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贵族》 楔子 “驾......” “吁。” 宽敞而略显泥泞的山道上,一行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太太,前面就是幻灵寺了。” 一个中年男子小跑至第一辆马车之前,躬身道。 俄而,月青色的车帘打开,现出一个面容细润、眉眼慈善的贵妇人。她单手执着帕子举过眉目,望了望昏暗的天空,那本就似愁云不散的脸上愈发眉头紧锁。 见状,旁边一仆妇道:“太太,这就是那和尚说的幻灵寺了。我们还是快进去,给哥儿烧一炷香,兴许哥儿的病真个就大好了,太太又何必愁难呢?” 贵妇人点头,早有一丫鬟拿过短条凳过来与她垫了脚下车,又有丫鬟们踩着上去,似要扶什么人下车。她便说:“先不忙,让袭人在车上照看宝玉,等寺里的下处收拾好,再带宝玉进去。” “是。”丫鬟们受领。 那仆妇笑道:“太太虑的极是,可不敢来回的惊动哥儿。” 一面说,一面已经搀着贵妇人往山门里面走。 “轰轰轰~” 天上的轰隆声愈演愈烈,连天都暗了下来。 “咔嚓!” 灰云密布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绚丽的电光仿佛为整个世界披上了银装。一道震吓心神的惊雷猛然响彻天际。 正低头吃草的马儿本来就被电光摄住,待雷鸣乍起,顿时吓得高高嘶鸣一声,随即扬起马蹄,奔腾疾跑。它身上绑着马车,便连带着后面的马车也一同往山道那边冲去。 距离幻灵寺约莫七八里地之外,一个鲜衣怒马的小少年郎兴致冲冲的策马向前。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随从。 “二爷,眼见可能要下雨,况且山间路滑,我们还是回去了吧!” “胡说,好不容易借着替老祖宗还愿的机会出来一趟,我岂能不逛够了?前面不远就是幻灵寺,我们再到那边逛逛庙去!” “可是......” 随从劝谏的话语被少年抛在脑后,他率先策马沿着山道往前走。 忽闻左侧山体传来“涮涮”声,少年抬头一瞧。这一瞧可了不得,居然是山上的泥石、树木一体滑落下来,吓得他赶紧一记马鞭拍下,使得马儿提速,好险没被砸中。 等他跑了十多步之外回头看,发现之前的山路已经被泥石完全堵塞,心中暗道一声“好险”。 又见山脚下是蜿蜒的小溪,知道此路暂时是不得通行了。 “呵呵,正好没人跟着,我可恣意逍遥一天了!” 少年白俊的脸上带着欢乐,也没有等候家下人跟上来,就这么策马走了。 “轰~~.......”越发阴沉的天色为少年心里添上不少阴霾。况且山间无人,他这时才感觉到有些怕人,因此快马加鞭,意图早些到幻灵寺,那里终年人气都足。 谁知刚转过一道山坳,迎面居然窜出一辆马车来,少年吓得不轻。 两边速度都飞快,已经避之不及。他勒紧马缰,却不能避免迎面撞上的局面,反而使得马儿摔倒,他自己也随之摔入前面四五米外的一个泥潭之中,生死不知...... 那对面的马车因此突变,车厢外翻。 好险! 这山道处于山腰,往下十几米高才是一条小溪,要是马车摔下去,里面的人怕是无法生还。 “哐”的一声,马车应声而倒,万幸并没有翻出山道,堪堪倒停在路边。 不过更惊险的一幕却随之而来! 盖因马车厢猛然砸地破裂,摔出了里面的两个人。 那丫鬟还好,摔在路边上,但原本被她护在怀里的那个少年却直接越出了道路,便要落入下面的小溪之中。 路面距溪面甚高,这么摔下去,便是成年人怕也该摔死了,何况一个病弱少年? 就在此时,一道几不可见的绿光浮现,却是那病弱少年胸前项圈上的什么通灵宝物显现异象,在他周身染上一层氤氲之气,像是自动护主一般。 可惜,这宝物也似就此与他缘分已尽,被路边一截灌木枯枝挂住项圈,连带着那宝物也留了下来,并未随他一道坠入溪流之中。 天上雷声依旧。可是此处却是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这里刚才竟发生如此惊险的一幕,或许已经致两个少年郎殒命。 须臾,忽见一僧一道飘飘而来。 那僧随意扫视了一下,便将所有场面收入眼中,然后笑问那道人:“此间之事,老伙计,你如何看待?” 道人叹了一声,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幽幽道:“大能降世,天机重启,因缘重聚,无可奈何,无需奈何。” “呵,神瑛仙友修真、假二魂,分别下世渡劫,其中真魂化为甄宝玉,假魂化为贾宝玉。如今甄宝玉身陨,神瑛真魂即将归于太虚,却不知那假魂之身又将如何,有趣,实在有趣的很。” 僧笑道。 道人却不接茬,而是漠然道:“你我下世十有一载有余,倒也度脱了几个,还算功德圆满,值此之时,当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处销号了,以免多沾因果。”道人说完,便自去了。 那僧倒不介意,回头看了一眼那挂在路边枯枝上的物什,朝着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也飘然离去。 哒哒哒哒...... 远处的山道上奔来五六骑人马,到了此处之后,好一通忙乱,直到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将此地连人与马车,全部带了离开。 第1章 贾作甄时甄亦贾 贾宝玉感觉头晕脑胀,浑身酸疼,睁开眼睛,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十多双或明亮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要不是屋里光线明亮,贾宝玉绝对会忍不住大叫一声。 “你......你们是?” 贾宝玉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其实他的本名叫做贾钰,但是因为他父亲很喜欢《红楼梦》,所以从小到大都叫他“宝玉”,久而久之,身边的人包括老师同学,都只叫他贾宝玉了。贾宝玉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埋怨他的父亲,说他给他起小名时考虑不周,害得他老是因为名字受到别人的嘲笑。谁知他父亲却道:“老子当初就是考虑到这一茬,才没在户口本上给你取名贾宝玉,早知如此,当初直接便取了,倒省的麻烦!怎么,我是你老子,给你取个名儿你还有意见?要不你来当老子?” 咳咳,总之,贾宝玉这个名字就一直伴随着他过了二十几年,直到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他记得,昨晚领导设宴接待上级领导,他作为小弟在席上执壶添酒,最后也是干了不少白的,回到寝室倒头便呼呼大睡......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宝玉,你怎么了,你连我们也不认得了?” 面前十多个女人,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面色细润的贵妇人......为什么说是贵妇人而不是阿姨呢,因为贾宝玉发现,她身上穿的有点奇怪,好像是,绫罗绸缎? 贾宝玉发现不对,偏偏头,看了看四周,最后回头看着面前这个贵妇人,贾宝玉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脑袋一阵锥心的疼痛,他只来得及“啊”的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贾宝玉感觉自己来到一个漆黑的空间,这个空间似乎离自己很近,近到就像是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一样。前方出现光亮,贾宝玉便朝着那边飘去,在光亮的中心,他遇到一个身穿白衣,自称神瑛的年轻公子,和他说了些什么“神海”、“转世”之类的话,他听得不大明白,倒是有两句话他听清了: “今我历劫已毕,才知前尘过往,于庸庸碌碌中虚度一生,致使父母亲人罹难,自己也饱受离别之苦。我将归于太虚,临别之前,还烦请道友代我侍奉亲长,照顾家中姐妹,莫使大厦倾覆、骨肉分离的苦难重演。作为回报,我会将我尚遗留于尘世的一丝真魂灵力封进你的身体......” “此真魂灵力虽不能助你在凡尘俗世之中建功立业、战阵对敌,却可以为你日夜蕴养五脏六腑、强身健体,寻常灾病,亦不能近汝之身。若非趁此天机混乱之时,吾必不敢行此遭受天谴之事......” 贾宝玉虽然迷迷沉沉的,听到这里,也不经拱手拜道:“多谢上仙......”只是还不等他多言,忽然周围狂风大作,将他不知吹向了何处,只是周围的空间隐隐约约还飘荡着那年轻公子的喃喃声:“上仙……在道友面前,吾又如何敢称为上仙,今日趁机与道友结下因缘,实非修道之人该为之事,惭愧,惭愧......” ...... 干净整肃的禅房之内,贾宝玉望着红漆木案上那一盏古风韵味十足的仙鹤踏兔烛盏,有些神思不属。 他确实没想到,他竟然穿越了!穿越进了《红楼梦》的世界里面,成为了怡红公子贾宝玉。 贾宝玉觉得有些好笑,难道,就因为从小到大别人都叫他贾宝玉,所以他就穿越成了红楼里的贾宝玉? 抬起双手,再次瞧了瞧自己一双白嫩嫩、胖乎乎,比原来小了不止一号的手臂,贾宝玉又不由得苦笑一声。 “罢了,荣国府二公子贾宝玉,这个身份可比二十一世纪一个小小的公务猿好的多。况且父母膝下,除了自己,亦还有一位长兄可以代自己侍奉双亲,前一世,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太过牵挂不下的东西。” 这么一想,贾宝玉便连对前世最后的一丝留恋也放下。他是个洒脱的人,人活着,不能一味追忆过去,或者苟图安稳。未知而又充满无限可能的人生,才有激情,那正是他向往的生活。 跳下床,贾宝玉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有一丝疑惑涌上心头,他记得刚刚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的要死,这会儿怎么完全没那种感觉了。难道,之前做的那个梦也是真的,自己真的得到了那什么“真魂灵力”,所以把全身治愈了?管他呢,反正穿越这事都遇上了,再遇到个仙人托梦,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了。 哦,对了,他还叫自己帮他照顾父母亲人,这事自己得给人家办好了。哎,话说那神瑛不就是贾宝玉在仙界时的称号吗?如今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体,那他的父母亲人不就是自己的父母亲人了吗?嗐,神瑛前辈真的是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他应尽的责任,他还专门来求自己,并送了份礼,真是个讲礼的神仙! “嘎吱~” 古拙的房门应声启,随即一个丫鬟领着一个小尼姑,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里面是几碟素菜,一碗粥。 丫鬟将粥、菜取出,一一摆放在炕边的小几上,那尼姑便施了一礼退出去了。 “二爷,这是寺里准备的斋菜,太太说二爷大病初愈,正适合用些清淡的,叫二爷先将就些。” 丫鬟一边说,一边将粥碗端起,纤纤玉手搅动羹匙,走到贾宝玉身边,做出要喂贾宝玉用粥的姿态。 “嗯,我自己来吧。”贾宝玉坐下,接过碗勺,眼睛却忍不住往这个丫鬟身上瞧。 前世他对于名著《红楼梦》是比较了解的,这个丫鬟之前就出现在屋里过,如今又给自己端饭过来,想必便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丫鬟之一了。 是袭人?还是晴雯?贾宝玉有些好奇。 “嘻嘻,我脸上有花儿吗,二爷干嘛老瞧我?”丫鬟发现贾宝玉在看她,笑问道。 贾宝玉不答,心下笑了笑,你脸上没花儿,不过长的倒像是一朵花儿。 见贾宝玉不理她只低头吃粥,丫鬟忽然又笑问道:“二爷,你真的得了离魂症,将以前的事都忘了?” 贾宝玉随口道:“还骗你们不成。” 之前他身边围着一大票人。经过短暂的愕然与无措之后,为了不使别人把他当做妖怪俯身,他很愉快的便接受了她们对他做出的判断——他失忆了! “那二爷还记得我是什么人吗?”丫鬟见贾宝玉说话语气神态大不似从前,但却没有一点传言中离魂症患者的痴傻之态,觉得很是有趣,因此又问道。 贾宝玉不想这丫鬟话还挺多,他没有孤僻症,别人说话他还是愿意回应一下的,因此道:“你是一个女人。” 他倒不是故意作怪戏弄,而是仅凭目前的信息,实在猜不出她是原著中的哪个女孩。 谁知就么简单一句话,却让对方闹了个红脸。只见她轻啐了一口,嗔道:“二爷病了一遭,说话倒比以前更加轻薄了。” 贾宝玉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未出嫁前估计是不好直接称为“女人”的。 不过贾宝玉可没有为说错话道歉的意思,自己作为少爷,调笑自己的丫鬟一句,应该不算什么罪过。 果然这丫鬟自己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片刻面上就好了,见贾宝玉喝完粥,还递上一方帕子来为他擦嘴。 吃饱喝足擦了嘴,见这丫鬟默默的就将残局收拾了,贾宝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嘻嘻,我还以为二爷病了这一遭之后,变了性子,不爱和我们说话了呢。”丫鬟顿时眉开眼笑道。 贾宝玉撇撇嘴,领导告诉过他,初来乍到,要少说多听多观察,他觉得很有道理。 丫鬟显然也知道卖关子不是件令别人愉悦的事,因此只是顿了顿,便主动交代了:“奴婢是媚人......” 原来是她。 这个名字贾宝玉也有些印象,属于红楼贾府前期出场的大丫鬟,只是后面却没了踪迹。 贾宝玉对这些不太关心,知道是谁便行了。 “袭人呢?” “哼,二爷摔了一跤,把我们都忘了,之前连太太都忘了,偏偏还记得袭人。” “呃......” 贾宝玉无言以对。但是他却并不反感这丫头没来由的瞎吃醋,反而一下子觉得亲近起来。 没错,这便是红楼的味道!而自己,真的有幸成为了里面最幸福的那个人——怡红公子。 媚人看看贾宝玉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又弱弱的回道:“之前二爷的马受惊,袭人当时和二爷一起坐在马车里,后来马车翻了,她也和二爷一样摔了一跤,现在太太让她好好休养。” “嗯。”贾宝玉点点头,又道:“对了媚人姐姐,因为我将之前的事忘了大半,这在家里还没什么,要是以后出门,少不得要闹笑话。因此我想请问姐姐一些问题,还请姐姐耐心告诉我。” “好啊好啊,二爷快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不瞒着二爷。”媚人哪里会不依,闻言很是高兴,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贾宝玉笑了笑,道:“咱们现在是哪个朝代?皇帝是谁?” 红楼中未提及所处的朝代纪元,那是作者故意不告诉读者。贾宝玉不相信,如今他抓住这个世界的人来问,还弄不明白这个问题! 媚人道:“如今自然是大玄了,至于皇帝是谁......我不知道。” “大玄?”贾宝玉略显愕然。绞尽脑汁,翻遍所有记忆,他也记不起历史上有这么一个朝代。 莫非,红楼梦还真是一本架空历史的? “那,前朝是?” “前朝?二爷说的是之前的朝代吗?好像是大周,又好像是大宋,我不大清楚......” 大宋?有个靠谱的朝代了。贾宝玉连忙追问道:“是赵家的那个大宋?” 媚人摇头:“我不知道嘛......哎呀二爷,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问这些家国大事啊,那些事我哪里弄的清楚嘛。” 媚人一双不算大的靓丽眼睛里,有些娇嗔,也有些委屈。 贾宝玉遗憾的一叹,心知自己是操之过急了。古代文盲多,这个丫鬟多半也是其中之一,自己问这些确实难为她了。 放弃了问这些大背景的东西,贾宝玉决定打探点眼前的情况。比如他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等等。话没出口,忽然从媚人肚子里传来一声“咕咕”的声音。 媚人闹了个大红脸,喏喏道:“我,我还没吃午饭......” 贾宝玉顿时笑了,说道:“姐姐先下去吃饭吧,等会我再找姐姐说话。” 等媚人离开之后,贾宝玉走到一块锃亮的铜镜跟前,打量着里面的人影,忽然笑道:“以后,我就是名副其实的贾宝玉了。” ...... 距离此间只有几扇门之隔的另一间客房之中,王夫人也刚用过斋饭。她的陪房周瑞家的见她眉间颇有几分凝重,便劝解道:“太太也不用太过担心,哥儿只是暂时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这种事情我在老娘家也听人说过,要不了多久,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刚才太太也瞧见了,哥儿与之前可不是大不一样了,身上哪里还有一点病气?可见,那和尚说的不错,太太到这里来烧一炷香,哥儿可不就完全好起来了?” 闻言,王夫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是呀,之前宝玉病重难治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心焦如焚!如今这一点子意外,相比宝玉之前的病,又值当什么? 这么一想,王夫人心情果真转好,道:“你说的是,既然如此,一会儿你就将剩下的钱叫小厮们抬到寺里,全部散了吧,也为宝玉再积积福。” “是。”周瑞家的喜笑颜开的应道。 王夫人也笑了笑,忽询问道:“我听外头这吵吵闹闹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瑞家的答道:“听说是城里甄家的哥儿丢了,家里正派人到寺里找呢。” “阿弥陀佛!”王夫人一听,忙念了一声佛号。 “希望他家哥儿无事。” 今日她差点就经历了此事,如今听人家也遭此难,便起了悲悯之心。 “太太,咱们贾家和甄家原本就是世交,如今既在这里碰着,是不是要上前问候一声?” 王夫人想了想道:“如今宝玉他姨爹殁了,我还要去瞧瞧他姨妈,不便在此多耽搁。你代我去给他们家里的人问个好吧。” 其实,她考虑的是她的宝玉大病初愈,出去见那些甄家的仆妇们,难免又要见礼折腾,索性先不见了,让宝玉好好养养。 第2章 初见宝钗(求推荐,求收藏) “宝玉,你可好些了?” 行驶的马车内,王夫人关切的询问。 贾宝玉恭顺的回道:“多谢太太关心,孩儿已经好多了。” 王夫人听贾宝玉说话比之前自然许多,心中才真的放心下来,又拉着他的手道:“今日我们去你姨妈家,你姨爹才去了不久,等会儿见到了你姨妈,记得代我多劝慰几句。” “嗯。” 王夫人又道:“你姨妈还有两个孩子,大的一个是个哥儿,叫做薛蟠,小的是个姐儿,叫做宝钗。不过他们都比你大,你得叫哥哥、姐姐,知道么。” 怜惜儿子不记前事,王夫人很细致的给他交代了一番。 贾宝玉都一一应下。 宝钗,薛宝钗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她了。 车轱辘“吱吱呀呀”的转动着,马车很快便进入热闹繁华的城镇。 贾宝玉打开帘子一瞧,外面没有高楼大厦及公路汽车。眼底所收,尽是灰墙青瓦,红漆房垣。 街市上,行人络绎不绝,颇有熙攘之感。 茶楼、酒肆、卖家、小贩,一张张古朴的脸。 他坐在马车上看去,就像是看见了世间百态、黎民生息。 这种直面历史的冲击感,令他心神驰荡。 他知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金陵城。 约莫两三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驶入一片略显安静的所在。拐进一个胡同,走了一射之地,管家周瑞便在外面道:“太太,到了。” “下去吧。” 王夫人说着,牵着贾宝玉走出马车,就见前面白石台阶之上,迎过来一个三十多岁,面容与王夫人有两分相似,虽形容缟素,但是面色姣好,姿容雅丽的妇人。 “姐姐~” 她眼含热泪的拉着王夫人,亲自扶她下车。王夫人也早松开贾宝玉,与她紧握着手,眼神热切的相互凝望着流泪。 俄而,妇人拿起帕子擦了一下眼泪,强颜笑道:“呵,瞧我。蟠儿,宝钗,还不上来见过你们姨妈。” 随后她身后便走上来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一个弯腰,一个屈身,双双行礼道:“见过姨妈。” 王夫人受了,也道:“宝玉,还不见过你姨妈和哥哥姐姐......宝玉?” 王夫人回头才发现贾宝玉居然在发呆,便提醒了一声。 贾宝玉转神,忙上前一步,对着薛姨妈及那少年、少女依次执礼: “见过姨妈。” “薛大哥好。” “宝,宝钗姐姐安好......” 说到宝钗二字之时,贾宝玉略微顿了一下。 好在旁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因此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见礼完之后,薛姨妈和王夫人两个又抓在一起,垂泪诉说姐妹情长去了。贾宝玉便趁着机会,偷偷的打量着薛宝钗。 只见她此时也不过十二三岁,虽与薛姨妈一般身上半点鲜艳颜色也无,却似天生有一股出尘气质萦绕左右。姿容素淡,容貌腴美,虽不涂脂粉,却愈发显得娇美动人。 两瓣丹唇不点而红,一双娥眉不画而翠。 面如秋月微霞,肌润光泽。 眼若水杏有神,藏而不露。 这般气质与品貌,当真世间罕有,不愧是排在十二钗之首的女子。 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原著里的贾宝玉是如何舍得抛弃的。换做是他,贾宝玉知道,他必定不会! 贾宝玉因着初见宝钗的芳华,难以淡然以对。他却不知,对面的少女也同样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半个月之前,宝钗便听母亲说都中荣国府的姨妈要带小表弟到南京寻医问药,届时一定会到家里来的。 如今一瞧,这个表弟虽不是精神抖擞,但也是安安稳稳,哪里有一丝病态?不过这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因为她发现,这个表弟自下车之后,目光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宝钗并未觉得有太大不妥,初次见到她的人,都会多留意她一些。她关注的是,这个表弟生的,很白净,很文雅,很好看……与他哥哥薛蟠完全不同……见母亲与姨妈二人热话,无暇他顾。为了不冷落表弟,她便上前,笑道:“宝兄弟,前儿听说你生病,如今可是大安了?” “多谢姐姐关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贾宝玉发现,宝钗笑起来,有一种春风拂槛般的亲和。 就在贾宝玉想着怎么继续和宝钗聊天的时候,一坨肉感十足的东西搭在自己肩上。 “嘿嘿,早就听我妈说起过你,今儿你来了,走,我带你去我书房玩。” 贾宝玉从肩上拿下薛蟠的手臂,头也不回道:“多谢薛大哥,我......” “走吧。” 薛蟠哪里理贾宝玉那么多,也不管他要说什么,直接架着他的胳膊,半拉着他进府去了。 ...... 薛家是个大宅,单是前院便有三四进之深。宽敞严整,气派不凡。 只是薛蟠明显没有让贾宝玉参观的意思,拉着他直接就到了他的书房里去了。 “你看我这书房怎么样?这是我今年才弄的,你猜花了多少价钱?” 一进门,薛蟠便转着圈的示意贾宝玉评价他的新书房,并给估个价。 拉都被他拉过来了,贾宝玉内心翻了几个白眼,倒也不多想了,留心观察了一下他的书房。 这屋子倒不算太大,大概五六十平的样子,两面是书架,进门左对面的方向横放着一张深色檀木雕花木案,估计材质不俗。 靠窗一面,是三张客座扶椅,扶椅正面放着一张小条桌,上面摆着一整套的茶具、杯具。 几处墙面的空处与镂空处,还挂了不少字画,摆着一些古玩器具。 这些贾宝玉不太知道其价值几何,倒是那两张高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书,竟塞的没有一点空隙,一看至少数百近千本,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据贾宝玉所知,这个时代书籍是名贵东西。这薛家果然不负豪富之名。 “你倒是快猜啊!” 薛蟠见贾宝玉只是瞧不说话,有些急了。 贾宝玉道:“看你这书房的样子,大概值二百两吧。” “二,二百两?宝玉,你什么眼神儿?” 薛蟠错愕了,随即就像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出不去,他满脸通红道:“这些东西,不算那些书,都是我亲自置办了,足足花了我三千银子呢!” 书,是从他父亲书房里搬来的,自然不用再花银子。 看着薛蟠愤愤的表情,贾宝玉笑道:“是啊,我说的是二百两金子,不是差不多么?” “呃,是这样啊,那是我错怪你了。”薛蟠认错很实诚。 贾宝玉笑了笑,薛大傻子不愧是薛大傻子,这么好忽悠。不过想想后世金银首饰都是按“克”来计算价值的,这货只是布置一下书房就花了三千两银子。 真是够土豪的! 干站着无趣,贾宝玉走到书架旁边,翻起书来。 薛蟠又走过来了,见贾宝玉正翻看一本书,他做出一派前辈学者的姿态,道:“嗯,宝玉,你看的这本书是,哦是《论语》,它是孔圣人写的,讲的是,讲的是他周游列国的故事,还有,还有...... 总之,这些书我通通看过,你要看什么书只管问我,我给你推荐好看的。” 贾宝玉一顿,关起书页,看“天才”一般看着他。他原本是想找两本历史传记看看,以了解现在所处的朝代纪元,此时也被薛蟠雷的忘记了。 孔子写的?周游列国?故事? 什么跟什么玩意儿? 不过一想起对方是薛蟠,他又有些释然了。能将唐寅认做是庚黄的奇葩,说出这点“高论”倒也不算什么。 见贾宝玉望着自己,薛蟠颇为高深莫测的一笑。在他看来,贾宝玉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知道什么。这不,自己随便露两手,他就对自己“顶礼膜拜”了。 薛蟠心中自得,将自己“指点”过了的《论语》从贾宝玉手中拿出来放回去,又道:“还有其他的,你随便看,我都能指点你,不用跟我客气。” 贾宝玉还真就又拿起一本,他想看看薛蟠还能教他点什么“知识”。 “这本啊,这本书啊,我瞧瞧......” 薛蟠夺过贾宝玉手中的书,翻过来看了看,心中松一口气。 万幸,书名这两字他刚好认识! “这本书呢叫做《庄子》,谁写的不用管他,大体就是个农民在北方养鱼的故事,没什么可看的,你再换一本。” 薛蟠很自得,幸好当初塾师授课的时候他还听到了一耳朵! 北“民”有鱼......北有渔民!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贾宝玉默默的放下书,对于薛蟠的学问,他感到五体投地。 “你不看了?” “呃,薛大哥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小弟佩服,佩服!” 贾宝玉无心再与他“证道”,自己走到茶桌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喝。 薛蟠见此,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似乎猜到了什么,窜到贾宝玉身边,问:“你是不是也不喜欢看这些正经书?” 贾宝玉喝了一口茶,原本他还有从薛蟠这里打探一下前代历史的打算,如今是不敢了。 要知道,没消息也比假消息要好上太多! 左右没什么事,就准备在这边坐一会儿,等着前面来人叫。 又不想薛蟠再拉着他给他“传道授业”,便说:“是这样的,小弟天生不爱读书,这一点实在没办法和薛大哥比肩。” “太好了!”薛蟠高兴的差点跳起来,随即察觉与自己之前的“学者”身份不当,又沉静下来,只是眼中的那抹兴奋怎么也掩饰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薛蟠忽然贼兮兮的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只喜欢看那些书?嗯~?” “什么书?” 贾宝玉神色一动。许是同为男生的缘故,看到薛蟠那贼贱贼贱的表情,贾宝玉便猜到七八分。 “嘿嘿......你等着。” 薛蟠以为贾宝玉乃同道中人,张目望了望外面,见院里无人,这才一个闪身躲到书案后面。蹲在底下一阵捣鼓,不一会背着手出来。 “这可是哥哥我花大价钱才弄到的孤本,你想不想看?” 薛蟠回来之后,先把房门掩了,再回到贾宝玉身边,献宝似的。 贾宝玉笑了。这分明就是老司机室友拐带纯洁少年共同欣赏****片的场景。 “好啊。” 贾宝玉来了一点兴致。 薛蟠珍之又珍的将背着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本小册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书页有些泛黄、起绒,贾宝玉毫不怀疑薛蟠经常把它拿出来欣赏。 “你可仔细,千万别给我弄坏了。” 薛蟠嘱咐了一句,才放到贾宝玉面前。 贾宝玉一笑,也不去拿,只是轻轻的翻起第一页。 第一页很空白,就是几个字:房中秘术。 简单,直接。 接着翻开后面,果然见上面全是一个个“妖精打架”的画面。 床边,扶桌,窗台,凉亭。观其形,则若宝剑入鞘,度其势,又如蛟龙探海。 贾宝玉一乐,这古人玩法也不像后世认为的那般单一嘛...... 二十来页,贾宝玉只花了几十秒就翻完了。 除了一点新奇感,别的实在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 别说和日本老师们的教学视频相比,就是和韩漫,也根本没得比,粗糙的很。 薛蟠却很兴奋,一边紧张的盯着门外面,一边又回头问贾宝玉道:“怎么样?” 呃,人家好心好意与自己分享好东西,自己也不好冷了别人的心。但要是说多好看,贾宝玉又觉得违心,因此道:“薛大哥这本虽好,但是我看过的可比上面的丰富多了。” 贾宝玉说着,将册子推给他。 薛蟠震惊了:“什么,你也有这等好东西?还很多?” 薛蟠激动的抓着贾宝玉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 眼中的神色,就像是多年的囚徒仰望光明一般...... “这是自然。”贾宝玉淡然摆开他,一挥衣袖,风轻云淡。 薛蟠一下就信了。人都说都中是世间第一等繁华之地,这位表弟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人家毕竟是从京城来的,这方面门路比自己广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不行,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么一本好的,悄悄藏了许久。眼前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好兄弟,把你的好东西也给我看看好不好?我认你当大哥!” 薛蟠扶着贾宝玉坐着的椅子就惯性的缩坐到了地上,一脸乞求。似乎贾宝玉要是不答应,他就要坐着不起来一样。 贾宝玉不想这小胖墩竟然对此道如此痴迷,为免他纠缠,只得继续骗他道:“可是东西我都放在京城了。薛大哥也应该知道,这等好东西,自然要藏起来好好欣赏,如何敢到处带着走呢?” 薛蟠一听,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 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慢慢的爬起来,看着贾宝玉,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道:“那好兄弟,你给我说说,你看的那些上面,都有什么样的......??” 薛蟠双手放在面前,又伸又搓的比划着什么。 虽然看不懂他的手势,贾宝玉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说实话,其实贾宝玉心中是不喜欢薛蟠这个人的,典型的最没品的恶霸类型人设,实在无法引起他的好感。只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又在薛家做客,不愿意平白的得罪他而已,又怎么可能与他一起讨论“花边新闻”? 正打算再找个由头敷衍他,就有小厮来传后面摆饭了,让薛蟠带着他过去。 薛蟠只得偃旗息鼓,将自己的那份好东西重新藏回原处,带着贾宝玉往饭厅而去。 路上还不忘嘱咐:“好兄弟,以后我要是到了京城,你可一定要把你的好东西给我瞧瞧!” “好说,好说。” …… PS:兄弟们,再入红楼,能支持的都走起。另外新书期暂定每天一章,大概四五千字…… 第3章 水温刚好(求推荐,求收藏) 穿堂过户,来到薛家正堂的饭厅。 这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四下都是高大的红漆柱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成排的丫鬟仆妇伺候在周围。 此时王夫人、薛姨妈以及薛宝钗都已落座。不过见贾宝玉和薛蟠进来,薛宝钗倒是站了起来示意。 薛姨妈连连招呼:“蟠儿,快让你宝兄弟坐下。” 薛蟠自然拉着贾宝玉入席。兴许是因为知道贾宝玉手中有丰厚资源,日后他需要仰仗,因此对贾宝玉比刚见面客气了太多,拉过自己的凳子挨着贾宝玉坐,显然要招呼他的意思。 旁边丫鬟端了水盆过来。薛蟠原本都拿起筷子了,见状抬头看了上方的薛姨妈一眼,见对方瞪着他,才有些不耐的放下,伸手放进盆里,却只是随便薅了两下。 那丫鬟也是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并不多留就退开,另有一个丫鬟端着叠整齐的干手帕上来。 薛蟠也只是抓起擦了擦就给扔回去。 贾宝玉身边同样也上来两个丫鬟,他虽然觉得有些太奢费人力物力,但入乡随俗,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失礼,因此十分规矩的净了手,临了还自然而然对两个丫鬟道了声谢。 两丫鬟一愣,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看了贾宝玉一眼便躬身退了回去。 上方的薛姨妈见此,简直不忍直视。看看自家儿子,再看看姐姐的儿子,她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连薛宝钗都多瞧了贾宝玉一眼。 王夫人倒是不大意外,自己的宝玉,本来就是知礼懂事的。特别是在丫鬟们面前...... 薛蟠也没察觉自己给母亲丢脸了,见母亲招呼着姨妈,他很尽责的也招呼着旁边这个小表弟。 “好兄弟,尝尝这个。” “好兄弟,再尝尝这个。” 不一会,贾宝玉碗中便堆满了薛蟠夹过来的菜。 虽然都是珍馐,但无一例外全是肉食,估计都是这小胖子自己爱吃的。 贾宝玉很不习惯他这般热情,面色诚恳的推诿道:“多谢薛大哥了,我自己来就好......” 薛蟠见贾宝玉碗里也装不下了,这才放过他,开始一个劲的往自己碗里扒拉。 薛姨妈本来也准备给贾宝玉夹菜,见薛蟠这般,终于觉得儿子做对了一件事。又怕他只是头起这般,便再嘱咐道:“蟠儿,别只顾自己吃,多照顾你宝兄弟,他比你小,好些菜够不着。” 薛蟠胡乱应了,她又让女儿给王夫人和贾宝玉添酒。 宝钗端起分酒壶,先走到王夫人身边斟了酒,再到贾宝玉旁边,屈身斟了一杯,并道:“宝兄弟,虽说酒不可多吃。但是既到了我们家,好歹也尝尝。” 声音温和清朗,沉稳大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多谢姐姐。” 因为离得近,宝钗举手投足之间,贾宝玉还能嗅到一阵极淡的馥郁芳香。贾宝玉觉得心情忽然变得很宁静,很舒心...... 一顿丰盛的晚宴,贾宝玉吃的肚子微微鼓起。 倒不是说席上的菜肴多么美味,相反,薛家的菜大都做的很清淡,味道相比后世千奇百怪的美食还是差了些。 但是那种清淡中透露出十分纯粹的天然食材的清香,以及桌上餐具、菜色极具中国古典韵味的视觉感官,都十分勾引起他的食欲。加上薛姨妈母子三人的热情招呼,贾宝玉这才稍微敞开了肚子。 饭后在偏厅内闲坐了一回,薛姨妈母女二人就送王夫人和贾宝玉到早已收拾好的上房中歇息。 然后薛姨妈留在王夫人房中两姊妹说话,叫宝钗送贾宝玉到他的房间。 “宝兄弟,这边。” 宝钗领着两个丫鬟,在前引路,时不时回头,微笑的招呼一声,似乎生怕贾宝玉有一丝客居的陌生感。 借着廊檐下的微弱的光线,贾宝玉再次估量了一下宝钗的颜值,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真的是很神奇,可以把一个人的容貌刻画的这么令人赏心悦目。宝钗已经是如此,更不知道,那同列十二钗之首,风流灵秀,容貌应该更胜宝钗一筹的林妹妹,又是何等光景...... 到了一道红漆的房门之前。薛宝钗笑说:“宝兄弟,这便是我妈给你收拾的屋子,你先看看可还喜欢。” 说完,伸手轻轻一推,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房门应声而开。 里面烛火通明,已有一个小丫鬟守候在其中,见众人进来,赶忙上前行礼。 宝钗道:“她叫喜儿,虽然你们随行带有服侍的人,只是我妈怕还有些不甚便宜的地方,就叫她过来听候使唤。 有什么需要或者不中意的,只管打发她来回。不要图省事,怕麻烦,那才真是外道了。” 贾宝玉扫视了一下房间,通体的古色古香,十分敞亮。 四周的墙壁上,简单的挂着一些文人字画。西边一角的高几上,置着一个紫铜色的香炉,正有两束袅袅的薄烟盘桓升起。 当中置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茶盘杯碟。 左边是一道高大的木制屏风,将屋子分割成两半,虽看不见另一半,但估计里面便是真正的卧榻之所。 贾宝玉心中被这样典雅大气的房间所悦,面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道:“多谢宝姐姐,这里很好了。” “既如此,那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宝钗说完点点头,便要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去。 贾宝玉连忙叫住她:“姐姐且慢。” 宝钗便又停住。 贾宝玉道:“不知姐姐可有书吗?如今时辰尚早,想和姐姐讨两部书瞧瞧。” 宝钗微微讶异,今日她虽是第一次见到贾宝玉,但她母亲和王夫人常有书信往来,她家又是行商之家,消息广泛,因此之前便曾听闻过一些关于贾宝玉的传言。 这个表弟出身都中国公府,身份尊贵。因为出生时有异象(衔玉而诞)而倍得家中老祖宗,也就是老国公夫人的宠爱,从小视若珍宝。以致于姨妈和姨爹都不大敢管束。 这样的出身与境遇,年纪又小,自然骄纵些。这也罢了,大凡王公府邸的子弟,多是如此。 只是...... 闻得他不爱读书才是,怎么这会子却急着要书看呢? 心下有疑惑,宝钗面上不显,只笑道:“我虽不大读书,倒也有两部,只是不知有没有宝兄弟爱看的。”顿了顿又道:“宝兄弟要看什么书,我回去找找。若没有,我让人到我哥哥书房中去拿,他那里书倒多。” “也不拘什么书,不过历史传记之类的就好了。”贾宝玉想起下午的时候与薛蟠说过他不爱看书,这会子又去找他拿,明日他难免又要纠缠询问,便补充道:“不过是随便说说,姐姐若是没有就罢了。” 宝钗应下,看了贾宝玉身边的两个丫鬟一眼,笑着走了。 “二爷,你平时不是讨厌看那些书么,怎么今儿偏偏叫表小姐给你找那些书来瞧?” 贾宝玉身后,跟来其中一个丫鬟问道,却不是媚人。 贾宝玉回头,看着这个说话的丫鬟。她和宝钗年纪相若,穿着一件银红色的小袄,青缎子背心,面容清秀,身材细挑。 估计是比媚人年纪小些的缘故,看起来倒更显娇俏。 她,便是袭人,自己身边的第一大丫鬟。 “你不知道,咱们二爷病了一遭,不但连前事都忘了,而且性子也变了。说不定啊,从此以后,二爷也变得勤奋好学,以后考个状元回来呢。” 贾宝玉还没说话,媚人却先笑道。 袭人愣了愣,也笑了,道:“若真是这样,那便好了,老爷和太太不知道有多高兴。” 如此说笑一阵,几人一起进了里间。 里间果然更宽敞些,右边是一个碧纱橱,由木架丝质屏风隔着,上罩着薄纱,隐约可见里面有两张小床,预估便是丫鬟睡的地方。走过碧纱橱,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梨花木雕刻的拔步摇床,上面围着一圈粉色的幔子,内罩着青色的纱帐。屋里桌椅、箱柜等一应陈设用具皆是半新的,纤尘不染,显然之前精心打扫、布置过一番。 袭人便招呼着喜儿去打水。媚人说:“你才受了伤,还是我同她去吧。” 袭人却道无事,仍旧与喜儿去了。媚人便站在屋里跺脚嘀咕:“这个时候还逞能,偏要显得我们都不如她,都是懒的。” 抬头见贾宝玉看着她笑,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赶忙岔开道:“二爷,我帮你梳头吧。” 古人不论男女皆留长发,贾宝玉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他的发式很复杂。 坐在镜子前,媚人轻轻拔下他头顶的鎏金束发长簪,等他的头发披散后,再将那一绺绺小辫子慢慢解开,最后用篦子梳直。 “咦,媚人,这包脏衣裳好像不是二爷的,谁拿进来的?” 袭人打水回来之后贾宝玉的头发还未梳好,她便去整理贾宝玉之前换下来的衣裳。 从京城到金陵,走了大半个月,若是路上洗衣服不太方便,便把换下来的衣裳都用包裹包着,等方便时再拿出来洗净晾晒。 此时她就发现一包还沾着泥土的衣裳,虽然同样华贵,细看却不是贾宝玉的,便问媚人。上午马车失控,她也摔着了,今天都是媚人在伺候贾宝玉。 媚人偏头看了一眼,道:“那包不是二爷之前穿过的吗?是茗烟他们送进来的啊,难道送错了?” 袭人没说话,又翻找了一遍,忽然道:“二爷之前穿的那身衣裳并不在这里。” 她是贾宝玉身边的“内总管”,贾宝玉的一切她都时常清算着,很快便发现贾宝玉的衣裳少了一整套。 媚人笑道:“那便是了,上午马车失控,大家人心惶惶的,幻灵寺里面人又多,想必是茗烟他们粗心,错拿了别人家的衣裳。” 袭人听了,也觉得只能是这样了,骂了茗烟几个几句,又道:“那寺里都是旁的地方来上香的人,明儿就算专门让人去找,怕是也难得找到,倒是茗烟他们必要为此得一个大的不是,罢了,不过一身衣裳而已,也不值得大动干戈,依我说,就不必去回太太了。” 媚人笑道:“你说的是,反正二爷也不差这一套衣裳穿,况且依我的看法,那身衣裳是二爷病重时穿的,丢了也好,说不定二爷的病也是这么丢没了的!” 袭人听她这么一说,便是找回来怕是也不敢再叫贾宝玉穿了,因此也就不再迟疑。一时又道:“那这身衣裳就拿出去叫婆子们洗了,让他们拿回家去给自家小子们穿吧。” 贾宝玉自然不能穿来历不明的衣裳,哪怕这身衣裳看起来也是材质不俗。 袭人和媚人两个叽叽喳喳的说着衣裳的事,贾宝玉一点也不感兴趣。 正好他要的书宝钗也派丫鬟送了过来,梳好头发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去翻看。宝钗送过来的一共四本,具是崭新的书册,装订精美,用一张淡粉色的布巾包着。 贾宝玉挑了一本《本朝纪事》,坐在床边就打开来看。 忽觉脚下一凉,贾宝玉低头。原来是袭人端了一盆热水过来,蹲在床前,拿起他的脚,褪去鞋袜,与他洗脚。那十根还未完全长成的葱纤玉指,略带冰凉的触感,令贾宝玉不由自主的一抖。 “二爷,水烫么?” “不,水温刚好。” 第4章 金陵城(求推荐收藏) 唐末有个书生进京赶考,数次不中,最后一次发榜之后,他忿而赋诗一首: 《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离开长安之后,他果真参加了唐末农民起义,并一步步成为义军的首领,最终攻下大唐京师长安城,改元金统,国号大齐。 他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书生皇帝黄巢。 相传他攻破长安城之后,曾大肆屠杀李唐皇室以及文武大臣,加上他治军也以残暴著称,所过之处,以烧杀劫掠养军。所以,虽然他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但是历史评价并不高。 不过这只是贾宝玉前世所记得的一段历史,翻开这个世界的史书,他发现,好像不太一样...... 黄巢并没有残暴嗜杀的名号。据史记载,他治军严明,攻破长安之后,赏罚分明,极力拉拢晚唐遗臣及周边割据的节镇,势力变得越来越强大。 所以,他的大齐并非原历史当中记载的那样只有不到四年的寿命,而变成了十多年,直到他寿终正寝之后,大齐才被覆灭。 历史的转轮就是这么环环相扣。 贾宝玉不知道这个黄巢是不是也被穿越了,但就是因为他小小翅膀的一个煽动,使得原本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偏移,导致后面的历史,变得面目全非。 大宋的建立者,不是太祖赵匡胤,而是圣祖赵德芳(赵匡胤之子)。 灭掉大宋的不是忽必烈,而是成吉思汗。 而取代大元朝的,也不是大明,而是大周...... ...... 五代不是原来的五代,大宋和元朝也变了味,至于大明朝和大清朝,更是出都没有出现,而是在元朝的后面夹了一个只有二三十年的大周,然后就被本朝太祖推翻、取代...... 两种相似却又不一样的历史在贾宝玉脑海中盘旋,让他有些晕乎的同时,也总算是确定了,他就是处于一个前世历史没有的朝代之中。 这个朝代,国号大玄,是汉儿统治的江山。 成吉思汗开创的大元朝虽然威加四海,强极一时,但是随着他一死,以极端的武力开创的帝国马上显示出它文治的严重不足,不过几十年,强大的军队开始腐朽,变得无力镇压由于统治者横征暴敛引来的揭竿起义。 这个时候蒙古内部贵族也开始内讧、分裂,其中一支势力乘势崛起,取代了大元,改国号为大周。形势一度好转。 可惜大周也不能完全规避大元的弊病,加上大元朝的暴政已经彻底激怒了天下数千万的汉人,全国各地汉人领导的农民起义、贵族起义仍旧层出不穷。 神州大地,深陷割据与战乱的泥沼之中。 终于,大玄太祖崛起,聚百年来汉人的激愤,穷半生的精力,自南而北,一步步镇压内乱,驱逐外夷,最终结束中原大地百年来被异族侵占肆掠的历史,恢复汉室江山! 这便是大玄建立的背景,当今天家,乃是元玄皇室。 知道朝代背景是汉人江山,贾宝玉莫名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有历史荣誉感的汉人,也作为红旗下长大的三好学生,他虽没有民族歧视的情绪。但是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要是可以选择,他还是不想如清宫剧那般跪舔满清(当然要是真到了清朝,为了活命,舔一舔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宝兄弟~!” 刚从王夫人房中请安出来,一个粗嗓门就从老远传来,贾宝玉不用瞧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抬起头,果然见小胖子薛蟠圆润的跑了过来。他很是兴高采烈的样子,拉着贾宝玉道:“一连阴了这几天,好不容易今儿天色正好,我带你逛金陵城去!” 贾宝玉对薛蟠见面就拉扯的热情很不感冒,倒是对他口中所说的话有些兴趣,因此只退了一步,道:“不瞒薛大哥,我之前便有这个想头,只是我母亲让我在屋子里好生休养......” 来了薛家几日了,贾宝玉岂有不想出去逛逛金陵城的?而且,虽然他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薛蟠,但是薛蟠倒对他十分真诚,这几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不断的往他院子里送。人都是有主观意识的,在这样的前提下,贾宝玉对薛蟠的看法倒是改变了不少。 其实认真算起来,薛蟠如今也就十五六岁,身上也许有许多纨绔子弟的毛病,这在世家大族的子弟身上,并不算太奇怪。加上他父亲才死了不到一年,贾宝玉估计,薛蟠真正变的五毒具沾,是在到了京城,结识了贾家那一帮人,又无人管束之后才完全成型的。 “嗨,有什么好休养的,我看你的样子身上的病早就好透了,姨妈她不过是瞎担心,和我妈一样,每回我一生点小病小痛,她就紧张的不得了,好像我明儿就要死了一样,这也不能去,那儿也不能去,殊不知一天到晚憋在家里,没病也给憋出毛病来了。” 贾宝玉不想薛蟠还能说出这般有见解的话来,对他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便道:“那好,我回去通禀母亲一声儿......” “不用,咱们又不出城,人马随从我都叫好了,连你的小厮都叫上了,都等着呢。姨妈那边我叫她们去回明白就是,不然你去回,姨妈不定怎么千叮咛万叮咛,倒误了咱们的时辰。”薛蟠说着,招呼了两个丫鬟过来,叫她去找薛姨妈和王夫人回明白。 如此,贾宝玉也不多言了。薛蟠看起来平时应该没少出门晃荡,又有随从,料想无事。 ...... “宝兄弟,上马啊?!” 薛家东南门角,薛蟠上了马,回头见贾宝玉还愣着,催促道。 贾宝玉“哦”了一声,看着眼前这匹五尺多高的大马,心里有些虚。 他可没学过骑术,头一遭上马,心里很没底。又知道骑马在这个时代估计是很平常的一项技能,为了不露怯,贾宝玉只好硬着头皮一脚踩在马镫上,欲强凳上去。 他倒是想多了,他的几个小厮见贾宝玉犹豫,连忙合力扶着他,差不多算是把他抱上马去的,十分稳当。 只这一坐上去,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贾宝玉顿时觉得,感觉似乎还不错。 薛蟠见他坐稳,策马便要走。 忽然从外面走过来四五个人,有老有少,穿着都不算俗,不像是普通老百姓。 一见到薛蟠,那走在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便热情的招呼上来:“哟,蟠哥儿,正要找你说事,你看连你三叔公都来了,咱们里面去说......” 听说话的口气,倒像是亲戚。 薛蟠却一下子将脸拉下来,十分不好看,冷哼一声道:“我今儿没空,你们要谋什么差事,找我母亲说去!” 说完也不理几个人尴尬的面色,夹着马背便走了。 贾宝玉的小厮也牵着马跟上。 走了十几步之外,见薛蟠还是面色忿忿,嘴里咒骂着,贾宝玉不由问:“那些人是?” 薛蟠恨恨道:“都是些囚攘的,见我父亲没了,一个个都想打我家的主意!” 贾宝玉若有所思。薛蟠倒是没十分纠结,又骂了两句就丢开手道:“管他们呢,横竖我妈叫我别胡乱答应他们什么,我也懒得理他们,走,我们继续逛城去!” ...... 金陵城作为六朝古都,不但人文气息浓厚,而且城区面积十分宽广。 薛蟠今日纯粹就是带贾宝玉出来玩,他自己并无目的。偏偏贾宝玉初来乍到,也只是想多看看,见识见识,也无一定的去处,因此一行人狂了半日,竟是干逛而已。 倒是中间经过两家青楼之时,薛蟠极力怂恿贾宝玉,要带他进去玩玩。 贾宝玉内心倒是也想进去瞧瞧,毕竟相比较后世见不得光的“红灯区”,古代的青楼,那可是历史悠久,体制齐全,光明正大,令后世无数宅男遐思的地方。想来里面的氛围绝对很不一样! 不过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况,贾宝玉还是拒绝了。这个时候进去,做点什么吧,太伤身体,什么都不做吧,太熬心! 薛蟠见贾宝玉执意不进去,倒也就算了。一则他也怕被母亲和姨妈知道埋怨,最重要的还是,贾宝玉确实小了点,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成熟了没有,要是到时候只自己高乐,让他在一旁干瞪眼,这样的事是薛蟠绝不愿意做的,太不仗义!要是贾宝玉再大几岁,说什么他也要拉他进去,他出银子,让里面的窑姐儿代他好好招待这个表弟,那样以后到了京城他就没理由不把他的那些“收藏”给自己瞧了...... 到了晌午,薛蟠感觉饿了,便对贾宝玉道:“走,咱们先吃饭去,吃完了再带你去秦淮河那边逛逛。嘿嘿,我告诉你,那边可热闹了!” 呃,十里秦淮贾宝玉自然不会不知道,古代最繁荣“娼”盛的地方…… 进了一家叫做逸轩居的大酒楼,酒楼掌柜明显认得薛蟠,亲自上前来招呼。 “黄掌柜,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通通拿出来,今儿我要招待贵客!” “得勒!”黄掌柜听完立马去安排。薛蟠又对同行的随从、小厮道:“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今儿不用给我省银子!” “多谢大爷!”薛家的下人顿时高兴的什么似的,连跟着来的贾家的小厮也很兴奋,跟着说了好几声好话,便坐到一边,合伙商议吃什么去了。 “宝兄弟,你要吃什么也尽管说,甭给我客气。”薛蟠拉着贾宝玉坐下,很大方的道。 贾宝玉知道这货是土财主,又有意在自己面前充阔气,当然也不和他客气,任由薛蟠点什么都不制止,很快十多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陆续端上了桌,当然,还有一壶美酒...... 一顿饭吃下来,大多数的菜都没碰多少,贾宝玉心中感觉有些可惜。不过薛蟠却丝毫没觉得,喝的半眯半醉的他拉着贾宝玉下楼,直奔门口走,而掌柜的和店里的伙计都不阻拦。 贾宝玉便问:“不用给银子?” 薛蟠的小厮吴全连忙解释道:“我们大爷经常到这里吃酒,都是记账上,月底掌柜的自会派人到府上销账的。” 原来如此,贾宝玉表示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嘿,听说这里可是金陵城最好的酒楼之一了,今儿把你卖了个好价钱,你爹我也大方一回,让你吃一顿好的,三天后,你可得高高兴兴的跟着冯公子走,要是惹他不高兴,让我拿不到后面的银子,看我不收拾你!” 随着声音,一个四五十岁,骨瘦如柴,弓腰驼背的男子,拉着一个女孩走进来,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块牌子。 那男子进门后,许是屋内光线比外面暗的原因,他一时有点看不清,便眯着眼睛四处瞧,形容看起来倒是更加猥琐了。 薛蟠本来有些半醉了,仰着头出门一时也没注意,便一下子撞到那人身上。薛蟠低头一看,见是个衣衫褴褛,打扮像乞丐一样的人撞到自己,顿时大怒:“他娘的,哪里来的穷酸货,走路不长眼睛?!”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爷息怒......”那男子见薛蟠凶神恶煞,身后跟着十来个人,哪里敢有一点脾气,连忙弯腰作揖,声声讨饶。 PS:红楼中朝代纪元不可考究,却又明确提到唐、宋、元这几个朝代,没有提及明清,书中却多有明清的事、物。据此,杜撰了一段历史,仅为衔接剧情需要,无需深究。 第5章 拐子 “咦,这小娘子长得不错,手里抱的什么?” 薛蟠平时嚣张惯了,猛然看见男子身边那个女孩模样很是俊秀,怀里还紧张兮兮的抱着一块牌子,想也没想就顺手抢了过来。 “写的什么玩意儿?” 吴全知道自家少爷认不得太多字,上来帮忙瞧看,然后道:“大爷,上面说的是他们家乡闹旱灾,要卖女儿活命呢。” 薛蟠一下子来了兴致,重新打量了这父女二人一眼。只见那女孩却不像男子那般浑身脏兮兮的,相反,她身上打扮的很干净。一身粗棉布衣裳,一头略微泛黄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别着,肤色细腻,眉目清秀,柔弱婉转,竟是个顶好的美人坯子! 薛蟠正欲调笑,忽然看见贾宝玉拨开众人,走到那女孩跟前,盯着人家额前的一颗胭脂记细瞧。女孩往后退了一步。 薛蟠愣了一下,然后便笑道:“我说宝兄弟,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把人家都吓着了。你要是看上她了,正好她爹也要卖她,你就把她买下来当丫鬟如何?” 贾宝玉却没回答他。薛蟠又道:“定是姨爹姨妈管的紧,你身上没银子,这样,我买来送给你当丫鬟怎么样?” 贾宝玉终于回应了:“薛大哥舍得?” “嗨,不过是个标致的小媳妇儿而已,你我兄弟之间,既然你看上了,我还能跟你抢不成?只是你以后别忘了兄弟我的好处便是。”薛蟠说完,对着贾宝玉使了个眼色。 贾宝玉莞尔,这货居然还惦记着他的那些“收藏”。 不过他没说什么,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碰见这个十二钗副册排位第一的女孩——香菱! 这个红楼里第一个出场的金钗,也是命运最坎坷的一个女孩。本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四五岁上被拐子拐了,后来被薛蟠强买走,成为薛蟠的侍妾,最后被薛蟠的正妻夏金桂害死(从第五回判词来看,她确实应该是死于夏金桂之手。鉴于红楼的残缺、版本不一,以后本书中再遇有争议的情节,都以本书所杜撰的为准)。 如此看来,这男子便是拐子了。 见薛蟠口口声声说要买他女儿,男子面色变换了几次,忽然一咬牙,道:“这位大爷当真要买小女?刚才有位公子出价二百两欲买小女,要是这位大爷出的价高,我便把小女卖给大爷,以后为奴为妾,全凭大爷做主。” “爹,那冯公子......”女孩拉了拉男子的袖子,被他一瞪,立马吓得缩回去,也不敢再说话。 吴全凑到薛蟠耳边道:“大爷可别上当,他这是漫天要价,寻常这样的女孩最多几十两银子便能买了。” 薛蟠倒是不觉得贵,再次瞧了瞧这丫鬟,觉得确实值这个价。又瞧了瞧贾宝玉,见他皱着眉头沉思,目光却一直落在女孩身上,想了想,他一摆手道:“一口价,三百两!” 此话一出,逸仙居里那些早就注意这里情况的食客们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声。三百两银子,哪怕在金陵城,都能买一座小宅子了! 男子果然大喜:“爷当真爽快!” 薛蟠昂着头,很享受这种受人“崇拜”的场面,他心中暗道,母亲这两日天天嘱咐我好好照顾表弟,这下子我送他这么一份大礼,他还能不从心里感激我,从此以后对我服服帖帖?便是他的那些好东西,以后我要叫他送给我,他也没理由不答应了。想到这里,薛蟠便抛下心中那一丝不舍,道:“好了,这会儿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等我派人回府去取,现在,你女儿便是我兄弟的人了。” 说完,薛蟠便拉那女孩过来,吓得她往男子身后藏,却也没用,被男子一推,她就被薛蟠抓住,然后眼泪就开始不住的往下流。 贾宝玉看了一叹,但他此时却没时间去关心她,制止了薛蟠派人回去拿银子,转头看着那男子。男子点头哈腰的问:“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她真的是你女儿?” “当然,这还有假.......” “撒谎!”贾宝玉忽然大喝一声,引来了整个大堂内所有食客的目光。那男子面色一变,道:“大爷这是何意?” 薛蟠也忙问贾宝玉是何意,贾宝玉道:“他是拐子!”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男子面色大变,厉色道:“血口喷人,难道你们想仗势欺人,强抢不成?”说完这一句,他似乎很生气,上前便要拉过女孩,一边道:“怜儿,咱们走,爹不卖你了!” 薛蟠哪里管他那么多,一把把他掀开,问女孩道:“你来说,他到底是不是你爹?” 女孩似乎很怕薛蟠,缩着脖子,良久才道:“他,他是我爹......” 周围的人大失所望,站定后的男子也是一脸得意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冷笑一声,这些拐子多半都有些手段,专拐那些极小的女孩,长到如此大的年纪了,大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又或许从小把人打怕了,轻易是问不出来的。 之前贾宝玉沉默,便是在思索如何才能最快的将这个拐子绳之以法。古代官府虽然对于拐子的惩戒力度也很大,但是因为时代所限,诸如交通不便、消息闭塞等,拐子仍旧大行其道。 世人对此也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大多不会去深究那些卖儿卖女的人究竟是不是拐子,不只是因为麻烦,最主要的还是古人不讲人权,至少普通人的人权难以保障。但是今日这个拐子既然遇上了贾宝玉,无论如何,贾宝玉都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看着拐子逐渐变得安心的表情,贾宝玉冷哼一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不单知道你是拐子,而且,我还知道你是从苏州将她拐来的,是也不是?” 贾宝玉面上带着冷笑,一脸轻蔑的看着男子,实则他也是为了吓一吓他,让他露出更多的破绽。他虽然知道香菱是在苏州被拐的,但要是这个拐子并不是第一经手人(当年下手那个),估计效果便不甚理想。但是看这拐子穿的这么烂,明显混得十分潦倒,估计不太可能是大团伙作案。 果然,男子眼中的得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之色。事情都过去八九年了,他不知道贾宝玉是如何知道的...... 贾宝玉心中有数了,故而继续冷笑道:“我不但知道你是在苏州拐的她,而且,我还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住在哪条街,被你拐走时她是几岁,对了,那晚,好像还是元宵佳节来着......” 元宵节几个字一出,男子面上彻底挂不住了,仿佛见鬼一般看着贾宝玉,腾腾后退了两步,不过嘴里还是下意识的强辩道:“你胡说,没,根本没有的事......”只是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薛蟠喜滋滋的大骂一声,道:“我就说嘛,这种夯货,长得那个怂样,怎么能生出这么标致的女儿?我呸,原来是个拐子!不过,宝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真认识她的父母?不对啊,她看起来比你还大些,你怎么可能认识她的父母?” 贾宝玉暂没理薛蟠,趁那男子心神失守,继续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只需要将你抓去见官,想来官府真要查,要查出你的底细来并不难。” 听到要抓他去见官,拐子彻底急了,要是普通人还罢了,官府不一定会理会,他也还有别的一些伎俩应对。但是薛蟠和贾宝玉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人,便是无事他也不敢和这等人斗,何况贾宝玉说的句句属实?心生恐惧,也来不及多想,瞅了后面一下,突然撒丫子便往外跑。 贾宝玉早给了身边的奴才小厮们眼色,待他一动,四五个人便已经扑上去,将将在大门外的石阶前摁住他,抓了回来。 薛蟠很高兴:“没想到宝兄弟竟然还有这等断案的好本事,哈哈,走,咱们押他去见官,说不定还能得几两银子的赏银呢!” 无论哪个时代,官府都是提倡见义勇为的。老百姓协助官府办了事,通常也会有一些奖赏,不过不是定例。 周围的人也是一阵喝彩,世人都知道拐子是最下三滥,丧天良的人,同时也是最难缠的。贾宝玉几句话就让一个拐子现了原形,周围这些全程旁观的人自然不吝赞扬。 贾宝玉倒没飘,他哪儿有什么断案的本事,不过是仗着先知先觉罢了。不过抓住了这个拐子,贾宝玉心情确实很不错,看了边上的香菱一眼,见她呆愣楞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准备先把拐子押去官府备了案之后再论如何安置她。 “慢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带着一个童子急匆匆跑进逸仙居。他看着周围的情况明显愣了一下,但他也很快便锁定了拐子和香菱,然后对着那拐子便大骂:“好你个没天理的混账东西,你既然答应了我,又收了我的定钱,现在又把女儿卖给别人,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冯渊心中又惊又怒。他本是金陵人士,从小父母双亡,幸而给他留了一些产业过日子。 今日他闲来无事,出门逛逛,遇到有人卖女。说来也是缘分,他一眼便瞧上了那柔弱又美丽的女孩,并决心要娶她为妾,且立誓不再另娶,因此便想要正式一些,只交付了定钱,约定三日后抬花轿来娶。也幸好他并不太放心,便派随身小童远远的跟着他们,谁知不一会就见童子急匆匆的回来,说那人要把女儿卖给薛蟠。 薛蟠的名号虽谈不上响彻金陵城,至少在南兴坊这一块,那是“响当当”的存在。他哪能不急,立马带着童子赶了过来。 可是童子之前只看到薛蟠要买人,并不知道后面的事,因此他对于此间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冯相公吗?你不是说女子最是无趣,还不如你家的童子乖巧可爱,怎么这会子要买丫鬟了?不过可惜,这个人是个拐子,刚才已经被这位公子识破,正要拉他去见官呢。” 大堂中一个食客突然出言打趣道,听话音儿,他与冯渊倒是相熟,也顺道帮冯渊解释了一下此间的状况。 别看薛蟠对贾宝玉一口一个“宝兄弟”亲热的叫着,但他可不是个知礼怜弱的人,见冯渊挡着去路,骂道:“走开走开,本大爷现在要送他去衙门,谁管你什么定银不定银的!再挡道,管叫你知道薛大爷是谁!” 冯渊面色难看,又羞又怒,羞得是被人当众揭开他的龙阳之好,怒的则是薛蟠的蛮横无理。又见香菱被薛家的人抓着,脸上泪痕犹自清晰,男人自尊大增的他怎会让道,让薛蟠就这么把人带走? “既然他是拐子,众位要拉他去见官,冯某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还请放了小怜姑娘……他既然是受人拐卖,本身不在贱籍,众位若是强行带她走,此举,与强抢民女何异?” “放你娘的屁,老子的兄弟揭穿了拐子的真面目,救了她,她不跟着我宝兄弟,还跟着你不成?囚攘的夯货,看来老子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眼见薛蟠就要动手,无奈的贾宝玉赶忙拉住他。我滴好大哥耶,就算你一番好意,可是照你这么个干法,咱们还不真从惩奸除恶的正义之士变成强抢民女的豪强恶霸了吗? “冯公子是吧?你说香……小怜姑娘不是贱籍,算是良家女子。但她毕竟是我们把她从拐子手中救出来的,如今也不知道她的父母亲人在哪儿,我们要是不带她走,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生存?虽然你说之前曾经花了定银买她,但是那人不是她父亲是个拐子,此事自然做不得数,冯公子要是定要咬住此事,怕是难逃一个勾结拐子,霸占民女的嫌疑吧?所以,冯公子要想从我们手中带走她,可得另外找个由头才是。” 贾宝玉眉目带笑道。 “宝兄弟你和他费什么话,这囚攘的分明是想和你抢人,你还和他客气什么,看哥哥我帮你教训他一顿!” 薛蟠兀自叫嚣不已,只是被贾宝玉拉住,心中实则对于贾宝玉的娘儿们唧唧很不满。薛贾两家的下人见两个主子未统一意见,自然也不好自作主张。 冯渊此时才正色起面前这个不大的少年郎,深深地感觉到此人比薛蟠可聪明多了,不过,对他来说倒是个机会。 “这位公子言之有理,定银之事不言也罢。只是怜儿非贱籍也非奴家,你我两家自然都不好强行带走她,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问问怜儿姑娘本人的意愿,若是他也愿意跟着这位薛大爷走,冯某绝对不再纠缠,立马就走。反之,要是她愿意跟我走,也请这位公子和薛大爷不要阻碍……” 冯渊说完这番话,觉得十分得意。自己年值十八,家境殷实,虽不算稀世俊美,但也还算是风度翩翩,加上之前从拐子手中买人时,也是与怜儿说过不少话的,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也颇有好感。所以,只要给怜儿开口的机会,不信她不选择自己。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他自然能看出来冯渊的谋算,而且,冯渊故意提到薛蟠,估计也是为了给香菱压力,毕竟,薛蟠不论是从外表,还是刚才的一系列言行,都不像个好人。 想了想,贾宝玉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冯渊的说法来。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原著里冯渊和香菱是一对冤孽想要成全他们,实际上,贾宝玉并不觉得香菱跟了冯渊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不过贾宝玉也不想强人所难,若是香菱自己要跟着冯渊,他也没必要去阻拦。不过礼尚往来,既然冯渊先使伎俩,贾宝玉也道:“冯公子言之有理,不过我很疑惑,这拐子样貌如此丑陋,而怜儿姑娘却这般容貌,难道冯公子之前就一点也没想到他可能是拐子?还是冯公子并不关心这些,不过是想在府上添一房小妾,如此不揭开此事,让怜儿姑娘安心落入奴籍,反而于冯公子有益,呵呵。” 贾宝玉笑了笑,忽然有点想羽扇纶巾的感觉,抬起手才发现手中并没有扇子。 “你……”冯渊面色一变,却无言以对,索幸不再理贾宝玉,转身对着香菱道:“怜儿姑娘,在下自从见到怜儿姑娘便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娶姑娘为妻,往后诚心待之。我的真心日月可鉴,否则之前也不会定下三日之约了,还请姑娘相信在下……” 第6章 不好的预感 香菱一见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十分紧张。薛蟠此时被激起好胜与玩心,他十分自信的对香菱道:“你别听这囚攘的哄骗你,我宝兄弟可是京中荣国公府的二公子,身份尊贵,跟着他,以后保管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比跟着这穷酸强百倍?你可不要有眼不识泰山!” 贾宝玉听见薛蟠说话,便知情况不好。香菱这样的女孩子,兴许分不出太多利弊,但是女孩家天生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有的。 冯渊一派温和,人畜无害。而自己这边杵着以薛蟠为首,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人,两相对比,贾宝玉换位思考,要是自己估计也选冯渊了。 心中一叹,贾宝玉倒也没有太失望。就当是自己行好积德,成全原著的一桩冤孽吧。 果然,香菱迎着冯渊期待热切的眼神,又瞅了瞅贾宝玉,目光不自觉落在薛蟠身上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一步步朝着冯渊那边挪过去。 “哈哈哈,恭喜冯相公抱得美人归,来日可得请我们到府上喝一杯喜酒啊!” 人群中有好事的围观者,看到分出结果,顿时起哄道。 冯渊自然也是大喜过望,抱拳向着四周道:“多谢众位,改日定然摆下酒席,邀各位到府上吃一杯喜酒,哈哈哈……” “他娘的……”薛蟠撸起袖子,吴全等人也蠢蠢欲动,跟在薛蟠身边。 冯渊变色道:“怎么,莫非薛大爷输不起,众目睽睽之下要对冯某动武强抢不成?” 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一些不屑来。没有之前的事,香菱到底跟谁走,对大伙来说都不算什么,不过两家争一个女子而已。可是都答应听凭女子自己的意思,这会子又反口,实在令人不齿。 好在贾宝玉知道薛蟠的脾气,在他还没下命令之前,就拉着他,强行把他拽出了大门。 “宝兄弟,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多好的一个娘儿们,怎么能平白的送给他,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薛蟠不情愿,语气十分忿忿。 贾宝玉虽然拉着他,此时却忽然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不管他处于什么心思,这般热切的替自己“招人”,甚至比自己还要上心,这样的关系,放在后世也算是铁哥们级别的人才能做的吧。 如此一想,贾宝玉觉得,虽然薛蟠毛病很多,但也未尝一点改造的余地都没有。他不是法官,不需要完全凭借一个人的好坏而去考虑交不交好。以诚心待自己的人,自己又何用苛责待人? “薛大哥消消气,用薛大哥之前的话来说,不就是一个小媳妇儿吗,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咱们现在反悔去抢回来,丢的就是咱们薛、贾两家的脸面,为她一个小丫头,不值得。不过薛大哥这番情意,小弟记着就是了。” 贾宝玉言辞诚恳的劝解,薛蟠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腿朝着被薛家小厮押着的拐子就是一脚,直踹的他哇哇直叫。 贾宝玉见薛蟠终于不再纠缠,也便放开他,道:“在酒楼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天色已晚,不如今日就先回府,改日再逛吧。对了,先把他押去衙门先。” 薛蟠眼睛转了转,道:“送他去衙门这么点事又何必咱们俩亲自去,叫吴全他们去就行了,我们直接回去就是。” “也好。” 酒楼的小二早把薛蟠和贾宝玉的马从后院牵了出来,薛蟠招呼着贾宝玉上了马,又回头对吴全等人交代一番,叫他们把拐子送去应天府,然后也上了马。若是贾宝玉此时仔细的看薛蟠的面色,就会发现他的眼中居然隐藏有一丝狡猾之色,与他肥笨的面相相当不搭配。 回薛家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临进门时,薛蟠说他还有别的事,让贾宝玉自己先进府,贾宝玉也不容他想,让自己的两个小厮茗烟和锄药各自去休息,自己走进了薛家内院。 “太太不知道,那甄家的哥儿虽说是找着了,可是却着实不妙呢。我们倒并没有见到他家哥儿,只是在外厅等候他家太太时听他们家婆子说的,他们哥儿找回来那晚,就变的傻了一般,话也不会说了,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对着灯发呆,人去看他,他也不说话,只是冲着人笑。” 跨进薛家为他们母子安排的院落,进了王夫人的房间,就见周瑞家的和另外两个婆子在给王夫人回话。 贾家作为金陵四大家族之首,虽然如今根基大多移到了京城,但是在金陵仍旧住着十二房的族人,除此之外,贾家在金陵城的世交亲友很多,王夫人作为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到了这边,自然要派人各处拜访一遍,才算是大家族的礼仪。 今儿周瑞家的她们便是去了城里的甄家。 贾宝玉进了门之后,王夫人招呼他坐下,却没有问他别的,反而追问周瑞家的道:“怎么说的,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傻了,总得有个缘故吧?” 周瑞家的回道:“要说缘故,他们家的婆子也说不清楚,我们也不敢问他们家太太。听说找回来的当晚神智还算好的,不过说话也是糊涂。他们家哥儿也叫做宝玉,也是老太太素日最疼,那晚把他抬到老太太的慈宣堂里,一家老小,姐妹亲友挤了一屋,自然是百般关心,可是他竟说他不是宝玉,还问众人是谁。老太太等人自然奇怪,又问他‘你不是宝玉,那你是谁’之类的话,他竟又说他是宝玉,一时又反口说他不是宝玉……如此一来二往,老太太等人都以为他是受了惊吓,自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以为休养一晚上就好了,谁知道却不是这样,往后一天倒比一天更糟,他家老太太为此都哭晕了几次了……” 王夫人听了很是唏嘘,觉得甄家哥儿与他家宝玉确实很是相似,都是家中老太太的心头肉,爱屋及乌,如今听他不好了,她心中自然也有些不好受,因此也没了打听的心思,叫周瑞家的等人下去了。 “宝玉,今儿你与你薛大哥一起逛城去了?你病还没好全,怎么不听我的话,在屋里好好养着。” 王夫人招贾宝玉近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胸口的衣裳埋怨道。 “太太放心,我的病已经大好了,不信太太请看!” 贾宝玉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差,为了打消在王夫人心中的“弱鸡”形象,贾宝玉舍下脸皮,在原地狠狠地蹦了三蹦…… “呵呵呵,慢着,仔细别摔了。”王夫人笑着示意贾宝玉别闹,不过看贾宝玉确实活蹦乱跳的,她心中又如何不高兴? 贾宝玉见王夫人心情好了,再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也就告退出去了。 回自己屋里,发现袭人和媚人都在后院里晾衣裳,贾宝玉便站在后房门口看了一会。今日虽然与香菱失之交臂,但他并不后悔。自己这两个丫鬟,其实也不比香菱差多少。 看了半晌,觉得有些闲,贾宝玉索幸回屋,将从宝钗那里取来的书找出来看。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而且他发现,这一世,他的记忆力十分的好,看这些书,总是很容易就记住,而且轻易还忘不了,不知道是因为如今这具身体本身天赋异禀,还是刚来那日梦中遇见的那个神瑛的原因…… 贾宝玉专心看书,很快便将一本《元史》看了一遍,略做思索后又拿了四书之一的《中庸》准备看,忽然外面传来杂乱声,还有薛蟠那兴高采烈的声音: “宝兄弟,快出来瞧瞧,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贾宝玉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袭人已经坐在他旁边,正绣着鞋垫。不过他没有过于关注她,只因为听见薛蟠的声音,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7章 处理 薛家为贾宝玉和王夫人安排的上房所在的跨院里,薛蟠得意洋洋的看着畏畏缩缩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显得意气风发。 霸王式的杵在院子里,等着看贾宝玉惊喜的表情。 他心里想着,宝兄弟虽然看上去是个精明人,到底年纪小,太怕事儿,明明自己看上的女人,还能叫一个穷酸给抢了去?他丢的起那人我薛蟠可丢不起!看吧,我不过略施手段,这人不就乖乖的跟着回来了吗,哪有那么麻烦!嗯,瞧瞧这娇弱的身段,再瞧瞧那漂亮的小脸儿、小嘴儿,这样的小美人儿怎么能拱手让人呢?讲真,就是让给宝兄弟,我也还有些舍不得呢…… “宝兄弟你快看这是谁?哈哈,我早就说了,宝兄弟既然看上了,做兄弟怎么能不帮你一把?那冯渊算是什么阿物,也敢和宝兄弟你抢人,当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薛蟠看见贾宝玉出来,立马上前,喜滋滋、兴冲冲的道。 贾宝玉看着低着头,惶惶不知所措的香菱,再抬头看了薛蟠一眼,无视他的兴奋劲儿,沉声问道:“冯渊呢?” 贾宝玉又不傻,见此情景哪里还能不知道,薛蟠刚才定然是杀了个回马枪,把人给抢了回来。说不定,之前他便让吴全他们盯着哨了。 薛蟠不悦道:“宝兄弟你不好好看看这个小美人儿去关心那穷酸做什么?那小子不识抬举,死活不肯放人,给打了一顿他就老实了。” 贾宝玉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愈发清晰了。虽然薛蟠说的轻松,但是贾宝玉深知他二人原本便是“宿孽相逢”,这遭一动手,结局难料。 “薛大哥确定只是‘打了一顿’?没别的问题吧?” 薛家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对于普通老百姓甚至低阶官僚而言,都是高门大户!或许就算薛蟠如原著一般将冯渊给打死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是,这却是贾宝玉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人命关天,很多时候也不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没事,难免将来不会出祸患。再者,贾宝玉刚刚有心将薛蟠当做一个朋友,一个亲戚,又怎么好眼睁睁看着他才十多岁便染上人命官司?对了,他口口声声说是为自己抢的人,冯渊要是死了,自己估计也难逃瓜葛。 有这么一瞬间,贾宝玉觉得,薛蟠这个队友实在是神坑…… “宝兄弟你也太娘儿们唧唧的了,那种不识抬举的穷酸,打了就打了,他还敢告我不成?就算告了也没用,应天知府还有金陵巡抚和我爹都是好友,那应天知府以前还经常到我家来吃酒,对我那也是客客气气的,宝兄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只管把这小美人领回屋去,其他事有我呢!” 薛蟠没有得到预料当中贾宝玉对他的赞美,心头不大痛快。不过倒也没介意,只是把胸口拍的砰砰作响,让贾宝玉不用担心。 可是贾宝玉能相信他的话吗?不过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期待冯冤大头命稍微硬一点,别那么容易就死了。 贾宝玉心头这个念头刚落下,就见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厮,口中叫道:“大爷不好了,那个冯渊死了,这会子他家里的人正去衙门里告呢!” “嘶~!” 周围的丫鬟们发出一阵低呼。 …… 薛家正屋后堂,薛姨妈午睡方醒,想起上午几位叔伯长辈过来,说要帮忙照管在京里的买卖,她心里很不受用。使人去唤宝钗,欲叫她来陪自己说说话,开开心胸。 忽然闻说薛蟠与人争抢丫头,打死了人,薛姨妈惊的差点没晕死过去,正在惊慌失措之间,幸好女儿宝钗到了,她便向女儿讨要主意。 宝钗沉默了很久,道:“妈先别慌,如今我们还是先找到哥哥,把事情问清楚,才好商议接下来怎么做。” “对对对。”薛姨妈连连点头,便要去寻薛蟠。才刚出门,迎面就见姐姐王夫人脚步匆匆而来,后面,还跟着贾宝玉和薛蟠。 她也顾不得与王夫人招呼,见面便指着薛蟠骂道:“你这个孽障,平日里耍钱吃酒就罢了,如今怎么连人命都敢害了?你爹才去了不到一年啊,你就在外面干这样的事,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你啊你......!” 薛姨妈一面骂,一面哭。薛父去了,薛家偌大的家业全部压在她的身上,原本还指望着儿子能够早些出息,担起事来,她也能早些松口气。谁知如今家里家外的事儿还没闹清,薛蟠又出了这样的事,一时间真是让她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疲累,不知道将来该靠何人...... 薛蟠看母亲哭的厉害,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垂头丧气的听训。 王夫人劝道:“好了妹妹,如今骂他也没用了,我们进去,且商议如何应对才是。” 王夫人本来就和贾宝玉住在一个院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过她。之前她已经将贾宝玉和薛蟠二人训了一通,然后便带着他们过来,找薛姨妈商议对策。 众人进了屋,薛姨妈喝问薛蟠,让他将事情全部如实说清楚。薛蟠此时心中也很是恼火,又被逼问得紧,脸涨得通红,就是把话说不清楚,因此贾宝玉出来,将晌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对着薛姨妈跪下道:“姨妈,薛大哥之所以与那冯渊起争执,不过是想为我抢回那个丫头。此事皆因我而起,姨妈要怪,就怪我吧。” “宝玉!”王夫人急忙制止。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怎么可能看着贾宝玉往自己身上揽。 贾宝玉却不为所动。如今冯渊已经死了,再说别的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管怎么说,薛蟠把人抢回来也是为了送给他,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屑于撇清关系的。再说,此事闹到最后也未必能有多大的事,与其极力撇清自己,让两家之间出现嫌隙,不如索性担待一些,还能在薛家面前收割一波好感度。 果然薛姨妈神色颇为动容。就算是亲戚,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唯恐撇不开干系的,又怎么可能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况且此事前因后果并不复杂,都是薛蟠不听人劝阻,执意要夺回丫头所致,贾宝玉甚至都不知情,怎么也不可能怪到贾宝玉身上。这么一看,贾宝玉此时的举动,令薛姨妈在伤心之余,心底终究起了一丝暖意。 “好孩子快起来,此事不怪你,都是你薛大哥咎由自取,不听劝才惹祸上身,你快起来。”薛姨妈温言细语,扶着贾宝玉起来。 许是薛姨妈对贾宝玉和对薛蟠的态度差别太大,薛蟠一时受了刺激,大声道:“宝兄弟,你不必替我说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叫人打死的,官府要追究下来,横竖拿我出去抵命就是,也算不得什么!” “你!”刚刚平缓一些的薛姨妈闻言,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宝钗怒声道:“哥哥好没道理,你做差了事,大家都在帮你想办法,你倒撒泼起来!你也不想想,你要是抵了命,让母亲和我怎么办?” 薛蟠顿时不吭声了。宝钗又对薛姨妈道:“妈,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记得父亲在的时候,与应天府尹交情很好,如今我们还是赶紧派一个人去应天府,找到那府尹,说些好话,再上下打点,就算不能替哥哥消罪,也不能当真让衙门里来人把他给锁了去!” 王夫人也道:“宝丫头说的不错,事已至此,多打点一下,能将此事遮掩过去最好,要不能,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于是,薛姨妈叫来两个家里老成持重的家下人,让他们带着银子,去应天府帮忙收拾首尾。 第8章 思量 金陵作为江南最为重要的大城,一直以来都有陪都之称。应天府尹,也就是金陵知府,便是此城的父母官,掌一府大小事宜,官属正四品。 此时的应天府尹钱怀南翻看着手中的供状,撇了撇嘴,将之递给自己的师爷。师爷接过状纸之后,有钱家的家下人进来,到钱怀南耳边耳语几句,钱怀南便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 师爷问:“可是薛家来人了?” 一般被聘为师爷的人,都是心腹,所以钱怀南也不遮掩,坦然道:“正是。” 师爷笑问:“此案案情简单,只是不知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钱怀南叹了口气,道:“不提我与薛家故去家主的交情,单就那薛家,那可是堂堂金陵四大家族之一,此次犯案的又是薛家的大公子,叫我着实为难。” 师爷道:“谁说不是呢,如今薛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家,可都还有许多重要的人物在朝中做高官呢!除此之外,这金陵城中,达官显贵不知凡几,又有几家与豪富的薛家毫无瓜葛?老爷若是想要办薛家,可是难啊!” 钱怀南点点头:“不过,正如你所说,此案案情简单,又有许多目击证人,怕是不好随意结案……” 师爷显然早就思索好了对策,闻言笑道:“老爷怎么忘了,下一任金陵知府不日便要到任了……” 钱怀南眼睛顿时一亮。 师爷接着道:“那薛家自然是不好惹的,而且老爷任期已满,眼见就要到吏部候缺待升,这个时候自然越稳妥越好,何必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听说那新任知府贾雨村以前是在任上被罢了官,后来走了京中贾家和王家的关系,才被起复。这件案子既然涉及薛家,老爷正好交给那贾雨村来头疼,最后是好是歹,全不与老爷相干。” 钱怀南抚须笑道:“说的不错,我确实没必要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件案子,且往后压一压,我先处理赵家兄弟私造银票一案……对了,晚上我在内堂设宴,你去请邱府丞他们到时候过来吃酒。” “是。”师爷眉开眼笑,不用问都知道薛家定然封了不菲的银子过来,晚上酒席之后,大家估计都能得不少好处。跟了钱怀南很多年了,他知道这个东家在利益均沾这方面,还是很得人心的。 ...... 夜近黄昏,贾宝玉回自己的屋里,刚进门,袭人和媚人就迎了上来。 “二爷回来了,怎么,薛大爷的事怎么样了?” 贾宝玉脱下外衣交给袭人,顺便回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只有等着看呗。” 媚人顿时紧张起来:“真的死了?那怎么办,会不会带累二爷?” 贾宝玉回头,见袭人也是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反而笑了,走到茶桌边坐下,道:“你们紧张什么,这事儿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怎么会带累我?就连薛大哥,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事最后多半也只能不了了之,最多多赔些银子了事。” 不怪贾宝玉冷漠,世情如此,人命本来就有贵贱之分。况且冯家孤弱,冯渊一死,家里就只有几个家下人,又有谁真心想要替冯渊讨个公道呢?谁又有这个本事呢? 这也是为何古人重视宗族亲关系,在这个时代,要是没有亲人帮扶照应,真的可能是莫名其妙死了,最后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 古代“被病逝”的人还少吗? 所以,对于冯渊无辜而死,贾宝玉并没有愤世嫉俗,声张正义的意思,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除了让自己被孤立,别无一用。 现在的他还不能影响这个时代的规则与制度,只能努力去适应它,再凭借自己国公府嫡子的身份,一步步过的更好,站的更高,到时候,才能真正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话说,来到这个世界也好几天了,自己也知道贾府最后的结局并不好,所以他并没有妄图苟安富贵的心思,而是一直在思考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贾府最后的结局。 按理说,在这个官本位的社会,读书科举做官应该是最好的路了。可是这却有很大的问题,自己能不能科举成功且不说,就算成功了,自己入朝做了官,贾府是不是能够等到自己掌握足够话语权的时候。又或者说,贾府的危机,到底需要多大的话语权才能解除......这些都是未知的。所以,不能把希望完全押在读书上! 除了读书,嗯,还有从军掌握军权,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这一条似乎有些可行性。贾家毕竟是从军功起家,军中多少还有余荫。但还是那个问题,时间上是否来得及,自己还不满十二岁,军中又最为讲资历和威望。对了,话说王子腾不是做过九省统制还有九省都检点吗?这两个官位历史中虽然没有,但是贾宝玉可是知道,五代时期有过官职“殿前都点检”,那可是当时最高级别的武官官职,赵匡胤就是靠这个篡周的。由此可见,王子腾的官位有多高。 连做到他这么高级别的武将都不能避免四大家族的败落,掌军权这一条路,似乎也不大通。 而且不论是掌军还是从政,都对本身的能力和运道要求比较高,这一点还未纳入考虑...... 除了从军从政,还有一个经商。这个贾宝玉把握最大,自己先天身份这么高,又有两世记忆,怎么说也比时人多不少见识,假以时日,官商勾结,赚大量的钱财他把握还是比较大的......不过这一条路也最先被否定。无他,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做到沈万三的地步,也不过是当权者一句话说杀就杀了。 从政,从军,从商......自己究竟该怎么选择呢? “爷?二爷~!”媚人推了贾宝玉一把,嗔道:“二爷真是的,和我们说着话还能走神!” “什么事?” “袭人问你,薛大爷送过来的那个丫头怎么办?” 贾宝玉这才想起,之前急冲冲的走了,把香菱丢在院子里了。 “她现在在哪?” “安置在旁边的屋子了,那个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生的那般模样,看起来也不像傻的,竟是不说话,像个闷葫芦一样。” 袭人这么说道。 贾宝玉心想以香菱的个性,今日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心中难免惶恐不安,日后还得袭人几个多多照看,便将香菱的身世与她们说了一下。 袭人和媚人听了,果然多有怜惜。袭人一时有感而发:“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今日她辛亏遇到的是二爷,否则她的将来究竟如何呢?就拿我来说,当年父母爹娘没饭吃,狠心把我卖了几两银子,幸而卖入贾府,后来又遇到二爷,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否则要是卖入那糟烂市侩的人家,主子们朝打夕骂,又有谁来怜惜呢? 所以我说,咱们这宗女孩儿家,不论身世如何,最重要的还是看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若是好便好,若是不好便也只能挨着,哪里又有半点可由人之处呢? 她之前虽然受了苦,但是如今既到了贾府,又成了二爷身边的人,以后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呵呵,贾宝玉笑了,袭人这番话,可谓是拐着弯子的拍马屁了。不过她是个小美女,说的又真诚,总之贾宝玉听了,心里十分舒坦。 正欲打趣她几句,忽然福如心至。“不论身世如何,主要还是看将来遇到什么样的人……”这句话换过来讲,似乎可以理解为:不论你怎么努力,最主要的还是看你跟什么样的人? 对啊,自己之前一直在考虑科举、从军、从商等事,从来没想过,凭借贾府的势力与地位,它缺的真的是这些东西吗? 就好比一个人守着一座巨大的财富,反而去纠结自己该怎么样赚更多的财富,来保住这些财富!这岂不是很愚蠢? 实际上,他需要做的,是找出那些能够让他失去财富的威胁,并想办法避免就可以了! 贾府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财富,它牵连着四大家族、四王八公等等一系列的势力,不论军政,都有很大的话语权。自己身为荣国府嫡子,这些势力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根本用不着另辟山头!不论是想从政还是从军,以此来挽救贾府,实际上都是在想着另辟山头。 那么形势就很明确了,贾府作为开国公府,什么东西能够直接威胁它的安全?贾宝玉不是太清楚,但是首当其冲的一定是皇权! 其他人和事,都没有足够的资格能够动摇贾府。 所以,贾宝玉需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接近皇权,了解皇权。这样的话,在皇权对贾府产生威胁的时候,他才能有机会、有渠道去规避。就算是其他威胁,有了皇权的庇护,要规避也变得简单了。 所谓接近皇权,了解皇权,不如换句话来说,叫做巴结讨好皇帝。没办法,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皇帝最大,跟着他,才能过好日子! 最主要的是,这件事可操作性要比所谓的以从军、从政来增加贾府的硬实力高多了。 只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在皇帝面前露几面,再让皇帝对自己产生好感,那事儿就差不多成了! 贾宝玉没有掌军驰骋疆场的豪情壮志,也没有为相宰执天下的抱负,他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贾府的富贵,也就是自己的富贵,保住贾府里面的人。 为此,哪怕做个弄臣也无所谓...... 而且自己作为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少爷,要是有心钻营,见到皇帝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当然,也不只是要巴结皇帝,什么王公贵族,天潢贵胄,甚至是公主郡主啊,这些人也要交好,反正交好这些人又不用废太多心思,吃吃喝喝玩玩就行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越想,贾宝玉越觉得,这个思路,要比之前所有的想法可操作性大。 纠结了几天的问题有了头绪,贾宝玉十分高兴,正好袭人就在旁边,想也没想便站起来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并笑道:“袭人姐姐,你可真是我的智囊......呃。” 看着袭人一张原本白皙的脸蛋迅速变得通红,一双手抱在胸前,羞臊欲滴的样子,贾宝玉也对自己忽然的放浪形骸感觉有些尴尬。 不过贾宝玉却也知道,别说自己是无心的,就算是有心的,这也算是“分内之事”,因此听到媚人在旁边轻啐了一声,他反而道:“媚人姐姐要是吃醋,也可以过来让我亲一下。” 面对这些娇羞的丫鬟,只要无耻一点,便能把自己的尴尬转移到她们身上。 果然媚人也一下子羞红了脸,骂道:“呸,谁吃醋了,不要脸!”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子。 “呃,你没事吧?”媚人都出去一会儿了,袭人还站着不动,贾宝玉便试探性的问道。 “没,我没事......” 袭人本来也是个大方的人,刚才只是猝不及防,此时回过神来,面色也渐渐变得如常了,瞪了贾宝玉一眼,道:“这几日看二爷行事比以往大不相同,还以为二爷出息了,没想到还是老毛病没改,这样的举动,要是叫旁人看去,又该说二爷轻薄、没个正行了。” 老毛病?难道是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一事?这么一算,自己刚才的举动,却也只能算是小儿科了。看了看袭人的小嘴儿......上的胭脂,他其实也想尝尝...... 第9章 跪母挽仕女 薛姨妈把王夫人单独请进了房中,亲自斟了一杯茶端给她,两人隔着炕上的小几相对而坐。 王夫人心知薛姨妈定然是有话要对自己讲,便问:“妹妹有何话不妨直说,你我姐妹之间,何时变得这么生分了?” 薛姨妈闻言,作势抹了一下眼泪,泣声道:“不瞒姐姐,我如今实在担惊受怕的紧。自从蟠儿他爹殁了,我没有一日不操心的,唯恐不能操持好这个家,将来没有颜面去见蟠儿他爹。 原想着不过熬几年,等到蟠儿长大些,懂事了,到时候也就好了。可是如今看来,此竟完全是我的奢望了。 我想着,以前蟠儿他爹在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样子,如今却做出这样天大的祸事,只怕还是缺少管教的缘故,再这么下去,要是蟠儿真的彻底学坏了,我就是死了,也难面对薛家的列祖列宗。因此我想把他送到京城,到底在他舅舅和姨爹的眼睛底下,他行事能够收敛些。 我也不求他将来能够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够把祖宗留下来的这份基业传承下去,我就知足了。” 王夫人道:“你这么想是对的,蟠儿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在这金陵城中,难免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沾上一些不好的脾气。不过蟠儿年纪也还小,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把他送到京城罢,有他舅舅在,多少能收一收他的心。 正好你们要是上京了,以后我们姐妹就可以天天聚在一处说话了。” 薛家如今就三口人,薛蟠要是上京,薛姨妈和宝钗自然要一起的。 薛姨妈苦涩的笑了笑,有些话她没法说出口。 如今薛家就剩她们孤儿寡母三人,偏偏家中产业又多,不说每一日盯着家中奴才、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以防被他们哄骗、欺瞒了过去,便是连一族中的亲人长辈,也都惦记着想上来沾沾便宜, 实在让人心烦的很。 其实她早就有了举家上京,以求姐姐王夫人、哥哥王子腾等人照应的打算。只是这样的理由难以明言,故而才拖到今日。 “其实除了蟠儿,还有宝钗的事。她爹生前就有送她进宫的打算,正好今岁就是大选之年, 正月里便有礼部的官员下来,我就把她的名字给报上去了。原本我就想着再过几个月就送宝丫头入京待选,如今又赶上蟠儿这事,倒也不妨早些启程。” 或许是觉得单为管教薛蟠便要举家搬迁有些轻率,薛姨妈又如此说道。 “宝丫头要待选?”王夫人略感意外,随即又道:“这样也不错,宝丫头我也看了,确实是世上少有的女孩家,不论模样还是言行举止,都是上上之选。” 王夫人十分理解薛家为什么想要送宝钗入宫,实际上,她的大女儿元春又何尝不是这么被送进宫去的呢? 她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儿从小娇养,实际上也担任着家族的责任的。除了与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另一条路,大概就是入宫了。 不论是作为皇家公主郡主身边的玩伴,还是在宫里当个女官,对家族都有好处。当然,要是有幸得到皇帝的宠幸,成为妃嫔,那自然更不用说了。 可是这些都是从家族的利益出发,作为一个母亲,心中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被送入宫中任人驱使呢? 女儿元春进宫已经很多年了,等闲母女俩连面都见不着...... 薛姨妈见王夫人情绪低落,知道她是思念女儿了,也就不再在宝钗待选的问题上停留,又道:“关于蟠儿抢回来的那个丫头......” 薛姨妈话没说完,王夫人已经回神,眉头一凝,道:“是了,我竟差点忘了!”又看了薛姨妈一眼,说:“若不是因为她,蟠儿也不会染上人命官司。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留在家里,妹妹觉得呢?” 薛姨妈一愣,随即道:“全凭姐姐做主。” ...... “二爷,二爷,我们太太和你们太太都过来了,要把她撵出去呢!” 喜儿跑进屋里,对着贾宝玉道。 “把谁撵出去?” “就是今儿我们大爷送过来的那个小丫头子啊!” 贾宝玉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放下书,快步走出去。 果然长廊另一边的一道门前,聚集了好一帮人。周瑞家的正领着香菱往外走。 “住手!” 贾宝玉大喝一声,疾步走到王夫人和薛姨妈的面前,皱眉问道:“太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薛姨妈笑道:“宝玉,你母亲觉得让她继续留在家里不好,想把她送出去。” 贾宝玉没看薛姨妈,继续对着王夫人道:“送到哪里去?” 王夫人面无表情,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悦。以前的宝玉,可是从来不敢这么看着自己。 “就因为你们年轻无知,为了一个丫头,平白伤了别人性命,如今我若是让你把她留在屋里,岂不是纵容你们以后继续逞强霸道,仗势欺人?所以,家里是决计留不得她了。” “不行!” “宝玉,你敢忤逆我?” 王夫人真的生气了,沉声道。 “二爷......”旁边的丫鬟悄悄扯了扯贾宝玉的衣裳。当一个长辈,当着面说出忤逆二字,说明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看着周围的人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贾宝玉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孝道大于天,父母的决定,岂有儿子可以反对的? 但是,贾宝玉不是原著里的贾宝玉,不可能在王夫人面前话都不敢说。 笑了一下,贾宝玉摆正衣袍,缓缓跪下,道:“孩儿并非忤逆太太,只是还请太太三思,她一个女孩家,从小被拐子拐走,在这金陵城中无依无靠,太太若是把她撵出去,叫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太太是时常吃斋念佛,菩萨心肠的人,又何必定要赶她走呢?” 王夫人刚才生气,此时见贾宝玉跪在地上,又有些心疼了。又不愿改变主意,想了想道:“你既然这般说,那就先留她在这里住一晚上,等明儿我派人到城外给她找一家庵堂或者道观,让她在里面歇脚。” 贾宝玉心中冒起一股寒意,王夫人这是直接要让香菱出家啊!他实在想不明白,以贾府的情况,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不是很平常的事吗,何况自己都已经跪下来求她了! 或许这就是封建家长专制的体现,在贾宝玉面前,王夫人习惯性的凭借自己的意念行事,根本不想考虑贾宝玉的感受。 他很厌恶这种蛮横! “太太!”贾宝玉忽然拔高了声量,道:“太太若是一定要赶她走,宝玉也没有办法阻拦。” 贾宝玉抬头看了王夫人一眼,然后低下头,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只是宝玉还是要说,今日之事,其实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过是个受害者,可怜人而已。太太如今迁怒于她,于心何忍? 宝玉只恨今日为何要去揭穿那拐子的身份,还不如任由那拐子将她卖入别的富贵人家,到底她还能有个栖身之所。我的本意是想伸张正义,助她脱离苦海,如今看来,倒是我害了她,呵呵。” “宝玉,你......!”王夫人眉头紧锁,不知为何,贾宝玉这番话,她听了心中极不舒服。她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贾宝玉在威胁她! 王夫人觉得不可思议,贾宝玉会威胁她? 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她隐隐约约就是感觉到,今日自己要是真的赶走这个丫头,她会失去什么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王夫人感觉心头有些烦躁。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此时宝钗也带着自己的丫鬟来了,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薛姨妈身边,凝着一双靓丽的明眸,看着跪在长廊中间,一动不动的少年。 “姐姐,其实宝玉说得对,这丫头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蟠儿的事,怪他自己,怨不得旁人。不若就依宝玉的意,留下她吧。” 薛姨妈自然不会让场面一直僵持下去,出来打圆场。周瑞家的见势也道:“太太,我看这丫头也是个本分的,身世又这么可怜,还是留下她吧。”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就留下吧......以后就让她在宝玉屋里伺候,袭人,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多谢太太开恩!” 贾宝玉叩首。王夫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叫他起来,转身走了。 “你啊......”薛姨妈也嗔怪了贾宝玉一句,倒也没多说什么,循着王夫人的脚步去了。 这个时候她要去开解开解王夫人。 