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01 林孽高叁了,哪回月考都稳定市前叁,清华没跑了,但他们班主任却不敢对他掉以轻心,因为他是她带过的最混蛋的学生。他这种混蛋还不是那种张扬式的,是不动声色的。 过了年没开春,林孽就因打架被处分了好几次,班主任为了拿优秀教师,成天为他欺上瞒下。 所幸辛苦有回报,这回月考,林孽又拿了市第二。 月考完了放假,钟成蹊在校门口等他,见面给他根烟抽:“德莱文走起?” 林孽叼着烟,等他点。 钟成蹊歪嘴笑了下,给他点着。 林孽抽一口:“不去。” 钟成蹊:“打球?” 林孽不说话了,明显的拒绝。 钟成蹊嘬口烟,烟头碾在垃圾桶上的灭烟沙里:“那晚上去蹦迪吧?我上回跟你说那哥们给了我个套餐,六百八的卡,野格管够。” 正说着,过来两个女生,散着头发,穿着校服,脚上AJ,问林孽:“林孽晚上去唱歌吗?” 钟成蹊替他说:“不去。” 那女生瞥他:“问你了吗?” 钟成蹊:“我也不去。” 叁人就闹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逗着乐。 林孽抽完最后一口,灭了烟,走了。 回到家,他姥姥在打麻将,跟街坊,来二十块钱的,嘴里也叼着烟,一边抽一边骂骂咧咧地怪牌烂。看见林孽回来,眼都没抬一下:“厨房有晌午剩饭,你自己热。” 林孽没搭这话,问她:“房钥匙呢?” 姥姥这才瞅了他一眼:“干什么?” 林孽:“有人要租房。” 姥姥就从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多少钱租?” 林孽:“两千六一个月。” 姥姥不乐意了:“学区房两千六?这是没睡醒就出来租房了?” 桌上的牌友搭话:“两千六可以了,咱们叁线城市,基本上都是万数来块钱一年,两千六合一年叁万多呢。不少了。” 姥姥翻个白眼:“你说的那是什么破房?回迁的,我们家那是商品房。” 牌友吃瘪,不吭声了。 林孽也早拿钥匙出门了。 他们家是拆迁户。姥姥有个畜牧场,面积不小,就在市边上,后来开发,拆迁办给他们家数字是两百万,外加四百多平米。 姥姥六十岁了,但人没糊涂,觉得拆迁办那帮人忽悠她,就找北京的评估机构做的评估。评估出来是八百万,她当下不干了,到相关部门折腾了一通。 人说她少个证,就值两百。 姥姥脾气不好,就问他们了:“是不是我证儿给你拍桌子上,就按我评估说得来?” 当时管事儿的也不觉得这老太太有什么能耐,就敷衍地应了。 姥姥回头就托人找关系把这证办下来了,主要是她的畜牧场一直正规经营,四十多年历史了,值这个证。 早前国家也没有政策说必须得有证,就算是有,也是下边落实的不到位,根本没传到她耳朵里,不然又不花钱,她为什么不办? 证拿下来了,拆迁办不认,说晚了,这就跟知道拆迁了还续楼的行为一样,违规,没有补偿。 姥姥就要上访,一层一层的来,当地部门怕了,就跟开发商商量着,重新找了评估师,又给畜牧场做了一个评估,最后评出来六百万。 这跟她自己找那个差了两百万,也不行啊,但既然人家拿出诚意来了,她也愿意妥协,六百万就六百万,但那四百多平米,不要回迁房,要商品房。 开发商牙都差点碎了,可这老太太横,惹不起,还是妥协了。 姥姥老伴儿死的早,她一人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儿子长大出国了,用不着她操心。女儿二十岁就要嫁人,姥姥不同意,把她锁家里,她就绝食,还要跟姥姥断绝母女关系。姥姥心疼,但也心狠,就是不松嘴,后来女儿偷着跑了,私奔了,走之前还给姥姥留下一条,说出了这门绝不回来。 姥姥很难过,那几年脾气变得不好,成天骂骂咧咧的,谁都说她这个人厉害,刻薄,不好得罪。 这样的日子没两年,女儿回来了,瘦了,憔悴了,还带回了一个儿子。 姥姥什么也没问,给她煮了碗面,然后把她做的小衣裳给娃娃穿上,告诉他:“我是你姥姥,我叫郝秀梅。” 第二天,女儿又走了,再没回来过。 姥姥看着这小外孙长得好看,想对他生气,都气不起来。 算了。 养着吧。 又过了两年,女儿才把这小东西的出生证明等证件寄过来,姥姥看着他那个名字,眉头皱的老高:“林孽?取得什么鬼名!” 姥姥有想过给林孽改名,可那两年他们那儿管得严了,花钱也改不了,就算了,后来就懒得改了。 * 林孽去了他们学校对面小区,他们家那几套房在那边。 叁单元1102,1202,2202都是他们家的,两套一百七十平大叁室,一套九十多平复式。租客是他们学校老师,本来整租一套叁室,但一听价钱要五千多,就要了主卧,带独立卫生间的。 老师早就在小区外等了,看见他笑了笑:“吃饭了吗?” 林孽:“等会回去吃。” 俩人说着话往里走,进了门,林孽让他自己看,觉得合适就租,当天签合同,当天就能入住。 老师越看越喜欢,就签了,签完林孽又嘱咐了两句水电费怎么缴,天然气怎么买,说完把钥匙给他。正要走时,来个女的。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没看清脸,不过身材挺好。 从小区出来,也就走了半米,姥姥给他打电话,让他把1102阳台那桶葡萄酒拿回来。 酒是先前住户自己酿的,走之前留给姥姥的,她一直忘了去拿。 林孽返回1102,刚打开门,就听到一阵激烈的喘息,男女混合的,其中女的声音很性感:“你行不行?这么半天没找到入口?” 林孽面无表情,到阳台拿酒,出来进去都要路过主卧房门,那会儿听的最真切,男的好像不行,女的也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说:“够快的。” 刚听到这句,门开了,女的已经换了件细带的裙子,光面的,看着像真丝的,跟林孽四目相对。 林孽提了提手里的酒:“拿东西。” 女的倒不惊讶,双手抱臂,靠在墙上,左脚提起,脚心抵着墙,看着他。 林孽看她是不信,又补充了句:“真的。” 女的不感兴趣,她就想知道:“好听吗?” 林孽:“什么?” 女的:“我问你这动静好听吗?” 她说话时,林孽看到了胸前凸起的两点,她没穿内衣。 他这个年纪,对女人说不上有什么探究欲,但也是有些东西分泌过多的年纪,这一看,就硬了。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也没有很局促,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走人。 女的却不让他走了,看到他下边鼓起一包,朝他迈了过去。 老师这时候叫她:“谁啊?你跟谁说话?” 女的没回头,眼还在林孽脸上:“没谁。” 林孽被她看的更热了,把酒桶放了下来。 女的突然抓住他,隔着裤子,被这个手感惊到,挑起了眉。她比他矮十公分左右,微微靠近他还有点小鸟依人的既视感,她嘘声说:“多大了?” 林孽被她握住,心跳都快了,却并不紧张:“你摸不出来?” 女的喜欢他这个回答,解开了他运动裤的裤绳,手伸了进去,攥住他滚烫的一根。 林孽呼吸开始错乱,不听他支配了。 女的慢慢动起来,那件东西在她手里越来越胀……还是年轻好,东西也是最好的。 林孽没被女人撸过,她手法很妙,节奏也掌握的很好,那种快感像是掺了毒药,有一种死亡的气味萦绕在他鼻前。他知道是她身上的香水,可心里不这么想,就觉得是毒的味道。 女的弄到一半,停了。 林孽的快感戛然而止,他贴近她耳朵,用低沉又略微沙哑的声音说:“弄出来。” 女的把手收回去,退回到墙边,继续抱好双臂,脚心抵墙:“我就喜欢弄一半。” 林孽轻轻皱眉,整个人还跟火烧一样,“你会给我弄出来的。” 女的微笑:“我不会。” 说完,她很不负责任地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 听着流水的声音,林孽醒过来了,但身体没有,可也不准备留了。 他人一走,女的从卫生间出来,看了一眼门,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老师叫她:“我好像可以了?还做不做?” 女的进去只是抓起了自己的衣裳:“短暂的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把阳痿治好了,再说。” 老师的脸在一瞬间红透:“邢愫……” 憋了半天,他说:“你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02 邢愫跟老师分开,去了机场。贺晏己今天的航班回国。 看到贺晏己出来,邢愫拉了下墨镜,瞧见他身上那件高领毛衣,还是她买的。当时他说,以后这件毛衣就不下架了,要一直穿着,可前些天看到的视频里,他穿了一件她并不认识的毛衣。 贺晏己看到邢愫,冲她笑了笑。 他长得可以,是那种成熟男人最高标准的可以,结婚四年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一点。 贺晏己走到邢愫跟前,搂了搂她:“老婆。” 邢愫让他抱了会,随后从包里拿出几张纸,还有根签字笔:“签了吧。” 贺晏己笑着接过来:“又买什么了?” 等他看到‘离婚协议书’那五个字,笑不出来了,抬眼看着她:“什么意思?” 邢愫:“就是我要跟你离婚的意思。” 贺晏己很震惊,是真的震惊,他表现得特别像一个摸不清楚状态的受害者,而邢愫因为他这演技沦为一个渣女。“为什么?” 邢愫就让他死的明白,把电脑拿出来,拍在他身上:“iCloud同步,我谢谢你让我看了二十多部我老公跟别的女人的毛片,还是高清无码的。” 贺晏己就说不出话来了。 邢愫很冷漠:“你早说你腻了,不早离了?非要这么恶心我。” 贺晏己不为自己辩解,把字签了,也默认了上面写的净身出户。他虽然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但他能承受。 邢愫把离婚协议拿过来:“说实话,听到那女孩叫你大叔,你更卖力气的画面,让我觉得跟你这段婚姻,真的可笑。” 贺晏己全都能接受,也认为自己错了,但不会后悔,他认为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邢愫也不跟再跟他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头都不回,贺晏己都没办法告诉她,他真的爱她,而爱跟性是可以分开的。 * 周六天气挺好,钟成蹊找林孽打球,他没什么事,就去了。 钟成蹊之前跟林孽一个区,那片儿拆迁之后他们家也落了几套房,父母把房卖了,到省会城市郊区买了套别墅,搬走好几年了。他在那边上高中时打架被劝退,他父母就把他送回这边上学了。 跟林孽重逢那天他哭湿了一包纸抽,他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都长差不多,长大了差那么多。林孽后起之秀啊,一张渣男脸太夺目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腻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林孽去哪儿,他去哪儿。 中场休息,林孽撩球衣散热,无意露出几截腹肌,吸引了半个看台的注意力。有两个小姑娘胆子大,直接走过来,递给他瓶脉动:“林孽喝口水吧。” 林孽接过来,喝了一口,又还给她了。 两个小姑娘激动地跳起来,本来打算小声说的话,因为情绪问题都没那么小声了:“他喝了!他喝了!就说他会喝吧!” 钟成蹊喝着自己的红牛,阴阳怪气地对走过来的林孽说:“打球能不带啦啦队吗?” 林孽坐下来:“几点了。” 钟成蹊看了眼手机:“六点半。” 林孽:“江弱几点的票?” 钟成蹊看了眼微信消息:“哦他说七点二十到南站。” 林孽:“不打了。” 钟成蹊:“他那么大人了还丢的了?让他自己回来。” 林孽没说话。 钟成蹊突然懂了什么,严肃起来,定睛看了林孽一阵:“他们有这么不知好歹吗?上回不都被你收拾一顿了?你还为此回家反省了一个礼拜,他们还没长记性啊。” 话虽这么说,既然林孽觉得他们还要作死,那去一趟吧,江弱那个小怂逼挨欺负都不敢还手的。 六中是市规范高中,升学率和师资力量跟同为高中的叁中并驾齐驱,但六中是出名的有钱人扎堆,当时考不上高中那些富家子弟,全花钱上了六中。 林孽就在六中,但他是正经八百考上的,却还是免不了要跟这帮纨绔混为一谈。 这帮学生里比林孽混蛋的不少,拿着欺负人当乐趣,动辄打骂,要不传瞎话,玩儿孤立。说白了还是无知吧,无知让他们不懂什么叫尊重。 江弱学习好,但人太怂,长得不好看,一脸痘,塌鼻子厚嘴唇,老被他们欺负。 林孽平时不管这些个事,是有一两回差点出人命,而且就在他眼前,他才把他们为首的那个摁在了小便池,也算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们那段时间就收敛了许多。 传闻林孽初中时因为被叫孤儿,撕烂了对方的嘴,虽然有点夸张,但空穴不来风,他们下意识里还是会对他有所忌惮。 本来那帮人碍着林孽,有一段时间不找江弱的茬儿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点反性,还传出他要去火车站堵江弱的话儿来了。 江弱他妈死了,去上海是参加葬礼,这时候去堵他,就是要他的命。 去火车站的路上,钟成蹊问林孽:“要不要再叫俩人?” 林孽:“不用。” 钟成蹊说真的:“双拳难敌四脚啊宝贝。” 林孽:“打不起来。” 钟成蹊不信,林孽这个能动手不多嘴的德行,能忍得住? 他还真没动手,因为火车站人多,哪儿都有武警执勤。只要不让那帮人先找到江弱并把他带走,就出不了事。 高铁到站,林孽他们成功接到了江弱。 江弱看到林孽,细声叫了人:“孽哥。” 钟成蹊一把搂住他脖子:“吃什么啊?哥们请客。” 江弱情绪低落:“我不饿。” 钟成蹊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父母都在,而且很相爱,他体会不到江弱父母离婚,母亲再嫁被家暴而亡,他是个什么心情。但他知道尊重。 林孽给江弱打了车,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对司机报了他家地址。 江弱在出租车后座上,开着车窗,伸出脑袋来,看着林孽,一直到他的身影不再清楚。 钟成蹊叹口气:“你说,原生家庭真能影响一个人的人生吗?” 林孽没答。 03 邢愫睡了二十个小时没醒,被快递电话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起床,穿件开衫的长毛衣,戴顶帽子出去拿了回来。是酒,她在酒仙网做活动的时候买的,两箱白兰地,也不知道真假,喝来试试。 刚放下箱子,她那只叫肚兜的柯基跑过来,冲她摇尾巴。 她看了它一阵,给它拿了盒罐头。 肚兜还知道先伸出一只前爪给她握,邢愫蹲在它跟前,看着它不断对她伸出前爪,终于还是敷衍地握了一下。握完,它才开始吃,很乖,就是记性不太好。 饭前握手是贺晏己的规定,不是她的,她对肚兜,从来没要求。 想到贺晏己,邢愫觉得自己睡的二十个小时,都白睡了。 她站起来,拿把剪刀开了箱子,取了瓶酒出来,直接拧开盖子喝一口。那种直上脑袋的刺激让她抖了抖肩膀。四十度的酒,好喝。 喝第二口时,手机响了,她拿来接通,谈笑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邢愫,那单子你签不签啊?我往那军工厂跑了好几趟了。” 谈笑是个武器中间商,各种军工厂的委托她都有,她最擅长找买家,也永远能找到买家。 邢愫是西北以生产制造高科技武器装备为主的第一武器公司的副总,工厂遍布西北大陆,谈笑给她接洽合作伙伴,她们里应外合拿下订单,为公司和国家获取最大利益。 他们的身份都是合法且受国家保护的,尤其是邢愫,她还曾是个被授衔、晋升过的海军女军官。 邢愫又喝了口酒,面目因这口酒的辛辣变得扭曲:“你再把价压压,我就签。” 谈笑翻个白眼:“你这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给我安排了,也不问问我这事儿困不困难。” 邢愫这会问:“困难吗?” 谈笑拿她这狗德行一点办法没有,笑了:“行了,你给我个价儿,我给你谈。” 邢愫就把底牌给她发过去了。 谈笑一看:“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抠门的合作伙伴兼闺蜜?” 邢愫看她没事了,要挂了。 谈笑拦了一下:“跟那孙子聊过了吗?” 邢愫:“签字了。” 谈笑就骂开了:“操!什么几把玩意,他都没挽留一下?这是早想离了啊。我就说你别找艺术家,玩艺术的都骚,拍两回私房照就搞到一块儿去了。你这是逮着了,没逮着的不知道多少回呢。” 邢愫就把电话挂了。 随便吧,反正已经这样了,爱多少回多少回,一根烂黄瓜她也不稀罕,再说气也撒过了,找了他同学打了一炮,虽然那人阳痿没搞成,但也算是返还给他一些恶心了。 * 晚上吃饭,姥姥说了一堆街坊邻里的花边新闻,林孽没兴趣,敷衍都不想,吃完就去洗澡了。 姥姥还没说够:“我这儿还没说完呢!” 林孽头都没回:“谁家乱伦干我屁事。” 姥姥要不是懒,就过去踹他了:“你个小混蛋!” 林孽进浴室之前接了句:“老混蛋。” 姥姥就被气笑了。 林孽进了浴室,锁门,脱衣裳,花洒水落下来,湿了他的身子。他往后顺了顺头发,把水都顺了过去,脑海里恍然出现那个女的轻蔑的脸。 想到她,他就低头看向了自己那件东西,然后眼看着它又硬了。 他闭上眼,回忆着她手握住他的感觉,把手放了上去。开始是缓慢地,然后逐渐加快速度,他仿佛还听到她在他耳边叫,她声音很好听,她叫他快点,说他好硬,她好舒服…… 突然,他清醒过来,手猛地弹开,看着自己硬挺的东西,整个人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 水哗哗浇在他身上,慢慢浇熄他的火焰,他又变得冷漠。 04 周一开学,钟成蹊骑着电动车去接了林孽一趟。 林孽家离学校不远,也就两条街,没坐他那台骚粉色的小电驴,他不乐意了:“你膨胀了啊林同学,宝马都不坐了。” 林孽单肩背着包,双手抄进校服裤兜,眼看前方,没搭理他。 钟成蹊拧把,加快速度,跟上去:“诶,咱们学校微博你看了吗?就昨晚上发那个,图书馆开馆时间投票的微博。” 林孽没看,没空看。 钟成蹊瞅他也是没看,好心告诉他:“下边有人说奚哆哆喜欢你。你知道这事儿吗?” 林孽嫌钟成蹊太聒噪了,戴上了耳机。 钟成蹊不放弃,一只手把着车把,一只手扒住他胳膊:“奚哆哆啊,音乐班那个,运动会上跳舞那个,那小腰一把就能掐过来那个,她竟然也喜欢你,真你妈没天理。” 说曹操曹操到,俩人刚拐过弯,奚哆哆和音乐班另一个也挺出名的杨施含从对面辅路拐到了六中路,正好跟他们碰上了。 她们先看到了林孽,立马,奚哆哆脸都变了,慌张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左右都分不清了。 杨施含还挽着她胳膊,看见林孽反而不让她走了:“诶诶诶林孽林孽!” 奚哆哆脸到脖子全红透了,不断往后缩:“快走吧。要迟到了。” 钟成蹊也看到他们了,表现得比林孽这个当事人激动多了:“就是她,那个一根辫子那个,长得最好看的。” 杨施含偏不走,还在这时候喊了林孽的名字:“林孽!奚哆哆说她喜欢你!” 奚哆哆都要哭了:“杨施含,你要是这样,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杨施含不觉得这有什么:“害臊了?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喜欢他的那么多他不会注意到你的。” 奚哆哆真的哭了,转身跑了,杨施含愣了几秒才追上去。 钟成蹊跟看热闹似的,还笑呢:“我发现还得说咱们学校艺术班的女的,连生气都这么赏心悦目。” 说着话,到学校了。 钟成蹊先去停车,车棚在校门口左侧,教学楼要往右走。往常放好车,林孽就走到中门了,今天九班班主任也这个点儿来,碰上了,就跟他说起话来。 林孽这个人,不听管教,但老师都还挺喜欢他的,可能是他身上有股子劲儿能让他们回忆起他们的青春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事事都拿头筹,却又不屑于拿。 这样的人,最叫人印象深刻,也最能把他们带回到十几岁的时候。人只有过了青春,才觉得青春是人生所有阶段中,最美好的一个。如果有什么机会可以回到过去,没人会拒绝。林孽身上刚好就有这种气质,说他不羁,却也规矩,说他规矩,好像又太嚣张了。 跟他这样的人多接触几回,被社会打磨过后所剩无几的骨气都好像回来了一些。 老师跟林孽说着话,钟成蹊这种排名从后往前数的,见状没跟上去,饶了个远。 他到班上时,林孽已经在座位上了,他走过去,抬屁股坐在他课桌上:“老赵跟你说什么了?” 学习委员在发试卷,林孽刚拿到手,就错了两道题,他拿起笔来,拔掉笔帽,重新答了一遍。 后桌的男生知道钟成蹊问题的答案,告诉他:“市里来检查,检查团的老师要听艺术班的文化课,咱们年级主任让老赵从咱们班找几个学生去撑场面,怕那检查的老师问的问题太难,那帮学艺术的不会答。” 钟成蹊摇头咂嘴:“这也能作假?六中这是要完啊。” 他胳膊肘杵杵林孽:“你去吗?” 林孽为什么不去?老赵答应他,只要他去了,他就给他签两张假条,这样周六日补课他就可以在家睡觉了。“去。” 钟成蹊提醒他:“那你保护好了你自个儿,那地方妖气太重,别让那帮小娘们吸了你的精气。” 后桌咯咯咯地笑:“卧槽我有画面了。” 钟成蹊跟他挤眉弄眼:“是那个‘吸’的画面吗?” …… 两人在那鬼扯的时候,林孽已经把第一二节课要考的卷子肉眼过了一遍,基本上只看题就知道会不会了,应用题要试试,他就在草稿纸上瞎几把划了两笔,也解开了。 * 林孽跟班上几个人刚到艺体楼就听说奚哆哆没来上学,也没在家,音乐班班主任都疯了,出校找了两个小时了,还没找到。 学校出于保持教育局对六中印象的考量,让艺术班师生都不要提这件事,先把检查搞定。 艺术班有音乐版,美术班,和体育班,叁个班类,叁个班类再细分几个专业班,一个班差不多二叁十人。检查团抽班听课,正好就抽到音乐班。也是倒霉。 林孽他们几个提前被安排进去,分布在显眼的位置,准备好被叫到时回答问题。 很快一节课结束,检查团糊弄过去了,林孽任务完成了,回文化班之前上了个厕所,然后就碰到了之前找江弱茬的郭加航。他跟另外几个体育班的在厕所抽烟,林孽一进去他们就把大门关了。 林孽淡定地撒尿,洗手,开门要走。 郭加航手搭在他胳膊上:“我不上你们文化班找你,你是不是特寂寞?啊?林孽。” 既然不让走,林孽顺便抽了张擦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 郭加航看他气定神闲,搞不明白他哪儿这么牛逼,成天一副‘我是你爸爸’的态度,不爽起来:“我特么跟你说话你听不见?” 林孽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来,手抄进裤兜:“你这人不长记性。” 上一次,就是这里,林孽把郭加航的脑袋摁进了小便池,他当时眼角被磕破了,现在还没好,憋了一只眼都能跳那么欢,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郭加航已经被通报好几次了,现在是留校察看,再犯错就得被劝退,但他不在乎,反正也不是很想上学,可闻言还是怂了,林孽这话有点狠,让他猛地想起上回吃的亏。 时间在他们的对峙中消逝,最后,郭加航问他:“杨施含说奚哆哆早上跟你在一块,她现在人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你怎么说?” 林孽觉得这帮人真是一天到晚闲得蛋疼,脑子里净是这些几把事:“干我吊事。” 刚说完,体育班科任老师上厕所,从外打开了门,他们也就散了。 林孽回到自己班没多久,老赵就把他叫出去了,说音乐班有个学生丢了,跟他有关。 他这口锅背的够恶心的:“我又不认识她。” 老赵也觉得不靠谱,林孽混是挺混的,但没跟女生传过什么花边,在这方面挺洁身自好的。“但人家点你名了,那边主任亲自过来跟我说的,不行你午自习的时候出去找找?” 林孽没拒绝:“让钟成蹊跟着我。” 他就是老赵的祖宗:“成!” 林孽把钟成蹊带出来,直接网吧双排去了。 * 钟成蹊蹲在沙发上抽烟,看着LOL游戏界面:“奚哆哆丢了?” 他越想越好奇,就给艺术班一关系不错的发微信问了问,过了会,问清楚了,扭头跟林孽说:“好像是杨施含跟他们班主任说,早上你把奚哆哆带走了。” 林孽知道,郭加航跟他说了。 钟成蹊把烟头杵进烟灰缸:“那怎么着?咱们是找还是不找?” 林孽跟这事儿没半毛钱关系,当然不找:“不找。” 钟成蹊点点头:“不找也行,不过咱们是不是得装一下,至少到她们家小区转悠一圈?照个相给老赵发过去?” 林孽无所谓。 就这样,他们俩拿着老赵给的假条,玩了一下午的LOL,准备快放学时到奚哆哆他们家附近打个卯。 钟成蹊带路,带着带着就带到酒吧一条街了,看见熟悉的牌匾、LOGO,他扭头冲林孽嬉皮笑脸:“我可能走错了。” 林孽看出来了:“你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钟成蹊解释:“不是,导航是这么说的啊,你看看,是不是没错?这小区,就在这一片儿。” 他为了证明他是对的,撇下林孽找路去了。 天黑了,林孽看眼表,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点儿,就准备回家了。转身时,余光扫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转回来,就再没有转回去了。 在Pentagram门口,有个穿黑裙子的女人,波浪发,大耳环,光着脚,脚边是高跟鞋和XO。 她靠在饮料机前,忽而仰起头,忽而低下头,看上去有些焦虑,当她开始点燃一根烟,用力想打着火机却怎么都打不着,奋力摔向地面,啪得摔出火花,林孽知道了,她不是焦虑,她是在愤怒。 之前见她,她还能无所畏惧地把手伸进他裤裆里,怎么才两天时间,就沦落成这样了? 林孽突然想走过去,去干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就是想走过去。 * 邢愫最近真的太容易崩溃了,只是Pentagram还没到开张的时间就叫她气成这样,还赌气买酒到他们家门口喝,喝得身上发肿,肿得她鞋都脱了。 贺晏己在签完离婚协议书后的第二天,带那个小姑娘逛街,被邢愫的下属撞到,给她发来照片。 照片中,那个小姑娘挽着他的胳膊,他对她宠溺地笑,还给她提着购物袋,不知道不是角度的问题,他像一条舔狗,舔着那个女孩,拼命想要证明叁十六岁的身体也能有二十多岁的活力,可以陪十八岁的小女朋友逛一天一宿的奢侈品广场,还有力气在床上来两个回合。 他好像忘了,他给她唱了好多年情歌。 他当然忘了。 邢愫把烟放嘴边,却发现火机被她扔了,她四处看,完全忘记把它扔在哪儿了。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又让她觉得整个世界的氧气都稀薄了。 她蹲下来,嘴里还叼着那根烟,一动都不敢动,缺氧会死,她不想死。 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一双脚,脚上是一双联名球鞋,鞋的主人蹲下来,打着火机,点燃了她嘴边的烟。她顺便看清了他的脸,似曾相识。 林孽隔着她,扫了饮料机的码,买了罐可乐,拉开铁环,喝一口,剩下的倒进她酒瓶里。 她不能再喝了。 邢愫皱眉:“给我弄出来。” 林孽笑,凑近一些,闻到她呼吸里的酒气,仿佛又回到了被她手握住的时候:“我不会。” 05 邢愫抬眼看他:“你哪位?” 她不记得了,林孽也懒得答:“你喝多了。” 的确,邢愫摄入酒精不少,也已经侵入大脑了,但她不蠢,在她知道自己要喝多之前,就已经给谈笑发过微信了,谈笑说她正好不知道怎么从酒局脱身,邢愫算是救了她。 她那位置过来要花二十分钟,照邢愫的酒量,要想二十分钟后再醉,喝叁分之一就行了。 现在二十分钟到了,接她的人也到了,不过不是谈笑,是她前夫,贺晏己。 贺晏己看到邢愫那样,心疼都写在了脸上。光顾着心疼了,就没看到旁边有个别人,径直走到邢愫身边,蹲下来,要抱起她。 林孽没允许,攥住了邢愫手腕。场面一度变得不可控,他也就没注意到这是他头回主动碰女的。 贺晏己总算看到他,却不想知道他是谁,只说了一句:“麻烦让让。” 林孽让不了:“你哪位?” 贺晏己:“她丈夫。” 这叁个字分量挺重的,林孽松了手,但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把人带走:“怎么证明?” 贺晏己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一定被邢愫拉黑了,就问他借了手机:“过来太匆忙,没带手机,能借我用下吗?” 林孽把手机给他。 贺晏己用他手机很熟练地拨了邢愫号码,听到铃声,从她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来电。 他甚至知道她把手机放在包里的哪个小兜里,这些细节都表明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林孽无话可说了。 贺晏己把手机还给他:“谢谢。” 俩人刚走,钟成蹊回来了,把照片给他看:“找着了。我传给你,你回去跟老赵交差。” 林孽没看,瞥了一眼地上那双高跟鞋——酒瓶带走了,鞋没带走。 钟成蹊顺着他眼神也看到了:“哪儿的鞋啊?” 林孽把眼收回来,“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钟成蹊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件事儿:“你愿意帮江弱,不愿意帮忙找奚哆哆,是因为她是女的吗?你怕这事儿后面被瞎传?” “别人往我头上扣一口锅,我还得上赶着去接?”林孽说。 钟成蹊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这锅已经扣你头上了,你要极力否认也算了,你还出来找她了,全校都知道了,万一后面她出事儿,你肯定脱不了这个干系啊。” 林孽:“她出不了事儿。” 钟成蹊挑眉:“你怎么那么肯定?” 林孽:“她看我空间了。” 钟成蹊:“QQ啊?你用过QQ吗?你那号不是专门撸游戏的吗?” 林孽:“就因为不用,所以没人看。隔段时间上一次,我都能看到涨了访客,访问记录却没变过,就是说这个看我的人把记录抹掉了。中午我把空间设成好友可见,下午有了一个被挡访客,那人头像是省春晚一个舞蹈节目的合照,奚哆哆是其中一位舞蹈演员。” “……”钟成蹊理了半天:“操。你好贱啊。” 林孽:“总比蠢强。” 钟成蹊问题还没问完,没注意他的讽刺,接着问:“你个除了学习考试打球健身撸游戏的,怎么会注意到奚哆哆上过我们省春晚?” 林孽就没见过这么蠢的:“那段时间大课间广播只放那音乐,再不知道就是傻逼。” 钟成蹊不说话了,他是傻逼。 林孽又说:“还有空看我,就是没事。” 钟成蹊搭住他胳膊,叹口气:“我特么跟个智障一样。你能给我点发挥的空间吗?” 林孽:“你配吗?” 钟成蹊还真是……无力反驳。“我不配。” 06 谈笑从局里出来没看到贺晏己的车,骂咧两声,赶紧去了邢愫家。 贺晏己把邢愫送回来,还没走,用她厨房给她煮了萸肉粥,用她的围裙,穿她的拖鞋,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谈笑进门没给他好听的:“你这行为够孙子的,贺老师。” “没想到会在局上碰到你,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吧?”贺晏己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又说:“我看你脱不了身,邢愫又着急,不帮你去一趟好像不合适。” 谈笑懒得跟他废话:“既然人已经接回来了,就不麻烦贺老师照顾了,也省了小女朋友等着急了。这儿有我,我比您会照顾愫总。” 贺晏己没硬留,关了火,摘了围裙,到玄关换鞋了:“卧室摆台下边第二个格子有解酒药。” 谈笑给他打开门:“慢走。” 贺晏己穿好鞋,拿上车钥匙,最后望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门关上,谈笑骂开了,他那话什么意思?显摆他多熟悉这里?那有个屁用?不还是净身出户、半点关系都没有了?现在知道说软话套近乎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晚上那局遇上了贺晏己,邢愫给她打电话时她刚准备去卫生间,出门就跟贺晏己碰上了,被他听个正着,她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后面几位老板灌她酒,她惦记着单子没法拒绝,果然被贺晏己钻了空子,先她一步去接了邢愫。 她看一眼被贺晏己穿过的拖鞋,直接扔了,给邢愫重新定了一双。 邢愫一直睡到第二天十点,谈笑一直守在她身边,早上起来还帮她遛了狗,浇了花。她睁眼先伸个懒腰,然后才坐起来,问谈笑:“你不上班?” 谈笑把肚兜放下,走过来:“老板废了,我上个屁。” 邢愫:“你想多了。” 谈笑瞥她一眼:“知道昨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邢愫想了一下,看她:“你没去接我。” 谈笑:“谁接的你记得吗?” 邢愫:“贺晏己。” 谈笑坐下来,抱着双臂:“得亏我来得快,不然你得被他吃一把回头草。” 邢愫不想跟她聊贺晏己,从床上下来:“价儿谈下来了吗?” 说到这个,谈笑姿态都摆高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邢愫点点头,朝卫生间走:“剩下的事你跟老梁沟通,我明天回趟老家,补个护照。” 谈笑答应一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邢愫停住刷牙的手,看着镜中的自己:“周末。” * 第二天,奚哆哆回来上课了。 本来应该是一切恢复正常,可不知道怎么的,学校开始传她跟林孽在一起好久了,然后林孽劈腿了,喜欢上杨施含了,奚哆哆受不了这个打击,才没来上学。 钟成蹊看见他们在各种群里讨论的截图,都要吐了:“你说他们是不是闲的?造谣上瘾?” 林孽的谣言数都数不过来了,懒得管,没搭茬。 钟成蹊义愤填膺,轻易刹不住闸:“都说娱乐圈真的假的乱七八糟的特别多,放屁,分明是学校里最多。看看这一天天,传的什么几把玩意。” 林孽开始刷题了,耳朵自动屏蔽了在他看来钟成蹊的废话连篇。 * 音乐班教室。 奚哆哆把书整齐摆在桌上,拿书架夹住。 杨施含坐到她旁边,把她书架拿走,书一下就倒了,还说:“哆哆你这个书架好可爱啊,可以给我吗?我拿这个跟你换。” 说着话,她把一只兔子笔袋搁在奚哆哆面前。 这是杨施含示好的方式,每次都这样。以前奚哆哆心软,以为她就是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情商不太高,但人很好,就总原谅她,现在她发现,所谓的心直口快,其实全是她善妒的伪装。 如果真的是好朋友,会在知道对方喜欢的人后发微博公之于众吗? 奚哆哆是很喜欢林孽,高一刚入学军训时她就喜欢了,可她从没奢想过跟他在一起,不光是她胆小,更是她不想耽误人家学习、不想被讨厌。 她承认,她控制不住有集体活动时,眼睛到处寻找林孽的身影,也管不住手总是点开他空空如也的空间,可她没办法啊,她就是喜欢啊。 本来这不是错,被杨施含公布给全校,她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大家的目光了,她总觉得他们再看向她的眼神,全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昨天早上杨施含甚至当着林孽的面儿讲了这个事,那一瞬间,她又羞又恼,都要急哭了,可杨施含却是一副‘这有什么’的态度,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包括她此刻的示好,从始至终渗透着一种她杨施含主动示好是看得起她奚哆哆,她奚哆哆就得感激涕零,立马跟她重归于好的感觉。 奚哆哆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林孽,可她配得上一个好朋友。 她妈跟她说过,叁观不合适的人就不要往一块儿凑了,也许暂时相安无事,但强扭的瓜不甜,时间久了总会出事的,她相信,这回的经验教训就够惨痛的。 杨施含看奚哆哆不理人,马上嘴脸又尖锐起来:“这也至于?哆哆你以前没这么小气啊。” 奚哆哆被她伤够了,一次又一次的,这中学还没毕业,就让她见识了女人可以有多少张皮。她阅历太浅,也没什么智慧,被吓到了,想及时止损了。 杨施含耐性没了:“奚哆哆我真没见过你这么虚伪的,喜欢林孽,吊着郭加航,还在我这儿装小白兔?别装了,我早闻见你的骚味儿了,诚实一点不好吗?” 骚?奚哆哆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她从来不知道,在杨施含眼里,她竟然是骚的。 要不是上课铃响了,奚哆哆真想好好问问她,她怎么就骚了。郭加航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喜欢林孽她有去大张旗鼓地给人家造成困扰吗?她只是在该学习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她知道这不对,但控制不住啊,他那么优秀,很难不喜欢啊,这怎么了嘛? 奚哆哆心情糟透了,课也听不进去了,趴在桌上,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偏偏科任老师还点她名回答问题,她反应慢半拍,老师叫到第二遍时才站起来,站起来发现她根本没听到问题,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师瞪了她一眼:“再不认真听课就给我出去站着!” 奚哆哆脸都红了,脑袋几乎要埋进桌堂里。 杨施含在这时候接话儿:“想什么谁不知道啊?魂儿都飞文化班那边去了。” 哄堂大笑。 奚哆哆攥紧了拳头,眼泪掉在桌面上。 然而老师并没有马上制止,而是等他们笑的差不多了,才拍拍讲台,说了句:“好了,乐两声应该都醒了吧?咱们接着上课。” 她用奚哆哆给大家取乐,以赶走他们的瞌睡虫…… 奚哆哆突然就不想上学了。 上学有什么好呢?考大学有什么好呢? * 邢愫下午去了趟公司,又去了趟离公司最近的第一军工厂,看了眼工作进度,这一眼就看到了五点半,还是老师的电话把她从工作中拉了出来。 她边往外走边接通:“说。” 老师继上次在邢愫面前暴露短处之后就不好意思找她了,可又不想给她留下这个印象,就有把她再约出来一回的打算,一是解释他阳痿这事儿不经常是,可能就是太久没做了,那玩意儿生了,希望她体谅。二是想再跟她试一回。 他跟贺晏己是同学,都喜欢邢愫,邢愫选了长得好看的贺晏己,他一直不怎么服气。 虽然说贺晏己出轨了,那邢愫也不后悔,因为丑的这个不仅丑,还阳痿。她身为一个女人去做选择,是不会带上人性的。 牺牲自己造福人类的事,她这辈子只干一件就行了。 老师酝酿了半晌,才说:“你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我去给你送一趟吧?” 邢愫没让:“东西不要了。” 老师的路直接被她堵死了,可机会不是每天都有,他不想错过:“这东西我没法扔啊,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寄给你?” 横竖就要知道邢愫住哪儿,邢愫听出来了:“我去拿。” 老师的计划又被她掐死了,不挣扎了:“我在学校,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邢愫挂了电话。 军工厂离市远,她的位置到六中要两个多小时,到时已经到下午放学时间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外走,路过她时都要看上一眼——她穿了身西装,军绿色的,里头一件开领衬衫,倒叁角里是嫩白的肌肤,隐约可见到事业线。 她这身打扮在工作场合没什么问题,在学校就有些违和了。虽然学校并没有规定老师要穿什么,但女老师们都很默契地选择暗色、保守甚至有点老土的衣裳,似乎只有这样,她们才是合格的老师。 邢愫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一道风景线,给老师发了个消息。 老师很快过来,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子,见到邢愫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等很久了?” 邢愫没答这话,朝他伸出手去。 老师停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把纸袋交到了她手上。 邢愫拿上东西要走,冷不丁一抬眼,看到一个身影。 老师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满心思想着怎么留住她,试探着问:“既然过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学区这边有几个店菜做的不错。” 邢愫盯着那身影。 老师看她没着急走,以为自己有戏,又说:“我现在定位子,你想吃什么菜,我……” 他话还没说完,邢愫说话了:“那是谁?” 老师这才注意到她眼神不在她身上,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发现是学生而不是哪个男老师,他心踏实下来:“哦,林孽啊?我们学校学习挺好一学生,就是有点混蛋,平时……” 后面的话邢愫就没再听了。 07 林孽从教学楼出来,跟几个男生撞上,他们缠住他聊了会儿。男生在一块儿很少聊八卦,但要是有八卦可聊,又会把别的话题先往后放。 “真跟奚哆哆好上了?”有人问他。 钟成蹊咂嘴,抢答:“诶不是,有你们什么事儿啊?没得聊了是吗?没看不耐烦着呢嘛?” 林孽没答,没答的原因是他的注意力被校门口一道身影拿走了。她看起来比那天晚上好多了,她丈夫应该有好好安慰她。 几个男生才注意到林孽眼神,也跟他看过去,他们的关注点就跟林孽不一样了:“海哥可以啊,还能有这种福气?看那女的前凸后翘,摸起来一定手感很好。” 老师名牌大学学霸,但人长得一般,还地中海,所以这帮学生私下给他取个外号叫海哥。 钟成蹊也看过去:“那女的谁啊?咱们学校老师?” 他们不知道:“咱们学校女老师要都是这个水准的,我早你妈清华、北大保底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聊着,林孽对上了邢愫的眼神。 扯了会儿皮,散了,钟成蹊够着林孽脖子:“走吧咱们?吃鱼锅去,我今年生日折扣还没用呢。听说送两份梭边鱼。” “你自己去吧。我有事。”林孽说。 钟成蹊挑眉:“你有什么事儿?” 林孽没说。 * 邢愫拒绝了老师的邀请,说没两句话就跟他分开了。 从学校出来,她上了车,却没马上发动。过了会儿,有人上了车,就坐在副驾驶。 邢愫从包里拿出烟盒,捏一根出来,放嘴边,点着,吸一口,然后手指夹着递给旁边人。 旁边人是林孽,他把烟接过来,接着抽,顺便打开一点车窗。 邢愫扭头看他,像是画出来的侧脸叫她挑起眉。前两回她被他其他方面吸引了注意力,都没仔细看过,原来这弟弟最大的优势是长相。 林孽抽着烟,没看她:“好看吗?” 邢愫:“好看。” 林孽把烟捏在手上,跟她对视:“你想怎么样?” 邢愫对他这问题兴趣十足,摸摸嘴唇:“你想我怎么样?” 林孽说实话:“不知道。” 那就邢愫来掌握主动权,她也擅长:“多大了。” 林孽:“这重要吗?” 邢愫就靠近了一些,手伸向副驾驶的车门储物格,这个姿势从前、后看都像是抱住了他,而对于林孽来说,他的感觉也是这样的。邢愫的呼吸太近了,她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跟他嘴里的一样。 邢愫只是要把前段时间不小心掉进去的安全套拿出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放进西装口袋里。 再抬眼看他时,他松弛的状态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添了局促感,可他不想被她看出来,所以极力掩饰,但掩饰的手段并不高明,漏洞百出。 邢愫喜欢他的反应,托住下巴,瞧着他:“弟弟,姐姐不喜欢太小的。” 林孽低头瞥一眼自己鼓起的地方,再看向她。 邢愫笑:“我说的是年龄。” 林孽抽完最后一口烟,轻轻吐出来,它们散在邢愫脸上,等两个人的面目从清楚到不清楚,再到清楚,他才又说:“你让我就这么出去?” 邢愫还微笑着,她的态度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她掌控之中,她对于任何情况的发生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只听她说:“我管你怎么出去。” 林孽这个从不吃亏的人在她面前吃了不止一次亏了,他忍不了,把烟灭了:“你玩儿我。” 这话劲儿不小,叫邢愫觉得越来越有趣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她把老师还给她的东西转送给他了:“长大了再来找我。”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可见林孽的火又要自己灭了,他就没继续留在车上。 邢愫的车开走,林孽才打开看了眼她给他的纸袋,是一件黑色蕾丝边、半透明款式的胸罩,看这个弧度,罩杯还不小。他又想起那天在1102,他看到她凸起的两点了。 * 林孽到家时晚上快八点了,饭桌上打包的烤鸭和烧鸡,还有排骨汤,他看了一眼,先去洗了澡。 洗完,姥姥回来,花裤子挽起一个裤腿,腿肚子上裹了厚厚一层纱布,他皱起眉:“怎么了?” 姥姥气还没消,他一问她就骂上了:“他妈狗娘养的母王八!说我孤寡命,克夫克子,放屁!那张就会喷粪的下水道,造这些个谣是我克她老公儿子了吗?怎么的,她老公跟她钻被窝时叫的是我的名字?让她跟吃了一坛子糖蒜似的,酸成这样?” 林孽听惯了,反应平淡:“我问你腿怎么了。” 姥姥被他扶着坐下来,这才说到腿:“就我骂她的时候着急了点,从台阶上掉下去了。” 林孽猜到了,她其他地方的伤也都是这么来的:“那你可真牛逼。” 姥姥瞥他:“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林孽看一眼桌上的菜:“那是那母王八送来的?” 姥姥哼一声:“她?她能有那份儿心?是他儿子买的。我掉下来她儿子就把我送医院了,回来给我买了几个菜,还从超市拿了一盒鸡蛋一箱牛奶。” 林孽:“太油了,我给你煮个挂面。” 姥姥不想吃挂面:“人家特意给我买的,我不吃合适吗?” 林孽不听她那一套,去给她煮面了。 姥姥养的林孽,跟她一个样,忒有自个儿的主见,他想干什么事儿,就没有被人劝住的时候,眼看着他越来越像自己,姥姥又有些难过。 她这个操蛋的人生一点有营养的东西都没有,他受她影响,以后要是吃了亏,那怎么对得起他? 林孽给她煮好面,端到她跟前。 姥姥看着这碗面里还有一个鸡蛋,突然就眼酸了:“要是哪天姥姥拖你后腿了,你就别管我。” 林孽把筷子给她:“我真格多窝囊,能被你拖后腿。” 姥姥心暖了,攥住他的手,沟壑纵横的老脸对着他,嘴角带着笑,笑里是骄傲:“说的也是,我们家小畜生本事可太大了。” 08 晚上,邢愫推掉局子,在家里等一个代购朋友。她托她捎了些营养品,带回老家用的。 八点左右代购过来,帮她把东西搬到玄关,眼往里瞄:“你老公呢?” 邢愫靠在玄关展柜上,抱着双臂,姿势很随意,口吻也随意:“进门先找我老公?” 代购笑了:“你还怕我跟你抢啊?就你老公那个满眼都是你的状态,谁抢的过你。” 邢愫表情还在,听到她这话也没崩:“离婚了。” 代购懵了,当下没反应过来:“啊?” 邢愫不说话了,态度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代购信了,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好意思啊,不知道。” 闹了这个乌龙,代购没多待。 邢愫看一眼地上两箱营养品,走到沙发区拿起烟盒,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点燃一根,抽一口。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夹着烟,是她抽烟最喜欢的姿势,也是贺晏己最喜欢的姿势。 以往这个时候,贺晏己都会搂住她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问她什么时候戒烟,她总会说:“你什么时候戒了我,我就什么时候戒了烟。” 现在他把她戒了,她对烟的依赖却越来越不能控制了。 她以为他俩起码能捱到七年才痒一回,没想到他们之间换成时间就值叁年。 后悔倒不,只是免不了心堵,婚姻美的时候是真美,贱的时候也是真贱,根本不给你反应时间,一刀切在心脉,当场血肉飞溅,肝肠寸断。 抽完一根烟,她没着急关窗户,就让风刮在她脸上。 她需要冷风让她保持清醒,春天就要到了,再不醒来,就没这么冷的风了。 * 第二天,邢愫回了老家,在靠南边的城镇。 邢愫爷爷年轻时倒腾服装,后来攒了本钱开了店,再后来店大了,成了连锁店,连锁店多了就慢慢开起了商场。 爷爷生了兄弟叁个,就划了叁块地,自建叁栋别墅给他们哥儿仨。 邢愫她爸排老二,历来老二不受宠,所以在这家族里,混的最不行的,就是邢愫她爸。 回家先串门,邢愫先去了趟爷爷家,后面到俩叔叔那儿打了个招呼。晚上一家人吃饭,邢家一贯的饭桌上的暗潮涌动就开始了。 先对着讽刺,然后喝点酒,喝多了就开始吹牛逼,聊政治。 邢愫正好来了工作,就抱起了手机,他们的聊天听没几句。这一下引起叁叔的不满了,拿着筷子指着她:“愫愫你这越来越没礼貌了啊。” 邢愫被点名,抬起头来:“工作。” “你那破工作能比咱们这一大家子聚会重要?不懂事儿!”叁叔不知道她什么工作,不光是他,全家除了邢愫自己,就大叔儿子知道,他还没在场。 叁叔喝了点酒,就想把长辈的气势拿出来,全然不顾邢愫她爸的面子。她爸人也窝囊,就这么听着,也不为闺女说一句,而碍于他爸的不受宠,爷爷也不向着她。 眼看邢愫要沦为这局里的众矢之的了,大叔儿子进门了,无视众人,先跟邢愫打招呼。 大叔亲儿子早夭,这个是他媳妇儿娘家那边过继过来的孩子,跟邢家没血缘关系,不过因为是最受宠的大叔的儿子,所以在这家族地位一直不错。 他这行为一下给大伙弄懵了,爷爷在,叔几个也在,怎么就先跟邢愫请安了? 大叔说他:“刑天!没看见你爷爷啊?” 刑天这人虽然是过继过来的,但从小没吃过一点委屈,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爸,你记得前两年北边跟印度交易军火,最后被我们国家拿下了两百亿的军火出口机会那事儿吗?” 大叔很少关注这类新闻,但那事儿太大了,当时铺天盖地的消息,想不知道都难。 报道说那次交易北边国家的军火商扣了我们国家一个谈判官,理由很无耻,但在他们的政法中,又很合理,所以那时候国家外交部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结果效果仍不明显,人还是救不出来。 最后是中国一个武器制造公司的管理层,硬把人带回来的。 那人是谁新闻没说,但她在现场的一句话被翻译官记录下了,她当时对‘劫持者’说:“咱们可以试试,你动我一个人,我屠你一座城。” 那个人,就是邢愫。 刑天在外交部工作,可他职位不高,没有机会见到现场,但听到这信儿也够了,够他整个人热血沸腾好久了。 那种时候,真的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了,邢愫是以命在搏,用勇气和智慧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最后拿到了两个胜利,成为一段佳话。 家族确实重要,可刑天以为,在邢愫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他话说了一半,后面的没说了,他再想把邢愫的身份告诉他们,也得守纪律,最后笑了笑:“没事,就是我们应该把注意力多放在这样的事儿上,而不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只会关起门来,对着自家人充大个儿。您说是吧?叁叔?” 叁叔老脸刷的红了。 爷爷看这局要进行不下去了,及时拉住了缰绳:“行了!都吃饭吧!” 家里人对邢愫的口头教育结束了,刑天扭头冲她笑了笑。 邢愫好久不回来了,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懒得搭理他们没事找事,匆匆吃了饭,匆匆离了场。 刑天追出来:“邢愫!” 邢愫回过头。 刑天追上来:“聊聊?” 邢愫看一眼表,已经叁点半了,赶到公安局也赶不上出入境部门办公的时间了,就答应了。 坐在咖啡馆,刑天问邢愫:“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邢愫喜欢苦的咖啡,越苦越好:“补个护照。” 刑天点点头:“猜你也不是想家了。我爸跟叁叔被爷爷宠着,从小优越惯了,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小地方的人,都是在别人面前怂,在家人面前横,你也知道。” 邢愫不想听这些个内容:“直接说找我什么事儿,不用绕弯子。” 刑天就说了:“你离婚了。” 邢愫没否认:“嗯。” 刑天比邢愫更在乎她的发展,这几乎是他保持信仰的动力。他跟大多数人一样,自己天分不够,努力不够,就把希望寄托在家里人身上,似乎他们变得优秀了,也等同于是他优秀了。被这个误会影响,他决不允许邢愫的事业出什么岔子:“那对你工作的事儿有没有……” 他会这么问是他知道,邢愫当初进西北武器公司,是贺晏己他爸举荐的。他爸是北海舰队巡洋舰舰长,大校军衔。邢愫会跟贺晏己在一块儿,也有他爸的意思。 邢愫听出他的想法了:“你老师是公安部的副部长,你怎么还是个外交部的螺丝钉?” 这话太损了,刑天不吭声了。 她的意思是说,她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关系只能算一块敲门砖,起决定性作用的,还得是自己。也就是说,她敢跟贺晏己离婚,就是不靠他们贺家。 俩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就散了。 09 邢愫回了家,她爸已经回来了,在客厅看电视,她妈在旁边缝沙发套。 她不想说话,上了楼。 她妈见状,把沙发套把桌上一搁,跟她爸抱怨:“你看看她,眼里谁都没有,就她自己!” 她爸听着,不说话。 她妈胳膊肘杵他:“我跟你说话呢!” 她爸还是恍若未闻。 她妈就把遥控器抢过来,把电视关了:“我嫁你们家叁十年了,你叁十年不变,老是这么副窝囊模样,这一大家子,不是这个欺负你,就是那个欺负你,要不是你太怂了,我闺女能那么年轻就……” 她爸天天听她这几句,茧子都被她磨出来了,使劲拍一把桌子:“行了!” 她妈哆嗦一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爸动怒了:“闺女闺女,你就一个闺女?要不是你偏心眼子,老大能这么早走?你还好意思说?算命的都说了,就是你一碗水端不平,所以你宠哪个,走哪个!还不长记性?” 她妈仍不觉得问题在自己身上,可他这么大声说话,并不常见,还是憷了。 他们俩是有两个女儿的,邢愫还有个姐姐,哪儿都好,就是得了病,没了。 可能是头一个孩子,俩夫妻疼得紧,就有些偏心,平时顾得上邢愫的时候少,邢愫性格就有些自我,待人也相对刻薄一些,正因为这样,他们更偏着老大了。 老大没了以后,城镇起了很多谣言,两夫妻本身就窝囊,这下被谣言打的更不敢见人了。人太软弱了,就容易被欺负,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家外的,没少欺负他们。 他们惹不起啊,就只会找邢愫发泄,可邢愫这人自私,不给他们那个机会,这么多年没回来几回。 俩人还吵着,邢愫路过自己房间,进了她姐姐的房间。 她房间她妈经常收拾,还跟她生前一样。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姐姐的遗照,很漂亮,笑的很甜。爸妈是近亲,表兄妹结合,所以她们外形条件很优越。父母在她们小时候没少收到别人对她们模样的夸赞。那时候他们只顾骄傲,完全不知道,漂亮也不都是好处。 父母血缘近,孩子身体不好,邢愫上学时就知道了,而她爸妈活了半辈子了,还不知道。 邢愫伸手摸摸姐姐遗照上的脸,冰凉的触觉叫她手缩了一下,她轻声说:“护照办完我就不回来了,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我家找我,我请你喝酒。” 姐姐只是笑着,真的好甜。 邢愫就慢慢抱住了她的遗照,脸贴着她的脸,从小到大,只有在姐姐面前,她才没那么刻薄:“我二十五了,被他们当成你的影子五年了,该换回来了吧?身份证上那个叁十岁真的好烦。” 姐姐才是一名真正的海军女军官,她死的时候,正好是她接到晋升通知的时候,邢家想利用她的身份为家族争取一些便利,就给正上大二的邢愫退了学,把她送了过去。 这一家子不光是法盲,脑子里一点干货都没有,全是弱质细胞,以为这就能蒙混过关。 邢愫不想被他们连累,过去就把自己底牌亮了。当时舰长听说这事,专门找了她一趟,她毫无保留地交代来龙去脉,对邢家人死活毫不在乎,舰长对她姐姐有印象,但没有这下对她的印象深。 这事之后,舰长根据她大学专业给她转到了西北武器公司的武器制造部,悉心培养了好几年。她也争气,五年从制造部到管理部,现在在军火方面首屈一指。 舰长是邢愫的贵人,而她这人除了军火认得全,就是账算得好,谁的恩,谁的仇她从不混淆。 贺晏己是贺晏己,他爸是他爸,她会对他爸报恩,也并不妨碍她让他净身出户。 抱住姐姐的这几分钟,邢愫的脑子过了很多事,是她截止到现在,短暂的一生,却没有一件是关于未来的。她看不到未来,也并不憧憬。 最后,她松了手,把遗照放回原位。 * 晚上,林孽洗完澡,打开衣柜,看到邢愫给他的纸袋,擦头发的手停住了,看了一阵,他把衣柜门关上,毛巾扔到一边,出了房门。 姥姥要出去遛弯,问他:“你去吗?正好给我拎着音响,我顺便到广场跳跳舞。” 林孽:“不去。” 姥姥就自己去了:“拉倒。” 钟成蹊给林孽打电话:“宝贝晚上去蹦迪吗?” 林孽不想去,可脑海突然浮现出Pentagram门口那女人的模样,黑裙子,波浪发,攥着酒瓶,抽着烟,再光着脚……无论在什么背景下,这样的女人都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去。” * 钟成蹊到得早,经理看见他把林孽带来了,开了最贵的卡,果盘和酒上的很利索。 林孽进门扫了一眼几个散台,没找到那个身影,预见了接下来的一切会多么索然无味。最后坐到卡座上,脚踩在桌沿,刷起了手机。 钟成蹊刚从舞池出来,给他倒了杯酒:“你要那个犄角吗?我给你要一个。” 他说的是那个发光的恶魔角头饰,林孽没搭理他。 钟成蹊最会自娱自乐了,不搭理他也能笑起来:“等下艺术班俩女的来,还有叁中几个。” 林孽抬起头来,满脸不情愿:“你闲的?” 钟成蹊坐到他旁边,搂住他肩膀:“我有你这条件早特么左拥右抱了,你怎么那么不会享受呢?皇帝不好吗?非当柳下惠。” 林孽不是坐怀不乱,是他挑,那些女的近不了他的身,只是因为他看不上。 说着话,她们来了,都有些矜持,不敢坐他旁边,正好,他压根不想跟她们打招呼。 她们在他旁边聊着化妆品、潮牌,冷不丁会蹦出一句‘我一直用她们家的,特别好用,所以说还是国货好啊,国外那些大牌用久了也就那样’。 或者是‘叁中的王崇一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他两个晚上都在校门口等你。’ 林孽一直在看手机,对她们聊什么都不感兴趣,她们却生怕他听不见一样,声音越来越大。虽然说在这场合聊天很傻逼,可明明靠近对方耳朵才能确保传递信息无误,她们偏要扯着嗓子喊,什么目的可见一斑。 钟成蹊拿胳膊撞林孽:“跟她们玩玩骰子啊。你不挺会的吗?” 林孽不想待了,走了。 钟成蹊拉住他胳膊:“嘛去?” 林孽把胳膊抽回来:“透透气。” 从地下上来,人也不少,叁两一堆,聊着天,多是年轻人,妆化的很浓,身上穿的很凉快。他走到对面水潭,蹲上台阶,刚点着根烟,被一辆法拉利拉法的音浪拍到了耳朵。 他看过去,那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不认识,女的是音乐班那个杨施含。 俩人没着急进场,站在路边腻歪了一会儿,又亲又抱的。等林孽抽完一根烟,他们车旁边来了辆路虎,驾驶位下来的男的他认识,副驾驶下来的女的跟杨施含差不多大。 那女的挽着男的胳膊,脑袋靠着他,男的看不出来多开心,但也没有推开她。 林孽收回眼来,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找到一条已拨电话,复制到微信,搜索,添加好友。对方很快同意,给他发了个问号过来,他给那俩人拍了照,发过去了。 过了会儿,对方打来微信电话。 林孽接通,当下没说话。 相对无言了半分钟,那头才说:“林孽?” 林孽又点着一根烟:“是我。” 邢愫看到贺晏己和他那小女朋友的照片,就点进了给她发照片这人的主页,有显示电话号码,她就从自己通讯录找了一圈,没找着,要退出来时在通话记录里看到了这串号码。 这号码是未接来电,时间在她喝醉那天晚上,第二天她没断片,还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阳台,坐在阳台编织椅上:“你好像听不懂我的话。” 林孽抽一口烟,没说话。 邢愫又说:“等你长大再来找我,这话不好理解?” 林孽:“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邢愫:“没别的想法?” 林孽:“没有。” 邢愫勾了下唇角:“那你看见了,我老公出轨了,我那天喝酒就是为这个。我好不容易把这事儿从心里头压下去了,你又提醒我,不想我好过?” 林孽捏烟的手就停住了。 邢愫抱着胳膊,姿态很随意,话却说得卑微:“你是想看我笑话?看我多惨?” 林孽没这个想法:“不是。” 邢愫装可怜装上瘾了:“你那句提醒我一下不就是这个意思。” 林孽这烟抽不下去了,而他这个人又不擅长解释,别人脾气大,他脾气更大,从不惯着谁的毛病。局面胶着之时,走过来两个女的:“哥们,方便给个微信吗?” 他正烦,理都没理。 俩女的又问了两遍,都没得到他回答。这种程度的无视,俩人面子上挂不住了,嚷嚷开来:“诶你这人,牛逼什么?跟你要个微信就是看上你了?你想你妈的美事儿呢?我们只是看你一个人,想带你一块玩儿,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特么缺你?穷逼学生哪来的自信。” 林孽还不理人,俩女的指着他:“行,你牛逼。” 说完叫了俩人过来,看年纪比林孽大点,但也是学生,四个应该是同学。林孽对邢愫说:“等我一下。”说完电话没挂,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俩男的喝了点酒,浑身透出一股子傻逼气质:“哪个学校的?这么没礼貌,这俩小姐姐不配要你微信?” 林孽说实话:“不配。” 俩女的脸都绿了,又嚷嚷起来。 俩男的伸手叫停了她们的脏话,接着对林孽说:“哪个学校的?一中?叁中?叫什么?” 林孽往前迈了两步:“上就快点,不上就滚蛋,没空配合你查户口。” 俩男的就把嘴边上的烟拿下来、扔地上用脚撵灭了,抬头时冷不防抽向林孽一巴掌:“让你横你妈呢?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 林孽反应快,人往后仰,躲开他巴掌的同时一把攥住他手腕,使劲往下一拽,他立马弯了腰,被迫给林孽深鞠了一躬。林孽抓住机会,上脚踹在他腹部,把他踹得后撤半米,堪堪站住。 俩女的顿时没动静了。 另一个男的见状酒都醒了一半,只敢伸着脖子骂咧两句,不敢再上前了。 他们敢过来挑衅林孽也有酒精的作用在,本来林孽不想搭理,但他们没完没了,就顺手给他们醒醒酒。人轰走了,他把手机拿出来,邢愫还没挂,他正好想好了答案:“我想找你。” 邢愫一直听着他这边动静,他冷不防说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嗯?”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想看你笑话,看你多惨吗?”林孽说。 邢愫似乎已经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了,可呼吸还是变轻了,轻得几不可闻。 “不是,是我想找你。” 10 邢愫不吭声了。 林孽也不说话,俩人就这么沉默着。 须臾,邢愫把地址报了:“明天我回市里,晚上九点之后在家。” 她说完话,林孽这边突然来了风,吹起他头发,还有衬衫,腰露出半截,干净的腹部线条规律又没那么规律地拼凑出少年的张狂。 无所畏惧的年纪,林孽向来无所畏惧。 他说:“好。” 电话挂断,林孽看着对话框正上方‘邢愫’两个字,又点了一根烟。晚上第叁根了,还没抽够。 收了手机,他再看向那辆路虎,那个叁十多岁的男人还在跟他怀里的女人腻歪,那女的很会,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还不断用小腹去蹭他双腿间。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得住这种诱惑,林孽也不行,所以他很少去关注哪个异性,也不给她们靠近自己的机会。 邢愫那回是个意外,他当时无路可退,而站在他的角度,既然退不了,那就给她。 在外边待了会儿,钟成蹊出来找他了:“我叫上你人家才给我开卡,你要走了那还玩个屁啊?” 林孽要走了:“我困了。” 钟成蹊拉住他:“别介啊,再玩会儿,那些妹妹多可爱。你要是就来这么一会儿,那经理该觉得我骗卡了,毕竟他是看你面儿开的。” Pentagram周六日晚上女的进场不收门票费,男的才收,可林孽这种能给他们招一帮女的来,这帮女的又能给他们招一帮男的来,连锁效应下创收一步到位,就很受欢迎,不仅不要钱,还送卡,酒也随便开,果盘小吃要多少有多少。 林孽把胳膊扯回来:“干我屁事?” 钟成蹊搂住他腰,假哭起来:“卧槽哥,哥,爹,爸爸,给个机会!” 林孽被他缠得头疼,最后拍开他的脸:“半小时。” 钟成蹊立马变了嘴脸,拉着他往回走:“可以,可以。谢谢爸爸给机会。” 林孽受不了他:“你爸爸知道你又在外头认了个爸爸吗?” 钟成蹊告诉他:“我爸要知道我认的是你,只会怨我怎么没把你认成祖宗,这样我有你基因,还有坟上青烟,肯定能考上大学,不用他发愁了。” 林孽不说话了。可以,牛逼,钟成蹊和他爸爸都挺牛逼的。 就这样,俩人又回去浪了会儿,只不过林孽全程敷衍,一直在卡座边上抽烟。频闪下,他白色的衣裳特别晃眼,有很多妹妹过来找他要微信,他给的都是钟成蹊的。 叁中、六中那几个女的看林孽站在卡座前,靠近舞池的位置,正好离她们不远,就总往他身边蹭,不碰到他身体不罢休。 林孽烦,不断往后躲。 钟成蹊知道林孽腻歪这种想要又不想主动、比谁都清高的女的,就替他挡开了。说实话,要是这女的直接上他们还能敬她有勇气。 半个小时一到,林孽走了,钟成蹊怕经理给他甩脸子,也走了。 那帮女的又白闹一回——哪怕跟林孽面对面,也半点用没有,他对她们的抗拒全都写脸上了。 钟成蹊租的房,离这不远,走着就回去了,林孽远点,他就要给他打车:“我给你叫个车吧。” 林孽想走走:“不用。” 钟成蹊看他坚持,就算了:“行吧。” 林孽刚从酒吧街出来,就看到个熟人,江弱,他上了一辆保时捷,自愿上的。 既然是自愿上的,他就没管。 * 邢愫补完护照,选了邮寄,到时候护照下来直接寄到家里,她就不用回来了。 走时候,她爸妈送她,俩人还没从前一天被她冷脸那茬中缓过来,不情不愿的,弄得跟他们一道的姑姑都看不过去了,点了他们一句:“丫头要走了快送送。” 邢愫爸妈就是不说话,那劲儿就好像是送到门口已经给够她脸了。 姑姑被现场氛围尴尬到,也不劝了,把自己腌的酸菜给邢愫两盒:“知道你爱喝酒,做了点下酒菜给你,不过酒这东西还是要少喝。” 别人一番心意,邢愫就收下了。 姑姑握着她的手,最后嘱咐了两句:“你这久也不回来一回,我都见不着你面,在外头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定时做身体检查,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 近亲结合的孩子就是比较让人操心,邢愫点头:“嗯。” 姑姑说了一堆,最后看向她爸妈,俩人还是无关痛痒的样儿,心都寒了,实在忍不住了,说:“闺女不是我的,我管不着,我也不是那种心肠多软、多爱管闲事的人,就说是我这狠心的、事不关己的,都看不下去你们这些年的行为了,就真的一点错误都认识不到?” 她很少这么直接说话,可能是逼急了,邢愫她妈还是那样,没点反应。她没了个女儿,就老把自己当受害者,以为什么事儿都得先考虑她,她做什么都应该被理解。 邢愫她爸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才走上前,问邢愫:“有什么需要给家里打电话。” 邢愫只跟姑姑说了句:“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儿。” 姑姑看着这一家弄得跟仇人似的,火更大了,非得他们好好说一回话:“二哥你就说这么年,碍于你们的偏心,愫愫替歌儿挡了多少回事?歌儿这孩子可怜,愫愫就可恨了?” 邢愫她妈最听不得提到没的那个女儿,也翻脸了:“你们老邢家也好意思提我闺女,当年孩子病了,老大在海南,老叁带老爷子去参加什么会,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儿都我们二房这边管。我们两夫妻一人就两双手,顾一头就得没一头,孩子就这么错过上医院的机会……” 说到后边,她哭起来。 邢歌是她的命啊。 姑姑知道她委屈,可有时候造成一个结果,并不是单方面、某一件事就有这么大影响,一定是好多因素糅杂在一起,正巧碰到一根稻草,然后天塌了。 邢歌体质不好,所以家里送她去当兵,想锻炼锻炼她的身体,可她体质不好是从出生就决定的,所以这本就是逆天而行。 那时候家里就邢愫她爸找不到对象,介绍吧,也处不来,当下愿意,处两天就不愿意了。 老爷子当时也是为了家族考虑,想着把商场开到临省,所以才找到那边的亲戚,姻缘、生意一块儿谈,这么定下了邢愫她爸她妈这对表兄妹的结合。 邢歌当兵的时候正好是市级城镇相关政策下来的时候,那时候要说谁家有个当官的关系,那可不得了。邢家经商,没沾过军政这方面,就把邢歌神化了。 她出事以后,家里上下难过归难过,还是不想可惜了她的身份,就拿邢愫去堵窟窿了。 其实邢愫比起邢歌,更适合部队生活,她很刚,没邢歌那么柔软,也正因为人太硬了,所以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彼时家里人以为把她送过去就高枕无忧了,可她没在那儿待两年就转业了,还把那张邢歌的身份证改成了她自己的名字。 家里人被气得够呛,大闹一场,自那以后,邢愫回来次数就更少了,几年都见不着一回。 邢愫当时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也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她的人生正朝着美好前进,就因为家里人狭隘的目光和本质自私的人性,葬送了这份美好。 谁能知道这对于一个刚开始面对社会的人来说,有多难呢?姑姑作为这家族里唯一见过世面、学历高的人,听到信儿,赶紧从外省赶回来,却还是没能阻止,眼看着邢愫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她那时候哭着问家里人,邢歌没了,非得把邢愫也逼死,才满意是吗?可笑的是他们觉得能代替邢歌得到晋升,成为军官,是邢愫的荣幸,她应该感恩她能有这个机会。 姑姑始终认为家里人对邢愫有所亏欠,所以对她格外好,这回听说她回来,也是连夜赶回来的,结果只赶上了送她,连顿饭都没机会吃。 到这种时候,她只想好好送送邢愫,希望她回来这一趟还是有所收获,能拾回点希望…… 可家里上下,食古不化。 她握住邢愫的手,眼眶里含着眼泪:“走吧孩子。这辈子都别回来了,家里没一个人,没一件东西,配得上你。” 邢愫看着她,到底没说别的,道了别。 上了车,邢愫没半点犹豫,驱车开出大院儿,等车开上山坡公路,她爸追了出来,叫了她名字:“愫愫!” 邢愫停下车,打开车窗。 她爸追上来,欲言又止。 邢愫下午真的有事儿,既然他没话说,就又把车窗关上了。 这时,她爸才嘟哝了一句:“路上慢点。” 邢愫走了。 上了高速,邢愫心烦意乱,五年前的痛苦又被她复习了一遍。她真是要求他们为伤害她的人生付出代价吗?不是,是起码知道自己错了。很遗憾,他们不知道。 当他们不知道自己错了,邢愫的痛苦就变得特别可笑。 所有人都是初当父母,不可能做到一点失误都没有,可怎么能做到一点亏欠都没有? 邢愫当然不会再回来了。 姑姑说的没错,谁能配得上她邢愫呢? * 邢愫回来就奔公司了,开了两个会,回办公室后发现谈笑在等她。 谈笑昨晚上谈单,挺晚才回去,回去又跟男朋友吵架,没睡好,想在邢愫这补一觉。 邢愫坐下来:“你那个叁菱重工的关系还有吗?我下个礼拜跟国防部聊海上设备的事儿,图是完善了,但制造还差一批原件,我对比了几个组织,叁菱价格最合适,而且还有的谈。” 谈笑躺在她沙发上,闭着眼:“你又干这不挣钱的活儿 ,卖你的潜艇、战机不舒坦吗?” 邢愫是军火制造出身,后边才开始接触买卖,所以她的强项在于制造。 在西北武器公司这些年,她完成了四个家喻户晓的作品,M13系列战机,导弹防御系统,一把全自动步枪,一把空用机枪。 这几件作品的杀伤力、实用性、耐用性都超越了同类型其他武器,也是它们让西北第一武器公司的出口贸易达到一个巅峰。而让邢愫走出军工厂,坐上办公室,又与各国、各组织交易军火的契机却是她把谈判官救回来那件事。 那件事之后,邢愫就在无形中跟国防部、外交部建立了一种合作关系。 后面邢愫为公家办事的回数就比为自己办事的回数多了。 谈笑是她的左膀右臂,她一个指令她上刀山下火海,可不代表没脾气。 西北第一武器制造公司被邢愫送上全球军火公司排行,邢愫也借由这个机会逐渐掌握了全球军火资源,却没有为己所用,创造巨额财富,谈笑觉得亏,真的太亏。 邢愫淡淡道:“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她语气没变,可谈笑还是睁眼了,坐起来,认真答她:“我上回接触那工程师被梅卡工业挖走了,目前要跟叁菱合作只能按明面上的价谈。” 邢愫知道了,没再说话。 谈笑呼口气。邢愫这个人,工作之余,跟她说什么都行,工作之中,只要马虎了,她不管对方是谁,一点情面不留。谈笑太困了,就把这规矩忘了。 不过看她工作状态还可以,那就是跟贺晏己离婚的事儿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影响。 那就好。 * 林孽本来想下午看个电影的,可一想到这电影或许能两个人看,就没去。 他很喜欢看电影,偏爱剧情片,要说他周末的项目有什么,打球,LOL,PUBG,都是次要,健身房、电影院一定要去,这也是他不想周末补课的原因。 高叁了,学习最重要,他能理解学校的初衷,但对于他来说,周末在学校补课是浪费时间,他不愿意。只是规定摆在那儿,不愿意也不行,不然其他学生会有意见。 他们班主任老赵不能得罪其他学生,但更不想得罪林孽,就一直有给他签病假的假条。 距离晚上九点还有六个小时,他正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钟成蹊给他发来微信,是江弱的照片。“卧槽!你看江弱!他没事儿吧?大老爷们化什么妆啊?痘盖上那脸也跟特么月球表面似的啊,可把我腻歪到了。你说他是不是被郭加航那崽种欺负出精神问题来了?” 林孽想起昨晚上那辆保时捷,给他回:“别管,等他自己说。” 钟成蹊不认为江弱会跟他们说他这是怎么了:“你对他够可以了,你平时给过谁好脸啊?这么挺他,他但凡有点感恩的心,早特么事事跟你报备了。” 他可怜江弱遭遇,但他是林孽的人,如果江弱不拿林孽当回事,他也不必要拿他当个人。 林孽不跟他说了,没回。 没多会儿,姥姥打牌回来,看见林孽在家,很惊讶:“你今儿没看电影儿去?” 林孽:“晚上约了人。” 姥姥向来不管他:“那跟家吃饭吗?” 林孽:“约的九点。” 姥姥点头:“跟我上趟菜市场,我买点排骨回来炖。” 林孽去换了身衣裳,陪着她去了。 姥姥年轻时候很漂亮,出门街坊邻里都盯着她看,恨不能眼珠子挂她身上,老了就没了。 也是她脾气不好,逮谁骂谁。 有时候一张坏嘴,远比一颗坏心让人讨厌。现在她出门,路过的人都盯着林孽看,没办法,林孽会长,把他妈身上的优点全长过来了,谁看了都说他天生吃脸这碗饭。 林孽越来越出众以后,姥姥就想,要是那死丫头知道自己儿子这么优秀,是不是就后悔把他扔下了?谁知道?反正这些年没找过她,那死丫头也没往回捎过信儿。 想着,她攥住林孽的手。 没事,他妈不要他,他姥姥要,她忙活了一辈子的房产、存款,都是他的,谁都别惦记! 林孽扶着姥姥,让她借他的手缓解伤腿的受重。到了菜市场,肉摊的大妈看见林孽,嘴都咧到了耳朵:“哟,这是谁啊,梅姐肯把宝贝带出来见人了啊?” 姥姥叫郝秀梅,认识她的就都跟她叫梅姐,可这句梅姐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你也配叫人?” 大妈被呛,翻个白眼不说话了。 俩人走过他们摊位,大妈的丈夫从后边过来:“你总跟她个老寡妇呛什么?就想吃她的毒嘴?” 大妈呸了一口:“我吃她个馍馍!你看她牛气的。你说这老天怎么不当人呢?年轻时给她个好命,我好不容易捱到她老公死了,儿女散了,这又给她个这么争气的外孙。” 说着她把切肉刀往案板上一劈:“好事儿全是她郝秀梅的,这一锅肉我连口热乎汤都喝不上。” 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他老公听了半辈子了:“行了,你又开始了。” 大妈越说越有气:“她闺女就是跟山东那个开沙场的跑了,那男的比他大二十岁,都能当她爸了,还有家有室。她非跟着人家,给他生了个孩子。结果人家媳妇知道了,不干了,说要弄死那小崽子,她这才把孩子送回来的。那边说,要跟着他也行,一个孩子都不能留。” 他老公瞥她:“你这又从哪儿听来的?” 大妈哼哼唧唧的:“你以为这胡同子里都是聋子瞎子?眼都不过活吗?谁不知道?表面给她郝秀梅个脸,背地里谁不寒碜她?” 说到郝秀梅的女儿,他老公想起多年以前,在小胡同里,她被个年轻人压在墙上的画面,那个年轻人可不是比她大二十岁的沙场老板。所以说,林孽这小子真说不好是谁的种。 那年轻人留着板寸,脖子有道疤,侧脸锋利,就那么看着她,要把她吃进肚子里那种…… 他呼口气,把思绪拉回来,接着绞肉。 都是不平凡的人生,他这种靠租房留在市里,每天起早贪黑往返菜市场和屠宰场的人,还是不操心人家了。 11 邢愫从局上下来时已经八点半了,停车场拿上车,还没开出C区,被一辆SMART突然拐入主道,拦了路,要不是她反应快,就这么撞上了。 她抬眼看向那辆车,正好车主下来,很年轻的一张脸,也是她没那么快忘记的一张脸。 车主走到邢愫车窗前,敲了敲。 邢愫开了车窗,却没看她。 车主的声音很软,很细,还有点奶奶的,是男人听了会腿软的那种声音:“可以聊聊吗?” 邢愫没什么可跟她聊的:“滚。” 车主不怒反笑:“这就是你输的原因。” 邢愫胳膊肘抵在车窗,手轻轻阖拳撑着脑袋,睨向她:“我输的原因是眼神不好,不会看男人。你觉得你又赢了什么?一根烂黄瓜?还是父爱?” 车主气得胸脯子起起伏伏:“我过来不是跟你吵架的!” 邢愫把胳膊收回来,眼看前方:“来干什么我都没空,喜欢大叔拿去,反正净身出户了。” 车主来就是要跟她说这事儿:“你们好歹夫妻一场,至于这么绝情吗?” 邢愫觉得她的逻辑有问题:“你们俩用我的相机拍毛片,还用我的账号,传到我的电脑上,再反过头来说我绝情?” 车主知道自己错了,可她不愿意改:“爱情来的时候,道德又算什么?” 邢愫就把车窗关上了,她也没想通她在这儿跟她一个学龄前智商的人聊什么,浪费时间。 车开出停车场,她又把车窗打开,风吹进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揉搓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劲儿越来越大,她越来越疼,却一点也不想把窗户关上。 要多疼,才能把这几年婚姻从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剜掉?贺晏己真的不配。 她知道他日子不好过,他之前最不屑参加什么局子,可谈笑竟然在饭局上碰到他了,就是说他已经沦落到亲自拉业务维持生活的境况了。 也怪不了别人,以前,他在他们画画的、照相的里边,最能赚钱了,自从他觉得他的作品不能用钱来衡量之后,就只上公益展览了。加上他热衷于捧新人,他们行当所有策展方面的后起之秀都是他带出来的,就慢慢把自己坑成了一个慈善家。 他跟邢愫婚姻还在的时候,慈善家就慈善家,他前头挣的、投资的,完全够他折腾个几年,现在离婚了,车房存款基金股票各个项目股份等等,全归邢愫了,要再当慈善家,那饭都吃不起了。 真的好惨,可邢愫这人,什么都软,就心不软。 难受归难受,她买条狗跑了,她也难受,但找回来就算了,肯定吃过屎了,她不要吃过屎的。 * 林孽准点到约定的地方,没敲门,给她发了条微信:“到了。” 邢愫看到他的消息,笑了笑,给他回:“我在回去的路上,差不多十来分钟。” 林孽:“好。” 邢愫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加快了速度。 到楼底下,保安跟她招了声招呼:“愫总。” 邢愫点下头,匆匆上了电梯。 换班的保安正好这时候来替班,瞥一眼关上的电梯门:“谁啊?” 那保安说:“就去年把我们物业姓刘的女经理摁地上打一顿,那个女的。” 对方被他提醒,汗毛都起来了:“她不装修完就再没过来过吗?” 那保安摇摇头:“不知道。” 这边公寓是邢愫去年买的,全款,投资用的,早早交了物业费,也有配合他们工作,可装修队却一直说物业不让他们进门,原因是业主物业费没交够。 邢愫第一次跟物业协商解决了这个问题,结果后面装修队又进不了门了。 后面她又抽空过来一趟,这回车库都没进去,门口保安说,物业费没交有车位也不让进车库。邢愫再去找物业,那个刘姓经理全程涂指甲油,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是新楼盘,录入系统可能不完善,门禁识别不了她的卡和车牌,让她等个几天再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当时她已经生气了,而让她动手打人是贺晏己过来找她,那经理一见他,立马变嘴脸,说辞跟对邢愫那套截然相反。她上去就是一巴掌,把人扇到墙根,再扯回来,摁地上一顿揍。 贺晏己是北京人,邢愫因为是转业安置,所以有市局开的入户通知单,加上转业证,跟贺晏己结婚那年她就已经是北京户口了,但碍于工作地点不在北京,所以俩人没在北京定居。 她这个人,除了军火,也热爱投资,房地产大热那几年还没限购政策,全国各地有房产。 去年这边新楼盘开盘,她买了两套复式公寓,准备放着,结果让她碰到了这种下叁滥的物业,她那个脾气,怎么能忍? 打起来物业就报了警,但因为没有人证,还处于监控死角,警方只能协商处理。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贺晏己赔给刘经理医药费,这刘经理跟领导商量给邢愫开了贵宾权限,以后在小区,她们家可以享受物业公司A级服务。 邢愫一战成名,市里几个物业公司、房地产公司都知道她这号人物了。 上了楼,邢愫看到林孽在门口,正在看手机,姿态随意。 她停住脚,看了他一阵。 年轻真好,那个身材,脸,把他们之间差距划成一道天堑那么深,她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贺晏己没勒住裤腰带,谁能受得了这些弟弟妹妹的诱惑? 她换了一个手拎炒饭,走过去,高跟鞋在地板敲出规律的声响。 林孽收了手机,看向她。 邢愫到门口摁密码,没有避着他,摁完进门,脱掉高跟鞋,先把炒饭放桌上。 林孽进门就站在门口,没往里走。 邢愫过去给他拿了双拖鞋:“我老公的。” 林孽没穿。 邢愫靠在楼梯边上,抱着双臂:“紧张?” 林孽看着她:“我只穿你的。” 邢愫微笑,把脚上的拖鞋踢给他了。 林孽换上她的拖鞋,才走进来。 邢愫光着脚回到餐厅,打开炒饭的包装盒:“吃饭了吗?” 林孽没答,他的注意力在邢愫的脚上,她脚很白,脚型也好看,脚指甲涂着裸粉色的甲油。 邢愫拿了两个勺子,递给他一只:“吃点。” 林孽回神,看一眼她的勺子,说:“不饿。” 邢愫就自己吃了,慢条斯理地吃,一边吃一边刷手机,不跟林孽有任何交流。 林孽被晾,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这会儿吃饭他更没法问,就一直尴尬地坐在旁边。 等邢愫吃完,把餐盒收拾了,丢进垃圾桶,又去洗手了,就在流理台洗,林孽可以看到她洗手的过程。她用了两次洗手液,打出奶白色的泡沫,再冲掉,她细长嫩白的手指显出来。 邢愫洗完手,没擦,绕出来,路过林孽,去客厅开了电视,打开电视她又要上楼…… 林孽过去拉住她手腕。 她回头,看看他的手,再抬眼看他,意思是:干什么? 林孽另一只手把她另一只手腕攥住,靠近一些:“你叫我过来,只是让我看你吃饭?” 邢愫笑:“你得先等我把手擦干净吧?” 林孽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上,蹭了蹭:“干净了。” 邢愫看着他衣服上的水印,抬起头,半歪着脑袋,似笑非笑:“你很急吗?” 林孽双手从她手腕慢慢滑到她的手,然后攥住。 他这动作很大胆,可手心出汗了,邢愫知道,其实他没那么老练,主动只是因为他不想被她看出这一点,不想让她觉得他怂。 弟弟就是弟弟,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证明自己。 邢愫被他攥住手,然后被他一点一点往怀里拉,她很配合,最后被他抱住。 林孽把她的手拉到后腰,让她抱住,他腾出双手来搂她。 邢愫离他好近,脸贴着他胸膛,他衣服上带着他的体温,一下暖到了她心里。呼吸间还有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儿,混合着年轻人的气息。 贺晏己身上就没有这种气息,无论他用的香水多贵,也没有林孽身上味道好闻。 这就是年轻的优势。 邢愫还想再闻闻的,可是林孽硬了,她就不能专心了。 年轻真好,这么硬的东西,贺晏己就没有。 她曲起膝盖,腿抵着他的裆,声音有些哑:“我可还没离婚。” 林孽不是个讲道德的人,附耳说:“我不管。” 他声音很磁性,可能是刚过变声期,有种低沉的性感。 邢愫笑了笑,从他怀里出来,光着脚走向沙发区,拿了包烟,捏一根出来,放嘴边点着,抽一口,微微仰头,烟雾从鼻子钻出来。 林孽站在原地看着她。 邢愫站了会儿,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冷风灌进来,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旋即抱起双臂,眼看着窗外,背朝着林孽,说:“今天不行。” 林孽没说话,但周身气压变了。 邢愫抽完一整根才又说话:“不方便。” 林孽不是那种受人摆布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手扶住她脖子。她脖子太细了,仿佛他稍微使点劲儿,就折了:“邢愫,你别玩儿我。” 他第二回说这话了,但这一次,明显更认真一点。 邢愫就拉着他手摸向自己禁区。 林孽被她拉着手到裙子里时,他还有些口干舌燥,摸到一层卫生巾,火熄了,松开了她。 邢愫的语气有点无辜,就好像她真的很抱歉一样:“这我控制不了。” 林孽没再说什么,准备走了。 