绩?” “没错,我好像总是赢家!” “好,我赌大明朝国运隆昌,万年不坠!” 云昭笑道:“我赌大明朝十年之内必定日薄西山。” 孙传庭伸出手,云昭随意的在他的手上拍一巴掌道:“好了,赌约已经商定好了,等到后天,你就能给你京城中的靠山写信,让他平息这场闹剧!” “为何一定是后天?” “因为我的人需要几天时间来办事,你想想啊,这三个人的家一在京师,一在南京,一在河南,路途遥远,我不能待部下过于苛刻。” 第九十五章 报复一开始就不会停 第九十五章报复一开始就不会停 陕西的官员来了一大半,云氏自然是要盛宴招待。 孙传庭似乎已经认命,在酒宴上大吃大喝,看起来似乎跟那些美食有仇一般。 见巡抚如此,其余的官员似乎抛弃了忧愁,在白雪皑皑的玉山底下纵情吃喝。 这一次的酒宴上,也有一个贼寇的人头被众人传阅。 这颗人头属于张秉忠的谋士尚永忠! 云氏斩人头的手艺不错,已经存放了快十天了,这颗人头依旧栩栩如生。 诸位官员看过之后,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云氏统御关中,他们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有些拥护,毕竟,云氏虽然霸道一些,却没有收缴他们家产的意图,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还在保护他们的财产。 云氏要的仅仅是降低地租,希望他们将大量的钱财投入到市场上,通过大量的商业获利来弥补佃租上的损失。 一进一出之后,这些官员们发现,自己并没有吃多少亏,有些人反而在获利。 这样的事情做了之后,平日里对他们表面上毕恭毕敬,暗地里咬牙切齿的百姓终于不再仇恨他们了。 与乡民们的关系改善之后,有钱人也愿意主动给乡里提供一些帮助,比如修桥补路,比如资助学堂,比如资助社戏,济贫扶危的事情也慢慢变成了他们的常态。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把有钱人全部剥皮抽筋,然后在劫夺人家的家产,他只想通过一种温和的改造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偌大的一个关中,被改造的最彻底的不是孙传庭,也不是西安府的官员,而是大明——秦王府。 秦王府封地十六万亩,西安府一年的税收中有三成属于秦王府的食禄银子。 现在,秦王府向地方官交还了十万亩土地,其余六万亩土地整体交给蓝田县县衙,再由蓝田县县衙整体佃租出去,每年只要有亩产的三成交付秦王府,余者,秦王府再不过问。 不仅仅如此,秦王府还积极参与各种买卖,其中最有名的买卖就是明月楼。 虽然每过一段时间明月楼总是会遭灾,可是,这些年下来,秦王府从明月楼身上,就获利不下三十万两白银。 由于关中不再缺粮,关中的经济也慢慢趋于稳定。 金钱这个东西永远是一个势利鬼。 越是有钱的地方越是好赚钱,越是穷困的地方赚钱就越发的艰难。 云氏经营关中与蒙古的商道也逐渐展现出来了他应有的威力,如今,在蓝田县最大的交易永远只有两种,一种就是粮食买卖,另一种就是大牲口买卖! 在云昭看来,粮食买卖永远是一个地方发展的重头,而大牲口的买卖,则是云昭眼中的汽车,拖拉机生意。 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仅仅在去年,就出售了骡马二十一万匹,牛,十六万八千三百头,羊更是数不胜数。 巨量的白银涌入蓝田县,一度让蓝田县的铜钱兑换比例飙升到了一两白银兑换铜钱八百文! 地方富庶了,这就会更加坚定本地富人留在本土生活的心,毕竟,自己已经跟整个蓝田县的经济扭成了一股绳,再也难以区分彼此,在这种状况下,只要蓝田县不垮,自己家里留存的钱财就不会有危险。 基于此,富人们不再留存什么积蓄,一个个都趁着年景好,不断地开拓关中的商道,就连多年不见的桑蚕买卖,也开始有人涉足。 官员们在玉山停留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官员们几种观察了蓝田县秋粮长势,参观了蓝田县加固的水库,新修的一种据说添加了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制造出来的水渠。 当然,当他们看到平原上一个个简陋的石头屋子星罗棋布,心中对蓝田县的未来更加的看好。 一些武官还用脚步度量了一下堡垒跟堡垒之间的距离,他惊奇的发现,当两支鸟铳对射的时候,炮子的落点正好是两个堡垒的中间地段。 如今,秋粮刚刚种下,百姓们也到了农闲的时候,不过,田野里那些正在堡垒里忙碌的农夫们,让官员们的心无比的踏实。 这些人都是蓝田县的团练,瞅着他们依靠堡垒做出各种防御或者进攻的练习,就很少有人再想把家搬离蓝田县了,在这些见多识广的官员眼中,没有哪里能比蓝田县更加的安全了。 钱多多的案头摆着两个锦盒。 每个锦盒都以檀木为骨铜皮包角,用白银镶嵌了各色图案,如果再用红绸包裹,定然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眼看着蜡烛就要燃尽,钱多多有些焦急,老梁已经出去很久了,不知为何还没有回来。 云昭给钱多多这边的指令有些错误,王文贞最喜欢的并不是他的长孙,而是他刚刚从京师回到老家的小儿子王瑞。 这个小儿子年仅二十六岁,就已经是户部的五品主事,被誉为王氏未来三十年的主心骨。 也是王文贞二十年心血所聚。 不过,云昭的指令中点名要王文贞长孙的头颅,钱多多也就觉得没有必要漏掉此人。 钱多多能想的到,云昭在听说王文贞与人合谋计算蓝田县的消息后悔何等的愤怒。 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长孙头颅还不能让云昭熄灭心中的怒火,必须让王文贞痛彻心扉。 二更鼓响的时候,钱多多有些焦急,用脚踢踢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的春春跟花花道:“你们两个死没良心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花花挠挠被钱多多踢得发痛的屁股嘟囔着道:“不就是杀两个花花公子吗,有什么难的。” 何常氏靠在窗户边上绣花,听花花这样说,连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姑娘们,可不敢随便说杀呀打的话,以后不好找婆家。” 花花不耐烦的坐起来,顺便在春春的腰上捶一拳道:“好啦,好啦,不睡了,就等着看人头! 我要看看能把秦淮河里的姐儿迷得七荤八素的才子的脑袋到底有多好看。” 何常氏夜听惯了,看惯了自家姑娘干的这些事情,就重新拿起花绷子道:“才子好就好在一张嘴上,那可是这真真的可以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能把干花说的盛开,也能把姑娘的心说的心花怒放。 这几日经常来拜访姑娘的那个大才子陈贞慧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花花怒道:“那个留了胡须的家伙哪里有我家少爷好,上次多多为了弄死那个狗太监拜会了昔日的西安府知府,现在的南京户部左侍郎张道理就被这个家伙给缠上了,我觉得再弄一个盒子,把他的脑袋也装进去一并送去当贺礼最好。” 钱多多咯咯笑道:“他的父亲是南京左副都御史挺有用的一个人,你们两个再忍忍。” 春春被花花重重一拳砸在腰上,才从睡梦里惊醒,就要捶花花的时候听钱多多这样说,立刻怒道:“那家伙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总觉得他在占我家少爷的便宜。 回头就让梁叔弄死他。” 何常氏听这两个丫头这么说话,忍不住叹口气,她现在很是发愁,不知晓自己到底是卖身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家。 在扬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像是进了王府,现在从种种迹象看来,自己更像是进了一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强盗之家。 四更天的时候,梁叔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包袱,打开之后,两个包袱里就滚出两颗被剥洗的干干净净的人头。 一个年长一些,颌下留着短须,即便是死了,头发依旧被梳理的丝毫不乱。从眉眼中,依旧能看到这个人生前风流倜傥的模样。 另一个年轻一些,白面无须,丹凤眼,眉飞入鬓从模样看,生前也该是一个风流种子。 何常氏咂咂嘴吧道:“风月场上少了两个好班头哟。” 云春抱起那个年长一些的头颅,仔细看了一眼道:“长得真不错唉,能赶得上我家少爷三成!” 钱多多皱眉道:“别胡闹了,已经验明正身,梁叔,你安排人明日将这两个箱子送给王文贞! 不要署名,但是一定要他明白这份贺礼来自我蓝田县!” 第九十六章痛苦并不因人的身份变化而变化 第九十六章痛苦并不因人的身份变化而变化 王文贞今日堪称意气风发。 是他领兵将张秉忠逼进了襄阳,也是他孤身进入张秉忠大营,言辞恳切的招降了这位巨寇。 随着李洪基败走韩城,天下巨寇已经没了昔日的气焰。 只要朝廷继续使用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平定天下不再是一个奢望。 而李洪基的败走证明大明兵部尚书的策略是正确的,张秉忠接受招安则证明他王文贞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力。 解除了兵权之后,王文贞独自回到了南京。 他本想以进则山崩海啸,退则风平浪静的态势完美的结束自己这一次的使命。 可惜,他身在南京的门人子弟们认为此事定然需要大大的操办一番,如此,方能彰显王公声威。 他们以为王文贞的胜利与荣耀,就是江南人的胜利与荣耀,如何能不大庆一番? 江南人既然平灭了西北的巨寇,那么,这些年江南人投入到西北剿匪大业中的钱粮总该有一个出处。 整体审视残破的西北之后,他们的目光无可避免的落在了西北的明珠——蓝田县的头上。 蓝田县身为西北明珠,这些年与江南的商贾来往愈发的密切,有不少的南方商贾将蓝田县的繁盛模样在江南大肆的宣扬。 不论是河南,还是山西,亦或是河北,山东,都没有值得他们动手的地方,而且,如果对那些地方盘剥过甚,很可能会再一次造成流民暴动的坏局面。 这个时候,蓝田县看起来很稳定,很富庶,理所当然,蓝田县要补偿江南人昔日的付出。 在这种局面下,控制蓝田县,盘剥蓝田县,肢解蓝田县就成了江南人的一致意见。 今日的王文贞坐在中堂上,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抱着一柄玉如意,微微笑着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朋故旧。 儒雅而淡然…… 眼见宾客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唯独不见幼子王瑞与长孙王庭月。 中堂里已经坐满了江南各路大佬,这两个晚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来拜见长辈,实在是太失礼了。 即便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王文贞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子孙生出现骄矜之心。 “阿福,把洁生,与庭月给我找来。” 王文贞压抑着怒火淡淡的对老仆道。 老仆低声回禀道:“已经去找了,凡是两位主人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王文贞道:“再去找!” 老仆匆匆的下去了。 王文贞看着满座的宾客喜气洋洋的模样,一股不祥的气息没来由的从心头升起。 他忍不住有些烦躁,目光远视…… 透过宽大的中堂,他看见了一个长着一只鹰钩鼻子,面相凶恶的中年汉子抱着双手就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见他瞅过来,就抱拳施礼与常人一般无二。 此人施礼完毕就笑着从宾客群中挤出去了。 王文贞感到一丝丝的阴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准备叫仆人去探问一下此人的底细,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此时此刻,王文贞忽然觉得院子热闹的唱礼之声,喧闹之意距离他好远。 向在座的宾客赔罪之后,王文贞起身来到了后宅。 此时的后宅上已经披红挂绿一派喜庆模样。 瞅着还在忙碌的老仆,王文贞沉声道:“去查一个面相凶恶,长了鹰钩鼻的客人。” 老仆笑道:“这个客人老奴知晓,似乎是来自关中,他送的礼物不轻,是两个檀木箱子,还说要老爷亲自开启,老奴每当一回事,每年都有这种故作隐秘的人。” 王文贞道:“把他的礼物拿过来,我亲自检视一下,看看拜帖跟礼物,就能知道此人来者何意。” 王文贞回到后宅书房坐定,老仆带着两个仆役就抱着两个箱子匆匆的进了书房。 “打开!” 王文贞端起一杯茶,他想用最冷静的态度面对这个来自关中神秘人送来的礼物。 仆役们撕开封条,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被红色的绸布包裹着,当老仆掀开绸布之后,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王文贞淡淡的朝箱子看去,老仆的惊叫并不能让他的心头起半分的波澜,蓝田县的豪强一定会反抗,这一点王文贞早就有预料。 只是,当他看清楚自己幼子的头颅被人装在箱子里的时候,茶碗从手上滑落摔得粉碎。 “啊——” 王文贞发出一声老猿泣血般的嚎叫,踉跄两步冲过来,抱着箱子里的人头嗓子里只会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王氏兴盛的希望被人一刀就给断绝了。 “好狠的心啊——” 王文贞终于从嗓子眼里逼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的儿啊——” 一口气终于从嗓子眼里喷薄而出,王文贞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从全身每一个地方喷涌而出,泪如雨下。 他心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了,他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他的视野模糊,全身颤抖,悔恨,愤怒,失望,伤痛蓄满他的全身,整个人如同火山一般就要爆发。 “是谁?” 王文贞扶着桌子站定,死死的瞅着幼子王瑞的头颅恶狠狠地问道。 老仆嚎啕大哭道:“小的就知道是一个关中口音的人,这就派人去追捕。” 王文贞咬着牙瞅瞅另外一个木盒子里包着的东西,他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他已经猜到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颤抖着手去揭开红绸,他希望自己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 红绸落地,他的长孙王庭月的首级端端的摆在木头箱子里,容貌栩栩如生,仿佛正在沉思。 “啊——” 王文贞的声音绝望而高亢。 张嘴吐出一口血,然后就倒在老仆身上……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依旧,王文贞推开哭泣的老妻,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子边上,那两个木头盒子依旧在,只是里面的人头不见了踪影。 “我的儿呢?” 老妻嚎哭着道:“入棺了。” “我的孙呢?” 一个黑衣女子凄声道:“也入棺了。” 王文贞又道:“我昏睡了多久?” 老妻道:“已然三日了。” 王文贞慢慢站定身子,推开搀扶他的老妻慢慢的道:“差到凶手了吗?” “志和,志远已经在全力搜捕,到现在依旧没有头绪。” 王文贞淡淡的道:“不用查了,凶手就在蓝田县。” 老仆战战兢兢的将一张纸放在王文贞的面前道:“老爷,这是凶手留下的字。” 王文贞凄然一笑道:“欺我老无力啊,他们不知老夫这个失孤老熊会干出什么事情! 念!” 老仆哆哆嗦嗦的拿起那张纸低声道:“值此清秋,闻王公大胜而归,当彪炳史册。 余远在天边,闻王公大喜,恨不能亲至,只是身无长物不知敬奉何物才能讨王公欢颜。 听闻王公颇爱幼子王瑞,有对长孙期望有加,遂取王公心爱之物头颅以为王公贺。 失礼之处,还请王公海涵。 王公得此大礼当独自观赏,定会有大惊喜,当细细品味。 临别之时留词半阙以为后记。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老仆念完留字,王文贞并无多少变化。 该有的痛苦已经纠缠在他的身上,他的肉里,他的血里,他的灵魂里,再多一些痛苦,也不能让他有更加夸张的表现。 所以,他瞅着那张纸道:“词不错!” 第九十七章悲惨的往事总能让人成熟起来 第九十七章悲惨的往事总能让人成熟起来 钱多多剥着菱角疑惑的瞅着满身都是学的梁三道:“王文贞的反击很厉害吗?” 梁三笑道:“还算不错,人家知道是我们干的,所以呢,就派了百十个黑衣人要把我们这里的人都杀光,然后用我们的人头去祭奠人家的儿子跟孙子。” 钱多多吃了一口菱角道:“你把他们都杀光了?” 梁三从背后的革囊里掏出一颗首级朝钱多多摇晃一下道:“王文贞的大儿子王庸,你们先睡,我今晚还要把这颗人头再给王文贞送去,我担心送晚了,王文贞会担心。” 钱多多转过头,继续剥着菱角道:“我们的人有损伤吗?” 梁三摇头道:“都穿着铠甲呢。” “咦,我记得以前的时候阿昭不是不赞成穿甲胄吗?” 梁三道:“这里不能大批的动用火器,甲胄就不能缺,我们来的时候都披着甲胄呢。 多多,你早点睡吧,明天起来之后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王庸的脑袋应该能让王文贞明白,跟我蓝田县作对,会死全家的!” 说罢,就匆匆的在花鱼池子里洗了手脸,污血就要凉水才能洗的干净。 很快半池子清水就变成了血红色,那些胖胖的花鱼,似乎很喜欢血腥,纷纷游到血水中且翻腾起来。 钱多多就住在夫子庙附近,秦淮河边上,这里有全大明最大最长的照壁,也有天下最大的贡院。 她住的院子不但清雅还非常的精致,以前是中山王徐达家的别业,后来因为徐氏家族中的一位嫡子在这里不慎落水而亡,徐氏就把这间别业给发卖了。 后来成为秦王拜谒祖宗陵寝之时的临时住所。 钱多多来了之后,就被梁三安置到了这里。 这里之所以清静,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些僻静。 再往前走两里地,就能看到秦淮河上往来的画舫,以及翘首期盼贡院开门的书生。 不仅仅是南京的青楼修建在贡院,书院边上,大明朝的大部分书院所在之地都没有那么清幽,更别说贡院这种名利的屠场了。 二更天的时候,一群黑衣人悄悄地从秦淮河上的几艘画舫中下来,低着刀子小步快跑着直奔这座清幽的院子。 在距离院子不到五百步的地方,有一片茂盛的竹林,这些人为了不让人发现行踪,就一头钻进了竹林。 然后,竹林里的竹子就疯狂的摇动起来,厮杀声,惨叫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安静下来。 然后,就出现了梁三提着王庸的人头去安慰钱多多的事情。 王文贞一夜无眠。 在没有探明蓝田县虚实之前,他准备按捺住心中的仇恨,谋而后动。 可惜,他的大儿子王庸因为爱子王庭月之死,一刻都等不及,在得知秦王别业中居住着一伙蓝田县人,便急不可耐的去复仇了。 王文贞等到五更天,自己的儿子王庸还是没有回来,这个时候,他的嗓子眼就一阵阵的发甜。 果然,有家人来报,在后墙根上发现了一颗人头。 家仆没有说是谁的人头,王文贞却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对陪伴他的二儿子王挺道:“收敛你大哥,不准再去找秦王别业中的人寻仇。” 几日之内连续遭受打击的王挺忍不住痛哭道:“父亲,这是何道理?难道就眼看着我们家的人一个个被人杀掉吗?” 王文贞用手捂着嘴咳嗽一声,瞅瞅手上的斑斑血迹轻声道:“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干,就不会有人死。 《大宝积经》有云,一念妄心仅动,即具世间诸苦。 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则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滅之乐。 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 故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 王挺大声道:“父亲乃是国之重臣,瑞弟也是国朝官员,如何能被人这般杀戮?” 王文贞又咳嗽了一声道:“我位高权重,手中却没有一个可用之兵,蓝田县看似弱小,实际上多年来能在巨寇包围中过的风生水起,不用想也是一处虎狼窝。 这些年来,张秉忠,李洪基这些人快要把陕西打烂了,可就是蓝田县他们不敢去。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蓝田县一定有让这些巨寇害怕的存在。 儿啊,你父亲我被战功冲昏了头脑,以为联合了杨嗣昌,左良玉就能逼迫蓝田县就范,现在看来,为父不小心捅了一个大大的马蜂窝。 为父此次要求接管蓝田县,在得到孙传庭,以及秦王以死相阻的时候,我们就该急流勇退。 那时候为父错误的以为孙传庭,秦王之流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利益被侵吞,总想着到时候从蓝田县捞到好处之后,给孙传庭,秦王分享一些也就混过去了。 现在,为父明白了,孙传庭也好,秦王也罢,关中的官员也罢,他们只想维持现在这种平稳的局面,绝对不想再让陕西变成烽烟处处的地方。 儿啊,蓝田县的那头野猪县令,才是大明天下真正的巨寇!! 他看的比谁都清楚,他知道我们不愿意继续支应北方,他知晓我们大明如果再遇到灾荒,兵灾,建奴叩关,整个北方就会糜烂。 他之所以不反,就是在等待我们放弃北方,等待北方彻底糜烂之后,他们才好重头收拾旧山河。 这一次是为父错了,为父太自以为是了,没有细细思量……害了我的瑞儿,我的孙儿,现在,又害了你大哥…… 儿啊,不要再起报复的心思,不论我们在朝堂上有多么的成功,他只会一路去,那就是杀光我王氏中人。 直到现在,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取走我这颗头颅,就是因为他们还想继续维持目前的安稳局面。 儿啊,等,咬着牙等,待到有一天他蓝田云氏成为万夫所指的时候,成为破鼓万人捶的时候,我们父子再扑上去,用命也要咬下他们的一块肉来!” 王文贞一口气将心中所想,所思说了出来,回头看着大儿子血迹斑斑死不瞑目的人头被人抱进来,连喊三声“惨,惨,惨”便以衣袖掩面用头把柱子撞得梆梆作响。 王挺连忙让仆役将人头用布盖上,拉着父亲的手哭泣道:“父亲醒来啊,孩儿一人扛不起这个家。” 王文贞晕头转向的被儿子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瞅着被布盖住的长子首级,怒目圆睁,少顷,两缕血泪从迸裂的眼角缓缓流淌下来,一字一句的道:“给京师的杨嗣昌去信,告知我家的惨状,告诉他,我们不再参与蓝田县的事情,为父这就上请罪折子。 把我们的惨状也告知左良玉,告诉他千万,千万小心,蓝田县也不会放过他。” 王挺怒道:“父亲,三家联合图谋蓝田县,为何只有我们一家遭灾,这不公平!” 王文贞凄厉的笑道:“哈哈哈,我王氏没有强大的兵马活该被人当做猪羊。 我倒要看看他杨嗣昌这个手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在遭遇了大难之后,是否也会跟我一样当缩头乌龟, 我也很想看看左良玉这个号称人屠的家伙,是不是也在遭遇云氏杀戮后也能保持八风不动!” “父亲,您是说,云氏连杨嗣昌跟左良玉都不会放过?” 王文贞擦拭一把血泪道:“如果他云氏只针对我王氏一家,那么,我们就能拼尽全身力气报复了。” “为何啊?您刚才还说要我隐忍的。” 王文贞悲伤地摇摇头道:“如果云氏对我们三家一起动手,就说明他们的实力已经大到了可以藐视朝廷的地步。 如果云氏只是针对我王氏一族屠戮,这只能说明他们还不敢把事情完全做绝。 为什么不会把事情做绝? 只有一个原因——他云氏根本就没有做好随时起兵的准备!” 第九十八章 云昭杀人的底气 第九十八章云昭杀人的底气 陈贞慧在棋盘上放了一枚棋子,钱多多思量片刻,就拈起一枚白子放在边角之处。 陈贞慧微微一笑,又在中腹放下一枚黑子,摇晃着手里的折扇道:“多多姑娘为何会舍弃中原而就边地?” 钱多多摇摇头,脸上的幕篱也随之摇晃。 “中腹之地肥硕,却四面皆敌,不如边角有依靠。” “多多姑娘的边角之论某家不敢苟同……” 不等陈贞慧把话说完,钱多多就毫不客气的道:“公子就不用说什么男人的心胸一类的话,在见识过真正的男子汉之后,其余男子再说心胸勇气之类的事情,我听起来就格外的好笑。” 陈贞慧愣了一下,心中很是不忿,抬头看看钱多多幕篱后面隐约露出来的脸道:“是何等英雄,才能让多多姑娘这样多才的女子为之倾慕呢?” 钱多多咯咯笑道:“此生能成为此人的小妾,我的心愿就了了。” 陈贞慧霍然站起,想要拂袖离开,见钱多多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着他,终究舍不得离开,就讪讪的坐回座位。 钱多多笑道:“公子不必生气,若是一般人物,我连相比一下的兴致都没有,拿公子与他相比,虽然公子万万比不过,公子也应该荣幸,而非生气。” 陈贞慧到底是江南才子,即便钱多多的存在让他神不守舍,才子的傲气却不准他屈服。 于是,就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一下心情道:“敢问多多姑娘的心上人为何人,会高明到什么程度,以至于让陈贞慧连媲美的资格都没有。” 钱多多脑海中一下子就跳出云昭那张看似冰冷,却长着一双灵动大眼睛的脸。 尤其是他那双可笑的眉毛,钱多多只要想起来,眼睛立刻就笑的弯弯的。 这段时间自己不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他修饰一下他那一对可笑的肥蚕眉毛。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偷的去找冯英……不对,冯英现在在河南呢,跟一个叫做红娘子的女人混在一起,好像已经造反了。 钱多多一旦陷入对云昭的回忆,这个过程一般会很久,春春,花花两个丫头自然是知道的。 见钱多多又成了花痴模样,就径直走过来,端走陈贞慧的茶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陈贞慧阅女多矣,眼见钱多多眉目含春的如何会不明白人家眼中毫无自己这个江南大才子的位置。 也不打扰陷入沉思中的钱多多,压抑着心头的郁闷之气,摇着折扇离开了这座被人称之为梅园的地方。 在钱多多的回忆中,最甜蜜的回忆全部来自于云昭,哪怕是两人针锋相对的骂架,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也甜蜜的令人神往。 春春在钱多多眼前晃晃手,见没有动静,就对花花道:“等一会她清醒过来,第一句话一定是——我要回家!” 花花鄙夷的道:“别说多多想说,我就是不清醒的时候,我也会说——我要回家。” 春春一屁股坐在陈贞慧刚刚坐过的位置,蠕动两下道:“这个大才子居然用屁股把冰冷的石板给坐热了。” 抱着花绷子走过来的何常氏笑道:“姑娘们啊,你们可要小心,以后遇见这样的男子要离得远远地,都说烈女怕缠郎,人家对多多小姐已经用上这一招了。” 花花抬头看着何常氏嘿嘿笑道:“继续说!还有下一句。” 何常氏摆摆手里的花绷子道:“没有了啊。” 春春也看着何常氏道:“有!” 何常氏见这两个莽汉一样的丫头开始跟她较劲了,就随意的道:“好啊快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婆子也长长见识?” 花花骄傲的道:“恶鬼怕钟馗! 在我们蓝田县什么样的恶人我们没见过? 打闷棍的,背门板的,拍花子的,下板刀面跟馄饨的,往肚皮上贴块猪皮用烙铁烫自己勒索商家的,就连做人肉包子的也见过两个……啧啧,这些人被少爷一顿板子打的那个惨哟…… 打闷棍的自己脑袋上挨了十几棍子脑浆子都被打出来了,背门板的让人用铁丝勒着脖子能坚持过一里地的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至于烫猪皮的让我家少爷去掉猪皮硬是把烧红的烙铁放肚皮上,那两个做人肉包子的夫妻,硬是被人用棍子打成了包子馅。 从那以后,蓝田县里别说再出这样的人命案子,就连小偷小摸的都看不见一个。 少爷当时就说了,他就是蓝田县的钟馗,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逃脱律法的制裁。 从那我就知道了恶鬼怕钟馗这句话。 我们这些人连恶鬼都不怕,还会怕什么缠郎?再敢来打断他的狗腿!放心,我自己动手!” 何常氏吞咽一口口水,跟这两个死丫头在一起,总能让何常氏刚刚建立起来的主家的美好模样毁于一旦。 “我们回家吧!” 钱多多美美的回忆结束,抬起头来冲着花花跟春春道。 春春,花花对视一眼齐声道:“好啊!” 钱多多没好气的看着两个丫鬟道:“今天怎么不劝阻我了?” 春春道:“你还没有达成你的目标,今天见这位陈公子不就是为了铁料的事情吗? 明明已经快要说好了,你却在发呆,那个陈公子甩着袖子跑了。” 钱多多拍拍脑袋道:“我太想家了。” 春春道:“我听那个陈公子跟你说,从太平府有二十万斤精铁,要从当涂,芜湖一带路过,既然人家不愿意卖给我们,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票。” 钱多多摇头道:“二十万斤精铁,太多了,我们没法子掩人耳目从太平府运到关中。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春春跟花花见钱多多不再提回家的事情,就有些遗憾的对何常氏道:“本来想早点带你去逛蓝田县的草市子,带你吃好吃的甑糕,好吃的柿饼,现在看来,还要再等等。” 何常氏笑道:“老婆子等得住。” 王文贞渴盼已久的回信终于到来了。 他看过杨嗣昌的书信之后就叫过儿子王挺道:“为父给你谋了一个职位,你过两天就离家上任去吧。” 王挺瞅瞅容颜枯槁的父亲道:“这个时候孩儿如何能离开父亲?” 王文贞挥挥手道:“你离开为父才能做一些事情。” 王挺道:“父亲,云昭只动了我们家,您要反击了?” 王文贞将杨嗣昌的书信递给儿子道:“你看看吧,云氏在京城的力量比南京还要强大一些。 杨嗣昌一家死难六十八口!” 王挺闻言难以置信,匆匆的了一遍书信之后,瘫坐在椅子上对父亲道:“杨嗣昌反击三次,就招来如此大祸?” 王文贞指指信纸对儿子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兵部尚书一家死难六十八口,督察院,锦衣卫,东厂对此漠不关心。” 王挺的两排牙齿咯咯作响恐惧至极。 王文贞淡淡的道:“就连陛下都不愿意在看见一个战乱的陕西,我们能如何呢?” 王挺厉声道:“云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文贞从书桌上取过厚厚一叠文书放在儿子面前道:“自崇祯四年以来,陕西蓝田县缴纳赋税一事,在户部评级优等! 自崇祯四年开始,陕西蓝田县吏治被吏部评为优等! 自崇祯四年开始至今,陕西蓝田县共向九边支应粮草八十六万担,且全部都是平价,没有换取盐引,也没有囤积居奇。 自崇祯四年开始,陕西蓝田县收拢流民二十一万四千六百余,这些流民是被真正的安置了,基本上做到了男有耕作之劳,女有纺织之苦,这堪称奇迹。 儿啊,去岭南泉州为官吧,我们家已经与云氏势成水火,既然我们已经招惹了云氏,那么,以后的日子会非常的难熬。 去吧,早早的去收拾吧,带着你兄长的两个孩子,带着你弟弟的一个孩子,带着家中所有的孩子去岭南吧。 南京有我在,你无需担心。” 第九十九章人命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第九十九章人命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当左良玉那边传来恐怖的噩耗之后,王挺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痛恨云昭了。 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情感。 在此次蓝田县事件中,王氏死了长子,幼子,长孙,看似死伤惨重,这个结果跟杨嗣昌跟左良玉相比还是比较能让人欣慰的。 至少,王氏家族的嫡系晚辈们还在,不像杨嗣昌家的晚辈几乎被人杀光了。 也不像左良玉不但赔上了女儿,还赔上了他的一只眼睛,更不要说他麾下的三员心腹大将横尸街头这种事情了。 王氏丢的只是人口,杨嗣昌几乎被灭门,而左良玉遭受损失最大的地方是对军队的掌控。 王挺跟左良玉的闺女左春风打过不少交道,那个发誓一辈子不嫁人也要扶持父兄登天梯的温暖如春风般的女子,这就死了? 一想到跟左春风相处时的快乐场面,王挺就只想早点离开南京这个危险的地方。 王氏不害怕朝堂上的栉风沐雨,对于云氏这种只杀人不讲理的强盗行径他是真的害怕了。 家里的祖坟地里多了三座新坟,热闹的王氏大宅里白幡飘飘,后宅里整日里哭声不绝,一片愁云惨淡之相。 所以,在接到左良玉书信第三天的时候王挺就坐上了锦衣卫南下办差的船只,带着一群晚辈扬帆远去。 王文贞在渡口停留了好久,直到儿子,孙子们乘坐的巨舟不见了踪影,也不愿意离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今日,他特意就带了一个老仆给儿子送行,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蓝田云氏,如果云氏还要泄愤,可以杀他,莫要再为难他的子孙。 一个人坐在长亭里没有喝茶,也没有喝酒,更没有作诗的想法,就那么白发飘飘的枯坐在长亭里竭力挺直腰板,保持着自己身为读书人的最后一丝骄傲。 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一个等待了他好久,想做他生意的年轻茶馆老板给他送来了一张纸,说有一位客人派他送来的。 王文贞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纸,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此事就此作罢,你不为难我,我不伤害你,你若心有不甘,我们重新来过。 王文贞看完了信,当着茶馆老板的面让老仆点着火折子,把信烧掉,给了老板一两银子的谢礼。 然后对老仆道:“把驴牵过来,我们回家。” 云氏做事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调停的口子,一点都没有,从一开始云氏认定这些人是敌人之后,就彻底的关上了谈判的大门,从一开始出手就狠毒无情。 “有些人是可以慢慢谈的,比如说李定国,比如说孙传庭,比如说卢象升,跟这些人多付出一些耐性,总会有很好地结果。” 面对吃红薯的云杨,云昭总能付出最大的耐心。 “你在洪承畴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 “这个人不同,他太聪明,所以心眼就很活,这种人一旦看不到希望,就能干出任何无底线的事情来。 对于他,我们要给希望,洪承畴这个人只要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就会是一个合格的官僚。 不过,不要指望这个人的私德有多好。 这个人早就把书读懂读透了。” 云昭把话说完就转过头去,即便是已经看云杨吃了好多年的烤红薯了,现在看,依旧看不下去,尤其是这家伙嘴里含着稀烂的红薯跟你说话的样子,令人只想远离他。 “杨嗣昌,左良玉这两个人以后我们杀掉就是了,问题是王文贞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大恶,你为什么也要对他惩罚这么重呢?” 云昭瞅着玉山道:“我最恨这种个人品德无可指摘,却能借着造福一小撮人的名义为自己收拢声望,导致更多人的利益受损。 假如他不了解这个后果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一个明白人。 所以啊,古人说的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王文贞就是那种有心为恶的人,与杨嗣昌,左良玉别无二致。” 云杨翻了云昭一眼道:“怎么样,跟我这个傻子说了一通话之后,你的念头是不是通达了好多?” 云昭道:“以后在使用这种拍马手段的时候,记得做的更加圆润一些,不要这么粗糙。” 云杨呵呵笑道:“我其实最想问的是你干嘛不杀左梦庚,偏偏要杀左良玉的闺女?” 云昭深深地看了云杨一眼道:“这个问题就问的比较聪明了,你既然看了关于左良玉的情报,你就没有注意到左良玉的闺女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未出嫁?” 云杨道:“可能太丑,也有可能是太胖,嫁不出去。” 云昭怒道:“好好想想啊,只要是左良玉的闺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娶这种人家的闺女的汉子,跟本就不会冲着长相去的。 你可能不知道,左良玉这两年之所以能够扩展的如此迅速,他的闺女居功至伟。 一个把官军统带的比土匪还要凶恶的人,这些年下来不但没有受到多少责难,反而步步高升。 最后还能跟杨嗣昌,王文贞这种人搭上关系,最大的功臣就是她的这个闺女。 至于左梦庚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 左良玉既然迟早要成我们的敌人的,这个时候我不捡聪明的杀,难道把聪明人留给以后让她与我为敌?” 云杨吃完最后一口烤红薯,还吸溜一下,云昭强忍着等他吃完,就听云杨继续问道:“这件事大的足以登天,皇帝为何不闻不问?” 云昭舒了一口气,拍拍云杨的肩膀道:“能问出这句话,以后我就不把你当傻子来对待了。 我告诉你,这件事一定有无数的奏章送到了皇帝面前,问题是——皇帝不信!” 云杨瞪大了眼睛道:“皇帝怎么可能会不信,我看文书了,杨嗣昌在东条胡同里的私宅,快被血给淹没了。 二十七条身披重甲大汉在人家的私宅里肆虐了半个时辰,锦衣卫,东厂要是不知道此事才是怪事情。” 云昭笑道:“死人是真的,问题是皇帝总想知道为什么会死人,如果说是因为蓝田县跟杨嗣昌起了纷争,皇帝一定会第一时间查问户部,蓝田县今年的秋税缴纳了没有,蓝田县今年的派饷如数缴纳了没有。 当他发现,我们今年与往年一样,都是提前完成了赋税额度,也提前如数完成了派饷。 再问过锦衣卫之后发现蓝田县的大股力量依旧在归化城一带活动。 再加上他刚刚知晓蓝田县乡勇团练在逍遥滩斩杀了一千两百名货真价实的建奴,你说,皇帝会怎么做? 你千万别以为皇帝不清楚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这些人煎迫蓝田县的目的。 蓝田县在我们手里,皇帝就能源源不断的收到蓝田县的赋税,有了这些钱,皇帝说话都有了底气。 如果蓝田县交给了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他们,皇帝能预料得到,蓝田县会完蛋,以后再想从蓝田县收取赋税就成了泡影。 我这一次之所以会把事情般的这般酷烈,就是做给皇帝看的。 我们一下子得罪死了这么三个人,以后再想平安度日,就只能抱他的大腿。 如果我们利用朝堂上的关系化解此事,皇帝才会夙夜忧叹,我们现在,在皇帝的眼中是一个一心想要干事情的孤臣! 李洪基暂时完蛋了,张秉忠投降了,皇帝认为我们蓝田县就算是有造反的心,这个时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能忍张秉忠,对一向对他忠心的蓝田县有什么忍不了的呢? 尤其是我们做事情的方式让皇帝认为我们是一群莽夫! 认为我是一个刚烈的少年人,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春风化雨的收服我这个人。” 云杨嘿嘿笑道:“你本身就是一个刚烈的人!” 云昭抬头再次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道:“这年头,我们活的只剩下勇猛跟刚烈了!” 第一百章如何控制愤怒?唯有猪! 第一百章如何控制愤怒?唯有猪! 李定国坐在秃山的山顶上,面色狰狞! 一头带着六个孩子的肥硕的母野猪幽怨的看着他,却不敢上前争夺那块青石板。 李定国低头瞅着那头老母猪道:“爷爷本来被人家报价十万两银子的,现在我义父只要两万两就可以把我卖给云氏,你说说看,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他怎么干的出来?” 老母猪的粉红色的鼻子翻动一下,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之意。 李定国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不能忍!我喊了他七年义父,为他流血,为他征战天下,最后被两万两银子给卖了。” 老母猪往前走了一步,她很想躺在那块青石板上,李定国在这里坐了半天也没有让位的意思,再不爬上青石板,今天就没法子晒足一个时辰的太阳了。 李定国的大屁股往一边挪挪,老母猪就攀着青石板的边缘努力的爬了上去,还特意把自己的大肚皮靠向李定国。 六只小猪奋力爬上青石板,哼哼唧唧的找到自己的饭碗,就吧唧吧唧的吃喝起来。 李定国羡慕的瞅着那些吃奶的小猪,仰天长叹道:“老子真的活得不如一头猪啊。” 一个提着篮子的玉山书院的女同窗从青石板边上路过,见李定国痴迷的瞅着野猪的**,就黑着脸故意从李定国的身边跺着脚重重的走过。 李定国瞅了一眼那个女同窗,觉得她没有野猪好看,就重新把目光关注在吃奶的野猪身上,顺便回忆一下自己遥远的少年时光。 他不论怎么努力都记不起自己小时候吃奶的模样,只记得一张蜡黄,蜡黄的妇人的脸。 很小的时候,记忆最深刻的事情是饥饿,是找到食物后的喜悦,至于母亲跟父亲的脸总是在食物面前相形见绌。 他看完了老母猪哺乳的全部过程,亲眼看了小野猪吃饱之后的懒惰模样,也看到了老母猪半眯着双眼似乎很幸福的模样。 玉山书院开饭的钟声响了,李定国懒懒的站起身,那头母猪也站起身,跟随李定国穿过玉山城的城门,一起向玉山书院溜达。 两者回玉山书院都是为了吃饭…… 老母猪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很自然的去了后厨,李定国则慢慢走进了饭堂。 此时,饭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李定国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一个木盘,给木盘里装了木碗跟木头盘子,再抓了一只木勺,一双筷子,就去了窗口。 来的太晚,好吃的东西都只剩下一些汤汁了,只有土豆丝似乎没有动过。 早就吃这种饭吃出经验的李定国,毫不犹豫的弄了一大碗糜子米饭,又让那个带着异域风情长着一头褐色头发的胖厨娘给他在糜子饭上浇了一些肉汤,土豆丝装的跟山一样高。 胖厨娘总有摸他手的企图,所以他用两根手指捏着沉重的饭盘回到了座位上,还接受了胖厨娘追出来给他的一碗只有两片蛋花的蛋花汤。 谢过胖厨娘,李定国抽抽鼻子,就用木勺子去挖那大大的一碗糜子米饭。 被肉汤浸泡过的糜子没饭没的说,再来一口酸辣的土豆丝,李定国顿时就进入了最深沉的吃饭模式。 不知为何,以往总喜欢往他身边凑的女同窗们这一回一个个躲得远远地。 且头碰头窃窃私语。 李定国吃饭的时候历来是六亲不认的,再加上吃饭吃的忘我,对于身边的这些小事历来是不在乎的。 直到张国凤过来的时候,往他的饭盘里放了一颗剥壳的鸡蛋后,他才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会有鸡蛋?” 张国凤笑道:“你卖了两万两银子,我他娘的成了添头,我弄两个鸡蛋犒赏自己一下不成吗?” 李定国点点头,一口咬掉半个鸡蛋道:“我觉得我其实挺值钱的是吧?” 张国凤道:“八大王要是不接受招安,你值十万两银子,自从八大王在襄阳接受招安后,你的身价大跌,原本在云昭的压迫下,八大王为了修好跟蓝田县的关系,你我都是白送的。 是云昭主动拿出两万两银子一次性的跟八大王买断了你我跟八大王的情义。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定国指指胸口道:“这里憋的慌。” 张国凤道:“我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李定国低头看看饭盘里的饭,点点头道:“放在八年前,这里一定是最好的地方。” 张国凤道:“现在也是最好的地方。” 李定国大大的吃了一口饭道:“那个叫黄玉的家伙就是云昭吧?“ 张国凤低头沉思一下道:“应该是。” 李定国摇头道:“不是应该是,他本来就是!” 张国凤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道:“有些话别人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张国凤道:“你去见见云昭就是了,这时候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没道理不把话说清楚。” 李定国道:“等等吧,等我弄清楚蓝田县再说。” 张国凤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李定国笑道:“我被人卖了两万两银子,这一次我要弄清楚这里到底值不值得我卖命,是不是值得我即便被人再出卖一次,依旧心中不怒!” 张国凤点点头道:“记着,以后找云昭问话的时候一定要咬死了我还当你的副将。” 李定国大笑道:“这是自然,我们是过命的兄弟。” 张国凤看着李定国道:“我把命给你!” 李定国点点头道:“好,我的命也给你。” 说完这些话,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李定国吃光了最后一口土豆丝,轻轻地将饭盘推开,四处瞅瞅那些女同窗对张国凤道:“我其实很喜欢她们围着我叽叽喳喳的样子,今天为何没有? 莫非我身上有味道?” 张国凤也跟着四处瞅瞅,低声道:“有谣传说,你不喜欢女人,喜欢母猪。” 李定国点点头道:“我今天是碰见了一头母猪,还跟她聊了一会天,看她奶孩子来着。” 张国凤道:“你看错了,人家都喜欢去碑亭附近去看那些胸襟开的大大的西洋女子,就你喜欢看猪奶猪娃子,不得不说,你的品位不错。” 李定国抽抽鼻子道:“为何说我品味不错?” 张国凤飞快的把半个鸡蛋丢嘴里咽下去道:“听说云昭也有这个习惯,且从很小就开始了。 这一点来看,你们两个很像!” 李定国不解的道:“看到母猪奶孩子让我想起我娘,我在努力的回忆我娘的模样,我在想,我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跟那些猪娃子一样贪婪,他云昭生在富贵之家,难道他想的跟我不一样?” 张国凤摇头道:“这是你们的怪癖,我看到母猪奶孩子这一幕就不会胡思乱想。” 李定国沉思片刻,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我觉得喜欢看母猪奶孩子的人都不会太坏。” 张国凤惊讶的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长叹一声道:“说不清楚,等你有一天,喜欢看大猪带着小猪,大羊护着小羊,母马保护马驹子,老牛教小牛耕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这句话。 在那个时候,不论你心情有多么的糟糕,心中都不会有杀意,都不会想要弄死某个人,都不会想着把谁五马分尸,更不会想着把谁的全家灭门。 说实话,我喜欢那种心绪被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很好。” 张国凤不解的看着李定国,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李定国了,这个人历来是快意恩仇的,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现在听他说话云山雾罩的,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他不知道到底多了那些东西,却非常肯定,这些东西都是很好,很重要的东西。 很可能在不久会影响他的判断。 第一章,今天的情绪糟糕至极,整个人如同火山一般,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自己平复,或许,这就是上了年纪之后的毛病吧。 (本章完) 第一零一章改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第一零一章改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秋收之后的蓝田县,立刻就进入了疯狂的商业模式。 人们积攒了一年的货物,都会在秋收之后进入市场。 如今的蓝田草市子已经不止一家了,临近的四五个村子总会有一个草市子。 农夫最高的境界就是自给自足。 然而,这对蓝田县的农夫来说做不到,其一,是因为土地不多,不足以依靠一家人就获得所有的必须物资来源,只有通过商业交换来完成各取索需。 因此,自古以来,商业就是中华民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别看蓝田县的很多老农并不认识字,可是呢,对于算学他们精通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三七二十八,算你便宜点,二十五个钱拿走!” 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抓着三辫子蒜头,硬塞给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的云昭。 “我是读书人……”云昭咬着牙总算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就看你是读书人我才三七二十八,要是傻汉子早就三七二十一了。” 云昭抱着三辫子蒜头平复一下心情道:“你是不是觉得县衙门口拴的人少了?” 卖蒜的大汉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县尊来了我也要理论一下,凭什么我们家的蒜头只能卖七文钱?” 云昭瞅瞅蒜头道:“你家的蒜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卖蒜的大汉道:“你数数蒜头有多少颗?” 云昭数了一下道:“三十颗!” 卖蒜的大汉怒道:“你还知道我家的蒜头是三十颗?你去数数那些卖七文钱的蒜辫子,要是多于二十八颗蒜头你就可以把我拉到县衙用铁链子拴起来。 我的蒜头给的多,为何就不能卖八文钱?” 云昭怒道:“你蒜头多可以卖八文钱,你干嘛非要卖七文钱,却从算账上找回来?” 卖蒜的大汉道:“卖给读书人才九文钱,卖给乡亲就八文钱!” 云昭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大汉的衣襟道:“读书人白吃你家饭了,还是把你孩子丢井里了?” “是狗日的读书人给那些混球出的主意,把好好地三十颗蒜头一辫子的老规矩给祸害了,让大家一辫子蒜头上少几颗,价钱照旧,这不是骗人吗? 你们这些读书人尽搞一些花花肠子,嫌弃卖价低难道就不能正大光明的涨涨价? 非要用这种法子祸害别的老老实实卖货的人。 县尊即便是要抓,也是抓那些黑心肠的混蛋,抓我这个老实做生意的人干什么。” 云昭瞅这个蓝田犟驴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给人家数了二十五个铜钱,觉得这个家伙做生意真的很厉害。 讲了一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贬低了别人,自己还多赚了钱,连良心都赚到了,真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天才啊。 别人的蒜辫子少了两三颗蒜,卖七文钱,平均一文钱买四颗蒜,他保持三十颗蒜的旧例,却卖八,九文钱,真是黑了心肠。 偏偏来他摊子上买蒜头的人最多。 只要有客人去别人摊子上买蒜头,他就说人家给的量不足,全是混蛋…… 这里虽然是草市子,大家却没工夫去计较那一文半文的钱,觉得不能惯着那些缺斤少两的混账,在不知不觉间,就上了这个混账东西的恶当。 云昭忍住了,这样的事情没法子管理,要是管的太死,这些草市子就会死掉。 每过一段时间,云昭只要有机会就会巡视一遍蓝田县的草市子,顺便购买很多货物,通过自己亲自参与买卖,来衡量一下蓝田县的经济是否在健康发展。 所谓健康发展,就是指物价平稳,铜钱兑换没有出现大的波折,购买力是否依旧强悍。 从蒜头这一点来看,蓝田县的物价是在慢慢上升的,而这种微弱的上涨程度并没有引起百姓们的注意,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一年中,百姓获得的收益已经超过了物价上涨的幅度,这很好。 衣食住行不能出问题,只能越变越好才成,至于明月楼那种地方不能算数,毕竟,那里的人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带着满满一车货物回到了家里,就看见母亲身边的秦婆婆在等他。 把货物交给了自己的书房管事徐五想,让他计算出每一样货物的单价在,再造一张表格出来。 进了内宅之后母亲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果实累累的石榴树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发呆。 家里一个姐妹都看不见,四处看看也没有探头探脑的,就来到母亲身边笑道:“怎么会这么孤单呢?” 云娘抬头看看儿子叹口气道:“今天,孙传庭夫人来我们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云昭皱眉道:“她说了些什么话?” 云娘拉着儿子的手道:“她说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娘觉得她在害怕,以前的时候啊,她说话办事处处随意,这一次不一样了,战战兢兢的,还给为娘送了一件自己做的斗篷。 儿啊,你对他们下手了吗?” 云昭摇头道:“没有,我不会对孙传庭下手,他没必要感到害怕。” 云娘这才点点头道:“如此,她送的披风我就收下了,再给她回一样礼物也好安她的心。” 见母亲一脸的担忧之色,云昭道:“有时候做一些霹雳手段是为了少死人。 儿子现在管的不再是我小小的云氏,而是大半个关中,这么多人都信我,跟着我一起吃饭,一旦出事,就会死一地的人。 这时候如果不把伸过来的手一气斩断,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这就是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道理。 善良属于百姓,因为跟他们生活交集的事情大部分都不到生死相搏的程度,所以,他们可以大度,可以忍让,可以以德报怨。 孩儿不成,一旦退让了,退让的就是关中近百万百姓的利益,即便是一文钱,也是一百万文。 在乡野间,一贯钱就足以让人生出谋夺之心,何况是一百万文。 所以,退让不得啊。” 云娘叹口气道:“以前的时候,总有庄子上的老人来找为娘说说话,打打牌,现在见到我,他们的膝盖总是发软。 为娘不喜欢这样。 不论为娘如何和善,他们都害怕,说话的语气为娘也不喜欢,都在讨好为娘,假的让人生气。” 云昭笑道:“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您要慢慢适应,这是您的新生活。 我们都要适应新的生活,因为,我云氏不再是昔日那个小小的乡间土豪,更不是盘踞在蓝田县的一支小土匪。 您以后想要看真笑脸,儿子笑给您看。” 云娘瞟一眼儿子笑的大开花的脸道:“别嬉皮笑脸的,快滚吧,忙你的去吧,记得早些让多多回来,不成的话,让冯英回来也成,现在也就这两张脸为娘看着不生气。” 云昭从后宅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一眼自家的大宅院,也是暗自发愁,以前那里是他的生活乐园。 现在虽然装了更多的人,却少了一些活气,就连两只大白鹅也不知被谁调教的见了他就低垂着脑袋,张开翅膀行大礼。 两脚踢飞了两只没出息的大白鹅,云昭大踏步的去了书房。 老子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来改变世界的,区区一点变化算得什么? 果然,回到书房,瞅着一群忙忙碌的人,云昭的心情就变好了很多,拿起桌案上的第一份文书瞅了一眼就对徐五想道:“将交付张秉忠的两万两银子尽快交付,一两都不许短少,银子交付之后,记得拿回张秉忠的亲手写的收条,这很重要,不得遗漏。” 第一零二章归于平淡 第一零二章归于平淡 云昭坐在桌子后边,李定国坐在桌子对面,徐五想站在云昭边上,张国凤站在李定国后边。 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上的交锋已经整整进行了一个世纪。 “啊,李兄!” “啊,黄兄!” 话一出口,云昭就摇摇头,起身朝李定国拱拱手道:“重新认识一下,在下,云昭,字彘。” 李定国也跟着站起来抱拳道:“在下李定国,目前身价纹银两万两,县尊如果想要去喂猪,这就去,不耽搁。”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身后的徐五想道:“这人价值四十斤糜子,哦,原本是五十斤的,后来糜子涨价了,就只剩下四十斤糜子了。” 徐五想挺挺胸膛道:“某家现在至少价值黄金百两,哦,这个数字是通过核算得来的,主要是我打通了龙首渠的地下部分,让大荔这个地方多了四万多亩的水浇地,计算过差价之后得出来这个数字,不是我信口胡说的。” 李定国朝徐五想拱手道:“失敬,失敬!” 云昭见场面尴尬,就挥挥手道:“李兄如今已然入了我蓝田籍,天然分的荒地三十亩,就在凤凰山边上,不知李兄何时去开垦? 如果在明年开春还不能种上粮食,你的田地就会被收回。” 李定国听云昭这样说愣了一下,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是说我有三十亩地,还是荒地?” 云昭道:“不要嫌少,即便是我也只有一百亩地。” “我是说你花了两万两银子把我买来,就是为了帮你种三十亩地?” 云昭摇头道:“不是给我种地,这三十亩地是你的,你在为自己种地,当然,该收的税是一定要收的。” 李定国想了一下道:“这很新鲜。” 云昭道:“有什么好新鲜的,凡是我蓝田县从外边吸引过来的人才,都有这样的待遇,这是最基本的待遇,也是最根本的待遇。 这些土地能证明,你李定国是这片大地的主人之一,生可以依靠这三十亩地过活,死,可以埋进这片土地肥田。 所谓的生有时,死有地,就是土地的根本意义所在。” 李定国翻着眼睛瞅着房顶幽幽的道:“三十亩地可以埋多少死人啊——” 云昭敲敲桌子道:“想什么呢,只能埋你的亲眷。” 李定国点头道:“不错啊,人还活着就已经连坟地都找好了,算得上是深谋远虑。 他有多少亩地?” 云昭见李定国在指张国凤,就笑道:“他只有二十亩地,就在你的土地边上。” 徐五想插话道:“不错的地块,是我亲自安排的,有一条小溪从凤凰山脚下流淌过来灌溉容易,你们的地在溪水上游,是阳面的坡地,高处可以种一些核桃,板栗,柿子,林地边上还能种两亩地的麻,种粮食的地足足有二十亩,鉴于你的本事,特意给你留了五亩地的宅基地,盖一个大院子足够了。” 李定国回头瞅着张国凤道:“不错的安排,你觉得呢?” 张国凤有些兴奋的道:“很好,我们兄弟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地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开荒,明年开春一定会种满庄稼。” 李定国起身朝云昭拱手道:“这就告辞,我们兄弟这就去凤凰山种地去了。” 云昭摇头道:“现在回去也可以,不过,你们两个属于征召军士,要先去军营报道,然后才能回家种地。” 李定国似笑非笑的瞅着云昭道:“不知大营在何处?” 徐五想从桌子上拿起两个木头牌子递给李定国跟张国凤道:“这上面是你们在军中的编号,一定要记住了,记得时时佩戴好这个牌子,到了凤凰山军中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忘记了很麻烦。” “7328,7329?” 李定国仔细看了牌子上的数字,觉得很是奇怪。 徐五想道:“你们是最近一批加入军中的人,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号码。” 李定国道:“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们蓝田县军中只有7329个人?” 徐五想点头道:“没有错,蓝田县军中分新旧两部,你们隶属于新军,也就是蓝田县兵马本部。” “没有官职?”李定国抬头瞅着微笑不语的云昭。 “蓝田县军中官职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拿来的,你能统带百人,你就是百夫长,你能统带一营,你就是统制,你能统带一军,你就是校尉,你能统带千军万马,你就是将军! 定国兄,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李定国嘿嘿笑道:“我就怕到时候你会反悔,猜疑。”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军中只有体制,只要定国兄有手段,请尽力施为。” 李定国道:“这样也很好,很公平,也罢,吃你云氏的饭食这么久,又劳你花费了两万两银子,受你驱使是应该的。” 云昭摇头道:“两万两银子不是云某的,是蓝田县百姓的血汗钱,这里的百姓用自己的血汗钱聘请你李定国为他们作战,保护他们的家园子女,只望你莫要让他们失望。” 李定国道:“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这个人是受雇于这里的百姓,不是你云氏买断了我?” 云昭道:“也是为你自己,因为你今日起也是蓝田人。” 李定国大笑道:“这样一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还以为你会把我当战奴驱使。” 云昭朝李定国摆手告别道:“蓝田县里没奴隶,现在是为蓝田县百姓作战,以后是为了关中百姓作战,接下来很可能要为中原百姓作战,直到为整个大明百姓作战,且奋战到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李定国笑着与张国凤离开了云昭的房间,取过包袱,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云氏庄子,坐上去凤凰山大营的马车,直奔自己新的目的地。 云昭目送他们离开,并衷心祝福李定国能在蓝田县这片沃土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并长成参天大树。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走,并且要走的路,至于路是不是好走,是不是通往自己梦想的道路那就很难判断了。 恰好,云昭知道很多人走的路是否正确,所以,他愿意给一些有着大遗憾的人指引一下。 比如,李定国,比如洪承畴,比如孙传庭,比如卢象升…… 这个世界对云昭来说是明了的,可是,他自己要走的路偏偏是黑暗的,看不见半点预兆,也没有人能指引他分毫。 成与不成,天知道…… 这几个人里面,卢象升是脾性最温和的一个人,也是品行最好的一个人,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是最难以撼动他本心的。 逍遥滩大捷只要他自己咬定是天雄军所为,这个天大的功劳就会落在他的头上。 可是,这个人在给兵部的文书上承认是天雄军所为,但是,在给皇帝的密信中,他却把事情的原委跟皇帝说的清清楚楚。 皇帝替他隐瞒了这件事,皇帝也愿意把这件泼天的功劳放在卢象升身上,于是,卢象升的官职里面就加了一项——太子太保! 在云昭看来,这个官职不好——因为,获封这个官职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卢象升三次上书请辞这个职位,每次都被皇帝拒绝,最后,卢象升总算是沉默了。 云昭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蓝田县在归化城的秘密存在,卢象升这样的人会认为通过此事加官进爵是一种羞辱。 蓝田县今天又斩首示众了三人,这个三个人都是死士,其中两人是左良玉派来的,另一个人宁死都不出声,后来还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虽然活过来了,却因为此人并不识字,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得已,只好一起处决。 云昭的刺杀行为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从今往后,这个手段大家都能用,尤其是针对云昭很有效,即便是云昭被人刺杀了,因为他做事在前,也不会有人为他鸣不平。 所以,云昭再一次加强了自己的防卫力量,从现在起,他基本上不能再独自外出了。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一零三章温柔地云昭 第一零三章温柔地云昭 权力是尊贵的,也是危险的。 你在号令天下人的时候,天下人也在仰望你。 没有人喜欢待在别人屁股底下,每一个人如果脑袋上方都有一只屁股,反抗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云昭坐在一堆人的脑袋上方,并试图坐在更多人的脑袋上方,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他自认为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一些喜欢他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拥护他的永远只会是一小撮人。且永远是一小撮人,哪怕是秦皇汉武的拥护者也只有一小撮人,大部分的人都是沉默者。 所以,只需要用一小撮人去压制另外一小撮人就能成功的稳固自己的统治。 蓝田县所属就是云昭的一小撮人,现在,他只想让属于自己的这一小撮人变得更加富足,更加的强悍。 所以,蓝田县的界碑还需要继续向外移动。 只是这一次,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了。 西安城里来了一个新太监,名字叫做范本石,是来替代北镇高起潜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做袁敏的锦衣卫千户。 秦王很害怕这个叫做范本石的宦官,对那个叫袁敏的千户也非常的尊敬。 在秦王主持的欢迎酒宴上,云昭官小,所以坐在大厅外边,可就是这个位置可以把大厅里面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他一个人一桌,桌子上也只有简单的一壶酒,两盘菜肴。 秦王举杯恭贺范本石高升的时候,满座宾客齐齐起身举杯,唯有云昭坐在原地,端起酒杯遥遥的敬了范本石一杯。 从进入这座大厅开始,范本石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云昭,随侍在他身边的锦衣卫千户袁敏更是好奇的看着云昭。 云昭朝范本石拱拱手,就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大厅外的少年人,星眉朗目,气宇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少年英雄?” 范本石盯着云昭故意问道。 云昭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蓝田云昭便是在下。” 云昭一说话,偌大的一个大厅里边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聚在云昭的身上。 范本石走出大厅,举着一杯酒道:“同知大人果然好人才。” 云昭笑道:“北镇大人好大的手笔。” 范本石笑道:“何出此言?” 云昭道:“北镇人还没有到西安,西安府精兵便已经尽数去了京师,左良玉的大军在潼关外边巡梭不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云昭说的不客气,范本石却丝毫不怒,依旧笑眯眯的道:“左帅来关中乃是陛下旨意。” 听范本石这样说,云昭笑道:“既然是陛下旨意,下官自然欢喜,只是,云某听说左良玉大军军纪废弛,希望他能尽早约束好麾下,蓝田县与其余地方不同,这里民风彪悍,别闹出百姓乡勇屠灭左良玉大军的笑话出来。” 范本石拱手道:“如此说来,左帅大军可以进潼关了?” 云昭道:“陛下的旨意谁敢不从,他随时都能进潼关,只是别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就好。 另外,请北镇给左良玉带话,他不用整日里穿着三层重甲过日子,关中是一个平安喜乐之所,我没想着杀他,如果要杀,他钻进铁壳子里面也没用。” 范本石挑起大拇指道:“好,云同知年少豪气,敬陛下如敬君父,如此,本镇这就传令,命左帅大军进驻潼关。” 云昭放平缓了声音超京师方向拱拱手然后问范本石:“臣云昭奏问陛下身体可还康健?” 范本石愣了一下,没想到云昭会问候皇帝,立刻面朝京师方向跪地认真的道:“朕躬安。” 云昭又问道:“国事纷杂,陛下身负大明江山重任,还请多多顾惜身体才好。 臣云昭虽然不才,也愿意尽心竭力与陛下一同护卫大明,使我大明有中兴之机。” 范本石恭声道:“本镇这就将同知奏本星夜送往京师,想来陛下听了同知之言,定会欣慰有加。” 云昭谢过范本石,然后瞅了一眼站在大厅里的众多官员,呵呵笑道:“我在这里大家不得尽兴,这就走,请自便,西安府别的吃食可能粗糙些,唯有黄河鲤鱼,跟羊肉不可不尝。” 说完话,就在亲卫的护卫下,离开了秦王府。 云昭走了,秦王府的酒宴果然热闹了许多,众人纷纷向范本石劝酒,即便是锦衣卫千户袁敏也被众人团团围住。 酒宴从黄昏时分开始,直到二更天方才结束。 回到北镇府邸的范本石才进到书房就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随他回来的锦衣卫千户袁敏道:“关中卧着一头猛虎,公公如何夺权?” 范本石道:“官员们向着云昭,这不重要,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官员,我担心的是不论多少官员来到关中,不出一年又成目前模样。 从今日的模样看,云昭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就像他在秦王府所说的那样,他唯一尊敬的人只有陛下。 而这种尊敬与陛下是皇帝无关,只跟陛下勤政有关。 你也看到了,西安府的繁华比之扬州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是那些充斥西安城的番人,就能看出西安府商贾之繁盛。 城里还能看见一些乞丐,城外却见不到一个闲人,都说蓝田县的界碑长了腿,现在看来不假啊。“ 袁敏道:“命地方官收回各自疆界,守好本土即可。” 范本石摊摊手道:“我们来关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对付云昭,而是怎么从云昭这里为陛下索要更多的钱粮。 这几年的辽饷,征饷,剿饷已经弄得天下人人不满。 不能再征发这些钱了,这已经是朝廷上的共识,内府司六个秉笔内相,最贪钱的这个时候也不敢说继续向天下派饷银。 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杨嗣昌的法子很好,可惜消耗也太大了。 天下承受不住了……还以为击败了李洪基,收服了张秉忠,我们能松快几天。 你看看,国内这才稳定了大半,建州人又来了,这一次来的是满清硕睿亲王多尔衮。 辽东又多事了…… 陛下派淮扬道参事郑二阳去扬州考究兵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则糜烂的让人心惊。 你跟曹公在扬州拿下了知府潘达,却没有深究扬州地方公务,偌大的一个扬州,共计一万八千七百名兵员,实际核查之后不足两千三,其余的兵员都被生生的吃了空饷…… 郑二阳上奏说,扬州兵事不可轻废,他愿意就地重新编练扬州兵马,可是,没钱啊。 如果我们这一次不能从关中为陛下弄到足够多的银钱,陛下想要编练扬州兵马,只能再次向天下征发“练饷”! 这就是陛下为何对云昭这个人如此忍让的原因所在。 再加上云昭此人一向表现温和,没有起兵叛乱,也没有大肆的杀戮官员,更没有短少过国朝的税赋。 你们锦衣卫也查清楚了,蓝田县之所以能有现在的繁盛模样,与云昭此子关系甚重。 我来的时候陛下还说,云昭此子只是恃才自傲之辈,赤手空拳就能把蓝田县这个一个糜烂的地方用了几年时间就治理的物阜民丰,再加上他本就是一个少年。 这样的人骄傲一些,脾气大一些陛下能容忍。 说到底云昭还是一个读书人,君臣大义不缺,刚才你也看见了,他无视秦王,无视陕西布政使,无视咱家,唯独说到陛下的时候,起身离席站姿端正,也知道朝京师方向给陛下行礼。 对陛下来说,这就够了,只要时局好转,天下大定之后,云昭这种臣子自然会对陛下俯首帖耳……” 一连串絮絮叨叨的话从范本石那张缺少了牙齿的干瘪的嘴巴里不断喷涌出来,落在袁敏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不等范本石把话说完,袁敏就怒吼道:“他低声一语,满堂公卿都要侧耳倾听,这般国贼,不斩待何?” 第一零四章韩陵山的日常 第一零四章韩陵山的日常 韩陵山的心情很好,昨日里与桥山书院的争论了三天,说的那些**学生跟先生哑口无言之后,他才离开了蒲城。 让那些学生跟先生哑口无言很简单,要他们心服口服那就非常的难了,不过,这不重要,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蓝田县边缘地区的人明白,自己是有真正做人权力的。 不能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绑缚的低眉臊眼的活着,这样活一百年跟活一天区别不大,只有从这个圈套里走出来,才会发现自己的天地如此的宽广,不仅仅有天地君亲师,还有自己的诗和远方。 蒲城这个地方刚刚被蓝田县界碑囊括,指望他们跟蓝田县本地百姓一样清楚地知晓自己的权力跟义务这纯粹是妄想。 他们现在只知道蓝田县很好,每个人都很富裕,却不知道蓝田县百姓的脑袋里装的东西才是他们真正富裕的根本。 秋日里的蒲城骄阳似火,田地里只有一些秋粮,仔细看了一下,玉米,土豆,红薯这些新作物在这里的普及率很低,只有一些零星的地块里长着这些新庄稼。 地里见不到人,韩陵山口渴的厉害。 好在,新修的水渠里淌着水,水算不得清冽,甚至有些浑浊,他顾不得这些,用自己的铁皮水壶装了一壶水,很想一口气喝下去,想起玉山书院的院规,叹了口气,沉淀了一下浑水,用两个水壶倒换成了稍微干净的水之后,找了一颗大树掰下一些枯枝,点了火,就把铁皮水壶放在火上烧水。 不一会,水开了,却烫的没法子入嘴,韩陵山就安静的等待开水逐渐变凉。 在等待开水变凉的功夫,他取出一大块黑面锅盔,细细的掰成碎块,准备等一会就这温水吃一顿饭。 在他掰锅盔的时候,身边的落叶堆忽然抖动了一下。 韩陵山朝落叶堆瞅过去,见纷杂的落叶堆里露出一张肮脏的脸。 常年在蓝田县所属的边远地方奔走,饿殍对韩陵山来说早就不新鲜了。 尝了一下水,觉得可以入口了,就端着水壶来到这个还没有被彻底饿死的人跟前慢慢的喂他水喝。 或许是温水给了这人一点热量,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韩陵山看了一眼这个人,眼神是空洞的,仅仅是睁开眼睛而已,就把掰碎的黑面锅盔倒进水里,等锅盔被泡软了,就拿给那具躯壳道:“吃吧。” 听到有吃的,那个原本应该没有一丝力气的人,就翻身坐了起来,双手夺过韩陵山手里的铁饭盒,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一边吃还一边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呜咽声。 韩陵山对此并不在意,人只要饿极了,就跟野兽区别不大,不过,他还是很奇怪,不远处的田野里就有玉米跟土豆,红薯,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成熟,填饱肚子应该问题不大,这人怎么会饿成这样? 看这个人吃东西的贪婪模样,这点食物绝对不够他塞牙缝的,所以,韩陵山就继续往水里泡锅盔,两只饭盒不断地在两个人的手里流转。 一连吃了两轮之后,韩陵山就对那个眼中逐渐有了神采的人道:“不能再吃了。” 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解释一下不能再吃的原因,那个人却放下被他舔的干干净净的饭盒朝韩陵山抱拳施礼道:“多谢恩人活命之恩。” 韩陵山笑道:“蓝田县不能饿死人,你要是饿死了,丢脸的是我蓝田县。” 这个乞丐一般的人笑道:“看来我给贵县添麻烦了。” 韩陵山笑道:“看来你是一个读书人,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混到衣食无着的地步呢? 在蓝田县,读书人只要能弯下腰,找一个体面的糊口差事应该不难啊。” 乞丐叹口气道:“我不是乞丐,怎么能乞讨呢?” 韩陵山耸耸肩膀道:“你都快要饿死了。” 乞丐从树叶堆里找出来一张纸递给韩陵山道:“当时饿的发晕,觉得自己没法子再活下去了,就写了一张绝命诗,请学兄指导一下。” 韩陵山笑了,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才清醒过来,就要跟他谈论诗文,这真是太罕见了。 不过,这人如果想要两句恭维的话可能找错人了,身为玉山书院最恐怖的毒舌,他可没有夸人的习惯。 见韩菱山在看那张纸,乞丐有些难为情的道:“当时头昏眼花,手脚绵软无力,字写得不好。” 韩陵山看了一眼诗文,心中就哀叹一声,至少这样的诗文,他这个玉山书院的大才子是写不出来的。 身世浑如水上欧,又携竹杖过南州。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世间愁。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乞丐见韩陵山面色沉重,就嘿嘿笑道:“彭山绝命之时才写出平生得意之作,恩公觉得如何?” 韩陵山道:“在我看来,诗文虽好,如果不能救世,在我看来就一文不值。 文章虽然不好,却能让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有所启发,有所裨益,在我看来就是最好的文章。 我们的世界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我们应该把自己的一腔热血投入到救世,开启民智的大事里面去。 如果我们能让一个百姓明白自己是谁,自己能干什么,自己的力量来自哪里,自己的应该向那一个方向前进,将功莫大焉。” 彭山皱眉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夫子也说朝闻道暮死即可……” 韩陵山瞅着这个读书人叹息了一声,就把身上的干粮全部留给了这个叫做彭山的人。 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二十个钱放在干粮上,朝彭山拱拱手道:“就此别过。” 彭山失望的大声喊道:“恩人留步,莫非彭山的诗文不堪入目吗?” 韩陵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彭山道:“世道变了,凭借一首诗文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以后会很少出现。 以后,我辈读书人要比是如何能使饿殍不再出现,如何能使男有耕作之劳,女有纺织之苦,如何调和南北,如何丰盛东西,如何使天下再无目不识丁之辈,如何使百姓在衣食无忧之后懂礼守法。 而后,读书人的荣耀不在朝堂,不在史记,只在百姓心中!” 韩陵山说完这些话,就继续顶着烈日,背着包袱大踏步的沿着空荡荡的官道走向自己下一个战场。 至于彭山的呼唤,他充耳不闻,这样的人本来就跟他不是一路人,救他,是因为他是一个人,现在离开,也因为他是一个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虽然韩陵山一点都不认可彭山,却不会再说什么,他只想走自己想走的路。 蓝田县的好处就在于,你越是靠近蓝田县本土,那里的百姓就越发的富足,也越发的慷慨。 一座崭新的蓝田县界碑杵在路边,韩陵山看了良久,又朝玉山的方向看了很久。 此时此刻他太想沿着这条路直奔玉山,他甚至清楚,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五天,就能看见玉山,就能回到那间温暖干净的寝室,就能嗅着同窗的臭脚丫子味道酣然入睡。 睡醒之后就会有美味的饭食在等着他去拿,就能听见先生们和煦如春风一般的声音,也能看见钱多多那张柔媚的令人魂牵梦系的脸,当然,也能看见云昭那双警惕的目光…… 嘴唇已经干裂……韩陵山回忆一下书院里用冰镇过的西瓜,舔舔嘴唇就果断的踏上了左边的道路,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会抵达潼关。 玉山很好,是韩陵山的天堂,为了让这座天堂变得更加美好,韩陵山决定先去地狱。 左良玉的大军已经进驻了潼关,那里的百姓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相比玉山的安逸,那里的百姓更加的需要他。 第一零五章这不是大明啊 第一零五章这不是大明啊 蓝田县从来就不是云昭一个人的。 这一点即便是云昭也承认。 虽然蓝田县的崛起是因为他,是因为云氏,即便是这样,云昭也不敢说蓝田县就是他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当初用四十斤,五十斤糜子换来的少年人才会如此的尽心竭力,努力要把蓝田县变成人间乐土。 一群没有私心,只有理想的少年人的力量是宏伟的,当每一个人都把力量向一个方向使,即便是再沉重的大车,也会被他们拖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袁敏冷漠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草市子…… 袁敏冷漠的看着草市子上琳琅满目的货物…… 袁敏冷漠的看着欢乐的人群…… 袁敏冷漠的看着蓝田县的一切…… 他想从这些社会形态中找到所有跟野心有关的事情,然后,他就顺利的通过富裕的蓝田县发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蓝田县粮食充足——这是造反的基础。 蓝田县物产丰富——这是造反的基础。 蓝田县百姓一心——这也是造反的基础。 蓝田县…………反正这里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造反做准备的!! 一匹瘦驴驮着一个长条口袋从袁敏身边走过,看得出来,长条口袋里装满了粮食,让瘦驴有些不堪重负。 吆喝驴子的汉子不是一个良善的人,还不时的往驴子背上丢别的货物,当最后一袋子豆子丢上驴背之后,这头瘦驴就哀鸣一声,跪倒在地。 汉子用鞭子狠狠地抽了驴子两下,这头驴子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继续跟着汉子走。 袁敏怒视这个汉子一眼,汉子却不理会他,走到一个专门卖驴肉汤的店面前边吆喝一声道:“掌柜的,你要的驴子跟麦子,豆子都给你弄来了,明天过来拿钱。” 驴肉汤店铺掌柜的抬头看一眼那头瘦驴道:“驴皮另外算!” 汉子道:“山东人来蓝田收驴皮熬胶了?” 驴肉汤掌柜的道:“听说建奴又叩关了,山东还能活人吗?这不,人家把店铺都搬来了,也就是我们这里的水不好,否则,全山东熬胶的人都会来咱蓝田。” 汉子怒道:“那是他山东人有眼无珠,咱们蓝田县的水哪里不好了?老子祖上八代都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我大爷足足活了八十五岁,去年才走的。 走的时候眼睛闭的死死,没半点放不下的事情。” 驴肉汤掌柜的笑道:“你个瓜怂知道个啥。” 说着话就跟汉子一起从驴背上卸下麦子跟豆子,一个光着上身胸前挂着一个皮围裙的伙计就从店铺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柄荷叶刀,将驴子的脑袋牢牢地绑在一根木桩子上,四蹄也固定好,然后摸着瘦驴的身体冲着掌柜的吼道:“掌柜的,这头驴能杀一百二十斤肉!” 掌柜的回吼道:“我知道,要你杀,你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袁敏看到清楚,那头老驴大大的眼睛里泪水成串的往下掉,全身颤抖着想要挣脱绑绳,却怎么也做不到。 眼看着那个伙计摸着驴子的心脏部位就要下手,袁敏不知道为何大喊一声道:“尔敢?” 伙计桀骜不驯的瞅着身穿官服的袁敏道:“官也管杀驴?” 一个锦衣卫突然间被一头驴的眼泪给弄得心软了,这让身穿飞鱼服的袁敏羞愧难忍。 原本想转身走的,却看见那头驴子似乎在向他求救,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伙计道:“这头驴我买了。” 伙计笑呵呵的抛着那锭银子,顺手解开了绳子,把缰绳往袁敏的手里一放道:“一手交钱,一手交驴,两不相干!” 袁敏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缰绳,也不好多说话,牵着那头驴头都不回的走了,走了老远还能听见那个伙计大声向掌柜的报喜的声音。 “掌柜的,有一个瓜皮把驴买走了……” 在蓝田县,飞鱼服毫无威慑力可言…… 这让袁敏非常的痛苦。 在蓝田县,人们只要不犯法,就能理所当然的冲着官员吼叫! 这样的事情袁敏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见商户跟税吏在吵架,他看见百姓在跟捕快吵架,他还看见蓝田县衙的县丞在当街断案的时候,被一个脱掉裤子的悍妇追的满街跑…… 这些人之所以敢这样做,完全是蓝田县的县令云昭在给他们撑腰! 牵着一头瘦驴在繁华的草市子上踽踽独行,如果不是那头瘦驴不断地用鼻子碰他的后背,袁敏就觉得自己像是走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进入这个世界……一瞬间所有人的声音都遥远的像是从梦里发出来的。 路人的每一张脸,都像是充满了嘲讽之意,微微有一些天旋地转,这一切显得如此陌生与疏离。 当他牵着这头瘦驴回到北镇,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抱拳施礼喊他“千户”的时候,袁敏这才从这场恐怖的噩梦中醒来。 直到这个时候,袁敏才发现自己是步行从蓝田县最靠近长安的草市子上走回来的。 而他的马,还拴在草市子边上的一棵柳树上…… 将瘦驴交给了神色诡异的部下,袁敏淡淡的道:“明日里去草市子上找回我的马,如果找不到,就勒令蓝田县必须尽快破案,若不能找到我的那匹马,锦衣卫会自己去找。” 部下看他的眼神更加的诡异,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牵着瘦驴去了马厩,然后就挑了一匹马骑上,抽了一鞭子就去了草市子。 袁敏来到公堂,见范本石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拨算盘珠子,算盘珠子被他拨打的劈啪作响,从声音上就能听出来,范本石的心情很好。 好不容易算盘珠子停了下来,范本石端起已经变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将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对袁敏道:“你是陛下的眼睛,不是陛下的刀子,莫要无事生非。 这也是曹公的意思,你应该把更多的力气用在左良玉身上,而非蓝田云氏。” 袁敏瞅着范本石道:“看来蓝田县的各项税赋完成的很好。” 范本石摊开账本道:“一气提前收回来大半个关中的赋税,派饷,陛下交付的差事完成大半,咱家有什么不满意的?” 袁敏沉声道:“完成赋税,派饷的官员就是好官员吗?” 范本石瞅着袁敏道:“能如实完成赋税缴纳,派饷征收,并不影响民生,不给陛下带来恶名的官员不是好官员,难道说,那些以各种理由拒缴赋税,抗拒派饷,并且把地方弄得民怨沸腾的官员,才是好官员吗?” 袁敏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蓝田县,乃至关中与我认识的大明其余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范本石道:“非常人做非常事!蓝田县从穷乡僻壤几年时间就变成富庶之地,云昭当记首功。” 袁敏道:“我很担心,再过几年,蓝田县就不属于我大明所有!” 范本石道:“有一首《悯农》诗你可知晓?” 袁敏淡淡的吟诵道:“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范本石道:“以前这首诗是用来怜悯农夫,农妇,现在你不妨用这首诗怜悯一下陛下。 莫要在蓝田县挑起纷争,让陛下少操些心。” 袁敏站起身,朝范本石拱拱手,就回到了自己休憩的房间。 他鞋子也不脱,就这么靠在床铺上,窗外夕阳将要落下,屋檐下的一对燕子正在梁柱间跳跃,吱吱喳喳的叫的明快动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暗下来了。 一个锦衣卫站在他的窗前低声道:“回禀千户,您的坐骑找回来了。” 袁敏淡淡的道:“我要我的那一匹。” 锦衣卫道:“回禀千户,找回来的就是您的那匹雪花骢。” 袁敏微微惊讶了一下,马上又道:“让他们把贼寇交上来。” 锦衣卫诧异的道:“回禀千户,没有什么贼寇!” “我是说偷马贼!” 锦衣卫有些为难的道:“卑职去的时候,您的宝马还拴在原来的树干上,没人碰!” 第一零六章少数人 第一零六章少数人 感觉到失败的不仅仅只有袁敏一个人,左良玉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不管是谁,自己居住的地方时不时的有人头丢进来,都不会感到愉快的。 而且,每一颗人头上都贴了字条,上面细数这颗人头犯的错,从欺行霸市到强抢民财,再到调戏妇女,直到随地大小便…… 反正,在潼关,只要犯错了,基本上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开始的时候,还有军队手足被杀之后,就有军官带着部下去为自己的兄弟讨一个公道,直到这个军官的人头也冠上公然叛乱的罪名送到总兵衙门的时候,这股风潮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潼关城里除过基本上看不到妇人跟幼童,官兵眼帘中全是各种模样的彪形大汉,这些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凶形恶相,瞅着街头来往的官兵就像看着待宰的牛羊。 “大帅,全关中的强盗如今都在潼关。”副将斗焕生有些悲愤。 左良玉颔首道:“能杀吗?” 斗焕生摇头道:“这些强盗战力强悍,且进退自如,与军伍无异,与其说我们一万八千七百人进了潼关,不如说我们这些人被这些强盗围困在潼关。” 左良玉站起身躯,全身的甲胄哗啦哗啦作响,思忖片刻对斗焕生道:“那就划定界限。” 斗焕生道:“我们一定要占据两座城门!” 左良玉摇头道:“我以前小看了蓝田云氏,导致如此崩坏的局面,悔不听小女之言,不但害得她命丧黄泉,也害的我们如今进退维谷,两厢作难。 更让我缺失了一只眼睛。 至今想起那一晚的劫杀,依旧心有余悸。” 斗焕生道:“云氏做事太过霸道,原本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事情,他们行事如此霸烈,一上手就是斩尽杀绝的场面,丝毫不给我们回旋的余地,错不在我们!” 左良玉摸摸受伤的左眼,那股疼痛依旧真实的存在,当那个已经被甲士斩断一条腿的人,突然暴起将木刺扎进他眼睛的场面,左良玉至今思来依旧胆战心惊。 尽管那人已经被甲士剁成了肉酱,那人临死前的大笑每夜都会出现在左良玉的梦境中。 从那以后,左良玉一般都会住在军营里。 “已经这样了,就这么办吧,朝廷没给我们回绝机会,云氏也没有给我们商量的余地。 我们就留在潼关,看看风向再说。” 左良玉的情绪很是低落,贼寇不存在了,他这个猎犬的作用也不重要了……还被皇帝将他这头猎犬牵来看守一头猛虎…… 韩陵山抵达潼关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人。 几个人坐在茶馆里,相互看了一眼,就齐齐的翻了一个白眼,谁都不喜欢谁。 韩陵山面对这一幕一点都不奇怪,在书院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也该是这副模样。 自己选择离开玉山书院体系,追求自己的道,很多同窗对此是不满的,偏执一些的人甚至认为他是一个逃兵。 但是,玉山书院没有阻拦韩陵山,反而欢送他去追求他的道,并且还将他在书院的宿舍给他保留下来,只要韩陵山感到疲倦,感到挫败的时候,他都能回到玉山书院那间小小的宿舍里,舔舐伤口,休养生息,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座城里为何不见普通百姓?我在街上看了一圈,有好多熟悉的面孔,对面那个开酒楼的家伙甚至在凤翔府打劫过我。”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人仰头瞅着房顶淡淡的道:“全关中的贼寇都在潼关城里,是我们用这些人替换掉了潼关城里的百姓。” “这对那些百姓是不公平的。”韩陵山并不因为少年人的冷漠就改变自己的初衷。 少年人冷冷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这件事对蓝田县很有用!” 韩陵山道:“赵国桥,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满足大部分人的利益?” 赵国桥笑道:“你觉得把潼关百姓留给左良玉糟蹋就是一个好主意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这座城市里居住的全是百姓,在左良玉大军进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韩陵山道:“这就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价值,我们需要保护百姓,教导百姓自保,并不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这里的居民全部赶出去。 来这里之前,我去了你们安置潼关百姓的营地,说实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你们的做法持认同态度。” 赵国桥霍然站起拍一下桌子道:“这些话你该去跟左良玉去说,不是在我们这里说这些废话。 我们这样做是在保卫蓝田县,保护潼关百姓,目前确实有一些损失,我们将来会弥补的。” 韩陵山慢慢的从包袱里抽出一张纸,又拿出来了笔墨轻轻推到赵国桥面前道:“立字据!” 赵国桥的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韩陵山轻声道:“没法立字据是吧?这座城里的六千三百二十七个被你们迁出去的百姓,因为相信县尊,相信我蓝田县,这才义无反顾的迁出了潼关。 又因为留恋家园,他们宁愿居住在潼关外边的旷野里勉强度日,就希望能早日回到潼关。 现在看来,左良玉不可能在短期内退出潼关,我们也不能起大军一鼓作气将左良玉灭掉。 已经入秋了,你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怎么过冬?有没有考虑到那些商贾如何做生意?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人怎么生活?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过每日喝两碗粥的生活。 赵国桥,你也不要把你们的两碗粥看成施舍,在这件事上,你们是亏欠潼关百姓的,潼关百姓是在为蓝田县做出牺牲的。 连少数人的利益也能关心到的集体才是一个好集体,否则,今天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明日再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会养成你们习惯牺牲别人利益的习惯。 这个要不得。” 赵国桥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摊开手道:“在书院的时候你就比我高明,那么,你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既能把左良玉大军封锁在潼关,又能让百姓不受左良玉大军荼毒。” 韩陵山笑道;“不用强盗封锁,百姓同样能封锁。” 赵国桥冷哼一声道:“既然我蓝田县界碑已经过了潼关,那么,我们就不能接受蓝田县百姓被人祸害这么一个后果。” 韩陵山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我们未来的道路是曲折而漫长的,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寄托在我们的大军身上。 这样做看似痛快,但是呢? 大军过后,草木不生! 军队的本源是破坏! 不论我们的军队多么小心,破坏都会发生,这不是我们一方军队克制就能决定的。 大军只能解决需要在战场上解决的事情,其余的事情需要我们付出耐心,抽丝剥茧的去解决。” “怎么解决?” 韩陵山笑道:“我去找左良玉谈谈,有人能为我说说左良玉这个人吗? 我对他的过往不熟。” 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似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少年人立刻张嘴道: 左良玉此人初为辽东车右营都司的时候,自忖对得起国朝的信任,与建州人作战屡立战功,其全身上下的累累伤痕足以证明。 后因在崇祯元年,宁远兵变的时候御下不严,被袁崇焕赶回了家,削职为民。 这一次,左良玉认为国朝不公,袁崇焕赏罚不明! 崇祯三年己巳之变突起,军中大量军官受牵连被斩首,流放,罢黜,左良玉被起复官职投到将军马世龙手下,被派遣跟随游击曹文诏支援玉田、丰润,与建州人在洪桥、大堑山、遵化等地大战,战后因功与曹文诏一起获得增秩的赏赐。 崇祯四年七月。 孙承宗想要恢复之前被高第放弃的右屯、大凌河等地。 原本想要派出的总兵尤世威,因为需要守护皇陵,就改派左良玉帅兵前往。 看透孙承宗意图的黄台吉立即发兵前往阻止孙承宗,左良玉挥兵与敌激战于松山、杏山,战后论功,左良玉排在第一位。 崇祯五年,叛军进入河南意图攻略怀庆地区,左良玉受命领兵前往,由此开始了左良玉平乱生涯。 崇祯六年正月流寇陷阳城,左良玉挥军败之于涉县之西陂。 这是左良玉到达前线后取得的第一场胜仗。 此后左良玉一发不可收拾,同年三月左良玉击贼于万善驿,追至柳树口大败之,擒贼首数人。 当年夏季屡破贼之于官村,于沁河,于清化,于万善。 当年秋良玉连续败贼济源,又败之永宁青山岭银洞沟,又自叶县追至小武当山,皆斩贼魁甚众…… 连续的胜利让左良玉自认功高,然而,却没有获得该有的升迁与赏赐,不仅仅如此。 己巳之变后皇帝开始恢复向各镇、前线大将军中派出监军内臣,这些监军的指手画脚引起了左良玉的极大不满。 果然,崇祯六年冬,左良玉与皇帝派出的京营兵合作连续败贼于柳泉、猛虎村,眼见形势不妙贼张妙手、贺双全等三十六家诡词乞抚。 对此左良玉与各部官军并不同意,认为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但是监军内臣却为了争功,满口应允,随后叛军趁着天寒河面结冰破围而出。 这让左良玉郁闷至极,也就是从这个时候,他这个一心想用军功获取马上封侯的将军,对权力有了新的认知。 崇祯七年,因陈奇瑜轻信叛军诡词乞抚,导致功亏一篑,叛乱祸及湖广,河南,山陕。 左良玉被安排专职镇守河南。 由己巳之变开始到崇祯六年贼势大炽,官军多畏贼,不敢与之交战。经过七年战争的汰弱留强,此时的左良玉已经成为朝廷在河南的依仗,感觉到此时自己愈发重要的左良玉已经露出了跋扈的苗头。 这个时候的左良玉已经开始不守规制,收降纳叛、养寇自重。 叛军此时实力虽然增强,但是朝廷方面由于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的通力合作以及关宁军的陆续内调,实力也大大加强。 左良玉虽生有异心,但是他的重要性已经大大降低。这个时候的皇帝对于左良玉还能做到赏罚分明,而左良玉也忌惮朝廷的实力害怕被处罚导致彻底失势,就又开始了积极作战。 从崇祯八年到崇祯十年,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陆三人陆续击破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等,让左良玉的重要性下降到几乎被人忽视的地步。 现在,他被皇帝派来看守蓝田云氏…… 第一零七章韩陵山的《平左策》 第一零七章韩陵山的《平左策》 韩陵山用铅笔写信的速度很快,懒散年轻人叙述完毕,他已经记录完了。 重新看了一边手头的记录,又向那个懒散的少年核对了一会,就重新坐回座位,瞅着赵国桥道:“任何人都可以争取!” 赵国桥道:“也包括左良玉?” 韩陵山靠在椅子背以同样懒散的姿势坐下来,将双腿搁在桌子上以更加淡漠的声音道:“任何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左良玉也不例外,只是这个人不值得我们去积极争取。 一来,代价太大,二来,不划算,三来,此人会起反作用,不利于我们的争取天下百姓的大业。 此次,左良玉拥兵两万来到潼关,你们要想的事情是怎么让这两万人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蓝田县,而不是想着怎么把这两万人消灭掉。 蓝田县到现在人口才将将过了百万,放到大明疆界里看,这微不足道。 蓝田县的界碑移动,是随着人口移动而移动,从来都不是胡乱动弹的。 你们弄了一群强盗跟左良玉对着干,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不是你们干掉左良玉,就是左良玉干掉你们。 或许这两种结果都不成立,最有可能成立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这么一来呢,我蓝田县损失了很多人口,却什么都没有捞到,又把好好地潼关弄得民生凋敝。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县尊派你们来潼关,不是让你们把潼关打成人间地狱,是要一个完整,平安,喜乐的潼关! 我们蓝田县最强大的不是我们的全火器军队,而是我们的民生! 我们的滚滚铁流所到之处必然能够所向无敌,可以把敌人杀的人头滚滚。 之后呢? 当百姓都成我们自己百姓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建设一下呢? 与其那个时候建设,不如不打烂! 都是我们的东西,干嘛要打的乱糟糟的? 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一群蠢才还自以为是的以为弄死一两个随地大小便的官兵就是天大的功劳。 说实话,我之所以愿意自己单干,也不跟你们搭伙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太蠢!” 韩陵山的毒舌喷吐着毒液,让在座的年轻人一个个抓耳挠腮,却无话可说。 韩陵山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我研究一下左良玉这个人,过两天我去拜会他。 好好地讨论一下他的军纪,然后再说一下潼关百姓回流的事情。 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我们蓝田县用不着在城里跟左良玉对峙,如果他真的干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以我蓝田县大军的能力,就算是跑到东海海眼里我们也能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这一点左良玉是清楚的,所以我跟他之间的谈话应该会很顺利。 你们把那些强盗全部给我撵走,该去修路的就去修路,该去挖水库的就去挖水库,才消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气,你们这么一弄,我们以前的工作全部都白干了。” 赵国桥呻吟一声痛苦的道:“你这样做真的有用吗?我总觉得你在把潼关百姓往火坑里塞。” 韩陵山坐直了身子认真的道:“百姓不能保护的太好了,如果保护的太好,他们就会认为这是应该的,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不用我来给你们再解释一遍吧? 我们保护百姓,同时,百姓也在保护我们,这才是鱼跟水的关系,这样的存在百姓才会有荣誉感! 我们要的是一群有荣誉感的百姓,不要一群唯唯诺诺的磕头虫,如果我们不能培养起百姓的荣誉感,就算我们夺得了天下,一百年,或者数百年后我们将重蹈大明的覆辙。” 赵国桥掏掏耳朵道:“这些话我似乎听过。” 韩陵山鄙夷的瞅着赵国桥道:“崇祯七年六月十五日晚,那一天的月亮很圆,就是有些偏黄,我们五十八个人围着县尊坐在碑亭外边听县尊讲述《民论》,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小章节。 赵国桥,你那一天坐的地方距离多多师姐很近,好像只有两个身位吧,那时候月亮在西天,你们坐在东边,所以,月光会落在多多师姐的脸上,当时多多师姐的半边脸被月光映衬的如同羊脂美玉一般,你当时看美人看的魂不守舍了吧?” 赵国桥的屁股像是中了一箭一般,身子猛地窜起来,指着韩陵山道:“你胡说,没有这回事,我没有!” 韩陵山笑道:“多多师姐长成那个样子,不喜欢看她的男人才不合适。 不光你喜欢看,我们一群人都喜欢看,有些王八蛋还专门凑到多多师姐身边说闲话,就是为了听多多师姐说话,哪怕给一个笑脸,你们这群丑逼就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 喜欢多多师姐没错啊,问题是,你不能因为喜欢,就连县尊讲述的重要课程都不听了吧? 这他娘的才是我们立身的根本!!” 赵国桥的一张脸成了一块大红布,此时此刻,被人当着众人的面揭破隐私,他很想找一个老鼠洞钻进去,又想一把掐住韩陵山的脖子,等他舌头吐出来,再扯出他那根毒舌,缠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活活的勒死! 韩陵山继续道:“好了,就这么办吧,除非你们有更好的主意。” 赵国桥红着脸道:“我才是潼关的大里长!” 韩陵山不以为意的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我才不信你赵国桥会因为生气就干违心的事情。” 赵国桥怒道:“好,好,等你活着从左良玉大营里走出来再执行你的建议。” 韩陵山嘿嘿笑着来到赵国桥的面前道:“我的建议还是很香的吧?嘴巴承认不承认的不要紧,只要你的身体诚实一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放心,我会平安的从左良玉大营里出来的,你明天不用给我准备饭食。 老天爷啊,自从离开玉山,我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一次,一定要让左良玉请我吃顿好的。” 说完话,就朝在座的诸位同窗摆摆手就走了。 “祝你被左良玉的刀斧手剁成肉酱!” 赵国桥恶毒的诅咒声远远地传来。 “左良玉比你想的可能聪慧一点,你放心,后天我大鱼大肉,美酒美人伺候,你留在这里啃大饼吧。” 韩陵山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赵国桥的耳朵。 赵国桥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四面瞅瞅,见几位同伴都似乎在低着头考虑韩陵山的策略。 就低声道:“他的法子是对的,只是这个混账明明见我们已经给了左良玉一个下马威,这才提出这个合适的建议,我表示支持,你们呢?” 懒散的青衣少年道:“谁对自然是要听谁的,这没什么错,问题是,你真的偷看多多师姐了? 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再说!” 赵国桥喉咙里发出野兽发威一般的低低咆哮,其余几人仰天大笑,极为得意。 左良玉掏一掏脖领子,整日里穿着甲胄,即便是最合身的甲胄,穿的时间长了,也会把皮肤磨烂。 一个妇人将一条丝绢塞进左良玉的脖领子里面,哀叹一声道:“将军什么时候才不过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左良玉笑道:“熬呗,还能怎样?一天不能跟云昭和解,这样的日子我们就要过一天。” 妇人哀愁的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左良玉道:“我们说了不算啊。” 妇人道:“您不是才派了刺客去了蓝田县么?” “失败了,还没有进入玉山城,就被当地百姓给捉住了。” “所以,将军您在等云昭的报复?” 左良玉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的得有个尽头,等云昭报复完毕了,我们吃亏了,才能跟云昭谈和解的事情。” “可是,吃亏的一直是我们啊。” 左良玉忧愁的看着窗外的夕阳道:“希望云昭也这样看……” 第二章,我继续 (本章完) 第一零八章韩陵山裸衣劝将军 第一零八章韩陵山裸衣劝将军 “韩陵山的策略是对的。” 云昭放下手中的文书对徐五想道。 徐五想收起文书一边归档一边道:“对于左良玉这个人,我本人持否定态度。 不过,对左良玉麾下的将士,我认为韩陵山的策略很正确,让左良玉匹马不得出关,这不好,也不对。 最好的法子就是左良玉带走了一批我们的人。 如此,蓝田县的界碑才能平安的落户河南地。” 云昭道:“不仅仅是左良玉此人要不得,就连那些旧官僚也在我们清除之列。” 徐五想皱眉道:“从肉体上清除?” 云昭瞅着徐五想脸上的大麻子道:“不,仅仅是从主流社会中清除,他们可以继续风花雪月,可以继续做自己的文章,可以继续悠哉,悠哉的过活,只要他们遵循我们的律法,可以不作出改变。” 徐五想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的道:“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宽松了?” 云昭摇头道:“将他们摈弃在主流社会之外,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如果他们摈弃原来的主张呢?我们还要吗?” “为什么不要呢?从属性上来说,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我们只是不用那一套已经僵化的规矩,也不用那些已经僵化的人。 放心吧,自古以来读书人有一部分是转念观念最快的一群人,有一部分也是转变观念最慢的一群人。 我们要转变观念的人就好。” 徐五想道:“既然县尊已经有了想法,我们在工作中一边发现,一边改正就好了。 现在,韩陵山需要一份您的授权书,给还是不给? 给了,就说明我们跟左良玉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不给,韩陵山的目的不好达到。” 云昭叹口气道:“我能想到左良玉现在的心情,我们上一次动用他的部下来刺杀他,这让他这种把军队视若生命的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 他不敢过份的怀疑他的部属,有不敢彻底放弃军队这个力量源泉。 所以,他需要时间来甄别军中可能存在的奸细,不论是我们蓝田县的奸细,还是别人安插在他军中的奸细,他都需要清理一番。 虽然不一定能清理干净,却能让他有安全感。 我们针对左良玉的三次刺杀,是在诛心,不在杀人。 第一次,是他的家丁勒死了他心爱的女儿,并切下人头放在他的书案上。 第二次,他的三名心腹都是被部下趁其不备一击杀死。 第三次,是他的亲兵暴起刺杀他,让他没了一只眼睛。 如果左良玉不太蠢的话,他就会琢磨到这种刺杀方式深处的含义,那就是,如果他不清除掉内奸,不管他在哪里都不会安全的。 鏖战这么些年,才挣来这一份荣华富贵,左良玉不会甘心失去的,所以,韩陵山看的很清楚,分析左良玉本人也分析的很到位,所以呢,韩陵山暗度陈仓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实现。“ 徐五想道:这要看左良玉能在潼关停留多久,时间越长,我们获利就越是丰厚。” 云昭听徐五想这样说,忍不住朝京师方向看去,手指轻轻敲着桌案道:“那要看京师这一次能不能截住多尔衮的大军了。” 徐五想见云昭陷入了沉思,就亲笔写了授权书,用了云昭的大印,就起身离开了书房。 独留云昭一人浮想联翩。 韩陵山只穿了一条内裤就走进了左良玉的军营。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连头发都打散了,就这么赤着脚进了大营。 如果不是因为他说自己是蓝田县令的特使,并且拿出来了授权书,在军营门口,他就被人乱箭射死了。 见到全身甲胄且被刀斧手簇拥的左良玉,韩陵山多少有些羞愧。 毕竟,周围的人一个个都盔明甲亮,刀枪齐备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而他,只有一条薄薄的内裤,即便是这条内裤,都被兵丁们搜检了两遍之多。 左良玉站在距离他两丈远的地方,仔细检验了那份授权书后,又让军中主簿拿出印信名鉴对比了上面的印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看着站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韩陵山道:“你就是云同知的密使?” 韩陵山努力的挺直胸膛,马上又被秋风给吹得低头哈腰,只好拱手道:“将军因何畏惧我家县尊如畏猛虎?” 左良玉冷冰冰的道:“洛阳家中传来噩耗,南阳军中传来噩耗,又有死士夺取了某家的一只眼睛,即便不是猛虎,某家也当小心应对。” 韩陵山笑道:“我是来给将军送好消息来的,难道这就是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左良玉道:“你既然赤身裸体进入我军中,自然知晓我在防范你蓝田,你已经自忖坦荡,那就一直坦荡下去可好?” 韩陵山道:“秋风彻骨,还请将军赐下锦袍一件容我遮羞,如此模样与将军坐而论道,有失体面。” 左良玉闻言笑了,挥挥手,自有亲兵取来了一套华丽的锦袍披在韩陵山的身上。 韩陵山穿好这套衣衫,又道:“还请将军赐下酒肉,慰劳一下韩陵山两日奔波之苦。” 左良玉冷冷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就不拍是毒酒吗?” 韩陵山大笑道:“某家是贫贱命,自幼食草根,树皮,就连观音土也吃过,早早练就了一副钢铁胃肠,酒越毒越好。” 左良玉脸上的冰霜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对左右道:“备酒宴,容某家款待这位从小吃草根,树皮长大的蓝田密使。” 韩陵山终于进入了左良玉的中军大帐,也终于获得了自己渴望许久的酒肉盛宴。 眼看着韩陵山狼吞虎咽吃的忘我,左良玉趁着韩陵山吞咽食物的时候道:“你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我素来听说蓝田县富甲天下,怎么,你的县尊连一顿饱饭都不愿意给你吃吗?” 韩陵山迅捷的将手指上残存的一块肉渣舔进嘴里,打了一个饱嗝道:“蓝田县虽然富裕,却是我全县百姓辛苦劳作所得,在这种时候,我们在大吃大喝的时候,心中总有愧疚。 即便面对山珍海味,也难以入喉。” 说罢,就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通酒水。 左良玉指着他面前的酒肉道:“难道这些就不是百姓劳作所得?” 韩陵山瞅着左良玉又撕下一只鸡腿,轻笑一声道:“只要不是我蓝田县百姓辛苦所得,我就恨不得天天如此。” 左良玉闻言眼中一亮,接着道:“难道说你们所有的利益只是跟蓝田县有关?” 韩陵山放下手中的鸡腿正色道:“蓝田县不可轻侮,不可轻慢,不可图谋,不可损害。 若有人图谋,我们愿意倾尽全县之力将此人碎尸万段。 若是不图谋我蓝田县,蓝田县愿意以友待之!” 左良玉怒道:“既然如此,某家与云昭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韩陵山重新拿起鸡腿咬了一口道:“刺杀将军的事情都是云猛等一干奸党瞒着县尊干的事情,我主知晓此事之时,军报已经发出,等我们的快马赶到将军处,刺杀已经结束。 尘埃落定,自然万事皆休! 好在将军又派人刺杀了我家县尊,虽然刺客被斩首,不过呢,将军与我蓝田县和解的契机又出现了。” 左良玉怒吼道:“某家痛失爱女,爱将,还没了一只眼睛,你们轻轻一句话,就要我息事宁人,还有天理吗?” 韩陵山终于吃饱了,用一块白色的丝绢擦拭一下嘴巴,顺便揣进怀里冷冷的看着左良玉道:“这是我家县尊难得的善意,怎么,将军对此不满吗? 将军难道就没有打听一下王国贞与杨嗣昌的下场吗? 王国贞白发飘飘独立寒秋,束手待戮,我家县尊这才原谅他先前的不冷静。 杨嗣昌满门六十八口被杀,血流漂杵,将军至今可曾听到杨嗣昌的怨言? 蓝田县没了我家县尊,马上又会再有一个县尊,这很简单,因为蓝田县不是我家县尊一人的,而是属于所有蓝田县人。 而将军这边呢? 一旦将军陨落,敢问左氏是否还能如将军这般统领大军,继续你左氏的荣华富贵? 如果不能,就请将军在潼关约束部下,遵守潼关律法,我蓝田县也将撤离这座城中所有的盗匪,让潼关百姓重回城池,在这里安居乐业。 与将军平安相处,直到将军换防!” 第一零九章 威尼斯商人 第一零九章威尼斯商人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左良玉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翻身坐起。 侍妾端来清水给他擦脸,听他说的奇怪,就接话道:“将军梦见什么了?” 左良玉抬起头,任由侍妾给他梳理胡须,瞅着房顶道:“我梦见我把一只手放进了一头老虎口中……” “呀,这是噩梦啊。”侍妾惊叫起来。 左良玉苦笑着道:“老虎含着我的手在嘴里转了一圈就吐出来了……我知道是梦境,可是,老虎含着我的手在嘴里转圈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它粗糙的舌头在摩擦我手背,我甚至能闻到老虎嘴里喷出来的血腥味。 所以呢,你可以说它是梦境,也可以说他是真的。” 侍妾怜惜的将左良玉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口低声道:“将军乃是人间英豪,区区劫难很快就会过去。” 左良玉低声道:“没那么容易,我们以前太小看云昭了,总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官,了不起就是一个有才干的官员。 初次听说他以猪为号,就以为真的可以任我们宰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现在,我们被云氏困在潼关,谁是猪,谁是屠夫,很难说了。” “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永雄豪杰,这些难关会度过去的。” 左良玉漱完口就对守在门口的亲兵道:“传令下去,营中将士,无令不得出营一步。” 见亲兵离开了,左良玉瞅着挂在架子上的铠甲摇摇头道:“百年难得一见的乱局就要来了。 我们躲在潼关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情……” 赵国桥瞅着一身锦衣,手里把玩着一颗硕大夜明珠的韩陵山道:“潼关百姓,个安其家,我也组织了城里的民壮组成了护卫队,整日在潼关巡逻。 也开放了关中到河南的商贾通道,并允许河南流民通过潼关进入关中,可是,你说的繁华并未如期到来。” 韩陵山笑道:“百姓是多疑的,胆小的,你要给他们试探的时间,慢慢会好的。” 赵国桥道:“好,百姓的事情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左良玉已经给他的军队下达了禁足令,他们躲在军营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对这些军卒下手呢?” 韩陵山瞅了赵国桥一眼道:“如果左良玉的军令管用的话,他的部下也不会被河南百姓称呼为“匪类”了。 你的当务之急,首先要把潼关弄成一个普通的城市,让百姓们在受保护的条件下,忘记这群人以前的恶行。 你先前也算是干了一些杀鸡骇猴的事情,我想,那些跑出军营的军卒们,也不敢太过份。” “什么事情都是我干了,你干什么?” 韩陵山抛抛手上的夜明珠道:“弄到一些盘缠,我想去京师看看,如果可能,我还想去辽东看看。” 赵国桥皱眉道:“这里的事情怎么办?” 韩陵山拍拍赵国桥的肩膀道:“你是潼关的大里长,我只是一名清客,一个路人。” 他是一个坐起立行的人,将桌子上的茶水一口喝干之后,就背起自己的包袱准备离开。 “你穿的太好了。”赵国桥喟叹一声。 “这一次我要用有钱人的身份进入河南,毕竟狗眼看人低的人多。” “我是说河南地盗匪横生,他们喜欢有钱人,我可不想以后去了河南不小心吃到了用你的肉包的包子。” “我比你想的聪明的多。” 一串马车停在茶馆边上,韩陵山跳上马车坐在最中间的一辆粮车上,朝赵国桥等人抱拳告辞。 “拿着!” 赵国桥用脚勾过来一柄靠在墙根的连鞘长刀,挥手就丢给了韩陵山大声道:“我们可以战死,不可死于屈辱!” 韩陵山稳稳地接住长刀大笑道:“天下之大,我韩陵山自可逍遥往来,告诉书院,留着我的寝室,待我踏遍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之后,我会回来给后面的师弟,师妹们讲述我的见闻。 走了!” 马车轮子缓缓转动,韩陵山一身锦衣跨坐在麻袋上,目视前方,似乎对将要到来的新的征程充满了渴望。 整整一窑耀州瓷被窑工们从窑口一件件的搬出来,有的被摆上了架子,有瑕疵的,破裂的就会被窑工随手丢弃,砸烂。 云昭手里摆弄了一件青瓷倒流壶,这件瓷器完美无瑕,表面的青色釉质虽然没有挂满,从壶身到壶嘴,到壶底颜色逐渐从青绿色变成了浅浅的乳白色。 上面的关中人最喜欢的大牡丹纹,寓意富贵,握在手中,怎么看都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这把壶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往壶里灌水的时候需要从壶底往里灌,灌满水之后再把壶倒过来,滴水不漏,且使用正常。 在云昭眼中这是一个极度愚蠢且鸡肋的创意……偏偏为了这个创意,一把壶要经过三道工序,工序繁琐不说,还需要手艺最高超的工匠来制作。 云昭觉得在大明文人雅士手里,这把壶应该会获得喜爱,可是,在欧洲人眼中,这样的壶他们可能欣赏不来。 所以,他放下了这把壶,又拿起汤若望,罗雅谷等人按照欧洲人喜欢的花色烧制的青瓷。 嗯,很不错,傻大粗苯不说,上面的繁复的花纹让人看起来眼晕,当云昭看到一个高脚杯的时候,就对汤若望等人的审美眼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因为连接杯底跟最上面杯子中间的柱子赫然是一个罗马柱! 瞅瞅罗雅谷自得其乐的样子,云昭觉得这些家伙是故意的。 至少,他们制作出来的玻璃器皿就没有这么多可笑的东西。 “啊,我强大的蓝田县之主,您看看这些细致的花纹,他们每一片都充满了生命力,如果用它来装饮料,我认为这会让人恢复青春的,就像是饮用了不老泉一般。” “你觉得这东西在你老家能卖一个好价钱?” “价钱,天啊,您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谈到钱呢?这是艺术,这是无价的瑰宝。” “既然你认为是无价之宝,你觉得能卖到一千个“利弗尔”吗?“(公元1700年之前的法国货币,一个利弗尔就是一磅白银) “哦,这可能不行,一千个利弗尔在法国,恐怕只有伯爵,公爵才能出的起。 而那些讨厌的吸血鬼,是不会把这么大的一笔钱用在一件艺术珍品上的,相信我,他们都是吸血鬼。” “一百个利弗尔?” 罗雅谷摇头。 “五十个?” 罗雅谷继续摇头。 “十个?” 罗雅谷有些尴尬的道:“他们是吸血鬼,真正的吸血鬼,如果您送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惊叹不已,如果要买……” 云昭点点头,随手丢掉手里的罗马柱杯子道:“也就是说,他对我毫无价值。” 罗雅谷惊骇的从废品堆里捡起那个破损的杯子冲着云昭怒吼道:“这世上所有的贵族都一样,你们都是吸血鬼,都是该死的守财奴,你们对艺术的不尊重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的子孙们耻笑。” 云昭嘿嘿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对大炮的喜爱超越了所有艺术品,当然,也包括你制作的这件。 你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大炮子药的研究上,而不是去搞这些不能卖钱的东西。 既然你说你尊敬合约,那么,就快点完成合约,我好送你们回你们那个潮湿,阴暗,肮脏,丑陋,战争以及满是花柳病的欧洲!” 罗雅谷悲愤的道:“我们不是奴隶!” 云昭笑道:“趁我没有把你们弄成奴隶之前,我认为你们应该努力去研究,这些年你们花费了我一万个利佛尔都不止,给我弄出来的东西却没有一件能让我耳目一新。 我的耐性已经变得很差了。” 罗雅谷跟汤若望几人窃窃私语一番,齐齐的瞅着云昭,就像是在看一只恶魔。 他们似乎失去了跟云昭对话的勇气,骑上马就回玉山了。 云杨从瓷器堆里给自己找了一个硕大的水杯抱在怀里瞅着远去的汤若望等人道:“你真的打算把这些瓷器卖去欧洲?”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次尝试,多多给我们找了一个威尼斯商人,这人愿意用自己的妻子,女儿,儿子做质押,承接我们的瓷器生意。 另外,这家伙还愿意第一次买卖不受任何费用,只希望我们能派给他一群强悍的东方武士。” 云杨舔舔嘴唇道:“他要干什么?” 云昭笑道:“无非是我以前给你们讲的《基督山伯爵》的那一套故事罢了。 不过,多多说,这个名字叫做马里奥的意大利人,好像是一个贵族,不知什么原因对欧洲充满了仇恨,可信度很高!” 推荐小友新书《三国龙图》 推荐小友传说中的阿呆作品,期望能够大卖,同为甘肃作家,强力推荐——书名《三国龙图》 浩荡三国,群雄并起。 文臣武将,各展才华,逐鹿天涯。 这个思想与武力剧烈碰撞的时代,灿若春秋。 刘云像是一颗沙粒,悄无声息的落入了这滚滚历史尘埃。 黑衣飞扬,衣袂掀起历史的车辙。 武帝令:逆天道,顺孤意! 三国龙图_东汉_起点_下载 《明天下》推荐小友新书《三国龙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一零章追求完美的玉山书院 第一一零章追求完美的玉山书院 对于马里奥这个名字,云昭天生就充满了好感。 毕竟,那个憨厚的长着两撇大胡子的水管工曾经霸占了他童年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他也愿意给这个水管工一个机会。 从玉山书院里挑选两个会说德语跟意大利语,拉丁语,跟法语的学生走一趟欧洲势在必行。 玉山书院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直到现在也没有弄出云昭希望的后膛枪,更不要说子弹底火了。 做不到这些,云昭就没法子认为自己的全火器军队就是无敌的。 逍遥滩一战其实是算不得数的,那是动员了几万人,还给敌人设定了战场,设定了环境,设定了敌人之后才进行的一场战争。 在那种局面下,莫说全火器军队了,就算是同样手持长矛大刀,弓箭也能取得胜利。 云昭当然知道一些化学知识,可怜他一个文科生,就算是砸破脑袋也没法子想起底火的化学方程式。 与欧洲提前接触是云昭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这个时代正是欧洲科技大爆发的前夜。 如果能把那些科技转嫁到华夏大地上,应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还不用给专利费。 刘明亮,跟张传礼就是学习欧洲话的高手,能流利的跟汤若望,罗雅谷他们进行对话,并讨论学问的人,对付欧洲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云昭会的那点英语,现在根本就没法子跟英国人对话。 云昭瞅一眼韩秀芬那张满月脸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奔放了,头发都不梳,脸也不洗,这是一个女孩子原有的样子吗?” 韩秀芬把长发往后撩一下,不满的道:“谁有功夫管理这些。” “胡说八道,你以后还要嫁人,我们没打算把你当奴隶使唤。” “县尊就别骗人了,我长成这个样子,有谁会喜欢,当然,嫁给一个农夫还是可以的,你觉得我现在有可能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人?” 云昭仔细看看韩秀芬的模样道:“你优秀的灵魂拯救了你。” 韩秀芬道:“拯救了一半!” 云昭挥挥手道:“相貌是爹娘给的,没法子,我们只能修身,养神,对了,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抱怨你的长相?” 韩秀芬道:“我想去欧洲,查看一下你说过的黑死病!” “不成!” 听韩秀芬这样说,云昭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东西杀起人来可是不分敌我的,知不知道,这东西在欧洲肆虐的时候让那片大陆死了三成的人。 你要是碰到这东西,我估计你也就回不来了。 另外,我也不允许你把这个恶魔带来我们这里,你好好的去研究你的青霉素,这才是救命的东西。” 韩秀芬道:“停滞很久了,我想去外边看看。” 云昭狐疑的瞅着韩秀芬道:“你似乎另有想法?” 韩秀芬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想法?” “学院刀术大比,你在男子行列中位列第十一是吧?” 韩秀芬道:“这具身体膀大腰圆的我想不赢都不成。” “你拿定主意要去欧洲?” “你要是不允许,我就自己想办法去欧洲。” 云昭考虑了一下这个家伙的性格特点,然后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瞅着韩秀芬道:“第一,不能特意去找黑死病,相信我,这东西不能带回来,你如果因为接触黑死病,也不能回来。” 韩秀芬点点头道:“疫病的可怕之处,我比你清楚些。” 云昭知道韩秀芬又在讽刺他考一百六十多名的事情,摇摇头道:“第二,别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你的生命在我们眼中无比的重要。不要因为你的容貌配不上你的学识就自暴自弃。 放眼玉山书院,最有才华的人都不漂亮。” 韩秀芬冷漠的看了云昭一眼道:“钱多多就是又漂亮,又有才华的人。 我不用你安慰,在玉山书院我学会了辨别真假,事实就是事实,我会接受事实。” 面对这种女人,云昭觉得无话可说,只好摊摊手道:“最后一点,你们去欧洲以刘明亮为主,张传礼为辅,你要听他们两人的话,而且这不是要求,是命令。” 韩秀芬苦涩的道:“你明明知道我比他们两个强!就因为我长得丑,又是一个女人,你才让我屈居他们两人之下!” 云昭道:“没有的事,不可能,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韩秀芬咬牙道:“我认了,就不跟你说钱多多的事情!” 瞅着委屈的韩秀芬,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我觉得最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你太执着了。 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作为一个研究人员这样的特质是优点,作为一个行政人员,你这样的特质就是缺点。 不过,在我蓝田县,你觉得自己没有受到重视吗?” 韩秀芬摇摇乱糟糟的头发道:“没有,在这里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事情。 县尊,我走了。” 云昭瞅着韩秀芬的背影道:“活出你的精彩来。” 韩秀芬道:“我会穿男装去欧洲!我以后就穿男装,你们统统把我当兄弟对待就成!” 云昭点点头,这话听起来令人酸楚,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韩秀芬走了许久之后,一直埋头干活的徐五想这才抬起头道:“我觉得她想当男的。” 云昭道:“这对她很不公平,你不考虑一下她吗?我觉得她将来一定会光芒万丈的。” 徐五想摇头道:“才华这东西才是我玉山书院里最不稀罕的,美貌才是! 我已经长得这么丑了,再娶一个丑老婆,你让我将来如何面对我委屈的孩子? 这人啊,总是要进步的,我丑,我的孩子不能丑。 县尊,你当初收人的时候难道就不能多出上三五斗糜子弄一些好看的人进玉山书院吗?” 云昭斜睨了徐五想一眼道:“我要是选漂亮的,你这种人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抱怨吗?” 徐五想想了一下道:“其实都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考虑容貌问题是不是?” 云昭想了一下长叹一声道:“确实是吃饱了撑的,这些人太努力了,导致灵魂跟肉体不太匹配。” “欧洲真的像你前天说的那样吗?我是说,肮脏!” “他们处理排泄物的方式就是从窗户里倒出去!” “哦,那确实不太好,他们怎么走路呢?那条路还能走吗?” “所以,人家发明了高跟鞋……” 没机会到处跑的云昭,只能在书房里跟徐五想这种人聊天度日。 蓝田县的具体事情已经很少有他插手的机会了,只要有活计,立刻就有一大群年轻人自动请缨。 而且他们干的似乎都超过了云昭的期望。 年轻人的热情就像一把火,能燃烧干净世界上所有的污秽。 这个世界就像是天生就给这些年轻人准备的。 他们就是一个个火种,在黑夜中明灭不定。 而这个腐朽的王朝,就像是一堆干柴,正好适合他们从火种变成火焰,最终变成燎原大火。 如果说以前云昭还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现在,他已经很肯定的知晓,这大明天下最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也会有这群年轻人的一席之地,或许——还不止。 玉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就像一个戴着白色纱冠的美人儿,在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这是一片沃土,一片供种子发芽成长的地方,只要这些种子能够破土,发芽,成长,度过漫长的成熟期,他们总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对此,云昭坚信不疑! 请假条 今天去了远乡,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因为整天关在书房里人有些变态,忽然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裸奔…… 找到了一处戈壁滩,除我之外,连鬼都看不见,脱掉外衣之后觉得冷,又穿上了,然后就想吃羊肉汤。 招来两个朋友,吃了羊肉锅,谈论起裸奔的事情,他们一致认为我有病,认真的规劝了我四个小时,中间喝了我三瓶滨河九粮液,羊肉锅换了两次,软中华抽掉三包,见我面如土色,不再提在旷野奔放一下的事情,认为尽到了朋友之谊。 然后把我送到家,交给我老婆,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老婆看好我,还说要不是们,我可能有轻生的念头…… 你妹啊,一瓶九粮液五百多……这才是我面色如土的原因!!!! 明天专心写书,把今天的缺憾补上,裸奔太费钱了…… 第一一一章收获的季节 第一一一章收获的季节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庄稼的生长规律,也很是人成长的过程。 对于做生意来说,也很实用。 所以,云昭在春天的时候投资了一些商铺,到了冬至这一天,就收获了很多商铺。 由于蓝田人不再靠天吃饭,所以,老天就很给面子,今年的气候湿润,不涝不旱,风调雨顺的让人忘记了老天爷的存在。 空气里的水分多,被高大的玉山阻挡了一下南下的寒流,寒流遇到雄伟的玉山之后就在这一带形成一个小小的云气团。 有了这样一个云气团,当关中别的地方天空响晴响晴的时候,玉山方圆十里之内却瑞雪飘飘。 很多幸福的人或者坐着马车,或者骑着驴子,或者步行,面带骄傲的走进了玉山城,并心安理得的坐在云氏管家云旗事先搭建好的棚子底下,喝着滚烫的羊汤,吃着一巴掌厚的锅盔,等着云氏帐房呼唤他们的名字。 真正能带给人食物满足的东西绝对不是一桌子丰盛的宴席,而是大块的羊肉跟巨大的锅盔。 当直径足足有两尺,一巴掌厚的锅盔堆积如山的时候,饥饿这种感觉就会让人陌生的如同在上一世。 凡是被请进棚子的人,都能随意的取用这里的食物。 刘茹一手紧紧的攥着一两银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拖着闺女,东张西望的在人群里穿行,尽管闺女对羊肉,羊汤,巨大的锅盔垂涎欲滴,刘茹却不肯去取,只想尽快给蓝田县的县尊分红之后,趁机在这里多卖一些烤玉米。 她来的时候,烤炉里就装满了青玉米,再有一柱香的功夫那些被她精心保存的青玉米就要烤熟了。 云氏今天的主要人物是云娘! 毕竟,跟所有商家签订合约落款写的都是云娘的名字。 她喜欢这样的场面。 以前,云氏佃户们缴纳佃租的时候,她就喜欢看着一车车的粮食倒进自家的粮仓。 这让她有一种极大的安全感跟幸福感。 后来,云氏基本上没佃户登门了,佃户即便是有粮食也会交到粮库里,再给云氏一些钱,云氏再从粮库里买粮食出来…… 这么一来,再也没有那种家门兴旺的热闹场面了……这让云娘何等,何等的失望啊。 现在好了。 又有无数人来给云氏送钱来了。 这对云娘来说,是一年中最大的大事,就像秋后收租一样大的大事,于是,她就命管家云旗,把这些劳碌的商贾们当做自家的佃户交租时期一个待遇。 此时的云娘慈祥的就像是一尊佛像,安静的坐在棚子最深处,裹着一身的黑狐裘衣,手上抱着铜制暖炉,身边围绕着一群男女爪牙。 “安人,这是廖氏药局今年的分红,按照咱们的约定,夫人以一百两银子入股,占股一成,今年药局生意不错,膏丸散药走得远,所以,获利也封厚。 这里是账本,这里是分红的两百七十两六钱七分银子。” 云娘笑着随意翻动一下账本,就放在桌面上道:“廖掌柜当年豁出命去保守家中秘方,宁愿让秘方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让小人得手,宁愿自己贴钱施药也不肯赚那些没良心的银子。 就冲着你这份迂腐气,我就不信你会在账簿上做什么手脚。 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分红能有两百七十两? 廖掌柜,云氏入股你的药局,是要你的药局给百姓多一些好药,真药材,可没想着从你这里赚多少钱,更没有依仗云氏家大业大就盘剥你们。 所以,你说清楚,你药局去年一年真的赚到了这么多钱? 说实话! 不论是多给,少给,我这里都过不去。” 廖掌柜一揖到底,感激的道:“不敢瞒哄安人,去年一年收益确实不错,缴税之后,献给安人的红利是实打实的红利。 廖氏药局四个股东,除过留足了明年收购药材等杂费之后,每人都是按照这个数目分红的。 说起来惭愧,廖氏没出什么力气,分的却比安人还要多。 老朽做梦都想不到,正正经经做生意也能获利丰厚。” 云娘皱眉瞅瞅帐房,帐房连忙道:“夫人,确实如此,咱家每个月都要审核账本的,这些钱也就比帐房里计算的多了五两多银子,估计这是廖掌柜连年底三天免帐期的银子都算进来了。” 云娘闻言笑着对廖掌柜道:“那就这样吧,下次不许,该如何就如何,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云旗,带廖掌柜进院子里喝茶。” 云旗笑着邀请廖掌柜穿过棚子进了云氏大宅,看的周围商贾一阵眼热。 有赚的就有赔的,当卖铁炉子的老周一脸苦涩的来到云娘面前的时候,手上只有账本,却没有银子。 帐房立刻凑到云娘跟前低声嘀咕几声。 云娘瞅着一脸晦气的老周道:“把腰杆给我直起来,做生意有赔有赚,今年赔了,明年再赚回来就是了。 另外,赔了,就该所有股东承担,你一个人背什么背?” 老周苦涩的道:“这是老汉没本事,还以为铁炉子这东西能在洛阳卖一个好价钱,没想到,货物送去了,货款却没有收回来。” 云娘怒道:“谁敢?” 老周摊摊手道:“咱们的货物倒是没人贪墨,就是那个跟我们订货的那个商家被朝廷给抄家了,咱们的货就压在洛阳了,只能一个个的卖掉之后再回本。” 帐房在一边插话道:“老周啊,你也是疯了,洛阳现在贼兵横行的那里是做生意的地方,那地方你也敢去,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老周闻言连连作揖,希望得到云娘的谅解。 “去年亏了多少?” “两百三十两银子,都压在货物上了。” 云娘对帐房道:“我们该赔多少?” 帐房立刻道:“咱们家占两成股,认赔四十六两银子。” 云娘拍拍椅子扶手怒道:“那就赔四十六两银子,股份不变。” 帐房立刻数出来四十六两银子,冷冷的丢给老周道:“去那边写收据,写完了就去吃羊汤锅盔,吃饱了来年好给股东们挣银子!” 虽然被云氏冷眼相对,老周这个常年打铁的汉子却抱着几锭银子站在雪地里流眼泪,写了收据之后,就朝帐房施礼道:“今年没脸吃股东的好饭食,待我明年把窟窿都堵上之后,再去大宅里吃酒宴。” 这些场景全被刘茹看在眼里,等轮到她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闺女不见了,正要叫唤,却看见自家闺女坐在一个反穿皮袄的汉子身边,就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大老碗吃羊肉,手上还举着好大一块锅盔。 反穿皮袄的汉子冲着刘茹挤挤眼睛道:“我是走西口的老金,看你闺女稀罕,就让她留在这里吃喝,你去交割,放心,这里人都认识我。” 刘茹见所有人都在笑吟吟的逗弄自己闺女吃喝,而云氏歪戴黑帽子的仆役就在一边,觉得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就敛身一礼道:“那就劳烦这位大哥了。” 大汉哈哈一笑,冲她挥挥手,就继续往孩子碗里放了一大块羊肉。 听得帐房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刘茹长吸一口气,走到云娘面前,将那锭已经攥的发热的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八月里,云氏入股纹银一两,占股两成,现如今是十二月冬至,云氏理应分红三百一十四个钱,这里是账本。” 云娘先是瞅瞅身材高大的刘茹,再看看桌子上的那锭银子,叹口气道:“你是一个会做生意的。” 帐房听云娘这么说,立刻查看一下刘茹记录的流水账,然后对云娘道:“可不是咋的,这婆娘奸猾,奸猾的,账目上不差,记录分明,分红数目也差。 可是,这个婆娘特意拿来一锭银子来分红,我们家就要给她找六百八十六个铜钱……天爷爷啊,她拿了铜钱再去补上一百一十四个铜钱找外地客商换银子,又能换一两银子。 里外里一气赚我们两百文钱! 确实刁滑!” 云娘听了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瞅着刘茹,缓缓道:“你怎么说?” 刘茹先是涨红了脸,过了片刻就抬起头道:“县尊入股的时候,给小妇人的就是一两银子,而非铜钱。 合约上也写着县尊入股的就是一两银子,安人可以查验。” 云娘闻言笑了,接过帐房递上来的文书瞅了一眼笑的越发开心,拍着椅子扶手道:“我的猪儿子这一次还真的当了一次猪,老阴,就按照她说的办,谁让我们理亏呢?” 第一一二章最美的图画 第一一二章最美的图画 云娘的话让刘茹很是惭愧,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帐房手里接过六百多文钱。 云氏的制钱很漂亮,是标准的铅锡六铜四,这些铜钱全部出自扶风铸钱局,这些年下来,扶风铸钱局出品的铜钱,已经成了关中乃至于域外很多商贾争相抢夺的目标。 云昭本来想让钱更加漂亮一些的,被韩度先生臭骂一通之后,果决的制止了要铜六铅锡四愚蠢行为。 即便是这样,关中铜钱依旧供不应求。 这样的结果很不好,关中总是缺铜钱,好多地方只好把大块的银子用剪刀剪开,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银子使唤。 在这种状况下,关中一贯钱变成八百文就理所当然了。 开始的时候,韩度这些人还不断地劝云昭不能这么继续吃亏,不要把钱弄得太好。 被云昭给拒绝了。 蓝田县跟百姓打交道的时候,除过大额,一般情况下都是用铜钱支付的。 所以说,百姓们用铜钱交易的时候总是能占到一些便宜的,而外地商贾既然愿意接受一贯钱八百文,这就说明这些钱是值得他们这样兑换的。 既然获利的是蓝田县百姓,云昭也就没有了改正的必要,反正云氏从强盗窝里弄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老旧铜钱跟各种铜器。 这些钱本身就是蓝田百姓们从强盗窝里拿抢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有什么问题,再加上能够促进商业繁华,这对疲敝数百年的关中来说,非常的重要。 刘茹对钱非常的敏感! 很多傻乎乎的百姓还不了解铜钱跟银子之间的猫腻的时候,刘茹已经用这个法子赚了很多钱。 所以,仅仅来蓝田县四个月后,她在操持自己的烤玉米摊子之外,又加上了烤红薯,炒栗子。 秋日里用云昭的钱收购了很多青玉米,她自己挖了一口土窖把所有的青玉米全部放进土窖里保鲜。 所以,当别人的青玉米卖完之后,她的生意就好的让人咂舌。 然而,刘茹并没有将自己存储青玉米的秘方保守起来,而是一百钱一位卖给了其余想做烤玉米生意的人。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一辈子都推着小车去沿街叫卖,此时此刻,她已经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银铜之间的差价上。 刘茹不认为像县尊这样的聪明人会长久的容忍百姓们从官府手中套利,所以,目前每一文铜钱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基础本钱,她想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更大的资本。 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匆匆的喝了一碗羊肉汤泡锅盔,见闺女也吃的小肚子滚圆,刘茹谢过因为喜欢闺女继而准备娶她的老金,将小车推到棚子底下就开始吆喝自己的生意。 还以为这里的人早就被云氏的羊肉锅盔撑爆了,没想到,过来买烤玉米跟红薯的人不少。 云娘见刘茹烤出来的青玉米颜色好看,就派了一脸贼笑的老阴帐房拿了好大一锭银子去买烤玉米。 刘茹毫无被针对的感觉,找到了多金的老金,先把大银锭换成了小银锭,又把小银锭换成银角子,并且不辞辛劳的取过一把巨大的银剪子将银角子剪得更小,借了老阴桌子上称银子的小秤,称量之后,最终找了老阴一大堆碎银子。 老阴抱着烤玉米跟碎银子回来的时候对云娘道:“人家没客气,跟我算账的时候依然用的是一贯钱一千枚铜钱的换算价格。 我们又损失了三文钱。 我算是看来了,这位就是一个长着铁嘴铜牙的铁算盘。 她连那个想要娶她的男人都算计,把人家的铜钱也换走了,跟我们一个价! 不过,看她做生意好像也不贪,唯独对铜钱像是着了魔。” 云娘毫无形象的啃了一口热热的烤玉米,点点头道:“这是一个有大志向的女人,去问问,咱们家追加投资成不成!” 老阴又去找了刘茹,说了要求之后,刘茹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宁愿加倍退还云氏的入股银子,也不肯让云氏占一半股份。 云娘远远地瞅着刘茹惊惧不安的模样,就对老**:“去告诉她,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家不欺负百姓,只喜欢欺负强盗跟官兵。” 得到云氏切实的回答之后,刘茹谢过了云娘,并表示愿意把云氏的股本提高到三成,当然,入股的时候一定要用铜钱,且不能用八月的标准入股。 云娘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有大想法,既然这么肯定,那就去做,云氏就保持原来的股本就好,蓝田县大着呢,你大可在里面翻跟头,只要你有本事,钱云氏保你赚到的每一文钱都真真切切的属于你。” 刘茹默默地施礼道:“上有老母,下有幼女,小妇人没了丈夫,就只能依仗孤儿寡妇的身份厚着脸皮四处占便宜。 安人放心,如果我真有所成,定不会辜负蓝田县乡亲的扶助,滴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 云娘啃了一口烤玉米道:“有这个心就好,云氏不指望你报答,只希望你能多报答这里的百姓,毕竟,你的生意是在损害他们利益的基础上才能做的。” 刘茹吃了已经连忙道:“安人知晓?” 云娘呵呵笑道:“这本身就是给蓝田百姓的一项善政,有的人会使用善政,有的人懵懵懂懂的像个傻子似的。 你既然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去做,事实上,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哟。 外地人不敢做,县衙也不允许他们做,你这种已经入籍的本地人倒是没有什么限制。 快去吧,等以后开始限制了,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另外,别想着利用云氏的名头去做,我云氏不从自家百姓身上敛财。” 刘茹忧心忡忡的继续去卖她的烤玉米跟烤红薯以及糖炒栗子去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云氏十几个帐房才算是弄清楚了今年的商业收益,收益算不得高,总数下来也就一万一千多两银子,刨除云氏股本盈利不过六千余两。 这是云昭被母亲抓来仔细算过收益之后得出的一个数字。 “恭喜母亲,第一年就开始盈利,以后就全是赚头了。” 云娘靠在锦榻上懒洋洋的道:“总不如看着佃户们把粮食倒进咱家粮仓里来的踏实。” 云昭笑道:“您要是喜欢,就让他们交粮食,也是一样的,现如今的蓝田县可没有缺粮这一说。” 云娘叹口气道:“还是缺啊,你也不看看百姓们是怎么吃饭的,糜子,麦子,谷子这些粮食吃的少了,用红薯,土豆,南瓜,冬瓜这些东西填饱肚子的人多了。 新粮食确实不错,成年累月的吃,人们还是愿意多吃一些麦子,糜子,谷子。” 云昭摇头道:“食物多样性是好事,单一的食物对于食物安全不利,关中人吃糜子,谷子,麦子好几千年了,到了改改的时候了。 接下来,我们已经开始鼓励百姓们养鸡,养鸭,养猪,养羊,养牛,养鱼,用一部分粮食换肉食吃。 这对人的身体好处更大,粮食安全保障度会更高。” 云娘摇头道:“其实为娘刚才说吃红薯什么的你莫要在意,这比以前好的太多了,无非是富裕之后才有的烦恼,我儿不必放在心上。” 云昭道:“人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只要情理法三者具备,就应该放开手让他们去追求。 我希望这里的人越来越富裕,毕竟,人在富裕之后,才会考虑更高层次的东西。 而衣食住行,原本就是人们在追求更高生活要求的巨大障碍。 管仲即便是有万般不是,可是呢他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名言却是直指人心,说到了根本处。 几年前,饿殍遍地的时候,强盗自然横行,人心自然不古,伦理必然不存。 而衣冠中华,礼仪中华,文章中华,美食中华,勤善中华之美,就在于衣食丰足,这是一个最基础的问题。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强盗就会消失,饿殍就会消失,我中华所有的美德都逐步回归。 母亲,我们本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一个族群,只是苦难总是让我们干一些违背自己信念的东西。 如果我们蓝田县还能如此发展十年,母亲一定会看到这人世间最美的图画。” 第一一三章不安分的心 第一一三章不安分的心 云昭对蓝田县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皇帝在遥远的京师依旧为这个老大的破烂国家挖空心思的拆东墙补西墙。 满朝文武依旧在努力的在自己发财之余照顾着这个老大的王朝。 东南富裕的盐商,地主,官宦们依旧在努力的将自己最后的狂欢进行到底。 北方破败的长城上依旧战满了穿着破旧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军卒,在更远的地方,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正带着他们的军队在千里大地上对行走如风,忽东忽西的建州人进行围剿。 而西边干涸的古河道以及遍布乱石的戈壁滩上,则安静的像是亘古以来就没有人烟一般。 云昭知道的最诡异的消息来自于张秉忠忠。 这个家伙居然开始屯田了,他军中骡马多,为了减轻饲养负担,他把一部分羸弱的大牲口分给了百姓,不仅仅如此,他还将收集到的农具也分发给了百姓,甚至拿出不多的从蓝田县购置的粮食分给百姓,让百姓们好度过这个灾年。 根据探子来报,整个屯田大业居然进行的很顺利,挖水渠,平荒田,开阡陌有模有样。 负责屯田的人就是张秉忠的义子——孙可望! 冬日里开始平整田地,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襄阳这块地方说到底比较温暖,即便是冬日里,土地也不会上冻。 这就极大的减轻了孙可望屯田的难度。 五年间襄阳两次被攻破,很多百姓逃遁无踪,土地荒芜,好在义军中也有无数的农夫,在鞭子的驱使下,放下手中的刀子,开始重新自己的农夫生涯。 李定国也在努力的开垦土地,在距离他白步之外,张国凤更是干的热火朝天。 凤凰山在玉山背后,南下的寒流给玉山阻挡一下之后,这里的气候就显得比玉山更加的温和。 从清晨忙碌到中午,李定国的肚子饿的咕噜噜作响,朝依旧跟土地奋战的张国凤吼了一嗓子道:“国凤,我饿了。” 张国凤匆匆的提着锄头赶过来,将一个布包丢给李定国道:“吃点锅盔垫垫肚子。” 李定国找了一处荒草茂盛的地方躺了下来,咬着手里的干饼子道:“国凤,你真的准备做一个农夫吗?” 张国凤道:“我喜欢当农夫,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李定国怔怔的瞅着蓝天道:“甘心吗?” 张国凤摇头道:“不甘心,再给我一个能生孩子的老婆我就甘心。” “你以前在我军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国凤笑道:“我现在只想在一人之上就够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想想你的才华,你的武功,你愿意就这么无名无姓的过一辈子?” 张国凤道:“怎么就无名无姓了?我当农夫难道就不准我叫张国凤这个名字了?” “我是说,男子汉难道不该扬名声显父母才算是好汉吗?” 张国凤摇头道:“我觉得生一堆孩子,才是孝敬父母的最好手段。” 李定国一骨碌盘腿坐起来,正色道:“你对云氏新军怎么看?” 张国凤道:“你我要是携带以前的大军去攻击云氏新军……死定了。” “云昭手中握有这样一支精锐,居然连出关中的意思都没有,你说,这算不算是明珠暗投?” 张国凤摇头道:“你可能不知道,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快要抵达河南渑池了。” “你听谁说的?” “哼哼哼,新军中开始有渑池人了,你没发现?” “很多吗?” “不多,就三五个,我那一队就有一个,年底才从渑池过来的,读过一些书,这才被遴选进了新军。 而蓝田县新军的军规里说的很清楚,非蓝田县子弟不得入新军,所以呢,我觉得蓝田县界碑就要到渑池,或者已经囊括渑池县了。” 李定国想了一下潼关到渑池县的距离,叹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云氏又拓地三百里?” 张国凤道:“蓝田县拓地不用军队,这在蓝田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李定国冷笑道:“云昭太自以为是了,军队就是手中的锤子,能开任何险阻。” 张国凤笑道:“人家的锤子如今正在归化城破冰呢,听说归化城建成之日,就是云氏大军夺占归化城之时。” 李定国摇头道:“不可能这么如云氏所愿的,建奴人中有思谋远虑之辈,他们在逍遥滩刚刚失去了一千两百人,而驻守归化城的建州人只有三百不到,完全依仗蒙古人降兵来控制一座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的城池,这没有可能。 我料定,云氏在归化城跟建州人有一场恶仗要打。” 张国凤瞅着李定国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大笑道:“因为卢象升这时候在京师!多尔衮孤军深入京师以南,这本来很不明智。 可是,他偏偏这样做了,距离建奴控制的本土太远,即便是劫掠到了物资人口,想要运回去,这一路上定然会被明军不断追杀,伏击,而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多尔衮想要平安的回去,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你说,建奴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你以为他们的目的何在?” 张国凤随手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张大明地理图瞅了一眼道:“你是说,卢象升走了,他们意在宣府,大同?” 李定国轻笑一声道:“宣府,大同一旦失守,大明的长城防线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以后,建奴想要进攻大明的时候,河北,山西,都将是口子,那个时候,大明再想堵住建奴,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最重要的是,宣府,大同看守的并非建州人,而是蒙古人,宣府,大同没了,你以为蒙古人会怎么办? 这些异族人抢劫大明朝早就抢成了习惯。 哈哈哈,到时候,蒙古人蜂拥南下,建奴再次叩关,我想坐在京师的皇帝老儿一定会吓得尿裤子。” 张国凤道:“还有蓝田新军在呢。” 李定国摇头道:“新军虽然精锐,然而,人数太少了,那样的一支全火器军队,太依仗后勤供应了。 如果建奴,蒙古人不跟他们正面决战,而是以骑兵的优势拖着他们到处奔走,处处攻击他们必救之所,不出一两个月,就能把高杰统领的那支军队彻底拖垮,然后再回头慢慢吃掉,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要是建奴,就这么干!” 张国凤扛起锄头对李定国道:“走吧!” 李定国愣了一下道:“去哪里?” “去找云昭,跟他在地图上打一仗。” 李定国翻身倒在枯草上,捏断一根荒草含嘴里道:“我现在是一个十夫长,管那么多的事情做什么,你也歇着,明天还要在军中练习刺杀呢。” 张国凤不耐烦的道:“你要是想去军阵上,就要先在地图上打败云昭那一伙人。” 李定国哼哼一声道:“你是要找个老婆压在身下当你的农夫吗?怎么又对军阵感兴趣了?” 张国凤道:“我是聪明人,不把那些不想让我好好当农夫的人全部弄死,你觉得我有机会当一个快活的农夫吗? 快走,明明你想上战场想的快要发疯了,偏偏还要故意做作一番,你也不嫌累。” 李定国站起身瞅一眼面前的这片荒地砸吧一下嘴巴道:“那个狗日的徐五想把老子给骗了,他谋划的什么果树林,桑麻地,粮食地,鱼塘,还有五亩地大的宅子,原来都需要老子亲手亲脚的去干啊!” 张国凤笑道:“我喜欢什么时候都自己来,自己的房子自己盖,自己的田地自己伺候,自己的老婆自己睡,自己的孩子自己生……哈哈哈哈,这才是老子想要过的日子。” 第三章送到,继续第四章 (本章完) 第一一四章钉子,钉子 第一一四章钉子,钉子 冬天肃杀,代表着万物都进入了蛰伏期。 崇祯十年的冬天非常的奇怪。 几乎所有的义军,强盗们都开始开荒屯田的时候,唯有大明官府在庆幸大明国第一个几乎没有流寇的冬日如约而至。 蓝田县开荒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在牲畜工具齐全的情况下,在整齐划一的规划下,人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水库,开荒。 张秉忠的部将孙可望也用鞭子驱使着牛马跟义军随军家眷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复耕着襄阳周边的田地。 韩城大战之后,李洪基仅仅带了五十余骑兵,逃离了战场匆匆进入了山西。 没想到,才进山西,原以为可以借助神一魁的力量东山再起,想不到神一魁却病死了,部下早已星散,四处投靠。 恓惶无依的李洪基,在遭遇两次袭击之后,虽然杀死了不少心怀不轨的贼寇,却无法在山西立足,不得不再一次进入河南。 行到孟津,眼看黄河滔滔,想要再回陕西的李洪基想起云昭那张阴沉的脸,终于长叹一声带着好不容易聚拢的七百余人上了毂城山。 孟津几经战火洗劫,早不复当年孟津渡之盛况。 在纵兵劫掠了贫穷的孟津县衙之后,李洪基已经是精疲力竭,不得不在毂城山休养生息。 存粮不多,周边郡县又几乎空无一人,无可奈何之下,李洪基只好带着部下,在毂城山屯田。 一场大火将南山坡上的荒草焚烧的干干净净,李洪基第一个扛着锄头走进了满是草木灰的荒地,埋头开荒。 如果在开春时节还不能把这片田地复耕,下种,到了明年,如果局势没有大的变化,他们这些人就只好再次流浪。 而此时此刻,在相对平静的大明土地上流浪太危险了,只要手里有一点武力的人,都想擒拿他这个昔日的闯王,向朝廷请赏。 火焰漫过皇帝,一块被荒草遮掩的巨石出现在李洪基眼中,踩踏着温热的土地,李洪基来到这块巨石前边,心血来潮之下,居然找来斧凿,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在这块巨石上凿下一个巨大的忍字! 毂城山! “济北毂城山下,黄石公即我也!” 李洪基抚摸着刚刚刻好的“忍”字低声道:“张良有黄石公传授神书,而后建功立业。 某家的黄石公又在何处?” 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侄儿李过见叔父长久的站在巨石边上没有离开,就小心的凑过来到:“闯王,莫要想太多,事已至此,该回去歇息一下了。” 李洪基道:“我时运不济,两次三番起事,总不得好结果,连累你了。” 李过嘿嘿笑道:“此时这般模样,比我们叔侄在边寨时期如何?” 李洪基道:“也是,了不起重头再来,只是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过道:“叔父说的是,我们最初的一批老兄弟都在,只要我们修养生息一下,让兄弟们四处去招揽兵马,不出两年,我们又会有雄兵十万。” 李洪基俯身捏一把泥土道:“天下逐渐安定,对我们极为不利。” 李过从草木灰里捡出一只石块,远远地丢出去道:“李锦说这天下不会安定太久的。 蓝田云氏已然咄咄逼人,张秉忠困居襄阳也非长久之计,叔父只要待这两人重新扯旗之后,我们在乱世中一定有复起之机。” 李洪基摇头道:“云氏富贵,不肯与我泥腿子等拧成一股绳,当初我们派人跟云氏联系,希望他们能在陕南起事,与我们陕北义军南北夹击,说不得早就拿下西安城了,然后再以关中为基业,再进军河南,山西,如同草原大火一般定能成席卷天下之势。 这些年,我与张秉忠,罗汝才都曾经派使者前往,前后去了六人之多,可惜,只回来了三人。 不论是胁迫还是好话说尽,云氏都是油盐不进,我甚至以为,他从心眼里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都是绿林好汉,只有他云氏自命清高,处处高人一等。 现如今,人家成了朝廷高官,虽然没有与朝廷合流向我们发难,却在陕西给我们下了禁足令。 如果我们这些人还能回到关中,何至于流落至此。” 李过收起李洪基丢落的斧凿,瞅着石头上那个难看的“忍”字叹息一声道:“还是要忍啊……” 李洪基笑道:“你刚才说的没错,怎么也要比我们在边寨的时候好上一千倍。 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再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兄弟在,只要这乱世没有终结,我们兄弟迟早有翻身的一天。” 李过神情凝重,李洪基却似乎因为凿刻了那个“忍”字之后,就把胸中所有的苦闷都倾泻了出去。 回头对李过道:“我们还要招兵买马!” 李过苦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幽暗的灯光下,云昭跟李定国两人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灯光下,让两人阴谋家的嘴脸暴露无遗。 桌子上的地图已经被炭笔画的乱七八糟。 “你凭什么认为蒙古人会帮你攻击建州人? 这两次我假扮建奴,每次将要取胜的时候你都会派出一支蒙古骑兵坏我粮道,还从后面包抄我,这是什么道理?” 李定国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云昭低声道:“我有蒙古内应。” “这不可能,蒙古人是我们的夙敌,没有和解的可能。” “我没有跟蒙古人和解,我只是鼓动他们自立,鼓动那些穷苦的蒙古人跟这汉人过好日子。” “谁会信你?” “人穷到极致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就像我们汉家父母,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的事情也能干的出来。” “所以蒙古人愿意追随你?” “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追随我,他们追随的是他们的食物,而食物只有我有。” “我听说草原上糊口不难。” “高杰他们在草原上干的事情就是让那些能勉强糊口的蒙古人活不下去。” 听云昭这样说,李定国站起身,扶着桌子瞅着云昭道:“你在草原上干的事情跟我们在中原干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云昭同样看着李定国道:“可能比你们还要残酷一些,能带走的牛羊我们会带走,带不走的牛羊我们会杀死。” “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云昭长叹一声道:“为了让那些牧人失去一切,只能跟着我们走!为了极大的削弱建奴的力量,也为了不让蒙古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定国坐回椅子,淡淡的道:“你在蒙古人中真的有属于你的力量?” 云昭点点头道:“不少,而且还在急剧扩大中。” “这么说来,你以后在草原上作战的时候,会以本部兵马为主,蒙古骑兵为辅是吗?”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本部兵马更多的时候会充当督战队的作用。” 李定国点点头道:”计策很毒,让建州人跟蒙古人血战,是个好主意,问题是这世上没人是傻子,包括蒙古人。“ “等蒙古人跟建州人成了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之后就不太难了。” 张国凤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人的模样,干脆找来两盏油灯,齐齐的点亮,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有三盏灯,顿时就变得亮堂堂的。 “蓝田县的势力已经突破关中到了渑池县?”李定国坐直身子,显得很是谦逊。 云昭喝一口茶水道:“李洪基在毂城山落草了,所以我将蓝田县的势力虚虚的指定到了渑池县,就是不想让他再图谋关中。” “李洪基已经完蛋了,你没必要把他斩尽杀绝。” “没杀他,就是不让他往西边看,他一路向东就好了。” 李定国叹口气道:“你在李洪基身边安插了钉子?” 云昭瞅着李定国道:“我也在张秉忠身边安插了钉子。” “你在谁的身边没有安插钉子?” 云昭笑道:“我睡得大床下边都有暗道机关,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谁?” 第一一五章名将之路的开端 第一一五章名将之路的开端 李定国回头瞅瞅张国凤,心中很是欣慰,还好,他身边就剩下兄弟张国凤了,而这个兄弟跟随自己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自己才十三岁,张国凤十四岁,尽管张国凤最近似乎对蓝田县充满了好感,还不断地拉拢他一起在蓝田县留下来,有时候对蓝田县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符合所有内奸的条件,按理说很可疑,可是,李定国连怀疑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如果说有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发现他值得拉拢,这话说出去,李定国自己都会大笑。 再加上这五年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用相依为命来形容都不过分,如果国凤是内奸,李定国就认为自己也是,毕竟,凡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国凤全部都知道,身为副将,国凤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他这个主将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看来,丢掉昔日的同伴不是一个很坏的事情,身为一个贼寇,一个贼寇中的将军,他很讨厌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人前。 一个将军,要是连属于自己的一点秘密都没有,这可就太失败了。 云昭一定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的,这一点李定国也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就问云昭:“你准备在我身边安插谁?” 云昭道:“张国凤!” 李定国回头瞅瞅脸色有些难堪的张国凤,点点头道:“很好!这样一来,你连我身上有几根毛都会知晓。” 云昭道:“必然是这样,国凤不但是你的副将,同时也是你的监督者,新军条例你应该读过吧?” 李定国道:“主将主战时,副将主平日。” 云昭摇头道:“你怎么看的条例?副将最重要的一条职责就是监督,看管主将,随时向我这个最高军事首脑报告你的一举一动,也顺便防备主将犯一些不该犯的错误!” 李定国大笑道:“找到国凤监督我,你是怎么想的?” 云昭笑眯眯的道:“因为只有找国凤来监督你,你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从我的角度来看,国凤在行军作战方面不如你,这是事实,可是,论到忠诚,可靠,国凤比你强一万倍。 他比你更加的喜欢蓝田县,喜欢这里的人,也喜欢这里的土地,并且愿意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争出一个好的未来。 这样的人,在新军中,本身就是最合适的副将人选。” 李定国嘿嘿笑道:“我喜欢国凤监督我,顺便问一下,高杰的副将是谁?” “云卷!” “哦,听人说云卷这个人木讷,死硬,还不知变通,这样的人确实很适合当副将。 好了,我身边现在也有了你安插的人手,答应我的八百骑兵,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便宜,那就是你可以从新军中挑选你需要的八百人,加上你跟国凤,这支军队应该是八百零二人! 多一人不许,少一人不成!” “装备呢?” “你可以在凤凰山兵工厂自己挑选,我希望,一个月后的今天,你要领军出发去归化城。 你的第一件军务,就是——踏平张家口!” 李定国仰头无声的笑了一下,呲着一嘴的白牙道:“人畜不留?” 云昭脸色阴沉,咬着牙道:“鸡犬不留!” 李定国有些兴奋,挑起大拇指道:“那里的人都有取死之道?” 云昭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大包卷宗递给李定国道:“这是我们的细作范三,收集的近十年以来的张家口各大商贾跟建奴往来的详细消息。 每一件事都经过张家口恒通商号再三确认,确凿无疑。 以前我以为沟通建奴的只是那些商贾,现在看来,不仅仅是那几个大商贾,整个张家口都成了建奴的人。” “得到的财货如何处理,我给兄弟们能分多少?”听云昭说有证据,李定国的兴趣大炽。 “所有缴获要归公!你无权处置,处置这些东西的人是国凤,我另外有秘密军令给他,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目光转向神色难明的张国凤。 李定国抱起那一摞子文书笑呵呵的道:“知道,知道,你要面授机宜,好让国凤监督我,我走了。” 说完话,就很痛快的带着文书走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对张国凤道:“我在大门外等你。” 张国凤点点头,在云昭的示意下关上了大门。 李定国回头瞅一眼紧闭的大门挠挠头皮道:“弄得跟真的一样。” 云昭瞅一眼缩在角落里装作不存在的徐五想,徐五想立刻站起身从后窗户里跳了出去,并关好了窗户。 张国凤软软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的抠着地面,冲着云昭发出低低的野兽一般的嘶吼。 云昭冷冷的瞅着张国凤,半晌才道:“能哭出来不?” 张国凤哽咽着摇摇头。 云昭又道:“很痛苦是吧?” 张国凤点点头。 云昭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五年的同甘共苦,五年的生死相依,如果李定国是个混蛋也就罢了,偏偏此人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这就很讨厌了。 这种人才是细作的最大敌人! 好在,没有极端的事情发生,结果不错,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云昭说完话,就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摞子文书,一张张的当着张国凤的面丢进了火盆。 薄薄的纸张被火苗一舔,就逐渐变黄,弯曲,而后发黑最终燃烧起来。 等所有纸张烧完,云昭用火筷子捣烂了纸灰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我将永远不提你过去的五年。” 张国凤用拳头捶着脑袋道:“我记得清清楚楚。” 云昭道:“蓝田县目前的状况你喜欢吗?” 张国凤道:“喜欢,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 云昭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可能是一座水库,可能是一截水渠,也有可能是一穗麦子,谷子,也有可能是孩子的笑脸。 总之,你的痛苦是有报酬的,多看看这些,你会发现你的痛苦其实微不足道。” 张国凤缓缓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云昭道:“我梦想中的好日子不容人破坏。” 云昭点头道:“没错,好日子不容人破坏,我们还要让更多的人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张国凤挺直了腰身道:“一定!” 云昭笑道:“既然心结解开了,那就去过你的日子,你为李定国副将,监察李定国,督促李定国,帮助李定国,使他成为震古烁今的名将,你也将青史留名。” 张国凤笑道:“我不要青史留名,给我发一个老婆,让我回家去种地!” 云昭皱眉道:“你怎么就跟种庄稼杠上了?” 张国凤道:“我的祖宗是农夫,我的爷爷是农夫,我的父亲是农夫,我若忘记了种庄稼,是不孝。” 云昭挥挥手道:“那就滚,我家后院有的是妹子,只要你有本事勾搭走,我就不反对。” 张国凤鄙夷的道:“我要的是会种庄稼,会养鸡,养猪的老婆,要一个女妖精回来干什么?” 话说完,不等云昭发怒,人就窜出了房间。 “徐五想!” 云昭大喊一声,很快,徐五想那张麻子脸就出现在后窗上。 “我帮你把风,没人偷听。” “给张国凤弄一个老婆回来。” “这事难了,我的老婆还没下落呢。” “那就算了……”云昭挥挥手,徐五想的脸就消失了。 屋子里只剩下云昭自己,他从书架上找到一瓶酒,打开嗅嗅,觉得味道不错,就往茶杯里倒了一些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浆如同火线一般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云昭将杯子顿在桌子上低声道:“痛快!” 第一一六章都要走! 第一一六章都要走! “国凤!我要吃饭了。” “你吃你的。” “你不记录一下吗?我今天吃的是白菜豆腐,没有肉!” “不管!” “你这个细作怎么当的?学学人家锦衣卫啊,我可是听说,人家锦衣卫监察一个官员的时候连出恭的时间都有记录。” “我不是锦衣卫,我是副将!” “哦,这就没意思了……” “国凤,我要出恭,你真的不记录一下?” “滚!” “好吧,是你不记录,别说我不配合你,你其实可以盯着我出恭的……哈哈哈哈……你当细作这件事我能笑一辈子……哈哈哈。” 张国凤幽幽的瞅着李定国道:“我一定会监察你一辈子的。” 李定国一把揽住张国凤的肩膀道:“好兄弟就该这样,要做事就该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这时候该去新军挑选你的部属了,而不是回到你的地里挖地。”“用不着,我要的人马早就刻在我脑子里了,我要的装备也早就考虑好了,再等三天,我现在要等新军那边的反应,这一次,我只要我中意的人,我只要我需要的人。” 张国凤道:“我就没搞懂,你干嘛只要八百人而不是更多?蓝田县新军你也看过,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拿来充数的,个顶个的好汉子。 多要一些我们的力量更大。” 李定国大笑道:“论到作战,他云昭就是一个大草包!” “何以见得?” “云氏新军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火力,一次覆盖性射击就能杀伤大量的敌人,可是呢,最吃亏的地方依旧在他们的火力。 云氏新军活动笨拙,而且受天气影响太大,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摒除了火绳枪的弊端,使用了蜡纸定装弹药,还给枪管上加装了刺刀,可是,弊端就是弊端,只要没有彻底消除,这个缺点就会一直存在。 云氏新军如若用来守城,必然是固若金汤,可是,这样的大军进入了荒原,就太吃亏了。 我们刚刚参加完军训,你也看到了,一个军卒需要负重一杆鸟铳,一袋子铅弹,一盒子火药,一柄腰刀,一柄军刺,五枚手雷,三日六斤军粮,两双鞋袜,两套衣衫,一床毯子,现在又加上了铁盔,跟半身甲。 你我这般强壮之人,背负这些东西之后一日不过行军五十里,你觉得全军有多少人能如你我这般吃苦耐劳? 云昭明显也发现了装备过多这个弊端,所以又不惜靡费给军中配备了足够多的战马,希望能够为大军快速移动添一些助力。 可是,他忘记了,既然是步兵,那么就该不动如山,既然是骑兵,就该迅捷如风。 给步兵配备更多的战马,只会给他们的后勤带来更大的压力,过多的装备又给骑兵带来了多余的负重。 如此,步兵不能做到战时每人都是战士,骑兵又做不到突飞猛进,变的不伦不类。 他就是有钱! 以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给军队,就能让军队有超常的战斗力,他做梦去吧,好的悍卒,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制造奇迹。 他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所有的军卒都养成少爷兵。 敌人来了……给爷爷来一轮火炮。 敌人来了……给爷爷一轮火油弹烧死他。 敌人来了……忽然没了这些东西怎么办? 这一次,我只要骑兵,每人携带两只连发短火铳,五枚手雷,再加上马刀,借助马力投掷的短矛,身着皮甲,不要铁甲。 我要兵出陕北府谷口,只带六日军粮,不要辎重,从西向东席卷蒙古诸部,以战养战!以战代练! 最后以屠灭张家口为最后目的,然后,再次进入草原,国凤,我们一起去辽东看看! 我估计云昭不会同意我冒险,这事你就不要告诉他了,等我们从辽东回来再禀报,我接受处罚就是了。” 张国凤摇头道:“我接受到的军令就是屠灭张家口,至于该如何行军,如何练兵,县尊没有交代,或许,他认为本来就该是你这个统领的事情。” “痛快!” 李定国干了一碗面汤又道:“给我最精悍的战士,给我充足的粮秣,给我最好的装备,我觉得我可以上天。” 张国凤见李定国颇有些雄姿英发的模样就大笑道:“县尊说了,要我监督你,督促你,帮助你,成为盖世名将,可以名垂青史。 我一定会秉承这些要求,全力助你,你既然要上天,我就陪你上天看一遭玉皇大帝,顺便问问他家的闺女还有没有!”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好,我负责作战,你负责抢玉皇的闺女,记得多抢一个!” 张国凤瞅瞅挖了一半的地,将锄头丢给李定国道:“赶紧把地挖完,我们好去干我们的事情。” 李定国接过锄头,在手心吐口唾沫,就挥动锄头砍在地上大叫道:“挡我者死!” 锄地也能锄出惨烈意味的人只有李定国。 云昭对挖地没有半分的兴趣。 韩秀芬今天要走了,是随着一支很大的南下商队走的,这支商队的目的地就是广州,到了那里,就会把这批货物装上一艘名叫蓝田号的巨舟,再与怀远驿居住的外侨接洽,最终以马里奥为船长,扬帆远度。 刘明亮,张传礼面对云昭的时候一脸的苦涩。 不是他们害怕去海洋上冒险,而是他们害怕韩秀芬! 就因为在其它方面没有天赋,刘明亮,张传礼才专门去研究语言学的。 面对韩秀芬这种即便是在玉山学霸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很容易自惭形秽。 打不过,骂不过,讲理也讲不过,所以,两人觉得这一遭欧洲之行可能会是他们的噩梦。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这一路上的主官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统领,一个是副将,她不过是一个研究人员,只要保护好她,所有的主意都需要你们自己拿。 她已经答应听令了。” 刘明亮惨叫道:“县尊,除过火炮她搬不动,她快要把玉山武器库搬空了,您好歹也管管啊,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去欧洲做学问的,更像是要去殖民欧洲啊!” “她要这么多的武器干什么?” “韩秀芬说,西人一个个长得跟鬼一样,心思也必定跟鬼一样,讲道理可能行不通,还是多准备一点武器到时候好以力服人!” 云昭笑着安慰刘明亮道:“玉山书院是一个很讲纪律的地方,我不信韩秀芬会违抗你的命令。” 张传礼苦笑道:“如果我们坚持,她自然会听从命令,问题是她有能力说服我们,改变我们的命令。” 云昭懒得听这两个笨蛋诉苦怒道:““那就坚持你们的意见!”两个汉子降服不了一个女人,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刘明亮无奈的道:“我们只在会被玉山同窗笑话,可是,事关韩秀芬,不论出了什么事情,玉山同窗都不会笑话我们,只会觉得我们两个可怜。” 云昭笑道:“去吧,马车已经开始动弹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有她在,我其实挺欣慰的,咱们玉山什么人都出,就是不出笨蛋。”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见县尊主意已定,就哀叹一声朝县尊施礼告辞,跳上一辆马车,瞅着坐在另外一辆马车守着她武器的韩秀芬苦笑连连。 “等等……” 一个怪异的声音传过来,众人放眼望去,只见罗雅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不等别人问话,他就把一个包袱丢给了刘明亮大声道:“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妻子!” 云昭神色不善的瞅着罗雅谷道:“你不是说你没妻子吗?跟你睡在一起的芭莎又是怎么回事?” 罗雅谷瞅着慢慢远去的车队有些落寞的道:“我可能回不去了,芭莎是我现在的妻子。” 云昭道:“没那么严重,你们不是奴隶,事情干完了就能回家。” 罗雅谷悲伤地道:“我不这样想!” 第一一七章对症下药(感谢飞翔家八戒老友的白银盟打赏) 第一一七章对症下药 罗雅谷的想法是对的。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离开蓝田县。 不仅仅是他,其余的外国人也是同样的命运。 这些人在蓝田县做了很多研究,同时也接受到了云昭很多新奇而准确的建议。 所以,现在的汤若望,罗雅谷这些人的眼界远远高于一般科学家。 云昭是一个很自私的,非常自私,科学无国界这种话对他理念就是一种伤害。 他是政客,以前就是,虽然官职很小,也是一个政客。 政客做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伟大,他们是一群能从清汤寡水中捞到精华的人。 很多时候,他们连别村的人都不考虑,更不要说别的国家了。 云昭从来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国人,以前是国人,现在来到大明世界依旧是国人,心肝脾肺肾都是,这一点没什么好质疑的。 所以,里外他分的很清楚。 刘明亮,张传礼,韩秀芬他们可以去欧洲哄骗一下那些懵懂的科学家,带回来一些还处在萌芽状态的好东西。 至于送出的东西也必须上档次,比如,丝绸,比如茶叶,比如瓷器,比如纸张。 这样的来往对于云昭这种人来说就是合适且恰当的。 这么些年下来,汤若望,罗雅谷这些人对云昭的了解很深了。 这是一个文明,又野蛮的人,这是儒雅又残暴的人,这是一个目光远大又睚眦必报的人,这是一个博览群书又不学无术的人,这是一个慈悲为怀又杀人如麻的人…… 把世上所有的矛盾体统统放在云昭身上,都不足矣描述此人。 很多时候,汤若望,罗雅谷跪在耶稣像面前,无数次的祈祷,希望万能的主能够帮助他们从魔鬼手中逃脱。 谁是魔鬼? 云昭就是。 只有魔鬼全身上下才会如此的矛盾,才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只有魔鬼才会经常有一些天才的想法,克服他们在研究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好在,蓝田县在罗雅谷等人看来,即便不是天堂,也跟天堂相差无几,所以,汤若望,罗雅谷等人在工作之余努力的传教,亲切的与玉山书院里的孩子们热烈的交谈。 当他们身边围拢了很多孩子的时候,他们发誓,他们已经找到了在大明世界正确的传教方式。 因此,他们努力的教授这些孩子上帝的语言,这些孩子也学的认真,非常的认真。 就在这些孩子逐渐长大,开始接触圣名教义的时候,汤若望等人绝望的发现,那些已经学会上帝语言的孩子们渐渐地就不来了。 直到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学会他们的语言之后离开,汤若望等人这才明白。 这些孩子之所以会喜欢他们,围拢在他们身边,对他们持礼恭敬的原因仅仅是——要学一些欧洲语言而已。 那些孩子的进步速度是惊人的,很多时候,罗雅谷都在想,如果自己这群人再也没有价值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暴君会不会把他们统统贬为奴隶,跟那些欧洲来的奴隶一样,每日里辛苦劳作,却得不到一文钱的报酬。 然而,这些奴隶生活的很愉快……这又是矛盾的……他们只是没钱而已……云昭并没有克扣他们的口粮,也没有阻止他们自由的结合,更没有把他们当做礼物随便送人,或者随意的杀戮。 生病的奴隶会得到完善的救治,死亡的奴隶会得到牧师的安慰,最终幸福的回归天国。 仅仅是没有钱而已! 而钱对这些人来说用处不大,牛羊是自己饲养的,粮食是自己耕种的,就连水果,果酱也是自己创造的。 他们在这座雄伟的大山上愉快健康的生活着。 一只细腰大屁股的蜜蜂落在云昭的肩膀上,就着冬日的阳光摩擦着两条后腿,他的后腿位置上沾满了花粉。 蜜蜂仅仅在云昭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就飞进花丛里去了。 云昭脱掉裘衣,站在玻璃暖房里,穿这个东西非常的不应景。 玻璃暖房并不算大,也就不到半亩地的样子,不过暖放里面却百花盛开。 这里本身就有一股子热泉,水没有什么特色,在玻璃作坊按照云昭的要求擀面一样的擀出很多平板玻璃之后,这座没用的热泉就有了用武之地,成了一座花房。 也成了玉山书院里最让人向往的地方。 云昭来这里是要给母亲采一枝杏花带回去的。 今天是母亲的寿辰,不过,以关中人的规矩,不到五十一般不举办寿宴,而母亲距离办寿宴的时间还长的很呢。 往年,也就是召集一些书院里的丫头们,以及家中的姐妹,吃喝胡闹一顿也就过去。 平日里花房只允许园丁跟喜爱花木的韩度先生进入,学生是万万不会被准许进入的。 今天麻烦了,因为云昭进来了,然后就有一群女学生跟着进来了。 这是一件很没有规矩的事情,她们却不是很在乎,虽然漂亮的几乎没有,她们依旧是这座书院里的宝贝,有一个大着胆子进来,然后就进来了一群。 花房里面的花没什么特殊的,春夏的时候很常见,问题是在这个能够冻死狗的日子里再看到鲜花盛开,这就足够让这些女学生们无视云昭的威严。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这些女学生面前,云昭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杏花啊……”一个方脸的丫头用怪声调调侃云昭,这个死丫头长着一张方脸却梳着一个非常流行的挑心髻,这让她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孩子手绘的扑克红桃。 “家母寿……” 才说出三个字,云昭就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果然,这些小女子听了这三个字之后,立刻就欢呼起来,不用云昭吩咐,她们就冲向了暖房里的花卉。 “呀,安人过寿,我们该去祝寿……你说这朵花我插在鬓间可好?” 这是一个梳着双飞燕发髻的矮小姑娘说的混账话。 “安人寿辰我们自然是要祝贺的,你说我们拿什么寿礼呢?我写一张《百寿图》怎么样?” 说这话的是一个梳着牡丹髻的胖姑娘说的,她的脑袋很大,弄了牡丹髻之后如同一头雄狮般威武。 “我这就收拾画具,去了大宅子给安人手绘一幅画像,你把这枝桃花插在我左边……” “我最近学会了洞箫,正好请安人听听,给点教诲……” “我存了两个好大的爆竹,只开花不发响声的那种,等天黑之后正好请安人赏玩。” “我无所谓,反正安人是喜欢我的,只要我去清唱一段我写的小曲,安人一定高兴。” 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云昭高声道:“家里今天没有布置酒宴!” 那个贯会唱曲的小姑娘道:“休要诳我们,只要我们去了安人就会置办酒宴。” 云昭的脸皮抽搐一下道:“今天清静……” 话没有说完,这些采到适合自己发髻的鲜花的小姑娘们又急匆匆的走了,连云昭的话都不肯听完。 云昭瞅一眼手上的杏花,对欲哭无泪的花匠道:“以后不准她们进来。” 花匠幽怨的瞅着云昭道:“她们平日里就不来,是您来了,她们才有机会进门,刚才蜜蜂放跑了不少。” “这是你的事情,花死了小心韩先生不饶你。” 说罢,云昭就小心的把这枝杏花用带来的暖笼包起来,提着暖笼下了玉山。 今天,母亲的心绪不好,在父亲的灵位前念了半天的经,就一直留在卧房里懒懒的不愿意起身。 所以,云昭觉得母亲应该再见见这些长相不怎么好的小姑娘,希望母亲被她们的乐观,活泼的模样带动的高兴起来。 看到她们,母亲就会想念起自己少女时候,毕竟,她少女的时候可是西安城里不多见的美人儿。 第一一八章官逼民反 第一一八章官逼民反 在母亲眼中,孩子长大了心就会野,然后就会乱跑。 强悍一些的孩子会带着满包袱财宝,拖着一个美艳的儿媳妇回来看她。 中人之姿的孩子也能带糕饼,点心回来看她。 倒霉些的孩子虽然两手空空,羞羞答答的回到家,却是最让母亲心疼的。 毕竟,人回来了,就是父母最大的福报。 新年才过,节日的欢乐气氛还没有彻底的消散,云家庄子此时乌云盖顶,哭声一片。 有一支走甘肃的商队没有如期回来,留在秦州驿站等候的接应人员也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云氏商队的人员主要就是云氏庄子的年轻人,这是第一次走甘肃,目标货物是甘肃的铜! 自从嘉靖年以来,国库逐渐空乏,严嵩等人为了支应国家用度,几乎使用了所有能使用的手段。 包括开辟新的财源。 其中,对朝廷损失最小,而获利最多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铜政!” 嘉靖二十五年,以三十九万两银子购置的铜,可以铸钱九万万,价值七十五万两白银。 这几乎是一倍的利润。 而蓝田县的十万两银子购进的铜,铸造成铜钱之后,每一千钱,需要的成本银子是七钱银子。 而扶风铸钱局铸钱的工艺远超京师两大铸钱局,靡费几乎只有京城铸钱局工本的六成。 甘肃铜,黔铅,以及废铜,废钱是云氏铸钱的主要材料来源。 仅仅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就比京城铸钱局使用的倭铜,滇铜,黔铅来的便宜。 在这种局面下,云氏铸钱得到的利益,远远不及京城铸钱局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扶风县铸钱局铸造的铜钱远比京城铸造的铜钱含铜量高。 而扶风县铸钱局铸造的铜钱,铜,铅锡比例为皇朝惯例——铜四,铅锡六。 这是一项可以长远做下去的生意,是统治者的特权。 同时,也是云昭寄予厚望的犀利的武器。 甘肃产铜地就在兰州卫东北百里之外的白银厂! 白银厂原本是大明朝廷在嘉靖年间开发的一处铜矿,因为地理位置不好,产铜量低,这才被朝廷严重忽视了。 偏偏云昭知道这个地方,毕竟,他曾经去参加过那个地方铜产量破三十万吨的庆典。 因此,在蓝田县界碑囊括了扶风县之后,硕大的扶风铸钱局有数千工匠等着吃饭,云昭这才重新启动了这个破败的铸钱局。 云氏搜集的历朝历代的旧钱虽多,想要供应一个硕大的铸钱局并非长久之计,于是,云氏就投入大量的人力,重建白银厂。 现在,这座白银厂消息全无。 “最后的消息来自十月初二,当地管事上报已经完成今年全年的铜产量,这是他们上报的嘉奖名单。” 徐五想将一份文书递给了云昭。 云昭看过之后道:“上面有我的批阅,也就是说我准许了他们的请求,为何没有后文?” 徐五想道:“奖励一般都在蓝田县颁布,也就是说需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再颁布。 现在,他们没有回来。” “寻找他们的人派出去了吗?” “已经走了。” 云昭叹口气道:“我们的反应太慢了,按照最坏的状况考虑,他们已经受难三个月了。” “县尊放心,咱们在宝鸡的斥候已经在昨日出发了,我们本部此次出动了两百骑,由豹叔率领,不管是谁坏了我们的人跟事,我们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云昭焦躁的道:“我讨厌复仇!我们应该努力成为别人复仇的目标,而不是我们去努力复仇!” 徐五想道:“豹叔会处理好的。” 云昭扶着桌子道:“备马,我亲自走一趟。” 徐五想道:“县尊,这很可能就是人家的引蛇出洞之计。” 云昭冷笑一声道:“老子是巨蟒! 在白银厂的本族子弟有二十八人,就是这二十八人在荒山秃岭间,喝咸水,吃干粮,钻矿洞,为我蓝田县做出的贡献不亚于行军作战。 现如今,他们没有回来过年,且生死不明,你听听外边的哭声,他们的家眷在哭泣,如果可能,我想亲自去找找他们。” 徐五想道:“您要出玉山城,先要取得七位本族元老的同意,其中以安人跟猛叔,福伯的意见最为重要。” 云昭道:“其实就是我母亲的意见最重要吧?” 徐五想道:“当然,安人才是大族长。” 云昭起身离开了书房,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了一阵子隐隐传来的哭声,就径直去了后院。 云娘的屋子里跪满了人,人人都在低声饮泣,只有云娘在用平静的声音安慰他们。 见云昭进来了,云娘劈手就把手头的一柄玉如意丢了过来,云昭探手捉住玉如意,放在母亲手边道:“孩儿这就去白银厂看看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娘跺着脚道:“我不要你去复仇,我要你把人给我全部带回来,赔钱,赔礼你去,把人带回来后随你去干别的。 你的脸面还没有二十八条人命贵重!” 云昭单膝跪下领了母亲的命令,然后对跪了一地的云氏妇人道:“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离开了云氏大宅。 云昭出门之后,云猛跟徐五想已经站在大门外,云猛看着云昭道:“本族子弟的心不能寒了,你该去的。 云杨陪你,出溜叔也去,我还给你点齐了两百本族骑兵,早去早回。” 云昭接过缰绳冷声问道:“兰州卫一带最大的盗匪是射塌天,派人去了吗?” “云霄已经派了使者询问此事。” “但凡他有半点嫌疑,就灭了他。” 云昭说完就上了马,抖抖缰绳,就出了城。 才出城,云杨等两百骑兵就默默地将云昭包围在最里面,跑在最前面的出溜爷明白云昭此时的心情,以长途行军的速度,压着马队,不疾不徐的上了凤凰山大路。 直到现在,云昭的根本还是云氏本族子弟。 这些人也是他的立身根本,也就是这群人在无条件的为他出生入死,且绝无二心。 云昭明白,这个世上跟本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与无缘无故的效忠。 哪怕是亲族,他们在付出的同时,也希望得到回报。 这个时候在亲族中间再谈论钱财什么的就落入了下乘。 作为最早的一批追随者跟获益者,他们需要得到云昭更多的关心与看重。 这些年来,随着玉山书院子弟大量的长大,他们已经开始渗入以云昭为中心的权力圈子。 而云昭也似乎在有意识的减少云氏子弟在权力圈子中的比重。 旧有的老云氏亲族,已经在慢慢的淡出,离开了重要的军政中心,开始筚路蓝缕的为云氏开辟新的道路,比如,白银厂。 白银厂地处荒原,人一旦进入了这片地方采铜炼铜,就会彻底的变成野人。 那里夏日酷热,冬日风寒,春风一吹便是漫天黄沙……他们二十八个人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整整停留了三个年头。 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回家,也是蓝田县准备表彰他们的日子。 云氏亲族们明白,他们这些念书不多,武力不行的人,如果想要给自己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未来。 就只能那里艰苦去哪里,那里危险去哪里,努力的向家主云昭展现自己的用途,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我希望他们都活着。” 在宝鸡换马的时候,云昭心情沉重。 云杨道:“我不明白有谁会袭击他们,那里只有铜矿,十月的时候,最后一批粗铜已经运回了蓝田县。” 徐五想给云昭,云杨端来了饭食,低声道:“会不会是矿工暴动?” 云昭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们在白银厂用的都是没活路的流民。 我们给的工钱不错!” 徐五想继续低声道:“那里环境恶劣,交通不便,白银厂管事云芳却能用十个月的时间完成一年的产量,这有些不合理。 而且,我计算过白银厂的产量,一年五十万斤粗铜已经是他们的能力的极限了,如果再急功近利,那就是不拿人当人了。 所以,我料定,是云芳的手段出了错,加上县里对白银厂的考核是三年大考,甚至,甚至……” 云昭瞪着徐五想道:“你想说,我云氏正在干官逼民反的事情?” 徐五想淡淡的道:“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到底如何,还要去白银厂看看才知道。” 第一一九章谁来背锅? 第一一九章谁来背锅? 徐五想的话让云昭沉默了两天。 云氏自诩以拯救这个大明世界为己任。以拯救大明苦难的百姓脱离苦海为己任。 玉山书院更是以“让人活的有人的尊严”为口号。 书院弟子以“天下不平我来踩”为信念。 如果白银厂出现了徐五想说的那种事情,这可能是自蓝田县名扬天下以来最大的丑闻。 云杨淡淡的道:“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把那些流民杀光即可。” 徐五想淡淡的道:“你在杀光流民之前,先杀了我。” 云杨怒道:“你站在那一边?”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我是县尊用四五十斤糜子换来的,这说明我的根本就是穷人,我当然站在穷人一边。” 云昭怒道:“现在全是猜测,到了白银厂之后再说。” 徐五想站起身朝云昭拱手道:“射塌天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他们再三向天水这边派去的使者保证说白银厂的事情与他们无关,还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说在兰州卫有这么一个地方。” “白银厂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道路难走,估计到明日才会有消息,豹叔距离我们只有六十里,按照县尊的指令,我已经让他们在伏羌县等候我们。” 云昭匆匆吃了饭,来不及洗漱,就重新上马,趁着月色明亮,连夜上路了。 快马一个时辰后,云昭见到了在大路边守候的云豹。 “确定了,是白银厂的工匠们造反了!” 云豹见到云昭的第一刻,就匆忙的把接到的消息告知了云昭。 坐在马上疲惫交加的云昭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戚声道:“为什么啊? 我不信云芳他们会苛待工匠!” 云豹扶住云昭将他从马上弄下来,低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连夜出发,你休息到天亮,再走,等你两天后到白银厂,那里的事件应该平息了。”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对云昭道:“县尊,这是内政,并非军务,徐五想愿意请缨先行一步去白银厂平乱。” 云昭没有理睬云豹,也没有理睬云杨,瞅着即将隐入大山背后的月亮道:“有没有死人?” 云豹道:“十六天前发了矿难,六十几个人被捂在矿坑里,云芳给了那六十几个人的家眷发了一些钱,说放弃救援,不能耽误产量,下令重开矿洞,然后起了纠纷。 那些工匠还在挖掘坍塌的矿洞,而云芳一干人被工匠们劫持,锁在另外一座废弃的矿洞里,还说,如果那些矿工死了,就把那座废弃的矿洞炸掉,让云芳等人陪葬。” “十六天?” 听云豹说出这个数字之后,云昭哀叹一声,这么多天过去了,被埋在矿洞里的人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云芳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那些矿工们似乎也知道救援希望渺茫,所以就在白银厂城寨里扯旗造反了。” “没有逃?” “没有!白银厂物资充足,他们没有逃。” 徐五想在一边插话道:“豹叔,怎么没有白银厂护卫的消息,他们在干什么?” 云豹瞪了徐五想一眼道:“白银厂护卫是聘请的关陇刀客,这一次,他们没有帮云芳他们,也没有帮矿工。” 云昭摆摆手道:“他们哪来的中立立场?” 黑夜中,徐五想脸上的麻子一个都看不见,只有一双大眼睛在熠熠生辉,听了云昭的问话之后,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抱拳道:“县尊,我们不能抛弃云芳他们,也不能抛弃矿工,那么……” 云昭淡淡的道:“总该有人为矿难跟造反负责的……为了不让朝廷觉得我们咄咄逼人,我们没有派自己的人马,而是花了大价钱雇佣的关陇刀客们,居然在这件事情里袖手旁观! 真是咄咄怪事! 矿工,工匠们心忧亲人安危,群起攻击处事不当的云芳这是合理的,把他们关进废弃矿洞不让他们阻挡救援,也是合理的。 徐五想,你连夜出发,现在就去白银厂全权处理矿难跟造反。 我原以为这是一场灾难,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阴谋!” 徐五想看了一眼云豹道:“我这就去!” 云豹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带我的人手去吧。” 疲惫的徐五想再一次跳上战马,在一个举着火把的军卒带领下,又匆匆的上路了。 四天时间赶了七百多里路,即便是早就学会骑马的云昭也疲惫不堪。 进到驿站,他匆匆的洗漱完毕,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找来了云豹谈话。 “豹叔,事情真的如你所说吗?” 云豹烦躁的道:“差不离。” “那就是有差错处,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里的人懒!” 云昭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陇中瘠苦甲天下,这里人想要活命,不但要跟天争,跟贫瘠的土地争,还要跟盗匪争,要跟官府争,在这种状况下,懒人早就全部饿死了。 所以,你说这里的人懒惰,没有道理。 是云芳出了差错对吗?” 云豹转过头道:“我不认为云芳有错,他没有贪渎,没有偷懒,他只想给我们多弄一些铜,好让我们蓝田县变得更富裕一些。 我前两年一直驻扎在宝鸡,去年九月里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他来送粗铜顺便领物资的。 人黑的不成样子,瘦的不成样子,八尺的汉子穿着衣袍跟竹竿一般,就这,还一心问我,蓝田县有没有变得更好,听我说了咱们的现状后,喝了一场酒哭得跟月子里娃,在宝鸡仅仅留了两天,就回白银厂去了。 如果说错在他,我不服!” 云昭叹口气道:“站在咱们云氏的立场上,云芳不但无错而且有功,是大功劳。 站在蓝田县的大势上来看,他做错了。 咱们云氏已经变了豹叔你知道吗?” 云豹硬生生的道:“不知道!” 云昭耐心的道:“以前我们看不起朝廷,您总说大明朝这做的不对,哪做的不对。 现在,我们云氏已经从一个家,变成了一个国,虽然外人依旧认为我们还是一个家,可是,豹叔,有囊括了大半个关中这么大的家么? 我们已经在实际上完成了对关中的统治。 您知道李世民他们家开始的时候占据了多大的地方么? 还没有我们的地盘大,起家的时候麾下只有兵马三万! 李渊夺了关中之后就称帝,国号曰唐! 所以呢,我们家现在也不能称之为家了,对白银厂的矿工,工匠们来说,他们反的是我们这个朝廷,可不是大明朝! 是我们自己枉顾百姓生命,干出了草菅人命的事情,人家才造反的,这就是我说云芳对云氏有功,对蓝田县有过的原因。” 云豹想了一会道:“不能惩罚云芳,他可能没能力接受你的惩罚,更不能杀他,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你也不会安心。” 云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出来担责任的。” 云豹道:“你不是已经认定是那些关陇刀客们坏的事情吗?” 云昭道:“一定是他们,也必须是他们,不过,我云氏并非全然无辜,总需要一个人为六十几名矿工的死负责的。” 云豹霍然站起来道:“我说了,不能是云芳,你要是惩罚他,还不如惩罚我呢! 就他现在的身子,估计挨不过二十军棍就会丧命!” 云昭笑呵呵的道:“自然不能是云芳,打死了他,回去后母亲会打死我!” 云豹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摊摊手道:“你觉得处罚谁合适?” 云昭端起茶杯敬了云豹一杯茶,然后指指他的鼻子道:“你啊!” 云豹迷惑的道:“关我什么事?” 云昭恶狠狠地道:“白银厂是你的管理序列,现在白银厂出事了,你以为一个小小的云芳就能让这里死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满意吗? 这个锅自然需要你这个宝鸡统制来背,你要是不背,只能是我来背了。 所以啊,侄儿权衡之后,还是觉得你来背比较好!” 第一二零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一二零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云昭的行辕安置在了黄河边上的条城。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有土围子的大村庄。 黄河流经这里的时候水流湍急,是没法子结冰的,所以在枯黄的世界里,流淌着一条黛青色的河流。 黄河水不总是黄的,冬日的时候就清澈的厉害,走近的时候就会发现整条河流就像一条可以流淌的玉液制作的玉带。 云昭一行抵达条城的时候,城里的妇人,青壮早就上了山,云昭甚至能用望远镜看见他们守在悬崖峭壁上的避难所里,警惕的望着城里。 城里只剩下一些老弱,一些面无表情的老汉带着小脚的穿着一身黑色厚棉袄的老妇人靠在墙根晒着太阳。 对于生死……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点见识这里的人还是有的,鸡,鸭,猪羊,牛马骡驴全部都找不见,所以,云昭只好吃自己带来的干粮。 见那些老人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有云氏子弟习惯性的把自己嘴边的干粮分给了那群人。 也不知怎么的,聚拢过来的老头,老妇人越来越多。 伙夫见云昭挥了挥手,就干脆端着一锅羊肉汤跟一摞子干锅盔送到人群里,交给了其中看起来最气派的一个老头,由他来分派。 一顿饭吃完了,云昭就让伙夫找来那个最气派的老头子过来问话。 瞅了老头子食指跟中指上的茧子,云昭笑道:“老人家是读书人?” 老头子拱手道:“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年举于乡!” 云昭吃了一惊,重新起身见礼道:“陕西蓝田县令云昭见过年兄,敢问年兄高姓大名!” 老头子听闻云昭是县令,也站立起来,朝云昭拱手道:“老朽高正茂,字风华,见过县尊。” 两人叙过年齿之后,便重新落座。 看的出来,这位高举人在得知云昭是读书人,且是南京国子监监生出身之后,神态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多年读书的缘故,一个佝偻老农在一瞬间就有了读书人应有的自信。 他自忖是举人,云昭这个监生比他好不到那里去,所以,端起茶杯的手不再哆嗦。 “万万没想到这荒僻之地居然还有文坛遗珠,云昭孟浪了。” 高正茂品一口茶水笑道:“云县尊确实孟浪了,不过,不是对老朽孟浪,而是对条城高氏孟浪了,对这个一门四进士,两代六举人的高氏孟浪了。” 云昭拱手道:“这便去高氏门楣请罪。” 高正茂苦笑一声道:“高氏门人如今全成了穴居人,县尊有这个心,高氏未必有这个胆子。” 云昭哈哈大笑道:“蓝田县律法森严,断不会有扰民之事发生,高举人尽管唤他们离开山腰,不做穴居人。” 高正茂笑道:“这就要劳动县尊亲自走一遭了。” 云昭瞅着高正茂道:“老举人似乎有话没有说。” 高正茂道:“此去四十里乃是赫赫有名的蓝田县所属白银厂,附近泰半百姓在白银厂做工,此次矿难,陨落六十三人,群情激奋,加之此地百姓民风彪悍,如果县尊强攻,必定死伤甚重。 即便县尊豪雄,平灭此次叛乱,日后蓝田县如果还想染指白银厂,将会麻烦不断,永无宁日。 县尊如果说动我条城高氏,则可以顺利的平息此次祸乱,白银厂也将造福乡里,无后顾之忧。” 云昭诧异的看着高正茂道:“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一锅羊汤?” 高正茂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还要加上这一碗碧螺春。” 云昭正色道:“请教……” 高正茂也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对云昭道:“一天前,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经过条城,就在我高氏人人自危的时候,骑兵越城而过,并未扰民直奔白银厂。 到昨日傍晚,白银厂传来消息说,骑兵攻城了,却没有杀伤人,只是用钩锁拖拽开城寨围墙,为首的蓝田县官员要求里面的人遴选使者,与他们对话。 老朽不知现在情形如何,却等到了县尊到来,县尊不可能不知道条城与白银厂的联系,驻扎条城,依旧秋毫无犯,还赐下羊羔美食与留守孤老。 仅此两点,老夫便知晓县尊是一个会做官的,不是一介赳赳武夫,不远千里来白银厂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把那些矿工,工匠们全部杀掉这么简单。 老夫又受到县尊宽待,加之白银厂有我高氏颇多子弟,老夫见过县尊兵雄马壮,自然不愿意高氏子弟遭难,自然要给那里的人寻一条活路,如此解释,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喟叹一声道:“要说我蓝田县白银厂管事草菅人命,我至今还是不信的。” 高正茂抱拳道:“一日工钱十五个钱,一月工钱四百五十钱,三年下来分毫不差,且无半个废钱。 一担麦子四两三钱银子,一担谷子三两二钱银子,一担荞麦一两七钱银子,其余杂货也是如此,货与白银厂并无拖欠,或者以杂色银充之,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童叟无欺,这一点老朽在条城候补官员候补了二十年,还是首次见到。”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白银厂留存条城对这里的乡亲多有裨益,为何还会出这种绑人聚众造反之事? 说句不公道,却在理的话,在条城,一日十五个钱的工钱,老举人以为如何?” 高正茂微微叹息一声道:“如果仅仅是出力气,这样的工价高了,如果加上卖命钱,这些工价又有些低了。 老朽明白县尊话里的意思,您是说,这十五个钱中间就有卖命钱,蓝田县白银厂出的高工价,就买断了这些旷工的性命,出了矿难就该拿上补偿闭嘴,继续为蓝田县卖命是也不是?” 听老儒生字字诛心,云昭终究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虽然说陇中瘠苦甲天下,虽然说陇中战乱不绝,盗匪横生,却终究不能说出用钱买断人命的话。 高正茂见云昭不再说话,再次拱手道:“县尊可知白银厂矿坑大多为露天开采一事? 矿洞虽然有却不多,且大多数是探洞,就是探查矿脉走向的矿洞,这样的一个矿洞虽然深邃却也狭窄,陇中人命贫贱,即便人命如蚁,一条小小的探洞一次塞进去六十三人,县尊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云昭听得愣住了,他确实没有考虑到矿坑,矿洞的事情,还以为这里的铜矿开采与采煤无异,挖一个洞,人钻进去再把矿石背出来。 他从未想过铜矿开采是在地上挖坑!” 云昭回头瞅一眼云氏留在天水的管事。 管事立刻上前道:“白银厂确实是露天开采,探洞虽然有,探明矿脉走向之后便会封闭。 如今正在使用的探洞只有三条! 挖这样的矿洞,一般只会用六人,否则里面的气便不足以供人呼吸,且矿洞挖好之后最为危险。 这时候,进入矿洞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三人,一个师傅,带两个徒弟,老师傅定矿脉走向,小徒弟负责背负矿样,这三人进矿洞,都要遴选良辰吉日,也要在进矿井之前给足银两,绝无一次进入六十三人之事。” 云昭神色阴冷,对亲兵道:“把这个消息告知徐五想。” 高正茂等云昭吩咐完毕之后就拱手道:“请县尊这就随老夫去山崖处邀请高氏家主下山,共商此事。 老朽以为,我高氏子弟乃至在白银厂做工之人并无与蓝田县对抗之心,他们只是受人蛊惑,且在惶惶不安之下做出来的糊涂事。 只要县尊与高氏家主一同去白银厂,定能将蛊惑这些人造反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云昭拱手道:“有劳了。” 说完话,云昭又阴冷的瞅了云豹一眼,云豹点点头,就带着一百骑兵离开了条城,直奔白银厂。 云昭阴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想彻底的查明这件事的起因。 第一二一章事情终于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第一二一章事情终于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当高氏族长被人用绳子从悬崖山洞上吊下来的时候,云昭有些眼晕。 一个十岁的孩子学大人说话的样子让云昭很想一脚把他踢进沟里。 云杨在他耳边道:“当年我们每个人都产生过要把你踢进沟里的想法,可能还想埋点土!” 云昭也侧过头在云杨耳边道:“斥候都派出去了?我们这里兵力薄弱,别让人真的把我给埋了。” 云杨轻声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馋宁夏,甘肃,根本就不是来处理什么矿难的。” 云昭笑道:“何以见得?” 云杨怒道:“你以为我闻不见李定国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是不是?白银厂矿难只是你发作的一个引子。 要不是我对你太熟悉,我甚至都会怀疑这场矿难是你搞的。” 云昭笑道:“得陇望蜀,这句话你听着熟悉不?” 云杨道:“关中,汉中通往蜀中的七条道路,我们已经全部控制了,包括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荔枝道、米仓道、金牛道。 你还想巩固一下yīn平道,跟祁山道,这才开始图谋这里是不是? 看样子,蜀中对你很重要啊! 所有的布局都围着这个中心在运转,在蓝田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在心忧白银厂矿难。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延安府那边的煤窑为了供应蓝田县用煤,一个个的小煤窑里每天死多少人? 你知不知道走云南,贵州为我们运铅锭的商队每年死多少人? 去年,蓝田县炼钢厂炸炉那一次,死了九个人,你连出面的意思都没有,就让下边的人给解决了。 那可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啊。 你算算,我云氏诸多产业加起来,一年会死伤多少人? 总数加起来,小小的白银厂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云昭瞅着云杨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云杨拍拍胸膛道:“徐五想不在,你的文书都是我收的,我当然知道。” 云昭粗暴的从云杨怀里把那些文书都夺过来,揣在自己的马包里,然后对云杨道:“以后不许。” 云杨道:“以前,钱少少,徐五想不在的时候不都是我处理的吗?据我所知哦,我身为你的副将,有监督你的职权!” 云昭道:“他们的嘴巴没你的嘴巴这么大!” 云杨嘿嘿笑道:“看你的文书真的很有意思,再让我看几天呗,我很想知道李定国撵着延边贼寇杨六到了庆阳卫,却不弄死他,让他一路向陇中逃遁,到底是为了什么。” “滚!”云昭怒喝一声,云杨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条城高氏跟蓝田县云氏很像,都是主家没落,旁支兴盛的模样,不过,他们家没有主族人去当贼寇,所以,孤儿寡母的很可怜。 如果说当初关中因为贼寇的缘故被朝廷给几乎放弃了,那么,陇中这片地方,朝廷从来就没有好好对待过。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片地方自古以来文风就很强盛,哪怕是吃不饱肚子的人家的中堂上,也会有一幅字画,一幅对联,似乎只要家中有字画,就与别的穷人有了很大的分别。 所以呢,这就弄成出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在白银厂当矿工,工匠的很多苦力,居然识字!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对生命的看法跟普通穷苦人有很大的不同,在孝悌观念深入骨髓的情况下,让他们因为一点钱,就放弃救援自家的亲人就成了难事。 高氏十岁的主事人,见到云昭提出来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那六十三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然入土,他才肯随着云昭去白银厂说服那些扯旗造反的高氏子弟,放下手里的工具,锄头一类的东西,接受惩罚。 当然,这个惩罚不能太过苛刻。 云昭知道,高氏族人并非是相信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蓝田县令,而是相信在过去的三年里,白银厂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的好处。 为了这些好处,再加上有可能解决白银厂的事情,人家愿意冒险而已。 云昭在条城待了三天,始终没有去白银厂,在这三天里,云昭在高氏主人高垣枫,高正茂的陪同下拜谒了高氏先祖。 算是正式与高氏结下往来之谊。 高垣枫也没有去白银厂,高正茂不辞辛劳的走了一遭,在第四天下午,云昭总算是见到了代表矿工,工匠们的——高正茂! 此时的云昭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瞅着被一群矿工,工匠们包围的高正茂道:“说说吧!” 高正茂立刻道:“白银厂管事都活着,是这些矿工,工匠们保护下才活下来的。” 云昭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很想知道是谁一次让六十三个矿工进的探矿坑道。” “是孙达才!” 不等高正茂说话,人群里就有声音传出来。 云昭瞅瞅云氏管事名单,没找见这个孙达才,就沉声道:“他是哪来的,怎么当上管事的?” 高正茂道:“白银厂的共有矿工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工匠八百九十七人,这两千余人担负着整个白银厂从采矿到选矿,粉碎再到磨洗最后到冶炼粗铜所有工序,不可能全部都用蓝田县的二十八个人来管。 所以呢,就让这里的工匠,矿工们自己遴选出来了一些管事,这个孙达才就是如此才当上管事的。 老朽以为孙达才也是附近大族的人,查探之后才发现,此人就是一个流民,却巧舌如簧,花钱如流水,就是用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了不少人,这才被遴选成了头目。 他说,下探坑的人工钱高,就多派一些人下去了。” “这个人呢?”云昭淡淡的问道。 随同这些人一起回来的徐五想道:“他们全部躲进了探坑,不肯出来。” “他们?” “回禀县尊,在高举人配合我一一甄别矿工跟工匠的时候,孙达才带着一伙人抢占了白银厂后城寨,被我们攻破之后,他们就钻进了一个探坑负隅顽抗。 豹叔担心探坑出危险,就没有派人强攻。” 云昭瞅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跟工匠们叹口气道:“六十三条人命啊,他们躲进探坑怎么成呢?” 徐五想道:“据我们这几日探查所知,不仅仅是孙达才有问题,就连我们聘请的保护城寨的关陇刀客也有问题,在我抵达白银厂城寨的时候,刀客首领周成居然守在城头不允许我们进去,在我们冒着箭雨用钩锁拆掉城寨外墙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云昭微微的摇头道:“愚蠢的家伙啊,害了我六十三个属下,以为消失就能逃脱惩罚吗? 云芳呢?他这个大掌柜做的可不怎么样啊,好好地一个白银厂被人弄成筛子了,他却一无所知,他不出面可不成!” 徐五想叹了口气,招招手,立刻就有矿工抬着一张担架走了进来,躺在担架上的云芳见到云昭,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听云昭冷冷的道:“躺着,回我的话,也给这些没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一个回答。” 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云芳虚弱的道:“回禀家主,一切都是云芳的错,是我自己只想着问矿工,工匠们要更多地铜,没有把他们当人看,都是云芳的错,我不该只把目光盯在产量上的。 让孙达才,周成这些人钻了空子,错在我,只求家主看在我等几年辛劳的份上,就处置云芳一人,莫要牵连过甚。 这些矿工,工匠都是好样的,平日里干活也肯卖力气,也听话,如果不是有恶人作祟,他们不会聚众闹事的。” 那些矿工,工匠们听云芳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帮他们说话,一个个也耷拉着脑袋低声为云芳辩解。 高正茂道:“县尊,听这些人说,云掌柜平日里没日没夜的守在作坊里,您也知晓,炼铜就等于在炼钱,出铜的时候,手脚最不干净的就是那些刀客。 说句粗俗的话,有的人甚至会把炼铜过程中出现的含有金银的铜条塞进谷道带走……防不胜防,云掌柜必须亲自盯着才不会有错。 因此,出了六十三条人命这么大的事情,这些人也没有太为难云掌柜,只是把他们关进矿洞里好吃好喝的关着,从未想过要害了他们。 在孙达才,周成等人见大军开始攻城拔寨了,想要拿云掌柜等人逼迫大军后退的时候,也是这群人拼死打跑了那些刀客跟孙达才,为此还死了六个人。 县尊,错不在云掌柜,也不在这些苦力,而在于孙达才跟周成这些狗贼的身上。 请县尊将他们绳之以法,明以典刑,为后来者戒!” 云昭愣愣的瞅着高正茂,耳朵里听着那群矿工,工匠们发出的要撕碎孙达才跟周成等人的怒吼。 叹息一声道:“高举人,可有在我蓝田县入仕之心?” 高正茂挺直了腰背大声道:“老迈之躯,虽然羸弱,却能饭一斗,肉十斤,保家护民老朽责无旁贷!” 云昭笑道:“蓝田县的属官,从无在本地为官的先例,高举人可以进关中为官,而关中也会派人在这陇中谋一个职位。” 高正茂抱拳道:“我高氏定然全力支持!” 第一二二章 新希望,新制度 第一二二章新希望,新制度 云昭终于抵达了白银厂。 仅仅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云昭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 简陋,原始,肮脏,凌乱,破旧,以及荒蛮……就是这一眼带给他的信息。 他没有法子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年给蓝田县供应粗铜二十余万斤,供应黄金一千两百两,供应白银四千三百两。 在这里开采出来的矿石需要人工砸碎,然后再倒进一个巨大的石磨里磨成粉,然后再倒进水槽里浮选,按照金银铜各自比重的不同,从水槽的不同位置处获得精矿之后,再去冶炼。 最后获得粗铜,粗金,粗银再送到玉山冶炼厂重新提纯。 蓝田县每年从白银厂获利超过了五万两白银。 再简单的简陋,甚至严酷的工作环境下,有这么大的贡献,云昭当然知道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两千余人的血汗…… 这样的地方云氏还有很多,比如,汉中的铜矿,贵州的铅锌矿,蜀中的朱砂矿,蜀中的盐井,玉山的铁厂,冶炼厂,当然也有遍布蓝田县大大小小的织布作坊…… 他们共同构成了蓝田县繁荣的基础,这也是蓝田县如今人口暴增却没有一个闲人的原因。 一个贫困的地方在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想要继续富裕下去,那就只有发展工商业。 这一点对云昭来说是明了的,他也知道该如何发展,也知晓该从那个方向突破。 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难的,最难得是拿到第一笔钱,有了这第一笔钱,后面再用钱生钱的速度就会非常的快。 为这个事情云昭甚至没有动多少脑筋,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资源,再派出云氏强悍的强盗们带着探矿的工匠去那里寻找就是了。 找到了,再组织蓝田县的人去开采,这对蓝田县人来说已经是一套很成熟的流程了。 幽深的矿井里有惨叫声不断地传来! 云昭就站在矿井口子上,阴沉着脸听里面的动静。 在幽深的矿井里待得时间长了,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云昭当年下井仅仅待了半个时辰,再出井口的时候,就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那一刻,即便是炽热的太阳,也显得亲切无比。 云昭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躲进矿井里,这里应该是是一个死地,如果不是外边的境遇比矿井还要糟糕的话,云昭以为这些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徐五想脸上如果没有麻子的话,他该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人。 此时此刻,这个清秀的少年人就站在云昭的身边,一言不发。 云昭在井口走了几步后道:“你确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该知道的消息?” 徐五想道:“锦衣卫在招降山贼,在编练刀客,在贼乱后重新架构甘肃一地的官府,他们也需要钱。 恰好,贼寇们也需要。” 云昭道:“地方大族呢?” “人家在坐收渔利。”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锦衣卫,贼寇,刀客,地方大族是最先知道白银厂事由的一群人?” “是的,我们知道的有些晚。” 云昭瞅瞅站在远处的矿工,工匠们低声道:“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发生矿难的真正缘由是吧?” 徐五想点点头道:“是的,他们知道了真实的缘由,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 “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偏门理解?” 徐五想脸色大变,急促的道:“县尊,不可说。” 云昭呵呵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蓝田县是受害的一方,我们关心每一个矿工,工匠的生命,我们不会轻易地拿好人的命作为筹码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个世道啊,好人太少,坏人太多,才显得我们的杀戮心重了一些。” “我们与高氏的合作这才开始。” 云昭笑道:“我讨厌大家世族,当年武则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背负了千古骂名才把大家世族弄得烟消云散,到了我们这里,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再让那些世家大族继续辉煌呢? 老话说,狗不过八年,鸡不过六年,寿命再长就要成精。 对于朱明王朝来说,云氏这样的存在就是一个大祸害,我不想很多年之后,高氏又成了我云氏的大祸害。 如果真的成了那样,那才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徐五想迟疑片刻,不确定的道:“我们以后不联合大家世族?” 云昭点点头道:“大家世族对我们来说,就是手纸一般的存在,用过之后就要丢掉。” “如果这样做,我们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我们以后的朋友会更多,你看看,这里不就有两千多个朋友吗?” 徐五想顺着云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农夫,工匠,小商人,独立文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们绝对有能力帮助我们掀翻这个天。 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 云昭慢慢的下了山坡,同时又告诉徐五想,躲在矿洞里的这些人全权交给这里的矿工跟工匠们处置。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道:“该让谁去告诉他们呢?” 云昭回头看看徐五想道:“高正茂啊,他如今是我蓝田县的官吏,对这件事又最,不就该他去告诉这里的人事情的真相吗?” 徐五想目送云昭远去,在洞口狠狠地跺跺脚,就离开了洞口,在心中不断地演练自己跟高正茂的对话。 高正茂是高氏旁支,而高氏主族也因为人丁不旺的原因,这家伙似乎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又被征召去了蓝田县做官,以自家县尊的心思来说,估计这人只有老死关中一途了。 通过这件事将一个硕大的高氏分解的支零破碎的确实对以后的统治有很大的好处。 徐五想很想看看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这对他以后执行云昭的想法有太多的借鉴意义。 吃饭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同时,也是最彰显平等的一种行为方式。 云昭带领着众人,在六十三个矿工,工匠的埋身之所,进行了极为隆重的祭奠仪式。 然后,就像普通人家办丧事一般用一顿丰盛的酒宴来招待乡邻。 祭奠这种事情是做给活人看的,毕竟,相比一堆毫无知觉的死亡肉体,活人才有各种感觉。 此时,已经是云昭到白银厂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冤屈死亡的人终究没有从幽深的矿井里挖出来,仇人的头颅也被愤怒的矿工们埋进了矿井,矿工们报着很朴素的心态认为,这些人去了阴曹地府,遇见被他们害死的矿工之后,应该还会有一些幻想故事发生。 陇中乡下的丰盛酒宴,即便是再丰盛,也是很有限的。 有羊肉,有猪肉,有酒,有蓝田县的特产粉条子,再加上无数种干菜,酸菜,以及土豆,白菜,一大碗油汪汪的臊子面,凑成了这顿让条城人怀念很长时间的酒宴。 以至于,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后在怀念被埋进地下的六十三个矿工的时候,也会顺便想起蓝田县县尊与他们一起吃的那顿美食,当云昭身份达到顶峰的时候,条城人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举办盛大的酒宴,纪念那六十三个亡灵……再后来,人们只记得那一天有一个大人物驾临条城,驾临白银厂,忘记了那六十三个悲惨的人。 “少爷,白银厂已经复工了。” 云芳站在云昭面前谦卑的跪在他脚下。 云昭低头瞅着瘦弱的云芳喟叹一声道:“苦了你了。” 云芳情感的闸门一下子就被这四个字给打开了,抱住云昭的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云昭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整个云氏族人的精神支柱,让他抱着腿好好地哭泣一场,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云芳哭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缓缓止住哭泣,不好意思的替云昭扯扯被他弄皱的袍子下摆。 云昭递给他一碗茶道:“喝吧,心里痛快了没有?” 云芳接过茶碗道:“心里敞亮多了。” “给你一个选择,要嘛跟我回庄子去当一个管事,要嘛留在这里继续当你的一方大员。” 云芳坚决的道:“留在这里,不是为当大员,而是想给给家里出一份力。 我听徐五想说了,少爷是要在这里做一个试验,想把白银厂目前刚刚构架起来的管事体系,推广出去,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不能让工匠自己管理自己出半点差错。” 云昭笑到:“你的选择是对的,回到家里你确实能快活一生,不过,那样做很没有意思,留在这里,只要白银厂的工匠,矿工们选出来的管事能够真正发挥作用,自己管理自己成功。 这对我们云氏来说功莫大焉,你自己也将前途无量。” 云芳重重的点点头道:“我一定记住少爷的话,尽全力改善白银厂的一切,能用新的工具就用新的工具,能改进的改进,不能改进的我们再想办法。 一定用白银厂当成一个点,带动附近百姓,让人人感念我云氏的恩德,最终成为我们的属民。” 云昭闻言,忍不住笑了,看样子,徐五想对自己的想法理解的非常到位。 第一二三章从小处着手的大战略 第一二三章从小处着手的大战略 “吁……” 李定国的马蹄子定在一个不高的山包上,瞅着面前连绵起伏的黄土包问张国凤:“杨老六跑到哪里了?” 张国凤从怀里掏出单筒望远镜朝前面看了一眼道:“不到十里。” 李定国皱眉道:“这家伙跑的太慢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说不定就赶不上归化城那场大战了。 让冯源率领百骑去胁迫一下,这一次不仅仅是吓唬,要杀掉落在队伍最后边的人,逼迫他们加快速度。” 张国凤舔舔嘴唇道:“二十八天的时间,杨六这家伙的两千余人从庆阳府一路跑到了定西,人数不但不少,还变成了现在的小六千人,一路上跑死的人不下五百人,军心依旧没有涣散,不得不说,这家伙是个人才。 将军,不能再追赶了,你总要给人家留下跟定西官军作战的时间,如果他被官兵弄死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李定国手搭凉棚再看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道:“下令吧,定西官府应该没有胆子跟杨六正面作战,可能早就跑掉了。 我们不能给杨六任何空闲去祸害这里的百姓,我们的目的是驱除这里的官府,不是驱赶这群混蛋来这里祸害百姓的。” 张国凤见李定国坚持,就对百骑长冯源下达了军令,随即,便有一百骑离开了军阵,打马向十里外的贼寇大队扑了过去。 张国凤对李定国道:“将军,你说杨六明白我们的意图了没有?” 李定国笑道:“别小看任何一个草莽英雄,五人曰茂,十人曰选,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万杰曰圣。 别人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说头,你我都是在乱军中长大的人,亲眼见过无数豪杰纷起,又眼看着那些豪杰被人斩杀。 这狗日的老天从不给人半点清闲时光,需要处处小心才能活命,更需要处处进步才能逐渐把自己的道路走宽。 李洪基等人离开延安府之后,杨六能成为那里的大首脑,如果我说此人是一个无勇无谋之辈你信吗? 从延安府到庆阳府,又到如今的兰州卫,虽然我们在后面追杀,他一路上还能攻破无数官兵堵截,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你也看到了,他是在走路,已经走得不疾不徐,他似乎清楚我们没想杀了他,所以,他才能一边作战,一边招收手下,这一路过去,如果我们不杀他的话,一个巨寇又将产生。” 张国凤冷笑道:“他明知我们对他不怀好意,宁愿跟未知的官兵作战,也不愿意回头跟我们好好地打一场,毕竟,我们全军就八百人。 你觉得他这般奔跑有没有最终的目的地?” 李定国道:“这有什么难以猜测的,他必定是要与陇中射塌天汇合的,就是不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 张国凤笑道:“不管他存着什么心思,他已经替我们清扫了陇东,陇中的官府。给我们空出来了好大一块白地。 我蓝田县也不侵占这块土地,就让这里的人自由自在的活着,我们通过开商道,开矿山,开贸易,让这里的百姓跟我们的利益紧紧相连。 以后,不管谁来了,这里的百姓只会欢迎我们,而不会再投靠他人。” 李定国长叹一口气道:“八大王与云昭相比差的太远了,我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坐拥百万之众,却揉成了一疙瘩,大家今天抢到了就大吃大喝,大家明天抢不到就饿肚子。 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谋划过将来,导致前路越走越窄,以至于被陷在襄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如今,只能把昔日劫掠到的钱财流水般的散出去,结交,贿赂各路官员。 要知道这些事情原本就是我们最痛恨的事情,现在,他上位了,做的比那些被诛杀的贪官污吏还要过份,也不知道八大王是怎么想的。” 张国凤笑道:“我们算不错,被当成礼物送给了蓝田县,将军,你还在为此事感到羞辱吗?” 李定国摇头道:“云昭太会做人了,他没有让我们屈服在他脚下,而是让我们屈服在蓝田县百姓脚下,我们自己也成了蓝田县人,自己屈服在自己脚下,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什么都能解释的通。 走吧,冯源已经在招旗子了。” 张国凤随着李定国下了山包,重新融入到大队骑兵队伍里,呼喝一声,当先向前奔去。 冯源刚刚打扫完战场。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杨六的后军跑的很快,只有一些跑不动的贼兵,负隅顽抗了一阵子就跪地投降。 说来可笑,跑不动的人并非身体羸弱,而是因为身上的负重太多,一个人身上挂着三口大铁锅,想要跑快那很难。 身上穿着妇人衣衫的贼寇被冯源给杀了,身上扛着铁锅的贼寇也被杀了,凡是身上有财物的贼寇,冯源一个都没有放过。 倒是那些倒在世上口吐白沫,实在跑不动的人得以活命。 张国凤检查了杀戮状况之后,对冯源的做法很是满意,他虽然是这支军队的军法官,却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确认每一个贼寇都有取死之道。 更没法子要求部下只诛杀有大恶的人,只要能简单的辨别一下就算是向蓝田县的律法尽到了心意。 至于冤枉……这些人本就是杀人越货的贼寇,被杀了属于背风,活下来纯属运气。 在大明世界这个棋盘上,蓝田县是云昭手中的棋子,他手里的每一枚棋子都来之不易,所以,他从不轻易落子。 只要有一枚棋子落地了,就必须有足够大的作用。 目前的蓝田县是以平铺的方式缓缓向关中四周推进的,在关中以外的地方,云氏则布下一个个闪亮的点。 如果说蓝田县是大本营,是一大片已经做活的棋,那么,归化城如今正在进行紧张的劫杀中,生死难料。 白银厂就是一个重要的点,等这里逐渐变成一个繁华的市镇之后,它就会自动的向青海,宁夏,蒙古辐射,从一个点变成一张网,最后变成如同蓝田县一般有至少两口气的活地。 李定国,张国凤这一次之所以要驱赶杨六千里大征战,目的,就是为了将以前别人布下的废子全部拔除。 李定国隐隐觉得云昭的目的还不止这些,他似乎更像是在稳固边地,宁愿在一开始将重点放在边塞,也不着急侵占那些繁华之地。 二月的陇中依旧寒冷。 只是吹来的寒风已经不像上个月那般寒冷,似乎有了一丝丝湿润的气息。 北屋台阶下的青草已经悄悄地冒头了。 云杨站在一颗光秃秃的大柳树底下,用力的呼吸。 “我真的闻到李定国身上的臭味了。” 正在太阳底下睡觉的云豹烦躁的怒吼道:“能不能让人睡一会?” 云杨嘿嘿笑道:“您还在生气?” 云豹道:“这倒没有,我就是搞不懂,这么一片荒原,值得我们在这里停留半月之久?” 云杨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闻到了李定国身上特有的臭味。” 云豹鄙夷的道:“你这是被人家揍得轻了。” 云杨想起那场特殊的比武,叹口气道:“他的拳头很重。” 云豹道:“你跟他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只是你一开始打就打错了,进攻了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奏效难道就不能改变已下法子? 非要把全身的力气消耗光,让人家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一击必杀之后,还被人家当死狗一样的打。” 云杨摇摇头道:“不对,我的性子就是这样的,我就喜欢猛攻,如果长时间的猛攻不能奏效,那就是我本事不济,被人家揍是活该。 输了就是输了,我不给自己找借口。” 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书的云昭听云杨这样说,就把书本合上道:“不错,老八,你真的变聪明了。” 云杨搓搓手道:“什么时候派我出去?”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的,别人都能出去,你不成,尤其不能长时间离开蓝田县。 那里才是我们的老巢,之有经营好蓝田县,我们才有未来,你记着,你永远是守大本营的。 等李定国教训完射塌天跟杨六之后,我们就回去见见那个锦衣卫千户。 告诉他,我们很希望他继续坏我云氏的事情,真的,这次非常的感谢他,如果不是有他在这里闹事。 我真的没有借口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好好地安排一下西北地的事情,如果他还不服输,我想,下一次,我们就能进入河西四郡了。” 云豹道:“河西四郡如今几乎快要荒废了,我们就算是进入了,也没有什么便宜好占。” 云昭摇摇头道:“眼光放远些,我云氏已经迎来了人丁兴旺的时代,在不久的将来,这片土地就不足以容纳我云氏野心勃勃的子孙。 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这几年蓝田县诞生了多少新生儿? 长此以往,这片土地就无法承载这么多的人口。 我要在某一个大时代还没有到来之前,给他们提供更大的一片土地,彻底的将疆界安定下来。 我现在就要给这些未来的野心家们一个可以拓展野心的渠道,我要他们安于内,战于外!” 第二章,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小看甘肃呢?难道说只有甘肃人才知晓这片土地对我们这个民族的重要性吗? 这里从来就不是发展经济的好地方,可是呢,在别的地方,他太重要了,重要的无可替代。 (本章完) 第一二四章最后的审判地 第一二四章最后的审判地 “千户,孙钊百户在白银厂被暴民乱棍打死了,他属下的六个番子也无一活命。 白银厂又开始生产,孙钊百户策动的暴乱被云昭化于无形。” 听着番子的禀报锦衣卫千户袁敏瞅着窗外的青砖地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在蓝田县,袁敏的力量太弱小,不足以跟庞大的云氏抗衡,所以,他精挑细选了白银厂这个偏远之地,为此做了很多事情,没想到云氏在千里之外,一样可以让锦衣卫毫无作为。 袁敏发现了蓝田县的秘密,也触及到了蓝田县编织的这张大网。 他不敢惊动坐在蜘蛛网中间的云昭,选择了这张网的最末端试探了一下,结果不好。 他期望中的暴动没有如约而至。 那些该死的暴民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依旧不肯处死云氏派出的管事,这让袁敏万分不解。 他想不通,那些草莽豪杰为何就有一呼百应的气势,锦衣卫用了更加精妙的手段,效果却如此糟糕。 他的计划很周密,只要能煽动白银厂暴乱,那么,他就可以把这样的手段在云氏其余的厂矿继续用一下,最后达到迟滞云氏向外疯狂拓展的目的。 陇中之地贼寇横行,民不聊生,是最容易起事的地方,云氏既然能轻易地平定白银厂的事情,那么,在其余地方,云氏的势力应该更加的根深蒂固。 第一次交锋便碰的头破血流,这不是袁敏愿意看到的。 放眼关中,一片祥和喜乐的景象,这番景象却与他效忠的大明无关,这是袁敏最大的痛苦。 “千户,我们还查探玉山吗?” 小旗的话将袁敏从焦虑的思绪中拖回来。 “查出来又如何呢?国朝无力应对啊,现在,云氏这包脓疮还没有溃烂,只能让我们隐隐作痛,只能忍着。” 想起千疮百孔,各有心思的国朝,袁敏有些意兴阑珊,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以平静的生活消磨掉胸中的意气,了此残生。 在白银厂的失败,并没有让他绝望,让他绝望的是朝廷如今得过且过的模样。 “我们在汤峪的番子有消息传来,云氏在汤峪有一座规模庞大的监狱,据说里面关押的囚犯不下四百人。 