贾宝玉站起来,看着四周面面相觑的众人,忽然笑道:“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媚人吐了一下舌头,道:“是呢,服侍二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二爷顶撞太太......刚才都把我吓死了!” 袭人连忙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做顶撞太太,你可别浑说!” 贾宝玉笑了笑,顶撞倒是谈不上,不过他的确是违背了王夫人的意思。王夫人对他的关心疼爱,那是浓郁到不用呼吸就能感受到的。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违背王夫人的意思。 可是,他并不想做一个被父母圈在家里,万事做不得主的“妈宝”!什么事都听父母的人,会活的很失败,要么就很痛苦。 所幸,今日王夫人“屈服”了。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次,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要叫王夫人同意他的诉求,就没有这么难了。 发现宝钗也在面前,贾宝玉便弯腰问候了一声:“宝姐姐。” 宝钗笑道:“乐府双壁中有焦仲卿跪母留妻,今有宝兄弟跪母挽仕女。宝兄弟今日所行,若被编撰成书,或成一典呢。” 贾宝玉嘴角一扬,宝钗这般打趣,既文雅又不失戏谑,听之又令人神怡。 宝钗自笑了笑,忽然看着香菱道:“这便是我哥哥送给你的丫头,果然好模样,也难怪你舍不得她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儿?” 袭人道:“她说她叫怜儿。” 宝钗眉头一蹙,道:“这个名儿不好,她身世既然不顺,又叫这个,倒晦气了,不如另外改一个吧。” 贾宝玉因笑道:“宝姐姐说的是,她的名字估计也是那拐子起的,如今既然到了我们这里,自然不能再叫那个名字了。不若宝姐姐给改一个?” 宝钗摇头:“她又不是我的丫头,怎么叫我改?难道宝兄弟连个名字也起不了?” 贾宝玉便道:“要我给她改的话,就叫她香菱,‘菱歌清唱不胜春’的菱,宝姐姐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宝钗一愣,方才她脑海中,正是转着这么一个名字,但她是个持重的人,不喜欢越俎代庖。 可是贾宝玉为何也会想到这个名儿呢?瞧着贾宝玉灿烂的脸,宝钗的眼中,有一丝疑惑,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意味。 第10章 回京 贾宝玉心中憋着一股笑意,他发现,这种仗着预知剧情的优势和别人说话,有一种“变态”的快感。 “我有哪里不妥吗,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贾宝玉摸了摸下巴,嬉笑道。 “没,没有,是我走神了。香菱这个名儿不错,比之前的好。” 宝钗自然不知道贾宝玉诡异的心思。虽然贾宝玉一直笑,她也不过是觉得贾宝玉天生爱笑而已。 袭人因说:“这门口风大,宝姑娘不如进屋里喝杯热茶吧?” “不用了,我去瞧瞧我母亲和姨妈。” 宝钗说完便要离开,临了又回头道:“宝兄弟,等会晚饭的时候,你记得要多给姨妈说些好话,她那么疼你的。” 贾宝玉点头:“姐姐放心,我明白的。” 宝钗走了之后,贾宝玉便将目光驻留在了香菱身上。 说起来,今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自己却是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话。 香菱此时也已经没穿她上午时候的那身棉布衣裳了,而是换上了彩衫,想必是袭人或者是媚人的衣裳。 原本今日她就被惊吓了好几次,刚才周瑞等人不由分说要撵她出去,肯定又把她吓的不轻。这会子她愣愣的,脸上还有泪痕,两个眼眶也是红肿的,平白为她的姿色减了不少分。 贾宝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便对袭人道:“你带她去洗个澡,然后让她好好休息,明早再让她到我屋里来。” 说完袭人应了,贾宝玉便要回屋。却见香菱忽然跑至跟前,猛然跪下,然后拉着他的裤腿道:“求求二爷,不要撵我出去,就让我在这里,我当牛做马,伺候二爷一辈子!求求二爷留下我......” 声泪俱下,悲声感人。 对于香菱来说,今日就像是噩梦一样。 先是经常打骂她的“爹爹”被人抓走了,然后那个带自己回家的公子又在半道上被打成重伤,自己也被一群凶恶的人抓走。 后来更是听说那个公子已经死了......好好的一个人,也是长这么大少见对自己好的人,怎么能就死了呢? 香菱想不通,但她更怕,怕自己也会死! 后来自己被扔在一个大院子里,这里有两个姐姐,对她很好,给她好吃的,换好看的衣服,还说了好多话安慰她。她终于略微安心。 谁知没过多久,就又有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们冲进来,不由分说就要拉她出去。 她并不是傻,她知道这些人是要撵她走。 爹爹没了,那个说要照顾自己一辈子的公子也死了,要是被她们撵出去,她完全不知道她该去哪儿...... 她一直哭,一直哭。但她这些年都哭习惯了,知道哭是没有用的,所以,当她明白,眼前这个公子可以把她留下来的时候,她终于在担惊受怕的驱使下,主动哀求。 “你先起来。”贾宝玉弯腰扶她起来。她身子很软,很瘦,也很轻。 袭人两个也走过来劝解,才把她扶住了。只是眼神还是怯生生的望着贾宝玉,似乎在等他的承诺。 贾宝玉温和的道:“你放心,我不会撵你出去的。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以后没人会再欺负你,更没有人敢撵你出去了。” ...... 十日后,十二星开,曰吉,宜出行。 王夫人此次南下金陵,原本就是为了救治贾宝玉。贾宝玉病好了之后,若不是为了与薛姨妈叙姐妹之情,后来又为了等待与薛家一道入京,她早就启程回京了。 薛姨妈知道王夫人急着回京,又恐薛蟠的官司出岔子,只想早点离开金陵。因此没有多耽搁,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将家里家外的事情安排清楚,该带的东西、财物等一律装箱搬上了马车,然后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行船北上。 …… 茫茫的大运河,宽广瑰丽,自隋以来,便一直是南北交通的最重要枢纽。 客船二层的一间厢房前,贾宝玉轻轻叩开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黄色襦裙,体态娇小的丫鬟。黄金莺,宝钗叫她莺儿。 莺儿正要问候,贾宝玉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走了进去。 木窗边上,宝钗手中捧着一本书却早已看着窗外被船身排开河水而形成的波浪出了神,根本没留心贾宝玉进门。 她穿着一件白底印花对襟褙子,娇艳明媚,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也能成为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 这一刻,贾宝玉突然很想上前,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猜一猜他是谁...... “宝姐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宝钗回头,看清是贾宝玉走过来,随即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一面招呼着贾宝玉坐下。 贾宝玉在宝钗旁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了,微微抬头,看见的便是一张素静端仪的脸。 前世读红楼,对宝钗的外貌描写有两句记忆特别深刻: 脸若银盆,眼似水杏。 有人便说宝钗脸大...... 实则在贾宝玉此时看来,此绝对是不合实际的调侃了。 宝钗的脸虽然不说是碧玉小脸蛋,但也和“大”“圆”没有什么关系。 贾宝玉看过小脸蛋,比如香菱和媚人都是属于小脸蛋,其中香菱因为瘦,下脸颊没太多肉,又显出“瓜子型”来。 这样的脸型虽然小家碧玉,看起来乖巧可爱一些,但是显然是没办法配上宝钗的气质的。 宝钗的脸是传统美人的脸型,若是硬要做一个比对,那便是鹅蛋形脸。 线条圆滑,略显纤瘦,丰盈洁白。 这是古典的东方美人的脸。 所以,所谓银盆,指的是宝钗面相的光洁圆满,若天上银月一般,清冷照人。 经过十几日的相处,宝钗与贾宝玉也算熟悉了,又是亲亲的表姐弟,便是贾宝玉这般瞧她,倒也算不得什么失礼。不过宝钗还是略觉得失措,因此重新打开手中的书,任由贾宝玉看去。 刚看了两行,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就听贾宝玉问:“姐姐真的要入宫吗?” 宝钗诧异的抬头,对于女儿家而言,贾宝玉问的这个问题,实在算是唐突了。 不过她还是回道:“我也不知道,这不过是规制,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儿到了年纪,都是要亲名报送至礼部待选的。 我母亲也不过是按照仪制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不过我想天底下的好女孩家那么多,像我这样的,多半是选不上的吧,又何谈进宫呢。” 呵呵。贾宝玉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样的?你哪样的?天底下的女儿家要都是你这样的,那男人就幸福了。 至于规制......规矩是这么定的,但是自家要是不愿意,天底下想要进宫的女子海了去了,难道皇家还强迫不成?呃,记忆中俺大清好像是这样的,不过似乎只限制在满洲贵族内部。 “那宝姐姐想进宫吗?我大姐就进宫了,如今都有七八年了吧,我都没机会再见她一次,其实进宫也没什么好的......” 面对贾宝玉这个问题,宝钗只是笑了笑,并不作回应。若不是贾宝玉是表弟,她对他感官很好,之前的话她便不可能对他说的。 没得到回应贾宝玉也不计较,其实以他的判断,宝钗应该是比较愿意进宫的。 男子尚可以读书科举做官,而女子,要改变身份,只能等着嫁人。除此之外,进宫,便是一条可能直达天顶的路。 因为皇宫里,聚集着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一批人。 只要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女子,对那里有一丝向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理解是理解,可是当真做出这个判断,贾宝玉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失落。毕竟若按原著来说,宝钗最后可是要成为他妻子的人,如今她却想要进宫当“贵人”...... “宝二爷喝茶。”莺儿沏了一杯茶,端过来。贾宝玉接过,呷了一口。 船上的日子无聊,他方才也是在屋里看书看累了,到宝钗这里找她说说话而已。 “早听说你身上这块玉稀罕,今儿可能给我瞧瞧?” 贾宝玉不说话了,相坐无趣,宝钗本想找点什么说说,冷不防抬头看见贾宝玉胸前戴着一个项圈,下面缀着东西,可惜藏在怀里不得看见。她知道是她母亲常说起的那块玉,一时起了好奇心,便这么道。 贾宝玉随手伸入怀中,解下那块玉,却不递给宝钗,而是笑道:“礼尚往来,姐姐要看我的玉自无不可,不过听说姐姐也有一块璎珞甚是奇异,怎么不给我瞧一瞧?” 宝钗听了,暗怪薛蟠嘴不把门,怎么把这么私密的事告诉贾宝玉。 又见贾宝玉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显然是笃定了有此物,也不好推脱,只道:“倒是有一物,只是没什么奇特的,你要看自然给你看。”说完侧身,解开对襟褙子的两个排扣,将贴着里面小袄的一个金锁摘了出来。 宝钗虽然侧身,但是惊鸿一瞥间,贾宝玉还是瞧见了一抹雪白。 那是宝钗淡黄色小衣未遮之处,平日根本看不到的,美人儿锁骨偏下的一块地方。 “给。”宝钗没发现贾宝玉的窥视,将金锁递了过来。 贾宝玉也连忙把自己的玉放入宝钗的手中。 PS:为啥投资的人这么少,我看很多人都收藏了本书的啊。本书签约合同都寄出去了,投资稳赚不赔啊...... 第11章 贾雨村 宝钗将玉托在掌上,凝着杏眸观赏,只见这玉如雀卵大小,通体晶莹透亮,上面还有五色花纹缠绕,十分漂亮。 宝钗尝听闻这块玉的奇异之处,又细看去,果然见正面有几个极小的字:通灵宝玉。下面有一句吉谶: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宝钗嘴里念了一遍,又翻过来,背面也有三行小字: 一除邪祟 二疗冤疾 三知祸福 宝钗默念了一次,顿觉得此物不凡,将欲说什么,就见自己的丫鬟莺儿站在旁边,伸长了脖子偷瞧,她便不说了。 贾宝玉自然也将宝钗的金锁看了,上面只有八个字。 正面:不离不弃 反面:芳龄永继。 贾宝玉便笑说:“姐姐的这八个字,和我那八个字,倒是凑对的。” “嘻嘻嘻……”莺儿一听这话顿时笑了。道:“宝二爷不知道,这八个字原是个和尚送给我们姑娘的,说是必须錾在金器上,将来定要……” 宝钗听了贾宝玉的话,原也把脸微红,只是等到莺儿说起这番话,又连忙打住,命她再去给倒一杯茶来。莺儿方住嘴,笑着倒茶去了。 贾宝玉看宝钗面上的酡红之色,也能猜到,莺儿未说完的话必定是关于宝钗的终身大事的…… 红楼中开篇就有一僧一道两个神仙出场,不知道莺儿口中的这个和尚是不是那个茫茫大士,若是的话,那所谓“金玉良缘”,不就是这些神仙搞的鬼了?可惜,薛家如今正一门心思送宝钗进宫。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带玉的也非自己一个,就说宫里的皇帝陛下,各种珍稀玉石怕是数不胜数。薛家企图依靠宝钗保住薛家的富贵,让她成为尊贵的皇妃,才是最好的选择,自己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子,怕是暂时还没纳入薛家的眼中。 贾宝玉此时感觉有些气馁,随即又升起一抹豪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数日便将香菱收到自己屋里了,难道对于这个“未来的”妻子,还能放她跑了? 自从来到古代,眼底所见所闻,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就拿薛蟠这个小胖子来说,他还未娶妻,屋里侍妾就有好几个了,而且一个个对他曲意逢迎,百依百顺的……薛蟠尚且能如此,贾宝玉觉得,他无论是从人品、家世还是相貌,都不比薛蟠差,没可能在美人这方面比薛蟠差才是!所以,从一开始,贾宝玉就没想过要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只要自己喜欢的女子,他都要尽力去争取。 这是时代赋予男人的特权。 就拿目前来说,贾宝玉心中,不希望宝钗待选成功。 他不想虚伪遮掩,他心中,想要得到这个表姐的倾心。 虽然原著里宝钗最后是没有入宫的,但是贾宝玉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况且,这一世因为他的到来,很多剧情都不一样了,贾宝玉不敢保证宝钗就一定不会入宫,所以,若是有机会,他会想办法阻止宝钗待选成功…… 虽然可能有悖君子之道,但是为了心仪的女子,他宁肯不做君子。 这么想着,正好看见宝钗方才所看之书名为《通典》,贾宝玉便笑道:“不想宝姐姐竟去钻研这些书,难道宝姐姐有鸿鹄之志,欲效仿古之巾帼不让须眉,做个女宰相?” 贾宝玉近来无事便读史书,虽然繁体书册读起来不如后世简体方便,但是凭借他超强的记忆力,慢慢的竟然就觉得游刃有余了。这段日子,他已经读了不少书册了,正好知道,这个《通典》是一部十分有名的政体书。一般为官之人方看此书,学习前人的为政治民理念与方法。 宝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宝兄弟说的这些,不过随便翻翻,倒让宝兄弟见笑了。” 贾宝玉摇摇头,宝钗瞧着他,忽道:“读史可以明智,我看宝兄弟近来所读的书,都是史书,不知道宝兄弟将来有何志向,是继承家业,安享富贵,还是入朝为官,将来辅国治民,立一番事业?” 以贾宝玉的身世,将来做官不难,难得是想不想做官,做什么样的官。她此问一如之前贾宝玉问她进宫与否的话,都算是“唐突”了,不过是氛围已至,宝钗也确实好奇贾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方如此问。 贾宝玉笑道:“宝姐姐可是听说了我的什么传言,故而如此问我?” 宝钗语塞。不想贾宝玉言辞如此敏锐,竟像是完全能看穿她的想法一般。好在看贾宝玉也不甚在意的样子,故坦言道:“倒是不瞒宝兄弟,以前我确实听说不少关于宝兄弟的传言,以为宝兄弟是安富尊荣,不思学业的人。 可是近日与宝兄弟相处,方知传言不可信,宝兄弟之好学,宝兄弟之练达,王孙公子之中,少有人可及。” 既然知道误会了别人,宝钗也不吝说些好听的话,摒弃前嫌。 谁知贾宝玉又笑了:“宝姐姐说传言不可信,此话对,也不对。须知无风不起浪,世人既然那般传言,定然有其出处,宝姐姐与我仅数日相处,便断言传言不可信……焉知,我这些日子不是在姐姐面前故作好学,以此博得姐姐的好感呢?” 宝钗:“……” 薛宝钗怔怔的盯着贾宝玉诚恳的脸,忽然“哧”的一声笑了,道:“我不知道,宝兄弟竟是这般有趣的一个人,如今我是觉得传言也有其可信之处了,宝兄弟有这张嘴,家里的姐姐妹妹还有丫头们,不都得被你哄得开开心心的,如此一来,她们定然天天缠着宝兄弟,听你说话,你又哪里还有时间去专心学业呢,嗬嗬……” 看着向来宠荣不惊的宝钗笑的如此开怀,贾宝玉也笑了。看来无论何时,只要用点心,与众不同一些,总能更容易逗得女孩子开心。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未出阁之前,原本见的男子就少。自己又有两世见闻,与这个时代的人本来不大相同。 以前自己是尽力摒弃前世的特点,融入这个时代,以免被人怀疑“鬼怪上身”,所以处处小心,如今看来,或许适当的表现出一些不同来,更能吸引妹子的眼球呢。 马上回贾府了,林妹妹……还有那么多漂亮可爱的妹子…… 贾府,我来了! …… 贾家和薛家这一次北上返京的船一共是三艘,王夫人和薛姨妈等都在第一艘客船上,后面两艘船则住着两家的下人,以及堆放货物。其中最主要的还是薛家的东西,几十个大箱子,塞了足足半船! 到了临清码头之时,由于王夫人不胜舟船劳顿,犯了头晕之症,因此停船靠岸,略作休整,顺便补充一些清水和食物。 贾宝玉所在的船厢里,袭人一边为贾宝玉整理衣裳,一边笑问:“二爷,方才薛大爷叫你出去逛城,你怎么不去?” 贾宝玉一时没回,她又追问了一次,贾宝玉方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怕我和他出去,会再带一个香菱回来。” 袭人会心一笑,旁边的香菱则露出愧疚的神色…… “坐了十来天的船了,老是呆在这船上也不好,二爷还该下去走走。” “不用,我又不晕船,我找宝姐姐说会儿话去。” 贾宝玉说完便要走。袭人连忙道:“等等,这么慌慌张张的,扣子还没扣好呢!”正好媚人进来,闻言嘻嘻笑道:“二爷,你怎么这么喜欢去找宝姑娘说话,难道是去讨教学问?” 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贾宝玉没理她,走了出去,心中却在暗忖:自己的心思连丫鬟都起了疑心,不知道宝钗自己是不是能够感觉到。若是他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她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贾宝玉觉得,自己突然就像是回到了前世学生时代,猜测心仪的女生对自己的看法一样,有种青春萌动的喜悦…… 贾宝玉的房间靠近船头的楼梯,下面便是宽敞的甲板。一出门,打眼便看见周瑞站在船头,和船外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在说话,那男子上前将一封帖子递到了周瑞的手中。 周瑞道:“不巧今儿太太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失礼之处,还请雨村老爷见谅。” 那男子忙道:“不敢不敢,我家老爷特别交代了,说他蒙贵府老爷大恩,今日又正好在此碰见太太尊驾,倘或不上前拜见,岂非不知礼数?又因为太太是女眷,不敢擅自打扰,故而焚香沐浴,谨休帖一封拜上,以表恭肃尊敬之意。” “雨村老爷有心了……” 贾宝玉本来没放在心上,听到雨村两个字,停下了脚步。难道是贾雨村? 贾宝玉站在二层的甲板上,看着周瑞将拜帖子交给一个婆子,那婆子便往二层来。 二层住的是主子,而且多是女眷,周瑞等人轻易是不上来的。 那婆子上来看见贾宝玉,忙问了一声好。贾宝玉道:“周管家是不是叫你送一封拜帖给太太?” “正是……” “拿给我吧,我给太太送去。” 从婆子那里接过镀金的拜帖,果然见上面写着“同宗晚辈贾雨村谨拜”的字样。 贾宝玉循着宽广的码头望了一望,在另一个码头处,停靠着一艘官船,上面还有数个配刀的衙役。贾宝玉知道,贾雨村那货估计就在里面了。 第12章 交谈 王夫人的房间在另一边,等贾宝玉拿着帖子转过去的时候,就见王夫人的丫鬟金钏站在门外,倚着门,脑袋一点一点的。瞥见贾宝玉过来,连忙一甩头,给贾宝玉打起帘子。 贾宝玉道:“站在这里瞌睡,等会一头栽到河里去!” 金钏噘了噘嘴,不满的哼一声。 这是在王夫人的门口,贾宝玉也不好多取笑她,笑了笑,进了王夫人屋里。 王夫人此时正半靠在竹榻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她的腿膝旁边,彩云坐在小凳上,拿着一双美人捶,轻轻的给她敲着腿。 彩云给贾宝玉打了一声招呼,贾宝玉就问道:“太太怎么样,可好些了?” “吃了大夫开的安神养气的药,已经好多了。” 贾宝玉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彩云是王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或许是秉承了王夫人的性子,等闲话很少,虽然是如花的年纪,却显得比较稳重,而且与自己这个少爷也不像其他丫鬟那样亲近。 所以贾宝玉坐下,一时也没说话。 好在王夫人没一会就睁开眼睛,她其实只是在养神。 贾宝玉起身行了一礼。王夫人就问他有什么事。那日在薛家为了香菱的事,虽然王夫人有些生气,但是晚上贾宝玉过去赔了许多好话,略略撒个娇,其实就没什么了。 贾宝玉将拜帖拿出来,说道:“太太,这是方才周管家叫人送上来的,是贾雨村的拜帖。” “贾雨村?”王夫人坐起身来,接过帖子。 拜帖不是信笺,只是合起来的两页纸,上面一般就几句话,表达一下问候或者求见之意。 贾宝玉之前看过了,除了发觉贾雨村的字写得十分漂亮,颇有慷慨挥洒的感觉之外,就觉得这货是个马屁精。 好歹他也官居应天府尹,话里化外的语气,俨然就像是儿子写给母亲的寿帖一样...... 王夫人看了拜帖,犹豫了一下,道:“之前我和你姨妈商议,蟠儿的案子,那现任金陵钱知府似乎是有意推脱不理,既不相帮,也无落井下石之意。这个案子最后多半还是要落入贾雨村的手里,这个时候,我们却是不好拿大,既然遇上了,合该见一面。只是我此时,实在不方便见外人。” 呵呵,薛蟠的案子之前十多日贾宝玉自然也是关注的。那现任知府在明知道下一任知府是“贾家人”的前提下,还选择一直拖着,其实就是在帮忙了。 官场上,官官相护也不能做的太明显、过分不是?人家也有自己的前程要考虑,也有自己的羽翼要保护。总之,贾宝玉对于那个钱知府感官挺好的,是个圆滑会做官的......当然,要是贾宝玉是站在受害者的一方,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至于贾雨村...... 他作为一个看过《红楼梦》的人,对于贾雨村的为人实在是太清楚了! 整部红楼彻头彻尾的反面人物不多,而贾雨村刚好就是其中最重要,甚至是贯穿始终的一个,几乎是他找到谁,谁帮了他,最后那个人就要倒霉,简直是红楼第一大扫把星...... 不过,一如对薛蟠的态度一样,贾宝玉是个比较理智的人,没有什么愤青的情绪。 贾雨村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才干确实是有的!这样的人,又在之前就已经依附了贾家,这个时候自己对他喊打喊杀是没有意义的。 与其平白竖立一个敌人,还不如想想怎么利用好这个人,压榨他的价值呢! “太太既然不方便见客,宝玉倒是有一个主意。他既然好意上前拜访,太太不妨让我前去会见,正好和他商榷一下薛大哥的案子怎么了结。” “宝玉,你不是最不耐这样的事儿吗,怎么?” 王夫人很是惊诧。 “太太莫怪,以前的宝玉年纪轻,不懂事,让太太操了那么多的心。如今宝玉已经想明白了很多,能够为太太分忧,为家里的事情出点力,这原本就是宝玉分内的事,以后,宝玉不但会好好孝顺太太,还要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将来立一番事业,以报答太太这么多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 贾宝玉这番话说的很诚恳。他觉得,原来的贾宝玉在贾府虽然受宠,但是其实万事做不得主,也就是没有话语权。所有权利之中,话语权最为重要。所以,无能的贾宝玉只能以“摔玉”这样的行为来表达存在感。 但是一次两次还好,玉摔得多了,其实也就没什么效果了。 所以,原著里他身边那些丫鬟一个个被撵出去的时候,他难道不痛苦,不想挽回?他只是无能为力而已,因为没人听他的。 此时的贾宝玉自然是不屑于用摔玉这样幼稚的手段的,所以,就算是为了让以后王夫人等不再单纯的把他看作一个小孩子,他也必须表现出一些大人该有的本事才是吧? 能为家里做事,若是能像贾琏那样,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自然就会有他说话的机会了。 贾宝玉只是觉得他要改变在王夫人心中的印象。不想王夫人听了他的话,却是顿时热泪盈眶。 “好好好,我的宝玉当真是长大了!前儿袭人在我面前说你懂事了,闲时都在屋里看书,我还以为是她宽慰我的心。你若真的明白了,别说我了,就连家里老太太和老爷,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王夫人拉过贾宝玉揽在怀里,心肝宝贝一样的搂着。 王夫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已经生养过好几个子女,体态丰盈。贾宝玉被她这么搂在怀里,本来是有些不习惯的。 但是耐不住此时王夫人情绪有些激动,把他抱得死死的,贾宝玉也只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宠爱了。 不得不说,这样浓烈的被疼爱的感觉,真的不错呢。 一会之后,王夫人松开贾宝玉,道:“不过,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你年纪小,不经这些事的,等会我叫周瑞去拜访他,顺道就把蟠儿的事说了。” 贾宝玉立马道:“我听说贾雨村是老爷看中的人,只派周管家去怕是显得不够郑重,况且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还是让宝玉去一趟显得比较重视。再者,太太若是不放心,叫周管家和我一道去就好了。” 王夫人笑了,什么郑重不郑重的,这些不过是谦语罢了。贾雨村能重新做官,当上应天府尹,还是荣国府举荐的,荣国府完全称得上是他的“东主”。不然他堂堂朝廷正四品的官员,怎么自己的船只是在这边靠一靠,他就巴巴儿的送上拜帖来了呢? 不过大家族的人,都讲究一个礼字,狂妄无礼是为人不齿的。所以见贾宝玉这么热切想要去,便同意了,道:“既然如此,你去见见这样有才干的人也是好的,只是记得不要胡乱讲话,失了礼就不好了。” ...... 开阔的临清码头,贾宝玉带着周瑞几人下了船,上了码头的台阶,走过白石板路,在贾雨村家人的带领下,来到贾雨村的官船之前。 贾雨村迎出船舱,一见贾宝玉就朗声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再遇到二世兄,实在荣幸,快请船内一叙。” 贾宝玉一听贾雨村这话便知贾雨村之前是见过他的,这倒让他有些犯疑。 同样对着贾雨村抱拳一礼,手腕就被抓住,然后贾雨村拖着他,便上了船。 两人到了船舱内推诿坐下之后,趁着侍者沏茶的空档,贾宝玉倒是看清了贾雨村的面貌。 他身穿官服,约莫三四十岁,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一张国字脸,剑眉权腮,当真好一副卖相! “听政老说起,世兄此次下江南是为了求医问药,如今看世兄这面色,必是大安无疑,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啊。” 贾雨村这么一提,然后将侍者沏好的茶亲自端给贾宝玉。 贾宝玉心中对这贾雨村更高看了一层。若是寻常官员,哪怕自己身份再尊贵,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能不轻视就不错了,哪能这般隆重以对,完全是把自己当做同僚来对待。 贾宝玉记得贾雨村前一次被罢官,好像还是因为恃才忤上,被上司参了的缘故。如此看来,这一次他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是吃一堑长一智,对为官之道有了新的见解了。 难怪后面他会屡屡升官,很快就补授大司马(兵部尚书),成为朝廷有数的大臣之一! 贾宝玉好歹也算是混过体制的人,既然贾雨村姿态低,他当然不会拿大,因此也哈哈笑道:“多谢贾大人吉言了,贾大人如今荣任到金陵省,我也还未恭贺贾大人呢。” 贾雨村面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道:“哪里哪里,不过赖贵府保荐,勉强做个地方小官,实在算不得什么。” 贾宝玉知道他诧异什么,凭之前贾宝玉的脾气,见到贾雨村,就算不表现出厌恶的情绪,怕是也难以说出这些寒暄之语吧。 正是因为笃定之前的贾宝玉和贾雨村定然不相熟,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 贾雨村只是适逢其会,刚好在这里碰见贾家和薛家的船队,所以递了拜帖,实则无事。他之前也不料贾家会让贾宝玉过来回访,此时寒暄的话说了,又见贾宝玉一改往日见到时寡言少语的态度,便一茬接着一茬的攀谈起来。 当然,忖度贾宝玉是个少年,言谈之间,多是风花雪月以及他入京到贾府这几年间的奇异见闻。时不时恭维贾政和王子腾几句,说贾政是仁人君子,王子腾是国之干臣云云。 贾宝玉心中明白,这是想通过他的嘴,让这些话传到贾政和王子腾的耳中...... 贾宝玉也有一茬没一茬的和他闲聊着。他其实算不上多健谈,好在贾雨村是个中好手,几盏茶的功夫过去,竟是一点也没冷场。 若是旁人看见,怕是还以为这是两个忘年之交在谈天论地呢。 眼瞅着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贾雨村还饶有兴致的说着他当年在大如州做知府时候遇到的一桩奇怪的案子,贾宝玉终于有点坐不住了,他还有任务在身呢。 趁着贾雨村喝茶换气的时间,贾宝玉显露出迟疑的表情。 贾雨村察言观色,便问:“世兄可是有什么话想与贾某讲?你我二人虽然年岁有差别,但我与世兄一见如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贾宝玉这才道:“实不相瞒,确实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想请贾大人代为周旋一二......” 贾雨村不言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在认真听。 于是贾宝玉便将薛家与冯家的官司,以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说出来。 但是贾雨村是何人,一听便明白了。他心中暗忖: 难怪贾家会让贾宝玉过来,原来是为薛家的案子,让自己帮忙料理首尾。 不过此事细想,对我或许并不算坏事。若是办的好了,那薛家岂能不记自己一个大恩情?就连在贾家与王家面前,以后也好说话了。 贾雨村沉思了一会,回神后见贾宝玉直视着他,显然在等他的回复,他笑道:“此事并不难,既然只是两家争夺丫头,发生口角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况且活生生的一个人,哪能随便推攘几下就死了?说不定是那冯渊本身就有什么恶疾也说不定。 待我到任之后,定然将此案原原本本的查证清楚,还此案薛家和冯家一个公道。届时我会亲自手书一封结果与政老,不用担心。” “如此,那就多谢贾大人成全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第13章 到京、回府 与贾雨村一席交流,贾宝玉深有感触。 他第一次与这样长袖善舞的人面对面交谈。贾雨村相貌堂堂,谈吐慷慨挥洒,言辞之间,张弛有度,又不故意引经据典,看得出来,是个真正读通了书的饱学之士。 就算贾宝玉对此人早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看着亲自送自己下船,拱手拜别的贾雨村,贾宝玉也不禁对他产生一些好感。 若是此人能知大义一些,或许可为家国栋梁也不一定,可惜,如今此人,已经沦落为只知道攀附权贵的走狗……而且还是一条没有任何忠诚度的走狗! 往自家的大船上走,跟在身边的周瑞面色怪异,数次欲言又止。 贾宝玉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他和贾雨村谈话,周瑞一直守在船舱外面,想来对于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是清楚的。 贾宝玉以前是什么样的性子,旁人不知道,荣国府里这些管家是一定清楚的。要是周瑞现在回去告诉荣国府里另外几个管家,说宝二爷和贾雨村在船舱内,两个人谈天论地足足一个时辰,估计几个管家都会说他疯了…… 内心一笑,贾宝玉也没有与周瑞解释的意思,直接登船,到王夫人的房中回话。 薛姨妈知道贾雨村也在此地,早就等在王夫人房中了,等听贾宝玉说贾雨村对于薛蟠的案子已经打了包票,她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夸赞贾宝玉能干,还说等薛蟠回来要叫他好好谢过他。 对于这些,贾宝玉自然是不在意的。出了王夫人的房间,看见守门的丫鬟还是金钏,贾宝玉忽然问道:“听说你还有个妹妹玉钏?” 金钏可能还记得之前贾宝玉嘲笑她,因此哼哼道:“二爷又不是没见过她。”说完又觉得语气不应该,贾宝玉之前可是得了离魂症的,要是太太听见就不好了,因此连忙补救:“我妹妹就是叫玉钏。” “你们是双胞胎?” “嗯。” “那你们一定长得很像吧,旁人能分辨的清楚吗?” “呵呵呵,虽然大家都说我妹妹和我生的像,但是也没到辨不出来的地步啊,难道二爷以为双胞胎姊妹就是生的一模一样的吗?” 金钏掩嘴笑道。 别说,贾宝玉印象中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转念一想,估计是后代的人一旦生了双胞胎,便当宝贝一样,吃穿住行全部安排的一模一样,然后拍照到处炫耀,所以才给人一种双胞胎都长一样的错觉。 金钏和她妹妹都是贾府的家生子,虽然贾家待下人宽厚,到底是奴才,哪里可能娇生惯养,不过长大一些,若是生的好的,就派到主子身边伺候人罢了。 难道当下人还能够两姐妹打扮的一模一样?那主子要是使唤人,叫错了,岂不多生事? 可惜的是这次下江南玉钏没有随行,贾宝玉还没见过她。要是她真的也和她姐姐一般生的这么漂亮,以后有机会倒是要叫她们打扮的一样出来上班…… …… 京城。 荣国府,荣禧堂偏厅。 贾琏对贾政回禀道:“老爷的信,已经让林之孝亲自送去了。贾雨村走的是水路,行程慢,林之孝估计能够赶在贾雨村之前到金陵,届时一切就好办了。” “嗯。” 贾政抚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倒三角胡子,忽然骂道:“这两个孽障,不求上进的东西!” 贾琏垂着头,不敢接话。 一时有小厮来回:“老爷,里面老太太传话,叫老爷和琏二爷去荣庆堂呢。” “走吧。”贾政叹了口气,招呼着贾琏出了偏厅,往府西边的大院落而去,过了垂花门,进了贾母的大院。 “老爷和琏二爷进来了。” 随着丫鬟的通报声,贾政和贾琏走进了贾母老太君居住的地方——荣庆堂。 “见过老太太。” 贾政和贾琏皆对着正堂高台上躺着的贾母弯腰请安,只是还没等他们起身,就听贾母道:“听说宝玉和她母亲已经启程返京了?” “回老太太,是的,算算日子,已经走了十多日了,这会子估计已经进山东的地界了。” “那你们还不快派快船去给我接回来?!” 贾琏闻言,悄悄看了贾政一眼。贾政犹豫的道:“横竖再过十来日他们就到京了,这会子又何必再折腾派人去接呢。” “这叫做折腾?我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我的宝玉了!我知道了,定然是我老了,使唤不动你们了,你们既不派人去,我就亲自去!鸳鸯,给我打点行礼,我们一会儿就走!” 贾母从软榻上坐起来,神色十分不悦的道。 贾政心知贾母这是太想孙儿了,没有办法,只好给了贾琏一个眼色,然后对贾母道:“母亲切莫动怒,儿子遵办就是。” 贾琏正准备下去安排,正巧王熙凤也到了,听见了这番话,便对贾母笑道:“我说句话,老太太听了可别急。” 贾母便瞅着她道:“你说。” “虽然太太来信说宝玉的病已经大好,但是老太太您想想,前儿宝玉生了那么大的病,连太医都治不好,这会子就算好了,只怕身子还是弱的。 老太太纵然是心疼宝玉,想早点见到他,可要是派快船去接,这上船下船且不说,单是那快船,又哪有大客船坐着舒服?我想着,还是让宝玉跟着太太他们一道,到底船上有那么多丫鬟婆子照顾着,只怕对宝玉要好些。 再说,也不过十来日功夫他们就到京了,再长也耽搁不了多久。所以依我的话,为了宝玉的身子着想,别说派快船去接,就是催也别叫人去催,正该叫他们慢慢的走,让宝玉多看看大运河上的景色,只怕对宝玉更好呢。 老太太觉得,是早个两三天看到宝玉,还是迟个两三天,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宝玉,哪个更好呢?” 贾母思索片刻,终于放下自己急切的心情,看着王熙凤,笑骂道:“总是你有理,你都这么说了,要是我还坚持,岂不是显得我不如你明理,不如你疼宝玉了?罢了罢了,就不要去接了,让他们慢慢回来吧。” 贾母一松口,众人都笑了。贾琏暗中对王熙凤投去一个赞扬的眼神,被王熙凤看见,不屑的哼了一声,回了一个得意的表情,却又立马收起,然后换上满脸笑容,上去扭着贾母,大拍马屁,很快就让贾母笑开了怀。 …… 大船在运河上荡悠悠的,耗时足足近一个月时间,才进入大玄帝国的京师,神京城。 下船,坐车,进入神京城,来到宁荣街,到了荣国府正门前,早有一群人侯在那里,将众人迎进府。 “琏儿,你先带着你蟠兄弟去见老爷!” 薛蟠是外男,到了府上,只能由爷们接待。所以一进门,王夫人便吩咐贾琏,让他把薛蟠带去荣禧堂。 贾琏领命,就要带着薛蟠去。 “宝兄弟,你和我们一道去吧……”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薛蟠忽然拉着贾宝玉,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贾宝玉此时哪里想理他,他急着去见家里的姐妹们呢!可是一想,薛蟠这小胖子估计是因为才干了坏事,怕见贾政,所以想找他一起壮壮胆……罢了,看在他送香菱的情份上,陪他走一趟吧,因此,贾宝玉便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在薛蟠说话时便注意着贾宝玉,在她的印象中,只要提及贾政,贾宝玉便会吓的瑟瑟发抖,能躲就躲……他哪里会陪薛蟠去见贾政? 可是此时,贾宝玉竟然看着自己,征询自己的意思……? 难道,宝玉真的明白了,连老爷都不怕了? 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是王夫人又不由得担心贾政……丈夫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见到贾宝玉喝骂那是常事,要是惹不好,还要挨家法。刚刚回府,她可不想贾宝玉又去挨训…… 贾琏看出王夫人的担心,在一旁道:“太太放心,老太太已经交代过老爷,老爷今儿不会骂宝兄弟的……” “那你和你蟠大哥去吧,别惹你父亲生气,见过你父亲,早点过荣庆堂来。离开两个月了,老太太指不定多么想你了。” “是。” …… 荣国府,乃是皇帝下令敕造的国公府。 恢宏,大气,庄严,富丽堂皇。 深宅大院,草木参天。 贾宝玉一边随着贾琏走,一边打量着这庭院深深。 “下江南两个月,宝兄弟难道连家都不认识了?” 贾琏在前带路,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薛蟠,又看了看一副怡然自得神态的贾宝玉,觉得十分诧异,便开口笑道。 “琏二哥说笑了。” “呵呵,宝兄弟出门一趟,不但病治好了,连人也变得大不相同了。就拿以前来说,听见要见老爷,哪能这么轻松,哪回不是三步一顿,五步一回头的,今日这般坦然面对,叫为兄一时也真是不习惯。” “呃,老爷很可怕吗?” “呵呵,对了,我倒是忘了太太在信里说了,宝兄弟病虽好了,却将前事忘了许多……倒也无妨,等会见到老爷,说什么你只管听着便是,不要多说话。老爷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今儿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贾琏认真的说道。 贾宝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多谢琏二哥提醒了……” …… 第14章 见面 来到贾政的书房门口,刚使人进去通报,就听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喝骂声:“该死的孽障,还不滚进来!” 薛蟠登时一缩脖子,贾宝玉也看向贾琏:这就是你刚说的,不会骂人? “咳咳,这个,咱们先进去......”贾琏十分尴尬,还是第一时间请两人进门。 进了门,顶头就看见一个身穿黄色袍服,系着紫色的束带,头上顶着一个黑冠,背对众人的男子,旁边还有些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 贾宝玉和薛蟠连忙跪下请安。 “孩儿见过父亲,祝父亲金体康安。” “小,小侄见过,见过姨爹,祝姨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薛蟠的话一说完,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薛蟠心中暗怪贾宝玉,要说祝词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他都来不及想,好容易说一个还被人嘲笑。 束带顶冠的男子倒是没笑,他转过脸来,打量着两人好一会才道:“起来吧。” “谢父亲。” “谢姨爹......” 贾宝玉站起来,这才看清了贾政的相貌。 比之贾雨村的粗犷魁梧,贾政倒有些文弱书生的模样。看起来四五十岁,留着三四寸长,打理的很整洁的胡须,面色严肃,气质沉稳,整个人看上去,竟也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贾政先看了贾宝玉一眼,见他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心中松了一口气却没表现出来,而是看向了薛蟠,看得薛蟠心中直打突突方罢休,道:“既然到了京城,以后切不可再肆意妄为,为非作歹。你舅舅升了九省统制,临离京之前写信交代我,让我好生管教你,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安分守常,你可仔细! 以后你还有你母亲、妹妹就住在府里东北边的梨香院吧,那里原是我们太爷老年养静的地方。琏儿,你先带他去梨香院。” 薛蟠一见贾政没有提及他的官司,自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应是,然后跟着贾琏就去了。 他还以为贾政会像以前他父亲那样对他耳提面命半天,如今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正合他意! 薛蟠一走,屋里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贾宝玉身上。 贾宝玉不为所动,十分平静的站在那儿。 贾政盯了他许久,终于道:“你的病怎么好的?” “多亏了太太,为孩儿在那幻灵寺中上了一百柱香,散了几十万的钱(铜钱),孩儿的病就好了。” 众人奇异。贾政颔首,当初那和尚上门“泄露天机”他是亲眼看见的,只是没想到当真有效。看来当真是天意不绝贾家子嗣...... 而且看贾宝玉比以前见到自己时少了几分畏缩之态,他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故而平静的开口道:“蟠儿惹上官司,究竟与你有无关系?” 王夫人的信中虽然说薛蟠的案子与贾宝玉没有任何关联,但是他却心存疑虑。毕竟当日贾宝玉是和薛蟠一同出去的,让他很难不怀疑王夫人是在袒护贾宝玉。 “回老爷,有。” “孽障!” 贾政顿时动怒,屋里众文士连忙劝解。 贾宝玉又道:“老爷明鉴,孩儿说有,在于此事起因和孩儿有关联,却非说案子与我有关......” 于是贾宝玉便将那日的事情始末慢慢向贾政说清楚,最后道:“孩儿揭穿那拐子的面目,将他送官,是为了除恶扬善。放任那丫头随着冯渊走,是不愿意强人所难。 但是孩儿没料到薛大哥会悄悄又把丫头抢回来,因此铸成差错,这件事孩儿若有错,也是错在没能完全约束住薛大哥,父亲要是责怪,孩儿甘愿领罚。” 贾政既然对此事产生怀疑,贾宝玉便将所有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以免将来麻烦。 至于让这些贾政的清客们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贾宝玉甚至相信,这件事这里面的人早就知道的,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老爷就不要怪世兄了,这件事据我们看来,实在与世兄无关。相反,经此一事看来,世兄深得老爷的真传,颇具古之仁者之风,老爷后继有人,实在可喜可贺啊,老爷又何必过于苛责世兄呢?” 贾政身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端着一脸正气的文士起身道,并将贾政扶到上首坐下。 其他人也连声附和。 贾政抿了一口茶,道:“到底是因为你们年轻,争强好胜,才致此祸。不过既然有几位世翁都为你说情,领罚就不必了。只是希望你日后更加恭肃谨慎,切莫学那起纨绔膏粱之辈,在外逞凶斗狠,坑害自己不算,最后连累家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谨遵老爷教诲。” 贾宝玉躬身领命,此时有人来传,说后头让贾宝玉快过去。 贾政只好对贾宝玉道:“去吧。” ...... 出了梦坡斋,贾宝玉的小厮茗烟就跑上来,拉着贾宝玉道:“怎么样二爷,挨骂了吗?” 贾宝玉觑视着他道:“你很希望我挨骂?” “我哪儿敢啊......我见二爷往梦坡斋去了,就一直守在二门外。方才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姑奶奶出来,知道是老太太传你,我立马就跑过来救二爷了!我这般忠心,没想到二爷不但不领情,还冤枉我。” 跟着贾宝玉下江南的小厮有四个,这个茗烟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贾宝玉知道他是个机灵鬼。此时见他说的委屈,便笑了:“好了,我记着你这份忠心便是。下次出门,带你去吃好吃的。” 茗烟笑道:“我可不稀罕什么好吃的,只要二爷记得我的好处就是。” 随着茗烟到了二门,一路上都有丫鬟指引,贾宝玉怀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四处观赏,逢人便微笑着招呼,往往能换回来许多娇笑声。 这是女儿的国度。 放眼望去,全是花红柳绿,钗裙环绕。 很快便来到一个大院子里,正面是五间大上房。走过穿堂,登上台阶,在一道帘子处,守着两个青春靓丽的丫鬟。 “呵呵,宝二爷来了,怎么还不进去?老太太都催了几次了。” 门口的丫鬟娇笑着,一人打开帘子,另一人拉住他,轻轻便把他推了进去。 贾宝玉还没来得及打量堂内的情况,便见一美少妇疾步走过来。 只见她: 头戴金丝八角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银袄,外罩石青银鼠褂。 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 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笑意盈盈。猛然一看,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呵呵,宝兄弟快点,老太太都等急了你还在这里磨蹭!” 美少妇说着,就把贾宝玉拉过了一道屏风,转进了真正的荣庆堂正堂。 霎时,暗香扑鼻。 不过贾宝玉没来及细看,甚至连美少妇抓着他手臂的触感都不及细细感受,就被美少妇搀着,径直来到当中的高台之前。 上首,坐着一个慈眉善目,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她站起来,双眼含泪的注视着贾宝玉,然后一把搂住,哭声道:“宝玉,我的玉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贾宝玉自然知道这就是贾母,此时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失声唤了一声:“老祖宗~!” 旁边有人劝道:“老太太,宝玉都平安回来了,您就高兴些吧。”见贾母没反对,又搀着贾母回去坐下。贾母连道:“宝玉,坐过来。” 贾宝玉依言坐在她的身边。 “呵呵,姨太太别笑话,我这孙儿从小养在身边,从来没出过远门,这一次走了两个多月,实在让我担了不少心。” “哪里,老太太心疼孙儿,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贾宝玉这才发现,薛姨妈就坐在旁边,她的下首是宝钗。贾宝玉又往贾母另一边看去,顿时就看见四双美滴滴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贾宝玉心头一震。三春......黛玉! “对了,宝玉你出了一趟远门,还不快与你姐妹们见一礼?她们也都时常牵挂着你呢!” 贾母见贾宝玉盯着姐妹们看,便笑道。 贾宝玉遂站起来,走到贾母另一边,对着那稍大一些,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如新荔,鼻若鹅脂,温柔娴静,观之可亲的女孩执礼道:“见过二姐姐。” 这是迎春。 迎春站起来,回了一礼。 贾宝玉笑了笑,目光回转到贾母身边。 那里,坐着一位纵然在众多脂粉当中,仍旧能够吸引众人眼球的瘦弱女孩。 她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细细。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二哥哥,你做什么,林姐姐等着你行礼呢!” 贾宝玉身后,一个削肩瘦腰,长挑身材,如宝钗一样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令人见之忘俗的女孩站起来,从背后拉扯了贾宝玉一下。 贾宝玉才发现黛玉早已经站起来,此时蹙着一双好看的眉头,似乎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贾宝玉连忙道:“林妹妹......” 黛玉轻轻福了福,便立马坐回贾母身边去了。 贾宝玉当着那么多人盯着她看,让她好难为情! “见过三妹妹。”贾宝玉又回头,冲方才提醒他的探春道。 探春自然也还了一礼,贾宝玉最后又对最小的惜春也见了一礼。 忽闻一个爽朗的女声道:“老祖宗,方才袭人她们都说宝兄弟得了离魂症,家里的人都记不得了,连太太也作了证。可是您瞧瞧,方才也没人引见,他自个儿就把人给认全了。 我当然不敢说太太撒谎,只怕是宝兄弟早就完全好了,偏故意瞒着太太,好逗众人玩!”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贾宝玉朝着她走过来。她睁着三角眼,防备的看着他,然后就见贾宝玉指着她,对贾母道:“老祖宗,这位是?” 众人:“......” 忽然,满堂大笑! ps:众钗的描写,引用了原文的句子,是为了让本书更贴合原著,让众钗的形象更贴合原著,是让看过原著的朋友们更容易接受...... 读者:你就承认了吧,你就是写不出比原著更好的句子! 作者:“……” 第15章 一家和乐 贾宝玉一本正经的询问,让众人笑开了怀。 贾母哈哈笑道:“凤丫头,这回你怎么说?难道宝玉所有人都记得了,偏偏记不得你?要真是这样,我可要怀疑了,定然是你以前对宝玉不好,所以他其他人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你!” 说话的人,正是王熙凤。 王熙凤在短暂的愕然之后,便瞪着眼睛瞧贾宝玉,可是贾宝玉眼中满是无辜之色,如此,她倒也辨不清贾宝玉究竟是不是真的记不得她了。 她想,难道我王熙凤在他心里就这么没存在感? “瞧老祖宗这话说的,满府里找一找,除了老祖宗我比不上,这府里就没人比我对他更好了!这个没良心的,亏他以前还一口一个凤姐姐的叫的那么亲热,我就不信他只记不得我了!宝玉,你再瞧瞧,这屋里其他人要是你都认得,我就承认我以前对你不好,以后啊,我天天来给你请安赔罪!” 王熙凤满脸不服的神色,要叫贾宝玉认人。 贾宝玉暗笑,他方才自然是故意说来逗大家乐的。这屋里除了丫鬟和婆子之外,也没有多少人,就算是对号入座,他也能将众人辨别出来,更遑论个性如此鲜明的王熙凤了。 此时听了王熙凤的话,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场中唯一一个坐着,且他还未正式照过面的妇人之前,九十度弯腰拜道:“宝玉见过大太太。” 邢夫人连连笑道:“快不用多礼......” “嘻嘻。”旁人年轻的丫鬟们发出窃笑声。她们当然不是笑贾宝玉,因为贾宝玉没认错人,她们笑得的是王熙凤,因为王熙凤的脸黑了 贾宝玉却似未看见,又走到堂内,另一个和王熙凤一般少妇装扮、站着的女子之前,弯腰拜道:“见过大嫂子......” 李纨也回了一礼。 然后贾宝玉转身,看着王熙凤,目露询问之意,似乎是在问她认完了没有。 这下子就连姐妹们也忍不住了,纷纷笑了起来。 王熙凤面如黑煞,似有咬牙切齿之感。她四下看了看,忽然走到角落里,提溜出一个小子来,道:“他,你要是连他也记得,我就认栽了!” 贾宝玉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虽然也是小公子哥打扮,却有贼眉鼠眼之相,兼之尖嘴猴腮,一看外表就不令人喜欢。 他被王熙凤提溜着不敢面露不满,在贾宝玉看他的时候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贾宝玉略微一想就知道这是何人,因此笑道:“这是环兄弟吧,长的......越发出息了。” 贾环连忙行礼道:“见过宝二哥!” 贾母乐不可支,笑问王熙凤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谁知王熙凤忽然一转脸色,上前几步,扯着贾母的胳膊道:“老祖宗可得评评理,宝兄弟出去两个月就学坏了!亏我刚才还亲自出去迎接他,结果他回头就故意捉弄我,实在是太可恶了,老祖宗要是不为我做主,今儿我可不依!” 王熙凤瞪了贾宝玉一眼。邢夫人和李纨,甚至连贾环他都认得,根本没可能单就把她给忘了! 好啊,这世道当真是变了,连宝玉也会使坏了! 众人也多是心思通透之辈,听了王熙凤的话,便是之前还怀疑的人也都回过神来了。 特别是荣国府里的众人,一时竟有些颠覆三观的感觉! 宝二爷把琏二奶奶给戏弄了? “好好好,我给你评理。宝玉,还不给你风姐姐认个错,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可是也没少为你操心,也时时挂念着你呢!” 贾母乐不可支。早先虽然知道贾宝玉痊愈了,后来看见贾宝玉面容身体都正常,她也未真正放心。毕竟王夫人亲口说的,贾宝玉头脑方面似乎出了点问题...... 如今经过这么一闹,她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贾宝玉此时才对王熙凤道:“凤姐姐见谅,我失忆的事确实是真,就算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有许多事记不清了。不过是刚才一见到老祖宗,福如心至一般,突然把家里的人全部记起来了。 倒不是故意装作认不得凤姐姐,只是我突然觉得,以前老祖宗身边,一直只有凤姐姐独领风骚,能够逗老祖宗开心。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向凤姐姐学一学这斑衣戏彩的本事。谁知学的不到火候,还是给凤姐姐识破了。其中的不当之处,也请凤姐姐大人大量,原谅小弟不敬之罪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对于贾宝玉说他还记不清事的话一概不信了。头脑不清楚的人能这般狡猾,连她王熙凤也能绕进去? 倒是对于贾宝玉的恭维有些得意,因笑道:“什么独领风骚,不过是没脸没皮,惹人嫌罢了!倒是宝兄弟,我们这是因为不得老祖宗喜欢,不得已而为之。你本来就是老祖宗的心肝宝贝,还来学这个?你也太贪了!你这是要完全霸占老祖宗,一杯羹也不分给我们? 得得得,看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完全失宠了!我得趁着机会好好看看这荣庆堂,以后也不知道还能再来几遭......” 说完,王熙凤还当真打量起荣庆堂的四壁,做出颇为留恋的模样。 “哈哈哈哈......” 贾母开怀的笑着。 以前王熙凤百般做戏逗她笑她还没觉得,此时贾宝玉说要学王熙凤这个本事来讨她欢心,她这心里是真的欣慰的不得了。 真是没白疼他! 不得不说,这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人做来,那取得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笑了一阵,贾母又对王熙凤道:“今儿你姑妈带着你妹妹千里迢迢而来,你不说代我好好招待,倒在这里作怪!” 王熙凤顿时耷拉着脸,道:“瞧瞧,这么快就看我不顺眼了......” “你这猴儿!”贾母笑骂,然后又对薛姨妈道:“我家里这些后辈都被我给惯坏了,在我面前都是这么没个正行。” 薛姨妈笑道:“可见老太太平日里平易近人,让他们真心亲近。这也是老太太治家有方,一家和乐,正是兴旺之家的表现。” 贾母点点头,心中暗赞:这薛家太太倒是个会说话的。 她又看向薛姨妈下手的薛宝钗,见她生的肌骨莹润、亭亭玉立,从外貌来讲,自己的孙女中或许也只有玉儿能比,更兼她身上那一股娴静端庄的姿态,更是世人少及,心中又对薛家母女的感官上升了不少,因此道: “姨太太到了京,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常住在这里,不但你们姐妹之间可以时常聚在一处,就是闲的无事之时,过来我们一道说说话,也是好的,只是别嫌我老了啰嗦。” 薛姨妈自然又客气了一番。 如此说笑一阵,已经到了摆晚饭的时间。 贾母携着薛姨妈,兼领着众人往荣庆堂的饭厅走。 贾宝玉故意落在后面,与姐妹们一道。 “林妹妹。” 贾宝玉走到黛玉身边,唤了一声。不料对方却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贾母。 贾宝玉无奈,身边传来迎春和探春等人的笑声。 贾宝玉便问:“我哪里得罪她了?” 探春笑:“我们哪里知道,要不我帮你问问林姐姐?” 贾宝玉摇头。又见黛玉虽然在前,但是离的也不远,说话稍微大声一点也是能够听见的,他就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这次我下江南,可是有给你们带礼物哦。” “礼物,什么礼物?”惜春年纪尚小,对礼物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探春也追问是什么。 贾宝玉瞧了黛玉的背影一眼,见她虽然脚步微顿,却还是紧跟在贾母身后,贾宝玉心中一叹,看来礼物这种东西,对黛玉的吸引力不够大啊。 “都让袭人收好了,等晚饭吃了,你们都到我屋里,我再拿给你们,这会儿说了,到时候就没新意了......” 贾宝玉这个说法自然不能让探春等满意。可是贾宝玉知道他带的小礼物其实真没有太多新意,不过是些钗环脂粉,还有些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都是在金陵城买的。 这种小礼物,全看心意,提前说了,就没什么期待感了,因此贾宝玉死活不说。 探春道:“二哥哥真可恶!” 惜春点头:“三姐姐说的对。” 贾宝玉无言以对。没回府之前他还觉得家里的姐妹们应该很好哄,毕竟都还属于小孩子的年龄阶段。没想到出师不利,这才多一会,就得罪了三个了? “好了,宝玉刚回来,给我们带了礼物就好了,你们又何必着急,等晚上不就知道了。”迎春作为姐姐,此时笑着制止探春和惜春对贾宝玉的攻讦。 贾宝玉便道:“还是二姐姐最好。” 探春和惜春这才压下好奇心,不再纠缠贾宝玉。 ...... PS:我知道一更兽是不讨人喜欢的,一更兽就像姨娘生的孩子,没人疼,也不好意思要票票......所以,我在调整状态,我已经瞅准了一样天材地宝,只要我吃了它,就能进化成为二更兽了。应该能进化成功,毕竟我可是比主角还要逆天的存在,应该没人能够抢走我的天材地宝...... 第16章 妖精! 来到荣庆堂的饭厅,这里已经摆了两桌席面,贾母拉着薛姨妈坐到了主桌,又招呼众人落座。 王夫人和邢夫人坐到另一桌,贾宝玉等人也想跟过去,就听贾母道:“宝玉,你和你姐妹们都坐过来,挨着我坐,宝丫头也坐过来......” 于是众人只好过主桌来,宝钗在她母亲下手坐下。 贾母是和薛姨妈坐一起的,如此只剩下贾母右手边的位置没人坐。自宝钗坐下,论齿序当属迎春居长,但是迎春却在靠后几个位置坐下了,因此贾宝玉连忙对黛玉道:“林妹妹,你坐这儿。” 他想让黛玉坐贾母旁边,可惜黛玉只是瞅了他一眼,却坐到第二个位置上去了。 她又不是看不出来贾母想让贾宝玉坐那儿....... 探春挨着宝钗坐,惜春坐在黛玉和迎春中间,贾宝玉只好坐了贾母右手第一的位置。 王熙凤原本站在贾母身边布菜,因听见贾宝玉的话,笑说:“老祖宗你瞧瞧,不过是坐个座儿,她们兄妹之间还推让了起来!” 贾母说:“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没规矩?今儿是为你姑妈和妹妹接风,我这里也不要你伺候了,你过去入席吧!珠儿媳妇也别站着了,也坐下吧。” 王熙凤和李纨告罪入座。 如此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贾宝玉以及三春姐妹一桌。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四人一桌。 至于之前出现过的贾环,早不见了踪影...... 因为黛玉就坐在身边,趁着用饭的空档,贾宝玉低声对黛玉道:“都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与妹妹久别,今日见到妹妹我心里不知道多开心,怎么妹妹倒生气了?” 黛玉俏脸立马泛红,低声啐道:“呸,什么三秋兮,谁又生气了!” 贾宝玉又道:“两个月没见,妹妹个儿没见长,这鼻子却更挺翘了。” 黛玉听了不解,下意识的回头看贾宝玉。 贾宝玉笑道:“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过一个故事,说是小孩子说谎的话,鼻子会变长哦。” 黛玉一听,顿时把眉头一竖,眼中又气又羞又愧...... 她七八岁上就到了贾府,自到了贾府之后,除了贾母对她十分关心之外,还有一个从小耳鬓厮磨的表哥贾宝玉与她一同长大,且对她同样关怀备至。 她本就早慧,如今也十一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对于贾宝玉,本来就有朦朦胧胧的情愫产生。 贾宝玉重病难治,不得不下江南救治,她心中很是担心,每日翘首以盼贾宝玉回来。 今日贾宝玉等人回府,她原本是很高兴的。可是在之前王夫人和袭人等对贾母回话的时候,她就有留心听到,贾宝玉病愈后,经常找宝钗借书看,甚至在回程的船上,两个人还经常在一起讨论学问。 哼,可恶的宝哥哥,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总说自己讨厌看那些正经书,没想到如今却可以和别人一起看...... 难道,真的如书中所说,男儿家都是见异思迁的负心人? 黛玉因为记挂着这事,所以才对贾宝玉有些不理不睬。 可这是不能宣诸于口的,因此对于贾宝玉的调侃,她只愤愤的回道:“谁叫你之前在人前失礼,盯着人家瞧!” 贾宝玉一听原来是这个缘故,便笑道:“还不是妹妹生的好看,我才那样的,妹妹就原谅我吧。” 他以为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说句好话估计就得了,谁知黛玉只是瞥了他一眼,就低头不再理他。 贾母虽然一直在与薛姨妈说话,但是眼角还是留意着贾宝玉,见他和黛玉又在闹小情绪,便呵呵笑道:“宝玉,你怎么只顾你自己吃,你姨妈和姐姐远道而来,还不上去斟酒?” 于是贾宝玉便拿起酒壶,从贾母起,一一给众人斟酒。 宴正酣,忽然有人报:“东府里的珍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过来了!” 贾母即命请进来。 然后众人就见从门厅处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年轻的美妇。一个体态丰腴,面色娴静,步伐沉稳。一个身姿妖娆,举止妩媚,美艳无双。 “听说今儿有贵客临门,老祖宗在这里摆了宴席。原该早些过来伺候,只是我和蓉儿媳妇要给我们老爷准备丹砂符纸等物,所以耽搁了时辰,还请老祖宗见谅......” “珍哥儿媳妇,蓉儿媳妇,你们来的正好,快见过薛家姨太太。” ...... 进来的两个美妇正是宁国府的尤氏和秦氏,一番见礼之后,贾母仍让她们二人在王夫人一桌坐下。 尤氏一时笑道:“听说宝玉的病完全好了,还没来得及恭喜老祖宗及婶婶......”然后又对贾宝玉道:“之前因为你病了,你珍大哥也是急坏了,要不是还有一族中的事要处理,他恨不得亲自护送你去金陵,如今幸好你好了。 先前我来的时候,你珍大哥还交代我,让我告诉你,既然回府了,以后就好生将养着,万事别忧心。需要什么,只管派人和他说,不论是吃的还是玩的,便是咱们两府里没有,他也会想尽办法帮你弄来,方是他做大哥的一番心意。” 贾母和王夫人连道:“珍哥儿有心了。” 贾宝玉自然也起身道谢,不过他的目光却大多落在秦氏的身上。 这位可是号称兼具宝钗黛玉二人之神韵的绝色女子。如今看来,是一点也不假。 成熟、妩媚、妖娆、动人......或许这就是宝钗和黛玉长大成人后的风姿。 也许是看见贾宝玉在打量她,秦氏拈着一个酒杯抵在唇边,对着贾宝玉,忽地眨了眨眼。 贾宝玉心头一颤,大呼道:妖精,这绝对是个妖精! ....... 一场宾主皆宜的晚宴在贾母的体恤之下早早的就结束了。 宴席散了之后,尤氏自然带着秦氏回东府。王熙凤送薛家母女去梨香院歇息,李纨送王夫人回房歇息,贾宝玉则和姐妹们一道回屋。 三春姐妹和贾宝玉林黛玉原本就住在贾母院里,离得近,又因为惦记着贾宝玉带的礼物,因此都往贾宝玉屋里走。 贾母却惦记着贾宝玉奔波了千里路程,又喝了不少酒,因此特地派了“使者”过来,让三春等人不要在他屋里闹,让他今晚早些休息...... 于是三春只好让丫鬟们提着各自的“礼物箱”回屋了。黛玉与贾宝玉住的最近,一个在走廊这边,一个在走廊转角,实际只有一墙之隔。 她没来,贾宝玉便叫袭人把黛玉的那份礼物给她送过去。袭人回来说,黛玉默默的收下了。 贾宝玉一笑,虽然还没明白黛玉哪里对他不满意,但只要收了礼物,表明事情并不大,待明儿再好好探究。 今日一下子见了这么多人,特别是其中还有大量十二钗之中的绝色人物,他精神确实有些乏了。 因此让媚人给他宽衣解带,就要躺下睡觉。 忽然察觉媚人精神恍惚,好几次给他解扣子都失了手,贾宝玉就问道:“媚人姐姐,你怎么了?” “没......” 贾宝玉此时没太多精神去迂回追寻,因此皱眉道:“你有什么心事就直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你这样藏着掖着,我只当没看见了啊。” 媚人一顿,这时旁边的袭人道:“今儿她母亲过来找她,和她商议要赎她的事。” 贾宝玉一愣:“赎她,为什么?” 袭人看了媚人一眼,没说话了。 媚人幽幽道:“我父母想让我回去成亲,嫁给我表哥......” 贾宝玉默然,他大概知道媚人为何会忧愁了。 “你见过你表哥?” “嗯~”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媚人没说话,没说话就代表她觉得还不错,至少没有恶感。 贾宝玉沉默了一下,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媚人还是沉默不语。 贾宝玉知道她陷入两难,一方面舍不得离开贾府,一方面又怕待在贾府以后没个出路。 她好像十七了。 “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不论你父母做什么,他们也不可能把你赎出去。你若是想出去,有什么困难的地方,都可以找我,就是太太不答应,我也可以帮忙说话。”贾宝玉道。 这段日子以来,其实两人之间相处还是极为融洽的。 媚人是个合格的,也挺讨人喜欢的丫鬟。 但是,也仅此而已。 没可能每一个伺候过他的丫鬟,他都要死死的把人扣在身边。若是她们有更好的出路,贾宝玉愿意成全她们。 毕竟他知道,就算把这些丫鬟留在身边,最后或许自己也给不了她们想要的......强人所难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媚人听了贾宝玉的话,泪水却是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贾宝玉摇摇头,他知道这泪水的含义不只是因为他的话太“无情”。她若是真的十分愿意留下来,刚才就不会沉默了。或许,她心中已经做出决定,这是遗憾的泪水,却不知为谁而遗憾。 “这个事情今晚你自己慢慢想清楚,明早告诉我你的决定。只是我希望你不论做什么选择,都不要后悔,因为这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我们主仆一场,我会支持你的。” 贾宝玉实在有些困了,因此说完这些话,就倒在床上,任由袭人给他脱鞋、洗脚...... 第17章 文房四宝 一夜无梦,贾宝玉睡得很充实,第二日清晨起来,神清气爽。 看着弯着身子在叠被铺床的媚人,贾宝玉问道:“你想明白了?” “嗯。” 媚人神色比之昨晚从容了很多,她转身跪下道:“多谢二爷成全......” 贾宝玉点点头,扶她起来,道:“决定了就好,以后在外面若是受了委屈,或者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主仆一场,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二爷......” 媚人热泪盈眶。 贾宝玉轻轻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往外间走了。 看着贾宝玉不甚高大的背影,感受着他方才刹那的温柔,媚人一时间落下泪来。 若是没生病之前的二爷能少几分孩子气,多一些现在这样的男儿英气与魅力,上年父母安排自己的婚事之时自己就不会答应了。 又若是昨晚二爷能够出言挽留...... 可惜,自己终究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她几岁就被卖入贾府,凭借乖巧懂事,才被王夫人安排到贾宝玉身边伺候。她比贾宝玉大四五岁,在袭人没被贾母安排过来之前,她才是贾宝玉屋里最得力的丫鬟。 去年她的父母告诉她,说是有能力帮她赎身了,要安排她嫁人...... 说实话,在金陵一行之前,她根本没有犹豫过。 她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想,能恢复自由身,安安稳稳的嫁人,是她早有的夙愿。 可是金陵一行之后,她从头到尾看见了贾宝玉的改变,甚至贾宝玉醒来之后,接触最多的丫鬟就是她,她,竟然犹豫了...... 她觉得,她对不起表哥。 贾宝玉可不知道媚人的全部心理路程。实际上,对于这个丫鬟,他才认识了一个多月。 如今她要嫁人,又是两厢情愿的事,他只会替她高兴。 早起他就问过袭人了,像媚人这样不是家生子的女孩,到了年纪父母要赎回去嫁人,一般王夫人等都不会阻拦的。 媚人这事,是在之前就讨过王夫人示下的。 走出房门,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对面屋顶的青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小院里横着几根长竹搭的晾衣杆,几个小丫头正把早起洗好的衣裳、被套一件件展开晾晒。 走廊上,悬挂着三四个鸟笼,四五只小鸟在里面上蹿下跳的吃食、喝水,时而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二爷。” 香菱和另一个大丫鬟各端着一盆花卉过来,贾宝玉顺手摸了一下香菱手中那海棠花的叶子,问道:“袭人呢?” “吴大娘和钱大娘她们又送了老太太不少花,老太太嫌花厅里摆不下,就叫我们去,赏了这两盆。袭人姐姐还在老太太屋里回话,我们就先拿着花儿回来了。 对了二爷,这花儿放哪儿好?” 说话的丫头是麝月,也是贾宝玉屋里的大丫鬟之一。 贾宝玉小院里的丫鬟很多,大概十多个。下金陵是为了治病,故而只带了袭人和媚人两个而已。 “你们看放哪好看就放哪儿好了。” 贾宝玉问袭人,是想叫她带自己去找迎春等人。既然她不得空,贾宝玉便决定自己随处走走。 还没动,走廊一边就转过来几个女孩。 “二哥哥~” 正是迎春三姐妹。 贾宝玉上前两步,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 迎春笑道:“方才在老太太屋里没看见你,三妹妹还说你不定还在睡懒觉,所以我们特意过来瞧瞧。现在看来,倒是她冤枉你了。” “还是三妹妹了解我,不过我知道三位姐妹要过来,总不能太失礼,所以提前起了。”贾宝玉笑道。他确实起的晚,也没去给贾母请安,那是因为贾母特地派了丫鬟过来,说他大病刚好,又舟船劳顿,叫他多睡会儿。 如此“奉旨”睡懒觉的机会,贾宝玉自然不会浪费。袭人拉了他两下没起就由得他了。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的不是,打搅你睡大觉了?”探春亦玩笑道,然后又说:“不过我们倒不是故意来打搅你,而是昨儿得了你的礼物,今儿我们专程过来答谢的。二哥哥,你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哈哈,失礼失礼,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请。” 将三春姐妹请进屋里,丫鬟们倒上茶来。惜春最先发问:“宝哥哥,她们都说你病好了之后变了好多,我怎么没发现呢?” 惜春才不过七八岁,生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说话也还有稚气。 贾宝玉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想我怎么变?我立马变给四妹妹瞧!” “诃诃。” 迎春等笑,惜春顿时不好意思的靠在迎春怀里。 探春为惜春抱不平:“二哥哥果然变了,以前都不会欺负四妹妹的!” 贾宝玉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说到欺负,我看是你们欺负我吧。说是过来给我道谢,结果都是空手而来,也不说给个回礼什么的。” 迎春三人登时脸红了。探春白了贾宝玉一眼,道:“你别急,三日后便是你的生日,到时候,我们自然是有回礼的!” 贾宝玉倒是一愣。 探春见此,笑道:“二哥哥,你不会是连你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吧?老祖宗已经说了,三日后你过生日时,要在家里唱大戏,琏二嫂子也说了,她已经找了城里最好的戏班,三天后,要在家里好好热闹一番呢!” 过生日,唱大戏,贾宝玉表示,有些稀奇...... “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贾宝玉等听到丫鬟的通报声,连忙起身。未及出门迎接,就见薛姨妈携着宝钗走进来,见面就笑道:“都在呢?在说什么呢?” “姨妈宝姐姐请坐。香菱,倒茶......” 贾宝玉招呼着,薛姨妈却笑道:“正好你们都在,我们上京的时候置办了几套文具,白放着也没什么用。想着你们都到了读书写字的年纪,不如就送给你们玩,一人一套。” 宝钗便出门,招来两个婆子,一人手里捧着两个扁平的长方形木盒。 贾宝玉便笑道:“我就说今早起来的时候外面挂着的那只喜鹊怎么上蹿下跳的叫个不停,原来是有好事上门。” 宝钗拿过一个礼盒过来,递给贾宝玉,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拿着玩吧。” 贾宝玉对于宝钗的谦虚早已知晓,况且凭薛家的豪富,薛姨妈亲自过来送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接到手中,单是摸在手中的木盒的材质,便颇为不俗。 等到三春等人都拿到礼物之后,自然是连连道谢,贾宝玉又请薛姨妈和宝钗坐下喝茶。 薛姨妈道:“好孩子,你们先玩,我和你宝姐姐等会再过来瞧你。” 贾宝玉知道她们是到了府上之后,各屋里的主子都要拜访一下照个面,以后好相处。如今怕是还没走完,也就不留她们了。 薛家人走了之后,贾宝玉见三春姐妹个个脸上光彩换发,将礼盒放在桌子上打量。贾宝玉就笑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说完率先打开自己的礼盒。 香菱等丫鬟忙围过来瞧。 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宝,盛放的很整齐,笔、墨、砚都十分精美,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三春等人也打开了各自的礼盒,里面的东西大致一样。探春看了一下,赞叹道:“这些都是上等的文房四宝,我预计,每一套都至少要好几十两银子......” 贾宝玉一听,便记在心里。他早已经知道这个世界银子的购买力,别看屋里探春等人都是千金小姐,但是一个月能够自由支配的月钱也不过二两。 若是这套文具真的价值好几十两,若非长辈赐予,单凭她们的月钱,肯定是难以凑足的。 “咦三妹妹,你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意有所指,说我昨晚给你们的礼物不够重,远远比不上姨妈给的?” “我哪有!” 探春对于贾宝玉无端的指责十分生气,作势要打他。贾宝玉也作势求饶,两人相视一笑就罢了。 探春又道:“我只是觉得姨妈家可真有钱,出手也大方......” 对于薛家有钱的感悟贾宝玉可比三春等人清楚。薛蟠这小胖子,花几百两银子买个丫鬟送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所以相比较于薛家的大方,贾宝玉更关注的是,这四套文具皆是一色,连里面的东西也差不远。对于薛家这种一视同仁的做法,贾宝玉感觉十分好。 ...... 送走三春姐妹,贾宝玉往黛玉房中走。 黛玉房中人少,静悄悄的,贾宝玉掀开帘子,迎面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差点撞上。 贾宝玉张了张嘴,他发现这个丫鬟,他不认识...... 对面的丫鬟也瞧着他,半晌笑道:“宝二爷难道连我也认不得了?” “紫鹃,谁又来了?” 房间里面传来黛玉轻灵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十分好听。 “是宝二爷来了。”丫鬟回说,然后又对贾宝玉道:“宝二爷,请进吧。” “多谢紫鹃姐姐......” “嗬嗬。” 黛玉的房间布置与贾宝玉的差不多,都是石青色的帘子,粉红色帐幔。 紫金鼎中,青烟袅袅,满室芳香。 薄纱遮掩的榻上,一道葱绿色装扮的身影,斜躺着。 第18章 情诗 “你过来做什么。” 纱帐之内,黛玉偏头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将靠枕挪了一下,侧了侧身,继续看书。 之前贾宝玉见宝钗看书,从来都是正正经经的坐着,要么就在洞窗之前,要么就在书案之后,最多也就是凉亭之中,哪里见过她躺在床上看书的。 这可是后世大学生最喜欢干的事,没想到黛玉也有此“雅好”。 就是不知,方才薛姨妈她们过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般随意。他见旁边的柜子上也放着一个扁平的长方形木匣子,知道薛姨妈和宝钗已经来过了。 贾宝玉走到黛玉的床边,掀起纱帐,坐在床边。黛玉微微往里靠了靠,却还是没搭理他。 “嗤~” 贾宝玉忽然笑出声,黛玉顿时道:“你笑什么?” “我想到一个笑话,觉得好笑就笑了。” 黛玉睁大眼睛,什么人啊,想到个笑话也能把自己给笑出声? 有心想问是什么笑话,还没开口就听贾宝玉已经开口道: “有一只黄鼠狼特别爱吃鸡,一连到一个农户的家里偷了两次都成功了。偏偏大年三十晚上它再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农户放的捕鼠夹给夹住,它疼的嗷嗷直叫。 农户闻声赶来,见面便骂道:‘深更半夜到我家偷鸡还好意思叫!等会就把你扒皮抽筋炖了来赔我的鸡!’ 黄鼠狼连忙辩解:‘冤枉啊,我到您家的鸡窝真不是来偷鸡的。’ 农户便问:‘那你来干什么?难道是与鸡约会的?’ 黄鼠狼一本正经的答道:‘我来给鸡拜年的......’” “噗~~” 贾宝玉说的有模有样,黛玉尖着耳朵听完便忍不住笑了。忽然她又回过神来,方才她不正是问贾宝玉来干什么的? “好啊你,又编排人!”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去扯贾宝玉的脸。 贾宝玉做了个躲的姿态,却没躲掉,只好任由她柔软的小手捏着他脸上的肉,将他的脑袋扯得东倒西歪。 黛玉原本看着贾宝玉脸上由她制造出来的滑稽表情,眼中有了些开心的神色,又有些脸红红的道:“编排人就罢了,还把人家比作,比作......哼!” 贾宝玉连忙解释:“好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要是说给你拜年,那我不就成了那黄鼠狼了?我又没那么傻。” “你还说!”黛玉将手从贾宝玉脸上收回,双手叉腰,气鼓鼓的道:“你就是黄鼠狼,还是一个讨厌的黄鼠狼!” “我要是黄鼠狼,你就是一只爱生气的漂亮小鸡仔,小心我晚上过来把你偷走!” “呸,口没遮掩......!” 黛玉又锤了贾宝玉两下,脸也更红了。 紫鹃进来拿东西,看着两人在床上打闹,紫鹃便笑道:“宝二爷果真不同了,以往若是惹我们姑娘生了气,哪回不得跑三四趟,费半天功夫才能把我们姑娘哄好,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快就和好了。” 黛玉便觑视着紫鹃道:“谁生气了?又有你什么事!” 说完双腿放下床,踩上自己的绣花小靴子,向着茶桌边走去。 紫鹃心知她是渴了,十分利索的从茶壶中倒了一碗茶给她,口中笑道:“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冷着一张脸,话也不和人说。早上起来,又隔着这窗沿看着那院门口几次......” “呀,你胡说八道什么!”黛玉浑身一抖,急忙去捂紫鹃的嘴,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打翻了。 紫鹃这才不敢再打趣她,笑着掀帘子出去了。 贾宝玉起身,笑呵呵的走过去。黛玉立马戒备道:“她胡言乱语,我可没那样......” “我知道。”贾宝玉毫不在意的道,坐在黛玉身边,道:“我也渴了,妹妹帮我倒一杯茶吧。” 黛玉捧着自己的茶杯,噘嘴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倒。” “我就想喝妹妹倒的茶。”贾宝玉温和的说道。 黛玉白了他一眼,还是提起茶壶,又翻过一个盖碗来,慢慢倒了半碗茶,放到他面前。 贾宝玉话不多说,缓缓端起,轻轻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咯咯~” 黛玉笑了。这一刻,她觉得她和贾宝玉之间,真的就像书中所说的“知己”那般,相处十分融洽,心有灵犀。 正如贾宝玉不知道她为什么生他的气,而她也不知道贾宝玉为什么不自己倒茶。他们都没追问,却都愿意接受对方的一点任性。 贾宝玉过来逗她开心,她乖乖给他倒茶...... 两人相对而坐,慢慢的品着茶水的芳香,都不愿意喝完,打破这美好的氛围。 好一会之后,黛玉终于放下盖碗,幽幽道:“你的病当真大好了?” “嗯。” 黛玉想了想,又道:“你去南边这两个月,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都很担心你。” 贾宝玉道:“那妹妹呢?” 黛玉把头一扭,什么也没说。 贾宝玉又道:“那妹妹可知道,我在金陵的时候,最牵挂谁?” “谁呀?” 黛玉垂着头,却仍旧故作轻松的问道。 贾宝玉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柜子之前,拿过那扁平型的“文具盒”,放到黛玉的书案上,笑问:“这可是姨妈和宝姐姐送给你的?” 黛玉因为贾宝玉没回答她的话而蹙起的眉头,在听到贾宝玉此话的时候蹙的更深了,不过还是点点头。 贾宝玉恍若未觉,走过去,拿起黛玉的手,牵着她走过来,道:“我在乘船回京之时作了一首诗,想写给妹妹瞧,不知道妹妹可能为我研墨?” “诗,什么诗?”黛玉好奇心大起。 贾宝玉同样未答,将礼盒打开,依次取出笔、墨、纸、砚摆在案上。 黛玉见贾宝玉如此郑重,也十分配合的取了一小勺清水放在砚台中,慢慢研墨。 贾宝玉执笔的手忽然一顿,面上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尴尬之色,却很快掩下,仍旧提笔,从上至下,从右至左写到: 螃蟹在剥我的壳,酒在饮我。 满天的我洒在阳光上、细雨上。 而你在想我。 黛玉自然在一边注视着,但是当贾宝玉写出第一句的时候,她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意思完全不通就罢了,关键是,怎么短短十多个字,就错了三个? “我病了一遭之后,记忆失去了一些,连好多字都忘了怎么写了,以后妹妹教我。”贾宝玉笑着解释。 之前他看书,并没有太多字不认识,但是当提起笔之后,才发现,那些繁体字认识是一回事,但是好些他都写不明白,无奈之下,写不出来的字,他便用简体字代替。 黛玉听了,一抹心疼之色闪过,并道:“二哥哥倒不用太担心,只是字忘写了,很快就能补回来的。” “嗯。” “咯咯,不过二哥哥的字也突然变丑了!好丑哦,估计连惜春写的字都比你好看。” 黛玉又娇声笑了起来。 贾宝玉顿时脸黑了。他觉得他的毛笔字写的还不错...... “你别管这些,先看诗!” “这哪能叫做诗嘛,唐以后从没听说过只有三句的诗,难道这是二哥哥自创的格律?” 黛玉显然还是不想看贾宝玉这狗屁不通的诗,一味的要给他纠错。 贾宝玉知道黛玉是被他一系列的“错误”吸引了,根本没细看他写的内容。 “独倚栏杆,吃着蟹肉,兼饮美酒,任由满天的细雨和穿透而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又有谁知:我在想你。” 贾宝玉用沉着而深情的语调,将这首“三行情诗”,重新念了一遍。然后,黛玉的面色渐渐凝固。 她默默拿起贾宝玉的手稿,真正认真的看起了这首诗。 螃蟹、酒,阳光、细雨。 她仿佛看见了骤雨初晴的午后,贾宝玉独坐饮酒,未散的细雨以及初升的阳光都无法干扰他的心境,因为,他在思念一个远方的人...... 黛玉忽然捂着自己的心口,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停了两拍,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林妹妹,你没事吧?” 贾宝玉看黛玉面色忽然发白,十分紧张的问道。 “没,我没事......二哥哥,这是,这是你写给谁的......” 黛玉又感觉自己的心跳跳的很快了。 “这个嘛,容我想想,好像当时是想写给三妹妹的来着。” 黛玉愕然抬头,望着贾宝玉,眼泪忽然就流出来。 贾宝玉眼皮跳了跳,这林黛玉难道真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他赶忙替她擦去泪水,轻声道:“今日还是我第一次把它写出来,既然妹妹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写给谁的,难道妹妹还不清楚吗。” 他刚才是因为看黛玉面色发白,害怕她太过感性,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故意东拉西扯,叫她分心。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赚了她一波眼泪。 他忽然又笑道:“你说你,三妹妹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给她写这样的诗,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死我!” “噗嗤~” 黛玉破涕为笑,骂道:“就该打死你这个惯会花言巧语骗人的人。” 笑过之后,黛玉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又低下头,幽幽的道:“就算是我,你也不应该写这样轻薄的东西出来,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 那娇羞切切,低头弄衣角的模样,当真是美到了极致。 贾宝玉知道黛玉心思灵巧,心智早熟。 这首“三行情诗”的原版就算是在情书满天飞的后代,也能闻名于世人,何况在这个思想保守的时代?今日自己把它写给黛玉,无疑是向黛玉表白。 因此,他轻轻揽过黛玉的肩头,温和的道:“就算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喜欢林妹妹,从小就喜欢,我不怕别人知道......” 他只感觉黛玉的身子一颤,然后猛然挣脱出去,就要逃离贾宝玉。才走两步,又低着头回来,拿过那张手稿,折起来藏在袖子里,然后看也不看贾宝玉,跑出去了。 第19章 游园(一) 对于贾宝玉突然向她表明心意,黛玉显得不知所措,一边将那别出心裁的情诗手稿折起往袖内藏,一边慌慌忙忙的往外闯。 “哎哟,林丫头你做什么慌慌张张?” 王熙凤突然掀帘子进来,黛玉正好撞在她怀里,还没踹入袖兜的手稿也掉了出来,黛玉动作十分敏捷的捡起藏好…… 王熙凤就这么瞧着她,又看了看站在房间里面的贾宝玉,忽然展颜笑道:“你们两个又在玩什么把戏?还有,你袖子里刚才藏的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王熙凤说着走上来抓黛玉。黛玉如何能给她瞧,自然跑了。王熙凤见状越发起了好奇心,也追上来。 “你走开,没什么东西给你瞧!” 黛玉站在茶桌一边,喝止王熙凤。王熙凤却也不惧,不得已,黛玉只好往贾宝玉这边躲。 贾宝玉笑着拉住王熙凤,道:“凤姐姐就饶了她吧。” 王熙凤顺势就站住了,笑道:“你们两个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么。罢了,不给我看就算了,我过来是有正事的。 东府里珍大嫂和蓉儿媳妇在荟芳园内置了酒席小戏,请老祖宗和你们姐妹们过去散散闷,老祖宗叫我来请你们呢。” “过东府去?”贾宝玉看向了黛玉。 黛玉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王熙凤立马道:“这可不行,老祖宗说了,今儿天色正好,也不算太热,那园子里景色又好,正是逛园子的时候。老是待在屋里,人也发霉了,所以老祖宗特意交代,定要把你带过去。” 贾宝玉想起宁国府的荟芳园确实是一处美景,是以后大观园的一部分,过去玩赏一番也是好的。况且黛玉这屋里虽然香气袅袅,实则待久了对身子不大好,应该要出去透透气,因此贾宝玉便也劝黛玉道:“既然老祖宗叫我们去,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老是待在这屋里,容易生病。” 黛玉想了想,也就没再反对。 倒是旁边的王熙凤看这情景,又轻声笑了起来,然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老祖宗还等着呢,外头车马都齐备了。” “你们先走,我收拾一下就来。” 贾宝玉和林黛玉本来就挨着贾母住,出门不过几步就到了。 确定黛玉要去,王熙凤倒也不催了,笑道:“好,容你收拾,不过你可把东西给藏好了,仔细被贼瞧见偷了去,那你们损失可就大了,诃诃。” 王熙凤何等人,只从之前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的神色便能猜出黛玉藏的大概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她们之间的什么私密话,要么就是诗呀词的。 她对于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是并不妨碍她因此取笑贾宝玉二人。特别是贾宝玉昨日还拿她开涮过,她记着仇呢。 贾宝玉跟着王熙凤回到荣庆堂之时,三春姐妹也过来了,另外还有李纨、邢夫人。 王夫人身子不适,派人来给贾母告了罪,贾母体谅她少出远门,叫她好生在屋里静养。 两刻钟之后,人全部到齐,贾母一声令下,众人便从荣庆堂出发,坐马车到宁国府。 贾母是贾家的老祖宗,也是爵位(诰命)最高的人,她老人家一动,两府尽知。 尤氏和秦氏亲自到宁国府大门前迎接贾母,然后一行人穿过宁国府前院,进入占了整个宁国府三分之一还要多地盘的荟芳园。 一进园内,只见黄花满地,绿柳横坡。小桥若通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枝头柳絮飘飘,梳林如画。 时值孟夏与仲夏交接,暖风袭人,莺啼初罢,又添蝉鸣。 从入园处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 贾母站在最前面,站着看了一会儿,点头赞道:“这园子景致果真不错。” 尤氏便笑说:“老祖宗既然觉得不错,以后就经常过来逛逛,也让我们多尽尽孝心。” 贾母笑回:“我老了,偶尔来一回还行,要是经常来,就算你们不嫌我,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一面说,一面往前走。 “瞧老祖宗说的,老祖宗这般健朗,就是一天来几趟也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们没那本事,没有能够吸引老祖宗赏光的好玩意儿。就这么个小园子,老祖宗逛两次就腻烦了,再往后,我们也请不动了。”尤氏道。 王熙凤便凑到贾母身边道:“她既这么说,老祖宗不妨给她个尽孝心的机会,干脆搬到这园子里住几日好了。每天叫她们把世上好吃的好玩的通通献上来,什么龙肉凤肝,东海夜明珠之类的东西,她们要是献不上来,就是假的孝顺,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净在老祖宗面前说好话讨巧卖乖。” “哈哈哈,听你这么说,好像我平日里叫你给我弄这些东西了似的。等回去之后,我倒要好好琢磨一下,叫你弄点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方不负你今儿说的这些话。” 贾母笑道。 王熙凤顿时像是被盟友背叛了一般,故意压低声音道:“老祖宗可别算不清账,咱们是一家,我能使唤的银子还不都是老祖宗的?老祖宗叫我去给你弄,这左边进右边出,也没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珍大嫂子要表孝心,老祖宗正该成全她。老祖宗你看,她这会子也不说话了,估计是后悔了......” 一副精打细算的市侩模样,令众人嘲笑不已。 队伍后面,贾宝玉、林黛玉、三春姐妹也是一边赏玩园子里的风景,一边说话。 “宝姐姐今儿为什么不来?” 尽管宝钗到贾府不过一日,但是给三春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今日又收了薛家的礼物,因此此时便记挂起来。 旁边美妇李纨道:“之前老祖宗派人去请姨太太了,只是回来人说,姨太太带着宝姑娘去舅老爷家拜访去了。” 薛家初入京,确实有许多事要忙。王子腾虽然离京了,但是王家还有人,也得前去拜访。 …… 尤氏领着贾母等人在荟芳园中逛了一阵子,到了晌午,就到天香楼左近的一个小厅内用午膳。 时人设宴,不论男女,席间必定置酒。 而此次宴聚,尤氏本就只为款待贾母,因此席间除了贾宝玉,其他全部都是妇人。 就连贾珍,也是开席之前过来给贾母请了安,然后就退下去了。 倒是还有一个贾蓉,不过他只负责居中调度,要东西传话,也不入席。 贾宝玉身在脂粉当中,到处都是莺声燕语,难免兴致颇高,多饮了两杯。 宴席过后,众人移步天香楼观戏。 在薛家之时,因为薛家还在孝内,不便摆戏,因此贾宝玉今日还是头一遭看戏,一开始觉得还有点意思,所以认真看了两出,只是等那股新奇劲儿下去,他就不想看了。 台词半天念一句不说,转来转去就是那几个人在那儿做慢动作,比之后世姹紫嫣红,缤彩纷呈的荧幕,实在乏味。 加上本来就是午时,暖阳当空,他又喝了酒,因此就趴在条桌上,准备眯一会儿。 贾母很喜欢看戏,不过她也时常关注着贾宝玉。 “宝玉,你可是困了?” 贾母一开口,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秦氏便笑道:“我们这边单独给宝叔收拾了房间,宝叔若是困了,不如我送宝叔去歇息吧。” 贾母点点头。 贾宝玉也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本来他确实有点困了。加上听说是秦氏送他,他如何不乐意。 惜春却道:“宝哥哥,你之前说了等会要和我们一起到荟芳溪去钓鱼的。” 贾宝玉只好哄她道:“那你们先去,我睡半个时辰后再来。” 惜春听了,也只得听从。 于是贾宝玉便在秦氏的搀扶下,出了园子,往宁国府上房而去。 贾宝玉本来是困的,慢慢就不困了。试想,一个十七八岁,美艳无双,体态妖娆到了极致的一个美人一路扶着你走了一二里,你还能有困意? 要是贾宝玉真的是个将满十二岁的小孩子就罢了,偏偏,他不是。 那纤弱的柔胰,以及偶尔触碰到的酥软,都令贾宝玉精神振奋。不过是因为身后还跟着一群丫鬟和几个婆子的原因,他压制着罢了。 沿着高大幽深的房中长廊走了数十步,终于来到一扇门之前。 推开房门,只见正面悬着一幅画,上面印着《燃藜图》的字样,两边还有一副对联: 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 秦氏笑问:“宝叔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不错,我就在这儿睡一会吧。”贾宝玉点点头。他可没有原著里贾宝玉那样的心态,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非要往贾蓉的屋里钻。 要是没有贾蓉,只是秦氏的闺房,他倒也愿意撒个娇,让秦氏把他当做小孩子进去睡一觉...... “宝叔喜欢就好,这是昨夜我和婆婆连夜收拾出来的,连老太太、太太她们的房间也是收拾好的,就是预备今日用的。” 秦氏笑扶着贾宝玉进屋,来到床边,将纱帐挽起,又弓腰去拉折好的被子,铺平。 她做这些都十分自然,旁边的丫鬟也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搭把手。 贾宝玉就站在后面,看着面前挺翘的美臀,以及那纤纤细腰,贾宝玉承认,他鸡冻了...... PS:第一章,还有一章还要改改,半夜才能更新。 第20章 游园(二) 秦氏将床铺好之后,协同丫鬟们服侍贾宝玉卧好。又叮嘱了两句,只留下袭人、麝月二人在内,便招呼着其他人款款散了。 “你们在外面好生看着,别让廊檐下的猫儿狗儿打架,吵着宝叔睡觉。” 耳边传来房门外秦氏娇媚动听以及小丫头们应答的声音,贾宝玉在内间软塌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袭人和麝月两个拿着扇子在旁边轻轻扇着风,见状道:“二爷是不舒服吗?要不我给你按按太阳穴......” 说着袭人跪坐上来,伸出手就要帮贾宝玉按摩。 贾宝玉连说不用。开什么玩笑,刚才秦氏一个弯腰的背影就让他血气有点上涌,这会子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上来捣什么乱?因此道:“袭人姐姐,你和麝月先出去吧,不用给我扇风了,更不用按摩。” 他需要静静...... 袭人和麝月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放下蒲扇,双双去了外间守着。 呼,两个丫鬟离开身边果然好了不少。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摸着丝绸锦被软软滑滑的料子,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似乎和秦氏身上是一个味道...... 恍恍惚惚之间,贾宝玉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虚幻之中,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隐隐约约还传来飘忽不定女子的歌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处觅闲愁。 贾宝玉觉得这歌词似曾相识,努力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周围全是白雾缭绕,玉石栏杆。 梦中之人,思绪常常不甚清楚。贾宝玉虽然有所疑惑,但还是凭着感觉慢慢往前走。 忽现一座白石牌坊,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牌坊,出现一座宫门,亦有四个大字:“孽海情天”。对联乃是: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贾宝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须臾,仙音缥缈,声乐阵阵,从门内走出一个人来。 贾宝玉望去,只见此人翩跹袅娜,衣带飘飞,其婉转神韵,气质风流,端的是与人不同。 贾宝玉猛然惊醒:“警幻仙姑?” 可惜对面之人却没有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 贾宝玉忽然很是心虚。此时他的神思大半归属,已经猜到自己身处何处,而眼前之人,若是估计的不错,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警幻仙子了。 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幸进入这太虚幻境之中,毕竟他知道他是个“假”宝玉。而真的宝玉,之所以能进入太虚幻境,是因为他是神瑛转世。 自己何德何能,也能进入这仙家福地之中? 他现在很担心面前这个警幻仙子发现他是个入侵者,要让他滚回原来的世界,那他可绝对是不愿意的。来到红楼世界这一个多月,他早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有诗情画意,亦有泉香酒洌。有锦衣玉食,亦有娇俏佳人。 若是可以选择,他情愿离这些仙啊鬼啊的远一点,闷声发大财就好。 什么?仙缘?他不在乎。能够取代“贾宝玉”的身份,他已经很满足了。 “姐姐如何称呼?”贾宝玉怀着戒备的心思打量着眼前之人,小心翼翼的道。 三个呼吸之后,对方终于开口了:“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你可以叫我警幻仙子。” 人美,声更美,要不是知道她是个得罪不起的人,贾宝玉定然会忍不住起亵渎之心的。 “不知警幻姐姐,此乃何处?”贾宝玉见警幻并没有对他释放恶意,心下松了一口气。又不知道她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端倪,为了保险起见,他秉承着他记忆中真宝玉该有的言辞神态。 穿越本就为无稽之谈,与神鬼一般。说不定连这些所谓的神仙也不知道什么是穿越,那就好了,自己只要笃定自己是真宝玉,说不定当真还能混到一份仙缘。 警幻果真未对他有何异常举动,她转过身去,道:“此乃放春山遣香洞内,名太虚幻境。你且莫多言,既到了此处,不妨随我游玩一二。” 说着已是飘然离去。贾宝玉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跟上去。 进了宫门之内,有许多殿宇。警幻仙子在一名为“薄命司”的偏殿之前驻足。 “此处你可有兴致观赏一二?” 警幻并没有转身,仍旧轻声说道。贾宝玉抬头一看,又一副对联: 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 贾宝玉心下惴惴,他记得真宝玉到这里之时是想看警幻都不让他看,怎么轮到自己却主动让自己看呢? “多谢仙子姐姐。” 不管那许多,贾宝玉还是上前,从那“金陵省”的封厨当中,抽出“金陵十二钗正册”、“金陵十二钗副册”、“金陵十二钗又副册”观看起来。 一如他之预想,里面所记载的,都是对黛玉、香菱、晴雯等十二钗人物的判词与结局示警。 贾宝玉看了一遍,心中却升起一股怒意。 凭什么!这一世他都到来了,旁的不说,至少香菱的人生已经被她改变。但是这些册子之中,对于香菱的等人的结局,仍旧未做任何更改......! 这难道是想说,不论他做了什么,红楼世界最后的结局,都会朝着固定的方向发展? 贼老天,若真是如此,你还叫我穿越过来干什么? 贾宝玉心中怒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的合上册子,重新推入厨中。 警幻仙子看他翻阅完毕,又继续往前走。 虽然仍旧是奇幻美景,但是贾宝玉早已没有刚才的心情观赏。 随着警幻仙子走过各处奇景,嗅过“群芳髓”,饮过“万艳同杯”,听过“红楼梦十二曲”。终于,贾宝玉忍不住追问警幻仙子:“请问姐姐,此间所记叙之事,是否乃下世真实写照?” 警幻仙子笑道:“是,亦不是。” 