邢愫送他到门口,他头都不回。她本来是靠在门上,准备就这么看着他走,可他这个态度就有点挑衅了,于是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胳膊。 林孽转身。 邢愫踮脚亲了上去,亲在嘴唇,只不过轻轻一贴就放开了。 林孽有短暂的失神,清醒过来之后把她压在门上,俯身吻住,撕咬,深入。他最讨厌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邢愫这个浅浅的吻直接让他炸了。 邢愫没有回应,但也没推开他。 林孽吻罢,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声说:“你别想掌控我。” 邢愫笑,拇指摸了摸他嘴唇,很柔软,还有些湿润:“我只是在给你补偿。” 林孽咬住牙,这个女人……他要被她搞死了。 12 林孽走了。 他走后,邢愫到卫生间把卫生巾撕了。她根本没来,卫生巾是进小区前买的,在地下停车场的卫生间,她换上的。 谈笑给她打电话:“叁菱那边负责这次歼击机合作制造招标的叫阿久津势太,十点半的飞机,快到了,不过他找了保镖公司。” 邢愫已经在换衣裳了:“我知道是哪个公司,我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直接过去把人接走。” 谈笑点点头:“你那边结束了吧?用我去接你吗?” 邢愫最后涂上口红:“我在钓鱼台。” 谈笑知道邢愫钓鱼台有公寓,但她没记错的话,邢愫晚上有局啊。“你不是有局吗?” 邢愫把口红收起来:“结束了过来的。” 真够折腾的,从鸶兰饭店到她们家,再从她们家到机场,可不近:“有什么事儿还值得你专门过去一趟?又是那傻逼物业?” 邢愫不准备告诉她:“操心操心自己吧。” 谈笑惹不起她,行吧,操心自己吧。 电话挂断,邢愫也收拾好了。 叁菱重工想找合作商共同开发制造一批歼击机,采用招标的方式筛选合适企业,邢愫想通过投标的机会跟他们搭上关系,目的在于那批海上设备的原件。 本来她得到信儿说对方要下个礼拜才过来,结果下午谈笑说消息有误,晚上就过来了,可她已经约好了林孽。其实放他鸽子也没什么,但一想到他那可人的模样,还有那个桀骜不驯的劲儿,她就不想失约了。只是,见他归见他,不能耽误正事儿,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傻逼主意,最后把他气够呛。 想到这儿,邢愫笑了。 她没打算在今天跟他怎么着,但他猴儿急那样,还挺有意思。 * 林孽从邢愫公寓出来就去上网了,打了几把,carry几把,以为能缓解烦躁,结果越打越烦躁。 他到楼下餐吧买了包烟,上来时有个女的坐在了他的位置,他在旁边站了会儿,以为她能自觉让开,结果她扭头说:“我那台坏了,我有事儿急需处理,能不能先用下你的。” 她都已经不请自来了,林孽总不能让她滚,就下楼又开了一台。 坐在新机器前,那女的又过来了,坐在他旁边的空位置,歪着头看她:“哥哥是哪个学校的?” 林孽给耳机套上卫生罩,戴上耳机。 那女的也不死心,甚至大胆到把他手拉过来,要用口红在他手心写微信号。 林孽被她摸到手,脑子里又想到邢愫,抬眼看她:“想干什么?” 那女的用手托住下巴,冲他笑,笑得很甜:“我是淮安的,来这边找朋友玩儿,她今天要陪她男朋友,我一个人住酒店,有点害怕。” 林孽从烟盒里拿出根烟,正要点着,女的拿走火机,帮他点着了。 他抽两口烟,再看她,脑子里还是邢愫的脸,他甚至在心里做了一番比较,眼前这女的,跟邢愫比,差多少,差在哪里。 当这个想法像吸水的海绵一样塞积在他大脑,他就连打游戏的心情都挤不出来了,走了。 那女的追出来:“或者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哪个学校的。” 林孽头也不回。主动这事,他以为他能接受任何人任何方式,但好像在邢愫之后,不是这样了。 * 周一开学,钟成蹊照常去接林孽,林孽照常不坐他的电驴。 钟成蹊其实就是想跟他说话,两天没见了,好多可说的:“你看江弱的朋友圈了吗?他说他不想努力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林孽不感兴趣,听他的剧,走他的路。 钟成蹊把他耳机拿下来一个,扣在自己耳朵:“听什么呢这么认真?” 听到是全英文,他就还给他了。虽然他听不懂,但他熟悉这个牛津腔,小时候去林孽他们家玩儿,CD机里就放着英剧,林孽喜欢一边听剧一边拼乐高。 这就是他跟林孽的差距,也是家庭环境的差距,如果他爸妈当年也给他听英剧而不是奥特曼,说不定他也跟林孽一样天天拿第一了。 事实上林孽听英剧也不是姥姥目光长远,那些CD都是林孽他妈的。他小时候能玩儿的东西很少,姥姥毕竟跟他隔着一辈,不能理解他们这个年代的小孩的兴趣,所以他的娱乐项目基本都是自己挖掘的。他妈年轻时候玩儿的东西挺多,CD和乐高最多,好几大箱子,于是他整个童年就都是这些东西。 林孽在CD里学会了很多,比如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比如生活常识,待人之道…… 学了那么多,他却始终不能释怀他妈当年不要他这件事,他作为一个被动的生命,被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被抛弃,他的无辜,是他多少年都过不去的坎。 姥姥什么都懂,所以这么多年,从没在他面前提过他妈,也是不想去触及可能会让他崩溃的点。 走着走着,就走到学校了。 钟成蹊去停车,林孽进班。 刚到班上,早自习铃声就响了,钟成蹊迟到了,被罚站在走廊,隔着窗户,他冲林孽挤眉弄眼:“早上吃什么?我想吃汤包了。” 林孽没搭理他,在所有人有声背诵英语作文的时候,刷了套题。 早自习结束,钟成蹊冲进来搂住林孽脖子:“我定了汤包和馄饨,跟我去趟门口。” 学校规定不让学生从外边订餐,可学校的饭实在不怎么好吃,就总有学生铤而走险,林孽和钟成蹊在这些学生里,算是典型。 俩人到门口拿餐,郭加航刚进校门。 钟成蹊低声‘操’了一句:“哪儿都能看见这傻逼。” 郭加航开始无视了他们,走过去了,结果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跟林孽说:“我可以不找江弱的茬,你们文化班我也能少来,但别惦记奚哆哆,你能做到吗?” 钟成蹊啐口唾沫:“你在这儿说你妈呢?” 好巧不巧,音乐班值周,奚哆哆和她们班另外一个女生要在校门口站岗,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郭加航看见她也不跟林孽多说了,过去把手里的面包塞到她手里。 奚哆哆皱着眉,往外推:“我不要。” 郭加航硬要给她:“拿着!” 奚哆哆被他这说话声响吓得哆嗦了一下,半推半就地拿住了,可又不想林孽误会她跟郭加航有什么关系,下意识看向了他。 郭加航注意到奚哆哆的眼神,舔舔嘴唇,梗起脖子,脖子上青筋都爆开了:“就这么喜欢他?” 奚哆哆闻声回头,对上郭加航的眼神,害怕起来:“不是,我只是,我……” 郭加航把脸凑近她,在她耳边说:“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他林孽就是个孬种。” 说完,他走回到林孽、钟成蹊跟前,歪歪脖子:“上次大过之后,学校是不是说你再惹事就给你留校查看的处分?” 钟成蹊觉得他这人真是有病,闲的吗?一天到晚找事儿,刚要骂他,他拳头挥了过来。 林孽后仰躲开,还不忘扯住钟成蹊,也帮他躲了一把。 钟成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以后,大呵一声:“卧槽!” 在学校门口动手,郭加航真的疯了。 林孽攥住他第二次出拳的手,把人扯进了教学楼后边,这边背着门口,没那么明目张胆。 奚哆哆见状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赶紧追上去,想制止。 钟成蹊拉住了她:“你别添乱了,影响我孽发挥。” 奚哆哆很着急:“你快别让他们打了,学校会处分他们的!已经高叁了就不要惹事儿了!” 钟成蹊瞥她一眼,要不是她好看他真就骂她了,什么白莲花发言?这不是因为她嘛?要不是她,林孽能平白被恶心一顿吗? 奚哆哆很无辜,她其实什么也没干,但俩男生因为她打起来就总要背这个罪魁祸首的锅。 郭加航成天迟到早退,除了网吧就是酒吧,身体素质远不如林孽这种坚持去健身房的,所有拳头不说绵软无力,但也对林孽造不成什么伤害,反观是林孽的动作,一向很稳,直切要害。 最后郭加航体力不支,败于下风,林孽趁机一脚把他踹到电话亭下,过去薅住他衣领,话说得挑衅:“打不过我,你看上的人也喜欢我。气吗?” 郭加航咬着牙,太阳穴青筋突突跳着,嘴里发出使劲的声音:“我操你妈!” 林孽拍拍他的脸:“长点脑子,别一天跟个傻逼似的,净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 说完他松开他,整整衣裳,准备回教学楼了。 奚哆哆过来把郭加航扶起,问了一句‘没事吧?’没等郭加航答,她就又跑到林孽跟前,把他手拉过来,看他手背都红了,从口袋里拿出护手霜,挤出一点要给他涂上。 她表情很慌,明显这系列动作是没经过大脑进行的,也由此可见她真的很喜欢林孽,喜欢到疯。 林孽把手抽回来,他用不着。 奚哆哆猛地清醒过来,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钟成蹊这会儿又有点可怜她,叹口气:“你要不喜欢我吧?你还能好受点。” 奚哆哆就哭了,眼泪像豆子:“我能怎么办啊?我就是喜欢他啊。” 钟成蹊是理解不了中学女生的喜欢有多深刻,不劝了,跟在林孽后头回班上了。 郭加航脸都丢尽了,没心情上学了,又逃学去了网吧。 林孽回到座位,看一眼手背上红肿一片,蓦地烦躁。他点开手机,想看看时间,结果看到有条微信消息,他当下就以为是邢愫,点开发现是钟成蹊早上六点给他发的‘早’。 他更烦躁了,把他这消息删了,然后点进邢愫朋友圈,什么都没有,上回发动态还是半月之前。 烦躁。 他锁屏手机,扔在一边。 刚扔下,手机振动,又来了微信消息。 这一回,他不抱任何希望,点开却就是邢愫的消息。 她说:“你们学校中午能出来吗?” 林孽故意等了五分钟才给她回:“不能。” 邢愫:“我中午接你吃饭。” 林孽的烦躁一扫而光:“我说了不能,你听不懂?” 邢愫:“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林孽唇角微微勾起:“解决不了。” 邢愫:“你会解决的。” 林孽笑了下,收了手机。 钟成蹊拎着汤包过来时,正好看到他眉梢有笑:“怎么?打人打乐了?” 林孽没答。 关于邢愫,他谁都不想告诉。 13 邢愫整宿都在跟阿久津势太周旋,给林孽发消息时刚忙完。阿久津势太这个人,滴水不漏,她跟谈笑根本打不破他的逻辑,找不到他的逻辑漏洞,就没条件跟他聊。 最后还是邢愫给他预约了百合湾养生花园,送他拔了拔罐儿、刮了刮痧,才总算松嘴了。 事情结束,谈笑回家补觉了。 邢愫跟林孽约好,也回了家。刚进家门,门还没关上,被人一把撑住门框,她抬起头来,是贺晏己的脸。 贺晏己也没说话,但就是不让她关门。 邢愫烦:“再不松手,我动手了。” 贺晏己直接推开门,把她搂住。 邢愫曲肘戳在他胸腹,他吃痛闷哼一声,却仍不松手,甚至抱得更紧,连呼吸都在表达着对于失去邢愫的恐惧。“老婆,我头疼病又犯了,我找不到药,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他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温柔。无论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他总能不紧不慢地说话,也总能保持精致和低调。 当时舰长撮合他们的时候,邢愫还满脑子图纸,要不就火箭炮、轰炸机,见过几面之后,她对贺晏己这人的印象也只有绅士,体贴,没什么特别叫她眼前一亮的地方。 后面俩人在一起,她对他也是可又可无的态度,第一次改观是邢愫染上病毒性流感,其实情况没有很严重,但对家就要造她的谣,说她这病传染,就跟当年流感一样。 她当时病着也没力气反驳,是贺晏己坚持带她进出,举止亲密,陪她扛过了病毒,也陪她扛过了流言蜚语。 邢愫觉得自己是有点喜欢贺晏己的,不然她也不会跟他结婚,包括发现他出轨,她是真的烦,恶心,难过,可她并不想给他一个机会,所以这喜欢可能也分等级。 贺晏己亲她耳朵:“老婆,老院儿的槐花儿开了,去年四月我们一起采了很多,做了槐花粥,你说好喝,让我提醒你今年到了月份,别忘了再去采。” 邢愫告诉他:“我跟你同学睡过了。” 贺晏己身子明显一僵,慢慢就松开了手,然后一脸费解地看着她。 邢愫好喜欢他的表情,能感觉到他的震惊、质疑、痛苦,心情都好了,往后退两步,靠在鞋柜上:“比跟你的时候要爽。” 贺晏己眼皮都在抖,他太痛苦了,在邢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想死。 邢愫好爽,通体舒畅。 贺晏己慢动作去牵她的手:“你不会的。” 邢愫面部保持平和,没有说话。 贺晏己就崩了,拉起她的手,质问她:“为什么?” 邢愫也想问问他为什么:“家里有饭,也一定要吃外面的屎,而我只是在我的狗吃了屎之后换了一条,不行吗?” 如果痛苦的等级是一百,那贺晏己现在就有一百五:“你在这里也可以补护照,但你还是回去了,你想给你家人一个机会,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我只是想我姐姐了,而你是什么东西?” 贺晏己很早以前就被他爸告诉,要给他介绍他们部队一个女军官。他看过照片,也听他爸描述过她的性格,他兴趣一般,见面也没擦出什么火花。 就这么过了半年,他得知她出事了,家里人把妹妹送了来,想蒙混过关,他当时就觉得这妹妹挺惨。 后面他爸给她安排转业,不好使唤属下,就叫他帮忙送送。那时候正好是春天,万物都美好,在高铁站,他第一次见到她,她走路带风,眉眼有股英气,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之后,他求他爸帮忙牵了线,谁能知道可以娶到她的时候,他有多开心?可人怎么能只喜欢一件东西呢?他只能保证他最喜欢的是邢愫,不能保证只喜欢邢愫。 他出轨了,他知道不对,也愿意付出代价,可他真的不想失去邢愫,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邢愫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中午还要去找弟弟吃饭,弟弟多可人疼,他这叁十六的,就算了吧。 想着,她下逐客令了:“贺老师还是先想想怎么留住你的小女朋友吧,她好像对于你没钱这件事特别在意,你得努把力了,不要以为现在的小姑娘真的只图你这个人。” 贺晏己到底是个绅士,做不出来死皮赖脸的事,走了。 门关上,邢愫走回自己房间,肚兜跑出来,冲她摇尾巴。她突然很庆幸,昨天出门前不小心把它关在了卧室,不然它听到贺晏己的动静,一定会跑出来的。 小狗对主人总是格外宽容,她不想看到它跟贺晏己其乐融融的画面。 她去给它拿了盒罐头,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记住,我只会比他对你更好。” * 中午了,林孽找老赵签假条,老赵头都大了:“你又往校外跑什么?” “吃饭。” 老赵眉头高耸:“食堂没饭?” 林孽就不答了,学校饭怎么样,老赵也知道。 租林孽房的老师也在办公室,帮林孽说话:“人老给你拿第一,出校门吃个饭还磨磨唧唧的,赶紧签了吧。别的学生没准儿,林孽还没准儿吗?” 老赵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主任找我好几回了,说我给他特权太多了。” 老师说:“没林孽保证咱们这届学生质量,明年招生还不被叁中比下去?” 老赵没的反驳了,在林孽的假条上签了字:“早点回来!” 林孽拿上假条往外走,老师跟他一道出来,他也要出去一趟,买两本书,顺便吃个驴肉火烧。他问林孽:“出去吃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邢愫没跟他说,最后一节课时发消息说在门口等他。 老师邀请他:“要不跟我吃火烧去吧?西胡同那边有个驴肉火烧的店做的不赖。” 说着话,俩人出了校门。 林孽在门口停了会儿,看到邢愫的车,直接走过去。 老师也看到邢愫的车了,他开始还以为她是过来找他的,身上所有细胞都在笑,兴冲冲地走过去,却在快到跟前时被林孽先一步上了车,他当下就懵了。 车在坡中,老师站在车的东南方向,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到邢愫亲自给林孽系上安全带,左手就放在他大腿。这么亲密,竟然这么亲密。 一直到车开走,他都没从这画面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 邢愫带林孽去吃了饺子,是新开的店。 坐在雅间里,邢愫拿着菜单,问林孽:“虾仁?” 林孽不挑:“随你。” 邢愫就照自己口味点了几份,再来几个小菜,最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出去,邢愫看向林孽,他今天穿了校服,但也不是好好穿那种,外边套了件潮牌,还挺好看。 林孽冷不防偏头:“看够了吗?” 邢愫摇头,手托住下巴,歪着头看他:“皮肤真好,是遗传吗?” 这话林孽没法接,直接跳过:“你不是不方便?还叫我干什么?” 邢愫不假思索:“我只是有一个地方不方便。” 林孽知道她只是想调戏他,可心还是烫了一下,他侧开脸,不想让她看到他什么表情。他总觉得她能从他表情里读到很多东西,他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 他动作时,手摸了摸下唇,是个掩饰的意思,邢愫却刚好看到他伤了手背,好看的指骨泛了青,周围红成一片。她微微皱眉,站起来,走过去,拉起他手腕:“打架了?” 林孽把手抽回来:“没有。” 邢愫进门时看到旁边的药店了,想着,往外走。 她刚转过身,突然被林孽捞住腰,往后一拉,她就这么坐在了他腿上。 林孽凑到她耳朵:“我说,没有。” 邢愫扭头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只要能够一直对着这张脸,她觉得她甚至能原谅贺晏己对她的背叛。 林孽跟她对视,慢慢靠近,轻轻亲了她一下。 邢愫把手放在他心口,嘘声说:“跳的好快。” 林孽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只有一丝,转瞬即逝,他还是很擅长管理表情的。“你管我?” 邢愫手游走到他手臂,缓缓向下,握住他的手,拉到面前,微微张嘴,伸出一小截舌头,咬住舌尖,像一只小猫,舔了舔他手上的红肿。 林孽用实际行动给她这系列动作打了个分数——他又硬了。 邢愫坐在他的物件上,硌得她那块嫩肉都不舒服了,就扭动了两下。她表情没变,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而不管故意与否,林孽都受不了:“别动。” “我疼。”邢愫说。 这话直接要了林孽的命,他管不了了,又亲上去,霸道,疯狂,不给她喘息机会。 邢愫被亲得缺氧,心跳也跟着快了。 林孽感觉到她呼吸不顺畅,适才放过她,可仅仅是放过她不饶人的嘴:“帮我。” 邢愫吻了吻他的鼻梁:“弟弟,你要说好不好。” 林孽那玩意儿要胀开了,只能对她妥协:“帮我好不好。” 邢愫从他腿上下来,钻到桌子底下,解开他的裤绳,隔着内裤抚摸他的东西,好烫,烫的她不敢就这么握住了,只摩挲着边缘。 林孽呼吸越发粗重,那种让他脚趾都下意识蜷起的快感一波比一波强烈的冲击着他的大脑。 这时候,服务员上菜了。 房间里少了个人,服务员挑了下眉,是个诧异的表情,却没多问。扭头离开时,他撞上林孽的眼神,看他表情不太对,出于好心,问了一句:“您是不舒服吗?” 林孽不能告诉他他很舒服:“只是有点热。” 邢愫在这时候咬住了那玩意的头,有那么点成心看他难以应付的意思。 服务员笑了笑,给他把空调调低了一些:“还有什么需要吗?” 林孽恨不能他马上走:“没了。” 服务员终于走了,林孽也实在忍不住了,蹲下来,握住她肩膀:“我想进去。” 邢愫却收了手,笑了笑,说:“我饿了。” 林孽不会让她玩儿那么多次,手伸向她裙底。 邢愫巧妙地躲开,从桌子底下出来,坐回到椅子,拿一只碟子倒了些酱料,准备吃饺子了。她手指沾到了酱料,想都没想就放进嘴里含干净了,就好像前边她没有用那只手摸过林孽的物件,也没有用那张嘴咬过它的头。她甚至还能很无辜地说:“都怪你,饺子凉了。” 林孽疯了。 邢愫夹了只饺子,蘸了蘸酱料,递到他嘴边:“尝尝。” 林孽只是看着她,像看仇人:“你故意的。” 邢愫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说什么都像是真的:“你忍心我饿肚子吗?” 林孽没得可说了。 饭吃完,邢愫送林孽回学校,他饭没吃两口,话也一句不说,全程沉默。到了校门口,他甚至不想再在车里多待一会儿。他真的烦。 邢愫拉住他的手,握住,没让他下车:“你急什么?不早晚都是你的?” 林孽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真的一点都没有。 14 又被邢愫玩了,林孽一下午都萎靡不振,书看不进去,打球也频频失误。 散了场,钟成蹊到超市买了两瓶运动饮料,递给他一瓶:“又想哪个女的呢?” 半小时里,林孽已经看了无数次手机了,看一眼就锁屏,看一眼就锁屏。 钟成蹊总觉得他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你是不是背着我搞对象了?咱们俩是不是说好了可以撩骚但不能动真格的?你是不是要背叛我?” 林孽正烦着,没给他好脸:“滚蛋。” 钟成蹊假哭起来:“卧槽!你变了林孽!你不爱我了!” 林孽把手机收了,胳膊勒住他脖子:“你闲得?” 钟成蹊要窒息了:“卧槽!谋杀亲夫!你完了林孽,阴曹地府的床位看来得给你安排上了。” 林孽没空跟他贫,松了他回教室了。 钟成蹊追上去。 进班时,数学课代表在发试卷,上午二、叁节课考的,下午分就出来了,林孽就差两分满分,把钟成蹊气得:“不是,你这个魂不守舍的状态也能考这么高分?凭什么?” 数学课代表路过正好听到这一步,插了句嘴:“凭他魂不守舍的前提是经久不变的第一。” 钟成蹊瞥一眼她:“贫不?哪儿都有你。” 数学课代表也瞥他:“你还是先想想你自个儿吧。倒数前十要去操场跑圈。” 钟成蹊傻眼了,他竟然把这茬给忘了,赶紧拉住她:“我多少名。” 数学课代表微笑:“正好倒数第十。” 钟成蹊哭了:“我他妈……” 数学课代表接着发试卷,发到江弱,停了下:“老赵让你跑完圈儿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钟成蹊这爱管闲事儿的窜了过去,拿起他的试卷,笑成个鬼样:“闹呢吧?六十八?还没我高呢。你是拿脚答的吗?这跟你实际水平也特么差太多了。” 江弱抿着嘴不说话,把试卷抢回来,塞进了桌堂里。 钟成蹊‘嘁’一声,翻个白眼,用不小的声音说:“过河拆桥的玩意儿。” 江弱现在天天化妆,脚上更是从那双万年不变的鸿星尔克成了TSAJ,整个人跟他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这也就算了,最腻歪人的,是他开始对林孽视而不见了。 林孽这人太随意,对什么都是,可钟成蹊不是,他心眼儿小,就一改前头对江弱的态度,处处怼他。可惜江弱就是个怂逼,一棍子打不出个屁,他也就没一回怼他怼爽过。 上课铃响了,科任老师走上讲台。 又到了后叁排学生睡觉的时候了,林孽作为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听课的,显得特别违和。 可能是差别太大了,科任老师都看不过去了,下课把林孽叫走,把她私藏的化学知识点总结给了他,说:“这上边东西我教了你们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只给你。” 这是好东西,林孽没拒绝。 科任老师对他这态度还有点疑惑:“你不问我为什么身为老师,只教给学生一半的知识嘛?” 林孽:“那跟我没关系。” 科任老师笑了,拍拍他肩膀:“不错,很坦诚。别的老师我不管,我这个人对有天分又好学的总是偏心。他们连我一半的知识点都消化不了,另外一半,我也懒得交。” 说完话,他没多留林孽,让他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林孽跟租他房那老师碰上了,他看到林孽,脸沉下来,跟前头那个捧着他说话的态度判若两人:“你来一趟。” 林孽猜他应该是看到他跟邢愫在一起了。 进了办公室,老师把门关上,在办公桌前踱步,走了有半分钟,才停下来,扭头问他:“你说的吃饭,是跟邢愫吃?” 林孽不想答:“这是我私人的事。” 老师气急败坏,瞪着眼,急得脸跟块麻将牌似的:“你就说你是不是跟她吃了中午饭!” 林孽看一眼他身后墙上挂着的表:“要上课了,老师。” 老师怕他走了,拉住他胳膊:“你跟她什么关系?” 林孽还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这一想他才发现,他跟邢愫没什么关系,想到这儿,他又烦躁起来,拿掉老师的手,转身走了。 老师比他还烦,邢愫摸林孽大腿的画面就跟刻在他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抹不掉。问问她吧,又觉得唐突,万一误会了,那他在邢愫那儿更没说话的机会了。不问吧,他是连课都讲不下去。 看着林孽离开,他安慰自己:“应该不至于,邢愫社会阅历摆在那儿,怎么可能跟一个高中生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亲戚,对,可能是亲戚,侄子、外甥什么的。对,是这样。” 他念念叨叨了一阵,总算舒服了一点。 15 距离跟邢愫吃饺子那回已经一个礼拜了,月考完了,分下来了,邢愫都没来过一条消息,林孽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就没主动找她,就好像邢愫对他的影响压根不大。 周五这天,下午第一节课,课上到一半,前边传过来一张纸条,给林孽的。 林孽随手打开,就看到两行写的还算漂亮的字儿:“高二9班的刘孜惠晚上九点在MAGO过生日,她托我跟你说一声,她希望你去。” MAGO是个KTV,在钓鱼台附近。 邢愫家就在钓鱼台。 当他拿着这纸条看了数十秒,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揉成一团并丢掉,他就知道他装不下去了。邢愫对他的影响很大,很大。 最后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跟邢愫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我有事儿要去一趟钓鱼台。 刚打完就删掉了,又换了一句:晚上我在MAGO。 好像也不行,又删:钓鱼台附近有什么聚会的场所?我同学过生日。 太刻意了,再删:MAGO的大包多少钱? 好傻逼的问题……接着删。 这样反复好多次,林孽心态没了,打了句气话:有种你永远别找我。 拇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好久,还是没摁下去,挪到删除键,把这行字删了。算了,爱特么找不找。 这女人说话就不靠谱,什么早晚都是他的,扯淡! * 中午饭过后,刘孜惠亲自来请人了——她站在后门,叫后门同学帮忙叫下林孽。 那同学声音嘹亮:“林孽!有人找!” 午自习前二十分钟是午休时间,所有人都趴桌子上休息,后门同学一嗓子,全起来了。半个班的学生看向门口,见是文化班鲜少长得不错的刘孜惠,都精神了,起哄‘吁’起来。 钟成蹊跟林孽一块儿出去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孜惠塞到林孽手里一个小纸条,塞完跑了。 钟成蹊从林孽手里一把抢走,前后看一眼,是带彩印儿的纸,还有香味儿:“什么玩意儿?” 林孽刚上高一的时候,收这东西收的最多,后面大家都知道他生人勿近的德行了,再加上一届一届不断有新生,也就不吊死在他这棵树上给自己添堵了。这个时代的学生家庭条件普遍不赖,谁都是宝贝,碰一次壁就已经是极限了,很少有那种好几年得不到回应还坚持不懈的。 钟成蹊打开纸条,念出声来:“林孽,我过生日了,在MAGO,晚上九点,希望你能来。” 念完‘操’一声:“怎么不叫我呢?” 林孽没说话,去卫生间了。 钟成蹊跟上去:“你去吗?” “为什么不去。” 钟成蹊眼差点没瞪出来:“你别告诉我你最近反常是因为刘孜惠,那女的哪有奚哆哆好看啊?” 林孽撒尿,钟成蹊在他旁边的小便位,扭头看了眼他的玩意儿,吁一口气,说认真的:“下回洗澡别叫我了,叫也不去。” 林孽尿完了,裤子也提好了:“哪回不是你叫我?” “……”钟成蹊一点脾气没有。 从厕所出来,他接着问林孽:“那我能去不?你给我跟她说说,我也想去。” “你自己问啊。” 钟成蹊跟她不熟啊:“没交集啊,怎么去?人也没叫我,我舔个逼脸?我干不出来。” 林孽瞥他一眼:“你不挺擅长?” 钟成蹊眼皮耷拉下来:“你这就没劲了啊。” 林孽笑:“我给你问。” 钟成蹊美了:“还得是兄弟啊,局气!” * 晚自习九点四十下课,老赵家里有事儿,没盯着他们,林孽跟钟成蹊就逃了最后一节,到办公室偷拿了假条,模仿他笔迹签了字,出了校门。 六中到MAGO打车叁十分钟,到时刚好赶上开场。 林孽进门前看了一眼钓鱼台国际公寓,钟成蹊捕捉到了:“看什么呢?” 他收回眼来,进了MAGO:“没什么。” 钟成蹊也没在意,搓搓手,猥琐的笑露出来:“9班那个蒋纯长得挺好看的,我觉得比刘孜惠好看,她要是在我就能加上她微信了。” 说着话,前厅分管走过来,迎接他们:“两位有预约吗?” 钟成蹊接话:“有个过生日的叫刘孜惠的,在8802。” 话闭扭头问林孽:“是在8802包厢吧?” 分管点头:“是,这边请。” 俩人进了包厢,本来打闹、互相调侃扯皮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钟成蹊扫了眼现场,人不少,郭加航和杨施含也在。 蒋纯胳膊肘杵刘孜惠,拿下巴点点林孽的方向:“来了。” 刘孜惠微微低下头,嘴角都翻出花儿来了,管理了一下表情才走过去,先伸手打了个招呼:“你来了啊。” 她说话时,镭射正好打在她脸上,那一脸荡漾全入了林孽和钟成蹊的眼。 钟成蹊嘴贱,‘啧’两声:“快别乐了,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怎么的,你这是要吃人啊。” 刘孜惠的好心情就这么被他破坏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钟成蹊摇头,还是奚哆哆温柔,永远跟个小绵羊似的,这刘孜惠的腼腆一阵一阵的,总是这会儿还挺温顺,过会儿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贫过了,生日会也该开始了。 服务员推着蛋糕车进来,蒋纯带节奏,鼓起掌来:“来了!来了!蛋糕来了!” 九班几个人也跟着鼓掌,唱起生日歌,现场气氛达到一个小高潮。 钟成蹊最喜欢这种场合,很快跟他们闹成一片,林孽没心情,站在最边上,全程看手机。 杨施含嚷嚷:“许愿许愿!必须得说出来啊!咱们六中过生日愿望不说出来可实现不了!” 蒋纯也说:“说嘛!正好某人在,就别藏着掖着了。” 有人插了句嘴:“还有的藏?就问叁中、六中谁还不知道这事?” 刘孜惠紧拦慢拦都拦不住他们这些快嘴:“就你们有嘴是不?我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想法呢!别瞎闹,等会儿尴尬了我这生日还过不过了?” 钟成蹊听出来了:“别惦记我们孽啊,没看脑门上写着钟成蹊仨字儿吗?” 杨施含睨他:“你一边凉快去吧。” 蒋纯没管钟成蹊捣乱,又在刘孜惠这堆火上添了把柴火:“你再不许愿,某人要被艺体班的抢走了,到时候我们文化班的脸都没处搁了。” 杨施含连着‘诶’了好几声:“我们艺体的怎么了?” 蒋纯搂住她的腰,冲她笑:“开玩笑开玩笑,主要你们班那个太猛了,太让人有危机感了。” 郭加航不爱听这话:“是什么好几把?值得你们这么舔?烂玩意儿你们喜欢就拿去,我们艺体的不要,也别给我们加戏。” 杨施含脸沉下来。即使她趁虚而入成为郭加航的女朋友,也只是徒有这个女朋友的身份,走不进他心里。他心里只有奚哆哆。 钟成蹊啐一口唾沫:“你特么在那儿犯你妈的贱呢?谁搭理你了?挨打没够?非得我孽再把你甩到墙根才能当个人?” 郭加航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狗仗人势的东西!” 眼看场面控制不住了,刘孜惠拿起话筒:“别别别!大哥大哥!我过生日,别闹!” 蒋纯也说:“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我的。今儿个惠惠过生日,给个面子,一会儿我自罚叁瓶美特利,对瓶儿吹,行不?”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钟成蹊和郭加航也就没再呛。 刘孜惠怕再闹起来,赶紧许愿了:“好了好了我许愿了啊!” 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 刘孜惠深呼一口气,走到林孽跟前,问他:“林孽,我想过情人节了,你可以帮我吗?” 林孽在看邢愫的朋友圈,十分钟前她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小狗在吃狗粮,有一只手在摸小狗的头,那手摸过他,他认得。 刘孜惠没被理睬,有点尴尬,也没再问,笑两声:“我这手气氛活跃的不错吧?” 蒋纯太了解刘孜惠了,被无视她肯定很难受,就帮她跳过了这个话题:“唱歌吧咱们,那些在群里吹自己是歌神、麦霸的,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插曲过去了,现场又热闹起来,蒋纯给大伙分蛋糕,钟成蹊没要,拿了块西瓜走向林孽,到跟前时才说话:“刘孜惠这回现眼现大发了。你也够狠的,直接无视。” 他开始还以为林孽真跟刘孜惠有一腿呢,看来是他想多了,林孽不爱庸脂俗粉。 林孽不是不给面子,是他压根没听见刘孜惠说什么,他注意力都在邢愫那张照片上,上回去她那儿可没看见有狗,那这狗哪儿来的?她新买的?还是有人送的? 想到可能是有人送给她的,他就烦。 邢愫那人,不安分,他俩刚认识时候她就摸他,指不定对别人什么样儿。 越想越烦,他忍不住了,给她发了条微信:“我在钓鱼台。” 邢愫没回。 包厢里这会儿正热闹,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玩儿骰子的玩儿骰子,只有他,烦躁的不行。 过了十分钟差不多,邢愫才回给他:“我要睡了。” 林孽更烦了:“你这样有意思吗?” 邢愫真的要睡了,她去了日本一个礼拜,白天黑夜的忙,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好不容易那边事儿完了,有空休息了,她不睡觉那不是傻逼吗? 她直接不回了,锁屏,睡觉。 林孽再没收到邢愫的消息,不想待了,把钟成蹊扯过来:“走了。” 钟成蹊没让走:“别介啊。” 林孽不管。 钟成蹊还想玩儿,而且微信还没要呢,差点没哭了:“给个机会,你不冲他们能不能冲兄弟啊?我能不能把蒋纯拿下就看最后一哆嗦了。” 林孽被他念得头疼:“五分钟。” 五分钟太少了:“二十分钟,你给我二十分钟,我叫你一学期爸爸。” 林孽成天当他爸爸,早腻歪了:“说点别的吧。” 钟成蹊就开始打感情牌了:“行,可以,哥们一场,你这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兄弟,都是几把。” 林孽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但他还是留下来了,没别的,纯粹是钟成蹊太几把烦了。 就这样,他一直待到这生日会结束。 散了场,一行人往外走,蒋纯给刘孜惠制造机会,想给她跟林孽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她以为,林孽兴许就是当着人不好意思,没有旁人了,说不定就能成了。 出了MAGO,刘孜惠在蒋纯的眼神鼓励下追上林孽,正好他也停下来了。 还没说话,后边有声音传来:“谁啊那是?” 她朝前看去,只见一辆白色的SUV,车前靠着一个穿风衣的女人,长发,红唇,手里有烟,烟头有火光,明明灭灭。 再看林孽,他也在看她,而且这架势,似乎他停下来就是因为看到了她。 刘孜惠突然发慌,前头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林孽看着那女的,没着急过去,先点了根烟,跟她隔空对视。他还气着,不想过去。 那女的也不急。 钟成蹊越看那女的越眼熟,走上来:“认识?” 林孽没答,抽完一根烟,给钟成蹊一句‘你自己回吧’就走过去了。 到跟前,他没给好态度:“你来干什么?” 邢愫抽一口烟,吐在他胸口,掀起来的眉眼风情万种:“来接我们家小朋友。” 林孽完了。 16 林孽上了邢愫的车,钟成蹊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蒋纯挽住刘孜惠的胳膊,安慰性地说:“那是他姐姐吧?” 杨施含嘲讽起来:“早在高一入学,林孽家底儿就被扒出来了,他哪有什么姐姐?哦不对,也有可能,不过是那种认的姐姐。” 有女生插嘴:“还是从头到脚都是奢侈品的姐姐。” 男生更看重她的车:“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辆不到两百万的车,却是叁百多万的配置。” 郭加航冷笑:“我说怎么这么横呢,闹半天是个卖屁股的,有富婆财力支持当然不可一世了。” 钟成蹊听下去了,转身一拳头把郭加航身子打歪了:“就特么你嘴贱是吗!” 郭加航摸摸嘴,倒是没血,但他怎么能让钟成蹊给揍了?打不过林孽,还他妈打不过钟成蹊吗?立马反击,抬脚踹了过去:“我操你妈!” 俩人都有点上头,谁都拉不住,刘孜惠这生日到底是砸了。 男的开始还上手拉人,后面被他们误伤,脾气也上来了,再加上他们高中生嘛,平时就爱拉帮结派,到什么时候都有个阵营之说,这一来二往的,新仇旧恨,也趁机算了。 女的在一边看着,都不敢劝。 杨施含也有点想看郭加航教训钟成蹊的意思,这狗东西仗着林孽撑腰成天装逼,她早看不惯了。 可她没想到,战况愈演愈烈,打过后面,两伙人都见了血,而且丝毫没有停手的架势,她就有点慌了。刘孜惠、蒋纯,都慌了。 最后是MAGO的前厅总管报了警,警方来人把他们全带走算完。 * 邢愫带林孽回了钓鱼台的公寓,主要是近,她懒得再开半个多小时车回她常住的家了。 进了门,她甩掉高跟鞋,换上拖鞋。 林孽从身后搂住她,嘴唇贴向她耳朵:“你不是说你睡了?” 邢愫没答,任他抱着。 林孽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邢愫歪了歪脑袋,躲开,然后从他怀里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双手抓住他腰侧的衣裳,额头轻轻磕在他胸膛。 林孽不敢动,两个人以这样的姿势站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偏头,去看她的脸,结果都被头发遮住了,他只好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总算可以看到她的脸了,原来是睡着了。 这么困吗?那还去找他。林孽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上添了丝他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感。 他让她靠了一会儿,等她睡熟,才把她打横抱进卧室。他把人放到床上,给她脱了衣服,这一脱就被他看到了睡裙。她没骗他,是真的要睡了。 林孽轻轻抿唇,给她盖好被子,再去看她时,发现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像老虎变身成了猫咪。 他微笑,最后俯身亲了亲她嘴唇,走了。 出了邢愫家门,姥姥给他打电话,问他还回不回去了,他说:“回。” * 派出所。 警察没给他们好脸:“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钟成蹊先说:“他犯贱!” 郭加航板着脸:“放屁!你自己玻璃心、对号入座,干我吊事?!” 警察敲桌子:“都给我闭嘴,看看这是哪儿!还狂呢!想吃牢饭了是吗?别着急,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蒋纯作为这伙人中最大方得体、又在男女堆里都吃得开的,这种时候必须得站出来了,跟警察解释说:“警察叔叔,我们就是唱完歌都有点嗨,没把握住说话的尺寸,闹着闹着推搡了两下。” 警察瞥过去,没给她好脸:“看看他们这胳膊,脑袋,刚止完血,你跟我说只是推搡了两下?” 蒋纯找另外的突破口:“我们可以私了的,可以调解。” 警察不听她那一套:“你们聚众打架,伤害他人身体,搅乱公共秩序,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违法行为,还私了?你们先琢磨琢磨等会儿家里人过来怎么交代吧!” 刘孜惠攥住蒋纯的手,眼眶里包满了眼泪,她真的害怕了。 蒋纯拍拍她的手,小声安慰她:“没事没事,别担心,我爸来了我们就能走了。” 其他人家长也都在路上了,除了父母不在本市的钟成蹊,就只有郭加航没联系家里人了。警察说了他好几遍,他就是不打这个电话,反复一句:“把我关起来吧。” 其实他们这事儿没多严重,口头教育两下,忒轴的关一宿,也就算了,有家长过来的态度好点当晚就能放了。主要是不接受教育不好闹,像郭加航这种,横竖不认错,他们就很头疼。 对于这帮学生而言,没有人规范他们的行为,大多数家长和老师只会在他们犯错时,给出惩罚,不会提前告诉他们,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而就算是告诉了他们,就冲他们所处的年龄阶段,普遍冲动,情绪化,再加上团队性强,智力达不到懂得承担后果的水平,也不可能听进去。 中学生犯罪的数据逐年上升,已经成为社会最需要克服的问题之一了,派出所处理学生矛盾、老师家长矛盾的数量,远远超过处理社会违法乱纪行为的数量。 当然,也不是整个中学生系统都乱了套了,那些学习好,运气好,家庭健康的学生就没这回事。 大环境是这样,他们也就不会太上纲上线。 到了后半夜,这帮学生家长陆陆续续把人带走了,就剩下了郭加航和钟成蹊,俩主犯。 钟成蹊家长来过电话了,说最快明天才能到,警察就想着让他找个亲戚,或者让他们学校来人把他带走得了。郭加航情况不一样,他父母就在本市,但他抵死不提他们半句。 钟成蹊实在没办法了,给林孽打了电话,林孽就麻烦了姥姥。 姥姥已经睡了,闻信儿二话不说就爬起来了,跟林孽去派出所把钟成蹊和郭加航都领了回来。 郭加航出来都没道声谢就走了。 钟成蹊气得牙都疼了:“姥姥你就不该把他捞出来,就让警察关他两天!” 姥姥看看手表,这都五点半了,马上天就要亮了,回去睡觉也不现实了,就带他俩去吃了酱牛肉烧饼,再一人来一碗羊杂汤。 钟成蹊还真饿了,吃了不少:“谢谢姥姥,还是姥姥对我最好了。” 姥姥大白眼翻给他:“姥姥有叫你打架吗?” 钟成蹊撇嘴:“不是姥姥,您不能看结果,您得看导火索,那孙子骂咱们孽孽,我能忍吗?” 姥姥哼哼两声:“你都有理。” 钟成蹊就挪到了姥姥跟前,枕在她肩膀:“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姥姥别生气了。” 姥姥倒不生气,就是他们这些青瓜蛋子下手没个轻重,要老这么一句话不对付就开干,迟早得出事儿,钟成蹊这孩子父母都不在这边,那她就是家长,她总得对他负责。 钟成蹊知道姥姥担心他,认怂了,卖了一波乖巧,还下了个保证,保证本本分分做人。 姥姥拿他没辙,也就不说了。 钟成蹊这回的事儿也有林孽的关系,林孽要是在他身边,肯定就闹不到这个程度。姥姥对自己外孙还是很自信的,别看他更混蛋,也爱动手,可聪明着呢,绝对不干把自己赔进去的事儿。 饭吃完,姥姥回去了,林孽俩人去了网吧。 终于没旁人了,钟成蹊才问他:“那女的是谁啊?昨晚上进派出所我才想起来,她是那天在咱们学校门口跟海哥说话那女的吧?我们还把她认成了女老师。” 林孽开机,登陆游戏,整个机厅响起欢迎林孽最强王者的播报。对于钟成蹊的问题,他答得敷衍:“没谁。” 钟成蹊为这个跟人打了一架,还进局子了,绝不接受这个答案:“你要不告诉我,咱们这兄弟就得生分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在你跟那女的走了之后怎么寒碜你的。” 林孽不说话。 钟成蹊去扯他胳膊,让他面对自己:“你说话啊。” 林孽不耐烦了,说:“他们说的没错。” 钟成蹊就从沙发上蹦起来了:“卧槽!哥你不是吧?你差什么啊值得干这种事儿?” 林孽什么都不缺:“我非得差什么?” 钟成蹊总算明白他最近的反常是为什么了:“我以为你会喜欢那种洋娃娃似的女的,结果是喜欢拉栓狙那种杀伤力爆炸的吗?你可够自虐的。” 林孽不想跟他开邢愫的玩笑,不聊这个了:“我不在的时候,管住嘴和手,别作死。玩儿崩了我救不到你。” 钟成蹊就不说话了。 不怪他喜欢跟着林孽,林孽是真的硬,也真的够哥们。 * 邢愫八点起床,刷牙时想到了林孽,她还记得,他抱起她时,很轻松,虽然她不重,但她以为的高中生,都是外强中干,身子骨早被学习和玩乐掏空了,是她狭隘了,还是有注重身体素质的。看来林孽也不光是看着大,还好用。 想着,她笑了笑,一边刷牙一边打给代购。 “愫总,又想买什么了?”电话通了,代购说。 邢愫吐掉牙膏,漱了漱口,才说:“有没有那种,给小孩儿的东西?” “送礼啊?婴儿车啊。” “没那么小。” 代购疑惑了:“那是多小?” 邢愫:“十八左右。” 代购纠正她:“十八可不小了,叫小孩不合适了。” 这不是重点,邢愫又问:“我想送点东西,送什么合适?” 代购脱口而出:“车啊,要是你侄子外甥什么的,买车最合适,成年礼,多棒。又有排面,又能让他从此以后对你言听计从。” 邢愫还真考虑了下车,但林孽那弟弟不是什么听话的主,这东西太像要驯服他了,他肯定不干。 权衡之后,她说:“别跟我说大件,就说小件的。” 代购就给她推了一堆牌子:“香水、鞋,包,衣服,不过这些都是送对象比较合适啊。” 那就这些了。 就这样,邢愫量了林孽上回来穿的她的拖鞋,回忆了一下他脚后跟多出多少,然后托代购给她买了双联名鞋,外加一盒赠品。 * 周一开学,门卫就收到了林孽的快递,亲自给他送到班上的。 学校有快递室,但都是学生自己知道自己有快递,去那边领,还没出现过林孽这现象,不知道自己有快递,也不知道谁送的,所以班里学生对快递的内容还挺好奇的,从盒子进门就盯着。 林孽拿到大盒子,一看就知道是双鞋,只是谁会给他买鞋呢? 钟成蹊凑过来,看一眼这双鞋,嘴张得都要大过脸了:“尼玛,六万多块钱的鞋?也不怕你烧脚。谁啊这么阔气?又是一个痴情少女?” 林孽不知道谁送的是不会要的,可当他拆了小盒,他知道了。 钟成蹊从他手里抢过去:“这小盒儿里是什么啊?”抢过去一看,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看向林孽,慢慢给他比出一个大拇指:“牛逼。” 那小盒里是男士内裤,还是名牌的。 17 林孽把盒子拿回来,盖上盖子,放进桌堂。 正好上课铃响了,钟成蹊再没说别的,回了座位,全班人的脑袋也都面向了黑板。 林孽给邢愫发微信:“?” 快下课的时候,邢愫才给他回:“收到了?” 林孽到厕所去打给她:“你要说话不算数,就别撩拨我。” 邢愫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说早晚是你的,又没说多早、多晚,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 林孽要被她折磨死了,音量降下来,还带着那么点委屈,不太明显,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邢愫是什么人?一听就听出来了。他说:“那要多晚?” 邢愫笑,转移了这个话题:“晚上回去给我拍个买家秀,我看看合不合身。” 林孽就给她挂了。 从厕所出来,看到门口的钟成蹊,皱眉:“你有病?” 钟成蹊也没否认他偷听,满脸愁容:“宝贝你完了啊,我光听你说话就能想象到这女的什么角色了,洋娃娃她不好吗?非要这种拉栓狙?” 林孽正烦着:“先管管你自个儿吧。” 钟成蹊唉声叹气:“我特么居然有一种失恋的感觉,妈的蒋纯的微信都治愈不了我了。” 说到蒋纯,他又告诉林孽:“刘孜惠过生日的视频被传到论坛了,还有人发到了短视频平台,正好是刘孜惠许愿那一段,角度还特别刁钻,看起来就好像她靠在了你身上。” 话闭,他把视频给林孽看:“就这个。” 林孽早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再难搞的局都不如他想见邢愫的那份心迫切,就由着他们算计了。 钟成蹊又说:“经过昨晚上那么一闹,倒是没人敢再说你跟那姐姐什么事儿了,不过还是被安排了‘渣男’这一称号,说你在奚哆哆、杨施含和刘孜惠之间摇摆不定。” 林孽从小到大,这方面的绯闻就没断过,以前岁数小,他被人误会还会委屈,觉得为什么根本没那么回事,还要传的跟真的似的。后来长大一些,他就没那么较真了。 他发现人普遍愿意相信更复杂的事,尤其关于男女之间。就像林孽去参加刘孜惠的生日会,一定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如果这时候主角抛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这个视频,那他们就会展开想象,想象一整套林孽的心理动态,想到最后,他们就忘了这是他们想象的,只认为这就是真的。 要跟他们辩解,他们还能情绪高亢的反驳,说得有理有据。慢慢地,越传越凶,到最后主角站出来,说没那回事,都没人信了。 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呢? 谣言这东西真的很害人,可它也是真的有魅力,它能满足大多数人的某一个欲望,而又有太多人愿意为这份欲望买单了。 当林孽认识到这一点,就不做无谓的挣扎了,人性问题,仅凭他一人之力,翻不了天。 哪回遇到这种事儿,都是钟成蹊比他着急:“要不你发个朋友圈吧?” 只要林孽不真的把女朋友摆上朋友圈,是没人信的。林孽不愿意费这个事,发了还会让那些挑起这些个事儿的人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更加蹬鼻子上脸。 林孽不说话,钟成蹊也没办法了。 * 周四上午,邢愫定了个大单,谈笑请她吃饭庆祝,在宝驹阁。 俩人进了门,走过来一个小姑娘,把她们领到楼上:“俩位这边请。”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大眼睛闪着光,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 谈笑一直盯着她看,无论问什么,她都能很详尽的回答,最后实在没忍住好奇:“成年了吗?” 小姑娘解释说:“这是我家饭店,今天是我们家员工的团建日,我爸放了他们假。本来是要关门的,但我爸不想今天来吃宝驹阁的人扫兴,所以我就趁中午吃饭时间,出学校过来帮忙了。” 听了这番话,谈笑莫名对她好感:“那你学习肯定很好吧?” 小姑娘还很不好意思:“我只能算是一般。” 往常这种聊天邢愫是绝对不插嘴的,她从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也远没有谈笑的闲事儿多,可她却在这时候问了句:“哪个学校?” 谈笑挑眉,有点惊讶。 小姑娘冷不防被问,愣了一下,才说:“六中。” 邢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挑了下。 谈笑更诧异了,吃错药了这个人? 点完菜,邢愫又问了小姑娘一个问题:“你们学校有没有个叫林孽的?” 小姑娘脸刷的红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这个反应叫邢愫放下了餐具,双手放桌上,握在一起:“你喜欢他。” 小姑娘摆手摇头,慌张地跑了。 邢愫低头一笑,接着擦洗餐具。 谈笑拿手机敲敲她面前的桌面:“嘿,琢磨什么呢?” 邢愫没答。 谈笑看一眼那小姑娘跑掉的方向,再收回眼来,看邢愫:“林孽是谁啊?” 邢愫也没答,过了会儿说:“你自己回吧。” 谈笑被她的反常搞懵了:“我没开车啊,我怎么回?别说让我打车。” 邢愫把车钥匙扔给她。 谈笑就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筷子,盯着她看。 邢愫注意到:“干什么?” 谈笑说:“你不太对劲。” 邢愫没说话。 饭吃完,谈笑走了,邢愫做公交车去了六中,正好跟那个小姑娘同路。 小姑娘看到她也很惊讶,她记得这姐姐是开车来的,但她没好意思问,只是冲她礼貌的笑笑。 到六中南站,邢愫跟小姑娘一起下了车。 小姑娘还很疑惑,等走到门口,往后一看,这姐姐还跟着,有点慌了,走得越来越快。进了校门,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姐姐跟门卫说完话去了文化班的教学楼。 结合先前她问她认不认识林孽,她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姐姐,是来找林孽的。 想着,她没管住脚,也走向了文化班的教学楼。 刚进楼门,有认识她的跟她打招呼:“奚哆哆?来找林孽啊?” 这个小姑娘就是奚哆哆。 她被这么一问,就没法儿往前了,往回走:“没有,我不找他。” 邢愫上了叁楼,边走边给老师打电话。 老师看到邢愫电话,欣喜若狂,在办公室里差点没跳起舞来,清了清嗓子,接通:“邢愫。” 邢愫直接问他:“林孽在哪个班?” 说着话,她还在一间一间的找。六中文化班教室靠走廊的这面墙也有窗户,四扇左右,站在窗外,可以看到全班学生的动态。 老师脸色变了:“你找林孽干什么?你跟他什么关系?” 他说话时,邢愫刚好找到了林孽,他正手托着下巴看书,手上转着笔,在一片睡觉的学生里,很是醒目。 她就给老师挂了,站在窗边看着他。 要不是看到这副模样的林孽,邢愫都要忘了,他是个高中生啊,在最美好的年纪,也成长的最美好,真好。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好几分钟,直到有人注意到,出去问她:“请问您找谁啊?” 这动静惊扰了林孽,他扭头看向窗外,猝不及防跟邢愫对视,手里的笔掉了,片刻后,皱起眉,放下书,出去把她拉到走廊尽头那间空教室。 门关上,他把她压在墙角,先歪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过来,确定没有才看她,发现她在笑,他还有些生气:“你就喜欢找刺激是吗?” 邢愫手慢慢贴上他的腰,手指走路慢慢走到他腰后,抱住。 林孽心跳就脱轨了,没有‘吗’,她就是喜欢找刺激。 邢愫告诉他:“我在吃饭,突然想要了。” 她说话时,外头有一阵脚步声,林孽赶紧捂住她的嘴,又往她身上压了压。 邢愫吻了吻他的手心,叫他把手收了回去。他强压着心里打鼓似的节奏:“你少骗我,你是闲了,又想耍戏我了。” 邢愫腾出一只手往下摸:“我给你买的内裤穿了吗?” 林孽拿住她的手,没让她继续往下,他再想要,也得考虑所处环境:“我等你亲自给我穿上。” 邢愫把手抽回来,一把攥住他那玩意:“不乖。” 林孽被她抓的低哼一声,躬腰贴近她嘴唇:“你在找死。” 邢愫答得云淡风轻:“是啊。” 林孽牙都要咬碎了,最后还是说:“晚上我去找你。” 邢愫笑着摇头:“我现在就要。” 林孽心里的鼓就这么破了。 18 林孽难得用那么软的声音跟她说话,听起来就好像在哄她:“晚上,好不好?” 他好硬,邢愫握在手里:“你能行?” 林孽不行,可要在学校吗?她疯他也跟着疯?“能。” 邢愫套了两下,弄得他身子下意识往前挺了挺。她说:“能行?” 林孽攥住她的手:“你要搞死我。” 邢愫反握住他的手,说:“告诉我,能不能行?” 林孽不逞强了,也不管身处什么环境了:“不能。” 邢愫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从林孽手里把手抽出来,然后解开他的裤绳,伸进内裤里,攥住他的玩意儿,眼看着他,慢慢蹲下来,咬住头,这一回,没隔着内裤咬。 在邢愫咬住林孽时,他直觉浑身血液都倒流了,羞耻,刺激,还有害怕被发现的紧张结伴灌入他脑袋,心跳就这么上了一百二。 邢愫嘴唇很软,舌头更软,裹着那硕大一块硬肉,眼一直看着林孽。她活儿很好,知道什么节奏能让林孽有那种万蚁噬心的感觉,她就捏着那个劲儿,林孽根本无力应对。越到后面,她动作越缓,林孽这个年纪,猛又急,哪受得了这个?就失了心,双手抱住她的头,用力往她喉咙深处顶。 走廊里不断有学生、老师走过,还有值日生在讨论要不要打扫这件空教室,就在门口,与他们就只有一扇门的距离,但凡他们当中有一个耳朵好使的,林孽和邢愫就完了。 偏偏邢愫不管那一套,在林孽桩送时,着力嘬吸,每一口都是在把林孽往死里逼。 “反正也没人来,别扫了。” “万一总务处查我们,要被扣分了,班主任说扣一分罚十块钱充班费……” 俩人说着话,又来了一个成熟的声音,这个声音林孽和邢愫都认识。 他说:“不上午自习在这儿干什么呢?” 接着是两双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再然后是这个老师的皮鞋踩在石灰地的声音。 最后终于安静了。 林孽那东西被他顶得发胀,猛地拔出来,改用手捏住头快速地套,最后在一阵叫他疯狂的快感中,清透略粘稠的液体一股一股地射在了邢愫的脸上。 邢愫没着急站起来,又把他沾上精液的东西舔干净了。 林孽的东西很棒,很漂亮,可以比美多年前她去德国出差遇到的那个模特,不过却比那模特更叫她喜欢,她跟那模特做了两回,一回都没给他口过。 林孽缓了缓心跳,拉起邢愫,把她压在门上,吻上去。 “邢愫。” “嗯?” “我迟早弄死你。” 邢愫笑,半倚在他身上:“我等着。” * 邢愫走了,林孽回了班,之前追出去问邢愫找谁那学生瞥一眼他身后,说:“林孽,老赵找你。” 林孽就没进班,去了办公室。 老赵正在给学习委员发布判卷子的任务,看见林孽进来,停下来跟他说:“等会儿。” 林孽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也不好好站,他刚做过运动,好好站不了。这跟他打球健身还不一样,打球健身多少个小时都不在话下,跟邢愫在一起半秒都跟打仗一样,她就像是个吸食精气的妖物,总能知道怎么可以把他力气全部卸掉…… 操,又想到她了。 老赵交代完,走过来,先问他:“刚干嘛去了?” 林孽说:“厕所。” 老赵不信,但也没再问。他是真的会下意识给林孽特权。“你们之前在MAGO门口打架了?还闹到派出所了?可以啊,又憋不住了是吗?” 林孽不背这个锅:“跟我没关系。” 老赵又问:“那就是钟成蹊。” 林孽:“我不知道。” 老赵哼一声:“你会不知道?他成天跟你挂件儿似的。” 林孽:“还有事儿吗?” 老赵就不问了,说正事:“学校有两个推荐位,保送清华的,你要不要这个机会。” 林孽:“不要。” 老赵就知道,不过林孽这小子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多了,还有俩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要是拿到这个保送名额,他跟学校就都踏实了。“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好好想想。” 林孽就不说话了。 从办公室出来,林孽神情更显得凶了。 他从街坊嘴里知道,他妈当年就是在拿到保送资格之后去当了别人小叁的。他不愿意相信,可没人跟他解释,而他这个人,骨头是倒着长的,没人告诉他真相,他就不往好处想。 既然这是他妈走过的路,那他肯定是不会走的,他嫌脏。 * 邢愫上了车,系安全带时想起林孽那句‘晚上,好不好’,好不好,他学会了。好学她就很喜欢了,笑着发动了车子。 回到公司,她有一种出事了的错觉,看到秘书高耸的眉头,她知道了那不是错觉。 她还没走到办公室,孙耀武,西北武器公司的第一把交椅,把她拦去了他的办公室。 门关上,孙耀武抿抿嘴,看起来心事重重。 邢愫坐到沙发上,也不着急说话,她了解孙耀武,他哪回叫她都是心里有主意了,但不想直接说,就开始兜圈子,话里话外地引导她,然后让她说出他心里想法。 她从来不给他那个面子,但他就是改不过来,永远不会直接了当的说有什么事儿。 孙耀武看邢愫坐得稳当,也不问他,还是妥协了,说:“还记得林又庭吗?” 记得。邢愫:“咱们对家?” 孙耀武点点头:“他卖了一批重型武器给索拉,目前MI6(军情六处)在查。本来这跟我们没关系,可那批武器是我们在投南韩那个项目时抵账给他的。” 索拉是北爱尔兰那边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恐怖组织,近年来行事嚣张,MI6很是头疼。 邢愫懂了:“叁天。” 孙耀武相信她的能力:“等你的好消息。” 19 叁天时间,邢愫两天都在瞎玩儿,悠哉悠哉的,比谁都清闲。 孙耀武知道邢愫这人不按常规套路出牌,可林又庭摆明了不当人,他们要没点应对措施真就麻烦大了。到时候国安部也保不了他们,他们又得来一回弃车保帅的戏码,那是弃谁保谁呢?臭鱼烂虾的角色MI6那边肯定不买账,只有他孙耀武和邢愫,才能平复这场风波,可只要走一个,西北也完了。 他看邢愫也不着急,有心提醒她,又怕打乱了她的节奏,只能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 谈笑前天去了趟韩国,找老伙计聊了聊。 在韩国决定抱美国大腿之后,军火出口势头就猛起来了,自主研发的武器一单接一单。可实际上,所谓的自主研发都是空话,他们只自己出了点皮,核心技术都是美国提供的,比如他们的自行榴弹炮,变速系统、火控系统都是美国霍尼韦尔的。包括跟他们签订购买合同的几个国家和组织,也不是看中他的东西多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基于他背后的美方跟他们是盟友的关系。 其实国内早期也是走这条路,但胜在地大人口多,发展工业的条件都具备,所以慢慢也就好起来了,起来以后就自己干了。韩国要想只依靠自己的力量,说实话没那个机会。 去年韩国‘组装军火’的公开投标仪式上,孙耀武代表西北,林又庭代表SL,都有出席。 也是在那场仪式上,林又庭算计了西北一把。先前,韩国在外销南欧时赔到吐血,窟窿不小,林又庭两亿美元买了它五十门炮,给它补上了,却是以西北的名义。 圆桌会上,孙耀武被林又庭紧密的逻辑打得是节节败退,根本招架不住,就这么认下了。 这么一来,西北在这场投标会上狠狠露了一次脸,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邢愫闻信儿刚要提醒他小心林又庭后手抄我们,林又庭就已经找上门来,狠狠敲诈了一笔。 没办法,孙耀武在韩国时认下了那五十门炮是西北买下的,回来就不能否认了。 孙耀武成绩一直不错,就出了那么一回岔子,是可以得到一个机会弥补的,所以他才没被轰下西北一把手的位子,但事情发生了得解决,于是邢愫上了。 邢愫跟林又庭周旋了叁个多月,把损失降到了西北可承受的范围。 本来说好是走账,当时西北账上也有钱,但孙耀武怕这事儿的连锁效应太负面,毕竟后面还有其他单子,要是账上没钱了,那整条产业链都得崩。 就这样,孙耀武不顾邢愫反对赔了一批重型武器的存货。 当时林又庭答应,孙耀武还觉得赚了,结果他反手十倍价格卖出,还是在违反了国际法的基础上……武器都有编号,来自哪儿糊弄不了,这麻烦要不解决,西北在MI6、国安部两边都不好交代。 邢愫浪荡了两天,第叁天中午吃完饭,她就在办公室涂起了指甲油。 十二点半左右,谈笑打来电话,邢愫总算是从那把舒服的椅子上站起来,走进休息间,挑了身行动方便的衣裳换上,去了机场。 SL总部在南边,过去要四小时飞行时间,她到时正好可以赶上他们空射武器展示,据说中东的买家也在现场。 鹤发群山是SL的武器演练场,邢愫赶到时他们已经结束了,她就听了点响动,确实不错,杀伤力也很可观。SL是有实力的,尤其是反追踪系统,是邢愫多次赞扬过的技术。 林又庭一身黑色的西装叁件套,还戴着眼镜,看起来很规整,可再规整,也挡不住他的痞劲儿,毕竟前身是做了十叁年牢的故意杀人罪罪犯。不过在这样的出身下,还能吃死了印度那个冤大头,保证出口量,得以让他们SL能持久稳定的发展下去,是真的不容小觑。 他正在跟中东的买家介绍,接着是最后一发,Boom——爆炸声让在场人都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反应。 现场人很多,买家的特种小队,SL的安保队等等,约莫六十来人,邢愫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在他们最后一个环节——买家内部讨论的过程中,走向林又庭。 林又庭刚打开了一瓶啤酒,只喝了一口,直觉有股冷风吹进了脖子,转过身就看到了邢愫,当下皱起眉,旋即扭头去找他的安保队。 邢愫笑:“他们拦不住我,就像你到我的地盘,我的人也拦不住你一样。” 林又庭知道她来找她干什么,估计是MI6那边给他们施压了:“有事儿说事儿。” 邢愫过来只是要告诉他:“你最近跟叁星签订了反追踪系统生产线的合作,四千万刀的单子呢,是不是便宜了点?还是说你们之间有另外不可告人的交易?导致你们低价出售核心技术?你要知道,SL少了反追踪系统的专利,立马就能从国际军火排行上掉下来。” 当邢愫说出这番话,林又庭就知道,她肯定去过叁星了。 去年坑孙耀武绝非林又庭一个人的成果,是他跟叁星里应外合,让孙耀武吃了这个亏,叁星愿意跟他合作的条件就是反追踪系统。 林又庭当然不会真的傻到干这种一千换八百的事,所以只是承诺给一条生产线,一口价四千万美金。少是少了点,但换西北那批重型武器,他觉得值。 可没想到邢愫竟然能猜到这其中的关联,还知道了SL和叁星之间反追踪系统的合作。 邢愫走近一些,声音很轻:“去年你让我西北声名大噪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西北在国际上还真说不上话,现在好了,只要我们有证据证明你跟叁星的合作违反国际法,你的生产线就会跟你的空射武器一样,‘boom’——爆炸。” 林又庭眯起眼,捏住她的脸:“你跟我玩儿?” 话音刚落,他不敢动了,低头看向腹部——邢愫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腰。 邢愫微笑:“距离十二点还有七个小时不到,限你在这期间解除MI6对西北的怀疑,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把你SL炸成平地。” 林又庭说不上怕她,只是这女人说一不二,不是好闹的角色,就没说话。 邢愫把枪收起来,拿过来他的啤酒,倒退着走两步,喝一口,然后举高到胳膊与地面平行,倏然送手,瓶子掉了,啪得一声摔碎:“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走了。 邢愫在知道林又庭和叁星的合作后,就料定他早跟索拉那个恐怖组织有联系,他们要西北的那批重型武器,所以他就跟叁星玩儿了这么一个游戏,弄到了这批武器。 既然他这么千方百计,那必然不会让邢愫找到他跟索拉联系的证据,那就只有叁星是突破口。 邢愫就要跟他一换一,用他SL换消除西北的危机。 林又庭是个狠人,但也不是有勇无谋那种,他会算明白这笔账的。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曝光叁星和SL的交易、直接碾死SL,主要SL跟西北再是对家,也是关起门的对家,有矛盾可以,但不能让外部势力钻了空子,如果他日只剩西北在国际间,那它必然不会好过。 * 林又庭副手在邢愫走后才走上来:“你邀请她了?” “没有。” 副手懵了:“不是,那她怎么过来的?” 林又庭不想知道,他现在比较头疼接下来要怎么做,邢愫不好闹。 副手对邢愫印象还是很深刻的:“这女的挺硬的,中标率一直很高,私人关系也覆盖得广。所以说,还是得有政府的支持啊。” 林又庭不这么认为:“政府不是支持她,是忌惮她,从而牵制她。” * 邢愫到家时晚上十点半,刚洗完澡,就收到了孙耀武的短信,事儿解决了。 她锁屏,把手机扔一边,接着擦头发。 擦到一半,手机又响了,她随手接通:“喂。” “出来喝酒不?”谈笑说。 邢愫:“不去。” 谈笑恍若未闻:“都是帅哥,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带走打一炮。” 邢愫就给她挂了。 帅?有多帅?能比得了林孽? 谈笑给她发过来一张照片,舞池边缘,被几个女生围起来的,不是林孽是谁?她又给谈笑打过去:“地址发给我。” 20 邢愫到的很快,谈笑出来接了她一趟,她的卡在最里边,很偏的位置。 有两个男的在等,看到邢愫来都举起了酒杯,眼看向谈笑,巨大声地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谈笑搂着邢愫的腰:“你愫总!” 邢愫没听他们说话,往舞池里看了一圈,没看到林孽,也可能是人太多了,不过在她第一眼看不到林孽的时候,就对他在不在这里完全失去了兴趣。 她扭回头来,接住俩男的其中一个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坐下了。 谈笑发微信给这边一个拉皮条的,叫他拿点酒过来,没多会儿,那人就提了二十四瓶嘉士伯过来了,还凑到谈笑耳边问:“洋的还要吗?” 谈笑想问邢愫意思,偏头见她在玩手机,就让他先来几瓶,要真的。 这边拉皮条的一宿能赚不少,大多都是假酒,真的就给几个不好糊弄的客户,比如谈笑。邢愫喜欢喝酒,但她真的喝不出真假,酒在她嘴里都是一个味儿的。 谈笑在澳洲那边的几个酒庄里有股份,有酒会或者逢年过年都能收到葡萄产值低、葡萄质量最好的年份的酒。给到邢愫,她能把它喝成四十块钱的二锅头。 邢愫旁边的男的一直有跟她聊天,问一些工作、年龄问题,她一直答得敷衍。 谈笑听后面又问到了年薪,邢愫信口胡诌几个亿,那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眼都写着‘你在吹什么牛逼’,谈笑看他这人不怎么会聊天,挪过去把他轰走了。 邢愫放下手机,瞥她一眼:“你从哪儿找的话那么多的人?” 谈笑笑了笑:“舞池捞的啊,我看着长得不赖。” 她们一年挣多少钱,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她们在装逼,似乎要真挣那么多,就应该在城堡里开Party,而不是出现在这种个人消费也就叁五千的夜场。 事实上,谈笑会跟邢愫飞十几个小时去做一回几万块钱的美容,要不几十万做一套基因检测,或者几百万储存细胞,也能花叁十块钱吃一回麻辣烫,没有所谓有钱人该干什么,穷人该干什么一说。 穷富不能从行为这个肤浅的层面来定义,不能说她穿一身名牌去吃路边摊就档次低了,档次跟事物本身没关系,是划分档次的人,格局一般。总有人喜欢对他没见过的事物表示质疑,似乎在他的知识层面所理解的东西,才能是真实存在的,但凡超过他的所见所闻,就是假的。 这现象是对本身的不自信和极度缺乏安全感双重压力下造成的,他需要通过否定别人来肯定自己,真的假的不重要,他就是要反驳你。 谈笑越想越多,就没注意到邢愫人不见了,待她回过神来,没看到人,给她发过去条微信。 邢愫在卫生间,刚进门,就有一个男的把一个女的压在了DJ台后、卫生间正门的假墙上,边亲边揉胸,两副身体像被502黏在了一起,哪里都贴得紧紧实实。 她上完卫生间出来,洗手,叁、五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挤进来,很兴奋:“加你了吗?” “加了!加了!他同意了!” “啊啊啊啊!也加我了!没有昵称啊?问问他叫什么。” “我刚听他朋友叫他孽哥,哪个孽?” 邢愫平静地洗完手,然后走过他们,都出门了,又退回来,告诉她们:“林孽,罪孽的孽。” 几个小姑娘相视一眼,再看向她:“你是谁啊?” 邢愫没答。 回到卡座,谈笑刚要给她打电话:“干吗去了?” 邢愫端起桌上一瓶饮料兑的酒:“卫生间。” 谈笑撺掇她:“去跳跳舞,拉几个哥们过来喝两杯,就咱们俩人也忒没劲了点。” 邢愫瞥她:“你怎么不去?” 谈笑跟她能一样吗?“你单身,我有对象,就我们家那位,要知道我在外头浪,又得吵叁天。” 邢愫是个不委屈自己的人,她干什么,只能是因为自己想要干什么,不是任何人能撺掇得了,不过谈笑这话之后她真就站起来了,往舞池边上靠了靠。 她站得高,没多会儿就吸引了几个过来蹭卡的,长得都不算差,也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们搂着邢愫的脖子,嘴唇贴近她耳朵,跟她说话。 邢愫也没拒绝,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她还笑了笑。 谈笑也一直在跟人聊天玩儿骰子,她们这张卡座的画面一度变得很和谐,只要林孽不冲过来,一脚踹开要趴在邢愫身上那人,并把她拉起来,扯到身后,这个画面应该能一直和谐下去。 林孽这么一闹,把周围几个散台的人都惊动了,纷纷看过来。 邢愫被拽起来的时候没点防备,也就没搞清楚状况,直到林孽还算宽大的肩膀把她的视线挡住,她才算反应过来。 挨了一脚踹那男的肯定不吃这个亏,梗着脖子问他:“你特么谁啊?” 林孽又补上一脚,再次把他踹进卡座里:“滚!” 他说话声音很大,加上他的动作利落,气势夺人,把周围一片卡座和半个舞池的人都镇住了。 林孽没等他再站起来,把邢愫拉了出去。 谈笑就这么看着他把邢愫带走了,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还真把她吓着了,也就没追出去。 林孽把邢愫拉出来,拉到马路对面墙根,提起她的手:“你就这么想男人?一天都离不了?” 邢愫听他这话,表现得很冷漠,连笑都透着一股子冷漠:“跟你有关系吗?” 林孽把她压在墙上,亲上去。 邢愫反转他的手腕,没让他靠近。 林孽偏要亲到她,固住她两只手,再亲上去。 邢愫让他亲到了,却没想往常一样给他更叫他着迷的反应,像个玩偶,还是嘴唇冰凉的玩偶。 林孽就放开了她,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她身上,他在生气,他没那个心情好好给她穿上。 邢愫要都没要,直接扔了。 林孽的愤怒就像是岩浆已经被逼到了火山口,扬起了拳头,却没下去手,最后一拳打在墙上。 邢愫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冲动易怒,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她刚都做好了他拳头挥过来她怎么出手把他摁在地上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然大于他的愤怒。 林孽是真的要气死了,忍不了了:“你老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你特么把我当什么?跟他们一样的玩具?可以满足你想玩弄作践别人的心理?” 邢愫自从上次在学校给他口过之后就再没找过他,他给她发过一回消息,她连回都没回。 林孽接受不了在邢愫这里,他跟其他男人是一样的,也接受不了了那些男人靠近她,贴着她,像狗一样舔她,那几乎是要逼疯他。 他也不明白,怎么能有一个女人,不长心呢?“你身边像我这样的,是不是还有很多个?” 邢愫走到旁边便利店,买了盒烟出来,点燃一根:“你管得太宽了。” 林孽拿掉她的烟,使劲抽一口丢掉,固住她肩膀:“我在问你,你是不是还有很多备胎?” 邢愫微微抬头,看着他,嘴角有笑:“你都知道答案,何必问呢?” 林孽气得发抖,眼红着,看向邢愫的眼神恨不能把她撕碎了,最后转身一脚踢在树上,仰头骂道:“操!” 他十几年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把情绪全部外放,邢愫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的可恨。 过了会儿,他缓过那个劲儿,很小声地说了句话,像是在跟自己说:“什么你的小朋友,真特么够扯淡的。你有跟我讲过一句实话吗?没有。” 那个小朋友只是邢愫不过脑子的一句调戏,他竟然当真了吗?邢愫笑了笑,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弟弟这么在乎,而且从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还有很多备胎。 在她成年人的世界里,这话是没必要问出口的,撕破脸、互掀老底对成年人来说,没什么好处。 林孽走了,没再跟邢愫说一句话。 邢愫把地上他的外套捡起来,穿上,跟上去,牵住他的手。 林孽停住,偏头看她,他真的看不懂她。 邢愫眼看向前方,说:“我没有很多备胎,我来这儿,是来找你的。” 林孽显然有些懵,张了张嘴,以为他在酝酿什么说出来能震惊一条马路的话,结果他只是不确定地问:“真的?” 邢愫攥紧他的手,他这么大的男孩子的手总是漂亮的,可以牵住心情都能变好:“不信算了。” 林孽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亲一口在她嘴唇:“信!你说我就信!” 邢愫没了重心,下意识搂住他脖子。 林孽声音变柔软:“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邢愫还挺想看看他住的地方的:“你那儿。” 林孽叫了车,报了他家地址。 正好姥姥跟团去荷山泡温泉了,家里没人。 林孽没有笑,可邢愫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开心,他年龄不大,再聪明、再懂事儿、再能撑起半边天,也难脱他那个年龄的稚气,却总想表现得很成熟。 本来应该是有些四不像的,可他的度把握的很好,在邢愫看来,就只剩下讨人喜欢了。 这个弟弟,真的讨人喜欢。 邢愫工作很多年了,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做事情要先考虑得失,亏损程度大于她可接受的范围,那这事情就没必要做了。也是因为她算的太清楚了,所以林孽这种毫无保留的情绪投放,才能让她觉得新鲜的同时,又很怀念。人活一辈子,真的没多少时间可以为所欲为。 21 钟成蹊只是跟蒋纯发了两条微信,林孽人就不见了,只看见经理走到左上卡座跟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姐姐说着话,看起来态度有点卑微。 他问旁边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好像打起来了。” “干!”钟成蹊当下就觉得跟林孽有关系,赶紧出去给他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林孽没接,给他挂了,第二个电话打过去,就已经关机了。 他当下没反应过来,林孽在搞什么? 蒋纯在这会儿给他发来消息:“吃饭改天再说吧。你问问林孽,到底怎么想的,奚哆哆和惠惠总得选一个吧?我是觉得惠惠跟他就挺好,都是文化班的,有共同语言。” 钟成蹊跟她聊了半宿,她就没从林孽的话题里跳出来,刘孜惠有她这么个尽心的朋友,真幸运。 他琢磨了一下才回给她:“要是刘孜惠有戏,生日会那天就牵手成功了。” 蒋纯过了十多分钟才给他回:“下个礼拜高中业余篮球联赛,球还是你们打,啦啦队却不让我们高叁的上了,据说文艺部找了不少高一的妹妹。我们班主任说她们会到篮球队排练现场跟练几回,你把林孽保护好了,别奚哆哆和惠惠这么努力,最后还是被高一的妹妹抢走了。” 钟成蹊觉得她操的都是没用的心:“你也忒看不起我孽了,他是那种抢两下就能抢走的?” 蒋纯发过来一个表情包:“我的,我的,下回改改说话方式。” 钟成蹊就没回了。 这女人啊,还是不认识的时候最好看,一旦认识了,就没那种非她不要的迫切心理了。 * 林孽带邢愫回了家。 这一带楼群都是回迁楼,拆迁时,姥姥要了商品房,但她的老伙计们都在这边,就又在这边买了一套两居室,买的街坊的,友情价给她的。 到门口,林孽开门,邢愫问他:“不用等你收拾一下?” 林孽没说话,把门打开了。 邢愫笑,还挺自信。 这套两居室不算大,装修也很老旧,但很干净整齐,姥姥是个爱干净的人,那自然林孽也是,姥姥不在的时候,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邢愫进了门,看着唯一一双拖鞋被林孽穿走,没动弹。 林孽拿了双新的给她。 邢愫穿上鞋才走出玄关,客厅的灯刚照到她,就被一只手拉到了沙发区,接着手的主人压上来,猴儿急的样子就跟个要吃奶的小动物一样。 林孽贴着她嘴唇:“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邢愫被他那件硬东西硌得肉疼:“闻到你的味儿了。” 林孽嘴角似挑非挑的:“我什么味儿?” “不老实的味儿。” “蹦个迪就不老实了?那你跟别的男的喝酒你怎么不说?还让他们搂你的腰?” 邢愫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微信里多少女的了?” 林孽还是头一回被她这么问:“吃醋了?” 邢愫笑:“你倒是自信。” 林孽轻轻咬住她嘴唇:“没吃醋你问我?我加哪个女的微信跟你有什么关系?” 邢愫看他要憋不住了:“我先去洗澡。” 林孽不让她去,就压着:“我不嫌你。” 邢愫凑到他耳边,用低哑的声音说:“洗完,交你处置。”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句话?无论六十年代还是现在二十一世纪十年代,都不会有一个男人,能对这句话无动于衷,林孽只是这些男人其中一个。 就这样,他放邢愫去洗澡了,并给她拿了条自己的内裤:“新的。” 还有她之前给他的胸罩,外加一件他的短袖。 邢愫闻了闻她那件胸罩,带着香味儿,却不是她所拥有的任何一款香:“洗过了?” 林孽还有点不知道怎么答这问题,他本来是没打算洗的,但姥姥那天说衣服只要穿过,再放起来时就一定要洗干净,不然分泌物残留下来,时间长了变质了,就没法要了。 过了会儿,他才应了一声:“嗯。” 邢愫就递了回来:“机洗会变形,我再穿就不得劲儿了。” 林孽没接,别别扭扭地说:“手洗的。” 邢愫被他这话引得歪头,眼睛去寻他的表情:“谁洗的?” 林孽就不答了,转身往外走,给她把浴室门从外带上了。 邢愫笑,脱了衣裳,打开了淋浴。 林孽回到自己房间,床单被罩是前天换的,他正常是一周换一次,只有夏天勤点,但邢愫来了,他就不等一周了,换了套新的。 邢愫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听着声音走到林孽房间门口。 林孽扭过头来,看到她穿着他的白色短袖,刚好盖住屁股,不过她正抬手擦头发,衣服被她的动作吊了起来,屁股就盖不住了,四角裤露出来。 这内裤被她一穿,前边放那玩意儿的、本来应该鼓鼓囊囊的地方瞬间瘪了。 邢愫进门先环顾一圈他的房间,两面墙都是展架,摆满了书,还有没拆过包装的唱片,摞放整齐的CD,左边玻璃柜都是手办,右边玻璃柜都是火机。剩下两面墙里,一面前边放着床,一面是电脑、游戏机和架子鼓,她走到架子鼓旁边,曲起手指敲了敲镲片,声音还挺脆,问他:“你还会这个?” 林孽走过去:“不会,那是个摆设。” 邢愫转身时对上他胸膛,没停下擦头发的手,抬起头来:“有酒吗?” 林孽伸手从展架上拿了吹风机下来,递给她:“有。” 邢愫接过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想到晚上还有那么长,林孽就没所谓这点喝酒的时间,去拿了两瓶烧酒过来,还有两瓶柠檬饮料,半盒冰块,随便兑了两杯,递给邢愫一杯。 邢愫坐在他旁边,手摇着杯,眼看着杯里的酒,问他:“知道酒这东西,哪口是最好喝的吗?” “哪口?”林孽随口问道,喝了口自己的。 邢愫突然靠过去,够到他嘴唇,把他来不及咽下的半口掠到了自己嘴里:“这口。” 林孽完全不是邢愫的对手,喝个酒都要被她带节奏,声音粗了一些:“没见过你这么找死的。” 邢愫没听见一样,还问他:“要不要尝尝?” 说着话,她自己喝了一口,放嘴里含着,眼看着他。 林孽就把酒杯扔了,把她摁在了地毯上,亲上去,不光要她嘴里那口酒,还有她的津液、她这个人,他都要!现在就要! 他亲着,手也没闲着,伸到她两腿间。 酒还没喝完,这烧酒打开了就留不到第二天了,邢愫搂住了他的腰:“先把酒喝了。” 林孽收不住了:“不。” 邢愫就从他身下扭出来,俯身到他胯前,拉下他裤腰带,亲了一口他的东西。 这女人,太他妈要命了……林孽有什么辙?最后还是依了她,先喝酒。 可他没想到,这一喝就是半宿,邢愫并没兑现‘洗完,交他处置’这一承诺,哄他喝得头晕脑胀,根本没法干别的事儿。 第二天他醒来,邢愫已经走了,床边有她的胸罩,却没他那条内裤和短袖,她把它们穿走了。 他把手机拿过来,想看看时间,结果看到她的微信,她说:“衣服很舒服,我穿走了。哦对了,我还拿了你桌上两块牛轧糖。” 林孽烦又气,给她回了一句:“给我还回来。” “我已经吃了。” “吐出来。” 邢愫收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虽然寥寥两句,但她也能想象到林孽现在有多气。她没再回,可嘴角的笑一直没掉。 22 林孽逃了两节课,第叁节课才去学校。 钟成蹊看见他一把抱住:“还特么以为你挂了,妈的。” 林孽扯开他:“离我远点。” 钟成蹊盯着他看了一阵,才发现他气色不对:“怎么了?看起来这么虚?昨晚上又是挂我电话又是关机,这是滋润过了?” 林孽正烦着呢,没搭理他,回座位接着睡觉了。 钟成蹊一点眼力见儿没有,跟过去,把他后桌的凳子搬过来,坐在他旁边:“诶,老赵说体育课不占咱们的了,咱们可以练球了,我定了红牛和炸鸡。” 林孽没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接着说:“我觉得我不喜欢蒋纯了,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接下来,他就开始哔哔叨叨怎么不一样,整整说了一个大课间,说到跑操的学生都回来了。 “女人这个东西啊,有时候叫人抓耳挠腮地想要,有时候又觉得要不要的吧,没什么用。我是想通了,你也趁早脱离苦海吧,那姐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提到邢愫,林孽坐起来,冷着脸甩给他一句:“滚!” 钟成蹊懵了:“吵架了啊?” 林孽被他搞得更腻歪了,出去了。 钟成蹊本来要追出去,江弱从前门进来了,他就先上前门逗他了,很大声地说:“哟哟哟,江公子回来了,快给江公子让道,省了他那一脸粉抖在你们身上。” 班上顿时哄堂大笑,更多人参与到嘲弄江弱的队伍当中,他的处境又回到被郭加航欺负的时候。 江弱被说得红了脸,低着头回了座位。 钟成蹊直接靠过去,拿起他的书,随便翻两页,然后极其夸张地、用掷铁饼的姿势转出去,再大声跟他道歉:“对不起啊江公子,关节炎犯了,没管住手。” 江弱抿着嘴,默默地把书拿了回来,没有对钟成蹊这番戏弄有任何反击。 钟成蹊倒不是那种热衷于欺负人的,就是看不惯江弱白眼狼的属性,当林孽是透明人就算了,上礼拜五下午考英语,林孽路过他课桌时,他还用手挡着试卷,好像林孽会抄他的题一样。 他又拿起他另一本书,也这么扔出去,还学他的口气说话,“老师,这道题对我来说没难度。” 说完,他恢复本音:“是,江公子多牛逼啊,林孽市第一都是抄的你的,那必然是没难度。” 