里面的模样惨不忍睹,还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丢进化骨池……比我们北镇在西安的黑狱还要狠毒。” 袁敏闻言,从架子上取过绣春刀挂在腰上,抻一抻稍微有些皱的飞鱼服,戴上官帽,对小旗道:“带上二十个人,我们走一遭汤峪。” 小旗连忙道:“千户不妥!” 袁敏道:“有什么不妥的,我们锦衣卫的职责就是为天子耳目,监察天下不法事,没查出来也就罢了,既然查出来了,那就必须走一遭,走吧,我们不会死在那里的。 云氏还不在乎这些小节,我们此去的目的也不是捣毁人家的黑狱,而是去看看有良善之辈被冤枉。” 小旗道:“千户……查究冤狱不是我们的职责。” 袁敏仰天惨笑一声道:“不查究冤狱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我们总要彰显朝廷的存在才好,我们在蓝田县的存在,就是大明朝廷最后的脸面了。” “北镇那里……” “走吧,出了事情我担着。” 于是,二十余骑锦衣卫离开了西安,他们也不避人,就这样锦衣华服穿过整个蓝田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直奔汤峪。 聋二提着两个重重的木桶沿着青石台阶下到了地底。 穿过三道铁门之后,就把木桶交给了地底的守卫。 守卫瞅一眼两个木桶,有些厌恶的道:“今天的粥稠了。” 聋二道:“总要吊命才好。” 守卫怒道:“为何不把他们全部干掉,这些人渣,留着白白浪费粮食。” 聋二瞪了守卫一眼道:“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县尊要他们活着,你敢杀了他们?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片地方的民心,他们恶事干多了,总不能一刀砍掉脑袋就了事,不给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抵命,别说县尊那里,我们这一关就过不去。” 守卫点点头道:“娘的,不看卷宗,一个个都是良善好人,看了卷宗,这些恶鬼应该全部丢进化骨池!” 聋二催促道:“快点给他们喂食,吃了东西就不嚎叫了。” 两个守卫这才不情不愿的提起大木桶,手里拎着一个木勺,冲着幽深的隧道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吃饭了。” 于是,隧道里的呻吟声,嚎叫声,咒骂声,求饶声顿时就消失了,一只只木碗从儿臂粗的铁栅栏缝隙里伸了出来。 一个守卫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自顾自的吃了一口道:“娘的,还是新糜子熬的粥。” 见守卫开始给囚犯分发粮食,聋二紧紧腰带,推开了左手第二道铁门。 铁门里面只有一盏灯火在摇曳,聋二进去之后过了片刻才勉强适应眼前的光线。 一张长条凳上帮着一个血淋淋的身体,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会让人误会这人早就死了。 聋二查探了一下这人的鼻息,就把目光落在一个被吊在木头架子上的人。 这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且皮开肉绽,皮肤破裂的地方很规律的排列着,每道鞭痕相间一寸,就像被划了刀花的鱼。 聋二抬腿踢开了一个麻包,麻包下面的人,顿时就长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获救一般。 聋二扯一下挂在墙壁上的麻绳头子,片刻之后,一个端着笔墨纸砚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有些兴奋的问聋二:“二叔,今天主要审讯谁?晚生建议审讯这个刘铁塔。” 聋二冷冷的道:“你怎么总是对奸杀案子这么感兴趣?” 中年文士道:“总觉得我的浑家跟我的闺女在不断地催促我先审讯刘铁塔,好为那些被他糟蹋的妇人报仇。” 聋二道:“既然如此,那就把盐水泼上去,我们紧着这个刘铁塔问话!” 中年文书闻言,快步走到一个木桶边上,又从旁边抓了一把粗盐丢进水桶,用一个木棍用力的搅拌,等水桶里没有盐粒跟木棍碰撞的声音了,这才提起水桶,小心的,将水桶里的盐水均匀的浇在那个被绑在木头架子上,如同刻刀花的鱼一般的汉子身上。 “啊——” “啊——” “啊——” 一阵凄厉的如同恶鬼索命一般的惨呼声从铁门里传出,正在给囚犯分发食物的守卫忍不住一哆嗦,一勺子粥就倒在了地上,不等他反应,一双黝黑的手就从栅栏里伸出来,连土带粥一起捧回去了。 守卫忍不住对另外一个守卫道:”聋二又开始了。” 另一个守卫道:“聋二没这么狠,该是刘春达下的手,那个家伙自从老婆,闺女被人害了之后,脑壳就有些不对劲。” 守卫狠狠地将一勺子粥扣在一个木碗里冲着里边的人骂道:“害人的时候快活,现在,该还账了。 一个个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能吃!” “那个刘铁塔是糜子滩人吧?这狗日的把全村女人都当成自己婆姨了,想睡那个就睡那个,逼死的人命至少有六条,这还是有人告首的数目,死全家没人告首的天知道有多少。 聋二说,这人的首级有大用处,要让新去的里长拿着邀买人心,让糜子滩的人变得正常一些,不要见到恶人就哆嗦。” 另一个守卫道:“这是该的,一定要从刘铁塔嘴里把所有的惨事全部抠出来,咱们新上任的里长才好跟那里的百姓打交道,才好让那里的百姓们相信,咱们爷们才是蓝田县最公正无私,最强大的靠山。” 两人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昏暗的巷道里移动,此时,巷道里只有一片喝粥的声音。 冬日的汤峪里水汽缭绕,无数的帐篷就扎在山谷的空地上,温泉水池子里满满的都是人,赤条条的毫不避讳路人的目光。 一些官宦人家甚至包下了汤峪里的楼堂馆所作为自己一家人避寒的场所。 用青布帷幔围起来的温泉池子自然是不能去的,帷幔里不时地传来妇人的嬉闹声,让这座山谷显得春色融融。 在汤峪谷口左边,有三口僻静的池子是没有人的,那里的水一样的清澈,只是池子显得比别的池子更加的润泽,像是涂了厚厚的一层油脂。 锦衣卫的马队就停在这三座池子边上。 瞅着水汽蒸腾的池子,袁敏跳下战马问小旗:“这里就是化骨池?” 小旗点头道:“冬日里来这里洗澡的人多,云氏担心吓着游客,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千户,你看看那些石头上的油脂,该是人的尸骨润泽所致。” 袁敏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仰着头瞅着湛蓝的青天,低声道:“老天无眼!这就是乱臣贼子干出来的事情。” 小旗继续道:“按理说,云氏主掌化骨池的时日不算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晓化骨池的存在。 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发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卑职很好奇,他们为何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论是秦王府,还是布政使,亦或是西安府官员,他们集体对此无动于衷,千户,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隐情。” 袁敏道:“走吧,我们去会会云氏这头恶魔,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亲自走一遭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二五章恶人洞 第一二五章恶人洞 云氏的监狱很好找。 袁敏抬头就看见了,就在化骨池的边上,一面高大的石壁上开了一扇门,门后面就是一个深邃的山洞。 石壁上写着巨大的监狱两个字,非常的醒目,任何一个进入汤峪的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石门前边放着三排鹿角丫杈,七八个护卫无聊的靠在石壁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聊天。 见袁敏一行人走了过来,一个护卫丢掉正在嗑的南瓜子,走过来道:“参观还是有别的事情?” “参观?” 袁敏愣了一下。 护卫上下看看一身飞鱼锦服的袁敏觉得有些好笑,搬开鹿角丫杈道:“今天来了行家,快快请进,能给我们露两手锦衣卫的不传之密就最好了。” 袁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感,还给那个给他打开路障的守卫拱拱手,率先进入了铁门。 小旗走在最后,不着痕迹的往守卫手里放了一锭银子轻声道:“这里没有门禁吗?” 守卫把银子在手里颠来颠去的朝别的守卫大笑道:“平日来这里的人不是苦大仇深的,就是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人,这还是咱们兄弟第一次收到孝敬,怎么样,今晚喝一顿?” 其余守卫笑着应了一声,就继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小旗见状,眉头皱了起来,总觉得千户这一次似乎又有些鲁莽了,既然云氏的监狱就处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应该不害怕别人查看。 众人鱼贯走进山洞,一股监狱特有的臭味就迎面扑来。 袁敏很习惯这样的味道,走在最前方一言不发。 来到第二道铁门的时候,一个中年文书守在门口,笑呵呵的拱手道:“有客人来了?” 袁敏瞅了一眼面前的读书人,沉声道:“北镇锦衣卫千户袁敏奉旨监察蓝田县监狱!县丞何在?” 读书人愣了一下道:“刚才有人说,诸位锦衣卫大爷是来指导我们行刑的。” 袁敏怒道:“让开!” 并且把绣春刀抽出来半截子。 读书人连忙退后道:“我是来给诸位官爷讲解的,可没有阻拦的意思。” “讲解?讲解什么?” 读书人指指身后幽深的山洞道:“给诸位讲解一下蓝田县苦难的过去,看看这些恶魔是如何将一个平和喜乐的蓝田县折腾的民不聊生的,并且牢记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袁敏闻言停下脚步瞅着这个读书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读书人拱手道:“原长安县生员刘春达!” 袁敏道:“堂堂生员,却干着这般灭绝人性之事,如何对得起你的圣人之学。” 刘春达笑呵呵的道:“我的妻女遭难的时候圣人没有显灵,在贼人掰开我的眼睛看着妻女被人侮辱的时候,我喊过圣人,圣人没答应我,哈哈哈,从哪以后,我就喜欢亲手处置这些畜生。” 袁敏指着山洞道:“你确定这里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刘春达道:“不该死的人全部关在蓝田县大狱里面,进不到这恶人洞里。 不说这些了,官爷既然来了,就看看这些被你们法网疏漏掉的贼寇吧。 顺便也问问自己当年都去干什么了。” 袁敏默不作声,其余番子小旗齐齐的瞪着刘春达,而刘春达的眼睛却瞪的更大,且毫无畏惧。 “前面带路吧!” 袁敏淡淡说了一句,此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跟这个不怕死的读书人争辩什么了,只想彻底的看一遍这座人间地狱。 走进了第三道铁门,就算是彻底的进入了监狱,刘春达在出来之前特意弄亮了山洞里的灯光。 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些恶棍的模样让来着牢牢地记住。 山洞两边是一个个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只有一米深,两米宽,勉强可以让一个人躺下。 刘春达来到第一个门前,从墙壁上摘下一个一米长的铁钩子,闪电般的探进牢房,再用力的王后一扯,一个覆盖着乱发的头颅就被刘春达给勾过来了紧紧的贴在铁栅栏上,刘春达一手拖着钩子,用另外一只手粗暴的撩开罪囚的头发,让他那张丑陋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这一位,就是制造了碾子湾杜氏十六口灭门大案的凶手杜远!只因为他的族兄说了他一句‘游手好闲’,便在当夜蒙面冲进族兄家中,连杀杜氏一家十六口。 顺便说一句,其中六个是不满十岁的孩童,是被刀砍死的,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是被丢井里淹死的。 杀人之后,还把杜氏房屋点燃,以至于一场大火烧毁了半个村子,后来,被云氏好汉从扶风县捉回来。 证据确凿,他供认不讳,等这一波游客离开汤峪之后,就会被放进化骨池里消融皮肉…… 如果官老爷觉得可能存在冤屈问题,可以再审一遍,也让在下见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 袁敏瞅着杜远的脸看了许久,径直走向了下一间牢房。 刘春达见袁敏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脚步,就重新把钩子探进去,这一次从里面捞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 “官爷想不想听听她的事情?” 袁敏见刘春达一脸的得意模样,就哼了一声,再次向前走。 刘春达遗憾的道:“官爷,你真的不想听听这个婆娘为了一个小白脸往自己全家人脑袋上钉钉子的事情吗? 很精彩的。” 袁敏脚不停步,匆匆的径直走到山洞最里面,瞅着最后一间牢房里的彪形大汉道:“此人何罪?让他近前回话!” 这一次,刘春达却没有把铁钩子塞进牢房,用手指着里面的大汉道:“这是横行关中的巨寇钱五两,官爷们应该知道此人,捉拿他的时候折损了蓝田县三条好汉。 已经上过两遍刑了,还是不说出自己藏宝地,如果官爷们有手段,就使出来,他劫掠的每一文钱都是关中百姓的血汗,必须问出来。” “把他拖过来。” 袁敏的声音冷若冰霜。 刘春达第一时间把铁钩子丢给了锦衣卫小旗,自己也在第一时间缩在柱子后面。 锦衣卫小旗冷笑一声,就学着刘春达的样子将铁钩子探进牢房里,学着刘春达的模样用力一勾,钩子却纹丝不动,正要发力,铁钩子猛地被钱五两给拖了过去。 小旗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铁栅栏上,一只黝黑的拳头从栅栏缝隙里探出来,重重的砸在小旗的脸上,‘砰’的一声,小旗的鼻子立刻就塌陷了下去。 不等小旗的身体朝后倒,另一只手也从栅栏缝隙里探了出来,目标直奔小旗的脖子。 就在此时,袁敏的绣春刀“呛啷”一声出了鞘,然后闪电般的劈了下去。 刀光过处,一只大手应声落地,此时,小旗的身体才如同麻袋一般倒在地上。 刘春达大声叫道:“快来人啊,钱五两的手断了,快来给他止血。” 随着刘春达呼唤的声音,四个手持长叉的守卫匆匆的跑过来,见锁在监牢里的钱五两抱着右手一边翻滚一边哀嚎,就把叉子探进去,牢牢地将他按在地上,刘春达这才提着刑具打开牢房,将钱五两的一只手两只脚锁起来,然后扯下裤带,将钱五两的断臂上方死死的勒住,狂喷的血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快送去刑房,把烙铁烧红……” 袁敏眼看着他们五个人拖着钱五两朝刑房跑去,而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锦衣卫小旗却无人理会。 袁敏蹲在地上,瞅着面目全非的锦衣卫小旗,对其余锦衣卫道:“带上他,我们回去。” 番子抽出腰刀道:“我去杀了那个恶贼。” 袁敏淡淡的道:“回去吧,给老柴治伤是正经。” 其余锦衣卫默不作声,抬起软绵绵的老柴匆匆的出了山洞。 “这么快就看完了?定是刘春达没有伺候好诸位官爷,要不,小的再伺候您一段?”端着一个大碗吃凉粉受贿护卫又凑了过来。 袁敏道:“不用了,我们还会再来的。” 眼见一个番子将受伤的小旗绑在背上,在众人的帮助下上了马,袁敏挥一下马鞭,就匆匆的回西安去了。 进行了一次不知道怎么评价的直播,回头继续写书。 (本章完) 第一二六章时不我待 第一二六章时不我待 锦衣卫在蓝田县横行无忌…… 当然,只要他们不犯法,在蓝田县执行自己公务的时候,确实没有人阻拦。 这些天来,袁敏几乎查阅了蓝田县几乎所有的文书,不论是钱粮账簿,还是户册,亦或是刑名薄,他甚至亲自走访了团练,并按照团练名册核对了不下三千人。 名册与本人属实,每一个被查验的团练都有训练记录,武器发放记录也与团练本人持有的武器相符。 一里之内有团练五十二人,弩六柄,弓七把,弩矢二百四十,羽箭一百四,木质长盾六面,圆盾十一,长矛十六枝,校刀四十一把,里长与队正各自持有一杆鸟铳,每一月必定操演五日! 据袁敏所知,大明军队中,除过边军,以及几支常年作战的军队,很少有在装备一道上可以超越蓝田县团练的,当然,数目庞大的卫所兵与蓝田县团练相比,他们似乎才是种地务农的百姓。 蓝田县团练成立于崇祯五年,成立的根据就是崇祯五年二月兵部下发的《地方团练疏》。 这个策略的初衷就是为了发动百姓结成团练自保,是一个很好地政策,蓝田县执行这个政策执行的很好。 如果全大明都如同蓝田县一般组建这样的团练,袁敏只会觉得欣慰,可是,当别的地方一团糜烂的时候,蓝田县这样做就让人非常的担心了。 几次提笔,袁敏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每次放下手中的笔,袁敏就憔悴一分。 云昭吃过高氏主人家提供的酸浆面,很是满意,给主人家留下一些米粮权当贺礼。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北方的春天特有的沙尘暴如约而至。 这里的沙尘暴很是诡异,高空里飞云乱渡,云彩出现的突然飞走的也突然,可是,地面上只有偶尔来临的一些风,黄沙却从天空慢慢的沉降下来,人站在户外,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土人。 云昭知道,黄土高原上千米厚的黄土层就是这么来的。 北方的风将细细的尘土从沙漠,戈壁上带起,运转千里之后就丢在黄土高原上。 日积月累,北方的土地逐渐变成了戈壁,而黄土高原上的黄土越积越厚。 这样的场景很像大明朝目前的处境,只不过大明朝从东南方获得的是钱粮,是兵员,是物资。 西,北两地如果不能自给自足,长久这般下去,迟早会被东南抛弃,而北方纷乱的现状又加剧了物资的匮乏状态,加剧了西北方贫困的状态。 如果说蓝田县这样的地方,只要真正的平安两年就能恢复普通民生,甘肃这些地方想要让人吃饱肚皮,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水利工程对甘肃一样有效,可惜,同样的水利工程对甘肃农业起到的作用还不到关中平原的五成。 所以,甘肃这个地方生存不易…… 最近这些天,云昭检查了附近百姓的土地,他发现,这里的沙质贫瘠土地种植麦子,糜子,小米,荞麦,青稞等作物的产量很低。 却是最好的种植土豆这种对土地透气性有要求的作物最好的地方。 蓝田县现在有很多土豆,红薯,只要在这里种植两年就能培育出适合这里土豆品种。 不过,想要好好地种庄稼,首先就要解决治安问题。 就在昨夜,他见到了悍匪射塌天跟杨六,再三恳求他们莫要骚扰地上民生,在两位巨寇对天发誓之后,云杨的刀子才离开他们的脖子。 这样的场面云昭经历过很多次。 这一次,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杨六精疲力竭的跑到射塌天的山寨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乱跑了,主要是李定国的骑兵如同狼群一般在山寨外巡梭,他很害怕自己如果再跑,前边就是广阔的戈壁滩,再也没有官府可以让他驱赶,自己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会被李定国顺手给灭掉。 射塌天自忖跟关中云氏没有什么仇怨,就主动站出来为杨六说和,也就有了昨夜的那场聚会。 云昭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从来没有把人逼到绝路的想法,眼见,杨六,射塌天困居戈壁也不是一个办法,就好心的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活路。 由条城顺着黄河前进,不出三百里就到了宁夏。 自从宁夏上一任总兵官贺虎臣在崇祯六年,迎战被多尔衮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林丹汗,战死沙场之后,朝廷又派来了新的总兵马世龙。 马世龙与贺虎臣一般强悍,不过,他本人似乎更有谋略一些,在玉泉营等地连续击杀林丹汗兵马三千余人后,林丹汗见谋夺宁夏不成,只好远赴青海,最后病死青海大草滩。 多尔衮劫杀林丹汗的大军成功后,因为匆忙,并未从宁夏寇边,只是沿着大河劫掠了大批奴隶与财物之后就匆匆的返回了盛京。 从此,宁夏一地就获得了难得的安宁时光。 只是,崇祯七年,马世龙病死之后,宁夏也显得乱糟糟的,这让云昭非常的头疼。 所以,在李定国准备从陕北进入草原,自西向东横扫之前,云昭劝他多走一点路,多练一会兵,先把庆阳府的贼寇驱赶到宁夏去。 也好让那里的百姓不再受蒙古人时不时打草谷之苦。 此次军事行动的源头其实来自秦王府的建议,而发出请求的是族居庆阳府的大明宗室庆王府,以及屯聚兰州的肃王。 这两位身处荒僻之地饱受贼寇之苦的王爷都认为秦王目前的处境令人羡慕,愿意跟云氏进一步拉进关系,好让自己也变得富裕起来。 云昭不明白为什么大明的藩王似乎是最容易改变立场的一群人,问过徐元寿后,看了徐元寿写满了四张纸的大明藩王名单,觉得庆王,跟肃王两人的要求非常的合理。 于是,就有了李定国兵出关中,进入庆阳府,然后一路放羊一般的驱赶杨六横扫甘肃的事件。 官府不在了,两个藩王却依旧坚定的守着自己的封地,于是,在这个时候,在甘肃话语权最大的就是庆王,与肃王。 这是一场过程复杂的政治交换,军事行动结束后,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是没有法子将蓝田县的各项治理理念落户甘肃。 云昭不着急,自己还有至少七年的准备时间。 宁夏一地的山头众多,边军,贼寇,蒙古鞑靼,以及高山上的乌斯藏人。 这样一个乱局,云氏要是贸然进去了,那就是一场没有多少意义的苦战。 现在,云昭准备把苦战的任务交给射塌天跟杨六,他希望这两个巨寇可以让宁夏一地的乱糟糟的军事力量变得简单一些,顺便粗略的整合一下那里的各个族群。 等局面明了了,云氏在白银厂附近的力量也该变得壮大起来了,那时候,白银厂的界碑也就能缓缓地向宁夏辐射了。 射塌天跟杨六自然是不愿意去民风更加彪悍,官兵战力更加强悍的宁夏的。 在云昭的劝说下,在云杨的循循善诱下,在李定国的鼓励下,射塌天跟杨六愿意走一趟宁夏。 同时他们也要求云氏要给他们一些帮助。 在这一点上,云昭是开明的,他答应,在今年五月份射塌天跟杨六进入宁夏的时候,给他们支援一笔钱粮,同时,也支援两百个人手。 还答应他们,派过来的人一半为武士,一半为文士。 云昭跟李定国两人冒着黄土,走在黄河边上,瞅着呜咽的黄河两人都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 直到两人睫毛上都沾满黄土的时候,李定国对云昭道:“你确定你建立起来的国度要比以前的要好?” 云昭吐掉嘴里的沙尘小声道:“不知道啊,我活着应该没问题,我死了,就不知道了。 你要快一点想办法把我送到那个位置上,趁着我现在还年轻,还没有昏聩,越早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能多做一点事。” 第一二七章令人欢喜又纠结的大明礼法 第一二七章令人欢喜又纠结的大明礼法 甘肃的自然环境很糟糕。 甘肃兵勇的实力却非常的强悍。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富裕的人有一万种活法,穷困的人却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吃饱饭。 甘肃兵勇驰名大明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把当兵认为是一种可以吃饱饭的活路。 这跟所有自然环境恶劣地方的居民是一样的,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当一个人为了吃饱饭就需要付出全部的精力的时候,思想上的享受就是一种奢望。 这也是为什么杨六的部下,会跟着杨六跑一千里地依旧不会溃散且越来越多的原因。 当兵,是为了吃粮,不是为了效忠某人,所以,只要当兵吃粮就可以了,至于当谁的兵,那要看跟谁在一起可以吃的更饱。 这是活脱脱的一个现实。 就目前来看,蓝田县的兵素质稍微高一些,可以使用一些比较高级的武器,比如全火器。 甘肃兵就不能这样了,他们更加善于使用冷兵器,尤其是弓箭! 云昭原本可以单纯的用钱粮让甘肃兵效忠自己的,毕竟,全天下没人比他更加富裕了。 不过,那样的兵他不想要,没经过思想改造的士兵是危险的,是一柄双刃剑,你能用钱粮引诱他们过来,别人也能用钱粮引诱他们过去。 对于军事一途,云昭永远都是谨慎的。 甘肃的局面已经打开,蓝田县积蓄的人才就会源源不断的进入甘肃,等甘肃逐渐被蓝田化之后,这些有经验的人又会继续向外扩展。 徐五想很希望自己能留在甘肃统筹全局,可惜,云昭不答应,他认为甘肃这片地方还不到大举开发的时候,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最好了。 白银厂就是他安置在这里的一个大水塘,当陇中人都希望从这个水塘里取水的时候,那时候再进行严密的布置不迟。 “袁敏准备在天水到宝鸡的路上刺杀我?” 云昭才回到宝鸡就听到这个滑稽的消息。 “你确定是袁敏?” “消息是从西安传过来的。” “别冤枉袁敏了……”云昭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道:“他昨日早饭没有吃,中午吃了一顿面条,晚上就喝了很多酒,端上去了两碟子菜,他一口没动。 前天晚上写家书告诉老婆他准备回家去种地,孝敬多病的老母,教导孩子好好做人,不准顽皮。 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突然对我起了杀心? 最重要的是,他手头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北镇三个大千户,两个都是你安排进去的,你说袁敏能干什么?” 云霄阴沉着脸道:“我们他探查了宝鸡,那里确实有些不对劲。” 云昭冲着云霄笑了一下道:“我现在快混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了,有人见袁敏最近一直在查探蓝田县的底细,自己不想背杀我的罪名,就推到袁敏的头上,这听起来更加合理。” 云霄也笑了,摇着头道:“不论是宝鸡,还是天水,兵马调动百人以上就要上报,我至今还没有受到上报的消息,看来是外来人,还是一个一直盯着你的人。” 云霄扬扬手里的书本道:“那就去查,查出来就灭门,这是霄叔你的事情,我不参与。” 云霄点点头道:“我们回程的时候,你身边有我蓝田县将近五百骑兵护送,如果在这样的护卫力量下你还是被人刺杀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你的命。 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左良玉称病回洛阳养病去了。” 云昭闻言抬起头瞅着云霄道:“他的两万人马已经被他抛弃了吗?” 云霄道:“看样子是放弃了。” 云昭点点头道:“赵国桥他们做的不错!” 徐五想在一边插嘴道:“县尊别忘了韩陵山。” 云昭怒道:“他一个人跑去京师干什么?死了活该!” 徐五想道:“他还想走一遭辽东,还说我们对辽东的理解似乎不对头,还说人家努尔哈赤能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就能形成现在的规模,论到雄心壮志,似乎比您还高一些。” 云昭皱着眉头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韩陵山说,野猪皮都能建立一个强悍的国度,他觉得您这头野猪怎么也要超越野猪皮才成,还说,人家成功就一定有人家成功的道理,不能因为人家是野人,就小看了他们。 到时候真正吃了大亏,那才丢人呢。 他还说,这两年我蓝田县骄娇二气很严重,可能是这些年大家的日子过的太顺了。 他还说,我们蓝田县应该吃一次大亏了。而且吃的越早越好,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每一个人明白,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让天下人顿首的地步!” “我怎么没看见?难道说我蓝田的言路已经开始堵塞了吗?” 徐五想道:“当然没有堵塞,这一番话是赵国桥文书里面的一部分内容。 您只看了赵国桥文书的前半部分,只看了他们在潼关干的事情,没有看后边的内容。 可能赵国桥也觉得韩陵山聊天的内容很重要,这才特意抄录下来,供您看的。” “把那一份文书找出来我重新看,顺便传讯给赵国桥,跟人家说一声对不住,是我懈怠了。” 徐五想点点头就出去了。 云昭丢开书本对正襟危坐的云霄道:“霄叔,看样子我真的懈怠了,包括刚才您说的刺客的事情。” 云霄笑道:“要嘛把冯英找回来,要嘛把多多找回来,你随便找一个成亲,然后生一两个孩子就好了。 这些年,你霄叔,猛叔,豹叔,虎叔,蛟叔,以及你娘,担心的可不是蓝田县的界碑到了那里,而是你的子嗣问题。 这么大的一群人都跟着你混饭吃,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好有一个希望继续把事情干下去。 把她们两个都找回来,蓝田县不缺干事情的人,还用不着让女人出头露面。” 听云霄说起冯英跟钱多多,云昭沉默了片刻道:“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云霄鄙夷的瞅瞅云昭道:“要什么准备? 我们白日里给你弄好场面,你晚上抓紧洞房。 她们肚子大了,就养在府里,等男娃出生了,你爱干什么就去干,我们在家里帮你养娃,守住你的跟脚。” 云昭惊诧的瞅着云霄道:“我愿意,她们愿意吗?还一次娶两个?大小不分,以后会更麻烦的,这不是娶老婆,这是种祸根。” 云霄怒道:“怎么就种祸根了?娶一个不要一个,估计你自己不甘心,那就两个都娶,不分大小,凭她们女人的真本事争大小。” 云昭傻傻的瞅着云霄道:“女人的真本事?” 云霄见云昭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生孩子! 谁有本事第一胎给我云氏生一个带把的,谁就是大的! 什么狗屁的出身,什么狗屁的情啊,爱啊的,管屁用。 你莫忘记了,我云氏可是关中巨寇,是强盗出身,你小小年纪凭什么指挥你一群叔伯指挥的团团转? 还不是因为你是主族小一辈里面,唯一个带把的? 我们这些人将来死了,还要靠你披麻戴孝呢,老的走不动了,还要指望你往我们嘴里灌米汤,灌药汤子呢,这才是你说什么我们听什么的缘故。 你以为你的这些叔伯们当强盗当得没了脾气? 说实话,都是在讨好你呢,为自己老了以后打算呢! 你赶紧把那两个疯女子召回来,一个要当什么狗屁的大将军,一个要给家里赚钱,这是什么理由? 一点妇德都不讲,一点女人的本分都不讲了,有本事早早地给老子生出一个亲侄孙出来,我老汉第一个支持她当大的。” 被云霄喷了一头一脸的口水,云昭心有余悸的低头瞅瞅自己的裤裆位置。 心中郁闷至极。 还以为这些年能让这些叔伯们老老实实听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才华……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庞大的独苗单传的云氏来说,天大的才华也没有裤裆里的那东西有用…… 家族要什么? 要的是传承! 霄叔的这一番话如果放在云昭以前的时代里,估计会被喷的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放在大明世界,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就算是当事人冯英,钱多多,恐怕连争辩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云昭再次低头瞅瞅自己的裤裆,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然后咳嗽一声道:“霄叔,我听说夫妇生儿生女主要跟男人有关,不关女子的事情!” 云霄用愤怒又怪异的目光瞅了云昭片刻,然后一张嘴就是一口满是旱烟味道的口水喷在云昭脑袋上:“我呸!为了给女人推脱,你连你先人的脸都丢尽了!” 第一二八章推进跟退让 第一二八章推进跟退让 有的时候,云昭很是怀疑才华在人生道路上能否起到绝定性的作用。 以他为例。 一个傻小子忽然变聪慧了,然后就很自然的成了家主。 这是他这一辈子的人生道路上得到的第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 成为家主的原因跟他的聪慧与才能无关……完全是这具身体本身附带的高价值。 在获取云氏的主导权之后,云福手里的武库又恰好出现了,有资格跟他竞争武库所有权的是恰好是冯英。 就靠着自己是男丁这个有利条件,冯英吃亏吃的无话可说。 至于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是云昭借助这个平台做的事情,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换一个真正聪慧的人来坐在他的位置上,只要有一颗想要让地方富裕起来的心,就不会做的太差,了不起多消耗一些时间,多失败几次罢了。 最初的平台跟第一桶金同样的重要。 因为云氏庄子上的人有了烟草种子,于是,也就有了烟草地,后来就有了烟草加工厂,再然后,在老烟鬼云福的带领下,在云昭发现的时候,云氏庄子上的男丁已经把抽烟当成了一种高档享受。 被云霄喷的这一口带着浓烈烟草味的口水,算是云昭自食其果。 不论是云霄还是云猛这些人,他们对自己身份的定位非常的清晰。 在论到蓝田县大事的时候,他们是云昭最好用的属下。 但是,一旦论到家事……他们一个个立刻就把叔伯的架子高高的端起来,嬉笑怒骂各种模样全来,让云昭无力招架。 “您到底要说什么,直说啊……不要老是朝我喷口水,才洗过澡,我又要洗澡了。” 云昭用手帕狠狠地擦了一把脸道。 成亲这种事云霄一群人加上母亲不会给他这个云氏家主半点选择机会的,早就该是定下来的事情。 云霄现在如此的愤怒,完全是因为还有一些不好说的话要趁着这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趁机说出来。 “你不久前待着的那个条城,很适合种烟!” “种烟草?谁说的?” “你豹子叔说的。” “豹子叔说酿酒我信,你说种烟草我不信。” 云霄嘿嘿笑道:“那就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当初烟草种子来的时候你说这东西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云昭无话可说! 烟草这东西因为有成瘾性……所以…… 这是家族生意,看样子云霄等人准备垄断这个产业。 谈话是需要技巧的,云霄的谈话技巧就很高,在蓝田县,云昭对烟草种植是持否定意见的。 所以,蓝田县的烟草种植仅仅存在于田边,地头,以及花园,想要大规模种植,还把这东西发展成一个产业,只有在云氏新的领地里才能做,云霄等人见云昭对白银厂如此看重,就明白了一件事,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里,白银厂一带都是云氏的发展要地。 条城还不完全属于蓝田县囊括的地方,他们正好可以在条城大肆的购买田地,在这里种植烟草。 云昭想起后世的时候条城这个地方因为水烟兴盛了上百年,忍不住摇摇头,感慨事物发展的惯性。 云昭在天水逗留了六天,这六天里他没有去看香火鼎盛的麦积山,只是静静地等待射塌天,跟杨六的动静。 李定国没兴趣等射塌天,杨六两人晚春时分进入宁夏的计划,在云氏支援的人手,粮草到达之后,射塌天跟杨六两人不得不尽起大军浩浩荡荡的沿着黄河向下游的宁夏进发。 两军合计两万八千人,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 崇祯十年对云昭来说不是很好地年份。 在他图谋宁夏的时候,和硕特首领顾实汗(名图鲁拜琥)进军青海,其势力随之进入乌斯藏。 和硕特顾实汗进军青海后,派使至盛京觐见黄台吉,奉表入贡。 其后,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浑台吉之弟墨尔根岱青遣使见黄台吉,“表贡马匹”。 在这之前。 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共同推奉黄台吉为“博克达·彻辰汗”(意为宽温仁圣皇帝),承认清太宗皇太极为蒙古各部大汗,漠南蒙古成为清的藩属。 漠南蒙古彻底归附满清,让蒙古草原上的其余蒙古人不知所从。 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归化城就是所有压力的聚合点。 代善、多铎、岳讬、豪格、杜度等人已经从朝鲜战场脱身,再有两月,就会回到盛京。 多尔衮,多铎这两个弟弟,黄台吉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们派来镇守新修好的归化城。 可以预见,黄台吉一定会派出一位重臣携重兵来归化城,也只有如此,满清才能完成对蒙古的彻底统治。 归化城已经修建完毕。 钱少少并没有立即执行鹊巢鸠占计划,而是继续不停地向归化城迁徙三边之地的汉家百姓。 他想借助满清的力量,吸干张家口商贾们的财力,彻底将归化城建成一座完全属于汉人,属于云氏的坚城。 此时的多尔衮深陷山东,与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在山东打的如火如荼,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只是可怜了山东百姓,在这场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战争中,被迫离开家园,在寒冷的山东平原上哀嚎流浪。 “换子啊……” 云昭合上文书长叹一声,再一次为皇帝的处境深深地忧虑。 “多尔衮后力不济,退出山东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也将各自回到防区。 可是,山东算是彻底被打烂了,今年,朝廷不但不能从山东收到一个子的赋税,可能还要大规模的赈灾。 我想不出皇帝还能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多的钱财。” 徐五想道:“蓝田县的赋税已经缴纳到了崇祯十三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东南一地的赋税缴纳到了那一年?” “崇祯十五年!” “你看着,我们蓝田县一定会被朝廷要求向东南看齐的。”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年在已经缴纳了赋税的情况下,还要向朝廷多缴纳两年的赋税?” “必然是这样!” “上一次为了多收两年的赋税,朝廷承认了大蓝田计划,这一次朝廷又会拿出什么条件来交换呢?” 云昭摇头道:“这一次什么条件都没有,缴纳就是了。” “从百姓那里征收?” “不,李定国会从张家口弄到我们需要的银子,然后再用在这些银子向蓝田县百姓购置粮食,交给朝廷。” “为什么啊?” “因为这笔钱要用在救济山东灾民身上。” “导致山东百姓流离失所的可不是我蓝田县!” “事实上,山东百姓流离失所的最大受益者是我蓝田县,徐五想,从现在起,你要有大局观。 在自己家的百姓身上吃亏占便宜就那么回事,山东百姓在客观上帮助钱少少拖住了多尔衮原来准备再次西进的大军,让归化城又多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也让多尔衮全军疲惫了三个月。 蓝田县两年的赋税合计银两,不过四十万两白银,说实话,这笔钱并不算多。 更何况这些钱大部分还是要流进蓝田县百姓的口袋里,用来收购他们多余的粮食。 有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蓝田县今年的商税又能收很多,总体算下来,我们亏损不多。” 徐五想点头道:“我会通知蓝田县的主簿,他们会做好预算,统计之后才能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出来。 如果这笔买卖对我蓝田县损耗太大的话,我建议蓝田县应该向朝廷讨要补偿。”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徐五想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蓝田县是一个国家吗? 我们已经做好了跟满清作战的准备,就不能再跟大明作战,归化城作战的时候,也是我们蓝田县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跟大明索求无度,弄不好会出现,满清跟大明联合起来剿灭我们的事情。 别以为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一二九章 难以避免的刺杀 第一二九章难以避免的刺杀 在云昭还是平民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几乎全是好人,只有一小撮穷凶极恶的坏蛋。 当云昭成为一个小小的首领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就多了起来,放眼望去,这些坏人混在好人堆里不断地奸笑着到处攫取好处。 当云昭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物之后,站在高处再看——除过老娘之外全世界都是索求无度的混账。 现在的云昭,对除过母亲之外的人都只是有限度的信任! 当初为了这个心理建设,云昭努力了很长时间,也难过了很长时间,在这个心理建设的过程中,云昭发现,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心灵最丑恶的一个坏蛋。 一旦做到这个位置上,他发现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都在迅速的远离自己。 包括,爱情,友情。 这个时候云昭很想给自己修一座陵墓,提前把自己埋葬了。 或许,历朝历代的帝王之所以会在活着的时候修建陵墓,就是这个原因。 天水到宝鸡,这是一条险路,绝大多数的道路都在崇山峻岭中,也就是在秦岭山脉里。 来到大明世界,云昭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旅行,以前从天水到宝鸡半个时辰就到了,现在好了,要在崇山峻岭中骑着马跑三天,一不小心就有连人带马一起掉进悬崖的危险。 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打埋伏的地方,很多地方在云昭看来,可以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 袁敏一天前病倒了,发高烧,很危险,据说伴有肺炎,能不能活过来要看天意。 如果这样的病是袁敏装出来的,云昭觉得自己哪怕是上当,也认了,人家毕竟为了杀他,付出了真正的代价。 这一路上有很多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庄,三三两两的坐落在群山脚下,有时候是一片竹林,有时候是一片柿子树。 竹林茂盛,云昭甚至看见了两头大熊猫在啃春笋,柿子树依旧光秃秃的,只是枝头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干瘪的柿子挂在上边。 人? 木讷而穷困……见到大队人马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拔腿就跑,害得云氏骑兵斥候,以为是刺客,追逐了许久。 云昭的穿着与其余的骑兵一般无二,皮甲上挂两枚手雷,铁盔上插红羽毛,黑色的披风遮盖住战马后胯,胯下一匹枣红马,长矛在铁过梁上,腰刀在胸前,箭囊在后腰,弓箭在腿边,两柄短铳在马鞍前,也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 五百人的大队人马并未分散,而是分成三队,每队相距不过十尺,迤逦前行。 云昭在前队,与一群斥候纵马奔驰。 青山在不断地前进,道路不断地从战马的蹄子下边后退,每走一步,就距离宝鸡近了一步。 红水谭就在眼前。 这座红土堆砌成的高山上有一道瀑布倾泻而下,水质清冽,只是瀑布落出是一片红色的砂岩,日积月累之下,被水冲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呈红色,这才有了红水谭这么一个称谓。 这是云豹,云霄选定的宿营地,也是这条路上不多见的开阔之地。 云昭下了战马,一整天的马背颠簸,让他的身体像是散架一般。 早在出发的时候,云豹就已经规定了云昭的行为,在回到蓝田县之前,他与其余的兵卒并无区别。 所以,云昭跟徐五想一起平整地面,一起撑起帐篷,一起排队从伙夫那里取食物。 云昭,徐五想撑帐篷的手法熟练,安置战马的手法也与旁人别无二致。 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把云昭从这群人里分辨出来,难度很高。 云豹,云霄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他们安然的享受着主将的特权,一个与云昭年岁仿佛,身高仿佛的少年人被他们两个围拢住,不管哪个少年人走到哪里,他们就寸步不离。 夜宿深山,云昭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只是,今夜,听不到虎啸猿啼,外边安静的让人以为来到了另外一个沉寂的世界。 秦岭里野生动物极为丰富,且不说常见的大熊猫,雪豹,就连老虎在秦岭中也很常见。 当然,最常见的还是一群群的野猪。 当月色笼罩秦岭的时候,那些警惕的野猪就会空群出动,去祸害农夫们刚刚种进地里的种子。 可是,今晚,连野猪都看不见一只,即便是经常出现的野鸡,野兔,也仿佛全部消失了。 “人家好像真的想要在这里干掉你,而且,安排的人手不少,至少前后两座山里的野兽不见了,就说明至少有一百人以上的人群。” 云霄在经过云昭帐篷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唠叨一阵子。 “一百人就想干掉我?” “别大意,秦岭里多得是奇人异事,你还记得那个悍匪草上飞吗?” “你是说那个血债累累,最后被你丢进化骨池的那个?” “没错,要不是这家伙离开了秦岭,去平原上找相好的,我们想在山上抓到他,一点可能都没有。 我估量着,今天来找我们麻烦的人,不可能简单,云氏本部人马的配置有心人还是知晓的,既然如此,还派过来一百来人,里面一定全是精兵悍卒,不可能有庸者。 你自己多加小心,事不可为不可突围!” “咦?不准突围?” “没错,是我要突围!” “明白了,我留在原地不动,但愿你们能把敌人引走。” 云霄安排完毕之后,就带着那个伪装成云昭的少年去了下一座帐篷,命令每一个人都小心戒备。 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山里立刻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帐篷群里并没有灯火,只有距离哨兵三丈开外,才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对面的高山。 山涧里的河流汩汩的流淌着,云昭趴在帐篷口上瞅着幽深的峡谷对徐五想道:“我的命现在好值钱哟。” 徐五想道:“这是好事。” “你说说看,为何现在人人都想杀我?” 徐五想道:“杀了你对很多人来说好处多多,这些年,我们蓝田县剿灭了无数的盗匪,缉拿了数不尽的害民之贼,挡住了无数人的发家之路,所以想要你性命的人也就多了,我们没有法子用嘴去劝诫别人,只能通过一场场的杀戮来做一个恶人,一个让所有人都畏惧的恶人。 然后,再用恶人的面孔去做善事。 你以前说过,我们要帮助很多人过上好的日子,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接受,我们都要把幸福的日子砸在他们的头上。 我们不从别人那里收割感激,感恩之心,我们只想满足自己救国救民得的意志,这些意志不会因为别人的意念而发生转折。” 云昭点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初衷,干我们的事情,不管有什么结果。 如果人人都考虑后果,就干不成几件事。” 徐五想指指山头上偶尔出现的人影道:‘这些混账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你这样的人死一个,对大明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云昭把身子往帐篷里缩一下道:“所以呢,你要保护好我。” 徐五想把云昭从帐篷里拽出来到:“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人家要往下丢石头了。” 话音未落,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就从对面的高山上传来,一些黑黝黝的大石块携带着碎石尘土,势如雷霆般的倾泻而下。 云氏的宿营地依旧安静,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并不感到惊讶,迅速的整军,一些武士已经将点燃的火箭,向高山上射了上去。 巨石砸在地面上,山崩地裂一般的响声就在军阵的前方,早就布置好的盾阵,被乱石砸的七零八落,砸烂了盾牌,砸烂了拒马,一些碎裂的石头甚至砸烂了一些帐篷。 不过,也就是如此了,随着火箭被射上了山头,一些穿着皮甲的云氏武士,已经按照白日里安排的道路,猿猴一般向山上攀登。 第一三零章莲花开 第一三零章莲花开 各路人马应对这种事的手法非常的娴熟。 困居在宽阔处的军队迅速的散开,避免遭受落石的伤害,除过一队人马沿着山壁攀援而上之外,其余的人也仅仅是刀出鞘,弓箭手绰弓在手,随时准备支援同伴。 这种程度的刺杀云昭已经不太在乎了,或者说,仅仅是针对他的刺杀,已经引不起他的愤怒了。 刺杀这种事情是他开的头,而且干的非常恶劣。 承受别人的刺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别人敢刺杀! 就要做好承受蓝田更加凶狠的报复,这就是云昭在破坏规矩之前拟定的策略。 以杀止杀不是好办法,却很有效。 地面上没有动静,仅仅是滚落石头,这样的刺杀方式注定没有什么可行性,而且愚蠢。 兵卒们爬上山顶之后,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想要追捕,四下里漆黑一片也无处寻觅敌踪。 只好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一枝响箭从树林里飞出来,拖着尖锐的呼啸声蹿上了天空,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后,就落在地上,山野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们要干什么?疲兵之计?” 云昭坐在一块巨石后边问云杨。 云杨道:“再有两天我们就能走出秦岭,这两天我们即便是不眠不休又怎么样呢? 训练的时候,有这样的科目,每个人都能承受。” 云昭笑道:“我受不了,所以,我现在要睡了。” 说完,徐五想就拿出一个睡袋,伺候云昭钻进睡袋,不一会,就听见云昭均匀的呼吸声,这是睡着了。 一整夜,响箭响个不停,云昭睡得非常舒服。 天亮之后,在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的情况下,云昭的大队人马也没有贸然去追击敌人,而是继续赶路。 今天的路就很难走了,不时地有乱石从两边的山崖上丢下来,因为都是小股敌人,所以,丢石头的规模也不大,除过让马匹受惊,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昨夜,霄叔说敌人至少有一百人,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道路再次收阻,云昭停下战马,瞅着前边的军卒将拦在路上的大树锯开搬走。 “人家也不是傻瓜,一百多人突袭全副武装的五百多人,那不是刺杀,那是找死。 就现在的局面啊,我要是刺客首领,要干的事情就是尽量迟滞大军的行程,自己迅速上报长官,看看怎么办。 你要给人家留足时间,才好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弄死你。” 云昭见军卒们挪开了大树,就重新随着大队人马前行。 “我现在还真的有些好奇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应该刨除那些知晓我们实力的人,如果是一些对我有基本了解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带着大军出门的消息。 只要推算一下,就知道我身边至少有五百多人的军队,派百来人刺杀,完全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你说,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徐五想在一边插嘴道:“您还应该想的更深一些,既然这些刺客现在做出迟滞我们前行的事情,那就说明,他跟他们的长官汇报并得到回复的时间,定然在一天的路程之内。” 云昭笑道:“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在地图上画圈圈了。” 徐五想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交给云昭道:“已经画好了。” 云昭瞅了一眼地图道:“上邽清水城?” 徐五想道:“说来可笑,大明朝撵走蒙古人已经两百五十多年了,清水县最大的豪门居然还是蒙古人!” “叫什么名字?” “铁木罕巴!当年明军攻占清水县的时候,这里最后一任县令就是这个铁木罕巴的老祖宗铁木罕巴。 老铁木罕巴被明军在马跑泉给杀了,然后呢,他的族人就上了山,数百年来一直为祸清水县,明军围剿了不下百次,人家坚强的将族群延续至今,县尊听到这个故事,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我家是在替天行道。” 徐五想撇撇嘴道:“人家也在替天行道,多年以来,人家可是一直在劫富济贫,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小铁木罕巴还被清水县百姓称之为——“巴爷”! 山上还有两座“巴爷”庙,一个用来求风调雨顺,一个用来求多子多福。” 云昭面无表情的道:“这是你的疏漏。” 徐五想道:“不是我们的疏漏,蓝田县编户籍的时候,此人被当地百姓保护起来了,直到我们下派的里长,在清水县的公务屡屡受挫,我们才知晓了此人的存在。 已经被列为优先处理事项。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敢来刺杀您。“ 云昭笑道:“我们正在蛰伏期,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一个大人物要杀我,我都认了,只是这次刺杀事宜,一定要安在这个铁木罕巴的头上,不管他有没有参与,除掉就是了。 告知清水县的外派里长,全部撤离!” 徐五想答应一声,就去了队伍尾端,不一会,就有二十个骑兵离开了队伍。 “他们去送信,也是去试探的。” 徐五想轻声说了一句,身边的云杨就道;“还是我走一遭吧,后队人马也该出发了。” 云昭道:“我们一起去,我很好奇,这个蒙古人居然当强盗当得让当地百姓拥护,真是一个奇迹,一般这种事情都是我们才能创造的奇迹,一定要去看看,说不定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云杨道:“太危险了。” 云昭道:“霄叔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如果在我五百多个兄弟的保护下还被人干掉,这说明我确实该死。 反正这里距离清水县不到五十里,走一遭吧。” 云杨见云昭主意已经定了,就跑去前边把云昭的决定告知了云豹跟云霄。 五百骑兵很快就走上了岔道,直奔清水县。 自从踏上清水县的道路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阻挠。 中午时分,军队已经抵达清水县。 这是一座古朴的古县城,牛头河水缓缓地从县城边上流淌而过,县城边缘的牛头河上三架巨大的水车在吱呀呀的运转不休,不断地将一勺勺的清水倒进高大的木槽里,最后沿着木槽流进县城。 县城坐落在峡谷中央,两边的高山很有意思,一边是黛青色的山崖,一边是裸露着黄土的高山,一河之隔,水土各异。 “水车该是我们的人来这里主持修建的是吧?” 云昭在高坡上停下马蹄,俯视着这座平静的小城问徐五想。 徐五想道:“不仅仅是水车,他们还申请资金在这里修建了三座学堂,两所医馆,还开通了一百八十多里的道路。” 云昭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城头居然吹起了牛角号,声音低沉而辽远,与他在蒙古草原上听到的警讯牛角号声一般无二。 云昭瞅瞅自己骑兵正前方打出的大明军旗,皱眉道:“我们是官兵,他们吹号做什么?” 说着话,就看见城外的百姓迅速往城里跑,不一会,城门就轰然关闭,城门口的吊桥也迅速被拉起来。 云昭笑了,对守在身边的云杨道:“你看,我就说这里是有问题的,我们派来的信使呢?” 云杨脸色阴沉的道:“应该在城里。” 云昭抬手重重的拍拍云杨的肩膀道:“我不信我们的里长会死,也不信我们刚刚派出的斥候会死。 你要把他们救出来。” 云昭说着话,转过头又对徐五想道:“赶快想办法,如果你没有想出好办法,又没有法子救出我们的人,我可能会屠城!” 徐五想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云昭的笑容看似温暖,可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冰冷的如同冰珠子。 蓝田县派出来的人,在给这里的百姓架水车,修学堂,设立医馆,修整道路,甚至还在帮这里的百姓降低租子,发展商业,为穷苦人伸冤,为弱者张目,如果这种对当地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人在这里遭受了不该遭受的苦难。 云昭身为这些人的长官,兄长,一定会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哪怕是屠城也在所不惜。 第一三一章蒙元余孽的大手笔 第一三一章蒙元余孽的大手笔 云昭之所以说出屠城的话,是因为他从望远镜里看到水车上挂着三具身体,还看见城头上有一面绘着白色莲花的旗子。 旗子上描绘的莲花开的正艳,这三具身体随着水车转动,一会被浸在水里,一会又被水车从水里拖出来送到高处,循环不休。 最让云昭担忧的是,这三具身体似乎都不动弹,如同死了一般。 云杨也很快发现了那三个人,挥挥手,立刻就有一百骑兵纵马下了高坡,直奔水车。 蓝田县人对这东西很是熟悉,一根横木塞进水车转轴后,水车就停顿了下来,他们把那三个人从水车上解救下来,放在地上施救。 云昭见那三个人嘴里不断地有水被挤出来,总算是放下心来,这说明这三人还没死。 一个骑兵跑来禀报道:“是我们的三个骑兵,十夫长贺州,十夫长侯成达,跟一级骑兵刘培” 云昭瞅着云杨不解的道:“什么情况下,你麾下的骑兵会主动交出自己的武器举手投降? 为了救援人质吗?” 云杨摇摇头道:“我们不向贼寇投降,战死也不向贼寇投降,人质的死活与战士无关。” “这就有趣了,明显是他们放下了武器。” 云昭冷冷的说了一句,就纵马下了高坡。 云杨有些羞愧,匆匆的跑去了水车位置,看样子是去质问那三个弃械投降的家伙。 城墙上站满了人,云昭并不理会他们,骑着马在城门前走来走去的,他心中已经被怒火填满,已经不愿意听城头上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了。 说实话,那些人说的是土话,他也听不懂。 很明显,五百骑兵的威势还是给了这座城池里的人很大的压力。 就在云昭忍耐不住,准备下令炸开城墙的时候,云杨急匆匆的跑来道:“城里有我们一百二十一个人,都活着。 刘培三人主动解除武装,愿意作为人质,让他们准许其余十七人进城保护我们的人。” “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县令说是民乱,他们不满蓝田县派来的里长的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将他们包围在县衙,已经九天了。” “胡作非为?鱼肉百姓?你信吗?” 云杨连连摇头道:“不信,一个,两个可能会有,一群人?没这个可能! 县令说,请县尊单独进城安抚百姓,否则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说,这是他尽全力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云昭的战马终于停下来了,他瞅着城头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淡淡的道:“蓝田县外派之人全部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既然已经被这群人围困了九天,那就说明他们的战斗力不弱。 再坚持一两天是很有可能的。 这两个十夫长明显是想要增强那里的守护力量,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办法是否可行。” “可行,是清水县县令张悟本亲自出城说的,刘培等人押着张悟本见到了我们的人,再由刘培随张悟本出城,告知了两位十夫长。 他们三人的武器除过长刀之外,都交给了我们自己人。” 云昭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道:“下令攻城吧!” 云杨道:“张悟本说……” “攻城!”云昭怒吼一声,即便是云杨也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随即对身后的副官道:“炸开城墙!”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号令响起,五百骑兵齐齐的从马包里扯出一个枕头大小的包袱,纵马向城墙奔去。 开战了,云霄,云豹,徐五想都不再说话,眼看着骑兵汹涌而下,引得城头上的人惊叫连连。 清水县城外的护城河并不宽,也就一丈左右,城高不过一丈半,这样的城池可以有效地防御盗匪,可惜,在云昭的大军面前,根本就不足论。 骑兵们如同一道黑色的龙卷轻轻地接触了一下城墙,将枕头大小的火药包用匕首刺破丢在城墙根下,然后迅速后撤,直到最后一个骑兵将点燃的火药包丢在大堆的火药包上,就呼喝一声极速后退。 城墙上的人对这一幕似乎一无所知,一个瘦峭的中年人站在城头不断地挥舞着双臂,希望能够跟云昭好好谈谈。 可惜,云昭依旧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城墙上那些大呼小叫的人。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只见清水城薄薄的城墙立刻就碎裂了将近五丈,站在这截城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硝烟还没有散尽,两百骑兵就已经重新扑向缺口位置,几十枚手雷丢进城墙缺口处,就纷纷甩出手中的钩子,准确的勾在城墙上,而后拨转马头就走,随着战马发力,一块块的石头被钩子钩下来,掉进了不算深的护城河。 就在此时,一群穿着各异的蒙面人从左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挥舞着刀剑无畏的向云昭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云豹见状,呼喝一声,就带着本部人马迎面向对手拦截了过去。 云昭左右看看,干脆下了战马,坐在徐五想拿来的折叠凳子上,指着依旧在城头飘扬的那面绣着莲花的旗子道:“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徐五想瞅了片刻犹豫的道:“白1莲教?”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就是白1莲教,另外,你知道大明朝名字的由来吗?” “日月同辉是为大明!” 云昭摇头道:“开始不是这样的,后来才有了这个说法。 很久以前呢,红巾军起义要推翻蒙元的统治,他们的首领叫郭子兴,后来郭子兴去世后,我太祖皇帝就受刘福通节制。 刘福通转战北方,与韩山童一起借助白1莲教的名义在天下传教,一时间韩山童被人尊为“明王”。 最开始的时候啊,元顺帝时期,黄河泛滥,蒙元朝廷征发十五万劳役修建黄河大堤,韩山童跟刘福通在黄河大堤上埋了一只背上刻了字独眼石头人。 等这个石头人被挖出来之后,马上就应验了他们早就传播的那句“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谶言。 然后轰轰烈烈的造反大业就开始了。 这个时候呢,我大明太祖皇帝很不幸的也是“白1莲教”后来改称“明教”的教众。 这是非常不妥当得,想要缔造一个国家,就必须要把神权跟王权严格的区分出来,如果可能一定要消灭神权。 你看看现在的欧洲就知道了,那里的人还在为了推翻神权做最后的斗争。 大明如果不幸成了一个神权国度,那将是大明百姓的一场大灾难。 好在,我们的太祖皇帝堪称英明。 等韩山童被蒙元弄死之后呢,他就用计逼死了白莲教的狂信徒刘福通,然后再命廖永忠弄沉了韩山童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被刘福通扶持起来的“小明王”韩林儿。 继而一统北方群雄。 因为军中将领大多信奉‘明1教’,也就是白1莲教的变种,这对纯洁大军非常的不利,这个时候我太祖皇帝又开始在起义军中剪除那些白1莲教的狂信徒,这个工作一直延续到了他成为皇帝之后。 我没有想到,在我蓝田县治下,居然也有这样的污垢存在,既然见到了,就要下大力气清除。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屠城的原因了吗?” 徐五想嗫喏半天,才小声道:“能否区别对待?” 云昭叹口气道:“蒙元吃足了白1莲教的大亏,所以我听说这里的世家大族是蒙元余孽之后,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会使用白1莲教这个武器。 两百多年,一个蒙元余孽可以稳稳的待在清水城这个地方,且让人人崇拜,没有百十年的传教,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 徐五想,你既然在为百姓考虑,觉得我们可能会杀错人,那么,剿灭蒙元余孽的事情我就交给你,别让我失望。” 第一三二章徐五想的梦想 第一三二章徐五想的梦想 徐五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汉将刀子咬在嘴里脱掉衣裳,露出胸背上龙飞舞的符篆,然后挥舞着刀子狞笑着朝冲过来的骑兵呐喊:“无生老母赐我金刚护体神功,普度世人。” 眼看着骑兵的马刀已经横过来了,他居然站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脸的蔑视。 在这一刻,如果不是骑兵的马刀依旧展现了他本来应该展现的物理效能,徐五想真的以为这个世上会有一些他不了解的东西。 马刀从壮汉的脖子上扫过,那颗脑袋毫无以外的脱离了身体,飞起两尺多高,然后掉在地上。 脑袋没了,壮汉庞大的身躯依旧向前跑了两步才倒在地上,很快就被马蹄踩踏成了一团烂肉。 两百多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面对百十个不会作战只会大喊大叫的步卒,就像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殴打一个五岁的幼童。 而这个幼童居然连逃跑都不会,反而举着小刀子用言语吓唬这个壮汉。 这样的战斗看了一眼,就没有必要看第二眼,所以,云昭跟徐五想两人的目光又落在城墙缺口处。 那里的爆炸声从开始就没有断绝过,偶尔会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箭矢飞出来,却总能被手持圆盾的护卫军卒荡开。 站在城头上的那个县令目睹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大屠杀,当他看见骑兵们纷纷从马上下来,开始收割人头的时候,就下令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跪在路边请罪。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此时一个都不见了。 “把他绑起来挂在水车上,让水车转起来,城里没水可不行。” 云昭低声吩咐一句,就有护卫去做了。 等护卫们将那个县令绑起来挂在水车上,并且让水车开始转动起来了,云昭依旧没有走城门,而是沿着自己的部下为他开辟的新城门走进了城里。 进了城之后,云昭就忍不住摇头,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接连看见了两座无生老母庙。 瞅着庙里无生老母白发慈祥的模样,云昭叹了口气,这位神祗出现的时间比较短,距离现在不过百年,不过,她是宇宙之初第一位神祗,堪称是所有神祗的祖宗,威能广大,能实现人世间所有的愿景,唯一需要你坚持相信她,只有真正的信徒才能获得无生老母的青睐,继而从神灵那里得到好处。 街道边上流水淙淙,街道上也铺设的青石也很干净,两边的房屋虽然低矮,却也整齐朴素。 与云昭见过的普通县城有很大的不同。 精神高处,绝对容不下污垢,洁净,这是所有宗教对信徒们的统一要求,只有身体洁净了,环境洁净了,人的精神才会愉悦。 街道边上的水渠明显是新修的,应该与城外的水车是同一时间的产物,水渠里也很干净,看不见常见的水草飘摇的场面,只有清凌凌的水汩汩的流淌。 “毁掉庙宇!” 云昭吩咐一声,立刻就有骑兵点燃了手雷之后就丢进庙里。 “轰隆,轰隆”手雷响过之后,两座全木质的小庙就浓烟四起,轰然倒塌,其中一座庙宇里还飞出一个鸡皮鹤发的庙祝。 看她趴着飞出来一头撞在青石台阶上的样子,看样子是救不活了。 小苗被炸了,原本紧闭的门窗在一瞬间又打开了,从窗户里面,露出很多木讷的脸,男女老少都有,只不过这群人没有从屋子里的冲出来,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大街上雄壮的骑兵。 云昭笑了,指指不远处又出现的两座庙宇道:“炸掉!” 靠近庙宇的骑兵听到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雷又丢进了庙宇。 “轰隆,轰隆”两声爆炸响动过后,这两座只供奉着一个神祗的小庙又倒塌了。 徐五想紧张的瞅着街道两边的居民,在心底里疯狂的呐喊:“别跑出来,他这是在试探你们的底线,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可能从迷信中解脱。” 云昭等待了片刻,见两边的百姓眼中蓄满泪水,却没有人冲出家门找他算账,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灿烂起来。 这些人好歹还知道脖子硬不过刀子,好歹明白了一件事,平日里自称获得无生老母庇佑的那些人的脑袋全被砍下来了,就挂在骑兵战马的脖子下边。 云昭一连下令炸毁了四座庙宇,这里的百姓没有动弹,云昭就明白,自己可以把这里所有的庙宇炸掉了。 这些人接连屈服了两次,就会继续屈服下去。 果然,他走一路炸了一路的庙宇,清水城里的人似乎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直到云昭一行人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无生老母庙前。 庙前盘腿坐着一个不像道士,却披着道袍,不像和尚,却光着脑袋的老人,在他身后堆放着七八个樟木箱子,最上面的箱子打开了,里面全是银锭,在箱子边上,还站着两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子。 隔着老远就冲着被人团团护住的云昭大喊道:“将军是来灭法的吗?” 云昭点头道:“没错,大明律写明了不许淫祠邪祀,但凡不在礼部祭祀名单上的邪神不得登堂入室。” “无生老母乃是百姓心血所化,意念所集,不受俗世管辖,请将军念百姓可怜,不得救赎,好不容易有一处倾诉心愿的好所在,放过我无生老母庙,老僧愿意将无生老母庙百年积攒的香火敬奉将军,还有这一对童女一并献与将军,从今往后,将军当成为我老母庙之护法。” 云昭笑道:“很好,无生老母庙所得的香火金钱,都是清水城一地百姓的钱财,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很好。 只是,这座庙宇是一定要烧掉的。” 道袍老僧霍然站起来,戟指云昭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狗官,就不怕神灵降下灾祸与你吗?” 云昭烦躁的摇摇头道:“那就让她快点来,我处理完这里的淫祠邪祀就走,我担心她来的晚了,撵不上我的行程。 说完就对身边的一个百骑长道:不动手还等什么?” 道袍老僧见一干骑兵已经开始点燃手雷了,就站在庙门前道:“要毁寺庙,先杀了我。” 瞅着老僧张开双臂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云昭嘿嘿笑了一声,挥挥手,一枝羽箭就从他的身边飞了出去,准确的钉在老僧的腿上。 老僧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就有十几颗手雷从庙宇的四面八方被丢了进去。 手雷很有效,一连串的巨响之后,这座足足有三层,完全用巨大的木料修建起来的美轮美奂的寺庙就被尘土遮盖起来。 片刻之后硝烟散尽,这座寺庙虽然已经被炸的破破烂烂,却依旧顽强的挺立在原地。 倒地惨呼的道袍老僧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带着箭站立起来,扬起双臂怒吼道:“老母显灵了。” 云昭不知所谓的瞅了一眼,对百骑长道:“用火药包。” 刚才手雷失去了效果,让百骑长觉得很是丢人,怒吼一声,第一个从马包里取出一个火药包,纵马向前跑两步,就点燃了火药包,然后丢了进去,与他同样做法的骑兵还有三个,四个火药包丢进去了之后,云昭的身边就多了一圈盾牌。 霹雳一声响,原本还坚强的矗立在原地的庙宇终于在火焰腾起之后四分五裂,碎裂的木料砖石飞出去老远,即便是庙前两株高大的柏树也被削掉了一半的枝杈。 云昭掏掏耳朵,刚才这一声巨响,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等他感觉了好了,硝烟尘土也被风吹散了,倒塌的庙宇燃起了大火,烧焦了门楣上书写的符篆,也烧焦了贴上去的金箔。 道袍老僧却没有死,他爬着来到云昭队伍前边,指着云昭道:“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云昭摇摇头道:“你去无生老母那里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来报复我,我好先做一下准备。” 徐五想惊诧的瞅着云昭,却看见两个骑兵跳下马捉起那个道袍老僧高高的举着他直奔正在燃烧的庙宇。 老僧吃惊的瞅着他们,不断地挣扎着道:“你们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骑兵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两人一同用力,将这个老僧丢进了正在燃烧的庙宇里。 徐五想耳听得老僧在火焰中的怪叫声,闭上眼睛将头转了过去。 云昭拍拍徐五想的肩膀,指着那两个被巨响震的晕过去的女童以及那一堆银子道:“该你出手了,最好问问那两个女童,把人家的家世弄明白了就送人家回去。” 徐五想木讷的点点头。 云昭见火焰中再也没有什么惨叫声传出来了,就瞅着徐五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暴?” 徐五想木木的道:“你不愧是出身盗匪世家。” 云昭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盗匪,也不知道这些年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对我们极好,对蓝田县百姓极好,对流民极好,哪怕是我们忤逆你,百姓冲撞你,流民诽谤你,你总是一笑了之,为何在这里你就不再仁慈了呢?” 云昭叹息一声道:“如果没必要,我当然愿意展现我仁慈的一面,你别看这里看似安静祥和,等云杨他们攻破巴爷岭,把铁木罕巴捉回来之后,你跟着审讯一下这个人,看看巴爷岭上的状况,你就不会觉得我残忍了。” 徐五想低声道:“我不是为一个和尚就如此心神激荡,您是我们的王,将来还会是我的皇帝,我求您多保留一点您的仁慈之心,少一些暴戾,我宁愿您因为仁慈放过十个恶人,也不愿意您因为暴戾错杀一个好人。 人的脑袋掉了就装不会去! 您是我见过的,听过的,想过的最好的主君,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万世流芳,不希望您的身上有哪怕丝毫的瑕疵。” 云昭瞅着徐五想看了好一阵子皱眉道:“这是你的理想?” 徐五想弯腰深深一礼道:“这是我的梦想!” 云昭淡淡的道:“别做梦了,我可能做不到你想的那个样子。” 第一三三章谁才是救苦救难的神? 第一三三章谁才是救苦救难的神? 云昭在燃烧的无生老母庙前待了很长时间,眼看着火焰似乎没有熄灭的可能,这才带着部下去了清水县县衙。 如云昭所料,如今的清水县县衙已经成了一座堡垒,县衙门口堆满了装满土的麻包等一类物事,就连挂在县衙正堂上的“明镜高悬”匾额都被用来当做盾牌挡箭了,至今,上面还插着七八枝羽箭。 由于天冷,倒在县衙门口的尸体并没有散发出什么怪味道,就是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清水县的大里长单膝跪在云昭面前惭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费国强,你治理地方的水平跟你在玉山书院的表现不相称啊。” 费国强耷拉着脑袋道:“属下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百姓善良,洁净,有时候还相互帮助,清水县的大户虽然祖籍是蒙古人,待这里的百姓却很良善。 我去要求他减少地租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听说我准备召唤全县百姓在农闲的时候一起新修水利,拓宽道路,还准备在新春到来之后号召百姓们种植一些新作物。 他不但满口答应,还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在我们还没有开工的时候,他就拿出两百担麦子,纹银三百两助我们成事。 所以,您也看到了,这里的水利工程,城市饮水工程,道路拓宽工程,全部都得以实现。 就现在属下觉得此地百姓除过祭祀之风过于浓厚,准备着手教导乡民移风易俗的时候,无生老母庙的庙祝就来找我,说我是一个诚信,良善之人,可以成为这座庙的护法。 属下拒绝之后,从此,在清水县的待遇就完全跟往日不同了。 这里的百姓见我就骂我是狗官,这里的同僚也迅速疏远了我们,我以为可以借助那个蒙古人的力量来缓解此事,谁料想,他之说,我若不能成为无生老母庙的护法,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此刻,属下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被清水县全县上下从县令吴冲到富户铁木罕巴,再到普通乡民给骗了。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属下第一时间就把分散在全县的各位里长全部召集到了县衙,准备集体撤离此地。 没想到那个县令吴冲跑来告诉我们,没有什么大事,让我们在县衙待几天,他去处理此间事宜,还说自己是本土本乡的官员,跟乡民们沟通起来更加容易。 属下觉得我们在清水县将近三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不忍心就这样抛弃,所以犹豫了一下,结果,第二天,县衙就被乡民们包围,不准我们离去。 我们发出警告,却有疯狂之辈趁机进攻,无奈之下,我们这才奋力还击,建明兄,不幸中了流矢,如今生死难料。 县尊,这都是费国强一人之过,请县尊惩处。” 云昭侧耳听着费国强的报告,一边瞅着远处升腾起来的硝烟,从手雷以及火铳发出的声响,很快就测度出那里的战事非常的激烈。 挥挥手,身边的百骑长就带着一百骑兵去增援了。 云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对费国强低声道:“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些人活在现实里,整日里为了吃食奔波,有些人却活在梦境中,不在意**上受的苦,不论现实世界多么的残酷,在梦里他们获得幸福无比。 如果一两个人活成这样,我们可以不加以理会,如果一个县都活成这样,我们就要下死手处理。 他就像瘟疫,一旦扩散开来,整个民族都将毫无前途可言,一个个都活在梦里,总觉得这一辈子受苦,下一辈子就能获得幸福。 如果真的有人见过地狱,见过天堂也就罢了,可惜,没有,这一辈子受的苦,到你死,就受完了,没有补偿,也不可能有补偿。 你费国强以为只要带着大家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大家就能跟着我们的步伐走,太自以为是了。 罢了,你还是回玉山书院教书去吧,你不是一个适合治理地方的人才。” 费国强趴在地上大声的哭泣,他明白,由于自己监察不严,从进入清水县便走错了路子,消耗了时间不说,还浪费了大量的资金,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何面目回到玉山书院去教书。 “县尊,我不回去,费国强请求留在清水县安家,一日不能革除这里的信仰弊端,就一日不回玉山书院,辜负了县尊与师长们的期望,费国强百死难赎,只求县尊给费国强一个机会,给我一个为我蓝田县出力的机会。” 云昭想了良久道:“好吧,革除你大里长的职责,降为里长,其实改变这里的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屠城。 人的身体中毒了,有时候还有救,人的脑袋中毒了,救治的希望就不太大了。 我希望你在这里能有所作为。” 费国强站起身,深深一礼道:“我以命来救援他们。” 云昭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瞅着一个幼童道:“你害怕了吗?” 幼童昂首道:“不怕,县尊来了会弄死他们!” 云昭笑道:“没错,我来了之后确实会弄死他们,你觉得把他们全部弄死好不好呢?” 幼童摇头道:“不好,刘铁头,张二丫就很好,不用弄死他们,弄死他们的爹娘就好了。” 云昭回头瞅着费国强道:“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费国强讪讪的道:“这是犬子!” 云昭看看幼童,再看看费国强道:“看来你不属于那群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人。” 费国强惭愧的拱手道:“没有经历那一场劫难,心智不稳,惭愧,惭愧,从今后,我当以教育为先,从这些还未被荼毒的孩子身上着手,努力打造出新一代的清水人。” 云昭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币递给那个幼童道:“这是给你的,等你八岁以后,就可以去玉山求学了。” 费国强瞅了一眼金币,连忙道:“赏赐太厚。” 云昭瞟了他一眼道:“你无能,你的孩子却聪慧!” 说罢,就拖着这个聪慧的小孩子进了县衙,去看望受伤的蓝田县生员。 还好,大多数人的伤势都不重,只有陆建明的伤势很麻烦,他可能是玉山书院中为数不多的算是面目俊秀的人,现如今,被一支箭射在脸上,即便是痊愈之后,脸上也会留下一个大坑。 尽管他的脑袋肿的如同猪头一般,掰开眼皮见到了云昭,却很想下床来见礼。 “好好地躺着,刚才看了一下你的伤势,正在痊愈中,过几天消肿了,也就没事了。 就是一张脸恐怕要被毁掉了,你也不要担心,徐五想这张脸还没有你受伤后的这张脸好看。” 陆建明也是一个风趣的人,艰难的道:“反正玉山书院出来的必是丑逼,以前我还反驳两句,现在认下又如何?从众最佳! 脸皮不碍事,这里的差事搞砸了,本身就没面皮了,县尊,这里的错不是国强兄一人的过失,是我们所有人的错。” 云昭道:“谁的错,最终会有督查部来颁布赏罚,不用你来操心,好好养伤,等伤势好了,正好随我一起整顿一下清水县的风气。” 陆建明这才安心的躺下,只要县尊还有用到他们的地方,什么惩罚都无所谓。 云昭命人将县衙修整干净,将那个插满箭矢的“明镜高悬”牌子重新挂在中堂,上面的箭矢没有去掉。 在这个空间,陪着蓝田县所属生员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天色也就渐渐地黑了下来。 巴爷岭上的手雷声,鸟铳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云昭站在县衙最高处瞅一眼这座死气沉沉的县城。 自言自语的道:“你们怎么能不信我呢?只有我才能把你们从人生的烂泥滩中拖出来。 如果按照你们所说的神迹来看,爷爷更像是一个神祗,你们这群愚蠢的人,应该拜拜我呀!” 新年到,新世纪,新快乐, 我给兄弟姐妹们献上2020年的第一声祝福,祝你新年行好运,新年万事大吉,希望你拽住肥猪的尾巴,争取捞一手油。好引诱今年的第一只金鼠。 我今年捉金鼠没戏了,新书才开,年会也没法子凑到柳岩身边近距离当球迷,过去的一年中孑2没法子当阅文年会中最靓的仔。 就把希望都放在今年,求票,求票,求月票,求各种票,在来年,我即便是当不了最靓的崽,也要当最老帅的崽…… 求票,求票,求票,各种求!!! 孑2拜上 《明天下》新年到,新世纪,新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三四章我是猪刚鬣 第一三四章我是猪刚鬣 云昭入睡的时候,巴爷岭那边渐渐安静下来了,给了云昭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说起来铁木罕巴这个家伙还是很厉害的。 这些年,云氏剿匪无数,不管是占山为王的巨寇,还是江洋大盗,在遇到云氏这种军队的时候,只要手雷丢出去,就能把一大半人的胆子吓破,嘹亮激昂的铜号声响起,再来一个排山倒海式样的冲锋,对面就不剩下几个胆敢顽抗的人了。 而巴爷岭的战斗从下午激战到黄昏,再到入夜,这很说明问题了。 今夜,云霄他们会非常的忙。 云杨回来的却很早,在云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云杨在门口压低声音跟护卫的谈话声,云昭翻了一个身,就立刻进入了深度睡眠。 能让云昭毫无保留的信任的人,大多数还是姓云。 清晨起来的时候,云昭打开门窗呼吸了一口清冽的山涧云雾,这些云雾低低的徘徊在这座小城上方,云雾中的人影忽隐忽现,宛若鬼蜮。 没关系,等太阳出来之后,这些云雾就会散尽,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暴露在天光之下。 云杨坐在一个小屋子里正在吃早饭,从他吃饭的速度以及碗盘的大小来看,他似乎非常的饥饿。 见云昭进来了,就坐到另外一张凳子上。 水雾飘散的到处都是,他坐过的凳子是干的,重新坐下去的凳子是湿的。 这种小节云杨不在乎,但是,云杨知道云昭在乎。 云昭没有坐在云杨让出来的位置,而是低头擦拭了一下凳子,坐在了云杨的对面。 “昨天打的很艰苦吗?” 云杨吞下去一口粥摇头道:“打的不算艰苦,就是杀人太多,这一次我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悍不畏死。 我们封住了路口,布置了阵地,准备冲锋的时候,人家先冲出来了,山岭上的道路不算开阔,五丈之内鸟铳开火,这已经不算是打仗,算是一场屠杀。 三五十个人被鸟铳打成了筛子,倒在地上,血流的跟溪水一般,又有一群人冲上来。还他娘的袒胸露腹的,肚皮上,后背上绘满了符篆,呐喊着什么金刚不坏,结果呢,打一枪下去,他们的肚皮上就多一个窟窿,屁用不顶。 后来人家送死的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把我们这些杀人的杀的有些手软。 到了黄昏时分,男子可能死的差不多了,就扑上来一群袒胸露乳的女人,还有打扮的跟鬼怪一样的半大孩子。 说来让人难以启齿,我们跟壮汉作战的时候毫发无伤,跟这些妇人孩子作战的时候却出现了伤亡。 一个大肚婆没人愿意瞄准她,就让她挺着大肚皮直接冲到军阵上,一个十夫长准备活捉她,结果,人家身上也有火药,抱着那个十夫长就弄响了火药,十夫长的一条手臂被炸断,一只眼睛也被弄瞎了,至于那个大肚婆自己……惨不忍睹哟。” 听着云杨絮絮叨叨的说战况,完全不像往常一般简洁明了,云昭就知道这场战斗对云杨的触动很大。 “铁木罕巴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豹叔抓到的,很没意思的事情,他让那群妇人孩子向我们发起冲锋,他自己带着七八个人偷偷地从暗道里跑了。 豹叔一开始就怀疑巴爷岭上有暗道,就带了几十个人查看巴爷岭地形,最后确定了可能挖地道的地方,在山岭后方的一棵老松树边上,堵住了铁木罕巴,那家伙肥的……有你四个重。”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体型,摇摇头道:“这样人很适合拿来点天灯。” 云杨道:“这种话就不该出自你的口,要干也是我这种杀人魔王去做,徐五想说的没错,你的名声不能坏了,从今后,所有的坏事你全往我身上推,往徐五想他们身上推,我们保证都应承下来,你不能坏了名声。”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我们兄弟里面,我的心思是最深沉的一个,也是心地最恶毒的一个,没必要瞒人,把我弄成一个圣人,一个菩萨,对我们没有多少好处。” 云杨坚决的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愚昧,原来有的时候,老百姓真的好愚蠢。 这个铁木罕巴院子里的女人至少有百十个,大肚婆就有七八个,豹叔在找地道的时候,在一处小山谷里看到了不下三百具尸骨,霄叔说都是挖地道的人的尸骨,地道挖好之后被人给灭口了。 人家还有地牢,地牢里关满了男女老少,听说全是给佛爷上供上少的人……这也就罢了,毕竟你不给佛爷上供,佛爷就把你关起来毒打,这好歹是一个理由。 可他娘的,当我们打开牢门放他们出来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十个人不愿意出来,说什么自己的罪没有赎,一旦出来了,前边受的罪就白受了,无生老母就给不了他们来世的富贵了…… 所以啊,阿昭,你一定要有一个好名声,这样的名声可能骗不了聪明人,可是对这些蠢货太有用了。 我这次算是真的见识了,长见识了!神仙真他娘的是神仙,可以把一个人,一群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云昭喝完了粥,掏出手帕擦擦嘴巴对云杨道:“我是野猪精转世,这事你知道吧?” 云杨点头道:“你就算是蚂蚱成精我都信!” “《西游记》你看过吧?” “看过,从多多那里借来看的,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答应给她弄一套装备,她才忍痛借我看的,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准我把口水弄上面。” “里面有一位会天罡数的三十六般变化,所持武器为太上老君所造、玉皇大帝亲赐的上宝沁金钯。 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名曰猪刚鬣的家伙你还记得不?”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漱漱口淡淡的对云杨道。 云杨丢下饭碗道:“你说的是猪八戒啊,怎么想起说这个?” 云昭抽抽鼻子道:“我就是猪刚鬣!” 云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怔怔的瞅着云昭不言语,他不知道云昭想要干什么。 云昭坐直了身子对云杨道:“无生老母是淫祠邪祀,乃是一介妖神,在北俱芦洲犯下滔天大案,惯于吸取信众精气神为己用,信众的精气神一旦被吸干,就会化为枯骨,这一点你们找到的那些枯骨可以作证。 我因为在北俱芦洲围剿无生老母的时候,被她逃脱,被玉皇大帝贬下凡尘,直到将无生老母缉拿归案,放在斩妖台上斩首,才能回归天庭。 所以呢,这一次捣毁无生老母的寺庙,就是为了捉拿无生老母,这是神仙在打架,与他们凡人无关,至于他们遭受的灾祸,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实际例子罢了。” 一缕晶莹的口水从云杨宽阔的嘴巴边上慢慢滑下来,几乎要垂到地上,见云昭在等他回话,吱溜一声又把口水给吸回去了。 “阿昭,你是猪八戒?” 云昭烦躁的摇头道:“猪刚鬣!” “这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天庭八万水军统领,自然要选身份厉害一些的。” “你觉得这些人会信?” “他们凭什么不信?一个无生老母就让他们甘愿为她去死,我的形象比无生老母好多了吧?更别说我是天庭正神!” 云杨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口水道:“真的可以吗?” 云昭叹口气道:“能打败神仙的只能是神仙,你要记得把手雷给我演化成掌心雷。 记得把各种神通给大家加上去,毕竟,一个个都是天兵天将的不能太丢神的脸。 跟徐五想一起去琢磨一下这件事,看看怎么弄。” 云杨稍微想了一下就匆匆的跑了。 云昭坐在窗前再次忍不住叹息一声道:“真的该屠城啊,猪刚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第一三五章爱情?说什么呢? 第一三五章爱情?说什么呢? 中医治病的时候是全盘考虑,是以除根为目的,是以不损伤本体并达到强身健体为目的的一种治疗方式。 缺点就是见效慢,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西医说起来就很明了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坏了治疗那里,能治疗的就治疗,不能治疗的就把病体切除。 痛快干脆!就是对本体损伤太大。 清水县就是大蓝田县躯体上的一块毒瘤。 云昭最想用西医的治疗方式来切除这块毒瘤。 从清水县人的重重表现来看,这些人其实已经废掉了,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有可能会蔓延到蓝田县的其余地方。 然而,云昭还是下不了狠心用军队把这里的人彻底清洗一遍,然后再从其余的地方移民过来。 尽管,这个法子可能是最快,最好的治理清水县的法子。 云昭瞅着那些在街道上穿行,在寺庙废墟上哭泣的人型生物,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神仙打架对凡人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情! 就像两只大象打架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蚂蚁的性命的,这一点,大明的老百姓感触太深了。 所以,当云昭的部下,以犁庭扫穴的威势在整个清水县清剿白1莲教的时候,以铁血手段,将不大的一个清水县所有的白1莲教首脑头目一网打尽之后,就地处决。 当然,是以天庭的名义,而非以蓝田县的名义。 这似乎很有效,只是每杀一个白1莲教头目都要浪费一颗手雷,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云昭明白。 铁木罕巴是被赤身裸体的锁住手脚,放在一张巨大的案板上抬来的,这家伙真的好肥,一身的肥肉瘫在案板上,轻轻一拍,甚至会出现水波纹。 云昭站在他的头顶位置上,铁木罕巴只能努力的翻着眼睛惊恐的看着云昭。 “我愿意献出我所有的家财,只求饶命!” 云昭摇摇头道:“你所有的家财都赔偿我浪费的手雷了,因此,你现在没有家财了。” “不,我还有很多!” “那就交出来!” “你要先放了我!” 云昭笑了,探手摸摸这个蒙古人有些蜷曲的头发低声道:“你给我造成的损失几乎无法估量,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一点钱就放虎归山吗?” “我可以回蒙古,回我们黄金家族的属地,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蒙古也有我很大的一块地盘。” “我去漠北!” “不用了,你好好的躺在这里当蜡烛吧!” “我告诉你白1莲教的秘密。” “我对白1莲教的秘密毫无兴趣,还准备通过你的死告诉白1莲教,蓝田县界碑之内不准传教,否则,就是死!” 就在云昭跟铁木罕巴谈话的时候,一个面相凶恶的军卒用刀子割开了铁木罕巴的肚脐。 将一根粗大用香油浸泡过的棉线塞进铁木罕巴的肚脐,一边塞一边还赞叹着铁木罕巴身上的肥油之好,之多。 “再问一遍他的藏宝地,他们家族在这里鱼肉百姓长达两百年之久,我觉得还应该有些好东西的。” 负责刑讯的军卒应答一声,就恭敬地把云昭撵出刑房,云杨统领早就有交代,干腌臜事情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县尊。 “据说董卓被点天灯的时候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油脂化成水覆盖了三丈方圆的土地。 不知道这个铁木罕巴能支撑多久?” “刑杀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围观者,而不是为了惩罚犯罪者。” 云昭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编故事的徐五想,这家伙小时候遭受的磨难已经距离他太远了,玉山书院安逸的环境几乎让他忘记了人间的可怕与丑陋。 这一次他参与了清点铁木罕巴家财,以及整理他罪状的工作,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一个重新受教育的过程。 现在,他组织了费国强等一干人正在积极地编纂《猪刚鬣传》,还要商量怎么给猪刚鬣立庙,申张猪刚鬣教义。 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不但要把猪刚鬣变成真正的神,还要让猪刚鬣的教义与蓝田县法典相符合。 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什么成效。 不过,趁着还没有开始春耕,组织清水县百姓参观铁木罕巴的堡垒,参观堡垒后面累累的尸骨,参观被点了天灯,哀嚎不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铁木罕巴。 中间有人用悲痛的语气一遍遍,一字字的倾诉铁木罕巴对他们施行的各种各样的荼毒手段。 费国强也戴着大枷跪在县衙门口,也就是铁木罕巴被点天灯的地方,一遍遍的向百姓们请罪,说是自己没有尽早发现铁木罕巴以及无生老母的罪行,导致天兵天将下凡,让百姓跟着他这个罪人一起受苦。 清水县县令早就被淹死了,他的尸体依旧随着水车轮子一遍又一遍的被水淹掉,然后又被拖出来被水车轮子送到最高处。 铁木罕巴肚皮已经被烧焦了好大一片,肚皮上的油脂融化又被棉线抽走最后化作一道明亮的火焰。 在那些黑衣黑甲黑披风且戴着面具的骑兵的威胁下,清水县城里的百姓们一点点的将所有被摧毁的无生老母庙废墟装到车上运出城,然后倒进深谷。 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罚! 受罚者包括那些帮了无数清水县的里长们。 从今天起,人们不得再信奉无生老母,一旦被发现,就要被抓去服劳役。 从今天起,那个天庭来的水军元帅猪刚鬣说了,只要他在天庭发觉有信众的意念香火到了天庭,他就会降罪于此人,剥夺他转世投胎的可能性,并且会降下疾病,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猪刚鬣当然不会降下什么惩罚的,主要是费国强这些人被这一次的事情弄得没脸回玉山,估计不会再抱着什么幼稚的想法行事。 封锁清水县是必须的,路引政策彻底的在清水县开始施行,清水县人离开自己居住地十里以外,就一定需要路引,否则,杀无赦! 不信任无生老母的极少的一部分人,也就是往日被这些信众压迫的人,此次此刻,他们翻身了,在费国强等人的引导下,用这些人组成了清水县团练。 当然,由被压迫者变成压迫者之后,很多事情会做的非常粗糙,非常的不理性。 然而,在这个时候的清水县,就需要这样的高压来维持一段时间,等人们对无生老母的感情逐渐变淡之后,才能谈得到更换。 “以后会有很多玉山书院的学生来这里实习,你要保护好你的学弟学妹们。” 云昭离开清水县的时候铁木罕巴这盏油灯依旧在明晃晃的燃烧着,每到黑夜的时候,也只有这盏油灯在为清水城照亮。 云昭很希望这盏油灯能让清水城的人心底变得明亮,脑袋变得清楚,希望他们能够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负责,而不是去追求毫无意义的来世。 云昭也要为自己的今生今世负责了,自从他十五岁后,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有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出世。 而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在大明,这个年纪成亲正好! 云昭能想得到,钱多多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不管她在哪里,她一定会飞奔回来的。 云昭也能想到,冯英那个矜持的而又坚强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也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她们两个都有回家的强大理由,钱多多早就把云昭定位自己的禁脔,谁碰一下,就跟咬她的肉一般。 冯英考虑的更多,她刚刚跟红娘子一起组建了自己的六千人的大军,刚刚攻破了三个县城,刚刚举起义旗,她们就不得不躲进伏牛山里打游击。 左良玉就是用她们造反的事情,借口生病回到洛阳,表示一定要把这股新兴的贼寇剿灭。 这一次左良玉动用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发誓要把她们生擒活捉。 被官兵困在伏牛山,起义军的弊端很快就暴露出来,如果不能流动,不能以战养战,她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这个时候,容不得冯英多想,只要自己的军队不被左良玉大军吃掉,委身于云昭,这就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选择了。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极度想抱孙子的云娘的两封信——滚回来,再不回来,我儿将另娶。 第一三六章钱多多的幸福时刻 第一三六章钱多多的幸福时刻 “另娶?我婆婆这是疯了!” 钱多多看完信,一脚就踢翻了面前的矮几,矮几上的古筝也她踢得飞起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张名贵的焦尾琴琴弦崩断,桐木琴面也出现了好几道裂纹。 何常氏抱着花绷子惊恐的看着钱多多一只脚踩在翻倒的矮几上,用手指指着伏牛山方向怒道:“一个贼婆子也敢跟我争男人,还是我十岁就看中的男人!” 云春靠在柱子上嘿嘿笑道:“你别忘了,人家还有一个腰细屁股大,胸大的丫鬟帮衬呢!” 钱多多瞪了云春一眼道:“都是丫鬟,凭什么你就长成这样?” 云花一边缠绕着丝线一边慢吞吞的道:“我们云家人就长这样,少爷才是最不像云家人的人。 如果不是他屁股上的印记没错,我们都怀疑他不是我家老爷的种。是他长歪了,不是我们长歪了。 他该像云杨一样,长得五大三粗配上一张国字脸才对头。”说着话还瞟了钱多多一眼又道:“男人是要看本事的,看脸有什么用?这秦淮河上多的是油头粉面的小鸡仔,也不见你喜欢。 铁块运回蓝田县了,丝绸钱也到手了,还把整整两船人送去了那个什么欧洲,那个陈公子没了利用价值,人家邀请你出游,吟诗,作画,听曲,你好像一次都没去,拒绝的口气一次比一次生硬,最后一次拒绝的借口居然是你吃多了肠胃不好。” 钱多多瞪了云花一眼道:“迟早有一天拔掉你的舌头。” 云花笑道:“这要等到你跟公子成亲之后再说,不过,有夫人公子护着,你拿我们没辙。” 钱多多笑道:“等我回去成亲了,我就在大院子里盖一座小院子,重新养两只大白鹅,谁进来都可以,就是不准你们两个憨货进来。” 云花瞅瞅自己粗壮的胳膊轻蔑的一笑。 “夫人养的大白鹅见我都乖乖的,你养的大白鹅,小心被我拿去炖了。 还有,你还没成亲呢,这时候喊什么婆婆呀。” 何常氏现在对这明面上的主仆三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那两个憨货以前是伺候大少爷的,跟着大少爷一起长大,可能是因为长相问题没有成为大少爷的通房丫鬟。 仗着大少爷宠着,老夫人惯着,逐渐就没了丫鬟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对经常进出大宅门的何常氏来说并不算稀奇,大少爷身子才在长成,自然是不能近女色的,说起来,大宅门里的主家大少爷身边的丫鬟,确实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家生子丫鬟是看不起青楼出身的钱多多,接触的时间长了之后,何常氏发现她们三人的关系其实很好,那两个丫鬟是纯粹的嘴臭不会说话的憨货。 天啊,这样的丫鬟还能在大宅门里活下去? 另外,也就是今天,她才发现原以为娇滴滴的多多小姐,居然也是一个身手高强的高人。 一张桐木古筝,加上一张檀木矮几,再加上一个装满水的净水瓶,一个燃着香的硕大铜香炉,居然被多多小姐一脚就给踢翻了。 再联想到替多多小姐收拾卧房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刀具,以及墙上的悬挂着的两柄粗大的火铳,何常氏也就不意外了。 指挥着云春一个人把檀木矮几翻过来,再看着云花随手把破烂古筝丢出去,自己小心的将刚才接住的净水瓶摆好,铜香炉换了一炉香。 见多多小姐开始犯愁,就低声道:“多多小姐麾下奇人众多,不如……” 钱多多摇摇头道:“把这个主意从脑袋里去掉,且说能不能成功,我如果真的这么干了,以后连云氏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当什么女主人了。 这绝对是一条死路!” 何常氏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您看老奴这张臭嘴。” 云花端着一盘子桔子放在矮几上,拿起一个边剥桔子边道:“不成的,冯英武功高强,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钱多多瞅着自己一双白皙的手道:“我还是太在意容貌了,当初在玉山书院练武,我怕弄出茧子,硬硬的用药水泡手,去掉了一层皮,才让这双手成了这个模样。 冯英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一只手抠着树干,再用两只脚助力就能轻易地爬上大树。 你们说,她既然那么喜欢爬树,为什么不去托生成猴子? 花花,你再去催催梁三叔,看他把马车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回去,怎么也要赶在那只猴子之前回去。” 花花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对钱多多道:“你要出行很麻烦,南京不是我们蓝田县的地界,一路上的保护事宜很重要,今晚传令下去,到明天早上才能安排好所有事情。” 钱多多拍一下桌子道:“我们披甲骑马走。” 云花瞅瞅钱多多细细的腰肢道:“骑马?你不成!当年练习骑马的时候,你担心把自己练成罗圈腿,胡乱练习了几下,也就能骑着马跑,还特意练习了什么贵妇偏腿骑马的姿势,坐都坐不稳,就你这样还要骑马跑两千多里地? 先说好,我可不想骑马回去,马鞍子会把屁股摩擦出一裤裆血,回去休息半月都好不了。 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先坐船,然后坐马车吧!” 钱多多赤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道:“你说冯英会怎么回去?” 云春笑道:“她现在被左良玉包围在伏牛山里边,想要出来听说不容易,虽然他距离咱们家更近一些,屁用不顶,想要走大路回家,就要大少爷跟左良玉打招呼,你就放心吧。” 钱多多停下脚步瞅着藻顶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能匆忙的回家,回家的时候啊,我们把这里的财货带走八成,留下两成当本钱。 到时候回到家里,冯英主仆两人就像是叫花子,我们姐妹则能大摇大摆的去见夫人,说不定还可以赏赐那两个穷鬼一锭银子。” 钱多多越想越美,说着话就去箱子里翻银子,她准备找两个不大,不小,不太纯,又不能太渣的银锭,到时候赏赐给冯英跟小楚。 找着,找着……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丢银子给冯英主仆的场景,到底自己该用什么姿势丢银子呢……想到妙处忍不住嘿嘿怪笑起来。 云春朝何常氏努努嘴道:“你看,女人就不能有男人,有了男人之后不管多聪明的女人都会变成傻子。” 何常氏笑道:“看来云氏家教很好,很干净,大宅门的陋习好像没有。” 云花撇撇嘴道:“我家大少爷值得她们两个疯魔一下。” 何常氏老于世故,看事情自然看的更深一些。 云氏当家老夫人专门给多多小姐来信了,警告她不许在外边停留太久,否则婚事会生变!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云氏上下都不以多多小姐的出身为念,只要多多小姐回去,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何常氏觉得多多小姐之所以会失态,并不是因为那个冯英会给她带来威胁。 而是这件事的根本——老夫人喊她回家成婚! 果然,钱多多一个人把头埋在钱箱子怪笑了一阵子之后,就抬头对何常氏道:“我想要南京城最好的丝绸,绫子,彩布,丝线,金线,这一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缝制嫁衣。 何常氏,我要你现在就去办……我还要去给爹娘上一柱香,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好人……让他们莫要为我担心,我以后会生儿育女,过的幸福安康的……” 大颗的眼泪从钱多多的大眼睛里流淌出来,这一次,没有流鼻涕,脸上的笑意没有消褪,眼中的笑意同样满满,只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的往下淌…… 第一三七章冯英发威 第一三七章冯英发威 冯英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婴,瞅着蓝田县的方向沉默了良久。 小楚在一边跺着脚道:“小姐,我们明天就走,这里的事情有红娘子在,暂时不会出问题。” 冯英叹口气道:“老夫人给的时间太紧了,伏牛山现在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怎么能抛下这一切安心回蓝田县成亲呢?” 小楚道:“怎么就不能回去了?我算是看清楚了,伏牛山这里的人想要彻底脱困,除非去蓝田县。” 冯英摇头道:“蓝田县自成一脉,我们这些人插不进去。” 小楚想想自己在蓝田县的所见所闻,哀叹一声道:“人家看不起我们,也用不到我们,我们这群人除了给他们添乱之外,在无用处。 即便如此,小姐也不该错过自己的好姻缘,云昭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狡猾,狡猾的当朋友不可靠,不过,做丈夫好像很不错。 他这人里外分的很清楚,一旦小姐嫁给了他,就是自己人,你的事情他才会上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小姐自生自灭。” 小女婴探出一只小手抓住冯英的一绺头发轻轻拽一下,冯英就低头瞅着怀里的孩子道:“我没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我只想给莹莹这样的孩子一个好的将来。 我也没有打算靠谁,我们既然是自己出来干事情,靠云氏算什么本事,如果事事都靠云氏,我还不如不出来,安安心心的在云氏当一个贵妇人呢。” “钱多多要是听到你的话,一定会笑出鼻涕泡的,您想想啊,要是您不回去,成亲的时候只有钱多多跟云昭,钱多多会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姐,别的事情都能忍让,唯独这件事不能让!” 冯英笑了,探手捏捏小楚的消瘦的脸蛋道:“你又变漂亮了。” 小楚郁闷的道:“每次在云氏积攒的肉,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没有了。 小姐,你说我们吃这么多的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冯英用披风将小女婴小小的身体包裹住,淡淡的道:“以前是为了我戚家军的存续,现在是为了让官府给南阳的百姓一个交代,以后是为了让这里的百姓过上蓝田县那样的好日子。 我戚家军虽然败落了,可是,我们胸中的一股气没有消散! 凭什么我们作战了却得不到该有的赏赐,凭什么我们劳作了却得不到应有的收获,凭什么我们活在人世间,却要吃尽万般苦楚? 小楚,这不公平! 天下人既然不关心这些百姓,我们来! 这就是我要的。 云世兄总说人活一口气,所以他知道我胸中有这样的一口气,他给了我极大的尊重,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却始终没有说出收编我们的话,这才是云世兄让我敬佩的原因。 也是我第一次有了想嫁人的念头,哪怕与钱多多相争我也愿意的原因。 小楚,我会嫁给云世兄的,这是我的幸福,我们也会撕破左良玉设下的天罗地网,这是我的志向。 我两样都想要!且缺一不可!” 小楚一巴掌拍在自己高高的胸前,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哀叹道:“我还想着能早点去蓝田县贴膘呢,看样子还要再等等。” 冯英笑道:“再忍忍,我大婚的时候,你有吃不完的好东西。” 小楚从冯英怀里接过小女婴,小女婴很自然的将小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小楚郁闷的道:“你娘去追你爹了,没奶吃。” 说着话又看着冯英道:“那个李信是怎么回事吗,这个时候了还到处乱跑,就不怕被左良玉捉了去?” 冯英冷冷的道:“他是在逃跑!” “逃跑?” “红娘子两次将他从大狱里救出来,第一次人家不愿意参与造反,以为这样做可以逃过一劫,继续当他的富家公子。 谁知道官府没有放过他,直接把他打入了死牢,这一次又是红娘子救了他,他没出路了,只好跟着我们一起造反,就这,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叫什么——李岩! 才进军中,他就想要指挥权,这一点上红娘子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将军权给他。 这人看不到希望,自然就要跑,而且抛弃自己的妻女于不顾。” 小楚怒吼道:“我去杀了他!” “不用了!” 一个戴着红色头巾,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从山路的另一边匆匆走过来,从小楚怀里接过孩子,孩子才扑进母亲怀里,立刻哇哇的哭泣起来。 红娘子解开衣衫用斗篷包裹住孩子哺乳,只是满身的凄凉之意让她此时无论如何都温柔不起来。 “他跑了,已经过河了,我原本可以一箭射死他,终究没有射出那一箭!” 小楚怒道:“我和不杀了这个负心汉?” 红娘子凄楚的笑了一下,对小楚道:“妹妹,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小楚道:“明白什么呀,说到底是你找的男人不对,两人厮混了这么久,孩子都有了,连一个名分都没有。 人家早就想拔腿跑路了。” 红娘子低下了头,不言语了,却听冯英冲着小楚吼道:“闭嘴!” 小楚委屈的闭上了嘴巴,却显得很不服气。 那个李信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人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双眼睛瞅着自己的身子乱看,全然不顾站在一边的红娘子。 见小姐来了,更是显得殷勤,这样的混账当时就该一枪轰死他。 “红娘子,这段时间我来统领大军,你好好的陪陪莹莹,伏牛山地域狭窄,我们六千余人窝在山中人要吃喝,马要草料,不杀出去会被左良玉困死在伏牛山。” 红娘子道:“李信走了,他还带走了我们所有的秘密,想要突围,咱们事前制定的策略就不能用了。” 冯英咬着牙道:“走黑风岭!” “黑风岭?那里只能容一人通过!”红娘子吃了一惊,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没错,走黑风岭,抛弃所有的辎重,抛弃我们不多的战马,甚至要抛弃老弱,集中所有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西峡县,继而劫掠淅川县,只要这两处地方拿下,我们就能获得暂时的安稳。” 红娘子似笑非笑的瞅着冯英道:“西峡县再过去就是商洛县,你男人不会也跟我男人一样靠不住吧?” 冯英摇头道:“靠山山倒,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毕竟,这个时候,我们是贼寇,他是官员。 我们也没有想着拖他下水。 只是现在的局面不好,李洪基败了,张秉忠投降了,其余各地的大军不是接受了招安,就是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 只有我们还在跟官府争斗。 这一次,就这么定了,我们兵出黑风岭,打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他的一万多兵马还没有可能封锁整个伏牛山。” 小楚见冯英说的慷慨激昂,似乎把成亲的事情给忘记了,就小声提醒道:“新郎官等你入洞房呢。” 红娘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吃饱的孩子放在小楚的怀里道:“看着孩子,冯英,这一次突袭西峡县,还是我走一遭,如果我战死了,孩子就是你闺女。” 冯英冷冷的道:“我还要养我的孩子呢,谁的孩子谁养,她没了爹,不能再没了母亲。 这一战,我去!” 说罢就转身进了军营,长吸一口气对一个戚家军老卒道:“吹号,集合,我要说话!” 老卒嘿嘿一笑,就举起铜号“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不一会,散落在各处的义军,就缓缓地向冯英所在的土坡靠拢。 冯英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就清清嗓子道:“我们被包围了,被左良玉一万六千大军给包围了。 我们的武器不如敌人好,我们的人数没有敌人多,我们的粮草没有敌人多,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害怕吗?” 第一三八章我的万里红妆 第一三八章我的万里红妆 冯英跟红娘子的起义军与其余的起义军差别不大,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是一支拖家带口讨生活的人群。 唯一与别处起义军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里有一支超过一千人的中坚力量,这些中坚力量就是戚家军残部…… 很可惜,这些人的年纪偏大了一些,好多胡须头发斑白的人混杂在义军中,让人很担忧这支军队的战力。 不过,这些人手中拿着的陈旧武器,伤痕累累的铠甲,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所有人,他们是昔日战场上的王者。 现如今,几乎所有的能战之士围拢在冯英身边,听冯英讲述此次作战的目的。 听了冯英的讲述,老兵首领彭寿摇摇头,对冯英的策划有些不以为然。 其余人等都去准备了,只有独臂彭寿留了下来。 “西峡县有民壮三千,官兵一千五,以及杂七杂八的临时征召来的刀客,镖师,总数应该超过了五千。 这些人按照左良玉的军令挡在了黑风岭的正面,所以,我们想要从西南突围,首先就要击溃这些人。 西峡县令左深是左良玉的本家侄子,所以不要幻想这人会弃城而逃,所以说,这是一场恶战。 小姐,西峡县虽然比起周边的地方富裕一些,左良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摆下重兵防备我们呢。 老奴以为,西峡县不是一个好的目标。” 冯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再在面前的大石头上,指着这块小石头道:“这是团练!” 说着话又捡起一块小一点的石头道:“这是临时招募来的刀客,镖师们。” 最后捡起一块大石头放在最后道:“这是官兵,彭爷爷,你认为那个左深为何会这样排兵布阵?” 彭寿道:“不放心团练,不放心刀客跟镖师,以官兵为后阵压阵!” 冯英把巨石上的小石头扒拉掉淡淡的道:“凿穿团练阵营,驱赶团练向后奔逃,镖师,刀客更是一群只知道各自为战的废物,可以裹挟着这些人冲击官兵军阵。 我们借力打力,将官兵一战击溃。” 彭寿叹口气道:“太危险了,如果团练没有小姐想的那般弱小,我们一旦被左深缠在西峡县,周边的官兵就会合拢,将我们彻底的包围,再想突围就难如登天了。” 冯英瞅着彭寿低声道;“西峡县太靠近商洛了。” 彭寿皱眉道:“云氏不会出兵的。” 冯英道:“我在蓝田县待了那么久,已经明白了蓝田县的扩张方式,他们扩展地盘绝对不是借用兵力,而是采取渗透,蚕食的方式。 云氏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他们强悍的兵力,而在于他们家掌控的玉山书院能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最精锐的人手。 玉山书院以前的时候,只招收本家或者买来的子弟,后来就开始招收关中子弟,再后来,只要是愿意来玉山书院求学的人通过考试,他们都要。 每一个在玉山书院完成学业的人,回到本地,您认为这是干什么呢? 这几年,云氏从朝廷那里以粮食换到了大量的贡生名额,我在玉山书院见过一次玉山书院授予本院学生贡生资格的场面。 我想,如果皇帝见到那个场面一定会害怕的睡不着觉。 西峡县是关中通往河南之地的要道,以我世兄的手段,他如何会放过? 那些西峡县的玉山书院学生,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定会想着把自己的家乡纳入蓝田县,你说,这些学生会干出什么事情? 这恐怕才是左深这个西峡县令将团练放在最前方的原因,左深只是控制了县城,至于乡下,恐怕早就是蓝田县的地盘了。 这一次,我们被困伏牛山其实是好事,一旦我们劫掠了周边的几个县,我们就有大量的粮食,钱财可以让我们在伏牛山屯田,也让全天下人知晓还有人在造反,还有人在打着‘均田地,共富贵”的口号在为他们作战。” 彭寿对冯英说的这些好像并不在意。 既然这孩子要打西峡县这一仗并且已经决定了,他自然不会反对。 活了这么些年,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生生死死的对他这种老人没有什么意义。 他瞅着冯英道:“丫头,我听说云氏的管家夫人给你来信了,催促你回玉山成亲,是不是有这回事?” 冯英俏脸微红,点点头。 彭寿道:“女人成了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明白吗?” 冯英低声道:“知晓!” 彭寿摊摊手道:“既然知晓,你还在外面做这些事情干什么?成亲之后你要孝敬婆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管理家业,如何能继续在外征战?” 冯英仰起脸瞅着彭爷道:“我需要一份丰厚的嫁妆!” 彭寿左右瞅瞅低声道:“丫头,劫掠周边府县,就是为了凑一份嫁妆?红娘子恐怕不肯让你拿走所有财货。” 冯英笑道:“这点财货彭爷爷以为我世兄会放在眼里吗?” 彭寿摇摇头道:“不会!” 冯英长吸了一口气道:“世兄的目光在全天下,而非一城一地,可是呢,全天下是一城一地组成的,想要全天下,就要从一城一地夺取。 我不明白,世兄的实力已经达到了独占关中的目的,为何还要隐忍不发。 直到我发现蓝田县已经将重点放在了归化城上,他最信任的钱少少在归化城一去便是三年,高杰也统领三成蓝田县本部去了归化城,这两年走西口的风气大炽,就连河南地也有流民开始向关外走。 归化城的存在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我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直到他们在归化城外与建奴大战一场之后,我忽然明白。 对云世兄来说,他的敌人是建奴,不是朝廷。 他在等这个朝廷自然垮掉,等待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能结束这个朝廷,然后,再由他来一统天下。 云世兄要收天下人心,以最少的代价,死最少的人来完成改朝换代,说到底是心怀怜悯,他对踩着本族人的尸骨登上皇帝宝座这种在被人看来荣耀无比的事情毫无兴趣。 他要让我们这个族群中的弊病一次性全部爆发,全部展现无疑,然后才收拾旧山河。 可是,李洪基太愚蠢,居然败给了孙传庭,张秉忠更是心无斗志,居然在襄阳向朝廷投降。 他们失败了,受打击最大的不是这两个无能的狗贼,而是我云世兄! 天下巨寇一个个臣服朝廷,或者归隐山林,天下看似要平定了,可是,大明朝两百多年积累下来的弊政没有丝毫的改变。 文臣人心各异,武将贪婪成性,皇帝暴虐,宦官横行,乡野豪强各自为政,百姓成鱼肉,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怎么成呢? 没有贼寇平灭土豪,将田地分给百姓,没有贼寇绞杀旧有的官宦之家将土地分给百姓,没有贼寇们打乱旧有的腐朽秩序,云世兄如何在平地上重建一个新的朝廷呢? 玉山上的学问璀璨夺目,当光耀千秋,然而,这些学问与旧有的学问差别太大。 之所以能在蓝田县大行其道,就是因为关中是一个战乱之后重建的地方。 如果放到江南,云世兄一旦要施行他的主张的这一套学问,必然会受到所有江南豪强的抵制。 那个时候,你说,云世兄要不要把这人都杀掉呢? 不杀的话,他想要执行新的学问毫无可能! 满大明,历年来考中进士的学问人中,江南占据了八成之多,他们就是云世兄常说的利益既得者。 谁会把吃进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呢? 彭爷爷,这个世界已经黑暗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需要摧毁干净,却不能由云世兄来摧毁。 李洪基不成,张秉忠不成,那么,我来! 所以我在最不合适造反的时候造反了,我会小心培育这支义军,他们将会成为世兄手中的一柄刀,一柄扫帚,替他斩断前路的荆棘,替他清扫干净大地,好让他真正快意的,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理念来作画。 给世人一个光明的未来。 当然,这也是我嫁给云郎所出的万里红妆!” 第一三九章两个未婚妻 第一三九章两个未婚妻 天麻麻亮。 一场如期而至的春雨很好地遮蔽了冯英大军的动向,直到这些强悍的步卒们靠近了敌营,并且杀死了哨兵之后,西峡县的团练们才从梦境中醒来。 匆匆组建起简单的防线,或者说只是一堆人挤在一起罢了。 “冲啊!” 小楚在人群中的呼喊如同鸡叫,这丝毫不影响她随着冯英的脚步杀向敌阵。 抬手用短铳轰飞了一面巨盾,奋力将一柄短矛投掷进敌阵中,眼看着一名壮汉抱着插在胸口的短矛仰天倒地,她就踩着这个壮汉的身体,越过泥泞的土地,保护着冯英的后背。 冯英手中的长弓一刻都没有平静过,一枝又一枝的羽箭没在敌人的身体上,直到弓弦崩断,她才丢弃了长弓,继续以长矛为武器,继续向前冲杀。 “突出去!” 独臂彭寿怒吼一声,将刀子从敌人的胸口拔出,见冯英,小楚主仆已经向前突进了十丈,遂舍弃了面前的敌人,向冯英所在的地方杀了过去。 浑身湿透的冯英在绵绵的细雨中奋勇前行,掌中的长矛在她手中幻化成了一条毒蟒,枪尖落处,便是血雨缤纷。 此时的冯英是狼狈的,却也是悍勇的,一张苍白的小脸,在乱军中如同一朵尚未盛开的白荷,沾着雨珠绽放。 在她身后,是一群穿着破旧甲胄的老兵,他们没有冯英那么急,每处理掉一片敌人,再稳步前行,即便是这样,向前推进的速度依旧快的惊人。 在他们走过的地方,一片哀嚎声,他们没有杀死敌人,只是重伤敌人,现在需要破阵,敌人的哀嚎声能加速敌军的溃败,对于这一点,他们有很充足的经验。 “入阵列!” 独臂彭寿冲着冯英小楚大吼了一声,几个举着盾牌的老兵就快步上前,很快就把冯英,小楚包围在军阵中。 “弓箭手!” 一柄强弓,两袋羽箭就落在了冯英手中。 “火枪手” 小楚迅速的给手铳加装了弹药,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校刀手,突击,长枪手三步后掩护,长盾掩护两翼,弓箭手,火枪手开路!” 独臂彭寿看似在指挥一只小队,随着他的呼喝声,旁边的小队马上也有人开始呼喝,等到呼喝声停止,战场上乱跑的就只剩下敌人了。 雨水从高空落下,砸在地上没有溅起水花,只是,这滴水珠却见证了一个纷乱的人群在短时间内化作一支又粗又大的箭头,在阴霾的天空下向前。 “敌人跑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所有人都在喊敌人跑了。 还在作战的西峡县乡勇闻言,也不管是真是假,丢下武器拔腿就跑。 “跟上他们,不要杀戮,不要停!” 冯英抬起长弓射翻了一个想要组织兵勇作战的官员,紧紧随着溃兵向五百步后面的第二道营寨进攻。 刀客,镖师们远没有乡勇们有胆量,眼见大股人群向自己的营寨跑了过来,还听见好多人在喊“败了,败了。” 这些历来喜欢吃风头饭的家伙们,第一时间转身就跑。 才跑了几步,一蓬箭雨混着雨水兜头落下,跑在最前边的人纷纷倒地,那些逃跑的人勉强站住脚跟,身后的汹涌的人群又推着他们奔跑起来。 于是,箭雨又起,众人停顿一下,然后又跑……更有甚者,顾不得两边是高山,抱着脑袋亡命的跑进了两侧的深山。 冯英用尽全力丢出了一枚手雷,包裹着防水油布的手雷在空中转着圈,落进了严阵以待的官军军阵。 “轰!” 手雷在人群中炸开,仅仅开出一朵小小的火焰,随即就被雨水浇灭了。 不过,这一声爆炸,却让军阵停止运转了一刻,让更多的溃兵靠近了官军本阵。 乡勇们不敢向明晃晃的刀枪上碰撞,纷纷向两边逃遁,在奔逃一阵,就发现有好多穿着跟他们差不多衣衫的家伙居然冲进了官军主阵的两侧。 “有奸细!”一个一边逃跑一边不忘提醒官军的乡勇大声吼叫。 随即,一柄短刀就刺进了他的腰肋,他抱着腰勉强跑了两步就跌倒在泥水里。 更多的人受到了袭击,于是,也就有更多的人在防备身边的人,更有甚者为了不被偷袭,他们率先向陌生面孔的人发起进攻。 雨水越下越大,冯英手里的弓弦已经在逐渐变软,射出去的羽箭一枝比一枝无力。 在感受到长弓再也射不出有威力的羽箭之后,她就重新捡起长矛,加入长矛手的战斗。 倒是小楚的手铳似乎并不受雨水的侵扰,她最讨厌的是雨水把她的衣衫全部淋湿了,这让她傲人的身材在人群中显得极为醒目。 于是,谁看她,她就用火铳轰谁。 戚家军老军的小队人马终于杀进了官兵军阵,冯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要击垮面前的这支官军,胜利就在眼前。 于是,她长啸一声,立刻就有号手吹响了铜号,随着铜号声响起,山谷两侧以及官军后方同时响起了嘹亮的号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向官军所处的小山岗扑过来。 “小姐,这是南京城最好的妆花绸跟皓纱,您要的种类都全了。 这匹红底云纹折枝花锦鸡羽妆花缎子最适合做小姐出嫁时的大衣裳,您看看这料子多好。 是用了片金线,九种丝线,外加锦鸡毛织成的,是万和堂不传之秘,老婆子可是花费了不少口舌才淘换出这一匹。” 何常氏从一堆绸缎中抽出一匹绸缎,打开之后,就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摩挲着绸缎,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钱多多从另一堆丝绸边上过来,瞅了一眼这匹漂亮的不像话的丝绸道:“为何不是孔雀模样?” 何常氏连忙道:“好我的小姐哟,您要的主色是红色,这只红腹锦鸡毛色鲜亮,最是喜庆,孔雀色最正的是绿孔雀。” 钱多多甚至都没有想就摇头道:“大衣裳上不要花鸟鱼虫,只要云纹或者福字文,哪怕是饕餮纹都成,色正最重要。 这匹绸缎留着给冯英。” 何常氏翻了一个白眼道:“这是给小姐淘换的。” 钱多多道:“你也不想想,成亲的时候是三个人,我穿的花枝招展的,她跟叫花子一眼,到时候被人小看的是阿昭,花里胡哨的都给她留着,我就穿正色衣衫就好。” 靠在船舱边上打瞌睡的云春闻言,打了一个哈欠道:“对,对,你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知道不,你光着其实更好看。” 钱多多瞅瞅云春道:“以后不要你伺候我洗澡了。” 云春道:“本身就不情愿伺候你洗澡,还是少爷洗澡的时候好伺候,也就三把屁股两把脸的事情,我们只要帮他洗头发就好。 哪像你,洗个澡还要往水里倒那么多的东西,脚指甲挫不圆润都不满意。” 钱多多大笑道:“这一点啊,你两要学着点,把自己照顾好了,才好嫁人。 过来挑挑,这匹两色缎子就很合适你们,另外啊,还要注意一下发式,不要总是挽一个发髻就了事,胭脂水粉也用一些,我成亲的时候你们还要在后面帮我托着裙子。 家里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样子,一个都穿的绿了吧唧的,阿昭那一身绿袄子我到现在都恨得牙齿痒痒。 好好地一个漂亮少年人硬是穿出蛤蟆的感觉。” “还是一只胖蛤蟆!” 云花从船舱后面走过来,抱着一匹织金缎不撒手,对钱多多道:“归我了。” 钱多多将一匹双色缎丢给云花道:“你适合这个,织金缎上明晃晃的全是金线,那是做嫁衣的。” 云花并不傻,紧紧抱着织金缎道:“我以后也会嫁人,用这个做嫁衣挺好的。 你现在是富人,就不要跟我们两个穷丫头争一匹破绸子。” 何常氏瞅着钱多多跟云春,云花争东西,手指头痒得厉害,她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争一匹破绸子。 “嫁衣我早就想好式样了,成亲的那一天,我只要一身红色,再戴上牡丹金冠,裙子后摆要长,衣服要贴身,薄薄的用一点脂粉,口媒子要最好的,能配裙子……” 何常氏低声道:“小姐,这不合礼。” 钱多多嫣然一笑道:“这是阿昭帮我谋划的,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很漂亮,很美。” 云春,云花齐声道:“在哪?我为什么没见到?” 钱多多指指脑袋道:“我把他藏在这里了。” 第一四零章娘亲高见! 第一四零章娘亲高见! “这么说,我一回去,就要成亲?” 那天,被霄叔用口水喷了之后,云昭就把成亲的事情给忘记了,他以为这只是长辈们日常催婚的一种手段。 队伍才过了西安城,他从云杨口中又听到了自己将要被成亲的消息。 “老娘要我娶谁?” “多多跟冯英!” “两个一起娶?” “没错,咱家是大户人家,一次娶两个不多。” “为什么我听着这么怪异?” 云杨耸耸肩膀道:“那你就娶一个好了。” 云昭想了一下道:“还是两个都娶算了,省事。” “家里也就认这两个,也就是说从咱家大门里进来的媳妇只能是这两个,以后,你要是还想娶,就只能从角门里往进抬。” 云昭摇头道:“不娶了,要是再娶,那就不是娶老婆,是谋杀。” 云杨怜悯的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以后喜欢了就去青楼,别带回家,你要娶的这两个能把别人撕扯成碎片。 你们公母三个慢慢玩,谁掺和进去谁倒霉。” 说完话,云杨又瞅着西安城高大的城墙所有所思的道:“我有一个朋友远道而来,我要去看看。” 云昭通情达理的道:“确实如此,你这一年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明月楼里,花了那么多的钱,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多少也应该培养出一些感情出来了。” 云昭说着话就拍开云杨探向他袖囊的手。 “借的!” “先把前几次借的还我。” “最后一次!”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也就不挣扎了,尽管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他还是坚定的选择相信自己的兄弟,迟早有一天会还钱给他。 云杨是一个很讲究的人,拿走了云昭袖子里的十几枚金瓜子,跟三颗珠子,对于笨重的银子,他是不屑一顾的,云大爷丢不起那个人。 云昭幽怨的瞅着云杨道:“别人去青楼都是去找漂亮姑娘,你专门去找老鸨子这是一个什么道理?” 云杨认真的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云昭叹口气道:“你喜欢这个老鸨子很久了吗?她似乎比你大好多。” 云杨笑道:“在一起很愉快就是了,好了,我走了!” 云杨随便敷衍云昭两句,就骑着马进了西安城。 “你们也不管管!” 云昭对身边的云霄抱怨。 云霄冷冷的道:“他是旁支,就算是抱着一头猪睡觉,只要他喜欢,我们也没二话。” 云霄很警惕,自从进了蓝田县,他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云昭,似乎很害怕他跑掉。 云昭很羡慕云杨的随意…… 所以,他回到家里之后就严重赞同了母亲的建议,并且给母亲出了很多关于婚礼方面的策划。 对于任何无力反抗的命运,云昭都选择坚决顺从, 这态度让云娘非常的满意。 “多多正在回来的路上,冯英这孩子可怜,我问过云霄了,他说冯英这孩子被左良玉困在伏牛山里了,没法子回来成亲,你去给左良玉说说,让冯英回来,成亲后,再进伏牛山,继续被他围困……” 云昭觉得母亲的逻辑思维很不清楚,咳嗽一声道:“让左良玉放冯英回来这没有问题,问题是为何还要让冯英回去继续被人家围困呢?” “你老婆给你打江山呢,六千人马不能放弃!” 云昭吃了一惊道:“您知道?” 云娘回到里屋,小心的捧出一个红漆匣子,郑重的从腰上解下一枚钥匙,亲自打开红漆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摞子文书道:“这是为娘跟冯英商量好的事情。 冯英已经用计撵走了李信那个讨厌鬼,现在,那支义军就是我们家的了。“ 云昭翻着文书诧异的道:“什么李信,什么义军?怎么就成我们家的了?” 云娘冷笑一声道:“原本是要连那个红娘子一起撵走的,冯英不同意,说那个女人对义军有大用处,她以后要嫁人的,不好控制军队,小楚就是一个吃货,当不了首领。 只好让那个红娘子继续待在义军里。” 云昭翻看文书,越看越是吃惊,他当初让冯英去河南,还以为是冯英自己的雄心不死,准备出山跟天下英雄一争短长,他万万没有想到,冯英在云氏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清扫大地的计划。 组建一支义军,与云氏分割开来,且不接受云氏的帮助,自己发展,自己扩大,自己征战天下,以义军之名有组织有目的的为云氏清扫所有横亘在面前的旧势力。 冯英在文书中还重点指出,只有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支武装力量,才能有效地执行云氏的战略。 不能仅仅依靠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草寇,这些人的立场极不稳定,且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旦坐大,会反噬云氏,这是必然之事。 云昭用了半个晚上看完了这些文书,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如果云昭不是野猪精,冯英这样的操作非常的可行,甚至非常的有必要。 可是,云昭知道,李洪基必然会有这么一败,张献忠必定会投降,罗汝才等人必定会偃旗息鼓两年。 这些人的第一次造反大业是不成熟的,堪称乱糟糟的,是盲目的,没有形成自己的纲领性指导意见。 失败一点都不奇怪。 等李洪基二次崛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次的起义浪潮会席卷大明北方,最终攻破京师,终结了朱明王朝在北方的统治。 张秉忠也是一样的,他在襄阳龟缩两年,忍受大明官员的各种盘剥,最终趁着李洪基蜂起的机会,再度入川,完成自己对蜀中的完全统治。 那个时候,北方已经被义军彻底的清扫了一遍,很方便云氏入驻。 云昭想的出神,云娘端来一碗粳米粥放在儿子身边道:“一个陪你征战四方,一个在家里伺候我,养儿育女,很好地安排。” 云昭瞅着母亲道:“我没有打算现在就征战四方。” 云娘看一眼儿子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征战天下的,这一点娘知道,冯英说,这天下多被朱家统治一天,百姓就要多受一天的罪。 以前呢,为娘总觉得咱们云氏只要过得富裕安乐就好,看多了那么些穷人衣食无着,我也觉得人不该这么活着,既然我儿有能力让蓝田县的百姓吃饱喝足,也就能让全天下的人吃饱喝足。 前些天,为娘被秦王妃邀请去了一遭洛阳,进了福王府邸为福王祝寿,才出了潼关,那里的地界就跟我蓝田县大不相同。 一路上流民成队,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箩筐就装着全部家当,有的人挑着的不是家当,前边箩筐装老娘,后边箩筐装儿女…… 眼看着很多人都支持不到潼关,为娘就命人去潼关买来粮食,在一路上设置粥棚,即便是这样,为娘还是在原野上看到了饿殍。” 云娘说着话,眼角渗出眼泪,掏出手帕擦擦眼角又道:“进了洛阳城,偌大一座城池街上行人都没有多少,只看见大队的兵丁在沿街砸门。 看到两处欺男霸女的,为娘命你虎叔收拾了他们一顿,还给了他们一点钱要他们好生安家。 谁知道到了晚上,你虎叔就告诉我,白天帮的那两户人家,全家齐齐的上吊了。 还以为是贼人害的,你虎叔却说是自己上吊的,你看看,为娘好心救人,却害了人家全家。 这就没天理了呀,左良玉就是一个畜生!” 听了老娘的哭诉,云昭轻轻拍着老娘的后背道:“以后不喜欢看见这些,就好好地待在咱们蓝田县,这里还是有天理的。” 云娘擦干眼泪,咬牙切齿的道:“蓝田县遭灾的时候,咱们全家都在吃糜子饭,吃黑馍馍,我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馋一口猪肉,为娘都舍不得,就怕来年继续遭灾,家里断顿。 他福王可好,洛阳城外边饿殍边地,民不聊生,他办一场寿宴就花了七万两银子! 有七万两银子他拿来跟我们蓝田买粮食啊,我们又不是不卖给他,只要是赈灾粮食,为娘宁愿亏本卖给他。 七万两银子的粮食们救活多少人?这不比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找和尚道士来给他念经祈福更有福报? 就这,福王妃还有脸对我说,这是历年来花的最少的一次,办得寒酸,让我看笑话了! 儿啊,你说,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不死,谁死? 冯英就该攻破洛阳城,把那个肥的跟猪一样的福王捉住塞井里!” 云昭用怪异的目光瞅着母亲道:“据说福王有三百斤重,塞井里会卡住的。” “那就用木棒捣下去!” 云昭点点头道:“娘亲高见!” 第一四一章不一样的幸福都是幸福 第一四一章不一样的幸福都是幸福 拍母亲的马屁云昭不觉得有半点羞耻感,只要能让她高兴起来,云昭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无耻一点。 母亲的社会觉醒是自发的,也是初级的,她对社会的看法就像很多普通人的看法一般,那就是——人可以被剥削,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底线,不能让人家吃不饱,不能让人家卖儿卖女! 以上就是蓝田县最大的地主婆的社会觉醒。 很朴实,也非常的真切。 冯英的文书母亲不给云昭,而是坚持自己收起来,好像云昭只要拿到那些文书,就会立刻公诸于众。 会坏了冯英在旁人心中的美好模样。 云昭其实是很理解冯英的。 既然已经当贼寇了,既然已经起义造反了,再用一些小小的比如挑拨离间,比如李代桃僵这样的小计谋很正常。 从冯英设计让红娘子跟李信反目一件事来看,冯英真的很在乎她拉起来的这一枝小小的人马。 在乎到让她可以放弃往日里的为人。 这种事情对于云昭这种阴谋家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喝水的功夫就能完成好几次诸如挑拨离间这样的小事。 对于冯英可能会很难,甚至会在她心里留下一定的阴影。 回到房间的又枯坐了一会,云昭瞅着阴沉的天空,低声道:“该出动了吧?” 小楚踉踉跄跄的在雨地里走着,只要看到有同伴趴在泥水里,就大声的呼唤几声,再摸摸同伴的脖子看看有没有脉动。 发现一个活的,她就会大声叫唤,欢喜的将对方的脑袋抱在怀里大笑,如果那具身体没有动静,她又会哇哇的大哭。 总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小楚满身是泥,一会笑,一会哭的让人很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一下。 冯英坐在一个棚子里,桀骜不驯的左深被人按着跪在她面前,一声“臭婆娘”还没出口,他的人头就被一个独眼老兵给斩了下来。 眼瞅着被俘虏的左良玉军卒,开始有些哗变的模样,冯英一声令下,百十颗人头就跌落在泥水中。 处理完俘虏,冯英疲惫的靠在墙上闭目沉思。 再有一个时辰,被她暂时放弃的后营大队人马就会在红娘子的统领下来西峡县跟他汇合。 彭寿已经带着前锋营进了西峡县城,冯英只希望这座县城里有足够多的粮食可以让她安置后军的老弱。 官兵的增援军队很快就会到来,现在,攻守之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仓促前来救援的官兵,必定会退却,准备再弄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他们这些贼寇包围住。 这就很难了。 借助伏牛山地形,将冯英这些人困住不算难,那是因为伏牛山的出口不多,堵住出口就算包围了。 在平原上包围住这六千人,就不是左良玉手中不多的一万八千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在潼关白白丢弃了将近两万人马,已经让左良玉痛不欲生了,最让他难受的是,这些人马依旧属于他,可是,他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这些人马,可都是他的精锐啊。 冯英是知道这些情况的,有云氏的当家夫人支持她,蓝田县很少有事情能瞒得过她。 所以,她现在不但不担心左良玉会跟她硬拼,甚至还想着等后军人马到来之后,她还可以直接进入淅川县,趁机扩大一下战果。 “小姐,我们死了好多人。” 小楚哭哭啼啼的从雨地里跑回来,抱着她的胳膊又开始嚎啕大哭。 安慰了一下小楚,冯英低声问道:“战死了多少?” “一百二十七个!” 冯英点点头,这个损失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比她预料的还要少。 可是,小楚却因为这一百多个人的战陨伤心欲绝。 冯英仰起头,她不想让小楚看到她眼中的冷漠。 红娘子一身的红衣,在雨地里显得格外醒目,她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婴儿,走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笑吟吟的像是一位走在花园里赏花的贵妇。 “终究是赢了呀,你这个妮子确实厉害!” 冯英站起身迎向红娘子,瞅着这个包裹着红头巾的女子道:“你来处理西峡县的后事,我要走了。” 红娘子愣了一下道:“去哪里?回去成亲?” 冯英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淅水县!” 红娘子瞅着冯英道:“人困马乏的你还要袭击淅水县?” 冯英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左良玉的防御圈子已经出现了漏洞,不拿下淅水县,我们在西峡县待不了多久。” 红娘子将孩子递给冯英道:“我去。” 冯英道:“还是我去吧,你留守西峡县,只要我等到左良玉援军撤退的消息之后,我立刻出发。这一次,我们有很多马。” 红娘子来了,冯英立刻就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衫,倒头就睡,直到彭寿来告诉她,左良玉派来的援军已经撤回去了。 冯英二话不说,就推醒酣睡的小楚,主仆二人立刻出门,带着匆匆组建的八百骑兵,直扑淅水县。 “小姐,这种扣子老婆子还是第一次见。” 何常氏拿起一枚小巧的玉石,瞅着上面的四个小小的孔洞觉得非常新奇。 正在一针一线缝制长袍的钱多多停下手中的针线,看了一眼何常氏手里拿的玉石扣子道;“这是从蓝田县军服上借鉴的,他们用铜做扣子,亮闪闪的,很醒目,我就找了一些碎玉石,做成了这些扣子,没想到用上去还不错。” 云春正好缝制好了一颗扣子,抖抖手里的皓纱制作的内衣高举着瞅瞅之后,再看看钱多多笑道:“里面穿这个就够了,肚兜什么的全都不要,少爷看了一定会流鼻血的。” 钱多多傲然道:“里面本来就是什么都不穿的,要是穿了,我干嘛还要用这种透纱做里衣?” 云花吃吃笑道:“穿这个跟没穿有什么分别。” 何常氏笑道:“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穿了这个比不穿更好看。” 几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着闲话,中间还打趣几声,一时间,小小的舱房里笑意融融。 钱多多翘首看看船舱外的模样不由得发愁道:“这条破河走不完了还是怎么的?” 云花道:“你运气好,梁三叔说今年汴河今年水多,很多断的地方开了,初春的时候我们还能坐船到河南是大运气,老天看在你急着成亲给的脸面。” 云春靠着船舱睡醒了,伸出脑袋朝外看看道:“外面好热闹啊,我们不坐船了,改坐马车。” 何常氏朝外瞅瞅脸色顿时就变了,将云春扯回来关上船舱道:“外面全是流民,不要乱看。” 云春不满的道:“流民有什么可怕的,都是可怜人。” 何常氏道:“他们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杀人。” 云春道:“这很正常啊,没吃的,当然要抢的,抢有钱人的。” 何常氏哭笑不得道:“我们现在就是有钱人。” 云春楞了一下马上暴起道:“他们要抢我们?我们家就是干强盗的,他们居然要抢我们?” 钱多多一脸无奈的将云春拖得坐下道:“让梁三叔去处理,我们继续做衣服。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我们管不过来,等我们真正进了河南境内,那才叫可怕呢。” 云花嘿嘿笑道:“冯英就在河南当贼寇呢,多多,你说,要是我们被冯英抓走会是什么模样,先说好,我跟春春是少爷的丫鬟,她一定对我们很好,你就很难说了,会不会把你嫁给一个独眼瘸腿的贼寇?” 钱多多咬断丝线,将针在头发上擦一擦道:“第一,她没有这个本事,第二,只要是阿昭,他成什么样子我都嫁。” “呸呸呸,净说晦气话,少爷好好在家等着做新郎官呢。” 钱多多恨恨的丢掉手里的衣衫,抓住云花的耳朵用力的扭,一边扭一边大声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云花连忙求饶道:“好,好,我说错话了,你今年一定能一胎生八个!” 钱多多松开云花的耳朵,笑眯眯的道:“一胎八个太多,要是能生两个还是很不错的。” 怎么这么危险啊!!! 新书需要曝光度,我本来想好好地待在月票前十就很满足了,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啊又掉到第九了,明天弄不好就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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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妇人被男子一脚踹倒在地,云花那里受得了这个场面,把孩子丢给同样愤怒的云春,大吼一声,就钻出船舱,一个纵跃就跳上了岸,一只手掐住那个男子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拖,那个男子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就被云花那双大脚重重的踩踏在脑袋上,河边泥土松软,愤怒的云花直到将男子的脑袋完全踩进泥土里,这才抬开脚,探手接住云春丢给她的火铳,朝那些围着妇人的人群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轰”的一声,火铳里面的铁砂喷了出去,那群人顿时倒了一地。 围观看热闹的人,见云花提着一柄火铳杀气腾腾的模样,大叫一声“杀人了”就四散奔逃。 抱着双臂站在船头的梁三看到这一幕叹息一声摇摇头,对部下道:“多买些粮食来,我们的粮食可能不够。” 部下瞅瞅河岸边密密匝匝的流民道:“这里一定买不到粮食!” 梁三道:“除过船舱里的四个……不,五个女人我们每天吃两顿,挨过这里到了中牟就好了。” 眼看着云花从人堆里把那个妇人挑出来丢到船上,梁三再次叹口气道:“这个口子要是开了,就会没完没了。” 见云花得意洋洋的跳上船,梁三哼了一声,就跳上了后面的一艘船。 云花把云春怀里的孩子要过来,往那个妇人怀里一塞,不理睬磕头如捣蒜的妇人,冲着依旧做针线活的钱多多扬扬下巴道:“我刚才救了一对母子。” 钱多多低着头挑起一根洁白的大拇指道:“花花威武!” 云花挺胸腆肚的越发得意,只是那个妇人跟孩子哭得越发的凄惨,这让她很不喜欢。 钱多多抬起头笑道:“你既然救人了,就要救到底,那个孩子饿了,你该给他准备米汤,那个妇人,孩子身上全是虱子,你要给她们弄干净,要是有一只虱子爬到我的嫁衣上,我就弄死你。” 云花闻言跺跺脚就出去看后边的那对母女,她知道钱多多现在把这套嫁衣看的比命都重要,要是真的有什么小虫子爬上去,她真的会杀人的。 好在这艘船的后舱就是她们平日里洗澡的地方,把这一对母子送进后舱,让她自己清理干净身上的虫子,再找了一套船娘的旧衣衫,见孩子依旧在哭,又让厨娘帮忙熬粥。 等那个妇人用了好长时间,又哭了好长时间把自己跟孩子弄干净出来之后,厨娘已经熬好了稀粥。 云花回到前舱的时候嘟嘟囔囔的对钱多多道:“我给自己找了麻烦,那个妇人说以后要给我当奴婢。 我还是奴婢呢……” 说到这里,云花就笑嘻嘻的看着钱多多。 钱多多瞟了云花一眼道:“我这里的机密事情多,不能随便要人,你自己想办法吧!” 云花听钱多多这么说,立刻就瘫在地上,抱住钱多多的一条腿像一只猫一般蹭啊蹭的。 钱多多没好气的收回腿道:“等我们弄清楚她的底细以后再说。” 得到钱多多的承诺,云花立刻就坐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干活,就好像刚才那个低声下气求人的云花不存在。 只是,岸边总是不断地有妇人在喊叫,希望这艘船能带上她们,这一次云花权当没有听见,可是,河水很浅,总有妇人爬上船,总有一些孩子被丢上船。 好不容易从流民区出来之后,留在船上不肯走的妇人,孩子已经有二十多个。 对于这种事梁三自然是不管的,祸事是云花她们弄出来的,他只要保护好这三个女人不要出事就好。 傍晚,大船终于走不动了,前边的河道已经完全淤塞了,梁三就让人把马车抬上岸,准备从这里乘坐马车直奔洛阳,再从洛阳换车经过潼关回蓝田县。 面对一群妇人跟孩子,云花这个始作俑者早就成了缩头乌龟,这些天被钱多多虐待过很多次,她都咬牙忍着一句话都不说。 只有当钱多多准备遣散这些妇人的时候,她跟云春才会咬着牙不同意。 “遣散她们,不如给她们一刀子来的痛快。” 云春偷偷看一下钱多多阴沉的脸色,嘟囔一句。 “了不起我用自己的例份养活她们,我在家里的时间长,例份比你还高些。” 云花第一次开始反击。 “你要是不救她们,我就走路待她们回蓝田,少爷可没有你这么硬的心肠,一定会救这些女人孩子的。” 钱多多怒道:“我们这群人走在河南已经够显眼的了,还分出去了一批人去护送先走一步的财货,我们身边就剩下梁三叔跟十五个护卫,现在又要带这二十七个妇孺,出了事情才是真正害死了她们。” 说到这里,钱多多再次哀叹一声,咬着牙道:“走吧,你们两个脚大,走路!” 云春,云花闻言嘿嘿一笑,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马车,将孩子们统统塞进去,自己提着火铳,带着一群妇人跟着走路。 这个时代里,命运悲惨的人实在是太多,当人们居无定所,衣食无着的时候受罪最大的就是妇人跟孩子。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人性会被兽性压制…… 一行人走到中牟的时候,马车后边的妇人孩子已经快一百人了,此时此刻,即便是钱多多跟何常氏也不再乘坐马车,而是把马车让给了那些虚弱的快要死掉的人。 中牟! 一个让钱多多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就是这个地方,她拿出所有的银子却只能买到少少的一点粮食。 就是在这个地方,她在一夜之间被盗贼,被流民袭击了十一次之多。 钱多多抱着自己已经完工大半的嫁衣低声饮泣。 昨夜,就在中牟城里,有贼寇夜袭,那些杀千刀的贼寇不顾客栈中挤满了妇孺,居然放火烧了客栈,虽然被梁三,钱多多,云春,云花等人击退。 整个客栈着火了,那些妇孺被救出来了,钱多多的嫁衣却烧毁了一半。 钱多多恨恨的丢下残破的嫁衣,恨恨的对梁三道:“三叔,我们附近的人手呢? 我要召集他们!“ 梁三瞅着钱多多道:“开封附近的那些人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且隐藏的很好,如果你现在动用了你的权力,要他们出现,后果很严重,多多,你再想一下不能动怒。” 钱多多冷笑道:“玉山子弟出山是为了救世!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此时不救何时再救? 你也看见了,这里的人已经没有活路了,那些妇人孩子为何宁愿从依附我们也要逃离亲人,这其中的道理梁三叔不会不知道吧?” 梁三瞅着钱多多似笑非笑的道:“多多,你真的不是因为嫁衣被毁掉才想报复一下这里的人官宦贵人?” 钱多多坚决的摇头道:“不是!” 梁三大笑道:“好啊,反正这个计划是你制定的,发动的权力也在你,我们就近看看效果也好。” 第一四三章不谋而合 第一四三章不谋而合 规矩! 无处不在! 春夏秋冬是规矩,风霜雨雪是规矩,弱肉强食,生老病死也是规矩! 一般情况下人们把这些规矩称之为天道。 自从人类开智以来,原始的天道,就需要细分一下,然后就有了三皇治世,五帝定伦……无数代以来,帝王们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制定规则。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穷搜天下才智之士制定了《大明律》,继而开始了大明两百五十余年的统治。 时间过去很久了,当年这道被奉为圭臬的《大明律》,逐渐走向了穷途末路。 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当富者穷奢极欲,酒池肉林,贫者呼寒唤饥无立锥之地的时候。 当《大明律》这柄治世之刀,已经阻拦不住人们想要获得温饱之念的时候,乱世必然开始。 这就像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然后,落风,落雨,落雪,而后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死寂的世界。 所以,他想控制地火,在地火运行的时候掀开一个盖子,让熔岩在地上流淌,有限度的烧一些野草跟乔木。 开封城就是钱多多想要掀开的盖子。 这是一座危城! 去年一个冬天都没有落雪,初春时分,开封周边也没有一滴雨水落下,等不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农夫们便已经没有了吃食,不得不出门寻找活路。 河南土地平旷,人口众多。 其中以洛阳,开封人数最多。 两座城,两个王,一个是福王,一个是周王。 左良玉在洛阳,他凶名远播,流民不敢靠近洛阳,于是,大批流民便汇集到了开封。 周王不顾御史弹劾,设立粥棚,为百姓延命,却为河南巡按高名衡弹劾,不得不自囚周王府,上本请罪。 这是一个极度微妙的时刻,钱多多觉得可以弄死高名衡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高名衡这个人,钱多多跟云昭书信中论及的时候,云昭对此人充满了厌恶感。 甚至给了钱多多一种欲将此人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所以,钱多多就认为将高名衡当做一个试验的口子应该非常好。 一行人好不容易离开了中牟,举着秦王府的腰牌才进入了已经被严密封锁的开封城。 周王自囚,钱多多一行人不能进入周王府,而是住进了周王在夷山的别业,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开封铁塔。 铁塔身处开宝寺,开宝寺以前在山上,名曰——夷山,只是开封这座倒霉的城市总是被黄河水淹没,所以,一座夷山现在变成了一个土丘,再被黄河淹没几次,可能就成一处高地了。 嘉靖三十年的时候,周王重新修缮了开封琉璃塔,开宝寺也被修缮一新,算是开封城中难得的清静处。 钱多多才住进夷山别业,立刻派人重新购置了金线,丝绸,准备重新制作自己的嫁衣。 这一次就很快了,因为人手多! 这一次,钱多多绝对不会允许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只是,当梁三告诉钱多多,冯英攻破西峡县,袭击了淅水县,在东贤台以八百骑兵大破左良玉三千人马的消息后,她还是停下手里的活计将云花痛殴了一顿。 如果不是云花多事,她此刻应该已经抵达潼关了。 好在,冯英忙于战事,也没有回蓝田县的迹象,这让钱多多放心不少。 “高名衡怎么还没有死?” 梁三晚上回来的时候,钱多多焦急的问道。 “没那么容易,毕竟是河南的巡按,是大官,这人平日里的名声还不错,杀了他之后会引起什么反应很难说,所以,要小心行事。” 梁三还是恨不放心,他还是觉得钱多多在生嫁衣被毁的气。 钱多多停下手里的针线道:“河南的流民已经困苦到极限了,需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否则,事情就不会按照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会给我们以后的计划带来麻烦。 杀高名衡仅仅是想要改变一下官府的态度,是让他们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不能躲在城里对城外的饥民不理不睬。” 梁三笑吟吟的看着钱多多道:“你就不担心这中间有贼人趁机起事?” 钱多多叹口气道:“阿昭跟我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我们只做我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梁三道:“既然如此,我就传令了。” 钱多多重新拿起针线开始缝制嫁衣,只是心神恍惚之下,针扎在食指上,瞅着手指上渗出的一滴殷红的血,她默默地将手指含进嘴里,半晌取出手指,见手指不再冒血,低声道:“不管怎么样,我先流血了。” 吴国玉擦拭了一把油腻腻的桌子,羊汤馆的桌子总是擦不干净,上面总是又一层厚厚的油脂。 散发着羊汤馆特有的味道。 往常的时候,吴国玉擦桌子只擦一遍,今天,靠近门口的这张桌子他已经擦拭了不下六遍。 小伙计以为自己做错事情了,想要接过抹布继续擦,却被吴国玉给拒绝了。 在他这间小小的羊汤馆对面,是一家棺材铺,铺子外边摆满了纸钱一类的殡葬用品,左近,还有一个贩卖竹竿的小商贩,正靠在墙角打盹偷懒。 街道的尽头,便是河南巡按衙门,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瞪着鼓鼓的眼睛怒视着街道上来往的百姓。 两个抓着长矛的军卒守在大门外边,台阶上还站着四个手按刀柄的护卫。 再往上,就是巡按衙门高大的黑漆门楣,门楣遮蔽了阳光,让巡按衙门显得幽深而阴森。 直到现在,吴国玉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刺杀高名衡,这与他们在这里的使命很不相符。 他们最早接到的使命就监视开封城,提供与蓝田县有关的消息,并趁机混入义军。 吴国玉坚定的认为,这些使命中,最重要的是混入义军中!毕竟,大明官府并非蓝田县的第一目标。 现在,开封城外流民如蚁,应该能吸引来一些巨寇的目光,如果自己现在就暴露了,对将来混入义军队伍的计划非常的不利。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不允许吴国玉反对。 巡按衙门的大门与周王府的大门遥遥相对,且巡按衙门日夜不关,任何前来报告有关周王消息的人随时可进。 太阳照进巡抚衙门的时候,就会出现一辆马车,由八名护卫保护直奔街道尽头的周王府。 每日巡查周王是否守规矩,是高名衡的例行差事,对于这件事他极为上心。 周王上一次主动开粥棚,给了高铭晨极大的震动,他几乎认为周王已经有了反意。 事情如吴国玉所料,时辰到了,一辆马车驶出了巡按衙门,与往常一样,由八个护卫随从。 吴国玉挂出了今日有羊羔的水牌,对面棺材铺里正在干活的木匠,就停下手里的活计,坐在黑黝黝的棺材铺子里朝外看,手探进了边上的竹筐。 那个卖竹竿的小伙计,将竹竿归拢成一大捆,靠在墙上,正在用绳子捆扎。 眼看,马车就要过来了,吴国玉的瞳孔却剧烈的收缩变小,反手摘下了水牌,慢吞吞的回到羊肉馆,继续擦拭他似乎永远都擦拭不干净的桌子。 棺材铺里的木匠打了一个哈欠,来到店铺外边晒太阳,随着吴国玉的视线看了一眼,就重新把目光投向吴国玉,吴国玉摇摇头。 木匠就跟那个卖竹竿的小伙计一起瞅着那个挑着一担干枣的壮汉缓缓地向马车靠近。 只要发现一个不对头的人,就能迅速的发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国玉等人才惊奇的发现,这条街上的人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且都是生面孔。 “梁三叔,为什么还没有听到动静,吴国玉不是说每天这个时候高名衡都要去周王府吗?” 钱多多竖起耳朵,并没有听见火药爆炸的声音,王府街一带好像也没有骚乱发生。” “可能是延迟了吧!” 梁三也很疑惑,云氏暗桩办事很少有意外发生! “轰!” 一声巨响从王府街一带传来,震得地动山摇,随即一股黑烟就从王府街上冒起来。 钱多多瞅着那股冲天的黑烟,咬着牙对梁三道:“他们用了多少火药?” 梁三道:“听动静,绝对不会少于一百斤。” “他们疯了?我们只是要杀高名衡,没让他们杀街坊。” 梁三神色难明,跺跺脚对钱多多道:“我去看看。” 钱多多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们等消息,这时候谁去王府街谁就会有麻烦。” “轰,轰,轰轰……” 接连又是四声巨响,钱多多惊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梁三的袖子道:“这又是那里被炸了?” 梁三瞅着浓烟腾起的地方颤声道:“城门!不好,有人要攻城!” 钱多多吞一口口水道:“我们这么点人怎么攻城?” 梁三大声道:“这不是我们干的,是贼寇真的在攻城,或者说,他们要打开城门放城外的流民进城。 召集所有人,我们马上从最近的西门出城,一刻都不敢迁延。” 第一四四章枭雄手段 第一四四章枭雄手段 河南的流民对官府来说是灾难,对于野心家来说就是财富了。 钱多多想通过干掉高名衡来让朝廷重视一下流民问题,好让周王拿出钱财去蓝田县购买粮食,顺便活跃一下蓝田县的经济。 上百万的灾民呢,需要的物资一定非常的多。 她看到了流民身上蕴藏的巨大商机,而李洪基看到的却是巨大的政治机会…… 早在去年冬日,他在毂城山落草的时候,无日不在思索如何重新让他的军队重新壮大。 河南开始出现流民的消息才进到他的耳朵里,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了,把手下的大将全部分派出去,悄无声息的混进了流民队伍中。 这就是流民为何会有选择的向开封围拢而不是四处流散的原因。 高名衡弹劾周王导致开封城内的气氛紧张,也导致周王放弃了赈济灾民的做法,这会将流民的怨气激发到极致。 干掉高名衡,就能打破目前开封城脆弱的安定局面,钱多多能看到,李洪基等一干巨寇同样能看到。 于是,他们从蓝田县的军火贩子手中买到了大量的火药。 夹杂在流民群中,秘密的从孟津来到了开封。 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攻占开封不吝于痴人说梦,然而,只要将城外的流民放进开封城,他们就能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只要这些流民进城后,祸害了官府,祸害了城里的居民,抢光了府库,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些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流民,将再一次成为他们手中的武器。 眼看着挑着干枣的汉子在靠近高名衡的马车,吴国玉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有人帮他们干这种事情,他们就没必要再出手,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轰!” 一声巨响过后,高名衡的马车被炸的四分五裂,两匹拉车的马也被炸的肠子流淌了一地,至于最靠近爆炸点的两个护卫则尸骨无存。 等吴国玉从地上爬起起来,就看见一个汉子正在马车的残骸中翻找着什么东西,只见他从马车残骸中拖起一具身着官服的尸体,一刀剁下脑袋,举着血淋淋的首级朝惊骇欲绝的百姓们吼道:“今日奉周王之命来取狗官首级!” 说罢就用一块破布包裹住首级,钻进旁边的小巷子里去了。 吴国玉在后面紧紧追赶,木匠,小伙计也尾随着他一起进了小巷子。 开封城西门又叫大梁门,尊贵无匹,这座城门平日里并不开启。 梁三带着钱多多等人匆匆到了大梁门,才发现聪明人不止他们这一群人,此时的城门口已经挤满了马车,准备逃出城。 好在出城的人大多是富贵之家,钱多多等人混杂在里面并不起眼,这才得以混出开封城。 “不要停,赶紧走,梁三不断地催促,只是挤在道路上的人与马车太多,一时走不快。 梁三下令丢弃马车,全部步行,走了一个时辰之后,见这些妇孺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带着她们钻进了一个不大的树林。 “我的嫁衣——” 钱多多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低声哼哼,只是话语中的怒火似乎能烧干不远处的黄河。 看到黄河,钱多多心头又打了一个突,因为她忽然想起跟云昭谈论开封城的时候,云昭无数次提到的王翦之子王贲决水灌大梁的旧事,也听云昭说过,黄河对开封这座城市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祸患……洪水大了,黄河会决堤,战事来了,敌人会决堤淹开封,守军守不住开封了,弄不好也会决堤淹贼兵。 钱多多抬头瞅瞅湛蓝的天空,几行大雁正从头顶飞过,她不由得站起来对梁三道:“我们要快走,找一处高地,我的感觉好差,觉得大祸要临头了。 梁三瞅着满地的妇孺道:“出了城,就没事了,流民们都进城去了,外边反倒安稳一些。” 钱多多摇头道:“只要这条黄河还在高处,我就不觉得安稳,至少,我们要到河堤上去。” 说完话,钱多多就对云花吼道:“把人都叫起来,我们去河堤上!” 云春,云花本来就是背负着两个孩子走到这里,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听钱多多语气严厉,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钱多多吵嘴的时候,立刻抱起身边的孩子对所有人道:“我们继续走!” 一行人慢慢腾腾的穿过一片旷野,来到了河堤上,只见黄河水奔腾而下,这里的黄河水不像是水,更像是流动的泥浆。 梁三才到河堤,就迅速的瞅了一眼水线,只见水线在急剧的下降,片刻功夫就下降了两寸有余。 他茫然的朝下游看去,只见远处的平地上正有一片黄色的水在大地上漫延…… “他们真的掘开了河堤?” 梁三颤声对钱多多道,饶是他一生为寇,也从没有想到有人会如此的恶毒。 钱多多瞅着远处泛滥的河水,叹息一声道:“我们走吧,这世道是恶人当道的世道,我们不如人家恶毒,注定了就要跑路。” 钱多多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能过,同样,吃糠咽菜的日子她也能过。 她没有想到回一趟家的事情,救了几个灾民的事情,居然把她也弄成了灾民。 于是,她就换下了漂亮的衣衫,换上了粗布衣裳,遮盖了她曼妙的身段,去掉所有首饰,弄脏了脸蛋,短短时间,她就变成了一个农妇,还是农妇中不起眼的那种。 没人想着去堵上缺口,此时的黄河正处在桃花汛时期,水流湍急,只要溃堤,就没法子堵上。 不仅仅是钱多多换了装束,梁三,云花,云春,何常氏等人也换了装束,这群人很自然的变成了一支流民队伍,只是里面的妇孺多了一些。 流民们一窝蜂的进了开封城,不想进去的也被洪水给逼迫进去了。 黄河决口的地方从开始的小口子,很快就被冲刷出来一个巨大的口子,再后来,开封城外就成了一片泽国。 钱多多等人不敢去想这一场人为的水灾会害死多少人,只知道今年的河南之地,没救了。 那些原本还能面前糊口的百姓,遭遇了这一场洪灾之后恐怕也只能加入到流民大军里面去了。 开封到洛阳足足有四百余里,这段路对钱多多一行缺少粮食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在目前这种混乱的环境里,即便是流民们也会按照籍贯汇集成一个个的大队自保。 十六个男人带着一群妇孺的小团队很难生存。 不过,梁三还是有办法解决这个困难的,在这个乱世里,最不容易饿死的人就是强盗。 而梁三一行人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强盗! 云氏的老盗贼基本上不入新军,他们以云氏护卫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这并不是说他们已经忘记了当强盗时候的各种手段。 他们一边向洛阳走,一边收留流民,一边抢劫一些富户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一群人还没有走到荥阳,梁三麾下的贼寇就已经不下千人! 这还是梁三精挑细选的结果。 傍晚的时候流民们领到今日的口粮之后,一个个在旷野里埋锅做饭,没人喜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哪怕是最天真的孩子,也乖乖的坐在饭锅周围,静静的等待食物分发到自己手上。 “梁三叔,你说李洪基这一次能弄到多少部下?” 梁三道:“我们都能弄到千把人,你说那些准备许久的巨寇们弄到多少人呢? 就算李洪基凑足十万人我也毫不奇怪。” 钱多多犹豫一下又问道:“您准备把这一千多人怎么办?我们到达洛阳之后,这些人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丢弃掉吗?” 梁三冷笑道:“这些人只是保护我们西去的铠甲,到了洛阳一带之后,再穿着这样的铠甲,官兵会攻击我们,就我们这点杂兵还不够官兵一口吞的。” 钱多多四处看了一眼低声道:“还是带回去吧,了不起我们走路回蓝田,过了洛阳,打出我们家的旗号或许会有用。” 梁三道:“我只管作战,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回到蓝田也是你来安置这些人。” 钱多多指指那些人放在手边的铡刀,菜刀,柴刀,锄头,铁锨,木叉,木棒又问道:“他们真的能依靠这些东西造反,并打败官兵吗?” 梁三叹口气道:“不打就是一个死,打了或许还能活命,不是他们不想用好武器,是没的选。 多多,这一次吴国玉他们彻底的跟我们失去了联系,到现在我们只知道是李洪基到了开封,还不知道吴国玉他们到底有没有正式参与刺杀高名衡,如果他们被李洪基利用了,我们两个这一次回到蓝田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我就算了,什么降级,什么剥夺钱粮无所谓,你要做好准备,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你的姻缘。 但凡有事,你就全部推到我身上。” 钱多多摇头道:“是我极怒攻心犯的错,与梁三叔您没有关系,您放心,我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只要我没有背弃我蓝田县,没有对不起阿昭,就算是被剥夺学院那里得到的权力,我还是云氏的大丫鬟钱多多,该出嫁一样出嫁,这完全是两回事。” 第一四五章把我的多多找回来 第一四五章把我的多多找回来 一场春雨过后,关中的春耕也就开始了。 这是一个春和景明,燕子纷飞的好年景。 云昭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从坑底抓了一把泥土,用力的捏了一下,然后瞅着手上有些松散的土团对农学博士道:“墒情只有去年的七成,今年的春灌没有进行吗?” 农学博士笑道:“回禀县尊的话,春雨才过,您现在就查看墒情早了两天,两天后,您再看墒情就会发现有所不同。” 云昭笑着丢掉土块道:“这方面你是行家,听你们的就对了,这么说墒情还是足的是吧?” 农学博士认真的道:“老朽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必进行春灌,种下去的种子一眼会出苗。” 云昭叹口气道:“我要你们的脑袋做什么呢,我要的是支持你言论的数据。 你们的经验很足,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以后啊,要把你们的这些经验编成农书,把你们的经验教给玉山书院的学生,让他们以后在督促农事的时候可以有的放矢,不作出错误的判断。” 农学博士笑道:“县尊如此说,老朽等人就不客气了,春播结束之后便厚颜进玉山书院执教。” 云昭笑道:“这就对了,千万不敢藏私,一旦藏私了,让那些学生学得不生不熟的,会害了蓝田县的农夫。” 一众博士起身说不敢。 春播,对蓝田县来说是每年的第一件大事。 只要春播开始,蓝田县的其余活动就会停止,官府不再接受案件,所有的官吏都要下乡,督促管辖区内的春播。 所有的作坊也会主动歇业,放作坊里的工匠去春播,当然,草市子上的货物也大多是与春播有关的货物。 即便是秦王,也会在这个时候带上全家离开西安城,去自己剩余的不多的田地里督促春播。 不过,这样的活动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他能从西安城离开,来到广阔的平原田地上,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放眼全天下的朱氏皇族宗藩,只有他秦王可以不限次数的离开秦王府,可以去秦岭狩猎,也可以去龙首原春游,更可以去终南山上的道观里静修。 整个关中的人似乎都出现在原野上,而灞桥边的垂柳河堤上,更有无数的文人墨客在吟诗作赋,偶尔也会有明月楼的美人们在河堤上,杨柳下跳一曲《丽人行》。 顾绛(顾炎武)从垂柳下缓缓走过,耳边一阵香风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一个紫衣姑娘挂在肩头的飘带轻轻地从他耳边拂过,他想探手捉住,又怕别人说他轻浮。 见他回首瞅着远去的紫衣姑娘恋恋不舍的样子,给他挑着行礼的脚夫笑道:“公子相貌堂堂,为何不顾美人恩呢?” 听脚夫说的清奇,顾绛笑道:“老丈也知美人恩?” 脚夫笑道:“明月楼的妖精惯会勾人魂魄,老汉见的多了,也就学会了一些。 不过,公子这是要去玉山书院,还是熄灭了找美人这个心吧,到了山上,您也没时间再想美人了。” 顾绛把手中的折扇耍了一个花巧,让折扇在拇指上滴溜溜转了一圈之后道:“我可是听说,玉山书院可是男女同座求学的,既然到了玉山,难道还会少了美人吗?” 脚夫奇怪的看了顾绛一眼,却不想多嘴,玉山书院出才子,才女不出佳丽,佳公子的传闻,关中人没有不知道的。 至于美人儿,全在明月楼…… 顾绛十四岁加入复社,与挚友归庄并称为复社少年瑜亮,后来与复社四公子中的陈贞慧口中得知有一佳人钱多多,艳色冠绝秦淮,且胸怀大志,虽行商贾之事,却手眼通天,陈贞慧等人意欲推举钱多多为秦淮艳色之首,却被钱多多痛斥,她视秦淮诸艳如粗鄙牛马…… 但凡种种都让顾绛大起好奇之心,几次三番欲追随陈贞慧见此奇女子一眼,却屡次被拒之门外。 再去钱多多驻地请见,那里却人去楼空,佳人芳踪杳杳,不辞而别! 陈贞慧为此大醉三日,意志消沉,顾绛见之,自愿单人独骑进入关中,以游学玉山书院为名,来追问钱多多,为何会辜负陈贞慧一片苦心。 游学对于顾绛来说乃是寻常事,他两试不第,便绝了入仕之心,只想一心做学问,这些年,他遍访名师,求家国兴盛之道,遍览历代史乘、郡县志书,以及文集、章奏之类,辑录其中有关农田、水利、矿产、交通等记载,兼以地理沿革的材料,开始撰述《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 此次来关中,便是从陈贞慧口中得知战乱四起的关中之地,居然有一片人间乐土,就借着替陈贞慧质问钱多多为何薄情的借口来关中实地走一遍,看一眼,看看这里是否如钱多多所述的那般富足安乐。 从南京来关中,他一路快马,看遍了乱世模样,也遭遇盗匪无数,几次差点命丧黄泉,其中最艰险的就是他不敌贼寇,被人捉住,眼看就要没命,贼人却从他的包袱里找到了南京国子监推荐他入学玉山书院的文书,也不知怎的,那些贼人就放了他,并交还了他所有财物,临走时见他马匹不好,还给他换了坐骑。 才进关中,见到耕牛遍地走的春耕模样,顾绛便对蓝田县充满了好感,又见识了西安城的繁华之后,第一次觉得钱多多所言不虚。 进入真正的蓝田县境之后,顾绛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片地方,在这里的百姓脸上看不到忧愁,见不到饥馑之色,关中人本性中的粗野,豪迈,天真展现无遗。 越是靠近玉山书院,这里的人也就越发的懂礼,人性也似乎更加的朴实,淳厚。 “这都是教化之功啊……” 站在垂杨柳下的顾绛瞅着;丽人翩翩起舞,众人歌唱答和的场景,不由自主的道。 云昭查看了一天的春播,回到玉山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来到书房处理积压了两天的文书。 徐五想坐在阴暗的地方,只有古板的字正腔圆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吴国玉报说,李洪基乱了开封,炸死了高名衡,并取走高名衡首级言说是奉周王之命! 吴国玉还说,钱多多之命之所以没有实施,是因为局面奇乱,他以为没必要执行,这是他的辩解书。 开封张明泽报说,李洪基挖开了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逼迫流民入城,如今,大水封城,流民与官兵激战于街巷,官民死伤狼藉,现如今,官府控制开封东城,流民占据西城,张明泽以为,待黄河回归故道之前,开封城将成一座死城。 另,吴国玉来报,钱多多一行人失踪! 张明泽来报,洪水包围开封之前,钱多多与梁三一行人自大梁门出城,而后失去踪迹。” 云昭听到这里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荥阳有消息吗?” 徐五想道:“荥阳的消息至少要到明日才能抵达。” “洛阳呢?” “查无踪迹!” “多多身边还有多少人?梁三还在吗?” 徐五想连忙抽出张明泽的文书仔细看了一眼道:“在!” 云昭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不算糟,梁三是个有经验的,他会把多多她们带回来的。 你发出紧急军令了吗?” 徐五想道:“已经空群出动!” 云昭面色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冷冷的道:“明日再无多多的消息,河南一地的暗桩全部惩处!” 徐五想道:“听说多多她们收拢了好多流民妇孺,这才迁延了行程。”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收留妇孺有错吗?” 徐五想被云昭电锯一般冷艳的目光看的底下了头,低声道:“没错!” 云昭淡淡的道:“有时候我们过于看重目标,而忘记了我们做事情的根本。 钱多多发动诛杀高名衡的举动没错,这个人就该杀,更不要说这样做能让朝廷重视一下城外的流民,如果我在开封,这个行动同样会发动。 如果有人把孩子丢给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我也会本能的接过孩子,做出多多她们一样的反应。 我们在蓝田县做事之初就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什么争夺天下,徐五想,你们是不是觉得蓝田县的势力大了,就可以忘记自己的初衷?” 徐五想抬头看着云昭几乎是咬着牙道:“可是您的初衷就是要改朝换代啊!” 云昭微微叹口气道:“我可以这么想,你们不能这么想,改朝换代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活的更好,而不是为了坐上那个皇帝宝座。 你们现在的目标似乎全是冲着皇帝宝座去的,是吧? 好好的救援百姓,好好的治理地方,等我们把倒霉的百姓救的差不多了,百姓自然会把我推到皇帝宝坐上去,也会给你们建造一座金碧辉煌的朝堂,更会膜拜你们,并且心甘情愿的拿出自己的劳动果实献给我们继而接受我们的统治。 不管怎么样,先把多多给我找回来是正经!” 第一四六章我要做嫁衣 第一四六章我要做嫁衣 过了荥阳,这里的人烟就逐渐变得稠密起来。 只是,钱多多一行人的处境不但没有变好,反而在继续恶化。 这里的人喜欢盖高大的城堡! 所有的人都住在堡垒里,虎视眈眈的看着从他们居住的地方路过的大群流民。 梁三已经有三天没有任何收获。 就他率领的这千把人,根本就无力攻破任何一座堡垒。 钱多多拿出仅存的一些金银想去跟这里的人购买一些粮食跟物资,原以为她在南京购置的那些金器应该能购买不少东西,谁料到,一枝金簪子放进人家垂下来的篮子里,换到的只有不到五斤糜子,有的时候,金子人家拿走了,会丢下一袋子麸皮,更有甚者,金子拿走了什么都不给。 梁三愤怒至极,丢一颗手雷上去,城堡上掉下几具尸体,然后就有箭雨落下来,他不得不带着人远远地避开。 这里人烟稠密,却没有一家愿意给这些流民半点帮助! 他们防范流民甚于防范贼寇。 至于路过的县城,对他们这支流民队伍更是如临大敌,官府没有人来问话,更没有官府中人前来安置这些人。 任由他们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大地上流浪。 “等老子回来的!” 梁三瞅着眼前的高墙咬牙切齿。 麸皮熬制的浓粥,钱多多一口都吃不下去,她记得很清楚,她在蓝田县喂养那头母猪的时候,就是用麸皮熬粥,有时候还会给里面加一些豆饼。 云春,云花也吃不下去,至于何常氏她却吃得很是顺口。 “多多,我挖了一些婆婆丁你吃一点。” 自从这群人陷入困境之后,云春,云花就非常的内疚,她们总觉得是自己害苦了钱多多跟梁叔一群人。 对于婆婆丁这样的野菜,钱多多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哪怕这东西仅仅是用清水煮出来的,她觉得也比吃麸皮好。 不过,想起那头母猪狼吞虎咽的吃麸皮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钱多多此时居然有些羡慕。 野菜只能骗肚皮,吃不饱的。 “梁三叔,我们走到哪里了?” “偃师县!” “您说阿昭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遭难的事情了?” “必然是知道了,这时候我们的人一定在到处寻找我们呢。” 钱多多擦擦眼泪道:“他一定担心死了。” 梁三低声安慰道:“我们在这一带布置了很多人手,你看,我们的旗子也打出来了,一定会有人找到我们的。 多多,要不然我们放弃这些人吧,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钱多多摇摇头道:“我们如果一开始没有收拢他们,自然能一走了之,既然已经打着蓝田县的名号收留了他们,就没有半途丢下他们的道理。 再难,也要把他们带出去,留在这里,这些人就死定了。” 梁三瞅一眼那些朝他们看过来的流民,似乎很怕被丢下,遂长叹一声,站起身大声呼喝道:“走啊,走到关中,我们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有饭吃! 起来,走!” 喊完了话,梁三就挺直了腰板扛着硕大的白绸布上书蓝田县三个大字的旗子,第一个绕过高墙向西走去。 后面的流民们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跟着。 带着这么一群人,走到傍晚,梁三算了一下,才走了十五里地,即便是他放缓了脚步,这支队伍依旧拉的很长。 眼看着太阳缓缓地落下地平线,梁三停下脚步,下令扎营。 说是扎营,不过是一大群人围着一口水井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梁三从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咕咚咕咚的一气喝了半桶,七八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即便是梁三这样的铁汉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他背靠水井,准备强迫自己入睡的时候,钱多多递过来一个黑馍馍。 梁三条件反射一般的接过黑馍馍狠狠咬了一口,就在他吞咽下这口粮食之后,他忽然僵住了,瞅着钱多多道:“哪来的?” 钱多多笑道:“跟人换的。” “你已经没有首饰了,不会是……” 钱多多笑道:“回去之后,阿昭会给我一仓库丝绸,上百斤金线,无数的宝石任着我的性子让我来做嫁衣的。 想要做什么样的都成。” 梁三低头咬了一口黑馍馍道:“要是不够,你三叔帮你去抢!” 钱多多也咬了一口手里的半个黑馍馍道:“要抢,就抢明月楼。” 梁三道:“好主意。” 钱多多艰难的将黑馍馍咽下去,瞅着升上来的明月道:“我以前最喜欢做条子肉,那其实也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就是害怕变成胖子,才一直没有吃过。 还把好多条子肉喂给了小楚,眼看着她变成一个胖子,心里就非常的开心。 现在想起来,这么做似乎是我吃亏了,您要知道,我做条子肉的时候用了多少心思。 光是蜂蜜我就涂抹了两层,下油锅炸的时候,生怕肉皮颜色没有上好,又怕油锅里的油溅出来把我的脸弄成徐五想一样的麻子脸,就会偷偷戴上阿昭的头盔,把面甲放下来。 好几次阿昭都说他的铠甲上一股子条子肉的味道,还以为是花花,跟春春顽皮,呵斥了她们好几次。” 梁三用了好长时间吃完了黑馍馍,见钱多多簇拥着云花云春睡着了,找来自己的披风给钱多多盖上,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黑暗之中。 天亮了,一口铁锅上冒着热气,钱多多抽抽鼻子,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肉香味。 在这个时候闻到肉香味不是好事,钱多多只觉得肠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玉望,急匆匆的向铁锅跑了过去。 只见梁三蹲在铁锅前边,不断地往火里丢柴火,火苗舔舐着黑色的锅底,大锅里的肉香味更加的浓郁了。 钱多多大着胆子揭开锅盖看了一眼,惊恐的表情马上就消失了,快快的将锅盖扣在锅上,焦急的道:“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吃了。” 话说完了,就有些可惜的道:“就是少了些。” 梁三笑道:“昨夜听到狗叫,就出去了一趟,没想到不是一只,是一群野狗,足足有六只,就用弩弓给猎回来了。 今天,我们吃一顿好的,你梁三叔做不来猪肉,弄狗肉咱们蓝田县没人超过我。 春里吃狗肉容易上火,用青砖加井水拔了半夜的火气,天刚亮就煮上了,等一会要多吃一碗。” 钱多多欢呼雀跃。 同样欢呼雀跃的可不止钱多多一人,早就饿的头昏眼花的云花,云春更是急不可待的要吃肉。 肉熟了,梁三给钱多多装了满满一碗,剩下的给众人分食。 七只野狗,上千人分食……依旧不够填牙缝的。 一千多张嘴巴,就像一千多个无底洞,短短时间,汤汤水水的就不见了踪影。 肉食最能给饥饿者以希望,当众人举着旗子再一次上路之后,这一次她们的步伐快了很多。 这一次钱多多没有再要求云氏护卫们将她保护在最中间,而是要这些强壮的护卫们去了队伍最后,她要求这些护卫不要丢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拖着走,也要走到蓝田县。 不过,她还是紧紧跟着梁三,与他并排走在最前面,她还洗干净了脸,露出自己娇媚的容颜。 此时,一无所有的钱多多,面对未卜的将来,第一次充满了信心,她觉得自己能把这些人带出困境。 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不依仗阿昭,可以做到一些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乐观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吃了半饱的云春,云花,即便是何常氏那张充满绝望之意的脸,也有了一丝笑容。 人一旦有了希望,好事就会降临。 当一个骑着马的少年忽然看到了这支队伍,并且亲眼目睹了钱多多神采飞扬的模样之后,他居然哭了。 没人知晓这些天来,他们这些可怜的暗桩过着什么样的非人生活。 就在这几天里,他们跑完了自己这一生要跑的路,几乎用马蹄踏遍了开封到洛阳这四百多里的道路。 钱多多瞅着飞起来的号炮,用脚踢一踢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年道:“小柱子混的可以了,连号炮都是两色的,辖区一百里,不错,不错。” 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年闻言,冲着钱多多怒吼道:“你乱跑什么呀!好好地在开封城待着不好么?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兄弟为了你硬是游水进了开封城?” 钱多多笑道:“你们游水进开封城关我屁事,是你们自己要混进人家李洪基的队伍里去当奸细赚大功劳的,少拿我说事。” 小柱子哀愁的瞅着天空上还没有消散的两色号炮,难过的道:“我以前是三色号炮,昨日没有找到你,被削了一色。 看来,我也要找个机会混进李洪基的队伍里才成啊。光凭我在这里收集消息,恐怕没有五年时间是没法子恢复到三色了。” 钱多多笑道:“我现在要粮草,要马车,对了还要最好的绸子,最好的金线,最好的各色丝线,最好的宝石,最好的首饰,如果有顶级的绣娘,也给我弄七八个来,老娘要做嫁衣,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敢毁了老娘的嫁衣!” 第一四七章暂时的离别 第一四七章暂时的离别 冯英眼瞅着官兵如同潮水一般退下了,松了一口气对同样如蒙大赦的红娘子道:“左良玉撤退了。” 红娘子笑道:“天助我们姐妹成事。” 冯英摇头道:“李洪基在开封发难了,这一次得利最大的就是他。” 红娘子抖抖红色的披风道:“不管是谁得利,只要是我们义军就成,只要能把这个该死的大明推翻,谁来做皇帝我都认。” 冯英摇摇头道:“现在,我准备带人重新回到伏牛山,你意下如何?” “我们已经占据了两个县城,为何还要回到伏牛山上过苦日子?要回你回,我想留在淅水县。” “李信又联系你了?” 冯英径直问道。 红娘子默不作声。 冯英道:“你想去开封找李信吗?你应该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李洪基这件事吧?” 红娘子低头道:“盈盈不能没有爹。” 冯英瞅着红娘子道:“你去李信那边,这孩子就会有爹爹?” 红娘子固执的摇摇头道:“盈盈应该有爹爹。” 冯英低下头想了一下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红娘子抬起那张苍白的脸看着冯英道:“意味着我们姐妹要分裂!” 冯英闭上眼睛道:“你想带走多少人?” 红娘子瞅着慢慢开始收缩的义军大军道:“一半!” 冯英指着大军道:“你也不要说一半,只要你能带走,并且愿意追随你走的,你都可以带走。“ 红娘子眼睛一亮,急急地道:“真的?” 冯英笑道:“你我姐妹多年,你可曾见过冯英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红娘子道:“好,妹妹豪气,姐姐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你也别怪我眼皮子浅!” 冯英笑道:“这支队伍是姐姐拉起来的,我只是后来加入的,姐姐劳苦功高,哪怕这里的人全部跟着你走了,小妹正好一身轻的回蓝田县嫁人。” 红娘子慢慢的道:“那就一言为定!” 两人商量好了事情,就一起下了山坡,一路上红娘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跟李信以及孩子的未来。 冯英听得很是耐心,还不时地给红娘子出一些主意。 左良玉回撤的速度很快,当夜就离开了南阳,仓惶向自己的老巢洛阳回防。 开封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传开了。 李洪基等人带着流民在开封城内与官兵鏖战十六天后,终于搬空了半个开封城,裹挟了三十余万流民离开了开封城。 刚刚离开开封的李洪基就马不停蹄的向许昌进发。 三十余万人,铺展开来铺天盖地……声威惊人。 一时间河南各地官府如同受惊的驴子,一道道求援的文书直奔府城,再由府城直奔京城。 一时间,河南之地烽烟再起。 一道道消息传到伏牛山,让原本有些犹豫的红娘子再也坐不住了,召集了麾下的大小头领开会,决定正式宣告与冯英分裂。 冯英为了显示大度,甚至没有参加这个会议,而是忙着跟小楚一起准备自己的出嫁事宜。 虽然她清楚云娘一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还是决定要亲手缝制一套嫁衣,好在婚礼的那一天穿。 可惜,她从小长在蛮荒之地,加上练武的时间远远多过做女红,与云昭的关系挑明的那一天,她只能轻轻地吻一下云昭的脸庞,不能像钱多多那样给云昭送一个漂亮的钱袋,好看的荷包。 主仆两人在房间里折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把一匹绸子变成自己想要的东西。 彭寿敲门进来,见冯英在折腾一匹锦缎,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摸摸那匹绸缎道:“算不得好。” 冯英叹口气道:“我不会女红也就罢了,没想到小楚也是一个棒槌,也就能缝制一个里衣的本事。 这一点上,我们远不及钱多多。” 彭寿笑道:“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回到西安之后找最好的裁缝来制作就是了,不急于一时。” 说起钱多多,冯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在地上走了两步道:“听说钱多多陷进流民群里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因为左良玉大军逼得紧,我都想去那里找找。 她跟我们不一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能受得了那个苦!” 彭寿道:“八百多里地,等你赶过去,怎么都晚了,以云氏对钱多多的看重,必定已经发动人手去寻找了,他们会更快找到钱多多的,你还是安心处理这里的事情吧。” 听彭寿这样说,冯英淡淡的道:“联系蓝田县暗桩,问问钱多多的下落,如果她被流民裹挟进了李洪基军中,我亲自走一遭。” 彭寿不解的道:“小姐为何如此关心钱多多呢?” 冯英皱眉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出来,我们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如果现在还这般生份,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 阿昭娶我们两个是为了成家,不是为了在家里开战!“ 彭寿低下头道:“终究有些不甘心。” 冯英闻言笑了,对彭寿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这点人会被云氏看在眼里?” 彭寿叹口气道:“你年纪大了,以后你彭爷爷就是你的一个老管家,所有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冯英点点头道:“以后,我们要过另外一种日子,这种日子与我们过过的所有日子不同,我们要做出改变,不能拿野人的性子面对新的日子。 云氏是世家大族,规矩森严,既然是我嫁过去,那就该是我适应他们,不是让他们适应我们,这一点,切记,切记。” 彭寿用独臂拍拍胸膛道:“我会给所有人说到的。” 主仆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见红娘子在外边大喊道:“愿意追随我去闯王大营干一番大事的站出来!” 冯英闻言,重新拿起自己丝绸,似乎在研究怎么才能弄出更多的花花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楚忍不住咕叽一声笑出声来。 彭寿瞪了小楚一眼,小楚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更加畅快的大笑出声。 “你们跟着我一起杀贪官,诛恶霸,分官仓时何等的畅快,如今闯王麾下雄兵三十万,纵横河南所向披靡,大丈夫不在此时建功立业更待何时? 难道你们要跟着一个将要嫁给官身的富家小姐窝在伏牛山吃糠咽菜,耕田织布吗?” 红娘子有些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楚侧耳听了一会,没听见有人应答,再看看专心挑花色的小姐,就把脑袋埋进绸缎里面,发出一阵憋闷至极的大笑。 冯英生怕小楚的笑声传出去被红娘子听见不好,就把另外一匹丝绸也蒙在小楚的身上。 彭寿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这是他跟云福学来的坏毛病,到现在早就离不开这东西了。 对于红娘子要分家的事情,冯英早就预料到了,对于这个愚痴的女人干出这种事情她一点都不奇怪。 从她舍不得一箭射死李信那件事上,冯英就知道她对李信还不死心。 红娘子一向有豪气,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也敢独自冲阵,可是,在面对男人这件事情上却糊涂的要命。 这一次,如果红娘子只能带很少的心腹去找李信,冯英以为,她一定会遭受更大的羞辱。 她以为这里的人都如她一般是为了谋求建立石柱老祖宗一般的功业,却不明白,对这些人来说,只要有一块土地,哪怕再贫瘠的土地,可以让他们不受饥寒,就是造反的最好结果。 毕竟,他们当初杀官造反,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没活路了才会走到这一步。 只要能求活,他们并不在意在伏牛山长久的待下去。 心高气傲的红娘子终究还是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向冯英告辞,她带走了六十匹马,其中,她的二十八个心腹骑走了二十八匹马,另外三十二匹战马的背上驮载了粮食跟物资。 冯英也没有送红娘子,不送,就等于两人并没有真正分裂,她以为这个倔强的红衣女子会在头破血流之后再回来的,到了那个时候,红娘子才堪一用。 “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红娘子一定会回来?”小楚跟冯英目送红娘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冯英笑道:“因为盈盈!” “为什么呢?她那么傲。” “因为红娘子一生过得凄苦,她就想给自己的闺女一个好的,一个精致的未来,她以为依靠李信就能得到,她想错了。 等她发现这一切都需要她亲手去给闺女争夺的时候,她就会回来,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脸皮啊,骄傲啊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小姐,你呢?” 冯英瞅着烟雾笼罩的群山低声道:“我是为了所有的孩子。” 两人说话的功夫,伏牛山一脉的将士都慢慢围拢过来,红娘子走了,他们很担心冯英也会抛弃他们。 冯英笑着朝这些将士们深深一礼道:“天下就要大变,在大变之前,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才能说什么建功立业的话。 从现在起,我们放弃我们夺取的这两座县城,我们回到山里去,我们在山里耕织,在山里打造军械,在山里操练,在山里等待属于我们的机会。 我相信,等我们再次出山的时候,这世界必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第二章,新的纪元开始了 (本章完) 第一四八章沮丧的孙传庭 第一四八章沮丧的孙传庭 地球不会围绕一个人转的道理云昭是清楚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道理云昭也是知道的。 这一次李洪基再一次利用民变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黄金战甲,继而成为全大明最耀眼的存在。 云昭以为李洪基无论如何也需要沉寂两年才能东山再起,没想到这才沉寂了不到一年,就再一次成了拥兵数十万的枭雄。 这一次,李洪基的队伍与往常明显有很大的不同,因为他们终于提出来了自己的起义纲领——均田免赋! 这个口号在明眼人眼中根本就是一个大笑话,统治者不收赋税?骗傻子去吧! 可是,这天下的傻子太多了,仅仅河南之地就有很多人相信。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被朝廷压榨的太狠,或者说这些人对起义者期望过高,总之,‘均田免赋’的口号出来之后,从者如云。 许州参将李如云率领本部三千兵马,在许州以东三十里的张家店迎击李洪基。 这是一场堪称悲壮的战斗。 李洪基兵马一到,李如云的麾下就跑光了,只剩下李如云自己骑马向李洪基本阵进攻……而后被刘宗敏斩于马下。 知府刘汉民闻听李如云麾下星散,第一时间收拾细软离开了许州。 许州陷落。 随着许昌的陷落,下属的长社,长葛,襄城三县也被李洪基一鼓而下。 夺得许州之后,李洪基并未停下脚步,趁着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令改许州为均平州,然后大军兵发四路,取商丘,取亳州,取汝宁府,取裕州。 意图打开南阳的东大门,最终达到逼迫襄阳张秉忠再次造反的目的。 李洪基再次坐大,朝廷万分焦急,急令孙传庭,洪承畴放弃与卢象升合力蚕食入侵山东的多尔衮的计划,命他们率领本部人马由山东火速进入河南平叛。 孙传庭,洪承畴两次拒绝西进,泣血上奏,请求皇帝容他们蚕食多尔衮的后军,夺回被建奴劫掠的百姓与财富,将多尔衮撵出山东,再西下平叛不迟。 最终被兵部以畏敌如虎的罪名褫夺军权,装进槛车押送京师问罪,大军由监军太监统领,西进平叛。 卢象升孤军拖不住多尔衮回撤的大军,只能苦苦作战意图拖住多尔衮,待山东总兵刘泽清率领大军到来之后,再行蚕食之计。 只可惜,山东总兵刘泽清此时却不在山东,而是在安徽,自从多尔衮进山东之后,刘泽清与多尔衮在寿光作战一场损失惨重,遂败退入安徽休整。 自从进入安徽之后,刘泽清就一病不起……自称无力作战。 卢象升在追击到河北巨鹿之后,在贾庄与多尔衮麾下大将岳托鏖战三日,虽然杀敌甚多,夺回被劫掠的百姓七万余人。 却因为无人钳制多尔衮前军,中军,为了避免被多尔衮大军合围,让夺回来的百姓重新落入建奴之手,不得不回撤六十里跳出包围圈,伺机再战。 晚春时分,太阳暖融融的,脑袋被卡在槛车上边的洪承畴对后面槛车上的孙传庭道:“就差老卢了。” 孙传庭恨恨的道:“我怕那个老实人战死在巨鹿。” 洪承畴道:“我们两人攀诬高起潜还是很有效果的,没有他掣肘,老卢没那么容易战死。” 孙传庭大叫道:“我们的苦心付诸东流了。” 洪承畴道:“到了京师再向陛下申辩吧。” 孙传庭道:“不如死了算了,建奴裹挟四十六万百姓要去关外,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值得举国一战吗?” 洪承畴道:“李洪基起事坏了我们的大计。” “云昭呢?他在关中就看着河南生变?”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他没有参与你就偷着高兴吧,他没有趁着李洪基在河南起事的时候一起起事,陛下都该庆幸。” 孙传庭对涉及云昭的事情也不是很愿意多说,遂转移话题道:”从目前的局面看,多尔衮大军要从张家口出关,你觉得归化城方面会有什么动静?” 洪承畴摇头道:“归化城力量不足,最多跟我们一样骚扰敌军,看能不能夺回一些百姓。” 孙传庭道:“也只能如此了,这些天来,我们夺回了二十八万百姓,前两天巨鹿之战,老卢拼着损失惨重,又从岳托手中夺回七万,如今,建奴手中还有十万百姓,应该夺回来。 如果云昭这么做了,关于他的事情我认了。” 洪承畴朝巨鹿方向看过去,过了片刻叹口气道:“我很担心老卢会不顾一切的继续朝建奴发起进攻。” 孙传庭摇头道:“没可能了,他已经弹尽粮绝了,高起潜从来就没有给他补充过弹药,以前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两份弹药三个人用还勉强,现在,我不认为那些带着大军去了河南的宦官会好心的把自己的弹药分给老卢。 可怜的老卢哟,你说,他怎么就得罪了杨嗣昌,高起潜这些恶人的?“ 洪承畴悠悠的道:“杨嗣昌准备跟建奴议和,老卢觉得即便是议和,建奴也应该交回那些被劫掠走的百姓跟物资,如果没有这两个条件为前提,议和就是投降。 会彻底的失去所有的军心,民心,他还要杨嗣昌国朝牢记‘儿皇帝’石敬塘献燕云十六州给辽国的事情。 这分明是在骂杨嗣昌就是一个国贼。 这样的指责杨嗣昌那里受得了,不害他害谁? 至于高起潜,人家本来好好地在西安过着好日子,就是因为他,云昭才拿高起潜下手,害得高起潜丢了北镇的差事,只能去军中厮混。 高起潜不敢去找云昭,也只好对他老卢下手了。 老孙啊,你这一次很幸运,有老卢替你挡灾,要不然跟建奴作战的该是你,而不是老卢!” 孙传庭哀叹一声道:“是啊,李洪基是从我手中逃脱的,确实该我将功赎罪。 老洪,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我们上请罪折子,自愿统兵去对付李洪基算了,让宦官监军,我不放心。” 洪承畴嘿嘿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们认了畏敌如虎的罪名,陛下如何会让我们去剿灭李洪基呢? 这一次陛下派了王朴,猛如虎两位总兵官为主力剿贼,以左良玉为辅,你以为陛下就没有防范我们这些在陕西发家的官员的意思? 老老实实的做槛车养足精神,想想到了京师如何应对陛下诘问才是正经。” 孙传庭见洪承畴闭上了眼睛,见押解他们的官兵一个个被太阳晒得蔫蔫的没工夫理睬他们,就低声问洪承畴。 “老洪,你真的以为蓝田县可以成事?” 洪承畴猛地睁开眼睛道:“那里有勃勃生机,是在大明这棵枯树上产生的勃勃生机。 我在等这根枝丫长成主杆。” “你要反?” “不,我尽心竭力的挽救这棵枯树,直到枯树寿终正寝。”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除非我大明太祖皇帝复生,或者我大明成祖皇帝复生,否则,绝无可能。 老孙,尽人事听天命是我们读书人献给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份心,也是我辈读书人报答朝廷简拔之恩的最好方式。 我们要留住命,可能会看到一个好的结局。” 洪承畴说完话,就重新闭上了眼睛,孙传庭看看四野,最终也闭上了眼睛,就当眼前这所有的苦难都不存在。 钱多多翘着脚躺在自己的床上,大脚趾上还挂着一只鞋子不停的晃啊晃的,却怎么都不愿意从脚上掉下里。 何常氏连忙跑过来,替钱多多去掉脚趾上挂着的鞋子左右瞅瞅道:“我的小姐啊,这可不是在外边,回到家里了,你就该端庄一些。” 钱多多啃一口菜瓜道:“都回到内宅了,我装给谁看,自己家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是,您进城的时候抱着少爷哭了好长时间,见到夫人了,你又哭了很长时间,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你就不累吗?” 钱多多笑道:“何常氏,这里是家,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见到阿昭跟婆婆大哭一场是应该的。 在他们面前装坚强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夫人要惩罚云春,云花……” “哦,没关系,最重也就抽一顿鸡毛掸子,这是该的,你现在去厨房告诉庄婶子,我要吃条子肉,最好的那种。” 何常氏忧心忡忡的看着钱多多道:“大婚就在眼前,小姐多少要显得勤勉一些,少爷去了办公了,您这时候就该陪着夫人说说话,说说我们这一路上遭的罪。 好让夫人多怜惜您一点才好。” “你是说要应付冯英?” 何常氏连连点头道:“您回来了,冯英还没有回来,这就是小姐的先机,要抓紧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否则,等冯英回来了不方便。” 钱多多闻言笑了,推了何常氏一把道:“你快去把我的条子肉端来才是最大的事情,这几天在外边,我养好了胃口,就等这一碗条子肉来给我的肚子垫底呢。” 何常氏无奈的走到门口,回头看着钱多多道:“您真的不再想想?” 钱多多道:“你不懂,在这个家里,我没心思用任何手段。” 第一四九章波澜壮阔与云昭无关 第一四九章波澜壮阔与云昭无关 玉山上的扩建工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每过一年,原有的建筑就变的不够用了,所以,这一次云昭准备把左边的那座小山峰给削掉,这样就能多出一大块空地好继续盖房子。 “轰隆隆”一阵闷响过后,民夫们就走进工地,将火药炸松动的石块搬走,等石块搬干净了,又要钻眼,又要塞药,然后再一声闷响,如此循环往复。 左边的小山峰已经被弄掉了一半,再有一个月的时间,这座山峰就会从玉山的景致中消失了。 这是一座有些像犀牛的小山峰,每当皓月出来的时候,就有一股子犀牛望月的模样。 一只犀牛看月亮自然是很没有意思的,这座山峰其实很讨厌,会挡住玉山书院的阳光,尤其是到了冬日之后,它的影子就会覆盖整个玉山书院,早就被人们所不喜欢。 徐元寿抱着出生一年的儿子徐远方视察过工地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张贤亮接过他手里的孩子道:“该交给他的母亲带。” 徐元寿道:“男儿不可长于妇人之手。” 张贤亮道:“远方还在懵懂期,这个时候知道什么男女之别。” 徐元寿道:“先养成习惯吧。” 张贤亮笑道:“你想让远方有所作为?” 徐元寿点头道:“数百年之大变就在眼前,男儿不可无豪气。” “如此说来,李洪基东山再起你认为是一个契机?” 徐元寿道:“李洪基起兵,张秉忠也会起兵,其余如罗汝才等人也会起兵,天下贼寇们度过了难关,自然也要起兵,参与这场血肉盛宴。” “我们呢?继续蛰伏?” 徐元寿摸摸茶杯,见被子里的水已经温了,就给徐远方喂了水,将孩子从张贤亮手里接过来,轻轻地放在软塌上,给孩子盖上被子,轻轻拍着孩子一边对张贤亮道:“我们已经算不上蛰伏了,只是引弓不发而已。 再有两年时间,整个关中就会彻底的成为蓝田县的属地,而蓝田县的势力还可以向周边延伸,以控制关中为本,探索蜀中为前足,以探索大湖为后足,以甘肃,宁夏,青海为俯瞰之地,以封锁云贵为隐藏之地,这些都需要时间。 如此大的布局,没有十年之功不可得。” “李洪基东山再起,听他的口号志向不小啊,如果真的形成燎原之势,我不以为云昭有十年准备时间。 以前呢,是李洪基等人在外边祸乱天下,我们埋头发展民生,现在可不是这样了,李洪基的局面在变化,我们的局面也在变化。 此次多尔衮十万大军中有三万余人要从张家口退回蒙古草原,并且裹挟了将近十万汉军百姓,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云昭继续装聋作哑,即便是不能击败满清大军,也一定要把山东百姓救回来。 完成朝廷都未能完成的大事。” 徐元寿瞅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叹口气没有再说话,两人也没法子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要说到牺牲的问题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牺牲? 只是所有人,包括云昭在内都不愿意去谈这个问题。 高杰部三千人。 李定国部八百人。 钱少少部两百八十七人。 张国柱部两万民壮。 巴特尔部一万靠不住的蒙古骑兵。 这就是蓝田县在归化城的所有力量。 听起来似乎还不少,真正可以死战到底的人只有不到五千人。 对于徐元寿,张贤亮这些人的担忧,云昭明显不太在意。 归化城想要真正的在草原上立足,并且威慑蒙古诸部,需要这样的战争。 不论是高杰,还是李定国这两人都是云昭目前能拿出手的最强悍的战力。 如果连他们都没有法子打赢这一仗,云昭觉得自己去了也是白搭。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命令也已经下达了,就看钱少少,高杰,李定国,张国柱这些人的表现了。 这个时候求神明没用,求佛陀也没有用,云昭即便是愁的掉光了头发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在蓝田县做好了失败,成功两个善后应对计划之后,云昭就不再想归化城的事情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大婚。 以前,云昭以为成亲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现在,他不这样看待了,云氏有直系血脉传承,对蓝田县的很多利益攸关方极为重要。 尽管云昭自己年纪还小,人们还是认为他该有一个或者两个儿子的,如此,蓝田县正在进行的事业才能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继续走一条平稳发展的路,而不至于人亡政息。 在大明时代,三十岁就死亡是一种普遍现象,而且不会因为你是富贵人家或者贫困人家就有所区别。 见多了人因为感冒发烧最后死掉的场景之后,十六七岁或者更小就开始成亲,并传宗接代,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愚昧了。 对于娶钱多多,云昭心里没有半分的阻碍,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防范,钱多多的矜持,云昭觉得自己跟钱多多的孩子应该都比老师的孩子大了。 对于娶冯英,云昭同样没有多少心理阻碍,毕竟,冯英也是一个性格明朗的美丽女子。 占便宜的时候就不要说那么多矫情的话了…… 所以,云昭对自己将要到来的大婚也非常的期待。 云昭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钱多多了,听说她现在非常的忙碌,还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云昭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躲着他。 钱多多不想在成亲之前就与他突破最后一道屏障。 这一回不同以往,以前钱多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控制力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会不一样了,长时间的分别,云昭在她的春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春梦都能让钱多多回味良久。 她担心再与云昭单独相处,很难把持的住。 所以她就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比如制作漂亮的嫁衣,重新翻盖云氏的大宅子。 自从钱多多安然归来,云氏大宅就进入了轰轰烈烈的改造。 昔日土气的夯土大宅子终于被推倒用青砖重建了一遍。 这样的工程对如今的玉山城来说算不了什么。 在云娘下令之后,工匠们在一夜之间就把云氏大宅夷为平地,建筑垃圾全部被就地填埋,加高了地基。 玉山书院的学生们重新设计了云氏大宅,从地图以及模型上来看,新建的云氏大宅恢弘大气,气势不凡。 钱多多对云氏大宅的新建极为关注,整日里泡在工地上,但凡是她不满意的地方全部修改,俨然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 对此,何常氏极为满意,认为钱多多终于开窍了。 傍晚的时候,云昭出现在大宅子的工地上,跟钱多多会心一笑,就前后去了云氏大宅外边新修好的办公院落。 何常氏笑眯眯的瞅着那一对璧人,满意的对云春,云花道:“多好的一对啊。” 云花嘿嘿笑道:“现在还是半对,冯英来了之后你再说这话。” 云春道:“不对,人家三人凑齐了是一对半。” 何常氏赶紧四下里看看,见周围还有很多仆役,脸色都变了,拉着云花,云春的手道:“这话可怎么敢说哟。” 云花道:“是少爷自己说的,他还说自己占了大便宜。夫人也说多多,冯英这样的闺女一个都罕见,更别说两个都进了云氏大门,是少爷的福气呢。” “那也不该是我们做奴婢的人该说的话。” “我们就不是奴婢!” “啊?你不是少爷的丫鬟吗?” “没错啊,说告诉你当丫鬟就是人家的奴婢了?我们是领工钱的人,你以后也是。” 飞了一天,回家了,明日补偿,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一种人无数种人性 第一百五十章一种人无数种人性 亲吻了良久,云昭才恋恋不舍的把嘴拿开。 钱多多拼命地把云昭的手从自己怀里扒拉掉,整个人软的如同面条,靠着墙壁往下溜。 云昭想把她抱到软塌上去,钱多多的手脚又开始胡乱踢腾…… 没法子,云昭老老实实的坐到桌子后边,钱多多这才小心的凑过来坐在云昭对面。 “这一次我真的害怕了。” 云昭回味似的舔舔嘴唇对钱多多道。 “你不用害怕,我被人卖过好几次了,是金贵货,那些人看到我的第一眼想的不是我的美色,而是把我当成像我身体这么一大坨金子。 傻子,告诉你呀,金子比美人更加动人心,只有你这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才会想着占有我。” “嗯,是宝贝就该藏家里,越少人看到越好。” “嘻嘻,我也是这么想的。” “咦?你不是雄心万丈的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吗?” “我干大事业也是为了让你多疼爱我一些,既然你已经很疼爱我了,我干嘛要去干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与其出门在外让你担心,我还不如照顾好家业呢。 冯英才是那种不安于室的女人!” 听钱多多用语言歧义诽谤冯英,云昭才起身,钱多多立刻就逃到门口,攀着门框警惕的看着云昭道:“你莫要过来。” 云昭无奈的道:“我吃不了你。” 钱多多红着脸道:“我怕我忍不住吃了你。” 说完就吃吃的笑着跑了。 云昭双手支着下巴无神的瞅着墙上贴着的大字——抱冲守虚! 这四个字是徐元寿写给他的四个大字,不要他装裱,只要求他每天看一遍,看完之后,他会派学生再来张贴新的。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冲气以为和。冲即阴阳相合,两仪复归太极,不辨阴阳是为抱冲守虚。 总之一句话,意思是要云昭能够继续隐忍,继续夯实基础,继续厚积而后薄发。 他以为蓝田县进行的事业是一场长久的,持续的,艰难的事业,需要每一个人都抱着谦虚谨慎的态度去面对。 不因为蓝田县的强大而骄傲,也不能因为蓝田县正在进行的隐忍态度而小觑自己,以平常心面对即可,一日一积累,日积月累最终功成。 “别的事情都好办,就是多多……不好办啊。” 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就在刚才,如果多多再虚弱一点,自己说不定就得逞了。 得逞之后再跟钱多多说一些话就很有效果了,现在,完蛋了,钱多多很狡猾,不给云昭安排她跟冯英两人事情的机会。 有些话,床头说起来效果最好…… 徐五想的那张麻子脸出现在云昭面前的时候,有效的克制了云昭对钱多多的旖旎想法。 “李定国按照预定战略,已经抵达张家口外围,他不准备现在就烧毁张家口积存的十四万担粮食。” 云昭想了一下道:“理由?” “理由是满清大军如今还在张家口七百里外,还在我大明国土之内,如果现在烧毁了张家口积存的粮草,满清大军必然会在大明国土上继续烧杀掳掠,填补上粮食缺口,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没有好处。” “他准备什么时候发动?” “满清大军即将到张家口再进行。” “他有没有想过满清会提前派兵来保护粮草?” “想到了,歼灭之。” “能做到吗?” “李定国的军报上没有写,既然人家是此次军务的指挥官,成功了他受奖,失败了,他受惩罚,我们不应该越权指挥。” “张国凤怎么说?” “张国凤在李定国的文书上签字用印了,也就是说,张国凤完全同意李定国用绝粮计来逼迫满清丢弃掳掠来的百姓的计划。”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山峰道:“我觉得建奴不会关心百姓有没有粮食的。” “李定国同样不关心,他只在乎此战能否减少满清大军在归化城的逗留时间。” 云昭哀叹一声道:“都是牲口啊——” 作为一个将军,李定国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让他带着八百骑兵向建奴本阵进攻,最终用八百人杀光三万多建奴,这是卢象升这种把百姓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重要的人才能干的事情,绝对不是他李定国干的事情。 卢象升巨鹿一战之后,虽然向后撤退了六十里地,但是,依旧不愿意松口,死死的咬住岳托大军的尾巴,继续追击。 小队人马的交锋几乎每天都有,甚至一天数次,他们之间的战争早就从火器对战变成了白刃战。 云昭的人马在河北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也就无力支援卢象升,而大明在河北众多的兵马,全部保护在京师周围,广袤的河北地,只有卢象升一支军马在跟建奴死磕。 想起卢象升,云昭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沉重。 十天前,卢氏的两个管家跪地恳求云昭再支援卢象升一批军资,他们宁愿叛出卢氏永世为云氏奴仆,死而无憾。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怪异了。 为了主家的生死存亡,他们宁愿叛出主家,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且毫无逻辑可言。 卢氏的人却不这样看,他们觉得这很正常……他们的脑袋里想的东西完全与别人不同。 如果在别人那里,只会招来耻笑,会把他们当成疯子一般撵出去。 然而,在云昭这里却非常的有市场……云昭只要一想到卢象升穿着孝服战死沙场的场面。 又想起这一家子男丁中,有最好的归宿就是他的弟弟卢象晋——明亡之后出家为僧。 他的弟弟卢象观兵败投水自尽,被部将救起之后,再投水自尽,完全不怕水冷! 想起卢氏满门一百余口男丁战死,云昭就没办法把这些人当疯子看待。 给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尊敬都不过份,云昭相信送给他们的每一把火药,每一颗炮子,每一枝羽箭,这些东西终将变成夺取建奴性命的东西,且不会有半点浪费。 距离河北最近的云氏力量就在归化城,而归化城将要迎来一场决定性的战斗,不可能从归化城调拨。 从云氏调拨……这个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云氏的火药生产已经形成了流水线,不但质量好,数量还特别大。 蓝田县的管理者们,甚至在云昭的默许下,开始暗地里向外卖火药了,比如,这一次李洪基在开封用的火药,就出自潼关黑市。 “你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 这是云昭给卢氏管家的原话,能拿走的东西不限于火药,炮子,还包括火铳,火炮跟粮食,以及各种军用物资。 卢氏管家的交易完成了,管家们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欢欢喜喜又悲悲戚戚的去了潼关,似乎叛出卢氏卖身云氏是一种莫大的背叛,云昭很怕他们把东西交给卢象升之后再喊一句“对不起祖宗”然后拔剑自杀。 这种事别人干不出来,卢氏……很难说。 李定国是好人,高杰现在是好人,钱少少算不上好人,张国柱是纯粹的好人。 这些人跟卢象升一家子相比之后立刻就显得没了人性,或者说太有人性了一点。 卢象升从来没有要求云氏出兵襄助! 他不希望云氏的大军出现在河北,他很怕云氏大军撵走建奴大军之后顺便去京师看看! 那样的话,他可能还要跟云氏大军作战,对他来说,云氏大军与满清大军就是虎跟狼,哪一个都算不上好东西。 与其出现不可控制的因素,不如让他战死沙场算了。 这个时候他一定很难…… 建奴掳掠完毕了,满足了,必定是要退出关口的,大明朝的所有官员,包括皇帝已经不太重视建奴了,毕竟,损失已经损失了,再谈就毫无意义。 不管卢象升在河北作战多么勇猛,多么的有战果,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一种麻烦,他们期望建奴更快的离开大明,而不是继续留在大明境内跟人家作战。 他们关注的重点是李洪基! 因为李洪基不可能离开大明去大明以外的地方,李洪基的目的不是金钱,不是奴隶,而是他们这些贵人! 不弄死他们这些贵人,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廷,李洪基是不会罢手的。 李洪基的大军说不收赋税——那么,军需从哪里来? 只可能从他们这些富人身上夺取,这些贫穷的起义者才是他们的死敌! 且不可饶恕! 第一百五十一章该花钱的时候一定不要节省 第一百五十一章该花钱的时候一定不要节省 巨大的大明世界总体上是安静的,除过建奴跟李洪基祸害了山东河北跟河南以外,大部分地方是平静的,一少部分是安乐的。 这在云昭的地图上表现的非常清楚。 或许这就是大局在握的感觉。 如果有一台电脑,云昭能把这样的场面变成一部游戏。 这终究不是一场游戏,这里的人不是虚拟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悲欢离合,死掉了,就真正的毁灭了。 冯英温暖的身躯上还隐隐残留着血腥味跟硝烟味道,跟云昭相拥的时候她放弃了所有戒备,素来坚硬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像一个小女人一样抱着云昭久久不愿松开。 小楚看到这一幕很是喜欢,自己去了厨房找到条子肉之后更加的欢喜,她找了一块锅盔,就开始了自己的增肥大计。 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对小楚来说很重要,跟着冯英在一起她总觉得吃不饱,总处在一种饥饿状态中,对于这件事她已经腹诽很久了。 吃完一块锅盔,跟一碗条子肉之后,小姐还没有出来,小楚瞅瞅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于是,她又去热气腾腾的笼屉上弄了一碗。 一个用青布帕子包着头发的素净老妇来到厨房,也取走了一碗条子肉装在一个漂亮的食盒里边,还取走了两样精致的小菜,最过份的是她居然从一个大缸里取出一小碗看似很好吃的粥,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很软,很滑,很香甜。 “这是什么?” 小楚端着肉碗问道。 何常氏瞅了小楚一眼道:“多多小姐的晚饭。” 小楚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我家小姐的晚饭呢?” 何常氏淡淡的道:“哦,你说冯英小姐啊,她的晚饭不是该你这个丫鬟操持吗?” 小楚道:“我也要这样的。” 何常氏上下瞅了小楚一眼道:“自己做喽。” 说完话就提着食盒走了。 小楚放下肉碗,四处找了一遍,眼前的食材很多,她却不知道刚才那一碗汤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做一碗粥小楚自然是会的,只不过那是小米粥,大米粥,哪怕是玉米粥也不在话下,可是,想让她弄出一碗又滑,又香甜,又好看的粥出来,那就是完全在为难小楚了。 她不知道小姐现在跟云昭在干什么,刚才的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好像在——亲嘴…… 再看了一眼满地的食材,她决定再去看看小姐。 那个麻子脸的家伙背着手在看雾霭沉沉的玉山,还挡在必经之路上,从侧面看过去,脸部的轮廓还不错,就是为人不知变通。 “我要去看我家小姐。” 小楚小声对徐五想道。 徐五想摇头道:“你去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我刚才听到你家小姐在尖叫。” “什么?”小楚大吃一惊,伸手就要把徐五想推开,可惜,徐五想这人的一双脚似乎生根了一般,小楚居然没有推动。 徐五想轻蔑的瞅着紧紧贴着他想要把他拱开的小楚道:“你不成……” 话音未落,小楚的膝盖就顶在他的胯下…… 徐五想闷哼一声,依旧站的笔直,小楚却从他身边溜过去,他已经无力阻拦。 小楚咣当一声推开大门,冯英又尖叫一声,面对墙壁整理衣衫,云昭则似笑非笑的坐在椅子上瞅着进门的小楚。 “滚出去!” 见进来的人是小楚,冯英又羞又气。 云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一本文书仔细 小楚的眼珠咕噜噜转动一下张嘴道:“我不会熬粥,哦,是那种亮晶晶又香又滑的粥。” 云昭放下文书笑道:“你是说银耳莲子羹吗?你想吃就让厨娘去做好了,不难的。” 小楚瞅着冯英道:“小姐,你会熬这种粥吗?” 冯英一张脸此时已经成了一张大红布,怒道:“不会。” 小楚有些委屈的道:“钱多多有这种粥喝。” 冯英已经明白小楚的来意,大怒道:“我不喝银耳莲子羹,你给我煮一碗白米粥就好了。” 小楚坚决的摇头道:“那不成,钱多多喝的是银耳莲子羹,小姐也要喝银耳莲子羹。” 冯英还要呵斥小楚,却见云昭站起身,探手牵住冯英的手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熬粥。” 冯英立刻就忘记了训斥小楚,随着云昭一起去了厨房。 出门的时候,云昭看到了正扶着一棵树闭目沉思的徐五想,哼了一声就继续去了厨房。 云氏的厨房很大,房梁上吊着腊肉,腊鱼,风干的鸡,大缸里养着一些活鱼,几块新鲜的肉块被大块的冰镇着,牛羊猪都有。 一边的架子上摆着数不清的各种干货,水陆纷呈琳琅满目。 至于新鲜的蔬菜,厨房外边的菜园子里就有,五月的云氏菜园子已经什么蔬菜都不缺了。 才进门,冯英就愣住了,她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 云昭回首看着冯英道:“是不是有一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觉?” 冯英摇头道:“我只是有恍若隔世之感。” 云昭熟练地从罩子底下拿出发好的银耳莲子放进一个小小的炖盅里面,又添加了一些冰糖跟水想了想,又取出半个窖藏的梨子放进去,这才放进一直有炭火的大缸里。 盖上盖子之后道:“这个需要时间,一个时辰以后吃最好。小楚学会了没有?” 小楚连连点头,她发现炖银耳汤好像不是很难。 云昭指着厨房里的东西对冯英笑道:“云氏家财丰厚,如果继续过苦日子反倒不好。 如果人人都简朴,那么,那些贩卖银耳,莲子,冰糖的商贾该如何生存呢? 蓝田县不同于其他地方,在蓝田县人们已经初步解决了吃饱的问题,现在,我们就该研究怎么吃好。 毕竟,这是一个地方富裕的表现。 冯英啊,富人肯花钱,穷人手中才有钱,这是一个很难懂的道理,你以后要多想想。 在大致解决了百姓的衣食住行问题之后,我并不反对富人花钱享受,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我甚至会鼓励他们穷奢极欲。 你要记住,钱是流淌的水,转动的越快,就表示一个地方的经济状况越好。 咱们家的钱很多,每年要花出去的钱也是海量的,基本上,云氏钱库除过留下第二年的预算之后,其余的钱都会全部花掉。 把钱积存起来并非是一个好主意。 云氏修建了宫殿,就会有很多人获利,云氏开始修路了,就有很多百姓获利,云氏只要在衣食住行上花费的钱多了,就能让很多商铺有钱可赚。 当然,云氏花钱最多的地方依旧是民生,比如修建水利,比如修建道路,每一样都是有计划的。 勤俭对升斗小民来说是美德,对官府来说绝对不是。” 冯英低声道:“阿昭,你在暗示我不适合管家是吗?” 云昭道:“我在教你怎么管家。” “我做不来这些事情。” “必须要知道!” 云昭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水缸里捞出一条大鱼,麻利的将鱼处理干净了,准备给冯英做一条鱼吃。 “这就是大家族吗?” 冯英瞅着一条鱼很快就变成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忍不住喟叹一声。 云昭笑着将鱼推到冯英面前,又给她装了一碗米饭道:“这是你应得的,是你的未婚夫在犒劳你,酬劳你过去的辛苦。 想喝点酒吗?我陪你。” 冯英点点头,云昭就从架子上取下一坛子酒打开后,倒了三碗,举起一碗道:“干了吧!” 说完就一扬脖子喝干了,吐一口酒气道:“酒不错!” 冯英笑了,也端起一碗酒喝干了,除过脸上微微有些红,并无变化,至于小楚,她早就把自己碗里的酒喝完了,且贪婪的瞅着酒坛子。 事情朝云昭预料之外的方向跑了。 一连喝了三碗烈酒之后,云昭有些醉意,冯英却似乎越喝越清醒,至于小楚她还在贪婪的等待云昭倒酒。 月上中天的时候,云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冯英小心的替云昭擦了脸,跟小楚一起搀扶着云昭回房间。 小楚嘿嘿笑道:“他想灌醉我们!” 冯英笑道:“我其实不应该让他出丑的。” 小楚道:“现在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冯英摇头道:“不能,他是男人,不可折辱!” 徐五想从大树的阴影里钻出来,瞅着远去的三人摇头道:“县尊,这就是你的本事?” 说完话,就叉着腿去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火融城1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火融城1 云昭没那么急色! 他必须要让钱多多跟冯英两人明白,自己对她们的身体是非常饥渴的。 喜欢一个人首先就是从身体外形上开始的。 如果一个女子的未婚夫到了快要成亲的时候还对这个女子相敬如宾,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所以,告子说——食色性也! 一男两女的结合,在大明不算什么,一把茶壶配数个茶杯是被认可的,更不要说外边还有无数的杯盘碗盏…… 爱情什么的,云昭早就不指望了,就现在而言,老天待他不错,不论是钱多多还是冯英都是他在大明世界里能找的最好的伴侣。 所以,作为未婚夫馋未婚妻的身体就是他的责任。 果然,不论是钱多多,还是冯英都很喜欢云昭这样的行为,且两人都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自信。 一个惊恐的不敢跟云昭单独相处。 一个骄傲的认为自己挫败了未婚夫想要灌醉她行不轨之事的阴谋。 看她们围着云娘小心献殷勤的样子,云昭很满意。 这样的日子就能过。 云昭的婚事定在七月十八,这是云娘求了很多神仙之后定下的好日子。 云娘严厉警告儿子最近不得与钱多多,冯英见面,否则家法伺候。 在钱多多跟冯英蕴满歉意的目光中,云昭泱泱的离开了云娘在玉山的住所。 才离开玉山,云昭就换掉了衣衫,混在一群人中间迅速的离开了玉山城。 他忍了很长时间,总以为自己可以漠视归化城大战,可以安然的坐在玉山等待归化城大战的结果。 结果,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白日里可以旁若无人的悠哉悠哉,到了晚上,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脾气暴躁的如同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徐元寿给他写的“抱冲守虚”的大字之所以每天都要更换,不是因为字迹中所谓的精气神被消耗光了,而是这些字都被半夜时分狂怒的云昭给破坏了。 他心中牵挂的钱多多,冯英回来了,云昭就认为自己应该再走一遭归化城。 这一次,他没有告诉母亲…… 李定国擦拭一把脸颊上的血迹,喘着粗气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对张国凤道:“不行了,要开始了,下一次建奴再来人就不会是小队人马。” 张国凤瘸着一条腿道:“这场仗从游击变成正面硬拼,再这么打下去,我们的人手就拼光了。” 李定国苦笑道:“我们多截杀一次,建奴就远离大明本土一点,那里的百姓也就少遭一点罪。 现在,背不住了,走吧,告诉张国柱,我们就要发动屠灭张家口的行动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张国凤答应一声就派人送信去了。 其余人都离开了战场,只有李定国一个人还在战场上漫步。 他仔细看了几乎所有的尸体,似乎要记住这些被他杀死的人,踢开一具尸体的头盔。 这个建奴身上的装备非常的完整,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一个枪眼,李定国会认为他仅仅是睡着了。 这家伙只流淌了一点点血,现如今凝固在他的额头上,像装饰多过像血迹。 “第一百六十一个!” 李定国仔细清点了尸体,再想想自己麾下战死的二十一个人,心情就很差了。 上一次,高杰在逍遥滩一战杀死了将近一千两百个建奴,仅仅战陨了六个人。 现如今,自己杀敌一百六,却战死了二十一个袍泽,他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失望。 云氏本部人马的装备冠绝天下! 在这种拥有全部火器并且事先做好了准备的情况下,依旧有这么大的伤亡,这是李定国不能原谅的事情。 抬手把尸体上的铠甲戳的稀烂,李定国也就离开了战场。 此时的张家口早就人心惶惶,城里的人匆匆组建了一支守城队伍上了城墙,缺口处也被他们用乱石堵得死死的。 范肖山站在城墙上瞅着城外密密匝匝的人双腿一阵阵的发软。 这座不大的城池,已经被来归化城寻找一口饭吃的流民们包围的严严实实。 他手上发力,居然掰掉了一块青砖,于是,他就绝望的看着跟他一起巡城的田生兰道:“这就是你修的城池?” 田生兰面孔发白,颤抖着声音道:“我怎么知道流民会包围张家口,这里可是边地啊。 再说了,不光是我们一家修建的城池,还有梁家,翟家,黄家呢,垛堞是黄永发修的。” 范肖山一张脸气的通红,冲着田生兰吼道:“什么是报应,现在就是报应,现在,你们就等着流民把我们这群人撕烂嚼碎吧!” 田生兰连忙道:“我们可以给他们钱粮,让他们离开。” 王登库狞笑道:“你只要敢出城,那些流民就会煮了你们,不如好好地守住城池,等岳托贝勒大军抵达张家口,我们拖住这些流民,还能让岳托贝勒多抓一些奴隶。 这是大功一件。” 范肖山瞅着王登库道:“你觉得能守住?” 王登库大吼道:“守不住也要守,城里还有岳托贝勒要的十四万担军粮,如果没了,我们一样没活路。 现在就告诉张家口的所有商家,想活命的就上城墙,守不住大家一起死!” 云氏恒通号掌柜常国玉跟着吼道:“不能投降,投降了绝对是死路一条,我们要保住粮食,也要保住城池。 范掌柜,王掌柜,我们恒通号还有两万担粮食就屯在北门边上,我来张家口的时候跟主家应承过人在粮在,我愿意带着我恒通号的所有伙计跟护卫守住北门,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守北门?” 范肖山道:“常掌柜豪气,北门是我们张家口最重要的一道门户,也距离我们的粮仓最近,这里确实需要大把人手,依我看,就由我家的外院管事范三,带上两百人助你守住北门。” 常国玉朝范肖山拱手道:“就这么办,该办事了,我们站在城头发一天的呆也屁用不顶,挨过这一阵子,等岳托贝勒大军到来之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王登库朝常国玉拱拱手道:“往日里见常掌柜总以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果然是患难见真情,没的说,只要我们大家伙熬过这一遭,以后东北的商路我们共享。” 常国玉嘿嘿笑道:“要的就是你王掌柜这句话,常某就算是战死了,也对得起主家的信任。” 有了常国玉一番打气的话,城里的商贾慢慢变得有了些活力,既然已经被流民包围了,守住城池就是天大的事情。 一个个在王登库的安排下各司其职。 钱多多倒在一张锦榻上,懒洋洋的瞅着残破的张家口对张国柱道:“李定国坚持不住,我们该行动了。” 张国柱对钱少少的大少爷作风很是不满,指着他身下的锦榻道:“我们这是要上战场,不是来春游的。” 钱多多喝了一口葡萄酿举着玻璃高脚杯道:“有什么分别吗?” 张国柱道:“你太大意了,狮子搏兔也需倾尽全力。”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我这是休息,在我开始屠杀这些背宗忘祖的叛徒之前,我不想有半分的力气被浪费。” 张国柱愣了一下道:“你要亲自出手?” 钱多多从枕头底下抽出两柄锋利的短剑,相互摩擦着笑道:“不杀尽这些狗贼,我心难安。” 张国柱道:“我们真的要屠城吗?” 钱少少道:“这座城太恶心了,人世间所有的丑恶都在这里展现无疑,必须除掉。” 张国柱又道:“县尊在清水县的作为你可知晓?” 钱少少冷哼一声道:“他做事一向首鼠两端,明明该屠城的不屠城,留下了后患。” 张国柱道:“我以为这是为人主该有的仁慈。”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你想为谁求情?” 张国柱叹口气道:“那些苦力,那些奴仆,那些被压迫的人。” 钱少少从锦榻上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披风,提着双剑朝北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最好能比我快一些。” 第一五三章大火融城2 第一五三章大火融城2 ps:脑子里想着多多,笔下写着少少,出错了,已改正。 范三很兴奋。 今天过了之后,他就可以当一个真正的人了。 钱少少赏赐的那十两银子,最终派人送给了他,这让他极为欢喜。 这锭银子很好,不是烂糟糟满是窟窿的私铸银子,当然也不是白亮亮的官银,而是一锭在张家口很常见的可以拿来交易的银子。 这样的银子他以前常见。 老爷买卖货物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银子。 现在,终于有一锭这样的银子属于自己了。 “这是真正的银子!” 范三将银锭亲手交给老娘的时候,重重的嘱咐了一句。 瞅着老娘抱着银子手足无措的模样,范三的心情从未这样好过。 有了这样一锭银子,范三就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了这锭银子吃的那些苦。 范氏的外院管事,其实就是一个种地的头头,带着一群农夫在张家口外给范氏种粮食。 农夫们大多也是流民,甚至是最早的一批流民,这些背井离乡来到张家口的流民努力工作了十几二十年,至今还是什么都没有,有些人家甚至连蔽体遮丑的衣衫都不全。 范三带来的两百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模样,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跟在范三身后,见到常国玉的时候,膝盖就自觉不自觉的弯下去了。 