不知为何贾宝玉此时对这个警幻仙子感觉有些亲近,因此也放下戒备心,追问道:“那下世可有仙神鬼怪,能以怪力强行干扰世间秩序?” 警幻仍旧不吝回答:“有,亦没有。” 贾宝玉顿时感觉蛋疼,这个警幻仙子貌似对他有问必答,但是回答了和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不想再与她玩“猜谜”的贾宝玉决定开门见山:“我想改变此幻境中记载的一切。” 警幻一笑,似没听明白贾宝玉的意思,又似根本没听见这句话,她笑道:“今日初会,我本意只是带你领略了一番境中事物。如今领略已毕,你该回去了。” 说完似要一挥衣袖,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出去。 “等等!”贾宝玉心头很是不满,又很不甘。又无计可施,索性道:“我记得仙子有一胞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不知可能请出来一见?” 他现在也不怕暴露了,既然从警幻这里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任性妄为一下,看看警幻仙子如何应对。 警幻仙子果真住了手,想了想笑道:“既然你想见她,请随我来。” 然后警幻仙子便领贾宝玉来到一处雅舍之内,她转身出去,不一会,便有一位美人款款进来。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薄纱,生的仙肌玉骨,关键是,她的身段容貌,皆与秦氏一模一样。 她走到贾宝玉身前,盈盈拜下:“奴家可卿,见过公子......” 第21章 游园(三——聚麋) 一朝春梦,醒来之后,贾宝玉便觉下面湿漉漉的,略一思索,便已知根由。他心中不由笑道:那真宝玉是卧在秦氏平日起坐的卧房之中,香榻之上,方起情欲之心,于梦中尝试云雨之情。没想到自己更加不如,只是见了两面,又劳她服侍了一回,便同样在梦中将其玷污,实在惭愧。 自嘲的一笑,坐起身来,贾宝玉又不由回忆梦中所见所悟,觉得其梦幻令人留恋之处,自非往日爱欲美梦可比。那警幻之妹可卿,其身段之袅娜,巧笑之迷人,以及其在仙阁闺帷之间的风情,动人至极、美不胜收! 不过,到底是一场香梦而已。 现实世界的可卿,是他的侄儿媳妇秦氏! 倒是他,却因此来了第一次“初潮”,以后也可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男人了。 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中裤上那一大片痕迹,贾宝玉不以为耻,反而为之高兴的笑了起来。 “二爷~” 外间,袭人和麝月两个发现贾宝玉醒了,走了进来。 贾宝玉赶忙盖上,犹豫了一下,让麝月出去,只留下袭人。 “二爷,你这是怎么了?”袭人见贾宝玉面色有异,便问道。 “你去帮我找一条干净的裤子过来。” “二爷找裤子干什么?” “你只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贾宝玉道。袭人转身欲出去,贾宝玉又叮嘱她:“此事你别声张,悄悄去做就是。” 袭人一听,看了床榻一眼,面有纠结之色,忽然道:“要不我找香菱她们送一套完整的被褥过来换上.......” 贾宝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袭人这是以为他尿床了吧? 贾宝玉一瞬间面如黑锅...... 他从三岁后就绝不尿床!呃,也可能是五岁...... “不用了,你只按照我的吩咐就是......” 无力的对着袭人说完这话,贾宝玉重新躺下。虽然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太舒服,但这里是宁国府,没有他的换洗衣物,只能让丫鬟们回去拿干净的来。 两刻钟后,袭人带着香菱回来。贾宝玉同样没让香菱留下,只是留袭人一个人在屋里,并让麝月二人守在外面。 袭人此时也拿不准贾宝玉是怎么了,把干净的裤子放在旁边,上前服侍贾宝玉起床。 只是等她将手放在贾宝玉腰间为他解裤带之时,入手处竟是沾湿之感,她顿时缩回了手。 贾宝玉既然留她下来服侍,自然没有瞒她的意思,见状对她一笑。 袭人是个聪慧的女孩子,又比贾宝玉稍大两岁,正是处在将通人事的年纪。此情此景,她也已经明白过来,顿时把脸羞的涨红了。 又不好追问贾宝玉,只得再次上前帮贾宝玉解开裤子,又从旁边的水盆中拧了帕子过来与他略作清理,然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裤子,套上外衣外裤,整理好之后,就拿着那脏了的裤子,埋着头出去了。 浑身轻松之后,贾宝玉跳下床出了里间,就见香菱和麝月偷偷瞧他。 “二爷,你对袭人做了什么,她出来的时候脸都红透了,叫她也不理人。” 麝月满脸狐疑的看着贾宝玉。 “没什么。”贾宝玉面不改色道。麝月至始至终都在这房间里,要说她完全没察觉什么,贾宝玉也不相信。 但是他也没去遮掩解释。 麝月本来也是他的贴身大丫鬟,之所以不留她在屋里,只是现目前,丫鬟之中,她与袭人最亲近罢了。 自从媚人决定要出府嫁人之后,像这样出门的差事,也没叫她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她父母便会来接她回去。 问了麝月贾母等人还在天香楼吃酒看戏,而三春姐妹中途派了人来瞧过他,让他一起去荟芳溪钓鱼。 于是贾宝玉也没等麝月两人,让她们整理房间,自己独自往园中寻三春及黛玉去了。 可是很快贾宝玉就发现,宁国府太大,他一时之间竟不能完全辨别清楚路径,只能按照大方向往天香楼那边走。 从一条石子漫的小路走,还没走出去,就透过矮竹林的空隙,远远瞧见秦氏带着两个丫鬟走来。 贾宝玉心下一喜,正要出去,又猛然瞧见一名男子从那边另一条小路出来。 虽然看不清男子的样貌,但是从外形来看,又在宁国府中,贾宝玉也能猜到,此人是贾珍! 之前在宴席的时候他出现过一次,还对贾宝玉说了几句宽解的话。 贾珍和秦氏两个说了几句话,一会之后,那两个丫鬟像是奉什么命离去。然后贾宝玉就见贾珍抓住秦氏的手腕,朝着小径这边走过来。 外面是青石板大路,而贾宝玉所在这边,是一些小石子铺就的小路段,中间还有不少矮竹丛与树木遮掩,十分清幽。 见此情况,贾宝玉立马闪身躲起来。 贾珍或许是之前查过附近,并未怀疑过此处会有人。 他拉着秦氏到了小路的拐角隐蔽处,两人站住,贾宝玉也终于能听见两人说话。 秦氏道:“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贾珍道:“我那日与你说的话,你可想清楚了?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以后这府里除了我,谁也比不过你,你就从了我吧,呵呵呵呵。” 隔着两丛矮竹,贾宝玉看见贾珍做出搂抱的动作,却被秦氏死命推开。 贾宝玉心中生怒,又想看看贾珍和秦氏二人到底有没有成就好事,因此忍住没动,继续注意他们的动向。 “不行,老爷别这样,我是蓉儿的妻子,是您的儿媳,这是父子聚.麋,传出去,不但我没法活命,就连老爷和蓉儿也会被人耻笑......老爷你就放过我吧......” “胡说,我们这宗人家,哪家没有个风流韵事?谁敢管我?况且蓉哥那小兔崽子,放着你这么个美人不知道疼爱,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招嫖聚饮。我就不一样了,你若是跟着我,我以后定然好好疼你,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你若是执意不从我,哼!这宁国府还没人敢违背我!” 贾珍忽然发怒,推了秦氏一把,秦氏便翩跹着地,嘤嘤哭泣。 但是这却并没有换来贾珍的悔悟,他搓手搓脚,忽然将秦氏扑倒,口中胡咧咧道:“美人,你真是太美了,不要怪我,我已经忍不住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你......” 耳边传来秦氏的痛呼声,贾宝玉大怒,顺手就捡起身下一个尖锐的石块...... 但是随即贾宝玉就放弃了这种冲动莽撞的行为,急忙退后一步,忽然大声道: “唉?蓉哥儿你怎么在这儿?你在看什么?” “哎,你去哪儿啊?你别走啊,我迷路了,你带我去见老祖宗她们吧。” “嗐,你做什么,别走啊......真是的,搞什么嘛?竟然不理我......” 贾宝玉一边说着,一边往贾珍二人藏身之处走。 贾宝玉可以明显的看见,贾珍匆忙站起来,一个闪身往树后藏。 贾宝玉却仍旧对贾蓉骂骂咧咧的,但是却明确而直接的朝着那边走。就在只隔着一丛矮竹时,看见贾珍奔出树后,朝着另一边小路逃走了。 贾宝玉虽然很想揍他一顿,但是却明白,自己还不一定打的过他...... 转过身,朝着秦氏这边走来。 秦氏仍旧坐在地上,见贾宝玉过来,还往旁边挪了挪,意图躲避。却根本无济于事。 她脸上挂着泪痕,美丽的衣裙也有些脏乱,但还完整。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之前的娇艳妩媚,有的只是楚楚可怜。 ps:以后若无意外,早晚一更……终于能进阶二更兽了,就是不知道境界稳不稳固,求点推荐票票固本培元…… 第22章 游园(四) “宝叔~” 秦氏抹去泪痕,低声唤了一句。 贾宝玉走过去,没有故意问她这是怎么了,而是蹲下,将她落到手弯处的衣襟揽回香肩。 “叔叔......”秦氏碧波般的汪汪大眼注视着贾宝玉,贾宝玉知道她在猜测什么。 “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贾宝玉刚说了这句话,秦氏的面颊就以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羞愧的别过头。 任何女子,被人撞见了这样的事,都是件十分羞耻的事。 何况,意图对她不轨的人还是她的公公…… 贾宝玉看着她,她应该刚过二八芳华,正是女子最美的年纪。生的妩媚,身段又妖娆,若是在保守顽固的人眼中,或许就是那种天生的狐狸精形象。 这种女人,确实最能勾引起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贾宝玉将目光从她微露的地方移开。站起来,背对着秦氏,贾宝玉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因为背对着,他不知道秦氏什么表情,只是等了一会听她幽幽问道:“这么说,方才宝叔有提到叔叔的侄儿,这是是假的了,为的是要帮我......?” 贾宝玉点点头。 “多谢宝叔~”秦氏撑着身子站起来。 “方才我是奉老太太的命,前来看宝叔醒了没有,好带宝叔过去,不想就遇到了老爷......” 秦氏似乎是在解释,贾宝玉点头表示知道了。 “宝叔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贾宝玉转身,笑道:“不会......” 秦氏虽然生的美丽,但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宁国府自贾敬出家之后,贾珍袭了爵位,在家里胡作非为,无人敢治。他若是执意要霸占秦氏,秦氏又如何反抗? 不过是半强迫着屈从,最后要么放下廉耻侍奉贾珍,要么去寻死。 至于说贾珍和秦氏相爱......呵呵,贾珍早年过四十,常年浸淫酒色,不说体虚孱弱,至少也是身体发福、走样,毫无阳刚之气。 就算是贾蓉,那至少也是个白面小生,模样生的极好,比贾珍好了太多。加上又年轻,秦氏放着好好的丈夫不愿意侍奉,倒愿意侍奉年老体衰的公公? 许是看出贾宝玉的眼中确实没有异样,秦氏也不愿意再纠缠这个话题,她道:“既然宝叔已经醒了,我就送宝叔过去吧。” 说着秦氏就要上来,像之前那样扶贾宝玉,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贾宝玉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先回去梳洗一下吧......” 秦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点了点头,与贾宝玉告了歉,就转身欲走。 “以后珍大哥若是再为难你,你可以派人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秦氏默默转身,看着贾宝玉郑重的面色,忽然展颜一笑,道:“那就多谢宝叔了。” “不用。”贾宝玉摇摇头,抬腿走了。 原地,秦氏一直盯着贾宝玉的身影远去,忽然惊觉。在今日,甚至说是在一刻钟之前,贾宝玉在她眼中,那就是个生的好看的小孩而已,虽然实际上她也大不了他多少岁。 但或许是刚才贾宝玉出现的方式太突兀,出现之后表现的太镇定、淡然,竟让她忘了这一茬,将贾宝玉当做了一个成年人来看待,还在他面前露出羞涩、愧疚等神情...... 一丝难为情的情绪出现在她脑海中,只是心中却实在不敢再把贾宝玉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想着刚才贾宝玉为他合上衣襟时温柔的举动,她不由心想:难道,他真的愿意帮我?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露出了苦笑。 宝叔再如何聪慧,如今也不过才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如何能帮自己?对了,贾蓉,自己的丈夫,今日的事,要不要告诉他呢...... ...... 贾宝玉又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到天香楼。 给贾母请了安,旁边的尤氏便问:“蓉哥儿媳妇呢?她刚才去叫你,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贾宝玉道:“秦氏还没到的时候我就出来了,不过我方才在路上看见她了,她和蓉儿好像斗了嘴......” “蓉儿?刚才我还看见他在外头吃酒,怎么就和他媳妇儿斗了嘴?为的什么?” 尤氏面露惊疑之色。 贾宝玉笑了笑道:“为的什么我也不知道,等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就走开了。只是我看秦氏好像哭过了,就让她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对了,珍大哥对我们这些弟兄素来关爱有加,今日过来,还想说好好敬他一杯,却怎么也找不着他。” 尤氏听了这话,眼中狐疑的神色更重,回答贾宝玉的话也是心不在焉:“他是大哥,照顾兄弟是应该的,宝玉你不必在意......” 看着尤氏眼中带着疑惑离开,贾宝玉神思幽长。 宁国府上下就这么几个人,若是贾珍一直对秦氏怀着不轨之心,身为当家主母的尤氏不大可能一点察觉没有。 贾宝玉刚才,就是故意引起尤氏的注意与怀疑。 只要尤氏这个当家奶奶有意防备着贾珍与秦氏,哪怕尤氏最后也不敢违逆贾珍的意,至少贾珍要得逞也没那么容易,这是一。 另外,贾珍和秦氏的事被他发现的太突然,他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件事。 刚才他借贾蓉吓走了贾珍,但是贾宝玉不想在没想好怎么解决此事之前引起贾珍的敌意,那样办事会增加难度。 所以,让贾珍以为他只看见了贾蓉和秦氏而没看见他,那样贾珍就不会防备他了。 当然,要是贾珍不要脸到一定程度,去找贾蓉质询今日的事,那就没办法了。只要贾蓉否认他今日在场,贾珍很容易就能想明白是他在搞鬼...... 要真是这样也无妨,贾珍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最多以后多防备他一些就是。 辞别贾母,贾宝玉在两个丫鬟的带领下,找到了在溪边钓鱼的三春及黛玉。 荟芳溪水质清冽,里面种了许多荷花,沿途又有不少亭子还有小桥,钓鱼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听说黛玉等人要钓鱼,尤氏早就为她们准备好了鱼竿、竹篓等物。 不过当贾宝玉到黛玉等人聚集的小亭子之时,除了黛玉和几个小丫头在垂钓之外,迎春和探春却是坐在中间的石桌上弈棋,而小惜春则在一旁认真的观战。 “你们倒是好雅致,寻了个这么好的地方。” 贾宝玉和姐妹丫鬟们都亲近,因此对于他的到来,众人倒也没特意起身相迎。 探春还笑道:“哟,宝二哥这是酒醒了?方才侍书回来说宝二哥睡的正沉,我们还以为你要睡到太阳落山才肯出来呢!” 小小一句玩笑话,贾宝玉听了却觉得倍感亲切。 “怎么会,如此良辰美景,我怎么能舍得不来呢。” 贾宝玉笑着,坐在黛玉身边。黛玉看了他一眼,又把脸一红,回过头正襟危坐,手持着鱼竿,专心的钓鱼。 第23章 沐浴 悠闲宁静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贾宝玉和黛玉,三春等人在荟芳溪的一座小亭子上垂钓、下棋,偶尔说说笑笑,直到酉时贾母派人来叫,众人才收拾一番,随着贾母回荣国府。 到了荣庆堂,众人吃了一回茶,贾母因说起正房后面的花厅有些潮湿不通风,想将背面的那两堵墙拆了,用木材搭建两面墙,这样既通风,而且也好看。 王熙凤便笑说:“既然如此,我看老祖宗您这后面的花厅也不够您老人家摆了,不如趁着机会,将您老的花厅重新修缮、扩建一番,这样以后再有孙男娣女给你老人家送花送草,您老人家就不用故作大方的到处送人了......” 虽是玩笑,但是倒也正好说进了贾母的心里。她其实也觉得花厅不够摆了。 李纨见贾母动了心,提醒道:“可是要扩建的话,花厅的前后是穿堂,只是东面有几个小院,迎春她们现在住在里面呢。” 王熙凤笑道:“嗐,那有什么。家里空着的院子多着呢,再给她们三个另外收拾院子就好了。” 李纨听了也就不说话了,她主要是负责管带家里的大小姑子们,只要王熙凤能将迎春等人的住处收拾好,她自然不会阻拦王熙凤讨好贾母。 正好王夫人听说贾母回府,也过来请安,此时便道:“既然如此,我住的院子后面有三间抱厦,倒是可以收拾出来给她们三姐妹住着。” 王熙凤附和道:“还是太太安排的合理,那三间抱厦既通风又宽敞,倒比她们现在住的地方还要好。” 于是,王熙凤便和王夫人商议,明日便开始收拾布置那三间小抱厦,等将迎春三姐妹挪过去之后,便着人手修缮、扩建花厅。 贾母只是点头。 ...... 关于三春姐妹搬离荣庆堂的事就这么被决定,出了贾母的屋子,贾宝玉见探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三妹妹可是不想搬走?” 探春立马道:“没有,搬到太太的院里挺好的,我只是觉得,以后你与林姐姐和我们就隔得远了,说话没那么方便。” “那有什么,要不然我去禀告老祖宗,让我和林妹妹也一起搬到太太的院里去。” “嗬嗬,老太太可舍不得你和林姐姐搬走!” 探春笑了,然后接着道:“再说,你为什么替林姐姐做主?” 探春这句话本来没什么,只是黛玉今日心中藏事,闻言仿佛被窥破隐私一般,也不留话,加快脚步就走了。 探春不知道黛玉心中所想,见状一愣,心道:林姐姐就算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搬走,也犯不着这样啊...... 贾宝玉对于黛玉这种说走就走的风格也有些拿捏不准,只得不理会,又邀迎春三人进屋里坐坐。 迎春等人并未拒绝,只是进屋之后没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二爷,热水已经备好了,去洗个澡吧。” 三春走后,袭人命人备好热水,就来叫贾宝玉去洗澡。见贾宝玉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袭人就说:“二爷还是去洗洗吧,今儿你身上......” 话未说完,脸上已经起了半点云霞。 贾宝玉猛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翻身下床。 如今快要到五月天,天气已经比较热了。再说他沐浴有丫鬟伺候,也算是一件享乐之事,他自然不是不想洗。 贾宝玉的浴室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里面用木板搭建了一个台子,成两个台阶,上面放着一个大木桶,两边还有屏风和衣服架子,罩着五彩的纱帐。 贾宝玉昨晚第一次进来沐浴的时候还不大习惯,毕竟在这种像古装电视剧里面大小姐沐浴的地方洗澡,让他心中有一种羞耻感。 但是没一会他就释然了。因此坐在大木桶里,让热水浸泡着自己的全身,身后还有娇俏的丫鬟捏着肩头,那种感觉,实在是有些美妙。 “好了,你们出去吧。” 袭人把给贾宝玉送衣服进来的两个小丫头叫出去,把房门闩上,就走回来,给贾宝玉宽衣。 贾宝玉道:“今晚怎么就你一个人,昨晚不是还有麝月吗?” 袭人道:“前儿大奶奶屋里的素云从我们这里拿了一个琉璃瓶去插花,刚才我叫麝月拿去了。二爷要是嫌我一个人伺候的不周到,不如我去叫香菱过来。” “那还是算了吧。那妮子,上次伺候沐浴,她自己倒在浴室里摔了一跤,也真是够笨的。” 贾宝玉发现,这丫鬟之间的分工,也是有规矩的。就像是伺候他沐浴这样的事,只有大丫鬟才有这个资格。 袭人听了贾宝玉的话,配合的笑了两声,说话间,已经把贾宝玉身上的衣服除尽了。 说来奇怪,她伺候贾宝玉沐浴也不是第一次,以前她都没觉得什么,偏偏这一回,贾宝玉的武装刚刚解除完毕,她就忍不住朝着禁区看了一眼,然后红着脸低着头,扶贾宝玉跨进浴桶。 贾宝玉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中,心中哼哼一笑,他知道这小妮子定然是思春了,此时不定在心中,对着自己做着些什么龌龊的举动呢...... 但是贾宝玉不怪她,谁叫她是第一个发现自己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象征事件的呢。 随后的时间,袭人一句话没说,就站在浴桶外,拿着小毛巾,轻轻的给贾宝玉擦拭、洗浴身子。 规规矩矩,没有任何越距的动作。 贾宝玉不禁对她的克制力表示满意。换位思考,要是他是个男仆,伺候大小姐沐浴,他的手,绝对不可能有她那么老实...... “袭人姐姐,你也站累了吧,不如你也进来,我们一起洗。”贾宝玉忽然建议道。 “啊?不,不行!” 袭人的手僵直。 贾宝玉继续笑道:“今儿天气这么热,反正一会儿你还要洗,不如咱们一道洗了,多便宜。” 袭人怔了怔,忽然把毛巾扔到浴桶里面,口中啐了一口,丢下一句:“二爷你还是自己慢慢洗吧!”然后就跑出了浴房。 站在浴室外面的走廊上,袭人还感觉的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回想起方才贾宝玉脸上那戏谑与坏笑的表情,袭人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二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难道,男儿家来了那个,就会变得......变得这么色色的? 想到这里,袭人脸上有些发烧,也有些羞愧。她知道今晚她是有意识的让自己一个人伺候贾宝玉沐浴的。 但是,这只是心内一种冲动指使着她这么做的。她绝对没想过要在浴室中和贾宝玉胡作非为! 院子里这么多人,一旦被人察觉,她就不用活了...... 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袭人没敢再进去。 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回正房,正看见香菱在和一个小丫头猜手板定输赢,便对她道:“二爷差不多洗好了,你去服侍二爷起来,再伺候一下二爷穿衣服。” “哦。” 香菱应了一声,然后就起身往浴室而去。 第24章 赐晴雯 在香菱的服侍下,贾宝玉穿好衣服出了浴室。 对于这个单纯、娇憨到一定程度的丫头,贾宝玉并未趁机欺负她。 就算是对于袭人,方才也不过是调笑调笑,若不然,她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他其实已经具备作案能力,他也不是禁欲系,之所以不干坏事,只是单纯的觉得,他现在身体的年纪还小了一点。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常识告诉他,太早纵情于声色,对身子不大好。 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惯尝风月那是迟早的事,他等得起。 想着这些,贾宝玉忽然停了一下脚步,就被后面埋着头,端着他换下来衣裳的香菱撞上。 “二爷,对不起......” 贾宝玉回头,看着香菱紧张的样子,他露出一个无事的神情。 香菱刚来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以前生活的不好,十分纤瘦。如今跟了他一个月,不但面容肤色更加红润光泽,而且身上也多了些肉感,倒把她原来的身子骨骼给撑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她确实生的与秦氏有五六分以上的相似! 想起今日所见秦氏的事,贾宝玉也感觉有些难以处置。 于情理,秦氏是东府的人,他管不着。 于能力,贾珍是贾家的明面人物之一,袭着爵位,贾府的世交亲友,也多是他在联系交往。而他现在只是荣国府的公子,虽然受宠,却实在没有什么实力可以和贾珍对抗。 他有想过借贾母王夫人等人的手,给贾珍施压,但是他也想过,如此一来,贾珍最多不过挨两顿训诫,可是秦氏,估计就惨了。 贾母和王夫人等都是封建家长,她们会考虑贾家的门面,会维护贾府的声誉。维护贾府的声誉,就会维护贾珍的名声。 所以思来想去,此事还得另作他计。 香菱见贾宝玉被她撞了之后,就站在原地盯着她,眼中阴晴不定,她以为贾宝玉在考虑如何惩戒她,一时又害怕又委屈,又不敢先走,于是眼泪就要忍不住落下来。 香菱的异常引起贾宝玉的注意,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香菱的心思,他笑道:“香菱,你觉得我可是个坏人?” “不不不,二爷是个好人!” “那你干嘛这么害怕我?” “我......” 贾宝玉淡淡一笑,走上前,轻轻抬手,将香菱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 香菱愣愣的,随即面上出现一抹红晕,煞是可爱。 收回手,贾宝玉又问:“你可还记得你的父母?” “不记得了。” “那你的家乡呢,可有印象?” “不记得了。” “那你被拐卖之前的事,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香菱红着脸细细的想了一回,然后点头。 贾宝玉一叹,明白香菱确实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说不定要不是周围的人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她一直以为那个拐子就是她的亲爹...... 如此,贾宝玉对她又生一抹怜惜,柔和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必怕我,我不会欺负你的......” ...... 三日后,是贾宝玉的生日。 虽然不会宴请宾客,但是因为贾家人丁实在不少,贾母又力主给他操办,因此这一日的生日家宴,也是热热闹闹的。 不过也就是吃酒看戏,与前几日宁国府的小宴并无太多区别。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贾母送了他一份大礼...... “听说昨儿宝玉屋里的媚人被她爹娘接回去了?” “是的,这事她爹娘上年就进府里来讨过恩典,我想着媚人那丫头这些年来一直服侍宝玉也是尽心尽力的,从无差错,她爹娘又给她安排好了亲事,就赏了她一个恩典,放她出去了。” “既然这样,宝玉屋里就少了一个得力的人。正好我这里得了一个极好的丫头,就给宝玉吧!” “既是老太太看中的人,那自然是极好的......” 贾母呵呵一笑,挥手从身后招过来一个丫头,道:“晴雯,从今儿起,你就跟着宝玉吧。” “是。” 随着贾母和王夫人的话说完,堂内众人纷纷打量起那个丫鬟。 这丫鬟也不大的模样,却生的极其标致。 水蛇腰,削肩膀,眉眼间与黛玉竟有几分相似。 她听了贾母的话之后,也不曾犹豫,便朝着贾宝玉这边走来,在贾宝玉身后的丫鬟位置处站定。 面对众人的打量,也不像其他的丫鬟那样腼腆怕羞。她就那么若无其事的在众人的视线中走过,一时间要不是她身上依旧是一身丫鬟打扮,必然有人会错误的以为她是一个主子小姐。 王熙凤今日被贾宝玉灌了几杯酒,正想寻机会找回来,此时便上前,自来熟的抓住晴雯的手,仔细瞅了瞅她的容貌,笑道:“瞧瞧这身段,瞧瞧这模样,依我看,满府里的丫环堆里数一数,怕是也没人比得上了。唉,可惜我们没福,这般好的人儿,老祖宗也就只舍得送给宝玉了!” 贾母也笑道:“这还是赖嬷嬷送过来给我的,我也刚到手没多久。你不早说,你要是早些说想要,我就把她送给你了!只是那样的话,你可得小心藏着,别被琏二那个眼皮浅的看见,不然不知道又要暗地里打多少饥荒!” “哈哈哈......” 贾母这话一说,王夫人等长辈,包括那些年纪大些,在贾府颇有体面的婆子们,也都笑出声来。 饶是王熙凤外向,被这么多人嘲笑,面上也不禁泛起一阵尴尬之色。 奈何带头闹事的是贾母,她只得赔笑道:“老祖宗说的是,我们这起眼皮子浅的,是没福气消受这样的人,也就只有宝玉有这个福气。 宝玉,你刚去了个好的,转眼老祖宗就赏了你一个更好的,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贾宝玉回头看了晴雯一眼,迎上的是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毫无怯意的回视着他。 贾宝玉一笑,站起身来,对着贾母拜谢道:“多谢老祖宗厚赐!” 众人又是一笑,王熙凤道:“你们看宝玉,他这会儿心里不知道多高兴,面上还装作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 贾宝玉回头,也不与她争辩。倒是身后的晴雯,见贾宝玉这么一点不推脱,还用“厚赐”二字形容她,眼中终于露出一抹羞意,却也不甚明显。 第25章 便向月老祈良姻 宁国府,贾珍因为三日前被贾宝玉撞破了好事,他心里不自在,因此推病未曾到荣国府,而是自己置办了一桌席面,躲在房间里,招来自己的小妾,饮酒作乐。 忽闻贾敬回府,他大吃一惊,连忙放下酒盏出去迎接,刚出房门,就见贾敬身着一身道袍而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道士及一些宁国府的下人。 贾珍几步下了台阶,在穿堂之内,跪下道:“老爷回府,何不遣人告诉儿子,儿子好亲自去接.......” “哼!”贾敬略过贾珍,走上廊檐,对着宁国府的管家等人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然后就走进了屋里。 贾珍面色惴惴不安,瞧了大总管赖升一眼,赖升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贾珍心里更加没底,但还是只能起身跟进屋。 进屋之后,见贾敬看着屋里满桌的杯盘狼藉皱眉,他急忙吩咐还待在屋里的丫鬟道:“还不快撤下去......” 贾敬没说话,在上首坐下。 丫鬟们也发现氛围不对,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撤走,很快屋里就只剩下贾敬和贾珍。 贾珍拜道:“不知老爷回府,有何事吩咐儿子......?” “你问我?你干的好事!” 贾敬看起来年近七旬,两鬓已白,形容消瘦,颇有仙风道骨之态。此时怒视着贾珍,从袖中取出一物扔在地上。 贾珍连忙捡起来看,是一封匿名贴,上面写道: 三品将军动凡心, 阖府女眷不称心。 忽见儿媳好颜色, 便向月老祈良姻! 兄弟子侄来效仿, 西贝家族众一心。 贾珍看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哭道:“不知此物老爷从何得来,老爷明鉴,这是有心之人在恶意中伤儿子,中伤咱们贾府......” “你还狡辩?若是别人为的是中伤你,此帖现在就该满大街都是,而不是送到我的手中!你这个孽障,做出这样的事出来,我,我打死你我,咳咳......” 贾敬确实是老了,只站起来踹了贾珍一脚,自己就被激的咳嗽起来。 贾珍被踹了也不敢有丝毫不满,重新跪好之后,关切的道:“老爷要教训儿子,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贾敬捂着嘴咳了两下,到底没再对贾珍动手,慢慢坐下。 贾珍低眉顺目的跪着,望着贾敬,目露关心之色。 见此,贾敬的怒意到底消了不少,道:“此帖中所言,究竟如何?” 贾珍指天发誓道:“老爷明鉴,绝无此事!儿子就算再混账,也不敢做此违背天理良心的事。儿子敢发誓,若是儿子对蓉儿媳妇做了任何违背人伦的事,就让儿子以后不得好死!” 虽然贾珍赌咒发誓,但是贾敬却信无风不起浪。 他如今心虽向道,但也是从小在这侯门公府长大的,又非愚钝之人,否则也不会中年高中进士。所以,他对于高门大宅中的事远比别人清楚。 贾珍是他的儿子,秉性如何,他虽不说完全看透,至少也知六七分。 自己如今身在城外玄真观,将阖府的富贵交到他一人手中无人辖制,他要做些为王称霸的事,实属平常。 本来这些事,他早就不关心的,但是唯独此揭帖中所提及的事,让他不能坐视不理。 “不论你做没做下此事,既然有人向我秘投揭帖,说明有人已经关注着你了!若是没有些捕风捉影的事,人家又为什么不拿别的说事,单单言之凿凿的杜撰这件事来污蔑你,污蔑我贾府?” 贾珍惭愧道:“儿子知错,儿子以后一定言行更加小心谨慎,万万不敢因为儿子一人之故,而让我贾家百年名门的名声受损!若是老爷不放心,儿子大可以给蓉儿媳妇二人另辟别院,免去他二人晨昏定省的规矩。” 贾敬一听贾珍竟有如此筹划,心中对他的话倒多信了几分。 “倒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让人平白猜疑。你以后记住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就好。” “是,儿子谨遵老爷教诲。” 贾珍言听计从,恭顺至极的态度让贾敬很满意,但他仍旧未忘回府的初衷。 实话而言,他早已不问俗世是非。就算贾珍在家里再如何胡作非为,其实他也是不在乎的。 偏偏就这件事,他不能放任。 因为...... “你可知道,当年为父高中之后,为何不入朝为官?” 贾敬忽然幽幽问道。 贾珍目露崇敬:“老爷一心向道,心境高雅、淡泊名利,不愿意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去沾惹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贾敬摇摇头:“此只为其一,试想我若完全的淡泊名利,当初又何必熟读四书五经,精研八股文章?” “那老爷是为何?” 贾敬不答,又问:“那你又可知,秦家不过白身,我又为何执意让蓉儿娶秦氏进门,做我贾家第五代长孙媳妇?” 贾珍道:“老爷不是说当年秦邦业于老爷有恩,故而......” 说着贾珍也发现事有蹊跷。秦邦业一个白衣出生的老汉,就连他如今身上那个不入流的小官还是在两家结亲之后,宁国府替他安排的。而贾敬作为国公府的继承人,如何能有机会受他的恩惠? 贾敬抚了一下胡须,正色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只需要知道,秦氏的真正身份,非同一般。当年为父之所以辞官,也与她有关。!” 贾珍大为惊异,立马反问道:“不知她究竟有何身份,竟然能让老爷为之辞官?” 贾敬淡淡道:“此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总而言之,她既然嫁到我贾家,我贾家就一定要保证她安然无恙,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不能有,否则,我贾家必有大难临头。 所以,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丝一毫像今日这样的消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儿子谨遵老爷之命。” ...... 贾敬回来的匆忙,走的亦是匆忙。 贾珍亲自送他上车,回来之后,面色沉郁。 今日之事,让他很是意外......秦氏,竟然才是贾敬辞官出家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些前尘旧事既然贾敬不告诉他,他也懒得去管。 他更关心的是,那封揭帖究竟是谁送到贾敬手中的。 此事不查清楚,他寝食难安! “來鑫儿,你去玄真观问问,这两日有没有观外的人见过老爷......” ...... 第26章 小厮茗烟 一场简单却热热闹闹的生日宴直到申时贾母感觉劳乏了才结束,于是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贾宝玉带着自己新得的丫鬟,往自己小院里走。 刚进屋,就听袭人说:“二爷,刚才二门上传话的婆子来说,茗烟找二爷有事,叫二爷出去一趟。” 贾宝玉点点头。又将晴雯拉上前来,道:“这是之前老太太给的晴雯姐姐,你给她安排一下住处,再叫两个小丫头陪她去老太太屋里,把她以前的东西搬过来。” 袭人笑道:“房间早收拾好了,就是以前媚人姐姐住的那间。” 贾宝玉便不说什么了,看了晴雯一眼,却见她盯着屋里的香菱直瞅,心中暗忖:莫非女孩子都只对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对手感兴趣,连袭人都被她忽略了? 其实,贾宝玉觉得袭人生的很好的,单论容貌也是属于贾府最顶尖的那一批女孩子,与香菱相比也只是输在娇怯、怜弱上,不过比起深受上天钟爱、天生丽质的晴雯,确实是差了一筹。 但是晴雯啊,你怎么知道,香菱还不过是个萌新,而袭人,在贾府的丫鬟界,可是已经快发育到最高级别了。 孰轻孰重,你可一定要拎得清啊...... 沿着贾母院的中心穿堂,一直走,出了二门,茗烟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 “妥了!方才玄真观里的敬大老爷回了一趟府,如今已经又回去了,我这才进来回禀二爷的。” 一听贾敬这么雷霆迅速,贾宝玉倒意外了。 没错,贾敬收到的那封揭帖确实是贾宝玉的杰作。 先不说秦氏属于金陵十二正钗之一,是个绝色的美人。就说自己这一世的“处男之身”,也算是献给秦氏了......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氏被贾珍纠缠,最后因此香消玉殒! 但是奈何他刚到此世,没有任何实力,贾母和王夫人等力量在这件事上又不好借用。所以思来想去,他就只想到贾敬。 老子收拾儿子,想必是可行的。 他倒也没想过以此就彻底解决此事,但是只要贾敬知道此事,至少也能叫贾珍收敛一些,给他一点时间。 这一目的,是比较容易达成的。只要贾敬还对祖宗,对宁国府的基业有一丝在意,都不可能允许贾珍干出这样让整个宁国府沦为笑柄的勾当。 如今知道贾敬竟然亲自回府,不论贾珍是如何应对的,想来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你是如何把帖子交到大老爷手中的?” “二爷放心,我都是按照二爷的吩咐做的,找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给了他一两银子,叫他送进观里去的。” 贾宝玉听了,也就不再留心。这又不是搞什么谍报工作,只要不是随便一问就能问出来,想来贾珍就找不到他头上。 说起来自己身边也确实没什么人可用,荣国府倒给他配了好几个长随、小厮,但是他一个不熟!就这个茗烟,他还放心些,所以就让他来帮他办这件事。 单就这件事来看,茗烟还是可靠的,是个可用之人。 “茗烟,我记得你好像是家里的家生子是吧?” “是呀,二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所谓家生子,是指父母甚至祖辈就是家里的下人,自己自然而然就是家里的下人。 拿到外面去说什么“世世为奴”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但实际家生子这个词,并无一点贬义,相反,它指的是亲近、值得信任的一类下人,有自家人的意思。 就像贾府里重要的管事位置,都是家生子才能担任,就是这个道理。 “你父母现在做什么?” “我父亲早死了,家里还有母亲,因为身上有旧疾,所以太太恩典,没有派差事。”茗烟如是说道。 他作为贾宝玉亲近的小厮,贾宝玉失忆的事他自然知道,所以对贾宝玉问这些也不奇怪。 贾宝玉听他说起自己老子死了的时候,语气一点不在乎,还很轻快,便知道这小子有点东西。 前世印象中的茗烟,就是个跳脱鬼,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这也正好,他正需要一个这样的狗腿子...... 从怀中掏出一包银裸子给他,道:“这些钱你拿着,以后我可能会经常交代你做一些事,这个就当做是经费,你好生收着。” 说起来贾宝玉也是堂堂国公府最得宠的嫡出公子,但是却实在不算富裕。 他之前问过袭人,自己全部可调用的“现金”,也就几百两银子的积蓄。而且那些银子都是袭人帮他收着,有大的去向她还要向王夫人回报...... 这包银子是之前贾母等人给他封红包时他截留的一部分,总共有十多两银子,都是成定式的“登科”、“状元及第”样式的银裸子,没过袭人的名录。 茗烟哪里敢收,连道:“昨儿二爷给的二两银子还没用完呢......”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就当是我藏的私房钱,叫你给我收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嘻嘻,瞧二爷说的,那我就帮二爷收着。” 茗烟倒也伶俐,见贾宝玉似有不悦了,急忙利索的接过银子。 贾宝玉道:“以后你多打听着咱们东府里的消息,不管好的不好的,通通第一时间告诉我。” “得令!嘿嘿......” 茗烟站直了身板,似憨实精的一笑。 打发走茗烟,贾宝玉不由思索,自己收个小弟,给个活动经费还要从自己的生日赏银中截留,而且还只有十来两银子。 对比薛大傻子动辄几十几百两银子的花销,贾宝玉觉得,自己就是穷鬼...... 难道好不容易穿越成了公府少爷,以为再也不用为生活奔波的自己,还要想办法去赚钱? 可是不去赚钱的话,以后要用银子就要朝着贾母、王夫人等人讨要,这样难免就要被问及银子的去向,不由自主。 而且,荣国府的家底,好像也不怎么厚,还有那么多安富尊荣、敲骨吸髓的人...... 如此算来,要想要用银子时就有得用,还得自己想办法赚银子最靠谱! 可是,该从哪里下手呢? “二爷,老爷有请。” 转身准备跨入内宅的贾宝玉,被贾政身边一个小厮叫住。 于是贾宝玉便跟着他往荣禧堂而去。 第27章 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荣禧堂后院,当贾宝玉走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吊椅上排坐着三个丫鬟,见他过来竟然也不起身行礼,反而望着他嗤嗤的笑。 贾宝玉知道这是以前的自己太“软弱可欺”,这些丫鬟都不怕他。 但他也并不以为忤,反过来想,这也是这些丫鬟亲近自己的一个表现。认真的讲,行个礼值多少钱?要是较真,她们作为王夫人的丫鬟,行礼之后自己还得还个礼。 “金钏姐姐,这个就是你妹妹玉钏?” 金钏笑回:“是呀,宝二爷现在可以好好看看,我们两个到底生的像不像?” 金钏显然是个活泼的性格,说完一点也不害羞的把脖子扬起,好让贾宝玉能更加清楚的看清她的脸。 倒是玉钏有些害羞的样子,微微偏头。 贾宝玉果真认真的瞧了瞧,方才从外面看,因为两人装扮不一样,还不觉得。细看她们的脸,确实生的十分相似,都是皮肤白嫩的苹果小脸蛋。 说起来贾府里这些跟在主子跟前的丫鬟们,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白白嫩嫩,少有丑的。 这姐妹俩,是王夫人身边的四个贴身一等大丫鬟之二。 贾宝玉认真打量过,在荣国府中,能够拿一两银子月钱的一等大丫鬟(宝玉房中仅袭人一人拿一两),除了伶俐之外,生的都十分不错。 据贾宝玉看来,这双胞胎姐妹两,在这所有的十多个一等大丫鬟中,也是生的最好的那几个了。 “果然生的像,你母亲真有本事,能够生出你们两个这么漂亮的丫头!” “二爷说话越来越好听了,嘻嘻嘻~” 贾宝玉还在这儿陪着丫鬟闲话,帘子忽然打开,王夫人的“丫鬟总管”彩云走出来,道:“宝二爷,你这可是真的变得太厉害了,以前哪一回来见老爷不是战战兢兢的,这回倒好,还在外面和她们聊起来了...... 快进去吧,不然老爷要生气了。” 说完扶着贾宝玉的手臂就进屋了。 进屋之后,屋里除了贾政还有王夫人,贾宝玉便上前拜见: “宝玉见过老爷,见过太太。” 王夫人其实是不住荣禧堂的,她一直住在荣禧堂旁边的一个大院落里。 “宝玉,快过来。” 明明刚才在荣庆堂才见过,这会子王夫人就像是隔了好久没见他一般,招呼他,似乎要叫他到她怀里去。 贾宝玉上前两步,在王夫人面前半步之外站定。 躺在妇人怀中撒娇这种事,偶尔一次两次“固宠”他还能接受,天天如此,他也有点遭不住。 王夫人倒也没强拉他入怀,只是抓着他的手摩挲着,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如此情景,贾宝玉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在贾母屋里,王夫人或许有意的在克制自己,把更多关心疼爱自己的机会让给贾母,所以才会每次私下见到他,就忍不住要疼爱一番。 哎,这当儿媳妇就是难啊,连儿子也不能和婆婆争...... “慈母多败儿!”贾政显然十分不乐见这样的情景,冷哼一声,对贾宝玉道:“自你回来之后,你也休养了好几日了,从明日起,你就去学里念书吧。 兰儿比你小了好几岁,如今四书都念了一半了。你在学里好生用心学习,三个月之后我会亲自考教你,要是不能长进,哼,你可仔细。” 贾政的话完全是命令加威胁的口吻,听了总不让人觉得舒服。 好在贾宝玉知道这个时代讲的是君臣父子,父子之间大多这个模样,也没起什么反抗的情绪,而是认真的问道:“父亲说的上学,可是去咱们家族的义学?” 贾政眉头一锁,好在想起贾宝玉似有失忆,故而没斥骂,只不悦道:“不是义学,难道你还想外面读书去?” 对于贾政不友好的口吻,贾宝玉已经能自动过滤,想了一下,道:“回老爷,宝玉不想去义学。” 话音刚落,就见贾政一拍小几,须眉倒立,喝骂道:“不长进的畜生,难道你还想这么一辈子东游西荡下去?我看你就是欠我一顿好板子,来人,拿家法来!” 饶是贾宝玉心中怀揣着宽容的心态面对贾政,此时心中也不禁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蛮横无理我忍,你动辄骂人我忍,但你能不能叫人把话说完再骂? 还家法?等老子有一天翻身了也叫你尝尝家法......唉,好像这辈子是没办法翻身了。 贾宝玉终于体会到穿越成贾宝玉这个身份的坏处了,要是穿越成贾兰就好了......哎哎哎,不行,那样就和黛玉等人差着辈儿了,而且,这老东西要骂自己还是躲不掉! 王夫人见贾政动怒,连忙劝解,又对贾宝玉道:“宝玉,快给老爷认错,不过就是去学里上学,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和老太太说过了,你每天就去半日就可以了。” 尽管贾宝玉心中翻过很多大胆的想法,此时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道: “老爷息怒,请容宝玉把话说完。宝玉并非不愿去上学,而是宝玉自知以前顽劣,落下了太多课程。 家学里鱼龙混杂,族中子弟,亲眷子弟,大的小的都有。而家学里又只有老太爷一人教授课业,如此教授进度必定缓慢,此为宝玉不取也。 所以,为了尽快将以往落下的课业补上,宝玉斗胆恳请老爷为孩儿单独聘请一高明的西席,每日入府为孩儿授课,孩儿定然专心学业,不让老爷白费了这番心!” 说完,贾宝玉还磕了一个头。 贾政王夫人瞠目,贾政沉着道:“你所言,可是认真的?” “宝玉如何敢欺瞒老爷。” 贾政面上眉目变换,许久之后,沉声道:“只要你说的是认真的,你真有这样的决心,我便是舍下脸面,去翰林院为你求一位老师也未尝不可! 但是你若只是为了免于皮肉之苦,存心欺瞒于我,你当知道这件事的后果!” 王夫人连忙道:“老爷还请三思,这翰林院的官老爷们如何愿意出来教课,宝玉他还是个孩子......” 贾政却道:“无妨,我在朝中,刚好与一位快要致仕的老翰林相熟,我若是以礼求之,再以重金相酬,其未必不肯。我只怕宝玉没有恒心,到时候慢待了尊师,丢的,就是我整个贾家的脸!” 王夫人担忧的看着贾宝玉,她怕的也是这样。 以前为家里的姐妹和宝玉启蒙的时候,请的不过秀才公,人家就说:二公子虽然天资聪慧,然而志不在此,政公还需善加劝导...... 人家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这要是请一位翰林进来,贾宝玉要是表现的不好,传出去,对贾宝玉的名声可是大大有害。 第28章 绛芸轩扫盲议题 贾宝玉听说贾政要给他请一个翰林当老师,也是颇为意外。 所谓翰林,从新科进士中选拔而出,每一个,都是历届进士当中的佼佼者。 而翰林院,主修国史,兼讲经史、草拟诏令,是一个学者的摇篮。 他说想要一个高明的西席,贾政立马就想到了翰林院,不得不说,贾政望子成龙的心思挺重! 要知道,主讲经史的翰林学士、翰林侍读,那可是有资格给皇子们上课的。 当然,这配置是高了,但是贾宝玉觉得,完全没必要啊...... “老爷容秉,孩儿尚且年幼,学识根基浅薄,不敢劳父亲屈尊为孩子求如此名师。” 听贾政的口吻,与他交好的翰林,必定是个老学究,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肯定不怎么愉快。 贾政看了贾宝玉一眼,确定贾宝玉不是随便说说,便道:“此事就此说定,你暂时就不用去家学了,自己在家把四书拿出来认真温习,静候一段时日,我会将此事办妥。 这里是我拟的几道题目,你拿下去之后好生解答,明日这个时辰之前,交过来给我。” 贾政从小几上拿过一张纸稿递给贾宝玉,然后便让他下去。 等贾宝玉走后,贾政便对王夫人道:“梦坡斋东边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正适合用来作为学堂,你尽快让人收拾出来。” 贾政已经决定,王夫人也就不再反对,点头应下。 贾政又道:“兰儿这孩子虽小,但是学习勤奋,既然要聘请西宾,不如让兰儿与宝玉一同学习。” “但凭老爷做主。” “还有环儿......” 王夫人听贾政提起贾环,心里老大不自在,因说道:“若论情理,自当让环儿与宝玉他们一起进学,只是环儿这孩子自小顽劣,我只怕他在学堂胡闹,恶了先生就不好了。” 贾政抬眼看了王夫人一眼,道:“既是顽劣,正该好好管教一番。若是他进学之后,当真一点不长进,到时候再论别的。” 王夫人听了,只得道:“既然老爷心意已决,那我便准备三份束脩便是。” “嗯。”贾政点头,顺势捋了捋胡子。 ...... “二爷,听说老爷找你去了?” “嗯。” 回屋之后,应了一下袭人的话,贾宝玉在自己的书案后坐下,展开贾政给的测试题。 “为的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老爷说要给我请一个老师到府里教我读书。” 贾宝玉随口回了袭人的话,又吩咐道:“你们帮我把前儿我看过的《四书集注》以及《论语新解》找出来。” 贾政给他的共有七道测试题,都是关于四书的。虽然看起来都不算难,但是贾宝玉毕竟还没有系统的学过四书,这么空口来答,多半会有很多错漏不符之处。 贾政既然没叫他当场解答,而是拿回来,那就是允许他翻书的意思,只要他最后不是照着前人的解释、举证照抄,能有一点自己的见解,就能达到考教的效果。 等了一会,贾宝玉抬头,就见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动。 袭人说:“我不识字。” 麝月说:“我也是。” 旁边的香菱赶忙附和的点头。 这时晴雯走进来,见众人看着她,她也立马道:“我也不识字。” 贾宝玉张张嘴,面对着一屋子的漂亮丫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怎么会全是文盲呢? 他记得红楼里许多丫鬟都是识字的啊。 贾母身边的金鸳鸯,那不但识字,而且感觉文墨也通,见识也不凡,怎么会到他屋里就全是文盲呢? “从今日起,本少爷我要教你们认字!” 贾宝玉大声道。 说好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呢,连字都不认识,要叫找一本书也找不出来,那立在旁边有什么用?怕是没一会就读到床上去了...... 袭人道:“我们还要做活呢,可没时间去弄那个,再说我们学了也没什么用啊。” 晴雯更直接:“我不学。” 麝月道:“二爷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认字也这么多年了,可不敢让二爷浪费心力来教我们。” 香菱眨着眼睛,没说话。 贾宝玉顿时感觉深受打击。他还以为他说出那句话,会让她们激动不已,感激涕零呢...... 一群不求上进的小娘们! “我意已决,可由不得你们,你们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不然,家法伺候。” 一听贾宝玉坚持,袭人顿时笑了:“二爷干嘛一定要我们学这个,我听说读书认字可费功夫了,二爷何必为难我们?再说二爷马上就要上学读书,哪有那么多时间来教我们。” 听她们一再推脱,还用为难二字来形容,贾宝玉终于意识到,自己将来会面临一群什么样的蠢学生。 难道,当真要从“一二三”开始教着走? 晴雯道:“家法?二爷说的家法是什么,难道在二爷的屋里,做差了事还要挨板子?” 晴雯作为新来的,表示对这个很重视。 她那么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板子。 被晴雯这么一打岔,麝月、香菱两个顿时也把注意力放过来。 “是呀,二爷说的家法是什么,以前没听二爷说过呢?” 只有袭人把脸一红,别过头。她想起,东府游园回来的那晚,她服侍贾宝玉起夜之时,因为“不服管教”,曾从贾宝玉口中听到过家法二字。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捂了一下臀。 面对丫鬟的追问,贾宝玉道:“这个嘛......” “你们在说什么,宝玉又被舅舅教训了?” 没等贾宝玉解释,黛玉带着紫鹃进了屋。 麝月回道:“刚才宝二爷说要教我们认字,还说我们要是不学,就要动家法。” 黛玉笑道:“他呀,估计是在舅舅那里挨了家法,所以到你们面前逞威风,咯咯。” 面对黛玉的打趣,贾宝玉也笑了笑。让香菱倒茶,又问黛玉从何而来。 紫鹃便道:“我们姑娘听说宝二爷被老爷叫去了,所以特意过来瞧瞧宝二爷呢。” 众人一听,都笑了。 黛玉和贾宝玉从小就亲近,贾宝玉又容易被贾政教训,所以每每贾宝玉被贾政叫过去,黛玉都会有些担心。 黛玉不满紫鹃出卖她,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偷偷瞧了贾宝玉一眼,倒把脸微霞,道:“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自数日前收了贾宝玉的情诗之后,黛玉一直又羞又喜又怕。 羞的是贾宝玉竟然如戏文中那样给她写情诗。喜的自然是贾宝玉心里这么在乎她,为她写了这么一首别出心裁、简单直白的诗。 但她又担心,担心这事被别人发现,会被人指摘私相授受,不守礼法。 所以,这几日她都是偷偷的把贾宝玉的手稿拿出来瞧,甚至好几次起了把它烧灭的决心。 但是她又舍不得,她想:就算别人把东西拿去了,也不一定明白其中的含义,就像自己,刚开始也没看明白,还是宝玉提示之后,才能懂得。 就算别人懂得,里面也没有落款。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错字,只要自己和宝哥哥不说,应该不会有人能拿它说事的...... 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人,这几日一直在想那首诗,想她和贾宝玉之间的事,都快魔怔了。 她原本是不敢主动来找贾宝玉的,可是刚才一听说贾宝玉又被贾政叫过去,就再难以无动于衷,让紫鹃打听着贾宝玉的消息,听到他回屋,便立马移步过来。 以前她还经常在贾宝玉屋里坐坐,今日她却觉得在这屋里特别不自在。特别是紫鹃点破了她的心事之后,她更是觉得多待一刻都难为情。 因此转身就要走。 贾宝玉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林妹妹别急着走,我有事和妹妹商量。” “什么事。” “我想给妹妹找几个弟子,不知妹妹收不收?” 弟子?黛玉转身,眼波一转,道:“就是她们?” 贾宝玉点头。 黛玉便噘起嘴:“你为什么不自己教?” 黛玉心说,教不识字的人认字是最麻烦与无聊的,难道宝哥哥是自己怕麻烦,所以丢给我? “本来我是想自己教她们的,不过林妹妹你忘了,我自己还有好些字不会写呢!” “咯咯~~” 黛玉一听就笑了。贾宝玉继续道:“所以,我想请林妹妹每日过来,教我们写字。老爷已经决定要给我请私塾先生了,要是到时候先生发现我连字都不会写,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你要上学去了?” “嗯,方才老爷找我过去就是为的此事。” 黛玉皱眉想了想,道:“既然是这样,你是要快快把字全部记起来,不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舅舅说了多久让你去上学吗?” 看黛玉竟然紧张起来,贾宝玉心情愉悦。这个钟灵神秀的女孩子,是属意于自己的! “这个倒不用担心,老爷连先生是谁都还没告诉,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再说我有林妹妹这样的名师,不过两三日,就把字全部记起来了。” 黛玉白了贾宝玉一眼,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今儿就有空,你先把《千字文》上面的字写一遍,看看有哪些字忘了。” 没想到黛玉竟然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 “那这几个弟子,你收不收?”贾宝玉指着袭人几个道。 黛玉道:“以前在扬州,我父亲请先生为我启蒙的时候,雪雁就是我的伴读。你若定要教她们识字,我可以让雪雁教她们。” 教蠢丫头识字这样的事,我才懒得做呢! 听黛玉如此说,贾宝玉能有什么意见,小手一挥,命令袭人几个道:“你们几个今日就准备好束脩,明早我会把雪雁姑娘请过来,你们几个就正式拜师学艺吧。 不准再推搪,每天早晚半个时辰,也耽误不了你们其他事。 鉴于香菱和晴雯是新人,她们俩的那份束脩,我帮她们垫了,以后拿了月钱再还我。” 听贾宝玉这么小气,晴雯顿时道:“不用你垫,我自己有钱!” 贾宝玉便道:“那好,晴雯是有钱人,你们的那几份也让她出吧。” ...... 第29章 蒹葭 距离盛京城二三十里地,有一庄户人家,男的名唤王狗儿。 因寒秋将尽,家中却未办冬事,这王狗儿心中未免烦闷。吃了几杯酒便在家中和妻子刘氏寻闲气。 刘氏之母刘姥姥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无儿孙供养,被女婿狗儿接到家中,照看外孙与外孙女。 她见狗儿因家中短了嚼用心中不自在,便道:“当日你爷爷在的时候,和那金陵王家是连过宗的。早二十年,他们看承你们自然还好,如今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所以才疏远了。 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他们家走过一趟,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也不拿大。如今做了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说越发的惜老怜贫,最爱斋僧敬道,舍钱舍米的。 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奶奶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许她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若是她发一点好心,她们那样的人,拔一根汗毛,比我们腰还粗呢!” 狗儿听了大为意动,只是又舍不下脸面去做这等乞怜打秋风的事,好一番口舌,终于说动岳母,携带着外孙板儿去走这一遭。 荣国府的管家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早些年又和王狗儿父子打过交道,因此刘姥姥进城到了贾府之后,先就去找的周瑞。 周瑞不在家,其婆娘周瑞家的接待了她。度其意后,周瑞家的一则不好推辞,二则也为表现自己在荣国府的体面,便做主将她带入荣国府,自己亲自去回王夫人去了。 好半日之后周瑞家的方回来,告诉说王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又说已经吩咐了琏二奶奶代为接待。于是周瑞家的又把琏二奶奶如何精明能干,家中的大小事都是她在操持这样的话说与刘姥姥听,刘姥姥便带着板儿欢欢喜喜的随着周瑞家的往凤姐院里去。 怀着忐忑的心情,刘姥姥随着周瑞家的进了一座宛若朱楼画栋一般的宅院,绕过大插屏,进入房门内,迎面走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刘姥姥见她遍身绫罗,插金戴银,又生的花容月貌,举止大不似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女子,便以为这就是“琏二奶奶”,于是裹挟着板儿纳头就拜: “见过姑奶奶,请姑奶奶的安。” 说的周瑞和那女子都笑了,那女子弓腰扶她起来,周瑞家的笑道:“这位是奶奶屋里的平儿平姑娘。” 刘姥姥方知不过是个体面些的丫鬟,因此憨着脸一笑。 平儿因对周瑞家的道:“这里你先陪着姥姥,二奶奶一会就下来了。” 周瑞家的忙问:“平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嗐,还不是咱们那位宝二爷,自从立了私塾以来,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日按准了时辰去上学,那认真的势头,不但老爷见了喜欢,就连老太太和太太听了,也高兴的什么似的。 这不,马上就要入冬了,太太怕学里冷,叫二奶奶送两筐上等的银霜炭到学堂去。二奶奶不得闲,才刚吩咐我,让我开了库给那边送过去呢。” 刘姥姥因与周瑞家的混熟了,又度平儿是个随和的人,闻言笑道:“我滴乖乖,这个时节就开始在屋里烧炭火了?我们哪一年不是等到最冷的那几日,取火盆子来烤烤火,又哪里有什么金霜银霜的,不过就是些柴炭,一烧起来,烟熏火燎还不算什么,有的时候烧的满屋子的黑烟,连人都看不到了。 我想着,你们这样的房子,也只得烧那种金的银的,要像我们那样,还不把房子都熏坏了。” 说的周瑞家的两人都笑了。 平儿走后,刘姥姥又问周瑞家的道:“刚才听你们说的那宝哥儿是怎生的一个人物,怎么太太那么喜欢他?” 周瑞家的笑道:“说起他来啊,就是给我两三天的功夫,我也未必给你说的完。你老只要记住,若是有机会看见他,入了他的眼,让他在老太太、太太面前给你说句好话,保管有你的好处。” 刘姥姥更是好奇,还待再问,就听外面丫鬟的声音:“奶奶下来了!” 她忙住了口。 ...... 再说平儿亲自让小厮们抬着两筐银霜炭到了学堂交给管事的婆子们,又叮嘱她们好生伺候,按时添换,然后出了后院。 正往回走,只见学堂的大门处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少年郎。大的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似宝剑,目若明星。小的一个只八九岁,罩着一件紫金色绒毛小披风,也是干干净净,白里透红的脸蛋,显得粉团一样。 正是在学里念书的贾宝玉和贾兰。 两人也都看见了她,走过来问候道:“平儿姐姐。” 平儿笑道:“宝二爷和兰哥儿都散学了?怎么没看见环三爷?” 贾兰年纪小,没什么城府,一听便嘻嘻笑道:“三叔在课堂上瞌睡被先生抓住了,留他在学堂里抄写《论语》学而篇呢。” 平儿听了笑道:“看样子,兰哥儿在学里定然是认真听课,没被先生罚过?” 贾兰顿时脸一红:“也被罚过两次......” “咯咯。”或许是贾兰这种乖巧的小正太很容易逗得少妇的喜爱,平儿笑的很明媚。 只是抬眼看见贾宝玉盯着她,她才收敛了。 贾兰每常放学之后都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因此见贾宝玉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便先告辞了。 临走前也没忘恭恭敬敬的给贾宝玉行了个礼。 平儿见贾宝玉面色纠结,便问原因,贾宝玉道:“兰儿这小子,年纪小小就一板一眼的,每天上学,加上中午休息的一个时辰,我和他至少就要见两次面,别过两次,每一次,他都要给我行个大礼,他不累我还嫌累呢。” 平儿笑道:“这是大奶奶教的好,把兰哥儿教的这么知礼懂事。” “懂事是懂事,就是像个小学究一样。” 学堂在荣国府的东面,而凤姐院和贾母院都在西面,因此贾宝玉和平儿是同路的。 两人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房丫鬟,因为两家亲近,王熙凤小时候常带着平儿过荣国府来玩,因此对于贾宝玉,从小平儿也是十分熟悉的。 正因如此,对于贾宝玉这半年来的变化,她的感受才特别深刻。 从一个不谙世务,专爱在女孩堆里混的公子哥,变成一个上进、好学的少年俊杰。 甚至,她从贾宝玉身上,还能感受到一种不该当有的成熟与练达...... 不但是她,近半年来,满府里提的最多的,就是贾宝玉的变化了,虽然从贾母王夫人等人起,都对贾宝玉的这种变化欣喜不已,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包括她和她们奶奶在内,很好奇贾宝玉为什么会有这么天差地别的变化? 难道真的是因为半年前那一场大病所致? 许是平儿接连的偏头打量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贾宝玉笑着问道:“平儿姐姐这么看我,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平儿姐姐尽管直说便是。” 平儿回神,急忙掩饰:“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宝二爷最近在学堂里都学了些什么。” “学了什么?” 贾宝玉思索了一下,笑道:“倒是正学了一首诗,我觉得甚美,只是不甚解其意,不知平儿姐姐可能为我分析、解释一二?” 平儿蹙眉,她虽然聪慧,但她是王熙凤的丫鬟,能有多少文墨?不过是寻常的字能认得而已。 贾宝玉来请教她? 她倒也没想贾宝玉是故意打趣她,还以为贾宝玉是还不知道她的文化水平。 不待她多想,贾宝玉已经笑道:“今日先生教的是诗经中的一篇——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平儿猛然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贾宝玉,眼睛明亮。 纵然她不读书,但是在大家族当丫鬟,看过的,听到的戏文故事也多了,像这首才子佳人必备的诗歌,她如何不知? 第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是被调戏了。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是宝二爷呀,而且,他才多大? 看着贾宝玉淡然的神色,以及面对她的注视也毫无羞愧之色的眼睛,平儿心道: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宝二爷这可算是问错人了,我如何知道这些,你可以去问问三姑娘她们,她们或许知道。” 平儿故意提及探春等人,并留心贾宝玉的反应。 贾宝玉淡淡一笑,作遗憾状道:“既然如此,回头我就去问问三妹妹。” 平儿听了,也就放下疑心。 到了王熙凤的院门外,贾宝玉朝着里面一看,道:“我记得往常琏二嫂子这个时候是要歇午觉,怎么今儿还这么吵嚷?” 平儿道:“来了个太太娘家的亲戚,二奶奶正接待呢。” “亲戚?” 贾宝玉在想,既然是王夫人那边的亲戚,那自然也是他的亲戚了。 “嗯,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叫刘姥姥。” “刘姥姥?” 贾宝玉抬起的脚步一顿,想了想,他决定进去瞧一瞧。 呵呵,后世人都拿“刘姥姥进大观园”来形容没见过世面的人来到新奇的花花世界,今日,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态,去看刘姥姥…… 第30章 降旨 王熙凤坐在软炕之上,听着隔壁小间内传来刘姥姥祖孙两个狼吞虎咽,间或还有杯盘相撞之声,撇了撇嘴,让周瑞家的在这里,等会送他们出去。 她自己站起身来,准备去内间小睡一会儿。 忽闻贾宝玉来了,王熙凤立马打起精神。 “凤姐姐。” “哟哟宝玉,往常你从我这门前过都舍不得进来坐坐,今儿怎么愿意进门看我来了?” 等到贾宝玉一进门,王熙凤就上前扶着他,拉着一起坐到了炕上。 王熙凤是个爽朗大气会来事的人,她若是对一个人好,那是能够让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挑不出毛病来的。 贾宝玉作为贾母和王夫人的心尖尖,她自然对贾宝玉是极好的。 而贾宝玉对于王熙凤也是持欣赏的态度,因此两人相处极为愉快。就算这么手拉着手的坐在一处,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他们就是亲表姐弟的关系。王熙凤的父亲,与王夫人是兄妹。 寒暄两句,贾宝玉眼睛一边扫向隔间,一边道:“听说凤姐姐今日有客人,我可打扰到了姐姐待客?” 透过隔间偶尔起伏的帘子,贾宝玉可以看见里面有一桌席面,还有丫鬟在里面伺候着。 除了听得见有人在吃东西,倒是看不见吃东西的人。 “嗐,不过是两个乡屯里的人,什么客不客的,一会他们就走了。” 王熙凤毫不在意的说道。又看贾宝玉一个劲的往那边瞅,便道:“你若是好奇,我让他们出来你见见?” “呃,不用了。”其实贾宝玉之前也是秉着看稀奇的态度来的,如今知道人在里面,又明知道不过是一老一小两个乡下人,也就没什么好奇心了。 他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眼底所见到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做派,不成想,竟然这么快就沾上了富贵病。 前一世,自己也不过是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有什么可稀奇的! 王熙凤笑了笑,也没有定要贾宝玉见客的道理,又问:“你下午不用上学?” “不是,只是中午休息一个时辰。” “那你还没用午饭吧,平儿,还不给宝二爷传饭!” 贾宝玉听了自然推辞,说是袭人她们还等着他呢。 以前他和黛玉、三春都是在贾母处用午饭的。 但他上学之后,因为学里的夫子并不完全准时辰放学,有时讲到兴起处,或者是重要的学问处,拖到午时将近也是可能的。 偏偏这个夫子出身翰林,身份清贵,是贾政好不容易请来的,便是贾母也不可像对以前贾宝玉的那些塾师一样轻易折辱。所以只得让厨房单独为贾宝玉备饭,等到贾宝玉回来之后,再由丫鬟们去拿。 王熙凤道:“这有什么,你只管在我这里吃了午饭,然后好好睡一会儿,下午精神饱满的去听课,岂不比来回折腾的好?袭人那边,我叫个丫鬟去说一声就是。” 王熙凤盛情,平儿也已经出去招呼去了,贾宝玉也不好不给面子,便问道:“二哥哥今儿没在家?” “今儿是临川伯老太爷的寿诞,他陪着老爷赴宴去了,估计很晚才会回来。”王熙凤一点也没觉得她的话有问题。 贾宝玉抽抽嘴,哥哥不在家,嫂嫂留小叔子在家里歇中觉! 王熙凤还真是没把他当外人,又或许,是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 ..... 刘姥姥最终是欢天喜地的出了凤姐院。 王熙凤虽然不甚待见她,但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还是赠了她二十两银子外加一吊钱(一千文)。 刘姥姥是个会做人的人,感于周瑞家的引荐之恩,便从刚到手的一包银子里拿出一块银子酬谢周瑞家的。 可是周瑞一家身为荣国府有头有脸的下人,如何看得起,自然是不收她的,只从角门把她送出去了。 忽然瞧见宁荣街东边疾驰而来六骑,在荣国府正门前下马。马上之人皆是宫中黄门打扮。 周瑞家的也是见过些场面的,知道这是宫里来传旨的太监,也不顾旁边张着眼睛看稀奇的刘姥姥祖孙,急忙反身进府。 荣国府内,大总管赖大跟着贾政、贾琏去了临川伯府,府内便剩二总管林之孝主事。 林之孝一面命人大开中门,摆香案,一面派人从东角门绕出,去东大院请贾赦出面迎接天使。 再有就是命人去通知贾母王夫人等。正好看见周瑞家的过来,便让她进去通传。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正在梨香院和薛姨妈说话,便径直往东北边去了。 路上遇到她的女儿,她女儿尚不知其事,拉着她道:“正要找母亲有事,您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打了起来,如今被人告到衙门里,说他来京没有路引,要递解还乡呢。想请你老人家给二奶奶说说......” 周瑞家的正忙着走路,哪里有心思听她说话,因此不耐烦的甩开她道:“你且回去,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到家再说。” 然后就往梨香院去了。 梨香院里,王夫人和薛姨妈正在说话。 “你也不用愁,宝丫头这样好的孩子,如今才十三岁,就算这次没选上,以后也还有机会的。” “不瞒姐姐,我是不愁的,这次宝丫头没选上,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到底她还能在我身边多陪我两年。”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但是我每次想起元春,都会伤心难过......” 王夫人本为劝解妹妹,不想自己倒先伤心起来。 当年她的女儿和如今的宝钗何其相似,都是最知礼懂事的好孩子,要不然,也不会送她入宫了。 薛姨妈正不知如何宽慰,就见外面突然嘈杂起来,随即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走进来:“太太!六宫都太监来了,老爷不在府上,请太太快出去。” 王夫人听了,与薛姨妈对视一眼,然后也不及多辞,就携了周瑞家的回去,换上诰命爵服就往贾母处来。 贾母也已经得知了消息,换了大妆,见夫人到了,就同往前院。 行到半路,又有小厮来报说夏守忠等太监已经回宫了。 贾母等立马问:“说了什么事?” “传宫里的口谕,叫老爷即刻进宫面圣。” “谁接的旨?” “宝二爷......” ...... 贾宝玉在凤姐院安心的睡了一觉。 王熙凤很是周到,不但亲自服侍他到东屋睡下,还让平儿带着三四个丫头守在外间。 好生谢过王熙凤主仆二人之后,贾宝玉动身前往学堂。 刚过中轴线荣禧堂的穿堂,就见小厮们慌慌张张的往里跑,贾宝玉便拉住问话。 知道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亲临府上的时候,贾宝玉几乎是未曾犹豫就往前厅而去。 荣禧堂是荣国府中轴线上的主院落,乃是家主所居之所。 前厅,也是荣禧堂的正厅,便是接待贵客最正式的厅堂。 当贾宝玉来到正厅的时候,就见正厅之前的穿堂内,已经跪了一地的奴才小子。 大厅外,几个着黄色太监服的宫中黄门侍立,里面,一个穿着总管服的太监正仰着头,打量着厅内的摆设。 林之孝跑到贾宝玉身边:“宝二爷怎么来了,这些都是宫里来传旨的公公,给老爷降旨的。” “可是老爷去了临川伯府。” “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回来了。另外奴才还派人去请了大老爷,这会子想来大老爷快到了。还有老太太和太太,估计也要出来了。” 贾宝玉点点头。这时有一黄门走到两人跟前,说:“政老爷究竟何时能回来?总管说了,叫你们找个主事的出来把旨意接了,他老人家还急着回去向皇上复命呢!” 林之孝额头上都快滴汗了,只道:“快了,我们大老爷快到了......” 在林之孝心里,能够有资格代贾政接旨的,除了贾赦,就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还有一个贾琏,可惜贾琏也陪着贾政赴宴去了。 偏偏这次旨意看起来还挺急的,林之孝又少有处置这样的大事,他有点慌张,只能在心中祈祷贾赦赶紧过来接手。 忽见贾宝玉朝着正厅走去,林之孝一愣,正欲叫住他,忽然回过味来。 宝二爷可不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他去接待夏守忠不正是名正言顺的吗?只是,宝二爷能够应付得了这样的事?要是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他连忙跟上。 “见过夏总管。” 走进大厅,贾宝玉对着厅内,面南而立,颇有贵气的夏守忠,拱手拜道。 “你是?” 夏守忠也是常和这些公侯府邸打交道的太监,往常他只知道荣国府有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还有个同知贾琏,余者皆不认识。 “学生贾宝玉,工部员外郎正是家父。” 见面夏守忠不认得,但是一说起名号,夏守忠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二公子,失敬失敬。既然二公子到了,还请二公子代为接旨,咱家也好尽快回去向皇上复命。” “是。”贾宝玉便走到正堂跪下,身后的林之孝和几个管事也跟着跪下。 夏守忠清肃面色,走到贾宝玉跟前,正声道:“特旨:宣工部员外郎贾政即刻入宫,在临敬殿陛见。” 说完,夏守忠又嘱了一句,让贾政尽快进宫,切莫让皇帝久候,然后便匆匆而去。 恭送夏守忠出门,等他乘马离去,贾宝玉就对林之孝道:“林管家,备两匹快马,我们立马去临川伯府通知老爷。” “好!”林之孝道。 ...... 第31章 端仁皇后 临川伯府在东城,等贾宝玉二人到达的时候,贾政才刚辞别主人出府。 见到贾宝玉,知道是皇帝急召他入宫,贾政心中惴惴,立马便要进宫。 贾琏提醒道:“老爷,还是先回府换上朝服吧。” 贾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礼服,道:“既然是皇上急召,怕耽搁久了陛下生怒。” 今日本来就是赴寿宴,他穿的还是比较正式的。又因是急招,他这般进宫,皇帝应当是不会怪他失仪的。 林之孝急忙道:“宝二爷将老爷的朝服带来了!” 贾政一愣,贾宝玉已经从马后取了一个包裹出来,道:“事急从权,只得委屈老爷暂在轿中更衣。” “好。”贾政一刻也没犹豫,拿着朝服便进入轿内。 贾宝玉也立马跟进去伺候。 贾琏赖大等人守在周围。 一会之后,贾宝玉出来,正声道:“起轿,皇城。” ...... 贾宝玉、贾琏、赖大、林之孝一行护拥着贾政的官轿进入皇城,在东华门之前落轿。 贾政出来,面上仍有些不安之色。 他既非宰辅、尚书,也非皇帝近臣,从来没有被皇帝急召过。 贾宝玉上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皱,道:“老爷不必担心,说不定是好事呢。” 许是贾宝玉语气的轻松让贾政当真放了不少心,他点点头,看着贾宝玉,竟破天荒的对贾宝玉温和道:“当真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贾宝玉与贾琏一起笑了笑,然后跟随着贾政跨进了皇宫的大道。 ...... 荣国府荣禧堂,正厅之前。贾母王夫人等更是焦虑不安。 荣国府自先荣国公辞世之后,已经鲜有被宫里召见过了。何况这次还是急召。 因为贾母杵在这里,整个荣国府,大大小小的女眷、丫鬟婆子都聚集到了这一处,翘首以盼外面传来的消息。 王熙凤也颇为担忧,一边命心腹小幺儿(年纪很小的小厮)到仪门外探着,一边又对贾母等道:“老太太,这外面天凉风大,不如老太太先回屋,我们在这儿等着,一有消息立马进来通秉。” 贾母不置可否,忽然开口问道:“怎么宝玉会接了旨意,还跑临川伯府去了?东城那么远,谁叫他去的?” 说着,贾母一双老迈却依旧有神的眼睛盯着贾赦。 贾赦浑身不自在,还是出来解释:“我到这边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了,并不是我叫去的。” 贾母这才没再看他。 王熙凤作为贾赦的儿媳,见贾赦无端背了锅,她便出来开解道:“老太太别担心,刚才我已经打听过了,宝玉之所以代老爷接了旨意,是因为传旨的公公们着急,偏偏当时老太太、太太,大老爷都还没赶到。至于宝玉会和林之孝一起去临川伯府,是怕奴才们误事,耽搁了老爷进宫面圣的时辰,这才亲自去的。 这半年来,宝玉虽然看起来变化不少,但是到底没经历过事,从这一次的事看来,宝玉确实是长大懂事,知道为老爷分忧了,老太太该高兴才是。” 贾母听了虽然觉得是王熙凤说的这么一回事,但是她就是担心。宝玉一直养尊处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 别说接圣旨办事了,以前的宝玉,说起朝廷当差的人和事,那都是一脸鄙夷,唯恐避之不及的。 说来也怪之前通传的小厮们没说清楚,她们一听说是接旨,便以为是有圣旨进门,所以按品大妆之后才出门迎接。 因为既然是圣旨,就不会是着急的事,传旨的公公们在厅内坐着喝喝茶,多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没成想是口谕。口谕不同于圣旨,圣旨一般是一定要交到当事人手中的。若是今天来的是圣旨,那么夏守忠等人多半会在荣国府等着贾政回府接旨,要么干脆直接去临川伯府找贾政…… 口谕就只是传达命令,只要保证命令能传达给当事人便可。 因为没弄清楚这个,导致贾母等人因为换妆容耽误了时间,给了贾宝玉一个出头的机会。 贾母因为担心贾政和贾宝玉,不愿意会荣庆堂,众人也都在这里陪着她。王夫人怕贾母久站劳乏,将贾母扶进大厅内坐等。 于是一府女眷皆从贾母,移步荣禧堂前厅。 对于三春姐妹,甚至是王熙凤来说,荣禧堂她们也是少来的。 对于这宽敞不输荣庆堂,甚至威严肃穆上比荣庆堂更胜一筹的厅堂,她们都趁机仔细打量、观赏。 “林姐姐。” 探春悄悄离座,走到黛玉身边,拉了她一下。 黛玉偏头,以秋水般的眼眸横了她一下,张口道:“做什么。” “林姐姐,你说二哥哥这次为什么要帮老爷接旨,还主动跑临川伯府去通知老爷。以前的二哥哥对这些事,都是嗤之以鼻的......” “我怎么知道。” “你一定是知道的。” 黛玉再次偏头,才发现探春竟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眼中有些狡黠之意。 黛玉虽然不明白探春的意思,但还是恼道:“我不知道!” “嗬嗬,这半年来,林姐姐和二哥哥越发亲近了,也不拌嘴赌气了,你们两个那么好,我还以为二哥哥的事林姐姐都清楚呢。”探春笑道。 黛玉这才知道探春竟然是来找茬的,面色一红,瞪了她一眼,背过身子不理探春。 哼,谁说不生气了,你哪里知道,他如今可比以前更能惹人生气,只是,也更会哄人了...... 想起每次被某人故意弄生气,然后又一次次被对方哄好,黛玉就羞的直欲捂脸。 臭二哥哥,每次好像人家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偏还喜欢故意使坏,大恶人! 探春自然也不是故意找茬,她只是觉得无聊,过来打趣一下黛玉。 事实上,贾宝玉的改变她比其他人更留心。 说实话,以前的二哥哥,虽然也令人亲近,但是爱发脾气,眼中只有“林妹妹”,对于她这个妹妹实则不甚关心。 但是自从二哥哥大病从金陵回来之后,人就变得更好了!至少在她眼里是变得更好了。 从不发脾气了不说,而且对她这个妹妹也比以前更关心。 虽然还是比不得他的“林妹妹”,但是年纪如她,也知道她和“林妹妹”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是妹妹,林姐姐是表妹...... 这些都是小事,就不说了。最让她在意的是,二哥哥至此以后,再也不说那些毁僧谤道、国贼禄蠹之类的话,而且还认真进学了! 对于从小便有几分独立,心内怀有志气的她而言,这样的二哥哥,显然更让人尊敬。 所以,对于贾宝玉今日的举动,旁人诧异,她却一点不意外。 二哥哥,将来定是要立一番事业的。她笃定。 就在探春坐在黛玉身边而黛玉不理她,她在想怎么找个理由拉回黛玉的兴趣,忽然外面人传道:“琏二爷回来了。” 贾母顿时站起,带着一屋的人跟着云动。 到了厅外,果然见穿堂之中,一个五尺左右的年轻公子满面喜色,脚下带风而来。 “见过老太太......” “你们老爷呢,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平时贾母也是善能察言观色的人,只是今日担忧太久,因此见了贾琏便急忙问道。 贾琏弯腰再拜,笑道:“老太太,大喜!大姐姐今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母一听,果然大喜道:“当真?” 贾琏笑嘻嘻的道:“老爷如今已经往东宫去了,请老太太、太太们也急速进宫谢恩!” 众人听完,都把之前的担忧放下,一时又喜气洋洋起来,围着贾母、王夫人道贺。 贾母最是欢喜,喜气盈腮的道:“赏!大赏!今日府中上下,一律赏一个月的月钱!” 众丫鬟小厮们顿时跪作一地,纳头叩谢。 之后,贾母自然是回屋再行妆扮一番,然后领着两府中另外三个命妇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道,乘坐四乘大轿,直接入皇城,从西华门入东宫谢恩。 贾赦、贾珍二人亦换了朝服,随行侍奉贾母进宫。 ...... 东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及其所居宫殿的别称。 东宫,亦是正宫,乃六宫之首。 皇后娘娘执掌金印凤册,代皇帝管理后宫。后宫所有妃嫔、皇子、公主郡主乃至于天下所有的妇人,皆归皇后娘娘所辖。 当今皇后仁德、至贤,人称端仁皇后。 贾宝玉以前虽然从未进过宫,但还是听说过这位皇后的名号。 此时他就静候在东宫之外,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太监、宫女。 至于贾政,已经被宣进去一会了。 “贾宝玉!” 贾宝玉正垂头装作走神,实则是在偷偷打量他两点钟方向的一个小宫女。 面如团扇,五官小巧,眉清目秀,实在有些可爱。 听到有人叫他,赶忙站直身体,目不斜视。然后才看向来人。 是一个大些的宫女,预估是个女官,因为她穿的和别的宫女不一样。 “皇后娘娘宣你进殿!” 大宫女说完便转身走了。 虽然对方不甚热情,贾宝玉却一点不介意,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她往里走。 PS:第一个原创人物要出场了,嗯,好像是第一个吧...... 第32章 见面 跟着那女官来到皇后的正殿,就见贾政垂手站在旁边,还朝着他往地上使了个眼色。 贾宝玉又岂用他提醒,十分干脆的往地上一跪,拜道:“草民贾宝玉,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金颜永盛,千秋不改。” “嗬嗬,平身吧。” 珠帘的后面,遥遥传来一道温和明媚的声音。 贾宝玉顺势站起来,心中略有些纳罕,虽然早听闻当今皇后年岁不大,但是这道声音听起来也太年轻了,好像只二十来岁的样子。 “元妃,这就是你弟弟么,果然甚是惹人喜爱,难怪你以前经常在本宫面前提起。” “娘娘谬赞了,他从小就很淘气,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 珠帘背后,人影众多,不过当中上首那穿大红彩色凤袍,戴凤冠的女子,却格外引人注意。 听她与其右手边的人说话,贾宝玉便循着声音看过去。那里也静静的坐着一名彩色宫袍女子,当是他的姐姐元春无疑。 因为帘子相隔,离的也较远,两人的面容看的不甚清楚。再者贾宝玉知道此间贵重之地,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也不敢失礼,所以只是打量了一眼,便站到贾政旁边。 耳中只听里面之人再次说道:“当不当得起,也要本宫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贾宝玉,走近前来。” 皇后这么一说,便有宫女掀起帘子一角。 贾宝玉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一进来,贾宝玉只觉暗香扑鼻,同时,至少有数十双眼睛瞬间盯在他的身上。 贾宝玉面不改色,规规矩矩的上前,在御阶前五步之外站定,首先对着上方光彩夺目,贵气逼人的女子拜了拜:“见过娘娘。” 然后转身,瞧向了此间坐着的另一位女子,才发现对方那盛妆绝美的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眸已是隐含泪水。看她的神色,若非此间乃是皇后宫中,她便要上前将他揽入怀中,抱头痛哭一般。 贾宝玉心中一震,一时竟真觉得对方便是他多年未见的亲姐姐一般,有些哽咽道:“姐姐......” “宝玉......” 皇后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又见到了你亲弟弟,你正该高兴些,又何必自寻伤心?” 元春起身,告罪道:“元春失礼了,请娘娘降罪。” 贾宝玉也回头,终于可以正面瞧见端仁皇后的面容了。 好一位人间绝色! 只是一眼,贾宝玉心中便情不自禁的生出这么一个评价。 元春本来就是绝色的女子了,这一点贾宝玉在前一世便已经知道,方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也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可是这位皇后娘娘,竟是一点也不逊色。甚至此时从雍容贵气上来讲,比元春更甚! 度其年岁,与元春相仿。元春比贾宝玉要大十岁,如今想必是二十二三。但是这位皇后娘娘,应当不只这个年纪。 因为贾宝玉知道,当年元春刚刚入宫的时候,就是在皇后娘娘宫中。 那个时候,端仁皇后就已经贵为皇后了。 端仁皇后面对元春的告罪,只是摇摇头,目光打量着贾宝玉,笑问:“今年几岁了?” 听其口吻,完全是把贾宝玉当成是小孩子而以长辈自居。 不过贾宝玉知道她这种情绪的由来,元春作为她的心腹,想必以前有在她面前提过自己。而元春进宫之时,自己不过四五岁,可想而知在元春的口吻之中,自己就是个纯粹的小屁孩。 “将满十三岁......”说完这句话,连贾宝玉自己都觉得,对方以这种口吻说话真的是一点毛病没有。 果然,端仁皇后再笑道:“居然才十二岁,太小了。难怪你姐姐经常挂念你,她跟了我快八年了,如此算来,她当年离开家里的时候,你才不过四岁......” 对此贾宝玉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道:娘娘你算术学的不错。 “可曾读书?” “正在上学。” “师从何人?” “塾师柳清白。” “原来是钟琴先生......” 这下子轮到贾宝玉诧异了,难道学堂里那固执的柳老头还很出名,连处在深宫的皇后娘娘都知道他的名号? 不应该啊,经过这半年来的接触,凭贾宝玉的判断,以柳老头的臭脾气,以前在朝堂当中应该混的不怎么样才对...... 许是看出贾宝玉的疑惑,皇后道:“钟琴先生治学严谨,是非分明、宁折不弯。以前灏儿小的时候曾有幸拜在他名下启蒙,受他诸多教诲。你能拜在他的门下学习,是你的造化,以后自当尊师重道,学习钟琴先生治学、修身的品行。” “是,谨遵娘娘懿旨。” 贾宝玉躬身受领。虽然不知道这个“灏儿”是谁,但听端仁皇后的口吻,当是个皇子,说不定正是她自己的皇儿...... 想到这么漂亮、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已经是一个大小子的母亲,贾宝玉就觉得有些不得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又想如今的他对皇家的事知之太少,以后有机会,还得好好打听一下宫中的这些人际关系。 今日进得宫来,虽然之前在临敬殿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但是好在现在见到了皇后。看样子皇后对他印象不错,贾宝玉觉得此行不虚。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忽然问道:“本宫听你姐姐说过,你出身之时曾衔了一块宝贝,不知今日本宫可能有幸一见?” 贾宝玉伸手入怀,便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通灵宝玉拿出来。 他衔玉而诞的事在京中上层也不是什么秘密,会传入宫中自不奇怪。这半年来,皇后也不是第一个见面要瞧他宝贝的人。 不过贾宝玉也曾留心过,不管是他随着贾母等人去各府邸赴宴,还是亲友上门,都只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奇闻异事看待,并不曾有“大逆不道”的言论传出。 贾宝玉这才放心的将这块玉戴在身上。 其实也是,若是本朝对鬼神之说严格控制,贾府的人又不准备把他推为皇帝,如何敢大肆宣扬他“衔玉而诞”这件事?只有这种事情在坊间并不绝对罕异,无伤大雅,贾府的人才敢这么做。 就贾宝玉自己这半年来也曾听说过好几起全国各地的“神异”之事了。 不过在贾宝玉看来,那些大多是有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杜撰,而他可是清楚明白,自己怀里这个,是真的宝贝! 女娲炼石补天所剩下的废料......这个名头说出去大的惊神! 所以贾宝玉从来未曾摔、打过它,一直把它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这种玩意儿,说不定哪天就能有大作用也不一定,得好好供养。 皇后命宫人将通灵宝玉呈上去,然后一如宝钗第一次观赏一般,将其托在手中。 打量了半日,皇后笑道:“果真是个宝贝,只是不知这上面所说的话,可还灵验?” 端仁皇后指的是玉上所刻: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它上面说是那般说,但是依草民看来,实则不足为信。草民自降生以来,一直将此物随身携带,却并没有感受到它的奇异之处。 相反,草民自小体弱,身体较之常人亦有不如,就在半年之前,还曾生过一场大病,险些丧命!” “啊~!” 却是元春发出的惊诧之声,他捂着嘴看着贾宝玉。贾宝玉这才知道说错话,想来半年前“自己”大病的事,贾母等人未曾告知元春。因为那没用,只能徒增伤悲。 皇后听了,也有些怜惜之色。 贾宝玉不想让元春过于留心这个,便继续道:“所以,依草民看来,此物不过是个吉祥物,一如寻常人家到庙里求的长生结一般,不过是为求父母长辈的一个安心。 故而情知它无甚作用,草民也一直将其佩在身侧。” 皇后点头,赞了贾宝玉一句,将通灵宝玉传下来,又道:“本宫与你姐姐情如姐妹,你又是她唯一的弟弟,便也当本宫的弟弟一般,以后在本宫面前,便不要自称‘草民’了,本宫听了不惯。” “是,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贾宝玉哪有不应的道理。他虽然自称草民,但是心中可从不以为自己是“草民”,他的命,比草可值钱多了。 不过是从贾政等人身上学到的,面对皇权之时,小心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就这么闲话几句,然后贾家的命妇们齐至。皇后却只召见了贾母一人,也不过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便道:“太夫人一家女眷与元妃妹妹难得一见,不如就此移步元妃妹妹的凤藻宫中,一家人好生说说话,聊解骨肉失散之情,本宫先失陪了。” 皇后说完站起来,自有宫人上前搀扶。 元春也忙起身,与贾母一起恭送端仁皇后离开。 皇后一走,贾母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的看着元春,这可是她从小带大的孙女...... 元春亦是眼中含泪,却因为仍在东宫之内,只得忍道:“祖母,请随我来。” 然后也有元春的随从太监、宫女簇拥着,将众人带出东宫。 后宫重地,除了皇后,其他妃嫔是没有资格随意召见家中男丁的。 所以,一出东宫,贾政和贾宝玉便只能向元春拜别。 元春虽然不舍,但是也知道方才皇后故意召贾宝玉进内帏,已经是格外开恩让他们姐弟相见一番了,此时她却是不好再将贾宝玉带入凤藻宫,因此只得含泪作别。 然后,贾政和贾宝玉便在一干太监的陪同下,出了后宫,最后在皇宫之外,与仍旧守在那里的赖大等人一同回荣国府。 第33章 探寻 太监们送贾政、贾宝玉出了后宫便不再跟随。 走在皇宫的前庭,贾宝玉忽然问贾政道:“老爷可知道皇后娘娘年庚几何?” “混账!皇后娘娘的凤辰也是你等能随意打听的?” 贾宝玉垂头,在贾政看不见的地方,嘴唇一阵攒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娘娘乃是前内阁叶相的嫡孙女,为后十多年,朝野盛赞皇后娘娘贤明。陛下对皇后娘娘亦是颇为信重,此次若非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力荐,你姐姐也不能获封皇妃,掌一宫之事。 你当记得皇后娘娘对我贾家的大恩,再让我听到你对皇后娘娘有一丝不敬的言辞,你可仔细我揭你的皮!” 贾政看了贾宝玉一眼,冷哼道。 对于贾政随时随地表现出来他严父的“威严”,贾宝玉已经能够收放自如的左耳进右耳出了。至少,今日的贾政不像半年前那样,左一个“孽障”,又一个“该死的畜生”,如此一对比,混账二字,听起来倒也显得顺耳了…… 仿若没心没肺,贾宝玉继续追问道:“那皇后娘娘可有嫡出的皇子?” 贾政闻言,却忽然一叹道:“或许这也是天妒贤明,皇后娘娘至今无所出。陛下感于皇后娘娘的贤德,将二皇子过继到皇后娘娘的名下......” “我之前听皇后娘娘提及“灏儿”二字,可是二皇子的名号?” “正是。二皇子殿下乃是当今陛下潜邸所出,尊讳‘景灏’。” 元景灏吗,名字倒是挺顺耳的。而且排行老二,又母承皇后,贾宝玉瞬间意识到,这个皇子或许不能忽略。 他正有心研究一下皇家里面的人和事,反正也还要等贾母等人出宫,索性贾宝玉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二皇子殿下品性如何?” 贾政眉头一皱,他觉得贾宝玉今天话有点多了。 不过念及贾宝玉近来表现不错,特别是今日,接圣旨,送朝服,让他有些满意。正好此时出了西华门,与等在此地的贾赦、贾珍等人见过面,便招贾宝玉进官轿之内,与他分说这些朝堂之事。 “当今二皇子乃是陛下潜邸之时云妃所出,后来云妃因病薨逝,陛下怜其孤弱无依,便将其交由皇后娘娘抚养。后来更是直接过继于端仁皇后娘娘,从此一直居于东宫。 如今这二皇子殿下虽不过舞象之年(男子十五至二十岁),却天生聪慧,机敏善辩,而且温文尔雅,谦恭有礼,人多谓其有古之贤者之风。” 贾政说着说着,或许是真的对这位二皇子的印象不错,居然又小声道:“近来有阁臣谏言陛下立储,便有大臣上奏折请立二皇子为太子......” 贾宝玉猛然一惊,居然这么快就转到了立储这个问题上来了。 贾宝玉就算没经历过皇家夺嫡之事,但是前世看影视剧,这一世读史书,这样的事实在不算罕见。 更何况,贾宝玉并非愚人,一听贾政说起朝廷议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端仁皇后心腹的元春就封妃了,还是正位皇妃,贾宝玉不得不考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那陛下是如何裁定的?” 贾政眼中显现一抹疑惑,道:“当今陛下并未表态,只是将奏折留中不发,且在朝中明言此事再议......陛下似乎暂时还没有立储的打算。” 贾宝玉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 一般来说,除非皇帝很年轻,否则都是要立储君的。当今皇帝据闻已过不惑之年,在这个世道绝对不算年轻了。 对于大臣们请求立储的要求不表态,要么真的是像贾政猜测的那样,皇帝自己还不想立储……要么就是,大臣们议选的对象不中他的意。 贾宝玉觉得背后有些抽风,要是前者还好,一切都好说。 要是后者....... “那大皇子人物品性如何?”贾宝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贾政面无表情的道:“大皇子乃是陛下潜邸之时的王妃所出,先王妃早逝,陛下继位后追封为孝贤皇后。大皇子今已过弱冠,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少在人前出没,品性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不过有传言,大皇子......作风不正。” 见贾政看了自己一眼,又有改口之嫌,贾宝玉不难猜出,所谓作风不正,大概就是什么贪花好色之类的。 体弱多病,还作风不正?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威胁啊。 倒是先王妃所出,比过继到皇后名下的二皇子多了一个长子的优势。但在不知道皇帝与两位正室感情如何的情况下,差别不大。 没分析出个所以然的贾宝玉继续问道:“那陛下其他皇子呢?” 贾政也看出来贾宝玉是对储君的人选之事感兴趣了。身为开国公府的人,不管想不想介入这些事,知道这种大事的走向是必要的。 别说别人,他自己也是做过功课的。 他如今已过天命之年,贾家人丁虽多,可是他这一支,自从贾珠(贾宝玉大兄)去世后,眼底所望,或许将来这份家业,只能交到贾宝玉的身上。 难得见贾宝玉对他如此孜孜不倦的求教,他也不吝啬告诉贾宝玉自己所知:“当今陛下子嗣不盛,除大皇子与二皇子之外,尚有四皇子景祺。不过四皇子年纪尚幼,母妃在后宫位份不高。” 皇帝只有三个儿子吗?对于皇帝来说,子嗣确实不盛,不过也还好,历史上还有独苗苗甚至一个儿子也没有的皇帝...... 原本还觉得看出点门道来的贾宝玉,听完贾政的话之后,倒是更迷糊了。 照这个情况来看,二皇子的优势不可谓不大,贾家因为元春的关系,已经是不站而站的站到了二皇子的阵营里面了。 前世看红楼时,曾有人推断,贾家真正败亡的原因在于押错了宝。 贾宝玉也有些同意这种说法,毕竟能一瞬间消灭有贵妃在内,根深蒂固的四大家族,除了这等泼天的大事,也再找不出几件来了。 可是以如今的情况看来,压错的概率很低啊。 不过这些都是从贾政这里得来的消息,只能作个大概的判断。具体的情况,还要自己亲自去了解过才能下结论。 不然要是被贾政“一叶障目”,那就悲剧了。 又与贾政说了一会话,多了解一些皇家之事,直到酉时将半,贾母等人才从皇宫出来。 然后贾赦、贾政、贾珍、贾宝玉等一干人,护送着贾母回去。 回到荣国府,虽然已是掌灯时分,但是贾家一众人还是兴致高昂,一家人齐聚荣庆堂。 喜悦、恭贺的话语声不断。 贾母一时高兴,立叫从库里搬了两个大箩筐的钱,在荣庆堂外面的廊檐下往院子里撒,引得荣国府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小子们一起聚拢来争抢,场面更是热闹喧天。 大家相互恭贺,一时有人又说贾母会调理人,当年元春就是养在贾母膝下,如今才能有这般出息,再有就是说当年大姑娘(元春)在家里的时候,就看她生的与别人不同,乃是大富大贵之相,如今果然有了这破天的富贵降到头上...... 就这么直闹了大半个时辰,还是众人眼见贾母虽然面上带笑,神色间却已然有了疲惫之色,才渐渐的散去。 其实不光是贾母,今日贾家这几个当家人,哪个不是站了半日,都有些疲惫了,因此回去之后,没什么事的大多就直接休息去了。 “你们也回去了吧。” 待人员散的差不多,贾母对尚在蹉跎的贾宝玉姐妹道。 贾宝玉和黛玉是因为就住在贾母院,而三春姐妹不急着走则是因为想问问宝玉今日的见闻。毕竟贾宝玉今儿可是走了大半日,听说不但见到了大姐姐元春,还见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诶,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长得什么样,什么仪态,她们都很好奇。 因此辞别贾母出来,三春姐妹并黛玉,都往贾宝玉房里走。 其间当然禁不住的就问些诸如“皇后娘娘什么模样”、“大姐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这样的问题。 “哟,二爷回来了。姑娘们也来了,快请坐吧。” 一进们,就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模样标致至极的丫鬟迎出来,正是晴雯。 晴雯到贾宝玉的屋里半年,除了刚来之时略显拘束,慢慢的就显露出本性来了。 当真是个伶俐又心灵手巧的丫鬟。 模样先就不说了,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说她生的标致。关键是,她针黹纺线的功夫也比其他丫鬟要好! 这就太难得了。 人生得好,干活又比别人漂亮,如何能不讨人喜欢? 只是,性子太过伶俐了些,嘴里不饶人,剑快一般。 或许这也和贾宝玉一如原著对她的纵容有关。 因为在贾宝玉看来,这样出众的女孩子,就应该让她张扬个性。反正她被拘在这深宅大院里,也做不出什么出格、有损贾家利益的事,不过都是些小节而已。和丫鬟婆子们吵一吵,就当生活的调味料取乐了。 第34章 素描 三春和黛玉在贾宝玉房中坐下之后,探春因问迎春:“二姐姐,你可还记得大姐姐当年的模样?” 元春进宫之时,探春还不大记事,只有个朦胧的印象。迎春比她要大几岁,估计比她记得清楚。 迎春凝着香腮想了想,道:“大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很好,人也长得很美。宝玉小时候,最喜欢追着大姐姐走,大姐姐去哪他就去哪,经常缠着大姐姐要吃糖。可是太太不让宝玉吃糖,大姐姐就会拿出钱来叫人从外面带很多小玩具给他玩,连我和三妹妹也得到过。 对了,有一回宝玉抢了三妹妹的小风车,三妹妹一直哭,后来为这事宝玉还被大姐姐训了,嗬嗬。” “啊?”探春闹了个脸红。迎春笑道:“那时候三妹妹好像还不到两岁。” 这么一听,探春顿时又觉得不难为情了,还嗔视了贾宝玉一眼,似乎在声讨他:哼,你这个二哥哥,我那么小就被你欺负过! 贾宝玉哪里知道这些公案,只是笑道:“三妹妹你看我干什么,你两岁,我不也才三四岁,再说我还没怪你害我被训呢!” “咯咯。”却是一旁看热闹的惜春笑的最灿烂。她年纪最小,元春进宫她估计才刚出世,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哥哥姐姐们说这些趣事。 “本来宝玉小时候可顽皮的,丫鬟嬷嬷们都不敢惹他,但从那一次之后好一段时间,宝玉都不敢再去惹三妹妹,怕她哭......” “咯咯咯......” 他们在这里说笑,丫鬟们在旁边尖着耳朵听,氛围很是和谐。贾宝玉却发现黛玉独坐窗边,面色郁郁,一言不发,贾宝玉微微一想便知道黛玉是因为听到这些感伤了。 她自小孤弱,本来有个弟弟,却也幼年夭折,如今听得贾家兄妹之间说这些童年的打闹趣事,怎不叫她伤心? 贾宝玉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探春和迎春身边,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昨晚我和林妹妹说笑话,我说从前有个傻子,别人问她什么她都说没有,我就问林妹妹有没有听过这个笑话,结果她说没有......” 