江弱被他接连挑衅,忍不了了,把书往桌上一摔:“你有完没完!” 钟成蹊没想到他会反抗,当下没反应过来。 江弱只说了这么一句,等钟成蹊觉得被他反击、面子上挂不住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回座位前,钟成蹊指了指他:“行,你等着。” 江弱也不是没被欺负过,等着就等着嘛,反正他妈死了,这世上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他还怕什么呢?横竖一条命,大不了不要了嘛。 上课了,林孽还没回来,科任老师看了一眼他的座位,问了一句:“林孽呢?” 全班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 科任老师也就不问了:“我们先上课吧。这节课的计划是,前半节课抽查上节课复习的重点的掌握情况,下半节课自由复习,刷题还是背知识点你们随意。” 到冲刺阶段了,老师都没什么要讲的内容了,上课基本是在复习重点的循环。 林孽就是不想上课,到操场看台待了会儿,有高一学生在上体育课,还有女生过来给他送水喝。 他从没想到他林孽有一天也会跟个傻逼一样,白天夜里想一个女人,不断看手机等着她的消息,她发来他紧张,她不发他也紧张,她的朋友圈一天刷八遍,任何一条没什么营养的状态都能理解出一百种意思,觉得她在对他有所暗示,又觉得她在对别人有所暗示…… 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很短暂,她还偏偏喜欢跟他对着干,致使俩人碰头多一半的时间都在怄气,而他又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发现,其实只有他在怄气,人家根本不在乎他气不气。 那种情窦初开的滋味儿像腐蚀剂,他就这么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的被它抽干了底气。 他整整烦了一节课,回到班上时,生活委员叫住他:“刚才干什么去了?” 林孽没答。 生活委员说:“逃课我要记到纪律本上了,如果有理由我就不记了。” 林孽才说:“没理由。” 生活委员就给他记上了,只要有叁次错误被记到纪律本上,就会被递到教务处,在周一升旗仪式后被通报批评,通报批评超过叁次,就会被学校劝退。 这个东西只对那些不好好上学、家里还没钱没社会地位的学生管用,有钱有权的,找主任、班主任吃顿饭,塞个购物卡、桑拿馆充上一年的会员,或者送两瓶陈酿,邀请他们出去旅个游,要不帮忙宣传一下老师私设的补习班,纪律本上的大过、小过都能一笔划过。 那个本上就记林孽记得多,迟到早退逃学上网蹦迪,再加上抽烟打架,他简直就是个问题学生的典型,但架不住他学习好啊,是六中的脸面啊,所以学校罚归罚,该护着的时候也一点不含糊。 再加上姥姥也厉害,直到现在,派出所、政府还有开发商那边,还逢年过节买点东西去看她呢。 倒不是说她身份地位多高,是他们怕她,怕她上访。只要她往北京走,那上头肯定是要查的,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就挂黑名单了,当地政府就在上头留名儿了,对以后干什么都不利。这也是为什么一个领导什么都不怕,也绝对不能让民众上访的原因。 钟成蹊见林孽回来了,跳过去勾住他肩膀:“走吧。练球去。” 林孽回来就是来拿球衣的,他需要发泄。 他们班正好跟音乐班的体育课撞了,看到林孽,杨施含终于找到跟奚哆哆说话的机会了,反正所谓的好姐妹已经被冠上塑料的名儿了,那她就无所畏惧了。 她带着她新的朋友走到奚哆哆跟前,告诉她:“林孽给刘孜惠过生日你知道吧?” 奚哆哆正在网球场边上看书,没理她。 杨施含就把她的书拿走了:“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你聋了?” 奚哆哆把书抢回来,扭头就走。 杨施含追上去,她走多快,她就走多快:“你觉得林孽喜欢刘孜惠吗?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可能是对刘孜惠感兴趣,其实并不是,他跟一个老女人在一起,那女的有钱,他在当那个。” 奚哆哆猛地停下来,女人的直觉让她联想到那天在她家饭店的女人,那个女人有同她一起来学校,最后去了文化班。她转过身来:“你胡说什么?” 杨施含笑起来:“我有必要骗你吗?毕竟朋友一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么缺心眼下去。” 她就是要告诉奚哆哆,林孽宁可要个老女人也不要她,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可她爽,她就喜欢看奚哆哆难受的样儿,她就要刺激她。 本来她还想再多说两句,描述描述林孽是怎么上那女人的车的,郭加航手伸过来,把她扯走了。 奚哆哆愣在原地,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她有那么准的直觉,那女人的脸在她脑海里慢慢清楚,她甚至勾勒了一幅她跟林孽站在一起的画面,好唯美,她心好疼。 郭加航把杨施含拽到艺体楼后边,把她摁在墙上:“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杨施含是听不懂,她就不明白了,奚哆哆是好在哪儿了?那个小白兔似的样儿?只有女生才知道表面越像小白兔,内心越是绿茶婊,他们男生看不出来没关系,她们愿意帮他们撕破她们的面具,可怎么她明明都藏不住狐狸尾巴了,他们还是不信呢?还是装眼瞎呢? 她也发火了:“你跟我好上之后有好好看过我一眼吗?我是你的飞机杯还是肉便器啊?” 郭加航理所当然地说:“这不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不是你求着我干你的?现在后悔了?我逼你了吗?你往我身上靠的时候那副嘴脸你自己忘了?” 杨施含震惊了,没想到在一起这段时间 ,郭加航是这么想她的,那些哄她的话她可还记得呢! 郭加航玩儿也玩儿过了,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明明白白告诉她:“你再找奚哆哆的茬,我就把你那点破事儿都抖搂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被多少人睡过了。” 杨施含眼泪掉下来,她是真的没想到,郭加航对别人狠,对一个他哄上床的女生也能这么狠。 郭加航最恶心女的哭了,奚哆哆他能容忍,还能耐下心来哄,杨施含可不配,掉头走了。 杨施含被扔下,没一会儿就哭成了泪人,屈辱,愤怒,痛苦,争先恐后地撞到她身上,不把她撞个跟头,摔的头破血流决不罢休。 * 打完半场球,林孽走到看台,接过来钟成蹊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拿起水,一边喝一边看手机,发现有条微信,点开是邢愫的消息,半个小时前发的。 她说:“糖挺好吃,在哪儿买的?” 林孽没给她回,凭什么每次她给他发消息他都回,他给她发就挑着回?他不惯她这毛病。 钟成蹊看到奚哆哆了,她正好从网球场到超市那边走:“诶诶诶,哆哆妹妹。” 林孽没空看什么妹妹,准备歇会儿接着打了。 下半场开始,林孽放下手机,回到场上。 林孽打球很帅,观众很多。其实别人也很帅,但这些女生最先看到的,永远是林孽的脸。因为林孽在这帮人里,最坏,她们就喜欢坏的。 等她们成熟了,就不喜欢这样的男生了,而到那时候,这帮男生又至少有一半都成熟了。 体育课结束,他们又多打了半节课,直到被老赵喊回教室,罚他们在走廊站着复习了半节课。 放学后,几个人又到对面小区的篮球场打了半天,往常林孽带节奏,基本就打个把小时,但昨天上火,今天他得泻火,就没个点儿了。 打到一半,钟成蹊趴铁网墙上装死:“卧槽不行了不行了我太累了,这也打时间太长了。” 有人笑:“男人不能说不行,懂不?” 钟成蹊瞥他:“滚蛋!” 林孽到一旁喝水。 钟成蹊扯着脖子大叫:“林孽!有人欺负你老公!你怎么说!” 林孽没搭理他。 那人笑得更欢了:“你快别特么恶心我们了,还老公,你个老几把!” 钟成蹊一脚过去:“就特么你有嘴!” 几个人闹成一片,林孽喝完水看了眼手机,邢愫没再发来消息,他突然有一种直觉,邢愫不会再给他发来了,或者说,他没给她回消息,她就已经把他拉黑了。 这么一想,他给她发了一个句号,还能发过去,没拉黑,他立马撤回,但那个‘你已撤回一条消息’太醒目了,醒目的讨厌。 操,这把没坚持住,又让她占上风了。 林孽好几把烦,返回球场接着打球了。 刚开场,有人踩着高跟鞋走进了球场,这细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太脆了,他们就打不下去球了,全转过了身,一个身材拿人的女人走向他们,把怀里抱着的水递过去:“累了吧。” 几人一脸懵逼,除了林孽和钟成蹊。 钟成蹊挪到林孽跟前,肩膀撞撞他的,意思是:你打个球还带家属,过分了。 林孽把她扯到一边,没问她怎么知道他在这儿:“有事说事。” 邢愫双手抱臂,靠在铁网上:“撤回?跟谁学的?” “管得着吗?” 邢愫笑,不跟他说了,朝他几个同学说了句:“请你们吃饭?” 听到有饭吃,他们就不当人了,立马卖了林孽,头点的比啄木鸟都勤:“谢谢姐姐!” 林孽扭头瞪他们,他们都视而不见,脸皮赛过墙了。 23 邢愫让他们挑地方,他们就挑了宝驹阁。 宝驹阁菜一直做的不错,企业局大多会定在这边,学生很少来,主要环境太大,被这种不适合他们的装潢压得人都小心翼翼了。 他们这个年龄阶段,还是更喜欢轰趴馆烧烤、大排档麻辣烫那一类,可这回情况不一样,有人请客。有人请那肯定吃贵的。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邢愫,邢愫下巴点点那几个弟弟:“他们点。” 钟成蹊把菜单接过来,随便翻了两下,跟几个哥们对视一眼,最后看向林孽,问邢愫:“姐姐你有预算吗?” 邢愫笑:“随便点,吃饱了为主。” 钟成蹊就乐了,几个蹭饭的都乐了:“姐姐大气啊!” 林孽一直在旁边玩手机,好像在跟人聊微信,聊得很欢,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邢愫也不问他在干什么,全程听钟成蹊他们几个说话。年轻人总是那么多话吗?她记得她上高中的时候没那么贫啊,是因为他们这一代家庭条件优越、关系和谐,所以没什么烦恼吗? 钟成蹊嘴甜,最会投桃报李了,邢愫请他们吃饭,他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很勤:“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啊?是不是当老板的?” 邢愫说:“我是打工的。” 钟成蹊撇嘴,满脸质疑:“我不信,姐姐气质就像老板。” 有人听不下去了:“你差不多得了,尬不尬?等等把姐姐吓着了。” 钟成蹊没搭理他,瞥一眼林孽,又说:“姐姐以后管着点林孽,让他少发点骚,学校都快成了他的鱼塘了,别说长成的鱼,连鱼苗都只往他那儿游。” 邢愫没接这话。 林孽也没反驳,默认了钟成蹊这一诽谤,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菜上来了,啤酒也上来了,他们几个争先恐后给邢愫倒,把她围成一个圈。 钟成蹊在中间叫唤:“排队行不!” 林孽终于聊不下去了,放下手机,把他们几个扒开:“都滚蛋,蹬鼻子上脸?” 几人消停了,谁也没吭声,默默回了座位。 林孽又来消息了,他一只手回,一只手自然地把邢愫跟前那杯酒拿到了他面前,把他面前那杯热饮换给了她,动作一气呵成。 要不是他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别人还以为他是故意来了这么一出。 钟成蹊又跟他们猥琐地交流了一波眼神,彼此心照,想着难得有机会看林孽的笑话,就没收手,接着挑事儿:“姐姐,你看他多过分,这么大个美人在跟前,还盯着手机看。” 有人附和:“准是跟哪条鱼撩骚呢。” 邢愫现在不想知道林孽在干什么,她比较好奇他们:“练球是纯娱乐还是要比赛?” 有人答:“市里的业余篮球联赛,算是我们高中最后一个集体活动了,比完了就该冲刺了,上大学还是捡破烂就看高考那一下了,考完了各奔东西,估计好久都见不着一回了。” 钟成蹊叹了口气:“难啊,我这考不上大学就得回去继承家产了,真特么难啊。”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骂他:“你特么怎么不去死啊!傻逼东西!” 钟成蹊回嘴,又跟他们闹成了一片。 服务员这时候上了露酒,几个人给邢愫点的,甜的,度数也不高。别看他们才高中,什么都懂了,照顾女性那一套比大多已经奔社会的男人都熟练。 其中有人不知道是喝了两口喝多了,还是抽风了,拿着酒杯跟邢愫撒娇:“姐姐给我倒一点。” 他开了个头,剩下几个也捧着杯非要邢愫给他们倒,个儿都一米八几,皱着眉头、撒起娇来却跟个小哈巴狗似的。他们很聪明,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就不断放大自己的优势。 也是邢愫长得好看,就像有些人年龄越大越喜欢年轻肉体和灵魂一样,他们这些年龄小的,在自己没长大之前,也喜欢成熟、知性,可以给他们安全感、又偶尔能补充母爱的姐姐。 “好嘛姐姐,姐姐给我倒一点嘛,就一点就好了。”没完没了。 伸个手的事儿,邢愫就准备给他们倒了,结果还没站起来,林孽就从她手里酒瓶抢过去了,没给他们几个好脸:“还想不想吃了?” 那群小哈巴狗就都老实了,姐姐是可口,但他们惹不起林孽啊。 林孽把酒拿到高处,邢愫够不到的地方,扭过头来跟她说:“你故意的是吗?” 邢愫手托着脑袋,笑着,无辜地问:“我怎么了?” 林孽在回姥姥的微信,姥姥新买的手机不知道怎么用,气得直跺脚,他只好现场教学,可他一直有注意饭桌上的动向,他们聊得话题,他都听进去了。 本来他以为邢愫会对他光顾着看手机这个行为生气,甚至做好了,只要她生气,他就不管姥姥了的准备,结果她理都没理他,跟那几个占便宜没够的崽种聊得可开心了。 他既觉得正好,她有了新的目标,就不会再折腾他了,又怕她真的对他失去兴趣。白天的烦躁就像桌上的千层饼,一层一层又一层,压得他一会儿都待不下去了。“随便你。” 邢愫是真的不介意他跟谁聊天,在聊什么,别说她跟林孽没关系,就是有,她也不会过问这些。 不过弟弟生气了,还是要哄一哄的,邢愫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搬着椅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你给我挡挡风,有点冷。” 林孽嘴上说着‘你不会关窗户?’手上还是把自己外套扔给她了。 他外套有他的汗味儿,淡淡的,并不刺鼻,也不恶心,就是纯粹的青春的味道,带着一点点洗衣液的香味儿,是邢愫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她穿上他的衣服,那几个只会耍贫的起哄:“姐姐你这偏心了啊。” 有人接着话儿说:“就是啊姐姐,我这夹克比孽哥那抗风多了,换我的吧!能穿走,不用还。” 林孽掀眼皮看过去:“你们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那你要是跟姐姐没关系,还不让我们处处关系了啊孽哥。” “谁跟你说没关系了?” 钟成蹊看一眼邢愫平淡无波的表情,再跟逼林孽说实话的哥儿几个对视一眼,问:“知道,姐弟关系嘛。” 林孽是最不爱作秀那种人,但这些东西太他妈烦人了,他实在懒得跟他们解释,就偏头亲了邢愫一口,浅浅的,亲在嘴唇。 他们几个就炸了,几乎要蹦起来:“卧槽!卧槽!这特么没拍下来啊,拍下来学校得炸了!” 紧接着,又开始起哄了,林孽这顿饭吃的是真糟心。 邢愫被林孽亲过之后就没心思吃饭了,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也消失了。 她没想到林孽会在他的同学面前以这种方式介绍她,她一直以为她在林孽眼里,纵然充满吸引力,也是难以启齿的存在,不管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多暧昧,也总不会承认她对他的重要性。 是她错了。 林孽远比她想象的认真。 这种认真,让邢愫有一种糟了的感觉。 她好像玩儿过头了。 这顿饭吃得鸡飞狗跳,还好,总算结束了。出来时,一行人碰上了奚哆哆,没等他们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是做错事一样匆忙跑上了楼。 几个人莫名其妙,却也没管她,勾肩搭背地走过停车场。他们来的时候宝驹阁的停车位满了,所以邢愫把车开到了宝驹阁后头。 钟成蹊突然懂事,拉着他们几个:“那什么,孽,送姐姐回家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剩下的人都同意:“不送到家不行,姐姐这么好看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边。” 说着话,他们就已经自觉沿着马路走了。 走出一段路,钟成蹊收起玩笑脸,跟他们说:“玩归玩,闹归闹,这事儿别往外说。” “知道,都是兄弟,这个事理还是明白的。” “就算不懂事儿,也得顾虑一下你孽的拳头啊,谁特么打得过他。” 几个人聊着天、扯着皮,走远了。 邢愫穿着林孽的外套没着急动弹,林孽就站在她旁边,表现得很冷漠:“我也走了。” 没有饭桌上那个插曲,她可能还会逗逗林孽,现在没心情了,就没说话。 林孽转身就走。 他走出两步又折回,俊俏的眉眼晕满了愤怒:“你要不愿意就直说,我不死缠烂打。” 邢愫问他:“怎么算是不死缠烂打。” 林孽就倒退两步,眼看着她:“就是现在开始,拜拜,再见。” 邢愫心不在焉,明知道林孽气什么,还说:“你气什么?我们之间不是没有那种必须要给对方交代的关系吗?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林孽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疼了一下,很短促,但很疼。 邢愫把他的外套扔回给他:“上你的学去吧。” 林孽怒不可遏,没接,外套就这么掉在了地上,他‘操’了一声,跟她说明白话:“你行,你牛逼,邢愫。你有种别后悔。” 邢愫很平静:“我不后悔。” 林孽怒极反笑,点点头,掉头就走,头也没回的大声补充:“谁特么后悔谁孙子!” 邢愫从没有给过林孽承诺,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早晚都是你的’,而这话说是玩笑也不为过。她觉得这游戏在男人跟女人之间不要太平常。 这无关道德,只是当下时代减压的一种方式,他们不需要爱情,只需要温暖,需要一团短暂的火焰,可以陪他们度过漫长又湿冷的夜晚。 只要捱到天亮,他们的脆弱就像晨霜遇到太阳,消失无踪了。 爱情是什么,爱情要付出,付出就要有回报,没有回报这段感情就一天没一天牢。它要光是不牢固也就算了,偏偏它还伴随着很多后遗症,它们像魔鬼,啃噬着主体的安全感、意志、信心等等。 所以要爱情干什么呢?完全没必要。 邢愫在婚姻中是一个很随意的女人,只要贺晏己不触碰她的底线,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没了婚姻,她只会把自己过得更随意,她喜欢戏弄林孽,喜欢看他上火,但绝不可能跟他谈感情。如果他只是因为被她耍戏了,愤怒,那没关系,但如果他是因为动真格的了,愤怒,邢愫就得停了。 林孽越走越远,邢愫也准备去拿车了。 刚转过头,走上来几个男的,目光凶恶,架势上看起来像是混社会的。 停车场这边太偏了,跟前头灯光璀璨的宝驹阁几乎是两个世界,哪怕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墙那边是天堂,墙这边是滋生罪犯、并给他们提供养分的地狱。 市里这样的地方太多,有形的、无形的墙,把穷富、正邪泾渭分明的区别开,好像很不公平,可在阶级社会,又好像没什么不公平。 气场和气质都有的邢愫站在这帮行为粗鄙却身穿名牌的人跟前,确实很遭人恨,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没有好的环境可以认真学习、努力工作,只能靠涉黑才能穿得起这一身衣裳,而眼前这个女人,二十出头,开着豪车,吃着大餐,连一根头发丝都能那么精致。 也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差别感,叫他们对峙的这个画面充满讽刺。而他们越来越凶恶的嘴脸似乎是在表达着,他们对目前这个画面呈现出来的对比的不满。 他们急于打破这种不和谐,所以他们越靠越近,逐渐在邢愫跟前围成一个圈。 在邢愫冷漠地说林孽入戏太深后,他的心情就烂到了十几年来未曾跨越过的高度,他真的不想再跟邢愫纠缠下去了,可他每一步都是跟邢愫这个人划清界限的恐惧。 他竟然那么恐惧跟她划清界限…… 林孽这个人,希望和绝望可以同时存在,他很能逼自己,但邢愫不拿他当人,他也可以走得绝情,只是他衣服忘拿了,他必须得转身。 当他转身看到一伙人把邢愫逼到了墙角,他就顾不上衣服了,冲上去把她面前那个平头一脚踹开,想扯了她胳膊就跑,却在抓到她胳膊时被他们围住了。 他下意识的,把她拉到身后,人挡在她前边。 邢愫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大概知道他们收了谁的钱。这几个人,要是来硬的,她不确定自己完全有能力招架,但她可以智取,所以不算难对付。 可林孽回头了…… 他这头回的,就很麻烦。 为首那个说:“起开。” 林孽不动如钟,面色淡然,哪儿哪儿都很稳:“这话应该我说。” 为首那个看一眼他几个同伴,像是听到笑话似的:“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乳臭未干,是不是?会撒尿吗?撒泡尿照照,毛都没长齐,还特么学人英雄救美呢?” 林孽就不废话了,直接一拳挥过去,打中那人鼻梁,当下血流出来。 他一动手,这几个人蜂拥而上,凶神恶煞的,看起来是要弄死他。 林孽不怕啊,他从小打架,身上全是疤,他怕他们跟他玩儿狠的吗?他不怕,只是身后有邢愫,他不能打,就趁机把她甩出了包围圈。 邢愫要是能跑,他一个人也满没有问题,大不了就挨顿打,又不是没挨过。 开始林孽还能行,轻轻松松摁几个人在地上捶,但也就两轮,十来个人抗两轮是他的天花板了。 在体力耗尽之前,林孽嘬了嘬口腔侧壁,把被牙磕的血嘬出来,吐掉,准备跑了,可这帮人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很有经验,跑了邢愫,就把他围的严严实实。 最后还是邢愫开车撞过来,他们下意识躲开,林孽抓住机会,上了车,算得救。 邢愫一脚油门,把车开进辅路,辅路拐入主路,导航最近医院。 林孽把她手机抢走,关了导航软件,扔到扶手箱上,然后放平副驾驶,闭上眼。 邢愫也没打扰他,但他嘴角的血和脸上的淤青太刺眼了,尤其每开过一个路灯,暖黄色的灯投在他脸上,见鬼一样总能反光反到她眼里,就一手扶方向盘,一只手抽张湿纸巾,给他擦了擦。 擦到第二下时,被他攥住了手。 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车拐进学院路,林孽开口:“后悔了吗?” 邢愫说:“后悔了。” 林孽睁开眼,有点不可一世:“叫爷爷。” 邢愫想笑,却没笑,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她有点失控,也有点兴奋,她说不上来,但她很清楚她在干什么。 她要干他,现在,在车里。 24 邢愫的鼻息有些微酒气,打在林孽脸上像是暖风里混合了带酒精的香剂,他明明一口酒都没喝,也有些不清醒了,总是比她慢半拍地回应着。 这个吻太长了,越到后边,越化成两把火,把车里的氧气都烧光了,紧接着就是把他们都点着。 林孽早已经丧失理智,邢愫心里对他的定义是他迷失自己的最后防线,所以他扶住她双臂,暂停了她的动作,保持着跟她鼻尖相抵、唇齿相依的姿势,低声问:“你不糊弄我了吧?” 邢愫就把他的手拉到胸口:“软吗?” 林孽用力吸口气,顺势把手伸进她衣裳里,在胸罩外,试探着碰触,心里早已经乱成五线谱,嘴上还是要逞强:“可是凭什么你想要就行,我想就不行?” 邢愫情绪已经到头了,可她从来能忍,所以林孽想听的话,她不会因为她现在想要,就说给他听,那不是她,所以她明白告诉他:“你也可以不要。” 林孽开始没听懂,反应过来就拉开了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有:“什么叫我也可以不要?” 邢愫从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取出根烟,点着,左手撑着脑袋,手肘抵着车窗,看着他,抽一口烟:“就是你可以说不愿意,然后下车。” 有那么一两秒,林孽想掐死她,真的想,但少年总是喜欢较劲,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下车。 他下了车,邢愫保持姿势不变,接着抽烟,神情并没有因为林孽离开而有任何波动。 约莫半分钟,林孽又回来了,把她手里烟抢走,扔了,扶住她的脖子,放肆地咬她那张不饶人的嘴,带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活力,还有火气。 邢愫被他压在车窗,被他拿走节奏,还被他吞掉了主导权,她问他:“你不是不要?” 林孽使劲咬了她唇瓣一口:“外边太冷了。” 邢愫知道他只是找个借口,可还是配合地把手伸向空调开关。 林孽有另外取暖的方式,拉住她胳膊,没让她开,旋即把手伸进她衬衫里,揉捏着。 他看起来很急,可动作并不,至少邢愫是很舒服的。他没有那么多技巧,只是乱七八糟地摸,可他不想邢愫感觉出来,就装得很老练。 邢愫尝过太多熟练的手法,没尝过这种能感觉到莽撞又时刻收着的,也品出了些愉快。 林孽的吻慢慢往下,从脖子到锁骨,接着咬开她衬衫的扣子,只咬开两颗,他就没耐性了,一把扯开,剩下的全扯崩了,然后撩开她胸罩,咬住她乳尖。 邢愫的敏感点在腿,但胸也是她轻易不会让别人触碰的地方,林孽就这么咬住了。 林孽咬够了,手伸进她裙底,把那块窄小的布料拨到一边,在那张口儿上,从下往上摸,湿哒哒的软肉当下裹湿了他两根手指。 邢愫被他弄得头不自觉仰起,口还有点干。 林孽不会很细致地跟她把前戏都做完,他没那个耐心,很粗糙地弄湿她以后,解开裤绳,把东西掏出来,套了两下,然后扶到她那口儿前,摩擦着,试探着,没一会儿,就被她的水儿淋湿了头。 邢愫发出低吟:“行了。” 林孽缓慢地呼吸:“有点紧。” 邢愫帮他,握住他的东西,她虽然早知道他东西还可以,但没跟她的尺寸对过,这一比发现,不是她紧,是他太大,进入委实困难:“你先用手。” 林孽不想用手,他就要用他的东西:“我轻点。” 邢愫容不下他,再昏了头也还是得为自己考虑:“你要弄死我?” 林孽是这么想的,就硬挤进了一个头。 邢愫叫出声来:“操!” 她本来就紧,林孽这一进入,她收得更紧,要把他夹断了。他嗓子哑了:“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 邢愫有几个月没做过了,冷不丁吃这么大件东西她还真有点吃不消,林孽刚推进那么浅一截,她就已经觉得胀开了,撕裂了。 林孽昏了头了,被她的紧致迷惑地更近了一步,又往里送了半截。 邢愫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抠着:“等会儿!” 林孽不等,再往里推进一点。 邢愫就觉得自己被他劈成了两半:“这么大玩意儿怎么长的……” 林孽等不及了,直接挺入,整根塞了进去,满满当当,严严实实。他进入了邢愫,他那件东西,插进了她的身体,他插到她了,他们连在一起了。 邢愫轻量地叫出一声。 林孽托住她屁股,保持着插进她的姿势,把她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这个动作让他们黏连的那处更深入了,他那东西几乎是要穿透她。 邢愫刚想缓缓,他这么一来就没机会了,被迫搂住他脖子:“待会儿,先待会儿。” 林孽能听?他偏要把她颠起来,让他的东西在她体内动起来,进,深入地进,进,更深入地进。 邢愫开始还不能适应他的尺寸,后面动作越来越快,水越来越多,也适应了。 林孽手扶着她的屁股,颠得又猛又急,他喜欢邢愫的身体,很紧,夹得他想就这么插到死,死都不拔出来。 邢愫被他的频率带的哼声不断,没办法,她控制不住,林孽的东西太棒了,她太喜欢了。她有一段时间没做过了,却是从来没遇过这么棒的。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年轻的肉体?是真的有道理,又硬又大,再生猛,谁不喜欢? 林孽干着她,还能有力气问她:“舒服吗?” 男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邢愫被问过太多遍了,答过太多遍了,说实话,林孽给了她最舒服的体验,可她不想对他承认:“差点……” 林孽年轻气盛,最不受挑衅,尤其在这个方面,闻言搂住她的腰,把她换到身下,掰开她腿根,继续。这一波更卖力气,每一下都奔着干死她的劲头。 顿时,肉撞肉的声音充斥在整个空间,罪恶、禁忌、糜烂不断从他们交合的地方流露。 林孽应该是忍了很久,头一炮整整打了半个小时,打破了男人头炮秒射的定律,第二次他把邢愫抱到了后座,又干了一个小时。 邢愫的身体全程紧绷,指甲在他身上抠出一道道血痕。 林孽还不饶她:“舒不舒服。告诉我。” 他动作太快,次次到底,邢愫声音有点哑:“还行吧……” 林孽就非要证明他能让她很舒服,把她人抱出来。前边那一回,她被他弄得鞋掉了,就一直光着脚,林孽把她抱下车后,脱了自己鞋让她踩着,手扶住车门,他从后边插进去。 凌晨时分的学院路没什么人了,可毕竟是马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过来了,但林孽不管,车里空间太小了,不够他施展。 他握住她的腰,奋力顶送:“现在呢?” 邢愫不想说话了,也顾不上说话了,张开嘴只剩叫床声,在马路上她又没法儿叫出来,就捂住嘴,然后把整个人投放到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性快感中。 林孽想听她叫,低声那种也想,就拿开了她的手。 邢愫骂他:“等下把人招过来!” 林孽就把她抱起来,举到了车顶上,然后自己一个翻身也跳了上去,把她侧着摆放,抬起她一条腿,不用手扶着插进去,接着干。 “没人能看见了。”在这黑灯瞎火、两边都是树的马路上,车顶肯定是比车门边上隐蔽性高。 邢愫要被干死了,就没去深究。 林孽再问她:“舒服吗?邢愫。” 邢愫赤裸着下半身,跟林孽在车顶上做爱,她能看到天上的星星,还能听到风吹过杨树叶的声音。她从没这么玩儿过,可她并不排斥。在技术上,她可以是老师,但在想象力上,她甘拜下风。 林孽这么玩儿,玩儿的她很舒服。 他的东西贺晏己没有,任何人都没有。 就冲他这件东西,邢愫甚至觉得,她能允许他永远对她耍横、闹气、无法无天。 25 过年了,邢家老爷子串亲戚,在临县开养猪场的朋友那儿,挑了头黑猪,朋友帮忙宰了,分了几大块,准备带回来大家伙儿一块儿吃的。 老爷子给老大、老叁家都是最好的部位,一人一条前腿,外加半个猪头,到老二这儿,就只有猪脖子和一点肺脏了。老二老实,没说什么,拎着肉回家了。 到家,他媳妇儿一看,劈头盖脸一顿骂,把屋里做作业的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 邢歌捂着耳朵,眉头皱着老高,怎么都背不下去课文。 邢愫就用海绵给她制了一对耳塞,防噪音的,还爬到桌子上去给她戴:“戴这个就好了。” 邢歌有点怀疑这东西的实用性:“能管用吗?” 别看邢愫才上小学二年级,可聪明了,老师都夸她动手能力很强:“我试过了。” 邢歌戴上果然有好一点,冲她竖起大拇指:“厉害哦。” 邢愫从桌上爬下来:“你背吧,我去给你放哨。” 邢歌多喜欢妹妹呢?就像妹妹喜欢她那么多。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两颗大白兔,塞进她的兜里,然后把食指比在嘴唇:“嘘。” 邢愫点点头,把大白兔又往兜里塞了塞,冲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中午吃饭时,女主人气还没消,数落邢愫拿碗筷慢了,拿上来又嫌她没拿新买的碗,把她拎起来,照着屁股就是一顿打:“你拿几个破碗什么意思?啊?你想说咱们家连一副新的碗筷都买不起?我天天在你们邢家受气,你个死孩子也不让我省心!?” 邢愫穿了棉衣棉裤,所以她妈的巴掌才没多疼,可动作太大了,就把她兜里的糖抖出来了。她妈看到她兜里的糖,气坏了:“谁让你拿的?” 邢愫想,要是把邢歌供出去,那邢歌要挨骂了,就抿着嘴不说话。 她妈更气得慌了,把她棉裤扒了,搁在腿上就是一顿打,打的屁股上巴掌印厚厚一层:“学会偷东西了?啊?你属贼的?!就知道偷家里边东西?我是养了个贼吗?你看看这家里头,穷得都要去大街上要饭了,还有什么可偷的?啊?你个死孩子!要你有什么用?” 邢愫含着泪,喊都不喊一声。 邢歌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扑到邢愫身上:“妈你又打我妹妹干什么!” 她妈把她扯走:“偷东西不该打?我打不死她!” 邢歌看到饭桌上两块大白兔,扒住她的手,求她:“是我给愫愫的!是我给她的!” 她妈不信,不是这事儿可信度不高,是她不会相信,她恨透了邢愫。 当年邢家老爷子说了,要是老二这房二胎生个儿子,那就给他们服装店的经营权。那时候镇里看妇科的老中医说是儿子,她也确实喜欢吃酸的,家里人就都觉得这二胎一定是个小子,结果生下来没把儿。老爷子闻信儿耷拉着个脸,百天都没让他们办。 老二在家里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受了这顿冷落,吃了这番委屈。 邢愫她妈心里的伤就是这么落下的。 就因为邢愫这个孩子,他们二房从本来就不受待见的境况,变得更招人嫌了,日子更不好过了,吃的用的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次,她妈就好几次想把邢愫掐死。 后面那些年,她也是这么干的,动辄打骂,吃不让好好吃,喝不让好好喝,有事没事就关门外头罚跪。 冬天很冷,邢愫在外边跪着,脸冻得结了块,苹果肌的位置都是红血丝,手也冻裂了,脓和血一块流,连小狗都可以睡在房间的门垫上,她却必须要跪到她妈气消。 她也不敢动,有一点不听话,就没饭吃了,她可以不跟邢歌似的有鸡腿吃,但不能白米饭都没有啊,她知道,不吃饭是会死的。 邢歌说,上了初中就是大人了,就可以为自己负责了,她虽听得一知半解,但她想自己为自己负责,所以她不能死啊,死了就没了啊。 果不其然,这一回,任邢歌百般求情,邢愫也还是没逃了去外边跪着的处罚。 那天特别冷,邢愫只穿了姑姑给她织的小毛衣,扣子早已经在挨打时被揪掉了,毛衣里边还有一个秋衣,不过很薄,也不抗风,冻得她嘴唇都紫了。 她那个窝囊爸爸纵使于心不忍,也不敢跟她妈对着干,整个过程装聋作哑。最后还是邢歌偷偷跑出来,给邢愫穿上棉袄,跪着抱住她:“愫愫不怕。不怕。” …… 往事重现,每一帧都真实得像是回到了过去,邢愫从梦中惊醒,坐起来第一件事不是‘还好只是梦’,是还好在晚上,没人看到她的恐惧。 她喘了几口气,闭上了嘴。 就这样静静待了半分钟,她看向睡在她旁边的林孽,他似乎是累坏了,睡得很香,睡颜很好看,伤也很明显。 她轻轻拿开他攥住她胳膊的手,下了床,在门口的柜子上拿上烟,走到客厅窗前。 打开窗户,她拿火机点烟,可这火机好像是坏了,怎么都打不着。开始几下她还很平静,到第叁下,她把火机奋力摔向地面,它惯力滑向电视柜,与金属包边擦出火花。 她蹲下来,双手腕掌轻轻抵住双眼,肩膀有在微微地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身后搂住她,把她手拉下来包在自己手里。 邢愫没回头:“我把你吵醒了。” 林孽问她:“冷?” “不冷。” 林孽仍然搂紧了她:“你在抖。” 很奇怪,邢愫突然好多了:“你看错了。” 林孽把蹲着的邢愫抱起来,是保持着她蹲住这个姿势的那种抱。 邢愫皱眉:“干什么?” 林孽就这么把她抱回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再搂住她:“哦,那我冷。” 26 邢愫后半夜睡得还算安稳,醒来林孽不在床上了,以为他走了。刷完牙,门铃响了,她拿着牙刷去开门,嘴边的牙膏沫都没来得及擦掉。 林孽出现在门口,手里是早餐。 邢愫只看了一眼,没说话,回去接着刷牙了。 林孽给她放桌上:“你有事吗?” 邢愫把牙膏吐掉,漱口:“有。” 林孽语气还有点不高兴,“嗯。” 邢愫微微挑了下唇角,擦擦嘴,走到餐厅,坐下来,拿起金枪鱼的叁明治,咬一口,道破了他心里的想法:“等会我送你。” 林孽不会对她承认的:“我叫车了。” 邢愫也没客气一下:“嗯。” 林孽:“……” 邢愫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偶尔看看手机,或者端起拿铁喝一口,完全把林孽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林孽待不下去了,就跟个被邢愫捏住捻子的火药桶一样,她轻轻动动手指,他就炸了。 他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退回来,把邢愫拉起来,亲上去。 亲还不够,他要把她掫到桌上,掀开她裙子,解裤绳,长手把昨晚上没用完的安全套从旁边吧台上拿过来,撕开,套上,套到一半就猴儿急地堵在了那口儿,直接推进去,往里送,更深入地送……他要让邢愫记住,他是一个昨晚上让她腿软,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能让她腿软的男人。 邢愫没拒绝,腿软她不介意,比起这个,她更在乎的是林孽不能让她腿软。 这番较量延长了林孽一个多小时的迟到时间,最后把东西拔出来,套摘了,射在她胸口,喘了几口气说:“你就不能硬送?” 邢愫躺在餐桌上,缓了缓,说:“下回想什么直接说。” 林孽不会,他的成熟要看跟谁比,跟他那帮同学比,那肯定就属他通透,明事理。跟邢愫比,在被她练出来之前,总是幼稚的。幼稚的高中男生很少有会直面自己内心的,普遍都觉得那很跌面儿。 他把裤子穿好,站在桌边,俯身亲一口她嘴唇:“送不送?” 邢愫把手抬起来,伸到他面前。 林孽拉她起来,顺势抱住,让她靠在了自己肩膀。 邢愫说:“等我洗个澡。” 林孽还嘴硬呢。“我只等你二十分钟。” 邢愫洗了半个多小时,那个说只等二十分钟的也没走,就在客厅等着。 洗完出来,邢愫又化了半个多小时妆,收拾好已经十点半了,上午的课过去大半了。 终于出门了,林孽跟邢愫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刚出一楼大厅,物业的熟人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贺晏己。贺晏己西装革履,看起来比邢愫上回见他那颓样精致多了。 他看到邢愫和她身后的人,神情一滞,他慌张了,紧接着,脸白了,话也不会说了。 物业的工作人员看见邢愫,走上来打招呼:“愫总在啊?给您打电话没打通。” 她无视了邢愫身后的人,在她眼里,邢愫跟贺晏己天生一对,他们太合适,太优越,都没理由找其他人。再加上,林孽看起来跟她也不像是一路人,更像是她亲戚家的孩子。 不是林孽像小孩,是邢愫的气场太足了,跟他们物业又有过矛盾,他们对她的印象就固化了,主观观念使他们不会把她和这个学生联系在一起。 林孽在邢愫身后,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个男人,他在夜店门口见过,邢愫的丈夫。 邢愫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是这样,最近不是防火防盗嘛,检查房内安全设备,物业这边儿没您家密码,几次去也没人在家,所以就给您打个电话,问问您什么时候方便。” 邢愫看她已经叫了贺晏己,就没再跟她说话,准备别过。 贺晏己也没留她。 林孽一直在看那男人,他在用力掩饰他对眼前这一幕的震惊和愤怒,可他应该是太在乎邢愫了,或者说,他太在乎她身边站着别人了,那份陌生就装得没那么到位。 对于邢愫来说,这就是她认识的贺晏己,他太体面了,体面到几乎不会当着旁人面给彼此难堪。 林孽没对这个插曲有所表示,也没问题,到学校门口,他解开安全带:“给我发微信。” 邢愫不见得有空看手机:“再说吧。” 林孽最烦她不在乎他的样子:“你不给我发,我就给别人发。” 邢愫太没所谓了:“可以。” 林孽就下车了,什么都不想跟她说了,跟没心的人,没必要。 刚进班,老赵把他叫走了,看到他脸上的伤,问了两句,他不说话就算了,反正他隔叁差五打架斗殴,也劝不听。最后就迟到这个问题苦口婆心说了半个小时。 回到班上,上午最后一节课已经结束了。 钟成蹊正在扔江弱的帽子玩儿,一边扔一边讽刺他:“我说怎么戴帽子了呢?闹半天是剃头了,你这是要出家啊?不高考了?要上五台山啊?” 江弱眼里有泪,对面钟成蹊和班上其他同学的嘲弄,他纵使愤怒,也无力抗衡。 林孽进来把帽子从钟成蹊手里拿过来,还给江弱,扭头骂他:“你闲得?” 钟成蹊梗着脖子,歪着脑袋:“你看他那样儿,过河拆桥的东西,咱们帮他他还清高劲儿的。咱们又不欠他的,见面说句话都不会?没长嘴吗?” 林孽没少因为钟成蹊这个较劲的性格骂他:“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钟成蹊不说了,也因为看到林孽脸受伤了:“又跟谁干起来了?卧槽你也不叫我!” 林孽没答,回到座位,看了眼手机,有条微信邢愫发的,她说:“给你发一条吧。” 他就很无奈,跟邢愫一个人生的气,超过他这十来年跟所有人生的气了,她一句顺耳的话都不会说,却总能知道怎样可以让他气到死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 邢愫没去公司,去找了谈笑一趟。 谈笑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干嘛啊,大中午的,你不吃饭啊?” 邢愫说:“林又庭雇了人,要对我动手。” 谈笑以为自己听错了:“雇人?还动手?过家家呢?他姓林的就这点风度?况且他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出口气吗?” 邢愫也觉得有蹊跷,所以才来找她:“过来的时候我查过了,那几个人是城东一个地下钱庄放贷的,平时除了要账,也接一些帮别人要账的活儿,价钱不低。我有想过可能是贺晏己找的那女孩,但她没钱,她雇不起这么多人。所以只可能是林又庭。我最近只跟他们有过矛盾。” 谈笑还是不信:“林又庭不至于这么幼稚啊,咱们也不是没跟他打过交道,除非他换人了。” 邢愫没说话,就看着她。 谈笑被她看的发毛,摇着头说:“你别闹。” 27 林孽没上晚自习,钟成蹊看他走了,也找老赵磨了一张假条。 老赵愿意惯着林孽,那是他有价值,无所谓钟成蹊上不上晚自习,那是他上不上都没什么关系,他那个成绩,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钟成蹊要到林孽家蹭饭。他对姥姥那锅卤肉念念不忘,姥姥也疼他,他一去就给他做。 林孽出了校门往家的反方向走,钟成蹊没明白,掉转电动车车头,追上他:“你不回家啊?” 林孽没答,到超市买了一大袋棉花糖。 钟成蹊直接抢过来,打开吃了两块:“你看看你还跟我客气,知道我爱吃甜的就给我买糖。” 林孽懒得搭理他:“脸皮挺厚。” 钟成蹊只是看着傻逼,又不是真那么傻逼,什么不知道啊?他右手把着电动车,左手搭着林孽肩膀:“姐姐不赖,纯又欲,你眼光可以,但你是我哥们儿,我得给你把丑话说在前头。” 林孽猜他没憋什么好屁:“糖都堵不住你的嘴。” 钟成蹊必须得提醒他:“你知道她叫什么吗?多大?干什么的?” 林孽只知道她叫邢愫。 钟成蹊语重心长那劲儿跟老赵有点神似:“她那么有钱,是富二代啊还是怎么来的?你这都了解过吗?我知道你,你不是那种图她钱的,你也不差钱,可是你总得顾虑下影响吧?别说你就想跟她偷偷摸摸的来,哪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学校知道了,管你跟她图什么,就要给你瞎几把安罪名。” 他是真的怕了:“妈的你这绯闻比哪个影帝都多,我光给你解释都解释多少车了?你就不能稍微对你自个儿上点心,也让我省省心。” 又是老一套,林孽跟他说:“你把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学习上,你能考北大。” 钟成蹊咂嘴,比他还不耐烦:“你看你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林孽没得可答啊。“那都不重要。” 钟成蹊明知故问:“这都不重要,什么重要?” 林孽想起邢愫那双腿,那对胸,那个常年挂着的、没点感情的笑,可以把她摁在身下、只能他林孽把她摁在身下,最重要。 * 邢愫到公司,孙耀武把她截到了办公室。 他给她扔一沓资料:“这林又庭本事不小,又找着新的接盘的了。” 邢愫看了眼,国安部那边截到的情报是,林又庭承认那批重型武器是SL卖的,但他坚决否认他跟索拉有什么关系,为表歉意,他还低价出售了一批追踪火炮给MI6扶持的机构。 孙耀武说:“出价太低,为降低损失,他又找印度签了几个大单,稳够他回血了。” 亚洲、 非洲、 拉丁美洲,是养肥了美、法、英军火商的重要对象,在西北、SL等国内一些组织慢慢从出口轻武器进步到出口重武器之前,也是被宰的对象,经过几年闷声发展,情况好多了。 事实证明,自己站不起来,就永远是个弟弟,永远挨宰。 林又庭这一招很妙,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邢愫说:“他渠道越来越多了,而且有人买单。” 这也是孙耀武要说的:“咱们建立一条成熟的关系链,要花多少时间?你也知道这几年咱们都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单追两年的时候都有,他怎么能轻轻松松就让印度给他接盘了呢?” 邢愫更确定雇人找她事儿的不是林又庭本人了,虽然这么硬猜有点牵强,但她的直觉一直不错。 女人能用直觉的时候,就用直觉。 想要动邢愫的很多,但挑这个没什么特别、又岁月静好的时候对她下手,就只有最近跟她有矛盾的林又庭,贺晏己那女朋友,这俩人。 贺晏己那女朋友找过她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钱,穷成那样不可能有钱雇人搞她,这么一来就只有林又庭符合条件了。 林又庭把SL经营得不错,有那份头脑跟MI6周旋,还有关系可以在最快时间内把武器销出去…… 他可能会因为邢愫摆了他一道就玩儿这种下叁滥的游戏吗?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吃她的单,或者脏她的客户吗? 邢愫很少这么费工夫去琢磨一件事儿,她觉得这也算是第六感给她的暗示,如果林又庭那边确实有蹊跷,那她必须得停下手里的工作,先去弄清楚。 只有事情清楚明朗了,才不至于在以后的工作当中,突然被他阴一手。 孙耀武跟她说:“跟克里莱奥的合作你亲自跑一趟吧。” 先前德国克里莱奥有意以成本价对我国销售世界上最先进的坦克及其全套生产技术,但因为价格问题,无疾而终。 邢愫对他们的技术很信任,实在不想放弃,就一直有跟他们联系,希望下一次合作早点到来。 克里莱奥方面看中我国陆地作战的实力,在上次合作失败后,也一直在找新的机会,邢愫现在就想要他们的技术,但钱不够。 如果这次在俄罗斯军事活动上,可以卖给俄方急缺的海军设备,比如西北的新一代明星产品——护卫舰几个系列,那就有钱把德国最先进的坦克技术收入囊中了。 计划是这样的,可SL这回跟M16打交道一点亏没吃,让孙耀武有点慌了,林又庭有能力另谋出路给自己降低损失,说不好也有能力在西北和俄罗斯、德国之间的合作上从中作梗。 西北念他跟他们是关起门来的一家人,关键时刻会抬一手,但他们不见得会打这份情。 邢愫也有此意:“我准备准备,尽快。” 孙耀武比她急:“你别准备准备了,你不行下午就去吧。” 邢愫有自己的节奏,没多待:“走了。” 谈笑在西北外边等着她,见到她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两张照片:“看看。” 邢愫看一眼,她所认识的林又庭正毕恭毕敬地请人下车,那人戴了半个面具,脖子上有旧伤,口子深,颜色重,触目惊心。 她抬头:“哪儿来的?” 谈笑说:“NSA(美国国安局)早年用卫星网拦截入侵账号,这组照片就是那些账号其中一个里的。当时他们应该是查过,没发现什么异样,所以就没管。这是后来NSA内部有鬼,私下出售这些账号信息时,流到黑市的。我本来没抱希望,就是想随便问问朋友,没想到真有林又庭的料。” 邢愫没见过这个脖子上有疤的人:“这人能查到吗?” 谈笑觉得够呛:“我真没见过他。” 邢愫知道了。 * SL二部。 林又庭站在门口,站得笔直,却并不淡定——额头的汗出卖了他。 坐在他面前卡座上的男人,穿件黑色衬衫,戴着面具,脖子有疤。 他不说话,林又庭也不敢说话。 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他站起来,沿着卡座走了一圈:“找过邢愫了?” 林又庭否认:“没有。” 他走得很慢,半分钟才又绕完一圈,重复一遍:“找过邢愫了?” 林又庭汗更多了:“先生,我不想甩锅,但那天当真不是我下的这个命令,您了解我,我找人也不会找几个混混,打她一顿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男人听完,停住,转过身来:“我只看到了结果。” 林又庭就把整个来龙去脉再次掰碎了,跟他解释:“我们不是要想用西北那批重武器打开跟索拉几个恐怖组织合作的市场吗?那批武器都有编号,MI6不用查就知道出自我国西北,而我们是在私底下阴了西北一把,拿到的那批武器,见不得光,所以西北就成了MI6的调查目标。” 男人没说话,他接着说:“这我们也不能控制,而且您说过,军火市场上只有利益,没有盟友。” “但没想到邢愫有后招,她直接去了一趟韩国,咱们跟叁星合着阴西北那事儿就没瞒住。后面她找上门来威胁咱们,我也跟您汇报了,您让咱们SL主动跟MI6接洽,低价卖给他们一批火炮,把诚意做足了,然后再把印度那几个单定了,以降低损失。” “我们的危机过去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儿科的找她茬?这没道理。那天是副手曲解了我的意思,想着这亏我们吃了也就吃了,但不能让她偷着乐,就找来几个人,想让她吃点皮肉之苦。” 话说完了,男人没表态,他又补充了两句:“先生,我以您的身份在SL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我就算没功,也不至于有过。这事儿不是我指使的,却跟我脱不了干系,我知道我现在怎么说都有点狡辩的意思,但我还是想跟您交待清楚。您要是想定我的罪,我认,但这不能作为否定我忠心的凭证。” SL是林又庭的,而他这个众所周知的林又庭,却只是真正的林又庭找的一个替身,本名叫严苛,他在SL创立初,就以林又庭的身份奔走于各种军事论坛、武器交易市场了。 真正的林又庭,是站在卡座前头的男人,戴着半扇鬼形面具,脖子、脊梁上都是疤。 SL的所有合作价值判断、重大决策都来自林又庭,严苛只是一个执行者。 至于林又庭为什么找个替身,严苛不知道,SL知情的几个人也都不知道,他们对林又庭,向来知之甚少,这么多年在一起工作,也只知道他坐过牢。 林又庭在以往跟西北的接触中基本摸清了他们的路数,但邢愫这个人有点摸不透,她能被抓的把柄几乎没有,整个人平淡如水,可拳头是真的硬,拳拳击中要害,跟她打交道就没占过便宜。 这回被她翻盘,他当时就命令SL上下跟西北保持距离,结果严苛抽风了,雇人去找了她的茬。 邢愫肯定会猜到是SL干的,偏偏SL刚刚漂亮地解决危机,这两件事完全不像一个人做的,她一定会有所怀疑,而不管她怀疑什么,都有可能成为SL覆灭的一把武器。 这是常识,当一个人发现竞争对手什么事情做得前后矛盾,她会从下意识里开始防备。 那接下来,这个竞争对手的任何行为,都会被她抽丝剥茧地挖掘所有可能性。而这人要还算聪明,那就等于SL将要在她眼里透明化了。 林又庭走了那么多年,SL从名不见经传,成为国内仅次于西北的军火出口单位,十步有九步是铤而走险,干过的违反国际法的事情,实在不少,如果被邢愫盯上,真就进退维谷了。 如此,他就必须得赶在她了解这其中的缘由之前,先找她坦白,解释那几个混混的事儿。跟对MI6一样,姿态放低一点,把诚意拿出来。 怕她倒不至于,主要是他想求稳,做了几年牢,总归是有好处的。 他坐下来,跟严苛说:“你去了解下邢愫的行程。” 严苛见他没怪他,头点得勤:“好的,我马上去。” 他人一走,林又庭把面具摘下来,眉目俊俏,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四十岁。 四十岁了,他都四十岁了。 他摸摸这块面具,修修补补那么多年,早没了施琪的温度,可他就是不想扔,这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哦不对,还有个儿子,施琪给他生了个儿子。 28 姥姥看钟成蹊来了,如他所愿给他做了卤肉,蒸了米饭,还煮了几颗青菜做码子。 钟成蹊晃着姥姥胳膊撒娇:“还是姥姥最好了,我妈成天让我去吃糠,她说我不配吃她做的饭。” 姥姥能想象到他妈那个嘴脸:“你妈就是馊事儿太多了。” 钟成蹊点头如捣蒜:“姥姥你说的太对了,屁事儿太多了,成天絮絮叨叨的。” 姥姥被他逗得嘴都合不拢了。 钟成蹊父母感情很好,就是都有点话多,有事没事打嘴架,钟成蹊被他们影响的,也有点贫。 不过这孩子很会哄人,可以看出来是长在那种和睦的家庭。 相比之下林孽话就少多了,也是她没照顾好他。林孽小时候,她更多时间在跟人打架、打麻将,没空陪他,他都是自己玩儿。 说起来,孩子的性格真跟家庭环境脱不开关系。 姥姥文化水平有,就是这些年没用到了,显不出来了,但父母关系影响下一代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钟成蹊缠着姥姥,林孽在厨房做牛轧糖,照着网上搜出来的教程,先化黄油,然后把棉花糖倒进去。只是这玩意没说倒多少,他没经验,直接半袋进去了。 “操!”他又手忙脚乱地往外捞。 姥姥听到动静:“干吗呢?” 林孽没答,他也顾不上,棉花糖放太多了,要粘锅了,他只好再倒点油,手一抖,油又多了,锅里泛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气得他差点把锅砸了。 动静太大了,就把姥姥引来了,看见他这一锅棉花糖:“干吗呢?” 就没有林孽自己搞不成的事儿:“你别管。” 姥姥往锅里望了一眼:“弄糖呢?看看,都糊巴了,你看谁家弄个糖糊味儿的?还我别管,我不管你你能长那么大?起开起开!” 她把林孽揪到一边,重新拿了个锅,要倒油。 林孽就想自己弄,把油壶抢过来:“我会。” 姥姥再看一眼那一锅浪费掉的:“你会个屁你会,你会上树。” 林孽看了一下午秘方,他英文看两眼就能记住,一个牛轧糖他不会做? 这一回,他悠着倒,总算合适了。下一步倒奶粉,然后草莓干,花生。 他写作业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姥姥觉得不对劲了,看了一阵,出去扒两下钟成蹊:“他是不搞对象了?” 本来躺在沙发看电视的钟成蹊噌地一声坐起来,伸着脖子,睁着大眼:“没啊。” 姥姥一看就看出猫腻了,眯眯眼:“你要不说实话,把肉给我吐出来。” 钟成蹊又嗲起来:“哎呀姥姥你就跟不管他怎么受伤的一样不管他这个事,不好吗?管半天他也不听,你还得生气,多不值当。” 姥姥不是要管他,是她想知道他喜欢的丫头什么样:“她好看吗?” 钟成蹊回忆一下邢愫的脸:“好看。” 姥姥就不问了,好看就行了,女孩她才管得严,男孩他不管。她这态度可能对人家女孩儿来说,不太公平,但她就这样儿,她就不说理,这一带认识她的,都知道她这个老太太刻薄还不说理。 厨房里的林孽在吸取上一次失败的经验教训之后,终于成功了。 钟成蹊看着他把个烤盘搬到阳台,说:“我也要!凉了给我切一块!” 林孽听不见,把阳台门关上了。 趁着出来,他抽了根烟,拿起手机,正好八点。 八点是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时间,也是各种局刚开场的时间,邢愫应该在跟人吃饭,也可能没有,而是等他发消息。 微信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发的那句,他看了一会儿,给她发了一个句号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没回。 她又没回。 * 邢愫机票买了,这一趟可能会出去半个月,林孽那个火药桶肯定炸得不能看了。 谈笑还在跟她说话:“你这趟出去有点久啊,下个礼拜我可以过去找你,但也就四五天时间。” 邢愫还在走神。 谈笑说了好几句她都没回,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邢愫回过神来:“晚上局都有谁?” 谈笑给她数了一圈,说:“有的约了挺长时间了,你老没空。” 邢愫今天有空了:“走吧。” 谈笑去开车了,邢愫等在路边,掏出手机,看到林孽的微信,半个小时前发的。这回倒是没撤回,她给他回了个:“说。” 谈笑把车开过来,她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车开出园区,林孽才回:“没事。” 邢愫笑:“你又不说实话了。” 过了一会儿,林孽说:“在家?” 邢愫胳膊肘抵着车窗,手背轻挨嘴唇,姿态和神情都挺随意。年轻人的活力真叫她刮目相看啊,早上才刚做过,这么快又想了。 谈笑看她一眼:“怎么了?” 邢愫回给林孽:“在外边吃饭。” 她收了手机,跟谈笑说:“那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前段时间她跟谈笑一人做了个身体检查,主要查查子宫年龄什么的,还有他们身体最佳受孕时期,准备在那段时间好好防备一下。 防备。 她俩都不想生孩子。 谈笑说:“出来不出来的,你现在又没性生活,知道自己那地儿健不健康有什么用。” 邢愫没说话。 照往常,邢愫那张损嘴早还击了,今儿个没有,谈笑扭头看了她两回,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有?” 邢愫想到了林孽的腹肌,跟他做时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惊喜。高中生有腹肌不常见,她记得她上高中时,瘦的瘦,胖的胖,皮肤黝黑,脸上还有痘,她总是尽可能不去看他们。 现在的学生比她学生时期那些漂亮多了。 谈笑看她又不知道想哪儿去了,伸手摸摸她额头,不烫啊:“琢磨什么呢?” 邢愫还在想,林孽腰也还行,挺有劲儿的。 谈笑看她那样儿,也不问了。 邢愫想太多的结果就是不想吃饭了,想吃林孽。 这想法就像一辆车刚过收费站,往前走半天都不会有一个高速口或者服务区,它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前开,车速越来越快,快到她喊了停车,同时给林孽发微信:“吃完了。” 谈笑把车停路边:“怎么了?” 邢愫收了手机:“我有事儿,你自己去吧。” 谈笑很难受:“不是,你认真的?” 邢愫解开安全带,下车了:“这种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谈笑看邢愫往前走了,她也不想去了。 谁爱去谁去! * 钓鱼台。 邢愫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林孽好像是跑过来的,喘着气,嘴唇微红,头发都飞到后脑勺去了。别说,这样也挺好看,很有运动感。他连帽衫的拉链没拉好,大圆领的T恤把他的锁骨完整的展现。 林孽问她:“你吃完了?” 邢愫看他喘,也想喘了:“没有。” “没吃?” 邢愫眼向下一点,挪到他有些红润的嘴唇:“没菜怎么吃。” 林孽往里走了两步:“想吃什么菜。” 邢愫往后退:“想就可以?” “没准可以。” “那我想……” 邢愫还没说完话就被林孽扯进了怀里,接着被他吻住嘴唇。 她抓着他衣裳:“门……还没关……” 林孽托住她双腿腿根,把她掫起来,转过身。 邢愫手往后伸,关上了门。 林孽声音很低:“还吃吗?” 邢愫望着他的脸,每一寸都是她喜欢的,有伤也喜欢。她真的很喜欢这张脸,喜欢到不满足于只看,直接捧住亲了一口,说:“火候有点大,香味儿都跑了。” 林孽求教:“什么火候刚好?” 邢愫咬住他唇瓣:“我教你。” “好。” 邢愫被林孽抱到沙发上,她躺下来,翘起脚来,用脚趾夹住他连帽衫的拉链,慢慢往下拉。 她没骗他,确实教到了火候,林孽现在就觉得心像被搁在砂锅里,大火烹着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受不了这份滚烫,跳出锅外了。 邢愫脚从他T恤下摆钻进去,脚心摩擦他肌肉:“高中生还有空健身?” 林孽摁住她的脚:“只要我想,就有空。” 真横。 邢愫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喜欢温柔的人了?啊,是从没喜欢过,温柔是活不下去的,她比谁都知道。她就喜欢横的。 她又问他:“现在在想什么。” 林孽想干她:“你知道。” 邢愫笑,把另一只脚伸到他脖子上:“我不知道。” 林孽压下来,手在她胸口:“你呢,你在想什么?” 邢愫被他摸着胸:“没套了。” 林孽不想用套:“不用行不行?” 他用了行不行,邢愫以为他会延续他这个蛮横的狗德行,直接不用,没想到还问她……不用当然不行。她说:“不行。” 林孽有点躁:“我不射也不行?” 邢愫手勾住他脖子:“你求我,我给你口出来。” 林孽更硬了:“口完再让我进,我就求你。” 邢愫捏住他的脸:“还跟我讲条件?” “你没少跟我讲。” 邢愫松开他的脸,转而摸摸他嘴唇:“你先求我听听。” 林孽憋了半天,才咕哝了一句:“求你了。” 邢愫听不见:“啊?” 林孽知道她能听见,她就故意的,抿抿嘴,又说了一句:“求求你了。” 邢愫还想听别的:“叫声姐姐。” 这就过分了!林孽不叫:“你见好就收,别太过分了。” 邢愫不觉得过分啊。“我比你大一轮了,叫姐姐怎么了?搁在古代,都能当你妈了。” 林孽就不叫,死都不叫,休想让他叫,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求完了,你给不给我?” 邢愫不给,不叫姐姐就不给:“姐姐呢?叫啊。” 林孽也不管了,堵住她的嘴,把她那条动一动就吐出刻薄话的舌头卷进自己嘴里。 邢愫身子被他这波强吻吻得热了,就没有条件了,对他打开了腿。 林孽一进来,她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她人很舒爽,可嘴上偏要说:“你不戴套是在找死。” “我身体健康,来之前也洗过澡了,没套也不是我的错,可我还是答应你不射里边,你要还有顾虑,那怀了我负责。你要不信,等会儿我给你写一个承诺书,你明天去公正。”反正林孽就要插进去,就要干她,说什么都不管用。要那么怕那别叫他过来啊,他过来就是为了干她的。 他一边插一边说话,邢愫一边叫一边骂他:“混蛋玩意儿!” 林孽看她很喜欢他的玩意儿啊。“ 你不喜欢吗?” 邢愫喜欢。 林孽身体素质好,就认一个姿势也能让邢愫高潮,但邢愫不满足,他要教他在阳台上,在浴缸里,在窗前,在门外。抱着她入,后入,骑着她入,让她腿搭在他肩膀,这样入…… “喜欢吗?邢愫?” “啊……喜欢……啊……” 尽兴后,他像只被雨淋过的湿漉漉的小动物,躺在她腿上,喘着气。 邢愫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看着腿上的林孽,轻轻顺了顺他的头发:“林孽。” “嗯。” “傻逼。” 林孽还闭着眼,慢慢挑起嘴角:“哦。” 邢愫又摸了摸他的脸:“你什么都没问过我,就不好奇吗?” “你也没问过我。” 邢愫笑:“那你多大了?” “二十。” “你有二十?” “虚岁。” “你这虚的有点多。” “爱信不信。” “信。那我叁十,叫姐姐。” 又来了,林孽不叫:“你缺弟弟?” 邢愫告诉他:“四点半的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你现在不叫,就得半个月后再叫了。” 林孽睁开眼,看了她一阵,坐起来:“你骗我。” 邢愫微微笑着,不说话。 林孽眉头皱起来:“你什么工作?” 邢愫想了一下她的工作性质,说:“经常出差的工作。” 林孽就穿衣裳走了,没跟邢愫再说一句话,走了。 邢愫有点莫名其妙,坐在沙发区看着门被关上,脸上是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模样。不过也没关系,她更喜欢这种需要时在身边,不需要时就自觉滚蛋的关系。 * 四点半,机场。 邢愫刚下车,林孽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机场,不是说了。” “我是说,机场哪儿?哪个休息室?” 邢愫看一眼还没亮的天:“刚下车。” 林孽不问了,直接发过来一个位置共享。 邢愫点开就看到他也在机场,皱起眉:“你搞什么?” 林孽说:“站那别动。” 邢愫刚要说话,他挂了。 过了十分钟,林孽找到邢愫,是这一天内第叁次气喘吁吁地面对她了。 邢愫抬头看他,不说话,但眼里的询问意思很明显. 林孽递到邢愫手里一个盒子:“给我发微信。” 邢愫低头看一眼,是个纸盒子,不小,掀开盖子是牛轧糖,有叁种包装纸,她心猛地跳了一下,竟然有叁种包装纸呢。 林孽像是考虑了很久很久,微微躬腰,嘴贴近她耳朵,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勉强,声音也不大,话音更不清楚:“姐姐。” 说完他立马站直,眼看向别处:“我走了。” 邢愫嘴角有笑,可笑有点苦,也有点酸,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她该干什么——她拉住林孽的帽绳,往下一拽,吻住他嘴唇。 机场人来人往,邢愫偏要在人来人往里吻住他。 “照顾好了我的东西,回来我要用的。” “就这?” “就这。” 林孽却像是没听见这两个字似的,说:“好,我也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 傻。 29 邢愫走了,林孽的生活正常了,逃学,打架,又开始了。 六中还好,在林孽眼皮子底下,造他谣的不多,也就体育班几个,叁中离得远,瞎话就多。什么林孽跟奚哆哆、杨施含、刘孜惠不清不楚,脚踩八条船,把她们处都破了…… 这一类的谣言,林孽都懒得管,但要是那群崽种背地里说他是野种,说他妈是小叁,找的男人比她大二十岁,还不要他这儿子,他就不惯着他们了,带一帮人到老铁道跟他们干架。 他每天弄一脸伤,但晚上都能睡个好觉,因为天亮了,他就能跟邢愫发微信了。 邢愫会给他发一个早,他会觉得天气都变好了。 他出门前会看一眼邢愫给他买的鞋,还没穿过,内裤也没。等她回来吧,他会给她看买家秀的。 * 奚哆哆还没从林孽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里,自我安慰好,爷爷脑癌的消息就传来了。 她请了两天假,跟爸妈回了老家,在县医院里,爷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所有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她的,爷孙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奚哆哆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在病房外,她爸妈商量着把宝驹阁盘出去,给爷爷凑医药费。 二叔不愿意,因为爷爷就两个儿子,老大要卖饭店给他凑医药费,那老二没有不掏钱的道理,可他日子不好过,刚在县里买了房,贷款还没还完,他哪有钱给老人看病?所以他就劝奚哆哆爸妈,让爷爷安静地去吧,治半天他也痛苦。当然,原话不是这样的,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奚哆哆爸妈被气的够呛,就在病房外,跟二叔两口子吵了起来,最后两败俱伤,还让病房里头的爷爷听到了,他老眼含着泪,攥着奚哆哆的手紧了一些。 奚哆哆跟爷爷说:“爷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治病的,一定会的。” 那天晚上,在旅馆,奚哆哆爸妈把她叫到跟前,温柔地说:“哆哆,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了,爸爸妈妈会把更多精力放在爷爷身上,也会暂时把宝驹阁的经营权交给别人。” 奚哆哆知道,也同意:“嗯。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她妈把她拉进怀里,搂着:“好孩子。” 奚哆哆都知道,如果爷爷的病好治,她爸妈就不会想把宝驹阁盘出去了,一定是很困难,困难到他们的存款也挡不住。她可以理解的,也不觉得她爸妈必须要跟她报备。 在她爸妈眼里,宝驹阁不光是他们夫妻的,更是奚哆哆的。叁口之家,怎么能只有两个人做决定?所以是一定要参考她的意见的。 * 奚哆哆没来上学,杨施含格外开心,看不见郭加航来班上找奚哆哆,她就开心,可就是因为这份开心,郭加航以为她怎么奚哆哆了,把她叫到了五楼画室。 杨施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她很少有拒绝他的时候。 进了画室,郭加航把门反锁,窗帘拉上,慢慢走近她。 杨施含对他这个表情太熟悉了,还以为他总算念起了她一点好,微微抬着下巴:“你不是满脑子都是奚哆哆?还找我干什么?” 郭加航慢慢靠近,把她压在门上,手伸进她校服裤子里,摸她:“想我的肉棒想好几天了吧?” 他喜欢说这些个骚话,杨施含开始不习惯,后来听惯了倒也不觉得难听了:“谁想了?” 郭加航摸到她的水,冷笑一声:“骚货。” 杨施含还假模假式地推他:“哎呀你别摸我。” 郭加航何止要摸,他还要操她,就在这里,他褪下她的校服裤子,把她转个身,掏出东西从后边进入,使劲操弄了她一阵,还射在了她体内。 杨施含满身是汗,靠在门上:“你是要跟我和好吗?” 郭加航提上裤子,把立在窗户上的手机拿过来,保存刚拍下来的视频,说:“我是警告你,你敢动奚哆哆一根汗毛,我就把这视频传黄网上,让全国人民看看你是怎么被我操的。” 杨施含腿软了,被吓得腿软了,慢慢滑向地面,用尽全部力气才说出:“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郭加航不想当人。 * 篮球联赛延后了,说是等月考结束,具体什么时候没说,不过市里所有高叁学生都没有失去热情,毕竟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了,都想给自己留下点回忆。 学生会接了制作六中篮球队队旗的活儿,刘孜惠和蒋纯是主设计师,提供一些方案和创意。 利用这个机会,她们俩人没少往林孽他们班跑,美其名曰想听听他和钟成蹊的想法,实际上就是要见林孽,最好可以碰到他的胳膊和手。 钟成蹊看着刘孜惠明明很想摸到林孽的手,却又硬捏着劲儿,都替她着急:“想摸就摸啊。” 刘孜惠还恼羞成怒:“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哪个图最好看。” 钟成蹊搔搔耳朵:“对对对,你最单纯,你不想摸他,也不喜欢他,你就是责任感爆棚,想把队旗设计好,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 蒋纯胳膊杵了他一下:“就你有嘴!” 钟成蹊的聪明劲儿一阵一阵的,有时候觉得这帮女的是真纯,有时候看她们那些明眼人都看不下去的拙劣演技,又觉得装得真够呛。 面对她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小把戏,他甚至觉得他理解林孽了,为什么他会喜欢那姐姐。 那姐姐太大方了,一点也不矫情,虽然只见过一次,但那份气场和分寸拿捏的程度,这些妹妹啊,还得学个十来年。 他们在一边闹,林孽全程没听,他在跟邢愫说话。 邢愫问他:“你没上课?” “上了。” “那你有空找我。” 林孽不承认:“是你给我发的消息。” 邢愫往回翻了两页,好像是,不过那也是他点赞了她半年前的一条朋友圈,然后又取消,她才问他在干什么的。 他肯定是在刷她以前的动态,不小心点赞了,怕被她知道揶揄他,就赶紧取消了。 那邢愫就知道他这会儿闲着了啊,正好她也没事儿,就问了他一句,吃饭了吗,然后聊起来了。 她不跟他较真:“嗯,是,是我给你发的。” 林孽就问她了:“找我干什么?” 他在等一句:想你了。 结果邢愫回:“我闲得。” 林孽跟她聊不下去了:“你就闲的时候才想起我?” 邢愫一看这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回给他:“不然呢?难道你吃饭睡觉都想我?” 林孽看到这句,已经可以想象到屏幕对面那个女人得意又无谓的嘴脸了。 他嘴硬:“你做梦吧。” 邢愫笑:“哦。” 林孽把手机锁屏,不想跟她说话了。 邢愫这边也放下了咖啡杯,嘴角还挂着笑,这抹笑容让她成为露天咖啡厅里最亮眼的一个风景。 她准备去几个地方走走,来科隆那么多次,还没看过它的景致。 出发时,有人挡住了她的路,说:“女士,我的老板请您一见。” 邢愫想了一下,知道她来德国的不少,能查到她私人行程的也不少,所以这个老板是谁,她当下还真猜不出来:“你老板是哪位?” 那人说:“您上车就知道了。” 邢愫看向路边那辆不便宜的车,眯了眯眼。 30 邢愫想过找她的人是林又庭,但没想到会是她多年前睡过的模特。 他比过去好像成熟了一些,那双深邃的眼和那个屁股下巴还是很骚,他喜欢微张着嘴,用蹩脚的中文问邢愫:“你可不可以留下来,等我回来。” 邢愫不能,最后按照原计划飞回了国。 后面这模特就如她所愿的消失了,她也自始至终把他当成个一次性的炮友。 邢愫进了酒店才被告知房间号,那号码是个套间,她开始怀疑这人约在套间里的目的,停住了脚,就在这时,大厅到电梯的走廊有个黑影闪过,在明亮的环境着实扎眼。 她腿跟着眼,走了过去,刚到跟前就被扶了下肩膀,转身时又被拍了照片,她顿时有点生气。 拍照的就那个模特,他一把搂住她,用德语在她耳边说了一堆话。 邢愫德语一般,出门需要带翻译,听不懂他的话,更何况他这德语还带口音:“说中国话。” 他才慢吞吞、一词一句地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德国了。” 邢愫让他抱了会儿,在他手托住她屁股的时候,推开他胸膛:“有事说事。” 他带着炫耀性质地给邢愫看他拍的照片:“喜欢吗?” 邢愫看了一眼,还可以,角度抓的不错:“说你找我什么事。” 他很直白:“我想跟你上床。” 邢愫没空,而且她就不挑了?他是不是有点肿?岁数大了发福了?感觉没以前好看了,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二十八岁,现在有叁十多了吧?叁十是道坎? 他还是那么自信,把她压进电梯里:“你摸一下,这是你喜欢的。” 邢愫被他拿着手,摸了一下,好像没那会儿的感觉了,说:“喜欢会变。” 他知道,但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你说过我是最棒的。” 邢愫想到了林孽,把手收回来:“现在你不是了。” 她没空跟他周旋了,在他一脸惊诧中走出了电梯,没走两步又转回来:“把你拍那照片给我。” 他不给:“这是我的东西。” 邢愫不想跟他讲道理:“那报警。” 他就给了,没办法,他大小算是一个公众人物,一旦报警处理,对他后面的工作会很不利。 邢愫拿到照片就跟他再见了。 这模特是她参加一个酒庄的酒会认识的,晚上就跟他睡了,口活儿最好,那东西也还成,在她遇过的几个里边,可以排前头,她就打破了野炮只打一次的规矩,跟他睡了两回。 睡完,这模特因为工作去了美国,他们联系就断了。 他们鬼混那两回,邢愫定了一回酒店,他定了一回。邢愫定那回是个会员制酒店,他们家订房系统出问题了,只能部分账户可以登记,邢愫的不行,就用了他的会员号,绑了自己的卡,付的钱。 后来她就把这事儿忘了,这男的倒是挺有品,绑了那么久从没动过她的钱。 这回来德是助理帮她订酒店、安排娱乐,问她想要什么环境的时候,她上了一下那个酒店的APP,给了她一个参考,可能有登陆提醒吧,这个模特知道她来德了。 她看一眼他刚发给她的照片,她正好回身,胸口扣子不知道怎么开了两颗,看过去像是要勾引谁。不愧是模特,知道照片怎么拍好看。 看了一阵,她随手传到了朋友圈,仅林孽可见。 * 林孽看到邢愫的朋友圈时,刚打完球,在喝水,就这么被呛住了。 钟成蹊上来拍拍他脊梁:“是不是虚?是不是?就说你不要透支自己的身体。说什么来着?男人要懂得保养自己,不要仗着年轻就可劲儿消耗,几把不要钱吗?” 林孽没搭理他,走向看台,给邢愫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邢愫没回,他又看了一遍,确定是她发的朋友圈,而且那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她,发照片就算了,为什么发一张袒胸露乳的?眼还那么勾? 她什么意思?钓鱼? 他越看越烦,又给她发了两个问号过去。 钟成蹊看他不太对劲儿,跟了过来,往他手机屏幕瞄了一眼,然后就操了,把他手机抢走:“妈的,姐姐私底下是这个风格吗?你这是什么福气?我好嫉妒!” 他骚起来了,林孽把手机抢回去,给了他一脚:“滚蛋!” 钟成蹊揉着屁股又凑过去:“至于吗?” 林孽好烦:“你上回跟我说那个盗号的多少钱盗一回?” 钟成蹊觉得自己听不懂中国话了:“什么?” 林孽那张好看的脸表情太难看了:“多少钱?” 钟成蹊那个榆木脑袋竟然想明白了他愤怒的点:“你不会要给她删朋友圈吧?这照片不挺好看的?多性感,仙女儿似的。” 林孽就是要给她删,就是对那个没系好扣子的衣裳耿耿于怀:“别废话。” 钟成蹊真就不废话了,把盗号那人微信推给他了。 林孽花了五百块钱把她微信号盗了,然后把那张照片保存到自己手机,存完把她朋友圈删了。 邢愫晚上回酒店才发现微信退出来了,登时说她账号存在安全隐患,让她改密码,她改完登上去,看见林孽的消息:“号我盗了,照片我删了。” 邢愫先去看了眼朋友圈,还真删了,再回头看他这个‘我坏又有理’的态度,说:“就你这个行为,我说你给我造成了损失,派出所能关你两天。” 林孽无所谓:“你去。市里几个派出所,门往哪开我比你清楚,要不要我告诉你?” 邢愫就给他打过去了:“有劲没劲?” 林孽没劲:“没你有劲,那是什么照片?你就往朋友圈发?” 他这么一说,邢愫都怀疑自己放了张裸照上去了,又去相册确认了一遍,除了锁骨,还有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勾,就剩张脸了:“我这是什么照片?” 林孽被她这么一问,反而别别扭扭地,不知道怎么说了,憋了半天,说:“就是那样的。” “哪样的?” “反正这种的,以后你发一回,我就盗你一回号。” 邢愫被他气笑了:“那你盗号时,就没发现这照片仅一人可见?” 林孽懵了,他没看,没顾上。 邢愫没告诉他仅谁可见,给他挂了。 林孽心里跟火烧似的,又给她打,她不接,打多少遍都不接,他就给她发消息:“仅我可见?” 邢愫没给他回,拿了一碟饼干过来,一枚一枚吃着饼干,姿态悠闲。 林孽后面没再发了。 邢愫的小饼干也吃完了,她擦了擦手,接着笑了下,很浅,就一下。 她多少年没遇到敢这么挑衅她的男的了? 跟个土匪似的。傻。 * 林孽躺在床上,看着邢愫那张照片,看一眼就别开,觉得自己在这里看一个女人照片有点傻逼。 他以前没从干过这种事,钟成蹊那几个崽种聊哪个日本女演员时激情澎湃,他面无表情在一边,总是显得违和,可他就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聊,也没多好看,身材就那样…… 邢愫不一样,他老想看。 十一点半了,他终于把手机放下了。 放下没五分钟,他又把手机拿过来,心里想的是:最后再看一眼。 然后半宿过去了。 31 月考最后一天,最后一科,江弱和钟成蹊打起来了。 六中的月考制度是这样的,每次考完全校排名,然后根据名次安排考场。 林孽肯定是第一考场,钟成蹊靠后。江弱因为上次月考缺席了几科,跟钟成蹊排到了一个考场。 以前早自习测试,有几个人总缠着江弱,让他发答案,不发就跟老师说,他换了床铺——江弱是住宿生,学校规定住宿生不能私自更换床铺,要跟老师申请,并且要有正当理由。 江弱的理由难以启齿,他说不出来,就没法换,而他又非换不可,所以被他们几个抓住了把柄。 后面他们总拿这个威胁他给他们传答案,他为了不被学校通报,就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钟成蹊跟林孽是一伙的。林孽这个人有点凉薄,对谁都一样,有人在他面前杀人,他都不见得会管,还会觉得是他们挡了他的路。这是江弱对他的理解。 后来,林孽帮了他,他才发现是他太片面了,林孽不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本来钟成蹊碍于林孽的态度,也对他不错,但自从他没心情每次碰到都跟他们打招呼后,钟成蹊就变了,也开始跟原先那帮人一样,欺负起他来了。 这次月考排在一起,钟成蹊一直叫他传答案,江弱给他传了两科,后面一科监考老师一直在旁边,他一踮脚就被警告,没办法,只能无视暗示了。 考完,钟成蹊抄起书掀过去,扣在他后脑勺上,他当场扑倒在桌上,磕破了鼻子,鼻血流出来。 正好隔壁考场监考老师路过,见状及时制止了,避免了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随后打发他们去了医务室,先看看鼻子有没有事。 林孽听到信儿就去医务室找他们了,到时江弱已经包扎过了。 钟成蹊在旁边,还吊儿郎当的,也没点抱歉的意思,看见林孽还能置身事外地问晚上吃什么。 林孽朝他后脑勺给了他一巴掌:“你特么反性了?” 钟成蹊被打懵了,没一会儿,眼圈都有点红:“你打我?就为江弱这个崽种?” 林孽看他那一脸委屈劲儿,差点又给他一巴掌:“滚蛋!” 钟成蹊歪着脖子,脸憋得通红,太阳穴青筋爆开,嚷嚷道:“好!林孽!是我眼瞎!我傻逼!” 说完,他跑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害者。 林孽给江弱付了医药费,又给了他两百。 江弱拿着这两百块钱,苦笑两声:“你是可怜我吗?” 林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连性格都改了,也不想知道,但这事儿钟成蹊不对,他知道。钟成蹊傻逼,不管,他不能不管。“别跟我矫情,我不爱看苦情戏。你委屈了愿意告诉我,我听着,你要不说,我也不问。你死在我眼前,我有空我会看你,你死在我身后,那你就活该认命。” 这话很明白了,他正常不去管谁死活,要是被他碰上,他或许会伸把手,要是碰不上,那爱谁谁。 江弱微怔,半晌后,说:“谢谢。” 他还是不准备告诉林孽他发生了什么,哪怕林孽帮过他。 林孽一如他所说,江弱不说,他就不问,走了。 江弱拿着这两百块钱,心都酸透了。他真的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羞于启齿,这样不被世俗认可的事,他远到不了那种可以坦然说出来的境界。 * 在邢愫离开德国去俄国当天,林又庭终于坐不住了,她也终于跟林又庭本人见上面了。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全他的脸,不过露出来的一只眼凶相尽显,看不看全脸,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角色了。 她行程排的紧,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林总不用跟我解释为什么找个替身替自己干活儿,这是你自己的事。也不用跟我解释为什么要坑我们西北,商业竞争我可以理解。” 话闭,她掀起眼皮,又说:“我只想知道,违反国际法的事,你干了多少件,还想干多少件。” 林又庭找她这一趟,验证了邢愫的怀疑,他们SL确实在玩儿替身游戏,而他铤而走险找她,就是要跟她摊牌这件事。 他为什么要摊牌呢? 因为他要提前堵住邢愫的嘴,他知道他不摊牌,以邢愫眼里不揉沙子的行事作风,也一定会自己弄清楚,到时候被她发现SL更多违法行为,他SL就被动了,所以他要找她摊牌。 邢愫在来时就把他的想法琢磨出来了。 林又庭神情严肃,从邢愫进门就是,他好像不会笑似的。“什么叫违反国际法,美国公然挑起各国纷争,利用各种摆不上台面的伎俩搅黄各国军事合作,以达到他霸权一方的目的,这叫不叫违反国际法?你是军火商,买卖军火是你的本职工作,你不能在你的交易里加入太多你个人的政治观念。” 邢愫觉得他说的狗屁不通:“当一把出自SL的武器在波利菲尔大桥击穿一个孕妇的肚子,接着,持这把武器的恐怖分子又射穿了一对老夫妻的脑袋,你还觉得你违反国际法这事儿无辜吗?” 林又庭只当邢愫在混淆概念:“卖军火的为什么要考虑买家会把这批军火用在哪儿?就跟卖刀的卖给屠宰场一批屠刀一样,他也要考虑这批刀会宰杀哪些牲畜?这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只能控制我们军火的品质,还有就是在国际上的地位。只有我们强了,国家才强。” 邢愫听不下去了:“我们为什么跟那批挑起战争的人有区别,因为我们有良心。你这种,就是典型的被保护的太好了,没挨过枪子儿,所以才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她停顿一下:“如果你亲眼所见一场战争带来的是什么,我不信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发战争财。” 在林又庭眼里,邢愫这种有底线的人,是做不了这个行当的,他还是高估她了。“我希望你可以永远这么天真下去,这样你就能亲眼看见,西北是怎么死在你的天真下的。” 邢愫没别的可说了,梁子结下了:“承蒙吉言,西北会让你知道,天真也能把你SL扫下台。” 不欢而散。 林又庭本意是对邢愫摊牌,表明SL不会对西北造成任何威胁,好让她也打消对SL下手的念头,结果说着说着撕破脸了。这窗户纸一破,林又庭又觉得他小看邢愫了。 她过来这一趟,或许就是为了跟他撕破脸——进门那几句话,实在有点咄咄逼人,有点惹他发火的意思。 他主动找她,以她的聪明劲儿,肯定能通过这事明白她之前的困惑,对SL也就没疑虑了。 那接下来她只会有两种行为。 第一种,跟以前一样,互不干涉。如果是这样,见面后她一定会虚与委蛇,做做表面功夫,跟他和和气气开场,和和气气散场。 她没有,她上来就问了几个不太礼貌的问题,把气氛弄得很尴尬,那就是第二种,她要跟他撕破脸,为接下来的动作打下一个基础。 什么动作? 目前,西北和SL在国内是竞争关系,在国外不是,所以大多数军火商都以为他们是盟友,邢愫这一翻脸,就没有人再相信他们是盟友关系了。在这之后,邢愫要是吃SL的单子,或者搅和SL的合作,那还好说,她要是专门盯着SL违反国际法这件事,又真的查出了什么,可就太好撇清关系了。 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她是真的要对SL违反国际法这事管到底了。 林又庭端起酒。 可以。 这女的,有点厉害。 * 邢愫卖军火也不全考虑政治走向,偷偷摸摸的事儿没少干,但她有底线,林又庭摆明了没有,那就算了,没必要聊了,所以她挑破了他们表面和谐的关系,让剑拔弩张更透明,更直接。 她四点多的飞机飞俄国,谈笑昨天过来,跟她把德国方面的报价又压了压,等会儿会跟她一起飞俄国,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跟谈笑碰头,她问她:“怎么样?见着了吗?” 邢愫说:“挑明了,现在跟SL铁对手关系了。” 谈笑记得她们商量的结果不是这个啊?但既然是邢愫的决定,那就有她的道理,不聊这个了:“到那边泡个汤?我约了几个帅哥。” 邢愫在看手机,没注意听。 她喜欢看军事新闻,所有新闻发布的时间她门儿清,到点就看。 谈笑又问了她一遍:“去不去啊?” 邢愫看完了:“不去。” 谈笑挑眉:“你之前很少拒绝的。” 邢愫没心情,她发现她现在有一个对比的毛病,她会去把这些人跟林孽做一个对比,哪里比不上他,她就不想接触了,觉得浪费时间。 * 钟成蹊晚自习没上,逃课在网吧打了半宿游戏。 林孽也没搭理他,上完了晚自习。 下了自习,林孽往外走,看见校门口停辆跑车,车前站个男的,他在酒吧门口见过,当时这人跟杨施含在一块儿,跟邢愫前夫好像也认识。 他就是在那天,拍到她前夫,借此加上她微信的。 他扫了两眼,往前走了。 早上邢愫跟她说她下午的飞机,德国这会儿下午两点半左右,他拿出手机,停在聊天界面半分钟,什么都没发,又把手机放兜里了。 得管住自己,不能老想找她。 邢愫那人,没心,他不能眼看着自己往悬崖走。 想是这么想,没一会儿,他又点开了她的头像。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多少次了。 总算到家,姥姥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找钟成蹊,说他妈联系不上他了。 林孽说:“他死不了。” 姥姥就是离得远,离得近准照着他胳膊掴一下:“你说的是人话吗?死不了?那要是就差死了呢?赶紧去给我找找!我好跟他妈说一声。” 林孽被逼无奈,去了趟网吧,进门就见钟成蹊在送人头,旁边还有个女的给他加油。 看他玩儿挺好,他准备回去了。 扭头时,钟成蹊看见他了,喊住他:“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林孽说:“我来找狗的。” 钟成蹊可高兴了,身边那女的也不管了,跑过去:“我原谅你了!” 林孽话还是要跟他说:“你记住了,要想当个人,得跟狗有区别。” 钟成蹊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不是因为他给你甩脸子吗?我以前也没欺负过他啊。” “用不着。” 钟成蹊心里还有怨,但既然林孽来找他了,那他以后会听话的:“我知道了。” “给你妈回个电话。” “我打了,刚才不通是没话费了。”说到话费,钟成蹊又说:“给我五十块钱,那女的给我交的,我还给她。” 林孽没零钱,掏给他一百。 那女的还不要,说用不着现金,非要林孽微信转给她。 钟成蹊还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他有对象了,别想了。” 那女的还不承认:“就是转个账,想什么呢?” 钟成蹊加她:“来,我转给你。” 那女的就不加了。 俩人说话的间隙,林孽给姥姥打了个电话,准备跟她说一声,找着钟成蹊了,结果打到邢愫那去了。他忘了他一直在刷他俩的聊天记录,没有退出跟她的对话框。 邢愫的‘说’说出来的时候,他拿下手机看了眼,看见是邢愫的头像,告诉她:“打错了。” “那挂了吧。” 既然打了,就这么挂了好像有点亏,林孽没让挂:“等等。” “你不是打错了?” “只是打错了,又没说后悔。” 邢愫在电话那头勾了下唇角:“那你想说什么?” 林孽想说好多,可她这么一问,又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了,就卡壳了。 那头跟钟成蹊扯淡的女的,突然走过来,说:“他微信钱不够,还是你转给我吧。” 林孽没理,走到楼道,接着跟邢愫说:“你觉得我想说什么?” 邢愫给了他一个聊天的方向:“花钱买服务?” 林孽皱眉:“什么?” “刚说话那女孩不是都说到钱了?看来已经结束了,怎么样?活儿还行?” 邢愫这话语气正常,但就有点不像她,她这个人应该更随意一点,不能这么介意某件事,林孽觉得他听出了别的意思,问她:“你吃醋了?” “想多了,我要睡觉了,挂了。” 林孽确定了,她就是吃醋了。“你不是四点的飞机?睡什么觉?” 邢愫给他挂了,秒挂。 林孽就有点管理不好表情了,尤其是嘴角。 邢愫向来没破绽,口误更是不存在,可就在不久前,她口误了。 她竟然口误了。 32 邢愫挂了电话,微微笑了下。 谈笑看见了:“谁啊?” 邢愫把手伸向贵宾休息室的修甲师:“没谁。” 谈笑也懒得问了,反正她最近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邢愫看着修甲师修整她的指甲,脑袋里想着林孽听到她刚才那话,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他应该会很得意,因为她这个破绽太值得细想了。 弟弟就是弟弟,说什么都信。 本来这是件还挺可乐的事,可她的笑就这么在无缘无故中,失了温度。 除了邢歌,还没一个人这么信她。 * 月考成绩下来了,林孽又是第一,江弱退步到了校五十,老赵把他叫到办公室一顿骂,对他是操碎了心,可他就像个泄气的皮球,根本不受力。 老赵恨铁不成钢,又把他拎到班上,让他在前边站着,当众批评了他一顿。 老赵以为,他就是缺点刺激,这样激他一把,他就知道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 越这么想,他骂得越凶,还拿林孽跟他比较:“看看人家林孽,玩儿着就把第一给考了,你成天闷在那儿,也不出个门,看起来跟多好学似的,我都被你骗了。” 江弱低着头,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老赵还问同学们:“你们是不是也被他骗了?课间不出去活动,厕所都不上,那架势就跟要死在书上一样,你真敢死在书上吗?” 林孽没听,在书后边玩游戏,钟成蹊全程听着,有点爽到,想跟林孽分享他的好心情,但一想到刚因为这事儿被他骂过,闭上了嘴。 后面上课了,老赵没再骂下去,让江弱回座位了。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江弱晕过去了,两腿间流了很多血,把科任老师和班上同学都吓坏了。老赵赶来时也懵了,立刻给他家长打电话,结果没一个能打通,只好先送医院。 到医院,来了一个岁数挺大的女的,拿不出来她跟江弱关系的证明,但她死活都说能对他负责。 学校不信任她,没敢把江弱交给她,最后是江弱醒来,承认了她能对他负责那话,学校跟着去的几个老师、同学才离开。 回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嘴碎,第二天还没过完,就全校都知道了。 他们说,江弱被包养了,包养他的女人,又老又肥。那老女人不光自己玩儿他,还找人玩儿他,都把他玩儿出血来了,流的裤子上都是。 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江弱烫头了,抹粉了,还穿那么贵的衣裳和鞋。 * 邢愫还得一个礼拜左右才能回去,帮她照顾肚兜的寄养处临时有事,要出趟远门,不能再帮她照顾了,她就给林孽打了个电话。 挺好笑的,在那城市,她一个朋友都没有,唯一一个会站在她身侧的谈笑,被她带在了身边。 林孽在她发来地址后问她:“这才是你家?” 好像也不是,邢愫说:“不算。” 林孽问她:“那你还有多少个这种住处。” 邢愫没答:“应该是中午给我送到,你十二点左右过去就行了。狗粮在厨房橱柜,水也在厨房,写着宠物用水,给它开一桶,换到它的饮水机里。” 林孽听着。 邢愫想了一下,又说:“外门密码是820812。” “还有呢?” “没了。” 林孽想听的话她一句没说:“你再想想。” 邢愫知道他想听什么:“没了。” “那挂了。”林孽没耐性了。 电话挂断,他把只喝了半瓶的水扔进垃圾桶,回到班里,整副身子像是刚从地窖里捞出来,隔着八丈远都能感觉到阴寒。 等给她管完狗,他就一句话都不跟她说了,她休想。 下定这个决心没叁分钟,邢愫给他发来微信:“辛苦了,弟弟。” 林孽恨得牙疼,行,那就最后一次,等他回完这条消息,再不搭理她。 他给她回:“谁是你弟弟?” “那你想当什么?哥哥?” 再发一条吧,这次是最后一条了,林孽对自己说完,对邢愫说:“我想当你爸爸。” 邢愫回给他:“想着吧。” 这之后,林孽没回了,他觉得他说到做到了,他赢了。 结果邢愫又多说一句:“等我订完机票,发你航班信息。” 这话很明显了,让他去接机,让他去接机啊,他不可能不回的:“到时候再说,我不见得有空。” 发完他再想想他刚才下的那个决心——一句话都不跟她说了。 说到做到个屁,真够可笑的。 33 中午,林孽去了一趟邢愫家,帮她接到小狗。 送狗来的人敲门看到他还有点惊讶,又退回去看了看门牌号,说:“贺先生家?” 林孽说:“邢愫家。” 那人点点头,把怀里抱着的小狗交给他:“早上喂过了,晚上那顿不要喂太多,可以给它吃个罐头,喝点酸奶。麻烦了。” 她这语气就是把林孽当成了另外一个被邢愫委托的人,林孽本来不想计较,可她前头那声贺先生够刺耳的,就说:“麻烦你了。” 那人一愣,是他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还是他真跟贺晏己、邢愫有什么关系? 她没想太多,狗放下,人走了。 门关上,林孽把小狗放到吧台上,摸摸它。它眼睛很亮,皮毛也好,品质不错,是邢愫在朋友圈发过的那只。 他去给它拿了一盒罐头,打开时看到盖子上贴了一个便签纸,有两行漂亮的字:老婆,不要给肚兜吃太多零食,不然晚上又不吃狗粮了。 林孽撕了这张便签,扔进垃圾桶,给小狗掀开盖子,递过去了。 小狗闻了闻,抬起头来,看着林孽。 林孽又把罐头拿走:“不吃拉倒。你还怕我害你?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你主子叫我来管你的,不然你以为我有空?” 小狗听不懂,一直巴巴地看着他,还时不时歪歪脑袋。 林孽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条狗计较,把罐头给它了:“吃吧。没毒。” 小狗冲他伸出前爪。 林孽突然明白了它为什么不吃,慢慢把手伸过去,握住。 小狗扭扭屁股,这才开始吃罐头。 林孽没养过狗,头一次觉得这小玩意还挺有趣,顺了顺它脊梁上的毛。 这时候,门响了,不是门铃,是摁密码的声音。 林孽以为是邢愫提前回来了,扭过头去发现是她前夫,他看到他在这里还有点惊讶。 小狗看到他,连罐头都不吃了,叫两声飞奔过去。 林孽尽量保持表情不变。 贺晏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把车钥匙放好,然后抱起小狗,揉揉它的脑袋,小狗一直在用全力讨好他,这份待遇,林孽刚才就没有。 林孽像个外人,融不进他们的世界里,也跟这房子散发出来的气场格格不入。 贺晏己跟狗玩了一会儿,才跟林孽说话:“我听如姐说了,你接到了肚兜,谢谢。” 他在宣示主权,这狗的,这房子的,邢愫的,林孽听出来了:“我的事,不用谢。” 贺晏己微微笑了下,走过来,把罐头收起来,说:“我们中午一般不给肚兜吃罐头,不然下午它就不吃饭了。如果它闹,给他点酸奶就好了。” 林孽轻轻‘哦’了声,不以为意:“邢愫没说。” 贺晏己也不慌:“以前都是我在顾肚兜,她不管的,不知道也正常。” 林孽:“你也知道是以前。” 这话很冲,贺晏己果然没有猜错。 他把小狗放下,自己拿了瓶啤酒,给林孽拿了瓶饮料。 林孽没接,也没自己拿酒,他没必要跟他争这个,像个傻逼。 贺晏己起了瓶盖,对瓶喝一口,说:“我开始很好奇,为什么她会跟你在一起,我大她那么多,她都觉得我不成熟,你又怎么能满足她这个条件?” 林孽倒很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贺晏己又说:“你刚那两句话让我知道了。你跟她很像,她永远不会好好说话,外头人把这个叫情商低,可我知道,她是在尽可能的跟他们保持距离,她烦透了交际等一系列复杂的联系。” 林孽听着,不表态。 贺晏己接着自以为很了解她似的,说:“你让她看到了自己,所以她对你感兴趣。” 意思就是,等邢愫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毕竟没有人会愿意跟自己很像的人在一起,尤其还是这么聪明的邢愫,她肯定会选一个跟她互补的,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利益永远大于喜欢。她习惯什么都去计算一下得失,那自然感情也不例外。可以弥补她缺点的,才是她的绝佳选择。 林孽差点被他绕进去:“不管是不是我,都不可能是你了。” 贺晏己刚要再喝口酒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林孽喜欢他的反应,隔着吧台,倾身靠近他:“邢愫前夫,求你有点前夫的觉悟。” 贺晏己看着他,慢慢把酒瓶放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林孽就是个土匪,他不会他这种,夹着屁股、装出一副磁性的声音,玩儿绅士那一套说话方式:“在我把你扔出去之前,给我麻利儿的滚蛋,我保证不会在她面前提你擅闯她家。” 贺晏己突然笑了下,笑得讽刺:“谁跟你说,我们离婚了?” 林孽不在乎啊:“有关系吗?” 贺晏己不想跟他说了,他们理解事物的能力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你多大了?” 林孽还是那句:“有关系吗?” 贺晏己点点头,当然没关系,邢愫也是这样一个只考虑自己想不想要,不考虑自己能不能要的人,她短时间内会被一个跟她一样的吸引,当然没关系。 林孽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不想听他废话了:“滚。” 贺晏己多体面呢?即使林孽这样跋扈,他也还是可以不带一点狼狈地离开,并跟他表示再见。 他人一走,林孽心堵的症状就显出来了。 是,他可以不在乎邢愫是不是离婚了,也可以不在乎这个人跟她的狗那么亲密,但不能不在乎这个人还知道她家的密码。 820812。 本来林孽不知道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也没当回事,可当这人那么熟练地进门,并且告诉他他比邢愫大那么多,他觉得他知道了。 1982年8月12日,是他的生日吧?总不会是邢愫的。 这人如果提到密码,林孽一定没法反击,他反击不了,邢愫到现在还用他生日做门密码,他真反击不了。可他没提,就像一个稳操胜券的人留给对手一点体面,收了致命一击。 林孽被这种对手让了招,他勉强取胜的感觉弄得烦,给小狗换好水就走了,片刻都没多待。 他无数次打开微信,想问问邢愫她家密码是什么意思,又怕她轻飘飘地说没什么,就是她老公生日。她真的说得出来,她没心。 他听不了这个话,他会疯的,所以他不能问。 可不问,他又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男的有一句话没说错,邢愫喜欢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像,不然以她的条件,她可选的不要太多。 林孽也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姥姥在市里很有名,他身为她外孙长大,被所有人当宝贝,加上复制了她的性格,才十七八,就已经不容忽视了,大多数人对他都是能躲就躲。街坊邻里对他们家的称呼也变了,不再是梅姐的外孙,而是林孽那小子的姥姥,林孽成了前缀,也成了他们默认的,施家当家做主的人。 姥姥嫁的人姓施,所以他们家门是老施家。 就是这么一个天生的霸王,走在哪儿都得当个爸爸,偏偏在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像个弟弟。他从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到不能不考虑邢愫的想法,仅用了几个月。 几个月,他为她俯首称臣。 挺可笑的,可这就是事实,他控制不了,邢愫拿走了他太多第一次,她就像颗树,已经在他心上扎根了,根部还在延伸,伸向四肢,扎进骨头…… 他从没尝过情窦初开的滋味儿,是邢愫这个没心的,让他尝到了,有点甜,也有点苦,很上瘾。 后悔是来不及了,身后没路了。 就这样吧。来日方长,密码的事以后再说。 * 邢愫在俄没那么顺利,林又庭确实有手段,一直断她的腿,让她进退维谷,这还是在邢愫做好了心理、现实双重准备的情况下。她难以想象,她要是毫无防备,得多狼狈。 工作起来没日没夜,邢愫连饭都顾不上吃,更没空找林孽,林孽前几天给她发了消息,她看到都好几个小时后了,就没回,后面林孽也不知道是较劲还是生气了,再没找过她。 对于邢愫来说,哄孩子可不行,所以她没管,在工作结束后,也没跟他说一声,就回国了。 下飞机,贺晏己来了。 谈笑还有点奇怪:“你叫他了?” 邢愫叫谁也不可能叫他:“没。” 贺晏己走上来,接过邢愫手里的行李:“我爸让我带你回去吃饭。” 谈笑有眼力见,扶了扶邢愫的胳膊:“那我先走了。” 邢愫拉住她,抬头跟贺晏己说:“我会亲自去拜访舰长,跟你一起去的这顿饭,还是免了。” 贺晏己就给他爸打了个电话,然后把电话给她:“你自己说。” 这让邢愫怎么说?她看了他一阵才把手机接过来,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她最后回了句:“好,我会过去的。”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扔给贺晏己。 贺晏己微笑:“要不要先回家洗个澡,解解乏?再过去?” 谈笑在旁边真的特别不自在:“那什么,正好我有点事。” 邢愫没法拿她当挡箭牌了:“嗯。” 谈笑一走,贺晏己把邢愫手里的衣裳也接过来:“走吧。” 邢愫是无所谓,他愿意给她当狗,那就让他当。 出了机场,俩人跟林孽碰上了,面对面的碰上。 林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找邢愫,找不到了。本来邢愫习惯性不回消息,他气归气,不至于当回事,他后面没再找她是在跟老赵对付保送名额的事。 姥姥不管他,他哪天不想上学了她都支持。她知道,林孽有准。那要不要这保送名额的决定权就只在林孽手里。 学校意思是给别人,林孽自己考肯定能考上,给别人还能提高升学率。 老赵不这样认为,这两年他被林孽弄得心力交瘁,不想再跟他操更多心了,这万一临近高考他又出什么事儿,那他这么久的努力不白费了?他觉得,能保林孽一个上清华就够长脸了。 就这样,林孽也算是找着个借口,硬逼着自己不要太惯着邢愫,结果他才几天没找她,她就没耐住寂寞,吃了回头草。 他记得小时候姥姥跟他说过,女人最会骗人了,你在她眼里看到多少喜欢,只是她想让你看,而不是真有多少,她只是享受自己爱一个人的感觉,跟这个人没有关系,她还能在伤透了这个人后,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他那时候不懂,女人这东西离他太遥远了,现在他懂了,切身懂了。 讽刺的是,邢愫连装出爱他的样子都懒得,她就这么坦坦荡荡地伤他。 他难得没有炸,很平静地说:“你让我来接你,我来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邢愫有点胸闷,特别奇怪,她什么也没做,她不必要心虚的,就算做了又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承诺过林孽。可为什么他一开口,她就那么憋得慌? 她看着他,刚张开嘴,贺晏己握住了她的手腕:“晚了爸该不高兴了,他在气头上,你知道。” 林孽看她没什么要说,转身走了。 邢愫脑袋有点乱,她第一次觉得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其实只要跟林孽解释一下,他应该就没事儿了,他很好哄的,可她凭什么跟他解释? 她一向以自己爽为主,让他爽的前提,是她闲得慌,或者心情好,想逗他。现在她没那个心情,凭什么跟他解释?那自然是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贺晏己看邢愫没有喊住他,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邢愫说什么,所以他很无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把他爸搬了出来。 林孽往前走,邢愫看着他的背影,是会叫小姑娘尖叫的那种,比贺晏己这种多了点不羁,多了点坏,通过全身上下透出来,很令人心动。 邢愫以前以为,喜欢坏男人的都是不成熟的,小女孩才喜欢坏的,现在有点打脸,她以为错了。 反过来说,有些女人对婊子嗤之以鼻,可要是有机会流连于各种男人,大部分都不会拒绝。喜欢坏男人也是,她们不愿意打破规矩,但对那种偏要打破规矩的人,总是会抱有好感。 林孽穿了邢愫给他买的鞋,那内裤呢?也是吗? 邢愫想对舰长失约了。 刚冒出这想法,林孽回头了,走向她,从贺晏己手里把她拉过来,瞥都没瞥贺晏己一眼,直接问她:“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邢愫那点胸闷就消失了,淡淡笑着:“我要是跟他走呢?” 林孽语气很稳,但眼太凶了:“你试试。” 邢愫偏要挑衅他,冲贺晏己伸出手。 林孽直接拉回来,把她抗在了肩膀上,然后从贺晏己手里把她行李拿过来,扭头就走。 绅士?玩蛋去!他林孽就不当那玩意儿! 34 邢愫以为林孽会带她去酒店,可他坚持要去她家,她没所谓,就带他去了。 在门口,邢愫要摁密码,林孽摁住她的手,替她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然后问她:“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邢愫还真没有:“你就说你想听什么。” 林孽把最后一个数字摁完,把她压进门内,在鱼缸上,那截硬东西戳着她的腹部:“820812是什么意思?” 果然,邢愫说:“生日。” 林孽就扯开了她的衣裳,在她锁骨和胸上一阵撕咬,手也不停,从她裙底探进去,摸进她底裤,穿过那丛,插进去:“他的?” “是吧,忘了。” “还不改?那你拿我当什么?炮友?” 不是吗?邢愫被他手指搅着,手攥住他胳膊,攥得很紧:“这重要吗?” 林孽又往里插了插:“这不重要吗?” 邢愫一口咬住他肩膀:“别动!” 林孽偏要动,换成两根手指:“说,我是什么?” 邢愫双腿夹住他的手:“你把耳朵凑过来。” 林孽凑过去,听她说什么。 邢愫咬住他耳朵:“把手拿出来。” 林孽不拿,被她咬疼了也不拿:“我弄得你不舒服吗?” 邢愫攥住他衣领:“你在气什么?” 她还好意思问?林孽手还往里伸:“他是去找你了,跟你一起回来的,还是去接你的?” 邢愫湿了,水流了不少,身上都烫了:“他算个几把让你这么介意?你能不能把手拿出来,用你的东西?怎么?东西不行了?” 林孽没关系,她想要他随时有,拉着她手到裤腰:“你给我解开。” 邢愫用牙给他解开的。 林孽穿了邢愫给他买的内裤,还挺合身。 邢愫摸了摸:“质量还行吗?” 林孽穿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跟姥姥给他买的五十块钱一条的也没什么区别:“一般。” 邢愫笑了下:“那再给你买。” 说着话,她拉下他的内裤,他东西是弹出来的,跟他们那种用手拿出来的不一样,可以,很棒。 林孽说:“张嘴。” 邢愫抬眼看他:“洗了吗?” 林孽洗了:“没有。” 邢愫在他抱住她时,就闻到他身上沐浴乳的香味儿了,他来时洗过澡了,就像上次那样。在这方面,林孽还是很有品的。 她咬住头,使了点劲,林孽闷哼,她喜欢他这个反应。 林孽受不了她没有节奏的折磨,明显就是想玩儿他,他还在气头上,不给她牵着他鼻子走的机会,就在她口到一半时,把她拉起来,搬到沙发靠背上坐着。 邢愫想尝尝他的嘴:“会口吗?” 林孽不会,但这没什么难:“你想吗?” “想。” “那你求我。” 林孽学会了,这个坏东西。 邢愫说:“那算了。” 林孽就讨厌邢愫每次威胁他都能得逞,换过来就不行了,她永远不能让他得逞一回。 他越想越气,掰开她两条腿,伏在她两腿间,抬头看一眼她,眼神很具挑衅性,然后像吻她嘴唇一样轻轻吻她下面那张嘴,隔着内裤。 邢愫脚趾蜷起来了。 林孽看她喜欢,把她内裤拨开到一边,再吻上去。 邢愫被一波强烈快感冲昏了脑袋,随即绷直了腿,夹紧了屁股。 林孽的嘴唇和舌头是凉丝丝的,弄得她很爽快,甚至叫她忘记了她曾说过谁的口活儿最好,不,不如林孽,林孽打破了那人在她这里的记录。 邢愫到了一回,可以感觉到林孽还是不太懂,不过没关系,也不用很懂,邢愫发现她会因为给她口的人是林孽,而在潜意识里更愉快一点,活儿好不好都没那么重要了。 林孽想入她了:“你还行吗?” 邢愫反问他:“我说不行,你会提裤子走人吗?” 林孽就插进去了。他不会。 邢愫被弄疼了,使劲抓住他的胳膊:“呃……” 她疼了就紧张了,紧张了下边那口儿就收紧了,林孽就被夹到了:“你这个夹的……” 邢愫双腿盘在他腰上:“驴玩意儿……” 林孽艰难地动作起来:“你还试过驴?” 邢愫指甲嵌进他脖子上的肉里:“等会儿……你轻点动……” 林孽不想轻一点,轻点还怎么让她舒服?他突然加快动作,在她身体里放肆来去。 邢愫被他弄得狂叫。 她不是一个会在性事上表现太多的人,但跟林孽,她有点控制不住,他太猛了,他不会温柔一点,他像个土匪,一心想要干死她。 这番恩爱陆陆续续到了后半夜,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孽还没忘了他是带气来的,揉捏她的耳朵:“把密码改了。” 不是邢愫不想改,是她不会改,最早是贺晏己设置的,那改就要用贺晏己的手机,但她是不可能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改密码的。 之前有空,她有找过人换锁,但最后临时来事儿了,就没换成。 她跟他说:“这很重要吗?” 林孽手上使了点劲:“嗯。” 邢愫听着他这个‘嗯’还有委屈的意思,说:“那明天把锁换了,你改,随便改。” 林孽是真的好哄,身子挪下来,双臂撑在她胳膊两侧,亲一口她嘴唇。 邢愫笑:“你就因为这个跟我闹气?” 他主要还是生气邢愫的态度,她太平淡了,对什么事都一样,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本来密码这事他不准备问的,那显得自己太在意了,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邢愫手指轻轻划拉着他的胸膛:“那我补偿你?想要什么?” 林孽没明白:“嗯?” 邢愫又说:“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林孽被她说的跟自己是出来卖的一样:“你觉得我缺什么?” 邢愫看他什么都不缺,就下床把包拿了过来,抽张卡给他:“没密码。” 林孽没接,好不容易高兴一点,她这个举动全给他毁了。 邢愫以为他是觉得卡不方便,微信转给他五万块钱:“先花着,没了跟我要。” 林孽之前收到她的礼物,还以为那是因为在乎他,哪怕只有一点,可邢愫现在这个行为告诉他,什么在乎,都是狗屁,她只是想跟他做爱,为了跟他做爱,她愿意给他钱。 他突然好难过,不是生气,是难过,怎么会是这样?她还说密码可以随他改,是因为密码这事儿对她来说真的不重要,所以她才对他妥协的吗?她并不是真的考虑他感受? 林孽攥住她的胳膊:“邢愫,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邢愫没答:“给你钱还不乐意?” 林孽甩开她的手,带着满眼的疼,把衣裳穿好,最后站在依旧反应平淡的她面前,对她仅剩一丝期待:“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别的感觉?就一点,有没有?” 邢愫这回没说话。 林孽没等,呼吸都开始疼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没心!” 他走了,内裤和鞋都没穿走。 邢愫跟没事人一样去洗了澡,然后到吧台倒了杯水喝。 她刚喝完水,准备回房间睡觉,突然眼一阵晕,她人摔倒在吧台上,接着从吧台滑向地面。吧台角把她眼磕破了,滑倒时脸颊和额头也划伤了,口子不深,但很长。 脸上在流血,她却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有点奇怪,脸不怎么疼,反而是心口挺疼的。 35 邢愫缓了很久,心慌的症状没有好转,她以为她是可以站起来的,尝试了一下,发现不能,想给谈笑打电话,看到时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很晚了,不合适。 她在地上躺着,肚兜在她身上跳来跳去,她没有力气去制止它,任它跳了会,随后叫了救护车。 * 林孽光着脚走在马路上,冷风吹着,越吹越上火。他出门就后悔了,也许邢愫只是想给他钱花,就跟姥姥给他钱是一个道理,因为在意,所以想让他手头更宽松一点。 可不管怎么安慰自己,邢愫那个冷漠的眼神都解释不通,她连伪装一下都不愿意,能对他有多少在意? 跟邢愫认识以来,她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就是跟他做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林孽会陷入一种她其实是喜欢他的错觉里,事后又会发现,她只是喜欢跟他做爱。 至少有一样是她喜欢的,有一样就行,他早做好了这准备,可真当面对时,他又不满足于只有一样了。 他想要更多。 但邢愫不给,不给就算了,还那么直接告诉他,她不给。 越想越有气,他林孽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还后悔?凭什么他要后悔?应该她邢愫后悔!他本来都慢下来的步子又加快了。疾步走到红路灯前,他看着空荡荡的人行道,突然脑袋也空了。 有那么数秒,邢愫和所有的一切都从他脑袋里消失了,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巨大的恐惧朝他压迫而来。邢愫消失了,她竟然消失了,虽然只有数秒,但太可怕了,他就是耍个性子,她怎么敢消失? 他再也没心情等绿灯了,拔足往回跑。 * 邢愫被送到急诊,急诊医生问她:“有病史吗?” 她眼皮很重,根本抬不起来,只能闭着眼答他:“没有。” 医生捏住她眼皮,掀起看了看:“家里边有心脏病人吗?” 在没有做检查之前,医生这些问话都是必须的,邢愫一直有配合回答,到这个问题,她说:“我父母近亲,我姐姐死于隐性遗传病。” 什么病她没说,但医生能猜到,他再看向她的眼神就多了点同情:“做个全身检查吧。” 他开了检查单,护士接过来,跟另外一个男护士一起,把邢愫推去了二楼检查科。 * 林孽跑回到邢愫家,却因为没有门禁而没办法进大厅,这边也没值班的,他就只能等哪个用户回来,他蹭一下人家的门禁卡,可现在是凌晨四点,哪儿那么好碰到人。 他蹲在门口,抱住脑袋,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不过不重要了,反正也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叁个小时,天亮了,他总算进去了,却在摁邢愫家门密码时停住了,她万一还在睡觉怎么办?那他不是吵醒她了? 就这样,他把手收回去,又蹲在了她家门口。 * 谈笑早上给邢愫打电话才知道她住院了,赶过去看她脸色苍白,有点担心:“怎么样啊?不是,你什么情况啊?怎么好好的晕了?” 邢愫没答,她看到谈笑脸上有伤:“他又打你了?” 谈笑拉了拉领子,躲开她的目光:“没,不小心碰到的。” 邢愫就说了一句话:“你迟早死在他们那一家和你们那一家手里。” 谈笑跟她不一样,她有父母兄弟,他们对她没有很好,但也没有很差,她狠不下这个心,但凡他们真的十恶不赦了,那她也能走得决绝一点,但没有,他们就这么不好不坏的,在她对他们失望的时候又跟放风筝一样,拽拽风筝线,对她好些。这让她怎么跟他们划清界限?没那么容易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为什么四面漏风的家庭关系都逼不走一个家里人,就因为有很多东西是没法割舍的。谈笑的事儿一两句说不清,没跟她多聊:“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什么情况。” 邢愫没什么事儿,就是有隐性病的可能性大:“体质的问题,也跟我最近没太注意有关系。” 谈笑是知道邢愫跟她姐姐那事儿的,也知道她们姐俩是近亲结合生下来的。她们做军火的消息都比较灵通,有专门的团队负责情报这一块,不可能自己人这点事儿还不知道。 是她没跟邢愫提过,这也没必要提,不是什么好事儿。 以前没提过,那这会儿也不能提:“你在家歇两天吧,过两天洛杉矶那趟我替你去。” 邢愫也有此意:“嗯。” 谈笑给她掖掖被角,问她:“想吃什么?” 邢愫什么都不想吃:“你帮我找个师傅,把我们家门锁换了,有几套房就换几套房。” 谈笑笑了下:“你之前不是从不在乎这种事儿吗?怎么?他又干什么让你恶心的事儿了?” 贺晏己现在再干什么都恶心不到邢愫了,她对他就叁个字,无所谓。“越快越好。” 谈笑点头:“那,密码设什么?” 邢愫答应林孽让他设的,可他这会儿应该很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气消,也可能没有气消的那一天了,就说:“六个零吧。” 谈笑确认了一遍:“你认真的?” 邢愫认真的。 他不来设,那就初始密码。 谈笑说实话:“你这密码太好猜了,不太安全。” “我卖军火的怕什么不安全?” 谈笑不说话了,是这个道理。 36 七点半左右,林孽站起来,缓了缓腿麻的状况,摁亮了邢愫家的密码锁,却在摁数字之前停住了。他是真不想再摁一遍那个人的生日,他是真介意。 昨天的委屈又翻至心头,强迫他复习了一遍,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按键屏又暗了下去。 他就那么点骄傲,全被邢愫捏碎了,还就用了两根手指。 喜欢一个人真要这么卑微?林孽搞不懂,可他知道,他这会儿很难受,他迈进不去了。 那就走吧。 不知道这回骨气的保质期是多少,但能拖一会儿也是好的,他需要时间找到自己。 这次他走了,没再回来,邢愫不会知道他在门外边等了她半宿,不敢进门就怕打扰她睡觉。他不会告诉她,这样邢愫就不会用她自己的方式‘补偿’,那她就会欠着他。 他就要她欠着他。 出富人区时已经八点了,林孽没回家,直接去了学校,学校里还有他一双球鞋。 快到校门口时,他跟奚哆哆碰上了,她看到他下意识扭头想躲,可能后面想到没什么好躲的,就又转了回来,冲他伸了下手:“早。” 林孽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每次碰到她都这么懦气,他也不想知道,越过了她。 奚哆哆对他的喜欢已经到那种,不用大脑支配就能做出一些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行为了,在看到他光着脚的时候,就已经跑上去,脱了自己的鞋:“你穿我的吧。” 林孽像看傻逼一样看着她。 她才反应过来她这个行为有问题,脸到脖子红了个透,又赶紧把鞋穿回去,但可能是太着急了,她没蹲稳,摔倒了,整个人别提多狼狈。 这会儿正好是不上早自习的那批学生的到校高潮,不少人看到她的蠢样,可能是太好笑了,他们连林孽都不顾忌了,掩嘴笑起来。 奚哆哆更着急了,偏偏鞋跟她作对似的,就不让她穿,急得她汗都下来了。 林孽看着她,又想到邢愫,她应该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候吧? 肯定没有,她那个目空一切的眼神是那么讨厌。他有时候会庆幸,没心挺好,她前夫也不会占她心里多少位置,可又会突然醒悟,没前夫,就会有他了吗? 不会,她心里只有她自己。 林孽想得烦,不自觉摸了摸嘴,烟瘾来了。 这会儿,奚哆哆终于穿好了鞋,误会林孽是怕她尴尬特意留下来的,还跟他道了谢。 林孽没搭茬,到校门口商店买了盒烟,在门口点了一根。 奚哆哆也没进校,就一直等着他。 林孽没理,抽完烟进校门,奚哆哆跟在后边。俩人教学楼在两个方向,进了校门就得分开,奚哆哆赶在林孽走远前,靠近他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时候,值周的学生从文化班楼门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检查卫生的相机,录像功能没关,就这么录下了奚哆哆靠近林孽的一幕,从拍摄角度看,奚哆哆几乎是靠在了林孽身上。 只是奚哆哆和林孽都不知道,就两个学生知道。他们恶趣味横生,把视频里他们‘靠’在一起的画面截了下来,用小号发了论坛,还用找人的口气问:谁知道这张照片谁拍的啊? 仅用了一上午时间,林孽和奚哆哆的关系就以无数个版本在几个学校流传开来。 跟帖人还用了很多辅证来证明林孽和奚哆哆之间是真的,钟成蹊解释了半天,没什么用,也就算了。 林孽看着那张跟奚哆哆同框的照片,他表情那么不耐烦,是怎么看出宠溺的?看来他们是真没见过他面对邢愫的样子。 他又想起邢愫了。 她就像是一块烟膏子,他不幸尝了一口,完了,这辈子算是忘不掉了。 越想她,他就越在意她的态度,就越逼自己等她妥协,可越等他越没底。邢愫太稳当了,当真能做到不找他,他这边挠心似地等,她那边就是不翻个水花。 这么过了两天,奚哆哆为林孽打过孩子的闲话都传来了,邢愫还是没发来一条消息。 林孽就要被她耗死了,现在还有口气纯粹是身体在硬抗,脑子早认输了,离废掉就差最后那根‘稻草’了,不知道是什么,但似乎什么都可以是。 他才十八岁,就已经不想再遇到其他人了,怎么能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 邢愫住了两天院了,谈笑除了正经事,几乎都在医院陪她。 中午,谈笑出去给她买了饭,回来一边收拾一边跟她说:“急诊里打起来了。电梯里听人说了两嘴,好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爸爸,孩子被确诊为白血病,医生态度不怎么好,不乐意了。” 邢愫一句半句地听着,看了眼手机,十二点二十。 谈笑接着说:“我发现这两年除了新闻上对医生宽容,现实里他们还是‘弱势群体’。病给你看了,还得给你赔笑脸,不然就是态度不好,就是盼着你死,就得被拎出来声讨。” 邢愫又看了眼手机,十二点二十一。 谈笑把饭盒都打开,筷子也备好:“过来吃吧。” 邢愫拿上手机,走过去。 谈笑夹一口菜:“那会儿我考大学,我妈就让我学医,把医生描述得真跟天使似的,现在想想,真是庆幸我没走寻常路。” 邢愫拿筷子之前再看一眼手机,十二点二十二分。 谈笑终于说她了:“看什么呢?半分钟看一回?你再看多少遍时间也是一分钟一分钟的过。” 邢愫才说:“医患关系紧张不是单纯一方的问题,媒体的口头‘心疼’不痛不痒,只是加大医护的不平衡感。患者家属是没法面对家人罹患重症现实的。两方都委屈,碰在一起,很难没矛盾。” 谈笑放下筷子:“那问题怎么解决?” “没得解决。” 谈笑不说话了,好现实的一句话。 邢愫又要看手机,谈笑一把抢过去:“赶紧吃,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了再处理?” 邢愫没什么事,谁说没事就不能看手机了?她抢回来:“吃你的吧。” 谈笑看她动作挺利索:“下午把出院办了吧?你也别在医院养着了。” “嗯。” 说到这个,谈笑想起一个事儿:“昨天我才琢磨过来,你这晕得时候不太正常啊。你说要是体质问题,那你前几年怎么没这毛病?那要说最近操劳了,好像也不是,过去几年也挺操劳的啊。而且咱俩都不是那种拿命挣钱的人,该有的保养一件不差,比谁都惜命,怎么突然就晕了呢?” 邢愫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想说什么?” 谈笑有点担心她:“你要不再做个检查吧?细致点。” 邢愫知道她是为什么晕:“不用。” “做一个吧,咱们都放心。” “我没事。” 谈笑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还想跟邢愫走更长的路呢:“你别逞强。” 邢愫放下筷子,问她:“我那锁,都换了吗?” “换了,换完锁,改密码,六个零。” “嗯。” 谈笑看她实在不想聊检查的事儿,也不逼她了。 慢慢来吧。 * 傍晚,六中放学,林孽和钟成蹊去医院看了看江弱,顺便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江弱是阴阳人,他的身体里有男女各一套生殖系统。 他裤裆的血,不是传言里被谁玩过造成的,是他来了例假,尿出来的。 江弱告诉林孽他们,他是在去上海之后发现的,当时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所以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来是这个结果,他一时没法面对他是个阴阳人、他妈去世这两件事,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那个岁数很大的女人不是包养他的人,是他继父的前妻。 前妻当时被家暴,又被离婚,一时气不过,就没有告诉前夫的现任妻子,也就是江弱他妈,她前夫的家暴史。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她的冷眼旁观,导致江弱他妈死在了她前夫手里。 因此她对江弱十分关照,知道他阴阳人的事儿后,帮他跑前跑后,找医生,找机构,还安抚他,生怕他想不开。 江弱有被安慰到,在那段时间做了很多以前他不会做的事,比如烫头,抹粉,穿名牌…… 就在他也陷入那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情绪中后,另一个噩耗传来了,他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情况要更严重一点,换句话说,如果强行摘除一套生殖系统,他可能会死。 钟成蹊听他说完,浑身发抖,他接受不了最后那句话,也想象不到此刻还活生生躺在他面前的人,下一秒离开这个世间能让他有多崩溃。 林孽比他平静很多,其实他早猜到江弱有苦衷,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江弱在做过几回小手术后,已经麻木了,对生,对死,都没有那么迫切和恐惧了。他很平静地对他们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在生病以后,才开始觉得月亮也有在为我亮。” 他各方面都很普通,就像构成这个世界的尘埃,不起眼到一生都不值得被记录,却因为阴阳人这个身份,让他找到了一点存在感,找到了去拥有月亮的理由。 像林孽这种天生就是焦点的人,永远不知道,平凡不全是可贵,很多人都因为平凡这两个字,一生做别人的陪衬。不是他不上进,是他各方面的普通已经不允许他上进了。 真的没用,那句努力、上进就一定会有回报的话,真的是屁话。 在这个世界上,真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通过努力而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往往是越努力,越绝望。在掉进一个深渊后,随即而来的永远是一个更大的深渊。 林孽听他说了很多,其实没一句让他觉得心疼,唯一触动他的,是江弱的眼睛,以前就没光,现在更是一点都找不到了,就好像他已经死了,现在说话的他只是一场梦。 没来由的,他把江弱的脸切换成了邢愫的脸,他想象着她或许也因为什么而抹掉了眼里的光,就像江弱这样……这个画面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插进他胸膛,攥住他心脏,令他再也待不住了,带着一脸霎时出现的苍白,夺门而出,都没来得及道声再见。 生命太短暂了,他不能跟邢愫怄气太久的,他怎么能这么久都不理她呢? 37 谈笑送邢愫回家的,俩人在门口碰到了贺晏己,他手里提着海鲜,脸上有点不自然。谈笑看一眼邢愫,见她没什么反应,也没多嘴。 贺晏己看到她们,往前走了两步,对邢愫说:“你换密码了。” 邢愫没搭理他,直接越过,刚准备开门,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手腕:“我也给你跟别人鬼混的机会了,你就不能不那么较真?” 谈笑考虑到邢愫刚出院,准备上前把她拉走,却被邢愫先一步抽回手去,只听她说:“滚。” 贺晏己退让了那么多步,他还可以退,但不能一点希望都没有地退,如果没有希望,那他所有的示好就都没有价值,那他太亏了。“你也在我们离婚后没多久找了新人,你也知道这都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为什么一定要对我那么苛刻?我从没有不爱你,我很爱你,我最爱你,可爱跟性没关系。” 在此之前,邢愫认同他这番话中的一个观点,爱跟性没关系,但贺晏己不配用这个做他出轨的理由,他是欺骗。“我现在还允许你出现在我面前,纯粹是看舰长面子。” 贺晏己还要说什么,谈笑觉得俩人在门口吵架不太好看,就摁了密码:“进门说吧。” 邢愫进去就把门关上了,谈笑把药放到桌上,转身跟她说:“你俩钱那块都分清楚了吧?” “没一分是他的。” 谈笑点头:“那就好。还要我陪你吗?” 邢愫自己可以:“你回吧。” 谈笑能走,就怕贺晏己在她走后硬闯进来:“要不你跟他再聊一回吧,让他死了那条心,他老这么不要脸也不是个办法。” 邢愫早把话说明白了,也一直挺决绝,但贺晏己听不懂,她总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主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是前夫妻,还有个舰长横在中间。 当年如果不是舰长,她会沦落成什么样她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她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可以保护别人,但那时候,谁都能欺负她,她总不能在借助别人成长后,过河拆桥。她邢愫没什么德行,可活那么大对她好的太少了,所以有一个她就记一个。 她不想因为跟贺晏己那段狗屎一样的婚姻,让舰长为难。 她跟谈笑说:“没必要。” 真没必要,贺晏己被他那个扭曲的艺术圈洗了脑,坚持婚姻只是两个人绑定一种法律关系,而保持身体、精神绝对忠贞并不在婚姻双方的义务里,因为人性是复杂多变的,人性做不到从一而终,人也不能。他只是身体出轨,精神还在,他认为他已经很难得了,邢愫可以怨他,但不能一直怨他。 俩人刚结婚时候,贺晏己提过几次3P的事儿,邢愫没当回事,因为他没对她要求过,他们之间的性事也一直很正常。发现他出轨后,贺晏己很多行为都开始不正常了,她才意识到,他只是表演人格太突出了,他致力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绅士,而当绅士会限制他很多行为,比如他对SM的渴求。 在贺晏己拍得那些性爱视频里,邢愫认识到这一点,也知道他为了保持形象在她面前忍得多辛苦。这也说明,他是真喜欢她,喜欢到哪怕勒不紧裤腰带,也至少做到不让她知道,难过。 后面事情败露,他没再隐瞒,像个绅士一样同意净身出户,可他放不下邢愫,所以就出现了他这几回莫名其妙的行为。 邢愫懒得去琢磨他那个变态心理的成因,又担心他一时想不通干出什么傻逼勾当,到时候舰长一世英名全毁他手里,她会很烦躁的,所以就对他采用不搭理的方式。 谈笑说跟他好好聊一回,可以,但并不会有什么效果,那她为什么要浪费那个时间? 谈笑好像也懂了似的,说:“也是,有什么必要呢?他要铁了心给你添恶心,你找他聊他没准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呢。算了吧。” 话说完,没别的事儿了,谈笑走了,出门时贺晏己还在,她也没理,直接上电梯。 邢愫本以为今天就到这儿了,却没想到,这才刚开始。 贺晏己不够分量让邢愫开门,他就把他爸搬了来,父子两个在门口,邢愫这门不开也得开了。 舰长近年来事没那么多了,人却显老了,那双眼已经不如邢愫初见时锋利了,不过威严还在,他站在邢愫面前,邢愫的攻气就缩水了五分之二。 他没立马说话,在长达叁分多钟的相对沉默后,甩了贺晏己一巴掌。 贺晏己受着,不辩解,不反抗。 舰长明事理,不会要求邢愫给他儿子一个机会,但这件事情不能他俩脑子一热把离婚证领了就得了,他很传统,始终认为,这事儿,家里人得有一个知情权。 他对邢愫说:“老请不到你,所以我来了。” 邢愫没吭声,没跟他说一声是她的错,她不找借口,没说就是没说,她认。 舰长问她:“想好了?” 邢愫是多痛快的人,从前是,现在更是:“想好了。” 舰长知道了:“你有时间就回家陪我吃饭。” 邢愫眼睫微动。 舰长是被贺晏己叫来的,但不是给他站台来了,他是要听邢愫亲口说,她不要这段婚姻了。他坚持人得有始有终,不能含含糊糊的。 邢愫送舰长离开,回来贺晏己还没走,他脸上的巴掌印在灯下尤其明显。 “我知道我爸不会向着我,可我还是请了他来,知道为什么吗?”他说。 邢愫用脚都能想到。 贺晏己又说:“因为只要这样,我才能再走进这套房。” 邢愫骂不动了,坐下来:“有人告诉我,男人失去一段感情都是从不痛不痒到痛不欲生,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屁话,现在看你跟个神经病一样,我信了。” 分手这事,对女人来说,是当下疼,对男人来说,是后劲儿大,她信了。 这话一点错没有,贺晏己就是在跟那些女人做着做着爱,突然发现,他东西是硬的,但人无比疲软,疲软引发空虚,空虚到了他接受不了的程度,继而从心理跳到生理,越做越犯恶心,想吐。 他慢慢发现,他离不开邢愫。 那个春天,他忘不了。 邢愫又说:“可你凭什么以为,你的痛苦我会买单?” 贺晏己到现在还认为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他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在丹麦开画展,下周就走。如果顺利,我以后会在那边发展,就不回来了。” 邢愫依旧冷漠。 贺晏己可以忍受:“只要你不愿意我去,我就不去。” 邢愫轻启嘴唇:“好走不送。” 贺晏己眼圈被她这些冰凉的字眼冻得发红:“我不介意你跟那个学生的事儿,你懂吗邢愫?我不介意,你就不能像我对你这样,对我吗?” 邢愫有点累,不,不是有点,是很累,这两天她都没怎么休息,眼皮都有点撑不住了,最后想跟他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也该轰人了:“说完了吗?说完了滚蛋。” 贺晏己不走,好不容易进门了,凭什么走?他甚至想对邢愫用强,他还从没强占过她,他突然很想。想着他已经站起来,走过去。 当年邢家为了让邢愫更像邢歌,送她去学了半个月格斗。后来转业,邢愫一直在跟武器打交道,用枪更是精准熟练。 可能她这点微末道行在专业人士面前是班门弄斧,但对付一个‘艺术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贺晏己休想动她。 可就在她对他出手时,门外传来动静,是摁密码的声音,接着是输入失败的提示音。 她带着七分猜测去开门,果然是林孽,他好像是跑来的,出了一身汗,眼也红了,应该是风吹的,今天风大。他气都没喘匀就着急说话:“我气消了……” 在他准备说第二句话时,贺晏己走了过来,他原本的期待全不见了,脸上现出不解,还有痛苦。 邢愫还是第一次通过一个人的表情看出他心在疼,原来心疼是可以看出来的,在林孽那个疑惑的眼神过后,她甚至认识到,她把他伤透了。 她毁了一个少年对爱情全部的憧憬,还有再爱一个人的能力和勇气。 林孽没有发脾气,他只是用低哑的声音问她:“邢愫,你有心吗?” 邢愫张了张嘴,没等她说话,林孽已经转身,像是逃离一个地狱之所,慌张又迫切地跑了。 38 贺晏己对道貌岸然这个词的运用已经登峰造极了,这种时候,他还能握住邢愫肩膀,温柔地说:“他也不小了,应该没事的。” 邢愫愣够了,回身拿了把水果刀:“滚!” 换贺晏己愣了,他看着她,眼里也是不解,可邢愫看来只觉得腻歪,一点自责都没有:“我欠你爹的,不欠你的。我讲良心给你脸,我不讲良心谁他妈也别想要脸。” 邢愫这话说得音量一般,是她平时说话的档,可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威慑力。 贺晏己来时的信誓旦旦就这么被砍了一大截,不是邢愫这两句话吓到了他,是她因为那男孩儿难过离开后的愤怒,太真实。 为什么说真实呢?因为在他们的婚姻里,邢愫就没这么为他愤怒过。 她开始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了,那个男孩可真幸运。 贺晏己突然觉得他扮演小丑的这场游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观众觉得恶心,他也演得越发吃力。 想不通一件事可能要几年,或更久,但想通一件事,往往都发生在一瞬间。 贺晏己走了,准备去丹麦了,跟邢愫以不可开交的局面告别不是他的本意,可老天好像就是这样安排的,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幕,到底让他跟她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 经历了兵荒马乱,邢愫不可能平静下来,就沿着沙发区,一圈一圈的踱步。 她走得很慢,边走边看地毯上的花纹,不怎么规律,好像是残次品,可她记得,谈笑送给她的时候说,这是定制的,不便宜,也不好买。 走了一阵,她停下来,双眉闪过一丝难过,她竟然会去想这些她从不注意的小事,就为了压住心里头不断涌现的那个少年。 他有一双亮亮的眼睛,还有一口白白的牙,他别别扭扭,浑身是青春期男孩的劲儿。 他爱耍横,有点混蛋,可也能小声叫她姐姐,还会不好意思。 他做糖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做的牛轧糖太难吃,难吃到她一口就知道不是买的,可他竟然还做了叁种口味。他一定失败了很多次,也一定浪费了很多棉花糖。 他喜欢问她有没有心,可又怕她真的答他,总是不等她说话就后悔地转移话题…… * 林孽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出邢愫家小区上了,以至于出了小区门,他就废了,像一块烂泥,摊在墙根。他抖着手抽出一根烟,抖着点着,再抖着叼在嘴里,从头到尾,好不容易,却没力气抽上一口。 他合不上嘴,烟不断从他嘴上掉下来,火星不断在石灰地上弹跳。 十点的路灯正亮,照着他露出来的两截胳膊,很细,但很有力量,暴起的条条青筋还给他添了一些性感。他可以一只手捞起邢愫的腰,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抗在肩膀…… 他可以做很多男人会做的事,可在邢愫眼里,他永远是个弟弟,是个男孩儿。 他怎么知道的呢?是她耍戏他的手段特别低端,就像在对付小学生,偏偏他不争气,没一次走出她的圈套,甚至帮她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是啊,你还帮她,你不是男孩儿是什么?你也配叫男人吗?你这么蠢,跟个傻逼一样,你配吗? 你看她多过分,你们有过那么多次负距离,你进入她那么多次,她还是可以在你生气后把前夫请到家里去。她心里一点你的位置都没有,从始至终都在惦记你的身体,就你把这种简单的炮友关系复杂化了。可悲的是,你明明都知道,却还是骗自己,给她找借口,然后不断开发去见她的理由。 见一次伤一次,你还要去,你老去。 她都不会因为你发红的眼而展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疼,你还不愿意醒,你真贱。 有意思的是,就连这样蹲在墙角无不流露着狼狈的他,也能有人搭讪,要微信。 那一刻,他心里全是加,全加,以后就当个人渣,像她玩弄他那样去玩弄那些靠上来的女人,可一张嘴,还是那句熟悉的‘滚’。 他一眼都不想看别人。 * 邢愫在遇到林孽后,脑子里有一个瞎几把写的剧本,这个剧本里大概记录了怎么让林孽臣服于她,事实如她所愿,林孽成了一条忠犬,可她发现,关于她自己那部分偏离了原本的设定。 本来她应该是无动于衷地来去,可事实上她无动于衷地来,却不能无动于衷地去了。 她看着那块丑地毯,当它再丑都压不住心里的林孽想要冒头后,她就不看了,拿上手机出了门。 在电梯里,她给老师打电话,打不通,她干脆去了一趟他家。 老师看到她很惊讶:“你找我,什么事儿?” 邢愫翻出他之前的朋友圈,指着那张林孽和他同学在小区打篮球的照片,问:“你知不知道这几个人的电话?微信也行。” 老师只知道钟成蹊的:“你干什么?” 邢愫不想说:“告诉我。” 结合之前看到邢愫跟林孽关系不浅那事,老师不想告诉她:“他们还是高中生,你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邢愫还能再无耻一点:“你不说,我就在你们学校广播广播你阳痿那事。” 是挺无耻的,老师脸色一度变得难看,最后还是把钟成蹊微信推给她了。 他不知道,之前他发的那张林孽他们几个在楼底下打篮球的照片,被邢愫看到,找来,然后当晚就跟他在车里发生了关系。 邢愫加了钟成蹊的微信,秒通过,直接给他打过去,也是秒接。“林孽在哪儿?” 钟成蹊愣了下才回:“网吧。” 林孽在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后,叫钟成蹊去通宵上网了。 邢愫说:“地址发来。” 钟成蹊才听出来她是谁,看一眼完全不在状况的林孽,权衡一下,还是抱着被揍的风险把地址发过去了。林孽看起来有点上火,两把LOL,两把都在跟队友互喷,他确实不在状态,两把都是负战绩。本来他想问他出什么事儿了,但一对上他那张要杀人的脸,也问不出来了。 这会儿邢愫找他,那应该是俩人吵架了吧? 吵架的事儿他就不掺和了,以他爸妈这么多年劝架的经验,劝架的永远是罪人。 * 十二点多一点,邢愫出现在网吧。 林孽还在泉水OB,疯狂文字输出,跟ADC互相问候爹妈,完全没心情去注意旁的,也就没看到邢愫走到了他身侧。 钟成蹊帮他一块儿骂:“你用脚射的?我特么在鼠标放块猪肉都比你射的质量高,你还尼玛哔哔呢,您妈是不健在了吗?急着出殡?不然怎么输出没多少,光听见号丧了。” 不光他们,全网吧上网的都这样,这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娱乐生活。 即使在病中也一丝不苟的邢愫出现在这里,就像一个另类,浑身充斥着格格不入。 她站了一会儿,林孽终于发现她,眉梢有惊诧,但很短暂,接着又把眼转回到电脑屏幕上,接着操作。 钟成蹊也看见邢愫了,礼貌地叫了声姐姐,看林孽不理人家,也没耍贫嘴。 邢愫不介意,就在旁边坐下了。 林孽看上去打得很投入,时不时还有钟成蹊杀猪似的一声‘卧槽可以!四杀!起飞了起飞了!’ 邢愫也听不懂,就看起手机新闻来。 可能是先前头晕那劲儿还没完全过去,邢愫好累,眼皮很沉,整个身体状态就不是能撑下去的那种,她强撑了半个小时,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孽从她坐在这里之后,就更没心思打游戏了,四杀完全是靠运气,她一睡着,他就不打了,把耳机摘了,扭头盯着她。 她追来了,是什么意思呢? 林孽知道,无非是邢愫还没享受够他的身体,或者还没玩够掌控一个人的游戏,可他偏要抽丝剥茧地去挖掘其他可能性。 比如她真的害怕了,怕他就这么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钟成蹊打完最后一把,把耳机摘了,扭头看见邢愫睡着了,小声说:“怎么着?还打吗?回去吧?姐姐不能睡在这儿啊。” 林孽看一眼开着的半扇窗户,觉得钟成蹊说得有道理,就下楼找了网管一趟。 网管是女的,之前还调戏过林孽,林孽没给好脸,这会用着人家了,他也不觉得尴尬,还理直气壮地:“有外套吗?女士的。” 网管眼皮都没掀一下:“没有。” 林孽看一眼她身上那件:“你身上这件……” “不给。”女网管不惯着他。 “多少钱,我买。” 网管听笑话似的哼一声,随口道:“两千。” “码给我。” 网管才发现他是认真的,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我这件衣裳新的也就两百块钱。” 林孽不找她也没别的女的了,他是不会让邢愫穿除了他以外男人的衣裳的。“码。” 网管就把收钱码给他了,不要白不要。 林孽两千块钱买了一件旧衣裳,上楼给邢愫披上了。不知道她是出来急了还是怎么,连个外套都没穿,他这个月份穿个短袖是他年轻火力壮,她这么冻不是找死吗? 钟成蹊看着林孽小心翼翼的动作,咂嘴:“妈的你就没对我这么手轻过。” 林孽动作很轻了,邢愫还是醒了,她看一眼他,再看一眼身上陌生的外套,没说话。 林孽也没话说,他还没缓过来,心里还像是被刀子扎穿了一样,说什么都不会是好话,索性就不说,他们俩也不会在这儿吵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孽憋不住了似的,扭头看她,想说点什么,又逼自己闭上了嘴。 邢愫突然伸过手去,摸上他的脸。 林孽才建立起来的防护塔就这么坍塌了。 邢愫拇指轻轻摩挲着,很小声地说:“锁我换了,密码还没设。” 林孽认了。 就这样吧,她爱图他什么就图他什么,只要是她。 39 林孽忍住握她手轻轻吻的冲动,嘴硬问了句:“换锁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可以把人领家里?” 邢愫从不解释:“他硬闯的。” 林孽对这个说法不满意:“他从里边走出来那个姿态就跟那是他家一样。” 邢愫从不妥协:“以后不会了。” 林孽忍不住了,亲了亲她的手:“那你错没有?” 邢愫从不认错:“错了。” 林孽多好哄啊,这就好了,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过程中还趁机挪了挪沙发,让它和自己都能更靠近她一点。他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没有,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肌肉记忆驱使他盯着邢愫。 邢愫想换个姿势继续趴着,动作时脸上的伤不小心露了出来,林孽当下变了脸,手伸过去,都要摸到了,又收回来,问她:“怎么弄得?” 邢愫忘了,她脸上还有伤。出院时她化了妆,在几个伤口涂了挺厚的遮瑕,回家那会儿还看不出来,可能是出来找他这趟出了汗,刚趴着又被蹭掉了一点,伤就这么显出来了。她说:“摔了。” “怎么摔得?” 不知道是不是林孽压低声音说话的原因,邢愫听他这句一点也不像未成年。 她不答,林孽急了:“所以你这两天才没找我?” 邢愫是个工作中什么都要说清楚的人,但她从不这样要求生活。生活里,她很粗糙,没那么一丝不苟,不触及原则,她都不想过多表达。 林孽不一样,邢愫不知道他对其他事是不是也这么较真,但面对她时,总是较真的。 他非要知道,邢愫就往后挪了下,是个逃避的意思。 林孽直接把她的沙发拉过来,轱辘跟地板摩擦的声音一停,邢愫就这么被带到他跟前五公分的地方。 邢愫一点刹车的机会都没有,差点就摔进他怀里了,往后仰了仰,答他的问题:“我不小心。” 林孽不问了。 邢愫以为他又生气了,在考虑要不要多说一点时,他突然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她下意识勾住他脖子:“干什么?” 林孽没答,只顾着往外走。 可能是俊男美女的画面太好看了,也可能是这网咖脸熟林孽的太多了,一半人不看机子了,光看他,还有他抱着的那女人。 邢愫是受伤了,但那个还没指甲大的口子真不至于,而且是伤在脸上,又不是脚上,但她没有让林孽放她下来。这感觉有点新鲜,她还没尝过。 她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看似波澜不惊的脸上到处是惊奇的细节。 下了楼,林孽问她:“开车没?” “开了。”邢愫指了指车停的方向。 林孽抱她过去,放进了副驾驶,自己坐到了驾驶位。 邢愫问他:“会开吗?” “我什么不会?” “吹。” 林孽就真的开出了停车场。 比起刚才被他抱出网咖,邢愫对他会开车这事儿,明显淡定多了,还能逗他:“你这没驾照,等会儿交警查车,咱们一块儿完。” 林孽不管,邢愫困成那样了,他不会让她开的。 他开车是姥姥教得,起初是开姥姥那辆皮卡,后来姥姥给他买了一辆手动车练手,说是男的必须得会开车,她儿子当时十四、五就被她老公教会了。 俩人挺幸运,安全到家。 在停车场,林孽熄了火没着急下车,又问她:“你是对我不说实话,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邢愫想了一下:“没人跟你一样,有那么多问题要问。” “这叫理由?” 邢愫微微低着头,是个思索的模样,半晌,她说:“我要是就不说,你怎么办?” 林孽也想了一下:“以我对你的宽容程度,应该还能惯。” 邢愫一晚上被他暖太多次了,她都觉得自己因为他而柔软了。当一个女人变得柔软,那就没什么话是不能说得了:“因为你走了,所以我摔了。” 她身体比邢歌要好,这么多年来没出过事,她很清楚是林孽走时的关门声让她心堵了。 林孽听到这话,直接解开安全带吻上去了。 如果邢愫此刻的妥协是为了让他陷更深而演出来的,那她赢了,他死心塌地了,连被她卖了帮她数钱的准备都做好了。 —————— 明天还会很晚,12月了,事情有点多。大概在晚上11:30左右更新。谢谢体谅。 40 西北第一武器公司。 谈笑进门跟邢愫说了说总装那边透出来的信儿,还有私人关系进来的技术是放在西北,还是国家拿走,等等一些工作上的事儿。 聊完,她跟邢愫请假:“我下午要送我公婆去体检,会就不开了。” 她并不属于西北,只是属于邢愫,因为有保密协议在,所以西北相关会议,邢愫都不避着她。 邢愫点头:“嗯。” 谈笑又说:“你听说林又庭买寿险牌照那事儿了吗?他是不是要转行了?” 邢愫被人告诉了:“幸福人寿?不是被别家捷足先登了?” 谈笑应一声:“是,被紫光拿了,但那边只交了定金,后边钱拿不出来。不说这个,就说他还有一个目标,中法人寿,但中间人关系不硬,没什么进展。” “他能拿出多少办这个事儿?” 谈笑的消息还是挺准确的:“八十。” 八十个亿,他有?邢愫有点怀疑:“他哪儿来这笔钱?” 谈笑说:“不光他们一家,他还有个‘小兄弟’,在澳洲做直销的,可以跟他一起干这事儿,俩个集团拿这个数儿还是很轻松的。” 邢愫大概能想到他出于什么目的。 自在德那次,他俩撕破脸,SL就跟苏格兰、北爱尔兰签了几个单。他不够分量,军火质量也不够有说服力,那这单能签下来,就是有关系。 目前,英国因为脱欧的事儿乱成一锅粥,苏格兰、北爱尔兰闹独立,各种私人组织蠢蠢欲动,计划着暴动,正是需要储备硬家伙的时期,他要赚这钱,定会在英方那边再添一笔黑历史。 就他要买寿险牌照这事儿来看,应该是准备抽身了,那他怎么抽身呢?英方能让他抽身? 谈笑接着说:“我们要不要再深入调查一下?他一个做私人军火的,跑去干人寿,怎么想都是有阴谋,可要是阴谋,又能是什么呢?” 只能先看。邢愫说:“关注一下,看他动向。” 谈笑点点头:“嗯。” 说完,她出去了,行至门口,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身:“喝不喝咖啡?” 邢愫习惯上是拒绝,可张嘴却答应了:“嗯。” 谈笑还记得她只喝黑咖啡:“还是黑咖啡?那我不确定公司里那个会煮咖啡的小姑娘在不在,我煮得你别嫌弃。” 邢愫手翻着文件,眼也看着,说:“加点奶吧。” 谈笑闻言停住推门的手,第二次转回身来:“你再说一遍。” 邢愫抬起头来:“怎么?” 谈笑走回来,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满脸惊讶:“你知道你刚说什么吗?加奶,你没事儿吧?没见你吃过奶啊。” 邢愫被她说得也稍稍怔了怔,半晌,说:“你有从谁脸上看出过心疼吗?” 谈笑为什么要看人心疼不心疼?“没有。” “我看过。” 谈笑不认为这跟她那个疑惑有什么关系:“所以呢?跟你突然改口味有因果关系吗?” 邢愫告诉她:“我之前也没有看过,后来看到了。没有,到有,也没因果关系,只是时间关系,但会改变一些东西,比如坚持,比如口味。” 谈笑第一次从邢愫嘴里听到这么没有准确意思的话,以前她的话干净利索,字不用很多,意思从来明确:“改变你的是谁?” 邢愫合上文件,平和的嘴角有微微翘起那么一点:“有那么一个人。” 谈笑听出来了:“是个男人。” 邢愫轰人了:“你该走了。” 谈笑明白了,什么从脸上看出心疼,都是次要,主要的是邢愫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个人有点棒,棒到改变了她一些坚持,还有一贯的口味。 她眼前突然闪现一个画面,向她求证:“早前在夜场当众把你带走那个?” 邢愫手指向门。 那应该就是了,谈笑记得那男孩没多大啊。她站起来,边往外走,边给她竖大拇指:“可以。还得说你邢愫。睡就睡个弟弟。” 邢愫没搭茬,在她走后坐下来,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拿起手机,开屏还是跟林孽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他说:“我下周篮球赛。” 这话没有明确的邀请,但邀请的意思不言而喻。 邢愫装看不懂,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给他回了个:“加油。” 林孽秒回:“没了?” 邢愫知道他等什么,可她喜欢极了他炸毛的样子,就不想说他想听的话:“那我给你买球鞋,你把牌子发我,给你买两双,让你换着穿。” 林孽没再回。 邢愫把手机扣放,脑海里浮现出他把她压在车门上强吻那幕,就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拼命证明他已经具备对自己、对别人负责的能力,可到底是小孩,动作总是不够流畅。 对于昨天去找林孽,包括对他说的那番话,她自己也没想通,可能是林孽表情太让人难受了,那份恻隐之心,纯粹是被他那可怜样儿硬逼出来的。 也可能是她不想再被他刺激一回了,毕竟医院也没怎么好住。 邢愫这个人呢,身边最多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她会把每个人贴上标签,工作的,生活的,唯独不会贴一个可以靠近她的。他们都不能靠近她,她嫌麻烦。对林孽,起初她也是那样,不用很近,也没有很远。他有时候把握不好这个距离,她就拉远一点,看他心灰意冷了,她再适当地靠近一点。 这是她所认为,成人关系里最舒服又长久的一种。 本来挺好,结果事情发展始料不及,那就算了,对林孽,她就不必要去刻意维持这个准则了。 邢愫的过去没那么顺利,这造成她现在没什么温度可言。而要光是冷漠也就算了,偏偏她还很刻薄,更不算是一个好人,这样的她遇到谁都是谁倒霉。但就是这样的她,开始改变她坚持的东西了。 林孽还不知道,他打破了邢愫的规矩,成了她眼里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以后也不会知道。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 江弱阴阳人的事儿到底在学校传开了,起初钟成蹊还妄图堵住那帮人的嘴,但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小,在高中校园这种永远热衷于八卦的环境,就没一回不是野火燎原。 课下最多的声音不再是谁谁谁喜欢谁,而是江弱阴阳人烂屁股,只有一小部分人为他难过。 钟成蹊是个线条粗没什么脑子的人,所以他前边会因为一点小事被煽动、影响,加入欺负江弱的队伍,但他还算善良,所以在知情后,觉得抱歉,并想要弥补。 学校组织捐钱给江弱做手术,钟成蹊一口气捐了五千,当然钱是骗得他爸的,不过事后他爸知道也没怪他。 这就是钟成蹊的家庭,他有一对没什么内涵但还算善良的父母,所以纵使他会犯错,也无关人品,只能说淘气。 郭加航就一分钱都没捐,他反问老师一个问题:“我还吃不上饭呢,怎么没人跟我捐钱?” 中午饭过后,钟成蹊在林孽跟前骂他:“你说郭加航是不是杂种?” 林孽还在想邢愫,凭什么她妥协一回就又把主动权拿走了?凭什么这主动权老在她手里?他不干,在对话框不断编辑,删掉,编辑,删掉…… 反复多次,觉得说什么都会让她觉得,她吃死他了,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可不说他又气不过。 越想越烦。 钟成蹊看他老盯着手机:“怎么的?手机里有你媳妇啊?你老看。” 林孽正在打字,正好脑袋一片空白,正好钟成蹊说了这么句话,他就正好编辑上,发过去了。 媳妇两个字太扎眼了,发过去的一瞬间,他胸闷气短,脖子红了,心跳也快了,赶紧撤回来。 邢愫从不秒回,应该没看到吧? 肯定没看到,她看手机的频率一直很低。 嗯,没看到。 就是这样。 结果邢愫给他回:“哪有你媳妇?” 林孽看见那句话,不光脖子,耳朵也红了,手忙脚乱地锁屏,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钟成蹊没看懂他的动作:“你抽筋了?” 都着他闹得,林孽一脚踹过去,把他踹了个跟头:“滚蛋!” * 晚自习,钟成蹊约了几个人通宵开黑,其中就有林孽,林孽也没什么事,答应了。 放学后,几个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叁中几个女的过来,想约林孽他们几个去酒吧,说是卡座定了,酒也定了,就差他们人了。 说是约他们几个,其实主要是林孽,但钟成蹊他们几个都不说破,有便宜酒为什么不喝? 林孽也不差那顿酒,不想去,可架不住几个人连拉带拽,就改了方向。 几个女的不断往林孽跟前凑,带香味的头发蹭着他的衣裳,他很烦,刚想翻脸走人,路边一辆车开了远光灯,照得他们眼都睁不开了。 男的全骂开了:“操!谁啊!开尼玛的远光灯呢?” 邢愫从车上下来,黑色的风衣下是一双裸腿,脚上是一双黑色细跟鞋,卷发没散,绾了一个髻,很松,耳朵边上有几绺头发都没梳上去。 她靠在车前,摸了根烟出来,问他们几个:“有火吗?” 钟成蹊看清来人,当下就怂了,往后退了好几步,小声跟那几人说:“走了走了。” 他们当中有俩人没见过邢愫,没走,想看看她要干什么。那几个女的更不动弹了,她们这个年纪都是傲得不行那种,认为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别人比下去。 林孽摸了摸口袋,找到火机,走过去,捂着火给她点着。 邢愫看一眼那几个妹妹:“我没告诉你我来?” “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 “我跟他们约好了。” “所以他们比你媳妇重要。” 林孽就炸了,看来邢愫是不想让这事儿过去了,准备拿这个揶揄死他了。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很别扭,也很尴尬:“有意思吗?” 邢愫多无辜:“我怎么了?不是你叫的?” 林孽不想跟她说话了,扭头回到他的开黑小队。 邢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他是不想跟她走了,上车了。 刚上车,林孽打开副驾驶车门,钻进来了。 邢愫笑了下:“你不是跟他们约好了?” 林孽真要别扭死了,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的:“我媳妇还在等我。” 那个梗没写到,应该是明天了 41 邢愫带林孽回了家,到门口他就不动弹了,看着锁:“怎么设?” 邢愫进门倒了杯水喝,返回来教他。 林孽设置时还问她:“你生日多少?” 邢愫从不过生日:“没生日。” 林孽不信:“没生日你哪来的?” 邢愫真没有,以前家里只记得邢歌生日,她都是跟邢歌一块儿过。早时出生证明是后补的,当时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问,邢愫什么时候生的,俩夫妻都没答上来,他们忘了。 那时候正好是老爷子跟他们翻脸的时候,他们日子不好过,就没空记住了,也侧面说明他们对邢愫的出生有多厌恶。 她还能想起,小时候因为偷刮了一点邢歌生日蛋糕上的奶油,被筷子打头的经历。 那淤青有一个月没消掉。 林孽还在等她说话,看到她眼睛上一层透明的冰,接着整个人的距离感又加重了,就像那天晚上,她在窗前发抖。他不想问了,把门关上,过来抱住她。 邢愫被一个滚烫的身子搂住,人也就从过去回来了。 林孽借邢愫肩膀垫着下巴,双手覆在她小腹上:“我下周篮球赛。” 他身上有烟草味儿,还有薄荷糖的味道,混合起来应该很恶心,但邢愫没觉得,她甚至觉得这味道好闻:“嗯。” 林孽就非要她答应:“我不要鞋,我有。” 邢愫就不答应:“那你想要什么?” 林孽使劲咬一口她耳朵:“不要钱能买到的。” 邢愫被他咬疼也不躲,有时候她挺喜欢这种疼:“钱买不到的我也搞不到。” 林孽看她是要装到底了,还是说了,很小声的,在她耳边:“非家属到场要叁十块钱门票费,家属不用要钱,还是VIP位置。” 因为是市体育局、球类运动管理中心和几所中学联合创办,所以他们有机会到体育馆比赛,但因为没有赞助商,所以要收取一些门票费,所幸想看他们比赛的不在少数,没人在乎这叁十块钱。 邢愫就说了:“叁十块钱?这么便宜?” 林孽就不抱她了,妈的,谁爱抱谁抱,他就不抱了,打死也不抱了。 越想越气,就一个人跑阳台生闷气去了。 邢愫淡淡笑着,转身去洗澡了,洗完出来林孽还没进来,阳台桌上的烟灰缸里多了仨烟蒂。 她擦着头发走过去,双手扶着门:“冷不冷?” 林孽想了半天是不是她真没听懂?她是个很直接的人,那应该是就喜欢直接的方式,他太委婉了。这么一想,他就直接问她了:“去不去看?” 邢愫迈过门,来到他跟前,用擦头发的毛巾盖住他的脸,给他擦了擦,然后捧起:“去。” 林孽笑了,搂住她的腰,脸贴上她小腹。 邢愫腿能感到他的硬,但她不提,她等着他提。 林孽也不提,直接把她压在了阳台桌,吻上去,舌头也给她。 邢愫手在他腰上,年轻的腰她真喜欢。 林孽问她:“行吗?” 邢愫都被他压在这儿了:“不行。” 林孽不管:“不行也得行。” 邢愫笑:“土匪。” 林孽就要当土匪,掰开她的腿,正好她洗了澡没穿底裤,给他解开裤子就插进去的机会。 他的东西似乎已经跟邢愫达成了一种默契,一旦靠近就更张狂地表现自己,老是把她撑得呼吸急促,连连喊停。 林孽就不停,嘴上便宜没一回占到,这方面能讨回一点男人的尊严,他自然可劲儿干。 就这样,俩人在阳台各自到了一次。 事后,林孽拿了个毯子过来,把她裹上抱进了卧室。 衣服没拿进来,邢愫说:“把我衣裳拿过来。” 林孽不拿:“不穿好看。” “那也没见你光着出门,弟弟。” 弟弟?林孽就把刚提上的裤子又脱了,摔地上,走过来:“谁是你弟弟?” 邢愫看一眼那东西,还作死地说:“不然?你还想当哥?” 林孽就骑上去了,两腿跪在她腰两侧,把她身上毯子扯开:“你再叫。” 邢愫最不受胁迫了:“弟弟。” 林孽就抬起了她一条腿:“再叫。” 邢愫接着叫:“弟弟。” 林孽长手把枕头抄过来,垫在她后脑勺,俯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弟弟今天就弄死你。” 邢愫正想说他吹,他就进来了,直接到底,她整个人都僵了:“操……” 林孽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动作起来,真就往死里弄。 邢愫指甲嵌进他肉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操……你妈的……林!孽!” 林孽问她:“爽不爽?” 邢愫爽,二十五年来,就这个该死的小东西让她爽了,可她能对他承认吗?他尾巴还不翘起来?“活儿一般……” 这是挑衅他,林孽就非得让她后悔说这话,做做停停,做了半宿,做到他也累了。 邢愫跟条死狗一样被他圈在怀里,半点劲儿都没了。 林孽比她好点,还能亲亲她额头:“邢愫。” 邢愫迷迷糊糊:“嗯……” 林孽咬住她的鼻梁:“邢愫。” “干什么……” “邢愫。” “说……” “谁是弟弟?” “我……” * 篮球联赛终于来了,林孽在休息室里盯着手机看十多分钟了。 钟成蹊拿水过来,递给他一瓶:“姐姐说她来吗?” 不来,邢愫临时有事,出差了,来是不可能了,但人总是喜欢骗自己,所以他就老盯着手机,生怕邢愫事情处理完了,说来,他没看到。 到点儿了,工作人员进来叫人,教练最后给他们打气:“放平心态,不要有负担,不求名次,只求战得痛快。” 看样子是等不到了,林孽把手机放下,实在气不过,骂了一句:“操!” 教练刚说完话,听到他这个,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意见:“操谁呢?不想战得痛快?” 钟成蹊给他往回找补:“不是不是,教练,他意思是说,不能不求名次,他能给您拿个第一。” 剩下几个队员也跟着附和。 教练这才没说什么,拍了拍他们几个肩膀:“行了,上吧。” 林孽状态不好,钟成蹊看出来了,挨着他,小声说:“你别掉链子啊,姐姐不来你还有兄弟啊,你要是搞兄弟心态就太缺德了啊。” 他林孽就是重色轻友,本来这比赛也是他们硬逼着他来的,当时也没见他们一个个考虑他愿不愿意,现在邢愫不来了,他凭什么好好打?打个几把! 到赛场上,广播传来播报员的声音,接着啦啦队暖场,一切准备就绪。 六中、叁中等几个中学后援们把横幅、队旗拉起来,喊起口号。 钟成蹊还跟他们互动,随后拿胳膊杵杵林孽:“看那几个妹妹,全化妆了,还挺好看。” 林孽不想看,邢愫不来,他球都随便打了,还会看别人? 开场,他就带着这个随便的心情瞎几把打,第一节,六中落后六分。 教练急了,后援也把横幅撤了下来。 林孽从不是一个儿戏的人,可他今天就干了这个事儿,没别的,就是邢愫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上半场结束,六中落后十四分。 钟成蹊开始还劝他,现在也不劝了,他是爸爸,他喜欢就好。 下半场开始,刚第叁节,邢愫来了,她从大门进来的,因为所有人都在指定位置看比赛,所以有一个闯入这片和谐的人就会显得很扎眼。 钟成蹊先看见的,掀起球衣,在场上仰头大叫:“操!救世主来了!” 林孽扭头就看到了邢愫,离得不近,可他还是看到了她发潮的头发,那是汗,她是赶过来的。 他活了,第四节结束,他把比分追回了一半。 邢愫没找到位置,也懒得上观众席去找了,就站在六中区域前边看完了两节比赛。 六中最近一直有部分人传林孽跟一个开保时捷的女的不清不楚,很多女生还不愿意相信,似乎林孽跟同龄的在一起远比跟这样的在一起,更能叫她们接受。 林孽走向观众席,前排几个女的自觉地把专用水打开,递向他。 他无视她们,停在邢愫跟前。 邢愫看他出了一身汗,头发都湿了,下意识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林孽问她:“你不是出差吗?” 邢愫反问他:“你不是要我看你比赛吗?” 林孽笑,扭头望一眼前边摆着的奖杯:“想要那个吗?” 邢愫看向计分器:“你要输了。” “我就问你想不想要。” 邢愫也笑:“那就想吧。” 林孽单手托住她后脑勺,亲一口她嘴唇:“等着!” 42 八支队伍,两两比赛,决出胜者组和败者组各四支队伍,然后组内两两比拼,胜者组第一和败者组第一最后比一场,决出冠亚军。 林孽他们第一场打输了,被分到败者组,他要再打两场,两场都取胜,然后就可以在叁天后,跟胜者组的第一进行总决赛了。 为了把奖杯赢回来送给邢愫,林孽在这叁天里,没日没夜地训练,老觉得自己还差点才能一挑五,而不能一挑五,怎么把冠军赢回来?所以就练,往死里练。 邢愫不知道,就像林孽不知道她住院那事儿一样,她也不知道,他叁天没找她是要为她赢。 不过就算找她,她也不见得有空——工作上遇到了点麻烦,还挺不好处理的。 加上谈笑也出事了,可能是跟家里人发生了点矛盾吧,请两天假了。本来说好下午来西北,这邢愫都为她把会议延后了,她却说来不了了。 邢愫在工作中,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感,就到她家走了一趟。 谈笑开门,带着一身伤还有满地狼藉迎接她。 邢愫见状,眉心抽动,说得第一句话是:“报警了吗?” 谈笑没答,光着脚,蹚开碎的家具、摆件,走到门已经掉下来的冰箱前,拿了瓶调剂酒,蹲下来,扒拉开一地玻璃碴子,挑出两只完整的杯子,各倒了点:“不洗了,别嫌。” 邢愫在原地站了会儿,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谈笑没制止,但也没默许:“没用,当晚派出所就来人了,最后让我们自己调解。” 邢愫问她:“你就没辙了?” 谈笑知道邢愫现在一定恨铁不成钢,觉得她窝囊,可她能怎么办呢?她把酒喝光,眼泪掉下来,搭配她那一脸伤,甭提多惨。 她用双手掩住脸,无声哭了一阵,说:“我出生在一个特传统的家庭,就因为未婚怀孕,我必须得领证结婚,不结我爸妈就拿自杀威胁我。 “我也想过,都什么年代了,他们受社会影响怎么能老这么泥古不化呢? “我就劝,事实证明,他们真就守着他们那个死理,任我用什么方式,哪怕也用命威胁,都不带动摇的。我只能依言把证领了。 “当时我俩为了工作着想,没办婚礼,但俩家人有在各自老家办酒,算是对外承认了我们的婚姻关系。 “结婚后,我忙于工作,没照顾好身子,孩子掉了,我就开始过鬼一样的生活了。” 谈笑看着邢愫,就那么茫然地看着她:“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是他和他爸妈、我爸妈态度上的一致。 “他们都觉得我错了,可那时候全家人的经济来源都在我身上,我不工作我们吃什么? “我是没保住孩子,可我又不是不能生了,我真格犯了多大的罪,要受亲生父母的冷暴力?要被他们劝‘你现在孩子没了,在婆家肯定抬不起头,你就受点委屈,他们要发脾气你别顶嘴。’ “这是我亲妈说的话,你敢信吗? “我老公也是在这孩子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只是言语讽刺,后边开始动手了。你之前看到的伤,都是他打得。当然我也不是没还手,可就因为我还手了,我也把他打得够呛,我爸妈现在觉得他们在老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自己闺女是个泼妇,生不出孩子,还给婆家闹得鸡飞狗跳。” 可能谈笑自己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活在封建社会的人,语气里全是绝望:“你之前问我,我就不怕死在他们手里吗?可是邢愫,这世上有一种人,比恶人可怕,他们会磨掉你的信心,意志,正确思考的能力,却能让你觉得他们是为你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他们是在帮你悔过。 “如果这个人是旁人,或许你会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可这个人是你的亲人,他们就这么用言语,用着名的‘为你好’教育,来伤害你。