常国玉朝范三抱拳道:“范三爷!” 这一声范三爷让范三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学着常国玉的样子拱手道:“常掌柜。” 常国玉笑道:“来的都是穷苦人?” 范三道:“但凡有点钱的都在等我们这帮穷鬼帮他们挡灾呢。” 常国玉笑道:“你想挡吗?” 范三道:“什么时候开门?” 常国玉指指大门道:“马蹄声响起之后就开门。” 范三朝手心吐口唾沫搓搓双手道:“我来开门。” 两人说话的功夫,城外就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范三大笑一声,就冲在最前边,打开了城门,并且费力的将沉重的城门推向两边。 正准备说点什么,就看见一匹黝黑的骏马驮着一个全身甲胄的将军窜进了城门,紧接着,很多骑兵就洪水一般的冲进了城池。 烟尘还没有散尽,范三就看见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人提着两柄剑慢慢的走进城门,一边走一边吐着口里的沙子。 见范三小心的躲在城门边上,钱少少就扬扬手道:“要不要跟着我去发财?” 范三何等样人,迅速从他带来的农夫身上夺过一个大背篓背在背上,谄媚的对钱少少道:“小的帮您背!” 钱少少的目光从那些农夫身上掠过,范三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颤,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常国玉这时候挡在这些农夫身前道:“钱少少,你弄错目标了。” 钱少少冷哼一声,就在护卫的护卫下,径直进了张家口。 范三也被人围在中间,他不敢朝两边看,只是低着头紧紧跟着钱少少寸步不离。 一脚踩在一颗人头上,范三差点跌倒,不过,他马上就站稳了,仔细看了一下人头对钱少少道:“这是黄永发的人头,少爷,要不要收起来?” 钱少少点点头,范三就把这颗人头丢进了背篓,继续跟着钱少少往前走。 此时的张家口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李定国的八百骑兵进了张家口之后,杀戮就没有停止过。 作为一个合格的杀人机器,他们对见到的每一个胆敢拦路的人都毫不留情。 马蹄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范三看见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爷们跪在地上求饶,看见他们屎尿齐流,看见他们被骑兵的长刀一一的砍死,心里面居然感觉不到害怕,还隐隐有些兴奋。 所以他抽出了自己的刀子。 这柄刀子是来的时候范老爷给的,还郑重其事的告诉他,该他还范氏的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这一刻,范三很想找母亲问问她姓什么来着?或者跟那个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便宜老子的姓也成,他就是不想姓范! 钱少少前进的方向是粮库位置,这让范三有些失望。 范三很想去范氏大宅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求钱少少把范肖山的老婆赏赐给他,他想要那个女人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一刀砍死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参裘皮店掌柜的,帽子跌落之后,这家伙的脑袋上就掉下一条辫子。 范三讨好的瞅瞅钱少少,发现钱少少刚好把短剑从一个手里拿着菜刀想要偷袭他的活计胸口拔出来。 这里的反抗是最激烈的,即便是钱少少也动用了手雷,在炸开了二道门之后才有六个护卫冲进去,用手铳结果了残留的敌人。 范三从门口看进去,只见一个护卫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箭,门槛上倒着一个建州人衣着的妇人,前胸被火铳打的烂糟糟的,手里依旧握着一柄长弓在那里抽抽。 一个精瘦的汉子背着一个娃娃,抱着一个娃娃站在墙头,屋里哇啦的朝院子里的人大喊。 范三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人参裘皮店的哑巴伙计,这一刻看他悲愤欲绝的骂人,哪里有半点哑巴模样。 隔壁院子里也有人,这家伙只能沿着土墙跑的飞快,不等他跑到房顶上,一柄快刀就斩断了他的双腿,眼见这个建州人惨叫着从墙上跌下来,范三就抢前两步戳死了建州人…… 喊杀声布满全城! 钱少少跟范三刚刚离开,就有四个恒通号的伙计走进了这家人参裘皮店,他们是赶着马车来的,从他们清点货物,以及财货的熟练程度来看,他们似乎已经演练了好长时间。 范三背篓里除过装着黄永发的头颅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故意走到钱少少前边,还不停的抖抖自己的背篓。 钱少少抬抬脚就把脚底下一锭染血的银锭踢进了范三的背篓,这家伙立刻就变得勤快起来,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帮钱少少观敌瞭阵。 “少爷,拐弯之后就是范氏在张家口的粮库,不过呢,您可能不知道,这个粮库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是小的带着农夫们足足挖了半年才挖出一百多个地窖,里面装满了粮食,地面上的都是一些粗粮。” 钱少少停下脚步瞅着前边正在厮杀的护卫轻笑一声道:“三天,我们要把这座城变成一座空城。” 范三抽抽鼻子道:“什么都要?” 钱少少笑了一声道:“你父母没在城里吧?” 范三摇头道:“年纪大了不中用,被主家撵出大宅子去城外种地去了。” 钱少少道:“你们挖坑很有经验是吧?” 范三连连点头。 钱少少道:“那就好,给你一个军务,我要你带着人在这座城里给我挖一千个深三尺的坑!” 钱少少说罢,就带着人继续向前,留下范三在原地发愣,过了片刻,范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就连蹦带跳的去城门口找自己的人。 李定国的骑兵已经绕着张家口的街道来回厮杀了三遍,到第四遍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胆敢反抗了。 于是,骑兵变步兵,开始清理门户。 范肖山的大宅子就在眼前,一枚手雷丢过去,范氏沉重的大门就倒了下来,十几枝羽箭从门洞里射出来,又有两枚手雷丢进院子里爆炸后,里面传来隐隐的呻吟声。 “军爷们饶命!” 随着一连串的求饶声过后,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人从门洞里走出来,跪在李定国的面前道:“将军,您求财,范氏有财,只求您拿走钱财后,留我范氏一门性命。” 张国凤在一边道:“杀了你我们一样拿钱财。” 中年人连忙道:“这不同,范氏家财都被藏匿起来了,将军如果想要钱,就要饶我们一命,否则,我们宁愿一把火烧掉。”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倒是告诉我怎么个饶命法?” 中年人道:“我大哥范肖山留下,他知道家里的钱财在那里,只要您放了我们家中子侄,我大哥就把第一处藏宝的地方告知将军,等子侄们安全了,将军也拿到第一个藏宝了,我大哥再依次说出其余藏宝地,直到将军拿到所有藏宝,我范氏的人也全部获释,将军,您看如何?” 张国凤正要答应,他觉得这样最省事,范肖山即便是交出了财货,离开了张家口也难免一死。 却看见李定国摇摇头道:“不成,有些人能欺骗,有些人不能欺骗。 范肖山叛出我族,就要明正典刑,让他死的口服心服,毫无怨言,为后来者戒。 县尊既然说过要族诛,就绝对不能死于意外,即便是舍弃一些钱财也要杀了他全族!” 第一五四章大火融城3 第一五四章大火融城3 中年人再次拱手道:“范氏不过是一介商贾,我们将本求利,买进卖出何错之有,以至有灭门之祸?” 李定国瞅着中年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挺起胸膛朝李定国拱手道:“在下范肖央乃是范肖山之三弟。” 张国凤拿出一个小本子看了一眼道:“范肖央,满清内弘文院博士,职掌撰写文武各官敕书,并告祭文庙谕、祭文武官员祭文。 可杀!” 范肖央闻言大惊,才要闪退,李定国的长刀就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上,顺手一抽,范肖央的人头就从脖颈上滚落。 “杀他等于杀建奴是吧?” 李定国抓着范肖央的头发就把人头丢进了准备好的箩筐,这些人的脑袋将来要传首九边的,有大用处。 李定国带着人往范肖山的内宅走,钱少少这时候已经来到了王登库的家门口。 而张国柱,常国玉等人也按照自己手里的名单向各自的目标前进。 杀戮,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钱少少离开王登库家的时候,身上雪白的衣衫已经被血染透了,俊俏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他身后的护卫手里提着人头紧紧追随。 等在门口的十个青衣年轻人见钱少少离开了,就走进了王登库的家里,开始清点转运财物。 屠城是一个系统的工作,而蓝田县诸人最擅长的就是整合工作流程,所以,在知道岳托大军距离此地不过三百里之遥后,他们的工作进展很快。 屠杀,清算,检点人头,检点财物,同时也在做着运送粮食的工作。 十四万担粮食,想要在短时间里全部运送出去,这不可能,所以,他们只能运走价值最高的粮食种类,至于高粱一类的杂粮,就分给了张家口周围的百姓,只要他们能够运走,拿走多少就成,只是,在拿到粮食之后就要远远地离开张家口。 云氏设定的战场就在张家口! 阳光普照大地,大地上却在上演最残酷的一幕,钢刀,铁锤,火铳,弓箭,甚至是锄头,木叉都成了杀戮的工具。 钢刀卷刃,铁锤折断,火铳无声,弓箭崩折,只有最简陋的锄头跟木叉依旧犀利。 随着杀戮的深度进行,那群原本跟鹌鹑一般胆小的农奴们,也变得残暴起来……于是,屠杀从军队向民众扩展。 屠杀与抢劫,强奸等等恶事都是相伴相随的姊妹花,如果说军队还有军纪在约束,那些杀红眼的农奴们似乎要把这些年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要发泄出来。 于是,张家口彻底的沉沦了。 范三坐在城墙上,目睹了这座城里发生的惨事,他是一个胆小又很容易满足的人,在得到钱少少赏赐的又一锭银子之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带着人满世界挖坑。 直到他身边挖坑的人一个个红着眼睛参与这场屠杀之后,他一个人就来到城墙上,瞅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事。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远占便宜不吃亏这种事,不管是谁眼前占了多大的便宜,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以前的时候,他很羡慕自家老爷的富裕生活,羡慕老爷可以有无数个女人,羡慕老爷可以锦衣玉食,羡慕老爷不用干活就能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享受。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范氏的大宅起火了,很快就被人扑灭了,范氏大宅开始还有火铳在响,接下来就雅雀无声了……果真雅雀无声了? 范三知道,只是自己距离范氏大宅太远而已。 范三擦干净了那锭银子上的血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银子上出现了两颗牙印。 这锭银子比钱少少第一次赏赐给他的银子要好,他不认识银子上镌刻的保定府官银这五个大字,却知晓凡是有这种字迹的银子一般都是最好的官银。 那些人之所以会在银子上镌刻那些印记清晰地字,不是为了打上印记,也不是为了好看,完全就是想从官银上弄下一些银沫子好发财。 耳边传来一阵哭泣声,范三朝城外老娘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把银子揣怀里,下了城墙,拿起锄头开始挖坑。 银子硬邦邦的顶在胸口,范三很满足,所以挖坑的动力很足。 钱少少从粮库那边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范三一个人在挖坑,就坐在街道边上的用竹纸卷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看着范三在街道上挖坑。 “街角地方要多挖两个坑。” 钱少少吐出一口浓烟淡淡的对范三道。 范三答应一声,三两下挖好一个坑,然后就来到钱少少指定的地方继续卖力的刨坑。 “别人都去发财去了,你干嘛不去?” 钱少少丢掉烟蒂,背靠着墙壁问范三。 范三摇摇头道:“您又给了我十两银子,我足够了。” 钱少少笑道:“十两银子就够了?” 范三摸摸怀里的十两银子道:“我觉得这些钱没那么好拿。” 钱少少咕咕的笑了,指着范三道:“你才是一个聪明人,建奴大军就在三百里以外,我们干完这一票,就要跑路了,你最好带着你的爹娘跑远些。” 范三抬起汗津津的脸道:“什么时候回来好?” 钱少少道:“最好不要回来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会是战场。” 范三道:“我跟着少爷您走。” 钱少少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你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继续挖坑吧,等着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跟我走,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一个聪明人跟在身边。” 一队骡车从粮库方向驶过来,每一辆骡车上都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出了北门之后,就进入了茫茫荒原。 到了傍晚时分,张家口终于安静下来了,只是,这种安静不同于以往的安静,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场,或许,这里本来就是一座坟场。 围拢在张家口外边的人群在张国柱的统领下已经散去了,他们拿到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很满意。 李定国的骑兵们也走了,走的非常干脆,他们来张家口唯一的目的就是眼看着这里的存粮被毁掉或者被百姓带走。 现在,他们可以自由作战了,可以按照自己的作战方式骚扰岳托大军,并趁机解救被劫掠的百姓。 钱少少留了下来,继续处理张家口后续的事情。 范三带领的农奴的数量更多了,他们在张家口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之后,又恢复了往日木讷的模样。 在十几个骑士的看管下挖坑,很是卖力。 钱多多对这一幕很是不解,就是这些人,在白日里堪称凶残到了极点,似乎敢把天空戳一个窟窿。 可是,这数百人却不敢反抗区区十七个骑兵,即便这些骑兵对他们并没有好声气,还驱赶他们干苦力活,干活的时候稍微偷懒一下就会有鞭子抽下来,他们却在默默地忍受,并无反抗之意。 范三双手捧着一块白面饼子吃的香甜,见钱少少似乎对面前这一幕很疑惑,就随口道:“他们其实习惯被人奴役了,从没想过反抗,今天在城里干的事情是他们梦中才会干的事情。 现在啊,他们的心里害怕极了,只要有人愿意继续让他们干活,他们就找到了主心骨。 少爷,您如果愿意要这些人,我保证,不管少爷您现在怎么压榨他们,他们一定不干反抗的,会比以前更加的老实,只希望您不要丢下他们。” 钱少少笑道:“你怎么知道?” 范三指指自己的大脸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钱少少回忆一下自己收拾巴特尔的场景,点点头道:“你说的真的好有道理。 不过呢,我希望你能走出来,活的跟别人不一样。” 范三笑道:“我们需要主子,尤其是在张家口,官府已经很久不理睬我们了,对我们来说,张家口的大商贾就是我们的天。 现在,天没了,您又变成了我们的天。” 钱少少道:“我就不信你们中间就没有一个心怀不满的?” 范三嚼一口白面饼子道:“以前有啊,还不少呢,有一个叫韩八子的家伙很不错,为人仗义,也愿意为大家伙说话。 他是一个铁匠,有两把子力气,一柄大锤抡起来七八个人近不得身,大家伙谁家有了难处都会找他来平事。 大前年冬天不知怎么的就跟主家起了冲突,被主家用绳子绑在四头牛后面给扯成四块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那场面……扯开的肉上还冒着白气,全喂狗了。 所有受了人家恩惠的人就这么看着,眼看着他被牛扯碎,眼看着他老婆被卖掉,眼看着他儿子被人家装笼子里当狗养。 事后,大家还说韩八子就是憨货,没事得罪主家,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主家心狠! 从那以后,不管主家说什么,做什么,大家都听着,受着。 少爷,咱们能一把火烧了这座城吗?” 钱少少听得眼睛都直了,听范三在问他,就点点头道:“我们挖坑就是为了烧掉这座城。” 范三又咬了一口白面饼子道:“烧的好,烧的好,最好烧的干净一些,再不烧掉……丢先人啊……” 第一五五章大火融城4 第一五五章大火融城4 范三给了钱少少各种奇怪的感觉。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像一个泼皮。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像是一个朴实的农夫。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不堪大任! 有时候,这家伙干起事情来却无比的踏实。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愚昧无知。 但是,有时候,这家伙说出来的话比玉山书院里的先生们说出来的话都深沉。 “你就是没有读过书!” 钱少少感慨的说了一句。 范三才是云昭说过的最好的发动农夫起义的高手! 钱少少决定,等三天后云昭到来之后,立刻就把这个家伙介绍给云昭。 在用人这一方面,钱少少自忖差云昭太多。 一板车的尸体被农奴们运送出北城门,在城外不远的地方早就有挖好了一个大坑,所有的尸体都会丢进坑里,最后填埋。 屠城,不管以多么正义的理由进行,终归是违背人性的,是人性中最丑恶的一环。 而掩盖自己在阳光下做的恶事,是每一个正义的,或者邪恶的刽子手都必须要做的事情。 当然,畜生除外。 料理后事的工作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这座城似乎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黄土地上的血迹已经被铲掉了,门板上,台阶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了,只是,太阳才出来,无数的苍蝇就来到了张家口,它们不放过任何一点残留的血迹。 等钱少少带着范三离开张家口的时候,这座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恋家的狗还卧在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 从今天起,张家口再无商贾事。 孙国信骑在一头骆驼背上,回首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归化城感慨万千。 此时的太阳正照耀在红艳艳的归化城上,就像是平地里升起来的一团火。 墨尔根大喇嘛坐在另一头白色的骆驼背上见孙国信留恋的看着归化城就笑道。 “舍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这是你们汉人智慧者说的话,你这个汉人怎么还留恋这座城池呢?” 孙国信双手合十施礼道:“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墨尔根大喇嘛又道:“可有未了之事?” 孙国信抬起头道:“从此断却烦恼丝,一心侍奉佛爷。” 墨尔根大喇嘛大笑道:“来白骆驼处,为你清静六根。” 孙国信跳上巨大的白骆驼背,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随墨尔根大喇嘛一起颂念《过去因果经》。 墨尔根大喇嘛的手叉子非常的锋利,在孙国信的头顶轻轻触碰一下,他的发髻就应声而断。 发髻散乱开来,长长的头发就被风带去了远方。 事实上,他的头发并没有被完全剃光,而是剃光了头顶,周围还留下了一圈寸许长的头发,墨尔根大喇嘛的手按在他的头顶大声道:“某今日为你灌顶受戒。” 如此三声之后,孙国信拜倒在墨尔根大喇嘛面前道:“从此为佛家子。” 墨尔根笑道:“褪去烦恼丝,从此不再有满汉之分,蒙汉之别,乌斯藏与汉之别,只有佛前童子——莫日根!” 孙国信双手合十施礼道:“从此再无孙国信,人间只有莫日根!” 墨尔根大声道:“从此再无孙国信,人间只有莫日根。” 驼队其余僧侣听到墨尔根大喇嘛的声音,也一起双手合十大声念道:“从此再无孙国信,人间只有莫日根。” 孙国信朝四方礼赞道:“莫日根见过诸位师兄!” 等孙国信再一次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匹骆驼背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头戴鸡冠帽,身披藏红色僧衣的小喇嘛了。 这一次,孙国信没有再回头,直到归化城隐没在地平线下,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而是听着悠悠驼铃,念着冗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经文,目视前方——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黑雾最浓厚的地方。 嘴上念着经文,脑海中却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要过人过的日子。 这是上苍赋予我的权力。 我有权力通过辛苦的劳作吃饱肚子。 我有权力通过养蚕,织布,穿上暖和的衣服。 我有权力通过认真的学习管理我的世界。 我有权力在我的故土上不受剥削的繁衍生息! 如果不能! 我就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 为此,我将死不旋踵…… 卓啰甲喇的一双眼睛红的如同炭火一般,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 身处十万明国人的包围中,每过一个时辰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逍遥滩上,战无不胜的多拉尔·杜富甲喇章京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之后,卓啰甲喇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 当鲍承先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有一种魂魄离体的感觉。 卓啰虽然口头上不承认,心里面对多拉尔这个名满大清的巴图鲁却是佩服的。 这样的一位巴图鲁奇怪的死在了逍遥滩,让卓啰甲喇寝食难安。 来的时候,他率领了近五百人,几乎是一个半牛录的猛士,以为依靠这些猛士,以及硕睿亲王留下的赫赫威名,就能让这里的蒙古人,明人们乖乖的臣服在马蹄之下。 现在,蒙古人,明朝人,似乎确实臣服在了马蹄之下,自己大军所到之处,蒙古人会献上最美丽的姑娘,明朝人也会献上最美味的食物跟美酒。 可是,他麾下的猛士却在日渐减少。 在归化城,他麾下的猛士们似乎变得无比的脆弱,撒尿会被狼叼走,走路会被野草绊倒,脑袋恰好磕在石头尖上,骑马会被旱獭洞绊倒,继而折断脖子。 甚至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因为不小心吃了毒蘑菇而变得浑浑噩噩,最终自己弄死自己。 卓啰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报复跟那些意外**有关联的敌人,杀人的事情干了不少,灭族的事情也做了,他麾下的猛士出的意外也就越多了。 现在,他只有一百二十八个可以骑马作战的部属了。 自从听说岳托贝勒的大军就要来归化城,卓啰就再也没有让自己的部下独自出过营帐。 他将自己对鲍承先,巴特尔等人的愤恨藏在心底,就等着岳托贝勒到来之后再好好地算一遍总账。 被明国人包围了,这就是卓啰现在对自己处境的全面认知。 在这里,他得不到鲍承先提供给他的任何消息,他在这里就如同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今天的月亮特别的低,特别的大,卓啰的眼皮跳动的厉害,他总觉得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 茶杯里的水微微泛起波纹,一圈一圈的扩散出去,卓啰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从毡子上站起来,唿哨一声,其余猛士也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卓啰低声用满语说了“作战”两个字,就跳上了战马。 都是久经征战的猛士,也不用卓啰再多说,一支看似松散的骑兵阵型就已经完成了。 片刻功夫一支骑兵就从黑夜里钻了出来,已经催马慢跑起来的卓啰看隐约清楚了骑兵的旗帜,骑兵跑的更近了之后,卓啰甚至看清楚了为首的骑兵将领。 他松了一口气,放缓了马蹄,正准备向对面过来的骑兵首领巴特尔说话,他的瞳孔却迅速的缩小,大声对身后同样放松警惕的部下吼叫道:“敌袭!” 不等他的战马奔跑起来,对面的骑兵大队就如同浪涛一般将他们这支小小的骑兵拍击在地面上…… 等大队骑兵远去之后,地上布满破烂的人的尸体以及战马的尸体。 卓啰的胸骨塌陷,脑袋奇怪的转在背后,一双不再血红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仅仅一个冲锋,几乎停在原地没有跑起来的卓啰以及麾下所有的骑兵,全部战死。 钱少少从黑暗中走出来,瞅着满地的尸体对范三道:“这就是骑兵的威力啊,我们汉人这方面还不成。” 范三偷偷地从卓啰的甲胄上扯下一块金子拿给了钱少少。 钱少少很自然的摇摇头,范三也就理所当然的揣进怀里。 他不贪婪,每次只要一点好处。 钱少少的护卫们斩下了所有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头颅,又叫来一些农夫将尸体堆积起来,泼上油一把火烧掉。 火光映照着归化城火红色的城墙煞是好看。 钱少少不等火焰熄灭就走进了大门洞开的归化城。 才进城就看见薛国才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鲍承先的?” 钱少少低声问道。 薛国才道:“他想戴罪立功,我不同意。” 钱少少道:“我宁愿放过一些有意思的建奴,也不会原谅他们。” 薛国才道:“国柱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钱少少怪笑一声,张开双臂吼叫道:“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到了吗? 我们兄弟隐忍三年,从黑暗走向光明的时间到了吗?” 薛国才嘿嘿笑道:“日出之时,升我蓝田旗!” “我们的界碑刻好了吗?” 薛国才指着建奴尸体依旧燃烧的地方道:“祭品已经送上,火熄灭,界碑起!” 钱少少盘腿坐在归化城的城墙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遥远的东方,就等着太阳露头的那一刻。 在他身下,薛国才等人攀在城门洞子上,用力的扣掉归化城三个字子,隐约露出了一张新的红底黑字新的匾额。 在月光下,漆黑的蓝田城三个字似乎吸收了所有的月光。 第一五六章大火融城5 云昭的战马停在张家口外没有进城,他站在远处的高坡上俯瞰着这座空城良久。 说不上有什么想法,只是多少有些唏嘘,一座繁华的商业重镇就这样消失了。 大明不是不能跟口外的人做生意,只是要注意方式方法。 茶叶,丝绸,盐巴,木制器具,瓷器,陶器,布匹,香料这些大宗的货物生意是可以做的,还需要大力扶持才成,在某些情况下,如果能换回大明急需的战马,火硝,皮革,牛马筋,角,皮绳,这些生意哪怕赔本也可以做。 至于火铳,火药,炮子,刀剑,弓弩,铠甲,粮食之类的物资在目前这种敌对状态下,再大批的出口恐怕就不合适了吧? 云氏的恒通号在张家口做的就是茶叶,丝绸,瓷器,陶器,布匹,香料的生意。 而范肖山一干人,似乎看不上这些小生意,他们往塞外运送的是大批的生铁,熟铁,刀剑,粮食,甲胄,羽箭等物资。 就在这两年,范肖山对蓝田县不卖给他们火铳,火炮,火药,炮子一类的物资已经很恼火了,在今年的时候,就因为这个矛盾,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他们与恒通号的合作。 现在不必烦心了。 钱少少,张国柱,李定国把这件事处理的很好,以后,人们再想跟塞外的人做生意,只能去蓝田城。 这是一鸡死一鸡鸣的事情,蓝田城从崛起之初,就注定了张家口的覆灭下场。 这种竞争关系远比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来的更加残酷。 云昭想要重新树立跟蒙古人做生意的规矩,那么,任何不同意见者都在他的清除计划中。 “县尊,岳托大军已经在五十里外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徐五想有些着急。 云昭笑道:“再等等,你看,建奴的哨探已经进入了张家口,你说,钱少少会在这座城池里设下陷阱吗?” 徐五想摇摇头道:“岳托没有那么蠢,他不会进城的,如果是我,我会把掳掠来的奴隶放进城里,一方面便于看守,另一方面,也威胁我们不敢发动陷阱,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清除掉城里的威胁。 所以,不管钱少少设下什么计谋都没有用。 县尊,我们去蓝田城吧!” 云昭举着单筒望远镜没有说话,只是瞅着地平线上出现的一条黑线,这该是岳托的大军。 “卢象升还死死的咬着岳托的尾巴不松口吗?” “他在距离岳托后军不足三十里外的地方,他们的状况已经非常的糟糕了。” “他的两位管家不是已经从潼关运走了很多军械吗?” “县尊,他的管家就算日夜兼程,也赶不上卢象升追击岳托的步伐,运送军械没有那么容易,这一路上全是虎狼之辈,很难说这些军械不会引起刘泽清这些人的觊觎。 县尊,现在不是关心卢象升的时候,真正需要面对岳托大军的人是我们,我们走吧!” 云昭望远镜中的建奴军队越来越清晰,看着那些背着鸟铳,穿着铠甲骑着马的建奴武士,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了一场旧电影中。 军队的模样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雄壮,那么威势逼人,相反,这支军队显得松松垮垮的。 “县尊,敌人的哨探发现了我们,该走了。” 徐五想很是着急。 云昭收回望远镜拨转战马就径直向蓝田城狂奔。 张家口到蓝田城还有六百里,这就是钱少少等人坚持认为自己可以挫败岳托大军的底气。 归化城变成了蓝田城,这一定会让满清恼羞成怒的,在目前这种局面下,由岳托这支最靠近蓝田城的大军征剿是最合适的。 不管岳托愿意不愿意,他必须以张家口为基地,向蓝田城出发。 这也是范肖山等人在张家口大肆屯粮的目的。 现在,范肖山等人费尽全力收集的十四万担粮草没有了,岳托再想从容的点兵布阵,就没有可能了,唯有速战速决这一个法子。 云昭听见远处传来火铳轰鸣的声音,这是他的卫队在跟建奴哨探作战的动静。 为此,他特意加快了马速,自己走的越远,卫队就能尽快的与建奴哨探脱离接触。 张家口的状况与云昭收到的文书里描绘的一样了无生机。 即便是在这座城池周围两百里范围内似乎也没有了人烟,那些从张家口拿到好处的百姓们纷纷搬去了坝上,坚壁清野的事情干的很是彻底。 云昭的队伍一路向西,越过桑干河,黄洋河后,云昭对这片地域有了一个切实的认知。 蓝田城的布防是从桑干河西岸开始的,最早迎接云昭的就是钱少少。 “你准备娶我姐了是吧?” 两人刚刚在桑干河边上会面,钱少少就急不可耐的问云昭。 “日子都选好了,七月十八。” “我姐姐欢喜不?” “她欣喜若狂! 现如今正在为自己制作嫁衣呢,你要有什么不同意见已经晚了。” “不可能,我姐姐这么不矜持吗?” 云昭瞅瞅钱少少道:“不管是哪个女子听说我要娶她,都会欣喜若狂一下的。” 钱少少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从小就对我姐姐心怀不轨。” “能不能不要说你姐姐,我们先说说蓝田城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实在是安定不下来。” 钱少少摊摊手道:“我们做好了准备,至于成败只有天知道,不过,守住蓝田城我们还是有把握的。” 云昭沉默片刻道:“宣府,大同可能无力支援我们。” 钱少少道:“宣府,大同精锐泰半都被卢象升带去了河北,我只希望他们不要被蒙古仆从军给攻破就好,不指望他们。” “蓝田城是不是已经彻底的变成了蓝田人的城?” “选拔了六次,一万六千户入城。” “蒙古人没有反对?” “没有,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已经习惯于享受我们带来的更加合理的作战方式与生活方式。 所以……“ “所以,你准备杀掉巴特尔是吧?”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当初为了拉起一支骑兵,他伤害了太多蒙古王公们的利益,我们如果还想继续扩大我们在草原上的力量,巴特尔就必须死。” “你当初不是认为,草原上的贫苦牧奴会站在巴特尔一边,并且会形成燎原之势的吗?” 钱少少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蒙古牧奴离不开蒙古王公!” “这是为何?” 钱少少摊摊手道:“没法子,我试着让那些牧奴自己统领自己,自己管理自己,自己约束自己,自己组织生产生活……结果,全失败了。 他们很自然地重新选出来了新的王公,并且忠诚的臣服于他。 我以为把牛羊分给牧奴们,他们就能幸福的生活……结果,催生了一大群强盗……这些强盗也是牧奴,当他们明白有很多人开始以一家人的形式自给自足的时候,很多牧奴就自发的组成了强盗团…… 然后,新的王公就出现了,并且不怎么愿意听我们的话,为此,高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出兵平叛。 最后弄得我们手上沾染了很多蒙古人的血。 这样做是不对头的。” 云昭皱着眉头道:“巴特尔组织的骑兵为什么会是特例?” 钱多多讪讪的道:“巴特尔组织起来的骑兵基本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强盗团。 只是因为我们的人参与之后,让这支强盗团显得更加团结,更加的有威力,并没有从骨子里改变这些蒙古人的本性。 阿昭,我觉得这一代蒙古人你就不要指望了,他们信喇嘛的话超过信我们的话,他们宁愿相信喇嘛们转世重生那一套鬼话,也不愿意相信跟我们一起通过自己的劳动就能改变自己这一生。 他们相信蒙古王公就是草原上的青草,枯萎了一批,马上就会有新的王公青草从草原上长出来。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我可以让我们汉人成为蒙古王公,可惜,人家不认。 所以呢,我就打算杀掉巴特尔换一个新的蒙古傀儡首领,等下一个蒙古傀儡首领变得没有那么恭顺的时候,再杀一个,换一个。 如果蒙古人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是青草,我愿意当一柄镰刀,青草长出来收割就是了。” 云昭长叹一口气,现在,他终于明白后世的嘎达梅林的起义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悲壮,那么失败了。 蒙古人的生活环境恶劣,不抱团就无法生存,而抱团取暖对一个政权来说就是最大的死敌。 这样的场面几乎是无解的,就如同钱少少所说的,想要彻底的分化蒙古人抱团的问题,只能改变自然环境,让一户蒙古人可以安全的在草原上生活。 云昭自忖还没有改天换地的本事,此事,只能延后处理。 “这里的流民怎么样?” 云昭很担心关内来的流民也沾染上这种蒙古习惯。 钱少少哈哈笑道:“我们的人就很好了,大家喜欢群居,却不喜欢在一口锅里吃饭,哪怕分到贫瘠土地的人也不愿意!” 云昭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第一五七章最了解云昭的人 “这就是蓝田碑!” 云昭进城之前,被钱多多跟张国柱领去了一个地方,这地方遍地都是烧焦的骸骨,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在那里十分的醒目。 “这些骸骨是什么人的?” 云昭的马蹄踏碎了一块烧焦的人腿骨,这才发现这些骸骨都是人的骸骨。 “建奴的,卓啰甲喇以下一百二十六人,无一逃脱。” “收拾干净,不好看。” “是!” 张国柱答应一声就迅速的安排下去了。 云昭绕着石碑转了一圈道:“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钱少少道:“等你题写呢。“ 云昭瞅着高大的石碑道:“等战后再说吧。” 张国柱道:“我们需要此碑来提升士气。” 云昭摇头道:“这座碑是用敌人的尸骸为基座树立起来的,那就需要我们自己用鲜血来浇灌,才能万古长青。” 说完就走向了不远处的蓝田城。 这是一座红底青顶的城池,底座为红砖砌造而成,城头部分却是一水的青砖。 云昭站在城门前看了良久,最后指着城门上的‘蓝田城’三个字道:“莫要辱没了这三个字。” 张国柱道:“如何会辱没呢?” 说完挥挥手,云昭就看见有无数的大炮管子从垛堞缺口处探了出来,直指蓝田城前的空地。 张国柱再挥挥手,马面位置上还有更多的霰弹短管炮探了出来,看的出来,只要这些短管霰弹炮开始轰击,正面靠近城池的敌人将没有存活的可能。 云昭看了一眼道:“就这些?” 钱少少道:“瓮城里可以埋伏五千骑兵,一旦敌人被大炮轰击的乱了阵脚,骑兵就会在火炮的掩护下出城追击,争取将攻城敌军完全彻底地消灭在城下。” 张国柱又道:“我们的火炮阵地不仅仅只有这些,在城池的四个角上还有四个取土烧砖之后留下的巨坑,我们在坑里注满了水,水坑中间有一块留有一块空地,空地上修建了四座碉楼,碉楼上各自安置了六门火炮,中间以软桥与城池相连,有了这四座碉楼,敌人想要包围我蓝田城就至少需要二十万以上的兵马。 即便敌人有二十万兵马围城,我城中还囤积了不下四十万担的粮食,这些粮食足够我城中人吃用两年之久。 更不要说,我们的防线是从桑干河西岸就已经开始了,自桑干河西岸开始,我们这些年修建了六百二十处碉楼,岳托想要攻击我蓝田城,先用血染红这五百里长的道路吧。” 云昭笑道:“这些年来,蓝田县动用白银一百一十三万两,粮秣十七万担,动员人手超过十万之众,方才有这座城池,现在到了我们看成果的时候了。” 钱少少叹口气道:“咱们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十七万担粮食可修建不出这样的一座城池来。 这三年以来,光是满清通过张家口商贾投注在蓝田城上的金银就不下八十万两,粮秣更是超过了十五万担,尤其是宝贵的筑城工匠,满清就派来了三千两百余人, 这两项合起来,这座城池几乎就是用银子铸造的一座城池。 是我们两家用全部的心血打造的一座城。 我们会用这座城让满清流干最后一滴血。” 云昭笑吟吟的瞅着钱少少道:“满清派驻这里的官员呢?” 钱少少道:“三百八十七人已经全部斩首。” “有人逃出去了吗?” “这个难以避免。” 云昭闻言再抬头看了一眼蓝田城三个大字就打马进了城池。 岳托兵马抵达张家口之后,果然没有进驻张家口,也没有将剩余不多的数万奴隶押送进张家口。 自从听说张家口被马贼屠戮一空之后,岳托的计划中就再也没有了张家口的位置。 他是一个极为果决的人,事不可为便不做他想,他从不认为一支蒙古马贼就能在大清这头猛虎的口中夺走皇帝酝酿多年,寄予厚望的归化城,这对大清来说,就是一个奇耻大辱。 鲍承先的全族男丁已经被盛怒的陛下下令斩首,女子给披甲人为奴,卓啰甲喇也被剥夺所有荣耀,收回之前的所有赏赐,重新编入牛录听用。 多拉尔·杜富一族由上三旗降为下三旗众,剥夺他的巴图鲁名号,并收回原本已经由他长子继承的甲喇额真职衔。 范文程判断错误,导致满清朝廷以为多拉尔·杜富的战死为明军所为,放弃了继续追杀马贼的行动,此为滔天大罪,被皇帝下旨夺去了所有官职,全族收押老哈河老营,发往岳托军前听用,若不能将功赎罪,等待他全族唯一的下场便是为披甲人奴。 因为归化城的丢失,大大的打乱了黄台吉的军事部署以及期望,原本满清征伐大同宣府不易,屡次进攻这两处要害之地,屡屡因为路途,粮草种种原因不能长久围攻。 如果,归化城驻守一支大军,就能威胁宣府,大同,与蒙古王公合兵一处,未必没有攻下这两处重地的希望。 最让黄台吉不能忍受的便是——有宣府,大同守军的存在,满清大军就不敢肆意进出大明腹地…… 范文程接到归化城变作蓝田城的消息之后,如五雷轰顶,苦苦哀求黄台吉将他发往岳托贝勒军前听用,对于家人被困老哈河一事,他反而不是很在意,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将蓝田城与蓝田县的关系向皇帝禀报清楚,并且不惜日夜奔驰,只想着让岳托重视蓝田城,莫要将关中蓝田县的贼人当做普通贼寇,从而犯下多拉尔·杜富同样的错误。 “这么说,蓝田城与关中蓝田县乃是出自一伙?” 看在范文程连日辛劳赶来军中效力的份上,岳托并没有为难或者看轻这个汉人。 范文程捧着一杯茶水双手哆嗦的如同风中的树叶,勉强把嘴凑到茶杯口子上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道:“本就是一伙人。” 岳托笑道:“小小的一个县……” 范文程小心的放下茶杯道:“大贝勒,关中有一个笑话叫做——关中九个府,蓝田占一半。” 岳托瞅瞅自己的副手杜度道:“无名之辈!” 杜度笑道:“给我两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六月天热之时我们正好回辽东避暑。” 范文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贝勒,蓝田云氏虽然声名不彰,然实力雄厚,蓝田县令云昭麾下奇人异士无数,短短几年便把一个穷困闭塞的蓝田县治理成人人向往的富贵之地。 这些年张家口商人与蓝田云氏交往稠密,张家口泰半货物都出自蓝田县,当时奴才以为云氏也只是渴慕我大清威名,愿意投效我们,现在,蓝田城的名号竖立起来,奴才方知我们所有人都被云昭给骗了。 自从陛下准备重建归化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就开始处心积虑的想要劫夺这座城,于是,他便以张家口为前驱,混入张家口商贾群,以支持大清修建归化城为名,暗中谋算我们。 现在想起来,奴才真是该死,从他全力支持范肖山等人吸引流民北上,并且积极筹建归化城一事上奴才就该有所发现。 如果那个时候奴才再聪明一些,就能窥破云昭的奸谋,不至于让归化城落入他手。 大贝勒,蓝田县是我大清的敌人,还是强敌,万万不可小觑,以致我大军为小人所趁。” 说到此处,范文程痛不欲生,连连叩头,几下之后,额头便已经血迹斑斑。 此情此景,即便是身为建州人的岳托,杜度也大为感动。 岳托亲自将范文程搀扶起来让到座位上,这才看着范文程道:“既然你说蓝田县如何厉害,为何我们对此人知之如此之少?” 范文程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鲜血,痛心疾首的道:“在汉地,历朝历代的造反者多如牛毛,然而,第一个起事者,从来都是其余枭雄的垫脚石。 以奴才看来,这云昭就是汉时刘邦,唐时李渊,元末的朱元璋。 当别人纷纷起义造反,与当权者作战的时候,他们却在休养生息,暗中坐大,待得当权者与起义者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再横空出世,一统大地。” 杜度瞅一眼岳托道:“既然他要暗中图谋,就不该惹上我大清,毕竟,我大清也在不断地削弱大明朝,我们的所作所为对他有利,他就不该来塞外建立什么蓝田城,阻碍我们继续削弱大明。” 范文程苦笑一声道:“杜度贝勒,云昭此人胸怀宽广,虽然他想要大明江山,可是,在要大明江山之前,他更想要大义!” 岳托皱眉道:“什么大义?” 范文程重新跪在地上朝两位贝勒叩头道:“请恕奴才僭越,在大明,朱元璋之所以能称帝,依靠的就是北伐之时号召天下曰;“驱除鞑虏,复我中华。如此才有朱明现在的江山。 云昭之所以会放弃国内,任由李洪基等人祸害就是为了让李洪基为他打烂大明,好方便他日后重整天下。 他来到塞上与我大清为敌,目的就是要获得朱元璋曾经拥有的大义。 两位贝勒,这才是云昭此人的可怕之处,请两位贝勒万万小心用兵,最好将云昭此僚灭杀在塞上! 万万不可让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一五八章旧时山河 岳托,杜度认真听取了范文程的建议后,就派出大量的斥候向蓝田城搜索前进。 然而,效果不好,事情远远地偏离了岳托,杜度等人的预料,等斥候们传来一道道消息后。 岳托,杜度惊诧的发现,蓝田城周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辽东。 这里堡垒密密匝匝,烽火台守望相助,各个堡垒之间有地道连接,攻破一点之后,敌人就会撤退,等待自己的大军挺进之后,敌人又会出现在他们的背后,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不仅仅如此,此地的蒙古人并不愿意配合满清大军作战,相反的,他们在夏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已经逃得远远的。 去年冬日里还蛊惑蒙古王公们进犯大同府,宣府的蒙古王公们,此次时刻见不到半点踪影。 一部分人去了青海,另一部分去了遥远的北方。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岳托,杜度两人所能驾驭的了的,所以,他们一边给黄台吉上书,说明归化城局面的复杂性。 一边请求皇帝给予张家口这边更大的帮助。 不过,岳托,杜度所说的援助,仅仅是指军粮跟武械,至于军队,他们不报任何希望。 满清大军本身就不多,整个镶红旗所属大军都在这里,盛京也不可能给再多的援兵了。 范文程说的很清楚,云昭雄峙塞上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民族大义。 满清对于任何一个大明人来说都是敌人,且是死敌! 当别人都忙着在国内争权夺利,抢夺地盘的时候,蓝田县却在塞上与民族的死敌作战,这可以极大的提升将士们的自豪感,从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作战热情。 当这样的一支军队在树立起了自己的军队灵魂之后,再回头收拾旧山河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范文程说的没错。 云昭就是这么想的。 明朝末年跟他上一辈子的某一个时代很像。 都是先贤们验证过的好方法,云昭怎么可能不用? 满清是外敌,至于朝廷,跟别的流寇在作战的时候,第一优先的选择自然是满清。 云昭如果现在兵出蓝田,很快就能灭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可以让大明朝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然而,云昭以为不解决社会的主要矛盾,让大明苟延残喘只会加重百姓的苦难。 革命,才是大明朝百姓需要的,也是解决事情的最终选择。 自家人关起门来斗殴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谁占了上风都不算是坏事。 反正,有了这样的一场斗殴,对社会改良终究是有好处的。 有了蓝田城这样一座坚固的孤悬塞上的坚城在,满清就休想祸害中原的百姓,要祸害,也只能从辽东入京。 所以,云昭在地图上划了一条垂直线,垂直线的左边是蓝田县未来几年中需要拓展的地方。 垂直线右边,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实力才是决定野心大小的试金石。 按照云昭的计划,蓝田城,大同府,宣府这三个地方是要组成一个铁三角的。 以蓝田县的发展速度,等卢象升这一次违背君命追击满清大军作战的后果展现之后,张国柱他们就能轻松愉快的向大同府,宣府开始渗透了,对于这种事情,他们很有经验。 原以为很快就会爆发的战争,直到五月初五,这里依旧安静。 岳托,杜度的大军依旧驻扎在张家口外,他们甚至将手中的农奴散进田野里耕作那些废弃的田地。 此时,张家口城外的麦子已经有一尺多高,再有一个月就会成熟,岳托,杜度似乎有长期驻守张家口的打算。 李定国的骑兵在麦田里奔驰,他们并不顾忌田地里的麦子,这要是在蓝田县,在麦田纵马奔驰就是一道重罪。 一小队满清骑兵无畏的迎击上来,就在农奴们的注视下,两支人数不超过百人的骑兵凶狠的撞在一起。 手铳在轰鸣,马刀在碰撞,羽箭在飞,战马在嘶鸣! 骑兵对战永远都不可能支持太长时间,当最后一个满清骑兵被手铳轰烂了面孔,被受惊的战马拖着向远处奔跑的时候,一个长得很像范三的家伙在田野里冲着那些惊呆了的农奴们吼道:“快跑啊……” 然后,散落在田野的农夫遍追着范三向远处的丘陵地带跑了。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有时候是李定国出击,有时候是卢象升出击,在明军频繁的骚扰下,杜度下令,不得将农奴放到距离大营十里以外的地方。 范三跑的肠子都要断了,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拿钱少少给的金子,这位少爷每赏赐给自己一点银子,或者金子,后面都有后果很严重的事情让他去做。 他有时候就不明白了,那些人眼看着两支骑兵在作战,这个时候没人看守他们,如果自己不喊一嗓子,他们居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逃跑这件事。 范三有些羡慕的瞅着那些被满清骑兵抓来的农奴们被一些青衣人带领着钻进了丘陵山里,他们能走,范三却不能走。 好歹,他还有一头大青骡子代步…… 卢象升现如今早就没了雍容华贵的模样,脸上的胡须乱草一般覆盖在脸上,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现如今也变得有些浑浊。 云昭给卢象升倒了一杯茶水,看着他牛饮了整整一壶,又让人准备了饭食。 卢象升对眼前的肉食毫无兴趣,他似乎更加青睐白米饭。 “为什么不回宣府,或者大同府?” 云昭看了卢象升半晌,这才轻声问道。 “被掳掠的百姓都没有回家,我回什么家呢?” “为何不从宣府,大同调兵前来呢?就你目前这样的场面,已经弹尽粮绝了。 另外,你为什么总是弹尽粮绝呢?” 卢象升看了云昭一眼道:“天雄军所属我可以随意调动,大同,宣府两地的官兵他们的职责在于守边,不能调动。 至于我为什么总是弹尽粮绝,那是因为我总是在作战。” 云昭想了一下道:“蓝田城的建立,对你有何影响?” 卢象升放下手里的筷子,盯着云昭的眼睛道:“归化城原本属于大明三娘子,后来为蒙古所夺取,在某家眼中,那里依旧是大明所属。” 云昭点点头道:“蓝田县也是大明所属。” 卢象升的脸上青筋暴跳,嘎巴一声拗断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你在图谋大同跟宣府!” 云昭摇头道:“树立蓝田城的军事目的在于将一柄刀子插在建奴的一条腿上,让他们不能再随心所欲的从张家口一带进出中原。” “你要在我宣府,大同行你蓝田县在关中的旧事。” 云昭笑道:“如果你能把这两处地方管理好,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军队所向无敌,神仙都没法子从你手中拿走大同跟宣府。” 卢象升沉默半晌,低下头道:“我这一次要失去宣大总督的官职了。” 云昭点头道:“因为山东的事情?” 卢象升道:“原本我们商量好了,要用山东糜烂为代价,将满清的十万人马留在山东蚕食之……” 云昭道:“李洪基开封作乱,东山再起,让你们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卢象升叹口气道:“大明并非只有我与洪承畴,孙传庭三人可以作战,李洪基起于乱世,根基不稳,朝廷只需要派遣一介重臣坐镇河南,统管河南大军就能将李洪基困在河南,聚而歼之。 可惜,朝廷众将畏敌如虎,一个李洪基就让他们惊恐万分,不用包围圈中的多尔衮多做努力,朝廷就已经帮他将我们已经形成的包围圈散去了。 如此一来,山东百姓遭受的苦难就完全没有了意义,我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三人也就成了害民之贼。 卢象升羞愧难当,如果不能将山东百姓从建奴手中夺回来,我死不瞑目!” 说完话,他又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你要是战死了,我会立刻拿下宣府跟大同,给蓝田城寻找两个可靠地支点。” 卢象升低着头道:“你是大明的官员。” 云昭道:“就因为我是大明的官员,我才会这样做。” 卢象升道:“如此一来,乱天下者云昭也!” 云昭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天下并非他朱明一家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他朱明既然收取了百姓的赋税,却不能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那么,换一个人来也是不错的。 你既然不在宣大,那么我取宣大的原因何在你是知晓的,我不想让蓝田城里的十余万人四面受敌。” 卢象升听了这些话,并没有生气,抬起头用焦灼的目光看了云昭一眼道:“你这是在问鼎之轻重啊。” 云昭淡淡的笑道:“将来你做皇帝我也没意见。” 卢象升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 “你的部下会杀死我,再把你弄上那个位置。” 云昭大笑道:“这太有可能了。” 卢象升吃完了饭,豪迈的用破旧的袖子擦擦嘴,抓起自己的战刀起身道:“拜托你一件事,让你的部下攻击的力度再猛烈一些,我想去岳托大营十里以内去看看。” 云昭皱眉道:“你那是找死。” 卢象升轻声笑了一下道:“为臣不忠,为官不仁,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云昭目送卢象升离开了军帐,大声道:“好好地活着,活着才能看到未来的美景。” 卢象升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是旧人,看惯了旧时山河,朝阳美景,就让新人去看,我随夕阳老去,也是一桩美谈。” 第一五九章战争从很小的地方开始 第一五九章战争从很小的地方开始 “他看不起我们。” 钱少少伸长了脖子目送卢象升远去,有些不满的道。 云昭道:“先打好这一仗吧,从盛京那边传来的消息看,黄台吉为了夺回蓝田城,已经派多尔衮带着正白旗一万人马赶过来了,不仅仅如此,成立不长时间的蒙古八旗也跟着过来了两万人,由古鲁思辖布、俄木布楚虎尔和耿格尔、单把这四个蒙古王公统领,归于多尔衮统一指挥。 少少,这一次,这里的压力就大了。” 钱少少嗤的笑了一声道:“能有什么压力?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让建奴在蓝田城碰的头破血流。” 云昭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 钱少少道:“不要想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放弃蓝田城,既然不能放弃,那就死战好了,不打一场,是没有办法让局面变得分明。 说到底你过不了死人这一关,我甚至不知道你怎么出现这种心思的,你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你太犹豫了。 我甚至认为你太看重卢象升这个人了。 他是军队的统帅,既然是上战场的人,就该坦然面对死亡,我想卢象升已经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了,但是,你没有!” 云昭笑道:“所以你想帮我下决心?” 钱少少看着云昭的眼睛道:“我们死战一次!不管结果如何!” 云昭点点头道:“那就战一次?” 钱少少笑道:“必须战一次!” 云昭捏捏自己的下巴道:“现在多尔衮在后面,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跟岳托,杜度碰一次?” “让巴特尔带着蒙古骑兵空群出动袭营。” “等卢象升吸引了岳托等人的注意力之后?” “是这样的,岳托是卢象升的老对手了,应该更重视卢象升。” 云昭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钱少少的建议。 他明白,钱少少的建议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建议,而是高杰,云卷,张国柱,李定国,张国凤这些人的集体意见。 他们可不像云昭对卢象升那般看重,在他们眼中,既然已经是两军交锋的时候了,谈什么有的,没的东西是一种可笑的行为。 强大起来的蓝田县给了这些人足够的傲气,去把这个世界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当做自己达到胜利目标的臂助。 张家口外的麦田冒着浓烟,这是卢象升派人点燃了许久无人浇水的枯黄麦田。 大火从张家口外围向内卷,直到抵达农奴们挖出来隔绝火焰的水沟,这才慢慢熄灭。 这样的行为,让张家口外的平原上出现了一幅诡异的图画,靠近城池的麦田绿油油的,距离张家口十里以外的农田则全部化为飞灰。 卢象升的部属们骑着马在黑色的麦田上来回奔驰,屡次意欲靠近张家口十里以内,总是被满清大营中出现的骑兵大队给撵走。 白日里不成,这些人就晚上来,趁机袭击得手几次之后,却又被建奴骑兵设下的埋伏战陨了两百多人。 从云昭那里得知多尔衮不日就要西下的消息后,卢象升部下对岳托,杜度大营的骚扰越发的频繁。 到了后来,几乎到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地步了。 直到此时,岳托,杜度依旧关闭修建在张家口外的城寨,除过派出不多的骑兵去应对卢象升的骚扰,并无大举出动的模样。 云昭按照跟卢象升的约定,同样派出李定国参与对建奴大营的骚扰,有两次,李定国趁着建奴骑兵被卢象升吸引走,悄悄靠近了岳托大营,可惜,两次都被建奴游骑发现,不得不悻悻而归。 直到有一天,岳托忽然听到了火炮的声音,走出大帐查看的时候,发现在自己长达三里的营寨西北角有浓烟升起。 不大功夫,岳托就收了自己营寨被卢象升火炮轰击的消息。 “卢象升早就弹尽粮绝,哪来这么大动静,不仅仅有力气骚扰我们,就这些天的战况来看,天雄军的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越来越强大的意味。 现在,连火炮都出来了,这不可能。” 杜度听了战损禀报之后,有些愤怒。 范文程嘶哑着嗓子道:“这不是卢象升的力量,该是蓝田县在这里的势力所为。 张家口西北部为山区,有我们的人守卫,现在,我们连警讯都没有收到,敌人就把火炮安置在山上了,并且开始轰击我们的营寨。 奴才以为,这是他们听到了硕睿亲王要西下的消息,狗急跳墙,想要与我们先行决战,两位贝勒万万不可上当,别看是他们在骚扰我们,实际上,我们也把他们牢牢地拴在张家口,这是好事。 至于马鞍山上的火炮,两位贝勒莫要忧愁,该高兴才是,奴才听说,蓝田县的火炮颇有可取之处,甚至超过了我们在辽东缴获的那些红夷大炮。 如果我们可以缴获一批这种大炮,即便是战损严重些,也是大功一件。” 岳托笑道:“确实如此,大炮笨重,不易移动,某家以为,确实可以试探一次。 传令骑兵副都统济济格,打探清楚敌人的火炮所在地,弄清楚地势之后,即刻进攻,速度要快,莫要让那些敌人将红夷大炮给毁了。” 传令兵匆匆离开,岳托瞅着范文程道:“我已经给老哈河的固山额真去了消息,要他莫要虐待你的家眷。 你的忠诚本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待此战结束之后,本帅亲自向陛下言说,张家口之败,是你的能力问题,并非忠诚之心有什么变化,范文程,好好给陛下出力,我大清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效忠我们的奴才。“ 范文程涕泪俱下…… 大炮能打到城寨的围墙上,这说明,敌人的大炮就在距离城寨西北角不足三里的地方。 而城寨西北角三里之地却是一座不算高的马鞍状的山峰,站在最高处正好俯瞰整个建奴大营。 在扎营之初,岳托曾派出五百斥候驻扎在此地,前几日卢象升骚扰程度不断加强,这里的斥候损失惨重,不等岳托向这里补充兵员,在白日里,居然被一伙身穿黑衣的家伙给攻陷了。 岳托还准备在傍晚之前夺回这座山峰,没想到,敌人居然把火炮给搬上去了。 偷袭马鞍山的人就是李定国,他于昨夜趁夜翻过大山悄悄地来到马鞍山,在黎明时分突袭了建奴在马鞍山上的据点,然后利用驮马,从山下运来连门大炮,不等建奴反应过来,就用火炮轰击了建奴大营。 火炮从开始轰击,就没有停止过,直到炮管已经快要变红了,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敌人判断错误,以为马鞍山上的大炮数量众多。 蓝田县的轻型火炮可以连续发射二十枚实心弹丸,超过这个数目,炮膛就会发红。 即便这样,每轰击三炮,就需要用大型猪鬃刷子加水清理炮膛,两门轻型火炮连续轰击,会让建奴以为这里至少有五门以上的红夷大炮。 岳托,杜度选择的扎营地点无可挑剔,一面靠着张家口城,一边靠着洋河,一面紧邻马鞍山,只有正北面,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种情形下,想要把建奴引出来,可能性不大,唯有依靠火炮这个诱饵来达成目标。 果然,在火炮停止轰击开始浇水散热的时候,一队满清步卒从破烂的营寨西北角出来之后,一刻不停的向马鞍山发起攻击。 李定国瞅着蜂拥而至的建奴步卒,砸吧一下嘴巴对张国凤道:“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张国凤笑道:“还是小心些,把建奴打疼之后,就继续后撤,我带着火炮在对面的山头上等你。” 李定国端着一枝火铳一言不发的进入了阵地,张国凤就下令炮兵们将五百斤重的炮管从炮架上卸下来,放在两只连在一起的骆驼背上,沿着山顶的小路,小心的向后方的高地撤退。 趴在半人高的壕沟里,李定国小心的瞄准了一个彪悍的建奴,扣动扳机之后,火铳发出一声闷响,对面的建奴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举着盾牌攀援而上。 一个队正恨恨的瞪了李定国一眼,看的李定国有些羞涩,他这才想起来火铳密集群发才是正确的作战方式。 眼看着建奴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步开外,李定国丢弃了火铳,举起自己的大弓,一箭就把刚才想要杀的那个建奴射了一个透心凉。 随着这一箭的射出,炒豆一般的枪声就在山腰上响起,更不时的有手雷爆炸的轰响夹杂其中。 才进入射程的建奴在密集的枪子下纷纷倒地,即便是举着牛皮盾也挡不住蓝田县特产的子药侵袭,这种铁蛋包铅的子药打在坚韧的牛皮盾上如同穿透一张白纸一般简单。 只是,准性依旧是一个问题。 两百多人同时向一个不算开阔的路口发射,这是真正的枪林弹雨。 建奴步卒倒在路口,长弓丢在一边,直到此刻,他们还没有射出一箭。 仰射……需要抵进三十步! “嗡嗡嗡”三声凄厉的呼啸声从李定国的头顶掠过,他看的很清楚,从他头上飞过去的是三枝粗大的弩枪。 紧接着“嗡嗡嗡‘声不绝于耳,李定国背靠在战壕上,瞅着从战壕上方飞过去的弩箭,他再一次向身边的队正表达了自己对战壕这东西的赞美之情。 没人能说自己面对弩枪这种东西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这种可以攒射八百步的大型武器,如果挡在它前进的路上,是十死无生的事。 弩枪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才消失,李定国就看见那个队正并没有招呼兄弟们起身重新射击。 而是探出去一根奇怪的杆子,左右晃晃之后,才站起身将哨子吹得震天响。 第一六零章奴才与狗 敌人进攻,火铳手就起身还击,敌人退下之后,弩枪又来,大家就继续躲在战壕里,弩枪攻击结束,大家再趴在战壕上朝下面射击…… 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李定国统领大军的本事不差,可是论到这种近乎于无聊的战术,他到现在都没有总结出太多的有用信息出来。 建奴推着巨盾缓缓上山,会被滚落的手雷炸的乱七八糟,建奴想要快速推进,又会被火枪密集攒射,等敌人将弩枪运送到阵地前发射的时候,大家就会躲在战壕里,看着弩枪从头顶掠过。 于是,战争在李定国的眼中变成了一场游戏。 其实,这样的战争状况才真正体现了云昭的战术水平——他对战争的认识全部来自于自己对游戏的认知。 在这种思想指导的战争,就很自然的形成了目前这种拉锯的局面。 如果对面的济济格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战术,或者带来投石机一类的大型攻坚武器,以李定国等人的装备,他们能把这里固守一年。 这是济济格从未遇见过得问题。 李定国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作战。 眼看着济济格溃败,李定国并没有离开战壕去追赶,这样的局面他见得多了,眼看着强攻不下,就装作溃败的样子吸引敌人追击,然后再回头跟敌人作战,两方人马搅在一起,这可以极大的削弱占据地利一方的优势,如果能击败追击的敌人,甚至可以撵着对手逃回防御工事,继而达到夺取的目的。 这种事情他经常干,也就是能骗骗那些大明卫所的官兵,面对建奴这样的敌人,李定国没有大意。 果然,济济格败退了不足五十丈,见李定国他们并没有跳出来追击的意思,也就停在了山脚下。 回头看着这座算不上山的土包,济济格恼羞成怒。 这一次,他们弄来了很多厚厚的木板,挡在众人面前,又找来很多大方桌,在上面覆盖上棉被,黄土之后,就再次向山包发起进攻。 不得不说,济济格的法子还是奏效的,一度推进到了蓝天军防守的濠沟前二十步。 鸟铳打不穿这些厚木板,也击不穿那些覆盖了棉被跟黄土的大方桌,即便是手雷,也仅仅能把济济格的阵型炸的混乱一些。 李定国举着从队正手里夺过来的长杆,通过长杆顶端的镜子将外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等济济格准备下令用弓箭攻击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草皮被人掀开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从左右两侧响起,扶着木板,顶着方桌进攻的建州人在两侧的猛烈的火枪袭击下,再一次仓惶退了下去。 火炮又开始轰击大营围墙,这一次有数枚炮弹落进了营地里,不大功夫,这些实心炮弹就已经放在岳托等人的面前了。 “卢象升在张家口城的另一边已经发疯了,杜度率领六千人屡次逼近,卢象升却表现出一副想要决战的样子,丝毫不退不说,反而主动向杜度叫嚣,求战。 一旦杜度停止逼近,卢象升所部却会缓缓退却,与杜度保持一里之地,这是骑兵想要完全冲锋起来的距离,诡异的是,骑兵占优的是我们。” 岳托拨动一下沉重的炮弹,又道:“马鞍山部分的作战看似激烈,其实无伤大局,毕竟,马鞍山太小了,就算是突近我军大营,人数太少想要突袭我们纯属做梦。 我们的哨探已经跑出去六十里地了,也没有发现有大股的敌人靠近,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杜度不在,岳托在军中自然是一言九鼎,帐下将领虽然多,此时却无人敢出言。 范文程拱手道:“贝勒,以奴才之见,不论是马鞍山,还是正北方向的卢象升,似乎都在引诱我们主动离开营寨,奴才以为不可轻易出动,如今,奴才正在联系这里的蒙古王公,如果这些人能为我们所用,神秘的蓝田城对我们就没有了秘密。 贝勒,一动不如一静。“ 岳托摇摇头道:“人家算准了我们会动,文程公,我们的粮草不济,长久的在这里不动弹,对我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适当的动一动还是可以的,我预备派出大军向北走一遭,我听说洋河以西的庄稼再有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补充一些粮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范文程连忙拱手道:“贝勒,蓝田城之所以会在贝勒到来之前夺走张家口的存粮,将范肖山等人灭族,其中的缘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奴才以为,云昭图谋我大清归化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少已经准备了三年之久。 奴才这些天夙夜未眠整理了所有跟蓝田县有关的消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云昭此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此人对于阴谋诡计极度的偏爱。 一个偏爱阴谋诡计的人必然就不可能有多英勇,这就是老话说的智兵不勇。 蓝田县在实力如此强大的状况下依旧不肯举旗造反,反而每年在缴纳赋税的事情上冠绝大明,对朝廷处处忍让,不论朝廷颁布了多么苛刻的压榨条件,他们似乎都没有怨言。 云昭的长处在于治理地方,这一方面的名声享誉天下,可是,蓝田县的兵马却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贝勒,这就再一步印证了奴才的猜测——蓝田县兵马不强,或许这就是云昭对大明朝廷百般忍让的原因。 他们来到塞上,除过争取大义之外,奴婢以为,招纳蒙古人入蓝天军中,也是重要的原因。 奴才联系过一些蒙古王爷,他们都说草原上最大的马贼巴特尔梅林可能已经投靠了云昭。 所以,奴才以为,云昭准备引用这些蒙古人进入中原帮他打天下,用心不可谓不毒辣。” 岳托笑道:“既然如此,文程公你认为云昭有没有可能用他招纳的那些蒙古人与我们作战呢?” 范文程笑道:“蒙古人与我大清作战,从未有过胜绩,以前在硕睿亲王面前没有胜绩,奴才以为,在贝勒面前也是如此。 奴才能想到的,云昭那种枭雄不可能想不到,他不可能派被我大清打害怕的蒙古人来攻击我们,如果那样做了,奴才以为这是自取灭亡。” 岳托听了范文程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仅仅岳托一个人笑,满军帐的大小将佐也齐齐大笑。 一些参与过追击林丹汗的将佐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气喘吁吁的将自己昔日的战绩拿出来与同僚分享。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不远处的卢象升,以及正在马鞍山上让济济格灰头土脸的李定国。 在张家口以北八十里外的落马沟此时却是一副人嘶马叫的热闹场景,无数骑兵如同狼群一般纷纷向落马沟聚拢,长长的马车,驼队装载着无数的物资也纷纷向落马沟集中。 云昭坐在一块雪白的岩石上,目睹了大队骑兵集合的辉煌场景,忍不住对钱少少道:“你杀巴特尔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轻率了?” 钱少少道:“此战之后必杀巴特尔,我以为他已经是我麾下一条忠诚的狗,没想到这家伙了当了两年万夫长,居然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你也知道,一条狗要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必须杀掉。 阿昭,你说这世上的人心怎么就没有一个满足的时候呢? 即便是已经被我掐掉了所有希望,巴特尔居然能从权力带给他的快感中重新找到自己,权力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可怕了。” 云昭笑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支持,对了,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巴特尔的。” 钱少少道:“我以前以为年纪小,在明月楼干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给老鸨子递鞭子惩处那些刚烈的女子。 我亲眼见过无数三贞九烈的女子,在那条皮鞭下,从刚烈到倔强,再到一心求死,再到好死不如赖活着,到忘记自己坚持的东西,开始自暴自弃,最后到谄媚的奉承老鸨子给她多介绍一些多金的恩客。 见得多了,我就觉得人性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呢,就在巴特尔身上试验了一回,只是烈度远超明月楼老鸨子,最后的成果你也见到了。 现如今的巴特尔恨我到骨髓里,害怕我也害怕到了骨髓里,如今的巴特尔对我的感觉依旧是害怕。 再过一两年,他要是再打两场胜仗,我觉得就到了这家伙反噬我的时候了。”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钱少少道:“你以后还是少玩弄人性,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以琢磨的东西,这一次你很有把握,我就担心下一次你可能会毁在这件事情上。 另外跟你说一件事,你姐姐要我问问你的意见。” 钱少少笑道:“以后估计没机会玩的这么大,看情况吧,我姐姐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我私人的事情她做主就好,我没意见。” “你就不听听你姐要干什么吗?” 钱少少瞅着蓝田县的方向慢慢的道:“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肉至亲,她也对起血肉至亲这四个字,我的父母也对得起这四个字,所以,阿昭,我也要对得起这四个字。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要坚持的事情。 你就告诉我姐,她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没二话!”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一六一章战场上从来就没有新鲜事 云昭再见到巴特尔的时候,他明显的发现,这个身高八尺强壮如山的男人身上似乎多了一丝活力,坐在钱少少的下首左右扫视一眼便低下头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在里面。 “后日,全军奔袭五十里攻击岳托大营,胜,你们这些人此生将吃用不尽,败……就战死在那里吧。” 云昭面对一屋子的将佐下令之后,就离开了房间,至于到底该如何作战,如何分兵那是钱少少跟高杰的事情,张国柱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听命于他们二人。 草原上是最好的看星星的地方,这里的银河看起来如同一条淡黄色的光带横亘在天空上。 “我查过了,钱少少,李定国,张国柱在张家口杀了三千四百多人,尤其是张家口的商贾们,除过我恒通号,其余商家没有一家能够幸免,包括三家我秦地的大商贾。” 在云昭站在旷野中仰着头看星空的时候,徐五想从黑暗中钻出来,来到云昭五步之外低声道。 “给蓝田县去我的手令,那三家秦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其中有咱们东乡的刘天雄,他自从当了商南县令之后,就有些跋扈了。” “那就一起杀了吧!” “遵命,处决东乡刘天雄!他家的财货如何处置?” 云昭看看徐五想道:“处决刘天雄是因为他贩卖了违禁品给范肖山一干人,目的是要警示后来者。 官府可以砍刘天雄的人头,可以砍操持此事的刘氏中人,可以追缴他在资敌的过程中获得的收益,还可以罚铜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 至于刘天雄的正常所得,不得侵犯,刘氏与此事无关的人不得侵犯,记住了?” 徐五想迅速的在本子上记录了云昭的话,就把本子揣怀里来到云昭身边道:“我很担心您会诛杀刘氏九族。” 云昭叹口气道:“张家口的事情是我们最后一次株连九族,以后不会了,谁犯的错谁承担。 我上一次在清水县就差点压制不住心头的杀人欲望,对这一点,你们要多劝谏我,我会权衡的。” 徐五想道:“我记住了。” 云昭展颜一笑指着灿烂的星空道:“今天发令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李塑雪夜入蔡州》这篇文章。 我很希望钱少少他们这一次可以做到。” 徐五想道:“会做到的。” 云昭指指自己的胸口道:“你知道不,我这时候其实很害怕。” 徐五想道:“我们只是觉得兴奋,恨不得跟随他们一起去马踏连营。” 云昭哼了一声道:“我知者无畏!“ 徐五想道:“我们会赢的,就算失败了,了不起把一万蒙古人陷在里面,对我们本身的实力无损。” 云昭又叹了口气道:“是啊,拿别人的命去为我们争前程,自然是上上策……” 徐五想道:“我们是干大事的人。” 云昭笑道:“我就怕干大事成了我们的借口,让我们忘记了我们最初的使命。” 天亮的时候,钱少少一脸倦容的从土坯房子里走出来,见云昭还站在那里看初升的太阳。 “全都安排好了?” 云昭问到。 “安排好了,整支军队如你所说的那样组成了一架联系紧密的机器,所有人白日里休息,傍晚时分等建奴游骑撤退之后,我们就出发,明日凌晨马踏岳托连营。” “嗯,不错,卢象升那边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来的人是卢象升的族第卢象显,他想要我们支援他们一批子药,我答应给他一万斤。” “一万斤,勉强够支应这场战事的。” “还给了他们五千颗手雷,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云昭点点头道:“李定国怎么说?” 钱小小皱眉道:“李定国说他是游骑,不隶属我们蓝田城,他还说到时候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派人去马鞍山问张国凤,张国凤居然同意李定国的话,你也不管管这两个目无军纪的家伙。” 云昭笑道:“没什么好说的,绑缚着老虎的四肢,他确实没有法子发挥特长,好在,他只有八百兵。” 钱少少哼了一声道:“把伤兵丢给我,再从军中精锐中挑选两百多人补充自己,没见过这样办事的。” 云昭见更多的军官从房子里出来,就面对着朝阳打了一个哈欠,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 他等了一夜,不是在等他们的安排结果,而是要看看这些将领是不是有必胜的勇气。 现在,他看到了,就可以去睡觉了。 李定国一夜未眠,白日里又跑回了马鞍山。 此时的马鞍山上游戏一样的战争还在继续,没有按期完成军务的济济格在被岳托惩罚之后,驱赶着自己的部属仅仅一个上午又连续向山头发起了七次进攻。 七次进攻与前几次进攻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死伤人数更多了,济济格甚至觉得这些敌人在拿他练手。 山上守军多变的防守方式总是先他一步取得先机,不论他用什么样的方法,除过失败还是失败。 直到济济格接到范文程的一张纸条之后,他才精神大振,积极地筹备下午的作战。 正在考虑济济格又要用何种方式进攻的张国凤等待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他期望的敌军进攻。 李定国回来了,丢给张国凤一根烤羊腿道:“从酒宴上顺回来的。” 张国凤啃了一口羊腿道:“你们居然有心思举行酒宴?” 李定国笑道:“钱小小非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贵公子,喜欢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情,我有什么办法,顺便说一声,你的这根羊腿是我从钱少少的桌子上拿的,你别嫌弃他这个小龟公的口水。” 张国凤瞪了李定国一眼道:“这话在我这里说,不要落到钱少少耳中,他这种人出身低微,自尊心又奇强,再加上他姐姐就要嫁给县尊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合适。” 李定国点点头,趴在战壕上朝外看了一会道:“怎么没动静了?你做好埋伏了没有?” 张国凤道:“做好了,我们埋在地里的火药一直没用呢,只要他今天赶来进攻,我准备把他们一次全部留在这里。” 李定国道:“明日天明,就是钱少少马踏连营之时,我们要尽全力吸引岳托的注意力。 同时,弟兄们也必须保持好体力,明日,不等天明,我准备带兄弟们从西北角抢先一步杀进去,放火,丢手雷,用短铳,搅乱敌人的阵营,给钱少少创造一个好机会。 算是我刚才口无遮拦给他的赔罪。”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山脚下哭声震天! 正在啃羊腿的张国凤侧耳倾听了一会,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羊腿,脸色凝重的对李定国道:“最坏的状况终于出现了,这些该死的建奴准备拿掳掠来的大明百姓当肉盾了。” 李定国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瞅着山脚处影影绰绰的人影,轻声道:“按照军规,遇到这种状况该如何应对?” 张国凤咬着牙道:“撤退,重新寻找战机!” 李定国摇头道:“不成,大军袭击就在明日,我们不能撤退,一旦撤退,建奴就会重新抢占这唯一的一处高地,他们就能提前一步发现钱少少骑兵。” 张国凤道:“不可射杀百姓,这是军规决定的,蓝田县的军规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还记得那个奸淫民女的家伙的下场吗?” 李定国烦躁的吐一口唾沫道:“如果建奴发现我们在乎百姓的性命,以后只要把抓到的百姓顶在前面,我们岂不是要不断后退? 这个样子还打个屁的仗!” 张国凤摇头道:“定国,就是因为有这些规矩,这才是我们兄弟两个接受蓝田县的原因。 我们是人,不是野兽,不吃同类! 侯斌,刘向两厢埋伏,放弃正面战壕!待百姓走出雷区,便立刻引爆火药。” 李定国瞅着张国凤笑了一声,抽出长刀道:“准备白刃战吧,只有这样,惨死在这里的百姓才不会成为你们的心魔。” 张国凤道:“百姓夹杂在战场上你觉得有活路吗?” 李定国道:“建奴本身就没有想着让这些农奴活着,相信我,现在听我指挥。” 张国凤大声道:“别犯错……”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果然,如张国凤预料的那样,从半山腰的土坎子上冒头的是一群大明人。 看人数不少于五百,中间连一个壮丁都没有,大多数都是衣衫破烂的妇孺……在建奴的刀枪威逼下,哭喊着,求饶着,慢慢向山顶挪动。 在这群人的背后,就是漫山遍野的建奴军卒,李定国扫视了一眼,就发现这一次的进攻,济济格算是空群出动了。 从山脚到山顶短短一里长的路,已经倒毙了几十具大明百姓尸体,但凡有人走的慢了,建奴的刀枪就会毫不犹豫的戳上去。 李定国这一次站在壕沟正前面,扫视一眼张国凤道:“想要救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恐怕也只有一半的人能活。 国凤,这个黑锅你背不背?” 第一六二章求心安 前来落马沟运送物资的车队离开了。 装备完整的大队骑兵缓缓离开了落马沟。 云昭也带着护卫离开了这片热闹了两天一夜的聚集地。 最迟到明日凌晨,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就要在这片被无数马蹄践踏过的大地上上演。 云昭立马高坡,目送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低声吟诵道。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英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千里杀仇敌,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 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 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好汉不杀人? 徐五想,你觉得这首诗里的话,说的对吗?” 徐五想听得浑身战栗,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县尊,不妥。” 云昭笑道:“这是一首我听来的诗,以前的时候听到这首诗,我敬诗人为神。 总觉得我胸中的热血已经被这一首诗给煮的沸腾起来了,恨不能即刻挎上长刀与敌人血战一场! 即便是战死了,就战死了,埋在青草下边就是了……所有的悲伤被这首诗渲染上了一层悲壮的意味……母亲的眼泪,妻子的血,儿女的呼唤在这首诗中,如同将要凋谢的桃花,被风一吹就落英缤纷的美不胜收。 项羽就是这种人……至今啊,一曲《霸王别姬》依旧让人肝肠寸断…… 徐五想,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杀人这一点你是明白的是吧?” 徐五想从马上跳下来,匍匐在云昭马前将脸贴在大地上道:“县尊,万万不可,自古成大事者,开始比的是谁杀人多,到了后期,比的是谁救人救的多。 现如今,就连李洪基这种人也知晓将劫掠来的钱财,粮食与百姓分享,更放出“均田地,不纳赋”的口号意在安抚百姓。 这样的口号虽然可笑,我以为,这当是李洪基的本意……杀人,只可图一时之快,不是长久之事。 我蓝田一脉自起兵之日起,就志在救民于水火之中,从未残民自肥过。 如今,我们已经创下偌大的家业,只要坚持下去,必然会民心所向,战场上,有救民于水火的大义,我们必能做到所向披靡。 与建奴作战,我们自然不甘人后,哪怕战死也将万古流芳,只是,我们不能随意的把枪口对准我们自己人,我以为,只要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就能让更多的人感知到,唯有我蓝田一脉方能救国,救民于水火……为此,我们将万死不辞。” 云昭瞅着趴在马前的徐五想道:“且看吧。” 徐五想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拍去身上的尘土,挺起胸膛朝云昭抱拳道:“我们不是腐儒,徐五想还有一战之力,县尊,徐五想这就去追上大军,亲自参战,容我归来之后,再向县尊详细禀报战况,如果我不幸战死,就埋在青草下就是了。” 说完话,也不等云昭答应,就跳上自己的战马,挥舞着长刀嗷嗷的向已经看不见踪影的大军追了下去。 云昭的战马似乎也忍不住想要去追逐大军,不断地用前蹄刨着土,终究被云昭的护卫牵着缰绳向蓝田城的方向走了。 李定国站在战壕前边,肩膀上扛着一枝长刀,虽然有零星的羽箭飞过来,总是被他轻易地躲开。 建奴驱赶着妇孺越来越近,李定国却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不时地喷出一股淡淡的蓝色烟雾。 挑战的意味极为浓厚。 济济格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只要能跟这些明国人短兵相接,他就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了一半。 两天来积压在胸中的怒火,再走五十步就能得到宣泄。 眼看着明国人纷纷后撤,济济格对范文程的计谋越发的钦佩,他似乎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准备日后用在两军阵前。 他制止了部下毫无意义的射箭举动,举起自己的战刀在铠甲上拍击两下,算是答应了李定国的挑战。 李定国眼看着妇孺们靠近了战壕,才要发声,就发现有一个伤痕累累的被妇孺裹挟着的瘦弱汉子猛地张开了双臂,用尽全力将准备停下来的妇孺推进战壕,同时大吼一声道:“趴下!” 已经惊恐到极致的妇孺们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纷纷往战壕里倒下去……李定国见状,吐掉口中的烟卷哈哈大笑着挥舞长刀就向济济格冲了过去,这家伙靠的太近了,如果不撵走他,躲在战壕里的妇孺同样没有活路。 与此同时,火枪炒豆一般爆响再次响起。 济济格挥刀斩断一个妇人的人头,发现前排的人如同被砍倒的树木一般摔倒在地上,惊恐的大叫道:“向前冲!” 不等他话音落下,只见战壕后边突然亮起一团火光,紧接着一声闷响传进他的耳朵,然后指头蛋大小的铅弹如同暴雨一般向他的军队砸了过来。 两声炮响之后,战壕前边血肉横飞,不论是没有来得及逃脱的妇孺,还是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建奴,纷纷倒地。 李定国的长刀重重的斩了下来,济济格挥刀挡住,就看见李定国呲着一嘴的白牙大叫道:“我今天要把你五马分尸!” 瞅着野兽一般的李定国,济济格虚晃一刀,拔腿就跑,李定国居然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 眼见自家主将已经杀出去了,蓝田县其余来不及装弹的军将,纷纷给放弃火枪拿起长刀,盾牌,长枪,跟着冲了出去。 每隔十五个呼吸,火炮就会响一声,这让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面,右边最宽阔的地方被火炮喷吐出来的铅弹封锁,而左边狭窄崎岖的小路上,两支军队已经厮杀的难解难分。 在这样的混战中,李定国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作战的节奏,那些放弃了火铳的部下们,也终于在他的带领下,以熟悉的戚家军战阵迎战建奴。 只是因为短火铳跟手雷的存在,有效的替代了弓箭,狼筅,这让他们突进的过程变得顺利了。 济济格不愿意放弃得来不易的近战机会,之前战死的大多为前军专门送死阿哈(军奴),此次好不容易有了近战的机会,阿哈披甲奴与正红旗旗丁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这些人身披两层重甲,手持长枪,长斧,长戟,以及将近一丈长的破甲锥,以五十人为一队,一旦突入敌阵,就左突右杀锐不可当。 其中更有满清精锐白甲兵更是混杂其中,如同暗藏的毒牙,随时准备突破李定国的军阵。 李定国人少,军阵人数也少,片刻功夫就能组成军阵,有效的拦截住了建奴的进攻。 一旦看见建奴有扎堆的倾向,一枚枚手雷就会飞过去,将勉强聚集起来的建奴炸散。 李定国的长刀与一柄长戟碰撞之后,他就后退三步,站在他身后的卫兵就举起短铳瞄准了这个身披白色甲胄的建奴。 白甲兵对火铳的威胁视而不见,抡起长戟向李定国拦腰砍去。 手铳响起,喷出一蓬铁砂,白甲兵居然不躲,仅仅闭上眼睛,长戟依旧凶狠的砍向李定国。 李定国探手捉住长戟的杆子,被长戟上强大的力道带的摔倒在地,而白甲兵的一张脸已经被火铳打的稀烂。 待李定国从地上爬起来,他赫然发现,济济格已经在不远的地方集结了一队人马,呐喊着朝他这边杀了过来。 李定国嘿嘿一笑,从甲胄上摘下一枚手雷,点燃之后,数了三个数之后就丢向济济格。 手雷炸响,冒出大股的浓烟,紧接着又有十几颗手雷飞了过来,济济格慌忙躲到岩石后面,无数的手雷碎片或者从他头顶掠过,或者击打在他藏身的岩石上发出金属撞击石块特有的尖啸。 不等硝烟散尽,济济格就怒吼着从岩石后边冲出来,等他再寻找李定国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已经跑出去二十步开外了。 再向远处看,只见那些残存的妇孺们,在一队明军的保护下正仓惶往后山跑。济济格举着大盾向前逼近,一枚手雷砸在他的盾牌上,然后炸响,他手里的盾牌被炸的脱了手,济济格哀叹一声倒在地上,顺着山势滚了下去。 “下一次,我要带更多的大明奴隶过来……” 李定国跳进了战壕,眼见跳进战壕的部属们重新将装好弹药的火枪架在战壕上,这才长出一口气,瞅着一颗小小的依旧睁着眼睛的孩童脑袋道:“对不住了,我只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完话,就探手帮这个孩子合上了眼皮。 第一六三章 赐予你最英雄的死法 战场本来就是杀人者的狩猎场。 身为弱者的妇孺混杂进来,除过死亡之外,李定国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好一些的下场。 济济格的攻势被化解掉了,李定国的部下也战死了十九人之多,至于那些被裹挟的妇孺……也死伤了一大半。 有些是被建奴杀的,有些则是死在了火炮之下。 张国凤卷了一支烟点燃后塞李定国嘴里,学着李定国的样子背靠这战壕低声道:“是我同意了的,所以与你无关。” 说着话,就要把那具小小的尸体从战壕上方拖下来,没想到这孩子很小,身体却沉重。 双手一用力,从战壕上方掉下两具尸体,这孩子的母亲依旧用手牢牢地揽着儿子的腰,至死都没有松开。 李定国帮着张国凤把这一对母子的尸体收拾好,招手让人运走,这才笑道:“你真的想去种田?” 张国凤叹口气道:“如果可能的话……” 李定国道:“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让部属帮我背黑锅了?” 张国凤道:“没有谁会下贱的去主动帮别人背黑锅,我之所以愿意帮你,与我们兄弟的感情无关,而是我通过对比之后做出的一个选择——你留在军中比我有用。”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先别急着帮我背黑锅,等这一仗打下来你再背黑锅不迟,建奴裹挟了九万多大明百姓,你觉得这一场大战下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此次冲营的主力军队是蒙古骑兵,你觉得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去怜悯那些大明百姓? 不可能的,云昭对这一场战争的要求太多了,所以注定了不可能取得最好的战果。” 张国凤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李定国嘿嘿笑道:“云昭认为蒙古人的力量太强大了,已经威胁到了蓝田人统御蓝田城的地步。 如果蓝田城是一座普通城池,留着蒙古人无妨,可是,蓝田城是蓝田县在赛上的一个需要长期坚守的据点。 是云昭想要树立起自己“驱除鞑虏”这杆大旗的所在地,不论是云昭,还是蓝田县都不会允许此地有失。 加上云昭这人除过大明人之外对所有的异族人都从来没有放心过,所以呢,这一战也是他削减蒙古骑兵力量的一战。 我听说蓝田县远赴乌斯藏做生意的商队,居然从乌斯藏带回来了好多乌斯藏“娃子”,他还在甘肃刻意的招揽了一些回回,你说他要干什么?” 张国凤皱眉道:“掺沙子?” 李定国笑道:“没错,除过我大明人,任何一个种族的人单独成军都会引来云昭的猜疑。 可是呢,他又垂涎这些异族人的战力,加上,他不可能把其余种族的人都斩尽杀绝,所以,他还想卖好给这些种族,让人家放下对他的警惕之心。 我不得不说,他的布局眼光举世无双,远超李洪基,以及我昔日的义父张秉忠。 更不是大明朝那位皇帝所能比拟的。 他的手段太高明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状况下,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你看着,蒙古将士一定死伤惨重,到时候,云昭一定会涕泪交流痛不欲生,给的赏赐一定是远超蒙古人期望的。 他弄死了一大批蒙古人,还要让剩下的蒙古人忠心耿耿的为他所用,啧啧,就这样的手段,这大明天下迟早是他的。 不过,这样的人啊,对我们来说不是福气。 我们最好打完仗之后拿着丰厚的赏赐就赶紧回家种地,盖房子,娶老婆生儿育女,再也不过问国事,如此,才有可能寿终正寝。” 张国凤坚决的摇摇头道:“不可能,县尊不是朱元璋那种人,他的心胸远比朱元璋宽广。” 李定国冷笑道:“帝王的心胸越是宽广,说明他的野心就越大,说明你在他眼中还有利用价值。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十二个字说的是十二个字的道理,可不是专门用来形容某个君王的。 只要他云昭成了帝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会按照这十二个字的道理办事,由不得他。 好了,不说话了,济济格今天看样子不会再来攻击我们了,他可能想再弄一些大明奴隶故技重施。 天明之前,我准备先下手为强,免得又把我们陷入被动之境。” 张国凤点点头道:“战马,武器,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卯时一刻发起攻击,卯时二刻天亮,钱少少的攻击应该在卯时二刻,你觉得我们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击垮济济格吗? 会不会因为我们的提前攻击破坏了钱少少突袭的计划?” 李定国吐了口唾沫道:“要是钱少少跟我们一样只有不到一千人,我们提前攻击说不定会影响他们突袭建奴。 现在是一万多骑兵突袭,那么多的战马跑起来跟地龙翻身一般,这还隐蔽个屁啊。 你以为钱少少真的可以厉害到可以拔掉建奴部下的所有明哨暗哨? 就算拔掉了,他们至少还要炸掉围墙,开出十几条道路来吧? 放心,我们提前一刻发起进攻,只会掩护他们,不会暴露他们的。” 张国凤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我去安排今夜骚扰偷袭济济格的事情,你养好精神,我们明天一起冲阵。” 李定国闭上眼睛道:“好,你记着多穿两层甲胄,这一次真的很危险。” 钱少少并没有骑马,而是躺在一辆马车上,他的目光从出发时起,就没有离开过桌子上放着的沙漏。 此次进军,为了防止被建奴提前发现,对时间的要求极为严苛。 大军行进速度不能超过建奴游骑因为天黑回撤的速度,要保持相对合理的距离。 建奴的斥候营地在建奴大营的二十里以外的地方,这是他们晚间最远的警戒范围。 蒙古骑兵趁夜行军到距离建奴斥候营的五里之内,然后就会挑选出上百个骑射功夫最好的十人队悄悄潜入斥候营的后方,负责狙杀所有建奴斥候,并阻止建奴哨探点燃烽火向大营示警。 当然,以上是最好的一种状态,至于能不能成,只有天知道,不论岳托,杜度有没有先一步察觉,蒙古骑兵攻击建奴大营的行动都必须完全展开。 抵达静候区域,上万骑兵齐齐下马,给战马喂精饲料,自己也喝点水休憩一下。 如此多的人站立在黑暗中,只有战马的响鼻声在黑夜中传出去老远。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再加上将近两万匹战马,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下,宛如平地里突出一个高台。 钱少少瞅着巴特尔道:“这几年,你在这些骑兵身上算是下了苦工。” 巴特尔用自己特有的沙哑嗓音道:“都是主人安排的好。” 钱少少笑道:“恭喜你,只要此战得胜,我答应给你的部族就会兑现,你想要哪里的草场,我好提前给你准备好。” 巴特尔道:“阴山下!” 钱少少笑道:“敕勒川,阴山下……你选了一处好地方,怎么,现在就想着养老了?” 巴特尔道:“蒙古人如同雄鹰一样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了,就要死了。 我想把牛羊饲养的肥壮之后,就一直向北走,去漠北看看,我听说那里有一个大湖,叫北海。” 钱少少叹口气道:“你弄错了,你说的北海已经被准格尔蒙古给占了,你想要那里,就要打仗。” 巴特尔笑道:“我的主人,这一仗打完之后您会奖赏巴特尔什么呢?” 钱少少道:“美人跟牧奴?” 巴特尔摇头。 钱少少又道:“牛羊跟草场?” 巴特尔继续摇头。 钱少少呵呵笑道:“弓箭,武器?” 巴特尔指着钱少少马车里的短铳跟手雷道:“我要这两样,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多。” 钱少少沉思片刻道:“十万斤火药,五万斤炮子,火铳五千枝,手雷一万枚可否?” 巴特尔闻言大喜,跳下战马恭敬地亲吻了钱少少的靴子,站起身道:“我会带着这些蒙古雄鹰踏碎岳托的联营,为主人争取最大的功勋,请我的主人记住,只要您需要,巴特尔就在这里,只要您的羽箭离开弓弦,羽箭飞去的方向,就是我蒙古雄鹰攻击的方向,不论敌人是谁。” 钱少少呵呵笑道:“我想让蓝田城变成我的城!” 巴特尔手抚胸口弯腰道:“定会如您所愿。” 钱少少瞅瞅桌子上的沙漏,低声道:“去吧,时间到了,不管我们想要什么,都必须打赢满清才有将来。” 巴特尔跳上战马,瞅着地平线上泛起的一缕鱼肚白,冲着自己的亲兵吼道:“草原的雄鹰们,我们走!” 骑兵大队缓缓移动,钱少少全身披挂,也跳上了战马,对身边的徐五想道:“你能帮我看着那些人杀了巴特尔吗?” 徐五想淡淡的道:“他会如同一位蒙古雄鹰一样英勇战死的,他战死之后,你能控制住军队吗? 一枝没了主帅的军队很容易溃败。” 钱少少轻笑一声道:“他从来就不是这枝军队的首领。” 徐五想道:“我会让他在胜利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刻,被建奴射来的最后一枝羽箭射死。” 钱少少缓缓催动战马笑道:“这该是一个英雄的死法!” 第一六四章死战,死战 卢象升看着天边的鱼肚白,缓缓抽出战刀对左右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此战!必胜!” 那些追随了他很久的部将们,也缓缓地抽出刀子,没有做声,脚步却无比坚定的追随着前边的这个男子。 跟着他或许没有金银财宝,没有高官厚禄,却能让人骄傲无比。 战死的袍泽已经得到掩埋,袍泽的子女也得到了很好地安置,听说,这些孩子只要进入蓝田县玉山书院,家里就不用在为他的将来操半点心,等孩子从玉山书院毕业,家族兴旺可期。 这是大帅用两个堂兄弟的自由换来的福利,在未来十年之内,大帅的两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堂弟,需要进玉山书院教学。 卢象升明白,这是云昭在继续执行他令人恶心的掺沙子大计中重要一环。 也就是云昭所说的多元化。 虽然直到现在卢象升还不是很明白多元化是个什么意思,这并不妨碍他通过自己的思维来理解这三个字。 说白了,就是不希望徐氏的学问在玉山书院一家独大。 所谓的多元化,其实就是掺沙子,也是在搞权术平衡。 在这一点上,卢象升很是理解云昭。 垄断对一个国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只要开始垄断了,相对的,垄断人的话语权就会拔高。 云昭或许会信任徐元寿,但是,云昭绝对不会如此信任徐元寿的继任者,不管这个人是谁。 在先锋官的带动下,卢象升的马速在不断地提升,瞅着映入眼帘的建奴骑兵,卢象升收回心中所思所想,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当两支骑兵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卢象升大喊一声,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刀斩了出去…… 李定国杀入敌阵的时间比卢象升还要早一刻钟,当他带着八百名包裹着马蹄子的骑兵从山坳里杀出来的时候,济济格正在计划今天的作战计划。 再有半个时辰,从明人奴隶中抽调的一千名妇孺就会到来,今天,他决定,用这些妇孺的尸体填塞掉明军那道可恶的战壕,裹挟着这些妇孺让山上的那些明军不敢随意的使用哪种落地就爆炸的东西。 才安排完毕,一枝示警响箭就滴溜溜的叫唤着蹿上半空。 济济格不怒反笑,提起自己的长刀对部下们道:“我们没有进攻,他们反而下山了,哈哈哈……我们走,去把这些明狗斩尽杀绝。” 紧接着他的声音就被一阵巨响给吞没了。 再坚固的木墙也抵挡不住数百斤火药的轰击,硝烟才散去,李定国的战马已经出现在城寨的缺口处,他并没有着急向慌乱的建州人发起进攻,而是一刀戳破了挂在马肚子上的皮口袋,眼看着火油淅淅沥沥的从皮口袋里流淌出来,他这才带领着部下避开建州人向城寨深处挺近。 在济济格小小的城寨转了一圈子之后,才丢弃空空的皮口袋向已经列阵完毕的济济格发起进攻。 面对厚达五寸的木板,手雷的作用很小,虽然将济济格的军阵炸的七倒八歪的,真正的杀伤力却没有李定国预料的那样大。 于是,面对济济格如同刺猬一般的重步兵方阵,李定国的骑兵只能转着圈子寻找军阵的薄弱处伺机进攻。 然而,济济格在军阵外边用了两轮车,还在车上上加装高高的厚木板阻挡了火枪的攻击,这种车子可以随意转动,不管李定国的轻骑兵如何旋转,厚木板总是面对着骑兵,阻挡李定国的骑兵攻击。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在木板后面,是一排密集的长枪,这些木枪足足有一丈半长,骑兵想要冲阵,首先就要面对这些木枪。 骑兵绕着济济格一千余人组成的军阵转了几圈之后,就齐齐的后退,站在军阵中的济济格大笑一声,挥刀指着李定国所在的方向道:“进攻!” 手雷再一次从骑兵们的手里丢了出去,这一次,济济格却没有躲,甚至推开两轮车毫无畏惧的冲向李定国。 手雷落在建州人的军阵中,不断地发出轰响,不时地与建州人倒在地上,或者被炸的飞起来,可惜,依旧没法子阻挡建州人前进的步伐。 济济格看到这一幕再次高兴地大叫,手雷对身披三层重甲的披甲人伤害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大。 李定国瞅着刚刚燃起来的大火,大吼道:“那些死去的女人跟孩子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杀你们的敌人是个什么下场!” 说着话,又从马背后取过一个皮口袋随手丢进了火圈,其余的骑兵同样施为,刚刚看起来还有些微弱的火焰,在皮口袋掉进火焰中之后,一尺多高的火苗立刻就窜起一丈高。 后续冲杀进来的张国凤焦急的大喊道:“把所有火油统统丢进去!” 于是,皮口袋如同雨点般的被丢进了火圈中。 平地起了大火…… “走吧,我们还要继续进攻岳托大营,莫要在这里耗费时间。” 李定国见火势已成,偶尔能看见火圈里的建州人如同没头的蚂蚁一般乱撞,就不再理睬这里,第一个向那座更加高大的城寨发起进攻。 军营西北角的冲天大火,被岳托看在眼里,他恨恨的一拳砸在桌案上怒吼道:“济济格在干什么?不能剿灭敌人,还被敌人袭营,塞赤,你去,你去救救济济格这个蠢货,如果城寨被攻破,就地取了济济格的首级再去剿灭那一小股明军。” 一个精瘦的汉子单膝跪地答应一声,就匆匆离开了中军帐。 作为大营巡查都统,塞赤麾下的两千人已经准备完毕,跟着塞赤匆匆的向大营西北角出发。 塞赤刚刚离开中军,一路路斥候就急匆匆的闯进了岳托的中军帅帐,一连串敌袭的军报,反倒让岳托安静下来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对麾下将佐道:“正北方来了上万骑兵,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会抵达外围营寨,八赤,你去督战,击败来敌,等敌军前锋受挫之后,派出你部骑兵从两翼包抄。 八赤领命转身离开了大帐。 岳托有看着站在左边下首第一人的花白胡须老将沃古道:“老沃古,给你六千骑兵,驻守中军,随时支援八赤,杜度。” 老将沃古躬身领命,也离开了中军大帐。 随着岳托发出的一连串的军令,军帐中的诸位将领纷纷离去。岳托这才对陷入沉思的范文程道:“文程公以为如何?” 范文程低声道:“猜不透!” 岳托笑道:“我也猜不透,野战非明人所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已经修筑好的堡垒来偷袭我的大营。 难道说,那位蓝田县的县令真的以为他已经强悍到可以在野战中击败我岳托? 可是呢,从军报中得知,此次袭营的人马,几乎全是骑兵,并无步军随同。 我大清军队不是明国的那些草寇,被骑兵冲锋一阵就会四散奔逃,战争一定会持续下去的。 骑兵一旦没了突然性,在战场上僵持起来,可没有他占的便宜。 文程公,你也是从南边来的,你说说,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范文程摇摇头道:“这非奴才所能测度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军卒送来军报,岳托扫视了一眼,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范文程的屁股小心的离开椅子,伸长脖子瞅着岳托道:“贝勒,可是前方战事不妙?” 岳托长叹一声道:“刚刚抵达大营西北角的塞赤禀报说,济济格全军覆没……” 范文程小心的问道:“济济格将军的敌人不足千人,难道说敌军来了援兵?” 岳托愤怒的道:“对手只有八百骑兵,现如今正在跟塞赤鏖战,济济格全军死的蹊跷,居然是被一个小小的火圈困住的,靠近火圈的人被烤出了人油,火圈中心的人包括济济格在内全部窒息而死,临死前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军阵模样,现场惨不忍睹。” 范文程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大地都在颤抖,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剧烈爆炸声从北方传来。 岳托拿起搁在桌案上的腰刀挎在身上,对范文程道:“文程公可愿意随本帅走一遭?” 范文程拱手道:“请贝勒赐下铠甲武器,文程虽然是读书人,却也能上战场为我大清出一份力。” 岳托哈哈大笑,对范文程道:“不得不说,大明国的文人似乎比武将更加的有用。 一心为我大清谋天下的人有,一心与我大清为敌者也有,真是怪哉!” 范文程笑道:“都是读了圣贤书的缘故。” 岳托愣了一下,马上大笑道:“文程公说的是。” 待范文程顶盔贯甲完毕,就匆匆的追着远去的岳托去了正北方。 卢象升在乱军中悍勇如狮,胯下的大青马如同怪兽一般驮着他在乱军中纵横捭阖刀下几乎无一合之将。 “轰!” 卢象升抬手用火铳开了一枪,大蓬的铅弹为他清空了马前之敌,大青马踏碎了一个建奴的头颅,结束了他的痛苦。 “向前!” 卢象升大叫一声,挂好火铳,拎起长刀就向建州人匆忙组建的第二道防线发起冲锋,在他身后,无数的天雄军将士纷纷舍弃了眼前之敌,纵马追上卢象升,一起向敌军扑了过去。 箭如飞蝗…… 冲在最前边的天雄军纷纷跌落战马,护卫着卢象升的两个护卫也缓缓地从战马背上掉了下来,露出身上插满羽箭的卢象升。 “冲啊!” 卢象升怪叫一声,此时此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宣大总督的身份,只想突破眼前的这道防线,只要击败这些人,后边就是建奴设立的明国奴隶大营。 大青马的后腿健壮有力,纵身越过倒伏的人尸,马尸,前腿刚刚落地,一枝粗大的弩枪,就穿透了大青马的胸膛,大青马前蹄无力地落在地上,脑袋杵在地上,凌空翻腾一圈,然后才倒在大地上再无声息。 卢象升跌落战马,在地上翻滚几圈,插在铠甲上的羽箭纷纷折断,来不及站起来,卢象升就把挂在铠甲上的一枚手雷点燃之后丢了出去。 手雷炸响了,卢象升的耳朵里却只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爆炸声,他亲眼看见手雷炸飞了两个建奴……爆炸是有效的,五两银子没有白花。 他想站起来,一条腿却软软的用不上力气,他焦灼的向四周看过去,只见大队的天雄军从他身边冲过去,杀进了敌阵。 “杀啊!” 卢象升用尽全力呐喊,声音却遥远的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侧着身体,用手臂拖着身体继续前进。 一匹战马停在他的身边,却是他的族弟卢象显,将卢象升拖起来,要送他上马。 “我受伤了,你,前进!凿穿敌阵!” 卢象升用力推开族弟,指着前方正在鏖战的天雄军对卢象显道。 卢象显怪叫一声跳上战马,点燃了战马屁股上的火药包,驾驭者战马向建奴阵型最密集的地方突进。 箭如飞蝗。 无数枝羽箭打在卢象显的铠甲上叮当作响,更有一些羽箭从甲胄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一柄飞斧砍在卢象显的护心镜上,护心镜顿时碎裂,他仰天吐出一口血从马背上滚落,眼看着战马冲进了敌阵,眼前一阵阵发黑,又吐了一口血,脑袋无力地砸在地面上。 “轰,轰,轰,轰……” 无数声爆响从建奴军阵中传来,天空中顿时就下了一场血雨。 血雨落在数十丈外的卢象升身上,他仰天大笑道:“小七,好样的,张世良好样的,刘玉珠好样的,我天雄军好样的……” 血雨也落在杜度贝勒的身上,他眼看着前方战场被黑烟笼罩,咬着牙齿对部将道:“拦住卢象升,他疯了。” 部将大叫一声,上百名身披白色甲胄的悍卒就离开了杜度身边,穿过已经开始动摇的军阵,来到了最前方。 斩马刀,长达一丈的长矛,巨斧,长戟,在阵前形成一道钢铁风暴,风暴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有这群白甲兵挡在前面,刚刚有些散乱的军阵再一次稳固起来。 卢象升爬上一匹无主的战马,瞅着逐渐败退的天雄军,就把头转向后方。 一阵尖利的铜号响过,在阵前苦苦支撑的天雄军纷纷丢出手中最后一枚手雷,然后拨转马头迅速后撤。 卢象升看见自己的族弟卢象显就躺在一堆尸体中间,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双眼蓄满泪水,拨转马头被部属簇拥着向后撤退。 杜度见卢象升的大旗被旗手拖着跑了,忍不住纵声长笑,挥刀指着卢象升逃跑的方向吼道:“追击!” 卢象升见杜度离开了坚固的营寨,那些白甲兵有条不紊的投掷出背上背着的短矛,一个又一个天雄军骑兵从战马上滚落,忍不住仰天大叫道:“云昭,你的火炮如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你就要给我一个交代!” 敌军追击着天雄军终于来到了一片平坦的旷野。 卢象升收拾天雄军重新停下脚步,面对着将要到来的敌人。 杜度的追兵很快出现在这片平原上,瞅了一眼卢象升薄薄的骑兵军阵,杜度大笑道:“卢象升,你引诱我来平地,就是想用你的骑兵再来突袭我吗?” 卢象升一言不发,控制着战马缓缓后退,直到他的身边突兀的出现了一枝黑黝黝的大炮炮筒,杜度才觉得大事不好。 大军想要掉头,为时已晚,等卢象升骑兵全部退后,杜度的眼前出现了密密匝匝的炮口。 “后撤!” 杜度的声音被火炮的闷响打断,一门火炮口喷吐出一股黄色的火焰,两枚被铁链拴在一起的炮弹旋转着几乎是贴着地平射了过来。 转瞬间就砸进了建州人的军阵中,这只链弹在建州人密集的军阵中开出一道空地,等链弹动能消失砸进地面的时候,一些被链弹斩断身体的建奴尸体才缓缓倒地。 “散开啊……” 杜度大声的喊叫,其余建奴将佐拼命地挥动手里的旗子,可惜,太晚了,火炮自从发出第一声怒吼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四百步的距离,正是火炮发威的最佳距离。 杜度眼看着彪悍无敌的白甲兵在火炮的轰击下,他们身上坚固的甲胄像一张纸一般被炮弹撕裂,然后再把身体打的粉碎。 六十二尊火炮,这就是云昭支援卢象升的最强武力,也是卢象升敢于直面碰撞建奴军队的最大依仗。 实心弹,链弹,霰弹,开花弹,来自蓝田县的炮手们没有错过任何一种炮弹的实验工作。 此时作战,对他们来说,实验意义远大于作战。 实心弹可用于攻城拔寨,野战中意义不大…… 链弹可以用于对付敌人的密集阵型,且有奇效…… 霰弹在四百步的距离上能否杀伤敌人要看天意……建议以后仅仅用于近战。 开花弹——效果奇佳,尤其是在可控落点的四百步到七百步之间,威力最大。 随着炮手们逐渐总结出足够的经验之后,一朵朵黑红色的由硝烟组成的花朵,就在杜度的大军中盛开。 卢象升瞅着对面这群刚刚让天雄军吃足苦头的军队,如今在火炮的轰击下毫无还手之力,就哀叹一声道:“这才是打仗啊……” 正在给卢象升腿上绑夹板的军医道:“一炮出去,十两银子就不见了,开花弹最贵,要十二两。 就这一会,我家县尊的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这样的话对刚刚失去族弟的卢象升来说统统都是屁话。 他瞅着那个军医道:“去问问你的上官,为何听不见他们作战的动静?” 军医疑惑的瞅瞅说话声音很大的卢象升道:“我就是炮队中最大的军官,咦?你的耳朵出问题了?” 卢象升捂捂耳朵,两缕鲜血就从耳朵里流淌了出来。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血,缓缓地道:“没有战死沙场,是我此生最大的错。” 军医大声道:“放心吧,等炮击结束之后,这里还要交给你们来处理,有这样大的一场军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卢象升摇头道:“你不懂,这人世间多活一刻都是煎熬!” 第一六五章柿子一定要捡软的捏 战场,在无数人的眼中,就有无数种解释。 最豪迈的一种把战场当做杀敌报国的场所……目前,只有卢象升以及他的部属们是这样看的。 再次一种的只是单纯的喜欢杀建奴,至于别的跟他无关,李定国就是这样的人。 这两种人执行起军令来最是无所畏惧,所以,有他们身影的战场,总是最残酷,也最壮烈。 钱少少考虑的问题跟,卢象升,李定国是不同的,他想弄死建奴,不过,弄死建奴的目的是为了让蓝田城名声大噪。 最终把建奴的军事力量吸引过来,慢慢的放血,等到建奴虚弱之后再大举反攻,最终达到一统天下的目的。 如同李定国所言,想在战场上获取高报酬的人,一般都不会得到一个满意的回报。 巴特尔的大军还没有抵达岳托营寨,人家的兵马就跳出来迎击了,同样的骑兵,在硬碰硬的时候,就显出强弱来了,建奴的骑兵如同一支木头楔子,硬是钻进了蒙古人的骑兵大队。 眼看着建奴手舞长刀在军阵中锐不可当的模样,钱少少就忍不住拍着额头大声咆哮。 好在,军中还有一些会指挥军队作战的人,他们丢出手雷,投掷出短矛,并且不分敌我的用短铳轰击,这才遏制住了建奴的进攻。 自从战马停下来的那一刻开始,突袭就不存在了。 密集的火枪在对付建奴骑兵的时候还是很有效果的,尤其是当建奴愚蠢的也派出火枪手跟钱少少对射的时候,这种武器上的代差就明显的表露出来了。 战场上硝烟弥漫,枪声此起彼伏,很明显,蒙古人骑兵这边的枪声要显得更加密集。 两堵人墙,火枪手终于品尝到了弹无虚发的乐趣。 长长的对列中,突然就会有人栽倒,只不过,蓝田城所部的火枪手喜欢趴着,蹲着,站着呈三排射击,站着的那一排人交换轮替,只有趴着,蹲着的两排人原地不动,射击完毕之后重新装弹继续射击。 建州人这边的火枪手则会无畏的站成三排,一排射击完毕,后一排出列继续射击,三排人滚动射击秩序井然,只是栽倒在地上的人却越来越多。 这里是战场的重心,就在火枪手两侧,四支骑兵正在鏖战,战况一时间陷入了胶着状态。 此时的蒙古人终于展现出来了骑射无双的祖先遗留下来的本能,仅仅论到骑术,满清这这种半农耕,半狩猎的民族还比不上他们。 只是,建州人的凶悍与顽强抵消了这些劣势,他们被蒙古人打落马下,只要不死就会抱住蒙古人的马腿,给自己的同伴制造杀敌良机。 在枪声,手雷爆炸声以及呐喊跟厮杀声中,火枪队的对射已经出现了胜负。 当建州人的火枪队再也不能形成密集射击的时候,巴特尔率领的中军骑兵就越过火枪手,开始向敌军脆弱的中军发起进攻。 两翼骑兵见中央大队开始进攻了,两翼骑兵欢声大作,而正在跟他们作战的建州人却越发的疯狂。 他们甚至放弃了军阵,以个人强悍的武力向蒙古骑兵后方突进,至于个人生死完全被他们抛诸脑后。 “建奴的凶性被激发了。” 张国柱淡淡的对钱少少道。 钱少少瞅着混乱的两翼道:“火药自从应用到了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建奴现在之所以还能跋扈一时,那是因为作战的对象是蒙古人,一群比他们还要落后的族群, 张国柱派出你的人,清除掉最凶悍的建奴,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 张国柱对身边人吩咐两句,然后,就有一群背着短铳,身着黑甲的武士就策马离开了中军。 巴特尔的骑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城寨掩杀,在他们背后,厚厚一队火枪手也离开了阵地,队列整齐的踩踏着大地向城寨缓缓逼近。 钱少少见大军重新恢复了攻势,就懒懒的自言自语一句:“这年头,想要干成事情,自己不出头是不成的。” 建奴前军统领八赤见左右两翼迟迟不能取胜,而蒙古人的中军已经压过来了,就下令,准许两翼骑兵撤退。 几道刺耳的响箭飞上天之后,两翼建奴骑兵越发的疯狂,猛攻一阵之后,见依旧跟蒙古骑兵纠缠在一起无法脱身,一个建奴射出一枝响箭之后,就不再撤退,而是转身重新向追击过来的蒙古骑兵迎了上去…… 八赤怒不可遏,重重的一拳砸在城寨围墙上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些主动迎敌,掩护同袍撤退的同族人渐渐被蒙古骑兵淹没。 岳托与范文程走上城头,八赤羞愧无地,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岳托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愧疚,你面前的敌人曾经一口吞掉了我们一千两百人,算得上是我们的劲敌。 继续指挥作战,我只是来见识一下蓝田县人的战力。” 八赤闻言更加羞愧无地,抱拳道:“大帅,容卑职带着儿郎亲自冲阵。” 岳托笑着拍拍八赤的肩膀道:“我们现在不是十三副铠甲起兵的时候,用不着派大将亲自作战,好好地做好你的事情。” 说完话,岳托与范文程就把目光投向纷乱的战场。 数万人正在厮杀,杀声震天,岳托视野所及之处,无一处安静之地。 “我们纵横山东几乎无一合之将,卢象升勇猛,洪承畴多智,孙传庭稳健,在我大清强悍的大军面前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想不到,在这塞上,居然还有一支军队能跟我大清大军打野战打的平分秋色,殊为难得。” 范文程躬身道:“明军之所以软弱,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如果明军成了私兵,他们立刻会从狗肉之兵,变成虎狼之辈。 我大清之所以还困居东北,就是因为有辽东的一干私兵阻拦,他们不是在为大明朝皇帝打仗,而是在为自己的主人以及自己的土地打仗,奴才以为,贝勒以后再对辽东用兵的时候,不妨以怀柔为上。 窃以为,只要满足那些明军大将们的私欲,他们就能为我所用。 暂时给他们一些甜头,不论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他就是了,再大的代价也一定小过用兵征剿。 等我大清天下定鼎之后,回头再处理这些降将就很容易了,估计到了那时候,只要派出一介狱吏,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至于他们积攒的财富,同样会回归,只不过是保存在他们手中一些年头就是了。” 岳托指着不远处密密匝匝的蒙古骑兵道:“也不知道蓝田县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可以如此的忘命。 以前跟多尔衮作战的时候,他们可没有现在这样的胆量,难道说他们以为我岳托好欺不成? 文程公,我们如今站在张家口的地盘上,你却在说辽东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打算跟我说说如何对付云昭这个人吗?” 范文程摇摇头道:“对云昭这种自视甚高的来说,跟我们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羞辱了他。 对于这种人,没有招降的可能,只有杀死他一条路。贝勒目前做的就是杀死云昭的事情,何用奴才多嘴。” 岳托正要说话,一连串的爆炸声从混乱的战场上传过来,岳托定睛一看,即便是他少年时期就开始征战,眼前的场面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从未想过,蒙古人的长鞭居然还能当成投石机来使唤,一个个用麻布过好的火药包居然被蒙古人用长鞭卷起,抡两圈之后,再脱手,一个个火药包就冒着火花飞向建州人设置的鹿角丫杈,无数声轰响过后,十余丈宽阔的据马就被火药包给炸的粉碎。 “退兵吧!” 岳托轻声对八赤道。 八赤不敢怠慢,迅速传令,战场上顿时就响起了铜锣声,原本固守在城内的弓箭手纷纷出城,向前走出五十丈,准备为即将撤退的建州人提供保护。 正在血战的巴特尔眼前突然变空了,刚刚那个跟他鏖战的建奴固山额真已经离开他有三丈远。 再听到建州人正在敲铜锣,忍住心头的狂喜,对身边的护卫道:“传令,全军攻击!” 巴特尔自己更是策动战马向那个固山额真追击了下去,他很希望这些后退的建州人能再乱一些,好让他一口气冲进城寨。 可惜,漫天的箭雨阻止了他的马蹄,三轮箭雨过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建州人的大军有条不紊的退回营寨。 巴特尔懊恼的几乎要发疯。 今天,只要杀进这座营寨,击败这些建州人,他从此就能海阔天高,带着自己的心腹部下在阴山下过自己的快活日子。 就能远远地离开那个跟毒蛇一般阴毒的男人。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恐惧。 只要见到那个男子,他的身体就会忍不住发抖…… 回想起自己在蓝田县过的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巴特尔就想转身逃跑,不论身边有多少人,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巴特尔,为什么停下来了?” 钱少少阴柔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巴特尔背后传来。 巴特尔面罩下的脸皮抖动起来,他很想说用骑兵攻打眼前高大的城寨就是一个大笑话,是要用尸体堆积的。 “我带来了火枪兵,火枪的射程超过了弓箭,所以……” 巴特尔摘掉面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举着长刀指向城寨大声道:“攻城!” 他不知道钱少少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行动,自己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了。 钱少少见巴特尔出动了,就对张国柱道:“开炮吧,指望他们……全部战死了也进不到城寨里去。”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眼道:“这边只有八门大炮,你好像把大部分火炮配属给了卢象升。” 钱少少笑道:“卢象升的天雄军以后是要编练进我们自己军队的,自然不能全部给卢象升陪葬。 至于这里的人,多死一点不太重要,你知道的,蒙古人如果不流血是不知道土地是如何的珍贵。“ 骑兵向城寨进攻,火炮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很快城头上就硝烟四起,岳托的大旗被链弹拦腰斩断从城头落下,城下的蒙古骑兵似乎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大声鼓噪起来,顶着密集的箭雨快马来到城下,甩出一个个火药包之后便迅速离开。 霹雳一声响,城寨围墙便垮塌了十丈…… 更有彪悍的蒙古人在巴特尔的带领下,纵马从城寨缺口处鱼贯而入,很快,又匆匆的退了出来,胡乱丢了一通手雷之后,又杀了进去,不大功夫,再一次被建州人从营寨里撵出来,这一次,就连胯下的战马都不见了。 满身狼藉的巴特尔回头看看就站在弓弩射程之外的钱少少,见他身后的代表继续进攻的红色旗子没有变化,这一次,他纠集了自己的所有护卫再一次杀进了城寨。 轰隆,轰隆,又是两声巨响,高大的城寨再次垮塌出两个巨大的口子。 眼瞅着大队的蒙古人跳下战马冲进城寨,钱少少就对张国柱道:“卢象升那边应该已经胜利了吧?” 张国柱道:“刚刚传来消息,卢象升舍弃了追击杜度残部的计划,击溃了守卫奴隶大营的建奴,正在全力组织营救被掳掠来的大明百姓。” “李定国呢?” “人家现在已经杀进了建奴大营,正在里面放火烧建奴粮草,估计在里面待不久,我们接应他们的人手已经出发,只要按照他说的炸开右边的围墙,他们自己就能脱困。”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张国柱道:“距离岳托最近的援兵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到张家口。” “多尔衮还有多长时间到张家口?” “就算他星夜行军,也需要四天才能到,先期赶来的是驻扎在沙井的蒙古八旗。” “我们的计划能实现吗?” “就目前看已经实现了一半,卢象升已经救走了大明百姓,打残岳托的计划还没有成功。” 钱少少道:“那就催促巴特尔继续进攻,哪怕是换子,也必须重创岳托,另外,给卢象升传话,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他如果不愿意继续杀贼,我们的人将接替他。” 张国柱点点头就派人去给卢象升传话了。 此时的卢象升正抱着自己的族弟卢象显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虽然身边浩浩荡荡的被解救出来的奴隶大军正在快速离开,他也感受不到多少愉悦之意。 那个令人讨厌的军医又走了过来,瞅了瞅被卢象升折腾的又开始流血的卢象显就对他道:“你兄弟没死,要是你再把他从担架上抱起来,他可能就要死了。” 卢象升抬起头道:“我弟弟没死?” 军医把卢象显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招呼两个健壮的大明百姓抬着他随着其余军医走了,这才松口气对卢象升道:“骨折了十一处,外创九处,取出来的箭头有半斤,脑袋受到重创,这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等他回到蓝田城,好好地调养一两个月,人能活,就是不保证能不能好好活着。 不过,这一次他几乎被人打碎了,如果能自己走路就算是万幸,以后不要再让他上战场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佩服你卢氏的硬骨头。” 卢象升长出了一口气,瞅着腿上的夹板道:“这一次算我卢象升欠你们县尊一个人情。 如果他想要,我随时还。” 军医冷笑一声道:“我家县尊要你还人情之日,是不是就到了你自杀的时候了?” 卢象升咧开干枯的嘴唇笑道:“人死债消,这是最痛快的一种还债的法子。” 军医笑道:“我家县尊早就预料到你会这么做,我蓝田县跟人做了无数生意,在你这里是最亏的。” 卢象升看着战事越发激烈的岳托营寨对这个无名军医道:“再打下去不会有结果,我们的人数毕竟少,这一次算是占了火器强大的便宜,下一次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告诉你们的主帅,该撤退了,再不撤退,等建奴的援兵到了之后,会吃大亏的。” 军医瞅着卢象升嘿嘿笑道:“你以为我们蓝田县在蓝田城就这么一点战力吗?” 卢象升道:“你们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使用,你想说你们的主帅准备将这一支军队也投入到这个战场上来吗? 告诉你,这场仗已经打烂了,如果一开始用你们的精锐突袭,或者还能占点便宜,现在你们的精锐再上来,就成了添油战术,你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多尔衮来张家口之前歼灭岳托,就算是有最好的设想,也做不到这一点。 告诉你们的主帅,该撤退了,现在,继续打下去除过增加一些伤亡毫无意义。” 军医摩挲着颌下刚刚冒出来的两根软软的胡须轻笑一声,就将卢象升搀扶上了战马,安置好他的那条伤腿之后,就朝卢象升拱手道:“我们最初的战略本来就不是岳托。” 卢象升何许人也,这个年轻的军医的话才出口,他立刻道:“你们真正的精锐是要伏击多尔衮?” 军医摇头道:“不成,多尔衮麾下的正白旗军卒好像比岳托手中的正红旗军卒还要悍勇一些,跟多尔衮对战的结果跟岳托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县尊如此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的大错。 要知道,我蓝田县精锐得之不易,万万不能轻易葬送的。” 卢象升闻言略一思索,就拱手道:“但愿你们能把满八旗葬送在蒙古大草原上。 替我谢过你们县尊,天雄军此次作战已经是最后的余勇了,就是鼓着一口气在作战,百姓被救出来,他们胸中的这口气也就泄了。” 军医挥手道:“卢帅走好,我军会立刻接手此处战场,继续挺近岳托大营,既然已经开打了,总要达成目标才好。” 卢象升走的很干脆,正如同他所说的,天雄军经过此次作战之后,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满员一万六千人的天雄军,现如今包括躺在担架上的伤兵,能回到大明国的人不超过四千人。 在漫长的六个月的征战中,一万两千余人战死沙场。 军医瞅着卢象升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用将士们的性命去换那些百姓的性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或许这才是县尊愿意跟他做亏本生意的原因吧。 或许,他跟县尊才是一类人,只是没有县尊那么聪明!” 火炮没了骑兵跟步卒的保护,这个无名军医当然不会带着炮兵们继续向前攻击。 而是将骡马重新套在炮车上,按照预定的路线转场,在那里他们应该有更大的作用才是。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一六六章撤退,撤退…… 第一六六章撤退,撤退…… 云昭回到蓝田城,特意去了墨尔根大喇嘛主持重建的美岱召寺,美岱召的汉名叫做灵觉寺。 这座寺庙之城是蒙古土默特部主阿勒坦汗受封顺义王,在土默川上始建城寺。 万历三年建成的第一座城寺,朝廷赐名福化城。 乌斯藏迈达里胡图克图于万历三十四年来此传教,所以又叫做迈达里庙、迈大力庙或美岱召。 整座寺庙高达宏伟,又有高大的城墙护卫坚不可摧,大殿之上更是金碧辉煌,令人顿生崇敬之心。 正殿供奉释迦摩尼,大雄宝殿内四周壁画从腰线部分一直到天花板,场面宏大,构图丰满,需仰视方能尽观。 北壁正中绘有释迦牟尼巨像,背景绘有释迦牟尼的佛传故事画,如太子游四门、剃发出家、降伏魔女、得道成佛等,造型准确生动,富有人间情趣。 下壁为四天王及伏虎罗汉、布袋和尚。东壁画有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成道故事画,下壁是玛哈嘎拉和巧尔吉金刚以及巴**·哈蒙等多位喇嘛教中的护法神。 多年以来,墙壁上的壁画多少有些陈旧了,这一次,墨尔根大喇嘛重修了美岱召,仅仅黄金就用了三百斤。 对于此地,云昭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好多修建佛庙的高手匠人几乎出自关中。 至此,才有了这座半藏半汉的恢弘建筑。 钱少少血洗归化城的那天晚上,整个归化城血流漂杵,唯独这座美岱召毫发无损。 不仅仅如此,在那一晚上,钱少少甚至派出使者向寺庙中的活佛表达了歉意,还派兵保护这座寺庙不受俗事事件影响。 云昭此次前来礼佛,在山门口就下了马,甚至亲自将洁白的哈达敬献给美岱召所有的神灵。 跪拜了释迦摩尼坐像过后,云昭给寺庙捐赠了黄金五百两,一柄描金九环锡杖,酥油五百斤,僧衣五百件,布鞋五百双。 而后还在大雄宝殿倾听了达拉贡活佛讲的《大宝积经》。 再次礼佛之后,达拉贡活佛邀请云昭共饮酥油茶。 “神国,是神的国度,尊者以为如何?” 达拉贡活佛在云昭用手指沾了酥油茶敬献了神灵,天地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道。 云昭沉声道:“佛光普照之地,自然都是神国,俗世百姓敬神念佛乃是应有之意,不过,既然还没有成佛,那么,这具臭皮囊也就会俗世管理之下。 也就是说,神佛的归神佛,俗世的归俗世,这两者万万不可混淆。大喇嘛以为然否?” 达拉贡微笑道:“神之国度不沾染半点尘埃,尊者以为然否?” 云昭笑道:“寺庙之内皆为净土,寺庙之外当为俗世。” 达拉贡又道:“传经布道为我佛徒本愿,尊者当开方便之门。” 云昭笑道:“雪域高原,草原大漠当可遍布佛音。” 达拉贡皱眉道:“如此说来,我佛当止步于长城以北?” 云昭双手合十道:“玉山城有人间仙山,有无数信众,恭候活佛讲经布道已经多时了。” 达拉贡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如今的雪域高原上血流不止,各种妖言让信众无所适从,尊者可否为我格鲁派护法?” 云昭笑道:“若格鲁派尊者只将佛的威能限制在寺庙之内,云昭敢不听从?” 达拉贡皱眉道:“佛,万世不灭,永生不死。” 云昭拱手道:“地藏佛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佛怜悯世人苦难,愚昧,发下大宏愿拯救苍生,一世不成乃至万世,云昭赞之贺之,岂能因俗世之争便让佛没了归宿。” 达拉贡身体前倾瞅着云昭道:“尊者可有宏愿?” 云昭坐直了身体道:“待我一统天下之后,再与活佛定论。” 达拉贡也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道:“确实太早了一些,墨尔根也不知道于虚无中看到了什么,居然将自己的衣钵放在了这座蓝田城。 此为大缘法,尊者当敬之,惜之。” 云昭双手合十笑道:“这是自然。” 达拉贡活佛呵呵大笑,邀请云昭共饮酥油茶。 云昭在美岱召整整逗留了一日一夜,与达拉贡活佛相谈甚欢,第二日天明方才告辞。 出了美岱召,云昭回首望着这座背山面水的宏伟寺庙对陪在身边的常国玉道:“归化城三娘子功德无量,当为世人经验,她当成佛。” 常国玉躬身道:“塑造金身以为后来者念。” 云昭点点头,跨上战马,又瞅着高大的寺城对常国玉道:“如我所言,神威只能在寺庙中展现。” 常国玉不解的道:“神权迟早会跟我们的律法起冲突,县尊为何不从一开始就清除呢?” 云昭唱他们一口气道:“如果我们还想对乌斯藏,蒙古,辽东诸部有野心的话,就只能敬他们如神。 这片土地太大了……我们无法用现有的人手控制那里,即便是能勉强控制,也会战乱丛生,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国玉,我们既然自忖为大明的继承者,那么,我们就要一幅完整的甚至超出大明疆界的版图。 自古以来,土地一直是我汉人心头的痛,为了土地,我们相互征伐,为了土地,百姓们不惜揭杆造反,为了土地,无数人宁愿呼嘘毒疠,与猛虎为伴也要保有自己的田土。 既然他们的根本诉求是土地,我们就给百姓打下一片大大的国土,让他们能够自由的生活,生产。 乌斯藏人,蒙古人,辽东人心中的佛已经走出了寺庙,成为这些人心中的佛,既然大趋势不可违抗,我们只能顺势而为。 限定佛的统治区域,限定佛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将通过管理这些活佛,喇嘛,来统治我们力量无法企及的地域。 把这些问题留给我们的子孙去处理,我想,当极北之地与极南之地的通讯成呼吸间的事情的时候,那个时候再说真正的统御也不迟。 现在啊,我们需要这些喇嘛,这些喇嘛也知道我们需要他,所以,墨尔根大喇嘛才会来到蓝田城弘法。 他们不在意统治者是谁,只是看谁能支持他们将他们的佛法弘扬出去,他们就支持谁。 当然,在保证他们这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的前提下。 张家口之战的结果如何?” 常国玉连忙禀报道:“还在激战中,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未能占到太大的便宜,不过,卢象升拼死救出了被掳的百姓,正在缓缓南归,李定国焚烧了岳托军中大半存粮,本部损失惨重,八百余人,仅仅回来了两百人不到。” “巴特尔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也快死了,钱少少让徐五想盯着巴特尔,或许到了明日,就会有噩耗传来。” “高杰所部已经到了预设位置了吗?” “已经到达两日之久了,他们在白龙堆等待古鲁斯辖布,俄木布虎楚尔,耿格尔的两万人马。” 云昭长出一口气道:“但愿高杰,云卷的三千人,加上云杨的三千人能把这些该死的蒙古王公统统留在白龙堆。” 常国玉笑道:“我们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 云昭看了常国玉一眼道:“别骄傲,打过之后再说这种话。” 常国玉指着不远处的蓝田城道:“我们这里空了。” 云昭笑道:“有十二万汉家百姓,这里怎么能算是空城呢?清理掉那些蒙古王公之后,我们会有更多的人走出西口,在这里耕种,在这里放牧,如果这里的汉家人口超过五百万,我就敢把战线推到北海,如果这里的汉家人口超过千万,我就能把战线推到天边……” 张家口的战事依旧激烈。 两军交战的极有章法,有章法的战斗就说明两方势均力敌,然而,随着岳托,杜度等将领对热火器作战越来越熟悉之后,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满清倾泻。 火炮将一枚枚的开花弹送进了城寨,无数的火箭也飞进了城寨,城寨里连珠炮一般的爆炸声,充分说明了战事的激烈程度。 李定国躺在一张病床上,张国凤躺在另外一张床上,从他两身后看过去,会发现还有数百张病床…… “这回亏了老本啊……” 李定国想要坐起来,可是腰部的那道钝器伤让他哎哟哎哟的惨叫着重新躺好。 张国凤脑袋上包着纱布,只能露出一张嘴巴跟一双眼睛,有气无力的呻吟道:“差点出不来了,当时看你带着大家伙朝南墙上撞,还以为你得了失心疯,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那里有人接应啊?” 李定国嘿嘿笑道:“带领部下绝处逢生,是主将该做的事情,这个时候你这个副将就少说话,多膜拜就是了。” 张国凤低声道:“战死了六百一十一人。” 李定国朝天吐了一口唾沫道:“早就说过了,跟着我作战,活着享受荣华富贵,死了,算他背风。 咦,以前死的人更多,你好像从来没有当做一回事,怎么现在开始受不了自己人战死的事情了?” 张国凤瞅瞅同样躺在病床上的部下叹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 李定国点点头,又侧耳倾听了一会火炮的声音,对张国柱道:“钱少少心黑啊,这是纯粹在用蒙古人的性命换建奴的性命呢。” 张国凤左右瞅瞅,见别的伤兵距离他们老远,就低声道:“别胡说啊。” 李定国道:“怎么就胡说了,接应我们的时候,六十四门大炮一起开火,开花弹,链弹,霰弹不要钱一般的轰击,炸的建奴眼看着我们逃跑追都不敢追,那场面我到现在还心惊肉跳的。 你听听支援蒙古人的火炮声,稀稀拉拉的如同战马拉粪,一粒一粒的。 钱少少不但想要消耗蒙古人跟建奴的性命,连钱都舍不得多花,心黑啊。 这是不是预示着张国柱那帮人已经编练好了蓝田城的新军?” 张国凤捂上耳朵就当没听见。 李定国扯开张国凤捂着耳朵的双手道:“你说,高杰,云卷,以及跟着云昭一起来的云杨他们都去哪里了?” 张国凤呆滞的道:“我的地位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么高级的军事机密。” 李定国摸出一枝卷好的烟卷叼嘴上点燃,美美的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道:“傻子,人家在围点打援呢,真正的好算计啊。” 张国凤猛地坐起来道:“县尊在图谋多尔衮?” 李定国嘿嘿笑道:“图谋多尔衮?蓝田城的城防才是给多尔衮准备的,那些愚蠢的蒙八旗立功心切,以为有岳托在这里,加上他们的两万人,来蓝田城就是捡功劳的。 这一次,嘿嘿,他们恐怕全部要折在这里了。 云昭真正的好算计啊,先一步剪除建奴羽翼,然后把蓝田城这个硬骨头留给建奴自己啃,到时候,建奴死一个,就少一个,就他们那点人口,云昭就算是一个换一个,都赚大了。 等蓝田城彻底站稳脚跟,哈哈哈,宣府,大同就成了云昭手里的果子,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国凤啊,跟着云昭这样的人建功立业是手拿把抓的,就算是青史留名也不算太难。 就是太危险。 你还记得我们兄弟两被人诓进长安城的模样吗?真他娘的是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 只要一想起那个肥婆娘泼我一身的洗澡水,我现在都觉得恶心!” 张国凤笑道:“我们兄弟遵纪守法不就完事了?想的太多的人才会倒霉,跟着云昭蒙头向前走的,一定会善始善终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张国凤将双手枕在后脑上悠悠的道:“玉山书院!” 李定国想了片刻道:“确实,玉山书院是我们最后的安全保证。” 张国凤笑道:“是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保证。” 李定国,张国凤有安全保证,巴特尔却没有这样的安全保证,当他带领着蒙古骑兵在城寨中与建奴拼死厮杀的时候,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好在,他的身边还有十几个汉家子在跟他并肩作战,尤其是那个满脸大麻子的读书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上了战场之后,巴特尔才发现,这一位才是一个杀人行家。 看他的长刀从一个白甲兵的脖子上轻灵的抹过,看似伤害不大,那个白甲兵的锤子明明距离徐五想的腰肋不到一尺的距离,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挥动锤子给这个家伙更多的伤害。 手铳在十步以内作战的时候几乎是百发百中,这些汉人尤其喜欢用铁砂轰击人家的头面,只要手铳响起,总有一个或者多个建州人就会捂着脸倒在地上挣扎,再爬起来的时候,脑袋上的五官已经一塌糊涂。 这让巴特尔强烈的认为,徐五想脸恐怕曾经被手铳轰击过。 徐五想在继续前进,巴特尔只能继续跟上,而那些建奴总是认为身材高大的他似乎比身材矮小的徐五想更加的有威胁,最厉害的武士总是优先选择除掉他。 刚刚接到了战报,李定国的小股骑兵已经毁掉了岳托大营的大半粮草,卢象升的军队也已经完成了救援奴隶的军务,只有自己指挥的蒙古大军,还在岳托大营的外围艰苦作战。 这让他心中产生了强烈的羞耻感,钱少少送来的军令一次比一次严厉,措辞也一次比一次难听。 眼看着蒙古勇士一个个的战死,巴特尔心如刀绞,重重的一口咬在一个抱住他的建奴脖子,用力一撕,就扯下大片的皮肉,他既没有嚼,一口吞咽了下去,甩开半死的建奴,张开血淋淋的大嘴吼道:“再来一次!” 徐五想见巴特尔在乱军中威武如神,左突右杀的如同神祗降临,就大叫一声道:“将军威武!”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在大喊“将军威武!”他个人片刻的勇武,居然很大程度的提升了蒙古人作战的勇气。 岳托站在一处高台上,目睹了巴特尔的勇猛模样,就对伤痕累累的杜度道:“这个蒙古人在用自己的性命为云昭作战,除掉他吧。” 杜度瞅了一眼老将沃古,老沃古就笑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提着一柄狼牙棒离开了高台。 一枚炮弹在高台附近炸开,岳托挥挥衣袖挥开了硝烟,马上,又有一枚炮弹在高台根部炸响,木质的高台摇晃一下,杜度对岳托道:“我们走吧,这里不安稳。” 岳托笑着对杜度道:“怎么,被大炮把魂魄给轰飞了?” 杜度脸皮微红,摇摇头道:“火炮之威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尤其是这种会炸响的炮弹,在乱军中威力很大。 我们没有大炮,太吃亏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向陛下说明大炮的重要性。 我大清人口稀少,即便是从黑森林里抓来野人,在这种打法下,也是入不敷出。” 岳托缓缓点头,认为杜度说的很有道理,大炮的威力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像蓝田县这种运转方便,威力奇大的火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同杜度所言,在两军开始对峙,只能开始比拼人口的时候,大清是处于绝对劣势的。 久久没有说过话的范文程眼皮子却跳动的厉害,他总觉得自己的后背凉嗖嗖的。 忍不住出言道:“两位贝勒,云昭继续与我们作战,能占到便宜吗?” 杜度冷笑道:“最多做到换子,是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事情。” 范文程叹口气道:“如果我们与蓝田的那些黑衣军换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跟我们换子的是蒙古人。 在中原的时候,我们驱动蒙古人与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等人换子,最终,让我们的仆从军损耗殆尽。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云昭开始用蒙古人的性命来换我大清将士的性命了。 云昭用心何其毒也,即便是这些蒙古人全部战死,只要达到他消耗我们军力的目的,无论如何,都算是他赢了。 两位贝勒,该考虑如何结束战事了。” 岳托苦笑一声道:“我们这是被恶狗盯上了,甩不开,离开营寨我们会更加吃亏。 只能在这里等待多尔衮到来,再做它图。” 范文程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结结巴巴的道:“云昭之所以跟疯狗一样的咬我们,会不会是要伏击硕睿亲王?” 范文程此话一出,岳托,杜度两人都笑了,似乎没有什么心情给他解释这其中的关节,见蓝天军的炮火似乎更加猛烈了,还有延伸的趋势,就匆匆下了高台。 巴特尔的长刀霹雳一般的斩下来,却被一柄狼牙棒给挡住了,一个身披重甲的老将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老将刚刚出场,周围的建州人就纷纷的让开了一片空地。 巴特尔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徐五想等一干汉人也学着建奴的样子散开了,给他跟对面这个看着精瘦,全身上下却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的老将一个对战的场所。 老将沃古嘿嘿冷笑,拖着硕大的狼牙棒一步步的靠近巴特尔,巴特尔不甘后退,提着长刀缓缓的向沃古逼近。 徐五想见这个小圈子外的人似乎有停下来的迹象,就挥舞刀子冲向最近的一个建奴,并且趁他不备,把刀子砍在这家伙的肩膀上。 受伤的建奴大吼一声倒在地上,悲愤的手指徐五想,想要反击却无能为力,其余建奴大怒,齐齐的向徐五想冲了过来。 “轰!” 两支手铳齐发,打飞了冲过来的建奴,于是,便有更多的建奴冲了过来,战场再次开始正常运转。 老沃古的狼牙棒势大力沉,每一击都让巴特尔避无可避,只能挥刀硬挺,几棒子过后,巴特尔手中那柄蓝田县出产的百炼精钢刀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折断。 巴特尔的额虎口已经被震裂,血水嘀嗒,嘀嗒的从手指上往下淌,他朝四周看一眼,很想让人来帮他,却发现所有的人都陷入了苦战中,并无一个人闲着。 老沃古狞笑道:“去死吧!” 说着话硕大的狼牙棒再一次当头砸下,巴特尔闪身躲过,想要趁着沃古怀内空虚的功夫缠住他,却不防老沃古抬起一只脚,重重的跺在他的脸上。 巴特尔惨叫一声,两颗牙齿带着血飞了出去,身体还没有站稳,他的脖子就被一只胳膊个死死的勒住,紧接着老沃古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在他耳畔出现,巴特尔想要挣脱这条胳膊,不论他如何踢腾都无济于事。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感官的时候,一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好了,将军战死了,给将军报仇啊!” 一大团明亮的火焰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他的脸部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不仅仅是脸,还有眼睛,鼻子,口齿……他的整颗脑袋都在痛,就像脑袋已经碎裂了一般。 勒在脖子上的那支胳膊也失去了力道,巴特尔摇摇晃晃的挣脱束缚,张嘴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毒蛇一般“嘶嘶”的响动,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漆黑…… 是徐五想朝他开了一枪,巴特尔非常肯定,此时此刻,他恨急了徐五想,张开双臂朝徐五想开枪的方向扑过去,却被一双熟悉的臂膀抱住了腰身,同样失去了五官的老沃古紧紧的抱住了他这个生死仇敌,张开残破的嘴巴熟练地咬在巴特尔的脖子上。 巴特尔的双手死死的抱住老沃古的脑袋,两只粗大的拇指硬生生的插进了老沃古的眼眶。 老沃古咬破了巴特尔的血管,咕咚咕咚的吞咽着他的血,巴特尔的拇指深深地插进老沃古的眼眶,挤出了残存的烂眼球,深入大脑…… 两个人抱得如此之紧,直到都没了呼吸,依旧相拥着站在战场中间,在他们周围倒伏了更多的尸体。 “将军啊——” 徐五想扑上前去,想要抢回巴特尔的尸体,此时,也有建奴军卒扑了上去,也要抢回老沃古的尸体。 不管他们如何用力,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徐五想手中的火铳再次鸣响,那些与他争夺尸体的建奴惨叫倒地,其余蒙古军卒趁机抬起巴特尔与老沃古的尸体向后退。 又一阵猛烈的炮火砸在战场上,隔绝了建奴大军支援的路径,徐五想用力的敲响了铜锣,大声吼叫道:“撤退,撤退……” 一大章,拆开了看没意思, (本章完) 第一六七章庶民的力量 第一六七章庶民的力量 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徐五想带着蒙古骑兵缓缓退出岳托营寨。 他们走的非常仁义,不仅仅带走了蒙古伤兵,就连尸体也没有留给建州人糟蹋。 所有人离开了城寨之后,就在城外集结,火炮再一次发出怒吼,向岳托营寨倾斜了一通炮火之后就离开了张家口。 至此,用时长达十一天的张家口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这一仗对蓝田县来说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在战术上,蓝田县并没有获得胜利,甚至属于失败的一方。 在战略上,蓝田县的收获就非常大了。 锻炼了队伍不说,仅仅是真正收服了残存的五千余蒙古骑兵,就是一桩大收获。 更不要说,在这场战役中,蓝田县终于树立起来了自己的大义旗帜——为大明百姓奋战到底。 在这一战中,真正为大明百姓付出血的代价的是卢象升……可是,真正得到大义名声的却是蓝田县。 对于蓝田县铺天盖地的宣传手段,卢象升保持了沉默……并且将损兵折将的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大军带着百姓才进河北,他就被监军太监张克友打入木笼囚车押解进京。 同时,他在军中残存的六位堂表兄弟,也获得了同样的待遇,卢氏一门七兄弟被装在七辆木笼囚车里,一路上招摇过市……何等的壮观! 如同卢象升预料的那样,他们拼死作战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好下场,根据朝廷公文来看。 卢象升在山东畏敌如虎,怯战不前,任由建奴在山东烧杀劫掠视而不见,是为大罪。 建奴退走,虽然一路追随却无寸功,侥幸在蓝田县与建奴的争斗中趁乱夺回一些百姓,却功不掩过…… 朝廷公文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泄露了出去,卢象升囚车所到之处为万人唾骂。 剩余的四千天雄军被置于保定总督,保定总监军看管,待朝廷处置完卢氏众兄弟之后,天雄军将被就地解散,所有军官发配九边充军。 “兄长,为什么啊?” 五弟卢象同的囚车就在卢象升乘坐的囚车边上,从脸上抠下一块烂泥,忍不住朝自己的兄长怒吼。 卢象升看了一眼弟弟,轻声道:“我卢氏一心为大明,余者不足虑。” 卢象同颤声道:“如果战死,我认了,可是,如此羞辱……” 卢象升呵呵笑道:“但求心安就是了。” 卢象同哭泣道:“我们卢氏家教让我们为大明战死,这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天雄军何辜? 那些与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百战余生之下,没有赏赐,没有荣耀,却要发配九边为奴,兄长,他们冤枉啊——” 卢象升笑道:“不冤枉。” 卢象同收起眼泪颤声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卢象升笑道:“大明弃他们如敝履,如恶疮,可是呢,也有人垂涎他们如见龙肝凤髓,有人渴慕他们如见绝世美人,这就是他们在我麾下受苦得到的报答。 老五,不出一月,他们就会过上好日子的。” 卢象同抬起头惊讶的道:“真的么?谁会如此高看他们?” 卢象升笑道:“云昭!” 卢象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让兄弟们血战多年……兄长,他们真的能?” 卢象升道:“云昭想要我们天雄军的心思非一日一夜了,现在,真的便宜这个家伙了。” 卢象同破涕为笑,胡乱擦一把脸上的泪水道:“还好,老八被蓝田县人给送去蓝田城养伤了,我卢氏终究不会绝后。” 卢象升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道:“死的只有我一个,你们都不会死的,我已经上奏——已将无能累死千军。 我想,不论是高起潜,还是杨嗣昌都会满意这个结果的。” 卢象同听了兄长的话,脸上并没有死里逃生的欢快,反而落寞的道:“死就一起死吧,这人间活着也毫无意义。” 卢象升道:“这话我跟云昭也说过,他却要我活着看看新世界。 我为人迂腐,很清楚新世界对我这样的旧人意味着什么……不过,五弟啊,你可以代我去看看,看看蓝田县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般好,看看,人在蓝田县是不是能活出人的本来模样来。 看看哪里是不是一个可以让我的灵魂安居的地方,如果能,你就把我的尸骨带……” 话音未落,卢象升就警惕的向正西方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卢象同,卢象坤等一干将领也转过头去。 那些押送罪囚的大明卫锦衣卫却对此一无所知。 卢象升就对领头的千户喊道:“敌军,正西方,两里,骑兵两百!”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冷笑道:“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痴人说梦,等到了京师,就是你的死期。” 卢象同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贼球囊的……哈哈哈,去死吧。” 锦衣卫千户闻言大怒,挥动鞭子就没头没脸的抽了下来,卢象同的脑袋露在槛车外边避无可避,只能破口大骂,却不防被人家一鞭子抽在嘴上,唇齿破裂,当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大笑。 一彪骑兵果然从一个小山后边转出来了,锦衣卫千户顾不得继续惩罚大笑不已的卢象同,拨转马头带领百余锦衣卫番子护住了囚车,并且对最里面的锦衣卫番子吼道:“若有不测,所有罪囚即刻斩首!” 听锦衣卫千户如此说话,并且面对骑兵敢立阵迎战,卢象升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对锦衣卫千户道:“不要担心,对方的骑术不精,阵型凌乱,应该不是强敌,你们可以弓箭御敌,三射之后,以锥形阵破之。” 锦衣卫千户狐疑的瞅瞅卢象升道:“这不是你的救兵?” 卢象升笑道:“卢某此次是自愿束手就缚,否则,以保定总督梁三喜的本事还没有法子留下我。” 锦衣卫千户神色缓和了下来,看着卢象升道:“某家当了多年的锦衣卫,见过太多的事情,将军是功是过,自有朝廷论处,无论如何,本官也不会让你落进流寇手中受辱。” 卢象升并不答话,只是狐疑的瞅着不远处的那一伙人。 前方乱糟糟的骑兵终于停在了百步开外,果然如卢象升所说的那样,这群人虽然被称之为骑兵,只不过是连驴子也算上了。 锦衣卫千户抽出绣春刀指着对面的蟊贼道:“何方蟊贼敢劫夺朝廷钦犯,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对面的贼寇首领似乎年纪不大,挥舞一下手中长刀咆哮道:“我等乃是山东流民,听说乱我山东的贼子卢象升在此,我等定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锦衣卫千户拱手道;“既然你们不是贼人,那就听本官好言相劝,这就散去吧。 卢象升已经被朝廷问罪捉拿,抵达京师之后,只要一道旨意下达,就会被斩首, 朝廷已经答应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你们何苦阻拦本官押解罪囚进京受刑呢?“ 为首的年轻人咆哮道:“我们不管,不吃了这个恶贼,我就对不起我死难的亲眷。” 锦衣卫千户闻言大怒,举起手中的绣春刀怒喝道:“本官命你们快快散去,否则杀无赦!” 年轻人冷笑道:“你们官官相护,天知道是不是在保护这个恶贼,错过今日,让这个恶贼逃脱,这天下才没了公道。 乡亲们,你们说,能不能放他们走?” “不能——” 年轻背后的流民齐声怒吼,不等年轻人发怒,就挥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率先向锦衣卫千户冲了过来。 锦衣卫千户冷笑一声,绣春刀向前一指,五十骑就越众而出,向对面的流寇迎击了过去。 “小心有诈!”卢象升大喊了一声。 锦衣卫千户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挥舞着绣春刀就杀进了敌群。 卢象同弄干净了嘴里的血渍,吐了一口唾沫对卢象升道:“他们连射箭杀敌这种占便宜的事情都不做,这是该多么的自大啊。 你看看对面这些人,能把驴子骑的跟战马一般整齐,说他们是流民,打死我都不信。” 卢象升焦灼的瞅着即将碰撞在一起的两支队伍,忽然大声吼叫道:“莫要伤人!” 话音未落,卢象升就看到那个骄傲的锦衣卫千户被迎面射来的大蓬弩箭穿刺的如同刺猬一般从战马上掉下来,随后就被一群战马,骡子,驴子一类的牲口踩踏成了肉泥。 五十个锦衣卫在跟这两百骑作战的第一瞬间就被淹没了,这两百骑兵连停歇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越过他们就向囚车扑了过来。 百步距离……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卢象同瞅着跑远的锦衣卫番子对卢象升道:“他们的逃命功夫了得,都顾不得杀我们。” 卢象升瞅着远去的那群番子摇摇头道:“奇怪!” 一个张年轻而长着一只朝天鼻的丑陋的脸出现在卢象升的视线里,卢象升皱眉问道:“玉山书院的?” 年轻人怒吼道:“爷爷是鸡鸣山的好汉震破天!” 卢象同抽抽自己受伤的鼻子道:“鸡鸣山的好汉带着关中口音实在是少见。” 年轻人不再搭话,很麻利的从马车里拖出来七具尸体,两个矮小的中年人立刻就把这些尸体吊在树上,寥寥几刀,就把尸体上的肉切割了下来,随手丢进旁边准备好的大锅里,已经有人在大锅底下点起了火。 卢象升颤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年轻人转过头狞笑道:“吃人,你没见过?” 卢象升大吼一声道:“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年轻人瞅着那七具尸体上的肉纷纷落进大锅里,瞅着卢象升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很豪迈的一件事,到你这里怎么就变成天打雷劈的惨事了?”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卢象同忽然道:“这是建奴的尸体?” 年轻人挥刀斩下一具尸体的头颅提过来给卢象同看了一眼道:“看吧,真正的金钱鼠尾。” 卢象同立即便高兴起来,并且瞅着大锅里的肉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卢象升道:“即便是建奴,我们也不能吃,这是人与兽的区别。” 年轻人有些意兴阑珊的丢下那颗人头道:“你说了算。” 卢象升皱眉道:“我说了算?” 年轻人摊摊手道:“我接到的指令就是拦下你,然后一且听你调遣。” 卢象升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走吧。“ 年轻人皱着眉头道:“你真的不准备跟我们走?” 卢象升淡淡的道:“某家现在是朝廷钦犯,等槛车到了京师,自有公论。” 年轻人指着吊在树上的七具尸体道:“再想想,这七具要被剥皮的尸体就是你们替代品。 有他们在,你们就等于死了一次,可以在别的地方再复活。 实话告诉你,你们到了京师,后果难以预料。” 卢象升淡然一笑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年轻人也极为干脆,熄灭火焰,拿走大锅,取下挂在树上的尸体,重新丢进马车里,打一个唿哨,这群人就迅速的离开了现场。 卢象同吧嗒一下嘴巴对卢象升道:“我还真的想尝尝建奴血肉的滋味。” 卢象升道:“我们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 卢象同笑道:“我总觉得他们办事的时候总是很痛快。” 卢象升道:“再忍忍,逃跑不是我卢氏秉性,即便是要活,我卢氏也必须活的堂堂正正。” “高起潜,杨嗣昌可能不会让我们如愿。” 卢象升斩钉截铁的道:“我相信陛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那些逃走的番子终于带着大群的锦衣卫来到了事发地。 他们还以为卢象升早就逃遁无踪了,没想到七辆槛车一个不少,里面的犯人也各个安然无恙,就连木枷上的封条也完好无损。 另一个锦衣卫千户在看了一遍那个凄凉的战场之后,就来到卢象升面前拱手道:“卢公既然一心要回京讨一个公道,严某自然敬仰卢公高义,只是,有些手尾还需卢公配合,我想卢公也不愿意致你那些前来救你的亲朋好友于险地吧?” 卢象升瞅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锦衣卫尸体道:“他们都是英勇战死的,且与敌人同归于尽!” 锦衣卫千户笑道:“承情,承情!” 卢象升叹口气道:“早点进京吧,这京师外围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锦衣卫千户闻言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命人收拾好那些战死的锦衣卫的尸体,就趁着夜色匆忙上路了…… 短短两天时间,卢象升换了三位锦衣卫千户这才进了京师! 如果不是卢象升向强盗们求情,第四位前来接应的锦衣卫百户不可能活着走进京师。 韩陵山亲眼目睹了卢象升进京城的盛况。 他近距离观察了卢象升,还趁机给了卢象同一只杏子。 卢象升的眼睛中满是焦灼之色,这两天来,他为这些押送他的锦衣卫的安全堪称操碎了心。 他实在是害怕那个自称鸡鸣山好汉的朝天鼻少年再次喊着杀贼的口号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两天的杀戮时光中,其中有两场战事是卢象升自己指挥的,可惜,他指挥的一点没错,那些锦衣卫却永远都没有完成他的作战意图。 两次失败的结果就是锦衣卫的首领千户战死。 为了押送他,镇抚司衙门的八个千户死了三个,这让卢象升心如油煎,云昭这样做是没打算给他留任何后路。 卢象同吃完了杏子,吐掉杏核对卢象升道:“刚才有一个长得很丑的年轻人给我喂了一颗杏子。” 卢象升连忙四处张望,却只看到大街上看他热闹的人群,没有看见如卢象同所说的那个丑陋少年。 “大兄,你说蓝田县的将领怎么一个个都长得那么丑?” 卢象升道:“相貌很丑,却都是败絮其外金玉满怀的人物,万万不可小觑。” “大兄,我现在对老九,老十说的玉山书院好奇极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成材的人数居然会如此多的。” 卢象升笑道:“乱世嘛,就是这个样子,这可能也是我中华一族被上天庇佑的明证,每回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老天就会不拘一格的降下人才。 此次也不例外!” “不得说话!” 在城外对卢象升毕恭毕敬的锦衣卫百户刚刚进城,就恢复了锦衣卫跋扈的模样,开始呵斥卢象升。 卢象升正要应承一声,却从眼角处看到一点寒星,大吼一声道:“小心啊。” 话音未落,一枝两尺长的弩箭就射穿了锦衣卫百户的太阳穴,他连挣扎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如同一个破口袋直直的栽下战马。 其余锦衣卫番子不是第一时间寻找敌人,而是嗷的一声就抱头鼠窜,有的一头钻进店铺里,有的撒腿就跑,连喊一声“敌袭”的勇气都没有。 锦衣卫们跑的快,街道上的百姓立刻就乱了,哭爹喊娘的如同没头的苍蝇乱撞。 卢象升绝望的发现,自己一门七口人再一次被人家晾在街道上,没人看管,也没有人戕害…… “莫要再杀人了,有本事就杀了我!” 卢象升大声咆哮。 韩陵山瞅着这一幕觉得非常有趣,对面前坐着的一个女子道:“你的手下?” 女子摇头道:“不是!” 韩陵山探手想要摘下女子的面纱,却抓了一个空。 见女子有些恼怒,韩陵山就道:“四年多不见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龅牙磨平了没有。” 女子冷笑道:“扯下我的面纱,你就要娶我。” 韩陵山立刻摇头道:“太熟了,不好下手!” 女子继续冷笑道:“你来京师做什么?在别处宣扬你的道没人奈何得了你,在京师胡说八道,会真的丢命。” 韩陵山笑道:“我来京师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当卢象升的大状师,像他这样的人在大明朝不多了,不能被人冤屈,不能有污名留在人间,更不能冤屈的死去。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都死的不明不白,天道有亏!” 女子笑道:“你觉得钦犯卢象升有机会找状师?还是你准备去跟东厂,锦衣卫,以及兵部,御史台打官司? 你真的以为京师是蓝田县? 可以给犯人一个辩解的机会,会有人尊重卢象升的辩解,最后用证据链钉死卢象升,让他死的心服口服? 你真的认为你的诉状能大过皇帝的旨意? 死了这条心吧,有道理的诉状能让我们县尊低头认错,收回成命,你以为皇帝也会这么干? 他要是有我们县尊一根腿毛的本事也不至于整天气急败坏吧!” 韩陵山道:“这世道总要讲道理吧? 大明朝就是因为做事从不讲道理,才沦落到现在这幅破败模样。 现在大家都没办法了,该到了好好讲讲道理的时候了。 天子应该听到庶民的声音,应该尊重庶民的意见。 别人不敢说,我韩陵山来说,当然,你要记得保护好我!” 女子嗤的一声冷笑了一声道:“我以为你韩陵山真的无所畏惧呢。” 韩陵山正色道:“老子这样的天纵奇才,自然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周国萍,我去蜀中看了蜀相祠,我可不希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惨剧在我身上重演。 为了我们的大明世界,为了大明百姓的福祉,为了普天下百姓的光明未来,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周国萍不由自主的往上拉一拉自己的面纱,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做?从哪里做起?我可不希望你直接闯到三司衙门大咧咧的告诉那些高官说,你是卢象升的状师!” 韩陵山道:“弄死了三个锦衣卫千户,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了一个锦衣卫百户,我想,这个消息足够京师的百姓们喧闹几天的吧? 卢象升被人救援了三次都没有离开囚车,坚决接受朝廷审判,这事是不是能让京师的百姓琢磨几天的? 卢象升率领一万六千天雄军将士,追击岳托大军千里,一万六千人战陨了一万两千人,再说人家畏敌如虎,这就太丧良心了吧? 为了建立天雄军,卢象升的老娘连自己的首饰都变卖了,这总是事实吧? 卢象升的三个叔叔两个兄弟全部战死沙场,朝廷颁奖无数,这他娘的总是事实吧? 这一次如果不是县尊出手,卢氏满门男丁都能战死在张家口这一点你应该相信吧? 这一次我之所以会出手,不是为了他卢象升,而是为了天道!为了天理。 大明朝已经灾难不绝了,要是再因为卢象升的事情弄得六月飞雪的那就不好了吧?” 周国萍对韩陵山说的蛊惑性语言毫不在意,皱着眉头问道:“是你动用了河间府的朝天鼻? 那人就是一个疯子,你怎么敢动用他?我看你如何收场!”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道:“龅牙萍,你是京师的大姐头,你说说,我不用朝天鼻还能用谁? 你们一个个理智的如同石头一样,跟你们说有个屁用。” 周国萍瞅着卢象升的槛车再一次被甲士护送着离开了大街,站起身对韩陵山道:“县尊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白龙堆一战上,等他得空,会处理好卢象升的事情。” 韩陵山低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其实有些担心皇帝不会给卢象升更多的时间…… 龅牙萍,拿出你杀进杨嗣昌府邸的勇气来,我们这一次在京师大闹一场,让皇帝见识一下庶民的力量!” 第一六八章野火烧不尽 第一六八章野火烧不尽 六月里的草原,天空湛蓝,青草碧绿,牛屎满地,蚊虫飞舞。 云昭抬手将一根粗大的牛腿骨丢了出去,马上,就有一头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淡金色藏獒就咬住了那根牛腿骨,嘎巴一声骨头在藏獒嘴里碎裂,露出淡粉色的骨髓。 这只藏獒是达拉贡活佛赠送的,作为云昭礼佛的馈赠。 很久以前云昭就知道藏獒这种东西是以低智商加上凶狠称著于世的,很明显,这只名叫“八雍”的藏獒不是。 一般来说,藏獒只要不是从小饲养的,就很难认别的主人,八雍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达拉贡在这家伙脑袋上抚摸了一下,再指指云昭,八雍就乖巧的来到云昭身边,围着他转了几个圈子时候,就老实的卧在地上,还露出了肚皮。 这就是臣服的表现……所以云昭就伸手在这家伙肚皮上抓了两把之后,就算是完成了认主的过程。 云昭向达拉贡请教训狗之法,达拉贡却笑而不语,还说这是什么狗屁的密藏之法,不可轻传,如果人人都会了,会让佛门子弟没了衣食。 难得有一点逍遥时光,云昭基本上全部消耗在这只狗身上了。 “你确定这只狗不会在某一个关键的时刻,被某一个不知名堂的人用特殊的手法唤醒心中的兽性,一口咬在我脖子上?” 亲眼见了藏獒强大的咬合力,云昭不无担忧的问常国玉。 常国玉皱眉道:“所以呢,县尊不可轻易接触这头畜生。” 云昭挥挥手道:“那就拴起来,现在的我啊,身娇肉贵的不敢出什么差错。” 常国玉连连点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县尊确实要深居简出了。” 云昭笑道:“高杰,云杨在白龙堆那片盐碱地上跟蒙古八旗打的如火如荼。 孙传庭,洪承畴跟李洪基在河南也快打出脑浆子来了。 现在,张秉忠又蠢蠢欲动的谋算蜀中。 罗汝才又在南阳起事。 河南今年就下了一场小雨,山西才六月就起了蝗,长江发了大水,洞庭湖水面比往年高处三尺,淹掉了二十一万亩塘堰,安徽起了时疫,浙江遭了台风,毁坏屋舍两万余间,近百万人无家可归,福建,广东两地海盗成灾,居然敢围攻泉州,广州,导致海路断绝…… 辽东又要添加两百万两的辽饷,否则辽东铁骑就无钱出征,眼看着满清在积极备战,却无可奈何。 我们即便是在白龙堆阵斩了蒙八旗,放在这个大环境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总是追不上大局崩坏的速度。” 常国玉跟着叹口气道:“我们只能尽全力帮扶就是了。” 云昭默默地点点头道:“大同,宣府朝廷不给是吧?” 常国玉垂下头道:“杨嗣昌到了大同,防范我们胜过防范建奴,我们侵袭大同宣府的行动要停止,除非我们要跟朝廷彻底翻脸。” 云昭见八雍被卫士牵走,瞅着常国玉道:“蓝田县是什么想法?” 常国玉低声道:“我们运筹了良久,验算了无数遍,最后给您的建议是放弃宣府,大同,改为侵袭土默特川与河套之地。” “理由!” 常国玉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此时与朝廷翻脸,我们辛苦在大明地域里建立骑起来的商道会全部断绝,此为害之一。 此事与朝廷翻脸,我们立刻就成了朝廷最大的心腹之患,皇帝在狂怒之下一定会集国之力来对付我们,会便宜了李洪基,张秉忠等人,大明朝会立刻变得四分五裂,此为害之二。 此时与朝廷翻脸,最恐怖的不是这些明面上的事情,而是潜伏在大明国土下的暗流。 据京师送来的情报分析,皇帝对自己能否继续在京师坚持下去已经很犹豫了,不止一次的跟朝臣们商议迁都南京的事情。 可是,南京那边却不愿意接受皇帝,只希望皇帝能让太子朱慈烺去南京监国。 从这一点来看,南方的士绅们想要挟持年幼的太子做傀儡与京师对抗,如此一来,长江以北就会被完全放弃。 一个看似完整的大明,将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大明土地上失去了皇帝这个名义上的共主,会有无数的草头王出现,这对我蓝田县非常不利。 我们还没有完成我们的布置,我们还需要时间,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大,没有办法裹挟天下。 徐先生说,曹操当年说的那句话很适合县尊——若无孤王,这天下还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所以,县尊还需隐忍! 待我蓝田大军兵出潼关,四面出征的时候,才是遂县尊大丈夫之志的时候。” 云昭闻言笑了,擦擦手上的油脂道:“还真的把我当曹操了,什么大丈夫之志,我的志向是让我眼中再也看不见饿殍,百姓脸上不见菜色! 曹操当年横槊赋诗时说——我自起兵以来,为国除害,扫平四海,使天下太平。现在只有南方我还没得到,今天请你们来,为我统一中国同心协力,日后天下太平,我们共享荣华富贵。 我拿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达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 个人的志向算得了什么! 曹操所作所为是为了荣华富贵,我起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我们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莫要相提并论。 常国玉,给玉山书院的先生们去信,告诉他们——这大明天下的这点富贵荣华,我云昭还没有看在眼里。 我梦中经历过的盛世繁华……算了,不说了跟他们说真正的盛世,那是在对牛弹琴。 总之,你去信告诉他们,我们在乎的是百姓生活的改变,而不是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 常国玉狐疑瞅着大义凛然的云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昭鄙夷的看着常国玉道:“等我大军过长江的时候,我也横槊赋诗,到时候让你们听听我的志向所在。” 常国玉低声道:“您不要,别人总想要啊。” 云昭瞅着常国玉道:“你也想要?” 常国玉连连摇头道:“我只想做事。” “心里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常国玉干脆摊摊手道:“一座暖和的屋子,一个漂亮的老婆,几个娃子,一日三餐有鱼有肉,就对的起我辛劳的工作。” “没想过住在豪宅里,金珠玉粒噎满喉,左拥右抱?” 常国玉道:“那是造孽。” 云昭烦躁的挥挥手道:“传令玉山书院所有毕业生,跟着我想要什么狗屁荣华富贵的就给我滚! 这些东西我这里没有。” 常国玉的一张脸顿时就成了紫茄子,还想多说两句,吊着一只胳膊的徐五想走了过来,低声对常国玉道:“你就不能注意一下措辞?县尊说的都是大白话,你可以把这些话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上去理解。 用优美的文字,谆谆善诱的说话方式,把县尊的原意贯彻下去,非要在县尊跟前争出一个长短来吗?“ 常国玉终究是玉山书院的高材生,听了徐五想的话,立刻眼睛一亮,就匆匆的告别云昭,去写通告了。 这种事情终究是有先例的,如果早年间服侍大明太祖皇帝的文臣,也把太祖的原话昭告天下,估计天下无数的文臣会一头碰死。 云昭看了一眼徐五想道:“上过战场了,你的履历会好看的多。” 徐五想道:“就是差点死了。” 云昭道:“这不奇怪。” 徐五想叹口气道:“巴特尔奋勇战死直到最后一刻。” 云昭道:“厚葬!” 徐五想又道:“蓝田城蒙骑战陨过半。” 云昭道:“厚葬!” 徐五想叹了口气道:“蓝田子弟战陨一千三百六十五人。” 云昭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做好名单,将他们的骨灰还给他们的父母妻儿祭奠三日,然后送进秃山英烈堂,按照蓝田县抚恤条例,做好安抚工作。” “白龙堆战役还没有结束,此战过后,一起料理后事如何?” “不用了,白龙堆之战不会有太多的战损。” 徐五想低声道:“战况激烈……” 云昭恨恨的一拳击打在椅子扶手上怒吼道:“别人打仗看起来似乎轻松写意,一战屠杀万人如同吃青菜一般容易,老子这里为什么全是难啃的硬骨头?” 徐五想摇头道:“这些敌人都是您给我们选的,且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云昭艰难的张张嘴巴,最后长叹一声道:“告诉高杰他们,能用火炮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人命往里面填。” 徐五想苦笑道:“人上了战场,就像猪到了屠场,没的选。” 白龙堆的大地上白烟弥漫,本就是盐碱地,被高杰顺风扬了两万斤盐碱灰尘之后,这里就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数不清的骑兵在白色的灰尘中捂着眼睛惊骇的大叫,战马眼中进入了盐碱之后,也痛苦难当,踢腾着蹄子,想要逃离这片恐怖的地方。 高杰揉揉发红,发涩的眼睛对云卷道:“开炮吧。” 云卷挥动旗子,立刻就有上百门火炮喷吐出桔红色的火焰,将一枚枚炮弹送进了这片白雾中,将这片混乱之地搅得稀烂。 白雾渐渐被风吹走,民夫们立刻赶着骡子将火炮牵走,一排推着偏厢车的军卒追着白雾缓步向前……火铳之声大作。 第一六九章 多尔衮与多铎 第一六九章多尔衮与多铎 此时的蒙古八旗还没有完全成型,身为仆从军,自然没有旗主,只有三个名义上的统领,而这三个名义上的统领直接效忠于黄台吉。 古鲁斯辖布,俄木布虎楚尔,耿格尔这三位已经自称为蒙古一族最有权势的王! 按照汉人的思维,成为仆从军统领这种事情需要尽量的低调,更不能狂妄的自称自己是最有权势的王一类的话。 如果这样做的话,会被自己的族人看不起,也会引起主人的不快! 可是,蒙古人不这样认为,他们非常的骄傲。 自从云昭听说这三个傻蛋这样自称,且相互拆台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严重的羞辱了。 原本还想亲自面对这两万精锐的蒙古人呢,听到这个传遍草原的消息之后,他就懒得再去了。 觉得让同样脑子不够用的云杨去对付这三个人是一个很好地决定。 他甚至以为,多尔衮之所以不愿意跟这三个蠢货一起出发,就是不想被沾染了傻气…… 面对三个只知道冲锋,撤退两种指令的蒙古骑兵首脑,面对只有两万人还非要拉开距离相互提防的蒙古骑兵首脑,面对坐看友军被敌人击溃却视而不见,且有些窃窃欢喜的骑兵首脑,云昭决定无视他们。 所以,当耿格尔的人头被高杰送过来的时候,云昭仔细看了这家伙的面相——大圆脸,淡眉毛,长眼睛,单眼皮,有一个扁平的鼻子,与课本上的铁木真的相貌几乎一般无二。 只是,没有铁木真那股子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凶残与睿智,尤其是在死掉之后,嘴角还在下拉,看的出来,被砍头之前,他在哭泣。 “铁木真一人用光了蒙古一族千年起运!” “从此之后,这一族只剩下苦难与悲伤!” “他们永远怀念庞大的蒙元帝国,所以,他们的心是骄傲的,他们怀念自己作威作福的好日子却不知道如何重新恢复他们狡诈,却只是针对自己人,他们凶残,也仅仅是针对自己人,他们在自己的族群里威严的统治,遇到外族的侵袭却往往束手无策……”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被汉人利用,被满清奴役……以后可能还要被别的族群利用。 因为他们有过光辉的历史,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所以,每一个利用他们的民族对会把最残酷的手段用在他们身上,在云昭的记忆中,满清的‘减丁灭户’,苏联的‘去蒙古化’都是这个民族史上最惨痛的记忆。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骄傲而又自卑,残忍而又懦弱…… 所以说呢,一个民族一旦有过伟大而又辉煌的过去,就不可能在俯首贴耳的给人做小,即便是做小了也不会被认同。 这种小,他们会认为是‘卧薪尝胆’,是‘别有用心’,是腾飞前的’忍辱负重’,是可怕的‘死灰复燃。’ 这种忧虑云昭同样有! 不仅仅是他有,朱元璋有,黄台吉有,后期的斯大帅也有……所以,蒙古人必须悲剧就成了一种普世价值观。 他们当初有多么辉煌,多么强大,以后就会多么悲惨,多么没落。 这种状况对于大汉民族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每当异族统治中原的时候……汉人总是最倒霉的一个种族。 只是大汉一族总是能在倒霉之后再翻身做主人,这才是大汉一族得以长久不衰的原因。 云昭瞅着耿格尔的人头思绪万千……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大问题…… 同样的,身披白色甲胄的多尔衮也瞅着桌案上的那颗人头思绪万千……这颗人头是俄木布虎楚尔的。 “四天时间,六百里路,葬送我五千仆从,如此蠢货,居然还有脸来求我复仇! 古鲁斯辖布呢?” 同样身披白色甲胄的多铎道:“听说俄木布虎楚尔被哥哥杀了,他逃了。” 多尔衮冷笑一声道:“他以为皇帝能庇护他?” 多铎叹口气道:“岳托,杜度两人在张家口也没有占到便宜,他们的粮草被焚毁,奴隶被劫夺,伤亡过万。 兄长,不能对俄木布虎楚尔他们要求太高了,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强敌。” 多尔衮坐的笔直,双手按在膝盖上瞅着军帐外湛蓝的天空道:“云昭!他是朱明的反贼么?” 多铎道:“说他是,是说他控制了关中,架空了朱明在关中的统治,就连皇族也对他俯首帖耳,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说他不是,他对朱明又忠心耿耿,不论是赋税,还是各种派饷,从不短缺,甚至在救援朱明百姓方面也不遗余力。” 多尔衮笑了,拍拍膝盖道:“反间计没有用吗?” 多铎苦笑一声道:“用了,自从云昭派人公然在白日用甲士杀进兵部尚书家中造成血案之后,就没人再提云昭这个名字了。” 多尔衮惊诧的道:“皇帝默许了?” 多铎道:“是的,皇帝默许了,从朱明京师内廷传来消息说,皇帝不死,云昭不反。” 多尔衮仰天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一半忠义,一半反贼,太有意思了。” 多铎见兄长大笑,不由得皱着眉头道:“我们兄弟为皇帝所不喜,此次遭遇强敌,兄长真的要用正白旗的将士来填塞归化城的壕沟吗?” 多尔衮摆摆手道:“皇帝对我们兄弟心怀警惕之意不假,不过,还做不出利用敌军来消耗我正白旗满清将士的恶毒心思,这些将士属于我正白旗,更属于皇帝。” “可是,从岳托送来的军报里可以看的出来,云昭在归化城以东的地方修建了长达两百多里的防线。” 多尔衮喝了一口马奶道:“绕过防线就是了,云昭没法子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修建出几百里的防线。 归化城孤悬塞上,就是一座孤城,古往今来,从没有一座孤城可以独立生存,一个都没有,他云昭何能例外。 此次作战,重点不在归化城,而在河套九原之地,在土默特川!” 多铎咬着牙道:“我们已经征服蒙古诸部一次,难道还要再征服一遍吗?” 多尔衮笑道:“别急啊,这才两次你就受不了了?我估计,只要蒙古人居无定所,我们就没法子完成对他们的真正统治,以后还要继续征剿的,就像朱明在早年做的一样。” “岳托,杜度已经上本,自认失败,我们正白旗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总是觉得他们没有安什么好心。” 多尔衮叹口气道:“这些人已经学坏了。” 多铎怒道:“那个范文程还在教唆岳托,杜度。” 多尔衮看了多铎一眼道:“所以,你在盛京,就强行睡了人家的老婆?” 多铎大笑道:“那个女人不错,我后来不是还给他了吗?” 多尔衮笑着摆摆手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没的让人看轻了你这个固山贝勒。 传令下去,明日继续朝张家口进发,同时,派出小队游击,一路捉拿见到的所有人,没有仆从军,我们就再征招一些。” 大军离开了,俄木布虎楚尔的人头却留在了这座废弃的营寨。 一只闻到腐肉气息的红嘴大乌鸦从远处飞来,落在这颗已经发臭的头颅上嘎嘎的欢叫两声,就愉快的掏出一只眼珠子大嚼起来。 一枝羽箭从远处飞过来,将这只得意忘形的大乌鸦钉在地上,乌鸦拼命地煽动翅膀,过了片刻就不动弹了。 一个身穿花花绿绿衣衫的少年人从草丛里爬了起来,很快,同样装束的人稀稀拉拉的站起来六个。 为首的少年人警惕的四处瞭望一下,快步走进军营,开始数军营中废弃的灶坑。 这些火坑是厨子做饭遗留下来的,只要数清楚了这里的灶坑,就能精确地知道这支军队的人数。 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军事常识,通过灶坑来测算军队的人数,通过废弃的简易马槽来知晓骑兵的数量,通过炮车轮子留下的痕迹来推断火炮数量,清点粮车数量来测算军队的物资状况。 只要这些数据上报蓝田城,会有专门的人才来整理出多尔衮大军的整体状况。 再交给作战的指挥员供他们参考。 这方面,蓝田县从来都没有懈怠过。 刘喜再次看到了那颗已经有味道的头颅,取下弩箭,踢开了乌鸦的尸体,仔细看过这颗头颅,就把头颅用一个皮口袋包了起来。 “队长,你拿这颗死人头干什么?” 刘喜道:“看这里的模样,应该是敌人中军大营所在的地方,你看看这片扎营的痕迹,是一座非常大的帐幕留下的痕迹,说不定是敌军主帅下榻的地方,一颗人头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管这颗人头是谁的,都有参考价值。” “等你带回去就烂了。” “不会,等我们回到营地我就用盐腌了,应该能保存一阵子。” “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回吧,已经出来十三天了,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没有?”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刘喜一行人就猫着腰在半人高的草地上快速的向十里外的山地奔去。 古鲁斯辖布目送多尔衮的大军远去,呆滞的坐在一块巨石上不知在想什么。 出发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七千全副武装的骑兵,而这些骑兵几乎是他哈日沁部的所有旗丁,现在,只剩下不足两千人。 哈日沁部全族两万六千七百帐,是辽东蒙古难得的大族,此次皇帝要组建蒙八旗,古鲁斯辖布想要簇拥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这上三旗,想要在这上三旗的统领下过一些好日子。 来的时候,他以为多尔衮还会像上次追赶林丹汗一般取得无上功勋,他以为,比多尔衮绞杀过一次的土默特部再无还手之力,所以,在被满清皇帝点将之后,古鲁斯辖布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并积极地抽调了全族旗丁参与这一场伟大的远征。 他没想到,在白龙堆他们遭遇了可耻的失败。 古鲁斯辖布承认自己被吓坏了,眼看着耿格尔的骑兵被白色烟雾笼罩之后,就有无数的火球在白雾中炸开,他亲眼看见耿格尔从白雾中跑出来,有看见他不辨东南西北的居然朝敌人的阵地狂奔,眼睁睁的看着他像一只大雁一般被人从马上轰下来…… 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驱赶着白雾用长长的枪刺,把掉下马的骑兵一一刺死,再把惊慌的战马牵走。 他也看见俄木布虎楚尔出击了,这一次没有白雾出现,可是,只要骑兵靠近那些推着偏厢车前进的黑衣人,就会被一阵阵暴风雨一般且带着巨响的铁球打碎。 在那里,两颗铁球会旋转着飞翔,如同一柄巨大的镰刀把英勇的骑兵切割成两段……也会有黑铁球在落地之后就轰然爆开,然后就是散碎的铁片,铁钉猛地散开,轻易地打穿皮甲……更有一些罐子一样的东西被丢过来,才落地就会燃起大火,形成一堵堵火墙,将巨大的骑兵军阵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最后被那些黑衣人用火铳…… 这是一场大屠杀。 古鲁斯辖布发誓,自己尽力了,可是,自己的大军被另外一支骑兵给偷袭了……这些骑兵们会投掷一种会爆炸的铁球,会投掷出一种会喷火的铁球,他们有一种可以单手激发的短火铳,不论麾下的蒙古武士如何凶猛,被火铳轰过之后都会掉下战马……而且,在他们冲锋之前,他们的火炮在为他们开路,被炮火蹂躏过后的蒙古勇士如何再能面对恶魔一般凶残的敌人呢? 仅仅一个时辰,古鲁斯辖布就觉得自己要被灭族了,所以他开始跑……跑了整整六百里,无数的战马累死在路上。 活下来的,只有眼前的这些人,没有粮食,没有牛羊,有些甚至没有了武器跟马。 俄木布虎楚尔跑的比他快一些,比他更早进入了多尔衮的营地,如果不是自己在正白旗军中有两位姻亲给了他一点消息,古鲁斯辖布觉得自己也会被多尔衮斩首。 “回盛京吧!” 古鲁斯辖布绝望的看了一眼熟悉的蒙古大地,他发誓,自己仅仅是战败,并没有投降。 战败的人是可以被原谅的,就算是伟大的黄台吉,也有战败的时候! 刘喜在回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古鲁斯辖布,于是,在昏黄的夕阳下,一枝灿烂的烟花冉冉升空。 秃脑袋的云杨恰好看到了连续升起的烟花,狞笑着对副将云舒道:“找到了!” 古鲁斯辖布也看到了七八只彩色的流星,更看到这些流星绽放出来的美丽花朵。 他以为是神迹,以为是长生天给蒙古人指引的道路! 多尔衮的大军在草原上滚滚前行,高杰的军队在草原上大踏步的撤退,云杨所属的骑兵在多尔衮大军的左侧一路随行。 多尔衮的游骑看到了这两支军队,三支大军却没有相互征伐,而是就这样相互陪伴着一路向西。 中间,多铎曾经派出小股军队想要试探一下这两支军队的战力,然而,不论是高杰,还是云杨都没有派出小股军队与多铎的游骑做小规模战斗的兴趣。 直到岳托派出杜度率领三千骑兵迎接多尔衮的时候,高杰已经回到了蓝田城的纵深防线里面,云杨的骑兵大队,也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之上。 多尔衮来到张家口,与岳托,杜度交谈整整一夜之后,就酣睡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时分才起来用膳。 “我看见了范文程!” 陪他一起吃饭的亲弟弟多铎笑嘻嘻的对多尔衮道。 见多尔衮不说话,多铎又道:“他想把他老婆送给我。” 多尔衮抬头瞪了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眼道:“羞辱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能让你一个固山贝勒的脸上更有光彩吗?” 多铎咧嘴道:“他居然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奴才也敢用皇帝的旨意逼迫我认罪!” 多尔衮道:“你既然知道他拿的是皇帝的旨意,为何还要难为他?你以为他这个奴才有资格拒绝执行皇帝的旨意吗?” 多铎丢下筷子道:“这是皇帝在用这个该死的奴才来羞辱我,如果派来的是我满人的官员,我不会如此愤怒!” 多尔衮把筷子塞弟弟手上道:“皇帝在制定规矩,而我满人就不懂得什么叫做规矩,只能借用这些奴才的手来制定。 多铎,不管你多么看不起这些奴才,你要记住,他们有的才能我们没有,而我们大清需要规矩,如此,才能变得强大。” 多铎傲然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多尔衮皱皱眉头,瞅着焦躁的弟弟道:“我们的祖先以前是李成梁麾下的奴才!” 多铎大怒,想要掀翻桌子,却被多尔衮用一只手牢牢地按住! “奴才,主子,这两者是在不断变幻的,我们满人强大,我们就是所有人的主子,如果我们满人不够强大,就只能是别人的奴才! 多铎,你要记住一点,没有天生的主子,只有用拳头打出来的主子!你一直强大,你就一直是主子,如果你强大不起来,那就要甘心做奴才,如此才是活命之道。 所以啊,这个世界上,强者才是永恒的主子。 我们满人善战,却不善治理国家,在这一点上,范文程他们是有用的,他们能够弥补我们的缺憾,是我们能一直当主子的助力。 我们昨夜与岳托,杜度以及一干老将商谈了一夜,直到天明,我得出来一个结论。 眼前的敌人,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一种敌人,他们阴险,狡诈,武器先进,作战悍勇,目标明确,进退有据。 他们自忖为礼仪之邦,视我等为蛮夷。 多铎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这个世界很大,非常的大,我们要小心谨慎,只有不断地胜利才能让我们永远当主子。 你要记住!死死的记住。如果你记不住,我会用鞭子抽你,让你记住!” 第一七零章皇帝?就是一个大笑话 第一七零章皇帝?就是一个大笑话 多尔衮一发怒,多铎就安静下来了。 对于他的这位亲兄长,他已经习惯服从。 “战力不能解决的事情,那就要靠脑子来解决,脑子不能解决的事情就要靠妥协来解决了。 我们先试一下能不能用战力解决归化城的事情,如果能解决,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干净彻底地将蓝田县的势力撵出大草原,同时这里的流民还能填补一下我们的奴隶空缺。 如果达成这个目的,我们在张家口的损失就能找回来,甚至还有富余。” 被兄长训斥了一通,多铎立刻就变得聪慧起来了。 “哥,您准备让岳托去试探,还是让杜度去试探?” 多尔衮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道:“岳托去吧。” 多铎道:“正红旗旗主代善二哥恐怕会不高兴。” 多尔衮笑道:“二哥会感谢我的。” 多铎的眼珠子乱转,却弄不明白兄长的意图。 多尔衮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就对多铎道:“与强者争,方显英雄本色……你去把范文程唤来。” 多铎听到范文程的名字又想发怒,见兄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对身帐外的戈什哈吼道:“唤范文程过来。” 戈什哈答应一声正要去叫范文程,多尔衮却一直瞅着多铎一言不发。 多铎恨恨的跺跺脚道:“你别发怒,我这就去。” 不用多铎费工夫,范文程早就等候在军帐不远处,抱着双手执礼甚恭的等候多尔衮召唤。 多铎来到范文程身边道:“我兄长命你过去见他。” 范文程单膝跪地一只手轻轻地接触了一下地面轻声道:“嗻!” 多铎俯视着范文程道:“我以后不会再羞辱你了。” 范文程起身笑道:“一介妇人而已,贝勒小看了奴才!” 不知怎的,多铎瞅着范文程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很想一拳轰过去,想起兄长的警告,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感,摆摆手道:“去吧!” 范文程这才抱拳施礼之后,匆匆的走进了大帐。 既然出了大帐,多铎就不愿意再进去,自己的亲兄长其实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 喜欢博尔济吉特氏,直言从老八黄台吉那里讨要过来就是了,以兄长立下的盖世功勋,这个要求不过份。 黄台吉也一定会让兄长如愿的,他偏偏不说,反而被黄台吉利用布木布泰这个女人牵绊着兄长,让他俯首贴耳的甘愿受黄台吉驱使。 “一个女人而已……” 多铎郁闷的叹息一声,就去找杜度喝酒,满军营里,也只有这个人比较和他的胃口。 卸掉铠甲的多尔衮换上了一袭青衫,如果不是因为秃着脑壳,倒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 范文程进来之后,便恭敬地跪在地上不起来。 多尔衮叹息一声道:“苦了你了。” 范文程磕头如捣蒜一般道:“奴才不苦,我大清铁骑不能横扫草原,不能大破归化城,奴才心如油煎。” 多尔衮摇摇头道:“看了你整理的军报,攻破归化城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情。 归化城从建设之初,就是为了打持久战做好了准备,我们没有提早识破云昭的奸谋,以至于让他坐大。” 范文程继续叩头道:“奴才有罪。” 多尔衮摆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如果细细论罪,可以直达天听!” 范文程听了这话,不由得浑身颤抖,不敢搭话。 “你见过云昭吗?” 范文程摇头道:“奴才没有见过这个恶贼。” “想见见他吗?” 范文程摇头道:“奴才只要见到此人,就会立刻没命。” “为何?”多尔衮笑吟吟的看着范文程。 “张家口一座城池里的人口,尽数被杀的干干净净,城里有很多人其实愿意投降,愿意为他所用,他可以有很多种有利于他的选择,可是,他最后选择了屠城,由此可见,他恨奴才胜过恨大清。” 多尔衮点点头道:“你觉得归化城可以攻取吗?” 范文程长叹一声道:“归化城里积粮如山,甲士如云,墙高壕深,火器充足,奴才以为只可围困,不可攻取。” “你是一个有见地的,我大清兵卒虽多,却不能白白的消耗在一座城池之下,归化城虽然重要,却没有重要到需要我大清动用举国之力来剿灭的地步。 范文程,你云昭一族,对此人有何看法?“ 范文程拱手道:“启禀王爷,奴才这些日子以来,穷搜所有有与云昭有关的消息,研判一月以来有了一些心得。” “说!” “云昭此人被关中人誉为神人,八岁之时便表露出种种不凡,且以野猪精为号,此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他自担任蓝田县县令之后,在短短两年之内,开沟渠,种新粮,灭匪患,定地租,起重典,平乡间恶绅,让蓝田县恢复旧貌不说,还大量的吸纳关中流民,使得民变纷纷的关中居然有了几分兴盛景象。 由此看来,云昭此人确实是有几分神奇之处。 就在奴婢以为只要蓝田县坐大,云昭此人必反之时,他却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野心,兵,不出蓝田一县,将,不过关中门户,唯有蓝田县的界碑却在百姓手中流转,一日前进三里,两日前进十里,日积月累之下,蓝田县的疆界已经囊括大半个关中。 别人笑云昭做事小气,奴才却认为云昭此人野心勃勃,大军征伐过的土地,土地臣服,人心未必臣服。 云昭此人这些年来做的事情便是征服人心……可以预见,一旦云昭兵出关中,千里之地定然传檄可定。 此人眼光长远,非李洪基,张秉忠之流可比,奴才几次研判密报后发现,云昭有若干次机会可以彻底剿灭李洪基,张秉忠,他却拥兵旁观,奴才以为,李洪基,张秉忠只是他的马前卒。 一群为他扫清一统天下障碍的马前卒! 如今的大明,南北不和,皇族成大害,且有冗官,冗吏使得政令不通。苛捐杂税让百姓纷纷将田土投效于权贵门下。 贵人士绅坐享其成,而大明朝廷纳税无门,仅仅这些弊端,就让崇祯皇帝疲于奔命却毫无成效。 云昭就是看到了这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李洪基,张秉忠之流流窜荼蘼于残破的大明。 王爷,云昭在意大明,他在意的是大明的将来,而非现在,他在等大明彻底的残破,彻底的失去人心,也在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贼人打破大明现在的局面,他好在一张白纸上重新作画。 以上,就是奴婢这些日子以来的感悟,请王爷指正。” 多尔衮笑道:“你的言论已经让本王耳目一新,范文程,云昭果真有你说的那般强大?” 范文程拱手道:“奴才手中关于云昭的文书每多一份,奴才就对云昭的认知加深一层。 此时的蓝田县,不仅仅可以自己制造出全大明最好的火炮,最好的鸟铳,最好的钢铁,生产最多的粮食,他们还在关中玉山之上重开了大名鼎鼎的玉山书院。 此时的蓝田县对于大明来说,已经是一个国中之国!” 多尔衮背着手站在军帐口子上,瞅着眼前碧绿的草原轻声道:“难道说天不灭大明?” 范文程膝行两步靠近多尔衮道:“王爷,大明已经腐朽不堪,现如今就缺一股外力推动一下,只要力量用的正确,大明这座大厦就会轰然倒塌。 这个大明国——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多尔衮默不作声,挥手示意范文程离开,独自在大帐中沉默片刻,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就唤来了岳托对他道:“兵进桑干河!” 云昭坐在蓝田城高高的垛堞上,手里捏着一瓶葡萄酒,喝一口就骂一句人。 云杨,钱少少,云卷,高杰,徐五想,张国柱,常国玉,李定国,张国凤等人就坐在他身边,一起喝着酒看着即将落地的夕阳。 “这狗日的还不来进攻?老子还着急回去成亲呢。” 钱少少道:“多尔衮又不是傻子,他不会往石头上撞的。” 云昭瞅瞅李定国道:“李定国,你敢不敢冲一次多尔衮的两白旗营地?” 李定国挪动一下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道:“我是喜欢打仗不假,可是我还没有疯到喜欢送死的地步。” 云昭讥讽道:“我以为你所向无敌呢。” 李定国道:“以强打弱,以多胜少才是战争胜利的法门,我不可能为了让你早日入洞房,就不把兄弟们的命不当一回事。” 张国柱嘿嘿笑道:“其实啊,县尊的那个洞房也没有什么入头,多多大姐头美艳无双,却是古灵精怪的性子,天知道在洞房之前会让你签下多少不平等条约。 冯英的胳膊上可以跑马,硬梆梆的抱在怀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说实话,你真的觉得你的洞房可以温柔款款?” 钱少少怒视着张国柱道:“你们这些丑逼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徐五想在一边阴恻恻的道:“你长得跟个兔儿爷一般,还有脸说我们兄弟丑。 我们兄弟即便是相貌不好,却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钱少少的酒瓶子砸了过来,常国玉探手稳稳的捉住,瞅着钱少少嘿嘿笑道:“都是民脂民膏,不可浪费。” 高杰见这些人快要打起来了,就连忙道:“我们说兵事!” 云杨笑道:“你一个外戚就少说话吧。” 高杰怒道:“老子怎么就……”话说了一半,他见云昭奇怪的看着他就愤愤的朝云昭拱手道:“小舅子!” 云昭笑道:“这就对了,娶了我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问一声啊,还有谁想娶我妹子的,告诉你们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城墙上鸦雀无声!!! 云昭笑骂道:“我家里的姐妹相貌个顶个的好,又被我母亲调教的温柔贤淑样样不缺,你们娶了就算是捡着了。 再问一句,娶不娶?” 城墙上的其余几个人立刻就变得匆忙起来,常国玉把钱少少的酒瓶子还给了钱少少,张国柱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跟钱少少起了口角,谈笑言欢的不像话。 张国凤有些意动,想要问问条件,却被李定国一肘子打在腰眼上,一口气差点都提不上来。 云昭一连喊了两声,见没人搭理他,就大声道:“古之受降城,就在河套,就在河曲,那里水草丰美,水源纵横,是一处极好的地方,我准备在那里建造一座城池,与归化城找一个支点,你们以为如何?” 听云昭终于不说嫁妹子的话了,徐五想就道:“是个好主意,不过呢,多尔衮恐怕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在这里击败多尔衮,我以为,土默特川也必须修建一座城池,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在这个大三角区域内,百姓才能安全的过活。” 钱少少摇头道:“耗费太大了,蓝田县支撑不起来,如果非要建造两座城池,我们就需要组建一支庞大的马贼团,集蒙古众多王公之力来修建这两座城池。”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我以前就是贼,我来当这个大马贼头子,不过,等我的马贼团规模变大了,你们就不要再用对付巴特尔的方式来对付我了。” 云昭摇头道:“劫掠蒙古人的只能是蒙古人自己,巴特尔的悲剧是第一次上演,绝对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样做可以有效地消耗蒙古人的人口,也能剪除建奴的臂助,为我们日后统一草原做准备。 这个工作需要持久,长期进行,每当一个马贼头子声名狼藉的时候,你们就要换掉马贼头子为无辜的蒙古牧人复仇! 这是既定的程序,不可错乱。 我蓝田军的存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家卫国,驱除鞑虏!” 云卷瓮声瓮气的道:“对的,我们要给军队极大的荣誉感,要培养他们的军人气质,要让他们骄傲起来,除过作战,除过保家卫国不做他想。” 徐五想叹了口气,瞅着最后一丝晚霞也被黑暗吞没,对云昭道:“六天后,卢象升将被腰斩,随他出战的六兄弟也将一同处斩,他们的家眷将会被流放三千里。 另外啊,他的大状师韩陵山因为满口荒悖之言,字里行间处处羞辱士大夫,妄议朝政,被处以割舌,剜眼肉刑之后再行剐刑。” 云昭叹口气道:“这还是皇帝下的旨意?” 徐五想道:“原本皇帝没打算把卢象升满门抄斩,是韩陵山这个蠢货在三司衙门上慷慨激昂的臧否了一番满朝文武,还处处映射皇帝无能,最后求仁得仁,得到了这个该死的下场。 县尊,你说,要不要等韩陵山的舌头被割掉之后我们再出手救援他们呢?” 云昭叹口气道:“皇帝越发的暴躁了。” 钱少少道:“管他作甚,把人救出来就是了,卢象升自己原意死,可是带着全家一起死,恐怕不是他的本意吧? 另外,我觉得韩陵山这个混蛋没那么愚蠢,他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才会干脆把事情闹大,赔上卢象升全家,用他全家的性命来威胁卢象升,让他绝了求死的念头。” 云昭哼了一声道:“周国萍怎么说?” 徐五想道:“周国萍说卢氏兄弟已经被替换掉了,已经送去了蓝田县,用的名目是——两个病死,三个熬刑不过当场气绝身亡,还有一个疯癫了。 现在,锦衣卫大牢里只剩下卢象升跟韩陵山没有弄出来,不过,周国萍说一切尽在掌握中。 县尊,看来我们早年在京师布置的人手还是很得力的。 另外,江南的吴瑞已经派人去了常州接卢象升的家眷,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他们是抢在皇帝旨意之前去的常州,应该没有问题。” 云昭叹口气道:“要万无一失啊,娘的,老子上辈子真的是欠了卢象升的。” “你欠他什么?”云杨不解的问道。 云昭一口喝干瓶子里的葡萄酒道:“可能是一条命,或者是一口气,或者是一点勇气,一点志气,总之,算是欠他的,这一次连本带利还他。 天雄军接收的怎么样了?” 徐五想道:“这些人被兵部全部发配九边,没人敢要,我就怂恿固原镇的总兵官杨天琪全盘接手,使了纹银两万两,他就把这些人全部转卖给了我们,再有一月时间,就会全部抵达蓝田城。” 云杨哀叹一声道:“五两银子还不够老子走一遭明月楼的,睡一个有几分姿色娼妇的价钱就能买来天雄军的一条好汉? 天爷爷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 云昭一瞬间就没了说话的兴趣,城墙上的其余人等也似乎觉得这个世道极度的没有意思,一个个扬起酒瓶,咕咚,咕咚的将葡萄酒一口喝干。 张国柱奋力将酒瓶子扔出去好远,听着瓷瓶子在乱石滩上摔的粉碎的声音怒吼道:“老子要干翻朱明皇帝!老子要干翻满清皇帝!” 常国玉大声道:“你干完之后老子再来干!” 张国凤大吼道:“算上我!” “算上我!” “算上我!” “老子不好男风,但是!干他们的时候一定要算上我!!” “老子以后要是当了皇帝你们岂不是也要干我?” 张国柱的双眼通红,瞅着云昭喘着粗气道:“你要是也变成朱明那般的皇帝,老子也不会放过你!” 云昭悠然道:“你这样很容易活不长的。” 张国柱捶着胸口咆哮道:“你最好好好地当你的皇帝,你最好好好地爱惜你的子民。 一旦你变坏了,老子就算是成了鬼魂,也会在你的梦里干你!” 第一七一章这个世界对普通人是危险的 第一七一章这个世界对普通人是危险的 别人当了皇帝,可以一怒之下就可以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言出法随,横行无忌,且在理论上拥有交配全天下女人的权力! 云昭觉得自己当皇帝之后满身大汉的可能性要远超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可能。 蓝田县的人现在基本上成了怪物! 与大明世界的人相比他们处处显得与众不同,其中道理最大这个理念,就把他们跟全世界的人区分开来了。 在讲道理的时候蓝田县人是不怎么怕死的。 尤其是在他们品尝到讲道理的好处之后,就死也不肯放弃这个属于自己的权力了。 在讲道理这三个字的支撑下,富人可以有道理的富裕,穷人也可以有道理的贫穷,官府可以有道理的统治,百姓也可以接受你有道理的统治。 道理的基础就是《大明律》! 除过《大明律》之外,蓝田县的人不接受任何附加条款,尤其是皇族,士绅可以不纳粮,不服徭役这一条! 读书人是有一些优待的,不过,这并没有被写进律法里,而是一些约定成俗的东西。 比如——进了明月楼,读书人有优先挑选姑娘的权力,这已经在西安城里蔚然成风…… 法律这东西,只要人人都认可的时候,他就是天道,他就是每个人的保护神,更是一切道理的基础。 云昭想要统治天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接受《大明律》,让人们接受《大明律》一定不能是在强大武力威胁的情况下完成,一般情况下,越是被武力压迫之后形成的认可,《大明律》的压迫效果就越差,越是被人们从心底里接受,《大明律》的统治效果就越好,执行起来也就不会被人忽视。 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就不在乎《大明律》,所以,他们就一定要被《大明律》处置,而后,才能让天下人明白,在可以讲道理的情况下,你可以讲道理,你万万不能用武力推翻道理,然后再建立你的道理! 这样做的代价太大,太残酷。 当然,只要道理已经变得偏执的让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为了改变现状,造反是可以选择的。 蓝田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谋反的。 所以,也就没人认为自己是反贼,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道理的维护者。 这他娘的就是一个悖论! 不过,世界就是在悖论跟矛盾中前进的,云昭见过,听过……任何道理都是一时的道理,没有谁的道理是永恒正确的。 道理要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渐变化而变化的,也就是说,道理终究是在为人服务,是为了让人更好的生活才存在的。 否则!要道理做什么,所有人回归到洪荒时期生活多好? 自己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自己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见到别人有吃的抢过来就是了,抢不过,被人打死也就是了,见到美女一棒子敲晕拖回山洞享受就是了,如果没有美女强悍,被人家打晕拖回山洞享受也是合理的,应该的。 所以,统治是一时的……正确也是一时的…… 岳托的大军开始进攻了……建州人的战术简单而有效。 蒙古奴隶拿着破刀子在前边走,不断地消耗蓝田军的火药跟枪弹,也不断的消耗着蓝田军杀人的热情。 他们从四面八方出现,围攻蓝田军的一个又一个的堡垒,将近两百里的战线上,到处都是战场,到处都是炮声,到处都是厮杀声。 在这个没有重点突破的战场上,拼的就是敌我双方的作战意志,比拼谁更坚强一些。 很危险! 多尔衮的两白旗主力并未投入战场,他们如同狼群一般在战场外边巡梭,只要让他们找到蓝田军的弱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到战场上来。 高杰,云杨的大军同样没有参与这场已经打得如火如荼的战争,他们的目光始终盯在多尔衮的两白旗身上,在多尔衮没有参加战斗之前,他们同样按兵不动! 所以,在这场奇怪的战争中损伤最大的——是蒙古人。 死掉一两千蒙古人不论是云昭还是多尔衮都不会太在乎,当成千上万的蒙古人被多尔衮驱赶着上了战场,最后死在蓝田军的枪弹下之后,云昭忽然发现,归化城方圆千里之内的快要成真正的荒原了。 以前,云昭在对多尔衮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现在,多尔衮在驱赶了十几万蒙古人上了战场送死之后,土默特川,河套,乃至蓝田城周边再无人烟。 蒙古人是被多尔衮驱赶着上的战场,打死蒙古人的却是云昭! 所以,此战结束之后,剩余的蒙古人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多尔衮回归辽东,云昭再想借用蒙古人的力量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修建城池,向草原深处延伸就成了一句空话。 此时此刻,跟蒙古人作战,战死的都是蓝田城的汉人百姓,而建州人战死的就很少了。 这就是云昭在张家口与岳托作战模式的翻版。 打这样的仗对谁都是痛苦的,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太大的好处,到了该停战的时候了。 即便蓝田军对建州人恨到骨头里面了,该停战的时候也要停战,云昭是不在乎什么颜面的,尤其是在自己将士在毫无意义的战陨的情况下,颜面这东西完全可以拿去喂狗。 范三扛着一面硕大的白色旗子慢吞吞的向多尔衮的营地前进,他受云昭所托,邀请多尔衮在桑干河边上共同饮茶。 他一会兴奋,一会痛苦,一会又害怕…… 让他兴奋地是云昭这一次用五两金子买他的命,让他痛苦的是自己好像没计划花这五两金子,至于害怕,自然是担心被建奴把自己给干掉。 “黑衣人军队后退了三十里,放弃了一百三十七处堡垒,云昭应该已经发现我们拿蒙古人消耗他实力的策略。 收缩了防线之后,防线上的人手会增加,他们的火力会更加的密集,我们建州的伤亡也会加大。“ 傍晚的时候,岳托走进了多尔衮的帅帐,将头盔交给戈什哈之后,就无力地坐在一张凳子上。 “蓝田军的作战顽强吗?” 杜度在一边道:“非常顽强,我们的人攻占了堡垒,堡垒中特意留了一些蓝田军防止他们用炮击,结果,这些残存的蓝田军居然打出红旗,然后就与我们大量的人手一起被火炮给埋葬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出现了七八次之多,堪称真正的血战。” 十四叔,在攻坚的情况下,我们缺少火炮,缺少火铳,也缺少手雷跟火油,太吃亏了。 一旦蒙古人消耗完毕了,就要我们亲自上场了,这种消耗,我们受不起。” 多尔衮笑道:“那就把手头的蒙古人消耗光再说。” 岳托瞅着多尔衮道:“正红旗旗丁战死六百八十人之多,你该知道,他们不是披甲人,他们对我们正红旗有多重要不用我说吧?” 多尔衮笑道:“如果正红旗不想替换正蓝旗成为上三旗的话,你们的战损还不够。” 岳托神色凝重的道:“你这是口出悖逆之言。” 多铎冷笑道:“自从八哥继承汗位之后,为名正言顺及巩固自己的权力,将我、统领的正黄旗、十二哥统领的镶黄二旗改色为正白旗与镶白旗。 而将自己亲领的原正白旗改色为正黄旗,又夺取了杜度你的原镶白旗主之位,交由长子豪格担任,改色为镶黄旗。 三年前,正蓝旗主莽古尔泰意图谋反事败遭诛,该旗由八哥所得,八哥将其与自己亲领的正黄旗混编重组,成为新的正黄旗和镶黄旗,并从中分出8个牛录给予豪格统领的原镶黄旗,又再次将其改色为正蓝旗,至此,上三旗实力强横到了极点。 我兄长得了正白旗,当时只有旗丁一千六,我得了镶白旗,只有旗丁九百七,而两白旗还是原来的两白旗吗? 如果不是这几年我与兄长四处征战,又从深山老林里活捉野人,两白旗大概是八旗中最弱的两旗吧? 岳托,你原本是正红旗旗主二哥的长子,统领正红旗天经地义,可是呢,杜度原本是镶白旗的旗主,你们两个分别领着正红旗的人在作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是八哥分裂正红旗的手段,一个强大的正红旗让八哥很不满,现在,你们做的事情就是八哥打乱重组正红旗的好时候。 代善二哥不是老的没办法带领大军作战了,而是八哥不许他统领正红旗的部属作战。 现在,明白我兄长话里的意思了吗?” 听多铎难得的把一段艰涩难懂的话说的清楚明白,岳托,杜度一起看向沉默的多尔衮。 这么有条理的话绝对不可能是多铎想出来的,只可能是多尔衮想明白之后再一字一句的交给多铎的。 岳托一字一句的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同意驱使正红旗的将士们去送死。” 多尔衮点点头道:“我也不同意,只是希望你们在报战损的时候多报一点。 岳托看一眼沉默不语的杜度道:“我宁愿战死,也不行此悖逆之事,十四叔,我知道你对八叔不满,八叔的所作所为多少也有一些欠妥之处,可是,你要明白,我大清如果想要跟脚稳固的的辽东立国,我们就要放弃一些小小的算盘。 你学识丰富,铁木真的母亲柯额伦教训铁木真的时候,用的一支箭跟一把箭这个典故你不会不清楚吧?” 多尔衮点点头道:“问题在于八哥要把一捆箭变成一枝箭,一枝只能从他弓箭中射出去的箭。” “他是大汗……”岳托焦灼的瞅着多尔衮,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见到多尔衮跟黄台吉之间起什么纠纷,这对刚刚立国的大清来说非常的不利。 “所以,你愿意放弃自己的权力?” 多尔衮目光炯炯的看着岳托。 岳托重重的点头道:“只要大清可以长盛不衰,我岳托可以去黑山林子里打猎都成。” 多尔衮叹息一声,在岳托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道:“你是真正的爱新觉罗子孙,与你相比,我确实私心多了一些。” 岳托单膝跪在多尔衮面前道:“十四叔,大清需要你的睿智的头脑,需要你无敌的战力,同样,大清更离不开八叔的统御。 八叔在内治理大清,十四叔在外征战天下,你们两人如果能可以合作无间,这是我大清的福气。” 多尔衮喟叹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岳托,既然你觉得正红旗不能再继续受损失了,你可以撤退了。” 岳托焦急的道:“不仅仅是正红旗不能遭受损失,两白旗也不能把精锐葬送在归化城下。 十四叔,我们既然已经达到了坚壁清野的目的,不如撤退吧,朝鲜,辽东两处战场还需要我们,没有必要在遥远的归化城白白消耗实力。” 多尔衮瞅着岳托道:“归化城真的很遥远吗?” 岳托正色道:“远!” 多尔衮笑道:“这是八哥的旨意是吧?” 岳托的眼神有些闪躲,最后还是咬牙道:“是的。” 多尔衮仰天瞅着大帐顶棚惆怅的道:“明白了,八哥仅仅是希望我来一趟归化城,没指望我有什么进展。 他如果觉得我留在盛京不利于他办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闭门不出,正好专心读书,没必要劳师远征啊! 岳托,派出使者走一遭归化城,我要请云昭在桑干河上饮酒!” 多铎冷笑道:“他不敢来。” 多尔衮笑道:“来不来的看云昭的决定,我对此人很好奇,我估计他对我同样充满了疑惑。 既然如此,不如见见面,说说话,看看有没有谈得来的地方。” 两位使者在桑干河上不期而遇…… 两人都非常的欢喜,且抱头痛哭一番,才依依惜别。 范三认为自己终于不用担心被多尔衮那个杀人魔王给剥皮抽筋了。 岳托派过来的汉人官吏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云昭这个杀人魔王给五马分尸了。 于是,范三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多尔衮的营地。 而那个汉人官吏,也拿出满清官员的气质不卑不亢的进了蓝田城。 云昭亲切接见了这个满清官员,呲着一嘴的白牙笑的很开心,对这个满清官吏也很和蔼。 虽然在座的其余人狼一样的眼神让这个满清官吏心里惴惴不安,不过,他还是很清楚明白的把多尔衮的意思介绍的很明白。 云昭选了会面的地点,至于时间,自然要请多尔衮来定。 范三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多尔衮的大营,迎接他一起进来的人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似乎完全忘记了范三当初欺骗他跟范肖山的事情,笑吟吟的牵着范三的手,亲切的让范三毛骨悚然。 “当初就看出你是一个难得的英雄好汉,没想到今日你居然身负重任,得蓝田县尊如此看重,好样的,肖山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范三连忙道:“老爷可不是我杀的。” 范文程笑道:“你自然不会做这种弒父之事!” “弒父?”范三的眼睛瞪得如同牛眼睛一般大。 范文程笑着拍拍范三的后背亲切的道:“你才是肖山的长子,只是你母亲身份低微,他不好承认,只好等你年长一些,再成熟一些在给你安排重任。” 范三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云彩里去了,两条腿变得软绵绵的,脑子里轰轰的想,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你母亲当年是肖山的贴身丫鬟,你母亲有了身孕之后呢,恰逢肖山要迎娶山西梁氏,他与肖山的的姻缘可不是简单的嫁娶,而是一桩很大的交易。 娶了梁氏,范氏就能称雄张家口……所以啊,你的存在就成了一个大麻烦……肖山曾经无数次的对我说过此事,就想等岳托大军到来之后,一切的危险都没有了,再跟你说这件事,好把你送去建州为官,毕竟,在辽东,范氏需要更多的子弟去拓展家业……” “我……我……我一点都不知道……” 范三泪流满面,恓惶无依…… “算起辈分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叔父的,你父亲不幸遭了云昭的毒手,某家身为叔父,就要承担起教导你的职责,你这一门的血海深仇也要你这个有出息的范氏子弟来背负……当然,重振门楣的重任也会落在你的身上……记住啊,你的名字叫范文山!” 范文程的声音低沉而又哀痛,语气中又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其中情绪可谓复杂至极。 范三彻底的茫然了,范文程的话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大门,一扇跟以往生活截然不同的门。 原来,在穷苦卑微而又危险的生涯中,还有一位慈爱的父亲在远远地看着他,他并不是一个叫做范三的没来由的杂种,而是有一个听起来很好的名字——范文山,范三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被他亲手用刀子捅的跟筛子一样的兄弟名叫范文芳。 范三懵懵懂懂的进了多尔衮的军帐,即便是见到了多尔衮,他依旧如同一只行尸走肉。 多尔衮一点都不凶恶,如果不是发型怪异,范三甚至认为他比蓝天成立的好多人都要英俊的多。 当然,还比不上钱少少,不过呢,这人不知怎么的给他的感觉似乎跟云昭很像。 他在蓝田城接受云昭表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气氛热烈,笑容灿烂,眸子里却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光。 “你是云昭的使者?” 范三呆滞的道:“正是。” “云昭想要你告诉我什么事情?” “县尊邀请您在桑干河饮茶,县尊还托我问你,毛峰这种茶王爷还喝的习惯吗。” 多尔衮饶有趣味的瞅着范三道:“我更喜欢奶茶一些,不过,我喜欢饮酒胜过喜欢喝茶,回去问问你家县尊,塞外的烧刀子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 范三躬身道:“小的记下了,还请王爷赐下会面的时间。” 多尔衮轻笑一声道:“还算知礼,他定下来地点,由本王来定时间,很公平。 你去吧,等时间定下之后,会有人告诉你。” 范三施礼之后就被范文程领出了大帐。 “你现在有了一个很好的身份,如果你愿意继承你范氏的家业,可以通过立功来实现这个愿望。 这些年来,你父亲已经把大部分家业转移去了盛京,这一点我想你是只知道的。 只要你能戴罪立功,这些家业都是你的。” 范三瞅着范文程道:“我真的叫范文山?” 范文程笑道:“你若不叫范文山,以为范文芳为何处处与你为难?他身为范氏表面上的长子,如果要除掉一个奴婢,你觉得会有多大难度? 为何你能清贫的活到现在,你就没有考虑过是为了什么吗?” “是我父亲在保护我?” 范文程呵呵笑道:“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吗?” 范三狠狠的在脑袋上捶了两拳头之后大叫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范文程轻声道:“为你范氏复仇,重振门楣。” “如何做?” “把你知道的关于云昭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我只见过云昭两次……” “没关系,告诉我你在归化城的见闻,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我知道的不多,打仗的时候我就带着一群人在张家口城里挖了好多坑,埋了一些东西。” “张家口城里?” “没错,一千多个坑……” “埋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埋东西的时候不让我们看。” “很好,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们在蓝田城外挖了更多的坑。” “还有呢?” “我还帮着蓝田军运送了好多粮食。” “从城里向城外运?” “是的,是交给了一支军队,一支穿着黑色铠甲的军队,人数很多,大炮更多,都是那种一匹骡子就能拉着到处跑的那种小炮。” “你知道他们要去那里么?” “不知道。” 范文程微微叹口气道:“你随戈什哈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叔侄再见。” 范三长叹一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范文程跟着长叹一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莫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觉,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第一七二章谁才是合格的政治家! 第一七二章谁才是合格的政治家! 对于多尔衮来说,仗已经打过了,该宣示的武力已经宣示了,可是,效果没有出来,而战争不能再继续,再继续下去对大清一点好处都没有。 大清早就过了胼手胝足用命来打天下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对于人口稀少而疆域很大的建州人来说,每一个族人都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将族人的性命丢在归化城,明显是不合适的。 如他所说,武力没有办法征服的时候,就要动动脑子,他想先见过云昭之后,对这个人有一个评价之后再考虑如何针对这个人用计。 闻名不如见面!这是多尔衮一向遵行的看人态度。 只是,他忙着看云昭,却忽视了看范三,他认为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不论是收买,还是威胁,都能顺手擒来,还用不着他出手。 拿到多尔衮回文的范三在范文程的护送下叔侄二人依依惜别。 范文程希望范文山能够认祖归宗,范三只想着如何快点离开这些豺狼一样的人,好回到蓝田城跟他的便宜父亲,亲母亲一起商量一下,拿到的五两金子到底是应该购买一间店铺,还是购买一些母羊,母牛,开始自家新的生计。 范三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对自己的价值认识的非常清楚! 一年多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值得别人付出十两银子,所以,他就用命换来了十两银子。 一个月前,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应该涨一点了,所以,钱少少给他少量的黄金,他拿的心安理得,这一次,为五两黄金卖命,范三是认可这个价值的,他觉得自己要是因为这事不小心死掉了,钱少少他们应该不会把交给母亲的那五两金子收回去,这是事先说好的,钱少少似乎是一个很信守承诺的人。 至于范文程准备给他的范氏万贯家财,范三认为这是在开玩笑……一个字都不信! 至于范文程说他是范肖山长子的事情……范三觉得范文程在把他当傻子来看待。 莫说自己不是,就算是,过了这么多的苦日子,范三也不认为自己跟范肖山有什么关系。 倒是自己的那个便宜爹,却是在拿命对他好……虽然便宜爹的命有时候是一小块肥肉,有时候是客人吃剩下的半块饼子,或者是从鸟窝里掏出来的几颗鸟蛋……就靠着这些,范三活下来了,并且长得很健壮。 过了桑干河,范三就丢掉了白色的旗子,从堡垒中牵出自己的马,马不停蹄的向蓝田城狂奔。 “范文程说你是范肖山的儿子?”钱少少惊诧的道。 范三道:“在范氏,我们母亲就是一个被人随意欺负的人,我是谁的儿子都有可能。” 说起这样的事情,范三似乎不是很在意。 钱少少道:“范肖山确实向辽东转移了不少家产,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你应该知道。” 范三摊摊手道:“跟我有关系吗?” “你可以想一下的。” 范三把玩着一把铜钱道:“我现在只想去买一只狗,我家的院子有些大,没一只厉害些的狗看家,我不放心。” 钱少少努努嘴巴道:“院子里的这条狗怎么样?” 范三摇头道:“县尊都不敢要的狗,我养在家里干什么?弄一只个头大一些的土狗就很好了。” 钱少少笑了,对范三道:“范文程跟你商量好的事情……” 范三嘿嘿笑道:“如果少爷肯给我三两银子……” 钱少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范三很高兴的走了。 钱少少同样很高兴,他隐隐觉得自己有机会捉住范文程! 夏日的桑干河河水清澈,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地,如果把草地上的战马跟甲士换成牛羊,应该是一片喜乐祥和的景致。 云昭跟多尔衮会面的事情五天前就已经有专门的官员见面之后商量好了。 带多少随从,由谁随侍,能不能携带火器,能不能携带弓弩,能不能携带长度超过一尺的武器……安排的非常的详细。 多尔衮对这次会面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与耐心,不论云昭这方提出什么意见,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都同意。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带着范文程充当史官,来记录他与云昭见面后所说的每一句话,还要用文字把他们会面的场面记录下来。 不仅仅如此,多尔衮还宰杀了一匹白马,一头白牦牛,昭告了天地,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一场会面的规格拔高了王与王会盟的程度。 ……然后,云昭就同意了。 “这是鐕越!” 范文程非常的兴奋。 “只要云昭享用了这样的礼遇,就说明他把自己视为王爵,这是朱明王朝所不允许的,云昭这样做就预示着造反,我不信崇祯皇帝还能对他继续忍耐! 诸位,想想袁崇焕,想想那些想跟我大清议和的人的下场,我们可以兵不血刃的干掉云昭。” 钱少少一样的兴奋。 “天赐的机会,多尔衮这个奴酋居然提出见面,这太好了,你们要对外边的人说,建奴狂攻蓝田城不下,在我蓝田城下积尸如山,没有力气继续进攻蓝田城,就私下里与我们求和,明确的向我们表示放弃了河套与土默特川,从此与蓝田城平安共处。 我要你们现在就把这个口风给我放出去,发动河北,京师,山西,陕西,南京,杭州,乃至东南的所有力量,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越夸张越好,吹嘘的越大越好,就说——我蓝田县五百强横少年,在草原上打的数万奴酋抱头鼠窜,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五百里! 号召大明有志少年来我蓝田城共襄大业,发扬一寸山河一寸血之精神,以我少年人之热血,为我大明求一个永世安泰! 号召我大明少年,扬雏鹰,乳虎,奇花,名剑之豪雄,拯救我大明于水火之中! 另外,还要向外宣传黄台吉,多尔衮与布木布泰的艳事,咦?我觉得也可以把县尊加进去。 三男一女才能彻底激发人们的好奇心。 就说县尊久慕布木布泰艳色,对布木布泰日思夜想,愿意在蓝田县铸造一座金屋以待布木布泰! 我们之所以一路北伐不休,就是为了完成县尊渴慕布木布泰的心愿,待到县尊心愿得逞,愿意布下盛大酒宴款待各路豪杰! 告诉你们,故事不能太单一,一定要有无数个版本来描述此事,要从各个角度来阐述,最好让人一听就信服。 比如多铎之口,比如豪格之口,比如范文程之口……哈哈哈,老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张国柱,说来你都不信,建奴居然要跟我们比拼造谣……你们快点把韩陵山弄出来,我要用他的那张破嘴! 他刚刚在京师博得一个狂士名号,正好拿来用用! 再去洪承畴,孙传庭军中,告诉他们县尊喜欢布木布泰的事情,哪怕说县尊因为布木布泰梦遗都不要紧。 总之,要让世人知晓,县尊完全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张国柱安静的等钱少少说完,就收拾起手中的笔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县尊也不是一个在乎脸面的人,说他是色鬼问题都不大,不过,你姐姐那里是不是需要你亲自去分说一下。 否则,我觉得会对县尊期待已久的洞房不利。” 钱少少不屑的道:“我姐姐何等样人!” 张国柱神色闪烁的道:“你姐姐是什么人,没人比我们更加清楚,你先说服你姐姐,告诉她这是你的主意,与我们无关。” 钱少少想了一下沉重的点点头。 他也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姐姐好像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云昭看完了钱少少的宣传计划,觉得很不错,就是细节方面还有些欠缺,既然已经开始不要脸了,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比如布木布泰的父亲科尔沁部的王公在计划中就没有得到重视,他总有漂亮女儿……比如多铎强夺范文程老婆的事情也没有得到重点阐释。 黄台吉是怎么得到本该是多尔衮的汗位的……比如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是怎么死的,更比如叶赫那拉家族是如何诅咒爱新觉罗家族的…… 故事中更没有提及多尔衮几次三番遇险的故事,更没有说黄台吉身体欠佳几次昏厥的事情。 让百姓们知晓建奴勋贵们的私生活,才是真正的看点! 钱少少认真听取了云昭的建议之后,连连点头,最后道:“我姐姐那里……”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道:“小舅子给姐夫安排谣言,难道还要我去解释不成?” 钱少少小心的给云昭的茶杯填满水喟叹一声道:“你才是最卑鄙的那个人。”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政治,如果这些谣言可以起作用,我不介意更加卑鄙一点,你我跟多尔衮有断袖分桃之癖我都认!” “建奴一定会拿你跟多尔衮会面的事情做文章,你要做好准备。” 云昭冷冷的道:”我打算一见面就问候布木布泰!” “这样做是不是太失礼了一些?” 云昭用冰冷的眼神瞅着钱少少道:“难道要我问候一下他的父亲?” 钱少少连忙道:“这是使节会面……” “住口!大明皇帝崇祯认可过建州人建国了吗?” 钱少少被云昭压迫性的眼神看的很不适应,摇头道:“这不关皇帝认可的事情,满清建国已经是事实。” 云昭道:“大明皇帝没有认可,他们就永远是建奴!对大明皇帝的这点坚持,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在这一点上,我就是大明皇帝最忠实的臣子! 钱少少如果连你都认为建奴是一个国家,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这样认为,如果连你都不能对建奴不断地输出仇恨,你指望其他人还能与我们一心一意的与建奴作战吗? 站稳你的脚跟,你既然是大明人,那么,不管建奴是什么样子,他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你应该有丝毫的认可!这是你一个大明人该有的立场! 敌人,就是敌人!” 就在云昭一群人为这次会面做背后运作事宜的时候,多尔衮同样没有闲着。 “听说云昭与卢象升沆瀣一气,意欲谋反,此事如何确定?” 范文程道:“我们捉到了一些天雄军的人,其中有人已经投降,奴才以为可以放他们回去将此事坐牢靠。” 多尔衮点点头道:“高起潜与杨嗣昌与云昭不和,这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范文程道:“高起潜,杨嗣昌对云昭更多的是恐惧,想要他们正面与云昭为敌空怕很难,不过,顺水推舟的事情应该是很愿意做的。 不过,云昭逼迫皇族降低租税,夺了皇族的生计,这一点奴才觉得可以大肆利用一下,说服这些皇族的人手我们有。” “有没有可能逼迫云昭投我大清?” 多尔衮思虑了一下道。 范文程摇头道:“云昭此人狼子野心,雄心勃勃,此人只可杀,不可留。” 多尔衮笑道:“这大明啊,看起来英雄好汉辈出,为何都不愿意为皇帝所用呢?” 范文程叹息一声道:“就因为人才太多了,才会如此混乱,奴才这样的人,在大明确实算不得好,可是也不甘心老死田亩之间。 人生不过区区七十载,弹指即过,都说豹死留皮,雁过留影,奴才愿意做事,可是大明不给我这个机会。 是我大清给了奴才这等样人一展襟抱的机会,奴才敢不效死力?” 多尔衮笑道:“你说的倒是实话。” 范文程拱手道:“奴才待我大清唯有一个‘诚’字,并将持之以恒。” “如此谋算云昭,你觉得足够么?” “启禀王爷,远远不够!” “为何?” “云昭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敌人种类,他没有士大夫的节操,也没有小人物的自忖,更没有一般意义上的豪雄,他是官员,也是盗匪,更是野心家,他就像是用一头猛虎,一条毒蛇,一只狐狸,一匹野狼揉捏成的一头野猪! 王爷在算计他,他一定也会算计王爷,他明明知道王爷用如此高的礼遇接待他,当然会引起皇帝的误会,可是他连考虑一下的事情都没有做,直接答应了。 奴才以为他定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多尔衮哈哈大笑道:“多年没有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范文程,本王给你全权,搜集云昭更多的把柄,毕其功于一役!” 范文程单膝跪地回禀道:“嗻!” 六月十五的草原碧空如洗。 这是一年中草原上景致最好的时候,虽然桑干河沿岸依旧硝烟袅袅,战事不绝。 残存的蒙古人依旧在建州人的逼迫下绝望的走向刺猬一般的堡垒,他们举着简陋的木盾,拿着最简单的武器呐喊着,哭喊着一次又一次的向堡垒发动进攻。 于是,预料之中的炮火在人群中炸响,腾起股股黑烟,悲怆的蒙古人艰难的在黑烟与烈火中向堡垒前进。 堡垒中伸出无数枝黑洞洞的枪口,每喷射一次黑烟跟火焰,蒙古人群中就有人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有一些突然崩溃的蒙古人丢下手中的木盾跟刀子,大喊大叫着转身向后跑,那些躲在火铳射程之外的建州人则会用冷冰冰的羽箭将他们一一射倒。 清澈的桑干河水上漂浮着鼓胀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缓缓地随波逐流。 尸体在河道中缓缓漂流,最终汇集到一处回水湾处,尸体越积越多,在水流的作用下,就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最后成了一座阻塞河流奔流的大坝…… 一些侥幸没有被建州人捉到的桑干河下游的牧人见到这样的场景,无不悲怆的举起双手,向长生天祈求。 这里是蒙古人的土地,却有两支不是蒙古人的军队在蒙古人的土地上作战。 他们厮杀的难解难分,流血的却是蒙古人。 沿着桑干河溯流而上,河水逐渐变得清澈香甜,青草将硝烟与血腥隔绝在视线之外。 在一座高台上,美丽的能歌善舞的蒙古少女将刚刚煮熟的手把肉,羔羊尾,马奶酒以最美的模样装在金子制作的盘子里,期待尊贵的客人品尝。 在另一座近在咫尺的高台上,同样有美丽的汉家姑娘,将汉家特有的各色美食装在精美的瓷器里,等待自家县尊向建州人炫耀。 当然,重中之重是一口巨大的黑铁锅,锅里水汽蒸腾,一个**着上身的壮汉正在旁边的案板上用力的揉面。 油泼面只有这种壮汉鞣制出来的面团做出来的才足够筋道,小女子制作出来的面,软绵绵的毫无力量感。 云昭穿了一身的铁甲,铁甲下边还有一层锁子甲,锁子甲下边还有一层软甲! 这让他走起路来哗哗作响如同一个莽夫,毫无中原人物华天宝的气质。 多尔衮相反,他仅仅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无领长衫,长衫下摆处绣了漂亮的山海纹路。 手里摇着一柄折扇,一只乌黑发亮的粗辫子垂在脑后,偶尔会摇摇头,辫子也会如同蛇一般扭动,说不出的标致风流。 云昭的台子下边站立了两百个身材高大且彪悍的黑衣人,一个个昂首挺胸怒视对面台子下边的两百建州人。 一个雄壮的戈什哈来到云昭身边,亲自搜索了云昭全身,确定他身上除过甲胄多了一点之外,并没有携带火器。 云昭就笑着缓步上了高台。 云杨冲着云昭怪笑一声,就张开双臂示意自己并无携带武器,然后就一步步的走向多尔衮…… 一元又始,平安喜乐 孑与一向不喜欢过年,除过讨厌鞭炮声之外,就是讨厌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可是呢,没爆竹除夕的趣味少一半,没有聚餐,新年的气氛会荡然无存。 所以,年,还是要过的,一定要过好,一定要吃好,一定要喝好,这也是孑与给兄弟姐们的祝愿。 祝您新年快乐,祝您新年平安,祝您新年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另外,有月票的兄弟姐妹就丢给孑与,就当是新年红包,拜谢,拜谢。 孑与拜上 《明天下》一元又始,平安喜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七三章枭雄的游戏 第一七三章枭雄的游戏 云昭坐的高台,是蓝田军自己人修建的,多尔衮坐的高台是人家建州人的修建的。 仅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不论是云昭,还是多尔衮都对对方缺少最起码的信任。 云昭第一眼见到多尔衮的时候,多少是有些失望的,这家伙没有他以前见过的各种多尔衮帅气,说起话来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吼叫,而是细声细气的,甚至不像是一个建州野人。 不过,这样也符合他的身份,但凡是大人物没有人愿意大声说话,大吼大叫那是乡村匹夫干的事情,到了多尔衮这个身份地位,根本就用不着用很大的声音来确立自己的强势地位。 不过,今天不成,两人的台子间距一丈,他不大声说话,云昭听不见。 他其实没有必要说话,云昭也没有必要说话。 不论对方说什么样的话,都会成为对方攻击他的凭证。 这一点,云昭知道,多尔衮一样知道。 