探春等人看贾宝玉忽然神秘兮兮的,还以为贾宝玉要说什么,惜春还专门跑过来听。 结果几人一时都没弄明白贾宝玉的意思,因此不约而同的向黛玉投了征询的目光。 果然众人的神秘吸引回了黛玉的注意力,她清水般的眸子看着众人,听见贾宝玉编造谣言,立马就反驳道:“胡说,我才没有......” 话没说完,看着贾宝玉得意的目光,黛玉就知道误入陷阱,小脸顿时煞黑煞黑的,站起来就要找贾宝玉的麻烦。 贾宝玉赶忙躲在惜春背后,抓着她的肩头,把她当做挡箭牌用。 黛玉因怕误伤惜春,投鼠忌器根本打不到贾宝玉,气得对惜春道:“你还不走开!” “咯咯咯......”惜春笑得很,道:“宝哥哥抓着我,我走不开......” “你!”黛玉气急,又听贾宝玉在惜春身后讨饶,这才哼了一声,作势走回去。 她却不想罢休,想出奇招,趁贾宝玉放开惜春的时候偷袭。可是见贾宝玉一点没放松,还是戒备的盯着她,知道没法得逞的黛玉这才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下。 “他根本胡说八道,我昨晚没见过他!” 黛玉作了最后声明。 贾宝玉道:“那是我记错了,可能是前晚......”黛玉一记凌冽的眼神飞过来,贾宝玉顿时改口:“是了,是我前晚做梦的时候说的,具体和谁说的也忘了......” “呵呵呵。” 迎春探春一笑,也不去分辨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只是觉得贾宝玉这副模样很有趣。 迎春因说:“宝兄弟越来越促狭了,竟编出这样的话来,估计真是和琏二嫂子学的。” 黛玉嘲讽道:“他呀,如今当了国舅爷了,哪里还把我们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自然是随意拿来打趣取乐了!” 众人又是一笑。 袭人这时走进来,手里拿了一个卷筒,对贾宝玉道:“这是茗烟烦一个老妈妈送进来的,说是二爷你要的东西。” 贾宝玉眼睛一亮,顿时接过来。 “是什么东西?”迎春等人好奇。 贾宝玉打开卷筒,瞧了瞧,脸上露出笑意,然后也不遮掩,走到书桌上,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这是什么呀?”迎春、探春、惜春,包括仍在生气的黛玉,都围了过来。 “是筷子吗?” 惜春看着横七竖八散在桌子上的一根根小木头棍子,疑问道。然后拿起来一看,又道:“可是我没见过这样的筷子。” 外面是木头,从两端看去,里面还有一圈黒黑的东西。 探春也问:“二哥哥,你这弄的究竟是什么?我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贾宝玉解释道:“这些东西呢,叫做铅笔。可以拿来写字的。” “铅笔?写字?”三春等人表示不信。 “从没见过这样的笔。” 黛玉瞅了半晌,拿起一根,递给贾宝玉,眼中的神色很明确:你说能写字,写一个咱们瞧瞧! 贾宝玉自然懂黛玉的意思,接过“笔”来,对袭人道:“拿一把刀过来?” “刀?剪刀可以吗?” “呃,也行吧。” 袭人便找剪刀去了。 贾宝玉走到书案后坐下,取出一张纸来。 这些铅笔,自然是茗烟按照他的指示,找外面的工匠做的。说起来,铅笔的工艺可谓十分简单,只需要石墨和黏土两种材料,就能制成铅笔芯了。有了铅笔芯,再在外面包上木头,就能成为一支简易的铅笔。 三春及黛玉都走过来,其中黛玉和惜春在左边,迎春和探春在右边,前后还有香菱等几个丫头仰着脖子,都想看看宝二爷如何用木头写字。 袭人把剪刀拿过来,贾宝玉便用其削铅笔。此时他才发现时代技艺还是有差别的。 这些铅笔虽然粗细、长度做的都和记忆中的铅笔无大差别,但是一削起来,就感觉木头的材质很硬。这是他自己疏忽,忘了特意交代。 而且,两块木块合拢处用的也不知是什么粘合剂,也很硬,使得铅笔十分不好削,又因为用的是剪刀,贾宝玉差点都戳到自己的手,引得旁边一片担忧声…… 贾宝玉故意将铅笔削的很尖,然后埋头,欲写字。见众人脑袋偏过来,贾宝玉还用手捂着,暂时不给她们看,写完了才松开。 探春手快,拿起纸张,却道:“这写的什么呀,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其他人也离开贾宝玉身边,去瞧,也没瞧见什么。 “三妹妹再细瞧瞧?” 探春又仔细看了看,然后才发现上面真的有一点痕迹,小的像蚂蚁一样,不,比蚂蚁还要小。定睛一看,居然是三个字:林黛玉。 探春是看见了,旁人还没看见,都从探春手中把纸张夺了去。 探春觉得奇异,任由其他人看去,走到贾宝玉身边,拿过他手中铅笔来,道:“这真的是笔,怎么写的字那样小?差点我都没看见!” 贾宝玉笑道:“自然是我故意写的很小的。”说完随意的在一张纸上,挥毫一书:“贾探春”。 毛笔的走势,配合硬笔的刚毅,这三个字,当真写出了点飘逸洒脱之气。 探春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拿起来,就像观赏书法一般。 此时其他人也看了贾宝玉故意写的“蚂蚁字”,一个个都在惊叹,字居然还能写的这么小。 探春忽然道:“二哥哥可能将这......铅笔,送我一支?” “当然,三妹妹尽管拿去便是,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探春展颜一笑,从桌上挑了一支最匀称的放进袖兜里。 探春喜书法,她的闺房之中,甚至还挂了不少名人字帖。爱书法之人,每当看到新的好看的字体,都会忍不住去研究一番。 她因见贾宝玉用铅笔写出来的字很是迥异脱俗(奇怪也叫脱俗),顿时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书法流派。 贾宝玉看探春郑重,又道:“这些都是才刚让人做出来的,还不大好,等我以后做出好的来,再派人送给三妹妹。三妹妹方才也见了,削铅笔之时千万小心一点,切莫把手伤着了。” “知道啦,多谢二哥哥。”探春笑回。 黛玉等人或许不像探春那般见猎心喜,还是一人讨要了一支,准备拿回去玩玩。 晴雯在旁边看了半天,突然笑说:“我知道二爷弄这些东西拿来干嘛的。” 她这一说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晴雯一笑,走到书架旁,翻了一下,找出一张纸来,道:“咯,你们看,这是之前二爷画的,叫我坐着一动不动,足足小半个时辰呢,脖子都差点断了。” 三春等人接过来看,上面画的是一个女孩,而且,十分显然画的就是晴雯,因为面目表情很是惟妙惟肖的。 “之前我看二爷拿着厨房烧的碳在纸上画,后来还把碳削尖了,就像他方才那样,我就知道,二爷弄这个东西,也是弄来画画的。” 晴雯说着,十分自信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虽然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神情看着自己,但还是得说,晴雯这个小妮子挺聪明,这么容易就猜出他弄铅笔出来的意图。 没错,铅笔,他就是拿来作画用的。写字,只是辅生功能。 这个时代人人都用毛笔写字,除非他能改变时人的习惯,让大家都习惯用铅笔,那样他倒是可以利用铅笔赚一笔钱。 可这是很难的,他可没有身躯一甩,天下云从的王霸之气...... 所以,铅笔只是他用来表现一门“手艺”的工具。 素描.... 君子有六艺,贾宝玉一直在琢磨,他应该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手段,不论是博人眼球,还是逗引姐妹丫鬟,都有用的技艺。 他前世不是美术生,但是他学过一些素描,深深地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有天分的! 所以,在他研究了时下的丹青之术,发现自己对于这种写意东西,肯定比不过什么赵孟頫、顾恺之之类的前人,他便想到了“素描”这么个东西。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偷学了这门“手艺”也没关系,自己作为开山鼻祖,好不好自己一句话肯定是权威...... 谁也别想超越自己! 第35章 暖 “倒也奇怪,这画儿都没着色,看起来却有些逼真,瞧着,可不是和晴雯一模一样?” 黛玉看了半晌晴雯的肖像画,评论道。 古人所重的丹青之术,虽然种类也多,但几乎都是贵在写意,不重写真。 贾宝玉就在贾政书房看见过几副较为知名的仕女图,都是名家所作。可是在贾宝玉看来,那里面的美人实在称不得美,大多长着一样的圆脸,好些甚至都分不清五官…… 后来在学堂之中,夫子柳清白倒也教授了简单的丹青技艺,但是贾宝玉也只学了个一知半解。做出的作品虽然比贾环强了不少,但是也就那样,连贾兰都压不过。贾宝玉只能想是前世看过太多照片和写真集,让自己失去了写意的禀赋。 好在柳老头也不甚重视这些旁枝末技,只把四书五经放在首位。所以,他仍旧是柳清白眼中最慧根的人…… “宝哥哥,这真的是你画的?画的这么像,你能教教我吗?” 惜春才八九岁,她哪里分得清什么写意和写真的艺术区分,只要是看着好看的,她就觉得好。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贾家三姐妹,迎春善棋,探春好书法,惜春喜丹青。就是不知道元春是否偏爱抚琴,不然贾家四姐妹刚好就对应了琴棋书画这女子四艺了。 “自然是我画的,其实很简单的,四妹妹要学,哥哥自然是倾囊相授。” 贾宝玉顺道就捏了一下惜春的小脸。 惜春捂着脸,虽觉得二哥哥的举动有些过于亲昵,但是看在二哥哥这么爽快就答应教她,她就主动忽略了。 反正大家都喜欢二哥哥,我也喜欢二哥哥!二哥哥人很好的。 惜春年纪小只是高兴,黛玉却道:“你弄了这劳什子的铅笔出来,就为了画画的?” “正是。” “舅舅要是知道了,又该骂你不务正业了。” 这里有个缘故,之前有一次贾宝玉见家里的姐妹们无聊,为了丰富一下她们的休闲娱乐项目,便将后世风靡的扑克牌仿着弄了纸牌出来,反正那玩意儿也好弄,也不可能有人出来找他收专利费。 本是儿女闺阁的小玩意,却不知道怎么就被贾政知道了,将他叫过去训了一顿,说他不思好生学习,竟分心去淘弄那些淫巧玩意儿。 以至于后来姐妹、丫鬟们都不敢再在府中玩这个。 后来还是贾宝玉使了个计,“不经意”的让贾母发现了这个游戏。贾母本是爱玩牌的人,也经常打叶子牌,扑克牌这东西和叶子牌有相似之处,因此贾母倒也很容易就上手了。 有了贾母做表率,贾政的威慑自然不复存在,扑克牌这一产物才没有在贾宝玉手中刚诞生就消亡。 面对黛玉的调侃加提醒,贾宝玉只是一笑,道:“甭管老爷,妹妹是否有兴趣也让我为你画一张这样的画?” 果然黛玉立马就心动了。 让二哥哥亲自做画师给自己作画,那放在曲文里也是极浪漫的事了。何况,二哥哥的画,画的确实很好看。想来以我林黛玉的容貌,若是画出来,定然是不会输给晴雯丫头的…… 黛玉还没开口,旁边袭人笑道:“夜深了,还是明儿再画吧,今儿二爷忙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了。” 众人回神,才惊觉时辰已近三更。再晚的话,院里的婆子妈妈们该来催了。 大家族里的公子小姐们,都是有教养嬷嬷教规矩的。 贾宝玉便对黛玉道:“明儿我再到妹妹屋里给妹妹作画。” 黛玉眼波一转,算是默认了。 “还有,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也是一样,我明儿得空一一给姐妹们作一幅画……” “好!多谢二哥哥。” 惜春高兴的鼓掌,迎春探春也笑着谢过。然后贾宝玉便送她们出门。 等贾宝玉走回来的时候,晴雯等人已经将桌椅归位,书案也整理好,然后晴雯和麝月两个在追着玩闹。 原因就是麝月拿了之前晴雯的那张肖像画不给她。 “小蹄子,快给我!” “就不给你,怎么见得就是你的东西,之前明明看见你是从二爷的书架上拿出来的,香菱她们都看见了的。” 麝月促狭,见晴雯拿她没法,又展开那画稿,评头论足的道:“哟,瞧瞧这小嘴,瞧瞧这眉眼和脸蛋,真是俊呢,难怪二爷这么多丫鬟都不找,偏偏只给你画......” 晴雯顿时急了,一个猛扑就要制住麝月,可惜麝月虽然在打趣她,余光却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个闪身躲开了。 晴雯失了目标,收势不及,就要撞到门板上。幸好贾宝玉已经走过来,将将把她揽住。 “你们没事吧?”袭人跟着贾宝玉的,此时也道:“你们玩闹也要小心着点,要是摔着了怎么好。” 麝月此时也走了过来,对晴雯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晴雯从贾宝玉怀里撑出来,一把夺过画稿,然后才不好意思的道:“多谢二爷......” 贾宝玉摇摇头道:“没关系,我是不介意你每天多这么摔几次,只是记得一定要有我在跟前才行。” “咯咯咯......” 麝月和袭人顿时笑了。晴雯也把脸一红,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将自己的肖像画重新藏在贾宝玉的书架内。 贾宝玉见袭人等都盯着晴雯的举动,便道:“你们也不用羡慕她,等我得闲的时候,每个人给你们单独画一张。若不然,我也可以教你们画画。” 前面袭人等还露出喜色,听到后面一句,不论袭人还是麝月都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二爷还是不要了吧,我们这些丫头学那么多文人的东西作甚。就我们跟着雪雁姑娘学识字,都已经够遭罪的了,而且还被别的丫头子们嘲笑。 上回见了鸳鸯,她就问我说,你们二爷在在院子里给你们办了私塾,还请了先生,你和晴雯她们什么时候下场,也要考个举人进士的功名回来,才不负你们二爷对你们的一番心意呢。 那小蹄子,不过就是仗着小时候她老子娘疼,给她开了蒙学,比我们多认识几个字,就拿我们来打趣!” 袭人说着,眼中既带笑又有些不忿。 贾宝玉正色道:“说起你们识字这件事,我可是听说了,你和麝月两个极不认真,雪雁姑娘每日给你们布置的课业完成的相当糟糕,字还是没什么长进,写的跟狗爬的一样,这一点你们两个有什么解释吗?” 麝月立马道:“定然是晴雯这小蹄子打的小报告!” 面对袭人和麝月两个不善的目光,晴雯毫无畏惧的道:“胡说,我才没有跟二爷讲这个。再说,我也学的不好,还是香菱最有天分,雪雁都说,香菱如今字已经认的差不多了,都可以反过来教我们了。” 香菱道:“不是不是,这都是姐姐们照顾我,姐姐们都有其他的事要做,经常要耽搁,只有我最轻松,所以才有很多时间去学写字的......” “你很轻松?”贾宝玉转头看着香菱。 香菱呆呆的点头。 贾宝玉道:“那正好,如今天凉了,每晚被子都是寒浸浸的,你以后就负责每晚给我暖床吧!就当是你学习认真的奖励。” “啊?”香菱张了张嘴巴。 晴雯等也是愕然,然后纷纷娇笑起来。 “好好好,二爷这个说法好。你还不去给二爷暖床......”晴雯上前捉住了香菱,一边把她往床前推,一边又道:“你可别推辞,这都是你应得的,谁叫你比我们都厉害,才半年功夫就把字都给认全了,我们是不如你的,不配给二爷暖床,你就不要谦虚了。” 香菱和晴雯虽是同庚,但是却比晴雯柔弱多了,她可挡不住晴雯,没一会,就被晴雯按在了贾宝玉的主子床上,给她裹上了被子。 麝月和袭人看着晴雯欺负香菱也不帮忙,虽然她们确实不觉得识字对她们来说有多少用,但是对于香菱在读书上的天分和勤快,她们也是诽腹的。 因此乐得看香菱被晴雯欺负。 袭人偷偷看了贾宝玉一眼,见贾宝玉眼中满是笑意,心中多少明白了些自家二爷的心思,又哪里会去破坏二爷的好事? 再说,虽然贾府没有暖床丫鬟这个规矩,但是以前每年冬天,她们也是要用热水袋和手炉提前把被窝给烫暖和的。 如今二爷既然想要用香菱来暖床,她也没理由拒绝,因为这个确实比较省事了...... 笑了笑,袭人道:“小丫头们把水都备好了,二爷今儿奔波了一日,不如去洗个澡再休息吧,正好……正好到时候床也暖和了。” 贾宝玉瞧了宽大的床上,被晴雯裹的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香菱,点点头,往浴室走去。 贾宝玉和袭人、麝月出去了,晴雯看着一副可怜模样望着自己的香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立马隐去,笑道:“你别动,这可是二爷的命令,你要是不给他暖床,等会二爷该生气了。” 香菱果真不再动了。 晴雯又看了她两眼,便出门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今晚,不该她当值。 第36章 铡美案 翌日清晨,袭人和麝月给贾宝玉洗漱毕,正穿衣服,看着亦步亦趋从卧房走出来,顶着两个“熊猫眼”的香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爷,您昨晚对她做了什么,你看她的眼睛,感情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麝月性格与袭人相若,却又要“辣”一些,出言打趣道。 香菱顿时羞得捂着眼睛,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跑出去还是上前帮忙。 贾宝玉反问道:“你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这么一说,麝月自己也臊了,白了贾宝玉一眼,不敢再打趣。 贾宝玉这才瞧了香菱两眼,眼中也出现一抹笑意,对袭人道:“今儿给她放个假,让她在自己屋里好好补个觉,这丫头呆的很。” “是。二爷就是不吩咐,以后这屋里谁还敢使唤她不成。” 袭人笑道。 旁边的香菱脸更红了。 贾宝玉看在眼里,心道香菱这小丫头看来也不完全是什么都不明白嘛,怎么昨晚在被窝里像个鹌鹑一样,害的他有心想做点什么都没好意思,怕吓着她。索幸当真就把她当个暖床宝,外加抱枕,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昨晚这妮子要是“懂事”一点,这会子估计地位当真就超过袭人了。 想起今早袭人两个进来服侍他起床,眼睛老是往被单上偷瞧的样子,贾宝玉就觉得有趣…… 到贾母房里,简单的吃过早饭,也未及多与黛玉说话,便去学堂上学去。 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自从搬到王夫人院里之后,早饭也就不回贾母院吃了,只是中午和晚上,依旧过来陪贾母用膳。 荣国府的私塾学堂在梦坡斋以东,是一个独立的院落。 夫子柳清白,进士出身,翰林院侍讲学士,就算在翰林院也是资格极老,地位极高的,在士林中也颇有名声。 不过贾宝玉觉得,他在朝廷里肯定混的不好,要不然也不会一辈子待在翰林院编史讲史,然后光荣退役了…… 话又说回来,这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在学识上确实没话说。贾宝玉迄今为止除了柳清白之外,接触过学识最好的人莫过于贾雨村了,只是那厮凡俗之气太重,与柳清白比起来,“仙气”差的太多。 相比较之下,贾宝玉却居然发现,他更喜欢与贾雨村那样的人打交道。 因为…… “昨日下午你为何缺席?” 一身长儒衫打扮的柳清白刚走进学舍,便点名贾宝玉起来,责问道。 昨日荣国府那么大的动静,贾宝玉才不相信柳老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说,他临走前叫小厮到学堂里,叫贾兰帮他请假了的。 “回先生,昨日府中突降圣喻,因家父与家兄具不在家,学生只好代父接旨,然后出门通知家父。因为事有紧急,不及向先生面辞,故而只得让家侄代为告假。” 贾宝玉弯腰拜道。 柳清白道:“府上人丁众多,何人不可代为通传?你不过一学童,何故如此殷勤,莫非汝在这般年纪,便已是一心专营权势富贵? 况且我早有规矩,非先面请,不得告假! 昨日你缺席,念在尚算事出有因,我只做小惩,打你五个手板,你可有不服?” 柳清白手持戒尺,走到贾宝玉跟前。 “不敢。”贾宝玉嘴角抽了抽,乖乖伸出手来。 说实话,贾宝玉完全可以不受此“刑”,毕竟昨日他可是为了完成圣喻才耽误功课。柳清白为此责罚他,完全可以说是藐视皇权…… 但师徒好比父子,贾宝玉虽然可以据理力争,但是最后哪怕他争赢了,柳清白认错,他一个不敬师尊的名头就跑不掉了。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乖乖认罚。 啪啪五个手板下来,贾宝玉感觉手心也火辣辣的,这柳老头,打起人来是不讲情面的。 贾宝玉心头暗骂这该死的压迫,让他们这些学生毫无人权,却立马就悔悟,若非这种封建制度,自己又如何能做“宝二爷”,名正言顺的让美香菱暖床呢? 迅速将这种错误的想法抛出脑海,贾宝玉再想想,五个手板已经这样,想想贾环经常挨个二三十个……贾宝玉心中已经很平静了。 柳清白打了人之后,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些,默默地走回神圣的讲台,慢慢转身,面对着堂内仅有的三个学生,道:“今日,我们继续讲《礼记》,在此之前,我想先给你们讲一些别的。” 柳清白扫视了一下离自己不过丈二远的三个学生,见他们都正襟危坐,便继续道:“你们这等侯门公府,家中应当有经常摆戏,有谁听说过《铡美案》这出?” “有,我知道!” 柳清白的课,平时都是他在讲,弟子们只需要听就可以了,很少这么开场直接提问的,而且还是提的“学问之外”的东西,贾环难得逮到这样的机会,因此柳清白一说完,他就站起来大声答道。 “这个戏文说的是大坏蛋陈世美当了驸马之后,便不要他的妻子了,还派人去杀他的妻子,那个杀手叫,叫……反正最后他干的坏事都被包青天发现了,用狗头铡把他斩首了……” 贾环摸着头,全力以赴的开动脑筋,将以前看过这出戏的内容说出来。他觉得这出戏可精彩了,特别是黑脸的包青天把那个长得像他宝二哥的陈世美斩首的时候,那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柳清白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让贾环坐下,然后补充道:“贾环说的没错,陈世美原不过寒门相公,十年寒窗,何等艰难,岂料一朝得道,高中状元,便忘恩负义,不但抛弃糟糠之妻,为掩盖事实,攀龙附凤,竟对结发妻子痛下杀手,如此虎狼之心,罪恶昭昭之人,也就难怪最后会被枭首于龙头铡之下。从中,你们可悟出什么道理?贾兰,你来说说。” 柳清白见贾兰目中有沉思之色,便提名道。 贾兰起身,行礼毕,回道:“回禀先生,学生觉得,善恶终有报。世上有恶人,便有包大人那样的青天大老爷除恶扬善,声张正义。我母亲时常教导我,要用心读书,将来才能报效朝廷、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像包大人那样惩恶扬善的人!” 柳清白不动声色点点头,不想这个平日里不言不语,看起来也还乖巧的小学生,竟有这般志向。只是,希望他能一直保持本心,将来或可成为贾家麒麟子也不一定。 并未对贾兰的话做出点评,转头看向低头看书的贾宝玉:“宝玉,你觉得呢?” 贾宝玉站起来,一手压在开合的《礼记》之上,想了想道:“回先生,学生觉得,陈世美之过,过不在善恶,而在于朝廷,在于皇帝。想那陈世美,生性贫寒,虽才学有余,又如何经得住骤然的泼天富贵? 公主之尊,不在一室一家。公主之事,也不能以一门之事论之。 是仁宗不察,轻易将公主下嫁,将公主府的权势与富贵放在了久贫的年轻状元郎眼前,引诱他迈入深渊。 皇帝之不察,乃是朝廷之不察。 一国之状元,何等荣耀,竟不能查其家世、清白,误使国主将爱女嫁与有妇之夫。是朝廷官员之不察,一味巴结权贵,给并无实权的驸马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终至时局败坏,世风低迷。 这世间,为恶者极多,然而又有几人能如龙图阁大学士一般,又有几人敢如他一般? 所以,与其以善对恶,以是对非,不如高屋建瓴,肃清弊政,改革制度,以致于上下通明、海晏河清,让为恶之人无所遁形,让心有恶念之人不敢出手。 先贤有云‘达则兼济天下’,学生愚见,这兼济天下,绝非施一粥一饭,杀恶徒十人百人,而是以上位者的胸怀,施行利国利民之策,以安天下万民。使眼中所见,再无饿殍,使辖地之内,流寇拾锄。 此方为大善,亦吾所感。” 贾宝玉尽管侃侃而谈,旁边的贾环和贾兰两叔侄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巴。 先生不就提了个陈世美忘恩负义的议题,怎么连家国情怀、治国方略都冒出来...... 二叔(宝二哥)没事吧? 柳清白也几乎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自诩清流名士,但他自忖,他也说不出这般正气凛然(不要脸)的话出来。 第37章 嘻戏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感悟和见解,不错……” 柳清白简单的夸奖了贾宝玉一句,然后收敛面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之所以与你们讨论这《铡美案》,便是告诫尔等,哪怕取得再大的权势与富贵,也不可为恶,当谨记前人教诲。如今贾妃娘娘摄凤藻宫,贾家也成为皇亲国戚!你们今后行为做事,要更加恭勉谨慎,因为一旦你们犯了错,伤及的不但是贾妃娘娘的颜面,甚至可以说是有伤于国体!你们可明白?” 柳清白清正严肃的说完,贾宝玉三人皆站起来,躬身应道:“谨遵先生教诲。” 贾宝玉此时才明白柳清白绕了一圈,原来目的在于此。亏他之前还以为柳清白是要考教他们的眼界和操守呢…… …… 贾政今日很忙,刚下朝,便有数个同僚拉着他在殿外道恭贺。及至回了工部大堂,连同尚书杜安樘在内十数个同僚也来恭喜。 然后一个下午,陆陆续续有六部以及其他衙门与他有些交情的人也过来寒暄。 贾政面上虽显得谦逊平淡,丝毫不以女儿尊贵而自傲,但是心中着实很是高兴。 为官二十余载,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众星捧月”一般的感觉。 一直到下值回府的时候,贾政还有些轻飘飘的,连以往一直没注意过的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觉得特别的顺眼了。 进府之后,恰遇柳清白带着家随准备回府,贾政便邀他入正厅叙话。 柳清白比贾政大十余岁,以往同在一朝为官。贾政虽然出身国公府,是根正苗红的权贵子弟,但柳清白看中贾政为人却无一丝权贵子弟的骄横跋扈,反而一心向学,对于他们这些清流文士也一向敬重有加,故而与之交好。 此次赋闲之后,柳清白不抵贾政诚心相求,加上他也有“桃李满天下”这样的文人追求,故而答应进国公府,利用余生教导贾家子弟。 虽然他自己不是攀附权贵之人,但他却也明白,侯门公府的子弟,一旦学有所成,出人头地的机会,要比寻常人家的人大的多! “存周可是想问后辈的学问进展如何?” 进府教导贾宝玉三人半年之久,贾政很少过问他关于贾宝玉三人的学习情况,贾家也无人干扰他的施教,这一点他是很满意的。此时看贾政的神色,他知道贾政是想了解自己子弟的情况了。 贾政道:“劳烦柳兄在府上屈就半载,我家那三个不肖子弟顽劣,若有什么不服从管教之处,柳兄尽管告知,我定然严加惩处。” 柳清白摇摇头,道:“贵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学生皆知礼仪,并无不服管教之处。不过论读书举业、科举文章的天赋,我教导了他们半年,亦有些看法。” 贾政立马正色道:“刘兄但讲无妨。” “兰儿、环儿不过总角之龄,年纪尚小,我并不敢直言将来能否有所成就,只是单论读书的慧根,兰儿天性聪敏,勤奋好学,我观其言行,似乎是其母亲教导有方之故。” 贾政点点头,自家子孙如何,他也是大概知晓的,如今听柳清白亦如此说,他心中不由对贾兰又多了几分重视。 “至于宝玉......”说到这儿,柳清白顿了顿,想起上午贾宝玉一番直逼朝堂诸公廷辩之时的长篇大论,他斟酌的道:“宝玉天赋迥异,思辨成熟,加之恪守言行,尊师重教,几有过目不忘之能。若是善加引导,将来成就不可估量......” “当真?” 贾政面色大喜。见柳清白眉间一皱才知道自己失态,然后道:“柳兄见谅,只因犬子一年之前尚且不思学业、顽劣不堪,只在近半年以来,忽然知礼懂事了许多。” 柳清白释然,道:“古语有记载,凡天赋异禀者,性中多带有几分迥乎与常人之性,或痴顽,或脾气怪异,甚至小时愚钝不堪......但是一遭顿悟之后,便一飞冲天,旁人难以企及。 我听说宝玉降生之时,乃是衔玉而诞,或许,他正是这样的一类人也未可知。” 贾政拜道:“若是当真如柳兄所言,便是我贾门之幸!”说完,贾政看了柳清白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一个月之后,乃是熙园太上皇大寿,我欲带之前往,不知柳兄以为妥当否......?” 柳清白一听,便明白了贾政的心思,道:“此乃府上家事,存周实则不必问我。不过既然你开口,我也说一句,宝玉既才思敏捷,有读书的天赋,正该让他专心学业,走科甲出身,将来才能更好的立足于朝堂。 世家之间的交接应酬,还是不宜让他过早的接触,以免被花花世界、赞美之声扰了心智,须知仲永之伤,前车之鉴。” 贾政若有所思。 ...... 贾宝玉暂且还不知道太上皇大寿的消息,他每日除了到学堂听课读书,闲了之时,就与姐妹们学学玩玩诸如琴、棋、书、画之类的游戏。 因为秋尽冬来,天气日渐严寒,近来柳清白身体染恙,在家静养,贾宝玉又得了一段清闲的日子。 这日他过王夫人院请安,顺道就去看看三春姐妹。 走到后院,听见惜春的小院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走进一看,原来是周围几个院里十多个小丫头子们齐聚一院,围着玩蒙眼抓人的游戏。 此时蒙眼的是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尼姑,因为不知道贾宝玉进门,便往他身边寻,偏偏小丫头子们都憋着笑不提醒她。 见这小尼姑戴着尼姑帽,穿着干净的缁衣,生的也是清清俊俊的,贾宝玉也生了些童趣,在她伸手过来之时便把她的手打开。小尼姑察觉这边有人,立马转过身来,不顾一切的扑过来,贾宝玉轻轻一躲就让她扑空了。 “哈哈哈……” 小丫头子们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惜春此时也再忍不住,跑来,拉着贾宝玉的手,叫道:“二哥哥……” 甜甜的笑容,表示了惜春现在有多欢喜。 PS:给大家推荐一个大佬的书,屋外风吹屁屁凉的《大王令我来巡山》。当初就是这个作者把我带入起点的,他写的醉迷红楼,带起了起点的男频红楼同人潮流…… 多的也不夸了,他写的书好不好,大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38章 争宠、打架 “四妹妹今儿怎么这么高兴?”贾宝玉看着才到自己胸口,乖巧可爱的惜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哪有很高兴......”惜春不好意思的低了一下头,对于贾宝玉的亲近,她已然习惯。 此时那蒙面的小尼姑也已经察觉来了旁人,摘下了罩眼的黑布。 “对了二哥哥,她叫智能儿,是水月庵里的,今天都是她陪着我玩。” 智能儿看见贾宝玉在此,有些不知是上前见礼还是像丫鬟们一样在旁边站着,有些无措。惜春或许是很喜欢她这个玩伴,为贾宝玉主动介绍。 惜春今年八岁。 贾宝玉笑意盈盈,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贪玩好动。 缁衣麻袍,青灯古佛不是她应该有的归宿。 再次摸了摸惜春的头上的发髻,贾宝玉看向了智能儿。 这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却也未必值得可怜。 前世因为贾宝玉和秦钟交好,秦钟得以出入荣国府,而智能儿也经常随着师父进出荣国府,没两回,两个人便搞在了一起,偷食了禁果! 这一世因为贾宝玉至今还未见过秦钟,他也没兴趣去结识那个娘娘腔,所以,这个智能儿目前应该还没有机会与秦钟相识...... “宝二爷......”智能儿看贾宝玉瞧她,有些脸红,低低的道。 “嗯。”贾宝玉点点头,道:“你师父呢?” 智能儿的师父,便是水月庵的主持静虚,最是个六根不净,搬弄是非之人。 “我师父见过太太之后,去见琏二奶奶去了,让我在这里等她。” 一听这个净虚去寻王熙凤,贾宝玉心中便不高兴。 一个满心坏心眼,下三滥的人,去找王熙凤这个“位高权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会生出什么事来,真的说不准。 原著里便是因为她的教唆,王熙凤轻轻一封假借贾琏名义的书信,便要了两条人命的事,贾宝玉可是还记得。 “四妹妹你们继续玩,我去找二嫂子说说话。” 惜春诧异道:“三姐姐和二姐姐在屋里下棋呢,二哥哥不进去瞧瞧?” 贾宝玉摇摇头,对着惜春一笑,换来她更甜的回应,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到了王熙凤的院里,却正好遇到一个年老的老姑子。 “喲,这不是宝二爷不是。” 贾宝玉作为贾府最得宠的公子哥,净虚认得他不奇怪,只是贾宝玉对她没什么印象。 但是仅凭猜测,也能猜到她是谁。 “见过师太。” 贾宝玉回了一礼。 “哟,哥儿太客气,这是找琏二奶奶吧,她现在正在屋里,哥儿快去吧。” 净虚堆着一脸菊花般的笑容,很是令人反感。 贾宝玉强忍着问道:“不知师太找我凤姐姐有何事?” 净虚是个老尼姑,荣国府里也只有王夫人一人忠诚于佛教。她进府来见王夫人就罢了,还跑过来见王熙凤……王熙凤可不信佛! “嗐,不过是找琏二奶奶说说话,没什么事。倒是二奶奶赏了我两匹上好的布料给庵里的人做衣裳用……”净虚笑道,贾宝玉却能感觉到,她没说实话。 不想和这等拙妇浪费时间,贾宝玉直接略过她进了屋子。 在王熙凤屋里,贾宝玉同样未曾打听出什么来。王熙凤对他一直很好,贾宝玉也不想无端的猜测她,但是贾宝玉却知道,若是王熙凤当真一如原著那般,被净虚撺掇着揽了诉讼,沾上了人命,那么她的胆子将会一下子变得很大,以后再要收心,就难了。 因此出了王熙凤院,贾宝玉立马招来茗烟。 “你这两日注意些,着重马棚那边,有谁这两日要出远门,立马来回。特别是琏二哥和二嫂子屋里的旺儿、兴儿这些人,要是要出门,千万给我先留下!” 茗烟立马道:“二爷放心,如今两府里的门子,大多都和我混的很熟了,保管误不了二爷的事!” 茗烟是个很合格狗腿子,这半年来,奉贾宝玉的命,拿着贾宝玉给的银子,合同芍药、锄药等几个,隔三差五的请两府的门子、小管事们吃酒,套交情。别说,茗烟虽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子,在专营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 不过半年,已经经营的不错了。 可以说,如今两府里但凡出点什么事,他都能很快知道。他知道,代表贾宝玉也就知道了。 因此贾宝玉对他倒是更看重了。 拜别贾宝玉,茗烟正准确出去交代布置任务,走过二门外的拐角,忽然一个人挡在面前。 “二爷方才又同你个小崽子说了什么?” 来人毫不客气的问道。 茗烟同样怵也不怵他,头也没抬的道了一声没什么就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扯了回来。 “姓李的,你想做什么?” 来人叫做李贵,是贾宝玉奶妈的儿子。要是换在以前,茗烟是一定不敢这么明着骂他的。 可是如今满府的人都知道他茗烟深受宝二爷信重,他也是个有面子的人了。加上贾宝玉天天在学堂读书,少有出门,李贵这些年长的长随也就很少有贾宝玉见面的机会,此消彼长,所以茗烟是一点也不怕李贵了! 这个家伙,以前就爱以大欺小欺负他和锄药几个。 “好你个小杂种羔子,如今撺掇着二爷只听你一个人的话,连你贵大爷也不放在眼里!今儿定要叫你明白,在这府里,只要我存在,你这个小杂种就别想越过我去!” 李贵说着,已经是一拳朝着茗烟脸上打去。 茗烟不妨,虽然闪避,但还是挨了这一拳。 “卧槽你大爷!”茗烟顿时大怒,立马一个飞扑上去扭打。 见状李贵心里倒是一虚。 下人在主家打架,搁在哪个府上都是大罪! 他之前不过是仗着地位比茗烟高,以前也收拾过茗烟,都没见他反抗过,便想打他一拳出出气。不想这次茗烟竟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想归想,李贵手下却也没停。他比茗烟大的多,已经是成年人,几下就让茗烟吃了亏,但他也被挠了好几下,脸上也是火辣辣的,他心中就发了狠:好你个小杂种,你都不怕我还怕个什么?横竖被发现了,你小子定然比老子惨,现在正好收拾你,出这半年来的恶气! 第39章 教戒 当贾宝玉再一次出二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衣衫不整,伤痕累累跪在当庭的两个人。 贾政虽然是荣国府的主人,但是他平时不理杂事,管家的事都是贾琏在料理。 “二爷……” 茗烟看见贾宝玉,满面委屈的唤了一声。 此时的茗烟,鼻青脸肿的,都快认不出人,全然没有一点伶俐小厮的模样了。不过看他旁边的李贵情况竟也差不多,贾宝玉有些诧异,茗烟个子小小的,没想到还能和李贵这种成年的下人战成平局…… 并未理会茗烟求助的目光,贾宝玉上了台阶。贾琏听说贾宝玉来了,也迎了出来,道:“二弟怎么来了?” 贾宝玉也不绕弯子,道:“他们两个二哥哥打算如何处置?” 贾琏道:“老爷说了,家人李贵,小厮茗烟枉顾家规,在正宅大院里动手打架,还口出污秽之言,有辱门风。其中李贵责打二十板子,扣两个月月钱,茗烟责打三十板子,撵到马棚里去,不许再进二门……” 如此明显差别的处置结果,贾宝玉并不太意外。首先李贵是贾宝玉奶妈的儿子,比茗烟体面,其次贾宝玉知道茗烟的个性,贾琏口中口出污秽之言的人,必是茗烟无疑。 “小人见过宝二爷。” 此时忽然一个中年男子从贾琏身后走出来,对着贾宝玉行了一礼。贾琏见贾宝玉目中疑惑,便笑道:“这是管家周瑞的女婿,叫做冷子兴。他可是个有本事的人,本来是南方人,如今在京城里都开起古董行了。” 冷子兴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哪儿算什么有本事的人,不过全仰仗着府上的扶持照应,弄点小买卖…… 就拿这次来说,要不是多亏琏二爷帮忙,我那铺子早被人给封了,连人也给赶回南边去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原来此人就是冷子兴,贾雨村的好友,红楼开篇贾府概况的引入者,对贾府的事儿门清。 此人倒是不能小看。 不过此时贾宝玉却无心与之攀谈,对他点头致意一番,然后便对贾琏说道:“他们二人既然是我的人,琏二哥可否把他们交给我处置?” “交给你?”贾琏诧异,道:“宝玉,你不用太心软了,这下人犯了错,受处罚是应当的,你要是不忍心,就先回去吧。” “琏二哥不用担心,老爷那里我自会去讲,不会让琏二哥担不是的。” 贾宝玉说着,走下台阶。 茗烟以为贾宝玉是为他出头,此时眼中满含激动之色。李贵却是有些不安,还有些羞臊,道:“哥儿,我……” 贾宝玉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道:“都跟我走吧。” 然后走出了管事房的院子。 “哼!” 茗烟爬起来,得意的对着李贵哼一声,却扯动了脸上的伤,疼的他捂着脸走了。 李贵看贾琏并未有阻拦的意思,也只好起身,垂头丧气的跟上。 贾宝玉带着李贵二人先去梦坡斋,独自去与贾政讨了情。贾政本不愿意理会这些小事,因此贾宝玉没用几句话,贾政便让他自行处置了。 荣国府作为公国府邸,后院住着内宅主子、仆妇、丫鬟等众多人员尚且宽宥,更何况占比更宽的前院! 前院房舍众多,贾宝玉作为府里的嫡出公子,是配备有外书房的。只是贾宝玉往常不常来而已。 “说说吧,今儿究竟怎么回事?” 坐在外书房里,贾宝玉看着面前不成人样的两人道。 “二爷,今儿我刚要去办二爷交代的事,不知道他从哪钻出来,说我一天到晚教唆二爷,还打我。今儿这事,都是他挑起来的!” 茗烟大声道。 李贵连忙道:“哥儿别听这小杂种羔子胡说,我不过是怕他办不好二爷的事,好心提点他两句,谁知他不识好歹,对我出言辱骂,我……” “然后你就以大欺小,把他打成这样了?” 贾宝玉问道。 “就是!”茗烟昂首挺胸。 李贵急道:“不是,哥儿你是没看见这小杂种打起人来,那拼命的架势,我今儿可没讨着他的便宜。” 贾宝玉细看了一下他二人的伤势,倒也看出来李贵这话不假…… 事实也是,李贵比茗烟高大,力气也大,但是架不住茗烟要给他玩命,而李贵又哪敢真把人往死里打。如此一个豁出去了,一个心有顾忌,局面就颠倒了。 要不是其他人发现的早,李贵觉得,今儿自己估计就得交代在那儿了,这不要命的小王八羔子…… 贾宝玉何等敏觉,今日之事之前他就已经猜到大半。 他因为前世对这个茗烟印象较深,加上茗烟给他办事确实不含糊,这才一直使唤他。至于他的奶兄,李贵这个他身边地位最高的长随,贾宝玉对他没啥印象。 但是对于李贵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奶妈李嬷嬷很讨厌。那个老家伙,闲来没事就到贾宝玉的屋里来摆谱,啰啰嗦嗦,实在讨厌的很。 厌屋及乌,对于李贵他自然亲近不起来。 没想到他倒因此生怨,去寻茗烟的麻烦。 本来贾宝玉的第一反应是对李贵更加厌恶,但是转念一想,物尽其能,人尽其用。李贵作用他的奶兄,只要用的好,其实是比其他人要更可靠的。 今日他既然因为自己的冷落生不忿,说明他确实是一心靠在自己这棵树上的。自己何不趁机收下他。 到底他是成年人了,很多事办起来或许比茗烟方便。 再说,古人常把治家和治国类比,贾宝玉觉得,自己要是连自己手底下这十来号人都管不好,将来何谈雄图大志? 于是,贾宝玉道:“今日之事的因由我已经知道,以前我怠慢了李大哥,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过李大哥放心,现在我还在上学,平时有的也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要茗烟去帮我办,等以后我学有所成,入朝为官,到时候,自然有要紧的大事要李大哥帮我去办,如今的话,李大哥却也没必要与茗烟他们几个小子置气。” “什么,哥儿当真决心以后要做官了?” 李贵大喜。 李家在荣国府原本不是什么体面的人户,不过是当年他娘运气好,生了妹妹之后刚好遇到宝二爷出世,又正好被选为宝二爷的奶娘,这才有了他在荣国府的几分体面。 可以说,他的荣辱富贵全部系在贾宝玉一人之上。 以前贾宝玉不谙世务,顽童一般还罢了。如今人都说宝二爷大不一样了,却与他疏远,平时都只召茗烟一人进去回话办事,他自然心中不平衡了。 “宝二爷放心,今日之事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干了这等蠢事,以后二爷但凡有何差事,只管叫我,我这些年在府里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二爷把事情交给我,保管比茗烟这小子办的好!”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我都说了,如今我还在求学,没什么要紧的事。李大哥要真心为我好,平日里帮我留心着府中的事便可以了,等以后我有了正经差事,自然忘不了李大哥。 我们俩可是吃同样的奶长大的,谁人能比得过我们的关系去,李大哥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李贵顿时扯着脸笑了,道:“二爷,那今日的事……?” “虽然我也不想为难李大哥,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若是不处置你和茗烟,只怕老爷那里也说不过去,以后家里人有样学样,岂不乱了规矩? 李大哥不如现在就去医馆涂抹一下伤药,然后到这书房之外跪三个时辰,以作小惩,李大哥觉得如何?” “可以可以,但凭二爷发落。” 跪两三个时辰,相比较于打二十板子,扣月钱可轻多了。 只是…… “那茗烟呢?”李贵道。 贾宝玉面色一正:“茗烟以下犯上,冒犯李大哥,原该从重处置。不过这些年他也帮我办了不少事,还请李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不要太过于计较。我这两日还有件小事要他去办,也不好让他跪废了腿,不若就让他跪五个时辰,李大哥觉得如何?” 李贵听贾宝玉这一说,心中彻底平衡了,自然没异议,然后贾宝玉便让他下去了。 “二爷……” 李贵一走,茗烟再也忍不住委屈,一下子跪在地上,眼泪都要下来的样子。 贾宝玉好笑道:“怎么,你还要学那些小丫头哭给我看怎么滴?” “不是……就是那李贵,今儿明明是他主动挑的事,怎么不但老爷要重罚我,连二爷你也不为我做主……” 茗烟觉得太委屈。 “起来,过来说话。” 茗烟爬起来走过来。 贾宝玉道:“世人讲究远近亲疏,那李贵是我奶母的儿子,所以老爷会对他多几分宽容。但是,在我这里,亲疏远近不是以先天因由决定,在我这里,谁对我好,谁对我一心一意,那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今日之事我若是不管,你觉得是李贵吃亏还是你吃亏?” 茗烟自然而然的道:“自然是我吃亏,老爷都要把我撵到马厩铲马粪去了!” “那你是愿意比李贵多跪两个时辰,还是愿意去马厩里铲马粪?” “那当然是……”茗烟一顿,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这么说,二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了?” 茗烟脸肿的和猪头一样,做出这幅样子实在滑稽。 强忍着笑意,贾宝玉道:“古有明主,待至亲以严,待下臣以宽,是何道理?” 茗烟茫然的摇摇头。 贾宝玉摸了摸嘴角,发现自己如今也学的和那些酸腐文人一般了。连忙换个说法道:“你是我信重之人,我若是在这等小节上袒护于你,别人对你必然心生嫉恨,怨怼,然后便会想办法使坏。就像今日,若不是我经常让你给我办事,李贵可会找你麻烦?” “他就是嫉妒我得二爷欢心!”这一点茗烟看得透。 “所以,我让你多跪两个时辰,实际上便是做给李贵以及其他人看的,如此,至少能让别人对你的怨恨少一些,也方便你以后更好的替我办事,你可明白?” “哦,原来二爷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了,戏文里听说过‘爱之深责之切’,想必就是二爷说的这个道理,这下我全明白了,多谢二爷,以后我会更好更用心的帮二爷做事,一定不会辜负二爷对我的这番苦心!” 茗烟太高兴了,喜滋滋的道。 贾宝玉眼皮跳了跳,没去纠正他的话,以茗烟的文墨,要是这么理解能理解的通,倒也好…… 这小子机灵,又敢拼敢干,这样的人,不比李贵,没什么得失心,正适合当做心腹来用。至于能力,能力都是锻炼出来的。 第40章 信 来旺心情有些忐忑的摸着怀里的一封信,不知道该不该去通报贾琏。 可是一想起王熙凤在府里的威势,连贾琏都要退避三舍,他就打消了念头。 要是告诉了贾琏,误了王熙凤的事,以王熙凤的脾性定然不会放过他,他不认为到时候贾琏能护住他。 打定了注意,来旺便往马棚去。今早,他就到马棚管事房那里预定了一匹快马。 “来大叔这是要去哪儿?” 刚进马院,就见贾宝玉的小厮茗烟跳出来,阴阳怪气的道。他初时吓了一跳,然后便笑骂道:“你这小猴头不掏鸟窝去,在这儿干什么?” 茗烟笑道:“自然是等您老人家了!” 来旺眉头一皱,却见茗烟等人身后,贾宝玉慢慢走过来。他连忙问好。 “来大叔这一早的是要去哪?”茗烟追问道。 来旺心思一动,贾宝玉一向在府里待着,除了上学几乎不出二门,怎么今日竟带茗烟等到这里来堵着他。 “昨儿琏二爷交代我,让我今日出城去办件事,宝二爷要是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告辞了。” “慢着。” 茗烟是个不怕闹事的,知道贾宝玉今日目的他可没有那般耐心,看来旺想走,便招呼着锄药等几个把他围起来。 来旺变色道:“茗烟,你小子想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把琏二奶奶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你胡说什么,什么琏二奶奶的东西?” 来旺喝道,然后看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道:“搜吧。” “得勒。”茗烟几个便兴高采烈的把来旺抓住。 “你们干什么?宝二爷,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琏二爷的长随,你这般怕是不妥吧……” “你既然知道你是琏二哥的长随,就不该瞒着琏二哥行事。” “这……”来旺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贾宝玉知道些什么。 “宝二爷,找到了。” 茗烟从没怎么反抗的来旺怀中搜出一封信,贾宝玉接过一看,明面书写:云老爷亲启。 “这是什么?” “这是琏二爷给长安节度使云光老爷的信,托小人给云老爷送去……” “当真是琏二哥叫你去的?我一会就去问琏二哥,到时候琏二哥要说不是,这一个伪造主家书信,结交封疆大员的罪名,你可想清楚了。”贾宝玉道。 来旺面色大变,这封信是王熙凤给他的,叫他骑快马交送长安节度使,还特意交代别让贾琏知道。这要是真像贾宝玉说的,信中要是有什么机密的内容,被捅出来,那他就是被打死也不为过了。那时候,他可不相信王熙凤会保他,多半会装作不知道吧。 而且,看贾宝玉的模样,也是知道信中内容的,那么…… 来旺猛然跪下道:“宝二爷,奴才什么也不知道,是琏二奶奶叫我送去长安州的,还交代我说是二爷送的。” 贾宝玉不理他,知道真是王熙凤送的,便拆开信看了。 果然信中是以贾琏的口吻,请求云光干涉长安守备以及张家的婚事。 随手操在袖中,贾宝玉对来旺道:“东西我拿走了,长安州你自也不必再去,琏二嫂子若是问起,你就说信被我拿走了。” “是。” …… 屋里,王熙凤看着满脸灰白之色跪在面前的来旺,不可置信的道:“信真的被他拿去了?” “是……” “怎么会这样。”王熙凤看了同样面带差异之色的平儿一眼,又道:“他可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没有,宝二爷就让奴才告诉二奶奶,信被他拿去了。至于为什么,宝二爷没说。” “他可看过信?” “看了。” “没用的蠢材!”王熙凤骂道。 平儿走过来,道:“奶奶别担心,宝二爷兴许是好奇,等会我去叫宝二爷过来,奶奶亲自问问他就好了。” “好了,你先滚下去。”王熙凤阴沉着脸,喝骂来旺之后,对平儿道:“走,你随我一起去看看,这宝二爷究竟变得多么出息了,如今连我的东西也要截留了!” 平儿应了,随即为王熙凤更衣,眼中却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王熙凤是什么好强的个性,她最清楚,她知道王熙凤现在是生怒了,于是良语劝说道:“二奶奶,宝二爷是什么样的人,二奶奶肯定是清楚的,再不可能做对二奶奶不利的事,等会见到二爷,二奶奶还是先平心静气,不然伤了你们姐弟间的情分不说,要是万一再把事闹大了,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那就不好办了。” 王熙凤凤目转变,疏忽变晴,笑道:“我还用你这个小蹄子教我,你也不用担心,我只是去问问他,我这个表弟加小叔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放一万个心就是。我们走吧。” 平儿这才放心,跟着王熙凤到贾母院,先去看了贾母,然后就往贾宝玉屋里走。 “你又作怪,看我不打你!” 刚进门,就见林黛玉举着拳头,要捶打贾宝玉,而贾宝玉双手抱头跪伏在炕上。 “喲,你们两个做什么呢,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王熙凤爽朗的声音,止住了找地方下手的黛玉,黛玉回头看见是王熙凤和平儿,就道:“凤姐姐、平姐姐来了,请坐。” 王熙凤便对平儿笑道:“这是什么道理,宝玉几时成了林家的人了,我们到了宝玉屋里,还要林丫头出面招呼?” 平儿笑了笑。 黛玉顿觉得羞臊,她和贾宝玉住得近,往常两人常在一处,方才她一个不察,只当在自己屋里,所以才顺嘴说了这么一句,谁知道王熙凤还是这么可恶,专爱打趣人! 贾宝玉已经起身坐在炕上,见到王熙凤二人倒是一点不意外,只道:“凤姐姐好没道理,人家林妹妹好生招呼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说,赶明儿你到咱们屋里,我们都不招呼你了,到时候看你脸上好看不。” 王熙凤道:“哟呵呵,宝兄弟这就护上了?得,赶明儿我就帮你在老祖宗面前说说,让你和林丫头结成一家人,你说这样可好?” “呸,你疯了!”黛玉脸臊的通红,抬起脚就从后门往自己屋去了。 王熙凤这才止住笑声,她本来就是故意要把黛玉支开…… “你们也都下去,我和宝玉说说话。” 把贾宝玉屋里另外两个丫鬟也支走,王熙凤便开门见山的道:“宝玉,你今儿拦了旺儿?” 贾宝玉自然不会不知道王熙凤的来意,他点点头:“来旺私造琏二哥的书信,意图结交外官,替人包揽诉讼谋私利,被我拦下来了,看在他是琏二哥屋里的人,我并没有将此事禀告老爷。” 王熙凤嘴角动了动,来旺可是告诉她贾宝玉知道信是谁叫他送的了,这会子在她面前这般说法…… 平儿见王熙凤被堵了嘴,便替王熙凤道:“宝二爷误会了,那原是二奶奶答应了别人的一桩小事,才叫来旺去办的。这件事我家二爷也是知道的。” “琏二哥当真知道?” 王熙凤哂笑道:“还骗你不成?” 贾宝玉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这便将信还给琏二哥。” 王熙凤便不说话了。 贾琏要是知道她在外面替人办事,谋好处,用的还是他的名头,不知道有多少饥荒要和她打呢。况且如平儿之前所说,这件事闹开了对她很不利。 第41章 吃瘪 “宝玉,你觉得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故意来找姐姐的不是?” 王熙凤走到贾宝玉身边坐下,难得娇声浅语的道。 贾宝玉却不为所动,别看王熙凤现在做出一副普通女人的姿态,但是王熙凤强硬甚至毒辣的性格,他深有所知。 外人的得失甚至是性命,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就连自己这个表弟,多半也是看在贾母和王夫人的份上,才对自己亲爱有加。 此次自己坏了她的好事,若是没处置好,怕是会让她心生忌恨。王熙凤这样的人,最是容不得比她弱小的人挑衅她! 现在的自己,在她眼里无疑是弱小的。 他倒也不怕王熙凤忌恨,只是他心中其实是甚为欣赏王熙凤的。他既不愿意王熙凤走错路,更不愿意与之成仇。 所以,她被自己攥在手里的这封“罪状”,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凤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弟之间一向关系亲密,我如何会寻姐姐的不是。” 贾宝玉笑道。 王熙凤的假笑顿时收住,上下看了贾宝玉一眼,道:“我倒是没看出来,宝兄弟如今也会装糊涂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你从来旺手里拿到的信还给姐姐可好?” “信?哦,我们这样的人家,按律是不能私自结交外官的。我一看到那样的信,便知道不是琏二哥所为,所以回来就把它给烧掉了。” 王熙凤愕然:“烧了?” “烧了。” 贾宝玉真诚的回视着王熙凤。 王熙凤把眉头紧皱,给她一万个相信贾宝玉的理由,她也不信贾宝玉会把信给烧了! “好呀,宝兄弟如今不但人聪明了,还会拿捏人了。罢了罢了,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坏我的事,把事情告诉了你,如今你既然知道了,我便也不瞒你了。 我是应承了水月庵的静虚师太一个人情,帮她托长安州的云老爷办件事。姐姐知道错了,这下子你可满意了,可能把信还给我了?” 贾宝玉道:“怕不止是一个人情吧,那张家可是长安州的大财主,姐姐帮他家办事,他家就没给姐姐一点好处?” 王熙凤再次哑口,良久才笑道:“滋滋,原来宝兄弟是手里缺银子使了,你说你也太见外了,你要是缺银子使和姐姐我说就是了,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平儿,回去取五百两银子过来,给咱们的宝二爷打酒吃。” 王熙凤话虽笑着说,眼中却闪过一抹冷色。 她王熙凤嫁到贾家这么多年,一贯顺风顺水,风光体面。便是她的婆婆邢夫人,虽然不待见她却也没敢这么拿捏过她! 不过王熙凤又想,凭宝玉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如此的,定然是哪个下流的小蹄子眼红她随随便便就得了张家三千银子的谢礼,犯了眼病,所以挑唆着贾宝玉来拆她的台,不让她好过...... 这个人会是谁呢? 自己做事可一向都是周祥谨慎的,这件事更是没几个人知道。 难道是平儿? 王熙凤回头看了平儿一眼,平儿心细,恰恰将王熙凤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一阵凄凉……却也不好分说什么,只得把脸别过。 贾宝玉见此,不由得脸一沉道:“莫非凤姐姐以为我是贪图银子,所以故意从中作梗?” “不然你为了什么?” 王熙凤语气也不好了。好小子,坏我的好事,我没同你生气你倒先拉下脸来了! “那凤姐姐你可知道,在你眼里不过顺带赚个几千两银子的小事,对别人来说,却是攸关终身的大事!姐姐又可曾知道,今日姐姐这封信一旦送出去,顷刻间便会葬送两条人命!” 王熙凤疾言厉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莫不是疯了?” 平儿也立马道:“宝二爷,那张家不过是想与守备家退亲而已,哪里就到了牵扯性命的大事上来了?” 贾宝玉冷哼一声道:“那张家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为了巴结知府,便要将女儿改嫁给知府的混账小舅子。凤姐姐是女人难道不知,一个女子一旦嫁错了人,便是一辈子的大事吗? 那张家的女儿若是节烈一些,情知难违父母之命,又不愿从命,怕是只得一根麻绳了结此生!” 王熙凤变色道:“这些你从何得知,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难道知府家还比不得守备家了?这件事分明是那守备家顽固不化,百般阻扰,执意不肯退亲,张家无计可施这才托人到京中求关系。” 贾宝玉心中冷笑,不管王熙凤是当真不知道内情还是佯装不知道,反正贾宝玉是知道,王熙凤这封信送出去,守备家慑于节度使云光的威势只得退亲。之后张家女儿金哥闻知,确实是一根麻绳吊死了! 更离奇的是,那守备公子也是个痴情的,为了追随金哥,也投河而亡...... 当然贾宝玉并不是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小题大做,而是,这件事一旦发生,王熙凤手上便算是沾上了两条人命了!且不说,王熙凤的胆子一旦大起来之后,以后还会干些什么事,这才是他阻拦王熙凤的原因。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凤姐姐是个尊贵人,何苦为了那不相关的人和事,污了自己的名声,损了自己的阴德? 舅舅如今贵为朝廷一品武官(从),深得当今信重,代天巡狩、坐镇边关,将来登殿入阁,位列三公也未可知。届时,王家将会何等荣耀?若是舅舅此时知道凤姐姐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就包揽这些事,怕是也会心生不悦的。” “你这是威胁我?”王熙凤不可置信的道。 贾宝玉没说话。他朝着窗户外面望了望,有些好奇,自己和王熙凤在这屋里争论,怎么也没个丫鬟进来打岔呢...... 平儿看两人已经针锋相对了,连忙拉扯了一下王熙凤的衣服。 “奶奶......!” 王熙凤阴着脸,直勾勾的看着贾宝玉,只是贾宝玉不为所动。 见状,王熙凤只得泄气道:“那依宝兄弟的说法,姐姐我该怎么做?如今我银子也收了,总不能不替人家办事吧?” 王熙凤从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见无法说服贾宝玉,只得妥协另寻他计。 “长安州的事,与我们无关,把银子退还张家便了。只是那静虚老尼,生性贪婪,六根不净,受我家多年供奉,却不说为我家多积阴德,反而搬弄是非,这样的人,必须撵出由我贾家供奉的庙号道观!” 王熙凤脸上浮现肉疼之色,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要叫她乖乖交出来,她哪里能甘心?而且,贾宝玉先前说的那些事,只是猜测,世上谁不惜命,如何轻易就能寻死去? 也不知道这宝玉吃错了什么药,竟这么固执起来。 怪只怪自己行事还是不够周密,把信落入他的手中,今日若是不依他,别说告诉王子腾了,就是告诉家里随便哪个长辈,自己都够呛。 这个小毛头...... “好吧,我都依你,一切都按你说的做,如今你可以把信交给我了吧?”王熙凤心灰灰的道。 贾宝玉笑回:“之前不是已经和二嫂子说了,信我已经烧了,就连灰也倒在了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嫂子怎么不信?” 王熙凤:“你......” ...... 第42章 湘云 北风呼呼,天色阴沉。 黛玉披着大红色猩猩毡斗篷,独自走进贾宝玉的屋里,却没看见贾宝玉。 袭人抱着小圆簸箕出来,看见黛玉,便道:“听说宝姑娘近日身上不大好,宝二爷到梨香院去了,才走了没一会。” 黛玉极为淡丽的两弯眉头微蹙,转身欲回去。 “今儿这天真冷,我们看看宝哥哥在做什么。” 忽然听见探春的声音,黛玉脚步一顿,反而不急着走了。 果然就见迎春、探春二人并各自的丫鬟走进来。 “林姐姐也在呢。”探春看见黛玉显得很高兴,过来拉着黛玉,然后环顾一圈,就道:“袭人,二哥哥去哪儿了?” 袭人笑着说贾宝玉去梨香院了。 “方才我才和二姐姐说宝姐姐这段日子都不到我们的院子里来,正说今日去找她顽呢,没想到她倒身子不好,是病了吗?” “我也不知道,这还是昨晚老太太问起,太太说的。”袭人道。 “既然如此,林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宝姐姐如何?” 黛玉点点头,于是一行出了屋子,从花厅往东走,路过凤姐院的时候,正好遇见平儿。 “平姐姐这是急着干嘛去?” “正说要找姑娘们呢,可巧遇上了。老太太派去接史大姑娘的车回来了,方才老太太说天冷,吩咐二奶奶给史大姑娘备一件厚实的衣裳,二奶奶便叫我将这件石榴红羽缎斗篷找出来送过去。” 平儿拍了一下手臂上搭着的包裹道。 探春高兴道:“湘云已经来了?” 平儿笑着点头。 探春顿时踟躇脚步,对黛玉笑道:“不然我们先回老太太屋里,等着湘云到了然后再一起去看宝姐姐如何,不然的话等会她找不到我们,回头又该多嘴了。” 黛玉却嫌来回走麻烦,因道:“不如你去叫她,我们在宝姐姐屋里给她接风洗尘,正好叫她来闹一闹,或许宝姐姐的病就好了。” “那好吧,你们先去找宝姐姐,我去把湘云招来。” 于是探春跟着平儿又走回去,迎春和黛玉继续往梨香院去。 ...... 探春到荣庆堂没一会,果然就湘云就来了。 她只带了翠缕一个丫鬟,就这么喜冲冲的进屋,朝着上首的贾母跑过去。 “老祖宗~” “呵呵呵”贾母笑着,把着她的肩头上下打量一番,道:“又长高了。” “哪有。” 湘云脱出贾母的怀抱,环顾一周,先给王夫人见礼,然后就问探春:“二姐姐和林姐姐她们呢?” “她们都去看宝姐姐去了。” “看宝姐姐,宝姐姐怎么了?” “听说身子不大舒服。” “宝姐姐病了?” 湘云立马紧张起来,道:“走,我们也去瞧瞧宝姐姐!” 王夫人笑道:“没生什么病,不过是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贾母也笑道:“你这般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到了这里不说把东西放好,安顿好,就急着跑。你喜欢和你林姐姐一起住,我就没让你琏二嫂子给你单独安排屋子,这回你还是住你林姐姐的屋里。” 湘云道:“多谢老祖宗,我就住林姐姐屋里。至于东西,我只带了几件衣裳,别的什么也没有,叫翠缕拿过去就好了。” 说完,果真就拉着探春走了。 贾母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湘云小小的身子消失在门口,回头问平儿道:“衣裳可找到了?” “找到了。” 平儿上前,把手上的包裹打开,现出一件崭新锦绣的斗篷。 贾母拿在手里摸了两遍,便把翠缕叫上前来,道:“昨夜刮了北风,如今天气骤降,这件斗篷你给你们姑娘拿回去,记得叫她穿,别让她仗着身子比别人壮些就只穿两三件跑出去顽。” “是。”翠缕点头应答。 王夫人在旁边看着,眼中闪过一抹成算,老太太把她的这个侄孙女看得倒是挺重的,只是可惜了,是个没福气的孩子,父母死的早。 忽然想起什么,问平儿道:“那净虚可搬出水月庵了?” 平儿面色一凝,正色回道:“已经撵出去了,如今水月庵的主持是净尘。” 王夫人点点头,道:“她到底是出家人,也别太折辱,让她搬出去就是了,该是她的东西,也别扣押,都叫她拿走,另投别处就是。” 平儿知道王夫人信佛,闻言立马道:“太太说的是,二奶奶也是这样说的,她的东西都是叫她拿走了的,至于庵里其他人,也是照原样,没变动。” 上方的贾母轻哼一声道:“这样六根不净的,也算不得什么出家人,给她还讲什么礼遇,撵出去是正经。” 王夫人平儿也不敢说别的,自然是点头称是。 自数日前贾宝玉胁迫王熙凤放弃不义之财,王熙凤虽然不甘心,但是实在拿贾宝玉没法,所以只好照贾宝玉说的办。 银子退给张家容易,关键是撵走净虚,这件事肯定不能悄悄的就办了。 但是又不能照事实回禀贾母或者王夫人...... 好在这也难不倒王熙凤,三言两语,事情还是那个事情,但是经过王熙凤的口,意思已经是大不一样了。 净虚就是那搬弄是非,意图利用贾家结交外官,以谋私利的人。而王熙凤,自然是深明大义,不为钱财所动,主动将事情上告的人,而且还一并提议将净虚撵出去....... 王熙凤说的有理有据,有情有实,贾母和王夫人自然没有反对,就准予她做主,把净虚撵出水月庵。 将此事轻轻松松的解决,王熙凤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愈发得意,只是想起那封被“烧了”的信,她心里依旧牙根痒痒。 老娘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要是以后再敢拿着此事说事,休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 “宝姐姐~” 梨香院,薛姨妈的屋里,贾宝玉几人正坐着喝茶,猛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清脆的女童声,宝钗便笑道:“云丫头来了,她还是那个样子,真是人未见影,先闻其声。” 贾宝玉笑道:“云妹妹这是率真活泼,世人要是都像她那样,这世间或许就没什么烦恼了。” 宝钗笑道:“这事你说的不算,要问林丫头,她天天和云丫头住一块,好不好,得她说了算。” “嗬嗬嗬......” 迎春听了没忍住,给笑了出来。 黛玉凝着眉头瞅着贾宝玉和宝钗,忽然也笑起来。 这里面有个缘故的。上一回湘云到荣国府玩,住黛玉屋里,虽然那时天儿比较热,但是黛玉体弱,为免深夜受凉,所以还是要盖被子,谁知道湘云却是怕热的,半夜里,因为打被子,竟把黛玉挤下床去了。 幸好床边便是鞋凳,没摔着黛玉,从那以后,黛玉和湘云睡一处时,再也不敢睡外面一侧...... 为这事,贾府里的姐妹们嘲笑了湘云好久,今儿宝钗再次意指此事,仍旧能够引得大家发笑。 第43章 头一场雪 梨香院不甚大,只有十余间屋子。 湘云和探春进屋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在外间的薛姨妈,她们自然连忙问好。 薛姨妈看见史湘云也很热情,拉着她嘘寒问暖。 史湘云却不大领情,只问道:“姨妈,听说宝姐姐病了,我们来看看她,宝姐姐人呢?” 正说,就见隔着帘子的里间,接连的出来数人,为首的可不正是薛宝钗。 史湘云连忙丢开薛姨妈,上前缠着宝钗,一边又追问宝钗病在哪儿。 宝钗摇头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你还记挂着我。” 薛姨妈也道:“她没什么病,只是这几日肚子有些不舒服,难为你们都想着她,这么冷的天还来瞧她。这外面冷,不比里间暖和,你们都进去,等会我忙完了,也进来陪你们说话。” 湘云等人一听说只是肚子不舒服,也就没放在心上了,一道随着进里间去。 只有贾宝玉听了放在心上,宝钗身子一向康健,极少生病。肚子不舒服,别是亲姨妈来了吧? 嗯,还有可能是第一次来...... 湘云是个话口袋子,且一贯都是自来熟。有她在,气氛想不活跃都难。 等到她一一的和迎春、黛玉几个照过面,诉说几句姐妹间的贴心话,然后就看着贾宝玉道:“咦,爱哥哥也在啊,你怎么没去学堂里念书去? 哼,上两次我来的时候,你都没时间陪我顽!” 贾宝玉笑说:“兴许是老天知道了云妹妹对我的怨念,所以让我提前放了假,让我在屋里,专心等着云妹妹上门陪她顽呢。” 湘云顿时不好意思了,道:“二哥哥也和林姐姐学坏了,专爱打趣人。” 黛玉哼一声,道:“我可没有一天到晚‘爱’呀‘呃’呀的叫他,他要学也是和你学,别扯上我。” 众人会心一笑,湘云“爱”、“二”不分,其他人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偏偏黛玉,总是拿着这点取笑她。 每一次湘云被取笑后,她都会谨慎许多,认真咬字。只是要不了太久,就会复犯,根本改不了。 湘云见众人都笑,十分气愤,摇着宝钗的手臂道:“宝姐姐你看她,又打趣人,还说爱......宝哥哥不是跟她学的,你帮我教训她!” 宝钗笑道:“你也别怪她,她呀估计是在报你半夜踢她下床的仇呢。” “宝姐姐你......” 湘云闹了个大红脸,黛玉也是颦眉看着宝钗,打趣一次就够了,接连拿着来取笑人,当我林黛玉是好欺负的吗? 思量着使个法儿还回去,想了半日也想不起宝钗的过错,只得恨恨作罢。 湘云自然没有黛玉的思量,她拉扯着宝钗,不依道:“我不干,你们一个个都商量好了,排着队的打趣人,我等会告诉老祖宗去,说你们欺负我!” 探春见湘云拉扯宝钗狠了,上前扶过她来,笑道:“云丫头别恼,她们呀都是疼你,所以才和你顽笑。” 然后又看着贾宝玉等人,笑道:“都是哥哥姐姐,原该让着她些的,怎么一个个还这么嘴不饶人。” “还是三姐姐最好!”湘云顿时给了探春一个拥抱,正好正面看见迎春,又补充道:“二姐姐也好。” 这般笑闹一番,众人各自坐下。 湘云是新客,又讨人喜欢,久别重聚之后,自然有许多的话要叙。 闲言久叙,众人正略觉无趣,忽有丫鬟在院里的走廊欢笑:“下雪了,好大的雪呀!” 众人听闻,纷纷起身,湘云更是一个健步去把隔窗打开。 室内烧着热炕,地上也有几盆炭火,气温比外面不知高了多少,湘云这猛然开窗,一阵刺骨的冷风灌进来,直把她吹的当场打了个寒颤。 宝钗道:“还不走回来,这么冷的风,吹着了可不是玩的。” 湘云却不顾,回头道:“你们快过来看,真的好大的雪!” 黛玉、探春等人早已起了心思,也不用她催,各自走到窗前。 丫鬟见姑娘们要看雪,自然是配合着将格子窗推开,用叉竿撑着。 “别站太近。”黛玉正抬头欲赏雪景,忽觉得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正是贾宝玉。 贾宝玉将她斗篷前面对襟的扣子扣上,又将她身后的帽子罩上,耳朵两边掖了掖,然后才微笑着站开,撑在窗边观看漫天飘飞的雪花。 探春就在贾宝玉身边,两人肩靠着肩。 “二哥哥快看,今年这雪真大啊,这还是今年入冬头一场大雪吧?” “是第一场,看来今年要比往年更冷呢。” 黛玉就这么看着贾宝玉的侧脸,天虽冷,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几个主子小姐并众丫鬟们齐刷刷的站在窗边,看着雪景,纷纷感慨。 “二哥哥,这样好的雪,咱们不如效仿古人,煮酒赏雪吧!” 贾宝玉本来确实被雪景所吸引,忽然眼前出来的一道红色身影差点吓他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湘云不知何时已经跑出去了,此时正趴在自己面前的窗户上,额头都碰到他的下巴了。 另一边宝钗笑道:“赏雪倒是小事,万一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湘云一听,顿时有些泄气。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刚才被砰疼的额头,虽然心中十分意动,却也不再多言。 她知道自己身体好,可是其他人却未必受得了在寒风中久待,特别是林姐姐,身子太弱了,要是来一回再因为自己给弄病了,那就没意思了。 贾宝玉环顾一圈,看众人分明动心,就连黛玉眼中也有意动之色,便笑道:“这么冷的天,大家都聚在屋里,不通风,才容易受寒生病。不如听云妹妹的,酒本就能驱寒,大家又围在火炉旁边,玩玩笑笑,通散筋骨,或许有些好处也不一定!” 贾宝玉身为贾母的心尖尖,王夫人的心头肉,他一说话,众人心中顾虑便少了好多,纷纷附和。 本来大家也是怕闹出事来被长辈责怪。 宝钗见众意难违,只得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附庸风雅一次。这小院后头有一个小花园子,里面有一个亭子,虽然不大,倒也够我们几个折腾了。” 众人都说好。 既已议定,也不得不去通禀薛姨妈。 薛姨妈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一说便允了,还亲自安排人置办火炉、酒具等物,很快梨香院里这一个平时鲜有人问津的小亭子便热闹起来。 第44章 飞花令 桌椅齐备,酒具、炉具摆上,宝钗和迎春二人亲自煮酒。 黛玉和湘云靠坐在长椅上赏雪,黛玉将手伸出围栏,便有雪花飘过来落在她的手上,然后慢慢融化。 探春走到贾宝玉身边,道:“二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姨妈真是个有心的人,将这亭子用绸子围了一半,两面不通风,也就不那么冷了,而且也不影响咱们赏雪。” 探春听了贾宝玉的话,也看了那封住亭子两面的漂亮绸布一眼,笑道:“唐韩翃七绝有云‘春城无处不飞花’,咱们今日既然行煮酒赏雪这一雅事,不妨再行一个飞花令,岂不好玩?” 湘云听了,立马拍手叫道:“这个主意好,我们就玩这个。一二三......我们一共是六个人,人不多不少,玩这个正有趣,等会谁输了,就罚他喝一杯酒!” 探春的提议被湘云大加称道,众人也不反对。 湘云将懒怠的黛玉拉过来坐好,于是贾宝玉及姐妹六人便围坐在亭中心的石桌边。 桌上摆着小蝶的茶点吃食,旁边烧着两个火炉,上面各坐着一壶酒。 因为亭子的面积不大,为免拥挤,只留了宝钗的丫鬟莺儿在一旁添酒,其余人都退出凉亭。 “今儿宝姐姐是东道,这第一题,便由宝姐姐出如何?” 规则计议妥当,湘云就这般提议。 宝钗也不推辞,扬起雪白的脖子望了一下亭外的景色,笑道:“既如此,这第一题便飞‘雪’字如何?格律则不用限制太甚,不然太难了也就没趣了,只要是七言便可。” 众人都道:“这个好,既简单又应景,而且古往今来关于雪流传的名句佳作甚多,也不怕词穷了。” 于是宝钗清了清唇舌,开口慢慢吟道:“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筍试春盘。” “好,宝姐姐这第一联说得好,对时对情对景,林姐姐,该你了!” 湘云赞完宝钗,因着宝钗下手便是黛玉,便推了黛玉一下。 黛玉轻抚了一下耳边的发髻,丝毫未有慌乱之色,顿了一顿,才轻启薄唇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所谓飞花,雪便是那“花”,一人一句,每人吟诵的诗句里面,“雪”字在该句中对应的位置必须依次顺位,形成似“飞”之势。 比如宝钗第一句将雪字放在第一个位置,那么黛玉就必须吟诵或者现作出雪字在第二个位置的诗句、词句或者曲句等。然后依次下去,直到有人对不出,或者对错为止。 看似简单,实则算是较为困难的文雅游戏了,就算背全了唐宋诗词,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合适的句子。 不过这也难不倒贾宝玉,他早就发现自己有过目不忘之能,诗词文章曲赋,看一遍,几乎便能背诵出来,这也是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在柳清白心中落下天赋异禀印象的原因。 玩一个小小的飞花令,自然难不到他。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雪字飞到第七个字的位置,仍旧没有人出错,便又要从第一个字开始。 黛玉接宝钗道:“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宝哥哥,该你了!” 湘云催促。 贾宝玉淡然一笑,正要将前面就想好的诗句对出,忽然发现坐在自己下手的迎春面有焦急之色,似乎还没有想好下一句,他便对湘云道:“你急什么,本来想好的一句,被你这么一打岔给忘了,容我再想想。” 于是低声喃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不是这句......是这句之前,也不对.......” 观察到迎春神色一愣,然后看向他,贾宝玉嘴角一笑却不与之回视,偏过头来对湘云道:“总算想起来了,是卢梅坡的‘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这一句。云妹妹,以后可不许再胡乱打岔别人了,玩游戏可不许耍赖。” 湘云朝着他一努嘴,表示不服。 宝钗作为这一题的令官,笑道:“宝兄弟这可算是违令了,不但多费了时间,还说了些不在令中的话。” 说到这儿宝钗瞧了迎春一眼,继续道:“不过看在他心是好的,最后也对了出来,就不罚他,你们觉得如何?” 黛玉冷笑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 然后轮到迎春,迎春略有不好意思的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当迎春说完,就算之前没寻思过来的湘云也立马想到了之前贾宝玉是在帮迎春作弊了。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湘云一时间大为恼火,却不是对迎春,对于贾府里这个温和可亲的二姐姐,她也很是喜欢的,只是贾宝玉可恶,作弊就作弊,居然把她当做幌子...... 或许也是天意,她在那里只顾气愤,却忘了去想自己的句子,很快就转到她那里。 她正要抓紧时间沉思一想,忽然瞥见贾宝玉笑意盈盈的脸,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贾宝玉在嘲笑她,被这么一影响,便失去最后的思考时间。 湘云倒是大气,两个呼吸没答上来,面对众人的目光,她竟笑道:“罢了,第一局我认输,正好天冷,早就想喝一口热酒了!莺儿姐姐,给我满斟一杯上来。” 莺儿自是笑意盈盈的从酒具中取出烫的热热的小酒壶,给湘云斟了一杯酒。 天儿本来就冷,众人先听了湘云的话,这会子又看那酒壶口冒出的热气,竟真想喝一口酒润润喉。 湘云见状,得意的一笑,低头试了试酒温刚好,便仰头饮尽,并大声道:“好酒,好喝!” 然后也不给人讨酒吃的机会,立马便道:“该我当令官了。这一局,当以“酒”为令。” 她朝着贾宝玉,露出一个小狐狸的微笑,然后以极快的语速道:“我这一题不许自创,且所吟之句必须出自《全唐诗》,体裁必须是七言绝句,限时五个数......好了,我的是‘借问酒家何处有’一句,宝哥哥,该你了!现在我开始数数,五个数你要是对不出来就算输了,一......” 众人一看湘云较真的模样,都笑了。 出令的人若不将令底放在第一个字,便是放在第几位,这依次往下手数几位顺接。 贾宝玉在湘云下手第三个位置,她的令底在第三位,便是该贾宝玉接第二句。 而且,不但限制出处,还要限制体裁,还限时,报复之意太过明显,难怪惹得众人发笑了。 贾宝玉也是莞尔一笑,说来也巧,在湘云刚说到以酒为令的时候,他便在思索第四个字为酒字的句子,刚好想到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正是出自《全唐诗》,也是七言绝句...... 因此,湘云限时的规矩也就没用了。 不过看着湘云兴致昂扬的在那儿数着数,他也不想打击她,只是道:“好了,云妹妹才思敏捷,报复心,不是,是出的这题难度极大,我甘拜下风,这一局我也认输。” 这般限制性的飞花令,实则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湘云本也只是为报复他才如此,她料定他五个数之内定然对不上。他若偏偏对上,下一个便是迎春...... 他倒也不是矫情之辈,既然玩游戏,谁都可以输。只是明知道湘云是针对他,又何必转嫁别人,索性让她高兴一下,结束这一局好了。湘云是小妹妹嘛,该让着她的时候还是要让着她。 至于第一局贾宝玉之所以帮迎春,只是因为迎春性格内向,又是如今家里的长姐。输得太快,会打消她以后参与游戏的积极性的。 果真湘云见贾宝玉认输了显得十分开心,亲自斟了一杯酒,走到贾宝玉跟前,要灌他喝。 贾宝玉自然也由得她。 等湘云走开后,黛玉见贾宝玉面上笑呵呵的,便问:“输了也这么高兴?” 贾宝玉盈盈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美酒,岂能不高兴?” 黛玉一撇嘴,然后也忽的笑了。 笑容,是可以感染人的。 另一边,宝钗下了新规矩:“酒令原为取乐,若都像湘云这般出题,那都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我提议,之后的酒令都不限出处和体裁,大家随意发挥方有趣。不过,限时五个数这一条倒是可以加上。” 众人都笑说是。湘云一计得逞,也不再捣乱,欣然应允。 第45章 透亮的眼睛 漫天飘飞的雪花匝落在地上,很快就积累了厚厚的一层,使得整个梨香院,变得犹如白雪世界一般。 薛姨妈坐在熏笼上,打着针线,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小花园子里面那一群欢声笑语的小儿女们,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年轻真好啊。 薛姨妈心内感慨了一句,然后低头继续做事。这些贾府里的少爷小姐们和宝钗亲近,是她喜闻乐见的事。 “母亲,听说宝兄弟来了?” 薛蟠披着一件挡雪的披风进门,见面就大咧咧的道。 薛姨妈点点头道:“是,不但他来了,你姨妈家的几个妹妹都来了。” “几个妹妹都来了?”薛蟠也已经听见了薛姨妈正屋之后小花园里传来的声音,便把刚脱下来的披风重新罩上。 “你做什么去?” 薛姨妈急忙唤道。 薛蟠回头,似是看出了母亲的意思,咧嘴一笑道:“我去看看宝兄弟!” “不许去。” “这是为何?” 薛姨妈道:“你平日里三不着两的,如今后院里都是些金尊玉贵的人,你若是去,唐突了你妹妹们,我可饶不了你!” 薛蟠挠挠头,他如今已经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他母亲若是让他见贾府里的小姐们,是有些失礼的行为,这个道理他懂。 他刚才也是想趁机瞧瞧,听说这几个妹妹生的都很好看,来了贾府半年,竟没有机会见过正面。 薛姨妈却怕薛蟠不懂,道:“再说,她们如今在后面作诗,你字都认不得几个,又去做什么?没得让人嘲笑……” 这话就伤自尊了,薛蟠恼道:“妈别瞧不起人,赶明我便去贾家族学念书,到时候给您老考个功名回来,那个时候你才知道我的厉害呢。” 薛姨妈头也没抬道:“你要是能给我考个功名回来,我天天去庙里烧高香!” 薛蟠此时真的气到了,也不再理薛姨妈,冒着大雪负气回自己那边屋里,叫上自己的贴身小厮出门喝酒去了。 薛姨妈见他没去打扰后院里的人,也就由他去。 ...... 贾家姐妹们趁着雪景饮酒行令,同一时间,整座神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样注意着这场雪。 皇阙深处,巍巍大殿,一名宫装女子斜靠在月窗之前,凝视着飘飞的雪花,忽的叹了一句:“今年的雪,比往年要冷些。” 旁边一侍儿笑道:“京城年年都下雪,奴婢倒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娘娘既觉得冷,不如移驾暖阁吧。” 宫装女子没理她,继续观赏着漫天的大雪。 另一个侍女走进来,对她道:“娘娘,这是太师府送进来的信。” 宫装女子这才坐正了身子,拆开信件。 “娘娘,太师和你说了什么?”先前的侍儿问道。 宫装女子摇摇头,未曾多言,只是轻吐兰语:“知儿,你去凤藻宫,告诉元妃,三日后随本宫去熙园为太上皇贺寿。” “是,娘娘。” 侍女便去了。 宫装女子坐在镌凤暖椅上,过了一会又对送信进来的侍女道:“绣暖,你再去通知吴妃、淑妃、钱贵人,届时一道去熙园。” 名唤绣暖的女子面上诧异之色闪过,却没多嘴说什么,同样应下离去。 “富贵又如何,终不过是不如人意。” ...... 荣国府荣禧堂,贾政一副威严之色,看着下方的贾宝玉,道:“你为何要去熙园?” “回老爷,孩儿想去见识一番。太上皇大寿,乃是举国同庆之事,届时满朝文武、王公大臣汇聚一堂,那等盛况,必定是难得一遇。 孩儿自从入学堂读书以来,深知老爷操持家业艰难,便想着若有机会,定要为老爷分担一二。 然而宝玉年纪尚浅,见识也短,没有能力为老爷分忧,心中惭愧。 若是能借着这次太上皇的寿宴,出去见识一番国朝鼎盛,开拓一下眼界,对孩儿来说,便是求之不得之事。 所以还望老爷成全。” 贾政抚了抚胡须,道:“汝师钟琴先生有言,说你学有慧根,需勤加学业,不可为这等繁俗应酬之事坏了心境。” 贾宝玉心道,原来如此。难怪家里轰轰烈烈的筹备着熙园赴宴,却始终不见贾政来人传他。 “老爷明鉴,贤者有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又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可见,真正的学问不是一门心思扑在书本课业上,而在于开阔的眼界和胸中的豁达! 宝玉年已十三,若是只知一味扑在四书八股上,而没有任何历练和眼界,就算将来入朝为官,上不知朝廷根基柱石,下不体黎民生息艰难,纵然为官,也是糊涂,难得有所作为。 而且此次太上皇大寿,对于京中所有世家俊彦而言,都是千载难逢的际会,届时各门各府都会带自家子弟前往,宝玉若是不去,不但是失去了一次历练的机会,也失去了一次结交京中青年才俊、交流学问的机会,实为可惜。” ...... 走出荣禧堂,贾宝玉面带笑容。 贾政为人虽然古板,但是只要摸准了他的喜好,捡他喜欢的话来说,还是比较容易说动的。 沿着府内的游廊一路往回走,刚进门就被湘云一把抓住: “二哥哥,你给林姐姐她们的画像,我也要!” 贾宝玉看她急切的样子,有意逗逗她:“什么画像?” “就是那种不涂颜料,只有一种颜色,但是看起来好好看的那种画啊。她们都说是你自创的,好哥哥,你也帮我画一张嘛。” “今儿困了,明儿再说......” “不行!” 湘云拉着贾宝玉,来到他的书桌后坐下,然后将她之前在袭人等的指导下准备好的铅笔和纸张,放在贾宝玉面前,自己就到对面坐好。 贾宝玉抬头一眼,随即正色。 湘云生的很干净清秀,一张可爱的小脸,肤色很健康。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很清澈、透亮,似乎心中从来不藏事一般。 “爱哥哥,你倒是画呀!” 湘云催促。 贾宝玉提笔,慢慢的,一个拥有漂亮大眼睛的小姑娘肖像,便跃然纸上。 第46章 赴宴 谁也没想到,今年入冬的头一场大雪,来的这么猛烈,竟一连持续三日。 天还没大亮,荣国府、宁国府便涌出数十个家丁小厮,将宁荣街上压了一二尺深的积雪铲尽。 今日是太上皇大寿,贾宝玉要随同贾政前往熙园赴宴。 此时的荣庆堂内,贾母看着贾宝玉身上只一件淡黄色锦袍,责备袭人道:“这么冷的天儿,他又要出门赴宴,你们就只给他穿这么点?” 袭人回禀道:“原说给他穿那件里面有软毛的狐腋裘,他说那个穿着太热,非要穿这件,我们拗不过只得依他。” 贾母道:“这怎么成,鸳鸯,去里面把前儿我给你说的那件毛绒大氅拿出来,让他穿上。这么冷的天,冻着了可是玩的?”然后又对贾宝玉道:“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许你出门了。” 此时屋内湘云和黛玉都在,闻言对贾宝玉抛去嘲笑的眼神。 贾宝玉却不在意,回了一个笑容,才对贾母道:“除了这身衣裳,还有一件斗篷,刚才进门才给脱了。” “那也不成,等会你就把大氅给穿上,外面再套斗篷。” 贾宝玉苦笑:“那不成了粽子了?” 众人莞尔,贾母亦是笑骂道:“粽子也比冻着了好,你要实在嫌难看,到了地方再脱下来也成。” 见贾母坚持贾宝玉也就不再推搪,等鸳鸯将那大氅拿出来之后,任由丫鬟们给他穿上。 湘云过来扯着他的衣裳,道:“宝哥哥,今日你去赴那样重要的宴会,回来可要仔细给我们讲讲。” 贾宝玉便摸着她的发梢道:“好,等宴会的时候我看看那席上可有好吃的糖果,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装一些在兜里,给云妹妹带回来。” “谁要吃糖了,你真讨厌!”湘云一跺脚。 贾宝玉笑了笑,猛然看见一旁黛玉冬泉般的眼眸凝着他,贾宝玉连忙道:“好好好,你不吃,我都给林妹妹,她爱吃糖。” 湘云疑惑的看向黛玉,印象中林姐姐好像也不爱吃糖啊? 黛玉本来在贾宝玉说她爱吃糖时就有些恼了,见湘云望过来更是又羞又恼:“你这疯丫头,听他胡说什么!” 湘云这才知道自己被骗,给黛玉一努嘴,然后打了贾宝玉一下。 正好贾琏进来,说外面贾政已经催了,于是贾宝玉拜别贾母等,出了荣庆堂。 过了二门,贾宝玉让贾琏稍等,让后就让小厮将身上的毛绒大氅脱下来,只是披上那件轻薄一些的斗篷。 “我就说二弟今儿看起来怎么变胖了,原来是里面穿了袍子外面又是氅子,你也不嫌闷得慌。” 贾琏笑着打趣说。 贾宝玉将大氅交给茗烟抱着,一边道:“老太太说外面冷,硬要叫我穿上,我也不好驳他老人家的意,只得穿着出来。” 贾琏道:“老太太对你可真是好呢。” 闻得贾琏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贾宝玉便道:“琏二哥要是喜欢,我便将它送给琏二哥如何?” “那可不成,老太太给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横刀夺爱。” 贾宝玉看了他一眼,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同出了荣国府。 大门之前,有两乘八抬大轿,那是贾政和贾赦二人坐的。 贾宝玉等小辈,不便坐轿,只得骑马。 见到贾宝玉二人出来,马背上的薛蟠立马叫道:“宝兄弟你可算出来了,这该死的鬼天气,坐在这马上,都快冻死我了!” 马上之人除了薛蟠还有一个贾珍,他倒比薛蟠镇定多了,笑道:“宝兄弟既然来了,就快上马吧,等会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薛家虽然败落,如今也无人在朝中做官,但是好歹还挂着一个世代皇商的名头。今次太上皇大寿,大宴天下,薛家也是收到了礼部的请柬的。 或许真的是太冷了,贾政和贾赦二人连轿帘都不愿意掀一下,只是贾政在轿中说了一声“走吧”,一行人便开始启程。 出了宁荣街,贾宝玉有些疑惑,按理说下了这么几日的大雪,将整个京城都笼罩的白雪世界一般。为何这大街上,却没什么积雪,可以一路畅行无阻? 贾宝玉便问贾琏。 可是贾琏还没答话,薛蟠就抢先道:“嗐,宝兄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今儿可是太上的大寿,整个神京的,文武百官凡超过五品的,都要去熙园为太上皇贺寿,还有那么多皇亲国戚,这么多人出来,这路上的雪要是不处理的话,今儿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堵在路上。所以,昨日马步军衙门出动了数千人马,连夜将京城主干道的积雪全部铲除干净了。 你看,那边那些,都是马步军衙门的人。” 贾宝玉顺着薛蟠的指示看去,果然依稀还可见到一些推着推车,拿着铁铲的军士在道路两旁。 贾宝玉无言以对,以前只听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今日算是见识了,为了让大家顺利去给太上皇祝寿,出动数千军人上大街铲雪,手笔真是够大啊! 因此贾宝玉便感叹了一句太上皇的面子真大之类的言语。 薛蟠听了,更是动了话匣子,道:“那当然,太上皇是谁,那可是咱们大玄最厉害的皇帝了,什么北捉蒙古,南平百越,西,西什么邦来着......” 贾宝玉一笑。 北逐蒙元,南平百越,西定番邦。这是当今太上皇在位时的功勋总结。 据国史所述,当今太上皇登基之时,大玄虽然初定,但是内忧外患仍旧不断。太上皇以弱冠之年登临九五,继承父兄遗志,积极开拓,上面的三句话,就是对太上皇最重要功绩的总结。 总而言之,当今太上皇很厉害! ....... 熙园,是太上皇退位之后,当今皇帝主持修建的大型皇家园林。 雄踞皇城北部,据传相比紫禁城也不遑多让。 贾家一行靠近熙园之时,远远地就见熙园正门之前广阔的空地上已经是车水马龙。 一队队身披金甲的禁军将士徘徊在熙园附近,或是巡逻,或是站岗,配合着身后那庄严恢弘的园林,显得威严而气派。 早有礼部主事的一名官员过来,指点贾家将马轿安置到固定的区域。 “禀诸位大人,今日巳时正刻方才开宴,在此之前,诸位大人、公子可以在园中略作游玩,园中各处都已备了茶水点心,另外还有赛马、射箭、垂钓等等活动,诸位可以随意观玩,只需要到时间之前到崇德殿即可。” 还未进园,领头的礼部官吏便这般对众人道。 “多谢大人了。”贾政拱手执礼,然后看了一眼身后小厮们抬着的贺礼。 那官儿笑道:“贾大人见谅,今日人实在太多,这收管贺礼便不在门口,大人只管命人将贺礼抬到那边礼台就好,自有负责的同僚收取、记录。” 说着指了一下离大门五十步左右的地方。 贾政等人看去,果然那边新搭了几个简易的仓库,有不少人都在那边排队登记,时而传来报送声。 贾政便命贾珍带着贾琏等人将三家的贺礼送过去,他与贾赦二人率先进了熙园。 第47章 叶晧 自封建王朝制度建立尹始,给皇帝送礼,便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贾宝玉随着贾琏等人过来,排在后面,就发现这各门各府送的东西都是五花八门的。 什么镇纸、宝砚、老参之类的东西,大多都不是太值钱......这是相对于贾宝玉知道的贾家送的寿礼的丰厚程度而言。 或许,这些人是怕送的礼物太贵重,被怀疑生活作风有问题! 毕竟,一个中上层四五品的京官,一年的官奉也才二百来两银子左右,送的礼物太贵重,别说那些眼尖的御史,就是皇帝看到了,估计也会心存疑虑。 想到这里,贾宝玉不由瞧了瞧薛家小厮们抬着的两大抬寿礼,好奇道:“薛大哥,你为太上皇准备的寿礼是何物? “嘿嘿,宝兄弟你猜?” 薛蟠满脸肉笑,似乎期待别人问他这个问题很久了。 贾宝玉看了看那小厮们抬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有些无语的摇摇头。 他猜个鬼。 以薛蟠的品味,估计也难送出什么好东西来。 薛蟠见贾宝玉不理他了,咧嘴拉了贾宝玉一下,低声道:“那可是我提前半个月就叫人铸好的东西,保管比那些穷酸的尊贵!” 贾宝玉心知肚明的点点头,没再追问。正巧前面报唱的官吏兴声道:“太师府送上等名画、字帖各一幅。” 然后便听那负责登记的官员对那送礼的小后生道:“叶公子别来无恙,不知太师大人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祖父大人一切安好,多谢大人挂念。” “呵呵,哪里的话,想当年太师还是次辅的时候,赵某有幸拜在他老人家的座下入朝为官,如今算来也过去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后生连忙鞠了一躬,拜道:“原来是赵师叔,请恕小子年幼眼拙,先前不知是赵师叔当面。” “无妨无妨,太师不喜我们这些学生多去打扰他老人家,所以这些年轻易不敢上门拜访,贤侄不认识也是有的。” ....... 他们一老一少在那边叙旧,可是后面还等着好几家的人呢,立马便有人不满了。 也是,这这么冷的天,天上偶尔还飘雪花。况且能来熙园赴宴的人非富即贵,让他们站在寒风中干等,确实没几个能受得了。 贾宝玉有些意外,这回薛蟠这个冒失鬼竟然没有当出头鸟,而是一言不发的,乖乖的站着。 或许是看见了贾宝玉疑惑的目光,薛蟠讪讪道:“你看我做什么,那可是叶皓,叶太师的亲孙子,当今皇后娘娘娘家的侄儿,还是唯一的侄儿......” 原来他就是叶皓。前内阁首辅叶太师只有一子一女,女儿自然就是当今皇后了。至于儿子,数年前死于一场大病,导致叶太师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是从那时起,叶太师便退居朝堂,在家安心教养自己唯一的孙儿...... 这些都是自元春封妃之后,贾宝玉有意打听的叶家的消息。 叶皓此人,据传非常有天分,被叶太师寄与厚望。从眼前此人的行为举止看来,倒是确实显得彬彬有礼。虽然年岁看起来不大,但是形容俊逸,颇有几分少年俊杰的度量。 他见周围有人心生不忿,便终止了与礼部赵姓官员的谈话,命下人放下寿礼退开。 或许是贾宝玉一行人太多,颇为引人注目,他在走到面前之时停下,拱手一礼道:“可是荣国府的诸位世兄?” 贾琏连忙还礼,道:“正是,不知叶公子有何指教?” 贾琏常年替贾政管家,这迎来客往的礼仪自是十分熟悉。不过也能看出来,两人之前并不熟悉,至少,叶皓不认识贾琏。 叶皓淡淡回了贾琏的话,又扫视了贾珍、薛蟠两人一眼,最终停留在贾宝玉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元妃娘娘的亲弟宝玉世兄了吧?先前听姑姑说起过,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这搭讪的话也太敷衍了!不过贾宝玉还是微微一笑,拱手回道:“叶兄过誉了,不过有幸见过一次皇后娘娘的金面,承蒙娘娘还记得我,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哪里。”叶皓显然对于贾宝玉的态度有些好感,古板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道:“今日不便,便不多打扰,日后若是有机会,我想请贾兄到府上做客,还望届时莫要推辞。” 叶皓诚恳的说道,只是他刚说完,便有一道刺耳的声音哼道:“装模作样......” 贾宝玉回头,便见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穿着仪容同样不俗,只是眼神阴沉的少年鄙视的看着叶皓。 贾宝玉眉头一皱,他记得之前也是此人率先申饬叶皓与那赵姓官员叙旧。莫非,他与叶家有仇? 虽然此人无礼,但是贾宝玉见叶皓都没说什么,便也忽略无视,只对叶皓道:“那是自然,能赴叶兄之邀,是在下的荣幸。” 叶皓点点头,似十分厌恶旁边那人,未曾多留便走了。 薛蟠凑过来道:“那叶皓听说为人孤僻的很,出身又好,在京城少与人结交。我也是一个月前在一个宴会上见过他一面,他却不认得我,不想今日他却能主动邀你!” 贾宝玉淡淡一笑,什么为人孤僻,贾宝玉能明显感觉到,此人不过是不擅长与人客套罢了。至于对自己客套,多半也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是元妃的亲弟弟而已。 元春是皇后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贾宝玉未曾接话,薛蟠八卦之心却未死,继续贼兮兮的道:“那叶皓便罢了,一个文绉绉的书生。听说他还有个姐姐,那可了不得,我来京城虽然不久,却也见过不少京中的王孙公子,提起京中的才女名媛,那一个个的像是红了眼睛似的,而且说来道去,都绕不过那叶家小姐去,都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也不知道真假。” 贾宝玉纳罕,他竟不知道这些八卦消息,可见薛蟠来京城这半年没少出去鬼混,这些事都摸清了。 “琏二哥可听说过这叶家小姐?” 他没听说过,贾琏这个京城贵公子中的地头蛇,不应该不知道。 果然,贾琏笑道:“自是听说过,不但听说过,而且听过很多次。虽然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这叶家小姐,但是听闻,每一个有幸见过她的人,都对她念念不忘,十分推崇,由不得人说半句不好听的话,想来是真的了。” 这下就由不得贾宝玉不信了。叶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那样的美人,这会子又出一个什么京城第一才女,这不大科学啊。 不过一想起自家里的那些姐妹们,贾宝玉又不由得开始相信,这美女,或许都喜欢扎堆投胎! 见贾琏说完也是一脸遐思的模样,贾宝玉忍不住取笑他道:“怎么,莫非琏二哥也是她的思慕者之一?” 贾琏老脸一红,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倒是宝玉,以后你去叶府做客,或许有机会见到她。而且,以宝兄弟的才貌,说不定能一亲芳泽,把她娶进咱们贾家的门,到时候,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贾宝玉摇头一笑,正要再说点什么,那道令人不悦的声音又来了:“呵呵,真是笑死人了,就你这模样还想娶蓁蓁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二皇子殿下已经放话了,必要娶臻臻小姐为二皇妃,就你,凭什么与二皇子争?” 贾宝玉面色一沉,虽然他并无此心,但任是谁,被人当面骂作癞蛤蟆,还是最有志向的那一类癞蛤蟆,心里估计都不会高兴! 第48章 贪婪 “哪里来的野杂种,爷爷们在这边说话,碍着你娘什么事了,要你这小杂种在这边多嘴多舌?” 薛蟠本来就是个混人,之前的叶晧,那是太师府、皇后娘娘的人,他尚且能抱着几分尊敬之心,但是对别人,他可不懂什么是礼数。 几句话,让贾宝玉的不悦都消失了,同时,也让之前说话的人,脸色瞬间变得和黑锅一样,阴沉的看着薛蟠。他旁边的几个家仆看主子受辱,更是蠢蠢欲动,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冲上来打架一般。 只是薛蟠依旧仰着头,一脸不屑的睥睨着对方,眼神挑衅。贾宝玉看了都觉得,要不是这货现在是自己这边的人,自己都有一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不知礼数的东西……” 对方面色变换良久,却只回骂了薛蟠这么一句。 薛蟠立时回道:“你爷爷就是不知礼数,你待如何?” 趁着薛蟠和对方对骂,贾宝玉低头问贾琏对方是何人。贾琏道:“他是吴家的人,叫吴凡,他姐姐是宫里的吴妃……” 吴妃,贾宝玉隐约记得,好像是皇帝后宫里极为得宠的一位妃子。既然他是吴妃的弟弟,难道和皇后不和,所以刚才才会与叶晧为难?也不对啊,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他对那个二皇子可是推崇的很,俨然就是狗腿子的样子。二皇子可是皇后的嗣子。 “吴家家世如何?” “家世?”贾琏冷笑一声,道:“他爹只是个四品的武将官衔,不过是泥腿子出身!他敢这么与我们说话,仗的不过是他姐姐的势罢了。” 贾宝玉摸了摸鼻子,深深地感觉到了贾琏心内的那抹高傲,四品的官宦之家,在他口中只是泥腿子出身。 另一边,薛蟠和吴凡已经动了肝火,眼看就要忍不住动手,贾宝玉连忙偏在薛蟠耳边道:“让他打,别还手!” “哈?” 薛蟠回头看着贾宝玉,很是疑惑。宝兄弟,我这可是在帮你出气,你不和我一起揍他娘的一顿就算了,还叫我别还手等着挨揍?没这样的兄弟吧? 贾宝玉却给他一个“相信我没错”的表情。 虽然还没进熙园,但这里怎么说也是礼部为太上皇收取记录寿礼的地方,在这里动手打了人,一个不敬太上皇的罪名就够吴家吃一壶的了。 要是再因此搞丢了或者打坏几件寿礼,坏了今天的宴会……想想吴凡他爹知道后的表情,贾宝玉就觉得一定很有意思。 吴凡已经逼过来,离薛蟠只有三步的距离,看他脸上的愤怒之色,贾宝玉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朝着薛蟠扑过去。 “够了!” 关键时候,那最前面礼部的赵姓郎中一拍案板站了起来,怒视几人道:“太上皇寿宴,尔等安敢在此撒野?禁军何在?!” 远处果然已经有禁军校尉发现此处的骚乱,带着一队军士赶了过来。 贾宝玉遗憾的一叹,却毫不犹豫的上前请罪道:“大人恕罪,我们并非有意破坏太上皇的寿宴,只是此人实在太没有教养,屡次出言挑衅我等。我们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赵郎中看贾宝玉生的文质彬彬,言行有理有据,且方才未见他有出格的举动,便不好斥责他,转头怒视吴凡道:“吴公子今日若非来与太上贺寿,而是来寻私仇的,还请离开,以免连累令尊,致使吴妃娘娘颜面受损,哼!” 吴凡被人当面训斥,面色张红,也不敢顶撞,因为旁边身披金甲,执坚锐的禁军军士虎视眈眈。他怕自己一个没说好,就被这些不懂礼数的丘八拖走了。 恶狠狠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吴凡默不作声的退回去了。 赵郎中便又回头,同样怒视薛蟠一眼,然后坐下道:“哪家府邸,寿礼为何物!” 前面的人已经排完了,到了薛蟠。 虽然赵郎中语气不太好,但薛蟠见他斥责吴凡,对他好感依旧大增,立马屁颠颠的让人把寿礼抬上去,然后笑嘻嘻的道:“我叫薛蟠,当年太祖皇帝始建紫薇院,掌政令要务,第一任紫薇舍人便是我家先祖……” 赵郎中看了薛蟠一眼,在京城做官,见过的听过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一个祖上威风,如今却渐渐没落无名的薛家,自然不会让他动容。 “寿礼为何物?” 薛蟠一个眼神,薛家小厮便把盖着的大红绸揭开,顿时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金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虽然在场的多半不是市井小民,但是这种与钱直接挂钩的东西——金子,还是这么大的一尊,还是足够吸引人的眼球! “这么大的金佛,这薛家可真有银子!” “那当然,你难道不知道,这薛家受皇家荫蔽,已经做了三代的皇商,家资何止百万?这么一尊金佛,于他们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滋滋,原来如此。” 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声,令薛蟠面上的得意之色更浓。贾宝玉都对薛蟠这样的个性无语,财不露白啊,这种情况下,连贾宝玉居然都对薛家的财富有了一丝艳羡之心,何况他人。特别是薛家现在又没什么强势人物,贾宝玉实在不明白薛蟠此时这番作态如何想的,或许真的是单纯吧。 赵郎中眉头一皱,眼中神色很是复杂,忍不住问了一句:“多重?” 薛蟠笑道:“不重不重,只有七十八斤。” 赵郎中抽抽嘴,再看了那金佛一眼,提笔写到: 薛家:七十八斤大金佛一只 自然立马便有胥吏出言报送。 一斤十六两,七十八斤金的金佛,单论价值就早过了白银万两了! 古人常说腰缠万贯便是富豪,如今薛家送一个礼就把富豪的全部身家送出去了。 吴凡看着胥吏们把那金灿灿的金佛抬走,眼中一抹阴狠、贪婪闪过。 小小薛家,居然敢当众辱骂本公子,若是不叫你家毁财尽,本公子便不叫吴凡! 许是看出自家少爷的心思,他身边的家仆提示道:“薛家倒是没什么,只是贾史王薛四家原为金陵四大家族,关系牢固。那小子的舅舅便是如今的九省统制王子腾。” “什么狗屁四大家族,这里可是京城……” 吴凡低声道,然后也不愿意在此多说什么,将寿礼登记之后便带人离开,只是路过薛蟠身边之时,冷冷道:“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王八羔子……” 薛蟠顿时大怒,贾宝玉拉住了他。见此吴凡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宝兄弟你拉着我作甚,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他!” 贾宝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得道:“你要是不怕被禁军抓走,只管去打他便是。