你觉得你能逃吗? “拿我妈说,在我这个屎一样的婚姻里,她没起到一回好作用,你觉得她可恶吗?可是她会为了我胃疼半夜出去给我买药,为此摔了跟头,腿摔下后遗症,却不告诉我,自己受着这份委屈。 “还有我爸,她会为了我结婚时不想我在婆家显得寒酸,把老家房卖了,跟我妈去租小商店的二层楼住。那地方冬天冷,夏天热。近年来,他们身体上好多毛病都是这么来的。 邢愫就是因为知道,过去那些年,才没怎么死乞白赖地劝她。 她自己爸妈是那种一点好都让她记不起来的,也可能是邢愫从小被她心狠的妈影响,心比她还狠,自动把那些好处都淡忘了,印象里全是他们的恶处。 因为有这些前提,所以邢愫可以彻底摆脱他们,也并没有那种功成名就后就回老家装一波逼的冲动,对于她来说,彻底剥离原生家庭以及相关一切,是最明智的做法。 谈笑显然还记着她爸妈的好,所以她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他们磨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深陷于此,她不能客观,别人劝她好劝,教也好教,离婚,跟父母断绝关系,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但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人到她那份儿上,说什么都是放屁。 哪怕谈笑这事儿满足前边所有条件,她也不见得能迈出这一步,毕竟她性格在那儿,这是在她父母影响下形成的。 性格决定她的狠心程度,照目前来看,她并不具备对父母翻脸不认人的能耐。 她和谈笑都知道,这样的生活是慢性死亡,可又有什么用呢? 谁又不是在清醒中,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呢? 谈笑给邢愫倒得酒没动,她就替她喝了,喝完趴在桌上:“落差很大吧?我一个攥着海内外军火关系网的人,竟然会因为家庭矛盾,把自己弄成这样。” 邢愫倒不觉得有什么落差,就连她这种‘孤儿’,家庭矛盾都是避免不了。 谈笑自愈能力很强,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人就好多了:“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邢愫也没多说什么,没法说,她知道谈笑最后还是会不明不白地跟他们和好,并且不会沟通这次矛盾的错误方在谁,也不会有谁反思或者道歉。 他们就这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重归于好,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又因为类似问题,继续今天所发生的每一幕。 这就是谈笑的家庭,也是很多人的家庭。 43 林孽顺利拿到败者组的第一,有幸跟胜者组的第一一决高下。 邢愫因为要处理一些烂摊子,这一回是真不能到场了,不过这一回,她有把林孽安抚好。 林孽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动物,喂饱了,就消停了,邢愫也就可以干自己事儿了。 总决赛开始之前,林孽给邢愫发微信,要鼓励。 邢愫才送他到赛场,下车前还让他亲了半天,这还不叫鼓励?她不给了:“要那么多鼓励,你要输了拿什么还?” “我不会输。” “盲目自信是种病。” “那这样,输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邢愫对他也没什么要求:“等你赢了我把鼓励给你补上。” 林孽不满意:“你是人吗?” 邢愫笑:“不是。” 林孽生气:“我看你也不是。” 邢愫没再回,翻开聊天记录,又看了一遍钟成蹊给她发得截图,截图内容是他们六中的论坛和学校微博,跟帖、评论全是林孽吃软饭,找了一个有钱的姐姐。 关于姐姐这个称呼,邢愫觉得他们还算善良,没跟她叫老女人。 钟成蹊告诉她,他们叫姐姐是因为她漂亮,如果她长得丑,那就一定会被称为老女人。 邢愫看完这些东西,没问他林孽的想法,估计他不知道,而她也不在乎,林孽敢当众亲她,那就是做好了面对这些声音的准备,他要是没做好,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她可以干涉下属的工作问题,但不会干涉林孽的行为处事。 林孽在她之外的地方,做什么都好,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随他。 这时,钟成蹊又发来新的截图,截图内容是他和一个叫蒋纯的聊天记录。 蒋纯:“惠惠哭过了,哄不好。” 钟成蹊:“那我也没办法。” 蒋纯:“那女的到底是谁啊?干嘛的?看着不像好人啊,是不是玩弄林孽啊?林孽别被骗了。” 钟成蹊:“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纯:“反正林孽得给惠惠一个交代,她这么喜欢他,他为了钱出卖自己?” 后面钟成蹊就没回了。 邢愫看完,钟成蹊的新消息过来:“姐姐,你看吧,现在我们学校都乱成粥了,我从比赛头天开始,群消息就没停过。要不是学校老师指着林孽长脸,也早处分他了,明确不让早恋,他竟然公开在比赛场上亲你。那天你也看见了,几所中学都疯了,林孽谈个恋爱比总统选举还沸沸扬扬。” 自从邢愫加上他,他就没少自告奋勇地把林孽在校消息汇报给她,她其实并不感兴趣,但也都会看,其中比较喜欢他发来的偷拍。 林孽在偷拍镜头里,有点糊,但就是因为糊,漂亮得简直不像个真实存在的人类。 她往前翻翻,看钟成蹊给她发了不少,她一条都没回过,就回了句:“你不比赛?” “哦,我是替补,目前轮不到我。” “几点结束?” “你要来接他吗?” 邢愫应该是赶不过去:“不。” 钟成蹊就回了个‘哦’,顺便把比赛结束时间告诉她了。 * 比赛结束下午四点半了,邢愫活儿都干不下去了,在十分钟内看手机不知道多少遍。 合作工程师一直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心不在焉,她被问了两遍,待不下去了:“是,所以我要先走一步。剩下的工作我们改天再聊。” 就像上次,她为了去看林孽球赛,工作都没完成就从外省赶回来,还为此被孙耀武说了一顿。 从军工厂出来,她收到了钟成蹊的微信,他们输了,是亚军,没有奖杯。 邢愫面目平和,看上去很镇定,到车前却崴了脚,有点奇怪。 上了车,她又觉得林孽不见得想看到她,最后还是改变了方向,回家了。 林孽比赛结束后没联系她,晚上八点多出现在她家门口。 邢愫跟林孽最常面对面的背景就是她家门口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站在门内,他站在门外的画面总是像一幅古老的画,历经千年,吸收了很多故事,显得极富深意。 她靠在门框,先开口:“输了。” 林孽把藏在身后的奖杯拿到身前,递给她。 邢愫不觉得钟成蹊在骗她,他看起来没那个胆子:“哪来的。” 林孽把奖杯硬塞在她手上:“你别管。” 那邢愫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得?” “答应你的给你了,你管我怎么来的?” “没听说输了还能有冠军奖杯。” 林孽就不想听这个字:“你就非得说输是吗?” “说哪来的。” 她非要知道,林孽才支吾含糊地说:“买的。” “多少钱。” “一万二。” 邢愫看一眼这个只有重量毫无美感的玩意,向他确认了一遍:“钱多烧的?” 林孽被她说得没法回嘴。 邢愫就不说了。 俩人这么沉默了一会,林孽说:“我想给你赢来的,但我太菜了,没打过。” 他语气还跟平常一样,可就是能让人听出有些微自责,委屈。 邢愫把奖杯放下,走到林孽跟前,手从他腰侧擦过,搂住:“一万二买这个太贵了,退了。” 哪有退得道理,这又不是买东西:“退不了了。” “也不是非要奖杯,叫声姐姐我也可以。” 林孽就不明白她喜欢听姐姐这俩字儿的高潮点在哪里:“叫这个会让你爽?” 其实并不,只是一万二的奖杯和一声姐姐,她当然选姐姐:“会。” 既然这样,林孽就俯下身来,嘴唇若有似无地贴在她耳朵,低声叫了句:“姐姐。” 邢愫踮脚,也靠近他耳朵,说:“你不菜。” 她声音很小,可是很软,他一下午加一晚上都没调整过来的心态,她这么软绵绵的叁个字,他活过来了。 44 林孽在邢愫家待到十点,在她身上发泄完这几天的想念后,躺在地上,头抵着床。 邢愫靠在床头,缓了缓,穿了件衣裳,再趴到床边,从上往下看他:“去洗澡,我送你。” 林孽睁开眼,看着上方邢愫倒过来的脸:“提上裤子就送我走?就算是自慰棒有你这么用的?” 邢愫笑:“你要想留下也可以。” 林孽得回去,这几天姥姥胃不舒服,他不想让她担心,虽然她不见得会担心,但回去她总会踏实一点。他上半身起来一些,够到她嘴唇,亲了一口:“我自己回。” 那邢愫就不送了,她也不擅长客气。 林孽本来打算去洗澡的,她这一点反应没有,他反而不着急了,从地上起来,利索一跃上了床,把她固在两臂间:“不留我?” 邢愫摇头。 林孽就咬了一口她的脸颊,在她苹果肌位置留下一个牙印:“留不留?” 邢愫反问他:“我留你就会留下?” 林孽不说话了。 邢愫摸摸他漂亮的脸,盯着他长长的睫毛,又说:“你喜欢试探我,可你又怕,怕我的回答不是你心里想的,所以你总是在问我一些过分的问题后,又后悔,拒绝听我的答案。” 林孽继续沉默。 邢愫看着林孽,她很能理解他亲她那事儿在他们学校的影响力。 如果她在高中时,遇到这样卓越的一张脸,这么可口的一张嘴,还有这坏德行,她也会喜欢。她们一定接受不了,她们生平第一次心动的男孩竟然被一个这么大岁数的女人糟蹋了。 她想得多,林孽突然说:“你留,我就留下。” 这话有点没来由,邢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答她的问题。 他会因为她留,而留下。 邢愫本来玩世不恭的笑立马失了一半,一次又一次,林孽给她太多次这种直击灵魂的瞬间了。 林孽还问她,声音难得柔软:“留不留?” 邢愫心里想得是不留,可张嘴却成了:“你别走了。” 林孽眼里有愉快一闪而过,表情还保持着他惯有的不以为意,可眼睛太不配合了,如果它会发声,现在一定笑出声了。 他就这么开心,就因为她留他。 邢愫明知故问:“这么开心?” 林孽不说实话:“太难过了,你竟然不让我走。” 邢愫笑:“那你还洗不洗澡了?” 林孽洗,但不想一个人洗,就把邢愫扛起来,进浴室了。 * 姥姥收到林孽的微信,说晚上不回来了,她也就逮着机会招一帮老太太在家里打麻将了。 她这个人比较自私,基本不会考虑别人感受,但林孽是她底线,平时她再为所欲为,也会顾虑林孽感受,尽量不影响他。所以他在时,她打牌时候少。 这帮老太太凑到一起就是嘴碎,东家长西家短的。 有人说:“你那闺女就一点信儿都没有?” 姥姥摁一下麻将机洗牌键,瞥她一眼,开口就是难听话:“干你屁事。” 她们都习惯了姥姥那张刻薄的嘴,倒不介意:“我听说那沙场老板的沙场运营不下去了,前两年还能钻官家空子,使使关系,想想辙,这两年管得严,是一点油水儿都榨不出来了。你闺女跟他那日子不好过啊,你这边手里大把存款,那么多套房,不行就趁机跟闺女缓和下关系。” 说话的老太太早前是这边中学教书的,退休以后再也不碰书本了,但改不了那个一本正经的说话习惯,而且不怎么会看眼色,姥姥明显不想提闺女的事儿,她说起来没完了。 有眼力见的看姥姥脸色越来越难看,截了她的话:“听说你儿子被调到机关上班了?” 老太太还有点得意:“是他们老师看得起。” 话谦虚了,但也免不了有点装的意思,问话那老太太给她面子,又问了句:“是部队好待还是机关好待?应该都挺辛苦的吧?” 老太太也不懂,这部分内容要求对家属保密的,但她可以不懂装懂:“肯定机关好待啊。” 接着,她们扯了几句哪也不挨哪的话。 姥姥专心打牌。 她并不是那种在闲话跟前只出个耳朵的人,但今天就做到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胃不舒服,人就蔫了,也可能是外孙没回家,她多多少少有些惦记。 聊着聊着,话题走向偏了:“真有军火商这个职业吗?在咱们国家?太扯了吧?” 那老太太耐心回:“我儿子之前就帮总装搞军火,好多火箭、大炮都是他那时候通过私人渠道带进来的,现在没了,现在要有是真的扯。” 现场有个老太太,家里老头钟情于军事新闻,她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纠正她们:“现在也有干这个的,还有合法的公司,不过更多是购买、出卖零件和技术。这个东西就像守墓人之类比较边缘的职业,不能因为你没见过,就说它扯。是,那些东西距离我们生活太遥远,可遥远就不存在了?” 姥姥听她们说了半天,从家常到军事,没来由的,她也想说两句:“你以为卖军火的都是电影上演得那种?个个都是武艺超群、时刻面临生命危险?还要提防被恐怖组织绑架?其实人家家常得很,他们谈合作,跟随便一个公司谈合作没区别,也是约着泡澡,桑拿,组织个娱乐项目,边玩儿边谈。” 这话她们几个说来还有那么点真实度,姥姥说就太不可信了。她们好歹家里有人接触过,或者看过新闻,但姥姥成天听情感调解广播节目,说出这番话太不现实了。 有人质疑她:“你这都是哪听来的?” 姥姥没答,她当下也没想起来她为什么能说出这些。 这话题在姥姥沉默中结束,几人又从军事回到家常,一直聊到四点半,打完牌,姥姥送她们走。 关上门,姥姥突然想起她是在哪听过那番话,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随身听,是她闺女的。里边磁带是她以前翻录的莎士比亚歌剧,当时把电视上一个讲坛节目也录上了,那主持人就在描述当代军火交易的套路和流程。 录到一半,出现一个青年音,他说:“你喜欢我干这行?” 然后是她闺女的声音:“没,就是觉得挺酷,要是咱国家有这职业,那我肯定去争取一下。” 接着是一阵杂音,然后是闷哼,她闺女很小声地说:“你吃到我头发了!” 那个青年音说:“我只想吃你。” 她闺女闻言还在笑:“你想得美,就不给你吃。” 后边,可能是那个青年抓到了她,把她压在了哪里,动静很像,只听他蛮横地要求:“施琪,说你爱老子。” “我就不说。” “说不说!” “哎呀你别乱动,压疼我了!” “说你爱我!” “我不爱你!” “那我操你了?操到你说,你信不信?” “林又庭!你有病!” “相思病,你去参加什么夏令营,一走就那么多天,你不知道我见不到你要疯?还是你就想看我为你疯?你怎么这么恶毒?还有比你恶毒的女人吗?” 她闺女笑得可开心了:“你想我啊?那你要不要去上学?” 接着是一阵沉默,那青年的声音远了:“我不上学配不上你是吗?” “你掏大粪都能跟我配,只是我希望你好。” “我不上学就不好了?” “你跟你爸妈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你再不学习,我们以后还生活吗?靠你帮放贷的要账撑起一个家?”后面的声音明显在哄:“我给你交学费,你去上学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再然后开门,关门,最后是她闺女吸了两下鼻子的声音,像是在哭。 这盘磁带录到了底,再见光是在她闺女高叁,刚拿到保送名额,她帮她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摁到了随身听的开关,就这么听到了。 当时她态度坚决,要是她闺女铁了心跟这二流子在一块儿,她就打折她的腿,结果她大学也不上了,闹绝食,非要跟他,生死不悔。 彼时姥姥已经把人生的沧桑都经历个遍了,什么爱情,什么忠贞,都是扯淡。 人一辈子最好的年华也不过二十啷当岁,在这阶段渴望爱情她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因为她比她知道,她选得那是什么玩意儿。 老话和老道理不见得都对,可也不能说都错,她闺女跟她走的路不是同一条,遇到的风景也大不相同,但人性再复杂,也有很多一致性,主要体现在那些阴暗面。 姥姥坚信她没看错,把她闺女锁在了家里,死也要分开他们。 可她毕竟没年轻人脑袋转得快,她锁一回,她闺女却有一百回逃走的方案,最后还是被她跑了。 那事儿弄得人尽皆知,传了很多版本,其中说她闺女做了沙场老板小叁的最像真的。 后面没几年,她闺女把林孽带到她身边,还是没说她的经历,不过那时候的姥姥已经不在意了。 今天意外提到军火,她一下回到十几年前,那录音里的对话,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她那个忒有‘骨气’的闺女,好像还在她身边。 突然,她胃一阵抽动,疼让她松开了手,随身听从手里滑落,啪的一声摔烂在地上。 45 学校里关于林孽的流言太疯了,主任怕是真的,找了老赵,想他去了解下。 临近高考,老赵不想给林孽添负担,不管这事真假,他跟他说了,他肯定不爽,不爽就会影响他的状态,现在他在学习方面还挺稳定的,他不想没事找事。 可学校不依不饶,在林孽和饭碗之间,他必然选择饭碗,就找了他一趟。 林孽不愧是个混蛋,就一句话:“跟学校有关系吗?” 老赵忍着抽他一顿的冲动,尽量语重心长地说:“你叁年都没跟谁传过这种事儿,非得高考前给我搞一出这个,是不?” 林孽不说话,反正在老赵以及校领导眼里,他当众亲热就不对,就影响恶劣,就该被处分。 老赵实在保不住他了:“就你这事儿,弄得全校都跟上战场似的,多少家长都跟学校反映了,说自己孩子现在注意力不集中,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在赛场上干那事儿。” 林孽觉得他们连带学校老师,都挺可笑的:“干我屁事?” 老赵真想抽他了:“还不干你事?全校光是查收你的偷拍就查收多少张了,你明知道你一举一动会给她们带来影响,你还这么明目张胆,就不能善良点,等高考结束?那时候你想干什么不能干?” 林孽没搞懂他这逻辑是怎么当上老师的:“我不善良。” 老赵想放弃了。 林孽问他:“如果别人看你一眼就会自杀,你是不是会蒙面?” 老赵说:“如果可以挽救一个生命,我愿意。” 林孽哼笑一声,讽刺他:“你搞清楚在这件事里,谁是责任方,他看你一眼就自杀,那是他有病,需要治,从头到尾干你屁事?你非要上赶着接这屎盆子?” 老赵懵了。 林孽话不说二遍:“生命不是这么挽救的,别太天真了。” 老赵理不顺了,但他知道有件事不可避免:“反正现在学校商量要你家长来一趟。” 林孽大概能猜到叫他家长的原因,无外乎给那帮不在状态的学生一点希望,他林孽会在学校、在家长的双重压力下,跟那个女人断绝关系。 老赵又问:“你能行吗?是你自己叫,还是我给你家长打电话。” “我自己叫。” “行,你去吧。” * 钟成蹊在看群消息,林孽赛场亲人在几个学区的影响力,比哪个明星还高。这帮学生,起初还都是难受,现在一半转为愤怒,酸林孽酸得可难听。 “也不知道那些人喜欢林孽哪儿了,长得也就一般,还特能装,动不动不理人,牛逼劲儿的。” “他跟奚哆哆、刘孜惠她们都睡过,又给她们过生日,又跟她们一块被拍到,但你们看他承认过吗?还不是渣?渣男必死。” “六中炮王,你们才知道?他之前就把我一个朋友睡了,还不戴套,恶心死了。” “所以说长得帅有用吗?不还是给有钱女的提鞋?那个谄媚样儿我都看吐了,还没拿到冠军。” 诸如此类。 钟成蹊越看越难受,这风向真烦人。 林孽回来拿了趟手机就出去了,他叫他也没理。 班里有人看林孽没事人一样,慨叹他的抗压能力:“朋友圈和微博都沦陷了,他们还编了一套文案,把林孽寒碜地没法看,还全是不转不是六中人,不是叁中人什么的,够傻逼的。” 钟成蹊看事情发展越来越不好控制了,自作主张地告诉了邢愫。 以前他虽然爱打小报告,但都是报喜不报忧那种,忧也是无关痛痒的,这一次,是真忧。 邢愫没给他回。 * 林孽给邢愫打电话,打第二个才接通。 邢愫正在军工厂,其实是不方便接他电话的,可林孽几乎没在工作时间给她打过电话,怕他有事,就接了。 林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在邢愫第二个‘说’出来后,才说:“没事。” “那你给我打电话。” 林孽声音低了很多:“打错了。” 邢愫知道他一定有事,但他不说,她也不会死乞白赖地问。 这个电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挂断,邢愫才看到钟成蹊的微信,全是语言暴力林孽的截图,究其原因还是他在球场亲她那事。 她知道那事一定会在他们学校掀起点波浪,但她低估了林孽的影响力,这不是小波浪,是惊涛骇浪。她们这种程度的诽谤已经触犯了法律,可显然她们浑然不知。 看完,她没心思工作了。 她人换完衣裳,上了车,发动之前突然想到不久前林孽那个电话。 他一定很委屈,他只是眼里都是她,走向了她,亲了她,怎么就被诋毁成这样了?她都没舍得欺负太过的人,那帮人是不是找死? * 林孽给邢愫打电话是想她来当一回他家长,他就要把事情闹更大,那帮人不是难受吗?他就要她们更难受,最好谁都没心思高考了。 他本来就不善良,何况还是她们非要作死,那这份大礼不准备合适吗? 想得挺好,可邢愫又有什么错?他怎么能把这摊烂泥甩她身上?所以话到嘴边了,还是说了一句‘打错了’。 他无功而返,准备在老赵问他家长什么时候来时翻脸。 翻脸他最擅长了,谁让他不爽,他就对谁翻脸。 以前会有一些声音,说他这人太横,穷横,感觉没什么了不起的,怎么就能这么不把人放眼里。那时候他总不明白,他连一个人安静待会儿的权利都没有了? 而就算他笑了,结果又会让他们满意吗? 不会。 他们总有的反驳,反正他干什么都不对,既然这样,那凭什么给他们好脸呢?就做一个孤独的爹不好吗? 好,所以后来的他越来越横,在自己身上砌了一堵金刚石的墙,别人走不进来,他也走不出去。 他会因为这种性格极度缺爱、渴望被珍视吗? 好像也不会,他习惯了。姥姥很爱他,可姥姥的爱也是充斥着暴力和强制性的爱,所以他毫无二致,也只会用生硬又野蛮的方式去表达,或者不表达。 这样的成长经历,会让他在很多瞬间以为没有爱就是人生的常态。可又会在午夜梦回时分,突然觉得有点冷,冷到厚厚的棉被也裹不热他的身体。 每当那种时候,他也还是会怨他妈,他爸,或者怨邢愫,为什么不爱他。 *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刘孜惠和蒋纯来找林孽了,林孽没见,钟成蹊见得。她们名为关心,可话里话外还是想知道他和那女人的关系。 钟成蹊看在自己曾心动蒋纯的份儿上,勉强给了她们好脸,配合着说了两句好听话。 她们人一走,有人从前门伸进个脑袋来,说:“林孽!你们班主任找!” 林孽起身往外走,大大方方地。 他都想好了进办公室门要跟老赵说什么,却在看见邢愫坐在老赵办公桌对面时,失声了。 邢愫不知道跟老赵说了什么,老赵态度上翻了个天,没再提赛场的事,也没再拿出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只说了句:“你去送邢女士出去。” 邢愫走向林孽,说:“走吧。” 林孽还没回过神来,可她的话很有魔力,他不需要听清楚她说什么,也能鬼使神差地跟她走。 快到门口了,杨施含跟她们班一个女孩正好从校外回来,跟他们碰上了。兴许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在路过邢愫时,没管住嘴,嘟囔了句:“狗男女。” 林孽听见了,邢愫也听见了。 到车前,邢愫摸摸口袋,丢了东西,跟林孽说:“等我一下。” 林孽想问她丢了什么,帮她去拿,可她说着话已经回去了。 邢愫回头追上杨施含,把她扯到楼后边,摔在墙上,说:“再说一遍。” 杨施含被她这系列动作弄得思路跟不上节奏,反应过来有点发憷,可她没有怕的道理,这是在学校,她怕什么? 刚这么想,邢愫一巴掌打下来。 她懵了,半晌才想起捂脸。 接着,邢愫又在反边甩给她一巴掌,“再说一遍。” 杨施含被打傻了,屁都不会放了,别说说话了。 邢愫再靠近,捏住她的脸:“你妈没教过你人话怎么说,你野妈教你。” 这个姿势被旁人看来,像是邢愫在亲她,可只有邢愫知道,她那两巴掌有多疼。 他们这个学校很有意思,明明林孽是校园暴力的对象,可他们却认为他是矛盾的源头,是罪魁祸首,原因是他没有为那些女生的玻璃心着想,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或许是过去的林孽太混蛋了,没干过什么好事,所以出什么事就一定是他的问题。那些老实了叁年,没出过什么岔子,只是参与了这次转发的人,因为是第一次,也因为临近高考、精神紧张,再加上林孽赛场亲她给他们带来了心理压力,所以他们行为的严重性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道理是这么讲的吗? 我老实我有理? 我弱我有理? 我喜欢他我有理? 凭什么呢?他们十八岁,她的林孽也才十八岁啊。 如果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去承接这些语言伤害,他要怎么挺过去?他的人生可才刚刚开始。 46 邢愫出来手里什么也没拿,林孽怀疑她回去的目的了:“你干什么了?” 邢愫没接着扯丢东西的瞎话,说:“干了点好事。” 林孽不信,他认识邢愫那么久,她就没干过几回好事,在她要上车时,把车门关上,没让她上去,然后靠近,再靠近,把她摁车门上:“说不说?” 邢愫最喜欢他这种问题了,他老以为他能威胁到她:“不说。” 林孽想知道,气急败坏了:“事不过叁,邢愫。” 邢愫明知故问:“我怎么了?” 林孽咬着牙,压着嗓音:“你不能老这样。” 本以为再这么对峙下去,俩人又要吵起来,邢愫又要把林孽气死,结果她突然抱住了他,脸贴着他胸膛,说:“我怎样了?” 林孽气消了,眼睛像极了一只小兽:“你老让我想。” 邢愫笑,没说话。 俩人就这么在车前抱着,时间顺延,没多会儿就到下午放学时间了。 不上晚自习的陆陆续续走出校门,看到他们,惊讶又惊奇。 邢愫看人越来越多,松开林孽,说:“你是跟我走,还是回去上课?” 这有必要问吗?“我跟你走。” 邢愫晚上还真不能跟他在一块儿,孙耀武找她吃饭,应该是有事儿要谈:“你回去上课。” 林孽瞥她:“你早想让我回去上课,那你还问我?” “你不是老怨我什么都不问你。” 林孽微怔,邢愫最近变化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出来了,她是变了吧?是啊,她是变了啊,她有把他话听进去,有在为他改变。 邢愫看一眼不远处,假装在聊天、等人,实际就想看他们的男男女女,转回头来,问林孽:“有在校门口跟人亲过吗?” 林孽还在想她上句话,没听清楚:“什么?” 邢愫攥住他衣领,把他身子拉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他一口,完了说:“现在亲过了。” 林孽下意识睁大了眼,再看一眼周围人比他还惊诧的神情,突然有点懂邢愫的意思了,她在承认他,承认他们的关系:“你……” 邢愫拇指轻擦他嘴唇一点口水:“不要太惊讶,那就假了。” 林孽心狂跳,逼自己别问她,别问她,这样就好,再问一定会失望的,却还是问了:“你是要气他们,还是为我?” 林孽是紧张了吗?怎么说话都自相矛盾了,他们配她气吗? 邢愫看他眼睛在发光,在等她的答案,不知道是突然心疼他,还是她本身也是这么想的,她说:“要不是为你,我闲得?” 林孽高兴地一把抱起她,不管多少人在看,也要亲她一口,叫她一声:“邢愫!” 邢愫笑:“嗯。” “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吗?” “没有。” “现在补上!”林孽再亲上去,深入。 他没敢告诉邢愫,其实不止是喜欢,可他不敢,邢愫才愿意承认他,他要是得寸进尺,她不想要他了怎么办? 周围人比他疯,路都不看了,就看他们。 他们起初也想不通林孽身边那么多女生,他自己家庭条件也不差,为什么要选一个比他大那么多的?看到那女人迷人的身段,性感又不俗媚的眼神,偶尔丢出一两个小女孩似的俏皮姿态,又懂得给对方发挥的空间,厉害,但不必要随时都厉害,有进有退……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谁不喜欢这样的姐姐呢? 没有人不喜欢。 47 下午,老赵又叫了林孽一趟,态度还保持着一百八十度改变,先是问:“邢女士,走了吗?” “走了。” 听到林孽回答,老赵明显舒了口气,才又说:“你也是,你早告诉我,你们跟教育局的领导关系还不错,那我不就有的跟学校交代了?你看这弄得,还让人家跑一趟。” 原来邢愫说了这个,可她真跟教育局有关系?不像,怎么看也不像。那她要不是,这么明目张胆地骗人,老赵就看不出来?他是蠢,可也没那么蠢。那就是说,有证据可以证明她的话是真的。 那是什么? 这么一想,前不久被邢愫承认而愉快起来的心情又沉闷下去了,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接下来,老赵把阿谀奉承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不是在学校,估计他早趴下来给林孽舔鞋了。他很有本事的一点是,那些捧话并不低俗。 通过他那副态度,林孽几乎可以看到他是怎么对其他学生家长的。 老赵作为一个班主任兼职科任老师,讲课中规中矩,管理班级也这样。 他会熬夜给学生制定学习计划,为一个知识点怎么能让大家更懂而绞尽脑汁,饭都来不及吃。但他也会暗示学生家长送礼,而有些学生会因为家里没钱没势又不老实被他针对。 他只需要稍稍牵个头,去讽刺一个学生,立马就会得到其他学生的支持,他们会替他做接下来的事。等事闹大了,他再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去调解、处分。 他没有掌控欲,他只是因为某些事,或者就个人原因,看谁不顺眼,下意识做出的这些行为。 没哪个老师可以一视同仁,就像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父母,也避免不了在某种时候下意识的偏心。这是人性问题,跟老师这个职业没关系。 再有就是环境,有人做老师是逼不得已,有人是真的因为热爱。可理想跟现实总有差距,当他进入校园,发现他所想象的园丁是不存在的。事实上,老师不光是叁头受气,圈内还有很多不好的风气……他失望了,失望多了,就绝望了,然后他也同流合污,变成那些他曾经看不起的人。 这些话是姥姥跟林孽讲的。姥姥那几个姐妹,有一半都是老师,她说她们那个年代,老师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这年头的部分老师,上得罪不起学校,下得罪不起学生家长,不得不下水成为一个两面叁刀的人,把那些职业操守什么的都抛却,能多捞点,就多捞点。 林孽一直都知道,只是不当回事就不觉得多恶心,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邢愫的关系,他面对老赵这姿态,只觉得酸水从胃里开始往外反。 他是不是也这么又捧又贴地对邢愫来着?他又烦躁了。 老赵还在说,他直接翻脸:“你还有没有事?” 老赵被他突然锋利起来的眼神震慑住了,缓慢又磕巴地说:“没了。” 林孽扭头就走。 后面老赵跟学校汇报了情况,处分林孽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帮学生也没继续在网上闹,因为帖子违规被删了。好像是谁举报了,也好像是被谁黑掉了。 只剩下几个偏激的还揪着林孽不放,却也只能在朋友圈骂骂了——别的地方带这俩字就会被删。 也就是说,没有人推波助澜,没有人澄清、解释,或者放大矛盾,非要争个对错、公道,就没有事情不会过去。 大多数人都不记得昨天的新闻。 * 因为有性爱视频在郭加航手里,杨施含最近都没再欺负奚哆哆,可奚哆哆也没好过多少。先是爷爷状况不太好,父母劳心劳神,人都瘦了一大圈,再有就是林孽的事。 她比那些人更早知道林孽和那个姐姐关系不浅。 只能说太敏感了也是好事,知道的早,她就没那些女生当下被这消息炸到的痛苦了。不过按时长算,她比她们难过得要久一点。 她看着大家在网上传林孽和那个姐姐的照片,林孽表情还是冷漠,可眼睛一直在姐姐身上。他就那么舍不得,那么不想少看她一眼。 看这些照片,越看越难受,她还要看,她老想看,看完都不想呼吸了,也仍要看。 她好几晚都没怎么睡,下定决心不喜欢林孽了,不看他空间,微博,也不再在草稿纸上一遍一遍写林孽这两个字了,看到好看的衣服更不要去想他穿会是什么样了…… 可第二天大课间做操,她还是忍不住去找他身影,找到了,她就开心得什么都忘了。 * 下午最后一节课,奚哆哆从音乐教室出来,跟郭加航碰上。 郭加航手里有一盒德芙巧克力,还有粉色的心,明显就是别人送他的,他直接塞进奚哆哆手里。 奚哆哆递回去:“我不要。” 郭加航不接:“说给你就是给你,不要扔了,别还我。” 奚哆哆低头想了下,决定跟他说清楚:“我想学习,不想想别的事,以后你不要给我送东西了,不然我要告诉老师了。” 郭加航舔舔牙,俯身靠近她,鼻息都打在她眼睛上:“你跟林孽没戏。” 奚哆哆不用他提醒,推开他:“我没想过有戏!” 郭加航把她扯进怀里:“我不嫌弃你心里有他,只要你跟我好,以后在校内外,我保护你。” 奚哆哆使劲推开他,就好像被他抱一下她人都脏了一样。其实郭加航也还算干净,但她的拥抱是给林孽的,就算林孽不要,她也不想给别人。 郭加航被她这么抗拒,不爽了,连拉带拽,把她拖到二楼楼梯拐角,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奚哆哆当下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咬了他嘴唇,捂着嘴退到墙角,大吼一声:“混蛋!” 郭加航亲到了,很爽,她骂他也不介意,还说:“嘴唇真软。” 奚哆哆怕他再干什么,哪怕双腿再无力,也拼命逃离了现场。 如果是两情相悦,或者彼此接受,那这行为就可以叫情趣,如果有一方不愿意,那这就是犯罪。 * 孙耀武鸽了邢愫,邢愫晚上没事了,却也没找林孽。 这小东西最近天天往她这儿跑,显摆他有用不尽的体力,她可没有,所以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要睡觉时,林孽给她发微信:“邢愫。” 邢愫挺喜欢听他叫姐姐的,可他就不,张嘴就是连名带姓。她知道,他不喜欢一切显出他们年龄差距的称呼。 “嗯。” 他问她:“你事情办完了吗?” 邢愫笑,他现在是不跟她睡一张床就睡不着觉了吗?“干什么?” “没事,就是我姥姥在家组局打牌,有点吵。” 邢愫装看不懂:“哦。” 过了会儿,林孽又说:“你还吃糖吗?我做了新的。” “嗯。” “那我给你送过去?” “太晚了,明天吧。” “晚吗?还早吧?公交末班车都没发。” 邢愫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已经洗完澡,也穿好了衣服、鞋,把自己收拾得很帅,坐沙发上给她发消息,只要她松口,他立马飞奔出门的画面了。 这么一想,她也觉得夜那么美,一个人过有点浪费了。 “那,二十分钟。” 林孽秒回:“我打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平安夜快乐! 明天给我放天假吧!爱你们! 48 林孽又在邢愫家睡了一宿,早上起来,她已经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本想看一眼邢愫接着睡,结果瞥见她化了个浓妆,他当下就不困了:“你化成这样,是要去见谁?” 邢愫拿上手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印上一个豆沙红的唇印:“见情人。” 林孽长手捞住她腰,往后一拉,拉得她坐进他怀里:“是谁?” “说了你认识?” “你不说我怎么认识?” “认识又能怎么样?” “我去卸他一条腿。” 邢愫笑:“成熟点,你都进不了人家的门。” 那林孽更不放她走了:“行,我看你今天能不能出你家这个门。” 邢愫被气笑了:“我有正事。” 林孽不信了,邢愫老骗他:“不管。” 邢愫就从他怀里转过身来,捧住他脸,这一回亲在嘴唇:“对你自己自信点,外头那些野男人能跟你比吗?我像那种退而求其次的?” 这话莫名取悦了林孽,他妥协了:“那你几点回来?” 邢愫总是知道什么话能让林孽在心理上高潮:“你说。” 林孽这人,得寸进尺,直接说:“那你别走了。” 邢愫完全不惧:“我只是让你说,又没说你说了算。” 林孽把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了。 邢愫知道再说下去林孽真不让她走了,很多时候,他都不懂事,就凑近他耳朵,很小声说:“回来让你说了算。” 林孽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语气显得无力:“你就是我克星。” 邢愫从他怀里起来,重新拿上手机,走之前说了句:“没准是幸运星呢。” 外门关上,林孽像个傻逼一样坐在床上,完全想不通他这回又是在哪一步开始,被邢愫牵着鼻子走的。 好几把烦。 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 下午,六中,大课间。 林孽仰着身子躺在后桌上,脸上盖着书,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洒在他身上,把他得天独厚的部分都照出来了,让人嫉妒。 钟成蹊风风火火地闯过来,叫林孽:“宝贝醒醒,炸了!奚哆哆出事了,派出所都来人了。” 林孽躲了躲他的手:“滚。” 钟成蹊觉得这么大新闻林孽不能不知道,死活把他拉起来:“昨晚上奚哆哆没回家,她家里人早上才知道。知道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说是昨晚上奚哆哆在圣熙旅馆被人轮了,被发现的时候,地上都是避孕套,她连裤子都没穿,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跟死不瞑目似的。” 林孽被他搅得困意全无:“好笑?” 钟成蹊摇摇头:“不好笑,就是有点爆炸性,我一时接受不了了,需要你帮我接收一部分。” 有其他人感兴趣这个话题,凑过来:“谁干的知道吗?” 钟成蹊没听说:“音乐班那边谁都不敢说啊,警察来那么多。” 有人接茬:“咱们附近不务正业的不老少,圣熙那破旅馆,没入住登记,更别说监控了。而他们那个前台,成天拿着手机聊天,真不见得记得都是谁进门了。” “所以你说这是偶然性事件?可我怎么觉得是蓄意呢?”说话的人明指郭加航:“听说体育班那杂种追她追得紧,会不会是他昏了头……” 钟成蹊也觉得郭加航嫌疑最大:“而且也就他认识那些不叁不四的人多。” 后边走上来一个人,反驳他们:“郭加航挺喜欢奚哆哆的,就算爱而不得想用强,也不至于还找别人一起那什么她吧?。”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几个人越聊越欢,要不是上课铃响了,他们觉得他们都能把凶手推测出来了。 刚上课,钟成蹊给林孽传了个纸条过去:“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会牵连到你。” 林孽刚打开这纸条,老赵来了班上,叫走了林孽。 钟成蹊心里咯噔一声。 教室门口,老赵拍拍林孽胳膊:“警察要找你问话,实话实说,别紧张。” 林孽没什么可紧张的,学校来警察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上初中时就因为撕烂别人的嘴,也被警察问候过,阵仗比这个大,那回他还不大,都不紧张,这回算什么? 到办公室,警察上下打量他两眼,才问:“奚哆哆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你们早恋过是吗?”警察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跟这帮小孩聊早恋的话题他怎么都觉得怪,可眼下这案子,他又不得不这么问。“你们学校都在传。” 林孽给他举了个例子:“韩国说李时珍,屈原,孔子等都是他们的,我们承认吗?” 警察挑了挑眉,这一刻,他意识里觉得这事儿跟眼前学生没关系,可职业病让他又说了句:“不够有说服力。” 林孽就把昨晚上他都在干什么叙述了一遍,除了跟邢愫鬼混那段。 警察按照他说的,打了个电话叫同事过去查监控了,先排除一个是一个。 林孽完了是杨施含,她在门口等着,手都被她揪成了惨白色。 警察把几个跟奚哆哆有关系的人问完,就去市医院了。 奚哆哆状态不太好,也一直不说话,警方从她那儿得不到什么消息,所以才先从她身边人问起,这会儿听说她愿意说话了,当然赶过去。 警车走了,六中紧张的氛围却没被一并带走。 各种群里开始传播奚哆哆被轮奸过程的视频,甚至有人公开叫卖,二十块钱一套。 视频里,奚哆哆赤裸着身子,像个傀儡,面无表情,几个没有露脸的女生排着队扇她巴掌,扇一巴掌吐一口唾沫,然后一群男的排着队戴套侵犯她……这帮人笑着,闹着,明明是相仿的年纪,哪怕看在同龄、也许生活都有些无奈的份儿,也应该是惺惺相惜,而不是毫不手软,可他们很残忍。 六中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呢?找到几个群的群主,让他们立刻删除群消息并禁止群内成员聊天,一旦有在校生继续传播这套视频,立马通报,开除学籍。 在教育局打来电话时,极力撇清关系,强调奚哆哆是在晚自习结束回家时,发生意外的。 都这么丧心病狂地掩盖了,也依然没阻止这消息在全市不胫而走。 49 得力于视频的流出,警方辗转多方,很快确定了嫌疑人,但因为案件还在继续调查当中,并没有对外透露太多,不过在事发第叁天上午,他们带走了杨施含。 虽然没有准确消息说杨施含就是这场恶行的罪魁祸首,可好事的不这么认为,他们义愤填膺,立马从奚哆哆被轮奸的讨论中,跳到对杨施含施暴的讨论。 杨施含过去干过什么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事,都成了她如今会有这么丧尽天良行为的预示。 比如她以前逃学,打架,抽烟,喝酒,还去酒吧,然后跟各种男人关系不清不楚,还总有豪车接送,还跟车主人在校门口接吻…… 她每件事都不像好人干的,那奚哆哆这事,就一定是她嫉妒人家,找人做的。 时间很快,眨眼一个多礼拜过去了,杨施含再没来过学校,这仿佛成了她施暴的铁证,她更多的过去被扒出来,包括她也曾被几个社会上的人摁在地上,张着嘴,接收他们射出来的东西。 他们叫她‘母狗’,还问她爽不爽。 杨施含在这些视频中的态度说麻木也不为过,而让大家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不反抗呢? 当杨施含的母亲来到学校,一个打扮妖艳,但遮不住一脸苍白的中年女人,穿着粉色的夹克,脖子和手上都是金饰,所有人都懂了,原来从根儿上就烂了。 于是又开始传杨施含她妈是出来卖的,所以杨施含女承母业,在伺候男人方面格外得心应手。 只有钟成蹊被安排打扫主任办公室时,看到了事情并非传的那么不堪。 杨施含她妈进办公室门,抽了一根烟,眼神发散,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主任说要给杨施含开除处理,她也没表情,在抽完一根烟后,她站起来,往外走。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但主任可能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拦住她,说:“学校教育只是教育的一部分,要真想教好一个孩子,家庭教育也必不可少。” 她妈看了他一阵,冲他比了几个简单的手语,很简单,意思是:我听不懂。 主任剩下的话都被压在喉咙里了。 在走廊偷看的钟成蹊也不看了,逃离了现场。 早饭回来这段时间,老赵稳了稳‘军心’,说了好几件还算愉快的事,可就有不懂事的问他:“你怎么不说奚哆哆现在什么处境?杨施含又有没有得到惩处,还有江弱做完手术排异现象严重,生命危在旦夕那事,你怎么也不说呢?” 老赵不说话了。 “我们不成熟的时候,你们要说,我们已经长大了,要成熟一点,要懂事一点,可该我们知道、决定的事情,你们瞒着藏着,不参考我们的意见,意思就是你要我幼稚的时候,我得幼稚,你要我长大的时候,我就得跟吃了激素似的在一瞬间长大,是吗?” 老赵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把试卷翻开:“好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冲刺。” 这个话题被强制结束了,一节课的时间,老赵和部分学生都忘了。 下了课,钟成蹊把在主任门外偷看到的一幕告诉林孽:“真吓人,杨施含平时是怎么跟她妈沟通的,比划手势吗?” 林孽在写题,没搭理他。 钟成蹊看他不感兴趣,也不说了。 * 事情过去半个月了,热度渐渐下去,可事情性质太恶劣了,还是引起教育厅高度重视,连夜开会,就这一‘轮奸门’,紧急成立专项小组,下发《通知》给各个教育局,明令禁止校园暴力现象。 覆盖面积从中小学,中等职业学校,到大学,一经发现,专项治理。 这段时间,经过各种‘知情人士’的爆料,轮奸门的嫌疑人,以及事情始末,都浮出水面了。 杨施含喜欢郭加航,可郭加航喜欢奚哆哆,她就借着自己在校外的人脉资源,想教训教训奚哆哆,出一口气。 她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但那帮人不受她掌控,就连她都是他们的玩具,又怎么会被她摆布?所以他们无视她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地侵犯了奚哆哆,还拍了视频在他们圈子流传,作为炫耀的资本。 可他们没想到,视频传得太快了,那这事儿就兜不住了。 为了减少刑罚,他们纷纷自首,结果却还是不能避免他们该受的量刑。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人证物证也都有,不出意外会进行的很顺利,但全国那么多所学校,那么多校园暴力,都能很顺利的解决吗? 解决以后,伤害和损失,又能弥补吗? 不能。 永远都不能。 * 郭加航被杨施含举报校内强奸,还拍了视频,但因为没有证据,郭加航只是在派出所待了两天,走了个流程。 奚哆哆出院那天,他去了医院,看到她戴着帽子,口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被她爸妈护着上了车,他心跟被灌进了岩浆一样,烫得他眼都开始发胀了。 他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她家,一直在外边等到半夜,烟都抽了一盒,看她房间的灯灭了,才翻进去,轻手轻脚地靠近。 奚哆哆本来就敏感,事情发生后更是草木皆兵,猛地爬起来,缩在床角,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郭加航看到她那样,又马上往后退,还把手举起来:“我不靠近你……你别害怕……” 奚哆哆发出一两声嘶哑的动静,郭加航心都碎了,站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很害怕吗?” 奚哆哆开始哭了,无声地。 郭加航慢慢走过去,很慢,他不想惊动她,到她跟前,他蹲下来,仰头看她:“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奚哆哆就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哭着哭着,她开始打自己,然后疯了一样用被子盖住自己,再疯了一样掀开,接着打自己…… 郭加航被她吓到了,下意识搂住她,安抚她:“没事没事,没有别人,没人会伤害你的……” 奚哆哆一口咬住他肩膀,使劲咬,咬出血来。 郭加航很疼,可他就能一动不动,就让他咬,还能跟她说:“是我没保护好你,我是个傻逼。” 奚哆哆突然推开他,从床上下来,跑到墙角缩起来。 郭加航不敢再靠近了,就等她累了,折腾不动了,把她抱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想亲亲她,又怕她害怕,最后只是蹲在床边,小声跟她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又从窗户翻下去,在楼底下,他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蹲下来,捂着脸哭了好一阵。 怎么就不能冲他来呢?他这条烂命,谁喜欢谁拿去不行吗?怎么就非得去伤害她呢?怎么就非得这样呢?操!这几把世道!操!操! * 郭加航回到家,他爸在,他刚进门就一脚踹过来:“你特么死哪儿去了?你们老师说你进局子了?你可真特么给你爹长脸!” 他挨了两脚,掸掸裤子上的灰,回了自己房间,把门上了锁。 他爸就在外头咣咣踹门:“你特么那是给谁撂脸子呢?” 他妈总算舍得从房间出来了,跟他对着嚷:“你嚷什么?不知道还有人睡觉呢?真特么自私!” 他爸不乐意了:“我特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养你们这俩败家玩意儿,没一个争气的,这个月利息到现在都没给我凑出来,要特么月底来要账的,你个死娘们就给老子去卖!” 他妈有的是话回他:“你推牌九把家输了,欠一屁股债,让我们给你还?你特么还是个爷们吗?这家里哪一件东西不是我在家具厂上班的时候拿回来的?你为这家出过一分力吗?除了赌就像现在这样,喝得烂醉。我们娘俩现在还没走,没让你郭家门落个妻离子散的话儿,你不感恩还有脸作?” 他爸说不过了,开始动手了,俩人在外边,对着骂,对着砸东西,对着打,嘴巴一个接一个地扇,薅头发往墙上撞,一脚一脚踹在肚子上…… 郭加航在房内跟没事人一样,甚至在他们打架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在KTV当接待经理。 反正他也考不上大学,不如就不上了,早点挣钱,早点娶了奚哆哆。 他觉得,没有人能比他更爱她,他也不相信别人能照顾好她。 50 距离高考还有俩礼拜,在学校和家庭双重压力下,那些别人的事,终于都只是别人的事了。 就像每个人都有想要成为的人,想要成就的事,但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奔向终点的路上。更重要的永远是下一件事。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多大热度的新闻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周五下午放学,林孽照常去邢愫那儿。 邢愫晚上有事儿,回来不会太早,提前跟他说过了,他就拿了两套题,准备边给她看家,边刷。 大概八点左右,邢愫回来了,比她之前说那时间早俩小时。进门看有一个很好看的塑料箱子,她也没好奇,准备先去洗个澡,解解乏。 可能是这一天太累了,脱鞋时候脚下没站稳,不小心把那个塑料箱子踢倒了,登时,箱子里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叫她心颤了一下。 说来奇怪,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都没慌过,这会儿竟然因为打碎了林孽的东西,慌了。 楼上传来林孽的声音:“谁?” 邢愫下意识往前走一步,挡在了那个箱子前边,鞋都没来得及穿,显得有点可怜。“我。” 林孽人走出来,蹲在玻璃围挡前,也光着脚,漂亮的脚踝好像在勾引谁。 他说:“你不是得十点?” 邢愫一动不动:“事儿处理完了。” 林孽题还没刷完:“我这边还没完。” 正好,邢愫说:“那你先忙。” 林孽不想刷了,反正那些题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度,只是他想巩固一下肌肉记忆,以便高考时效率更高。“我不忙。” 邢愫现在有点忙:“你先干你的事儿,我洗个澡,收拾下。” 林孽要下楼:“我跟你一块儿洗。” 邢愫看他要下来,懵了,音量大了好几倍:“你回去!” 林孽停住脚,比她还懵:“干什么?” 邢愫憋了半天,说:“我想一个人洗。” 林孽知道啊,她大多数时候都想一个人洗,可凭什么老得她说了算呢?“我就跟你一块儿洗。” 邢愫没跟他来硬的:“你先让我自己洗,等到后半夜,你再跟我一块儿。” 林孽定睛看了她一阵,觉得她不太对劲,可还是听话,回去了。这一回,他破天荒地没有刨根问底。 邢愫看他身影不见了,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箱子,看到是一只花瓶,她就有点烦了。不知道这是林孽拿来干什么用的,要是贵也就算了,要是独一无二,她拿什么赔? 她一块一块地把碎片拿出来,突然想到她家有胶水,之前粘过玻璃,那是不是也能粘瓷器? 想着,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盘腿坐在那堆碎片前,开始拼图。 她不知道,林孽一直在墙后边看着她。 林孽还以为多大事儿,原来是把他花瓶打碎了,可她邢愫平时那么横,会因为一个花瓶就慌成这样吗?他当下没想通,也没在意,等他把题刷完,猛地明白过来。 他出来看她,发现她还在粘,就坐在地上,背影在偌大的客厅显得格外孤独。 这一刻,林孽觉得邢愫再强大,也终究是一个女人,女人都是柔软的,也会因为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而紧张,并小心翼翼地修补。 不过他又觉得有点矛盾,邢愫至于这么紧张吗?对于这件事,明明毫无愧疚感地甩钱更适合她。 她柔软的地方好像不太对。 想着,他走下楼,走到她身后,站住。 邢愫粘得认真,都没注意到他,直到他说话:“你在干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粘好的部分全散架了,她烦透了,可她觉得理亏,沉默了半分钟,跟他坦白了:“我把你花瓶弄碎了。” 林孽看见了:“嗯。” 邢愫后面一句话声音很小:“我不是故意的。” 林孽听到她这话,比那个彩票中了几百万都高兴,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瞬间知道她为什么紧张了。她不是因为打碎了别人的东西,她愧疚,是因为她打碎了他林孽的东西,她愧疚。 别人的,林孽的,这是两码事。 要是别人的,那她可能就是甩钱那德行了,就因为是林孽的,所以她才有现在这么紧张的一面。 继在校门口被她承认后,这是林孽第一次感觉到她心里是有他位置的,他太惊喜了,什么破花瓶,算什么东西?他一脚踢过去,这回连箱子都碎了。 邢愫没反应过来他这动作什么意思,还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下一秒就被扯进了怀里。 林孽用力亲她额头:“你爱我。” 邢愫反应过来了,口吻恢复了:“你在做梦。” 林孽不听:“你就是爱我。” 邢愫要从他怀里抽身:“你又开始了。” 林孽不放她走:“我知道你喜欢这种互不负责的关系,我可以跟你保持这种关系,但你必须要承认,你爱我。” 邢愫只能算是喜欢他,而她喜欢太多东西,比如早晨的太阳,比如她可观的存款。 林孽看她不愿意承认,没再说话,立马松开她,扭头就走。 邢愫愣了半秒,下意识追出去,却在刚出门时,又被他捉住了。这一回,他抱得更紧了。 他说:“你爱我。” 邢愫被他抱着,有点乱,她以为她会很淡然,毕竟她一直是个这样的人,可在林孽相关的事情上,她有太多不淡然的瞬间了。 她是那种当下可能想不通,但回过头来一定明白自己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的人。她在清楚自己变化的情况下,是没法接林孽这话的。 说爱可能达不到,但要是较真这个爱与喜欢的差别,以此为借口去否认,那显得她太玩儿不起了,所以她只能沉默。 林孽却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问得紧,到最后她没办法了,说:“等你考完。” 在跟邢愫的切磋当中,林孽已经渐渐掌握了她的处事风格,他知道他再不依不饶下去,他俩一定会聊崩,聊崩的结果就是他摔门离开,他不想,所以也适当地妥协了。 “等我考完。” 好,这事儿就算翻片儿了,邢愫可以把他们的注意力抓回到花瓶上了:“这花瓶有卖的吗?” 林孽告诉她:“二十块钱买的,我姥姥要的。” 白紧张了,邢愫心情有点复杂。 51 郭加航在第叁个晚上去看奚哆哆时,被她父母发现了,他父母没有对他打骂,只是很平静地留了人,报了警。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警察来了,紧随而来的还有郭加航的爸妈。 郭加航他爸上来就甩给他两巴掌,在奚哆哆家客厅,把他狠狠收拾一顿,两名警察都没拦住。 他爸的逻辑跟很多家长逻辑一样:“他打不得?他犯错误我为什么不能打?他是我儿子,我养半天,教育半天,打一顿怎么了?” 警察像是司空见惯似的:“不怎么样,就是你动手,我有权利把你带走。” 他爸闻言不吭声了。 郭加航他妈就在一边坐着,像是没骨头似的,整个身子绵软无力,人看起来也没个精神,并不对自己孩子擅闯别人家,对人女孩儿动手动脚这事儿发表什么看法,更别说道歉。 两个人都是学生,也没带来什么严重影响,所以这顶多是民事纠纷。要是民事纠纷,那警察就得明确奚哆哆方面的意思,以双方和解为目的去引领:“那这事儿你们这边什么意思?” 奚哆哆父母善良又体面,但这跟软柿子是两码事,说:“我们不接受调解,不请自来不是第一次了,还没发生意外不是说以后也不会发生,我女儿再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我们只希望警方可以按法律法规处理这件事,那于我们一家来说,就算很大的安慰了。” 警察明白了,就要带走郭加航。 郭加航他爸不干了:“年轻人谈个恋爱你还要治我们的罪?你年轻时候不谈恋爱啊?不去小姑娘家里啊?是,我儿子这事儿干得不地道,可那不是没怎么着你们家闺女吗?你还想怎么样?” 奚哆哆她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也不明白这个世道是怎么了,本来以为爷爷生病已经是他们家最难过的关了,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郭加航他爸还在说:“而且说实话,当然,我也不是要说你家闺女怎么样,我就是说这个事。这谈恋爱不是两个人的事?要你家闺女不乐意,我儿子也不会这么坚持啊。我们郭家就没死皮赖脸的人。” 郭加航他妈也说话了:“你家闺女没有拒绝过我们儿子,就是说两个孩子都有想法。既然是两个孩子都有想法,干吗非要用那么严肃的方式?那肯定也不是他们俩想要看到的。我们就不能私下解决一下?大不了以后我好好管教他,让他离你家闺女远……” 奚哆哆他爸没让她说完,拍桌子站起来:“你们还是人吗!?” 这一声,把在场人都吓到了。 奚哆哆她爸嘴唇都在抖:“滚!你们给我滚!” 他拒绝跟他们叫道理,叁观不同,根本就是处在两个世界的人,道理并不能让他们成功沟通。 警察体谅他们一家,没再继续打扰,准备带郭加航回警局。 人都走到电梯前了,有名警察像是忘了什么,又折返,在奚哆哆她爸关门时,扶住门。 奚哆哆她爸很无奈地看他,意思是他真的没有力气说话了,别为难他了。 警察回来不是要问话的,是要跟他说:“你们,加油。” 除了加油,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警察实在想给他们一点鼓励,也许很微薄,但有总比没有好吧?他看不了他们这么难。 奚哆哆她爸明显愣了下,最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门关上,奚哆哆她妈才趴在沙发靠背上哭起来,她爸两步走过去,搂住她。 她妈说:“你知道我是想过从楼上跳下去的,可我要是死了,我女儿怎么办呢?她比我难啊。” 她爸抱着她,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我想想办法。” 他会想想办法,为女儿,为他们这个家。 突然,奚哆哆房间传来动静,俩人立马松开彼此,下意识抹眼泪,调整表情,然后才进门。 看到奚哆哆又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她妈心都碎了,过去抱住她:“哆哆……妈妈在……” 奚哆哆在被子里推她妈,还是很抗拒,不过她愿意说话了:“哆哆有点脏……会弄脏你的……” 她妈就管理不好情绪了,彻底崩溃,搂着她哭得撕心裂肺:“哆哆怎么会脏呢……哆哆是妈妈最干净的宝贝啊……哆哆一点也不脏……” 她爸在一旁站着,浑身发抖,眼红的像一头野兽。 这一刻,他不再想什么办法,他要带着他们去另外的城市生活,越远越好,越快越好。没什么办法能让女儿回到受伤害之前,那就远离让她受伤的地方,彻底远离, 不惜一切代价远离! * 郭加航被带走教育了一番,人被放出来时,又被他爸摁地上一顿打,就在派出所门口。 以后再想半夜去找奚哆哆是没可能了,郭加航现在就想摆脱他父母,然后挣很多钱,在未来某一天,给她幸福。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奚哆哆父母觉得,他还不配,那就去努力,等可以配上的时候再回来。 这事过后,他退学了,按照计划去KTV上班了,每个月可以存两千块钱,存个五年,到奚哆哆大学毕业,一切都刚刚好。 *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高考了,学校放了两天假,林孽本来想跟邢愫把这两天磨掉,但她出差了,他就只能委屈自己跟钟成蹊开两天黑了。 打完一把男刀,林孽伸了下懒腰:“几点了?” 钟成蹊看眼手机:“十二点半。” 林孽拿起烟盒,捏出根烟,点着,抽一口:“走了。” 钟成蹊也没劲儿打了:“回家?还是吃个夜宵再回?” 林孽看他就想吃饭:“去哪儿?” 钟成蹊就找了个韩国餐厅,凌晨四点关门的,定了位子,定完扭头跟林孽说:“你知不知道姓郭那崽种现在在干什么?” 林孽不感兴趣,没搭茬。 钟成蹊非要跟他说:“他现在在KTV干,据叁中一哥们说,前几天他喝多了嚷嚷要娶奚哆哆,还说除了他没人能给奚哆哆幸福,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林孽抽了两口,觉得这烟不像是真的,掐了,点开微信,看邢愫有没有找他。 钟成蹊又说:“我真佩服他的脸皮,奚哆哆受到的伤害根本就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楼梯拐角那个强吻激起杨施含的妒忌心,也许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想着他可以对奚哆哆好,她没有理由拒绝他,却压根儿没考虑过奚哆哆在面对他时,心里全是这段历史,还能不能劝自己活下去。” 虽然楼道强吻这事儿没被警方证实,但他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施含再恨他也不至于对警察说谎,她没那个胆儿。 这么一想,郭加航强吻奚哆哆那事儿就一定是真的。 邢愫没找林孽,他们俩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他让她拍一张照片,他要看她穿什么见客户,要是露得太多,他就连夜飞过去,教育教育她。 钟成蹊说到后边,叹口气:“奚哆哆是真可怜,听说举家搬到了南方,可人走了,事儿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了吗?唉,想象不到她多煎熬。” 林孽曾无数次被人冷眼旁观他的悲剧,所以对于别人的遭遇,他也这样:“跟我有关系吗?” 钟成蹊知道,林孽爸妈不在,他在过去也算是受尽了委屈,没有人站在他那一头,那自然也不能要求他向着谁,他愿意归他愿意,他不愿意,那也不是他的罪。 他说:“没有,是我想说这事儿,主要发生在我们身边,感受太深刻了。” 没等林孽说话,他又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江弱怎么样了。” 江弱情况不太好,已经转到北大医院了,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传来消息,说他没挺过去,人没了,而他们只能听着,看着。 林孽脑海浮现出最后一次见江弱,他躺在病床上,虚弱的神情,绝望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那是最后一面的感觉一波比一波强烈。 生命的脆弱再一次席卷他大脑。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格外想见邢愫,想见到也不再去计较是谁主动联系了。 想着,他给她打了行字,要发时又后悔,删了重写,写了再删,这样反复多次,写成了一篇小作文,发过去却还是那一句平淡无奇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邢愫是在五分钟后回的,参照前科,这已经算快了。 她说:“想我了?” “嗯。” 我想你了,邢愫,我想你这个坏得没一点好的女人,想疯了。 后面邢愫回给他简简单单的一句:“等着。” 说完她就买了回程的机票。 52 刘孜惠被奚哆哆、杨施含事件刺激到了,精神方面出了点问题,高考前一周就不来学校了,他父母也不去工作了,就在家照顾她。 蒋纯去她家看过她一趟,她嘴里念念叨叨的,老说什么喜欢林孽的不会有好下场。 她父母也不是那种特别明智的,就觉得她口中这个林孽,不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自己孩子变成这样就是他干的,但学校方面太护着他了,他们根本接触不到他。 蒋纯是那种脑子时清醒,时不清醒的,在这件事上,就很清醒,跟刘孜惠父母解释了一通。 她有时候挺看不惯林孽一些行为,但不至于讨厌,说白了就是站在刘孜惠一方去看他,带有偏见。刘孜惠这事儿确实跟林孽没关系,硬往他身上赖就有点冤枉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有所愧疚。 上次林孽跟那个姐姐的事儿出来,刘孜惠整个人气场变得诡异,话里话外透露林孽负了她,那在蒋纯看来就是林孽表面上不答应跟她在一起,私底下却跟她有牵扯。 要是这样,林孽那就是个渣啊。 所以她气不过,找到钟成蹊打探了番消息,还让林孽给个交代出来…… 后面刘孜惠让她去问钟成蹊,林孽能不能通过好友,她才知道林孽连刘孜惠微信都没有,那他俩有牵扯的事儿就纯属无稽之谈了。 就因为这事儿,弄得蒋纯再见到林孽都有点不好意思,可她又不能怪刘孜惠。 奚哆哆和杨施含是塑料姐妹,她们可不是。刘孜惠虽然有点小虚荣,但从没有伤害过她,去找林孽要交待也不是她指使的,她也没想过她蒋纯会去给她打抱不平。 如此,她当然能容忍她这点小毛病。 这就是出生在健康的家庭里会长成的模样,大方,得体,从不斤斤计较,嫉妒心也不强烈。 刘孜惠的父母听了她的解释,没全信,跟她说:“医生的意思是尽量让惠惠保持身心愉快,可办法都试过了,她还是那样。” 蒋纯突然觉得自己知道刘孜惠爸妈的意思了:“您是想,让我叫林孽来?” 她父母也知道,这会有点冒昧,主要没证据证明刘孜惠出事儿真跟人家有关系,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精神方面的病也不是感冒发烧,吃药就能好。 后面他们又求了蒋纯半天,蒋纯被逼无奈,只能先答应。 从他们家出来,她就后悔了。 好像很多人都会陷入一个道德盲点,‘他’很有钱,那捐款的时候他就应该多捐,‘他’很有本事,那合作干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应该多干…… 就因为刘孜惠喜欢林孽,所以林孽要承担她精神问题的责任。 这简直就是那句有名的叁观不正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缩影,让人唏嘘。 那还要不要去找林孽一趟呢? 她也不知道,烦。 * 开学前一天晚上,九点左右,邢愫还没发来消息,林孽不抱希望了,准备睡觉了。可因为带着气,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全是邢愫冷漠的神情。 她多冷漠呢? 他几乎没得到过她多少情绪,也就是说,面对林孽的邢愫,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的。 这就很不公平,总是他在因为她不回消息,她不拿他当回事,她总想用钱打发他……等等气得爆炸,她却始终平静。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惯着他,还没他去迁就别人的时候,所以他横了几次,就是没保持住。 没办法,他一想到跟邢愫发狠,邢愫顺理成章换了他,再去找个,他就疯了。 他接受不了邢愫再找一个,然后像对他那样对那个人,他想都不敢想,他会死的。 实在没法入睡,他从床上起来,准备到外头溜一圈。 姥姥正好出来倒水喝,看到他,掀了下眼皮,没说话。 林孽也没话说,从冰箱里把棉花糖拿出来,到沙发前坐下,打开电视准备看个电影什么的。 姥姥端着水杯走过去,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你这是失眠了?” 林孽往嘴里塞棉花糖:“看不出来?” 姥姥到他旁边坐下,从他的棉花糖袋里掏出一把,吃一个:“你这么小岁数,失个屁的眠?” 林孽眼看着电视:“你这么大岁数,吃个屁的棉花糖。” 姥姥就笑了:“兔崽子。” 林孽看一会儿电视,看一会儿手机,姥姥全看在眼里,本来不想管他,但没管住自己八卦的嘴:“那姑娘哪儿的啊?” “管得着吗?”林孽说。 姥姥捏住他的脸,左右看了看:“你这要什么没什么,就剩张脸有可取之处了,难道就是靠脸?靠脸你不觉得现眼吗?” 林孽躲掉她的手:“你不也靠脸混到了这堆家产?” 姥姥笑:“比我还刻薄。” 林孽这都是拜她所赐啊:“我不行,还得说你教得好。” 姥姥又偷他一块棉花糖:“过了今年生日,咱去房管局办个手续,签个赠与协议,我把这几套房给你。存款我问过银行的人了,直接转给你就行。” 林孽对这些不感兴趣:“留着养老吧。毕竟没人养你。” 姥姥知道自己在外孙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也知道他这德行纯粹是被她教得,半句好话都不会说,就没计较:“我知道你那些什么奖学金、奖金就够花了,可那都小钱,等你步入社会,你就会知道,你那点钱,不叫钱。” 林孽就问她了:“你一个月菜钱也就两千,打十块钱的牌,给你算一千的本儿,还不总是输,其他水电费,各种乱七八糟给你算两千,加一起也就五千块钱。你是上岁数才开始经营畜牧场,之前一直在食品厂当会计,现在退休费就有四千多,完全够,也没看你有用到大钱的时候。” 姥姥说:“我这么大岁数花什么大钱,你这大学毕了业不得创业啊?拿什么创?不得拿大钱?” 林孽还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姥姥又说:“反正你必须得跟我去签这个字,也省了你妈回来跟你抢。” 林孽停住拿棉花糖的手。 姥姥才意识到自己没管住嘴,她是计划一辈子不提他妈的,但既然提了,也不藏着掖着:“听说政策严了,你妈那边不太好过,挺缺钱的,反正我是不想给她,但架不住她给我来血缘关系这一套,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律说血缘关系有财产继承权,所以还是早给你,我也早踏实一点。” 林孽对他妈有多抗拒呢?听到姥姥提她,他连想看的电影都不看了,起身去了卫生间,迅速刷牙,然后直奔自己房间。 姥姥呼口气,关了电视。 林孽这孩子太委屈了,委屈的源头是太孤独了,而这都是她和他妈一手造成的。 * 邢愫连夜赶回来,刚下飞机就想给林孽发消息,看了眼时间又放弃了,太晚了。 彼时谈笑正在酒吧,也正好待到烦了,就叫了车,去接了她一趟。 接上人,谈笑问她:“怎么样?拿下来了吗?” 邢愫那边事儿还没办完,她是个逃兵:“孙耀武还在那边。” 谈笑没明白:“那你回来是要干吗?” 邢愫没告诉她是因为有个可口的弟弟,可怜巴巴地说想她了,她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就回来了。 告诉她又得被笑话一番,而且她也回答不了她那些无聊的问题。 比如,就为了一个弟弟?他哪儿这么让你迷? 照她自己脑子里那套就是馋他身子的说法,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她并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的人,为了这种事儿耽误工作,她从没干过。 可要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她又想不到,想又要费脑子,所以干脆不搭茬。 谈笑看她不说,也懒得问了:“那什么,之前你没去那局,这回必须得去了,有你之前在外交部的朋友,还有咱们几个老客户,然后总装几个老搭档。” 邢愫有时间的话,就可以去:“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到时候你再问我一遍。” 谈笑伸手比个叉:“没得商量,这回你必须得去。” 邢愫没说话。 “你不能老不去跟人交往,是,我是愿意替你,但你总得允许我有没时间的时候吧?那这种时候,出现需要你跟人套近乎才能解决的事儿,你怎么着?拖着?” 邢愫说:“要是需要我套近乎,那我就不解决。” 谈笑不说话了,她突然明白了她跟邢愫差在哪里。 出现需要降低姿态才能解决的问题,她是妥协,邢愫是放弃。最后的结果好像是她拿到了一个单子,邢愫损失了一个单子,可钱挣得完吗? 邢愫是用一小笔钱换了自己的为所欲为,她是用自己的为所欲为换了这一小笔钱。 到最后邢愫是自由的,而她身上是厚重的枷锁。 越想越多,她叹口气:“这操蛋的生活。” 邢愫没说话,看了眼跟林孽的聊天,她让他等着,他答她‘嗯’,那她回来了,不告诉他好像不太合适,可要是吵醒他怎么办?他过两天要高考,睡眠不足怎么考? 她想了半天,还是收了手机。 快到家门口时,谈笑跟她说:“我在你这儿睡一宿。” 邢愫心不在焉地答:“嗯。” 谈笑也没管她,她最近总是这样,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越来越严重。主要管也不听,让她去医院做个检查她也不做。 车停了,邢愫却没下车。 她还是给林孽发了消息:“晚安。” 林孽秒回:“到家了?” 邢愫抬头看谈笑,眼神很柔软,但谈笑知道,她人并不是,果然,她说:“你回去睡吧。” 53 谈笑走了,走得时候让邢愫请一个礼拜客弥补她的损失。 邢愫直接给她打过去两万块钱:“你自己去吃。” 谈笑不要白不要,收了钱:“你也悠着点,别太猛了,省了过劲儿了,脱水。” 邢愫把门关上了。 把行李放好,邢愫去洗了澡,洗到一半,林孽给她发消息:“睡了吗?” 他每五分钟就问一遍,生怕邢愫睡着了,他来了不能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那他会郁闷死的。 邢愫给他回:“睡了。” 睡了就不会给他发消息了,林孽趁着她还没睡,取消叫车,准备回家拿车钥匙,铤而走险开车去。 姥姥听到房门外的动静,没管,她对林孽向来放养。林孽经常是脸上带伤,身上留疤,可姥姥就觉得,男人年轻时,可以混一点,只要心眼是好的,她什么都能接受。 街坊一向不认同她的教育方式,但又不可否认,林孽成长的很好。 当然这不全是姥姥教育问题,她也不教育,纯粹是她虽然嘴贱但人大体讲良心,影响得他。 姥姥老说自己不会管教孩子,更不爱管,时常觉得对林孽有所亏欠,可事实上,她只要善良,从来说到做到,把自己摆在跟他相同的高度,不给他所谓的家长的压力,就是最好的教育了。 她并不知道,就是她这些好东西,林孽才可以这么好。 刻薄又怎么样呢?姥姥嘴毒,但心不毒。 * 邢愫洗完澡,刷牙漱口,睡裙都换上了,林孽还没来。 她看一眼他俩的聊天记录,已经停在半个小时前了,她皱起眉,给他打过去。 约莫半分钟,他才接,接了没说话。 邢愫问他:“还没打到车?” 林孽说:“我在派出所。” 邢愫眉头锁得更紧了,问了哪个派出所,套件风衣,去了。 * 到派出所,林孽脸上有伤,嘴角和眼角破了,再看看旁边俩人,比他伤重,脸和眼泡都肿了,下巴上更是有明显的鞋印,也是肿的。 警察掀眼皮看一眼邢愫:“谁家属?” 邢愫说:“林孽。” 警察又问:“你是他什么人。” 邢愫张嘴就来:“是他姥姥委托我来的。” 警察倒没再问别的:“身份证。” 邢愫把身份证递过去,然后按国际惯例接受一番批评教育,完事才被允许把人带走。总算听完,她走向林孽。 林孽坐在大厅长椅,仰着头,闭着眼。 邢愫到他跟前停了会,随后去门口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瓶花生奶,回来递给他。 林孽睁开眼,看着她。 邢愫知道林孽不干无缘无故的事,但她不着急问。 林孽把奶接过去,没打开,就拿在手上。 邢愫看他不着急走,坐在了他旁边。 过了会儿,那俩人的家属也来了,其中一位还算有素质,只朝林孽这边看了眼,没说什么。另一位嗓门就有点大了,骂骂咧咧要上医院去看,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得给他家负责。 邢愫和林孽默契得充耳不闻,可架不住对方不依不饶,还走到跟前来,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林孽嫌烦,准备带邢愫走,邢愫反握住他的手,不走,还跟那人说:“俩人打一个没打过,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嚷嚷。” 那人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难听话开始一句接一句。 最后还是警察拍桌子:“忘了这是在哪儿了是吗?不愿意走,就想拘留所待两天?” 那人消停了。 这时候,另外值班的警察过来,跟林孽说:“你这张脸我都眼熟了,没少来啊。” 林孽没说话。 值班警察转向邢愫:“你回去跟他姥姥说一声,她家孩子不是省油的灯,管着点。这距离上回见他才几天?又早恋又打架的。” 这番话除了好心,也有点问候姥姥的意思,姥姥大名在全市相关部门,那可不是一般的响亮。 上回去六中调查奚哆哆案件,他们还不知道林孽是郝秀梅的外孙,回来几人聊天才知道。 前几年郝秀梅上访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没那么容易忘记。 邢愫应一声,带林孽走了。 上了车,邢愫没着急开车,打开窗户,点了根烟。 林孽没等她问,主动说:“我不后悔。” 邢愫没说话,又抽了口烟。 林孽也不说话了。 俩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会,邢愫说:“你一个打两个,还能全身而退,可以。” 林孽也听不出来这是不是讽刺,说:“那傻逼找事。” 邢愫抽完了一根烟,问他:“所以是为什么?” 林孽不说。 邢愫看他不说,那就她说:“我现在回去问警察,也能知道。” 林孽这才说:“他们说你。” 邢愫没想到这事儿跟她有关,愣了愣,才问:“说我什么?” 林孽说:“不好听。” 邢愫懂了,那应该就是在她家小区出的事,别的地方也没人认识她。估计就是这小区里谁看见过她,嘴碎,没说好听的,让他听见了。 她问他:“所以你就打人了。” “我还觉得打轻了,俩杂种。”林孽越说越来气:“你住那地儿都这么高级了,怎么还有这种低素质的?还有你以后能不能多穿点衣裳进出。该吃饭就吃饭行不行?能不能让肚子上长点肉?腿能不能别那么细?妈的你不知道那群傻逼男的看见你这样心里想什么?我特么又不老在你旁边,你……” 邢愫没让他说完,压过来亲上了他。 林孽当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化被动为主动,手搂住她腰,加深了这个吻。 吻过,邢愫拇指擦擦他唇边的口水:“他们只能看着,而你能拥有,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林孽就是生气:“反正你以后不能穿裙子了!还有胳膊最好也别露了,能戴口罩就戴口罩吧,我给你买,我再给你买几顶帽子,还有……” 邢愫笑,托着下巴看他跟个炸药包一样,感觉挺奇妙,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她还没感受过,虽然以她的性格不是很舒服,但却是意外的能接受。 她接受林孽对她的‘拒绝跟人分享’的霸道行为。 林孽说了好多,总算说完了,再看邢愫,突然觉得她一句没听进去,炸了:“你没听!” 邢愫摇摇头,还笑着:“我听了,说的特别好。” 林孽不信:“你那给我重复一遍。” 邢愫真的没听全,本来想再亲他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个嘴贱的家属带着他那个满头是包的当事人出来了,正好经过她车前。 她就打开了车门,下车前跟林孽说了句:“看着。” 等林孽明白过来时,邢愫已经脱了风衣,罩在那俩人头上,踹倒一顿踩,然后在他们吱哇乱叫声中把衣裳拿回来,回到了车上。 她喘着气发动了车子,迅速开离现场。 林孽看傻了。 邢愫调整好了呼吸,问他:“学会了吗?” 林孽下意识的:“什么?” “以后蒙上打,这样打得疼,他还不知道你是谁。”邢愫说。 林孽懂了:“学会了。” 邢愫眼看着前方,路灯投在她脸上,像是给她的脸进行了柔光处理。林孽觉得,她侧脸真好看,不,她哪里都好看。 54 林孽坐在沙发上,邢愫站在他两腿间,给他上药:“你这没少受伤,怎么不留疤?” 本来,林孽双手拄在身后,以撑着上半身,闻言坐直了身子,搂住她的腰,把她再拉近自己一些,歪着脑袋看她,很像土匪:“邢愫。” 邢愫给他上药,答得漫不经心:“嗯。” 林孽又控制不住贪得无厌的本性了:“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邢愫知道他的意思:“待到干这行干腻吧。” “到时候你会去哪儿?” 邢愫瞥一眼他期待的神情:“干什么?” “不干什么,问问。” “说不好,也许永远不会,也许明天就腻了。” 林孽就知道:“那你会去哪儿?” 邢愫给他上好了药,拧上了药瓶,扭头要走:“到时候再说。” 林孽没让她走,拉住她胳膊,又把人拽回来:“那你,能不能带上我?” * 马上就要高考了,姥姥本来不上心,但那些小姐妹都为孙子、外孙忙前忙后,要不剥核桃、熬骨头汤,要不去庙里烧香、求符,她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就显得很心宽。 主要林孽也用不着,高考前一天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去健身房健了身,然后跟钟成蹊在网吧待了一下午。 晚饭时候,姥姥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个符,他说:“不要。” 姥姥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了,专心打她的麻将了。 林孽浪完了回家,计划给邢愫打个电话就睡觉,可有个不速之客,不仅不给他机会打电话,连觉都不打算让他睡了——施琪的丈夫来了,就那开沙场的。 姥姥连门都没让他进,就开个小门,喷给他一脸唾沫星子:“滚!” 那男的态度还挺好,姥姥怎么骂他,他都不吭一声,也不为自己辩解,就这么听着。 姥姥正好输了几把牌,带着气,一句好听的没给他,从他祖宗那辈儿开始骂,骂到他儿子。 她一点都不会累,骂叁天叁夜都不累,但没几分钟,还是停了,就为她那个不争气的闺女,她想说几句心里话。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好多年了。 “把我闺女带走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放,你特么经过你祖宗奶奶同意了吗?狗娘日的!现在你经济危机了知道登门了?我没一扫帚戳烂了你那张倭瓜脸,都是我们施家门仁义了!” 姥姥绝不原谅,当年那小混混也好,这老男人也好,她一个都不原谅,就这么心眼儿小! “她当年不到二十岁,你多大,你也少给我来你情我愿那一套,你二十岁跟你四十岁的眼界和心智在一个水平线上吗?你就这么把她骗走了,怎么,我这没去告你,你送上门来了?” 林孽在房间打游戏,对外头的动静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也不想听,姥姥嗓门太大了。 那男人到了没说什么,给姥姥放下一个纸袋子,走了。 姥姥也没心情打牌了,把小姐妹都轰走,那纸袋也没拿,甚至一脚踢飞到电梯门。 大门一关,姥姥一路走一路摔打手边的东西,闹脾气。 林孽打完游戏才出来,不过什么也没问,去喝了口水。现在没人吵他了,他终于可以给邢愫打电话了。 姥姥却在他进门前叫住了他。 他扭头。 姥姥想到林孽明天还要高考,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明天好好考。” 林孽应一声。 看着林孽进房门,姥姥站住放空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这样维持了一会儿,她把那个纸袋捡了回来。当看到纸袋上‘施琪遗物’四个字,她一阵头晕目眩,摔在了沙发上,水壶也被她踢倒了,却为了不让林孽听到,下意识拿手去接了滚烫的热水,手就这么被烫到了。 她忍着眩晕感,到卫生间给烫伤的部位冲了凉,冲着冲着,眼就有点疼了。 她以为她要哭了,结果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丈夫走以后,她就再没哭过了,因为在她看来,眼泪并不能让生活暂停,该她面对的事情一样都跑不了。 缓了缓头晕的症状,她一件一件打开那堆东西,没一件是有用的,到头来最值钱的还是纸袋上那个‘施琪遗物’。 她把东西丢下楼,再回来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可还是摔倒在了门口。 原来心口疼不见得会掉眼泪,但一定会让她的肢体失去直觉。 林孽跟姥姥像是有心电感应式的,正巧在这时候出来,看到躺在门口的姥姥,立刻回身拿了手机,边叫救护车,边疾步到她身边。 姥姥眼是闭着的,身上也冰凉,林孽不知道原因,不敢碰她,试着叫她,她也没点反应。 他看上去还算淡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慌了神。 如果说邢愫会要他命,那姥姥就是救他命的那个。 救护车来得很快,随车的医生检查了姥姥的情况,确定不是心脏问题,做了番紧急处理,然后把人抬上了车。 * 姥姥没有大碍,就是急性胃炎,疼过劲儿了,没受住。 林孽也不管第二天高考了,硬是守了姥姥一宿。他猜测姥姥是被那开沙场的气到了,但现在她睡了他也不好问,就暂时先这样,等明天再说。 他没想过他爸是谁,照街坊的说法,应该就是不久前家门外那个了。说来奇怪,他对他一点探知欲都没有,也并不憧憬他们有一天会冰释前嫌、父慈子孝。他只希望他可以滚远一点,越远越好。 不为什么,就是他不配。 * 姥姥惦记着林孽高考,四点多就醒了,看到林孽靠在墙边瞌睡,没敢发声,可林孽就没睡死,听到丁点动静就醒了,伏到床边,问她:“喝水?” 姥姥摇摇头,攥住他的手:“睡觉,现在。” “你别管我,我又不是没熬过,一天不睡死不了。”林孽说。 姥姥不管:“你给我睡觉!” 林孽拗不过她,给她掖了掖被角,去了墙边的陪床椅。 姥姥确定他不会再起来了,才又睡去。 她刚出现鼾声,林孽就睁开了眼。 暗夜里的病房很瘆得慌,尤其在月光映照下,他还能看到天花板上氧化的黄斑,圈圈圆圆,像迷宫,还是那种可以把人吞没的恐怖迷宫。 他看了一阵,拿起了手机,点开跟邢愫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她说:“晚安。” 