因此,坐在高台伞盖下的两人,不时地举杯敬对方一杯,别人看起来似乎场面和谐,两人相敬如宾! 多尔衮送来的手把肉,被云昭以不吃腥膻为借口赏赐给了云杨,云昭送去的油泼面,多尔衮也以时不正不食的借口赏赐给了多铎。 所以,一场聚会下来,云杨跟多铎两人一个吃了一肚子的蒙古美食,一个吃了一肚子的关中美食。 眼见日头偏西,云杨没有毒发身亡的征兆,多铎也没有快死的模样,云昭抬手用一个金击子敲击一下金钟,钟声悠扬,两边的歌舞在一瞬间就停下来了,台子下面站立的数百名甲士,也屏住了呼吸。 多尔衮抬抬手,两边呆立在场子上的美女就纷纷离开了高台,乐师也搬走了乐器。 见多尔衮饶有趣味的看过来,云昭拱手道:“你要走了吗?” 多尔衮摇头道:“战争还在继续,虚弱你归化城的目标没有达到,此时还不到轻言离开的时候。” 云昭道:“你要早点回去,否则布木布泰产子会有麻烦。” 还以为多尔衮一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依旧安坐如山,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道:“你如果想用这样的话激怒我攻击归化城,就不要再想了,免得让我小看了你。” 云昭并不被多尔衮的话所左右,继续道:“你是一个豪杰,这一点我毋庸讳言,黄台吉乃是一代豪雄,这也毋庸讳言,我在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当世两位豪杰为之神魂颠倒。 我觉得自己也该是一个豪雄,既然我们三人都是豪雄,那么,兴趣应该一致才对,不知你能不能给我一幅布木布泰的画像,好让我满足一下?” 多尔衮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蒙古女儿布木布泰确实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你既然自诩豪杰,难道也过不了美人关吗?” 云昭正色道:“庸脂俗粉焉能进入你我这等人的眼界,既然你们都沉湎其中,定有沉湎的道理,这个布木布泰应该是人间至宝,既然是人间至宝,我问问她的容貌体态有何不妥?” 多尔衮笑道:“本王来见你是有我的考量,看来,你来见本王,也有你的考量啊,就是不知道谁的谋划更加有用一点。” 云昭笑道:“无所谓,我出身强盗世家,你出身奴隶世家,我们两个人的身份都高贵不到那里去。 我们都知道,对敌人必须无所不用其极,才能艰难的迎来胜利,在这个努力奋斗的过程中,我们两个人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的行为对我的目标有没有好处。 目标最重要,过程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多尔衮大笑道:“你比狂躁的朱由检更加合适统治大明。” 云昭拱手道:“你也比黄台吉更加合适统御建州,不过呢,不论是我跟大明皇帝,还是你跟黄台吉,目前的事实证明了,人家两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两个人。 我尊重大明皇帝的努力,哪怕在你眼中这是垂死挣扎,在我看来一样是值得尊敬的。” 多尔衮道:“这么说,大明内廷中传出来那句——皇帝不死,云昭不反的话确有其事?” 云昭笑道:“我不是一个乱臣贼子,我是一个只想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 如果皇帝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这个效果,我没有造反的理由,某一天说不定会卸甲,把这一切都交给皇帝。“ 多尔衮听了云昭的话笑的前仰后合,半晌才指着云昭道:“这个时候还需要用伪善来掩饰你的本心吗? 你从自立的第一天起就该明白,你没有卸甲的可能,卸甲就表示你云氏一族被满门抄斩。 这话从卢象升口中说出,我会相信,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云昭摇摇头道:“大明疆界里面很快就会出现大批可供说书人讲的好故事。” 多尔衮道:“本王跟布木布泰的事情?” 云昭鄙夷的道:“准确的说是你们床上的那点事情,来之前我听了一段,确实让人热血澎湃。” 多尔衮笑着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耻呢?” 云昭笑道:“你低估了我的无耻程度,为了让故事听起来更加可信,说书人的故事中还会把我跟黄台吉添加进去,哇,三男一女的故事应该可以超越《金瓶梅》。” 多尔衮皱眉道:“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其心可诛!” 云昭咬了一口油饼道:“只要是敌人,妇人,童子照样在我的打击之列。 我知道这样胡作非为,一定会让天下人不齿,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打击一下你跟黄台吉脆弱的兄弟之情,我觉得很值得。 另外,你一定会用反间计来对付我,只要我告诉天下人,这个故事是我怂恿之后的产物,一定没有人会相信,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出卖大明的秘密合约。 你看,你们的计谋破解起来其实不难,只是大明国内值得你们用反间计的人大多是正人君子,他们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多尔衮,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强盗,干出这些事情你应该一点都不奇怪才是。” 多尔衮站起身,瞅着一丈开外的云昭道:“你这样的人应该死!” 云昭摇头道:“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重甲,你就该直到我非常的惜命,不可能立刻死掉。 倒是你,前途未卜啊。” 多尔衮不等云昭把话说完,就起身下了高台,才下高台就对守卫在高台下的多铎道:“杀了他。” 多铎挥挥手,台子下的两百军兵,立刻从地里取出刀剑,一刻都不停的向云杨统领的两百甲士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云杨的麾下也从泥土里挖出长刀,更有甚者,还从泥土里挖出了手铳跟手雷。 刚刚还平安喜乐的会盟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两百多人厮杀成了一团。 不仅仅是这四百人在厮杀,远在五百丈开外的两队骑兵,也相对而驰…… 在手雷爆炸的动静里,云昭走下了高台,他没有多看战场一眼,就骑上战马,在亲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沙场。 火炮声响起的时候,多尔衮下令退兵了,刚才,他只是一时之怒,等心情平静下来之后,立刻就阻止了这场建州人与蓝田军的直接对抗。 他知道,如果不阻止这样的对抗,蓝田军跟建州人之间最残酷的对耗战就会拉开帷幕。 云昭统治下的关中,人口远比建州人多,更何况云昭还可以从大明国招收更多的人。 建州精锐的战事消耗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是极为不值得的。 他甚至认为,云昭通过口舌之利,就是为了激怒他,从而达到脱离蒙古肉盾,直接跟建州人作战。 云昭的战马才跟李定国统领的骑兵相遇,他就听到了建州骑兵的撤退军号。 遂有些不满的对李定国道:“开炮开的太早了,让多尔衮有了警惕之心。” 李定国道:“人家本来就没有中计,你只要看看人家把骑兵散布的很开,就应该明白。 提前开炮,能杀一个建奴就多杀一个,两军对垒不可能有便宜让你白白捡的。 收兵吧,张国柱传来消息说,建奴手中最后一支成建制的蒙古人被他们杀死在桑干河边上,战事该停止了。” 云昭目送建州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喟叹一声道:“太可惜了,我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应该杀了多尔衮的。” 李定国道:“你杀不了人家,多尔衮是乱军中杀出来的悍将,你如果不借用火器,没有杀死他的可能。 不过,多铎可能会死!” 云昭瞅瞅湛蓝的天空,擦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对李定国道:“马上安排云杨洗胃,然后隔离他一个月。” 李定国点点头,命张国凤给全军下达了撤退的军令之后,才当场监督云杨呕吐…… 体壮如牛的云杨大病一场…… 回到蓝田城的云昭心情一点都不好,主要是因为云杨此人不听军令所致。 瞅着脸色蜡黄的云杨躺在床上无力地呻吟,云昭的心情就更差了。 “我要是不吃多尔衮给的东西,多铎也一定不肯吃你给的东西,现在好了,我的命保住了,我们下给多铎的天花瘟疫可没有那么容易躲得过去。” 钱少少冷声道:“这个活计原本该是范三的,我已经付过钱了。” 云杨看了钱少少一眼道:“我只知道要向赢一把大的,就要下重注,一个感染了天花的护卫,一把火烧掉就是了,而多铎就不会有这个待遇,建州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救活多铎。 钱少少,你们总想着算计别人,这是不成的,这就跟打仗一样,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总是要的。” 云昭瞅着病恹恹的云杨感慨万千,好在云杨活下来了,如果死了,云昭不知道该如何跟云旗他们解释……他总是想着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获。 现在看起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捡的便宜,以后再制定计划的时候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 期待中的天花瘟疫并没有在多尔衮军中泛滥……原因就是多铎曾经得过天花! 美食中夹杂的天花病人身上取下来的脓桨仅仅让多铎发了几天高热,病毒被他封锁在体内,最后被他身体里产生的强大免疫细胞给吞噬了一个干净。 不过,连续十天的高热,还是把一个猛虎一般强壮的建州悍将折腾的病骨支离。 “云昭是大清的敌人——” 多尔衮坐在多铎的病床前咬着牙道。 多铎虚弱的躺在床上问道:“云昭的兄弟死了吗?” 多尔衮摇摇头道:“没有。” 多铎瞅着帐幕的顶棚喃喃自语:“这是大萨满配置的毒药啊……” 多尔衮瞅着自己这个鲁莽的弟弟轻声道:“你其实不必亲自上场的。” 多铎艰难的道:“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丢了脸面。” 多尔衮摇头道:“在我跟云昭的争斗中,你这样的人轻易不要参与进来,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是我大清的王,云昭不过是一个贼。” “你要是这样想的话,就说明你有弱点,记住了,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要靠近云昭。” “他总是说布木布泰……兄长。” 多尔衮笑道:“一段风流韵事而已,不要太在意。” “可是,八哥在意,八哥确实有些雄才伟略,可是,在女人这件事上,他的心太小了。” “对于云昭来说,朱明皇帝也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在这方面,我们打平了。 多铎,回到盛京之后,我会让范文程协助你制造大炮,火枪,以及各种火器……多铎,这一次争夺归化城我们之所以会失败,不是因为云昭的计谋有多么的毒辣,更不是我们大清的将士不能牺牲。 而是因为,云昭利用火器将他手中那支军队的战力与我大清精锐拉平了,甚至还有超越。 我仔细研究了云昭与岳托的张家口之战,岳托的指挥,作战并无什么大的纰漏,将士们也展现出来了应有的战力。 你们都以为蒙古骑兵的攻击才是岳托军中最大的战损,其实不是,战损最严重的是杜度统领的人马! 在于卢象升的天雄军作战的时候,他并未落在下风,反而局面占优,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杜度全歼卢象升所部并非难事。 可就在卢象升败退的时候,杜度追了出去,然后,他就在一处平地上遇见了云昭早就埋伏好的大炮。 就是这些大炮,打散了杜度的军队,重创了杜度的军队,更让杜度的军队对火炮产生了恐惧之心。” 多铎奇怪的道:“明军一直有火炮啊,也一直有火铳,他们并不难对付。” 多尔衮探探弟弟的额头,见弟弟终于不再发烧了,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给多铎灌了一些清水之后道:“那是他们没有大规模的使用火器,而且,他们使用的火器也不够好,阴雨天就是大明火器的噩梦。 可是,在我们驱赶蒙古人攻伐归化城堡垒的时候,有四天时间是在下雨天进行的,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火器没有受影响。 这说明,蓝田县的火器已经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作战了,他们弥补上了自己的缺点。 我很担心,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弄出来跟加强大的火器,多铎,你要帮我。” 多铎见兄长言辞恳切的发出了请求,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多铎,我会从我的女人中赏赐一个给范文程!” 多铎咆哮一声就挣扎着坐了起来,抓着多尔衮的衣服道:“我满族格格如何能下嫁奴才!” 多尔衮神色不变的对弟弟道:“这是云昭抬举了范文程这个奴婢,从云昭身上,我看到,想要绞杀云昭,就必须重用范文程这样的奴才,只有利用这些奴才才能对付云昭,才能让我大清拥有更多的土地跟人口。 多铎,我们的人口太少了,不足以支撑我的野心! 回去之后我会上本,承认陛下重用明人官吏是正确的,承认陛下建立学馆是正确的,承认陛下建立明人内廷是正确的。” 多铎讥诮的道:“因为云昭说你喜欢布木布泰?” 多尔衮点点头道:“我以后不会再见布木布泰。” 多铎重重的倒在床榻上,瞅着帐篷顶子幽幽的道:“额颞(母亲)说的是对的,只有强敌才是尊贵的。” 多尔衮笑道:“本来如此,弱者不配得到尊敬!” 建州人撤走了,走的非常干净利索。 临走的时候,张家口燃起了一场冲天大火,中间还夹杂着猛烈的爆炸声,火是建州人放的,城里的火药却是钱少少埋的。 等大火熄灭的时候,张家口只剩下几段松软的城墙,突兀的矗立在那里,像一个个老人,满脸沧桑的怀念着这里昔日的繁华。 建州人撤走了,还有一些零散的蒙古人依旧在向归化城的堡垒进攻,他们的攻击软弱无力,更像是拖家带口的去寻死。 多日以来,在建州人残酷的镇压下,他们已经忘记了反抗这回事,只会麻木的向人家早就定好的目标进攻。 蓝田军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所以,那些蒙古人就占领了一个又一个空空的堡垒,然后就留在堡垒中,饿着肚子等待建州人承诺过的丰厚赏赐。 他们等了很久,直到饿死在那些空空的堡垒里,也不曾离开…… 一只巨大的苍鹰尖唳从天空滑过,在它的羽翼下只有满目的疮痍,碧绿如毯的草地上见不到牛羊,只有成群的兀鹫,乌鸦,野狼充斥草原。 风从草原吹过,青草低腰,总有一些白骨能看到青天。 大明世界秘书丞徐五想曰——桑干河一战,土默特川再无蒙古人…… 第一章人间有情天 第一章人间有情天 崇祯十一年的时候,蓝田县彻底的从大明的塘报消失了。 这个名字一般只会出现在户部,工部的文书上,至于兵部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夜漏的水滴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朱由检,他缓缓抬起头,看看昏暗的大殿,沉声道:“掌灯!” 王承恩从帷幕后边走出来,点亮了蜡烛,犹豫片刻,有把桌案边上的灯山点亮了。 朱由检看着明晃晃的灯山,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王承恩又提出来一个朱漆食盒,将里面的小菜一样样的摆在朱由检的面前,又添了一碗白饭,添了碗西红柿蛋汤,就退让到一边。 犹豫了一下轻声对皇帝道:“陛下,这是皇后亲手做的,奴婢就没有安排试毒。” 朱由检低声道:“她做的饭食还验什么毒啊,如果她想让我死,就随她。” 说罢就取过汤碗,一勺勺的喝汤。 直到将一碗西红柿蛋汤喝的涓滴不剩,这才停下来,瞅着空空的汤碗对王承恩道:“这东西虽然价廉,却是美味。” 王承恩道:“是皇后在宫中空地上种的。” 朱由检笑道:“她既然嫁给了我,吃苦总是难免的,可惜啊,这东西虽然好,产量最高的地方却是蓝田县。” 王承恩笑道:“陛下,您再试试玉米,这也是皇后亲手种植的。” 朱由检从盘子里取过小半截玉米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之后点点头道:“云昭就算有万般不是,把新粮食种植推广开来,史书上就不该没有他的名字。 王承恩,你说,云昭他恨我吗?” “您是君父,云昭是臣子。” “可是,人人都说他狼子野心。” “说他是狼子野心的人不缴税!” “咦?”朱由检惊诧的抬起头,王承恩这个奴婢一向不肯为外人多说一句话,今日却是怎么了? 王承恩抱着拂尘施礼道:“陛下,奴婢的嘴巴被蓝田县的银子给撬开了,不得不帮他们说话。” 朱由检并没有生气,而是瞅着王承恩等他解释。 “山西蝗灾,陛下节衣缩食挤出八万两内帑银子,皇后布衣荆钗挤出来两万两脂粉银子……为了挤出这点银子,陛下已经有五年未曾添新衣,您看这袖口都起毛了……皇后娘娘茹素多年,如今凤体欠安,却不许御医开补气的珍贵药材。 陛下吩咐满朝文武捐输,两个月共得一万六千四百二十七两银子……唯有云氏安人云秦氏认捐白银三万两,外加粮食八万七千担,还承诺,愿意把陛下,皇后,以及群臣捐输的银子全部按照吾皇九年的粮价换成粮食。 有这些事,奴婢觉得在陛下面前为云氏说几句好话是应该的,至于陛下听不听,就不是奴婢所能左右的。” 朱由检笑道:“好一个奴才啊,里外的好人都让你做了。” 王承恩见皇帝难得的有了笑脸,就在一边打趣道:“云氏忠心不忠心的奴婢不知,奴婢拿到了云氏捐输的现银,都是蓝田县的官银,没有一锭杂色银子,更没有用铁钱替代的。 至于粮食,也都是去年秋里才收的新粮,没有掺杂秕谷,泥沙,麦子黄澄澄的,粒粒饱满,糜子,谷子,高粱,玉米都是如此,这样的粮食比起宫中购置的粮食还要好一些。 如果不是陛下不许奴婢动这批粮食,奴婢都想把这些粮食跟宫中的粮食调换一下。” 朱由检默默地端起饭碗,就着各色小菜吃了两碗饭这才放下饭碗,漱口,净手之后在书房中慢慢的走了几步。 “王承恩,你说云昭对朕还算恭敬,为何他就不能出兵剿灭李洪基这些贼寇呢? 他在塞上守着一座孤城面对多尔衮,岳托,杜度,多铎的十万大军的征伐,还能杀的建奴狼狈逃窜,为何就不能迅速出兵为朕平灭大明国土上的蟊贼呢?” 王承恩后退两步拜倒在地道:“这是国家大事,奴婢焉敢置喙。” 朱由检点点头笑道:“也是,朕不该问你,朕只是想不通啊,云昭治下兵强马壮,有好几次朕以为他会反,以为他会兵出潼关,结果,那么好的机会,他依旧按兵不动。 不仅仅是按兵不动,还支援了朝廷无数的粮草,军械,甚至在朕最需要的关头,封锁了古道,隔绝了流寇们汇合的通道,可谓功莫大焉。 他在所有人都认为他狼子野心的时候,却用了整整四年时间谋划塞上孤城,在我大明宣大防线之外又构建了蓝田塞! 隔绝了奴酋南下的通道,同时,还把奴酋已经征服的蒙古诸部隔绝成东西两块。 使得西蒙古诸部,与乌斯藏诸部,青海诸部与建奴的隶属名存实亡,这几乎是惊天的手段。 朕每次看到关于蓝田县的消息,心底总是有些喜气洋洋,可是,每次想到云昭这个人,朕心中又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酸楚。” 王承恩依旧趴在地上,他明白,皇帝不需要他的意见,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听他说话而已,自己恰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这些话放到朝堂上,每一件,每一桩都成了云昭野心勃勃的见证,而且理由充分,朕无话可说……” “云昭啊,你到底是我大明可以撑起江山的肱股之臣,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曹操,朕真的很迷惘啊……” 王承恩见皇帝在书房里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就悄悄地起身,打开了书房的大门,让一缕白色的月光照进这座阴暗的书房。 “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安歇。” 朱由检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出了书房,将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还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天上的月亮。 紫禁城的前殿一棵树都没有,只有无数曲曲折折的由发黑的汉白玉栏杆围出来的空地。 随着王承恩轻咳一声,无数的宦官就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如同从地底钻出来的鬼魂。 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明月,宦官们并没有点亮灯笼,而是围着皇帝拾级而下,脚底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坤宁宫就在交泰殿的后面,是一座由九间房屋组成的宫殿群。 朱由检穿过交泰殿,才走到坤宁宫,就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墙头上一簇在月光下招摇的狗尾巴草道:“拔下来。” 话音刚落,就有宦官纵身跃上城墙,小心的拔下那一簇狗尾巴草恭敬地献给皇帝。 朱由检握着一把狗尾巴草走进了坤宁宫。 才走进坤宁宫,就看见跪了一地的宫娥跟宦官,周皇后站在一盏灯笼下面,笑吟吟的看着他。 见皇后要施礼,朱由检烦躁的摆摆手道:“你不累吗?” 说完就径直走进了内宫,周皇后一个人跟了过来,至于宫娥,宦官一个个悄无声息的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了。 周皇后早早就看见皇帝手里的那束狗尾巴草,虽然感到奇怪,却没有问,伺候皇帝脱掉鞋子上了软塌,端过来一碗茶水道:“官人,今天不用操持政务了?” 皇帝白了皇后一眼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你怎么还是官人,官人的称呼我? 这么些年也改不过来。” 周皇后笑道:“我们成亲的时候啊,我喊您王爷,你说王跟亡同音,后面加个爷字,是恨你不早死的话。 称呼你官人,您还说这个称呼好呢,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朱由检打了一个哈欠瞅瞅桌子上的茶水道:“今晚不喝茶,喝了这东西睡不好。” 周皇后闻言,立刻命宫娥收拾床铺,说起来,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想把皇帝手里的狗尾巴草拿掉,却被皇帝避开了,还没好气的将狗尾巴草拍在矮几上道:“这就是云昭!” 周皇后诧异的拿起那束狗尾巴草看了看疑惑的道:“臣妾听说云昭此人要嘛是治世之能臣,要嘛是盖世之奸雄,不论是哪一种都跟这束野草不搭界吧? 另外,大晚上的,您从那里弄到了这么一束杂草呢?”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我们家的院墙上!” 说完之后见周皇后眨巴着大眼睛无知的看着他,就加重了语气道:“墙头草啊,却不随风倒。” 周皇后更加的疑惑。 朱由检就重新拿起那束狗尾巴草认真的对皇后道:“天下人都害怕我伸手要钱,连你父亲都是如此。 云昭不怕,时至今日,只有他在认真的且毫无怨言的在满足我的所有的要求。 可是,他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杨嗣昌得罪了他,他居然敢在白日就派甲士杀进杨嗣昌的家里,把人家杀的人头滚滚。 事后,就给朕上了一道请罪折子,说什么御下无方!愿意辞去官职待参。 朕准了他的折子,允许他辞官,他也不错,将大印悬挂在县衙大堂上走了……结果呢?一年中去了六个县令,六个全部悬梁自尽。 别的县令或许会自杀,可是梁一文这个人如何会自杀呢?当初他为了求这个位置,可是连家产都变卖了,还把妹子老婆都献出去,这才求来的职位。 如果不能从富庶的蓝田县捞够本,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可是呢,御史去查问县令自杀的事情,蓝田县却上下一词的说,这些县令就是自己上吊的,没人逼迫……皇后,你信吗?” 周皇后掩嘴笑道:“你借用云昭之手,除掉了五个想要除掉的人,这事您跟妾身说过。” 朱由检懒洋洋的将腿放在矮几上有些得意的道:“你说错了,是八个,还有两个御史,一个管事太监。 现在朝堂上安静了许多,谁都知晓,再有忤逆朕的人,朕就会派他去蓝田县为官,别忘了,蓝田县正印大堂还空悬无人!” 朱由检得意的说了一会话,很快情绪就变得低落起来。 “蓝田县把朕伺候的很舒服……可是,朕最终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朕可能承受不起。 皇后,朕真的很想除掉云昭……可是……唉……饮鸩止渴吧!” 周皇后见皇帝情绪低落,就坐到他身边握着皇帝的手道:“夜深了,该安歇了。” 回到寝宫,周皇后打散皇帝的发髻,拔掉几根白发放在朱由检手中,朱由检低头看着白发低声道:“云昭能把一个破败的关中经营的富足安康,朕为什么就不能把整个大明安顿好呢? 皇后,朕不服啊!” 周皇后悲悯的抱住了丈夫,将下颚放在丈夫的头顶上低声安慰,他们的身影印在窗棂上,甜蜜无限。 站在门外的王承恩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意,看来皇后跟陛下这么多年了,情感甚笃! 云昭站在自家硕大的庭院里瞅着站在门口的冯英在微笑,对于攀在他背上用力撕咬的钱多多不管不顾,反正她不可能弄死自己,就随她去了。 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冯英自然不会多事,被云昭满含侵略性的眼神看的老大不自在,一张俏脸微红,于是,钱多多就撕咬的更加厉害了。 背着钱多多回到书房,当徐五想面无表情的进来的时候,钱多多正在帮云昭研墨。 至于云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钱多多是顾不了的。 “什么事?”云昭轻咳一声问道。 “复社顾炎武,黄宗羲求见。” 云昭摇摇头道:“我成亲之前谁都不见。” 徐五想道:“顾炎武,黄宗羲都是县尊夹袋里的重要人物,不见不好吧?” 云昭摇摇头道:“现在谁都没有多多重要。” 钱多多决定不装了,放下墨条道:“既然很重要,你还是去见见的好。” 云昭笑着对徐五想道:“既然多多说了,我们就见一见?” 徐五想笑道:“那就定在后天下午,特意给你腾出一个半时辰的空闲,你们应该有的聊。 此人来我玉山已经两月有余,想必该看的已经看了,该听的也听了,此时见县尊应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 别看此人年轻,我们却能通过此人吸纳江南才子,玉山书院也需要一些新血来补充。” 云昭摇头道:“没有经过大浪潮冲刷过的人不足大用。” 徐五想道:“那就把他放进大浪潮里涮涮?” 云昭冷笑道:“全部丢进去,泡透了,腌出滋味了再说。” 徐五想点点头,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钱多多一把拍掉云昭探过来的爪子再一次掐着云昭的脖子道:“你愿意把自己丢进建奴布木布泰的粪坑里涮涮也就是了,为何要把我牵涉进去?” 云昭摊摊手道:“这都是你弟弟的主意,关我屁事。” “把我写成怨妇也就罢了,为何不写冯英?” “写书的人跟冯英不熟!你长得这么妖孽,要不是不写,太浪费了。” “你看过这本狗屁的《猛女英雄传》吗?” 云昭摇摇头。 钱多多无力地靠在云昭怀里捶打两下道:“太恶心了。” 云昭笑道:“恶心你还看?再说了,不恶心怎么能让黄台吉发怒呢?” 钱多多无力地道:“在这本书里我就是一个可怜虫,眼看着你跟人家千里传情,只能伤心落泪,我是这样的人吗?” 云昭捉住钱多多的手低声道:“怎么,还有十天就要嫁人了,心里觉得不安?” 钱多多叹口气道:“我不知道怎么当好你的妻子。” 云昭道:“你很美啊。” 钱多多不耐烦的道:“我美,我知道。” 云昭笑道:“这就足够了呀。” 钱多多叹口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撒泼,我也喜欢跟你撒泼,成亲之后就不能这样做了。” “成亲之后依旧可以啊,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钱多多站起身瞅着云昭道:“钱多多跟云钱氏是不一样的。” “你本来不姓钱,水湛湛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 钱多多笑道:“我也不叫水湛湛,我姓苏,名如水。不过,我喜欢叫钱多多。” 云昭很想安慰一下这个随便起名字的女子,这个女子却跳着离开了,不给他占便宜的机会。 云昭叹了口气,背靠在椅子上,瞅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玉山,刚刚被钱多多挑逗起来的心火也慢慢熄灭了。 大明现如今的环境很难让人愉快起来。 在他以前的世界里,蝗灾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可是,在山西,当蝗虫铺天盖地般的飞过来的时候,云昭毛骨悚然……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铠甲上爬满蝗虫的感觉,他甚至能感受到战马心中的惊恐。 当他们从蝗虫群里冲出来之后,战马身上的毛发甚至都被蝗虫咬掉了很多,许多战马屁股后面只剩下一截肉肉的秃尾巴,至于尾巴上的马尾,已经被蝗虫当做食物给吃掉了。 在蝗虫还没有到达的地方,七月里的树木植物还郁郁葱葱,在蝗虫的飞过的地方,只剩下黄土。 蝗虫起于塞外……进入山西之后一路向东飞。 有方士说蝗虫乃是冤魂所化,是无数得不到超度的恶鬼化作蝗虫为祸天下。 不知怎么的,云昭忽然想起那些几乎让桑干河断流的蒙古人的尸体。 如果蝗虫真的是冤魂所化,那么这些蝗虫里,一定有土默特川蒙古人的阴魂。 传说中用鸡鸭来对付蝗灾就是一个笑话……当蝗虫铺天盖地般飞过来的时候,莫说鸡鸭,哪怕是猛虎也会落荒而逃。 云昭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蝗虫,指头长的蝗虫能把铠甲打的啪啪作响,打在皮肤裸露出,就会出血。 可怜的农夫站在农田里绝望的挥舞着树枝想要驱赶走蝗虫,想要保护住自己珍贵的秋粮,可惜,都是徒劳的,蝗虫飞过,穿着破烂衣衫的农夫就成了一个血人。 至于地里的两寸长的秋粮苗子,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蝗虫吞噬禾苗发出的沙沙声,如同厉鬼磨牙。 在后世——蝗虫对这片大地来说是一种食物,是鸡鸭珍贵的蛋白质来源,是一种用来提取有机质的宝物,更是某些变态人士的宠物! 着这里,它就是黑白无常挥动的铁链,是死神挥动的巨大的镰刀。 山西完蛋了……河北完蛋了,如果冬日不能提前到来,河南安徽可能也会完蛋。 蝗灾一般跟旱灾是联系在一起的,而蝗灾之后又会有水灾,水灾之后又会有大疫。 也就是说,过去的崇祯十年,虽然灾害四起,却是未来几年中最好的一年。 这些事情云昭都不敢想,虽然他从史书上明明白白的看到了这个结果,可是,书里面记载灾难的时候只是聊聊几笔,只有真正看到了,才会让人彻底的心寒。 灾害——就是老天没打算给人活路。 也不知道老天跟这大明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居然从天启七年一直追杀大明到崇祯十一年……或许还不止。 云昭瞅着眼前雄伟的玉山,虔诚的合十了双手膜拜,不拜不行,云昭不敢想这场蝗灾落在蓝田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山西蝗灾让蓝田县的粮商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有了大灾难,他们手里的粮食就会涨价! 蓝田县的粮价一日三变! 粮价不是云昭能控制的,这是灾难导致的,更是一种市场规律。 这些年下来,蓝田县早就成了西北乃至全大明数得上号的粮食集散地。 云昭向市场投放了巨量的粮库粮食,这么多的粮食刚刚进到市场里,除过粮店向百姓供应的平价粮食之外,剩余的,不管有多少数量,都会被人收购一空。 小小的蓝田县城,两万担粮食进入市场,连一点水花都没有出现,更不要起到平抑粮价的目的了。 当蓝田县主簿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就果断的停止了继续向市场放粮食的行为,只允许蓝田县百姓拿着户籍购买自家食用的平价粮食。 所以,才会出现蓝田人端着大老碗蹲在自家门口吃着裤带面,一边瞅着那些上蹿下跳的粮商们,一车车的向外运送粮食。 顾炎武就站在蓝田县最大的粮食市场上,眼前是堆积如山的粮食,是扛着粮食往马车上装的挑夫,是粮商们一张张油腻的笑脸。 顾炎武艰难的将头转过去冲着黄宗羲道:“太冲兄,这是末世景象吗?” 黄宗羲摇头道:“忠清贤弟,这不是末世景象,是盛世景象!” 顾炎武愤怒的指着这些粮商道:“就凭这些囤积居奇的奸商?” 黄宗羲神色一般的凝重,摇摇头道:“你应该庆幸,还有人愿意把关中的粮食运去山西。” 顾炎武大声道:“不能这样,我们明日见到蓝田县尊之后,一定要向他说明这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不能控制好源头,等粮食到了山西就会价比黄金。” 黄宗羲冷冷的看着顾炎武道:“你凭什么要蓝田县尊放弃蓝田县应得的利益? 他凭什么要求治下的百姓为别人牺牲放弃自己的利益? 就算蓝田县人悲天悯人,将这些粮食白送,你以为这些粮商就会降低山西粮食的售价了? 忠清,我再说一遍。这就是我说过的——积累莫返之害!(黄宗羲经济定律) 不受人为控制! 原本我听说云昭在蓝田县定死了佃租,定死了税费,就想在几年后来这里看看,根据我以往的观察,每当有人降低了各种税费之后,虽然在短时间里有效,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税费只会增长的比以前还要高。 可是,蓝田县的各种费用却是在逐渐降低的,这违背了我以往的观察,以前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明白了。 蓝田县百姓负担的各种苛捐杂税,都被这种大宗的生意给抵消了。 蓝田县百姓的支出费用其实还是上涨的,只是因为蓝田县的各种利民策略给平抑掉了。 看的出来,蓝田县还是有高人的,这里的事情不是我们两个书生能管的事情,更不该是我们两个跑到蓝田县尊面前,大言不惭的要他放弃。” “山西灾民呢?他们怎么办?蓝田县粮食很多啊!” “我都说了,这里的粮食是蓝田县百姓的粮食!” 两人争论着离开了粮食市场。 紧靠着粮食市场就是蓝田县最大的布帛市场。 黄遵锡指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布帛对顾炎武道:“天下间穿不上衣衫的人很多,你难道也要拿这里的布帛无偿的送给他们?” 顾炎武回头看了黄宗羲一眼道:“天道不公!” 黄宗羲冷笑一声道;“你该去给李洪基当军师才对!” 顾炎武怒道:“如果李洪基再聪慧些,再睿智些,再大度一些,再仁慈一些,当他的军师也无不可!” 黄宗羲大笑道:“这就是天道难以解说的地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所以啊,只要是人,就要力争上游!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稍有松懈,便会被天之道,人之道抛弃。 观我大明,就是天之道在惩罚,人之道在后退,颓废之势已经全面显露,若还是不能力争上游,大明,殆矣!” 两人吵吵闹闹的穿过布帛市场,眼前的街道豁然开朗,这条街道上布满了铜器,金器,银器,玉器店铺,每一家的门面都极尽奢华之能,来往的人也不见了贩夫走卒,也比前边的市场安静了许多。 黄宗羲邀请顾炎武上了一座茶楼,坐在临街的座位上,用扇子指着那些带着幕篱进进出出的富贵人家子弟道:“你能说他们的行为是错的吗?” 顾炎武神情黯淡,喝了一口茶水道:“大明凋敝,蓝田兴盛,这能说明什么?” 黄宗羲摇着折扇笑道:“看到这些,你应该欢喜才是。” 顾炎武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黄宗羲笑道:“你应该欢喜!” 顾炎武道:“欢喜什么?欢喜那个浪荡子佩戴了一方玉佩之后更加显得气度不凡? 还是那个美人儿将一双明月珰配在耳垂上显得更加的国色天香?” 黄宗羲嘿嘿笑道:“所谓阳极阴生,阴极阳生,便是此时模样!大明凋敝便是极阴,蓝田县极盛便是阳生。 你看这阳气生机勃勃,正是勃发之时,假以时日必能横空出世!” 顾炎武安静了下来,叹口气道:“然后,又是阳极阴生是吧?” 黄宗羲哈哈大笑道:“且让我们先度过漫长的阴极阳生的过程,只要蓝田县的一且不能再继续勃发成长了,自然也就到了阳极阴生的时候了,天道轮回,我们重新来过就是了。” 此间茶楼修建的奢华高大,两人握着茶杯上了顶楼,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蓝田县的城郭。 这也是黄宗羲见到的第一座没有城郭的县城。 “蓝田县人都是如此自信吗?连保护这些商家财富的城郭都没有。” 顾炎武道:“现在全天下都在担心蓝田县人冲出潼关进入他们的地盘,哪里会有什么人敢打蓝田县的主意。 太冲兄,人人都说蓝田县军卒战力之强堪称大明第一,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能出兵拯救天下呢? 却在塞上孤城与建奴血战,是不是有些里外不分了,毕竟攘外必先安内啊!” 黄宗羲叹口气道:“局面已经很清楚了,云昭不会参与国内的纷争,他准备一心御敌于域外。 我现在对云昭非常的好奇,很想知道这个骄傲的强盗,野猪,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炎武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印刷精美的线装书递给黄宗羲道:“看过此书你连云昭喜欢什么样的行房方式都会知晓!” 黄宗羲接过这本《猛女英雄传》迅速的翻看了一阵子,抚须大笑道:“云昭意欲修建铜雀台供养布木布泰?如此一来,他恐怕已经成了建奴必杀的第一人了吧?” 顾炎武淡淡的道:“有人从中看到淫秽,有人从中看到猎奇,也有人从中看到了云昭的一片苦心,更有人从中可以看到云昭的庞大布局。 他在矮化建奴,让我大明人不再对建奴畏之如虎,如果把此书看透,甚至能从中看到建奴伪朝廷的布局。 是一本奇书,格局方面大过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值得珍藏!” “你的意思是说,这本书是在云昭授意下书写的?” 顾炎武冷笑道:“没有经过云昭默许,没人敢在蓝田县如此糟蹋云昭的名声。 他倒是大度的不在乎毁誉,却从此让人对英雄少了几分敬意,如果他日后登上九五之位,空怕也会被人看轻,毕竟,人们不能一边膜拜他,一边在心中幻想他在床榻上的雄风,那样会毫无庄严肃穆之气!” 黄宗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如果书中果然透露出这等消息,那么,云昭此人很可能会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汉国度。” 黄宗羲迫不及待的开始看书,顾炎武却不愿意在这里逗留,拖着专心看书的黄宗羲离开了贵市子。 偌大的一座蓝田县城就像是一张摊开的大饼。 这里几乎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到处都是商铺,到处都是人群,无数的货物堆积如山,叫卖之声充斥着整个城市。 走到骡马市的时候,黄宗羲终于被骡马粪便的恶臭从书里拖了出来。 抬头瞅着几乎是一望无际的骡马市掩着口鼻道:“云昭果真把整个土默特川的牛羊都带回了关中?” 顾炎武对骡马屎尿的气味并不反感,瞅着满满当当的牛羊骡马,笑着对黄宗羲道:“这才是真正的富足,如果这些耕牛……” 不等他把话说完,黄宗羲就打断他的话。 “这些牛只能杀来吃肉,想用这些牛当耕牛,你是在做梦。” 顾炎武尴尬的一笑道:“吃肉也不错,我们买一头回去宰杀吃肉,好在信中跟秭归他们吹嘘一番。” “你要把复社中人都拉来蓝田县吗?” 顾炎武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的道:“这里的风光不如江南柔媚,却自有一股子西北豪气。 我一直在说,江南的脂粉气太盛,我复社中人没有真正做过几件利国利民的事情,却在画舫,楼船上闯出偌大的名声。 某,深以为耻! 若他们不能抛弃扬州的十里繁华,我情愿从此割席!” 第二章世界美吗?(大章节求票) 第二章世界美吗? 对于蓝田县的发展,云昭还是非常满意的,按照他的估计,此时此刻的蓝田县的经济发展状况比大明其余地方超越了五十年不止! 这是他十年的心血。 一想到用了十年时间才把时光追回来了五十年,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喜悦之意。 从现在到他熟悉的世界足足有漫长的四百年。 五十年的时光对于四百年来说并不算多。 而且,他清楚地明白,任何一种新的发展模式在开始的时候总会野蛮生长的,这个时候也是发展速度最快的时候,一旦野蛮发展时期过去了,社会就会向精细化,分工化的方向发展,到了这个时候,发展速度一定会降下来的。 ——此生,云昭想要回归熟悉的时代毫无可能! 人人都以为云昭在一心为蓝田县的发展呕心沥血,以为他是在为这个世界上上所有穷苦人努力工作,唯有云昭自己知道,他只想回家,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里去。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还原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世界。 蓝田县的大烟囱越来越多,以前的时候只有在玉山脚下有那么一两座,现在不同了,整个蓝田县的大烟囱数量已经接近了惊人的一百座。 每一个大烟囱都没日没夜的向外喷吐着浓烟,这让蓝田县的空气变得不那么好。 不过,好在背靠秦岭,总有一些回流风,裹挟着这里盛产的浓烟去了别的地方。 云昭从来都没有想过环保问题,如果在这个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考虑这个东西,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大傻瓜。 在这个时候,对人们生命威胁最大的不是空气中的粉尘以及二氧化硫这些东西,而是饥饿! 向大地贪婪的索要更多的产出,就是云昭现在要做的事情,在被人还没有觉醒的时候,疯狂的向大地攫取,这才是云昭应该做的事情,而这种攫取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尽头可言。 说白了,蓝田县不过是他在这个世界攫取到的第一桶金子。 以后,他会以这第一桶金子向世界索求更多。 贪婪是人类的原罪,云昭何能例外? 世界马上就要发生大变了,在遥远的欧洲,工业化的萌芽已经渐渐破土,再有几年,英国的资产阶级大革命将要开始,这预示着强大的日不落帝国将要横空出世。 而后,当工业化进程真正催动欧洲这辆战车缓缓起步的时候,他们将成为世界之王! 云昭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刮分世界的时候,应该有他参与才对,否则,这个世界将毫无存在的道理。 现代战争即将进入一个新时代,一个钢铁与火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一两场战争的胜负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只要一个国家,或者一方势力有着强大的生产能力,跟广阔的纵深,他几乎是已经处在不败之地。 在蓝田城外,云昭看透了建奴的外强中干,强大如多尔衮,在遇到真正的战争的时候,他一样会退缩。 蓝田县打败一两次不要紧,只要关中还在,只要云昭这些年安置在全国的各种力量还在,他就能组织起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第十次对建奴的战争。 即便是全部失败了,那个时候,建奴也将回归他们最原始的生活,而他可以从容地布置对建奴的最后一击。 云昭曾经思索过无数次,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拥有上亿人的大明朝,为何会被一个只有一两百万人的民族征服——这何其的可笑! 所以——一定是大明朝自己出了问题,一定是大明朝自己的政治基础出了问题,一定是大明朝从士大夫到平民百姓一起出了问题。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大明朝的覆灭的原罪,需要全体大明人来背,被满清奴役数百年就是全体大明人为这个错误付出的代价。 云昭不是大明人,他一直自忖为汉人! 大明人这个称谓,不过是汉人在前进路途上用过的一个小名字。 每次来到玉山之巅,云昭的心情都会跌宕起伏,眼前虽然只有一片云海,他的目光却穿过云海看到了整个世界。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钢铁。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铜。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煤炭。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纺织品。 蓝田县更需要海量的粮食与人。 这才是蓝田县称霸世界的基础。 现在,有无数的人在荒山野岭中为蓝田县采矿,有无数的人在为蓝田县种植粮食,有无数的人在为蓝田县纺织,更有无数支商队在为蓝田县奔波,将全天下可用的物资向蓝田县运输。 钱? 这东西在蓝田县是最没有用处的东西,只要蓝田县里屯满了物资,拥有无数的钢铁,不论是赚回来,还是抢回来对蓝田县来说都不是什么难题。 顾炎武与黄宗羲安静的喝着茶,静静的瞅着那个背着手观云海的年轻人,这人不是在装模作样,他是真的全身心的投入到思考中去了,偶尔有一缕轻云从云昭腰畔飘过,就像是给他系上了一条纱带,让他完美的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这世界美吗?” 云昭回过头冲着顾炎武与黄宗羲笑着道。 顾炎武拱手道:“山河美,人不美。”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黄宗羲身上。 黄宗羲拱手道:“世界之美在人不在山河,人若美,虽荒蛮之地亦有雄宏之壮美,人若不美,即便是琼楼玉宇,也如鲍鱼之肆。” 云昭拍拍手道:“不管这个世界如何,是好是坏,都是我的祖宗留给我的,所以,我想要,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顾炎武皱眉道:“这个世界也有我祖宗一份。” 云昭赞叹道:“说的太好了,确实有你一份。” 顾炎武脸上的寒霜尽去,然后拱手道:“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不能免矣。 故先王弗为之禁。非为弗禁,且从而恤之。建国亲侯,胙土命氏,画井分田,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 县尊以为然否?” 云昭瞅了顾炎武一眼道:“看样子你对理学很不满啊,不过很好,我也不满。 你可以去山西赈灾了。” 顾炎武哑然失笑道:“在下并未投靠蓝田县,县尊何以以上位者发号施令?” 云昭没有回答顾炎武的问话直接道:“银钱一万六千两,粮食两万一千担,救活侯马,闻喜二县灾民,整备好这两县的沟渠,来年收获两季粮食,彻底解决这两县的饥馑之忧,就可以回来了。 从吏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去蓝田县县衙领命去吧。” 顾炎武冷笑连连还要张口说话,云昭霍然转过身盯着顾炎武的眼睛道:“你想要接大任? 想要摇着折扇坐在中军大帐谈笑间让建奴灰飞烟灭? 还是想去扬州,南京的画舫之上与一些妓女被翻红浪? 侯马,闻喜两县乃是蝗灾重灾区,别处只损失了秋粮,唯有这两地损失了已经成熟的夏粮,秋粮自然见不到影子。 那里的百姓正嗷嗷待哺,易子而食的惨状近在眼前。 如果你连救济灾民之心都没有,觉得这项政务是在侮辱你这个大才子,那么,你现在就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蓝田县,此生休要出现在我十里之内,因为我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味道就会呕吐。” 顾炎武怒不可遏,指着云昭手指乱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昭又瞅着黄宗羲道:“先生想去哪里?临汾如何?哪里局面虽然稍微好一些,却是人口凋敝之地,同样的银钱,同样的粮食,先生能代云昭走一遭吗?” 黄宗羲拱手道:“敢不应命。” 说完话就拖着继续发抖的顾炎武向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瞅着云昭道:“我会带山西土产回来。” 云昭皱眉道:“哪里即便是有土产,也被蝗虫吃光了。” 黄宗羲大笑道:“阳极阴生,阴极阳生,苍天不会把人路阻绝,总会留下一丝活路,这就是遁去的一。”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随先生施展大才,云昭拭目以待,快去吧,快去吧,早去一日就能阻止一些悲惨的事情发生。” 黄宗羲奇怪的道:“你就不问问是什么土产吗?” 云昭摇头道:“有没有土产都要救百姓。” 黄宗羲道:“如此,某家这就去了。” 云昭挥挥手道:“快去,快去……” 黄宗羲与顾炎武走出了老远,顾炎武愤愤的甩开黄宗羲的手道:“竖子无礼!” 黄宗羲笑道:“你都说讨厌理学了,人家直奔事情的根本有什么不对?” “他驾驭我们如驾驭牛马!” “那又如何,人家手握大义,你若敢反抗,人家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某家何惧生死!” “谁要你的命了,你想想,你若不去救援灾民,这个名声传扬出去,你顾炎武还有何脸面见人? 走吧,我是真的后悔跟你来件这个枭雄,一不小心就被人家当牛马用整整两年。 我才是应该发怒的那个人!” 顾炎武依旧愤怒的道:“即便是他不说,我也准备走一遭山西,我已经给江南诸位老友去了信函,他们正在筹集粮秣,不日就会运到山西,我就是不服气他干嘛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别人都是臭狗屎? 你听听他说的话……不要我靠近他十里,难道我顾炎武身上散发的臭味能够顶风臭十里吗?” 黄宗羲不知道为何笑的前仰后合的,半晌才喘上气来,拍着顾炎武的肩膀道:“忠清贤弟,你若不去侯马,闻喜说不定真的会顶风臭十里!” 顾炎武忽然停下脚步皱眉道:“太冲兄,你前日还说蓝田县不会白白给山西人支援粮食。 云昭为何会如此的慷慨?” 黄宗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皱眉道:“似云昭这等枭雄,要说慷慨,善良那是一句玩笑话。 他们做事必定会有明确的目标,而且,在我们做了这件事情之后,他的收益一定要大于付出的本钱。 忠清,我们先去蓝田县领了差事,再看看我们的部属,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蓝田县不论想要做什么,都逃不出我们的法眼。” 钱少少磕着西瓜子从小路上走了出来,先是瞭望一下远去的顾炎武跟黄宗羲,这才来到云昭身边道:“又抓了两个壮劳力?” 云昭笑道:“不错的壮劳力,不会贪渎,不会害民,办事公允,还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出了事情还有一帮好用的故友亲朋可以拉出来顶雷。 是替我们承担责任的绝佳人选。 这样的人太少了,你想想办法,再弄来一些这样的傻蛋,这对我们图谋江南太有用处了。” 钱少少吐掉瓜子皮道:“你用了他们,就要承认他们的故友亲朋,据我所知,他们可都是江南一地的既得利益者,你别现在用的舒坦,把难做的事情留到日后。” 云昭背着手笑道:“左良玉在河南待不住了,他想去东南!” 钱少少道:“左良玉去了东南,那么,李洪基会不会去江南?” 云昭叹息一声道:“这一场大蝗灾,再一次拯救了李洪基。 他原本已经被十路大军压迫在濮阳一带,眼看着就要被孙传庭,洪承畴他们给挤死了,这一场大蝗灾又救了他,左良玉跑了,刘良佐跑了,李洪基的兵马追着刘良佐跑,最后跑进了蝗泛区……你说,李洪基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前期战损的兵马,进了蝗泛区又会成十倍的增长,再想绞杀,没有可能了。 左良玉就是看到了这个状况,才想去江南或者楚地的,他看的清清楚楚,不论是洛阳,还会开封,都完蛋了。” 钱少少丢掉瓜子皮,摸摸口袋,发现刚才吃完了最后一颗瓜子,就摸摸云昭的袖袋,没找见瓜子,就拍拍手道:“我想抽烟。” 云昭摇头道:“我没有烟叶。” 钱少少愤愤的道:“我姐姐每天都要闻我的嘴巴,要是闻见有烟味,她就大哭大闹,你快点把她娶走,别让她来烦我。 另外,我告诉你啊,我不想娶那个大胸脯女人,几天不见,她又变肥了。” 云昭抽抽鼻子道:“这话跟你姐姐说去,跟我说不着,你有胆子就去拒绝。”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敢!” 云昭白了钱少少一眼道:“要不外派你公干?” 钱少少摇头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必须要在。” 云昭瞅瞅日头对钱少少道:“走吧,卢象升的老母妻儿来了玉山,虽说是我母亲招待,我要随侍在一边的。” “为什么不把卢象升从牢里救出来?” 云昭叹口气道:“卢象升不愿意……” 蝗灾是一个很坏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这里的粮价就迅速上涨了一倍。 这让居住在京城里的人惊慌起来,天刚刚亮,就有人来到粮店门口排队,希望能早点把手里的铜子换成粮食。 周国萍坐在粮店门口,瞅着密密匝匝的人群,对小伙计道:“卸掉门板,开始做买卖。” 伙计低声嘀咕道:“别家粮店的粮食又上涨了两成,咱们今天调不调价钱啊?” 周国萍道:“我们永远要比比人晚一天调价格。” 伙计发急道:“这样我们会少赚很多钱的。” 周国萍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因为赚钱才来京城开粮店的,我们要的是口碑。” 伙计无奈之下卸掉了门板,店铺外边的人就轰的一声冲进了粮店。 伙计大声喊道:“我们恒通号今日不涨价,粮食供应充足,大家莫要急,都能买到粮食。” 不论伙计怎么说,进到店里的人没一个听他的,只是埋着头往口袋里装粮食。 周国萍看了一会,见太阳已经升高,就回到后宅,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妇人衣衫,厨子老黑提过来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道:“条子肉,白面馍,鲜黄瓜凉拌了一碟子,还装了两壶酒。” “有鱼吗?” 老黑连忙道:“有,水缸里养着呢,要吃就要现杀,您能等得住吗?” 周国萍道:“那就去做。” 老黑匆匆的走了,周国萍就面对铜镜,打散了先前挽的不满意的发髻,重新一丝不苟的开始打扮自己。 涂脂抹粉一样都不落下,看完弄好的妆容,周国萍瞅着自己那一对翘起来的门牙叹了口气。 她的容貌全部毁在这对门牙上了。 如果没有这对门牙,周国萍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无数次的想要砸掉这一对门牙,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下不了手,不是害怕痛,执掌京城密谍的密谍头子如果说怕痛,这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摸摸这对大牙齿,周国萍还是找来了一截面纱戴上,顿时,铜镜里就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神秘美人儿。 老黑再次来到房间里的时候,周国萍已经梳洗停当,挎上老黑提来的食盒婷婷袅袅的上了一辆马车。 北镇抚司的天牢就在距离粮店两条街外的水西桥边上,这里平时人迹罕至,除过一些犯官的家眷会守在这里等候自家人从这里出来。 不过,从这里出来的人大多是尸体,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周国萍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北镇抚司天牢,这里的锦衣卫对这辆马车进出天牢早就不以为意了。 “卢大人身体可好?” 周国萍看着一个锦衣卫番子冷冷的道。 番子低着头道:“大家伙也知晓卢大人冤屈,平日里也没人为难卢大人,他在牢里吃得好睡得好,气色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你们百户呢?别得了一点银钱就得意忘形坏了我的大事。” “不敢,不敢,王百户这些时间就守在天牢里,东厂来人想要提审卢大人被王百户给顶过去了。” 周国萍放平缓了声音慢慢的道:“把这件事办好了,你们就会调任西安府,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番子闻言大喜,连连感谢,带领着周国萍走进了深邃昏暗的牢房。 才进牢房,就被里面传来的恶臭熏得皱皱鼻子,在无数罪囚渴望的目光中径直走进了监牢最深处。 韩陵山跟卢象升两人正隔着木栅栏下象棋,看样子已经厮杀了许久,目前胜负未分。 周国萍来到两人身边,锦衣卫番子很识趣的端来了一张小桌子,放在两座牢房中间,还端来了清水供两人洗手。 整座监牢里就数这两间牢房干燥,不大的窗户里偶尔还能投进阳光,在这座监牢里,只要住进这两座监舍的人,无一不是锦衣卫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周国萍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布置好了酒菜,抬手示意两人享用。 卢象升也不客气,先是倒了一杯酒匆匆一饮而尽,韩陵山也同样先喝酒,后吃菜。 不论是卢象升,还是韩陵山都不说话,气氛极为压抑,不过两人吃东西的声音倒是充满了韵律感。 周国萍也不说话,主要是卢象升早就跟他们有言在先,只要他们多说劝他离开监牢一句话,以后就不用相见了。 “算算路程,卢氏安人今日应该已经抵达玉山城了。” 周国萍没有劝卢象升离开,只是在直白的告诉他消息。 卢象升点点头,从盘子里取了一块条子肉夹在一个白面馒头里递给隔壁的罪囚道:“安道兄,吃一点东西吧。” 隔壁的罪囚悉悉索索的从稻草上爬过来,取走了白面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您的两位兄弟因为在玉山书院供职,自然获得了蓝田县籍贯,在凤凰山下分到了两百亩的土地,在卢氏安人抵达之前,他们出钱在那里修建了一座院落,整理好了田地,听说种上了秋粮,还圈养了几头猪,一群羊,鸡鸭鹅什么的也都制备了一些。 只要安人带着家眷抵达,就能安家过日子了。” 卢象升低下头沉思片刻道:“很好,那里安静,母亲可以养猪放羊喂鸡,小儿辈可以耕作田土,自食其力还是很好地。 请转告八弟,九弟莫要忘记我卢氏耕读传家,忠孝仁义的家风,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周国萍又道:“天雄军将士们也从固原镇抵达了塞上蓝田城,高杰将军给他们补偿了一年的军饷,已经按照将士们的意愿,命云氏商队把军饷带回了宜兴交给将士们的家眷。 只是阵亡将士的姓名实在是难以搜集整齐,无法安置,这一点还需要卢先生大力协助。 免得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无法获得应有的补偿。” 卢象升茫然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哽咽着道:“我记不得那么多的名字……” 韩陵山瞅了卢象升一眼,嘿嘿一笑,继续低着头猛吃猛喝。 卢象升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册簿被接受天雄军的混账给毁掉了,难道说你有法子?” 韩陵山笑道:“自然有法子,你要不要听?” 卢象升叹口气道:“请你当我的大状师,你就害得我满门被抄斩,在听你一次,岂不是要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韩陵山笑道:“你的刑罚是腰斩!落个全尸都不可能,还说什么死无葬身之地。” 卢象升反唇相讥道:“你是寸磔,比我还要凄惨。” 韩陵山笑道:“要是我家县尊给我定下这样的刑罚,我一定会被吓得魂飞天外,大明三司给我下的这种刑罚,当不得真。” “你们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卢象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的旨意如今很难出紫禁城,大明内阁的命令很难出京师,也就是说,只要出了京师,我韩陵山哪里去不得? 李洪基脱出大明布下的天罗地网,声势比以往更大,现如今正在厉兵秣马,下一个劫掠的目标便是洛阳城。” 卢象升道:“不可能,孙传庭,跟洪承畴在,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 韩陵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风干的足足有寸半长的蝗虫递给了卢象升道:“山西,河南,河北蝗灾!” 卢象升仅仅看了一眼那只黄褐色的大蝗虫,眼中就有泪水缓缓落下,难过的转过头去,轻轻地拍着栏杆道:“这老天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肯留给大明。” 韩陵山继续道:“原本十路大军围剿李洪基,濮阳大战,洪承畴击败了李洪基麾下大将刘宗敏,孙传庭在当阳山击败了李洪基麾下大将李锦,加上熊文灿,王家帧的江南兵马襄助,此时的李洪基已经插翅难逃。 可惜,就在此时,起了蝗灾,阻挡李洪基退往山西,河南北部的左良玉,刘良佐两人跑了……嘿嘿嘿……” “跑了?” 卢象升怪叫一声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瞅着周国萍,想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更加准确的消息。 周国萍给卢象升倒了一杯酒肯定的点头道:“跑了!不管他们两个跑了,猛如虎也跑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奇怪了,跑路的人朝廷在温言劝慰,没跑的人比如熊文灿,王家帧人家什么事情都没有,倒是作战最得力的洪承畴,孙传庭两个人倒霉了,听说朝廷准备要数罪并罚。 卢公安心等着,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两位可能要进来陪你坐牢,如果他们跟拥兵百万的李洪基作战失败,估计今年秋后问斩的时候,你们三个可以结伴而行。” 卢象升瞅着一脸怪笑的韩陵山道:“陛下如何能这样做,岂不是寒了作战将士们的心?” 韩陵山道:“寒了将士们的心?你想想戚家军的遭遇,再想想辽东,再想想九边,再想想你天雄军,你们被朝廷弄得生死两难的时候,谁在乎了? 皇帝寸磔魏忠贤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呼,处斩袁崇焕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呼,皇帝处斩杨鹤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呼,等你被腰斩的时候百姓一样夹道欢呼,就是我名声不彰,效果可能不好,不过呢,我如果被锁在囚车里的时候再高歌一曲,百姓的欢呼声可能会更大…… 我告诉你啊,只要是官员被处斩,百姓都会夹道欢呼的,这就是京城百姓的道理。 他们恨你们!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妖风,但凡是官员,就一定是吸取民脂民膏的坏蛋,只要钱没有落进百姓的口袋,被官员给花掉了,就通通该死。 卢公,魏忠贤那些人也就罢了,做这样的官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如果你在就义的时候,能吟诵《正气歌》名传四海也就罢了,不枉为家国天下操心一场。 可惜,到了你不会有一个好结果的,你死了,就像是死了一条狗,没人在意,大家很快就会把你忘记。 对了,告诉你啊,你救回来的百姓被朝廷就近安置在了河北跟山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随李洪基来要你们的命!” 卢象升呆滞的坐在地上,喝了一壶酒之后微笑道:“吾养吾浩然之气就是了。” 韩陵山嘿嘿一笑,一扬脖子把剩下的酒喝的精光,然后就倒在厚厚的稻草上,不一会就起了鼾声。 周国萍见卢象升沉默不语,就笑道:“先生可有家书需要小女子传递出去?” 卢象升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周国萍道:“劳烦交于拙荆之手。“ 周国萍庄重的接过那封与妻书,藏在袖子里,就收拾了食盒,告辞离开。 卢象升回到牢房深处面壁而坐,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如同老僧坐禅。 周国萍起身往回走,路过卢象升隔壁监牢的时候,若有如无的哼了一声,那个刚刚吃完卢象升赠与的肉镆镆的官员的身体就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渴望的看着周国萍。 周国萍的眼神冷酷而无情,那个官员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就重新倒在地上。 周国萍离开了,韩陵山在呼呼大睡,卢象升在盘膝面壁,一个被锦衣卫用鞭子抽的烂糟糟的家伙,却把眼睛死死的盯在卢象升的身上。 他深深地知道,想要活命,就要劝的卢象升愿意离开这座恐怖的黑牢房。 孙国信面对高坐在白骆驼雕像上的佛像虔诚的诵经。 “吉祥宝帐怙主赞 八思巴大师造 吽 示现凶猛忿怒罗刹主依菩提心善调暴恶众 三重城邑怖畏威德尊忿怒尊前我今恭赞礼 黑色矮壮具足盛威光右持钩刀降服凶恶众 左托颅器怒血遍充满首曼尊前我今恭赞礼 盛怒双足振踏地动摇可畏大笑声震须弥山 誓具违犯悲念令还净三昧耶尊我今恭赞礼…… 后金汗国天聪八年,天聪汗爱新觉罗·皇太极征服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林丹汗败走大草滩,墨尔根喇嘛携蒙古至宝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大藏经前往盛京。 金佛以白骆驼驮载,行至盛京西效三里老槐树下时,白驼溘逝。 墨尔根喇嘛认为此处为“生根”之所,遂奏请建立玛哈噶喇佛楼。 皇太极亦认为“有护法不可无大圣,有大圣不可无护法”。 遂敕建护法楼以为供祀。 只是金佛意愿不宁,玛哈噶喇金佛抵达盛京之后,不肯留驻大殿,每当夜晚,玛哈噶喇金佛驭祥云飞至大殿耸脊,面向东方,望日而出。 次日清晨但见金佛驻于大殿西侧。 在深有慧根的小喇嘛莫日根的建议下,在位于大殿西侧重新修建了一栋二层式阁殿式建筑,用来供置玛哈噶喇金佛的护法楼。 金佛供奉于二楼,面朝东方目迎朝霞。 至此,金佛再无逃遁之意。 做完早课的孙国信木然的瞅瞅高居其上的金佛,合十双手施礼之后,就回到禅房,取出一个硕大的青铜钵盂,扶着一根长长的方便铲,走出了莲花净土实胜寺。 他一路诵经,一路掩埋路上遇到的所有尸体,从人的尸体直到昆虫尸体无所不埋。 每埋葬一具尸体,他都会颂念一遍《往生咒》送这些亡灵早归极乐世界。 走了十余里路,孙国信便到了盛京。 每次进入盛京,孙国信都忍不住要鄙薄一下这个破烂的地方。 大明人都以为满清的盛京会是一个盛大的都邑,即便是比不上北京,南京的繁盛,至少要比西安城好一些。 事实与想象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孙国信安步当车缓缓走进了盛京,守在城门边上的满清军卒无不朝这个年轻还有些丑陋的喇嘛施礼。 孙国信抬手在每个人的手上抚摸过一遍之后,他的钵盂里就装满了碎银子。 这里的人都知道玛哈噶喇金佛就是因为这个少年喇嘛才肯安心的留在盛京皇寺中的。 穿过乱石堆砌的城门,孙国信就来到了盛京城的主街上,这里满是乞丐,乞丐们见到孙国信来了,纷纷跪地磕头口称佛爷。 乞丐中有老人,有妇人,也有一些孩童,中间满人很少,最多的却是蒙古人跟汉人。 这些人都是失去了劳动力之后被主人抛弃的奴隶。 孙国信将钵盂里面的碎银子跟一个汉人店铺老板换了很多食物,堆积在一起,诵经之后,就对这些乞丐道:“没有因果,没有罪孽,可以食用了。” 这些乞丐已经很习惯这样的过程了,排着队一人取走一点可以果腹的食物,没有人多拿,保证没人都能有一点食物。 这一幕如今早就成了盛京城中的一景。 孙国信见每个人都分到了食物,就颂念一声佛号,就端着钵盂沿街化缘,每家只要一点,知道讨要了足够自己吃的,就找一处阳光充足之地净手之后,默默地进食。 这是他苦修的一部分,也是墨尔根大喇嘛给他布置的课业,他需要救助那些乞丐三千次,才能积攒够功德,从而进一步苦修。 一群战马从孙国信的身边驶过,马蹄扬起了灰尘,灰尘落在钵盂上,孙国信不为尘土所动,依旧一口口的吃着自己的食物。 “吁!” 有人勒住了战马缰绳,一个粗壮的满人跳下战马,来到孙国信身边道:“小喇嘛,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吗?” 孙国信抬头笑了一下道:“阳光,雨露,是佛祖的馈赠,尘土也是佛祖的馈赠,对我而言,这都是一样的,善男子不必愧疚。” 满人听孙国信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就对身边的人道:“这是一个蒙古喇嘛。” 孙国信有用满语道:“我只是一个喇嘛。” 满人得意的对周边从人道:“即便是喇嘛,也要学我满人的话!” 说罢就随手丢给孙国信一枚金币道:“小喇嘛,你让我开心,赏赐给你了。” 孙国信皱眉瞅着被这个家伙丢进钵盂里的金币,就用筷子夹着金币丢了出去,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满人怒了,提起鞭子正要狠狠地抽下去,就听有人道:“多铎,莫要失礼。” 多铎的鞭子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收场。 孙国信叹口气道:“善男子还是把鞭子抽在我身上吧,这是我的罪孽。” 多尔衮从后面走过来,双手合十道:“喇嘛何出此言?” 孙国信双手合十还礼道:“善男子的怒气因我而起,如果我不能消弭他的怒气,他就会把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与其留下这一段因果,不如让鞭子落在我身上,好了结这段因果。” 多尔衮轻咦一声道:“你是皇寺里的喇嘛,你叫什么名字?” 孙国信施礼道:“我叫莫日根。” 多尔衮看着孙国信摇摇头道:“你有些像明人!” 孙国信道:“臭皮囊一具,像谁不像谁有何意义?善男子即便是说我像狗,像狼,像草原上的牛羊又有什么分别呢?” 多尔衮闻言笑了,施礼道:“喇嘛说得对,是我们兄弟失礼了。” 说完话,就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珊瑚珠放在孙国信的手上,孙国信不胜欢喜,朝多尔衮施礼道:“多谢善男子,明日,有更多的人可以饱餐一顿了。” “你要把我兄长赏赐的宝物卖掉?”多铎不知怎么的怒气又起。 孙国信笑的灿烂,露出一嘴的白牙对多尔衮道:“你会得到善念的,我保证。” 多尔衮哈哈大笑,牵着多铎离去,大声对孙国信道:“小喇嘛,你如果化不到足够的食物,可以来我府上化缘,定不教你失望。” 孙国信用同样大的声音道:“不能太便宜你一个人,善念是个好东西,只有一个人拥有,那是没用的。” 远去的多尔衮听到了孙国信的话,远远地挑起了大拇指,表示严重同意孙国信的话。 多尔衮走了,孙国信继续坐在阳光里吃饭,这一次,他吃的真的很愉快,有了多尔衮背书,他就能干更多的事情了。 他决定远离多铎,这个人太蠢,多尔衮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的……从谁那里下手呢? 第三章 我们的世界(万字大章) 第三章我们的世界 云昭终于要成亲了! 这是蓝田县最大的盛事。 云娘甚至霸道的让蓝田县所属休憩一天,且着为永例。 所谓的休憩一天,不仅仅是官府停止办公,学堂停止授课,还包括工厂要停工一天,市场要停止交易一日,就连勤劳的农夫,也会在这一天换上新衣,不再照看农田里的宝贝。 所以,在前一天,人们就大量的涌进来玉山城。 云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长辈忙碌的不可开交,家里的姐妹们也充斥了内宅,很自然的分成两拨人,一帮去了冯英的房间,一帮去了钱多多的房间。 云娘高座在大堂,接待数不清的贵客。 如今的关中,能让云娘来到门口迎接的人几乎不存在,哪怕是她的父亲,云昭的外公秦培亮到来了,也是云福接待,他身为男子想要进入内宅去看自己闺女,那也要等到婚礼大典结束之后。 这样做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不过,当秦培亮被云福接引进了花厅,被迎到上座上,他就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坐在他下手的人正是秦郡王朱存极! 在朱存极下首分别坐着布政使,按察使与都指挥使,至于陕西巡抚刘玉堂只能坐在左手位置上。 这些人见了秦培亮纷纷起身祝贺,秦培亮也就顺势安坐在主人位置上与人寒暄。 秦培亮整个过程晕陶陶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每一个都离开座位向他祝贺,只记得每一个人都祝贺他有一个才华无双的外孙。 钱少少坐在窗户上瞅着姐姐修饰自己的妆容,这个过程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姐姐依旧在化妆。 何常氏在钱多多背后帮她整理繁琐至极的发式,头发上的每一处装饰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忙完了没有?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拜堂成亲了。” 钱少少眼看着钱多多咬了一口口媒子之后,觉得不满意又擦掉重来,终于忍耐不住了。 何常氏笑眯眯的道:“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怎么装扮都不为过。” 钱少少皱眉道:“你装扮的太漂亮了,显得人家冯英才是那个有才的。” 钱多多哼了一声道:“我就算是不装扮,冯英看起来也是那个有才的,这方面你姐姐没有优势。 所以呐,才要打扮的美美的,就算别人认为我是靠美色事人,看过我之后,也要让他们觉得阿昭娶我还是赚到了。” 相比钱多多的自信,冯英就差了好多,她的嫁衣是普通式样的,就连头面首饰也不如钱多多。 再加上钱多多有何常氏这种高级专业人士在帮她打理妆容,她身边只有小楚跟云春,云花这两个棒槌。 冯英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插上一枝云娘送给她的金步摇,眉心点了花黄,咬了一口口媒子,就觉得自己已经装扮好了。 刚才偷偷去看钱多多的云春回来了,瞅着冯英的妆容叹口气道:“钱多多的眼角都画了线,眼睛看起来有鸡蛋大。” 冯英笑了,抬手按按自己眉间的火焰纹花黄道:“多多的美是天生的,没人比得了。” “那也要相差不远才成啊,我可不想你们拜天地的时候,你看起来像是一个陪嫁的丫鬟。” 小楚在一边愤愤不平。 冯英叹口气道:“我穿铠甲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 小楚咬咬嘴唇道:“那就穿铠甲……” 云昭收拾起来就很简单了。 洗了澡,涂抹了一些油脂,婆子又给他扑了一些白粉,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白净,穿上大红的喜服,戴上三梁进贤冠,腰畔挂上白玉佩,就算完事了。 徐五想左右上下打量一下云昭道:“服饰就这样了,问题是你今晚先跟谁睡,这可是一个大问题,我劝你早早想好。 新婚之夜,大被同眠不好吧?” 对于徐五想戏谑话,云昭早就免疫了,他觉得这个丑逼在嫉妒自己。 “跟冯英睡!”云昭不介意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让这家伙再嫉妒一下。 “哇哇哇,你摊上事情了,钱多多能撕裂你。 云昭整理一下脖领子道:“你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有话语权吗?” 徐五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才是被挑选的那个。” “等你成亲的时候,希望你也有这样的艳福。” 徐五想道:“现在是战乱的年月,男丁不足,我可以娶多个老婆吧?这不违背我们的律法吧?”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你想好了再做,我们可是废除了妾室的,凡是娶进门的女子一样大,你要是愿意我们自然没话说。” 徐五想吧嗒一下嘴巴道:“那就娶两个漂亮的。” 云杨进门的时候,云昭已经等候他很长时间了,这家伙在蓝田城遭了灾,现在整个人看起来瘦峭的厉害。 不论多么强大的英雄好汉,也经不起闹一个月的肚子。 今天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撑得住吗?”云昭连忙问道。 “我现在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头老虎。”云杨晃晃自己硕大的拳头表示自己很强壮。 秃脑壳的云杨收拾起来更加的容易,只是秃脑壳上没法子插花,只好别在耳朵上,穿好红色的暗红色的喜服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采花贼。 “你家大门外非常的热闹,广场上,小巷子里,村子里,山坡上到处都是人,你家在大宴宾客,云家庄子在大宴天下,我爹粗略的算了一下,今日进城的人超过了两万人。 不过,你放心,全是有根脚的人,今后三天,只有老蓝田县人才能进城,出城。 护卫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云昭回头看着徐五想道:“你们今天没有利用我的婚事引诱刺客吧?” 徐五想摇头道:“没有,我们只想让你热热闹闹的成亲,没有做别的安排。” 云昭点头道:“如果有,就撤掉,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们。” 说完话,云昭就在喜娘的催促下离开了自己的卧房,骑上一匹白马去玉山书院迎接两位新娘。 从云氏庄子,直到玉山书院,整条路都被蓝田县人挤得满满的,云昭看见很多熟悉的面孔就站在人群里朝他招手。 有年老力衰的盗贼,有缺胳膊少腿的盗贼,有少了一只或者两只眼睛的盗贼……他们或者坐在人群中,或者趴在人群中,或者站在高处,拼命地挥手,只希望云昭能看过来。 他们的家就在这条路的两边,这条路两边的庄稼地是蓝田县最好的庄稼地,灌溉方便,收割方便,且土地肥沃。 十年时间,云昭不知道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部属,有多少人因为他一声令下就无畏的冲向敌人…… 活着成了残废的人没有人怨恨他,据他们说,那些战死沙场的人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最多喊一句——老子运气不好。 看到这些人,云昭紧绷着的身体立刻就松弛下来,他觉得有这些人在,自己的安全无虞! 自己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但是,自己绝对是一个对他们有益的领导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们付出了,也获得了,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云昭自忖做到了两不相欠。 如果说还有别的,那都是云昭赚到的,历史学家们一般把这样的东西称之为——民心! 每个人的生活看起来似乎都不错,那个没了双腿的家伙虽然趴在地上,他身下的平板小车看起来也似乎价值不菲,云昭看的很清楚,这家伙在小车上镶嵌了一颗明晃晃的珠子…… 云昭娶走了玉山书院师生心中的掌上明珠,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进入玉山书院。 好在,云杨的身体恢复了,他一人顶着一群年幼的师弟师妹们,且让他们节节败退。 云昭下了马,云杨推开多远,他就走多远,偶尔会停下来,认真的瞅瞅眼前的这些小王八蛋。 还不错,没有当初那一批人的穷酸怪相,没有人抱着他的腿喊他主人,然后伸手要吃的。 他们有自尊的多,同时也漂亮的多…… 徐五想在一边道:“他们可不是你买来的,人家都是正儿八经的学生,是他们爹娘花钱送进来的。 不像我们,你用了一点糜子就给换回来了。 不过,就用功程度来看,他们还比不上最早的那几批人。 都是一群生于安乐,将来也会死于安乐的混蛋。” 云昭根本就没有听徐五想的唠叨,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已经看到了艳光四射的钱多多。 虽然冯英此时也非常的美丽,可是,只要钱多多站在那里,别人就很难把目光落在别处。 更别说冯英还很守规矩的蒙上了盖头,钱多多则没有,她就那么骄傲的站在一座学舍的门前笑吟吟的瞅着站在人群里的云昭。 愤怒的小楚从另一座学舍门前跑出来,挤开那群孩子,粗暴的将红绸的一段绑在云昭的手腕上,云昭轻轻一拉,冯英就在云花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我要你背我下去!“ 钱多多骄傲的如同一只金灿灿的凤凰,毕竟,她的嫁衣华贵至极,除过红色,就是黄灿灿的金色。 “你该我来背的!” 钱少少从姐姐身后转过来,蹲在姐姐前边,二话不说就背起钱多多朝云昭走了过来。 看见新人们已经被红绸拴在一起,那些神憎鬼厌的小孩子们顿时就散开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个花篮,不断地朝他们三人头上抛洒花瓣。 “关中的主人,主祝福你的婚姻,虽然你一次娶了两个并不符合主的意愿,主,还是愿意祝福你。” 云昭大声朝汤若望喊道:“谢谢你,也谢谢你的主!” 邓玉函大声道:“蓝田县的主人啊,你如今大婚,是一个幸福的时刻,这个时候,你难道没有大赦关中的意愿吗? 你难道没有放我们这些可怜的异乡人回到故乡的意愿吗? 求求你,慈悲,慈悲吧。” 云昭大声道:“你已经老了,不能再奔波了,你会死在漫长的归乡道路上的。” 罗雅谷趁机道:“迷途的羔羊只要找到回家的道路,是不会在意道路有多漫长的,只要回到家乡,再喝一口家中的清泉,就算是即刻死去,也是幸福的。” 云昭大笑道:“早我需要的大炮没有出现之前,你们不能回去,你这个该死的异乡人,拿出你的契约精神,你们不能享受了我提供的精美的生活,又想着回到你们那个肮脏,污秽,野蛮,黑暗的家乡。” “主啊,可怜可怜你的仆人吧,请赐予这个吝啬的领主一丝一毫的仁慈之心吧……” 冯英很大方的沿着红绸走过来,顺势挽住了云昭的一条臂膀,钱多多趴在弟弟背上,好几次想要去抓云昭都被钱少少给破坏了,所以她就开始在钱少少的背上踢腾。 好不容易到了马车处,云昭将冯英抱上了马车,钱多多也被弟弟送上了同一辆马车,欢乐的喜娘还把汤若望他们合资打造的两个金苹果放在两个新娘子的手中。 看的出来,钱多多很不满,只是被冯英挟持住了,没法子动弹。 一声唢呐响,便是山高水长,前路漫漫…… 一声芦笙响,便是数不尽的温柔意…… 一声长笛响……那个破坏场景的长发少女便被一群人捉住手脚给丢了出去…… 一个瘸着一条腿的精瘦,干枯的老汉,张开满是黑牙的嘴巴撕心裂肺的唱着关中的土味情歌。 三只只蝴蝶扑棱棱飞,三只只花朵儿亲嘴嘴。三只只柜子三只只箱,三个凳子成一个圈。三只只枕头花顶顶,三条条棉毡对棱棱…… “这歌词明显是现改的,该是一对对才好,三只只花朵儿怎么亲嘴?” 学识渊博的徐五想自然是一个有错必纠的人,他很想把那个丢人现眼的老强盗一脚踢到旁边的深沟里去。 云杨的光头从一边探过来,鄙夷的瞅着徐五想道:“三个人就不能亲嘴了?少见多怪!” 徐五想冷笑着拱手道:“未请教!” 云杨道:“今天婚事毕了,哥哥带你去明月楼,莫说三人亲嘴,再多些也不是不成,只要你舌头够长……” 徐五想拂拂袖子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我掏钱!” 云杨说着话又习惯性的往云昭袖袋里摸。 “今天穿的是喜服,没装钱袋。” 钱少少在一边低声道:“好久没有抢劫明月楼了,我们只要抢一次不就有钱去明月楼了吗?” 云杨立刻舍弃了云昭凑到钱少少身边道:“未请教!” “老招数,我点火,你抢劫……” 云昭叹口气道:“大喜的日子……” 钱少少低声道:“就是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我才会下手,只要能抢劫明月楼,我就是愉快的。” “带上小楚!” 坐在马车里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的钱多多立刻给弟弟发号施令。 冯英轻笑一声,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见钱多多那双大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要重新猜拳!” 坐正了身子的钱多多认真的对冯英道。 冯英摇摇头道:“这是上苍的安排,此时此刻老天最大,你休想改变天意。” 钱多多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递给冯英,可以压低了声音道:“你没有做好准备呢。” 冯英翻了翻小书,就还给钱多多,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我从小在民风开放的石柱长大,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些男女之事?另外,我还给人接生过两次。” 钱多多怒哼一声道:“我从小在……” 话说了一半自觉失言,就连忙闭上了嘴巴。 冯英叹口气道:“我们姐妹都没有过过什么太好的日子……我小时候过的日子未必就比你好多少,不过,以后会好起来的。” 钱多多也跟着叹息一声,拉过冯英的手,将一个晶莹璀璨宝光四射的玉镯过给了冯英。 还取出手帕擦掉了冯英画的不怎么好的眉毛,重新给她画眉,最后还在冯英的嘴上啄了一下,摇摇头道:“口媒子也不好,用这个,桂花味道的还添加了一丝丝蜜糖,阿昭最是喜欢。” 冯英并没有拒绝钱多多释放的好意,虽然话里话外的总是刺激她,她还是任由钱多多在她脸上施为。 她相信,不管钱多多心里有多不满,今天,她一定不会让云昭难堪的,这不是钱多多的作风。 回到家中,最重要的礼仪便是拜天地,新媳妇给云娘敬茶,听云娘解说家规。 这一套礼仪过后,云昭三人就被喜娘们簇拥着去了后宅。 后宅的大门也随之关闭,云昭没有任何心情去陪外边的人饮酒作乐…… 后宅的大门关闭了,院子里除过云昭夫妇三人之外,就剩下,小楚,云花,云春,以及何常氏。 喧闹被关在门外,小楚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椅子上,手边放着两柄短铳,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偷偷地听新房里面的动静。 云春推了小楚的脑袋一下道:“现在天刚黑,少爷没有那么急色。” 小楚摆弄一下手边的短火铳道:“只要你家少爷敢从我家小姐的屋子里跑出来,我就拿火铳轰他。” 云花笑道:“咦?你跟你家小姐很好嘛?她都不让你吃饱。” 小楚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她,我命都可以不要。” 云春一脚踢飞了小楚的火铳道:“在这个院子里除过三个主家,我最大,你以后也要听我的。” 小楚瞅瞅云花道:“你会帮她吗?” 云花摇摇头道:“你要是能打得过她,我没意见,当初她当老大,就是因为我打不过她。” 何常氏走过来摆着手对斗鸡一样的小楚跟云春道:“要打架也别在今天打啊。 另外,你们三个没脑子的哪一个都不能当头头,少爷已经说过了,以后啊,这院子里的人都要听我安排。 我才是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不知为何,平日很熟悉的三个人枯坐在屋子里却显得很尴尬。 没有一个人出声。 院子里争吵的声音落在三人耳朵里反倒化解了屋子里的尴尬气氛。 “你要急着跟她睡?” 钱多多拔掉插在头发上的沉重的金首饰,看似毫不在意的问道。 云昭瞅瞅冯英,指着桌子上的酒菜道:“你们难道不饿吗?” 钱多多摸摸小肚子道:“四更天就起床了,折腾到现在就吃了一点半生不熟的馄饨。” 云昭笑着把筷子分别塞进冯英跟钱多多的手里道:“我也是大半天粒米未进,我们先吃饱,再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钱多多警惕的瞅着云昭道:“你休想把我们两个灌醉,然后搬到一张床上去。” 冯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钱多多道:“他的酒量未必能有我们好。” 钱多多也跟着笑了,三人都很饿了,立刻开始埋头大吃,转盘子送碗的吃的极为满意。 很快就吃了一个杯盘狼藉,何常氏带着三个丫鬟进来伺候的时候,对于他们三人的食量很是惊讶。 钱多多一边剔牙一边吩咐何常氏道:“撤掉,再上几样精致小菜,我们要喝酒!” 云昭朝云春挤挤眼睛道:“拿酒坛子,三个,不够再拿。” 不大功夫,小菜重新布置停当,云昭坐在中央笑道:“被人都说嫁给我是你们的荣耀,其实,这话需要反过来说,能娶到你们两个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 我小的时候早慧,却不愿意说话,让人家以为我是一个傻子。 其实呢,我并不是傻子,只是不知怎么的脑袋里总有一个人在跟我说话,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大明人都不同……有时候,我以为他是一个游魂……又像是我的上一世,是没有喝孟婆汤的漏网之鱼。 人怪了一点,你们千万莫要嫌弃,不过,此生啊,我应该只有你们两个了,没打算弄什么三宫六院,即便是我们的事业成功了,这辈子就我们三个凑合着过。 今天行了结发礼,虽然是三人一起结的,这有些不像话,我还是非常认真地,在心里向神灵发了誓言,准备此生不离不弃,你们以为如何?” 钱多多冲着云昭笑了,笑容灿烂的如同百花盛开,将头靠在云昭的肩头道:“那就说好了,不离不弃!” 冯英自然不甘示弱,靠在云昭的另外一个肩头道:“不离不弃!” 云昭左右瞅瞅低声道:“云杨说三个人也可以亲嘴的。” 钱多多,冯英同时起身推开云昭,抱着酒坛子道:“为不离不弃,干!” 云昭哭笑不得的举起酒坛子跟她们的酒坛子碰一下道:“这是成亲,我怎么觉得我们三个在义结金兰!” 话匣子打开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七月的关中地气蒸腾,热的不像话,即便是屋子里的有冰山,喝酒的时候依旧燥热。 三人开始只是打开窗户希望吹点凉风,哪里料到吹进来的是热风,云昭扯掉身上的喜服这才舒畅一点。 钱多多在云昭跟前从不知礼法为何物,只要云昭敢干的事情她没有不敢干的,所以,也就扯得只剩下一个胸围子了。 只有冯英吱吱呜呜的不肯脱掉喜服。 钱多多觉得冯英一点都不利索,就帮着冯英扯掉了宽大厚重的喜服,等冯英松开抱着胸口的双臂,钱多多就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哀叹道:“我就说嘛,小楚的胸那么大,没道理你没有。” 冯英见秘密暴露,也就大方地任由云昭跟钱多多两人贼目烁烁的的看她。 举起酒坛子喝了一口酒道:“我最拿手的是弓箭术,胸太大会被弓弦伤到,一直没想长这么大,后来没办法了就用布条子勒住,以为是累赘,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来,喝酒!” 钱多多的手总想探过去,每次不是被云昭打掉,就是被冯英打掉,总不让她得逞。 后来,云昭就很少说话了,主要是他很忙,一双眼睛一会落在钱多多白玉般的腰腹上,一会落在冯英雄伟的峰峦上,脑子全成了浆糊,见两位美人儿还在不停地喝酒,就觉得喝酒是自己提出来的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钱多多充满了挫败感,人一旦开始借酒浇愁,再好的酒量也支撑不住,第二坛酒喝了一大半的时候,她就已经醉了,醉眼朦胧的看看云昭,又看看冯英,摊摊手道:“便宜你们了。” 说完话,就趴在云昭怀里不动弹了。 云昭把钱多多送回房间,吩咐何常氏好好照顾,就重新来到酒桌上。 跟冯英又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就见冯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还喝啊?” 云昭毫不犹疑的丢掉酒坛子,一手插在冯英的腿弯,另一手抱着把她的背就把冯英打横抱了起来,一脚踹开里间的房门,气喘如牛的走进了洞房…… 江山如怒,峰峦如聚,山河表里潼关路…… 大海之上,怒涛如山一般砸在甲板上,厚重的甲板发出恐怖的吱嘎声,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浪涛拍碎。 “降尾帆——” 船长马里奥声嘶力竭,努力的想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船员的耳朵里面。 蓝田县的刘明亮跟张传礼两人虽然惊骇,却抓着巨斧,砍断了绳索,眼看着尾帆如同旗帜一般飘拂,两人齐齐的低头,尾帆上的绳索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抽过,发出凄厉的尖啸。 “小心,尾帆在转圈!” 刘明亮一把拉住要站起身的张传礼匍匐在甲板上,任凭尾帆上的绳索继续如同鞭子一般抽过来。 粗大的绳索抽在一个装满清水的木桶上,木桶碎裂,刘明亮绝望的喊了一声,因为他看到尾帆陀螺般的旋转着向他压了过来。 他的脚腕一紧,身体被人甩了出去,沉重的尾帆带着桅杆重重的砸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 被甩出来的还有张传礼,他们两人被重重的撞在船舷上,在狂风中死死的抓着绳索不敢松手,暴雨夹杂着海水打在他们脸上生疼。 眼看着尾帆还在拖着桅杆移动,两人想要去绑住尾帆,却一次次的被风压在角落里。 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她腰间缠绕着绳索,弓着腰顶着狂风暴雨一步步的靠近晃动不休的尾帆。 “韩秀芬,回来啊,危险。” 绳索鞭子一般抽在韩秀芬的身上,就听她惨叫一声,却张开双臂牢牢地抓住了绳索,然后再把沉重的身体扑在尾帆上,数次被狂风裹挟着尾帆抬起,又被她抓着主桅杆死死的压下去。 刘明亮,张传礼终于扑过来了,三人齐心协力的将尾帆捆绑起来,最后牢牢地束缚在主桅杆上。 不等三人喘口气,又一道如山的巨浪迎面压过来,巨大的帆船此刻跟巨浪比起来就像是一只蚂蚁,艰难的迎着巨浪向上攀升。 帆船爬这座浪山仅仅爬了一半,就有下落的趋势。 “啊——升三角帆!左满舵——” 马里奥歇斯底里的声音再次传来,刘明亮大叫一声,松开了三角帆的绳子,只听砰的一声响,三角帆刚刚松开就被风灌的满满的,船头此时正好侧过来,正风变成了侧风,大船吱嘎吱嘎的叫唤着沿着巨浪的水线横着堪堪越过浪头,然后就一头栽进浪底。 “啊——” 刘明亮从水里露出头,只喘了一口气,就再次被巨浪淹没,他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救生索不敢松手。 在这一刻,他微微有些后悔,后悔随着这个该死的马里奥走一遭欧洲,最该死的是还把张传礼跟韩秀芬拉上一起找死。 等他的脑袋再一次从水里露面的时候,大船似乎平稳了很多。 马里奥猪叫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抽水,抽水,舱内进水了。” 刘明亮艰难的站起来,抓着抽水机的木杆用力摇晃,就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韩秀芬那张大脸出现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拼命地摇晃那个该死的木杆。 “大脸芬,对不起!” 刘明亮眼睛里进了海水,泪水直流。 “马屁亮,好好干活,把水抽出去我们就能活!” 韩秀芬的一句话,让刘明亮酸痛的双臂似乎又有了力气,就更加卖力的摇晃木杆。 “用你的身体带着木杆晃动,不要用臂力,练刀的时候你的教官没说过吗? 用双臂挥刀你能挥几下?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刘明亮被韩秀芬亮晶晶的眼睛一看,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迅速改变的用力的方式——他发现,韩秀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用腰力,用全身的力气果然轻松不少。 一缕阳光刺透浓稠的乌云落在船上,韩秀芬听着马里奥支里哇啦的大叫,似乎在感谢他们的主拯救了他们。 抬手从头发上揪下一只小小的章鱼,她随手挤掉墨囊,然后就丢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大嚼起来。 刘明亮瘫倒在甲板上,见张传礼有气无力的甩着胳膊从远处过来,就虚弱的道:“活着真他娘的好。” 张传礼没好气的道:“船坏了一半,趁着风浪过去,要马上修理,最严重的是我们的水被海浪卷走了一半,支撑不到下一个港口。” 刘明亮大笑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韩秀芬抬腿踢了死猪一样的刘明亮道:“立刻起来统计我们的人手,物资,看看我们的人有没有损失。” 张传礼道:“伤了两个,一个撞脑袋了,一个被木刺刺穿了小腿,都不是轻伤,我们需要靠岸休息。 那个该死的马里奥说,不能靠岸,甚至不能沿着海岸线走,这里的海盗非常的凶残,没错,非常的凶残。” 韩秀芬摆摆手道:“小问题,我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只要人没事,我们就有的是办法渡过难关。” 张传礼等韩秀芬进了船舱,这才靠在刘明亮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的打开,见油纸包裹的烟卷没事,两人一人取了一枝,靠着船舷美美的吸了起来。 “传礼,说真的,我们两个做首领是不合适的,你觉得呢?” 张传礼吐出一口烟道:“我们不如韩秀芬在书院的时候早就被验证过无数次了,这还用说?” 刘明亮道:“出海之时,我总是担心韩秀芬会桀骜不驯不受我们两人管束,现如今,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韩秀芬不但干好了她自己的事情,还帮我们做了很多本该我们兄弟做的事情,且有好几次如果不是她,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张传礼道:“你想说什么?” 刘明亮把烟屁股弹到海里,站起身道:“韩秀芬为主,我们兄弟为辅!” “可是,临走的时候县尊说……” “现在是大海之上,县尊更是远在万里之外,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指的现在。 我们这些人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欧洲,我们要去那片大陆去看看,完成县尊交代的十六项使命,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我以为,韩秀芬当我们的首领更加合适。 不能因为我们的一点私心就坏了我们的任务!” 张传礼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任务第一。” 两兄弟商量好了,就相互搀扶着下了船舱,海上的太阳晒一会还好,时间长了会要人命,尤其是在他们两人被海水泡了一天一夜的时候。 “我每次进船舱都怀念书院的厕所,我宁愿住在书院厕所里,都不想再进船舱。 也不知道韩秀芬是怎么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船舱里的。” “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是为大丈夫!” “哈哈哈……” 船舱里的伤者已经被韩秀芬处理完毕了,小腿被木刺刺穿的那位还好些,只要伤口不起炎症,过上个十天半月的就没事了,另一位就严重了,他的脑袋被韩秀芬用木条牢牢地束缚住,不敢动,动一下脑仁就像跟骨肉脱离一般疼痛。 忙碌了一天一夜的韩秀芬也疲惫不堪,如今,正端着一个铁盘子狼吞虎咽的吃饭,见张传礼跟刘明亮过来,就丢给两人一个蔫巴巴的橘子道:“没有多余的了,两人分一个,这是县尊留下的厉禁!” 在船上,有橘子吃就是奇迹,直到现在刘明亮,张传礼都不知道道理所在。 只是看到马里奥把好几个生病且全身脓肿的船员丢进大海之后,才知道那些人都是生了一种奇怪的病,且没有治好的可能。 可是,随同自己一起来的二十八个蓝田县人,却没有一个人得那种病,哪怕是身体虚弱的人也没有得这种病。 韩秀芬研究之后认为跟县尊的禁令有关,这道禁令就是每隔一日,每个人都要吃一只酸橘子,哪怕橘子被放干了,也必须吃下去,且,如果遇到有补充新鲜果蔬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两人分着吃了一只小橘子后,就坐在韩秀芬对面道:“我们兄弟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来担任我们这支探险队的首领,你意下如何?” 韩秀芬抬头奇怪的瞅着面前的两位弱鸡同窗道:“你们可要想好了,一旦权力到了我手中,如果我没有大错,你们再想拿走会被我宣判为造反!” 刘明亮,张传礼齐齐的点头道:“我们知道规矩,你如果现在不听我们两人指挥,也会被我们宣判为造反的。” 韩秀芬取过纸跟笔墨放在两人面前道:“立字据!”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迅速的写好了交接文书,还在上面用了自己的印信,最后用了探险队的大印,且一式四份! 韩秀芬用了自己的印信,接过探险队印信小心的揣进怀里,拍拍鼓腾腾的胸口先是仰天大笑几声。 然后瞅着刘明亮,张传礼怒吼道:“你们两个蠢货早就该把大权交给我了,看看你们这些天干了些了什么? 整天在船上混吃等死,就想着到了欧洲之后才大展神威是不是? 这一路上的海图你们绘制了没有?航线你们记录了没有?风土人情你们记录了没有?物产你们记录了没有? 这一路上我们本该忙的四脚朝天,你们倒好,还觉得航海无聊,整天无所事事的钓鱼,这就是你们干的事情?” 被韩秀芬劈头盖脸的喷了一通,刘明亮,张传礼一时间目瞪口呆,眼看着韩秀芬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好的木头箱子,打开后,取出一大摞子羊皮书,丢给他们继续道。 “这是我一路上做的所有笔记,你们要抄一遍,记在心里,工作要从一开始就做。 县尊之所以派我们出来,不仅仅要我们观察欧洲,还要我们观察这条海路! 我蓝田县做事,一向是走一步摸索三步,看十步! 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天,你们应该已经明白,大海是何等的富庶! 今天,我们看人跑船,明天,我们就要自己开船,后天,我们就要建立自己的舰队,大后天,县尊就要这片大海成为我们的鱼塘,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刘明亮,张传礼的四只眼睛瞪得如同牛蛋一般大,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的哀嚎一声,心中痛不可当! 怪不得县尊不允许他们把指挥权交给韩秀芬,怪不得临走的时候县尊会千叮咛万嘱咐。 现在,他们兄弟两算是明白了县尊的一片苦心! 这个该死的大脸芬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滚出去,干活!” 韩秀芬揪着刘明亮,张传礼的脖领子,轻松地把他们丢出船舱,自己在船舱里疯狂的大笑…… :。: 第四章危险来自海上 第四章危险来自海上 没有风暴的大海看起来总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海鸥在船尾飞翔,海豚在船头带路,一些长着翅膀的飞鱼偶尔从海面起飞,滑翔出老远之后再一头钻进大海里。 天空中飘着几朵白色的云彩,信天翁在高高的天空上张开翅膀一动不动的被气流托着远行。 这样的天气里,刘明亮,张传礼这两个深受汤若望这些人影响的家伙很愿意换上一套干爽,没有海腥味的衣衫,在甲板上泡一壶茶,抽一支烟,然后再把丢在海里的绳索拖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渔获。 事实上,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他们大多数的日子就是这么打发的。 现在不成了,自从他们两个个人愚蠢的将指挥权交出去之后,这种悠闲地日子就只属于船长马里奥一个人了。 韩秀芬来到海上之后,彻底的将自己的性别定义为男性了,所以,她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一双粗壮有力的大腿,一双大脚的脚趾完全叉开稳稳的站在甲板上不动如山! 上半身仅仅穿着一件窄小的鱼皮背心,丰满的胸膛将鱼皮背心撑的鼓鼓囊囊的,双手各自抓着一柄鱼叉,凶神恶煞一般的对只穿着一条犊鼻裤的刘明亮道:“跳!” 刘明亮怒视着韩秀芬道:“这一带有鲨鱼!” 韩秀芬将鱼叉在甲板上顿一下道:“有海豚的地方,鲨鱼一般不来!” 同样装书的张传礼嚎叫道:“你也说了,是一般不来,要是来了呢?” 韩秀芬冷冷的对张传礼道:“我从李定国那里学到了一句话,人,一旦上了战场,活着算你运气,死了,算你背风!” “这里不是战场!” 韩秀芬俯视着刘明亮道:“只有在玉山书院待着的时候才不是战场,只要离开蓝田县,这天下就是我们的战场! 刘明亮,我命令你,跳!” 刘明亮大喊一声道:“韩秀芬,我草你妈!” 吼完就噗通一声跳进了大海。 韩秀芬笑眯眯的听着此起彼伏的问候她母亲的怒吼,等最后一个蓝田县的武士跳进海里之后,她把目光落在悠闲地喝着茶水看热闹的马里奥身上。 “不,不,不,尊贵的首领大人,我是您的船长,是这艘船上权力最大的人,不是您的部属,您不应该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听船长这样说,其余的水手齐齐的缩着脑袋一哄而散…… “这是我蓝田县的船,既然是我们的船,那么,这艘船上的最高指挥官就应该是我,你只是一个开船的。 现在,我命令你,脱掉你身上的长袍跳下大海!或者被我丢下去!” “不,不,不,尊贵的女士,你可能不了解海上的规矩,在海上,船长最大……啊——” 韩秀芬自然是无视了船长的话,或许他说的是对的,韩秀芬还是认为船长应该听自己的才对! 在很短的时间里,船上除过必须保留的操控船只跟大船拖着的救生小船上的人之外,其余的都跳进了大海里,随着大船艰难的游泳。 没有风,船自然跑的不快,开始的时候众人还能跟上,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韩秀芬依旧没有允许他们上船的意思,看到谁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丢过来一块浮木,那个家伙想要抓到浮木还需要努力挣扎一番…… 蓝田号是一艘三桅纵帆船,纵帆船桅杆的中桅与上桅上再悬横帆,首斜杠与前桅间悬挂三到四幅支索帆,为补浅水帆船抗横漂力不足而设。 这样的设计早在数百年前在大明专走多浅滩的北洋浅水航线的沙船上已经使用,聪慧的荷兰人发现这项设计的好处之后,加以完善之后,就成了目前这个样子。 这艘船算是当世最先进的大帆船,排水量一万担,因为是商船,上面只加装了二十四门火炮,三架床弩,以及两座投掷火油弹的投石器。 这在商船中已经算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只要不遇到真正的战舰,这样的一艘船可谓实力强大。 这也是这艘船能在海盗猖獗的大海上航行这么久还没有遇到真正挑战的原因。 整艘船上只有两百二十五个男人,外加韩秀芬一个女子。 刘明亮被人从海里捞上来丢在甲板上,口中不断地向外吐海水,张传礼并没有比他好到那里去,同样半死不活。 对于这样的虐待,不论是刘明亮还是张传礼都不太陌生,进入玉山书院之后,他们也经过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军事训练,教官全是关中赫赫有名的山贼。 那一年,刘明亮根本就不愿意回忆,现在,韩秀芬成功的让他重温了一遍人不是人的生活! 他发誓,自己之所以苦练异族人的语言,目标就是当一个通译,做一个不需要上战场的干净的,优雅的人…… 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要当海盗了! 没话说! 自家县尊就是关中最著名的山贼,去了草原又成了最著名的马贼,自己如今下了大海,那就该成为最凶悍的海盗! 这话是韩秀芬说的…… 没话说! 眼看着韩秀芬用一个优美的跳跃动作钻进了大海,刘明亮,张传礼就对自己的未来一点都不看好。 瞅着肥海豹一般在水里上下左右游动,且时不时钻进大海用鱼叉抓鱼的韩秀芬,刘明亮认为,自己这个海盗当定了。 他转过头看着刚刚呕吐完毕的张传礼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张传礼道:“我希望有一个不大的庄园,一座精致的房子,里面有一个温柔的女人跟两个可爱的孩子。 春天的时候我可以跟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女人坐在铺好的垫子上守着一些美食等我跟孩子们玩耍累了以后享用。 夏天的时候呢,我们可以坐在门廊下的竹椅上,捧着一本游记看,最好是徐霞客写的,如果再有一杯冰镇的葡萄酒我就别无所求。 秋日的时候呢,我希望参与农庄里的劳动,收获庄稼,采摘熟透的果子,用我收割的庄稼酿酒。 到了冬天,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靠在火炉边上睡醒之后继续睡觉……” 刘明亮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不停,过了半晌才道:“当了海盗之后这个理想很容易实现。” 张传礼道:“我不想当海盗。” 刘明亮道:“我们已经是海盗了,从今天起,我们兄弟要脱掉干净的衣衫,丢掉珍爱的书本,摆脱我们在玉山书院受到的良好的礼仪,腰挎两柄短火铳,背上背着鱼叉,嘴里叼着刀子,沿着绳索向对面的船上爬……跟一群嘴里喷着恶臭浑身上下不着一丝一缕甩着软塌塌**的家伙们作战,并且把他们的宝藏变成我们的宝藏,把他们的船变成我们的船,最后还要征服他们,统治他们,继而完成大脸芬想要当海贼王的梦想。” 张传礼抬起头瞅一眼刚刚从海里爬上来的浑身**,哪怕大半个**都露在外边,依旧毫不在意的韩秀芬,赶紧缩回脑袋,瞅着仰面朝天看蓝天的刘明亮道:“她是一个真的想当海贼王的女人!” 刘明亮抽抽鼻子道:“你错了,韩秀芬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性别了,虽然我们都知道她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可是,这家伙已经抛弃自己女人身份了。 她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抛弃了这么多,一点点收获不可能满足她,更对不起她付出的一且。 所以,她一定会成为海贼王的,而你我兄弟如果不死在海上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哼哈二将。” 韩秀芬从带有倒刺的鱼叉上取下一条巨大的蓝皮鱼丢在甲板上,立刻就有刘明亮他们在广州招募的一些水手殷勤的跑过来帮她收拾这条鲜鱼。 剥掉鱼皮之后,用一柄小刀子割下鱼腹上最肥美的鱼腩挑给了韩秀芬,韩秀芬一扬脖子就把这条半尺长的肥鱼腩吃了下去。 刘明亮跟张传礼看的真真切切,这家伙开始吃生肉了。 “披上你的衣服!” 刘明亮从甲板上站起来,大踏步的来到韩秀芬的面前正色道。 韩秀芬瞅瞅自己的身体淡淡的道:“这样的身体对你们没有吸引力,做好你的事情。” 刘明亮道:“我是你的副将,不让你变成野人是我的职责,你若是不能接受,我会发起弹劾!” 韩秀芬道:“你没有这个权利。” 张传礼在一边懒洋洋的道:“玉山书院的院规说的很清楚,三人成组! 如果你只是要做民事工作,我们自然没有权力阻碍你,现在,很明显,你要做军事动作。 既然要做军事动作,就要按照军规来,明亮是你的副将,他有执行你命令的义务,同时,也有监督你的权力。 这一点你该明白。 现在,明亮要求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裸露你的身体,你必须要接受,韩秀芬,相信我,我们出身于玉山书院,不是在深山野林里茹毛饮血长大的。 我们接受过完整而且正确的教育,就像县尊曾经说过的,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知不知道,你正在向野人的方向蜕化,这是玉山书院的奇耻大辱!” 韩秀芬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子,拿脚踢一下那个水手道:“掏出这条鱼的内脏,多准备一些血水,我要捕鲨鱼做一套鱼皮衣。” 水手匆匆的去了,韩秀芬对刘明亮道:“别阻碍我的梦想!” 刘明亮道:“我们所有人的梦想都是根植于蓝田县这片土壤之上的,不能因为他现在距离我们遥远,就忘记她的存在。” 韩秀芬冷哼一声道:“那是我的家。” 刘明亮耸耸肩膀道:“我怕忘了,这就是我这个副将存在的全部意义。” 韩秀芬终于披上了衣衫,双手抱着腿坐在甲板上瞅着东方想了很久…… 第二天的时候,韩秀芬再次出现在刘明亮跟张传礼面前的时候,衣衫穿的还算整齐,至少没有露肉。 “你该去跟马里奥学习如何操控船只,你们两个都要学。” 刘明亮摊摊手道:“如您所愿,问题是我们只有一艘船。” 韩秀芬道:“马上就会有第二艘。” 张传礼立刻跑出船舱爬上桅杆举着望远镜看了一圈之后,溜下桅杆对刘明亮道:“十五里外有一艘两桅船。” 韩秀芬道:“我早上看见它的时候它还在十八里之外,这个时候满帆靠近我们似乎来一不善。” 刘明亮道:“应该是阿拉伯人的船,这一带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我还听马里奥说,阿拉伯人是出了名的强横,在海上,他们就是海盗,不论是战舰还是商船,都是海盗。” 韩秀芬道:“告诉马里奥,我想要那艘船。” 张传礼对韩秀芬有这个想法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匆匆来到操控船舵的马里奥身边道:“十五里以外有一艘船在跟着我们。” 马里奥把船舵交给一个老水手,自己迅速的爬上了桅杆瞭望之后,立刻大叫道:“海盗,海盗,满帆前进!” 韩秀芬并没有执行马里奥的决定,蓝田号依旧以稳妥的半帆速度不急不缓的前进着。 马里奥溜下桅杆大吼道:“那是阿拉伯海盗船,快走,他们从不单独出现,我甚至敢打赌,前边一定还有船在等着我们,我们钻进他们设置的口袋了。” 韩秀芬依旧冷冷的举着望远镜看着已经出现在海平面上的海盗船低声道:“除掉他们就是了。” 马里奥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绝望。 一个船长不能掌控一艘船,才是真正的灾难。 可是,这艘船属于遥远的蓝田县大领主的,船上有超过八成的人是汉人,只有少数的伙计是他的人。 所以,他根本就无法真正的指挥这艘船。 “女士,所有的阿拉伯海盗都是巴巴罗萨·海雷丁的徒子徒孙,他们凶悍,蛮横,把这片海洋当做自己的牧场,只要是出现在这片海域的船只都是他们的放牧的牛羊,他们在地中海边上不但抢劫了教皇的财宝,还一次劫掠了六千个人做奴隶。 他们还劫掠了无数的妙龄少女安置在一座海岛上供他们淫乐,他们杀人如麻,被称之为地狱魔鬼,相信我,美丽的女士,你绝对不想跟他们打交道的。” 韩秀芬看了马里奥一眼道:“马里奥先生,想想你的血海深仇,想想你回到威尼斯之后要面对的敌人,我相信,如果你现在遇到困难就想逃走,我想,你在威尼斯遇到困难一样会逃走。 准备作战吧,我们的船差不多是他们的两倍大,我们还有二十五门火炮,我们更有强大的蓝田县甲士,或许我们不擅长跳帮作战,不过,你要相信我们,这里的每一个蓝田人都是世上最强大的武士。” 马里奥低下头沉思片刻道:“你们负责守卫,我带着水手负责跳帮作战。” 韩秀芬道:“等他们都跳过来之后,你们再去,保护好你自己,我们需要你带领我们抵达遥远的欧洲。” 马里奥答应一声,换上了韩秀芬丢给他的软甲,取出自己的长剑,站在韩秀芬身边看着那艘船飞速的靠近。 或许是这些海盗在海上打劫的次数太多,太顺利了,当蓝田号还没有打开炮门,露出黑洞洞的炮口之前,他们以为这是大肥羊。 一大群人站在船头挥舞着刀剑大声的朝他们呼喊,距离还很远的时候,就有海盗迫不及待的朝他们射箭,吓唬他们。 “这些人并没有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 刘明亮用望远镜看了好长时间之后对韩秀芬道。 “你觉得他们能拿来练手吗?” “可以,他们人数在一百人左右,数目不多不少正合适。” 韩秀芬对马里奥道:“没看见他们有火炮。” 马里奥哭笑不得的道:“他们毕竟是海盗……不是海军!” “阿拉伯人的海军很强大吗?” “巴巴罗萨·海雷丁很恐怖,不过,他已经死了。” “哦,那就没关系了,可以作战,全体上甲板!” 马里奥瞅着韩秀芬道:“我们现在应该丢下防护网,还需要十个左右的人跳进海里去,掌舵的还要掌舵,操帆的人还要操帆,剩余的人手才能跟你上甲板。” “为什么呢?” 马里奥再也受不了了,挥舞着双臂大叫道:“海盗船就要过来了,这时候你才问我海上作战的常识?” 韩秀芬眯缝着眼睛道:“没关系,你知道的,我非常善于学习。” 马里奥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虔诚的向上帝祈祷,他希望自己能侥幸逃命,还有机会回到威尼斯,完成自己的复仇大业。 海盗船终于追上来了,韩秀芬已经能把对面船上的海盗模样看的清清楚楚……果真是一群没羞没臊的人,他们人人脑袋上都缠着头巾,却不喜欢穿衣服,能穿上裤子的人已经算是文明人了。 稀稀拉拉的羽箭射过来,有一些还是火箭,韩秀芬抬手挥刀斩断了一支羽箭,捡起断箭瞅了瞅箭头,就对刘明亮等人道:“别杀了他们,我有用。” 说完话就把断箭丢进了大海里。 蓝田号上一直没有反抗,这让海盗们非常欢喜,他们以为这些该死的商人已经被他们吓坏了。 于是,第一时间便有无数的钩子从对面船上丢过来。 奥斯曼人的船比蓝田号矮了许多,可是,这些攀援钩锁的奥斯曼人却迅捷的如同一只只黑色的猿猴。 第一个爬上蓝田号的奥斯曼海盗还没有来得及从嘴上取下刀子,就被韩秀芬单手捏住了咽喉。 从这家伙嘴上夺过弯刀看了一眼顺手丢在地上,重重的一拳砸在这个海盗的太阳穴上,随即,就把海盗也丢在甲板上。 她认真的瞅着这些人甩钩子,爬绳子的模样,也认真的看着马里奥抱着一根绳索猿猴一般朝对面的船只荡过去,还特意听了马里奥在空中发出的毫无意义的喊声。 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滚到韩秀芬的脚下,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刚刚砍掉对手头颅的甲士,捡起那颗头颅顺手丢进海里,甲士见状,也迅速的把没头的尸体也丢进海里。 这边的战况也就这样了,船上出现了甲士,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而在甲板这种狭小的地方,甲士与赤身**的人战斗,几乎没有战败的可能。 等到蓝田号已经结束了战斗,马里奥在对面船上依旧与敌人杀的难解难分。 “会爬绳子了吗?” 刘明亮问张传礼。 张传礼笑道:“我们一起试试吧,我也想见识一下海盗船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于是,一大群汉人水手就随着刘明亮,张传礼两人从海盗没来得及砍断的绳索上滑到了对面船上。 这是一场毫无战术意义的战斗,来的迅速,结束的也非常迅速,刘明亮等人到了海盗船上,那些海盗也就跪地投降了。 没有人跳海逃生,在这个地方,跳海逃生等于自杀。 马里奥极为兴奋,冲着韩秀芬道:“美丽的女士,我们占领了一艘海盗船。” 韩秀芬指着那艘海盗船对刘明亮道:“去掉这艘船上所有不需要的东西,我只要船帆跟船舵,我要这艘船成为我们的训练船。从明日起,我们必须轮流上船,操控这艘船,并且利用这艘船完成我们需要的所有海上作战的训练科目。” 马里奥愣了一下道:“这艘船能换来不少金币。” 韩秀芬道:“训练好了战士,我们会有更多的金币。” 在海上,胜利者拥有一切,有了这些刚刚从海盗转身的海上奴隶,清洗甲板等所有活计都有了人干。 这些奴隶白日里脖子上绑着铁链在蓝田号上干活,到了晚上,他们就会被撵到海盗船上过夜。 他们不仅仅要干活,有时候还要扮演作战的对手。 韩秀芬对训练的要求很严格,不仅仅她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变成了一个黑胖女子,刘明亮,张传礼等人更是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粗粝的海盗。 训练是严酷的,所以,阿拉伯海盗的损伤速度是惊人的,马里奥以为韩秀芬等人都是仁慈的文明人。 当他看到每天都有因为训练致死的海盗尸体被丢进大海,就对韩秀芬等人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也因此开始忧虑自己留在蓝田县做人质的妻子跟那一对儿女的安危来。 “不认真,就是死!” 韩秀芬抬手砍死了一个倒地呻吟的海盗,其余惊骇的海盗,这才惊慌的爬起来,继续把铁钩往蓝田号上丢,然后再跟猿猴一般向上攀爬。 气力不济的人会掉进海里,爬上蓝田号的海盗还要与甲板上的水手作战,尽管他们手中全是木质武器,他们依旧全力以赴。 刘明亮熟练地操控着海盗船对韩秀芬道:“他们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也学会了操控船只,当然,仅仅是操控而已,想要成为一个好的船长,我们还差得远。 我们虽然会牵星术观测航线,可是,这东西太粗略了,对于船长个人的主观判断要求太高,这需要时间积累,不可能一蹴而就。” “慢慢来吧,再难也要学会,这些天以来,我跟马里奥讨论了他曾经说过的那个巴巴罗萨·海雷丁的故事,我整理之后发现。 这个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海盗王这么简单,他的巴巴罗莎王朝虽然在欧洲没有一寸领土,可是,通过劫掠,他们几乎控制了地中海上的贸易。 通过劫掠,他们获得了财富却不用管理人民,这是真正的没本钱的买卖啊。 以前的时候县尊曾经提出过一个“强盗理论”用来证明李洪基这些人的起义是没有出路的。 可是,通过巴巴罗莎·海雷丁的事迹我发现,通过劫掠一样可以做到国富民强,只不过,劫掠的对象不能是本国人,战争也不能发生在本国,我拟定了一个策略叫做——吸血策略,里面完整的阐述了我的这一理论。 我以为,当我们成为大明的主人之后,在国内我们要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发展商业,鼓励开通商道,将国家税收的重点从土地向商业转变,降低土地的真实价值,鼓励人们耕海牧渔,跟鼓励人们离开大陆探索未知的区域,从那些原始人手里夺取我们需要的财富。 迅速完成国家的原始积累,只要我们从一开始就占优,那么,只要自己不犯错,我们就能永远的强大下去。”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深深地看了韩秀芬一眼,暗自叹息。 这就是玉山书院前十名的能力…… 同样的出海,走了一样多的路,经历了同样的艰难困苦,得到的收获却是截然不同的。 跟韩秀芬相比,他们两人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吃的苦,似乎白吃了。 有的诗人见到高山,就会吟诵出千古流传的名句,有人的看到高山,除过能说一句‘这座山真他娘的高’之外,再无所得。 大海能让人心胸开阔,可是,那是要分人的……大海能让韩秀芬这种人本来就开阔的心胸变得更加宏大,却不能让他们兄弟两个的眼界有任何的变化。 “海贼之王?” 韩秀芬绝对没有成为海贼之王的心思,她只想如何利用脚下的大海让它为大明世界服务…… “所以呢,趁着我们还没有进入红海,还没有从埃及踏上陆地,我们要积累到足够多的财富。 仅仅凭借我们船舱里的货物,我不认为变卖这些东西之后获得的财富可以维持我们在欧洲的花用。 这些仅仅是我们的本钱,我们需要更多的财富,需要雇佣更多的人,我不介意在踏上陆地之后雇佣一支骑士团来为我们服务。” 韩秀芬见两个部下的思想似乎有些跑神,就敲敲桌面让两人认真的听讲。 “这里的海盗很弱小,很落后,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从他们手里获得我们需要的所有……” 刘明亮,张传礼一.asxs.头道:“你下令,我们去执行!” ———————————————————————— 云昭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却舍不得动弹,钱多多就窝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 瞅着她平缓的呼吸吹动了自己的发梢,云昭脸上就浮起一丝笑意——薄薄的毯子底下藏着一具怎么样令人神魂迷醉的身体——他是知道的。 清晨时分的男子总是冲动的,云昭的呼吸才变得粗了一些,钱多多就睁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原来,她醒来的比云昭更早一些。 “妾身柔弱……” 钱多多发出小猫一般的呢喃音。 “我终于明白了,‘**夜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所有含义了。” “你说我是一个狐媚子?” “狐媚子没什么不好。” “可是,你的朝政总要处理的。” “蓝田县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有无数的人在为蓝田县操心,有无数的人如今还在外边为蓝田县奔波,这是我的幸运,也是蓝田县的幸运。 如此一来,我的重要性就没有那么高了,我们的体系也就会变得平稳多了。 很多势力发展到我们现在的地步,就开始争权夺利,忘记了自己起事的初衷。 我们不一样,我们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钱多多把脑袋藏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媚笑道:“你在给自己找不早朝的借口?” 云昭的手在毯子下游走片刻终于找到了地方就停了下来,认真的对钱多多道:“我们没有成亲的时候,我的早晨一般都是从下午开始的……” 这样做是不成的……太阳已经升高到头顶了,云昭不得不从卧房里出来。 在冯英的伺候下洗漱,吃了饭,就准备去书房听徐五想汇报今日的政务。 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浑身上下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冯英道:“嫁给我,你应该更加的自由,而不是更加的受约束。 母亲的那一套东西早就过时的厉害了,你只要在把母亲应付好的基础上,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是你夫君,会在后面无条件的支持你。” 冯英低着头凑到云昭身边道:“伏牛山的人怎么安排?” 云昭哑然失笑道:“你答应给那些人一个未来的,就该实现你的承诺。 现在啊,河南的官兵多如牛毛,这时候还是销声匿迹一阵子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一般把这种人称之为楞怂!” “红娘子跟李信在李洪基帐下很受重用,听说,李信已经被李洪基封为制将军了,他跟红娘子都是李洪基军中后军副将,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云昭摸摸冯英的面颊道:“这段时间好好地享受你的新生活,莫要想那些事情了。 要是真的害了红娘子,你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放心,李洪基军中的一草一木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些事情我知道的可能比李洪基自己都详细。 我去办公,你好好的休息。“ 云昭说完话,就径直去了书房。 钱多多大着哈欠懒洋洋的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见冯英在眺望云昭的背影,就吃吃笑道:“别看了,他这时候应该是有心无力。” 冯英没好气的白了钱多多一眼,吩咐云春把给钱多多准备的饭食端过来。 “你们不能总是中午才起床吧。” 钱多多咬了一口包子道:“刚才跟阿昭学会了一句很不错的话——早晨从中午开始! 所以说,只要我愿意,早晨可以从中午开始,也可以从晚上开始,或者干脆不要早上了。 这是我的幸福日子,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两个老婆斗嘴的模样云昭自然是听不见的,他此刻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或许是首领级别的人只要贪花恋色,就不会有好消息传来的缘故,徐五想今天汇报的消息中,没有一条是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 “云豹管辖的天水出现了贪渎,亏空很大,初步统计之后,有八千六百七十一两银子的建设款项不知去向了。” 徐五想的声音冷冰冰的,这让云昭有些为云豹担心。 徐五想直到云昭对云豹这些叔叔的情感,继续道。 “初步解除了对云豹的怀疑,因为云豹所有的家产只有一万九千六百两,其中一万五千两被用在陇中烟叶种植上了,据查,他并无其它资财,近两年,他没有胡乱花过钱。 天水出现了问题,是云豹的能力问题,不是他贪渎。” 云昭看着徐五想道:“不管事情牵涉到谁,我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哪怕赦免谁,那是我的事。” 徐五想道:“玉山城派去了一个帐房组,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我们没有将云豹摘出来的意思,只是不相信云豹会干这种事。 这只是一件小事,另外,清水县的鞋教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白家山上又出现了一座无生老母庙,费国强他们发现这座庙的时候,庙前香炉里的香灰足足有几十斤重,可见香火之鼎盛。” “庙毁掉了吗?” “毁掉了,当地有无数人围观,且嚎啕大哭。” “庙祝呢?” “没有发现,费国强等人追索了三天,且拿出了高额的悬赏,无人领赏。” 云昭叹了口气道:“这是一处大隐患啊,蓝田县看起来欣欣向荣,还处在幼苗期,就已经出现了病虫害……” 第五章替天行道的顾炎武 第五章替天行道的顾炎武 有问题的不仅仅是天水跟清水县,随着蓝田县的界碑不断地向外挪动,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蓝田县界碑的到来。 想要蓝田县界碑到来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或者是一些赤贫的无任何财产的佃农。 不想要蓝田县界碑到来的往往都是地方上的大户。 随着界碑越走越远,蓝田县对边缘地方的经济拉动作用就越是不明显,这就造成人们对蓝田县的看法有了改变。 真正说起来,地方的土豪劣绅才是真正的民意。 这话说起来似乎很不好听,可是,穷人没有发言权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情了。 云氏当时一把火烧掉了三代人积攒的借条,这些借条加上强悍的私人武装就成了云氏统治蓝田县的基础。 云昭的目光是长远的,心胸是博大的,所以他可以烧掉那些借据,而其余的土豪劣绅们非常的不愿意。 这就造成了地方势力依旧根深蒂固,对云昭将要推行的新的土地政策非常的不友好。 “革命是必须的!也是无情的。” 徐五想低声把自己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洪基的声势还需要更大一些,张秉忠也应该进入四川,罗汝才这些人也应该发挥他们应该发挥的作用,清扫一下蜀中的地方势力,包括秦良玉将军的家族,石柱土司也不能是法外之地。” “这样做死伤惨重……” “不一定,对于那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百姓来说,这些流寇进入他们的家园,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宝贵的重新再来的机会,他们不应该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加之,现在的流寇,可比前几年聪明的太多了,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劫掠普通人,裹挟普通人,而是把目标对准了那些财帛丰厚者。 这几年,人们之所以认为流寇过后草木不生,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话语权在土豪劣绅们的手中,普通百姓却喜欢闷声发大财,即便是从流寇手中获得了好处,却闭嘴不谈。 这种普通人的狡狯,最终会害死他们的。 流寇走了之后,官府重新回归,官府要做的事情不是安定地方,发展生产,而是清算那些曾经帮助过流寇的人。 所以呢,流寇所到之处,有两次大型的杀戮,一次是流寇对土豪劣绅的杀戮,第二次,是官府以及回归的土豪劣绅们对百姓的杀戮。 这就是流寇过后草木不生的真正原因。 如果流寇过后,我们来接管地方,就不会发生第二次杀戮,百姓们此时心中惴惴不安,是最温顺的时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谁去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是说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这样事情的人,你认为谁最合适?” 徐五想从架子上取下一本文书递给云昭道:“我们计算过,每一个地方上的财富基本上是处于一种均衡分布的状态。 这就是大明朝两百多年以来的建设成果。 这些建设成果是隐形的,虽然均衡的分布在每一个地方,持有人却并不均衡,也就是说,地方财富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中,如果我们能够有能力取长补短,控制地方并不难。” 云昭叹了口气,翻开文件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合上文件道:“可以试验一下。” 徐五想收起文件道:“从伏牛山附近开始实施,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点点头,徐五想一干人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云昭就知道冯英的部下就要开始干一些脏活了。 “告诉钱少少,抓一个身名狼藉拥有足够威慑力的大贼寇回来,我要借用一下他的名义。 冯英去干这种事情不合适。” 徐五想笑着点点头,就退出了书房。 这个家伙一走,云昭甚至觉得整个书房都变得亮堂起来了,这或许是心理因素,或许不是。 扫视一下书房,偌大的一座书房被各种文书塞得满满的,蓝田县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座巨大的书斋里。 云昭抬头看着张贤亮先生赠送给他的天下关系图,在广袤的北方,与朱明王朝有关的红线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代表着蓝田县的蓝线却几乎覆盖了偌大的西方,北方。 天水贪渎案子,自然会有有人去处理,清水县的教案也自然会有人去处理,云南,贵州大规模的械斗也会有人去处理,甚至在遥远的京师,也会有人专门去处理卢象升不愿意离开监牢的事情。 云昭,现在很少去安排真正意义上的计谋,他只需要听到结果,如果有时间,或许还会再听听办事的过程。 “这些年的扩张速度有些快,也有些仓促了。” 云昭打量一下桌案上的一摞子请战文书,就把这些代表着继续扩张的文书放在架子的最高处。 “现在,到了稳一稳的时候了。” 云昭暂时停止了自己继续扩张的心思,他的工作就减少了一大半,雄心勃勃的玉山书院的毕业生们扩张的热情虽然是好的,却不能无限度的继续下去。 中午的时候,睡饱了的钱多多就婷婷袅袅的来到云昭的书房,见冯英跟小楚提着食盒站在院子外边不进去,就诧异的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冯英冲着钱多多笑一下道:“军机重地,我们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钱多多娇笑道:“什么样的机密能瞒过我们?” 说完,抬脚就要进院子,却被冯英一把拉住,皱着眉头道:“不能恃宠而骄。” 钱多多怒道:“一家人有什么关系呢?” 冯英指着不远处的云氏大宅道:“在那里你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里,我们还是守些规矩。” 钱多多道:“阿昭说了,他没有事情会瞒着我们的。” “他可以这样说,我们不能这样做!” 两人正在争论的时候,云豹黑着一张脸从外边走了过来,对云昭的亲卫道:“禀报县尊,就说云豹求见。” 亲卫面无表情的对云豹道:“县尊说了,此时不会见豹叔,等天水的事情有了结果之后,再与豹叔论一下叔侄情义。” 云豹一脸的痛苦之色,转过头看看冯英跟钱多多道:“天水的账目有八千多两银子对不上……” 钱多多立刻道:“我这里有,豹叔先拿去用。” 冯英扯了钱多多的袖子一下道:“豹叔不缺区区八千两银子,豹叔需要洗清遭受的冤屈。” 云豹冲着两个侄媳妇点点头道:“都是好孩子,你们一会进去的时候告诉阿昭,你豹叔不稀罕那点银子,如果真的是我的手下干出了这等丢人的事情,告诉我,我来执行家法。” 冯英点点头,钱多多还想多说两句话,就看见云豹已经转身走了。 玉山书院的午膳钟声响起,冯英,钱多多把小楚丢在外边,提着食盒走进了云昭的大书房。 趁着冯英布置饭菜的时候,钱多多来到云昭桌案前,瞅瞅云昭正在书写的文书,低声道:“豹叔刚才来过了,看起来有些悲愤。” 云昭笔走龙蛇一边写文书一边道:“他这人一向粗枝大叶惯了,手下的人也大多是一些四海人物,干什么都义气为先,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前两年的时候要他从玉山书院挑选一些学生充当他的幕僚,他倒好,总说那些学生屁用不顶,现在好了,被人算计了。” “八千多两银子的事情,没必要让豹叔心里不痛快。”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自从我们在蓝田城击败了多尔衮之后,所有人都盯着我们呢。 只要我们露出一星半点的漏洞,就会有人把这个漏洞撕扯的跟缸口一般大。 交给徐五想他们去调查,如果只是一般性遗漏,我就把这笔钱替豹叔填上,如果……” 钱多多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低声道:“难道你要处罚豹叔?” 云昭停下手中笔,揽着钱多多的腰肢叹口气道:“不是我要处罚豹叔,是蓝田县的规矩要处罚豹叔。” “吃饭吧!” 冯英布置好了饭菜,云昭跟钱多多就一起过来坐在桌子边上准备吃饭,见冯英很沉默,云昭就笑道:“你不说说你的看法?” 冯英装了一碗饭送到云昭手里道:“等你处理完毕了我再去探望豹叔。” 云昭默默地吃了一口饭,觉得毫无滋味,就放下饭碗道:“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家当首领,没有经验,总想做到情理法三者兼顾,结果呢,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每一样都只能做到有限的程度。 怪不得皇帝总是自称为孤家寡人!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很没意思。” 冯英点点头道:“喜欢是喜欢多多的处理方式是吧?” 云昭笑道:“是的,把事情办得有人情味总是看起来很美。” 钱多多摇头道:“何常氏都说大宅门有大宅门的规矩,要是没了规矩会乱的。” 云昭抬手在钱多多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吃饭,吃完饭带你们去我小时候常去的一座小山谷里逛逛。 就在那座山谷里,我以为我发现了云氏的秘密宝藏,结果发现了自家的祖坟。 先说好啊,我们那时候进入那座山谷一般都是不穿衣服的……” 顾炎武才到侯马灾区,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大群的蝗虫已经飞走了,可是,这里的蝗虫依旧多的数不胜数,这些蝗虫还没有长大,它们的翅膀并不完善,还不能长距离的飞行,所以,它们在光秃秃的大地上蹦跶着前进,追逐远去的蝗虫大军。 如果说,前面的蝗虫大军是梳子,那么,这些小蝗虫就是篦子,将大蝗虫经过后残留下来的一点绿色嚼的半点不剩。 蝗虫在道路上偶尔会形成一个蝗虫包,人马走近了之后,蝗虫就会轰的一声逃走,此时,地上就会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蝗虫会吃人?” 顾炎武惊叫出声。 一个年轻的学子奇怪的看着顾炎武道:“蝗虫不吃人,它们在吞噬尸体上的汁液。 只要尸体总是渗出汁液,蝗虫就不肯舍弃尸体而去,看起来就像是蝗虫在吃人。 顾先生既然要开展一斗蝗虫换取一斗糜子的大计,学生以为,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顾炎武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此时,百姓手中还有少许粮食,我们再探探侯马,闻喜两地的状况之后再说。 只要我们手中有钱,有粮,百姓们就会听我们的话。” 年轻学生并不争辩,只是拱拱手,就不再言语,随着顾炎武继续向侯马县深处挺近。 越往里面走,顾炎武的心就越凉。 不是蝗虫过后的场景让他心凉,而是这里的百姓的行为让他心凉。 没有人出来劳动,最常见的场面就是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成一堆,或者蹲在谷场上,或者蹲在村口,冷漠的看着顾炎武一行人。 有好几次,他都听到这些人在议论抢劫他们的话,只是因为蓝田县军卒腰间的战刀以及火铳,才让他们安静的瞅着一行人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通过。 在夜晚宿营的时候,总有一些黑影在他们的营地外徘徊。 顾炎武相信,只要李洪基的大军路过这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跟着李洪基走,哪怕跟着李洪基走也是死路一条,他们也不怕。 人人都在饮鸩止渴的时候,生命的价值不如一根稻草。 这些东西都是他不曾在书本里学过的。 众人围着篝火,一个学生取出一个平底锅,往锅里倒了一点菜油等油烧热,就把抓来去掉腿跟翅膀的蝗虫丢进锅里用油煎。 不一会,煎肉的香味就弥漫开来,那个学生往煎好的蝗虫上洒了一些盐,就放在顾炎武面前邀请他一起吃。 对于吃蝗虫,顾炎武还是知道这个典故的,李世民吃过,虽然吃的有些悲愤,可是,他确实吃过,范仲淹吃过,还说蝗虫吃起来跟虾子无异,很多书里都鼓励人么吃蝗虫。 所以,顾炎武虽然没有吃过蝗虫,这时,吃蝗虫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心理障碍。 学生的手艺不错,蝗虫被油煎的焦黄,不但脆,还香,尤其是当他吃蝗虫吃的满嘴油腻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个酒葫芦,顾炎武吃蝗虫的劲头大增。 “我们这么公然进入山西,为何不见官府?” 顾炎武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在玉山接受这个命令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云昭有些越厨代庖的意思在里面。 “一般到这个时候,官府就会跑……” “跑?官员有守土之责!” “山西,陕西的官员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只要遇到过不去的大灾荒,官员们都会跑,如果不跑就会发生民变。 他们跑了,带走了粮食跟钱,百姓们就没法子通过攻打官府获得粮食跟金钱,不攻打官府,就谈不到民变,等这里的灾荒过去之后,他们再回来,这时候百姓又有了粮食跟家园,也就没人愿意造反了,他们会继续接受官府的统治……” 顾炎武听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这些学生似乎比他更加熟悉这里的百姓。 “先生不必惊讶,学生就是侯马县的人,只不过家父早年去了蓝田县做生意,后来就留在了蓝田县,每年冬日学校放假的时候,学生都会走一遭侯马,闻喜二县。” “你为何要来这里呢?是游学?” 年轻学生笑道:“学生毕业之后就会来侯马挑选一个地方充任这里的里长。” 顾炎武瞅着这个年轻学生道:“为何是里长而不是县令或者县尉?” 年轻学生道:“玉山书院毕业生的起点都是里长,强悍些的也不过是大里长而已,如果我们连一里之地都管辖不好,和谈将来的一县一州之地?” “目前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民心已经变得暴虐,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召集百姓捕捉蝗虫来交换粮食的法子明显行不通,这些人看起来更想抢劫我们,而不是跟我们做生意。 你有何良策?” 年轻学生道:“就算是有人愿意通过捕捉蝗虫来跟我们换粮食,他们换到的粮食也会被强人抢走。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抢先一步先做了强人再说。 学生认为,我们应该在这里立一枝长杆,长杆上挂一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 这些心里恓惶无依的百姓一定会向我们靠拢,等我们的人手多了,我们就命令他们去捕捉蝗虫,然后按照他们捕捉的蝗虫数量发给他们粮食。 我们是最大的强人,依附我们能有粮食吃,还能存点粮食,这样的条件是别的强人所不具备的。 只要我们开始,最后必定能一统侯马县,闻喜县,只要这两县的人都开始听我们的话了,再命令他们开沟渠,平整田地,准备春播,只要夏收完成,秋收完成,县尊的命令也就完成了,先生以为如何?” 听了这个学生的话,顾炎武大吃一惊,连忙道:“这岂非就是造反了?” 学生嘿嘿笑道:“非常人做非常事必须用非常手段,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应该是目前最可行的法子,请先生三思。” 顾炎武的嘴巴里苦涩的厉害,他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面随风呼啦啦招展的大旗,他甚至不用猜都知道上面一定写着这个狡猾的学生所说的——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这么说,某家已经成了大明的反贼?”顾炎武站起身有些愤怒。 学生道:“救国救民,个人区区一点损益何足道哉,先生不要担心,我们从来没有想过造反,我们只是在救民,只是手法上有些过份,只要先生救助灾民成功,等大明官府重新归来之后,学生相信,先生今日的所做所为,一定会成为江南士林的美谈。” 顾炎武冷声道:“你们果真不会逼迫某家上梁山吗?” 学生笑道:“我蓝田县尊也是我大明在册官员,那里是什么贼寇了?” 顾炎武先是四处看看那些影影绰绰的黑影,喟叹一声道:“不这样做,这些人都会死是吗?” 学生道:“不死,也会投奔李洪基成为流寇。” 顾炎武喟叹一声道:“也罢,某家就当一次贼寇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拱手道:“玉山书院三年级学生——彭国书!” 顾炎武道:“既然要竖起大旗,那就用我的名字竖起大旗,某家顾炎武做事,用不着遮遮掩掩!” 彭国书轻笑一声抱拳道:“顾先生威武!” 今天事情多,写的短一些,见谅。 (本章完) 第六章没有子嗣就没有发言权 第六章没有子嗣就没有发言权 那面大旗缓缓降了下来,顾炎武看的清楚,上面并没有写什么替天行道这样的字眼,只有一幅简单的画作,一斗蝗虫与一斗糜子。 画作上说的很明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一斗蝗虫换取一斗糜子的意思。 顾炎武稍微楞了一下,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彭国书笔走龙蛇的在画作边上添加了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并且在旗帜的另一边写了一个斗大的‘顾’字。 此人笔力刚劲有力,深得颜体三味。 “蓝田县玉山书院果真在把你们往胥吏的方向培养啊。” 见识了彭国书的手段之后,顾炎武难免出言相讥。 彭国书笑道:“官员是做什么用的呢?难道只有彰显身份,显耀父母这两种用途吗? 我玉山书院不这样认为。 先生们认为官员最终的目的是管理人,而里长就是最亲民的官员,能做好里长的人,就能做亭长,能做好一个亭长的人,一般来说就能充任县令。 如此一步步升上来的官员最是了解民心,最是知晓本地的百姓诉求是什么,然后再有的放矢,为政时候就不会过于偏颇,在县令的官职上再磨炼几年,继续升迁,明了整个官府是如何运行的,如此,才能当好一个官,管理好一地的百姓。 顾先生,玉山书院教书育人的目的是教授人思考的方式,行事的手段,品格的构成,只有一少部分人才会去专心的研究学问,探索更加深邃的未知。 彭国书在玉山书院中乃是末流,只好一心钻研官府之道,行事未免有些偏颇,还请先生见谅。” 顾炎武大笑道:“果真是真真的小人!” 彭国书轻笑一声道:“君子一般无法当好官员。” 顾炎武与彭国书坐在火堆边上谈论了一晚上关于君子官员,与小人官员的差别,不知不觉的天就亮了。 事情果然如彭国书所说,替天行道的大旗打出去之后,侯马就多了一位顾天王。 这位顾天王手下兵强马壮,且正在招兵买马,短短三日间,顾天王顾炎武的麾下便有了三千人马。 壮丁们日日操练,壮丁们的家眷们则日日辛苦的捕捉蝗虫,再拿捕捉到的蝗虫去找顾天王麾下的书吏换取粮食。 书吏为人狠毒,只要晒干且去掉翅膀跟腿的干蝗虫,而换给百姓的糜子里却掺杂了很多泥土,草根。 不过,在百姓眼中,这样的事情乃是司空见惯了的,如果人家全部给了干净粮食,那才是怪事情,因为,百姓缴纳的蝗虫也有没晒干,没去干净翅膀跟腿。 所以,大家就相互抱着这种差不多的心态在愉快的交易。 当顾天王麾下的人马聚集到上万人的时候,侯马附近的大户人家纷纷开始逃亡,山西一地处处灾荒,处处兵荒马乱的,附近五百里之地,除过陕西关中一地还算平安之外,他们很难找到一处安身立命的场所。 一些人家到了一河之隔的韩城之后就不想走了,他们回望关川,拗哭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这一走,想要再回到侯马,就千难万难了。 大明律说的很清楚,一年土地撂荒,官府收回一成,两年土地撂荒,官府收回三成,三年土地撂荒,就按照无主的土地重新安置给没有土地的灾民。 侯马略有身家的人全部离开了侯马……就预示着他们的土地全部撂荒了。 当然,也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豪门不愿意离开本土,他们构建了高大的院墙,招纳遍地都是的亡命之徒来保家护院。 在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触犯了《大明律》,比如私蓄兵马,窝藏罪犯,持有弓箭等等罪状。 于是,很快就有官兵前来围剿,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刀客们从来都不愿意跟官府正面作对,只要听说官府要来,刀客们就会洗劫主家之后一哄而散。 这样的人家不多,遭遇却极为惨烈,当一地的官府完全失去了他应有的功能之后,人间就成了地狱。 “刘大户满门被杀……妇孺……” 顾炎武看到这样的消息,拿着文书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 “没有官兵去对付他们家啊……” 彭国书淡淡的道:“这里哪来的官府,哪来的官兵呢,都是那些人自己吓唬自己,或者是那些刀客故意找借口劫掠主人家。” “我亲自去找过刘大户,跟他谈过话,我还希望他能发动乡亲们焚烧土地灭虫,来年好种庄稼,他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呢? 一定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加高院墙,修筑堡垒上,真是愚不可及!” 彭国书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先生不用怜惜,只要我们能把这里的百姓全部团结在我们身边,区区蝗灾不在话下。 明日,我们就开始大面积的烧荒,哪怕是用烟熏,也要把这些瘟神熏死。” 繁忙的公务让顾炎武没有所少时间去认真的思考,他看的很清楚,他同龄的这些人,每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重建这座被蝗虫啃食一空的大地。 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救活这里的百姓,他已经认为,自己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都是悲天悯人的。 从他写给江南师长好友的信来看,他的心态很好,在山西虽然极为操劳,日子过的极为穷蹙,可是,看到这里的百姓在他的带领下逐渐从迷茫中走出来,逐渐开始向蝗灾发起反击,这让他的情绪变得极为饱满,虽然已经面目黧黑,虽然身上已经有了跳蚤跟爬虫,虽然一月间难得洗澡一次,他却认为这都是值得的。 “余最喜之事,莫过于与太冲相会于闻喜,一壶浊酒,两样野蔬,便可尽兴……哀黎民生计之多艰……恨庸官尸位其上……一月蝗少,二月蝗稀,三月不闻蝗虫整饬之音……虽为秋日,亦见青草勃发……” 听徐五想念了一段顾炎武给江南复社人的话,云昭就点点头道:“一定要小心保护他们的这种为国为民的骄傲感。 这世间不缺少一心一意为国的人,只是因为长久的付出而得不到半点回报这才心灰意冷。 跟顾炎武,黄宗羲这样的人说再多的话,讲再多的道理,都不如让他们亲自参与社会改造的过程。 这些人都是讲道理的祖宗,我们要是想从口舌上战胜他们几乎不可能,他们看了太多的书,听了太多的课,积蓄了太多的骄傲,能让他们低头的,只有事实!” 徐五想笑道:“江南才子擅长空谈,不喜料理俗务,如果让他们亲自参与地方治理,亲眼看到成绩,他们又会成为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让彭国书他们委屈一阵子,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云昭笑道:“既然已经摸索出路子来了,那就继续,有了顾炎武,黄宗羲,我就不信钓不来江南的那些眼高于顶的才子。” 云昭高兴了一阵子,低头又看见一份标了红色的文书,打开看了一眼道:“都是老兄弟了,真的要下杀手吗?” 徐五想道:“贪渎八千两银子按理说不应该杀他,可是,此人毫无悔改之心,在查证此事的过程中,他还下了死手,差点一把火把我们派去查账的帐房组给烧死。 这就罪不可恕了。” “豹叔知道此事吗?” “已经知道了,就是豹叔自己亲自标的红色。” 云昭叹息一声,提起笔加了标注,这一笔下去,又有一位为云氏服务了二十多年的老贼会身首两处。 徐五想拿走了文书,云昭也就离开了书房,径直去了钱多多的院子。 此时的钱多多老猫一般蜷缩在一张锦榻上,见云昭进来了,就害羞的道:“我有身孕了。” 云昭俯下身,瞅瞅矮几上放着的半颗桃子,就温柔地将耳朵贴在钱多多的肚子上听了片刻道:“没有怀孕,你只是不小心吞了一颗桃核。” 钱多多没好气的推开云昭的脑袋道:“你才吞桃核呢。” 云昭顺手拿起钱多多吃剩下的半只桃子咬了一口道:“下午我们去陪陪豹叔。” 钱多多重重的在肚皮上挠两下道:“怎么就没怀孕呢?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把力气都用在冯英那里了?” 云昭不屑的道:“对付你们两个小菜一碟。” 钱多多探手勾住云昭的脖子道:“那就再试试?” 对于钱多多的这种要求,云昭欣然从命。 于是,时间就过了很久,原本定好下午去安慰可怜的豹叔的,就只好顺延到了晚上。 云昭夫妻三人去见云豹的时候,发现他的院子里坐了很多人,云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都在,五个人正在喝闷酒,没有一个人出声。 云昭进去的时候,云虎很自然的给云昭让了一个位置,于是,围着桌子坐着的就成了六个人,至于,钱多多跟冯英就在一边忙着重新布置酒菜。 “八千两银子就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想当初,我们与秦岭贼寇争夺峪口的时候,胡巴子是出了死力的……” 云豹郁闷的将酒杯顿在桌子上。 “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红的,白色的银子到了红色的眼珠子里就拔不出来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虎看了云昭一眼也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云昭喝了一杯酒道:“要我赦免他吗?” 云福喷出一口浓烟道;“坏我云氏千秋大业,留他不得。” 云霄也跟着吐了一口烟道:“我云氏已经不是贼寇了,我们没了大秤分金,大碗吃肉的机会。 定下的规矩就要遵守,胡巴子今天敢为了八千两杀帐房,明天说不定就敢为了更多的银子要我们这些人的命。 今日的胡巴子已经不是往日那个随着我们征战的好汉了,杀了也好,为后来者戒。” 云昭左右瞅瞅自己的几位叔伯,又喝了一杯酒道:“该杀还是该留,给个准信,文书明天发出了,你们就算是想让他活都没有机会了。” 云豹瞅着云昭惊诧的道:“你会给他留一条命?” 云昭道:“不会,不过,豹叔要是求我,我就硬不下这个心。” 云豹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让你朝令夕改的不好,杀了,杀了吧。” 云昭笑道:“我就知道豹叔是疼我的,冯英,多多,给豹叔倒酒。” 冯英两人见他们已经做好了决定,就笑着给长辈们斟酒,布菜。 云福瞄了一眼冯英跟钱多多苗条的腰身皱眉道:“成亲快三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昭摊摊手道:“没到时候。” 云虎瞪了云昭一眼道:“那头母猪如此高寿今年还产了三只小猪仔呢,没用的东西。” 云虎的一句话把冯英说的娇羞不已,把钱多多说的大怒,一个低头一句话都不说,钱多多却跺着脚说云虎不会说话。 云虎冷哼一声道:“你们要是也一次给我云氏生三个崽子,你虎叔天天给嘴上抹蜜说话给你们听。 女人,没崽子,就是没用! 再过半年,要是还没动静,小昭再娶五个女人试试看。” 这话把云昭给说怒了,将酒杯顿在桌子上道:“我们云氏本就子嗣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跟你们一般生下一堆赔钱货,那才冤枉……哎呀,说不过就打人!” “老子打死你……” 从云昭成亲的第二天开始,这样的场面总是会出现,以至于到现在大家已经不再遮遮掩掩的了,什么话恶毒说什么话。 如果云娘也在的话,场面会更加的不堪。 “这样下去不成!” 睡到半夜的时候,冯英翻身骑在云昭的腰上居高临下的道。 云昭摊摊手道:“我很努力了。” 冯英摇摇头道:“我们都很努力,我觉得我跟多多应该去拜神!” “拜神不如拜我!” “拜你屁用不顶!”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拜我没用,拜神有用,你们生出来的孩子算是我的,还是神的?” “一半,一半……” “我……死你!” 清晨的时候,秋雾再次从山腰落下,玉山城就变得湿漉漉的,云昭的马蹄扣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一头尖嘴黑背的大猪缓缓地从城外踱步进来,跟云昭对视一眼,就带着三头小猪抢先一步上了山道。 云昭不赶时间,就跟在母猪后边羡慕的看着她身后的三头小猪仔。 都说多子多福,这一点在这头猪的身上表露无遗。 虽然她的很多子孙都被玉山书院的人给吃掉了,云昭估计,能在玉山方圆百里之内存活的野猪,应该全是她的后代。 家里已经待不成了!!! 母亲,叔伯,冯英,钱多多,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常氏,云春,云花看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我弟弟今年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云杨在云昭背后瓮声瓮气的道。 云昭,钱少少一起怒视云杨。 云杨举举手道:“算我说错话了。” 钱少少道:“老虎生崽也就一个半个的生,只有猪才一窝一窝的生……咦,阿扬你这么些年怎么也没留下一男半女的?” 云杨大笑道:“就算是有老子也不知道啊。” 云昭叹口气道:“少少,你什么时候娶小楚?” 钱少少咬咬牙道:“我在等她瘦下来。” 云杨不屑的道:“你姐姐让你娶,你就娶?” 钱少少道:“对啊,你不服气?”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云昭心头更加烦闷,催动战马撵着老母猪嘶嚎着往玉山书院跑。 进了玉山书院,即便是再烦躁的人也会安静下来。 一些青衣士子,仕女们正捧着书本在书院里吟哦早读。 语气抑扬顿挫的让人肃然起敬。 这就是玉山书院的早读,据说这样可以养读书人胸中的浩然正气。 好多心不在焉的培养浩然正气的读书人看到了云昭,点点头之后,继续装着埋头苦读,还特意追着云雾走,这样到了上课的时候,就能让先生们看到他们湿漉漉的衣衫,好评估他们读书的用功程度。 对于这一点,云昭只能叹息一声……玉山书院这才成立了不到十年,书院里的学生就一代不如一代。 像徐五想,张国柱……这些可堪大用的学生越来越少……倒是容貌上却越来越精致。 再过几年,丑人才子将不再是玉山书院的独门招牌了。 徐元寿先生坐在观日台上,开始喝新一天的第一壶茶! 自从那座犀牛望月山峰被平掉之后,他就在这里特意给自己修了一处观日台。 面前就是喷薄而出的朝阳,身下就是翻滚不休的云海,再加上一个器宇轩昂的青衣读书人,确实能让人生出此君为天上人的感觉。 “怎么,家里待不成了?” “成亲三月,家母就期望儿孙成群,这如何可能!” 徐元寿给云昭倒了一杯清茶道:“别人此生的富贵指望你,儿孙的富贵指望你的儿子,心思自然迫切一些。 现如今,大明国运已经日渐西斜,人人都想取而代之,我蓝田一脉是最有希望执掌天下的势力,你若有子,必定能让蓝田县人心大振,认为天佑蓝田县。” 云昭喝了一口茶道:“你也催我?” 徐元寿笑道:“我催你有什么用,生子完全是个人努力,时机配合的结果,来来来……这里有一包……哎呀,别走啊,是老夫的独门秘方……老夫就是凭借此方生二子!” 云昭才离开观日台,避开徐元寿,就看见汤若望魔鬼一样的西洋脸从浓雾中钻出来,见到云昭就笑呵呵的道:“尊敬的蓝田县主人,您若愿意倾听主的声音,主一定会带给你福音,让你子孙繁盛……” “滚开……” 以上,就是云昭主动把不生孩子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的后果。 还以为冯英跟钱多多会感激他,没想到,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也认为是云昭的错…… 家事如同国事,有时候也需要用阴谋来综合一下。 只不过云昭后世怜香惜玉的本能在这个生殖科学还极度不昌明的时代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云昭的政务处理,甚至已经被某些人抬高到了政治层面来理论。 好在云昭放眼四周找不到可以替换自己充任蓝田县主人的人,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至少,蓝田县不会出现夺嫡之争。 这些人也仅仅是自觉不自觉的将压力放在他的身上而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昭第一次领略了古老的不合理的道理的倾轧! 没有子嗣就没有发言权!! 第七章历史重新走上了正轨 第七章历史重新走上了正轨 “张秉忠去随州武昌做什么,他应该去蜀中!” 云昭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捏一下眉头觉得这些贼寇一点都不听话,根本就不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走。 “这就是他读了整整一年《孙子兵法》的结果?” 徐五想道:“无非又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那一套,他最后还是要进蜀中的,只不过现在需要积攒钱粮招兵买马。 李洪基人就在南阳,半年前,熊文灿又逼迫张秉忠撤出襄阳,屯聚位置更加危险的谷城。 罗汝才的人马也被分割出去,屯聚郧阳。 双头狮子马守应在随州。 李洪基在河南一地被官军十路围剿,虽然击破了包围圈,却不愿意进入蝗灾区,在那里转了一圈吸收了三十多万人马又回转南阳,希望向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靠拢,目的在于吸纳这些人,形成更大的一股势力。 很明显,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这些人对李洪基戒心很重,听闻李洪基兵进襄阳,他们也就跟着跑路了,不想被李洪基吞并。” 云昭点点头道:“这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按照计划进行就是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徐五想有些尴尬的道:“咱们跟张秉忠交易的事情发了。” 云昭瞅瞅徐五想道:“这没什么,本身就瞒不了人。” 徐五想苦笑道:“本来,我们以为张秉忠到了谷城还会继续隐忍,在没有把他手中劫掠来的财富全部弄到手之前,我们不准备跟张秉忠断绝联系,毕竟,跟他做生意利润丰厚。 可是呢,这个张秉忠啊才到谷城两个月,就对谷城发起突然袭击,一日一夜就打垮了守备谷城官军。 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 拆毁城垣,劫库纵囚。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这家伙在离开谷城向随州进发的时候有些破罐子破摔……把官府上下大小官员向他索贿的名单、数字和时间,都详细地写在城内外的墙壁上,您的名字排在第三!” 云昭皱皱眉头道:“看来这家伙这一次算是死了心的要跟我们决裂了。” 徐五想抓抓头发道:“刘大寿他们对张秉忠勒索的太狠了?” 云昭摇头道:“应该不算狠,你没见我的名字才排在第三位,哦,对了,前两位是谁?” “杨嗣昌,王国贞!” 云昭点点头道:“错了,排在第一的该是陛下。” “现在我们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无数的御史弹劾我们,说是我们勒索过甚,逼反了张秉忠。 还有一股声音说,谁犯的错,就该去平息,矛头指向我们,意图很明显,是要我们出兵。” 云昭闻言无声的笑了,双手按在桌子上道:“我可以出兵,问题是他们敢让我出兵吗? 我大军出了函谷关,眼前就是一马平川之地,可以直达秦皇岛毫无阻拦。他们敢吗? 哈哈哈……” 云昭仰天大笑,徐五想也跟着大笑。 崇祯年间的科考,陕西已经有两科没有一个人中进士了。 这就是陕西关中人对朝廷最直接的看法。 大明的世界依旧乱糟糟的,没有太出乎云昭的预料之外,云昭用了十年之久建设起来的官僚体系在平稳的运转着,他们通过蓝田县伸出去的无数触角控制着自己所能触及的一切。 而云昭就是那只趴在蜘蛛网中间的那只大蜘蛛。 大明世界在崩溃的边缘依旧存在着。 四个月的时间,蝗虫从草原上一直飞到了京师……所到之处,真正的寸草不生。 皇帝在十月的时候在祈年殿哀告上天,司天监曰:善! 十五天之后,蝗虫全部消失。 皇帝颇为自得。 云昭觉得这不是上天饶过了皇帝,而是冬天就要到来了,蝗虫也该死了,是一种自然规律。 既然皇帝认为这是他天人合一的体现,全大明的官员都在上表恭贺皇帝,云昭自然不能免俗,让徐五想写了一封赞颂文书送去了京师。 从秋天等到第一场雪落,云昭也没有等到朝廷命令他出名的军令,相反,杨嗣昌得到了新的任命,他来到了大湖地区,坐镇南京指挥大军剿灭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 云昭继续等,等了半个月也没有等到皇帝处置当年劝诫他招安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的大臣。 当年,张秉忠等人挖掘了他朱氏祖坟…… 他既然连这样的仇恨都能忘记,云昭觉得自己在皇帝眼中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好人,至于吏部要他进京述职的指令,他就当这东西不存在。 身为怀有二心的臣子,自己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自然不用冒险进京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历史上有很多人这么干过,成功的概率还不到一成,鸿门宴之所以能扬名天下,为世人所赞颂,完全是例外中的例外。 更多的是进京之后,就被人砍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乡。 为了表达自己对皇帝的崇敬之心,云氏又给京师送去了新铸造的一箱子银元,同时,云昭也建议皇帝统一国内银两的使用状况,用银元来代替那些奇形怪状的碎银子。 这明显是一条发财的大计,就是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操持好,如果操持的不好,铸造银元的工本费超过了银元的价值,那就不关云昭什么事情了。 蓝田城孤独的矗立在塞上草原,方圆三百里之内没有人烟,更远处的草原戈壁上也不见了人烟,即便是水草丰茂的阴山脚下,今年也难得的寂静。 好在城池里物资充沛,这里已经算的上是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小的国度了。 蓝田县更是繁盛,云昭期待的抽水机效果已经显现,好的人才,好的技术,好的人口,大量的钱财,大量的物资都在向蓝田县涌来,这让蓝田县的财政再一次得到了巨大的发展。 已经有很多商贾在积极地向蓝田县进言,希望由蓝田县领头,大家通力合作重开直达西安的大运河,沟通东南与关中的联系。 这个建议明显就是不安好心。 有人准备重复一遍战国时期韩国怂恿秦国开郑国渠用来疲秦的战略,继而达到用这条运河来拖垮蓝田县财政的目的。 这样的建议充满了欺骗性,甚至有一些关中学子也被这个庞大的计划所震惊,震惊之后就是狂喜,他们以为,只要这条运河疏通完毕,西安城就能恢复隋唐时期千帆竞渡,商贾云集的繁盛模样。 完全忘记了,丝绸之路早就破败消失的现实。 十一月,冯英的肚皮没有动静,钱多多的肚皮里除过多了一些桔子之外也没有孩子的消息。 所以,蓝田县可以安心过年了。 今年,云娘又迎来一年一度的收获日子。 对这一天,云娘看的很重,十天前,就已经命管家云旗搭建好了帐篷,就等着雪落呢。 云娘固执的认为,落雪时候收租才是好兆头,如果年底不落雪,她就愿意等到落雪再拿红利。 前两年的时候随便搭建一个棚子,给大家伙准备一些锅盔,羊肉汤之类的东西就着蒜瓣吃算是好招待了。 今年,明显是不成的,昔日四面漏风的简陋棚子变成了暖棚,空地上还多了三十多顶巨大的牛皮帐篷,这些东西都是云昭从塞上带回来的,在这里布置停当之后招待生意伙伴最好不过了。 云娘怀抱一只雪白的狸猫在冯英跟钱多多的陪伴下视察自己的奴仆们。 虽然这些商人每个人都是自由民,云娘依旧固执的认为这些人就是自家的佃户。 只不过不种庄稼而已。 钱多多很喜欢云娘怀里的纯白色狸猫,好几次都想从云娘手中接过来自己抱着,却一次次的被云娘打掉了探过来的手。 “你要是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谁还稀罕一只狸猫!” “我让秦王妃再送一只过来。” “做梦去吧,这是一只暹罗猫,是暹罗王给皇族的礼物,秦王妃也就这一只。” “那就让商队走一遭暹罗,给我带一只蓝眼睛猫回来。” 云娘左右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叹口气道:“没生孩子,你们哪来的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底气?” 冯英习惯性的低下脑袋,她可没有在云娘身边长大的经历,不能像钱多多那么肆无忌惮。 “今年的这些佃户们看着就让人高兴,一个个身家殷实的不像是借了我们家银子的人。 你看看,那还有一个穿熊皮大氅的,坐在雪地里都冒汗,哟哟,现在的人连褡裢都不背了,一个个穿金戴银的不像话,要是今年再有人敢跟为娘说什么亏空,就让云旗派人撕烂他的嘴。 带着小妾来我们家显摆的人就不缺钱。” 虽然不能带着两个儿媳妇没规矩的在人群里穿梭,云娘还是坐在高处把底下的这群人指指点点了一个遍。 “娘,您今年发大财,儿媳的例份是不是可以涨一些了?一季五百两银子根本就不够使唤。” 钱多多再一次抱住云娘的胳膊摇晃。 “秦王妃一年的体己银子也只有两千两,你院子里就一个婆子三个丫鬟,怎么就不够用了?” 说着话,丢开噘嘴的钱多多,笑眯眯的对冯英道:“你的银子不够使唤娘是知道的,每季再给你拨一千两银子。” 冯英连忙道:“够用,够用,院子里的只有我跟小楚以及两个丫鬟,五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 云娘拍拍冯英的手道:“你伏牛山还有一大摊子人要养活呢,既然这些人跟着你进了云氏的门,就没有让他们吃糠咽菜的道理。” “我也有人要养活……”钱多多把云娘的手臂摇晃的更加厉害了。 云娘嗤之以鼻。 刘茹今年是赶着马车来的,虽然她乘坐的马车算不得好,却也是一辆结实耐用的新马车。 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板车,由一个年轻伙计赶着,板车上绑着一只木头箱子份量不轻。 云氏的帐房先生最是势力不过,他们的眼睛也是最毒不过的。 如果一个人穿金戴银的过来了,却背着一个轻飘飘的褡裢,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进牛皮帐篷里喝酒吃肉的。 相反,当刘茹这种一看就精明能干的人带着重重的箱子过来,哪怕她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老婆婆跟一个女童,也能被殷勤的招呼进牛皮帐篷里歇息。 老婆婆见帐篷里全是一些衣衫华贵的人,就有些不敢进去,刘茹却不在乎一手拖着婆婆,一手拖着闺女,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坐在下首的一个位置上,先是朝在座的人施礼,然后就给婆婆闺女倒茶水。 在座的人中也有认识她的,联盛号的何掌柜拱拱手道:“刘掌柜今年可是发了大财呀。” 刘茹还礼道:“托何掌柜的福,今年世道好,还算是赚了三瓜两枣,让您见笑了。” 何掌柜道:“碎银子转银元,听说中间有两分火耗?” 刘茹摇头道:“不止,碎银子转银元的官家火耗是两分五,如果何掌柜有意,我们可以合作一把如何?” 何掌柜苦笑道:“刘掌柜太看得起我了,赚头虽然大,可是风险也大啊,只要官家稍微改变一下现行的政策,就会血本全无,在下可没有刘掌柜的胆子。” 刘茹闻言轻轻一笑,也就不再做声,论到做生意的胆子,这些人确实胆小如鼠。 刘茹断定,今后这天下的主要货币将会从碎银子向银元的方向转化,一旦银元在大明开始普及,碎银子将会推出市场,一个退出市场的货币,绝对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决心,完全是看准了,只要是蓝田县开始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 银元生意这才是一个开始,她近年来云氏的目的,不仅仅要给云氏巨额的分红,还要从云氏借到更多的银元,她觉得这事不难做到。 不断地有商贾被云氏帐房请出去,不大功夫就志得意满的回来了,开始大吃大喝,似乎要把刚刚送出去的红利吃回来。 刘茹如同男子一般跨坐在板凳上自斟自饮,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意味。 当云氏帐房喊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刘茹站起身对婆婆道:“您看好囡囡,我去去就回。” 因为是女子,刘茹径直去了帘子后面,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这里的一群女子。 云娘笑吟吟的坐在最中间,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美的不像话的女子坐在云娘身后给她捶背,另一个腰背挺得笔直的美丽女子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盯着她看。 “见过安人,刘茹给您磕头了。” 云娘指着磕头的刘茹对众人道:“就是这个破落户,每次来我们家里都要占足了便宜才肯走,就是不知道今年打算怎么占便宜。” 刘茹见屋子里的贵人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就笑着将提来的箱子挪到云娘身边打开道:“这是给您今年的分红,一千四百两!” 钱多多瞟了一眼箱子里的银子撇撇嘴道:“就这么点?” 云娘笑道:“可以了,毕竟咱们家的本钱就一两银子,三年的功夫,能收到这么多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冯英听云娘这样说,看刘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云氏帐房很快就根据账本清算了红利之后,给了刘茹回票,今年的结算就算是完成了。 刘茹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再次向云娘叩头道:“若是安人能把今日收到的红利银子都交给小妇人来打理,小妇人有本事让这些钱在半年的光景里增加三成。” 钱多多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就对云娘道:“娘,您要是把钱给我,半年光景我能给您多出来四成。” 云娘笑而不语,冯英站起身道:“银子换银元,银元倒换银子的把戏罢了,刘氏,我这里还有一门更大的生意你要不要做?” 刘茹不解的瞅着冯英,能坐在云娘身边的人必定是贵人,她却不知道冯英到底是谁。 冯英瞅着刘茹道:“我有一支大军,这些年争战不休,多少有一些缴获,我需要有人来为这支大军供应军需,同时贩卖军中缴获,并且让军中妇孺的日子逐渐变好,我且问你,你敢接吗?” 刘茹想了片刻朝冯英行礼道:“可是我蓝田县所属?” 冯英笑道:“我为蓝田县尊之妻!” 刘茹闻言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狂喜,重新施礼道:“小妇人任凭夫人差遣。” 冯英立刻就把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钱多多立刻道:“不成,我要拿来赚钱。” 云娘在一边笑道:“那就一人一半好了。” 冯英对刘茹道:“这是我能为你争取来最好的结果。” 刘茹笑道:“小妇人只想借纹银一万两,并未敢多求。” “哈哈哈,”云娘大笑,每年跟刘茹斗法都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今年也不例外。 既然该看的戏已经看了,刘茹也被冯英给征用了,接下来无非是一些无聊的银钱往来,哪里有什么多余的趣味呢。 “多多,你喜欢钱,就看着好了,为娘回去歇息一阵子。“ 冯英搀扶着云娘走了,刘茹也喜滋滋的离开了,钱多多瞅着满屋子的银子不知怎么的,也没了看银子的兴趣,踢了一脚刘茹拿来的银子,就带着何常氏一干人回自己的院子了。 云昭从凤凰山军营回来的时候,云氏大宅前边的佃户交割银两的事情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 今天该是母亲最开心的日子,云昭就大着胆子去看母亲。 走进内宅的时候,发现母亲正在给父亲的牌位上香,就跟着拜了一拜。 才要说话,又见母亲盘腿坐在蒲团上准备念经,心中哀叹一声,就陪着母亲坐在蒲团上,翻开放在供桌上的经书,准备陪母亲再念念经。 每日里诵经,这已经是母亲心中最大的执念了。 随着云氏兴旺发达,母亲诵经的频率也就变得更高了。 云娘敲了几下木鱼,忽然停下来了,瞅着云昭道:“真的是你的问题吗?” 云昭闭上眼睛痛苦的道:“孩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云娘又道:“白衣庵的玄敬师太来给多多跟冯英看过妇科,说她们身强力壮,无宫寒等有碍子孙的症状。” 云昭暴躁的敲击一下木鱼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念经了。” 云娘往儿子身边靠靠,指指供桌上丈夫的牌位道:“说说,你爹也想听!” “啊——” 第八章养精蓄锐 第八章养精蓄锐 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这世上基本没有! 云昭要是有了孩子,对于云氏,以及云氏盗贼,云氏玉山书院,云氏蓝田县来说都是大好事。 可是,唯独对云昭没有多少好处。 甚至是有害处的。 如果云氏只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也就罢了,早早有了子嗣之后家业会更加兴隆。 云昭今年是有十七岁! 如果现在有了孩子,在他四十岁正值壮年的时候,他的孩子早就对权力有了一定的兴趣。 一个天空出现两颗太阳的事情也就成了必然。 现在,云昭就很理解那么些皇帝为什么都与自己的孩子不亲! 所有人都要求云昭早早地生孩子,其中,终有云娘一个人是抱着儿孙满堂的希望才催促云昭的。 至于别人,云昭觉得不能高估他们的节操。 哪怕是徐元寿这位看似闲云野鹤的一般的家伙,现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玉山书院如今已然真正的变成了一个学派,一个可以与天下学派竞争的学问门派! 云昭是出自玉山书院的,如果云昭的长子也出身玉山书院,那么,玉山书院在不久的将来,定会随着云氏的扩张而扩张……据云昭所知,徐元寿不止一次的跟旁人说过,没有把云昭教授好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所以,徐元寿现如今就等着云昭生孩子呢,只要这孩子出世,他就是板上钉钉的老师! 而其余的云氏部属们,自然也会按照自己的利益诉求用不同手段去接近这个孩子。 冯英裸身整理长发的模样让云昭心如油煎! 当冯英倒在云昭怀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他握在手中。 过程是销魂的,这个过程才是上天赐予人类的幸福。 试想一下,假如没有这个美好的过程,人们只是抱着繁衍子孙的想法成家的话,估计人类早就灭亡了…… “往里面走走!” 云昭骑在马上怒视催促他快点进城的那个混蛋! 随手从旁边背筐人的筐子捞出一根莲菜就砸了过去……这混蛋把话说的太恶心了。 被莲菜砸到的家伙毫不在意,探手捉住莲菜,在袖子上蹭两下就狠狠咬了一口莲菜,并且朝着云昭满是白浆子的嘴巴大笑道:“莲菜不错,我吃了。” 至于那个背莲菜的家伙则笑眯眯的瞅着云昭道:“三文钱!” 云昭还想用莲菜砸那个家伙,却又不想便宜他,就掏出三个钱丢给了卖莲菜的。 “大清早的怎么都往城里挤?” 卖莲菜的道:“老安人要开水陆法会,” 云昭朝徐五想看过去,只见这家伙在摇头。 “五百个和尚的水陆法会,多少年没见过了。” 云昭没心情听卖莲菜的跟他显摆他的消息有多么灵通,只想快点进城。 马头在挤开两个人,就被卖莲菜的揪住马鞍子道:“排队,有钱就了不起吗? 爷爷今天就不给你让!” 云昭瞅瞅卖莲菜的那双傻了吧唧的眼睛,就挑挑大拇指,乖乖的在这家伙后面等待。 一声响亮的猪叫从队伍后面传来,那头老母猪再次出现在城门口上,刚才还打死都不给云昭让路的卖莲菜的家伙,这时候迅速闪到一边。 “你他娘的给猪让路,就是不肯给我让路是吧?” 卖莲菜的翻个白眼,也不答话,等母猪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取出一根莲菜放猪嘴里。 老母猪在云昭的战马腿上蹭蹭痒痒,就嚼着莲菜带着三头枕头大小的小野猪进了城。 守城的人自然是认识云昭的,不闻不问的就放云昭一行人进城,却把卖莲菜的拦在门口表示要搜查一下。 云昭当着卖莲菜的家伙的面对看守城门的道:“好好搜查一下,我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好人。” 在卖莲菜的震耳欲聋的叫骂声中,云昭施施然的进了城。 这一次云昭去了潼关。 自从左良玉单人独骑离开了潼关之后,这里就成了云昭重点经营的大本营之一。 说起潼关,云昭就非常的怀念函谷关。 如果在潼关发生大战,内部的回旋余地就很小了,不像函谷关,即便是破了,也有数百里的山路可以节节抵抗。 现如今,潼关外边再一次成了人间地狱。 潼关外的百姓似乎有把逃荒到关中已经当成了一种习惯,从入冬到现在,潼关外已经聚集了十二万灾民耐心等候官府检疫之后安排他们进入关中求一个活路。 关中的规矩流民们已经很熟悉了,自动来到潼关外的窝棚里住下来,然后就是一通清洗身体,除虫,弄干净了身体,弄干净了衣衫,这才会去潼关外设立的巨大粥棚去领粥喝,顺便领到属于自己的号牌。 在这里待十五天,没有发病的人才能进入关中,这是一条厉禁,任何人都不得违反。 蓝田县不拍凶恶的敌人进攻,他们有信心击败任何来犯之敌,如果是疫病,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云昭去潼关,就是去检查这方面工作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方面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连续多年的灾害,连续多年的兵灾,中原大地已经不是那个人烟稠密的所在了,云昭相信,只要李洪基这些人继续肆虐中原大地几次,自己就可以收获这枚沉甸甸的果实了。 回到家里,钱多多在荡秋千,这是她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冯英却显得没有什么力气,卧在软榻上懒懒的看书。 将钱多多从秋千架上抱下来,云昭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这么冷的天气里还要荡秋千。” “少少终于答应娶小楚了。” “问题是小楚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只是要的聘礼多了一些,这是小事情,不管给多少,她将来都要带回来。” 云昭瞅着面色红润,鬓间微微有些汗意的钱多多道:“我估计你可能见不到小楚的嫁妆。” 钱多多豪迈的道:“钱而已,只要她肯给我家生孩子,生一个孩子我奖励她一万两!”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钱多多笑道:“我可以去赚钱,这并不难,娘给了我好多钱让我钱生钱呢。” 云昭回来了,钱多多就不肯好好走路,趴在云昭背上在路过冯英窗前的时候还故意打一声招呼。 云昭干脆就背着钱多多进了冯英的屋子。 他刚才看见了,在冯英的屋子里,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正在跟冯英说着什么。 “那个妇人看着眼熟!” 云昭把钱多多丢在软榻上,指指刚刚出门的妇人问道。 “刘茹啊,一个奇女子!” “怎么说?” “用您的一两银子置办了东西卖烤玉米,烤红薯,三年之间就赚了八千多两银子银子,你还敢小看妇人吗?” 云昭大笑道:“这做生意啊,有时候确实跟人有很大关系,但是呢,更多的要看社会整体环境。 蓝田县这些年一直在突飞猛进,这些做生意的人一样会跟着蓝田县突飞猛进。 顺境里做生意而已,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所以呢,你也莫要高看这个妇人,她就是一个傻大胆而已。 她在故乡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到了蓝田县就会变成一个不错的商贾,道理就在这里。 这个女人运气很好,你在用她的时候,记着要监督一下,她现在展现出来的本领虽然不错,却不是她的真实水准。” 冯英低头受教,唤来丫鬟伺候云昭脱掉大氅,鞋子,云昭也就上了软塌。 钱多多打着哈欠道:“你要是真的需要人手,可以去玉山书院里招人,男子就算了,一些女子也很不错,我打算开春之后去招七八个过来帮我做事。” 冯英摇头道:“玉山书院里的人夫君有大用处,不能随便启用。” 钱多多道:“好些个女孩子对于做一些文案活计毫无兴趣,这些人就要给她们机会。” 听两个老婆终于不再谈论要孩子的事情了,云昭就非常的欣慰,这才是正常的家庭生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开始只是零星的几片,过了片刻,天空就阴沉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就从云层中飘落,不一会就把大地覆盖的白茫茫的。 一家三口所在软榻上抱着被子看窗外的雪花,何常氏带着小楚一干人忙着在屋子里的烧火锅。 云昭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发现钱多多缩在怀里睡得香甜,倒是冯英贡献出自己的大腿让云昭枕着,火锅已经在咕嘟咕嘟的翻滚着香气四溢,屋子里却不见了其它人。 “一家人就该这样睡!” 云昭伸了一个懒腰,美美的幻想道。 钱多多睡得面如桃花的,伸长脖子见火锅已经好了,就跳起来准备去吃。 “喝酒,喝酒,今天要好好喝酒!” 云昭听钱多多这样说,就面无表情的瞅瞅冯英,冯英俏脸立刻就成了一张大红布,喝酒这两个字对云昭跟冯英来说还有别的含义。 酒端上来了,冯英却不肯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喝酒。 就这一句话让钱多多非常的紧张,她认为冯英一向体壮如牛,从未听说过她会生病,除非…… 立刻就把目光落在冯英的小腹处。 冯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没什么精神,整日里只想着睡觉。” 钱多多立刻转头看着云昭道:“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症状?” “你身体好啊。” 钱多多摇头道:“不对,她像是有身孕了……”话音未落她的大眼睛里已经有泪花在闪烁。 “我去跟娘说。” 钱多多愤怒的挣脱云昭的手,火锅也不吃了,就匆匆的跑去找云娘诉苦去了。 云昭瞅着慢条斯理吃饭的冯英抓过她的手摸了一下脉搏道:“没有特殊的脉象。” 冯英吃下一只丸子抱着小腹笑眯眯的道:“我是练武之人,对自己的身子最是熟悉,我排除了很多困扰之后,就只剩下受孕这么一个原因了。” 云昭笑道:“我终究还是在十七岁的时候要当父亲了。” 冯英笑道:“十七岁当父亲这很自然,你说多多平日里多聪慧的一个女子啊,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没了章法。 我们两去门口迎接婆婆吧!” 两人才来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云娘连大氅都没有披,脚上穿着一双暖鞋就匆匆的跑来了,后面还跟着老大一群人,以及一个哭哭啼啼的钱多多。 大晚上的,云娘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一来就握着冯英的手道:“真的有身孕了?” 冯英苦笑着摇头道:“不知道呢。” 云娘瞅瞅冯英的眉眼肯定的道:“一定是有了,来人,火速去白衣庵请玄敬师太来府上一趟。” 立刻有无数爪牙答应一声就去安排此事了,云娘看了云昭一眼道:“从今晚起,冯英去内宅住!” 云昭从善如流,冯英冲着云昭露出一个苦笑,就被云娘拖着,在一群妇人的簇拥下就去了内宅。 片刻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云昭跟钱多多两人面面相觑。 云娘不在,钱多多眼睛里的泪水迅速就没有了。 “我就知道,大胸大屁股的女人总是好生养一些。” 云昭小心的在一边陪着笑脸道:“你也不差啊。” 钱多多挺胸收腹撅臀,随着一口气吐出来,马上有些灰心的道:“比不过冯英。” 云昭顺势拍马道:“你这样的才好看啊。” 钱多多大怒道:“生不了孩子,好看有个屁用。” 云昭拉着钱多多坐下来,揽着她的腰肢认真的道:“我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 钱多多道:“是啊,阿昭,我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只是,什么时候生呢? 全蓝田县的人现在都看着我跟冯英的肚皮呢,人人都希望我云氏子孙繁盛,有昌明之像,只有这样,人家才会认为我云氏是天眷之家,是可以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 就算是当主人,也要看你像不像是一个主人。 阿昭,我们不吃饭了……” 这一幕迟早就要到来,跟云昭预料的相差不远,只是钱多多明显比他预料的要理智的多。 “你举着腿做什么?好好睡觉。” 云昭将钱多多的一双玉腿按下来,放进被子里。 钱多多又固执的抬起腿,最后,在云昭的坚持下将腿搭在他的肚皮上这才算是安静了。 “阿昭,我要是没孩子……” “胡说八道,你这么美,这么年轻,我又这么强壮,不生孩子?美得你!” “好想明天起床肚子就大起来。” “会大起来的,好好睡觉,小心把孩子吓跑。“ “哦哦,我不说话了。” “阿昭,你会喜欢我一辈子是吧?” “等我死的时候会一刀捅死你,我们两人正好一起装棺,给儿子省点事。” …… “阿昭,我睡不着。” 云昭干脆坐起来,将钱多多拥在怀里道:“从前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中有一个好色的国王,他生了一个皮肤跟牛奶一眼雪白的小公主……这个小公主只有豌豆大小…… ……后来公主啃了一只大苹果,啃了足足两年才算吃完了这个苹果……结果她就被撑死了……装在水晶棺材里放进了森林深处。 后来,来了七个小矮人,七个只有豌豆大小的小矮人,他们找到了这个豌豆公主,就睡在公主身边……半夜,总有一个小矮人爬起……” 云昭知道此时的钱多多没有听故事的心思,她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表示他一直在她身边,所以,一个奇怪,玄幻,奇幻,神奇,淫荡,恶心,的故事就从他的嘴里滚滚流淌而出。 钱多多终于睡着了,云昭没有熄灯,嘴里胡说八道着,目光却落在钱多多美丽的脸庞上,满心都是骄傲——如此样的盖世佳人,会因为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而忧虑若此…… “你才是我的白雪公主!” 云昭轻轻地在钱多多的额头亲吻一下,远处已经有鸡鸣之声此起彼伏。 冯英真的怀孕了! 云昭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女尼姑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根据他的计算,冯英怀孕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天。 母亲说这个玄敬师太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 说到高人,云昭总会想起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前些年这个道士疯的很厉害,总是跑出金仙观,见到人就告诉人家——天罚来了,要人们小心应对。 每个人都善良的告诉他,他们准备好了如何应对天罚……梁兴扬不信,有些更加善良的人就会带他去看家里的存粮,去看自家挖好的地窖,告诉梁兴扬,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应对天罚。 这样的安慰似乎有了效果,梁兴扬只要看到人家的粮食多多,藏身地也坚不可摧,人也就变得欢乐起来了。 云杨拍着自己的光头认为自己跟这位玄敬师太有缘,几次三番的找机会向这位师太讨论一下佛学。 被云娘抽了一顿鞭子打跑之后,依旧念念不忘…… 云昭现在无法靠近冯英,只要靠近了,云娘就认为儿子会对冯英起色心…… 所以,这段时间,云昭只要处理完毕公事,就会陪伴钱多多。 等到窗外的杏花绽开花蕾的时候,钱多多也被云娘送进内宅严密封锁起来了。 看到云杨骑着马驮着刚刚长出寸许长头发的玄敬师太在玉山下纵马奔驰的时候,云昭才霍然醒悟——崇祯十二年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第九章仰望光明的人(万字大章求票) 第九章仰望光明的人 每一个落难的美女身后都有一个凄婉动人的故事。 二十二岁的玄敬师太也是如此。 她本是大明太医署太医范景东之女,只因为父亲伺候大明上一任皇帝吃了仙药,皇帝吃了仙药之后,不小心就此龙驭宾天! 因此,他们全家就此遭殃。 她的父亲范景东被皇后活活杖毙,全家男丁被发卖为奴,女子全部进皇家寺庙为去世的皇帝念经祈福。 她侥幸被师傅从京城寺庙中带出来到白衣庵出家,用了一年时间熬成了庵主,这些年一直心如止水,直到遇见了云杨这才起了还俗的心思。 “骗人的!” 钱多多咬了一口脆桃子,顺便否决了玄敬师太的故事。 自从确认怀孕之后,钱多多的心情立刻就有了天大的转变,从一个期期艾艾的小妇人,立刻就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女皇。 冯英倒是点着头道:“如果这个玄敬师太果真愿意还俗,也是一桩好事,就是选的人不太好。” 云昭怒道:“我兄弟哪里不好了?” 冯英摸摸自己还没有变化的腰身懒懒的道:“好不好的夫君您自己没个准性吗?” 钱多多把吃了一半的桃子塞小楚嘴里拍拍手道:“我这样的美人儿才配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玄敬师太那种女人就算了。” 冯英笑道:“何以见得呢?” 钱多多道:“价值,价值很重要,我在南京见过无数的美人儿,比如寇白门,马湘兰,顾横波,董小宛,柳如是她们与我一般,都是在幼小之时就被人发现了价值,不论是身在章台,还是身在教坊,因为长了一张价值连城的脸,所以待遇都不差。 哪里会有人舍得将她们弄进寺庙,让她白白的长到二十二岁不闻不问? 如果是真的,她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就算她是犯官之后,哪怕是皇后懿旨到了下边,也会被执行的扭曲掉,那些人本身就是吃人肉饭的,胆子比天还大,哪里有到手的银子都不要的道理。” 冯英闻言皱着眉头对云昭道:“密谍司查验过了?” 云昭点头道:“人家隶属于东厂止虚子道长门下,也是止虚子道长的六位侍妾中的一位。” “止虚子是谁?” “东厂大太监曹化淳!” 钱多多挥手在鼻子前边扇两下道:“太监也需要侍妾?不过也对,您这样说了之后玄敬师太的故事就真实的多了。” 云昭咧嘴笑道:“太监也需要感情的慰藉,人家假装自己是一个男人不成吗? 话说回来了,云杨这家伙要是连一个太监的侍妾都抢不过来,我就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钱多多瞅着丈夫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您为什么会知道呢?”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龅牙萍的本事,她抢走了曹化淳的另外一个侍妾。” 听云昭这么说,钱多多跟冯英立刻来了兴致,齐齐的凑到云昭跟前低声道:“说说……” 云昭瞄一眼正在吃桃子的小楚,以及竖起耳朵的云春,云花。 钱多多立刻没好气的对这三个丫鬟道:“出去,关上门。” 云春委屈的道:“我们也想听。” 钱多多道:“你们都是黄花大闺女,不适合听,快出去!” 等三个丫鬟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屋子,云昭摊摊手道:“龅牙萍不肯说,只是叙述了这件事,过程,没说。” “嘁……” 钱多多,冯英一起挥挥手帕。 “会不会是女扮男装?这也不可能啊,就龅牙萍那一嘴的龅牙,就算是男扮女装也好看不到那里去。” 钱多多的眼珠子乱转,天知道她心里在转着什么龌龊心思。 冯英连忙止住钱多多的胡思乱想对云昭道:“到底是你麾下的大将,可不敢拿她们做戏。” 云昭摊摊手道:“徐五想他们已经发文去问经过了,还表示了钦佩之意。” “龌龊……” 冯英嗤之以鼻,钱多多则表示等龅牙萍回信之后,一定要让她看看! 云昭每天跟老婆们见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尤其是在他们三个把丫鬟都撵出房间并且关上门之后,云娘就老大不高兴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见三人衣衫还算完整,脸上的寒霜这才消褪了一部分,拿手指指儿子,云昭就乖乖的离开了屋子,悻悻的去了外宅。 李定国的部下已经换过两茬了,他指挥的军队是蓝田县军中损耗最重的军队且没有之一。 不过,他指挥的军队也是获得军功最多的军队,也没有之一。 云昭原定让李定国指挥残存的蒙古骑兵,却被他断然拒绝,他只愿意带着汉人作战,哪怕蒙古骑兵人数很多,他也不愿意要,说是带着这么一群人作战,后背总是凉嗖嗖的无法安心作战。 所以,这一次来玉山,就是准备重新挑选一些新兵补充他的骑兵队伍,他麾下的骑兵人数,也因为战功的积累扩大到了一千五百人。 别看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是,算上后勤辎重军队,总人数超过了三千之众。 云昭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这样的一支骑兵要那些轻便的火炮做什么。 即便是最轻便的火炮,也需要两匹骡子拖曳,加上火药,以及各种型号的炮弹,让他轻骑兵的机动速度迅速下降了一半还多。 或许,这是李定国仔细衡量之后的结果,是他本人对他的军队负责,不是云昭,所以,对于李定国准备在军中添加五十门轻型火炮的建议,云昭最终是批准了的。 不过,这样一支新的军队从计划到成军,还需要大量的训练时间,才能做到配合无间。 李定国制定好训练计划之后,就由两位千夫长负责训练军队,他与张国凤只需要督促检查训练进度即可。 蓝田县的军制与大明军制别无二致,大明军中真正统军的人应该是千户指挥使,战时由朝廷抽调卫所军供大将统御,战后,卫所军回归本卫。 蓝田军与明军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千夫长不用带着麾下的军卒屯田,他们的军费以及粮草是由县里拨付,他们每日的重点工作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 军队不能经商,也不能屯田,甚至不能干任何与经济活动有关的事情。 云昭从久远的历史上看过太多这样的教训了,军队只要沾染了经济活动,战力就会急剧下降。 这是得不偿失的…… 不过,蓝田县对于军功的赏赐同时也是极为丰厚的,那怕是没有战事,一个普通军卒的收入也超过了一般的百姓,更不要说一旦开始作战了,他们的收入会有极大的增长。 因此,蓝田县也从不轻易用兵,一旦用了兵,就一定要有足够的回报,这个回报或者是战略意义上的,或者是经济意义上的。 这就需要蓝田军只要出战,就必须在短时间里取得胜利。 这也是云昭对这支军队的要求——召之即来,战必取胜! 张国凤回到了自己的小小庄园,坐在已经修建好的青砖大瓦房的屋檐下喝着茶水,瞅着眼前淡绿色的春景。 一只小小的狗卧在他的身边,不时地朝远处的李定国奶声奶气的狂吠几下。 这条狗是他回来的时候才捉的,刚刚断奶,被张国凤喂得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不论是张国凤,还是李定国都不用亲自种地,今年,来关中逃荒的人多,只要花很少的一点钱就能雇佣到非常不错的农夫。 现如今,他们两人的土地上正有十来个农夫在辛勤劳作。 张国凤的三间大瓦房高大气派,两侧还修建了厢房跟仓库,足足有一亩地的院子里留出一半土地当了果园跟菜圃,另一半的土地上还修建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其余的空地上铺满了青砖,昨夜一场微雨过后,青砖变成了深蓝色。 加上脚下的这条胖奶狗这就是张国凤梦寐以求的家的雏形! 他喜欢没事干就躺在躺椅上看自己的家,即便是李定国邀请他也不愿意去。 李定国的家就气派的多了,那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中间还修建了一座两层的楼阁。 张国凤对李定国的家一点都不羡慕,因为那么大的一个家里,只有李定国一个人。 早在去年的时候蓝田县主簿就跟他们计算过收益,他们可以提前支取一部分费用,拿来修建自己的家。 张国凤自然是很节俭的,他想留着钱娶妻之后把钱留给妻子,好好地振兴一下家业。 李定国当然不会这么做,他痛快的支取了自己能支取到的所有钱,然后就修建了这么大的一座宅子。 这也导致了李定国从战场归来之后,除过这座气势宏伟的大宅子外,身无分文,甚至还欠了不少钱,月俸的一半也要被扣掉拿去还债。 “国凤,来我家钓鱼。” 李定国扯着嗓子朝张国凤吼叫。 张国凤烦躁的拿开盖在脸上的草帽道:“你的鱼塘里一条鱼都没有!” “我们兄弟可以去河里抓鱼,然后放在鱼塘里,再把它钓上来!” 对于李定国的愚蠢建议,张国凤丝毫不动心,他准备歇息够了之后,就在果园里栽种几颗难得的苹果树,当然大黄杏也要栽几颗,柿子树,核桃树也不能少……将来孩子们嘴馋,要是不多栽几种果树,会去祸害他李叔叔家的果子…… 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李定国那张汗津津的脸出现在张国凤头顶,他一把掀掉张国凤扣在脸上的草帽道:“你真的请了媒婆?”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那张诧异的脸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怎么算都该成家。” “咦?玉山书院的那些女子你一个都看不上眼?就算她们长得不好,云昭家里的妹子你还是可以谋划一下的。” 张国凤懒懒的道:“我只想要一个婆娘,这个婆娘用不着多好看,多聪慧,只要能给我生娃,我回家之后能给我端来一碗热饭,衣服破了知道给我缝好,我出征的时候能给我缝制几双贴脚的鞋子,如果能认识几个字那就最好了。 玉山书院里的女人是女人吗? 一个个显得比我们还要忙碌,哪里有空给我做这些,说不定还要老子伺候她,再仗着在中枢干活给我耍耍脾气,这样的老婆我不要。 至于县尊家的妹子们,老子敬谢不敏,王八蛋才娶公主呢。”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就不想明月楼里的那些妖精吗?” 张国凤摇摇头道:“老子给人涮锅涮的够够的,是真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今晚在我这吃饭,我让刘家婶子多准备几个菜。 等会媒婆来的时候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这是娶老婆呢,你要认真一点,该有的礼数我们不能缺。 现在,帮我去种树,等孩子们长大了,这些果树也该结果子喽。” 李定国的眼神越发的奇怪,拍拍张国凤的肩膀道:“兄弟醒醒,你今年二十岁,不是五十岁。” 张国凤抱着树苗走进预留的果园恨恨的道:“可怜爷爷才活了二十年,经过的事情就比五十岁人经过的事情还要多。 要是媒婆硬扎,能给我找一个好的老婆回来,我就很满足了。” 李定国抬头瞅瞅远处的凤凰山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正青春年少,把过多的精力用在家宅上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张国凤雇佣的刘家婶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桌子好饭菜。 有鸡,有鱼,也有条子肉,面条已经煮熟,拌油之后就晾在筛子上,西红柿鸡蛋的浇头看着就很有胃口。 王媒婆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闺女,脑袋垂到胸前看不清眉眼,身上的淡绿色衣裙肥肥大大的也看不出腰身。 一进门的时候,王媒婆就让闺女去帮刘婶子的忙,她自己坐在酒席上跟张国凤,李定国闲谈。 这个媒婆不招人讨厌,长得白白胖胖的,年纪也算不得大,头上包着青布手巾,看着都喜庆。 能给张国凤这样的人做媒,王媒婆可没有肥水外流的意思,不时地指指在厨房里忙碌的姑娘对张国凤道:“姑娘十六,身条刚刚长开,养上一年就全开了,是个好生养的,也算是知根知底,是我娘家的外甥女,父亲是私塾先生,这两年我们县的孩子全部去了玉山,他就不教私塾,去了北川当了文书,为人很厚道,闺女虽然读书不多,却也识文断字,做得一手好绣活。 将军如果看的上我们农家的闺女,剩下的老婆子去办。” 张国凤笑眯眯的敬了王媒婆一杯酒道:“在军中,我算是一个没出息的,如果闺女想要我封侯拜相的话那就算了。” 王媒婆喝了几杯酒之后笑开了花,连连说姑娘被张国凤看中,就是一个享福的,哪里敢要什么封侯拜相,只求张国凤平平安安的从战场归来就是天大的福分。 一场酒宴吃的高兴,喝的也热闹,王媒婆见张国凤对这个闺女很满意,就当场问张国凤要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还请李定国按照她的诉说写了婚帖,交换了八字,就喜滋滋的带着闺女走了。 人走了之后,李定国拿着张国凤的婚帖看了又看,对张国凤道:“是不是太儿戏了,你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了吗?要是长成徐五想的样子可就惨了。” 张国凤端起酒杯滋溜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道:“长相不差,也是个聪慧的姑娘。” 李定国诧异的道:“一句话没说,从头到尾没抬过头,你从那知道她是一个长相不差的聪慧女子?” 张国凤笑道:“你兄弟我的身份在这里呢,而且是明媒正娶,你觉得那个媒婆敢骗我们兄弟? 长相太差的,人品太差的她敢领到我们兄弟跟前? 你知不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姑娘给我端了三次清汤,人家在汤里冲我笑了三次呢,鹅蛋脸,面皮白净,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一嘴的小白牙,不是关中常见的大黑牙! 不让你看是知道礼数,让我看,是姑娘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这样的闺女娶了不会错的。 我准备下个月就成亲,你觉得如何?” 李定国听得目瞪口呆,摇晃一下脑袋道:“还要让密谍司查验一番才好。” 张国凤点点头道:“那就上报吧!” 李定国摇着头离开了张国凤的家,他觉得这家伙已经疯掉了,一个明明有机会封侯拜相的人,现在却只想娶一个私塾先生家的闺女,目光短浅至极。 张国凤明显不这么想,瞅着果园里稀稀疏疏的小树苗,忽然皱起眉头,他觉得园子里应该还少了枣树跟两架葡萄,这些小果子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果子。 趁着天色还亮,就带着铲子去了李定国花了大价钱布置的果园里,一口气挖了五棵枣树,三架葡萄藤,也顾不得天黑,点着火把就把这些新果树栽到自家的园子里。 此时,已经是满天星斗,张国凤一个人站在灯笼底下,瞅着黑漆漆的夜空发出一阵阵渗人的笑声。 云昭从厚厚的一叠请婚文书中抽出张国凤的请婚文书,瞅了一眼对徐五想道:“再去问问张国凤,他没必要低调至此,完全可以娶我妹子的。” 徐五想摇摇头道:“已经问过了,人家说,不想娶一个神回来供着。还说这个姓王的女子就很好,催促我早点过审,他好准备婚事!” “我妹子怎么就成了神?”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看看高杰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没人想娶你家妹子。” “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故意接近张国凤博取他的好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好好地查查。 情报工作万万不可大意。” 云昭翻来覆去的瞅了这份请婚文书,实在是没有找出毛病来,就出言警告徐五想。 徐五想悠悠的道:“姑娘名字叫做王翠,世居蓝田县北川,父,王惠东为我蓝田北川书吏,母,王刘氏,兄,王远途,乃是蓝田县走云南道的甲字七号商队的大伙计,再熬两年资历,就是商队的二掌柜。 还有一弟一妹,俱在我玉山书院求学。 如果县尊以为这样的人家也有问题,就请县尊亲自拟定文书,我这就下令捉拿王慧东,将他全家斩首示众!” 云昭挠挠下巴,叹口气道:“我只是让你慎重,没有让你制造冤案。” 徐五想道:“这么说张国凤的婚帖这就算是过了?” 云昭无奈的道:“牛不饮水我不能强按头吧?” 徐五想取过张国凤的请婚文书,重重的盖上了“同意”二字,还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一句祝贺的话,看的云昭不断地撇嘴。 家里还有七八个妹子等着嫁人呢,可是,放眼蓝田县,但凡是自认为有点出息的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娶的。 倒是那些没名堂的人,比如,秦王,比如陕西布政使,按察使,西安府知府,甚至还有南京的御史,盐商,大商贾频频向云娘示好,表示自家嫡子非常希望能够求娶云氏女。 “丑人多作怪!” 云昭冲着徐五想咬牙切齿的道。 徐五想抽抽鼻子道:“我们人长得丑,心里想的却美啊,就爷爷我这一身的才华,您认为会弄不到一个美貌的妻子?” 云昭鄙夷的道:“希望如你们所愿。” 徐五想嘿嘿笑道:“这盛世必定如我所愿出现,这美人儿必定如我所愿出现在我的床上,甚至不会是一个!哈哈哈……” 很羡慕徐五想可以仰天笑出门去,他们不是蓬篙人。 秋天过去了,卢象升没有被斩首,韩陵山自然也没有被剐。 这让卢象升何其的失望…… 每次有官员来到诏狱,卢象升都盼望着自己最后时刻的来临,他的心情非常的稳定,甚至有些渴望。 人,就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最后会变得消沉。 卢象升也是如此,秋决没有他,冬日里总会有一些囚犯因为冻饿贫病而死,这样的好事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本来想绝食而亡的。 结果,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其余犯官的救星——因为监牢里的罪囚们的口粮,是根据他卢象升的食量来确定的。 他如果一口不吃,那么,整座监牢里的囚犯都不会有食物吃,相反,他如果连吃两大碗,其余的罪囚们也会有两大碗饭吃…… 开始的时候卢象升毫不在意,认为锦衣卫们只是吓唬他,结果,在他连续绝食三日之后,他亲眼看见,狱卒们从这座监牢里拖出去了三具饿殍。 听着监牢里的囚犯们哀告的声音,卢象升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 于是,这里的狱卒们每日都能看到卢象升一脸悲愤的大吃大嚼! 所以,漫长的冬季过去了,因为食物充足的缘故,卢象升的身体不仅没有清减,反而长胖了不少,且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长时间的被关在囚牢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被世人遗忘了。 住在他对面的韩陵山每日都在奋笔疾书,且有不眠不休的架势,卢象升也不愿意理睬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韩陵山似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丢掉毛笔,像一只大马猴一般在监牢里大呼小叫,似乎在欢庆着什么。 瞅着韩陵山小心的将厚厚一叠手稿装进一个竹篮里,背靠着监牢石墙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卢象升终于忍不住了,发问道:“你写了一些什么?” 韩陵山眯缝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阳光淡淡的道:“这是我五年来的心血,这五年我踏遍了关中,随着商队一路来到了京师,书里记录了我这五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我很想从这些文字中知晓,我大明泱泱帝国,为何会沦落到如此人人皆可欺负的地步。 我很想知道,我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为何会连年灾害不绝,民不聊生? 我很想知道,导致我们陷入如此困境的终极原因是什么?是天灾,还是**,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我更想直到,我们脱离这个苦海的前路在何方,我们如何做才能恢复我泱泱帝国的雄风。” 卢象升落寞的点点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啊……” 韩陵山笑道:“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继续我的行程,以一位访问学者的身份走一遭建州,看看建州人为何能在短短的数十年时间里就变得如此强大。 我要对比一下蓝田县的政策与建州人的政策相比有哪些过人之处,有哪些不足的地方。 通过对比之后,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策略,可以改变我大明目前的颓势。” 卢象升有些兴奋地道:“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你一路上要小心,建奴凶残,未必会准许你进入他们的土地。” 韩陵山道:“不要紧,我会拿着蓝田县的公文去辽东,去见见黄台吉,见见多尔衮,见见他们的主要人物。 卢公,今天龅牙萍会带酒过来,我们一起痛饮一场,就当您为学生送行了。” 卢象升落寞的道:“你们很好,还能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苦不堪言。” 韩陵山见卢象升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装文稿的篮子,就大方的将篮子递给卢象升道:“请卢公指点。” 卢象升激动地抓住了篮子颤声道:“我可以看吗?” 韩陵山笑道:“您最该看,也最有资格看。” 卢象升顾不得客套,特意洗了手,这才小心的打开篮子,取出一沓手稿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份手稿,给卢象升眼前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从未触及到的世界。 在这份手稿中,韩陵山从蓝田县的发家开始写起,一直写到蓝田县农业,商业,工业的兴起。 这个新的世界让卢象升激动地全身发抖,当他读到云昭焚毁借条发誓要振兴蓝田县的时候,他的手拍打着栏杆大声叫好! 当他读到蓝田县百姓万众一心修水渠,建水库,往田地里背冰块增加墒情,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他读到云昭率领云氏众盗贼清缴蓝田县各路武装,清除各地土豪劣绅的时候,他把牙关咬的咯吱吱作响,恨不能亲自参与这场轰轰烈烈的大行动。 当他读到蓝田县众人筚路蓝缕的开商道,纳四海货物集于蓝田,让蓝田县从一个草市子变成天下商贾重镇的时候,卢象升纵声大笑,口中“妙哉,壮哉之语不绝于口。 当他读到云昭决意率领百骑走西口,百骑大汉儿郎在草原上纵横呼啸所向无敌的时候,胸中的那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似乎要撕裂他的胸膛自由的在大地上蹦跳才会舒坦。 “我视大明如家,好汉在窝里反算得了什么本事,我当提三尺剑,一马纵横域外,自敌人口中夺食,从敌人身上发财,征服敌人,驾驭敌人,策长鞭缚苍龙,纵横天下,方不负我男儿之志!” 念到此处,卢象升丢下手稿,双手抓住栏杆用力的摇晃,声嘶力竭的大吼道:“这才是男儿志向!” 龅牙萍小心的瞅了一眼状如疯魔的卢象升一眼,低声对韩陵山道:“我怎么不记得县尊说过这话?我只记得他说,我们的发财路就在塞上,哪里人愚蠢,好骗……”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县尊还说过一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一定要高于生活才成。 要是不把县尊的话修饰一下,你觉得那些软绵绵的话如何让人振聋发聩?” 龅牙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跟韩陵山碰了一杯酒继续道:“你要是明天走了,卢象升要是还自杀怎么办?” 韩陵山笑道:“如果这个样子还无法催动他的求生意志,那就让他去死,成全他的心愿才是最尊敬他的法子。 对某些人来说,活着不一定会幸福,死亡才是!” “你真的要去建州?” “一定要去,你要想好办法,千万别让我死在建州。” “既然你的志向已经定了,你就只能期待建奴也会遵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不成,我的志向定是定了,如果超过一半的概率会死,我会改变一下我的志向,换一种更加安全的志向。” 卢象升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了韩陵山的手稿,然后就坐在栏杆边上一动不动。 呆呆的看着韩陵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好想去蓝田县看看……” 韩陵山听见了卢象升的喃喃自语,就笑着道:“既然想去蓝田县,那就走,男子汉大丈夫说走就走?” 卢象升神情黯然的道:“我是罪囚,走不了。” 韩陵山从床板底下取过一张破旧的告示递给卢象升道:“你已经被斩首了,我也被剐了,现在,我们两个就是两只鬼。” 卢象升取过告示打开看了一眼,就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吼道:“他们斩决人犯的时候就不验明正身吗?” 韩陵山冷笑道:“把银子贴在眼睛上,你觉得还能看见什么?” 卢象升戚声道:“我是钦犯,是国贼,怎可如此儿戏?” 韩陵山冷笑道:“只要不是陛下亲自监斩,不是陛下亲自验明罪囚正身,锦衣卫们想要把人替换掉易如反掌。” 卢象升安静了下来,瞅着韩陵山道:“为了救我,蓝田县使了多少银子?” 韩陵山摇头道:“问你的两个管家吧,所有的钱都是你卢氏众人省吃俭用结余出来的,老安人带着女眷们每日纺织不休,男丁们在蓝田县四处谋求兼职赚钱,您最看重的九弟每日给学生讲课完毕之后,就会脱下文袍,卸掉文冠,穿上粗布短褂去工地劳作。 县尊曾经赠金给老安人,老安人分文未取,还给了县尊,还说,卢象升活着是卢氏的羞耻,但是,卢象升活着,又是她这个老妇人此生最大的愿望,她想在死之前见到她的儿子,她想在她死了之后,她的儿子会给她披麻戴孝。 至于卢象升苟活一事,是她这个老虔婆的一片私心,卢氏列祖列宗如果要问,就来问她这个老虔婆!” 卢象升听韩陵山这样说,面无表情的道:“卢福,卢寿呢?” 韩陵山道:“他们在监狱外边结庐而居已经半年多了。” 卢象升微微叹口气脱掉囚服道:“我们一起出去吧!” 韩陵山大笑道:“留待有用之身,看看新山河如何灿烂!卢公,我们走吧!” 龅牙萍笑眯眯的去掉虚虚的挂在栏杆上的铁链,打开了牢门。 卢象升喟叹一声道:“入狱将近七个月,至此方知卢某是在画地为牢。” 韩陵山熟门熟路的在前边带路,卢象升走在韩陵山的身后,龅牙萍走在最后,袖子里不断地往外掉金豆子,那些狱卒喉咙不断地吞咽口水,却站的笔直,对于从眼前走过的三人视而不见。 三人走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这才走出了北镇抚司的诏狱。 走出诏狱,卢象升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诏狱外一个人都没有,龅牙萍指着远处树林边上一团明灭不定的火光道:“卢福,卢寿应该就在那里。” 卢象升摸摸脸上乱草一般的胡须道:“容我去洗漱一下。” 说完就径直向那边的草庐走去。 周国萍皱着眉头对韩陵山道:“你不准备去洗洗吗?” 韩陵山伸了一个懒腰靠近龅牙萍道:“洗凉水澡算什么洗澡,老子又为蓝田县立下大功了,又帮了你龅牙萍一次,难道你就不该给老子找一家最好的勾栏,找这里最美丽的姑娘,给我备下香汤,用丝帕一寸寸的帮我清洗身体,修剪指甲,刮掉我的胡须吗?” 周国萍冷笑道:“做梦!” 韩陵山道:“我听说你的香闺里就有一个极为擅长服侍男人的妖精,请她帮我沐浴也不是不成!” 周国萍道:“这是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你来管。” 韩陵山把一张脏脸几乎贴在周国萍的脸上,阴恻恻的道:“女人好女色也没什么不对,你可以把她送去蓝田你的府邸里,带在身边是大忌! 你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周国萍道:“我上报了此事,也给县尊上了请婚帖。” “县尊答应了吗?” 周国萍道:“也没有反对。” “愚蠢,不答应就是不准!这点道理要我来教你吗?你身为密谍,有了家眷不送去蓝田县,留在身边为何?” 韩陵山平日里显露的痞子气在这一刻居然不见了踪影,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的盯着周国萍,似乎在不久前还跟周国萍插科打诨的根本就不是他。 周国萍叹口气道:“我会把那个可怜的女人送回蓝田。”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道:“你真的以为曹化淳是一块烂泥,可以任凭你们这些人揉捏? 如果不是江南道的人捏住了曹化淳的戴孝侄儿,你周国萍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卢象升也早就满门抄斩。 记住了,别觉得谁可怜,事情弄明白了之后,你会发现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人。 我们蓝田县不喜欢个人出头,我们讲究整体利益,我们也是一个完整的集体,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我与卢象升离开之后,与曹化淳的交易就算彻底结束。 周国萍,我想,你马上就会接到调令,离开京师!“ 周国萍的额头尽是涔涔流淌的汗水。 韩陵山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待周国萍把这些话消化完毕。 卢象升沐浴的时间不长,一柱香之后就带着两个背着包袱眼角还有泪痕的管家出现在韩陵山身边。 韩陵山笑着对周国萍道:“你欠我一个人情,一定要用最好的沐浴方式来招待我。” 周国萍冷冷的道:“做梦!” 卢象升轻笑一声道:“卢某就此作别,祝愿韩公子能平安抵达建州,某家这就去了。” 眼瞅着卢象升带着老仆走了,韩陵山就对周国萍道:“但愿他莫要再节外生枝,好生赶去蓝田县。 他这样的人,在大明没有活路。” 周国萍道:“你这种看似光明,实则如同夜枭一样的人,才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韩陵山笑道:“我是一个站在黑暗中仰望光明的人,你们站在光明中看不清楚的细微变化,逃不出我的眼睛。 等到有一天,当光明照耀全世界,世上再无黑暗角落供我栖身的时候,我就会站在太阳底下,享受光明!” 第十章你有猛将如云,我有美女如雨 第十章你有猛将如云,我有美女如雨 云昭的面前摆着一张很大的纸张,高一尺,宽六寸,青色,外为龙纹花栏,横题印有‘大明通行宝钞’,其内上两旁为篆文八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面额为一贯。 云昭在很认真的看这张纸,看完之后又沉思了良久。 他眼前的这张纸,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宝钞”! 钱多多见四下里无人就悄悄地跑进了云昭的大书房,从后面抱住云昭的脖颈腻声道:“我不想住内宅。” 云昭把钱多多的手从他的领子里抓出来握在手里道:“不跟你睡,看得吃不得,徒增烦恼。” “我喜欢你抱着我睡。” “我也喜欢抱着你睡,可是呢,你喜欢枕我的胳膊,睡一晚我的胳膊会断掉。” “可我是一个大美人啊——” “睡在身边的怀孕女人越美,男人就越遭殃。” “不管,我今晚跟你睡。” “你要是不怕老娘的鞭子,就来,我可以忍。” “娘亲的鞭子只会抽你,她才舍不得打我。” 钱多多也知道现在回云昭房间睡觉是一种奢望,不过呢,她就是喜欢跟云昭亲昵一下,说一些流氓话,如此,这难熬的一天才能过去。 把丈夫撩拨的弓着腰面红耳赤的,钱多多就满足的离开了,至于云昭桌子上那面硕大的大明宝钞她是懒得看的。 皇帝今年对云昭非常的大方,一次性赏赐云昭宝钞一百万贯! 在大明太祖皇帝时期因为缺铜,太祖印制了这种宝钞颁行天下。 那时候,一贯宝钞能兑换铜钱一千文,兑换白银一两,四贯宝钞可以兑换黄金一两,一贯宝钞可以兑换精米一担,不兑换就砍头! 现在……也就是一张纸而已。 甚至上溯到正德年间,也只是一张纸而已…… 然后,皇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这些宝贝,大方的赏赐了云昭一百万贯。 如果云昭也有太祖皇帝的杀气,也用砍头来威胁百姓兑换,这一百万贯就是实打实的一百万两银子,只不过会把蓝田县弄得民怨沸腾,百姓们揭竿而起会一起大吼着打倒云昭这个王八蛋。 “手段太低级了。” 徐五想进来的时候见云昭还在看这张大明宝钞,就拿起来瞅瞅,然后就随手卷起来,准备当收藏品放在架子最高处。 “我很欣慰!” “欣慰?” “是啊,我们的皇帝终于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干掉我的法子,并且付诸实施。 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是真的在殚精竭虑的为大明的安危着想,像我这种心怀鬼胎之人,必须尽早除掉,国朝才能安稳如一。 法子虽然低级了一些,你要明白,以我大明皇帝的手段,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已经难能可贵了。 你替我拟奏章,就说云昭谢陛下隆恩,蓝田县百姓谢过陛下隆恩,如果陛下能将国库中的宝钞尽数赐下,蓝田县愿意用纹银五万两接下!为陛下分忧。” 徐五想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地道:“卑职知道县尊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可是,您似乎也不是一个冤大头,卑职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您花五万两白银购买宝钞的真实含义。” 云昭从徐五想手中取过那张宝钞,重新铺开,瞅着宝钞赞叹道:“多好的纸张啊。” 徐五想的眼珠子跟着转动一下,立刻道:“陛下赏赐的百万宝钞,总重一万九千七百余斤。” 云昭愣了一下道:“怎么会这么重?” 徐五想道:“一贯的宝钞其实不多,最多的是两百文,一百文的宝钞,加上这种纸张容易烂,印制宝钞的时候就会加厚……所以就重了一些。” 云昭敲着桌子问徐五想:“桑穣在蓝田县多少钱一担?” 徐五想迅速道:“三百文蓝田铜币。” “陛下赏赐了我们一百七十担精制桑穣,仅仅是这些桑穣就价值五万蓝田铜币,我记得蓝田铜币七百枚就能换一两官银是也不是?” 徐五想呵呵笑道:“这么算下来陛下赏赐了七十两纹银,确实算的上是大手笔。” 云昭拍着桌子笑道:“桑穣啊,这东西是桑树的第二层皮,本来就很难得,现在的年月,想要一次拿到这么多的桑穣很难啊。” 徐五想皱眉道:“江南桑田大部分已经废弃了,所以桑穣这种货物短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我们大张旗鼓的问陛下购买大明宝钞,卑职以为还是不划算。” 云昭摇摇头道:“去办吧,桑穣对我来说有用,有大用,现在多囤积一些,将来就不会手忙脚乱。” 徐五想见云昭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就摇摇头去办这件事了,就当是县尊任性一回也不算什么。 云昭要桑穣做什么? 自然是为将来的大明币储备原材料,对于云昭这种人来说,直接用金银铜进行民间交易这自然是不合适的。 一来,货币的本身价值太高,对流通不利,二来,如果大明币在将来得以施行之后,对于人们对大明国的向心力是有着强大好处的。 按理来说,一个国家的货币是什么东西其实是无所谓的,就像远古的时候,人们用贝壳来当货币,也持续了上千年。 货币也是一个国家民众生产力的一个标志,有多少生产力就生产多少货币这是一个标志。 他是一个国家的信用标志! 国民对国家的信心强大,他的货币就会坚挺,相反,如果国民对国家的信心不足,货币就会贬值。 大明太祖皇帝印制宝钞无疑是一种高明的举动,一来,这样可以大规模的降低钱币的制造成本,二来,因为容易携带,对通商是极为有利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外国人来购买大明货物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是金银,这对国家拿到高级货币是有利的。 只是,大明太祖皇帝的心思非常的恶劣,你发行大明宝钞,不能只发行不回收啊。 二来,你不能用暴力的方式来推行你的新货币,至少在百姓还没有完全相信国家的信誉度的时候,你必须拿出海量的黄金来作为货币的信誉支撑。 你要让百姓,商贾可以用你发行的货币购买到等量的黄金,白银,才算是完成了新货币的发行工作。 等到民间的黄金,白银,铜钱逐渐因为交易不便的原因退出市场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让你的新货币流动起来。 事实上,大明朝最大的问题不是皇帝的问题,也不是大臣的问题,更不是李洪基跟黄台吉这些乱臣贼子的问题。 而是大明百姓从根本上就没有把这个大明世界当成自己的世界!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皇帝的,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家的利益,而非大明世界的利益。 更让人悲哀的是,皇帝也这么认为! 所以流寇横行抢劫官府的时候,百姓们会认为这是在抢大明最大的富户——皇帝,他们希望分一杯羹。 当异族人的铁蹄踏上中原大地的时候,百姓们会认为这是异族人来抢皇帝宝座的,他们只要缩起脖子等异族人干掉了皇帝之后,就会产生新的皇帝,他们依旧是那个需要纳税的人,日子还可以继续过下去。 云昭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百姓恢复对官府的信心。 这些年,蓝田县的所有工作其实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从刚开始收集粮食,需要动用云氏强盗们的武力恫吓,到现在,百姓们已经认可了蓝田县的粮库政策。 人们更愿意把家里的存粮都卖给粮库,等到需要的时候再从粮库买回来,这已经成了蓝田县人的日常。 蓝田县的人们相信,官府收走的赋税,都会变成水渠,道路,水库,城池,以及灾年的食物。 自从云昭开始执政蓝田县,这里的官府就变得跟百姓生活息息相关,且说话算数。 这就是为什么,云昭宁愿用口碑让蓝田县的界碑自己移动,也不愿意用强大的武力在国内开拓疆土。 只有在对付异族的时候,蓝田县的军队才会展现出他残忍,强大,无理的一面。 顾炎武,黄宗羲之所以能在蓝田县受到重用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的治国理念,与云昭是基本一致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为公! 云昭收起面前这张失败的大明宝钞,将他卷成一卷,小心的塞进一个竹筒里,盖上盖子封存起来。 这个工作是万万急躁不得的,这需要人们的认知达到一定水平之后,才能缓缓图之。 毕竟,大汉数量庞大的农夫们是世界上最重视自己利益的一群人,得不到他们的理解,天大的道理都是没用的。 走出书房,云昭来到玉山城的街道上。 今天,街道上没有集市,整座城显得空荡荡的,城里的人都去了城外春播去了。 即便是这座城里的人大部分收获并非来自土地产出,他们对于春播依旧看的神圣而且庄严。 玉山今年的雪水融化状况很好,街道旁边就是奔腾的小河,河水清冽,在人工修建的河道里绕城一周之后便汇进一座不大的水库里,然后从水库的排水口溢出沿着玉山城水门奔流而下。 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渠道畅通的,玉山城不能一口气把所有的水都截留在玉山城,这样容易把玉山城淹掉,同时也容易让下游的人渴死。 这就是事物的一般发展规律,摈弃了这个规律的人或者组织终将被世界法则无情的抛弃。 一声凄厉的猪叫,打乱了云昭的思绪,他愤怒地朝猪叫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头苍老的母猪正梗着脖子在那里惨叫,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双手将担子举得高高,不让母猪去触碰他筐子里的小白菜。 母猪自然是不甘心的,带着三个半大的崽子,围着中年汉子乱转,一边转,一边大声嘶鸣。 猪叫声很快就引来了巡城捕快的注意,他们匆匆跑过来之后就哈哈大笑着看热闹,并不去帮助那个可怜的中年汉子。 云昭哼了一声,匆匆过去,就给了母猪一脚,母猪挨了一脚就顺势倒在地上,嘶鸣的声音更加凄厉。 云昭瞅瞅那个汗流满面的中年汉子道:“你的白菜多少钱,我买了。” 中年汉子摇着头道:“这是温泉边上的早白菜,金贵着呢,不能拿来喂猪。” 一干捕快见云昭出来了,连忙从中年汉子手中接过箩筐道:“你卖就是了,你管人家拿这些菜干什么。” 中年汉子关中人的蠢脾气顿时就发作了,从捕快手里抢回自己的白菜大声道:“我伺候这些新鲜菜,跟伺候祖宗一样,老婆娃子都不肯轻易吃一口,你们拿来喂猪,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云昭按住猪头对汉子道:“不愿意卖那就快走,它叫唤的声音你听了不烦啊?” 中年汉子立刻挑起担子飞一样的跑了。 等那个汉子走远了,云昭松开猪耳朵,老母猪没看见有新鲜白菜吃,就哼哼哼的极度不悦的拐上了去玉山书院的路。 “以后不能惯着它,这都快成强盗了。” 云昭瞪了捕快们一眼,就蹲在河边洗手。 云杨骑着马从街边走过,见云昭一个人在河边洗手,就跳下战马,从怀里掏出一本文书递给云昭道:“气的请婚帖。” 云昭瞅瞅自己湿漉漉的手,没有接,而是冷冷的道:“走渠道。” 云杨陪着笑脸道:“你不喜欢玄敬?” 云昭道:“曹化淳的女人我信不过。” 云杨沉默片刻道:“我有些喜欢她。” “去年的时候你还告诉我你喜欢明月楼的老鸨子!” 云杨皱眉道:“这次真的有些心动。” 云昭淡淡的笑了一声道:“周国萍一介女流勾走了曹化淳的一个侍妾,你又弄走了一个,我就担心还会有人告诉我说喜欢上了曹化淳别的侍妾,老曹今天可以有六个侍妾,明天就能有六十个,到了后天六百个都有可能。 长此以往,我担心蓝田县的将领们的老婆都会娶曹化淳的侍妾……云杨啊,你该动动脑子了。 曹化淳是什么人? 他真的那么好欺负? 你要记住,他十二三岁进宫,诗文书画,无一不精,能在紫禁城上万宦官中脱颖而出深受大宦官王安赏识,被派去伺候朱由检的人你认为他会是一个含羞忍辱的人吗? 一个在魏忠贤被杀之后,全权替皇帝处理魏忠贤案子的人你认为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你知道曹化淳为多少人平反了冤狱吗? 两千多件! 这两千多件案子牵涉的人轻易上万,也就是说,这天下士人中,受曹化淳恩惠的人就有上万人。 这样的一个藏在水底的大鳄鱼,你们居然觉得他很好欺负,云杨,你们就不觉得害怕吗? 人家两个月前就告老还乡了,一个秉笔太监,一个伴随皇帝长大的太监,一个东厂提督告老还乡的时候皇帝连夺情的举动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云杨沉默不语,云昭拂袖而走! 天津,天津,天子渡河之地,名曰——天津! 名字是大明成祖朱棣取的。 当年,他就是从这里渡河南下与侄儿争夺帝位最终成功的。天津的海河见证了朱氏子孙的冒险行径。 就在天津的最东边,有一座巨石,巨石三面被海水包围,即便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海浪依旧起伏不定,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巨石上撞得粉碎。 面白无须的曹化淳手握长长的钓竿,坐在巨石上不动如山。 这里算不上是一个好的钓鱼地方,自从二月初四告老还乡之后,曹化淳就执着的在这里钓鱼。 一条鱼上钩了曹化淳拉起钓竿,看了看在鱼钩上扭动不休的小黄鱼,他微微叹了口气,收起鱼竿,伺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取掉鱼钩上的小黄鱼,顺手丢回了大海。 一个身着锦衣的大汉匆匆的沿着栈道来到了巨石上,单膝跪地,安静的等待曹化淳安装鱼饵。 “袁敏,你在蓝田县两年,看到了什么?” 听厂公问话,跪地的袁敏有些丧气的道:“我什么都看了,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曹化淳将鱼钩重新甩进大海淡淡的道:“我听说,云昭对你以礼相待?” 袁敏苦笑道:“如果不是我明确的知道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我会认为,他是大明最称职的地方官。” “蓝田县怎么样?” “繁华,富足,平安,百姓耕者有其田,老有所养,少有所教,民风淳朴,富足安康的不似大明疆域。” 曹化淳叹息一声道:“你看,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个都不像大明的地方,如何能是大明的疆域呢。 这些天,我守在这天津的最东边,就是想看每天第一缕阳光,每日在这里钓鱼,我希望能够有大鱼上钩。 鱼钓上来不少,却没有一尾是合乎我心意的。” 袁敏抬头看看曹化淳想要说话,迟疑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巴。 曹化淳微微一笑道:“你想的不对,我一介宦官,身体有残缺,之所以会留一些女子在身边,不是为了什么美色,只是觉得上苍既然给了她们美丽的外表,那么,我们就该顺从天帝的安排,给她们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我们总是暴殄天物,会被上苍惩罚的。 现如今,我已经告老还乡,就放她们一条生路,没有别的意思。” 袁敏皱眉道:“据我看,云昭并非好色之徒。” 曹化淳笑道:“他自然不是,不过呢,我听说云昭麾下皆是不世出的少年豪雄,年少而慕少艾这是必然之事。 袁敏,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遇到云昭这样的枭雄,你应该明白藏拙你才有后发制人的机会。 如果处处锋芒毕露,你的锋芒如何能是云昭这等盖世枭雄锋芒的对手呢?” 袁敏叹息一声道:“蓝田军锐不可当!” 曹化淳笑道:“塞上一战。建奴酋首多尔衮初尝败绩,云昭之才已然大明于天下。 现在人人都在讨论他与黄台吉,多尔衮争夺塞上美人的故事,故事虽然香艳不堪,人人都在谈论,笑骂,却没有人质疑云昭与黄台吉,多尔衮争夺塞上美人的资格。 战力强悍的建奴用命给咱家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云昭已经不是武力可以让他屈服的人。 建奴不能,陛下自然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毒龙一日比一日强大。 若非此人心胸广博,欲以仁义接受大明天下,不想让生灵涂炭,大明北方半壁江山空怕不保。” 听了曹化淳的话袁敏羞愧无地。 曹化淳说蓝田县非武力所能降服,那么,也就说明,他们这群大明的忠臣孝子对云昭毫无威胁。 从厂公的种种安排来看,皇帝陛下如今能拿出来的只有紫禁城里数之不尽的美人儿。 送美人出去,这让袁敏心中生出强烈的羞耻感,再次拜倒的曹化淳脚下道:“这是奇耻大辱!” 曹化淳微微一笑,抬手拍拍袁敏的肩膀道:“陛下与皇后早就有意裁撤宫人,咱家只是顺势而为。 此事谈不到羞耻,若能建貂蝉,虞姬之功,定是光耀千秋的功业。” 袁敏心中还是极为不满,不过,他瞅着曹化淳那张没有胡须嫩白如婴孩一般的脸,只好在心中长叹一声道:“你这个死太监!” 正常男人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那些被裁撤的宫女跟他们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只要听说是要送给别人,他们就会发疯。 现在,袁敏终于明白了,在送皇帝的女人之前,曹化淳先把自己的女人给送出去了。 这是阳谋! 自古以来,只要是生性节俭,心地善良的皇帝都会放一批宫女出宫回家。 当然,放出去的都是颜色不好,年纪偏大的宫女,那些花一样年纪,花一样容貌的小姑娘,还是要陪着皇帝终老皇宫。 所以,崇祯皇帝不论年纪,不论出身,只看自愿的放宫女出宫,是一项善政。 当然,那些年纪大的宫女更加愿意出宫,不想把剩下的一点岁月浪费在皇宫。 可怜这些年纪偏大的闺女出宫以后怎么生活呢?这些年京师周边灾害不绝,又有多少人能被家人接受呢? 所以,仁慈的周皇后就认为,这些可怜的衣食无着的宫女不能随便遣散,要给她们一条活路,万万不能才出皇宫,就进了青楼,那样的话,未免会辜负了皇帝的一片好心。 周皇后思前想后,最后认为送到关中最合适,那里富庶,平安,女子只要愿意纺织,就能有不错的生活。 在袁敏思考的时候,曹化淳又钓上来几条肉棒子梭鱼,原本有些云淡风轻的脸有些阴沉。 很多时候,曹化淳都把钓鱼当成一种天命来看,今天能钓到什么鱼就是天命给的准确回答。 愤愤的将钓上来的梭鱼摔在石头上,眼瞅着这条鱼缓缓地停止了跳动,就站起身子瞅着起伏不定的海面低声道:“你有猛将如云,咱家有美女如雨!” 云昭烦心这件事已经四天了,第五天的时候,皇后的懿旨还是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与情报上描述的一般无二,皇后这一次将宫中裁撤的一千一百二十一名宫娥,尽数发往蓝田县,旨意中说的很清楚。 这些宫娥可以官配,尽量配给在塞上作战勇猛的大明忠贞将士,周皇后认为,能为大明出生入死的男子,必定是怜惜妻子的好汉子,该是一门好姻缘。 云杨的秃脑壳才出现在云昭书房的门口,一只砚台就呼啸着飞了过去…… 云杨慌忙躲过砚台,砚台上的墨汁却糊了他一脸。 胡乱擦了两把脸,见云昭面色阴沉,就匆匆的对云昭道:“我跟玄敬师太八字不合,我爹说的。” 云昭听了怒气更甚,一怒之下连笔架都丢向云杨。 “你把人家搞大了肚子,这时候才说你们八字不合?你以为我会允许我云氏出现始乱终弃之辈?” 云杨抓着笔架小心的放在云昭的桌子上咬咬牙道:“我去杀了她,免得有后患。” 云昭叹口气道:“别把我想的那么阴暗……” 云杨低下头道:“看样子我以后还是去找明月楼的老鸨子比较好。” 兄弟两齐齐的叹了口气,如果是其他事情,云昭有的是法子,可就是关系到一群无辜女子生命的时候,云昭发现自己确实有些乱了。 就在兄弟两相对无言的时候,冯英从外边走了进来,这丫头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居然在怀孕的时候穿上了铠甲! “夫君,不就是一千多个妇人么,交给妾身就是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你带着她们去伏牛山屯田?” 