但是我可提醒你,舅舅如今可不在京城,到时候我看谁来救你。” “呃,宝兄弟你别认真,我就是说说……之前你提醒我的时候我就明白过来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这里揍他,要揍也是改天找个机会,叫上一帮人,好好揍一顿解气!” 薛蟠见贾宝玉生气了,连忙安抚。 贾宝玉已经无力吐槽薛蟠此人了。和他交流越久,就越会被他的“憨”、“蠢”、“俗”等独特性格惊艳到。但是,话又说回来,薛蟠此人,仗义或者就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刚才的事明明和他无关,他却主动出头替自己找场子,也不惜什么得罪不得罪人的。 实话说,薛蟠这样的人做不得知己,但是做一个朋友,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那个吴凡你要当心些,他不像个善类,以后遇到他多动点脑子,小心吃亏。” “就那囚攘的还敢算计薛大爷不成?” 薛蟠满不在乎,但见贾宝玉面色不好看,到底放低姿态道:“好了宝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防着他些就是。” 在薛蟠心里,贾宝玉确实比他聪明,嗯,只是一点点。这一点他承认,所以才会愿意多听他说几句,而且,他把贾宝玉当兄弟,是值得信任的兄弟。 第49章 汀兰水榭 一入熙园,恍如进入天宫。 只见假山游廊,花草树木,以及远处的山林,全部被皑皑的白雪盖住,将整个熙园装点的甚是清冷优美。 从正门往里走的主道路,俱是用白石铺就,洒扫的干干净净。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昂首挺胸,衣着光亮的禁军侍卫,宛若木桩一般的杵在两旁,对于来往的达官贵人们偶尔的打量无动于衷,目不斜视。 “如今时辰尚早,各位公子不妨到上林苑、长春馆一带消散消散。咱们熙园十二监今日在那边设了不少玩意儿,今日来的世家公子众多,估计大多都会聚集到那一带,也算是寿宴开始之前,为贵人们准备的一次小聚会。” 进入熙园之后,里面负责的似乎便不再是礼部,而是内监。 带领贾宝玉等人的就是一个伶俐的小太监,他为贾宝玉等人指引完上林苑的方向之后,又告知了一遍寿宴开始的时辰,然后便告辞离去。 “这熙园可真大!” 看了一会之后,薛蟠如此称叹道。 贾珍因为遇见旧友自行离去,同行的就只有贾琏、薛蟠、贾宝玉三人。 贾宝玉看贾琏不似薛蟠那般惊叹,笑问道:“琏二哥可是来过这熙园?” 贾琏回道:“两年前,也是太上皇的寿宴,陪老爷来过一次。只是那一次没这样的机会四处走动,只是从正门直入崇德殿。” 贾宝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沿着太监指引的方向走,一路上确实见到不少玩乐的项目。喝茶的、对弈的、钓鱼的...... 及至进了上林苑之内,出现一个校场,里面骑马、射箭的人都有,人也比外面多了不少。 “琏兄弟......” 人多了,总有认识的人。一行三人朝着贾琏走过来。 贾琏与之打过招呼之后,回头对薛蟠、贾宝玉道:“兴许你们之前也见过,我再介绍一下,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 然后又对三人道:“我家二弟贾宝玉,表弟薛蟠。” 为首一个身高五尺,气度英武不凡的青年笑道:“宝二爷我自然是认识的,至于薛兄弟,我虽未见过,却也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薛蟠最不经夸,听青年这么一说,顿时热情道:“我也听说过你,神武将军府冯老将军的公子,有幸,有幸!今日既然相遇,不如我们一起结伴如何?” “哈哈,正有此意。熙园可是古往今来亦少见的皇家园林,今次太上降恩,容我等臣下参观,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我等方才便是在此练习射术,薛兄弟不如也来玩两局?” 冯紫英的声音爽朗,似乎十分善于结交朋友,几句话之后,与薛蟠便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贾宝玉却将注意力放在三人中年级最小的卫若兰身上,要是他没记错,湘云最后好像就是嫁给了这个人。 他看起来,似乎确实生的有些单弱啊。 一番寒暄,又射了几次靶之后,陈也俊道:“刚才听人说,叶太师在长春馆紫竹院背后的汀兰水榭设局,亲自为各家府邸的子弟评点才学,我们不妨也去看看。” 薛蟠摇脑袋道:“不去不去,那有什么好玩的!” 冯紫英早看出薛蟠是胸无点墨的人,笑道:“听说,今日叶太师之孙女,叶家才女叶蓁蓁也来了,薛兄弟难道就不想去看看?” “叶蓁蓁,京城第一美女?” 冯紫英笑着点头。 薛蟠立马道:“走,去瞧瞧......” “呵呵呵。” ...... 汀兰水榭,居高处,依山而建,四周多竹柏。 太师,太傅,太保,列一品,俗称三公,乃是人臣最高职衔。 但因本朝设内阁,总揽一国政事,以至于三公之称,变成荣誉职位,并无任何实权。 叶太师,叶琼,前内阁首辅,其告老之后,由当今皇帝钦封为太师,也是当朝唯一一位位列三公之人。 此时,叶琼便在汀兰水榭当中,一边与昔日同僚闲叙,一边点评从下面送上来的诗词。 将一阙词看毕之后,叶琼面容微笑的将之递与下手一人道:“杜大人且看看,这一首如何?” 工部尚书杜安樘与叶琼乃是好友,今日闻得叶琼在此设局,便也来作陪。 他看完手中稿纸之后,笑道:“想不到二皇子殿下年不及弱冠,便有这等才气,这一首词,语句优美,意境绵绵,言辞之间,充斥着对竹之高洁、竹之坚韧的喜爱,实在是我这些年看过咏竹的诗词当中的佳作了。” 亭内尚有其他十余人,都是身居高位或者曾经身居高位之人,听得杜安樘如此夸赞,纷纷放下之前正在观赏的作品,向杜安樘索要词稿。 然后,每一位看过的人,都对二皇子的词做出很高的评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都很欣赏二皇子的才学…… 叶琼只是笑笑,并未点评,按礼法,二皇子也是他的外孙。 ...... 汀兰水榭是用木头搭建的依山之榭,下面便是一条清渠,旁边有几间房舍。 房舍之前,是一个颇为宽敞的白石场院。 所有慕名而来的各家府邸的子弟,都聚集在这场院之内。从这场院往东北面向上望去,甚至还能看见坐在汀兰水榭当中的叶琼等人。 不过,此时大多数的人关注点都不在东北面,而是场院之前的第一间房舍之中。 “石兄,你说我们的诗能不能过叶小姐这一关,然后送上去给众位大人评阅?” “我的怕是不成,我自己的水平如何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让叶小姐看一眼我写的诗我便心满意足了,又哪敢奢望还能让太师等人评阅。” “那你觉得我呢?” 被唤作石兄的人一愣,心说:我们半斤对八两,难不成你还以为你小子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不成? “哈哈,凭褚兄的才华,当然是可以的。我听说叶太师今日之所以将叶小姐带来赴宴,并在此设局,实则有意为她招婿,褚兄今次若是入了叶太师的眼,说不定能有机会娶叶小姐为妻......”石兄如此道。 “真的?” “呃,真的。” 看着褚兄激动的脸色,石兄感觉自己的心情不太愉快...... ...... 第50章 礼遇 当贾宝玉与冯紫英等人来到汀兰水榭前时,便被这里的情景唬了一跳! 好多的人! 原本一个占地十分宽广的场院,变得犹如人声鼎沸的街市一般。 陈也俊混进人群打听了一番之后,回来介绍道:“叶太师和阁、部的十数位大人在上面的亭中,让所有前来的后辈子弟以竹、柏为题,无论诗、词、文章皆可,作出后交由叶家才女叶蓁蓁初审后,再将有所建树的作品呈递上去,诸位大人会将点评的话作成纸条传下来……” 贾宝玉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简单的交流会,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言,不过是闲来无事提点一下后辈。但对于这里上百位来自各门各府的子弟来说,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毕竟,这么多“名师”的指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最主要的是,要是有真才实学,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扬名之地! 怕是所有对自己的才学有点自信的人,都会忍不住展露一下头角…… “听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不限制的,大家作出作品之后,都可以上得亭中,得到太师等人的当面点评,只是后面人实在太多,二皇子殿下便提议让叶小姐作初审,以作筛选……” 贾宝玉一听,顿时道:“二皇子也在?” 他早就想见这个二皇子了。 陈也俊仰起脖子,朝着最前面的一个方向指了指,道:“那位穿紫褐色长袍的就是二皇子殿下了!” 贾宝玉踮起脚看过去,果然就看见那边被人簇拥着的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面带笑容的站着,单从外表来看,似乎和众世家子弟并未有太大差别,只是从他满身的贵气,以及周围的人看他时的敬畏,方能看出他与别人的不同。 贾宝玉有些意外,以二皇子皇子之尊,居然如他们一般站着,而且,观他周围似乎也没有护卫,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刺杀他…… 薛蟠的关注点与贾宝玉不一样:“那位叶小姐在哪?” 陈也俊同样指示道:“前面隔着水桥的第一间雅舍之内。” “啊,在屋里啊,这我们怎么看得见……”薛蟠十分懊恼,他兴冲冲过来就是为了看美人的! 冯紫英道:“我们都是粗人,但是卫兄和宝二爷文采精华,何不去试试,若是有幸得了叶小姐的青睐,岂不为一桩美事……” 说到这里,众人皆笑看向贾宝玉和卫若兰二人。 贾宝玉和卫若兰也相视一笑,互做一个手势道:“请。” 此时并不需要矫情,薛蟠、贾琏是纨绔子弟,不通文墨。冯紫英、陈也俊将门出身,也只是略通,真正的书生,确实只有卫若兰和贾宝玉。 况且,贾宝玉今日之所以来赴宴,本来就是寻求“上升”的机会的,没必要故作清高。 此等扬名的机会,实在不多,他自然不会放过 走到场院的最前面,这边有负责秩序的太监,人显得要少一些,不过耳中可以听得一些声音,其中大多数都是围在那二皇子身边,些许阿谀奉承之声。 贾宝玉忍不住瞥了那二皇子一眼。 儿子都这么大了么…… 也不知道是发现了贾宝玉的窥视,还是贾宝玉和卫若兰二人的气度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他朝着二人走过来。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二皇子微微拱手,贾宝玉和卫若兰二人连忙弯腰拜见: “草民贾宝玉(卫若兰),见过二皇子。” “原来你就是元妃娘娘的弟弟,幸会幸会。” 二皇子神色转喜,再近一步,上下打量着贾宝玉。 贾宝玉再拱手道:“不敢,在下一介草民,当不得殿下幸会二字。” 二皇子显然是在场上百人的中心人物,他一动,很多人都跟着将目光投放过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贾宝玉身上。元春在后宫作一宫之主,在后宫的名分仅仅只排在皇后娘娘之下,而且还是新晋的,自然引来的关注要多一些。 没见就连二皇子殿下都对其另眼相待吗。 “诶,荣国府作为开国勋门,你又是元妃娘娘亲弟,如何算得了草民? 我母后与元妃娘娘亲如姐妹,按理你还长我一辈呢!” 二皇子笑道。 “草民惶恐……”贾宝玉连忙跪拜。 这话二皇子可以说,但他要是敢接,保准顷刻间便有无数人跳出来骂他不知尊卑礼仪! 什么辈分、礼法,到了皇家这里,通通都要打折、让步。 二皇子自然没让贾宝玉跪下去,提前扶住了,他笑道:“当然我们都是年轻人,也不必太拘泥于礼法,不如你我二人平辈论交如何?以后我就叫你宝玉,你呢,就直呼我的名字,叫我景灏罢。” “二皇子折煞我了……”贾宝玉自然推诿,不过见二皇子面色故作不悦,立马便转口道:“虽然礼法不可废,不过既然二皇子看得起在下,我又对二皇子殿下的风姿仰慕已久。如此,少不得我也放肆一回,以后与二皇子以朋友论交,还请恕不敬之罪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正合我心,如何怪罪!” 二皇子身后追随者大概十余人,他们见二皇子对贾宝玉如此礼遇,虽然有些嫉妒之心,但大多都很明白,贾府乃开国勋贵,根基深厚,贾家元妃娘娘又是皇后的左膀右臂,二皇子礼遇贾府,乃是情理当中之事,因此都很快调整心态,准备接纳贾宝玉进入他们的圈子,以作助力。 除开一人…… “吴公子缘何面色如此难看,可是与这贾府二公子有何仇怨?” 鸿胪寺卿之子韩之涣见吴凡面色阴沉,隐有阴狠之色,便笑颜问道。 吴凡作为吴妃之弟,贾宝玉作为元妃之弟,要是这二人结仇,那可是太有意思了。 “哼,他有什么资格与我结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二皇子殿下不过是看在他姐姐份上,才会对他这般和颜悦色,就他又算个什么东西!”吴凡不屑道。 韩之涣笑笑不语,你如此说别人,却不知你自己若不是也有个好姐姐,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二皇子殿下身边?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外如是。 但他是不可能得罪吴凡的,因而笑道:“吴公子说的对,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让吴公子出口恶气……” 另一边,二皇子与贾宝玉寒暄一二,然后看着他与卫若兰道:“你们有何高作,不妨尽快写出来,时已过巳时,再晚,或许寿宴就该开始了。” 贾宝玉点头,却不急于落笔,而是道:“不知二皇子殿下今日可有作品叫众位大人点评?” “你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二皇子的高作。” 贾宝玉本来就是来扬名的,遇到二皇子对他特殊礼遇乃是意料之外的事,倒也算是简单给他扬了名。这也罢了,关键是,要是二皇子才学平庸也就还好,但要是二皇子今日有光彩,他此时再借此扬名,岂不正好盖住了二皇子的风采? 扬名的机会以后还会有,但要是因此得罪了刚刚给他示好的二皇子,那就得不偿失了,也会叫人觉得自己狂妄…… 第51章 人不轻狂枉少年 “殿下才情卓绝,得到汀兰水榭中各位大人的一致称赞。你现在问此,难不成你还想要殿下一比高下?真是不自量力。” 当贾宝玉问及二皇子之前的作品,还不及旁人代为回答,吴凡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又高高响起,为当前的和谐氛围添上一层阴霾。 许多人都立马闭口不言。身为世家子弟,大多人都不会轻易得罪人,但是,很少有人不喜欢看其他人之间的龃龉。 吴凡这话,分明用心险恶。 将贾宝玉与二皇子相比,若是贾宝玉等会作的不好,众人自然会如吴凡所言那般嘲笑他不自量力,若是作的好,甚至比二皇子还好,呵呵,人都是好面子的,谁也不会喜欢当众抢自己风头的人。 所以,不管贾宝玉等会作的好与不好,都会吃亏。 贾宝玉默然不语,看了二皇子一眼,见他虽然眉头紧锁,却并未说什么,显然碍于吴妃的面子,不好戒斥吴凡。又或者,他也想看看自己究竟会如何反应。人只有在危急的时候,才能看出本质如何。 贾宝玉嘴角微微一扬,转头看着吴凡。 这个人,实在令人讨厌。 “怎么,知道自己的斤两,如今不敢下场了?”吴凡继续冷笑。 旁边卫若兰离贾宝玉近,见贾宝玉陷入两难之地,便低声道:“这种人不必理会,二皇子殿下心胸豁达,自然不会将此等挑拨之言放在心上......” 贾宝玉摆手制止了卫若兰的话,看着吴凡,淡淡道:“今日熙园之前,你先是无端打断叶家二公子与我的谈话,幸而叶家二公子有涵养,不与你计较。后来我与自家兄弟说话,你又再次出言挑衅,险些酿成事端,被礼部赵大人当面训诫,犹不知悔改! 一日之内,连续数次无端挑衅于人...... 或许,是吴公子见过了太多世道的黑暗,才造就了吴公子如此不知礼数的浅薄。” 额...... 很多人原本听贾宝玉细数与吴凡之见的嫌隙,还以为贾宝玉会与吴凡争锋相对,很快将此处演变为一场骂战,都已经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 谁知,贾宝玉忽然跑出一句轻飘飘的话,结束了陈述。 是这世道的黑暗,造就了对方不知礼数的浅薄?原来,骂一个人没有教养,还能这样讲? 受教了…… 一些人在心中将贾宝玉这句话回味了两遍,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准备以后再遇到挑衅自己的人,也拿来用一用,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有涵养与幽默感? 不提众人的感慨,只说吴凡看着周围的窃笑声以及看向他的玩味眼神,面色逐渐扭曲,双拳握成拳头,最终只能恨声道: “只会逞口舌之利!可惜今日比的是文采,你若是怕了,趁早离开,以免让众位兄台耻笑。” 贾宝玉本来已有意放弃在这里弄出名堂,可惜这个吴凡一副吃准了他的模样,让贾宝玉改变了注意。 男儿在世,该轻狂的时候就要轻狂! “我才疏学浅,自然不敢与二皇子殿下比肩。”贾宝玉郑重的说完这句话,然后看着吴凡,轻描淡写的道:“不过,要对付你这个废物,自是轻而易举!” “呀......!” 众人神情一窒,谁也没料到,贾宝玉脾气忽然变得这般暴躁,当着二皇子的面,敢这么说话。“废物”二字一出口,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从今以后,贾宝玉和吴凡二人,注定水火不容。 贾宝玉却不给众人思索的时间,转身对二皇子拜道:“还请殿下见谅,今日绝非贾宝玉有意挑事,而是吴公子执意相逼,事已至此,还请殿下作见证人,让我与吴公子一较高下!” 二皇子神色显得颇为为难,他看着贾宝玉道:“宝玉何必如此......” 贾宝玉不为所动,依旧保持躬拜的姿势:“实非我所愿。” “我还怕你不成!”另一边吴凡也早就在贾宝玉的“废物”评价下怒发冲冠,见贾宝玉如此,他也立马拜请道:“请殿下作见证,让我与此狂妄之徒一较高低!” 二皇子眼神复杂的看着吴凡,他是局外人,看的比吴凡清楚的多了。从贾宝玉之前的进退有据,到故意激怒吴凡,他便有种感觉,吴凡绝对不可能是贾宝玉的对手。 罢了,此事完全是其咎由自取,若是贾宝玉当真有高卓的文采,在这样的事件加持下,注定扬名。也算为今日外祖(叶太师)的局增添些话后谈资。 若是贾宝玉只是虚张声势,也无伤大雅,不过就是两个世家子弟的意气之争而已。 “罢了,既然你二人执意如此,我便为你们做个见证又如何。以半炷香为限,以竹柏入诗,最后谁做得好就算谁胜出。 不过,我与吴凡认识多年,为公平起见,你们二人的诗作好之后,交由叶小姐评断优劣,你们觉得如何?” 吴凡知道二皇子这是不余一切机会讨好叶蓁蓁,自然没异议。 贾宝玉更是无所谓谁做评判,因为没有太大的影响,只要是有身份的人即可。 旁边眼快的小太监早已把两张桌案摆好,奉上笔墨纸砚。 吴凡正要过去,贾宝玉淡淡道:“慢着。” 吴凡立马反问:“你怕了?” 贾宝玉冷笑一声道:“既然是比试,难道只做口舌之争?本公子可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 “那你待如何?”吴凡怒视。 “今日,谁若输了,便向对方跪地磕三个头,从此见了对方绕道而行!” 贾宝玉淡淡道。 众人心头一寒,贾宝玉这是不留退路,定要与吴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啊...... 也有人心中期待,今日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好,怕了你不成!” 吴凡也是一点不怂,在他看来,自己比贾宝玉年长了这么多岁,也是从小读书。况且自己之前已经作了一首诗送上去,上面有两位大人还点评过了,说他颇有才气...... 况且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自己又想好了两处可以修改之处,必然更加完美。 自己,不会输! 吴凡一答应,贾宝玉便不再犹豫,直接走到桌案边,也不停顿,拿起笔,挥毫一书: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写完,落笔,退后三步,再也没看吴凡一眼。 此诗一出,今日,吴凡注定成为一个笑柄,一个永远都不能再摆脱的笑柄。 同时,也是他贾宝玉龟缩半年之后,第一次向这个世界露出他的峥嵘。 第52章 宁为寒门妇 在汀兰水榭下方,距离贾宝玉等人所在的场院只十余米的水上雅舍之内,一个七八岁,有着扑闪扑闪大眼睛,穿着华贵的小女孩,听着贴身宫女的描述,笑的弯起了两道月牙。 “咯咯咯,是这世道的黑暗,造就了吴凡不知礼数的浅薄,咯咯,真有意思!叶姐姐,你说,他为什么能说出这样好笑的话来?” 屋内,除了她与二三宫女,还有一个娴静的少女。 少女身姿长挑,一头乌黑的长发,闻言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道:“不过是句骂人的话,就这么好笑?自己说话都还走风,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呀。”女孩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只因她笑起来之后,牙门口刚刚脱落小牙的地方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牙,显得不是那么美观。 小小年纪,也是爱美的。 不过她只捂了片刻,情知不是长久之计的她悄悄放开,眼珠微微一转,已知如何报仇。 “嘻嘻,也没多好笑,只是那个吴凡,我早就觉得他讨厌,如今有人这么骂他,我自然高兴。难道叶姐姐不高兴?哦,我知道了,他是景灏哥哥身边的跟屁虫,你看在景灏哥哥的面上,不好意思笑话他,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爱屋及乌?咯咯。” 女孩拉着少女的胳膊,满脸戏谑的道。 少女顿时杏目微张,敲了她额头一下,骂道:“人小鬼大的小妮子,你懂什么,就知道跟着胡说!” 女孩扶额,不服道:“我怎么不懂?景灏哥哥那么好,大家都喜欢他,叶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见少女不答,女孩继续道:“景灏哥哥对你那么好,就像今天,在这么多有学问的老头面前,让姐姐来主持评选优劣,从今以后,姐姐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就真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女孩极力述说她景灏哥哥的好处,可惜少女不为所动,她只淡淡道:“若非祖父有命,我又如何会做此事。什么第一才女,不过是虚名而已,于我根本无关紧要。 倒是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说吧,你收了他什么好处?” “呃。”原本还欲再说话的女孩顿时哑口无言。见状少女威胁道:“你若是不说实话,以后我都不带你玩了!” “好吧,我说,景灏哥哥说了,只要我听他的话,他就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冰糖葫芦......” “没出息的丫头!”少女有些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道:“好了,以后我给你买糖葫芦,你别再烦我了!” “好哒!” 女孩一听不用干活都能拿好处,哪里有半点犹豫。吩咐宫女们出去留心着外面的趣事,自己就去翻找之前自己抄下来的那些作的好的诗词。 少女终得清净,再次将目光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寒风阵阵,清冷的水面上,荡着凛冽的波纹。 她再次想起了她的姑姑,那个常年幽居帝宫最深处的女人,又一次坚定了信念: 宁为寒门妇,不作帝王妃。 ...... 吴凡怔怔的看着几个呼吸就退后,满面风轻云淡的贾宝玉,手中的毛笔,滑落在了下面雪白的宣纸上。 他不相信,贾宝玉这么快就作好了! 对,他肯定是作不出来,所以故意如此。 二皇子殿下已经上千查看了,马上,就要揭穿他的虚张声势,让他成为今日的笑柄,对,一定会这样。 可是,殿下面上的表情...... 还有那些人,他们都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贾宝玉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们都被吓到了? 二皇子终于抬起头了,他以一种极其陌生复杂的眼神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微笑道:“二皇子殿下若是看完了,可以送给叶小姐评判了。” 二皇子摇摇头,吴凡见状颤抖着声音道:“殿下,可是他说了什么悖逆之言?” 二皇子再次摇摇头,直面吴凡道:“你,输了。” “殿下?!” 场面,在这么安静了良久之后,终于窥得贾宝玉全诗的卫若兰忍不住对贾宝玉拱手拜道:“贾兄高才,自今日起,我等再也不配咏竹!” 贾宝玉连忙还礼道:“卫兄言重了,在下实不敢当。” 周围的人还有许多没看到贾宝玉的诗,此时也早发现异常,因此一个个都挤了过来。 “不可能!我不可能输!!”吴凡状若疯癫,一把推开他前面的人,将贾宝玉的诗稿夺了过来,然后慢慢的,全身开始颤抖,脑海中的三个字,从“不可能”,慢慢的变成:我输了...... 一想到输了的代价,他很想将手中的纸撕成碎片,但是他也知道,这样是无用的,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被嘲笑之外一点用没有,可是,真的不能输啊...... “我不相信,这不是你写的,这绝对不可能是你写的!” 吴凡回头,死死地盯着贾宝玉,嘴里喃喃道。 贾宝玉根本不理会他。 确实不是老子写的,但你若是找得出老子抄写的证据,我就拜你为师! 薛蟠没什么文墨,准确的说是字都认不全!但是,他有眼睛,从众人的反应,他都知道了,贾宝玉定然写出了非常好,好到二皇子都不用看吴凡的诗就会评判吴凡输了的地步。 “哈哈,叫你小子没事找事,如今知道我兄弟的厉害了吧?还不赶紧跪下叫爷爷!!” 随着薛蟠的话一出,吴凡的身躯再次开始颤抖。 他现在才真的感到恐惧,今日若是跪了,从此以后他就再也别想再抬起头来,就是整个吴家,也会因此受人嘲笑,还有,他姐姐,宠冠六宫的姐姐...... 不能跪......! 二皇子表情为难,开口道:“贾兄,你看今日之事,能不能......” 二皇子还没说完,贾宝玉便笑着接道:“对了,我看吴公子似乎并不满意殿下的评判,也是,之前可是说过的,孰优孰劣,是要叶小姐评判的。所以,还请殿下命人将我的作品送进去,请叶小姐评判,这样才不会让人以为殿下是在偏袒于我。” 此时早有人将贾宝玉的诗念了出来,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寒。 能作出这般令人心神震撼的诗,才学定然不用多说,可是,却这般得理不饶人,连二皇子殿下的面子都不给! 两家府邸都牵扯到了后妃,原本抱着看戏态度的人还想过,这件事最后多半会在二皇子的授意之下,评个不分胜负,或许可以和平解决。 毕竟,自古而言,武无第二,文无第一。比试文采,若非差别极大,很难判断绝对的优劣。 可是现在,二皇子怕是没有办法这般做了。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多么顽强,多么霸道的诗句。 原来,我们都看错了面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少年。其人,一如他的诗句一般,刚硬直破苍穹。 吴凡今日,怕是很难过关了。 可是贾宝玉真的是得理不饶人之人吗?至少,二皇子是这么觉得的。 他很纠结。吴家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根基,但吴凡的姐姐却是个宠妃,他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直接放弃了吧? 可是,相比吴家,贾家,显然更是他绝对不能放弃的力量! 万万没想到,贾宝玉此人,居然有如此才情。早知道,无论如何之前也该阻止两人的对立,自古以来,才情卓绝之人,大多桀骜,何况贾宝玉还这么年轻。 如今看来吴凡怕是将他得罪的狠了,两人中,必要做个选择了。 “吴凡,你认输吧。” “殿下!” 吴凡不敢置信的看着二皇子,他不相信,他为其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对方这就准备抛弃他了吗? 二皇子却不解释,而是道:“你亦是通晓诗词曲赋之人,贾兄才情比你好,这是事实,难道,你作为一个读书人,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吴凡失魂落魄的,手中贾宝玉的纸稿落到了地上,他缓缓转身,对贾宝玉道:“我,我......我认输......” 贾宝玉不理他,二皇子也不多看他,而是同样看着贾宝玉,拱手一拜道: “今日之事,是吴凡之错,我在此,替他给贾兄陪个不是......” 制止了贾宝玉的搀扶,二皇子接着道:“只是,贾府、吴家都是京中有名的贵门,实在不好因为后辈子弟之间的一点嫌隙,将两家变为世仇! 所以,还请贾兄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暂且绕过吴凡这一回。 我向贾兄保证,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再找贾兄的麻烦,如若不然,我定然也不会放过他,贾兄,可能给我这个薄面?” 第53章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面对二皇子的诚恳的言辞,贾宝玉沉默了。 他这一沉默,让周遭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难道,贾宝玉真的连二皇子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大家都静默不语,等着贾宝玉的反应。 在这个安静的气氛下,最受煎熬的,莫过于吴凡。 二皇子殿下竟然因为他,向贾宝玉求情。关键是贾宝玉还不立马感恩戴德的答应?难不成他以为,二皇子殿下不开口,在场谁能逼他下跪不成? 他凭什么拿捏? 吴凡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尽的侮辱,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切不切,全在贾宝玉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令他恨欲狂。 可是,他不敢擅自开口。并不是怕了贾宝玉,而是怕真的开罪了二皇子。 二皇子保持着微笑,等待着贾宝玉的反应,眼中没有一丝的不耐。 “二皇子有命,宝玉敢不从之。”贾宝玉忽然弯腰抱拳行礼。 二皇子瞬间愉悦,抬起贾宝玉的手,正要说话,又听贾宝玉道:“磕头自是不必了,不过今日之事既然已成这般,从今而后,他见了我面,必须绕行,这一点却须遵从。” “这是自然。”二皇子此时似对贾宝玉言听计从,直接对吴凡道:“君子立于世,当言而有信。这是之前你们的约定,你可有异议?” “没,没有。”面对二皇子郑重其事的眼神,吴凡屈辱的回道。 二皇子继续道:“如此,贾兄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殿下言重了,宝玉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 “呵呵,既如此,今日之事到此作罢,你二人不得私下再寻私仇,可能答应?” “不敢违殿下之命。”贾宝玉恭敬的回道,似乎变回了那个谦恭有礼的彬彬少年郎。 “是,尊殿下之命。”吴凡心中恨极,今日之仇,来日必加倍报之。只是面对二皇子的逼视,他不得不这般回道。 贾宝玉二人都已经低头,今日之事就算解决,二皇子显得十分高兴,他呵呵笑道:“时辰已经不早,今日以文会友,便到此处吧。” 说完,他朝着汀兰水榭行去。那边,十余位身穿朱紫色官袍的人,已经顺着木阶,慢慢走下来。 “景灏见过外祖,见过众位大人。” 二皇子站在阶下的路旁,对一行人见礼。 见此,除了为首一人,其余人全部还了一礼。 “听说你们又有人作了好诗,怎么迟迟不见送上来?” 等见礼毕,为首一鹤发老者,也就是当今太师叶琼,笑道。 二皇子微微一顿,之前他故意不将贾宝玉的诗送进雅舍,实则因为一点私心。 他喜欢叶蓁蓁,这在他的圈内不算什么秘密。任何男人,都不愿意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见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哪怕叶蓁蓁最后还是能够知道,他也还是有意这么做了。 等到所有人都知道贾宝玉作了一首绝佳的,甚至可以流传后世的诗作之后,叶蓁蓁再知晓,也没有第一时间知道来的震撼了。 不过此时面对叶琼的询问,他却不再隐瞒,实话道:“确实有一首好诗,乃是荣国府二公子贾宝玉所作。因为他是最后一位作诗之人,所以还未来得及将诗稿送给外祖及各位大人评鉴。” 叶琼不但是他名义上的外祖父,而且,还是他的老师,他对叶琼不敢有一丝隐瞒。 叶琼显然已经听说了什么,闻言笑道:“哦?念来听听。” 二皇子便将贾宝玉的诗当着叶琼及朝中众位大人的面,郑重的念了一遍。 ...... 二皇子存了一点私心,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贾宝玉的诗,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雅舍内的叶家大小姐叶蓁蓁知晓。 “云霓,你刚才念的这诗真是外面的人作的?” 叶蓁蓁一改之前的态度,坐正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孩。 世上文人异士众多,她以为云霓为了逗她,不知从哪儿收罗到了这样一首好诗。 况且,她虽博览古籍,也不认定自己就一定知道古往今来所有名篇、诗词。总之,云霓刚才念的那一首诗,绝不像是外面那些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们能作出来的,因为格调都和之前自己看过的近百首诗词大不相同。 被唤作云霓的女孩原先还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见叶蓁蓁这般模样,她才觉得,或许自己手中这张诗稿意义可能不一般。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见叶蓁蓁这般动容过了。 “那是当然,之前我就让雏菊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这可是她亲自抄进来的!怎么样,这首诗写的好吧?我也觉得好,念起来朗朗上口的,我觉得比之前景灏哥哥他们作的都好。” 云霓似乎十分有文采,摇晃着小脑袋,轻轻松松的作出了点评。 叶蓁蓁道:“给我瞧瞧。” 她伸出了手。 云霓噘了一下嘴,不过还是乖乖的将贴身宫女抄进来的稿纸递给叶蓁蓁。 “怎么样,是不是写的很好?” 云霓见叶蓁蓁半晌不语,便追问道。 “岂止是好......”叶蓁蓁有些走神,喃喃道:“自苏东坡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后,后人对竹趋之若鹜者众,但是,我所记得的咏竹诗篇之中,怕是再无可出其右者......” 云霓小嘴巴张成o型,不信道:“叶姐姐,你说的是真的,真有这么厉害?让我看看,这是谁写的!” 云霓听了叶蓁蓁的话,抢过了纸稿。她记得雏菊在落款处注明了是谁写的,只是刚才没认真留意。 “贾宝玉?他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 叶琼等人下了汀兰水榭,周围自有太监暗自维护秩序,不让太多的人冲撞,就连之前安安静静伫立在四周的禁军将士的眼神也立马慎重起来,紧密的关注着四周。 因此,大多数人都不好太过靠近。 贾宝玉等人也无意靠近过去,反正他们中也还没有人入朝做官。 “哈哈,与宝二爷相识如此之久,竟不知君竟有如此大才,可见我等皆是有眼不识泰山之辈,在此可要请宝二爷恕不敬之罪了。” 冯紫英虽然从不以读书人自居,但是其实他并非不通文墨,只是他身为将军府的嫡出公子,将来是要从军带兵的,家里不逼他读书科举而已。 所以,不说从二皇子等人的评价而言,就是冯紫英自己,也能看懂贾宝玉这首诗的精妙之处、立意高远之处。 所以,等到人们的关注点转移到那些大人物身上去了之后,他便这般调侃取笑道。 贾宝玉自然客气以对,并未有一丝从此高人一等的做派。 本来他就不是一个轻狂之人。 之前在二皇子面前的做法,不过是有意为之。 自今日起,他便正式接触到大玄的上层社会,在这个圈子里,要想以最快的时间出众,总得有些不一样的特点,让人能够记住的特点。 第一次露面,文采出众,年少轻狂,恩怨分明,这样的标签,显然是最容易让人记住的。 并且,他与二皇子今日头一次见面,虽然二皇子表面对他十分礼遇,但是从吴凡主动挑衅,他并未斥责,甚至都没有制止,就可看出,二皇子对他的礼遇,仅仅只是表面功夫。 他倒不是觉得二皇子就该礼遇他,而是,既然这个二皇子有意试探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试探一下二皇子? 他的高姿态,就是试探。 就算要归附二皇子,一个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奴才走狗,显然是不如一个有自己的资本,进退有度的合作者有利。 前者彻底成为附庸,后者,才会慢慢被人重视。 吴凡就是前者,他,不会做吴凡。 第54章 宴始 崇德殿是熙园的三大殿之一,位于熙园的最中央。 贾宝玉跟随叶琼等人,往这座宽广宏伟的大殿而行。 之前在汀兰水榭,当叶琼知道他所作的《竹石》一首后,当即便招他过去相见。 一番提点之后,对贾宝玉甚为喜爱,便让贾宝玉跟在他的身边。 当然,叶琼身边并不只有他一个后辈。他跟在二皇子身后,旁边,是两个女子。 准确的说,是一个少女,一个女孩。 少女看去正值二八芳龄,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仍旧有大半垂落在削长的后背,随着她走动的脚步,微微起舞。 这位就是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叶蓁蓁了吧。 贾宝玉因为之前薛蟠等人的吹捧,对这个叶家才女也有些好奇之色,因此总是不动声色的偷偷打量,只是她走在前面,贾宝玉大多时候只能观测到侧面。 只有偶尔惊鸿一瞥,才能稍窥全貌。 不得不说,其容貌之美,不在秦可卿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不过其身上没有一丝秦可卿那样的妩媚妖娆,而是无处不透露出书香名门淑女的端雅秀丽。 从这一点上来讲,到是和宝钗相类。 不过,她太高了,比宝钗高很多。贾宝玉目测,比他现在大概要高一个头还多的样子,他打量她都要仰头,站在她身边,贾宝玉感觉有些压力。 “嘻嘻,叶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贾宝玉自以为他的窥视很隐蔽,不料身边忽然听到一个戏谑的童音,他赶忙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走了两步,然后才偏头看着自己身侧的小丫头片子。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戏谑与看破别人心思的得意。 贾宝玉只看了她一眼便不理她了。自己前面就是二皇子,据传二皇子心仪的人正是叶蓁蓁,要是被他误会自己对叶蓁蓁“别有企图”,那就不好了。 但是贾宝玉显然小看了旁边女孩的执着,她见贾宝玉不理她,顿时挤到贾宝玉身边:“喂,我问你话呢,你听不见吗?” 贾宝玉还是不理她。 “你要是不回我的话,我就告诉景灏哥哥,说你刚才偷看叶姐姐!” 贾宝玉脚下一虚,差点没站稳。却知道不能再无视她了。 “不知小妹妹怎么称呼?” 贾宝玉压低声音,就像哄小孩子一样,生怕她说话的声音太大,到时候让其他人知道就不好了。 他被叶琼叫过来的时候这个女孩就在这儿,所以他并不知道女孩的身份。 女孩听贾宝玉叫她“小妹妹”,两道细细的眉头一皱,瞪了贾宝玉一眼,不过还是回道:“我叫云霓。” 云霓?贾宝玉想了想便放弃了,他对京中的名门贵女知之甚少,并不能把她的身份对上号。 不过从她对二皇子的称呼来看,这个云霓当是皇家的人了,说不定就是个公主也不一定! 这些皇家贵女,个个身娇体贵,况且言多必失,因此贾宝玉只是“嗯”了一声,便结束了对方的主动搭讪。 可惜,他不想理会对方,云霓却似乎并不想安安静静的走道。 “你就是贾宝玉?” “嗯。” “之前那首诗当真是你写的?嘻嘻,你可真厉害,连叶姐姐那么厉害的刚才都赞扬你了哦。” “嗯。” “你只会说‘嗯’吗?” “嗯。” 云霓沉默了...... “叶姐姐好看吗?” “嗯......嗯?” 贾宝玉猛然回头,就见云霓的眼中已经有了些嗔怒,她忽然拉了一下前面叶蓁蓁的袖子:“叶姐姐......” 叶蓁蓁回头。 贾宝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要遭,也顾不得去感慨叶蓁蓁那回头一瞥的美丽,急忙拉过云霓,对她投去一个讨好加认错的表情。 云霓得意的一笑,指着贾宝玉对叶蓁蓁道:“叶姐姐,他有话想对你说。” 贾宝玉心中大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告状就好。 面对叶蓁蓁询问的眼神,他心思急转道:“之前与叶皓在熙园之外见过一面,不想那吴凡无端生事,所以在下想请问叶姑娘,令弟与那吴凡可是有何嫌隙?” 二皇子此时也回头了,闻言笑道:“贾兄有所不知,叶皓与吴凡二人性格不合,发生过一些矛盾,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贾兄细究。” “原来如此。” 贾宝玉点点头,他本来就不关心。 叶蓁蓁见无事了,致意了一下便回头了。到是二皇子继续对贾宝玉笑道:“云霓妹妹性格古怪,不想只和贾兄见第一面,便如此亲近于你......” 贾宝玉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还抓着云霓的手腕呢,于是赶忙放开。 “殿下见谅,是在下失礼了。” 之前害怕云霓小丫头告状,情急之下才抓住她的。 云霓瞪了二皇子一眼:“你才古怪,你最古怪!” 二皇子笑了笑,对贾宝玉道:“贾兄不必太过拘泥,我这妹妹从小待在皇祖母身边,皇祖母又宠她,所以有些任性,她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贾兄多多担待。” “殿下言重了。” “呵呵。”二皇子笑了笑。 他自然不会觉得贾宝玉失礼。云霓才七八岁,完全是个小孩子,贾宝玉看起来年级也不大,对他而言,不过是两个小孩子,亲近些说说话再正常不过了。 就这么闲谈着,很快众人就来到崇德殿。刚转过凤楼,就见整个崇德殿正前方宽敞的白石地面上,整齐划一的摆放着近千张条凳,不断地有太监宫女穿梭其间。 居高临下看去,实在蔚为壮观。 “郡主,您可算来了,太后娘娘已经等了你许久了,您快过去吧,不然奴婢又要受罚了。” 一个太监跑到云霓的面前,眼泪婆娑的道。 贾宝玉这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个郡主。 云霓郡主噘噘嘴,倒也没拒绝,只是拉着叶蓁蓁道:“叶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吧。” 叶蓁蓁看向叶琼,叶琼点点头道:“你去吧,待在皇后娘娘身边就好。” 于是叶蓁蓁和云霓郡主一道离去。 又有太监来请贾宝玉到指定的区域入座,叶琼道:“你随着我一道进去吧。” 贾宝玉身上一无爵位,二无官职,自然没有资格进内殿。 叶琼这么说,是在有意抬举他。不过贾宝玉想,大殿之内每个座位肯定都是指定的,自己跟着叶琼进去,光荣是光荣了,但是估计只能一直以学生的身份站在叶琼的身后,谁知道这个宴会要持续多久,到时候看着他们吃吃喝喝,自己干站着,多受罪啊。 自己想见皇帝是不假,但是没必要去遭这罪啊! 因此拜谢道:“多谢太师大人,只是学生辈分低微,又无官无职,还是在这殿外入席罢。” 叶琼闻言抹了一把胡子,点头笑道:“存周果然教子有方,竟教出你这般聪慧又识礼的好孩子。既如此,你就在殿外罢,或许你们年轻人在一处,交流学问,确实要比进去更好些。” 说完,与身后几个同样笑着夸赞了贾宝玉一两句的大人们跨进大殿。 第55章 贺寿 巍峨的大殿,鼓乐声起。 及至两代帝王驾临,所有人三拜九叩,聆听完首辅亲上的祝寿词之后,寿宴方始。 歌舞升平,鼓瑟吹笙,传扬数里。 贾宝玉等世家子弟以及职位较低的官员,无缘进殿,便只能透过八扇洞开的大门,略略窥视这气派繁荣的景象。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在这大殿之外的人,能够就着细细的雪花,畅饮宫廷佳酿,却比殿内的人来的自在。 只要,能够忍受冷冽的寒风以及刚端上来几个呼吸就迅速冰凉的美食佳肴。 殿外千余席,并不需要对号入座,只按照划定的区域入座便可。贾宝玉、贾琏、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薛蟠几人便比邻而坐。 薛蟠第一次赴皇家宴席,显得有些按捺不住情绪,左右摇摆找人说话仍不能满足,便想离座交友。可是他又拿不准宫廷里的规矩,便悄悄问贾宝玉:“宝兄弟,咱在席上,可能走动?” 然而贾宝玉也并不是很清楚皇家规矩,因此举目一望,见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闲谈,甚至还有举杯对饮的,便忖度这皇家寿宴也并非一味严肃死板,就对薛蟠道:“想来是可以的,只是薛大哥最好莫过于走远,若是遇上公公询问,你就说欲出恭便是。” 薛蟠一听,心中有底,悄眼打量了一下,便朝着一边窜了过去,似乎那边有人他认识。 贾宝玉看他一副做贼的模样,心下笑了笑,摇摇头,继续慢饮美酒。 皇家宴会,枯燥无聊方显庄严。今日,怕是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了。 但是贾宝玉并不遗憾,来日方长,今日的收获已经颇丰,剩下的时间,自己只需要吃吃菜,喝喝酒,偶尔再欣赏一下捧着食盒而入的漂亮小宫娥,亦是惬意。 盛宴持续,有人发觉殿内略有异常,待众人欲探究之时,又毫无收获。 只是过了一会,有太监出来询问:“哪位是荣国府贾宝玉?” 贾宝玉也与其他人一样好奇殿内发生何事,此时见太监来找自己,不由有些发愣。其他有认识贾宝玉的,自然帮忙指认出他来。 太监头领看向贾宝玉,点点头,道:“你是贾宝玉?跟我走吧,太上皇要见你。” 众人此时大多心存疑虑,不免问道:“公公,发生了何事?” 太监头领觑了众人一眼,道:“不可问,不可说。” 然后便往回走了。 冯紫英见贾宝玉面有疑色,便悄声安慰道:“贾兄不必担心,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贾宝玉抱拳感谢,然后看了早吓的面色颤颤的贾琏一眼,没说什么,跟着太监走了。 在将入大殿之前,那太监头领忽然迟了脚步靠近贾宝玉。贾宝玉正自戒备,却发现对方朝他手里塞了一个纸团。 贾宝玉一愣。太监头领却不解释,仍旧往前走了。 贾宝玉强自压下疑惑,一边跟随,一边悄悄展开纸团。 里面是一首贺寿诗,词藻秀美,才华毕现...... 贾宝玉似有所悟,将之收入袖中。 进入殿内,果然发现里面气氛有些不对,因为,太安静了。 “草民贾宝玉,叩见太上皇,祝吾皇圣寿无疆。” 空旷恢弘的大殿,贾宝玉略显稚嫩,却沉稳十足的声音,朗朗回荡。 过了一会,方有一道平缓而威严的声音道:“平身吧。” “谢太上皇。” 贾宝玉起身,顺势打量了一眼前方。 高台之上最中央,一张宽大的金光龙椅,上面歪坐着一名素袍老者。老者旁边,置一张凤舆,其上正襟危坐一名老妇,戴紫金凤冠,穿六彩凤袍。 那之前纠缠贾宝玉说话的云霓小郡主此时就站在老妇身旁,只是已经换了一身更加华贵的服饰。见贾宝玉看去,她还自以为隐秘的对贾宝玉做了个鬼脸。 心知此二人便是当今太皇、太后的贾宝玉并不敢多看,平垂下头。 太上皇叫贾宝玉起身之后,就不再说话,贾宝玉也不敢擅自开口,他知道,现在数百只眼睛都在盯着他,不敢有一丝越矩。 无人说话,刚刚因为他进来而略显缓和的气氛再次静谧起来。这种氛围,连贾宝玉都忍不住有些紧张了。 目光平平的一扫,正好发现旁边不远一席就是贾政。贾宝玉微微诧异,看来贾政的身份在朝廷看来也不低啊,在这大殿中都坐到前边来了。 此时的贾政,满面担忧的看着他,这更让贾宝玉心中有些发毛。 到底发生了何事...... “听太师说,你之前在汀兰水榭之前,曾作了一首咏竹诗,可有此事?” 终于,太上皇似打量够了,开口问道。声音较之前,少了三分威严。贾宝玉能明显感觉到,随着太上皇一开口,殿内传来不少人暗自呼气的声音。 “回禀太上皇,确有此事。” “嗯,小小年纪,有这般才华,确实不错。” 太上皇赞道。贾宝玉听了,反复确定其中并无“反话”的意思,心下稍安,看来,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高声答道:“多谢太上皇夸赞。” 此时,并不需要谦虚。 “呵呵。”太上皇发出一声笑,大殿气氛回暖。 前方,二皇子景灏起身道:“皇爷爷,既然贾宝玉具备诗才,今日又逢皇爷爷大寿,不若就依太师所言,让他为皇爷爷贺诗一首,以为庆贺,皇爷爷觉得如何?” “可。”太上皇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歪坐着道。 “多谢皇爷爷。”景灏拜谢之后转身,看着贾宝玉,笑道:“不拘诗词格律,贾公子尽管施展。” 说完,景灏又转向上方,拜道:“启禀父皇,儿臣斗胆,若是待会儿他诗作的好,儿臣想替他请赏。” “好,朕答应你。” 一道凌冽的声音响起,贾宝玉听了瞬间抬头看去。 太上皇龙椅的左下方,同样置有一龙椅,只是略小,其中坐着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面色沉峻,似不苟言笑。 “多谢父皇。”景灏再次转头,笑问:“贾公子可还有何疑虑?” 贾宝玉连忙拜道:“能为太上皇贺寿,是草民的福分,并无疑虑。” 景灏听了显得很高兴,大笑道:“好,来人,送文房四宝。” 其实不用景灏吩咐,已经有太监搬出桌子、笔墨纸砚等物置于大殿之上。 贾宝玉目露沉思。看来,招自己进来,就是为了作诗的。只是之前那太监递给自己的纸团又是什么意思? 公然作弊?还是阴谋陷害? 都不像啊...... 谁能指使的动太师以及二皇子?看来,最大的可能,传自己进来甚至递纸团给自己,就是叶太师的主意! 只有他,才能轻易的指使二皇子。 但是,叶太师为何要这么做。当众作弊难道只为帮他,对他自己又有何好处? 想着这些,贾宝玉上前,在桌案前犹豫了片刻,出列拜道:“禀太上皇,草民于幼时便开始读书,常听先生讲授太上皇的文治武功,心中感怀,正是有太上皇这般千古难遇的圣君,才有我大玄帝国的强盛不衰,才有我大玄百姓的安居乐业。 草民虽然年纪尚轻,又无官无职,但是仍旧被深深折服。今日既有机会为太上皇贺寿,草民心内激荡,欲以殿外,以神京,以整个大玄北疆飘飞的大雪为题,作词一篇。若有僭越不当之处,预先请太上皇赦草民不敬之罪了。” 太上皇不置可否,他听过的好话实在不知有多少,对于贾宝玉的这番马屁,自然不会有多少感触,倒是贾宝玉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令他微微意外。 “你尽管作来,若是作的好,不但皇帝,朕亦不吝赏赐。” “谢太上皇。” 贾宝玉拜谢,走回桌案之前,蘸笔,略作思索,然后挥毫而就。 第56章 沁园春·雪 辉煌的大殿中央,舞姬、乐师等早已撤去,贾宝玉独立其中,挥毫泼墨,意气风发。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侍卫黄门,全部注视着这个长衫儒袍的少年。 此情此景,少年风流的气象,尽显无疑。 年过花甲的叶琼也看着贾宝玉,看着看着,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他给的小抄很简洁,万万耽误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显然,这个小家伙,当真自信,竟然弃老夫的诗不用...... 如此,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小家伙最后又能做出怎样的东西来! 叶琼本为今日推贾宝玉至风口浪尖心中略有歉意,此时也全部消失。他看出来了,这个小家伙气场足得很,从头至尾未曾表露出畏缩,说不定,此时他心中还有些意气风发呢。 若是这样,倒算是两全其美了。 叶琼呵呵一笑,见贾宝玉终于停笔,他站起来,朝着上面拱手拜道:“启禀太上皇,我观此子先是处之泰然,胸有成竹,然后越到后面,神色越发慷慨激昂,因此老臣料定,其所作定然不同凡响。 老臣致仕多年,闲来最喜欢指点、观摩后辈的学问才情,已经多年未见过这般出众的孩子了。 所以,老臣厚颜,今日想做一回秉笔副使,亲自为太上、太后、陛下,众位娘娘,以及诸位臣工诵读一番以为贺。” 叶琼的话,令刚写完伟大领袖大作,心神有些驰荡的贾宝玉,都愣了愣。 随即想到,之前进来时就发现里面氛围不太对,这叶太师应该是怕自己写的东西不够出众,不能让太上皇“龙颜大悦”,所以亲自出马润色...... 毕竟,同样的诗词,从两朝元老,当朝太师的口中念出来,与从太监口中念出来,效果和意味肯定都是不一样的。 倒是难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了,就算是讨太上皇欢心,还要巧立名目。 太上皇似乎也有些意外,倒也没反对,只道:“便依叶卿之意。” “谢太上皇。”叶琼拜过,然后便颤颤巍巍的走下来。叶皓见了,连忙起身上前搀扶。 贾宝玉见到叶皓,倒也没奇怪。人家作为皇后的亲侄儿,被安排坐在里面也在情理之中。 叶琼慢慢走到贾宝玉跟前,笑道:“可能与我一观?” 贾宝玉连忙拜道:“请。”然后退后两步,让出位置。 叶琼便笑着上前,从桌上拿起稿纸,当先看见贾宝玉的字,便回头瞧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尴尬的一笑,他已经很认真的把字写好了,自己也觉得还算不错,只是落在叶琼这样文坛宗师级别的人物面前,怕也还是太丑...... 看来,黛玉以前嘲笑他是对的,在这个世道混,字写的不好,确实是硬伤。 叶琼看贾宝玉不好意思,自己倒笑了,情知是他要求太高。贾宝玉看去年纪不大,还有时间再练,倒也无伤大雅。 回头继续看内容,然后,他的神色逐渐珍重起来,及至到了最后,竟然激动的有些抖手。 再次扫视了一遍,叶琼忍不住回头问道:“这真是你写的?” “呃......”哪怕贾宝玉思索再三过,此时也不经有些诺诺道:“太师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没有,没有!”叶琼摇摇头,神色更显激动,甚至一时都忘记宣读,直接赞道:“如此气势磅礴、意境壮美的‘沁园春’词,老夫从未见过!甚至,老夫......” 话未说完,叶琼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转身便跪拜而下:“恭喜太上皇,贺喜太上皇。老臣断言,贾宝玉为太上皇所作这首词,乃是今日,太上皇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叶琼如此郑重其事,不说殿内众臣,便是太上皇也微微撑正了身子,问道:“哦?究竟是怎样的一首词,竟能让叶卿看重至此,还不念来听听。” “老臣遵旨。” 叶琼领命之后,重新展开贾宝玉的词稿,侧身对着殿内众人,轻咳一声,平复心境之后,才缓缓念道: “沁园春-雪 景泰十一年冬,逢太上皇七旬有八岁大寿,余于熙园崇德殿内,作此篇以贺......” 众人一听贾宝玉用的是“沁园春”这个词牌,都略感奇异。沁园春虽然古今文人墨客用的也很多,但是真正流传下来的名篇,少之又少。看叶琼之前的做派,难道贾宝玉真的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创新突破? 至于后面的词前小序,简单交代作词的时间、地点、原因,并无可述之处。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叶琼的声音,老迈而苍劲。时而似天上的苍鹰,鸟瞰着白芒的大地,时而又如高原的骏马,奔驰在千里江山图画当中。 大殿最上方,太上皇歪坐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矫正。 原本他以为,就算贾宝玉文采出众,也不过是对他歌功颂德。这件事,之前内阁首辅就已经代表朝廷百官做过了,贾宝玉文采再好,难道还能越过内阁诸公? 可是,当听叶琼念完之后,他却有一种让他再念一遍的冲动。 是的,他没听清。或者说,他听清了,但是没有记住。 词中上下阙的每一排律,都是那么的磅礴、自然,他仿佛被指引着回到了指点江山,荡平天下的豪情壮志当中去了。 如果说诗以言志,词以言情。那么贾宝玉这一首词,无疑是成功的。 他自诩圣君,试问,一首能够调动一代圣君情感的词,若不能算成功,还待如何? 叶琼念完词之后,并无多余的动作,只是捧着词稿,转身面向太上皇。 太上皇思索了片刻,巍巍道:“呈上来。” 一直伺候在他身边的总管太监最会察言观色,闻言连忙走下台阶,从转呈太监手中接过词稿,快速交到太上皇手中。 太上皇低头浏览,在此期间,全场无声,静默以待。 众臣除了观察太上皇的面色,就是悄悄打量仍旧站在中庭的贾宝玉。 此子,大不简单啊! 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太上皇认真的神色了。 若是今日贾宝玉当真凭借一首诗,使得太上皇龙心大悦,从今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想到这里,很多人又不由自主看向了大殿左边,最前列,挨着二皇子的一个矮几,那里,坐着一个病弱,面带惶惶之色的人。 第57章 昭信校尉 过了一会,太上皇抬起头来,将词稿递给旁边偏过头来的太后,然后看向了下方的贾宝玉,道: “格局恢弘,旷放自然,虽有狂肆张扬之态,仍不失为一首好词。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不凡的气度与才情。“ 贾宝玉忙弯腰拜道:“太上皇谬赞了,草民不过感太上皇龙威,又恰逢连日的大雪,心中有感而发,故作此篇。” 太上皇呵呵一笑,寻常的阿谀奉承之言,他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只道:“朕之前说了,你若是作的好,朕另有赏赐,说吧,你想让朕赏赐你什么。” 赏赐什么?这个贾宝玉之前就有想过。 皇帝赏赐,最好的东西自然就是官职了,可是自己年纪太小,讨官好像不太合适。 而且,直接要官显得功利性太强。 谦虚客套才是中华民族的人情文化。 “回禀太上皇,草民一家本来就深受皇恩,为太上皇敬贺乃臣下本分,不敢讨赏。” 贾宝玉推诿,叶琼倒显得比他更上心,他笑道:“太上皇一言九鼎,既说了要赏你,你就不要推辞。” 贾宝玉心中白了他一眼,好像谁傻似的,有好处不要? 他是认为,以目前的情况,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太上皇自己决定要赐什么,相信在他老人家的大寿上,他也不可能赏赐太轻的东西。 而且,还能借机看看太上皇到底“龙颜大悦”到了什么程度。赏赐的东西越重,说明太上皇今日被他的马屁拍的越爽! 这个信息对自己以后拿捏进退可是很重要的。 现在叶琼这么一插话,他要是再推辞,保不准太上皇就以为他真的是个淡泊名利的好孩子,当真就不赏了呢。 于是,贾宝玉故作思索,然后道:“太师说的是,不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草民怎好随意讨要赏赐,一切全凭太上皇做主。” “呵呵。”太上皇在上面笑了笑,他一生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岂能看不出贾宝玉其实是想要赏赐的。不过他也不介意,贾宝玉小小年纪,面对他的赏赐,之前能够推诿一次,已经是难得了。 真要表现的滴水不露,他或许才不喜。 一般有大隐忍者,必有大图谋。贾宝玉这个年纪的少年才俊,还是赤子真心一些好。 “贾宝玉......”太上皇轻声唤道。 “草民在。” “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上皇,十三岁了。” 虽然自己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三岁,但算个虚岁的话,也不算欺君。 “才十三岁......” 太上皇低语一声,显然也觉得贾宝玉年纪太小了。 “你今日所作之词,深得朕心,朕本该不吝赏赐。 不过你年纪太幼,一时倒叫朕也为了难,不知赐你什么...... 这样吧,想来你如今尚是白身,朕今日便赐你官身,正六品昭信校尉。” “谢太上皇!” 贾宝玉大喜,果然是赐官,而且还是正六品......等等,昭信校尉,要是记得不错,这好像是个散官吧,还是武散官...... 所谓散官,就是只有名头没职权的那种,一般都是拿来加封有功劳却不好晋升的官员的,放在后世大概就是“享xx级别待遇”。 唉,大概还是觉得自己年纪小了不适合做官,所以赐了个有名无实的东西。 罢了,至少以后不用再自称草民了。 跪在金砖上,正疑惑太上皇怎么还不叫起,又听道:“另外,朕再赐你一块龙形玉佩,以后你可以凭借这块玉佩,到熙园来见朕。” 贾宝玉抬头,看着太上皇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说真的。 甭说贾宝玉了,就连站在贾宝玉身边的叶琼,此时竟然也起了一丝艳羡之心。 当然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贾宝玉好运,他作为太上皇的最后一任宰辅,自然是有资格到熙园求见太上皇的。 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太上皇亲自开口准允贾宝玉可以到熙园面圣,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自太上皇幽居熙园以来,除了阁、部的正堂大人们偶尔能有机会得到召见,等闲二三品的大员,估计也只有在太上皇大寿或者是祭祀的时候能够远远的看一眼太上皇了。 如今,一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竟然得到了太上皇的亲口特许。 或许有的官儿拿不准里面的门道,觉得这也不过是个荣誉而已,没啥用...... 举个列子,你家朝廷斗争失败,或者是遭奸人陷害,甚至是皇帝要杀你的头,眼看走投无路了,这个时候能够有机会见到太上皇...... 那就是生机啊! 换过来说,你能随时有机会面见太上皇,便是你的政敌都要忌惮你三分,毕竟谗言这东西,在官场混的人就没有几个不怕了。 自古以来的大奸宦,为何朝廷辖制不住,最大的原因就是人家天天待在皇帝身边...... 贾宝玉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顿时将之前觉得太上皇不够意思的那点小心思抛去,纳头拜谢。 旧社会,就不要讲什么人权了。拜一拜,就能够在一个国家都混得开,其实也不算吃亏......关键是你敢不敢不拜?! 贾宝玉得了太上皇的龙形玉佩,殿内有数人出来,一边赞颂太上皇圣明慷慨,一边给贾宝玉道贺。 二皇子也站出来,为这欢愉的气氛再添一把火:“父皇,儿臣也要为贾宝玉请赏。” 至始至终很少说话的景泰帝闻言道:“哦,你还要为他请何赏赐?” 摸着太监传下来的龙形玉佩,贾宝玉觉得今日已经赚大了,并不想太贪心。但是这二皇子之前就说过此事,此时也不好开口推辞,便只静观。 二皇子道:“儿臣想让贾宝玉做儿臣的伴读。” 景泰帝一听只是如此小事,自然没有任何异议,道:“准。” “多谢父皇。” 二皇子拜,贾宝玉自然又跟着谢了一次皇恩。 到了此时,贺寿诗的事便算是聊完了,首辅王维仁起来奏请恢复宴席、舞乐,太上皇恩准。 贾宝玉告退之后准备哪来的回哪儿去,不料到了殿门口,便有太监拦住他道:“贾校尉,这边请。” 皇子伴读不比太子伴读,并不算官职,目前他的官身,只有太上皇刚赐予的昭信校尉。 贾宝玉顺着太监的指引一看,原来在大殿的角落,已经为他另备了一席。 贾宝玉心下笑了,这些内侍,看人下碟的本事真大。 他这刚得到太上皇的宠信,他们就赶忙把他的位置调到大殿里来了。 贾宝玉自然不客气,有座位的话,坐这里面自然比外面舒服。 “贾校尉慢用,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奴婢就在边上伺候。” 贾宝玉坐下后,小太监还不忘讨好,贾宝玉自然是笑呵呵的多谢了他的好意,然后便看向大殿中央。 那里,两队身姿曼妙,只着纱衣的舞姬,已经鱼贯而入,正在翩翩起舞。 看了好一会儿,贾宝玉似有所感,抬起头往最前方看去,只见太后与皇后以下,数几名后妃落座的区域当中,元春正瞧着自己。 崇德殿太大,之前自己作为满场的焦点,并不敢随意观望,竟没发现元春。 此时见她看自己,贾宝玉嘴角一咧,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隔得太远,他怕笑脸太小,对方看不清...... 第58章 千里江山图 皇后身边,元春看贾宝玉对他露出一个夸张的笑脸,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然后用秀帕掩嘴。 不过她这番举动还是被皇后察觉,她看了元春一眼,幽幽道:“你倒是有个好弟弟......” 元春微微欠身:“是臣妾失仪了。” 皇后摇摇头。 旁边一妃嫔笑着接话道:“元妃姐姐与他的弟弟关系这么好,真令人羡慕。” 她看起来面容可亲,浑身淡雅之色,虽然也是个美人,但是比起皇后与元春,仍旧逊色很多。 “呵呵,元妃姐姐这个弟弟啊,人家可是入了太上皇他老人家的眼了,以后在宫里,怕是皇后娘娘也得看在太上皇的面上,对元妃姐弟两个多让三分才是。淑妃,你说这个时候元妃姐姐心里能不高兴,能不笑吗,咯咯。” 说话的是吴青萝,封号吴妃,也就是吴凡的姐姐。 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的极美,便是比之元春与皇后二人也不遑多让,甚至其身上那种绝世妖娆勾魂的风情,更是二人无可比拟。 虽然她说话一口一个姐姐的称呼,似乎对元春很是尊重,可是认真听来,竟是明目张胆的挑拨。 元春目光一凝,却不曾理会,她并不想与之起争执。 皇后淡淡的看了吴青萝一眼,道:“吴妃,你可知道,今日你那弟弟与元妃的弟弟在汀兰水榭前打赌,以文论输赢......” 吴妃一听,面色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凭贾宝玉刚才的表现,她那弟弟如何是对手,因此笑道:“哦?我却不知道有此事,想来是我那没出息的弟弟不自量力,自讨没趣了吧。不过,输给连太上皇也称赞的少年才俊,倒也不算丢人,咯咯。” 吴妃显得不是很在意。之前虽然叶琼主动提及贾宝玉在汀兰水榭之前作的诗,但是并未说起贾宝玉与吴凡之间的事,所以她并不知道。 而且,听其说话的口吻,她对皇后似乎也并不是太尊重,至少没有小心翼翼的感觉...... 皇后接着道:“确实不算丢人,有景灏在,好言相劝,总算没有让你弟弟磕头赔罪,只需要以后见面绕行就是了。” 吴妃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尽,就戛然停留在脸上,嘴巴微张。 旁边,淑妃和钱贵人看着,赶忙撇开脸,不忍心去看吴妃的表情。 元春看着皇后娴静淡然的神态,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皇后娘娘的气场还是这么强,两句话,就让这个张扬讨厌的人闭了嘴。 ...... 无论怎样的盛宴,总有落下帷幕的一刻。 贾宝玉在门口处,等着贾政、贾赦、贾珍三人出来,期间不断有人向他道贺、搭讪。 贾宝玉都一一礼貌应对。 “走吧。” 贾政最后走出来。 贾宝玉出了采,面上最有光的就是他了。方才至少有十几个人,亲自给他道了恭喜,以至于他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散过,只是在看见贾宝玉的时候,瞬间收敛,神情平淡的道。 贾宝玉撇撇嘴,之前贾政觥筹帷幄,四处拱手的模样他又不是没看见,这会子在他面前倒装起来了。 出了熙园之后,贾政把贾宝玉叫到他的轿中。 “什么,老爷是说,之前大皇子给太上皇进献传世名画《千里江山图》,然后被人当场指控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贾政装扮舒适的官轿中,贾宝玉一脸惊诧之色。 贾政点头,道:“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太上皇居熙园之后,逐渐喜好古玩文器,大皇子也是投其所好,从民间搜寻来了这幅名画。谁知道就在献图之时,被一对兄妹打断,他们说那图原是他们家的传家之宝,却被那四川巡抚巧取豪夺,还将他们的父亲给打死,所以二人千里至京,请求太上皇为他们兄妹二人做主......” 贾政说起来这事,也是一脸唏嘘。 贾宝玉更是满脸不可思议,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大殿内?” 开什么玩笑,熙园崇德殿,太上皇开寿宴的地方,还有老百姓能在那儿告御状的? “他们兄妹二人,一个扮作乐师,一个扮作舞姬,悄悄潜入的......” 呵呵,偷偷潜入?反正贾宝玉是不信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要是中间没有什么阴谋算计,贾宝玉是半个字都不信。 等等,这么说来,自己会被召进大殿...... “老爷可知道,太上皇为何会召我进殿?” “那兄妹二人突然出现,又在宴会上述说了如此荒唐之事,太上皇当即面色就不好看了,不过太上皇却没有治他二人的罪,只是命人将其二人押往驿馆,并让刑部亲自彻查此事。 人虽被带下去了,殿内众臣却噤若寒蝉,此时叶太师便出面,将你在汀兰水榭所作的那首诗当殿念了出来,然后又奏明太上皇,说你是我朝难遇的少年俊杰,今日寿宴,何不招你进殿作诗为贺?太上皇并未拒绝。” 听完贾政的话,贾宝玉暗道一声难怪。难怪突然找自己进去作什么贺寿诗,难怪那太监首领中途还给他递小抄,恐怕就是担心自己墨水有限,到时候不但不能救场,反而雪上加霜。 这个叶琼,这是把自己当成灭火器用了啊! 也是啊,在自己的寿宴上,孙辈给自己的寿礼,被人当场揭穿说是从老百姓家里抢的,让太上皇的面子往哪儿放? 一个弄不好,怕是好多人就要倒霉了...... “大皇子怎么样了?”贾宝玉忽然问,他虽然在宴会上待了不短的时间,但是没见到这个大皇子。估计要么是被带走了,要么就是龟缩在座位上没露头。 贾政道:“太上皇并未降罪大皇子,只是命人将《千里江山图》送去了刑部。” 贾宝玉点头,这个大皇子怕是要难过了。拍马屁没拍成不说,还拍出祸事来了。这件事一旦坐实,滋滋,想想都替大皇子觉得酸爽。 侵占民财就算了,还把侵占来的东西当做寿礼送给太上皇,还闹出了人命...... 对于极其爱惜自己圣君之名的太上皇来说,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不过这些贾宝玉不关心,还好自己表现没出茬子,应该是没卷进去,那自己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凭他们斗去。 ...... 几乎同一时间,叶琼从太上皇的寝宫濯沉殿出来,然后招上叶皓、叶蓁蓁二人回太师府。 “老爷,二皇子殿下到了,正在书房静候。” 刚回府,就听老管家这般道。叶琼眉头微沉,然后往书房而去。 “景灏,见过外祖父!” 叶琼在坐下之后,看了二皇子良久,沉声道:“你,糊涂!” 二皇子连忙弯腰拜道:“请外祖父明示。” “今日殿内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外祖父何出此言?” 二皇子面露疑惑之色。 “若不是你,你这么急着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借着太上皇的寿宴闹事,一旦出了岔子,你们以为谁能讨到好处?” 叶琼沉声训诫道。 二皇子犹豫了半晌,道:“可是,此事并非别人捏造毁谤,大皇兄勾结地方大员,结党营私,谋财害命,这些都是事实。” “正是如此,我才说你们糊涂。” 叶琼苦口婆心道:“大皇子不修己身,贪财荒淫,这些难道别人不知道?你手中既然掌握了他的罪证,怎么做不行,偏偏要在太上皇的寿宴上揭发,若是日后查出来,你以为太上皇会轻饶你?” 二皇子道:“可是,这些年大皇兄做了多少荒唐事,朝廷从来不闻不问,我作为大玄皇室的一员,实在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二皇子语气铿锵,满面正色。 叶琼沉默,然后问道:“这件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二皇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叶琼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道:“是韩之涣,他说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将大皇兄治罪。” “鸿胪寺卿韩德正的儿子?” “是。” “除了他,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没有多少人,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外祖大人放心,此事我并没有出面,都是礼部右侍郎钱钊一手安排的,我只是把人交给了他,并没有插手。” 叶琼摇摇头,此事他都能猜到与二皇子有关,难道别人就不会怀疑? “我时常教导你,你身为皇子,将来更是有机会继承大统,行事当光明正大,谋定而后动。 今日之事,看似大皇子触怒太上皇,难逃罪责,实际上,于你大为不利。 若是此事最终结果一帆风顺,倒还罢了。若是…… 你别忘了,当今天子毕竟是陛下,你们这般行事,又将陛下的颜面,置于何地?” 二皇子神情一滞。 他天资不错,叶琼一指点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上皇虽然不理朝政了,但是偶尔还是会召见内阁的诸位阁臣,甚至,大玄军方的大将,大多数都是太上皇当年一手提拔的。当今皇帝虽然登基十年余,但那些军中大将多半都有军功在身,实在难以撬动。 他作为皇子,自然比别人知道的多些。太上皇和他的父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父慈子孝…… 如今他越过他的父皇景泰帝,把大皇子的事捅到太上皇的跟前,若是被景泰帝知晓,怕是不会对他有好的感官。 可是,明白归明白,二皇子还是觉得他的做法没错: “这么多年了,父皇明面上对大皇兄诸多不满,动则斥责,实际上,他的心中,对大皇兄最是偏爱!无论大皇兄犯什么错,他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从来不曾真正处置过! 而我呢,从小什么事都按照他说的去做,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可是,每次我去面见父皇,他和我说话从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甚至有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感觉,父皇他很厌恶我……” 说到这里,二皇子一向冷静儒雅的面容,都起了一丝狰狞之色。 这些情绪,从来都被他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有在叶琼面前,他才敢略微释放。 “慎言!” 叶琼呵斥。不过看二皇子立马躬身受教的模样,他心里又一软,到底,是从小教到大的外孙…… “如今这件事已经交到刑部,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再插手,你可明白?” “是。” 二皇子点头应道。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二皇子连忙说了几句让叶琼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然后才告辞准备离开。 “那个韩之涣,此人不可大用,你以后少叫他去你府上。” 二皇子脚下一顿,还是应道:“是。” 然后再拜告退。 “唉……” 叶琼轻轻一叹,看了一眼书架后面,道:“出来吧。” 随即,就见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走出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盛着一碗姜汤。 叶琼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却同样美丽无双的孙女,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第59章 祖孙谈话 “你怎么过来了?” 叶琼舒展了眉头,笑对自己的孙女道。 叶蓁蓁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将羹放入汤碗中,然后才端起,放到叶琼的面前。 “如今天寒,我让厨房熬了姜汤,给祖父暖暖身子。” 叶琼听了,自是心喜,随即便端起来尝了尝。温度刚好,喝下去,确实一瞬间感觉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抬起头,见叶蓁蓁侍立在一边,双目沉凝,他先让其坐下,然后才道:“你想问什么?” 叶蓁蓁向西坐了,闻言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祖父发觉,便道:“二皇子他们的方法是否能成功,大皇子会不会被治罪?” 作为太师府的人,哪怕她只是个女儿身,依旧对皇家的事比别人知道的多。 大皇子劣迹斑斑,这次又干出这样杀人夺图的事,哪怕此人是皇子,她也希望这样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惜,叶琼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摇头,道:“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叶蓁蓁不解,道:“可是,这件事不是已经被二皇子他们捅到太上皇的跟前,太上皇也责令刑部严查,怎么会是看陛下的意思?” 她不明白。 若是这样,二皇子他们不是白费劲吗?还不如直接把罪证呈给景泰帝。 叶琼哪里不明白叶蓁蓁的不忿,他叹道:“太上皇幽居熙园多年,等闲军国大事都不太放在心上,这件事,太上皇不会太关心的......若是陛下执意要维护大皇子,刑部便不可能给大皇子定罪。” 叶蓁蓁一听便懂了,太上皇今日是有些动怒,但是,他老人家能当场责令刑部严查,已经是不负他圣君之名了。再之后,刑部如何查,显然太上皇不可能再投入多少关注在这等小事之上。 所以,只要刑部不是铁了心要治大皇子的罪,最后还是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办。 “那爷爷你觉得,这件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若是陛下还是一心维护大皇子,那么,最后的结果多半就是,四川巡抚革职,而大皇子不过得一个受人蒙蔽的过错。” 事情已经闹出来,景泰帝就算要维护大皇子,也不可能再冒着将事情闹大的风险颠倒黑白,丢卒保车是最稳妥的做法。 四川巡抚,就是被遗弃的小卒子。 这样一来,不论是太上皇那里,还是民间,都能说得过去。 “受人蒙蔽?” 叶蓁蓁虽然绝不相信大皇子会是受人蒙蔽的,但是她也明白,她祖父说的,是最合理的推测。 这也让她再次认识到,皇家的角力,朝廷的倾轧,是不分是非的。 “那,祖父大人可曾想过,配合二皇子他们的计划,说动太上皇......” 叶蓁蓁想说,让太上皇真正的严查此事,不给任何人浑水摸鱼的机会,可惜她话未完全出口,叶琼面色便一沉,道:“不可!蓁儿,你记住了,我们只是臣子,皇家的事,不要介入的太深,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以前教导你弟弟也是这样说的。” 叶琼还有一句话没说透,说到底,太上皇,皇帝,皇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要是去干涉,是以疏间亲。能不能说动太上皇且不论,太上皇和皇帝一定会认为他们别有用心。 “难道就让他这么继续逍遥法外了不成?” 叶蓁蓁有些不乐,在她心里,自己的祖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之一,宰执天下十数年,若是他都不能惩戒大皇子,世上还有何人可以治的了此等恶人? “当今陛下子嗣单薄,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的事,都不能以一家一室,甚至不能以世俗的是非去判定。上次杜安樘他们联名上书册立二皇子为太子,我便担心已经触到了陛下敏感的神经......” 叶琼一时说顺了嘴,把朝堂大事当着叶蓁蓁的面说了出来,然后才笑道:“你平时都不关心这些事的,怎么今天问这么多?” 叶蓁蓁欠身,道:“孙女就是今日看见那蜀中李家的兄妹,觉得他二人甚是可怜,千里迢迢为父伸冤,若是......” 说到这里,叶蓁蓁面色一变,道:“若是这次大皇子没有被治罪,那他会不会报复李家兄妹?” 叶琼也是一愣,随即道:“这里是京城,即便他是皇子,也不可能随意乱来。” 可惜,叶蓁蓁并没有放心下来。在她的印象中,那个病恹恹的大皇子,就是个小肚鸡肠,报复心极强的人。 相比之下,二皇子不论怎么说,都要强的多,她也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更偏爱大皇子...... 看着叶蓁蓁思索的神色,叶琼笑了笑。叶家子嗣不盛,如今更是只剩他们祖孙三人,他荣养之后,就在家里教导叶蓁蓁、叶皓兄妹二人,并且他在给叶皓传授为官治国之道的时候,并未避开叶蓁蓁,导致这个孙女的眼界要比寻常闺阁女子高很多。 “好了,不说大皇子了,说说你的事吧。今日熙园中那般多的青年才俊,可有能入我宝贝孙女眼的?”叶琼忽然笑道。 叶蓁蓁回神,看着叶琼,脸一下子就红了,嗔道:“爷爷,你胡说什么,什么入眼......”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琼满不在乎的道。叶蓁蓁的父母早逝,这些事情,也只有他这个祖父替他操心了。 他今年六十多了,若是不早点把他们姐弟二人的大事作定,他就算是走都不会安心的。 叶蓁蓁又岂能不明白叶琼的心思,因此只是把脸一埋,并不说话。 见状叶琼道:“这里就我们祖孙二人,也无旁人,你只管把你心里的话告诉爷爷,爷爷才好替你做主不是? 先前我原有意将你许给二皇子,只是你因为你姑姑的事...... 我也就不强求了,我们叶家已经有了你姑姑,倒也用不着你再委屈自己。 可是,你只是说你不愿意嫁二皇子,却始终没有中意的人选,这叫爷爷如何能放心? 你已经十六了,该是议亲的年纪了。 我预备这一年就把你的亲事定了,来年再把皓儿的亲事也定下,这样,我便是去了地下,也好见你们的父母了。” 说到叶蓁蓁姐弟的父母,叶琼难免有些难过失落。 叶蓁蓁便走过去,抚着他的背安慰几句。 叶琼却也很快便调整过来,让叶蓁蓁坐在面前,以商量的口吻道:“你觉得贾家二公子怎么样?我觉得他就不错,正好她姐姐还是你姑姑身边亲近的人,以后你嫁过去,还不怕会吃亏......” “呀,爷爷你胡说什么,他,他就是个小孩子,我比他大那么多,这怎么行!” 叶蓁蓁吓了一跳,回想起今日见过的贾家贾宝玉,对方的身量估计还够不到她的下巴,在她眼里对方就是个小弟弟...... “怎么不行?他不是说了吗,他已经十三岁了,你也只比他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是好事。 况且,贾家小子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这难道不正是你欣赏的? 再说,他生的也不错,面容俊逸,轮廓分明,而且唇红齿白的,也只有这样的少年郎君,才能堪配我家蓁蓁。 如今他年纪是小了一些,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你看得上,我可以帮你们把亲事先定下,然后等过几年再成亲也是可以的......” 叶琼越说,越觉得这桩亲事可行。说来也是天意,这个贾宝玉早不出现在自己面前晚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偏偏在自己一心挑选孙女婿的时候出现,他岂能不抓住? 叶蓁蓁却是被他说来羞的不行了,道:“爷爷,你这才不过见了他一面,就......我不理你了!” 说完,抬起脚逃了。 “呵呵呵......” 看着孙女高挑的身影离去,叶琼轻轻抚了抚胡子。 很好,总算不是一提起名字,就矢口反对,看来,这小子有点希望啊。 不过她说的也是,那小子老夫今日才第一次看见他,怕是不好论及亲事。正好,他要去给二皇子当伴读,到时候还有很多机会考教考教。 想起二皇子,叶琼心头一叹。 原本他确实是属意二皇子的,他与叶蓁蓁也算是青梅竹马。 只是自叶蓁蓁执意反对之后,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叶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将来若是二皇子登基,那便是一个太后,一个皇后。 这样的境况,实在是太耀眼,会刺痛元玄皇室的心的,对二皇子夺嫡并无好处。 反而,叶家既有了太后,再多一个皇后,并无实际上的好处。 所以,他才息了这个心,决心另谋良婿。今日熙园之行,他之所以设局,便是想趁机多瞧瞧京中的青年才俊。 第60章 心神失守 紫禁城,大明宫,南书房。 景泰帝坐在龙椅上,拿起两本奏折,看了看,随即扔回御案。 旁边的戴权见之,立马便知道皇帝的心情不佳。正好有皇帝的近侍太监捧了新茶过来,他便接过,使了个眼色让其出去,然后自己端到景泰帝面前,体贴的问道:“皇上可是在担心大皇子?” 景泰帝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自己罔顾国法,做错了事,还差点破坏了太上皇的寿宴,如此不肖之子,朕岂会担心他。” 戴权面上连连露出如是的神情,口中却道:“其实依奴才看来,大皇子也是一片孝心,想要讨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欢心,只是谁知道底下的人办事这么不知轻重,所以才闹成今日这般模样。 奴才觉着,大皇子肯定是不知道那《千里江山图》是底下人夺来的,要不然,大皇子定然不敢当殿献给太上皇。” 景泰帝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戴权一笑,似乎丝毫没有听出景泰帝语气中的嘲讽之意。 “之前交代你的事可查清了?那两个人是怎么进崇德殿的?”景泰帝忽然语气一转,问起了今日大殿之中忽然出现告御状的兄妹二人。 “回皇上,已经查清楚了,那兄妹二人是礼部右侍郎钱钊安排进舞曲班的。” 太上皇寿宴何等重要,所有献艺的人员都是早就甄选出来的,要么来自宫中,要么来自礼部教坊司,这突然多出来两个人,要打探从哪儿来的,并不难。 虽然,对方也有意做了遮掩,但是对他这个大明宫总管而言,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钱钊吗......”景泰帝喃喃念道,声音中,隐现一缕杀意。 戴权心中一寒,试探性的道:“要不要......” 他的话没说明,但是他知道景泰帝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不用了。”景泰帝哂然一笑,道:“若是朕记得不错,上次朝臣们联名上书请立二皇子为太子,上面就有这个钱钊的名字。朕若是这个时候动他,只怕朕那个聪明懂事的儿子,更要坐不住了。” 戴权不敢接话,事实上,作为景泰帝还未登基时就跟在景泰帝身边的人,有时候连他也摸不清景泰帝的心思。 而且,他并不是景泰帝的大伴,只是这些年才渐渐成为景泰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比别人更明白。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任大明宫总管,资历比他都要老的人,便是因为勾连外臣,被景泰帝一杯毒酒赐死...... 所以,不该他管的事,在景泰帝面前,他都十分慎重,不敢轻易开口。 绕过钱钊,戴权重新提起千里江山图的事:“皇上,今日崇德殿内,太上皇显然是动怒了,若是任由刑部去查案,若是最后查出那江山图果真是四川巡抚从民间抢来的,只怕太上皇定然会迁怒大皇子,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那依你说,该怎么做?” “奴才愚钝,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不如乘着刑部的人还未前往蜀中,派人通知四川巡抚杨彦亭,让他把收尾收拾干净,千万不能让刑部的人查出实证来。” 景泰帝觑了戴权一眼,道:“实证?那《千里江山图》,还有那兄妹二人,难道不是实证?” 戴权讪讪道:“要不,奴才派人把他们......” “混账东西,你这是教唆朕与太上皇作对?!” “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戴权吓的立马跪在地上请罪。 “起来吧。”景泰帝冷冷道,然后吩咐:“太上皇的寿宴出现如此纰漏,是朕这个做皇帝的失职。你去尚书府传朕的口谕,让他务必严查此案,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为祸地方,谋财害命的贪官污吏!” “是,奴才这就去。” 戴权起身领命,眼中有着笃然之色。皇上果然还是要保大皇子,他的话里说了,是要严惩贪官污吏。 看来,杨彦亭要倒霉了,能不能留得住命还两说。 至于大皇子,自然与此事无关。相信刑部尚书会明白皇上的意思的,嗯,要是实在不明白,咱家可以提醒提醒他...... ...... 薛蟠回了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妈妈,还未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这下子宝兄弟可了不得了!” 薛姨妈本来就因为薛蟠第一次赴皇家的宴席,心里有些担心。 刚听说他回来了,然后就听他吵吵嚷嚷的过来,口中嚷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她的心一小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仔细听清后,才知道说的是贾宝玉,她心里松口气,又怪薛蟠咋咋呼呼的,便骂道:“你要是喝多了酒,就回屋挺尸去,到我这里来吵什么。” “母亲以为我乐意过来吵?我就是担心,我这会子不说,等会你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又要骂我这么大的事不早点告诉你了。”薛蟠心情不错,挨骂了也不在意,反而大跨步进门,嘴里这般道。 “妹妹也在啊。” 进门之后,见妹妹宝钗也在,便也问候了一声。 宝钗道:“哥哥方才说什么了不得了,可是和宝兄弟有关?” 宝钗比她母亲心细,她知道,若是摊上别人,薛蟠不定怎么混。唯独是贾宝玉的事,薛蟠十分上心,也不知道贾宝玉是怎么入了她这个混不吝哥哥的眼的。 “那可不,当然和宝兄弟有关了!”薛蟠大声道。走到方才薛姨妈坐的地方,随手到了一杯茶准备喝,发现太烫,就放下,然后继续道:“我给你们说,从今以后,宝兄弟可了不得了。昭信校尉,嘿嘿,太上皇亲自赐的官儿,正六品呢!” 薛姨妈宝钗二人一听,果然都吃了一惊。就连屋里的两个丫鬟,也是瞪大了眼睛,宝二爷当官了? “你说宝玉当官了?他才多大?”薛姨妈有些不信的问道。 薛蟠睥睨道:“我还骗你们不成,古有,古有那啥罗十二岁当宰相,如今宝兄弟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当个官儿怎么了?嘿嘿,我跟你们说,今日宝兄弟可威风了!那个吴凡,就是宫里吴妃娘娘的亲弟弟,刚开始那么嚣张的人,后来遇到宝兄弟,还不是立马就认了怂,要不是二皇子殿下苦苦哀求,他还得跪下给宝兄弟磕头认错呢!” “这又是怎么说?” 薛姨妈母女二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薛蟠说话三不着两的,一会儿吴妃,一会又是二皇子,都是些顶级尊贵的人,怎么都和贾宝玉扯上关系了? 不过薛姨妈还是有一些欣慰,到底今日一行薛蟠没有白去,这才大半日,就认识了这么些京中上层的权贵人物。 宝钗很清楚薛蟠的个性,知道要是让他自己说,谁知道她们多久才能理出个头绪,因此道:“哥哥喝口茶,然后坐下来,把今日去熙园之后的事,一一给母亲说清楚。” 薛姨妈立马附和:“就是,既然是大事,你可不许胡说,把你们去赴宴之后的事,好好说一遍。” 她一则是好奇,二则,也想看看,薛蟠在这样的大场面里面,到底能不能支的起来,以后她才能放心的把薛家这偌大的家业完全交给他打理。 薛蟠呵呵直笑。他可是很少在她母亲和妹妹两人身上同时看见对他这般郑重的神色。 本来还想再卖卖关子,只是见她二人逼视过来,这才放弃,然后以他自以为最圆润的方式,将今日熙园所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在说到汀兰水榭前的打赌时,他最兴奋,将吴凡如何不自量力,贾宝玉又是如何不留情面的打击回去说的淋漓尽致。 当然,他在其中,也是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的,什么义字当先,豪气干云,仗义执言等。 “等一下。” 宝钗忽然打断了薛蟠,道:“哥哥可还记得当时宝兄弟写的那首诗?” 薛蟠再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稿纸来:“就知道你最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所以我早就让人抄好了。不但那首,还有后来在太上皇寿宴的正殿之内宝兄弟作的另外一首,也抄在上面了。” “他作了两首?”宝钗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薛蟠点头,又把后面的事也说了。 他自然不知道崇德殿内的事,不过自贾宝玉进殿之后就一直没再出来,他和冯紫英几个自然要好好打听了,这一打听,还是很容易悉知的。 宝钗却没有和薛姨妈一样认真听薛蟠后面的话,她的目光全部停留在了纸上。 虽然仅仅只是一首诗,一首词,但是从中,她仿佛亲眼看见了一个坚毅果决,胸怀青云之志的少年郎,站在那万人中间,执笔挥毫,散落漫天豪情壮志。 这样只能在传记当中看到的身影,当真是那个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的少年? 宝钗怔怔,心神完全失守。 第61章 晚宴 晚间,荣庆堂内,举摆家宴。 贾宝玉在太上皇的寿宴上出彩,为贾家争了光,自贾母而下,贾家众人都是欢欣鼓舞。贾母当即吩咐,宴请两府直系人丁,为贾宝玉庆贺。 并且表示,明日还要再摆筵席,请整个贾家在京八房的人,认真要把贾宝玉今日的光彩传遍家族。 对贾母而言,贾宝玉出息争光,比她自己得了光彩还要让她开心,这证明了她一贯以来对贾宝玉的宠爱甚至说是溺爱都是没有错的。 过了戌时,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先后以身子不适或者另有事务为由告辞,贾母亦不挽留,没了他们,家里的妇人和孙女们才放得开,正好陪着她再好好乐一乐。 此时的荣庆堂正堂内,烛盏林立,灯笼高悬,将宽大的厅堂照耀的如同白日一般。 王熙凤倒了一杯酒,摇曳着凹凸玲珑的身姿,来到贾宝玉身边,一脸笑道:“宝兄弟,从今儿往后你可就是官老爷了,我们以后都要仰仗你照应了,你可千万别松懈。” 她这话说的诙谐,令周围的人一笑。湘云接茬道:“宝哥哥刚得了官身,二嫂子你就来督促,怎么不见你督促琏二哥哥?” “哈哈哈......” 湘云本来说的认真,却立马惹来众人的笑声。 王熙凤正与贾宝玉喝酒,闻言差点没站稳把酒给撒了出来。但她毕竟大方,一手搭在贾宝玉肩头,回头没好气的白了湘云一眼,道:“你琏二哥若是个有本事,肯听人劝的,我巴不得天天督促他。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又何必讨他的嫌,自然由得他了。” 王熙凤不解释还好,她这一解释,众人笑的更欢。 湘云便追问:“那宝哥哥呢,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听劝的呢?” 王熙凤道:“他听不听劝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你肯定是没吃饱饭,所以才这么多问题!” 说着,王熙凤已经是走到了湘云这边,夹了一块肉往湘云嘴边塞。湘云自然百般闪躲,连累了旁边的迎春和探春也跟着嬉闹在一起。 这边与贾宝玉同桌的只有贾兰和贾环两个了。贾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眼睛四处乱瞟,贾兰又鲜言寡语,和他们坐一席实在无趣,便端起酒壶,从贾母起,挨着敬酒。 到了李纨她们那一桌,贾宝玉被扣住了。王熙凤打头,合着尤氏、秦氏外带一个李纨,拉着他死灌。 偏偏平日里最疼他的贾母这会儿也不帮他震慑她们两句,所以最终贾宝玉只能在每人手中喝了一大杯,这才逃脱。 虽然喝的是黄酒,不易醉人,但是俗语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四个人,十八至二十八,都是青春美少妇,哪怕是被灌酒,贾宝玉面上推拒,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特别是最妖娆的秦氏,因为是小辈,贾宝玉每喝一杯,她都要忙着将贾宝玉杯中的酒添上,一来二去,那眼中的柔情与身上的香气,都快把贾宝玉熏晕了。 凭借着莫大的毅力辞别四人,贾宝玉终于来到姐妹们这一桌。 这一回,他自然要耍小聪明,敬姐妹们酒的时候都只是轻轻抿一口。湘云对他的做派十分不满,奈何其他姐妹们不配合,没有附和她要贾宝玉喝满杯的提议,让贾宝玉蒙混过关。 然后,贾宝玉也不回座,趁机在这边坐下。 桌子不大,已经坐了宝钗、迎春三姐妹、黛玉、湘云六人,本来就略显拥挤。偏偏贾宝玉看黛玉和探春两人偏头说悄悄话,便挤在她二人中间,强行将她们分开。 黛玉自然有些不满,出言道:“这不是刚上任的官老爷么,刚才还和我们摆官架,酒也不肯多吃,这会子挤在我们这里做什么,仔细辱没了你的身份。” 一听这话,隔着探春的湘云立马附声道:“就是,他跑过来给我们敬酒,自己却不肯吃,你们方才也不帮我抓住他!” 湘云显然还记着先前让贾宝玉敷衍逃脱的事。 贾宝玉看着黛玉笑了,这是他的好妹妹,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真心疼他,方才连探春都跃跃欲试的想灌他酒,只有黛玉始终安静的坐着。 “酒乃助兴之物,不在于多。况且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又不比旁人,真要把我灌醉了,等会还得劳烦你们抬我回去。” 贾宝玉这般道,然后向旁边的丫鬟要了半盏茶,乘热喝了下去。 湘云一噘嘴,对于贾宝玉的话嗤之以鼻。贾宝玉要是喝醉了,自有丫鬟奶妈子们搀扶回去,哪里会用得到她们。不过看贾宝玉要茶喝,也知道他可能确实喝多了,便不再纠缠。 宝钗等到大家话说尽了的空档,瞧着贾宝玉道:“宝兄弟拜了名师学习,不过半年之久,便文思大进。今儿你在寿宴上作的那两首诗,我哥哥给带了回来,我也看了。第一首七绝立意高远,用词精妙,将竹之一物的刚直不屈、高风傲骨写透了,也写尽了。 我和颦丫头几个虽然没有什么才学见识,但依我们的浅见看来,你这首,便是放在唐宋人的咏竹诗中,也不遑多让了!” 诗词文章,大多需要历史与时间的积淀,才能更加振聋发聩、动人心神。 板桥先生这首《竹石》,在贾宝玉看来,便是列为所有咏竹诗中的第一也不为过了。好在这是它在红楼世界第一次问世,宝钗等人虽然同样震惊于贾宝玉能写出这样好的诗来,却只是给了他一个追及前人的评价,不然,贾宝玉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脸红。 当是时,他只是想以绝对的高姿态,碾压吴凡小渣渣。 所以,贾宝玉十分谦虚的回应了宝钗的称赞,说什么“侥幸”、“偶得”之类的。 不过宝钗既然提起这个话题,在座众女孩便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顿时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有人说这句话好,有人说那句妙。难免又要提及《沁园春-雪》一首。 不过一如贾宝玉猜测那样,黛玉等人对于《竹石》的偏爱,远甚于沁园春一首。 黛玉等闺中女儿家,更喜欢空灵镌逸,清新脱俗一些的文章。《沁园春-雪》虽然狂放洒脱,行文大气不羁,但是“功利心”太强,又知道是贾宝玉写来恭维太上皇的,说的难听些就是巴结谄媚的产物,她们在心理上就给予不了太多的喜爱。 倒是宝钗,贾宝玉暗自揣测或许对此没有偏见,说不定更喜欢,只是奈何宝钗没有说。 不过从她偶尔看过来的目光,贾宝玉还是发现,似乎,比以前要有些不同。 第62章 秦氏 虽然在座的姐妹们,除了宝钗和迎春,其他人都完全只能算作小孩子,但是耐不住一个个的要么生的钟灵毓秀,要么就是粉雕玉琢,都极其可爱养眼。被她们当作议论的中心焦点,时不时抛过来一个美哒哒的眼神,还是很满足贾宝玉的虚荣心,令他的心情变的极其愉悦。 贾宝玉抬起身,将凳子往后挪了挪。这般动静被黛玉察觉,扬起翠微好看的眉头,盯着他。 贾宝玉俯身,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我去解个手。” 黛玉听了,脸顿时微红。 “你要去就去,和我说做什么。” 说话间,已然别过了小脸。 贾宝玉心说,你若是不好奇的看着我,我又何必请示……但是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因此笑了笑就走了。 湘云问黛玉:“二哥哥做什么去?” “我不知道。”黛玉摇了摇头,根本不看她。 湘云嘟嘟嘴,她才不信,方才明明看见你们两说悄悄话来着! 探春却知道原因,因安抚湘云说:“好了,你二哥哥一会就回来,你也不用这么惦记他,连他离开一会儿也等不得。” “呀,三姐姐你胡说什么呀,谁惦记他了,你真坏!” 湘云大羞,抓着探春胳膊,以头撞之。她年纪小,比惜春也只大了一岁多,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探春是在打趣她! 她俩一个开玩笑,一个报复,相拥打闹,却不知道旁边黛玉已然留了心。 自贾宝玉亲口向她表明心迹以来,她几乎每日都在划算着将来的日子。她甚至好几次在梦中,梦到自己长大后,穿着红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嫁给二哥哥…… 这是她自母亲病重时,她在梦中幻想母亲痊愈之后,最美的梦境。 但是她却不是个总幻想的人,特别是,她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的时候特别少。更多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担心,将来贾宝玉不会娶她。 纵然她相信贾宝玉不会骗她,因为在她心里,贾宝玉是极好的人。但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像贾宝玉这样私下向她表达心意,是违背礼法道德的,她担心有一天被别人知道,会对他们指指点点。她更担心,贾宝玉会“移情别恋”,会被舅舅舅母安排娶别人。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就比如,左手边这位。 黛玉抬头,几不令人察觉的瞧了宝钗一眼。 舅母对她,比待自己真心。上回给老太太做衣裳,剩了些料子,只够做一件衣裳,舅母就悄悄给了她。 想到这里,黛玉又不禁伤心起来。若是旁的人,就算对宝钗再好,她也不关心,但是,偏偏那个人是舅母,是二哥哥的母亲…… 这也是黛玉敌视宝钗的主要原因,因为她的玲珑心,让她察觉到,她在王夫人心中的地位不如宝钗。 这一点,就连贾宝玉也不曾考虑到。因为若是换上别人,会因为宝钗是王夫人的甥女,偏疼宝钗一些也是有的,但偏偏黛玉,她不会这么想的开。 所以自悲自苦自怜。 如今,一个宝钗没闹清,又来了个湘云。虽然她和她关系处的不错,但是对方却也是老太太娘家的嫡亲侄孙女,若是老太太有意…… 所以,湘云也有威胁。这就是黛玉不得对人说出来的心思。 她小小年纪,虽然生的七窍玲珑心,却也只看得到眼前的人。所以,才会将目光都放在宝钗和湘云身上。 如此想了一番,黛玉竟好像觉得自己已经比不过她们了,面上一苦,神色带着一丝悲戚,就差没落泪了。 但是此时此地,到处欢声笑语,因此大多数人根本看不到她的伤心。就算有看到的宝钗迎春等人,也只会觉得黛玉天生比别人多愁善感些,时常借景伤情,所以并不以为意。 …… 茅厕在荣庆堂之后,贾母花厅的西边。 贾宝玉制止了要跟着他一起去的袭人,独自而行。 因为茅厕地处僻静,光亮不好,贾宝玉又没打灯笼过来,因此就在茅厕之前的一从翠竹之后,撩起衣襟,来了一次酣畅淋漓的倾泻。 将体内的热液排出体外,身子在寒夜中不禁打了个寒颤,酒意倒是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走出阴暗处,贾宝玉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冷月,只见其苍白如银,照射下来的光线也几乎弱不可见,倒是别有一番清冷的美感。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还未入荣庆堂,贾宝玉忽然发觉旁边小山的石径上,有人影闪过。 贾宝玉顿时立起眉头,站在原地,轻喝道:“谁?”然后便朝着那边走去。 他并不怀疑是不是有丫鬟也出来解手,因为就算是丫鬟忍不住在这边找地方解决,也会找个山石、树荫之后,而不是道上。 “出来吧。” 走到近处,贾宝玉都看见对方的裙子了,对方还藏着不出声,越发肯定贾宝玉的判断。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大大的超出了贾宝玉的预料。 “叔叔,是我……” 一道长挑婀娜的身影,从小树后出来,手足扭捏,低垂着头,不是秦氏又是何人。 “呃,是蓉儿媳妇啊,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是专门在这里等候叔叔的……” “等我?”贾宝玉心说,我出来解个手,袭人她们站在这里等我还差不多,你这侄媳妇儿跑过来等着算几个意思? 