他没回,正常情况下这句之后也不回,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突然很想她,不,不严谨,不是很,是特别。 “邢愫。” 她没回。 他就不发了。 也挺奇怪,本来不困的,给邢愫发完消息,他困了。 这一晚,他睡得一般,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可也没多好,不过算是回了点血,够他考试需要的精力了。 本来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结果他打开手机收到了邢愫的消息,让他在一瞬间满血复活了。 邢愫说:“你要愿意跟,那我也没什么不能带的。” 她在答他之前的问题,他那个‘你能不能带上我’的问题。 她愿意! 55 林孽一边刷牙一边给邢愫打电话,半晌,邢愫才接通。 他吐掉牙膏:“我想见你。” 邢愫那边是一阵开车门的声音:“我有事。” 林孽差不多猜到这结果了,他就是想问。带着不被同意的心理准备去对她表达需求,万一她同意了,那他就赚了。本着这个没什么道理的逻辑,他总在问她这种傻逼问题。 “哦。” 邢愫说:“你下回高考我再去。” 林孽就想给她挂了:“那我谢谢你。” 邢愫笑:“好好考。” “那我考好了有没有奖励。” “高考是你自己的事,找我要什么奖励。” “被你睡那么久,要点奖励没有?” “活儿又不是特别好。” 这话刺激到林孽了,他的好胜心被她激起来了:“找事?” 邢愫不耽误他的时间了:“你该去考场了。” 林孽还是有这个听她认怂的时间的:“我活儿不好,谁活儿好?” “没完了?” “没完了。” 这几句话放别人身上,邢愫就直接让他滚蛋了,但林孽她就是气不起来,他语气明明比那些别人强硬又讨厌。她说:“我这是让你有一个进步的空间。” 林孽的好胜心就是要体现在这些奇怪的地方:“我已经是天花板了。” 邢愫就给他挂了。 挂完电话,她无力地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没想过,她邢愫有一天会跟个弟弟聊这种幼稚的话题,也没想过,她嘴上嫌弃,嘴角却全程挂起,就没掉下来过。 林孽被挂电话,也不恼,收了手机,完成洗漱最后几个程序,然后去病房拿准考证什么的了。 昨晚上跟车来医院时,他就带上了。 姥姥惦记着他高考,也早早起来,自己下不来床,就托人给他买早餐。她说她可以不担心林孽,但不能让他有慌张的感觉。为早饭和进考场的时间慌张,那就是她的责任。 林孽随便吃了两口,跟姥姥说:“我找了叁笠过来陪你。” 叁笠是姥姥一个小姐妹的孙子,现在在小区里边开蔬菜超市。 姥姥用不着:“他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你找他来干什么?” 叁笠人不错,而且受过姥姥恩惠,跟姥姥很亲,林孽把姥姥交给他照顾一会儿,也放心,回她一句:“少操心,怎么安排你就怎么接着。” 姥姥白他一眼:“混蛋东西。” 林孽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准备走了。 姥姥看他就吃了那么一点:“你这就得了?再给我吃点!” 林孽拉开病房门:“走了。” 门自动合上,姥姥吁出很长一口气。 时间真快,她还没从闺女跟别人跑的事儿中想明白,她丢给她的小东西都要参加高考了。想到这儿,她又心堵了,那死丫头会不会也有一些时候,很惦记这小东西呢? 有时候冷不防瞥到林孽跟施琪神似的举止,她都会滞住一阵,想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想要发呆。 待了一会儿,她打了个电话,有点严肃,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 电话接通后,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现在想知道了。” 姥姥岁数大了,耳背了,叫林孽把她手机通话声音调到了最大,以至于对方的话像是有回音一样,在这间病房,久不能消散。 “林又庭防卫过当,杀了汪国晖的妻子,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叁年。” 汪国晖是那个沙场老板,姥姥知道。 对方又说:“在那之后,施琪就跟了汪国晖。” 姥姥不认为这是真相,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就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我不想听所有人都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的,是那帮只手遮天的人,想让人知道的,不是真的。 对方停顿一下才说:“见个面吧。” 姥姥慢慢转头,看向窗外,是阴天,要下雨了,不知道林孽走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考场,会不会遇到难题,能不能发挥稳定…… “好。” * 林孽跟钟成蹊在学院路第二个红绿灯碰见,此时距离考生进场还有一个小时。 钟成蹊跳到林孽背上:“老公!” 林孽把他从自己身上薅下来,扯到一边:“闲得慌?” 钟成蹊又黏上来,搂住他胳膊:“我妈说考完上日本北海道,允许我带个人,我想都没想就说我要带你,是不是够哥们?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 林孽嫌他腻得慌,把胳膊抽出来:“没空。” 钟成蹊死都不撒手:“不是,哥,爹,祖宗,你能不能匀给我一点时间?怎么的?是我不够甜美了吗?你喜新厌旧了吗?” 说着话,他还撒起娇来,够恶心的。 林孽抬起了手。 钟成蹊脖子一缩,赶紧跳到了两米外:“错了错了,我错了。闹玩儿呢。” 林孽才把手放下来。 钟成蹊老实了,跟上去,跟他并排往学校走。 他高一下半年转来六中的,这条路,他陪林孽走两年多了,过了今儿个,明儿个,就到头了。 时间真的好快,他明明还没有做好面对成人的世界,它已经一路拳打脚踢得把他逼到了这最后一道门前。他扭头看它一眼,他希望它留留他,它却只给了他一个字:“滚。” 这一年,老师,爹妈,同学,无一不是紧张兮兮地。他‘苦中作乐’,仗着小聪明,倒也没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调皮捣蛋。那些时候,他最盼高考了,因为考完就解放了。 可真到了这天,他也没多高兴,明明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还是被无形的压力覆盖住,未知的恐惧趁机爬满他的神经,导致他还没迈出这一步,就已经觉得自己不堪重负了。 他也很奇怪,悲天悯人的行为不该是文艺少男少女擅长的吗?他这种不长脑子的胡思乱想什么? 当他在红路灯看到林孽,他突然觉得自己懂了。 黑板左侧墙上贴着的高考倒计时一结束,他的青春也跟着进坟墓了,他不是对未来恐惧,他是舍不得过去,舍不得这条路,还有跟他走这条路的人。 以后的他,以后的林孽,再也不是六中林孽,六中钟成蹊了,而且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有那么多时间一起开黑、泡吧、打架了。 这才是恐惧的源头。 他跟在林孽身后走了好久,快到学校了,他才又说话:“我特么贼怕你以后有新兄弟了。” 林孽瞥他一眼:“你怕个几把。” 钟成蹊说着话,还有点委屈:“妈的,你又不是人,以后一定会把我忘了的。” 要不是林孽想保存体力,就给他一脚了:“不用等以后,你现在对我来说就不怎么深刻。” 钟成蹊就没空伤感了,炸了,对着他一顿骂:“操!狗林孽!你好几把没良心!老子把你搁在心尖尖上,你妈的这么伤老子的心,你结婚以后必定烂屁股,我告诉你!” 林孽听他咋咋呼呼,还是烦,可他能听,总这么听下去他也可以。 钟成蹊就这么委屈了半条马路,委屈到校门口,看着人山人海,自己那点委屈就全忘了。 他们,是真的要高考了啊。 56 校周围人太多了,因为车在六中路前就不让进了,所以学生家长都把车停到了学院路边上,然后走着送考生到门口。这条挺宽的马路,就因为一下子塞进来这么多人,略显逼仄。 可即便是人山人海,邢愫也依旧亮眼,以至于林孽看到她时,双眉都不自觉挑了一下。 钟成蹊也看到了:“可以啊宝贝,地位不低啊。” 林孽没搭理他,朝邢愫走去。这一路上的学生四成跟父母说话,六成看向他,他就在这些目光中,站到邢愫跟前。 邢愫微笑,也不说话。 林孽老等不来她讲话,忍不住了:“你不是有事儿?” “你不是想见我?” 又是这个熟悉的句式,林孽手背蹭了蹭鼻尖,掩饰嘴角的上扬:“我也没有很想见你。” “哦。”邢愫扭头就走。 林孽看她真走,又急了,双手去拉她,直接把她拉进了怀里,他顺势从后边搂住她,亲了下她的头发。 “没有?”邢愫又问。 林孽这一抱就没法嘴硬了:“有。” “有多少?” 林孽说不出肉麻的话,不过可以给她举个例子:“看见现场人了吗?” 邢愫就看了一眼,目之所及都是人,夸张点可能半个市人口都汇聚在了这里。 林孽又说:“这么多。” 邢愫还能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香味儿,说来奇怪,她总是会敏感于林孽身上的味道,明明很寻常,可就是能让她第一个注意到。 林孽也不总是这么干净,他打完球,身上都是汗味儿。她去看过他跟朋友打球,他一赢球,就跑过来,只抹抹脸上的汗就抱她,整个人罩在她身上,问她:“我牛不牛逼!” 他太沉,她总会被他压到腰疼,就总不想答,他还偏要知道,老问,她就敷衍他:“牛逼。” 他还不乐意:“你这是什么语气?” 邢愫就又无力又想笑,然后搂搂他的腰:“牛逼!小詹姆斯!你要进到湖人队就是下一个传奇!” 他很好哄,这就开心了,他开心了会亲她的脸,鼻梁,眼睛,当着他朋友的面,他的朋友就开始起哄:“操!你差不多得了啊,欺负我们没有姐姐是不是?” 林孽理都不理,还躬下腰来,指指嘴唇。 那个求奖励的表情邢愫可以抵挡,但不愿意,她并不想拒绝这样的林孽,谁能拒绝呢?没人能。 邢愫被他抱住这几秒,脑袋里闪出太多画面,她当然不能拒绝,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不是那种对自己变化完全感知不到的人,她知道她喜欢林孽,只是不知道这个喜欢的程度是多少,但她应该可以把它控制在她可操控的范围内。 她握住林孽的手:“你这水平应该没问题吧?” 林孽摇头:“问题很大。” 邢愫就从他怀里转过了身,抬头看他:“那你还考什么?” 林孽说:“昨晚上睡眠质量不好,电没充满。” 邢愫懂了,但她装听不懂:“哦。” 林孽等她说完,俯身吻住她,轻轻地,浅浅地,然后说:“充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邢愫心跳漏了几拍,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剧情已经脱离她的剧本,朝一个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林孽完了,她好像也差不多了。 * 高考两天,林孽发挥稳定,最后一场考完出来,钟成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搂住他:“我完了,我考得贼差,北大要因此痛失我了。” 他这么一抱,剩下一堆人也抱上来,几个扎眼的人凑到一块,就吸引了很多注意力。 蒋纯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也看到刘孜惠爸妈左右夹着她谨慎地上了车。也许是出于对刘孜惠变成这样的于心不忍,在这一刻,她竟然能体谅刘孜惠的父母了。 可这一体谅,就意味着她要请林孽去跟刘孜惠聊聊了,看对她精神恢复有没有帮助。 她站在校门口,看了林孽他们几个一阵,还是走过去,叫了他的名字。 几个人一块儿回头,有好事儿的还拿胳膊撞林孽:“林大明星,又是找你的,真你妈叫人眼红。” 钟成蹊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他现在对蒋纯没什么兴趣了,但他追她那事儿哥几个都知道,这会她过来,当着他们面找林孽,那不是打他脸吗? 蒋纯顾不上那么多,看一眼身后的墙角:“我有话跟你说。” 林孽不给面子:“就这说。” 蒋纯也没多少跟他说话的机会,怕这次错过就更没机会了,这就这吧。“惠惠情况不太好,你能不能看在她喜欢你那么久的份上,去看看她?” 林孽很干脆:“不能。” 蒋纯早知道这个结果,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说了,不能被拒绝一下就放弃,接着争取:“我知道这跟你没关系,可她才是十八岁,你就行行好。” 林孽瞥一眼前方摔倒的小女孩:“有人摔了,你还不去扶?” 蒋纯回头看了一眼:“那跟我没关系吧?” 林孽就说了:“谁情况不太好,又干我屁事?” 蒋纯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放弃,但只是暂时,她开始觉得,她不能弃刘孜惠不顾了。 林孽说完走了,几个人也跟上去。 有人问:“听说刘孜惠真出现精神问题了,被奚哆哆那事儿吓得。你们说至于吗?” 有人回:“咱们觉得不至于,那是咱们不跟她俩似的对咱们林父亲一往情深,她这是因为她的战友阵亡了,间接想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成这样了。” 钟成蹊已经从蒋纯不给面子那事儿跳出来了:“说白了就是心理素质不够好,应该向我学习。” 他这话把其他几人骂他的兴趣勾起来了,很快,他们就闹成了一团。 林孽得接姥姥出院,就没再跟他们一道。 到了医院,他被告知姥姥早出院了。都没跟他说一声,他就给她打了电话,也不通,给叁笠打电话,他说姥姥中午就出院了,出来没让他送,说有事儿,打个车就走了。 * 何景润是当年的市级干部,退下来在郊区买了别墅,平时在院里种种菜,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即便到这时候,他在市里说话也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主要势力还在,两个主要位置上的人一个是他学生,一个拿到过他的推荐信。 还有个主要原因是他确实做出过成绩,再加上上下级关系处的不错,很容易就积累了些影响力。 林又庭案发生在他在位期间,他知道很多没有对外公开的事,也包括当年被运作过的一些事。 他跟姥姥先前并不认识,但他挺欣赏姥姥,所以当年她家拆迁,即使不归他管,他也有帮一些忙。后来就这么熟起来了,再后来意外得知姥姥闺女叫施琪,他就想到了当年那桩案子,有暗示过她。 那时候姥姥已经把林孽带大了,却没有释怀,所以不想知道施琪当年发生了什么,当然也是因为她希望她可以听施琪亲口跟她说。 现在人没了,她这希望没了,只能来找何景润了。 何景润给她倒杯茶,说:“尝尝我这大红袍,是不是比你那好。” 姥姥没心情品茶:“甭跟我说没用的,就说你知道的,我现在想知道。” 何景润还是坚持喝完一杯茶:“汪国晖妻子的死,你女儿施琪也有份,是林又庭替了她。他以为这事儿天衣无缝,可汪国晖知道真相,所以在他入狱后,以你的性命威胁施琪,让她跟了他。” 姥姥抓紧了椅子扶手,整个人发起抖来。 何景润又说:“施琪跟林又庭感情很深,她为什么会同意他一人把罪全揽了呢?” 姥姥没说话,她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何景润把茶杯放下:“因为当时她已经怀孕了。” 57 林又庭寿险牌照拿下来了,现在就等着SL被接手,他好脱身。 目前他在跟化工集团聊这个事,虽然不见得有他们控股的其他企业资源丰富、有诱惑力,但以SL在中东、英、德的关系,应该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中国化工集团前脚刚完成一个瑞士材料公司的收购案,照他们的节奏,应该不会那么快再拿一个SL,可时间不等人,林又庭在英签得那几个单子最晚月底就查到他头上了。这几个单子在英国紧张的局势下,就像是一个搅屎棍的角色,太讨厌了,英方要是追究他的责任,那他必然没有活路。 严苛进门给他汇报了一通工作,西北方面几个业务也顺嘴说了两句:“他们还是中规中矩。” 林又庭手指在桌上敲着,过了会,他扔给严苛一个牛皮纸袋:“这个人的女儿要从英国转到新加坡上大学,想找中介,但没时间。” 严苛打开看了眼资料上的照片,还有名字:“汪国晖?” 林又庭收了敲桌面的手,轻轻摸上面具。他手背上青筋凸显,手指骨节分明,怎么看都是一双能让人高潮的手。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用这双手,探过施琪的深浅。 施琪总是骂他不要脸,让他滚,说什么给狗操也不给他操,可水从没少流过。 那时候的他比现在张狂,老说将来给她建一座宫殿,然后从门口开始跟她做爱,做满每一间房。施琪老说他异想天开,就不会琢磨靠谱的事。 他就问她,什么靠谱。 施琪说,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跟她过稳定的日子,不要再混社会了,不要再让身上添疤了。 林又庭真的听了,他有找到一个给别墅装电梯的活儿,他是负责人,负责厂家和客户两方的利益。他很能干,两个月就赚了十多万,他们总算从地下室搬到了高层。 可没有一辈子顺风的人生,在他们以为日子就这么好起来时,林又庭接到了汪国晖的活儿。 汪国晖开了个沙场,那几年房地产大热,他赚了不少钱,给他媳妇买了套别墅,要装电梯。林又庭在为他工作时,就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成天吵,但从没当回事。 后来有一次,施琪来给他送东西,正好碰上汪国晖夫妻打架,又正好被他惦记上,噩梦开始了。 汪国晖跟他媳妇吵架的根本原因,是他媳妇嫁给他时不是处女,而他有处女情结,所以俩个人屁大点矛盾他都能扯到那层膜上。 他媳妇忍无可忍,为了不再把这场架继续下去,在他惦记上施琪后,帮他把人骗到家里来,计划在他回来时顺理成章地强奸她。 可施琪太聪明了,她觉出不对劲,在汪国晖回来之前就要走,他媳妇儿装不下去了,索性不装了,说用钱买她一宿,只要她让汪国晖睡一次,她可以给钱。 施琪觉得她有病,把从林又庭那儿学来的脏话全用她身上了。 汪国晖他媳妇眼看要拦不住了,拿了把菜刀出来,想吓唬住她。就在俩人拉扯过程中,施琪捅了她一刀,捅在要害,她当场死亡。 施琪并不慌张,她还能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尸体,看一阵,然后又到洗手池,把手洗干净。 后面林又庭赶到,帮她伪造了现场,还替她揽下了罪责。 施琪怀孕了,她有了林又庭的孩子。如果两个人可以一起脱罪,那最好了,可别墅区的监控有他们前后进入汪国晖家门的证据,他们逃不了。 保一个的话,自然要保施琪,而就算没有怀孕这回事,林又庭也不会允许施琪去受这份儿罪。 这案子一审到判决期间,施琪一滴眼泪都没掉,判决下来,林又庭要从看守所转到监狱,施琪死活不让他上车,也不说话,就攥着他胳膊,好几个人过来拉她,都拉不动。 眼看着她要因为妨碍执行公务被处罚了,林又庭用戴着手铐的手摸摸她的脸:“听话。” 施琪崩溃大哭:“林又庭你妈的……” 林又庭还能笑出来,他拇指抹掉她的眼泪:“怪我,没本事,就会骂街,让你就学会了这个。” 施琪不想让他走,抓着他的手,领他摸她肚子:“医生说是儿子,林又庭,你有儿子了。” 林又庭轻轻地摸,很轻,很轻,他怕他手重了,弄疼了施琪,弄疼了他的儿子:“是吗?” 警察不给时间了,强行分开了他们,施琪就跟着车跑。 林又庭在车上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怕他会杀了身侧两个司法警察,冲出去带她走……可这样他们就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下了。那多委屈施琪呢?他怎么舍得呢? 他走之前有找人帮忙照顾施琪,都是有把柄在他手里的,可把柄算什么呢?只要汪国晖有足够的钱,他,她,他们,都可以帮他打开施琪的家门,让他进去。 汪国晖知道是施琪杀了他媳妇,但既然她和林又庭极力否认这一点,那他就顺水推舟,成全他们,这样他就可以在林又庭入狱后,接手施琪了。 施琪宁死不从,他就用她妈的命威胁她,施琪就软下去了。她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顾她妈的命。 所以说有时候,硬,又能有多硬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硬?可又有几个真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只要有软肋,就总会妥协啊。 就像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林又庭为她入狱? 施琪被逼到绝境,只能跟了汪国晖。为了孩子,她连哄带骗拖了五个月,把孩子生下来。也幸得汪国晖那段时间很忙,她才能成功应付他,并在他眼皮底下养孩子。 后面养到断奶,她把他带回了老家。 施琪生产完就得了产后抑郁,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怎么把孩子带到断奶的,但她就是做到了。把孩子送走后,她连半年都没挺过,跳轨自杀了。 汪国晖在她死后,突然明白,其实不必要这么计较他媳妇有没有那层膜的。他那么有钱,他要多少层膜没有?从那以后,他身边就没断过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兜兜转转,他是能说服自己了,可其他人的生命和自由,却回不来了。 林又庭实际服刑七年多,不到八年,其实还可以更少的,是他没管住自己,第一年就因为把其他囚犯打成残废又加了一年半刑期,原因是对方拿他女人开玩笑。 在狱里,他认识了一名早年被除名的军人,这个人在失掉军籍后走私军火,被判了六年半。 就是这个人,带林又庭走上了军火这条路。 林又庭出狱后,带着久违的笑容去找施琪,却被告诉,她早在好几年就因产后抑郁自杀了。难怪她一点信儿也没有,还从没来看过他。 他颓了半年,自杀过两次,只是不怎么幸运,两次都被救了,他没被允许去见施琪。那个要拉他入伙的军火商本来是要等他醒来的,可他老醒不了,就告诉他,他的敌人还活着。 他就醒了,整个人沉浸在施琪离世的痛苦中,叫他都要忘记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了。 说实话,现在的林又庭,动一个汪国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那就太没价值了,他要他死,但也要死得有价值。 这就是现在的林又庭,运筹帷幄,心狠手辣。 严苛快速看完了汪国晖的资料,收起来,说:“好的,我会给他找个中介的。” 林又庭没再说话,两根手指轻轻松松撅断了一根笔。 好戏才刚刚开始。 58 林孽扑了空,没接到姥姥,正要走,无意瞥见邢愫的车。 她来医院干什么? 他返回医院,正好看到她从诊室出来,手里还拿着片子。不得不说,冷漠的脸真好找。他直接走过去,把她手里片子和病历本拿过来,怕她抢,还举高看。 邢愫看到他挺意外,却没太多意外的表现,也没去拿回东西。 林孽见邢愫做了个全身检查,再看向她时的神情全是紧张:“怎么回事?” 邢愫没答:“考完了?” 林孽知道她不说实话的毛病,不问了,自己看,看到她先前住过院,炸了:“你住院了?” 邢愫把病历本抢回来:“少管。” 林孽把手伸过去:“给我。” 邢愫用行动回应他——把病历本放进了包里。 林孽点点头:“好,你牛逼。” 说完,他越过她朝诊室走去。 邢愫闭了下眼,回头拽住他胳膊。 林孽停住,看着她。 邢愫躲不过去了:“就晕了一下。” 林孽记得她晕的那次:“是我知道的那次还是哪次?” 邢愫不想说:“具体不记得了,太久了。” 林孽拿掉她的手,接着往前走。 邢愫没办法了,说实话了:“就是那次。” 她觉得她瞒不住了,他要得意了,以后主动权得交出来了,结果林孽说:“病历本给我。”她就愣了,他竟然把重点放在这个上边? 林孽没等她答,手伸进她包里,把病历本拿出来。看诊医生的字儿龙飞凤舞,他也看不太清,但最后嘱咐她注意作息的话,还有忌口,他看清了。 他问她:“我看这边没说给开药,那是因为太累了晕的?还是开得处方,没写这上边?” 邢愫看他似乎忘了她说过的话,注意力没在她注重的地方,正好:“就是太累了。” 林孽脸色更难看了:“你要钱不要命了?” 邢愫看着他,感觉他嘴在动,可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了,最后不带感情地笑了下,扭头往外走:“钱肯定是比命重要。” 林孽追上去:“扯淡!邢愫我告诉你,你现在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资格糟践。” “你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林孽在她身侧,边走边说:“你先跟我说你以前有没有这种情况?” 邢愫没有:“你是不是太操心了?” 林孽就不走了。 邢愫走出两步,看旁边没动静了,停住,转过身来。 林孽看上去面无表情,可在邢愫跟他相处这段时间,算是对他有一定了解了,她知道他此刻心里有一千一万种想法在交织,纠缠。 两人这样静静地看了会儿,林孽说:“你说,是因为我走了,所以你晕了。” 他想起来了。 邢愫心情有点复杂,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个重点。 林孽知道她晕倒那事,当时她脸上的伤被他看到了。她后面也对他承认,她是因为他走了,所以晕了。但他不知道,她不是晕着玩一下,是严重到住院了。 在医院碰到林孽,被他看到病历本,邢愫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圆过去。她不想让他觉得,他在她心里那么重要。可林孽所有重点都在她的健康问题上,压根没注意她担心的点。 林孽最先想到的是她的病情,这有点惊喜,也有点惊恐。 这就好比,我计划中,我们的感情就只需要停留在我跟你说多喝热水,而你也回我这一句,就行了。可你没有,你把热水端到了我嘴边,还问我烫不烫,于是我计划里的心安理得就都自杀了。 现在他反应过来了,他知道了,她因为她走了,突然生了些胸闷气短的生理反应,再导致缺氧,最后进了医院,那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会坚信,她心里有他。 她索性不解释了,但也不怎么想面对,所以她硬生生转移了话题:“考得怎么样?” 林孽既期待她的答案,又担心他得到她的答案后,表现得太激动,于是整个人过分紧绷,喘息都不敢太大声,结果邢愫跳过了这个问题。 她又逃避了,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林孽热起来的血液又凉下去了,邢愫对承认他们之间关系这事,当真是连细胞都在排斥,弄得他好像一个恶人,硬逼着别人干她不愿意干的事。 算了,不是早就说服自己接受、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的结果了吗?怎么又贪心了? 他淡淡答了句:“还行。” 邢愫发现上一秒还存在于他眼睛的亮光全都熄了,她又把他伤了一回。 林孽不要答案了,早在上次,她来网吧找他,他就下过决心死心塌地了。是那个花瓶碎的不是时候,也是这本病例出现的不是时候,让他产生了可以要名分的错觉。 他帮她把安全带系好,没着急坐回去,还保持俯身靠近她的姿势:“我就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邢愫看着他眼睛,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有薄荷糖的味道:“你靠太近了。” 林孽就更近了一些,嘴唇都几次碰到一处。 邢愫好无力,笑了下,她嘴唇刚打开,林孽就吻上来了,很浅,但侵略性很强。他吻完,还挑衅地点点她嘴唇,说:“这个是代驾费。” 幼稚。邢愫懒得搭理他。 林孽开车,上了主路,邢愫问他:“你什么时候考驾照。” “十一月左右。” 邢愫轻飘飘地‘哦’一声:“十七岁半。” 林孽闻言急了:“那跟十八有什么区别?” 邢愫笑:“没区别。” 林孽不想在年龄问题上聊太多,不搭茬了,偏偏邢愫玩儿心起来了,还问他:“未成年无证驾驶,你知道派出所会拘你几天吗?” 林孽就把车停到了路边,解开安全带,靠过去:“侵犯未成年,你知道你会被判几年吗?” 邢愫一点也不慌:“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你发生关系的。” “扯淡,你说了几次让我成年后再找你,你忘了?” 邢愫还给他理了理额头乱了的头发:“那你有证据吗?” 林孽就被气到了,好气,这个女人怎么这样?气得他都不想搭理她了,扭头下车,还摔上车门。 邢愫在车里看着他怒气冲冲的往回走了,烦闷的心情都得到了纾解。 工作以来,像林孽这样毫不顾忌就生气的人,她几乎没有看到过,所有人都在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都在努力做一个懂事的人,以换取更大的便利。 正胡思乱想,有人敲了敲她车窗,她打开车窗,看向来人,是个身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看上去叁十来岁。他很有礼貌,微笑着问她:“女士,可以往后挪挪吗?我把车开出来。” 说着话,他瞥一眼停在邢愫车前的商务车。 邢愫换到驾驶位,帮他挪了下。挪好他没开车走,递给邢愫一张名片:“我看我们挺有缘分的,不认识一下好像都有点辜负了。这是我的名片。女士怎么称呼?” 邢愫还没说话,男人被一股力量从后面拽走了,她抬眼看过去,就看见林孽一手提着两杯咖啡,一手攥着那男人的脖领,还偏头问他:“干什么呢?” 那男人当下有点懵,下意识说:“没干什么。” 林孽下巴点一下邢愫,再问他:“好看吗?喜欢吗?” 那男人又看向邢愫,她自然是好看的,很有气质,也懂得打理自己,连根头发都透着精致:“好看……喜欢这个事,我觉得如果可以近一步接触,那……” 这是能让彼此都体面的回答,邢愫周围都是这种话信手拈来的人,都是被社会打磨后的人。 林孽没让他说完:“你就想想吧。” 男人反应过来,隔开他,转身上下打量他两眼,说:“那位女士,是你姐姐?还是……” 林孽差点没给他一脚:“那是我老婆!滚!” 男人又怔了怔,随即快步走了,满脸是对眼前这一幕的不可思议。 林孽好不容易把自己哄好了,回来了,结果看见这么个画面,更生气了,上了车没给邢愫好脸,也不说话,拧着眉毛,喘着粗气。 邢愫伸手去拿他手里咖啡,他还打她的手:“是给你买的吗?” 邢愫左右看看:“有第叁个人?” 林孽仰着下巴:“我一个人喝两杯不行?” 邢愫跟他解释:“我不认识那人。” 林孽鼻腔里哼出一口气:“随便你,你以为我会因为那个男的生气?他算个屁!” “哦。”邢愫又去拿咖啡:“我渴了。” 林孽不给:“你自己买!” 邢愫没管住嘴角,它往上挑了下,她立刻低头,用手背轻擦掩饰,然后咳了两声,林孽没反应,她又咳两声,像是嗓子有点不舒服:“咳咳。” 林孽就妥协了,重重地递到她手里一杯。 邢愫看一眼手里的咖啡,没喝。 林孽好气,好气,气死了,但又做不到不管她,就给她把咖啡杯盖子打开了。 邢愫还不喝。 林孽又给她倒进去半管糖浆,然后用搅拌棒搅了搅,她这才开始喝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迟早被她气死。 * 林孽把邢愫送到楼底下,下了车,从她手里把空的咖啡杯拿过来,然后托住她后脑勺,亲了她额头一口,动作一气呵成:“我走了。” 邢愫应了一声,林孽就往外走了,走出几米回了下身,脚下没停,抬下手,说:“上楼。” 邢愫双手抄进风衣口袋里,看着他走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林孽的幼稚里,好像多了那么一点,男人的担当。 她没多想,转身上了电梯。 * 林孽出来把空杯子扔掉,给姥姥打电话,总算是通了:“出院了不告诉我?还说有事?你有什么事要背着我干?” 姥姥比他脾气差:“混蛋东西!你那不在考试吗?我怎么告诉你?” “你打扰我考试的事,干得少了?”林孽说。 姥姥就不说话了,好像确实干过不少,不过那都是赶上了,谁知道这破身子骨怎么就挑在他考试的时候出毛病? 林孽打上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先问姥姥:“你现在在哪儿?” 姥姥说:“在家啊,给你炖排骨。” 林孽跟司机报了家门地址。 到了家,姥姥正坐在餐桌上择菜,林孽什么话也没说,洗了洗手,过去帮她择。 姥姥看着身侧的林孽,看了一阵,心里是五味杂陈。 何景润给她看了林又庭的照片,她总算知道林孽身上那股子不像她施家的劲儿哪来的了。仔细看,他真的跟他很像,小时候还更像施琪一点,这越长大,林又庭的影子越显眼了。 她真的打心眼里恨那个姓林的,可她又是真的爱她这个外孙。 造化弄人,真他妈弄人! 林孽打断了她的思绪:“我脸上有东西?” 姥姥回过神来,扯了句没用的:“晌午你姨姥给我打电话,说你姨姥爷的哥哥那个孙女,跟你一般大,想看看能不能跟你成,你这正好也快到岁数了。” 林孽当听笑话一样听了听,他了解姥姥,大概能猜到她是怎么回的。 姥姥又说:“我让他们玩蛋去!瞎几把配什么配?” 林孽毫不意外,没继续这话题,择好菜拿到水池里洗好,再把它们都放到案板上。刚放好,他顿住了。好一阵,他抬起头来,对旁边的姥姥说:“抵抗力弱,吃什么补?” 姥姥瞥他一眼:“你抵抗力弱吗?” “别人。” “哪个别人。” 林孽不耐烦:“你少管。” 姥姥比他更不耐烦:“那我就不告诉你!” 林孽认怂,嘟哝了一句:“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姥姥知道了:“等会儿排骨好了,你去给她盛一碗。你姥的排骨,治百病。” 林孽看她:“吹。” 姥姥往厨房走:“那你自己想辙吧。” 林孽又追上去:“行,治百病。” 姥姥打开高压锅,肉香味顿时飘得满房间都是,她挑了两块最好的:“你把这两块给她拿上,等会儿我再给她熬个粥。” 林孽想自己来:“你教我。” 姥姥扭头,定睛看了他数秒,这混蛋东西都没给她熬过粥,这女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59 晚上七点,林孽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等粥到时间,等着等着,趴在料理台上睡着了。 姥姥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看林孽睡着了,拿了张毯子过去给他盖上,然后站在他身后看了会儿,也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他旁边。 这小东西长大了,越长越俊俏,觊觎的人越来越多,就像当年她那个不争气的闺女。 人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可林孽这路明显是要照他妈走啊。虽然这世道对男女总是区别对待,林孽就算跟他妈走一条路,也不见得跟她是一个结局,可她又不是局外人,怎么能这么理智? 姥姥就他这一个亲人,撇开这层血缘关系,她跟他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也早难以割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能不为他将来担心? 她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小声念叨:“兔崽子,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净惹些个情债!” 说着话,她眼就酸了,搬着椅子又靠近了一些,这一回是顺脊梁:“你要走什么路,你自己选,你要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掺和,我就一个要求,活着。” 林孽睁开眼,手撑起脑袋,朦胧着睡眼,说:“你说的我跟要死一样。” 姥姥以前觉得死这些字眼都是七老八十那些人要考虑的,可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从小放在心尖上宠的孩子,过那么多年非人的日子,最后也没挺过来…… 也许真是她老了吧,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无所畏惧了。 “东街那个开早餐店的儿子,也就跟你差不多大,被查出来心脏有问题,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姥姥还有歪理呢,又说:“而且你没听说过红颜薄命?长的越俊,越死的早。” 林孽不听她扯了:“我谢谢你。” 姥姥还说呢:“我这不是咒你,是老话不全无道理。” 林孽就问她了:“老话说,我林孽会死?” “那倒没有。”姥姥说完,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你是不是在偷换概念?” 林孽没答,拿了保温桶,把熬好的粥一勺一勺盛好。 姥姥还在琢磨:“老话知道你林孽是谁?” 林孽笑了:“别想了,本来脑子就迟钝,再想废了。” 姥姥翻给他一个白眼:“混蛋东西!” 林孽把保温桶、放排骨的玻璃保鲜盒放进隔热袋里,拎到餐桌,随后换了鞋:“晚上不回了。” 姥姥走到餐桌前,看着他整理那个头发:“那女孩家里人知道吗?” 说到这个,林孽见过她前夫,算是她以前的家里人吧?他没答姥姥的话,回头拿上隔热袋,最后嘱咐她:“你记得吃药,我给你分好了,到点吃。” 姥姥不爱听这个,她郝秀梅哪就轮到一个兔崽子来教了?“快滚吧。” 林孽走之前又说:“老话没说我林孽会死,但你要是把自己作死了,那我可能就应了这句话。” 姥姥浑身抖了下。 门关上,她还没从刚林孽那话带给她的恐惧里抽身出来。 * 林孽在去邢愫家的路上,接到了钟成蹊的电话,这崽种还是没抗住蒋纯的攻略,把他给卖了。 他一个劲儿给林孽解释:“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想拒绝她的,微信电话我都没接,但她来网吧找我了,然后我正打游戏,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林孽反应平淡:“你答应你去。” 钟成蹊就是烦这一点:“我也说了,要是刘孜惠这么缺温暖,那我去,她就哭你知道吗?直接给我道德绑架在那儿了。” “你让我去,就不是绑架我了?” 钟成蹊也不是要林孽去,他主要是肚子里全是肥料,想借林孽的脑袋琢磨琢磨,有什么其他办法:“那你想想辙啊!” “没空。” 钟成蹊还想再争取下的,结果林孽给他挂了。 * 邢愫下午回来就没再出去,泡完澡,处理了点工作,收到几个无聊的微信,她闲下来看了两眼,刚看完,林孽来了。 自从她家密码交给林孽设置,他来她家就跟他回自己家一样。 邢愫只穿了件T恤,不算大,下摆刚到屁股,黑色的底裤会在她冷不防抬胳膊时露出来。 林孽进门看到她穿成这样,说是没说什么,但他干了点什么——他放下隔热袋,走到邢愫身后,搂住她,下巴垫在她肩膀:“你勾引我。” 邢愫拿掉他不安分的手:“那我也得提前知道你会来。” 林孽又抱上来:“你勾引我。” 邢愫不跟他争了,跟他说了个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事:“你同学里有谁精神出现问题了?” 林孽松开她,脸上还有点烦躁:“钟成蹊这傻逼。” 在林孽来之前,邢愫看的那几个无聊的微信,就是钟成蹊发来的,他倒是没道德绑架她,只是把事情原委跟她说了一遍。她才知道,林孽前段时间竟经历了这么多事。 她不会劝林孽去宽慰那个女孩,她那么自私,把自己男人送到别人跟前,她可干不出来。 只是她突然很好奇,林孽为什么也能这么自私。 她听钟成蹊叙述林孽对那什么蒋纯的话,更像是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难道说他也曾受到过什么伤害,所以养成了这个性格? 她坐下来,说:“出事的那个,还有精神错乱这个,都挺喜欢你。” 林孽不想聊这个,他想把她摁床上操,就直接过去把她扛在肩膀,往楼上走了:“干我屁事!” 邢愫冷不丁被他扛起,还抓了下他的衣裳,重心稳住了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土匪!” 林孽把她扔在床上,双腿夹住她的两条,解裤腰带:“我是被你喂成这样的,你现在骂我是土匪不是打你自己的脸?” 邢愫看着他拉开裤链,扒下底裤,那根东西弹出来,她底下就流水儿出来了。 林孽感觉到她夹紧了屁股,手探到她那地儿摸了摸,湿透了:“就这么想我?” 邢愫瞥他:“臭美。” 林孽压上去,封住她的嘴:“想不想我。” “不想。” 林孽拨开她底裤,插进去两根手指:“想不想?” 邢愫被他插得意乱情迷,拉住他胳膊,喘着气说:“别这么弄。” 林孽搅着她的舌头:“那怎么弄?” 邢愫搂住他腰,两人一起翻身,换她在上,他在下。她握住林孽的东西,用自己下边那两瓣柔软的唇轻蹭,林孽就绷紧了身子。 她骑着林孽,教他:“C点比G点更容易让女人高潮。” 林孽还很虚心地问:“C点在哪?” 邢愫拉着他的手到阴蒂位置:“这里。” 林孽轻轻捏了下,再看邢愫,她果然受不了这个刺激,眼神更迷离了。 邢愫蜷起脚趾,整个人因受不了而覆在林孽身上,嗯嗯啊啊的发出些细碎又放荡的声音来。 林孽含住她嘴唇:“还行吗?” 邢愫没空答他,行不行全都在脸上了。 林孽捏着她C点,帮她到了一次,然后把她流出来的东西全吃进了嘴里,还吐出舌头给她看:“好多。” 邢愫手套着他的东西,懒得理他。 林孽咽下去,甩甩东西,往她嘴边凑:“我想要这个。” 邢愫可以给他口,但不白口:“就这么干要?” 林孽以为她又想听他叫姐姐了,就伏到她耳边,很小声叫了句:“姐姐。” 邢愫没觉得自己多想听到他叫姐姐,可他这声姐姐出来,她还是酥了骨头:“然后呢?” 林孽轻咬住她耳朵:“姐姐帮我。” 邢愫还想听:“谁帮你?” “姐姐。” “啊?” “姐姐。” …… 邢愫爽了,如他愿,把他那东西含进了嘴里。 林孽活儿不算差,但花样不多,明显还在学习阶段,可他东西的质量太棒,邢愫一路经历过来,他时间愈发久了,貌似还愈发硬了,每次撞在她体内,都叫她生不能,死不能。 口到嘴酸,他还没到,她就想放弃了,刚好他也心疼她,用她下边那张嘴代替了上边那张,一个猛然进入,满足了她对年轻肉体的全部渴望。 林孽是她全部的渴望。 说实话,她真不确定,她还能碰到比他更棒的男人。 * 做了几回就到后半夜了,林孽累了,邢愫也下不来床了。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邢愫枕着林孽的胳膊:“你在你们学校,还是个风云人物?” 林孽不想跟她聊这个,会显得他们之间年龄差距很大:“聊点别的。” 邢愫又问他:“喜欢你的人得了精神病,你知道时,心里怎么想的?” 林孽干脆不说话了。 邢愫还问:“虽然跟你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两个女孩,都很喜欢你,你对喜欢你的人是……” 林孽没让她问完,翻身压住:“你再这么多问题,我就干你。” 邢愫偏偏又说了句,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口的:“心虚?” 林孽心虚什么?“为两个我都不认识的人?我闲的?她们喜欢我我就得知道她们是谁?就得给她们一定回应?又不是我让他们喜欢的。” 这话听起来好渣,可也好有道理。邢愫没再搭茬。 林孽告诉她:“谁不惨?全负责负责的了吗?而且人是什么好东西?你对她好,她就会感恩?不会,更多人都是狼心狗肺,你对她好的时候多了,她就觉得你是应该的。” 邢愫听到他这话,突然有点惊喜,以前从没跟他聊过这方面的话题,她都不知道他这么明白。 林孽不跟她聊了,下楼把排骨和粥热了热,给她端了上来,人就蹲在床边,舀了一勺粥,吹半天,才递到她嘴边:“张嘴。” 邢愫没张,因为她无意看向林孽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竟然是跟他白发苍苍携手相依的画面。 她从没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这种期待,除了林孽。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越来越膨胀了,可她仍然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一切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 周叁,六中。 林孽返校拿报考院校的资料,老赵对他们一顿痛哭流涕,讲了很多他所谓感动、悲痛的故事,顺便慨叹一番他们朝夕相对的时光多么短暂。 煽情环节结束,各奔东西,老赵的眼泪就像带开关一样,来得猝不及防,没得也是。 钟成蹊黏着林孽,给他挡了很多上来表白的女生,她们有个很奇怪的共同点,认为她们得不到林孽只是因为她们要高考,没有对他采取行动,若非如此,林孽就会是她们的。 这跟那个转发抽奖很相似,转了,那就是中了,就可以在开奖之前先把这个数字花出去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脑瘫思想,林孽告诉他,这个东西叫控制错觉,就是一个人觉得一件事会不会发生完全在他掌控当中,而忽略了不可抗力等社会因素。 两个人聊着天,又有个女生过来了,散着头发,纯白的裙子把她皮肤映得透亮,她笑起来挺好看的,安静地站到了两人面前,没有先打扰他们说话。 钟成蹊先注意到她,林孽顺着他眼神才看到她,却没理。 女生递给林孽和钟成蹊各一瓶饮料。 钟成蹊接过来后发现林孽没拿,又还给她:“我们不渴。” 女生笑了下:“别这么有距离感,我不可怕。” 钟成蹊不信:“前边几个女的我已经领教过了,得亏这旁边还有老师主任,不然就扑上来了。现在这女的,都太开放了,要不是我知道这是学校,还以为是养鸡场呢,毫不自爱。” 他说到后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赶紧捂住嘴。 女生还笑着:“因为这个时代接受教育的女性越来越多了,女性有了思想,意识得到普及,当然想要平等,仔细想想你嫌弃的女性的这些行为,难道不是你们男生普遍会做的?” 钟成蹊语塞。 女生又说:“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讲女权的,也并不觉得她们用‘扑上来’这种行为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方式正确,我是来找你的。” 钟成蹊看看旁边的林孽,再指指自己:“我?” 女生又笑了:“嗯,你,钟成蹊。” 林孽很自觉地走开了。 钟成蹊反而慌了,下意识追了他两步,女生在这时候说:“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钟成蹊愣了下,半天才转过身来,却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啊?” 女生从容地自我介绍:“我叫佟眠,十八岁,身高一六五,体重九十六。我是独生女,父母一个从政,一个经商,没有家缠万贯,但市中心多出来两套闲房。我会琴棋书画,却并不喜欢,我喜欢法律,两个月后会进入东华政法大学。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不过两分钟后就有了。” 钟成蹊听懵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的问题又来了:“你还有四十秒时间考虑,怎么样?是成为我男朋友,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成为别人的女朋友?” 虽然这一堆话钟成蹊没听太清楚,但他知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所以他答应了:“好!” 佟眠冲他笑,眉眼弯弯:“好什么?” 钟成蹊挠挠后脑勺:“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做你男朋友吗?我说要……” 佟眠知道,她明知故问的,她只是喜欢钟成蹊的反应,想多看一遍。她把手伸过去:“手机给我。” 钟成蹊狐疑的把手机递过去。 佟眠给他存上自己的号码,然后在他微信加上了自己,弄完还给他:“好了,男朋友。” 钟成蹊闻言僵了,手机也忘接过来了。 佟眠把手机交到他手上,走近一步:“晚上打给我,我走了。” 待钟成蹊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林孽又回到他身边,看着他这个傻逼样:“桃花开了?” 钟成蹊一个激灵,活过来了,先确认了一遍,通讯录和微信好友列表确实多了佟眠的名字,接着攥着林孽胳膊,使劲摇晃起来:“卧槽!她竟然喜欢我!” 林孽并不意外:“所以呢?” 钟成蹊觉得她一定是认错人了:“怎么可能你在旁边,她还喜欢我呢?你说她是看错了,还是眼神不好?好费解啊我!” 还是很傻逼,林孽没搭理他,走了。 钟成蹊追上去:“诶你刚看见没有,她长得也太可爱了,只是那么可爱怎么说话那么利索?条理还很清晰,那个脑瓜子快赶上你了!” 林孽嫌他烦,戴上了耳机。 钟成蹊把他耳机摘下来,接着说:“要不我再跟她确认一遍吧?万一认错了呢?” 林孽停住脚,告诉他:“你要真那么够呛,我让你烦我那么多年?” 钟成蹊不说话了。 林孽又说:“你配。” 钟成蹊才意识到,是他自己把自己看扁了,因为林孽太优秀,所以他就忽略了能成为林孽的朋友,那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他又膨胀了,继续黏着林孽:“我就知道老公你是因为我有才华……” * 后来,林孽去了北京的大学,是对方叁请五请把他请去的,当然也是因为邢愫——她会在这里,只是因为她工作在这里,她户口在北京,人讲落地归根,她迟早要回去,林孽想提前过去熟悉。 钟成蹊去了上海,因为他的春天‘佟眠’,在上海。 蒋纯上了本地的大学,她父母不希望她离他们太远。 刘孜惠被父母带去了新西兰定居,不知道她的精神问题有没有好转,不过林孽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去对她伸出援手,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他分得清楚。 听说奚哆哆情况好了一些,可以接受陌生人的靠近了,但还是恐惧黑夜,经常在睡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缩到角落,用毛巾被蒙住脑袋,一阵一阵地发虚汗。 郭加航追去了她的城市,继续像幽灵一样活在她的生命中,他仍然坚信只有他可以带给奚哆哆幸福,也有很努力的工作,别人有的东西,他就算去抢,也要让奚哆哆拥有。没人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奚哆哆永远不会是他的,他的所有付出到头来也只是感动了他自己。 当然没有人告诉他,因为他父母连做人都没有教给过他,他又能从哪里知道,爱强求不来呢? 杨施含的情况谁也不知道,认识她的人对她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有一个聋哑母亲,她打扮很妖艳,有烟瘾,她眼神很麻木,那里没有希望,但也没有绝望。 江弱死了,在做完手术后的第四天,死于排异反应。 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林孽他们去参加了他的葬礼,看着墓碑上他唯一笑起来的照片,他们的心都被揪了一下,好像欺负他的时光才过去没几天。 …… 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这里的与众不同,不是个褒义词,是说原生家庭带给一个人的影响。谁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也许早已被他糟糕的家庭刻在了命簿上。 有人运气好,会在糟糕中遇到一些贵人,会被指引人生该去往的方向,那他或许能在原生家庭的荼毒中清醒过来,以一个无法改变家庭、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调整自己,重新开始。 有人运气没那么好,没有贵人,没有正确的道理,他只能在糟糕的环境里无休无止的接收负能量。 而讽刺的是,也并非所有运气好的人都能有一个顺遂的人生。运气不好的人,他那些负能量也不全是伤害自己,更多是伤害别人。 总结来说,原生家庭决定一个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而狗日的命运决定一个人能不能活着。 这些来自不同家庭,带着或美好,或悲惨经历的年轻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青春,刚结束的时候那种失落感还不明显,要到几年后,当他们看多了糟糕,他们就该对青春有所怀念了。 那些曾经觉得傻逼的瞬间都将成为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宝藏。 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儿了,也许因为命运的不眷顾,他们当中有些人都活不到怀念青春的年纪。 60 后天就要去北京报道了,林孽现在还跟没事人一样,泡在网吧打游戏,要不就跟钟成蹊几个打篮球,邢愫一有空就窜到她家黏着她。 姥姥成天不见他人影,不过有牌打也想不起他来,但那些牌友太没眼力见了,老问那小王八蛋。 “阿梅,昨天有俩开洋车的小姑娘到咱们小区,转悠了好几圈。我老头在人工湖边上跟人下象棋,她们就过去说话了,你猜说什么了?” 这干她屁事?姥姥不想知道:“看上你老头了?” 引得一阵哄笑,那老太太咂嘴:“就我那老头?我都看不上,甭说人年轻的小姑娘。她们给我老头看了张照片,问那人住哪儿。” 姥姥打出一张红中,对家碰牌,她烦,把气撒那老太太身上:“你还打不打?” 那老太太说:“你就不好奇那照片上人是谁吗?” 姥姥怼她:“干我屁事?我什么都好奇?我好奇的过来吗?” 那老太太就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了:“你自己看,相册第一张。” 姥姥瞥她一眼,看她这么上心,就点开看了眼,这不她那小王八蛋吗?虽然就一个侧脸,但她天天看他那张脸,闭着眼也知道他哪哪长什么样了。 那老太太又说:“我老头一看,林孽,就跟她要了这张照片,说帮她们问问。” 姥姥把她手机扔回去,反应一般。 几个老太太相视一眼,其中一个问她:“你就不操心?咱们林孽小时候就招人喜欢,现在大了,什么都懂了,你再不管,别搞出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来。” 她们也都是好心,毕竟施琪当年那事儿太大了,在姥姥心里是个挺大的口子。 姥姥这个人,看上去酷,好像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是个屁,可哪有人心是石头做的?她不让这帮人提起过去,不就是过去像块烙铁,给她烙了个疤吗? 她们不愿过去重演,所以林孽有什么苗头,她们下意识想到的都是怎么掐灭。 姥姥推了牌:“打个牌一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就你们有嘴?我们家林孽长那么俊,被看上那不正常吗?那又能代表什么?好看是罪?他好看他就一定会胡搞?偏见!” 几个老太太都不说话了。 她们好心没错,姥姥为林孽辩解这番话也没错,只能说站在各自立场,看问题得到的答案不同。 好好的麻将时间,就这么散了场,姥姥坐在沙发上,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可能是一场预示,这么一想,她不能坐以待毙,就给何景润打了个电话。 何景润刚吃完中午饭,接到姥姥电话一点也不意外,用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有什么吩咐?” 姥姥向来有话直说:“你给我找一趟那林又庭。” 何景润挑起眉:“干什么?” 照何景润说得那些来看,林又庭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姥姥不信他这么多年没有行动是释怀了,他绝对在琢磨什么幺蛾子。 要是他自己作死也就算了,他要是想起他还有个儿子,那林孽处境不就危险了? 现在俩小姑娘拍个侧脸照都能找到小区来,她又没死乞白赖的瞒着,那于林又庭来说,林孽的位置早就了如指掌了…… 她郝秀梅一辈子像出跌宕起伏的戏,现在人老了,心气没那么高了,戏就唱不下去了,但护个兔崽子,也就豁出命那点事,她能行。 为了避免林又庭惦记上林孽,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找上门去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她对何景润说:“教他做人。” 这一句话,让何景润恍然想起当年赫赫有名的施佩真,真的很像他的口气,不愧是他的妻子。 * 钟成蹊报道没那么早,他去了一个野鸡学校,没办法,分不高,只能钱来凑,而没有关系只靠钱,是上不了一流大学的。 佟眠不能迟到,早早就走了,他还去机场送了她,鼓起勇气亲了她额头一口,脸都红透了。 这两个月以来,他们相处愈发稳定,佟眠良好的家境是先天优势,再加上后天培养的高素质,总能在钟成蹊自卑的时候给予一些安慰。 钟成蹊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沦陷了。 现在他张嘴闭嘴是佟眠,想着女人就没心思打游戏了,送起来没个底线,林孽就把他好友删了。 几个朋友一块儿损他,他还能一脸浪笑地问他们:“你们懂什么叫爱吗?就是有个女孩为了跟你有共同话题,就去练辅助。” 他们就连开黑群都不让他待了,直接踢出去。 林孽这段时间被他和佟眠腻歪的电话时间弄得烦躁,邢愫就从没跟他打过这么长时间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说完事就挂,就没一次,超过十分钟。 算起来,他们发微信更多,但也基本上是‘我等下就到’‘加班吗?’‘几点下课’这类。 说实话,如果只是这么个相处模式,还真不配在一起,撑死了算炮友。虽然他知道他不应该抱其他幻想,但人都是这样,没有开始之前也只是想知道彼此的名字而已,这些东西大多数时候都不受控制。 就这样,他游戏不想玩了,球也不想打了,也不管邢愫忙不忙,直接打过去了。 第一个没接,第二个接的,她那头有点吵,像是什么重型机器在运行,他也没问,直接说:“我要见你。现在。” 邢愫那边声音小了,应该是她走到安静的地方了:“想着吧。” 林孽问她:“我想知道你干什么的。” 邢愫笑:“干你的。” 林孽没跟她开玩笑:“我要见你,你把地址给我。” 邢愫真没空:“我这忙着,等晚上你过来,或者你直接去四季,我忙完过去找你。” 林孽恍若未闻:“我等你的地址。” 邢愫刚想说他过来她也没空搭理他,他就挂了。她不惯着他,要她工作地址是吗?那等着吧。 她返回车间,正好工程师出来,跟她撞上,就跟她汇报了一些工作进度:“就是这样。目前国内几个重工业集团都没那么大库存,我们得想其他办法。” 邢愫早想过了:“我有办法。” 工程师放心了,邢愫从不诓他们,她说有,就一定有。 兵工厂旁边是武器演练中心,邢愫总会在这里试她的新成果,正好她一个学生改进了气步枪,迫不及待要跟她展示优缺点,她就去看了看。 这学生的制造理念是对的,但用枪不行,手法全错,出于职业惯性,邢愫手把手地教了他一遍。 学生第一次被她握住手,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剩下紧张了,偏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是檀香,却也有玫瑰和茉莉的感觉,叫他心都乱了。 邢愫教完跟他说:“再来一遍。” 学生就傻了,呆呆的站在她跟前,像个木偶。 邢愫皱眉,刚想说他,电话又响了,还是林孽,她没给他好听的:“你闲的?” 林孽没等到她的地址,当然要再打一遍:“我就不配知道,是吗?” 邢愫一怔,接着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林孽还问:“是不是?” 邢愫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现在多委屈,就因为没有收到她发过去的地址……她妥协了,把自己位置给他发了过去:“到了打给我。” 林孽一看目的地,这比郊区还远,谁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她每天都跑这么远? 电话挂断,邢愫看向她学生,他还在发呆,就换了个态度:“不想学了?还是我太惯着你了?” 学生醒了,猛摇头:“不,不不是。” 邢愫念在他是第一次,没太凶,把气步枪拿过来,又重新给他演示一遍,说:“你就在这学,学会为止,学不会,就滚蛋。” 武器制造不同于有些行业,老师可以只精通理论,武器这行业,不是战术问题,是战争问题。 不管这批武器会用在哪里,制造它出来的人一定要比任何一个人更清楚他的使用,而非只掌握它的优缺点。 邢愫在这方面还是很严格的。 学生在这里练了两个小时,邢愫跟几个生产管理、机械制造、自动武器与弹药、研发等工程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两个小时结束,林孽到了。 林孽在门口,看到’西北第一武器制造‘这几个字,下意识蹙眉。 还好他不是那种容易受到惊吓的,很快缓过来,给邢愫打去电话。 邢愫刚好开完会,衣服也没换,就出去接他了,出门禁时,身杆笔挺的警卫还冲她敬了个礼。 林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脑袋飞速运转,判断邢愫的职业,挑出七八种跟眼前这些现象挂钩的,然后再在这几项里逐一排除…… 他忘了,邢愫就在他眼前,他明明可以直接问她,这也说明,邢愫真的没跟他讲自己太多事。 邢愫没走过去,就站在自动门边上,看着他:“见着了?有话说。” 林孽什么也没说,他觉得他问什么都不合适,对邢愫一无所知并不是一件他说出来会多骄傲的事,他当然不愿说。 俩人就这么隔着八米对视,对了叁分钟,邢愫看他没话说,转身要回去,正好有人出来,冲她点了下头,喊了句:“愫总。” 那人看到林孽,愣了一下,没敢多嘴,低着头快速溜走了。 邢愫进了门,都走出十多米了,还是转了身。 自动门打开,邢愫出来了。 林孽没走,还站在那儿,浑身透着一股倔强,还有一股傻劲儿。 邢愫就问他了:“不过来?” 林孽不说话,也不动弹。 邢愫轻笑,过去牵了他的手,往回走,进了门。 被她牵住的不到一分钟里,林孽大脑从空白到杂乱东西爆满,再到空白,像是经历了一生那么长。他那点因为不了解她而生的委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逃窜的无影无踪了。 邢愫松开他的手:“还没话说?” 林孽这才小声地问:“你没从告诉过我。” 他挺成熟的,在同龄人当中,可再成熟,也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他再会隐藏震惊和委屈,也逃不过邢愫那双眼,她告诉他:“我是卖军火的,跟我要睡你,冲突吗?” 林孽不说话了,卖军火这叁个字也值得他好好消化下。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个职业,而且还是女人在做,而且还是他喜欢的女人。 邢愫给他整理整理衣领:“我办公室在后边,你去那儿等我一下,我事情办完去找你。” 林孽问她:“要是别人问我,我是谁,我怎么说。” 邢愫把卡给他:“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后面林孽去她办公室时还真碰上人了,那人有点胖,还戴着工牌,看起来挺有气势的,说话也是,直接问林孽:“你怎么进来的?不好意思这里不让进,请你出去。” 林孽拿起邢愫的卡:“我是邢愫的,家属。” 那人明显变了脸色,愣了半天才说话:“愫总的家属,你是……要到哪去?我带你去。” 61 邢愫的办公室个人风格很显着,对于几乎长在她家的林孽来说,从门外就能确定,这是她的办公室——颜色单一,毫无温度。 他走到展架前,看起邢愫的摆件,全是贵件,比她吃穿用更显她生活档次。 那时候学校传他卖屁股,找了个富婆,他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邢愫是真富婆。这么有钱的她应该不缺男人吧?想到这儿,他突然头疼。 这时候,带他来那人端了杯咖啡进来:“请。” 林孽顺便问他:“愫总,是这里的老大?” 那人点头:“是的。” 林孽心里连骂了两声‘操’。 那人还没说完,又补充:“西北在全国有六个兵工厂,这里是最小的一个,因为离着市区近,所以只制造轻型武器,重型武器只参与零件制造,所以更多时候这里算是海内外的配件中转站。” 正常情况下这些话都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家属也不行,但因为有些人骨子里难以根除的奴性,在一个或许能决定他前程的人面前,就顾不上原则和规矩了。 林孽不说话了。 那人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既然林孽没有要问的了,那他也还是出去了。 林孽一个人待在邢愫的办公室,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很优秀他知道,她很有钱他也知道,可她不是一般的优秀,也不是一般的有钱,他从不知道。 他倒不是怕外界怎么看他们之间,是觉得他图她的钱,或者觉得她图他的脸,都无所谓,他只怕这样的邢愫选择太多。 跟邢愫相处以来,他有感觉到她对他态度上的变化,有一些可能是故意让他陷得更深,而有一些,分明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那就是说,她多少是喜欢他的。 可这世上,值得喜欢的东西太多了,邢愫经济、思想都独立,什么都束缚不了她,那她又有什么理由跟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男生走下去呢?脸?身材?活儿?这些东西能持续多久呢? 林孽有时候也挺烦自己,那么明白干嘛呢?学学钟成蹊,傻逼点,实在不行装傻,有一时就要一时,不挺好的?可他做不到。 也许行为上会因为他贪恋邢愫、不想离开她而装傻,但他的思想,他永远不能强迫它。 他从她办公室出来,打算透透气,他心里很乱,但还是知道不给她找事,所以没敢走太远,却还是被警告了——另外一个带胸牌,一身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这个人口气比刚才那个还不善:“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工业基地,不让进!” 林孽正要说话,邢愫回来了。 那人立刻讨好性地说:“愫总,不好意思,应该是警卫不小心放进来的,我马上请他出去。” 邢愫面无表情,走到林孽跟前,把他又凹进去的半个领子翻出来。 那人懵了。 邢愫跟林孽说:“看到了?你觉得你适合来这儿吗?” 林孽没吭声,他不适合,可如果非要这么论,那他更不适合进入她的人生。 那人还愣着,不知道该干点什么,邢愫也没看他:“杵着干什么?”他立马跟条狗一样退下了。 回到办公室,邢愫从冰箱拿了瓶冰水,拧开盖子就喝,喝完看他还站在门口,也没管,坐下来问他:“还来吗?” 林孽说:“不来了。” 邢愫笑:“你早该这样。” “那也是你从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还会有其他的问题、顾虑,我满足你一样,后边就有无数样。你大多数时候是懂事的,我知道,但懂事是思想控制的,而思想却不总是被人控制。” 林孽没再搭茬。 邢愫又说:“我可以疼你,但你不能要求我疼你。” 林孽听懂了,她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不能把她的妥协当成他得寸进尺的理由,她可能会在一些事情上让步,却不代表,她会在所有事情上都让步。 这就是邢愫他们成年人最擅长的理智又计较得失的相处模式。 还没十八岁的林孽,是幼稚里有那么点理智,而已经经历过社会打磨的邢愫,是理智里有那么点幼稚,他们起点都不一样,他拿什么跟她斗呢? 他真的要管管自己了,就像邢愫说的那样,摆清自己的位置。 不然理智又不缺选择的她,还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现在明显是他更离不开,他再向她索取更多,不是在往坟墓里走吗? 这可能就是爱情中先爱上的那个人必须经历的吧。 邢愫看林孽不说话,应该是想明白了,起身去换了衣裳,出来往外走:“走吧。” 林孽比他来时还蔫,没办法,他能想通,也接受,就是不好受。 邢愫还是很懂的,该给的甜头也会给,快到车前时突然转过身。 林孽低着头没注意,撞了上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检查她有没有被他撞伤,确定没有才说话,还有点生气:“你转身不会先说一声?” 邢愫轻轻‘哦’了一声。 林孽听到她这个‘哦’,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我不是怪你。” 邢愫没说话。 林孽又检查她额头:“真没磕到?” “没有。”邢愫说。 非得这个‘没有’出来,这个话题才能结束。 上了车,林孽跟她说:“我明天要去北京了。” 邢愫知道,他考了个挺不错的大学:“几点?” “十点飞机。” “我没空。” “不用你送。” 邢愫手把着方向盘,瞥他一眼,倒是没什么较劲闹气的神情。 林孽以后都会这么懂事的,这是邢愫希望的,也是他在了解她的工作背景后下的决心——以后她不给,他就不要了。 这时候的林孽还不知道,就是这么个为自己能拥有她更久而做的决定,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把邢愫逼疯,逼傻,逼掉半条命。 所以说有些人真的很可笑,为什么一定要他懂事呢?他懂事了,你又是什么呢? * 林孽一个人去的北京,邢愫出差了,姥姥有事,所以只能是他一个人去。 报到时间是两天,他头一天就到了,下午叁点就已经把乱七八糟的费用缴完,领到宿舍钥匙和校园卡了。跟家长陪同还手忙脚乱的其他新生一比,他就好像上过一遍大学似的。 学校环境很好,不过因为新生报到,也显不出来了——放眼望去,全是人。 林孽推着箱子往宿舍走,钟成蹊给他打来电话,接通就是一句:“老公!怎么样?你那最高学府的报到场面是不是很壮观?有没有学姐要你微信?” 林孽在飞机上时就有人要他微信了,学校里没飞机上的那么热情,但也是毫不避讳的盯着他看,要不就几个人凑到一堆小声议论他。 有胆大的主动当他向导,而他认路,就拒绝了,弄得对方有些尴尬。 钟成蹊看林孽不说话,又说:“佟眠说你那学校虽然学霸多,但也不都是理智的,你要保护好自己,防女人的同时,也要注意那些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孽听不下去了:“挂了。” “等等等会儿!”钟成蹊补充一句:“佟眠说经过科学计算,你的外在条件发生事故的概率在百分之七十五,你可……” 林孽没让他说完,挂了。 张嘴闭嘴佟眠说,佟眠说,秀他妈的恩爱呢? 到宿舍区,林孽光楼号、单元就找了半天,设计一点也不人性化,好不容易找到,宿舍门还坏了,关不上。里边倒是够宽敞,有阳台,还有个中厅,放洗衣机杂物什么的。 他把东西放下,先去上了个卫生间。 卫生间卫生也一般,跟在外边看这栋楼的感觉像是两个地方。 他撒完尿,有个男生打着电话进来了,声音很大:“我发现你们女的真有病,我喜欢你的时候,你非挑我毛病,找我不喜欢你的证据,我不喜欢你了,你又开始找我还喜欢你的证据,怎么的?你是福尔摩斯再世啊?不破案难受?那么喜欢破案你去考警校,搞什么对象啊。” 林孽尿完洗手,跟他各占一个水管,他一边打电话,一遍整理他那花轮头,林孽走时候他不经意瞥到,明显惊了一下,随即就是不屑,接着跟电话那头的人打嘴仗了。 林孽回到宿舍,有个室友到了,他父母送他来的,他看到林孽,很热情的打招呼:“你好,我叫魏罪。” “林孽。” 魏罪挑起眉:“林孽?罪孽的孽?我觉得我这名儿就够厌世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猛的。” 他父母拍他胳膊:“你快点收拾吧,你看人家都收拾好了。” 说着话,林孽在卫生间碰到的人进来了,看到他明显一怔。 魏罪又上去自我介绍了:“我叫魏罪,那是林孽,你叫什么啊?” 那人声音收了许多,没那么高亢了:“史通译。” 魏罪这也能夸:“你这个名儿好听啊,通译,听起来很有文化底蕴,准是算命大师算的。” …… 天黑后,魏罪父母走了,另外一个室友的消息也传来了,他因病休学,至少一个学期不会来了,所以他们的四人间宿舍成了叁人住。 晚饭时间,魏罪一边嗦着粉,一边盯着手机问林孽:“林孽,你下午穿什么衣裳来?” 林孽在想要不要给邢愫发微信,没空搭理他。 魏罪得不到回答,就走了过去,把手机拿给他看:“你看这是不是你?” 屏幕上是林孽九连拍,他皱起眉:“哪来的?” 魏罪咬一口烧饼夹肉:“微博啊,全国各地新生颜值大赏,有人把你照片发评论了,上热评了。这个营销号就问这个人还有没有,然后一堆人发,于是就有了这条你的偷拍九宫格。” 林孽刷了下评论,他在哪个大学,什么专业,都被爆了。 魏罪又说:“这条微博现在上热门了,评论两万多了还在涨,你要火啊兄弟。” 62 破事,林孽不想管,把手机扔回给魏罪。 魏罪嚼着烧饼,说:“咱们311可别成了动物园,我可不想被当成动物围观。” 一语成谶。 往后几天,林孽手机被打爆了,微信添加里每秒刷新都是不同的网图头像,吃个饭一堆女的假装不经意地坐在他旁边,然后假装看手机,实则偷拍他…… 魏罪和史通译不堪其扰,第叁天就不跟他一道吃饭了,这一没了伴,那些人就更猖狂了。 当大家都不知道林孽是谁时,会被他帅气的外表吸引,但不会靠近,当大家都知道林孽是谁时,他就好像成了什么公众人物。在大多数人眼里,公众人物,是可以追捧,偷拍,尽情议论的。 而林孽因为成了公众人物,也丧失了拒绝的权利,不然就是人设崩了。 她们似乎忘了,这人设是他们自己瞎几把定的,跟林孽一点关系没有,只不过是越了解他越觉得他跟他们定的人设南辕北辙,就这么给他定罪了。 林孽因为这个事,还被辅导员叫走谈了谈。 辅导员希望他可以尽快处理好这个事,林孽可以管好自己,但怎么管别人?他连客气一句都懒得,直接说:“我因为被关注了,所以我就有罪了?” 辅导员半晌没答。 林孽也不觉得他能说出什么有深度的话,扭头走了。 这事情没得解决,除非有更大的事情出来,毕竟新闻这东西,重点在新。幸而军训来了,他们开始憧憬军训,林孽这边的热度总算少了许多。 林孽被当猴儿看好几天,就没空给邢愫发消息,而她好像也很忙,都没怎么回。挺好的。 他们学校军训时长为两周,头一个礼拜放假回来就要准备了,领完军装,学校会给他们一人发一张物资采买清单,还有对他们仪表方面的要求也会交待,并给他们一天时间去准备。 第二天辅导员领队,按秩序上大车,前往军训基地。 上车之前,有两个其他系的女生跑过来,往林孽手里塞了小风扇和冰贴,还有两包大白兔奶糖。 导员瞥他一眼:“上车!” 林孽上了车,魏罪凑上来,从他手里把大白兔拿走:“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太腻的,我帮你。” 他剥了两颗,自己吃不够,还分给其他人一些。 史通译吃着林孽的大白兔,还装逼:“明星效应,什么东西火起来,甭管正面、负面,就要掺和一脚,表示自己参与其中,否则就觉得自己落后了。” 魏罪跟林孽一样,是学霸,他纠正他:“这是从众效应,看过乌合之众吗?” 史通译不说话了。 林孽没听他们聊天,看一眼手里的冰贴和小风扇,给了旁边座位的人。 那人扭头看他:“给我的?” 林孽默认。 魏罪不乐意了:“是不是兄弟?这你不给我?” 那人懂事,把冰贴分了他一半:“我给,我给,都一样。” 林孽靠在座椅上,戴上了耳机。 * 邢愫出差回来,去了解了下SL最近业务拓展的事情,等全都忙完,她才想起林孽,打开手机却没有他的消息,最近一条还是叁天前。 这有点不像他,他总是有话跟她说,他不愿意被她觉得他离不开她,但也控制不住自己,总会找借口跟她说上两句话。以前实在没话说的时候,他还把他的试卷发过来过,问她应用题怎么做…… 不过她也没在意,可能刚开学有点忙吧。 她收起手机,跟旁边谈笑说:“后天跟我去趟哈尔滨。” 谈笑正跟她老公打电话,冲邢愫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对电话那头的人骂道:“你放屁!两天叁十万,你跟我说家用?你特么是总统啊你家用那么贵!” 邢愫看她这电话且得打一阵,就叫了车。 车来了,谈笑正来气,也懒得去开车了,跟她一道上了车。 谈笑电话还没打完,邢愫闲着无聊刷起朋友圈,然后无意识地点进林孽朋友圈,最近一条状态是两个月前,只有两个字:晚安。 他还提到了她,看到那两个字下边‘提到了你’这几个字,她的眉眼柔和起来。 谈笑气炸了,话没说明白就把电话挂了,隔着窗户扔出去,然后大骂两句:“操!” 邢愫没问,只给她拧开一瓶沙棘汁。 谈笑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问她:“晚上去蹦迪吗?我要找几个年轻肉体!” 年轻肉体,邢愫想起林孽,他那是绝美的肉体,每一寸,她都爱不释手。 谈笑没得到回应,偏头看她:“想什么呢?” 邢愫回神,说:“想你的要求还挺低,只要年轻肉体。” 谈笑瞥她一眼:“那我要找年轻又优质的肉体不需要时间啊?可我现在就想发泄!那狗男人就差没给我戴绿帽子了,我得赶在他给我戴之前,先给他戴一顶。” 邢愫不发表什么意见:“祝你成功。” 谈笑挑眉:“你不跟我去啊?” 邢愫觉得他们都不会比林孽的肉体更好,那她为什么要去退而求其次?“不去。” 谈笑呼口气,还挺遗憾:“行吧。不过你得记得月底的饭局,上回约好了又没去,这鸽子放的人家都有意见了,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非得让他们给你在圈子里宣传宣传你动不动失约这事?” 这邢愫也控制不了:“没事我当然会去。” 谈笑说她:“你以为人家没事?不还是因为要见你所以腾出时间来了吗?” “他们不值得我腾时间。” 谈笑不说话了,又被堵了个结实的。 邢愫这张嘴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海外工业一把手,就吃她这一套。 * 军训基地在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下了车还得步行半小时,到基地后会有教官等候,自己属于哪个连,哪个队,自觉站队。 教官会先嘱咐他们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让他们回去把军训须知看完,最好会背。 嘱咐完才让他们去宿舍收拾东西。 军训宿舍十二人一间,上下铺,除了床就两张拼一起的桌子,没柜子,没也架子什么的放东西。 魏罪进门就频频咂嘴:“幸亏我带了两个箱子。” 其他人忙着占床位,没搭理他,见林孽进门,却自觉地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林孽刚把行李箱放下,进来叁个男的,直接走到他跟前,也不拐弯抹角,给他看一张照片,开门见山地说:“这你?” 林孽瞥了眼,是他和一个女生的合照,但他没跟人拍过,而且这照片PS痕迹还挺明显的。 史通译过来看了看,说:“是他,最近这张脸太出名了。” 那几个男人就没再说话,拳头、脚的招呼上来了。 林孽还怕打架?他从小到大最不怕就是打架了,利落得躲开几个致命的招式,接着一脚正中眼前人腰腹,旋即攥住他手腕,使劲扯开,与此同时曲肘击中他下巴,把人干趴下了。 其他人见状都冲了上来,林孽是不怕,但一打叁他不行,所以他智取了:“看看这有多少人。” 他们瞥一眼其他人,到底没再继续下去。 军训期间闹大了不是好事,他们还是想好好上学的,说白了就是想狂,又怂,就装下逼,要是能唬住人,那就是赚了,唬不住,就算了。 带头那人最后警告林孽:“离我女朋友远点!” 林孽真不知道他女朋友哪瓣蒜,话说的直接:“管好你女朋友,别舔我。” 带头那人闻言,黑了脸,要不是警报响了,这场架估计就打定了。 教官试验拉响紧急集合的效果,试完就解散了。刚解散,有两个别系的女生走过来,递给林孽一盒爽身粉,还有个驱虫剂:“这个给你,这里蚊虫多。” 林孽不要,扭头就走。 魏罪跟在他身后,接了过来:“谢谢谢谢。” 到宿舍门前,又站了个还挺漂亮的女生,那眼神直接表明就是冲他来的,林孽没理,准备进门,却被拦住了。 那女生歪着头看他:“你很高冷啊,同学。” 林孽没说话。 那女生又说:“我是信息科学技术学院的,姓公孙,单名一个逅字,邂逅的逅。” 林孽不感兴趣,准备越过她进门。 那女生又拦住他:“接下来,你会经常看到我的名字,为了让你对上号,所以我来让你看看我的脸,以便你有得想象。” 林孽瞥了她一眼,长得也就一般,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就你这德行,我闲得慌想象你?” 那女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转瞬即逝:“你会打脸的。” 林孽活那么大,就邢愫让他打过脸:“我不会。” 那女生很自信:“你会的。” 林孽不跟她废话了:“滚,挡我路了。” 那女生愣了下,给他让开。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魏罪进门就扯着脖子嚷嚷:“卧槽!兄弟!你是真不知死活啊!你怼人之前了解下人家背景行不行?不说她长相身材,就说背景,那都是个爸爸,好吗?” 林孽不听他扯淡,这世上就一个爸爸,那就是他林孽。 史通译冷笑两声:“看脸的世界,真特么够操蛋的,长一张好脸走遍天下?” 林孽没空跟他们废话,晚上手机就要被没收了,他还要在手机没收之前给邢愫打个电话呢。可也不知道是命不好,还是什么,信号满格,就是打不出去,还没网。 他被破手机搞得头疼,再有什么人阴阳怪气说话,他就直接骂了:“都他妈闲得几把疼?” 这一声之后,没人敢吭声了。 63 本来没说没收手机的,也不知道今年负责军训的人怎么想的,说是正好基地宿舍没电,手机给他们也是关机状态,就先替他们保管俩礼拜。 林孽交手机之前还在联系邢愫,信号是真的差,怎么都不过去。 魏罪看他着急,就把自己手机借给他了:“你那个型号可能就是信号差一点,要不你用我的试试?便宜手机系统一般,但信号是真的好。” 林孽直接拿过来:“谢了。” 他走到宿舍外头,给邢愫打电话,响了两声,被挂了,他给她发过去一个短信:“我。” 邢愫就给他打过来了:“谁的电话?” 林孽说:“我同学。” 邢愫那头声音远了,她应该是开免提,人去干什么事了。“有事说。” 林孽也没什么要跟她说的,就是觉得两个礼拜不能联系她,心里有点堵,就想听她说两句话:“我们军训,要交手机。” 邢愫的语气满不在乎:“好好训。” “没了?” 邢愫好像是打开了一瓶酒,有起瓶盖的声音:“你还想听什么?” 管理员喊他了:“那边那个!该交手机了!” 林孽本来想问问邢愫是不是狼心狗肺,可一想到他刚下定决心要懂事,就问不出来了,最后平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电话挂断,林孽站在晌午的太阳底下,他的影子显得又矮又肿,可他的人上半身一件无袖背心,下半身休闲裤,左边一只裤腿挽起,明明很勾人眼球。 这边用水是露天的,一排四个水龙头,南边女用,北边男用。 这会正是大家梳洗的时间,来往人正多,他就这么成了被观赏的对象,又引起一波讨论声。 管理员叫他没反应,走过来:“干什么呢?叫你交手机没听见啊?” 林孽跟邢愫打完电话了,虽然没说什么能让他开心的话,但也没有再留着这手机的理由了,就把它搁进了盒子里。 回到宿舍,史通译在跟另外几人就征服一个女人的诀窍侃侃而谈:“女人是什么?是贱,你不能对她太好了,她会找不着北的。适当的渣一点,把跟其他女人撩骚的内容透露给她一点,这样不仅能让她有一些危机感,时刻保持紧张,还能巩固你的魅力,让她觉得你是因为优秀才有那么多关注。” 魏罪听不下去了:“社会都进步了,你还在低等需求中苦苦挣扎。” 史通译瞥过去:“你懂个屁。” 魏罪不懂女人,但他书看得多,懂比女人更丰富的东西:“我并不觉得你说的这些女人多惨,反而觉得你挺惨的,你把明明可以靠精神财富去征服对方的社交文化,拉回以肉欲为社交基础的十年前的水平,这不是越活越回去吗?人可以不进步,但不能退步吧?” 史通译懒得跟他说:“要是理论有用,你现在就不是光棍了。别跟我们说话,我们不想沾上你的衰气,影响我们约到妹妹的几率。” 魏罪摇头叹气:“原始人类,跟你们没法沟通。” 话闭,扭头看到林孽,又对林孽说:“林总,你说他们是不是低级?” 林孽心情不好,懂事太难受了,他被这个东西影响,总会在下意识索取时就刹车,他刚刚明明可以听到她说一句想他的,是他没问。 魏罪把手里的火腿肠递给林孽一根:“想什么呢?打过电话了?” 林孽没答,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了。 魏罪看着他走出门,听着那边情绪高涨的谬论,他突然觉得他领悟到了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真谛,这就是林孽被学校叁请五请请来的原因啊。 不过学校请他的时候,一定忽略了他还有一张乱世的脸,或者是低估了他个人魅力的影响力。 他站在门口,盯着林孽的背影看了一阵,两个女生的对话打断了他。 “我知道林孽,他以前是禄安六中的,他们学校有一个女的因为他被轮了,还有一个因为他精神出问题了,听说大小便都失禁了。” “假的吧?网上没说啊,这么大事儿不可能没人扒啊。” “这才是我要说的,怎么可能他以前的事儿一点都没有呢?说明什么?说明他背后有人啊。” …… 魏罪听了两句,对林孽身份也充满了好奇,仔细想想,好像网上只曝光他哪个大学,专业,没说他过去的事,难道真是有背景? 突然,有个粗糙的声音,仿佛横空出世:“哪儿都能碰到这种长舌妇。” 那两个女生扭头,打量来人两眼:“你说谁呢?” 她们一转身,魏罪才看到粗糙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女的,还长得挺好看,高马尾,也穿一件小背心,工装裤,还有一双马丁鞋,手里拿着盆:“谁搭茬说谁。” 两个女生不是省油的灯,闻言走近两步:“你谁啊?” 那人说:“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当两个女生靠近,她又说:“你们不是挺牛逼吗?户口大队?自己去查啊。” 两个女生被气得青了脸,骂了一堆脏话出来。 那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安静洗她的脸,洗完告诉她们:“他是不是让人得精神病不知道,但他曾因为别人说他,撕烂过别人的嘴。” 两个女生不说话了,相互看看,然后试探着问她:“你认识林孽?” 