冯英笑道:“不用去伏牛山,我麾下的掌柜刘茹说,只要您准许她在凤凰山脚下修建一座大工厂,莫说一千多妇人,就算是再多些,我们也能吃得下。” “纺织作坊?你们的作坊起来了,别处的作坊就要倒闭关门,与民争利不妥。” “成衣作坊呢?” “你是说军服?” “不仅仅是军服,还可以有鞋袜,以及软甲,铠甲串联!” “法子是不错,只是这些女子终究不是奴隶。” “女子无非就是嫁人而已,蓝田县所属人口有两百万之众,一千多个妇人有的是归宿。” “问题是这里面还有细作!” “夫君莫要烦恼,妇人中的细作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曹化淳利用这些妇人的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而已。 只要给妾身一年时间,虽然不可能将所有细作从人群中挑出来,至少也能挑出来八九成。 我想,曹化淳也没有想过利用这些妇人来做奸细,应该也是临时起意,妾身问过钱少少了,皇后确实因为宫中钱粮不够,有了遣散宫女的想法,这个想法最初是在去年蝗灾泛滥,皇后节衣缩食挤出两万两银子的时候出现的,那一次被群臣给否了,担心损伤皇家颜面。 到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周皇后重提此事,这一次皇帝没有询问朝中大臣,同意了周皇后的建议。 妾身以为,曹化淳利用这些宫女的计划不会早于去年九月,区区半年的时间,曹化淳想要将这一千多妇人全部训练成细作,难如登天,再加上妇人胆子本身就小,敢做能做细作的人更是少数。 再加上我蓝田县本就是大明的世外桃源,任何人到了蓝田县,都会有机会过上自己梦想的生活。 对女子更是如此! 如果她们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曹化淳再想驱动她们去做事难比登天。 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春风化雨的手段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些妇人,妾身以为不难!” 云昭背着手在大书房里来回踱步,云杨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只要云昭背过身去,他就不断地向冯英抱拳求助。 云昭终于停下了脚步,一伸手就把躲在门后的钱多多给拽出来了,阴沉着脸道:“都告诉你了,想要做事就直说,不要撺掇冯英,她是一个直性子。” 钱多多嫣然一笑抱住云昭的胳膊道:“冤死我了,这是阿英自己要来的,我可没有撺掇。”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性子?自从你听说这一次是人家周皇后出的招,你是不是就有了取胜的心思?” 钱多多撇撇嘴道:“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妇人,再厉害能厉害到那里去,这件事既然是妇人的事情,交给我跟阿英正合适。 阿英带着她们干活,我在暗中查奸细。 这些活计你们男人干不来,万一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就屁用不顶。女人还是交给我们女人来对付,” 云昭看了缩在墙角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徐五想道:“请先生们以及密谍司,秘书监的人过来,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妇人之事是小事,重要的是皇帝已经起了要对付我们的心思,这一点尤为重要。 我们要商讨一下化解之策!” 徐五想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召集人手去了。 云昭又看着云杨道:“我不信你会被一个女人给蛊惑了。” 云杨摆手道:“我只是想要孩子!” 云昭摇摇头道:“我现在发现最好不要干太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贼老天可能真的有眼,我们现在造多少孽,占多少便宜,将来,终究有一天会让我们连本带利都还回去的。” 第十一章 先是集体观念再来国家观念(大章奉上求票) 第十一章先是集体观念再来国家观念 对于这些女人的安置这些人总共就商议出来三句话,总共用时一盏茶的时间。 这三句话是——官配给无妻之农夫! 赏赐给作战英勇的将士! 县尊全数收留,充实后宅! 商量出这三句话之后,这些人就开始讨论李洪基即将开始的南阳战役,张秉忠将要开始流窜蜀中大计,以及建奴多尔衮准备再次叩关,意图再入河北,山东的意图。 在天下大势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一千两百余宫娥的下场没有人在乎,更没有看重。 不论是徐元寿,还是张贤亮,亦或是一向悲天悯人的赵元琪,欧阳志,刘章等人了。 年轻的书院学子们则嘻嘻哈哈的希望县尊能把这些美人儿赏赐给他们,他们坚决的认为,凭借自己年轻的身体一人收纳七八个不在话下。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感受也不一样。 云昭见他们跟云杨一样的混账,就决定不跟他们讨论如何安置这些可怜的女人了,交给冯英,钱多多似乎更加的靠谱。 “让她们好好地活着吧,能感化过来的,就感化,不能感化的,就送出蓝田县,当然,这是在她们没有对蓝田县犯罪的情况下。” 会议结束之后,云昭跟钱多多,冯英认真的谈论了一次。 这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而是云昭没法子越过自己做事的底线,去祸害他们。 或许,这就是曹化淳的厉害之处,他吗,明白云昭的软肋所在,笃定的认为云昭会中他的计谋,他甚至会认为,云昭会出于笼络部下的意思,继而将这些美丽的妇人赏赐给他的大将,重臣。 如果沿着这个想法去看,越是美丽的宫娥,就越是具有奸细嫌疑,毕竟,谁会把一个丑陋的女人当回事呢。 云昭自己认真的给曹化淳写了一封信,信里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公若怜悯宫娥,云昭必有后报!公若视大明女子如攻伐云氏之器物,云昭必有后报!” 跟曹化淳这样的人不用说太多的话,也不用把话说的很清楚,一切的一切都要看事情的发展方向了。 秦王殿下也听说了此事,跑过来询问云昭对这些女子如何安置,听他的口风,只要云昭答应,这些女子将价值连城。 云昭一言不发,徐五想将战战兢兢的秦王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锭黄金,轻轻地放在云昭的案头,也就推门出去了。 云昭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改造二字。 而改造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劳动,这些女子从皇宫那种地方出来,即便是命运坎坷,可是,皇家眼高于顶的气派必定是沾染了一些。 而蓝田县不论是将军,还是文官,目前都算是朴实的人,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他们将来一定会变得华贵起来,这一点云昭非常肯定,但是,他不愿意这些人现在就变得跟大明官员一般华贵,那对云昭将要开始的大事业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当钱少少坐在他的窗台上跟他说清水县教案解决经过的时候,云昭倍感欣慰。 “我找到了建造那座无生老母庙的人,斩杀了这家人的家主,然后问他们家排位第二的人,有没有悔改之意,如果悔改了,就在无生老母的雕像上撒一泡尿。 当然,我是第一个撒尿的,我们的人是第二轮撒尿的,但凡面露愤怒之意,或者仇恨之意的人都被我给杀了。 这家人的老二不愿意,所以,我就把他也给杀了,再问老三,老三吓得尿不出来,我就把他也杀了,继续问老四,老四冲着我吐口水,所以呢,他也死了。 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看样子都崇信无生老母,我就暂时没有杀他们,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把这家的房屋,地产,妻子,儿女统统赏赐给了同姓自愿朝无生老母雕塑上撒尿的人。 那个人是一个无赖,人品很差,不过,这没关系,他拿到了那家人所有的家产,一下子就从一个破衣烂衫的无赖变成了有钱人。 我让这个无赖亲手杀了这家人残存的两个男丁,还给了他招募乡勇的权力,然后我就走了。 两天后,那个村子死了不下十四个人,每个人都是证据确凿的白莲教人士,其中两个甚至是隐藏很深的白莲教小首领。 那个无赖找到我摆出证据的时候我很吃惊,发现,我们没有办法清缴的白莲教,在无赖手中变得很容易。 虽然无赖当道,那个村子自然变得死气沉沉,不过不要紧,我认为这样做是合适的。 有了那个无赖做人样子,其余地方上的无赖也就纷纷效仿,我派了人手给那些无赖,让他们去地方上清缴白莲教,告诉他们,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人是白莲教,这家人的财货就是他的。 一个月之后,清水县已经没有白莲教了,人们也开始春播,集市上也有人开始做生意了。 鉴于此,我觉得清水县的教案应该已经结束了。” 云昭认真的听了钱少少的叙述,叹口气道:“死了多少人?” 钱少少冷笑一声道:“六百八十三人!” “受到牵连的家眷人数统计了吗?” “两千六百余。” “那些无赖变成好人了吗?”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对自己获得的财富看的比命还重要,我想,只要他们周围有了白莲教教徒,不用我们说,他们就会倾尽全力剿灭。” “目前看似稳定了,那么,你将来如何板正清水县地方风气呢?毕竟,你把清水县从一个迷信横行的愚昧地方,变成了一个虎狼当道的世界,我们身为统治者,这样的清水县也不是我们期望的清水县。” 钱少少笑道:“我正在蓝田县寻找一个酷吏,找到了,也就有了解决事情的最终手段。 从今往后,我们只是裁决者,不是管理者,等待那里的人心开始复苏了再说民生发展的话。 重病下猛药势在必行。” 云昭点点头在一张笺纸上写了一道手令,一式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钱少少道:“补一张文书,另一份存档,就说你是在执行我的手令。” 钱少少没有接手令,摇摇头道:“你不用替我背恶名。” 云昭正色道:“以后要把生活跟职责分清楚,我背什么样的恶名都没关系,你在清水县做的本该是我上一次就该做的事情。 你不能背这个名声,我也不需要你来替我背什么恶名,云昭既然派你去了清水县,你做的就是我期望的。” 钱少少低声道:“其实我可以替你去死的。”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我没有让部下背黑锅的打算,也没有打算让你们干什么狗屁的为尊者隐一类的事情。 云昭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钱少少嘿嘿笑道:“姐夫,你一定会成为皇帝的,一定会!” 云昭傲然一笑道:“我将会成为皇帝我知道,不用你说!” 钱少少左右看看,没找见徐五想,继续嘿嘿笑道:“我到时候可以管理你的少府监。” 云昭瞟了钱少少一眼道:“你一介外戚,则能充此重任?” 钱少少笑道:“丞相也不是不成。” 云昭笑骂道:“滚蛋吧。” 钱少少走了,云昭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看着房顶叹息一声,觉得好生无趣。 云杨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可以杀情人,钱少少现在又开始要求更重要的职位。 李定国希望能统领更多的军队,高杰在蓝田城苦苦的熬资历,好将来担当重任。 玉山书院的人现如今已经开始占领军中,组织中的重要位置,已经有意无意的排斥外来人。 云氏族人现如今紧紧围绕在母亲身边,他们自成一系,对云昭招揽的外人采取不亲近也不远离的心态,皇族心态正在逐渐成型。 也就是说,蓝田县所属,已经没有了最初精诚团结如一人的最好状态。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真的骄傲自大了,将皇帝赏赐的女人全部分给部下,或者组建自己的后宫,那么,曹化淳这个看似并不致命的计划,就能让蓝田县的基业从兴盛走向衰败。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事是云昭一声令下就能左右的,一旦开始强行融合,后果将会更坏。 果然,人的工作才是最难做的…… 每个人都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每个人清楚,只要众志就能成城,每个人都明白,万众一心可移山……可惜,这仅仅是知道,清楚,明白而已……做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万里长征我们才抬起脚而已啊……” 云昭抱着头哀叹一声。 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怀念自己昔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都是睿智的,都是清明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该干什么事情,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约束自己,对法律充满了敬畏。 那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一个即将蓬勃发展到最高峰的社会。 虽然难免有一些黄叶,也会被寒风吹拂之后凋落,不像现在,人们的觉悟还处在蒙昧期…… 不懂得的地方一定要学习,所以云昭就打开了《大明会典》,希望能从这本记录中学习到一代草莽豪杰朱元璋的开国国策。 云昭看了《大明会典》之后,杂乱的心逐渐开始平稳下来了,看了这东西之后,云昭赫然发现,自己对蓝田县的要求太高了! 又翻看了细作从辽东传来的密报,他又发现,满清此时的政务体系混乱的一塌糊涂,军务体系更是纷乱杂陈,直到现在,黄台吉虽然被他们的人尊奉为皇帝,其实,在云昭眼中,他只是一个部族头子。 至于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等更是谈不到什么体系,他们最多只能称之为一帮武装盗贼! 有了横向,纵向对比之后,云昭又有些志得意满。 大明太祖皇帝初期制定的国策不但粗鄙,而且粗暴,毫无道理可言,尤其是对官员更是苛刻的令人发指。 最要命的是,他老人家还不允许子孙改动自己制定的国策。 所以…… 大明朝已经有一百多年没给官员们发过俸禄了……有的人从考中进士直到年迈致仕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俸禄。 当然,俸禄不是没有,只是少的离谱,以前俸禄以粮食折算的时候,银子贵!洪武年间一担米三钱银子,一匹布四钱银子,这时候对朱明王朝来说,自然是给给米划算。 像云昭这样的六品官,一年可以发一百二十担米,价值三十六两纹银,还有柴炭,盐巴,冰火两敬,养活一家十口人问题不大,甚至略有结余。 问题是,米价这东西一直在涨,朝廷就不肯给官员发粮食了,很聪慧的折算成银钱发放……依旧是三十六两,其余各色福利自然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海瑞这种官员一年到头只能吃糠咽菜,母亲大寿的时候买了两斤肉,被胡宗宪当做奇闻…… 海瑞这样对自己的要求刻薄到极致的人,云昭是不喜欢的,可是,毫无节操的人,云昭同样是不喜欢的。 所以,直到现在,蓝田县在用人这一方面,可以算得上刻薄。 只用很少的一部分官员,就能把关中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就在于大量的里长,大里长的使用。 总之,蓝田县的官员体系就是——少官多吏。 造成这种结果的最大原因就是——云昭自己才是一个六品官,远不如黄台吉,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的名头好听,至少,人家都是王级。 论到官府的效率,蓝田县毫无疑问是第一名,满清排第二,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排第三。 至于大明——只要有自立的势力,他们永远排在人家后边。 云昭坐在张国凤家的屋檐下,饶有兴趣的瞅着挂在屋檐下的一串风铃。 微风浮动,风铃就会叮当作响。 不远处的果园里,一些新栽的果树正在绽发新芽。 果园后边是一个不大的猪圈,里面有四五头小猪正在夺食,一个还穿着新嫁娘红衣的妇人正在用秕谷喂一群小鸡, 李定国在云昭耳边絮絮叨叨的道:“毫无大志啊。” 云昭懒懒的道:“个人追求不同罢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刚刚洗干净了泥巴脚杆刚刚上岸穿上鞋的人,谁比谁也高不到那里去。” 李定国道:“我不怕作战,就怕有一天打仗打的成了什么功高震主就麻烦了。” 云昭瞅瞅李定国道:“你想错了,你是蓝田县人,你在为蓝田县打仗,为自己打仗,所以,你永远都没办法把自己弄到功高震主的的地步,至于,你想要超越我,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目标,我以后不会再领兵打仗了,你现在就是他娘的功高震主了!” 李定国嘿嘿一笑不做声。 云昭支起身体道:“没跟你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要是用这个借口来干掉你,你可以骂我。” 张国凤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哗啦一声倒进一个硕大的木盆里,水面堪堪没过云昭带来的葡萄酒。 没法子,他家没有冰,只好用井水冰镇一下。 “今年没战事是吧?” 张国凤给云昭倒了一杯酒问道。 云昭笑道:“我们今年要开始整顿内部纪律,如果外人没有打我们的意思,我就不准备向外扩张。” “整顿的目的是什么?” 听云昭这样说,张国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郑重的问道。 云昭瞅着张国凤道:“纯洁我们的队伍,清除一些目的不纯的自己人。” “杀人?”张国凤一张木讷的脸马上变得棱角分明。 云昭摇头道:“杀人是律法才能决定的事情,政令杀不了人。” 李定国凑过来道:“如此说来,这一次整顿是政令而非军法?” 云昭点点头。 李定国皱眉道:“如何才能确定谁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呢?” 云昭对张国凤道:“道理不辨不明,追思过往,考量现在,展望未来,找出毛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定人数吗?” 张国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 云昭看着张国凤道:“不会定人数跟目标,这个活动以后一定要持续的进行下去,你身为监督副将,这将是你以后的工作重点之一。” “如何开展?” 云昭笑着摆摆手道:“会有文书下发,今天不说这个,我是来看你老婆的,没想跟你们谈政务。” 李定国拍拍手道:“那好,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老婆的手艺不错,尤其是清汤,熬制的很好。” 张国凤见李定国开他的玩笑,就笑着捶了李定国一拳。 小妇人低着头送上了菜肴,端汤过来的时候,李定国特意瞅着汤里的人影打趣新媳妇道:“果然国色天香!” 小妇人王翠大方的抬起头瞅着云昭跟李定国道:“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敬奉贵客,给两位叔叔添点下酒菜。” 李定国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云昭身上道:“我是死穷鬼,还欠着军中庶务司两百多两银子,没钱回报这两声叔叔。” 云昭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张国凤道:“这是多多跟冯英准备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李定国夺过来,立刻就把锦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响,从锦囊里掉出来十几枚金币,与七八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李定国脸上带着笑意,并不言语,看的出来,他对云昭送给王翠的这些贺礼很满意。 张国凤淡然的将财物归拢到锦囊里,递给王翠道:“还不谢过两位夫人赏赐。” 王翠施礼,云昭又道:“将军若是不在家中,但凡有事,可以去寻找她们两人。” 王翠再次谢过后,便匆匆的退下。 李定国道:“我们的新军正在训练中,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云昭淡淡的道:“整顿纪律罢了,还不会出现兵变,政变一类的事情,即便是需要防卫,钱少少比你们两个更加合适。” 李定国重重拍一下桌子举起酒杯道:“县尊,以后但有要求,就请如今日这般说话,话说的明白,我们也听得透彻。 如果需要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县尊尽管往死里用李定国,李定国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至于这种对内的事情,请恕李定国实在是做不来。” 云昭冷冷的看着李定国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因为桀骜不驯被军法斩杀,我一定会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如此,便一言为定。” 云昭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座位对张国凤道:“我要回去了。” 张国凤目送云昭的马队离开了自家的园子,就对李定国道:“给你说了,不要试探县尊,你怎么总是不听呢?” 李定国抓着酒杯道:“我们是半路加入进来的,把话说明白,说清楚了,将来死战的时候才能尽心竭力,云昭听懂了我的话,给了我承诺,这就很好,我以后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他承诺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叹口气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承诺,我非常的领情。”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云昭马不停蹄的会见了蓝田县本地所有的重要将领与官员,分别与他们谈话之后,蓝田县轰轰烈烈的忆苦思甜大会就此展开。 蓝田县所有gRén,几乎都是经历过大明统治时期的人,很多人至今都不敢回忆十年以前的生活。 如今蓝田县正式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之后,人们纷纷暂时抛下眼前的繁华,开始回忆过去那些凄惨的岁月。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当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蓝田县军民这才发现,现在的好生活来之不易,对过去的苦难生活深恶痛绝,没有人愿意重温旧日岁月。 这股风潮很快就从军政两方面向民间扩展,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 就连云昭自己,也亲自参加了几场这样的民间大会,他认真听取了百姓们对万恶的旧的世界声泪俱下的控诉,还亲自做了很多记录,在会场上向蓝田县官员,军人,百姓们发布了蓝田县第一个五年规划,希望在第一个五年中,干净彻底的消除蓝田县境内百姓的吃饭困难问题,并且希望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的时候,蓝田县的百姓将进一步踏入到吃好穿暖的新的境界。 届时,蓝田县将作为一个整体,成为大明世界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在过上了好日子之后,重新回到噩梦一般的岁月中是他们极度不情愿的事情。 为了现在的好生活,将来的好生活,蓝田县的百姓第一次联合起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谁妨碍我蓝田人过好日子,我们就跟谁死战到底!” 就在蓝田县人开展轰轰烈烈的自省活动之时,曹化淳亲自带着一千两百余宫娥抵达了蓝田县。 迎接曹化淳的是肚皮已经鼓起来的冯英,以及,只是变得越发贪吃的钱多多。 曹化淳带领的马车队伍才到灞桥,他就对自己制定的计划不再有强烈的信心。 此时已经是暮春,灞桥上杨柳依依,灞河水波不兴,清澈见底,往来行人虽然会好奇的瞅瞅马车上露出来的无数美丽的脑袋,却并不会围观,只是观瞧一阵就纷纷散去。 明月楼的歌姬们知道会有大量的美人儿进入蓝田县,不由得心生醋意,特意离开长安,在灞桥上以最美的妆容轻歌曼舞的给这些京师来的土包子们送来第一场打击。 不仅仅如此,冯英,钱多多特意召集了关中所有贵妇人,来迎接曹化淳带来的京师美人。 钱多多站在贵妇人群中,自然如同鹤立鸡群,如果不是已经显怀的冯英座驾边有更多的仆妇伺候,人们会忘记云昭有两位夫人这个事实。 不论是明月楼这些民间妇人奢华多彩的装扮,还是以冯英,钱多多为首的贵妇群,从一出现,就让这些在皇宫中过惯了清苦日子的宫娥们自惭形秽。 当曹化淳出现在冯英,钱多多面前宣告了皇后放紫禁城宫娥出宫的懿旨之后,钱多多轻轻地拍拍手,就有蓝田县的小吏们捧着一盘盘的蓝田县银元出现在每一辆马车前。 每个宫娥签署了一份文书之后,就会获得五枚银元,与两日的假期,假期结束后,她们需要自发的去蓝田县县衙落户,然后再按照文书上的要求,进入蓝田县的各个女人作坊,真正成为一个蓝田县人。 曹化淳这样一个已经告老的奴婢,云昭自然不会主动去迎接的,曹化淳自己也没有期望能在灞桥这样的蓝田县边界见到云昭。 被送到馆驿之后,他抱着茶碗久久的不愿意做声。 袁敏见惯了蓝田县的繁华,对此并不在意,喝了三碗茶水之后见曹化淳还没有出声的意思,就低声道:“云昭让这些宫娥全部入了民籍!”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繁华之态远胜京城。” 袁敏道:“那是您还没有去长达二十余里的商业街去看,看了那里,您会认为这里才是大明朝的中心。” 曹化淳道:“哦?我们还没有看到全貌?” 袁敏苦笑道:“管中窥豹罢了。”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我已经尽量的高估了云昭,没想到依旧低估了不少。” 袁敏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商业街才仅仅是个雏形,两年之后再看,那里已经车水马龙,繁盛的如同天上街市。 厂公,袁敏在蓝田县不是尸位其上,更不是毫无作为,只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作为,落在蓝田县人的眼中,都不过是一个个笑话而已,这些年,我从京师带来的锦衣卫,已经失陷在蓝田县,就算是当初最忠诚的锦衣卫,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也会跟我们离心离德。 厂公切记,关中锦衣卫已经不堪大用。” 曹化淳道:“这么说,你认为这些宫娥最后会跟那些锦衣卫一般被蓝田县所吞噬?” 袁敏拱手道:“蓝田县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曹化淳笑道:“待明日,你与我好好走一遭蓝田县,看看这个已经被神话很久的地方,是不是表里如一。” “咦?厂公兴致很高啊。” 曹化淳笑道:“毕竟,这里是我大明的土地,百姓是我大明的百姓,只要是盛景,总能让人有很好的兴致观瞧。” 一千两百多名美人,就有一千两百多幅美人图。 美人风情不一而足,环肥燕瘦研态十足。 徐五想看的口水哗啦呼啦的…… “县尊,卑职可以下手吗?” 云昭瞅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美人图淡淡的道:“不要说出你的职位,不要摆出你玉山书院毕业生的名头,凭借你的才学,你的美貌,能征服多少就算多少,这方面,我一向是很开明的。” 徐五想摸摸自己的脸,重重的一头撞在桌子上大叫道:“县尊,这不公平。” 云昭冷冷的道:“你徐五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步三计谋,掌中自成天地,翻掌为云,覆掌为雨,虽然相貌差了一些,我想,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拿下几个愚蠢的美女应该不成问题。” 徐五想痛苦的道:“美人儿只要看到我的脸,就会退避三舍,不论我怎么用我的舌头都不管用。” “多多是美人中的美人,上学的时候还不是跟你勾肩搭背的亲密异常?” “多多师姐抱着一头听话的狗,也会喜笑颜开,她是我师姐,对她来说,我跟他弟弟,跟狗区别不大,不管我长成什么样子,她不会在乎的。 这些美人儿不同,她们只要看见我这张脸就会跑,根本就不会给我展示才华的机会。” 云昭抬头想了一下道:“反正不准你们自报身份,不准以官员的名义接近那些女子,要是有以权势威逼利诱之事传到我耳朵里,你以后就准备当我的秉笔太监吧。” 徐五想瞅瞅云昭道:“我们不是准备废黜宦官这个弊端吗?” 云昭冷哼一声道:“刑余之人,跟天阉不算,不过我知道你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这点困难应该难不住你们,不打算跟我说说你蓄谋已久的计划?” 徐五想摇头道:“没办法,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张脸毁掉了我所有的门路。” 云昭冷笑一声,就不再言语。 玉山书院的这些聪明的丑八怪对于这些从全大明各地精挑细选的美女早就垂涎已久。 以他们的智商,不可能预料不到县尊会立下禁令。 如果是别的事情,县尊禁止不做就是了,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事关美女,且关系到他们的人种改良计划,只要县尊不彻底绝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就一定会想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法子让那些美人儿束手就擒。 毕竟,跟这些丑八怪饿狼相比,那些宫娥就像是一只只被剃掉羊毛,且离开羊群的羔羊。 第十二章丑八怪的心酸你不懂(万字大章求票) 第十二章丑八怪的心酸你不懂(万字大章求票) 蓝田县城里有一座硕大的馆驿。 这座馆驿乃是蓝田县官家馆驿,一半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异地商贾,一半用来招待蓝田县属地来县里办事的官员。 这一次,因为曹化淳带来了一千多宫娥,所以,这座蓝田驿就被蓝田县刘主簿给清空,专门用来安置这些娇滴滴的宫娥。 突然间从京城来到了关中,这些女子心中满是惶恐之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虽然蓝田县的贵妇赏赐了她们五枚看起来非常精致的银元,她们也只会小心藏起来,不敢花用,更不要说离开这座看似安全的官家驿站去外边看看。 平日里被关在深宫中,一举一动皆有规矩,耳听得驿站外边人声鼎沸似乎热闹异常,她们虽然心向往之却只能待在屋子里凝神倾听。 刘茹走进院子的时候,几个正在踢毽子的小宫女立刻就停了下来,弯着腰等待这位一看就是上位者的女人训话。 刘茹捡起毽子轻轻一丢,然后抬腿踢了几下,且花样百出,只是最后翻身接龙的时候毽子掉在了地上。 她一脸遗憾的对一个长着一对大眼睛的小宫女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失误。” 小宫女一看就是一个活泼的,见刘茹亲切,就小声道;“嬷嬷踢得已经很好了。” 刘茹大笑道:“什么嬷嬷啊,你应该叫我掌柜的。” 小宫女眨巴着眼睛道:“女子也能做掌柜?” 刘茹抬手捏捏小宫女尚有婴儿肥的小脸道:“这里可是蓝田县,不是京师,在这里啊,女子想干什么都成! 咦?你们为何不出去转转?” 小宫女摇着头道:“不敢!” 刘茹哈哈大笑道:“我蓝田县多年前就已经被县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莫说这郎朗白日的,就算是夜晚,女子夜行也百无禁忌。” 众人见刘茹健谈,渴望知晓自己目前处境的宫娥们纷纷围拢过来。 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宫女低声道:“女子夜行?” 刘茹笑道:“那自然是啊,蓝田县女子可没有待在家里洗衣做饭的道理,只要是四肢健全的女子哪一个都要出门去给家里做工赚钱,告诉你们啊,女子赚的钱可不比家里的男丁少! 一月赚两个半银元是寻常事。” 一个年长的宫娥从腰带处拿出一枚银元放在掌心问刘茹:“姐姐,这样一枚银元能买到什么?” 刘茹笑道:“这可是一两银子,你们现如今都入了蓝田县籍贯,可以拿着自己的户口簿去官仓购买一担麦子,或者一担半的糜子,谷子,也能换两担玉米,再加一点钱就能买到一担精米。” 听了刘茹的话,众宫娥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娥急忙问道:“这位姐姐,如果一枚银元可以买一担麦子,我们这就要把手里的银元全部换成麦子。” 刘茹的手被宫娥捉住,见这个宫娥在发急,就轻声抚慰她道:“蓝田县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你不用担心粮价飞涨。 据我所知,蓝田县五年前的时候,官仓粮食就是这个价格,五年来不但没有变贵,还便宜了不少,尤其是玉米价格掉的厉害。 你们已经入了蓝田县籍,就不怕没粮食吃,蓝田县啊每年都会首先供应蓝田本地人的口粮,然后才会把多余出来的粮食高价买给外地人。 姑娘们啊,别闷在这个破驿站里了,想要知道更多,就随我出去看看,放心,你们以后就要由我来安排出路,不用担心我把你们拐了去……哈哈哈。” 即便是有驿丞作保,敢跟随刘茹出门长见识的宫娥还是极少数,其中那个有了一点年纪的宫娥,以及那个小宫女,鹅蛋脸宫女就愿意冒险跟着刘茹出门。 不过,当刘茹的小闺女蹦蹦跶跶的从外边跑进来找母亲的时候,愿意跟着刘茹出门的宫娥又多了一些。 别人不愿意去,刘茹也不强迫,很高兴的带着自家闺女与七八个宫娥离开了驿站。 她相信,只要有一个宫娥主动离开驿站,就会有更多的宫娥离开驿站去探索属于她们的新世界。 刘茹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边,年纪最大的宫娥手里拖着刘茹闺女紧紧的跟在后面,至于其余的宫娥,虽然大着胆子出来了,却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七八个美丽的宫装女子上了街头,很快就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知道陛下一次赏赐给了县尊一千两百个宫女,人数虽然多了一些,想到县尊这些年的辛苦,也就觉得这些女人本身就该是县尊一个人的。 所以,看看也就是了,没有人胆敢口花花的出言调戏。 开始被人看的时候,小宫女们非常紧张,不过,才走了半条街她们就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有君子之风,似乎对她们身上的宫装更加的感兴趣,而不是对她们的人有什么兴趣。 甚至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很有礼貌的跟宫娥们打过招呼之后,便随着她们边走边讨教一些宫里关于衣着与品秩之间的关系。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有学问且风趣的老头,在表明自己乃是蓝田县的教谕身份,并给这些宫娥一人买了一根雪糕之后,就很自然的让这些愚蠢的宫娥们放弃了警惕之心。 要强说一个头发斑白,慈眉善目,如同祖父一般的教书先生会对这些小姑娘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只要看看蓝田县大街上往来的人,以及商贾们殷勤招呼老人的情形,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个安全且没有危险的人。 徐五想坐在窗前静静的喝着茶水,听着那个从身边走过的小宫女发出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就用最阴沉的声音对在座的其余人道:“这个小宫女是我的。” 一个脑袋上只有几根稀疏头发的胖子道:“一千两百多人呢,国风兄是不是出手太早了一些?” 徐五想瞅着这个脑袋上没几根头发的胖子道:“三千弱水吾只饮一瓢,挑拣只会挑花眼,最后一无所得,人,想要办成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目标明确,不能三心二意。 犹如苍鹰博兔一击必杀,而后便带着猎物远遁千里。 张明智,你在玉山书院主持推演,那么,你应该明白,在第一次推演的时候,劣势一方的胜利可能是最高的,等到推演过无数遍之后,占优的一方就会将自己的优势无限的扩大,那个时候,劣势的一方还有个屁的机会。” 张明智浑身肥肉颤抖一下抱拳道:“受教,受教,如此,那个胸脯高高一看就很好生育的美人就归兄弟我如何?” “我喜欢那个个子高一些的,虽然年纪可能长我两岁,不过还是很有风情的。” 徐五想俯视着说话的三寸丁道:“你去过明月楼了?” 三寸丁道:“当了云杨将军的书记,我不去明月楼你觉得可能吗?” 徐五想点点头道:“也是,将军口味独特,看来也影响到了你。” 三寸丁怒道:“我意志安稳如山,岂能轻易被人影响,我个子不高,就想找一个个子高的不成吗?” “诸位兄弟莫要内部起了纷乱,以小弟来看,第一日就敢出门的必定是一些好奇心比较重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自然容易接近一些,不过,依我看,我们兄弟还是分头行事比较好。 免得一起出现,会让这些女子对我蓝田县的男子生出绝望之心……” “刘茹掌柜,周教谕也为我等婚事操心不已,愿意为我等穿针引线,这是我等的优势所在。 不过呢,县尊说过了,谁要是胆敢用权势,财帛强迫人家,小心将来襟抱不开,反倒成了秉笔太监。 这一点要切记,切记。” 在乱哄哄的场面下,一群爱美人士迅速想好了缜密的策略,并且准备在第二日开始实施。 于是,这些人便分头行事了。 “师兄安好!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小弟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若愚,愚兄看中一个女子,想要明日偶遇一下,你陪我走一趟。” “啊?师兄万万不可,如果小弟陪伴您左右,女子恐怕会缠上小弟,而不是对师兄含情脉脉,虽然小弟不在意多一个女子仰慕,可是,坏了师兄的好事,小弟就百死难赎了。” “滚!知道你长了一副好面皮,这才让你陪我去!” “啊,师兄,这是何故呢?” “我来问你,你师兄我的才学如何?” “自然是人间罕见,世上难寻!” “你比我如何?” “望尘莫及!只是女子肤浅,看男子大多是从面皮看起,很难看到师兄您的满腹经纶。” “说的很对,所以,明日你要扮演一个草包,来衬托你师兄我的伟岸高大。” “咦?果然妙计,只是小弟不用假装,在您面前小弟本来就是一个草包。 可是,小弟的面皮过于出色……就算是草包似乎也有不少女子倾心……师兄不可不防!“ “说的有理,你明日就扮演一个草包加兔儿爷!” “啊——” 徐五想搞定了韩若愚,并免费赠送了他一套花花绿绿的锦衣袍服,并要求他明日在头发上插一朵大绢花。 这才送走了怏怏不乐的韩若愚。 韩若愚不过是玉山书院上院的四年级学生,那里有本钱跟徐五想这样的玉山书院大佬对抗。 说不得明日一定要扮演一次恶心的角色。 徐五想在脑海中匆匆的将自己的计划仔细研判了几遍,发现确实没有漏洞了,这才迈步走进了云昭的大书房。 瞅着埋头批阅文书的县尊,徐五想心中暗自高兴,县尊只是不许用权势来压迫那些女子,可没有说不许用一些手段来压迫一下那些长得越来越好的学弟们。 说起来也奇怪,长相丑陋的学生只有前三届,后面的学生长相就有了很大变化,关中人身材本来就高大挺拔,这些家伙一个个长得浓眉大眼器宇轩昂的让徐五想这些人很是怀疑自己是否也是关中人! 只是,这些混账一个个有着不俗的容貌,心性却比前几届的学生差了好多,莫说出一些出类拔萃的人,就算是上上之选的人才也没有看到几个。 “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 云昭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瞟了徐五想一眼。 这家伙看起来很正常,没有用胭脂水粉填平脸上的坑,更没有增加更多的配饰,衣衫也仅仅是一袭青衫,脸虽然没法子看,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话也不是骗人的,再加上这家伙腰背挺拔,如果转过身去,自有一股风流态。 “今天去见了曹化淳,告知他后日与县尊见面,不想这个老宦官请求延后十日,他想再看看蓝田县。” 徐五想帮着云昭收拾干净了桌面,云昭就很自然的将一双腿搭在桌子上懒懒的道:“多多说那些女子也就一般,配不上你们。” 徐五想摇头道:“多多师姐眼中的女子就没有好看的,卑职今日倒是看中了一个投缘的宫女,年岁不大,很适合卑职这等人。” 云昭叹口气道:“我家中就有很多啊,你们怎么一个个就死脑筋呢?” 徐五想叹口气道:“如果卑职脸上没有这些坑,说不得就应允了县尊,即便是您的妹妹们看不上我,也相差不大,就算是做不到举案齐眉,也能将就着过日子。 我这一脸坑啊……需要卑职用无数的才学,人品,性情,趣味,能力才能一一填平,上苍对我何其不公也。” 人家不愿意,云昭也没办法,重新威胁了徐五想一番,不准许他们胡来,就背着手离开了大书房。 徐五想环顾大书房,瞅着密密匝匝的书架,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很差。 他自忖算得上一代英杰,此时此地却在为讨一个老婆用尽心机,这些心机原本是要用在争夺天下的路途上的,他谋算的对象该是黄台吉,多尔衮,李洪基,张秉忠,大明皇帝,大明朝那些有着鬼蜮心思的士大夫……无论如何不该是一个娇憨明艳的小宫女。 不过,计划已经制定了,那就一定要施行,这是徐五想的习惯,他可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今天是初一,云氏所有人都会挤在一起吃饭。 以前的时候只是一人端着一只碗自己吃自己的。 现在不同了,光是云氏本族人,就坐满了四桌。 开饭的话一贯是云氏族长云娘说的,她开口之后,丫鬟们就端来了无数精美的菜肴。 妇人们在里面,男子加上云娘是在外边的。 云昭喝了一口汤之后,就对云虎道:“虎叔,蜀中的通道是否畅通无阻?” 云虎放下手里的骨头道:“罗汝才欲效法张秉忠攻下夔门,结果,石柱土司出兵了,领兵大将是秦良玉将军,罗汝才闻听秦将军领着石柱兵马到了,就不战而走,结果,被秦将军追击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秦将军追至马家寨,大破罗汝才,斩首六百级。 罗汝才仓惶逃跑,秦将军又率军追击,先后在留马垭、谭家坪北山、仙寺岭大破敌兵,将其首领东山虎斩杀,活捉射塌天,惠登相。 王光恩投降,并夺取了罗汝才的帅旗,罗汝才军率领残部亡命逃窜,这才逃出生天。 此战过后,罗汝才应当不足为虑了。” 云昭道:“如果我们兵进蜀中,你以为秦将军会有何等反应?” 云霄放下饭碗道:“同样会阻拦!” “什么目的呢?” “石柱土司这两年心思很重,我觉得他们想要占据蜀中自立为王,现如今,就等秦将军死后,他们就会这么做,只不过,石柱一地贫瘠,战兵虽然精悍,却是经不起消耗的,一旦战损过多,对石柱土司来讲就是没顶之灾。” 云昭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冯英,见她在听谈话,就朝着冯英笑道:“不用担心,秦将军老当益壮杀的曹汝才屁滚尿流。” 冯英离开桌子凑到云娘身边对云昭道:“石柱土司没有能力控制蜀中,他们的人手太少了。 而四川巡抚邵捷春历来对秦夫人极为忌惮,对石柱宣慰司的所请从来都没有准允过,还阻断了石柱宣慰司与成都绵州等地的交易,尤其是盐巴,控制的尤其严密,在石柱宣慰司,很多人家吃‘望望盐’已经很多年了。” 云娘见儿子与一干男子都不说话了,神情还有些愤怒,就疑惑的问冯英。 “儿啊,什么是望望盐?” 云昭叹口气道:“娘,就是做饭的时候不放盐,吃饭的时候把盐巴挂起来,大家一边看着盐巴,一边吃饭。” 云娘闻言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咱家库房里的盐巴多的是,明天就让商队走一遭石柱宣慰司,带最好的青盐过去,秦夫人那里不但要吃盐,还要吃好盐。 人要是长久不吃盐,会长白毛,还会疲倦无力,这样还怎么干活养活全家呢? 儿啊,就这么定了,阿英,明天就派一个老家人带着商队出发,不要钱都成!“ 云昭见老娘发怒了,连忙道:“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冯英摆摆手道:“娘,用不着这样着急,石柱宣慰司缺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家既然要给盐,那就一定要给的有名堂,不能交给马祥麟,只能交给秦夫人,或者也不交给秦夫人,就以儿媳的名义直接散给石柱宣慰司的百姓也是可以的。” 云娘欣慰的瞅着冯英拉起她的手道:“果然是我云氏的好媳妇,不但生孩子一道上有本事,就连往家里划拉东西也是一把好手。” 冯英羞不可耐,云昭在一边打趣道:“可不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是鸡,也不是狗!” 钱多多把脸凑到云昭边上嘻嘻笑道:“你是一头猪!” “哈哈哈……” 内宅之中立刻充满了欢笑。 吃过了饭,云昭要陪着冯英与钱多多散布,三人沿着后花园一起漫步的时候,云昭对冯英说道:“这是母亲突发奇想,你莫要往心里去。” 冯英摇摇头道:“石柱宣慰司的百姓日子过的太苦,男子伤亡惨重,女子在石缝里抠食物,女人一边干活一边生孩子,孩子落地了就用镰刀割断脐带,随便挖个坑就把孩子埋掉,妇人还需要继续干活…… 夫君,秦夫人英勇善战是没错,她对得起大明江山,唯独亏欠了石柱宣慰司的百姓。 白杆军强悍的战力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他们如果不努力作战,不努力从敌人那里获得缴获,家里的妇孺就要挨饿。 所以啊,不管战场上的局面多么的恶劣,白杆军都会迎着枪林箭雨往上冲……如果侥幸战胜,家里的妇孺就能多吃一口,或许就能多一个孩子活下来。 夫君啊,他们是不得不英勇! 我不在意夫君对蜀中起觊觎之心,不在意这一次要对付的是不是秦将军,只知道,我夫君若是成了石柱宣慰司的统治者,那里的百姓生活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的。 那里的百姓曾经从嘴里省出来的米汤养活了妾身,妾身就要报答他们,给他们一个可以吃饱穿暖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标,哪怕妾身亲自与秦将军作战,妾身也在所不惜!” 云昭听了冯英的一番话,将她永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一会,冯英的泪水就濡湿了云昭的脖颈。 钱多多在一边看的心酸,也靠在云昭身上,仰头瞅着在后花园胡乱飞的燕子怔怔的出神。 张秉忠是一定会进入四川的,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三次失败了,可见张秉忠对天府之国垂涎之深。 而这一次,张秉忠再次入川,却是杨嗣昌的计谋! 由于张秉忠军中多骡马,因此他们左冲右突很难堵截的住,于是,杨嗣昌就想出来一个好办法——驱赶张秉忠入川,想用川中复杂的地形来限制张秉忠的骑兵。 这个军略,蓝田县早就演算过,如果不把蜀中百姓当人看的话,这个计谋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计谋。 前提是在蜀中的明军必须保证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趁着蜀中还没有彻底糜烂之前,击溃或者活捉张秉忠,如此,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才有意义。 蜀中的明军真的可以抵挡的住张秉忠? 蜀中最能打的军队——白杆军尽数被调到京师防备建奴,不仅仅如此,白杆军还要在秦毅明的率领下与李洪基,张秉忠等人作战,这些年下来,军卒只有战死没有补充,从目前的态势来看,白杆军迟早会在数不清的战争中消耗一空。 而这,本就是大明朝廷的统一认识。 云昭知道,在历史的时空上,张秉忠如愿得到了蜀中,并且将自己大西政权稳稳地建立在了蜀中。 而后,在大西政权与满清的战争中,整个蜀中——十室九空,以至于满清在坐稳天下之后发动了著名的‘湖广填四川’! 所以,云昭很想要这个‘天府之国’。 整风运动依旧在轰轰烈烈的进行着。 以至于云昭每天都要看海量的整风报告,为了表示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云昭并没有假手他人。 这几天徐五想总是不在,当云昭再一次找他咨询事情的时候,喊他的名字,大书房里没有回应。 云昭习惯性的朝窗口望去,往日的时候,只要徐五想不在大书房,每当云昭喊他的时候,他的脑袋就会出现在窗口。 今天,窗口位置上也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在干什么?” 心情烦躁的云昭吼叫了一嗓子。 钱少少那张漂亮脸孔出现在云昭面前。 “他忙着骗老婆呢。” 钱少少瞅了一眼云昭的桌面,就很自然的从大书架上拿来云昭需要的资料,并且翻到云昭需要的地方。 “我们还没有到可以寻花问柳的安逸时刻呢!” 云昭瞅了一眼资料上的数字,用红笔重重的在文书上打了一个老大的叉。 然后用拳头砸着文书道:“引用的数据都是错的,秘书监的人怎么全成吃白饭的了,这么明显的漏洞也没有找出来?” 钱小小嘿嘿笑道:“都在忙着骗老婆呢,姐夫,这些天你小舅子我算是开了眼界。 这些人骗老婆的手法简直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您要是再不管管,蓝田县长得好看的男人不是变成草包,就是变成了兔儿爷。 玉山书院里但凡是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全部被那些丑八怪征用了……” 云昭愣住了,指指钱少少道:“怎么回事?” 钱少少习惯性的坐在窗台上叼着一支烟悠悠的道:“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跟一个丑八怪一同追求一个美人,一个有一副好皮囊,一个有满肚子的才华跟担当,您说美人儿初来乍到的会对谁有好感?” 云昭道:‘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钱少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当那些在皇宫中被关疯了的美人儿开始对好皮囊的汉子产生好感的时候,美人儿就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现好皮囊的某些令人不能容忍的缺点。 而那些丑八怪这时候总能表现的稳如泰山,替这些状况百出的美人儿遮风挡雨。 您可能不知道,这些丑八怪为了骗一个美人儿回家给他改良一下人种,居然干起操控舆论的事情了。 姐夫,你要是再不管,咱们蓝田县女子选择丈夫的眼光就会偏移,那些愚蠢的女人们就会认为只要是长得好的,就个个是草包,只要是长得丑的,就是稳妥可靠的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云昭冷声道:“他们成功了吗?” “您是说他们移风易俗成功了没有?快成功了。” “我是问他们骗到了没有?” “时间尚短,加上还有一个查验是否是细作的问题,所以还没有听说有谁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过,以我看来,也快了,这些女子一个个刚到蓝田县,一个个凄惶无依,对于新的生活充满了恐惧,身为女子,就习惯性的想给自己找一个依靠。 在这种情况下,女子很难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求偶,只想求稳,求靠山,加上有那么多的看起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相貌男子,丑八怪们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就对钱少少道:”一个月,最多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不管成不成功,此事就此作罢。” 钱少少吃惊的道:“他们会成功的。” 云昭冷冷的道:“他们既然接手了这个烫山芋,他们就需要给我找出这里面混杂的细作。 如果谁的女人出了事情,他一定逃不掉处罚。” 钱少少点点头道:“也是,已经成一股风潮了,如果立刻停止说不定会有怨言,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谁都没话说。” 云昭点点头道:“等一个月后,把他们全部下放地方,蹲点观察整风成果,看看那里还有不足之处,下一次就可以改进了。” 钱少少嘿嘿笑道:“丑八怪全部下乡,哈哈哈,好主意,可以让他们的脑袋清明一下。” 徐五想戴着女子才会戴着的面纱,背着手跟随在那个小宫女的身后,眼中荡漾着宠溺之意。 “嗨,丑八怪你过来看看这些花鱼。” 徐五想凑过去瞅了一眼木盆里的花鱼笑道:“丫头,这是红锦鲤,这些养花鱼的人会从鲤鱼中间找出一些颜色漂亮的一起饲养,逐渐就会得到颜色更加好看的鲤鱼。 在这些好看的鲤鱼再放在一起饲养,就会繁衍出更加好看的鲤鱼,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红锦鲤就是如此得来的,据说,只要时间足够,食物充足,这种鱼能长到五尺长,怎么,很喜欢? 掌柜的,挑两条做好看的给我装在最贵的玻璃缸里。” 小宫女眼中冒着星星道:“你知道的真多,不像那个叫什么愚的什么都不知道,更过分的是,他看到英武一些的男子就连路都走不动了,跟我们皇宫里面的那些公公一样……” 徐五想道:“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受家里人宠爱的。” 小宫女道:“他的眼神不对,好像总有怒气,这样的人我害怕。” 徐五想从掌柜的手中取过不大的玻璃缸抱在手上,对小宫女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明日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了。” 小宫女点点头道:“是啊,你要做工赚钱的,我也要去制作扇子的作坊做工去了。 丑八怪你知道不,在那里我一个月足足有两个半银元的工钱呢。” 徐五想瞅着小宫女眼中满是笑意,想要抬手抚摸一下小宫女的头发,手伸到半路就垂下来了。 轻声道:“你好好努力干活赚钱,我也会非常努力的,再过不久就要成商队的二掌柜了,到时候一个月有十个银元的薪俸,再加上我自己还有五十亩的口粮田,这样下去,加上你挣的钱,我们很快就能在五十亩地上修建宅子了。 我一定修建一座漂亮的宅子,然后用最漂亮的花轿来娶你。” 小宫女俏脸通红,从徐五想手里夺过鱼缸,匆匆的跑了,跑了几步又转回来道:“谁要嫁给你这个丑八怪。” 徐五想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仅仅靠着一张面皮活着,算什么英雄好汉,小黛,嫁给我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名叫小黛的宫女回头看着站在人群中大声叫唤的徐五想,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取掉了面纱,对周围人奇怪的目光毫不在意,腰身挺得笔直,好像真的很有男子汉气概。 不过,当路人发现徐五想说话的对象是一个漂亮小姑娘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操着老秦音吼了一声“撩咋咧!” 随即众人一起大笑,小宫女羞臊的面红耳赤,踉踉跄跄的躲进蓝田县驿馆去了。 徐五想目送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蓝田县,他还要骑一个时辰的快马才能赶回玉山。 路上的时候,徐五想已经考虑好了如何应对暴怒的县尊,毕竟,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陪伴那个小黛姑娘。 通过这些天来的接触,徐五想认为这个小姑娘就该是自己的良配,心地单纯不说,人也极为善良。 如果说看这个小姑娘第一眼的时候纯属见色起意,那么,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姑娘娶回家。 他其实非常羡慕张国凤的婚姻,当初也想走张国凤的老路,终究是抹不下这个面皮,而心中的骄傲,又不允许他让自己成为货物任凭那些愚蠢的女子挑拣, 小黛的出现,让徐五想固执的认为,这就是天作之合! 至于县尊……就让他臭骂一顿好了,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云昭依旧在忙碌着,钱少少坐在一张桌子前边也在看着文书。 还有四五个秘书监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在书架间穿行。 这是一个普通的大书房的工作日。 徐五想来到云昭书桌前,低声道:“属下前来领罪。” 云昭放下毛笔,揉捏一下鼻梁,仔细打量一下徐五想道:“咦,你对那个姑娘动情了?” 徐五想道:“难得的良配。” 云昭点点头道:“那就什么话都不说了,我想孰重孰轻你是分的清的,既然是良配那就努力一下,别让自己后悔。” 徐五想只是觉得一阵酸意直冲鼻梁,眼角有些湿润,才要说话,就听见旁边的钱少少嘿嘿笑道:“明天啊我会去拜访一下那个姑娘,让她好好看看我,好改变一下对好看男子的错误印象。” 听了这句话,徐五想刚刚泛起的感激之意立刻就不见了,睁大了眼睛冲着钱少少道:“尔敢!” 钱少少见徐五想如此认真,就拱拱手道:“说错话了。” 徐五想叹息一声道:“丑八怪的辛酸你不明白,幸好我被县尊买下来了,幸好我出身玉山书院,幸好我没有辜负时光,如果我没有这些宝贵的经历,现在的我,在看到这种让我心动的姑娘的时候,只会默默地退避三舍。” 钱少少道:“你以为我这种美男子就没有烦恼吗?你们总是认为女子见到你们就躲得远远地,却不知道这该有多么的清静。 不知晓那些女子见到我就如蚁附膻的样子有多么的烦人! 你不明白一个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子为你跳楼是个什么状况,天知道她的兄弟会不会找我拼命。 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趁着徐五想还在愤怒的浑身发抖的时候,云昭指指窗户对钱少少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钱少少嘿嘿一笑,脚下用力,身子就倾斜着飞出来窗户,身子飞出去了还对徐五想道:“祝你心愿得逞,抱得美人归。” 钱少少跑了,徐五想便没了发怒的对象,云昭嫣然一笑漂亮的让徐五想很想骂人。 恨恨的挥挥手就去了自己的座位,他准备今夜不睡觉了,也一定要把拖慢的进程赶回来。 “整风运动的核心思想便是追思过往,让人们将过去的苦难说出来,讲明白,告诉那些已经忘掉那些苦难的人心生警惕,让他们明白现在的幸福生活得来不易。 还要让大家对我们的未来充满希望,相信在我们的领导下,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将来也一定会更加的光明。 这件事我们要持之以恒的搞下去,让每个人都明白幸福生活不是老天给的,也不是皇帝赏赐的,是我们自己用双手劳作出来的,也是我们用自己的战刀开拓出来的。 徐五想,你的幸福生活也是这么得来的,你要珍惜,同时也要为了我们所有人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努力!” 云昭清朗的声音在大书房里回荡,所有正在忙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听云昭讲述完毕之后,徐五想大声道:“这是我生命的意义。” 云昭呵呵笑道:“一个月后,你们需要全部下乡去,去听听百姓们真正的需求,莫要全部浮在上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徐五想道:“谁来接替我们呢?” 云昭大笑道:“那些长得漂亮的学弟学妹们,蓝田县人的审美观不能因为你们那点私心就被你们带进沟里。” 徐五想难看的麻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抱拳道:“谢过县尊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月的时间。” 云昭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就好!干活!” “喏!” 第十三章曹化淳眼中的魔界 第十三章曹化淳眼中的魔界 总体上来说,云昭认为中华历史上的那些开国帝王将相,在获取天下的时候充满了偶然性。 如果没有这些偶然性,刘邦应该被项羽干掉的,司马一家应该被曹操满门抄斩的,李渊应该被他的表兄杨广灭门的,赵匡胤应该被柴荣枭首示众的,至于大明本朝太祖,更是成功的不可思议,不但用的时间短,且是真正的从奴隶到皇帝,一步登天。 能杀掉他的人很多,可惜都没有成功。 这些人其实都是以弱胜强继而一统天下的。 云昭不想这样,不想把自己的造反生涯弄得险象环生,不论打了多么辉煌的胜仗,死的都是自己的手足同袍,那样就非常的没有意思。 云昭坚信,大明百姓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矛盾的是那些掌权者,他们裹挟百姓,污蔑对手,最后让所有的百姓为他的野心付出生命代价。 所以,云昭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他在努力的建设蓝田县,要让这个县成为大明世界的未来标杆,让所有大明人看到好的生活到底该是生命样子的,一个人到底该怎么生活才是正确的。 当自己人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时候,怀柔就是一种非常好的策略了。 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渴望是不可阻拦的,同时,这也是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所以打好根基太重要了。 大明太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原因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云昭在忠实的执行朱升的这个建议,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建议,既然和尚出身的朱元璋都能听进去,云昭这种人哪里会有听不进去的道理呢? 历史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早就是不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两个超级名将就能左右战场的时代了。 当火器这个东西出现之后,个人的武勇也逐渐退出了战场,再继续发展下去,武器比人还要重要的情形就会出现。 军队与军队之间对比的将是看谁犯的错误少! 谁犯的错误少,谁将获得胜利,谁更能经得住损失,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也是历史的发展趋势,也不可阻挡,云昭很清楚。 目前的蓝田县看似强大,却没有强大到让全世界人望之胆寒的地步,所以,必要的发展还是需要的。 春天的时候,一支支商队就要离开蓝田县,商队的掌柜的带着伙计们拜过神灵,在云昭的注视下沿着道路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他们的足迹将踏遍大明土地,甚至远至域外,就是这些商队让蓝田县的繁荣成为了一个现实的神话。 曹化淳就站在路边,目送络绎不绝的商队离开了蓝田县,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双青筋暴跳的手却将他焦急的心情表露无遗。 “这十天中有多少商队离开了蓝田县?” 袁敏道:“总计三百二十四支商队。” 曹化淳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仅仅是十天啊。” 袁敏摇头道:“全年的无法统计,蓝田县的商队多为半途商队,在更远的地方,他们还有更多的商队。” 曹化淳道:“他们同时还是强盗!袁敏,你有所不知,在云贵这些地方,还有无数的盗贼,他们专门对付商队,抢劫货物,无恶不作,开始的时候,蓝田县的商队也在劫掠之中,可是后来商队们发现,这些强盗变得有了一些章法,他们不再抢劫货物杀并把所有人都杀死,而是向这些商队征收非常昂贵的过路费。 一般为货值的一倍价钱,或者缴纳一半货物为过路费,这个价钱会让商队的人很肉痛,却不至于因为这个价钱抛弃货物,因为,即便是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他们依旧有的赚,只是少了一些罢了。 蓝田县的商队据说也在支付这样的费用,可是,蓝田县的商队回来之后,总能以比别的地方同样的货物便宜的多的价格出手货物。 这样一来,人们都在怀疑,是不是云氏盗贼已经除掉了以前的那些盗贼取而代之。 呵呵,一半人当山大王收取过路费,一半人做正当的商贾买卖,如此下去,蓝田县的商队必定会让别的商队没有了活路,虽然看似给了这些人一条活路,可是,那么多的商队没了生计,只是晚死一些时日罢了。 云昭的目的很清楚,他要独霸这些商道,蓝田县越发的繁荣,其余的地方就会越发的凋敝。” 袁敏低声道:“既然我们不能与蓝田县正面争斗,那么,是不是可以派出大量的人手斩断蓝田县伸出去的这些手呢?” 曹化淳摇摇头道:“做过了,很多人都一去不回……最后,是我们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主动停止了。” 袁敏道:“既然我们的很多人都一去不回,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蓝田县大部分的力量就不在蓝田县,我们是不是……” 曹化淳苦笑道:“蓝田县全民皆兵,他们在农田中耕作的农夫,在市场上做生意的小贩,在书院中读书的士子,只要有兵刃,就是一个个合格的军卒。 这些人每年用在军伍之事上的时间,比我们东厂的番子用的时间还要多。 这就是蓝田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原因,他们全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强盗窝,在强盗窝里要是还出现偷盗,抢劫之事那就真的是一个大笑话了。 可是,离开蓝田县……他们全部都是无恶不作的盗贼。 孤悬塞外的蓝田城,为什么会孤悬塞外呢?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杀光了蓝田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的蒙古人。 东厂番子从桑干河下游见到了恐怖的一幕——蒙古人男女老幼的尸体堵塞了河道…… 人们都说蝗虫乃是冤魂所化,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去年覆盖我大明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的蝗灾就是那些蒙古人的冤魂所化。 袁敏啊,你看到的蓝田县是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在我眼中,这里是被黑雾笼罩的鬼蜮,这里行走的人全部是食尸鬼! 他们在吞噬大明的血肉肥己! 蓝田县所有的繁盛,都是大明其余地方的百姓用血肉供养出来的。 而云昭,就是那个坐在枯骨上饮人血的盖世魔王!” 听了曹化淳的话,袁敏疑惑的朝四周瞅瞅,再看看天上逐渐炽热的太阳,这里春和景明,阳光明媚,来往的人虽有不同,却一个个都拖着影子,相互谈话,笑容满面的似乎并无不妥。 他知晓,这是厂公的一种比喻,可是,他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思绪投入到厂公描述的世界里,却总是不能成功。 “这就是魔的可怕之处,他们会制造幻境,遮蔽我们的眼睛,蒙蔽我们的灵识……等到魔国形成,天下人都不过是他的盘中餐而已。” 曹化淳的话不断地在袁敏耳边响起,袁敏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代入到曹化淳的世界里去。 毕竟,这里的世界,似乎比大明其余的地方更像是天堂。 诅咒是一种最无能的攻击方式! 也不知怎么的,袁敏忽然觉得,厂公已经彻底的老了。 云昭在下午的时候见到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宦官,虽然他在秦王府见过无数的宦官,也见过王承恩,但是,真正接触曹化淳这种存在的宦官,还是第一次。 准确的说,这个老宦官并不算老,甚至显得比常人年轻一些,皮肤细腻白皙,一对眉毛整理的非常整齐,虽然已经告老,身上依旧穿着一袭滚龙袍,只是袍子上的龙都只有三根脚趾,乍一看跟鸡爪子一般。 曹化淳见云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袍子上,就笑着拱手道:“这是陛下念老奴有些苦劳,赏赐的袍服。” 云昭再次瞅了一眼这一袭白底黑章的滚龙袍轻声道:“听闻当年魏忠贤身上穿的就是这种袍服?” 曹化淳笑道:“魏忠贤蒙蔽天子,欺君罔上,在河间府悬梁自尽之时身上只有一袭里衣,并无蟒袍。” 云昭叹息一声道:“尝听人说,权阉祸国,大多死无葬身之地,曹公能够全身而退,可喜可贺。” 曹化淳笑道:“魏忠贤之事当为后来者戒,某家虽然也是内府之人,却处处以三宝太监为念,只是一心忠君,不敢有他念。” 云昭邀请曹化淳坐下,自己回到了办公桌前,将双手摆在桌子上道:“如果你愿意,就好事做到底,把你安插在宫娥中的细作带走吧,这都是一些可怜人,就不莫要祸祸她们了,让她们可以安静的在蓝田县活下去,这也是一桩功德。” 曹化淳笑道:“这本就是一桩功德,不过,不是我的,是皇后陛下的仁念,曹化淳不过是一介奴婢,如何能替主人做主。 县尊有所不知,当年客氏暗藏八名颜色殊丽的宫人,被人弹劾为欲行吕不韦之事,被皇后下令鞭死于浣衣局,从这以后,再也无人敢私蓄宫人。” 云昭摆摆手道:“罢了,即便是放了,你也不会说出来,这件事就这样吧,替我谢过皇后陛下恩典。 徐五想,去我的礼单过来。” 徐五想很快就拿来一本礼单,云昭命徐五想把礼单交给曹化淳道:“礼单上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那就是粮食,我想,皇后陛下也看不上西北粗鄙之地打造出来的头面首饰,就干脆全部给了粮食。 说来也怪,东南每年通过运河向京师运送粮食四百万担,为何京师米粮的缺口还是如此之大? 京城附近一马平川的难道就不能自给自足吗?” 曹化淳道:“天子守国门岂能是一句虚言,自我皇登基以来,京师周边之战不下六场,兵火战乱之地,即便是有沃野千里也无从耕作。 县尊既然体恤陛下,就该处处为国才是。” 云昭默然,思忖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曹化淳道:“这是我给陛下的答复,有了这个答复,我想,陛下或许能睡个好觉。” 曹化淳双手接过信函,见这封信没有封口,就拱手道:“请县尊用上火漆,印信。” 云昭摆摆手道:“不用,你可以看,天下人都能看。” 曹化淳打开信函扫了一眼有些悲愤的道:“县尊羞辱陛下过甚。” 云昭淡淡的道:“陛下若有不测,云昭当起兵为陛下复仇!杀尽天下不臣之贼! 这句话之忠心天日可表,有何冒犯之处?” 曹化淳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就大踏步的离开了云昭的书房。 曹化淳走了,袁敏自然也跟着走了,他回首看了一眼云昭规模惊人的大书房,若有所思的离开。 徐五想见云昭默默地喝着茶水,瞅着玉山陷入了沉思,也就不再打扰他,挥挥手,大书房里的人就迅速全部离开,他关上大书房的门,把这里完全留给了云昭一个人。 没必要再惺惺作态,云昭已经开始厌倦了给朱由校一些虚假的希望。 这一次,他直白的告诉皇帝,在这个时候,蓝田县是他的盟友,不再是他的臣子,只要他活着,蓝田县就不会对他不利。 这样做可以绝了某些人首鼠两端的想法,绝了继续向朝廷效忠的心思,开始以真正的蓝田人的身份来考虑蓝田县将要面对的新的局面。 一切的变化都是来自于皇帝的态度。 云昭希望皇帝能够专心的去面对黄台吉,李洪基等人,最好不要把蓝田县当成需要优先对付的目标。 傍晚的时候,曹化淳离开了玉山,直奔西安城,他在西安城盘恒了两日,两次求见秦王都被拒绝,无奈之下只得离开西安城向潼关出发。 在潼关,他取了云昭给皇后娘娘的五万担粮食,星夜向京师进发。 云昭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那封信的消息,看样子曹化淳想要直接交给皇帝。 云昭召集人重新拟定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的策略,结果,在大明地图上,关中明显的成了一片被大明放弃的土地,在关中周围,大明的军事力量只有不足两万边军。 不论是大明军队,还是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都不肯靠近关中,没有人能知道云昭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从关中的局面来看,云昭有攻击所有人的理由跟动力。 这种局面下,对皇帝,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来说,最优的选择就是合兵一处先干掉蓝田县,然后再拼个你死我活,可惜,这样的联盟,他们无论如何都组建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大势一点点的向蓝田县倾斜。 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 五月的时候,徐五想成亲了,妻子就是来自紫禁城的宫娥苏黛。 传说县尊勃然大怒,一夜之间连贬徐五想四级发配大荔县担任大里长,无事不得回玉山。 即便如此,迎娶宫娥的玉山官员依旧络绎不绝,等待他们的就是与徐五想同样的待遇,发配各县担任里长,或者大里长。 至此,坊间谣言,铁板一块的蓝田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些人被发配出去了,那些已经担任里长,大里长两年到三年的人则回到了玉山,纷纷担任要职。 徐五想是在成亲五天之后离开苏黛的,此时,苏黛哭泣的几乎要昏死过去了。 丈夫位高权重的事情她刚刚得知,来不及欢喜,就受到了当头一棒,因为她的缘故,这个她口中的丑八怪,丢了高官,要去乡下种田。 “休要听那些胡言乱语,蓝田县与其余地方不同,官员如同流水总要流转不休的,这里不允许一个人长期留在一个位置上的。 我只是已经到了流转的时候了,去了乡下,我也不是需要亲自下地种田,依旧是官员,只是监督别人种田,另外啊,你也别小看了大里长,这个官职基本上等于是大荔县知县。 是重用,而非贬斥!” 不管徐五想如何的解释,在苏黛这种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女子来说,只要是被贬斥出京城的人,必定是遭了殃的。 里长,大里长上任自然是不能携带家眷的,徐五想原本想在离别的时候好好温存一下的,现在没了机会,安慰了苏黛整整一个晚上,这才在天明的时候带着两个从吏骑马上了路。 第一阶段的整风没有取得云昭希望的后果,主要是大家对这种新的东西认识不足,也不知道该从那里抓起,只能西施效颦的学蓝田本县的各种举措。 云昭对此极为不满,这才是徐五想这些中枢人员下乡的真正用意。 如果不能真正的把人心聚拢在一起,云昭认为占再大的地盘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冯英呕吐的厉害,钱多多屁事没有。 按理说冯英的身体要比钱多多好,可是,钱多多整天抓着一大把青杏咬的咯吱咯吱的让人直流口水,冯英却连睡一个好觉都成了奢望。 瞅着冯英六个月的大肚皮,云昭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智商不敢有过高的期望,人家孕吐一般都是从刚怀孕开始的,冯英却是从怀孕五个多月之后开始孕吐的。 已经蓄发半年的玄敬师太,给冯英做了严格的检查,也不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最后告诉云昭妇人怀孕本就有各种各样的症状,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稀奇。 事实上梳着短发髻的玄敬师太也是一个孕妇,看她从钱多多那里讨来青杏一起大嚼的样子,即便云昭的口水哗啦哗啦的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 不过,在得到母亲的允许,冯英睡到云昭房间之后,这种症状就神奇的消失了。 瞅着冯英一口气吃掉了四个鸡腿之后,云昭终于忍不住道:“你想要跟我在一起就早说,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冯英抬起满是油脂的脸无辜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内宅睡的时候,只要闻到不好的味道就会呕吐。 你这里没味道,所以就不吐了。” 钱多多在一边不屑的道:“这是缺男人的毛病,可惜哟,挺着一个大肚皮……” 冯英对钱多多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早就不在意了,也不管手上全是油抓住云昭的手对钱多多道:“我想我男人没什么不对。” 眼看着钱多多就要爆发了,云昭就拉住钱多多的手道:“正好,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蜀中的事情。” 第十四章打败大明军队的人到底是谁 第十四章打败大明军队的人到底是谁 蓝田县想要经营蜀中,这早就在谋划中了。 潜移默化的经营蜀中对蓝田县来说并不难。 现如今,关中才是蜀中货物最大的集散地,也是把握蜀中通往中原大地要道的霸主。 如果云氏关闭蜀道,那么,蜀中就真的可以关上大门自成一体了。 大明蜀王不是云昭入侵蜀中的阻碍,大明四川巡抚以及各级官吏也不是什么阻碍,唯一能让云昭重视的人便是——秦良玉! 对付蜀王,秦王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就目前而言,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非常的紧密了,尤其是在商业一道上,更是让天下藩王眼红的存在。 至于大明官员? 玉山书院出去的那些人有的是办法来应付他们,这些人可以收买,可以胁迫,可以勒索,可以投其所好,总之,在这个朝廷实力已经不能保护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节操大多都不是很好。 秦良玉不同! 张秉忠三次垂涎蜀中,三次被这个老婆子用很少的兵力就给打的落荒而逃,罗汝才更是差点被这个老妇人打的全军覆没。 这些年,云氏不断地向石柱土司示好,不论是粮食,还是物资,甚至是武器都大方的支援了很多,可惜,秦良玉对这些东西来者不拒,甚至放出话说云昭这个小孙孙就该多孝敬一下她这个穷困的老祖母。 至于帮助云氏在蜀中立足的事情,她老人家一概不参与,甚至还处处提防,这一次在绵州屯田驻军的主意就是这位老妇人出的,四川巡抚邵捷春欣然采纳。 在绵阳屯军,可以很好地守卫,青川,剑阁,以及与云昭势力接壤的文县,只要蓝田县大军想要进入蜀中,这些地方都是必经之路。 强行进入蜀中这种张秉忠才喜欢干的事情,云昭自然是不做的。 他甚至希望张秉忠能够先入蜀中,替他荡平一且反抗力量,然后,他再进入安抚那里的百姓,顺便斩首张秉忠,为蜀中百姓出一口气。 这个时候,冯英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如果到时候由冯英带着伏牛山的强盗们先进入蜀中,就能减少非常多的无谓的战斗。 至少,石柱一地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抗之心了。 这是蓝田县大小头领们的一致意见。 冯英的肚皮很大,才六个月肚皮上的血管就清晰可辨,这让云昭很是担心,再继续下去肚皮就会炸裂。 “里面不会有两个吧?” “我也想,可是,玄敬说没有,是一个。” 云昭把耳朵从冯英的肚皮上挪开,不是他想离开,而是冯英的肚皮上突然鼓起来一个小包…… “孩子在动拳脚呢,哎呀,扶我起来,我要净手。” 女人肚子大了之后,起夜这种事情就频繁起来,云昭将冯英扶起来,下床给她穿好鞋子,皱着眉头瞅瞅卧在外间酣睡如雷的云春云花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两个丫鬟。” 冯英笑道:“小楚也是这样的。” “你答应把小楚嫁给钱少少了?” “吃亏的是钱少少,又不是小楚,这是多多向我示好的举动,小楚自己又不抵触,我当然不会当恶人。 不过啊,小楚这一辈子难过了,嫁给了一个比她自己还要漂亮的丈夫,总会辛苦些的。” 云昭从床后把冯英搀扶出来,笑道:“小楚这些天在干什么?” “被多多叫走了,听说是在教小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妇。” 云昭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说,多多准备让钱少少多娶几个是吧?” 冯英摇头道:“不是的,多多说能抬进门的只能是小楚一个,至于外边的她是没法子管的。” “也是,这世界没法子要求十全十美的,有个八全八美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冯英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云昭道:“我算是几全几美?” 云昭叹口气道:“我们就算是倾尽全力相爱,也最多是五全五美,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冯英笑道:“还算是肯说实话,不过,等孩子出生之后我就能多几分欢喜。” 云昭笑了,摸摸冯英圆鼓鼓的肚皮道:“那就多生几个。” 两人刚刚睡下,云昭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床边的茶壶咯咯作响,云昭怵然一惊,一把拖起冯英冲着外边吼了一嗓子“地震了。” 两人顾不得穿鞋,正要往外跑的时候,云昭却觉得手腕子一紧,身体居然横着飞了起来,撞破了窗户,一瞬间就到了窗外。 顾不得浑身痛楚,才要重新进屋,却看见冯英一手拖着云春,一手拖着云花从屋子里的走了出来。 见三人都安全了,云昭狠狠的瞪了冯英一眼,就匆匆的朝内宅跑去。 好在,云氏的大宅是新修建的,建筑结实,虽然有一些瓦当掉下来了,房间却没有大碍。 云昭在确定母亲,钱多多都没事之后,顾不得安慰她们,就对亲卫吼叫道:“擂鼓!“ 就在他下令的功夫,地面又开始摇晃,他觉得脚下的大地忽然间就变成了波浪。 这一阵摇晃,足足持续了两个呼吸才停下来。 云昭阴郁的瞅着倒塌的花园围墙,心中就像是被塞了一个秤砣。 钱多多带着哭腔道:“夫君,地龙翻身了。” 云昭抓着她的手道:“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云娘厉声对云昭吼道:“聚将鼓已经敲响,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云昭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了大书房。 还没有到达大书房,迎面就遇到了全身披挂的云虎,云豹,云蛟,云杨。 “带你们的本部迅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查验灾情,尽你们的力量救援灾民。” 四人应诺一声就匆匆的去了。 云昭身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抽掉军中帐篷,在旷野中安置百姓,命令百姓全部离开家,在旷野露宿。” “命大里长,里长迅速组织团练,维护乡里,若有趁火打劫者杀,若有囤积居奇者,杀!有令不遵者,杀!” “召集全蓝田县所有郎中,按照事先布置好的方案搭建战地医馆,分配好人手。” “张明亮,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确定受灾最重的地方,我要尽快抵达。” “命令蓝田县市场全部停业,那里所有可以使用的救灾物资都要征用,若有不遵者,杀!” “命令玉山书院上院一年级以上的学子,全部着甲,按照我们制定的紧急条例行事!” “命令玉山城守军即刻盘查受损状况,清点死伤人数,统计灾情。” “命凤凰山大营停止训练,全部军卒整装,在军营待命,无令私自出营门者,斩!” “命云福,云霄,关闭外界通往蓝田的所有通道……” 云昭一路走一路下令,身边聚拢的人,纷纷离开,不大功夫,无数马蹄声就在玉山城里响起。 与此同时,四条火龙离开了玉山城,在路口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狂飙,一边跑,一边有人大喊:“县尊有令,离开房屋,露宿原野,避开山脚……” 云昭抵达大书房之后,有更多的人拿着刚刚写好的文书在这里等他,云昭掏出印鉴,一边复核这些军令,一边快速的用印,等到大书房里的人终于变少了。 忽然觉得脚上一暖,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钱多多蹲在地上给他穿鞋子。 冯英在一边一脸歉意的看着他。 膝盖,手肘处火辣辣的痛,云昭咬着牙把钱多多扶起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冯英道:“在这里我才是你们的王,事事以我为主,在家里,我是你的丈夫,岂有丢下怀孕的妻子自己先跑的道理?” 冯英撩起云昭的衣袖,一边用白色的面纱包扎伤口一边摇头道:“妻子没了你还能再娶,你没了,蓝田危在旦夕。” 云昭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该死的天灾,但愿,震中不在我蓝田县。” 大书房是整个大明最坚固所在,云昭估计就刚才那种五六级烈度的地震还对这个全卯榫结构的大型木制建筑造不成危害。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敢让钱多多,冯英两个孕妇在这里多待,不一会,护卫来禀报,中军大帐已经搭建完毕,云昭就带着她们去了中军大帐。 这样的地震对云氏大宅这样的建筑损伤不大,对一般的夯土建筑就很难说了。 此时的玉山城拗哭之声不绝于耳。 云昭在中军大帐中走来走去没有片刻清闲。 距离地震过去已经两个时辰了,玉山城附近的大小官员派来的信使这才赶过来,禀报初步的灾情统计。 听了这些人的禀报,云昭松了一口气,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居然就是玉山城! 就连近在咫尺的蓝田县受损都不是很严重,而玉山城附近的百十座大烟囱,倒塌了三座,城中百姓房屋倒塌了四百余间。 玉山书院上的观星台受损严重,一半的建筑被崩塌的山体掩埋,失踪七人,受伤九人。 地震的重灾区在杳无人烟的秦岭深处……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亮的时候,云昭登上鼓楼,环目四望,昔日美丽的玉山城损毁的很严重,尤其是右边那一大片老住宅区,更是墙倒屋塌。 至于北边的这片新住宅区,虽然也有围墙倒塌的事情,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 云昭来到了老旧住宅区,看了之后也觉得幸运,这里的房子倒塌的很严重,死伤的人却不算多,偌大的帐篷里躺着百十个哼哼唧唧的伤患,至于真正死亡人数不多。 老旧房子的房顶大多是茅草顶棚,加上这些年以来,云氏庄子上的人都有了一些钱,很多人家都盖了新房子,出于节俭的目的,居住在老宅里的人大多是老人。 此时此刻蓝田县强大的组织能力终于体现出来了。 但凡是家宅无忧的人,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亦或是官员,商贾,全部离开了家,在废墟一般的老宅子上翻检,希望这片废墟下的人能得到最快的救治。 此时,外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云昭也加入到了搜索大军中,只要从废墟里救出一个人,人群就会大声欢呼。 钱少少搬开一块石头,瞅着一头被压在土墙下依旧哼哼唧唧的猪欢喜的道:“这里有一个活的。” 众人大喜,凑过来看了一眼,就鄙视的瞅瞅钱少少,就继续散开寻找。 五六千人在一片不大的庄子上翻检,一个时辰之后就确定这里再无被压在下面的人。 这才开始向外搜检。 云昭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一口水对钱少少道:“我忽然很理解朱由检的心情了。 就在昨晚,我还在跟冯英一起憧憬未来生活的时候,老天就来了一场地龙翻身,如果再厉害一些,就这一次灾难,就足以把我们这些年辛苦建设的成果毁于一旦。 你别说,我昨晚真的有些害怕了。” 钱少少摇头道:“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有追随我们的百姓,我们有武器,如果这里毁掉了,我们再换一个地方生活就是了,不出三年,我们还会拥有一片跟蓝田县一样繁华的地方。 只要你活着,蓝田县就灭亡不了。”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蓝田县如果毁灭了,我们重建的蓝田县永远都不会跟现在这个蓝田县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地龙翻身造成的损害,全部消除,如此,才能让百姓不再恐惧这种天灾。” 傍晚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钱多多,冯英都不在,她们是被云娘唤走的,云娘固执的认为,儿子的中军大帐就该是处理军务的地方,两个孕妇留在那里像什么话。 “我不建议将这次地龙翻身的灾难往小里说,而是应该往大了说,尤其是朝廷那里的奏疏,一定要夸大,夸大之后再夸大。 据潼关送来的消息来看,河南那边的地龙翻身的烈度要比我们这里小,但是那边倒塌的房子却比我们这里还要多。 所以,为了不让河南那边的官员为难,我们应该说的更加严重才好。” 蓝田县刘主簿第一个说话,目光却盯在云昭脸上,如果云昭不同意他好随时改变说词。 “要给外人一个印象,那就是,我蓝田县遭受了天灾,一时之间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云昭看了看胡须花白的高正茂一眼,微微点点头。 钱少少道:“由于,在灾难发生的第一刻起,蓝田县已经被军事管制,所以,外边的人直到现在,只知道蓝田县遭了灾,却不知道我们实际受损状况。 我以为我们应该好好利用一下灾难,当别人都以为我们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奋勇精进一下。” 张明亮点头道:“我们制定了无数的计划,好多时机不好不能执行的计划,我以为可以执行了。” 云昭皱眉道:“瞒不过西安城的那些人。” 钱少少道:“蓝田县很大,西安城只是被波及而已,更何况,西安城也并非是毫发无损,丹凤门城墙垮塌了三十余丈,钟楼,鼓楼都出现了两寸宽的裂缝。 各个坊间垮塌房屋不少于两千间。 我们这里夸大一些说的过去。” 云昭点头道:“那就如此上报,不过,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减灾救灾,这是我们第一优先要做的事。” 随着蓝田县各处的消息齐聚云昭书案,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也终于有心情向朝廷编造灾情了。 据云昭奏疏上讲,蓝田县损失惨重,各处房屋倒塌两万余,压死百姓六千,受伤者不计其数,蓝田县城墙尽数倒塌……百姓露宿于野,有家不敢回,惨不堪言…… 总体上来说,这一次的地震是嘉靖三十四年华县大地震的余震。 当时那一次剧烈的地震,山西、陕西、河南同时地震,声如雷。渭南、华州、朝邑、三原、蒲州等处更是天翻地覆。 根据西安府志记载,那一次大地震压死军民八十三万,倒塌房屋百万余,波及三省一百零一个县。 地方官在向皇帝禀报灾情的时候一般都会夸大几倍的上报,所以,云昭这些人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就蓝田县夸大了无数倍的灾情报告,夹杂在陕西,河南,山西,甚至四川,湖北等地官员的灾情报告中,毫不起眼。 云昭很不明白,这次地震关山西,四川,湖北什么事。 等皇帝旨意下达之后,云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只要地龙翻身,那就是皇帝的品德有亏。 地方上就必须减免税赋,于是,河南,山西,四川,湖北减免税赋三成……至于受灾最重的关中,皇帝仅仅是下旨慰问了一下,并无减免税赋的好处降临。 “这是你的错!” 钱少少直言不讳。 “是你把蓝田县受灾的状况写的太轻了。” “你想不想听听河南巡抚是怎么写的奏折?人家是这样说的:渑池地大震,地中若万马奔驰,尘雾障天。夜复大雨,雷电交作,民舍尽塌,压死三万余人…… 四川巡抚是这样说的:汉中地裂涌出黑水,鳅鳝结聚,不知何来。震时河水俱干……倾倒城垣、楼垛、堤坝、官舍民房并村落寺观,一时俱倒塌如平地。压死兵民三万一千余人及牛马牲畜无算。 湖北巡抚是这样说的:……其时地裂泉涌,上喷二三丈高,遍地水流,沟浍皆盈,移时即消化为乌有。……合邑震塌房屋约数十万间,……其时死尸遍于四野,不能殓葬者甚多,凡值村落之处,腥臭之气达于四远,难以俱载。” “再看看你是怎么写的:各处房屋倒塌两万余,压死百姓六千,受伤者不计其数,蓝田县城墙尽数倒塌……百姓露宿于野,有家不敢回,惨不堪言…… 咱们蓝田县城本身就没有城墙好吧,曹化淳,以及东厂的番子都知晓,有这么一个漏洞,别的话人家都不信了。 咱们全县死伤了六百余百姓,如此惨状,你说六千这实在是太少了,跟别人比起来,我们算是轻的,你这样写了奏章,就连孙传庭这个陕西巡抚都不好帮我们打圆场。” 云昭瞅着钱少少拿来的消息喃喃自语道:“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无耻了,已经有些羞愧感了,没想到这些人根本就没脸皮啊!” 钱少少叹口气道:“都想从皇帝这头瘦驴身上刮下二两油来,他们也不看看皇帝这头瘦驴身上还能刮下来油不? 这一场地震,注定了杨嗣昌在河南,湖北剿匪徒劳无功,注定了洪承畴,孙传庭他们要回驻地就食。 也注定了人家李洪基可以一飞冲天了,注定张秉忠可以放下所有忧虑兵进蜀中。 阿昭,打败官军的不是李洪基这些贼寇,也不是这场地龙翻身,而是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大明官员。” 第十五章法兽诞生 第十五章法兽诞生 灾难面前,最能体现集体的力量。 而蓝田县的集体力量历来是强大无匹的。 玉山城里倒塌的四百余房屋,在灾难过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就重新矗立在原地上。 玉山城里的砖瓦是现成的,木料是县城的,至于人……连云昭都亲自参与建造房屋之后,倾尽玉山城所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重新修建好可以容纳两千人的人字梁柱结构的长排平房不算难事。 废墟里面的砖瓦被捡拾出来,剩余的土坯被水泡软之后重新加高了地基,每家每户还空出一片院子,院子用木栅栏隔开,勤快些的人家已经在院子里种上了果树。 这两个月里,蓝田县没有军事斗争,但是,整风运动却没有停止,云昭准备在这次重建工作中,将蓝田一家的信念镌刻在每一个蓝田人的心上。 房子建成了,红砖青瓦煞是好看,一排排,一栋栋整齐划一,红砖砌造的门楼不算高大,却每家一个,如果门楣上再悬挂上“孝悌之家”或者“光荣之家”的小匾额,主人家出门的时候都会仰首挺胸,自觉高人一等。 在大明世界里,想要人们放弃等级观念这纯属做梦,我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肉臊子,你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豆腐臊子都要拿出来比划一下的风气下,谈什么平等就是扯淡。 玉山城的房子修建好了,蓝田县其余地方的房子自然也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此次地震中倒塌的房子多数为土坯房,老房子,这几年新建的房屋大多数用了木料跟砖石,倒塌的不算多。 新房子在建造的时候大家伙齐心协力,可是,房子建造好之后,官府宣布了分配方案,各地就乱了套了。 以前,大家都可怜那些在地震中房子倒塌的人家,在房子建好之后,都以为这些人家会欠官府老大一笔钱……当大家伙听说这些住房子的人家只要付很少的砖瓦,木料钱,就能盖房,以后一月只需要给官府支付三十个钱,十年之后房子就归这家人所有的政策下来之后,在一夜之中,蓝田县又倒塌了房子一万两千多间。 只是这一次,无人伤亡。 云昭从工地上灰头土脸的回来之后刚刚喝了一口茶水,新来的秘书杨雄就拿来了一本文书请云昭签字用印。 “怎么多了这么多需要重建的房子?”云昭匆匆看了一眼最后的统计数字有些无话可说。 “一年三百六十钱,十年三千六百钱合五两银子,租房子住都赚大了,百姓就是这么算账的,他们很朴实。” 云昭瘫在椅子上苦笑一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聪明人算一笔账吗?” 杨雄笑道:“聪明人自然是有的,只是被百姓一拳打掉了牙齿,然后就不敢聪明了。” “他们难道不知晓集中居住之后,耕作的土地多出来不少,他们自己居住的地基面积其实是在缩小的吗?” “知道,可是我们修建的是砖瓦房,好看结实不说,布局合理,前面有院子,可以充当谷场,后院可以养猪,养鸡,有茅厕……最重要的,就是房子变成了红砖房!” 云昭皱眉道:“把这个道理跟百姓讲清楚,要不然,我们需要建造的房屋会更多。” 杨雄小心的看看云昭的脸色,低声咳嗽一声道:“建造啊,这几年咱们的砖瓦窑积存的砖瓦堆积如山,百姓们从秦岭里砍伐的木料有堆放六年的,这一次可以把这些物资消耗一空。 砖瓦原本就是泥土,蓝田县窑口众多,人口众多,只要命令这些窑工们日夜制造砖瓦,就能把泥土变成钱,木头长在秦岭,数不胜数,只要命人进山砍伐,最后把砖瓦,木头变成我蓝田县实实在在的财富,这对我蓝田县有莫大的好处。 如果可能,卑职建议再多修建一些房子。” 云昭抬头看了看杨雄叹口气道:“人人都说玉山书院后面的毕业生总是比不上最初的三届,我很不以为然,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 杨雄听了并不羞恼,弯下腰施礼道:“请学长教诲。” 云昭低声道:“你的建议其实很好,可以把我们这些年让给蓝田县百姓的利益再通过这样的方式赚回来。 看起来似乎百姓有了房屋,我们获得了钱财,民众满意,官府满意,只有大地在受损失,而大地的潜力是无穷的,我们可以无尽的索取。 这样做无可厚非。 如果是大地主动赐予,我们当然可以这样做,可惜,这不是大地的赐予,驱动这一切的是我们的私心跟利欲。 任何事情只要有我们人的参与,一件好的事情总会变成坏事。 今天,你杨雄满足于从百姓手中获取三千六百枚钱,跟他们多余出来的土地,明天,你就会觉得这样来钱太慢,三千六百钱就会变成三万六千钱,你会为了节省更多的土地从而把平房盖成小楼……总之,从百姓手中取钱的法子总是会有的。 如此一来,你们就会发现,官府的职责已经发生了改变,他本身是管理人民,帮助人民,保护人民的一个集团,有了利欲心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从人民身上攫取利益的集团。 这样的一个集团,跟大明现在的官府有什么区别? 你们学过同样的课程,那么,你以为徐五想他们就想不到这样的敛财方式吗? 他们的看法与你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认为百姓的生活改变,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百姓们想要更好的房子,是因为他们生活已经发生了大的改变,这才主动去追求更好的房子,更加美味的食物,更加得体的衣着。 我们是官府,我们只能引导他们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一切的变化都是出自百姓的自觉,而不是在他们身上使用计谋。 我们所有的计谋都该使用在敌人身上,让他们感受到计谋的威力,感受到被我们算计的痛苦。 而不是通过我们掌握的资料对我们的百姓使用计谋,这样的胜利毫无意义,总有一天百姓们会明白过来的,那时候,我们将失去最宝贵的人心,对一个官府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人心更加重要,失去了人心,就算我们的仓库里装了全天下的财富,对我们的事业来说,是有害的。 就目前而言,蓝田县人刚刚脱离了饥馑之忧,我们需要在民间积蓄更多的财富,让百姓们相信我们说的每一句话,相信跟着我们,接受我们的统治,他们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好生活。 这就是我们这一次整顿蓝田县的目的所在。” 杨雄听了云昭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声道:“卑职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既然县尊已经有了成命,我会将这件事情坦白的以文书的形式告知每一个蓝田县人,让他们做出选择。”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杨雄道:“你在借势,是在借我蓝田县官府这十年来养成的大势,你应该抛开你的身份,亲自去百姓中间给他们讲述这个道理,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杨雄笑道:“卑职只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恐怕经不起百姓群殴,卑职还是以为用官府的告示,告知百姓效果会更好。” 云昭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去试试,记住了,要公正,要坦白!” 杨雄笑着接过云昭批阅后的文书,又道:“卢象升如今就在大荔县,他不与官府接触,带着两个老仆,用两只脚在关中大地上跋涉。” “他在做什么?” “据说,是在书写《鬼语疏牍》,徐五想看过一部分,说卢象升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是一个鬼,不过,这只鬼依旧是大明的臣子,所以,他从京师一路走到蓝田县,记录下来了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奏疏的形式成文,希望皇帝能够看到…… 唉,他太迂腐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给皇帝一本天书,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大明之危成于正德,怠于嘉靖,显于万历,至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云昭笑了,起身拍拍杨雄的肩膀道:“你太悲观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把自己活成神,翻看我泱泱中华史册,这种人数不数胜,卢象升坚持认为大明还有希望,那么,他为此努力没有错。 记住了,任何人的努力都没有错,有人一生努力想过上好日子这没错,有人赤胆忠心为国尽忠这也没有错,就是这些人让我们的史册看起来精彩纷呈妙不可言。 当然,像范文程这般努力要做一个叛国者的就有大问题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将来有一天被天下人审判的时候,他就不能喊冤!” 杨雄点点头,又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抱着文书出去了。 他在玉山书院求学八载,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对于云昭今天讲述的这些新的,超前的思维方式还是不能全盘接受。 云昭知道,只要这家伙想出可以驳倒这些理论的想法,他会再来辩论一下的。 对于房子,云昭其实是不在乎的,因为就目前这样的处境总体上对百姓还是有利的。 五两银子的建造成本,本来就是亏损的,只是结余出来的土地可以回到官府手中,再做二次分配。 蓝田县的土地价格昂贵,即便是云昭已经大力号召人们开荒,以至于十年来蓝田县的耕地面积扩大了三倍之多,可惜,这里的人口却增加了十倍不止。 不论人们开垦出多少良田,最后,总是不够用的。 而身为一个真正蓝田县人的标志就是获得一块可以耕作的土地…… 这个要求并非是官方的,官方认可做工的人,商贾,手艺人都是蓝田县人,可是呢,百姓们依旧执着的认为有一块地的人才是真正的本地人。 很难想象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会亲自带领全家牵牛扶犁耕作一块只有两亩地大小的土地。 很难想象这个拥有一个商队的家伙会在经商的路上收集他认为最好的泥土,最终带回家里,蒸熟之后再抛散在自己的土地上。 蓝田县人的土地说珍贵极度珍贵,如果想要用买的形式获得土地这基本不可能,可是,只要只要是父母都在籍的新生儿,不论男女,他(她)都会自动获得一块土地。 现如今,蓝田县新生儿分配到的口田只有一亩三分地。 这是没办法的一件事,土地资源是恒定的,人口却在暴增,好在蓝田县人还用不着靠土地吃饭,更多的是商业活动支撑了蓝田县人的生计。 也就是因为这样,让蓝田县的减灾救灾活动变得有利可图。 卢象升蹲在田地里,捏了一把泥土,然后松开,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泥土,对徐五想道:“墒情很好啊。” 徐五想指指地里将要收割的麦子道:“这时候您应该看麦田来判断墒情,而不是抓一把泥土。” 卢象升笑道:“我不是迂腐,是要培养我看事情的方式。” “看根本?” “是的,看根本,多年以来,我的眼睛被浮云遮住了,现在我想通过手脚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徐五想笑道:“您在大荔县看到了什么?” 卢象升想了一下道:“我看到了平等。” “从哪里看到的?” 卢象升从怀里掏出一份文告递给徐五想道:“你蓝田县县衙敬告百姓书。” 徐五想接过文告看了一眼道:“这是为了防止百姓捣毁自己家的住房换取救灾房的公告。” 卢象升点头道:“就这一份公告,就说明蓝田县没有欺骗,隐瞒任何事,以此类推,你们对百姓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无私的。” 徐五想摇头道:“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说,手段还是必须的,什么都告诉百姓也不是好事。 您必须要明白,统治蓝田县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法”!不是云昭,不是儒,官府是规矩,是道理,是百姓最后的依靠。 蓝田县做这些解释是基于“法”,不是基于某种道理,更不是士大夫仁义治理天下的体现。 之所以把救灾房子跟百姓原有的房子做一个比较公正的比较,最后给出一个比较公正的数字,是根据蓝田县律法,必须说而已。” 卢象升笑了,坐在沟渠边上,清洗了手,然后就站在麦田边上道:“一场大灾害,对蓝田县毫无影响吗?” 徐五想冷声道:“这十年中,蓝田县遭旱灾六次,水灾一次,再加上此次的地龙翻身,共计八次灾害。” 卢象升想了一下道:“与河南很多州县无异!” 徐五想皱皱眉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念道:“这才是我们蓝田县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我们用事实告诉天下人,人可以征服灾难,只要万众一心,天大的灾难也是可以扛过去,自古以来,我们的祖先就是依靠这种能力艰难的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祖先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一样能做到。 这一次地龙翻身不过是小事情而已,我们曾经遭遇过更糟糕的事情,以后还会遇到更加倒霉的事情。 这都不要紧,只要我们活着,就能一次次的翻身,最终,我们还将是这片大地的主宰。 卢先生,欢迎你来到蓝田县,这里依旧是大明的土地,以后也将是大明的土地。 大明没有错,日月为明,我们就是光明! 有错的是皇帝,是士大夫们,是那些土豪劣绅,是我们每一个人。 而蓝田县,就是一个正在改正错误的地方! 我们自立不是为了要当皇帝,当权贵,当富人,是大明世界在自我修复,自我苏醒,自我振奋。 朱明王朝不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主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片土地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 卢先生,蓝田县属于所有大明百姓,属于每一个汉家子。 十年以来,我们接收了所有来蓝田县的人,不论他是皇亲还是国戚,亦或是士大夫,读书人,商贾,农人,手工业者,哪怕是乞丐在这里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因为,这是他们的土地,他们有权力在这里生活。” 卢象升等徐五想慷慨激昂的念完了,才伸手要过这封信,皱眉道:“怎么要把我的信念出来?” 徐五想道:“这是县尊安排的,要我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时机把这断话念给你听,效果会更好。” 卢象升把信揣进袖子里背着手看了一会田野对徐五想道:“法,是虚无的,大明以獬豸为外在表现,蓝田以什么为外在表现呢?” 徐五想道:“卢象升!受过磨难的卢象升,县尊说昔日的卢象升如璞玉,如陨铁,如秕谷,现在的卢象升如白玉,如神兵,如垂头之谷穗,可堪大用。” 卢象升抬头看看太阳道:“低了!” 徐五想立刻道:“如朝阳,如海潮,如……” 卢象升制止了徐五想继续吹嘘,双手缩回袖子道:“法的地位低了。” 徐五想道:“不低了……” 卢象升仰天冲着青天大吼道:“低了!” 徐五想也大声道:“不低了。” 卢象升死死的盯着徐五想道:“昔日尧做皇帝的时候,在他的皇宫中饲养了一只獬豸,每当獬豸在宫中遇见了奸邪官员,就会用他的独角撞翻奸邪官员,然后吃掉。 徐五想,你告诉云昭,我要这样的权力。” 徐五想笑道:“幸好你是在我蓝田县担当獬豸的职责,如果在大明皇宫中,你可能会被活活撑死。 这是你这个大法官的职责说明,自己看吧!” 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文书递给了卢象升,转身就走,卢象升一把拉住他道:“你这就要走?” 徐五想拍开卢象升的手道:“在这之前你是尊贵的客人,我这个地方官自然要陪伴你一下以示尊重,现在,夏收迫在眉睫,我们是同僚,我公务繁忙的一塌糊涂,哪里有时间伺候你。 你的从人,属吏在馆驿等你,你也要忙着建设你的官衙,我想,你也没时间再赖在我大荔县不会去吧。” 说完话,就真的离开了。 卢象升冲着徐五想大声道:“我这头獬豸真的会吃人!” 徐五想远远地摆手道:“这辈子你连我的毛都吃不到!” 整风运动总是会出成果的…… 这就是云昭任命卢象升为大法官的原因。 就目前而言,卢象升是云昭能找到的最合适这个职位的人,无论从本性上,还是家世上,亦或是经历,以及表现出来的大无畏决心,此人都是上上之选,加之,他自己就是蒙冤下狱,虽然很不名誉的活下来了,这让他对大明的司法制度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蓝田县不能再野蛮生长了,需要有序,有目的的发展。 时间说到底是站在云昭这一边的,不论外边的各个势力如何发展,都不可能快过蓝田县。 再给云昭五年时间,一个有着完整体系的蓝田县就会矗立在关中。 卢象升在馆驿中看那本文书看了整整五天,第六天推开大门出去的时候,对自己的一干年轻属官们道:“回蓝田县。” 他的属下很多,整整六十名属吏,十二个书吏,一百六十名全武装甲士,配备战马三百匹,马车十辆,以及三万枚簇新的银元,以及六张云昭签字用印之后没有写名字的空白任命文书。 这是蓝田县第一次大规模的放权,也是云昭第一次如此轻易地将一个极为重要的部门交给一个不是蓝田强盗,也不是玉山书院出身的外人。 “你给老卢的安排不错!” 再一次被解除军权的洪承畴倒在云昭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嘴上的话说的云淡风轻,视线却没有离开云昭的脸。 “不是我安排的,是他自己把自己送到这个位置上的,大法官这个位置除过他之外,你要是还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来就算我输。” 云昭手底下不停,很快批阅好了文书递给了守在边上的杨雄。 处理完公事,云昭给洪承畴的茶杯里添了茶水,坐在他身边道:“怎么,撑不住了?” 洪承畴指指心脏位置道:“这里受不了了。” 云昭道:“听说你要就任九边统帅了。” 洪承畴道:“担任不了,我不想去辽东……” 云昭笑道:“如果你能丢下,那就来我这里,只不过,你只能担任某一个县的县令。” 洪承畴笑了,端起茶杯道:“一言为定。” 云昭取过地图,指着清水县道:“去这里?” 洪承畴摇摇头道:“给我留着。” 云昭皱眉道:“你不现在过来?” 洪承畴笑了,指着京师方面道:“我想走建斗兄一样的路,死了之后再来蓝田县,也算是重新活一回。” “有始有终?” 洪承畴叹口气道:”必须有始有终啊,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你也会看不起我,那时候,未必会愿意把一个县交给我。 上战场我不怕,跟建奴作战我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辽东啊——其实已经不是大明的天下了。 我向陛下上了奏疏,希望重兵固守山海关,我愿意降职担任山海关总兵,做保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被陛下给斥责了。 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准备用三年的时间打造出一条钢铁防线来,然后以这条稳固的防线为依托,逐步向北推进……” 云昭吃了一惊道:“你要放弃山海关以北?” 洪承畴摇摇头道:“那里纷乱如麻,统属不一,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将领之间各个心怀鬼胎,文官肚子里面有一千条听起来大义昭昭实则一无用处的策略。 满清人口稀少,即便是现在全族也不足五十万之众,让给他一些土地,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兵马来守卫,只要他们的兵马分散驻扎,就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如果他们不分兵,那么,这片土地依旧是无主之物,让与不让都没有多少意义。 对我大明来说则不然,防线每向北推进一百里,消耗就增加三成,三百里之后再推进一百里,消耗就会增加一半。 击败满清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大明国土广袤,却比满清更加虚弱,辽饷占据我大明军费之七成,每年没有半点进展……唉!” 云昭听了洪承畴的话摇摇头道:“你出了这个主意,皇帝没有砍掉你的脑袋,已经算是圣明了。” 洪承畴大笑道:“都舍不得这数十年丢进辽东的银子啊!大家都扛着吧,直到扛不住的那天,再接纳我的策略,就会发现一切都晚了。 只是,这样做,便宜了你,你的战线后退的更加厉害!” 洪承畴说着话,就在云昭挂在墙上的地图用毛笔划了一道线,这道线跟云昭一年前划的那道线很接近。 这道线从蓝田城起始,一直勾勒到了长江边。 洪承畴划完这条线,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好像刚才喝的是酒不是茶,云昭很是理解他的心思,一个人想要醉一下的时候,喝什么都会酩酊大醉。 他避开了卢象升,在卢象升进玉山城的头一天离开了玉山城,没有回西安,而是从潼关出关,去了河南。 他来蓝田县只有一个目的——为自己这颗没有寄托的心找一个归宿,并向这个归宿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洪承畴是一个不相信情义的人,或许是官员做久了之后,都对情义没有多少信心。 在他的眼中一个人想要被另一个人看重,唯一的考量标准就是有利用价值。 他衡量了非常长的时间,只有云昭这里待着最舒服,而地图上的那一笔就是他的投诚书。 云昭跟卢象升在玉山书院刚刚修好的观星台枯坐了一夜,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两人面前有两个小方桌,放桌上摆着一样的菜肴,一荤一素一汤一碗饭,一坛酒。 话没有说,饭食却吃得干干净净,两坛子酒陪伴二人从星斗满天直到太阳出山,红霞遍地。 酒喝完了,人却没有醉意,有些酒本来就是越喝越清醒的。 “卢象升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头法兽名曰——獬豸。” “以后蓝田县所属的大法官名字都只有一个,名曰——獬豸!” “獬豸可以顶撞尧舜吗?” “现阶段不能,毕竟,在传说中獬豸是尧饲养的一头猛兽。” “什么时候可以顶撞呢?” “当天下人都认为皇帝不能无法无天的时候。” “那时候或许已经有些晚了,并且已经造下无边的罪孽。” “推翻皇帝总是需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的,蓝田县也不会例外。” “你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所以,你也别拿我当圣人看,我的名字叫云昭,本性是一头野猪精,我想用我的鼻子为大家拱开一扇光明之门,用我的獠牙刺穿守门人,让大明世界的百姓有机会看看另外一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那个世界比我们现在这个世界要好?” “我不做保证,我只是让大家见识一下,如果不成,就退回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卢象升下了玉山,第三天,以獬豸之名斩首绥德县知县高佩! 第十六章大明东印度公司的起源 第十六章大明东印度公司的起源 云昭看过獬豸送来的文书之后,就不再过问高佩的事情,也严禁自己的部属去过问。 从文书上的内容来看,高佩死的不冤枉! 他犯了什么罪过不重要,主要是他犯的罪过足以砍头,他是什么人也不重要,主要是他犯了罪,所以,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云昭在尽量的淡化此事……一个被律法斩杀的人不值得大家重视。 不管他以前为蓝田县做过什么样的贡献,在他被獬豸斩杀之后,那些都不存在了。 这一刀斩尽了情义。 吃晚饭的时候,云昭接到了一份密报,看完之后就瞅着钱多多道:“你给了韩秀芬多大力度的支持?” 钱多多停下手中的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非常迷惘。 “妾身就给了韩秀芬一封信,鼓励她干出一番事业,让天下男子也知晓,女儿也能成大事。” 云昭把密报递给钱多多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的大董事科恩托郑芝龙来信问我,蓝田郡是否有意参与海上争锋。” 钱多多急急打开密报看了起来,冯英在一边道:“我们只有一艘船,能干什么?” 云昭道:“韩秀芬以一己之力在天堂湾海战中击败了阿拉伯海盗赛斯奥的四艘海盗船,然后尾随逃遁的赛斯奥到了天堂岛。 劫掠了赛斯奥在天堂岛上的所有金币,以赛斯奥的小儿子为人质,升起海盗旗,逼迫赛斯奥与她在天堂岛决战,” 冯英点点头道:“韩秀芬的战力不错。” 云昭道:“赛斯奥被阵斩!又杀了六个与她争夺海盗王的海盗船长。杀光了所有的阿拉伯海盗,最后还把赛斯奥的藏宝拿出三成分给了其余流浪海盗,成了天堂岛的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从钱多多那边传来,云昭转过头,只见钱多多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狂妄的指着云昭道:“我就知道!” 云昭连忙搀扶住嚣张的钱多多,把她按在椅子上道:“这是人家韩秀芬的战绩,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钱多多一双大眼睛睁的大大的,闪着光芒瞅着云昭道:“夫君,我想去海上,太过瘾了。 呀呀呀……海盗王啊,我也想当海盗王!我要杀人,抢劫,放火,强@奸……我要无恶不作!” 云昭在钱多多的人中上掐一下道:“醒醒,女海盗王不是没有,大肚子的海盗王还没听说过,要不,你在家里当强盗王算了,我这个头衔给你了。” 看完密信的冯英往喘着粗气的钱多多嘴里灌了一点水,等钱多多心情平缓下来之后道:“她现在被十六个苏丹,哈里发开出赏格,要绞死她,还被奥斯曼的王证明她是海魔鬼。 这说明韩秀芬对这些国家,部族的伤害很重,另外啊,既然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托郑芝龙来传话,就说明他们对韩秀芬也非常的不满。 我不相信韩秀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变成一个庞然大物,此刻,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问题是她在遥远的海上,我们无法支持。” 钱多多再一次顽强的站起来,一只脚努力了两次才踩在凳子上豪气干云的道:“命令泉州,广州的商行,再组建船队,运送人手,武器,物资给韩秀芬,我就不信了,那些土狗一样的土王能耐我何。” 钱多多已经疯了,明显没有办法商量事情,云昭笑道:“既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既然找到了我们,就说明他们有事情要跟我们谈,明日先见见郑芝龙跟科恩的信使。” 冯英点头道:“先问清楚,如果他们胆敢为难韩秀芬,在海上我们没有办法,在陆地上,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生死两难。 这个科恩既然是生意人,我想,不论是泉州,还是广州,这两个获得好货物的地方,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做好了决定,三个人就再也没法子好好吃饭了,主要是钱多多总是大呼小叫的,还狠狠咬了端菜进来的云花一口,咬的云花哇哇大叫,这顿饭就更加没法子吃了。 被睡不着的钱多多骚扰了一夜,云昭起床的时候哈欠连天,钱多多也一夜没睡却异常的精神。 不过,当郑芝豹以及一个留着小胡须的欧洲人被云虎带进大书房之后,钱多多就立刻变成了一个美丽端庄的贵妇。 对于郑芝龙这样的海盗,想要在陆地上办点事情,第一个寻找的人必定就是强盗。 云氏强盗如今在绿林道上声名显赫,想要通过其余强盗搭上这条线其实不难。 “蓝田号就是蓝田县的武装商船,我想,以我蓝田县人的脾气,如果不是对方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一定不会去伤害对方的。” 来人坐定之后,云昭没有跟这两人多说客气话,直接开门见山的承认了韩秀芬就是蓝田县人这个事实。 郑芝豹笑呵呵的道:“山上虎下海便是蛟龙,云氏一艘船就能搅动四海风云,郑某佩服,我大兄也说希望与云氏海上豪杰结交。” 云昭点点头,又朝科恩的信使用磕磕巴巴的英语道:“欢迎阁下来到蓝田县,东印度公司既然已经垄断了丁香交易,东西两方面出货,想来收益颇丰吧?” 使节很诧异云昭会说欧洲语言,不过他还是听不懂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钱多多也听不懂丈夫说的这种奇怪语言,不过她还是用纯正的日耳曼语对使者道:“你们说的那艘’蓝田号‘是属于我丈夫的财产,任何人不能侵犯。 我的丈夫在问,科恩先生是要成为我蓝田县的朋友,还是敌人。” 使者似乎被钱多多的美貌给迷住了,想要上前亲吻一下女士的手,又觉得不妥,就抚胸施礼道:“美丽的夫人,范德萨像您致敬。” 钱多多有些不满的对范德萨道:“你应该向我的丈夫致敬。” 范德萨重新向云昭见了礼,云昭并未起身,而是饶有兴趣的瞅着眼前的这个荷兰人。 同样对面前场景饶有兴趣的人是郑芝豹,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云昭先前对他点头,就说明,在有外人的时候,云昭不想跟他谈事情。 同文同种的,郑芝豹很理解云昭的安排。 “尊敬的伯爵先生,您麾下的蓝田号抢劫了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商船,伟大的科恩先生要我来问问伯爵先生,您希望我们派人从蓝田号那里拿回我们的货物呢,还是让您的部属把货物与船,以及船员都送回来,并且赔偿我们的损失呢?” 通过钱多多解释,云昭听懂了范德萨的话,他没有回答使者的话,而是问郑芝豹。 “荷兰人在大明有多少人?” 郑芝豹瞅瞅范德萨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实力强大,在爪哇的巴达维亚建立了总部,其他的据点设立在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上。 每个据点的人数超过了两万人,同时,拥有超过一百艘艘商船、三十艘战舰、五万名水手、与一万名佣兵的军队。 同时,他们在新安县,广州,泉州,漳州一带有船十六艘,水手两千余,以及商号六个,共计不超过三千人。” 云昭点点头道:“香料是一个好东西,在大明也奇贵无比,飞黄兄(郑志龙的号)难道就没有想着建立一个大明东印度公司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欧洲人专门于前吧?” 郑芝豹笑道:“此事再议,县尊还是先处理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给您带来的麻烦吧。” 云昭点点头,再一次对范德萨道:“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是吧?” 表情木讷的范德萨用汉话道:“听得懂,我听到伯爵先生准备联合郑芝龙先生合办一座大明东印度公司。 在这里,我不得不正告两位先生,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开战! 而大海对于贵国人民来说过于陌生了。” 云昭摇摇头道:“谈不上陌生,两百年前,我大明的战船就已经抵达了好望角。 所以这条路是我们的祖先开拓出来的,所以,我有资格分一杯羹,范德萨先生你觉得呢?” 范德萨道:“尊敬的伯爵先生,您这是在挑衅。” 云昭笑了,摊开手,钱多多立刻把他的茶杯放在手上,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既然我的手下已经开始抢劫你们公司,那么,她们一定有抢劫你们的理由。 所以呢,我支持我的部下! 另外,你们如果敢在海上对付我的手下,那么,我就会在陆地上对对你们。 广州,泉州对我来说并不远。 送客!” 云昭没有任何心情跟这个愚蠢的荷兰人谈话,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云昭可能比大明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八十年前一群荷兰商人派浩特曼至葡萄牙刺探商情,浩特曼回国后这群商人便成立一家公司,利用这个资讯往东印度地区发展。 三十年到四十年前,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于是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其董事会由七十多人组成,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人,被称为十七人董事会,分别是阿姆斯特丹八人、泽兰省四人,其他地区各一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自从这家公司出现之后,昔日还算平静的大海终于开始冒起大炮的硝烟,大航海时代也被经济利益推上了巅峰。 东南亚洲一带历来是大明的藩属国,这些年来的进贡从未停止过,虽然还赐给这些国家使者的东西价值远高于他们送来的贡品,可是,这就是泱泱上国对藩属国的统治方式。 这一套上贡体系在中华历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绝对不是损失的区区一些金钱所能比拟的。 以云昭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理解,他们如果不是实在拿韩秀芬没有办法的话,绝对不可能礼貌的来到蓝田县商谈解决之道。 从韩秀芬那里拿不到的东西,从云昭这里更加的没有可能! 所以,鉴于范德萨以及他的随从身上还有很多重要的消息没有挖出来,他刚刚被请出云昭的大书房,就被钱少少给带走了,钱少少对韩秀芬他们在海上干的事情更加的好奇。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郑芝豹透过窗户发现范德萨被人捆的结结实实用一根木杠子穿着抬走,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使者?他不配!你才是真正的使者,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并不是戏言。” 范德萨被抬走了,杨雄就立刻在偏厅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招待郑芝豹。 钱多多没兴趣陪外人吃饭,见丈夫把范德萨抓起来了,就兴高采烈的去看弟弟审讯,她好在一边听故事。 虽然大清早就开宴席对肠胃不利,可是,要谈点事情,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云昭跟郑芝豹有些相见恨晚,尤其是喝了酒之后,两人就更加的推心置腹……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最清楚。 在云昭的大书房里关于郑志龙的卷宗足足有六百八十三份,云昭不喜欢这个对倭国女人有特殊爱好的人。 因为他在广东,福建一带强大的海上力量,云昭这才将此人纳入视线,加以研究。 其中最有价值的一卷,就是云昭亲自填写上去的郑芝龙的生平,尤其是对他在倭国那一段空白期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绝密的东西,郑芝豹绝对是看不到的,也是超乎他想象的,在酒宴上,他痛快地答应了云昭请他郑氏将蓝田号补给送过去的请求。 对这一点,云昭托付的谨慎,郑芝豹答应的严肃。 郑芝龙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满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现别人的身影。 对于云氏毫不考虑的就与东印度公司断绝联络的做法,郑芝豹非常满意,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对于身在遥远的阿拉伯海上的蓝田号,如果能帮助,郑芝豹自然是愿意帮助一下的。 “左满舵……” 韩秀芬大喊一声,操舵的张传礼迅速打了一个满舵,巨大的蓝田号在海上迅速的向左划出一个半圆,风帆吃满了风,两艘高大的战舰擦肩而过,于此同时,两侧船舷上的火炮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火光四射,木屑纷飞,不停地有炮口伸出炮口,火光一闪之后就悄然退却,等待下一次发射。 链弹呼啸着飞出炮口,轻易地将风帆扯成碎步,有些链弹砸在桅杆上,让粗壮的桅杆轰然倒地。 “跳帮!” 马里奥带着尖声的吼叫声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极为刺耳,然后,就有无数条钩锁飞向对面的船只。 韩秀芬如同一枚炮弹一般重重的落在对面这艘名叫“公主号”的战舰上,才站稳脚跟,就把自己的长刀重重的砍在一个甲士的脖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居然把甲士的脑袋生生的斩了下来,无头的尸体飙出一蓬血雨之后就倒在甲板上。 在她身后,是一群通体黝黑的海盗,他们寂然无声的随着绳索滑到公主号上,就用同样的长刀,在甲板上与那些手握刺剑的甲士厮杀成一团。 刘明亮是最后跳帮的人,刚刚跳上船,就被脚下滑腻腻的血浆摔了一个大跟头。 左右瞅瞅发现没人注意他,就连忙爬起来向韩秀芬的身边杀了过去。 韩秀芬的斧头将将把一个头盔上有红缨的板甲人砸翻在地,他趁机把长刀从铁皮人腰间的空隙扎了进去,用力的摇晃刀柄,直到一股鲜血从铁皮人的甲胄下流淌出来,他这才作罢。 手提短火铳的蓝田县军卒很快就把没有甲胄的水手清扫干净,至于那些跟甲士缠斗在一起的黑人武士,不用他们帮忙,就依靠自己强壮的身体抱着铁甲人在甲板上翻滚。 “船长跑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韩秀芬随着部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艘小小的救生船上居然挂着一面帆,在海风的鼓荡下,箭一般的向大海深处逃遁。 眼看着自家船长跑了,绝望的水手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接受命运的安排,而那些铁皮人则聚拢在角落里,武器向外,谨慎的防备着逐步靠近的韩秀芬。 这一次他们丢掉了不合用的刺剑,手里举着的是斧枪,他们的脸被面甲遮盖着看不清表情,韩秀芬却觉得有一股子悲壮的气息弥漫在甲板上。 这些人应该是军人,而不是雇佣兵,因为跪在地上举手投降身着各种奇怪甲胄的家伙们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 这种甲士就不应该出现在船上,就像云氏甲士不该出现在船上一样。 就是这群人刚才抵抗的最为激烈,即便是在军舰的主桅杆被链弹打断之后失去动力依旧死战不退。 整艘军舰很快就被刘明亮带人搜索一遍,其余海盗船上的黑海盗们也纷纷上船,开始搬运物资。 处理完这些事情的刘明亮来到这群依旧手握斧枪如同雕塑一般不动弹的人跟前,用熟练地日耳曼语道:“放下吧,我们不杀俘虏。” 甲士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甲士们纷纷回头望,只见一个穿着紧身上衣,脖子底下有一大串不明饰物,袜子足足有一尺半长,脚下穿着一双小皮鞋的少年战战兢兢的从人群里走出来,用远比刘明亮更加动听的日耳曼语道:“我们投降,希望我们可以用金子赎回自由。” 韩秀芬瞅了一眼这个有着一头柔软金色短发的少年对刘明亮道:“把他送到我的舱房里。” 刘明亮为难的摊摊手道:“这是犯禁的,虽然咱们蓝田县军规中没有关于女子强暴男子的规定,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 “带回去!” 韩秀芬加重了语气,刘明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命两个黑人把这个漂亮的金发少年弄到蓝田号上去。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猪猡不要碰我!”少年人大发脾气,随即,就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也从人群里滚出来,战战兢兢的抱住了那个金发少年,生怕他受到伤害。 “我要向你挑战!” 为首的甲士毫不犹豫的掀开自己的面甲,解开自己的甲胄,穿着一身亚麻布紧身衣,举起手中的斧枪笔直的指向韩秀芬。 穿上皮甲的韩秀芬比刘明亮更像是一个英武的男子,她淡淡的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刘明亮就很遗憾的举起短火铳扣动了扳机,短火铳毫无意外的在那个少年跟女子的叫喊声中喷出了大量的铁砂,将这个年轻人的身体打的烂糟糟的。 其余甲士大喊一声就发起了绝望的冲锋,一时间,铁锤敲击板甲的巨响,斧枪砍在人肉体上的动静,弓箭离弦的声音,火铳爆鸣之音充斥在甲板上。 这些动静并没有维系多长时间,很快,甲板上就安静下来了,九个甲士扑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你们杀了安德里亚斯,你们杀了安德里亚斯。” 金发少年与女仆来到那个被刘明亮打的血肉模糊的年轻人身边不断地冲着韩秀芬尖叫。 “下一次,你在投降之前,先命令你的部下放下武器!刘明亮!” 韩秀芬用日耳曼语跟那个少年人解释了一句,又冲着刘明亮大喊了一声。 少年人把头埋在侍女怀里哀哀地哭泣,刘明亮立刻招招手,两个巨人一般的黑人就把这两个娇小的人抗在肩膀上,踩着晃晃悠悠的跳板,上了蓝田号。 “公主号”已经被打的烂糟糟的,蓝田号上的海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公主号上的物资以及火炮搬运过来。 累瘫了的刘明亮懒懒的靠在船舵上,对一脸悠闲的张传礼道:“老韩已经回房间好长时间了,你说那个跟花一样娇弱的金发少年能顺从不?” 张传礼道:“人家侵犯那个少年是正常的,我们兄弟就难喽,有军法约束,估计要当好长一段时间的和尚了。” 刘明亮舔舔嘴唇道:“刚才我看过了,哪个侍女浑身上下长得跟葫芦一样,诱人哟。” 张传礼上下打量一下刘明亮道:“我觉得你狠合适充任司礼监宦官这个职位。” 第十七章云昭在海上下了重注 第十七章云昭在海上下了重注 清亮的淡水从韩秀芬粗壮的脖颈奔流而下,越过高山,平原,谷地最后溅落在甲板上,很快就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她锦缎一般的褐色皮肤被清水润泽之后便闪闪发亮。 金发少年恐惧的看着韩秀芬雄壮的身体,忍不住抱住双臂瑟瑟发抖。 韩秀芬清洗干净了身体,就裹上一块亚麻布,随手将长发挽成发髻,瞅着那个瘦弱的少年道:“你不准备洗洗吗?” 少年人强迫自己看着雄壮如山的韩秀芬道:“你是野蛮人吗?” 韩秀芬不知可谓的摇摇头,然后就坐在舷窗前,打开一个小羊皮笔记本,用鹅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少年人瞅着正在书写的韩秀芬,或许是书写这种行为让他以为韩秀芬该是一个讲道理的,就慢慢靠近之后瞅着羊皮书上的文字道:“这是你们的文字吗?” 韩秀芬傲然道:“这是世界上最优美,最准确的文字,只有高等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少年人有些不服气的道:“谁都认为自己家的羔羊才是最好的。” 瞅着靠近的少年人,韩秀芬抽抽鼻子道:“你已经很臭了,为什么不好好洗洗呢?” 少年人面色绯红,嘟囔一声道:“我用了香水。” “你们的老祖父查理曼大帝最痛恨洗澡,看来这个毛病也传染给了你们,只是,你身为一个女子长年累月不洗澡的话,你难道就不感到难为情吗? 去洗澡,你这个猪猡。” “你知道我是一个女人?”金发少年尖叫起来。 韩秀芬用阴郁的眼神瞅瞅金发少女跟她的侍女道:“女人身上的臭味跟男人身上的臭味不一样,我还没有见到你,就从浓烈的血腥气中闻到了你们身上散发的臭味。 快去洗澡,如果再不把你身上的臭味消除,我会把你丢出去,让你跟那些肮脏的水手们睡在一起。” “哦,不!” 金发少女连忙来到装满清水的木桶前对女仆道:“维塞尔,过来帮帮我,我不想跟猪猡一样的水手住在一起。” 当少女脱光了衣衫准备要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韩秀芬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的身体。 于是,她尖叫一声,掩住了胸部。 韩秀芬烦躁的道:“把手拿开,我正在绘画。” 对于绘画,少女似乎并不抵触,而她身边那个身材丰满的女仆却在一边搔首弄姿的展现自己身体之美。 韩秀芬是一个很好地画师,严肃而认真。 画完了这两个女体,她就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本画册,打开画册之后,这里全是东方女子的**画像,她不停地翻阅,目光最后落在一张酷似钱多多**画像上,不停地将少女的画像跟钱多多的画像做对比。 “钱多多的身体曲线是东方女体中最优美的,而这个欧洲女人的就差了好多。 按照道理来说,美是有共性的……东方,西方人的身体差异不该这么大……嗯额嗯,这个女孩子并不能代表最美的西方人,而钱多多……唉……她真的是东方世界中最美的……” 小姑娘跟侍女一边瞅着韩秀芬一边努力的洗澡,直到把韩秀芬一整块肥皂用完了,这才洗出清水来。 “衣服要用开水烫!” 韩秀芬丢给了小姑娘跟侍女两块麻布。 洗衣服的活计自然交给了侍女维塞尔,小姑娘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对韩秀芬道:“我叫雷奥妮,你可以向我的父亲讨要一个好价钱。” “你父亲是谁啊?” “我父亲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个董事之一的大科恩!” “为了你,他能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不能!” “他能用两艘战舰来交换你吗?” “不会的!” “能交出航海图吗?我是指去新大陆的航海图。” “这个图我就有,我能拿他来换取我的自由吗?” “不能!”韩秀芬一把捏住雷奥妮纤细的脖子道:“你是我的俘虏,你拥有的都是我的,现在,赶紧把航海图拿给我。” “我去拿……” 当侍女塞维尔裹着一块亚麻布来到甲板上讨要开水的时候,甲板上一片死寂。 不论是黄种人,还是白人,亦或是黑皮肤的水手,他们齐齐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勾勾的瞅着塞维尔。 薄薄的亚麻布不足以完全遮住塞维尔的身体,不论是从亚麻布上面露出来的半球,还是亚麻布下端裸露着的浑圆的大腿,几乎都要被这些饥渴的目光给灼伤了。 好在张传礼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假装忙碌…… 蓝田号上烧热水用的东西就是破碎的镜子,这东西被镶嵌在一个锅里,找准阳光聚点之后,就是很好地烧水器。 塞维尔站在烧水器边上,惊奇的几乎不能呼吸,她以为这是魔法。 刘明亮很好心的帮助斯维尔烫了衣衫,还在洗衣服的塞维尔身边待了好久…… 以前的船长,现在的大副马里奥来到刘明亮身边道:“所有的俘虏都已经问过了,他们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 刘明亮道:“全部卖了吧,这些人都是好水手,只是我们不能用。” “公主号损毁的太厉害,主桅杆,龙骨都有损伤,不能用。” “那就凿沉吧。” 马里奥匆匆又上了公主号,不一会,停留在公主号上的海盗纷纷回到蓝田号上,随着蓝田号的离开,庞大的公主号正在缓缓下沉,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海面上已经不见了公主号的身影。 如今,蓝田号已经变成了旗舰,在他身后还有三艘小型战舰护卫在左右。 爬在桅杆上瞭望的海盗不断地发出信号,这是发现肥羊的信号,于是,按照对手船只的大小,总会有一艘或者两艘海盗船离开舰队,向猎物狠狠地扑过去。 韩秀芬披上美丽的丝绸披风,手里握着一卷书来到甲板上的时候,所有黑人海盗都齐齐的跪地行礼。 看得出来,这些人行礼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在大海上,只有韩秀芬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偏见,虽然她比别的海盗王更加的凶残,可是,对自己的手下都是统一待遇。 被人有的亚麻衣衫,他们也有,别人喜欢喝的酒,他们一样有分配,只是不能随时随地喝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有工钱的,这一点对于黑人海盗来说非常的重要,有了钱,他们在天堂岛上就能活的像一个人。 韩秀芬来到刘明亮,张传礼身边道:“这一次运气不错,我们捉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女儿,并且从她手里得到了一份欧洲直达新大陆的航线图。 这东西应该送回蓝田县,交给县尊,你们觉得谁会去比较好呢?” 刘明亮道:“看样子你是不准备回蓝田县了是吗?” 韩秀芬点点头道:“我喜欢大海,喜欢野蛮的欧洲。” “你要叛逃吗?”张传礼声色俱厉。 韩秀芬笑道:“我如果自立你会怎么办?” 张传礼取出自己的短火铳对准韩秀芬的脑袋道:“我会杀了你。” “我们生死与共这么些天,又一起长大,你下的去手?” 张传礼道:“杀了你之后,我自杀就是了,就当他娘的这辈子白活了,韩秀芬,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你要那样做,要嘛你杀了我们,要嘛,被我们杀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韩秀芬瞅瞅跟张传礼站在一起的刘明亮叹口气道:“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谁都不要死。 我只是觉得大海更需要我,我在那里,那里的海就属于蓝田县。” 张传礼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道:“你不要再戏耍我们两个,我们没有你那么深邃的想法,我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尤其是不能让我们两个有误会。 韩秀芬,我知道你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强大,可是,请你不要触及我们两个人的底线。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先开枪然后再调查原因,我们不聪明,但是呢,我们两个都认为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 韩秀芬笑道:“孔夫子学问的核心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们如果跳不出这个旧坑,永远都不会有新的眼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做学问在疑问,你们做学问在东施效颦。” 刘明亮道:“我们知道儒学是贵族学问,我们也知道孔夫子制定了伦理道德,是为了让天下有一个标准可以依靠,我们更加知道他说的‘仁’是指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你看,我们什么都知道,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喜欢这一套。 你不喜欢那是你的事情,你以后有本事突破那也是你的事情,别拿你的想法来污染我的心。 我喜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你咬我?” 韩秀芬摇摇头怜悯的瞅着自己的两个愚蠢的部下叹口气道:“你们这辈子最大的官职估计就是我的副将了。” 刘明亮道:“如果不是你在路上胡来,我们这会已经抵达欧洲了,我还是一个快乐的学者,而不是穿成这个样子陪你当海盗。 你,韩陵山,徐五想,张国柱这些人都是疯子,县尊安排的好日子不肯好好过,一个个非要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样炸裂才算满足。 知道不,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留在玉山书院里面教书,白天教书,晚上回家吃饭,吃完饭散步,散步之后倒一大杯加冰的葡萄酒,一边喝酒一边备课,做学问,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山长留你们这些人在玉山任教,你们倒好……没一个愿意的,看的我跟张传礼两个眼红啊——”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玉山书院就是因为出了你们这样的蠢货太多,县尊才会过得那么辛苦。 一个国家可以小,可以弱,但是万万不能没有长远的目光,因为,小与弱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有了长远的目光,持之以恒的毅力,终有一天会变得强大起来。 如今,我蓝田县本土其实是最弱的,只要达到固守的目的就足够了。我们最强悍的人手全部在外边,不论是塞上孤城,还是我们这条海上漂泊的船,都是我蓝田县伸出来的臂膀,终有一天,我们这两条臂膀将一路向东拥抱过去,只要这两条臂膀紧紧的扣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蓝田县称霸天下之时。 那个时候,这两条臂膀又会向外延伸,直到天尽头,海之涯。 闭上你们这两张臭嘴,仔细的研判目前的局势,搜索这里的宝物,我们需要船,需要好船,需要战舰,把这一片海,以及这里的陆地都囊括进来。 我告诉你们,刮分世界的机会不可能太多,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紧紧的抓住!” 目送韩秀芬进了船舱,刘明亮,张传礼对视一眼,刚刚升起来想要限制一下韩秀芬权力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怀疑过韩秀芬的忠诚,从玉山书院出来的人如果忠诚还有问题,那就太可笑了。 蓝田号目前最大的危险不是那些给出悬赏的苏丹,哈里发们,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科恩。 如果韩秀芬只是想做一个海盗,那么,蓝田号与科恩之间的矛盾并不算深,甚至还有共同的利益。 可是,韩秀芬当海盗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跳板而已,经过这一年的劫掠,韩秀芬,刘明亮,张传礼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片极为富庶的海。 在这条海岸线上,有着数不清的珍贵资源,一想到蓝田县的百姓为了吃饱肚子而不得不劳碌奔波,这里的猪猡们只需要躺在椰子树底下睡觉,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 这三人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当他们发现躺在椰子树下被椰子活活砸死的野人之后,他们心中就生起无穷的怨念。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家商铺而已,居然垄断了倭国的所有对外贸易,并且占领了台1湾,疯狂的从哪里获取胡椒,鹿皮,鹿肉,麻布,棉花……仅仅是鹿皮,刘明亮他们就劫夺了六万张。 他们通过抢劫获得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可惜,这些财富不能回到蓝田县,尤其是鹿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腐烂掉。 两人在地图上画了无数条线路,最终都不得不放弃——太远了。 再一次白白消耗了一个晚上,困倦的张传礼道:“你说,韩秀芬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刘明亮把脑袋塞进水桶里吐了一串泡泡之后道:“你说那个女人?” 张传礼道:“咱们脑袋不够用,就该问问聪明人,以前在书院的时候聪明人比狗都多,被我们无视了,到了现在,想找一个聪明人真的很难。” “问韩秀芬吧。” 张传礼认同了刘明亮的建议,两人来到了韩秀芬的舱房。 还好,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韩秀芬梳着端庄的玉山书院发式,只不过她的头发很多,梳了这个发式之后显得她似乎有两个脑袋。 那个金发小姑娘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圆筒状的亚麻布裙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不过,她的侍女全身上下就挂了一块布,看了之后让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两人说明来意之后,韩秀芬道:“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就是我们无法与蓝田县建立联系。 通过这里的汉人商船已经不可能,我们与十八芝交恶,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以前的时候,郑芝龙一家没有坐大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利用一下十八芝中的人,现在,郑芝龙一统十八芝,刘香等海盗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可能了。 我这一次想利用一下这个这个雷奥妮,下次再劫掠荷兰人商船之后,留活口让他告知科恩,想要女儿平安回去,他需要与县尊商议赎金事宜,如此,县尊会有办法与我们联系的。” 刘明亮,张传礼听了连连点头,张传礼甚至谄媚的帮韩秀芬整理了一下发式,他觉得韩秀芬弄的发式不太对。 两人想了很久都没有法子的事情,在韩秀芬手中似乎不算什么难事,人家在见到那个荷兰小姑娘第一眼的时候,似乎这个想法就已经成型了。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还要大。 钱少少将双手放在清水中,瞅着沾染在手上的血迹逐渐晕染了清水,换了两盆水之后,他的手重新变得洁白如玉。 而就在此时,钱多多正兴奋地拿着韩秀芬的亲笔信向云昭跟冯英诉说着韩秀芬在海上的光辉事迹。 这封信别人是看不懂的,因为这厚厚的一封信,完全使用拼音写成的,荷兰人看不懂,大明人也看不懂,唯有在玉山书院里,小小的孩童都能清楚地读出来。 “那个荷兰人范德萨真的很坏,明明是韩秀芬的信使,偏偏把这封信藏起来了不告诉我们,还想压迫我们命令韩秀芬放人,真是太狡猾了,如果不是少少最后用了手段,这家伙一定还想着蒙混过关呢。 不行,还得让少少再审问一下,韩秀芬说她给我弄了一颗鸡蛋大的珍珠,别被这个荷兰人给吞了。” 云昭一把拉住钱多多道:“休息一会,莫要再跑了,哪来的鸡蛋大的珍珠啊,这是韩秀芬在骗你呢,她生怕我们不重视海上贸易,就拿这东西诱骗我们呢,答应给冯英的一丈高的珊瑚也是这个道理。 还以为她去了海上,多少能靠谱一点,还是这么喜欢胡闹。 你现在帮我用拼音写信给韩秀芬,告诉他我准备与郑芝龙做一点交易,他在海上帮助我,我就在陆地上帮助他。 这个人一心想在台1湾自立为王,如今这座岛被荷兰人占了,他郑芝龙的人在海上或许还算勇猛,不过,到了陆地上屁用不顶,想要建设一支强悍的陆军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现在想要台1湾就不得不借助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也不怕他会害了韩秀芬他们。 告诉韩秀芬,在我们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联系渠道之前,就用郑芝龙的,同时,她既然想要组建水军,那么,我们就会源源不断的将人手送过去,也会在泉州,广州打造与蓝田号相同的三艘战舰给她。 不过,费用要她自己支付,另外,她既然不能去欧洲,我会再派人手过去,接替他们继续完成欧洲之行。” 云昭一边说,钱多多就快速的写,冯英在一边担忧的道:“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修造战舰,恐怕不是俞氏这个破败的仅仅依靠旧日门生故吏给脸的人家能捂得住的。” 云昭道:“俞咨皋啊,铜山一战联合荷兰人围剿郑芝龙不成全军覆没,堂堂福建总兵官被斩首也算是凄惨。 只是,他是俞大猷的儿子啊。 阿英啊,戚家军现在好歹还有几个能打的,怎么当年与戚帅并驾齐驱的俞大猷就没有留下一半个可以用的人呢?” 冯英摊摊手道:“没办法,就剩下这些,老爷看着用就是了,有的用总比没得用好吧。” “看来我们加强福建,广东的建设了,告诉徐先生,今年,多招收一些福建子跟广东子,不要什么名将后裔,只要普通百姓家的读书人。” 冯英点点头,此时培养自己人还不算晚。” 郑芝豹没有离开蓝田县,他在等范德萨。 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云昭对范德萨言行逼供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云昭很多处事方法与大哥很相似。 都是那么的简单直接!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一个是山贼世家,一个海盗,有共同点实在是太寻常了。 三天没见范德萨,再见到的时候,这个原本脸色苍白的人就像是一个吸血鬼。 只是他身上的衣衫依旧完整,甚至很整洁,脸上,手上也不见半点伤痕。 不过从范德萨走路的姿态上,郑芝豹觉得这家伙至少有一百岁。 他的精气神似乎被人抽光了。 回来的范德萨倒头就睡,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发出婴孩一般委屈的哭泣声。 在过去的三天中,郑芝豹没有去看蓝田县的繁华,而是专门在凤凰山军营停留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他不知不觉的花费了白银二十三万两之多。 在亲自试验过蓝田县的新武器之后,如果他还能做更大的主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花费更多的银子。 当然,这些银子不会在蓝田县交割,将来甚至不会给蓝田县银子,而是会以货物的形式在广州交割。 郑芝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蓝田县,他只想尽快赶回泉州府同安县把这里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大哥。 第十八章天不作美 第十八章天不作美 夏收的时候到了,或许是为了尊敬这个重要的时刻,大明天下终于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朝廷在组织收割,起义军们也在组织收割,蓝田县同样在组织收割,就连建建人似乎也忘记了发起战争。 收获,永远是弥补创伤最好的方式。 站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云昭感慨万千,今年,河南,山西,湖北大熟。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去年的时候这三个地方还被蝗虫肆虐的体无完肤,可是,在今年,他们风调雨顺了整整七个月。 而辛苦劳作的蓝田人,则在今年遇到了旱灾,地龙翻身,临到收割的时候,偏偏大雨滂沱,田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的倒伏,减产已经成定局。 从这件事情上,云昭发现老天其实是没有长眼睛的,他发怒的时候是不分对象与好人。 好在,河南,山西这两个地方还有蓝田县得一些地盘,所以,有很好的体现了好人有好报这个古老的道理。 所以说,世界是矛盾的,天道是矛盾的,需要人们有更高的思想觉悟与承受力才能最终理解。 倒伏在地里的庄稼跟淤泥混在一起,想要把这里的粮食收回来需要足够的耐心。 这就导致了蓝田县需要发动更多的人手去收割,于是,蓝田县尊云昭也就加入了收割粮食的大军之中。 身为领导人,其实很倒霉,尤其是当他手下有一套完整的官僚班子之后,他的作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更多的时候成了权力的象征。 地震了,县尊一定要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亲自参与救灾,才能给百姓们以战胜灾害的勇气。 粮食减产了,县尊一定要带头喝稀饭,不能继续锦衣玉食醉生梦死,虽然他一个人省不下来几颗粮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做。 因为要砍别的犯禁官员的脑袋,云昭自己就不能犯禁,否则就是大事件。 云昭从泥地里割下一束麦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即便麦穗上沾满了泥巴也不能抖掉。 人们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能把这些跟泥土纠缠在一起的麦子收割出来,即便如此,这些麦子也大多不太好,日照不足,灌浆不足,晒干之后,打出来的麸皮要比面粉多。 收割麦子这件事让云昭很烦,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见识过大型联合收割机的人来说,一镰刀,一镰刀的收割麦子,让他觉得自己愚蠢的厉害。 “你们在玉山书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连一个方便一点的收割麦子的机器都做不出来?” 蹲在云昭身边收割了更多麦子的杨雄疑惑的瞅着自己的县尊,他不记得县尊曾经安排过这样的研究。 可是,县尊已经开始发怒了,那么,有错误的一定是他们这些没办法体会上意的人。 “今年就安排下去,应该赶得上明年夏收。” “你们这些人全部把心思用在那些宫女身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云昭继续发怒。 杨雄惊诧的道:“除过那些丑人把这些宫女当宝贝一样看,我们这些人谁会把宫女看在眼里? 比如下官,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我老婆是谁了,谁会没事干去找那些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性情不明的女子,弄回来当小妾可能,可是,在咱们蓝田县娶小妾是大忌,我们也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纳妾啊。” 云昭点点头,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杨雄家虽然算不得阔绰,可是,这家伙一族百十人上到耄耋老翁,老妇,下到总角童子全部都认识字,是关中有名的读书人家。 这样的家族对娶宫女自然是天生就排斥的,他们对云昭家里的那些妹子都看不上,遑论这些来历不明,可能会给他们沾染上麻烦的宫女了。 算起来,那些被云昭买回来的家伙们,自信心更加的强烈,处处以蓝田县主人自居。 外人可能被收买,可能被策反,可能被色诱,至于他们……都觉得不可能。 总体算起来,杨雄这些人才是准备好好做官的一群人,而徐五想,张国柱,张国凤,韩秀芬,韩陵山这些人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这些人你可以把她丢在任何地方,他们会继续为理想而奋斗,杨雄这些人如果遭到贬斥了,他们会认为这是自己仕途上的一次失败。 本想活动一下自己酸痛的腰,云昭抬头瞅瞅天边的乌云,不得不站起来大声鼓励一同参与秋收的官员们:“大家加把劲啊,今天争取把这片倒伏的麦子全部收回去。” 云昭的动员明显是很有作用的,包括杨雄自己,也不由得加快了动作,他家里是耕读传家,对于收割粮食这种事情看得很重,也从不觉得干这活有辱门风什么的,所以动作娴熟。 动员唯一的害处就是所有人的进度都很快,把云昭一个人远远地丢在后面,蓝田县民风淳朴,着实连一个拍马屁的人都没有啊…… 云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没时间去休憩,尽管他很想扑在床上睡到地老天荒,他还是要接见从山西回来的黄宗羲与顾炎武。 这是两个黑人! 虽然面目黧黑却双目闪闪发光的人! 更是两位有功之人。 他们不仅仅从属地带回来四十万担粮食,以及六千担蝗虫粉,还给蓝田县带回来了六个开明的东南读书人。 这六个人也看不出江南才子的本来模样,一年的辛苦经营,已经把他们在江南养成的富贵模样给消磨掉了。 “人总是要过一些苦日子的,否则就不知道幸福来之不易。” 云昭淡淡的一句话,就把这些人期望过高的夸奖念头给打消了。 这种事情云昭以前经常听到,有时候来自于老师,有时候来自于母亲,更多的时候则是来自领导。 手下人办事情的时候一定是严格要求追求更高目标,当手下人超额完成任务之后就要表达自己的淡然心情。 超规格的夸奖一般都是给傻子的,哪怕傻子成功的把屁股放进椅子里。 黄宗羲显得非常淡然,顾炎武白眼看天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至于;另外六个人,则显得很失望。 人的高下从这个小小的细节里就体现出来了。 云昭亲自给这八个人倒了一杯茶水,对黄宗羲道:“今日拙荆下厨,我们小饮几杯,去去乏气。” 听云昭这样说,这八人的神情立刻就有了新的变化,除过黄宗羲表现的比较淡然之外,就连顾炎武也收起了不屑之意,起身连连道不敢。 黄宗羲起身道:“听闻夫人身怀六甲,如何能劳动她的大驾。” 云昭笑道;“不妨事的,此时多动弹一下对胎儿有好处,不说了,我们去花厅,那里视野开阔,正好把酒叙谈。” 不一会,众人来到了花厅,一桌不算丰盛的酒宴已经布置完毕,几人分宾主之位做好。 云昭端起酒杯道:“一切的苦劳,一切心酸,人世间的所有苦难,我们就加在酒中,一口吞了吧。” 顾炎武道:“既然前面还有路,吃过的苦就算不得苦,百姓的苦难也就到了尽头,云县尊,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云昭放下筷子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低声道:“诸位可有心愿?” 黄宗羲道:“某家愿意去玉山书院作客。” 顾炎武道:“给我一支军兵,五百人足矣。” 其余六人一起拱手道:“愿听县尊吩咐。” 云昭笑了,重新端起酒杯敬了这八人一杯之后道:“蓝田县有獬豸猛兽惯爱食人,这里的官不好当。” 顾炎武低头喝一口酒道:“可是我等能力不足?” 云昭摇头道:“獬豸如今在蓝田大地上漫游,正在对所有手中有权,有钱的人进行诫勉谈话,过不了这一关,在蓝田县做官无望。 对了,他第一个诫勉谈话的对象,就是我本人。”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这里在座的都是才德昭昭,冰清玉洁之辈。” 云昭瞅了顾炎武一眼道:“在獬豸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会要求你写下连坐字据的。 所以,诸位的才学足矣担任一定的官职,造福天下,可是呢,蓝田县有一句俗话说的好——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诸位一旦决定要进我蓝田县,那么,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绝无第二条出路。 蓝田县能回报诸位的只能是为万世开太平的荣耀,除此,再无其它。 请诸位仔细考虑,慎重考虑,坚定信心之后,就可直接去蓝田县主簿那里报到,等待分配。” “咦?你说了不算?”顾炎武大为惊奇。 云昭笑道:“你也算是在蓝田县为官一年了,审查委员会这个机构你应该不陌生吧? 蓝田县所有任命都出自这个机构。 云昭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一双眼睛,如何能看得清楚所有人呢。” 顾炎武眼睛亮了一下拱手道:“何等资格才能加入这个什么委员会呢?” “在蓝田县执役十年之上,且有大功于蓝田县者,就可进入。” 顾炎武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与左右之人窃窃私语,唯有黄宗羲一人老神在在的喝酒吃菜,运筷如风。 一场酒喝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尽兴,黄宗羲与顾炎武带着其余六人径直去了玉山书院,他们已经很习惯将这座朝气蓬勃的书院当做居身之所。 云昭抱着一摞子文书来到钱多多房间的时候,钱多多立刻娇气的凑过来,让云昭看她手背上的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红斑,声言,这是她亲自下厨的时候受的伤。 这可是大事故! 云昭捧着她的手又是吹气,又是抚摸的忙碌了一阵,这才把身子丢在软榻上,让云花帮他脱掉了鞋子,他实在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钱多多这才发现丈夫似乎很疲惫,就凑到身边道:“其实,我没有做菜。就摆了摆盘子。” 云昭摇摇手道:“那也是忙碌了的,吃一第一口菜就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做的菜比厨娘做的好吃一些,不会那么油腻,更和我胃口。” 钱多多依偎在云昭身边叹口气道:“白日里要当壮劳力使唤,回家还要处理政务,最后还要讨好你婆娘,你这人啊,何苦来哉。” 云昭勉强笑道:“我想当一个完人。” “你说过,世上没有完人。” 云昭道:“我要假装当一个完人,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啊,我们的事业才开始,我就算是要假装,也必须假装出一个完人来。 我小睡片刻,你记得叫醒我。” 钱多多连连点头,然后,云昭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上官忙碌不堪,这从根本上说明是下属无能。 所以,云昭把杨雄叫来骂了一通,今天算是不能再下地了。 事实上,今天大雨滂沱的也没法子下地,也就是说,还有将近上千亩的倒伏麦子,算是烂在泥地里了,只能等待麦子发芽之后,再弄出来制作麦芽糖。 大雨接连下了十三天,这才逐渐小了下来,云昭期望的麦芽糖彻底的没戏了,偌大的关中已经成了泽国。 原本想着偷懒两天的云昭,不得不披上蓑衣游走于蓝田县各处的水库,塘堰上。 渭水汹涌咆哮,大荔县附近的黄河水也浊浪滔天,两条通往外界的河流对蓝田县以及关中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各处的水库几乎同时放水,于是,渭河,黄河成灾已经必不可免了。 云昭坐在避雨的棚子里,瞅着浑浊的渭河水咆哮着奔腾而下,对脚下这条似乎在颤抖的渭河大堤没有半点信心。 他想走,又不能走,就在这条大堤上,数不胜数的关中人正在冒雨加高堤坝。 云昭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这几年,关中旱灾频繁,让他下意识的以为洪灾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加上关中人这些年疯狂的向土地要粮食,很多人在河道内种植庄稼,淤塞了河道。 一个满身泥水的汉子抱着一条还在甩尾巴的硕大的鲤鱼,放在云昭的脚下谄媚的道:“给县尊加道菜。” 云昭瞅着这个汉子道:“堵上溃口了吗?” 汉子连忙道:“堵上了,堵上了我们里长带着小的们跳进水里用身子当柱子,才把溃口给堵上了。” 云昭点点头道:“这条好鱼,应该你们吃才对,云甲,再给他们送去五坛酒,只有鱼,没有酒吃不痛快。” 云甲答应一声,就让这个汉子抱着鱼随他去领酒水去了。 挽着裤腿,赤着脚的卢象升匆匆的走了进来,拿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里没有可杀之人,某家去大荔县了。” 云昭木然的点头道:“好,你一路小心。” 卢象升嘿嘿笑道:“某家的身子是冷的,可是,某家的心是热的,这里没有可杀之人,让我血脉畅通,浑身有力。 被水冲走的人已经找回来了六个,其余的恐怕没了,你也要小心,你身系关中安危,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云昭指指河堤上蚂蚁一般密密匝匝的人群道:“在这里我万事无忧,你去忙你的吧。” 说着话把蓑衣披在卢象升身上。 卢象升丢掉蓑衣道:“对我用不着这般笼络。” 目送卢象升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水离开,云昭对垂着脑袋的云甲道:“很有性格的一个人。” 云甲道:“少爷不用对他太好。” 云昭深以为然。 两个半月前,蓝田县地龙翻身,现在,又是暴雨成灾,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老天把报复对象从朱由检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了。 否则,也不会这样无情的对待他。 好在绝大部分的粮食已经收割了,如果这场灾难再早半个月,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渭水纵横关中,最后汇入黄河,就威胁而言,渭水的威胁最大。 而遭灾最严重的地方却是西安城。 如今的西安城几乎是一座泡在水里的城池。 城里的水排不出去不说,城外的贯通西安城的几条河流在倒灌。 云昭乘坐木筏路过西安城的时候,发现城门已经被水给淹了,水深两尺有余。 说来极为讽刺,头顶的大太阳毒辣辣的烘烤着大地,大地上却一片汪洋。 遍地都是水,人们却生活在焦渴之中。 玉山书院师生全体出动,向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宣传不能喝脏水的原因。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几乎是一件约定成俗的事情。 只要看看水里泡着的牛羊,猪,狗的发胀的尸体,云昭后背的汗毛就竖的老高。 此次水灾,因为各个里长还算给力,人没有损失多少,可是,家畜的损失就很严重了。 军卒们乘坐在木排上,将所有能找到的牛羊猪尸体拖到河边,就丢了下去,让河水把这些疾病之源带走。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靠近河道的家畜尸体,被喷上猛火油之后烧掉,为了节省为数不多的军事物资,靠近河道的只能这么办了。 太阳暴烈的厉害,地上的洪水也退的很快,这就是关中水灾的特点,只是到处湿漉漉的,潮气逼人。 玉山城地势高,加上雨水停止了之后,玉山也就安静下来了,虽然街道上全是被洪水裹挟下来的石头,灾情不算严重,甚至算不上灾情,只是云氏大门口一座高有两丈的巨石彻底的把云氏大门给堵上了。 徐元寿打量着这颗石头,弄干净了石头,提起饱蘸朱砂墨的大毛笔,提笔就写了“玉山石敢当”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为什么不把这块石头搬走?” 云昭打量着这颗距离自家大门不过二十步的巨石不解的问道。 徐元寿淡淡的道:“上次的地龙翻身,这一次的水灾,人家都算在你头上了,再不弄点祥瑞出来,你这头野猪精身上的光芒就会熄灭一大半。 这颗石头好啊。 地龙翻身把它从地下弄出来,洪水再把这块巨石运送到你家门口,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老天之所以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这块石头送到我家?” “是这样的,蓝田县接连两次遭灾,损失却寥寥无几,就是因为有这块天降巨石镇住了灾难,虽逢大灾,却被这一块石头给挡住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那就好,造势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用来安定民心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法子。 可就是这个时候,蓝田县反而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你准备从哪里开始?” 云昭笑了,朝徐元寿拱手道:“先生好算计。” 徐元寿笑而不答。 云昭回到多日不曾回来的大书房,瞅瞅满屋子的书架,面对杨雄道:“取河套地形图来。” 我觉得我快要发霉了……求票, (本章完) 第十九章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第十九章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堤内损失堤外补这是一种很普通的正常的为政策略,并不会因为统治者的主观愿望而受到动摇。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善良,可以温和,最多自己受点苦,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当你麾下有数百万人的时候,他们的需求就是你前进的方向。 富庶的地方人口总是会出现爆发现象的。 尤其是关中这片很适合生孩子的地方更是如此。 外边的人不断地涌进关中,关中本土的百姓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孩子就一堆堆的被生出来,从开始啼哭的第一天开始,蓝田县就要为这个孩子准备土地,粮食,以及学校。 以前关中人生的孩子中,十个有三个基本没有可能活到成年。 自从蓝田县将卫生知识融入到关中稳婆体系当中之后,新生儿的夭折就成少见的事情了。 尤其是消毒,跟产钳这两种举措在关中蔓延开来之后,蓝田县的母婴致死率就大大的下降了。 因为有大量的外来人口迁入蓝田县,血脉混合之后,这里的孩子很少出现痴呆。 孩子多是人丁兴旺的表现,对于大明朝的一个地区来说也同样如此。 人多了,土地不够用,云昭敏锐的发现,一个大明人明显的要比后世人需要更多的土地才能存活,想要过上好日子,就需要更加多的土地才成。 十年以来,关中人口逐渐得到了恢复,在关中土地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口的时候,云昭既然收取了百姓们的赋税,那么,他就有责任为这些百姓寻找更多的土地。 创造一个更加宽松,惬意的生活环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云昭是去偷,还是去抢,亦或是卖身,百姓们是不管的,毕竟,该交的赋税已经交过了。 土地是偷不来的,云昭也不可能卖身,那么,抢劫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河套之地原本为古朔方,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的宁夏卫一个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来的世界。 自从巨寇杨六,射塌天听了云昭的劝说带着一大群贼寇去了宁夏卫之后,这里就彻底的乱了。 有这两位巨寇裹挟的七八万汉人一头扎进了全是回回居住的宁夏卫,虽然在初期受到了以回回为主的各族原住民的激烈抵抗,不过,他们终究不是杨六,以及射塌天的对手,更不要说其中还有来自云氏集团的两百人辅助。 宁夏卫的官兵们在贺虎臣,王世龙两任总兵官去世之后,基本上就已经蜕化成了农夫。 如今的宁夏卫,百姓们四分五裂的居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对生产,生活极为不利。 云昭不是陕西路的最高首领,但是他认为自己对宁夏卫这片受陕西路节制的地方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尤其是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来说,蓝田县必须关注。 说起来,云昭对宁夏大米已经垂涎很久了。 杨六跟射塌天已经很好了完成了他们进驻宁夏的任务,现在,深耕宁夏这片塞上江南的重任应该交付蓝田县了。 去宁夏的最好人选自然是李定国跟张国凤,所以,云昭不得不再次开酒宴,找这两个人商量一下经营河套的事情。 “我们去了杨六跟射塌天怎么办?” “他们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是个什么话,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去了之后,这两个人就不存在了?” “半年前,他们就已经不存在了!” 云昭左右瞅瞅没看见外人,就低声道。 李定国呆滞了一下道:“你杀的?” 云昭摇头道:“是宁夏卫的大里长段国仁认为这两个家伙有抛开我们独自建设受降城的倾向,就找人把他们给毒死了,人头是二月份送来的,因为是绝密,就没告诉你们。” 李定国吞咽一口口水道:“毒死?” 云昭点头道:“段国仁认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要给他留出来清理这两人心腹的时间,就只能用隐秘手段了。 本来我准备给他们八个月的时间来安稳这些人。 可惜,蓝田县先是地龙翻身,又是水灾的,影响了作坊生产,加上道路损毁严重,明年的商贸形势会很差,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给蓝田县寻找一个新的财源。 我们考量过之后,认为河套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已经风调雨顺很多年了,民间积蓄了很多财富,却没有被有效的利用,加上那里财富分布很不平衡,异族人的势力过大,对我们的统治不利。 你们过去之后,要打破这种壁垒,以武力支持段国仁的改制大业。” 李定国的喝了一口酒平缓一下心情道:“段国仁要怎么改制?” 云昭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均田,平赋,取余财用于建设好河套之地,等待关中移民就食。” 李定国摇晃一下脑袋道:“也就是说,要打击那些土豪劣绅是吧?” 云昭给李定国,张国凤重新倒满酒道:“那里情况复杂,信回回教的人太多,我们不禁止百姓的信仰,但是呢,我们也不容忍有人借助神灵之名盘剥百姓。 这些年段国仁已经培育了一些精通回回教义的本土阿訇,你们要支持这些新的宗教人士,打击那些旧有,腐朽的,变质的宗教人士。 最终建立属于我们的新宗教体系,这是一桩极为重要的工作,对我们将来向西域进军极为重要,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我们向西域进军的先锋官。 这是蓝田县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你要小心谨慎,段国仁这个人为人阴鸷,说话,做事可能不讨人喜欢,不过,你也不用怀疑他的立场。 他是一个可以为我蓝田县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张国凤放下酒杯道:“我们的权限有多大?可以自主的程度有没有一个尺度。遇到突发**我们能不能随机应变?” 云昭淡淡的道:“做吧,那里的军事计划全部由你们两个说了算,你们要配合段国仁的工作,同时,段国仁也要配合你们,蓝田县做事,向来都是文武互不干涉原则,但是,在第一阶段,是以段国仁的工作为重点,我想,你们应该能把握好尺度。” 李定国轻声道:“杀戮必不可免。” 云昭抬头瞅瞅李定国道:“军队就是干这个的。” 李定国默不作声,举起酒杯跟云昭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 送走了这两个人,云昭忍不住摇摇头,自己在内部人中间施行的有话就说政策其实很让人头疼,好多事情是可以做,却不能说。 一旦说透了,就会引来别的麻烦。 段国仁在信中说的非常清楚,回回教对宁夏卫来说极为重要,且不可替代,还说,人脑袋对人世的认可不同,哪怕模样一样,语言一样,就会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如果有国家观念还好一些,可惜,在大明,汉人认同自己的家族,回回只会认可自己的宗教。 李定国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云昭很担心他会弄出乱子来的,可是,不用李定国,别人会更加的没有经验,还不如让李定国出马。 事实证明,云昭用两万两银子把李定国买回来是一桩多么划算的买卖。 李定国在离开云昭的大书房之后,就迅速找到了蓝田县内部情报大总管云霄,他要云霄在最短的时间里替他找到一个人。 云霄再把此事告诉云昭之后,云昭就高兴地在自己脑袋上捶打两下,如果自己以前是一头英明的野猪精,那么,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真正的蠢猪。 对付回回人,自然是回回人最好,他们之间相互对付那就是族群自己的矛盾,与外族人无关。 李定国要找的就是昔日的同僚,绥德人——老回回! 老回回当年也是一地豪雄,曾经带领兵马转战陕西,宁夏,山西,河南,最远抵达河北,湖北,声威最盛的时候麾下兵马三万余。 自从李洪基兵败,张献忠,罗汝才投降,老回回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病死了,但是更多的传言说,老回回依旧不死心,还在暗中积蓄兵马粮草,准备东山再起。 此人在回人中声望颇高,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老回回没有死,但是呢,也没有准备什么东山再起,而是潜伏在南阳附近的伏牛山北麓中养病,已经有两年时间不曾出头露面了。 估计对张秉忠已经心灰意冷。” “伏牛山啊!” “没有错,冯英的部属就在伏牛山,不过,冯英准备把伏牛山打造成自己的老巢,所以,对伏牛山的人采用了怀柔的态度,加上老回回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惹事,所以,被冯英错过了,如果不是这次李定国要我彻查老回回,我还不知道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云昭笑了,对云霄道:“告知李定国!” 安排完毕之后,云昭就不再理会了。 偌大的关中在暴烈的太阳炙烤下,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室,云昭很害怕海量的水蒸气飞到天空上又会变成雨水落下来。 好在,云彩飘走了…… “一定要喝开水!” 杨雄的嗓子有些嘶哑,见到云昭之后,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河水不能喝,井水也脏了,必须烧开之后喝……白灰铺撒地面,人不能直接睡地上,能把铺盖晒干,就一定要晒晒,哪怕晒不干,也要见见太阳。” 这是玉山书院学生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段话。 蓝田县已经没有镜子了,这里的玻璃作坊制造出来的昂贵的玻璃镜子,全部变成了太阳灶,由这些学生背着,去那些没有煤炭,木柴烧不着的地方给人们烘烤木柴跟木炭。 关中厚厚的黄土,终于将地面上多余的水全部吸收干净了,也预示着灾难已经慢慢过去。 云昭平生第一次认真的拜谢了漫天神佛,感谢神灵们没有把瘟疫落在蓝田县。 每个人都清楚,这一次蓝田县之所以能躲过去,与蓝田县储藏的大量煤炭有关,也只有这个东西能在柴火湿漉漉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一锅锅的开水跟热饭。 也清楚,是玉山书院三千名学生走街串巷宣扬卫生条例的结果,更是蓝田县官府不惜血本的耗用了大量金钱跟物资的缘故。 可是,人们只要说起救灾的第一功臣,却把云氏大门前的那颗石头列为第一。 于是,云昭家门口的这块巨石就香火鼎盛的厉害,甚至有人向云昭谏言,在这里修造一座“石头庙”以满足百姓的拜谒之心。 云昭自然是第一时间否决了石头庇佑蓝田县这个无稽之谈。 可就是这样说了,这颗石头还被人用红绸子包裹住,打扮的如同新嫁娘一般,引来更多人的膜拜。 “妇人求子的时候求这颗石头还不如求我!” 云昭在听说很多愚夫愚妇们居然认为摸了这块石头有助于受孕之后就难免会勃然大怒。 冯英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皮幽幽的道:“确实如此,您至少已经让我们两个受孕了,有经验啊。” “徐先生的这个主意不好,一块石头就抹杀了我蓝田县官民的努力,真是不知所谓。” 钱多多笑道:“这是徐先生在帮你推卸责任呢,一年里头那里敢比我蓝田县倒霉,先是地龙翻身,后来就是水灾,要不是人手管用,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句话就要在我蓝田县验证了。 有了这块石头,虽然把功劳揽走了一半,可是呢,也把责任揽走了一半啊,下一次我们再倒霉的时候,您至少有一次迁怒石头的机会。” 这个道理云昭自然是清楚地,只是心中郁闷而已,跟两个大肚婆讨论神灵不好,云昭就很自然的转换话题问冯英。 “确定就是这几天?” 冯英伸出一双手道:“妾身可是算着日子呢。左右还有十天时间。”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钱多多的身上,钱多多叹口气道:“还有两个月呢。” 云昭点点头,再看看两个大肚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蜘蛛网给缠住了,这道网虽然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且将他绑缚的结结实实。 男人天生就是向往自由的一种动物,有了家眷之后,全凭着一股子责任感在支撑,支撑的时间长了,就会习惯,最后忘了反抗。 老回回姓马,名字不知道,或许他就没有名字,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愿意说。 这在造反的人群中很常见,李洪基,张秉忠,在早年的时候用的也是匪号。 只是自认为实力强大了,这才用了本来的名字,或者给自己取了一个更加响亮的儒雅的有文化的名字。 老回回不是这样的,即便是隐居在伏牛山下,也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名字还是老回回,不过,在大明,人们只要见到回民,就会这么称呼,所以,也不起眼。 李定国,张国凤以及护卫来到老回回府邸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 这座庄园算不得大,也算不得精致,几乎就是一个由茅草,土坯建立起来的建筑群。 门前就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百十亩田地,从田地里生长的一些稀稀疏疏的秋粮来看,这里的土地算不得好地,应该是开荒不久的产物,想要变成好地,需要很多年不断施肥,精心伺候养地才成。 连日来的奔波,即便是李定国,也感到有些疲惫,十几个人在溪水中洗过了脸,就坐在一颗伞盖一般的柏树底下等着人家打开门招呼客人。 不大功夫一个络腮胡大汉推开柴门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李定国面前道:“小尉迟,八大王命你来取我的性命吗?” 李定国诧异的瞅了老回回一眼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老回回道:“云枝儿来过一次,被我打跑了。” 李定国道:“艾能奇找你干什么?” 老回回大笑道:“还能做什么,要回招揽旧部,重归八大王旗下,为他卖命。” 张国凤插言道:“你有自立之心?” 老回回怒视了张国凤一眼道:“飞天鹞子,你在你大面前这么说话还不够格。” 李定国微微笑道:‘这么说,你准备老死在这里了?“ 老回回瞅瞅李定国身边护卫们的武器道:“山上的女大王很不错,只要很少的一点粮食,既然在这里能活下去,就没必要再召集儿郎们去送命,小尉迟,你是八大王麾下难得的好人,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要我跟着八大王再受一次羞辱,老子也不干,你杀了我吧!” 李定国苦笑一声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出过山了。” 老回回道:“三年七个月。” 李定国摇摇头,对老回回道:“杀羊吧,给我弄一顿水盆羊肉,路上没有来得及吃饭。” “你不杀我?” “谁有心思杀你这头老山羊,你皮糙肉厚的不好吃,这一次来跟你说一件事情。” “杀羊吃水盆羊肉可以,想要回到八大王麾下这不可能。” 李定国淡淡的道:“有人开始谋算宁夏卫了,你如果不出山,你的同族就会死伤惨重,想要继续敬仰你的神,恐怕也没机会了。” 老回回冷笑一声道:“我族安居庆阳宁夏一地已经快要两百年了,见惯了英雄好汉,也没见谁能把我族灭了去。” 李定国瞅瞅有些激动地老回回道:“这一次你的族群真的大难临头了。” “谁?李洪基还是八大王?” “蓝田县云昭。” “这不可能,他蓝田县富甲天下,我这个三四年不出门的人都知道他坐拥整个关中,不会看上塞外那苦穷之地的。” 李定国默然不语。 老回回半晌才颤声道:“他出潼关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南,他走蜀道就是天府之国,他向南就是湖南湖北这样的鱼米之乡,他北上做什么?” “人家说河套之地乃是塞上江南,他想拿下来种稻子。” 老回回第一次朝李定国拱手道:“多谢将军报讯,这就回去,带着后生们跟姓云的拼了。” 李定国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先招呼我吃一顿水盆羊肉是正经。” “你有秒策?” “有的是!” 李定国随着老回回进了院子,低头瞅着碎石板铺的仔细的地面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想在这里长居。” 老回回跟着叹口气道:“当初但凡大明朝能给我们这些人一口饭吃,我也不会起兵造反,起兵造反了,就不该跟着八大王瞎混,以至于好好地英雄好汉,因为多说了一句不愿意投降的话,就被人抽嘴巴子。 眼看着这里水土不缺,就想带着剩余的后生们在这里落户安家,没想到,又要折腾了,这一次看来是活到头了。” 说着话就随手招呼一些后生,从羊圈里拖出一头羊,二话不说,三两下就把一头羊剥洗的干干净净。 羊肉丢进大锅里煮着,老回回一边往大锅底下塞柴火,一边愣愣的瞅着火苗似乎非常的忧郁。 羊肉很嫩,不大功夫就熟了,老回回扯下一条羊腿递给了李定国道:“东西不全,做不了精致的东西,凑合着吃一顿。” 李定国啃了一口羊肉,对正在侧耳倾听的老回回道:“这一次带兵绞杀宁夏的统兵官就是我!” 第二十章都要看老天的脸 第二十章都要看老天的脸 老回回的手抖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把更大的一块羊肉放进李定国的碗里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投了云昭?” 李定国摇摇头道:“我从没有主动投云昭,是被八大王两万两银子卖给云昭了,对了这只飞天鹞子是添头。” 李定国狠狠地咬了一口羊肉,说到张国凤的时候还用手指点了一下他。 “蓝田县进入宁夏卫已经不可避免了是吧?” “两年前,云昭就开始布置,我想,以云昭的手段,我这一次去不过是做最后的收获而已。蓝田县志在天下,不会因为某些困难就放弃宁夏卫。 说起你回族,其实只有短短的三百年,当年蒙元将波斯人,阿拉伯人,维吾尔人这些色目人带入中原之后,你们的祖先与汉人,蒙古人通婚,这才有了你们回民。 现如今,你看看你的相貌,与我有多大差别呢? 当然,除过脑袋里装的东西有一点差别,其余的别无二致。 云昭说的没错,河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汉人的土地,支持你们的蒙元帝国已经消失快三百年了,就在不久前,云昭在塞上青城,今日的蓝田城,与建州人鏖战了一场,这一战,蓝田县损失不大,建州人也损失不大,而青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的蒙古人却被屠戮的干干净净。 老回回,我们都是盗贼出身,云昭更是累世盗贼世家,没有人会有什么怜悯之心,更不会有人可怜那些弱小的部族。 你如果一心想着回到宁夏卫抵抗蓝田县,我想,青城蒙古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想清楚,力不能及的时候,在生死面前,你该怎么选择。” 老回回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羊肉然后抬头用焦灼的目光瞅着李定国道:“小尉迟,你是我见过的盗贼中最讲道义的一个,你来告诉我,如果我们反抗,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李定国坚定的摇摇头道:“李洪基的大军不过是一群蝗虫,吃干抹净之后就会离开,八大王更像是一股龙卷风,席卷之后也会离开……至于大明王朝,他们就像是在给汤里面撒盐,除过让你回族这锅汤变得咸了一些,对汤的改变不大。 可是,蓝田县是要在宁夏卫建房子的,他们一贯的做法是先把这片土地上的树木砍掉,再把沟壑填平,然后再用碌碡将土地压实,最后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这片土地上盖衙门,军营,楼阁,市场,道路,学堂,医馆……他们会把旧有的痕迹全部抹掉,建立一个新的宁夏卫。” “我们的寺庙也要毁掉吗?” 李定国淡淡的道:“云昭是洪水,大水漫卷之后,旧有的东西都将不存在,那时候的宁夏卫只能有一个声音,一部律法,一个行为准则。” 老回回放下手里的羊骨头淡淡的道:“那就死战吧。” 李定国笑道:“你们真的会死!” “哪怕是战死,也要溅他云昭一身血。” “血溅不到云昭身上,只会弄我一身血,蓝田城一战,我李定国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杀掉的蒙古人尸积如山,桑干河被尸体淤塞……而云昭呢,他依旧是翩翩佳公子,蒙古人的长生天并没有降罪于他,目前,他的两个老婆都有身孕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要诞下麒麟儿。 老回回,我来找你不是来求你的,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目前大军未动,你们还有机会,一旦大军出动,就会按照他惯有的指令行动,到时候,你宁夏卫就要变成第二个塞上青城。 云昭在蓝田城附近清空了蒙古人,现在,正在大力的吸纳陕西,山西,河南,河北的流民前往蓝田城开垦新的土地……再过三两年,塞上又会矗立起一座繁华的巨城,蒙古人只能在歌谣里怀念昔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景。” 老回回霍然起身,戟指李定国道:“我们不是蒙古人,我们的后生弓马娴熟骑上马就是战士,如果让我们背弃安拉,我们即便是战死了无怨无悔。” 张国凤在一边笑道:“没人不让你不信自己的神。” 老回回怒道:“寺庙都要消失!” 张国凤丢掉羊骨头道:“在别的地方再盖就是了。” 老回回怒极,指着张国凤道:“难道把寺庙修到他云昭的祖坟上?” 李定国哈哈大笑,一把拉住老回回的手道:“一言为定!” 老回回瞬间就僵住了。 李定国继续道:“云氏祖坟全在玉山上,你要是气不过完全可以把寺庙修到玉山顶上去,还得让云昭掏钱,再请一些你们的长老,阿訇进驻寺庙,允许你们的信徒每年去朝拜两次……哈哈哈,你看这样安排很不错吧,面子里子全有了……快,准备,准备,马上跟我启程一起去宁夏卫,有你在,我们就不用弄得满地血流。” “我答应你什么了?”老回回跳起来大叫。 张国凤在一边阴恻恻的道:“等你到了蓝田县,见过我蓝田大军之后,你就会觉得你这会答应定国的条件,是多么英明的举动了。 再则,你本身就是回民中的穷鬼,你们跟那些富人一样崇敬你们的神灵,可是,为什么那些富人就能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你们就只能光屁.股在地里耕作? 想想啊,这不是神灵不庇佑你,是那些该死的富人剥夺了你们的财富,我们在宁夏卫要做的事情不是针对神灵的,神灵的事情只有神灵能解决,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要做的事情。 我们要把土地肥美,水网纵横的河套变成真正的人间天堂。” “只针对那些富人?”老回回似乎有些心动,他本就是回回中的强盗,抢劫回回富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少干。 李定国吃光了最大一块羊肉,抹抹嘴上的油脂道:“穷人有什么?难道拿他们的骨头榨油?老实告诉你,蓝田县要用回回富人的钱来改善回回穷人的生活。 然后再伙同汉人穷鬼一起,用自己的手脚让宁夏卫也变成蓝田县一般富庶。 老回回,这可是千载难寻的好机会,蓝田县将有海量的金钱投入到宁夏卫,听秘书监的杨雄说,以后的宁夏卫将是一个巨大的粮食生产地。 好机会千万别错我,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你们的天神蛊惑了云昭的脑袋,放着更好的地方不用,偏偏用了你们宁夏卫这个一个穷地方。” 老回回看一眼已经被李定国护卫用火铳指着聚拢在一起的部下,最终长叹一声道:“我要见云昭。” 李定国淡淡的道:“他忙着生孩子呢,估计没工夫见你,相信我就跟我走。” 说完话,就从铁锅底下抽出一根熊熊燃烧的柴火,丢到不远处的茅屋上,拖着老回回转身就走。 老回回骑在马上瞅着熊熊燃烧的屋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跟着李定国垂头丧气的向蓝田县狂奔,他明白,自己这一去,一定会成为族中的罪人。 云昭确实忙着照顾老婆生孩子呢。 冯英进入早就准备好的产房三个时辰了,依旧没有动静,只看见三四个超级稳婆进进出出的,一会要丫鬟们准备热水,一会要消毒的麻布,已经忙碌很久了,产房里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云娘坐在门口的亭子里,不断地敲着木鱼念着经,亭子外边,更是战满了云氏本族女人,一大群男人蹲在墙根底下抽着烟,鸦雀无声。 钱多多很想观摩一下,被云娘给撵走了,忍无可忍的云昭大声朝产房吼叫道:“阿英,要是疼痛,你就叫出来,强忍着我才担心呢。” “夫君,我没事,这点痛我能忍得住。” “狗屁,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啊——” “你怎么叫的这么凄厉?是那里不对了吗?稳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 “怎么又没动静了?” “你给我滚出去!”云娘放下手中的木鱼锤子愤怒的指向云昭道。 云杨默默地向一边挪动一下,给云昭让出来了一个位置,云豹给了云昭一根卷好的烟卷,无话可说的云昭只好跟所有男丁挤在一起默默地抽烟。 “要是生女娃可咋办?”云虎的烟已经快要烧嘴了,他还是不觉。 “养大呗,又不是养不起。” “第一胎生了女娃,以后就停不下来。” 云蛟从云虎的嘴上拿下烟屁.股随手丢掉。 “就算老天要报复我们云氏,报复到我们身上已经足够了,没必要牵连阿昭吧?” “你知道个屁,我们所有人合起来杀的人,都没有阿昭一个人杀的多。” “你知道个屁,亲手杀的才算!” “……” “怎么还没有动静啊,阿昭,让你婆娘叫唤两声,好知道她还活着。” 云昭没动弹,他老娘就虎视眈眈的在院子里踱步呢,再敢说话,说不定她真的会把木鱼砸在云昭的头上。 “哇——”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院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云虎几乎是咆哮着问道:“男娃女娃?” 大章节更新太晚,分开吧,第一章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人,一定要学会适应环境 第二十一章人,一定要学会适应环境 “是小少爷!” 站在门口的稳婆骄傲的如同刚刚灭国归来报喜的大将军。 云娘丢掉手里的木鱼锤一个纵身就进了产房。 云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认真的向苍天行五体投地大礼。 其余云氏族人也纷纷跪地,感谢老天放了云氏一马。 有了底气的稳婆横在门口不准云昭进去,云昭动用了抱摔的动作才得以进入产房。 孩子身边围满了女人,躺在床上几乎被汗水湿透的冯英努力的想要直起身子看看自己的孩子,却被两个稳婆按着清理善后事。 云昭来到冯英身边摸着她汗津津的脸庞道:“辛苦你了。” 冯英对云昭此刻的温柔听而不闻,指着正在给孩子洗澡的那群人对云昭道:“把我的孩子抱过来。” 好在云娘很快就抱着孩子来到冯英身边,将孩子放进她怀里道:“七斤三两,全身周全的漂亮男娃。” 直到此刻,冯英,云昭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云昭看看孩子,再看看冯英,又从镜子里看过自己的模样,多少有些失望——孩子皱皱巴巴的很丑,冯英却像是在欣赏绝世珍宝一般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孩子看,直到孩子开始嚎哭了,这才慌乱的瞅向云昭。 两辈子人,云昭也是第一次当爹,直到那个被云昭摔个半死的稳婆凑过来,云氏的大少爷这才稳妥而准确的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奶水。 “出去!” 云娘见冯英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就再一次呵斥儿子滚蛋。 云昭不得不出了产房,目送一群丫鬟抬着跟一间小屋子一样的大床出了产房,直奔早就准备好的暖房。 云虎搓着手来到云昭跟前道:“确定了吗?” 云昭点点头道:“看的很清楚,我娘现在不给你们看,怕惊着孩子。” 云虎连连点头道:“不妨事,是男娃就好办,是男娃就好办,云氏可以安稳百年了,等多多再生出一个男娃,云氏就算是开枝散叶了。 那就再等等,看过孩子之后我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对了,小昭,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没有?” 云昭郁闷的道:“就像我屁.股上的那个?小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看我的脸来确定身份,永远是先看我屁.股,我孩子没毛病,是我亲生的,你们不用太紧张。” 云霄低声道:“那不成,必须有,没有的话我们也要造出来一个。” “就像我蓝田县的战马屁.股上都要打烙印是吧?” “对,就是这样。” “滚蛋啊——” 云彰的出生,给了蓝田县人莫大的欢乐! 如果云昭愿意的话,他可以举着这个懵懂的孩子昭告天下,至少,蓝田县的人会把当做王一样对待,欢呼,崇拜,且无头脑的认为他就是蓝田县未来的王,自己未来的君主。 对于这一点,云昭非常的羡慕——有些人从一生下来,就是真正的大人物。 这是千年家族——云氏的大事件。 关中大地上一片欢腾,所有的大明藩王,大明官员统统送来了丰厚的礼物,就连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也赐下了一个雕刻着龙凤的金项圈,金项圈上还带着一个镌刻了福寿永昌四个字,不仅仅如此,这孩子从这一刻起就是大明蓝田千户所的千户。 云昭有些担忧的走进钱多多的院子,他以为此时的钱多多心情一定不好,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钱多多正在整理一套小小的衣衫,见云昭进来了,就笑道:“夫君看看,我给我们孩儿准备的小衣服。” 云昭看了看衣服,拿在手上揉搓一下道:“很软。” 钱多多道:“何常氏用木槌敲打了两天呢。” 云昭握着钱多多的手道:“心里不委屈?” 钱多多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预料之中的事,妾身自幼便命运多舛,老天把夫君给了妾身,已经是开眼了,便不会再降下更多的福气。 人总是在贪欲中忘记了自己是谁,妾身可没有,我只祈求上苍,容许妾身把腹中的孩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除此之外,不敢奢求。” 云昭笑了,拍拍钱多多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守在你身边的,直到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看着他们长大,我们不会只有一个孩子,我这么聪明的人,孩子应该多一些才对。” 钱多多笑了,抓着云昭的手道:“我的孩子出世的时候,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祝贺吗?” “必然是这样的!”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仓库!” 云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家内部的争端就要从此开始了。 跟云昭的担忧不同,老回回在看到李定国的部属之后,为自己族人的担忧一刻都未曾停歇。 李定国麾下的军队与他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一样。 初见这支军队的时候他就看的出来,这支军队就是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构建的军队,每一个人,每一件装备都是纯粹的为战争服务的。 铠甲,战刀,短火铳,鸟铳,手雷,火炮,弓弩,刺枪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亲自试验了之后,他就不再怀疑李定国说的任何一个字。 正兵一千八百名,辅兵一千八百名,炮兵三百名,民夫三千,战马三千匹,挽马两千匹,火炮四十八门,偏厢车八百辆,辎重车六百辆。 这是一支用金子跟钢铁打造出来的军队,人数虽然不足八千,算不得多,耗用的钱粮却远超一支八万人的军队。 “这是一支标准的蓝田军团配置,而这样的军团,蓝田县还有三支,两支在外,两支在内。” 说起自己的军队,李定国自己也有些志得意满。 虽然自己的这支军队是蓝田县四支军团中最晚成立的一支,比不得高杰军团,云杨军团,云福军团那般筹措多年,不过,他有信心将这一支军团打造成一支无敌军团。 “我隐居不到四年时间,军队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吗?”老回回瞅着面前的军队如坠梦里。 李定国回首望着高耸入云的玉山道:“不出五年,这些武器就会被替换掉,换上威力更加强大,更加轻便,更加凶猛的武器。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蓝田县无论如何也就到了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老回回呻吟一声道:“你们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为何不出关?” 张国凤得意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头盔道:“我们越是强大,统一天下的时间就会越短,天下百姓遭受战火苦难的时间就越短。 老回回你应该庆幸,提前见到了这支军队,告诉你的族人,我们此次的目的就是要宁夏卫,要平定河套之地,要把那里建设成一个大西北的粮仓,为我们西进,北下提供充沛的粮草。 同时也告诉你的族人,不要起反抗之心,一旦大军受到任何攻击,你们将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你可以把我的话当做警告!” 大军出征,云昭并没有前来送别,秘书监杨雄代替云昭来宣读了云昭准许大军离开凤凰山军营的命令,獬豸在大军离开之前,召集了所有军官开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诫勉会议。 一众军官离开会场的时候,一个个神情凝重。 行军号吹响了,游骑率先出营,随即,一支黑色着装的钢铁洪流就从凤凰山大营倾泻而出,沿着宽大的道路直奔延安府。 老回回坐在高高的辎重车上,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军队,无声的落泪,他不是没有一战的勇气,只是,要让全族人都参与进来,他不敢想这样的后果。 李定国说的没错——抵抗这样的一支军队,真的会死的。 军队走了,军营立刻就成了空营,可是,在他们走后的半个时辰,又有一群刚刚招募的年轻人就嘻嘻哈哈的走进了凤凰山大营。 才进大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干云世老贼的马棒跟皮鞭,他们的观念很是淳朴,新来的年轻人自然是桀骜不驯的,必须要打服气之后,他们才肯老老实实的接受军令。 老兵用不着云昭出面,当这些年轻人度过训练期之后,云昭就会带着强大的个人魅力,跟这些军卒谈话,这也代表着这些招募兵们犹如地狱一般的新兵生活结束了。 建立李定国兵团,将蓝田县库房抽空了一半,云昭希望这支兵团能给他带来更加丰厚的收入。 没错,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是云昭的夙愿,可是,建立一支能回本的军团才是云昭的毕生梦想,蓝田县的一支军团……太费钱了,即便是富裕如蓝田县者,也必须用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组建出这么一支军队来。 杨雄回来的时候,云昭正怀抱着自己的长子云彰在大书房漫步,自从这孩子满月之后,云昭每天都要抱这个孩子半个时辰,不论他多么的忙碌,从不间断。 这里面固然有疼爱孩子的因素,可是,云昭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却是要从孩子小时候就培养父子间的亲密关系。 别的大人物在子嗣问题上历来是只管生,不管养的,高兴地时候就把孩子当玩物,不高兴的时候孩子就是一个出气筒,以至于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与自己的父亲毫无信任可言,在争权夺利的时候用刀子,或者毒药弄死他们父亲的时候心中毫无阻碍。 很多时候,大家世族乃至皇族的孩子是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的,父子之间没有亲密的交流,仅仅依靠一部《孝经》就期望达到父慈子孝的目的那就是太可笑了。 “李定国走了?”云昭让窗外的阳光落在幼小的孩子身上,这对孩子很有好处。 “走了。” “那个老回回屈服了吗?” “屈服了,不过看着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 云昭用洁白的棉纱轻轻地擦擦儿子的口水低声道:“他有这样的感觉是对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的改变恐怕真的有些生不如死。” “县尊,段国仁的手段过于毒辣……” 云昭瞅着自己孩儿乌溜溜的眼珠子道:“人的适应性很强,他们会慢慢适应的,适应了就到了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了。” 烦人的瓶颈期终于过去了,可以求票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春风不度江南岸 第二十二章春风不度江南岸 “北斗星在中华经典中为什么会如此的重要? 是因为七颗北斗星组成的那个勺子,勺口的第一颗星天枢与第二颗星天璇如果连上线之后,你只要将这条直线延伸五倍远会抵达一颗星,这颗星就是紫薇星。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现象呢,因为人们需要他来定位,按照紫微星定位固定的星象图,这叫《星象缩略图》,如果把这个《星象缩略图》按照《易经》数理表重新编排之后,就成了《河图洛书》……当然,《河图洛书》的出现有别的说法,你们大可一笑了之,因为那是对愚民的说法,你们万万不可当真……以后老夫会有详细的解说……” 听着欧阳志先生在课堂上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授课模式,云昭对云杨道:“你听懂了没有?” 云杨坚决的摇摇头道:“听欧阳先生课业的时候我昏睡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候多,怎么,你听懂了?” 云杨郁闷的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听懂,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看看黄宗羲摇头晃脑的享受模样,就该知道他是真的听懂了。” 杨雄在一边郁闷的道:“欧阳先生这是在讲历法跟节气。” 云杨怒道:“难道星星就能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晴天?” 杨雄张了张嘴,最后笑道:“您说的是,《河图洛书》是乌龟从洛水中背出来献给圣主的,因为天生有了神的属性,所以无所不能。” 说完话,就把一份文书拿给云昭签字,等云昭签字完毕之后,就低着头鄙夷的瞄了云杨一眼,大踏步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愤怒的地方。 “我觉得他在鄙视我。”云杨从怀里摸出一块温热的红薯咬了一口瞅着杨雄远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他就是在鄙视你,不用怀疑。”云昭从窗户外边瞅了一眼专心授课的先生,随后回答了云杨一句。 他心里也感慨的厉害,他跟云杨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们可没有把课业讲授的这么深,很多东西都是一句带过,没有仔细的讲过这么深。 两人坐到徐元寿先生的小院子的时候,一个青衣妇人正提着一个篮子从菜地里走了出来,见云昭跟云杨来了,就指指院子里的亭子道:“你们先生正在午睡,稍等片刻。” 说完话,就进厨房去了。 “我不喜欢来这里。”云杨轻声对云昭道:“我只要见到徐先生,总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他待我弟弟的态度都比对我的态度要好。” “你是书院之耻,这一点你不明白吗?” 云杨看云昭一眼道:“你也是平平而已,不用这么笑话我吧?” 徐元寿拖着软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先是抬头看看天上的烈日,然后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一下强烈的阳光,慢慢走到亭子里,打了一个很舒服的哈欠懒懒的道:“今天来找我何事?” 云昭抱拳道:“希望先生能陪我走一遭南京。” 云昭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徐元寿残存的睡意一下子都没有了,他左右瞅瞅低声道:“你身为蓝田县的主人不适合离开蓝田,将自己陷在险地。” 云昭叹口气道:“时局越来越糟糕,我们的布置跟不上时局败坏的程度。如今,我们在北方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等李定国平定河套之地以后,西,北两个方向就算是稳定了。 而河南,山西,湖北我们的人手也已经到位,蜀中,云贵偏僻,我们的工作也一直在进行,虽然进展缓慢,却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东南,江南,福建,广东,广西是重点,我们的学说,我们的道理在那里说不通,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我们过人的武力。 自从我上一次几乎灭了王文昭满门之后,那里的官宦,士人,读书人对我们更加的抵触了,这样不好,我们需要这些人接受我们。” 徐元寿摇头道:“你这是做梦,他们不可能接受你,哪怕你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接受你,江南,东南富庶,被那些人认为是自己的地盘,你在北方的所作所为他们还能容忍,这些人甚至还有跟你划江而治的想法。 你这个时候去东南,江南,跟他们诉说你的要求,老夫以为,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过,老夫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江南了,最近动了思乡之念,可以带你走一遭,看看那些人的真实想法,然后再想对策。” 云杨叹口气道:“当初杀王文昭家人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徐元寿冷笑一声道:“杀了王文昭家人,那里的士人会感到害怕,如果不杀,他们对我们;蓝田县连敬畏之心都不会有。” 云杨听了之后眼睛猛地一亮,拍着桌子道:“那就再杀一些,让他们害怕的不敢成为我们的阻碍。” 云昭摇头道:“我们不能再杀了,那些人很能写书,已经在几本书里把我们描绘成了恶魔,所以呢,我准备给他们送去一个更加凶残的恶魔。” “李洪基还是张秉忠?” 徐元寿叹口气拍拍云杨的秃脑壳道:“你少年时还有一股子灵气,长大之后灵气不见了,整个人变得污浊不堪,唉,只能期待你再长大一些了。” 云昭道:“东南,江南之地文气过甚,我们应该送一些武人过去。” 徐元寿笑道:“左良玉在大湖之地被李洪基,张秉忠两人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我想,他早就想进入江南之地了。 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云昭笑道:“那就给他制造一个契机。” 结束了话题之后,两人就陪着徐元寿小酌几杯便离开了徐元寿的家。 瞅着云昭的背影,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怎么就想去江南呢?当年赵武灵王乔装见了秦王,并没有那么顺利啊!” 云昭从玉山书院出来之后也叹口了气对云杨道:“我从来没有好好地认识过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了解的仅仅是关中,与塞外。 这里的百姓生性彪悍,生活艰难,所以他们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做出改变。 江南,东南不同……” 云杨不知道云昭这些心思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明白云昭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想这么多,在他看来,只要大军兵临城下,再强硬的人都会俯首帖耳。 见云杨一脸的不解,云昭也没了解释的心思。 江南,东南之地,士人的势力强悍无匹。 这些年来,蓝田县对江南的渗透从未停止过,可是,收效很低,不但没有形成一张可行的大网,反而沦落成了黑社会一般的组织。 蓝田县在江南可以抢劫,可以杀戮,甚至可以操纵一些官员,可是,想要在江南形成一个有组织,可以让本地百姓融入进入的组织,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的宗族无处不在,在这里的地主全是有功名的人,这里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全部寄名在这些士绅手里从而逃脱大明沉重的赋税。 相比北方,南方的士绅对于自家的佃户,以及寄名在自家的佃农,显得更加温和一些,加上江南一地水网纵横,获取食物相对容易一些,导致大明江山即便是已经摇摇欲坠了,江南一地却很少出现巨寇! 即便是有的,也仅仅是“操戈索契”,那里的奴仆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也仅仅是拿起武器向自己昔日的主人追索卖身契,认为所有的过错来自于自己的主人,并无推翻大明朝的意思。 钱多多在江苏金坛曾经做过一次试验,蛊惑那些境遇悲惨的奴仆们起来造反,结果,两年过去了,金坛那里确实出现了一大股民变,只是,不论钱多多如何引导,那里的奴仆们却把一场好好地农民起义给弄成了一个恐怖的组织——削鼻班。 削鼻班顾名思义,就是以削掉主人的鼻子来索取自己的卖身契。 他们还揭露地主豪绅的罪行,把虐待他们的主子捆绑起来,用棍棒抽打,接着铐上铁链,押去游街。 并查抄地主的财物,惩办作恶多端的地主.。 削鼻班在金坛城隍庙集会,约定家奴都不给主子服役,若有二心,群起杀之。于是这些平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豪绅地主,连饮食这类家务杂事,都得自己料理。 事情做得一点都不大气! 即便是有蓝田县细作在其中蛊惑杀人,也同样有一大群奴仆们认为主人对他们虽然很坏,但是有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不应该杀掉。 再接下来,这些只能称之为罢工的奴仆们,在听闻官府派来了大军,后来也就,默默地去为主人家服务了,甚至还有人归还了自己的卖身契…… 在这样的地方推行农民起义就更难了,只要是家里还有一点田地的人,就不屑参与任何农民暴动,且以人上人自居。 天下熙熙攘攘,唯有江南平静无波。 既然已经做过试验了,那么,蓝田县想要把自己的势力向江南推进,那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 第二十三章新世界,新人物 第二十三章新世界,新人物 昔日董仲舒闻汉武帝刘彻欲用儒学治理天下,就笑曰:我有绝世美人,岂能下嫁小子.” 云昭现在就有董仲舒的这种想法。 他自认为自己的策略应该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百姓利益的策略,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高明的策略,且在北方已经得到了大范围的印证,为何这些江南人就是不愿意接受呢? 说起来惭愧,在云昭的记忆中,抵抗满清抵抗的最坚决的地方恰恰是南方,不论是扬州十日,还是嘉定三屠,江南百姓都用自己的血证明了自己的倔强。 云昭很害怕他进入江南之后,会得到跟满清一样的待遇。 这并不会因为他是大明人本土人就有什么变化,江南百姓连北方的流民都不愿意接纳,更不要说接受北方人的统治了,这在某种情形下,比被满清统治还要恶劣。 这就是江南士人这些年以来持续不断的告诉江南百姓的话。 这些来自江南士子内部的话是黄宗羲,顾炎武在无意中表露出来的,只不过两人都是行动派,对于坐而论道并没有多少兴趣,这次会不远千里来蓝田县担任官职。 不过,万万不要以为这两人就已经死心塌地的愿意为关中出力,而是来蓝田县博采众长的! 包括他们带来的六个江南士子,也不过是他们专门布置下的六颗种子,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蓝田县的橘子结在江南士子这颗树上会不会变成枳。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昭就果决的准备停止办公,最后扫视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书道:“玉山书院对江南子弟的招募并不理想是吧?” 杨雄连忙道:“主要是蓝田县玉山书院教授的并非八股文,也不是一考取功名为目的的教学,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子孙送过来。 不过,王文昭愿意把一个孙子送来玉山书院就学,被我一口回绝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更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一个仇人的孩子培养成.人才,那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杨雄又道:“自从北宋灭亡,南宋南迁之后,江南一地便成了中华的中心,人读书多了之后就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加上江南已经彻底开发完毕,那里活命容易,看不起衰落的北方人也是理所当然。 加上这些年,北方边镇全靠江南,东南支应,人家傲气一些也是有些道理的,短时间内还没有问题,时间长了……厌烦之心就会生起。 南方,北方本来一体,这些年来朝廷对东南,江南剥夺太甚,以致怨隙渐生。 县尊如果要南下,卑职以为不妥,现在时机不到。 这些天以来,卑职一直在审阅江南士子名册,结果,还真的被卑职找出一个人来,此人便是……阮大钺” 云昭听得愣了一下道:“听说此人乃是阉党余孽!” 杨雄摇头道:“他其实真的算不得阉党,当初魏忠贤在天启年间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中就有此人的名字,可见此人是一个实打实的东林党人。 卑职通过多放查证后发现,阮大钺此人之所以被认为是阉党,纯粹是因为一场误会。” 云昭淡淡的瞅着杨雄,杨雄额头的汗珠子都渗出来了,他依旧坚决的道:“此人德行很差,且是一个官迷,但是用他来撬动东林党人对江南的控制,卑职以为此人正当其时。” 云昭冷笑一声道:“驱虎吞狼之计,还是坐山观虎斗之谋?” 杨雄咬着牙道:“坐山观虎斗! 天启四年,吏部空出了一个给事中的位子,左光斗给正在怀宁老家抱病的阮大钺写信,告诉他有个位子,需要他尽快进京担任。 于是,阮大钺匆匆的赶到北.京,这个事已经有了变化,因为东林党的另外几名德高望重者,如高攀龙、赵南星和杨涟更中意魏大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杨涟,左光斗这些人竟然瞒着阮大钺,等人家兴匆匆的从安庆赶到京师才告诉他说,吏部的位子给魏大中,只给了阮大钺一个工部的职位。 阮大钺欢喜的接受了。 背地里却自己找关系,托魏忠贤的侄子攀附了阉党,当时阉党势大,吏部给事中最终人选——阮大钺。 由此,东林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认为阮大钺背叛了东林。 可阮大钺却认为是东林先辜负了他。 天启四年的官位之争,阮大钺也并没有真正的胜利,他清楚,江南士子不会容忍他的做法,于是一个月后他便弃官回到怀宁老家,但即便这样,与东林决裂的结局已无能改变了。 卑职以为,对于一个一心想坐官的人,有官不敢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吗? 就因为此人无德,才能为我蓝田所用。 现如今,此人避居安庆和南京一带,招贤纳士、谈兵说剑,写诗作曲。 期间,他还努力与东林党讲和,为他们慷慨解囊,而东林党也很有意思,钱我们用了,照样不理睬此人。 所以卑职以为趁着此人还有些许威望,应该招纳于我蓝田麾下。 将此人用在别处自然不妥,用在对付东林党人身上,绝对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权谋啊,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更是我极力避免的东西,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愿意用阮大钺。 这会给我们的事业开一个很坏的头,会让其余的同伴们认为,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队伍的纯洁性很重要,这就是为何到目前,我一直在用我们自己的人手的原因,也只有这些人,才知道我们想把大明变成一个怎样的大明。 杨雄,我们的团体是一支由纯粹的狼组成的团体,我不想有一只狐狸混进来。 哪怕放慢我们前进的脚步,也绝不能以队伍的纯洁性为代价。” 说完话,云昭就起身离开了大书房,杨雄冲着云昭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道:“过刚易折。” 云昭回过头笑着对杨雄道:“一个时代的缔造者必须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如此,才能把这一股子个人风格代入到这个时代去。 就因为云昭累世盗贼,我们才有勇气去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就是因为有这一股子气,我们的子弟才会散布在大明做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韩陵山因为有这一股子,去了辽东建奴那里想要打通我们跟建奴那里潜伏的伙伴的联系。 就因为这一股子气,韩秀芬在大海上仅仅凭借一艘船,就想给我们划分一块大大的海疆! 高杰在蓝田城,张国柱正在吸纳天下流民建设我们的新城。 李定国,段国仁去了宁夏,就是为了代替大明朝来巩固我大明边疆。 与这些气势磅礴的大业比起来,东林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让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还自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没有脊梁的人肉体再庞大,也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杨雄,你家学渊源,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善用之,把你的目光放长远,莫要盯在一些末节上,说起刘邦这样的成功者,我更喜欢项羽这样的失败者。 男子汉大丈夫来到人间,不痛痛快快的干一场怎么行!” 杨雄面如土色,长揖不起。 云昭心情愉快地去了后宅,这一番话是对杨雄说的,其实也是对他自己说的,既然是新的时代,自然要有新气象,绝不能重新回到历史的漩涡中,在那里不断地徘徊,这才是对中华的不敬。 云昭把白白胖胖的云彰抱在怀里,瞅着这孩子流着口水直勾勾看着他,白日里的所有的不愉快都消散了很多,再看看钱多多抱着肚皮在地上走动,心情已经变得有些愉悦了,当头上绑着布帕的冯英坐在床上收拾着孩子的尿布,云昭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明。 “穿了新鞋不能走老路!”云昭深情的对儿子道。 “下流!” 钱多多以为云昭在暗喻她还说的很流氓。 “我们那里就是旧鞋了?”钱多多再一次把冯英给拖下水。 “你一只脚上穿上一只鞋子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说你还想要更多地鞋子?” 冯英也觉得大有道理,也转过头瞅着云昭,眼中满是警惕之意。 云昭起身把儿子还给冯英,还趁机在冯英的胸膛上抓了一把,没有得逞,冯英一巴掌就打掉了云昭的手。 钱多多嘻嘻笑道:“今晚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回去了。” 云昭瞅瞅解开衣襟准备喂孩子的冯英叹口气道:“不成,你这两天就要生了,还是我陪着你吧。” 钱多多大笑道:“两只鞋子你就忙成这样,要是再来几双,你岂不是要疲于奔命?” 善解人意的女人就是这样的。 从第一眼发现丈夫神情不对,她就知道该怎么解开丈夫的心结,不论是流氓话也好,还是色色的举动,只要能让丈夫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钱多多在闺房里根本就不会在乎什么形象。 这两章是仔细过无数关于南明的史册之后,得出来的一些感慨,文中引用的典故多是真实的,尤其是到了崇祯末年,南方人真的很想抛弃北方啊……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少年心 第二十四章少年心 云昭横躺在锦榻上,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遇到的难题,偶尔瞅一眼正在吃奶的儿子,每到这时候,他的喉结总会上下滑动一下,不过,很隐秘,以至于钱多多跟冯英两人都没有发现。 “那些老朽我是不想要的,一个都不想要,我只想要那些没有被那些老朽垂暮之气沾染的少年,这些人不但不能成为社会,国家前进的动力,甚至已经退化成了阻力。 可是呢,他们偏偏不这样认为,认为自己老成持重的模样才能保证这个国家,民族安稳的持续下去。 我想做出改变,可惜鞭长莫及……” 钱多多靠在云昭身上,她现在很重,原来的狐狸脸变成了关中人喜欢的满月脸,粗壮的腰身还需要云昭揽着,免得她滑下锦榻。 “夫君啊,这个阮大钺我在应天府的时候是见过的,此人多次对我献殷勤,开始送财物,见我不喜,又开始卖弄诗文,被我驳斥之后,他又开始写戏文,还邀请我去听,被我拒绝之后,他就立刻销声匿迹了,是一个懂得进退的人物。 不会因为沉迷某些事物就迷失自己。 江南的士子大多都是如此,越是高明的才子,就越是如此,对这些人来说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喜欢一个人或者喜欢一个物件,他们都有自己的底线,超越这个底线之后便会立刻放弃。 跟这些人交往之后,妾身发现,最让他们耿耿于怀的就是——诗文! 他们总觉得江南文风鼎盛,文采风流应当引领天下风潮,可惜,自从蜀中杨慎那首《临江仙》问世以来,压得江南才子喘不过气来,多年以来,他们不断地作诗文,却没有一首可以与杨慎媲美,就算是辞藻华丽,终究少了那股子大气度。 所以他们就专攻书画,以及戏曲,即便出来了很多东西,终究比不得《临江仙》的磅礴大气。 夫君在很多年前就做过半篇《中国少年说》,妾身自以为读了这篇文章让人浑身血气翻涌,道出了少年人之豪气,如果夫君能够把全篇补齐,定当可以光耀千秋。 而那些江南士子们,也会对我蓝田县刮目相看。” 云昭听了钱多多的话,撇撇嘴道:“我从不在意这些东西,诗词文章不过是小道而已,不能经世大用,如果需要,你夫君张嘴就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钱多多亲昵的用脸蹭蹭丈夫的脸颊腻声道:“妾身就是喜欢我夫君胸无点墨,却豪气干云的模样。” 云昭将钱多多的胖脸从脸上推开怒道:“说真话的时候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冯英抱着儿子在床铺上轻笑道:“既然夫君如此自信,就以您刚才提到的人才来一首,好让我们两个无知妇人开开眼界!”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不等冯英声落,云昭就迫不及待的念出来了龚自珍的《乙亥杂诗第九》,此人一百五十年之后才会出生,所以,云昭毫无剽窃诗文的羞愧感,毕竟,正主没法子指摘他剽窃的时候,这首诗就是他的,就是不知道龚自珍以后再作出这首诗的时候会不会被别人打。 冯英愣住了,钱多多扳着云昭的脑袋观察了一阵子道:“夫君这几天忧愁此事,心中有感,才催生出来了这首诗?” 云昭叹口气道:“你夫君少年豪雄,多年辛苦布局,征战才有眼前的局面,可惜我满怀经世之志、治国之略,却不得大力施展,在江南碰了一鼻子的灰,使我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正处在“平生进退两颠簸……” 唉,以后想要好的诗文,就问你夫君要,你们孜孜以求的大诗人,其实就是你们的枕边人。” 钱多多离开了锦榻,迅速抄录了这首诗,拿给云昭看的时候,还被云昭呵斥了一顿,有两个错别字! 钱多多第一次低头虚心受教,小心的靠在丈夫身上用甜糯的声音撒娇道:“给妾身来首有情义隽永的。”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懒懒的将钱多多的脸扳过来瞅着自己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钱多多激动地道:“云蛟把我装在口袋里丢在地上,我从袋子里爬出来就看见了你,那时候你好肥……不过我很喜欢。” 云昭拍拍钱多多的胖脸道:“看在你将要生孩子的份上,就给你一首,你听好了。” 钱多多,冯英一.asxs.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匆匆的念完了这首纳兰词,不理睬已经傻掉的钱多多云昭又把头转向冯英笑道:“你要不要?” 冯英摇摇头道:“太糟蹋了,等妾身到了重要的日子,再问我夫君要。” 云昭点点头道:“好,想要的时候告诉我,要多少都成——啊!你咬我干什么!” 钱多多狠狠的一口咬在云昭的肩胛骨上,让云昭痛不欲生。 钱多多不管,啊呜啊呜的叫着不断撕咬,过了片刻这才消停下来,再看云昭的肩胛骨上皮都破了。 “这算是爱到骨子里了?”云昭一边揉搓肩膀,一边埋怨钱多多。 “快写下来!” 肚皮如同皮球一般的钱多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要把云昭拖下锦榻,云昭担心伤到孩子,马上起身,提笔将这一首纳兰词写了下来。 钱多多瞅着这首词,一会傻笑,一会悲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昭就把龚自珍的那首诗一并抄写了一遍递给了冯英:“好好收着,以后会价值连城。” 冯英笑着收好那一幅字,连连点头道:“一定会的。” 钱多多终于从迷幻中清醒过来,深情的瞅着云昭道:“夫君,没有诗名。” 云昭大气的摆摆手道:“床上诗!” 钱多多立刻气急败坏的捶打云昭两下道:“你从来就不肯好好待我。” 云昭握住钱多多的拳头笑道:“东西给你们两个了,你们愿意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好了,哪怕你们跑出去说是你们写的都成。” 见钱多多跟冯英都很满意,云昭就拖上软鞋,准备起身离开。 冯英低声道:“您今晚不是要在这里安歇吗?” 钱多多立刻抱住云昭的胳膊道:“去我那里,我还有事要说。” 云昭摊摊手道:“多多刚才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应该把《少年中国说》这篇文章写完,交给玉山书院的学子们,这几年下来,我发现他们似乎已经沾染了一些暮气,需要这篇文章来发人深省一下。” 听云昭要办正事,不论是冯英还是钱多多都不再纠缠他了,只是儿子云彰可能忍受不了房间里的酸臭气,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抱起胖儿子,云昭立刻就神清气爽,哪怕这孩子已经拉了一堆。 夜深了,云昭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大书房里,背影映照在窗户上,任何从窗前经过的大小官员都自动放轻了脚步,二更天了,县尊依旧在辛勤的办公。 他们都明白,县尊批阅的每一份文书都代表着蓝田县有一个难题得到了解决,很多人都想把县尊辛勤办公的剪影永久保存下来,好告诉后来人。 “第一段绝对是不能要的,留着别人会不知所谓……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亚之铁路……这一段也是不能要的,这老东西作文就不能多用古典吗?非要弄一些不西不东的玩意出来。” “任公?梁任公?自吹自擂?去休,云昭曰为好。” “当初为了向被人炫耀花大力气背下了原文……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啊,课本给改成那个样子自然是有道理的,现在还要重新改一遍,真是自找苦吃。” “康乾盛世?这是什么鬼?去掉!” “龚自珍,玛志尼?都是没出生的人物,去掉……” 等云昭将洋洋三千七百余言改成两千六百余言且重新誊抄一遍之后,天色大亮。 亲手烧掉了原文,云昭桌案上还堆着厚厚一叠稿纸。 杨雄进门的时候,见云昭呆滞的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就轻轻地靠近,看了放在桌子上的稿纸开始只是默默颂念,后来声音逐渐变大……“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 云昭看了看沉迷其中的杨雄,轻声道:“刊印出去,凡我蓝田县所属官吏,学生,人手一份,务必要背会,务必要领会其中精神。” 杨雄拿起厚厚的一叠稿纸低声道:“县尊一夜未眠,该休息了。” 云昭低声道:“江南老儒已经老了,不堪大用,我们只要少年,只要你我一般的少年,我想用少年人的热血,梦想,朝气,力量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明世界。 杨雄,我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我就不信,年轻人的朝气梦想会缔造不出一个光明璀璨的新世界! 这篇文章,就是我们出发的号角,是我们征程的方向,也是我们的血,我们的泪水,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心中充满了光明,我们是潜龙,是乳虎,是雄鹰,是奇花,是宝剑,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我们没有理由放弃,旧有的,腐朽的,黑暗的,终将会被我们的光芒所融化! 杨雄,这就是我一直在强调的少年心!” 第二十五章宣传造势 第二十五章宣传造势 《少年中国说》无疑是可以催动少年雄心壮志的一篇雄文。 他让少年胸中的热血激荡,让少年人明白自己的使命,知晓自己的重要性,鼓励少年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向自己期望的目标前进。 而云昭,一个八岁就担当重任,讲一个破败的,穷困的,盗匪横行的关中小县,穷十年之功,终于整饬成大明朝鼎鼎有名的富裕地方,让那里的百姓衣食无忧,且生活的幸福快乐。 这本就是一个传奇。 而更传奇的事情是这个少年人,十四岁的时候带着招募来的百骑好汉,深入草原,与塞上蛮族争锋,且所向无敌。 不仅仅如此,他还在大明早就丢弃的土地上用计谋,借助建奴的力量,修建了一座塞上雄城——蓝田城,并在张家口突袭建奴悍将岳托,杜度,与之厮杀的难解难分,助大明失败的统帅卢象升从虎口中夺回十万大明百姓。 在卢象升匆匆撤退之后,又携带一众少年与建奴无敌悍将多尔衮在桑干河厮杀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桑干河上浮尸无数,竟淤塞了大河。 建奴东归,蓝田城就成了云昭功业的见证。 这样的人,作出《少年中国说》实在是实至名归。 一个狂傲的少年人,一个彪悍的少年人,一个无敌的少年人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如果说,这些战绩让少年人们心驰神思,那么,他准备与黄台吉,多尔衮共享塞上绝色美人布木布泰的风流韵事更是让少年人们遐思无限。 关中之地乃是少年发声之所,乃是少年人奋斗之所,更是少年人建功立业的天堂。 一时间《少年中国说》风靡大江南北,大河上下,洛阳纸贵也不能形容此盛景。 但凡有学堂处,必有少年吟诵《少年中国说》! 热血被点燃的北方少年人,一个个告辞了爹娘,背上包袱,满怀憧憬直奔关中。 热血被点燃的江南才子,不辞而别吟诵着《少年中国说》踏上了前往关中的大道。 当这些有着同样理想的少年人在路上相遇之后,立刻结为挚友,相互鼓励,相互帮扶烟尘滚滚的向关中挺近。 更有少年大声疾呼——少年不到蓝田县,金榜唱名枉少年! “宣传果然很费钱啊!” 云昭提笔在文书上批阅了一个‘可’之后,便有些心痛。 一个半月的宣传推广《少年中国说》的费用,居然不比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事耗费小。 “成效是显著的,此次我蓝田县散布在大明国土上的密谍齐齐发动,才造成了目前这样的声势,这对我蓝田县极有好处,至少,县尊要求的高素质少年人必定会纷纷来投。” 