许是察觉到贾宝玉的狐疑,秦氏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我有事找叔叔……” 尽管光线阴暗,但是贾宝玉还是看到了秦氏脸上的通红娇羞之色。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煞是可爱动人,贾宝玉虽有些触动,但还是看出来,秦氏或许真的找自己有话要说。 在人前,因为两人身份的关系,难得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如此便可理解的通她为何在这里等着他了。 “走吧,上去说。” 天上挂着冷月,小山上林木稀松,贾宝玉记得上面有个小石桌,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因此率先走了几步,上去了。 身后,秦氏悄悄看了贾宝玉的背影一眼,然后再次垂下头跟上。 在坡上的石凳上坐下,居高临下,还能看见远处荣庆堂后院的廊檐下,穿来行去的丫鬟仆妇。 “好了,这里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贾宝玉让秦氏在对面坐下,温和的开口道。 秦氏侧坐在尺许宽的石桌边,双手几乎拧在了一起,犹豫了良久,还是低声道:“他,又来找我了……” 贾宝玉顿时眉头一皱,尽管秦氏说的隐晦又低声,但他还是立马就明白,秦氏口中的他是谁。 贾珍…… 当真是个色胆包天的家伙,亲老子贾敬的威慑,以及暗处外人的监视,竟然都制不住他的色心。 “他威胁你了?” “嗯……” 秦氏声若蚊蝇。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自己会鬼使神差的跑过来,和贾宝玉说这等羞于启齿的事。 “这件事你告诉蓉哥儿了没有?” 贾宝玉的话音一落,秦氏顿时感觉心跳慢了一拍,一种无言的苦楚涌上心头。 “他,他说他也没办法……” 她如何没告诉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可是,他没想到贾蓉竟软弱,惧怕贾珍至此,听到她的倾诉,丝毫愤怒之色也未曾有过,只是愁眉苦脸的说他也没办法,到了最后,甚至暗示她,不若顺从,方能保得一家安稳…… 秦氏都不知道她当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与贾蓉赌气离去的。保得安稳?若是当真顺从了,贾蓉倒是安稳了,不用怕与贾珍对立,可是对她而言,如何安稳? 一旦东窗事发,她又将如何苟且偷安? 越是高门大户,对于女子的贞洁看得越重,也越苛刻。况且世人对于男子的宽容远大于女子,事后或许贾珍父子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只有受人指摘而死。 得夫如此,人生何望? 好几次,她都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干脆任性而为,从了…… 只是每次一有这个念头,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日荟芳园中那张镇定、从容,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的小脸。 她不想让那张脸背后,小小年纪却不似小孩子的人,看不起她。 但她又实在被逼的无路可走。所以,她决定要来见一见他,因为他说过,他会帮她。 今晚晚宴的时候,她其实一直有注意贾宝玉的举动,及至看到他往后院去了,她便也悄悄告罪离席,然后暗中跟着,在贾宝玉如厕归来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第63章 我是狼 夜晚静谧的小山林中,四周都是未化尽的白雪。 贾宝玉陷入沉思之中,本来这件事,贾蓉若是出头,和他父亲闹上一闹,哪怕他自己吃些皮肉之苦,或许就能护住秦氏。谁知道他竟如此懦弱不敢出声。 他的懦弱,无疑是助长了贾珍的气焰。 说起来pa灰之事,史料记载中很多。就算在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之中,也并不罕见。 像什么卫宣公筑台纳媳,唐玄宗娶杨太真都不算什么,最彪悍的还是数梁太祖朱温,召儿媳妇儿们轮流侍寝...... 当然,朱温最后会死在自己亲儿子的手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古人常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但若是这个夺妻之人是自己的父亲,其中的屈辱,不问自知。 虽然如此,但是历史上这些有记载的儿子们的反应,细究起来却是有趣。 他们大多都会如贾蓉一般选择忍气吞声。因为这些有记载的人,几乎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掌握着儿子们的生死富贵。 若非逼到极致,很难令人铤而走险。 但是在民间,或许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一时怒从心头起,一杯毒酒绝之,相信也不在少数。毕竟以子谋父,在环境上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若有这样的事,定然百般遮掩。况且平凡人的恩怨情仇也没什么值得史笔记载的,所以在历史长河中,掀不起任何波浪。 话说回来,贾珍行事敢如此肆无忌惮,也是早已经吃准了贾蓉的个性,料定了贾蓉不敢反抗他。 不但不敢反抗,还有顺从之意,属实有些可悲。 贾宝玉想着这些,忽然察觉有人影靠近,举目一瞧,原来不知何时秦氏已经走过来,裙摆都已经碰到了他的腿膝,幽声问道:“叔叔,我该怎么办。” 声音怜人。 许是觉得这么居高临下的和贾宝玉说话不便,她屈身蹲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看了一眼别过脸,迟疑了一下,道:“可卿,若是我帮你,或许保不住你的名声......” 贾宝玉终究力量还太薄弱,无法制约贾珍。 他不行,但是贾母可以。 贾母贵为一品国公太夫人,又是贾珍的长辈,若是贾珍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贾母甚至有能力剥去他身上的爵位。 贾宝玉若要帮秦氏,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利用贾母的力量。 只是这样一来,秦氏的名声便无法保住了。 “名声......”秦氏喃喃。 名声对于女子来说是第二生命也不为过,她也不能不在乎。 “我明白了。” 贾宝玉叹息,看来还是得另寻别的办法。 秦氏却以为贾宝玉气馁了。而且贾宝玉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如此老气横秋的神态,也令她觉得有些好笑,因此眼波流转,将纤纤玉掌搭在贾宝玉的腿上,做出可怜妩媚之态,娇声道:“宝叔,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声音娇软,粘人至极。 便是一个普通姿色的女子做出这般姿态,也是动人的,何况秦氏还是一个绝世妖娆的青春女子。 滋~ 贾宝玉心中险些倒抽一口冷气,不过还是镇定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自然会算数的。你回去之后自己小心一点,或许要不了几日,他便不敢来找你了。” “宝叔想到办法了?”秦氏仰头问道。 贾宝玉点点头:“有了一个想法,可以试试。” 贾宝玉本来以为秦氏会追问是什么办法,谁知她竟也只是点点头道:“多谢叔叔~” 贾宝玉低头。 此时两人地处幽僻之处,只有天上一轮苍白的冬月,散发着微弱的寒光,照射在秦氏娇媚的脸上,越发显得她清丽动人。 况且秦氏蹲在他面前,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日自己梦回太虚幻境,与警幻仙子的妹妹戏玩之时,其中便有一幕,与眼前何其相似...... 贾宝玉微微坐直了身子,微不可查的往下扯了一下袍子,以遮蔽秦氏的视线。 也不知道贾宝玉的异动被秦氏发觉没有,总之秦氏似乎在知道贾宝玉为她想到了办法之后,神色轻松了不少,甚至羞涩道:“方才听宝叔叫人家的小名,宝叔从哪里知道的?” 她的乳名可卿,在她的记忆中就连贾蓉也不知道,方才却被贾宝玉叫了出来, “呃,这是一个神仙告诉我的。”贾宝玉随口胡诌。 这件事他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看过原版的红楼梦? “我才不信。” 秦氏或许是个好奇心不强的人,也或许心里想着别的事,总之她没有追问,而是忽然狡黠的笑道:“宝叔身子不舒服吗,怎么扭来扭去的?” 说着,她竟把双臂靠在了贾宝玉的腿上,尖巧圆润的下巴放置于手臂之上,好奇宝宝一样看着贾宝玉。 好一副天真无邪少女的做派! 贾宝玉心头一震。 秦可卿至少十八岁了,又不是八岁,哪里可能懵懂无知至此。 很显然,她在戏弄他! 贾宝玉心头又气又笑。得亏自己之前还努力克制自己,得亏自己还费尽心思的帮她想办法,结果她脑子里居然想着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秦氏,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嗯,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要不侄媳妇儿帮我揉揉?”贾宝玉轻咳一声,提议道。 “咯咯咯,宝叔你真坏。” 秦氏一串玲珑娇笑,然后站起来退后两步,一副戒备某狼的模样。 她才不相信只是揉肚子。 “真不帮我揉揉?” 贾宝玉正色问道,似乎十分可惜。 “不帮,你可以回去找袭人帮你。” 贾宝玉撇撇嘴,对她撩了人就跑,还拉别人挡剑的行为十分鄙视。 见贾宝玉心情不爽,秦氏却又走回来。这回换作贾宝玉一脸戒备的瞧着她:“你想干嘛?” “咯咯......” 对于贾宝玉的做派,秦氏觉得十分有趣。 这个人,真的不太一样呢。 俯下身,在贾宝玉额前轻轻一吻,然后道:“若是宝叔帮了我,或许,人家可以考虑帮你揉揉......” 玉面如霞,粉面含羞,煞是动人。 压下旖旎的心思,贾宝玉淡淡道:“你就不怕只是刚出了狼窝,再入虎坑?” 秦氏白了他一眼,道:“那宝叔是虎吗?” “不,我是狼。” “......” 就在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打情骂俏之时,不远处传来袭人的呼唤:“二爷?你好了没有?” 贾宝玉一瞧,不远处一团光亮靠近,显然是袭人见他出来的久,打着灯笼来寻他来了。 随手拉过秦氏,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先出去,你等会再走,对了,记住你说过的话。” 秦氏憋着脸,不敢发出声响,闻言只是点点头。 贾宝玉这才放开她,站起来顺了顺一下衣襟,便沿着石径走下去。 第64章 玩笑 “二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袭人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贾宝玉,连忙上前,一边问,一边晃着灯笼往贾宝玉身后的小山林瞧。 “今晚月色不错,多看了一会儿。” 贾宝玉随意回了一句,然后就往荣庆堂走。 袭人抬头看了看天,孤零零一弯残月,这么大冷的晚上,跑山上看它? 但是贾宝玉离开,她也没时间多想,只好跟上,替贾宝玉照亮前行的路。 回到席上,没过一会秦氏也回来了,贾宝玉与其相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那一抹不为人知的笑意。 贾宝玉见她完全没有黛玉等人的娇羞神态,心中不由想到,怕不是今晚她找自己帮忙是假,趁机猎奇是真吧...... 再加上今日自己大大的出了光彩,眼见一个少年神童才华横溢的帽子就要扣在自己身上,这种情况下,秦氏控制不住自己,也实属正常。 难怪,之前给自己添酒的时候,他就发现其有些不正常,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秦氏! 推此及彼,秦氏尚且如此,难保别人不会如此。 贾宝玉觉得,自己在不断表现出自己超强异性吸引力的同时,还得想办法保护好自己,不能轻易给别人“辣手摧花”的机会。 别人就不说了,就说与秦氏关系很好,同样是青春少妇的王熙凤,她的危险程度就极高。 加上他们平时关系也亲近,两人拉扯玩笑也是常事,保不准何时她就对自己生出“歹意”来。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看来得找个机会试她一试。 唉,作为一个还未成年却魅力无限的少年郎君,自己真的是太难了。 “二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探春想找贾宝玉说话,见他直勾勾的望着某处,神色涣散,眼中还有一抹令她难以捉摸的意味,她很是诧异,便推了贾宝玉两下,问道。 “啊,二嫂子找我什么事?” 贾宝玉下意识的以为是王熙凤唤他,只是话刚说完,他的神便已回身,顿时发觉不好。 抬起头,果然桌上几双眼睛,全部抛下别的事,愣愣的看着他。 探春恼道:“你浑说什么!” 惜春十分好奇:“二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叫三姐姐?二嫂子不是刚回去准备明日的宴席去了吗?” 其余的,宝钗、迎春、湘云都默默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就连刚才同样在走神的林黛玉,也慢慢转过了头,好奇的看着他。 “咳咳,三妹妹莫生气,我刚才想别的事情去了,还以为是琏二嫂子叫我呢。” 饶是贾宝玉脸皮有一定厚度,此时也不禁有些尴尬。 若是丫鬟们这么看着他就罢了,他大可以随意的敷衍过去,反正在她们面前,最终的解释权始终在自己手里。 但此时桌上这些人,可没那么好对付。 果然湘云立马追问道:“你怎么会以为是琏二嫂子呢?三姐姐的声音哪里像琏二嫂子了?” 说着,狐疑之色已经溢于言表。 显然,聪慧如她们,都不难想到,方才贾宝玉想的事,肯定和王熙凤有关,说不定就在想王熙凤也不一定! 眼见情况可能要收拾不住,就连平日里最是沉稳可亲,从不给人难堪的宝钗都不说话了,贾宝玉心思急转,立马想到了说辞:“是这样的,我想的是,今晚我们大家能够这么坐在一起吃酒玩乐,全靠二嫂子操劳筹划。可是她还没得机会坐下好好吃两杯酒,就又要去筹备明天的酒席,实在是太辛苦了。况且还是因为我的事,我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想个法子帮帮她,让她别那么累。正想着,被三妹妹这么一打岔,所以一时口误,就叫岔了口。” 说完,贾宝玉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吗?” 湘云还有些不信。不过,贾宝玉这么一解释,桌上那种诡异的气氛,总算是慢慢消散了。 “当然是这样。”贾宝玉站起来,朝着贾母道:“老祖宗,宝玉想讨您老一个恩典。凤姐姐一年到头伺候老祖宗,管理着一大家子的事,本来就够劳累的了,这两日还要连续摆宴,所以宝玉想着,不如老祖宗给她找个帮手,也叫她明日可以略微轻松些。” 贾母听了这话,自然不无不可,笑呵呵的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以前她常说我不够心疼她,我还觉得她说的不对,今日照你这么说来,她倒是也没冤枉我,我竟还不如你心疼她了,呵呵。好吧,既如此,明儿我把我身边得力的人都派给她使唤,你看这样可好?” 贾宝玉笑道:“那倒不用,老祖宗身边总得有可靠的人伺候着。不若这样,明儿就劳烦尤大嫂子一番,请她过来帮忙料理一下,以大嫂子的能力,那凤姐姐必然能轻松不少,老祖宗觉得呢?” 贾宝玉一边说,一边笑看着尤氏。 贾母一想,也觉得让尤氏过来帮忙比较妥当。明日请的是一族中的爷们奶奶,尤氏作为一族主母,出面料理这些倒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贾母因此也看着尤氏。 尤氏起身笑回:“老祖宗既然觉得妥当,那我明日早点过来,帮着料理些小事便是。” “很好,只是辛苦你了。” “老祖宗说的哪里话,不过都是些分内的的事。” 尤氏说完坐下后,看了贾宝玉一眼。 王熙凤可是个要强的人,她虽然明说是过来帮忙,还不知道明儿王熙凤领不领这个情呢。 不过管她领不领情,横竖是贾母让她过来的,估量王熙凤也不敢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要是她不让自己理事,那正好,自己乐得轻松,也不误贾母这边的差遣。 尤氏心中这般划算着。 贾宝玉可不知道尤氏心中以为他干了件多余的事,他提议尤氏明日过来帮着王熙凤料理事务,也算是圆了之前的话,想必姐妹们也不会再揣测他阴暗的内心了吧。 果然,探春等人不再追究他口误的事,反而问道:“二哥哥,那二皇子叫你做他的伴读,那你不是不能在家里读书了?难道你以后都要去皇宫读书?” 贾宝玉点点头,然后道:“倒也不急,二皇子派人告诉我,让我先在家中静候些时日,等到时候,他会再派人通知我。” 探春听了,叹道:“也不知道皇宫里课业重不重,一天课要上到什么时候……听说那上书房中的老夫子们,都严厉得很,连皇子公主们都敢戒斥,二哥哥去了之后,需要多加谨慎些,千万不要惹那些夫子们生气……” “噗嗤~”却是黛玉忽然笑了,打断了探春的絮絮叨叨。见众人看过来,她笑道:“三丫头这番话,我怎么听着像是纨大嫂子在叮嘱兰儿一样?” 黛玉一双好看的眼睛扬起,散发着凛冽的光彩,神色带着戏谑,盈盈相视着探春。 她这般一说,湘云等人也回过味来,都配合的露出笑容。 探春打了黛玉一下,羞恼道:“你真是疯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然后面色一转,又笑道:“你可仔细着,得罪了我,以后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可有你的好处呢,是吧,好嫂子,嘻嘻。” “哈哈……” 这下众人憋不住了,没想到探春也能这么厉害,往常就只有王熙凤敢这么打趣黛玉,不过都似乎没这么露骨。 “你!” 黛玉羞得直接站了起来,面上一片通红之色,看样子似乎要殴打探春一番才能罢休。 上方贾母听见动静,笑问:“你们说什么呢,笑的这么欢?” 湘云最无禁忌,直接揭破:“三姐姐要给林姐姐做媒,林姐姐不依,要打她呢,老祖宗还不劝劝。” 贾母骂道:“你们这些孩子,一吃了酒就什么话都敢说,像什么话。” 贾母虽说为骂,面上倒是挂着笑意。她待孙子孙女们宽和,加上此间除了贾宝玉,又没有爷们和外人在场,连贾环和贾兰之前都让她叫回去了。所以在这喜庆的酒宴上,她喜欢看她们说笑打闹的,只是告诫着她们不要太过分就好。 被贾母说了,湘云悻悻的努努嘴。黛玉也不好再揪住探春不放,只得瞪她一眼,顺带又瞪了看戏的贾宝玉一眼,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羞意,转过身,朝着宝钗一方,不再看探春和贾宝玉兄妹两个。 第65章 晴雯吃醋 是夜,湘云依旧往黛玉房中安寝。 黛玉却因探春晚宴未散时的打趣耿耿于怀,不怎么理会湘云,梳洗完之后只坐在妆镜台前,一直打理自己的头发。 要是换做往日黛玉这般,湘云或许还会多心。但是今晚知道缘由的她,自然毫不在意,还朝着玻璃镜中的黛玉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然后也不理立起眉头来的黛玉,自个儿跑床上睡去了。 紫鹃看黛玉脸气鼓鼓的,又无处发泄,笑着上前拿过一把樘木梳,站在黛玉背后,替她梳头。 一会儿之后。 黛玉终于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紫鹃笑着回答,然后看着黛玉微微变黑的脸,又道:“姑娘难道还在为三姑娘的话着恼?” 被点破心思,黛玉不好再在镜中与紫鹃对视,偏头道:“三丫头越来越可恶了,如今连她也能这样嘲笑我,我都成了你们家拿来取乐的了!” 说着黛玉的口吻不由多了几分委屈。以前只有王熙凤这么打趣过她,现在又添了探春,让她有一种客居别府,然后被人给欺负了的感觉。 因为紫鹃也是“土生土长”的荣国府人,所以话语间,对她也多了一些不忿。 谁知紫鹃听了,不但不安慰她,还“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下就惹恼黛玉了,坐着转身,抬头怒视紫鹃。 紫鹃回头看了看黛玉的拔步床,湘云已经睡着了,此时正有微微的鼾声传来,心念一声云姑娘睡眠真好,然后才回头对黛玉道:“姑娘何必这么看着我,三姑娘说的又没错,难道姑娘不想以后当她的嫂子?” 黛玉错愕,随即大怒:“你要死啦!” 然后黛玉猛地转身,伏在妆镜台上,不让紫鹃看见自己的面色。心中直念道:这丫头不能要了,明儿就给她们退回去,退回去...... 紫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面临被炒鱿鱼的风险,仍旧笑道:“姑娘不承认也罢,反正就凭宝二爷平日里对姑娘的好处,这府里谁看不出来? 没见刚才三姑娘开玩笑的时候,宝二爷一直乐呵呵的在旁边笑着,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依我看,宝二爷如今越发的有主意了,也是将心思都放在姑娘的身上。我就不信,私下里,宝二爷没和姑娘说过些悄悄话......” 黛玉心中尽管百般告诫自己“不听不听”,然而耳中却将紫鹃的话一字不漏的全收纳了。 所谓旁观者清,之前她虽然知道贾宝玉是喜欢她,因为贾宝玉亲口对她说过了,可是天生敏感多疑的她,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自信。 如今听紫鹃这一佐证,她心中倒确实落下一块石头。 不过,听到紫鹃最后的一句话,她又羞臊起来。紫鹃的意思,分明是说贾宝玉和她私定终身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依旧让她很难为情,她还以为,她和贾宝玉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呢! 心中这般想着,她嘴里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明白!” 然后一摇脑袋,站起来道:“我去睡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说。”说完果真走到床边,蹬下靴子,自己就爬床上去。 上了榻,才发现湘云一个人居然睡在了中间,她本想就这么靠着边睡算了。可是又想起那晚她被挤到鞋凳上的经历,想了想,还是脱掉一件中衣,撑着胳膊,翻到里面去。 湘云被弄醒,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是黛玉上榻也就不在意了,还翻了个身把手和脚往黛玉身上搭。 紫鹃过来给二人掖被子,见此,怕黛玉被湘云压着了,所以轻轻的将湘云的手挪开。 黛玉也没说什么,她又不是第一次与湘云睡一起,对于湘云冬天的睡觉习惯再清楚不过了,知道紫鹃现在做的不过是无用功而已,等到半夜,她依旧会重新抱过来。 ...... 当夜,贾宝玉的屋里亦有些不平静。 早晨醒来,贾宝玉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才发现被窝里的小抱枕香菱已经不见了。 正觉得有些遗憾,端着装针线的小簸箕进来的袭人看见了,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服侍贾宝玉起床。 “香菱呢?”贾宝玉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袭人顿时道:“谁知道昨晚二爷做了些什么好事,大清早她就起来了,见了人还没说话就已经红透了大半张脸,躲躲闪闪的,然后到厨房烧了一桶热水就关进浴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语气酸溜溜的,颇有几分深闺怨妇的意思。 贾宝玉顿时一乐,拉她过来,笑道:“你若是吃味,明儿换你来暖被窝,你说这样可好?” 昨晚被秦氏那祸国妖女撩了一番,半夜搂着个温软的抱枕,他哪会一点便宜也不沾沾? 只是没想到香菱这妮子这么嫌弃他,居然大早上爬起来沐浴...... 话说回来,本来秦氏指定的是袭人来帮她完成任务,没想到却被香菱给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想起来,贾宝玉也觉得略有些对不住袭人,所以现在就想补偿补偿她。 袭人听了贾宝玉的话有些脸红,瞧了贾宝玉一眼,推他一下,嗔道:“谁稀罕,还不知道你晚上会怎么使坏!放开我,服侍二爷起床后我还要去老太太屋里一趟呢。” 贾宝玉略感意外,没想到连看起来老实本分的袭人,也有这么娇羞动人的时候。 一时欣喜,便扳过她的脸来,笑问道:“当真不稀罕?” “不稀罕。”袭人态度坚定。 “没事,那本二爷来稀罕稀罕你!” 说着,贾宝玉便环住袭人亲了长长一口。 晴雯迈着小碎步,恹恹走进贾宝玉的卧房。她起得早,还不大睡醒,刚捂着嘴仰头打了个哈欠,忽然愣住,精巧绝美的脸蛋上,先是一红,然后一冷,故意扬声道: “老太太、太太来了!” “呀。”袭人连忙推开贾宝玉。 贾宝玉笑了笑,晴雯进来他发觉了,但他没太在意。此见晴雯脸上有着明显的忿恨之色,他甚至笑道:“晴雯也来了,快过来,也让爷尝尝你嘴上的胭脂……” 贾宝玉发现,“尝胭脂”这个行为,这样说出来真的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真亏了原贾宝玉如何想来。 贾宝玉觉得清新脱俗,晴雯却当即啐了他一口:“呸,谁要给你尝胭脂了……不要脸。” “呵呵。”贾宝玉笑了笑,对于晴雯的不配合不以为意。倒是旁边的袭人面色白了白,感觉晴雯话里不要脸三个字正是在说她一样。 她在贾宝玉屋里一向以大姐自居,这下被晴雯抓到把柄,让她感觉颜面扫地。 都怪二爷越来越荒唐,也不知道找个没人的时候…… 晴雯见袭人臊了,她却不是个得理就饶人的主。 “我说两位倒也不忌讳,一大清早的,就在屋里这样,也不知道事先只会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外面给你们把门,也免得我误闯进来,还不知道回头会不会长针眼。” 晴雯冷笑着说。 虽然晴雯说的难听,但是袭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和她辩驳,说了一声:“你来给二爷穿衣,看时间久了仔细冻着。”说完便低着头快步出了房间,一如之前被她嘲笑的香菱那样。 贾宝玉站起来,展开臂膀,示意晴雯过来替他穿衣服。 晴雯显然余气未消,看了贾宝玉一眼,竟道:“二爷自己有手有脚,方才还有力气欺负袭人,这会子又叫我做什么。二爷还是自己穿吧。” 说着就要转身。 “晴雯姐姐!” 贾宝玉皱眉轻喝一声。 晴雯脚步顿止,回头看着贾宝玉。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后悔,慢慢的,都变成委屈。 二爷从来没有凶过我,今天才亲了袭人,就开始嫌弃我了…… 第66章 惩罚 “过来!”贾宝玉命道。 晴雯慢慢的走过去,眼神倔强。就算二爷要打要骂,也任凭他去,反正确实是我自己犯了错,只当我以往白操了那份心,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果然戏文里说的不错,男儿都是负心汉,就算是二爷也不例外。 贾宝玉看着虽然乖乖站过来,但是神情满是不服气,甚至一副视死如归表情的晴雯,心中忍不住发笑,但是忍着,道:“晴雯姐姐,你可知错?” 果然如此...... 晴雯面色瞬时如潮红之色,泣道:“我是错了,我只是个奴才丫头,天生命贱,刚才就不该进来打搅二爷的好事,不该挤兑袭人,更不该不听二爷的吩咐,我以后都改,呜呜呜……” 晴雯口中认错,神色却是一点不认。而且那眼泪就像是瞬间林黛玉附体一般,说来就来,说话间就铺满了两边脸颊。 这下子贾宝玉倒诧异了,晴雯跟了他半年,一直都是好强嘴硬的脾气,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看来,她果真是伤心了。不过别说,本来就生的比万人标致的晴雯,这一哭起来,加了点梨花带雨的感觉,更是美的仿佛坠落人间的精灵一般。 其实贾宝玉也并没有生气,他如何不知道晴雯之所以发脾气,实际上是因为看见他和袭人亲热吃醋了。她自认为容貌女工都胜过袭人,地位不如袭人也就算了,那是袭人哈巴狗似的巴结太太和老太太得来的,她不稀罕。可是如今,连在得贾宝玉的欢心这一点上,她也完全输给了袭人,这才是她失去平衡心的原因。 “你哭什么,我也没怎么着你啊。” 贾宝玉笑道,试图用拇指替她拭去眼帘下的泪水,被晴雯推开,显然不接受贾宝玉的示好。 贾宝玉如何能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一揽就把晴雯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快别哭了,你看哭的这花脸模样,都不像你了。” 被贾宝玉抱着,晴雯推打了两下,发觉贾宝玉抱的紧,便放弃了。只是忽然就提高了音量,放声大哭起来,然后双手环抱住贾宝玉,头靠在贾宝玉肩上,哭诉道:“跟了二爷这半年了,二爷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今儿为了她,你居然骂我,凶我,呜呜......还叫我认错...呜呜嗯......” 一边诉说,一边哽咽,声音中那个委屈啊,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但是不知为何,贾宝玉就是想笑。 本来嘛,他忽然叫住她,是想要给她教教道理的。虽然他以前就说过,在院里可以纵容晴雯张扬她的个性,也能给院里添些生机,但是她方才确实有些张扬过了,连他都敢顶撞。 现在被晴雯这么一哭,贾宝玉心早软了。 虽然晴雯话里或许没什么道理,或者说她还是没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她表现出来对自己那种无比信任、无比依赖的情绪,依旧让贾宝玉心满意足了。 她一个文墨都不通的丫鬟,定要叫她懂那么多的道理,岂不是误入求全之毁的境地? 一心一意对自己,这才是最难得的。 另一边,晴雯的哭声早已传到了院里。 贾宝玉的小院里总计十来个丫鬟,此时已经有三四个闻讯摸进来的丫鬟,扒在门房后头,伸着脑袋往里瞧。 似乎都很好奇,贾宝玉把晴雯怎么了,让一向刚强的晴雯哭的这么伤心。 贾宝玉扫了房门一眼,立马把那些泛着八卦之火的眼睛惊退。然后贾宝玉微微搬过晴雯的身子,继续完成之前未完成的动作,替她擦眼泪。这次晴雯没有拒绝,只是抽抽搭搭的。 “好了,别哭了啊,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等会把院里的人都招来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她们面前逞威风。” 贾宝玉笑道。 晴雯不服道:“谁逞威风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慢慢地收回了哭声。然后自己也偷瞄了外面一眼,可惜那几个小丫头也已经被麝月遣走了,她什么也没看见,难为情的心思倒下去不少。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贾宝玉的眼睛,贾宝玉笑道:“你说说你,没缘没故的就哭,还哭的这么大声,现在好了,她们肯定都以为是我欺负了你。还真是冤啊,这一早上起来,我到现在还穿着单衣呢,到底谁欺负谁?” 晴雯一听,下意识的就要怼回“谁叫你自己不穿的”,幸好被她收住,然后也才想起贾宝玉确实已经站了不短的时间了,要是当真冻着就不好了,因此走过去撑衣架把贾宝玉的衣裳拿来,小心翼翼的给他穿上。 贾宝玉伸开手臂,他早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在家里要叫他自己穿衣服,他还真不习惯,也不乐意。 所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晴雯啊,不是二爷我非得说你,你说你先前说的话,什么叫我自己有手有脚,我自然是有手有脚,但要是我自己就把这些事给做了,那你们不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到时候,老太太、太太看你们没用了,说不定就把你们从我身边调走了。 所以啊,二爷我不自己动手做这些,是因为想把你们留在我身边,你可明白?” 晴雯嘴角一扬,她自然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万万不该,而且贾宝玉明明是想批评她的,现在却要这么绕着弯子的说。她性子虽急且直,但也是属于心思灵巧之人,她也看得出来,贾宝玉分明是不忍心再责备她,或者说是怕她再哭,嘻嘻。 心中得意,晴雯却不表露,而是满不在乎的道:“好啊,就算是我之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二爷要罚,就罚我吧。” 贾宝玉大感意外:“你认罚?” 晴雯骄傲的仰起头,似乎在说,罚就罚,本姑娘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这可是你说的。”贾宝玉高兴地搓了搓手,重新搂住晴雯。 晴雯虽然比贾宝玉大一两岁,但她是略属于娇巧玲珑型的,所以比贾宝玉还要矮一些。 此时她头微微后仰,这个角度,正适合。 “你要做什么。”晴雯紧张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嘘,别说话,接受我的惩罚。”贾宝玉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慢慢低头,向着那一双鲜艳轻薄的红唇印去。 这可是红楼的第一美丫鬟,来了半年了,还一直没有机会一亲芳泽。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贾宝玉心中得意,所以在距离只有一厘米之际,他自己都闭上了眼睛。 但是,或许就是因为他这一闭眼,让他放松了防备。 刚触到些许温柔,就被怀中的娇躯猛然发力推开,自己还差点摔了一跤。 贾宝玉愕然抬头,看向晴雯。 说好的接受惩罚的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贾宝玉这般模样,让满面羞红的晴雯都没忍住,憋出了一声笑,白了贾宝玉一眼,然后转身就逃,空气中只留下一连串的娇音:“咯咯咯,我可不是袭人,二爷要吃胭脂,还是找她去吧。” “喂,你别忙着走啊,胭脂的事先不说,我还有别的事儿没交代呢!” 贾宝玉伸手挽留,可惜晴雯丝毫留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跑的更快了。 “唉,我是真的还有事交代啊,怎么又不信呢?”贾宝玉叹了一声,念叨道,然后也迈步出了房门,朝着晴雯的屋子而去。 PS: 作者:我这算加更吗? 读者:算个屁!自己欠了多少心里没点逼数吗? 第67章 血刃 大雪初晴,天上乍现阳光。 连日来的积雪慢慢消散,京城的天气,却比前几日更冷了不少。 尤氏走在荣国府后厨前往贾母院的路上,微微紧了紧身上的锦鼠脖领披风。 她今日很早就带着秦氏过荣国府来了,不过一如她昨晚预料的那般,王熙凤对于她来帮忙并没有多领情,只是出于大家面子过得去,让她帮忙照管一下后厨的事。 这会儿她见那边没什么事了,便把自己的大丫鬟留在那儿,自己准备去贾母屋里,陪贾母说说话。 还未到花厅,忽然贾宝玉屋里的丫鬟晴雯钻出来,给她请安,然后道:“大奶奶,宝二爷找你,请您过去一趟。” 尤氏有些诧异,问道:“宝玉找我做什么?” 晴雯道:“宝二爷没说,只是让我看大奶奶得空的时候,请您老的大驾,到我们二爷的屋里去一趟。” 尤氏心中纳罕,倒也没多说什么,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因此随着晴雯往贾宝玉屋里走。 ....... 贾宝玉屋子的外面,麝月走过来,正欲进去,便被守在这里的晴雯一把拦住。 “宝二爷和大奶奶在里面说话呢,叫我在这里看着,不许别人进去。” 晴雯正色道。 麝月疑惑:“宝二爷和大奶奶有什么话好说的,还不让我们进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等会你自己去问二爷。” 晴雯一副她们说什么我不管,反正你就不能进去的模样。 麝月便嘲笑她道:“早上也不知道是谁,在屋里和二爷又哭又闹的,现在倒好,转眼就成了最忠实的狗腿子了!” 晴雯面上烧红,情知这件事怕是轻易躲不掉了,不知道要被她们嘲笑多久呢。 索性把脸一拉,不理麝月。 麝月与袭人的性格一脉相承,并非得理不饶人的人,见晴雯不搭腔,也就不再逼之过急,笑着看了屋里一眼,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一刻钟以后,尤氏从贾宝玉的房间出来,贾宝玉亲自相送。 走的时候,尤氏面色显得有些沉郁,眉宇间似有几分解不开的忧愁之色。 晴雯便狐疑的看着贾宝玉:“二爷,你该不会是对大奶奶无礼了吧?” 之前贾宝玉郑重其事让她去找来尤氏,然后又叫她守门,说是有正事与尤氏商议。 她当时没多想,只想着回报贾宝玉早上的宽容大度之恩,便乖觉的守在门外,替贾宝玉挡住前来的不速之客。 此时转念一想,贾宝玉和尤氏两个能有什么正事? 该不会是早上二爷没占到她的便宜,便把主意打到大奶奶的身上去了吧。想起昨晚还是贾宝玉提议让尤氏过来,晴雯心中不由更加犯疑。 “哎哟。”额头上挨了一记重击,晴雯痛呼一声。 贾宝玉骂道:“想什么呢,不过是送了一件礼物给大嫂子而已。” 晴雯听了,顿时还给贾宝玉一个你在骗傻子的表情。送个礼物需要花一刻钟的时间? 不过,她却也不是真的相信贾宝玉敢对尤氏如何,尤大奶奶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送的什么礼物?”晴雯的注意力变到了礼物的身上。 贾宝玉看着她,一脸不怀好意的道:“你要是继续接受早上我对你的惩罚,我就告诉你。” “呸,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 晴雯望风而逃。 ...... 一日的家族大宴,在王熙凤的精心布置下,办的很是热闹。期间贾宝玉也出去,陪着族中的一些长辈喝了一些酒。 酒宴的纷繁复杂,觥筹交错,不用细说,与往常的并无太多不同。 贾珍作为贾家的族长,这种场合自然要到场的。不但如此,他最是个喜好戏酒的人,荣国府的宴会散了之后,他还携同家族里几个与他志同道合的兄弟叔侄,另外约了地方喝酒作乐,直到酉时将近,才摸着黑回府。 宁国府宁安堂之前,尤氏穿着一身艳丽的服饰站着这里等着。看见贾珍被他的小厮搀着,几乎是拖进来的,显然贾珍已经醉的不轻,尤氏连忙合同自己的丫鬟接过贾珍,搀着他往屋里走。 贾珍虽然醉酒,但是忽然闻到女人的香气,还是精神振奋起来,抬头看见是尤氏,顿时两眼冒光,只觉得今日的尤氏格外的迷人,因此拉着就要求欢。 “大爷,你喝醉了!”尤氏自然不会当着丫鬟仆妇们的面任贾珍胡来。 “对对对……咱们先进屋,美人儿,等会让大爷我好好疼你,呃~” 或许是美色当前,贾珍连话都说的清楚了不少。 果然刚一到了屋里,就开始要脱尤氏的衣裳。 “大爷,我已经备了酒菜,不如让妾身伺候大爷再喝几杯?” “嗯?” 贾珍疑惑的回头,果然就见烛光惨淡的房间之内,小桌之上,一壶美酒,几碟小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贾珍见了欣喜,笑道:“好好好,还是你有情调,比那锦香苑里的骚娘儿们有情调的多了。好,大爷今晚就陪你再喝几杯......” 尤氏笑了笑,丝毫没有为贾珍口中将她与妓院的人相提并论而生气。将贾珍扶着坐下,便当真与贾珍小酌起来。 只是她显然小看了贾珍在外面喝的量。方才贾珍不过是凭着升上来的欲.火暂时清醒几分,如今消退,不过两杯下肚,就完全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旁边伺候的人见尤氏愣愣的,便提示道:“大奶奶,大爷醉了,扶他到床上歇着吧。” 尤氏这才点点,让丫鬟把贾珍扶上床。 “美人儿~” 贾珍呓语一声,手在丫鬟的身上摸了一把,便再也不能做其他,死猪一般倒在床上。 “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 尤氏吩咐。婆子们顿时把一桌还没动过筷子的酒菜撤走。 等到人从散尽,尤氏的丫鬟银碟还在屋里准备伺候她和贾珍安寝,尤氏便叫她也下去。 银碟听命离开,顺便关上了房门。 如此,很快偌大的房间,便只剩下尤氏,以及醉的不省人事的贾珍。 尤氏坐在桌子边上,愣愣的出神。 她是尤家的女儿,尤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她能以寒门小户的女子,坐上贾家族母的位置,得朝廷三品诰命,实话而言,贾珍对她是有恩的。 所以,她一向对贾珍百依百顺,从不违逆他的意,任由他在家里家外胡作非为。 非为她惧怕贾珍,实际上,她只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地位。 反正,在这侯门公府,深宅大院里面,也没有什么爱情,甚至情意可言。最可靠的,还是富贵与权势。 她早就不渴望得到贾珍的宠爱了,只想着守着一门的富贵,安安稳稳,富贵一生,足以。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贾珍居然会混账至此,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儿媳! 而且,还被贾宝玉无意间撞破了。她不知道,这件事一旦被捅出来,会在贾家掀起什么样的风浪,甚至,会在京中权贵圈内,成为怎样的笑柄。 扒灰这一词,自产生之日起,便是世间最大的丑闻之一。 她实在不愿意她赖以为生的宁国府走上这一条路。 但是,她却也明白,贾珍此人性格乖戾,是不可能听从她的劝告的,甚至她若是敢拿此去劝贾珍,贾珍在羞臊之下,定然厌弃于她。 所以,她选择听贾宝玉建议,试一试,若是能成,则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就等着沉沦吧! 她一个妇人,面对这样的事,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走到外面,将内外的门都闩上,然后到隔间的柜子面前,打开最下面的一个格子,取出一个木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个精美的礼盒,尤氏把它拿出来,揭开看了看。好漂亮的一株玉簪!样式新意,碧绿如水墨丹青。 虽然不一定很名贵,但是很可见的是挑选它的人定然十分用心。 即便明知道贾宝玉不是专程送她的,尤氏也不禁有些欣喜。 将玉簪盒放到一边,尤氏再次看向木盒。底下还有一层,用油纸包着,此时,尤氏变得很紧张起来。 颤抖着手剥开油纸,一把鲜亮的匕首赫然出现在其中,上面涂满了已经凝结的血液,不过从其开刃处,依旧可以看见闪闪的寒光。 尤氏有些发怔。 二叔小小年纪,为何想得出这般凶险的计谋? 说实话,到现在她还有些不安。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一番,又在房间备了酒菜,她甚至还准备等会将贾珍的几房小妾一并叫上,来一个妻妾同欢也在所不惜,目的,就是要灌醉贾珍。 值得高兴的是,贾珍自己已经喝醉了回来,省了她不少事。 事已至此,如今再想别的也没用了。拿出油纸,将之前的礼盒放入盒子中,重新放进柜子里。然后拿起油纸包着的匕首,走到床前,看着熟睡中的贾珍,沉默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按在床柱上。 “叮~!”一把血红的匕首钉在了上面。 片刻后,尤氏吹灭了蜡烛,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熏笼之中,微微有火光摇曳,但也很快熄灭。油纸已经燃尽。 几乎与此同时,宁国府的高墙外面,一个黑影闪过。 第68章 飞爪 贾珍感觉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的醒来。 他想起,昨日自己连续喝了两顿酒,来了个酩酊大醉,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他都不大记得了。 揉了揉眉心,感受着五脏六腑的胀痛感,贾珍有心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但是内心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人生短短,得行乐时且行乐,这才是至理。 翻个身,睁开眼睛,正看见旁边的尤氏,贾珍顿时被勾起了欲.火。 尤氏生的很丰腴,也很美,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把她娶进门当太太。 伸手过去,就在尤氏身上摸寻起来。 尤氏醒来,睁开眼睛,呢喃了一声“大爷醒了”,然后,看着贾珍,瞳孔张大,猛然撑起身来,指着贾珍背后,哆哆嗦嗦的道:“那,那是什么......?!” 她这副模样吓了贾珍一跳,猛然回头。 外面天色已明,透过窗纸射进来的光线,贾珍赫然发现,离他的眼睛不过三尺之处,一把血红的匕首横插在床头的柱子上! 贾珍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吓得他全身一抖。好容易才冷静下来,也不顾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尤氏,试探着爬过去。 确实是一把匕首,而且从它的开刃处散发的寒光,可以很容易猜到它的锋利程度。 贾珍陷入沉默,带血的匕首出现在房间里,这种情景只有在戏文里他才听说过,长了四十余岁,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瘆人的场面。 血刃,代表杀人之意。哪怕贾珍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也知道是这个意思。 家里进贼了,还是要杀人的贼!若是杀人的贼,他想杀谁?自己?若是这样,为什么自己现在还无事? “来人!!” 贾珍大喝一声。 虽然他也看见被血刃钉在柱上的还有一张字条,但是他没有轻易去动。他是尊贵的人,带血的东西,是极为不吉利的,他轻易不会去碰,也不敢去碰。 回头看了尤氏一眼,尤氏似乎已经吓傻了,一动不敢动。 见此贾珍冷哼一声,到底是个娘儿们,胆小如鼠。这么一想,贾珍居然把刚开始的慌张恐惧丢了一大半,镇定了下来。 一会之后,尤氏的丫鬟银碟进屋,看见这样场面也是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贾珍喝道:“看看上面说了什么?” 银碟颤颤巍巍的将匕首拔下,拿下纸条,展开一瞧,然后面色大变。 “上面说了什么?” “说,说了......我不敢说,大爷自己看。” 银碟仿佛送瘟神一样把字条交到贾珍手中。 “没用的东西!”贾珍骂了一句,然后也来不及与她计较,低头看字条的内容。 字条上内容不太多,当先的,赫然便是上回贾敬带回来的揭帖: “三品将军动凡心, 阖府女眷不称心。 忽见儿媳好颜色, 便向月老祈良姻! ......” 这且罢了,关键是后面还附带一句话:贾将军若是执意不悔改,下次刀上沾的可就不是鸡血了。 贾珍看了,不禁怒火冲天,怒骂道:“好贼子!欺我太甚!!” “啪”的一声,贾珍手掌拍在床上。见尤氏坐过来,想从他手中拿字条,他却立马收回手,丝毫给尤氏瞧的意思都没有。 他虽然色胆包天,但是像他对秦氏动心思这样的事,又如何能给尤氏知道。 想到这儿,贾珍冷眼看向了银碟。 她刚才可是看了字条内容的,要是她宣扬出去...... 银碟见到贾珍的神色,吓的立马跪下道:“大爷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瞧见。” “哼”贾珍冷哼一声,道: “昨晚这屋里,谁进来过?” “没,没人进来过。” “那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贾珍心中狂躁,任是谁好好的睡在家里面,早上起来发现床边上插着一把带血的刀,心情都不会好。 尤氏见银碟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也道:“昨晚大爷吃醉了酒回来,我们就伺候着大爷睡下了,并没外人进来过。” “那这些东西怎么来的?难不成是你弄的?” 尤氏心头一跳,但见贾珍虽怒,却没有盯着她,知只是拿她撒气,并不是真的怀疑她,便也哼一声,不说话了。 贾珍站起来在房间里巡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东边屏风之后的窗户开着! 这大冬天的,晚上睡觉窗户自然都是关上的,如今一道窗户开着,十分显然。 贾珍顿时骂道:“你们是怎么巡夜的,家里进来了贼人都不知道!” 银碟顺着贾珍的目光看去,连忙低下头。 宁国府作为国公府,常年豢养着近百号的家丁护院,哪家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宁国府犯案? 反正银碟自到了宁国府起,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可是见刚才贾珍尤氏二人床上插着的匕首,确实是进了贼人无疑了,这样骇人的事,她一个小小的服侍丫头,除了惊异、害怕,哪里还想的到别的。 是了,方才大爷不让大奶奶看的纸条,上面说...... 银碟打了个寒颤,头垂的更低了。 尤氏提议道:“要不,报官吧。” “不......”贾珍立马否定道。看尤氏疑惑,他便道:“此人能悄悄的进我们的房间,定然是对我宁国府极为的熟悉,说不定就是我们府上的内贼。先让赖升来查,若是查出来是谁,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贾珍选择不报官,一则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公门府邸,很多事情都不便惊动官府,他们也有实力自己处理,不然养那么多人干嘛?二则,纸条上面的内容,绝对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别人可不会管你真假,到时候宁国府就真的出名了。 宁国府三等将军觊觎儿媳,却被人半夜潜入内室,以性命威胁。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保管半日就能传遍京城的茶楼酒肆。 最关键的一点,他忽然想起,半年前贾敬说过,秦氏的身份很不一般,连贾敬都是因为她辞的官。那么,这个两次出手威胁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秦氏身份背后牵连的人呢? 这是他的猜测,而且,他有很大的把握这个人或者势力,在宁国府有眼线。否则,他如何知道自己与秦氏之间的事? 那么,谁在其中通风报信? 会不会是秦氏自己? 可是,贾敬不是说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一切,只要抓到这个贼人就好说了。 于是,贾珍唤来赖升,叫他带上所有家丁和小厮,在宁国府进行排查。 半个时辰之后,赖升给他带回来了一个证据,一把飞爪。 所谓飞爪,就是翻高墙所用的绳子,一端绑着锋利的铁钩。 “这是在东角门内三十步的地方发现的,应当是贼人留下的。只是奴才奇怪的是,这贼人身手既然这般好,为什么不把这东西也带走,反而给我们留下了证据......” 赖升也很吃惊,当他听说贾珍的屋里出现血刃之时,他吓坏了,赶忙带着满府的人,一一排查昨晚府中的动向,一边又命人在府里搜索,刚好就发现了飞爪这个东西。 “证据?那血刃还不是证据!对方这是完全不把我宁国府放在眼里,他就是要告诉我们,就算让我们知道他从哪儿进来的,我们也防不住他。” 贾珍对于对方赤裸裸的威胁感到羞辱、气愤,还有一丝惧意。 第69章 熏笼 荣庆堂,贾宝玉的屋里。 晴雯和麝月两个人合力抬了一个大熏笼进屋,放到贾宝玉的书桌下面。 “昨儿雪化尽了,今儿虽比昨儿暖和一些,但是还不能大意。这个家伙事虽然笨重些,好在经用,袭人昨儿个才从小杂物房里翻出来,叫小丫头子们擦干净了,方才我们才装了新碳进去,二爷试试暖和不。” 晴雯听了麝月的话,笑道:“二爷的鞋底子那么厚,哪里这么快就知道暖不暖和,得这样。”说着,晴雯蹲下身子,在书桌下把贾宝玉的毛绒靴子脱了,然后把贾宝玉的脚放在熏笼上。 所谓熏笼,不过是里面是火盆心子,外面罩着铜架的取暖器具,样式极多,可用来烤火,熏衣,甚至大些的,人还能睡在上面。既安全又暖和,和热炕头相比,好处就是可以移动。 昨日袭人找出来的这个熏笼,少说好几十斤重,晴雯和麝月两个小丫头从外面抬进来,也是费了一番力气。 不过,效果也是很明显。只隔着袜子踩在熏笼上,暖烘烘的,十分舒服。特别是,自己坐在书桌后,书桌底下就是晴雯,她捧着自己的脚靠在熏笼上,感觉就像是被她抱在怀里取暖一样。 “二爷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暖和不?” 贾宝玉想多感受一会儿,没得到答复的晴雯却忍不住追问了。 这是她和麝月几个一早上的成果,自然想得到贾宝玉的肯定。 贾宝玉道:“嗯,很暖和……” 一边说,一边伸脚把晴雯的手踩住,不让她离开。晴雯抽了两下,却没抽出来。 麝月看不到底下的全部场面,看晴雯半天不起来,就笑道:“二爷的脚很香吗,你这小蹄子还舍不得放开了?” 贾宝玉一听麝月这话就知道要遭,果然,桌底下的晴雯狠狠地在贾宝玉小腿肚子上掐了一下,然后猛然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面上微红。盖因,贾宝玉踩她就算了,还用足前掌在她的左手背上捻来捻去。 二爷真是越来越可恶了! 心中气氛,但是为了不引起旁边麝月更多的怀疑,她只是剜了贾宝玉一眼,然后迈着快步出屋去了。 望着晴雯再次逃走,贾宝玉笑了笑,心道:小晴雯,你是逃不掉的。 “二爷对她做了什么?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怎么突然就走了?”麝月问。 “没什么,可能是她早起没铺被子,这会儿忙着回去铺被子呢。” 贾宝玉随口胡诌,换来麝月轻微的一个白眼。然后麝月又骂道:“这小蹄子,管脱不管穿,也不知道给二爷穿好了再走。” 说着她也蹲下来,帮贾宝玉把靴子穿上。 贾宝玉笑眯眯的接受着丫鬟的服侍,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时代了。 坐在屋里看了一早上的书,其间湘云跑过来闹他,只是没一会她嫌无趣,又跑去找探春等人玩儿去了。 贾宝玉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并未和她同往,待她一走,察觉天色差不多了,自己也让麝月换了一身衣服,出二门。 到了外书房没一会儿,茗烟赶来,贾宝玉便问他宁国府的情况。 茗烟回道:“果然如二爷猜测的那样,今早东府确实乱了,府内府外到处访查询问。开始我还不敢过去,后来见风声弱了些,才借着找门子张勇要赌账的由头,把情况摸实了。” “珍大爷可派人去报官?“ “没有,肯定是没有。我打听清楚了,张勇他们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听说是昨夜好像失了盗,丢了几样不紧不要的东西。” 贾宝玉点点头,虽作了万全准备,不过贾珍选择不报官,也算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昨夜尤氏的行动,自然是贾宝玉给她出的主意。计策很简单,就是实打实的恐吓一番贾珍,让他不敢再对秦氏动手。 本来公公觊觎儿媳就是丑事,贾宝玉可以看作是秦氏太妖媚,贾珍一时色.欲熏心,但在他这么前后给他上了两道枷锁之后,贾珍要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么,或许真的就该让贾珍见血了。 没错,不论是上次借贾敬的权威,还是这次鲜明的威胁,都算是“先礼”,属于未撕破脸之前,比较温和的手段。 若能让事情就此尘埃落定,则皆大欢喜。若是还不能......他如今已经在太上皇、太师、二皇子等朝廷最具有权势的人面前露了脸,想来,很快他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势力与实力,到时候,或许就更好收拾他了。 如今之所以采取温和的手法,不是他顾念同族之情,贾家没有贾珍,只会变得更好。他现在温和,只是不想打虎不死,反被其伤。 贾珍身上毕竟袭着爵位,若是现在暗算他,说不定会让自己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谋定而后动。保护秦氏是他自愿做的事,但在羽翼未丰之前,还是谨慎些好。 “二爷,东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叫我半夜扮贼扔那玩意儿进去?” 茗烟的话让贾宝玉停止了思索,回头看着他道:“能告诉你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有些事,你知道了也没好处,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是我多嘴了,我只要办好二爷交代的差事,横竖二爷不会亏待我就是,嘿嘿。” 茗烟讪讪道。 贾宝玉这才满意。昨晚的事,涉及秦氏和尤氏,特别是尤氏,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她,所以尤氏昨晚的行动,除了贾宝玉知道,别的人一概不知,就连协助的人都没有。 而尤氏之所以愿意听从贾宝玉的建议,帮他完成此事,那是因为,贾珍的事,关乎着她的切身利益。她是整个贾家最不愿意看到贾珍爬灰的人。 而且,让尤氏动手,不但极为方便,且贾珍根本就不会怀疑尤氏。一则尤氏是他的枕边人,没有“害他”的动机。二则尤氏女流之辈,他根本不相信尤氏敢做,能做这样的事来。三则,贾宝玉故意在字条当中写了上次的揭帖内容,贾珍一看就知道是上回的人再次出手了,且茗烟又在墙外扔了贼人翻墙的证据,贾珍是不可能怀疑尤氏的。 当然还有一点贾宝玉不知道,贾珍已经怀疑是秦氏身份背后的人出手警告他。贾珍知道秦氏身份不简单,但是奈何贾敬不肯告诉他确切的消息,他已经瞎猜了半年,一直忍着没对秦氏动手。 只是半旬之前,他又没忍住,才出言威逼利诱了一番秦氏,却没敢像那次在荟芳园中对她用强一样。因为贾珍想着,若是秦氏自愿从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想来就算是贾敬也不会怎么着他。 他哪里想到,秦氏会跑去向贾宝玉求救,而贾宝玉一听,自然以为贾珍又要对秦氏用强,因为秦氏根本没说清楚,她故意没说清楚…… 说完宁国府的事,贾宝玉也不在外书房多待,准备顺道去瞧瞧贾母,正好碰到王熙凤。 见面王熙凤便道:“你送我的礼物我可看过了,难为你费心,便是你琏二哥也没送过我这么好看的簪子。” “二嫂子客气了,为了我的事,前前后后让二嫂子忙了两三日,总得表示一下。” “呵呵,那你尤大嫂子呢,她昨儿可也为了你的事忙了大半日呢?” “自然也是送了的……” 王熙凤一听,顿时就不那么高兴了。 贾宝玉心说,本来就是为了方便让尤氏将匕首不留痕迹的带回去,所以才特意送的簪子。 不然,虽然不是太名贵,但是一根也是好几两银子呢,王熙凤和尤氏都是有钱人,比他有钱,他哪儿舍得送她们这样的东西…… 第70章 李少游 王熙凤面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没一会她或许也回味过来,这般情绪对贾宝玉表露不太好。 两人虽然有表姐弟的关系,但毕竟贾宝玉还是她的小叔,所以她又笑道:“方才你琏二哥让我给你说,周瑞的女婿请吃酒,问你去不去?” “周瑞的女婿,就是那个叫冷子兴的?” 贾宝玉略感意外。 王熙凤笑着点头:“可不就是他,你琏二哥说人家可是早就想请你了,只是知道你身份尊贵,不敢贸然相请。这回人家可是诚心诚意的,特意在樊楼设宴呢。” “既然如此,那就是却之不恭了。琏二哥什么时候出发?” 冷子兴,之前他见过一面,再加上先入为主的观念,贾宝玉也不吝啬与这等有能力的商人结交。 “不忙,你去见过老太太,回头的功夫正好。” 王熙凤笑着说,然后扭着她那丰腴的美臀便走了。她一天到晚事情很多,帮贾琏带个话,不过是顺带着的事。 于是贾宝玉也不多耽搁,进贾母的屋里陪着她说了一会话,便告辞往凤姐院去。 贾宝玉对王熙凤的院子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直接就往正屋这边来寻贾琏。 不料刚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贾琏愤愤不平的声音:“小骚蹄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收了你!” 贾宝玉脚下一顿,稍微等了一下,才进屋。 果然就见贾琏十分不爽的斜躺在炕上,盯着角落里的平儿。瞥见贾宝玉进来,他顿时改了神态,笑道:“我就知道宝兄弟如今一改前态,是肯定会来的,亏冷子兴还担心,怕你不肯赏面。” “哪里的话,他既盛情邀请,自然要给面子的。” 贾宝玉也看了平儿一眼,她站在衣柜前面,原本在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不过在贾宝玉进来之后,就匆忙停下,伸手在衣柜里翻翻整整,然后拿了两件衣裳,对着贾宝玉微微行礼,便出门去了。 看来,之前很可能是贾琏向她求欢,被她拒了...... 不过这贾琏多半也只是临时起意,不然,外面一个守着的丫鬟也没有,万一进来一个像他这样不相干的人,那场面岂不是非常香.艳? 贾琏显然是专程在家里等着贾宝玉的,贾宝玉到了,也就不多耽搁,一边叫小厮去前头备车马人从,一边又让一个丫鬟给他换了一身行头,就带着贾宝玉出府赴宴。 一行车马到了樊楼之前,冷子兴亲自到大门处来迎道:“琏二爷,宝二爷赏光驾临,小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满面笑意,神态谦恭,虽有一般商人的市侩之感,但是,对于被邀请的贾宝玉和贾琏二人来说,还是比较受用的。贾琏笑道:“别的不说,冷兄的酒宴,我是一定要来的。” 冷子兴笑着感谢。 贾宝玉却看见冷子兴旁边还有一人,那是贾政身边的清客之一,唤作程日兴。听闻他也是古董行的人,都说同行是冤家,没想到冷子兴今天居然还请了他。 程日兴对贾宝玉见了一礼:“见过宝二爷。” 贾宝玉同样回道:“程先生好。” 贾政身边的人,不论如何,他都要给予一些尊重。 简单闲话两句,冷子兴邀众人上楼,他早在里面包了一个雅间。 众人应允,樊楼专门负责照看车马的伙计,便上前来将贾宝玉二人的马匹牵到后院。 就在此时,贾琏忽然往大街上迈了一步,大叫道:“柳兄弟!!” 被他叫住的那人显然也看见贾琏了,与同行的人说了一句,然后便笑着迎上来,道:“琏二爷。” 贾琏看贾宝玉好奇的回头看着来人,便道:“柳公子湘莲,你们见过,你忘了?” 贾宝玉笑回:“哪里,我只是觉得,许久不见,柳大哥越发清俊飘逸了。” 说着贾宝玉忍不住心里吐了吐槽:好一个美男子! 贾宝玉一直觉得,自己面相生的不错,周围的人更是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贾宝玉口中不说,心里其实十分自得。 可是与此人一比,贾宝玉发现,自己可能会成为陪衬! 五官俊逸,轮廓鲜明,加上一副修长,足有六尺(度量与后世略有不同)的儒雅身板,长衣飘飘,宛若浊世佳公子一般。 难怪刚才贾琏一看见他,就像是见到绝世美人那般激动。 “宝二爷见笑了,你我一年多未见,昨日我刚入京,便从好友处听说了宝二爷的事迹。太上皇寿宴上,大放异彩,令满朝朱紫惊心侧目,愚兄在此,先道一声恭贺了。” 贾宝玉走程序式的谦虚一二,然后贾琏就追问柳湘莲何时回京,到此何为等,柳湘莲道:“我昨日入京,今日乃是陪两位来自蜀中的朋友,带他们领略一番京中的景象。” “蜀中的朋友?” 众人诧异,柳湘莲便将身后二人介绍与贾琏:“李牧,字少游,这位是他的妹妹,他们都是蜀中医仙世家的人。” 这话一出,旁人尚且不知根底,只有冷子兴惊异道:“医仙世家,医仙李旬是你们什么人?” “正是家祖。” “你认识我爷爷?” 柳湘莲身后的兄妹二人显然对于在京城还有人知道他们家,很是意外。 “我哪里能有幸认识医仙,不过是早年我随一位豪商进过四川,听说过医仙李旬的名号。当地百姓,可是把李老爷子视为万家生佛一般,实在令人敬仰!” 冷子兴笑着道。听了他的话,李姓小妹显得有些高兴,清冷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倒是其兄李少游谦逊道:“医仙不过是蜀中百姓对家祖的过誉,李家实不敢当。” 既然接上了话茬,冷子兴见柳湘莲与贾琏、贾宝玉都交好,便顺势邀请道:“今日在下在此设宴,几位既然是琏二爷的朋友,便也是在下的朋友,不妨入席共饮几杯,如何?” 贾琏立马附和道:“大家难得一见,正该同饮几杯。” 李少游兄妹二人有些迟疑,冷子兴继续道:“柳公子既然有意带好友观赏京城风光,这樊楼却也不能不逛逛。” 柳湘莲生平好交朋友,听了此话对李少游道:“樊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先前我便有意带你们来此。”然后又对冷子兴道:“承蒙兄台盛意,我三人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请!”冷子兴笑声朗朗。 ...... PS:刚才翻到66章惩罚,明明不露骨啊,居然给我删了好几百字...... 所以,不要怪作者们不写细致一点,实在是“实力”它不允许啊…… 最后,嘿嘿,求个推荐票票。 第71章 合作 樊楼是仿宋酒楼,格局甚大,分东西南北好几个大院落。装潢精美,富丽堂皇。 贾宝玉一行人到冷子兴预定的包厢坐下之后,众人才开始真正相互介绍认识,也才知道了李家小妹的芳名是单一个灵字。 当听说李家兄妹是第一次到京城,众人难免又好奇柳湘莲是如何结识他们的。 柳湘莲道:“当年我追随武师在鄂地学艺,出山之后,曾四处云游,不想却染上恶疾,险些丧命,幸得义士指点,求医于蜀中李家,这才得以活命。也是在那时,我与少游兄结识。 我病好之后,曾在蜀地住过半年之久,与少游兄以武会友,结成了兄弟。 我们本意携手云游,共览天下胜景,只是后来少游兄迫于长辈意愿,需要留在蜀中承继家业,故不得同行。 说起来,自蜀中一别,我们亦有七八年未见了,只是偶有书信往来。 今年我去了一趟扬州,回京之后,才知道少游兄家中突遭变故,已于半月之前就到京了。” 听到这里,众人自然好奇李家到底遭受何等变故,便追问。 事涉隐秘,柳湘莲不便开口,看向李少游。李少游虽面有愤恨之色,不过最终还是解释道: “数月前,四川巡抚杨彦亭上门,向家父求取传世名画《千里江山图》......” 李少游话未说完,贾宝玉猛然抬起头,道:“千里江山图?这么说,在太上皇的寿宴上告御状的便是你们兄妹二人了?” 他之前只知道太上皇的寿宴上有人告御状,敏锐的察觉这大概又是朝堂的一次权利斗争、角逐,并未探究过那千里迢迢来京告御状的是何人,没想到,居然就是这兄妹二人。 告御状诶,说起来容易,但是从古至今,能成功的又有几人?所以,贾宝玉对这兄妹二人不由多了几分佩服之意。 李少游也看向贾宝玉,此时他已经知道这个面相清秀、白净的少年公子乃是国公府的嫡出公子,对于贾宝玉知道寿宴上的事,并不是很奇怪。点点头,他继续道: “家父一生所好者别无长物,唯好名画名帖。那《千里江山图》乃是家父生平最爱,也是最得意之物,自然不肯割舍,谁知那四川巡抚求而不得,便施诡计,污蔑家父医死病人,然后便派衙役冲入府中,名为搜查罪证,实为明抢千里江山图。 家父上去阻拦,却被那些凶恶蛮横的衙役生生推攘打死...... 可恨我家数代学医,岐黄传世,不敢说悬壶济世,但也是治病一方,深得乡里爱戴,不料竟被恶官欺辱至此! 家祖生前与川陕总督颇有交情,我兄妹二人便前往总督府请求总督曾国泰为我等做主,谁知道曾国泰居然闭门不见,无奈之下,我兄妹二人便决定进京告御状,故而千里入京。” 在场除了李氏兄妹及柳湘莲三人,冷子兴和程日兴都是商人,听惯、见惯了这样的事,因此沉默不语。倒是贾琏,或许是因为柳湘莲的原因,也或许是看上了李家妹子的姿色,想要表现一二,总之他听了十分气愤,毫无顾忌的骂道:“这些贪官污吏,早晚不得好死!” 然后又问李少游道:“那你们御状告成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们来到京城之后,受人暗中指点,最后得以混入太上皇的寿宴之中,陈述冤情。 太上皇果真不负圣君之名,并未责怪我兄妹二人擅闯之罪,还当场责令刑部调查,又将我兄妹二人安置在驿馆。” 李少游说到这里终于面露一抹感激之色,在他看来,太上皇亲自下命彻查,必将还他们家清白,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那他们兄妹二人千里迢迢来京,经历了数次凶险,也算是值得了。 贾琏也安慰道:“太上皇爱民如子,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冷子兴好奇道:“听闻熙园戒备森严,其严密程度甚至犹在紫禁城之上,你们当日是如何混入其中的?” 李少游犹犹豫豫的道:“我们进京之前,原只为状告杨彦亭,所以进京之后准备去都察院递状纸,后来有人告诉我们,说杨彦亭是为大皇子做事的,之所以抢图,也是为大皇子抢的,我们若是去都察衙门,定然无功而返,反而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下面的话,李少游没有明说,显然是有所顾忌,或许便是帮助他们的人告诫他不许透露。不过,众人都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所以都没再追问。 今日只是聚会,当谈些风月雅事,因此自李家的事说完一段落,众人都有意避开,只谈论些高兴的话题。 遗憾的是,因为李家小妹李灵的存在,令众人不大放得开手脚。 幸好今日因为要请贾宝玉,所以冷子兴将设宴的地点放在樊楼。若是往常,他请贾琏,多半都是在锦香苑、兰香苑等风流雅韵之处。 不过那样的话,今日自然也不会邀李家兄妹入席了。 李家在蜀中也是富裕之族,对于哥哥等人因她的存在言谈拘束也看在眼里,因此她主动站起来告辞,说要去附近随意逛逛。 “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李少游显得有些不太放心。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刚刚离开蜀地的时候,遭到的几波跟踪,甚至刺杀。若不是他从小练武,且颇有几分警觉智慧,他们根本走不到京城。 虽然到了京城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危险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放心。 李灵道:“不用了,你还是安心在这里陪柳大哥他们吃酒吧,我就在附近随意看看。” 柳湘莲也道:“京城之地不比别处,少游兄倒也不必太过虑。” 李少游神态摇摆,李灵也看出哥哥的心思,笑道:“哥哥不用小瞧人,我的银针,便是哥哥也不一定能防得住,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李少游听了,这才又坐下。 李灵走后,贾琏好奇道:“方才令妹所说的银针,是何意思?” 李少游觑了贾琏一眼,或许是哥哥的天性,任何对她妹妹多加关注的男性,他都抱有三分戒备。 不过看贾琏也算是俊俏的贵公子,且也并无粗俗、淫邪之态,最重要的还是看起来他和柳湘莲的关系不错,所以还是实言相告: “说来惭愧,家祖虽有医仙之名,家父医术亦是精湛,只是到了我这里,却实在没什么学医的天份,以前经常受到家父的训斥。 不过,小妹却全然不同,她从小便对医道极感兴趣,一手针灸之术,得到了家祖的真传,便是连家父也稍有不及,时常骂我,若我能有妹妹一半的天份及用心,他就是......” 提到他父亲,李少游明显沉郁了一下,却不想令众人小视,因此立马调转过来,继续道:“小妹一身医术,不但可以用来救人,还能用于防身。寻常人,只要被她扎上一针,轻易便能昏睡半日.....” 李少游说着,显然还是对自己的妹子有些骄傲。 贾琏却缩了缩脖子,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开始抗拒这些“有本事”的女子。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被她扎上一针半针的,那多受罪? 因此,之前看李灵生的清秀而生出的一丝勾搭之心完全散去。 李灵一走,气氛果然截然不同。 旁边,冷子兴和程日兴已经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古董的生意上。 名义上商人地位虽低,但世家大族、仕宦官员却多有仰仗之处,实际算来,商人地位其实不低。 而古董行当,又是相当暴利的一个行业,冷、程二人家资都不俗。 冷子兴道:“听闻程兄在西城和北城都有铺子,而我刚好在南城也有间铺子,近段日子我准备从南边调一批人手上来,在东城新开一间铺子......” “冷兄好魄力。” 程日兴也是做古董行的,自然知道要新开一间古董铺子,需要投入多少银子。特别是,他知道冷子兴是近年来才将生意做到京城的,以前都是在南边干,这么快居然就要在京中开分号了。 冷子兴眸中精光一闪:“程兄可有兴趣合作?” 贾琏等人一听冷子兴居然当众谈起来生意场上的事,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谁都知道商业洽谈是私下里谈的,冷子兴这么不避讳他们,让他们心中感受到信任的同时,也生出了窥探一番古董行当内情的心思。 “哦,冷兄想如何合作?” 程日兴不动声色,今日受邀前来,他心中岂能没有一丝猜测。 “我来京城虽然不过两年,但是也知道京中最大的古董商行乃是张赵李古董行,这三家,掌控着京中一半的古董生意。我们若是独自为营,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不若效仿他们,联合几家古董行,也成立一个商行,与其并驾齐驱,甚至一如他们这些年打压别的古董行那样,反制他们,如何?” 冷子兴气势勃勃的道。想起月余之前,自己差点被人赶出京城,他心中就不由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服输。 但是他知道,光是不服输是没用的,在实力面前,都是笑话。就拿之前的事来说,要不是自己沾了一层贾府的关系,请动了贾政、贾琏帮忙,铁定就被逐出京城了。 所以,他要想办法强大自身的实力。 程日兴作为久居京城的古董商,颇具实力,又兼在贾政门下做门客,正是合作的最佳对象。 第72章 入股 听到冷子兴说要反制张赵李古董行,程日兴摇摇头: “张、赵、李三家是京城最早也是最有实力的古董行,自从他们三家联合成立张赵李古董行之后,更是成为京畿之地古董行的龙头老大,想要反制他们,几乎不可能。” 冷子兴脸上的横肉一扯,依次给桌上几人到了一杯酒,然后道:“程兄此言差矣。他们三家实力是强不假,但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是江湖!他们三家霸占了京畿之地的古董市场太久,利益聚的太多,早就没了当初的那般信任团结。 我已经打听过了,自赵家老爷子过世之后,他们三家,为了新的商会会长一职,已经斗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这些年他们几乎将京畿以及周边几个州府的同行得罪的干净,只要咱们联合起来,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我听说程兄的货多来自晋地,冀州,而我的渠道,在南边,在赣州,我们俩一旦合作,结合南北的优势,势必比单打独斗,胜算大的多……” 程日兴听出了冷子兴言语当中的志气与雄心,不得不说,有些感染到了他。 都是商人,谁又不想把自家的产业做大?他这些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知道享乐,却去专营贾政的门路,然后凭借一手不弱的丹青之术,得到贾政的青睐,才得以在贾政门下做门客,这足以说明他的心也并不甘于目前的状态。 贾家,实在是一颗不可多得的参天大树,可以为他遮风避雨。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冷子兴为何要请贾家两兄弟赴宴,又为何毫不避讳的在这酒桌上和他谈合作的事了。 此人,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冷兄志气不凡,见识卓远,令程某钦佩,程某也愿意与冷兄这样有实力有见识的人合作…… 不过,我们两家毕竟根基浅薄,那三家,听说可有人在朝中做官,而且他们世代经营,我们若是与他们正面对上,若是他们出动官方的力量打压我等,我们怕是要吃亏!” 程日兴似乎很有兴趣,但是又很怕得罪那三家势力。 贾琏没有太多的心思,此时他将程日兴看做是朋友,见他这般“没出息”,很是不在乎的道:“嗐,你怕这个做什么,天子脚下,大家正正经经的做生意,堂堂正正的赚银子,输赢各凭本事,他们若是敢使阴招,你们只管来找我,大家朋友一场,我一定帮你们。” 说完似乎怕他二人以为他说大话,又补充道:“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我家们好歹也是国公府邸,我看哪个不开眼的混球敢欺负我朋友!” 贾琏这话说的特别有底气,别看贾家现在当官的人不多,二十房加起来估计也就七八个,大多还是低品阶的地方官。但是,两座上百年的国公府底蕴,亲朋故旧里面,三品以上官、爵者,随随便便数出几十个来!这又哪里是几个小小的古董商会家族可以比拟的。 不过,贾宝玉见了,却在心中直扶额。老哥呀老哥,人家就是在这里等你,你倒是好,主动就上钩了。 贾宝玉看的分明,这程日兴明显是同意了和冷子兴合作,且顺势演了一下苦肉计,估计他也没想到会一波奏效。 “琏二爷高义,有琏二爷这句话,程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冷子兴大喜,一边对贾琏拱手拜谢,一边又对程日兴道。他心中也不经为程日兴的临机谋断感到佩服,有了贾琏这番话,以后若有事寻求贾府帮忙,就容易多了。 “既如此,便依冷兄所言,咱们两家先联合,然后再找寻两家有些实力的古董行加入,也就算是有了一搏之力。” “等等。” 贾宝玉的突然插话,让冷子兴,程日兴都看过来。 “宝二爷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听二位说起古董行的生意,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二位可能让我贾家也加入合作?” 贾宝玉饶有兴致的道。 冷程二人诧异:“宝二爷对古董生意也有兴趣?” “不是我,是贾家,荣国府。” 冷子兴二人相视一眼,显然都没有料到贾宝玉会这么说。 他们都以为,只要能搭上贾家的关系,在京城做生意就安稳的多了,从来没想过贾家会与他们合作这样的事。因为,权贵之家,大多不屑于与普通商贾来往,更不会主动去经营商事,有失身份。 贾府,尤其是典型。 所以他们从未想过拉贾家下水,只觉得有个关系,以后有麻烦可以找贾家帮忙就好了。 如今贾宝玉这么说...... 此事大有可商榷之处! 首先,若是荣国府真要像张赵李三家那样与他们合作,那好处无疑是巨大的,一个“贾”字的牌面,就敢让他们的古董行在京城无人敢惹,生意关节定然极易打通。 但同时,坏处也不是没有。贾家并没有涉及古董行当,甚至都没有生意上的产业,据他们所知,贾府名下虽然有不少铺子,但都是租出去收租金而已,贾府若要与他们合作,该怎么合作?另外,只要是大商人都知道,和权贵之家合作,需得谨防被侵吞...... 不过第二点倒是暂时不用考虑,荣国府门第太高,且名声极好,侵占门下人产业的事应该还做不出来,否则之前程日兴也不会主动到贾政门下做清客了。 其次值得商榷的是,贾宝玉的话究竟是一时儿戏,还是真能代表荣国府。 只有真的确定荣国府的态度,他们才好具体应对。 贾琏对贾宝玉的话也很诧异,道:“二弟,咱们家,从来不经营这些事的,老爷若是知道,也不会答应。” 从来不经营?冷程二人一听这话,更是去了另一个担忧,既然从来不经营,想来是真的看不上商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侵占别人产业的事,若只是要分润些好处,他们本来也有这个觉悟,要搭上贾家的关系,等闲送些孝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不知宝二爷说的话,可是认真的?”冷子兴确认道。 贾宝玉却似此时才想起,又摇摇头:“琏二哥说的不错,家父怕是不会答应......” 冷程二人刚刚升起来的新的盘算瞬间落下去。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是真的对二位新计议的联合商会很感兴趣!这样吧,若是我想加入,不知二位可看得上?” “这......”冷、程二人再对视一眼,这宝二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宝二爷说的哪里话,宝二爷身份尊贵,愿意与我等合作,那是我们的荣幸,只是从商乃贱业,恐于宝二爷名声有损......” 冷子兴用尽量客气的话道,生怕哪里惹得贾宝玉多了心。 贾宝玉摆摆手,道:“无妨,我也不是要真的与你们东奔西走,亲手经营,我也没那本事。只是我看二位都是才干非凡的人,又要合谋计议大事,我很看好你们将来的古董行产业。正好我手中有些余银,便想投入你们的商行,随意占点干股......不过,你们若是觉得我是有意占你们便宜,那便算了。” “宝二爷言重了。不知宝二爷准备投多少银子,占多少股?” 贾宝玉笑道:“多的银子我也没有,不过二三千两而已。至于股份,我不是很在乎,你们随意给一点就行了。” 冷子兴、程日兴二人都松口气,只二三千两银子,影响不大,就算是哄贾宝玉高兴,他们也得给这个面子。 自宋以来,在生意场上合作,投银子占股的事已经不少见,他们自然能接受。只要贾宝玉愿意加入他们,哪怕他们多让他占些股,对他们而言也是有利无害。 与程日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冷子兴道:“宝二爷肯纡尊降贵,是我们二人的福分。这样,容我二人下去之后计议妥当,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然后再报与宝二爷过目,如此也不耽搁咱们吃酒的时间,如何?” 贾宝玉笑了笑:“正合我意。” “哈哈哈,有宝二爷加入,我们的商行定然财源广进,程兄,我们一同敬宝二爷一杯!” 冷子兴大笑着,与程日兴一起站起来,同敬贾宝玉。 贾宝玉举着自己的银子,半年没找到机会扔出去,如今一朝达成目的,自然也是面上带笑,乐呵呵的站起来,接了这杯酒。 此时席上,真正的达到了宾主皆宜的气氛。 旁边的贾琏看贾宝玉三人笑作一团,心里直痒痒。可是一想自己的口袋里,连贾宝玉的家底都不如,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提入股的事。 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贾琏也知道自己是个存不住银子的人,要是搜索干净身家入这劳什子的股,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本,往后的日子没银子可怎么过? 第73章 失散 冷子兴今日开此宴,主要的目的便是拉拢程日兴合作,顺道将和贾府的关系再巩固一次。如今都已达成,甚至超出预料的好,他自然十分畅怀,一杯又一杯的酒接着敬人。 此时贾宝玉却见李少游颇有些坐立不安,便问道:“李兄可是在担心令妹?” 李少游点头:“我小妹从小只好医术,极少出门,若只是随便逛逛,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李少游看起来十分关心她这位妹妹,脸上显露出焦急之色。 贾宝玉想了想,招来茗烟,吩咐道:“你带人出去瞧瞧,看到李灵小姐,回来通报一声。” 李少游本想自己下去找人了,见贾宝玉如此,道了一声谢。 于是,众人也感受到李少游的焦虑气息,说话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以后,茗烟还没回来,这下不仅李少游,就连其他人也狐疑起来。 贾琏也派自己的小厮兴儿下去查看。 又是半刻钟,茗烟终于回来,不过却是愁眉不展,开口道:“二爷,我们几个差不多将附近两条街跑遍了,并没有看见李小姐!” 唰! 李少游猛然站起来,直接冲下了楼。 柳湘莲面色难看,起身向众人抱了一拳,紧跟上去!他不知道,若是李灵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向李少游交代。 之前他还开口让李少游别担心,这里是京城...... 贾琏站起来道:“我们也下去看看。” 冷子兴、程日兴点头表示同意。 贾宝玉却道:“这里不能没有人,万一李小姐回来却找不到人,又生事端。这样吧,琏二哥,程先生,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冷兄下去帮忙看看。” 贾琏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同意了。只是贾宝玉临走之前,又道:“若是别人送来的书信之类的东西,一定接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贾宝玉的意思,反问:“信,什么书信?” 贾宝玉摇摇头,没说什么,带着茗烟,与冷子兴一起下了楼。 此行贾宝玉只带了茗烟、锄药、扫红三个小厮,倒是了贾琏带了两个长随,贾宝玉索性将这两人叫上,随他一起上街找人。 一会之后,找到李少游和柳湘莲二人。 看李少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贾宝玉不用问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贾宝玉目光一冷,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真有妖邪当街作祟不成? 柳湘莲问:“看到人没有?” 贾宝玉摇摇头,柳湘莲默不作声,旁边的李少游一动,又要去寻人。 “少游且慢!”贾宝玉叫道,见李少游停下,然后说:“我们分头找,你们往东街,我们往西街,不论结果如何,一刻钟之后,回到酒楼,商议对策!” 李少游点了点头,倒是柳湘莲不忘与贾宝玉抱拳一礼,然后与李少游往东而去。 冷子兴问:“宝二爷,那咱们去哪找?” 今日他是东道,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因此也十分尽力的想要帮忙把人找到。 贾宝玉回头,看着冷子兴,摇摇头:“此时此刻,怕是要往坏的方向打算......” “如何打算?” 他们这么多人,将附近都寻遍了,根本没看见人影,冷子兴也与贾宝玉产生相同的念头。 贾宝玉道:“既然找不到,咱们就查......” “你的意思是报官?” 贾宝玉摆头:“此时尚不确定李小姐是走丢还是真被人暗算了。就算真的是后者,若只是遇上求财的歹徒,咱们贸然报官,只怕对李小姐不利。况且,官府出动,动静很大,若是让他们铤而走险就不好了。 横竖我们自己有这么多人,先自己查访,能找到最好,若是不能,也就只能报官处理了。” 冷子兴道:“宝二爷言之在理,只是我们自己,该如何查访?” 贾宝玉眼睛一眯,抬头,往前走了十步左右,这里,有一家“寒记蜜饯”铺子。 贾宝玉率先走进这家蜜饯果子铺,身后众人跟上。 “各位大爷,买蜜饯果子吗?咱们铺子里,都是上好的果子,凡京城有的果子,我们铺子里都有......” 掌柜的虽然少看见这么多人一起进门,但还是职业性的介绍道。 贾宝玉随手拿起一颗蜜枣,还未曾入口,就已经闻到了这屋里充斥着甚至溢到大街上的香甜气息。 “老板,你可曾见过一个姑娘,大概比我高一点,生的很是清秀,偏瘦,头上的打扮,与我们京城的风格有些不一样,对了,她穿的是一条淡黄色,带着绿萼梅花纹的裙子。” 贾宝玉放下手中的蜜枣,驻足问道。 贾宝玉的语气虽然平缓,但是依旧给了老板很大压力。没办法,贾宝玉一行七八人,其中四五个壮虎视眈眈,他还怕是来找茬的呢。如今一听是来找人,心下立松一口气的同时,立马道:“见过,见过!半个时辰前,这位姑娘到小店,买了十文钱的红杏蜜饯和金桔蜜饯......” 众人一喜,贾宝玉继续问道:“多谢掌柜相告,那掌柜可看见她出门之后往哪边去了吗?” “这个......”掌柜的仔细想了一下,才道:“好像是往西边去了。” 贾宝玉一笑,道了一声谢,出了来。 冷子兴笑道:“宝二爷慧眼,如何一眼就猜到李小姐到过这家铺子?” 贾宝玉摇头道:“什么慧眼,这里离樊楼的大门口不过几十步,且周围只有这一家蜜饯果子店,李小姐方才在席上也没吃什么东西,独自出门,难免会过来买些果子吃。” “宝二爷高见。”冷子兴此时还不忘拍马屁。 茗烟却提出疑惑:“二爷如何知道那李家小姐喜欢吃蜜饯果子?” 茗烟心说,我一直待在二爷身边,怎么没看出来那李小姐喜欢吃蜜饯果子?难道二爷真的这么了解女孩子? 贾宝玉觑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自然不知道李灵喜不喜欢吃,不过却知道像李灵那样的十多岁的青春姑娘,大多爱吃蜜饯果子,就和府里那些丫头一样。若是李灵独特,不喜欢吃,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呗。 展眼已经将地形尽收眼底,从这里往西,一路都是宽敞的大道,两边店铺林立,还有几个胡同,里面同样有不少店铺。若是李灵真的往这边去了,那么这么短的时间,这些地方她应当都逛不尽。可是他们刚才全部找过了,没看见人。 如此说来,八九不离十,是真的出了问题! 冷子兴也担忧道:“宝二爷,我们现在怎么办?挨着店铺问下去?” 在冷子兴看来,此时只有顺着蜜饯店老板的指引,一家家店铺问过去了。 第74章 发现 张老虎没有名字,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在京城乞讨。 长大后因为无处谋生,又不愿意在大户人家去做帮闲,任打任骂,便在城里,逐渐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 其为人虽然阴狠跋扈,但还颇知收买人心,加上为人粗放,敢打敢杀,慢慢的就成了这一片的泼皮头领。 张老虎,是周围的老百姓对他的恶称。 今日,张老虎干成了一票大单,拿到了以往他一年都赚不到的银子,他心中很是开心。 走进破败的小院子里,张老虎看向迎上的小弟问道:“二狗怎么样了?” “回老大,那小丫头真是邪门,二狗子不过就是不小心被她扎了一针,到现在还没醒呢。” “没死就行!那小丫头呢?” “绑在里头呢。” “嗯...”张老虎点头嗯了一声。 “老大,上面的人怎么说,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小丫头?” “嘿嘿,上头的人说了,人他们也不要,任由我们处置,只要,让她很凄惨就行了,哈哈哈……” 张老虎笑了起来。他觉得今日这单生意真是赚大了,不但得了银子,还白搭一个白嫩嫩的女人,想起之前匆匆看过一眼的小丫头的姿色。 嘿嘿,小丫头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怪就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张老虎! 他的话说完,周围几个小弟都不约而同露出贼笑, “好说好说,哈哈哈……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马上把事儿办完离开这儿吧。” “老大英明!” 众小弟歌颂道。 ...... 隐秘的巷子里,十二三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转身对身后一群衣着光鲜的人道:“这里已经是我带你们找的第四处地方了,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再这么下去,我可不陪你们玩了......” “两块银子!” 小乞丐面色一喜,顿时改变态度:“得嘞!” 然后赶忙小跑几步给带路。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庙,后来那大户人家迁走了,这里也就没人照料,慢慢的就成了一座废弃的院子......” 小乞丐忽然停住了介绍。 “怎么了?” “不对,这里这扇破门常年都是开着的,今儿怎么给关上了?”说着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拖着瘦弱的身子往前,贴在门缝上往里一瞧,立马给身后的众人比了个手势:“有人......” 他很聪明,知道身后这些人的目的多半就是找人。嘿嘿,看来两块银子到手! 小乞丐身后的人自然就是贾宝玉和冷子兴等人。 冷子兴此时亲自上前,眯着眼睛往院子里一瞧,然后回头对大家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里面确实有人,要不要带人冲进去看看?” 冷子兴低声对贾宝玉道。 贾宝玉略想了想,回道:“若真是绑走李姑娘那伙人,那么现在人定然在他们手里,咱们这么冲进去,万一伤到李姑娘就不好了。” “那依宝二爷之见该怎么办?” 贾宝玉看着带他们过来的小乞丐,这小子看上去倒很是机灵,他问道:“这破院子可有什么后门之类的?” 小乞丐正色道:“先把银子给我。” 贾宝玉眉头一皱,却知时间宝贵,给了茗烟一个眼色,茗烟立马摸出两块碎银子给他。 小乞丐收了银子,兴高采烈的道:“告诉你们吧,这个院子只有这么一道门……” 小乞丐顿了一顿,看着众人不满的神色,然后继续道:“不过从这往右边绕过去,大概二三十步,一株老槐树处,那里的墙塌了一半,从那树上,很容易就爬进去了……” 冷子兴听了,立马道:“宝二爷准备怎么做?” 这一路寻过来,冷子兴早就发现贾宝玉异于寻常少年人的思维判断能力,甚至比他还要敏锐,这个小乞丐就是他找来的。所以,冷子兴丝毫没因为贾宝玉年纪小而轻视,反而以他为中心。 实际上,之所以愿意跟着来寻人,也是看在贾家的面子上,他和李家又没有什么交情。 贾宝玉想了想,掏出一锭制式银子给小乞丐道:“等会你去扣门,装作要进去歇脚,把院子里的人引到门口来,然后尽量拖延时间……” “那可不行,里面多半是张老虎的人,我可不敢惹他!”看起来贪财又聪明的小乞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贾宝玉此时没时间了解什么张老虎李老虎,这里只有这小子小乞丐的身份好用,牵制住院子里的人,他好偷偷进去瞧瞧情况…… 强行把银子塞到他怀里,道:“今日事若成,回头给你十倍的银子,况且我们这么多人在外面,你怕什么?” 说完贾宝玉带着茗烟就沿着之前小乞丐指示的方向而去。 剩下,小乞丐看着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人,讪讪一笑,知道跑不掉的他只得蹑手蹑脚的上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后,他推了两下门,是闩着的,顿时大骂道:“哪个王八蛋把小爷的家给占了,还不给小爷滚出来,小爷在这里住了两年了,从来没锁过门,就是想着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能在这里有个睡觉的地方,你这王八蛋倒好,一来就想独占这里,真是自私卑鄙无耻下流……” …… 破庙里,观音神像之下,正忙着脱美人衣,以“拔得头筹”的张老虎回头喝问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一小弟骂咧咧道:“一个小乞丐,说咱们占了他的地盘,在外面叫骂呢。老大要不要兄弟们出去教训教训他?” “真他娘的找事!算了,回头再收拾他,这小丫头还有一个哥哥,万一他报了官,等会官府的人查到这里就不好了,不要节外生枝,把他撵走……嘿嘿,我的美人醒了!” 张老虎听到一声女人的轻呢声,回头一看,先前中了他们迷药的丫头已经悠悠醒来,他顿时一挥手,让小弟出去。 …… 贾宝玉和茗烟小心翼翼的翻进墙。 这个小庙荒废了很久,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很适合藏人。 小庙没有多余的屋子,只有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尖顶破败建筑。若是李灵真的在这里,那只能是在里面了。 靠近小庙屋,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得意的声音,间或女子的呜咽挣扎声。 “小美人,你就从了我吧,哈哈哈……” 贾宝玉面色一变,急忙搜索四周,只发现一小堆干柴,顺手拿起一根手腕粗的,便轻快步冲向里边。 漆黑布满灰尘与蛛网的神像之下,一个衣裳破烂的女子被绑在柱子上,手脚不能动,嘴里塞着粗布塞子,脸上布满泪水,神色惊恐,眼神绝望而无助,用微弱的力量挣扎反抗着面前男人的侵犯…… 贾宝玉此时却十分冷静,趁着男子埋还没发现他,一个健步冲上去,抡起手里的大柴棒,照着男子的脑袋就挥过去。 这一击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若是击中足以致命。却并非他天生心狠手辣,而是知道,这一击若是不能彻底废掉这个中年男人,给了他反击的机会,自己必定受伤。 贾宝玉动作虽然迅速,但还是掀起了一番动静,让男人察觉。不过他也只来得及躲开小半个身位,那似充斥着无尽力量的木柴棒还是擦着他的脑袋,飞削而过。 鲜血飞溅。而男人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声,便摔倒在石像之下,抽搐扭动。 “老大!”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外面的人察觉。 贾宝玉立马叫道:“茗烟,关门!” 刚刚进来,被血腥暴力场面震撼的茗烟闻言连忙冲到门边,拉起一扇门,和贾宝玉一起将双扇的木门合上。 贾宝玉顺手将方才的凶器插进门栓卡槽内。 第75章 蠢笨如此 “二爷,不行啊,这门顶不住啊……” 茗烟哪里经过这种事,担忧的叫道。 贾宝玉面色阴沉,与茗烟一起用身体顶住门。他比茗烟更清楚,别说这门年久失修,挡不住太久,就算挡得住,刚才他们进来的后门,又没人守,等外面的人反应过来,绕到后面,他们两个就惨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身上,没带刀,看来只是普通的泼皮无赖,不是杀手。 现在只希望冷子兴那边反应快点。他是商人,手底下的五个人个个人高马大,应该有些战斗力。 “茗烟,等会要是有人冲进来了,别管别的,立马就跑。”贾宝玉沉声道。 “啊?那李姑娘怎么办?” 茗烟显然没料到贾宝玉会这么说。 贾宝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李灵,摇摇头。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了,相反,绑在这里,反而是安全的。 那些泼皮冲进来,也只会追着他们两个。 砰砰砰…… 门被踢的震天响,贾宝玉和茗烟两个弱小的身子随着房门的震颤而抖动。 门随时都可能被破,贾宝玉已经想好逃跑的路线。 …… 门外的冷子兴听见里面的大动静,暗叫一声不好。 他以为贾宝玉只是悄悄进去探一探,谁知道竟然被发现了。 贾宝玉乃是荣国府家主贾政的嫡嗣子,当今元妃的亲弟弟,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周福赵柱,赶快,进去保护宝二爷!” 冷子兴喝道,声音急促。 在他旁边,贾宝玉的另外两个小厮早就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只见冷子兴口中的周张二人退后一步,然后上前,一起蹬出一脚,同样不牢靠的大门应声破裂,一行八人便涌进去了。 他们的动静,自然惊住了急着进屋营救老大的众混混。他们哪里想得到,外面居然还有一群人! 冷子兴见他们有六七人,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打得过,立马震吓道:“大胆毛贼,光天化日竟敢抢劫民女,官府立马就到,还不束手就擒?!” 贼怕官,自古以来的道理。 原本就被对方人多势众有些吓住的众泼皮顿时一慌。他们可是知道,一旦官府抓到他们这样没根没底又惹老百姓憎恶的泼皮无赖,那可是不当人看。几乎每一个进去过的前辈都说,在那里面,生不如死…… 本来他们就是泼皮,跟着张老虎就是混口饭吃,保证不饿死,哪里有什么忠心。此时张老虎在庙里面,生死不知,他们也犯不着拼了命去救他。因此,平时还有些威望的“二号人物”顿时道:“兄弟们,事不可为,我们先撤,保存实力,回头再来救老大!” 说完率先就跑向墙边,几个翻身就爬出去了。 冷子兴冷冷的看着,并没阻止。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有迟疑,十来个呼吸,六七个泼皮全部跑光了。 冷子兴松口气,他才不管能不能抓到这些作恶多端的泼皮无赖。他家财万贯,怎么能与这些亡命之徒硬拼,自己手下这些人也是拿钱吃饭,真要拼起命来,他可不敢保证这些人能保住他。 小庙屋里,贾宝玉见外面的威胁散去,瞪了贼兮兮的茗烟一眼,然后迅速脱下自己的袍子,转身走到李灵身边,给她罩在身上。 之前情况紧急,他顾不得其他。如今安全了,他自然要照顾女儿家的贞洁颜面。 当然,实际上,按这个时代对贞洁的理解,怕是…… 唉,希望她能想的通才是。 给了茗烟一个眼神,面色讪讪的茗烟才反应过来,急忙绕到柱子后面,给李灵解开绳索。 贾宝玉也将粗布塞从李灵口中拿出来。 见李灵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贾宝玉本想问一句“你没事吧”,然后觉得可能是废话,便没问。绳子解开,李灵的身子无力的瘫软,贾宝玉连忙扶住她,让她慢慢坐下,一边将袍子给她裹紧一些。 “没事了……” 贾宝玉试着安慰,可惜无甚效果。 旁边,茗烟用从李灵身上解下来的绳子,将还没死的张老虎给绑了起来。 冷子兴等人进来,贾宝玉道:“还麻烦冷兄,去找一辆马车来。” 冷子兴只看了一眼破屋里的场面,就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一叹,示意手下人出去找马车之后,也不在屋里多待,跨步走了出去。 此时茗烟也知道自己之前偷瞧的事被贾宝玉发现,有心避开些,便合着进来的锄药、扫红把张老虎拖出去。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还把门也给带上了…… 荒凉破旧的破庙屋里,青春少女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背靠着香案供桌,眼神怔怔的看着某处,便是连门被关上,屋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些也没让她眨眼。 贾宝玉坐在旁边,并不敢走开,生怕她一个想不通就来个触柱、悬梁什么的。 时间就这么沉默着过去,直到冷子兴在外面说马车找来了,李灵都没有动过一下。 心中一叹,贾宝玉起身,弯腰将她抱起来。原以为她会挣扎,结果并没有。 …… 樊楼,焦躁不安直欲杀人的李少游已经等不及了。 “来了……” 站在窗边等候的李少游甚至来不及走楼梯,直接翻出窗外,拉着护栏,脚踩雨棚,直接翻出樊楼,跳到大街上,引起过往行人一阵惊呼。 贾宝玉坐在马车外,看着冲到面前来的李少游,什么也没说,跳下马车,给他让位。 李少游阴沉着脸,大概的经过,他已经从之前回来通知消息的人口中得知。他进了马车,不一会,里面传来少女的痛哭声。大街上的人纷纷驻足相望,以为又有什么恶霸当街欺负弱女子一般。 听到李灵的哭声,贾宝玉反而安心了。 看来之前的木然状态并非完全是心如死灰,还有在外人面前的坚强和尊严。 过了很久,等到哭声渐止,李少游才把人抱出来,大跨步进入樊楼。 …… 包厢内,贾琏、冷子兴、程日兴面面相觑。 柳湘莲手按在旁边的佩剑上,死死的握着,冷声道:“究竟是谁做的?” 贾宝玉摇摇头:“谁做的不知道,但是很显然,那些泼皮与李家兄妹无冤无仇,不大可能费尽心思,做这样的事。 好在我们抓住了两个人,等会逼问一番,也就知道了。” 除了半死不活的张老虎,还在前院的推车上发现一个昏睡的泼皮。 “大皇子……欺人太甚!” 柳湘莲咬牙切齿的道。 他如何不知道李少游兄妹来京不过半月,等闲都不出门,要说得罪过谁,那还用说,只有大皇子。 贾琏等人噤声,贾宝玉沉默。 柳湘莲的猜测不无道理,这件事就算不是大皇子干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若真是这样,大皇子未免太蠢了些。 难道他还想杀了李家兄妹二人灭口?若是在寿宴之前还差不多,现在动手根本于事无补不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谁不怀疑是大皇子干的?若是再让熙园听到风声,大皇子怕是在太上皇心中就彻底废了。 太上皇破格让李家兄妹住驿馆,然后李家兄妹二人还死了的话,那是公然打太上皇的脸! 若只是单纯的为了出一口恶气,贾宝玉觉得,他应该高兴。大皇子蠢笨如此,他们这些二皇子党,应该会好过些。 第76章 田衡 樊楼作为酒楼,自然也是有客房的。 李少游把妹妹李灵安置在房里,又找了一个酒楼的侍女负责照顾她,然后才下二楼来寻贾宝玉等人。 “李某今次多谢冷大哥、宝二爷大恩!” 看见李少游下来,众人起身相迎,本想说两句开解的话,不想李少游一见面就猛然跪地,向贾宝玉和冷子兴两个拜道。 众人闪避开来,冷子兴一把扶起李少游,道:“李兄弟太见外了,若非今日我们拉你在此吃酒,也不会给歹人以可乘之机,我们心中本来就惭愧,李兄再这般说,我们就该无地自容了。” 李少游站起来,摇摇头。他是分得清是非的人,谁也不知道李灵失踪之后他的心情!自父亲死后,李灵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又不怨辛苦,陪着他跋涉千里入京,若是李灵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也没法向死去的父亲交代。 “大恩不言谢!总之,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二位的了,但有差遣,定当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李少游郑重抱拳。 冷子兴连道“言重了”等语。忽见贾宝玉没说话,才惊觉自己这般有包揽功劳的嫌疑,立马转换语气道:“说起来能找到歹人的藏身之地,全靠宝二爷英武果断,只问了几家铺面,便判断出歹人应该走不远,而且藏身于附近的废弃房屋里。还有那个识路的小乞丐,也是宝二爷找来的,若不是他带路,我们也找不到歹人,更别说救出李姑娘了。后来宝二爷更是以身犯险,独自绕到歹人后面,亲自从歹人手中救出李姑娘。宝二爷有勇有谋,实在令虚长年岁的我汗颜。” 李少游回头,看着贾宝玉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神色一动。他之前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妹妹身上裹着的是贾宝玉的袍子,可惜李灵身体受伤,他也不大好追问。如此看来,第一个发现妹妹的就是他了…… 且不动声色,郑重给贾宝玉一抱拳,贾宝玉连忙回了一礼。 李少游道:“听说抓到了两个人,我想亲自问问。” 不管凶手是谁,敢害他妹妹,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 皇城内,二皇子的府上。 