那人明显停顿一下,但很短暂,在场的,除了魏罪这种学霸堆里还能拔尖的学霸,没人能看出来。她没答,拿着盆走了。 两个女生看上去挺莫名其妙的,也走了。 魏罪回宿舍没多久,林孽回来了,头发还在滴水,是真的美。他八卦,凑过去问他:“你小时候还撕烂过别人的嘴?” 林孽擦着头发:“谁跟你说的。” 魏罪说瞎话:“网上看到的。” 林孽只是不关注他的新闻,不是傻逼:“说实话。” 魏罪看瞒不过他,不瞒了:“刚有个女的说你以前因为别人说你,撕烂过他的嘴。” 林孽停下来,偏头看他:“那女的是烟嗓?” 魏罪挑眉:“牛逼啊,这都能猜出来。” 林孽知道是谁了,以前跟他上一个初中的李泗平,撕别人嘴那事她也有份,却因为没有林孽家有背景,被退学了,后来去临市上中学了。 魏罪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老相好?” 林孽瞥他。 魏罪再猜:“红颜知己!这总对了吧?” 听到红颜知己四个字,史通译凑过来:“说谁呢?” 魏罪问他:“你知道咱们新生里有个叫李泗平的吗?” 史通译闻言脸色都变了:“李泗平?” 魏罪一看他反应,就知道他认识:“你别说她还跟你有过一段。” 史通译摆手,啐两口唾沫:“别别别!要不起。那女的跟我前女友一个寝室,她还为我前女友找我声讨来着,我当时琢磨一个女的能有什么能耐,然后就被她撂倒了,撂倒,你懂吗?过肩摔。” 魏罪刚在外边看到她也觉得她是练家子,不过这不是重点:“才开学一个礼拜,你就交了个女朋友,还成功把她变成了前女友?你还是个人?” “这是本事,懂?”史通译还挺得意。 魏罪不懂:“我说为什么现在是个男的都成了渣男,全是被你这种拉低了我们男人的平均线。” 史通译不说自己,接着说李泗平:“那女的籍贯好像是禄安,从小就打架,女的都跟她叫大哥。据我前女友说,她还是个鉴婊专家,真清纯还是装清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魏罪听他说那么多,对一点很好奇:“所以她是喜欢女的,还是喜欢男的?” 史通译摇头:“不知道,不过据说她曾为了一个男的主动退学了。” 林孽下意识皱眉。 * 钟成蹊给邢愫打电话:“姐姐,真有你的,这就清干净了?花了不少钱吧?” 邢愫把网上关于林孽的扒皮贴全都花钱删了,又找人把他的名字,缩写,禄安六中等等设成了敏感字,现在这些社交平台,已经打不出来关于林孽的一切了。 操作并不复杂,就是费钱,不过她邢愫有钱,就无所谓。 钟成蹊没等邢愫说话,又说:“不让他知道吗?” 邢愫说:“他不需要知道。” 那好吧。钟成蹊又表示一番感谢,然后道歉:“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也不认识什么牛逼人物,林孽被关注、造谣、污蔑,我难受,总不能他上中学就活在议论中,上大学还是吧?我唯一能想到可以解决这个事的就是姐姐了……” 邢愫不上这些社交平台,拿手机也是看军事新闻,她不知道,说起来,她才应该感谢钟成蹊,把这事告诉她:“以后林孽有关都可以告诉我。” 钟成蹊羡慕了:“就知道那狗东西没看错人,姐姐你是天使啊!” 邢愫没再说话。 电话挂断,她才继续脱鞋,把高跟鞋放进鞋柜时,她看到她给林孽买的那双鞋,他就穿过一次,那次他们闹了点矛盾,他光着脚跑了。 前几天,隔壁从国外回来,发现他车位的一辆价值叁十万的电动车丢了,报警后,她也被请去派出所交待了两句。就是那天,她从监控上看到光脚跑出去的林孽,又跑回来了。 他在她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手在密码屏上踌躇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干,只是坐在了门口。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原来,那天他跑回来了,而且还在外边冻了一宿。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对他隐瞒,他也不总是说实话。 傻不傻呢?傻不傻啊! 邢愫从回忆里抽身,上了楼,把邢歌的遗照拿出来,轻擦那张跟她相似的脸:“姐,你敢信吗?我跟贺晏己那么多年婚姻,我竟然从没爱过他。” 如果不是林孽,她真不知道,感动跟感情是两回事。 她趴在那张照片上,还是熟悉的冰凉,却因为它的冰凉,让她更清楚她此刻的心情:“我可能比想象中更喜欢那个孩子一点,可我能控制的,对吧?你知道的,我自制力很强的。” 没人回答她。 她总有一天会在经历过惨痛后明白,这世上不受控制的事情很多,爱情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个。 64 何景润牵线,姥姥去找了林又庭一趟,林又庭人不在国内,没见着,那就没有第二次了。 在此之前,姥姥想跟他把该说的话说清楚。过去她忘不了,也无法原谅,但为了林孽,她可以不计较,两方就继续保持平行关系,最好往后余生都不要有交集…… 何景润问她:“是你要见的,你现在又不见了?” 姥姥没回头:“八年狱,抵了。” 何景润站在会所门口,看着姥姥挺拔的背影,想起当年他是为什么欣赏她,因为她一个人在丈夫死后撑起了整个家族啊。 施佩真死后,施家门衰了,当家做主的老年痴呆,管不了事了,他几个兄弟趁机分家产,分也分不痛快,谁都不满意,都觉得自己拿少了,是他妻子郝秀梅凭一己之力把他们收拾服帖了。后面她接手了他们谁都不要的畜牧场,带走了两个孩子,跟施家门断了关系。 谁料老天眷顾,就她手里那个畜牧场被纳入拆迁计划,那几个作死的兄弟后面悔的肠子都青了。 姥姥不见林又庭,也不光因为他替施琪坐了八年牢,还有个原因,是他既然能为了施琪坐八年牢,那他又怎么会伤害施琪的孩子呢? 也许她错了,林又庭就是一个眼里只有施琪、极端又狠厉的人,他还会因为施琪离开而痛恨林孽的出生……那也没关系,她把命交待上也会保那小混蛋。 有她郝秀梅在一天,谁他妈都别想动林孽一根汗毛! 何景润看着姥姥远走,想起自己闺女说他的话:“甭管您曾经多‘骁勇善战’,怎么叱咤风云,手底下多少资源,那也都是十来年、二十来年以前了,老了就服老。您看看现在这个时代,您当年的英雄行径还有的放矢吗?还这么高心气儿,谁的事都管,到时候不还得我们给您擦屁股?” 他之前没搭茬,是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他的资源现在是用一点少一点了,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好消耗。可当他恍然看到当年的郝秀梅,他突然觉得他闺女说的不对。 在她闺女眼里,到这么大岁数了还一股子江湖气,动不动穷横,就跟老年二百五一样…… 可那就是他们的青春啊。 那个年代的社会,这些江湖事江湖了的价值观都是备受追捧的,在没人给自己撑腰时,就得抱团拼拳头,只不过拼着拼着,因为人各有命,有人当了领导,有人穷困潦倒…… 很多人问,青春为什么难忘。 没有为什么,就因为是青春,所以难忘。 什么样的时代养什么样的人,谁也甭觉得是黑历史,谁也甭贬低谁,有那个命从出生到死都是凤凰的,就好好当凤凰,没那个命,就当个二百五,挺好。 没有谁替谁活过,所以还是少说‘我觉得’‘我认为’,这些觉得、认为,都是屁。 何景润这么一想,心里头舒服多了,给闺女打去电话,没等她开口,直接说:“我就是老年中二病,但我也是你爹!我把你生在了最好的时代,是你命好,不是你蔑视我那个时代的理由!” 他闺女听懵了:“您怎么了?” 何景润又说:“我告诉你,郝秀梅的事,我管定了!不用你掺和,你爹就算是只剩下五个兄弟,那也能成一个队伍!” 他闺女听明白了,横竖就要管那破事了呗?行。“您管,您那些老部下要跟着你犯浑,我们也不管,您有势力,我们就是多读了点书,靠文化输出吃饭,理解不了您仗剑江湖的恣意人生。但求您出事了千万别提您闺女名儿,我还想要点脸,不想知道我爹跟人老太太那点事儿!” 电话挂断,何景润叹口气,两个价值观、人生观截然不同的人,果然没得可说。 他其实只是希望她对于她不了解的事情,最少可以做到尊重,但他力量太薄弱了,说不动她。也是她妈在她很小时候就把她带去美国、跟他分开太久的缘故吧? 不过也是,谁又能真的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呢? 无论哪个年代,以为自己读了点书,就带着偏见去看人才是常态。任何事,但凡她不接受,那就是不能存在,那就是不合理,那就是老年中二。 * 军训时间过去一半了,林孽靠身体素质稳居点名率前叁,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只是林孽坚持健身,毕竟成天熬夜,再不练练身子骨,那以后浑身毛病不少,还显老。他不愿意未来某一天,他站在邢愫跟前,别人以为那是他表妹。 他又想到邢愫了,一天内,第无数次。 下午徒步拉练,没说多少公里,但看几个教官还讨论了一番,估计就是大动作,吓坏了不少人,还没开始就装血糖低了。 几个女生陆续倒下,说是经期太消耗体力,撑不住了。 把她们送回宿舍休息后,装病的人一下多了起来。现在的学生演技都好,根本没法分辨真假,拉练就改到了明天,不过这一次教官们聪明了,提前告诉他们,让他们有一晚上时间去休息。 要是第二天还这样扶不上墙,那他们就有理由怀疑,他们装蒜了。 这帮学生无所谓,能躲一天是一天。 原定拉练没有了,就正常操练了——列队训练,军体拳训练。 林孽和另外几个有跆拳道、空手道底子的学生被单叫出来,由教官教,他们负责学,然后再通过他们的示范给大家讲解哪一步做的不到位。 林孽很卓越,在几人当中最显眼,以至于他一上场,就有欢呼出来了。 魏罪拿胳膊肘杵杵史通译:“你那些套路人家一个都不用,妹妹大把的往上扑。看着糟心吗?” 史通译长得没林孽帅,不认也认了:“就你话多。” 魏罪耸耸肩膀,接着看林孽学习了。 女生组叫了李泗平,但没女生愿意跟她一组,愿意跟她一组的只有她室友,但因为身体素质不行,被驳回了,教官就让李泗平自己选一个男生。 李泗平眼定在了林孽身上:“我要他。” 顿时人声鼎沸。 魏罪比林孽个当事人还激动:“日哦,这也行?当众点林孽的名,她是真不怕与半个学校女生为敌啊。有魄力,我看好她。” 史通译阴阳怪气:“装逼呗,现在林孽风口浪尖,征服林孽那多值得吹。” 魏罪瞥他:“人不就让你吃了个过肩摔吗?别那么小心眼,像男人一点,看看咱们林总,给咱们311挣脸面呢,不求你有他一半,叁分之一行吗?” 史通译懒得废话了,反正他就觉得这李泗平不怀好意。 事实也是,李泗平对林孽,确实有别的想法。 教官看她敢挑战林孽,就允了。 她走到林孽跟前,就说了一句话:“好久不见。” 林孽没应。 教官喊开始,李泗平使出百分之叁百的力量攻向林孽,妄图把他横腰抱住,摔在地上,可林孽毕竟是个男人,也许没她对这些打法轻车熟路,但光靠反应能力,她也碰不到他。 当他躲开李泗平的几个靠近后,脑袋在一瞬间被什么清空了,变成了空白。 为什么他那么排斥其他女人的靠近?就因为他想把自己干干净净的给邢愫?这是什么病态又偏执的思想?邢愫有一次因为拥有他身体而改变那个冷漠的态度吗? …… 想到这,他才发现他又想她了,想到发疯。 李泗平再次对他出手,他因为走神而没有那么快反应,被她抱了个结实的。 现场女生都炸了,议论声又扬起来。 林孽回神,推开她。 李泗平面无表情,从头到尾都是,在林孽推开她的动作后,转向教官,表示自己完成了任务。 教官点头,就他们刚才那一套动作开始讲解。 林孽耳朵却发出长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想邢愫,好想,想那个坏女人,他要疯了,他不想上学了,上学看不到她,好烦。 …… 一天的训练结束,林孽找管理员要了手机,他想听邢愫说话,哪怕是冷漠的语气,他也想听! 拿到手机,他走到宿舍后边,给邢愫打过去。 试了很多次,总算通了,却响了半分钟才接通,邢愫轻飘飘的语气词传过来:“嗯?” 林孽听到她声音,心踏实了许多:“你有良心吗?” 邢愫笑:“又炸了?你是小猫儿?” 林孽太想她了,就把懂事那回事忘脑袋后头了,这会儿听到她的话,回过神来,又往回找:“我不是那个意思。” 邢愫感觉到他最近有点过分逼迫自己,就问他了:“你在压抑什么?” 林孽想说自己想她了,想见她,最好晚上就可以见到,他要进入她,要亲她,要把她揉碎了,吃进肚子里,可说出口的还是:“没事,就是觉得应该报个平安。” 邢愫浅浅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然后是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还是邢愫提了挂电话:“你要没事,那就……” 林孽理智上是同意挂电话的,但身体没同意,所以连话都没让她说完:“我想见你!” 邢愫那边停顿了一下,才说:“那你什么时候有假?” 林孽不管有没有假,他就要见她:“不知道。” 邢愫说:“那等你确定有假了再说。” 说完,电话挂了。 林孽听到那头的忙音,开始懊恼,他应该说有假的,为什么要说不知道呢?这是懂事的人必须要说的实话吗?懂事都是这样的? 他好烦。 他不知道,在不远处蹲着抽烟的李泗平把他整个电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李泗平抽完一根烟,走出来,到他跟前,把烟盒递过去。 林孽正好心烦,拿了一根。 李泗平给他点着,说:“你对象?” 林孽抽一口烟:“嗯。” 李泗平看向远处的云:“我还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呢。” 林孽自然而然地接了句:“我也以为你不会上大学。” 李泗平笑了下,很像冷笑:“为什么不上,就因为我帮你把人嘴撕烂了,在派出所留案底了,就不配上大学了?” 林孽没说话。 李泗平也点了根烟:“林孽,我当年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 林孽看向她看的那片云,答得敷衍:“是吗?” 李泗平说:“我妈也当了人家小叁,也跟人跑了,所以我听不了这个话。” 原来是这样。 李泗平看向林孽:“我退学是我知错,不是对你有什么感情。” 林孽从没这么觉得过:“你想多了。” 李泗平又看向云:“未来我一定会打败你,无论是空手道,还是学习,你等着做手下败将吧。” 林孽也冷笑两声。 不自量力的人真挺多的。 * 邢愫接到林孽电话时,正在开会,她是撇下二十多个股东出去打电话的,孙耀武都有意见了,但因为人多,给了她一个面子,没多说什么。 跟林孽的电话挂断,邢愫就不想开会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会因为林孽,放弃工作,还放弃的那么轻松。 重新回到会议室,她准备跟在场人说明情况,并终止这个会议,张嘴却成了:“最快一班飞北京的飞机是几点?” 所有人一头雾水,孙耀武脸色甭提多难看。 邢愫没等他们答,给助理打去电话:“给我订一张去北京的机票,最近的。” 挂了电话,她才跟众人道歉:“对不起了各位,我开不下去了。 65 邢愫当晚就到了,到机场又按助理给的地址打车去了郊区的军训基地。 司机开始看要去郊区,不愿意去,毕竟是一趟活儿,这深更半夜的,往返只收往的钱,后来一看邢愫这么漂亮,咬咬牙也去了。 路上,司机一直在跟邢愫聊天,还不断从后视镜里瞥她,车内氛围逐渐朝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邢愫防备心很重,当然察觉到了,只不过因为她有得应对,就没叫停。 本来助理给她叫了保镖公司的,是她没让,带保镖去找林孽,太傻逼。 他们这行当在国内发生意外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放在国外,就算是个高危行业,毕竟军火不全是打防守用,更多还是用来攻击别人。 那些因为战争痛失家园的人,生命的唯一意义就只有报仇了。 邢愫作为提供武器的人,当然也在他们的复仇名单上。 西北除了有自己的保镖系统,还跟全国各地保镖公司签署了协议,为的就是保证他们,以及军火交易的安全。 邢愫入行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普通人,对付起来还是没难度的。 车过了收费站,司机说没油了,要下高速加油,正好高速口有加油站,没等邢愫同意,他就已经拐进了高速口,邢愫就没说什么。 加油时,他下了车,看着加完油,把车开到了一旁,然后扭头跟邢愫说:“我想吃桶泡面。” 歹意越来越明显了,邢愫仍然不露一丝惊慌。 司机问她:“有点饿了,这大晚上的出车,就是容易饿,疲劳跟饥饿很影响驾驶质量的,为了安全,你应该不介意吧?” 邢愫介意,掏枪对准他的脑袋:“你觉得呢?” 司机被冰凉的枪口戳在额头,人都傻了,别说吃泡面了,话都不敢说了,这女人竟然有枪?看着不像警察啊!那是有持枪证吗?还是说她是非法…… 这么一想,司机胆儿都被吓破了,声音抖出千回百转的味儿来:“我马上送你……你去……” 邢愫枪没收,就这么抵着他脑袋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出租车眨眼就不见了。 邢愫站在军训基地跟前,却犹豫了,很不像她。以往她都是我行我素,几乎没有踌躇时候,包括刚在面对那司机时,她也只是干脆利索的掏枪……可怎么要见林孽了,她反而像是有了顾虑? 她没想通,就站着想了一阵,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放弃了。 似乎就是从林孽到兵工厂找她开始,他变了,她也有些变了。林孽为什么她大概能猜到,虽然可能会有偏差。她自己是为什么,她真没想通。 要说是监控里的身影让她更确定自己对那小东西有感情,那又怎么样呢?喜欢他会让她整个人都发生一些变化吗? 这没道理啊。 自从她被父母明确的区别对待之后,她就学会了如果不能做到无欲无求,就不要被喜欢的东西牵着鼻子走。这么多年,她一直秉承这个人生观,不能说多快乐,但至少不会委屈自己…… 现在这一切却被林孽打破了。 前脚刚对邢歌说她可以控制她的感情,这后脚就跟被什么附体一样,鬼使神差来到了这里……也难怪她犹豫了。 她必须得好好想想了,在想清楚之前,还是不见他比较好。 想着,她又叫车,准备回市里,住一宿,第二天返程。 两点多了,车是有,但没人愿意来,坐车的去偏僻地方怕司机有坏心,开车的也怕。 邢愫加了一倍小费,这才有人接单。 她等了一个半小时,没等到车,反而等来了警察——前边那个司机看她有枪,报警了。 因为警察来了,所以军训基地的灯就亮起来了,教官和校方领导全都出来配合工作,动静不小,把学生也惊醒了大半,就有不少人借上厕所出来看热闹。 管理员轰他们回去睡觉,他们又扒在窗户边上往外看,都比较好奇什么事能惊动警方。 林孽的宿舍一半人都精神了,全伏在窗台,看外头大灯下的人影。 魏罪还问史通译:“咱们这闹贼了?” 史通译看着不像:“闹贼这么大阵仗?不会是小事。” 魏罪想不通:“难道有杀人犯藏到咱们这里来了?那咱们不是很危险?” 外头,里边都太吵了,林孽睡不下去了,起来去撒尿。 魏罪还拦了他一把:“别出去!危险!” 林孽没管。 有人接了魏罪一句:“对他们来说,林孽也很危险。” 史通译和魏罪动作一致地瞥过去:“你这马屁拍的,够绝的。” 那人嬉皮笑脸:“你忘了?新生里打得过他的超不过十个,这什么概念?两千多人都打不过,外头几十人就能打过了?” 魏罪哂笑他的无知:“你拿手无缚鸡之力又营养不良,还过度疲劳的未成年跟警察叔叔比?” 那人不说话了。 林孽对外头发生什么一点兴趣不感,出来纯粹是撒尿,刚离开男生宿舍,他碰上了也去上厕所的李泗平,谁也没跟谁说话。 从厕所出来,林孽见李泗平在等他,也没理,他想睡觉。 李泗平却递给他根烟。 林孽没接。 李泗平坚持给他:“抽一根。” 林孽不抽就是不抽,越过她往宿舍走。 正在接受初步审查的邢愫一个抬眼就看到了林孽,电线杆子上暖黄色的灯把他照的真好看,近一个月没见了,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正当她盯着林孽出神时,他身后跟出来一个女生…… 那一瞬间,她耳鸣了,失声了,画面也变成叁维管道不断在她眼前抽象的呈现。 这么晚,他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 邢愫第一次发现,心痛原来真的是生理反应……她猛地扭头,把双手递给警察:“带我走!” 已经在打电话核实邢愫身份的警察都懵了,但想到这确实不是个了解真相的地方,就先把她带走了,还了军训基地一片平静。 邢愫为什么要走呢?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再待一会儿,她可能会死在这儿。 * 警察局。 邢愫身份核实清楚了,警察过来跟她说话:“邢女士以后还是专车出行吧,省了再出现这样的误会,为您,也为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邢愫脸色苍白,双手冰凉,看上去就像睁着眼的死人,她完全没听警察的话,她在不断逼自己去回忆些美好的事,来压住不断涌现的林孽和那个女生一前一后从暗处走出来的画面。 可是怎么压不住呢? 是她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吗?还是说刚才那个画面攻击性、杀伤力太强了,她防御系统是负级? 警察看邢愫走神了,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邢女士?” 叫了她不知道多少声,她总算回神,然后又听警察重复了一遍:“谢谢配合。” 邢愫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心都烂了,脑子还能转,跟他说:“查查那个司机,他套路连贯,而且没有丝毫紧张之态,不像是第一次。” 警察一怔,注意力全放在邢愫持枪这事儿上了,忽略了这一点。 从警察局出来,专车到了,把她送去了酒店。 刚进酒店门,她就踏空了脚步,直挺挺地摔在了地毯上,她保持这个姿态躺了一会儿,然后蜷起身体,像只毛毛虫受到攻击的样子。 原来,林孽变了不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了,是他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是啊,她凭什么要求他一颗心只在她身上呢?她跟他说她叁十岁了,还离过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种选择题里迷失啊,他林孽又怎么会是例外呢? 她能想通的,她最明白了,她从小到大敏感的过分,尤其能看透别人不在乎她的眼神。她从不去讨好那些人,她宁愿一个人无依无靠地死去,也绝不会对讨厌她的人低下头颅来祈求一点便利…… 她谨慎又防备心强,在周围搭了个防空洞,把自己置于防空洞的中央,不让人进来,也不让自己出去,这就是她啊。这样的她永远置身事外,永远可以保护自己,可子弹怎么还是进来了? 它就打在她心上,血肉横飞,她在疑惑中低头看自己的心口,全是血,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她手机一直在响,她恍若未闻,仍一秒一秒的熬着,还熬出了幻觉。 她看见邢歌就坐在前边的单人沙发上,双眉微微皱起,紧张地问她:“愫愫,你累了吗?” 这一句话,她的眼泪倾泻而下。 她是邢愫啊,她不应该是这样的,邢愫是谁啊,就算掉眼泪也只是演演戏,掉多掉少都能自己说了算的人啊,她怎么能控制不住眼泪呢? 66 邢愫在北京待了两天,两天生不如死,房间里到处她的眼泪。她就像个初尝情爱的小姑娘,在被爱情伤过之后不仅不想爱了,活都不想活了。 孙耀武找不到邢愫,请谈笑走了一趟,谈笑看到邢愫时,就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邢愫躺在地上,周围都是酒瓶子,白的,洋的,她在其中,浑身发肿,脸都跟包子一样,眼更不用说,肿成杏子那么大,头发也打了绺,看样子两天没洗了。 她挑着干净的地儿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捏住她的脸:“还活着吗?” 邢愫打掉她的手。 谈笑点头:“可以,还有劲儿。” 邢愫不想跟她说话,指向门口。 谈笑不走,还刺激她:“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报应。邢愫,你的报应来了。” 邢愫不这么认为:“你以为我是你?当断不断?” 谈笑给她身上盖了件毯子,然后把她头发别到耳朵后边,很温柔。她对邢愫一直很温柔。“你要能断,你在这儿难受什么?” 邢愫嘴硬:“我没有。” 谈笑从没见过这样的邢愫,从没有:“邢愫,别骗你自己了,你都要爱死他了。” 邢愫语气更冷了:“我?我爱谁?” 谈笑不知道是谁,但知道能让堂堂西北第二把交椅变成这样,那真是够牛逼的:“我认识你以来,哪怕是发现贺晏己出轨,你都能冷静地看完他跟那贱人打炮的视频,并且干脆利索的结束婚姻。就算离完婚不好受,也没超过叁天,情绪、眼泪总能收放自如……你再看看你现在。” 邢愫把脸埋进胳膊里,拒绝听她说话。 谈笑还掰开她胳膊,脸凑过去,硬要告诉她:“你翻船了。” 邢愫甩开她的手:“你有事没事?” 谈笑当然有事,坐回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理了理头发,说:“我们之前在北爱尔兰的一个合作被叫停了,那边控诉我们不正当操作,孙耀武让你去一趟,你这人也找不着,他就先过去了。” 邢愫没吭声。 谈笑伸手够到身侧的酒柜,拿下来半瓶红酒,再顺手捏了只杯子,给自己倒上,轻啜一口,说:“我还是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翻船了。他做了什么?” 邢愫不知道林孽做了什么,她也不确定他做没做,她只是恐惧于她的反应,还有看到那幕时下意识的心痛,这些东西很陌生,人对陌生又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都会逃避。 谈笑乱猜:“捉奸在床?” 并没有。 谈笑又猜:“他给你放狠话了?可是,你怕狠话吗?” 邢愫露出一点脸来,说:“我只是看到一个画面,猜测……” 谈笑没让她说完:“然后你就这样了?不是,就一个画面?邢愫,如果你要说这个画面是打炮也就算了,我当你情有可原。你要说只是看见两个人站在一起,你就这样了,我可就抽你了。” 邢愫不说话了。 谈笑一下被她气笑了:“有这么喜欢吗?光站在一起,你就要死不活了?” 邢愫不想听她嘲讽,抓起酒瓶,朝她扔过去。 谈笑躲开她的酒瓶子,接着问她:“那你有没有向他求证?万一是误会呢?这种事你就应该当下把他摁住,让他没时间去琢磨应对措施,这样你才能拿到一手最真实的答案。” 人都是旁观者清,谁能想到在这侃侃而谈的谈笑,自己家里一堆破事儿理不清楚呢? 邢愫反问她:“你被娘家、婆家诬陷的大多数时候,怎么没为自己辩解?” 谈笑不说话了。 如果这世上所有事都可以理智、当机立断做出选择,那字典里就没有遗憾两个字了。 爱情是所有感情里最复杂的一类,而就算是苦心经营,最后携手一生的,也不见得是彼此最喜欢的那个。最终这个结局,不就是拜那些‘你不说,我也不说’的相处之道所赐吗? 当然,这不绝对,却总也不能杜绝。 邢愫可以去机场接贺晏己,逼他签离婚协议,可以不带感情的让他净身出户,却不能在看到林孽和别人一前一后从暗处出来时去问清楚…… 这并不难理解,左不过她爱林孽,而不爱贺晏己罢了。 谈笑不跟她聊这个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邢愫还没想好,但照她在处理其他事情上的干脆劲儿,处理这事应该不会很困难……她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轻飘飘:“换一个吧。” 可这四个字要多沉重有多沉重,谈笑呼口气:“再想想吧。” 邢愫知道谈笑担心什么:“成年人最不应该出现昏头现象,不管多难,我都得及时止损。有人生活重心在爱情上,那她或许走不出来,而我是在事业上,这对我来说很容易。” 谈笑也不管她了:“那行吧,但愿你真能像贺晏己那回一样。” 邢愫告诉她:“我之所以痛苦,不全是因为我对这个人产生了感情,更多还是惊讶于我下意识的感受,当我确定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这个东西,我当然不会再继续。” 谈笑就这么看着邢愫自欺欺人,实在没忍住,问她:“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吗?” 邢愫从满前额的头发缝隙里看她,没说话。 谈笑说反话:“就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走得近了,出现的胸闷,气短,别扭,愤怒,委屈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的现象。不过你邢愫这么牛逼,应该不会吃醋,你一辈子都不会吃醋。你看你多理智,这么难受了,命都不要了,还能在这儿冷静地说什么及时止损。你不会吃醋,你绝对不会。” 邢愫虽然不认可她的话,但讽刺她还是能听出来的:“就你有嘴?” 谈笑笑了下:“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打脸又不是罪。” 说完没给邢愫反驳机会,又说:“孙耀武可能过些天才回来,总部那边也没什么事,要不我陪你在北京待几天?正好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计划在京聚聚。” 邢愫很干脆:“不去。” 谈笑也不劝她:“据说有很多青年才俊,不过你要是不去,那当我没说。” 邢愫想了一阵,改了主意:“什么时候?” 谈笑说:“过几天吧?到时候他们会给我信儿的。这几天呢,我就陪你,陪你……及时止损。” 邢愫瞥她:“欠?” 谈笑笑了两声,不开她玩笑了:“起来收拾收拾,出去吃饭。” * 据说军训基地闹贼后的第叁天,史通译打听到一些消息,跑回来跟宿舍的人说:“我知道了!不是闹贼了,是有个挺牛逼的人物来咱们这了,惊动了警察。” 魏罪很好奇:“什么牛逼人物?” 史通译把照片给他们看:“没正脸,就一个背影。” 魏罪看了一眼,哪看得清人?不过身材挺好的,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这么昏暗的环境还能显出身材,那脱了一定能让他喷鼻血。 史通译见他人看呆了:“干吗呢?” 魏罪回神:“没事,就是想象了一个比较让人激动的画面。” 史通译瞥他:“看你那逼样,摸不到真的,也就靠想象了。” 魏罪咂嘴:“你懂什么?有想象力我还要什么真的?真的成天给我气生。再说,通过照片判断叁围是我们宅男被动技能,我控制不了。” 林孽洗完澡回来就看到他们凑在一堆,并不感兴趣,直接越过。 魏罪把他拽过来:“林总看看大人物,除了我妈,我还是头一回看一个女的有这么大影响力。” 史通译冷笑:“你妈那是只对你跟你爸有影响力。” 魏罪正要说回去,林孽把手机拿走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林孽看这背影怎么那么眼熟,邢愫吗?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俩刚打过电话,她问他什么时候有假,他没答啊,她会有那种觉悟过来找 他吗?没有。 他不信,但他控制不住自己问他们:“这人,叫什么?” 魏罪挑眉:“认识?” 史通译觉得林孽在装逼,现在所有新生都知道这女的影响力大,他这会说这么含糊的一句话,就是在暗示他跟这女的有关系,那不是装逼是什么? 他又冷笑:“林总又认识?我发现你跟这牛逼的人物都有交情啊,我们是不是得巴结巴结你?” 这话太酸了,在场人没人愿意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谁也不想背锅。 魏罪脑子转得快,也正直,酸回去了:“人就是问问叫什么名,你为了让食堂大姐多给你点饭,不也问我人家都叫什么、准备进行甜言蜜语攻势?怎么的?难道你不是为了排骨,是看上她们了?” 史通译一巴掌掴在他后脖子上:“就特么你废话多!” 魏罪挨了一巴掌,立马反应过来,梗着脖子质问他:“好好说话你动什么手!” 史通译就是不爽:“就特么不爽你那舔狗德行!” 林孽嫌他们烦:“抬杠滚出去。” 俩人再有气也不敢说话了。 史通译没魏罪那么怂,而且心里也不怎么看得上林孽,把手机抢回来,出去了。 林孽没照片看了,正好说服自己那不是邢愫,可一旦自己接受了这个答案,又有那么点不好受。 ‘来接我们家小朋友’这样的惊喜,应该是不会出现了吧? * 军训结束那天,林孽被叫到场上唱歌,他不去,说他不会唱,教官让他哼两句,他也不哼,弄得教官和管理员都有点尴尬,还引来一些个议论。 李泗平室友问她:“你上初中就碰到林孽了,我真是既羡慕你,又同情你。” 李泗平看她:“同情什么?” 室友说:“你没听网上有句话吗?人在年少时,不能遇到太过惊艳的人,他的出现直接把你的品味定到天花板了,那你再看其他男的,还有感觉吗?” 李泗平哼笑:“也就你们喜欢他。” 室友很惊讶:“你不喜欢?扯呢吧?那天让你挑人练手,你没挑他?” 李泗平说:“我挑他是因为除了他,没人打得过我。” 室友不说话了,这话没法接。 林孽不唱,话筒就递到了别人手里,是个女生,他们隔壁院的,算是平均颜值最高的学院了。 她给他男朋友唱了首歌,她男朋友就是军训头一天来挑衅林孽那男的,应该是挺有钱的,在这女生唱完歌后,他还嚷嚷要给她买爱马仕,以后拉法的副驾只让她一个人坐。 接下来一片欢呼声,其中有被感动的,也有做表面功夫来掩饰轻蔑的。 突然,不知道谁嘴欠,接了句:“姐妹不诚实啊,前几天不在朋友圈和微博对林孽表示欣赏吗?还说加到了人家的微信,很开心,希望可以做朋友……” 话闭,其他人开始起哄:“就是啊,解释解释!” 那富二代站起来指一圈:“闲得慌啊你们?我女朋友喝醉了说句醉话你们也信?她眼又没毛病,为什么放着我这种优质的不要,要一个穷逼?” 拥护林孽那一帮人听不下去了:“你是吊车尾进来的,人是校方请来的,能搁一块比?你有多大脸?拿父母钱在学校充什么大尾巴狼?牛逼你靠你自己挣辆拉法!” 富二代穷嘚瑟:“就是有钱,气不气,老子就是靠父母,父母的钱也都是我的,气死你们。” 眼看场面要失控,教官和管理员及时制止了。 林孽没听他们你来我往的打嘴架,魏罪听了,还挺有感想,跟他说:“我发现人的自我安慰能力是真牛逼。除了有钱,他什么都比不上你,他就只跟你比钱,胜过你他就觉得他能行。” 有人说:“这东西是不是那种酸葡萄效应?就是强行合理化,明明是他自己哪哪都比不上人家,硬要做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对比,来缩短俩人之间的差距,以达到安慰自己的目的。” 魏罪就跟他聊起来了。 学霸就是这样,他们可以通过各个方面、因素去分析一件事的成因,并乐此不疲。 这场军训结束前的狂欢进行了一晚上,大部队回宿舍休息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有女生追着林孽到宿舍门口,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纸条,然后跑开了。 魏罪看见了,从他手里抢走,拿回宿舍给大家念:“林孽,我是人文学院的邹彦,我能跟你认识下吗?我想讨教一些学习方法,我最近在学习上有一些瓶颈没法突破。我的微信是zouyan082515。” 念完回头看林孽:“邹彦?是不是人文院挺出名那个?写过一篇文章拿了鲁迅文学奖?” 林孽不知道,没说话。 有人调侃林孽:“林总拒绝一个,那可能是正直,拒绝两个,那是专注学习,拒绝叁个,也能理解,没准是长得不合口味,可这开学一个月了,拒绝了那么多个,别是喜欢男的。” 魏罪把自己外套裹了裹:“我,我可是喜欢女的,林总放过我!” 林孽没跟他们说实话,主要是跟他们没关系,但既然都这么好奇,那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有女朋友。” 他们全炸了。 接下来,他们就非要知道林孽的女朋友长什么样,西施还是貂蝉,不让他们看,他们就不让他睡觉,闹得旁边几个宿舍也知道了,也过来起哄。 最后是管理员过来,把他们骂了一顿,这才消停。 不过林孽有女朋友这事儿,算是传出去了。 那天后半夜,他们都没睡着,躺在床上聊天,聊最多的还是林孽女朋友的事,有人问他:“林孽,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 林孽不想答:“操心操心自己吧。” 魏罪说:“肯定好看啊,这么多妹妹都看不上,那肯定是家里那个是一绝。” 史通译觉得不靠谱:“好看不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我要是有什么特好看的女朋友,我早拿出来显摆了,多长脸?” 有人呛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么浮于表面。” 史通译说:“现在浮于表面的人还少吗?” 那人又回:“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狗吃屎,你也得去吃一口呗?不吃觉得自己亏得慌?” 史通译坐起来:“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什么几把玩意。” 他们你来我往地打着嘴架,魏罪还是想知道林孽女朋友长什么样,就求他:“林总,要不你就大致描述下?我太想知道了。” 林孽在什么时候都不愿意分享邢愫,可他又想宣布她的主权,至少在他同学这里,他想她是属于自己的,就说了个大概:“挺白,好看,身材也好,就是有点坏,喜欢捉弄人。” 所有人听着,本来是有问题要问的,可他一直说,压根不给他们问问题的机会。 “你们都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她就喜欢做一些让我为难的事,最大的乐趣就是逼我妥协。她真的很坏,我以前最讨厌这种……” “我来北京她也不送我,也不骗我,就说没空,老是这么直白,就不怕我难过?” …… 说起邢愫,他就变得话多了。 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林孽,此刻的他跟印象中就像是两个人。 可也是这一点,让他们知道,林孽为什么会拒绝那些妹妹。 他的心已经挤不出一点位置来给别人了。 * 邢愫知道林孽他们军训结束了,但他没跟她说,她想跟他把话数清楚,然后俩人分道扬镳,就去了他们学校一趟。 其实在林孽之前,她最擅长结束一段关系的方式是拉黑,消失。 她不知道林孽住哪,就给他打电话,想他直接出来,俩人在车里把话说完就好,结果打不通。 车停在东南门,她找不到他就等了会,等的时候有些烦躁,就拿出手机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脸。她出来化了一个比较大气的妆,衣裳也是挑过的,她是觉得,这样比较正式,也尊重他。 她完全忘了,她以前从没觉得谁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尊重。 等了半个小时,再给他打,还是不通,她就不想等了,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暗示她拉黑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可她就是不愿意接收这番暗示。 可现在看来,不接收,也得接收了。 林孽现在已经不想接她电话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在她准备离开时,谈笑给她打来电话:“哪儿去了?” 她说瞎话:“出来转转。” 谈笑说:“你穿那条四万八的裙子了?还把昨天买那双细跟鞋穿上了?我看化妆品盒子没盖好,所以你还化妆了?那么问题来了,你打扮半天,只是出去转转?” 邢愫就给她挂了。 她把手机扔一边,坐直身子,看着后视镜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 邢愫,你在干什么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晃晃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晃掉,可好像更乱了,她一气之下下了车,准备去他寝室把他拽出来,然后告诉他,滚蛋! 可刚一下车,就走来两个学生,提醒她:“姐姐,这里不让停车。” 她闻言,注意力没在停车这件事上,全在姐姐两个字上:“我看着,很像姐姐?” 两个女生相视一眼,很疑惑:“那不然是,阿姨?” 邢愫才觉得自己太敏感了,返回驾驶位,重新停了车。 两个女生过来感谢她,她顺便问她们:“你们学校林孽在哪个宿舍,你们知道吗?” 两个女生不止疑惑了,更多是震惊,林孽狩猎网已经拓展到熟女了吗?她们反应了好一阵,才说:“他早上就出去了,我早上看到论坛里有人拍到他出校门的照片。” 另外一个女生问她:“是吗?我怎么没看见?” 女生答她:“早上我那不跟你说了吗?论坛有人拍到林孽和李泗平了,他们一块出的校门。” 两个人的聊天很小声,可邢愫还是都听到了。 林孽和一个叫李泗平的人一起出了门,还上了论坛,那这个李泗平应该是个女生。 两个女生想起她还在,终于从他们的小世界里醒过神来,跟她说:“林孽的宿舍好像在311。” 邢愫已经不想去了。 * 林孽回了家,下飞机第一件事不是找姥姥,而是直奔邢愫家,熟练地摁密码进门,迎接他的却只有小狗,它摇着尾巴,表现得很亲热。 他换了鞋,把从北京带回来的蛋糕放进冰箱,然后开机,准备给邢愫打电话,结果看到她几个未接。他回拨过去,却被提示无法接通。 他又给她打微信电话,她居然把他拉黑了…… 他慌了,让钟成蹊给她打,结果也被拉黑了。 钟成蹊看到微信聊天界面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整个人都懵了:“你们吵架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们根本没有吵架,林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邢愫腻了,她又有新的目标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要疯。 他赶紧跑下楼,打车去了兵工厂,却被告知邢愫已经好几天不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孽突然想到在军训基地出现那位大人物,会是邢愫吗?她是不是出事了? 他又给史通译打去电话,要那张照片。 史通译说删了,他就把邢愫照片发过去一张:“你看看那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她?” 等了十来分钟,史通译才回过电话来,说:“我脸盲,看不出来。” 林孽就把电话挂了。 史通译一看林孽发来那照片,就确定了是军训基地门口那个,毕竟细腰、长腿好找,可要再集笔挺的身姿和气场于一身,就太难得了,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为什么对林孽否认,他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好事儿太多了,这对其他人太不公平。 林孽急得满头是汗,自己电话打不通,就让钟成蹊给她打,可也不通。他知道邢愫有不接陌生来电的习惯,所以他起初让钟成蹊打也没抱多大希望。 他找不到人,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这一路上,车和行人发生的一切声音,都叫他厌恶。 回到家,姥姥正在做饭,看到他挑了下眉,却没多惊讶:“就你有口福,我正做熏鸡呢。” 林孽进门就双腿一软,瘫坐在了门前,整个人像滩烂泥一样。 姥姥神情严肃起来,小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摸他额头,也不烫啊,还有汗,那就是没病,没病怎么这样了?北京的学校不好?她急切地问他:“怎么了?” 林孽双眼无神,只盯着一个地方:“我以为我丢了一件东西,当我发了疯的去找,才想起我就没有拥有过。” 他语气很稳,话也是,可姥姥却听出了无比痛苦的感觉。 他很疼吗?这是怎么呢? “郝秀梅,我有点难受。” 姥姥心抽痛起来,搂住他的脑袋:“难受的话,就不要了,换一个不难受的。” 林孽闻言比她疼,声音开始打颤:“我不想换,我就想要她。” 姥姥搂他更紧,轻轻顺着他脊梁:“好好好,要她,要她……” “可她不要我。她没心。” 林孽伏在姥姥肩膀,他完全不敢想象邢愫把对他做的那些事,对其他男人做的样子。 邢愫,她凭什么呢? 她为什么呢? 她是人吗? 她他妈不是! * 邢愫回到北京的家,谈笑刚洗完澡出来,看她脸色苍白,像个鬼一样,赶紧走上去。到跟前,她身形一晃,差点摔了,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把她扶住了。 她有点急:“怎么了?” 邢愫站好,强行挤出一个微笑:“饭局在什么时候?” 谈笑说:“下礼拜二。” 邢愫知道了:“换衣裳,蹦迪。” 要是在邢愫正常情况下,她肯定去了,可显然邢愫现在不正常,她不敢去:“我看你困了,你睡觉吧。我先去给把你热水打开,你去泡个澡。” 邢愫不泡,转身往外走。 她想要一副新的肉体,现在,立刻,马上。 谈笑拉住她胳膊:“你还说你没吃醋,还说你可以及时止损,邢愫,你不行,你得承认了。” 邢愫攥紧了拳头。 * 林孽请了两天假,星期二上午才回北京。 他这几天不断往邢愫家跑,也一直给她打电话,用不同号码,她一直不接,发短信告诉她他是林孽,她也不回,摆明了要跟他一刀两断。 可是凭什么呢? 就算是死,也得让他死的明白吧?可一想到她就是这样的人,死得明白这话,就显得特别无力。 刚回到学校,魏罪拿着手机一脸兴奋的迎接他:“你又上论坛了,快看看,这回是跟李泗平!” 林孽越过他,把行李放下,外套脱了,躺在了床上。 魏罪不死心,拿过去:“我觉得这回偷拍的人拍照水平还不错,把你五官那个感觉拍出来了。 林孽没给他好脸:“滚。” 魏罪这才看出他心情不好,都怪自己刚才注意力太集中在论坛上了,这一声滚,他也不敢再说话了,乖乖回到自己的桌前。 他不烦他了,还有别人烦,隔壁宿舍两个人过来,也是给他看论坛:“跟李泗平咋回事啊哥。” 林孽被烦到坐起来,打开论坛,准备把发帖人骂一顿,再让他删帖,要是不删,他就找管理,花钱也要删,却在找帖子时,看到一个回复不多、镇楼是两张照片的帖子。 他会注意到这帖子,不是照片上的人穿了件红色的裙子,是那个人他认识,他的原罪,邢愫。 67 林孽才知道,原来她来他学校了,那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去问那个发帖人,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得到答案,他又去找照片上出镜的两个女生,当听到她们说,邢愫问过他宿舍,他就一秒都不想在学校待了。 这女的就什么都不跟他说呗? 什么事都一样,就都自己决定,他林孽就不配知道呗? 他要找到她,他也不问,他就把她摁墙上干,他要把她干老实了,知道以后要问过他为止!什么懂事!屁!他懂事了,结果换来什么?她更为所欲为了,还学会拉黑他微信了? 谁爱他妈懂事谁懂事!他林孽还就不委屈自己了! 邢愫不要他?他就干她,干到她没力气说这俩字! 话说回来,如果他不知道邢愫来找过他,不知道她心里是惦记他的,他还能有这番血性十足的心理动态吗?那天在姥姥怀里难受到死可还没过去多久。 可是,没有如果。 邢愫来找他了,这是真的。 魏罪看林孽好像又活过来似的,敢到他跟前说话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林孽没答。 他给邢愫打不通电话,就给导员打,问了问那天在军训基地外发生的事。 起初他们导员还不说,主要怕给自己惹麻烦,但架不住林孽刨根问底,总有话说,就没坚守住,跟他说了是有人持枪打车去了他们军训基地,然后那司机报警把警察引了去。 他说完还嘱咐林孽:“不要到处去说。” 果然,林孽就觉得自己直觉很准,原来邢愫在跟他打完电话那天晚上就来北京了。 他笑得讽刺,心里在说:邢愫,我看你这次还怎么否认你爱我。 下午,他还没打通邢愫电话,他的号码被邢愫拉黑了,别的号码她也不接,而以她为中心的圈子,他又只认识她自己,找起来就跟大海捞针一样。 钟成蹊知道他现在一定很无助,跟佟眠请了假,准备来北京陪陪他。 佟眠比他聪明,也比他知道,现在最能安慰到林孽的,就是让他见到邢愫,所以让钟成蹊从林孽嘴里套出来邢愫的身份,打算帮他找。 可林孽人多精啊,即使现在一团乱麻的精神状态,防御系统也没罢工,什么都没被他套走。 钟成蹊一脸委屈地看向佟眠:“他那个脑子,根本不给我见缝插针的机会。” 佟眠也没抱多大希望:“那我只能托我爸问问了。” 钟成蹊搂住她肩膀,在她脸上亲一口:“谢谢老婆!等林孽事情处理好了,让他请咱俩吃饭!” 佟眠笑着擦擦脸上口水:“你请我吃饭就行了,我又不是帮他。” 每次佟眠这么云淡风轻地说让他感动的话,他都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他撇着嘴靠在她肩膀:“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我觉得林孽配你都不够格,你明明可以……” 佟眠没让他说完:“那你要这么说,我就去找别人了。” 钟成蹊又搂着她腰不让她走:“老婆……” 佟眠转过身,捧住他的脸,跟他说:“以前上学,所有人都只看到林孽,看不到你,我就很奇怪,你也不差,为什么会这样?” 钟成蹊眼睛在发光,盯着她看。 佟眠又说:“后来我才知道,可能是老天疼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多好。” 钟成蹊就想哭了:“我有这么好吗?” 佟眠也不知道,反正看到他和林孽在一起时,她只能看到钟成蹊,看不到林孽:“也许没那么好吧,但我这个人呢,从来偏执。” 钟成蹊就硬了,就磨着她想做爱了:“那老婆,我们要不要做一个开心的事啊?” 佟眠昨晚上刚跟他做过,不给:“你吃不饱吗?” 钟成蹊搂着她,嘴唇在她耳朵蹭蹭:“吃不饱。” …… 林孽多方打探,还联系到之前找他麻烦那富二代,那富二代听说他有女朋友,而且跟女朋友闹别扭,现在急需知道她位置,整个人都舒坦了。 他拍着林孽肩膀,跟他说:“找我就对了!我给你问,以我在京城的人脉,半小时就搞定了。” 事实上半天过去了,他还不知道邢愫在哪儿。 其实也不怪他们,邢愫身份特殊,她的行程自然很隐秘,要是常人都能知道,他们不就危险了? 直到晚上,钟成蹊发来消息,说佟眠他爸告诉她,北京有个企业家私人局,名单上似乎有邢愫的名字,林孽人就精神了,照着地址找过去。 * 这种半商业局都有点传销性质,稍微小点的老板,基本就是借着饭局来宣传自己的事业,大点的老板,就是找项目投。纯粹以吃饭、娱乐为目的,几乎没有。 谈笑端着酒杯走到邢愫跟前,说:“你能不能稍微露出点笑模样?你不是来奔丧的。” 邢愫笑不出来:“他们配吗?”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他们不配,我也不配吗?你就给我笑一个,行不行?” 邢愫冲她假笑。 谈笑后悔了:“行了行了,你还是别笑了。” 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个笑容,竟然吸引了别人注意,是一个男人,还是个挺有名的那种。 谈笑把邢愫的酒换了:“等会要是有人跟你说话,你记得给人一个好脸,你虽然是代表你自己,但也代表西北,更代表武器行业,懂吗?” 邢愫懂,但不听。 谈笑叹气,唱出声来:“爱情让人受尽委屈~” 俩人正说着话,那男人走过来,先递给俩人一人一张名片,然后才说话:“邢愫,好久不见。” 邢愫抬眼看他,不认识。 谈笑替她说话:“我们……认识吗?” 那人自我介绍:“我叫唐弈,愫总结婚,我去过。” 谈笑把他名片递回去:“哦。” 唐弈又说:“听说愫总离婚了?” 这太直白了,在这种场合还能这么直白的说话,完全不怕得罪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傻逼,一种是牛逼,谈笑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唐总,是做什么生意?” 唐弈说:“我做投融资的。” 谈笑点头,客套一句:“真是年轻有为。” 邢愫不感兴趣。 唐弈看邢愫:“愫总,心情不好?” 谈笑接着替她说:“没有,就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愫总是什么样的人,圈里人应该都知道。” 唐弈笑了下,明显是不听她那一套。 谈笑觉得他对邢愫有意思,就自觉退开给他们独处空间了:“你们聊,我过去找一趟岚总。” 当几个平方米之内只剩下邢愫和唐弈时,唐弈就不装了,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愫总婚姻的不幸,我感到很难过。” 邢愫觉得他不真诚:“你不如坦白说你想睡我,那我还能觉得你这人坦诚。” 唐弈笑了下:“如果不止是想睡呢?” 邢愫现在也挺需要其他肉体的:“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把纯肉体关系发展到走心那一步了。” 唐弈是真喜欢邢愫的性格,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说话那么硬,当然,她不光说话硬,手段也硬,她的传说一直在各种圈子里流传…… 毕竟都不是哪个男人都能说出:你动我一个人,我屠你一座城……这种话的。 唐弈靠近她一些:“我要说我不喜欢你,你信吗?” 邢愫有什么不信的?“信。你只是因为征服我可以长脸,还能为你的事业添砖瓦。要说喜欢,你喜欢我这么一个强势的,还不如喜欢那个金屋里天天叫你老公,体贴你、温暖你的洋娃娃。” 唐弈最佩服的就是邢愫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这么明白:“那你愿不愿意跟我逢场作戏?” 邢愫可以跟他逢场作戏,但要有要求:“先说你能给我什么?” 唐弈就说了实话:“我需要你的势力帮我拿到唐安集团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如果到手,我就转给你百分之二十,市值是你会心动的数字。” 邢愫好想对这件事产生兴趣,可是真他妈难:“我能答应你,但心不能。” 唐弈听懂了:“后悔离婚了?” 邢愫没法告诉他,她心里是一个小他那么多岁,还没成年的弟弟,可张嘴还是没管住自己:“贺晏己吗?他配吗?” 唐弈没问是谁:“我不着急,你有一个星期考虑时间。” 不用一个星期,邢愫现在就可以告诉他:“我不愿意。” 身为成年人、并经历过不少大事件的唐弈,并没有再为难邢愫,只是敬了她一杯酒,说:“那真是遗憾。” 邢愫喝得嘴里泛苦。 唐弈离开,谈笑走过来,问她:“怎么样?晚上去打一炮?” 邢愫没说话,把她手里的多半瓶酒抢过来,一口气全喝了,说:“我想回去了。” 谈笑开始担心她了,前几天还只是调侃多一点,但几天过去了,邢愫越来越反常,她是真的担心 了:“真就那么喜欢吗?” 邢愫趴在了桌上,半天才憋出一句:“谁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那么小的?” 谈笑突然好奇:“所以,他是比你小多少?” 邢愫没答,又说:“他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会吃醋?狗屁!我邢愫吃什么醋?谁能让我吃醋?他配吗?他除了长得帅点,几把大点,他有什么牛逼的?” 谈笑语塞,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她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该从哪儿插进嘴去。 邢愫还没说完:“他翅膀硬了,看不上我了,忘了那些姿势都他妈谁教给他的了。可以,没问题,随便,我会在意吗?我不会,我从不在意!” 谈笑去拿她手里酒瓶子,说:“那个,邢愫,愫总,要不咱们上医院看看吧? 你现在这样……我很担心。” 邢愫不松手,把酒瓶‘啪’的一声搁在吧台,扭头跟服务生说:“再来一这个。” 谈笑在她旁边坐下来,拉着她胳膊骂她:“你别他妈喝了!等会他们过来找你说话,你一张嘴都是醉话丢人不?” 邢愫把胳膊抽回来:“你凭什么管我?” 谈笑呼口气,真喝多了。 她后悔了,她就不应该在邢愫还没调整过来时,带她来这种场合。 邢愫把脸都埋进胳膊里:“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吃醋,我就是不喜欢别人惦记我的东西,我就不喜欢!谁吃醋啊?真够可笑。” 谈笑本来应该挺无奈的,听着听着,笑了,邢愫这人,喝多更嘴硬。 她最后跟她说一句:“你是邢愫,是在场人都想巴结的对象,你要是不清醒,他们就有可乘之机了。当然清醒与否,还得你自己决定,你就要让自己醉着,那也随你。” 邢愫趴了一会儿,去卫生间了。 她站在洗手池前,看着眼前叁面镜子,把她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看着看着,酒精上了头,她一个俯身吐了一池。 旁边服务生立马递过来毛巾和水,还有一副电动牙刷,玻璃牙缸。 她一边刷,一边吐,一边吐,一边刷。 服务生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很镇定,半点惊慌失措之举都没有。 邢愫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都是酒,最后吐没劲儿了,坐在了水池旁,整个人靠在柜子上,半仰着头,闭着眼。 服务生在旁边问她:“需要给您开一间房吗?” 邢愫没理。 服务生就不打扰她了,不过也没走,就守在她旁边。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是这饭店一贯的服务宗旨引领他这么做的。 本来唐弈都打算放弃了,除了邢愫,还有很多适合跟他合作的女人,但好巧不巧,他去卫生间放水时,不经意看到了对面洗手池旁不省人事的邢愫,他心头刚熄灭的烛火就这么复燃了。 他走过去,蹲下来,先叫了她一声:“愫总?” 邢愫听得到,但不想回应。 唐弈就以为她睡过去了,跟旁边服务生说:“楼上开间房。” 服务生应声,离开了。 邢愫睁开眼,看着眼前还算清秀的脸:“我说我不愿意,你听不懂?” 唐弈微笑:“不谈合作,还可以谈点别的。” 邢愫眼朝下,看了眼他那个位置:“活儿怎么样?” 唐弈挺了挺胸:“你可以试试。” 邢愫又想起林孽,凭什么?他凭什么老出现在她脑子里?他不都有别人了?就不能从她脑袋里滚蛋?现在这高中生都他妈这么难忘? 她本来看不上眼前这人,就因为林孽,她跟他说:“抱我。” 唐弈勾了勾嘴角,把邢愫打横抱起来了。邢愫说得没错,他不喜欢邢愫这种强势的,但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漂亮女人。 他刚把邢愫抱出来,就吃了重重的一拳头,人都站不住了,甭说抱住邢愫了,邢愫就这么从他双手上摔了下来,却没摔在地上,摔在了另一个怀里。 唐弈摸摸鼻子,倒是没血,但白挨一拳头可不行,站起来往前走:“几个意思?” 来人把邢愫抱到走廊边上,转身过来又一拳头:“我操你妈!” 唐弈反应力不差,主要他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对方占了上风,后面也不管什么情况了,先他妈打回去再说! 邢愫看清林孽的脸,然后看他脸上挂了彩,残留酒精又开始在胃里发挥作用,她忍住,起来拽住他胳膊:“你来干什么?” 林孽把她拉到一边:“我等会再找你算账!” 唐弈这才看明白怎么回事,不跟他打了:“误会,愫总喝多了,我送她回房间而已,” 林孽是男人,他太了解男人心里对漂亮女人什么心思了,直接戳穿他:“放屁!你不想碰她?你特么自己信吗?” 动静太大,引了不少人来,饭店经理也过来了,还叫了保安。 唐弈一看这阵仗,说什么都有点难堪,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真想多了,这种场合,我不要脸也得考虑对我事业有没有影响吧?” 饭店收这些企业家的钱,经理肯定优先考虑唐弈:“不好意思唐先生,需要报警吗?” 唐弈看一眼邢愫:“不用,只是个误会。” 谈笑刚跟人在楼上聊天,听说楼下打起来了,就赶紧下来了,一看果然是邢愫惹出来的,走上前:“怎么了?” 唐弈笑着解释:“只是个误会。” 谈笑不听他扯淡,扭头想问问邢愫,结果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本来没什么值得她多留意的,但他外在实在太优越了,她的眼就下意识多停留了一阵。 林孽不依不饶,眼瞪着唐弈:“少特么废话!哪只手碰她了?” 唐弈就很尴尬:“你真的误会了,来这里的人都是奔愫总名儿来的,谁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谈笑听明白了,也知道这小帅哥是哪儿来的了,凑到邢愫耳朵边上:“是这个吗?” 邢愫现在大脑是乱的,本来要是光喝酒,她还能保证脑子清醒,但林孽来了,她就清醒不了。她最近所有崩溃的瞬间都来自于他,她没法清醒。 谈笑没得到她回答,眼看经理要对林孽强制驱逐,说了句话:“要不,你们先听听他的身份?” 林孽不想自我介绍,他就想剁那男的手,他烦透了他们所谓上流社会虚与委蛇那一套,也不想在这多待,手剁了他就带邢愫走。 于是,没等谈笑第二句出来,他就返回大厅拿了瓶香槟,照着唐弈胳膊就是一酒瓶子。 现场哗然,经理慢半拍地叫保安把林孽摁住,林孽是在场最年轻的,照逻辑上说,也是身手最好的,别说几个保安,就是全上,也不见得能摁住他,再说,他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混乱中,他转过身,一把攥住邢愫的手腕,拉着她跑向大门。 唐弈还在捂着胳膊龇牙咧嘴,有人看热闹,有人虚情假意的关心,有人冷眼旁观,时不时露出几个哂笑。经理狰狞着一张脸,指着门口对保安下命令…… 谈笑看着好好一个局被搞成这样,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快,还能在这片混乱中弯起唇角。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莽撞又可爱的人。 原来就是个弟弟,把邢愫一丝不苟的人生搅乱了。 * 出了饭店,秋风吹动两人头发,邢愫的酒醒了一半,甩开他的手。 林孽要被气死了,脖子上青筋全都显出来,却能忍住,先把外套脱了,扔给她:“穿上!” 邢愫不要,扔在地上。 林孽捡起来,硬给她穿上,把她露在外头的锁骨,肩膀,胳膊,都包上了,然后骂她:“什么人你都让他靠近你?你拿我说话当放屁?” 邢愫想挣开他的手,但没他劲儿大,再加上吐虚脱了,也没劲儿了,就放弃了:“干你屁事?” 林孽压着愤怒,问她:“不干我事?那你去军训基地?又去我学校,你他妈闲得?” 他要不说,邢愫还不想让他难堪,既然他这么想死,那就让他死得明白:“你上大学了牛逼了,身边女的也多了,比以前高中那些个好看,也跟你在一个智商层面了,你还管我死活?” 林孽听懵了。 邢愫看他不说话,就觉得是揭到他短了,他没得反驳,更来气了:“你去找她们啊!少在我这装一往情深!我看吐了!左右逢源挺难受吧?又要顾着你那小女朋友的心情,又得在我这中年妇女跟前演戏,很累吧?你也别演了,真挺没劲的,这出戏从演员到剧本,都好他妈烂!” 越说,邢愫越委屈:“你说我没心,就好像你有一样,是,我比你大,我特么比你大我就该死了?开始时我逼你了吗?就算我手段并不高明,那也是你自愿的,你现在腻了,还得把错都归到我头上才算完是吗?” 最后这句纯委屈:“我知道,她们比我好睡,也是,她们多年轻,她们睡起来多舒服啊!不像我,这么大岁数了,跟我站在一起都觉得丢脸,还有那心情睡?” 林孽听下去了:“你扯什么淡呢?” 邢愫不想跟他说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她扭头往后走。 林孽追上去,拉住她胳膊,把她摁在旁边树上,狐疑地问:“你是吃醋了?” 邢愫不承认:“放屁!我从不吃醋!” 林孽刚才听那堆莫名其妙的话,除了醋意,他什么都没听出来,而且这也是邢愫少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要不是他确定眼前人就是她,他还以为谁给他掉包了。 邢愫又强调一句:“谁他妈吃醋谁是狗!” 林孽:“……” 他肯定她吃醋了,但是她吃哪门子醋呢?而且她吃起醋来,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他突然就不生气了,还觉得她有点可爱,捏了捏她的脸:“你是狗啊?” 邢愫打掉他的手:“别碰我!” 林孽不光要碰,还要亲,冷不防堵住她的嘴,把她的委屈,愤怒,别扭全都吃掉了。 邢愫开始还挣扎,后来她实在太想他了,就管不住自己了,再后来,亲着亲着,她就哭了。 林孽愣了,放开她,用拇指指腹擦擦她的眼泪,轻声问:“这么委屈吗?” 邢愫哭得更凶了。 林孽把她揽入怀里,亲她头发:“我林孽,就想睡邢愫,也只会睡邢愫。” 他说话时,心口有震感,邢愫靠在他胸膛,很小心地接受着。 林孽又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不是邢愫,就不配。” 68 把邢愫送到家,抱上床,林孽转身走。 邢愫下意识拉住他衣袖。 林孽扭头,看一眼她的手,再看一眼她还在别扭中的脸,眼里氲了笑意:“我给你找点吃的。” 邢愫不松手,她不饿。 林孽就蹲在了床边,抬眼看她,眼里的柔情除了她,没人拥有过:“邢愫。” 邢愫不看他,也不知道要看向哪里,别别扭扭的。 林孽又说:“你爱我。” 邢愫不吭声。 林孽看她又想逃避,要是搁在以前,他就退一步了,就让她逃避,现在不会了。 那时候主要是不自信,也害怕,更是对女人不了解,不知道她们喜欢口是心非。 经历这一回,他明白了,邢愫不仅比她想象中更爱他,还喜欢骗自己。她演出了一个他可有可无的模样,他信了,她自己也信了。 还好她不是科班生,演技时灵时不灵,否则他真要被她那张绝情的脸吓得不敢靠近了。 林孽干什么都无畏,从小到大就没怕的时候,以前民间借贷诓骗姥姥,看她是个老太太就想着把她那点积蓄都骗走,来一帮人,拿着棍棒和油漆,恐吓他们。 姥姥就让他在旁边看着,看着她是怎么机智地把他们轰走,并且让他们再也不敢登她的门。 林孽就这么被姥姥训练的能动手,就不废话,长那么大身上伤没断过,身边玩儿的都打不过他,有被他欺负惨的找人教训他,他也不怵,学着姥姥那一套打迂回战术。 可人也不都是傻逼,何况叁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他再有脑子,再能打,架不住人多啊。 这么一来,也没少吃亏。可都这样了,他还不长记性,横竖不改那个性格,那些人不是抱团可以打过他吗?那他就挑他们人不齐的时候,各个击破,非得找补回来。 就这么个林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邢愫不要他,于是他把獠牙收起,配合她演懂事这场戏。 他不知道他会演多久,如果邢愫永远都不会表露出需要他,离不开他,他可能会演一辈子。幸好,她演不下去了。 林孽探到邢愫的底了,那以后不管她再怎么为她这番醋意辩白,他都不信了,她太能骗了。 以后啊,她再说不爱他,他就干她,她跑,他就追,她跑到碧落黄泉,他就追到碧落黄泉! 想到这些,他都觉得他可以原谅他父母将他抛弃了。 他握住邢愫的手:“你爱我。” 邢愫把手抽回来,很小声说:“我不爱你。” 林孽笑:“你以前讲这话时,比现在有底气多了。” 邢愫转移话题:“还是大学好,都是志同道合的,叁观一致,相处起来也融洽。” 好酸,对于这么嘴硬的邢愫,林孽突然想气气她:“是,特别好聊,相见恨晚,我应该在高一通过北大的招生考试时就跳级去上的,这样我就能早点见到志同道合的姐姐了。” 邢愫脸都变了,但不愧是邢愫,变脸也就叁秒,旋即掩饰住,说:“你去啊!你去找啊!” 表情藏得挺好,可一开口就露馅了,林孽假装听不懂:“哦。那我去了。” 说着话,他还真的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邢愫手动了下,没拉住他,就又收了收,看着林孽真出了门,她就骂出声了:“操!” 站在门外的林孽低头一笑,头慢慢抬起,表情也趋于平淡,他是在想,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她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心。 林孽没走,下楼给她热了牛奶,返回来时,她已经侧躺在床上了,背朝着门口方向,听到动静也没回头,她这一晚上做了、说了太多不像她的行为和话了。 林孽端着牛奶杯走到床前,她还往里挪了挪,林孽伸手摸摸她的脸:“把这喝了。” 邢愫闭着眼,不说话。 林孽就硬把她拉起来,动作时坐到床上,把她摁在怀里,逼她喝。 邢愫就不喝。 林孽没办法,自己喝了一口,嘴对嘴喂给她了。 邢愫没想到林孽敢这么搞,就没防备,被他攻破了牙关。 林孽喂她喝了两口,把杯放下,转身搂着她躺在床上,手覆在她小腹上,问她:“你去军训基地找我的时候,看到我了。” 他想不通他有什么可让邢愫误会的地方,唯一可能就是那天她在军训基地看到他了。当然,不止是他。他记得那天晚上,李泗平在他身后。 邢愫现在想到那个画面还会心跳加快,拿开他的手:“别碰我!” 林孽确定了。可是,就光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她都吃醋成这样?他既觉得她幼稚,又有些心疼。这是继上次花瓶事件后,他第二次觉得,邢愫可爱。 原来这么强势的邢愫,也会委屈的像个小猫一样,还自己跟自己较劲,较成这样。 他没想逼她立马承认她多喜欢他,但他决不能让她再这么糊弄过去,所以他也转过了身,跟她背靠背躺着:“天亮我就走。” 邢愫眉心动了下,还是没吭声。 林孽伸手把灯关了,闭着眼假寐。 约莫二十分钟,邢愫叫了他一声,很小声:“林孽。” 林孽没理她。 她就下了床,绕到林孽这头,躺了上去,拿着他的胳膊搂住了自己。 林孽是醒着的,对于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人,实在没控制住,亲了亲她的头发。 邢愫这才跟他承认:“你是对的。” 我爱你。 就像邢愫是林孽的例外一样,林孽也是邢愫的例外。 邢愫父母健在,照理说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前半生,可事实上,她那对父母,有还不如没有。不过她也庆幸,因为父母不爱,她早当家,很小时候就明白很多大人都不懂的道理。 有人说,她其实不应该怨恨父母,如果不是父母对她的区别对待,她怎么能为活下去努力?不努力又怎么能碰到舰长这样的贵人?说白了这就是她的命,她得认。 她却不这么认为,她并不觉得她现在过得好,是她父母在她小时候不拿她当人的理由。 她的好日子,都是她拼出来的,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工作,别人工作的时候,她在被人劫持,在堵命,别人感受情爱的时候,她在因为恩情同意对方介绍的亲事。 谁的二十五年人生跟她一样呢? 无数次被枪抵着脑袋,又无数次被她效命的组织放弃,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该经历的吗? 人当真生下来就自私、凉薄吗? 当然不是。 她可以谁都不怨,但谁也没资格劝她原谅。 这样的邢愫,连自己都爱不好,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爱上她主导的一场游戏和她的猎物? 可是,她真的爱上了。 你看看她啊,她把这一辈子的优柔寡断都给他了。 她从林孽怀里转过身,跟他面对面,轻轻吻上他嘴唇,什么不用说,只需要吻他就好。 林孽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也用了劲,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邢愫想过了,既然没法控制,就不控制了,也不必要说一些违心的话来坚定自己的价值观和立场了,那样立场是在了,可自己没有了。 她怎么能忘了,她邢愫之所以走到现在,就是因为不再委屈自己呢? 就是喜欢林孽又怎么样?掌控不来又怎么样?那就喜欢,那就不掌控,如果她这一辈子可以允许哪件事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是林孽又怎么样? 分开不到一个月,她好想他,想他的身体,想他横又怂的狗德行……是林孽的话,她当然可以。 这一晚,他们没做爱,却比以往都满足。 总算,有些不愿意开花的树退了一步,冒出代表新生的嫩芽。 * 邢愫在林孽怀里,伴着酒劲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跪在偏房的佛堂里,她妈站在贡桌前,开了叁尊菩萨头顶上的彩灯,然后拿出几根香,点着。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罚跪在佛堂,她浑身发抖,却不敢求饶,她怕挨打。 接着,她妈秉着香念叨了一阵她听不懂的话,随后插在香炉里,插好扭过头来,拿起旁边的拖布杆,毫不手软地打在她背上:“赔钱货!你就是来这家里讨债的!我打死你!” 邢愫疼得龇牙,她妈就拔她舌头,咬牙切齿地问她:“疼不疼!疼不疼!” 她不敢说疼,也不敢说不疼,眼泪都不敢掉,最后疼懵了,怕极了,尿了裤子,被打得更惨了。 她妈好像格外讨厌她的脸,最喜欢揪着她头发抽她巴掌,脸都给她抽肿,还能说:“这是给你消业!你业障太深,你就是个丧门神,你出生这家里就没好过,你就不配活着!” 邢愫那个小身板,总是会被她折腾个半死,快死的时候又会给她一碗小米粥,却喝都不让她喝完,又是一顿毒打:“我给你消业!你少克我们!赔钱货!死孩子!疼吗?疼死你!我打不死你!” …… 突然画面一转,她站在墓前,那是她父母的墓,所有人都在哭,就她在笑,她笑得好开心。 邢歌站在她身后,问她:“愫愫,你开心了吗?” 她没有回头,语气那么不屑:“我不该开心吗?” 邢歌没说话。 她转过身来,看着她腐烂的脸,神情是那么难过:“就连你都觉得我应该释然,可是凭什么呢?你从小睡在床上,我从小睡在地上,你可以吃饭,我只能吃狗饭。 “我变成现在冰冷的人,所有人说我自私、刻薄,对我避之不及…… “我只是不会温和的处理一件事,就要被扣上不近人情的帽子。他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又不是我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去找伤害你的人啊。” 她突然笑起来:“可就是伤害我的人把我变成了这样啊。” 邢歌腐烂的脸慢慢恢复到她最美的时候,她轻轻揽住邢愫:“愫愫,你当然不用释怀,我永远站在你这一头。” …… 这个梦并不完整,邢愫醒来还记得的,只剩这些。 如果她拥有跟邢歌一样的待遇,哪怕只有她的五分之一,她或许都能成为一个温暖的人,但命这个东西就是这么讨厌,她没有邢歌的命,所以她注定对人有所防备,也总会刻薄以待。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梦到过去了,也是最后一次梦到邢歌。 往后那些年,有个人一点一点填满了她心上所有的缺口。 69 邢愫比林孽醒得早,也是酒在她体内一直烧着,让她睡不踏实。 起床后,她去洗漱,刷牙刷到一半,林孽迷迷糊糊走进来,搂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肩膀,眼都没彻底睁开,问她:“饿不饿?” 邢愫接着刷牙:“不饿。” 林孽就把她转了个身,然后架着她胳膊,把她掫到洗手池上坐好,吻住她:“我饿了。” 邢愫嘴里还有牙膏,双手推他:“起开。” 林孽不要,拿漱口水漱了漱口,就把她抗在了肩膀,带回到床上,压了上去:“想不想我?” “不想。” 林孽就摸她了:“你想。” 邢愫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没反驳,她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想想,她是真好色。她问他:“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解决的?” 林孽开学就很忙,没空想这个:“过不去了?非要给我定个罪?” 邢愫也不是那么不自信的人,但这个事情她就是控制不住:“那天我……” 林孽没让她说完,亲住她,手探进她底裤。 邢愫被他亲得心跳都快了。 林孽还使坏,问她:“有没有新姿势要教我?” 邢愫有的是,就不想教:“你起来!” 林孽就不起,咬了一口她的鼻尖:“那我临场发挥了。” 他往下,拨开她底裤,亲她下边那张嘴。 太敏感,邢愫屁股都夹紧了。 林孽给她口到一半,把东西拔出来,递到她嘴边,声音有些哑,也有点奶气:“我想要这个。” 邢愫发现他现在花样越来越多了,以前还会勤勤恳恳给她口到一次再提要求,现在口到一半就开始耍混蛋了。她可以给他口,但不能白口:“我有什么好处。” 林孽就趴在她身上,含着她耳垂,叫她:“姐姐,我想要。” 邢愫呼口气,她还真受不了这个。 林孽现在是彻底摸透邢愫了,以前无论是做爱,还是俩人相处,都是邢愫带节奏,林孽在跟她相处中虽然说知道一些规律,但还不是很敢施展,就控制不住的时候耍耍混蛋。 现在他底气足了,就把心里那头狼放出来了,他爱邢愫无法抵挡他的所有状态,他爱极了。 邢愫给他口时,他还牵着她的手,看着自己的东西在她嘴里进出,然后越来越大,他就很满足。 最后他忍不住了,拉起她,抬起她一条腿,捅了进去。 邢愫很注重保养,也懂让自己子宫年龄更年轻那一套,所以不到一个月,她就有点难入了,他很疼,但欲望跟前,疼算什么? 他不知道,邢愫心里想的是,操他妈又大了!这玩意也跟身高似的,有成年之后窜一窜那说法? 俩个人带着对彼此的瘾,在这六间房里留下了太多液体,做做停停一直到下午。 林孽坐在沙发区的地毯,靠着沙发,怀里是虚掉的邢愫,皮肤上粗粗的一层汗。已经结束二十分钟了,她心跳还是很快。 邢愫闭着眼问他:“你就不累?” 林孽把玩着她的手指:“说不累的都是装逼,这个比什么运动都累,但只要是跟心里想的人做,就能抵消多一半吧。” 邢愫睁开眼,抬头看他,突然跳到一个话题:“知道我多大吗?” 林孽听她说过,她好像说叁十来着:“你要没骗我,那就叁十。” 邢愫从他身上起来:“把我包拿过来。” 林孽挑眉。 邢愫拉他胳膊:“去。” 林孽就去给她拿了来。 邢愫从包里拿出两张身份证,两张都写着邢愫,她先把那张年龄小的递给他:“这是我。” 林孽看着那个出生年月,抬起头来,看她:“二十五。” 邢愫又把那张年龄大的递给他。 林孽觉得他懂了:“你们这个行业也看年龄排辈吗?年纪小的不配当老大?所以你弄了张假的?” 邢愫告诉他:“叁十那张,名字应该是邢歌。” 林孽皱眉。 邢愫就告诉他,她还有一个姐姐,不过早年没了,又告诉他,她是为什么进了军火行业。说到父母,她跟他说的是:双亡。 林孽越听越高兴,到最后,捧住她的脸,重重亲了几口:“所以你跟你前夫是政治联姻!” 邢愫讲了那么多,他最在乎的居然是这个吗?她微怔,短时间内没想到怎么回。 林孽又把她搂进怀里,搂得很紧:“邢愫,大学可以结婚知道吗?” 邢愫挣了几下,没挣开,好气又好笑地问他:“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林孽这才松开她,有点懵:“哦,还有法定结婚年龄。” 邢愫去牵他的手,摸着他的手指,眼也看着:“你现在才十七岁半,严格意义上讲,我就是等同于一个罪犯。” 林孽纠正她:“我马上过生日了。” 邢愫瞥他:“差一天你也不是。” 林孽反握住她的手,使劲抻了下,把她人抻进怀里:“你们上中学那会儿都是处?” 邢愫从他怀里出来:“你别跟我偷换概念。” 林孽没有,就是提到这个,想跟她说说:“明明从根上就坏了,也一定要彼此捂着彼此的嘴,说,这是一颗好树。这就是社会。” “这是你坏根的理由?” 林孽摇头:“我坏是被你勾引的。” 邢愫理亏,可还是下意识回了句:“那是你自制力不行。” 林孽点头,脸凑向邢愫:“是。” 邢愫拍开他的脸。 林孽又凑过来:“这个我承认,我对那个叫邢愫的混蛋,毫无抵抗力。” 邢愫好烦,笑得很无力:“你是不是该去上课了?” 林孽请假了:“你吃饱了?就轰我走了?” “是,赶紧滚。”邢愫推他。 林孽就不滚,就不,就要赖着她:“我还没吃饱。” 邢愫想踹他了:“你还没饱?” 林孽拉着她的手到肚子:“嗯,没饱。” 邢愫摸摸,还真的瘪了,伸手拿来手机,看一眼时间:“那你想吃什么?” 林孽想吃鱼:“吃鱼吧。” 邢愫跟助理说了声,她很快预约好一家招牌鳕鱼的料理店,给邢愫把地址发了来。 两个人穿好衣裳,各自收拾好自己,就像以往那样一起出门。等电梯时,林孽自然牵住邢愫的手,邢愫也没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妥。 下了电梯,进到大厅,来往人多了,他们却收到一些异样目光。 邢愫打扮一直很大气,牌子也不瞎搭,人又稳重,总一种贵气的精致感,可也是因为这一点,跟旁边一身潮牌的林孽在气质上就有点像母子。 林孽有点烦,把她手牵得更紧了。 邢愫把他变化看在眼里,在去吃饭之前,先去买了身潮牌,又去买了一对皮筋,当着他面把长发扎了个丸子头,然后在他复杂的神情中,问他:“还行?” 林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他真的好他妈爱邢愫!就过去把她抱起来:“我不饿了!” 邢愫勾住他脖子:“位置都定了。” 林孽不管,他要回家,他要干她! 邢愫刚想骂他一点都不靠谱,他来电话了,钟成蹊和佟眠到机场了,要他去接。 电话挂断,林孽满脸不耐烦,根本藏不住:“烦。” 邢愫挽住他胳膊:“我跟你一块去。” 林孽不想去:“他个傻逼,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邢愫笑:“走了。” * 钟成蹊上车看到开车的是邢愫,直接一句‘卧槽’:“姐姐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林孽扭头照他耳朵来了一巴掌:“废什么话!” 钟成蹊往佟眠怀里躲,还跟邢愫告状:“姐姐你都不知道,他多废物,找不着你,还回了趟家,回了趟家都没找着,要他有什么用?!” 林孽伸手打开后门:“滚下去!” 钟成蹊就不下去:“你怎么不下去!” 林孽发现他嘴是真的碎:“管好你那张破嘴。” 可邢愫还是知道了,他回了趟家。 不过,既然林孽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听到也恍若未闻。 因为钟成蹊、佟眠的到来,这顿料理也还是吃上了。钟成蹊一年吃不了一回这么贵的饭,就吃了个饱,他也不觉得丢人,邢愫是林孽的,林孽是他的,吃自己家人有什么客气的? 邢愫早见识过他们小年轻的饭量,也不在乎这点饭钱,既然请客,当然得让他们吃饱。 佟眠第一次见到邢愫,她还从没见到过气场这么强大的女人,言行举止都让人找不出破绽,她与生俱来的自信在她面前,好像都发挥不出来了。 她不喜欢林孽,但看到邢愫,她突然想到那些喜欢林孽的人,这样的对手,她们拿什么赢? 饭吃完,邢愫给他们在她常住的酒店开了个套间。 钟成蹊非要跟他们打麻将,说是好不容易请假来一趟北京,不能在酒店睡一宿,太浪费了,一定要把夜晚充分利用起来,林孽差点一脚把他踹残废:“有点眼力见。” 钟成蹊不管,黏着邢愫:“姐姐会打麻将吗?” 林孽替她说:“不会,滚。” 钟成蹊瞥他:“问你了吗?” 林孽拉着邢愫要走,钟成蹊开始耍无赖,佟眠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知道,他在上海上这一个月学,没交上靠谱朋友,他很想林孽,想跟他玩儿,但叫他他肯定不陪他,所以就求邢愫。 最后,邢愫同意了,不过几人没打麻将,打的游戏。 林孽给邢愫手机下好,然后教她:“你自己选一个,我教你。” 邢愫以前上学也打游戏,那时候都是CS,还有什么红警,大话西游,英雄联盟都没来得及玩儿就被家里边给她退学了。从那以后,她就什么游戏都没打过了。 她选了个亚瑟,也不是她选的,新手注册送的,然后进场就被拿了一血。 林孽就告诉她:“哪个亮了点哪个。” 邢愫送了几个人头之后,她就会玩了,也学会卖队友了,钟成蹊被卖以后忘了亚瑟是她玩儿的,直接骂:“卧槽这亚瑟,跟他妈个废……” 林孽瞪过去,他反应过来,立马改口:“真是干得漂亮!” 佟眠笑他:“我怀疑你lol王者是找人代打的,瑞文可以carry,花木兰却超鬼?” 钟成蹊的花木兰是真的菜,他也认:“这俩也不能比啊,各有各的玩法,主要我对花木兰不熟。早知道我打射手了,有射手这把真的好打,双战边有点难噢。” 他们说着,邢愫把装备卖了,出了肉装,最后林孽21/4/13带飞,她凭四十多个助攻拿了MVP。 林孽打个裴擒虎,全程保护亚瑟,也没忘抓人。对面被他抓爆,其中有女的,就开始撩他。邢愫看她说的那些话,才反应过来林孽成天是被多少女人包围着。 他学校那些看到他长什么样,喜欢他也就算了,这游戏里,就因为他操作好,也有人喜欢他。 如果他真是一个朝叁暮四的,那他的选择何止是多,是太多,可她一次现行都没抓到过。所以这一次,真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委屈了林孽。 这一把打完,不管钟成蹊怎么挽留,林孽都坚持把邢愫带走了。 在车上,邢愫没着急开车,微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林孽以为她困了,伸手摸摸她的脸:“困了?那我开车。” 邢愫抬起头来,说:“是我错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孽竟然听懂了,拉过她胳膊,亲了她嘴唇一口,与此同时拍了张照,正好就是他们亲吻的画面。 邢愫看着他,正要问,他已经发了朋友圈,配图是这张照片,文案是—— 我女朋友。 70 林孽微信差不多一百来人,可他相信这一百来人的力量,果然,连一宿都还没过去,知道林孽这人的,几乎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谁哭了,谁骂他了,谁觉得自己被辜负了,林孽都不关心,他就知道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他发完还问邢愫:“你们怕不怕泄露消息?” 邢愫还愣在林孽这系列动作中,没答。 林孽又说:“怕也没用,我已经发了。” 邢愫突然扭头看向窗外,她不想让林孽看到她发胀的眼。 林孽打开车窗,点了根烟,抽一口,说:“你要想反悔就试试,看我让不让你好受。” 邢愫眼胀那劲儿过去了,扭过头来,从林孽手里把他那根烟拿过来,抽了一口,轻轻吐出来,烟雾荡开在两人面前。 他们就这么看着彼此,不知道过了多久,邢愫说:“我为什么要反悔?” 林孽伸手托住她后脑勺,把她抄到跟前,咬住她嘴唇。 * 钟成蹊当晚就看到那条朋友圈了,他比林孽还高兴,在床上跳来跳去,佟眠拿枕头把他摁住,才避免第二天退房时赔人家床。 他搂着佟眠,又哭又笑:“你都不知道,林孽那些年日子多不好过……” 佟眠轻轻拍着他脊梁:“所以他有归属了,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钟成蹊松开她,憋了半分钟,才说:“高兴。” 佟眠笑:“看着不像高兴那样。” 钟成蹊是把林孽成长路上吃的苦看了一半的人,他知道他那张绝情的脸是堆积了多少防御,没有人保护他,他当然要自己保护自己。 