这些天下来,杨雄的笑脸明显多了起来,似乎已经把心中的执念消除掉了。 如同县尊说的那样,不管怎么说先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就是了,至于后果——少年人如果还考虑久远之后才会出现的后果,还能叫少年人吗? “话虽这样说,我们还是要节俭一些,今年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年景,秋粮没了一半,这很要命啊。” 云昭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 “可是,蓝田城递送的牛羊马上就要到来了,关中遭灾,蓝田城今年可是大熟之年,今年不用支持蓝田城军粮,仅仅是这一项,我们就节约不少,再加上他们送来的六万只羊,一万头牛,卑职计算过,弥补亏空绰绰有余。 各路商队们也知晓蓝田县今年遭灾了,特意加大了货物的运送量,今年的商税我们还能冲一个新高。” 云昭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道:“终究是遭灾了,今年除过重点关注点之外,别的地方的拨款统统减少三成,他们也该学会过一点紧日子了。 尤其是密谍司,他们的拨款不能再豪奢无度,我听说周国萍的闺房铺满了绫罗绸缎,且不点油灯,全部用了鲸油蜡烛,你就没有问问是何道理吗?” 杨雄低声道:“周国萍已经回到了玉山,獬豸查了她十天有余,并没有查出她贪渎公帑的事情,现在留在玉山书院等待分配任务呢,说起来,您已经晾了她快两个月了。” 云昭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她就不能好好地找个好男人嫁了吗?非要为一个女人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以及梦想?” 杨雄摊摊手道:“您把历来喜欢把男人当牲口使唤,把女人当男人使唤,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您也有错啊,再加上我们玉山书院前几期学姐们的相貌问题,当女人好像没有什么希望,也就把自己当男人看了。 周国萍并非特例,依我看,韩秀芬恐怕早晚会变成男人,至于武研院,民政司,以及我们秘书监身居高位的那些学姐,大多由此倾向……您想想啊,她们长得不好看,一个个又位高权重的,那个男子敢娶啊,就算是有男人愿意娶,那也要她们愿意才成啊。 县尊,此事啊,卑职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云昭沉默许久,最终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凄凄惨惨的道:“我已经可以预见,以后的史官会如何评价我们这些人了……男子都是色鬼,女子都是……唉,没一个争气的。” 杨雄笑道:“县尊,我们开一代之先河,管他如何评说呢。” 云昭叹息不语,默默地起身,他要去看自己的两个孩子了。 钱多多不负众望,于一个月前一举得男,取名曰——显! 如果说云彰的出世让云氏全族欢欣鼓舞的话,那么,云显的出生,则让云氏一族举族狂欢。 云氏主族终于不再搞什么一脉单传了,云氏一族强悍的血脉终于可以开枝散叶了。 云娘如今除过每日从不间断地给祖先烧香念佛之外,就喜欢在两个儿媳妇的房间乱窜,前一个孙子刚刚长开,肥头大耳朵的看着欢喜,第二个孙子就呱呱落地了,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孩子是一个眉眼的,长相清秀随他母亲。 “一个七斤三两,一个五斤一两,自然是一个肥头大耳朵,一个瘦峭,这跟他们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冯英的长相也不差啊。” 云娘瞪了一眼抱着孩子的钱多多道:“冯英有喜的时候什么都吃,孩子自然长得壮实一些,就她,有喜的时候跟猴子一样光吃各种果子,我送过来的鸡汤一口不喝,还偷偷地喂狗,生下来的孩子自然瘦的跟猴子一般。” 云娘是没人敢得罪的,云昭也不敢,钱多多有了孩子之后幸福的跟一朵花一般,哪里有功夫跟婆婆生气,整天孩子不撒手,生怕一松手孩子丢了。 云娘前脚鄙视了钱多多以及她生出来的瘦孩子,下一刻,等孩子吃了奶水之后就抱着孙子舍不得离手,看孩子的眼波就像是融化了一般。 有了孙子,儿子一般就不值钱了,对于长辈们来说,儿子就是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利用价值没有了,自然就踢到一边去了。 老娘喜欢完孩子之后恋恋不舍的走了。 云昭这才有机会抱抱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他不敢一次抱两个,孩子们还小,还不到背着他们当足球守门员的时候。 父子三人,这话说出去都威风! 不像夫妻三人,说出去都被人唾骂! “你有两个儿子了,将来够你烦心的。” 钱多多给儿子换了尿布之后,等何常氏就勤快的拿出去换洗了,这才靠在被子上斜着眼睛看丈夫。 “有什么好烦的,老子是强盗,儿子可以是强盗王,可以是马贼王,高兴了还可以当海贼王,天下如此之大,够他们折腾的,只有最没出息的孩子才会瞅着老子留下来的那点家业流口水。” “但愿我夫君雄才大略的可以解决这个无数帝王将相都解决不好的难题。” 云昭瞅了钱多多一眼道:“我都没打算长期把这个位置做下去,更不要说他们了,我告诉你,人老了就会昏聩,我会在昏聩之前离开,绝对不想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一个弄不好就是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局面。 我还想把我们三个趁着刚死,新鲜,埋在一起,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好有一个照顾。 至于他们,看造化吧。” 钱多多笑了,把云昭拖过来跟她并排躺在一起握着他的手道:“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我只负责将孩子养大,别的不管。” 云昭搂着钱多多丰腴的身子懒懒的道:“你想多了,我的孩子都会是好孩子,我有信心。” 钱多多低声道:“睡吧,让我靠一会……” 云昭早上起来的时候打了奶腥味很重的饱嗝,歉疚的瞅瞅依旧睡着的儿子,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卧房。 入秋了,玉山就总是起雾。 每当有雾气下来的时候,云昭就喜欢站在青雾中,任由凉凉的云雾裹着他的身体,这样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洗脸,在雾水中站一会,脸上就会凝结水珠,擦一把,神清气爽。 站一会是享受,站的时间长了,那就是受罪。 周国萍就在雾气中站立了很久,身上的麻布衣裳已经湿透了,她依旧倔强的站在青雾中瞅着云昭大声道:“县尊,周国萍前来请罪!” 说罢,就单膝跪在地上,头却抬了起来,死死的看着云昭。 第二十六章乱世多妖孽 第二十六章乱世多妖孽 “咦?你真的把自己的龅牙拔掉了?” 周国萍的眼神就是这样,从小就跟狼一样,云昭已经看习惯了,不过,她的龅牙不见了,这让云昭着实有些惊讶。 周国萍张开嘴,那一排龅牙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细瓷一般的白牙,整个人变得漂亮了好多,虽然嘴唇还是有点向外翻,不过,她的嘴唇本来就厚,这样看起来反而有些性.感美。 “手艺不错,哪找的匠人,可以邀请来我玉山,你的好多弟妹们也有这毛病,有矫正兔唇的最好。” 周国萍摇头道:“柔娘只有一副牙齿!” 云昭瞬间就沉默了。 “柔娘说,我前程远大,还要养家,就需要有一副好相貌,她长居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没有牙不要紧。 她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自己的牙齿连根拔下来了,一共拔掉了五根,正好弥补我的三颗大龅牙!” 云昭后背上的汗毛手竖起来了,他清楚,镶牙不是这样镶的,这非常的不科学。 “然后,我也拔掉了龅牙,找了银匠将这五颗牙镶嵌在一起,加了套子套在我的另外两只磨小的牙齿上,然后,我就有了这一嘴新牙。” 云昭点点头,这样就合理多了,他还以为周国萍直接把那个女人的牙齿装在自己的伤口上…… “你有牙了,那个女人的牙怎么办呢?” “我去了恶人洞,拔掉了一个女人的五颗牙齿,那个银匠正在给我做牙!” 云昭眨巴一下眼睛道:“既然有这个法子,你为何不直接用恶人洞里死囚的牙齿呢?” “柔娘不想在亲吻我的时候碰到别人的牙齿!” 云昭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的部属全是蠢猪! “至于柔娘嘴里装了别人的牙齿,那是因为她是女人,柔娘以为,我可以花心,她不能!” 云昭抬脚踹在周国萍的肩膀上,大叫一声就径直去了大书房。 周国萍站起来大声道:“县尊您这算是答应了是吗?” 云昭怒吼一声道:“滚你奶奶个蛋!” 周国萍嘿嘿笑一声,用手掸掸肩膀上的脚印子,就背着手朝玉山书院走去,她觉得自己的婚事已经办妥当了。 云昭坐在办公桌后边喘粗气的时候,杨雄就很小心的将一张请婚帖放在云昭的面前…… “你算是被那个女人给感动了是吧?” 杨雄小声道:“一个女人肯为了另一个人生生的拔下来五颗牙齿,继而毁了自己的容貌,卑职以为,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卑职也算是一个意志还算坚强的人,可是,你要卑职拔自己的牙齿来向另外一个人表表忠心,想想都疼,卑职是做不出来的,我想,那个柔娘不可能是为了当奸细才这么做的。” 云昭提笔在请婚帖上批阅了‘下不为例’四个字算是同意了这桩荒唐的婚事,然后对杨雄道:“周国萍调离密谍司,入清水县担任大里长,不得有婚礼,不得向外宣告! 如果外人知晓了,我是不会承认的。” 杨雄的脸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他很为自己的学姐感到高兴,无论如何,学姐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爱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国萍性格上有缺陷,她本身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密谍,在这之前,韩陵山的密报中就已经提议撤销周国萍现在的职务,进行全面的审查。 獬豸对周国萍的审查堪称严密,从她离开玉山,直到归来,事无巨细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包括她的部属也没有放过一个,就连那个柔娘,也过堂两遍,最后下的结论是——可用! 既然周国萍没有背叛,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该是曹化淳,所以,蓝田县根据以往办事的经验,下达了对曹化淳的刺杀令。 不管曹化淳有什么样的计划,杀掉曹化淳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如果能从曹化淳那里得到更多的秘密,蓝田县都会将所有的危险掐死在萌芽状态。 死一个曹化淳不算什么,如今的大明朝,几乎每天都有官员战死,也有官员被杀,或者失踪。 李洪基在河南通许县击杀河南巡抚汪乔年,趁势进攻开封,因为开封被两年前黄河冲击一次,城外依旧有洪水未退,李洪基命部下乘坐木筏攻击,被开封守军击退,眼见开封城中百姓对他们上一次掘开黄河大堤耿耿于怀,久不能下,不得不转而进攻洛阳,河南总督傅宗龙拼死击退。 至此,河南地除过靠近关中的两个县,以及开封,洛阳两城,其余之地全部为李洪基所夺。 而在大湖周边,张秉忠与杨嗣昌,熊文灿在随州激战三月之后,闻听左良玉屯重兵于武昌,担心后路被断,遂沿着杨嗣昌特意留出来的缺口一路入川。 他的前部先锋艾能奇在三日间行六百里,突袭夔州,夔州坚守半日之后陷落,至此,张秉忠入川已经成了定局。 “张秉忠入川的时间早了一些,至少早了两年。” 云昭看过地图之后,丢下手中的红笔对钱少少道。 钱少少道:“张秉忠夺得夔州之后,下一步必定是占领万县,据我所知,此时的蜀中只有两万老弱军卒,不能阻挡张秉忠进击重庆府。”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是兵灾,也是人祸。” 钱少少道:“云福军团就在汉中边缘,是否要出兵攻击一下张秉忠,耗损一下他的兵力?” 云昭摇头道:“云福一旦出兵与张秉忠绞杀在一起,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会立刻进攻我们你信不信?”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们的兵力太少,云福军团要守卫南方,云杨军团要防着东边,李定国军团如今正在平定西北,高杰兵团还需要驻守蓝田城,今年两场突如其来的灾害严重拖慢了我们建设兵团的计划,现如今,我们确实没有余力出兵。 如果我们想要四面出击,至少需要十支军团才堪堪够用。” “十支军团……在保证民生的状况下,谈何容易啊,而十支军团面对我大明浩瀚的国土,依旧少了。” 钱少少道:“是不是可以更改一下精兵计划?” 云昭摇头道:“你要抽空蓝田县团练?” 钱少少道:“募兵不如征兵。” “征发来的大军战斗力也不如募兵,此事再议。” 云昭结束了谈话,钱少少叹息一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沉默,就说明蓝田县准备对此次张秉忠入川的事情持观望状态。 真正的原因云昭没法子对钱少少说,他不能直接告诉钱少少,他更喜欢重新按照自己的意愿建设被贼寇肆虐过的土地,而不是磕磕绊绊的与官府斗,与乡绅斗,也与未曾遭过劫难的百姓争。 建设要比破坏难上千百倍,云昭宁愿在废墟上建设,那时候,面对的不过是废墟砖瓦,而不是复杂的人心。 “任何制度文化都是有时间范畴的,人类文化的演变是一个自然过程,人类再伟大的文化如果不与时俱进的话,最终都会迎来失败,越是拼命维护旧有的文化,最后失败的会更加惨烈。 任何文化它最初诞生一定是维护人们生存而开始的,而它最后一定是戕害人们生存为结束……” 这一段话是云昭上辈子被送去进修的时候一位博学者在课堂上讲述的话,他从原始文化,奴隶文化到封建文化,再到现代文明做了思维缜密的论述,云昭深以为然。 大明对于云昭来说已经是一个严重的过去式了,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将拯救大明作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最高行为准则。 而是以一种新的方式,让一个全新的大明,凤凰涅槃一般的浴火重生之后,再屹立在世界的东方,那个时候,它必将更加的光明,更加的合理,也更加的强悍! “全力支援一下秦良玉,她既然不喜欢我们进入蜀中,那么,就拿出保卫蜀中的决心跟行动来!” 云昭思忖良久之后,终于对钱少少下了指令。 “支援多少,怎么支援,要是秦良玉拿到支援之后不出兵怎么办?我要警告你,如今,秦将军在石柱之地的话语权并不高,那里毕竟是马氏的祖地。 要不要越过秦将军,直接与马氏商谈? 我以为,此次支援以保护我蓝田县在蜀中的利益为第一优先,如果不能,我们就派人跟张秉忠去谈,让他来保证我蓝田县的利益不受侵犯!” 钱少少同样说的斩钉截铁。 “跟张秉忠谈?我们这也算是彻底的不要脸了,我最担心的是张秉忠没有能力拿下整个蜀中,最糟糕的局面就是官府占领一半蜀中,张秉忠占领一半。 如果这个局面形成了,他们一定打红了眼,蓝田县成了墙头草会两边都不讨好,到头来两头受气,戕害蜀中百姓的名头还会背在我们的身上。” “所以,支援秦良玉?” “没有错,与首鼠两端的马氏比起来,我更相信秦良玉,与暴虐且喜欢背信弃义的张秉忠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秦良玉。 这年头啊,我们只能相信个人的节操了!” 第二十七章云昭与猴子 第二十七章云昭与猴子 云昭抱着儿子的时候,总是会不知不觉的陷入沉思,这两个肉嘟嘟的孩子就像是他的思想之源。 结合白日里的公务问题,他仔细的考量了一下自己对大明世界里的人的看法。 果然像白天感慨的一样,他看大明人考量的最多的人是个人的品行,与行为习惯,而不是天下大势。 就像崇祯皇帝,就像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秦良玉。 对这些人的印象是以前的教育留在他脑海中的,他发现好像很难纠正。 坏的就是坏的,好的就是好的,不容混淆。 对云昭来说,只有怀里这两个肉嘟嘟的孩子才跟他一样,是真实的人类,其余的人都不过是这个虚幻世界里的游魂。 所以,当他觉得自己大腿上开始变得湿漉漉的时候,也不恼怒,仅仅是抬头对两个孩子的母亲们道:“孩子尿了。” 瞅着两个手忙脚乱的母亲,云昭嗤的笑了一声,什么帝王,什么将相,什么天下大势,都比过自己孩子的一泡尿重要。 孩子们被收拾干净之后,就重新回到了换好衣衫的云昭怀里。 冯英,钱多多知道云昭喜欢这样。 “周国萍邀请妾身明日去她家里赴宴,夫君,我们该不该去?” “不去,让她先处理好自己那一摊子烂事再说邀请你们的话。” “夫君,那个女人真的为周国萍拔掉了自己五颗牙?” 云昭点点头道:“愚蠢而又令人感慨的非智慧行为。” 钱多多道:“夫君,要是我为你拔掉五颗牙,你会不会感动一下?” 云昭道:“如果是被人胁迫着拔掉的,我会狂怒,如果是你主动为我拔掉的,我会离你远远地,这是偏执狂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我不但不会感激,还会嘲笑你。” 钱多多摸摸嘴巴道:“我好像也干不出来,夫君啊,要不然……我们去看看?” 云昭将两个孩子小心的放在床上,叹口气道:“我从来没有约束过你们。” 女人对唯美爱情的向往谁都拦不住……跟传说中的爱情相比,云昭觉得自己跟冯英以及钱多多之间就算不得爱情。 更像是普通的动物,到了性成熟的年纪之后,就很自然的在一起了,期间发生的最令人激动地事情就是生下来了两个孩子。 “老子的学说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道篇》,下篇为《德篇》,上篇到底讲什么?着重讲的是宇宙,自然,下篇讲的是人类与德行,也就是人伦…… 宇宙,自然啊是人类所有行为的开始渊源,在这里老子第一次完整的阐述了人类所有行为的最原始的起源。 这就是道法自然的最初解释。 这其实很了不起的。 先秦诸子百家从未系统的研究过宇宙与自然,他们更多地是在讲人,比如孔子曾经提倡‘君子’却从未说过君子的行为是怎么来的,根据是什么,这就很成问题了……” 云昭在教室外边听了一会先生的讲义,就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著名的话云昭自然是知道的,一旦将这句话跟周国萍的事件联系起来之后,云昭就很容易接受了。 据说有一种鱼,当他的种群中没有公鱼的时候,最强壮的母鱼就会蜕变成公鱼,继续繁衍后代…… 看的出来,自然万物为了繁衍生存可以干出很多过份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一件,比如骆驼刺为了能在沙漠上生存,就把叶子变成了刺……这种例子太多了。 人也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种动物而已,为了生存——不对,周国萍没有那种鱼的本事! 这种事是具有传染性的,郑芝豹派人送来了张明亮,刘传礼,以及韩秀芬的第二封信的时候,云昭又有了新的担忧。 在张明亮,刘传礼的信中充斥着——韩秀芬体壮如牛,韩秀芬独断专权,韩秀芬上山是猛虎,下海是蛟龙,韩秀芬力战千军不殆等等男子专用词。 而韩秀芬在给他的信中,也开始用“某家,卑职,末将”一类的词汇,她似乎也在极力的抹杀自己的女性特征。 云昭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烦恼。 “这就是天道的惩罚。” 云昭自言自语哀叹一声。 钱少少在一边道:“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谁,少了一只眼睛的艾能奇狂性大发,攻下夔州之后,没有等待后援,居然直入万县,斩万县官吏以下七百余人,立京观于县城,喝令周边官府速速投降,否则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你今天去见冯英了,那么,冯英怎么说?” “我觉得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冯英说,先看看,不忙着驰援,驰援的早了,没人领情,还以为我们是去跟他们争夺民心的。” “对我说就没有这么详细了,仅仅说了一句——等等!” “我老娘上一次以冯英的名义给石柱送去了大量的盐巴,麻布,棉布等过日子的必需品,没经过石柱土司的手,据说,秦良玉与马祥麟乐见其成,其余马氏族人多有不满,甚至呵斥冯英为妖女,太可恶了。 既然冯英说等等,那我们就等等。” 钱少少有一颗想去蜀中的心,云昭已经拒绝两次了,既然蓝田县目前对蜀中没有大的动作,还在等待期与试探期,钱少少这样的重将就没必要去蜀中,就像云昭一心想去江南,也是碍于时机不成熟不能成行。 蓝田县今年遭受了重创,远非一点牛羊跟货物能弥补的。 账面上或许会很好看,但是,蓝田县真正的情况,不论是云昭还是钱少少都非常的清楚明白,地龙翻身损坏的大烟囱跟各种出现裂缝的窑口需要重新修建,被大水漫灌过的田野,也需要重新修整,此次受灾最严重的长安县水利工程被损坏了六成,这也需要重新修整。 蓝田县不缺钱,不缺人手,唯一欠缺的就是时间。 在时间问题上,就目前而言,蓝田县仅仅跑赢了崇祯皇帝,跟建奴的前进速度基本相等,却远远跟不上李洪基跟张秉忠这两个大贼突飞猛进的速度。 他们的扩张是无序的扩张,李洪基在河南一地就获得将近百万的人手,张秉忠在湖南,湖北也获得了足够的人员补充。 现在,正是这两个巨寇急速扩张时期,最要命的人,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站在他们那一边。 尤其是那句著名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让受灾严重的中原人像是喝了鸡血一般纷纷向官府发难,迎接李洪基的到来。 李洪基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每到一地便打开官仓放粮,打开地主们的粮仓分发粮食给百姓。 也就是通过此事,云昭才惊讶的发现,河南原来有粮食,而且还有很多,只不过,没粮食的只是穷苦百姓而已,仅仅一个通许县的豪绅栾氏,就搜出粮食一万六千担之多。 刘宗敏甚至从栾氏金库中搜刮出金一千四百两,银五万八千两……解放了栾氏奴仆一千九百余口。 当这些东西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整个通许县还没有被饿死的人都疯了,那些即将要饿肚子的人也发疯了,于是,偌大一个通许县,只要是能走得动路的人,都加入到了李洪基的麾下,在攻打其余州县的时候,他们比谁都疯狂。 当百姓们自发的开始向周围扩张的时候,李洪基乐见其成,他的老营人马只要跟随着这些百姓,再加一点简单的组织,跟威压,就能轻易地攻城掠地。 这股风潮不但席卷了河南府,南阳府,还在向怀庆府,卫辉府,彰德府,顺德府,开封府蔓延,并且已经威胁到了大名府。 一旦大名府,东昌府失守,李洪基的人马就会抵达济南府城下,一旦运河被切断,到了那个时候,京师就非常的危险了。 云昭很担心大明皇帝可能支撑不到他蓝田县兵强马壮的可以席卷天下之时。 如果说国内的时间还有机会追赶,云昭很担心欧洲即将开始的工业革命,一旦钢铁机器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西方世界的繁荣了。 云昭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恨自己的专业,以至于让他连一台简单的蒸汽机都没有法子制造出来,以前的时候他幼稚的以为,只要知道原理,就该能制造出一只蒸汽机来,可惜,他造出来的永远都只是一个大茶壶…… 而蒸汽机,焦炭,铁,钢是工业革命的四要素,这一点云昭倒是知晓,蓝田县已经出现了焦炭,出现了便宜的铁和钢。 唯有蒸汽机成了一道拦路虎。 不仅仅如此,云昭还知道“珍妮纺织机”他还知道更多的好东西……可惜,仅仅知道名字是没有用的。 脑袋里装着整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而自己的手只有这么长,什么都抓不到,派出去的人都是蠢蛋,宁愿在大海上当海盗也不愿意去遥远的欧洲去寻找那些好东西的雏形。 这是云昭的痛苦所在。 他只有一个人,身高不过七尺,体重不过百来斤…… “如果老子是孙猴子就好了!” 第二十八章史可法来袭 第二十八章史可法来袭 自从来到了蓝田县,獬豸的生活就变得极其简单。 他将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一张表格。到了老母居住的宅子。 推开门就听见纺车的嗡嗡声,见老母正坐在屋檐下纺线,就走了过去,靠着母亲坐下,帮着母亲整理麻线。 母亲纺线的动作娴熟而有韵律,或许是儿子来了,纺车也转动的更加欢实了,半个时辰后,一团麻终于变成了粗细均匀的麻线。 在这张表格上,公务时间是固定的,吃饭休息时间也是固定的,甚至连如厕时间都有规律可循。 今天,是陪伴老母的时间,所以,獬豸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来 獬豸从纺车上取下线锭,对母亲道:“歇歇吧。” 老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抱着针线笸箩道:“你媳妇呢?” 獬豸笑道:“她身子慵懒,我就让她多睡一会。” 老妇人抬头瞅瞅儿子道:“她这个岁数有喜,是个大好事,这些天就不要让她过来请安了,你从西安带回来的糕点也不要都送过来,给她留一半,她本就是一个馋嘴的,只是到了我们家让她吃苦了。” 獬豸连忙笑着道:“孝道还是要讲的,她今日只是呕吐的厉害,孩儿才破了例子。” 老妇人在獬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牵着儿子的手进了厅堂,仔细看看儿子的容颜,摸摸儿子两鬓的白发道:“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呢,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自喻美少年呢。” 獬豸笑道:“孩儿心胸不如父亲开阔。” 老妇人笑道:“是你父亲不如你,他做的是太平官,你在乱世里挣扎,又不肯随波逐流,自然要多吃些亏的,既然到了蓝田县,那就认了,不要总是獬豸,獬豸的称呼自己,我儿有名字,卢象升三个字挺好,这个人也没有愧对这天下人,改什么名字啊。” 獬豸温言道:“孩儿如今只想化身法兽。” 老妇人看着儿子道:“汝为人,何为兽?” “为人难免会有私情,为兽方能绝情绝欲。” 老妇人摇头道:“还是做人好,人只应该被人管束,如果被兽管束,何为人呢?你能记得为娘,记得你的妻子并与她生儿育女,如何算的绝情绝欲呢,孩儿啊,你只是太失望罢了。 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皇帝不要你了,大明不要你了,那就换一个地方,这里还不错。 等一会随为娘一起去交麻线,看看市井人是怎么活的就会明白,你是一个好运气的,做的事情也没有辱没你的家风,祖宗跟你的才学。” 獬豸笑着答应了一声,就在母亲的指引下拿过背篓,将母亲这几天纺织好的麻线装在背篓里,不一会居然就装了满满一背篓。 老妇人拍着满满一背篓麻线肯定的道:“两匹麻布啊。” 獬豸瞅着母亲梳的一丝不苟的白发,心头微微有些发酸。 老妇人察觉到了儿子眼中的泪花,遂笑道:“你以为母亲劳作就是儿子的不孝?你错了,不是这么回事,走吧!” 獬豸背起背篓,老妇人笑道:“重吧?现在很重,等这些麻线到了作坊里,浸泡,发软,去粗坯,染色之后,就不重了。” 等母亲拿起一个小小的篮子挎在胳膊上,颠着小脚走在前边领路,獬豸特意放慢了脚步,好让母亲一直走在前边。 出了家门,绕过一颗大柳树之后,就到了街市上,朝阳升起不长时间,街市上却已经很热闹了,店铺伙计们纷纷卸掉门板,收起灯笼,清扫了门口,清水洒街,推着独轮车的汉子大声的吆喝着在人群里穿行。 一些专门贩卖餐食的小贩摆开了场面,关中人粗大的嗓门让人心烦,老妇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路过一个专门卖甑糕的摊子老妇人停下脚步,仔细嗅嗅甑糕的味道,又认真的看了一遍黑红色的甑糕,对儿子道:“今天的甑糕放的蜂糖跟枣子多。” 獬豸见母亲似乎有些想吃,就要给母亲购买,却被老妇人制止了。 小摊贩则笑嘻嘻的对老妇人道:“卢家婆婆,前几天您说我家的甑糕是黑了心肠的薄,今天再看看,不惜血本!” 说着话还用铲子敲敲自己的木盘,气势十足。 老妇人笑道:“这就对了,等我儿贩了麻线,就来称,给我留一块好的。” 小贩痛快的答应一声,老妇人就带着儿子继续在街市上穿行,獬豸低声道:“母亲喜欢吃,孩儿这就买来。” 老妇人呵呵笑道:“家里那么多的人丁,谁肯少我这老婆子一口吃的?只是这好东西要自己挣来的才是最好吃的。” 獬豸低声道:“孩儿不孝。” 老妇人牵着儿子的手道:“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獬豸被母亲拖着在街市上乱走,一会大气的叫住挑担子贩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对货物评头论足一番却不买,一会又在一些廉价首饰摊子上挑挑拣拣,也没有买。 见母亲高兴,獬豸就跟在母亲身边,不时地怂恿母亲把喜欢的东西买走…… 路过一家很有气势的店铺门面,老妇人指指门口的伙计对獬豸道:“这家买卖做得最是公平,咱们就把麻线卖给他们家。” 伙计闻言笑开了花,从獬豸身上接过背篓笑呵呵的道:“卢家婆婆,能的您认可可不容易,我们掌柜的说了,我四海号的每一位客商,要是都如您一般挑剔,那可就赔到姥姥家了。” 老妇人咧开干瘪的嘴巴笑道:“你们掌柜的姥姥家就在他家后门,赔不到那里去。” 掌柜的见伙计带着老妇人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大汉,就笑呵呵的道:“拿去过称,免掉折头。” 老妇人笑骂道:“老婆子拿来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短少过斤两,线纺织的紧,用得着你给折头?” 掌柜的只是笑,伙计把货物送到后面,过了称,在帐房算账的功夫,端来两碗粗茶放在桌案上,老妇人端起一碗慢慢的喝,还催促儿子也解解渴。 麻是蓝田县农夫的,掌柜的只需跟卢婆婆结算手工,等这些麻线变成麻布之后,自然有纺织作坊跟农夫们算总账。 一个银元外加六个铜子,这就是老妇人半个多月的劳动果实。 有了劳动果实,一个欢快的老妇人就拖着比她高出快两头的中年儿子急匆匆的离开了商铺,重新来到了街市上,这一次,老妇人很熟练的从屠夫那里买了一块肉,买了一支老榆木簪子,一大堆针头线脑,一口袋糖果,最后来到卖甑糕的小贩跟前拍着大木盘子道:“要中间最软的那块!” 满满的一背篓麻线,最后换回来了半背篓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家门口,老妇人拍拍儿子的胳膊道:“今天痛快,花了老大一笔钱。” 卢象升不知怎么的,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 母子两坐在厅堂里分享甑糕的时候,老妇人瞅着儿子道:“你要分清楚,这个世界离开谁都没有什么关系,大明朝离开了你卢象升,一样没有马上完蛋。 同样的,蓝田县离开你卢象升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们今天经历的事情,是你母亲两年来天天经历的事情。 所以说呢,你在做事情的时候不要把自己的迷失了。 你以为你把名字改成獬豸,你真的就是法兽了? 你真的以为经过你的手判定的案子就一定是公正无私的? 儿啊,你母亲今年七十有一了,我依旧想要活着,继续干活,吃一口好甑糕就能让为娘高兴很多天,你看,快活来的多容易啊,你怎么就要把自己的日子过的跟死了老娘一样? 白天是没有人味的法兽,晚上是一具行尸走肉,明明没死,怎么就把自己过的跟死人一样呢?你婆娘怀着身子呢,身边躺着一个死人,你觉得她很舒坦? 你老娘看一个地方好不好,就是从针头线脑看起的,今天,东西卖的公平,我们买东西也买的公平,这就是一个好地方,一个好地方难道需要一个死人来管事?” 卢象升笑道:“母亲说的是。” 老妇人笑着捏捏儿子的面颊道:“笑起来多好看呢,怎么就要扳着一张脸没有一点活人气呢。去吧,知道你很忙,衙门里的事情要办好,家里的事情也要办好,你其实比你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卢象升呵呵笑道:“毕竟你儿子是两榜进士出身,我爹呵呵……” 老妇人叹口气道:“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也有一个两榜进士来找你,他的排名好像比你还高一些。” 卢象升将最后一口甑糕吃进肚子道:“史可法来了,孩儿是知道的,从他进潼关的那一刻,孩儿就知晓了,大明朝斩杀了大明的卢象升,也不知他来找我这个蓝田县卢象升做什么。” 老妇人道:“我很担心这家伙来了之后会羞辱我的儿子。” 卢象升瞅着母亲亮晶晶的眼睛道:“我接着就是了。” 第二十九章羊入虎口? 第二十九章羊入虎口? 史可法来到了蓝田县,云昭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人。 史学家在赞美这个人,文学家在讴歌这个人,而政治家们却在鄙薄这个人! 他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一个将儒家典籍读的通透的文人,并且是一个培养出来了一丝丝浩然正气的读书人。 不过,在云昭看来,此人可以担任大鸿胪这样的官职,担任书院祭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干一些水磨石功夫的事情,因为他毅力恒心都不缺。 唯独不能成为最高等级的官僚! 其原因就在于他太要脸皮,且心肠不够狠毒。 在盛世的时候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官员,可惜,他中进士的时候,已经是崇祯一年了。 大明朝与建奴,流寇的漫长战争,已经让无数英杰死于事,等到大明江山最后一丝希望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除过宵衣旰食,苦心孤诣,以命相搏之外,再无他法。 他的努力,成为了大明史书的绝唱,让大明世界毁灭的不那么难看,让中华史官还可以用磅礴的笔触去书写一幕悲歌。 而大明,终究亡了…… “以礼相待,随他去。” 云昭沉思良久之后,终于给史可法的到来定下了调子。 于是,蓝田县繁华依旧! “蓝田县竟然繁盛如斯!” 这是史可法进入蓝田县之后发出的第一声感慨。 而后,他便只用眼睛看这片新奇的土地,不再说话。 这几乎是所有大明官员进入蓝田县之后的标准反应,在到来之前,他们以为刚刚经历过两场灾难的蓝田县虽然不能是饿殍遍地,至少也应该是一个残破的地方。 西安城墙上的洪水痕迹还在,可是,田野中已经恢复了阡陌交通,虽然有些地方还有残水未退,可是,那些水坑里到处都是光屁.股的孩童捉鱼的身影,就已经把灾难的影子悄悄抹掉了。 到处都是新建的房屋,这些房屋很漂亮,看的出来,有些房屋还没有干透,不过,蹲在新房屋边上的农夫们却没有丝毫的焦急之色,反正到了冬日,这些房子一定会干透达到入住的条件。 灞桥上还有地龙翻身之后留下的印记,不过,在老灞桥不远处,一座新的桥梁正在架设中,老桥上不允许沉重的载货马车过桥,一座由无数大船链接而成的浮桥正在担当运货的重任。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 来蓝田县之前,无数的友人曾经劝诫过他,在这些人的口中,云昭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强盗,与李洪基,张秉忠一般无二。 可是呢,那一篇《少年中国说》的出现,让史可法心中的云昭形象有了一些变化。 他不是来看云昭的,更不是为了蓝田县来的,这个地方在他的心中早就是贼窝,虎狼横行之地。 自从知道卢象升没有死之后,他就一心想要再次见到卢象升,在与卢象升在山东共事的时候,他深深地认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才华,更加知晓他是在何等艰难困苦中将十万百姓从建奴手中拯救回来的。 卢象升下狱的时候,他也曾多方奔走,不断地上本为他求情,可惜,他的奏章在山崩海啸一般的弹章面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没有人知道,当长发覆面的卢象升被斩首于街市上的时候,有一个男子匍匐在一间酒楼上嚎啕大哭,哀叹着大明为数不多的一个君子的陨落。 一个小小的户部佥事,此时此刻眼看着大明的梁柱被焚,束手无策! “某家听说,蓝田县如今只有一个富户,便是云氏?” 走进没有城墙的蓝田县,史可法瞅着一些高墙大院,第一次问雇佣来的车夫。 “云氏可不是最有钱的,在蓝田县比云氏有钱的人家数不清啊。” 车夫回答的很古怪。 “云氏不是最有钱的,那么,谁家最有钱呢?” “东乡的刘氏,人家的布匹据说多的可以覆盖整个蓝田县,虽然在几年前他们的家主因为贪渎被县尊给砍掉了脑袋,家世大不如前,不过人家依旧家大业大。 南乡的何氏也是一个狗大户,人家不种田了,专门雇佣流民帮他家挖煤,这么多年下来,你看看人家,我们刚才路过的那片大宅子全是人家的。 北乡章氏,人家的家主走了仕途,两个儿子操持蓝田县家业,修整蓝田县城的时候人家可是出了死力的,县城里有一条街都是人家的。” 史可法回头欣赏一下何氏的大宅子道:“最早的有钱人都哪里去了?” 车夫奇怪的看了史可法一眼道:“他们就是最早的富户,这狗日的老天爷就是偏心,以前是有钱人,现在还是有钱人,就不见有一家着火的。” “他们比云氏有钱,那么云氏算什么呢?” “云氏就是咱蓝田县的天,都成老天了,还要那么些钱干什么,他家的钱都借给流民们安家落户了,听说云氏老奶奶手里还存着一屋子的欠条,看样子再过两年,老奶奶又要把借条烧掉腾屋子给孙孙们居住。” “咦?烧借据?”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县尊八岁的时候就干过一次了,借了云氏的钱,能还上的都会还,一些倒了霉的实在是还不上,那也就还不上了。” “这就完了?” “不然呢?县尊总不能拉他们去坐牢吧?到了牢房里,吃的还不是蓝田县的粮食! 不过呢,也没有人抱着打秋风的想法去云氏借钱,倒是一些想发财想疯了的才会去云氏借钱,借了云氏的钱还不上,还被云氏给免掉了,这可是丢祖宗脸的大事。 以后别说从别人手里借钱了,就算是给人家当奴仆人家也不要,在蓝田县也就没脸活人了。” 史可法叹息一声道:“果真视钱财如粪土的枭雄啊。” 马车来到蓝田县中心街区,就停下来了,史可法饶有兴趣的瞅着几个身穿皂衣,头戴小帽,手里拎着一根一尺半长的短木棒的汉子暴躁的指指马车。 马车夫就连忙点头哈腰的赶着马车向左边的场子赶去。 “再不给挽马戴上粪兜子,爷爷让你把马粪都吃下去!” 听着皂吏们粗野的叫骂声,马车夫小声嘀咕道:“这些黑狗子们怎么就不去喝马尿!” 史可法皱着眉头道:’怎么不走了?“ 马车夫连忙换了一张笑脸道:“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步行区,不准马车进去。” “这是为何?” “人太多咧,官府说马车堵路呢,依我看,就是给那些啥都没有的流民找活计干呢,外面的东西要进去,要独轮车推,人背呢,里面的货物要出来,也得是独轮车,人背呢,狗日的,有钱都不给我们赚。” 史可法不明白这些市井上的内情,似懂非懂的带着老仆下了马车,结了车钱,就沿着车夫指引的大路慢慢走进了蓝田县的闹市区。 九月里的蓝田县依旧燥热,今天地上的水多,所以湿气很大,尤其是闹市区里的行人摩肩接踵的,潮气蒸腾,宛若蒸笼。 走不了片刻,史可法与老仆二人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老仆连声道:“老爷,我们赶紧落店吧,换一身衣裳再去寻找卢老爷,您这样去不好看。” 史可法摇摇头道:“再走走,找卢兄的事不急,这蓝田县还真是有意思,我们再看看。” 说罢奋力从人群里挤出来,与老仆两人又向不远处的楼阁走去。 “史可法之所以要来找卢象升,完全是因为他已经调任南京,成了应天府尹,位高权重,想请卢象升去帮他。” 听了钱少少的禀报之后,云昭咦了一声道:“他倒是目光如炬啊。” 钱少少道:“这种人已经很难得了,知道自己才能不足,还知道找高人帮忙,看来这家伙能成顺天府知府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既然敢带着一个老仆来我蓝田县,在这里我们不好动手,出了蓝田县,我以为可以下手了,保证干的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怎么又起杀心了?” “不杀不成啊,对大明有用的人我很想全部干掉。” “你连曹化淳都没有干掉呢,先干好上一件事情再说!” “曹化淳现在居住在皇宫里,你让我们怎么杀?进城的密谍们针对曹化淳制造了几桩事端,想把这个已经致仕的老宦官引出来杀掉,结果,人家就是藏在皇宫里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干掉这个不难!” 云昭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轻轻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对钱少少道:“这个人留着吧,本来好人就不太多了,能多留一个就多留一个。” “当年项羽在鸿门没有杀刘邦造就了千古恨事。” “我乐意!” 云昭瞟了钱少少一眼,继续埋头公文之中。 卢象升站在人群里笑吟吟的瞅着汗流浃背的史可法,眼瞅着他们主仆如同两个乡巴佬一眼看什么都惊奇,没有上前,只是不疾不徐的跟着他们。 他的朋友不多,史可法绝对算得上一个知心朋友,他也知晓在他入狱的时候史可法是如何为他上下奔走的,如今,在蓝田县再看到史可法,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第三十章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们 第三十章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们 史可法非常的忙碌。 他在询问粮价,询问布匹价格,询问所有跟民生有关的物价,不仅仅如此,他甚至邀请了集市上的税吏喝茶,询问蓝田县的税收。 集市上的税官针对的是那些小商贩,不管你卖什么,卖多少,只要是自家产的,通通需要缴纳两个铜钱,税吏也是一个懒散的,把一个大箩筐丢在收税点,任凭小商贩往箩筐里丢铜钱,丢两个铜钱,就顺便从签筒里拿走一根红筹。 史可法看了许久,没看见有人偷奸耍滑。 税吏有些嫌弃的瞅着史可法道:“放心,就算没人看着,也不会有谁偷漏,这两个钱是要用来给他们搭建遮雨,遮阳棚子以及运送废物,跟清扫街道的费用,早点建成,对他们有好处,如果钱多了,还要在这附近修建两间茅厕。 他们的露天摊子就会变成有编号的半露天商铺,以后就能长久经营下去,傻子才会逃这点赋税呢。” 史可法神情凝重。 这种小事情云昭一定是不会理睬的,这说明在云昭手下有一大批可以使用,且非常能干的小吏,一个能把偌大的一个市场管理的井井有条且不断变好的人,也仅仅是一个统管十个人的撮尔小吏罢了。 税吏不知怎么的就跑了。 史可法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面目丑陋的青衫年轻人从街道另一边走过来了。 一边走,一边跟街道两边的商家打招呼,似乎对这里的每一个商家都极为熟悉。 路过猪肉摊子的时候,他会仔细检查猪肉,而壮硕的屠夫则显得战战兢兢的,在一边陪着笑脸,眼看着丑陋青衣少年人取过屠刀切割了几块猪肉,点点头,屠夫这才站直了身子,开始夸耀自己的好猪肉。 “郑屠,有虫,或者病死的猪要是敢拿出来卖,你家祖传的营生可就算是到头了,你也会进大狱,别说我没有把话说在前头。” 别看这个青衣人年轻且丑陋,可是说起话来却威风凛凛,比他胖大一半的郑屠刚刚直起来的腰再次弯了下去。 “今天的猪肉跟前几天的猪肉都是上好的好猪肉啊,给我切两斤肥的,回去炼油,吃油渣白菜包子。” 听青衣人这样说,郑屠立刻扯着嗓门道:“刘里长要上好的肥膘子肉两斤,大家快来买啊,真正的好猪肉啊——” 青衣人笑骂两声,从郑屠手里接过用草绳拴好的肥猪肉,跟屠夫算了账,就提着一挂猪肉来到了税点。 拿脚踢一下放在桌子边的竹筐对税吏道:“清点一下,钱筹对不上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税吏连忙道:“数过了,多出来了十几枚钱。” 青衣人冷冷的看了税吏一眼道:“我说的是钱筹相等,少了不成,多了也不行,多出来的还给人家,我们是官府,不缺钱,只要规矩,明白吗?” 刚刚还狂傲的眼中无人的税吏,立刻从箩筐里挑出一串钱,匆匆的沿街询问…… 而那个提着一挂肥猪肉的里长却拦住了一位衣衫褴褛推着独轮车的人温言询问为何会如此落魄,是否有人拖欠了他的脚夫钱,以致衣食无着。 “老子只是没婆娘,不是没钱!” 被询问的汉子一张脸腾的变成了猪肝色,有些恼羞成怒。 “缝穷婆子满街都是,就不能把你的裤裆缝一下?黑乎乎的露出来一大团好看啊?” “呀,裤裆破了,我说怎么这么凉快呢,嘿嘿,这就去,这就去,不过呢,你说会不会有婆娘就因为我裤裆破了看上我?” “滚你娘的蛋……” 史可法眼瞅着那个黑瘦难看的青衣人抬腿踹了那个比他高出一头的脚夫,引来众人哈哈大笑的样子,神情有些呆滞。 “这才是官府啊——” 浑身被汗水湿透的史可法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跳。 这样的场景本应该出现在天子脚下的京师,本应该出现在圣人之乡,本应该出现在江南富庶之地,只应该出现在千帆竞渡,商贾云集的都邑。 现在,史可法最希望看见的一幕居然出现在了一个强盗窝。 “不用怀疑,这只是蓝田县的日常。” 一只漂亮的青花瓷茶壶出现在史可法面前,同时,几面屏风很自然的将他这一桌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空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起茶壶给他的新茶杯里注了新茶。 史可法瞅着眼前橙黄清亮的茶汤低声道:“人耶,鬼耶?” “现在还是管理着人事,自然是人,非鬼!” “某尝闻,君子渴不饮盗泉之水,廉不受嗟来之食,君弃煌煌天子,绝儒生之道,事盗贼为主君,食盗贼之血肉俸禄,羞惭否?” 卢象升来到史可法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道:“你也看见了,蓝田县的赋税乃是百姓亲手所赠,并无欺压之事,更无横征暴敛,无税吏半夜入户,无老翁逾墙之事,更无老妇充军于前。 秦岭多虎豹,毒虫,百姓纷纷下山,自食其土,不愿与虎豹毒虫为伍,更无呼嘘毒疠的捕蛇人,且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男耕女织,匠者守于炉火,商贾负担于道,兵者操戈于域外,各司其职如此天下若是贼窝,卢象升恨不得大明朝各处,皆为贼窝。” “如此,致圣天子为何地? 虽说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然天子并不昏聩,只是为奸人蒙蔽,我等臣子正当匡扶朝纲,拨乱反正,还我大明朗朗晴天,如此方为人臣之道,而不是以身事贼,戕害大明天下。” 卢象升见史可法面露悲戚之色,遂摊摊手道:“某家已经被天子斩首,哦,如果不是宪之多方奔走,可能还要经历腰斩之刑才能魂归渺渺。” 史可法叹息一声道:“区区生死就能改变建斗兄的操守吗?” 卢象升笑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为何不能呢?” 史可法端起茶杯邀请卢象升共饮,待这一杯茶一饮而尽之后,就把茶杯顿在桌子上,对卢象升道:“他日兵戎相见之时,建斗兄万万莫要手下留情。” 卢象升笑道:“宪之兄若有杀我良机,也万万莫要迟疑。” 史可法笑着答应了。 卢象升又道:“听闻宪之高升,可喜可贺。” 史可法叹口气道:“一人,一仆,一头驴子上任南京,能做的很有限,建斗兄若能助我,必能在南京一地成就一番大事。” 卢象升摇头道:“难,难上加难,应天府比之顺天府更加的泥沼重重,宪之升官容易,做事太难。” “蓝田县果真就值得你这样留恋吗?” 卢象升笑道:“我是人,自然要长居人间,不能在鬼蜮久留。” 史可法怒道:“大明天下已经成了鬼蜮吗?” 卢象升笑道:“难道不是吗?” 见史可法又要恼怒,卢象升起身牵着史可法的袖子道:“你只看了蓝田县的商贾之地,某家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蓝田县。” 史可法哑然失笑道:“我要去军机重地看看可否?” 卢象升道:“凤凰山大营距此不远。” “某家想去玉山书院会会那里的文坛魔头可否?” “许山长扫榻以待,如果宪之愿意,见见蓝田县尊某家也可安排一下。” 史可法叹口气道:“势单力薄,不见云昭也罢!” 就在卢象升与史可法在一间小小茶馆叙旧的时候,云昭的大书房里却挤满了人。 不仅仅钱多多,杨雄一干人在这里,书院的八位先生一个不差的也在这里,就连还没有去清水县上任的周国萍也在。 大书房里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众人七嘴八舌的给云昭推荐史可法的部属。 “张峰,男,玉山书院上院四年级学生,应天府人氏,曾经在顾炎武身边充当书吏一年,在山西蝗灾中,以组织,调度能力彰显于众人,可以为史可法之心腹书吏。” “张峰不成,此人讷于言,敏于行,虽然很有内秀,却不善于表达自己,除非长久相处,否则不会发现此人的长处,要成为史可法的书吏,就需要在短时间里让史可法接受……” “谭伯铭,男,玉山书院上院三年级学生,随州人氏,此人办事深思熟虑,且巧舌如簧,有随机应变之能,在与黄宗羲治蝗期间深受黄宗羲好评,秘书监对此人的评价为中上。 最难得的是在与黄宗毅出山西之时,并未从陕西出发,而是在山西之地为黄宗羲从流民中简拔出来的,所以,我认为,此人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史可法身边。” “周国萍,女……” “滚,你以为你去掉了龅牙就能去应天府?难道你要色诱史可法不成?” “我可以当仆婢!” “被史可法抓去侍寝你怎么办?” “你——没有女子就不像是流民!” “把你老婆带上……” “老娘杀了你!” 云昭趴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瞅着一屋子没名堂的人。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史可法来到蓝田县之后,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尤其是当这些人知晓了史可法的处境之后,他们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从自己的世界里游出来,紧紧的围绕着史可法开始做文章…… 听了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建议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自己插手江南的千古良机终于出现了。 听这些人的意思……他们准备干掉史可法的老仆,在史可法孤苦无依的时候慢慢汇聚到他的身边,再让史可法在同甘共苦的环境里慢慢发现这些人的才能……最后跟史可法一起组成一个强大的班底,好为史可法心中的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第三十一章病急乱投医 第三十一章病急乱投医 经过紧急论证之后,这个计划的可行度很高。 事实上,蓝田县的现在,就是史可法梦寐以求的应天府的将来。 这个人是一个喜欢做事情,并且对大明朝有着深深感情的一个人。 云昭用不着史可法做的事情处处向着蓝田县,这没有任何必要。 只要他做事情了,就要用到蓝田县的这些年轻人,只要用了这些年轻人,史可法就会在自觉不自觉之间完成与江南文人的切割。 毕竟,这些年轻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帮助史可法建立一个繁荣兴盛的应天府,这个目标与史可法的想法不谋而合。 论到系统的重建一个地方,让一个地方从无序慢慢走入正轨,说实话,大明那些读过四书五经,写了一辈子八股文,且只能依靠幕僚来治理地方的官员,不可能是蓝田县这些从小就接触政务的人的对手。 大书房里的喧闹声很快就消失了,人也就走的差不多了,杨雄带着一群年轻人正在匆忙的做着文案工作,再过一会就会形成正式的文本上缴到云昭这里。 周国萍孤独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茫然的看着那些忙碌的年轻人,当这些做好自己事情并打算交付杨雄整合文本的少年们在路过周国萍身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把文件放在周国萍看不见的地方。 要说县尊对她不信任,她却能参与蓝田县最高决策,要说县尊信任她,她却能感受到淡淡的疏离感。 当她来到云昭桌案前的时候,云昭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现在感受到的这种排斥感,就是你娶那个女人要付出的代价。” 周国萍叹口气道:“清水县大里长,我不适合。” 云昭低着头从眼睛上方瞅瞅周国萍道:“密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县尊,我有些后悔了。” 云昭冷哼一声道:“从来没有人肯这般用心,用命待你,你当然会迷失,现在,木已成舟,就慢慢忍受吧,你的老师应该告诉过你,做事之前三思,三思之后行,行必果绝的道理。 这时候再说后悔的话你对起那个女人付出的五颗牙齿吗? 回去慢慢纠结吧。” 周国萍笑道:“我的先生还告诉过我要有重头再来的勇气,我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有的是时间,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 云昭停下手中笔,瞅了周国萍一眼道:“祝你一切顺利。” 周国萍盈盈一礼,然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大书房。 杨雄将文书拿给云昭过目,云昭瞅了一眼道:“二十七个人?” 杨雄道:“如果周国萍不肯放弃的话,应该是二十八个人。” “这么一堆人硬塞给史可法,他会信?” “不知道,不过看徐先生他们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不担心这个问题,徐先生说,人群居之后才能发挥出比个人力量更加强大的实力。 同时呢,这个个人也会迷失在人群之中,只要这个人群中其余人的力量稍微强大一些,个体就很难分辨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最后会忠诚的认为只要是符合他们这个种群利益的事情就是好事情,不利于种群的事情就是坏事情。” 云昭点点头,能把传销的精髓用道理的方式说的明明白白,很厉害啊,他觉得徐元寿留在玉山书院当校长有些屈才了,他应该去南京搞传销。 “去通知卢象升,让他多带着史可法看看我蓝田县的人才,多给他讲讲蓝田县简拔人才于版筑之间的故事,让他生出求才若渴之心。” “卑职以为不用,一个玉山书院就足够让史可法生出敬畏之心!” “哦,那就去办吧,不要弄死人家的老仆,以后要是成了同僚,这件事就很不好解释。” 杨雄点点头就快步出去安排了。 对与史可法云昭没有多少敬意,也没有什么恶感,你不能去恨一个用自己生命诠释了自己理想跟节操的人,不论他把事情办好了没有,这不重要,是能力问题! “轰!” 一枚手雷在荒地上炸响,尘土飞扬。 卢象升跟史可法从障碍后边站起来,打量一下炸出来的小坑以及周边被熏黑的土地,卢象升悠悠的道:“崇祯七年的时候,这东西一枚造价五两银子,八年的时候造价四两,十年的时候造价三两三钱,到今日,这东西的造价不过一两一钱银子。 用来杀敌很划算,哦,蓝田县将之称之为性价比。 宪之兄,蓝田县的强大不在于他的富庶,而在于他会不停地前进,而且这种前进似乎看不到尽头,把一件普通的事情长年累月的往好里办,才是蓝田县强大的原因。” “建斗兄,当云氏盗贼弑君的时候,希望你还能笑的出来。” 卢象升摇摇头道:“云昭不会弑君的,他早就说过,只要陛下还活着,他就不会兵出关中。” “你居然信一个枭雄的话?” “这不是谎言,蓝田县一直在遵循这个原则,今年给陛下的赋税,摊派,蓝田县已经准备好了,不日就要押解进京,亲自交给陛下。” “这是贿赂!”史可法咬牙切齿的道。 “陛下每年都收,每年都有嘉奖文书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云氏安人很快就会变成诰命,到时候你这个三品官见了云氏安人都要请安。” “陛下……” 史可法重重的跺跺脚,就扬长而去,在卢象升的示意下,两门火炮喷吐出来了大股的浓烟与火焰,一时间地动山摇。 “最初建造一门火炮的时候需要耗费两万四千于两银子,这些年,云氏改良了火炮,去掉了火炮中铜的使用,这与他们对钢料,铁料的改良是分不开的……宪之兄,一个地方是不是有前途,要从整体上来看,如今的蓝田县发展的很是均衡。” 两人沿着玉山山路盘旋而上的时候,卢象升又指着山下密密匝匝的大烟囱道:“一座大烟囱底下就是一座大作坊,今年那一场地龙翻身毁坏了很多大烟囱,不过,都是些最早修建的烟囱,如今还在抢修中,等这些新的烟囱修建好之后,蓝田县的精铁,精钢的产量还会提升两成左右……” 史可法默不作声,并没有看那些让他心浮气躁的大烟囱,走进一座巨大的山门之后,他看到了密密匝匝的青衣少年,这些大小不一的青衣少年在他眼中比那些密密匝匝存在的大烟囱还要令他心惊。 卢象升呵呵笑道:“都是书院的学子,还不能用呢,人数比不过南京国子监,只有不到五千人……这里的学子求学不易,毕业更难,想要完全完成玉山书院的课业,非十年之功不可。 毕业后的优秀学子一般会充任地方里长,或者直入中枢实习,余者会充任衙门中的小吏,这个过程一般不会短于两年……” 史可法茫然的瞅瞅白皙雪皑皑的玉山雪峰,一会看看喋喋不休的卢象升,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慢慢的摇晃,脑海中突然闪出一道闪电。 这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所有疑惑。 怪不得云昭现在要老老实实的给陛下进贡;怪不得云昭不愿意兵出关中;怪不得云昭明明已经拥有了强横的实力却坐看天下崩坏;怪不得云昭宁愿在塞上与建奴殊死搏斗;现在,这些问题全部有了答案——云昭需要时间,云昭在等待大明江山崩坏,云昭在等待有朝一日兵出关中,便能席卷天下。 “不!” 史可法大吼一声,引得书院中的学子纷纷侧目。 史可法用手扶着一株老松气喘如牛。 “我这就离开蓝田县!” 史可法喘息未定便对卢象升大声道。 卢象升点点头道:“你若想有所作为,这五年估计是你最后的机会。” “为何是五年?” “因为蓝田县的所有计划都是以五年为一个阶段进行设计的,在这五年中他们所有的计划都不会做大的调整,只有五年时间过去了,他们才会回顾一下以往的得失,重新修订自己的前路。 所以呢,我估计,你只有五年。” “我要即刻上任。” “很好,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史可法说罢,就转身下了玉山,甚至没有跟卢象升告辞,就一路上快马加鞭回到了蓝田县。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史可法还想着离开蓝田县,在天黑之后还可以抵达西安。 可是,他的老仆病倒了……得了疟疾,大热的天气里,抱着厚厚的被子抖动的如同寒冬树梢上的树叶…… 史可法喟叹一声,呆呆的坐在客栈的长条凳子上,胸口剧烈的起伏,最终还是哀叹一声,就起身去为自己的老仆求医问药。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呆呆的坐在明心堂医馆昏黄的灯光下,无聊的用手逗弄着灯芯,每当她的手指靠近灯芯,她的手指就变得无比的粗大,然后就把手指慢慢挪开,她瞅着自己手指的影子从巨粗慢慢恢复纤细,乐此不疲。 “医家,医家,快快随我前去……” 史可法的声音戛然而止,平缓一下气息,对女子道:“某家家人得了急病,能否请大夫随我前去看看。” 女子闻言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呼一声道:“终于有病人了,治病如救火,我们这就去!” 史可法为难的道:“能否,能否……” 女子已经背起药箱大声道:“快走啊,我爹出去诊病了,医馆里只有我!” 不等史可法多说话,这个眉目有点明艳的女子居然拉着史可法的袖子就走。 两次甩脱不掉,史可法在额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只好听天由命! 第三十二章按下葫芦起来瓢 第三十二章按下葫芦起来瓢 史可法不得不在蓝田县城停留三天,在这三天中,他敏锐的发现,这个小女子的医术了得! 尤其是对疫病有很深的研究,不仅仅会治疗疟疾,她甚至还对天花这种恶疾有很深的了解,只是目前治疗天花的手段还不能完全有效。 天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是男子,史可法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人弄回应天府,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老仆的疟疾症状很轻,喝了三服药之后就不再发冷,按照女医者的说法,他的病不会过人,如果史可法需要尽快上路,可以给老仆单独雇佣一辆马车离开蓝田县了。 一个丑丑的丫鬟端着药汤伺候老仆喝了今天最后一副药,眼瞅着老仆沉沉睡去,史可法就再一次来到了这家明心堂医馆。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争吵的人是一男一女,男子声音一听就是出自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而女子的声音清脆,就是那天请来给老仆看病的女神医。 史可法在门外听了片刻,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 摇着手上的折扇踱着方步回到了客栈。 过不多时,那个年轻的女医者又来到了客栈,这一次,她没有给老仆看病,而是嘱托店家,在老仆离开之后,那间屋子里的东西都要烧掉,万万不能继续给人用。 安排完毕了这些事情,女子又看了看老仆,就带着自己那个丑丑的丫鬟来到史可法跟前,今天,该是付诊疗费用的时候了。 史可法排出十枚银元放在桌子上,丑丫鬟也不客气,挥手就把银元扫进袋子里,然后对女子道:“小姐,我们有钱了,可以去京城了吧。 我可不愿意小姐嫁给那个兔儿爷。” 女子摇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我们在京城谁都不认识,我想去延安府,那里的人穷苦,病人多,疫病也多,我们这就去延安府。” 史可法挑挑眉毛,摇着折扇道:“在下建议周姑娘主仆去应天府!” 周国萍与丫鬟一起用奇怪而且不善的目光瞅着史可法。 史可法连连摆手道:“周姑娘莫要误会,某家史可法,乃是朝廷命官,即将上任应天府知府之职,本官爱惜姑娘一身医治疫病的本事,这才诚心恳请姑娘去南京开医馆,当然,所需费用,姑娘不必担心,史可法愿意一力承担,只要姑娘将来能在防疫治病方面给本官一些切实可用的方略即可。” 周国萍微微叹口气道:“这都是从玉山书院流传出来的法子,你如果需要这方面的人手,应该去请我兄长,他在玉山书院学的就是防疫治病,不过,他现在等着在蓝田县任职呢,估计不愿意去南京。” 史可法笑道:“姑娘最合适。” 周国萍与丑丫鬟嘀咕一阵,就探出了手。 史可法很识趣的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印信给两个聪明的女人查验。 “好,我们跟你走,说好了,要给我开医馆的。” 史可法微微一笑道:“某家之言,虽然不能有金石之音,却也从无人质疑,只是令尊那里……” 周国萍道:“我是医者,行脚天下四处采药也是常事,若不能趁着年轻四处游走一番,将来如何行医天下?” 史可法连连点头道:“姑娘所思所想令人钦佩,不如我们明日就出发?” 周国萍道:“要走现在就走,再不走的话,我爹就要给我定亲了。” 史可法拍一下桌子道:“善!” 不大功夫三辆马车就被掌柜的唤来,史可法匆匆支付了店钱,就命三辆马车迅速启程。 卢象升在路上拦截住了马车,史可法怒不可遏,他没想到卢象升居然监视他。 “宪之兄,你拐带蓝田女儿的事情不归我管,只是此去南京千里迢迢,你又素来简朴,为兄这是要给你送一些仪程的,毕竟我兄载美南归也是美谈一桩,自然不可辜负美人恩,少了盘缠怎么成。” “拿来!”史可法没有好声气,却也不愿意跟卢象升解释。 一个蓝布包袱被丢上马车之后,史可法接连催促车马快行,免得再生变故。 卢象升瞅着远去的马车,甩甩头,将周国萍警告性的狞笑从脑海中甩出去,忍不住自言自语的道:“你怎么还是这副粗疏的性子啊……在这乱世中该怎么活呢?” 马车中,那个丑丫鬟警惕的将周国萍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道:“别碰我,怪怪的。” 周国萍有些伤感的道:“赵素琴,以前我们钻一个被窝……” 丑丫鬟赵素琴连忙摆手道:“那时候不知道,被你占了不少便宜,这一次如果不是有大事,我不会同意跟你搭伙的,你一个对药理狗屁不通的人居然要冒充神医?你怎么想的?” 周国萍道:“我不通药理,可是你通啊,我胡乱开药,你认真抓药煎药就是了。” 赵素琴道:“我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医者,我还是明心堂坐诊大夫。” 周国萍轻笑一声道:“有人找你看病吗?” 赵素琴叹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马车璧上不吱声。 周国萍摸一下赵素琴的脸蛋道:“那是因为你不会做人,明心堂医馆中明明你的医术最高,偏偏你是最不受待见的,拿着最高的薪俸,干着杂活,你心里痛快吗? 跟着姐姐干,以后保你成为名震南京的女神医。” 赵素琴继续叹口气道:“我承认我读书读得有些傻了,可是人家看病只找老的,我有什么办法。” 周国萍笑道:“傻妹子,你以为这世上有真才实学的人很多吗?大部分人活得浑浑噩噩的,包括很多医者,只要稍微用一点手段,再加上你的真才实学,超越你的目标李时珍,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赵素琴对周国萍也是钦佩的,能在玉山书院有官名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家伙。 “那好,我全力配合你,不过,我不跟你睡一间房!” “呀,你这个傻子……” 天亮的时候,云昭小心挪开钱多多搭在他肚皮上的腿,再揉一揉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胳膊,最后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揉揉眼睛,瞅瞅躺在摇篮里睁大眼睛看他的云显,就把这个刚刚变得湿漉漉的孩子抱起来送到守在门外的何常氏手中。 钱多多就不会养孩子……导致云显的生活舒适度明显比不上云彰。 小米粥,包子跟一个鸡蛋,是云昭大部分时间段里的早餐,吃过早餐之后他就去了大书房,这也是他大部分的生活内容。 今天的天空明媚,最了不起的是居然没有了雾气,这是一个好现象,表明潮湿闷热的关中将要迎来一阵干爽的好天气。 杨雄来的比他早,桌面上已经摆着今日里需要最优先处理的公文。 他一边听着杨雄用不急不缓的语速给他讲述昨日一些工作的落实状况,一边瞅着桌案上的文书。 虽然是一心两用,云昭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周国萍裹挟着赵素琴被史可法连夜诳走的消息。 “疫病啊……在河北,京师很流行啊,这个周国萍下起手来真是又毒又狠,家中至少有两人死于疫病的史可法,对可以医治疫病的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只要医治疫病的手段是真实的,哪怕明知道是奸细,史可法也会毫不犹豫的启用。” “可是周国萍所学跟医者不搭边啊。”杨雄还是有些迷惑。 云昭瞅了杨雄一眼道:“赵素琴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一点你要跟周国萍学学,毕竟是当过大里长的家伙,眼光,手段,心机都不缺,自己不会的也知道用别人的本事来加长自己的手臂。” 杨雄道:‘我更钦佩她丢掉清水县大里长职位重头再来的勇气。” 云昭摆摆手道:“继续跟进,等张峰,谭伯铭他们全部进入史可法团队之后再告诉我,你知道不,其实我很想去南京当知府,按理说我的资历已经足够了。” “皇帝不会再给你任何职位!先看看这个吧。” 钱少少的脑袋从窗户外边出现,还把一份文书递给了云昭。 云昭狐疑的打开文书,看了一眼之后就合上文书道:“损失很大吗?” 钱少少道:“云贵川,这三地同时开始发起针对我蓝田县的行动,损失矿场两处,哨站七座,有八人失踪,其中蓝田县商贾两人,据查,此次对我们下手的人全部来自播州。” 云昭匆匆来到地图前瞅了一眼地图,一拳砸在地图上道:“大明朝的西南擎天柱朱燮元去年死了,什么样的魑魅魍魉都敢出来活动了。” 钱少少道:“当年七百年土司藩镇杨应龙作乱,朝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后来又有奢崇明父子叛乱,被秦良玉他们击败,后来奢崇明又联合何氏土司叛乱,被朱燮元剿灭,现在看起来,又有人不安分了。” “你上一次派人在云贵之地杀了多少人,怎么就没有把那些杀怕,还敢来捋我们的虎须?” 钱少少尴尬的道:“你上回说大明官府的改土归流政策很好,所以我们与苗人,彝人相处的时候都很讲方式方法,所以动武的机会不多,只是弄了不少的山头,伪装成边族人,等着朝廷改土归流到他们身上之后,好名正言顺的当官,继而用平和的手段,接手这些地方。” 云昭摊摊手道:“朝廷对哪里的管束不严,导致是个人就能另立山头,从今天起,我们改变策略,用我们在蓝田县收服盗匪的方式经营云贵两地吧。 给那里的管事去信,先把我们的人拯救出来,然后立刻就下手!”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山海关日记 第三十三章山海关日记 蓝田县弄出去的人越多,事情就越是纷杂。 以前死一个自己人云昭都不能原谅自己,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已经看的很淡漠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态。 先要考虑到大部分人的利益,仅仅是这一部分就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没有功夫考虑少数人的事情,负责人一些的官员,只会把照顾少数人的责任交付下官,偶尔过问一下,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因此,少数人有悲惨的境遇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加上少数人的事情想要办好很难,因为少数人的利益跟大部分人的利益是有冲突的,没有一个官员愿意担责专门开一个口子为少数人服务,他们更希望这些少数人向大部分人群靠拢。 靠拢过来了,就一起过好日子,靠不过来——那是他命不好。 蓝田县的死难者不属于这一类,需要救出来,然后需要报复回来,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就是这么简单,蓝田县久负盛名的高额补偿款,就是这些人的卖命钱。 相比这些人的性命,利用史可法布局江南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在历史上,史可法这个谆谆君子不是马士英,阮大钺,高宏图这些人的对手,处处被人掣肘,想要做事处处碰壁,最终才落得一个殉国的下场。 这一次应该不会了。 毒蛇一般的周国萍去了,史可法性情中敦厚的一面一定会得到很好地中和。 再加上史可法的身边人不再是夏允彝,陈子龙这一干性情刚烈,不惜以死报国的文人,行事不可能再那么鲁莽,那么无序,应该会有一些作为。 对于自己派去的这些人,说实话,云昭还是很满意的,这些人各个都经受过最严苛的考验,心情坚毅,对好人自然会用很好地方式去对待。 对付恶人……他们本身就是恶人中的恶人! 而且极具传染性! 这是云昭对自己部属最满意的一点,这些人放出去是满天星,聚拢的时候就会形成熊熊大火。 所以,对南京的布置,云昭充满了希望。 “史可法为了从盗贼手中救出周国萍跟赵素琴,独自与盗贼酣战,披创六处,为应天府义士张峰,随州义士谭伯铭所救救,现在已经抵达洛阳。 史可法与张峰,谭伯铭饮酒论大明,论到深刻处,三人齐齐的痛哭流涕,张峰,谭伯铭愿意追随史可法为大明在应天府再创出一片天。 因为张峰,谭伯铭两人眼光高远,言之有物,史可法认为这是两个可用之才,已经正式礼聘两人为记室。 谭伯铭进言说,应天府政局错综复杂,史可法如果想要在那里有所作为,首先就要另成一派,以他多年的人望在应天府招纳有志之士,编练新军,重新架构应天府所属官吏,万万不可用江南士子,免得又陷入到江南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中。” “史可法答应了吗?” “没有,他说他已经邀请自己的好友夏允彝,陈子龙辞官来应天府共商大事。” 云昭点点头道:“把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弄到玉山书院来读书!” 杨雄舔舐一下发干的嘴唇道:“我还没有念完。” 云昭摆摆手道:“史可法已经是网中之鱼,没必要说那么多,我要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无论如何也给我弄来。” “用抢的?” 云昭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个少年英杰在满清公堂上羞辱洪承畴的模样,又想想这个少年人慷慨就义的样子,叹口气道:“好好地孩子全给我教坏了,骗过来。” 杨雄不知道县尊是怎么知道夏允彝有一个儿子叫夏完淳的,同时,他也不清楚县尊凭什么会认为这个小子会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小子,尽管想不通,他还是用笔记下了这件事,准备一会就去安排惯会骗孩子,且已经改邪归正的人手走一遭南京,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县尊交代的任务。 “县尊,您除过我这里,还有消息来源?”杨雄在报告完今天的政务之后,就小心的问云昭。 这样的话,换一个人绝对是不会问的,杨雄却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觉得自己身为云昭的秘书,必须掌握这些情况。 云昭瞅了杨雄一眼道:“该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杨雄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大书房,此时他心中已经明悟,县尊就是县尊,还有一条更加隐秘的消息来源,就连自己这个整日陪在县尊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韩陵山立马道边,目送一队披着大红斗篷的关宁铁骑从山海关口狂飙而出,短短功夫就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 “关宁铁骑及战多用铁骑,列为横阵,发弓矢冲贼,若贼阵不动,则缓缓退之再冲。十数次之后,坚阵无有不溃者。 看来这些赞誉之词不虚! 高杰的骑兵可能比不上,也不知道李定国的骑兵能不能与这些关宁铁骑较量一下。 不过,这仅仅是骑兵对步卒,或者骑兵对骑兵,在我蓝田县军阵面前,哪里会让你有冲锋十数次的机会,这样的战法,在我蓝田炮火面前不过是一堆碎尸罢了。 给自己打过气之后,韩陵山就牵着战马,勘验了学子游学帖缴纳了进城税之后,终于踏足了这座对大明朝来说无比重要的关隘! 山海关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 此山海关长城历经洪武、成化、嘉庆、万历、天启、崇祯六朝修筑,耗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前后用二百六十三年时间,建成了七城连环,万里长城一线穿的军事城防系统。 军事要塞上,韩陵山自然是上不去,不过,进了山海关之后,他就直接来到了一家名曰——四海的商行落脚。 掌柜的怔怔的瞅着韩陵山,眼睛里忽然扑簌簌流出一串眼泪,不过,他很快就装作抬袖擦汗,将这一幕掩饰了过去。 “你走后的九个月,你老婆给你生了一个闺女,已经满地跑了,名曰——妙语,这破名字是你留下的? 你老父亲身子骨健朗,二月份过的六十大寿,在你弟弟的操持下过的不错,就是对宴席上的条子肉不满意,说是没有用五花三层的,他生气只吃了两碗。 四年中,你弟弟给你文家生了两个男丁,现在,你弟弟在长安县担任税吏,月俸四个银元,你一个月的俸禄张了两个银元,现在是八个了,一半给了你老婆,另一半给你留着,等你回到蓝田县之后呢一次发给你,记利息的。 没见过银元吧?一会给你看。 四年间你立功两次,有牌牌跟证书,在秘书监收着呢,等你回去之后可以问他们要。 哦对了,你老婆不错,没有偷汉子,这是密谍司给你的保证!!!” 才走进内宅,韩陵山就滔滔不绝的跟文玉山说了一大堆话,他相信,这才是文玉山真正想要听到的消息。 文玉山开始流了一会眼泪,马上又停止了,单膝跪在韩陵山脚下道:“卑职文玉山听令。” 韩陵山慢悠悠的道:“送我出关!” 文玉山吃了一惊道:“已经封关一年了,任何人出关都以奸细论处。” 韩陵山冷笑道:“祖大寿还在锦州呢。” “现如今,能出关的只有吴家,祖家的家丁,太危险了!” 韩陵山倒在床榻上双手放在脑后幽幽的道:“县尊动用了秦将军的关系这才让你在山海关站稳脚跟,你别告诉我你连送我出关的本事都没有。” 文玉山连忙道:“九月入辽东收购皮子跟人参,鹿茸,您自然可以出去,可是呢,外边的建奴凶悍,一个不小心遇到了建奴,就没命回来了。 这四年,我们每年都往关外送商队,只回来两支商队。 我就是凭借这两支商队才立下了功劳。 老韩,外边真的很危险。” 韩陵山叹口气道:“一半对一半的概率,不错了。” 文玉山见韩陵山坚持要去关外,不敢问缘由,遂重重的点点头道:“这一次我陪你出去。” 韩陵山道:“干好你的事情,把这些年做的记录拿出来给我看看。” 文玉山立刻去了外间,不大功夫就抱着一个满是尘土的木头箱子走进了内宅,放在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就要出去。 “给我准备一些饭食,肥腻一些最好,我要贴秋膘。” 文玉山愣了一下,马上就点头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韩陵山一个人,他搓搓手,打开木头箱子瞅着里面厚厚一叠账本,就取过最上面的一本,开始仔细观看。 这些本子其实算是文玉山的日记,只是这些日记详细记录了他在山海关的所有见闻,事无巨细一件都不少。 山海关本就是一座军城,城里的老百姓不算多,大多数是军中将士的家眷,当年秦良玉镇守山海关的时候堪称惊才绝艳,在这里秦良玉创下了自己与建奴交战的荣耀巅峰。 也就是因为镇守山海关并杀敌有功,崇祯皇帝才会在平台接见秦良玉,并一口气写了四首诗来赞美这位无敌的巾帼英雄。 白杆军也有一些将领留在了山海关,如果没有秦良玉的帮助,蓝田人想要进入这座城,几乎没有可能。 从细微处见真章这是韩陵山独到的地方。 他想通过这些繁琐的日记,来窥见山海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所在。 第三十四章初见吴三桂 第三十四章初见吴三桂 “六月二十日,通守备官银一两四钱,上女墙看关外雄风,墙高不过八尺,兵数不过五十,时山风浩荡,远处连绵的山脉被薄雾环绕着,像极台风中的渤海波浪涌动……。” “六月二十四日,自统制官衙得知,至今往后,取关外松子,榛蘑,兽皮等山货,每交易一次需纳银六钱,此乃正税之后的纳银,统制官名曰——刘建,粗鄙而好色。 七月九日,出关的人回来了,我数的很清楚,出去了一百二十七人,回来了两百八十九人,我决定去见见那些没有出城而又回城的人……” 七月十日,认识了王熊,用钱四百文与之在饭庄谈论关外毛皮生意,王熊酒醉曰——最好的皮子在建奴手中,如果想要拿到这些货物,需要与吴氏管事搭上关系。” 七月十一日奉拜帖于吴氏外宅管事吴晓,杳无音讯。 七月十四日,再次奉上加杂两张金叶子的拜帖于吴晓,得回应曰——等着吧! 七月十五日,捉吴晓于北春楼妓所,回安全屋审讯七日,尽得山海关将门与建奴往来之消息,另书记录,不做赘言。 八月初二日,四海商号出银六十七两,得出关令……试探与建奴接触! 韩陵山在后宅待了三天,出来之后,就对文玉山道:“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太过危险,我已经全部销毁了。” 文玉山轻笑一声道:“我已经记在脑袋里了。” 韩陵山叹口气道:“委屈你了。” 文玉山双手插在袖筒里笑道:“我在等蓝田大军抵达山海关的那一刻。” 韩陵山道:“山海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你要明白,任何坚城对我蓝田大军来说,都不过是一堆砖块而已,这里面的人更加的重要…… 长城,长城啊,只要看到这东西就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文玉山道:“出关文牒已经办妥,老韩,你并非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这一次为何一定要出关呢,我不觉得跟建奴有什么事情需要商谈。 我们与建奴对话的唯一方式该是刀剑跟火炮。” 韩陵山没有跟文玉山解释,不是信不过他,而是文玉山根本就不该这么想。 文玉山见韩陵山脸色阴沉,就叹息一声不再问,在接下来等待出关的十天时间里,韩陵山以南京国子监监生的名义,看过了整座关城。 山海关其实是一座以长城为主体,以山海关城为核心,以东罗城,西罗城,左翼城,右翼城为周边的军事要塞。 在南起老龙头、北止九门口,全长五十二里的长城线上,分布有一百二十九座城堡、关隘、敌台、城台、烽火台和墩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长城防御体系。 整座城关横亘在燕山与大海之间这条窄窄的通道上,从建筑布局上来说,真的很对得起他‘天下第一关’的名号。 就在这条防线上,朝廷每年需要花费国帑四百万两银子……出了这座城关,外边的宁远,锦州,大凌河等等城池与其说是属于大明朝的城池,不如说是属于辽东诸将的家城。 韩陵山站在长城之上迎着猎猎海风,抚摸着粗糙的垛堞喃喃自语道:“跟这些人比起来,县尊实在是太善良了。” 通过文玉山的记载,韩陵山得出了一个很明了的判断,如今的关外防线上的军兵,不属于朝廷,而是属于边将们,名曰——家兵,而城外几乎所有的农夫都是边将们的佃户,每一个边将都是身家无数之人。 他们一方面看不起建奴,认为他们是野人,一方面他们也看不起朝廷,认为朝廷暗弱无能,保持目前的状况不变,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假如建奴不是那么强大,大明不是那么死命的往这里砸钱,他们很可能早就自立为王了。 韩陵山不知道目前的局面还能维系多久,而决定山海关命运的不是山海关本身,在于朝廷,在于满清,甚至在于蓝田县。 身后有囔囔靴声传来,一队甲士从女墙上了长城,韩陵山谦逊的让开道路,拱手施礼。 “你是何人?” 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韩陵山循声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头戴凤翅抹额盔,身着山纹鱼鳞甲留着一抹短须的青年将领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学生韩陵山,乃是南京国子监监生。” “来山海关何事?” “游学!” 青年将领打了一个哈哈道:“好借口啊。”随即对左右呵斥道:“这里是军机要地,如何能轻易放人上来?” 韩陵山见左右低头不言,就有些恼怒的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乃大明士子之权,若我有意,凭借我怀中的国子监堪引,便是吴将军的白虎节堂也能走一遭,如何就不能登临长城怀古一番呢。” 青年将领瞟了韩陵山一眼道:“吴将军的白虎节堂你恐怕进不去。” 鄙视完毕韩陵山,就对左手的将领道:“这是你的疏忽,领杖三十。” 将领怨毒的瞅了瞅韩陵山,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韩陵山瞅着青年将领道:“将军,这三十杖还是打我吧。” 青年将领诧异了片刻就道:“你是国子监的监生,打不得。” 韩陵山道:“学生在蓝田县就曾经挨了三十板子,在山海关再挨三十板子正好一东一西,相映成趣。” 青年将领哦了一声道:“你在蓝田县惹了云昭?” 韩陵山道:“无意中偷窥了一下他的凤凰山军营,原本也无所谓,只是学生天生胆大,就溜进军营,准备看个仔细,才进去,就被活捉,如非怀中的堪引,脑袋难保!” 青年将军挥挥手算是饶了那个将领一次,饶有兴趣的瞅着韩陵山道:“既然你见识过云昭军威,那么,你以为蓝田县军阵比之我辽东健儿如何?” 韩陵山深深地叹息一声,转过身瞅着波涛起伏的汪洋低声道:“你们都很强大,而陛下很弱。” 青年将领来到韩陵山身边道:“我将不过百人,兵不过万人,如何能称之为强大。” 韩陵山并没有回答青年将领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我想去建州看看!” 青年将领道:“看什么?准备投效建奴?” 韩陵山摇头道:“我父母妻儿俱在中原,我只想去虎狼之地看看,看看那群野人到底凭借什么能将我大明祸害的如此之凄惨。” 青年将领笑道:“建奴最近成立了弘文院,你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韩陵山道:“韩某自忖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 青年将领笑道:“那是你没有跟建奴作战过,等你见到了建奴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们这些人啊,总是高看自己,以为自己的志向高洁,无处能沾染尘埃,可惜,只要刀架到脖子上,膝盖弯曲的比谁都快。” 韩陵山瞅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笑道:“我的腿没有弯。” 青年将领呵呵笑道:“可是,你脑门上流汗了。” 韩陵山怒道:“我的腿没有弯!” 一个亲兵抬腿在韩陵山的膝盖弯处踢了一脚,他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过,他还是仰着头道:“我的腿没有弯。” 青年将领俯视着韩陵山道:“你真的要去建州看看?” 韩陵山咬着牙道:“家师说过,师奴之长技以制奴!” 青年将领皱眉道:“按照你的意思来看,你看过蓝田县,又来到我辽东,那么,你去过李洪基,张秉忠那里吗?” 韩陵山道:“我在蓝田县见到了超越大明所有地域的繁华,在李洪基那里我看到了无数盲从的百姓用肉体构建攻城梯,亡命的撕咬大明,我在张秉忠那里看到了无数骑着马的百姓,他们把自己变成了魔鬼,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在辽东,我看到了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只为今天活着,不管明天的事情。 若我能亲自去建州看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如此混乱的真正原因。” 青年将领低头沉思一阵,背着手站在女墙前瞅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看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道:“我可以派人送你去辽东,不过,你如果回来的话,我是说假如,假如你还能回来的话,告诉我你在建州到底看到了什么。” 韩陵山挣扎着站起来斩钉截铁的道:“一言为定!” 青年将领丢给韩陵山一面腰牌道:“有了这个东西,你就能穿越我大明防线去建州,我不知道建奴会不会杀你,一切看你的运气。” 韩陵山瞅瞅腰牌上那个被云纹包裹的‘吴’字抱拳道:“不知是吴氏那位将军?” 青年将领道:“某家吴三桂,字长伯。” 韩陵山的目光久久的停在吴三桂的脸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拱手道:“英勇救父的少年英雄,失敬,失敬。” 吴三桂笑道:“替我去看看建奴,我也很想知道建奴凭什么可以依仗十三副铠甲成就如此大业!” 说完,就带着部属沿着长城去了九门口。 韩陵山瞅着吴三桂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如此,老子去建州,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增加到了八成,这样的概率还是可以赌一赌的。” :。: 第三十五章蠢货都该去死!!!! 第三十五章蠢货都该去死!!!! “将军,您若是不高兴,就打我一顿吧。” 韩陵山在出关前瞅着那个脸色臭臭的军官道。 “我宁愿你现在打我一顿泄愤,也不愿意你故意把我丢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等死。” 裨将闷哼一声,强忍着怒火不出声。 “将军,我这里有三两银子全部给你了,等我从建州回来从你们少将军那里拿到了赏银,再多多酬谢。” 裨将似笑非笑的瞅着韩陵山道:“你还想活着回来?去给建奴当奴隶去吧。” 韩陵山道:“无不想去当奴隶,我准备跟随一个商队一起进入建州。” 裨将看了看他不再作声。 韩陵山瞅着一路上见到的残破的村庄以及变成废墟的城堡,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跟这个裨将求饶了。 他一路走,一路记录,一路凭吊,一路拗哭。 遇到汉人农夫,他会高兴地大叫,高声向这些人打招呼,告诉他们自己来自南京,即便是得不到回应他也乐此不疲。 只是那个裨将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嘲讽。 六天时间,韩陵山终于穿越了整条关宁锦防线。 这是一条自山海关经宁远至锦州的一条防线,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其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据点。 关宁锦防线分南北两段,南段为关宁防线,长两百里,自山海关到宁远。北段是宁锦防线,长两百里,自宁远经松山、锦州,抵大凌河。 韩陵山早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就曾经与一干同窗仔细研究过这两条防线。 在他看来,长达两百里的宁锦防线虽然让大明在实际上控制了宁远、锦州。 可是控制这两个地方的意义在于控制住了几百里土地,使建奴不能用这些地来生产粮食。 这样虽然大大增加了大明的经济军事负担,但同样也大大缩小了后金的势力范围减少了其粮食产量,同时又有力牵制住了后金使其无法从容地对朝鲜、毛文龙部以及蒙古诸部下手。 从道理上来说是站的住脚跟的……问题是——袁大帅杀了毛文龙! 而建奴也从来没有沿着这条防线进军大明腹地,自从建奴从崇祯二年,崇祯七年,九年,十一年相继避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自蓟门大规模入塞,掠地千里,横扫京畿后,就让关宁锦防线成了一个摆设。 这也逼迫的云昭不得不弄险投下巨大的人力物力,军力与建奴争夺塞上名城——归化城。 洪承畴说过,宁锦防线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他坐镇这条防线的话,一定会将兵力收缩到关宁防线上,会把重点防御目标放在蓟门。 韩陵山跪倒在一处土丘边,将皮囊里的酒水尽数洒在坟前。 他很为这些战死的将士们不值得。 明明建奴已经把宁锦之地当做就近切割大明血脉的地方…… 眼前就是大凌河! “把你埋在这里可好?” 裨将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陵山瞅瞅四周,发现别的军卒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们哪里去了?” “去接应一支商队了。”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吴将军的军令,为何不一起离开呢?” “你这个书虫害得老子被少将军呵斥,眼看到手的左翼城守将的职位没了,你说,你该不该死?” 韩陵山从包袱里取出一柄用麻布缠绕过的长刀对裨将道:“你叫什么名字?” 裨将的瞅着韩陵山把长刀上的麻布去掉,还装模作样的摇晃着长刀笑了。 “问阎王爷去吧!” 说罢按一下刀鞘上的绷簧‘呛啷’一声,他肋间的长刀才弹出刀鞘,就觉得腹部一阵冰凉……一柄长刀刺穿了他身上的铠甲,还将他的肚腹刺穿,刀刃穿出身体半尺有余。 浑身的力气迅速的消褪,刚刚拿在手中的长刀缓缓落地,双膝跪地,抱着刺入腹部的长刀艰难的瞅着眼前这个该死的书虫。 韩陵山叹息一声道:“你知不知道,在玉山书院要是不会一手高明的刀术会被殴打的有多惨吗?你知不知道关中赫赫有名的贼寇中,有十四个是我单人独骑杀掉的吗? 你知不知道凶名赫赫的巨寇刘宗敏在跟我对战的时候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你知不知道悍匪郝摇旗被我踹断了四根肋骨?你知不知道张秉忠的干儿子艾能奇被我追杀的时候跑的有多狼狈? 当然,你也一定不知道左良玉的闺女就是被我一刀剁下脑袋的?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杀人? 你看,我就谨慎的多,我不但知道你叫刘建,还知道你有两个爹,一个姓吴,一个姓刘,我还知道你最近刚刚弄了一百来亩地,暗中劫杀了一支商队,抓了商队中的六个人给你当奴隶种地,你的武功其实很差,之所以能升官完全是靠贿赂跟拍马屁。 你家少将军早就看穿了你的本质,你以为他真的会让你担任左翼城守将这么重要的职位吗? 只是碍于他的母亲不好否决你。 那天正好找到一个机会处理掉你,即便是没有我突兀的站在城墙上,他也会找到别的借口收拾掉你,告诉你吧,放屁太臭都可能是理由。 你如果没有想要杀我的心思,就能安全回去,不过,回去之后你一定会发现你现在的职位上有人了! 我总是告诫别人,是蠢货就不要胡乱杀人,杀人是聪明人才能干的事情,蠢人杀人只会严重的害死自己。” 裨将睁大了眼睛,艰难的道:“你是谁?” 韩陵山笑道:“问阎王爷去吧!” 说着话就捡起裨将的那柄战刀,认真看了看,又从裨将身上解下刀鞘,瞅着鲨鱼皮刀鞘赞叹道:“好刀!” 说罢,就从草丛里推出一个不大的木筏,跳上木筏之后又对那个跪在地上期望他快点离开好自救的裨将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刀毁了你的脾脏跟肠子,,你的肚子里现在有大量的血跟粪便,只是被刀子堵住了流不出来,这是一种奇怪的叫做负压的现象在作祟。 我做过实验,你还能活半盏茶的时间,到时候你的肚子就会鼓起来,等肚子里面的压力与外边的压力相等或者更大的时候,你的血就会飙出来。” 裨将绝望的向韩陵山伸出手呻吟这道:“救我!” 韩陵山莞尔一笑,用手中的长杆子轻轻地撑一下河岸,木筏就轻快的向大凌河中间滑了过去,于此同时,裨将恐惧的发现,有一小股血正在从刀身处‘咻咻’的向外喷。 “阿昭,吃红薯!黄瓤的。” 云杨豪迈的将只硕大的烤红薯放在云昭的桌子上,还不停的搓手,刚刚出炉的红薯很烫。 云昭冷漠的瞅瞅云杨道:“你这时候本该在潼关的。” 云杨道:“是军务司诏我回来的。” 云昭把目光转向杨雄。 杨雄连忙道:“军务司云霄要求他回来述职,同时还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人在渑池见到了我蓝田县正规军的事情。”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摊开手道:“解释一下吧,解释通了我吃红薯,解释不通,你麻烦大了。” 云杨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站直了身子对云昭道:“洛阳富户王万才要举家迁来我关中。” 云昭摇头道:“一个富商不值得我们动用军队,我相信你没胆子出动百人以上的军队,但是,派兵保护富商是对我蓝田军人的侮辱,即便是有这个需要,你该派衙役去,再重要一点的话你该通知密谍司。 所以,你的解释不通。” 云杨嘿嘿笑道:“就算他王万才家财万贯,也不值得我动用三十个兄弟去护送,可是,王万才是一个探路的,所以我觉得他很重要,这才派了人手。” 事情很明了了,福王在洛阳过的朝不保夕,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了。 这件事云昭是知道的,曾经告诉云杨秘密处置,毕竟,福王对大明来说太重要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更多的是因为此人对皇族的影响力太大了。 这就是一个烫手的红薯,云昭决定不吃,而且,云昭认为,朱氏皇朝的嫡系不可能会抛弃自己的封国跑到关中来做一个闲散富家翁的。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里面。 毕竟,一个没了权力保护的福王,那就真的跟一头待宰的猪羊没有什么差别,出现这样的事情不但不合理而且诡异。 “我没出动军队,只出动了我的亲卫,我就想看看王万才准备带多少家财过来,你知道的,我军中训练体量很大,那些家伙吃起饭来没个够,衣衫只要训练两次之后就破烂不堪,平日里的划拨不够用,现在很缺钱,马上就要过冬了,被服都不齐整。 我就想让你多弄点额外的钱,好私下里问你讨要一些。” 云杨见云昭没有动那个红薯,有些发急。 云昭拿起红薯咬了一口对杨雄道:“剥夺云杨在潼关的所有政务头衔,然后交给云霄送去祠堂接受家法,王万才的事情全权交付密谍司。” 云杨大吃一惊,指着云昭道:“你说话不算话,你都吃我的红薯了。” 云昭一边凶猛的咬着红薯,一边恶狠狠地瞅着云杨不做声。 杨雄推一把云杨道:“跟我去见霄叔,见好就收,等县尊把红薯嚼烂了吐出来,你的麻烦就大了。” 第三十六章深层次的法律建设 第三十六章深层次的法律建设 饶恕云杨愚蠢行为对云昭来说没有难度,他有这样的权限。 可是——獬豸却不会放过他。 所以,云昭每咬一口红薯,心中就狂怒的咒骂云杨一句。 人家把云杨召回来没有通知云昭,目的就是不想让云杨轻易脱罪。 从一开始,蓝田县人对军权的认知就非常的深刻,真正可以不通过军务司直接调动兵马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云昭,即便是云娘也只能通过云虎,云豹,云蛟来调动纯粹的云氏本族卫队。 每一位兵团长无权私自调用一百人以上的军队,调动百人以下的武装力量需要向军务司备案,云杨愚蠢就愚蠢在这里,他为了满足一点小心思,没有备案。 云昭也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大公无私最好。 可是,事情真正落到头上,他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把云杨扭送法司下属的军法部,让他站在那个台子上接受很多人的诘问。 这样会让云杨非常的难堪,甚至会把这个豪爽的关中汉子生生的毁掉。 对军法部那些人云昭太熟悉了,也非常的清楚这些人办事的手段,只要有人犯一次错,他们就会把这个人的祖宗八辈都翻出来调查一遍,然后在大众广庭之下宣读出来。 云杨是个什么货色,跟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云昭哪里会不知道呢,他怎么可能经得起查验? 当初云昭亲自选择军法部的那些人的时候,挑选的全是铁面无私的王八蛋,他甚至觉得有些人心理可能有些问题,至少,一个偏执狂的帽子是一定要戴上的。 就云杨那样的性格,那样的过往,只要他敢站在台子上接受质询,云昭相信,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云杨或者会自杀,或者跟军法部的人打起来。 至于受家法……这就很无所谓了。 不论是云昭,还是云杨都是云氏家法的日常受害者,云娘心里不舒服了,觉得儿子有些骄傲自满,觉得儿子欠揍了,就会开一次家法,云昭被打的没办法了,一般都会把云杨供出来,告诉母亲他干坏事都是受到了云杨的蛊惑,于是,两人一起接受家法。 反之,云杨干了稍微有点脑子的缺德事,一般也会栽赃在云昭头上,说是他出的主意,结果,依旧是两人一起接受家法的惩处。 在这种事情上,云娘一般昏聩的厉害,不论两人中的那个如何宣称自己无罪,她都没有分清楚过,或者说,云娘从来就没打算分清楚。 执行家**鞭子的是云杨的老子云旗,云杨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不会心生不满,更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毕竟,他能从他老子的拳脚下活着长大已经是很大的奇迹了。 关中人教育儿子的手段……云昭觉得其中的罪恶罄竹难书! 他们爱儿子的手段永远都只有一种那就是——打! 喜欢了儿子了,见到儿子就一脚蹦到墙角,欢喜的道一声:“怂娃!” 儿子闯祸了,父亲替儿子扛了,然后也是一脚把儿子蹦到墙角骂一句“狗日的!” 云昭慢慢将手里的红薯吃完,好让嘴巴能品尝到更多的一丝甜味,如果所料不差,他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保护了云杨,事情就要他来扛。 杨雄回来了,面如土色,看样子云杨被他爹打的不轻。 “十五鞭子,鞭鞭到肉,一鞭子下去一道指头粗细的血愣子,十鞭子过后,云杨的屁.股已经没办法看了。” 杨雄说这话的时候不断地吸着凉气,就连云昭自己都觉得屁.股开始疼了。 “县尊,接下来,您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军法部的人听说您用家法处置了云杨,已经闹翻天了,现在,那群人已经去找獬豸来质询您。” 云昭淡淡的道:“关上大门。” 杨雄连忙道:“已经关上了,卑职以为可能没用,他们会拿来梯子。” “那就放獬豸一个人进来。” 杨雄点点头就去外边替云昭把风去了。 雷厉风行从来都是蓝田县的办事风格,一柱香过后,獬豸已经坐在云昭的对面,悠闲地喝着茶水等云昭忙碌完毕。 云昭眼看着桌面上的文书越来越少,最后叹口气,在一份建议重新制定乡规民约的文书上签了字之后,对坐在对面的獬豸道:“云杨的事情上我有私心。” 獬豸淡淡的道:“很好!” 云昭诧异的瞅着卢象升,就这么轻易过去了?这可不是卢象升的一贯做派。 “云杨动用三十个亲兵保护洛阳富商的事情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不过,你的做法对安定军心还是有很大作用的,至少,一些高级军官在遇到需要立即决断事件的时候,会考虑这件事值不值得他冒着挨鞭子的危险去干,而不是完全不干。 另一个作用就是可以让那些高级军官们明白,你跟他们之间不是简单,冰冷的上下级关系,中间还有一丝丝情感在里面,这更有利于团结。 当年大明太祖皇帝用剥皮揎草的方式治理贪渎,同样没有制止住,反而愈演愈烈,这说明一贯的压迫对警示后人作用不大,这世上永远都有人干杀头的买卖。 所以说,执法严苛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这就是蓝田县律法的缺陷所在,我们会多多搜集这样的案例,进行评估,看看有没有必要修正。 无论如何,你的权威性一定要弘扬,律法的权威性也一定要维系。 因此,我找到你之后,我们两个大吵了一通,我以辞职威胁你,你以弄死我全家作威胁,我们两个最后达成了一个神秘的平衡观点。 最后,我没有辞职,你也没有弄死我全家,云杨的事情就此告终。” 云昭奇怪的瞅着卢象升道:“你回去怎么安抚那群混蛋?” 卢象升道:“自然是告诉他们律法取得了胜利。” 云昭回头对杨雄道:“你也可以放风出去说,卢象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杨雄快速的点头,他觉得自己今天又开了一次眼界。 无论如何,云杨的屁.股还是被打的烂糟糟的,趴在床上瞅着站在门口依旧气咻咻的云昭道:“这一次真的连累你了。” 云昭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想要成就大业,首先就要遵纪守法。 你知不知道,遵纪守法之下,我们兄弟,我们家族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遵纪守法,我们家族将万古长青,这样的利益才是亘古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利益,可以长长久久的享受下去。 回去之后主动给军法部去一个请罪贴,自降身份对你没坏处。” 云杨憨厚的点点头,依旧觉得有些惭愧,对不住云昭。 “至于王万才的事情弄清楚了,这人确实是福王在背后操持的,不过呢,福王并没有打算来我蓝田县当一个田舍翁,人家聪明着呢,根据密谍司打探到的消息看,福王只想跟我们结盟,他的条件只有一个——洛阳城是他的,他只要洛阳城。 我不明白一个手头只有三千王府卫队的王爷凭什么跟我们讨价还价,这还需要密谍司的人继续去探查,至于王万才既然已经到了潼关,他就不用回去了。 天底下所有的王爷我们不至于斩尽杀绝,但是,一定要通过长期的改造之后才能把他们当做普通人来用,我以为这需要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现在谈福王的事情为时过早。 时局发展下去会对我们越来越有利,这些王爷们手里的筹码却会越来越少,你也看见了,人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就会胡思乱想。” 把王万才交给密谍司,通过他们你才能拿到你需要的干净钱,这是办事情的一个正常步奏,你以后不能再犯这样的愚蠢错误,勒索大户钱财人家密谍司才是大行家。 我把你的政务职衔拿掉了,以后就好好地带你的兵,别自作聪明的去干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云杨点头如啄米…… 见这家伙确实没有受到精神上的打击,云昭就告辞回家,临走时瞟了一眼那个尼姑,她站在屋檐下战战兢兢的,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从第二天开大会议开始,云昭就对獬豸没有什么好脸色,言语中夹枪带棒的,而獬豸一直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微笑,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中,而有幸参加大会议的军法部官员们,一个个同样不在意云昭对他们羞辱,呵斥,一个个坐的笔直,跟自己的上官一样面带神秘笑容,唾面自干。 谁都看得出来,县尊这是恼羞成怒了,天知道他为了云杨的事情跟獬豸签下了何种不平等条约,总之,看起来县尊吃了很大的亏。 于是各个兵团代替长官开会的人,迅速将事情通过文件如实告知了自己的长官,并严厉警告自己的长官们,万万不可胡作非为,千万莫要被军法部的王八蛋们捉到把柄,否则,不死都要脱层皮。 李定国拿到信笺的时候,不屑的撇撇嘴道:“我以为县尊这一次会大义灭亲呢。” 张国凤道:“刀子往自己身上割的时候,下手总是要犹豫一些。” 李定国迎着朝阳吐了口气道:“你说,我要是犯了同样的错,你觉得县尊会不会替我扛?” 张国凤肯定的道:“一定会的,蓝田县就四支军团,这四支军团就是县尊的四肢,拿刀子切云杨,县尊会感到疼,拿刀子切你,县尊一样会感到疼。 只要我们没有犯根本性不能饶恕的错,县尊那里都是我们的靠山。” 李定国闻言微微点点头,对张国凤道:“那就把这些人全杀了吧,做的隐秘一些。” 第一章求票啊。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被苍天摧残过的明珠 第三十七章被苍天摧残过的明珠 一些灰眼珠,深眼窝,高鼻梁,杂色头发的尸体被黄土埋掉之后,山谷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随着大军从这片松软的土地上踩踏过后,这里的地貌就与山谷里其余地方的道路一般坚硬,再也找不出翻动的痕迹。 当年蒙元占领了西北大地,高高在上的色目人成了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所以,也就随之诞生了回回教。 各处寺庙里的教士至今都是一些色目人,即便是蒙元早就灭亡了,他们在这一带依旧过活的轻松写意,政权没有了,他们还有教权。 即便是老回回这样的造反好汉,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也很难下杀手,甚至会屈服于这些人,这就显出这些人的强大来了。 云昭在清水县的时候就遭遇了白莲教,在他看来,这些邪恶的人比凶残的建奴还要难以对付,似乎如同荒草一般永远都斩杀不尽。 如今的清水县还远远谈不到发展民生,为了根除教患,清水县是蓝田县所属中,极个别的不以发展民生为优先目标的县。 很明显,宁夏卫也是如此。 李定国大军所到之处,当地各种盗匪忽然间就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变了恭顺的百姓,大军所到之处,百姓担土垫道,净水洒街,夹道欢迎。 只是李定国对这一幕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亲善,每到一地,驱赶教士成了第一要务。 他希望这些从外形上明显跟大明人有差别的人可以回到他们的故乡去,为此,他甚至专门派出兵马护送这些人离开,回归遥远的故乡——亦力把里汗国。 驱逐这些人的过程不算艰难,外形跟大明人不同的教士被驱逐了,立刻就有戴着小帽,捧着经书的大明人模样的阿訇们进驻了这里的寺庙。 与那些清苦的色目人教士不同,这些大明人模样的阿訇们不仅仅会带着所有信众诵经,讲经,有些博学的阿訇甚至会充当经师的角色,教授一些有需要的孩童们一些文字知识。 更有一些阿訇们开始把一些新鲜有趣的汉家故事讲给这里的百姓们听——比如,在遥远的关中,有一座遍地都是黄金的所在——蓝田县。 在那里,没有人饥饿,没有人受冻,只要是行善者就会获得主的庇护。 他们甚至不辞辛劳的走街串巷,向每一个信众募捐一个铜钱,他们相信,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铜钱,他们就能在那座光明之山——玉山上修建一座距离天国最近的宏伟寺庙,在那里,每一个信众都能听到主雷霆一般的声音。 就目前工作的进程来看,还不错,至少,李定国的大军已经抵达了他的目的地——镇虏堡。 在这里类似镇虏堡的堡垒还有很多,名字也都大同小异,比如——平虏堡,杀虏堡,靖远堡等等。 距离镇虏堡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就是宁夏府所在地宁夏镇! 这里也是昔日九边重地,只可惜,自从建奴兴起之后,朝廷重在蓟州、辽东、宣府、大同等地,对于西域之地不得不近乎废弃,尤其是李洪基等巨寇全部跟这里有关之后,加上宁夏镇这些年在剿匪作战中不断地损兵折将,最终,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被人遗忘的土地了。 更不要昔日繁盛的哈密卫了。 大明强盛的时候,多次与哈密在哈密卫进行拉锯作战,从成化年间直到弘治十六年,但是由于河套平原被瓦剌占据,大明马政不畅,再加上无法从瓦剌占领区迂回,导致弘治十八年大明再次丢失。 从此之后,大明以嘉峪关为疆界,再无一兵一卒出关。 段国仁坐在火堆旁,双手抱着一只埙吹奏着凄凉,婉转的曲子,这种乐器发出的声音空灵而辽远,听这东西演奏的时候,自己的灵魂很容易被缥缈的乐曲带上九霄。 一曲奏罢,段国仁放下手中的埙,朝李定国拱手道:“将军远道而来,段国仁没有美酒欢迎,只能奏一首《阳关三叠》为将军洗尘。” 李定国取过自己的酒囊丢给段国仁道:“痛快喝一顿,今天,有我跟国凤为你守夜,你可以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段国仁接过酒囊,深深地吸一口酒气,陶醉片刻,呼出这口酒气之后,就把酒囊还给了李定国,指指自己缺失的一只耳朵道:“我天生听力不好,所以,不敢钝化其余的灵觉。” 张国凤从沙地上取过一串用红柳枝子穿着的大块羊肉串,对段国仁道:“在书院听过关于你的传闻,你听力不好,却是书院中演奏乐器最好的一位,我还听说,你的笛子吹走的最好,一曲《百鸟朝凤》曾经名动玉山书院,就连徐先生都夸奖你有董大,李龟年之才,只是生不逢时!” 段国仁侧耳倾听了张国凤的话之后摇头道:“我不喜欢乐曲,也不喜欢乐器,我只是想跟别人证明一下,我即便天生少了一半听力,可是,我一样能做出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相比做什么乐师,我宁愿当宁夏卫的大里长,如此更能让我热血澎湃。” 张国凤掩住嘴巴轻声对李定国道:“以后说话的时候要小心,这家伙听力不好,可是,长了一双贼眼,贯会看人嘴型辨识话音。” 李定国点点头,对段国仁道:“老段,我们已经把能找到的色目人全部杀了,其余的色目人应该在十天之内被老回回他们杀光。 色目人死光了,你找了一批新的阿訇来代替色目人,这是你的权宜之计,还是你的绝户计?” 段国仁笑道:“平灭色目人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们要针对不同教义派别的人,支持少数派。” 李定国皱眉道:“你说他们就不是一伙的?” 段国仁笑了,指指黑黢黢的远方道:“人与人口口相传都能传出歧义来,一本《重典》一万人诵读,就能诵读出一万种含义,最要命的是,每一种解释都出自高僧大德,而这些高僧大德在诠释他理解中的《重典》的时候往往都有神迹降临,说明唯一神认可这种解读。 唯一神认可,可是,其余的高僧大德并不认可,所以在没办法争论出一个好结果的时候,刀子就成了唯一的权威解释。” 张国凤吐掉一块肥羊肉道:“要是我们对付他们,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段国仁道:“他们的唯一神说过,天下教众都是兄弟,不管他们信奉什么理念,如果我们如同大水一般漫灌这片土地的话,他们自然会放下内部矛盾,合起伙来对付我们。 所以呢,我准备扶持弱小的一支,帮助他们来压迫其余教派,然后再发展出新的教义,推翻旧有的教派,在这中间逐渐将他们的教义本土化,彻底抹杀掉色目人的影子,到了这个程度,他们信什么就与我们无关了,纯粹是百姓自己的事情。” 李定国摇摇头道:“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段国仁道:“我三年以来苦读他们的经典,对《重典》倒背如流,他们浩如烟海的典籍我也有所涉猎,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成为他们教派的智者都说不定。” 张国凤道:“既然你如此肯定,加之我们来的时候,县尊要求我们配合你行动,所以,所有的行动以你为主,不过,话说在前头,蓝田县如今危机重重,整整一支军团放在宁夏卫,如果不能起到该起的作用,我们会建议离开,中原还有大片的土地供我们驰骋。” 段国仁瞅着黑黢黢的夜空道:“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喜欢这里,每日里仅仅是听远处传来的风声就能让我激动不已。 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去风的故乡看看,就心满意足了。” 李定国咬一口羊肉道:“给我一个期限!” 段国仁像是又听见了风声,用迷醉的声音喃喃道:“一年!” “一年?”李定国,张国凤齐齐的停止了吃肉的动作。 “一年,如果一年之内不能平定宁夏卫,那就说明我的策略全面失败了,我们也只好用刀子来跟这里所有的人讲讲道理了。” 段国仁说着话站起身,将双手聚拢成喇叭状放在自己完好的一只耳朵上,对李定国,张国凤道:“我听见了张骞的驼铃声,听见了班超的马蹄声,听到了玄奘的诵经声,我甚至听见了鸠摩罗什的脚步声……你们也听听,很清晰的。” 他说的这些话李定国,张国凤没有听见,他们两个更加没有听见什么张骞,玄奘,班超这一干人在很多很多年前发出的声响。 “这是一个纯粹的疯子吧?” 李定国对张国凤道。 “即便是疯子,也是一个能在一群变态中考进前十的疯子,哦对了,有一件事我没对你说过,我听说这家伙听力不好练不好刀术,就选择了一枝好鸟铳,还通过了秘法改进,耗费了无数的火药跟铅弹,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练就了一身好枪术。 据我所知,云福跟他比试之后甘拜下风。 而他改进鸟铳的秘法,只有县尊跟武研院少数几人知晓,为此,蓝田县欠这个家伙黄金五百两,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去财务司支取。 所以说,玉山书院那么多的学子中,这家伙是最富的一个。 就算这家伙是一个变态,你也忍让他一点。” 第三十八章明人不说暗话 第三十八章明人不说暗话 刘玉琦认真的穿好自己的五品官服,从太阳出山的时候就坐在宁夏镇的府堂上,此时的知府大堂上空荡荡的,想找出两把完好的椅子都成了奢望。 堂下没有衙役,没有书吏,没有配官,只有刘玉琦这个大明朝五品正堂知府。 他从早上起就坐在这里等待贼军来找他,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人来。 等死的时候一般就不觉得饥饿,而等不到人来杀自己,这就成了一种严重的羞辱了,于是,刘玉琦来到府衙门口,冲着空荡荡的大街大吼道:“大明宁夏府知府刘玉琦在此,贼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他一连喊了三声,没有人应答,这让刘玉琦心中的悲愤蓄积的无以复加,强忍着一头碰死在石狮子上的冲动,将握紧拳头的双手缩在袖子里,一步步的回到了府衙后堂。 明明府衙中只有他一人,后宅卧房的却透着亮光。 刘玉琦冷哼一声,一脚踹开大门,戟指屋内人道:“狗贼……你怎么还没走?” 在见到老妻的一瞬间,愤怒立刻就变成了焦急,冲到老妻身边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急促的道:“快走,快走。” 妻子刘唐氏流泪道:“老爷,就让妾身陪着你吧。” 刘玉琦鼻子酸涩泪水也流淌了下来,对妻子道:“我是本地知府,守土有责,一死报皇恩是应有之意,你怎么能死呢,老家还有白发双亲,膝下还有幼子未曾成年,这都离不开你啊。” 刘唐氏抬起头看着丈夫轻笑一声道:“杜三姐比妾更有见地,她才是支应这一切事情的当选,由她带着孩子们离开,妾身这个没用的正好陪老爷,哦,临走的时候,妾身已经把杜三姐扶正了,等我们死了,她就是老爷的正妻,她性行淑均,把双亲跟孩子们托付给她,妾身很放心。” 刘玉琦叹口气道:“胡闹啊,杜三姐出身低微,如何能成为正妻?” 刘唐氏皱眉道:“事到如今,老爷怎么还放不下这些小事?” 刘玉琦道:“杜三姐是你买来趁我酒醉塞我床上的……” 刘唐氏怒道:“那你也没放过啊!” 刘玉琦本想跟妻子吵闹一番,忽然想起目前的处境叹口气道:“你本来就是一个闷葫芦性子,娶你过门十余天你见了我还是会害羞,与你争吵本就是老爷我为数不多的乐趣所在。 现在,没心思了。” 说罢就牵着妻子坐在桌前,瞅瞅桌子上摆着的一尾鱼,一盘子芹菜,摸摸肚皮道:“见不到饭食不觉饥饿,见了饭食却饥火难耐。” 说罢就提起筷子就开始吃鱼,刘唐氏笑吟吟的从篮子里取出一壶酒给丈夫倒了一杯。 “呵,还有酒!” 刘玉琦眼前一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另外一双筷子塞妻子手里道:“那就痛快吃一顿,到了黄泉路上也好有力气走路。” 自觉快要死了,刘玉琦夫妻二人干脆抛开所有烦心事,专心致志的吃喝,调笑,过的好不快活。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还没有人过来杀他们,深觉赚到了的刘玉琦干脆抱起妻子上了床榻…… 一夜,数不尽的温柔。 天亮时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起床洗漱之后,吃了一点昨晚的残羹,刘玉琦就带着妻子重新来到了宁夏府府衙大堂,这一次,他让出来了一半的座位给妻子坐…… 街面上开始有人了,府衙大堂正对着街道,加上大门洞开,刘玉琦看的很清楚,府衙外边的人自然也把他们夫妻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慢慢的街道上的人出现的更多了,宁夏镇似乎从一个多月的恐怖中走了出来,刘玉琦甚至看到了那个在府衙门口摆摊卖羊肉汤的老汉居然也出现了,而且,简陋的摊子上好像有了食客。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猛然间,刘唐氏发现自己几乎是依偎在丈夫怀里,而这一幕似乎被街上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强烈的羞耻感顿时遍布全身,尖叫一声就从座位上跳下来,匆匆的去了后堂。 刘玉琦也有些气急败坏,他自忖为道德君子,如今内宅之事居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没有以后了。” 以后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刘玉琦自己给掐死了,因为一阵喧闹声从府衙外边出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害羞的刘唐氏也听到了动静,抱着跟丈夫一般的想法强忍着羞怯之意再次出现在大堂上,并且平生第一次主动牵住了丈夫的手,另一只手却把一柄拆开的剪刀死死的攥在手心。 先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探头探脑的朝大堂上看了一眼,见刘玉琦夫妻正怒视着他,连忙就把脑袋缩回去了。 过了片刻,那个少年人怯生生的来到大堂上,习惯性的跪在刘玉琦的面前道:“小的是来更换这里的家具的。” 刘玉琦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本官的座位谁也休想换掉!” 少年人小心的指指大堂上那些破烂的家具道:“换那些。” 刘玉琦闭目不理睬。 少年人以为官爷已经答应了,就跑出府衙,不一会就带着一大群人重新来到大堂上,这些人进来之后同样朝刘玉琦跪拜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打扫。 这些人干活很勤快,不一会就把本就残破的府衙大堂清扫的干干净净,大堂上的家具也全部换成了簇新的家具,就连府衙大堂上积满灰尘的承尘,破旧的帷幔也被重新更换,满是窟窿的窗户更是用上好的透光纸重新糊好,一些转么针对官员的剪纸贴花也裱糊的整整齐齐。 刘玉琦甚至听到房顶上似乎也有人在更换破碎的瓦片。 更多的人涌进了府衙,刘玉琦无力阻拦,只能跟妻子两人死死的守着屁.股下面的这张椅子! 这一守,就是四天! 在这四天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宁夏府府衙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残破的府衙被人修整的焕然一新,整个府衙里充满了新鲜油漆的味道,无人理睬好久的花园也被园丁打理的整整齐齐。 刘玉琦与妻子站在府衙上,没有一点好心情。 人家这是在修缮府衙,准备给新来的知府大人一个好的环境,而他这个大明的宁夏府正印知府,还没有被免职,就已经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刘玉琦甚至在想,这些人之所以留自己活到现在,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要拿他祭旗。 第一天的时候,府衙里的小厨房就堆满了米粮腊肉,腊鱼,青菜等食物。 第二天的时候,有一队明显是读过书的人开始整理户部册页,以及府衙六部中的各种文牍。 第三天的时候,府衙中出现了一队彪悍的衙役。 第四天的时候,一队书吏出现在了府衙,他们熟练地进入各部公廨。 第五天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垂下一绺头发遮掩住左边耳朵的青衣年轻人走进了府衙,冲着刘玉琦躬身道:“宁夏镇里长段国仁见过明尊。” 这四天对刘玉琦来说漫长的如同一生,他捏一捏妻子的手淡然的对段国仁道:“我屁.股下的位子,是大明天子给的,你要拿走,就连我的命一起拿走。” 段国仁惊诧的道:“府尊这是哪里话,这里依旧是我大明天下,卑职也是我大明小吏,卑职没有听说朝廷有旨意更换宁夏府知府,你自然还是宁夏府的知府,我想,明尊怀抱着的大印足矣证明。” “咳咳咳……” 刘玉琦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一口口水突兀的出现,呛得他连连咳嗽。 “肆虐我宁夏镇的贼兵呢?” 段国仁笑道:“此次贼人势大,乃是流窜于庆阳府一地的射塌天等巨寇,幸好有陕西都司下令从蓝田县调雄兵一万,短短一月间,就已经平定了贼乱。 府尊正应该上本启奏陛下,奖励忠于职守者,惩罚临阵脱逃者,重整我宁夏府威仪,让义士不心寒,让贼寇受律法严惩。” 刘玉琦笑了,指着段国仁道:“尔等以为本官是认贼作父之人吗?” 段国仁笑道:“认贼作父之人的尸骨此时早就腐烂了,只有铁骨铮铮之辈依旧高居庙堂之上,人人敬仰。” 刘玉琦道:“我是大明的臣子,为圣天子牧守宁夏府,不为旁人。” 段国仁皱眉道:“那么,府尊将宁夏府的百姓置于何地?” 刘玉琦冷笑一声道:“本官自忖爱民如子,在这宁夏府为政九月,除过无力驱贼之外,并无不可告人之事。” 段国仁哈哈大笑道:“府尊应该出府衙去走走,看看昔日盗贼横行之宁夏府如今是何等模样!” “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刘玉琦从段国仁的话语中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杀贼一万四千七百余,从此,宁夏府再无贼寇,府尊也正好可以一展所长。” “我做知府,你做什么?” “我的听力不好,为官不雅,因此,某家为府尊副贰,政务自然以府尊为长,我只求府尊能与新来的这些小吏配合无间,快速的提升宁夏府民生,让这片有塞上江南之称的富庶土地可以早日焕发生机。 余者,并无所求。” 刘玉琦站起身看着段国仁道:“你到底是何人?” 段国仁有些哀伤的道:“明人,一个被爹娘拿去换了四十斤糜子的明人,一个不愿这样的惨事再发生在别的孩子身上的明人。”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敲骨吸髓 第三十九章敲骨吸髓 在贼人肆虐的时间里,刘玉琦的痛苦比现在更甚。 就是在那个时候,混乱的宁夏镇把他所有跟官员有关的荣耀剥夺的一干二净。 他的仆人出去买菜,身上的钱会被抢走,连鞋子都不能保住。 一大群乱民会冲进府衙,抢走,或者砸烂这里所有的东西,哪怕他这个知府勇敢的站在公堂上大声咆哮也无济于事。 乱民来的时候,昔日凶恶的衙役们跑的比他这个知府还要快,而宁夏镇的官兵们……从他到这里上任就没有见过。 现在,有一个强力人士终于站出来整肃了地方,让一个混乱的宁夏镇迅速恢复了昔日的平静,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是梦寐以求的。 刘玉琦不想死! 尤其是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死国之念,被妻子的温柔,平静自然地社会交替,以及段国仁的礼待在几天中消磨掉之后,再想鼓起余勇死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入鲁缟了。 毕竟,他真的想要殉国过,且实际执行过,只是人家不杀,徒呼奈何! 他有青梅竹马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妻子,有三个漂亮听话的孩子,老家还有年迈的双亲,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千娇百媚却温顺的小妾。 如果他不在宁夏镇做官,他对自己的拥有的一切很满意。 现在,有人平定了地方,并且将权力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了他,他如何能够拒绝呢。 与段国仁叙谈了很久之后,刘玉琦对这个天生缺少一只耳朵的年轻士子充满了好感,他不但英武不凡,且博学多才,不论刘玉琦如何引经据典,段国仁永远都对答如流,且略有保留。 如此才学之人居然沦落宁夏镇这般地方。 “唉,若是温师尚在,你这样的少年俊杰,本官一定引荐给温师,朝廷缺的就是是这般可以披荆斩棘,拨乱反正的干吏,而非我这等儒官。” 段国仁摇摇头道:“不会的,即便没有过世,温太傅也不会用我这样的人,不管我们把地方治理的如何安稳,都比上温太傅在朝堂上击败政敌带给他的快感。 在他眼中,我这样的人只可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不可能摆到明面上来。 我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只不过这些人才一旦出现,就被人握在手中当棋子用了,即便是这样也就罢了,明明是一枚可以横扫千军的战车,在你们温太傅手中,往往拿去跟一枚卒子就兑换掉了。 府尊要我详细说说这其中的关联吗?” 刘玉琦笑道:“也只有我这等只会考试,别无他用的人,才能在六年间自进士而至知府,不过呢,自从温师过世,我的运道也就到头了,来到宁夏镇当知府……哈哈哈,知否,本官其实一直在觊觎学政的位置。 国仁贤弟,自家人知晓自家人,把我刘玉琦放在地方学政的位置上,我自忖可以做的很好,并且有信心让在宁夏镇这般荒蛮之地,也有孺子读书声在贺兰山脚下响起,穷十年之功,某定能让这出盗匪之地,再出一些锦绣学子。” 段国仁摇头道:“不成的,此次我们在宁夏镇造下的杀孽太多,一万六千余人命丧黄泉,上千豪绅之家被夷为平地,数百座寺庙毁于一旦,蒙元留下的余孽色目人被斩尽杀绝,我们接下来还要在一年时间中完成移风易俗的大事,还顾不上兴盛儒学。” 刘玉琦叹口气道:“本官就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会落在我的头上,温师去年才过世,你们今年就要毁他名声?” 段国仁摇头道:“如果把杀人清乡,毁坏庙宇这样的兜在我们头上也不是不成,不过,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在这里继续下去,上一次做的太过粗疏,我们还要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如果有必要还要进行第四遍,直到此地民风彻底达到我们的要求,确认不会带坏我们的百姓。 在这之后,延安府等穷蹙之地的百姓会迁徙来宁夏镇,彻底的开发宁夏镇。 这里水网纵横,湖泊众多,黄河每年带来大量肥沃的泥沙淤积于此,正是发展农业的好地方,不出十年,宁夏镇必须担负起养活北地军队的责任,以及做好大军北上,西进的准备。 这里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必定会弄得舆论纷纷,对我的主公不好,这才准备借用一下温太傅的名声,让这一场大型杀戮,变成党争,如此,人们才会对开发宁夏镇持好评态度,同时,也方便我们迁徙百姓,招收流民来宁夏镇垦荒。” 刘玉琦苦笑道:“温师在世之时就评价云昭曰,此子鹰视狼顾,野心勃勃却又能假痴不癫,装疯卖傻让世人对他又爱又恨,不知对他如何下手,他所作所为远超当年司马懿,天下英雄他当为第一。” 段国仁摆手道:“我主公大势已成,十年前朝廷如果下手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就目前而言,大明一旦失鹿,我主公虎踞长安准备独食。” 刘玉琦翻翻白眼,摆手道:“言之过早。” 段国仁冷笑道:“等府尊明年去蓝田县政务司述职之时,看过蓝田县之后,看看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 刘玉琦道:“某家乃是大明天子治下的牧守之臣,如何能去蓝田县述职?” 段国仁道:“那是因为我家主公也是大明天子的牧守之臣,只不过他是以猛虎蛟龙之躯牧守大明,我等看家之犬不去蓝田述职,更待何时。” 刘玉琦端起一杯酒洒在地上哀叹道:“温师,非是学生意志不坚,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早在段国仁策划这场大型杀戮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金蝉脱壳的目标,这个壳子就是刘玉琦! 刘玉琦与温体仁为同乡,更是温体仁的入室弟子,温体仁去年病死后第三天,刘玉琦便被周延儒剥夺了户部郎中的官职,来到宁夏镇就任知府,追随温体仁的一干官员纷纷倒戈。 段国仁在发现刘玉琦之后,就动用了密谍司将刘玉琦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刘玉琦居然是一个宝贝。 此人自忖为清流,在京师为官之时还算是清正廉洁,个人品德更是无可指责,原本是被温体仁当做自己这一派未来龙头培养的,可惜,此人本性就是一个老实人,不喜朝堂争斗,一心想以道德文章著称于世,此次被周延儒驱赶出京城,若是稍微懂得变通一点的官员,辞职还乡就是了。 但是,刘玉琦却偏偏带着家人,院公不远千里,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偏僻的宁夏镇当这个有名无实的知府。 这个天真的读书人,在看过皇帝穿着破损的龙袍依旧宵衣旰食的为国操劳,居然想用自己的命给皇帝创造一个安稳的宁夏镇。 来到宁夏镇将近一年,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这里漫漫的黄沙给侵蚀掉了,而这里不仅仅有黄沙,还有盗匪,土豪劣绅,以及势力强大的寺庙,更有把官府当强盗一般对待的百姓。 这个从象牙塔出来的纯粹的读书人终于绝望了。 于是,段国仁就觉得刘玉琦是一个宝贝,一个大宝贝,一个大到可以上溯朝堂直面当朝首辅周延儒的宝贝,一个可以从根子上影响江南读书人的巨型宝贝。 段国仁请秘书监的同窗帮他推演了无数次,最后的结果一般无二——只要刘玉琦能把宁夏镇变成一个鱼米之乡,那么,他就能直接青云直上抵达皇帝驾前,直接影响皇帝的决策。 同时,一个胼手砥足打造出一个塞上江南的道德文章,人格品行无懈可击的江南文人,会引来多少江南士子的顶礼膜拜啊。 刘玉琦自然是没有本事把乱糟糟的宁夏镇变成鱼米之乡的。 可是,段国仁认为自己好像有。 更重要的是,县尊正好下令开发宁夏镇,吸引陕北流民入宁夏镇,彻底的根绝陕北贼寇如麻的局面。 蓝田县一干贼寇们非常清楚贼寇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穷!穷!穷! 只要有一口吃的可以填饱肚子,陕北民风即便是再彪悍,也不会有人生出造反的心思。 把陕北那些靠天吃饭的穷人全部迁徙来水网密布的宁夏镇……那么,盗贼就不会再有,这些长期需要关中输血才能勉强苟活下去的苦难百姓,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为关中,为蓝田县创造财富的人。 同时,这也是最经济,最省力的扶贫方式,蓝田县只需要付出陕北不足百万人迁徙的一部分费用,这对蓝田县来说并不难,今年水患,糜子绝收,可是,同样因为暴雨,种在高处旱地上的玉米,红薯,土豆却获得了极大的丰收,在这些作物最需要水分的时候,老天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段国仁生出一种这是老天帮他完成伟业的想法。 “这么说,我们以后就能放开手脚清乡了?”李定国咬一口红薯,眼中迸射出残忍的光芒。 “目前还不行,陕北流民正在聚拢中,一旦陕北流民将要抵达宁夏镇的时候,就是你们可以下死手清乡的时候,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们能彻底的完成鹊巢鸠占的大计划。” 张国凤嘿嘿笑道:“你办事真是不错,黑锅有人背,后账有人扛,还能落下美名,跟你合作杀人,我居然有一种杀人杀出菩萨感觉来了。” 段国仁淡淡的道:“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治下人口增加,就表示地方上的百姓生活不错,其余的,或许只有这里的风与天空,星辰才知道,这光辉大道的底下,到底用了多少尸骨……” 第四十章统治权,至高无上 第四十章统治权,至高无上 徐五想交卸了十六万斤玉米,二十万斤红薯,二十万斤土豆,以及八万斤糜子之后,就准备立刻回转大荔县。 在延安府,他是一刻都停留不下去了。 此时的延安府人头涌涌,军卒们驱赶流民如同驱赶牛马,粗暴的往每个人的口袋里装一些玉米,糜子,红薯,土豆,高粱一类的食物,只要装够一袋子就喝骂着让他们随着大队人马上路。 中间并没有什么好声气,不过,在给百姓分发粮食的时候却显得比较公平,没有区别对待。 此次将旱塬上的百姓向宁夏镇迁徙是蓝田县今年冬日的主要工作内容,可事实上,向宁夏镇迁徙的人口可不仅仅是陕北的百姓,同时,固原镇,海原镇的大明兵部佥事们对自己治下的百姓也很不喜欢,所以,这两个地方的百姓也开始向宁夏镇聚集。 开始的时候,只有陕北不到四十万人要迁徙,现在,变成了整体七十万人的大迁徙,这么多人要在短短两年之内完成迁徙任务,作为负责粮秣运转的徐五想在心中已经把段国仁的祖宗八辈都弄到床上了。 段国仁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这次大迁徙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所以,这个家伙仗着大权在握,满世界的点将,几乎将蓝田县最精干的人手抽调一空。 不过,也只有这些人,才有可能完成这一个大计划。 即便是这样,按照徐五想制定的进度图表来看,他的工作完成度还不到三成,而延安府的百姓们却向延安府,定边县聚集的无比的迅速。 因为从这些人身上收不到赋税,所以官府已经把他们遗忘了很多,很多年了,可是,只要官府开始发出征召令,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官府,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的家园,满怀欢喜的准备随着官府派来的人去水草丰茂的鱼米之乡生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延安府这个地方连续干旱了十六年之后,就连这里的老鼠都日渐稀少,更不要说这里的人了。 迁徙去一个好地方,明显要比造反来的好,这就是延安府一带的百姓最淳朴的认知。 就因为这些流民有强大的粮食需要,这就导致了蓝田县今年大获丰收的杂粮们有了一个很好的价格,且一点都不愁售卖。 因为他们唯一的买家就是蓝田县官府。 蓝田县自然是不缺钱的,可是,铸造铜钱跟银元的速度赶不上云昭花钱的速度,所以,蓝田县的官府借据第一次出现在了蓝田县。 一年半分的利息,分三年兑付完成。 然后,大慈大悲的云娘第一个挺身而出购买,云氏整整购买了十万枚银元的官府债券,随着云娘的购买,秦王府等蓝田县富户也纷纷出钱购买,第一期一百万枚银元的债券被抢购一空,这些富户们甚至连拥有同样利息的卖粮百姓手里的债券都收购。 尽管蓝田县官府的信誉几乎是金子打造的,那些手握债券的百姓还是将手里的债券卖给了那些手拿真金白银的富户们。 这让云昭很是失望,看来,普通百姓们之所以只能小富即安是有原因的。 当一个信誉极高的债券出现之后,就说明,有另外一种货币产生了,这种货币不再是实体的金银的代称,而是以蓝田县官府信誉为背书的一种新型货币,且,这种货币除过有携带容易,交易方便的好处之外,那就是这个货币本身就是保值增值的,且一年会增值半成左右。 他实际的好处不仅仅在于这半成的利息上,最大的隐性好处就是随着蓝田县日益繁华,物产丰富,而蓝田县为了用银元,铜钱来占领更大的市场,官府在日夜不同的铸造新钱。 昔日,蓝田县的八百铜钱就可以兑换一两银子,现在,八百铜钱只能兑换一枚银元,在蓝田县,其余地方的商贾们只能用自己的银子跟蓝田县官府兑换银元来用,汇率自然是一两银子兑换一枚银元。 这其中的道理,蓝田县官府是不会对人们说明白的,可是呢,那些富户们却心知肚明,在这一场看似公平的交易中,蓝田县官府赚的快要屁.股冒油了。 债券这东西就很不一样了……好多商贾,富户们拿到这东西之后,并不急着找官府兑付,再三确定这东西没有报废期限之后,蓝田县的市场上就开始出现了把债券当钱用的奇怪场面,尤其是大面额的债券,最受欢迎。 “将百姓聚集起来生活,这样会大大的减少官府治理地方的成本,加速人口聚集区的商业活动,只要一个地方物产丰富,那个地方很容易就繁荣起来,最终变成通都大邑。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百姓从穷山僻壤中搬迁出来的原因。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听起来很无礼,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凡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必定是官府治理的薄弱区,加之人们的交流不足,且贫困,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各种违背道理人伦的恶事就会发生,脱离贫困限制的可能性就会无限的降低。 这种地方的富户自然就成了这片土地上自然的领导者,为了维持他的统治,那么,很容易出现称霸一方的苗头,这对贫穷的百姓自然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依靠富户才能活下去,最终变成.人家的奴隶。 人口聚集区就不会出现明显的压榨,压榨百姓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官府的特权,任何想要染指这一特权的富户都会成为官府的打击对象。 因此,你们从蓝田县的判例中就能看的出来,蓝田县的律法对普通百姓一般都很宽松。 自崇祯四年以来,被蓝田县判斩的百姓只有一百四十四人,这些人被斩杀,全都有不得不斩杀的原因。 但是,同样自崇祯四年开始的八年中,蓝田县斩杀的地主,富户就有一千七百八十三人,其中,被灭族十一户,虽然这些富户也有不得不斩杀的原因。 可是,你们只要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同样的罪责,两者量刑的尺度完全不同,普通百姓打板子就能过去的事情,放在富户身上,就必须要坐监牢。 通过这一点,你们就会发现,蓝田县的政策倾依旧以维持云昭的统制为基础建立的,他们在有目的,有方向的在推动更加严密的统治制度。 在商贸上,富户很重要,可是,在维持统制方面,普通百姓更为重要,很显然,蓝田县选择了加强统制,而非全面发展商贸,家中但凡有几两银子的学生们注意了,把今天课堂上学到的东西告知你们有点钱就忘乎所以的父母,钱,对蓝田县是很重要,却绝对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现在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从我交给你们的学识中你们会惊奇的发现,这就是蓝田县将来立国的根本,蓝田县从云昭直到微末小吏都是这一策略的坚定维护者。 好了,做好笔记,这是重点,很可能会出现在你们的考试卷子上,下课!” 黄宗羲讲完课,就把讲义夹在胳膊底下施施然的出了课堂。 顾炎武坐在一颗柏树底下,悠闲地喝着茶水,见黄宗羲出来了,就招招手,示意一起喝茶聊天。 口干舌燥的黄宗羲一连喝了两杯茶水方才解了焦渴。 顾炎武笑道:“言之凿凿啊,不过,你这样把人家辛苦建立的规矩说了一个底掉,你说云昭会不会恨你?” 黄宗羲嗤的笑了一声道:“人家这是阳谋,不怕别人知道,那些富户们即便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说离开蓝田县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就比蓝田县更好了?赚钱更容易了? 这些人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没有好处谁愿意把全部身家都投在蓝田县? 忠清,你要离开蓝田县回扬州吗?” 顾炎武摇头道:“明年是大比之年,我想再去试试。” 黄宗羲皱眉道:“你何时又有了入仕的念头?” 顾炎武叹口气道:“全天下的混蛋都在欺负皇帝,我看不下去了,准备去帮帮他。” 黄宗羲惊诧的看着顾炎武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他的这句话,什时候皇帝成了弱者。 顾炎武道:“李洪基攻占了襄阳,张秉忠进了蜀中,似乎都有称帝的意图,而云昭似乎乐见其成,完全没有曹操代天子灭天下群雄的企图。” 黄宗羲笑道:“你难道真的愿意看见云昭干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吗?” 顾炎武恨恨的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入仕。” “当今天下,实力最强的依旧是皇帝,皇帝手中依旧有将近两百万的兵马,你凭什么认为皇帝是最弱的一个,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考上进士?” 顾炎武拍拍胸膛道:“云昭赋《惊雷》诗曰——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听说皇帝极为称道此诗,也就有了重开科场的打算。” 黄宗羲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莫要回扬州了,直接去京师找一处寓所,安心备考岂不是更妙?”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我考不上?” 黄宗羲叹口气道:“以你的才学区区一个进士及第算什么,我就怕你去了京师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报效大明就被皇帝下令斩首了。” “这不可能!” 黄宗羲瞅着顾炎武道:“自从你在山西治蝗的名声传到大江南北之后,你我就成了皇帝眼中的逆贼,江南士子中的败类了。” :。: 第四十一章自信这东西很难说是褒义贬义 第四十一章自信这东西很难说是褒义贬义 顾炎武瞅着大明朝的海捕文书呆滞了好久! 海捕文书上的顾炎武满脸络腮胡须,还缺失了一只眼睛,带着一只黑色的猪皮眼罩满脸的疙瘩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上面的人像与顾炎武自然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是呢,底下的文字就足够让他发狂了。 “案犯顾炎武,字忠清,匪号顾大王,眇一目,面目丑陋,崇祯十一年山西蝗灾之时纠集乡间泼皮自号‘顾大王’,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奸**女无恶不作,现赏千两白银缉拿归案!” 顾炎武小声念过自己的海捕文书之后,瞅着黄宗羲道:“这不是我。” 黄宗羲道:“当然不是你,你名曰顾绛,顾炎武只是你行脚天下的名字,随时可以抛弃,只是这忠清二字你恐怕没法子更改吧,我听说这个字是你寡母给你起的?” “很麻烦,对了,我有匪号,你难道没有吗?” 黄宗羲嘿嘿笑道:“有!” 说完话就打开另外一张海捕文书给顾炎武看。 顾炎武看了之后叹口气道:“你的匪号为什么叫做滚地龙?” 黄宗羲道:“眼看着自己就要成山大王了,自然要隐姓埋名一下,你当时为什么会允许他们用你的本来姓名呢?” 顾炎武指指脑袋道:“我说我当时真有当山大王的心思,你信不信?” 黄宗羲道:“相信,现在你还准备去京师参加明年的大比吗?” 顾炎武抿一下嘴唇道:“忘了这事吧……” 黄宗羲笑道:“善!” 钱多多怀里抱着云显,背上背着云彰,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副很忙碌的模样。 两个孩子都不舒服,都在哭泣,钱多多把云显放在床上,先打开云彰的包袱查看孩子是不是被尿给淹了。 云娘看的笑开了花,钱多多能够先照顾云彰,后理睬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说明钱多多是一个识大体的,没有辜负冯英的信任。 眼看着钱多多给两个哺乳,云娘更是笑逐颜开,对这一幕满意极了。 等钱多多重新把两个孩子用小小锦被包好,再一次抱着一个,背着一个满地乱走的时候,云娘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自己的房间了。 云娘前脚离开,钱多多就跟脊梁骨被抽掉一般倒在床上,任由何常氏跟丫鬟们把两个孩子拿走,她自己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痛苦的翻滚两下。 带一个孩子已经让她夜不能寐了,带两个……没活路了……最让钱多多崩溃的是,云氏没有请奶妈的习惯,云娘早就说过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奶,现在每天要喂养两个孩子,钱多多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头奶牛,好在奶水充足,够两个孩子喝的。 只是总觉得饥饿,一天吃五六顿饭依旧觉得饥饿。 “想要自己舒服就不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家里的丫鬟婆子那么多,哪一个都比你会照顾孩子。” 云昭回来的时候,钱多多正在啃鸡腿,盘子里已经放着两副完整的鸡腿骨架了。 钱多多揉揉自己发胀的胸部懒懒的道:“我是在给自己积攒以后殴打云彰的本钱呢,喝了我的奶水,我就是他娘,以后敢欺负显儿我可以下死手收拾,谁让他欠我的呢。” 云昭低头看看两个粉嘟嘟的儿子,云显虽然小,却张开没牙的嘴巴咯咯的笑,云彰却翻了一个身只给他看屁.股。 钱多多瞟一眼这父子三人,悠悠的道:“这么点就已经可以看出脾性来了,以后有你烦躁的时候。” 云昭摸摸云显的小脸,又摸摸云彰的屁.股,无所谓的道:“不管是脸,还是屁.股,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是我儿子给的,他老子都会兜着。” 钱多多把云彰抱在怀里,把云显留给了云昭,摇晃着孩子道:“你说秦将军会不会信任冯英?” 云昭瞅着怀里的小儿子摇摇头道:“不可能会信任冯英,没有成亲的时候,冯英属于戚家军,成亲之后,戚家军属于云氏,这一点秦将军会看的很清楚。 不过,他们现在正被张秉忠疯狂攻击,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冯英进入了蜀中,这是一个事实,进入了,就没有可能后退。” 钱多多见云彰已经睡着了,就把他放在摇篮里,一边推着摇篮一边道:“今年,我们几乎是全面出击了,可是从少少那里传来的消息看,进度很慢。” 云昭亲吻一下云显的额头,把他也放进摇篮,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道:“这就是地大物博的好处与坏处了,大明朝太大,大的几乎容得下我们,也容得下李洪基,张秉忠跟皇帝,甚至还能面对建奴的冲击。 就目前来看,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只要其余几伙人联起手来对付其中的一个,那么,不论是哪一个都会在短时间里遭受失败或者灭亡。 我们蓝田县也不例外,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是没有办法以一隅对抗全国的。 所以,隐忍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还要给皇帝进贡的原因。 多多,你可知道,隐忍是英雄最大的敌人,我们这种人很容易生出一种奇怪的自大情绪,眼前的繁荣会让我们生出一种自己天下无敌的感觉出来。 侯君集如此,安禄山如此,我不想与他们为伍。” “这就是你把玉山书院最精悍的人手全部派出去的原因?” “是哦,这些人留在蓝田县太屈才了,外边才是他们施展手段的地方。” “有些人你再不召回来,他们就成首领了,少少很担心会生出变故来。” 云昭低头思忖片刻,坚决的摇摇头道:“我要给他们最大程度的信任,我要告诉他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忠诚。” 钱多多低声道:“太危险了,阿昭,你养了一群狮子,老虎,跟巨蟒,稍有不慎……” 云昭摇头道:“这世间就是因为狮子,老虎,巨蟒太少,才让李洪基,张秉忠,建奴这些竖子成名!” 钱多多把身子依偎进云昭的怀里幽幽的道:“真的很危险啊。” 云昭将头埋进钱多多发间,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我喜欢这种感觉!” 韩陵山如同一头豹子在树林间纵越,一天半前,他杀掉了一个屯子的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案发地,在连续跑死了两匹马之后,他依旧不肯休息。 一缕淡蓝色的烟雾在树林中弥漫,韩陵山用鼻子用力的嗅嗅,然后就放慢了步伐,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烟雾发生的地方走去。 树林间静静的矗立着一间木头房子,烟囱上依旧冒着烟,不过烟雾已经很淡了,看样子屋子里面的火焰着的非常旺了。 在木头房子后边,有一个不小的鹿圈,里面养着七八只高大的马鹿。 韩陵山沿着木屋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处枯草处蹲了下来,半眯缝着眼睛盯着眼前的木屋。 全身松弛了下来,只有若有若无的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满身裹着裘皮毛茸茸的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将满满一桶豆子倒在木槽里,圈养的马鹿就纷纷靠拢过来吃木槽里的豆子。 木屋里走出来的人是一个瘸子,他走路不是很顺利,一高一低的,不过力气不算小,韩陵山看见他仅仅用一只手就钳住了马鹿的脖子,让那只马鹿发出呦呦的叫声。 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一刀就割下了鹿茸,不等断口处的血飚起来,他就张嘴含住了断口,见他喉结上下攒动的样子,韩陵山也忍不住舔舔嘴唇。 瘸子似乎喝足了鹿血,松开口,就把草木灰胡乱涂抹在鹿角上,松开了钳制马鹿的手,那只马鹿便惊恐的朝围栏另一边跑过去了。 韩陵山笑吟吟的站起来,对那个瘸子用满语道:“我饿了。” 瘸子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后的韩陵山道:“我这里没有吃的。” 韩陵山道:“杀一头鹿招待我,采鹿茸的时候把血留给我。” 瘸子并没有发怒,而是顺从的弯下腰道:“遵命。” 韩陵山道:“我给你钱。” 瘸子看看韩陵山笑了,邀请他来到鹿圈边上,再次探手捉住一只公鹿的脖子对韩陵山道:“这只鹿茸最好,劳烦贵人帮我按住,我好采鹿茸接鹿血。” 韩陵山连连点头答应,挎在腰间的长刀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刺了出去,瘸子双眼微微向外凸出,无力地松开那头公鹿,盯着韩陵山道:“阿哈!(奴才)” 韩陵山把刀子又扭了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满人的?” 瘸子的脸已经扭成了一团,不过他还是痛快的道:“贵人,不用给钱,只会拿起鞭子……” 韩陵山的脸皮抽搐一下把刀子又往里面捅了捅,让这个建州人顺利的上路。 把尸体丢到树叶堆里,然后坐在鹿圈的栏杆上对那头依旧在吃豆子的公鹿道:“我说那个屯子的人怎么那么兴奋,全都想要捉到我,原来,马脚出在这里啊。 看来,以后不能再跟建奴客气了。” 第二章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方法论》的延伸 第四十二章《方法论》的延伸 韩陵山成了这座木屋的主人。 每日里的喂养马鹿,在山林间采摘五味子,日子过的很悠闲。 这片林子里物产丰富,所以,住着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建州人,以及很少的一部分阿哈。 对于瘸子阿林保的失踪人们并不为意,同样的对于年轻的苏合泰的出现人们也不在意,这里冰冷无所谓的人际态度让化名苏合泰的韩陵山觉得很诧异,他觉得自己应该花一些时间弄清楚这里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所以,他邀请邻居们一起过来帮他杀掉一头马鹿,然后会把鹿肉分赠给邻居们,所以,就来了十几个建州人帮他杀一头鹿。 鹿很快就被杀掉了,很明显不够这些人分的,瞅着这些神情不善的人,苏合泰决定现场把这头鹿煮着吃掉。 玉山书院出身的第一批弟子们的厨艺都算不错,主要是他们在书院上学的时候食物总是不那么足,需要他们耕种,狩猎补充一部分,加上云昭的嘴巴之刁钻,堪称天下第一,同时他炮制肉食的手段也几乎是天下第一。 伺候云昭吃饭的难度比伺候皇帝的难度还要高一些这是玉山书院学子的共识。 在云氏大院里,云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吃着母亲供应的粗粝猪食……离开云氏大宅院,这张嘴到底要吃什么就是他说了算的。 因此,同样嘴馋的韩陵山在云昭的熏陶下,也自然做的一手美食。 这样一巨锅美味的肉食,总算是让韩陵山知道了这些人为什么会如此的与众不同,所有的原因都出自他们是一群——放逐者。 而导致他们被放逐的罪魁祸首就是蓝田县,就是云昭! 满人的姓氏是全族共用的,所以,一般是不拿出来说的,因此,他们只有名字,比如那个被韩陵山弄死的瘸子全名叫做多拉尔·阿林保。 在座吃肉的人都是多拉尔一族的人。 于是,韩陵山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叫做多拉尔·杜富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准确的说这个人的头颅他见过,长相其实不错,只好早建州人中算是不错,有几分儒将的意思,只是脑袋被割下来之后,神情不怎么好看。 现在,这颗人头被安置在高杰军团的荣誉室里,时不时地要接受新兵们的检阅。 在建奴眼中,这个人就是导致一千多勇猛的建州猛士在敕勒川白白战死沙场的罪魁祸首。 跟这些建奴吃肉喝酒之后,韩陵山发现,战败后的建奴连狗都不如,只要是一个建奴,就可以随意的践踏他们的尊严,毕竟,他们所有的尊严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 长年累月行脚天下,韩陵山早就被太阳晒得跟这里的建州野人差不多了,既然模样差不多,说话干活的方式也差不多,再加上作战的方式更是相通,韩陵山认为自己这个苏合泰的名字应该让更多人知晓才好,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成为建奴中的英雄,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玉山书院这么多年,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组织,如何暴动。 而面前这群意志消沉的多拉尔部族的人就是很好地煽动对象。 建奴的人口登记几乎就是一团糟,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度以及规律可言,至今还处在族人认可的原始状态中,所以,当韩陵山表现的像是一个建奴,说的也是建奴的话,这些人尽管没有见过这个苏合泰,还是把他当成了族人,此时的辽东,多拉尔一族算是臭大街了,人人都想逃离这个族群,没人愿意加入进来的。 一锅肉的作用很大,再加上满满一皮囊烧锅酒,足以激发这些人心头最深的痛苦……老婆被剥夺了,是因为满清不需要他们这些懦弱无能的人替他们的族群繁衍后代。 子女被剥夺了,那是因为满清认为要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跟别的建州人学会什么是勇敢,而不是跟随他们这群废物成长为一群新的废物。 这就是建奴战力强悍的原因所在,胜利者拥有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 很多人醉倒在枯叶中,即便是在酣醉中,他们也似乎非常的痛苦。 韩陵山坐在火堆旁边嚼着一块鹿筋,瞅着倒了一地的建奴,他很想帮他们解除痛苦,又觉得有些可惜,努力思考着如何将这一群被建奴遗弃的暴虐的,痛苦的人重新带上人生巅峰。 思虑了良久,他长叹一声,从屋子里找来鹿皮盖在这些人的身上,免得因为辽东秋夜的寒风把他们冻的伤风就不好了。 要成为别人的知心朋友很难,但是,要成为酒肉朋友这很容易,只要你的拳头够大,酒肉够多,身边很容易聚集一批愿意为你摇旗呐喊的人。 韩陵山买酒的钱不缺,鹿圈里还有好人阿林保留下的十几只鹿,加上他厨艺了得,因此,只要他的木屋开始飘荡炊烟的时候,就会来很多人,以至于他鹿圈里的马鹿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一只不剩了。 “走啊,去集市上弄一点钱回来,我们又能过上喝酒吃肉的好日子了。” 韩陵山招呼一声,一大群建州人都毫不犹豫的跟着这个苏合泰出了林子。 十月的辽东,已经开始飘雪了,这一次是林子里的人最后一次出山,也是他们跟平原上的人用山货交换粮食的最后机会。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着韩陵山出山,唯一的原因就是这家伙手里还有很多张鹿皮以及鹿茸,这些东西历来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从林子里走出来就要走四天之久,韩陵山每天晚上都出去,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那些建州人就会发现韩陵山的爬犁上的货物又会增加不少。 有好奇的人晚上随着韩陵山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他的爬犁也多了很多货物,好事的伙伴甚至从这家伙身上背着的包袱里看到了两件女人的衣衫。 于是,在第四天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跟着韩陵山出去了…… 白城子,是这里最大的集市,尤其是到了秋冬日,无数从关内偷偷跑出来的商队都会在这里聚集,用关内的货物跟辽东人交换山货。 韩陵山堆积如山的货物,在这里卖了一个好价钱,六锭白白的十两重的元宝让其余建州人看的眼热,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韩陵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白城子满是美人儿的窑子,第二天再醉醺醺的出来,这些建州人就很聪明的怂恿韩陵山出钱带他们也去一次。 韩陵山愉快的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朝鲜女人温顺的模样,给了这些老婆都被剥夺的野人们极大的安慰,第二天还想去的时候,韩陵山抖抖空荡荡的钱袋表示无能为力。 “苏合泰,我们要弄钱啊。” 已经有不止一个建州人在苏合泰身边咬耳朵了。 “我们已经没有货物拿来换钱了,你们这两天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不光是花光了钱,还把我们准备过冬的物资也弄没了。” 此时,这些人才想起来,如果没有过冬物资,等大雪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是没有能力扛过辽东严寒的冬日的。 “我们再去偏远处抢劫!” 终于有人肯出一个靠谱的主意了,韩陵山压住心头的欢喜摇头道:“那些穷窝子里的阿哈能有多少东西?女人也是干巴巴的没滋味,哪里有这些朝鲜女人好。” “可是,这里镶红旗的地盘,我们要是在这里劫掠,会被杜度他们追杀的。“ 韩陵山狞笑道:“当然不能劫掠我们满人!” “你是说……”那个聪明的建州人的面孔也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很快,所有围在韩陵山身边的建州人的面孔同时变得狰狞起来。 “杀满人,会被旗主们追索,杀汉人,旗主老爷们只会欢喜,毕竟,我们只能拿走不多的东西,汉人被杀了,剩下的东西岂不都是旗主老爷的? 放心,没人会因为一群阿哈来为难我们满人的。” 一干建州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文玉山担忧的瞅着繁荣的市场,他的货物已经备的差不多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韩陵山,再有三天见不到韩陵山的话,他回到关内之后,就必须向蓝田县报告韩陵山失踪的消息。 天上飘着细细的雪沫子,文玉山的睫毛上都布满了寒霜,头戴的狗皮帽子上更是被白雪沾满了,全身阴冷,文玉山心头的焦急之火,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当身着熊皮大衣,歪戴着一顶熊皮帽子,脚踩一双厚实的鹿皮靴子的韩陵山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文玉山眼中不争气的流出了泪水。 辽东泼皮打扮的韩陵山跟文玉山擦肩而过,一卷纸张揣进了文玉山的怀里,还顺手拿走了一个落满雪的包袱,并在文玉山耳边轻声道:“离开白城子,马上!” 文玉山眼中的泪水都没有来得及擦就迅速对伙计们道:“收拾货物,我们马上离开,已经开始下雪了,再不走路上就不好走了。” 伙计们追随文玉山来到辽东也算是提着脑袋干活了,能早一点离开自然求之不得,迅速装好了货物,在中午之前离开了白城子集市。 直到白城子集市被白雪完全遮掩掉了,坐在马车上的文玉山这才打开那卷纸张,这是一份文书,文书的开头写着标题——《浅论如何在辽东展开阶级斗争》。 文玉山吃了一惊,连忙朝四周看看,见自家伙计以及雇佣来的刀客们一个个都缩着脑袋急急赶路,这才看了一下底下的副标题——《打击汉人商贾继而达到削弱满清实力的第一次试验》。 看到这里文玉山浑身的血都要凝结了,怪叫一声对伙计们吼道:“加快步伐,抢在别的商队进关之前我们赚最快的一笔钱!” (作者话的内容是在还债,不喜欢请无视,为了表达歉疚之意,只要有这东西的日子,一律万字更新) 第四十三章真正的巴图鲁 第四十三章真正的巴图鲁 “刀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火把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背囊呢?” “每人两个!” “我们从集市前边杀过去,再从后边出来。” “胡说八道:杀透集市并不容易,这些商队都有护卫,一旦被黏住,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听苏合泰怎么说。” 韩陵山冷哼一声,乱哄哄的场面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韩陵山瞅着之前发言准备抢劫整个集市的蠢货道:“收蘑菇跟松子的能有几个钱?这会耽误我们的时间,我带着弟兄们干这种事情,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可没有想着把你们带入死地。” “嗯嗯,苏合泰说的有道理,我们都听你的。” “既然听我的,那就乖乖的听我差遣,咱们就百来个人,兵力自然是不能分散的,只有集中兵力抢劫最富庶的商行,我们才能拿到更多的钱。 马楚科,毕二岱,巴彦,白楚科你们四人是弓手,要早早地站到高处,负责支援兄弟们,阿林阿,白里,布鲁坎,齐不深,达哈苏加上我,我们负责冲阵,达山,多隆带上十个人要给我们抢商贾们的马,越多越好,凑成马队赶过来,其余人负责我们的后路……阿古,你带上四个人在我们冲进入之后负责砸开银柜,有金沙就不要银子,有银子就不要铜钱,人参,绸缎这种值钱货也不要放弃,要保证我们干一票就要够我们兄弟快活一年的! 目标我来定,今天转集市的时候我已经踩好了点,一家达盛昌,一家惠源行,本来还有一家四海商行的,让他们给跑了,所以,重点放在达盛昌跟惠源行! 不管这两家,那一家得手了,就够我们快活一年的,多拉尔·杜富这个蠢货害得我们什么都没了,我们要自己夺回来。” 一干建州人建州人被韩陵山许诺的好处激的面红耳赤,一个个喘着粗气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韩陵山也知道这些人只是被一时的利益冲昏了头脑,万万不能给他们回想一下的机会,强制这些人用裘皮遮住脸之后,就提着刀子对众人道:“抢了,我们今年吃香的喝辣的,不抢,等着饿死吧。” 说完就戴上裘皮口罩,第一个出了简陋的帐篷,随后,那些建州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跟上…… 一群杀气腾腾的蒙面壮汉走在集市上,对这所集市并没有多少影响,这里是镶红旗旗主捞钱的所在,凡是能提着刀子满街走的壮汉都是满人,至于阿哈们在不当炮灰的时候是没有武器拿的,而这样的壮汉在建州军队中多得是。 达盛昌是祖大寿家的,这个曾经被建奴活捉的大明将领在投降之后回到了锦州,才进城,他又反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黄台吉对他非常的宽容,甚至没有去锦州找他麻烦的打算,还允许祖大寿的商队来辽东贸易。 惠源行的东家是吴氏,知道的人不多,却瞒不住韩陵山。 所以,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韩陵山都会把截杀的目标定在这两家商行上。 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惠源行的掌柜吴远刚刚笑着将一个辽东参客送出了店门,眼看着那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参客混入人群中,他对自己刚刚做成的一笔生意非常的满意。 百年的老参,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 一群莽撞的大汉从人群中走出来,目标似乎就是他这家商行。 吴远厌恶的皱皱眉头,从这些人手上拿着的武器就知道,这是一群满清**。 尽管很讨厌这些人,吴远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远远地迎接了上去,亲热的拉住韩陵山的手将碎银子拍在他的手上。 韩陵山顺手把银子揣进怀里,手里的刀子却刺进吴远的肚子……他最近对这一手非常的熟悉,他明明已经表现出自己是恶人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觉得给张笑脸就能摆平他。 这是何等混账的想法啊。 刀子在吴远的肚皮上转动一下,稍微用点力,就避开了肋骨将吴远的肚皮划开一半,吴远低头瞅着自己拖在地上的肠子,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就跪在地上去抓自己的肠子。 韩陵山挥刀斩断了吴远的脖子,一颗人头飞了起来,被韩陵山一把捉住,冲着店铺里发呆的伙计道:“把所有的金银都给老子拿出来。” 伙计惨叫着连滚带爬的朝后跑,韩陵山身后一群大汉冲了进来,随意几刀就把伙计给分尸了,血腥气充满了店铺,街上行人居然还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所有人都瞅见吴远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才慌乱起来。 于此同时,达盛昌的掌柜也已经身首异处,韩陵山见这些建州人不用自己催促就有条不紊的展开了杀戮,心头暗赞一声,挥刀向一个最彪悍的刀客冲了过去。 “嗖嗖”的羽箭声不绝于耳,与多拉尔部的人作战的刀客纷纷中箭,这让抢劫的速度大大的加快了,最后一个刀客被乱刀剁死之后,韩陵山已经找到了一个沉重的箱子,打开瞅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金沙,就大吼一声道:“阿古,装金沙。” 正在往怀里揣银锭的阿古怪叫一声带着一个皮口袋就冲了过来,在韩陵山的帮助下往皮口袋里装金子,一边装一边喘着粗气道:“我们有钱了。” 韩陵山丢开装金子的空箱子,抬手扛起另外一箱子金沙道:“半柱香的时间到了没有?” 阿古瞅瞅插在另一个同伙头巾上的线香道:“烧了一半。” 韩陵山大手一挥道:“快,快,等战马到了,不管还有多少东西我们都要开始放火了。” 事实上,已经有同伙点燃了集市上的几家店铺,将集市隔绝成三截。 一队战马狂奔着越过火堆冲了过来,骑在马上的汉子探出手,立刻就有无数的皮口袋飞了出去,被这些骑手稳稳地捉住。 韩陵山跨上了一匹马,用满语大声道:“时间到了。” 顷刻间,从达盛昌,惠源行里就钻出一群人,他们纷纷迅捷的跳上马背,甩手把已经点燃的火把丢进了简陋的店铺,就随着韩陵山越过火堆,呼啸着从集市上杀了出去。 战马过后,道路上血肉模糊,韩陵山凶悍的冲在最前边,在两边房屋上纵越的弓箭手的保护下宛若杀神下凡一般,一队小小的建奴军队才挡在马前,就被他率领的马队完全冲散,反手斩断一个军卒的人头,韩陵山还不忘记对同伴大吼道:“别杀自己人!” 可是,背后背着金沙,银锭,绸缎,人参以及珍贵貂皮的多拉尔部的人,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这些财物上,哪里有功夫去考虑阻拦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杀!” 战刀撕开脆弱的皮甲,在军卒身上留下一道巨大的伤口! “杀!” 狼牙棒砸烂了步卒的天灵盖脑浆四溅。 “杀!” 胯.下战马人立而起,两只硕大的蹄子踩踏在步卒的胸口,骨折声如爆豆。 “呀!” 在屋顶跑到尽头的弓手高高的跃起,被马上的同伴抬手拖拽一下减缓一下下落的势头,在地上奔跑两步就跨上了战马,扶鞍狂奔。 原本在最前面的韩陵山,见这些人已经杀的起了性子,就主动留在了最后,将一个背部中箭从马上摔落的同伴俯身抓了起来,大叫一声,丢在一匹空马背上,不等身子坐稳马鞍,就一刀斩开了马屁.股上挂着的银箱,里面的散碎银两顿时掉了一地。 经过两匹无人骑乘的战马的时候,同样施为,将马背上驮着的箱子,口袋斩开,让更多的财物掉在地上,尤其是那些黄澄澄的金沙,散落在被马蹄踩踏的乱糟糟的泥地上,极为醒目。 追兵渐渐少了,韩陵山却催促这些心神有些松懈的家伙们,往死里跑…… 此时,太阳完全被乌云遮盖了,强劲的寒风裹挟着冰雪扑面而来,韩陵山回头瞅瞅被战马践踏过的雪地,对并排跑路的阿古道:“继续跑,等大雪足够遮掩我们的足迹之后,才能停下来。” 阿古哈哈大笑道:“苏合泰你这个巴图鲁还是太年轻了,太阳已经躲到乌云后边去了,白毛风已经起来了,再有一顿饭的功夫,大雪就会落下来,我们的踪迹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苏合泰,好样的!” 韩陵山哈哈大笑一声,指着左边的林间小道驱马跑了进去,其余同伙也跟着跑了进去,韩陵山绕过这片树林有从右边转了一下,依旧没有停步。 “苏合泰追兵已经被甩掉了,可以歇歇了。” 韩陵山对老阿古道:“听我的继续跑,凭着大雪掩盖踪迹不可靠,我们多拉尔一族就剩下这点人了,不敢大意,跑啊,老阿古。” 老阿古大声回应一声,对其余多拉尔一族的同伙吼道:“跟着苏合泰跑啊!” 韩陵山在一片松树林子边上停下战马,斩下一根松枝绑在马鞍子上,其余同伙不明就里,好在他们以前都在军队里混,纷纷如法施为。 老阿古眼前一亮,对韩陵山道:“你这是要清扫踪迹?” 韩陵山道:“趁着大雪还没有下来,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老阿古挑挑大拇指道:“你这样的巴图鲁就因为姓了一个多拉尔的姓氏就成了野人,该死的杜富也不知道坑了我们一族多少巴图鲁啊。 如果不是他,你在军中一定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巴图鲁的!” 韩陵山阴郁的瞅着眼前的黑松林道:“谁说不是呢!” 第二章,还有第三章,马上送到!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蓝田县里无好人 第四十四章蓝田县里无好人 徐元寿举杯朝天上的明月邀饮,明月没有理睬他,于是,他又邀请东西两处的影子,这一次,影子做了同样的动作,让他很是满意。 一杯酒下肚,酒气翻涌,身体也就热了起来。 刘章对徐元寿这种刻意模仿李白的行为很是看不惯,顿顿酒杯道:“你很寂寞吗?” 徐元寿摇头道:“你不懂,这是一种意境,也是一种幸福,如果不是我现在还没有彻底喝醉,我说不定就会跳下这座悬崖去拥抱月亮。” 刘章道:“你有些自满了。” 徐元寿大笑一声道:“不仅仅是我会自满,你们也有资格自满一下的,天下英才尽出你我等人之手,老夫为何不能自满一下?” 徐元寿道:“某家预备亲自走一遭江南,会会昔日的故旧亲朋。” “衣锦还乡吗?” “我玉山书院如火中凤凰浴火重生,老夫衣锦还乡有何不可?” “比别忘记了,我们如今是贼寇!” 徐元寿就着酒壶痛饮了一顿道:“昨日国贼,今日栋梁,谁能说的准呢!” 刘章冷笑一声道:“学说之见,高过峻岭,深过鸿沟,莫说我蓝田县还没有席卷天下,就算是有一日席卷天下了,该有的歧义还是会出现,且杀不光,禁不绝,依我看来,云昭也没有朝这些人举起屠刀的意思,你此次去江南恐怕会碰的头破血流。” 徐元寿冷笑道:“终究要去探探底的。” “我怕你死在江南。” 徐元寿笑道:“我若死在江南,对我横渠一脉来说不一定就是坏事。” 刘章拍拍额头道:“何苦这般激烈呢。” 徐元寿小声道:“大争之世,不争就没有立足之地。” 鼓楼传来两声鼓响,喧闹了一整天的玉山城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高大结实的城门缓缓关闭,同时,也将月光关在了城门之外。 不过,月光还是坚强的越过高高的城墙,将清冷的光辉洒在城池里。 这样的光辉其实作用不大,人在屋子里的时候同样要点灯。 二更天对于忙碌了一天的普通人来说正好是睡眠的时候,但是,对于年轻的父母们来说,是最烦心的时候。 两个粉嘟嘟的小肉团没有一个肯睡觉的,一个在床上乱爬,一个在大哭。 钱多多头发散乱的倒在床上生无可恋,云昭却一会逗弄一下大儿子,一会抱抱小儿子,心情似乎非常的愉快,直到小儿子在床上弄了一滩黄金,云昭这才有点发急。 钱多多依旧一动不动,对于这东西她自从生了儿子之后见的多了,如果是别人家孩子的自然会让她受不了,自己孩子刚才就在距离她脸部不足三尺的地方弄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她完全没有反应。 很快就来了一堆人,把铺盖全部换掉,钱多多这时候好像才从天国回到人间。 “他们为什么不睡觉?” 钱多多绝望的瞅着两个在床上蠕动的肉团向云昭求救。 “何常氏她们做梦都想帮你看孩子,你不肯我有什么法子?” 钱多多咬着牙瞅着两个胖孩子道:“我要他们欠我欠的足足的。” 云昭摇头道:“做你的儿子估计比作我母亲的儿子更加的凄惨。” “我生的,我奶大的,都是我的。” “这有些变态。”云昭觉得两个儿子摊上这么一个母亲将来一定没好日子过。 钱多多披头散发的趴在床上,透过头发瞅着云昭道。 “你玉山书院出来的有几个不是变态的? 韩陵山除过喜欢推动各种造反之外就没干别的事情。 徐五想脑子里除过各种复杂的政务之外就剩下喜欢美女这么一个爱好了。 周国萍喜欢女人。 韩秀芬把自己当男人。 张国柱发誓全天下百姓过不上好日子他一辈子不成亲,估计他这一辈子跟娶亲无缘了,这我觉得他很可能是有隐疾! 孙国信八岁的时候就立志要当神棍。 常国玉眼睛里除了钱之外,再什么都装不下了,睡觉都要把自己埋在钱堆里也不觉硌得慌。 段国仁整个人就是一个毒蛇,还是一个会吹笛子的毒蛇,而且谁跟他靠的近他他就咬谁。 钱少少满脑子都是杀人的想法,除过杀人他已经不考虑用别的手段来解决事情了。 你还要我举多少例子?你玉山书院出来的有一个正常的好人吗? 我变态一点是合群,不是异类!” 云昭被钱多多驳斥的哑口无言,眼看着钱多多拽着两个孩子的胖腿把孩子弄到自己怀里,眼瞅着四只小手在她胸口乱摸,得意的对云昭道:“这就是我的孩子。” “我去冯英屋里睡。”见钱多多跟两个孩子纠缠在一起,他就想跑。 “就睡在这里,冯英屋里可没有一个大胸脯的女人等你,别想着跑路,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我遭了多少罪,你也休想逃脱。” 云昭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开始哄这三个人睡觉…… 三更天的时候,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了,最先睡着的是钱多多,衣衫凌乱地倒在最里面发出欢快的小呼噜,接下来睡着的是云昭……至于两个胖孩子欢快的在两人中间啃着脚丫子。 何常氏悄悄走了进来,给这夫妇两人盖好被子,云花,云春一人抱起一个孩子轻轻地哼着歌,不一会两个孩子也就沉沉的入睡了。 把这一家四口归置好,何常氏带上门,跟云春,云花一起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此时,明月当空,星辰盈迹。 没用的三个仆人端来板凳坐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嬷嬷,你说多多干嘛不要我们帮她呢,两个少爷多让人心疼啊。” 何常氏低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嬷嬷我以前在大宅院里见多了母子反目成仇的事情,明明是亲母子,偏偏一个恨不得弄死对方。 告诉你们啊,就是因为大宅门里的贵妇们只管生,不管养的,月子里还没出呢就想着让老爷在她屋子里睡,天爷爷啊,生怕老爷不喜欢她了,固宠固的连命都不要了。 这样的人家,孩子怎么可能跟母亲好呢,你们看着,冯英主母要是还这样整天忙于国事,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彰少爷已经到了认人的时候了,你想啊,他身上的奶味是多多主母的,开始认人的时候,认的是多多主母,以后能不能认冯英主母这可是大问题。 就像刚破壳的小鸡,给它丢一只鸭子过去,它就能把鸭子当娘。 你们以后成亲生孩子了,记得要亲自养孩子,对我们女人来说,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孩子重要。“ 云春,云花齐齐点头,不过,两人马上就一起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叹息声。 明月当空,普照大地,蓝田县此时都被这轮明月照耀的亮堂堂的,有说不出的平静安逸之感。 蓝田县才刚刚到三更天,韩秀芬正坐在船舷上目送夕阳西下。 湛蓝的海水被染上了一层金色,也将她杯中的白葡萄酒染成了金色。 “落帆,下锚!” 张明亮赤着脚踩在高高的桅杆上,等帆船缓缓驶进海港,风帆降落,船锚丢进海里之后,就抱着桅杆滑了下来,走到韩秀芬的身边道:“你真的准备劫掠陆地上的城市了?” 韩秀芬淡淡的道:“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海港,天堂岛太小了。” 张明亮道:“你要想好了,海盗上岸是大忌,我们可以劫掠一番就离开,不能有占据一座港口的想法,这很可能会带给我们灭顶之灾的。” 韩秀芬一口将葡萄酒喝进肚子,起身拍拍张明亮的肩膀道:“荷兰东印度公司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做到,更何况我们此次面对的只是一个愚蠢的土王而已。” 张明亮担忧的道:“我听说这个土王手里有象兵。” 韩秀芬瞟了张明亮一眼道:“当火药真正被当成武器开始使用之后,天底下,再也没有哪一种野兽有资格成为人类之敌。 等传礼回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武器跟人手,占据一座大岛开启我蓝田县的海上生涯。” 张明亮拱拱手道:“你的行为已经获得县尊的首肯,蓝田县的支持,为了支持你,县尊不惜与郑芝龙结盟,让出了很多陆地上的利益,我们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韩秀芬坐回船舷淡淡的回了一句道:“我知晓。” 张明亮笑道:“既然如此,我支持你的想法,与土王开战,我们一定会击败土王的。” 韩秀芬冷笑道:“我不仅仅要击败土王,还要杀了他,摧毁他的宫殿,奴役他的子民,我要在这座岛上建造一座全新的蓝田城!” “对于普通……” 张明亮的嘴唇蠕动一下想要多说一点,却被韩秀芬凌厉的目光逼迫的说不出来。 雷奥妮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过来,上面有一只烤的金黄的猪肘,还细心地摆上了两朵鸡蛋花做装饰,殷勤的放在韩秀芬身边,腻声道:“这是我烤了很久才弄好的,可惜没有啤酒,否则味道会更好。” 韩秀芬拿起猪肘狠狠咬了一口对雷奥妮道:“给你的父亲写信,告诉他,我要四门火炮,一万斤火药,一千颗炮弹,如果不给,我会砍下你的一只胳膊送给他鉴赏!” 第四十五章权力不能肆无忌惮 第四十五章权力不能肆无忌惮 “我的生命不值您要的这些东西。 如果,您告诉他要把我嫁给一个最污秽的海盗,并且让我给海盗生很多孩子,这样他就会屈服,我的父亲自认为血统高贵,他可以容忍我死去,却不会容忍你们通过我来玷污他的血脉。” 雷奥妮对韩秀芬无情的话语一点都不感到伤心,还主动帮她出对付父亲的好办法。 韩秀芬点点头道:“你比我更加清楚你父亲的为人,怎么有用就怎么做,总之,我要的火炮,火药跟炮弹不能少。” 雷奥妮撩一下金色的长发双手抱膝蹲在韩秀芬身边笑道:“他一定会屈服的,我的祖父是一个牧猪人,依靠出色的美貌娶了一个上了年纪有爵位的寡妇,我的父亲出生之后继承了祖母的爵位,就变成了贵族。 他不但长得英俊,也非常的有能力,我祖父获得好处的过程他是清楚地,所以呢,他也走了老路,娶了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巴伐利亚冯·巴里男爵夫人。 巴里男爵夫人是一个风流成性的人,我骄傲的父亲却容忍了男爵夫人的行为,在跟男爵夫人共同生活了三年之后,因为男爵夫人染上了性病最后全身溃烂,我父亲就按照教规把她隔离在一个地窖里,我听说男爵夫人在潮湿的地窖里活了两年才死。 然后,我父亲就成了巴伐利亚冯·科恩男爵,男爵夫人死了之后,他又娶了我的母亲,重新繁衍出一枝新的冯·科恩家族。 我父亲的才能被德意志国王看重,这才参与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组建,他也不负众望的成为十七个董事中权力最大的一位。 所以,首领阁下,您威胁他的方式错了。 等您拿到火炮跟火药,以及炮弹之后,就把我交给我父亲,我会找机会再跑出来的,不过,这一次,我希望能够成为您的部下,而不是您的奴隶。” 刘明亮在一边听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怔怔的瞅着埋头啃猪肘的韩秀芬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桅杆上。 他知道。 县尊有这种能让人纳头就拜的本事,万万没想到,韩秀芬这个丑陋的女人也有这种本事,可以让一个俘虏主动出主意把自己卖一个好价格,还准备被卖掉之后,再逃回来,她就不拍再被韩秀芬卖一次吗? 韩秀芬的牙口极好,三两口就啃完了这只脆皮猪肘,擦一把油光光的嘴角,把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瞅着雷奥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是周国萍,也不会喜欢女人。” 雷奥妮握着拳头激动地道:“我想成为一个名扬四海的海盗!” 刘明亮咕咚一声栽倒在甲板上,然后就匍匐着向船舱爬去,他已经不想听这两个鬼女人接下来的谈话了,以他的智商,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番谈话。 刘明亮刚刚爬进船舱,就看见船长马里奥的手刚刚从侍女塞维尔的裙子里抽回来,他呻吟一声,就旁若无人的站起来在马里奥挑衅的目光中向自己的吊床走去。 张传礼回来的时候带了三条船,其中一条船是纯粹的战舰,另外两艘都是货船,大明式样的货船,一些衣衫褴褛的水手赤着脚站在甲板上,海风从他们胯.下吹过,骚臭的气息让张传礼很是不满。 不过,当一群黑衣人踉踉跄跄的从船舱里爬出来,迫不及待的跳上天堂岛,他们似乎已经不会在陆地上走路了,一个更摇摇晃晃的如同鸭子。 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双手按在码头上,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呕吐,这让船上的那些海盗们发出一阵杂乱的哄笑。 大汉没有动弹,等吐掉最后一口清水,就重新跳上了船,抡起拳头就朝那些海盗们砸了过去,随即,那群追随他一起呕吐的黑衣人们也纷纷出手,他们知道在船上不是这些海盗的对手,不过,这些船好歹已经入港,平稳了很多,所以,他们斗殴的方式就是一拳换一拳。 韩秀芬皱着眉头瞅着一大群人在斗殴,没有制止的意思,等海盗乱七八糟的躺了一地,黑衣大汉在击倒最后一个海盗之后,也摔倒在甲板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这就是从蓝田县水军中抽调出来的好汉?” 刘明亮喝一口椰子水,抬头瞅一眼满是伤兵的大船问张传礼。 “以前是在汉江上打劫商船的好汉,被虎叔抓了之后在恶人洞里关了半年,磨掉了盗匪的性子,最后又在凤凰山训练了快一年,才送过来的。 为首的那个家伙匪号叫‘混江龙’,脾气死硬死硬的,听说是钱少少出手,这家伙才彻底投降我们蓝田县的,听说在汉江上这家伙算是一个有美名的好汉。” 韩秀芬冷哼一声道:“什么垃圾都往我这里送,我要的毕业生呢?” 张传礼指指倒在甲板上的黑衣人道:“给了三个,其余六个是走欧洲的,去完成本该由我们去完成的任务。” 韩秀芬道:“欧洲任务本就是我们的,还将由我们去完成,这些人全部编练进我们海军序列。” “海军?”刘明亮尖叫起来。 “你觉得我们不配组建一支海军吗?还是你准备当一辈的海盗?” “我觉得我们应该首先去欧洲完成我们最初的任务!县尊已经派来二队人手,就说明蓝田那边已经默认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韩老大,我求你,咱们先完成县尊交代的任务,然后咱们想当海盗就当海盗,想当海军就当海军,只要您高兴,我可以一边当海盗一边当海军都成啊。” 刘明亮一点都不想背一个任务失败的后果,虽然蓝田县对失败一向宽容,可是,失败者自己会受不了的,毕竟,玉山书院发布的任务中,几乎没有什么重大的失败。 “我在信中已经详细的阐述了我对上一次任务的看法,我想县尊也考虑到了,六个人去欧洲,能干什么呢?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他们,他们在欧洲什么都干不了。 你以为我组建海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攫取权力,攫取财富,有了这两样东西之后,我们到了欧洲就会有无数的人手帮我们搜集我们需要的东西。 如果单枪匹马进欧洲,能获得什么呢?仅仅依靠钱?全欧洲人从奴隶到国王,现在只要看到金子都会眼珠子发红,没有武力支持的有钱人,会死的比猪还要惨!” 刘明亮哀叹一声,见张传礼也赞同韩秀芬的意见,便低声道:“我保留意见。” 韩秀芬道:“这才是最快达成县尊目的办法。” 郑芝龙的人马似乎不愿意在天堂岛多停留,把货物人手卸掉之后,连韩秀芬为他们准备的大餐都没有吃便迅速拔锚起航。 “这些人心存不轨,在来的路上不断地诱惑我们的人成为他们的内奸,为了这事,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他们这才罢休,奸谋被揭穿,哪里敢在这里停留,可惜啊,时间太短,我只发展了两个眼线,再给我一段时间,我有把握让其中的一艘船上的水手哗变。” 混江龙埋头吃饭,他身边的一个年轻黑衣人似乎是他的代言人。 韩秀芬瞅着这个年轻人道:“玉山书院的?” 年轻人匆忙拱拱手道:“裴玉林见过师姐。” “你隶属哪个部门?秘书监?” 裴玉林摇头道:“密谍司,刚毕业就分配到师姐这里了,以后还请师姐多多关照。” “韩陵山的部下?” 裴玉林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现在归师姐节制。” “你要在我发展一窝密谍?” 裴玉林嘿嘿笑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听闻师姐在大海上的事迹之后,小弟心向往之,县尊也格外的重视,特意派我们三人来完善师姐这里的组织指挥机构。 现在,我们三人加上师姐跟两位师兄就有六人,师姐身为首领可以再发展一个人,组成七人组的指挥机构。” 韩秀芬点点头道:“我完全接受。” 裴玉林脸上浮出一丝真诚的笑意,朝韩秀芬抱拳施礼之后,便开始真正的投入到吃饭大业之中了。 “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占领这座岛。” 韩秀芬的手指在海图上指点一下,裴玉林瞅了一眼海图,马上道:“自然是师姐决策,小弟们肝脑涂地也要完成师姐的宏大计划!” “你不反对?”韩秀芬盯着裴玉林道。 裴玉林推开餐盘,双手握拳放在桌面上道:“我们是来辅助师姐完成我蓝田县大事的,不是来给师姐找麻烦或者形成阻碍的。” 韩秀芬瞅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叹口气道:“在大海上,很多陆地上的规矩并不合用,我没有办法事事都按照蓝田县的规矩办事。” 裴玉林笑道:“县尊说过,我们这一批人本就是开拓者,既然是开拓者,我们就是一群摸着石头过河的人,规矩是我们在摸索中才能制定,现有的规矩是我们行事的下限。 所以,我会记录下啊我们工作中遇到的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然后经过讨论之后制定出新的规则,师姐,我们是一个集体,规矩无论如何不能没有!” 韩秀芬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你来安排我们第一桩勒索任务。” “勒索对象是谁?我们有什么筹码?” “勒索对象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冯·科恩,筹码是他的女儿!” ps:我跟官方说,要是《明天下》的兄弟姐妹们来玩游戏,福利必须安排到位。官方很爽快的答应了,现在下载《龙武手游》并进入新服游玩的兄弟,皆有专属礼包码。进入游戏福利界面输入JY2020即刻领取,先到先得,兄弟姐妹们走起,山河如歌,快意江湖! 另外,从明天起,《龙武手游》半周年庆将会解锁各种玩法活动,我在新服等你! 第四十六章夏完淳!!! 第四十六章夏完淳!!! 任何权力都要受到监督! 这就是獬豸对云昭的要求,他自己身边就有两个贴身书吏是云昭派来的,帮他处理所有的公文,以及一些半公半私事情。 他还想学习唐时李靖的做法打开家中大门,被云昭给否决了。 即便是这样,每隔一个月,他都会认真的书写自己的想法,上报给秘书监。 云昭看不看他不管,我行我素的让云昭有些无奈。 规矩,规矩,这就是獬豸孜孜以求的东西,他希望所有官员都能按照规矩去行事,这样虽然会减慢行政速度,他还是坚持认为,有规矩才是最好的。 这就是老官僚的真实想法。 可是,蓝田县的官员都是些年轻的官员,他们的天性就是突破规矩束缚,以自我为中心,继而建立自己认可的一套办事手段。 为此,獬豸在执行禁令的时候,对一些自以为是的年轻官员下手很重。 这个时候,矛盾一般就会上交到了云昭这里,做最后的判定。 云昭能做什么? 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每个人的做法又有不同程度的不足,想要通过比较之后得出一个更加高明的主意首先身为主君的云昭就要比这些人高明。 问题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之后,云昭的智力在这些人面前是一个逐渐倒退的过程。 倒不是他没有以前聪明了,而是这些人的进步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缩短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于是,云昭更多的精力被转移到了人事上,对于未来,他只能提出一个大致的框架跟目标,其余的事情都交付给部下去办了。 即便如此,云昭的智囊团还是在不断地扩大中。 最早出现的一个团体不是政务司,而是秘书监,因此,在蓝田县目前的组织机构中,秘书监依旧是最重要的一个部门,他们与密谍司组成了蓝田县这个巨人的头颅。 巨人不能只有头颅,于是便出现了政务司这个躯干,后来出现了手脚——军务司。 法务司是最后成立的,所以,他们与其余部门显得很不融洽。 不过,自古以来法制单位都不怎么讨人喜欢。 如今,云昭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蓝田县的动向,因此,为了不给外界传递让人惊恐的消息,云昭只好留在蓝田县里带孩子。 徐元寿携带同门三人,弟子十六,随从五百,乘坐马车浩浩荡荡的下了江南,颇有些孔子南巡的气派。 这也算是一次出征,只不过这是一次文化上的出征,徐元寿早就做好了应对江南士子口诛笔伐的准备,这一次如果不能将玉山书院的学说播种在江南士子的心中,徐元寿就不准备回来。 云昭为这场文化战争准备了很多东西。 比如,玉山书院可以留出五百个免费就学的名额给江南士子,而且蓝田县还准备给江南士子二十个观察蓝田县政务的名额。 还给徐元寿准备了十万枚银元作为活动经费,这一次,徐元寿可谓是真正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了。 云昭很羡慕…… 不过,也仅仅是羡慕一下而已。 在第二天的时候,远赴江南拐骗孩童的梁三狼狈的回来了。 瞅着梁三吊在胸前的胳膊,云昭问到:“遇到强敌了?” 梁三摇摇头,又痛苦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完淳弄回来了?” 梁三叹息一声道:“人弄回来了,折损了三个人牙子,外加我的一条臂膀。” 对于人牙子损失了,云昭自然是不在意的,他仔细打量一下啊梁三的手臂道:“断了?” 梁三的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不自然的点点头。 “谁弄得?” “夏完淳!” 云昭低头沉思一下,慢慢的道:“据我所知,他还是一个孩子。” 梁三咬着牙道:“一个可以媲美县尊的孩子他就不是一个孩子。一个能用竹钉往醉酒的人牙子太阳穴上钉竹钉的孩子,他就不是一个孩子,一个假装害怕把我引进猎人机关的孩子,他就不是一个孩子。” 云昭听了大为兴奋,起身道:“这孩子在哪里?” 梁三转身离开大书房,不一会又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孩子的脖颈,重重的往云昭面前一墩道:“末将缴令!” 说完,就迅速的离开,连回头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夏完淳亮晶晶的眼睛,云昭很高兴。 夏完淳同样盯着气势凌人的云昭看的目不转睛。 “你是云昭?” “你是夏完淳?” 见到这个孩子,云昭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迷幻感觉……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开始被骗,后来被抢,再后来诱骗才弄回来的夏完淳,让他的生活越发变得苦不堪言。 一个十岁的孩子弄死了蓝田县三个惯于拍花子的惯犯。 一个十岁的孩子从蓝田县巨寇梁三手中脱逃两次,以至于逼迫梁三不得不动用蓝田县在江南的隐秘力量才捉回来。 即便是这样,这孩子还以死相拒,性情刚烈的让梁三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巨寇都心惊不已,不得不搬出云昭这个少年人偶像才好不容易把这个大爷请到蓝田县。 云昭在仔细询问了夏完淳杀那三个人的过程之后,也听梁三讲述了这个少年利用树林机关让他折断了一根臂膀的经过之后。 他就果断的收夏完淳当弟子,而且,他此生,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弟子,为了将这个孩子留在蓝田县,云昭不惜降尊纡贵的给夏允彝去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已经收夏完淳为弟子的事情。 以夏允彝的性情,必定恨极了云昭,不过,云昭不在意,对于这个孩子,他真是喜欢到了极点。 上学的时候他就读过《童区寄传》,今天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超越区寄的孩子,对这种机智的孩子如何能够不喜欢呢。 加上怜悯这孩子早逝,云昭不觉得自己把这孩子从夏允彝手中抢过来有什么错。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云昭不论走到那里都带着这个孩子。 “你真的八岁就当县令了?” 夏完淳讨好的将一片苹果放在云彰嘴里让他吸允,仰着脸等云昭回答。 “这是当然!” 云昭咬了一口苹果,发现这东西很酸,就随手给了钱多多。 “你真的把穷人欠你家的借据都给烧了?” 云昭叹口气道:“都烧了,可惜,他们又欠了我很多钱。” “你就不能再烧掉吗?” “不能,第一次烧掉了是历史造成的,第二次,我们已经提供了可以让他们富裕起来的环境,结果,他们又把日子过烂包了,如果再烧掉就会养出很多懒人来。” “你烧借据的时候你娘打你了没有?” “没有,我娘很支持我。” “唉,我烧借据,为什么我娘会想到上吊呢?” “愚妇!” “尽管你说的很有道理,还是不准这么说我娘。” 云昭叹息一声摸摸夏完淳圆圆的脑袋,突然觉得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活的可怜。 “给你爹写信,告诉他你已经拜在我的门下了。” “我爹会跟你拼命的。” 云昭摇摇头道:“他不会的。” “为什么?他是我爹!” “因为他打不过我,也骂不过我,我的部下多如牛毛,一声令下,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你爹淹死,所以他不敢跟我争。” “不会的,你再厉害,我爹也不会放过你。” 云昭笑了,用一根指头挑起夏完淳的下巴道:“今天给你讲第一堂课,内容就是——力不能及之下,君子当扬长避短,静待时日,以期将来。” “不对,我爹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之下,夏氏子取义!”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钱多多道:“你想要一个逃跑回来的丈夫,还是想要一个舍身取义的丈夫?” 钱多多嘻嘻笑道:“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成。” 云昭再次转过身对夏完淳道:“走,我带你去看一些好东西。” 夏完淳很熟练的将云彰背在背上,就要跟云昭一起出去。 钱多多笑着将云彰从夏完淳背上取下来道:“来我家当学生不用干这些杂活。” 云昭背着手在前边走,夏完淳亦步亦趋的跟着,杨雄不时地回头看看夏完淳,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充满了疑惑。 他不明白,县尊为什么会收这个无名小子当学生,以县尊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收学生,就预示着这个学生必将平步青云。 军团的展览室就在秃山,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墓葬群,同时也有一个巨大的灵堂,灵堂里摆放蓝田县这些年战死的英灵,以及取得的功绩纪念品。 当然,最多的就是硝制的很好地人头。 从早年剿匪成果到塞上战争成果,琳琅满目,令人生畏。 到底是孩子,夏完淳见到如此多的人头还是有些畏惧,不过,他还是抓着云昭的袖子,勇敢的踏进了这座满是人头的纪念堂。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云昭站在厅堂中间,环顾一周之后对夏完淳轻声道。 “都是恶人吗?” “不一定,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我爹不敢来找你理论。” 云昭俯视着夏完淳那双明亮的眼睛道:“我带你来这里的意思是要问你,志向与生命孰轻孰重?” 夏完淳道:“我还小,不知道。” 云昭道:“你要想好,生命于人只有一次。而舍生取义者是超越生命以外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东西,这种人百万中无一,你爹就是在把你向这个方向在培养。” 第二章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史可法不是一个好官僚 第四十七章史可法不是一个好官僚 这些话跟一个孩子说,他自然是不会理解的,云昭也没有指望这个孩子现在就理解,他只是想用这句话来对应一下夏氏一族教育孩子的手段。 满屋子都是面目狰狞的人头,这种画面一定会深深地烙在这个孩子的脑海中,成为他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源泉,同时,利用这个画面,也把这句话牢牢地种在孩子的脑海中。 今天的教育到这里就足够了。 晚上回到后宅,觉得屋子里似乎很安静,不论是云彰,还是云显此时都睡得很是香甜。 钱多多靠在锦榻上一手拿着一只梨子,一手拿着一根香蕉,吃的很是愉快。 “你这个学生还是很有用的,一看就是在家里长带弟妹的,你看他白日里死命的折腾这两个孩子不让他们睡觉,到了晚上,好处就显露出来了,这两个孩子吃过奶之后就睡了,已经半个时辰了,没有哼一声。” 云昭解下外袍子交给云花道:“你要是把孩子交给何常氏跟云春,云花她们,孩子们早就养好按时睡觉的好习惯了。” 云花瞅着钱多多重重的点头。 钱多多冷笑道:“孩子这时候正是懵懂混沌时期,看到聪明人就会变成聪明人,看到蠢人就会变蠢,不信,你去看看云春,云花的弟妹们就知晓了。” 云昭觉得钱多多这话有些羞辱人,云花却痛苦的点头承认,因为她母亲也这么说,而且是当着钱多多的面说的闲话,还劝告钱多多不要让云氏的两位小少爷多看云花的这张蠢脸。 女孩子大了嫁不出去,就是云花,云春她们的样子,不被家里人待见,尤其是做母亲的一边欢喜的拿着闺女挣回来的钱,一边数落自家闺女没本事,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能治愈云花,云春伤痛的东西永远都只有——钱! 最早以前钱多多随便给几个铜子就可以随意的用话语羞辱,绝对不会还嘴,后来就变成讨要碎银子了,再以后就是银元,金豆子,现在,钱多多刚刚羞辱了她,必须给一个钱多多淘汰的首饰才能抚平她心中的创伤。 果然,钱多多没好气的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枚最小的宝石,丢给云花之后,云花立刻喜笑颜开的出去了,不一会,云春就走了进来,何常氏还趴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也弄一颗宝石。 钱多多今天心情好,指着云春也臭骂了一通,顺便连带着把何常氏一同给教训了,骂了人,散了财之后,钱多多神清气爽,那三位拿到宝石的挨骂者迅速就从卧房里消失了。 估计是藏起来欣赏宝石去了。 “你很喜欢这个夏完淳是吧?” 云昭沉思片刻道:“我不该收弟子的,也不能收弟子,可是,见到这个孩子之后,我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以前的时候,我以为我的降临,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恩赐,见到夏完淳之后我忽然有一种这孩子才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礼物,你知道的,天妒红颜,也妒忌英才。 我想保护这个孩子……” 钱多多低声道:“就像你保护我一般? 你该明白,你的身份不同于别人,入室弟子与旁的不同,在某些时候,入室弟子就等于你又有了一个儿子。 会引起纷乱的。” 云昭微微一笑,捉住钱多多的手道:“我对我的孩子跟我的弟子有信心,我不会养出白眼狼来。” 钱多多微微叹一口气道:“我们家的人丁关系还是简单一些的好,不是我担心孩子们,我是担心你将来伤心,受苦。” “你太小看野猪精了!” “怎么?你很有信心?” “我有,就像我坚定的认为这个天下必定会成为我的掌中物一般。” 钱多多直起上身在云昭嘴唇上啄一下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英雄气概。” 当夜,夫妇俩第一次抛开孩子们,去了另外的屋子里睡了一个好觉。 “云昭此人卑鄙无耻至极,以他一代堂堂奸雄的身份,居然也干起拍花子的无耻勾当!” 夏允彝站在史可法的堂下须发酋张怒不可遏! 史可法仔细看了夏允彝拿给他的信笺,抬起头问站在身边的谭伯铭:“天长贤弟,你怎么看这件事?” 谭伯铭刚才也看了云昭给夏允彝的信,闻言微微一笑,朝夏允彝拱手道:“彝仲兄,抛开云昭的奸雄身份,仅仅以才学而论,彝仲兄认为云昭有无资格收令郎为徒?” 夏允彝虽然对云昭恶感极强,却终究不是一个喜欢昧着良心说话的人,挥挥袖子道:“如果他不是用心险恶的奸雄,那么,确实是某家高攀了。” 谭伯铭笑道:“想那云昭少年成名,弱冠之年便百骑横扫草原,称一声少年英雄也算是实至名归,这两年更是如同乳虎啸谷,才出山便与奴酋岳托,杜度在张家口杀的天昏地暗,又与强敌多尔衮在桑干河边杀的尸横遍野,且不落下风,这样的人不管他是谁,想要收令郎为入室弟子,都是令郎的福分,彝仲兄,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 夏允彝很想说一句虎子与犬豕之间的比喻,嘴唇蠕动了许久,却终究说不出来。 入室弟子是什么,夏允彝非常的清楚,如果一个普通人人说收留他儿子当入室弟子,夏允彝自然是敬而远之,可是,现在说这话的人却是云昭,这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夏允彝自己可以很有风骨的拒绝这样巨大的诱惑,却不能替儿子一口回绝这样天大的造化。 史可法挥挥袍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彝仲兄,某家虽然不知云昭因何会看上你儿子,不惜动用手段掳走,如果他真的如他信中所言,这是为了收你儿子为入室弟子,那么,令郎的安危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某家担心,他的目标会是你!” 夏允彝连连摆手道:“某家还没有自傲到这个程度,从我来南京至今,蓝田县人与我从无接触,小儿被掳之后,也无片言只语,估计人家也看不上我这等老朽。” 张峰在一边道:“蓝田县与其余贼寇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始终比较封闭,并无向外招纳贤才的意愿,即便是卢公在蓝田入仕,也仅仅是在卢公走投无路之时。 我江南士子黄宗羲,顾炎武虽然进入蓝田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进入核心,看的出来,云昭更看重亲信,以及自己培养的人才。 虽说这有些自大,可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蓝田县这样做反而是最稳妥的手段。” 夏允彝的好友陈子龙笑道:“彝仲兄,你就当令郎去求学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云昭能把令郎这样一个好孩子教导成什么模样。” 谭伯铭在一边嘿嘿笑道:“彝仲兄若是欢不放心,可以请嫂夫人入蓝田县陪伴令郎就学就是了,只是苦了彝仲兄要劳燕分飞了。” 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调侃后,夏允彝也觉得儿子拜在云昭门下实在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加之他家中子女甚多,也就慢慢平息了怒火。 史可法见众人停止讨论夏完淳的事情了,就敲敲桌子道:“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我已经上书弹劾了应天府治下的八个县中的六个县令,其中,上元,句容,江宁,江浦,四个县的县令我想全部拿下来,唯有如此,我们才有推动南京新政的可能。 而,慎言,煌言二公已经表示全力助我完成革新大业,上书陛下言明此事之后,据说陛下龙颜大悦,当堂批阅发还,准我们便宜行事,诸位,我们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峰,谭伯铭见史可法,夏允彝,陈子龙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的微微摇头,不知为何,他们觉得在场的这三位,对于革新一事看的也过于简单了。 谭伯铭等三人安静下来之后,咳嗽一声朝史可法抱拳道:“应天府乃是我朝南京所在,不似一般州府可以比拟的,在南京这座巨城中,居住着多少皇亲国戚,勋贵重臣不知三位可曾了解? 慎言,煌言二公,虽然位居户部,兵部尚书之位,可是,您三位一定要知晓这两位位高权重,毕竟只占了六部中的两部,府尊如果此时悍然革除南京所属八县中的六位取而代之,以在下之见,我等的革新大业恐怕还未开始,就会中道崩殂。” 夏允彝怒视谭伯铭道:“天长贤弟,若要革新,自然是要用犁庭扫穴的王霸手段,才能立竿见影,若是唯唯诺诺,拖延的时日长久了,才会让革新大业无疾而终。” 谭伯铭对夏允彝的冒犯并不在意,笑吟吟的对史可法道:“杜工部有诗云,悄声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下以为,只要革除这六位县令,我们马上就要跟南京城里的勋贵们成为敌人。 府尊之所以要替换掉这六个县令,不就是因为这六个县令不为百姓考虑,只是一心攀附权贵吗? 窃以为,我们可以暂缓革除这六个县令,而是从治署、察院和府馆、公馆、阴阳学和医学、僧道司、河泊所、税课局、巡检司、驿站、急递铺、仓等下手。 只要这些不起眼的衙门为我们说控制,府尊再用雷霆之力对付那六个贪赃枉法的县令不迟。” 第四十八章万事皆可规划 第四十八章万事皆可规划 云昭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过《方法论》。 虽然那只是华罗庚先生用烧水泡茶顺序这个一个简单事情阐述出来的一个很高级的理论,对云昭的影响却非常的大,以至于,在他少年时期,他一直在刻意的使用并延伸这种方法。 这样的做法让他受益终身,所以,这个泡茶方法,在玉山书院也得到了广泛的推广跟应用。 后来就被玉山书院的学生们整理成了——云氏泡茶法! 很多高深的智慧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蓝田县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怎么做才能架空一个县令,毕竟,全关中五十七个县有很多县令都不肯主动交权,云昭又不准把县令弄死,所以,只能用架空的手段。 因此,不论是谭伯铭,还是张峰对弄倒一两个县令都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只是这种事一定要按照普世规矩来才好让县令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众叛亲离的场面。 做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方法的,如果蓝田县跟李洪基,张秉忠一般蛮干,想要在乱世中发展经济,做梦去吧。 谭伯铭,张峰很是看不起史可法这些人粗暴的手段,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朝廷里的奸臣呢? 史可法三人听了谭伯铭跟张峰的计划之后,三人的眼光很是疑惑,直到张峰淡淡的道:“某家乃是鬼谷门下。” 话不多,就八个字而已,史可法三人听了之后长吸一口冷气。 “乱世之时,某家出山,天下安定,我等归山修道。”谭伯铭安静的将茶碗盖子盖上,然后又到:“论到指斥方遒,激扬文字,我等不如诸位,论到螺蛳壳里做道场这样的小巧腾挪功夫,诸公远不如我等。 大主意自然由诸公来商定,至于执行,就让我们兄弟去做,中途若有不妥,我们随时纠正,万法归一,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会有一个好结果出现。” 史可法再次审视一遍谭伯铭与张峰道:“你们准备从哪里开始?” 谭伯铭,张峰一起大笑道:“自然是从上元,江宁两县的主簿做起,半年之后,如若不能替府尊将这两个县拿下来,我等二人甘愿请罪。” 夏允彝犹豫一下道:“苏秦张仪之辈啊……” 史可法看着谭伯铭道:“我更期望两位是庞涓,孙膑之辈。” 陈子龙慨然道:“只要得用,就是好汉。” 张峰淡淡的对谭伯铭道:“鬼谷之学久不现于人间,我们可能已经被人遗忘了。” 谭伯铭道:“试试看。” 说罢,就朝史可法三人拱手道:“诸位拿主意,我等兄弟去执行,不必告诉我们其中缘由。” 眼瞅着两人飘然而去,史可法对夏允彝,陈子龙道:“无论如何,先做事,后论断。” 两人齐齐点头且深以为然。 周国萍非常的忙碌。 不得不说,史可法的人品在南京这个地方完全可以当金子用,他一句话下来,南京城的人对这个新来的医者,以及这座新开的医馆就完全没有了质疑一类的想法。 这就能看的出来,史可法在做人方面要远远比他做官来的成功。 南京城中给妇人看病的女医者不算少,尤其是专门看妇科的女医者更是多如牛毛,只是,手段最高明的却是男医者。 整个大明,对于男女大妨看的很重,一般人家的妇人得了病之后找男医者去看病不算什么,可是,大宅门的妇人一般宁死都不肯让男医者帮她看妇科的。 周国萍是一个能医治伤寒病的高明大夫,最妙的就是她还是一个女子! 于是,周国萍的神医之名,经史可法之口宣传出去之后,这家名叫“涤尘阁”的医馆门前很快就变得车水马龙了。 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坐在周国萍对面,她熟练的看过舌苔,摸过脉搏之后,就把冰冷的目光落在伺立一边的赵素琴身上。 赵素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将周国萍刚才做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然后低声道:“郎夫人的脉象阳虚,因此特别怕冷,腰膝酸软,小便清长,月经不调……甚至会出现坐胎困难……” 周国萍冷声道:“这些我知道,我问的是该用什么药。” 赵素琴避开郎夫人冲着周国萍无声的道了声,‘别太过分’四个字,就连忙道:“首选阿胶,与归脾丸。次选食疗,以汤粥温补。” 周国萍脸上的寒霜渐去,满意的点点头道:“今日还不错,医理,诊脉,施药都没有漏洞,可以按照你说的去配药,另外,进内宅替郎夫人按摩一下小腹,加陈艾草柱熏……” 赵素琴无奈的点点头,就带着郎夫人与丫鬟进了内宅。 赵素琴去忙了,周国萍自然不肯继续看病,烦躁的瞅瞅门外的马车对雇佣的丫鬟道:“都是些小病,无聊,关门,今天心情不好,就到这里,明日请早。” 说罢,就气咻咻的去了后宅,完全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不讨人喜欢的女人模样。 赵素琴陪着郎夫人出来的时候,郎夫人脸上已经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好多,这是赵素琴大力按摩的结果,这样的手法能保证这位夫人舒坦到明天,是一个治表不治里的法子。 很明显,郎夫人似乎更加喜欢赵素琴,对于看起来医术更加高明的周国萍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 医馆关门了,不大的院落里也就安静下来了。 周国萍收起手上的文书瞅着依旧有些气咻咻的赵素琴道:“瓜子。” 赵素琴道:“我们来南京不是为了给这些人看病的。” 周国萍道:“行动已经开始了,谭伯铭他们要去下面的县里担任主簿,以及各司衙门里的属官,你要开始配药了。” ”毒药我不拿手。”赵素琴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 周国萍抓着赵素琴的胸襟把脸靠近赵素琴道:“需要的时候,你就要会。” 赵素琴坚决的摇头道:“我没有学过《毒经》,不会!” 周国萍松开赵素琴,冷声道:“烂泥扶不上墙,怪不得你韩秀芬能成你们老大。” 赵素琴昂起头道:“我学的是救人之术,不是杀人术,县尊都说我的选择很好,你算老几,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夺人性命者,只会破坏,毫无建设性。” 周国萍恨恨的压低声音道:“没有我们这些杀人者,哪来你把日子裹上蜂蜜甜甜的过?” “县尊说了,善良很重要,非常重要……” “滚!” 周国萍一只手按在赵素琴倔强的脸上,将她推开,从角门离开了医馆。 “你看看你,还像一个女人吗?” 赵素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周国萍哼了一声就去了跟谭伯铭,张峰一行人约好的地方。 深秋的南京城,柔媚似水,就连一些小贩的叫卖声都软绵绵的,就像一块快要融化的糖。 刚才的争论,不算什么,如果此时身在玉山书院的话,很可能会打起来,在周国萍的印象中,玉山书院样样都好,就是里面的学生一个个都是倔驴。 “上元县县令卜秋生走的是魏国公徐氏的门路,而上元县就是徐氏封地,卜秋生与其说是大明的官员,不如说他是魏国公徐氏的家仆。 想要动此人,难于登天,好在这些年匪患不绝,徐达一脉也多出不肖子孙,这一代的魏国公徐文爵已经泯然于众人矣,我觉得可以动一动。 上元县有七成的土地属于徐氏,所以呢,他家的佃农最多,就目前来看,上元县佃农与县令卜秋生的关系极为紧张,被人送外号曰——蚂蚱,意思是过不了冬的意思,不过呢,卜秋生还是有些冤枉的,所有的冤孽都跟魏国公府过于贪婪有关。 我查过了,魏国公府一年要收六成的租子,且不论丰年,亦或是灾年,佃户们过着家无隔夜之粮的苦日子,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是佃户,就没有不欠魏国公府钱粮的人,这就导致在这个县里,魏国公府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江宁县的状况与上元县一般无二,只不过主人变成了成国公府,江宁县令林元丘与卜秋生一般无二,也算是成国公府的家仆。 因此,如果要处理这两个县,我以为一同处理为好。 这里是我搜集的当地状况,标红的地方就是可以利用之处,虽然达不到一次击溃魏国公,成国公这两个庞然大物的目的,逼迫他们出面主动更换县令还是可行的。” 彭国书将一卷文书放在桌案上,然后就闭目养神,等待周国萍,谭伯铭,张峰三人研究卷宗。 他来到南京城已经有半年多了,自从陪伴顾炎武,黄宗羲整治了山西蝗灾之后,就被政务院派来南京城,参与这里的阵地建设。 他以为自己要做好长期驻守南京的打算,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新的变故,他这个暗子,也只好从暗处走出来,帮助史可法成就蓝田县的千秋功业。 “南京城是五军都督府所在地,当地百姓不可能,也没有胆量造反,所以,民变这一条就必须去掉。” 周国萍自然知晓彭国书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南京这里不存在民变的条件,即便是勉强起义了,也只会招来一场惨烈的屠杀。 谭伯铭,张峰对视一眼道:“发动百姓请愿吧,用史可法这些清流的名义逼迫魏国公府,成国公府更换县令,如此,我们也就有了进驻这两个县的机遇。” 周国萍道:“尽量做得隐秘一些……” 彭国书睁开眼睛道:“计划一场不存的冤案吧!” 周国萍等人齐齐点头。 第四十九章上元县的惨案 第四十九章上元县的惨案 卜秋生,字晋公,四川遂宁人,天启五年进士,曾任新野县丞,崇祯四年调任上元县令,深得魏国公徐文爵看重,以家宅田产托付,赏赐丰厚,加上上元县也是富庶之所,也就绝了上进的念头,专心为魏国公府打理上元县。 公务之余,卜秋生利用这九年时间,撰写了著有《六书指南》、《摭古遗文》,在江南士子心中也算是少有的饱学之士。 自觉此生升迁无望,卜秋生便生出了编撰《上元县志》的念头,只是,要成这般文牍,就要阐述钟山、天印山、大江、诸山发源、诸水发源、以及上元疆域、城池、廨署、山川、形势、风俗……非一人所能成。 不过,这样的文牍一旦成书,便会流芳百世。 卜秋生有钱,却没了前途,此时此刻,一心所求者就是这流芳百世四个字。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卜秋生已经用过早饭,来到了书房,铺开一张白纸,趁着清晨神清气爽的时候,提笔写下了‘一元归始’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书法之中他最喜蔡京大榜书,家中也藏有蔡京手迹,只要有功夫就请出来临摹,如今,他的笔力虽然还达不到蔡京‘冠绝占今,鲜有俦匹’的程度,也算是有了此人三分模样。 今天写的字,精气神饱满,笔墨厚重,字体端庄,卜秋生忍不住拿在手上细细端详,得意非凡。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卜秋生双手一抖,墨迹未干的墨宝上顿时裂开一条大缝。 卜秋生怒不可遏! 换过官服的卜秋生面沉似水的来到了大堂,也不管堂下站着上元县捕头,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鸣冤?” 捕头何绍甫连忙拱手道:“县尊,出大乱子了。” 卜秋生烦躁的道:“又是那些刁民在闹事吗?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快驱散这些人。” 何绍普连忙道:“启禀县尊,不是百姓鼓噪,而是出了灭门惨案,上甲里甲首王汝大一家十一口被杀,房屋被焚,其三子一女消失无踪。” 卜秋生不以为意的道:“一介凶杀案子,也值得让你敲鼓催堂惊扰本官?案子出来了,破案就是了,此事你与县丞,主簿拿主意就是了。” 匆匆吩咐几声,卜秋生就准备重新回到书房,继续自己的文牍大业。 何绍甫的提高了声音道:“县尊,凶手就在现场,至今,酣醉未醒。” “哦?那就缉拿归案,看押在大狱,待本官判决之后,马上问斩就是了。” “县尊,凶手……” 卜秋生疑惑的瞅着把话说了半截的何绍甫,烦躁的道:“把话一口气说完。” 何绍甫额头的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结结巴巴的道:“此事与魏国公府,成国公府有关。” “什么?可有证据?” 卜秋生闻言怵然一惊,事关魏国公府与成国公府哪里会是小事,少许的烦躁之意顿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魏国公府的甲士首领何操,成国公府的护卫头领张彪,赤身裸.体醉倒在现场,手上染有血迹,烧毁大半的妇人尸身身无寸缕,小的以为是两位首领醉酒……闹事……” “快快把他们带回来,莫要为他人知晓。” 卜秋生安静了下来,脑子里已经开始翻滚,想着如何将此事压下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绍甫苦笑道:“围观的乡民足足有数百!” “蠢货!” 卜秋生怒吼一声,又道:“备轿,算了,备车,我们这就去现场。” 上甲里距离县衙并不远,半个时辰之后,卜秋生已经到了现场,先是看了看被狂怒的乡民们捆绑在树干上依旧光溜溜的何操,张彪,见他们两人虽然全身淤青,却无性命之忧,兀自在那里呵斥威胁乡民们放他们下来,否则,就把这些穷鬼们全部杀掉。 卜秋生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随意瞅瞅还在冒烟的废墟堆,让衙役们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自己慢慢地踱着方步走进了现场。 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一具尸体,男女都有,男子倒也罢了,除过面目被大火烧的焦黑之外,也就是肠破肚烂的场景算不得什么,两具女尸却身无寸缕,头面也被烧焦,满是伤痕的身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手脚都有折断的痕迹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惨不堪言。 烧烤肉的臭味加上尸体上的粪臭,闻之欲呕。 卜秋生干呕了一声,用手帕掩着嘴低声对何绍甫道:“唤里正过来。” 何绍甫指指其中一具老男人尸体道:“县尊,死的就是里正一家。” 卜秋生环顾四周,瞅瞅那些不断朝他喊着‘请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愚民,心头烦躁之意再起,对何绍甫道:“还不去棺材铺征棺材过来,男女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很快就有两个衙役飞一般的跑了。 卜秋生又指指被百姓绑在树上的两人道:“松绑押解大牢严加看管。” 还被绑在树上的何操嘿嘿笑道:“卜秋生,我告诉你,这件事就不是爷爷干的,爷爷只是喝醉了酒从这里路过而已,快把爷爷放了,今天晌午,还要陪公爷上钟山观赏红叶呢,耽误了公爷的游性,你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卜秋生瞅着这个不知进退的蠢货,很想让人堵住他的一张臭嘴,却听绑在另一棵树上的张彪道:“我家公爷也是要去钟山观赏红叶,卜秋生,快快放了我,给我找衣衫遮体,这些刁民趁着爷爷宿醉,把我的衣衫都剥掉了,其中还有一块玉佩,你要给我追回来。” 两人此言一出,卜秋生心知要坏事,果然,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来,准确的砸在张彪的嘴上,一时间打落了张彪的两颗牙齿。 “狗官惯会包庇,打杀这两个恶徒,给惨死的王汝大一家报仇!” 话音才落,围观的一众乡民,不论男女老少,一起捡起石头砸向何操,张彪,一时间乱石如雨。 “驱散这些刁民!” 卜秋生大叫了一声,何绍甫带着一干衙役论起手中的木棒,铁链,就劈头盖脑的向百姓砸了过去,百姓那里是这些衙役的对手,被打的头破血流,狼狈逃窜。 衙役们驱散了百姓,也不追赶,连忙将何操,张彪从树上解下来,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被乱世砸的出气多,进气少。 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何操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的对卜秋生道:“你完了。” 卜秋生怒道:“你们趁着酒意起了色心冲进民宅,杀人劫色,证据确凿,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以为自己命长不成?” 何彪又吐出一颗牙齿道:“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卜秋生,这件事我一定会禀报公爷,请公爷给我们一个公道。” 卜秋生怒火更甚,指着他们血迹斑斑的双手,以及布满全身的抓咬痕迹道:“如果这样的证据还不能定你们的罪,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证据可言了。 现在,乖乖的闭上你们的臭嘴,本官将知会两位公爷降罪于你们,不管你们多受公爷看重,犯下这样的滔天罪案,你们真的以为公爷还会袒护你们。“ 何操,张彪听了卜秋生的话,齐齐的打了一个寒颤,再看看现场凄惨的模样,努力的回忆自己到底是不是干了这样的恶事。 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好乖乖的穿上衙役递过来的衣衫,被人抬上马车,一行人匆匆的回到了县衙。 彭国书就站在人群里,目睹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王汝大一家的尸体已经被衙役装进了薄皮棺材,用牛车拉着送去了远处的乱葬岗。 只剩下一些胆大的乡民朝着王家仅存的废墟堆指指点点,语气中满是看热闹的虚假怜惜,毫无同类被伤的悲愤感。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周国萍听了彭国书的描述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把魏国公府当老天来看,知道不管如何反抗都没有什么用处,报仇的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 谭伯铭皱着眉头道:“那就开始第二场戏吧。” 张峰道:“我也没想到魏国公府在上元县会霸道至此,枉费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了十一个恶徒凑齐这十一具尸体……” 周国萍道:“按照计划,何操,张彪会在今天死掉,我去执行吧。” 说完,就站起身,又对彭国书道:“我要操控一县。” 彭国书瞅瞅谭伯铭跟张峰,三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对周国萍道:“你这是何苦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我好像真的做错了一些事情,该赎罪了,多谢兄弟们给我这个机会。” 送周国萍离开,其余三人重新回到房间,谭伯铭道:“用何操,张彪毁掉两个县令,县丞卓拔,主簿升官,史可法会任命我们中的两个人担任上元,江宁两县的主簿,这个步奏应该不算大。” 彭国书道:“要看史可法在江南这一代的真正影响力了,如果他的影响力足够大,可以替王汝大一家复仇,我们做这样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否则,还是白忙一场。” 张峰忽然道:‘王汝大一家现在已经走远了吧?我答应王和把他一家都安全送到蓝田县的。“ 彭国书淡淡的道:“随商队一起走的,不妨事!” 第五十章当老大就要有担当 第五十章当老大就要有担当 周国萍一个人走到街道上的时候,天色已晚。 傍晚才是南京城最热闹的时候,无数的摊贩这时候都会挑着担子来到街边,制作一些吃食叫卖。 行人很多,不过,女子很少,这个时候还能在街上走动的女子,如果不是小贩,就是一些青楼女子。 何操,张彪二人就坐在一处卖鸭子的小摊上。 大明太祖皇帝喜欢吃鸭子,然后,御厨们就研究出来了烤鸭这种菜式。 南京人吃烤鸭﹐讲究皮酥肉嫩﹐肥而不腻,所以南京烤鸭皮脆肉嫩,没有其它地区的烤鸭肥腻。 但是真正的行家﹐却十分挑剔店里奉送的那一兜红卤。 店里鸭子烤得好不好﹐大抵看看卖相便可以揣测出来﹐但老卤对不对味﹐却非得口舌亲尝方知。 南京人口味偏酸甜,鲜咸适度。 调制这样的味汁﹐功夫不比烤鸭差。明炉烤鸭﹐鸭腔子里面必得灌水。外烤内煮﹐一旦鸭肉熟了﹐这一包汁水也鲜透。 趁热把酒酿蜜卤倒进汤汁﹐浇上糖色﹑米醋﹑精盐﹐考究起来加一滴酱油都不算本事﹐端出去的红汤老卤才叫地道。 这样的烤鸭一般会出现在大的食肆店铺,或者大富之家。 一般人吃烤鸭,就只好去现烤现卖的鸭子铺﹐这样的店铺一般得拐进巷子深处才能找到。 泥土做成的烤炉﹐炉内焖着木炭﹐炉壁挂一圈湖熟肥鸭,客人来了随吃随取,自然方便不少。 何操,张彪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阵子了,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们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只记得自己两人从画舫上下来,找不到马车,便晕陶陶的在夜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就准备歇息片刻,醒来之后,就成了那般模样。 对于杀人这种事情,他们两人不太在意,让他们觉得郁闷的是,自己两人为什么会因为两个乡间蠢妇就兽性大发,这是他们一直都想不通的事情。 难道说喝醉酒的人真的就色胆包天不成? 两人不断地喝着闷酒,面前的鸭子却一口没动。 周国萍穿过幽深的小巷来到这处鸭子铺的时候,何操,张彪齐齐的抬头瞅着周国萍,不得不说,在昏暗的油灯下,周国萍曼妙的身段确实引人遐思。 张彪捂着缺少了三颗牙的嘴巴对何操道:“这般女子引发我们兄弟兽性,我是信的,上甲里那两个蠢妇,断然没有这个可能。” 何操道:“我们兄弟会不会是被奸人所害?” 张彪连连点头,两个人马上开始搜索枯肠,寻找跟自己有仇的人物。 “店家,半只鸭子一角酒。” 周国萍软糯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两人立刻就忘记了找仇人的事情,一起瞅着周国萍撩起长裙,将浑圆的臀部放在小凳上。 店家见惯了这样的女子,不以为意,在这秦淮河边上,多得是借酒消愁的美人儿。 由于只有这三位客人,店家很快就端来了切好的鸭子跟酒,还奉送了一盘盐水菱角,以为这个美人儿想做另外两位客人的生意,特意将菜式放在同一张桌子上。 南京人做生意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美人儿既然照顾了他的生意,他自然也要帮一把人家的生意。 周国萍默不作声,低头吃着鸭子喝着酒,不用言说,全身就蕴满了悲伤的气息。 “美人儿,今天可不成,你没见我们兄弟两个伤的这么重?不过,你的这顿饭我们兄弟请了。” 周国萍不假辞色,依旧慢慢的吃着自己的食物,待到鸭子吃完了,就瞅着几乎把身子都要靠在她身上的张彪耳语道:“王汝大死了全家,你为什么不死?” 张彪吃了一惊,想要起身,一根锐利的竹筷已经刺进了他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周国萍屁.股底下小巧而沉重的枣木凳子已经咔嚓一声砸在何操的脑袋上,两个壮汉麻袋一般倒在地上,周国萍端起剩下的半角酒一饮而尽,然后在桌子上放下半两银子,对惊恐的店家道:“他们杀了王汝大一家,今天是来为他们复仇的。你尽管报官就是了。” 周国萍走了好久,店家依旧在愣神,刚才还有吃有喝的,两个大活人,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两具尸体,一个被筷子刺穿了脑袋,另一个被人家用凳子砸的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周国萍特意在另外一家烤鸭摊子上给赵秀琴卖了一只鸭子,大家闺秀一般都秉承过午不食的规矩,玉山书院里这群自认为大家闺秀的女子呢,没有夜宵会死! 衙役们敲着锣从她身边匆匆跑过,一边跑,一边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抓女贼啊!” 周国萍施施然的穿过小巷,涤尘阁医馆近在眼前。 这个医馆的名字是赵秀琴自己取的,意思是疾病一旦到了医馆,就是人身上的尘土而已,而她就是那个掸掉尘土的高人。 角门没有关,左边的房屋里还透着灯光,周国萍微微一笑,就关好门,路过赵秀琴窗前,轻轻地将荷叶包裹好的烤鸭放在窗前。 不用通知她,她能准确地知道食物在哪里。 才回到房间,就听见赵秀琴开窗户的声响,也听到了她发出的惊喜欢呼,周国萍洗漱完毕,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心头一片安宁。 这就是玉山书院养成的工作效率,一切都按照大家商议好的计划进行,办事的时候就没有不顺利的,就像这次刺杀何操,张彪,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实际上,在她周围一定还有人跟着,对于这一点,周国萍非常的肯定,心里不会有任何惊慌的感觉。 杀张彪,何操的目的就在把王汝大一家被杀的消息通知史可法! 这才是正规途径。 在南京城中杀人,自然有府衙六房中的刑房来处理此事,刑房主事就是陈子龙,所以,半个时辰之后,陈子龙就看到了何操,张彪的尸体。 在仔细询问烤鸭摊老板之后,陈子龙就敏锐的发现,何操,张彪的死因恐怕另有原因。 女贼是报复杀人,只要找到她在为谁报复,就能找到这个女贼是什么人。 而何操是上元县人,张彪是江宁县人, 然后,陈子龙就去了上元县,询问上元县令,询问何操的状况,问清楚之后,就会再去江宁县询问关于张彪的事情。 由此,事情便走向了他该走的道路,剩余的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便是了。 “李洪基邀约县尊在山阳道会面。” 杨雄捧着一本文书在云昭身边道。 “不见!” 云昭言简意赅。 “李洪基此次邀约天下豪雄,齐聚襄阳,工商大事,志向不小。” “我们是官府,不是盗贼。” 云昭依旧拒绝,此时此刻跟李洪基混在一起,只会让皇帝把他当做重点来对待,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云昭打定了主意,要等到李洪基把天下横扫一遍之后再出手的。 “李洪基还警告天下群雄,如果此次不参与会盟,以后就不要以兄弟相称了。” “他这是骄傲自大,注定了会失败的。” “县尊,李洪基对我们的最低要求是派出我们的二当家参与会盟,商量刮分天下大计。” 云昭瞅瞅杨雄道:“在我们家好像我就是二当家,大当家是我娘!” “秘书监,与政务司商议之后认为,云虎去参与会盟很合适。” “滚,这是要把虎叔交给李洪基当人质,不去,我们不是盗匪,不参与,他如果胆敢进犯,就别怪我们撕毁以前互不干涉的盟约,全力对付他。” “既然县尊一口回绝,我们会商量出一个合适的文书转告李洪基,不至于让他铤而走险。” “没用的,关中,现在就是一块横在他们心头的巨石,在没有拿下关中之前,他们不敢贸然东进,这一次的会盟与其说是召集天下群雄,不如说主客就是你家县尊我。 回信告诉李洪基,离我关中远远地,勿谓言之不预也。” 来玉山办事的徐五想目睹了云昭的作为之后,叹口气道:“县尊何必如此不留情面呢?” 云昭瞅了徐五想一眼道:“立场,立场很重要,站稳了脚跟就不要移动。” 徐五想笑道:“我们跟皇帝一个立场?” 云昭道:“你跟我是一个立场,至于跟不跟皇帝一个立场,要看皇帝改不改变立场了。” 徐五想道:“我们此次大规模向宁夏镇迁徙人口,天下震动,不仅仅是皇帝心急如焚,就连李洪基也对我们的行为大为不满,不知县尊如何对待此事?” 云昭瞅一眼徐五想道:“你准备怎么办?” 徐五想道:“如果县尊担心我们的人去了李洪基那里会成为人质,不如就让我这个无名小卒去好了,在皇帝跟李洪基之间,我们总要选择亲近一头的。” 云昭笑了,拍拍徐五想的肩膀道:“我蓝田县就没有什么无名小卒,此事作罢,不得再提,蓝田县就在这里也不曾乱跑,我就要看他们能耐我何! 徐五想,既然我们已经坐大了,就该有坐大的自觉,坐大的担当,没有这个自觉,怎么当首领呢?” 第五十一章无聊的蓝田县主人 第五十一章无聊的蓝田县主人 蓝田县基本上处于一种闭关锁国的状态。 除过一些必须走出去的商贾,商队,以及工匠,其余的蓝田县人似乎对外面没有什么兴趣。 从流民那里他们基本上就会知道外边是一个什么模样,因此,就更加没有人愿意走出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这本就是大明农夫们最深切的认知,在蓝田县,这样的认知就更加的浓烈了。 每年都有大批的流民来到蓝田县谋生,这里的百姓们已经习惯面对这些流民了,能帮的就帮一把,这是很久以前就形成的氛围,因此,来到蓝田县的流民们也能过的比外边好一些。 这次宁夏镇大开发,云昭起初是要号召一部分家族庞大,人口众多的人家分家离开蓝田县去宁夏镇生活,可惜,不论宁夏镇给出多么好的条件,人们也不为所动。 蓝田县的土地不够分了,关中的土地也不够分了,从官府人口册簿上看,归属蓝田县管辖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六百万之众,而且这个数字每年都在以百万人的速度在增长,且看不到有减缓的趋势。 随着人口的增加,关中的繁华之地已经不仅限于西安城跟蓝田县了,而是在不断地向周围扩张,渭南,宝鸡,秦州,也日益繁华。 如今的关中之地,已经成了大明境内最大的钢铁生产之地。 也是大明朝最大的麻布,棉布供应之所。 不仅仅如此,关中已经成为大明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 更是大明朝最大的骡马等大牲畜的输出地。 西北之地最大的铜产出地。 更是西北重要的盐巴集散地。 也是大明朝最大的玻璃产地,瓷器产量已经追平了江西浮梁县,不仅仅供应西北之地,还远走漠北以及海外。 这些东西仅仅是明面上的,在暗中,蓝田县还是大明最大的鸟铳,火炮生产地,更是大明最大的火药生产地。 如今,大明朝军队火药供应有一半购买自蓝田县,炮子中的八成来自蓝田县。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大明朝如今交战的各方,很难绕开蓝田县独自作战,他们相互作战的武器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蓝田县。 在很多场战斗中,交战双方用的都是出自蓝田县的武器。 唯有鸟铳,火炮蓝田县不外卖,其余的没有什么货物是不能卖的。 以上,就是云昭可以无视李洪基的原因所在。 保持中立对蓝田县好处太大了。 只是,蓝田县生活容易,即便是没有土地,本地人也能随意找一个活计就能养家糊口,于是,百姓们恋家这又成了一个大难题。 在云昭的计划中,守规矩,且训练有素的蓝田县百姓应该勇敢的走出去,可是,本地百姓没有多少愿意出去的,倒是玉山书院的毕业生,只要一毕业,参加完毕业典礼,除过一些被官府强行留下来的之外,其余的家伙一转眼就不见了。 “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跑的满世界都是……” 念到此处,云昭忍不住低声哀叹了出来。 徐五想瞅瞅云昭手上的密谍司册簿笑道:“蓝田县已经成熟,对那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们来说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只能处理一些文牍,或者别的小事,自然不如在外边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地来的痛快。 您看看,这个叫做邵文的家伙,如今混到了杭州府知府的身边了,还是知府门下重要的清客,这个叫做蒲存池的如今可是……“ 云昭顺手盖上册簿,恨恨的看着徐五想。 徐五想摊摊手道:“这些东西都是我整理出来的,您现在防备我,晚了。” “你老婆……” “我老婆孩子都要生了,怎么还怀疑她呢?” “你要是娶我家妹子就不会怀疑你,你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 徐五想站直了身子道:“县尊,您要想让蓝田县的百姓走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云昭把册簿收回抽屉里,淡淡的道:“说说。” “以利诱之。” “胡说八道,除非我给的利益要比他们留在蓝田县的利益大才成,如果我愿意付出这么大的利益,宁夏镇的百姓早就富裕起来了,用不着强行派这里的百姓出关。” “土地啊,宁夏镇别的没有,土地多啊。” “蓝田县人的口诀知道不?宁要蓝田一张床,不要关外千亩粮!” “哈哈哈……” 两人说笑一会,就重新坐了下来,一起为宁夏镇的事情发愁。 段国仁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人的问题。 不论是从陕北迁徙过去的百姓,还是从固原,海原过去的百姓,去了宁夏镇之后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人才到宁夏镇,便纷纷病倒,腹泻,呕吐,睡不着,开始以为是疫病,极为紧张了一阵子,经过大夫查验最后发现仅仅是简单的水土不服而已。 如果人数少也就罢了,偏偏去的陕北百姓中间,有三成的人有这样的症状,这对即将开始的垦荒极为不利。 问题是蓝田县派去指导百姓垦荒的人员中,却一个水土不服的都没有,不仅仅是他们没有,蓝田县的官员,商队中人也没有这种症状。 事情报到云昭这里,据云昭猜测,这跟蓝田县百姓的饮食有很大关系,这里饮食种类繁多,百姓获取各种营养的途径很多,即便是去了一个陌生地方,本身储存的各种营养也足够他们支撑一阵子的,直到他们习惯地方饮食,继而会用新的方式获取这些营养,自然就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 可是,陕北的穷困百姓不同,他们长年累月的生活在陕北的高原上,有自己的一套获取营养,以及矿物质的途径,突然间被转移到了宁夏镇,这个结构被破坏了,自然就会出现各种水土不服症状,固原,海原这两个地方的人虽然也会有,却比陕北水土不服的人少得多。 从某一个层面说云昭的猜测是对的,可是,他却没法子跟别人解释,哪怕是徐五想这样的人也没办法说,毕竟,一旦要说清楚这件事,就要涉及到很多他们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点,以徐五想不懂就求教,且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云昭只好想想就算了,因为,他也是知其所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死了一百六十多人呢,这很麻烦,会让陕北的百姓们认为来宁夏镇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现在用什么办法?” “有些陕北老人离开家乡的时候带了一些土,他们在用那些土泡水喝,很奇怪,对一些同村子的人有用,对外边的人没有什么用处。” 