一身穿褐色长袍的人走进了二皇子的书房,回禀道:“殿下,您让我们关注着从蜀中来的那李家兄妹两人,大皇子果然对他们动手了。” 正在练字的二皇子抬头,淡淡的道:“哦,是谁动的手?” “不是大皇子府的人,他们买通了城里的一群泼皮,趁着李家兄妹出驿馆的时候,把李家小娘子给绑走了。” “人可出事了?” “没有。被荣国府的贾宝玉给救了出来,这会儿人估计已经在樊楼了。” “贾宝玉?”二皇子颇感意外:“这里面怎么会牵扯到贾宝玉?他和李家那兄妹两个有什么关系?” “此事尚不清楚,属下猜测,应该是适逢其会。” 二皇子面露思索之色。他在想,他能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 此时在他的书房中,尚有四五个得他信任的人,其中便有鸿胪寺卿之子韩之涣。 “韩兄以为如何?” 韩之涣放下手中作画的笔,道:“既然大皇子这般肆无忌惮,敢当街绑人,而且还失败了,二皇子殿下不妨将计就计,好好查一查。只要将大皇子为泄愤,让手下人谋害李家兄妹的事坐实,到时候与杨彦亭的事一起报给太上皇,到那时,陛下便是想不处置大皇子,估计都难了。”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太师命我不许再插手这件事......” 二皇子面有为难,一方面难违长辈的命令,一方面又不想错失良机。 韩之涣笑道:“殿下皇子之尊,又何必亲自出手,此事,田兄或许可以代劳。” 二皇子循着韩之涣的目光看去。刑部刑名司田衡之子田齐站起来道:“在下这便回府,请求家父,让他亲自带人去调查此案。若有确切的消息,在下再来向殿下交代。” “有劳了。”二皇子点头,先前回话的人又将他所知道一些情况告诉田齐,然后两人先后告辞。 等到两人走后,二皇子忽然问道:“吴凡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听说大皇子昨日在江竹园举办诗酒会,吴兄可是得了光彩……”韩之涣好似无意的说起。 二皇子眉头一皱。 虽然参加一个诗酒会算不得什么,但是吴凡作为他的铁杆支持者,是不应该在他不到场的情况下应大皇子的局的。 难道,他觉得上次熙园的事本殿下处置不周,心生怨念,所以…… 二皇子眼中有一丝冷意。 若是这样,这种人,绝对不能留。 …… 樊楼后院的一个柴房内,众人看着张老虎头上那可怖的伤势,一个个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贾宝玉。他们已经知道,这一击是贾宝玉干的。 张老虎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冷子兴给他请来郎中,给他简单的救治了一番,做了包扎。不过郎中明言,张老虎失血过多,且头骨有了轻微的破裂,很难痊愈,甚至就算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没有人可怜他,见没法审讯,李少游甚至拔出了长剑,想杀之以泄心头之恨。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该死,况且以他现在的状况,就算落入官府手中也只有死路一条,李兄又何必污了自己的宝剑?” 众人劝解,李少游才收剑。于是众人又把抓来的另一个混混提过来。 “各位大爷饶命,都是张老虎让我们这么做的,各位大爷饶命……” 小混混刚被押进门来,就看见倒在角落里,一副凄惨模样的张老虎,以为他已经被贾宝玉等人杀了,吓得他连忙磕头求饶。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二狗。” “张老虎是谁?” “张老虎就是我们老大……”名叫二狗的混混指着角落里的张老虎道。 冷子兴点点头:“今日之事,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 一会儿以后,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可惜,这个叫做二狗的人知道的确实有限。他只知道他们老大是收了别人的银子给办事的,连李家兄妹的行踪也是对方透露给他们。之前他们乘着李灵落单之时,用他们坑蒙拐骗必备的迷药将李灵迷晕,他却也不慎被李灵用银针扎晕,醒来后就被带到这儿了…… 从叫二狗的人口中问不出确切的消息,贾宝玉等人准备把张老虎强行弄醒,就在这时,顺天府的人到了。 府丞亲自带着捕头等人,冲进了樊楼。 贾宝玉等人都不曾想到,他们都还未曾报官,官府的人就来了,什么时候顺天府的人这么尽职尽责了? “接到报案,京城发生了一起绑架民女的案件,顺天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顺天府丞带着人直接来到贾宝玉等人审讯的地方,气势汹汹的道。 冷子兴是此处最为圆滑之人,见状用十分简练的语言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府丞道:“既然如此,此案收归顺天府办理,尔等私自审讯嫌犯,本为违背朝廷律令的行为,不过本丞念尔等乃是受害者,情有可原,便不予追究。你们还不将此案涉及的所有人证物证呈上,本丞要全部带走。” 顺天府丞说话虽然不太客气,但是毕竟顺天府是官府衙门,众人也不好违背,只得将张老虎与二狗交出去。 “涉案的女子呢?本丞要一并带走,协助审讯。” 顺天府丞道。 李少游顿时不满,道:“小妹受此惊吓,需要安心静养,还请大人体谅!” “胡说八道,本丞办事,都是按照国法律令,岂有体谅之说。将人带出来!” 李少游面色憋红,手死死的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周围的捕快纷纷拔刀。 贾宝玉冷冷的看着,他在想,这个府丞是何人,他抱着什么目的来的…… “怎么,你们还想造反不成?”顺天府丞冷笑道。 “郭大人好大的官威!” 就在此事,另一波人进了樊楼。 为首一人,身穿紫色官袍。 在大玄,四品及四品以下的官员,皆只能着蓝色、绿色和青色官袍。 来人,竟是三品以上大员! “下官见过田大人!”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顺天府丞见到来人,眉头一皱,不过还是率先行了一礼。 “哼。” 田姓官员却不理他,直接到贾宝玉面前,笑道:“没想到贾校尉也在此,自上次崇德殿内见过贾校尉的风采之后,本官可是深慕已久啊。” 说完,见贾宝玉虽然见礼,但是目露疑惑,显然是不认识他,便笑着介绍自己道:“刑部刑名司郎中田衡。” 本朝重六部,六部郎中,正三品大员。 郎中之下,便是贾政那样的六部员外郎,正五品官衔。从郎中到员外郎相差四级,也可看出,六部的官员,在此是个巨大的分水岭,也就是说,在六部这样的权职衙门,只有坐上了郎中的位置,才能算是六部高官。 况且,刑部刑名司,在刑部乃是主职部门,可以说,这个田衡在刑部,便是仅次于尚书、侍郎,居第四位的人物了。 田衡只对贾宝玉一人打过招呼,然后便转身对郭府丞道:“李氏兄妹一案乃是太上皇钦定刑部审查,今日之事,事涉李氏兄妹,刑部责无旁贷。郭府丞,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田大人,这只是顺天府辖区内的泼皮扰民案,刑部插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郭府丞面色难看。 “放屁,此案涉及李氏兄妹,牵扯到《千里江山图》一案,说不定便是背后之人的打击报复。刑部负责审查千里江山图一案,对此案责无旁贷,郭大人百般阻拦,难道是与背后之人有牵连,怕被刑部查出来?” “你……!” 见郭府丞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田衡最后冷哼一声道:“本官最后说一遍,此案刑部接手,你要是不服,回去让宋知府来与我说。” 顺天知府,同样是正三品。 顺天府丞带人负气而去。 田衡则是笑呵呵的接手已经被顺天府的衙役绑好的张老虎、二狗。 贾宝玉道:“禀大人,李家小姐今日受了惊吓,恐怕不便去刑部配合审讯,还请大人体谅。” 田衡笑道:“无妨,若是需要取证,本官再派人传唤便是。” “多谢大人。”贾宝玉拱手拜谢。李少游也同样谢过。 田衡摆了摆手,对众人态度十分和善,临走时又对贾宝玉笑道:“犬子十分推崇贾校尉的才学,他也是二皇子殿下的伴读,以后,还望贾校尉多多提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哈哈。 对了,那姓郭的,他算起来算是大皇子的大舅子。他的妹子,现在是大皇子府上的一个偏妃。” 贾宝玉一愣,随即道:“多谢大人提点。” 大皇子早已成年,已经封了王爵,所以他的妻妾,可称为妃。 等到田衡带来的人走完之后,李少游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怒道:“大皇子……!!” 贾宝玉心中微叹,田衡最后告诉他们顺天府丞的身份,其实就是告诉他们,这件事正是大皇子所为…… 杀父之仇,辱妹之恨,李少游对大皇子的恨意怕是再难消除了。 只是以他如今的情况,与大皇子为敌,无异于死路一条…… 世道,多艰。 第77章 心思 今日因为突发之事,冷子兴、程日兴两人已经耽搁了许久,如今事情尘埃落定,自然也就告辞离去。 贾琏却有相当的不舍,再三再四的邀请柳湘莲得空到荣国府吃酒,被对方答应之后,才略显高兴地带着贾宝玉回府。 刚出樊楼,便被一个小乞丐缠上,正是之前带路的那个。 贾琏正待吆喝开他去,刚骑上马的贾宝玉制止了,顺带问道:“你找我何事?” 一听这话,小乞丐显得十分生气。 “喂,你可别翻脸不认人啊,之前是你说,我帮你冒险上去拖住张老虎的人,你事后要给我十倍的银子的,难道你想赖账?我看你穿的这么好,看起来应该是个贵人,难道连十两银子也给不起?” 贾宝玉笑道:“就为了银子?” “还有,还有,对了,我为了帮你们,得罪了张老虎的人,以后我还怎么在这个地界上混?你得赔我损失......” 贾宝玉莞尔,这个小乞丐挺有意思,也十分机灵,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成为乞丐的。看起来也十三四岁了,看他这贪财的模样,再过几年,或许又是京城地界一个混混头领...... “西城以后没有什么张老虎了,至于银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五,你问这个做什么?快给我银子,不然,不然我就一直跟着你们,到处宣扬你不守信用,背信弃义!” “你可愿意跟着我?以后帮我做事?” 正千般万般思索如何讨得银子的小五闻言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跟着你?帮你做事,就像他一样?” 小五指着茗烟,然后又道:“你愿意收留我?” 茗烟虽然只是贾宝玉的小厮,但是无论是身上穿的,还是白净的面相,都与普通家族出来的公子哥不差,自然不是一个混迹在市井讨饭吃的小乞丐可以比的。 贾宝玉点点头:“你很聪明,不该流落在市井之间。” 乞丐小五终于收起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无赖模样,他神色颇为动容,或许,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人夸奖过他了。 贾宝玉边上,贾琏道:“二弟你收留一个乞丐做什么,你要使唤人家里那么多,随便你挑就是了。”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没与他解释。 过了一会,小乞丐似乎想通了所有关节,正色道:“要我跟着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让我弟弟一起跟着你。” “无妨,我这里不差一个吃饭的人。” “还有,你欠我的十两银子先还给我......” 饶是一向觉得自己挺幽默的贾宝玉一时间都怔了怔,看了他一眼,勒马便走。 身后,传来小五的声音:“喂,十两银子不行,五两也行啊......” ...... 樊楼内,李少游上楼去看了李灵一眼,见她一个人在发呆,旁边的侍女尽责的守在一边,略微安心的他重新下楼来。 柳湘莲问道:“少游不打算回驿馆了?” 一提起这个,李少游便有恨意道:“我怕那个王八蛋再对我妹妹下手!” 离太上皇的寿宴过去不过两三天,他们才第一次出门,就被暗算,可见,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待在驿馆内,或许一时是安全的,但是行踪完全被敌人掌控,任是谁也不会安心。 柳湘莲道:“可是在樊楼也不是长久之策,我怕他们还不死心。” 李少游坚决的摇摇头,他没说的是,在驿馆,是不可能有侍女来照顾他妹妹的,而他哪怕愿意一直守在妹妹身边,终究不甚方便。 在这里,他可以用银子聘用尽责的侍女。不过,确实不是长久之策...... “不如,你们到我的下处去。我家境虽然败落了,但是在京城也买了一个小院,只有一位老仆。” 柳湘莲诚意相邀。 李少游听了,下意识的就要摇头拒绝,他可不想连累柳湘莲。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了片刻,道:“柳大哥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虽然李少游语气已经尽量放的平缓,但是柳湘莲还是立马意识到其中的意味。 莫非,经历今日之事,少游意欲为他妹妹择婿...... 可是,虽然李灵生的很漂亮,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青春少艾,凭李家在蜀中的名望,嫁给他一点也不辱没了他,甚至算是低嫁了,可是...... 虽然他知道李灵今日只是受到惊吓,并未失身,但是这个时候李少游撮合他与其妹妹的事,他总觉得有些难受...... 况且,他生平自诩风流,曾立志定要娶一绝色美人为妻。抛开今日的事不算,李灵与他心中的绝色定位,也略差些。 若要他因为顾念兄弟之情,今日勉强应下,将来难免诸多不如意处,误人误己。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李姑娘纯真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又是少游你的妹妹,我一直拿他当自己的妹妹看待。” 李少游眉头一皱,他虽然不能完全知道柳湘莲的想法,但是也能猜到一二。 在他看来,柳湘莲分明是介意今日之事,认为他妹妹贞洁有污!心头一怒,李少游道:“既然如此,柳大哥尚未娶妻,我妹妹也尚待字闺中,不便叨扰。” 柳湘莲苦笑。虽然知道会伤害两人之间的友谊,他也并不后悔。 他非肆意滥情之人,对感情有些执着,或者叫做忠贞,不愿意随意迁就。 现在生分些,总比将来因为他与李灵感情的事,致使兄弟二人反目的好。 柳湘莲有自己的想法,李少游又何尝没有一番计较。 事实上,他如何不知道现在与柳湘莲说这些不合适,但是他有一点没说。他猜测,自己的妹妹应当是对柳湘莲颇有好感...... 柳湘莲天生英俊,风流不羁,七八年前与他结识的时候,他妹妹虽然年纪尚幼,但也见过很多面,有过较深的印象。 如今虽然时隔多年,但是入京的时候,听他说要去找柳湘莲帮忙,他妹妹明显带着很高兴的神色。再想起以前在蜀中,因为他和柳湘莲有书信往来,李灵就很喜欢打听柳湘莲的消息,十分向往柳湘莲那种居无定所,看遍千里风光的肆意潇洒。 正是鉴于这些,他才开这个口。 如今见柳湘莲一点意思也没有,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这些。 在他心里,妹妹的尊严,比他的要重得多! 与柳湘莲分别,李少游又定了一间厢房,在李灵的旁边。 略作修整之后,他便叩响了妹妹的房门。 侍女开的门,李少游对她道:“你先回去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来。晚上你就睡在这个屋里,工钱照白天的计算。” “是。” 侍女十分乖觉得关上房门离开了。 李灵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坐在床边,见李少游进来,站起来,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李少游上前抱了她一下,道:“都过去了,伤害妹妹的人,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只有另一个,原谅我,哥哥暂时还没有办法对付他......” “嗯。”李灵乖巧的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抬头道:“哥哥你要对付大皇子?!” 李少游眼中厉色闪现,恨声道:“若不是他为了讨好太上皇要搜寻什么宝图,勾结贪官,父亲就不会无辜枉死,现在他又使出这般卑劣无耻的手段伤害你,若是不叫他付出代价,我李少游誓不为人!” “哥哥~” 见李少游这般神色,李灵都暂时忘了自己今日受到的委屈惊吓,担忧的看着他。 大皇子,那是皇帝的儿子,哥哥要对付他,这怎么能行...... 李少游看出妹妹的心思,为免她担心,柔声安慰道:“放心,哥哥不是鲁莽的人,不会贸然行事的。” 然后转移视线,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看着李灵的床上叠放的整齐的袍子,他问道:“这是宝二爷的衣服?” 李灵默不作声的点头。 李少游沉默了一下,道:“宝二爷对我兄妹二人有大恩,这件衣服,明日我会让人给他送去。” 李灵听了,没说话。 英雄救美,很俗的桥段,但是,不能说没有道理。今日在她最惊慌无助的时候,贾宝玉出现了,虽然是举着木材棒,一脸狠厉之色,但是在当时的她眼中,却宛若救世的神灵。 后来,他把衣裳罩在自己身上,怜惜的说着“没事了”,她是费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扑到他怀里痛哭。 方才她在屋里什么都没做,就把侍女给她换下来的贾宝玉的衣裳叠了一下。现在,听哥哥说要把它送走,她心中竟有些不舍。 李少游注意到李灵的神色,试探性的道:“宝二爷聪明果断,才华横溢,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没有一点世家子弟的高傲与纨绔,却是难得一见的少年俊杰。” 李灵下意识的点点头。 李少游还想再说点什么,想了想闭了嘴。 可惜了,贾宝玉身份太高,想要他娶妹妹,几乎是不可能的。今日,若换成是柳湘莲把妹妹救出来,看见了妹妹的清白之身,那他就是拼着脸面不要,也定要让柳湘莲娶他妹妹。 可惜,世上的事,就是这般难得两全! 是了,听说宝二爷是二皇子看中的人,自己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或许,可以依附他们...... 第78章 晚嬉 贾宝玉回府之后,在荣庆堂吃了晚饭,又与王熙凤李纨等人陪着贾母说了一回话,然后贾母因为怜惜贾宝玉出门大半日,叫他早些回去歇息。 贾宝玉顺道去看了看黛玉。 黛玉近来因为时节渐入深冬,又犯寒疾,身子不适。贾宝玉故意说了一两个笑话想逗她开心,却见她只是神情恹恹,知她此时精神弱,便没有过多的打扰,叮嘱她好好休息,就回自己屋了。 还没进门,便听里屋自己的几个大丫头正热火朝天的说着些什么“惊险”、“英雄救美”之类的话。 贾宝玉推门而入,只见灯光微弱的房间里,只点了两三盏烛台,袭人、香菱、晴雯、麝月、茜雪五个丫头围坐在熏笼边上,有说有笑的。 “哟,二爷回来了。” 众丫鬟笑,晴雯起身,将贾宝玉拉过来,一边道:“我们可等了你好久了,你给我们说说,你今儿出去都遇上了些什么事。他们都传遍了,二爷今儿可是大展神威,干了了不得的大事呢!” 晴雯很有几分口才,说话语调拿捏的很好,将众人的好奇与崇拜都表达了出来。 众女见贾宝玉被晴雯拖过来,都很识趣的将最好的位置让出来,让贾宝玉坐了,然后挤在旁边,等着听贾宝玉讲他今日亲身经历过的故事。 贾宝玉也没有拒绝。 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锄药和扫红两个小子给他扬的名,估计还有贾琏的几个小厮。 他之前,只给茗烟打了招呼,让他不要将今日的事外传。他却并没约束锄药和扫红两个,他们没见到破庙中发生的事,所以知道的和冷子兴手下的人都差不多。只要他们不胡编滥造,不说些超出事实本身的话来,那么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坐下来,将脚贴在熏笼上,感受着上面的暖意及周围的脂粉香味,贾宝玉心情舒畅。 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欣赏着环肥燕瘦,看着她们一脸期待的表情,贾宝玉道:“要叫我给你们说说也不难,不过我今儿忙了一天挺累的,到现在也没人说给我捏个肩膀捶个腿什么的,我哪有力气说别的,我要去睡了。” 虽如此说,但贾宝玉丝毫要走的意思也没有,也不开口,众女纷纷翻了个白眼。虽然她们心中大都愿意服侍贾宝玉,但是当着大家的面,谁都不好意思主动揽下这个讨好贾宝玉的巧宗。 贾宝玉见此,也知道自己的方式有点问题。 麝月没说什么,乖乖的站到贾宝玉身后施展起了她的独门捏肩手法。 晴雯虽然噘嘴嗔视表示了一些不满,但也无意扫贾宝玉的兴,顺着贾宝玉拉她的力道蹲靠在熏笼边上,给贾宝玉捶腿。 晴雯身姿水蛇般妖娆玲珑,虽然现在是在冬天,但是因为室内并不严寒,所以她身上没有穿的太多,这么靠在贾宝玉的腿边。 贾宝玉心下受用,只是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在做什么,因此只漫不经心的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然后便开始给众位好奇的丫鬟讲述他今日的遭遇。将他今日与柳湘莲等人如何相遇,到李灵失踪,他们如何排查线索,又如何找到人并救了出来的事一一讲述。 本来今日他遇到的这些事,就有几分戏文里故事的惊险与巧合,加上贾宝玉故意用些春秋的手法,绘声绘色的把这些讲的跌宕起伏,使得袭人等当真有了听戏文的感觉。 特别是,今日的事件主角更是她们一直伺候的二爷,这个代入感,自然是比听说书更强烈,因此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晴雯微微仰着头瞧贾宝玉,手中的动作都不知觉的停了。贾宝玉敏锐的感受到,瞥了她一眼,悄然将已经暖和的手掌钻入她滑腻的脖颈间,捏了一下以作提醒。 晴雯瞬时心儿一颤,赶忙回头,认真的捶腿。然后轻轻耸肩,意思是让贾宝玉的手快拿开。 可惜贾宝玉似忘了这回事,又专心讲故事去了。 “那些泼皮真是可恨,李家小姐那么好的人,他们居然,居然......,二爷打的真好,真解恨!” 袭人等已经从贾宝玉的口中知道了李家兄妹不畏艰险,千里进京为父申冤的事,心中同样敬佩,待听到那些粗俗的泼皮居然想侮辱李灵,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十分愤慨,当然,脸上还有一抹羞红。 一个丫鬟如此,那叫娇羞,五个容貌都很不错的丫鬟同时如此,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贾宝玉笑了笑,在他的讲述之中,众泼皮只是意欲对李灵图谋不轨,然后李灵就被他救了。这样的结果,显然更符合她们心中对于英雄救美这个概念的遐思。 等到贾宝玉讲完停歇,众人还有些意犹未足。 香菱想了许久,忽然道:“那个叫小五的乞丐那么点年纪,还要照顾弟弟,肯定吃了很多苦......不过现在好了,以后他们跟了二爷,就再也不用吃苦了,二爷人真好。” 在场众女,就数香菱身世最惨,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香菱是心有触动。 麝月嘲笑道:“你天天给二爷暖床,当然觉得二爷好了。” 众人顿时一改怜惜之色,纷纷不怀好意的凝视着她,直把香菱羞的把头埋在怀里。 袭人因为觉得往常这样的话都是晴雯先说,今儿怎么没动静,悄眼向晴雯看去,只见这个平时最泼辣,最爱与她作对的丫头,此时把脸偏向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但是仅从侧面,就能看见她脸颊上那微醺的粉红。 一双小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贾宝玉捶着腿。 贾宝玉眼观六路,见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故事讲完,该是散场的时候。晴雯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回去睡了”然后就出了主屋。 剩下的麝月和茜雪配合袭人给贾宝玉梳洗之后,两人也同样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当屋里只剩下三人,香菱羞羞的看了贾宝玉一眼,自觉地脱了外裳,爬到床上去,盖好被子。习惯成自然,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知道了自己的职责...... 袭人将屋里该收拾的地方收拾好之后,就叫贾宝玉上坑。 贾宝玉建议道:“今儿天冷,你外面的被衾浸寒,不如过来,我们大家一起挤着,暖和。” 袭人强忍着翻个白眼的冲动,嗔了贾宝玉一眼,推他上榻,然后吹掉多余的烛台,只自己拿着一盏,向外间走去。 黑暗中贾宝玉道:“当真不考虑考虑?” 袭人脚步一顿,因为知道贾宝玉看不到,所以她此时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若是没有香菱在的话,她确实愿意,可惜...... “二爷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隐隐听见贾宝玉遗憾的叹息声,袭人心中泛起淡淡的悔意,但更多的却是好笑。 二爷真是...... 摇摇头,她怀揣着对自家二爷无限的鄙视出去了。 第79章 赏梅 数日之后,因为东府荟芳园内梅花开的正盛,贾珍、尤氏派人请贾母过去赏玩。 贾母近来本来就有出门逛逛的念头,又见黛玉、湘云两个宝贝疙瘩这几日先后生病,贾珍夫妻两个这一请,正合了她的意。 刚好贾菌之母娄氏带着儿子到荣国府与她请安说话,她便命娄氏母子两个一起去。 一时又想起薛宝钗母女两个,也命人去请。 于是,自贾母起,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春、黛玉、探春、惜春以及各自的主要丫鬟,娄氏母子,薛家母女及丫鬟,外带一个安排宝马香车的贾琏,一行几十人,就到了宁国府。 贾珍和尤氏准备了酒席,贾母却没有入席,而是对贾珍道:“我今日带她们过来,一则我松松筋骨,二则也让她们舒散舒散,一天到晚闷在屋里,一个个都闷出病来了。 你不必招呼我们,只管干你的正事去,让你媳妇陪着我们到园子里逛逛就是了。” 贾珍自然应是。 因为来的长辈较多,贾珍又怕尤氏和秦氏两个人伺候的不周到,就把自己最宠爱的两个侍妾谐鸾和佩凤也叫来给尤氏使唤。 贾琏和贾珍两兄弟虽然年纪相差一些,但是脾性相投,经常聚在一起吃酒买欢,相互之间一个眼神,就达成了默契,只等送贾母等人入园,两人便勾肩搭背的离去。 王熙凤远远的把他俩的行为看在眼里,鼻子哼了一声,叫过一个小丫头来,低声吩咐道:“你去告诉二爷,就说老太太这里随时会要东西传话,叫他带人在外面候着,不许和珍大爷出去鬼混。” 尤氏恰恰听见,因笑她道:“怎么,他们爷们家的事你也要管,我劝你也收些心,何苦做这些专横霸道讨人嫌的事。” 王熙凤嘲笑道:“你自己没办法没本事,管不住珍大哥哥,任由他在外面胡来,管带着一家子的爷们也学了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还要叫世人都学着你?” 尤氏笑了笑,不与她一般计较,反而问道:“怎么不见宝玉?” 王熙凤因为不满尤氏的“男人观”,准备与她辩上一辩,谁知尤氏不接自己的话,心中正没意思,忽听此话,想也没想就道:“怎么,也才没几日不见,你就这么想宝玉了?” “烂了嘴的娼妇,胡嚼什么蛆!”尤氏面色一变,差点跳起来,恶恨恨的骂了王熙凤一句。 王熙凤本来话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见尤氏这么大的反应,她反而乐了,笑道:“不过平白一句话,你就跟被踩了狗尾巴一样!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这么大反应,难道是心里有鬼?” 尤氏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忍住了,只道了一句:“我不与你这没脸没皮的人纠缠。”然后就不理王熙凤,朝前走了。 王熙凤得意的笑出了声,然后招呼上旁边的平儿,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荟芳园确实是个极为不错的园子,一年四季都很美。 荟芳溪东南有一个小山坡,山坡的北面种满了梅花树,这个时节,开的这里犹如白梅世界一般。 贾母头戴暖帽,穿着毛绒大衣,脖领上一圈银貂鼠毛,外罩着一件紫褐色的披风,被人簇拥着,细细的观赏了几株红梅,最后停在一株白梅花树之前,叹息道:“它却有趣,周围都是红梅,独它白的这样。须知这做花儿和做人是一样的,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它这般标新独立,难怪与周围格格不入,可见它的内心也是高洁、孤独的。”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有了些新意思,可是有了感悟?不妨说与我们听一听,让我们也受教一回。” 贾母顿时笑了,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感悟,不过是白话几句,倒是让你们见了笑。” 王熙凤顿时道:“老祖宗没说实话,我却能猜到几分。往日里我们看老祖宗,既能和我们这些俗人笑到一起,也能与薛妹妹、林妹妹那样的雅人说到一处。 用她们文绉绉的话来说,老祖宗就是既可以大雅又可以大俗的人,谓之人情练达。如今看见这故作清高的白梅,自然是看不上眼了。” 众人顿时笑了,心中皆暗叹王熙凤拍马屁的功夫果真是常人所不能及。 贾母亦笑,不过却又骂道:“谁说我看不上了,你这猢狲,贯会自作聪明,我就喜欢这株白梅花!” 王熙凤微吐舌,做了个您要是故意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贾母瞪了她一眼,又回头看着眼前的梅花,道:“可惜宝玉今日不在,他若是在的话,倒是可以叫他们作些诗词来听听。” 王夫人道:“他们姐妹们在这里,叫她们作也是一样。” 贾母回头看了一眼黛玉等人,叹道:“罢了,一个病,一个弱,何苦叫她们再淘这个神!” 旁边处,湘云本来一听贾母这话,就要出言促成,只是刚一动,就感觉鼻子有些塞,忍不住轻轻擤了一下鼻子。旁边的翠缕连忙递过来一张帕子,湘云接过,轻轻擦了擦,终究没再提作诗的事。 “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太太,之前给我屋里的丫鬟做衣裳,还剩了几块料子,你让人做了衣裳给宝玉屋里的几个丫头穿吧。 难为她们服侍宝玉服侍的周到……” 贾母话没说尽,但是王夫人却是一点就通,她也想起来,贾宝玉以前虽然比不上黛玉,但身子也实在算不上好,一年到头也是多灾多病的。可是自从上次病好之后,都大半年了,贾宝玉一直健健康康的。 本来她还没在意,可是自从贾母给她提过这事之后,她就开始留心。说来奇怪,冬天都要过去一大半了,贾宝玉别说生病、染风寒,就连多的一声咳嗽她都没听到过…… 她与贾母计较过后,谁都想不出缘由,只得感慨贾宝玉福泽深厚,另外就是贾宝玉屋里的袭人等丫鬟伺候的好。 对于忠心且周到的丫鬟,她们自然也是不吝啬赏赐与另眼相待的。 第80章 美哉 若无诗酒音乐等娱乐之物助兴,单单赏梅,兴致终究很快会下去。 尤氏见贾母在梅花岭间流连半个时辰之后兴致消退,恐她不欲久待,便提前命人在附近的一处凉亭内,置了酒席。 “老祖宗,不如下去吃口热酒,去去寒气。” 尤氏走到贾母身边,搀着,一边笑着提议。 贾母也早就发现坡脚下宁国府的丫鬟婆子们忙了半晌,猜到尤氏心思的她自然不会拒绝。 他今日既然带了这么多人来,一时半会就不会走,定要将大家的兴致散尽了才行。 来到凉亭内,因为地方所限,众人自然不能按班排座,除了贾母正面坐了,薛姨妈陪坐之外,其他人也就随意坐了,然后自有宁国府的丫鬟抬着小矮几,散布于众人之前。 忽有丫鬟进来回禀:“宝二爷过来了。” 众人既意外且惊喜,慌忙向外面的小路看去。 果然,只见在远处梅花林的遮掩下,石阶小路上,一身黑色与银色相间锦袍,半罩着石青色披风的年轻公子,领着一个丫鬟慢慢走过来。 丫鬟穿着银灰暗花纹的衣服,到腰间紧束,明显的衬托出一副玲珑的身材。 只是这丫鬟显得有些拘谨,步伐紧紧随着公子的快慢而加速或者减缓。 在路过一株梅树下的时候,年轻公子被傲雪红梅的风姿吸引,骤然停下脚步。身后的丫鬟却不及躲避,轻轻的撞到了他的背上。 公子回头,微微一笑,顺手摘下一朵......哦不,是折下一支,约莫数十朵的红梅枝条,插在丫鬟的头上,上下观赏一番,然后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丫鬟跟在后头,似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又不敢取下来,只好把手拿上去扶着,不让梅花枝条从她头上掉下来。 好一个冬日戏俾的场面,令众人好看又好笑。 王熙凤瞅了半晌,笑道:“这个香菱丫头,平时看起来又呆又憨的,不想宝玉倒是喜欢的紧,走到哪儿,袭人他都可以不带,偏偏这个丫头定是要带着的。” 李纨道:“香菱丫头生的好......” “可不是吗!想当初她刚进府的时候,虽然也标致,但是瘦瘦弱弱的,眼睛不敢看人。谁知道在咱们府里养了大半年,竟能出落的这般可人模样!不是我说,咱们两府里仔细数一数,像她这样标致的丫头,也数不出一个手来!也就难怪宝兄弟这么着紧了,呵呵。” 王熙凤说着,又向上面的薛姨妈打趣道:“听说这个丫头还是当初蟠儿买来送给宝玉的,如今姨妈看着,可是后悔了?” 薛姨妈呵呵笑道:“这丫头能跟着宝玉是她的福分......” 正说着,贾宝玉已经率先进亭,见众人言谈欢笑,遂笑问道:“大家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然后一一给众长辈见了礼。 贾母笑骂着说:“你凤姐姐拿你寻开心,你还跟着她笑。”见贾宝玉只是看了王熙凤一眼并不以为意,她又顺势问道:“不是说今日起你要陪着二皇子伴读了吗,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伴读从明儿开始,今儿殿下不过叫我过去熟悉熟悉门路,然后我见殿下事忙,就没多打扰,告辞回来了。 回府之后,知道这边大哥哥大嫂子做东,老祖宗带着一家子人都过来打秋风了,所以我慌忙换了一身衣裳,也赶紧过来。虽然迟了些,但想来大嫂子应该不会吝啬赏我一杯酒吃吧。” 贾宝玉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 尤氏笑道:“你如今不比以往,都要出门干大事了,我正愁以后难得有机会请你。今儿你能过来,我和你大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尤氏笑意盈盈的道。经过贾珍一事,贾宝玉在她心里早已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贾宝玉,定然想不出,也不敢干那样的事。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尤氏每当想起那晚的事,都还有些惊心后怕。 所幸,他们的目的达成了。贾珍着实被吓得不轻,好几日都不大敢出门,实在要出门,也比往常多带了许多随从护卫。 想来,经过此事之后,贾珍对秦氏的心思,能好好收一收了。 此时王熙凤斟了一杯酒过来,拉住贾宝玉,接着他的话道:“来来来,你要吃酒,我来喂你!哼,你还和她客气什么,咱们既然到了这边,就算她吝啬舍不得搬出好酒来,我也能挖地三尺给你找出来,保管亏待不了你。” 然后就灌了贾宝玉一杯酒。 不得不说,这么冷的天,一杯热酒下去,确实能解去不少寒意。 一番简单的寒暄,贾宝玉同样不在贾母等妇人中间晃荡,而是走到姐妹们的聚集之处。 这边迎春湘云等正抓着香菱,不断的打量她头上的那一株装饰物。 “你们大家都瞧瞧,她这个样子,活像老太太花厅里养的那只头上顶着红顶子的仙鹤一般,真是太好笑了。” 香菱的头发不足以完全支撑梅花枝之重,在她头上有些歪倒,因此湘云觉得十分可乐。 迎春也道:“宝玉忒促狭,这般捉弄她。” 香菱本来躲在亭子外面草坪上的,只是被湘云等人相邀,不得不走过来。此时靠在亭子外面,被一众主子小姐们打趣,她脸都羞红了,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裙角。 黛玉偏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过没说话。 宝钗笑着弯腰,轻轻把梅花枝条给取了下来,道:“你也真是太老实,他给你插上,你就不敢拿下来了?难怪他喜欢这么欺负你。” 正值贾宝玉走过来,闻言不满道:“宝姐姐此言差矣,我这哪里是欺负她。我已经把大嫂子这园子里最好最美的一支梅花折了下来送给她,寓意她人比花娇。我这么疼她,却被你们给误解了。 得,被你们这么一说,估计她现在心里也是你们那般看我的。唉,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外如是。” 众人闻言,齐齐翻了个白眼。 宝钗随手将手中的梅花枝条递给好动的湘云,对贾宝玉道:“之前老太太说要作诗,只是因为你不在,所以给止住了。如今你既来了,闲坐无趣,不如今日就以梅花为题,我们大家作诗取乐如何?” “好,就依宝姐姐的......” 湘云高兴地举起了自己的爪爪。 贾宝玉却兴致不大,一来作诗需要费时耗神,不合此时他的心意,二则咏梅也是古来名篇佳作齐出的一个题材,以他那日在寿宴上表现出的惊天诗才,这会儿自己要是做些卿卿我我、堆砌穿凿的普通诗词出来,岂不降低逼格? 还是让那一诗一词的格调再在众人的心目中发酵、升腾一段时间为好。 转眼看着尽收眼底大片梅花形成的美景,加上冬日的冷风,贾宝玉忽生一念: “作诗什么的暂且不说,云妹妹,你觉得面对此情此景,咱们要是在那梅花树下置一张烤架,一边吃酒一边吃烤肉,美不美哉?” 湘云一愣,随即一双大眼睛中立马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美哉!这样好,就依爱哥哥的......!” 第81章 一直记着 湘云的反复显然令宝钗有些不快,她骂道:“好一个馋嘴的丫头,自己都病的那样,还想着吃那些燥热的东西。” “嗯~”湘云撒了个娇,扯着宝钗的袖子道:“宝姐姐,我们就弄烤肉来吃吧。这么冷的天,一边烤肉一边赏梅多好玩呀。” “我看你就是贪嘴。”宝钗说道,却也没再坚持,转头看着贾宝玉,意思是等他安排。 三春姐妹也是期待的等着贾宝玉,于她们而言,才情不及宝黛二人,便连才思敏捷也不及湘云,每次都让别人专美于前也不是多么美妙的事,因此对于作诗的兴趣本来也不甚强烈。 如今有贾宝玉带头干些平时不能做的事,大家可以放肆一回,岂有不合心意的? 贾宝玉转身走向贾母,贾母早已听见他们说的话,因笑道:“你们要弄玩意儿只管和你们大嫂子说去,我年纪大了,就在这里坐着罢。” 贾宝玉遂转向尤氏。 尤氏笑说:“按论烤肉自当以獐、鹿肉为佳,只是现下家中未常备,我这就命人去东市寻买一些回来......” 贾宝玉一听便连连摆手道:“哪用那么麻烦,不拘什么猪羊牛兔的肉来一些就好了。横竖以云妹妹的厨艺,都是拿来糟蹋,又讲究什么。” 湘云忿忿的踩贾宝玉一脚,被贾宝玉躲开,尤氏看着笑了笑,摇摇头后对秦氏道:“既然这样,你带人去厨房,给你宝叔寻一些新鲜的过来。” “是。”秦氏款款而应。 这边湘云已经开始邀众姐妹去采选地方,林黛玉懒懒道:“谁乐意吃那个。” 言下之意不想去。 湘云也不介意,反正今儿人这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贾宝玉走过去,在黛玉的戒备眼神下拉起她的手,也不说什么。黛玉脸一红,到底站了起来。 贾宝玉又吩咐丫头子们将凳子、条桌等清出一些来,搬走。因为看见贾兰和贾菌两兄弟坐在娄氏身边,贾宝玉先与娄氏微微一礼,然后便对贾兰两个道:“你们也别闲着,都跟着去拾个柴生个火之类的!” 贾兰尚且不知贾宝玉为何瞄上他们,眼巴巴的看着母亲李纨。贾菌却是眼珠一转,利利索索的站起来,大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屁颠颠的跟在贾宝玉身后。 天儿虽冷,天色却也明朗,众人也无需遮帽打伞。 进了梅花林里,众人协商寻地方安置,贾宝玉因见秦氏带着去取食材的一行人还未走远,便撂下两句话追了上去。 秦氏发现贾宝玉跟来,驻足等了一下,然后盈盈问道:“宝叔来做什么?” 贾宝玉道:“怕你办事不稳当。” 秦氏嗔了贾宝玉一眼。她办事不稳当?两府打听一下,就没谁说她办事不稳妥的! 因把嘴儿一噘,做生气状。随即又反应过来周围还有旁人,这般神态有些不妥,正了正神色,道:“宝叔真会看轻人。” 虽然她无意撒娇,却因天神内媚,声音娇切,说话间,自然而然的会带有三分撒娇的意味。 这个时候,贾宝玉只有不理她。 秦氏似也明白了贾宝玉的难处,笑了笑,不再多言。 到了宁国府的大厨房,秦氏自命人去取烤架、炉子、柴碳等物,贾宝玉则是大手一挥,令厨房的婆子将各种调料,什么油盐酱醋,辣椒粉花椒粉,八角十三香等,只要厨房有的调味料与作料,都包一份出来。 然后贾宝玉就来到厨房的后院。 像宁国府荣国府的大厨房后院,都搭建着储仓与棚、圈。储仓不用说,自然是用来储藏粮食、蔬菜、厨具等的,至于更多大大小小的棚、圈,则是用来豢养牲畜。 这些牲畜,包括一切可以用作为食材的飞禽走兽。 当然,说是豢养,其实不过是暂作储存。宁国府这样的府邸自然是不屑于养殖猪羊、鸡鸭这些东西的,都是成批从市场买来可以屠宰的成熟鸡鸭,养在府里,不过是图个新鲜。 更有一点,每到年节,底下的庄户会将更多批量的牲畜运到府中,届时都是关押在这里,提供府中年节里庞大的消耗。 此时年关未到,后院里的这些棚、圈几乎都是空的了,不过可以预见,要不了多久,这里立马就要猪羊满圈了。 转了一圈,贾宝玉要了五只野鸡,五只活兔,两只锦鸡。 秦氏走过来,道:“刚好厨房杀了一只青羊,我便给叔叔和姑姑们要了半只前腿来。”然后看着婆子们抓过来的鸡和兔,笑道:“叔叔与众位姑姑又不是大肚弥勒佛,怎用得了这些?” 贾宝玉笑了笑:“若论吃不吃得了,那自然是一两只就足够了。不过,以我们的厨艺,你觉得是能一次就做好的吗?可不得多备几只?” 秦氏一愣,随意莞尔一笑,不再说什么。 “这两只锦鸡留下,其他的都拿下去处理干净......等等。” 锦鸡是贾宝玉看着漂亮捉来拿给黛玉等人玩的,忽然看着笼子里有两只兔子也比较白净可爱,便命取出来,然后命婆子们将剩下的五只野鸡三只兔子拿下去宰了。 秦氏有些不忍观看血腥的场面,将脸微微偏向一边,又忍不住对贾宝玉劝道:“既然是有备无患,何不先杀一两只,其余的先留着......”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纳闷道:“连你都不忍心看着它们遭受厄难,难道你觉得等它们活着见过了林妹妹她们,谁还敢对它们下杀手?所以,我可不得先斩后奏了。” 秦氏再次愣住,看着贾宝玉一脸较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打了他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知道,贾宝玉的担忧是完全成立的。 贾宝玉拍了一下被秦氏打过的胳膊,左右瞅了瞅,幸好大家现在都在忙,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主子在做什么。 秦氏兴许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没过一会,又靠过来,低声道:“先前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过宝叔。” 贾宝玉和尤氏两个的密谋虽然没告诉秦氏,但是又如何瞒得过她? 当日的事一经发生,她就猜到了是贾宝玉的手笔。 她既感慨于贾宝玉行动的迅速,又吃惊于贾宝玉行事的天衣无缝。 她不知道事情是尤氏作为实施者做的,所以对于贾珍在自己的屋里遭遇血刃的事,感觉十分惊异。 等到贾珍命人查了一天都毫无头绪,她更是觉得贾宝玉有神鬼莫测之能,能把别人做不到甚至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做成。 遗憾的是,她一直都没找到机会问问贾宝玉。 贾宝玉淡淡的看了一眼秦氏,道:“不用谢我,侄媳妇儿只要记得那晚答应过的事就成了。” “嗯?”秦氏一开始不解,偏头想了想,忽然面色开始发红。 她想起了贾宝玉从寿宴回来的那晚,在荣庆堂后面的小石山上,两人差点就做了荒唐事! 原来,宝叔一直都记着,她还以为当时都只是两人的一时冲动,略有越轨呢。 怎么办呀,难道,真的要履行承诺不成....... 第82章 烤鸡 怪道圣人云君子当远庖厨,盖因上天有好生之德。 听着远处兔子、野鸡临终传来的“吱吱”、“咕咕”的叫声,贾宝玉心中念道:愿尔等下辈子托生为人,咱们刀俎相易,以结此案,善哉善哉~ 为这些枉死的的冤魂简单超度了一下,贾宝玉回头,发现秦氏正垂手弄裙角,满面娇羞怯怯,不由食指大动,忍不住调笑道:“你怎么了?不过是叫你给我按摩一下,舒缓我为你的事操劳的心神,你不愿意也就算了,怎地这般作态,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秦氏螓首微抬,白了贾宝玉一眼,嗔道:“宝叔也不看看是叫人家揉的哪里......” “哪里呀?”贾宝玉装作不懂。 秦氏心头微恼,不过念及贾宝玉前后已经帮了她两次,想来是对她颇为在意的,这般想着,他现在这样无赖的作态,竟也可算作是对自己的亲近、亲密了,让她觉得心头有些甜浸浸,也有些禁忌的惶恐,紧张,刺激...... “哼~,我便不信,宝叔当晚没有叫袭人给你揉过。你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可以差遣,又来找我作甚,人家可是你侄媳妇儿......” 秦氏忽然娇笑道。 滋~贾宝玉头暗凛,深感与这样妖精似的人物调侃,自己赚不到什么便宜。还是香菱好,任凭自己怎么欺负,她都只会害羞和脸红...... 不过,为什么内心还是感觉有些刺激呢? 不行不行,一切色相皆尘土,皆虚枉,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正直、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咳咳,有人来了......” 贾宝玉以莫大的毅力主动结束了某人的勾搭。 秦氏回头一看,果然自己的丫鬟瑞珠安排好了事务,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她便也敛去娇态,恢复正色与雍容。 ...... 待贾宝玉和秦氏回到园中梅花林中之时,这里似乎已经另换了一副天地。 丫鬟、小姐们各司其职,还有事先已经将炉具、烤架等拿过来的婆子协助,炊烟袅袅升起,将一处雅致美丽的地方,添上了许多生气与活力。 “宝哥哥,你们都拿了哪些东西来?” 湘云一下子蹦到贾宝玉等人的跟前,去查探众人带来的东西。 “呀,好漂亮的锦鸡。” 五彩斑斓,颜值不俗的两只锦鸡一下子就吸引了湘云的注意力,她扯着贾宝玉的胳膊袖道:“好哥哥,这一对锦鸡给我吧,它们那么小,没什么肉,我们吃别的......” 一副很怕贾宝玉把两只小可爱杀了吃肉的样子。 贾宝玉顺势敲了她的头一下,道:“真是个小馋嘴猫,就知道吃。去,把它们栓到那株树下。” 湘云一听不是拿来吃的,自然高高兴兴的领命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搭炉起灶,开始烤肉。 烤肉也非什么太过稀奇的吃法,宁国府有着完整的烤肉器具。 青羊也就是斑羚,没错,就是“斑羚飞度”的主角,可惜在这里,也只能成为众人口中的果腹之物。 将一腿肉倒挂于铁钩之上,等到炉中的柴碳完全引燃,浓烟散去之后,贾宝玉便哗啦哗啦,手脚麻利的从上面割了十几片肉下来,摊在细密的烤网上,撒上调料...... 很快便有肉香味传出。 湘云也立马丢下逗弄锦鸡的工作,加入烤肉的行列。 “宝哥哥,这块熟了吧,给我......” 贾宝玉打开湘云的手,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李纨是贾母派过来照看众人的,闻言道:“云丫头,你可别作兴,本来身上的风寒便没好彻底,这会儿要吃了生肉,回头拉肚子,我看你怎么办。” 湘云脸一红,回头看了李纨一眼,似在责怪她不该在这样的时候提到“拉肚子”这样有碍食欲的词汇。 不过前后被哥哥、嫂子嫌弃,湘云倒也安分了一些,只是蹲在贾宝玉的身边,眼睛直直的盯着架上最薄的那一片肉...... 旁边坐在没动的黛玉全程目睹湘云的“丑态”,因对宝钗等笑道:“云丫头这副模样,就像是多久没吃过肉似的,传出去,别人也未必信,她竟是侯门千金,嚯嚯~” 黛玉因为身弱,出门的时候紫鹃给她裹得很严实。此时开心的一笑,便把身上的斗篷敞开了些,旁边的紫鹃见了,顿时蹲下来,替她重新系好。 黛玉低头看着紫鹃,嘴角噘噘,对于这种周到的过分的照料,她虽不太乐意,却也不能斥之以恶言。 然后,忽然就是一股淡淡的悲伤划过...... 别人都有一个健康的身子,偏偏自己弱症缠身。 她这种多愁善感的心理旁人自然无法体会,宝钗笑说:“云丫头天真烂漫,性情爽直,想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也少了许多顾忌。她哪里是想吃肉,分明是觉得好玩,又怕别人把头一份给她抢去了,故而如此。” 听宝钗语气中全是对湘云的赞美,黛玉不乐道:“天真烂漫?你要是和她待久了就知道了,一天到晚东奔西走,话又多,吵死人了......” 话虽如此,不过说到最后,如水的眼角也露出一抹笑意,很快敛去。 探春则不参与两人的讨论,她也盯了许久了,此时一见时机成熟,便对众人道:“二哥哥的肉快烤好了,你们不去尝尝?” 说着,拉着同样按捺不住的惜春走了。 宝钗想了想,也跟着走过去。 这边贾宝玉虽然全力以赴的烤肉,但是奈何自己刀工不够好,割的肉大小、厚度不一,如今烤好之后,色相未免差了一些。 因此,除了湘云身先士卒的把她盯了很久的那一块肉吃掉,顺道说了一句“好吃”之外,其他人都注目着,不太敢尝...... “你们都不吃吗?” 贾宝玉自己吃了一块,也觉得味道还行,便向众人推荐。 探春等还在迟疑,这边湘云已经吃了两块,一边叫道:“翠缕,给我拿杯酒过来。” 俨然是把贾宝玉烤的肉当做下酒菜了! 贾宝玉却不想她多吃,便对侍书、入画等丫鬟道:“你们也来尝尝。” “多谢二爷......” 丫鬟们就没那么多包袱和讲究,上前来,一人一块,很快烤架上边只剩下些许残汁,在炭火的熏烤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湘云瞪了众位不给她面子的丫鬟一眼,随即一笑,推开贾宝玉,道:“好了,现在该我了。” 于是湘云挽起袖子,在旁边丫鬟的伺候下舀水净了手,便提刀上阵,仿着贾宝玉的法子,开始烤肉。 不过贾宝玉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估计难得烤出名堂。 另一边丫鬟们也把第二个烤架搭起来了,惜春方才因为迟疑了一下,没吃到肉,心里有些着急,便想拉贾宝玉再去烤。 她年纪太小,不敢去弄那些。 贾宝玉笑道:“叫你三姐姐帮你吧,我现在准备去弄烤鸡吃。” “烤鸡?”惜春讶异,她没看见处理干净放在食盒中的野鸡和兔子。 贾宝玉有意勾勾惜春的馋虫,故而笑道:“是呀,就是把完整的一只野鸡肉,上面抹上香油,再撒上盐、胡椒粉、辣椒粉以及各色香粉调料,用竹子穿起来,放在火上烤半炷香的功夫。直到烤的金黄酥脆,香气弥漫,然后再撒上芝麻、香精、五香豆腐干沫等,最后撕下一块肉来,滋溜~那味道......” 惜春吞了吞口水,忽然觉得没那么想吃烤肉了。 逗完惜春,贾宝玉便当真召集了两个丫头,用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火坑,开始生火。 说起来烤鸡,前世看电视上面经常有这样的场面,他曾经多次想这样尝试。 可惜现代的都市,连明火都不允许升,更别说在户外烤鸡了。 如今到了这这个世界,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满足一下自己学生时代愿望的? 至于烤的好不好吃,贾宝玉表示,那不太重要,他就是想烤一回而已,就像高考一样...... PS:吃吃喝喝玩,我最喜欢的红楼内容。 另外,书友建议我把更新稳定……所以以后每天晚上七点更新一章,若是有多的,就放在早上吧。 第83章 青睐 简易的火堆旁边,四根木棍被绑成了两个交叉的架子,上面搭着一截青色笔直的竹子。 在竹子的中间,穿着一只金黄色泽的烤鸡,横亘在忽明忽暗的火苗上方。 贾宝玉搬了一张大凳子,倾坐在上面,指挥着蹲在地上的贾菌和贾兰两个小朋友添柴和拨火。 “嗐,兰儿你真是太笨了,叫你拨个火,你都快把火给我灭了!算了,你把烧火棍给贾菌吧,真是看不下去了。” 三翻四次的教导之后,贾兰依旧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姿态,贾宝玉终于忍无可忍,抛出了无比嫌弃的话语。 贾兰满面羞臊的放下自己并不想掌控的“烧火大权”,一脸羞愧的走到李纨的身边,神情还有些委屈,可惜贾宝玉已经投身到指点贾菌的教育事业当中,并没有注意到。 这边湘云把自己的第二份烤肉出炉,正想找个与她分享的伙伴。她的第一炉没掌握好火候,又撒了太多的盐,连她自己都吃不下去。 看见贾兰被人欺负了,她立马装作很是贴心的替贾兰鸣不平:“人家兰儿从来没干过这个,好端端的被你这个亲叔叔抓去做苦力不说,还这般欺负人。兰儿,快到我这边来,云姑姑请你吃烤肉......” 原本神色委屈的贾兰瞬时面色大变,畏惧的看了湘云一眼,道:“不,不用了,多谢云姑姑,我还是帮二叔看火吧。” 说完一溜烟的跑回贾菌的身边,十分认真的盯着火苗,似乎已经对外界的信息一概不能接收了。 天啊,云姑姑烤的肉,真是太难吃了! 之前他半拉半就的尝过一块,那味道,很值得铭记。 湘云诓骗不成,略显尴尬,不过她很快便调整了心态,又对李纨道:“大嫂子要不要尝尝?” 李纨笑道:“我不贪嘴这些,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呵呵,你可少来,别人不吃就来诓我。” 接连被拒绝,湘云气恼的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嘴里,意思是要告诉李纨等人,她这回烤的很不错。 可惜忘了烤肉烫嘴一事,刚吃进去立马面色就一变,慌忙吐出来之后就张着嘴巴扇风,做派可怜又令人好笑,黛玉等人都很给面的笑了起来。 宝钗不动声色的搬坐到贾宝玉的身边,乘着架上的烤鸡未熟,与贾宝玉闲话。 “宝兄弟今日去皇城,可有何见闻和不习惯的事?” 贾宝玉摇摇头,道:“见闻自然有一些,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哦,宝兄弟可能和我们说说?” “二皇子府很宽广威严,里面厅殿楼阁林立。二皇子交友广泛,便拿今日来说,至少有数十位朝臣之子,勋贵子弟聚集在二皇子府......” 既然宝钗有兴趣听外面的事,贾宝玉便随意的介绍着一些情况。 本朝惯例,皇子需得及冠礼之后才封王位,如今二皇子还没满二十,故而住处不称王府。 “宝兄弟是说,二皇子邀请了那么多的王孙公子,便是给你举行的欢迎仪式?” 宝钗有些诧异于天潢贵胄对贾宝玉的优容程度。 贾宝玉笑道:“不过是个由头,二皇子殿下胸怀大志,经常聚集京中有志的青年俊杰到府上,或是切磋才艺,或是谈论天下大事,治国安民之道。” “如此说来,二皇子在京中王孙公子之间,定然颇有威望。” 宝钗如是猜测。 贾宝玉不置可否。 忽然贾宝玉反过来问宝钗:“宝姐姐觉得,像二皇子这般,身为皇子,组建力量,关心国家大事,甚至施展治国韬略,好是不好?” 宝钗显然有些愣住,不明白贾宝玉为何这般问她,不过还是道:“听闻二皇子乃是当今皇后之子,肩负天命国运,又勤勉克己,兼修治国安邦之策,这是大学士们乃至朝廷对皇子的期望,而二皇子遵照而行,有何不好之处?” 听宝钗的口吻,至尊至贵之人,关心国家大事,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来,宝钗的身上,确实有“肯教夫婿觅封侯”的志向与见地,在她庄静娴雅的外表之下,并不只有清高自诩,还有务实与上进。 贾宝玉相信,方才的话他要是去问黛玉,黛玉必然会觑她一眼,然后淡淡的甩下一句:“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从这一点上来说,贾宝玉的心思倒是与宝钗更像一些。 不对,他哪有什么清高的外表,他从里到外表现出来的都是务实的市侩与对权势的热衷追求...... 所以,哪怕贾宝玉已经猜到二皇子不得圣心,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跟在二皇子身边。因为,二皇子目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至于圣心,圣心是可以改变的。历来,很多一开始不得先帝信任的皇子,最后还不是一样能稳稳的坐上皇位? 当然风险是有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他没有别的选择,贾家也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皇帝年纪还不算太老,时间还很充裕。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乘着给二皇子伴读的机会,将大玄帝国的权力中枢摸清、摸透,将来才能应变。 宝钗在回答贾宝玉的问题之后就一直关注着贾宝玉的神情,等着他的评判或者说出别的高论。 可是贾宝玉竟当着她的面陷入思索之中,一张白嫩尚且都不能算是俊朗的脸上,竟是浓郁的深沉。 她再如何博学与豁达,都难逃她仍是一个闺中女孩的前提。她的大多数认知都是从书中、从母亲的教导中而来。 她也并未见过太多男子,像这样近距离打量一个同龄男孩更是从来没有的事。 但她知道,这样的神情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的,它应该出现在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或是勤政为民的父母官,甚至是为国为民的大贤身上。 思及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宝钗不难猜测,贾宝玉思考的便是外界的国朝大事。 再思及大半年来对贾宝玉的认识,以及贾宝玉在太上皇寿宴上的惊艳表现,宝钗心下了然。 宝兄弟,年纪虽轻,然已具青云之志! 宝钗眼中忽然绽放夺目的光彩。 贾宝玉回神,刚好看到宝钗的这种眼神,他倒唬了一跳:“宝姐姐,你......” 怎么办,难道宝钗已经对自己产生非分之想? 宝钗不知贾宝玉的心思,笑道:“没什么,宝兄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呃,宝姐姐说的不错,二皇子殿下人中龙凤,他行事自然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宝钗细细的瞅了他一眼,道:“宝兄弟也是难得的少年俊杰,如今又作为伴读,可以时常出入皇城,受到朝廷大学士的教诲,待将来学有所成,必能一展宏图之志。” “哪里哪里......”贾宝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明知道宝钗这些话是站在表姐的立场上说的,但他还是改不掉老毛病,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能得到宝姐姐的青睐,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也就不再稀罕什么宏图之志了。” 贾宝玉与宝钗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是旁人留心,还是能够听得见。 早就看到贾宝玉与宝钗亲密交流心有不满的黛玉,此时一听到贾宝玉这句话,顿时道:“是呀,宝姐姐的青睐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我们这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宝钗本来只是有些发愣,此时被黛玉这么一戳破,也自知和贾宝玉的话亲密过甚,面上微霞,可惜在她如雪肌肤的遮掩下,红的并不明显。 第84章 不是亲儿子 黛玉的话让场面略微有些诡异,面对李纨和探春等人无声的揶揄,贾宝玉也开始检讨。 不该,实在不该,这样的话,应该独自面对宝钗的时候说,再不济,也不能当着黛玉的面说,接下来,又要花费心思去哄回来了,失策,实在失策。 湘云并不在意这些儿女之间隐秘的心思,她看贾宝玉架上的烤鸡已经熟了,而不懂行情的贾兰兄弟两个还在不停地添柴,便过来制止了贾兰贾菌两个,又对贾宝玉和宝钗笑道:“今儿本来是咱们吃喝玩乐的时候,你们又说外面的那些事做什么。” 一面又追问贾宝玉:“二哥哥,鸡肉烤熟了吧?好香啊~” 好馋好馋的样子。 贾宝玉笑道:“你吃烤肉还没够,这会儿又盯上了我的烤鸡?” 得赖湘云这么一打岔,让气氛回归正常,贾宝玉心中有心奖赏她,便拿着竹子一端,将烤鸡取下来。 举到面前一嗅,确实很有香味,便毫不犹豫的扯下一腿,递给湘云。 湘云迫不及待的吹了吹,然后就张嘴咬了一口,口中嘟噜着道:“唔,好吃,好吃......” 众人一笑,却不信以为真,都知道因为是贾宝玉烤的,湘云不过是图个新鲜感......连她自己烤的肉她都觉得好吃呢。 李纨笑道:“你倒是好养活!” 不过,也有人和湘云一样馋...... 看着在一边默默咽唾沫的贾菌,贾宝玉一笑,道:“你们两个看火有功,另外这个鸡腿就赏你们了。” 然后把剩下的一个鸡腿扯下来递给贾菌兄弟两个。 贾菌赶忙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喜滋滋的接过去,当先撕下一块肉给贾兰。贾兰虽然也想尝一尝,却嫌弃贾菌没洗手,摇头拒绝。 看着不论是湘云还是贾菌都很尊重自己的成果,贾宝玉很是欣慰。至于没了鸡腿,贾宝玉也不在意,他只是想烤,至于吃,他自己的兴趣都不大。 见周围的丫鬟也大有馋嘴者,贾宝玉干脆走到高几边上,把烤鸡放在盘子里,用小刀取了几块烤的最好的肉,然后就让她们想吃的自己取用...... 贾宝玉自己尝了一块,嗯,比之前的烤肉好吃,毕竟自己上了那么多的香料。 将碗中的烤鸡肉分给李纨、三春姐妹,她们都很给面的尝了尝,然后颇为讶异的赞了一句。 宝钗没给面子,只让放下。贾宝玉也不强求,最后来到黛玉身边,亲自用筷子夹起鸡肉,递到黛玉的嘴边:“啊,张嘴......” “呸,走开,谁要吃了。” 黛玉羞愤。 贾宝玉道:“好妹妹,你就尝一尝嘛,这可是我费了好多心思,又花费了半天的功夫才烤好的,可珍贵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以后你想吃都没有了。” 黛玉被贾宝玉的面皮厚度打败,不过她还是嫌弃:“什么稀罕物,都烤糊了,还拿来当宝贝......唔~” 却是贾宝玉乘着黛玉说话的空档,快准稳的将不大的鸡肉送到黛玉的嘴里。 黛玉顿时立起眉头,到底勉强没给他吐出去,轻轻嚼了嚼,傲娇道:“还以为多好吃呢,也就那样!” 那边李纨说话了:“宝玉,你林妹妹身子弱,你别逼她吃这些。” “大嫂子放心,烤糊的都让丫鬟们抢去了,我这碗里可没有烤糊的......” 李纨转头向高几处看去,果然,盘子里只剩下一副鸡骨架了。 李纨虽觉得太过纵容丫鬟们,但她是个中庸之人,也没说什么。今日能在这里伺候的丫鬟,大都是有些体面的,纵然是她也不好随意得罪。 贾宝玉环顾四周,自黛玉吃了肉之后,在场所有有资格坐着的人,全部开了荤,也便是全部融入了氛围。 湘云也早把吃不下的鸡腿给了一个小丫头,自己坐镇,占领了方才贾宝玉的位置,开始有模有样的拿了一只新鲜的鸡来烤,翠缕从旁协助。 旁边,贾菌和贾兰两个再次当起了烧火匠。 另一边,探春,丫鬟司琪各自领着一群丫头烤肉,嬉嬉闹闹的,彼时你推我一把,我顶你一下,实在欢快。 在场地的周围,一树树梅花灿烂的盛开,时而微风佛过,吹落些许,散布在空气中,与一簇簇的花红柳绿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最美的画卷。 贾宝玉转头,身边是宛若仙女儿一般的黛玉,她瞥见贾宝玉的窥探,悄然低头。 贾宝玉微笑,愿这一切美好,永存。 ...... 熙园濯沉殿,太上皇的居所。 总管太监从内殿出来,对早候在这里多时的景泰帝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用并不热情的语气道:“回皇上,太上皇身子偶感不适,不能接见皇上。” “朕立刻传太医......” “不用,太上皇说了,既然四川巡抚杨彦亭已经畏罪自杀,千里江山图一案自当了结。景修大皇子虽是受人蒙蔽,然仍有识人不明、昏聩无能之罪,责令于府中闭门思过......” “儿臣尊太上皇谕示。” 自濯沉殿而出,景泰帝前往寿安宫,这里是太后所居之地。 片刻之后,复出。 出了熙园,坐上自己的銮驾,景泰帝回头看着这座自己亲自督建的园林,眼神阴沉如水。 回到大明宫,太监回:“皇上,禅师大人求见。” “不见。” 景泰帝冷冷说着。不过随即就见一个身着佛衣袈裟,身形与景泰帝有几分相似的和尚走过来,施礼道:“竺兰见过陛下。” 景泰帝没说话,依旧跨入殿中。 和尚微微一笑,跟上。 其他太监等都知道护国禅师大人深得皇帝宠信,皆不敢阻拦。 养心殿内,待侍从全部退下,竺兰禅师笑道:“陛下今日熙园一行,看来颇为不悦啊。” 景泰帝眼睛眯起,一脸寒霜。 “陛下恕罪,非贫僧有意奚落陛下,而是依贫僧看来,陛下实不当此时去熙园。” 竺兰禅师似一点也不惧龙颜大怒,依旧笑道。 景泰帝眼神变换了良久,忽然收回所有阴沉的面目,淡淡道:“说说看。” 竺兰禅师见之,笑了笑。 “陛下难道忘了,再有两日,便是义忠亲王的生辰……” 景泰帝沉默不语。 “当初义忠亲王虽然谋反被诛,但他毕竟是太上皇花了半生心血栽培的皇储人选。太上皇如今年纪大了,恰逢此时,心情难免不佳……” 景泰帝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竺兰没说的是,太上皇心中,怕是早就怀疑当初是他设计陷害了义忠亲王。这个时候,他过去,太上皇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至于寿安宫……” 竺兰禅师顿了一下,道: “贫僧昨日收到消息,山西巡按御史邵家太夫人病逝,如今消息怕是已经传到了熙园,太后自然是伤心了……” 景泰帝眉头一皱,显然是一时没想起其中的关联。 竺兰笑道:“邵家太夫人,乃是太后娘家庶妹,也是仅剩的一个妹妹。太后娘娘这些年虽然幽居熙园,但是和邵家太夫人也常有书信往来,如今太夫人这一去,太后那一辈的人就只剩她老人家一个了。太后又如何不伤心呢?” 景泰帝这才想起似乎太后娘家还真有这么一门亲戚。不过他还是道:“终究,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不论如何孝敬,人家也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 竺兰愣了愣,却也没反驳。 第85章 准椒房眷属入宫 前朝,刑部衙门后堂。 田衡急冲冲的走进来,冲上首一人道:“部堂大人,牢里那两个泼皮实在死的蹊跷,为什么不让下官继续追查?” 上首身穿大红袍的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整理文案,一边缓缓的说道:“是守正啊,坐。” 田衡虽然带着质询前来,但是对于这位自己的知遇上司还是很尊重的,听命的在一旁坐下,等待老者将手中的事务处理完。 一会之后,老者再次抬头,轻声问道:“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部堂大人,自从您执掌刑部以来,下官便一直追随大人,已经有八年了。” “是啊,已经这么多年了。”老者感慨的一笑,随即问道:“那守正觉得,本官是什么样的人?” 田衡闻言站起来,执礼:“部堂大人为官方正,执掌刑部多年,为朝廷执掌法度,稽查、判决大案,立下无数功劳,是天下官员为官的楷模......” 老者摆手示意田衡坐下,然后笑着打断了他的马屁声:“守正虚言了,你我其实都一样,不过是为朝廷,为陛下分忧效力。若说功劳自然也是有一些,不过也是分内之事,当不得拿出来说。 好了,说说你先前的问题吧。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追查,那本官问你,你为官为的是什么? 是和我说的那样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还是一心一意求一个是非曲直黑白? 若只是后者,那本官现在便允许你继续去查,不过,或许这就是你手中最后的一个案子了,你可明白?” “这......”田衡心头一凛。 他并非蠢人,否则也不会坐上刑名司郎中一职。从部堂的话中,他听出了,不让追查,这是上头的意思...... 能当部堂大人上头的人天底下也没几个了,加上事涉大皇子,他若是还猜不到是谁的授意,那他就妄自为官十多年了。 “多谢部堂大人指点,下官明白了。” “呵呵,明白了就好。在官场上啊,难得的就是一个明白。守正,念在你我多年来的情分,本官也得提醒你一句,小辈之间的交情恩义,就让小辈们自己去偿还,咱们是朝廷的官员,一切自当以朝廷为重,方是人臣本分,若是过多涉足小辈之间的事,将来只怕会泥足深陷,守正还需多加谨慎才好。” 田衡听了这话,只略一思索便明白部堂大人所指的是何事。 他儿子虽多,但是最得意的还是嫡子田齐。田齐又作了二皇子的伴读,所以这些年,他多少受儿子的影响,不知不觉的站到了二皇子的阵营里面。 此时被部堂一指点,方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激进了,所谓枪打出头鸟,当今陛下,对于立储的事一直避而不谈,难道是有什么别的考量? 念及此,田衡再次深深的对着部堂一拜,道:“下官知道了。” “呵呵,去吧。” ...... 大明宫内,竺兰和景泰帝的密谈仍在继续。 景泰帝虽然表示了些许不满,但他身为皇帝,自然不会如普通人那样计较得失。 竺兰道:“陛下可知道,为何陛下御极十载,甚至在太上皇退居熙园之后,在朝臣的眼中,依旧不如太上皇,这是为何?” 景泰帝冷哼一声,天底下,也就这个妖僧敢这么与自己说话。 “太上皇文治武功,坐拥天下近一甲子之久,满朝文武,天下万计的官员,都是太上皇亲手提拔,朕如何比得?” 景泰帝自嘲的笑了笑。 有一个万民称颂的父皇,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无法言喻的事。 “陛下说的不错,但是,民间所谓人走茶凉,并非没有道理。太上皇退居熙园已久,如今陛下才是大玄的皇帝,是这大明宫的主人,却始终无法摆脱太上皇的影响,这其中,除了因为太上皇拥有不世之功,更重要的是,还有在世人心中不可动摇的仁圣之名,这才是太上皇足不出熙园,便能得到满朝大臣死心效忠的真正原因。” 竺兰禅师一双粗眉横扬,眼中尽是机关算计的得意,所以虽然他面相不算丑陋,但是看起来,却给人一种阴冷残酷的感觉,实在不像一个得道的高僧。 景泰帝却早已习以为常,他眉头紧锁,良久后漠然道:“你想说什么?” “呵呵,贫僧想说的是,陛下若想摆脱太上皇的影响,做一个真正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首先,便需要从太上皇手中,收拢天下臣民之心……” “如何收拢?” 自他登基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做这件事,虽取得一定成效,但是仍旧不足以与太上皇抗衡。竺兰是他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剑,相信他不会无的放矢。 “太上皇仁圣之名乃是倾一生之力铸造,在太上皇有生之年,陛下怕是都不易超越…… 不过,并不一定只有仁圣之名才能收拢臣民之心。 贫僧有一策,或可以帮陛下应对现下的处境……” 竺兰正说着话,忽有太监在外通秉:“回禀皇上,吴妃娘娘亲自送来参汤……” “让她进来。” 竺兰自动站起来,往后殿避开,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情况。 “皇上,臣妾特意备了参汤,请皇上品尝~” 躲在后殿,竺兰分明听见一道娇媚至极的声音,然后透过边上的半糊纱屏风,看见一个淡红色的曼妙倩影步入殿内,回想起那绝世的容貌,他强压下心头一阵久违的火热之意…… 些许羹匙搅动声,随后娇媚的声音继续:“皇上,您已经好几日没来看望臣妾了~” “朕近来政务繁忙,待空闲下来,定去看望爱妃。” “多谢皇上,那臣妾在宫中静候皇上……皇上再尝尝,这可是臣妾花了三个时辰才熬好的,里面加了当归、黄芪、茯苓、红枣、枸杞……” “好了,朕还有折子要批,爱妃先行回宫。” “……是。” 待娇媚的声音完全散尽,殿内安静下来,竺兰才重新走出来。 景泰帝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过似的,只是声音比之前更冷了许多,道:“你先前所说良策,究竟为何,细细说来。” “据贫僧所知,太后娘家钟家人丁繁盛,虽然老一辈人没了,但是太后娘娘子侄辈尚多,且钟家宗脉一支都在地方任职,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调钟家进京任职,特旨钟家家眷每日进熙园陪伴太后,让太后娘娘可以畅叙亲情。 不但如此,陛下还可以下一道旨意,言世上至大莫过于‘孝’字,陛下日夜侍奉太上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此思及后宫妃嫔入宫多年,骨肉分离,父母姐妹终不能一见,倘或因思成疾,岂非有伤天和?故而准允后妃椒房眷属按月进宫,问候看视,以叙天伦之乐。 如此一来,一则可以令太后娘娘感受到陛下对她的关心孝顺,二则,也能让百官看见陛下的纯孝之心,心生敬服。 最重要的是,后宫妃嫔大多出自仕宦名门世家,陛下行此一举,施恩于他们,让他们看见陛下的体天格物,至孝纯仁,必将增进其感恩效忠之心。 如此一来,不但不费吹灰之力让陛下仁孝之名远扬,而且连熙园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景泰帝想了片刻,神色一亮道:“此计甚好……” 说完觉得这般喜形于色不妥,只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便道:“国师献策有功,这瓮参汤,朕便赏赐于国师了。” “多谢陛下,贫僧却之不恭。” 竺兰恭拜,眼中神色发亮。 PS:这一卷完了,下一卷就要慢慢揭开主线剧情了。 第86章 筹划 寒风凛冽,冬风瑟瑟。 西城门处,柳湘莲对李少游道:“京城形势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少游兄不妨与我一行,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潇洒恣意一生,岂不好?” 李少游摇摇头。 “纵然我有此心,只是对方却不会轻易放过我兄妹二人。这些日子柳大哥也看见了,我兄妹二人避居樊楼,他们尚且窥视不断,就算我们逃离京城,可是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对方之尊,若要对付我等,依旧轻易。 与其每日东躲西藏,不如留在京城,依附于人,或有一搏之力。” 柳湘莲叹了叹,他知道李少游不走的原因,估计还是因为妹妹李灵。 他可以与他一起云游天下,可是他妹妹却不行。 况且,所谓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大皇子不但让李家家破人亡,而且还指使人侮辱其妹,李少游未必没有让大皇子“流血五步”的愤怒! 明知劝不了他,柳湘莲继续道:“既然少游已经决定了,愚兄便不再多言,只望日后更加小心谨慎,切莫冲动。 荣国府贾宝玉,我数年前便与之结识,那时我观其为人便与旁的权贵子弟不同,其人是非分明,乃是性情中人。 今次再见,不意竟越发不凡,隐有人中龙凤之资。 加上其非凡的家世,假以时日,必将青云直上。 少游兄若是决心投到他处,愚兄倒是颇为放心...... 罢了,多的话不说,保重!” 说完柳湘莲一抱拳,踩上马镫,翻身上马。 李少游同样抱拳道:“一路珍重。” “珍重。” 待柳湘莲的马刚一出城,李少游便不停留,立马折返回去。 经过上次之事后,他再也不敢离开他妹妹身边太久。 除非,他给他妹妹找到能够庇护他们的地方。 ....... 临近年关,宁荣二府显得异常忙碌。 贾宝玉回府之后,碰到总管赖大。 赖大的母亲是当年贾母身边最得用的丫鬟之一,所以他和他兄弟赖升,两人一起把持了荣宁二府的总管职位。 在贾府,赖大的地位不可谓不高。 以往族中的小辈,包括贾蓉贾兰在内,见面甚至都会叫他一声“赖爷爷”!这虽然有贾府的传统,在父母长辈身边伺候的人,比寻常主子还要有体面这一层原因,不过也可看出赖家在贾府的位高权重。 不过,在贾宝玉面前,赖大还是很恭顺的,首先给贾宝玉见了礼。 抛开贾宝玉是贾母王夫人心尖尖这一点不说,自贾宝玉展现出非凡的才华,得到太上皇的看重之后,他就是两府男丁中,除了贾赦、贾政、贾珍、贾琏之外,第五个拥有官身的人。 甚至,贾琏还要除外,因为他的官身是花银子捐的,朝廷甚至都不会发俸禄,和贾宝玉等人身上实打实的官、爵是不一样的。 赖大守礼,贾宝玉自然也不会找他的麻烦,只问道:“赖总管这急急慌慌的是做什么去?” 赖大回道:“回宝二爷,老爷们在梦坡斋小书房内,商议为娘娘省亲建造园子的事,奴才这是下去请东府的珍大爷过来。” “嗯,你去吧。” 贾宝玉别过赖大,原本不太想理会这件事,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半月前宫里便下了旨意,大体就是皇帝觉得他照顾太上皇和太后照顾的不够好,深感不安,又思及后宫诸多嫔妃常年幽居深宫,不得以在家尽孝和叙天伦之情,由此及彼,所以大开天恩,准予椒房眷属每月逢二六之日,可以进宫探视。 又思及,宫中规矩众多,若是椒房眷属进宫,或许碍于规矩体统,不能畅叙亲情,便另下特旨: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邸,庶可略尽骨肉亲情、天伦之至性! 自古以来,皇宫内廷除了皇后的亲人之外,谁能轻易进宫探视女儿姐妹?这就罢了,偶尔还是有开明的皇帝可以准予。 可是允许后妃回家探亲,还不分位分高低皆可,这就确实属于是更古未有的大恩典了。 所以,省亲的旨意一下,确实让朝野沸腾,特别是那有女儿、姐姐妹妹在皇宫的人家,无不感恩戴德,歌颂当今皇帝的大恩。 贾家是没有重宇别院的,若硬要说有,荣国府也勉强可算,只是以元春“凤藻宫尚书”这样的位分,显然单纯以家用宅院接待显得不够庄重。 但是贾府又不想错过这天大的恩典,所以便准备另造一别院,用以元妃省亲。 这已经筹备了半个月了。 从抄手游廊直接来到梦坡斋,进门只见贾政、贾赦、贾琏,并贾政的几个清客相公以及几个荣国府的管家们围在一张长案之前,热切的讨论着。 “竹树山石,亭榭栏杆等,皆可以从大老爷的院里移来,如此纵然有所不敷,所添者亦有限,又可剩下许多财力物力啊。” “既然是园林殿宇,岂能没有活水?这从北拐角墙下引来活水之计甚妙,不但解了难题,而且新奇自然,难为他如何想来。” 贾政抬头笑道:“这位山子野老先生可是我从工部请来的老明公,如今按照他的筹划起造,实为我家解了不少难题......” 正说着,看见贾宝玉进来,他便转问道:“你来做什么?” “听闻老爷们在此议事,特来瞧瞧。” 贾政一听本来下意识就要呵斥,忽然想起贾宝玉早已今非昔比,如今身上也是有官身的,又跟在二皇子身边,便转换了语气,道:“你来听听也好。” 于是不多理贾宝玉,继续商议盖省亲园子的事。 贾宝玉和贾赦、贾琏见了礼之后,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听他们说话。 一刻钟之后,贾珍赶过来。 贾政对众清客道:“若是众位明公没有别的建议和看法,今日便议到此处吧。” 詹光、程日兴等人都知道贾府众人另有私密之事要商议,纷纷告辞。 林之孝、吴新登等家下人也领命而去。 等到梦坡斋内只剩下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宝玉五人,贾政将图纸收起来,看了贾宝玉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没开口赶他出去。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想骂这个不争气的孽障也找不到理由了,还真是让老夫有一点不习惯...... “大家都坐吧。” 贾政招呼着众人坐下。虽然贾赦是他哥哥,但是因为两人已经分家,他才是荣国府主院的主人,所以依旧坐在上首。 众人坐下,然后都有些沉默,显然是知道贾政要说什么。 贾政本想等其他人开口,等了半天,见连一向唯自己马首是瞻的贾琏都不敢说话,而贾赦、贾珍两人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心中无奈的一叹,道: “此次为娘娘省亲建造园子,多亏有珍儿力主,将两府之间的甬道打通,并将大半个荟芳园都拿出来,作为扩充,为此省了另外寻地方建造园子的花费。” 贾珍一听,立马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为娘娘归家省亲出力是应该的。” 按理,贾族以宁国府为大房,当为宗脉。但是自第二代荣国公以来,荣国府的富贵便一直盖过宁国府,所以宁国府在荣国府面前一直都不会以宗脉自居,而是通以“宁荣”为宗。 到了如今,宁国府更是远远比不上荣国府。不但人丁远远不如荣国府兴旺,而且连爵位也多降了一等,宁国府已是三等威烈将军,荣国府还是一等神威将军。 加上现在贾政之女当了高位分帝妃,贾政勉强还能算个国丈,所以别说两府本来就亲为一家,便是从一荣俱荣的角度来看,宁国府也不可能和荣国府生分。 毕竟,元春当了皇妃,宁国府也算是沾了大光,成了皇亲国戚,以后好处多多,所以在对于迎接元春省亲的这件事上,他确实出了大血,一咬牙把大半个荟芳园都划出来了。 要知道,以后建成了园子,那可就是元春的私园,和宁国府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贾政对贾珍笑了笑,然后又继续道:“虽然如此,但是我私底下算了算,若是要按照山子野老先生的筹谋,建造园子所需的花费巨大,加上建成之后还要预备娘娘省亲之用,所费实在有些超出了我能承担的范畴......” 贾政说话的语气很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对他来说,讲自己钱不够是一件相当难为情的事。 贾珍这下不开口了,银子,谁都不会嫌多。虽然两府亲如一家,但是谁知道荣国府缺多少,到时候要都叫他赔上,他可没那么多的身家来赔。 贾政咬咬牙,继续道:“要是不按照山子野老先生的筹划来建造,我又觉得十分可惜......” 山子野为贾家设计的建造方案、图纸,是实地检测了两府的地形地貌之后设计的,实在精妙,他们所有人看了之后都觉得无可挑剔,所以要是现在因为银钱不足而换图纸、方案,贾政实在舍不得。 贾珍试探性的问道:“不知老爷这边还差多少?” 贾政老脸一红,道:“前儿我和琏儿两个仔细清点了库银,若是除去预备娘娘省亲之用,还差大概二十多万两......” 贾赦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他瞥了贾政一眼,道:“当初父亲离世的时候,将荣国府名下所有田庄、房舍铺面统统留给了你,我所得不过你的数分之一,这些年我自己就用去了大半,你要筹措银子,我可没有多的给你,一两万两,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贾政听了,心中更加不自在。 虽然贾赦没有明说,但他如何听不出他话中对他的不满,似乎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抢夺他而来似的。 哼哼,当初要不是你自己荒唐无行,犯下诸多大错,深得父亲厌恶,父亲又怎会如此? 有时他甚至转念一想,要不是父亲最后还念及一丝父子之情,好歹给你留下一个脸面,说不定连爵位都一起传给我了,你现在又哪里还有闲心来埋怨我。 不过贾政自诩君子,这些阴暗的小心思他只是偶尔想想,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见贾赦没什么指望,他又看向贾珍。 第87章 借 见贾政朝着他看过来,贾珍讪讪一笑道:“我那边府里不比这边,自从我爷爷起,就没什么大的进项。这些年小侄掌家之后,更是一事无成,没添一点进益不说,自己倒平白花费了不少。加上我父亲求仙问道,每年也花了大笔的银钱,因此我也拿不出多少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贾政还是有些不得劲,勉强问道:“那,不知珍儿能挪出来多少?” “这,侄儿回去之后便仔细清点库房,凑一凑,说不定还能找出四五万的银子出来,再要多的,怕是只能变卖家业了……” 贾珍一脸诚挚的道。 四五万的银子,对世上多数世家大族来说,都是天大一笔银子。这个世道,银子可是好东西,二十两便足够普通百姓一户人家衣食一年。 若不是为了贾家的荣耀,他才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要知道,荣国府开销比他府里还要大,两府根基相若,他有多少家底,多少便能忖度荣国府现在还有多少家底。 这一次省亲虽然能让荣国府沐浴天恩,尊荣无限,但是也势必要耗光荣国府所有的家资。他如今给的这些银子,可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还能拿回来,所以,能咬牙说出这个数,他觉得他已经是很深明大义了。 哼哼,大老爷作为亲兄弟,又是娘娘的亲大伯,都只拿那么点银子出来,我都已经多拿了三四倍,已经很够意思了。 贾政听了贾珍最后一句话,心里不自在。说什么变卖家业……他荣国府都不准备变卖家业,能让人家宁国府为省亲的事变卖家业吗? 所以,虽然猜测宁国府绝对不止只剩这么点余银,他也无法可说了。 “这样的话,差的银子实在有点太多了,怕是不能按照山子野老先生的图纸施工……” 贾政有些颓废。 没出这件事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家挺富裕,从来没为银子的事操过心。如今他也算是尝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了。 贾珍道:“老爷不妨再问问山子野,这盖园子所需的花费能不能想法子降一降,毕竟这陡然要拿出大几十万两的银子,任是谁家也不容易啊。” 贾政摇摇头:“我已经反复问过了,这省亲时候的接待布置所需,可以想办法减免一些不必要的,可是娘娘的行宫,实在是一分一毫都有旧例可寻,丝毫做不得假…… 要是这件事办的差了,不但娘娘脸上无光,便是我整个贾家也没了脸面啊。” 贾珍也同意这话,作为贾家族长,当然希望贾家越风光越好,思索一下,他压低声音道:“若是不行,不妨与老太太商议一番,她老人家当了几十年的老封君了,说不定有法子……” “不行,如此岂是人子所为!” 贾珍话未说尽贾政便断然拒绝。他明白贾珍的意思,贾母贵为荣国公夫人,又是贾家老祖宗,坐享富贵几十年,行动上下无数人奉承孝敬,又没有花银子的去处,他老人家累积的私房体己,自当不菲。 “老爷说的是,是侄儿想差了,这样的事,确实不该让她老人家操心。” 贾珍见贾政态度坚决,心下遗憾。若是贾母愿意出资,那么想来就算还是不够,差的也不会太多,再想办法筹措就比较好办了。 只是贾政不愿意,他也不敢怂恿。不然传出去,一个不敬不孝的名头他可受不住。 反正这件事,最该操心的还是贾政,他不过从旁出谋划策。 贾珍不说话了,场面暂时陷入沉默,大家都在寻思计策。 贾宝玉在一旁,没开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贾家建造大观园会差这么多银子,那原著里也没看出来贾家在建造园子的时候捉襟见肘啊,相反,倒是看出许多人从中中饱私囊...... 不过这件事在他看来其实也没多麻烦,虽然他现在也是个穷鬼,但是以贾府的根基,筹措个二十万两银子什么的根本就不难! 贾政现在不过是既想要体面,又想事情办的好看,就是所谓的里子面子都想要。 实际上,要么就在现有的银子基础上,将园子的档次降一降,要么就放下身段,将府里的什么古董珍玩、珠宝首饰、名人字画等等,凡值钱却又不那么必要的东西清理几批出去,随随便便都是几万两银子,要是还不够,田庄、铺面这些东西更值钱,也卖掉一部分,不也就够了。 只是在贾政等人眼中,变卖家业是衰败的象征,是不孝的举动,所以眼睛都只瞄在现银子身上。 殊不知,像贾家这样的权贵名门,银子永远都是留不住的,都在年岁的积累之中慢慢变成了固定的家资。 贾宝玉自然是不想贾政等人选择第一种方案的,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他还惦记着他的大观园,他的怡红院,怎么能忍心心中的“梦幻之地”被人莫名其妙给降了档次? 所以,贾宝玉决定,让贾政变卖家产...... 反正,就算现在变卖了,也不过是换种方式投资到大观园中,对贾家的总体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嗯嗯,可以预见,贾政肯定会骂人,不过他相信,他最终能点醒贾政,这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老爷,我觉得......” 贾宝玉刚刚开了个头,小厮通禀说门外有个叫做李牧的人求见。 贾宝玉顿时被打散了思绪。 李少游?他为什么来找自己? 虽有疑虑,贾宝玉还是决定见一见,毕竟两人之间也算是朋友。 因此叫小厮把人请到自己的书房之后,便向贾政请辞。 贾政略问了一句李牧是谁,贾宝玉简单回答,贾政也就没说别的,让他自去。 贾珍看着贾宝玉的背影,笑了笑,道:“宝兄弟这一年来变化不小,如今都能会宾待客了。” 贾政轻轻哼了一声,说实话,因为贾元春和贾宝玉这一双子女,贾政这几个月来可没少听见别人的称赞和奉承,他从最开始的老怀大慰,慢慢的有了一些免疫力了。 元春且罢,自小就乖巧懂事明理,至于贾宝玉,说真的,到现在他都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以前那个顽劣不堪,百教不改的孽障到底哪儿去了? 很多时候,贾政甚至会想,这个一点不怕他,甚至随时表现出一副比他老子还要聪明的混账小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贾政的这种不说话,被贾珍理解为无言的骄傲,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侄儿有一个想法,不知老爷可愿意一听?” “你说。” “按老爷之前说的,为娘娘省亲盖园子,差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就算加上大老爷和我这边的,所缺依旧十分巨大,我们家自然是拿不出这么些银子来了。 既然暂时拿不出,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借......” 贾政道:“找谁借?谁又轻易拿的出这么多的银子。” “呵呵,别人自然不行,可是薛姨太太家,世代皇商,对他们家而言,区区二十来万两银子,自然是轻易就拿的出的......” 贾珍笑着道。薛家有钱,薛家很有钱,这一点不但他们知道,贾珍相信,自太上皇寿宴之后,估计稍微有心一点的人都知道了。 毕竟薛蟠亲铸的那一尊价值万金(万金指的是白银万两,金万金方指万两黄金)的金佛贺礼,在当日还是引起不小的话题的。 贾政原以为贾珍是有什么好的主意,原来是这个。 说实话,他之前也想过,毕竟家里住着一个大金主的亲戚,任是谁缺银子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想到。 但是贾政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先不说这么多银子,薛家愿不愿意借,单就以礼数而言,人家薛家千里迢迢进京,不住自己家宅,顾念亲戚情分暂居贾府,这是何等的信任,你却去找人家借银子,而且一借还借这么多,成个什么道理? 传出去还不成了贾家趁火打劫了? 万一要是弄不好,人薛家多心了搬出去,不但两家亲戚不好做了,贾家的名声也成了笑话。 再有一点,贾政也拉不下脸面去找外人借银子。 “珍儿说的轻易了,二十万银子,任是谁家都要慎重对待,轻易谁又能借出去?而且,薛家虽然颇有财富,但是如今毕竟住在府上,这个时候开口,岂非有胁迫之意?此事万不能为。” 贾政一味的摇着头。 贾珍知道贾政有些迂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办得成事? “老爷误会侄儿的意思了,世上之事,换个法子与方式,或许就不一样了。 就比如现在,咱们这么白巴巴的去找薛家说要借银子自然是不妥,不过,若是薛家自愿资助,借银子给我们,那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说不定还能借此增进两家的关系呢......” “哦,这怎么说?” 贾政诧异,若无条件,谁会自愿借那么多银子给别人? 贾珍神秘的一笑:“听说,薛家姨太太对宝兄弟十分疼爱,若是......” ...... 第88章 唯此,方能心安 贾宝玉到了自己的外书房,发现除了李少游,连李灵都在。 李少游对贾宝玉拱手一拜,李灵则是轻轻一福,简单的一举一动,仍旧可以看出其有着不错的礼仪素养,非贫寒女孩。 贾宝玉还礼,让两人落座,然后开门见山道:“不知少游兄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李少游看了侍立在书房中的两个小厮一眼,有些迟疑。贾宝玉顿时会意,对锄药和墨雨两个道:“你们去外面守着。” 两人应声而去。 李少游站起来,走到中间,忽然一拜到底:“恳请贾兄收留!” 贾宝玉身形一动,并未忙着叫起,而是皱眉道:“少游兄这是何意?” “我兄妹二人从蜀中入京,只为为父申冤,如今案子已经结了,我兄妹二人无处可去,故求贾兄收留。” 贾宝玉想了想,上前扶起他来,道:“据我所闻,李家在蜀中颇有名望,此间事了,少游兄何不归蜀?” 李少游摇摇头:“贾兄有所不知,家祖虽有医仙之名,但是如今家中却也只剩我兄妹二人。这次我兄妹二人进京告状,虽然得以为父沉冤昭雪,却也得罪了蜀中大小官员。巡抚杨彦亭虽死,但是杨家和曾经依附于杨彦亭的那些人,定然不会放过我兄妹二人。 且大皇子至今对我兄妹二人虎视眈眈,回蜀之路数千里之遥,我妹妹又是柔弱女子,为了安全,我只能选择留在京城。 只是我们在京中一点根基也无,所以才想到贾兄,唐突冒昧之处,还请贾兄宽谅。” 李少游再拜。李灵也已经站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 贾宝玉想了想,道:“论理,我与少游也算是朋友,朋友相请,原该义不容辞。只是…… 既然是朋友,我想请少游实言相告,少游兄留在京城,到底是为求自保,还是另有所谋?” 贾宝玉直视着李少游。 大皇子与李家的仇怨,贾宝玉深有所知。 贾家乃是国公府,李少游兄妹暂住进来,哪怕是大皇子,也不好再对他们动手。 若是李少游只为自保,贾宝玉当然不介意襄助。但若是李少游还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一腔孤勇,贾宝玉是不会收留他的。 万一哪天真要让他成功了,贾家一个包庇嫌犯的罪名自然就洗不掉了。 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好事,但是犯不上搭上家族的前程。那不叫义气,那叫对家族的不负责任。 面对贾宝玉的凝视,李少游沉默了。 贾宝玉对他有恩,他不愿意存心欺瞒。但他也看出来,贾宝玉似有洞彻人心之能。若是他实话实说,贾宝玉多半不会答应收留他们。 眼神变换了片刻,李少游一咬牙道:“实不相瞒,之前我确实想过借助贾兄的力量,为我父亲和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若有欺瞒之处,还请贾兄见谅。 近日我们住在樊楼,我便发现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二人的行踪。 我虽然不敢肯定那些都是大皇子的人,但是其必定对我兄妹二人有所图谋。 我尚且有一息自保之力,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妹妹。 所以,还望贾兄高义,代为照顾小妹,李某将感激不尽。” 李少游说着,直接跪地而请。 李灵顿时泪眼婆娑,唤道:“哥哥......” 李少游用眼神制止了她的话,继续对贾宝玉道:“我妹妹自小就得了家祖与家父的真传,习得一身医药的本事,贾兄就权当聘一诊脉郎中于府上,需用之时她会用心替夫人小姐们请脉看病,以报庇护之恩。” 面对李少游灼灼的眼神,贾宝玉叹道:“我会在前院给她安排一个独立的小院,让丫鬟照顾她的起居,并向少游兄保证,只要她不擅自出府,我自当护她周全。” “多谢二爷!” 听闻贾宝玉如此作保,李少游目露感激,连称呼也换了。二爷,这是更尊敬,也是更亲近的称呼。 站起来,李少游对着李灵笑了笑,然后向着贾宝玉最后一抱拳,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既然贾宝玉有顾虑,他不会强人所难。 至于李灵......他既选择来投贾宝玉,就已经对贾宝玉的品性有了足够的判断,他相信,贾宝玉会遵照承诺,帮他照顾好妹妹。 贾宝玉也没有出言阻拦。 “哥哥,你别走......”李灵忽地追出一步,唤道。 李少游回头,对她摇摇头。李灵哭到:“你要走,我跟你一起。” 李少游怜惜道:“你跟我走,哥哥没有办法始终护你周全。你在这里,才能免去我的后顾之忧,听话。” 说着,李少游就要忍泪出门。 李灵见唤不回哥哥,匆忙转身跪下,对贾宝玉拜道:“求求你,帮帮我哥哥,让他留下,他要去找大皇子寻仇,他会死的,求求你了,帮帮我......” 或许是贾宝玉救过她,她对贾宝玉少了一丝天然的陌生与防备,在无措的情况下,想到了求他。 “灵儿......”回头看到这一幕的李少游,强忍的坚强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 若是可以,他又如何愿意与她分开,把她独自放在陌生的环境。 贾宝玉上前扶住李灵的手臂,抬起她来。 心中一叹,贾宝玉对李少游道:“少游兄可能听我一言?” 李少游连忙执手道:“宝二爷请讲。” 贾宝玉走到李少游身边,轻声道:“少游兄千里携妹进京,得以为父昭雪,可见少游兄并非只有一腔愚勇,而是聪明有谋断的人。 当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皇子行事不端,无勇无谋,纵然贵为皇子,若总是自毁长城,未必没有大厦倾覆,殿宇坍塌的那一日。 所以,若是少游肯暂时放下心中的愤怒与仇恨,或许就会发现,眼前的沼泽并非绝境,身后,还有海阔天空。” 不论是从政治立场还是个人好恶判断,贾宝玉都会选择站在二皇子的一方。 二皇子和大皇子天然对立。 所以,他并不担忧来自大皇子府的一些觊觎和窥视。 就算他不收留李家兄妹,凭他作为二皇子身边伴读,大皇子府定然对他有些留心,而且是不怀好意的留心。 李少游自然不是蠢人,相反,他还有相当的机谋与果断。 本来他就没想过立马就要找大皇子报仇,只是因为大皇子欺人太甚,又一副不肯放过的模样,他才有鱼死网破的打算。 此时听了贾宝玉的话,知道贾宝玉是愿意收留他了,他心中顿时转过万千念头。 诚如贾宝玉所说,他根本不相信大皇子会一直“高高在上”。别的不说,只要他在和二皇子的夺嫡之中失败,多半就没有好下场。 贾宝玉是二皇子的人,只要自己能始终跟在贾宝玉的身边,不但可以自保,而且说不定还能积蓄一些力量,在关键的时候,给予大皇子一击...... 这样自然是比现在出去,以最弱的状态,面对大皇子的打击报复要好上百倍。 而且,也不用和妹妹分开。 “二爷高见,少游受教......若是二爷不计较之前的欺瞒之罪,还愿意收留,我愿意起誓,在没有得到二爷的同意之前,绝不私自寻仇。 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 李少游郑重的说道,李灵则是一脸希冀的看着贾宝玉。 “少游言重了,既然如此,以后你和李灵便客居府上吧,我等会亲自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谢谢你......二...二爷。” 李灵一听贾宝玉答应了,很是高兴。 自从知道他哥哥想要对付大皇子之后,她就很为他哥哥担心。偏偏暗地里不断有人监视窥探,让她劝诫哥哥放弃的理由都没有。 所以听到李少游要带她一起投靠贾宝玉的时候,她一点没曾反对。一如她哥哥对她的关心爱护,她也希望她哥哥能一直平安无事。 只是她在叫贾宝玉“二爷”的时候,切实有些不习惯,所以略有打顿。 李少游却敏锐的从贾宝玉口中听到“客居”二字。 客居,以朋友之义,暂时留住。 虽然感动于贾宝玉对他兄妹的尊重,但是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在贾宝玉要带他二人离开之时,他单膝跪地,执效忠之礼:“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某与二爷不过片面之谊,便先是蒙营救亲妹之恩,当时李某便说过,日后定当为二爷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今次,又蒙宝二爷收留庇护大恩,如此恩义,李某若是等闲视之,与禽兽何异?不过李某身无长物,医术也不如妹妹高明,唯有从小练就的一身武艺,或可为二爷一用。 所以,李某自此以后,原常伴二爷左右,为二爷牵马坠蹬,护二爷周全。” 贾宝玉自是扶他起来,可惜对方力气比他大很多,很难扶动。贾宝玉叹道:“少游何必如此。” “唯此,方能心安。” 李少游依旧郑重道,目光坚毅。 “罢了罢了,既然少游执意如此,便依少游之愿吧。” 贾宝玉面露遗憾之色,心中却直道:王霸之气一露,名臣良将自愿归顺,这种事看来是真的...... 第89章 比方 决定了让李氏兄妹住进府里,贾宝玉就派人去找林之孝,让他帮忙安排住处。 然后贾宝玉又带他二人去见贾政。 家里多了两个人,贾政不论如何也是应该知道的。 到了梦坡斋,议事已经完毕,贾政正准备休息一下,听闻贾宝玉的回禀,并未有何特别的表示,也没接见,只是象征性的吩咐贾宝玉好生待客,切莫怠慢。 等贾宝玉出梦坡斋,听说贾政无意接见,李灵明显的大松一口气。 李少游轻轻的看了她一眼,道:“灵儿还该去拜见太太和老太太一番。” 李灵顿时两根手指绞在一起。虽然贾宝玉一直很温和有礼,但她自进府之后,还是感受到很大的、无言的压力。 传言中,侯门公府,规矩众多。有她哥哥在身边还好,这要她单独进内院去,她能不紧张才怪。 贾宝玉知道李少游的考虑,他笑了笑,道:“好,我带她进去。” 李少游弯腰拜道:“多谢二爷。” 自之前那一跪之后,他与贾宝玉主仆名义已定,但是他却不想妹妹无名无分的住在这府里。若是贾家能看中她妹妹的医术,时而请她看诊,那么,就名正言顺多了。 因为知道王夫人此时多半在贾母屋里,贾宝玉直接带着李灵入二门,往西走,朝着荣庆堂而去。 李灵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住在府内,贾宝玉也有心让他认认门,所以一路上给她介绍了一些府内简单的情况,各人住在何处等。 最后告诉她:“以后在府里你们兄妹两个若是遇到什么问题,你哥哥可能不方便说,你不要客气,尽管让人来找我。” 李灵沉默了一下,道:“上次的事,谢谢你。” 贾宝玉微感意外,没想到李灵还会主动提上次的事,看来,这李家兄妹两个,性子都比较坚强。亏他那日还防备着,生怕她一时想不开,看来,纯属多虑。 贾宝玉却不知道,当时李灵确实生过死志的,只不过很多事,只要能过了当时,慢慢的也就好了。 来到荣庆堂,丫鬟们看见了贾宝玉领着一个面生的姑娘进来,都十分好奇,在旁边议论纷纷。 鸳鸯出来,看了李灵一眼,对贾宝玉道:“老太太今儿身子不舒服,明儿再见吧。” “身子不舒服?” “兴许是晌午的时候受了凉,下午就直咳嗽,已经去请太医了。” 贾宝玉听了,摇头笑道:“正巧,李姑娘家岐黄传世,不如让她给老太太瞧一瞧。” 鸳鸯听了,再次看了李灵一眼,对方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姑娘,和郎中一点不搭边,心中有些疑虑,却也没说什么,领着贾宝玉两人进内室。 “宝玉回来了?快过来......” 贾母半躺在内间的炕上,由丫鬟翡翠捶腿,一边闭目听着珍珠念书给她听。待看见贾宝玉进来,连忙招呼着她过去。 贾宝玉自然过去,任贾母拉着他爱抚一番,然后看贾母将目光投放在后面的李灵身上时,便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李姑娘,她哥哥和孙儿是好友,如今暂住在府上,孙儿特意带她进来拜见老祖宗。” “李灵见过老太太。”李灵合时宜的跪拜。 贾母见她生的清俊,又颇为懂礼,顿时笑道:“既是宝玉的朋友,以后就在府里好生住下,咳咳.....不必多礼,快起来。” 李灵站起来。 贾母接过丫鬟紫鹃递过来的帕子,轻擦了擦嘴,又道:“姓李的姑娘,莫非就是上次你们说的,那千里进京为父申冤的李氏兄妹两?” 贾宝玉笑道:“正是。” 贾母顿时来了兴致。上次贾宝玉和贾琏出去吃酒,发生的事都被当做奇闻异趣在贾府传过,听说那李家姑娘还是贾宝玉带人救出来的。 当然,为了避免贾宝玉挨骂,在贾母等听说的版本当中,没有贾宝玉涉险这一段,纯粹只是带着随从轻易就把人给救了。 招李灵上前,贾母细瞧了瞧,慈祥道:“怪可怜见的孩子,以后就安心在府里住着,不必太过拘束。” 本来有些局促的李灵听闻,感激的点点头。 贾宝玉道:“李家在蜀地有着医仙之名,李姑娘上承祖辈之志,医术高明。老太太不妨让她给瞧瞧。” “你还会看病?” 贾母觉得很是惊奇。 李灵道:“从小跟在祖父身边,学了一些......” 贾母倒是个随和的人,也不论真假,笑着伸出手来,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老婆子诊诊脉吧。” 或许是涉及看病救人,这是李灵的本行,她神色不自觉间就认真起来,轻轻坐到贾母身边,给贾母号脉息。一时又看了贾母的舌苔等,贾母倒也配合。 “老太太身体无碍,确实只是偶感风寒,加上略有积食之症,只需要暇时多走动,这几日少吃油腻的饮食,再配合两副治风寒和清肠胃的药加以调理便可。” 李灵沉静的道。 贾母眼神一亮,所谓久病成医,她已年过七旬,对于自己的身体和寻常病症也算了解。兼之李灵神色自若,语气沉稳,贾母对于贾宝玉所言李灵医术高明之事倒多信了几分,因笑道:“如此,就多谢你了,你只管去开方子,吃好了,我另外谢你。” 然后便让鸳鸯带李灵出去开药方。 等李灵出去,贾母却忽然沉凝道:“宝玉,你老实说,你为何让这李家兄妹住到府上来?” “他们在京城没有亲友,正好与我认识,又有些交情,所以暂住到我们府上......” 贾母摇头道:“这李家姑娘看起来颇知礼数,也不像是贫寒小户人家的姑娘,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允许她轻易住到咱们府上来?若她只是孤身一人便罢了,可是她还有一个哥哥,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她哥哥也不会轻易让她住到别的府邸。” 贾母对别的事或许不太上心,唯独关于内宅、礼教的这些事,十分清楚。 贾宝玉见瞒不过贾母,便解释道:“其实,是因为他们为父伸冤,得罪了一些官府的人,为了以防小人打击报复,所以才暂投到我们府上。” 虽然贾宝玉说的不太具体,但是贾母倒也释然了。 