早在上一次邢愫花钱处理网上对林孽人肉那事,他就觉得,林孽熬出头了。 这么强大的女人,肯定不会委屈他的。 佟眠摸摸他的脸:“我是理解不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但我可以接受,接受……我的男朋友,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 钟成蹊被她说愣了,随即往她怀里钻:“哎呀我们是兄弟,而且更多时候还是我单方面的。” 佟眠笑:“听你这语气,你还挺遗憾。” 钟成蹊脑袋在她怀里来回蹭:“你看他那狗德行,有一回跟我好好说话了吗?我就是可怜他终于有主了,你都不知道过去那些年,是个妹妹都往他身上扑,我看着多眼馋。” 佟眠一个‘哦’字拐成八个弯:“眼馋妹妹。” 钟成蹊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解释。 佟眠不听,捂着耳朵。 钟成蹊急了,把她压床上:“我口误!” …… 这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也特别亮,月光照进每一扇窗户,照在每一张脸上,映出人间百态。有些没被命运眷顾的人,总算是被月亮发现了。 后来,钟成蹊跟林孽的联系就少了,可只要聚到一起,他们就还是青春时的模样。 * 第二天,邢愫送林孽去了学校。 车停在东侧门,邢愫给他解开了安全带,然后看着他。 林孽看了她两眼:“你这眼神,是轰我?” 邢愫拿手机看看时间:“是。” 林孽不想下车,这次分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了,异地好烦:“我再请天假吧?” 邢愫给他把车门打开:“赶紧滚!” 林孽又把车门关上了:“我才跟你待了一天。” 邢愫纠正他:“两天。” “那天晚上也算一天?你过分了。” “你赶紧走,现在你们学校都知道你请假是来找我了,你还磨蹭,非要让我头上这顶好色的帽子扣严实了,是吗?” “你本来也好色。” “我好色我找你?那么多长得帅的身体好的。” 林孽手肘抵在车窗上,手撑着脑袋,歪着脸看她:“你自己知道你找我是不是因为好色。” 他是真的讨厌,邢愫好烦,就下了车,到副驾驶开车门,把他拽了下来:“废话那么多!” 林孽喜欢邢愫气急败坏的样子,那证明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像自己了,而不是那个别人印象中的邢愫。他在拉扯中稳住邢愫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照着嘴唇亲了一口:“姐姐要诚实。” 以前让他叫个姐姐跟要他命似的,现在张嘴就是。 邢愫不想跟他说话了,越说越有的说,再说下去甭上学了,就往校门推了推他:“你赶紧走。” 林孽被她推着:“回去给我发微信。” “嗯。” 林孽又说:“再删我就弄你。” 邢愫最后手戳了他腰一下,把他推出了两步:“行了,滚吧!” 林孽转过身来,双手抄着裤兜,站也不好好站,看着她:“要不,你再让我抱一下吧?” 邢愫扭头就走。 林孽笑了笑,准备进校门了,邢愫却突然转身,跑向他,扑进他怀里,说一下,就一下,抱完还说:“好了。” 林孽不松手,就像是最后一次见面那样,抱了她很久。 进出校门的人就这么看着他们,有人脸上是羡慕,有人脸上是嫉妒,也有人对林孽,以及他怀里人并不感兴趣,就好像过了对八卦特别感兴趣的年纪。 * 邢愫跟谈笑在机场碰面,贵宾休息室里,谈笑脸上的笑很不怀好意。 她盯着邢愫看了好一阵,说:“你是不是老早以前,你就跟他好了。” 邢愫偏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谈笑缠着她说:“可以啊,老牛吃嫩草?还一吃就吃个这么帅的?身体怎么样?活儿好吗?哦对,你那天晚上喝多说了,那玩意大。所以是多大?有没有……” 邢愫瞪她:“管不住嘴?” 谈笑管得住,就是不想错过一个调侃她的机会:“愫总,你的小男朋友还有没有同学是单身?给我也介绍个,我也想要大的。” 邢愫起身到旁边坐着去了。 谈笑追过去:“好了,不闹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怎么跟孙耀武说。还有他身份是不是绝对安全,会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邢愫抬眼看她:“你想查他?” 谈笑一看她这表情,懂了:“不查,不查,你是老大。” 邢愫拧开瓶水,玻璃瓶在她手中静静待了半分钟,还是回到了桌上。她没喝。 谈笑想起她那个操蛋的家庭:“前段时间,我老公去广州出差,回来时包里多了个奶嘴,婴儿用的。我一宿没睡着觉,第二天去查了DNA,不是他的。” 邢愫又拿起了那瓶水。 谈笑接着说:“这比是他的还让我恶心,他居然去给别人养孩子,拿我的钱。而我因为我妈那些离婚的女人找不到主,还有很给娘家丢人,这些封建思想,必须忍着。” 她轻轻阖拳,拳面抵着脸,神情轻松了些:“我妈说女人要柔,要尊敬丈夫,就因为我太能干了,所以男人心里压抑,觉得身为男人的尊严没有了,所以我应该反思。” 她每次跟邢愫提起她家,都差不多,她什么都明白,也知道,明白,但无力改变,最痛苦。 后面一句话,她的口吻略显沉重:“你没我这些烦恼,但也要擦亮眼睛。我希望你好。” 邢愫能为自己负责,她死都不怕,会怕林孽负她吗?没有林孽之前,她也误以为她是爱贺晏己的,当他出轨被她抓到现行,她才发现根本没那么难以承受。 也许当她跟林孽也走到这一步,她会和那时候一样呢?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开口却是:“就他了,眼瞎就眼瞎,死就死。” 看看,她的身体总是比心诚实,她应该屈服于身体的。 既然这样,那谈笑就不管了:“行吧。不聊这个了,说说北爱尔兰那单生意,孙耀武跟你说了吗?那边有个我们国家的女孩被查到手里有一批轻型武器,在游行时制造了混乱,打死了人。” 邢愫只听他说形势严峻,其他没说,电话里不太安全。 她闻言站起来,去了私人空间。 谈笑跟过去,门关上,又说:“英方想借这事儿做文章,以此来控制北爱尔兰隔叁差五捣乱。咱们都知道,北爱尔兰这么闹或许是有俄罗斯的支持,但现在问题是英国那边查到这批武器跟咱们西北有关系,加上SL几个黑单也被他们追踪到了,所以英方相关人士就开始把话题往我国身上引了。” 这就是林又庭的后招吗?脑子转挺快的。邢愫轻轻摸着手腕。 谈笑接着说:“之前你跟SL闹崩,确实在圈内掀起一些风浪,但英国这事儿出了之后,那些伪政治专家就开始说,那一次是咱们跟SL演的一出戏。” 邢愫想到了。 谈笑看她神情,也知道她明白了,点点头,说:“他们认为,事情起因是西北、SL合作,想搅浑他们英国这潭水,没被发现就继续跟一些暴乱组织合作,出售武器,被发现了就说是被栽赃嫁祸的。 “毕竟西北和SL前一段时间谈崩的动静不小,很显眼,最适合拿来当替罪羊。 “再加上之前SL就在MI6留下案底了,他们觉得,SL会拿这个说事,说没那个胆子顶风作案。 “如果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我们跟那些暴乱组织合作,西北和SL最后顶多被扣个监管不严,还能顺利脱身。这是那些英方分析人士分析出来的,支持者挺多的。” 邢愫问她:“俄罗斯那边什么说法?” 谈笑摇头:“没说法,还是老生常谈那一套,他们以为一个国家内部骚乱是正常的。” 邢愫真觉得自己被林又庭摆了一道:“我跟林又庭把敌对关系摆到台面上,他就将计就计,做了这个局,好为他自己在英国那几个黑单找个分摊罪名的人。” 谈笑说起来还来气:“真是够阴的,也是咱们一直打反手,要是主动出击,准没这么被动。” 其实这也不怪邢愫,她权利再大,也有限制,可以做坏事,但也得是那种被允许的坏事,毕竟算是半个为国家办事的人。 不像林又庭,就是个坏人,没有底线。 谈笑是想不通应对措施,这个还得是邢愫来:“那怎么着?就吃这个亏?” 邢愫吃够亏了,她早就不吃了:“去找找那个拿着我们西北武器的女孩。” 谈笑点头:“对,既然把我们扯进这场阴谋的是那女孩,就去会会她,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邢愫预感这一趟不会轻松,而她又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这大概就是,使命?或者说,是命。 71 晚上,上了一天课的林孽刚回宿舍,就被魏罪跳起来勾住了脖子:“操!牛逼啊林总!” 除了他,宿舍里还有史通译,其他宿舍两个,他们安排了火锅,准备听听林孽的八卦。 “就说你为什么看不上那些女的,我特么要有这么个女朋友,我也看不上!太特么绝了林总,集权利、金钱、美貌于一身,几个社交平台的热门都炸了!” “屁!早被删了好吗?人什么身份?能允许网上瞎几把议论?” “删了吗?” “嗯,删了。早上我看到论坛有人说,只是朋友圈调侃一句都被有关部门打电话了,让删了。” 躺床上玩儿手机的史通译抬了下眼:“这种就是国家的棋子,国家还得利用你呢,当然得给你一些方便了,你试试看等你下岗,还有没有这种待遇。我爸就说了,切勿给别人当狗,狗的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当然我就事论事,不是说林总的女朋友怎么样,人还是挺牛逼的,势力也是真大。” 他这话一出,没人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步入成年的其中一个步骤是面对自己人性中最肮脏的一面,好像上了大学以后,身边的人没有高中时候那么纯粹了,每个人都八个心眼,七个人格,却没有一个是讨人喜欢的。 当然,事无绝对,只能说这几个人运气不太好,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也没避免这块‘馅饼’砸在他们的头顶上,硬是碰到了这样的人。 魏罪相比另外两个,智商太高,情商一般,瞥一眼史通译,说:“你酸什么?” 史通译坐起来,说:“没酸啊,我为林总感到高兴。就是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 魏罪不想听:“那就别说了。” 史通译非要说:“你们别介意,我就是有感而发。你们听说过这年代还有倒腾军火的吗?还武器公司?难道是上个世纪中期的人?” 魏罪就说了:“你把人性里的趋利性展现的淋漓尽致,真相让你嫉妒作祟,你就选择不相信。” 史通译瞥他:“你又知道了?” 魏罪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喜欢对别人存疑的人,大部分都喜欢骗人。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千方百计编织一个谎言,所以他就会往一些刁钻的方向去挖掘他认为足以证明别人说谎的证据。” 史通译翻个白眼:“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不就随口一说吗?” 另外两人也跟着打圆场:“行了行了,火锅都要凉了。我们还是能接受身边人身份很少见的,毕竟国家主席也是真的存在,总不能离我们遥远就说是假的。” 魏罪认同这话:“都是上全国最高学府的,怀疑林孽实力,那不就是小看自己?真够可笑的。” 史通译哼两声,小声说了句:“狗。” 魏罪正好在打火锅底料的袋子,没听见,但刚发完微信的林孽听见了,起来走向史通译,薅起他衣领,把他脑袋摁在桌上,照着嘴扇了几巴掌,边扇边说:“不想要嘴了?” 史通译脑门上汗出了一层,不敢吱声。 另外叁人在旁边看着,也不敢有动静。 史通译的嘴被林孽几巴掌扇肿了,总算消停了。要是此时宿舍只有林孽,他可能会还手,但还有其他人,那打起来,他们不见得会向着他,所以默默受了。 魏罪看着这画面,通体舒畅,虽然林孽不是为他,是因为史通译刚才质疑他女朋友,那他也觉得爽。史通译这张嘴,是真的讨厌,早该收拾。 这一顿打之后,史通译被治服帖了,再没在林孽的事上多过嘴。 剩下几人也放弃八卦林孽女朋友了,也不跟他用林总这种具有调侃意味的称呼了,大学几年,林孽成了他们这帮哥们里唯一没外号的。 有林孽修理史通译在前,这顿火锅就吃得没那么热闹,吃完各回各窝了。 半夜,林孽到阳台抽烟,脑子里都是史通译说的‘棋子’。 他只看到邢愫身为愫总,权利在手,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是不是荣誉加身的日子结束,她就剩下个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 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傻逼,这特么是封建社会吗?还有兔死狗烹那说? 骂完自己,他突然停住了往嘴边递烟的手。 他好爱邢愫啊。 好像从她把手伸进他裤裆那一天开始,她就赖在他心上不走了,后来还种了一棵树,根扎的特别深,砍了树干都影响不了它无限延伸。 * 邢愫到贝尔法斯特,被告知,那女孩已经被政府人员转走,转到哪里不知道。 谈笑倾尽人脉,最后还是用邢愫的关系才了解到一些这女孩儿相关——她叫汪明月,二十岁,是一名在爱尔兰读书的高级应召女,说通俗点就是高级妓女。 她白天是个乖乖女,晚上就是个根据各种高端人士,把自己摆成各种姿势的荡妇。 她本来要转学去新加坡的,出了这个事,暂时去不了了,如果解释不清楚,那学都上不了了。 谈笑说:“怎么着?再查查被转到哪儿去了?” 邢愫来了就不着急了:“晚上孙耀武过来,听他那边消息,再说。” 这事出以后,全是孙耀武在对外沟通,既然开始就是他,那到结束也都会是他,邢愫就做个出主意的就行了,这也是他们没沟通过就一致认同的事。 谈笑点点头:“我就觉得这一回心里有点慌,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邢愫回想她第一次被扣住,对方拿着她制造的狙击步枪,胳膊把她人圈在怀里,在她耳侧做瞄准动作,然后在她毫无防备时,射穿靶场距离他们最远的靶子,那人问她:“怕不怕死?知不知道这种穿甲燃烧弹击中一颗脑袋,画面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制造的武器下。” 邢愫当时好怕,脸比面白,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她是怎么让自己站住的。后来,这样的事又出了几起,因为没实力,也没关系,更没钱,她必须得吃这亏。 那时候为西北付出生命,如果没有换取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就是白死,只会被偷偷处理。 后来随着她功立多了,名气大了,这才得到些重视,那些人不敢动她了,西北也懂得维护她了。 所以说,无论身处什么位置,自己不强都是白玩,只有挨打的份。 这一次看起来好处理,但以她向来精准的直觉来说,不见得,所以她也比以往每一次多了百分之百的谨慎,她必须得完美解决这件事。 她必须得回去见林孽。 * 邢愫走叁天了,林孽就收到她一个出差的微信,后面再没消息了。 他不想影响她工作,无论打开与她的聊天界面多少次,都没给她发过去一个消息。他还是会担心,却不再是担心她不要他了。 中午到餐厅吃饭,正是饭点,人不少,他却一个人占一张桌子——没人坐他旁边。 吃到一半时,李泗平坐到了他对面。 林孽吃他的,头都没抬。 李泗平跟他说:“你知道你现在成渣男了吗?就因为你发了张你跟女朋友的合照。” 林孽没心情管那些戏精眼里、嘴里的他。 李泗平又把话题扯回以前:“我发现容易产生臆想的人太多了,她们虚构了一个林孽的形象,当你跟这个形象不再契合,那她们就找到了攻击你的理由。” 林孽吃完了,准备走了。 李泗平又说:“有几个女的计划黑你,虽然这事我也觉得挺傻逼,但是真的,所以想跟你说一声,你,最好有个防备。” 林孽一点也不在乎。 看着林孽走远,李泗平摇头笑了下。她不是多管闲事那种人,但如果她的对手被这些琐事烦恼,而没有精力应对她的挑战,那她会觉得自己胜之不武的。 她的存在,也说明不是所有女人都爱情至上,都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不过就算她把精力都放在挑战林孽上,不是属于她的胜利,就不会落到她头上。 如果林孽可以被除了邢愫以外的人影响,那他还是林孽吗? 后来,李泗平结了婚,生了孩子,也还是把打败林孽列为头号目标,她老公又无奈又想笑。她就像个胜负欲很强的小朋友,在见过强者之后,把自己变成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而真正的欣赏,是会被人看出来的,所以她老公允许有一个林孽,存在于李泗平的生命中。 72 孙耀武跟邢愫碰面后,先喝了几口水,然后跟她把情况都说了一遍。 邢愫听完,问了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确定这批武器是用我们的名,但不是出自我们的?” 孙耀武查过了,西北一块零件都没丢:“确定。” 邢愫点头:“你吩咐下去,把出入库数据统计整理出来,留着备用。暂时不要管汪明月,可以先去找找她的亲属。” 孙耀武应声:“那我们不还是被动吗?” 目前这形势于他们来说就是被动,这也没办法,搞不清楚对方下一步操作贸然行动,很可能中对方圈套。应对措施这东西,西北能想出来,那给他们下绊子的人也能想出来。 邢愫说:“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 孙耀武就不说话了,他关系也找过了,暂时没有突破口。 美国简化武器出口规则,避免了联盟国家、组织对俄武器的依赖,却忘了中方武器虽然相比他们较为逊色,但胜在价格低廉,采购程序更为简单,就成了它大部分合作伙伴的首选。 同时也是各种民兵组织、犯罪团伙的首选。 林又庭之前一直挣这个黑钱,这次英方又查到他对英国内部几个组织出售武器,再加上北爱尔兰游行中持有西北武器的女孩杀了人,说他们现在是怒火中烧都不为过。 虽然目前因为实际证据不足,英国方面不能采取手段,但他们绝不会信SL所谓的‘被栽赃嫁祸’那一套。 现在英方还只是在调查阶段,万一他们想就此打压西北和SL对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那根本不用怎么调查,直接把那女孩杀人灭口,再栽赃到西北头上,对外说西北就是奔着灭口来的,那死无对证,西北只能看着他们实施制裁,到时候非得外交部出动才能救他们一命…… 邢愫刚来时,还不算太着急,主要那时候也没头绪,在跟孙耀武碰头之后,她一下想到隘口所在,那就是在英方对他们实施制裁之前,他们至少要有一件‘武器’可以反击。 没有说话机会这场仗太难打了,所以她把关系都交给谈笑了,就等她带回好消息了。 * 还是邢愫的关系好使,天还没亮,谈笑就已经找到汪明月父亲并控制起来了。除了这个消息,她还搞了一些别的。 俩人见面,谈笑先喝了几口水,才说话:“这女孩就剩一爸了。” 邢愫坐下来,跟她说:“你这个等会儿再说,我先跟你说目前情况。” 谈笑点头:“嗯,你说。” 邢愫把俩手机放桌上,拿起其中一部,说:“我们现在有两个对手,第一个,林又庭。我们能推理到这一次西北的危机是他的作品,而他的目的是让我们帮他分摊‘伤害’。 “也就是让英国转移注意力,认为这次事故是西北和SL合力促成的。 “当然,最好英国能把SL出售武器给非法组织这个单纯的、以钱为目的行为,拓展到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立场问题,这样除了西北,SL又多了中方这个分摊伤害的。” 谈笑知道这一个对手:“另一个呢?” 邢愫接着说:“第二个,英国。现在是我们西北和SL的武器在英国出现了,如果英国将计就计,给我们来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该女生违反英国暴力骚乱罪,故意杀人罪,煽动种族仇恨罪,情节严重为由,延长审理时间,那案子结不了,就没法申请治外法权,人就不能回国。 “这么耗下去,西北和SL在国际上的业务都会受到影响。 “林又庭只为眼前利益,而且太过于小看英国政府,上一次把西北扯进阴谋里,想一石二鸟,就没讨到便宜,这一次再拉西北下水就能顺利脱身?” 谈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跟林又庭这回的操作有关系:“汪明月她爸叫汪国晖,早年开沙场,有点钱,孩子高中就没在国内上了。父女俩平时没什么联系,就前一段时间英国内乱严重,北爱尔兰闹得凶,汪国晖想把汪明月转到新加坡上学,找了个中介帮忙办理转学手续,办到一半,出事了。” 邢愫听出了她的意思:“这个中介是林又庭的人?” 谈笑点头:“我查过那家留学机构了,这个人入职叁年,还算勤勉,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银行账户却在近期收到一笔中法人寿的理赔金,数字不小。” 邢愫想起林又庭在收购寿险牌照的事儿:“那就是他了。” 谈笑问她:“现在怎么办?” 邢愫按常规操作来处理:“跟汪国晖沟通下,申请保释看看,保释金我们提供,担保人财产担保的话,你去找找。” 谈笑懂了,可是:“这种情况,就算是保释申请被批准了,也会有安保公司监视吧?” 邢愫知道:“他们说什么,英国方面都不会相信的。而且要怕他们说什么,就不会批准保释。” 谈笑转过弯来了,好像是这个道理:“行吧,我去准备下。” * SL总部。 林又庭拿擦银布轻轻擦着面具,最近这几天格外想施琪,她以前说过,哪天特别想她,那就是她在冥冥之中给他的指引,凡事谨慎一些,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以前林又庭混黑,收了他们带头给的‘安家费’,在老市医院后边跟另外一股势力火拼。 其中有人带了自制的气枪,打死了人,他们趁乱逃走。事后当地政府紧急开会,下了治理黑恶势力的公文,警方把这次火拼事件当成典型,成立专案,对两伙人实施抓捕,以儆效尤。 林又庭逃了,换了个城市,干的也还是帮人收账的活。 当时的施琪是个骄傲的公主,学习好,又漂亮,家族虽然衰败,但母亲很能干,谁都觉得她前途无量,喜欢她的男生也层出不穷,可她就要林又庭。 她喜欢他坏,他最坏了,他没干过一件好事,可他又真的为她金盆洗手了,也想着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地赚钱,硬塞进她手里的东西也不再是抢来的钱买的…… 可现世报是时间斗不过的对手,作过的孽,总会换身行头再回来找他,没例外。 他把面具揣进怀里,轻轻说:“很快,我就送汪国晖去给你赔罪了,还有他女儿,你要是害怕,你就告诉我,我去保护你。” 没有人回他,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 眨眼,林孽的生日到了,邢愫还没回来。 林孽对生日没什么特殊感情,所以往年都是爱过不过的态度,姥姥想得起来就过,想不起来就不过,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次过了就成年了,他就可以考驾照了,可以更理所当然地宿在邢愫那里了。 直到这一天快结束,邢愫都没发来一个消息,林孽看了新闻,知道西北遇到麻烦了,所以他不挑眼,只要她记得每天给他个‘平安’,他就挺满足。 当十二点的钟声响过,邢愫的平安还没发过来,他正写字的铅笔笔芯,折了。 他拿起手机,看着满屏她发来的‘平安’,还有他发过去的‘晚安’停在了昨晚上十二点,他就待不下去了,定了去英国的机票。 邢愫说过,她父母双亡,那她要是受委屈,是没有人接她回家的,所以他一定要去。 * 保释申请了近两个月,听证会开了又开,终于获得批准,却是附条件保释。 也就是说,保释期间,汪明月不得离开英国,实行宵禁,脚上要戴个数字镣铐,即脚踝监视器,还要被两名安保人员实时监控,以确保她不会潜逃。 邢愫在保释下来的第二周才见到汪明月,她白白净净的,看起来特无畏,甚至有那么点为自己让英国政府重视的沾沾自喜。她直接问她:“你手里的武器,是哪来的?” 汪明月把对付英方那些话再说给她:“我说了很多遍了,是我买来自保的。” “你那是一批,不是一件,你自保用那么多?还有,你从哪买的?” 汪明月吊儿郎当:“肯定是有人卖给我的啊,我本来是只要一件,但我那么多同学,也都害怕暴乱中被误伤啊,我就帮他们一人买了一件,这不就多了吗?” “谁卖给你的?” “那个人说他是西北轻型武器的供应商。” 邢愫又问:“是谁。” 汪明月翻个白眼:“你们自己人你不去问?我要是记得,英国不早治你们罪了?你也应该庆幸,除了这句话,我对那个卖家一点印象都没了。” 邢愫就给她看了一眼那个中介的照片,看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异色,邢愫把手机收起来:“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爸应该也没给你什么关爱,所以你也不介意他的死活,但我要是告诉你,这人从一开始接近你就不怀好意,你会不会静下心来想想他为什么出现的恰到好处,为什么能‘挽救’你?” 这两个月以来,邢愫跟谈笑一直在研究汪明月,她们发现她有自残的行为,而且在刚来英国那一年,就因为不合群,不会说流利的英语,被校园暴力了。 她越发孤僻,开始网聊,认识了个会弹钢琴的男人,还跟他见面,发生了关系。 事后,他就消失了。 她找了很久,直到警方找到她,告诉她那是个强奸惯犯,强奸了很多未成年少女。她精神崩溃,开始从自残中找真实存在的感觉。疼痛让她有短暂的精神清醒,渐渐地,她爱上这种感觉。 再后来,自残的快感没有开始时强烈了,她就在同学介绍下,去做了高级应召女,从此找到新的保持清醒的方式。 可很快,她又腻了。 她觉得,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骗走她第一次的强奸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要想摆脱这种精神负担,还得他来,可他在监狱里,她连面都见不到。 就在这时,那个中介出现了,他跟那强奸犯一样温暖,还会弹钢琴,她理之当然的重蹈覆辙了。 邢愫查过那个中介的保险,发现他是给双手上的保险,那结合汪明月的经历,这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林又庭调查过汪明月后,找到跟伤害她的强奸犯特性一致的中介,让他用同样的方式接近她,精神早已经千疮百孔、急需得到救赎的汪明月一定无法抵挡,所有就有了这出戏。 林又庭就能肯定,把那个中介当成救命稻草的汪明月,绝不会出卖他。 邢愫刚知道真相时,也曾怀疑过,他为什么可以把一个精神坏掉的人揣测的那么透彻,后来她不想了,也许他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想用自残这样的方式来对抗麻木吧。 好像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以后,精神生病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有时候只是拧不开饮料瓶盖,要不喜欢的漫画没有及时更新,或者是追的Vlog戛然而止,都能让他们感到崩溃。 她对汪明月也好,林又庭也好,谈不上同情,但可以理解,只是理解不等同于接受,她还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是个出色的钢琴手,还曾为这双手买了保险,却因为出轨,被女朋友找人废了手,从此告别演出厅。保险公司找各种借口拒绝理赔,为了生存他去做了留学中介。 “你以为他爱你吗?他在经历了前女友对他的报复后,你觉得他还能再爱上一个人吗? “他也不是为钱,他是为了讨回一些公道。 他负了她前女友,他接受被她废手的结局,他买的保险写明理赔条件,那他就应该得到理赔。” 邢愫看一眼门外监视汪明月的两名安保人员,她该走了,临走又说了句:“他对理赔的执着,你应该想得明白。毕竟你也挺执着。” 汪明月不说话了,那副吊儿郎当也不见了。 * 林孽到英国给邢愫打电话,打不通,他就从新闻上去找她的消息。找到跟西北合作的公司,再找跟西北直接沟通的负责人,从他嘴里知道邢愫位置,赶过去却被告诉,没有叫邢愫的人办理过入住。 他在贝城中心,脑海里全是邢愫被危险包围的画面,尤其这城市到处是经历暴乱的痕迹。 可说来奇怪,他这么担心,也没有乱。 那个看似镇定、实则无助的林孽好像早在邢愫承认他时就消失了。 * 孙耀武事多,担心他们手机被监控,就强行断了他们叁人的私人关系。邢愫本来不同意,后来孙耀武阴谋论,说万一家人因此受到威胁,那不是得不偿失?她同意了。 虽然这话没什么依据,也不太靠谱,但只要有万分之一可能会威胁到林孽,她就不会理智。 可不能跟他报平安,她就心慌,注意力也不好集中。 谈笑还在讲着她已经完善的工作:“汪明月在了解那个中介诓骗她的真相后,应该会有所行动,但我们也要做好她撞了南墙都不后悔的准备。” 邢愫说:“汪明月也好,那中介也好,都是感受过绝望,死都不怕的人,这种人可以被我们叁两句话说服的可能近乎没有,我这一趟说是劝她认清现实,其实不过是让英方知道真相。” 谈笑问她:“他们知道会怎么样?” “知道会有两种行为,第一种,置之不理,那就是说他们铁了心借此次事件限制中方武器,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这件事在国际市场的影响力。 “第二种,顺着调查下去,可就冲他们纵容相关人士恶意分析,也不会是这行为。” 谈笑说:“那就是他们一定会置之不理,那我们这趟让他们知道真相的行为还有意义吗?” 邢愫喝口水,说:“之前只是猜测,不好贸然跟外交部汇报,当他们落实‘置之不理’这四个字,我们外交部就可以采取相应措施了。” 谈笑明白了,只是,光对付英国了,林又庭那边呢?西北给他分摊伤害,他一口咬定被栽赃,没有证据,就可以无限拖着。而他黑钱赚完了,转行了,拖再久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最后只会对西北有影响。 就这次事件来说,林又庭这个人是真的有手腕。 谈笑把自己这番顾虑跟邢愫说了,邢愫告诉她:“还记得那个跟林又庭合伙拿下中法人寿的澳洲直销‘小兄弟’吗?” 谈笑皱眉:“怎么了?” 邢愫猜谈笑就没跟进:“这个小兄弟旗下子公司涉嫌信用欺诈,在国际信贷业务中,多项操作超出外汇管制范围。” 谈笑惊了:“你怎么知道?” 邢愫轻描淡写:“我查了。” 谈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了:“我的,我的,这次是我的疏忽。” 邢愫又说:“涉及金额不少,一旦确认犯罪事实,所有资产都会被冻结,他拿什么钱跟林又庭合作?林又庭已经跟中法签合同了,定金都交了,尾款补不上,他也要吃官司。” 谈笑趁她说话的时候搜了搜,没有这新闻:“还没爆?” 邢愫喝口水:“不,是还没人举报。” 谈笑笑了,给她鼓掌:“五体投地。” 邢愫像林孽那么大的时候就做这行了,到现在快二十六了,正是最好的年纪,她为什么会输? 谈笑又琢磨了琢磨,最后呼口气:“可以,反正我这脑子是转不过来了,也是最近太累了。” 邢愫也累,早上都出现精神恍惚的状况了,还被谈笑看见了,谈笑说她:“你也去休息下,中英来回跑,还得想辙,又费体力,又费脑子,唯一休息的时间就是在飞机上,都没精神了。” 邢愫没精神是因为她连给林孽报一声平安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候人就很自以为是,以为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也一定能在百忙之中跟在乎的人说句话,可真当忙起来,哪有什么机会。 她摇摇头:“我是在想,林孽没我消息,是不是又炸了。” 听到林孽两个字,闭目养神的谈笑睁开眼,问她:“叫什么名?林孽?” 邢愫看她反应挺大:“怎么?” 谈笑神情紧张起来:“汪国晖有个儿子,好像叫这个,因为名字很特殊,所以我在看汪国晖资料时多看了两眼,但那上边只说他有个儿子,其他信息没有,谁生的也没说,但应该不是原配。” 邢愫闻言,脸色比她更难看,女人的直觉把她带向一个令人咋舌的方位,她缓了好久,说:“林又庭为什么会找到汪明月?” 谈笑没听懂她这话:“你不是说因为她被人伤害过,精神……” “不对!因为汪明月是汪国晖的女儿!”邢愫突然喊出声,握住谈笑的肩膀,手都在抖:“你去查林孽!去查他!” 谈笑被吓到了,嘴都白了:“你,你不是说……不让……” 邢愫持续失态:“我自己去!对!我自己查!” 说着话,她疯了一样拨林孽电话,却怎么都通不了。没办法,那就往其他方向开始查!她一定要查到!她要知道林孽是谁! 73 林孽辗转多地,找到汪明月的所在地,汪明月拿着西北武器在游行示威运动中打死了人,这事全世界都知道,现在就是确认她手里这批武器从哪获得的、到底是不是西北方面提供的阶段。 他找不到邢愫,找害邢愫惹上这堆麻烦的人准没错。 只是想见她还得向英国方面申请,像他这种来历不明的,光是审查就得用个几天,到时候新闻都换了一茬,他还没进去就有点可笑了,所以他说了谎,捏造了他跟汪明月的关系。 果然管用,当天他就被警方扣了。 因为要辨认他话的真实性,所以傍晚他就跟汪明月见到面了。 汪明月莫名其妙,对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人没有半点好感,最后本能把他归为西北一伙,直接说不认识。 林孽见到她只问了一句话:“邢愫现在安全吗?” 汪明月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没给好脸:“死了。” 林孽不是莽撞的人,他也不是来玩儿的,接着说:“你知道我跟他们说我们什么关系吗?” 汪明月不感兴趣,前几天也有人说跟她有什么关系,也被警方带了来,见面才知道是个家,想从她这里拿到一手资料,当素材。 她说:“我只知道你会因为捏造事实,扰乱警方那个什么什么罪,被拘留。” 林孽告诉她:“我是汪国晖私生子。” 汪明月懵了,那种下意识的。理智上她认为自己不应该信,可想想她听别人说过他爸当年跟情妇那些事,又觉得是真的。 林孽为了了解邢愫到底发生了什么,把整个事件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通过媒体新闻得知,杀人者是汪国晖的女儿,这个名字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姥姥身边都是嘴碎的,天天说,只是他从来听而不闻。 他又说:“你不想知道我妈当年是怎么介入你爸跟你妈之间的吗?” 汪明月拒绝不了。 林孽拿到了主动权,就开始提条件:“告诉我,邢愫现在安全吗?” “你不会看新闻?” 林孽要是可以在新闻里知道,他就不来了,他不了解这里边的道道,但他知道,邢愫没有跟他报平安,他也联系不到她,她就有被秘密软禁的可能。 这就跟家人打了黑车,过程中人失了联系一样。何况邢愫目前经历的事,比打黑车严重多了。它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不想邢愫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汪明月看他太迫切,而且她也太想知道她爸对他妈做过什么了,就告诉他了:“她刚来过。” 林孽追问:“来这里?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汪明月不知道:“我该说的说了,该你了。” 林孽看她神情,没发现异色,确定她所言为真,心踏实下来:“我不知道。” 汪明月人就疯了,当场发疯。 * 林孽走之前找叁笠照顾姥姥,叁笠不小心跟姥姥透露了林孽去英国的事,姥姥就想起了那个汪国晖的新闻,她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能跟政治扯上关系,但她得找她们家那小王八蛋! 她刚听说这事,就去找何景润了,何景润闺女也在,她看见姥姥倒还算客气,还给她倒了茶水。 何景润听说姥姥来了,从楼上下来,还捧着一盆新种的植物,准备跟姥姥分享的。 姥姥没空听他那些花花草草茁壮成长的故事,直接说事:“我们家林孽找不着了,说是去英国了,我不知道他上英国干什么去,但汪国晖和他闺女在英国出事你知道吧?” 后面她还想把事情再说明白点,何景润他闺女打断了:“婶婶您不会觉得这事儿我爸能给您办吧?他也就在咱们市还有点地位,手伸不到国外去。” 姥姥没搭理她,接着跟何景润说:“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承诺的,算不算数。” 何景润点头:“算数!我说话向来算数!” 姥姥也点头:“那好,现在我外孙子丢了,你给我找不找?” 何景润刚张嘴,他闺女接上了:“不是,婶婶,您这有点不说理了啊,您外孙丢了,跟我爸有什么关系?说句不好听的,我爸管天管地,还管人老太太家务事?说出去不惹人笑话吗?” “怎么说话的!嘴欠缝?”何景润骂她。 他闺女不搭茬,接着跟姥姥说:“婶婶,您当行行好,别什么馊事儿都找我爸,我爸是退休的干部,不是妇女协会会长,理不了家常事,您找别人。” 何景润看她话越来越难听,正要把她轰走,姥姥说话了:“要不是你爸死乞白赖跟我推销他的业务能力,我也不登你们家门。我走到现在靠了谁?谁都不靠,你爸承诺我有事可以帮衬一把,我承情,也不是假客气那种人,可要是您父女俩没协调好,那你们就慢慢协调,我外孙我自己也能找。” 何景润他闺女被堵了个结实,那也有话说:“您这说的我爸跟上赶着似的,您知道您多大岁数了吗?说这话真能一点都不脸红?这是不是常说那句,为老不尊?” 姥姥笑了:“你爸就是上赶着啊,你气不气?” 何景润他闺女真被气着了,胸脯子起起伏伏,骂了一堆难听话出来,姥姥刚进门时装出来的和善全没影儿了。 姥姥不怵啊,跟她对骂,来骂人的,姥姥就没输过,且不说确实是何景润自己找上门来承诺的,就说办点事儿,怎么就不行了?是他们俩现在各自有老伴?还是姥姥立过贞节牌坊? 都没有,轮得着她个晚辈在这吆五喝六? 姥姥不让她哭出来,不让她挨教训,她怕是想不起这么些年她怎么单枪匹马讨到这些影响力的! 最后何景润看自己闺女实在不是姥姥对手,就赶紧把她轰走了。 人一走,姥姥也不待了:“行了老何,这事儿就这样吧,以后您家门槛我也不踏了,也拜托您自己做不了主的事就别瞎许诺,省了弄得咱们都尴尬。” 何景润是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而姥姥也不听他解释了,这以后,跟他也再没往来过,他的江湖人生终究是没有回味的机会了。 * 姥姥从何景润那离开就去了派出所,她也不太会用现在的电脑,手机更是操作不灵活,所以她也不在网上查,直接到派出所找人问,比什么渠道都来得快。 派出所里也都不怎么了解具体情况,只能是把新闻上写到的跟她说说。 对姥姥来说,有这些,也就够了。 听完整个来龙去脉,姥姥又有新的疑惑,这跟林孽有什么关系? 派出所人安慰她:“您别着急,万一您外孙只是去英国玩儿呢?” 姥姥太了解那小王八蛋了,要是没点事,他能让叁笠照顾她?她缺人照顾吗?她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怎么就照顾不了自己了?这只能说明,他在做危险的事! 姥姥看派出所人是给不了新鲜内容了,就又联系了钟成蹊。 俩人有微信,姥姥一个微信电话打过去,他立马接了:“姥姥!怎么啦!想我了?” “林孽去英国你知道吗?” 钟成蹊的热情泄了,半晌才说:“怎么了啊?不知道啊,没有吧?他去英国干什么呢?” 姥姥听他这些掩饰紧张的车轱辘话,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说实话,我还让你进家门。” 钟成蹊知道姥姥厉害,就算他能瞒一时,也就只能瞒这一时,而且姥姥都知道了,说不好是林孽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了,他不能耽误事,说了实话:“林孽去找她女朋友了。” 姥姥眯起眼。 接下来,钟成蹊把林孽和邢愫的事儿跟姥姥说了个大概。 姥姥把‘林孽女朋友’跟那个西北半个当家人对上号,这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她现在知道她该去找谁了。 * 以前的汪明月很丧,从心理到表面,现在的她至少表面上敢于表达了,也是她作为高级应召女在应付金主这事上积累了经验,丧还是真的丧,却没那么敏感自卑了。 所以对于邢愫揭露真相、林孽的挑衅,她都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流露喜怒哀乐。 受到林孽戏耍后,早不把命放眼里的她直接动手,却被及时冲进门的安保人员和警务人员摁住了。紧随其后的汪国晖手里拎着蔬菜水果,灰白的头发和满额皱纹为他的沧桑正了名。 他是不是也被现世报了呢? 应该是吧?林又庭活着,他又怎么能逃过这一劫呢? 他没看林孽,也没管汪明月,只是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汪明月被限制住双臂,还骂骂咧咧的,林孽也被控制了起来。当几位警务人员准备跟领导汇报这一情况时,他们所在的公寓‘嘭’的一声发生爆炸,所有人在反应了数秒后,奔向逃生通道。 * 邢愫颤抖着手点开林孽的资料,看到他父亲那一栏写着林又庭的名字,她直接把手机摔碎在地上,零件像烟火,带着火星四散开来。 她用她疲惫过久仅剩的力量低吼出声:“操!” 谈笑最近见到邢愫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说实话她承受能力挺好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淡定的接受这副模样的邢愫。 她问她:“你看到了什么?林孽跟谁……” 邢愫听她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大步流星到她跟前,双手翻找她身上的手机:“手机给我!快!手机给我!” 谈笑被她吓得打了个颤,旋即给她找出手机,正要递给她,被她先一步抢走。 邢愫准备叫停对林又庭澳洲合作伙伴的举报。理智上,立场上,她都不应该这么做,可林孽不是她可以理智的对象,她不能那么对他。 而既然她敢,那无论她这个不理智的行为会对她造成什么后果,她都能承受。 就在她及时拦住举报这一行为后,外头‘砰’的一声巨响,旋即孙耀武来消息。 泰晤士河上的伦敦桥发生恐怖事件,有恐怖组织炸毁了附近的公寓,具体死伤还未可知。 * 林又庭刚收到消息,确定汪明月被击毙,汪国晖在混乱中逃了。 他抬手覆在半截面具上,慢慢弯起了唇角:“施琪,你听见了吗?汪国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死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子弹穿过她的脑袋,那种动听的声音。” 他把汪国晖父女的命留到现在,就等着邢愫自以为是地找过去。 没错,他不是要西北帮他分摊伤害,他是要汪国晖父女死,要西北这个老对手当他的替罪羊。 邢愫很优秀,她怎么能容忍一个这么优秀的人把他当对手呢?万一她哪天想通过灭了他来证明自己的优秀,他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他要让她没这个机会。 现在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汪明月的人,那这次恐怖事件的导演,她没得逃,不认也得认。 就在他冥想他即将完成的作品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随后门被踹开,冲进来一个老太太,身后叁个人都没拉住她。 她走得也快,眨眼就到了林又庭跟前,踩着椅子上桌子,照着他的脸就是两巴掌,面具都被打掉了。 跟进来的几个人全愣了,站成一排,呆若木鸡。 当林又庭发现自己躲都没躲时,他就明白是为什么了,这是他欠下的,多少巴掌他都能受。 来人是姥姥,姥姥打完开骂:“姓林的我告诉你!施琪的账我可以不跟你算,她自己愿意,她活该,我生她养她,她不拿命当回事,她贱!可要是林孽有叁长两短,你看我不要你的命!” 本来面无表情的林又庭猛地看向她,脸上两个血红的巴掌印都没夺了他这一脸震惊的风头。 74 林又庭才知道林孽,也就是他跟施琪的儿子,去英国了,去找他女朋友了,而她女朋友,就是登上他死亡名单的邢愫。 他知道生活是充满戏剧性的,可他没想到,戏剧性只是命运为玩弄他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坐牢那些年,没想过他儿子,心里全是施琪。 出狱后知道施琪产后抑郁,离世,他以为他会恨那半个凶手,又或者看在他是唯一连接他跟施琪的人,想把他接到身边,悉心照顾,陪他成长……然而事实上,他一直都在尽力忘掉他的存在。 他从不去关心他的一切,他不想看到他跟施琪越来越像的眉眼。 他怎么能忍受? 他是一个只会对施琪卸下盔甲的人,他怎么能忍受一个那么像她、却不是她的人存在于他的生命?他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跟他相处? 他又要怎么面对他艰难的出生,以及他出生让他、施琪付出的代价? 先前被告知有老太太来找过他,后面没等到,走了,他就知道是谁,可他还是选择不知道。 他把‘施琪相关’都关在了心门外,他就是在逃避,而逃避,源于恐惧。恐惧的表现,就是在偶尔想起那个孩子,会在心疼之前就把他赶出脑袋。 为什么恐惧? 因为他就没有走出来过,这么多年,他从没有放过自己,遑论对别人释怀、接受。 当得知自己好像杀了自己儿子时,他突然一阵椎心泣血的痛苦,他对这种疼很陌生,也理解不了,可他仍然在最快的时间内,叫停恐怖计划,并终止对西北,对邢愫的栽赃嫁祸。 很奇怪,这是一件理智不允许他做的事,他做过那么多恶,他不允许自己出现心慈手软的情况。 可他还是做了。 就是在这天晚上,两个互相视为仇敌、一心想着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大人物,因为同一个人,打破了原则,做出了让步,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 没人知道未来某一天,他们想起这件事,会不会后悔,但如果重来,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同。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本能才最能代表自己。 他们都无法伤害一个人。 他叫林孽。 * 邢愫没想到林孽会在暴恐现场,她知道消息时,像极了再也看不明天的太阳、只得不知疲倦地追赶夕阳的鸟。她的头发打在风中,发出低吼,就跟野兽魇着了一个样。 没人知道这条路她跑来多么长,她恨自己为什么不长八条腿,可明明就两条街啊。 恐怖袭击发生后,整条路都被封了,车不让进,她只能靠两条腿。这一路上,她听着车辆鸣笛,公民尖叫,她尽量听更多的声音,她必须得听更多的声音,她不能让自己去想林孽可能发生的一切。 她不明白,怎么能这么艰难呢? 攒了好多年运气,她还是没摆脱‘上辈子做过孽’这个魔咒吗?可为什么要报应在林孽身上呢? 怎么就一定要林孽呢? 她跑着跑着,被突然打开的车门撞在了地上,眼角划破了,鼻子也血流不止,她顾不上,爬起来接着跑,不管身后车主怎么喊她去医院看看。 到袭击现场,滚滚浓烟和人群被警戒线分开,警戒线内警务人员和医务人员匆忙奔走,担架从里往外一架一架抬着,抬出来的人全都被弹片伤的面目全非。 邢愫在警戒线外看不清楚,就无视警察的阻止,硬是闯了进去,力气大的几个男人都拉不住她。 警察在大声吼叫,面目狰狞,在她眼前像是放了慢动作,撕扯中,她瞥向人群,他们的脸更狰狞。她好像出现幻觉了,可她还认得枪,她看到有警察对她举起了枪。 她停不下来,她的林孽在里边啊,她还怕他们对她开枪吗?她自己也有枪啊,她也拿了出来。 接着,她看到所有人脸上现出恐惧,她觉得他们的恐惧还有那么些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什么呢?她不会用枪?她是造枪的,她能不会用? 她就准备给他们展示下,她要让他们知道,她会用,而且他们谁都拦不住她。 眼看这场被放慢的现场直播要往不允许被复播的方向发展了,有一个声音把倍速拉回到正常值。 邢愫转过身,看着站在担架旁的林孽,她朝他走过去,开始是走,后边就跑起来了。 林孽以为他会被她抱个满怀,结果她上来就是一巴掌。 邢愫踮脚薅起他衣领:“你不要命了!瞎他妈跑什么!” 林孽胳膊受伤了,却依然不影响脸上的笑,还有把邢愫揽入怀里的动作。 邢愫不给他抱,猛地推开他,又在他身形一晃时着急的去扶。 林孽顺势搂住她,下巴垫在她肩膀:“脸都白了,你是不是爱死我了?邢愫。” 是啊。邢愫挺不住了,回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林孽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等邢愫说话,他又说:“我来接你回家了。” 邢愫运气不多,不知道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如果遇到林孽消耗了太多,她可不可以用其他东西抵押,以换跟他走完这一生? 她有钱,实在不行命也可以,来世的,生生世世的,她都可以拿来换。 周围人喧马嘶,她又逼自己去忽视那些声音,包括警察在他们身侧大声呵斥,甚至动手要分开他们,要对她实施抓捕……都不能影响她要靠在林孽胸膛。 他说的没错,她爱死他了。 * 因为爆炸装置没有被充分引爆,所以没有造成死亡,只有十多人重伤,二十多人轻伤。唯一一个死亡的汪明月,死于枪击,当场毙命。 汪国晖失踪了,邢愫、林孽因为扰乱警务人员执行公务被予以罚款。 英方分析人士又站出来了,说这次恐怖袭击是西北的杰作,西北要死无对证。英国大肆宣扬这一猜测,各路人士跟紧大势,提出各种论点论证这一猜测,致使英方联合伙伴国家对中方工业产品加征关税,严重影响了西北在国际上的业务往来。这就是英国方面想要看到的,也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先前没有直接把证据拿出来,是邢愫考虑到了一些政治问题,在英方没有明确,或是苗头要对中方实施相关制裁的情况下,她必须得采用迂回战术,所以就有了她去找汪明月那件事。 这是在试探,以中方一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治立场来看,邢愫的行为是没问题的。 现在汪明月已经死了,英方也明确拿她的死作文章了,那邢愫就直接把西北出入库数据、汪明月被中介诓骗、利用的聊天记录,视频通话等等搬上了听证会,以证清白。 只要能证明汪明月的武器并非来自西北,那西北就没有主导恐怖事件、杀人灭口的理由。 却没想到,这些证据并未被采纳。 最终还是中方外交部发布通知,以西北出示的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其并未触及相关法令为由,要求英方解除对中方的贸易制裁,这场针对西北的阴谋才渐渐落入尾声。 此次事件中,中方外交部没想到邢愫会把证据准备的那么齐全,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而邢愫却是再次被教育,没有国家支持,没有国家作为强有力的后盾,黑和白都是别人说了算。 既然汪明月在游行中杀人的武器并非来自西北,而具体来自哪里那名中介表示并不知晓,英方也没有在他身上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终还是按包庇罪对其裁定,随后遣返至本国服刑。 至于恐怖袭击,由于现场并未留下证据,所以就像英国以往每次内乱一样,不了了之了。 林又庭因为英国内忧外患,再加上与中方的贸易拉锯战中元气大伤,占了个便宜,没被继续追究,只是签了几个霸王合约,还算在他可接受范围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邢愫跟林孽在被英国警方罚款后,就回了国,下飞机直奔医院。林孽胳膊上的伤得换药。 姥姥追到医院去,在手术室外边,第一次看到邢愫,她什么话也没说,给了她两巴掌,谈笑急了:“你这老太太……” 邢愫拦住她,没让管。 姥姥打完这两巴掌,也没说话,把手里的保温盒递过去。 邢愫没接。 姥姥就扔在她身上:“饺子,刚煮的。” 邢愫低头看一眼保温盒,再看向姥姥时,她递过来一副餐具:“趁热吃。” 她没有说其他话,但邢愫懂了,两巴掌是怨她,怨她让林孽陷入危险,而这碗饺子,是接受她。也许因为她是林孽豁出命去挑的人,她不接受也得接受,也许是她从来接受林孽的选择。 这第一种是妥协,第二种是尊重。 邢愫更愿意相信,能教出林孽的人,对他的选择,是第二种方式的接受。 75 邢愫把林孽安全送回国,又返回英国去了,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她再惦记林孽,也得记得她的职责,不过这一次她不敢不报平安了。 林孽胳膊没大伤,好差不多时候,姥姥把他叫到跟前,把从林又庭那儿捡回来的面具,递给他。 他没接:“什么?” 姥姥声音没平时那么有劲了,到底是老了:“这是你爸的东西。” 林孽没吭声。 姥姥又说:“你爸叫林又庭,当年拐了你妈,却没保护好她。后来你妈防卫过当,失手杀了人,你爸替你妈做了大几年牢。他这么做,除了爱她,还因为那时候你妈怀了你。” 林孽静静听着,没什么反应。 姥姥把面具搁在他手上,接着说:“你爸刚进去,你妈就被别人抢了,她生完你得了产后抑郁症,跳轨自杀了。你爸呢,出狱后成了个挺大的老板。” 再细节的东西姥姥没说,林孽也没表现的想知道,姥姥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想听听他的想法,他却只是淡淡地问:“中午吃什么?” 他这态度,姥姥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关于你爸妈,你没有要问我的?” 林孽的语气有点理之当然:“你不都说了?” 姥姥就不再说下去了,也许林孽是对的,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他人生,那没有参与他人生的原因就不重要了。 从此以后,林孽父母的话题就再没提起过。 而林孽对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感兴趣的原因,却不止是遥远和陌生,还因为在英国时,他已经从汪国晖嘴里知道了。 他早知道他跟汪国晖没关系,这可能是一种父子之间才会有的心灵感应,他跟汪国晖没有,他们也没有相似的五官,那何来父子一说。 林孽总以为自己不在乎父母的抛弃,可很多时候下意识的行为都推翻了这个心理暗示。 就比如在生死关头,他还是威胁汪国晖对他说出了当年真相,他还是想知道。 听完姥姥的版本,他发现汪国晖隐瞒了对他妈的强取豪夺,或许还有更多卑劣的行为,不过没关系,他应该也没几天可活了,弹片进入他内脏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林孽还记得当时有把枪越过他,直奔他们父女,那时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邢愫也在这个幕后之人的算计之中。这人就是林又庭。 林又庭会随便找两个人,用他们的生命代价换邢愫事业的终结吗? 也许会,但这代价有点大,也有点浪费,商人怎么能浪费?所以大概率是他跟这俩人有仇,而唯一能链接他们的,就只是施琪了。 本来汪明月死后就轮到汪国晖了,但警方来的太快,恐怖分子就放了他一马。 如果那时候就医,汪国晖的命是可以救回来的,可在林孽把整件事情的逻辑理清楚后,他没有告诉他,刺入他心口的弹片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会让他在逐渐清晰的痛苦中死亡。 也许是他骨子里就有一些恶,也许是与林又庭、施琪的血缘关系在不被科学解释的领域驱使的他,而无论是为什么,他都见死不救了。 * 施琪的忌日到了,林孽去了公墓。 他站在墓前很久,没有话说,可他又必须来这一趟,他有东西要还给她——那个面具。 面具内侧有行小字,那是施琪给林又庭的,姥姥拿过来不合适,他找不到林又庭,也不想找,所以就给他最爱的人拿了过来。 这个逻辑总不至于是错的。 面具放下,他突然看向很远的地方,那里天和地连成一片,有一种生和死也能同时存在的错觉。风吹动碑前的树叶,他收回眼来,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你应该是赌赢了,他爱了你一生。” 话说完,他转过身,离开。 从公墓出来,有车进去,林孽和车里的林又庭都没有注意到彼此,也都没有回头看,像在明示,这就是他们之于彼此生命的位置——明明是血肉至亲,却生在了平行线的两端,永无相交那一天。 林又庭看到那块面具时,下意识扭头找人,脑子却在转过身去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找什么呢? 没必要找。 并不是每一种相认都有价值。 很多年后,林又庭死在外乡,生前所有财产尽归国家所有,他的一生被身边人写成传记,畅销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早年混黑,替妻坐牢,中年违反国际法,与恐怖组织交易不断,杀人,嫁祸,还引起中英贸易战,可他对国家的贡献好像也不少,就引发了一些讨论和思考,这样的人,功过能抵吗? 政法界的权威人物根据当年的刑法分析出了很多种答案,每一种都给他判了死刑。 又有很多人分析,这本传记面世的目的是什么?是林又庭属意的?炫耀他逍遥法外了一生?误导一些年轻人可以知法犯法,只要足够机敏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个方向的讨论更是引起轩然大波,直到这本书的作者,跟了林又庭一辈子的严苛,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告诉他们,没有人是林又庭,所以没有人会像他一样逃脱法律的制裁。更不会有人因为这样一本记录事实、并未出现具体操作、以及过多形容词用以误导他人的传记,就学坏了。 他以为,他的初衷是警示世人,可显然有人在把公众注意力往偏颇的方向引领。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这本书的热度很快被其他事物所替代,没有人再关心林又庭这本传记是不是具有负面意义,是不是该被列入禁书目录。 又过了很多年,这本书被翻出来,被新时代的导演拍成了电影,成就了一些演员。 接着是翻拍,林又庭的历史价值不断翻新…… 挺有趣。 也挺现实。 *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林孽就见了邢愫叁回,还跟偷情一样,回来一趟就又走。没办法,这场贸易拉锯战她虽然不是领衔主演,但也能领个重要角色的头衔。 学校里都知道林孽女朋友是邢愫,也知道她正在国际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就对他也尊敬起来。 可最近一段时间,林孽状态不怎么对劲,听他宿舍人说,他好像心情不好,也不跟邢愫打电话了,就怀疑他是不是分手了。 当关于林孽分手的讨论在学校里热闹起来,碍于邢愫太卓越而自觉退散的那些女生,又都复苏了,开始频频制造偶遇,继续给他送东西,做甜品,请教问题。 似乎是跟邢愫在一起过的林孽更让她们有征服欲,她们这一次的进攻,有那么点来势汹汹。 魏罪也好奇了:“你怎么了?最近不太对劲。” 林孽没答,躺在床上装死。 隔壁楼有个参加过知识节目的女生,她好几次在节目上公开赞扬林孽,却在嘉宾每一次调侃她是不是喜欢人家时,微笑着否认,表示只是单纯的欣赏。 那节目魏罪每一期都看,这一期那女生又毫不例外的提到了林孽,还感谢他给了她解题思路。 魏罪挑眉咂嘴:“什么时候的事?你不喜欢御姐了?改这种知青了?” 林孽睁开眼:“狗屁!” 魏罪搬着电脑走过去,进度条拉回去一点:“你看她脖子上这条项链,是不是跟你给姐姐买的那款一样?你当时买了俩吗?” 林孽本来没看,他一说,他定睛看了眼,还真有点像。 魏罪还记得那是月初,林孽第一次参加扩展活动,然后就拿了个第一,赚了笔奖金,接着就去给邢愫买了这条项链,好几万呢。 可能对邢愫来说是小钱,但他们这种穷学生,好几万就是巨款了。 送完没多久,林孽就不在状态了,他问了几次,他也不答,索性不问了。 林孽对那个项链,除了确认一眼,再没其他反应,接着躺床上了。魏罪怕挨踹,也没再烦他。 下午,林孽给邢愫打电话,邢愫给他挂了,发了个忙过来。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到半夜两点,起来到阳台抽了半包烟,再回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半个小时,他还是把手机拿过来,点开搜索引擎,打了一行字—— ‘怎么阻止女朋友穿低胸装?’ 他给邢愫买了项链之后,她就天天穿低胸裙子,出现在新闻里的照片也隐约可见到沟,他真的好几把烦。他又不能说,只要说,她就会用‘我想让别人看到你买的项链’来反驳他。 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破几把项链,买的时候那卖项链的也没说要配低胸的衣裳啊!这他妈根本就是欺诈! 他为这事郁闷好几天了,茶不思饭不想的。 * 林孽他们学校有个角落允许摆摊,就有学生在那卖东西,商品繁多,其中多是手工艺爱好者自己的作品,要不就藏书,也有卖自己写的书,什么化妆品,名牌包也都有。 魏罪卖考研题,自己出的。 这就是差距,有人刚上大一就开始自己出考研题,还得到了命题组老师的认可,以此赚生活费。有人专业课就没及格过。 魏罪印了六十多套,卖到一半他肚子疼,哭爹喊妈求林孽半天,总算把他喊来帮他盯摊位。 多次公开对林孽表示欣赏那女生正好路过,看到林孽这个稀罕人物在这里出现,停在了他的摊位前,拿起一本题库,说:“魏罪的题确实值得买。” 林孽没搭理她,反正都明码标价,要就扫码,然后拿走。 女生还想再跟他说点什么,她认为她都夸了他那么久了,他至少会对她有些印象吧?就在她准备靠近一点的时候,有只手伸了过来,挡住了她贴近林孽的胸脯。 两个人同时偏头,看到邢愫那张冷漠的脸。 林孽有点惊讶,她怎么回来了,又有点惊喜,就忘了说话。 邢愫无视了那个女生,看向林孽:“我去了你宿舍,你同学说你在这。” 林孽问她:“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回来?” 邢愫答非所问:“早上你送我的项链差点被人偷了,我对她这行为感到愤怒,你知道我脾气不好,谁抢我东西,我就剁谁手。” 旁边那女生满脸尴尬,压着脖子上跟邢愫那根相似的项链,丢溜溜地走了。 林孽多日郁闷一扫而光,不顾旁人,手托住她腰,带进怀里:“醋性真大。” 邢愫推开他:“她项链跟我一样。” 林孽才反应过来邢愫这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又不是我买的。” “她在那什么节目上夸你也跟你没关系?” “这能跟我有什么关系?谁夸我我都管?” “你这是跟我犟嘴?” 林孽也跟她算开账了:“那我不让你穿低胸装,你还老穿,还天天上新闻刺激我,你就不说了?邢愫,你讲点理,我就五万块钱奖金,我能买两条项链?” 邢愫不说话了。 林孽也不问谁跟她说的,准备跟她各退一步,结果邢愫先一步认错了:“那好,是我的问题。” 谁不喜欢知进退,有分寸的姐姐呢?她太懂事了,闹小脾气都能让人觉得治愈,林孽心都化了,抱住她:“那你以后还穿不穿低胸装了?” “你不想让人看到你买的项链在我脖子上?” “不想。” “我想。” “那行,你再穿一次,我就把你那些都撕烂了。” “我再买。” “你买多少,我撕多少。” “……” “……” 不知道他们本人会不会觉得他们幼稚,反正旁人觉得他们不怎么成熟,跟他们平时出现在人前的形象,完全是南辕北辙。 却也正是这一点,充分证明了他们有多爱彼此。 爱就是会让人变傻啊。 邢愫没有对林孽说起林又庭在身为她竞争对手时的相关内容,包括她为林孽放林又庭一马的事。林孽也没有对邢愫说起他父母相关。 他们都默契的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人身上。 这一放,就太久了。 他们却还嫌不够,那要问他们多久算够? 没够。 永远不够。 * 邢愫这一生,被人评价太多,他们作为局外人,兀自决定了她的高光时刻、人生巅峰。可事实上,只有在遇到林孽,喜欢林孽,爱上林孽,这叁个瞬间,才是她活这一世的高潮点。 后记 老赵死了。 往年同学聚会都凑不齐的人,这回终于凑齐了,只是十年,有点久。 老赵的告别仪式在周六举行,地点在圣伯利亚教堂。 他女儿是基督教徒,也就没管老赵生前意愿,硬是把他的葬礼按照基督教葬礼规格操办了。 老赵家里没想着大办,是学校感恩他为了救跳楼的女生才不慎坠亡,特意召集了往届他教授过的学生,准备好好送他走。 这十年来,物是人非,很多人都是出了高中校门就再没见过,这一次重逢,也不光是对老赵的追悼,更是对这些人的凌迟——过的好,那没事,过的不好,当真是踏入人群的每一秒都寸步难行。 钟成蹊带佟眠出席,摆好二人亲自写上挽联的花篮,依礼进入大堂等候。 蒋纯在他们后边,穿着深色呢子大衣,同色蕾丝裙摆的内衬,黑色跟鞋,神情忧伤,早没了当年的机灵劲儿。她跟钟成蹊相视一眼,匆匆别开,退到角落里。 犹记得那时的蒋纯,可是个人来疯,越是人多,越是把大方、健谈表现的得心应手,不知道这十年经历了什么,与过去相较像是变了个人。 佟眠注意到钟成蹊的眼神了,没介意,她允许他年少无知时因为某一个因素迷恋过某人。 钟成蹊却因为在这十年里被她教会了太多,反应过来自己举动的过分后,先道了歉:“对不起啊老婆,走神了。” 佟眠挽着他的胳膊:“没事,这个月你还有两次看其他女人的机会。” 钟成蹊笑出一口大白牙:“那我要是偷着看,你不也不知道吗?” 佟眠没关系啊:“全靠自觉,你若就是个朝叁暮四的,那明着暗着我都管不了。每个月叁次看其他女人的机会是我做出的让步,毕竟男人、女人,半男不女的人,都不可能永远对另一半保持激情,但你要知道,除了激情,两性关系里,还有一种必须因素叫良心。” 钟成蹊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手。 佟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理智又明确的样子,就像当初她冲到他面前,表达她的喜欢。 后来有人问过他,他是不是被吓着了,所以才答应了她,他那时候还不确定答案,答得含糊,慢慢他就明白了,他是被佟眠的自信吸引住了。 有些人,就是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生出种迷恋。 现在的钟成蹊在二线城市的市中心开了家网咖,还组了个城市赛都不能突围的野鸡站队,不过他并不以商业化为目的,野鸡就野鸡,倒也乐得自在。 佟眠如愿从事司法工作,成了市人民检察院的副检察长。 两个人崇尚不婚主义,但除了没领那张证,跟夫妻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因为没有婚姻的束缚,他们反而更能约束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一如既往的严格,比如外形的打理,比如保持好学的心态。当然,婚姻作为理由并不绝对。 没结婚的也不少,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也并非都这么好。 没过多会儿,奚哆哆来了,她穿了身黑裙子,映得肌肤更显嫩白。她变了好多,年少的清纯已经不复存在,但漂亮与当年别无二致。 她跟钟成蹊他们的眼神撞到一起,也不像以前那样害羞地别开,而是微笑,点了下头。 钟成蹊呼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跟佟眠说:“以前那些同学,最可惜的,就是她了。现在看来,她应该是熬过去了。熬过去就好,熬过去,就都是好日子了。” 佟眠比他懂女人,她在奚哆哆身上看到了其他东西,但她没说。 后面郭加航也来了,他发福了,穿衣裳也没小时候洋气,条纹西装裤勒着白衬衫,一条腰带系不住啤酒肚。头发少了,发际线高了,整个人略显油腻,没当初的狠劲了。 以前他就不配奚哆哆,现在出现在同一场合,如果不提他们那一段,没人会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郭加航眼神略过钟成蹊,最后停在奚哆哆身上。 钟成蹊的角度看他,能看到他满眼遗憾,还有痛苦。说来可笑,明明算是罪魁祸首,却还是叫人因为那副黯然神伤生了同情心。 几个跟钟成蹊玩儿的好的在郭加航后面,看到他直接过去了。 还得说兄弟感情,这么多年不勤联系,见面也没觉得生疏,还能开玩笑:“哟,嫂子也来了。” 佟眠冲他们笑:“你们聊。” 几个人还不让他走:“别啊,就想跟你聊,跟钟成蹊个崽种有什么可聊?” 这要不是在葬礼上,钟成蹊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最后只是给他们肩膀一拳头:“差不多行了,你嫂子脸皮薄,别闹她。” 他们几个乐乐,这茬就过了。 来宾进场时间快结束时,刘孜惠来了,她算是在场打扮最明媚的,但照礼仪,也没什么不妥,比起那时候,好像更大方了,就好像跟蒋纯互换了人格。 葬礼开始,主持人介绍来宾,这种介绍要带头衔,算是这一天的一个小高潮了。 蒋纯成了家庭主妇,丈夫不明。 刘孜惠早几年就回了国,在南方开了间私人精神科医院。有人觉得她的精神病好了,不然怎么开精神科医院呢?有人觉得没好,好了又为什么开精神科医院呢? 郭加航说是个体户,经营小本买卖,至今未婚。 奚哆哆成了个艺术家,舞蹈行当,还是民族舞等级考试专家委员会委员,她进门那优雅的气质算是有了解答。 最后念到因故不能参加、但采用其他方式表示哀悼的名单,林孽两个字作为压轴出现。 串联在场人人生高潮的人物终于出现了,虽然只有名字,但也足够叫他们心跳在那两个字字音落下时猛地加快速度。 那是他们的青春啊。 接着默祷、宣召、家属致辞、唱诗,这场葬礼很快到结尾。 而最衷心的话,基本都是在离开之前才说,老赵的女儿本来只是想他体面的走,没想到也意外得知了当年他那么多事。 这些事,有好的,有坏的,它们影响了他的学生甚至一生,幸运的是,他这一生功大于过,他的学生愿意原谅他那些人性里缺失的部分。 老赵的女儿在众人散去后,站在教堂正中央,久不能平复。 果然,人得善良。 善良才能听到这些衷心的声音,才能在苦味的人间找到些许慰藉。 * 葬礼后,有人组织聚餐,称好不容易凑齐了人,所以谁都不能走。有人借故离开,也被他们拦下来,死乞白赖地拉到了大饭店,光是包厢就开了六七个。 钟成蹊和郭加航、蒋纯他们这些恩怨深的,被安排在一桌。 毕竟是成年人了,虽然心里头都不怎么愿意,但也没说什么,反正就是一顿饭,吃完就走的事,不必要跟谁的关系显得出来的僵。 佟眠吃不了太辣,桌上几人不知道,总把辣菜转到她跟前,钟成蹊直接告诉他们:“我们家佟眠备孕,吃不了辣,都少献点殷勤。她这关系你们攀不上,不知道她为人刚正不阿吗?” 其实这话说这么明白不好,但钟成蹊了解他们,知道他不说明,他们就会装傻,继续巴结她。 佟眠副检察长的身份太值得攀了,那时候小,不懂父母为什么追名逐利,也对他们嗤之以鼻。 步入社会,发现身后无依无靠,而前方生活荆棘丛生,自己被挤在中间,进退维谷,终于还是被现实逼成了与父母无异的人。 为了给自己,或者家庭争取更多便利,巴结已经是最容易做的事了。 不过钟成蹊这明白话说出来,他们还是收敛了许多。 眼看正事办不成了,那就找点乐趣吧,不然这聚餐就太没价值了,于是他们把矛头对准郭加航。 “郭总,现在在哪儿大展宏图呢?” 郭加航以前靠着一身戾气在这帮人还有点影响力,现在人到叁十,没什么本事,再想耍横,也耍不起来了,淡淡道:“就开了个超市。” 有人不罢休,接着问:“代理还是自己家的?听说家乐福华中地区总经理姓郭,不会是您吧?” 现场其他人都觉得尴尬了,半点声响不敢发出来,郭加航却又是淡淡道了句:“没有,就在城镇开的,勉强生活。” 那人还想着继续为难,有人看不下去了,把话题带到刘孜惠身上:“惠惠医院经营怎么样?” 刘孜惠说到自己医院那可有话说了,充当起过往聚餐中蒋纯的角色,带动起气氛。 蒋纯跟奚哆哆挨着,默默吃着饭,不吭一声。 有人问刘孜惠跟蒋纯这些年没联系过吗?刘孜惠才看向蒋纯,说:“都忙,谁还能顾得上呢。” 这时候,蒋纯来了电话,去外头接完,跟大伙说有事要走,下次再聚,几个人拦都没拦住她。 她人一走,有人就说了:“你们没听说吗?蒋纯刚结婚,他爸妈就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刑了,她在婆家没过一天好日子,全看脸色了。听说她老公还家暴,张嘴闭嘴脸都让她丢光了。” 有人搭茬:“难怪那会儿打听她,对方紧张兮兮地说别打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几个人就这个话题聊起来,只有刘孜惠朝蒋纯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表达着遗憾。 奚哆第二天的飞机飞韩国,吃没两口也要走。 到她这,谁都不让走,毕竟算是他们当中混得还不错的,就算她这身份攀上关系没什么用,也想保留下这份友谊,以后跟孩子说有个中国舞蹈协会会长的同学,有面儿。 奚哆哆跟他们说:“我只是个跳舞的,被大家冠以这么高的荣誉,我受之有愧,更不配你们口中的大人物,咱们同学有本事的不少,我实在上不得台面。” 瞧瞧她这番谦虚又得体的话,以前可说不出来,果然是走出来了。 不过不论她怎么说,她都不能早于十点走,这帮人也不让。 奚哆哆拗不过他们,暂时放弃了早走的打算。 几个人客套了一番,不知道谁问了句:“诶?那时候老郭是不是追去你定居的城市了?后来你们俩人都没信儿了,怎么?郭总没找到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郭加航应了声:“嗯,没找到。” 谁都知道他在说瞎话,可这个瞎话已经没拆穿的必要了,就算他们小时候被郭加航欺负过,想讨回点什么,也得考虑奚哆哆,她太苦了,他们再差劲,也不会硬把她带回到那段糟糕的经历。 这一轮话题结束,终于轮到了林孽,林孽也成了迷:“钟成蹊,你这几年没跟孽哥联系吗?” 钟成蹊给佟眠剥虾,搁到她盘里后,问她:“咱什么时候给林孽打电话来着?” 佟眠想了下:“昨天吧?” 在场人互相看看,抢着问:“他现在干什么呢?也没个信儿。” 钟成蹊觉得这些人真有趣,明明网上一搜就能知道,偏要在这里问,说白了还是不想看到他过得太好,怕红眼病犯,但又控制不住好奇心。 钟成蹊看了他们一眼:“想知道等会儿自己问。” 他们惊讶了:“他,他会来?不是说因故不能去葬礼吗?” “他现在有空了,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钟成蹊说完话,除了这些反应大的,那些能控制住自己反应的人,却没管住自己片刻的失神。 奚哆哆。 刘孜惠。 郭加航。 * 邢愫中午的局,喝到了下午,除了合作达成,还有个原因是为谈笑高兴。 她终于离婚了。 谈笑没想到自己会有离婚的这一天。 邢愫没想到,她可以继续这段毫无正能量的婚姻十年,幸而她父母年纪大了,对她思想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她才得以在叁十多岁放自己一马。 局上,几个身份地位高的,互相说着捧话,然后时不时把话头递给邢愫,邢愫粗粗应着,有来无往,虽然不热情,但也不失礼。 聊到后边,都喝高了,开始吹牛,由一群人听几个人聊演变成叁两个人一组聊。 谈笑也喝了不少,揽着邢愫肩膀,说:“你知道我说了什么话让我那前夫哑口无言吗?” 邢愫不知道,不过可以想象:“你说什么他都应该哑口无言。” 谈笑笑了笑:“对!他什么都不占理!” 邢愫也笑:“一无是处。” 谈笑同意,拍了个巴掌:“没错!一无是处!那天北京下了好大的雨,他在我买的别墅里跟别的女人厮混,我在桥底下被积水淹了,车熄了火,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她话里难过是可以被听出来的,邢愫可以想到她的绝望程度,她也曾经历过。 谈笑又说:“我死里逃生啊,迎接第二次生命的诚意就是跟他离婚。我必须得对得起自己,你说的对,我是谁,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人必须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发现,那些看起来无能为力的事,解决起来并不困难。 “离个婚他还要跟我分家产,他有什么资格跟我分?哪一分钱不是我挣得?就因为是我挣的钱,不是什么深厚背景馈赠的,我进他们所谓贵族的圈子都得受歧视,这么不容易,我凭什么分给他?” 谈笑和邢愫都算是新一代独立女性的代表,可这社会对女人偏见太深,似乎不靠肉体根本挣不到钱、地位。好不容易有一群人不带有这样的眼光去看他们,又会在心里鄙视他们的出身。 就是这样,有钱人也分叁六九等,而在拼背景、关系的场合,再有钱都挣不到一张入场门票。 谈笑和邢愫真的不容易,但她们不说。 她们都不擅长卖惨,却也没那么心宽,离婚了还负担前夫的生活费。 就这样,谈笑动用法律武器,让她前夫光着屁股从她的生活消失了。 她父母也因此跟她断绝了关系,只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亲生父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担心儿女的心,而她也做不到真的对他们无动于衷。 这就是无奈的家庭,也是家庭的无奈。 局到尾声,邢愫看了眼手机,没有来电,没有微信,什么都没有,她又把手机收起来。 两个人互相扶着往外走,准备在这个傍晚尝尝冷风。 出了饭店大门,迎宾赶上来问二位去哪里,车停在哪里,她们看看彼此,笑了笑,说:“我们开车了吗?好像开了?忘了。” 俩人说着话,局里另外几位陆续出来,有的奔赴下一局,有的去温柔乡,没一个回家。 突然,饭店前的商场亮起了灯,还在闪,很好看。 谈笑指着那个灯,问邢愫:“你看那个!” 她们姿态烂漫,举止可爱,加上保养得当的脸和身材,看起来并不像叁十多岁的女人。 所以说,时间真的残酷吗?也不全是,它对努力又积极的人,总会善良一些。 迎宾给她们叫了代驾,谈笑没等代驾来就被一位客户以顺路为借口带走了。谈笑很能喝的,这点酒只会让她晕,不至于让她蠢,所以她是想发展第二春了,邢愫知道,就没管。 约莫十来分钟,代驾来了,是个男孩,看上去很小,她本能地问:“多大了?” 那男孩说:“二十。” “你有二十?” 那男孩又说:“虚岁。” 邢愫就笑了:“虚的有点多啊。” 那男孩从她手里接过车钥匙,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正准备扶她上车,门口那些依依不舍地互诉衷肠的客户朝他们喊了一声:“愫总!要不要换个场子接着喝?” 邢愫站起来,身形一晃,扶住树,说:“你们喝吧,我得回家,明天我们家那……” 她话还没说完,开过来一辆车,声浪震耳欲聋,车门打开,驾驶座先迈出了一条腿,皮鞋,西装裤腿,全是高定。邢愫认得,就又坐到了花台上,抱着双腿,等着那个人下车。 那个人下车了,他脸色很难看,可脸很好看,他一眼找到邢愫的位置,走向她。 邢愫枕着自己的腿,看着他走过来,明显感觉到空了一天的心一点一点被填满。她好想他啊,好他妈想,可他总是很忙,她也总算体会到他当初都是怎么熬的。 他站定在邢愫跟前,问她:“喝了多少?” 邢愫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最后伸出五根:“两杯!” 他眉头皱得更深,弯腰把她抱起来。 代驾拦住他:“请等一下,我是这位女士叫的代驾,我……” 他说:“不用了。” 代驾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又问:“您是……” 他说:“她丈夫。” 代驾明显一滞,旋即道歉,把车钥匙归还。 那些撺掇邢愫换场子喝酒的人,在看清来人后,都酒醒了,也不聊了,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倒不是来人叫他们恐惧,只是业务上难免要跟他接触,要是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合作就没法谈了。 邢愫反射弧很长,快被抱到车前了,才说:“我丈夫?你?扯淡。” 他把她放进副驾驶,给她系好安全带:“你要嫌丈夫不好听,可以叫老公,反正你也没少叫。” 邢愫抬眼看他,他穿西装的样子无可挑剔,举手投足都会戳中她G点,可只要一想到,他要这样面对其他人,她就小心眼的不行了。可她是邢愫,邢愫能这么小心眼吗? 不能,她就逼自己不管。 现在趁着酒劲儿,她也不管心眼大小了,两拳头打在他身上:“给我脱了!” 他接住她的拳头:“想要了?” 邢愫亲自给他脱:“这西装好恶心,为什么高定就会把身材优势体现出来?我都高定了,就不能听听客户需求?我不想要这种!” 他笑了下:“就知道你早对我穿西装有意见了,还装。” 邢愫不承认:“放屁!” 他把她手放好,车门关上,回到驾驶座,伸手攥住她的:“嗯,没有,反正你习惯口是心非。” 邢愫两只手把玩他的一只:“你走了一个月。林孽。” 林孽把她不老实的手包住,偏头亲一口她嘴唇:“嗯,有点久,对不起。” 邢愫不满这个吻,拉住他领带,拽向自己,再度吻上去。 吻到嘴麻,邢愫才放开他。 林孽伸手擦擦她嘴边的口水:“我跟你说我晚上有局要带你,你是不是忘了?” 邢愫没忘:“忘了。” 林孽对她总有耐心,十年前时,十年后更是:“没事,也不太重要,就是欠你个正式的介绍。” * 林孽带邢愫去了同学聚餐,出场那一刻,半桌的人一同起立,有那么点滑稽。 钟成蹊提醒他们:“十年了,见林孽就条件反射这毛病没好?” 被他这一提醒,他们才纷纷坐下,说话打乐掩饰尴尬。 刘孜惠看到林孽的瞬间,眼立刻转向别处,那些猜测她精神病已经治好的人,这会又不确定了。 奚哆哆没什么反应,但还是能从她第一眼去看邢愫的举动分辨出,她的脑袋或许能劝自己放下,但心总是会对那段过往念念不忘。 郭加航看都没看他,他早知道他过得很好,根本不是他一个高中就辍学的人可比的。 钟成蹊先给邢愫安排坐好,然后瞥一眼林孽:“你要不再晚点?” 林孽动作自然地把邢愫面前的酒拿到一旁,跟他说:“你是不是忘了是你请我来的?” 钟成蹊恢复了在林孽跟前才会出现的嘴脸:“晚晚晚,您是大哥,您随便晚。” 有人问:“孽哥现在在哪儿高就?” 林孽没答。 那人不死心,再问:“旁边这位是……” 钟成蹊放下筷子,跟佟眠相视一眼,说:“林孽以前的花边新闻太多,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他从没有澄清过,是他以为清者自清,也是他没想到有些人这么无聊,时至今日竟还编排他的过去,到处传播。他是无所谓,但让我们姐姐跟着受委屈,那可就罪大恶极了哦。” 原来是因为这个。 邢愫最近确实听到一些林孽过去的风言风语,她没当回事。她心眼是小,但这不在心眼小的范畴内,这要是想不通,那是缺心眼。 但显然林孽不这么想,他竟然会为了就让她安心,做自己不会做的事…… 饭桌上没人吱声了,钟成蹊又说:“我们都知道是谁,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林孽,也放过自己,这对你的精神问题,是有所改善的。” 话闭,刘孜惠抓起包,匆忙离开了。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林孽打破沉默,跟他们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就是说有百分之一是真的,真的就是我确实被一个比我大的女的包了,确实对她不能自拔。” 说着,他看向邢愫,跟她对视:“她叫邢愫。” * 林孽过来的目的达成就带邢愫走了,从此,林孽的过去,就只有邢愫。 钟成蹊吃差不多了,也准备走了,挽住佟眠的手:“行了哥几个,差不多就都散了吧。” 郭加航早就想走了,第一个离席。 剩下的人还想趁机会聚聚,没让钟成蹊走:“再喝两杯,下次见又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没等钟成蹊说话,奚哆哆也准备走了:“我还有演出,就不陪大家了。” 有人喝多了,没管住嘴,调侃了句:“老郭刚走,你就走?是不是他过去找你那两年,你们暗度陈仓了啊?快说说!别不好意思!” 奚哆哆微微笑:“我没那么不值钱。” 这话把在座人都惊着了,钟成蹊和佟眠这种能经住事的,都愣了一愣。 奚哆哆说完就走了,就像林孽过来是给邢愫正名一样,她也是想说明她再软弱,也能分清是非对错,也不会对错误的人敞开心扉。 本来她以为跟郭加航以互为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就说明了一切,但总有人眼瞎,那就说明白。 说起来,无论他们有多大成就,也不过俗人一个,俗人就喜欢在失掉面子的人跟前把面子找回来。可这世上真能免俗的又有几个呢? 奚哆哆一走,佟眠就知道她身上的其他东西,是什么了,那是她的防御系统。 后来他们才知道,郭加航追去奚哆哆的城市,也无济于事,他仍然是奚家日防夜防的人,在那边多年,他都没见到她一面,送给她的东西全都被她父母扔了出来…… 这样日子久了,他那些坚持也就变了味,他扛不住现实残酷,到底让一腔热血凉在了那年冬天。 这可能就是很多人在死前表示最难忘的事吧? 反正爱而不得,得到不爱,都是难忘的标准。 聚会随着这帮同学的不断离席,也进行不下去了,这伙人就像从南北而来那样,各奔东西了。 那些对林孽的现状耿耿于怀的人都没有再问,不过是他们早就知道,林孽是西北核工业建设集团的总经理,只是骗自己不知道。 散了场,钟成蹊去开车,载上佟眠,佟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说:“林孽竟然专门过来澄清。” 钟成蹊应声:“你知道的,他当初只是因为邢愫没给他报平安,就杀去了英国,还差点把命丢了。邢愫就像是对他有再造之恩,他爱她爱的自己都不认识了。” 所以他当然会澄清没有的事。 他不允许这样的细节伤害到邢愫。 “痴情种。” “我也是。” “你哪里对我痴情了?” “你没邢愫那么不让人省心,自然留给我表现的机会就不多啊。” “哦,那是我没给你表现机会了?” 钟成蹊把车停到路边,亲了亲佟眠的眼睛:“表现了吗?” 佟眠愣了下,笑起来:“傻子。” 钟成蹊这傻子,是真的傻,他老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其实他呀,是天底下佟眠最想要的东西。别人固然优秀,她的傻子也从不差劲。 * 林孽给邢愫正完名,她就酒醒了。 两个人走在马路边上,冷风一阵一阵地吹,他们突然没话,却并不觉得尴尬。 走完这条马路,林孽换了一边,给邢愫捂另一只手。 路过的野狗都冲他们投来鄙夷的目光,可能是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娇气,也可能是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 邢愫穿得高跟鞋,还没走多久,林孽就担心她脚疼,背起了她。 换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马路,他们走得更慢了……他们希望这条路尽可能长,他们的步伐尽可能慢,毕竟光是这一辈子,根本爱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