这虽然进一步确认了云昭的猜测,不过,还是没有用。 如果把这个法子传扬出去,很快就会出现乡村神灵,以及本乡百姓的自然结盟,最后一伙团结紧密的家伙们被神灵或者祖先英灵牢牢地揉成团子,以后必然会出现称霸乡里的事情。 乡村宗族,是官府最讨厌的一种自然社会组织,这种东西直到云昭上辈子下乡村的时候也牢牢地把持着国家最低政权。 云昭见过村长殴打县长的事情,即便是衙役们来了,那些乡民也敢跟衙役们对抗,场面之惨烈,乡民舍生忘死的程度都让缩在一边云昭瑟瑟发抖。 事情最终以县长大度的原谅了乡民为最后结果,而那个村长却在一个下大雨的日子里昂首阔步如同一位舍身就义英雄一般的走进衙门束手就擒,声称——有什么事情冲他来,该杀头杀头,该坐牢坐牢,不关别人的事情。 县长脸色铁青,恨不得掐死这个家伙,却为了大局,不得不站在雨水中握着这个家伙的手说着’下不为例‘的废话。 那一瞬间,云昭以为此人是神。 这就是乡土宗族的力量,让云昭这样的人终身难忘,这样的宗族一定要取缔,否则他们将成为社会最大的不安定源泉。 尤其在宁夏镇这种地方,人们抱团生活似乎是本能,让一群高原上从来没有被官府照顾过的人群在短时间内相信官府,这是做梦。 想要阻止乡村神灵出现,只能用可以解释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忽然间,云昭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自己上辈子去宁夏镇调研,走到哪里都有人邀请他上炕,用一个肮脏的半截铝皮饮料罐子煮茶给他喝的场景……每到一处都是如此!! “喝茶吧……向宁夏镇运送茶砖十万斤……每年!” 这是云昭极为不愿意付出的代价,如今,关中生产的茶叶,其中有九成以上被他压成了茶砖运送到了草原上,高原上,每年给关中换回来数之不尽的牛羊,以及各种皮张。 其中一块一斤重茯苓金花茶砖在高原上可以换一头牦牛…… 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之后,云昭的心都在滴血。 “喝茶就能解决此事?”不出云昭所料,徐五想又掏出本子准备记录他的解释。 “滚!” 暴躁的云昭怒吼出来了,这一刻,他觉得他就是那位县长。 人人都以为成了一地的主人之后,考虑的全部都是军国大事,却不知军国大事绝对不是云昭一句话所能解决的,那是一个集体决策的过程。 在这个时候,绝对没有什么乾纲独断,如果乾纲独断遭遇了失败,对于主君声望的打击是致命的。 当云昭在蓝田县主人这个位置上待的久了之后,他才发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样的章句,完全彻底是苏胖子的意淫。 主君干的更多的就是类似宁夏镇百姓闹肚子,呕吐,睡不着这样的大事…… 第二章,继续闹肚子中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不受重视的钱少少 第五十二章不受重视的钱少少 坐在办公桌前,云昭只要偏偏头就能看见一株粗大的柿子树。 昨夜刚刚落了霜,红彤彤的柿子上就落了一层白霜,霜打过的柿子最甜,只是云昭不怎么喜欢吃这东西,理由跟吃红薯一样。 云杨已经毁掉了云昭吃红薯的欲望,不过,钱少少坐在树干上吃柿子的模样就很耐看了。 此时,柿子树上的叶片已经落尽,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人坐在铁色的柿子树干上,手里捧着一枚火红的柿子,用一根金黄的麦秸刺破柿子皮,捧在手中轻轻吸吮的样子,有说不出的风流意。 云昭环顾一下大书房,发现杨雄一脸的羡慕之意,而徐五想的五官中每一官都透漏着鄙弃的意味。 越是英俊的人见到英俊的人大多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像徐五想这样的人,对于异性美人儿自然会变成一条流口水的狗,但是,对于同性别的美人,则有些恨之入骨。 不为别的,只因为每次看到钱少少,他就会生出’上苍何其不公‘的怨愤来。 “乌鸦来了,必定会没有好消息,他此时正在借用那枚冰凉的柿子在压制心头的怒火。” 徐五想瞄了钱少少一眼之后,就迅速来到云昭身边充当狗腿。 杨雄奇怪的看看徐五想再看看钱少少,他不明白徐五想是从哪里看出钱少少如今正在压制怒火。 云昭笑道:“你进玉山书院进的太晚了,没有赶上跟钱少少同窗,钱少少一直在说,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进入了玉山书院,给了一群人一个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这对他很不利。” 杨雄遗憾的点点头。 柿子只有拳头大小,所以,钱少少很快就吃完了柿子,他吃完柿子之后还知道用水漱口,云杨吃了红薯之后就没有这样的自觉。 所以,钱少少站在窗前的时候五官有些扭曲,一嘴的白牙也没了昔日让人欢喜的颜色,反射着森森白光,整个人如同饿狼一般,气势逼人。 “有一个叫做王钟的小师弟你们还记得吧?” 云昭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明媚如春的少年人模样,遂点点头。 徐五想皱眉道:“据我所知他没有接受我们的安排,而是独自去了岳州府。” 杨雄低声道:“王钟本是官宦子弟,李洪基在延安府作乱之时,他的父母客死延安,家中资财为乱军抢夺,十二岁的王钟在家中老仆的保护下,侥幸与胞弟王贺幸存。 于崇祯六年考入玉山书院,十一年秋顺利毕业。 此人天资聪颖,学业优秀,书院原本分配他进秘书监任职,被他婉拒,声言自己本是岳州人,希望能去岳州从头干出一番大业。 先生们曾经挽留过他,不过,他的意志极为坚决,听闻他幼年之时他的爹娘便与岳州当地豪绅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估计这才是重点。” 听完徐五想跟杨雄的解说之后,云昭瞅着钱少少道:“王钟出了什么事情?” 钱少少淡淡的道:“十五天前,他的尸身出现在了岳州城外的乱葬岗上,据密谍司称,身上有刀伤二十一处,脖颈被割断大半,缺失一臂,乃是被利刃斩断,手脚处有虫蚁啃噬的模样,脚趾处只见白骨不见皮肉,经查,非死后之伤。” 云昭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对杨雄道:“他的胞弟王贺如今在何处?” 杨雄连忙道:“王贺正在玉山书院上院二年级就学,再有一年功夫,也就毕业了。” 云昭叹口气道:“唤他来。” 杨雄匆匆的出去了,云昭就对钱少少道:“谁的仇人谁自己去找。” 钱少少道:“你不听密谍司的探报吗?” “该听你调查报告的人是王钟的弟弟王贺,也应该由他来决定如何报复,找谁报复,报复到什么程度,我们只是协助者。” 钱少少见云昭主意已定,就笑着道:“我要成亲了。” 云昭瞅瞅钱少少没好气的道:“在再不成亲,楚楚就要生了。” “是我姐逼我的。” “楚楚的床是你自己上的,你姐姐可没有把你绑上去。” 钱少少皱其眉头道:“你现在面对任何事情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吧?” 云昭叹口气道:“你们干的事情,曾经让我吃惊经过无数次了,我的身体也是肉做的,每天被你们这么刺激,早就已经习惯了。” 钱少少道:“你知道韩陵山在干什么,周国萍他们最近在干什么,段国仁他们又在干什么?” 云昭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瞅着钱少少道:“他们在干什么?” “韩陵山在辽东造反,周国萍他们在南京搞政变,段国仁在宁夏镇清除异族,当然,还有更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吧?”7问 云昭点点头道:“我的部属还不错,干什么事情都没有瞒着我。” 钱少少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干事情的吗?” 云昭抬头看着钱少少道:“他们为我负责,不为过程负责。” “人家现在都说你就是一个小司马昭,我觉得你比司马昭好像更加的阴险跟无情一些。” 云昭咳嗽一声道:“你是我小舅子,不是我的长辈,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措辞,以前那个乖巧的钱少少哪里去了,真是越长大越烦人。” 钱少少见云昭不理睬他了,就凑到徐五想身边道:“麻子,你手下出了一两个败类,你要不要知道他们是谁?” 徐五想淡淡的道:“我手下有两百九十多个人,出现一两个败类很正常,不过,请通过密谍司跟法务司来跟我谈,另外,你是监察,别搞乱了自己的身份。” 钱少少愤怒的道:“现在没人喜欢我是吧?” 徐五想摇头道:“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在暗中偷窥我的房事,我就对你亲近不起来。” “看你房事,会长针眼。”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我就算了,不过,我老婆还是很有可观性的,你想不想看看?” 被徐五想用话语挤兑的无话可说的钱少少再次来到云昭身边道:“我干的就是一个传小话的活,你要是不支持我,我在咱们蓝田县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云昭摊摊手道:“你还准备让我怎么支持你,我要是太支持你了,会不会让别人生出一种我喜欢听小话的感觉,那时候,你位高权重的说不定会变成魏忠贤。 受着吧,这样挺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办着公事,随手间,无数的公文就已经成型,大书房里的小吏们将之分门别类,打上不同的戳记,分派给不同的信使,随即,在日落之前,便有无数的信使离开了玉山城,将云昭的意志散布到蓝田县的角角落落。 谈笑间完成的公文,看似很不庄重,但是,在执行的时候,没有人会打半点折扣,送信的信使不会知道,在他们日常送达的这些文书中,杀人文书就有三件…… 不是云昭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更不是他已经不顾及部下的生死了。 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有血有肉,与一干学子同悲欢,共欢喜的云昭,他是蓝田县的决策者,在处理这些公文的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尽量不让个人感情影响自己对事物的判断。 这就是天子之所以会被成为‘孤家寡人’的原因,也是唯一能把事情办得相对公正的原因。 王贺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云昭的大书房。 一个很精神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很悲伤,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愤怒的意味,只是不管他如何克制自己的心绪跟情感,云昭依旧觉得这个家伙跟钱少少很像。 此时的钱少少跨坐在徐五想道桌子上,用屁.股挡住徐五想大半的视线,玩味的瞅着王贺,他很想知道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家伙到底想要怎么为他兄长复仇。 “我知道你兄长死了,死的很凄惨,我没有问他是怎么死的,是被谁害死的,我只知道,他是我蓝田县的人,一个在岳州一心为我蓝田县争夺天下打基础的人。 所以呢,他是我们的兄弟。 我兄弟死了,当然不能白死,我们一定要报复,报复到让你哥哥的阴魂安定,且甘心回到秃山纪念堂里与我蓝田其余英灵在一起保佑我们的事业才是终点。 王贺,我要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去执行,查清楚你兄长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夺回你兄长在岳州创建的所有东西。 你已经是二年级学生了,该学的课业我想已经差不多了,再有半年,你就该去找地方实习了,王钟是你哥哥,所以,岳州就是你实习的地方。 你能胜任吗?如果不能,钱少少会去,他很喜欢办这种事情。” 王贺眼睛里到底还是流出了眼泪,单膝跪在云昭脚下道:“县尊,我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我会把报仇的事情放在第二位,必定事事以我蓝田大业为主。” 云昭摇摇头并不言语。 钱少少在一边道:“傻子,报仇才是第一位的。” 王贺泪眼朦胧的看向云昭。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报仇才是第一位的,如此血海深仇都不能报的畅快淋漓,还谈什么蓝田大业!” 王贺重重的将脑袋撞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三次之后,顾不得脑门上的斑斑血迹,就朝钱少少拱手道:“监察使,请给我调派人手,我一个人无法完成县尊谕令。”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该问密谍司要人手。” 王贺把牙齿咬得咯吱吱的道:“我要黑衣人!” 钱少少道:“你要强盗,也不要密谍司的人?” 王贺道:“我只要黑衣人。”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终于有一个有眼光的人了。” 第五十三章历史从来就不是干净的 第五十三章历史从来就不是干净的 蓝田县的黑衣人其实就是由关中强盗,刀客,侠客。 这些人是因为太蠢,或者太野,军队不要,也当不成衙役,就连商队也不要他们做保镖的一群人。 组主要的特征就是喜欢拼命,喜欢杀人。 这些人以前很重要,尤其是在云氏在跟关中群雄争锋的时候,他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每个人的个人武力很强大,但是,要想把他们组成一支队伍,战斗力立刻就会变成零蛋。 无他,内斗而已。 云昭无数次都想把他们送到战场前沿消耗掉,每次提起笔,最终都叹息一声,将这样的建议搁置了。 这种人只能交给比他们更加凶残的人去统领,于是,云昭觉得钱少少很凶残,就把这些人一股脑的丢给了钱少少。 钱少少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样子,把这些人统统收编到了他监察司麾下,不得不说,这些人进入了监察司之后,被钱少少弄了一套乌漆嘛黑的装束之后,这些人居然变得有些守规矩了。 不得不说,官身对一个老百姓,哪怕是盗贼,悍匪的吸引力足够大,以前自认为烂命一条,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家伙们,在穿上这一身黑衣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被獬豸时不时地斩杀一两个的事情了。 当然,守规矩是相对的,这些人就不能出蓝田县,在蓝田县里或许还能规矩一些,只要出了蓝田县,他们立刻就会恢复强盗,悍匪,巨寇的本质,杀戮与抢劫这种事情已经深深地烙在他们的骨头上了,想要改正非常的难。 王贺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只要看他选择了黑衣人做帮手就知道这孩子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根据蓝田县律例,谁带的人,谁就要对这些人的行为负责,王贺也知道黑衣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偏偏选择他们就说明,这一次,他去岳州,那里一定会血流成河。 一群积年老贼,在配属了蓝田县的高端武装之后,他们个人的战力也被擢拔到了极点。 想象一下,一群喜欢用刀子,弩箭,各种奇门兵刃的人在跟你战斗的时候突然丢出一枚手雷是一个什么感觉?王贺要的就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 他们渴望能去蓝田县之外执行任务…… “王钟死了。” 晚上跟钱多多一起吃饭的时候,云昭淡淡的对钱多多道。 正在喂云彰吃米粥的钱多多停下手上的动作,叹口气道:“这孩子在书院的时候心气就很高,徐先生说他心智有缺陷,不想外放,想让他在秘书监或者政务司磨炼两年心性,没有说服他。” 云昭喝一口酒道:“你知道他?” “第五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我如何会不知道,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在毕业典礼上说的话,他不想让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被白白浪费掉。 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刀子闪闪发亮。 这样的人做事,必定勇往直前,刚则易折,这是一句老话,半点没说错。 太可惜了。” 云昭推开餐盘低声道:“玉山书院六届毕业生共两千三百二十人,这些年以来,已经亡故了三百六十一人,平均寿命不足十九岁,这些事我都不能想,一想起来,我的心就痛的厉害。” 钱多多喂饱了云彰,就把孩子丢给云昭,自己又抱起云显给孩子喂米汤。 “夏完淳想去玉山书院,我就把他送过去了,徐先生他们走了,张贤亮先生很喜欢这个孩子,准备留在他身边教导呢。” 云昭抬头瞅瞅钱多多叹口气道:“你还是信不过这孩子。” 钱多多道:“我信得过这孩子,只是信不过老天爷,你也没有时间教导这孩子,不如让他完整的接受一遍玉山书院的教育,你得空的时候再教导就是了。 玉山书院也需要好种子。 这两年呢,玉山书院里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我甚至以为,咱们应该再去一些苦地方,用糜子换一些丑孩子回来,说不定能重现玉山书院第一二届人才济济的状况。” 云昭摇头道:“不可能了,当初玉山书院全是丑孩子的时候,人人不以容貌为念,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没了那个氛围,造就不出韩陵山这等怪才了。 筚路蓝缕开辟山林只能有一次,第二次就是东施效颦了。” 钱多多点点头,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昭把手搓热,探进儿子的衣服里,揉搓他的后背,直到孩子开始觉得不舒服扭动了,这才罢手,他抓着孩子的肋下,将云彰放在腿上,让孩子开始练习蹦跶,不过,云彰似乎很懒,蹦跶了几下之后就趴在云昭怀里,拿父亲的脖子磨刚刚长出来的乳牙。 钱多多绝对不会容忍云彰在丈夫怀里的时间多过云显,所以,很快,云彰被她拿走了,云显又回到了云昭的怀里,父子俩就开始了一连串古怪的谁也同不懂的对话。 这是钱多多,也是云昭每日里最享受的时光。 当两个孩子都被放到摇篮里睡着之后,钱多多轻轻摇晃着云彰的摇篮对云昭道:“冯英的心可真大啊,她怎么会舍得将这么好的孩子丢下来,带着一群强盗去了蜀中呢,她就不拍我虐待这个孩子?” 云昭笑道:“她如果担心,就不会把孩子托付给你了,你会虐待这个孩子吗?” 钱多多想了一下道:“不会,只要是你的骨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不过,我会跟冯英争夺这个孩子。” 对于这件事云昭并不担心,很显然,冯英也不是很担心,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冯英显然对钱多多有足够的认知,这或许是钱多多的一点小心思,不是很激烈,两人都不在意。 其实冯英对自己的孩子的想念,已经到了入魔的地步。 进入蜀中,并且为云氏在蜀中争取一片地盘,这非常的重要,在她进入蜀中之前,云氏在蜀中的所有行为只能在暗中进行,暗中进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也不会获得当地人的支持。 夔门,是张秉忠屡次进入蜀中的门户,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艾能奇的先锋部队进入了一次夔门,夔门已经十室九空,张秉忠的大队人马再次进入夔门之后,这座秀丽的山城就成了一座死城。 冯英抵达夔门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冲天的尸臭,仅仅是夔门附近小小的白帝城里,冯英就带着部下们清理出将近三千具尸体。 对于这一幕,冯英并不感到奇怪,夔门之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原住民,这一批死者也是在上一次贼寇入侵蜀中之后从大山里迁徙来的。 官兵们对满是尸体的夔门毫不在意,贼寇们也不喜欢屯聚在这座城池里,那怕这座城池有着很重要的军事意义,他们同样舍弃了。 这说明,此次张秉忠入川,根本就没有再回头的打算。 所以,冯英白白捡了一座空城。 即便冯英已经到了蜀中,送到秦夫人处的信函依旧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此时的蜀中已经纷乱如麻,前有巡抚邵捷春组建的两万蜀军在泸州苦苦抵抗艾能奇急火流星般的攻击,又有秦良玉率领少量的白杆军与陈士奇招募的团练与张秉忠大部纠缠于重庆府,又有湖北总兵官廖大勇的一万四千人在剑阁与孙可望打的难解难分,整个蜀中已经陷入了官贼难分的局面。 出路被乱军堵住,蜀中百姓逃遁无门。 不管是谁来了,似乎都对百姓不是很友好,张秉忠对于读书人的愤恨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所过之处,只要见到读书人就会杀掉,豪门大户更是难以幸免。一时间蜀中豪门大户沦落到了猪狗不如的地步,男子被虐杀,女子充作营妓,家产被劫夺,房屋被焚烧。 普通百姓被裹挟着向巨城进发,一路上烽烟滚滚,血流成河。 官兵击退贼寇之后,那些没有军饷的团练以及军兵们就会把屠刀挥向已经投降的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云氏细作千辛万苦送来的军报,也是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且相互矛盾,一会说张秉忠在重庆府,一会又说张秉忠在乐山县,似乎此人会飞,无从辨别。 冯英的部属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前方战况不明,只好屯兵白帝城。 刘茹端来饭食的时候,冯英才从巡营回来,端起饭碗的时候,突然间珠泪横流,哽咽着用泪水拌饭硬是吃了下去。 就在刚才,她忽然明白丈夫为什么不参与蜀中争夺了,或许,被战乱彻底祸害过后的蜀中,才是他想要的蜀中。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蜀碧》 第五十四章《蜀碧》 蓝田县现在有没有能力拯救天下? 对此,云昭是持否定态度的。 蓝田县有没有能力拯救蜀中百姓? 对此,云昭同样是持否定态度的。 一旦蓝田县云福军团开进蜀中,将会面临所有人的打击,这些打击来自蜀中百姓到官府再到贼寇。 没人相信蓝田县军队是来拯救人民的,就连冯英自己都持疑问态度。 所以,云福军团锁死了从湖北四川进入关中的所有通道,也仅仅如此罢了。 云昭还没有伟大到以牺牲蓝田县百姓生命为代价去拯救蜀中人的地步,这虽然是一种狭隘的军阀思想,不得不说,在此时此刻,云昭的选择对蓝田县百姓来说是对的。 毕竟,普天之下,真正坚定支持云昭的是蓝田县百姓,而不是蜀中百姓。 就像很多蓝田县百姓朴素的认为,让关中,以及蓝田县百姓平安是关中跟蓝田县小伙子们的责任,至于蜀中……那该是蜀中小伙子们的事情。 如果蜀中小伙子们不争气,那就没办法了…… 冯英坐在白帝城的城楼上,可以俯瞰长江,长江水流在夔门一带激流涌动,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能看到江面上漂浮的尸体。 有时候是零零散散的,有时候是成串的,有时候甚至是一片一片的。 在这个时候,最彪悍的水贼也不敢下水,现如今,这条大江里满是冤魂。 就在冯英将夔门清理出来的第六天,一个头上缠着蓝布的白杆军信使到了,送来了秦将军的一封信函,这封信里只有一句话,也就是这一句话,让冯英读出来了冲天的怨气跟愤怒。 “蜀中成肥鹿,蓝田也要操刀吗?” 白杆军信使自然是不知道秦将军信函的内容,他们来到了冯英这里,就觉得到了家中,把信函给了冯英之后,就笑嘻嘻的跟他们的大姑娘要吃食,要喝酒,要烟叶,要盐巴。 冯英看过信函之后,心中酸涩无比,却热情的招待了这几位信使,其中两位跟彭寿很是熟悉,当初在蜀中平叛的时候,他们一起作战过。 “没法子说哟,gQìng已经打烂包了,张秉忠的轻骑就像鬼影子,一会在东,一会在西,才在gQìng堵住他,他又跑去了巴县、攻破巴县之后,我们的人才到,江津,长寿又开始告急、永川、荣昌、綦江的地方官也死命的求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里。 整日的跑,整日的跑,却只有我们白杆军在跑,官老爷们守着gQìng哪里都去,就这样,南川、合州、涪州、铜梁、大足、璧山都被贼军祸害了一遍。 大姑娘,我们久在军中,见过死人,也杀过人,可是跟张秉忠作战以来,我们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畜生啊。 他们每到一地男子跑了,小脚女子跟娃娃跑不了,长得美貌些的充作营妓,不好看的杀了腌渍后充军粮。如遇上大肚子,就剖腹验其男女,这还是人吗? 对怀抱中婴幼儿则将其抛掷空中,下以刀尖接之,观其手足飞舞而取乐。此命名为“雪鳅”。 稍大一些的儿童或少年,则数百人一群,用柴薪点火围成圈,士兵圈外用矛戟刺杀,看其呼号乱走以助兴致。此命名为“贯戏”。 但凡有看不下去的人,就捉来将其背部皮肤从脊沟分剥,揭至两肩,反披于肩头上,赶到郊外,严禁任何人藏留给予饭食,多有栖身古墓,月余而气绝。 如行刑者使人犯当时气绝,未能遭此活罪,行刑者亦被剥皮。此命名为“小剥皮”。” (此处叙述采自彭遵泗所写的四卷《蜀碧》,书中记述了张献忠在四川时的所作所为,书前作者自序说全书是他根据幼年所听到的张献忠遗事及杂采他人的记载而成。当时的西洋传教士也有相关的记载。 非采信满清文人发明的玄幻《后鉴录》和《明史.张献忠传》。 我在写这一段的时候看了无数的版本,最后认为,屠空四川非张秉忠一人所为,乃是满清,南明,流寇,合力导致的结果,张秉忠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使者的话乱糟糟的,落在冯英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她的身子摇晃几下,被刘茹扶住,眼前金星飞舞,不大功夫,嘴角就有血流淌出来。 使者怜惜的瞅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大姑娘,叹口气道:“大姑娘,你也莫要伤心,这都是命啊,人人都说蜀中人过的安逸,老天看不过眼,就派了张秉忠这样的恶贼来杀人。” 冯英闷哼一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使者往嘴里灌一口酒道:“大官们说的,说什么,蜀中人奢靡已久,妇人多妖艳,有甚者凿空鞋底,在里面装上香料,每走一步便有香灰洒落,有步步生香……” 冯英起身离开酒桌,重新回到了后城墙上,瞅着长江中若隐若现的浮尸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彭寿来到冯英身边低声道:“时也,命也,你莫要伤心,更不要怪你夫君坐视不理。他虽然兵精粮足,却也顾不得整个天下。” 冯英低声道:“我知道阿昭也是力不能及,如今,他的重点在西北,他要经营好西北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之后,才会顾忌其它。 蜀中的百姓是百姓,西北之地的百姓同样是百姓,他只能捡顺手的去救,既然如此,蜀中百姓就由我们来救,明日兵发云阳县,那里距离gQìng近一些,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逃出来,我们也迎接。” 彭寿道:“秦将军信中的话语不善啊。” 冯英站起来道:“蜀中是蜀中百姓的蜀中,不是她秦良玉的蜀中,她若是能够保护蜀中百姓不受贼寇荼毒,我们就不用千辛万苦的从伏牛山来到白帝城了。 在我们身后,是李洪基的大军,是左良玉,刘世杰等官府的大军,在我们前边是张秉忠跟廖大亨蜀中官兵,这些人相互厮杀,有谁考虑过蜀中百姓? 他们杀人,我们救人!” 彭寿道:“收拢流民容易,可是,养活这些流民就难了,如今,我们身处长江狭道,已经是岌岌可危,如果纠集的流民多了,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彭爷爷,您难道忘记了我们以前的藏身处了吗?” 彭寿摇头道:“巫溪县地无三尺平,养活我们这些人都难上加南,更不要说铺天盖地般的流民了。” 冯英道:“我们此次前来,带的最多的就是粮食,盐巴跟种子,我们可以开梯田,搭建茅舍,养猪,养鸡,只要能活下去,所有的苦我们都肯吃,我宁愿带着他们在山上过苦日子,也好过让这些人死于兵灾。 这天下注定将会落进我夫君之手,蜀中的百姓将来也是他的子民,虽然不能大规模入川,却能沿着山涧小路,通过蜀道连接关中,获得支援,只要我们救活了这些灾民,等兵灾过去之后,我们才是蜀中最大的赢家。 我就不信,这些贼人,这些官兵就不给川中百姓一丝一毫的活路。” 彭寿笑道:“这件事办成了,你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典范,会被百姓将你送上皇后之位。” 冯英摇头道:“我一定是皇后之一。” 彭寿皱眉道:“还有谁?你是说那个妖精一般的钱多多?她出身不好。” 冯英笑了,对彭寿道:“就我夫君那个性子,这辈子应该只会有两个老婆,你以为他会理睬钱多多的出身?我们平日里吃只枣子,他都要平分,你以为他干不出立两个皇后的事情?” 彭寿见冯英提到云昭的时候满脸笑意,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用独臂拍拍冯英的肩膀道:“你吃苦太多,好在老天没有辜负你,给了你一个好夫君,如今孩子也有了,本该享福的时候,却又要吃苦,你这是何苦来哉。” 冯英笑道:“就这么定了,趁着李洪基,左良玉他们还没有入川的心思,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尽人事听天命吧!” 彭寿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带上三千人兵进云阳县,你在白帝城等待,记住了,只要李洪基,左良玉这些人有进入蜀中的消息,我们立刻退入巫溪。” 回来的时候,白杆军使者已经喝得有些醉了,看得出来,他们颇有些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意思,好在人还没有变的糊涂,当他们听说冯英准备兵进云阳县之后,立刻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只是吱吱呜呜的不肯说。 对这些人极为熟悉的彭寿道:“可以把你们的婆娘,娃娃送来。” 白杆军使者有些难为情的道:“有些对不起女将军。” 彭寿道:“顾不得了,蜀中此次大乱之后,想要过上好日子,不可能了,既然你们的家眷不在石柱,送来这里最安稳,大姑娘你们应该是信得过的。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白杆军使者红着脸道:“既然如此,我就招呼兄弟们把家眷送过来,您是不知道啊,gQìng那地方已经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了。” 彭寿哈哈大笑,重重的拍拍白杆军使者的肩膀道:“都送过来,都送过来,这里粮食还多,可以替你们养活老婆娃娃一些时日。 顺便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要他们走到云阳县,就能得我白杆军大姑娘的救助。” 使者们连连点头。 第五十五章关中王——云昭 第五十五章关中王——云昭 云昭看完冯英来信,久久不做声。 杨雄见云昭脸色难看的厉害,就低声道:“我父亲有好友在重庆,上次与我父亲通信的时候还是去年的事情,信中说,他准备举家迁徙,我父亲邀请他来关中,他不肯,听说全家去了泸州。 如果局势再糜烂,泸州恐怕也不是安稳所在。” 云昭冷哼一声道:“蜀中灾难深重,非一时,一人之力可解。” “县尊以为此次张秉忠会占领蜀中?” 云昭摇摇头道:“此时,蜀中人还有少许斗志,秦良玉虽然年迈,还有几分力气,张秉忠流寇性格,不耐久战,等左良玉等朝廷大军入川之时,就是张秉忠离开蜀中之日。” “既然如此,夫人在白帝城,该如何自处?” “退隐深山,夫人想占据夔州东部,等待天时。” “卑职以为夫人眼光深远,夔州控带二川,限隔五溪,据荆楚之上游,为巴蜀之喉吭,更有西南四道之咽喉,吴楚万里之襟带的美称,只要控制了夔州以东,蜀中大门就会对谁洞开,值得好好筹划一番。” 云昭点点头,命杨雄唤来云霄,重新考虑一下关中与夔州连通之事,没有关中支持,冯英想在蜀中完成她的救人大计完全不可能。 回到后宅的时候,天色又很晚了,钱多多已经喂饱了两个孩子,正盘腿坐在锦榻上跟两个孩子玩耍。 见云昭回来了,就打开食盒,把里面保存的饭食一样样的端出来,云昭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匆匆吃了两口就推开餐盘,瞅着云彰发愣。 “冯英出事情了?” “她准备拯救蜀中有可能被拯救的人,可能会吃很多苦。” 钱多多抱起云彰道:“她就不想这个小家伙了吗?” 云昭无奈的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钱多多哈的叫了一声,抱着云彰在床上亲昵的滚了一个圈将额头贴在孩子的额头上道:“你娘要当全天下人的娘,小可怜,只好让我来当你的娘了。” 云彰张大了嘴巴,笑的咯咯的。 崇祯十二年是一个很坏的年份。 造反的人似乎都变得暴虐起来了。 年初的时候,李洪基,张秉忠似乎都在干一些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情,他们打土豪分田地,推翻官府平冤狱,他们甚至发给百姓牲畜,种子,鼓励他们发展农桑,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起义的好处。 当他们开始流动之后,这样做的好处落不到他们身上,所以,这些短视的人也就抛弃了这种对他们来说有长远好处的事情,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魔鬼。 抢劫总要比种庄稼等收货来的快捷。 李洪基在襄阳召开了声势浩大的会盟。 与会的人数众多,李洪基携刘宗敏、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郝摇旗,李双喜,张鼐、罗虎、刘体纯、李来亨,女将红娘子,文臣有正军师宋献策、副军师李岩、谋士牛金星大会天下群雄。 惠登相,李万庆,薛仁贵,罗汝才,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乱地王蔺养成,以及张秉忠的女婿汪兆麟与会。 以及闻风而来的天下大大小小的贼寇——闯天王高应登,整齐王张胖子,摇天动,混十万马进忠,四天王李养纯,满天星张大受,扫地王张一川,改世王许可变,兴世王王国宁,混世王、整世王、九条、顺天王、太平王、靖天下、瓦背王、爬天王、紫微星、蛤蜊圆、张妙手、贺双全……。 就连声名赫赫的关中王——云昭也派了亲叔叔过山虎云虎参与盛会! 此时,全天下的贼寇齐聚襄阳。 云昭瞅着一辆尴尬的云虎道:“虎叔,你没必要亲自从延安跑过来解释这件事。” 云虎愤怒的道:“李洪基这个狗贼,胆敢乱用我们蓝田名号,真是不知死活。” 云昭扬扬手上的名单道:“有名有姓的大盗一百八,无名无姓的三百六,这就是人家李洪基做的宣传,咱们云氏本就是千年老贼,被人家点出来也不奇怪。 只是,我这个关中王的名头到底是谁给我安上的,真是又坏,又毒啊。” 杨雄在一边连忙道:“这个昭告天下的名单是李洪基的副军师李岩拟定的,不过,从李洪基中军传来的消息说,这个名单上的人除过我们之外,都是真实存在的,就连虎叔人家也找了一个跟虎叔相貌有七成相似的人冒名顶替,可以说,把我们蓝田县通贼一事,坐的实实的。” 云昭随手丢掉文书苦笑道:“这是逼我站队呢,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把自己混在贼寇里面,要想办法脱身才是,沾上了贼名,我们以后恐怕办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会那么方便了。 你看看,洪承畴,孙传庭,以及我们南京交好的官员都来信问我们是不是已经起事了,江南都知道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反而最晚,看来,李岩这个混蛋恨我不死啊。” 杨雄跟云虎也是一脸的苦笑。 云昭丢开手上的几封信道:“这时候怎么说都没用,只有来真格的了。” 杨雄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怎么来真格的?” “给杨嗣昌去一封信,告诉他,我们蓝田县准备趁着天下狗贼齐聚襄阳,准备兵出商洛,借道南阳攻击襄阳,一鼓将天下贼寇荡除。 请他告知南阳的何英昌别挡我的路。” 杨雄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县尊,您准备出多少兵马?咱们看家的兵团只有两支,如果您真的有这个想法,蓝田县团练就要全部召唤起来了,如此,我们才能够凑足三十万大军,另外,咱们之前没有出兵的打算,所以,粮秣,军械,器具都不齐整,想要动员起来,估计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卑职担心,到时候贼人已经开完会星散了。 最重要的是,咱们蓝田县的兵马抽调一空,谁来看家呢?” 云昭摇摇头道:“用不了那么些人,我跟虎叔带一千亲卫去商洛就够了,不过,誓师大会要在西安开,必须充分表明我们跟贼寇势不两立的立场。” 杨雄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连忙道:“我这就去准备。” 杨雄走了,云昭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份文书递给云虎道:“虎叔,您看看吧,六百万贼寇啊……” 云虎取过文书匆匆看了一遍道:“你那颗暗子到底没怎么受李洪基重用啊。” 云昭苦笑道:“谁让您当初给我介绍了一个憨货呢,除过两膀子力气之外,脑袋瓜子总是不那么灵光,上阵杀敌问题不大,领兵打仗就没本事了。 不过呢,这一次,李洪基以及这些贼寇们的统一了一下他们的队伍,虽然有滥竽充数的,可是,六百万也太吓人了。 就算是去掉四百万虚头,还有两百万啊。” 云虎嘿嘿笑道:“贼人聚集的时候自然山崩海啸,不过,一旦战败,溃败也如同江海溃堤,来得快,去的也快,长久以来,贼寇都是这个模样,不像我们家的人,能聚能散,这才是本事。” 云昭哈哈大笑道:“所以,我们家才是最厉害的。” 云虎最喜欢听云昭说大话,不管真假,至少听着这话都提气。 蓝田县县令云昭被贼寇羞辱,不仅仅云氏上下不答应,就连蓝田县全体百姓也不答应,杨雄将宣传事宜交代下去之后,整个蓝田县就沸腾了起来,无数官员,学子,百姓,商贾,统统上书蓝田县县尊云昭,希望蓝田县能够出兵剿灭这股羞辱蓝田县,羞辱县尊的贼寇们。 开始的时候,云昭以为这只不过是秘书监发起的宣传攻势而已,随着秦王带着西安府的官员连夜前来拜访的时候,云昭这才发现,有人当真了。 尤其是秦王一脸的眼泪即便是云昭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看的心有戚戚焉。 面对满堂胆战心惊的官员,文士,云昭没法子只好用短剑割开手掌发誓,自己与李洪基,张秉忠之流势不两立,万万没有合流的可能。 加上云虎就活生生的站在一边,这些人才算是放下了心,积极地跟云昭商讨如何将蓝田县彻底的与贼寇切割开来。 只要蓝田县大军愿意剿匪,他以人头担保朝廷绝无加害之意。 在秦王的示意下,云昭邀请秦王去后花园一叙,在花厅里,云昭看过皇帝给秦王的密旨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一次真的被李洪基拖下泥潭了。 除非蓝田县此次出兵隔绝李洪基,张秉忠两支贼寇合流,否则,关中就是对朝廷威胁最大的一股盗贼,到时候,朝廷不惜给建奴献上财帛,也要调集辽东铁骑汇合天下兵马讨伐关中。 对于朝廷讨伐关中这件事,玉山书院曾经做过无数次推演,该如何应对这种最糟糕的场面,蓝田县高层一个个都是胸有成竹的。 谁该干什么,该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也曾经演示过很多遍,只要那一天到来,就会让朝廷真正见识一下蓝田县火炮的威力。 “所以,蓝田县必须截断李洪基与张秉忠的联系,所以,王爷,我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选择。” 秦王连连点头道:“县尊说的没错,孤王以为,如今夔州空虚,正是千载良机,只要我们蓝田县兵出蜀道,就能牢牢地扼制住蜀地的咽喉,让李洪基,张秉忠两大贼寇不能连成一片。” 不等云昭说出地方,秦王就急不可耐的说出了皇帝的想法。 云昭虽然不懂李洪基,张秉忠为什么会想着联合在一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恐怕比他们跟官府的矛盾还要深,两人在一起不出十天,一定会死的只剩下一个。 朝廷应该努力让他们汇合在一起才是啊。 不过,既然皇帝这么想,云昭也很想当一回忠臣,这一次他决心帮助皇帝干成一件让他欢喜的事情,那就是兵出夔州,毕竟,他可怜的老婆还在那里收拢灾民呢。 “县尊,孤王以为,以为蓝田县军兵之悍勇,人数不宜太多,三千兵马能否守住夔州?” 云昭眨巴着眼睛看着秦王认真的道:“区区夔州,两千兵马足够,王爷稍待,本官这就传令下去,命云虎率领我云氏本部人马两千,即刻出征夔州,定不让两股贼寇于蜀中合流,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秦王听罢,泪流满面,握住云昭的手道:“本王愿意支应银元五万为大军军资!” 云昭的眼眶也微微发红,握住秦王的手道:“本官定不辱使命!” 不过, :。: 第五十六章何为大丈夫 第五十六章何为大丈夫 云昭做梦都想获得大明皇帝同意,名正言顺的插手蜀中! 因为他知道,张秉忠此次入川,还是会在四川所有士绅拿出最后的合作精神面前折戟沉沙。 失败后的张秉忠还是会逃回湖北,继续跟杨嗣昌进行最后的大决战。 至于被杨嗣昌祸害之后的蜀中,民生凋敝,官府对这里的统治会衰弱到极点。 没有经历过张秉忠,李洪基这些贼寇的恶行,没有经历过朝廷匆匆拉起来的雇佣军们的摧残,倔强的蜀中人是不可能感受到蓝田县人的温柔的。 自己的傻婆娘,还在云阳县一边跟贼寇,乱军,逃兵作战,一边辛辛苦苦招揽流民呢,云昭这里已经拿到了六十万枚银元…… 同时,西安城里的官员吗,士绅,读书人们,终于认识到大明朝的统治在关中这片大地上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们鼓励云昭与李洪基,张秉忠翻脸。形成自己比较温和的统治模式。 这不难理解,很多地方的好,都是同行衬托出来的。 皇帝在百姓们已经无可盘剥的状况下开始下令群臣募捐了,口气很生硬,方式很恶劣。 李洪基在打土豪分田地,土豪如果不肯分田地,起义军就会分他们的身体。 至于张秉忠……他杀人的方式比较特别。 相比之下,蓝田县就是人间天堂。 以前的家财没人惦记,以前的土地也没人惦记,即便是家主犯了错,蓝田县也不会让你家破人亡,就像已经被獬豸处理过的贪官污吏那样,首恶的脑袋保不住这是一定的,贪污的钱财保不住这也是一定的,只要再缴纳一大笔罚款,只要不是当事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继续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昔日蓝田县东乡首富就是这种状况,犯了错,证据确凿,然后就跟自己的管家,帐房一起被正大光明的砍脑袋,他的兄弟要坐十六年的监牢,他的长子被衙役在光天化日抽了五十板子以儆效尤。 在归还了贪污款项,缴纳了大笔的罚款之后,官府对他们一族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除过,一代人不得为官之外,与蓝田县其余百姓并无二致。 当年在审判这个案子的时候,全关中乡绅的目光都盯在上面,等到判决生效,处理结束之后,当年,蓝田县所属的乡绅们对商业的投入远远大于对土地的投入。 现在,只要是蓝田人都明白,在如此低廉的租赁土地价格下,想要在土地上发大财已经完全不可能了,想要过上好日子只能另寻他法。 李洪基此次诬陷云昭,抹黑云昭虽然看起来用心很是恶毒,对于西安城乃至关中的士绅阶层们来看,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将问题摆在台面上的机会。 有钱人在乱世的时候对穷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就是李洪基,张秉忠一干起义者带来的,过于温和的人是不可能让这些富贵者有畏惧感的。 既然李洪基他们帮着把这事干了,云昭就觉得自己可以从中温和一下。 秦王心中的恐惧此生都不可能过去……所以,他这几年生了好多孩子,而且在到处送……这些事云昭都是知道的,他没有阻拦,哪怕他送出去的孩子被人家送回来了,并且向云昭告密了,云昭还是把他的孩子平安的送还给了秦王。 这让秦王更加的害怕,他不明白,云昭为什么会容忍他这样的行为。 于是,他就努力的帮助云昭,希望云昭看在他很有用的情况下,能饶他不死。 其实,云昭最希望的事情是秦王可以逃跑,最好带着全家逃跑,如此一来,占据了西安城十分之一的秦王府以及城外的十万亩土地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了蓝田县的财产。 虽然直接剥夺是省事的办法,云昭却希望秦王有一日脑袋不对的情况下,拱手送上,即便是送上,也要多送几次,蓝田县才会接纳,并且隆重表彰他这样的行为,以为天下皇族的典范。 对于别人都恐惧的皇族东山再起的事情,在云昭这里就是一个大笑话,莫要说皇族了,就算是皇帝被改造成平民的事情他不是没见过。 皇族之所以会倒霉,还不是因为皇族已经被天下人抛弃了的缘故,如果还有人喜欢他们就不会倒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云昭与秦王相谈甚欢,与西安城里的官员们相谈甚欢,与关中络绎不绝赶来的乡绅们相谈甚欢。 在这次谈话中,云昭明确告知这些人,蓝田县在保护个人私有财产方面秉承的态度是一贯的,只要富人的财产是正大光明的劳动所得,只要有利于关中稳定,关中民生,关中百姓的福祉,就会一贯的坚持下去。 并鼓励这些富人们,不要做为富不仁的事情,应该积极大胆的站出来,身为富人应当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蓝田县一定不会允许‘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事情发生。 鼓励富人们打破昔日的身份壁垒,多多的参与到百姓劳动生活中来,用自己的诚意跟诚心获得百姓们的保护,如此,才是富人们最好的自保方式。 秦王,以及大明朝的官员们以及各地乡绅们大为感动,也极为振奋,表示一定会为蓝田县的强大,出一份力。 洪承畴又被罢官了……他如今一半的时间处在高不可攀的官位上,一半的时间被皇帝冷落。 “这一次又怎么了?”见洪承畴背着手在云昭下班路上装作偶遇,云昭只好提前打招呼。 “放张秉忠入川的罪名我承担了三成,所以……你知道的。” “你这时不是应该去经略辽东了吗?” “陛下对我坚持放弃宁锦防线非常的不满,陈新甲也对我非常不满,就举荐了傅宗龙,然后傅宗龙也对宁锦防线非常的不满,所以呢,陛下现在很犹豫,正在考虑要不要用我们两人中的一个,好在保定总督杨文岳现在跳弹的厉害,我上本举荐了杨文岳,傅宗龙也有这个意思。 不过呢,总的来说,我罢官待用。” 云昭笑道:“当了辽东督师你有多少人马可用?” 洪承畴叹口气道:“我的本部人马,与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吴三桂两镇兵马,人数不过五万余,你好像一直都不看好我去辽东是吧?” 云昭点点头道:“我掐指算过,你去辽东之后,常胜将军的美名就要没了,以你的性子,可能干出很丢人的事情。” 洪承畴点点头道:“丧师辱国?这对一个将军来说不算丢人,乃是兵家常事,不说这些了,我来蓝田县就是来散心的,也只有这里能让我觉得这天下还是太平盛世。” 云昭笑道:“那就多看些,免得你老是生出大明没救了想法。” “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求你莫要成第二个张秉忠,或者李洪基,哪怕你要这天下,也不要要的那么残酷,整日里在死人堆里行走,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不能指责我还没有做的事情。” “秦王恳求我来找你谈谈,说说他的出路的事情,如果你要秦王府的钱财,土地,他愿意双手奉上,只求你饶过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云昭皱眉道:“感情我这三天说的话都是放屁是吧? 你以为我蓝田县的一个策略定下来,就可以朝令夕改的吗?” 洪承畴道:“是谨慎研究过的策略吗?” 云昭道:“蓝田县的政策从来就没有一条是拍脑袋决定的,在制定政策之前,我们都要进行详细的摸底调查,详尽的采纳众人意见,再衡量利弊,并向前走一步,这才会制定出策略,一般情况下,我们的策略会三年做一次小的调整,五年才会进行一次大的修正。 这就是你看到我整天无所事事的原因。” 洪承畴长出一口气道:“我信。” “既然相信,就告诉秦王,他一家占据的生产资料太多,对蓝田县的土地改革进展不利,以后一定会修正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对他怎么样,更不会杀了他,更不要说杀他全家了。 说实话,杀他,我还真的有些看不上。” 洪承畴连连点头道:“很有道理,你是要睡布木布泰的人,确实不应该把眼光放在一些只知道吃饭的猪身上,猪啊,你知不知道,陈新甲派遣人去找黄台吉和谈了。” 云昭吃了一惊道:“这么大胆,谁啊?” 洪承畴叹口气道:“这是一桩很丢人的事情,如果是官员去,我不会这么愤怒,毕竟,这还算是光明正大,陈新甲派了一个瞎眼睛的算卦老人去的。 临走的时候,还给足了这个算卦的人银两,算是买命钱,猪啊,大明官员连出使满清的勇气都没有了,遥想当年,历朝历代……张骞,苏武……算了,就不羞辱这些先贤了,我们找地方饮酒吧,一醉方休!” 云昭摇摇头道:“没工夫跟你喝酒,我还要回去帮老婆带儿子呢,你要是难受,就去找獬豸,他应该很喜欢跟你一起喝酒聊天。” “大丈夫如何能……” 不等洪承畴把话说完,云昭就嗤的笑道:“你知道什么,大丈夫重要的是在外边叱咤风云,帅虎狼之师纵横辽东吗,斩奴酋首级剥皮为酒盏,醉了,便枕着奴酋尸体酣睡。 至于回到了家中,孝敬母亲,怜惜妻子,疼爱幼子,放下手中战刀,拿起菜刀做菜,做羹,如此才是我辈大丈夫本色。 万万不敢弄成什么‘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下场。” 第五十七章骗人就要骗到底 第五十七章骗人就要骗到底 洪承畴基本上跑不掉了,所以,云昭才不会在他身上多花费时间呢。 说真的,当时拉洪承畴上蓝田县这艘船是一个意外,假如这一路不是这么顺风顺水的话,云昭早就把他干掉了。 回到家的时候,钱多多也很忙,两个胖孩子坐在床上一人手里抓着一枚金币在玩耍,如果不是云昭下手快,孩子就会把金币塞嘴里。 “我儿子没有那么傻!” 钱多多瞅了云昭一眼,继续整理她的金币。 云昭左右看看,没发现何常氏跟云春,云花的影子。 “数钱的时候不好让下人看见。” 云昭踢踢钱多多的箱子道:“谁送来的?” 钱多多烦躁的推开云昭发贱的腿道:“秦王妃,福王妃,庆王妃,以及大大小小六个什么王妃送来的,这钱是我的,我要给孩子们攒钱。” 云昭瞅着屋子里乱七八糟摆放着的六七个大木头箱子道:“再这么下去,你很可能会被獬豸追究。” 钱多多怒道:“人家好心给我两个儿子送来的压岁钱他也要管吗?” 云昭叹口气道:“这些压岁钱可以压死两头牛。” “我的名字就叫钱多多,钱少了对不起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告诉獬豸,他要是敢进我们家门,我会让云春,云花打断他的腿。” “你这叫受贿啊!” “受贿指的是收钱之后给人办事,我光收钱不办事怎么叫受贿?她们都说这是我两个儿子的压岁钱,既然是压岁钱我为什么不收?” 钱多多说的很有道理,云昭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的话,反正给孩子存钱是这个世上最虚伪的假话,也不知道钱多多说的算不算数。 云昭知道钱多多有一个金库,不过,他从来没有进去过,金库钥匙就被钱多多悬挂在腰间,很宝贝,从不给别人。 事实上冯英也有一个库房,不过,她的库房总是空荡荡的,就算偶尔装了一些东西,很快就会变空,所以,没什么看头,自从冯英走了之后,她的库房就成了钱多多放杂物的房间。 钱多多数钱完毕之后,就亲自押送着让云春,云花这两个壮劳力帮她把箱子搬去金库,这两人表现的很是殷勤,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拿到金币。 “爹爹!” 云昭左右瞅瞅,忽然,身体僵住了,转过身瞅着云彰慢慢走过去,抱着儿子道:“再喊一声。” 孩子只是张开长了几颗小牙的嘴巴呵呵笑。 钱多多回来的时候,云昭故作平静的对她道:“我儿子刚才学会喊爹爹了。” 钱多多疑惑的瞅着云昭,见他不像是在骗人,就朝着云彰拍拍手道:“娘,娘娘。” 云彰转过头瞅着钱多多道:“爹爹!” 云昭很高兴,钱多多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恨恨的将云彰塞给云昭,然后就把他们父子撵出了屋子。 云昭乐不可支。 天亮的时候,父子俩这才依依惜别,有这样的好事情,云昭的心情非常好,以至于让他忘记了钱多多的受贿行为。 尤其是早上钱多多亲自过来抱走云彰之,且笑容满面的美丽样子,就让云昭产生了要给钱多多更多钱的冲动。 昏君就是这么产生的。 好在,徐五想要钱从来都是狮子大张嘴,所以,云昭的钱很快就没有了。 “李定国为什么会去草原?” 云昭查看了一下地图,才找到“搭嘎的”这个充满蒙族味道的地名。 徐五想沉吟片刻道:“有乱民。” 云昭皱着眉头瞅瞅地图上那一片代表着沙漠的地形道:“这里有乱民?” 徐五想道:“本来没有,后来就有了。” 云昭左右看看低声道:“如何处置的?” 徐五想道:“乱民逃遁无踪。” 云昭又命杨雄拿来段国仁的文书,翻看几张之后,指着其中的一行字对徐五想道:“有乱民焚烧县衙,伤五人,其余逃遁无踪……几个人值得李定国亲自出手?” 徐五想道:“六千多人……” 云昭点点头,慢慢坐回座位,闭着眼睛沉思了良久之后对徐五想道:“怎么下得去手啊……” 徐五想道:“这就是段国仁以人命换时间的做法,不经鉴别,不经审判,人以群分,然后就下手,不过,那些人很倔强,在他们的神跟生命之间,选择了神,头都不回的走进了沙漠,据说,连哭喊声都没有。” 云昭呻吟一声道:“我刚刚在大肆宣扬蓝田县的平和主张呢。” 徐五想沉默一下道:“会遮掩好的。” 云昭叹口气道:“写入我的记录,告诉段国仁,他在宁夏的工作不叙功,告诉李定国,他在宁夏的工作不叙功,告知张国凤,他在宁夏的工作不叙功,把这份文书封档,此三人今后叙功,都要考虑这份密档。” 徐五想点点头,就取过那份文书,当着云昭的面装进牛皮筒子,用火漆封印好,亲自放在大书房的隔间铁柜子里。 “县尊就不会饶了我!” 段国仁侧耳听听风声,然后对李定国道。 李定国道:“也不会放过我。” 张国凤摇摇头道:“太疯狂了。” 段国仁道:“你是说我的建议太疯狂了吗?” 张国凤道:“我是说那些人没了寺庙,这些人宁愿进沙漠,也不愿意回到宁夏生活,只可怜了那些被别人做主的妇人跟孩童。” 段国仁道:“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留着,这里是人的土地,不是神的领地,他们应该是我蓝田县的子民,不应该是神的子民。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张国凤道:“蓝田县不该是这样的。” 李定国笑道:“妇人之仁!” 张国凤道:“就是因为妇人之仁这一点,我才愿意跟着县尊,我可不敢继续跟着八大王,万一他那一天杀人杀的起性了,会把我们一起干掉。 我建议,在这里等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再回军。” “等什么?”段国仁的目光如同刀剑一般寒光闪闪。 张国凤对段国仁的目光毫无感觉挥手道:“等一些后悔想回来的人。” “他们不会回来的。” “至少我等过!”张国凤毫无退让的意思。 风从沙漠里吹过来,十月的沙漠边缘已经寒风刺骨了,三个人围着火堆坐定,却感受不到半点火焰带来的暖意,段国仁盘腿坐着,稳如泰山,李定国面无表情的躺在羊皮袄里,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只有张国凤一直瞅着沙漠,他很希望能出现一些向现实低头的人。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人从沙漠里走出来,沙漠中的风越来越大,裹着沙尘漫天飞舞,大军再不离开,就要遭遇风暴了。 在这样的风暴下,即便是耐劳的骆驼,也只会把身躯放低,匍匐在固定沙丘后边,等待风暴过去。 “满意了吗?”段国仁的眼中满是嘲讽之意。 张国凤道:“满意了,至少我的心没有那么难受了。” “为了你一时心安,你让两千骑兵陪着你在沙漠边上吃了三天的沙子,你看,定国将军就没有你这种妇人之仁。” 张国凤瞅一眼李定国,然后冲着段国仁笑道:“这种事自然是我这个副将做主,定国只管打仗,段国仁我告诉你,政务上的事情你只管找我。” 段国仁仰天笑道:“果然是好兄弟!如果你们一个个都想当好人,那就让我来当恶人好了,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以为我非要把这些人驱赶进沙漠吗? 我是在为将来进入西域之后做准备,自从高仙芝在怛罗斯战败之后,我汉人的大军就在西域节节败退,除过铁木真的军横扫过西域之外,我们汉人再也没有踏足西域。 一座嘉峪关,一道河西走廊不足以护卫我们汉人的疆土,就像一道山海关一座燕山无法护卫京城一样,要未雨绸缪啊。 翻看历朝历代的史书,如果不能在开国之初就定下国家的疆域,以后,再想拓展就难上加难了,我中华的国土永远都是先扩大,然后再慢慢收缩的一个过程。 我无法为千年之后的子孙做什么,只能在我们还有实力的时候,尽量的把疆域扩大,哪怕子孙不争气,也能多败退几次,多支撑几年,这就够了。 区区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能把边疆向外推出一千里,两千里,三千里,我段国仁粉身碎骨都无所谓。 你张国凤想在我面前充什么智者,告诉你,你还不够格,我不是不会做官,是不愿意做你们这种唯唯诺诺的昏官,真不知道县尊把你们捧这么高有屁用。” 张国凤朝领头的李定国瞅瞅,凑到段国仁身边低声咆哮道:“你我干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反正我们的命是县尊给了,了不起还给他就是了。 定国不一样,我说过要做他的兄弟,我已经心中有愧了,你不要让我更加对不起他。” 段国仁吐一口沙尘同样低声道:“你本就是细作,最后弄得跟策反对象成了兄弟,本就是失职,你骗了他这么长时间,难道说还要骗他一辈子不成?” 张国凤酸涩的道:“县尊告诉我说,骗一辈子,骗到死就不算骗了。” 段国仁吃惊的道:“还有这说法?我八岁就认识你,你总是能干出让我吃惊的事情来,我就不信县尊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张国凤抽抽鼻子道:“他可能比你以为的更加无耻。” 第五十八章国之干才的产生方式 第五十八章国之干才的产生方式 说来奇怪,沙漠边缘的土地一般都不错,这里的土地松软,且肥沃,只要有足够的水,就能长出很好地庄稼来。 段国仁却不准许人在沙漠边缘耕作,这一带只准许种树,树木也不是常见的高大树木,大多是沙漠中本来就有的梭梭与红柳。 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干,即便是段国仁其实也是不明白的,只是因为这是云昭说的,所以他就大力的执行,至于云昭为什么要这么干,说实话,云昭也不明白其中真正的原因,只知道,在他以前科学昌明的日子里,人们都这么干,应该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后世在宁夏这么干的时候,主要是为了防止沙漠把黄河给填埋了,现在,沙漠虽然距离黄河河道还有两百多里地,云昭觉得未雨绸缪比较好。 建奴入主中原之后,治理黄河成了重中之重的事情,云昭不认为自己将来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之后,黄河就会饶了他。 与其以后黄河泛滥的时候哭天抹泪,不如趁着现在有机会,人力充沛的时候把事情做到前边。 李定国带着兵马重新回到宁夏镇之后,这里的人们已经在大量的蓝田县官吏的带领下开始平整土地了,趁着湿地还没有彻底上冻,四十万人齐聚黄河水网密布的地方,驱赶着上百万头大牲畜,已经平整出大片的土地。 沿着黄河沿岸挖出来的数百条自流渠将黄河水引进整理好的田地里,一眼望去,大地变得水汪汪的,这片被冬灌之后的土地,在来年开春,将带给宁夏镇勃勃的生机。 壮观的劳动生产场面与壮观的战争场面有着完全不同的特点。 壮观的劳动场面只会让人对未来生出无穷的希望,而壮观的战争场面,只会让人生出无穷的绝望心来。 刘玉琦坐在帐篷里,喝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心头就涌动出一首动人的诗歌来。 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心里却装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虽然这个巨人只喜欢吟诗作赋,不喜欢干活,这一样让刘玉琦生出一种老子天下无敌的错觉。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被劳动者的热情深深打动了的刘玉琦,很自然的将自己带入到了这个壮观的劳动生产场面中来,并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也带入到了宋时名臣李纲的情绪中去了。 说实话,刘玉琦此人除过无能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人很勤快,只要给他开启一个干活的模式,这人就能老老实实的接着干下去。 不过,这也是大明此时官员的普遍写照,清廉,无能已经是上上的官员人选了。 清乡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了,李定国的大军也开始休养生息,段国仁开始重新编练户籍,每五户流民人家夹杂一户信教家庭,这样做几乎是把整个宁夏镇的人口大乱重来一次,至于他们以前保有的房屋,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推倒重建。 这里自然是不供应砖石的,所有人家的新屋子都是土坯制作,统一制造成了蓝田县的平房模式,以两百户为一个自然村落,这项工作,将在来年秋天之前完成。 段国仁相信,随着来年汉人流民进一步迁徙过来之后,宁夏镇的异族宗教问题必将得到彻底的解决。 在以后想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论是中原,还是京师,亦或是江南都会陷入到无尽的战争中去,在这段时间里,不论是宁夏,蓝田城,还是关中,亦或是陇中,山西,河南一部分必须肩负起生产粮食的重要任务,接过江南供应全国粮食的重担,继续为这个老大的帝国保留一些实力。 如此,蓝田县的大军才能带着粮食做到所向无敌。 “这样的粮食基地我们还需要更多。” 段国仁站在田埂子上,瞅着水田里的几条无意中从黄河里跑到这里的小鱼,有些感慨。 “我们占领的地方除过关中之外,都是穷山僻壤之地,县尊应该进军两湖才对。”李定国在两湖之地转战多年,对这两个地方有些认知。 张国凤喟叹一声道:“这世上好像没有既要脸皮,又要好处的事情。两湖之地是好地方的事傻子都清楚,就因为如此,如果县尊让我们兵进两湖,立刻就成了反贼。 人家就不再认为我们是最弱的一个了,会想着先把我们干掉,再争夺……” 段国仁道:“夹缝里求生存就是这个样子的,等这里安定之后,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之后,我就要转战张掖,武威,酒泉,敦煌四郡之地,正式接手残破的嘉峪关防,争取将大明边寨推进到哈密之地。” 李定国摇头道:“不可能,在中原未定的时候,云昭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让你拿去西域糟蹋。” 段国仁嘿嘿笑道:“班超三十六骑就能平定西域诸国,你凭什么认为老子就做不到?” 张国凤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段国仁道:“班超时期的西域诸国,人口最多者不过五万人,而且乱糟糟的分成百十个国家,如今的西域就剩下叶尔羌汗国,别失八里汗国,以及准格尔蒙古,这三部每一部都有雄兵十万以上,你带三十六个骑兵去送死吗?” 段国仁嘿嘿笑道:“穷一生之力去办一件事情,总能干出一些成绩来的,只要我前期打好基础,等县尊平定中原之后,自然考虑西域的。” 李定国惊诧的道:“平定中原,难道我们还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吗?” 段国仁,张国凤齐齐的瞅着李定国摇头,张国凤连忙跟兄弟解释道:“你这是做梦,你难道没有发现蓝田县组建成功的几支军团,其实都不太适合防守吗? 县尊正在等待蓝田县的团练慢慢成熟,一旦团练成熟之后,这些人才是守卫军队,而我们这四支军团,加上以后组建的军团,绝对都是进攻性的军团。 以我们县尊一贯吝啬的性格来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花钱来养这些靡费奇大的军团。 现在啊,宁夏将要养活我们军团,蓝田城在养活高杰军团,云杨军团大部分的收入来自于河南,云福军团的大部分收入来自于两湖,等到以后,这些地方全部都成了我们自己的地盘,你觉得县尊还会让这些地方来养我们这些军团? 我们所有人都要自己找食吃,估计还要给县尊上供才成,所以,我们没机会待在国内的,最靠谱的状况就是哪里有钱可以抢,我们就会出现在那里。” 李定国呆若木鸡。 段国仁继续笑道:“你们留在国内是不安定因素,留在外边,辎重,人员却要依靠国内,所以,永远都脱离不了中央控制,将军白发才是你的归宿。” 李定国瞅着张国凤道:“怪不得你急着讨老婆生孩子呢。” 张国凤笑道:“我劝过你无数次,你不听啊,要不,将就点娶县尊的一个妹子,先把家安顿好再说?” 李定国长叹一声道:“两万两银子,就买断了我的一生!” 段国仁冲着张国凤挤挤眼睛道:“不要跟县尊做生意,也不要跟县尊打赌,每当县尊在一个人身上耗费大量精力的时候,他一般都要从这个人身上拿到十倍,百倍,千倍以上的利润才成,否则,对县尊来说,就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夏完淳哭着从玉山书院回来了,满身的伤……云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洪承畴却似笑非笑的瞅着张着嘴巴大声嚎哭的夏完淳,他不明白,云昭教育自己的弟子,干嘛要把他拉过来。 “他们都打我……上课铃声一响,就有人冲过来打我,哇……” “你们上的是什么课?” “武课!” “他们拿什么打你?” “拳头,还有脚!” “你反抗了没有?” “反抗了,打败了一个,他们就上两个,打败了两个,他们就上三个,才把三个人打败,他们就一哄而上……哇,赖皮啊。” 云昭掏出手帕给夏完淳擦了鼻涕跟眼泪之后道:“我记得这个时间一般都是选班长的时候,你参与竞选班长了?” 夏完淳从云昭的茶碗里混了一口茶水抽抽噎噎的道:“先生说,班长是有才,有能者为之,希望大家自动站出来竞选,我见那些傻子一个看一个的闭着嘴巴不出声,我作为您的弟子,自然要站出来担当一下。 先生当场考教了我的课业,考教了我的书法,然后就鼓励了我几句,说我很有可能当上班长……然后,那一群混蛋就嫉妒我,趁着武课趁机打我。” 云昭抽抽鼻子道:“你找你先生我,是要我帮你?” “嗯!”夏完淳趁机又从桌子拿走了一块糕点。 “你想让我告诉先生准你直接当班长?” 夏完淳道:“不,他们只能一个个的上,或者两个,两个的上,我都不怕,哪怕三个一起上我也答应,就是不能四十四个人一起上,这是赖皮。” 云昭摇头道:“这不可能,你不想当班长也就罢了,也不会有一群人打你,你想当班长,就要一个人把你们一个班的四十四个人打服气才成,这是玉山书院的规矩。 你把这四十四个人全部打服气,那么,你以后就是他们的首领,不管你要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必须服从一年,第二年如果你打败了挑战者,他们就必须再听你的话一整年,如果你在剩下的七年学习时间里都能把你的同学打的服服帖帖,这对你将来有莫大的好处。” 夏完淳擦拭一下又流出来的鼻涕道:‘什么好处?“ 云昭笑道:“比如,你可以有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夏国淳!” “改了这个字很厉害吗?” 云昭笑了笑,指指洪承畴道:“如果你拿到了这个字,就表明你是国之干才,毕业之后,蓝田县所有职务任你挑选。” 夏完淳转过头看看杨雄道:“杨雄大哥,你为什么没有成为杨国雄?” 杨雄黑着一张脸道:“第四年的时候我被一个混蛋打断了一条腿,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夏完淳又看看想要逃走的徐五想道:“五想大哥,你又是什么原因?” 徐五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命不好,从上学开始就跟你多多师娘一个班!!!” 夏完淳也深为徐五想感到可惜,又混了一块点心之后问云昭:“先生,我一定要用拳头一次性的打败四十四个人吗?” 云昭摇头道:“那倒不必,你比必须彻底打服这四十四个人就好。” “可以进计谋吗?” 云昭笑吟吟的道:“欢迎使用计谋,不过,你使用了计谋之后,就别怪别人对你使用计谋,要慎重!” 已经混饱肚子的夏完淳充满信心的道:“我会成为班长的。”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去找钱多多继续哭诉去了,看样子,这孩子今天被同学打的好惨,连中午,晚饭都被先生给罚没了。 洪承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云昭喝了一口酒道:“云氏强盗选寨主的规矩!” 第五十九章莫名其妙的王 第五十九章莫名其妙的王 “你这是在养一群狼啊。” “总比养一群羊好。” “狼多了,羊就不够吃的。” “以前的时候我们认为天圆地方,大地不过是一块平地,上面盖着天,很多年来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将我们脚下的土地定为大地的中央,故名中国!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有一个叫做毕达哥拉斯的古希腊人就断定大地是圆的,我们脚下是一个大球,但是没有充足的证据。 直到一百二十年前,葡萄牙人麦哲伦带领了一支船队从西班牙出发,一直向西航行,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又回到了西班牙。 这是人类第一次环球航行,同时也证明了地球是圆的,以及地球的大小。 他利用两个不同地点,在相同的时间内,通过测量太阳光射到地面的角度,求出地球的圆周为25万斯台地亚(古埃及长度单位),相当于七万九千里。 他做出了这个证明之后,人们还是不相信大地是一个圆球,尤其是一个悬浮在空中并且不断转动的大球,很多人把这个认知当做一个大笑话,认为,我们站在大球上方的时候还没有问题,等大球转动,我们到了大球下方的时候,岂不是要掉进虚无? 别人以为这是一个大笑话,我不这样认为,既然已经有人身体力行了,我为什么不相信呢? 就在四十年前,有一个叫做布鲁诺的西方人为了捍卫这一学说,被西方的宗教裁判所给烧死了,这个人被烧死了,却让我更加的相信他的学说。 官啊,既然有人证明绕地球一周足足有七万九千里,那么,作为一个简单的算学题我们很快就能得出这个球有多大…… 毕竟,从京城到西安,不过区区两千里地罢了,这还不是直线距离。 既然世界这么大……我觉得多培养一些狼问题不大,只要这些狼肯给自己找草原,找羊群就好。” 洪承畴不解的看着云昭。 云昭鄙夷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咳嗽一声道:“你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样。” 云昭点点头道:“我是野猪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一点你要承认,天人跟凡人的想法不一样是可以理解的。” 洪承畴道:“你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在大明朝是吧?” 云昭笑道:“大明朝对我来说就是一颗还没有成熟的果子,等他成熟的时候,就会自动落进我的口袋,现在,我的口袋已经编织了一半,再有几年就会完全编织好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看天下……” “你的样子让老夫想起黄巾,绿林,赤眉,白莲,弥勒……” “不不不,这些都是我竭力清除的对象,信这些东西,只会让人越来越愚蠢,这对中华不利。” “可是你,总有些神奇之处!” “那是大智慧!” “老夫也有大智慧。” “你的大智慧仅限于放弃宁锦防线。” “我跟卢象升饮酒的时候,他说你很多时候似乎都有未卜先知之能,老夫再追问的时候他却不愿意多说了。” 云昭笑道:“等你那一天成了清水县县令之后,你再跟他交谈,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这么说,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同盟了。” “不,你成为清水县县令之后,我们才是一伙的,要不要立即放弃你的高官,成为清水县令呢?” 洪承畴笑了,然后站起身瞅着柿子树上红灯笼一般的柿子道:“我不准备逃避了,想要接下蓟辽总督这个烫手的山芋。” 云昭斜着眼睛瞅了洪承畴一眼道:“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决定?” 洪承畴大笑道:“我不接任,难道让傅宗龙,杨文岳,陈新甲这等小人来接任吗?待我从蓟辽总督这个职位上下来之后,再去我的清水县担任我的县令之职不迟。” 云昭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洪承畴笑道:“不举倾国之力与建奴鏖战一场,你如何知晓老夫也是国之干才!” 云昭低声道:“我听说——怒不兴兵啊。” 洪承畴大力捶着胸口道:“这里总有一股子火焰,不释放出来,老夫寝食难安。” “要我帮助你吗?” 洪承畴摇头道:“若拿到你一兵一卒的帮助,皇帝如何肯把蓟辽总督的位置给我呢?如何肯将辽东最后的精锐划归我的麾下呢。 当然,你如果通过秦王他们支援我一批火炮,手雷,炮子,火药一类的东西,我还是会笑纳的。” 云昭叹了口气道:“如果不小心被建奴活捉,别忙着投降,我会派人来救你的。” 洪承畴长吸了一口气道:“你如此的不看好我?连我的德操也一起菲薄了。” 云昭继续道:“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通过秦王也好,通过福王也罢,甚至通过锦衣卫也成,总之让你拿的没有半点隐患,你要是打赢了,我出城百里迎接你,如果你战败了,我也会出城百里去接你,哪怕你被活捉了我也有办法救你出来,只是,千千万万莫要投降。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说的话么?” 洪承畴点头道:“记得,你会杀我。” 云昭道:“现在不仅仅是杀你的问题了,我会让你死的屈辱无比。” 云昭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给了洪承畴莫大的压力,他咬着牙道:“你为何一定要一口咬死我会投降建奴?” 云昭冷漠的道:“在我的梦里,你已经投降过一次了。” 洪承畴脸色苍白,却哈哈大笑道:“定不会让你如愿!” 说罢,就一口气喝干了酒壶里面的酒扬长而去。 见洪承畴走了,徐五想就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道:“县尊,他不像是一个会投降的人啊。” 云昭白了徐五想一眼道:“对这些大明官员,我们还是多提防一手的比较好,我实在是在这满朝文武中找不出几个肯为这个王朝殉葬的人。” “您说,洪承畴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接蓟辽总督这个他避之不及的官职呢?” “还不是卢象升蛊惑的,这家伙这几天一直跟洪承畴在一起,肯定告诉洪承畴他是最适合的一个,加上洪承畴也有些心高气傲,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老卢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放不下他的大明朝,以后看到天下纷纷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痛苦呢,唉……这该死的世道就不让人好好活。” 徐五想嘿嘿笑道:“这不关我们的事情,不过,韩陵山有下落了,他如今在辽阳附近。” 云昭叹口气道:“安全吗?” 徐五想道:“谈不到安全,不过他身边有很多建州人追随。” “命文玉山跟进吧。” 徐五想道:“文玉山已经回到了山海关,没有机会再进辽东,韩陵山的生死只能由他自己掌握了,不过,我对韩老大充满了信心,他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的。” 云昭叹口气道:“那该多么的艰难啊。” 说罢在地图上瞅瞅辽阳的位置,再一次忍不住为韩陵山担心。 此时的辽阳已经是雪花飘飘的时节,只是,在幽深的林子里,一座座木屋子里热气蒸腾,一口口铁锅吊在火堆上,里面的的肉食翻滚,肉香混合着酒香,脂粉香,汗臭味,臭脚味道让人几乎窒息,不过,这些依旧压制不住木屋中的人纵酒狂欢。 韩陵山将手从朝鲜女人的怀里抽出来,举起酒杯对众人大吼道:“干啊!” 顿时,巨大的木屋子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声。 一连喝了三碗酒,韩陵山醉醺醺的从人群中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朝屋子外边走去。 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痛快的解手完毕,韩陵山打了一个哆嗦,系好裤子,就从一根木头椽子上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让他慢慢的融化。 老阿古从木屋后面转过来,擦一把胡须上的白霜低声道:“苏合泰,我们什么时候走?” 韩陵山低声道:“今天就走。” “就我们百十个人走?” 韩陵山点点头道:“人多对我们不是好事,你也看见了,我们好心把抢来的东西跟他们共享,他们一边享用一边派人告密,这里不能待了。” “告密的人已经被马楚科他们杀了。” “没用的,老阿古,有一个就会有两个,除过参与这场抢劫的兄弟之外,我们谁都不能信,我们杀掉了可查,天知道会不会有别人已经告密了。 现如今,我们只能回老林子避避风头。 等这些人全部喝醉之后我们就出发。我担心追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老阿古雪白的胡须抖动一下,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韩陵山犹豫一下道:“都是我们的族人……” 老阿古道:“自从我们被剥夺了所有荣耀之后,这里的人就不再是一族人了,每个人都想从这个烂泥潭里爬出去,,甚至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出去,在这段时间里,我亲眼看着族人们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相互厮杀,一个提防一个,一个戕害一个,苏合泰,直到你出现之后,我才觉得我们这一族终于有了希望。 苏合泰,当年努尔哈赤能靠十三副铠甲起兵,我们也能,即便是不能,只要我们变得强大了,黄台吉就会赦免我们的罪过,重新重用我们。 苏合泰,这些人已经没有用了,没了成为巴图鲁的决心,我聚集了一百三十个想要重新获得荣耀的人,只要我们回到老林子,就能去捉老林子里的野人加入我们,我知道有一个野人部落就在我们老林子附近。 苏合泰干吧!” 韩陵山转过身,发现马楚科,毕二岱,巴彦,白楚科,,阿林阿,白里,布鲁坎,齐不深,达哈苏,达山,多隆等最早答应抢劫白城子的建州人都呼吸着白气,目光炯炯的瞅着他,看的出来,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脱离现在卑贱的生活了。 “苏合泰,干吧!” “苏合泰,干吧!” “干吧!” 韩陵山长吸一口气,抽出短刀在手上划过一道口子,让血缓缓地流淌在雪地上,单膝跪在地上,瞅着灰蒙蒙的天空道:“苍狼白鹿的子孙苏合泰在此发誓,一定会善待我所有的兄弟,一定会将我们曾经失去的荣耀夺回来,我一定冲锋在最前面,一定最后一个撤退,不抛弃一个兄弟,也不放弃一个兄弟……” 在韩陵山发誓的时候,年迈的阿古哈哈大笑,与其余的建州人一起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划破自己的面颊,高举双手发誓效忠苏合泰,相信他,追随他,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后悔。 韩陵山将自己破损的手一一的放在每一个建州人破损的脸上,让血脉交融,并深情的拥抱了每一个兄弟。 最后一个拥抱了年迈的阿古,并对众人道:“我死之后,阿古为我们的王。” 老阿古呵呵一笑,又转身抱住了弓箭手马楚科道:“我死之后,马楚科为王!” 等效忠盟誓结束之后,韩陵山用阴冷的眼神瞅着一座座热气蒸腾的木头房子道:“开始吧!” 老阿古呵呵笑道:“我已经杀死了我的女人,就看你们的了。” 马楚科狞笑道:“除过我们,都要死!” 第二章,想写到一万字,结果少了三千,太遗憾了,明天加油!求票票啊。 (本章完) 第六十章红衣大喇嘛 第六十章红衣大喇嘛 惨叫声,反抗声从响起到结束只有短短的一柱香时间。 这些平日里颓废的连裤子都提不起来的建州人,在决定干大事之后,一个个变得极为凶悍且迅捷。 当这些人重新来到韩陵山面前列队的时候,他缓缓地从每一个人面前走过,拥抱了每一个人,在每一个耳边轻声道:“同生共死!” 这些建州人也热情的用同样的语言回报他。 战马已经准备好了,物资已经准备好了,爬犁也准备好了,每个人身上裹了厚厚的羊皮,戴上狗皮帽子在阿古的带领下排成一长串,离开了这片放逐之地。 大雪依旧扑簌簌的下着,不一会就覆盖了他们离去时留下的痕迹,木屋里的柴火燃烧完毕,暖色慢慢消失,最终与白雪混为一色。 白山黑水对韩陵山来说是一种新鲜的感受,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让人生出雄心来,被冰封的大地正适合骏马奔驰,而久久不停地大雪是强盗们最好的伙伴。 而建州人缺少男丁的小小屯子,是这一支骑兵队伍最好的目标,正好可以一口吞下。 朝北走了十一天,韩陵山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建州人,他有时候甚至非常的疑惑,身边的伙伴明明跟这些建州妇孺都是同族之人,但是,这一点都有不妨碍他们把刀子看在同族人的身上,且残暴的如同对待敌人一般。 有好几次他都想问问阿古,终究还是不敢问,担心暴露了自己不是建州土著这个事实。 当别人的首领其实很容易,当一群猎人的首领更加的轻松写意,但凡是猎人群体,相互配合才能捕获猎物,这是他们的生存本能。 眼看着阿古一刀砍死了一个半大的娃娃,韩陵山觉得有些可惜,阿古看到了韩陵山的表情,摇摇头道:“这种半大的狼崽子最不能留,首领如果想要扩大我们的族群,可以收留一些野人男孩,那些野人男孩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亲人,只要给吃的,就是一伙,不像这些阿念古人,留下一个就是祸害。” 韩陵山点点头,挥刀砍死了一个慌不择路的建州人,跟在阿古身后向屯子里挺近。 此时,他忽然明白了黄台吉为什么要弄出一个满族来,这个名词对标的应该是汉族这两个字,目的就是要把整个白山黑水的人都融合成一个种族,如此,才能发展壮大。 这是一个极为有远见的想法,甚至有些雄才大略的意思,只是,对阿古这些底层建州人来说,不是一个部落的人都是该死的敌人,哪怕这些人跟自己说着一样的话,一样的生活习惯,只要形成食物共享关系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敌人。 毕竟,要从这些人手里用刀子才能把食物抢夺过来。 所有的反抗者都已经杀掉了,接下来就是享受时间。 韩陵山抱着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态度,自愿为这些兄弟们把门,所以,他就攀上一棵松树,坐在枝杈间,取出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至于屯子里传来隐隐约约妇人的哭泣,或者欢笑声,他是不理睬的,从头到尾,他这个首领其实都是被这群家伙们裹挟着干坏事的。 咬一口干硬的鹿肉干,韩陵山有些想念蓝田县的猪肉酸菜炖粉条子了。 这东西没事的时候他能吃一大锅,有事的时候吃的更加没数了。 如果没算错日子的话,蓝田县的第一场雪也要落下来了,这个时候,书院里一般都会杀猪! 养猪是玉山书院的传统,那里的猪其实都是云氏那头老母猪的子孙,有些小猪生下来之后就会成为野猪,有些则不然,懒惰的不愿意去野外觅食,就等着玉山书院的厨子们喂养呢,养着,养着,就成了家猪,等到这些猪被养大之后,就会成为学生们的口中食物。 杀猪是玉山书院当年最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学生们瞅着碗里的糜子饭,吃着水煮白菜,土豆的时候,就会竖起两只耳朵等待厨子的召唤。 如果胖厨子朝着吃饭的学生们吼一嗓子说,明天杀猪,来几个壮实些的帮忙,整个书院就会陷入莫名其妙的狂欢之中。 到了第二天,厨子就会带着乌泱泱的一大群学生去猪圈捉猪,十几头猪一起被捆绑起来发出绝望的嚎叫声的时候,也能成功的挑逗起学生们的热情,当刀子捅进肥猪身体里的时候,眼看着血顺着刀身流淌出来,就会引来冲天的喝彩声。 “血豆腐啊……” 韩陵山又咬了一口鹿肉干,微微叹息一声,努力的让自己沉浸在那些美好的回忆当中。 不论是厨子们切出来跟山一样高的酸菜,还是学生们将一捆捆的粉条子泡进开水里,还是挂在树上一头头被剥洗的干干净净的肥猪,都是韩陵山心头梦中的最爱。 他喜欢涎着脸跟厨子央求多给几片肥膘子肉,也喜欢厨子一边喝骂,一边把猪肉弄进他饭盆里的感觉,更喜欢看见云昭端着硕大的饭盆挤不到大锅边上跳着脚大骂的场面。 阿古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树,递给韩陵山一块滚烫的烤肉。 “什么肉?” “放心吃吧,是猪肉,你到底年纪轻啊,没东西吃的时候,有肉就是好事,还管他是什么肉呢。” 韩陵山咬了一口猪肉笑道:“怎么,这里的女人不合口味?” 阿古道:“吱哩哇啦的乱叫,让人心烦,一刀杀了,你也下去舒坦舒坦,我在这里看着。” 韩陵山摇头道:“不到我舒坦的时候,兄弟们把命交给了我,就不能有半点差错,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刚才在想,如果我们要去捉野人,没有火药这东西可不成,那些野人凶悍,一个个在林子里纵越如飞的没那么好抓。 只有用火药震慑住这些野人,我们才好下手。” 阿古皱眉道:“火药这东西只有军中有,即便是军中数量也不多,难弄。” 韩陵山道:“盛京不知道能不能弄到?” 阿古吃了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去,连忙道:“我们进盛京,那就是找死。” 韩陵山瞅着白茫茫的天地道:“我们干的事情吗,只有我们知道,盛京里的人怎么会知道,现在是猫冬时节,即便是事发,也是明年开春之后的事情,担心什么。 我听说盛京中倭寇,朝鲜人蒙古人很多,贩卖的货物也多,我们有很多金子,加上劫掠来的人参,貂皮可以装扮成一个部族的商队,走一遭盛京。” 阿古茫然的道:“能成吗?” 韩陵山笑道:“能成!” “那就听你的,我去催催这些混账东西,办正事要紧。” 对于阿古这种听话的行为韩陵山非常的欣赏,不像自己麾下的那些混球,但凡要干些事情总是问东问西的讨人嫌。 又一个屯子毁灭了……韩陵山带着一群人变成了刚刚学会做生意的建州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一个个凶神恶煞且不可一世。 他们在路上甚至抢劫了两支朝鲜来的商队,杀了人之后就把尸体丢在路边,路过的建州人商队不但没有人报官或者制止,反而面露羡慕之色。 韩陵山很会做人,抢劫到的东西自然是见者有份,当所有建州人的商队都拿到好处之后,他们这支由纯粹的建州人组建的商队就很自然的成了首领。 这个过程简单的令人发指! 韩陵山万万没有想到在建州,武力与金钱居然如此的好用。 于是,镶蓝旗的苏合泰在建州人商队中间就变得很出名了。 阿古,马楚科这些人很享受这种被人高看一眼的状态,很久都没有人建州旗丁这般搂着他们的肩膀跟他们称兄道弟了。 镶蓝旗的旗主原来是阿敏,自从阿敏被剥夺了镶蓝旗旗主之后,镶蓝旗就由济尔哈朗带领,直到两年前,他才真正成为镶蓝旗旗主。 在满清八旗之中,济尔哈朗算是最平和的一位,平日里只喜欢干活,很少参与到权势争斗中去,所以,哪怕他已经代领镶蓝旗六年之久,除过带领镶蓝旗军队作战之外,对于镶蓝旗事物一般是不理睬的,统统交给黄台吉自己处理,这样的做法让黄台吉非常的满意,直到两年前,黄台吉因为国事繁忙,这才彻底的将镶蓝旗旗务交给了济尔哈朗统管,即便如此,直到现在,眼看着阿敏被囚禁再无复出的希望,黄台吉也确实放弃了镶蓝旗的事情,济尔哈朗这才真正接管了镶蓝旗。 韩陵山对于济尔哈朗的谨慎也非常满意,毕竟,这给了他一个可以冒充镶蓝旗旗丁的一个机会。 阿古无数次恳求苏合泰,希望他能把这些人的镶蓝旗旗丁的身份给坐实了,苏合泰答应了他们这个请求,如果镶蓝旗旗务混乱的话,他准备在盛京冒一次险,只是,这样一定是要花很大一笔钱的。 当盛京出现在韩陵山眼前的时候,他的心痛的厉害……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盛京城外停留了两天,只是派阿古带人进城先查探一番。 第三天,正好是初一,韩陵山在确定城内人并不知晓他们干过的那些恶事,便命商队启程。 还没有走进盛京,他就看见一个戴着鸡冠帽的年轻红衣喇嘛带着平和的笑容,缓缓地从一座寺庙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一群红衣喇嘛。 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手捧钵盂,向不远处的盛京城走去,红衣,白雪,朝阳,雄城,让这一幕显得庄严无比。 商队中的建州人纷纷下马,站在路边,恭送这一队尊贵的佛爷先行入城。 孙国信也看到了满脸胡须的韩陵山,手里的钵盂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然后撇开大队,径直来到韩陵山面前双手合十恭敬地道:“你这个狗日的怎么才来?” 第六十一章莫日根大喇嘛 第六十一章莫日根大喇嘛 “见你一面很难,文玉山努力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机会,另外,你这样大喇喇的过来找我说话,是不是太不谨慎了。” “这群喇嘛里面我最大,你说有没有问题?倒是你,身边全是真建奴,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会以为你已经投靠建奴了。” 韩陵山同样耸耸肩膀道:“我也是他们的老大。” 孙国信将手掌按在韩陵山的脑门上道:“行五体投拜大礼!” “什么?” “上师为你摩顶祝福,你就要行五体投拜大礼。” 韩陵山立刻就趴在地上,不敢不行五体投拜大礼。 孙国信低声道:“明日傍晚来皇寺寻我,你现在什么身份?” “镶蓝旗的旗丁苏合泰!” “知道了。” 说完,就继续捧着钵盂带着那群喇嘛进了盛京城。 韩陵山掸掸身上的雪沫子,一脸幸福的瞅着远去的孙国信,不愧是玉山书院著名的神棍,三年时间就已经混成了红衣喇嘛。 阿古敬畏的来到韩陵山身边道:“上师都说了些什么?” 韩陵山幸福的道:“上师说我有大富贵。” 阿古欢喜握紧了拳头重重的在另一只手心上砸了一下道:“我就知道。” 韩陵山道:“进城!” 阿古大声对别的建州人吼道:“上师说苏合泰将来是贵人!” 其余建州人脸上也浮现出激动之sè,吆喝着马车,追随大步前行的苏合泰向盛京城走去。 别人都在勘验腰牌,韩陵山哈哈大笑着丢过去一把碎金子,还抱住守门的建州城门官的肩膀大声道:“祝贺我吧兄弟,上师说我会成为贵人。” 城门官也是一脸的羡慕之意,刚才这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同样抱着韩陵山大声的祝贺,至于检验腰牌这种事自然是被所有人都给遗忘了。 进城之后,韩陵山就看到孙国信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簇拥着沿街化缘,每到一户店铺或者人家,早就有人捧着饭食跪在地上等着施舍给孙国信。 孙国信每一次都非常诚恳的感谢人家,并且探出一只手摸摸人家的头顶。 他不是每家都要,只要这些小乞丐看到哪家的饭食好,他就会被小乞丐们簇拥着去那一家,有机会给孙国信施舍的人家无不洋洋得意,没机会施舍的人家往往就会垂头丧气。 不大功夫,孙国信的钵盂就装满了饭食,他就把钵盂里的饭食倒在一块早就被小乞丐们用雪清洗的干干净净的石板上,任由这些孩子取食,今天来的乞丐比较多,他就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看着,路人甚至还能听到他的饥肠雷鸣的声音。 有人拿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孙国信只是笑着感谢,婉拒,一口不吃,抓一些白雪放在钵盂里揉成团子,然后一口口的吞下去…… 他没有喊什么’我佛慈悲‘的话,只是他白净的面庞,温暖的笑容,以及纯净清澈深远的可以容纳万物的双眼,无处不透着最深切的慈悲意。 吞完了这些洁白的雪球,他就来到另外一块被孩子们打扫的很干净的青石板上,盘腿坐了下来,面对刚刚越过城墙的朝阳,低声颂念经文。 不时有喇嘛来到这块青石板边上,来一个就围着他坐在雪地里,不大功夫,诵经的声音就变得雄浑起来,他们似乎很有技巧,齐齐的诵经,居然能把孙国信不算洪亮的声音衬托出来,继而让人觉得即便是天地变sè,暴雨倾盆也不能遮蔽孙国信的声音。 佛爷诵经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似乎都中了定身术,一个个双手合十抱在胸前,虔诚的就像是一个个十世善人。 就连阿古这群杀了无数人的家伙们也是如此。 “这狗日的居然真的做到了。” 韩陵山在心中疯狂的呐喊…… 当初县尊只是说了一句想要让雪山,草原臣服,我们就必须有自己的宗教代言人,而这个宗教代言人不能是我们捧起来的,而是应该从雪山,草原上自主萌发出来的。 这本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看起来,这家伙萌发的很不错!!! 诵经结束,有一个彪悍的建州武士,端着一盘子金子放在孙国信的面前。 孙国信仔细检查了每一锭黄金,甚至会举着黄金锭面朝太阳,检查黄金的成sè。 一盘黄金十二锭,他只取了九锭,将剩余的黄金推给那个武士道:“告诉王爷,这三锭黄金成sè不足。” 武官庞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用哀求的目光瞅着孙国信。 孙国信深深地叹口气道:“供佛以诚……” 说罢,就用刀子划破手指,在剩余的三锭黄金上滴下九滴血,等血遇冷凝固在黄金上,形成九颗晶莹的血珠,这才重新收起那三锭黄金,背着手扬长而去。 武官重重叩头的声音清脆可闻…… “活佛啊——” 自从又看到孙国信之后,阿古的膝盖就没有站直过,狂热的眼神一直落在孙国信的身上,韩陵山甚至相信,如果这时候孙国信命阿古杀了他韩陵山,估计,这混蛋一定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拿假金子蒙骗莫日根喇嘛,亏你干的出来!” 一个彪悍的建州格格指着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武官大声斥责。 武官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也就是遇到了莫日根喇嘛,肯刺血供奉不足,换一个你今天要被王爷斩首的。” 指责武官的人越来越多,武官就那样跪在地上人人唾骂没有还嘴。 韩陵山神清气爽的带着商队从武官身边走过,去了一家叫做‘老山窝子’的客栈。 此时的盛京城,在韩陵山的眼中比不上京师宏大,也比不上西安城厚重,更不如南京城繁华,一座大城中只有寥寥几座木楼矗立在城里。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造高楼,到了冬天楼上就冷得没法子留人。 所以,还是‘老山窝子”这种用木料跟泥巴茅草盖成的房子暖和一些。 冬日里的盛京城,自然是没有大批商队可以一次性将货物全部卖掉,想要出货,卖一个好价钱,就要自己在盛京城里摆摊卖货才成。 如果低价倾销,反而会让人怀疑他们的来意。 韩陵山此次前来,就是要深入的调查一下满清到底发展到了何等程度,是不是已经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出现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玉山书院的很多学者对于野蛮的建州人能否维持一座真正意义抱有怀疑态度。 很多人以为,有无数的汉奸帮助建奴,有一两座城市不足为奇,但是也有人认为,以满清的奴隶制体制来说,这样的城市里不会有中间阶层。 因为奴隶制就代表着整个族群是被严格分化成两个种群的,一个是贵族种群,一个是奴隶种群。 当然拥有一个奴隶的人也是贵族。 如果说两者之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模糊阶级,那就只有暴力。 跟客栈掌柜的打听之后,韩陵山发现,自从他进了城池之后,他带来的货物中,有一半属于旗主,也就是说,他什么都没干呢,就要亏损一半。 只有献给旗主济尔哈朗一半的财货,他才能在镶蓝旗的保护下在盛京城里做生意,比如店铺老板这个该死的老建奴,居然拿出一面正红旗的腰牌,在韩陵山的面前不断摇晃。 韩陵山不得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店老板的手中,这不是店钱,是卑微的镶蓝旗给正红旗的进贡。 一伙梳着跟建奴差不多头型的倭人走了进来,他们居然气势凌人的瞅瞅韩陵山,以及韩陵山身边那些头发如同乱草一般的伙计,见他们占据了过多的桌子,居然强横的要他们这些奴隶让出位置。 阿古大怒,挥刀砍向倭寇,却被倭寇用长刀挡住,且轻蔑的冲着被击退的阿古哈哈大笑。 韩陵山搀扶住了阿古,对阿古道:“等我搞定身份之后……” 阿古恼怒的道:“太难了。” 韩陵山轻声道:“我明日带着礼物去见莫日根大喇嘛,请他帮忙,顺便替我们洗清罪孽。” 说到了莫日根大喇嘛,阿古紧绷绷的身子立刻就松软了下来,随着韩陵山去了自己的房间,即便身后传来耻笑声也不在意。 跟同伴们说了要去见莫日根大喇嘛的事情,这些平日里把金子当命一样看守的建州人,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分到的金子,不一会,韩陵山面前就有一口袋金沙。 “成败在此一举!” 韩陵山重重的一拳捣在装满金沙的口袋上,其余建州人的神sè也变得悲戚起来。 脱离奴隶身份,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一群人窝在客栈里没有招惹是非,也没有出去乱逛,等到中午时分,韩陵山起身披上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挎上长刀,率先向外走,老阿古背起装满金沙的口袋亦步亦趋的跟着韩陵山。 皇寺就在城外,高大的楼阁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极为醒目。 对于抢劫成性的建州人来说,像韩陵山,阿古这样的人背着满满一口袋金子在街道上就像孩童捧着珍珠在强盗窝里的玩耍一般可怕。 尤其是发现两人居然出城了,身后立刻就有一群人跟了上来。 不过,发现两人踏上了前往皇寺的便道之后,那些人就停下了脚步,遗憾的瞅着这两个人一步步的走进了寺庙之中。 阿古满怀希望的看着韩陵山被小喇嘛带进了一座偏殿,他自己来到一座佛殿前,虔诚的行五体投拜大礼。 偏殿里极为空旷,只有一张巨大的唐卡挂在大殿上,供奉的却是绿度母。 光着脑袋的孙国信坐在蒲团上,泪光闪闪的瞅着四处寻摸东西的韩陵山,此时,他最渴望获得韩陵山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只见鬼头鬼脑的韩陵山在佛殿里看了一圈,最后果断的从墙根拿起一个红漆木鱼,探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如愿以偿的掏出一把烟卷。 就着佛前的长明灯上点燃了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在肺里转了一圈之后,才缓缓地吐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把烟藏在木鱼里?” 韩陵山冷哼一声道:“不藏在这里难道藏**里?” 第六十二章最深切的问候 第六十二章最深切的问候 在孙国信的注视下,韩陵山把身子放在蒲团上,将木鱼搁在脑袋底下,翘着二郎腿吐口了一口烟懒懒的道:“蓝田县没有变的更坏,而是变得更好,穷人基本见不到了,富人倒是变得很多,百姓也不好管理了,一个个嚣张的厉害,县衙现在没事就升堂,刘主簿一天审理十几个案子都属平常,大多是钱财上的纠纷。 今年初,地龙翻身一次,弄死了几百人,弄垮了几千间房子,云昭说要把危房推倒重建,然后,房子就倒塌了三万多间,现在已经盖得差不多了。 入秋的时候又发了一场大洪水,好在夏粮已经收了,平原上的秋粮颗粒无收,房子又倒塌了好多……好在蓝田城那边很富裕,支援了很多牛羊,其余地方的商队也争气,今年的报表要比去年还要好看一些。 云昭没有像我们以前打赌的那样沉湎于钱多多的美色,依旧勤政,只是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跟钱多多生的,一个是跟冯英生的,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生九十八个孩子是有可能的,这个赌注还要再等三四十年之后再揭晓,不过,男人七十几岁生孩子的也有,就不知道云昭有没有这个本事。 蓝田县里多了一头獬豸,就是卢象升,这家伙现在有些六亲不认,我想多弄点经费耍的小花招被他窥破了,罚我不少钱,估计两年之内我是没工钱的,你也要小心,就你今天收金子的状况来看,说不定獬豸会给你派一个帐房过来。 贫穷的云杨想要弄点钱给部下换几身衣裳,被人抓住了把柄,云昭把罪责扛了,对云杨动用了家法,听说打的很惨。 周国萍到底栽在女人身上了,现在是白板,要重头再来,韩秀芬去了海上,听说现在是海盗头子,没有去欧洲,把云昭气的够呛,可是呢,已经成海盗了,就只能继续支持,派了不少人过去,估计等你再回蓝田县的时候就有海鲜干货吃了。 徐先生带着一帮人学孔夫子周游列国,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果不饿死在江南的话,应该就老老实实的在玉山当山长了。 图谋江南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操作这件事的就是戴罪立功的周国萍跟张峰,谭伯铭这两个家伙,哦,这一次成功的把握性很大,听说是拿史可法当得由头。 李定国,张国凤兵出宁夏镇,跟段国仁一起准备把宁夏的回回清理干净,听说进度不错,迁徙了几十万流民过去,准备在哪里重建一个粮食基地,杀人杀的人头滚滚,很是威风。 不过呢,他们在给你入侵草原,雪山做准备呢,一旦青海,草原连成一片,就到了你立庙的时候了。 国信,再问你一遍,我看你当和尚当得心神俱醉的,难道你打算真的当和尚吗? 不生儿子了?” 韩陵山知道,对于孙国信这种人来说,是真正的家书抵万金,于是,他就一口气把孙国信想要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孙国信听得非常仔细,恨不得将韩陵山说的每一个字记到心里,好在孤寂的夜晚细细品尝。 “生儿子跟我当不当和尚有什么关系?” 韩陵山皱眉道:“我听说和尚不能成亲。” “生儿子跟成亲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你准备当一个假和尚?” 孙国信也躺倒在蒲团上,从韩陵山那里讨过来一支烟,点燃之后也翘着二郎腿道:“你对我佛一无所知,我佛从未让人断绝人欲,相反,我们还鼓励百姓生育。 如果男子全部为僧,女子全部为尼,那么,谁来供养我佛呢? 有一段时间因为佛门禁欲的缘故,人口锐减,所以大雪山密宗提出欢喜禅,允许我们涉足人欲。 大雪山密宗由天竺密教发展而来。 密教也称坦多罗教,坦多罗的原义就是生殖、繁衍。 传说崇尚婆罗门教的国王“毗那夜迦”残忍成性,心性成魔,杀戮佛教徒,释迦牟尼派观世音去教化他。 观世音采取种种手段都无法降伏魔,怎么办呢? 无奈,便化为美女和“毗那夜迦”发生肉体关系,在观世音温暖的怀抱里,“毗那夜迦”顿时化解了一切恶,心中充满爱,终于皈依佛教,成为佛坛上众金刚的主尊。 所以说,我佛慈悲!” “你也准备学习观世音菩萨施舍肉身的壮举? 如果你有这样的心思,云昭的妹子们很合适啊,她们一个个既刁蛮,又刻薄,还贪恋男色,嫌贫爱富,你可以去感化她们,这也是无上功德。” “云昭的妹子们就算了,她们不算什么,倒是云昭本人,是一只西方传说中的三头地狱恶犬,沾上了恐怕无法甩脱。” 孙国信说完,与韩陵山对视一眼,齐齐的哈哈大笑…… 这些话,是他们在宿舍的临睡前常说的话,此时再说起来,让孙国信满心的凄苦顿时化作飞灰。 “很苦吧?”过了半晌,韩陵山递给孙国信第二支烟低声道。 “有你们在,就不苦。” 韩陵山环顾空空荡荡的佛堂,低声道:“青灯古佛,何等的寂寞啊,你原来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又喜欢到处传闲话……” “可以向我佛寻解脱……” “这不是你的本愿啊,你曾经说过,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去春风楼当大茶壶……一处软红十丈,一处清空寂寥,对你来说就是折磨。” “我很感激上苍对我的厚爱,甚至觉得这是佛祖给我的安排,我的境遇是何等的神奇啊……被一个恶人将我从死人堆里捡出来,以为得救了,谁知道人家开始烧水,又给我洗澡,水都烧开,就等我下锅了,那个恶人忽然听到蓝田县收小孩的事情,匆匆的跑了五十里地拿我跟云昭换了五十斤糜子…… 现在想起来,那个恶人对我来说未必就是恶人,应该是我的福星才对,陵山,我开始信佛了,准确的说,我信神,我相信冥冥中有神灵在俯视着人间,不论他是什么我都信,此时此刻,我相信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佛。 我相信他是光明的,辉煌的,也愿意用我此生来侍奉他。” 韩陵山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朝不知何时团坐的孙国信俯拜道:“我佛慈悲。” 孙国信笑道:“我们拜佛拜的是什么呢? 我以为是善念。 所有的佛都来自人而后为佛,佛没有大威能,没有智慧,有大威能,大智慧的永远都是人,威能,智慧用到善处,便是佛的威能与智慧。 韩陵山,你心中执念太盛,你不信这天地间有人会关爱你,不相信这世间有人会信任你,更不相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悲悯。 你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了,我们五百多个孩子中,你永远都是最肯吃苦的一个,你担心自己干的活不够多,云昭会不要你,你总是担心自己如果不能好好做学问,云昭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担心自己的武功不好,云昭会不要你……你这一生直到现在都在努力的向云昭证明你的价值所在。 还记不记得你在进入玉山书院第三年的时候被韩秀芬用蛮力制服的那一次? 你拼着一条手臂被韩秀芬折断也要从她的压制下翻身,如果不是云昭扑上去制止了你的做法,你是不是会用你藏在袖子里的木匕首刺死韩秀芬?” 韩陵山叹口气道:“事情过后,我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无数次在梦里,都是我杀了韩秀芬……我清晰的记得,在梦里我满身鲜血的站在场子上,韩秀芬倒在血泊中,你们所有人都指着我说——赶走他,赶走他。 我真的很害怕。” 孙国信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把烟塞韩陵山嘴里笑道:“结果呢?我们五百个孩子里面最无能的,最愚蠢的,最不开窍的孩子现在都过得很好,或者是税吏,或者是粮官,或者是县衙小吏,好多人已经成亲生子。 而聪明的孩子尽管有一些已经过世了,我相信他们都是幸福的,且死的心甘情愿。 因为,没人逼着他们去送死,没人强迫他们去干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过平庸的生活,所以,他们的死,都是为自己的理想死掉的。 总的来说,云昭完成了当年的承诺,他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家,就这一点来看,他很了不起。 陵山,我们之所以会出生入死,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我相信这个道理你比我看到还要清楚,你只是害怕孤独,你呀,是一个比我还要害怕孤独的人。” 韩陵山笑了,指指自己的心口道:“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我这里不对头,像是被云昭下了传说中的蛊毒,居然会因为云昭一句嘉奖的话,我就开心不已。” 孙国信翻了一个白眼道:“贱皮子啊。你很像一条狗啊。” 韩陵山搓搓手道:“当一只可以看家的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里有酒吗?” 孙国信道:“当然有。”说完话就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年迈的老喇嘛佝偻着腰走进来,孙国信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韩陵山同不懂的话,那个喇嘛就出去了。 不一会,就端来了一个巨大的木盘,盘子里有热气腾腾的熟羊肉,更有装在一个精致的酒壶,酒壶微微发热,酒香四溢。 “我看见你在盛京城里饿的吞雪丸子了。” 韩陵山啃着软烂的羊肉不解的问道。 孙国信笑道:“有没有酒肉跟我饿不饿肚子吃不吃雪丸子有什么关联吗?” 韩陵山艰难的吞下去一大口后道:“我现在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活佛的。” 孙国信笑而不语。 第一章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江山万里人独处 第六十三章江山万里人独处 等韩陵山停下嘴巴准备歇息一下再说话的时候,发现孙国信眼角有泪光闪烁。 “天黑了。” 韩陵山怵然一惊,朝外边看去,果然,窗外已经暮色沉沉。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太多了的话,怎么就已经天黑了呢? 再不走,盛京城就要关闭了。 韩陵山沉默片刻道:“我要走了。” 孙国信从墙角取过一个褡裢递给韩陵山道:“这里有你要的所有东西,我昨日为难的那个武官就是镶蓝旗的哈布齐,旗丁名额只有三个,我以为多了对你来说并非好事。” “要我去杀了哈布齐吗?” “不用,他今天已经被发配去了老哈河监督喀喇沁蒙古王公,估计很长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盛京城,这三个身份你可以放心的使用。” 韩陵山点点头,没有问孙国信这样说的凭证是什么,又问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云昭吗?” 孙国信低声道:“告诉县尊,孙国信就是一株生长在草原,雪山上的野草,我已经破土发芽,正在努力抽枝散叶,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如同格桑花一般在草原,雪山上绽放。 他要的宗教代言人一定会是我,我也一定会在雪山,草原上为我蓝田代言,请他相信,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宣扬我玉山的思想主张,我会把光明散布到雪山,草原上去,会让所有奴隶们都知晓,这世上还有一种有尊严,有意义的活法。” 韩陵山记住了孙国信的话,盛京城的钟鼓已经响起,他的脚却不愿意挪动。 “我走了。” “我送送你。” 韩陵山离开了偏殿,孙国信在后面缓缓相随,惊恐不安的老阿古在最后一步一叩头。 “不用送了。” “再送送吧。” 韩陵山叹息一声大踏步的走进了盛京城,而孙国信在城外站立了很长时间不愿离去。 这一见,再会面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时间。 “苏合泰,大喇嘛很喜欢你啊,他肯帮助我们吗?” 踩着最后一丝余辉走进盛京城,老阿古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心中乱糟糟的韩陵山强行压住要砍掉这家伙脑袋的冲动,低声道:“老阿古,从今往后,你就是镶蓝旗的一个旗丁了。” “什么?” 老阿古脚下打了一个绊子,摔倒在地之后,马上又跳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道:“真的吗?” 韩陵山从褡裢里摸出一枚青铜腰牌递给老阿古道:“只可惜,我只弄到三个。” 老阿古伸出颤抖的手牢牢地攥着腰牌,他不认识字,可是,这样的制式腰牌他以前也有过,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枚腰牌是真的。 在建州,只有腰间悬挂这种腰牌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余者,不过是阿哈罢了。 “还有一枚腰牌你觉得给谁合适?” 韩陵山将另外一枚腰牌用细牛皮绳穿了挂在腰间,拿起最后一枚腰牌问神清气爽的老阿古。 “谁都不给,你收着!” 昏暗的街道上,老阿古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有了一枚腰牌之后,他的智慧之光也在一瞬间被开启了。 “除非给我们建立了很大的功勋的人才能获得旗丁腰牌。 苏合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甲喇额真,我是你忠诚的牛录额真。” 对于这种程度的升官,韩陵山心中毫无波动,他回过头瞅着已经关闭的盛京城城门,在这片大地上,只有城门外边的那个人才是自己的兄弟。 “你不是我的兄弟!” 云杨抬起高傲的头颅用鼻孔瞅着云昭,然后说了一句让云昭很想揍他的话。 “我怎么就不是你兄弟了?” “你把最穷的河南的两个县当做我们军团的供养地,还不许我染指洛阳。” “我不是已经给你拨款了吗?你又花完了?” 云杨叹口气坐在云昭对面,还把自己的头盔放在他的桌子上,摊开手道:“秋末的一场演练,你给的五万银元就一个子都不剩了。” 云昭揉揉太阳穴强忍着怒火道:“一场演练你花了五万银元?花在哪里了?” “我们新研究出来一种炮术,威力奇大,一次密集火就能覆盖三亩地大小的一块空地,如果到时候面对敌人的时候,不管他来多少人马,也不够我火炮几次覆盖的。” 云昭平静了下来,瞅着云杨道:“你现在喜欢开花弹是不是?” 云杨连连点头道:“实心弹一炮出去就只能打出一条线,杀伤力太小了。” 云昭道:“你什么时候跟武研院勾搭在一起了?” 云杨嘿嘿笑道:“他们提供的炮弹确实好用。” 云昭揉搓一下面颊道:“你就没有想想他们那群人为什么要跟你混在一起吗?你应该知道,那些西方人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统统认为你是野蛮人,尤其是武研院中的那些女人,早就把你看成色中饿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舍弃云福军团不合作,偏偏要找上你?” 云杨摩挲一下秃头道:“我早就改邪归正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是把我当冤大头使唤,使唤的习惯了,天爷爷啊,武研院出来的新东西一旦没有进入量产,你知道哪有多贵吗? 不,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清楚,你的副将也很清楚,咦,你又拿我跟那些人吹牛了是不是?” 云杨默不作声,只是习惯性的拿出一个烤红薯放在云昭的桌子上。 云昭摊摊手道:“想要钱,一个子都没有,马上到年关了,我手头这点钱还有大用。” 云杨把秃头凑到云昭跟前低声道:“葛丫头说,就是因为到年关了,你才应该把钱给我一些,否则过了年关,你手里的钱就成明年的计划额度了,反正库藏司正月又会给你拨钱,今年钱不够用,这样还有机会拔高明年的拨款额度, 别说当兄弟的不帮你。” 云昭瞅着云杨那副傻精,傻精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田县现在确实很大,已经囊括了关中五十七个县,不仅仅如此,蓝田县界碑如今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展,最远处已经囊括了整个宁夏镇,即便是大半个甘肃镇,也在界碑的保护范围之内。 如此大的地盘,各处的建设,用度是海量的,虽然蓝田县很能赚钱,可是,在宁夏镇,甘肃镇还没有大额产出的时候,即便是云昭手头也是紧巴巴的。 很多时候,看似庞大的金钱仅仅是在他手中打个转,然后就迅速的被被政务司拿走了,这些如同大海一般的钱粮,最终会被无数条管子给抽的涓滴不剩。 今年,仅仅是通过徐五想之手向宁夏镇注入的资金就足足有六百万枚银元。 本来这笔钱可以缓缓注入,分成两年期或者三年期压力就会少很多,可惜,段国仁就像屁.股后面有狗追赶一般,硬是用了一年的时间将宁夏镇平定了。 宁夏镇所有的建设一下子全面铺开了,与其说宁夏镇是被李定国的大军清扫了一遍,不如说,宁夏镇是被蓝田县的海量资金漫灌了一遍。 蓝田县一年对宁夏镇的投入,超过了大明对宁夏镇百年的投入。 可以预见的是,在十年之内,宁夏镇将会一直保持这种积极向上的状态。 转瞬之间,云昭的脑袋里已经把自己的经济状况捋了一遍,最后,拿起那块已经被云杨殷勤剥了皮的红薯咬了一口,酸涩的道:“马上要过年了,将士们不能太寒酸,给你拨两万银元吧,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了。” 云杨立刻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求款文书,还把毛笔蘸好墨汁递给正在吃红薯的云昭。 云昭提笔写了同意两字,亲自用了印信,云杨匆匆的把墨迹吹干,就急不可耐的装进怀里,把云昭吃剩下的半截红薯往自己嘴里一塞,抱起头盔就不见了踪影。 “他就是来混钱的,能拿到固然可喜,拿不到也没有什么损失,县尊对他太宽容了。” 杨雄在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很是不以为然。 云昭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他的军团确实困难,固守得潼关之地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的地盘,没有云福那种时不时有劫掠李洪基,张秉忠,或者官府的机会,更没有高杰大杀四方的好处,也没有李定国他们打击土豪劣绅剥夺庙产的便利,日子确实过得紧巴巴的。 加上云杨这人一心扑在军事训练上,耗费高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杨雄点点头道:“既然钱已经给了云杨军团,那么,这两万银元就要从您的专项费里面抠出来,族长今年的寿诞,祖坟修缮,阴族,阳族大墓合一的场面可能要清减一些。” 云昭叹口气道:“母亲寿诞是接纳大明勋贵的场面,太寒酸了不好,钱多多也不会答应,云氏祖坟进秃山是全云氏一族的大事,办得简单了,那些长辈一定不愿意。” 杨雄摊摊手道;“既然不能节流,那就只好开源了,县尊,您好像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劫掠过春风楼了吧?我听说春风楼现在肥的一塌糊涂啊,不如卑职来做计划,我们再劫掠一次?” 云昭被杨雄说的老脸微红,羞恼的道:“胡闹!” 话音刚落,钱多多抱着一个孩子,背着一个孩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窗外,笑吟吟的对杨雄道:“好啊,好啊,把少少叫来,我们好好的合计一下!” 第六十四章肥胖的钱多多 第六十四章肥胖的钱多多 钱多多跟钱少少姐弟两对于‘春风一度明月楼’的恨意是隽永的。 云昭一直希望这姐弟两出手把这个该死的勾栏给弄死算了,可是,他们姐弟两从来就没有弄死这个地方的意思,甚至不允许这个地方换名字,更不允许这里的人跑掉。 以他们姐弟两现在的本事,弄死这家勾栏不比弄死一只蚂蚁的难度更大,他们就是不出手,且眼看着这里不断地壮大,只是在这些人最得意的时候抢劫他们一下,以示冥冥中的存在。 这些年,不论明月楼如何加强自己的护卫队伍,被抢劫的事情依旧无法避免。 云昭这些年自持身份不抢劫了,可是,钱少少跟钱多多这对姐弟,只要用空闲,就会光顾一下明月楼。 老婆要去抢劫,所以两个孩子就交给了不参与抢劫的云昭照看。 今天的公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云昭就抱着两个孩子去水潭边上看花鱼。 冬日的水潭上已经有一层薄冰,不过只要有人靠近,那些贪吃的花鱼就会凑过来,大一些的甚至会冲破薄冰的限制,把嘴巴露出来等待喂食。 两个孩子都很喜欢这些花鱼,云昭就让护卫弄来了一些麸糠,用菜油拌了之后就一勺勺的喂给这些花鱼吃。 当初云杨一群人去骊山富贵人家别业弄钱的时候,连人家的花鱼也一锅端了,这些年过去之后,这些鱼已经在玉山安家了,并且繁衍出不少小鱼来。 每当云昭撒出去一勺饲料,鱼群就涌动起来,不大功夫就把这边的薄冰弄得稀碎,两个孩子看花鱼看的欢喜,咯咯的笑个不停。 天气毕竟寒冷,云昭见两个孩子在外边待得时间有些长了,就抱着孩子回到了大书房。 大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三个书吏在低头忙碌,云昭瞅瞅自己的桌面,以及那张被拖出来的西安城防模型,微微叹口气。 今天看样子是没法子继续工作了,就抱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后宅。 钱多多正在穿自己的夜行衣,云昭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穿夜行衣,这件衣衫是她成亲前做的衣衫,现在,想要套在身上,就有些艰难。 夜行衣上密密麻麻的绊扣想要一一的合拢很难,不论是腰身,还是胸部,亦或是臀部,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因此,钱多多想要把这件衣衫穿上,就必须获得云春,云花的帮助。 衣衫倒是穿好了,钱多多的样子也就看不成了,整个人就像用细绳捆扎起来刚刚煮好的猪肘,丰满的身材把衣衫所有空闲的地方都撑的鼓鼓囊囊的,尤其是腰身部位就没法看,要是钱多多这样出去,云昭觉得非常不妥当。 “你就不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把衣服崩开?” 钱多多抬抬胳膊愤怒的道:“已经崩开了。” 云昭起身抱抱钱多多道:“完蛋了,比以前胖了足足有二十斤。” “还不是你们父子害得?” “这可能也跟你经常吃零食有很大关系,这样的身材出去打劫可能不好吧?” 钱多多愤怒的踢踢腿,然后云昭就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就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两个儿子身上。 因为在卧房,裤子破了钱多多也毫不在意,只是怒火更甚。 “关中人历来以肥为美,你现在的模样比杨玉环还要好看一些。” 云昭抱着云显跟云彰,打算只要风头不对,父子三人就跑路。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捂着屁.股的钱多多愤怒的对云昭怀里的两个孩子道。 “从明天起,你们只能去喝牛乳,喝米油,老娘不伺候了,云花,死人呐,快帮我把这烂衣裳给我脱下来。” 好不容易传上去的衣裳,用剪刀才勉强脱下来,然后,钱多多似乎就忘记了要抢劫明月楼的事情,从樟木柜子里把自己所有的衣裳都掏出来,堆得跟山一样,开始一件件的试穿。 别的衣裳也就罢了,发现那件钱多多精心裁剪的大红色嫁衣窄了一寸以上,钱多多终于崩溃了,惨叫一声倒在衣服堆里嘤嘤的哭泣。 “你也不想想,你穿嫁衣的时候刚刚从乱民堆里钻出来,几个月没饭吃,瘦的就剩下一双大眼睛了,那时候的衣裳现在怎么能穿的出去哟。” 钱多多一骨碌从衣服堆里站起来,跳着脚道:“胡说,咱们成亲的时候说不夸我倾国倾城之貌?现在成了一个肥婆子……我不活了。”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你才有倾国倾城的意思啊……” “你就是喜欢大的……滚开!” 以前云氏内宅里,云娘发怒的时候众人才会战战兢兢,现在,钱多多发怒也有了这样的效果。 天亮的时候,一声黑衣的钱多多蒙着面出现在云昭的床前。 “我要去抢劫了。” 云昭抬起上身仔细看了钱多多新做的夜行衣,发现这件衣衫还算得体,就打了一个哈欠道:“祝你宰得肥羊满意而归。” 钱多多扯下蒙面布在云昭胸膛处拍两下道:“等着,回来分你金子。” 说完就豪迈的一塌糊涂的离开了云氏大宅。 两个孩子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从被窝里钻出来,没找见母亲,不约而同的大哭起来。 云昭抱着两个小肉团无奈的道:“看样子,你们从今天起,真的没有奶喝了。” 云娘很快就听说了钱多多要给孩子们断奶的事情,嘀咕了两句之后就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她很少干涉云昭夫妻的事情,在这一点上,堪称楷模。 她知道,钱多多这段时间有多么的不容易,让一个貌美如花的顶级贵妇成天围着两个孩子转,从不经手她人,事事亲力亲为,且没有丝毫怨言的将两个孩子养的白白胖胖,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钱多多要去抢劫明月楼的事情云娘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她没有阻拦,只是觉得一个妇道人家去抢劫一个勾栏说出去不好听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这些年跟那些达官贵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云娘认为,钱多多应该去抢劫秦王家的,哪怕是福王,庆王也是一个很好地选择,抢劫一个青楼,没什么意思。 权当是放钱多多出去散散心,为此,她还把云甲也派给了钱多多,免得这孩子吃亏。 钱多多的抢劫计划是不可能失败的,这一点云昭非常的有信心,说起来,全西安管理治安的官员都是经他手分派的,主官就是钱少少。 如果不是钱多多喜欢蒙面抢劫的过程,他们完全可以明火执仗的去抢。 不得不说,獬豸这家伙的耳目还是非常灵敏的,钱多多一行人才离开,獬豸就打着来找云昭喝茶的借口,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云昭能够按规矩办事,不要胡作非为,西安城出了问题,会让百姓以为蓝田县没能力治理好西安城的,同时,马脚露出来的太多,最终会被秦王府这些明月楼的东家门起疑心。 如果不是为了不声不响的拿下西安城,云昭早就对明月楼下手了,像明月楼这样的存在一点都不符合蓝田县积极向上的风气。 如今的蓝田县官场普遍还算淳朴,有这样一座名满天下的青楼存在,会坏了风气。 就因为明月楼总是遭灾,这种所在才没有在西安城,以及蓝田县蔓延开来,否则,以蓝田县的繁华程度,早就有江南来的商贾们在那里开了无数青楼了。 正当的商贾丢了一枚银元,关中的捕快们也会过问一下,可是,明月楼总是遭灾,官府却从来都不闻不问,从西安城还是大明官府管辖的时候便是如此,直到现在更加无人过问。 当年抢劫明月楼的强盗李定国现在都成蓝田县的军团长了,这其中的缘由不能不让别人思虑一下。 云昭三言两语就岔开了话题,獬豸见云昭似乎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也没有坚持,转而说起他跟洪承畴之间的事情。 “县尊似乎并不看好洪承畴去辽东?” “去辽东,很难有所作为。” “这是为何呢?” “几十年来,我们与建奴争夺辽东,却屡战屡败,无数的钱粮,无数的精锐投入进去,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就是这些失败让辽东的民心,军心,将心都不在我大明,想要取胜,不是凭借他洪承畴个人的智慧所能达到这个目的的。” “既然县尊以为大明在辽东毫无建树,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在辽东有所建树呢,难道说,我蓝田大军去了之后就能达成将建奴绞杀在辽东的目的吗?” 云昭笑道:“我们已经在慢慢绞杀建奴了,蓝田城就是为了封锁艰难西下做的前瞻性准备,等我们的实力再强大一些,我们就能以蓝田城以九边之地为跳板东进了,最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步步碾压建奴的生存地盘,逼迫他们进入朝鲜,最终把他们驱赶进大海。” 卢象升道:“眼下又如何应对建奴袭扰呢?下官不想再看见建奴屠戮河北,山东百姓了。” 云昭笑道:“这就是你把洪承畴弄去辽东的意义所在?” 卢象升笑道:“没错,人人都说洪承畴是一头猛犬,绞杀建奴这匹饿狼可能能力不足,但是,狂吠几声,看家护院还是能顶一阵子的。” 云昭摇头道:“我就担心我们会失去这头猛犬。” 卢象升摇头道:“这一次县尊可看错了,此时的洪承畴与多年前的洪承畴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此人眉宇间缭绕着死气。 现在,此人生机勃勃,断不会如县尊所言投降建奴。” 云昭笑道:“他居然把我们之间最私密的谈话告诉你了。” 卢象升呵呵笑道:“他已经在筹划来蓝田县为官之后如何与老夫结盟了,这般人物只要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哪里肯轻易与建奴决战呢,更不要说让自己深陷绝境之中。” 第六十五章生活是有惯性的 第六十五章生活是有惯性的 钱多多姐弟两抢劫明月楼抢劫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那个去岳阳为兄长王钟复仇并调查前后因果关系的王贺已经回来了。 从去,到回来加上中间办事的时间总共用时一月零九天。 看完王贺亲笔写的事情经过之后,云昭愤怒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但是,站在云昭面前的王贺虽然穿着孝服,脸上的表情却平静无波。 “这么快回来做什么,事情全部办完了?”云昭抬起头冷漠的瞅着王贺。 王贺跪在地上,重重的叩头之后道:“多谢县尊给了我手刃仇敌的机会。” “区区一个岳阳,就损毁我一员干才,你确定你把事情都干完了?” “回禀县尊,确实已经办完了,学生因为想着要快些回来继续完成学业,所以,事情办的粗糙了一些,不过,确实没有漏网之鱼。” “主犯全数伏诛?” “岳阳知府冯源被灭门,他的人头被学生带回来了,准备制作成骷髅标本摆在房间做装饰,陷害我兄长的劳春被我亲手分尸,诱骗我兄长的**劳玉如被我亲手摘心,刮分我兄长两年心血的德源商号从东家到伙计被我灭门。 此次行动,共斩杀参与杀害我兄长的敌人三百二十八人,追回银钱二十七万八千六百两,黄金三千七百二十八两,绸缎一千六百匹,桑蚕丝十一万六千束,棉布一万三千四百匹,焚毁岳阳海市子,独留岳阳楼供县尊将来检阅洞庭水军之用。” 云昭听得愣住了,连忙重新翻越了一下文书,指着文书中的海市子道:“这是你兄长两年间建立的集市?” 王贺眼角终于有泪水滑落,凄声道:“我兄长以传说中的海市子为名,以两百两银子的资本,在岳阳修购买了一块废弃之地,先是从我蓝田县引来了商队,以巨舟在海市子边缘交易货物,三月间成交无数,引来岳阳府本地商贾争先进驻,然后就把海市子的土地租给这些商家经营门面,因为卖家在湖上,买家在湖岸,我兄长巧妙地避开了本地官府对卖家的勒索。 也就是因为如此,洞庭湖沿岸商家都愿意来海市子做交易,哪怕是官府禁止的买卖,在海市子上也能找到,我兄长只收半成的中人费用。 短短两年时间,就给我蓝田县创造了不下三十万两白银的财富。 我兄长以为,只要继续经营下去,他就能用这座海市子控制洞庭湖周边的很多商家,继而形成一个以岳阳府为中心的商业圈。 可是……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劳春,也就是我父亲的至交,那个愿意把闺女劳玉如嫁给我兄长的老贼,竟然在这个时候,为了巴结岳阳知府冯源,怂恿自己闺女与冯源之子冯安勾搭成奸。 一个二马并一鞍的玉佩让我兄长发现了他们的奸情。 我兄长本就对劳玉如没有什么意思,当场撕毁了婚约,并表示从此后与劳家一刀两断,准备一心经营海市子,为我蓝田县布局巴陵之地。 谁料想,劳春这个狗贼竟然假借致歉的名义,邀请我兄长赴宴,我兄长在酒宴上发现劳春狗贼用了蒙汗药,立时反击,却被冯源狗官动用了岳阳大批军卒围攻,两名部下战死,我兄长酣战至精疲力竭方才被捕快用渔网捉住。 这些狗贼逼迫我兄长签下转让海市子的文书,我兄长羞愤难忍,始终不肯,遂遭了毒手。 他死后,那些追随他一路发财的狗贼们,居然齐齐的背叛,杀死了六名一心跟着我兄长的心腹手下,一夜间,海市子就成了劳春的产业。 县尊……我兄长死的好冤啊……” 云昭的面皮抽动一下,叹口气道:“王钟这个蠢材,居然从头到尾没有提及我蓝田县……” 王贺惨笑一声道:“如果我兄长一开始提了蓝田县也就罢了,结仇之后再提及县尊的威名,恐怕会死的更快。 岳阳之地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自古以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兄长宁愿身死,也不愿意泄露了我蓝田大计。 眼见海市子已经糜烂,学生就带着黑衣人假借洞庭湖盗之名,平灭了我兄长留下的所有痕迹,让官府中人以为这是岳阳知府冯源与湖盗之间的纠纷,将我蓝田县解脱出来。 待学生完成学业之后,事情也过去了一年多,学生毕业后准备重返岳阳,准备从洞庭湖盗下手,完成我兄长未曾完成的大业。” 云昭低下头想了一会道:“既然大仇已经报了,你就应该忘记这件事,逝者已矣,你要重头活人,不要整天哭唧唧的过日子。 我们的时日还长,不能因一时之挫折,就折断了自己长远的目光,你可明白?” 王贺抹掉眼泪道:“学生明白,我还要为我王氏传宗接代呢。” 云昭听王贺这样说,就连忙道:“看你孤苦,你可以与我家的妹子们多亲近,亲近,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兄长的期盼。” 王贺闻言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我兄长从未这样说过。” 云昭怒道:“我说他说过,他就一定说过,你兄长就是遇人不淑,才出的事情。” 王贺连忙从怀里掏出岳阳缴获的财物表,呈递到云昭的桌案上,然后大声道:“大业未成,学生没有成家之念。” 话说完了,就一溜烟的出了大书房。 云昭笑呵呵的瞅着王贺远去的背影,对抢劫归来的杨雄道:“吓唬他一下或许能让他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不会陷入魔障中。 我蓝田县从不缺少杀神一类的人物,我们需要的是一批心平气和的新人。” 杨雄笑嘻嘻的道:“您的话也太吓人了。” 云昭不理睬杨雄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拿起王钟**的调查报告,微微叹息一声,把文书递给杨雄道:“归档吧,王钟进忠烈祠。” “这是第一百三十七位进忠烈祠的同窗啊……” 杨雄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刚才,王贺的话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我们确实应该组建水军,命钱少少打探洞庭湖上的湖盗规模,如果湖盗规模还算可观,那就出手收服,既然王贺已经生出了这个心思,待他毕业之后,就命他去做这件事吧。” 杨雄点点头却不肯走,目光盯在云昭桌面上的财物表格。 云昭叹口气,把表格给了杨雄。 杨雄犹豫一下道:“入您的专项费用里?”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烈士用血换回来的银子,私人用了烫手,入大库吧。” “也好,夫人给您抢回来了两万多银元,应该够您弥补亏空的。” “真的?明月楼这么有钱?” “本来没有这么多,主要是这一次夫人发了狠,不但搜刮了人家的库房,还把楼里的几个老鸨子跟大茶壶也狠狠地搜刮了一遍,您是没看见啊,夫人命人把老鸨子跟大茶壶吊起来打的那个惨哟。” “你们是怎么抢劫的?” “出动的人手多了一些,控制了整座明月楼,然后刮地三尺。” 云昭叹口气道:“这就是明抢了。” 杨雄笑道:“如果不是离开了这座楼几百上千个妇人没了生计,卑职都想趁这次机会铲除明月楼。” 云昭皱眉道:“蓝田县应该很缺女工才是,那里就会饿死?” 杨雄摇头道:“县尊不知,女子一旦进入青楼,就很难回头了,让她们依靠自己的双手去谋生,恐怕没有可能,好逸恶劳的秉性一旦养成,再放到蓝田县,她们还是会走老路的,还不如留着明月楼,她们的日子可能还好过些。 您是没看见啊,夫人把老鸨子吊起来抽打的时候,那些女子居然磕头恳求我们饶了这些老鸨子,并且愿意凑钱给这些害了她们的人赎身。” 云昭摊摊手道:“看样子人家的生态圈子已经养成,那就没法子了,随她们去吧。” 杨雄摇摇头就去处理事情去了。 明月楼是钱多多噩梦中永远得素材,也是钱少少梦魇中的魔鬼,这几年还好一些了,早年间的时候,钱少少睡梦中都会哭喊饶命呢,钱多多更是不堪,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要听到老鸨子三个字就会不由自主的打一个激灵。 云昭办完公事回到后宅的时候,发现钱多多环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发愣,目光直勾勾的,她一向喜爱的银元就胡乱堆在地上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两个孩子两天没见母亲了,此时都乖乖的簇拥在母亲怀里不动弹,乖巧的令人心疼。 “怎么没有一把火烧了明月楼?” 云昭轻声问道。 “我们以后不会再去找明月楼的晦气了。” 钱多多在两个孩子的脑门上亲了一口淡淡的道。 “这就放下了?” “哭得吱哩哇啦的惹人烦。” 云昭点点头道:“也对,不值得。” 钱多多抱着两个孩子在大床上不断地翻滚,一边跟孩子玩耍一边道:“什么都没有我的这两个宝贝重要,两天没有陪我的孩子,亏大了。” “钱我拿走弥补亏空了。” “拿去吧,快点拿走,免得我看了心烦。” 看样子,钱多多这是真的放心了心头最后一块魔障,云昭很是为她欢喜。 第六十六章谁这么倒霉要成云氏外戚? 第六十六章谁这么倒霉要成云氏外戚? 除非必要,云昭一般是不去母亲居住的北跨院的。 不是他不喜欢去见母亲,实在是北跨院里居住着十几个妖怪,让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云氏下一代男丁里面,除过云昭之外,就只有云杨可以随意进出北跨院,问题是云杨也不喜欢进去。 云昭抱着云显,钱多多抱着云彰,夫妻两准备进北跨院之前,云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还在门口停一下这才有胆子进入月亮门。 嫂子跟小姑子关系好的很少,钱多多跟云昭数量庞大的姐妹们的关系也是如此,所以,云昭才进门,他怀里的云显就被他的妹子们给抢走了,钱多多怀里的云彰倒是平安无事。 钱多多哼了一声,马上就收到了很多白眼球,云昭哼了一声,立刻就方脸美人儿趴在他的后背上摇晃着他的脖子要礼物。 钱多多见云昭这是没法子继续向前了,就给了云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抱着云彰进了北院子的上房。 “哥,听说那个杨雄颇有些本事,你让他来见我好不好?” “杨雄已经娶亲了,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可以请蛟叔帮忙,让女方退亲就是了……我喜欢他,是他们家的福分!” 这样的对话很容易让云昭想起秦腔折子戏里面的《铡美案》。 问题是戏文里面的因素一样都不缺,云昭可以是昏君,云娘可以是不讲理的太后,杨雄对标陈世美,妹子对标刁蛮公主,而獬豸完全就是一个白脸版的黑老包,至于云蛟很可能会弄成韩旗自杀身亡。 “书院里那么多的人,你们要是肯好好读书,自然会有才子来追求你们,说真的,杨雄在书院算不得什么。” “可是成器的不多啊。” “抓男人一定要从他声名不显的时候抓起,等到他声名赫赫,你们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一旦等男人从小鸟变成大鹏了,再想要抓到,那就难了。” “我怎么知道书院里的那些呆子哪一个会成大鹏鸟,你妹子万一选错了,将来成了税吏夫人那就惨了,哥,你的眼光厉害,你帮我们选。” “嫁给税吏也不错啊,蓝田县的税务是单另分开的,现在的小小税吏难说将来会不会掌握一州一府甚至一路的赋税,那时候,人家照样算是封疆大吏。 妹啊,男人是要守的,只要守住一个好男人,落得一个夫妇和睦,父慈子孝的下场,你这一辈子就不亏,至于男人能不能成为大鹏鸟,完全是生活中的惊喜,属于意外的奖励,有固然很好,没有也不差啊。” “不成的,那样太丢我云氏的脸面了,我云氏乃是天潢贵胄,凤凰安能配麻雀。” “天潢贵胄?谁说的?” “我爹!” 云昭瞅瞅说话的妹子,叹了口气,大字不识的云蛟确实能说出这般话来,只是,以云蛟标准的山贼脸,生出来的闺女更是符合关中大闺女的一贯标准。 对于妹子们婚事,如果说云昭一点都不上心,那就太冤枉他了,他也想把玉山书院出来的俊才一个个都弄成自己的妹夫,这样一来,在造反初期,家人背叛你的可能性太低了,是一个很好地家天下模式。 云娘也是这么认为的,且得意洋洋,认为云氏女儿不愁嫁。 自从促成了高杰跟云豹闺女的婚事之后,这些妹子们就事事拿高杰做人样子,她们也喜欢嫁给一个高大英俊且权势滔天的丈夫。 却完全忽视了高杰的来路。 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云氏嫡系,更不是玉山书院里出来的自家人,再加上以前贯会勾引上司老婆劣迹累累,只是命好,在云氏发展初期就加入了云氏,且为人勤快,办事利落,在云氏还是强盗的时候就展露头角,这个时候再娶一个云氏闺女,那就是一个完美的投效方式,高杰自然愿意。 高杰当云昭妹夫当得欢天喜地,老实无比。 可是,云氏后期的人才培育计划开始之后,只要是玉山书院出来的家伙,各个都以云氏心腹自居,他们没有高杰那种严重的疏离感,且一个个被玉山书院培养成心高气傲的王八蛋了,这种人但凡有点本事,哪里会给自己脑袋上顶一个外戚的帽子。 莫说云氏女儿长相都不算出色,就算是出色,如果没有漂亮到钱多多这种妖孽程度,他们也是不肯的。 “秦王世子,福王世子,庆王世子,西安知府公子,南京御史家的公子,河南,山西官宦人家的公子你们也可以挑选啊,他们是非常愿意的。 只要你们愿意,哥哥明天就能把你们都嫁出去。” “?,谁要嫁给那群窝囊废了,上次秦王世子随秦王妃来拜见婶婶,油头粉面的站在石榴树底下,还装模作样的摘下一朵石榴花插在耳后,跟一个兔儿爷一样,还有脸冲着我们抛媚眼……天啊,哥哥,我要嫁一个男人,不是要嫁给一个兔儿爷。” 云昭微微叹息一声……云氏女儿尽管也去玉山书院上学,可惜,没有一个学习好的,学习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沾染了一身的玉山书院坏脾气,说她们是深闺中长大的女子吧,她们又能说出一两句普世大道理,说她们是书院里的新女孩子吧,她们又被母亲灌输了一肚子的封建糟粕。 云昭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她们的婚事了。 “你们就不能丢开家世这个可笑的想法,去找一个真正喜欢的男子?” “当然要找喜欢的男子啊,哥哥,你看,杨雄就不错,人长得高大,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才学更是那一届的翘楚,哥,你就把他给我好不好?” 云昭无言以对,只能把缠在身上的几个美女从身上撕下来,又把可怜的云显从树上取下来,也不知道是谁抓着才一岁的云显在爬树。 钱多多见云昭脸上有好几处口媒子的痕迹,恼怒的起身给丈夫擦拭完毕,再对云娘道:“娘啊,你看看这些夯货,没一个正经的。” 云娘瞟一眼气急败坏的钱多多道:“他们兄妹打闹你多什么心,家里这么多的妹子早就到出阁的年纪了,你这个当大嫂的居然一点都不关心。 闺女们喜欢书院里的学生,听说你可是书院里的大姐,怎么就不能挑好的学弟给你这些妹子?你要是把她们都给嫁出去了,谁有空纠缠你夫君? 一个女人家家的跑去打劫青楼,这事你也干的出来,有干这些混账事情的时间,多想想你的这些妹子们,这才是你这个当嫂子该干的事情。” 云娘训斥起钱多多来从不留什么情面,想到哪里就骂到哪里,对于冯英,她就客气的多了,也就是云彰出生之后,她才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了那么多的客套。 钱多多被云娘呵斥,却没有乖乖受教,而是把云彰丢给云娘,自己一个虎跳就跳出屋子,抓着一个妹子的耳朵拖进来指着那张花里胡哨的脸对云娘道:“谁家小姑娘会把脸画成这个鬼样子?脸上的汗毛都没有绞掉,把脸画的花花绿绿的跟猴子屁.股一样,这样的闺女您觉得书院里那些才子能看上,娶她回去日子还怎么过?” 云昭瞅瞅被钱多多抓的疵牙咧嘴的云珍,连忙掩住云显的眼睛,免得吓坏了孩子。 云娘抱着云彰无奈的叹口气道:“你就不能好好地教她们规矩?” “我那几个虎豹豺狼伯伯哪一个愿意让我来教训她们了?总觉得我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会把他家的闺女教坏……” “嫂子,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爹说的!”云珍虽然丑了一些,人却不傻。 云昭心中哀叹一声:“云氏除过他跟母亲聪明之外就没有聪明人。” 果然,钱多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捏着云珍的小巴把她的头扭过来瞅着她,然后一字一句的道:“好啊,明天起就跟着我。” 云娘笑嘻嘻的让其余的姐妹们都进来,不理睬这一屋子的哭丧脸迅速宣布了,钱多多对她们有控制权! 然后就抱着一个,背着一个孙子去了里间,去享受自己的天伦之乐去了。 “玉山书院出来的人不能放任自流,必须在里面安插一些真正的自己人。” 从母亲院子里出来之后,孩子不在,夫妻两难得的轻松。 云昭点点头道:“前几届的不算,都是真正的自己人,后面这几届人员杂乱,确实需要加紧控制一下,你真的觉得把妹子嫁给他们就能俘获他们的心?” 对于自家妹子的魅力,云昭一点信心都没有。 钱多多冷笑道:“您只要对蓝田县有信心就好,刚才珍珍妹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们确实是天潢贵胄,新的天潢贵胄! 云氏人丁稀少,想要扩大皇族,就必须拉拢一批外戚,我知道夫君你看不上外戚,可是呢,几千年来外戚在很多时候都是皇帝重要的臂助。 反叛的跟效忠的虽然一样少,一样在史书上没有留下多少好的印象,可是,这一招历朝历代都在使用,史书上没有记录的才是最重要的。出了那么多外戚的坏榜样,你见哪一个皇帝放弃使用外戚了?” “可是……” “可是什么?谁告诉你娶皇族闺女要看闺女本身了?这件事你不要管,看我的,我一定把这些死丫头们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让她们心甘情愿的嫁出去。” 第六十七章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第六十七章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部下越来越多的时候,云昭基本上就不再干一些具体的事物了。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培养人,用人上了。 直到现在,蓝田县依旧有浓重的家天下的影子。 都说天下才智之士多如过江之鲫,云昭却总是喜欢用自家鱼塘里的。 即便是有一些野生的,也是经过长时间驯化之后才能委以重任。 人,形形色色,事物,却必须遵循一定的发展规律,这就让主君有选择性的用人,就成了一种可能。 诸葛亮的观人七法,太片面,不可取,想用区区七个方面去考验,观察一个人,是不恰当的,用自己的思想武装起来的自己人才是最好的部下。 曹操唯才是举的用人方略也是不合适的,这样的用人方式只能维持他这一代人,只要他完蛋了,部下也就开始鸟兽散了。 所以,云昭在用人的时候,基本上用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这样做虽然有唯亲是举的嫌疑,云昭还是坚持这样做,因为他以前的领路人师傅就曾经说过:我都不熟悉你,你让我重用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与其这样,我为什么不用那些整天围着我的人,并且知根知底的人呢? 这不是我有私心,而是那些想要进步的人不努力,你都不向我展现你的才能,让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为什么要提拔你呢? 要知道,我提拔的每一个人都要用我的信誉做担保的。 这段话,云昭记得很牢,因为他在听了师傅的话之后,努力向师傅展现了自己的才华,然后就被弄到乡下当扶贫干部了……师傅认为,他的才能就在这里!!!! 云昭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反正平日里看上级们的操作,觉得拉一条狗过来也能很好地完成,当自己开始独立操作一个贫困村子的时候,才发现,当一条能干的狗好难。 脑袋里空空的,却要面对村民们殷切的目光或者不屑的目光,心里好慌,平日里壮怀激烈觉得自己可以把天捅一个窟窿的心,这时候只会告诉他两个字——快跑!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师傅来了,先是一顿怒吼,让所有村民都认为他是一个巨大的官员,可以轻易地把村子里不听话的人满门抄斩的那种大官,然后拿脚踹着云昭这种新丁带着村民们从车上卸薄膜,最后一言九鼎的告诉村民们,把所有空闲的地里全种上蒜头…… 然后,那一年小蒜薹大卖! 就这一件事云昭对师傅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到有一次师傅喝醉了才告诉他,鬼才知道蒜薹大卖呢,他本来是准备让村民们种大蒜的。 种大蒜赚钱不赚钱他不知道,只知道绝对会保本,即便蒜头卖不出去也不要紧,他再找上级协调,哪怕每个公务员买十斤大蒜回家,也能把那个村子的问题解决掉。 至此,云昭终于明白自家发工资的时候,动不动从政府领回来的那些便宜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都是官员找不到中间商导致扶贫失败的产品…… 有时候就是撞大运,撞上了一个村子的百姓有了资金,就能改变很多事情,就算是失败了,也比在大西北这种不方便大规模种粮食的地方种麦子来得好。 来到大明朝,这种撞大运一般的行政事务,在云昭这里就成了一个明显的优势。 他比他师傅强大的一点就是——他知道世界的走向,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他知道社会在向哪一个方向前进。 他师傅糊涂的地方,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他就有了点石成金的本事! 想让百姓种麦子就种麦子,想让百姓种蒜头就种蒜头。 就是这种成功的经验,让云昭的声望在蓝田县乃至大明朝如日中天。 那些比云昭要聪明得多的土著们,在云昭可以看见前路的神奇本领下,一个个瑟瑟发抖,比如卢象升,比如洪承畴,比如孙传庭,比如韩陵山他们这群人。 所以,云昭可以心安理得的留在玉山这个舒适且安全的环境里,一边跟老婆打情骂俏一边进行最甜蜜最温馨的亲子活动,顺便随意处理一下公务,就能获得部下们最衷心的爱戴。 哪怕他们要在沙漠,草原跟最凶恶的敌人作战,哪怕他们要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与天争命,哪怕他们要跟大明最凶残的官僚,反动势力斗得你死我活,也心甘情愿。 因为有云昭。 因为云昭从一出世,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没有让这些人失望过,他们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并且坚信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确的,为了这个正确,他们宁愿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找准前进的方向……” 云昭签署完毕一份要大力发展洞庭水军的决议之后,忍不住感慨的长叹一声。 “长江是一个大问题!” 杨雄很贴心的拿来了江南水系图,指着密集的水网道:“南船北马,我们想要对南方有足够的威慑力,就必须保有一支强大的水军。 卑职现在对县尊的远见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们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布置好了水军,海上有韩秀芬跟郑芝龙,如果大湖里还有江河水军,那么,我们只需要静待这些水军成长起来,就能对江南形成两面合围之势。” “郑芝龙不能称之为自己人,这一点,韩秀芬的实力还要加强一下,她既然已经使用了黑人成为她舰队中的主力,那么,就不能做那些戕害黑人的事情。 在遥远的黑非洲,她可以扶持一个黑人部族,并且成为他们真正的朋友,这样,我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远征兵员,以后退休的黑人船员也就有了一个好的落脚地,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啊。” 杨雄很自然的点点头道:“昆仑奴不能进入中原!” 云昭摇头道:“当然能进来,他们可以来中原学习,游玩,甚至做官也问题不大,这样能获得尊重,只是,谁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呢?” 杨雄一点都不喜欢县尊的话术,直言不讳的道:“就是不准他们大规模的上陆地是吧?” 云昭皱眉呵斥道:“怎么说话的?” 杨雄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会在给韩秀芬的信件中说明白,阅后即焚的那种信。” 云昭点头道:“用拼音写,告诉韩秀芬着为永例。” 当兵不能用太聪明的,太聪明的人一般都惜命,在大明,这一特质表现的尤为突出,不论是戚家军,还是白杆军,他们的兵员都不太聪明。 就因为有这样的兵员,他们才会冒着炮火以及铺天盖地的箭雨向敌人发起冲锋。 至少,云昭就做不到,当然,李定国这种喜欢战场的变态是个例。 蓝田县的军队正在向智慧型转变,这很危险,必须加快新武器的研究了。 雷汞还是没有制造出来……云昭心如油煎。 雷汞这两个字云昭是知道的,可是,什么是雷汞这就要问苍天。 段国仁在偶然间发现,高速旋转能够增加子弹的稳定性,怎么才能让子弹旋转起来呢? 在无意中发现底部有洞的水桶在漏水的时候,水流自然就会产生旋转,于是,他就在设计了一种拉刀,在枪管璧上拉出来几条曲线。 实验之后发现,确实对于准性有帮助,可是铅弹太软,打两下之后,拉出来的凹槽就会被铅填满。 然后,他就用铜来当子弹……太贵了。 然后,他就试验用铜包裹着铅弹……再后来,他觉得打几下就要清理枪管这很麻烦。 于是,他就开始胡思乱想——觉得火药应该跟铅弹应该是一体的,又根据火药只要被砸就会爆炸的原理提出,放弃火绳,加强鸟铳上鸟嘴的力量,通过鸟嘴砸火药的方式把子弹送出去。 而火药燃烧之后推出铅弹之后,最好能随着子弹一起飞出去。 于是,他就找了武研院的人,要求一种可以将火药跟子弹连接在一起并且能够在外力作用下自燃的好方法。事实上,在武研院中,对于膛线的开发已经进行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不仅仅是鸟铳上刻膛线,就连一些秘密大炮上也开始有了膛线。 只是,在枪管上刻膛线太费工,而且成功率很低,而大炮上刻膛线,就要改变炮弹的模样,一个圆球旋转不旋转的毫无前途。 现在,段国仁提出,将火药跟子弹连在一起的方法给了武研院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这是云昭亲眼目睹的大明土著的智慧闪光点。 于是,有了新的研究方向的武研院的人就习惯性的上书找云昭要钱,最后,云昭为了鼓励这种发现,特意奖励了对钱没有半分兴趣的段国仁五千两黄金。 既然外人靠不住,云昭希望这些从玉山书院毕业,并且有一定格物知识的人能给他一些新的惊喜。 瞅着桌子上摆着的十几把损坏的鸟铳,云昭在心中叹息一声。 这就是武研院最新的实验结果,这是火药被强硬砸爆炸之后的结果。 “子弹是被推出去了,只是,火药的威力无法控制,我们想过控制火药推力的方向,可是很难,所以,我们觉得应该将火药装在一个小小的圆筒里,在圆筒的底部装上燧石,这样一来,鸟嘴就能用很少的力量撞击燧石,燧石着火点燃火药,最后将子弹推出去。 县尊,您看看,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弹药,除过不稳定之外,其余的都好,现在正努力寻找比燧石更加灵敏的底药。” 张国柱的妹子张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了云昭。 云昭瞅着眼前的这几颗跟他印象中的子弹模样已经极为接近的弹药,将手藏在袖子里暗暗握握拳头,他觉得自己这一刻距离真正的火器时代已经近在咫尺。 “不错,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云昭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 张莹撩起自己的裙子,指着洁白的小腿上的一道疤痕道:“这道疤痕您知道是怎么来的吧?” 云昭犹豫一下道:“这好像是你自己跳楼弄的。” 张莹冷冷的道:“没错,就是因为您的小舅子,我跳了楼!” 云昭摊摊手道:“钱少少成亲了,换一个要求,比如你可以叫张国莹!” 张莹将撩起的裙摆放下,瞅着云昭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迟早会变成张国莹,这一点我很肯定,不要那我的东西来赏赐我。” 云昭为难的道:“你也知道,钱少少已经成亲了。” 张莹自顾自的道:“我根据您说的雷汞二字,已经用汞与一种液体合成了一种新东西,这东西爆火的速度远胜燧石,我觉得我已经摸到了门槛,剩下的就是继续试验而已。 如果……” 云昭觉得自己的小舌头似乎都在颤抖,不假思索的道:“只要你能把雷汞给我弄出来,钱少少任你处置!” 第六十八章得不到?笑话! 第六十八章得不到?笑话! 长得好看的人似乎永远都知道怎么穿戴,怎么打扮能让自己更加好看一些。 钱多多就不说了,刚刚带着两个孩子午睡完毕,长发披散在一边,衣襟半敞慵懒而又幸福的瞅着两个依旧酣睡的孩子,母性的光辉几乎要冲破屋子与太阳争辉。 钱少少也在屋子里,虽然金环束发,锦衣华服,眉如远山,星眸如漆……哪怕他把身子蜷缩进一张大椅子,猴子一般蹲在上面的时候,依旧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姐,我被姐夫给卖了。” 钱少少从桌子上取过一只桔子一边剥一边小声嘀咕。 “你睡了张莹?” 钱多多给两个孩子掖掖小被子,眼睛里全是这两个孩子,对于弟弟刻意营造出来的凄惨模样看都不看。 “我哪有……最多……” “最多什么?” “最多上了手。” “哦,既然你已经坏了人家的名节,给人家一个交代也是应该的。” “不是吧?玉山书院什么时候有名节这一说了? 书院大比的时候,上武课的时候,男男女女摔跤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该碰不该碰的地方碰的多了。” 钱多多整理一下乌黑发亮的长发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是比武,我想能进入擂台的女子你们也没胆子胡乱下手。” “咦,姐啊,我好像在跟你说我被我姐夫卖掉的事情,没说别的。” “张莹也不错,楚楚虽然是个好生养的,就是比较蠢,再给你找一个聪明老婆也不错,这一点你姐夫做的没什么错。” “没错?你知不知道我姐夫的原话是,一旦张莹完成了她的研究计划,我本人任由张莹处置,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你会听不懂?” 钱多多瞪了钱少少一眼道:“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惊醒了孩子,张莹能把你如何呢?” 钱少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如土色的道:“我听到一些很不好的传言,是张莹放出来的。” 钱多多道:“了不起弄断你的腿,没什么大不了的。” “弄断腿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姐?” “哼,我听你姐夫说了,张莹的研究对我蓝田县来说非常的重要,很可能会改变我蓝田县的作战方式,别说张莹要你了,就算是要你姐夫,你姐夫可能也会答应。” “不会吧?这么厉害的研究?我怎么不知道?” 钱多多瞟了弟弟一眼道:“那东西到底有多厉害目前就我跟你姐夫知道,你没资格知道。” “我这个管内卫的居然都没资格知道?” 钱多多叹口气,来到弟弟身边抚摸着他的脑袋道:“我们两说起来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君臣。” 钱少少摇头道:“你知道就好,看样子我被姐夫卖的不冤。” 钱多多笑了,在弟弟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道:“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除我之外,视天下女子如草芥,你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夫君呢? 偏偏生的好看,人又聪明,嘴巴又会说,事情做的也暖人心脾那些愚蠢的女人就如同扑火蛾子,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亡命的扑上来。 所贪者,不过是你的美貌而已,你姐姐我也不知道你是占便宜了还是吃亏了,不过呢,张莹既然这么执着,而且愿意拿自己的心血来交换跟你在一起的机会,我就觉得这件事可以做。” 钱少少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忽然从姐姐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一丝不寻常的东西,就抬头瞅着姐姐道:“你不能说的,我想,张莹会告诉我。” 钱多多笑了,再次在弟弟脑袋上亲昵的重重拍了一巴掌道:“果然聪明,最好能把护卫这个绝密实验的差事揽下来,这也是你姐夫的意思,别的人,要嘛太蠢,要嘛,你姐夫信不过。” 钱少少虽然被姐姐的重掌拍的眼冒金星,还是将刚刚剥好的桔子双手奉上。 钱多多吃一口桔子笑道:“你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我想,我那一群小姑子应该也会听话吧!” 钱少少打了一个激灵道:“什么意思?” 钱多多吐掉橘核轻描淡写的道:“皇家还谈什么情爱,真是愚蠢的可笑!” 钱少少眼神躲闪,四处乱瞅,有些后悔来找姐姐了。 钱多多没好气的道:“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钱少少松了一口气,双手揽住姐姐的腰身深情的道:“您是我亲姐,真的。” 钱多多推开弟弟,轻声道:“把你的监察玉山书院重点生的簿子给我送过来。” 钱少少笑道:“也好,那些家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言语大多疏狂,是该套上一个铁链了。” 钱多多冷笑道:“这世间多得是攀龙附凤之辈! 随着蓝田县的界碑到处乱跑,跑到现在的结果就是蓝田县更像是一个域外的国度,哪怕蓝田县如今还在大明疆域中,这里的人对于大明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对于百姓来说,每年还是要缴税,不过,日子要好过的多,蓝田县的赋税就那么几种,额度多少都是固定的,被石匠把赋税名目,额度,损耗刻在石碑上,只要官府敢多收,所有人都会知道,本地出贪官了。 前几年的时候,大家生产的粮食还要专门卖给官府粮库,然后再从粮库平价购买自己所需的粮食,现在不用了,官府粮库里面的粮食太多了,已经开始允许百姓自己向外卖粮,官府不再插手。 就这一件事,就让蓝田县百姓明白,自家官仓已经装满了粮食,足够蓝田县百姓两年所需,这是一些读书人跟百姓们讲的——什么粮食储备计划。 百姓能够自主卖粮,这表示蓝田县的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表示粮食生产已经极大丰富了,官府也不再以粮食为最终执政目标,开始转向利润更加丰厚的工商业。 大明时期的百姓对于出远门是没有多少兴趣的,这些年下来,人们也渐渐遗忘了那些吃不饱的饥饿日子,只能从远方来的商贾嘴里听到别的地方民不聊生的消息。 不过,那是远方的事情,与蓝田县无关。 钱少少从集市上走过,从一个西方妇人开的名叫林茨的蛋糕铺子里取过自己预定的两份蛋糕,一份是给楚楚的,另一份,他准备拿去跟张莹献殷勤。 对于钱少少准备再娶一个老婆的事情,楚楚没有什么意见,她即便是再刁蛮,也无从阻止钱少少要做的事情,钱少少希望楚楚在吃到蛋糕之后,会忘记悲伤。 给楚楚一份蛋糕,算是钱少少对楚楚表达的最大程度的歉疚。 钱少少其实一直在为姐姐庆幸。 当初姐姐决定嫁给云昭的时候他并不愿意,他甚至觉得姐姐会因为一个糟糕的过去而受到伤害。 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赐福,所以怎么活着都无所谓,然而,姐姐不能,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怎么能没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呢? 好在,姐姐过的很幸福,这就是钱少少最大的幸福。 至于张莹? 钱少少觉得自己今天就能搞定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这不是钱少少自大,更不是他狂妄,而是因为,他见过,有过,太多女人了,不论是贵女,还是民妇,亦或是玉山书院里的怪胎,见到他之后都是同一副模样。 马上就要进书院了,钱少少的麻烦也就多了起来,抬手推开一个跟他同宿舍多年,一见他就要索吻的男性丑逼,保护好手里的蛋糕继续前行。 雷恒这种程度的抹黑行为,钱少少早就习惯了,如果不是这个家伙的武力过于强大,他早就翻脸了。 “喂,老钱,听说你要被断腿莹强上了,便宜她不如先便宜我。” 钱少少把这个大猩猩一样的家伙当做透明人,这人除过长了一身横练腱子肉之外没什么特长,别人有他这一身武艺早就在军中飞黄腾达了,因为脑袋里都是肌肉的缘故,他只能在书院里当武课先生,还暗中喜欢张莹很多年了。 这种横刀夺爱的事情钱少少也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区区言语上的冲击,他一点都不在乎。 一个整天只知道在张莹面前炫耀腱子肉的家伙,哪里会知道张莹这种女人会喜欢什么。 自己上次羞辱了张莹,嫌她的脚大,还有味道,张莹就跳了楼……这不算什么大事,由爱生恨这种事对钱少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女人嘛,只要对她温柔一些,由恨生爱也是顷刻间的事情。 “钱少少,你已经成亲了……” 雷恒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丝恳求的意味。 “我为了她,已经两次拒绝进入军中了……你知道的,我多么喜欢征战沙场……” 钱少少终于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蛋糕递给雷恒道:“现在就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雷恒拎着蛋糕,茫然的看着钱少少,过了片刻,擦拭一下眼角的泪花强笑着把蛋糕还给钱少少道:“算了。” 钱少少冲着雷恒冷笑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喜欢张莹,哪怕伤天害理也要得到她,毕竟,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去军中当敢死队三年,以你的武功,三年未必就会死。” 雷恒悲伤地摇头道:“三年后,她还是不会喜欢我的。” 钱少少几乎将脸贴在雷恒的脸上怒吼道:“三年之后那就再来他娘的三年!” 雷恒听得目瞪口呆…… 钱少少拍拍雷恒的脸庞道:“老雷,你早就该去军中了,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就因为一个女人?去凤凰山吧,别让做兄弟的看不起你。” 雷恒长吸一口气,惨笑着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对她好点。” 说完,就转身走了。 钱少少瞅着雷恒有些佝偻的背影道:“有本事就把张莹从老子的魔掌里救出去,她要是落在我手里,这辈子想要快活,那是做梦!” 雷恒也不回头,只是扬扬手道:“不管了,我要去凤凰山了。” 第六十九章岁月让人清醒 第六十九章岁月让人清醒 “最看不起这样的蠢货!” 钱少少瞅着站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倾听八卦消息的男女学子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雷恒的鄙视。 “一个女人而已,就连自己的理想都不顾了,就你这一身的武功,领着上千部属战场争雄不好吗?” 围观的学弟学妹们顿时就散开了,那怕是平日里见到钱少少就挪不动脚的学妹们也走的很干脆。 钱少少见教育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拎着蛋糕继续向白塔寺那边走去,武研院就在白塔寺边上,对于玉山上多出来的寺庙宫观以及礼拜堂,钱少少历来是不喜欢的。 这里面养着一些闲人,一些不知所谓的和尚,道士,阿訇,喇嘛以及教士。 他抬头看看天,觉得漫天的神佛都供奉在小小的玉山上,也不知道挤不挤。 玉山顶上原本是没有什么草木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居然长出来了竹子,这些竹子是一个道人弄来的,而且把雪峰上长竹子给弄成了神迹。 只是,这里的竹子长得并不高,都是些细毛竹,山脚处的百姓经常采这种细毛竹扎扫帚,不过,这里的细毛竹自然不会有这么悲惨的待遇,每一棵都被精心照顾。 穿过竹林,就是一大片由石料建造成的极为厚实的石头建筑,这片建筑被围墙包围着,门口还有卫兵把守,围墙四角还建有碉楼,上面依旧有卫兵来回走动。 验过腰牌之后,钱少少晃荡着朝最西边的一座小楼走去,那里就是张莹的独家实验室。 此时,这座小楼里充满了呛人的味道,两个卫兵用力摇着风扇,屋子里依旧浓烟滚滚。 “怎么了?” 钱少少连忙问卫兵。 “刚才里面炸了。” “伤着人了没有?” “没有,这又不是第一次炸。” 卫兵显然对这种程度的爆炸已经无视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子里的传出来,不一会,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张莹端着一个木盘从浓烟中走了出来,钱少少丢掉蛋糕就上去接。 却被张莹喝止了。 “离我远点,蒸发皿里是水银。” 钱少少立刻闪开,武研院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比如曾经有一个喜欢炼丹的家伙就在一天之内头发,牙齿全部掉光,变成了一个怪物,他可不想成为那样的怪物。 眼看着一个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陆续从屋子里出来,而房间里的浓烟也逐渐变淡,钱少少就对张莹道:“别拼命啊。” 刚刚脱掉厚重衣衫的张莹冷哼一声道:“我们不拼命,军中的弟兄就要拿尸体去填坑。” “这东西这么重要?” 张莹回头瞅瞅钱少少,抬起衣袖将他刚刚沾染到的一点尘土轻轻擦拭掉,仔细看了钱少少的脸道:“稍微转过去一点,你左半边的脸更好看,如果是晚上的话,一半脸照着月光,一半脸隐入黑暗最是好看。” 钱少少笑了,把蛋糕拿过来递给张莹道:“累一天了,吃两口蛋糕,这是林茨夫妇烤的,我今天排了好一阵子队才买到。” 张莹撩一撩自己被汗水湿透的头发笑道:“也好。” 话说完,见同伴们在吃吃的笑,就大方的挥挥手道:“这一份不给你们。” 钱少少也跟着笑道:“我来的时候偷了几瓶县尊收藏的好葡萄酒,我让小厮去冰镇了,过一会就该送来了,你们去沐浴一下,一会我们一起喝一杯。” 众人轰然应诺,一瞬间就跑的没影了。 钱少少提着蛋糕,随着张莹一起离开了武研院,穿过竹林,踩着青石台阶缓缓下到书院。 山上是工作的场所,书院才是安居之地。 张莹是有官职的,在书院中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钱少少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看张莹换衣裳。 “我的身体你曾经看过,好看吗?” 钱少少道:“很好看,至今念念不忘。” “那时候为什么不趁机要了我?因为我的脚味浓郁的缘故?” “那时候我们刚刚上完武课,靴子里都能倒出水来,谁的脚都不可能好闻。” “我长得不好看?” 钱少少沉吟一下道:“看惯了韩秀芬,周国萍她们,再看你如见天仙。” 张莹点点头,用一块很大的布巾子缠住只剩下亵衣的身体笑道:“这是实话,我那个时候被我哥哥给宠坏了,只喜欢漂亮好看的男孩子,而你,长得最好看。 如果,你当年要是要了我,我现在也不会如此为难。” 钱少少笑了,笑的如同百花盛开一般灿烂,挑挑眉毛道:“现在为谁为难呢?” 张莹道:“雷恒!你当年没有要我,也是因为雷恒吧?” 钱少少笑的更加开心,点着头道:“那个家伙虽然是一个蠢货,可是,他再蠢也是我的兄弟,之所以找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因为我想断掉这个家伙的念想。 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喝的醉醺醺的,即便是在梦中也在喊你的名字,说实话,女人而已,我不能眼看着我兄弟就这么被糟蹋了,不值得! 我当年在明月楼亲手勒死的女人至少有十个,我见多了刚开始贞洁刚烈不准男人碰她一根手指头的女人,也见多了这些女人后来媚骚入骨的嘴脸。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比较特殊,你们兄妹都是我的同窗,为了雷恒我早就干掉你了,敢这样羞辱一条前程远大的汉子,你百死难赎!” 张莹笑着鼓掌道:“没错,这才是钱少少,我蓝田县最毒的一条蛇,最狠的一匹狼,你视天下女子如粪土,只认为这天下就该属于男儿的。 我之所以要县尊把你交给我处置,就是要让玉山书院的人都看到,你钱少少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也不过是一宗货物而已,与你藐视的那些苦命女人何其相似。 可是,你今天乖乖的来了,还带着蛋糕,红酒来了,还要拿出自己最美的一面来讨好我,现在,我还脱掉了衣衫,且满身臭汗,如果我要你现在就跟我上床,你上还是不上呢?” “上!”钱少少回答的斩钉截铁:“并且会拿出毕生所学!” “就因为我正在进行筛选的实验吗?” “废话,难道你以为你真的长得漂亮到让我兽性大发不成?” “这个时候你就不为你的兄弟雷恒考虑了?” “雷恒要去凤凰山,你的研究对军中所有的兄弟来说都很重要,对他也一样,在救兄弟们的命与抢兄弟爱慕之人之间,我选后者。”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来,我的实验照样会进行,照样会有结果,照样会在军中使用,你钱少少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 钱少少原本满是笑容的脸立刻就垮下来了,狠狠地揉搓两下道:“你就是一个疯子,我当年就说了你两句,你就从三层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了,腿都摔折了还说喜欢我,天知道你会不会在实验结束之后,拿着成功的试验品冲着我哈哈大笑两声,然后一头从玉山上跳下去? 你们女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哪里敢赌啊!” 张莹无力地坐在床铺上,捶着自己的脑袋无力地道:“你害死我了,也害死雷恒那个蠢货了。” 钱少少不解的道:“你喜欢雷恒?” 张莹苦笑道:“他那个样子,我又不是石头人,更不要说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钱少少狠狠地在门框上捶了一拳道:“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啊,找我干什么?” “我的身子被你看光了,更何况你还上了手……” “雷恒也看了,你干嘛只说我?” “什么?”张莹的声音顿时就变得尖利起来,且浑身颤抖。 钱少少探出头左右瞅瞅见外边没人,就低声道:“有一年,你们女生洗澡的温泉房子出现了一个窟窿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张莹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钱少少道:“是你?” 钱少少嘿嘿笑道:’不是我,是老鼠干的,不过,被雷恒发现了,然后……” “然后什么?” “他当然不会亏待兄弟……只是发现你在洗澡,他就追杀了我们整整一年,一年啊……随时随地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袭击我们,害得我们睡觉都要留一个人放哨,免得被他半夜把我们活活掐死。 我之所以会靠近你,有一半原因是被他虐待的受不了了。” “我不活了……”张莹放声大哭…… 钱少少神清气爽…… 拿起自己提来的蛋糕,胳膊底下夹着从姐夫那里哪来的葡萄酒悄悄地离开了,既然张莹喜欢的人是雷恒,那么,这个女人死不死的关他屁事,要着急,也该是雷恒着急。 找到雷恒的时候,这个满脸胡须的年轻汉子正在晒月亮。 钱少少分他一瓶酒,两人碰一下,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 “吃蛋糕,林茨家的,加了树莓,很难得。” “张莹不喜欢吃?” “她倒是想吃,也得我给她吃啊。” “她那么喜欢你,你别辜负她。” “谁说她喜欢我了?她之所以会跟我姐夫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报复,报复我当年羞辱她。” “你当年确实过份了,咦?你说她不喜欢你?” 钱少少分一块蛋糕给了雷恒道:“年少无知的时候确实喜欢我这种漂亮的,你这种威武型的汉子她欣赏不来,现在有些见识跟岁数了,自然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那个。” 雷恒捧着蛋糕不吃,怔怔的瞅着钱少少道:“她真的说喜欢我?” 钱少少叹口气道:“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前途,只要不蠢,就该知道这份喜欢有多么的珍贵。 我们玉山书院出变态,出神棍,出王八蛋,就是不出蠢货,张莹本就是书院同窗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不明白你的情意呢?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我看光了,觉得配不上你。” 雷恒目光炯炯的瞅着钱少少道:“你当年就只是看了?” 钱少少道:“废话!” 雷恒把硕大的一块蛋糕丢进嘴里,一伸脖子就吞咽了下去,然后张开双臂狠狠地搂抱一下钱少少道:“我信你!” 这话听得钱少少一愣,过了片刻才道:“我的人品这么坚挺?” 雷恒笑道:“你是我兄弟,你不会骗我的。”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快去,张莹可能已经脱光了衣服在等你!” 雷恒跳起来就跑,快逾奔马。 钱少少举起手里的酒瓶遥遥的敬了雷恒一下,估计这家伙今晚不可能有什么**美梦可以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解释清楚当年是如何带着三个兄弟围观自己爱人洗澡这件事的。 玉山上的月光皎洁,照耀在钱少少的身上,他衣袂飘飘,举杯邀月,如同神仙中人。 第七十章艰难的史可法 第七十章艰难的史可法 钱少少最近喜欢上吃柿子了。 尤其是面对云昭的时候,他就会吸一口柿子浆把里面的果肉嚼的咯吱咯吱的,与云杨吃红薯别无二致。 云昭抬起头,瞅瞅站在窗前的钱少少道:“雷恒辞去了书院教习的职位,去了凤凰山军营,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钱少少张开满是柿子浆的嘴巴含含糊糊的道:“就是过程比较恶心。” 云昭笑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与其让我下令,不如你这样做来的有人情味。” “张莹的研究真的很重要吗?” 云昭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两枚子弹放在桌面上,指着子弹尾部的一个孔洞道:“现在就需要张莹研究出来的东西来填补这一块了。 如果这种子弹成型,那么,我们所有的枪械都要重新来过,包括大炮。” 钱少少皱眉道:“不合算!”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可以少量装备,一样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很大的作用,用得好,有乱军中取上将头颅的作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基于这种新发明引申出来的强大武器还需要不断完善,我希望由你来控制这东西,让他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能由我们独有。” 钱少少笑道:“好的,黑衣人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云昭瞅着钱少少眼睛一眨不眨。 钱少少连忙道:“杀无赦!” 云昭的脸恢复了生动的模样笑道:“李洪基攻击武昌失败了,杨嗣昌在拼命地时候还是有几分力气的,现在,李洪基又掉头去了南阳,孙传庭马上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了,你找中间人去给李洪基传话,我准备在南阳跟他见一面,商讨一下地盘划分事宜。” 钱少少道:“你准备替孙传庭把李洪基拖在南阳多久?” 云昭想了一下道:“一个月,现在,黄河已经结冰,李洪基的人马在河南大地上可以纵横奔突,毫无阻拦,就算孙传庭的秦军悍勇,也不是五十万贼寇的对手。 我将李洪基拖在南阳一个月,等李洪基东进到黄河边上的时候,这条大河也该解封了,有一条长河作为屏障,孙传庭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如果李洪基不上当呢?” “云福即刻兵进襄阳。” “如果李洪基分兵呢?” 听钱少少这样问,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笑道:“我敢把高杰放在蓝田城不闻不问,敢把李定国放在宁夏任他纵横,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他们放出去,也能把他们收回来。 李洪基没有这个把握。 他的国,就是他的军队,他的军队就是他的所有,小股兵力放出去只会被孙传庭吃掉,大股兵力放出去,他的部下就很有可能自立。 李洪基说白了就是一个农夫,自家的鸡鸭牛羊猪,必须全部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会放心。 他之前那么逼迫我们,不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我给他这个机会。”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要离开,却听见低头写字的云昭悠悠的道:“你已经长大了,以后接到任务之后不要总是去找你姐哭诉,好像你总是被我压迫似的。 还有,不要总是偷偷地去我的酒窖里偷酒,想喝酒就问你姐姐要钥匙,不要动不动就把锁捅开,大人了,就该有点大人的样子。 还有,待楚楚好一些,那是一个傻丫头,经不起你用脑子算计她,听你姐姐说小楚哭得好惨,你却在玉山顶上喝酒。” 钱少少陪着笑脸道:“对她好,她得明白啊,你不是一样在算计张莹跟雷恒?” 云昭放下手中笔瞅着钱少少道:“在这间大书房里,我就是蓝田县的最高统帅,做的自然是最高统帅该做的事情,离开这间大书房回到后宅,我一般不带脑子,就是人家的儿子,丈夫跟父亲。” 钱少少无奈的道:“我带一头烤猪回家就好了。” 云昭重新提起笔点头道:“嗯,楚楚喜欢吃烤猪。”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有些雪花被风卷着落进了墨池里,瞬间,白雪就化成了黑水。云昭起身搓搓冻僵的手。 杨雄想要关上窗户,却被云昭给制止了,他喜欢看雪花飘落,也喜欢这种岁月流逝的感觉。 时间的前头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积极向上的,在云昭看来便是如此。 虽然有时候前面的路可能更加的崎岖,更加的黑暗,他总是相信,光明就在前头。 任何事业的起源都是理想的产物。 现在,有无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跟他一起在为这个黑暗的如同铁一般的明天博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即便前路是漆黑的,有了这些人当火把,黑夜也会变成光明界。 史可法屈辱的跪在地上,想要努力的将脖子挺直,有人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夏允彝青筋暴跳,喝骂不休,却挣脱不开那几双将他牢牢钳制住的大手,而陈子龙已经被人牢牢地按在地上,额头不断地被人按着撞在地上,不一会,便血迹斑斑。 原本应该是史可法这个应天府正堂就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痴肥男子,正手舞足蹈的喝令一干家奴,让他们尽快让史可法给他叩头。 张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胸口处被人踩踏着两只脚,不断地蠕动,却如同一只被人弄翻的大乌龟一般总是翻不过身,只能着急的大喊大叫。 谭伯铭的模样更是不堪,被一个壮汉压在椅子下边,脖子被椅子底部的横档牢牢地卡住,稍微动弹一下便痛苦难耐。 至于别的书吏,被一群手持钢刀的家奴围在偏厢,大声呼喊着住手,却没有一人能冲出包围圈。 至于原本站满大堂的衙役们,此时被两个家奴撵出大堂,抱着手在堂下看热闹。 在衙役后边更是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还呼朋唤友一起来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知府挨揍场面。 史可法怒目圆睁,大吼一声居然掀翻了按住他的家奴,指着高据大堂的痴肥男子道:“徐子桐,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痴肥男子哈哈大笑,把玩着桌案上的惊堂木,时不时地弄出一声巨响,对于史可法的怒吼毫不在意,不断地下令要家奴们褪掉史可法等人的裤子,他要打板子。 史可法悲戚的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吼道:“都是我的错啊,我们本不该束手就擒的。” 痴肥男子丢下惊堂木,把一枚金牌放在手上颠来倒去的朝史可法嘿嘿笑道:“我祖上封中山王的时候,你祖上大概还在吃土。爷爷手上有王命旗牌,你敢不尊令?” 史可法闻言大叫道:“徐达,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些不屑子孙啊!” 痴肥男徐子桐子走下公堂,来到史可法面前低声道:“你把我家的看家狗给换掉了,你要赔。” 史可法道:“我要上本参你。” 徐子桐道:“陛下在北方,这里是南方,陛下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怪罪我魏国公府,知道我爹为什么不来吗? 就是等着你弹劾呢,自辩的奏折都写好了,你的弹章还没有到京师,我想,你贬官的旨意应该已经离开皇宫了。 原本给你留出来了一个县让你治理,没想到你的胃口会这么大,一开场就要拿走南京最富庶的两个县,在不给你一点教训,这应天府还有我们家的立足之地了吗? 明白的告诉你,我没有发疯,我打你不是为我们一家打你,是为了大家伙打你,让你好好地长点记性。” 徐子桐说完话,叉开肥厚的手掌就重重的向史可法的脸上抽了过来。 史可法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等待屈辱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一枝羽箭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带着尖利的呼啸从史可法的耳畔飞过,正中徐子桐的眉心,利箭来势凶猛贯脑而过。 徐子桐双目睁的溜圆,咕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大堂上顿时就陷入了片刻的安静,猛地就听有一个徐氏家奴大叫道:“抓刺客,小公爷被杀了。” 史可法脑袋里嗡嗡的一阵轰响,转过头去,就看见几个猎户装束的男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挥舞着各种武器大喊道:“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狗官方罢手!” 这些人的身手极为了得,自人群里才钻出来,就在衙役,以及徐氏家奴群中掀起一片血雨。 其中一个手持两柄短矛,身穿红衣,头上包着红巾的身材高大的女子最是凶猛,两柄短矛在她手上如同两条毒龙,寒光闪处,便有血光迸射,三两个起落便已经杀透人群,来到了大堂之上。 刚刚获得自由的史可法探手向女子抓去,却被女子当胸踹了一脚,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跌落,才要爬起来,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 回头看才发现是被人殴打的鼻青脸肿的张峰,他抱住史可法猛地一用力,趁乱滚出了大堂。 “抓红巾军逆贼!” 史可法急躁的大喊大叫。 张峰拖住史可法道:“大明太祖就是红巾军出身。” 史可法跺着脚眼看着那几个猎户装扮的人砍瓜切菜一般的将仅存的几个敢于抵抗的衙役跟徐氏家奴砍翻,急的搓手却无法上前。 说起来悲凉,不论是夏允彝,还是陈子龙,亦或是刚才还被椅子卡死的谭伯铭,此时都已经脱困,却没有一人愿意上前阻拦这些红巾军,夏允彝甚至还堵住偏厢房的书吏们不许他们出来。 “他们是魔军!” “什么魔军?”张峰大声问道。 就在这时吗,那个杀进公堂的女贼砍下了徐子桐肥硕的脑袋,血淋淋的提在手上大叫道:“今日为小明王复仇!” 吼完,就三步并作两步,脚在太湖石上踩一下就上了高墙,其余猎户也有样学样,纷纷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身影就消失在高墙外边了。 第七十一章推着走 第七十一章推着走 “天遣魔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史可法一边吟诵这首顺口溜,一边绕过徐子桐肥硕的尸体,最后在三步外停下脚步对张峰道:“太祖皇帝当年出身自红巾军这不假,你可知晓,太祖也是红巾军中最大的叛徒,杀红巾军最多者,便是太祖皇帝。 人人都说太祖皇帝当年酷毒,杀人太多,却不知晓太祖皇帝杀胡惟庸,杀蓝玉,清洗当年从龙旧臣的真正原因。 小明王韩林儿死于覆舟之祸,是不是太祖下令弑杀且不论,这个后果却被太祖皇帝结结实实的给应承下来了,这间接地导致了太祖皇帝与陈友谅,明玉珍,方国珍,张士诚这些红巾军巨擘反目成仇,其中最凶险的一战便是太祖皇帝在鄱阳湖上与陈友谅一战。 这一战凶险至极,太祖皇帝以少胜多,杀的陈友谅部血流成河,鄱阳湖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渔民曾有数年不食湖中鱼鲜。 太祖侥幸在鄱阳湖一战中击杀陈友谅,这才扭转了劣势,在吞并红巾军的战事中逐渐变成最强大的一支,直到太祖皇帝剿灭明玉珍,方国珍,张士诚之后,哪怕太祖皇帝用最残酷的手段惩罚了张士诚旧部,红巾军的隐患依旧未曾根除。 农夫,绿林,盗贼作反的弊端,在太祖登基之后表露无遗,首先,便是读书人不愿入朝为官,那些读书人认为屈居这些绿林好汉之下,为平生之耻,再加上太祖深恨贪官污吏,对于官员诫勉之严,堪称旷古绝今。 大明天下便由一群目不识丁之辈掌管,虽然朝中也有一些有识之士,却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天下刚刚平定,百废待兴,百姓嗷嗷待哺,随没有元末之时“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邻”的惨状,也相去不远,太祖皇帝心急如焚却无回天之力,只能慢慢的等待天下元气慢慢恢复。 直到太祖皇帝开科取士之时,弊端再一次爆发,丞相胡惟庸坐大,蓝玉骄横,太祖不得不再次举起屠刀,杀戮之狠毒,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几次三番杀戮之后,终于灭掉了红巾军对朝堂,军队的影响,大明遂开太平盛世。” 一群人站在公堂上听了史可法的叙述之后,张峰皱眉道:“现在,红巾军余孽杀了徐子桐,我们该如何向魏国公交代呢?” 史可法冷笑一声道:“不必交代,命人将这些尸骸统统归还魏国公府便是,同时告知魏国公,红巾军缘何会出现在他重兵屯守的南京城中。” 谭伯铭捂着手上的咽喉艰难的道:“捉拿红巾军匪类的事情应当一并交付中军都督府,并将文书传给应天府锦衣卫才好。” 正在包扎脑袋的陈子龙道:“从今后,我们不能再束手就擒了,这样的场面出现一次都嫌多。” 史可法喟叹一声从血泊里捡起那面王命旗牌,用手帕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之后,顺手就揣进了袖筒里,对于陈子龙说的话,并没有给出回应。 一场原本该是鲨鱼跟渔夫的惨烈战争,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以鲨鱼被虎鲸吞吃的下场结束。 一场来自遥远年代的红巾军的突袭,一下子就斩开了束缚在史可法身上的所有绳索,现在,他只需要如实上奏红巾军在应天府活动猖獗就成了。 其余的事情自然有皇帝与其余勋贵们来处理。 “革除应天府衙中的所有捕快,衙役,革除应天府衙六房书吏,六房录事参军等阶层官员听参待用。” 作为官僚,史可法并不缺少应对局面的手段。 几人在府衙中商议到深夜之后,张峰,谭伯铭这才疲惫的回到房间休憩。 “怎么办呢?红巾军出来了,我们是用一个麻烦在解决另外一个麻烦,而麻烦终究是麻烦,并未减少,且愈演愈烈了。” 张峰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说实话,他今天被人踩着胸口有点受伤。 谭伯铭不以为然的道:“这里就是一潭死水,必须动起来,只有把水搅混了,我们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既然史可法已经把招募捕快,衙役这样的事情交给了你,咱们隐藏在暗处的人就该浮出水面了,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应天府行走,对我们很重要。” 张峰点点头道:“你说周国萍为什么会假借红巾军的名义突袭应天府衙呢,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我们两个事前一无所知呢?” 谭伯铭揉揉自己的脖子道:“我们两个是政务司出来的,周国萍是密谍司出来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们做事偏谋略,而密谍司那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周国萍以前是京城的大姐头,职位虽然没了,可是不要小看她,当密谍的谁还没有一两样保命的手段?” 张峰翻身坐起,犹豫的道:“你的意思是说,周国萍本身就跟红巾军余孽有关系?” 谭伯铭笑道:“白莲教,弥勒教,无生老母其实都是红巾军的余孽,不光大明朝在绞杀这些人,我们对这些人的态度与朝廷别无二致,那就是见到一个就弄死一个,哪里见到就在哪里弄死! 一个清水县,就让我玉山书院三名好手命丧黄泉,一名大里长,两名里长,至今还是戴罪立功的下场,钱少少在处理清水县教案的时候手段之酷毒据说开了我蓝田县之先河,可见县尊对红巾军的态度也是杀之而后快。 周国萍这次用了红巾军的名头,很难说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我还是偏向于她早有预谋。 我的脖子受伤严重,我想去涤尘阁看看大夫,你就不要去了。” 张峰点点头,就趴在床上准备睡了,今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劳累了。 谭伯铭敲开涤尘阁医馆大门的时候,南京城依旧热闹,这个时间正是外出寻欢的浪荡子们离开画舫,酒馆,食肆回家的时候。 开门的赵秀琴先是被谭伯铭血迹斑斑的脖子吓了一跳,马上就把这个家伙迎了进去。 “周国萍在哪?” “还没有回来,你稍作片刻,我这就帮你处理伤口。” 谭伯铭摆摆手道:“给我一盆水,我洗洗就好。” 把脖子上的血迹洗干净之后,谭伯铭的脖子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在那种状况下,脖子上没有一点血迹不太好,不容易让史可法生出同仇敌忾的之心。 “这些天周国萍的行踪你掌握吗?”谭伯铭放下毛巾询问赵秀琴。 “她加入了白莲社,自号飞红巾。” “你知道她加入了白莲社?” “我也加入了,你也知道,这是我们蓝田的规矩,我不加入,她一个人就不能胡来,我叫赛华佗,你住了。” “周国萍为何不跟我们商量?另外,她是如何加入白莲社的?” 赵秀琴奇怪的瞅着谭伯铭道:“你别忘了,周萍的名字中间有一个国字,她只是没了职务,不代表人家连级别都没了,就涉密层面而言,她比你高的多。” 谭伯铭皱眉道:“我们是一个集体,她个人无权单独行事。” 赵秀琴道:“我是她的副手!” 谭伯铭捏捏拳头有些恼怒的道:“我会上报的。” 一阵轻微的银铃声传来,赵秀琴瞅瞅墙上一根几乎细不可辨的丝线,打开门,周国萍赫然出现在门外。 “没必要上报,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谭伯铭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国萍,他很想把今天手持双枪刺杀徐子桐的那个红衣女子跟面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他看了良久,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家碧玉一般的女子跟那个悍勇无双的女飞贼牵连上。 周国萍似乎有些累了,刚刚做到板凳上,就随手抽下了发簪,乌云一般的秀发便垂落下来,一张小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只有一张稍微肥厚一点的嘴唇因为有口媒子的原因,显得有些娇艳。 “你想知道什么?”周国萍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水,微微低着头,让自己半边苍白的面庞露出来,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怎么知道南京城有白莲社的人的。”谭伯铭收摄一下心神,面对周国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冯夫人的老关系。” “冯夫人如今在白帝城收拢流民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干行政的总是这么迂腐,也不知道县尊为什么会派你们这群死心眼的人来南京干这等大事。 冯夫人的手帕交是红娘子,而红娘子是赫赫有名的悍匪,她的跟脚就是白莲社,而且身份很高,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飞红巾这个名字你是第一次用?” “没错,我是第一次用,可是,这个人确实真实存在的,本人呢,被我杀了,现在,这个名字是我很多身份中的一个,谭伯铭,你不会还想知道我别的身份吧?” 谭伯铭知道,跟这些密谍司的人打交道很麻烦,他只是没有想到会麻烦到这个程度,基于对周国萍的基本信任,他没有继续问周国萍的根脚。 “今天为什么会有刺杀这件事出现呢,我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想要利用这一幕让史可法跟南京勋贵们彻底的成为对立面,你杀了徐子桐,引出来了红巾军,给我们的事情平添了无数变数。” 周国萍又喝了一口水轻声道:“太慢了,时间对我蓝田县来说太过珍贵,我们不能浪费一刻时光,传统的渗入手法效果不好,如果不下一剂猛药,史可法想要在南京立足,难比登天,我们不能跟着史可法走,而要推着他按照我们希望的路向前快速的走。” 谭伯铭摇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既然红巾军已经出现了,他就应该是真实的,如果南京都督府穷搜之后,找不到红巾军,这个黑锅就要由史可法来背,他背不起来的。” 周国萍轻笑一声道:“白莲社该被南京都督府找到的时候,他就会被找到。” 谭伯铭让赵秀琴在他的脖子上包扎了一下作为掩饰,站起身对周国萍道:“希望你这里不要出差错。” 周国萍笑道:“白莲社只是一个工具,同时,他也是我们蓝田县首要铲除的目标,你放心,等南京白莲社对我们失去用处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被南京都督府捉拿之时。” 第七十二章铁板一块的云氏威权 第七十二章铁板一块的云氏威权 谭伯铭走了,周国萍就对赵秀琴道:“政令应该统一才对。” 赵秀琴道:“自然是姐姐才有资格当南京首领。” “这是必须的,我蓝田县讲究能者居上,当然,有利于任务才是第一原则。” “姐姐当首领我们才好完成任务。” 周国萍捏捏赵秀琴的鼻子道:“出来了就不一样了,你以前对我可是意见大的很呐。” “县尊要我看好你,不准你单独行事,王钟折损在岳阳,县尊很难过,他说你现在心绪不宁,急着找回自己的荣耀,这样就很容易急于求成,做一些冒险的事情。 县尊还说,这两年我们为了尽快达成目标,以至于噩耗不断传来,这是他的错,他要求我们尽量发挥集体的作用,务必以个人安危为上,尽量不要冒险,他还说,时间总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 周国萍摇头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干的就是天下间最大的事情,牺牲在所难免,县尊说我们还有时间,不过是安慰我们的话,有没有时间我们会不知晓吗? 如今天下,乱局已经初步展露,一旦京城里的皇帝无力支配地方的时候,顷刻间就是群雄并起的局面,我们虽然控制了半个蒙古,但是,满清这两年也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趁乱进入中原。 而左良玉,黄得功,刘泽清等将领也在拥兵观望,他们的心思不在剿灭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的身上,都在等可以让自己称霸一方的时机。 应天府这边更是如此,人心向背早就不在朝廷,在于江南地方,地主豪族们看似花天酒地,实际上也在暗中蓄积自己的力量以求自保。 我们来应天府的真正目的不在侵占江南,而是要帮助史可法稳住江南,借用史可法的名头割裂地主豪族,让乱局来的再慢一些。 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个人安危不足论。” 赵秀琴叹口气道:“县尊希望我们这批打天下的人,也必须是将来治理天下的人,唯有如此,我们的理想才能一以贯之的执行下去,这样才是最节省时间的法子。” 周国萍笑道:“没关系,万一我死了,你有时间来就来我坟头告诉我新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们梦想的那般就成。” “县尊的话你总要听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洪基失去了关中,这对他来说非常的不方便,想要从襄阳直抵中原,走关中是最方便的,不用一遍又一遍的跟官府争夺南阳府。 孙传庭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离开南阳府,也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占领南阳府了,他跟李洪基的拉锯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 这个时候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韩城将李洪基一鼓而下,让他逃脱,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秦军离开关中,蓝田县就放弃了对他们的资助,不论是军粮,还是军饷,以及武器,物资补给都需要当地官府来支撑。 如今的河南府经过这些年的兵灾之后,已经是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所在了。 即便是孙传庭自己也看不到战争有任何结束的征兆。 大军缓缓东归,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干枯的野草有一人多高,道路两边不时地就有白骨出现,吃的肥硕的野狗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远远地跟在大军后面。’ 这些畜生也知晓只要跟着大军,就有吃不完的新鲜尸体。 冬日的旷野上并不安静,成群,成群的乌鸦不时地从荒林中飞起,嘎嘎的叫着从大军上方飞过,最终落在一些古怪而高的树木上,如同鬼魂一般看着这支寂寥的大军。 多年的征战,已经谈不到什么士气了,战争变得跟每天吃饭,睡觉一般频繁,变成了生活中的一份子——遇到敌人拿刀子作战就是了…… 昔日追随孙传庭从潼关出发的军卒已经不多了,军中也不再是整齐的秦音,多了很多中原腔与两湖腔调,如果仔细听,山东腔调也隐约可闻。 有些军卒在战败之后,投降了李洪基,同样的,很多流寇在战败后也被官军收编,到了这个时候,就很难再分清楚谁到底是贼寇,谁到底是官军了。 很多时候孙传庭都在怀疑自己作战的目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作战,以前还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为了君王,为了社稷,为了天下。 如今,当官贼不分的时候,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继续下去的结果就是两群人相互厮杀,最终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不是孙传庭想要的结果。 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富裕安宁的生活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他很想驱车上龙首原,看看碧翠的终南山,晒晒那里温暖的太阳,在小溪边铺一张席子,放一个枕头,驱两三童子拾柴煮茶,自己手握一卷书,就着终南山的云岚品味其中意趣。 倦了,便以书遮脸酣睡,醒来了,就沿着小径攀援而上,与樵夫问答,与仙人论道。 马车颠簸,很快就打乱了他的思绪,亲兵把一封信送了进来,孙传庭看了一眼封皮,叹口气用刀子裁开封口,仅仅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 仔细的看过信之后,就把信烧掉了。 唤来副将道:“我们回开封。” 副将犹豫一下道:“大人,黄河已经封冻,开封无险可守。” 孙传庭道:“走吧。” 秦军从伏牛山下经过的时候,云昭就站在山头上瞅着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秦军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看过秦军之后,云昭很是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将这支旧军队收下来,从今日散乱的军阵,以及拖沓的行军模样来看,这支军队的实力被严重的夸大了。 云杨伸长脖子看了一阵子道:“战损太严重,补充的兵员太差,老秦人的战力远不止于此。” 云昭瞅瞅云杨锃亮的光头道:“看事情要公平,不要带情绪。” “谁带情绪了,本就如此。” 云昭回头瞅瞅自己满坑满谷的部下,对云杨道:“他们的斥候呢?路过伏牛山这么凶险的所在,居然不派斥候搜山?” “那是我们的规矩,外边的军队可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搜山,就算搜到了又如何,该打仗的时候一样要打仗。” “你的头发就是因为你没有搜索前进这个概念,结果被人家一把火给烧掉了。” “我那时为了抢时间占据上风,否则,我不用穿过火墙,绕一下路就可以了。” “咦?你聪明了好多啊。” “我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在你跟前总要装的傻一些,免得婶婶疑神疑鬼的以为我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少挨两顿家法。”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很好,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免得我总是在考虑把你这颗秃头摆在那里才好看这个为难的问题。” “头就应该摆在脖子上。” “不一定,放在金漆盘子也很好看。” 云杨好像不太愿意跟云昭商讨自己脑袋的归宿问题,扯开话题道:“孙传庭走了之后,李洪基的前部人马就要来了,领兵大将是刘宗敏,两天后抵达。 我会拦住刘宗敏,你跟李洪基的会面地点就在伏牛山两军阵前。 如果,你想现在就弄死李洪基或者刘宗敏现在就跟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会安排好的。” “怎么弄死他们?” “很简单,用大炮,延时地雷,哪怕是死士绑上火药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是不成。” 云昭摇摇头道:“傻子,用不着。” 云杨斜眼瞅着云昭道:“你又把谁安排到李洪基身边了?他老婆还是他兄弟?” 云昭耸耸肩膀道:“没有的事!” “那我就不管了,不过,孙传庭想见你。” 云昭叹口气道:“有什么好见的,无非是英雄气短罢了。” 孙传庭咳嗽的厉害,披着一件黑狐裘大氅才安坐了一柱香的时间,光是咳嗽就占据了一半时间。 云昭给孙传庭倒了一杯茶说道:“病了就不要强撑。” “你要是肯替我作战,我一定回西安养病。” “皇帝不肯啊。” “你现在做什么事情还需要皇帝首肯吗?” “大义不能缺!直到现在,我依旧在给陛下缴纳赋税,他的养心殿坍塌了半边,我还出了五千银元希望能修缮一下。” “那是因为你以后要住到里面去,给陛下修缮皇宫,其实就是给你自己修缮住房。”孙传庭直言不讳。 “天下英雄很多啊,我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如果你中途忽然犯错,你当然不可能走到最后,就目前来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犯错的几率太小了,就算你中道崩殂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以你留下的余威,以及你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哪怕你儿子只有一岁,也能稳稳地坐在最高位置上好好地长大成.人。 所以说,这天下迟早是你云氏的。” 云昭点点头朝左边的云杨问道:“我死了,你不会抢我儿子的位置吧?” 云杨立刻回答道:“你死了我准备自宫之后去住宅天天守卫你儿子。” 云昭这才笑着对孙传庭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第七十三章野猪精拦路 第七十三章野猪精拦路 “以前都是官军追着贼寇打,现在不一样了,有官军的地方才会有贼寇。” 孙传庭解开黑狐裘大氅,爱惜的放在一边,抱起茶杯轻声道。 “为什么呢?” “百姓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被劫掠了,就连贼寇也不愿意要他们,官兵剿匪本该是天底下最理直气壮地事情,现在也不同了,轮到贼寇追着杀官兵了。 只有击败官兵,贼寇们才能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时局翻转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大明衰败之速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之外,现如今,不论是征兵,还是筹粮,亦或是摊派都很难真正执行下去,官兵正在向贼兵转变,尤其是北方地带,这一现象很严重。 蓝田县繁盛天下无人不知,不仅仅是众贼寇对蓝田县垂涎三尺,就连一干官兵们对蓝田县也是如此,老夫虽然还没有收到联络信函,可是,风闻已经出现,县尊应当提早做好准备。” 云昭笑道;“全天下人都要进攻蓝田县了是吗?” 孙传庭点头道:“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南方人甚至会提供一些支持,杨嗣昌,王文贞之辈虽然不敢再表明态度,可是,放任自流或者推波助澜的事情他们一定能做的出来。” 云昭叹口气道:“我想平安的发展关中,看样子为世人所不容,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孙传庭道:“县尊明见万里,自然有所准备,我这里需要告诉县尊的是,万万莫要轻敌,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敢对蓝田县起什么野心,如果全部联合起来,蓝田县就危险了。” “该有这么一战的,如果不战,蓝田县人就会忘记自己身处乱世这个事实。” “我以为,蓝田城的军队不能回撤,蓝田县需要多一个立身之所,县尊派遣去宁夏的军队,应该回防了。” 云昭摇摇头道:“那两支派出去的军队本就是蓝田县多余的军队,如果他们回防了,这些人哪里会有胆子进犯蓝田县。” “县尊在等待这些人进犯?” “是的,蓝田县团练一年耗费的国帑超过四百万枚银元,也该到检验的时候了,只要扛过一次进攻,蓝田县百姓将会无所畏惧,这对培育他们的自信心很有好处。” “县尊想要蓝田县百姓自信到什么程度呢?” 云昭稍微想了一下慢慢的道:“一介农夫敢手持粪叉面对千军万马!” “有什么典故吗?” “有,不告诉你。” 孙传庭点点头道:“听起来很美。” “昔日的老秦人可以。”云杨再一次表现出了他对老秦人谜一般的自信。 孙传庭笑道:“既然县尊有这个准备,老夫这就告辞,还要继续狼狈逃窜到开封,希望县尊能够拖住李洪基一个月。” 云昭皱眉道:“为何不是洛阳?” 孙传庭道:“开封不守是无河南,河南不保是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大势甚可忧危也。” 云昭叹口气道:“坚持吧!” 孙传庭笑道:“好在还有蓝田县存在,让我心中绝望之意还没有到顶峰,不致生出战败自杀之心,此次如果再度战败,孙传庭当效法卢象升,如果县尊信得过某家,就把长安县托付于我吧!” “长安县富庶,可不是一个出政绩的好地方。” “长安县毗邻龙首原,是一个晒太阳的好地方,孙传庭征战多年,铠甲遍生虮虱,该晾晒一下了。” 云昭笑道:”只要你不披发入终南山求道,这个要求不过份,准了。” 孙传庭拱手谢道:“如此,拙荆可以去长安县选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为我建造几所茅庐了。” 云杨呲着白牙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愿你成了长安县令之后还有时间去晒虱子。” 孙传庭笑道:“一县之地而已。” 云杨道:“长安县地处关中腹心,人口十四万户,县衙六房管理的事情不比你现在管理的事情少,恐怕还要更多些,仅仅你要布置公务的例会,一月之中就有五次,这还不算你去玉山政务司参加的吹风会,獬豸的立法会,县尊主持的扩大会议。 一月之中,你必须有十日时间在乡下,遇到团练演武时间,你还要披上铠甲与团练一起操演。 蓝田所属县令人人过的苦不堪言,有甚者说,在我蓝田担任县令,效的不是犬马之劳,而是牛马之累,你多的是被雨雪午夜惊醒之苦,担忧那里的百姓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安好,哪里有什么机会住在茅庐里饮酒品茶。” 孙传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云杨道:“整日劳碌也好,只是不要像现在这般胸中充满郁气。” 两人目送孙传庭乘坐马车离开,兄弟两就对视一笑。 卢象升投降了,洪承畴投降了,现在,孙传庭也终于投降了,从此之后,蓝田县不再缺少这种地位的高级官员,蓝田县终于可以把那个县字去掉了。 蓝田县到底是一个什么高度,其实并不是看占据了多少地盘,而是看能够管理好多少地盘,土地是需要经营才能产生效益的,经营的好了,一泡尿都能滋出黄金来,经营的不好,会被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拖累,人家甚至会造反,最后糜烂一堆。 而官员的名望也非常的重要,名望这东西其实就是个人才能的表象体现,是获得别人认可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卢象升有很高的声望,所以,他来蓝田县担任法制官并自称为獬豸的时候,全蓝田县上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蓝田县的法制真正的落实到实处。 洪承畴将来担任了清水县县令,那么,这个对蓝田有潜在污染危险的县就会在一个狡猾的老牌官僚的治理下,会慢慢走出病区,最终恢复成正常州县,在这个过程中,洪承畴这个国之重臣说出来的话,要比一个毛头小子说出来的话更加的具有可信度,如果可能,现实中的洪承畴将会与无生老母大战一场。 “命令密谍司加强对孙传庭的保护,我觉得他现在快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暗中保护,还是明着保护?”杨雄觉得有些诧异,孙传庭身边已经有很多蓝田籍贯的亲卫。 “明着,让孙传庭知道在最危险的时候可以相信谁。” “黑衣人撤回来吗?我觉得这些人留在孙传庭身边不好,如果被发现了,很可能会让县尊的布置付诸东流的。” “黑衣人交付孙传庭管理,你放心,像他这种老牌官吏,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他安排了杀手,撤回来他还是会疑神疑鬼的,不如交给他管理,他才会放心。” 云杨见杨雄跑了,就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道:“我身边的人中间,负责杀我的人是谁?” 云昭冷漠的瞅瞅云杨道:“你爹!” 云杨吞咽一口唾沫道:“我一猜就是他。” “你派去的人跟刘宗敏联系上了吗?” “不用联系,我把我们山寨的旗号已经放在刘宗敏追击孙传庭的必经之路上了。” “你不说清楚,人家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云杨纳闷的道:“难道你野猪精的名号不够响亮?” “野猪精?”云昭疑惑的瞅着云杨。 “对啊,你在江湖上的名号就是野猪精,比什么射塌天,一阵风,轰破天,钻地鼠,铁胳膊一类的好听的太多了,江湖上早就传遍了,就是没人敢在你面前提罢了。” 云昭斜睨着云杨道:“你也有名号?” 云杨裂开大嘴笑道:“我云氏有座山虎云福,摧山虎云虎,钻天豹云豹,深水蛟云蛟,铁翅膀云霄,野猪精云昭,金翅大鹏云杨,笑面虎云甲,歪太岁云乙,催心手……大小头领三百余。” 云昭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一直以为蓝田县是一个拥有完整管理体系的一个正常国度,现在听了云杨的话之后,他才悲伤地发现,自己多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到现在为止,人家依旧把蓝田县当做一个大号的贼寇老巢在对待。 野猪精也就罢了,这是自己造的孽,当时一句玩笑话,成就了自己野猪精的无上威名。 只是,为什么云杨就叫做金翅大鹏? 杨雄办完事回来了,见县尊正在为此事迷惑,立刻在边上道:“云杨的外号叫的最多的是秃头鹰,不是什么金翅大鹏,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江湖上不认可。” 云昭点点头,他都能想的到,以云杨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他云昭的江湖旗帜往大路上一插会是一个什么模样___野猪精在此,速速拜见! 事情跟云昭设想的也差不到那里去,当刘宗敏听说一面绘着一头高大如山,钢鬃竖立,獠牙外翻的野猪图样的江湖坐山旗挡在大军前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云昭! 没错,在闯王军中来往的文书上,云昭就是野猪精,野猪精就是云昭,且已经到了直呼野猪精而忘记云昭这个本名的地步。 两丈二尺高的野猪旗与闯王的中军大旗一般高大,能树立这么高旗帜且自称为野猪的人,满大明只有云昭一个。 如今,这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的描绘的栩栩如生的巨大野猪也一动一动的似乎活过来了,张大了满是獠牙的嘴巴似乎要择人而噬! “速报闯王,野猪精拦路!” 第七十四章欠债的庄户刘宗敏 第七十四章欠债的庄户刘宗敏 野猪旗十里以外的,有一座匆匆搭建的茅屋。 虽然材料简陋,但是做工很好,哪怕是没有剥掉树皮的梁柱也处处透着古趣。 六个青衣婢女正在装扮房子,同样一身青衣的云昭坐在一张矮几后面,孤独的打着棋谱。 全副武装的云杨就站在云昭身后左顾右盼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样子他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一匹雄壮至极的黑色战马驮着一个全身铠甲的壮汉从山路上转了过来,先是远远地打探了片刻,然后握着丈二长的斩马刀缓缓靠近。 走的近了,就连云昭都暗自赞叹一声,都说关中男儿强横,身体雄壮,却又显得精明能干的刘宗敏更是将关中男儿的雄豪气彰显无遗。 停在十丈以外的地方,他缓缓下马,将自己的长柄砍刀插在地上,拴好战马之后就视左右甲士如同无物,虎步龙行的来到云昭两丈开外的地方拱手道:“刘宗敏见过大头领。” 云昭放好棋子之后,也不看刘宗敏淡淡的道:“李洪基呢?” 一股不豫之色从刘宗敏脸上闪过,不过他还是恭敬地道:“闯王在三十里外。” 云昭转过头对青衣婢女吩咐道:“赐酒。” 立刻就有两个青衣婢女一个抱着酒坛,一个捧着有一个粗瓷大碗的盘子来到刘宗敏身边弯曲双腿请刘宗敏检验酒坛子与碗。 刘宗敏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云昭,婢女就打开酒坛子,将酒香四溢的烈酒倒进大碗。 刘宗敏想也不想的端起酒一饮而尽,抹一把浓密的胡须道:“好酒!” 云昭微微叹口气对云杨道:“你看,这就是李闯王为何能在绝境中重新杀出一条血路的原因。” 云杨笑道:“我也能。” 云昭微微一笑,这才抬起头看着刘宗敏道:“好汉子!” 刘宗敏握着双拳跨前一步道:“大头领一杆野猪旗就让我刘宗敏五万大军裹步不前,按照江湖规矩,闯王给足了大头领颜面。 却不知大头领是要与我大军作战呢,还是来犒劳我军?” 云昭随手拂乱棋盘,有些恼怒的道:“当年在我云氏庄园乞食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威势,怎么,见了老主人一点礼数都讲了吗? 我云昭不远千里来到这伏牛山,就等着与李闯王把酒言欢,怎么,你想与我作战?” 刘宗敏怒道:“刘某不是你云氏仆童。” 云杨跨前一步大吼道:“胡说,全蓝田县都是我云氏部属,你何能例外?你刘宗敏乃是曳湖村人氏,至今还欠我云氏口粮钱未曾归还,见了主子也不带些土产,更不曾称呼一声少爷,这就是你的家风?” 刘宗敏怒极,连续跨前两步指着云杨道:“胡说八道,某家昔日虽然清贫,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曾欠过你家钱粮?” 云杨仰天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据朝刘宗敏晃晃,又躬下身子很狗腿的对云昭道:“把借据给他?” 云昭鄙夷的瞅瞅刘宗敏点点头。 云杨立刻将手里的借据揉成一团丢给刘宗敏道:“少爷说看你还算是一条汉子,你爹刘猪儿欠我家的债务免了,从今后,你可以挺起胸膛做你的好汉了。” 说罢又是两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宽恕者的得意之情。 刘宗敏俯身捡拾起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借据,看过之后,狂怒立刻消失了,狰狞的面容迅速回复了平静,将借据揣进怀里拱手道:“我连本带利一起还。” 云杨冷哼一声道:“这份借据不假吧? 万历三十五年你爹借的一百二十个钱容易还,我家老家主听闻你娘生你之后没有奶水,担心把你饿死,把家中的大奶羊借给你爹养了半年,你可别说你没喝过羊奶。 我老秦人头可断,血可流,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就问你,这份恩情你刘宗敏拿什么来还?” 刘宗敏目瞪口呆…… 奉命前来的时候,他考虑过无数种场面,也想好了无数种应对方式,哪怕是云昭翻脸要杀他的场面他都想好了对策,做梦也没有想到,人家居然是来讨债的。 借据上他爹画的花押,这东西假不了,这样的花押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用,没看出造假来,至于大奶羊的事情,他也听母亲讲过,此事也不假。 可是,云氏这么多年都不曾催过债,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他们居然在催债! 面对千军万马,刀枪箭雨,炮石烈火都不曾皱过眉头的刘宗敏此时就觉得脊背上爬满了蚂蚁,正在他的身上乱跑,一张方脸顷刻间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他是强盗不假,可是,像这种一分利的借据,在乡间就是比天大的恩情,老秦人如果不到绝境,绝对不会向富户借这种债,因为,这已经不是债务了,而是恩情,即便是把债务还请了,人情债却一辈子都还不清。 清明一些的地主,一旦发现某一家有一个可造之材,会在他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刻意施恩,这份恩情或许屁用不顶,一旦有用,用处就大了去了,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乡绅之所以在乡间有很强大的势力,其中就有这种借据的功劳。 “哼,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知道什么是恩情,曳湖村修建水库的时候,要动用村子里的坟茔公地,大家为了水库早日修成造福子孙,商议之后,都同意把祖宗迁走,别人家的坟茔都有儿孙迁走,就你爹娘的坟墓无人理睬,准备把坟茔平掉,当绝户孤坟来处理。 还是我婶婶老大的不忍,找了阴阳,选了一个好日子把坟茔迁去我家的地里安置,每年清明,我家祭祖的时候路过你爹娘的坟茔,多少都会放一些供果,烧一些纸钱,十月一送寒衣的时候有多余的寒衣也一并烧了,连你这个孝子的活计都替你干了,你还有脸在我家少爷面前大吼大叫?” 刘宗敏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此时此刻,如果大地能裂开一条缝隙,他一定会一头钻进去。 他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地道:“孝子刘宗敏谢过主家周全。” 说罢,又重重的叩头三次之后,便霍然站立起来,瞅着云昭道:“刘宗敏如今侍奉我家闯王,即便深受云氏大恩,也断然不会生出二心,大头领请绝了招揽之心。 欠云氏钱财,刘宗敏以万金奉还,欠云氏人情,有朝一日我闯王定鼎天下,我必用性命保全你云氏妇孺,以此偿还云氏**羊活命之恩,报答云氏全我父母坟茔之恩。” 云昭满脸赞叹之意,拍着手道:“果然是我老秦人中的好汉,如此,便这般说好了,你与云氏再无纠葛,来人,赐酒!” 青衣女婢再次倒了满满一碗烈酒,云昭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酒邀敬刘宗敏一下,两人便一起一饮而尽。 喝完酒,云昭见刘宗敏还要说话,就摆摆手道:“你今日气势为云杨所夺,心神散乱,此时再商议事情于你不利,回去禀报闯王,我与他并称枭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该好好地讨论一下天下的事情。” 刘宗敏轻咳一声整理一下思绪道:“既然大头领愿意与我家闯王会谈,可是,襄阳英雄会,大头领为何迟迟不见踪影,难道说,大头领担心我家闯王加害不成?” 云昭笑道:“信义二字,属于你这样的好汉,也属于云杨这样的老秦人,唯独不会出现在我或者闯王这样的人身上。 我们二人都身负数十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实在是讲不起信义二字。 再者,这天下群雄,有望登上九五之位者不过闯王与昭耳,余者,不过是将死之人,冢中枯骨不足论。” 刘宗敏看着青衣飘飘的云昭,也暗自赞叹,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也是钦佩至极,年幼的时候,此人就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总觉得那个小小的孩子的眼睛,似乎有洞穿人心肺的能力,他甚至觉得,从那个时候这个人就知道他会闯出一番名头。 在千军万马中闯荡多年,他岂能不知先前的借据,后来的坟茔之事都是云氏事先准备好的,是特意拿来对付他的。 即便如此,他也在心中将闯王拿来跟眼前这个儒雅的少年做一番比较,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青衣人似乎比相貌丑陋粗鄙的闯王更加适合登上九五之位。 云昭重新摆好了棋盘,重新落子,重新打谱,就像刚才把刘宗敏往死里逼债的那个人不是他。 刘宗敏默默地拱拱手,就喟叹一声,提起砍刀,骑上他的大黑马,得得得的离开了这座安静的山谷,咋爱吃看到那副野猪旗的时候,他从那头面目狰狞的野猪脸上,看到了别样的风情。 比不过! 这就是刘宗敏对云昭最直观的判断。 以前的时候他不服天下任何人,即便是紫禁城里的皇帝,他也觉得自己可以把他拉下马。 可是,在面对安静打棋谱的云昭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人跟身后的青山已经融为一体了。 “枭雄不讲信义,刘宗敏受教了。” 坐在马上的刘宗敏朝旗子认真的拱手施礼。 第七十五章背叛者,李岩 第七十五章背叛者,李岩 “我以为刘宗敏是你的暗子。” 云杨掰给云昭半块烤红薯,美美的吃了起来。 杨雄也想吃红薯,可惜云杨不给他,论到挑红薯,烤红薯的本事,云杨堪称天下第一,他总能从海量的红薯中找到最适合烤的红薯,并对此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 “他这种人不适合当暗子。” 云昭啃一口热红薯还是回答了云杨的话。 “他这种白面书生适不适合?我觉得很合适。” 云杨用眼神瞅瞅杨雄。 “他这种人心思缜密,博闻强记,也不适合做暗子。” 杨雄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县尊会听了云杨的话让他去当什么奸细。 “我认识的人里面除过某人之外,谁最适合当暗子?” 云杨吃红薯吃的很干净,不用手剥皮,他仅仅依靠嘴巴跟牙齿就能把红薯皮上最甜最香的那层焦糖味道的硬皮吃的干干净净。 “徐五想,假如他个人条件再好一些,太很适合当暗子,你要知道,当暗子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代入到自己正在充任的人物中去,直到某一天被人或者一个东西唤醒之后,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指令。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五想非常的合适。 不过呢,当过暗子的人在回来之后一般不会让他担当大任的,因为这样的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毛病,至少,不再适合担任光明类的职务。” 杨雄,云杨一.asxs.头,对于心理有船上的人他们算是深受其苦,钱少少就是! “李洪基还是会派人来商量会面的事情,你觉得这一次他会派谁来?” 云杨很想再测度一下自己的聪明程度。 “李岩!” “怎么这么肯定啊?” “因为有人告诉我了。” 云杨不想问告诉云昭李洪基内部消息的人是谁,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李岩? “李岩是李洪基军中的副军师,算是一个后起之秀,听说一张嘴很是了得,他只要来了,就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一次就要看杨雄你的了。” 杨雄没滋没味的吃着一块被云杨鄙视过的烤红薯,头都没抬的问道:“能羞辱他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不用给冯英颜面。” “那我一会再吃一块红薯,等他快来了就去喝点凉水。” “高!” 云杨将拇指挑的老高。 对于李信这种人,云昭真的连见一面的想法都欠奉,密谍司的青衣女子们已经收拾好了茅草屋,连火炉都已经生起来了,里面一定很暖和,好好地睡一觉怎么也比在外面喝北风打棋谱来的舒坦,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闻杨雄的屁味了。 这一次见李洪基目的是把他拖在这里一个月,至于见李洪基云昭都不知道自己要说啥,见与不见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李洪基在云昭的全盘计划中很重要,就目前而言,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人撕破脸皮,一旦兵戎相见,会严重削弱李洪基的实力,对于将来的计划没有半点好处。 此人如今的实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刚刚在襄阳编练了自己的大军,将手中大军分成前后左右中加上老营总共六营人马。 淘汰了一批老弱,加强了骑兵建设,甚至还有不多的一点火器,不过,他手里的火药不少,从云昭这里他就出高价买走了不下二十万斤的火药。 就是因为兵强马壮,火药充足,他才起了要拿下河南全境这个念头。 这一次他不再是倾巢出动,开始有计划地向地方投放守备兵力,比如襄阳,这一次就将手中悍将袁宗第的两万精锐留了下来。 在不断地与官兵作战的过程中,李岩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 比如,著名的“打活仗”方式就是李岩此人献给李洪基的。 所谓‘打活仗’就是一旦与官兵要交战了,不等官兵冲杀过来,他们就丢弃各种物资,甚至钱粮,官兵见到满地的东西,顾不上追击贼寇,忙着收拾满地的财物。 官兵收拾了财物之后,就会心满意足的回去报功,说自己斩杀了多少贼寇,夺回来了多少物资,由于有物资为证,经常能获得朝廷的颁奖。 如此一来呢,贼寇就在自觉不自觉之间掌握了战场主动权,一旦贼寇真正的发起攻击,官兵在很大程度上就会丢盔弃甲。 云昭开始听到这种作战方式的时候惊讶的嘴巴都要合不拢了,下令密谍司彻查,结果,报上来的消息比云昭初次听闻的还要荒唐。 蓝田县密谍司能查探到的东西,锦衣卫查不到?东厂查不到?那些就在战争前沿的官员,将领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皇帝说……全世界的人都在哄骗大明皇帝崇祯! 茅屋里果然很暖和。 云昭拥着被子高卧,屋子里两个密谍司的青衣女子跪坐在窗前,手铳就摆在面前,弩弓就在身畔已经上好了弩箭,胸口挂着四枚手雷,长刀就在背上,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青衣女子就会暴起发难。 这些女子不是来自于玉山书院,而是云氏贼寇家族,她们的父兄都是贼寇,所以,她们天生就是贼寇,且武艺高强,很多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姓氏了,凡是被云氏家主云娘挑选中的,统统跟着主家姓了云姓。 在玉山的时候人家都是家里的小媳妇或者大小姐,离开了玉山,就成了云氏主人的贴身护卫。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云昭在睡梦中隐约能听到慷慨激昂的交谈声,也隐隐约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响亮的屁声,尤其是到了人家最慷慨激昂的时候,杨雄的屁声就如同号角,如同鼓点,同样的大气磅礴。 吃红薯喝凉水给了杨雄充足的弹药,估计能把这个背叛了自己阶级的伪文人气个半死。 杨雄是一个高雅的人。 但是,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自己阶级的人,尤其是李岩这种投身贼寇的人。 事实上,他杨氏一族也是经过再三考虑之后,并亲眼见到云昭在关内做的各种惠民措施,并对学问以及学问人有着根本的信任,这才真正投靠了蓝田县。 因为他们发现,云昭根本就不是什么贼寇,而是学问人中的异类,是一个准备创立一门新学说的人,并且是一个正在积极支持横渠一脉学说的人。 就这一点,就把云氏贼寇的恶名清洗的干干净净。 读书人不怕异见者,这在读书人中间非常的寻常,总之,就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而已,最终还是汇入主流,成为滔滔大河中的一份子。 但是,他们不原谅投身贼寇的人,一点都不原谅,甚至会认为这些人才是自己的生死大敌。 所以,杨雄才以豪放不羁的方式来迎接这个读书人。 云昭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女护卫掀开了蒙着窗户的帘子,旋即,有雪花飘进来。 “下雪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给云昭披上裘衣道:“雪下的好大。” “这里的大雪看样子是不可能做到阻塞山川的。” 护卫轻笑道:“那个贼人走了。” 云昭伸伸懒腰道:“被杨雄的屁熏走了?” 护卫摇头道:“那个读书人羞恼之下找杨雄决战。” 云昭摇摇头道:“他大半打不过杨雄。” 护卫咯咯笑道:“杨雄打的好厉害,那个读书人最后是被护卫们绑在马上送走的,杨雄还在人家胸口插了一封信,解释了这人为什么会满身伤痕。” 云昭笑道:“不错,做的有理有节,很好,看来啊,这些年的书没有白读。” 护卫笑的更加开心。 云昭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皱着眉头指指站在雪地里已经变成雪人的那群护卫问道:“那些人是傻子吗?” 女护卫吐吐舌头道:“是云杨将军的命令,要他们展现出我蓝田军的威势来。” 云昭听了点点头道:“云杨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呢,没必要折腾我们自己人,即便是要向来人示威,也应该让他们披上披风才好,穿着铁甲站在雪地里,会冻坏身子的。 刘二牛就在外边的队伍里,你就不心疼?” 女护卫羞答答的快步走出茅屋,不大功夫,就看见她带着一群女护卫给外边站岗的男护卫们送去了披风。 云杨听说云昭睡醒了,就匆匆的进到屋子里,从炉灰里扒拉出几个红薯,拍拍灰烬,就掰开红薯大嚼。 云昭看的胃酸,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世上有人真的整天吃红薯还吃不厌烦的人。 “杨雄呢?” “洗澡换衣服呢?” “下雪天洗澡?” “不洗不成,用力有些猛。” “呕……”云昭瞅着云杨吃红薯的场面忍不住干呕起来。 云杨奇怪的看看云昭继续道:“这场雪下的很是及时,李洪基的大军即便是要走,也需要等到这场大雪停下来,不过,不好的地方在于,孙传庭的大军也走不了。 老天很是公平,三月的时候黄河才会开河,我们还是要把李洪基留在这里一个月。” 云昭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瞅着逐渐发白的青山道:“连老天都希望这个世界安静几天,莫要有那么多的杀戮!” 第七十六章泥腿子的排场 第七十六章泥腿子的排场 杨雄对待李岩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云昭对待李洪基的态度。 农民起义往往是悲壮而又如火如荼的,是人类史上最波澜壮阔的一页。 更是人们打破奴役追求自身权利的伟大运动,更是底层人民用自己的勇气向腐朽的统治者发出的最大呐喊! 所以,在云昭看来,农民起义没有半分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贪婪的统治者。 李洪基与张秉忠不同,他不追求个人的极端享受,也不喜好美色,平日里与将士们一起穿布衣,吃粗粝的食物,作战也能身先士卒,算是起义军众多首领中间难得的志向远大之人,也深受部下的爱戴。 云昭假如脑袋中没有另外一个李洪基存在的话,他一定会对这个人充满好感。 就像昨日之刘宗敏,只要给他换一个首领,在云昭的蛊惑下此人必定会投降,不过,云昭对这人没有半点的兴趣,从本质上,这人就是一个坏人,目前表现出来的忠勇,不过是只是勉强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欲望的结果而已。 这样的人来到蓝田县,迟早会被獬豸五马分尸! 关中人对当兵吃粮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且不管当的是什么兵,吃的是什么粮,所以,官军中的秦军吃苦耐劳,作战勇猛,同样的,贼寇中的老秦人也有同样的素质。 好在,关中最大的贼寇名曰——野猪精,偏偏野猪精还是天下贼寇中最富裕的一个,加上这头野猪精就蹲在关中,所以他麾下的关中人自然是最多的。 关陇自古就是出雄兵的地方,也是为祸世界最惨烈的一群人,历朝历代的起义者中永远都不缺少老秦人的身影,他们是最敢于向不平挥刀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统治得当,他们又会成为一个又一个王朝最强大的助臂,他们曾经创造出汉人史书上最强大的王朝,威凌四海,气贯八方。 这就是云昭为何明知道关陇之地并非天下最富庶的土地,却一定要牢牢控制关陇之地的原因。 钱没有了可以赚,粮食没有了可以种,如果胸中连一股子豪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这股子顶天立地的气概,你不论拥有什么,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关中人心中没有这股子不平之气,云昭早就带着族人去海外开拓自己的领地去了,哪里会有什么心思带着一群懦弱的苦哈哈玩什么争霸天下的游戏。 今天的天空依旧彤云密布,雪花飘飘。 云昭裹着裘衣,抱着茶杯坐在屋檐下看这漫天大雪。 云杨蹲在一个小小的泥炉子边上,精心的烘焙着自己的红薯干。 杨雄拿着一卷书,看一会,就低头嗅嗅自己的衣衫,担心还有什么不好的味道残留在上面。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云昭轻声吟诵出一首千古名篇,云杨抬头看看云昭,见他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就继续嘻嘻哈哈的用手翻动滚烫的红薯干。 杨雄接话道:“今天不会有鱼来了。” 云昭哼了一声道:“总有人喜欢干一些出人预料之外的事情,我明明已经用土匪的方式跟他打招呼了,他居然要跟我耍官府那一套,礼不过三,今天还会来人的。” “今天谁会来?” “一个骗子。” “骗子?” “江湖骗子!” “您是说宋献策?” “李洪基总喜欢搞这一套,明知道我对见他的部下没有半分兴趣,哪怕每次过来受辱一番,居然还要让自己受辱三次,摆出一副苦哈哈的嘴脸给谁看呢。 这人穷惯了,总以为自己穷就是天理,自己穷,别的富人就都是王八蛋,明明他心中总想着抢劫一番,却非要给自己鼓捣出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 从这一次的事情看来,这个家伙心里居然真的存着要干掉我蓝田县的想法。 想着法子的给自己找借口呢。 既然你要借口,好,爷爷给你。” 云杨不解的瞅着云昭,他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在吟诗的云昭为什么突然间就开始发怒了。 云昭抬抬手,一个青衣护卫就把背上的弩弓给了他。 山头的红色旗帜摇晃了两下,云昭冷着脸给弩弓插好弩箭上好弓弦。 眼看着一个童子牵着一头驴子,从山脚处转了过来,驴背上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家伙。 手里抱着一个渔鼓,踩着厚厚的雪从山道上缓缓而至,驴脖子底下还系着一枚铜铃铛。 每走一步,铃铛就响动一下,走了一路,铃铛就响了一路。 比他娘的张果老还要张果老。 已经走到十丈距离了,这个混账居然还不下驴子,依旧垂着脑袋装作一种半睡半醒的混账模样。 驴子径直来到云昭的茅屋前边不足一丈的地方,这才如梦方醒,坐在驴子上拱手道:“山人……” “山你娘啊!” 云昭抬手就扣动了弩弓的扳机,只见三枝弩箭闪电一般的激射出去,宋献策魂飞魄散,想要从驴子背上滚下来,大腿如同被雷击一般先是酸麻,紧接着痛楚就如同浪涛一般席卷过来。 屁.股下的驴子昂嘶一声猛地一甩头,就把牵着缰绳的童子甩出去两丈远,紧接着四蹄一软,就趴在地上了,驴子的肚皮上赫然插着两枝弩箭,入肉一尺有余。 宋献策从驴子身上跌落雪地,渔鼓也丢了,抱着自己地大腿惨叫两声之后就指着云昭道:“大统领为何要杀我?难道就不拍闯王降罪吗?” 云昭甩开裘皮大氅,丢掉手上的弩弓,提起屁.股底下的折凳跳下台阶,来到宋献策身边,不等宋献策求饶,手里的折凳就狠狠地朝他的脸上砸了下去。 这一折凳下去,打的宋献策口吐桃花,牙齿也崩飞了两颗,原本高挺的鼻梁也被砸成了扁的。 即便如此,云昭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折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宋献策的头上,脸上,身上,一时之间,风雪中只有宋献策的惨呼声,云昭的怒骂声,以及折凳砸在肉体上的发出的闷响声。 云杨手里抓着一片刚刚烤好的红薯干忘记了吃,杨雄手上的书本掉在地上他也完全不知,那些平日里只觉得自家大少爷仁厚的青衣护卫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还能看见自家大少爷如此残暴的一幕。 眼见宋献策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云昭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里的已经折断的折凳,气咻咻的指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宋献策道。 “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替李岩来找场面,爷爷的部下粗俗,你大概想不到爷爷比部下还要粗俗一百倍吧? 爬回去告诉李洪基,爷爷在这里等他,给足他颜面,一遍遍的试探,真的当爷爷是泥捏的? 大家都是绿林好汉,偏偏他就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爷爷下马威? 我威你娘啊。 告诉李狗儿,他野猪精爷爷就在这里等他,不服气就拉开阵势我们大战一场,再敢派不知所谓的人过来,爷爷就把他五马分尸。 宋献策一边吐着血,一边惊恐的瞅着暴怒的云昭,他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措辞,就是准备指责云昭部属无礼,再用闯王大军逼迫云昭低头认错,从而达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在听说云昭拦路之前,宋献策就与李岩两人仔细研究了云昭的生平,看过云昭生平之后,一个阴柔却极为骄傲且讲理的青年人的模样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样的人只要给足他面子,给与足够的尊敬,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讲理了,只要开始讲理了,宋献策就觉得凭借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可以给闯王扳回一局。 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 一直以来,云昭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土匪,山贼,他在极力的彰显自己读书人的本质,甚至在治理地方上,以及行军打仗上,都做的很好,以至于让天下人忘记了他云氏从根本上就是一个山贼,土匪,流氓。 闯王这些年也在给自己塑造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救苦救难的闯王,‘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一切都有宋献策的智慧之光在里面闪现。 于是,才有了襄阳大会的事情发生,才有了襄阳整军的事情发生,才有了夺取整个河南隔绝大明南北交通的事情发生。 “野猪精!”宋献策挣扎着吐出一口血,勉强抬起一只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指着云昭似乎有万千语言要说。 只听咔嚓一声,云昭不知何时又捡起了折凳重重的砸在他的胳膊上,才抬起来的胳膊奇怪的扭曲着跌落下来,宋献策回报以一声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号声,脑袋一歪,彻底的昏厥过去了。 不理睬倒在血泊中的宋献策,云昭回到了屋檐下看了云杨一眼,云杨像是被电锯锯了一下似的连忙丢掉早就凉透的红薯干,从青衣护卫手上端过一个铜盆,伺候云昭洗手。 云昭洗干净了手,以及溅在脸上的血渍,对守在一边的杨雄道:“给闯王草拟一封信,就说我不小心弄死了他的一头驴子,准备赔他一头,不知道他想要大黑驴,还是白嘴巴带花的驴子。” 此言一出,云杨跟杨雄两个一起颤抖了一下。 没听见云昭再进一步解释话里的意思,看样子,指的就是驴子,没有什么暗喻,这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七章君王的责任 第七十七章君王的责任 大雪终于覆盖住了青山,青山为此白头。 云昭的茅屋安静了足足三天。 这就是李洪基的排场。 云昭也不以为意,李洪基不着急,他更加的不着急。 蓝田县大军有棉帐篷可以安居,有煤炭可以取暖,铁甲下面还有棉甲,脑袋上有硕大的裘皮帽子,帽子上还有两只大耳朵拉下来就能护住脸,皮靴里面放了厚厚的一层乌拉草干燥又温暖。 他们有牛羊肉干可以煮汤,有蝗虫粉可以增加鲜味,想吃糜子馍馍就吃糜子馍馍,想吃糜子饭就吃糜子饭,守着背风的山坳,不在乎严寒。 李洪基的大军当然也有准备,那就是全凭身体扛! 大雪的天气里,还有风,这自然对身体很不友好,云昭军中难免会有几个伤风,发热的,至于李洪基的军营里,每天都能从里面拉出一车车被冻得硬梆梆的死尸。 平原大道上一字排开的火炮不是玩具,满是白雪的地面上也不安稳,李洪基军中的斥候,已经折损了不下五十人。 这就是云昭要把李洪基阻拦在伏牛山一个月时间的底气。 此次云昭出动了云杨兵团中的八成兵力,人数不足八千,但是,云昭认为这八千子弟兵足够让李洪基停下他的脚步。 即便李洪基率领了二十余万大军,号称五十万,在云昭背靠伏牛山的时候,云昭以为,这八千全火器大军可以让李洪基流足够多的血。 一个衣衫单薄,战战兢兢的游骑走进了山谷。 “闯王明日午时邀请大头领于坐山旗下饮酒。” 游骑磕磕巴巴的用关中话说完,就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赏!” 云昭听完这个小兵的禀报,就回到了茅屋。 随即,就有青衣护卫们邀请小兵去草棚子底下用饭,饭食是炖菜,里面有肉,有冻豆腐,甚至还有粉条白菜,正咕嘟的咕嘟的冒着泡,大锅边上还有一壶温热的酒。 “赏我的?”年纪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小兵吞咽一口口水,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问面情最善的一个青衣护卫。 “瓜怂!” 女青衣护卫将这个可怜的小兵按在凳子上,继续道:“家是榆林还是延安?” 小兵很想立刻就吃,可是伸出来的一双脏爪子,又让他极度难堪,陪着笑脸抓了一把雪用力的蹭脏手。 “延安的。” “家里头还有人嘛?” 一个年级不大的青衣护卫端来七个糜子馍馍放在锅边上随口问道。 “我走的时候,地里头旱的草都不长,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跟爹娘,也不知道活着没有。” “活着呢,只是全走了宁夏,那里有水,官府还给地,耕牛,种子,明年就好了。” 年纪大一点的青衣护卫见这个小兵看着桌子上的食物眼睛都直了,就拍了一把调皮的小丫头,把筷子塞给小兵道:“快吃。” 小兵羞涩的朝两个跟操同样口音的女子憨厚的笑一下,然后就开始凶猛的吃饭…… 单个一斤重的糜子馍馍被这个家伙吃了七个,大半锅炖菜被他吃的一滴不剩,就算是汤汁,也被他用糜子馍馍蘸的干干净净,唯有那壶烈酒没动。 “知道你没吃饱,可是,不能再吃,再吃就把肠子挣断了,坐下歇一阵子再走。” 小兵直挺挺的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打了两个悠长的饱嗝之后,这才敢转动脑袋,瞅着年长的青衣女子道:“姐姐,我爹娘他们咋走了宁夏了?” 年长女子把一件旧棉袄丢给小兵道:“六年没有下过雨,延安还能活人嘛,不走,等着饿死啊?你只要记得你爹娘的名字,将来去宁夏镇找,一定能找到的。” 帮小兵把棉袄裹上,小兵眼睛里已经泛着泪花,青衣女子的行为让他想起了自己久违的爹娘跟兄长嫂嫂。 “关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你们都乱跑什么呀。” 小丫头的膝盖跪在凳子上,身体趴在桌面好奇的瞅着这个长得清秀却脏的看不成的同乡。 “没吃的。” “啊?怎么会没吃的?我家粮食多的吃不完,来的时候放在柴房的两袋糜子被老鼠祸害,我娘就把脏粮食喂猪, 我娘还说,这点粮食值得什么,就被我爹打了一顿。” 三个人叽叽呱呱的在棚子底下说了好一阵子闲话,眼看着雪花又开始飘了,小兵就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回去晚了要被砍头的。” 年长的青衣女子又拿来几个糜子馍馍塞给了小兵,小丫头却从怀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给了小兵。 “好好地关中不待着,偏偏要去当贼寇。” 小兵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慢慢爬上马背,战马才开始动,小兵顿时就哇哇的大哭起来,转过头瞅着年长的青衣女子道:“姐姐,我不回去了成不?” 小丫头立刻拍着手道:“回去受罪吗?就留在这里,那些贼寇难道还敢找我家少爷要人不成?” 小兵闻言笑了,擦一把眼泪道:“我有几个兄弟还在那边,我想把他们都带过来。” 年长的青衣女子摇头道:“别干这事,想回家的自然知道回去,不想回家的你把他们硬给拉来,还会害了你,你就留着,别人的事情让别人自己干。” 小兵翻身下马,朝年长的青衣女子道:“我留下。” 小丫头很是开心,朝远屋檐下打瞌睡的云杨大喊道:“我活捉了一只小兵!” 云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口道:“滚蛋!” 杨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想了一下对云杨道:“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关中人就该回关中,你觉得我这个口号怎么样?” “两军对垒的时候,你要干这个事情?” 杨雄道:“兵不厌诈,所以,我觉得在两军阵前干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你还是多想想明天如何保证县尊安全才对。” 杨雄冷笑道:“只要是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县尊就稳如泰山。” 第二天的时候,云昭如约来到了那面野猪旗下,这里已经有人搭建好了棚子,棚子里烧着旺火,虽然外边寒风凛冽,这里面还算是暖和。 云昭抬头看了自己的那面野猪旗良久,上面描绘的野猪模样看起来有些面熟,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就是自家那头大野猪年轻的时候,只是被人加上了一嘴的獠牙。 李洪基就坐在棚子里面,头上那顶带着红缨的毡帽已经成了他的标志,身着蓝衣,见云昭来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一双虎目一直落在云昭身上。 刘宗敏就站在棚子外边,披着斗篷站在雪地里如同一尊雕塑。 云杨可没有刘宗敏那么蠢,随着云昭进了棚子,蹲在火堆跟前发现有滚烫的草木灰,立刻就掏出几个红薯埋进灰烬里。 云昭坐在李洪基对面,两人相互打量了良久,才齐齐的拱手道:“久仰,久仰。” “你占了关中,那里是我的老家。”李洪基的双手极为粗大,握在椅子扶手上几乎将扶手最前面的圆弧包裹了起来。 “关中也是我的家,如果追溯一下老祖宗,我云氏可以上溯到一千年前,所以,我占据关中天经地义。” “延安,榆林,绥德给我。” 李洪基声音低沉,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陕北不给!” “那就让出商洛道供我大军穿行。” “商洛道也不给!” “既然如此,汉中我是否可以拿下?” “汉中也不给!这么说吧,我当初给你们划定的那条线至今还是有效的,线外边是你们的,线里面的都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跟人共享东西的习惯,这么说,闯王明白吗?” “好!云氏果然霸气,既然你手头的东西不肯拿出来让我辈绿林好汉共享,那么,伏牛山并非你的地盘,你如今横在这里是何道理?” 云昭站起身悠悠的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讲究实力的地方,只要闯王的实力足够,大可不必在乎云某,不论是陕北,还是商洛道,亦或是汉中,伏牛山,全都任凭闯王予取予夺。 哪怕闯王对蓝田县感兴趣,也尽可拿去。 闯王之所以还要跟我商量,无非是拿不走而已。 既然闯王拿不走,云昭自然会得寸进尺,现在,我说伏牛山也是我的地盘,闯王意下如何?” 李洪基呵呵笑道:“大头领这是只顾自己走路,不给旁人活路的道道啊,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云昭嘿嘿笑道:“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你我都干了不少,此次云某只希望将闯王留在伏牛山一月,并无他意。” 李洪基道:“再有两月黄河将会解冻,你以为凭借一条黄河就能保住洛阳,开封吗?你保得住开封一年,难道还能保住开封一世不成。 本王屡次陷入绝境,屡次绝处逢生,这便是天意不绝我,你云氏如今逆天行事,就不怕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吗?” 云昭笑了,站起身瞅着两人中间的熊熊大火轻声道:“你们痛恨皇帝,这没错,你们杀官造反这也没错,问题是,你们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周边是不是有狼群在环伺。 你想坐皇帝宝座,我没意见,可是那个座位代表着什么样的责任你懂吗? 你不懂! 你只知道坐上那个位置将会权倾天下,将会富有四海,将会美女如云,你想过别的事情吗? 如今紫禁城里的那个可怜的皇帝,他知道的比你还多,明明可以搬去南京,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守顺天府? 李狗儿,今天教你一个新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仅仅从这一点来论,那个被你们称之为昏君的人,虽然被你们逼迫的生死两难,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山海关外,还有一匹饿狼在窥伺这大明天下。” 第七十八章枭雄啊,枭雄! 第七十八章枭雄啊,枭雄! “爷爷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什么‘君王死社稷’,我只知道,谁让我活不下去,爷爷就让他也活不成。” 对于云昭说的大道理李洪基嗤之以鼻。 云昭点头道:“这话站在你当邮差的时候说很有道理,当你成为闯王之后,再说这话就大大的不妥。” 李洪基似笑非笑的瞅着云昭道:“爷爷当邮差的时候就杀了三个举人老爷,当了闯王之后杀的举人老爷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爷爷就是绿林好汉,就喜欢杀官造反,你能奈我何?” 云昭道:“我云氏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时候,你在祖宗还不知道在那里转进呢,在我面前说什么绿林好汉,也亏你能说的出口。 既然你觉得谁拳头大谁的话就有道理,我们这就各自回去,拉开阵势打上一场,看看你的骑兵厉害,还是老子这些斩杀建奴如同斩草一般的关中好汉厉害。 打过之后我们再好好说话。” 李洪基冷冷的看着云昭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打仗,这些年我们虽然屡次有过不少小阵仗,你却显得很是克制,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每次重创我的部属之后,就会鸣金收兵。 所以,我想知道,你此时此刻拦着我的去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昭咬牙道:“为了辽东,你如果占据了河南,封锁了开封,洛阳,那么,大运河漕运水道就会被你斩断,如此一来,东南运往顺天府的粮秣道路从此断绝。 皇帝在走投无路之下就会南迁,辽东必定会全部放弃,那个时候,一旦没了重重关隘阻绝建奴,建奴大军就会南下,到时候,整个长江以北就会成为建奴战马纵横之所。 所以,我不准你今年就占据开封,洛阳。” 云昭说着话摊开手,忙着烤红薯的云杨立刻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文书放在云昭手里,云昭接过文书拍在李洪基面前道:“先认识一下我们的新敌人。” 李洪基大笑着推开文书,对云昭道:“为何不准我今年拿下开封洛阳?” 云昭鄙夷的道:“因为你拿不下来,只会加剧辽东的紧张局势。” 李洪基大笑道:“那就让开路,看看某家能不能拿下洛阳,开封。” 云昭摇头道:“不成,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等我做好准备了,你就可以进攻洛阳,开封了。” 李洪基终于动怒了,站起身平视着云昭道:“你先顾好自己吧,你处处为皇帝打算,却不知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皇帝甚至开始跟我这个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仇人合作,干掉你蓝田县。 爷爷念在我们昔日还有一些情面,正在考虑要不要进攻你蓝田县,你居然处处与我为敌,看来爷爷免不得要走一遭蓝田县,看看你蓝田县到底富裕成什么模样了。“ 云昭双目中似乎能冒出火来,大吼一声道:“云杨!” 云杨闻言就从怀里抽出一枝硕大的号炮,点燃之后,就看到这枝号炮吱溜溜得的尖叫着蹿上天空,一朵殷红的火球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响。 紧接着,就是大炮的轰鸣声就从一里外传来,一群黑乎乎的铁球似乎瞬间就从低垂的乌云里钻了出来,落在距离座山旗百丈以外的空地上,铁球炸响,地动山摇,黑色的浓烟中夹杂着暗红色的火焰,覆盖了大片的土地。 不等浓烟散去,云昭冲着李洪基怒吼道:“来啊,爷爷已经看你们这群泥腿子不顺眼很久了,一个个狗屁不通,除过杀人之外再无本事,还偏偏满嘴都是大道理。 脑袋里糊满了狗屎,还自认为英雄好汉。 我干你娘啊! 你们就不能好好地用你们的脑袋想想,把人都祸害光了,到底便宜了谁。” 借助火炮威势说话的云昭此时愤怒的面目狰狞,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打不过李洪基,他真想把这个混账掐死在座山旗下算了。 李洪基面对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面皮都没有抖动一下,不仅仅不胆怯,还隔着火堆冲着云昭怒吼道:“爷爷的娘骨头都朽了,倒是听说你娘还貌美如花呢,我们分头办事如何?” 云昭怒极,沧浪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隔着火堆就重重的向李洪基劈砍了过去,李洪基微微一笑抬手抽出腰刀,挥刀挡住了云昭这本身就砍不到他身上的宝剑。 云杨蹲在火堆旁,无奈的瞅着距离秃头不到一尺的刀剑,又看看蓄势待发的刘宗敏,叹口气道:“你们倒是好好说话啊,怎么就动起刀子来了。” 没胆子真正动手的两人,各自气咻咻的回到了座位上,一个饮酒,一个喝茶。 云杨朝刘宗敏摊摊手道:“寨主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喽啰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刘宗敏嘿嘿笑道:“只要你家寨主不动用火器,某家自然袖手旁观。” 贼寇与土匪的对话,自然是各自探究了对方的底牌之后才肯好好进行。 “爷爷算是看来了,官府之所以想要跟爷爷一起攻打你蓝田县,就是想让我们斗得两败俱伤,野猪精,从现在起,你不要惦记我坟墓里的老娘,我也不说去找你老娘的话,我们好好说话。” “说你娘啊。”自觉吃亏的云昭依旧怒气冲天。 李洪基不以为忤,继续笑呵呵的道:“一山难容二虎,这些年如果不是你龟缩在关中不出头,我们几路人马一起发力,早就把朱明皇帝拉下马了。 野猪精,难道你真的要当朱明的孝子贤孙不成?” 怒气稍歇的云昭喝了一大口自己带来的茶水,咳嗽一声道:“你在关中与官兵鏖战,关中糜烂,你去了山西与官兵鏖战,山西民不聊生,你在河南东山再起,河南人就易子而食。 光是一个糜烂的关中,爷爷就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整饬的稍微有了一点样子,你们杀人,我救人,我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我只希望你在杀人的时候能不能有选择的杀? 那些官员,地主,豪绅,巨贾,也就罢了,祸害那些自耕农夫做什么? 我不是把大明皇帝当祖宗一样供着,是不想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最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人家都说我们这种人是枭雄,既然是枭雄,我们能不能干点枭雄该干的事情? 这片大地以及大地上的农夫,我们最后还要靠他来养活我们呢。 你那个跟狗屎一样的“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滑稽不滑稽啊?今年吃干了,抹净了,你明年喝西北风啊,骗人,也不能这样欺骗吧?” 李洪基呵呵笑道:“这就是你把宋献策打的半死的原因?” 云昭叹口气道:“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口号的欺骗性太大了。” 李洪基鄙夷的道:“你以为这天下人都像你一般聪明?你以为这群农夫跟着我杀官造反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过上自由自在,不受官府欺压的好日子? 这天下拿来这样的好日子过呢? 官府天生就是要欺压百姓的,与其让别人欺压,不如让老子来欺压。云昭,皇帝老儿能欺压,难道老子就欺压不得吗?” 云昭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烟,抽出一枝柴火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你什么都明白。” 李洪基微微一笑道:“你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是我此生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一个,我去过你的蓝田县,原本是想跟你学学怎么屯田。 看过蓝田县之后就发现,这事情老子干不来。 如果硬是跟你学着干了,老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云昭想了片刻之后问道:“是你刚刚攻下襄阳的时候?那时候我听说你开仓放粮,还把耕牛,种子分给百姓,鼓励农桑,当时我颇为欣慰,以为你终于改了性子,可惜,你马上就原形毕露恢复贼寇本色了。” 李洪基大笑道:“老子就是看过蓝田县之后才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子想要活命就要不停的动弹,留在一个地方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老子是流寇,不流动还怎么当流寇,当年张秉忠留在襄阳不动弹,结果是个什么样子? 无数的官员勒索他,无数人鄙视他,就连你云昭也吸过张秉忠不少血吧?” 云昭尴尬的笑道:“我们那是在做生意。” 李洪基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瞅着云昭道:“好,做生意,我们现在就有一场大生意可以做。你想要我晚一个月去开封洛阳是吧?” 云昭点点头。 李洪基笑道:“好,老子如果不去开封,洛阳,不劫掠这两座城里的王爷,富户们,拿什么来喂养我的这群儿郎? 你不准我去,我非要去,这样一来,你拿什么来补偿我?” 云昭皱眉道:“你想从我身上拿到补偿?” 李洪基嘿嘿笑道:“估计你是不愿意的,老子也不从你身上拿到补偿,那么,老子准备从杨嗣昌身上拿到补偿,你总不会阻拦吧?” 云昭吃了已经,翻身站起,在地上来回的踱步,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第七十九章每个人好像都很满意 第七十九章每个人好像都很满意 杨嗣昌在武昌! 自从他发出告示,要以千金购买张秉忠的人头,张秉忠也贴出了告示,要以三个钱购买杨嗣昌的人头以后。 杨嗣昌就惴惴不安。 当年关中巨寇云昭没有发出这样的声名就砍死了他家好多人,现在,张秉忠居然出了三个钱要他的项上人头,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警告了。 贼寇们都是粗俗无礼之辈,说得出,就干的出来,所以,杨嗣昌这些天看自己护卫的眼神都怪怪的。 好在张秉忠的大军已经全部进入了蜀中,安全上是无虞的,他虽然被云氏挡着不能从夔门进入蜀中,却是他喜欢看到的一幕。 他本来就不想进入蜀中与张秉忠这种贼寇作战。 因此,他与王文贞就守在外边,等待蜀中官兵与贼寇厮杀的结果,不论是胜还是败,他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蜀中官兵是不是跟他是一伙的,他不在乎。 在云昭的记忆中,张秉忠这一次也没有占领蜀中,他的大军将蜀中折腾一遍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武昌! 只是时间上不对,张秉忠出川的时间要晚的多。 很快,云昭又想到,他的老婆如今在夔门呢。 由于云昭的老婆封锁了夔门,占据了白帝城,加上云氏两千大军奉皇帝之命进驻夔门之后,这里就成了云氏地盘,李洪基想要从这里进入蜀中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贼寇劫掠蜀中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要跑了。 云昭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烦躁的如同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云杨轻轻地从炉灰中扒拉出烤红薯,在边上与李洪基,刘宗敏分享,三人交谈的似乎非常愉快。 云昭一脚踢飞了云杨手上的红薯,却被刘宗敏探手捉住,还给了幽怨的云杨。 李洪基咬一口红薯品尝之后道:“张秉忠要出川了,罗汝才他们已经先一步出来了,暗中潜行到了常德府,没走夔州,走的是涪陵水路。 我的部下袁宗第去了随州,他的要务就是拿下荆州府。 常德府,荆州府这两座武昌的大门被打开,野猪精,你以为武昌还能安稳多久?” “你不是跟张秉忠是仇人吗?”云昭话语中的酸涩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大家都是绿林道上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云昭抽一口烟低着头道:“你这里没有二十万大军。” 李洪基大笑道:“如果我手中真的有二十万大军,你接连羞辱我三次,你以为我是泥巴捏泥人没有火气吗?” 云昭怒视云杨,云杨嗫喏着道:“确实有将近三十万人。” 李洪基摆摆手道;“你就不要责怪这只秃头鹰了,我们确实来了三十万人,不过,其中有二十几万是某家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云杨不解的瞅着李洪基,而云昭早就面色铁青。 李洪基与刘宗敏对视一眼,齐齐的哈哈大笑……随即,李洪基便戴上自己的红缨毡帽,与刘宗敏一起冒着大雪扬长而去。 野猪旗依旧在风雪中翻飞,搅动的雪花纷纷扰扰一番之后才落地。 棚子里的火苗被风吹动之后,不断地冒出两尺余长的火焰,更有火星在空中哔哔啵啵的爆响一阵之后就随风远去了。 兄弟两蹲在火堆边上,愉快的吃着红薯。 平日里云昭很少吃这个东西,今天心情高兴,就给了云杨一个面子。 “你装傻子的功力又见长啊!” 云杨剥掉红薯皮高兴地咬了一口道:“那还用说,你说,我今天表现的这么委屈,李洪基会不会趁机拉拢我?” “不可能,即便是拉拢你,也是用在一时,等你没用了,也就到杀你的时候了。” “不会吧?你对我动辄打骂,外人跟前也不给我留丝毫颜面,我应该非常恨你。” “谁让你姓云呢。” 兄弟两吃过红薯,棚子外边的大雪落得更加密集了,云昭瞅着茫茫的大雪道:“波涛如怒,山峦如聚,山河表里潼关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言不虚。、 我以为李洪基这一次真的要攻击孙传庭了,没想到人家只是虚晃一枪,目的依旧在湖北,李洪基口口声声说他是流寇,要游走才能求活,这句话原本是对的,可惜,他没有遵从。 湖南,湖北,本就是鱼米之乡,加上这里的百姓没有被过份戕害过,比昔日的关中,河南,河北,山西富裕的太多了,这些人终于有了落地生根的想法。 李洪基与张秉忠,曹操等人合流就这一点而言,还真是可喜可贺。 就是不知道送二十几万流民给我从而拖住我的脚步,让我难以阻止他们在湖南,湖北落脚的主意该是哪一个旧文人出的呢? 这种疲敝敌人的法子古已有之,是一种著名的饮鸩止渴的法子,每次被敌人这样算计过的人,最后都毫无例外的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更何况,他们这一次是把自己控制地里的富人都驱赶出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云杨抹一把有些发黑的嘴巴道:“可是,这些富人的钱财已经被压榨的干干净净,恐怕连身上的衣衫都保不住,这样的富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种地也不会,要他们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云杨脸上没有擦干净的地方,等云杨收拾干净了,他才道:“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是有道理的。 很多富人的财富来自于祖先的积累,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双手以及智慧。 说真的,关中人确实憨厚,但是在生财有道这方面终究差了一些,这些眼光与格局更高一些的人来了,加上我蓝田县的利民政策,重新变得富裕起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现如今,李洪基把这些他们认为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大量的丢给我们,短时间内我们可能会有一些负担,但是,时间长久了,蓝田县的识字率,孩童入学的标准等等数据上去了,蓝田县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就目前而言,如果没有玉山书院,我们的发展基本上达到了能到达的顶峰。” 云杨有些不服气。 “已经变成穷鬼的富人跟穷人的差别这么大吗?” 云昭点点头道:“就像我跟你的差别,当然,一定会有一批人被淘汰,可是,更多的人应该不会太差,再过十年你再看,这些曾经富裕的人中间,有很多人依旧会成为富人,不信,我们可以打赌,如果你输了,一年不许吃红薯。” “要是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 于是,云杨不跟云昭打赌。 李洪基跟刘宗敏走进了风雪中,云昭与云杨也走进了风雪中,同样的豪迈,同样的得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上苍无言以对,只能洒下更多的雪花表述自己寒彻入骨的心情。 从今天起,伏牛山就真正属于云氏了……秦岭不再是云氏的靠山,此时此刻,云氏终于将自己的触角伸出了关中,一只进了蜀中,一只进了宁夏,一只彻底钻进了河南的腹心。 云昭回去之后,就可以在这里树立蓝田县界碑……至于紫禁城里的皇帝,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他跟老天一样眼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云昭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关孙传庭的事情,更不是来帮助朱明皇帝的,他是来占据地盘的,是来接收高素质流民的,更是来化解全天下人合围蓝田县这个危机的。 帮助孙传庭拖住了贼寇,不让他们东进,不让贼寇隔绝京城与中原的联系,紫禁城里的皇帝此时应该感激的热泪盈眶了吧? 云昭与贼寇大战一场,击退了贼寇,开封城,洛阳城里的王爷们应该感激涕零了吧? 云昭与贼寇交恶,并且救下了大批被贼寇抢劫的清洁溜溜的富人,天下富户对于云氏心生好感了吧? 云昭预料不到李洪基的阴谋诡计,被人家狠狠地算计了一把,天下大大小小被云氏欺压的贼寇们应该扬眉吐气了吧? 张秉忠奇兵突出,忽然出现在武昌,杨嗣昌跟王文贞应该屁滚尿流了吧? 这世上有一些人要嘛不动弹,一旦动弹了,就要收获足够多的东西,他的一言一行足以让天下风云变色,或者让一方阳光明媚,或者让一方雷电交加。 所以,云昭再次来到草堂高卧的时候,心情很好。 等他睡足了之后,天空艳阳高照,世界白雪皑皑的干净无比。 如果不是因为道路上还有络绎不绝的车马痕迹破坏了整体的美观,这个世界将会完美无瑕。 不过,云昭不在乎,他笑眯眯的瞅着大队人马被马车接走,每一个人的脸上不再有绝望的神情,换上了逃出生天之后的庆幸之意。 至于他们踩踏出来的黑色痕迹,云昭权当是自己大笔一挥之后留下的千古功绩。 在这些人身上,云昭不会花费一文钱的。 富裕的洛阳王爷,开封王爷,以及这两座城里的有钱人们,会帮他把这些人养的白白胖胖的,甚至会有一些剩余。 毕竟,李洪基的五十万大军被蓝田大军击退了,他们去祸害武昌了,没来洛阳,也没有来开封,这是两座大城的幸运。 已经赶去洛阳的钱少少一定会有理有据的跟那些有钱人算清楚蓝田大军出征耗费的。 对于勒索钱财这一点上,云杨这个傻子跟钱少少没法比。 第八十章韩陵山寻找盟友的方式 第八十章韩陵山寻找盟友的方式 建州人中,武力最强大的永远是黑林子里的建州野人。 就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建州军队中最强悍的披甲人冲锋队便是由这些野人为主体构成。 在建州人的军队基本上是由阿哈,披甲人与旗丁构成,阿哈负责拿命消耗敌方武器装备跟平日里的后勤运送。 披甲人一般负责冲锋击垮敌人。 至于旗丁,他们的战损率最小,主要是因为他们一般都处在指挥位置上。 韩陵山自从获得了镶蓝旗旗丁的身份之后,他同时也就具备了去黑松林捕捉建州野人卖给王爷们的资格。 一般情况下,建州人只要身高超过车轮的建州野人,老弱,妇孺没有利用价值,一般不予理睬。 可是呢,一旦一个个小小部落中的成年男性野人被捉走之后,那些老弱妇孺在辽东的冰天雪地中只有饿死,冻死这一条路好走。 野人们全是猎人,他们以狩猎为生,这是一个极为脆弱的生活方式,由于狩猎充满了不确定性,饥一顿饱一顿对于野人来说是常事。 野人的寿命很少有超过四十岁的,这就是他们常年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与天地争斗的结果。 建州人每年冬天都会进入黑林子里搜捕野人充实自己的军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野人们才会老老实实的居住在鹿皮,桦树皮搭建的跟伞一样的小帐篷里。 韩陵山带着自己的一百多个部下进入黑山林已经快要一个月了,直到今天,他们的收获还是不太好,只抓到了九个野人。 这九个野人各个都很彪悍,原本有十个的,其中有一个野人在目睹自己妻子被多隆不小心剖开肚子,肠子流淌了一地还朝他伸手之后,就果断的把脑袋撞在一根尖锐的融通匕首一样的树枝上死掉了。 这让老阿古非常愤怒,用鞭子抽了多隆一顿,他当然不是因为多隆干了不是人干的事情之后才发怒的,他是可惜那个野人代表的金子。 通过这件事,韩陵山终于确定,野人其实不是什么野人,也是有感情有生命,有温度的人,他们似乎比外边的建州人还看重自己的亲人以及家园。 于是,这些建州人就打着激发野人野性的目的,开始大肆的杀戮原本不需要杀戮的野人老弱妇孺。 这样做的好处很快就显露出来了,有无数的野人开始向他们发起报复。 除过野人们设置的陷阱能对这些人起到一些杀伤作用之后,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根本就不能对这一群身披铁甲的武士造成伤害。 这样一来,他们捕捉到的野人也就越来越多,也就是因为如此,那些来解救同胞的野人们也越来越多。 想要找到这些喜欢单独行动且神出鬼没的猎人原本是非常困难的,现在,这些野人主动送上门来,这对一个捕奴团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开始不同意苏合泰激怒野人的老阿古,现在,对苏合泰佩服的五体投地。 因此,随着捕获的野人数量的增加,老阿古这些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捕捉到一百个野人的时候,老阿古认为已经足够,可以拿去跟王爷们换金子了,苏合泰却不满意,他认为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如果不能捉到五百个野人,那就是一次极为失败的行动。 用钢铁打造的脖环足够束缚住这些发狂的野人,即便野人数量超过捕奴团的数量也不要紧,他们不用理睬这些野人的健康状况,只要保证他们还活着就能换钱。 而这些经过大自然淘汰之后剩下来的野人生命力极为惊人。 于是,在苏合泰的坚持下,这些人又在林子里转悠了半个月,直到脖环全部用光,很可惜,捕捉到的野人人数不足四百,与苏合泰的期望相去甚远。 “下一次,应该带更多的脖环过来。” 韩陵山从一棵白桦树上砍下一朵桦树茸丢进了背篓,这是一种很好地药材,可以治疗消渴症。 老阿古吃力的从另一棵白桦树上摘下一朵桦树茸之后气喘吁吁的道:“该出山了。” 韩陵山重重的拍拍眼前亭亭玉立的白桦树道:“我喜欢这片林子。” 老阿古笑道:“等我们积攒了足够的钱财之后,我们就可以把部族安置在这里,买一些女人回来就是一个新部族。” 韩陵山笑道:“那就要大家伙多赚钱才成,我们目前刚刚有了两个人的身份,还需要更多。” 老阿古点点头道:“至少还需要八个,我们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牛录,等我们的牛录成了,一旦旗主开始点将出征,我们就能参与其中,重新在战场上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耀。 说实话,中原人的女子要比关外的女子好的太多了,抱在怀里的滑溜溜的,自从我的汉奴被剥夺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那么好的女人了。” 韩陵山笑眯眯的看着老阿古道:“你以后会享受到更好的。” 老阿古道:“是啊,你是我们的新首领,你会带着我们过得更好。” 韩陵山瞅瞅那群被强制头顶树干,弓着腰消耗体力的野人道:“如果这些人全部编练进我们牛录中就好。” 老阿古摇摇头道:“以我们的人手来看,最多可以收纳十个,超过这个数这些披甲人就会暴动。” “为了抓这些人我们折损了十一个人,另外六个伤残的你处理掉了没有?” “给他们喝醉了酒,然后送上路了。” “那就出山吧。” 老阿古点点头,随即吹响了号角,散落在各处防守的建州人缓缓的回归。 踩着齐膝盖高的雪,走了足足半个月终于走出了林莽,看到平原的时候,就连韩陵山这样的心如铁石的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余的建州人更是欢天喜地。 在黑林子中,这些建州人对野人多少还心存一点畏惧,如今到了平原,原本对野人最和善的老阿古终于露出了獠牙,开始死命的折磨这些野人,名曰——熬鹰! 韩陵山每天都会对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野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建州话,这个野人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是,每当韩陵山转身的时候,他的目光都会盯着韩陵山插在腰上的短刀。 这个野人是韩陵山这群人捕捉到的最凶悍的一个,仅仅为了活捉此人,在韩陵山的周密布置下,依旧死了六个人,伤了七个。 自从这个人被捉到之后,韩陵山就明显的感觉到攻击他们的野人开始变弱了,攻击没了章法,显得很是凌乱,且很容易被埋伏。 已经二月了,辽东依旧看不到任何关于春天的消息,白色依旧是这片大地上的主要色调。 今天,韩陵山又来到了这个野人身边,开始在野人的注视下捣鼓手里的火药,他先是用火点燃了一小撮火药,火药爆燃产出火花跟浓烟。 韩陵山随即又拿来一把火药灌进一个瓷瓶里,然后插上引线,点燃之后丢到雪地上,等引线燃烧干净,那个瓶子就轰然炸响……别的野人战战兢兢的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只有这个沉默的野人眼睛一眨不眨,且露出希冀的目光。 在剩下的路途中,韩陵山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这个野人很多东西! 从辽河源黑森林到赫图阿拉他们又走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韩陵山每天都要巡夜查看这些野人是否老实安稳,在没有进入赫图阿拉之前,他不允许这些野人逃跑一个。 因此,每天晚上,他都会跟这个沉默的野人对视良久,一个人的眼神如同幽深的潭水,一个人的眼中满是焦躁与不安。 今晚,月光皎洁,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野人歇息的地方,他仔细的查看了每一个野人的脖环,确定他们没有破损跟挣开的可能,这才再一次来到那个沉默的野人跟前。 “再忍忍,还需要三天你们才能获得自由。” 野人不解的看着韩陵山。 韩陵山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清冷的青烟继续道:“很多年来,你们的族人都被人家从林子里拖出来,被杀戮,被殴打,最后遭受了最残酷的折磨之后被披上铁甲丢上战场,最后死在战场上。 你觉得,这是你们这一族的命运吗? 这一次我带人杀了你的亲人,杀了你的朋友兄弟,还把你剩余的朋友兄弟抓来,你恨我吗?” 野人冷漠的看着韩陵山不说话。 韩陵山吸一口烟笑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是吧?你没必要瞒我,说起来,我算是你们的朋友。” 野人的眼中似乎能冒出火焰来,用低低的嘶哑的声音道:“是你们亲手杀了我的妻子,是你们亲手杀了我的两个孩子,我如果能化身黑熊,一定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走出老林子。” 韩陵山点点头道:“对于你的仇恨,我非常理解,毕竟你的妻子很美,他们又是一群畜生,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告诉你吧? 而你的两个儿子又太勇敢,看到母亲被人欺负的时候自然要保护母亲……所以,他们的头颅被砍下来了,一个放在树桩上成了摆设,另一个被挂在树枝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孩子漂亮的眼珠子不见了,好像被什么鸟给叼走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妻子的眼皮底下,她的孩子被人杀了,她却在遭受侮辱……最后被雪覆盖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在流血…… 那个时候,你还在作战……” 第八十一章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解除你的痛苦 第八十一章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解除你的痛苦 不等野人嚎叫出来,韩陵山就探出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野人疯狂的摇摆着脑袋,绑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的扭动想要摆脱所有束缚跟眼前的这个魔鬼同归于尽。 可惜,脖环连接在一个木头桩子上,他挣不开,双手被牛皮绳牢牢地束缚着,他也挣不开,他不想流眼泪,可是,眼泪却如同泉水一般喷涌出来,不一会,韩陵山用来捂住他嘴巴的手就变得湿漉漉的。 “你想杀死这些畜生为你的妻子跟孩子复仇吗?” 韩陵山抬手抹掉野人因为把眼睛睁的太大撕裂了眼角流出来的血水,低声问道。 松开了手,野人只会发出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 韩陵山抚摸着野人的脑袋道:“再忍忍,等我们进了赫图阿拉,我就给你逃走的机会,也给你复仇的机会,更给你为族人报仇的机会,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 我捉拿你的时候,你手里拿的短刀明显不适合你。这样的长刀如何?” 说着话,他就抽出自己的长刀插在地上。 野人饥渴的看着那柄插在雪地上的长刀,身体用力前倾。 “或者,你还想要这个!” 韩陵山又拿过一葫芦火药摆在长刀旁边。 野人悲伤地看着韩陵山。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家,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都没有了,我知道你们这一族人一辈子都只能有一个妻子,而能够给你生出儿子的女子比大海里的珍珠还要珍贵。 你想不想为他们复仇呢? 或者说带着你这一群族人为他们复仇,这样,你很有可能会成为族人的英雄,你看,这里有一座很小的城池……” 韩陵山在雪地上画出来了简陋的赫图阿拉的城池结构图。 天亮的时候,老阿古从地窝子里钻出来,发现苏合泰抱着长刀靠在一个树干上似乎在睡觉。 他微微一笑,来到苏合泰身边,替他掸去冰雪道:“你是首领,不应该没完没了的值夜。” 苏合泰摩擦掉胡须上的冰渣子道:“我说过,只要弟兄们跟着我,我一定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撤退,这也是兄弟们尊我为首领的原因。 老阿古,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失望,他们已经失望一次了,再来一次,就没有将来了。” “你一定会成为受所有人尊敬的将军的。” 苏合泰大笑道:“这也是我的目标。” “明天就要进入赫图阿拉,我们就要发财了,但愿我们能遇上贵人,把这些野人卖一个好价钱。” 苏合泰拍着老阿古的后背道:“相信我吧,我是被大喇嘛祝福过的人。” 老阿古哈哈笑道:“说的没错,你是被大喇嘛赐福过的人。”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吃点东西就出发,白天的时候就由你来看管这些野人,马上就要成功了,万万不能有闪失。” “今天给你在两匹马中间架一个睡窝子,一路上你尽管睡,到了赫图阿拉我会叫醒你。” 苏合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瞅一眼那个低着脑袋依旧不言语的野人,就走进地窝子,连踢带打的把所有人唤醒,自己找了一个最干净的地方钻了进去。 赫图阿拉是建州枭雄努尔哈赤的诞生地,也是努尔哈赤在强大之后的驻跸之地。 这座城池最早属于大明无数卫所中的一个,后来被努尔哈赤改建之后,就成了建州人的第一个标志性的国都。 城池一点都不高大,分内外两城,方圆不过十里,是一个真正的十里之城。 内城主要住着努尔哈赤的眷属、亲戚,随着建州人将都城搬去了盛京,这里遗留下来的人大多是被被遗弃的一些老勋贵与老宫人。 这些人辈分,声望奇高,很不受新皇帝待见,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随着皇帝去盛京,故而留在这座老城里,过着富足安康的日子。 努尔哈赤还在的时候,全城居住两万余户,计十万多人,外城还有数万大军护卫,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全城只有正白旗护军八百人。 城里建筑奇多,有点将台、校场、仓廒区和制造弓箭、铠甲的烘炉,更有数不清的商铺,毕竟,这里还住着很多身份尊贵,又有钱的人,其中努尔哈赤遗留下的妃子中,就有八人居住在这里。 苏合泰一行人自然是不能进入内城的,即便是有镶蓝旗腰牌也不准进入内城,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赫图阿拉的繁盛与盛京孑然不同,这里的生意场显得更加原始,更加的粗犷。 皮子都是从野兽身上扒下来不久的还带着血水,人参这种珍贵的药材就像萝卜一样堆在地上任人讨价还价,偶尔还有几个贩卖海东青的,将已经训练好的海东青架在手臂上,不断地向商贾们兜售。 然而,今天,最耀眼的商人明星无疑就是苏合泰这一伙人。 当他们驱赶着三百八十六个野人走进赫图阿拉的时候,迎来了守门卫兵的大声喝彩。 跟其余的货物比起来,这些即将成为披甲人的野人,才是建州最缺,最珍贵的货物。 才进城,就有十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打问这些野人的价格,都被老阿古笑着一一回绝,只说这么好的货物只能卖给最尊贵的人。 这些管家模样的人也不发怒,更没有强买强卖的想法,只是撕开野人身上爬满虱子的皮袄,看看这些野人强壮的身躯,再捏开野人的嘴巴看看牙齿,就笑吟吟的离开了。 一行人住进了赫图阿拉最大的客栈,那些野人也被店家安排在马厩里。 回到人群的建州人,就像是鱼儿游进了大海,借走了老阿古的腰牌,去了城中他们对喜欢去的地方。 晚上的时候,韩陵山蹲在一个马槽上吸烟,明灭的烟头不断地将他的脸映红,一会又隐入黑暗。 “西克腾兄弟,等我们把你卖掉之后,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我不知道你的买主会是谁,不过,一定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人。 你如果想要复仇,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你的无数族人就是在这里被发卖,最后送到军队中战死。 另外,我会留在这座城池里,看你如何复仇,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也该死,那就来这里找我们。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的猛士,只是你们没有盔甲,没有好的弓箭,没有锋利的武器,更没有火药这种东西。 不过呢,你们很是幸运,你们要的铠甲,要的武器,甚至火药这里都有,只要你们能攻占制造铠甲,武器的地方,你们要什么都有。 地方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他们的守卫很少,也很弱,我想,以你们的武力足够摧毁这座城池。 我甚至听说,你们还有一些族人就被关在附近的地牢里,人数多少我不知道,不过,地牢的位置你记住了吧?” 黑暗中的野人西克腾仰视着蹲在马槽上的这个人低声道:“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韩陵山叹口气道:“你们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为什么又要杀了我的妻儿?” “不杀了你的妻儿,你还会在黑林子里愉快的狩猎,直到这些人抓到你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族人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不杀了你的妻儿,你哪来的勇气去向你们的仇敌挥刀,继而拯救你的族人! 你的族人在黑林子中吃了太多的苦,你们的食物总是不够吃,你们的兽皮总是不够穿,你们的孩子会因为寒冷饥饿而夭折…… 西克腾,你们在黑林子里待得太久了,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凭什么你们如此的勇敢,善良却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凭什么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就可以抓你们这些勇敢的人替他们作战,替他们去抢劫。 你想过为什么吗?” 西克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过了一阵子低声道:“你如果早早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会自己动手杀了我的妻子跟孩子。” 韩陵山痛苦的摇摇头道:“对不住了,西克腾,英雄一定要经历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然后才能成其伟大,我不想让你背上杀掉妻子跟孩子的痛苦,这些罪孽由我来背,这样你可以尽情的恨我,而心中却不会产生一些懦弱的心思,没了她们,你将无所不能……” 随着韩陵山的背影彻底隐入到了黑暗中,西克腾站起身,抚摸着自己脖子上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的脖环,双∶稍微一用力,就扯断了脖环。 从绑腿上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来到另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野人身边,撬开了脖环,低声道:“阿塔穆哈我的兄弟,我们不能相信那个人,必须从今天晚上开始。” 韩陵山回到了房间,派去了新的守卫,然后就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也不脱鞋子,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长刀摆在膝盖上,静静的等待一个新的黎明到来。 他相信西克腾是一个很好地首领,一个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假装相信他的鬼话,并且言听计从的人怎么可能等到明日被卖之后才发动呢?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照在他的窗棂上,几声微不可查的闷哼声传来,韩陵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探手抓住了房梁,然后双臂用力,就把身子贴到房梁上去了。 半截刀尖从门缝里穿进来,悄无声息的挑开了门栓,西克腾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发现屋子里没人,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对面的门口倒着一具尸体,脖子被豁开老大一个口子,正缓缓地向外流着血,是老阿古…… 韩陵山顺着房梁继续爬,很快他就沿着粗大的梁柱来到窗户跟前,一个翻身就推开窗户钻了出去。 再翻身,就上了房顶。 站在房顶上,瞅着月光下的赫图阿拉轻笑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捆扎好的火药,点燃之后就丢去了远处的房子。 爆炸声响起,房倒屋塌,火光四起。 原本平静的城池顿时就骚乱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事情不怎么受控制了 第八十二章事情不怎么受控制了 被突然解放的奴隶跟突然放出笼子的老虎差别不大,老虎离开了笼子一般都会往山林里面跑,奴隶被解放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向所有自由人发起反击,在他们看来,每一个自由人对他们遭受的苦难都必须负责。 建州人抓野人的时候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活计绝对不会干的像韩陵山他们这样粗。 这些人之所以被称之为野人,根本原因就是野性难驯。 尤其是在这些奴隶获得铠甲以及丰富的武器之后,小小的赫图阿拉小城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西克腾是野人中的英雄,否则,他不会有那么漂亮的一个老婆,以及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他对自己亲人的死即便是化作厉鬼也无法忘怀。 所以,他取得武器之后,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合泰! 一群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人,一群逛窑子逛的手脚酥软的人,在睡梦中被一群黑林子里的猎人们偷袭了。 韩陵山趴在房顶,眼看着神箭手马楚科被人猛地捂住嘴巴抹掉了脖子,双腿挣扎着踢开被子,却无力反抗,随着血液大量的流逝,他失禁了…… 毕二岱的脑袋被一柄短刀刺穿,他的双眼猛地向外凸出一下,马上就没了声息,巴彦,白楚科的头颅被这些黑乎乎的猎人给切下来了,韩陵山甚至发现,这些猎人在切人头的时候居然没有伤到骨头,是从骨头缝里把人头剥下来的。 阿林阿背靠着墙壁站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咽喉处露出一截长长的木头橛子,韩陵山甚至以为这个家伙可能在偷懒睡觉。 齐不深,达哈苏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马槽里,他们的战马还在不停的用嘴巴拱他们的身子,以致于尸身与马槽里的血水碰撞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西克腾在前边杀人,韩陵山就悄悄地跟在这群人的后面,他很是为西克腾着急,不趁着现在多点燃一些房子,分散一下这些建奴的注意力,一会正白旗的兵马来了之后,他们会被这些建奴跟正白旗兵马合围的。 抬手把多隆胡乱滚动的脑袋捡起来,放在他的尸体上,还捉过他的手让他把脑袋抱紧了,这是韩陵山能对自己这群临时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事实证明,西克腾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首领人选,他之前之所以名声不显,纯粹是被自己的家庭给牵绊住了,现在,没了家庭的牵绊,他都知道射出火箭来焚城了。 每一个猎人都是一个极好的弓箭手…… 韩陵山的兄弟们都被杀了,据他自己清点,西克腾杀的非常干净,为了让西克腾继续保持这种斗志,在西克腾大呼小叫的时候,他从黑暗里冲出来,在不影响西克腾作战的部位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并且大吼道:“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牲!” 被砍了一刀的西克腾哈哈大笑,举着长达六尺的斩马刀就向韩陵山追了过来。 火箭的效果很好,无数人家的茅草屋子都燃起来了熊熊大火,无数乱糟糟的身影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不要命的向自家的屋子上泼水救火。 韩陵山风一样轻盈的从他们身边穿过,追赶过来的西克腾狂怒的挥动了斩马刀…… 斩马刀势大力沉,横扫而过之后,刀锋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紧接着就是数百名野兽一般的野人,以同样狂野的姿态如同龙卷风一般呼啸着从长街穿过……尸横遍地! 绕着外城跑了一圈,韩陵山气喘吁吁,可是,那些穿越山林如履平地一般的野人依旧紧追不舍。 眼前有一道一丈半高的青石城墙,韩陵山将两柄匕首刺进石缝,跳起来抓着一柄,脚踩在另外一柄匕首上,再用力纵越一下就攀上了城墙。 赫图阿拉安稳太久了……以至于韩陵山攀上城墙,冲着黑黝黝的宫室大吼着“贼兵来了。”这里面才开始慌乱起来。 独自站在城墙上的韩陵山冲着城下的西克腾道:“你上一个老婆不错,我等你再娶亲之后还会去找你!” 城墙下的西克腾捶胸大吼,居然背着斩马刀开始徒手攀城…… 于是,韩陵山就往城下丢了两根捆扎好的火药棒,也顺手向城里甩了七八根。 眼看着内城的守卫们已经上了城墙,西克腾也上了城墙,后面更多的野人也将要爬上城墙,他就与西克腾狠狠地对拼两刀之后冲着那些内城护卫们大吼道:“拦住他们!” 然后就一头钻进了空空如也的箭楼。 攀爬到箭楼楼顶,整个赫图阿拉尽收眼底。 天干物燥的日子里,加上满城都是木屋,茅屋,着火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让枯坐在箭楼上的韩陵山迎面吹过来的风都是温暖的。 外城完蛋了。 西克腾就在他的脚下与越来越多的护卫们作战,他的斩马刀大开大合,两步一刀,而且完美的借助了腰力,与其说这一刀是挥出去的,不如说这一刀甩出去的,这与云氏老山贼教导的陌刀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前丢进宫室的火药棒炸开了,这东西威力并不大,只能炸开屋顶,然后点燃房子。 两边都燃起了大火,韩陵山就觉得有些热还有些呛人,就下了箭楼,顺着城墙溜了下去,双脚站稳,就弄了一块布遮住口鼻,整整衣衫,就抬腿向努尔哈赤昔日的寝宫走去。 月亮很亮,加上两边的宫室也开始着火,因此,整个寝宫光明的如同神殿。 有救火的,有逃命的,也有呼喝奴婢们拿起武器反抗的,总之,每个人都很忙,没人在意韩陵山的存在,于是,他便在这座显得有些破旧的宫殿群里漫步。 寝宫光明如昼,里面还有密集的木鱼声传来。 韩陵山微微一笑,拾阶而上,台阶不多,十八阶,与公侯府邸的仪制想当,看来努尔哈赤当初在这里建都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过当什么皇帝。 两个朝鲜阉人战战兢兢的指着韩陵山大叫,韩陵山微笑着杀死了这两个阉人,阉人身体中刀,鲜血横流,即便是这样了还有一个家伙抱住韩陵山的一只脚朝大殿里喊:“主子快跑。” 对于忠贞的人韩陵山都很欣赏,特意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这个阉人吐出最后一口气这才踢开他的手,用长刀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一个满族贵妇模样的妇人坐在一张蒲团上,抬头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想要女人,去外边找吧,这里的女人都老了。” 韩陵山弯腰施礼道:“蓝田云昭见过福晋!” “你不是云昭!” 韩陵山干笑一声道:“蓝田云昭座下第一无敌猛将云杨见过福晋。” “你也不是秃头鹰!” 韩陵山摊摊手道:“这就没办法了,爱谁是谁吧!” “你的旗主是哪一个?” 韩陵山笑道:“问的这么清楚做什么,这是逼着我杀人灭口呢。” “你不会放过我们是吧?” 韩陵山点点头道:“确实不会,你们的死对我有用处。” 蓝衣福晋慢慢站起身,呵斥了一声正在哭泣的其余女人,然后朝韩陵山施礼道:“听说贼兵攻破内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好了追随先王的打算,稍等片刻。” 韩陵山找了一张蒲团坐了下来,叹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 蓝衣福晋道:“我见到先王的时候会告诉他,他的子孙正在相互残杀。” 韩陵山愣了一下道:“我不是建州人。” 蓝衣福晋踏上一个凳子,将早就准备好的绫子套在脖子上凄婉的笑道:“你老建州人的口音瞒不过我。” 说完就用力地踢开了凳子,身体悬在半空,挣扎一阵就不动弹了,紧接着殿内哭声大作,不过,哭了片刻也就停止了。 韩陵山瞅着悬在空中的八个女人,叹口气背着手就离开了这座巨大的寝宫。 黑乎乎的野人们满宫殿乱窜,他们似乎已经忘记杀人了,开始哄抢宫殿里的女人,绸缎,甚至是厨房……韩陵山不解的瞅着一个野人扛着半头猪……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这些野人还是淳朴的,他们还没有被金银这些阿堵物污染,还不知道金银的好处。 一个小宫女被野人捉住了,那家伙骑在小宫女身上就要办坏事,韩陵山一刀砍死了这个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的野人,而小宫女却从地上爬起来抱着韩陵山大哭。 “我们要走了,贼人来了很多人。” 韩陵山轻轻地抚摸着小宫女的秀发低声安慰她。 小宫女连连点头,在她不远的地方,一个阉人刚刚被野人砍死。 在小宫女的带领下,韩陵山轻松地穿过宫殿群,避开那些狂野的野人,踩着一个木头梯子就翻过宫墙。 “你走吧!好好藏起来,这些贼人待不久的。” 韩陵山指着不远处的一些木头房子对小宫女道。 “你要回去杀光那些贼人为福晋报仇吗?” 韩陵山点点头道:“我应该战死在这里才成。” 小宫女重重的点点头道:“多杀几个贼人,这样的话,陛下来的时候才会饶你不死。” 韩陵山再次点头。 小宫女眨巴着大眼睛又道:“你是巴图鲁,也是一个好人。” 韩陵山继续点头,还露出一丝笑意。 目送小宫女跑远了,韩陵山抱着头蹲在城墙下喃喃自语道:“这件事我做的很干净,应该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吧? 要是被县尊他们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受重用呢?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挽救一下!” 第八十三章高智商人群中没好人 第八十三章高智商人群中没好人 逃难出城的人很多,韩陵山自然加入了这支队伍。 开春时节,正是野兽们饿红眼的时候,这时候独自一人上路不是一个好主意。 身后的赫图阿拉依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来,西克腾没有找到苏合泰,就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这座小城里了。 走了半天之后,一支建奴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韩陵山跟其余的建州人一样,齐齐的发一声呐喊,朝骑兵队伍冲了过去,一些上了年纪的建州人拉住骑兵战马缰绳,就开始哭诉。 韩陵山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结果,他听到了七八个版本的荒诞故事,其中,最荒诞的故事就是——大明军队突袭了赫图阿拉! 骑兵将领一声令下,这些骑兵又匆匆的奔跑起来。 韩陵山跟所有建州人都站在高坡上目送他们远去,希望这支军队能够把毁掉赫图阿拉的魔鬼杀掉。 赫图阿拉与盛京之间,是大部分建州人生活的地方,逃难的人一路上不断地找到了安身的地方,这支队伍也在急剧的变小。 走了两天之后,大路上只剩下韩陵山一个人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踽踽独行。 他通过亲身试验后发现,小股军队突袭建州人大后方是完全可行的。 玉山书院里有很多人都能完成这个任务。 后来的人甚至不用像他一样千里跋涉,只需乘坐一艘海船就能为所欲为。 大明初年,朝廷在辽东海边设置了金州卫、复州卫、海州卫、与盖州卫,这与大明朝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是分不开的,如果大明海军不废弃,如果这些靠海的边城重地不丢失,努尔哈赤莫说在建州卫崛起了,就是想生出一点不轨的心思,也会被大明朝海军教训的老老实实。 一个毛文龙,在朝鲜金州的皮岛上,收拢了一些流民,流寇,就骚扰的建州卫鸡犬不宁,如果……韩陵山叹了口气,决定回去之后,就跟云昭好好商谈一下加强海军建设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赫图阿拉方向。 两天了,西克腾这群离开了黑林子的野人们应该已经被建州骑兵给杀干净了吧? 自己当初给西克腾策划的时候就告诉他,破城之后就立刻远遁回黑林子,这是一个很完整且有效可行的计划,从野人们在宫室中的表现来看,他们可能不想回去了,毕竟,赫图阿拉对于这些野人来说,实在是太富裕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群体素质跟不上,该死纯粹是自找的。 这些天从赫图阿拉前往盛京的信使他看到了很多,也看到了从盛京前往赫图阿拉的信使跟军队。 信使们行色匆匆,军队也是全部轻装,一人双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非常的匆忙。 韩陵山不知道被自己逼死的那八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从她们从容就死的态度来看,身份好像不太低。 身份不低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来辽东本就是为了证明这里并非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的,是一个可以随时偷袭,攻击,杀戮的地方。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到了辽东。 下一次,或者是他,或者是别的兄弟带着大队人马过来。 土地太大,人数太少,本就是建州人最致命的地方。 向阳处的白雪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一些在去年深秋来不及枯黄就被冰封的碧绿树叶显露了出来,不过,有一些正在迅速变黄。 最先回到辽东的不是大雁,而是天鹅,这些长脖子的美丽生物,如今正在天空中振翅飞翔,等它们抵达北海的时候,大地上的白雪也就该完全融化了,冰封的大河,湖泊也该解封了。 韩陵山相信,人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一种生物,死了,毁灭了,总能再次聚集,再次生发,再次迎接新的毁灭,这就是人的宿命。 “福王不肯给钱,还说李洪基之所以没来洛阳是因为贼寇们知道根本就攻不下洛阳,与我们在伏牛山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钱少少已经换上了春衫,月白色的袍子边角处绣满了花朵,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如果换一个穿这样的衣衫,一定会有很多种不好的解释,或者形容词。 穿在钱少少身上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他的那张脸就是最娇艳的一朵花,当然需要一些别的花朵来衬托一下,就像钱多多那件百鸟朝凤裙子。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要钱!” 柿子树上已经没柿子了,云昭不担心钱少少吃柿子恶心他。 “所以,我绑架了福王世子,这个事情你要帮我背。” 钱少少自然不是来找云昭诉苦的,他是来找人背锅的。 “那就砍掉福王世子的一只手什么的送给福王,让他明白,我们既然出了力气,他就必须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怕事情弄僵了不好,就剃光了福王世子的头发,还给了福王,据说他现在正在筹钱,还请秦王帮忙从中说和,不过呢,很可笑,他想讨价还价。” 云昭没有继续听钱少少絮絮叨叨的想法,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过一会,獬豸会过来,他们会一起去玉山书院,在沙盘上演练一下,看看洪承畴去了辽东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他处理完公文之后,还要去看儿子。 “二十六万人中间有四万七千多人是识字的,最妙的是其中有六百多个妇人居然也是读过书的,政务司的女官去查验过,胜任先生职位的女子就不下四百人,这是一个很大的发现。 我们蓝田县的那群夯货们,固执的令人很想揍他们一顿,男孩子上学就是天经地义的,女孩子就该留在家里干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问起来就一个借口——女子不该抛头露面。 现在好了,有了一批女先生,他们如果再不把女孩子送去学堂,我真的会打人的。” 钱少少探手去捉这个政务司的女官的头发,却被人家一把打掉,且鄙视了他一眼。 云昭头都不抬的回答道:“你早该动手打他们了,现在打都有些迟了,跟关中人讲道理你是怎么想的。” 政务司女官何棠花取回云昭刚刚批阅的文书抱在怀里道:“那好,我以后能动手就不跟他们讲道理了,另外,你小舅子总是在调戏我,你应该管管。” 云昭摇晃一下僵硬的脖子道:“你可以遵循上例。”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没看戏文里总是有一个贪花好色的国舅爷吗?没我不热闹啊。” 政务司女官冷笑道:“我记得戏文里面那个贪花好色的国舅爷不是被杀,就是死的惨不堪言,我以为,你应该引以为戒才好。” “滚出去!” 云昭烦躁的吼叫了一声,两个讨厌鬼就你拿肩膀撞我一下,我拿肩膀撞你一下的勾勾搭搭的出去了。 杨雄瞅着远去的两人背影对云昭小声嘀咕道:“尽管我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毒蛇,一个是母蜘蛛,不过,他们这个样子您就不担心吗?” 云昭道:“钱少少不会干这种吃亏事情的!” 杨雄愣了一下道:“我以为吃亏的会是宣教处的何棠花!” 云昭满含深意的看了杨雄一眼道:“如果你长成钱少少的样子,你就会发现女人其实很可怕。” 杨雄呵呵笑道:“也对,食色性也,饮食男女都一样,县尊,秘书监的魏大同把文书给发错了,好在核对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已经纠正过来了,就是发出去的文书用了两天才追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所以你跟我说笑就是为了帮魏大同说话?” “魏大同一向恪尽职守,这一次实属意外。” “去政务司待职吧!我这里容不得出错。” 杨雄点点头迅速去办事了。 云昭把最后一份文书看完了,用了印鉴,洗掉了手上的墨渍,就匆匆去了后宅。 自从回来之后就没见过孩子,两个孩子都被钱多多跟母亲带着去了汤峪山谷沐浴,这一会应该已经回来了。 刚刚进到后宅,就发现后宅热闹了很多,不像前两日那么冷清。 回到卧房,钱多多靠在锦榻上安静的看书,两个孩子则待在自己的摇篮里睡得香甜。 钱多多张开双臂,云昭就抱住了她,将头放在她的颈项间深深地呼吸,馥郁香气令人春情勃发,正要进一步的时候,就听钱多多低声道:“装睡呢。” 云昭转过头,果然发现有四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 云昭呵呵一笑,就来到孩子们的身边,以为两个孩子会迫不及待的让他抱一下,谁知道,两兄弟居然不约而同的脸朝下,用光溜溜的屁.股对着他。 这就很无所谓了,亲不到脸,亲一下屁.股也不是不成。 才跟孩子们闹成一团,就听钱多多轻声道:“下月初六云慧,云艳就要下聘了。” “娶她们的倒霉鬼是那两个?” “卢象升的长子,卢声,洪承畴的长子,洪世明。” “你确定的人选?” “没错,这本来是我的职责。” “云慧,云艳满意吗?” “这是我能给她们找到的最好的婚配对象,不满意也必须满意。”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觉得你这是在制造怨偶。” 钱多多笑道:“无所谓,只要对云氏有好处就成。” 第八十四章韩秀芬带来的大麻烦 第八十四章韩秀芬带来的大麻烦 钱多多如今内宅大权在握! 云娘现在除过参加一些蓝田顶级贵妇聚会之外,就是带着两个已经长开,眉目好看,身体肥胖的孙子,对于外边的事情不再理睬了。 冯英又是一个不耐烦待在内宅的女子,所以,钱多多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云氏内宅的老大。 这也很符合她的性子,一个被人卖到青楼,都要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最后把自己弄成青楼未来老大的一个小女子,如今……自然事事争先。 云慧,云艳被人下聘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对云春,云花的打击最大! 以前在钱多多身边的赖皮样子立刻不见了,整日里围绕着钱多多,乖巧的如同两只壮硕的橘猫一般。 这两个也是聪明的,知道指望自己或者爹娘,自己这辈子想要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夫君纯属做梦,说到底还要钱多多出手帮助才好。 因此,给钱多多端来的桔子都是剥皮的,桔瓣上的白络都挑的干干净净,而且还能保证每一瓣桔子都酸甜适口,没有太甜的,也绝对不会有酸的。 正在看书的云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指着自己的小腿道:“给我也捏捏,站了一整天了。” 云春不情不愿的过来帮云昭捏腿,一边捏一边小声道:“我都二十了……” 云昭放下书本道:“军中那么多好汉你一个都看不上,非要找一个读书人,还要好看的,家境殷实的,我有什么办法。” 云春委屈的低下了头,身体一抽一抽的,看样子在哭泣。 “我家春春,花花是什么身份,虽然明面上是丫鬟,可是,出了这个门谁敢拿她们当丫鬟?论起远近亲疏,这两个死丫头未必就比云慧,云艳差了,不说别的,在婆婆眼里,这两个就比院子里别的妹子靠的住。” 钱多多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云春立刻就停止了抽泣,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下文。 “所以啊,找一个长相不错,家境殷实的读书人真的不算什么事情,我正在跟她们找呢,找到了,见一面,就准备成婚。” 云春,云花听了,变得更加殷勤了,云花的一双大手不断地在钱多多的腰肢上揉捏,而云春按在云昭小腿上的双手也越发的用力。 “男子汉大丈夫……” “可别说您的男子汉大丈夫了,您是,韩陵山是,张国柱是,李定国是,段国仁是,韩秀芬身体原因算半个,其余的,连徐五想都不算,世上哪来的那么些男子汉大丈夫。 书院里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娶咱们云氏女儿,就是被这些人带坏了风气,就是有千肯万肯的,这时候都要假装不愿意,你看啊,我这才放出口风……哼哼哼。” “别弄坏风气啊……” “风气几千年前就坏了。” “我在任命官员的时候不会看他们是不是我的妹夫一类的关系。” “用不着您看,有的是人看,这一次云慧的婚事是我找了卢氏奶奶商议后的结果,至于云艳,那可是人家洪世明自动求上来的。 就这一条,人品差异就暴露无遗。 你看着,我云氏女儿马上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让那些顾忌脸皮连追求一下都不敢的书院混账门后悔去吧!” 云昭张张嘴,发现辩无可辩,只好摆手道:“随你,至少给他们挑一些可造之材。” 钱多多撇撇嘴道:“可造之材才不给她们呢。” “为何?”云昭脸上有些挂不住。 钱多多叹口气道:“庸碌之辈小富即安,可造之材欲壑难填。 我们的这些妹子说到底还是土匪的女儿,依靠身份还能压制的住那些庸碌之辈,可造之材?以我们妹子的愚蠢程度,恐怕只有被人家算计的份。” 云昭回想了一下自家妹子们的样子,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她们的好多毛病,放在小门小户人家可能还是优点,放在大家庭里,那就是她们不幸的开始。 欢愉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就在云昭跟钱多多商议这一次会不会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时候,云春从外面走进来,急匆匆的对云昭道:“杨雄在外宅,说是有军报到了。” 云昭吃了一惊,连忙穿好衣裳,匆匆的离开了卧房。 来到外宅的时候,就看见杨雄手里拿着一本文书急躁的原地转圈圈,见云昭来了,就匆匆的道:“韩秀芬来报,一个半月前,我蓝田水军在金洲收复我大明旧港宣慰司。” 云昭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大明旧港宣慰司在什么地方,直到杨雄低声道:“苏门答腊!” 他才点点头道:“不错!” 杨雄在一边怀疑的道:“您真的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嘛?” 云昭笑着拍拍杨雄的肩膀道:“我只需要知道我们又多了一块地盘就好。” 杨雄偷偷地鄙夷了云昭一下连忙道:“您大概还不知晓在这座岛上,有我大明子民六万人吧?” “六万?”云昭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洪武三十年,爪哇满者伯夷国王灭三佛齐旧王朝,当时旅居三佛齐的大明一千多人拥戴广东南海人梁道明为三佛齐王,成化六年,三佛齐王国被满剌加所灭。 嘉靖年间,潮州府饶平人张琏反明起义失败后南下攻取今苏门答腊自立为王,占有旧港、柔佛、马六甲等地,国号“飞龙”,漳州和泉州及海外大明裔移民均依附他,有六万有余。 后来被奥斯曼王支持的亚奇苏丹所灭。” “反大明不成,在海外立国?”云昭迅速找到了杨雄话语中不合适的地方。 “张琏广东饶平人,本剧盗。嘉靖末作乱蹂躏广东、江西、福建三省,势极猖獗,巡抚张显,哨总俞大猷合三省会剿,调兵二十万,凡三年乃平之。官军报捷,谓已获巨魁就戮。” “韩秀芬攻击金洲的时候,这些人在干什么?” 杨雄摊摊手道:“他们是苏门答腊苏丹治下的百姓,开始跟我们作战,后来就跟着韩秀芬一起打亚齐苏丹王,要不然我们没有这么快就能占领一半金洲。” “韩秀芬为什么一定要占领这地方?” “根据战报来看,一来呢,是因为这里的胡椒以及别的香料,二来呢,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对这个地方垂涎三尺,韩秀芬就觉得我们也应该掺和进来,看看要是不好,再离开就是了。” “这是什么道理?”云昭还是有些惊讶。 “韩秀芬主要还是为了岛上的大明人,昆仑奴用的太多了,已经影响到她军中的稳定性了,所以,她还是想要一些自己族人,反正我们是山贼,这些人都是海盗后裔,既然都是贼寇,收编起来也容易。” 两人说着话,云昭也来到了大书房,坐在桌子后面,开始翻开韩秀芬的文书。 上面除过一句“县尊安”这样的狗屁问候语,剩下的就全是她这些天来干的事情的一个总结汇报。 ……其地为诸蕃要会,在爪哇之西,顺风八昼夜可至。 辖十五洲,土沃宜稼。 语云:“一年种谷,三年生金。” 言收获盛而贸金多也。俗富好淫。习于水战,邻国畏之。 地多水,惟部领陆居,庶民皆水居。编筏筑室,系之于桩。 水涨则筏浮,无沉溺患。欲徙则拔桩去之,不费财力……” 厚厚的一本文书跟书本一般,云昭看完,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看书的人不仅仅是云昭一人。 匆匆过来的獬豸,徐五想,钱少少,以及好事的钱多多加上秘书监,政务司的头面人物。 云昭第一个看完,就捧着茶水,慢慢的等别人看完再发表意见。 “除掉郑芝龙!”钱少少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同盟郑芝龙!”獬豸第二个发表了意见。 “交好郑芝龙!”徐五想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联姻郑芝龙!”钱多多最后斩钉截铁的道。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此时此刻苏门答腊的重点不在韩秀芬她们,而在于这顺风八昼夜的路途上,如果能建立一条稳固的运输线,那么,韩秀芬那里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云昭思忖了良久,最后道:“我的意见与钱少少想同,不过,你们说的也非常的有道理。” 钱少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适用于我们,也适用于郑芝龙,此人将大海看成了他的后院一般的存在,不会容忍韩秀芬在南洋坐大的。 即便是结为同盟,也不会牢固,说不定灾祸会生在肘腋之间。 不如除掉!” “郑芝龙在海民之间声望卓著,如果贸然起事,老夫担心会断了韩秀芬仅存的后路。” “郑芝龙必须除掉,只是目前他的存在整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交好郑芝龙,稳固韩秀芬的补给线,然后再缓缓图之。” “联姻郑芝龙去掉他的戒心,然后……” 云昭听了几个人的建议之后笑了,拍拍桌子道:‘我觉得郑芝豹这人不错,你们以为呢?” 獬豸有些担忧的道:“我们一边交好郑芝龙,一边谋害他……这样不好吧?” 云昭瞅瞅钱少少。 钱少少低着头道:“郑芝龙必须死,也必须交好,这个活计的难度比较高,可能只有韩陵山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云昭瞅瞅窗外的光秃秃的柿子树小声道:“他在辽东应该玩耍的差不多了,该回来了。” 钱少少拍案而起道:“我这就去做给他做铺垫。” 说完就起身走了。 獬豸叹口气道:“韩秀芬那里不如就由我亲自走一遭吧,六万人的整编工作,她可能做不好。” 云昭摇摇头道:“派几个精干的人手去,你不用去,中原大变就在这几年,你离不开。” 第八十五章韩秀芬的战争日常 第八十五章韩秀芬的战争日常 云昭等人忙碌了一上午制定好策略之后,这才回去睡回笼觉。 “部下太强也是很有问题的。” 云昭在睡觉之前对钱多多感慨的道。 “您觉得韩秀芬打乱了您的计划?” “是的。” “可是您还是全力支持了韩秀芬啊,并没有因为她自作主张而抛弃她,或者惩罚她。”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年轻,且胸怀四海,在我的年纪过了四十岁之后,她要是再敢这么干,贬斥将是她最轻的处罚,而且,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担心什么狗屁的功高盖主,而是在对她好,免得这样做习惯了,以后被我斩首!” 钱多多叹口气道:“唯名与器不可与人。”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狗屁的名与器,我云昭的胸怀虽然不大,却已经窥破了名与器,我要的是规矩,秩序。 百年之后,我们都会化作黄土,规矩与秩序必须长存。 我希望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集体的结果,而不是仰仗个人力量,个人的力量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显得越来越不重要,只有集体的力量才能真正的改天换日。” 云昭嘟囔着睡过去了,钱多多微微叹息一声,也躺在边上,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明白,身边的这个人已经从一个骄傲的强盗变成了一个威凌天下的帝王。 这种身份上的转换,在他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人为痕迹,他似乎天生就该是一个帝王。 钱多多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云昭的模样……那么多凶神恶煞一般的强盗中,自己第一眼就发现那个胖胖的,甚至有些猥琐的小胖子才该是这群人中最重要的人物。 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媚态展现给这个死胖子看,结果果然很好! 昨晚前半夜这人就没有睡觉,后半夜又看了半夜的公文,上午跟一群人商量了如何弄死郑芝龙却不被人发觉的事情,现在,却睡得如同一个无辜的婴儿。 想到婴儿,钱多多赶紧起身,从何常氏那里抱来了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摆在云昭身边,她很想对这父子三人做一个比较。 此时的云昭必少年时期瘦了很多,没有那时候的影子,她就翻出自己小时候给云昭画的画,贴在他的脸上,这一下子,父子三人的模样就贴近了许多。 “三头猪!” 钱多多很快就得出来了答案。 稍微大一点的云彰这时候正是爱动弹的时候,肥胖的小手在父亲脸上乱抓,内孩子弄醒的云昭原本怒火万丈,找到弄醒自己的罪魁祸首之后,脾气马上消失,一伸胳膊就把云彰搂进怀里,盖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云显已经学会了吃醋,见哥哥被父亲搂进怀里了,立刻开始哭泣,云昭熟练地再伸一下胳膊把云显也抱进怀里,如此放得安静。 这一切都是云昭下意识的反应,瞅着从被窝里冒出来一大两小三颗脑袋,钱多多很满意。 你就算是帝王又如何呢? 确定了睡在床上的三个男人都是自己的之后,钱多多就重新躺了下来,将自己的腿跟手臂尽量伸直,如此她才能抱住这三个男人。 抱住了他们,钱多多就觉得自己已经拥抱住了全世界。 ———————————————————————————————————————————————— 马里奥船长从脚上脱下皮靴,一股酸涩难闻的味道就远远地传了出去。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解放一下双脚,而是想通过嗅嗅靴子里的生活味道,好冲淡外边浓重的尸臭位。 他的活计不算好,负责清理战场,包括尸体。 岛上的气候潮湿闷热,仅仅半天,尸臭就已经笼罩了整个战场。 赤身裸.体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战场,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口鼻上绑着布条的奴隶们正在搬运尸体,这里处理尸体的方式很简单,只要丢进海里就好了……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在见识了那些穿黑色衣衫的家伙们杀人的模样之后,他不想再当一个勇敢的人了,因为,在这些人面前,勇敢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第一次见韩秀芬的时候,这个女人眼睛上还挂着一枚单片眼镜,眼镜是用金链子绑在胸口的,怀里抱着厚厚一摞子书本,他就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一个把所有都献给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人。 现在,他觉得这个女人崇拜,献祭的或者是战争之神阿瑞斯! 同样让他产生错觉的人是刘明亮跟张传礼这两个最富有智慧的东方人,他们黑色的头发下面,长着一颗充满智慧的脑袋,无数语言从他们的口中说出,跟诗一样优美。 这样的的人即便是去了威尼斯,也是贵妇们争相邀请的最好的客人。 可是,就是这两个将他故乡的语言说的跟诗一样优美的人,在战场上却凶悍的如同两只豹子。 如果说这些自称汉人的人群他不了解,那么,美丽的雷奥妮小姐为什么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天啊,她不但剪短了自己金子一样美丽的头发,还穿上铠甲跟那些肮脏的如同猪猡一样的南洋黑鬼们厮杀在一起。 最过份的是,她居然欺骗了她的父亲,还从父亲那里偷来了两艘纵帆船,天啊,她现在是这支海盗的第四号人物。 韩秀芬在战场上是雄狮,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她必定会沐浴,一桶桶的清水泼在身上,洗去了血污,也洗去了战场上残留的硝烟。 披上紫色的轻纱之后,她再一次恢复了大明妇人的本色。 刘明亮跟张传礼也是如此,洗过澡,换上青衫的两人也显得温文尔雅,毕竟,这样的姿态是玉山书院刻意教导的结果,虽然先生是从明月楼请来的老鸨子。 不过,经过她们那双品鉴过天下男人的眼睛之后,两人的举动与自己的气度最是契合。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过如此。 “县尊如今应该看到你的文书了,你说,县尊是欢喜呢,还是愤怒呢?” 在域外没事干就灭人家的国,张传礼,刘明亮这还是第一次干,所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很早以前,我跟韩陵山在书院里论战的时候,韩陵山就说过,想要快捷的收复辽东,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如此,才能在正面给与建奴强大压力之后,迂回到建奴后方攻敌必救之所。 韩陵山总说,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去建奴的领地去看看,寻找一些契机,看看他的想法有没有真正施行的可行度。 我们出发的时候,韩陵山已经去了京城,算算时间,这时候也该到辽东了。 就算我们的行为县尊一时不会理解,不过没关系,等韩陵山对辽东的总结呈递之后,县尊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我们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攻城掠地,只是为了壮大我们的海军。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东进,北上,在东海参与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张传礼道:“我就是担心县尊会想着如何增援我们,这会拖累蓝田县的。” 韩秀芬道:’我在文书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的发展基本上需要依靠自己壮大,县尊唯一需要帮助我们的就是如何打通我们与广州,泉州的通道。 这一次,我们缴获了将近五十万斤香料,我想,县尊应该很需要这东西。 五十万斤香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们不能托付给郑芝龙,甚至还要担心他抢劫我们。 但是,不送走又会坏掉。” 就在三人位缴获发愁的时候,雷奥妮怒气冲冲的进来了,用手里的长刀指着张传礼跟刘明亮道:“塞维尔怀孕了,你们两个应该有一个站出来帮助她把孩子生下来。” 韩秀芬皱着眉头瞅瞅干笑的两人,愤怒的扭过头去。 “塞维尔很风流的,不一定就是我们。”张传礼咳嗽一声勉强辩解,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他的老脸也是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胡说,我问过塞维尔了,她只跟你们两个约会,没有别人,至少来到蓝田号上之后没有!” 自从加入到海盗行列之后,雷奥妮的强盗基因被无限的放大了,现在,已经真正变成了一个以海为家的女强盗了。 韩秀芬鄙夷的道:“我就问你们,塞维尔生下来的孩子该是姓刘呢,还是姓张,疑惑就叫刘张?按照我蓝田军法,你们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错。 看来,县尊的司礼监里已经有两个秉笔太监人选了。” 听韩秀芬这样说,两人的脸色顿时就变成了紫色,张传礼指指刘明亮道:“你们一起厮混的次数比我多,你娶了她吧! 还要趁着獬豸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要快办,要不然你我兄弟说不定真的要进县尊内宅当差了。” 刘明亮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紫茄子,怒吼道:“我宁愿进县尊内宅当差也不娶这个女人。” 雷奥妮见两人气急败坏的用她半懂不懂的话争辩,就鄙夷的道:“你们两个连二十个金币都没有吗?” 张传礼楞了一下道:“你说要钱?”刘明亮道眼睛也睁大了。 雷奥妮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女仆怀孕了,主人就要给一笔钱,平日里也就几个银币的事情,可是,这里是在海上,你们应该多给,十个金币,每人十个!” 韩秀芬不解的瞅着雷奥妮道:“你不知道你的女仆错过了什么。” “大脸芬,你他娘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 刘明亮爆喝一声,然后,就与张传礼结伴跑了出去。 转瞬间就回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将两个重重的钱袋交给雷奥妮道:“都给她!” 雷奥妮颠颠钱袋心满意足的道:“很好,每人给了塞维尔一百个金币,是个慷慨的贵族。” 韩秀芬抬头瞅着天空重重的“哈”了一声,与此同时,刘张二人齐齐怒视她。 第八十六章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第八十六章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雷奥妮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在韩秀芬,刘明亮,张传礼三个人眼中就是天大的事情。 军中还有獬豸派来的饿狼盯着呢。 如果这件事真的摆到台面上来说,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即便是韩秀芬也难逃责罚。 蓝田县的好多规矩大家一般情况下都当玩笑挂在嘴上——可是,没有违反的人自然可以当做玩笑看待,真正违反了军法的人再听到这些律条,他们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雷奥妮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贵族家的女仆本身就有伺候别的贵族的义务,怀孕之后有良心的贵族会给一点钱,没有良心的贵族会让仆人们把这个女仆架到木板上,找一根粗大的木棒当擀面杖,不断地在女仆肚子上来回擀,直到确定这女仆肚子里没有孩子为止…… 拿到两百金币的塞维尔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两个情人,几乎把这两个人的魂魄看的飞出来。 马里奥对塞维尔的遭遇羡慕无比……东方的贵族们如此的善良,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如果可能的话,他回到故乡之后,一定会去乡下搜罗一些美丽的贫家女子带去东方,专门伺候那些东方的贵人,想来获利一定很多。 从刘明亮,张明礼两个年轻贵族身上,马里奥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跟苏门答腊苏丹作战获利不会很多,哪怕是攻占了他们的城池你也什么都得不到,这些生活在林子里的野人们,会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木头房子拆掉搬走……然后,就没有都城了。 他们避开敌人之后,再找一块空地,重新把木头房子建好,一个新的都城就建好了。 至于他们的百姓搬迁起来更是容易,他们的房子本身就是漂在水上的,都城没有了,这些人就会拔掉固定房子的竹竿,木棒,然后在水面上撑着自己的房子去了别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自然对于积累财富是不利的。 流浪到这里的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喜欢盖结实的房子,喜欢收集东西,所以也比这里的人富裕一些,时间长久了,就没法子搬家了。 遇到强悍的敌人侵略,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投降,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盘剥。 苏门答腊扼守住了海峡要地,韩秀芬知晓只要占据这里就能获得无数的好处,可是,想要固守苏门答腊,首先就要有强大的实力。 此时此刻,在苏门答腊岛上,各种势力密布,有荷兰人,有葡萄牙人,有英国人,还有该死的奥斯曼大帝的影子。 虽然手头多了五万多同族,在这些同族彻底被收编之前,韩秀芬不愿意与那些实力强大的势力作对,她宁愿让这些人认为她来苏门答腊,不过是海盗们一次日常的抢劫而已。 于是,在彻底将苏丹赶去了苏门答腊岛深处之后,韩秀芬就扬帆起航,以六艘战舰护卫着上千艘各种小船,向天堂岛进发。 天堂岛是一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火山岛,而且喷发完不长时间,那里的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火山灰,土地肥沃,还有两条不大的淡水河,只要肯劳作,这里会成为一个富裕的好地方。 六艘战船,这样的实力在南洋已经很强大了,可惜,她们在南洋这个地方已就属于外来者,不论是奥斯曼大帝,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亦或是葡萄牙人,英国人都这样无耻的认为。 尤其是奥斯曼大帝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这支队伍有解不开的仇恨。 在海平面上,奥斯曼,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的战舰不断地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只要这些船出现在海面上,立刻就有一艘或者两艘战舰凶猛的迎上去。 可能是这些人并没有达成联盟,见到韩秀芬的战舰过来了,觉得没有取胜的把握,或者基于别的考虑,也就远远地避开了。 在海上漂流了六天之后,他们顺利的抵达了天堂岛。 在海上没有出现在战争,在天堂岛却突兀的出现了。 本来臣服韩秀芬的黑海盗巴里,在韩秀芬带走了绝大部分兵力之后,就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蛊惑下,突然向留守天堂岛的汉人发起了进攻。 留守天堂岛的裴玉林带着二十几个没办法适应海上生涯的蓝田盗匪,以及两百多个甘心跟韩秀芬的黑人与巴里在天堂岛上守着总督府与巴里叛军经战斗了快一个月了。 眼看着加入巴里一伙的黑人越来越多,蓝田盗匪也战死了十三个的时候,战事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裴玉林已经决定要放弃这座岛的时候,海平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桅杆。 首先发现韩秀芬归来的是一个黑人,大叫一声“女王回来了。” 这一声喊得如此之大,以至于战争在这一刻就停止了。 聪明的黑巴里转身就朝海岸边跑,身边跟着五六十个心腹,这些人才跑到海岸边,又匆匆跑回来了,想要召集自己的部下继续抵抗,可惜,在他逃跑的一瞬间,他的部下全部跪地投降,已经被裴玉林带着人绑的结结实实。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居然再一次来到港口边上,挥舞着双手欢迎女王归来,似乎这一个月的叛乱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韩秀芬才下船,巴里就凶猛的跑过来,谦卑的匍匐在韩秀芬脚下,指着同时过来迎接韩秀芬大军的裴玉林道:“我的女王,这个该死的家伙辜负了您的信任,在您扬帆远航的时候居然背叛了您。” 裴玉林听到这样的话,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低头看看自己的皮肤,再看看巴里黑乎乎的皮肤,最后再瞅瞅韩秀芬的,这才确定自己好像是跟韩秀芬是一伙的才对。 这些天不停地在海上奔波,还要应付可能发生的突袭,韩秀芬有些疲倦了,指指巴里对裴玉林道:“你是军法官,该怎么处理你明白,这一次来了六万我们的族人。” 裴玉林嘿嘿笑道:“明白。” 两人在用汉话,巴里听不懂,只能努力的竖起耳朵,竭尽全力的理解这两人对话的含义,同时,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寻找逃出生天的机会。 直到裴玉林举起长刀的时候,他还抬起胳膊想要挡住长刀,一边大声喊道:“我已经投降了。” 他的左臂被裴玉林一刀砍了下来,即便是痛的在地上打滚,黑巴里依旧不忘记大喊:“我已经投降了。” 裴玉林一刀又一刀的砍了下去,而倔强的黑巴里即便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虚弱的对裴玉林委屈的道:“我已经投降了。” 杀了黑巴里之后,裴玉林又带着自己麾下这些跟随他苦战一月的黑人们将投降的黑人叛军杀的干干净净,很奇怪,这些人直到被杀,都在大声的跟裴玉林一遍遍的说:“我已经投降了。” 这件事困惑了裴玉林很长时间……他想不通,这些人难道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干过什么事情吗? 直到他跟雷奥妮闲谈的时候,被这个美丽的女人指责他损害了大家的财物的时候,裴玉林才忽然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他们认为自己是主人的财物。 既然是主人的财物,那么,不论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作为财物的基本价值不会改变,哪里会有人轻易地丢弃自己的财产呢? 从此之后,裴玉林终于明白了该如何对待这些黑人海盗了…… 这种程度的叛乱对海盗来说就不算什么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家常变饭。 人的本性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那些被韩秀芬带回来的汉人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唯唯诺诺,他们勤劳朴实,他们心灵手巧,对于压榨他们逆来顺受……他们作战一点都不勇敢…… “所以说,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韩秀芬喝着茶水,一句话就确定了天堂岛上将要进行的收编原则。 这句话她在天堂岛上说,二十年后,已经是大明海军元帅的韩秀芬在她的艨艟巨舟上也这样说,直到她病故之后,她的墓碑上就镌刻上了一行字——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我也是统治者!”雷奥妮将自己的刺剑甩在桌子上如是说。 刘明亮,张明礼的目光从塞维尔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掠过,决定在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的比较好。 裴玉林坐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屁股,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他觉得这句话不用说,别人也能看出来他就是天生的统治者。 统治者,首先要有统治者的自觉! 就像云昭天生就觉得自己天生就高出大明土著一等,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云昭在面对大明所有人的时候才能高高在上,并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中华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那么,即便是陨落了,即便是低迷了,重回高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我们的祖先早就给我们确立了高贵的品质,血脉中永存着不甘人后的傲气。 这非常的难得。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夏完淳上武课的时候被人打的昏过去了。” 钱多多来给云昭送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云昭抬起头看一眼钱多多道:”怎么,还是一个人打四十四个?” “没错啊,你上次已经教这孩子用用脑子,他没有听进去。” “这就是男人的本性,他们会认为用拳头打下来的江山最是稳固,用了智谋的后果就是麻烦不断,所以,夏完淳宁愿用拳头。” “他母亲已经到了宝鸡,三天后就要抵达蓝田,到时候见儿子鼻青脸肿的,一定会责怪我们教导好学生。” “夏完淳既然能够支撑到被人打昏,这说明他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了,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下一次,他有八成的可能会胜利。” “胜利对你们男人来说这么重要吗?” 云昭沉吟片刻道:“很重要,这决定他以后的前途。” “不能用更加温和的方式吗?” “他们的敌人不会对他们有半分的仁慈。” “你们现在越发的讲究使用武力了。” “因为讲道理的时候没人肯听,不过,你放心,等他们打遍敌人之后,就会变得温和的,毕竟,那个时候才是讲理的时候,那个时候讲理的时候别人才肯听。 权力在某些时候是跟拳力是相通的。” 夏完淳的母亲归来的时候,徐元寿也就回来了。 走的时候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走的,回来的时候队伍就变的更加雄壮了。 云昭迎接先生归来的时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陌生面孔,所以,他也就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越是强盗出身的人,就一定要表现的比常人更加的文雅。 陪着徐元寿乘坐牛车往玉山上走的时候,就见他不断地回首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牛车队伍,满是志得意满的意气。 “能来的都来了。” “麻烦也跟着来了。” “不要怕麻烦,文章千古事,慢慢来。” “我最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消耗在他们身上。” “不用你消耗时间,这种水磨石的功夫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做。” “官员不会出在他们中间。” “老夫知道,他们想要入仕,等下一代吧。” “既然您什么都明白,还弄回来这么多的读书人做什么呢?” “改变天下文风啊,我们已经忘记了八股文,这些人还没有忘记,要让他们看到蓝田县的强大,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才是这个王朝的接替者。 而我们,不用八股取士!” 云昭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家先生的想法。 牛车到了玉山书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在另外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搀扶下,才到玉山书院,就急不可耐的东张西望,四处寻人。 “他的儿子今天要争夺班长的位置。” 徐元寿听云昭这样说之后微微一笑道:“那就让这些人一起前去看看,玉山书院是如何培养头狼的。” 玉山书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擂台,擂台只有三尺高,周围有粗大的绳子充作围栏,一个先生模样的彪形大汉手里握着粗大的鼓槌,正在擂响战鼓。 鼓声咚咚,一群劲装打扮的小少年神情各异的一一走上擂台,他们的手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脚下穿着软底的靴子,有其余教头在搜了他们的身体,发现没有身藏利刃,硬物一类的违禁物之后,这些少年就散落在擂台上面,只留下西北角给自己的对手。 满脸淤青的夏完淳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钱多多帮他缠好腕带,拍打着他的双臂让他松弛下来,一边拍一边低声道:“他们其实很弱,上一次你只差三个对手就把他们全部打翻了,这一次要一鼓作气,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对付群殴的要点在于保持好你的体力,一上手就要先让最强的人失去抵抗力,然后再躲闪的时候尽量多的击败那些浑水摸鱼的。 你的运气很好,这一次,你们班除过你,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你要是连这一群羔羊都没办法统治,以后还怎么担当大任,跟着你师傅去杀光建奴?” 夏完淳用力的点点头,他的嘴里咬着防止牙齿被打坏的软木嚼子,不能说话。 钱多多又拿来一件黑色的小披风披在夏完淳身上继续道:“你不是自号小霸王吗?想要人认可你的名号,只有靠打,打出来的名号才是真名号,可不敢学你云杨叔叔,打不响名号,就给自己起一个。” 夏完淳用力点头,双拳碰撞一下,就钻进了擂台西北角的巷道。 等他出现在擂台西北角的时候,场下看热闹的与他同级的男女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喽喽喽喽”的叫声,一瞬间就把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夏梁氏第一眼看见威风凛凛的儿子,才叫了一声,就发现场子上的鼓点停了,台下的孩子们也安静了下来,只见自家儿子解开披风,只穿了一条灯笼裤,孤独的站在西北角。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小女孩:“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女孩挥挥拳头道:“他们在争头狼,打擂。” “哦,夏完淳是那一伙的?” 小女孩瞅瞅面相温和的夏梁氏道:“他一个打四十四个。” “啊——” 夏梁氏才惊叫出来,就看见他儿子已经向人群中最粗壮的一个家伙冲了过去,还以为是小孩子搬头摔跤一类的比赛方式,等儿子身体飞了起来,一脚蹬在那个粗壮少年的胸口上,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孩子们的玩闹。 眼看着儿子借助身体的重量踹飞了那个粗壮少年,不等他落地,四五个孩子就扑上去围着他的儿子一顿乱拳。 她亲眼看到儿子的脑袋被打的像摇晃的沙袋一般,大颗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挣扎着要扑到台子上去保护儿子,却被人群紧紧的簇拥着动弹不得。 拳,肘,膝盖,额头,后脑,脚,甚至是肩膀在这一刻全部成了攻击性的武器,夏完淳如同站在激流中的一颗野草,被激流冲击的东倒西歪却屹立不倒。 夏梁氏看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钱多多却看得神思飞驰,乐不可支。 从场面上来看,夏完淳已经彻底的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宁愿挨打击,也不肯让对手抱住他……打退了一群,又上来一群,夏完淳不肯让步,那些孩子们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一些孩子即便是被击倒了,只要还能站起来,又会向夏完淳发起新的进攻。 夏完淳怪叫一声,一膝盖顶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只见这个孩子鼻血长流,仰面倒在擂台上,虽然很快就被师傅们给拖出去了,依旧难免被人踩上几脚。 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趁着夏完淳后退的机会,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小腿,却被夏完淳抽出一条腿,重重的踩在他的脸上,这孩子只好松开他的小腿,且大哭了起来。 夏梁氏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儿子一拳打在一个小姑娘的鼻子上,没有半点的犹豫,而那个已经流出鼻血的小姑娘却像发疯一般一头撞在儿子的小腹上,竟然比一些男孩子还要悍勇。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夏梁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挥舞着双臂大声叫喊。 “哎呀,不要吵,他不会被打死的,等以后用刀子砍的时候,你再叫唤不迟。” 小姑娘非常的不耐烦,她的话却让夏梁氏怵然一惊,不行,我一定要带儿子回去,来这里纯粹是进了贼窝。 夏完淳一直在奔跑,在奔跑中战斗,在奔跑中找到敌人最弱的一环,在奔跑中让自己面前永远都只有一两个敌人…… 当他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气,而他剩余的七八个对手在他的带动下也一直在奔跑,见他停下来了,也纷纷停下来大口的喘气。 “这些孩子的锐气已经被打没了,夏完淳赢定了。” 徐元寿看到这里,对云昭轻声道。 云昭叹口气道:“夏完淳挑战这群人不下十五次,前面那么多次都失败的很惨,虽然很惨,只要他不肯放弃,赢得最后的胜利对他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这一次失败了,他心中金的勇气与斗志却越发的旺盛,相比较他的对手们,眼看着夏完淳在日新月异的进步,这会让很多人失去战胜夏完淳的信心的。 总体上来说,这一批孩子比起玉山书院最早的三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即便是韩陵山这种天才中的天才,在征战书院的过程中也比夏完淳艰难了十倍不止啊。” 徐元寿道:“所以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玉山书院条件太好,已经变成了很多人的安乐窝,我此次回来,准备将玉山书院下院搬去宁夏沙漠边缘,这里只留上院。 以后呢,只有从下院完成文武学业的孩子才能进入上院就读,你看如何?” “这里您是山长,自然由您说了算,只是宁夏之地……” 徐元寿摆摆手道:“下院对学子的培育要比上院重要,我准备亲自去执教下院,上院就有贤亮先生执教。” 云昭微微点头。 此时的擂台上的局面已经变了,在夏完淳击倒了那个最凶悍的女生之后,其余的人就完全没了章法,有些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向夏完淳发起攻击,有的则躲得远远地,向进一步疲惫夏完淳,最后好捡便宜。 可惜,夏完淳避开了还有勇气向他进攻的小伙伴,却追着那些想要逃跑的小伙伴攻击,他的任性耐力极强,过了片刻,就把那些不顾同伴的家伙一一击倒,下手毫不留情。 那个满脸血污的女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同伴们要嘛被师傅抬下去了,要嘛倒在地上呻吟,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夏完淳身上。 吐掉嘴里的软木,用缠满布条的手臂擦拭一下鼻子下面的血,重重的一脚跺在擂台上,单手指着夏完淳道:“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夏完淳同样吐掉嘴里的软木,艰难的来到小女生面前,抬手在她额头上推了一把,眼看着小女孩软软的倒地,就吐口带血的唾沫道:“最后一点力气了,还要耍诈!” 第八十八章新兴少年——夏完淳 第八十八章新兴少年——夏完淳 夏完淳最后是被师傅抱下去的,所谓的抱,不过是师傅把他丢到肩膀上,一边拍打着他的小脸,一边大声的夸奖他。 最后丢到一个小车车上,由负责医疗事务的同学推着他去处理伤口。 夏梁氏为此肝肠寸断,哭得喘不上气来。 她觉得儿子已经被人活活打死了。 随徐元寿先生一起回来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在目睹了这一场班长之战后,找到徐元寿,要他解释一下,此时的关中是否则执行的是秦法。 “秦法脱胎于韩非子,而韩非子不过是一介妄人,他的胡言乱语,禽兽之论如何能作为治理天下的根本呢?” 徐元寿道:“元洪先生,韩非子曾说过,最英明的君王治理国家,绝不能让百姓爱戴他,而必须让百姓不得不爱戴他。 也就是说,一个英明的君王绝对不能施行仁政,暴戾跟残忍才是权力与管理百姓的唯一根本。 这话出自韩非《奸劫弑臣》。 再来我玉山书院之前,先生也看了蓝田县的治理状况,百姓可有畏惧官府的模样? 虽然我玉山书院严重同意韩非说的另一段话——凡是遵循仁义礼智信的三晋之地,大多处于弱乱之态,而不相信,不羡慕孔夫子仁义礼智信的秦国,却非常的强大。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我们也没有遵循这个方式去治理蓝田县。 蓝田县尊云昭一直在认为抛弃人治,以固有的法条来治理国家,这是我们唯一与韩非理论有接触的地方,同时,这也是大多数帝王选择的必由之路。” 元洪先生又道:“这就是贵县废黜八股的原因所在吗?” 徐元寿摇头道:“我们执行的是另一套学说,叫——文明其头脑,野蛮其体魄!” 元洪先生拂袖道:“如此玉山书院只会培育出一群野兽出来。” 徐元寿笑道:“你不觉得如今的大明就是因为善良,懦弱的人太多,彪悍,野蛮之辈太少,才弄成目前这副样子的吗?” 元洪先生沉思片刻拱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就告辞。” 徐元寿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元洪先生休要忙着离开,在玉山书院多盘恒几日,听上几堂课,与学子多多叙谈之后,再下结论不迟。” 元洪先生看着浩大的玉山书院,叹口气道:“如此宏大的书院,虽南京国子监也不能与之相媲美。” 徐元寿叹口气道:“耗银一百六十七万两。” 元洪先生久久屏住气息不说话,过了良久才道:“真舍得啊。” “每年耗用国帑二十一万两白银。” 元洪先生拱拱手道:“且不论这里传的什么业,授的什么道,仅仅是这份一心向文之心,就让何某钦佩万分。” 徐元寿肃手邀请何元洪先生先行,自己陪伴在一边,如数家珍的向他介绍玉山书院里每一幢建筑的由来。 夏梁氏哪里有什么心情陪着这群书生逛玉山书院,匆忙打听清楚了儿子的去向之后,就带着丫鬟匆匆去了书院医务所。 等她找到这里的时候,夏完淳已经被处理完毕,全身光溜溜的躺在一张铺着白布单子的床上,等着身上的药膏子被晾干。 “我的儿啊!” 夏梁氏才哭了一嗓子,就看见儿子笑咪咪的道:“娘,你孩儿威风不威风?” 此话一出,夏梁氏满腔的悲愤之意顿时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抱着儿子哭泣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还怎么活啊?” 旁边病床上同样躺着一个光溜溜的男孩子,听夏梁氏哭诉的滑稽,忍不住咕叽一声笑了出来。 见夏梁氏在看他,连忙把白布单子盖在身上,一张原本花花绿绿的脸羞臊的通红。 “你怎么也成这幅样子了?” 夏梁氏见有外人在,也不好在哭泣,抱着儿子瞅着对面的小子问道。 那小子叹息一声道:“你儿子打的。” 说着话扯一下身后的白布帘子,夏梁氏放眼望去,只见白布帘子后面还有更多的床铺,上面无一例外的躺着或者趴着一个男女孩子,只是,这些孩子身上好歹都有衣衫,不像这个家伙跟儿子两人光溜溜的。 “先让大家参观一下夏老大的光屁.股。” 夏完淳惨叫一声,想要去抓白布单子,却被母亲压住,一时掀不起来,只好干脆趴在母亲怀里,屁.股算是不要了。 屋子里响起嘻嘻哈哈,哎哎哟哟的声音,半晌才停下来。 夏梁氏帮儿子披上布单子擦一把残存的眼泪道:“我以为你被他们一群人欺负了。” 对面那个顽皮的小子道:“我们一群人被你儿子一个人欺负才是事实,现在还不算什么,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一个个都要听他的,这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夏完淳,你莫要得意,来年我还会挑战你的。” 夏完淳笑道:“好啊,来年我等着你。” 夏梁氏连忙道:“同窗之间当和睦友爱才是,怎么才打完又要打?” 夏完淳傲然一笑,指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道:“他们从今日起就是我的部下。” 夏梁氏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丢过来一件宽宽大大带着蓝色条纹的奇怪衣裤丢给夏完淳道:“要我帮你穿吗?” 夏完淳连连摇头。 白衣女子又端过来一碗汤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道:“立刻喝掉,消肿化瘀的,多加了一份甘草,甜的,不苦。” 夏完淳闻言端起碗一饮而尽,一张脸却抽巴指着白衣女子吐舌头。 白衣女子笑嘻嘻的道:“甘草是解毒的,放在消肿化瘀的汤药里做什么,《千金方》你也是读过的,看样子上草药课的时候你就没好好听。” “《千金方》?我儿子是来求学的,不是来学郎中本事的。” 夏梁氏再一次找到了适合自己说的话。 白衣女子冲着夏梁氏笑了一下道:“问你儿子喽,课业是他自己选的。” 夏梁氏连忙朝儿子看过去,只见儿子抓起一个奇怪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正在漱口,想要说话,眼神却被那个玻璃杯给吸引过去了。 夏完淳见母亲露出了一丝乡下气息,连忙对母亲道:“这是玻璃杯不值钱。” 夏梁氏也觉得有些丢脸,哦哦两声之后,就开始帮儿子穿那一身奇怪的衣衫。 衣衫穿好了,夏梁氏见儿子除过满身的淤青之外好像毕竟无大碍,也就松了一口气,只是眼神又被窗户上透明的那一层物事给吸引住了。 见儿子疵牙咧嘴的要从床上下来,连忙扶住儿子道:“你下来做什么?” 夏完淳道:“屁.股被人看光了,不能再便宜他们,我要回宿舍,这点伤不碍事,过几天就好,现在要动弹,伤才会好得快。” 夏梁氏习惯性听丈夫跟这个从小就主义很正的儿子的话,见儿子在地上走动了两步,确实无碍,这才带着丫鬟跟在一瘸一拐的儿子后面,随他去宿舍。 出了这座白色的房子,被丫鬟搀扶着的夏完淳指着脚下绵延到极远处的玉山书院道:“娘,终究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里的王。” “瞎说,什么王不王的这样的话也能乱说?” 夏完淳笑道:“要征服大明,必先征服蓝田,要征服蓝田,必先征服玉山!” 这话刚刚说完,身后的白房子里就有一个女子探出头打趣道:“要征服玉山,必先征服二韩!小屁孩,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就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说完话,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这里的女子怎么这样啊?” 夏梁氏嘟囔一句,却听儿子道:“那是我学姐,医术了得。” “这么说,你们书院真的会教人做郎中?” 夏完淳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也不错。” “你在这里都读了些什么书?你被抢来之前,已经开始接触五经了,再贪玩,学业万万不能放松的。” 夏完淳瞅着母亲道:“四书五经我都在读,一样都没有落下,天文,地理,格物,算学,我也在学,我甚至还在学《营造》《农鉴》以及《练兵纪实》,《纪效新书》。 我上午求学,午时之后练武,骑马,射箭,打枪,晚间自习,娘,孩儿自从来到了这里,没有蹉跎过半分光阴。 孩儿现在只恨一天的时日太短,稍不留神,一天就过去了。” 夏完淳说的这些科目,夏梁氏听得懵懵懂懂的,学业上她是说不上话的,只好叹息一声道:“整日里这样苦读,还要练武打熬身体,时间长了如何能成啊。” 夏完淳笑道:“大明孱弱,如果我辈再不奋发,这个国家就毫无希望可言,就像我师傅说的那样,如今之天下,全在我少年。” 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了,夏完淳才发现自己把这话说错对象了,就挽起母亲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红砖碧瓦的小院子对母亲道:“那是我从师傅手里借来的安居之地,母亲来玉山的日子,可以住在这里,很清静。” “咦?你不跟娘住在一起吗?” 夏完淳笑道:“孩儿还有四十四个手下要调教,以后要靠他们一起打出一片新天下,不敢耽误。” 月中求票 虽然求票这种事情是一种需要持之恒更新才能换得一次机会,孑2更新不算多,却也算是很努力了,这才厚颜开一单章求票。 说实话,我们成绩很好啊,可是,票数到底有些偏少了,听说会哭的有奶吃,孑2这就要放声大哭了……把我的票给我啊…… 《明天下》月中求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有内涵的蓝田县 第八十九章有内涵的蓝田县 何元洪老先生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 既然来到了玉山书院,自然要看清楚玉山书院的本来面目。 这里环境优美,玉山书院几乎占据了整个地势平缓的玉山北坡,从山腰处直到峰顶都是玉山书院的管辖范围,与其说玉山是一座山峰,不如说玉山是一座被书院精心雕琢之后的巨大摆件。 做学问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很费钱的。 自古以来读书就是一件很高贵的事情,如果仅仅是读书识字也就罢了,如果想要研究高深的学问,名师,海量的书籍,稳定的求学环境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在来玉山之前,曾经听过徐元寿对书院的介绍,听了之后就以为徐元寿为了诳他们这些人来玉山,多半有夸大的嫌疑。 跟随徐元寿用了两天时间走遍了玉山书院之后,他终于确定,徐元寿是一个诚实君子。 在看了玉山书院占据了不下十亩地,由四座青石建筑构成的藏书楼后,何元洪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像他这样的名宿面对一堆钱露出这样的表情自然是可鄙的,可是,当他看到浩如烟海的书籍之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很自然了,且不用掩饰。 “这里的藏书共计二十一万八千六百卷,三倍于范姚卿的‘天一阁’,其中皇家藏书共计三万一千五百卷,由秦王,福王,庆王等一十六位藩王捐赠。 左边的那座皇家模式建筑里的藏书全是此类书籍,其中宋本超过六千卷,唐雕版两百二十一卷,其中首版《金刚经》这里藏有半部,其余半部毁于战火。 秦汉简牍帛书一千一百二十五卷,春秋战国简牍一百七十七卷。 元洪先生,且往这边看。 右边的这座楼便是我玉山书院的镇院之宝汇聚之地,名曰——金石楼。 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以来的青铜鼎,青铜簋,盏,盘,钟等等青铜礼器共计两千九百二十八件,且件件有铭文,件件有出处,凡是没有铭文,没有出处且做工粗糙的青铜器全部被县尊拿去化铜……” “哎呀,这如何使得?元章你就不劝诫一下?”何元洪听得抓耳挠腮。 徐元寿耸耸肩膀道:“太多了……” “如何能算多呢?再多也不能嫌多啊。” 徐元寿笑而不语,从腰带上解下一枚被把玩的满是包浆的小巧龟壳递给何元洪道:“先生看看这枚龟甲上的纹路。” 何元洪不解的接过龟甲,除过漂亮圆润之外,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徐元寿又递给何元洪一个放大镜,让他仔细看看龟甲上不同于天然纹路的那些痕迹。 何元洪仔细看过之后,沉思片刻犹犹豫豫的道:“这居然是古文字?” 徐元寿哈哈大笑道:“青铜礼器乃是上古之时,我们的祖先求天问卜时的工具,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想一下,这些龟甲上也是更加远古时期人们求天问卜的工具。 既然青铜器上有铭文,那么,这些龟甲上也有文字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这些字与我们现有的文字差别太大,难以辨识。 我们又知晓,古人以画为文字,再从金文向上反推,我们是不是就能认出这些字来呢? 不满元洪兄,这枚龟甲上的这个字,小弟以为乃是一个太阳的“阳”字,为此,小弟特意做了一篇说明,为书院同仁说认同。 为此,小弟还领了一两金子的奖励。” “认字有奖励?” “蓝田县尊以私人名义颁出赏格,但凡有人能认出一个字,且让世人认同者,赏金一两。” “有趣,快快找些龟甲过来……看老夫如何让这蓝田县尊破家的。” 两人边说边笑,沿着青石台阶走进地下……让一群跟在他们身后的先生,学子们大惑不解,实在是不明白,两天前还勃然大怒,准备拂袖而走的何先生,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不过,从玉山书院宏伟的图书馆来看,爱书成痴的元洪先生变幻念头,也不足为奇。 等他们两人从地下藏书楼出来之后,何元洪先生果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入宝山断然不能空手而归,元章先生,某家这就算是赖在玉山书院来,给老夫准备一件茅舍,粗茶淡饭即可,平日起居自有老仆照料,只求元章准许老夫可以时时进入藏书楼即可。” “那怎么可以呢,元洪先生乃是研究《春秋》的大家,书院学子正翘首以待准备聆听先生教诲,如何能藏身在这藏书楼中蹉跎岁月?” “咦?读书如何能是蹉跎岁月?” “唉——教书育人乃是我辈本份,如何能忘记呢。” “教书也不是不成,只是老夫教书,自然要按照老夫的道来教书,如果是弓马刀枪一类的请恕老夫无能。” “小弟也没有教授学生这些东西啊,自然有武学师傅教授,先生快走,小弟已经忍不住要聆听我兄对《春秋》的新的认知了……” 何元洪先生欣然答应。 然后,玉山书院里又多了三十七位先生,以及两百二十六个学生…… 杏花开的时候,云彰已经可以跌跌撞撞的在地上跑了,而云显还是只会爬……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云氏总共接到聘礼七份,也就是说,今年九月,云氏要不停的出嫁七个闺女。 钱多多的办事效率非常的惊人,云昭找人偷偷地打问过,这七个前来提亲的男子中,没有一个属于绑来的,都是心甘情愿,且娶亲的意愿很是高涨。 这就很好嘛! 他的妹子们本身就不丑嘛,而且最近一个个都表现的很好,家里长辈不在,云娘又嫌弃她们麻烦,所以,这些妹子们整日里想着法的孝敬云昭这个当兄长的。 很好啊。 老母亲身体健康,两个儿子正在慢慢长大,两老婆一个温柔贤惠,一个精明能干。 妹子们被多多收拾的胆子都吓破了,不但收起了骄娇二气,一个个走路都不敢快步走,听到多多的声音,胆小的都会吓尿,一个个就盼着早点嫁人,好脱离魔爪。 部下们都在老老实实的或者开疆拓土,或者安抚万民,或者在敌占区搞阴谋诡计,或者远赴域外为蓝田县赚钱……都很好。 至于张秉忠突然从蜀中钻出来,跟李洪基相互配合着在武昌蹂躏杨嗣昌,王文贞的事情,这不关云昭屁事。 至于从辽东传来,大明官兵突袭了建奴老巢赫图阿拉,焚毁了整座城池,杀了建州军民无数,还在赫图阿拉昭明殿逼死努尔哈赤嫡长子褚英,和善贝勒代善的母亲佟佳氏以下八位嫔妃。 黄台吉披麻戴孝,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至于泣血恳求黄台吉准许他领兵叩关为母亲报仇的和硕贝勒代善的要求,被黄台吉婉拒。 这件事传到云昭耳中,八百里加急给正在宁锦前线排兵布阵的洪承畴送去了贺信,信使带回来了洪承畴的回信,信上只有大大的九个字——关我屁事,关大明屁事! 虽然不关洪承畴屁事,不关大明王朝屁事,云昭还是很高兴,特意给皇帝上了贺表,祝贺皇帝在新的一年中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根据我们收到的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赫图阿拉一事跟韩陵山进入辽东的时间线高度吻合……” 钱少少的眼珠子没有一刻是静止的,他总想从姐夫的表情中得到一个回答。 “关韩陵山屁事!” 云昭断然否定。 “那就是韩陵山做的喽,文玉山在白城子最后见韩陵山的时候,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纠集了一伙强盗正在打劫白城子。 打劫白城子这种普通的劫掠行为,与韩陵山日常喜欢干大事的性格不符合,既然手里有钱,有人,突袭一下兵力空虚的赫图阿拉很正常啊。 姐夫,这是大好事,您干嘛要否认?” “叫县尊!” “哦,县尊。” “还没有联系上韩陵山是吧?” “还没有,不过,我估计他在干了这事之后,留在辽东应该很危险,这时候应该正在想办法离开辽东呢,再过半个月,应该就有这家伙的消息了。 我们前期派往漳州,泉州的人手已经出发了,与原先在漳州,泉州的人手属于两条线,一条专门与郑氏交好,做生意,刺探情报。 另一支去了漳州,泉州之后就潜伏下来,等待韩陵山抵达之后召唤。 县尊,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能说突袭赫图阿拉是我们干的呢?” “因为我们就没有干!明白吗?” 钱少少答应一声道:“我总觉得韩陵山办错事情了,佟佳氏没有什么影响了,早年间努尔哈赤入赘佟佳氏,是一个赘婿身份,建州人正在竭力否认这一点呢。 再加上努尔哈赤长子褚英又被努尔哈赤给杀了,这时候再杀那个佟佳氏屁用不顶,我就想知道,韩陵山为什么不把布木布泰给我们弄回来看看,这样才能真正的震慑黄台吉。” 云昭抬头看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立刻举起手道:“好,好,我不说了,这就帮您满世界去找韩陵山去。” 钱少少走了,云昭就对竖起耳朵偷听的杨雄道:“这段问答不记档,韩陵山这段时间的行程不记档,韩陵山最远到山海关。” 杨雄轻声答应一声,就把书记官刚刚记录的问答抽出来烧掉。 第九十章站稳脚跟的蓝田县 第九十章站稳脚跟的蓝田县 “宁夏当地的团练搞起来了没有?” “没有,李定国,张国凤他们忙着驱逐袄尔都司荒原上的鞑靼马贼呢。” 云昭闻言连忙往回翻一下文书,指着上面的数字道:“捕获三千七百有余是什么意思?” 杨雄干笑一声道:“李定国说的意思是,斩杀了马贼四千六,捕获了马贼三千七。” “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上万马贼?” 杨雄低声道:“主要是宁夏镇开垦荒地用的牛马大牲畜不足,段国仁请李定国想办法,然后李定国就率军从宁夏镇虏堡到延安平安司横着划了一条四百多里长的线,不小心把袄尔都司靠南边的地方全部都圈进我们陕西省了。 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解决了牛马匮乏的问题,二来将延安府跟宁夏镇连成了一体。 让我们管辖的地方变得方方正正,不像以前那样两边突出,中间好大一块地都是鞑靼人在跑马。 李定国他们对马贼的认定可能跟我们的标准不太一样,李定国认为,只要是在荒原上骑马的都可以归类到马贼类别里边……可能,可能……骑骆驼的好像也算。” 云昭听完杨雄的解释,也就不再说话,提起笔做了圈阅之后,这份文书就算是存档了,李定国一群人在袄尔都司干的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沉没在蓝田县浩如烟海的文牍之中了。 段国仁要的大牲口……可不一定就是牛马。 以后的人们,只会记得李定国兵出宁夏镇,在袄尔都司绞杀马贼万人…… 战争可能有正义跟非正义之分,可惜,只要是战争他的本质就是残酷的。 人们就是通过这种残酷的战争,才一步步将威权竖立起来了。 韩非子在《八说》中说的很是清楚——有道之方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治理地方,最重要的方法不是使用廉洁官吏,而是要使用懂得法术的官员,蓝田县现在的官员还处在既懂得法术,又廉洁的最好状态中。 韩非子的理论开启了中华两千多年来的贪官政治的大门。 这是云昭在政治学习的时候经常被重点教育的知识点,每考必出的题目。 对于这一点,云昭有很深的认识,仅仅是这个论点,他就做过不下六篇论文。 开拓基业的时候部下的能力越强越好,而在一般情况下,能力越强的人要求就越高,等到基业成功之后,上位者却不愿意给不下太高的期望值,所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杯酒释兵权之类的事情就一遍又一遍的出现。 云昭很喜欢自己这群部下……他不希望自己将来会有一天把屠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这将是云昭此生最大的失败。 所以,从现在起,云昭能扛的事情,他都会悄悄地扛下来,将所有不好的苗头全部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冯英回来了。 哭得已经没有人样子了。 钱多多在一边假惺惺的抱着云彰往冯英怀里送,云彰却死死的抓着她的衣领子死活不愿意去找母亲,不论冯英如何用东西哄骗都无济于事。 平日里坚强的如同石头一般的冯英哭得肝肠寸断。 等云彰睡着了,云昭这才抱着儿子送到冯英身边。 看着熟睡的儿子,冯英低声道:“多多不曾亏待我的孩子。” 云昭道:“奶水都分一半给了这个孩子,再说亏待就过份了。” “我不该丢下这个孩子去夔门的。” “是不该,不过,你要是不去帮那些可怜人,你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人呐,永远都活在两难之中,你的心在天下,注定你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蜀中人因你多活了十余万人,这个账老天会算清楚的,不会让你太过吃亏。” 冯英抬起泪水涟涟的面孔瞅着云昭道:“我不能什么都要……可是,这个孩子我委实舍不得。” 云昭笑着将云彰往她怀里推推道:“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他,何谈舍不得呢。” 冯英露出笑脸,蜷缩着身子将云彰圈在怀里,眼睛一霎不霎的瞅着眼前这个粉妆玉砌的胖孩子,瞬间就忘记了身在何处。 云昭回到钱多多房间的时候,钱多多正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爬起来看看云显,过一会又爬起来看看云显,如此几次之后就冲着云昭发脾气:“把我的孩子抱回来。” 云昭懒懒的道:“那孩子今晚在陪母亲呢。” “平日里我左右两边都是孩子,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间少了一个,你让我如何能睡得着?” 云昭挪挪身子躺在钱多多的另一边道:“现在好了,一边一个男人,你可以睡觉了。” “滚……” 冯英回来了,立刻就打破了云氏后宅原本已经习惯的节奏,最难做的还是云昭跟云彰,云显父子三人。 尤其是在云彰跟云显两个小东西只要在一起就万事大吉,哪怕是换一个母亲也问题不大,所以,云显被冯英借走之后,钱多多表面笑吟吟的,还劝告冯英两个孩子一起带很辛苦。 转过头之后,就扑在云昭身上又撕又咬的,逼他一定要把两个孩子都给她带回来。 儿子的苦恼云娘自然看在眼里,等儿子混到跟她在一起吃饭的地步的时候,就怜悯的对儿子道:“再生一个就好了。” 云昭深以为然! 冯英这一次占据的可不光是区区夔州,更不是一个小小的白帝城。 而是从关中直达夔州这一片广袤的天地,以及半截长江水道。 有了这片地方,蜀中大门就已经为云氏洞开了,最重要的是云氏经营了许多年的汉中,终于不再是只用一根线牵着的飞地,终于跟关中连成了一片。 尤其是驻守在武关的云福军团,可以前进一大步由商南县富水镇出今陕西境,再经西峡、内乡县兵进紫荆关,窥伺南阳。 且牢牢地将伏牛山一带拥在怀中。 关中云氏已经彻底的打开了前进的所有门路,出紫荆关过南阳可以直逼湖北,出潼关,对面便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进入河南如履平地。 如果一路向西南越过夔州,蜀中就如同一颗成熟的大桃子,正沉甸甸的挂在枝头,探手可摘。 至此,关中云氏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呈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状态。 自从云福在四月里移兵紫荆关之后,湖北的战事也在云氏的威逼下不得不匆匆结束。 李洪基担忧襄阳有失,匆匆回兵进驻南阳,张秉忠面对杨嗣昌,王文贞强大的压力,不得不停止猛攻武昌的军事行动,后退到了荆州。 崇祯十三年四月,天下安。 五月,蓟辽总督洪承畴奏陈:宁远城有镇守、监军、巡抚、兵备等官,营伍纷杂,事权制肘。 请命军务听总兵官节制。凡监军、巡抚、镇守等官同于一城的,亦依此例。 崇祯帝允准。 “洪承畴开始收拢辽东兵权,准备集辽东军政大权于一身,并有放弃宁锦前线之企图,宁锦之间散布的大明官吏或者百姓,已经准备撤离。” 钱少少将手中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云昭想都不想的提笔圈阅之后就放置在一边,似乎这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韩陵山已经买舟南下了。” “他怎么不回玉山?” “他说你一定会鄙视他,所以,准备多干一点让你鄙视的事情,然后再回来,让你一次性鄙视完。” 云昭冷哼一声道:“一个个都学会自作主张了,告诉他,太疲惫的话,就回玉山修整一段时间,蓝田县不缺他一个大牲口。” 钱少少道:“我会告诉他的,另外,福王就是不肯给钱,哪怕我已经把他儿子剃光了头发给他送去,他还是咬死了只肯给一万两银子,秦王苦苦劝他,他置之不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吃定了我不敢杀他儿子啊。” 钱少少道:“那就如你先前说的那样,剁下来一条腿送给福王。” 云昭摇头道:“把他儿子的腿剁下来,他就只肯给五千两了,算了,把人送回去吧,我们不能为了一点钱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云氏贼心难改。” “就这么算了?” “遇到了一个死要钱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李洪基强攻武昌失败,不能南下,就一定会东进,我这里已经有李洪基送来的和解文书,准备绕道安徽,再去取洛阳,开封呢。 原本,福王要是交钱,我可以再拖一阵子,现在,这家伙不肯出钱,那就关闭蓝田县境,告诉李洪基,只要他不进犯我蓝田县,这天下之大,随他的便。” 钱少少瞪大眼睛道:“李洪基给我们送买路钱了?” 云昭点点头道:“很是诚恳,比福王大方多了。” 钱少少又皱眉道:“可是周王的钱却是全额给的,甚至还有多余。” “那就告诉周王,李洪基又要攻打开封了,让他早做准备,我们收的钱只能保他一次,难道他出一份钱要我们保护他两次不成?” 钱少少连连点头道:“人家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告诉孙传庭,借故留在开封,直到来年二月。” 钱少少笑道:“这就足够交代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告诉周王李洪基将要经过安徽攻击洛阳的事情,我还想趁着洛阳城破的机会,从福王那里拿钱呢。” 第九十一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九十一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李洪基要从襄阳直奔他熟悉的德安府,再从德安府去庐州看看有没有机会,如果能劫掠庐州,他就有足够的粮草北上汝宁府,最后来到兵力薄弱的河南。 这是一个完全根据李洪基大军自身特点制定的一个行军计划。 云昭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这一点李洪基非常的清楚,他甚至隐隐觉得云昭对他并没有任何善意,现在之所以不肯与他正面作战,完全是为了蓝田县自身考虑。 面对官府的时候,天下贼寇不是一家也是一家,这跟云昭愿意不愿意一点关系都没有,成了贼寇,通通都是朝廷的叛贼。 河南已经赤地千里了,官兵,贼寇来回劫掠,以及云昭大力从河南收拢灾民往口外送,这片丰饶的大地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荒野中除过成群结队的野狗,与漫天的乌鸦之外找不到多少活物。 再加上河南人遇到灾年就习惯性的进入关中躲避,而蓝田县就像是一头永远都喂不饱的野兽一般,不论多少百姓进入关中,他们似乎都能一口吞下。 新一年的蓝田县人口统计中,此时的关中已经拥有百姓八百万,根据蓝田政务司预测,再过两年,关中辖地里将会有人口一千万。 李洪基已经深深感受到了云昭这种大层面性质上的坚壁清野带来的危机了。 这一次,他准备攻击坚城,没有大量粮草以及大量的百姓跟随是没有办法对开封,洛阳这种坚城制造出什么危机来的。 对于李洪基秘密制定的这个计划,云昭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甚至在李洪基还在考虑到底要直接从南阳方向进攻郑州,还是绕道庐州,劫掠到足够多的粮草,兵员之后再进入河南的时候,就已经替李洪基提前做好了决定。 李洪基必走庐州府! 武昌攻不下来,张秉忠甚至在左良玉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巨寇革里眼就被左良玉击杀在了常德府,杨嗣昌在湖北的战局正在从颓势转向勃发。 为此,庐州府的官兵也就奉命来到了武昌,此时不攻庐州更待何时? 更何况,一旦拿下庐州,应天府近在眼前……不论是大明皇帝,还是江南士绅没有一个人会允许南京有失,必然能够把全天下的大明官兵都吸引到南京来。 这个时候掉头北上,直扑洛阳,开封,定能一鼓而下。 这是一个很好地战略! 云昭如果是李洪基也一定会选择这个方略的。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李洪基命李锦领兵两万驻守南阳,自己带着乌泱泱一大片人马离开襄阳直奔德安府。 只要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开始动弹了,蓝田县就会果断的按兵不动,仅仅是消化去年一年中弄来的新领地,就足够他们所有人忙一阵子的。 有时候他会升起一种愧疚感,这些愧疚感是针对紫禁城里的皇帝的。 五月,皇帝再次下旨减膳食,由每顿四个菜减少为两个…… 皇帝号召天下官吏跟他一样过简朴的生活,因为这样做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 云昭是其中最坚决的执行者,所以,他今天跟两个老婆,两个儿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有两个菜,一个汤。 一大碗鸡蛋隔着水蒸好的鸡蛋糕自然是两个儿子的,云昭跟冯英,钱多多只能吃一道菜。 她们两人昨天打了一架。 钱多多赤手空拳打不过冯英,还被冯英抱起来丢给了一丈开外的云昭。 本来说好了只是姐妹间简单的切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用上了十八班兵刃,耍长枪的钱多多打不过耍斩马刀的冯英……后来换了大戟,还是打不过手持狼牙棒的冯英。 云昭原本带着两儿子为她们喝彩,后来,就匆匆的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战战兢兢的何常氏,留下云花,云春一旦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好迅速把她们分开。 狼牙棒砸在大戟上,钱多多的手颤抖的厉害,勉强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大戟,这才没有让这东西掉在地上,云昭趁机接过大戟,对钱多多道:“比在书院的时候还要强一些。” 钱多多挤出一个笑脸对冯英道:“妹妹果然好本事。” 冯英把手上的狼牙棒轻巧的耍了一个花,顺手插在兵器架上道:“叫姐姐,我比你大一个月。” 钱多多道:“你那里都比我大!就是没什么用,养孩子还是要看我的。” 冯英无言以对…… 云昭的一个菜其实做的非常丰富,里面有肉,有菜,有蛋,还有粉条子,这一盆菜就足够三个人吃饱的,可是,吃过饭之后,云昭依旧很饿。 面前这两个平日里大度的让人无话可说的人,只要牵涉到孩子,那就完蛋了,没人愿意让一步。 这让云昭父子三人非常的为难。 好在,她们两只是偶尔爆发一下,其余时间还是能做到相敬如宾的。 而她们两个爆发战争,永远只在内宅,在云昭面前,最多在楚楚,何常氏,云春,云花这几个心腹人跟前,这就很好的维护了云氏的体面。 家庭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不存在真正的相敬如宾,这样才有一些烟火气,才有一些人气,假如夫妻见面需要施礼,吃饭需要施礼,敦伦的时候还要问可不可以动弹的厉害一些…… 这样的日子就没办法过。 会让云昭怀疑自己娶的女人都是木偶。 每年的五月,正是云昭巡视关中的时间,五年前,想要把关中每个县走一遍,哪怕是马不停蹄,也需要整整一个月,现在,需要大半年。 好在,云昭只是选出几个县重点查看一下,主要是看目前的施政策略有没有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一些小的问题在不动原则的情况下能否改正一下。 如果真的有很大的问题,需要叫停的,就立刻叫停,不能叫停的,也必须记录下来,等到蓝田县五年一次校正目标的时候再加以考虑。 这对云昭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同时,他还有义务让关中百姓见到他,让这些百姓明白自己效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至于把他描绘成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魔怪式样的人物。 蓝田县今年的庄稼长势非常好,长安县,三原县,泾阳县,礼县,乾县,武功也很好。 算是真正有了物阜民丰的气象,这让云昭的心情非常好,随行的官员们的心情也很好,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骄傲,没有发现大问题,就说明,先前调查取证最后施行的政策没有戕害百姓。 云昭用了十一天的时间巡视了关中重点产粮区,发现本地的官吏们的工作还是很踏实的。 随着逐渐远离蓝田,长安,百姓们的日子明显就有些跟不上了。 不看别的,仅仅从百姓的衣着,餐饭,以及居住的房屋就能看出来。 平原上的土地平整不说,上面的庄稼也长得郁郁葱葱,半尺长的麦苗颜色大多呈墨绿色,植株粗壮,水渠里的永远流淌着清水,按照当地官员的话来说:“这些水渠不但是灌溉庄稼的水渠,同时也是百姓的饮水渠。 这都是蓝田县当年大力修建塘堰,水库的留下来的福泽。 对于这一点,云昭是相信的,十余年来,关中人对于修建水库,塘堰的工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如今的关中水利工程,早就连成了一片,结成了水网。 这些水网在需要灌溉的时候是给水网,同时,这些水网在水灾来临之时又是蓄水网,如果两年前这种大洪灾再来的时候,绝对不会给关中造成那么严重的损失。 山地上原本是不适合种麦子的,今年,好多山地上也出现了麦子,只是这里的麦子长势远不及平原,叶子是淡黄色的,植株也很纤弱。 “糜子,谷子,卖不上价钱!” 老农在云昭发问的时候直言不讳。 云昭瞅瞅白水县令高正茂。 高正茂拱手道:“白水县多年以来主要的谷物便是糜子高粱跟谷子,这两年以来,糜子,高粱谷子的价格一直在走低,尤其是糜子,价格掉的没法子种了。 以前的时候,价格高低跟百姓没关系,反正是都要拿来吃的,现在不同了,人们吃不了那么些糜子,导致糜子现在快要变成牲口饲料了。 百姓因此不愿意种。” “平原上,有水利支撑,种植麦子可以理解,山地上种植麦子又是什么道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的粮食已经多到了可以去喂猪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糜子,谷子这些东西一般都要以平价上缴政务司,钱款会直接落进百姓口袋,与你们无关,不如种麦子可以送去市场,这样县里也就能留一部分是吗?” 高正茂没有半点心事被说破的惭愧感,而是振振有词的道:“白水县与蓝田,长安这等地方是不好比的,可是,如果让白水县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如合阳,大荔这等临县,卑职认为有亏职守。” 云昭道:“你白水县不是因为糜子,高粱,谷子这些东西种植的多了才不富裕,而是因为这些东西种的少了,如果你全县都只种这三样东西,量更大了,满足了政务司要求的数量之后还有大量的剩余。 这时候,糜子,高粱,谷子,该是什么价格就该是你们说了算。 不说别的,仅仅是那些酿酒的,就能把你的门槛踏破。” 第九十二章都是小事情 第九十二章都是小事情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这是云昭留给白水县的八个字。 白水县土地贫瘠,不适合大面积耕种麦子,倒是非常适合种植糜子,高粱,跟谷子,土豆在这里的沙质土壤里也长得不错。 主要这里的原住民不多,当年李洪基在陕北闹事的时候,这里就是官兵与贼寇的拉锯的战场,因此,如今的白水县里的居民,大多是外来户。 好不容易安居下来的流民,对于目前安稳可以吃饱饭的生活已经满意的无以复加,可是,对于白水县官吏们来说,百姓没有上进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里的里长,大里长,县令全部都铆着一股气想要把地方治理好,将来也好叙功之后,再去担当别的大任呢。 如果关中其余地方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自己管理的白水县老是没有变化,对自己的仕途来说,那就太不利了。 云昭出巡,也是对关中官吏们的一次大促进。 有本事的,能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官吏们恨不得云昭住在他们县,好把他们的功绩全部看个遍,没有治理好地方的官吏,一个个则如临大敌,想方设法让云昭只看到他们县的好,莫要看到不好的地方。 老妇人拦路喊冤,穿着孝服的女子带着孩子跪地拦路的,一大群苦难的百姓顶着插满香的香炉跪在路边不断磕头的,这种突发性的群众**云昭一路上遇到了不少。 他当然没有功夫去办理这些案件,这也不是他的职责范围,更不会只听了百姓们的一面之词,就把这里的官员斩首示众,或者五马分尸。 这对官府的公信力很不好。 每当这个时候,本地官员就会欲哭无泪,想要上前跟云昭解释一下,见云昭神情阴冷也就不敢上前,一个个面目苍白冷汗直流的任由獬豸属下那群年轻人问询,记录。 自从獬豸出现在了蓝田县之后,云昭就没有再杀过人。 这一点很重要,如今的蓝田县,政令不能再杀人了,能杀人的只有律法。 云昭没有权力,也没有这个意愿直接下令把某某某人五马分尸,当然,密谍司除外! 这是云昭身为关中最高权力中枢的威慑力量。 权力最根本的来源就是暴力! 军队,法庭,监狱,就是权力最稳妥的三根支柱。 无数的书本中都告诉人们,我们的权力来源于人民,权力的根基是人民,他们往往会忘记,权力的使用对象往往就是人民。 基于此,道家思想延伸出来了“无为”他们甚至希望人们‘返祖”,在他们的想象中,权力带来的坏处实在是太多,而在人类之初,没有权力这个概念。 云昭在外边整整工作了一个半月,好在,那些拦路告状的人虽然大多有自己的道理,还有一些人的诉求与律法是相悖的,并无真正意义上的重大社会**。 儿媳不孝这种事都能拦路告状,还敢彪悍的对这云昭护卫吐口水的人,云昭不觉得她需要保护。 县令最后判决分家另过,她又脱光了衣衫躺在公堂上,且把下.体对着县令……还扬言不把她的儿媳妇浸猪笼,她就一辈子这样缠着县令。(这非编造,作者亲身经历) 为了多占地,就在两家的田垄上种树,树长高了之后,就说树是自家的,就另起田垄把书树圈进自家的里地,而邻居家的地瘦了一大块。 被邻居家的壮汉痛殴之后,树被砍了,田垄被堆回来了,占不着便宜就是吃亏,然后就拦路告状,见有人记录他的事情,就四处扬言说县尊要砍邻居的头……害得邻居家的壮汉连夜逃遁,背井离乡的不知去了哪里…… 一群人跪在路边告状的原因是——县令大人居然不准许他们在乡间建庙,这东西自然是要被驳回的,不论建的是什么庙宇,只能在县里,在州府上,在玉山上,乡野间不准建淫祠别祀。 这些事情的调查令是云昭发下去的,回音自然会传到他这里来。 为了处理这些事,云昭特意抽出来半天时光。 他如今处理的事情越发的琐碎了。 一点都不像是人家口中传说的一代奸雄。 面对身体强健的如同母豹子一般的冯英,云昭即便是一代奸雄在床榻上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要再生一个!” “可是我们今天已经生了三次了,要不,明天再生?” “不成,明天你就去钱多多那里了……再来!” 云昭很想拒绝,可是冯英曼妙的身体带给他的强烈刺激,让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投入到她的怀抱中。 第二天,云昭又重复了在冯英房间的所作所为……以至于让云昭强烈怀念起在外边奔波的劳苦日子。 一些很有趣的夫妻间增进感情的活动,如果过于频繁,就是折磨乃至酷刑了。 冯英的云彰被钱多多抢走了,只能期望再有一个,而钱多多也期望再多一个孩子,这样就能永远压冯英一头,在两个女人开始较劲的时候,男人是死是活基本没人考虑。 好在他的大军在外边依旧很给他长精神,蓝田城准备在张家口旧址上再修建一座城池,好让蓝田城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单。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河曲受降城旧址上已经修建了一座城池,从甘肃金州一路而下的羊皮筏子飘满了黄河,将无数物资运往这座受降城,最终送到蓝田城。 张国柱跟高杰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蓝田城的势力已经安全稳固,建奴不再来找蓝田城的晦气,他们就想进一步压榨一下建奴的生存空间。 蓝田县每进一步,天下人就惊慌一次。 全天下人都知晓蓝田县富裕,却没有人想要占有。 李洪基的策略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他在攻占德安府的时候,由刘宗敏率领的两万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态直扑庐州。 知府吴大朴闻听贼寇来袭,亲率乡民,昼夜修缮城池,同时制定退敌的具体战略。 在得知贼兵势大之后,知府吴大朴知晓庐州城低矮的城墙不足以拦截贼寇,便在城内的大街道上用砖石堆砌成围墙,然后连接起来形成一道道狙击墙。 同时,在墙壁上挖出窗口大的洞,有利于外围伏兵刀枪的刺出。随后,又派遣精兵强将埋伏在巷子里,准备好滚木、火炮、火药枪等武器,准备于贼人进行巷战。 刘宗敏在抵达庐州之后,匆匆的抛弃了战马,就向这座城发起了猛攻。 当刘宗敏率军前来攻城时,吴大朴先命城上士兵发火炮抵御,无奈贼军攻城的势头极猛,守军抵挡不住,庐州城被攻破。 刘宗敏攻入城内后发现巷子狭窄,只好下马徒步前进。 这时,巷子里的伏兵用刀或者长枪刺杀贼兵,而贼兵却根本找不到大明军队,没法还击,十分害怕,急忙迅速撤退。 一些撤离不及的,最后都被伏兵所杀。 刘宗敏大怒,下令城破之后准许将士们虐杀三日。 然而,贼兵在城内连续作战七天,无奈城中守军依靠巷战,始终控制着城内的形势。 刘宗敏无计可施,只好撤退。 然而吴大朴却因长时间的指挥而病倒,身体被拖垮,眼睛也累瞎。 后来,刘宗敏不甘心失败,再次进攻庐州城,庐州城危在旦夕。 这时城内有个许姓官员的侍妾,出身于辽东边境,擅长骑射,她也和将士们一起守城,且奋勇杀敌,一度将刘宗敏逼迫出城外。 刘宗敏暴怒之下,悬赏万两黄金取这个侍妾之头颅。 巨寇混天王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抵达知府衙门。 这个侍妾自告奋勇,率士兵想挽回局势。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明军火炮却出现了问题,迷信的官兵们认为需要祭祀才能继续开炮。 而这位侍妾却不以为意,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火炮上谎称祭祀,然后亲自点火,火炮刚好击中混天王所在,顿时就炸死混天王与丐王两位首领,这一炮就震慑住了贼兵,最终狼狈溃逃。 几次三番攻城不得,刘宗敏所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庐州城。 此时,李洪基大队兵马赶到,庐州城再也无力回天,城中官兵不得不离开城池,一路向东。 至此,庐州陷落,李洪基在庐州城大掠七日。 许姓官员的侍妾也在逃亡途中为李洪基所得,凌.辱三昼夜之后,剥皮…… “这么说来,李洪基终究还是拿下了庐州是吧?” 云昭看完战报打了一个哈欠之后问钱少少。 “没错,庐州被攻陷了,李洪基得了不少钱。” “那个许姓官员的侍妾的结果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被李弘基的贼兵凌虐三日,最后还被剥皮了。” “张雪玲本就是我们的人,毕业于玉山书院第四期,说是许姓官员的侍妾,其实就是许朝言的妻妹。” “啊?我们的人被人家凌虐之后剥皮了?” “怎么可能,击败刘宗敏的时候,许朝言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将张雪玲驱逐出许府,李洪基来的时候,许朝言又到处寻找张雪玲,结果,张雪玲已经离开庐州回玉山了。 徐朝言就弄了一个侍妾上战场,结果可想而知。 逃跑的时候被刘宗敏捉住了,然后全家都被剥皮了。” 云昭点点头道:“应该是这个结果才对。” 钱少少道:“张雪玲此次回玉山,是来招兵买马的,她希望多带一些同窗一起去庐州发展,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第九十三章超稳定社会的构成 第九十三章超稳定社会的构成 站在高山上可以看清大地的轮廓,站在高位上,可以看清人心的模样。 改变人心的方式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要给足利益之后,人心自然就会改变,这或许就是人类在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中胜出的原因。 没有作出改变或者投降的人,大部分都会被自然淘汰,或者被人道消除,最后成为一小撮异见分子而被所有既得利益者们所唾弃。 开始的时候,玉山书院是少数,随着玉山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开始在关中入仕之后,愿意来玉山书院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 说起来,做官对于大明人来说,真的很有吸引力。 为了能够进入玉山书院,他们愿意削足适履,愿意抛弃自己研究了半生的八股文,甚至愿意抛弃自己养了半生的所谓浩然之气。 然,玉山书院的学科,与他们昔日学习的东西相差太大,想要一蹴而就何其的艰难,即便是黄宗羲,顾炎武这样的人也耗费了两年时间,才堪堪追上玉山书院下院学生的学习进度。 任何学问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算学,格物学更是如此,没有从最初,最简单的学问做起,很难培养出算学思维,与格物学思维。 而新的《地理学》更是颠覆了大明人对世界的认知。 因此,无数学生不惜跨越千山万水的赶过来,最终绝大部分都倒在了入学考试的门槛上。 绝望地人调头回家,贫穷的,或者不甘心的就会在蓝田县住下来,一边给人做工,一边苦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进入玉山书院。 对于调头就走的人,蓝田县自然置之不理,至于那些有心求学,愿意改变自己的学子,蓝田县则表现出来了极大的善意。 官府积极地给这些学子找一些文牍抄写一类的工作,玉山书院也特意派出先生,每过三天就召集这些学生给他们讲授最基础的算学,格物学知识。 蓝田县的商业气氛太浓重了,这不好。 人们不能赚到钱了就去狂吃烂喝,不能把赚到的钱都盖成房子,更不能全部丢到明月楼里去。 随着蓝田县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一些原本只有一个说书人的茶馆,慢慢的也就有了一些小戏,听说明月楼里已经开始炮制江南大型戏文了。 关中的军队将所有的贼寇,官兵,建奴统统隔绝在关外,继而造就了关内民生平复,日渐繁荣的场面。 这里面有云昭的功劳,更多的却是关中百姓自己的努力,才造就了今日强大的关中。 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代表着大明皇权在西北之地彻底的衰落了,很多睿智的读书人认为,不出十年,关中必定会从大明分割出去,另立山头,就像昔日的西夏,大理一般……或许更加的严重。 历朝历代都一样,每到国破家亡之时,必定会有无数有识之士,为这个即将陨落的王朝奔走呼号。 他们认定蓝田县是一个远比李洪基,张秉忠之流更加危险的存在。 再金瓯无缺这个问题上,他们固执的如同一头头驴子。 云昭没有反驳,玉山书院也没有反驳,反正听这些话的人大多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就不能来到蓝田县,只要来了,基本上就属于有来无回。 不是蓝田县把这些人全部都五马分尸了,而是在这里求学,研究学问太舒服了。 你想要的书籍这里应有尽有,一部完整的《永乐大典》里四万万文字就足够一个读书人研究几辈子的。 你想要的安静生活这里有,不用担心官府拉你去当粮长,也不用担心匪徒把你家的孩子绑走问你要钱,更不用担心自己研究学问会造成坐吃山空的场面,只要你的研究方向是有价值的,一般都会有补贴。 云昭咬着牙耗费一百六万两白银堆起来的玉山书院此时,才彰显出了他无与伦比的黄金色光芒。 学文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产出,仅仅是一项玻璃生意,就足够玉山书院维持自己日常的用度了。 加上玉山书院还跟云氏学习,不断地扶持一些看起来很新的商业门类,比如医药研究,虽然眼前看收益不大,如果从长远看,他们的收益将是惊人的。 六月到来的时候,蓝田县的夏收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 平原上的麦子每过一天,就有大片大片的麦子发黄,成熟。 前些年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需要总动员大家一起去田地里收割麦子。 现在,不用了,随着流民不断地涌进关中,那些有高附加值工作的人就不愿意丢下手头的活计去割麦子了。 这种算计,或者偷懒的行为会传染,于是,就有更多的人不愿意下地割麦子了。 所以,关中平原上就满是光着脊背的临时麦客们,在为关中人收割粮食,他们的效率更高。 蓝田县的农业人口已经换了三茬,第一茬是原住民,在蓝田县开始最初的商业活动的时候,他们放下了锄头,将自己的田地佃租给那些没有地的流民。 当蓝田县开始向外拓展的时候,关中就有了更多的生意机会,于是,这一批完成原始积累的人也开始投入到商业活动中,把手里的地再佃租给新来的流民。 当蓝田县因为完善了各种社会架构之后,就有无数的官府部门需要招收大量的人手进来为民服务,于是,关中原住民们就挑选了自家最优秀的子弟进入官府服务部门,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过渡。 阶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只要构建出一个可上,可下的机制,他就能自我运转。 云昭给蓝田县制定了两条阶级上下的渠道以及一条监督渠道——一为玉山书院,二为军队,三为法兽!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发出了明显的信号——只有毕业于玉山书院的学子才能担任官吏,而玉山书院的大门对所有人都是敞开的。 只要你是大明人,哪怕不在蓝田县,不在关中,哪怕你是贼寇,罪官之子,之女,哪怕你身无分文,哪怕你的身世有多么的奇怪,只要能考进玉山书院,那么,从此后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玉山学子。 其二,便是军队,凤凰山大营从来就不是一个兵营,准确的说,他是蓝田军人的培育基地,这里同样不问个人的出身,不问你有没有钱,只问你是不是大明人。 只要你是大明人,那么,你就获得了进入凤凰山大营的第一条件。 剩余的,只跟你个人的素质有关,只要进了凤凰山大营,不论你有多么屈辱的过去,你的人生也将翻开新的一页。 雄伟高大的獬豸坐像已经安置在了玉山最高处,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睛,顶着一只锐利的独角,俯视着苍茫大地,似乎要吞噬人间所有的不平事。 红日从他的身后出现的时候,两丈高的獬豸坐像显得无比的高大,它本身就是玉山上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与玉山连成一体,牢不可摧。 关中的阶级已经构成,一个超稳定结构的社会体系雏形已经展现。 而纵观历史,大多数的王朝只有在王朝第二代的时候才能构建出这种规模的社会结构。 此时的蓝田县被称为国,并无不妥。 钱多多与冯英一人顶着一方蓝色碎花方帕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从外面走进来,她们去家中的田地里捡拾麦穗去了。 这个矫揉造作的习惯是李世民的老婆长孙皇后立下来的规矩。 教育的对象可不仅仅是历朝历代的皇后,更是所有家庭的女主人必须遵循的一项礼仪。 既然是礼仪了,就不要指望有多少实际效果。 从钱多多的篮子里就能看出来,里面的麦穗恐怕还不够家里那两只老不死的大白鹅吃一顿的。 冯英那里也好不到那里去,麦穗没有多少,却多了两只用麦秸编织的蝈蝈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装着一只肥硕的大蝈蝈,正在那里亡命的叫唤。 云春,云花一人手里举着一把伞,手里有伞,她们两个却被关中六月里的毒日头给晒得如同焦炭一般,明显把伞拿去给钱多多跟冯英遮阳了。 这本该是钱多多一个人的奢靡习惯,如今也沾染了冯英。 云昭正在用勺子刮甜的跟蜜一般的大黄杏喂给两个儿子吃。 树荫下的父子三人显得极为温馨,两个小的张大了嘴巴等父亲喂杏子浆,父亲却忙着一勺子一勺子往自己嘴里塞,不是云昭不给儿子吃,而是小孩子吃多了杏子不好。 “哟,大爷今天也有空来照料儿子了?” 钱多多抓起两个最大的杏子给了冯英一个,自己狠狠地啃了一个。 云昭抬头瞅瞅这两个日理万机的女人,微微摇摇头,就把半勺子杏子浆喂给了云彰,见云显的嘴巴依旧张的老大,也就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勺子。 吃过杏子浆的两个孩子,这才发现母亲的存在,舍弃了吝啬的父亲,去找母亲乞食去了。 “我们家的地太少了,秦王家的地比我们家的地多。”钱多多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云昭把剩下的半个杏子吃掉之后幽幽的道:“我们家以后的地会越来越少。” 钱多多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猫一下子就蹦跶起来了。 “谁敢打我们家地的主意?” “政务司,军务司,加上獬豸召开了评议会议,以后会在官吏中间施行俸禄制度,官员名下的地产不得超过一千亩,且是一个上限,咱们家明显超标了。” 钱多多听了云昭这样说,眼珠子转一下立刻道:“这很好啊,夫君一千亩,母亲一千亩,妾身一千亩,冯英一千亩,云彰一千亩,云显一千亩,算下来就有六千亩,剩余的五百多亩地就让獬豸拿去好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都是这种心思,让别人怎么想?” 钱多多咬牙切齿的道:“你没发现这条法令就是针对你的吗?你的部下不是孤儿就是穷鬼,哪来的一千亩地?损失我们家的地,给他们挣清名,休想!” 云昭淡淡的笑道:“秦王很是赞成,愿意舍地入仕!” 《明天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喜欢明天下请大家收藏:()明天下青豆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四章斯德哥尔摩病人? 第九十四章斯德哥尔摩病人? 秦王是亲眼看着云昭是怎么从一头小小的,甚至肥胖的有些可爱的小野猪如何成长为如今身如山岳,牙如钢刀,四蹄如同柱石,行动间地动山摇的巨型野猪精的。 他在暗中曾经拿云昭跟世上所有豪杰都做过一番对比,比如紫禁城里的皇帝,比如李洪基,比如张秉忠,甚至连建奴的势力他也打问过。 结果,他发现没有一个能与这头野猪精相媲美。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在幻想西安城被云氏贼兵攻破,自己小小的秦王府在贼兵的狂笑中化为灰烬,更想过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西安城城门上的场景。 云昭崛起之后,他惶恐不安。 现实与他幻想的场面有很大的差别。 秦王府至今还保有自家的宫殿,自家的人口这些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出来了一些,颇有些人丁兴旺的模样。 只是城外的地被蓝田县划走了一些。 对于这个粗暴的举动,秦王却是充分理解的,毕竟,关中的人口暴增,土地却只有那么多,蓝田县官府拿走一些自家的地给流民耕种,这是官府的善举。 就在他已经做好继续接受云氏勒索的时候,云氏却号召秦王府的人走出王府,积极地参与到商贾之事中来。 对于这一点,秦王也是充分理解的,毕竟,关中人穷困日久,想要做生意没有本钱是不成的。 于是,他就抱着散财的心思投了很多商铺,比如——春风明月楼。 当年终的时候,王府的官员居然拿回来了大量的分红,这让秦王殿下魂飞天外,就在他与王妃抱头痛哭以为大限将至的时候,云昭亲自登门,且带着礼物前来感谢他为国分忧的举动。 秦王夫妇以为死定了,决心用最卑微的语言求云昭放过两位嫡王子的时候,却发现坐在下首的这个胖胖的少年人,言辞温和,且恭敬,见秦王不敢食用他带来的甑糕,居然率先食用,以打消秦王的忧虑。 云昭与秦王分食了一盒甑糕,共饮了一壶烈酒,并且在喝酒吃东西的时候谈到了来年的计划。 这些计划中有需要秦王出力的地方……这让秦王终于确定,自己一时半会死不掉了。 长安县不知不觉的成了蓝田县的一部分,后来,西安城周边的县统统成了蓝田县的一部分……云氏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安分守己的勋贵或者官员。 而关中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后来,西安城也变成云昭说了算,秦王不记得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点,只记得某一天,某一个早上,某一个时刻,西安城就变成了云氏说了算。 此时的秦王以为自己将是云昭豢养的一头牺牲,一旦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自己这头牺牲就会人头落地,用自己的血向天下昭告云氏造反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中,秦王府的财物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三倍有余,这些钱,秦王一个子都不敢用,他觉得这些钱是云昭存放在他这里的。 自觉对云昭也算恭敬,就试探着提出让王妃带着一对儿子去福王那里去祝寿……他已经做好了被云昭拒绝的打算,可是,王妃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让秦王不知所措。 云昭不断准许王妃带着两个世子去洛阳,还要求王妃带上他的母亲,一起去见识一下福王府的奢华,并且说,以后这种秦王府自己府内的事情,不必向他禀报,自己决定就好。 从那以后,王妃跑的地方就越来越远,开封的周王府,庆阳的庆王府……甚至还去京城省亲一次。 秦王自己也偶尔离开秦王府去终南山访仙求道,去白鹿原狩猎,去秦岭采药……有一次他们已经走出了关中辖地,他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没有被人家限制出行。 这种程度的自由,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更加的自由一些。 王长子被他的师傅带着全天下跑了一圈……蓝田县中人无人理睬。 再后来,秦王就明白了,只要自己离开,秦王府所有的产业将会被蓝田县官府充公,只要自己还留在关中,自己的家财就还是自己的。 虽然这个想法很是荒谬,却在秦王的心里扎下了根,并随着长久的平安,自由而开始破土发芽。 现在,蓝田县要开始收缴自家的土地了,秦王就想知道,纳田为官这一条对他是不是同样有效。 玉山夏日的夜晚静谧而安详。 云昭抱着云彰,秦王抱着云显,两人就着一碟子盐水煮黄豆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莫说你发愁,我也发愁啊,现如今,关中有田土的人家中,以你我二人家中的田产最多,你早年还主动划出去了一些,剩下不到八千亩。 我家算上旱地,足足有一万六千亩呢。 这一次蓝田县的官吏们一致认为,国家纲纪崩坏,坏就坏在土地过于集中的事情上了。” 秦王剥了一角黄豆将绵软的豆子放云显嘴里,见孩子吃的欢喜,这才回话道:“我以为官员们的条陈是有道理的,你我这样的人家拥有田亩之数太多,却从不缴税。 一家两家也就罢了,如果天下的土地都不缴税,国家如何养军队,养官吏呢? 只是……“ 云昭将总是踢他的云彰放在地上任由他乱跑,举起酒杯跟秦王碰了一杯道:“这一次他们做的很绝啊,拙荆以为应该按照家中丁口来确定良田的多少,而不是以一家一户为标准。 报给政务司之后,人家毫不客气的给我打回来了。 说什么我若与家母别居,与拙荆和离,再把这两个小家伙驱逐出家门,就可以按照拙荆所言的一人留下一千亩良田,否则,别无可能。” 秦王听了哈哈大笑道:“荒唐!” 云昭摇头道:“一点都不荒唐啊,朱兄若是想要多留一点田产,可以照此办理,某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秦王把玩着酒杯道:“听闻有些田亩在你云氏手中已经有上千年了,如何舍得哟。” 云昭摊摊手道:“只能留一千亩,再仰仗职权赖一点,总不能让云氏连祖坟地都没有吧。” 秦王低声道:“如果我把全部土地交纳出来,你这里是不是就能多留一千亩?” 云昭摇头道:“如果我这样做了,蓝田县政务司的这个政策就执行不下去了,没有意义,我可以赖一点。” 秦王挑挑大拇指道:“好,我也留下一千亩地当做粮食地,可是,如此平白无故的缴纳,你我可以答应,这蓝田县属下六十四州的富户如何肯答应?”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就是政务司不肯给你我半点空隙可钻的原因,说起来,还要仰仗王爷的声威,助我蓝田推行此事才好。” 秦王笑道:“分内之事尔,只是,就真的没有补偿吗?” 云昭摊摊手道:“政务司提议组建礼宾司,礼宾司大小二百二十一个官吏职位可以拿出来,补偿那些放弃土地的人家。” “礼宾司?鸿胪寺?礼部?执掌敬天,礼仪,祭祀,典乐,封禅,迎宾,典仪?” 云昭摆摆手道:“蓝田不过一个小县,如何能与大鸿胪,以及礼部相提并论呢。” 秦王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亮晶晶的,朝云昭拱手道:“我秦王一脉被圈禁西安城已经两百多年了,别的本事没有,唯独礼仪这一套那是自出生之日起就熟悉的东西。 县尊,某家准备求礼宾司之长一职,还需什么条件?请尽管道来。” 云昭让人接走云彰,云显,当柿子树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云昭低声道:“这对秦王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秦王斩钉截铁的道:“被圈禁两百余年的滋味,县尊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秦王咬着牙道:“县尊以为我秦王一脉除过每一代秦王之外,就只出酒囊饭袋吗? 当年我太祖皇帝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这天下本该是我皇族共治天下, 靖难之役后,藩王护军裁撤六成,护卫天下之说已成笑话。 武宗皇帝之时宁王之乱,更让天下藩王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自那之后,诸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行动坐卧俱有官员探查,一旦犯错重则夺爵,轻则鞭挞。 世人只知晓秦王奢靡,却不知我秦王一系有多少龙子龙孙冻饿而死? 又有多少龙子龙孙宁愿改名换姓,也不愿意再姓这个朱姓! 如今,大明江山就要走到尽头了,不是因为天下群雄并起,而是大明糜烂之态已经积重难返…… 更可悲者,我们想为这个大明天下效命,可是呢,皇帝不稀罕,开封城破,周王率领护军请求出征,却为皇帝所阻,散财招募乡勇,却被御史弹劾……鞭挞二十! 县尊,我等只想求活,若能在蓝田供职,可以一展所长,为我平生所愿!” 第九十五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九十五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急速扩大的蓝田县从现在起就要制定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及行政措施。 玉山书院的智囊团在考虑了云昭对大明朝的看法之后,确定了未来三年,将是蓝田县最后的准备时间。 因此,他们在各个领域里面都进行了大胆的头部设计,并执行积极前进的策略。 土地改革是云昭早就想进行的一项改革! 因为,只有真正将土地改革坚定彻底的进行下去,蓝田县才能获得天下所有农夫的支持。 在大明,最根本的弊政就在于土地,土地安,天下安。 此时的大明朝还是属于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至于工业,才勉强显露出一点点萌芽,即便是这点萌芽,蓝田县就占据了大半。 农业才是天下人的命根子,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这种模样。 像李洪基那种粗犷的土地,税收政策云昭自然是不会借鉴的。 土地改革在历朝历代的政治改革中都有涉及,可惜,除过开国时期,还没有谁能真正将土地政策完整,完美的实施下去。 蓝田县提前实施这样的土地政策,可以预见的是——已经成为了地主豪绅的敌人。 不过,云昭不害怕,这些人本身就是他要打击的对象,如果这些地主豪绅们认为蓝田县的土地政策是在挖他们的根,那么,云昭会请李洪基跟张秉忠去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 大明帝国凡是拥有一千亩以上土地的人,基本上都是旧官僚,对这一点,云昭看的很清楚。 一旦大明帝国轰然倒塌,这些藏在大明帝国这座大厦里的硕鼠们,有义务为大明帝国殉葬。 而一个家族拥有一千亩地以下的人,都是云昭需要团结的对象……等到局面稳定之后,再跟他们商量个人占有太多土地的弊端,看有没有机会改正。 不过,这已经是大地主,豪绅们已经被处理一空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云昭只需要团结广大的赤贫农夫就好了。 秦王的建议让云昭感到很是意外。 他猜测过,秦王可能会找他哭诉,会找他拼命,甚至会一死了之。 唯独没有想到秦王居然会对这件明现在损害他巨大利益的事情如此热忱。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云昭已经不太相信这种自动送到门口上的好事了。 所以,他开了一个小会准备集思广益,看看秦王真正的目的在哪里。 最后,众人的一致意见是——秦王的土地照收,礼宾司的位置可以给,不过,礼宾司还应该有多达十个以上的副手。 一个王爷有问题可能很讨厌,如果把十几个王爷都放在一起,那么,什么问题都就没有了。 云昭深以为然。 政务司在处理秦王地产的时候,人人都喜笑颜开,前往秦王府办理此事的官员见了秦王之后,不再称呼朱存极为秦王,而是以下官之礼拜见了蓝田县的鸿胪君。 朱存极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满意,告诉府中所有人,从今后只能称呼他为——鸿胪君! 云昭也有意淡化秦王在西安城中的存在,欣然同意,玉山书院甚至破格将朱存极的两个儿子在纳入了玉山书院,至于秦王一系的子弟,也终于获得了进入玉山书院的机会。 秦王家的地产处理完毕了,最艰难的就要数清理云氏地产。 钱多多手持长枪已经打跑两波前来处理云氏地产的官员了,并且指天划地的发誓,谁要是敢动云氏地产,她就与谁不死不休。 这件事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直到云昭怒气冲冲的将钱多多收拾了一顿,蓝田县的官吏们才开始丈量云氏的土地。 或许是受到了钱多多的压迫,那些官吏们在给云氏留下了一千亩的口粮田之外,将云氏壮观的祖坟占据的土地没有算在这一千亩地里面。 还以为钱多多这样的行为会被世人所不齿。 可是,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关中人对于钱多多的个人观感,似乎变得更好了。 “婆娘家家的,看好自家的地有什么错呢?” 这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评语。 在关中人眼中,历来骄横跋扈的钱多多都没有护住自家的祖产,关中本来就几乎什么阻力的土地改革计划就进行的畅通无阻。 一时之间,蓝田所属六十八州,齐齐动手,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观众所属六十八州再也没有一个占地超过千亩的人家。 “到底还是动手了。” 杨雄拿来文书轻轻地放在云昭桌案上低声道。 云昭翻看了文书之后淡淡的道:“我们的行为其实就属于抢劫,只不过这属于集体抢劫,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个人服从集体,这句话说多了全是血泪啊。 你家的田产也不少,受到影响了吗?” 杨雄道:“基本上没有,家祖早在咱们将您与秦王夜谈的话公布出去的时候,就把家给分了。三千多亩地,分给了六十二户没有土地的族人。 我父亲与我叔伯们就各自分到了六百亩。” 云昭点点头道:“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抢夺土地,而是在分化大家族,将一个个庞大的家族用土地分配的方式变成一个个中小家族,这一点你祖父应该也明了吧?” 杨雄点头道:“这其实就是汉时的“推恩令”模式是吧?家祖来信说过这件事,还说县尊的想法很好。” 云昭摇头道:“你祖父乃是旧文人,对于家族之看重,恐怕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一次你父亲他们与你祖父分家,在他眼中是一种道德沦丧的表现。 只是因为他爱你,所以才说了违心话。” 杨雄低声道:“家祖病了。” 云昭叹口气道:“回去看看吧,让老人看到我们光明的未来。” 杨雄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大书房。 杨雄走了之后,云昭再次看看文书上的数字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做到了这一步,还要死一百三十七人啊……” 过了许久,云昭在文书上用了印信之后,就合上文书,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份文书封档,想了良久,最终递给秘书监的人吩咐道:“公之于众吧!” 秘书监的人道:“这样做恐怕不妥,会影响县尊的威信。” 云昭摆摆手道:“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骂,我本身就是一介山贼,那里有过好名声。” 年轻的秘书监有些哽咽的道:“这些地都分给了无土地的百姓,县尊可没有拿到。”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我的职责,命令是我下的,不关底下办事人的事情,他们只是上命难违。” 战场上不论死多少人云昭都没有心惊过,然而,这一次云昭的心情非常的沉重,这本不该发生。 可是,再来一次,云昭还是会签署那些无情的法令。 韩陵山坐在一艘官船上,怀中还有女子的脂粉香。 跟云昭一样,他的心情也非常的糟糕。 因为他在情不自禁之下,动了官船主人的侍妾,人家要撵他下船。 此地距离他要去的漳州,还有八百多里呢。 过错在自己,人家见他文采飞扬,为人又诙谐多趣,还把他从九江带到了赣州府,一路上也算是好酒好菜的在招待,不好找主人家的晦气,只好提上自己的行礼,在船靠岸之后就下了船。 不过,主人家还是小气了,没有把他放在渡口,而是丢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世人都是瞎子,明明是为你好,偏偏要赶老子下船。” 韩陵山嘟囔了一句,见河岸边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野竹子,就砍下来十几根粗壮的竹子,又劈出竹篾用了半天时间这才绑好一张两层的竹筏。 赣州之地林木茂盛,荒草萋萋,想要找出一条人能走的道路实在是很难,加上这里人烟稀少,走水路依旧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了,韩陵山此时一头雾水,根本就不认识路。 说起来韩陵山的篾匠手艺不错,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时候,没少祸害山云昭在秃山上种植的竹子,那时候,玉山书院的伙食一点都不好,大家又馋,云氏有竹子,就差篾匠手艺了,所以韩陵山用了三天时间就偷学了篾匠手艺。 他编的竹篮,筐子精致又好看,没少赚钱买吃的。 没想到,今天这手艺又派上了用场。 一根竹篙,一艘竹筏,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水面上。 这里水流平缓,水面开阔,不虞有覆舟之祸,韩陵山就从背包里取出一卷游记,慢慢观瞧。 游记是徐霞客写的,这条不知名的水路也是徐霞客发现的,一边看书,一边跟徐霞客文中记叙相互印证,颇有一番情趣。 竹筏在水面上走了半日之后,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没有法子,韩陵山只好撑着竹筏靠岸。 可惜,这里依旧是荒山野岭,依旧没有人烟。 点了一堆火,从竹筒里倒出两只昏迷不醒的肥硕竹鼠,剥皮洗净之后,就剁碎了放在竹筒里加水,加调料密封之后丢火堆里烧烤。 又给另外一节竹筒里装了一些米跟水之后,同样眯缝之后丢火堆里烤,轻手轻脚的,听说这东西极是美味,韩陵山不想坏了美食。 山野之中,蚊虫飞舞,惹人烦躁,竹鼠好不容易烤熟了韩陵山不得不将吃饭的地方转移到竹筏上。 竹鼠果然美味,竹筒饭也格外的香甜,再加上一葫芦酒,韩陵山就觉得今天被人从船上撵下来,不算坏事。 酒足饭饱之后,韩陵山眼前一片漆黑,他瞅着黑漆漆的水面低声道:“如果贼人今晚动手,就实在不赖我。” 第九十六章韩陵山的新身份 第九十六章韩陵山的新身份 竹筏随着波浪起伏,如同摇篮。 将小帐篷撑在竹筏上,韩陵山睡了一个好觉。 天亮的时候,他从帐篷里钻出来,抖掉上面的露水,重新折叠成小小的一块装进背包里。 他一直都认为,这东西跟工兵铲才是县尊最有用的发明,余者,都不过碌碌尔。 忍不住朝水路的前方看去,此时,水面上薄雾缭绕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随着肚子开始咕咕响,他就很自然的忘记了那个倒霉的官员一家,连一个侍妾都舍不得的人,算什么好人呢? 从铲子手柄里取出一个鱼钩跟钓线,鱼钩没什么好说的,钓线可是稀罕东西,这东西可是一根根完整的桑蚕丝编织而成的,虽然很细,把他吊起来都不成问题。 又弄了一根结实的竹子当鱼竿,捏了一撮昨晚吃剩下的竹筒饭用鱼饵,他就安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鱼竿动弹一下,韩陵山的手就微微挑动一下,一尾半尺长的银白色的鱼就钓了上来。 韩陵山认真的瞅瞅这尾从未见过的鱼,叹息一声就丢进了水里,这尾鱼尖嘴猴腮,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善类,色不正不食这是韩陵山一向严格遵循的人生信条。 重新弄好了鱼饵,继续……然后,又有一条尖嘴猴腮的鱼上钩,再弄钓饵……这一回,他钓上来一串这种尖嘴猴腮的白色怪鱼,最上面的一条凶狠的咬着鱼钩,下边的就咬着这条鱼的鱼尾巴,下边又有这样的一条……这算是进了怪鱼窝了。 韩陵山不得不将竹筏撑开,进了水面,然后顺流而下。 水面上凉风习习,穿过薄雾就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面前。 山一程,水一程,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 水面沿着山脚转了一个弯子,水道被两边的山峦束紧,河道变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竹筏如同奔马一般向前狂奔。 韩陵山抓起竹篙,不时地在巨石,岸边,乃至枯树上点一下,好让竹筏顺流而下,而不至于撞碎在乱石滩上。 就在他匆忙操弄竹筏的时候,他的视线被岸边的一根树枝吸引了,那根树枝上挂着一块彩色的碎布。 竹筏过树枝的时候,他用竹篙挑下那片碎布,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一下,站在快逾奔马的竹筏上无奈的道:“都怪你把我撵下船。” 竹筏才从激流中冲出来,韩陵山就发现在自己不远处还有一根竹子在随波逐流,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从自己的竹筏上掉落的竹子,再低头看脚下的竹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筏子有崩溃的危险。 好在,竹筏已经离开了山区,前边,就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只是,他早先乘坐的那艘官船,正停在一个水湾里。 破竹筏勉强抵达官船,韩陵山仰头瞅着官船上的船夫模样的汉子道:“我能上去吗?” 迎接他的不是那个官员妾室的吴侬软语,而是一柄锋利的鱼叉。 韩陵山用竹篙挡住鱼叉道:“你们莫非是要谋财害命不成?” 船夫不言语,抽回鱼叉,再次狠狠地向韩陵山刺了下来。 这个船夫模样的家伙他是认识的,好像叫张三还是张七,在船上的时候,这家伙乖巧憨厚的如同一头大牲口,没想到来了这里就变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韩陵山躲开鱼叉,甩手就把缠绕在手腕上的鱼线甩了出去,锋利的鱼钩带着鱼线在船夫的脖子上缠绕两圈,最后牢牢地勾住了船夫的脖子。 船夫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双手去抓鱼线,鱼线却深深地勒进他的肉里,韩陵山一边拽着鱼线,一边单手抓着船舷翻身上了船。 来到船上,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鲁姓官员被人剥光了衣衫,倒挂在桅杆上,鲜血不断地从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上流淌下来,汇聚到头发上,最后从发梢流淌到甲板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在鲁姓官员的身边站着四个大汉,有韩陵山认识的船夫,也有韩陵山不认识的陌生人,至于当初出面驱赶韩陵山的那个家将头子则跪在甲板上,惊恐的瞅着这些大汉。 韩陵山笑嘻嘻的站在船头,用力的挥动一下手臂,缠绕在船夫脖子上的丝线便咻的一声收了回来,鱼钩上还带着大片的皮肉。 而那个船夫脖子上却鲜血狂飙,他绝望的想要用手捂住伤口,鲜血却从指头缝隙里喷出来。 韩陵山轻声道:“人的脖子上有一根很大的血管,几乎是人身体上最大,最粗的一根血管,如果这里被伤到了,会在一瞬间损失大量的血。 按照我们书院里的变态计算,十个数之内,就能流失你身体中三成的血,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肝脏里面的血来救命…… 可惜,伤口堵不住,多少血都不够流的。 所以,你死定了。” 韩陵山很喜欢在紧张的场面上说废话。 其余船夫没人喜欢听他说话,发一声喊就举着刀子冲了过来,韩陵山抽出自己的工兵铲无畏的迎了上去,工兵铲如同巨斧一般在人群中横砍竖斫,被铲子刃部砍到的也就罢了,无非是破一道伤口而已,被锯齿撕裂的地方,皮肉翻卷,很难医治。 一口气剁翻了四个壮汉之后,韩陵山将满是鲜血的兵工铲顿在甲板上,手扶着铲子短柄朝倒挂着的鲁姓官员笑道:“片山兄,跟你说过,我喜欢那个一口苏州话的美人儿,你怎么就不肯给我呢?” 鲁姓官员艰难的道:“某家眼瞎。” 韩陵山一铲子砍断了绳子,鲁姓官员一头杵在甲板上,在血泊中挣扎两下,还是无力站起来,就抬头瞅着韩陵山道:“文道兄,你若能救我鲁文远一家六口,我愿结草衔环以报。” 韩陵山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你的小妾要你全家死,我这算不算是打扰了你的家务事?” 鲁文远挣扎着坐起来,抱拳道:“她们就在船舱里。” 韩陵山瞅着船舱笑道:“我知道,我在等她们出来。” 说完,就盘腿坐在船舱门口朝里面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出来吧。” 话音未落,韩陵山的身子就朝一边翻滚开来,三枝弩箭嗖嗖嗖的从船舱里激射出来,不偏不倚的钉在护卫头目的大腿上,护卫头目抱着大腿惨叫起来。 虽然是故意的,韩陵山却不会明说,朝船舱里边的人道:“你有很多弩箭吗?” “走开,否则我杀了她们。” 听着真熟悉的女音,韩陵山松了一口气道:“你这个岭南音中夹杂着吴侬软语还真是别致,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厌烦,何不出来见上一见,毕竟,你我有一夕之缘。” 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又出现了。 “既然你念着我们还有床笫之恩,那就替我杀了这个姓鲁的狗官,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韩陵山原本情意绵绵年的样子顿时就消失了,从腰上摘下一面腰牌对这船舱口喝道:“北镇抚司千户袁敏在此,何处宵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你是锦衣卫?” 船舱里的女子此时与受伤的鲁文远一起惊叫出声。 韩陵山转过头对鲁文远道:“鲁大人此次前往潮州上任,北镇抚司自然有护卫之责。” 鲁文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韩陵山拱手道:“本官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 “原来是锦衣卫的狗贼!” 那个女子的声音从清冷一瞬间就变得有些阴毒。 韩陵山冷声道:“尔等漕户不知感念天恩,在运河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就连鲁大人这等难得的清官,也是万里追杀,尔等可知罪?” 女子大笑一声道:“好一个杀人如麻的清官。” 鲁文远连忙道:“是尔等耽误了漕运,本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本官就是因为免掉了你们中的一些人的死罪,这才贬斥潮阳为官,你们不知好歹,反而追杀本官是何道理?” 女子道:“你一道夺命签落地,四十一颗人头落地,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鲁文远道:“二十六船漕粮,七十八万斤漕粮,抵达天津之时,不足四十万斤,本官见过漂没漕粮的,还从未见过漂没一半漕粮的。 贪污漕粮是个什么罪过,你们自己莫非不知吗?” 女子愤怒至极,尖着嗓子吼叫道:“漕户失粮食大罪,你可知从南京运一船漕粮本就只给八成,一路上又要过无数官卡,每一处都要钱粮,每一处都要打点,有四十万漕粮运到天津,已经是难得的好事了。 别的官员都知晓取其中的道理,会按照漂没处理,唯有你这个狗官看的认真。 今天,你就用你全家的命来偿还我四十一户漕户的性命来。” 韩陵山的身子诡异的缩成一个球从船舱口滚落进了船舱,过了片刻,紧张至极的鲁文远就听见韩陵山清越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你们当本官是死人是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就被他丢出了船舱。 失去了武器的绿衣女子还不甘心,摘下头上的发簪就向鲁文远的胸口刺了过去。 跟随女子从船舱里出来的韩陵山一抬腿,就把那个还在抱着大腿嚎叫的护卫首领踢了过去,半尺长的发簪刺进护卫首领肥厚的臀部,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护卫首领的身子绷的笔直,如同韩陵山今日清晨钓到的那些白色怪鱼一般。 第九十七章晴天霹雳一般的大的喜事 第九十七章晴天霹雳一般的大的喜事 普通人的恩爱情仇在韩陵山眼中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即便是再悲惨,离奇的仇恨在他眼中也是可有可无的。 这一次接到任务,要杀掉郑芝龙,并且离间分散十八芝这个海盗组织,韩陵山是很高兴。 这样的杀戮才有意义,这样的杀戮才能冠以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 他跟郑芝龙没有任何仇怨,在这之前他甚至没见过这个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出手杀掉这个人。 就像除掉田野里的荒草,就像捉掉草木上的害虫,就像从羊群里拖出一头染病的羊。 那个女子在把一枝簪子插进护卫头领的谷道之后,听到了这家伙的惨叫,心情似乎变得好多了。 毕竟,光溜溜的鲁文远已经躲到桅杆后面去了,而她的脖子上缠着一道丝线,鱼钩也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肌肤中,如果她的动作再激烈些,将会跟那个流血而亡的船夫一个下场。 “我以前有一个白痴同窗,他认为爱一个人就能化解这个人心中的仇恨跟痛苦,我跟你试了一下,结果证明,效果一点都不好。” 韩陵山絮絮叨叨的坐在这个女人身边,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又道:“忘了那些让你觉得痛苦的事情吧,一会我就放了你,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愉快的活下去。 最后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儿育女的一辈子快活过完,你说呢?” 鱼线拉的很紧,女人一动都不敢动,身子紧紧靠着韩陵山,斜着眼睛瞅着这个人道:“你确定跟我睡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因为贪恋我的美色?” 韩陵山摇头道:“我出身于一个高贵的地方,我所接受的教导跟学识不允许我做出一些龌龊的事情,当时,你衣衫半解的出现在我的房门口,虽然我心如止水,可是,你看起来却欲火中烧。 女人都是小心眼,如果我那个时候拒绝了你,你会更加的恨我,所以,我本着治病救人的目的,与你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实话,我本来还想多跟你交流一下的,你却告诉了鲁大人,说我轻薄与你,这让我非常的失望。 是你伤害了我,不是我伤害你。” 女子闻言之后,瞪大了眼睛,看了韩陵山半晌,才重重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韩陵山早在女子蓄积口水的时候,就抓过那个护卫头领的脑袋挡在两人中间,女子的口水很多,中间还夹杂了很多血,喷了护卫头领一头一脸。 韩陵山继续道:“你们漕户这些年依靠这条大运河生存的其实不错,如果你硬是说鲁文远不该杀你们的人,这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以前跟你们沆瀣一气漂没官粮的人才是该死的人。 鲁文远不过是第一个拒绝你们贿赂的人,他没有错。” “你们锦衣卫里还有好人?”女子怒不可遏。 韩陵山笑道:“锦衣卫中人为这个大明朝,为大明朝治下的百姓出生入死的人多了,你们只看到了锦衣卫的恶,却没有看到锦衣卫的好处。 说实话,锦衣卫监视天下官员,与老百姓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我有时候很不明白,你们这些苦哈哈有什么资格可怜那些比你们富裕一百倍,权力比你们大一万倍的人呢? 就因为那些读书人在造我们的谣言?” “你们本来就是恶鬼。” “那是你谣言听多了,你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锦衣卫。” 女子凄然一笑,指着甲板上的残肢断臂道:“他们的样子你怎么说?” 韩陵山奇怪的道:“贼来需打啊,这些船夫不好好的把客人送到目的地赚钱,却想着把客人半路给弄死,然后拿走钱财,你来告诉我,这样的人应不应该被打死?” “他是狗官——” “可是,在你们答应送他去潮州的时候,他就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半路打劫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一家这时候应该已经被你们喂了鱼吧? 小娘子,别总是说自己的苦,别总是觉得自己无辜,你们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真的。 走吧,还是那句话,找个好男人嫁掉,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 韩陵山说着话小心的从这个女子的脖子上取下鱼钩,收起丝线,瞅着好不容穿好衣衫的鲁文远道:“鲁大人,没了船工,我们能把船开动吗?” 鲁文远指着船舱里道:“里面还有本官的四个家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江南人撑船的本事还是有的。” 韩陵山很满意,提起那个依旧跌坐在甲板上的女子用力丢上岸,想了想,又把她的弩弓丢还给了她,还从护卫首领的腿上拔下三枝弩箭与屁股上的簪子一并还给了女子。 想到那一晚的温柔,他甚至周全的从护卫首领怀里摸索出两枚银锭丢给了岸上的女子。 女子却顽强地爬上了船。 韩陵山又丢了一次,这女子又爬上来了…… “你上来做什么?” “你睡了我。” “我不想再睡了。” “不行,你睡了我。” “我……” 于是,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论中,鲁文远决定开船。 半夜的时候,那个受伤很重的护卫头领终于死了,他是被烦躁的韩陵山一脚踢死的。 鲁文远对此毫无意见。 锦衣卫要借用他的官身来隐藏,这是锦衣卫的日常操作。 于是,韩陵山没有去漳州,而是来到了潮州。 潮州到漳州有近五百里,韩陵山认为这个距离非常的合适。 潮州自古有耕海牧渔的传统,所辖之民大多靠海为生。 统领海阳、潮阳、揭阳、饶平、惠来、澄海、普宁、平远、程乡、大埔、镇平共十一县,潮州府商民经商于海内外各大商埠,并设立潮州会馆,名号潮州八邑。 仅仅以繁华而论,是一座比漳州还要富庶的地方。 而鲁文远来潮州府就是来就任潮州知府的。 鲁文远接任潮州知府之后,任命的第一个心腹官员就是——这个人叫做袁敏,在知府正式就任潮州知府的第一时间,就被任命为潮州府巡检! 这是鲁文远仔细查验了袁敏提供的北镇抚司文书之后,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 而这份绝密文书,在鲁文远看过之后,就当面被烧毁了,这也是惯例。 他不知道这个锦衣卫千户来潮州有什么要务,只知晓这个人办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他甚至还给自己在京师的老师去了信,隐约提到了此事。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谨慎的人。 上任开始,鲁文远就收到了潮州会馆送来的八千两银子的贺仪,他本不想要这些钱,毕竟,身边还有一个锦衣卫千户呢。 可是呢,这个锦衣卫千户却要求他收下来,并且希望知府大人能够狮子大开口一次。 在得知这个团练使要在潮州募兵,鲁文远开始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派一个锦衣卫来潮州了,于是,话里话外的将自己家宅破旧的话传了出去。 对于商人来说,尤其是身家丰厚,买卖做得很大的商家来说,不怕官员问他们要钱,就怕官员不问他们要钱,于是,在短短的十天之内,清贫的潮州知府鲁文远就收取了五万两银子的贺礼。 潮州府没有卫所,只有巡检司! 海港有巡检司,山林里也有巡检司,这些机构主要防御目标是百姓与海盗。 与海盗猖獗的漳州相比,这里的兵力要薄弱的多。 这就是韩陵山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潮州的原因。 鲁文远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幸运,一般来说,漕务出身的官员,不可能就任潮州知府这种肥缺的,他不知道钱少少花了多少力气,才帮他打败无数竞争者最终让他获得这个职位的。 做的所有事情,最终就是为了让韩陵山成为潮州府的巡检! 与大明很多地方一样,韩陵山看到破败的潮州巡检司一点都不奇怪。 看到老弱的巡丁们,他也不奇怪。 甚至打开兵器库之后,看到空荡荡的库房,他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明明是海边的巡检司,只有两艘小舢板被老迈的巡丁们开出去打渔,他也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让给他带路的老迈巡丁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总觉得这位巡检老爷是一个难伺候的。 不过,当巡检老爷打开带来的六口大木头箱子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全部被箱子里的银锭吸引住了。 “招募一千巡丁!” 韩陵山的话如同石头一般砸在地上的时候,几个老的牙齿都快要掉光的巡丁们,跑的如同奔马一般,巡检司有钱了,这时候不把打渔为生的子孙安排进来,更待何时! “漕户们也没有了活路了,不如然他们也来?” 看到银子之后,那个死活打不走的女子也有些心动。 韩陵山冷漠的瞅瞅这个自称刘婆惜一听就是一个假名字的女人道:“三天时间,你的人要是能在三天之内来到潮州,我就用。” 刘婆惜笑道:“不用三天,两天时间就够了,他们这时候就在路上。” “什么意思?” “他们本来是跑来杀你跟鲁文远这个狗官的。” “现在还杀?” “不杀了,有饭吃比什么都重要。”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人都弄死?” “你不是这样的人。” “天啊,在书院的时候,我说的任何话都没有人肯信,你居然如此信任我,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 刘婆惜瞅着韩陵山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韩陵山大笑道:“我不会娶你,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刘婆惜道:“你只要认你的儿子就成!” 韩陵山吃了一惊瞅瞅刘婆惜的肚皮道:“我们只是春风一度罢了,没有这么快。” 刘婆惜幸福的抚摸着肚皮道:“我是一个好生养的,不能沾男人,只要沾了,就会有崽!” 韩陵山冷声道:“我是你沾的第几个男人?” “第三个!” “所以……” “所以你已经有一儿一女,肚子里的是第三个!” 第九十八章新面貌,新人设 第九十八章新面貌,新人设 第三天的时候,韩陵山见到了自己的一儿一女…… 女孩子最大不过六岁,男孩子只有三岁,姐弟二人在刘婆惜殷勤的教导下,怯生生的喊了韩陵山一声爹。 平日里面对千军万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韩陵山,第一次品尝到了汗毛倒竖的恐惧感。 他很想呵斥一下这两个孩子,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他没来由的想到自己渴望被云昭用糜子换下来的场面。 那种感觉直到今天都会栩栩如生的出现在韩陵山的眼前。 他甚至记得云昭那天的穿着,还记得云昭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云昭不想让他难过,特意用胖脸挤出来的那张难看的笑脸。 就是为了这张难看的胖脸,韩陵山才把自己的命没当成自己的,只要云昭需要,他就会豁出这条命也要达成云昭的心愿。 这么多年,不论他的心智成熟到什么地步,不论他看了多少肮脏,黑暗的事情,那张笑脸似乎都会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 更何况,云昭的心愿与他的心愿不谋而合! 造就一个没有痛苦的新世界。 云昭都没有嫌弃一身污秽的他,他凭什么嫌弃这两个孩子? 就因为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生的? 云昭也不是他爹,凭什么养了他这么多年? 这个世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出现,指望一个女人不依靠男人就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所以,他蹲了下来,平视着两个孩子的眼睛,笑眯眯的道:“再叫一声爹来听听!” 两个孩子见他笑的温和,又大着胆子喊了一声爹。 韩陵山站起身对刘婆惜道:“把他们洗干净,换身衣裳,大的请一位先生来教着念书,小的也该弄清楚一二三四了。” 刘婆惜惊喜的道:“男娃念书就成,女娃就算了。” 韩陵山背着手俯视着两个孩子道:“我袁氏乃是书香门第,族中没有目不识丁之辈。” 鲁文远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要撇清自己。 连忙在背地里跟韩陵山解释,自己之所以把这个二十二岁的妇人买来,就是因为听说她好生养,自从这个女人到了鲁家,他根本就没碰过。 韩陵山郁闷的瞅着那脏不拉几的姐弟两,叹口气道:“你这是在坑我啊。” 鲁文远不解的道:“一个妇人而已,不想要丢掉就是了,袁千户何必放在心上。” 韩陵山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会被人算后账的。” “锦衣卫律法如此森严吗?” 韩陵山长叹一声,闭嘴不言,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活计可能又要白干了。 潮州巡检司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重新成立了。 此时的巡检司权威不彰,加上知府大人刚刚收受了海商大笔的银钱,也不宜立刻撕破脸,所以,还没有法子立刻制造大量的效益。 只是,那些为了钱进入巡检司的人,在第二天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无他,韩陵山要求这些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拥有战斗力,所以,蓝田县凤凰山大营的山贼教官们总结出来的最没有人性的训练条例被用在了这里。 进了巡检司,每个人都被当场分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而要拿这五两银子,他们就必须签下一纸文书,也就是说,从进入巡检司开始,这些人的生死就由韩陵山掌握。 每日清晨,一千名汉子在海滩上喊着号子奔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的威武雄壮,韩陵山跑在最前边……只是,这一跑就从太阳初升直到中午海水退潮他们还在跑。 整齐的队伍已经变得散乱不堪,韩陵山也从最前边,转到了队伍最后边,手上还多了一柄刀子,刀子上血迹斑斑,在他身后,还有几具**着上身的尸体倒在沙滩上,被海潮温柔地亲吻着。 两个彪形大汉大吼一声,不再奔跑转过身冲着韩陵山冲了过来,紧接着,又有五条大汉也跟随着他们,其余的巡丁纷纷停下脚步,想要看热闹。 “继续跑,不跑者,死!” 见韩陵山面目狰狞,只有那些随着刘婆惜投奔他的漕户们开始跑,不过,也不算跑,只能勉强算是挪动。 韩陵山脚步不停,迎着为首的两个汉子跑了过来,这种仅仅依靠身体强壮就为祸乡里的泼皮那里是韩陵山的对手,错身的功夫,两颗硕大的头颅,就被凶猛无俦的韩陵山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头颅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半空,吓得后面跟上来的潮州本地前来骗钱的破皮们魂飞魄散,机灵些的转身就跑,还有两个被吓傻的泼皮,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韩陵山没有饶过他们的意思,唰唰两刀,砍死了两个跪地投降的,又奋力追上两个,再次挥刀砍死,眼看着腿脚最快的那个就要钻进红树林了,他手中的长刀就脱手飞出将最后一个破皮的身体刺穿。 呆立在海滩上的巡丁们见韩陵山满身血污,如同恶鬼一般朝他们走来,惨呼一声,就重新开始跑。 实在跑不动的一头栽倒在沙滩上,算是认命了,然而,韩陵山却没有杀这些人,还命人把这些跑昏过去得人抬去树荫下,给他们灌水,降温。 昏倒了足足有三成.人之后,韩陵山才停下脚步,对这些七倒八歪的用最阴冷的声音道:“胆敢逃跑者,以逃兵论处,逃兵,斩!全家流放荒岛。” 鲁文远听说韩陵山在第一天就斩杀了十六个部下,连忙过来看看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却看见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侍妾正在往**着上身的韩陵山泼清水。 “你真的在练兵?” “辽东快要支撑不住了,我们要未雨绸缪。” 鲁文远叹息一声道:“你从辽东过来的?如果有什么隐秘,就不必说。” 韩陵山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洪承畴到了辽东,宁锦防线后撤三百里,锦州成了最前沿,祖大寿首鼠两端很难预料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所以,袁千户才如此急迫?” 韩陵山抹一把脸上的清水笑道:“跑的快,跑的远才能在战场上有一条活路。” 说着话又对刘婆惜道:“我迟早要上战场的,在那个战场上,才是真正的刀枪无眼,你攀上我这颗树,未必就能一直好下去。” 刘婆惜低着头道:“就你刚才待孩子们的模样,我就不亏。” 韩陵山大手一挥对鲁文远跟刘婆惜道:“没工夫想这些事情,我要尽快练兵,一月之后我就要出海剿灭海盗。 用海盗来练兵!” 鲁文远叹息一声道:“可惜,如今的潮州府库空空荡荡,没法子给你提供军资,武械,哪怕是粮草也没有多余的。” 韩陵山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道:“这是锦衣卫最后的一战,自然有人提供各类军械,此战之后,世上将没有锦衣卫这群人了。” 鲁文远起身弯腰长揖不起。 钱掌柜来的时候,鲁文远的后脊背都在发凉,他此生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白面无须的胖子! 如果是普通的胖子也就罢了,可惜,钱掌柜是一个细声细气,且能一次给韩陵山运来足够武装一千人马的武械的人。 好多鸟铳都是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打开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鸟铳都是簇新的,即便是长矛,长刀等武器也是簇新的,且保养的很好,不见半点锈迹。 “咱家……不,某家还给你带来了十个可以用的人,成与不成,就看你的了,贵人在上头看着呢……” 鲁文远闻言立刻拱手告辞,生怕听见了不该听的话。 鲁文远走了,随同钱掌柜来的大汉们就出去了守在门外,韩陵山郁闷的瞅着老钱道:“你什么时候净身当了太监。 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拍县尊的马屁,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把自己骟掉吧?” 老钱细声细气的嗓音立刻就不见了,摇摇头道:”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就不要问了。 这次来呢,是给你送武器来的,二来呢,县尊要我问问你,要是疲惫了,就滚回玉山书院修养一阵子,等到想要干事情了再出来不迟。” 韩陵山不屑的撇撇嘴道:“他一直在拿我们当大牲口用呢,这时候来说这种便宜话给谁听呢。对了,老钱,你到底在干什么事情?” 钱恒宝羞惭的道:“曹化淳一日不死,我这太监就要扮下去,为了扮好太监,我的胡须只要稍微露头,就要用镊子一根根拔掉……老韩,惨不堪言啊。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不要真的一刀切掉一了百了。” 韩陵山惊讶的道:“你还真的在窥伺县尊身边秉笔太监这个职位?” 钱恒宝妩媚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呀,没当过太监,怎么会知道太监的好处呢?” 韩陵山打了一个冷颤道:“太恶心了。” 钱恒宝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淡淡的道:“只要能杀了曹化淳我真的不介意挨上那么一刀。” 韩陵山摇头道:“不值得,一头垂暮老狗罢了。” “就是这头老狗差点促成全天下攻我蓝田这样的大事。” 韩陵山笑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如今,我们大势已成,县尊布局天下也已经三年了,在我们绝对的力量面前,区区阴谋诡计上不了台面。” 钱恒宝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理,不过呢,你还是先写一封信跟县尊解释一下你多了一儿一女的事情,另外,县尊一直希望你们娶他妹子,你弄了一个年纪比你大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韩陵山大笑道:“这世道,一觉醒来就会有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我实在是猝不及防啊,不过,我宁愿娶这个年纪比我大的女人,也不娶县尊的妹子,这一点一定要说清楚。” 钱恒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不过你要小心钱多多,她最近已经把县尊的妹子嫁出去了七个之多!” 无标题章节 今日发小老母亲睡过去了,办理丧事中,陪了一整天,这时候基本上找不到帮忙的人,为了灵堂不难看,我还要陪着,今天请假。 《明天下》无标题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个人崇拜的开端 第九十九章个人崇拜的开端 一般情况下,云昭觉得什么事情需要干,且必须要干的时候,就会下达命令,然后再经过秘书监统筹研究之后制定可行的计划,再交给适合完成任务的个人或者团队。 大部分的外派团队都属于循规蹈矩的这种,比如钱恒宝他们就是这样的团队。 刺杀曹化淳的任务已经分派下去一年多了,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 没有完成上一件任务,下一件任务就不会出现,这让钱恒宝非常的难过,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部下们。 说真的,玉山书院出来的学子中并不全是妖孽一般的人物,更多的是普通人。 他们之所以还能完成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任务,完全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拼。 妖孽们之所以被称之为妖孽,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可以在干完自己该干的事情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就像韩陵山这样的,在辽东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惨案之后,世上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做的。 秃山上的英灵宫中供奉了两百多玉山英烈,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是干的事情一点都不普通而已。 曹化淳躲进了皇宫,这是蓝田县目前唯一足够力量的地方,加上曹化淳只用自己人,这就进一步加大了完成任务的难度。 就像钱恒宝玩笑话中说的一样,如果给胯.下来一刀就能完成任务,他真的会把刀子砍下去的。 完不成任务带来的羞耻感,远比他成为一个寺人更加让他耻辱。 如今,他们就在皇宫外边,不遗余力的在清除曹化淳的势力,指望用这种方法逼迫曹化淳主动离开皇宫亲自出手来对付他们。 可惜,直到现在,曹化淳依旧藏身在皇宫中不露头。 不过呢,有他们这群人盯着曹化淳,他即便是有再阴险的计划,也无从实施,这就是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的全部意义。 钱恒宝之所以要来潮州附近,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曹化淳在朝中合伙人的经济利益。 海上贸易在很多时候利润丰厚的如同抢劫。 这就是大明朝为何不允许百姓进行海上贸易的主要原因。 尤其是嘉靖年间,海上贸易曾经占据了皇帝内府收入的六成左右,其余三成来自于江南织造,剩余的一分才是来自皇庄以及矿山的收入。 嘉靖年之后,海上贸易越发的兴盛,丝绸,瓷器的出口量不断地拔高,然而,海上贸易对皇帝内府的贡献只能占到三成左右。 等到了崇祯年间,海上贸易对内府的贡献已经下降到了不足半成…… 利益都被谁给拿走了呢? 皇帝以为是被泛滥成灾的海盗拿走了……群臣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臣子们认为都是地方官对海禁执行不严,导致更多的百姓下海为盗。 于是,便出台了更加严厉的海禁…… 曹化淳之所以有力量对蓝田县施行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钱! 他的钱基本上都来自于海上贸易,所以,他在平日里不屑于剥削那些苦哈哈的百姓,也不屑于收取大量的贿赂,给自己博了一个不错的名声。 现在,云昭想要海上贸易的红利了! 而且就在海外,他已经拥有了一支实力强大的海盗船队,正准备将无数抢劫来的货物运回蓝田县呢。 云昭做生意从来都不喜欢跟别人合伙,他本能地信不过所有合伙人,跟他做生意的下场只有两个,要嘛合伙人变成他的部下,要嘛——合伙人变成乞丐。 毕竟,他认为这些人合伙人拿到钱之后总是喜欢胡吃海塞,三妻六妾,修建宅邸,要嘛就把钱藏起来什么的,都属于不会花钱的类型。 与其让这些人把珍贵的钱财拿来糟蹋,不如全部给他,让他多修建一些水利设施,多修建一些道路,多打造一些强大的兵器,多设立一些医馆什么的,好造福大明百姓。 韩陵山来潮州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此,至于能不能干掉郑芝龙这不是很重要。 毕竟,只要蓝田县掌控海上贸易,郑芝龙这些人就不过是疥癣之疾。 他不准备下海,他很清楚,陆地上的猛虎下到海里是打不过鲨鱼的,海里的鲨鱼的对手该是韩秀芬这种刚刚成型的大乌贼。 这一次他准备与钱恒宝联手一次,看看能不能拔掉曹化淳在潮州的海贸生意,同时看看有没有机会顺便干掉郑芝龙。 计划是现成的。 那就是——没落的锦衣卫要与郑芝龙争夺海贸生意的控制权。 他要做的就是将郑芝龙的势力驱赶下海,那么。陆地上的事情就该是蓝田县说了算,那个时候,蓝田县再次面对郑芝龙的时候,就有了绝对的优势,剩下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待获得源源不断支持的韩秀芬变成真正的大王乌贼。 如果曹化淳想要跟郑芝龙解释说,这不是锦衣卫的策略,那么,他就必须出宫…… 只要他离开了皇宫,不论他身边的护卫有多么的森严,面对到处都是云氏山贼的大明的围攻,他不可能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这就是韩陵山的二鸟归巢计划?” 云昭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眼睛却瞅着钱少少。 钱少少道:“我们最初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只是要求他除掉郑芝龙,没有想到被他篡改成了目前这个样子,不过呢,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现在很缺钱,到处都是窟窿,您下发给军队的军饷,很多人都主动上缴了,还说什么他们在军中,有吃有喝有穿的没有用钱的地方。 希望你能把钱用在刀刃上,地方上的官吏在领俸禄的时候也是这么说。 当然,只限于我们自己人。” “下文斥责他们!” 云昭转过头对刚刚回来的杨雄道。 “为什么?”钱少少完全不能理解。 云昭瞅着愚蠢的钱少少道:“告诉你多少遍了,规矩,规矩,规矩最重要! 他们现在干的活计,对得起他们拿到的那点军饷跟俸禄,这是他们该拿的。 一个没有钱的官员,你以为他就找不到弄钱的地方? 现在,他们有崇高的理想,有心忧天下的胸怀,对自己个人的利益不重视,甚至,只要理想实现,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 以后呢? 等到天下安定了,等他们的豪气,英气,傲气,骨气,这些好东西全部被消磨光了之后,他们就会说,老子为这个天下付出了多少,多少,即便是把手伸到公帑上,也会心安理得,认为这是老子该得的。 从现在起,就要让他们养成一个好习惯——属于自己的拿的光明正大。 不属于自己的,那就伸手砍手,伸腿剁脚!” 钱少少的脸皮不停地抽搐,半晌才无奈的道:“人家都盛传,你跟我姐,冯英,云彰,云显一顿饭只吃两菜一汤了,大家是心疼你。” 云昭冷笑一声道:“滚蛋,心疼我? 你姐姐是一个吃糠咽菜的人? 你看过你姐姐收拾的宝库了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装菜的碗有多大,内容有多丰富?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最近又喜欢上了烤蛋糕? 谁传我在过苦日子? 是你吧?” 钱少少无奈的摊摊手道:“这是秘书监们想出来的宣传策略。” 杨雄立刻摆手道:“不关我们什么事情,是你们监察司的人跑过来串联,想要搞一个声势巨大的宣传活动,我们只是看在同僚的份上,口头支应而已。” 钱少少苦笑道:“应该让世人知晓您的名字。” 云昭点了一支烟道:“让世人记住我们正在干的事业吧。” 钱少少叹口气道:“现在,人们记住了韩陵山,记住了韩秀芬,记住了段国仁,张国柱,孙国信他们,几乎要忘记你的存在了。” 云昭笑道:“本该如此……”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就算他们中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然而,这些年,我们已经把他们的行事准则已经培养出来了,不论谁坐在我的位置上,行事方式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才是你姐夫我的功绩。” “我会监察天下的。” “监察天下可行,不要刻意的监察某一个人,一视同仁是你工作的重点。” 钱少少点头表示赞同,云昭就重新开始看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书。 傍晚回家的时候,瞅着钱多多安排的晚饭长叹一声,就低头吃起饭来。 钱多多从大碗里挑出半块猪脚放在丈夫的碗里,见他闷头吃饭不说话就笑道:“云显今天学会跑了。” 云昭抬头瞅瞅口水滴答的小儿子,就把猪脚上最大的一块骨头卸下来,留了一丝丝肉放在云显的碗里让他啃着玩,又把剥下来的软肉放在云彰碗里,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重新低头吃饭。 冯英又从菜碗里挑出一块瑶柱云昭的碗里道:“怎么了,今天兴致不高啊。” 云昭瞅着桌子上的两个大碗,又挑出两块红烧肉放在冯英跟钱多多的碗里,皱眉道:“我们家的日子过的很简朴吗?” 冯英摇头道:“这样的饭食已经很好了,妾身很喜欢。” 钱多多道:“你管外边人怎么说呢,我们家没有客人的时候就这么吃,本来口味都重,吃舒服了,才是自己的,你不喜欢吃什么燕窝,我特意熬了银耳羹,夫君多喝些。” 云昭道:“多请几次客吧,秦王妃那些贵妇都请来,就用咱们家吃饭的模样来,免得人家连吃顿好的都要战战兢兢的。 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关上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不干涉。” 第一百章玉山书院最美的花 第一百章玉山书院最美的花 “少少认为我现在就该确定无上的权威。” 晚饭后一家人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云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冯英,钱多多复述了一遍。 冯英沉吟一下道:“蛇无头不行,妾身以为很有必要。” 云昭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钱少少今天做的太露骨。” 钱多多笑道:“不算露骨,就要用这种浅薄的方法让旁人知晓,你很看重你手中的权力,这样一来呢,无知的人会崇拜你,那些有见识的人会畏惧你。” 云昭笑了,抱起云显对钱多多道:“我要做的高级一些,如果用这种法子,会被天下有识之士笑话。” 冯英笑道:“想当皇帝为什么要害怕别人笑话呢?” 云昭有些扭捏的道:“我总觉得我应该比以前所有的皇帝都要好,这才符合我的身份。” 钱多多掩嘴笑道:“野猪精很高贵吗?” 云昭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道:“很高贵!最起码我只要两个老婆这一点就超越了很多皇帝。” 钱多多哈哈笑道:“比起隋文帝跟本朝孝宗皇帝还是有所不如。” 云昭斜着眼睛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是希望我出去乱来?还是觉得我只要不把别的女人带回来就算是守身如玉?” 钱多多道:“先应付了我们姐妹再说。” 冯英拍打钱多多一下道:“你是一个妇人,说流氓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 正在学话的云彰接话道:“流氓话好!” 冯英闻言怒视了钱多多一眼,钱多多吐吐舌头,从云昭怀里接过云显,在孩子耳边道:“可不要跟你哥哥学。” 云显则非常不给颜面的道:“流氓话好。” 于是两个女人就抱着自己的孩子笑成了一团。 很明显,这两个女人都在恪守内宫不干涉朝政这个古老的规矩。 这就很没意思了,三个可以裸裎相对的人,这个时候在说话的时候却若隐若现的就很讨厌了。 这就是说大主意还要自己拿。 帝王的孤独一般都是这么来的,没人肯为你的大事担责任,这也说明,权力的重要性此时此刻已经超过了爱情跟家庭。 人生第一次距离皇帝宝座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得。 午夜的时候云昭还是失眠了,瞅着窗外的大月亮,觉得只有这东西才配跟自己对酌几杯,至于明月下的玉山,都化身成了陪衬。 云彰的一泡尿浇醒了冯英,同时也让云昭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夫妻两一个抱着湿漉漉的孩子换小内裤,一个忙着重新铺设床铺,一通忙碌之后,云昭的天人之梦就消失了,转而瞅着冯英丰硕的腰身发愣。 权力跟雄心壮志永远都是最好的催情药,反正都是要征服点什么才会偃旗息鼓。 眼前又没有城池可以让他攻陷,也没有千军万马供他驱驰…… 所以,冯英觉得不能惯着丈夫这种莫名其妙的坏毛病,当儿子在睡篮中重新恢复了投降状态的睡姿之后,就任由丈夫把她粗暴的丢在床上…… 天亮的时候,云昭睡得跟死猪一样,冯英跟儿子叫了他很久都没有让他从床上爬起来,就听之任之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云昭才懒懒的出了房间。 钱多多撇撇嘴道:“听说你昨晚一个劲的说自己是皇帝,要策御天下?” 云昭瞅瞅帮他装饭的冯英。 冯英淡淡的道:“这是交换,多多把你跟她在情浓的时候说的情话也都跟我说了,我只是回击一下。” 云昭左右瞅瞅,除过两个贪吃的儿子之外,没看见外人,就点点头道:“甚好。” “无耻!” 钱多多的筷子把饭碗碰的叮叮作响。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云昭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所以,对于如何凸显自己存在的事情,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主要是昨夜刚刚蓄满的雄心壮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云昭不提这件事了,杨雄自然也不会提醒,至于钱多多早就被姐姐教训了一通之后,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其实,云昭昨晚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脑海中所有可能对他的地位形成威胁的人统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每当他想要怀疑一个家伙的时候,他总觉得亏心。 不过,最终支持他坚信自己亲密伙伴中没有一个心怀不轨之徒的底气来自于张莹! 她终于找到了目前效果最好的雷汞…… 看着张莹一脸傲气的将配方拍在桌子上。 云昭的目光却从那张纸上转移到她的手掌。 张莹的手掌不大,看起来很是小巧玲珑……只是,现在变得更加小巧了,一只右手只剩下拇指,食指以及一根扭曲的模样实在难以言说的中指。 “这个样子其实不错,再见到钱少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掩饰的朝他竖中指了,他还没话说。” 云昭默不作声,在秘方上用了自己的印信,以及签名之后递给杨雄道:“你亲自抄录一份,交给匠作们开始小批量试产。 保密工作交给钱少少,告诉他,出了泄密的事情,即便他是我小舅子也难逃一死。” 杨雄竭力不看秘方,迅速的锁进一个铜盒子里,并且快速的加上了一把锁,然后对云昭道:“为了减少泄密环节,我就不抄录这东西了,等钱少少来了,让他亲自动手。” 云昭点点头,他的本意就是如此,之所以让杨雄抄录,不过是表示信任的一种做法。 杨雄出去了,云昭用手抚摸着这个黄铜盒子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张莹摇摇头笑道:“我此时什么都不缺。” “钱少少不要了?” “还是雷恒耐看些,就是不知道少了两根手指,他还要不要我。” “他敢!” 云昭不由自主的爆喝一声。 张莹笑道:“此时的我无比的骄傲,觉得能配得上世上任何一个人。” “这是实话!容貌不过是过眼云烟。” “县尊,给我一间茅舍,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不到玉山雪峰,晚上睡觉之前还能有潺潺的流水声伴我入眠……” “门口有一片花圃,四时都有鲜花怒放,躺在床上的时候能看见灿烂的星空,做梦的时候还有皎洁的月光照在你身上…… 你不要觉得你没有人疼,别人不疼你,我来疼你。” 张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轻轻拥抱一下云昭道:“我就知道你会让所有人失望的。” 说完就笑着离开了云昭的大书房,在路过窗户的时候云昭推开窗户瞅着张莹的背影道:“骄傲起来吧,张国莹!” 张国莹挥挥自己残缺的左手大声道:“我一直都很骄傲,等我休息够了,再给你一个更大的惊喜!” 云昭欣慰的笑了,回头对敲敲潜进大书房的钱少少道:“是不是有些后悔?”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现在确实有些后悔,这鬼女人怎么就越看越好看呢? 我觉得再过五十年,这鬼女人一定会成为老女人中的绝代佳人。 没关系,过五十年之后雷恒死了,我再去亲近一下她。” 云昭没有理睬钱少少的鬼话,将铜盒子推给他道:“你抄录一份,然后去匠作工坊那里开始小批量制作,图样,规格上面都有,注意保密。” 钱少少当着云昭的面打开铜盒子,看了一眼秘方之后关上盒子问道:“都有谁知道?” 云昭道:“我看了,但是没看懂,你看了,估计也没看懂,真正明白的人是张国莹!” “张国莹?” “没错,就是张国莹,玉山书院第一个以军功进阶的女子。” “值得你给这么重的赏赐?我觉得给点钱就算了。” “去办吧,另外,在临泉那块地方修建一座精致的茅舍,要睁开眼睛就看到玉山,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听到泉水声,门前种一片花海,房顶上装玻璃顶,装修的时候多问问张国莹。” 钱少少倒吸一口凉气道:“临泉那块地方山长要你都没给啊。” 云昭道:“他老了,随便找个地方住就成了,选什么临泉啊。” 钱少少叹口气道:“当着山长的面这样说好吗?” 云昭回过头瞅着站在窗前的徐元寿道:“您说是不是啊?” 徐元寿道:“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可以这么安排,不能说出口。” 云昭道:“如果还有人能发明出更好的东西,想要大书房,我也立刻给他腾出来。” 徐元寿皱眉道:“这样会把他们宠坏的。” 云昭叹口气道:“张国莹的发现,足矣颠覆战场,我们的人以后在战场上将会在战胜敌人之余,损伤将会大大减少,这样的人还是多宠宠的好,也给别人做个样子。” 徐元寿也喟叹一声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云昭道:“玉山书院今年的预算回执。” 云昭看了之后不解的道:“只有十六万枚银元?这够吗?” 徐元寿道:“其实,十二万银元就够,十六万只是宽松一些罢了。” “我记得前两年的拨款都已经到二十一万枚银元了。” “哦,那样更宽松一些,你今年没钱了,不好意思多要。” 云昭把玉山书院的预算回执递给杨雄道:“交给政务司重新核算,我没有削减任何研究项目经费的意思。” 徐元寿道:“你这是何苦呢?有些预算可有可无,比如,那个研究军队餐车的团队,毫无必要啊。” 云昭闻言对杨雄郑重其事的道:“记住了,一个项目都不准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