民不与官斗,既然是怕被报复,那么找有权势的朋友家寻求庇护也是寻常事。 想通了这一点,贾母又笑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是看中了人家姑娘,刚才我还在想要是这样,看你怎么向你老子交代!” “瞧老祖宗说的。” “呵呵呵......” ...... 贾宝玉送李灵回去,而这边荣庆堂,鸳鸯却并没有按照李灵开的方子让人去抓药,而是等与荣国府经常往来的王太医到了之后,重新替贾母看诊。 等到王太医诊治之后,所说症状与李灵所言大致相同,贾母便笑着让鸳鸯拿出李灵开的方子,让王太医看看。 王太医一见就知道贾府要么是让他甄别药方,要么就是考教他的医术,所以倒也郑重对待。 仔细看了一看之后,王太医笑道:“此药方,必不是出自我太医院众位同僚之手。” “哦,这又如何说?” “老太太有所不知,太医院的众位同僚,因为要时常给宫中及各门各府的贵人们看诊,所以用药皆讲究一个‘稳’字。特别是给老太太这样上了年纪的人看诊,普通风寒,是决计不会用枳实入药的,因为其药性太烈。” 贾母了然,道:“这么说,这这张方子不可取了?” 王太医想了想,因为不知道药方系何人所撰,所以不敢贸然下结论,因道:“倒也未必,此方虽用枳实入药,但是一则用量较低,另外,它还加入了甘草、山药,这两味药皆有清胃止咳的功效,更兼药性温和,作为药引,能够缓解其他药物的烈性...... 如此看来,写这张药方的人,确实是根据老太太的症状,精心调配用药。而且,其人对于药理药性,颇为熟悉,便是我看了,也有些启发。” 贾母和鸳鸯相视一眼,笑道:“这张方子,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娃娃写的。” 王太医大诧。思及贾母这样的人应当是不会故意骗他,故而摇摇头道:“我还以为定然是位高明的民间圣手所写,看来,果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便是我杏林之中,也是天才辈出,后继有人了啊。” 话虽如此,心中却道:早知如此,刚才就不那样夸赞了,此时在贾母等人眼中,老夫的医术怕是连一个十多岁的小娃娃也比不过了,实在是....... 念及此,王太医破天荒的花了一刻多钟,精心写下一张药方,然后才满意的离去。 鸳鸯拿着两张方子,不知道用哪张好。 贾母笑道:“按王太医的方子抓药吧,呵呵,不过宝玉带来的那丫头竟当真通晓医理,以后倒是不妨让她进来,按日子给太太和姑娘们看诊一回,倒是比请外面的郎中方便。” “老太太说的是。” ...... 第90章 罂粟花 从腊月十日往后,叫做到了年关。 这个时候,对于普通人家最大的事或许就是准备过个欢乐年,但是对于像贾府这样的府邸,最重要的,首先是准备好祭祖事宜。 贾府如此,皇家更是如此。 往年皇家祭祖的前期事宜都是大皇子牵头置办,这一次因为大皇子被太上皇禁足,这件差事就落到了二皇子的身上。 所以,上书房的课业早早的就被停了。 贾宝玉又得到了清闲的时光。 不过,他这清闲完全是偷来的。 贾府也要祭祖,不过贾家的宗祠在宁国府,所以贾家祭祖的事大多由宁国府操持。 而荣国府这边,主要还是筹办盖省亲园子的事。 这件事嘛,贾政揽总,具体的事务,都是交给贾琏、门下清客、府内各管家去安排、置办。其中,贾琏居主。 所以,他能偷来清闲,完全得赖于有一个勤劳的堂哥,贾琏大公子。 唯一让贾宝玉有些疑惑的是,明明几天前贾政等人还在为银子的事发愁,这几日却反而就像是忘了这件事,如火如荼的开始筹备了起来。 家里,也没有变卖产业的痕迹。 贾宝玉曾就此事去询问贾政,得到的结果是不需要他操心。 得,不操心就不操心,反正家业还没传到本公子头上,随你怎么折腾。而且,贾政虽然不善于理事,但是贾琏做这些庶务是极为得力的,贾宝玉自忖,就是让他自己亲手操办,也未必能比贾琏稳妥。 这一日午后,贾宝玉本来是要去给王夫人请安,走到凤姐院左近的时候,碰到了贾瑞。 贾瑞本来远远看见他就要转身走,在被贾宝玉叫住之后才回头,问候道:“是宝兄弟啊,我,我进来给太太请安。” 贾宝玉分明看见他是从王熙凤的院里出来的,不过他也没拆穿他,只道:“那瑞大哥可见过太太了?” “见过了,见过了,我现在正要回去,祖父不许我在外面待久了,告辞了。” 说完贾瑞就走了。 贾宝玉原地站了站,转身往王熙凤小院而去。 看见王熙凤的丫鬟丰儿,贾宝玉问道:“你们奶奶在屋?” “在呢。” 贾宝玉便循着王熙凤屋子而去。 掀了帘子进去,还没进里间,只听王熙凤和平儿在密话。 “自那日东府里大老爷做寿,在府里遇着他,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方才的情景,你可瞧见了,可是我冤枉了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人伦的混账的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 平儿忿忿骂道。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呵呵,谁是天鹅肉,谁又想吃天鹅肉呢?” 平儿一惊,连忙站起来,待看清是贾宝玉在门口,与王熙凤相视一眼,眼中略有慌乱。 王熙凤倒是镇定自若,笑道:“宝兄弟来了,快坐,平儿,还不倒茶。” 平儿微微一福,然后出去倒茶。 贾宝玉坐到王熙凤身边,压低声音道:“姐姐是天鹅肉么?” 王熙凤瞥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在他额头一指,骂道:“你这混小子,偷听别人说话就罢了,还敢拿来打趣我,看我不告诉太太,叫她收拾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骂完,见贾宝玉只是捂了一下额头,眼中笑意依旧盈盈,到底没忍住把脸微红,瞪了贾宝玉一眼。 “方才进来的时候,碰到了瑞大哥,看他慌慌张张的,后来又听平儿姐姐如此说,想来,就是他想要吃天鹅肉了。” “宝玉!”王熙凤眉头一立,喝了一声,然后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越来越放肆了。” 面色虽怒,却怎么也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也对,这个时代女子招人惦记,通常不会被理解为有魅力,而是被骂招蜂引蝶,妖艳媚人。 所以贾宝玉挑破这件事,王熙凤还以为他是在故意给她难堪。 贾宝玉微微一笑,道:“凤姐姐天生出众,美艳无双,又是巾帼不让须眉,天下间的男儿,哪个见了凤姐姐不垂涎三分,也就怨不得瑞大哥这样了。” 见震慑不住贾宝玉,王熙凤看了他几眼,忽然一捋额间青丝,展颜笑道:“哦,按宝兄弟这么说,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经过上次长安州送信事件之后,王熙凤早已经感受过了贾宝玉不弱于她的强势。只是她以为,再怎么说,贾宝玉也是读书人,最基本的“君子之道”、“非礼勿言”等信条总该遵守的吧? 她到底是他的嫂子,就算无意撞见了这事,也应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谁知道他竟然还拿着说,一点避讳也无。 虽然贾宝玉的话算是对她的赞美,令她心头有些暗爽,但是她却不是寻常妇人,岂能任由贾宝玉调侃? 心头一动,已知怎么还回去。 贾宝玉尚不知道王熙凤的想法,他只是觉得王熙凤行事妥当周密,难得抓到她的“把柄”,因此忍不住取笑一番。 “哈哈哈,那倒不是,虽然姐姐是天鹅肉,却也不是随便一只癞蛤蟆都可以觊觎的。”贾宝玉说着,神长脖子到王熙凤耳边,戏谑道:“姐姐要是气不过,要不我扮作琏二哥,找几个人,用一张麻布口袋,抓他到街角旮旯,狠狠地揍他一顿给姐姐出气如何?” 王熙凤呵呵一笑,一掌推开贾宝玉,哂笑道:“谁用你瞎操心,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最近可是有好事发生呢!” 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贾宝玉,戏谑道:“滋滋,说起来我们宝兄弟,生的又好,又有才华,嗯,虽然平时做事有些令人恨得牙根痒痒,但是瑕不掩瑜,难怪遭人喜欢,连姨妈那么细致俭省的人,都愿意拿出二十万银子买你当女婿......呵呵呵。” 贾宝玉顿时皱起眉头。 什么二十万银子,什么女婿,他怎么不知道?但是瞧着王熙凤满面灿烂的笑容,贾宝玉也知道,她绝非空口无凭乱说。 思及前几日梦坡斋议事,贾宝玉心下不由一个咯噔。难道,自己被贾政那老头子给卖了? 端起平儿摆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王熙凤一看贾宝玉的神色,就知道贾宝玉至今还完全被蒙在鼓里,正准备再取笑一番,忽然想起王夫人的告诫,才打消念头,只是一直笑。 这件事不许乱传,若不是刚才贾宝玉“欺人太甚”,她都不会说。 “凤姐姐,难道被癞蛤蟆惦记,就这么让你高兴?” 贾宝玉淡淡的话语,让王熙凤笑容僵持在脸上。 “若是没有别的事,小弟就先告辞了。” 贾宝玉站起来告辞,王熙凤罕见的也不理他,任他出去。 平儿道:“奶奶,你把这件事告诉宝二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你以为这件事能瞒着他多久……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这小子,越来越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王熙凤说到这里住了口,想起之前贾宝玉伏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越矩的话,不禁想,若是把那不知死活的贾瑞换成宝玉这小子,自己或许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嗯哼,王熙凤微微坐直身子,将这种不守妇道的想法压下脑海。 院外,贾宝玉回头看了一眼王熙凤的院子,想起之前看到的形容单薄的贾瑞,摇摇头。 罂粟花虽美,奈何有毒。 贾瑞,显然是没有能耐摘下这朵罂粟花的,若是执意扑上去,不过是死有余辜罢了。 第91章 吃醋 宝钗从梨香院到荣庆堂给贾母请安,随后去看望黛玉。 正巧三春姐妹也在黛玉屋里,一起做针线。 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在忙着绣一些香袋、帕子之内的东西,预备着新年里自用或者是送礼。 宝钗陪着她们说了说话,也帮着下了几针。 一时几人都有些乏了,探春便笑道:“早听说宝姐姐身上佩戴了一块金锁,一直没能细瞧瞧,今儿得闲,宝姐姐可能给我们瞧瞧?” 宝钗一听,心中便有了几分不自在。 这几日,贾府的下人当中,隐隐有人传什么“金玉之论”,她不是没听说。 大体就是她薛宝钗从小得了一块金锁,有高人说过,将来定是要捡一位带玉的公子为婿。这是天做的姻缘,谓金玉良姻。 而众所周知,贾府当中,贾宝玉正是衔玉而诞。 三春姐妹对于贾宝玉的那块玉自然是很熟悉的,这会儿又要她的金锁来瞧,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宝钗心中虽然觉得没意思,但是探春等人与她是闺中姐妹,如此请求实在不算过分,因此只好将金锁从项圈上解下来,递给探春。 迎春和惜春连忙围过去瞧。 黛玉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里间去了。 探春等因为注意力都在宝钗的金锁之上,没瞧见黛玉的异样,宝钗却是全部收在眼中。 没有做声,静静地等待着探春等人观赏完毕。 “没想到宝姐姐的这块金锁之上也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听上去,倒和二哥哥玉上的字有些相像呢。” 探春笑着,等惜春也瞧好,便拿过金锁还给宝钗。 惜春接着探春的话道:“是呀是呀,宝哥哥玉上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这几个字,听上去确实很像。” “呵呵呵……” 探春和迎春皆发出浅笑。 或许只有惜春才会单纯的只是看稀奇。 宝钗一边将金锁佩戴好,一边解释说:“不过是个和尚送的,那些个和尚道士,最会说些生僻古怪的话,不过当个吉利话而已,真要去细究,反而没意思。” 说过金锁的事,宝钗也没多待,很快便告辞离开。 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梨香院,在一道月洞门外,忽听她们从南京带来的两个使唤的婆子在门内闲话。 “宝二爷俊雅聪明,身份又好,太太若是将咱们姑娘许给他,当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宝二爷虽然好,咱们姑娘却也完全配得上!咱们姑娘不但模样好,便是论端庄识大礼,他们两府里那些姑娘,也是万万比不过我们姑娘的。” “那是自然……不过不论是咱们姑娘还是他们府里的宝二爷如今年纪都还不大,怎么突然就开始议论起这件事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人说,是他们府里为了要给娘娘盖省亲的园子,缺了不小的当口,想要给咱们太太借,又不好意思张口,所以便想着用儿女间的亲事,拉进两家的关系……” “还有这回事?不是说是因为什么‘金玉良缘’吗?他们哥儿带着玉,咱们姑娘带着金锁,这可是天大的缘分。” “……” 宝钗听了半晌,属实觉得有些刺耳,便没踏入门,而是转身,朝着薛姨妈的屋子而去。 找到母亲之后,宝钗也没有过多的试探,直接问道:“那日姨妈过来,都和妈说了些什么?” 薛姨妈早知女儿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过来,必有事要问她,因此笑着道:“我们不过是闲叙,能有什么正经事说?” 宝钗一脸不信,道:“妈以前有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这次让哥哥往京里调银子的事,却都不与我细说…… 这几日,他们府里风言风语,可是与这件事有关?” 薛姨妈见宝钗知道了,也就不再隐瞒,笑道:“倒是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姨妈有意让你和宝玉结成姻缘。” 虽然早已猜到,但是一听果真如此,宝钗还是觉得诧异:“可是,父亲的遗愿,不是让我入宫待选吗?妈之前也没反对,怎么突然就改变了心意?” 这两年,她一直在为进宫参选作准备,哪怕已经受了一次挫,但她仍旧没有气馁。如今她母亲却突然要变卦,让她很是无所适从。 提到这件事,薛姨妈目光深幽。 “待选的事,以后便作罢了吧。 咱们家,自你父亲去世后,已经彻底在朝廷断了跟脚。虽然还有许多祖辈留下来的故交亲友,但是人走茶凉的道理,这些年,我早已明白了。 上次礼部大选,虽然有我的疏忽,但也是因为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帮忙打点,所以才害得你连复选都没进…… 虽然到你十六岁那年还有一次机会,但是我仔细想过了。那宫里最是讲究出身与排场的地方,纵然你才貌皆不弱于人,然而别人终究会因为咱们薛家的没落而看轻你。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出头,太难了,为娘的难道就不心疼?” 薛姨妈说着,将宝钗搂进怀中摩挲。 宝钗紧紧依偎在薛姨妈身上,感受到母亲的失落与灰心,她想安慰她,说她不怕,她有信心……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母亲说的都是最中肯真实的话。 宫里,比世间任何地方都要讲究出身与排场。 就比如,贾府的元春。 虽然有皇后娘娘的关系,但是她甫一上位,便能坐镇凤藻宫,为一宫主位尚书,贵为四妃之一,便是因为她乃是八公之首贾家的嫡出长女! 这是她最大的仪仗。甚至,若非她是贾家的女儿,皇后娘娘都不会选择抬举她。 换句话说,连元春这样受了人和与天时的眷顾,她都用了七八年的时间才熬出头,可见这一条路的漫长与艰难。 那么,她薛宝钗又凭什么以为自己进宫之后就一定能青云直上呢? 天时地利人和,她一样不占。唯一值得她仪仗的,或许就是自身不凡的容貌与才情。 可是,那是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具有美貌和才情的女子。 一旦失败,便是徒耗所有的青春于那深宫。 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是宝钗却也深知她父亲病重后的思量。 送她进宫,这是唯一能让薛家重新崛起的希望。 所以,她从没想过后退。 此时被薛姨妈这么一说,她反而忍不住落下泪来。 薛姨妈轻拍着宝钗的背,柔声道:“别哭了,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也委屈,如今我也想通了。世上之事,有盛必有衰,强求不得。 你哥哥若是能早些懂事,操持起这个家便罢了,若是不能,好歹也亏待不了我们母子三个的吃穿用度。” 薛姨妈这不过是白话。薛蟠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还是比较清楚的,如今她帮着操持着薛家的家业。她只希望将来薛蟠能够守住这份家业就好,至于开拓,那便算了吧。 宝钗过了许久,终于又道:“我知道妈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只是,纵然不进宫去,也犯不着一定要进姨妈家,还要搭上咱们自己家的银子,女儿有那么差么?” 宝钗说着,既有几分羞臊,也有几分不忿之意。 正是呢,从来只听说男方下重聘求取女方的,到她这里,竟要她们家倒贴银子,好像上赶着要嫁给他们家似的,这才是宝钗最难接受的地方。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薛姨妈神色变暖,笑意盈盈道:“你姨妈家近来遇上大事,家中暂时短了些银子,所以才会跟我开口。 说来,你姨妈家在京中也算是名门了。虽然这样说出来不好听,但是当初进京的时候,之所以住进你姨妈家,其实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父亲去了,你哥哥年纪小不理事,咱们家又有颇大的产业,难免招人惦记。远的不说,便是你南京的那些叔伯、太公们,一个个眼睛也是大睁着,都想上来讨便宜。 所以,我才来投的你姨妈。 如今他们家骤然遇上大事,一时短了银子,找我们借当也在情理之中。 那日你姨妈过来,拿了相当份额的房契和田契,和我开口借当二十万两银子。我说不用抵押,她却执意不肯,只说以后凑还了银子,再将那些东西给她便是,中间谁也没损失,方是处长之道。我便答应了。” 宝钗这才了然,又问:“既然如此,那怎么他们府里又传了那样的话出来?” 薛姨妈看了宝钗一眼,笑道:“你姨妈说你模样好,性子好,端庄又知礼,问我可舍得把你许给宝玉? 这不过是我们姊妹之间私下里说的话,本不与其他事相干。至于宝玉身上的玉和你身上的金锁之事,你姨妈和我早就提过了,只是当时你要进宫,她才没好说。 这次大概是见我口风松了,所以有意让下人传的吧,你姨妈也算是有心了。” 薛姨妈笑着说完,见宝钗居然在沉默,便问:“怎么,难道你不乐意?宝玉这孩子我看过了,方方面面都好,而且我看他往常对你也体贴,你们表姐弟的关系也亲近,这可是最难得的。” 宝钗抬头,认真道:“可是,他们府里都知道,宝玉和林丫头两个关系最为亲密,远非常人所及。我看,宝玉多半是用心在林丫头身上的。” 至于林黛玉是不是属意于贾宝玉,这个几乎不用多说。 薛姨妈眉头皱了皱,随即舒散开来,道:“林丫头是那府里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从小和宝玉一处长大,略比别人亲近些也是有的。 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像你说的那样,以小孩子间的亲近来算。” 宝钗想了想,最终还是只能无声的点点头。 薛姨妈说的在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这在宝钗看来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只是事涉自己,宝钗却不希望,她的婚事,掺杂一丝勉强。 第92章 同归于尽 “她们都走了?” 黛玉坐在妆镜台前,把玩着手里的一根珠簪,问进屋的紫鹃。 紫鹃拿着攒心盒,从里面取出几片百合香,正准备放入三足香鼎之中,闻言回应说是。 添香完毕,紫鹃将顶盖合上,回头走到黛玉身后,为她梳理头发。 因见黛玉神情恹恹,便道:“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姑娘何必多想。” “我多想什么了。” 黛玉嘴角一翘,放下手中的珠簪,漫不经心的道,只是眼角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处。 她的小动作被紫鹃从镜子中收在眼里,摇摇头笑道:“方才我去问了,二爷从今儿开始就不用去皇宫读书了。不过现在他去给太太请安去了,想来一会儿就来找姑娘了。” “他来不来与我何干?” “呵呵......”紫鹃笑了笑,取笑道:“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每日晚上都装扮好在屋里等着,每次二爷过来,都高兴地什么似的。” “你胡说什么,谁...谁等他了。” 黛玉矢口否认,只是瞥见紫鹃眼中的嘲笑之色,到底没忍住面色一红。 在这个对自己了若指掌的丫鬟面前,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黛玉心想,以后是不是要防备她些...... 紫鹃还待再说话,忽从镜中看见贾宝玉悄然走进屋,心下一喜,便没说什么,装作没看见的继续梳着头。 黛玉低着头,百无聊赖的她拿起先前的那根珠簪,在自己新制的一个香囊上胡乱的戳着。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中夺过香囊。 黛玉吓的一抖,然后便听到自己牵肠挂肚的音线:“蠢物何罪,竟遭林妹妹如此荼毒?” 抬头,可不正是贾宝玉。 “还给我。”黛玉道。 贾宝玉不应,单脚勾过来旁边的凳子,好整以暇的坐在黛玉旁边。 黛玉见贾宝玉不识相,便要劈手来夺,只是她如何是贾宝玉的对手,三番四下,没有得手。 “这个香囊精致,颜色也好看,林妹妹既然不喜欢,不如就送给我吧。” 贾宝玉扬手。 黛玉本来抢不到有些着急,脸面微微泛红,此时听闻,便罢手,哼道:“什么稀罕物,你爱就拿去。” 一派不屑一顾。 身后的紫鹃发出轻轻的“噗嗤”一笑,道:“这个香囊可是我们姑娘专门给二爷绣的,花了好几日的功夫呢,今早刚刚弄好......” “呸呸,胡说八道什么!” 黛玉急了,转身捉打。 紫鹃也不躲,任她打两下,反正也打不疼。倒是黛玉,因为接连激动,血色上涌,轻咳了几下。 贾宝玉便问紫鹃:“林妹妹的病还没好?” 听闻这个,紫鹃也收起笑容,道:“二爷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这病,岂是三天两日就好的。前一阵子刚好些,这两日就又差了。” 贾宝玉沉吟,黛玉的病,说来奇怪,从来也不是什么大病,连王太医都说只是弱症,只需要好好调养...... 思及外面的郎中水平参差不齐,太医院的太医们又过于保守,贾宝玉便想到李灵。 他们是蜀地的人,医术流派应当略有不同,或许有些独到的医治方法也不一定。 于是便让紫鹃派小丫鬟去请。 等紫鹃出去,黛玉因为还记得宝钗的事,但是毕竟只是传言,也不好因为这样“没有证据”的事给贾宝玉定罪,便没看贾宝玉,低头摆弄自己的妆奁。 她在等贾宝玉主动说,但是又想,万一他还没听到呢,毕竟前一阵子他每日早出晚归的......但是万一他早就听说了,却故意不与我说...... 黛玉心中,患得患失起来。 毕竟,贾宝玉可是亲口与她表白过了心意的,她也被他真诚的对待慢慢放下了防备,都快忘记了矜持与男女大防,要是贾宝玉忽然变了心,对于情窦初开的她来说,是肯定无法承受的事。 于是,贾宝玉每沉默一秒,黛玉的心便越发的揪紧,脸色都快有些发白了。 忽闻贾宝玉笑道:“我给妹妹说个典故吧?” 嗯?黛玉抬头,奇怪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心想,莫非二哥哥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要用典来向自己表明心意? 呀...... 黛玉忽又觉得羞臊起来,却忍不住想听。 “话说那年,曹操打了胜仗,三军班师回许都,当晚便在府上举办庆功宴,大肆封赏文武......” 紫鹃吩咐了丫头出二门去,回来正看见贾宝玉绘声绘色的说着什么,而黛玉坐在旁边,微微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倾听,心下微微一笑,也不去进去打扰,就拿过自己的针线活,守在房门外。 里间屋内,贾宝玉见黛玉侧耳静听,便稍稍加大了音量,继续道:“谁知道,就在酒席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两个曹操最喜欢的小妾忽然在后院吵了起来,而且情况越演越烈,最后两人竟闹到了席上,请曹操为她们做主......” 听到这里,黛玉大概知道贾宝玉不是成心说典,听他的语气,倒像是往日里讲笑话那般。 只是贾宝玉故弄玄虚,没说两句话便要停顿一下,吊足了人的胃口。加上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勾引她的关注,所以未曾出言打断。 “曹操平日里虽然很宠爱这两个小妾,但是他也很好面子,特别是在手下文臣武将的面前。因此好言相劝几句未果,曹操便感觉到有些下不了台,心头一怒,便大声喝道:干脆你们同归于尽好了! 满场寂静。 两小妾被吓得发愣,手足无措的看着曹操。 这时,只见席上忽然闪出一员大将,上前郑重拜道:末将于禁,多谢丞相! 曹操愕然相视。” 贾宝玉最后是加快了语气说的,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看着黛玉。 黛玉愣了足足两个呼吸才猛然反应过来,煞时脸上飞起一朵红云,瞪了贾宝玉两眼。 世上名门大族,谁家没有几个宠妾?黛玉身为五代列侯林家之女,从小也是耳濡目染的,所以就算听见贾宝玉说什么小妾间吵架也不觉得稀奇。 但是,无论如何黛玉也是女子,贾宝玉歪曲古人,无端诽谤便罢了,还说什么“同归于禁”这样的话,她如何不羞。 虽然如此,但是黛玉还是忍不住去回想贾宝玉说的这个“典故”,别说,画面感真的挺强,特别是最后一幕,曹操愕然相视,那种感觉,真的是...... 于是,黛玉一时没忍住,也给“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之前绷起来的脸自然僵持不住。加上贾宝玉此时也看着她笑,于是两人相视,虽是笑,但是都从双方眼中看到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忽然黛玉更深层次的回过味来,笑意顿时收起,恶狠狠的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过脸去。 贾宝玉纳罕,明明逗开心的了啊,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林妹妹,好端端的,怎么又不理人了?” “你们男儿家,都不是好人!” “呃......” 听到这句话,贾宝玉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话怎么说的?” 黛玉回头,道:“还说什么‘同归......’,我就知道你们男儿家都是得陇望蜀的,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舅母看中了宝姐姐,想要把她说给你,你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说着,黛玉又不觉伤心起来。要是这样,自己又算什么? 贾宝玉扶额,原来是这里戳到了黛玉的神经。 可是,好像辩无可辩啊。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应该就没有不得陇望蜀的。 不过,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林妹妹这话从哪里听来的,谁说太太要把宝姐姐说给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黛玉狐疑:“你当真不知道?” 贾宝玉回之一个无辜的表情:“满府里谁不知道我喜欢的是林妹妹,又怎么会把宝姐姐说给我?” “呸呸呸,谁要你喜欢了。” 这样的直白的话,贾宝玉每说一次,黛玉便会羞臊一次,从无例外。 第93章 养个女郎中 看着黛玉矢口否认,既害羞又慌张,贾宝玉忍不住心生爱怜,然后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黛玉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备,没有拒绝,慢慢的就靠在了贾宝玉怀中。 贾宝玉心下愈爱之极。 这便是黛玉,既爱之,便欲倾其所有,从而少了很多顾虑。 这便是为什么许多人不喜欢黛玉的性子,说她太小性。然而往往这样想的人,都是不明白,黛玉心中,对于她在乎的有多在乎! 或许可以说,黛玉是完美主义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比别人更敏感。 就比如,她喜欢一个人,便想要把所有的好都给他,不留余地的,不留退路的。 别的女孩子或许喜欢一个人,都会有保留。若是条件不允许,不管是因为生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可以忍受不再喜欢那个人,甚至移情别恋。 但是黛玉不可以。 爱之,则生。 弃之,则死。 正是黛玉对待喜欢的人的无所保留,她才会那么在乎,容不下一点一丝的意外。因为,那是她的全部心意。 所谓的小性、爱吃醋,由此而来。 所以,黛玉这样的女孩子,要么敬而远之,要么就一定要对她好。她的脆弱,受不住太大的伤害。 贾宝玉一开始也只是因为对于黛玉的一抹遐思而接近她,然后被她的容貌和才情所吸引,慢慢的,才懂得黛玉的美好。 偶有时候,贾宝玉甚至都想过,这辈子若是能守着一个黛玉过一辈子,也算是不枉一生。 只是,想起自己那爱拈花惹草的性子,甚至连侄媳妇儿都勾搭了,贾宝玉便感到一阵自惭形秽。 自己,配不上黛玉。 可就算如此,贾宝玉也知道,放手是不可能的了,他绝不可能放手。 日后,加倍对她好,绝不抛弃。这是贾宝玉暗自立下的承诺。 黛玉只静静地靠在贾宝玉怀中一会儿,便起了身,贾宝玉也不强留。 只是两人此时相顾无言,贾宝玉自然不会让气氛一直沉默下去,想起之前黛玉说的话,他笑道:“我有一事不解。” 黛玉回头看着他,神色微张,意思是有话就快说。 “之前林妹妹说的什么得陇,又是望蜀。 这‘蜀’我大概是知道了,林妹妹指的是宝姐姐,可是这’陇’,又是指何人?” 贾宝玉正色问道。 黛玉一听,顿时知道贾宝玉是在打趣她,心中暗恼,却知自己之前说话不备,言语间确实有这一层意思不当,不料竟被贾宝玉察觉到,还被他拿出来取笑她。 “哦哦,我知道了,这‘陇’指的是林妹妹自己,哈哈哈哈……” 贾宝玉乐不可支,似乎从黛玉的话中听出这个意思来,令他很是得意。 黛玉心中顿时万千恼怒,又无法反驳,只得化羞愤为战力,侧身过去打贾宝玉,意图让他乖乖闭嘴。 被贾宝玉捉住小拳,挣扎不得,只好怒视贾宝玉。 可是很快她就看到贾宝玉眼中的笑意慢慢化作怜惜,化作深情。 她脸红心跳…… 又被拉着走不开,只好把脸撇向一边。 黛玉这似怒还羞,欲语低头,娇怯无限的模样,让贾宝玉顿生心猿意马之心。 握住她的手,慢慢的向自己靠过来,然后慢慢俯身…… 黛玉察觉到贾宝玉的不良企图,欲逃不能,心中“怎么办”还个问题没思虑清楚,便觉唇上被人浅浅一印。 滋~ 黛玉只觉魂飞天外,什么思考都不能了…… “咳咳……” 紫娟的咳嗽声适时的传进来,吓坏了里面的情动女儿。 黛玉匆忙挣脱贾宝玉,坐回妆镜台前,背对贾宝玉,不敢见人了。 贾宝玉抿了一下嘴唇,感受着上面余留下的香气与迷人,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又怕黛玉吃羞不住找他麻烦,便主动岔开这一节,拍了拍黛玉的肩头,道:“我给妹妹画眉吧。” 没得到回应,贾宝玉也不在乎,站起来,弯着腰在黛玉的妆奁内寻找,拿出黛玉最中意的那一支画眉笔,搬过黛玉的身子。 黛玉半从。 ...... 李灵被丫鬟带来,紫鹃送她进黛玉的房间。 刚进门便被眼中看到的一幕所吸引。 闺房之内,纱窗之前,一石青色长袍的翩翩公子半弯着腰,神态认真的给一少女修眉。 公子她认得,正是荣国府贾宝玉。 而那少女,她虽不认得,却一眼看见对方那不似人间女子该有的绝世容颜。 她侧坐于木椅之上,双腿并拢斜放,上身倾直,微仰着螓首,神色半熏,任由公子手中的画眉笔在她细腻的额前描补。 一身浅色梅花襦裙,修细的脖子下,露出一截白绸竹叶立领中衣。 身容削细,气质灵动。面上虽略有病态,却愈显娇美。 她,就是贾宝玉的表妹,别人称作林姑娘的那位了么。 果真,美的令所有女孩子都要心生艳羡呢。 若是世上真的有仙女存在,李灵觉得,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二爷,姑娘,人到了。” 紫鹃上前提醒旁若无人的贾宝玉二人。 “别动......”黛玉偏头看来人,差点让贾宝玉误划了一下,因而拿起另一只手,手指轻碰黛玉的脸,不让她乱动。 给女孩子画眉是一件细致活,特别是给林妹妹画眉。往常,黛玉还不愿意呢。 当然贾宝玉也不会因此轻慢别人,回头对李灵点头示意了一下。 “李姑娘来了,劳烦了。” 李灵摇摇头,在紫鹃搬来的凳子上坐下,便让黛玉伸手。 她是女子,单为诊脉也不需要借助旁的什么工具,确实比外面的郎中要方便的多。 一会之后,贾宝玉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细细观赏了一下,觉得比紫鹃画的还好,便满意的点点头。 回头,发现李灵还拿着黛玉的手腕,只是看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已经没有在诊脉,而是发呆。 而且她的眼睛还一直盯着黛玉的侧脸。 “喂,看够了没有。” 贾宝玉伸手,在李灵面前一晃。 要不是因为她也是女孩子,贾宝玉定然以为她对黛玉心怀不轨。 李灵回神,略显尴尬之色,连忙掩饰道:“林姑娘先天体弱,非寻常病症,若是以添补气血之物,加以精心调养,或许二三年,便能有所改善。” 在李灵说话的时候,黛玉也回头开始打量李灵。 预估年过二八,很清秀白净的一位姑娘,只是面上神色颇显坚毅,倒不似寻常她看见过的女孩家那般娇怯。 心想,这便是二哥哥从泼皮手中救出来的那个女孩么,若是按照戏本里说的那样,他们可算是有缘哩。 回头望了贾宝玉一眼,可是贾宝玉却在看她,顿时将她还没升起来的那一点小心思打下去,低头不敢再乱瞧乱想。 贾宝玉心下一笑,瞧方才黛玉的面色他就能大概猜到她的心思。 这妮子,难不成每一个自己见过的女孩子,都能引起她的戒备与怀疑? 略过这一茬,贾宝玉对李灵道:“听闻少游昨日曾出门去买医书,想来是为李姑娘准备。这是我的疏忽,想必李姑娘这次进京,医书工具等还在蜀地,我已经遣人去给李姑娘置办了药箱、全套的银针,和寻常通行的医书等。 当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我对医理不通,到时候,李姑娘看还需要什么,我再令人去置办。 还有,李姑娘住的旁边的那间屋子我也已经派人收拾出来了,稍后我会告诉少游,让他带人布置一下,以后就作为药房存在,供李姑娘研究药理。” 李灵听了很是诧异,她太知道弄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银子了。 既然是药房,里面总得有药吧,若是以后采买,又是一大批银子。 对于贾家来说,这样做似乎很是犯不着。 贾宝玉看出李灵的疑惑,道:“李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绝佳,我不希望李姑娘屈居府上这些日子荒废了。另外,我林妹妹身患弱病,请了多少大夫皆不能调理好。 我便想着,李姑娘医术高明,又是女子,若是有李姑娘亲自为她调养身子,或许,要比从外面寻什么方子,让丫鬟婆子们经手要好的多,也更有机会痊愈。 这是我的请求,还请李姑娘仁心,切勿拒绝。” 贾宝玉微微一礼。 贾府虽然可以请来太医,但也不过是每次给贾母看病的时候,顺道给黛玉看诊一番,属于义诊。 大多数的时候家里的小姐们生病,都是外面请的郎中。 李家既然号称医仙,李灵又得祖上真传,若是她亲自为黛玉护理,那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后世医院挂个号就回家,肯定和住院治疗不一样一个道理。 所以,既然是为黛玉请的私家高级护理,怎么也不会亏待不是,一个专属的药房,是必须配备的。 也不单是为了黛玉,以后家里的女人得个什么大病小痛的,也就不需要再跑外面去请大夫抓药了,不是方便很多吗? 想到这里,贾宝玉甚至有一种把李灵永远留在府里的打算...... 嗯,再把她培养成一代神医,以后哪家贵人病重,旁人不能医治,这个时候他派出神医,一举救命,然后对方感恩戴德,纷纷归附...... 意y中的贾宝玉,差点笑出声来。 李灵自然不知道贾宝玉的险恶用心,她点点头,暗自感慨了一下贾宝玉对于“林姑娘”的爱护之后,也表示,以后会经常过来帮黛玉请脉。 李灵走后,黛玉哼哼道:“你对这位‘李姑娘’,可当真是看重的很呢!” 她在李姑娘三个字上咬了重音。 贾宝玉知她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这是为她考虑,至少现下是。所以,她这是故意找茬。 因此,贾宝玉捏了黛玉的脸一下,道:“是呀,以后我可全靠她,来给我不讲理的林妹妹看病呢!” “你说谁不讲理?” “谁不讲理我就说谁。” “......” 第94章 闹事 费了一番功夫,将醋海生波的黛玉哄好,贾宝玉总算松了一口气。 关于金玉之论,贾宝玉之前已经问过王夫人了,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复,但是贾宝玉还是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交换,在其中,不论是贾宝玉还是林黛玉,甚至是薛宝钗,都只是牺牲品而已。 贾家急需二十万银子,若是用贾宝玉能轻易换回来这二十万两银子,哪怕是迂腐如贾政,都不会拒绝。 可以想象,贾府自建大观园之后,财政肯定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紧张期。 但是贾家只要有和薛家的这份联姻关系在,哪怕只是口头承诺,薛家就不会主动问贾家还银子,甚至,若是以后两家果真结亲,这二十万银子,很可能便充入宝钗的嫁妆银子当中,名正言顺的借钱不用还…… 对于薛家而言,用不会伤筋动骨的财富,换取女儿的好归宿,还有富贵和地位,然后反过来照应薛家,这也是怎么也不亏的买卖。 这是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心照不宣的事,反正两方确实也相互看得上,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两家都是要体面的人家,这样的利益交换怎么能摆在明面上? 所以,贾家给了薛家一定的地契和房契做抵押,先坐实这二十万两确实只是借的。然而事实便是,薛家虽然拿了房契和地契,但是名下的田庄和铺面等,都依旧在贾家的名下,管理和产生的收益依旧归贾家,对贾家丝毫影响也无。 所以,为了平衡薛家的心,实际上也就是薛姨妈一人的心,王夫人主动放出金玉良缘这样的消息,意思便是说宝钗和贾宝玉是天生地造的一对,薛家并没有高攀的意思,大家你情我愿,亲如一家…… 总之,站在家族利益的立场上,王夫人此事办的丝毫错漏也没有,轻轻松松给贾政解决了难题。 就算是贾母那边,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人家薛家可是帮了你大忙,二十万银子那儿摆着呢,你好意思说别的? 再说人家姑娘也不差,肤白貌美识大体,也是合贾母心意的。 所以,就算贾母心中更中意她的亲外孙女,以后也不好明着针对薛家。 因为有恩呐…… 王夫人这还相当于是借机将了贾母一军,把贾宝玉将来的媳妇儿选择权往自己中意的那一边拉。 贾母若是不想受这一军,好啊,二十万银子,您老人家给个说法呗…… 当然,这是王夫人的考量,对于贾宝玉来说,便是一次超出预计的事。 虽然说实话,他很喜欢宝钗,毕竟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动心的女子,便是宝钗,还曾立下要对她“负责”的心愿。奈何人家薛大表姐身上肩负着家族的使命,一心进宫当娘娘,做人上人。 但是,贾宝玉毕竟未曾向宝钗表明过心意,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算最后因为别的原因,宝钗嫁给了别人,两人之间也不存在谁亏欠了谁。 可是黛玉不一样。 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和黛玉表白过了的。 若是贾宝玉负心,可以想见对黛玉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贾宝玉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那样便是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 好在,此事还未完全超出可控范围。 他们年纪现在都很小,还不到真正谈婚论嫁的年纪。所谓金玉良缘,也只不过是双方长辈的一个意愿罢了。 他不会,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口头约定,就为了不让黛玉多心,便声嘶力竭的去反对、抨击金玉良缘这个传言,然后违逆贾政和王夫人。 要安抚黛玉,还可以有别的方法。 贾宝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面对大事成熟而理智的人,不会轻易把事情弄得更糟。 现在好了,虽然黛玉依旧对这种风言风语十分不忿,但是她知道贾宝玉心中装的是她,心中也就安心了。 实际上,王夫人喜不喜欢她,内心深处,她并不太在乎。 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譬如贾宝玉。 再譬如贾母。 这次的事,若是贾母做的,那么,或许黛玉便会真正的伤心到底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和贾宝玉从小就亲密,很亲密的那种,贾母不可能不知道。 …… 倏忽又过了一段日子。 贾宝玉和众姐妹在贾母处吃了饭,迎春和惜春都回屋去试新衣裳去了,于是贾宝玉只拉着探春和黛玉到自己屋里玩。 湘云早在年关之前便被史家派人接了回去,而宝钗这些日子,总是若有若无的避开贾宝玉和黛玉两人。 宝钗已经有很多日子没到贾宝玉的屋里来了。 兄妹三人在屋里也没有特别的事做,不过是很寻常的聚在一起玩玩,下下棋而已。 黛玉棋品很好,深谙“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哲言,这一局正逢贾宝玉和探春对弈,她便坐在边上拆解九连环,偶尔看一下棋局。 外间,还传来晴雯等丫鬟高兴的声音,她们在打牌。 忽闻一阵争吵声,黛玉侧耳一听,待听到那最刺耳的声音主人是谁的时候,嘴角一皱,然后撇撇嘴道:“那个老货,又来找袭人姐姐麻烦!” 贾宝玉站起来,却被探春拉住:“李妈妈年纪大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你这会子出去跟她吵,传出去不成个样子,她毕竟是妈妈(妈妈和宝钗口中的妈可不是一个意思)。” 贾宝玉给探春面子,暂且坐下。 只是一会之后,情况未见平息,反而更加激烈,贾宝玉都听到了身边最亲近的女孩子之一——香菱的哭声。 贾宝玉忽然站起来,连探春也没来得及抓住。 荣国府的房屋结构,都是大院子套着小院落,层层叠叠,大小不一。 大院子便数荣庆堂这样的,囊括的屋子很大,一般都会在里面,按照用途和顺序,分割成好几块。 贾宝玉的卧室,就在最里间。 站在里间房门内,贾宝玉大致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闹事的人是李嬷嬷,也就是他的奶妈子。 起因也很简单,因为中午在贾母处,贾宝玉觉得一份酥酪做的很好吃,便给自己的亲亲好丫鬟香菱带了一点回来,意思是让她好好补补,多长点肉,晚上摸起来更……咳咳。 可惜香菱轮休,又在午睡,便让麝月等人先帮她收着。 谁知道李嬷嬷来了,她心里本来早就不满贾宝玉宠溺他屋里的这些妖精,此时一见这个,哪里顾得是贾宝玉给谁留的,不管不顾的就给拿来吃了。这还不说,吃了还把剩下的也包起来,说什么‘拿回去给她孙子吃’。 别人顾忌她是贾宝玉的奶娘,不好说她。晴雯却不是易于相与的人,一边打牌,一边就冷言冷语的讽刺她几句。 这可惹恼了本就骂骂咧咧的李嬷嬷,对着晴雯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晴雯也不甘示弱,虽不敢骂的太难听,但是也软中带硬的回应过去。 这下子,牌自然是打不成了,要不是袭人指使麝月把晴雯拉下去,说不定就要打起来了。 可惜,晴雯被人拉走,并没有令李嬷嬷收敛。她知道贾宝玉在里间,见他这个时候还没出声,因此气焰更是涨了数分,愈发连袭人、麝月、茜雪等平时受贾宝玉待见的人都骂了一遍。 袭人和茜雪强忍着没还口。 香菱睡醒后因为听见声音过来瞧情况,而李嬷嬷恰好也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是香菱的,心中不知是羞愧还是什么,便又换着新目标继续骂。 香菱本来柔弱,被辱骂也不敢发一言,被骂的狠了自然就哭了。 贾宝玉出来,正好听到李嬷嬷骂她道: “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还不知道你半夜爬宝玉床的事?这幸好是在我们家,要是换做别的府邸,你这样的东西早就被打死了,还容得了在这里挑我的错? 平时一个个妖艳媚俗的,哄的宝玉神魂颠倒,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们这些骚狐狸精留着,也不想想,我奶宝玉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钻骚坑呢!” 李嬷嬷看见贾宝玉阴沉着脸出来,也不大在意。 贾府规矩,上一辈身边伺候的奴才,比主子还体面。何况,她还是贾宝玉的乳母。 这屋里,谁也别想越过她去。 今儿,她就是要给贾宝玉屋里这帮小狐狸精立立规矩! 这边的动静已经闹到了贾母那边,派了鸳鸯过来查探。 鸳鸯冰雪聪明,只略一打听便大致明白了,笑着上前劝解她道:“好妈妈,您老也将息一些,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合该知道这里头的规矩,老太太才刚睡下,你就在这边吵,万一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您老岂不吃亏?” 鸳鸯是贾母身边的红人,李嬷嬷不敢得罪,便向她诉委屈:“姑娘不知道,不是我故意排喧她们,实在是……这一个个的才多大点年纪,要么打扮的妖妖巧巧,牙尖嘴利,要么更是直接半夜爬床的…… 原以为袭人这小蹄子是我调教出来的,能懂些规矩,谁知道,刚才还合着一起来抢白我,当真都是些白眼狼……” 鸳鸯年纪稍长,对于贾宝玉屋里这些事也是门清。听了李嬷嬷的话,她也无言以对。 短短一番话,把贾宝玉屋里的人几乎全骂了。 妖妖巧巧,牙尖嘴利,说的是晴雯。半夜爬床,呵呵,自然是指的香菱,不过这一点鸳鸯知道纯粹是胡扯,香菱暖床的事,袭人是禀报过贾母的,贾母因为一则是贾宝玉的要求,二则香菱看起来很老实,贾宝玉年纪也还小,便也是默许了的。 至于白眼狼,除了指袭人,更多的可能还是说贾宝玉吧。 贾宝玉讨厌李嬷嬷,几乎大家都知道。 这也是她能积累那么多不满和怨气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95章 一百板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贾母杵着拐,巍巍然而来。 鸳鸯上去扶着,顺道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不过她秉着不惹贾母生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自然把事情往小了说,只说李嬷嬷在教戒小丫头们。 贾母看了李嬷嬷一眼,见她面带惴惴,脸上还有些酒气,心下便不喜。又加贾宝玉屋里这剑拔弩张的姿态,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李嬷嬷毕竟是贾宝玉奶母,就算在府里也是很有几分脸面的,贾母也没打算怎么着她。 正要呵斥众人散了,忽见贾宝玉上来,对她郑重拜道:“老祖宗,孙儿恳请搬出荣庆堂!” 此话一出,众人侧目。 贾母更是大惊,道:“为的什么?” 贾母心疼贾宝玉才把他放在身边,从小养的这么大。若无缘由,贾宝玉主动就要搬出去,岂不是不忠不孝之举? “宝二爷……” 鸳鸯、袭人等身份最高的丫鬟纷纷出言相劝。 贾宝玉回头看了李嬷嬷一眼,对方眼中神色不安,讨好的叫了一声“哥儿~” “回老祖宗,孙儿自年前便立志读书,为的是学有所成,将来光宗耀祖,回报老祖宗的恩情,实在没办法分心在这些小事上。 李妈妈年纪大了,吃了酒就爱到孙儿屋里吵闹,或是说丫鬟们对她不恭顺,或是抱怨孙儿不够孝敬她,各种辱骂撒泼。孙儿看在她是妈妈的份上,也不好说她…… 可是没想到她竟变本加厉,今日无端又过来,将袭人、晴雯、麝月、茜雪、香菱,凡是孙儿身边伺候的丫鬟,通通骂了个遍。声音之刺耳,言语之恶毒,实在令孙儿无法忍受了。 所以恳请老祖宗开恩,让孙儿搬到老爷那边去,静心读书,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贾宝玉神色义愤,却强忍着,神态陈恳的对贾母说道。 贾母潸然泪下,劝道:“这是何苦来,她要不好,老祖宗帮你处置她便是了,你就这么说着要搬出去,将祖母这些年对你的好都忘了不成?” 贾宝玉见贾母哭了,便跪下道:“孙儿不孝,实在是李妈妈是长辈,孙儿不能孝敬她便罢了,又怎么敢让老祖宗处置她,传出去孙儿岂非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放屁!” 贾母怒不可遏。 周围所有人都心头一颤,李嬷嬷更是连忙跪下。 “她算你哪门子的长辈?你为了她,连老祖宗都不要了?你啊你,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念到哪里去了?我的宝玉啊,你怎么如此绝情?” 贾母又哭又怒。 实在是贾宝玉突然说要走,让她很是伤心。 十多年了,她一直掏心掏肺的对贾宝玉好,便是一个物件,也早生出感情来了,何况是她的亲孙儿? 贾宝玉同样面色悲戚,跪着拉着贾母的手道:“孙儿也不想离开老祖宗,可是,可是……” 贾母顿时动容,贾宝玉眼中的挣扎为难,让她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这个孙儿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 好啊,我的宝贝孙儿平时连我都不敢说一句重话,竟叫一个奴才在眼皮子底下给欺负成这样? 愤怒的情绪一下子找到宣泄口,回头看着李嬷嬷,目中恨意惊人。 就是这个可恨的老杀才,让宝玉要搬出去,让我差点失去了我的宝玉! “老太太息怒,不是哥儿说的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李嬷嬷也不是特别蠢,自然看出贾母现在有多生气,一个劲儿的求饶。 可惜贾母哪里还给她辩解的机会?正好王熙凤和李纨也闻讯赶来,贾母便怒喝王熙凤道:“你便是这么管家的,任由一个奴才欺负我的宝玉?” 王熙凤两眼一摸黑,平白受这无妄之灾,立马变色道:“老祖宗说的是谁,我立马给宝兄弟出气……” “不用你了。来人,把这个老杀才拖出去,打一百板子,赶出门去!” “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我知道错了,老太太饶了我吧……” 李嬷嬷吓的连忙磕头。 贾母只是不理。 王熙凤心头也吓了一跳。一百板子,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不过她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主,无辜受人连累,心头也憋着一股无名火呢,立马便叫人把李嬷嬷拖出去。 周围或许有心慈的,但是贾母盛怒的当头,谁也不敢求情。 见几个婆子不留情面的走过来,李嬷嬷彻底慌了,千钧一发之际,她竟突然想通了此时谁才能劝得贾母回心转意,便一下子推开面前的婆子,爬到贾宝玉身边,哭诉道: “哥儿行行好,给老太太求求情,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到这里来给哥儿为难了,求求哥儿看在小时候吃我的奶长大的情分上,救救我,不然我会被打死的,求求哥儿……” 贾宝玉已经被贾母扶起来,此时居高临下,目光清冷。 这个老东西,惯会倚老卖老,无端生事。这一年以来,起码闹了十余次了。 之前贾宝玉还有耐心威吓她两句,谁知她每次都有话抵回来不说,之后竟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如此贾宝玉也就懒得理她了,权当她不存在。 但是这一次,她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香菱那么善良温顺可怜的姑娘,她竟能骂出那么恶毒的话来。若是换个场景,都能叫人去死了。 所以,贾宝玉之前没开口说话,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不是因为顾忌什么,而是不想给她任何机会了。 但是他确实不好处置她。 抛开奶母这个身份,贾宝玉也不好处置内宅这些妇人。 这是贾母和王夫人的权利,在这个内宅里面,便是贾政也不好随便插手,这是体统,也是规矩。 所以,贾宝玉在等贾母。 闹这么大动静,贾母肯定会过来看一下。 贾母一生富贵,平时总是慈眉善目,一派和善。 但是不要忘了,她终究是个典型的贵族老太太,一旦触到她的逆鳞,她也能叫世人知道什么是体统,什么是规矩! 贾宝玉要搬出荣庆堂,无疑直接就戳到了她的逆鳞。 一百板子,别说李嬷嬷一老婆子,便是外面的小厮,估计也该打死了。 贾宝玉虽极端厌恶她,却也不好直接看着她被打死。 纵有千般不是,她的一句话总是事实,贾宝玉确实是吃她的奶长大的,贾母可以不念这份情,他贾宝玉必须念。 “老祖宗,看在她老了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吧……” 贾宝玉这一开口,众人都瞧向贾母。 也对,贾府仁善治家,已经多少年没打死过奴仆了,何况这次还是贾宝玉的奶母。 贾母阴沉着脸,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才冷冷道:“打六十,赶到庄子上面去,不准再回来!” “谢老太太开恩,谢老太太开恩……” 李嬷嬷立马磕头道。 虽然只是少了四十板子,但她却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主子要你死,五十、六十板子,也足够打死了。主子要是不想让你死,便是八十、一百,轻易也打不死! 方才贾母盛怒,一百板子下去,她铁定活不成。 如今贾母松了口,六十板子,那些执板子的人知道如何下手,要不了她的性命。 王熙凤知道贾母厌恶她,也不让她多说话,便让人给拉下去,然后给贾母赔笑脸说话,李纨也上前劝解。 贾母却看着贾宝玉道:“以后可不许再说搬出去的话气我了啊。” “是孙儿的错,孙儿在这里给老祖宗陪个不是,请老祖宗原谅。” “呵呵~” 贾母顿时笑了。 王熙凤和李纨说了那么多讨好的话,贾母都阴着脸。贾宝玉这一认错,贾母顿时就喜笑颜开,可见贾母对贾宝玉的宽容和疼爱远非别人可及,令周围的人看了心酸、羡慕不已。 第96章 二哥哥怎么不摔玉了? 贾母走了,王熙凤凑到贾宝玉身边,皮笑肉不笑的道:“宝兄弟如今越发厉害了,李嬷嬷以往在府里就讨人嫌的很,也没哪个把她怎么样,谁知道会栽到你手里。” 贾宝玉不明所以:“凤姐姐这话是何意?” 今日分明是贾母盛怒,要处置李嬷嬷,他还念在乳母一场的情分上,替她求了情呢。 怎么能说是栽到他手里? 王熙凤呵呵一笑,她是何人,岂能看不明白李嬷嬷鬼门关走一遭是赖谁所赐。若非李嬷嬷还有奶母这一层关系,贾宝玉最后给她求了情,贾母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那么,李嬷嬷绝难活下来。 想到这,便连王熙凤也不禁心中升了一抹寒意。 贾宝玉今日这一招,可是真的狠呢。 若是下次栽到他手里的是我,不知道这一个表姐的关系,能不能让他生出怜悯。 王熙凤最后深深地看了贾宝玉一眼,出门去了,她还要去大院子里“监刑”。 李纨将摸过来瞧热闹的人遣散,然后便回去了。一个无关自己的奴才的死活,她也不关心。 “二哥哥……” 探春有些担忧的看着贾宝玉,和王熙凤不一样,她从头到尾观看到事情的发展,甚至贾宝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她甚至比王熙凤还清楚贾宝玉的心态。 贾府里这些奶妈子们仗着身份不一样,横行霸道欺负小丫头那是常事,甚至是连主子小姐不放在眼里的都有。 今日李嬷嬷的下场,估计能给贾府里这些奶妈子和那些爱倚老卖老的婆子们敲响一个警钟。 所以,对于贾宝玉的作为,她是赞同的,甚至为贾宝玉行事的举重若轻感到惊艳。 今日贾宝玉若是发怒生气,执意要处置李嬷嬷,或许也能达成,但是肯定有人会议论贾宝玉年轻气盛,不知恩义,不念情意。甚至贾母等人都会这么觉得。 但是贾宝玉没有,简简单单一个以退为进,直接将矛盾转化到他要搬出荣国府这件事上面来。 呵呵,以贾母对贾宝玉的溺爱,能允许吗?偏偏贾宝玉还有理由,贾母别无他法,只得将怒气撒在始作俑者的身上。 贾母一怒,对荣国府来说无异于大地震,任何人都抵挡不住。 这才是一击致命,不给人任何辩驳的机会。 如此一来,分明是贾宝玉为了不与李嬷嬷这个奶母对立,甘愿退让,别人根本无法指摘。 能想明白这些对于探春来说不难,但是她还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贾宝玉的心境。 面对探春关心的表情,贾宝玉轻轻道了一声:“我没事。” 与王熙凤等人想的不一样,她们都会以为贾宝玉为了达成目的,能够狠得下心来。实际上,李嬷嬷在他而言,什么也不算。 以前的贾宝玉吃过他的奶,他承继了贾宝玉的身体,念一点香火情容忍她放肆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她却不知收敛,他又不是真正的贾宝玉,如何还会与她客气? 若不是怕吓着林黛玉和探春等人,他都不愿意饶李嬷嬷一命。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省的留下来祸害别人。 环顾一圈,除了香菱泪痕犹未干,其他丫头都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晴雯也从后院出来了,合着袭人给贾宝玉、黛玉、探春三人奉茶。 贾宝玉看她行动拘谨了很多,便嘲笑她道:“现在知道后怕了,之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哪儿去了?” “哪有……” 晴雯小声道。 她再心高气傲,到底也是个丫鬟,刚才贾母盛怒的样子,把众人都吓得不轻,她更是有些心悸。 其他人面对李嬷嬷的叫骂,都是忍着,实在忍不住才回一两句,她可是顶着回骂了一阵的,生怕有人告诉贾母,把她也处置了。 直到贾母处置完李嬷嬷离开,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 袭人却想的不一样,她道:“二爷,我们不去看看李妈妈么,万一她要是不好了,二爷也好再给求求情啊,毕竟是二爷的乳母,不能真叫那些没轻没重的给打坏了啊。” 袭人还是担心李嬷嬷会被打死。 贾宝玉不应,反而看着黛玉,笑道:“林妹妹觉得呢?” 黛玉心中正觉得袭人不够聪明,见贾宝玉如此问,岂能不知贾宝玉是试探她的意思,眼睛一转,反而娇笑道:“二哥哥今儿怎么不摔玉了?” 呃。 周遭丫头愕然,随即才想起来,以前贾宝玉但凡遇到不顺遂的事,最大的手段便是砸玉。他一摔玉,贾母、王夫人都会变色,因为在她们眼中,贾宝玉身上的这块通灵宝玉,代表着贾宝玉的福祉与将来的富贵。 谁惹得贾宝玉摔玉,她们就要处置谁。 黛玉这么讲,分明是嘲笑贾宝玉。她刚进贾府的时候,便因为一句话惹得贾宝玉摔了玉,幸好她也是贾母的心尖尖,否则…… 贾宝玉也是莞尔,心想,以后若是没有好的由头,或许摔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比较省事。 没有回应袭人的问题,而是对她道:“你们今儿都受了委屈,下去休息去吧,我们这里不用伺候了。” 然后又拉过袭人,低声道:“你记得安慰安慰香菱,别让她多想。” 袭人点点头,当真找着香菱,拉着她出去了。 贾宝玉心下不由自主又感慨一下,让小老婆去安慰受伤的小老婆,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哩…… 心中得意,回头,正好看见黛玉和探春凝视的目光,贾宝玉干咳一声道:“好妹妹们,我们继续下棋去吧……” “我乏了,先回去了,你让三妹妹陪你吧。” 黛玉嘴儿一噘,瞪了贾宝玉一眼。 哼,让丫鬟暖床,亏二哥哥做得出来…… 之前李嬷嬷的骂声,她可是也听见了的,当然她也不是才知道贾宝玉让香菱暖被窝的事,实际上,她也经常让紫娟给她暖被窝,两个人挤在一起,晚上说悄悄话…… 但那是不一样的,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她不好说。 总之,就是觉得有些气愤。 不过也仅此而已,对于贾宝玉身边的丫鬟,哪怕再漂亮,她也不太在乎。 她看中的可是“总裁”的位置,至于这些注定只能当当经理和主管的小角色,对她一点威胁没有,将来,也只能给她做下属…… 黛玉不给面儿的走了,贾宝玉略觉尴尬,回头看了探春一眼,道:“不知三妹妹意下如何?” “好啊。” 探春笑道,然后主动拉着贾宝玉,进屋,重新坐回先前的位置。 之前那一局,还未分出胜负。 第97章 算计、点拨 宝钗从王夫人院出来,往荣庆堂走。 贾母是尊者,又是长者,每次她进府来,若无别的情况她都会去给贾母请安。 到了荣庆堂,正看见这边在施行家法,打的人哭天抢地的。而挨打的人,居然是贾宝玉的奶母。 宝钗纳罕,便向高坐在廊上的王熙凤走过去打听。 王熙凤一见宝钗,知道这就是王夫人属意的儿媳人选,有心想在她面前败坏贾宝玉的“名声”,便将事情的原委统统告诉宝钗。 其间,自然少不了一些她对于贾宝玉恶意的揣测,还加以例子佐证,就差没告诉宝钗上次贾宝玉用语言调戏她的事了。 总之,在她嘴里,贾宝玉就是面善心黑、笑面藏刀的小子。 不过宝钗是通达之人,对于万事有自己的判断。知道这个嫁到贾家的表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的话,通常只能信三分。 心中默默的将这事记下,又忖度贾母此时估计心情不佳,未必情愿见她,便决定不进门去。 与王熙凤招呼一下,便带着莺儿往回走。 王熙凤笑道:“你不去看看宝玉?” 宝钗驻足,淡淡道:“宝兄弟屋里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是下次再去瞧他吧。” 然后不理王熙凤淡淡的戏谑笑声,出了荣庆堂。 路上,莺儿忍不住叽叽喳喳的议论。 “那李嬷嬷虽然是宝二爷的奶母,也着实讨人嫌。姑娘还记得上次咱们太太请宝二爷和林姑娘吃酒,就是她在旁边作耗,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喝。 一点眼力界都没有,咱们太太都还没说话呢!而且我都看见宝二爷当时面色就下来了,她还不知道收敛...... 她这么讨厌,这次挨了板子,也是活该!” “不过这下好了,以后宝二爷身边没有她,我也可以时常去找袭人和晴雯玩,也不用怕她唠叨了。” 莺儿的语气中,很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但她说了半晌没见宝钗回应半句,便开始打量宝钗的神色。 好在宝钗神色如常,她放心的同时,又试探性的道:“以前隔几日,差不多姑娘都要去瞧瞧宝二爷,如今这都好一段时间了,姑娘为何一直避着宝二爷呢?” 宝钗终于眉头一皱,看了莺儿一眼。 莺儿大着胆子道:“其实我觉得宝二爷人很好啊,正好姨太太又看中姑娘,姑娘为什么不......” “我看你是最近活儿太少,都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回去后把太太要的那并蒂莲的花样子多打几幅出来。” 宝钗瞪了莺儿一眼,给她布置了额外的任务。莺儿一吐舌头,不敢再说。 回到梨香院,正看见薛姨妈指挥着家里的婆子小厮把几个大的箱柜往外面搬。 宝钗走过去道:“马上就要过年,姨妈也说了等年后再说搬出去的事不迟,妈又何必这么着急?” 薛姨妈回道:“我怕年下之后,他们府里忙着盖园子,诸事繁杂,人手忙乱,到时候不方便,便想着把这些大家伙什先搬出去,到时候就没这么麻烦了。” 宝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贾家盖省亲园子,要占用两府的地盘,她们再住在梨香院也不大方便,所以薛姨妈一早就向王夫人辞了行。 王夫人先时不答应,说要是嫌梨香院不方便,她另外安排地方。 薛姨妈推辞了,言两府后街,荣国府东北方位,也就百十步的距离,薛家原有一处房产,如今她已经使人把旁边一处宅院也买下来,两边打通,倒也是个清幽的居所。 王夫人见薛姨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自不好强求,只说让她们在府里过了年之后再说。 薛姨妈知道贾家的园子在年前是不会正式动工的,所以也就答应了。 把手头的事招呼完了,薛姨妈回头见宝钗还站在边上,便问:“可是他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嗯。” 宝钗应是,然后将之前听到的事告诉母亲。 薛姨妈一边听着,一边带着宝钗进屋。 待听完宝钗的描述之后,薛姨妈叹道:“想不到宝玉这孩子,年纪不大,性格倒是果断刚毅的很,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宝钗坐着,静听母亲说她的看法。 “你姨妈家百年公府,数代积累下来,家中有很多有体面的家人,等闲,便是主家也不好责罚。 他们家里那些奶妈子们,仗着奶过家里的哥儿、姐儿,比别人更尊贵体面些,有的便忘了自己的本分,行事没有顾忌,处处掐尖要强,这些便是你姨妈知道了,也会看在往日的情面或者是长辈的体面上,多宽容几分。 也不单是你姨妈家,谁家都差不多。 那李嬷嬷,我们也瞧见过,确实多有跋扈越矩的地方,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便落得这么个下场。” 宝钗淡淡道:“主仆有别,仗着主家给的体面,便张扬跋扈,寻衅生事,也不值得同情。” “我倒也不是同情她......” 薛姨妈道,忽然眼睛发亮,对宝钗道:“她是宝玉的奶母,按理说就算她吃了酒在宝玉屋里闹了事,最多也不过责打一顿,怎么就惹得府里老太太盛怒了,还差点被打死?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也要被撵出府去?” 宝钗默然,她明白母亲的意思。 “这,自然是宝兄弟有意为之。” “正是呢,老太太多心疼宝玉,宝玉因为李嬷嬷的事要搬出荣庆堂去,老太太忍得?这百般怒火最后只好撒在李嬷嬷的身上了。好个宝玉,做事这般有章法,将来必然能成就大事......” 宝钗看母亲语气激动,两眼隐有亮光,有些不解。贾宝玉的才、智皆在人上,这一点早就人所共睹,母亲似乎没有必要这般。 薛姨妈将宝钗的神色收在眼里,笑道:“你还是不明白,你说宝玉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决断,连奶母都能毫不犹豫的舍弃,他的心性当是有决断,有谋算,能轻易放下的,是也不是?” “应当是吧......”宝钗想了想,如此道。 “既然如此,上次你姨妈有意把你说给宝玉,若是他心头不中意你,他是不是应该反对,至少向你姨妈抗争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好端端的,妈怎么又提起这事,不是说了以后再说么......” 宝钗羞赧不已。 薛姨妈只不管她,盈盈而笑:“可是我听你姨妈说,宝玉并没有,这段日子以来,该往我这里请安的时候,他也是照常而来,倒是你,躲着不见他。” 宝钗道:“或许,他并不知道姨妈的意思......” “你就骗你吧。”薛姨妈呵呵笑道。 宝钗面红耳烧,心头突突直跳。 实际上,她作为女孩子,贾宝玉对她有没有好感,她如何不知道。 在南京,在到京城的船上,那一口一个亲昵的“宝姐姐”,差不多把她的心都要叫熟了。 而她自己,活了十多岁,见惯的都是薛蟠的尚气弄性,猛然间遇到一个和他哥哥不论是外貌、性情还是才华,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表亲兄弟,心中不生好感是不可能的。 何况贾宝玉还对她那么亲近。她甚至没在贾宝玉身上找到过一点令她不愉快的东西,若硬要说有,大概就是他和林丫头两个在一块的时候...... 只是以前她知道自己的使命,从没想过别的。 前段时间母亲突然告诉她,不用她进宫了,有意把她许给贾宝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毕竟这一个决定,对她来说从此就是两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不过她也发现,回过头来,贾宝玉与她的亲近似乎并不是唯一。 他还有一个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的表妹。 自己这么一加入进去,岂不成了戏文里的第三者了? 她虽然成熟理智远超同龄人,但是毕竟还只是个少女,遇上感情的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以感情来做决定。 君子有成人之美。若是贾宝玉和林黛玉是两情相悦者,她不屑,也不想去做破坏的人。 世上好男儿,也并非只有他贾宝玉一人而已。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若是母亲执意,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违逆母亲的意思。 薛姨妈将宝钗的神色看在眼中,知道宝钗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她继续道:“好丫头,以后你就明白了,对于咱们女子来说,嫁给一个像这样在童稚时便结识,知根知底的一个男儿家,有多么难得。 世上绝大多数的女子,都是要等到洞房花烛夜,揭盖头的那一刻,才能看见自己夫君的样貌,好便好,不好也只能忍着。 你现在迟疑,等到将来宝玉当真娶了别人,你就等着后悔吧。” 薛姨妈越说越直白,令宝钗羞的钻进她的怀里,难得娇声道:“瞧妈说的,这种事,难道叫我去争、去抢不成?” “呵呵,哪里用得着你去抢。你只要以后不要再有意躲着宝玉就是了,有你姨妈、姨爹在,只要宝玉不反对,老太太自然也不会反对,那么这事就成了。” 薛姨妈笑道。 这件事倒不是她盲目乐观,而是真的宝钗优势极大。 个人条件先不讲,宝钗不弱于任何人。 只说能主宰贾宝玉终身大事的三个人。王夫人是早有此心,贾政因为这次薛家借银子的事,也算是默认了,只有贾母是不确定因素,因为她一向疼她的宝贝外孙女。 不过若是贾政、王夫人、贾宝玉都有意,贾母也不会强行把外孙女塞进来。毕竟贾母都老了,她难道不怕以后王夫人欺负她的外孙女? 不得不说,薛姨妈计算的很好。 可能她唯一没有计算清楚的便是,贾宝玉的心有多大...... 第98章 把悲伤留给自己 探春是个乖巧的好妹妹,一直陪着贾宝玉下了一个下午的棋,最后又陪着贾宝玉一起在贾母屋里用了晚饭,然后才回去。 贾宝玉吃了饭之后也没别的事,在屋里练了一会儿字之后,又去黛玉屋里逛了逛,然后便回屋洗浴休息。 香菱今日受了挫,心有余悸,不敢像往常那样直接往贾宝玉的“龙床”上爬,又不敢回屋,便一直站在墙角。 贾宝玉给了晴雯、袭人一个眼色,两人会意,合力把香菱半架着推上床。 贾宝玉满意的点点头,站在床前,让丫鬟们宽衣,然后便钻进被窝,却也不急着睡觉,而是叫袭人帮他拿了一本书,就这么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太早了,人还没有睡意。 贾宝玉不休息,丫鬟们也得跟着伺候着。不过倒是可以轮着去洗脚换衣裳。 半个时辰之后,已近三更,其他丫鬟便没必要守着了,都各自回去睡觉。 晴雯今晚值夜,所以她不能休息,因而披了一件贾宝玉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坐在屋里,一边做针线,一边打着瞌睡。 贾宝玉看毕一个回目,发现被窝里的香菱早就睡着了,脸上一笑,将手放在被窝里暖了暖,才放到香菱红彤彤的脸蛋上,来回轻轻刮蹭了几下。 抬头,看着昏暗的角落,晴雯脑袋一点一点的,虽然他还没有什么睡意,却也不想太为难晴雯,便出声道:“好了,我不看了。” “哦……”晴雯瞬间回了些许精神,走过来接过贾宝玉手中的书,放回侧面的书架。 一番简单的收拾,晴雯脱掉累赘的披风,服侍贾宝玉睡下。 贾宝玉原本确实是准备睡下了,可是猛然发现,脱掉披风的晴雯,里面居然只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小袄,虽然紧紧的裹住了其他身体部位,但是其正面的脖子底下,却露出了一块倒梯形的鲜红肚兜,遮住两个小巧的山包…… 虽然出现的肚兜面积不大,但也足够令人遐思。 晴雯骨骼精巧,身上没有多余的肉,所以身架显得紧绷而轮廓明显。 玲珑的娇躯,水蛇腰,削肩膀,凹陷有致的脖子,一抹红肚兜以及其下那若隐若现的雪腻…… 一切都显得那么迷人。 看她吹灭了多余的烛台,准备拿着轻便的那一盏出去,贾宝玉突然开口道:“晴雯姐姐,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嘛。” 晴雯狐疑,却还是放下烛盏,走过去。 “干什么?” “嘿嘿。” 贾宝玉发出一声笑,抓住晴雯的胳膊,一下子就把她拉到床上来了。 “你做什么呀!” 晴雯挣扎。 “我看你穿的这么少,所以让你上来捂捂,免得等会着凉了。” 贾宝玉说着,已经将她裹进了被子,还给她除掉鞋子,掖好,然后一手紧紧搂住。 贾宝玉的被子虽然宽大,但是这样一来,还是影响到了睡在里面的香菱。熟睡中的她被冷风所惊,蜷缩了一下身子。 贾宝玉察觉,连忙用自己空余的那一只手给她也掖了掖被子。 边上晴雯也发现被窝里暖的很,因此也就信了贾宝玉,舒服的在里面找了姿势躺好。 一会之后,她道:“好了,我要回去了。” “没事,再躺一会儿。” 晴雯一想外面的床上,只有之前扔的一个暖水袋,现在去睡,肯定到处都是寒冰冰的,没有这里躺着舒服,便又贪婪的多躺了一会。 “我要回去了。” …… “我真的要回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晴雯重申了几遍,一直没理她的贾宝玉终于暴露真实目的:“干脆你就睡这里,反正我的床也睡得下。” “不行,我要回去。” 晴雯扭了扭身子,可惜贾宝玉抱的很紧。 “你那床冷冰冰的,睡着什么意思。你就在这儿睡,明早再出去也是一样的,反正你到了时辰就会醒,她们也不会发现……” 贾宝玉循循善诱。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对于晴雯来说也不例外。把脚伸出被子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冷风,她的心就动摇了。 似乎,二爷说的也没错。 自己比她们醒的早,料想明早再出去,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嘲笑。 贾宝玉见晴雯没说话,知道她默认了,胆子便大了起来,开始双手环抱过去。 “你做什么,别闹……” 已经有困意,差点就陷入梦乡的晴雯被贾宝玉弄得有点不舒服,不满制止。 “抱着睡,更暖和。” 贾宝玉如是解释,晴雯也就没动了。没一会儿,贾宝玉甚至都感受到晴雯变得均匀的呼吸。 贾宝玉心头一奇。 晴雯看上去聪明,怎么现在却这么迟钝?都上了本二爷的床了,还真以为什么款项都不付就可以开始睡觉了? 要知道,看上去呆呆的香菱,当初被他抱着的时候,还知道脸红逃避呢。 不信邪的贾宝玉一只手缓缓朝着晴雯绝不算高耸的地方寻去。 “呀!” 再次差点睡着的晴雯猛然清醒,连忙抓住贾宝玉使坏的手,身子渐渐僵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掉入了某人精心编织的陷阱当中了。 “你自己睡吧,我要回去!” 晴雯不管不顾的爬起来要走。 这下子她不怕外面的冷风了。 这才正常嘛。验证成功的贾宝玉心下满意,然后又后悔。感受到突然吹进被窝里的大量冷风,更兼舍不得那抱在怀里的美妙,贾宝玉一把拉住光脚丫已经伸下床的晴雯,保证道:“好晴雯,我错了,我再也不动手了,你快回来,外面冷。” 晴雯又羞又气。 羞得是她那么信任他,他居然那样对她。也羞自己之前居然没发觉贾宝玉的企图。 气的是,贾宝玉既然知道外面冷,还一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伸手摸了摸胳膊,晴雯感受到,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快进来吧。” 贾宝玉拉开被子,也不管只穿着单衣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诚恳的道。 晴雯再次拉了拉手,发现贾宝玉握的死死的。加上也怕贾宝玉受凉,所以权衡利弊道:“你不许再动手动脚的!” “好,我保证……” 晴雯这才放心,摸了一下身子,然后伶俐的转身,又钻了进来。 只是这次,终于知道要与贾宝玉保持一些距离。 贾宝玉试图再像之前那样抱她。 “二爷你保证过的。” 晴雯坚定的拒绝。 “呃,就抱一下……” “不行,你保证过的。” 丝毫不容商榷的姿态,让贾宝玉灰心的躺下来。 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才就让她跑了算了,那样自己还可以把香菱弄醒,说不定还能再次尝尝她的小嘴儿的滋味儿…… 如今晴雯睡在这儿,就算把香菱弄醒,她也肯定不愿意为自己做那种风雅韵事的了。 再次试探着伸手过去…… “你保证过的……” 贾宝玉痛苦的一扶额,心中很想说:不然,晴雯你还是回去睡吧。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伤人了? 唉,还是算了,自己是个温柔体贴的二爷,怎么能伤小丫头的心呢? 还是把悲伤全部留给自己吧。 贾宝玉翻身,抱上了一具更显丰润,感受完全不一样的身子…… 第99章 香菱心意 炮竹声中一岁除。 端庄严肃的除夕祭祀之后,便是欢欢喜喜过大年! 对于荣国府来说,过年实在是一件忙碌的事。 初一,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 初二至十几日,会、贺亲友。 十五,闹元宵。 一直到十七八日,年节才堪堪算是过完,阖族人丁能够略松一口气。 清晨。 贾宝玉从温热的被窝中醒来,察觉到床上有动静,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香菱已经翻坐到床边,自己穿小衣呢。 那轻拿轻放,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可爱的不行。 贾宝玉心下意动,便拖她回来,重重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香菱先是发出一声娇呼,然后才道:“二爷醒了,时辰还早,二爷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贾宝玉摆头,喉咙间发出嘟哝声。 香菱被逗得一笑,才刚扣好小衣的最后一个扣子,便道:“那我服侍二爷起床。” 说完也不惧寒冷,走下去把贾宝玉的衣裳拿过来。 贾宝玉第二天要穿的衣裳头一晚上都会被袭人她们放在屋内的熏笼上,里衣在内,外裳覆在外边,这样可以保证第二天穿的时候还是暖烘烘的。 给贾宝玉穿好衣服,香菱便回头叠被铺床。 贾宝玉看着香菱弯腰整理床铺,虽然展现了她身躯的玲珑美感,却也怕她受凉,所以从旁边拿来一件大衣给她罩在身上。 香菱回头一笑。外衣罩在身上虽然令她做事不太方便,但因为贾宝玉给她披上的,她也舍不得脱下来,只是在每次要滑落的时候,伸手去往上扯一扯。 贾宝玉看了心想:这样极致乖巧,又貌美养眼的丫鬟,怎么就让自己遇上了呢? 忽然又想起什么,贾宝玉对香菱道:“香菱,你想自己的家人吗?” 香菱一愣,回头看着贾宝玉,然后便摇摇头。 虽然香菱否认,但是贾宝玉思及黛玉时常思念故乡、父母亲人,想来女孩子哪里会有不想家的。 香菱被拐卖的时候很小,可能记不得父母的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难免有时候会憧憬父母亲人在身边的温暖。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的家人找到你,你会愿意跟着她们去吗?” 贾宝玉只是忽然想起,香菱的父亲虽然早已出家当道士去了,但是她还有一个母亲,虽然不知道在哪儿,但是想来贾雨村那厮应当知道。 毕竟贾雨村的夫人娇杏,便是香菱母亲的贴身丫鬟。 若是可以,自己大可以写一封信,让贾雨村帮忙,把香菱的母亲找来。 香菱将最后一抹床单抹平,一手抓着身上的大衣,转过身来,瞧着贾宝玉,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香菱做错了什么,还是二爷厌烦了香菱,不想要香菱了......” 原本欢欢欣欣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经愁云密布,眼见居然都要下雨了。 贾宝玉忙上前抱了一下,安慰道:“怎么会,香菱这么懂事,这么乖,二爷怎么会不要香菱呢?便是以后你的亲人找到你,你要走,二爷也不答应,就要做一个强占民女的恶霸!” 香菱听如此说,面上顿时阴转晴,难得娇声道:“二爷才不是恶霸,二爷是这个世界上对香菱最好的人。” 贾宝玉听了,觉得受之有愧,就忍不住在她腰下丰腴处打了一下,道:“快,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香菱轻咛一声,起身,认真的看着贾宝玉,神色思索了一会,最后缓缓而郑重的说道: “二爷,香菱是一个没福的人,没有亲人。 香菱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一个很破的院子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和我一样的姐姐,我们每天要洗很多很多衣裳。 有的时候洗不完,或者爹爹说没洗干净,便要被责打,然后第二天没有饭吃。 后来,后来两个姐姐都被他卖了,就只剩我一个了......” 这是香菱第一次说起以前的事,以往旁人只要问起,她都只会摇头,然后说一句“记不得了”。 或许真的是以前的遭遇对她来说犹如梦魇,哪怕是现在,面对着贾宝玉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同样闪过很明显的无助和恐惧。 可见,一个小女孩,从小被拐子拐去,八九年的遭遇,对她们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贾宝玉心疼的搂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在肩上,柔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那个人不是你们的爹爹,他只是个畜生。” 过了好一会儿,香菱才从回忆中走脱出来,她居然发出一声轻笑,道:“后来,我就遇到了二爷,二爷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二爷很温柔,让我像其他姐姐那样,穿暖暖的衣裳,吃好吃的东西,还教我读书认字,也不让别人欺负我......” “咳咳。”贾宝玉忍不住轻咳一声。 赞美的话他听的多了,可是从一个呆萌单纯的姑娘口中,说出这么赤果果的好听的话,还是让他感觉有点汗颜。 他哪里有那么好,他也是有私心的...... 香菱可看不见贾宝玉的神情,她此时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了。 “......然后我才发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还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人。 所以,别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亲人了,便是真的有,我也不会跟他们走的,因为,二爷在我心中,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还有袭人姐姐、晴雯姐姐她们,也是我的亲人......” “呵呵。”贾宝玉笑了笑。 香菱现在是不知道自己尚有亲人在世,所以可以一点也不在乎,真要有一天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会改变心意的。 不过正如香菱所说,既然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最好的,那么,就不必在她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再次荡起涟漪。 等到以后,时机恰当了,再给她说她母亲的事便好了。 贾宝玉和香菱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袭人也睡醒起床了。 出去开了门,然后走进里屋,正看见香菱有抹眼泪之状,便道:“一早上,二爷又怎么欺负香菱了?” “没,二爷没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小心,给,给风迷了眼......” 袭人摇头笑道:“连说谎也不会,这屋里关的严严实实的,哪里来的风?” 香菱羞愧的低头。 袭人也不再追究,她过来检查了一下贾宝玉的周身,没发现不妥的地方。又将几个穗子、絛带挂在贾宝玉的腰间,笑道: “二爷今儿又要去宫里读书,还得早点出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呢,就不要在屋里多耽搁了。” “我还能不知道,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 被贾宝玉在额头敲了一下,袭人又羞又喜。 我也就现在还能给二爷管着,以后的话,我哪儿够格呢? 脑海中随便这么一想,袭人便服侍着贾宝玉出去洗漱,然后送他去贾母屋里用早饭。 第100章 让道 因为时间紧急,贾宝玉并未在荣庆堂多待,匆匆吃完早膳,然后去给贾政和王夫人辞行。 王夫人因为知道贾宝玉今日有要事,所以早早的起来,等着贾宝玉过来请安。 倒是贾政才刚起,所以只叫了丫鬟出来,让他不必多礼,自去便是。 于是贾宝玉从王夫人屋里出来,便直接沿着荣禧堂的中心穿堂出去。 荣国府的大门外已经备齐了车马人从。 茗烟、李贵、李少游等已经等候在此。 贾宝玉身份早就不一般了,昭信校尉,正六品,官衔比贾政也只矮了两级。 又是去上书房,陪皇子们读书,所以阵仗和贾政上朝也差不了太多了。 对此,贾宝玉丝毫也不觉得张扬。 反正,家里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随时拖出去遛遛,还能帮他们锻炼身体。 和李少游点点头,贾宝玉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掀开帘子,对跟在旁边的李贵问道:“李妈妈近来如何了?” 原本垂头丧气的李贵看见贾宝玉和他说话,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弯腰勾背的道:“多谢二爷还记挂着我母亲,她老人家已经...已经好多了......” 李贵的话中,多少有些不自然。 开玩笑,六十板子下去,他母亲差不多丢了大半条命。又被撵到庄子上去了,幸好他派了人去照料,不然怕是早就没命了。 贾宝玉面上露出怜惜之色:“我该去看看她老人家的,只是前一阵子过年,一直没找着机会,又怕她老人家见了我生气......” 李贵还算是有点本事的。 贾家大多数的庄子都在南边和东北边,京城附近只有寥寥几处不大不小的庄子。贾母只说把李嬷嬷赶到庄子上去,也不知道李贵给了王熙凤或者贾琏多少好处,生生把她母亲留在了京城。 “二爷是贵人,哪能到那些腌臜之地去,二爷有这份心,奴才一家便心满意足了。我母亲前一阵子还跟我说她很后悔,很想念二爷,若是以后还能有机会见到二爷,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又怎么会生气。” 李贵小心翼翼的道。 他也不知道贾宝玉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自从上次和茗烟打架,这才多长一点时间,贾宝玉就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少爷,得到了太上皇的青睐不说,还获得了太上皇御口钦封的六品昭信校尉,名动京城。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跟着这样的主子,将来定然是前途无限,说不定还能大富大贵。 偏偏母亲不知道是老糊涂还是怎么的,这种时候,居然跑到贾宝玉的屋里去闹事。这下好了,惹得老太太大怒,不但她自己没得好果子吃,连累一家人跟着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还不知道,贾宝玉以后还会不会信任他...... “年前的事,我没能护住嬷嬷,连累她遭了大罪,李大哥不会怪罪我吧?” “二爷说笑了,我母亲的事,纯粹是她自己喝多了酒,坏了府里的规矩,二爷能求得老太太饶她老人家一命,已经是她老人家的福分了,又怎么敢怪罪到二爷的头上。” 贾宝玉笑了笑,道:“我屋里还有一根山参,回头我叫袭人让人送出来,你拿回去,给嬷嬷补补身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孝心了。” “多谢二爷......” 贾宝玉放下帘子。 李嬷嬷从此以后不可能再影响到他,贾母“金口玉律”,她一辈子也别想再回荣国府。 不过她有丈夫,还有一双儿女在府中,儿子自然就是李贵,女儿在王夫人院里当小丫鬟。 所以,面子上的功夫,贾宝玉还是愿意做的。 至于李家人究竟接不接受,贾宝玉根本也不在乎。 本来他也没把李贵当做心腹,若是他安安分分的便罢了。万一他要是和他母亲一样想找事,一道赶出去便是。 马车行到西华门外,便不能再前进。 贾宝玉下车,也不着急往紫禁城内走。 今日毕竟是过完年后第一天上学,在这里等一等老大,然后一起进去,也算是基本的礼仪嘛。 不过贾宝玉今日来的早了一点,足足等了一刻钟,才看见二皇子的八宝华盖簪缨宝车驶过来。 贾宝玉和二皇子的另外一个伴读田齐连忙迎了上去。 “二位久候了。” 二皇子掀开车帘,对贾宝玉二人笑道。 贾宝玉和田齐自然连道不敢当,然后伴在二皇子的马车旁边,徒步进入紫禁城,一如之前李贵等人一样。 今日非上朝之日,所以这个时辰的紫禁城,显得异常的安静,除了偶有太监们扫地的“唰唰”声。 走到一半,发现宫道对面,行来一群装扮怪异的和尚,后面还有太监、禁军随行。 贾宝玉暗自生疑,皇宫内为什么会有一群和尚,而且为首的那个和尚,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坐在竹辇之上。 要知道,皇宫之内,除了皇帝和后宫妃嫔,哪怕是王公贵族,都只能步行,以示对皇权的敬畏和尊重。 就算是得到皇帝特许的少部分人,也最多骑马,或者像是二皇子这样坐马车。 像这样直接坐辇而行的,贾宝玉还是第一次看见。 更奇怪的是,二皇子的仪仗在发现对方之时,居然主动停靠在一边,显然是要让对方先过去。 田齐看见贾宝玉脸上的神色,知道他进出皇宫的时间尚短,不知道这里头的门路,所以解释道: “当今陛下精研佛法,拜护国寺的高僧竺兰禅师为护国禅师,并带领一群弟子常驻紫禁城,为陛下讲经说法。 看今日这架势,势必又是奉皇命出宫替陛下开坛讲经......” 贾宝玉顿时了然,事涉宗教信仰,还是关于皇帝的,发生再奇怪的事也不奇怪。 难怪,身为一国皇子的二皇子也要主动给他让道,看来这和尚十分得帝宠啊。 “停。” 一群和尚的队伍在二皇子的马车旁边停下。 “二皇子殿下就这般不待见贫僧,连让贫僧见一下金面都不肯吗?” 高坐在竹辇上的竺兰禅师笑道。 马车内一阵沉默,然后才见二皇子掀开车帘,淡淡道:“景灏见过护国禅师。” “呵呵,半个月不见,二皇子殿下越发神采精华,俊逸不凡了......” “禅师若是无事,恕景灏还有课务在身,不能相陪了,告辞。” 二皇子清冷的打断了竺兰的攀谈之语,然后命仪仗前行。 竺兰禅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正要招手示意继续往前走,忽然他面色一凝,猛然回头看了一眼。 旁边的一个管事太监见状连忙问道:“禅师大人,这是怎么了?” 竺兰回头,神色微动,最后摇摇头,道:“无事,继续前往护国寺。” PS:准备下月初上架,所以这几天先一更吧,准备点存稿,希望到时候首订数据能好看点。 第101章 答非所问 上书房在大明宫东南角,这里常年有翰林院的先生们值守,直接负责人,便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当然,既然是为皇子们上课,老师自然不能局限在翰林院。 内阁的诸位大佬,都会经常被请过来给皇子们上课,讲经说政。 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延请民间的大儒来授课...... 总而言之,大玄在对待皇子的教育这一块上来说,可谓是用心到位了。 本朝一共才三名皇子,其中大皇子被幽禁,贾宝玉一直没看见过。剩下的还有一个四皇子,才八九岁大小,普普通通一个小孩子。 二皇子和四皇子并排着坐在前面,贾宝玉等伴读则坐在之后,虽是伴读,实则就是一个能够享受和皇子一起读书待遇的机会。这也是大玄皇室向王公贵族子弟抛出的一个恩典。 原本二皇子还有一个伴读,那便是吴凡。不过那厮在贾宝玉入上书房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毕竟,他见了贾宝玉,是要绕着走的…… 其实上书房的课业并不繁重,毕竟给皇子上课,又不追求将来金榜题名。 所以,除了从辰时正到晌午这两个时辰,会有先生过来授课之外,下午的两个时辰,都是自学时间。 既然是自学,就很自由轻松了。皇子们既可以选择就在上书房看书,完成先生上午布置的课业,也可以选择回府。 在上书房自学的好处便是,遇到难题或者疑虑,可以轻易找到先生答疑。 上午的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二皇子一如既往地不打算在上书房自学,而是和四皇子招呼之后,便准备回府。他的皇子府中有自己的书房。 贾宝玉和田齐作为二皇子的伴读,也便跟着走了。 贾宝玉跟随二皇子也有些日子了,早就发现,每日下午,二皇子的府中,一般都会聚集一些“仁人志士”,大家一起交流学问,或者是谈论、玩赏风花雪月,倒真有几分战国四公子的意思…… 对于这种情况,贾宝玉是喜闻乐见的。因为能够有资格登上二皇子府的人,身份都不会太简单,每日与这些人会面,从他们口中,贾宝玉可以很快的了解这个国家的各种体制…… 原以为今日也会这样度过一个下午,不想出宫之后,二皇子便道:“我等会要去太师府,外祖命我今后每三日去他府上听候一次教诲。” 贾宝玉两人一听便知道是今日聚会取消,正要告辞回府,二皇子又单独对贾宝玉道:“太师让你也去。” 贾宝玉面上略有诧异。 从上次太上皇寿宴来看,叶琼确实对他颇为青眼。只是他作为太师,偶尔也会去上书房给他们授课,有吩咐什么时候不方便说,叫他去太师府做什么? 若是叶晧邀请他贾宝玉倒是一点也不会奇怪。 田齐对贾宝玉露出一个羡慕的神色,道:“恭喜贾兄,太师对贾兄可是另眼相待啊。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对贾宝玉一拱手,然后又对二皇子微微一拜,便转身离去。 “我们也走吧。” 二皇子招呼。 贾宝玉便转身往自己的马车那边走,二皇子制止,对贾宝玉邀请道:“你坐我的马车便是。” 贾宝玉连忙拒绝:“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这又不比之前在皇宫大内,你我同乘一辆马车,也好说说话。” 二皇子说着,伸手抓住贾宝玉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拉他上车。 贾宝玉不好推拒,只得应从。 二皇子的马车内布置颇为奢华,还有一小套的桌椅茶具规整的放置在马车当中。看的出来,二皇子是好茶之人。 果然,二皇子领着贾宝玉坐进马车之后,除了吩咐启程往太师府之外,也没有别的交代,便开始摆弄桌上的茶具,显然是要在贾宝玉面前露一手茶艺。 贾宝玉静静地观赏,并未出言打扰。 过了好一会之后,二皇子抬眼打量了一下贾宝玉,心思一动:倒是好生沉静的性子。 以往被他邀请上他的八宝马车之人,要么对他的这一套特制和田白玉茶具赞不绝口,要么就是装作不懂茶艺,信口发问,以期让他开口讲解茶道,然后烘托他的高雅。 这些他都不喜欢。 茶道,便是静心之道,不管懂与不懂,都只需要静静地欣赏。 轻轻斟了一杯,推到贾宝玉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殿下。” 贾宝玉道谢之后,便端起面前这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品味了一下,道:“初入平淡,回味醇甘,好茶。” 他对茶道不大通,因此也只是根据自己直观的感受,简单的做了评价。 大多时候,不懂装懂,比无知更令人厌恶。 “这是今年福建的岁贡大红袍,也是我平时最喜欢喝的茶。它的味道,确实如宝玉所言,先时平淡无奇,但是慢慢品味,便觉味美回甘,余韵无穷,仿若尘世间的百姓,没有波澜起伏的人生,却有平凡的幸福。” 贾宝玉笑道:“殿下高见。” 再次尝了一口,贾宝玉放下茶杯,缓缓问道:“不知殿下可知道,太师为何要招学生入府?” 二皇子神色一动,端起面前的茶杯,神色忽然变得落寞,幽幽道:“宝玉可知道,人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爱而不得……” 贾宝玉眉头一皱,我问你叶琼找我做什么,你给老子扯这些? “呵呵,殿下见谅,在下却以为,有时候,爱而不得,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二皇子神色戛然顿在脸上,一张随时表现出睿智的脸上罕见的出现愕然之态:“此话怎讲?” “既爱,而不得,必有缘故。 或是对方不爱,或是有缘无分。 若是对方无爱,得之,不过满足一时之爱欲,然而一腔赤诚始终得不到回应,爱意,终会在时间的打击、冲刷之中,慢慢消磨而去,何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得到,使心存爱意,在天长日久的思念当中,将爱意化为永恒,深埋心底,偶尔启出品尝,味美甘甜……” 贾宝玉神色郑重,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 心中却在冷笑,你不是要装深沉吗,本少爷经历过网络轰炸的年代,什么逼(装逼的逼)没见过,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毒鸡汤”。 二皇子沉思,忽然眼睛一亮,道:“宝玉这番话与世人所思所想大相径庭,乍听不合常理,然而细细品味,却又颇有道理……” 二皇子顿了一下,问:“那若是有缘无分呢?” 贾宝玉犹也不犹豫的道:“既然明知有缘无分,何不及时放手?强行得之,必定碰的头破血流,到那时才想起痛哭,岂不可惜? 既然早知结局已经注定,为何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也放对方一条生路,从此两厢安好,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二皇子听了,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想起是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也不好意思反驳贾宝玉,毕竟人家说的貌似挺有道理…… “咳咳,宝玉年纪如此轻便有这般深刻的感悟,实在令人佩服…… 其实…… 宝玉可知道,我心慕之所在?” “殿下心悦叶蓁蓁小姐,人所共知。” 二皇子一叹:“可惜,我便也是那爱而不得之人。” 贾宝玉作诧异之状:“怎么会,殿下才貌具佳,更是我大玄帝国嫡派皇子,怎么会爱而不得?莫非,叶小姐心有所属?这也不可能啊,在我们大玄,还有比殿下更出众的人物? 这一点,在下绝不相信。” 贾宝玉一脸笃定,就差没说二皇子在说谎了。 “宝玉谬赞,我尚有自知之明,不过中人之资而已,又如何敢蔑视天下人?” 二皇子谦虚了一句,忽然笑道:“不说远的,宝玉便比我优秀多了……” 贾宝玉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差点把茶桌都碰倒了。 “在下惶恐,萤火之光,安敢与殿下日月之辉相提并论!” 乖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煮茶论英雄”? 细瞧了瞧二皇子眼中当无捧杀之意,贾宝玉这才略微安心。 方才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尝受到了刘玄德的那种感觉。 嗯,他是“吓”的丢筷子,自己掀桌子,意思应该也差不多。 “不过闲话一句,宝玉何必如此,快坐下……” “非在下矫情,只是实在当不起殿下方才之言。 殿下天潢贵胄,勤修己身,是为满朝文武所敬仰,如此天纵英豪,世人共所仰慕,宝玉也深是如此。 惟愿殿下康宁永寿,将来护我大玄万载千秋。” 二皇子面色骤然清冷,逼视着贾宝玉。贾宝玉坦然以对。 他最后一句话,是赤果果的表忠心。 什么叫护大玄千秋万载,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这么讲。 “宝玉此话当出自真心?” “绝无虚假,除了殿下,世上亦无第二人,受得起在下这番话。” 二皇子停顿了两个呼吸,忽然笑着站起来,亲自按贾宝玉坐下:“宝玉什么都好,就是太拘谨,以后当记住,在我面前,随意一些就好。 真要有宝玉所言的那一日,我亦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人。” “殿下英明。” 贾宝玉郑重答谢。 之后,他也并未再问叶琼为何招他,相信方才二皇子答非所问,必有用意,一切,到了太师府自会揭晓。 第102章 贾子衡 一骑快马奔入宁荣街,带来了一个无关大多数人,却能令某个钟灵毓秀的女儿伤心欲绝的消息。 贾母由鸳鸯扶着,跨进了黛玉住的屋子。 “老祖宗……” 黛玉虽然发觉来人的面色多有异样,也不忘上前给贾母行礼。 贾母眼中隐含老泪,松开了鸳鸯的手臂,看着自己的外孙女,上前,一把抱住,悲呼道:“我可怜的玉儿啊……” 黛玉心下一颤,敏感如她瞬间就知道定然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所以只略一受到感染,便也环住贾母,泪流不止。 两人相互拥着哭了一会儿,旁边人也不敢打扰,然后贾母略抹了一把不多的泪,凝着黛玉道:“你父亲病重,已经遣人入京,要接你回家看看……” 黛玉心中轰然一响。 娇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能承受这突然的打击,腿下一软,飘飘然便欲下坠。 紫娟面色一变,立马上前要搀扶,只是贾母就在黛玉跟前,将将把她扶稳。 “玉儿不要太过担心,兴许你父亲并无大碍,只是太想你了也不一定。” 贾母似要劝解,只是语气总不那么有力。 这么多年过去,林如海从来没说过要接黛玉回去的话,此次若非情况危机,又如何会这般慌慌忙忙,突然就要接人回去? 黛玉何等聪慧,如何能想不到这一点。 她心下揪紧。她已经没了母亲,若是父亲再有个什么不测,那她在这个孤寒的世上,还有何所依靠?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如何回扬州,因为她知道,这些事自有贾母等长辈安排。 她现在想的是,不知道贾宝玉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是否会对她产生多一些的怜惜,然后用温暖的话语来安慰她。 若是这个时候,能扑到二哥哥怀里哭一场就好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在…… …… 太师府不像二皇子的府邸那样殿宇林立,但也颇为严整肃穆。 自太上皇寿宴之后,贾宝玉和叶琼与叶晧也不只见过一面两面,相互之间不算陌生,所以哪怕是第一次进太师府,对贾宝玉来说也并没有太拘谨的感觉。 叶琼作为太师,也是士林中颇有威望的大儒,学问渊博、浩瀚。 他招二皇子过府,确实是为了教导学问。 贾宝玉虽然心中始终怀揣着疑问,但他并非没有城府之人,所以也不急着探寻,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二皇子听课。 不过他也发现叶琼似乎对他的关注并不弱于二皇子,三番两次点到他回答问题,陈述观点。 贾宝玉天赋异禀,这一年来,又多蒙名师指点,已经对于时人崇尚的儒学有了充足的了解。 加上他两世为人,心智成熟,对于并不算刁难的考察提问,自然说的是头头是道。 他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个时代的学问了。 没有那么多的数理化公式要背,也不需要繁复的计算,只需要站在道理、大义的前提下,尽情的阐述,便是治学。 阐述的好,能够使人信服,甚至是顶礼膜拜,那就是最厉害的人物。 这也难怪,为什么后世国人能够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将历史长河中从未出现过的,只在理论上有所研究的体制,走的那么远,那么稳。 因为,几千年下来,国人已经将政治这一玩意儿,玩到了极致。不论遇到什么问题,只要给予时间,都能想到解决或者折中解决的办法。 这一点,又岂是别的任何民族可以比拟的? 恰逢听了贾宝玉一番慷慨挥洒陈述,叶琼比较满意,叫他坐下之后,忽然问道:“宝玉何曾有尊长赐过字?” 贾宝玉实话答曰:“不曾有字。” 字,也就是表字。 表字是名字之外最重要的称呼。因为世人以为,同辈或者是关系不近的人之间,直接称呼名字是不尊重的,所以为了方便,男子成年之后,都会取一个表字。 表字作为名字的延伸,可彰显德行,所以一般都是长辈、恩师或者是德高望重的人赐予。 贾宝玉因为年纪没到,所以还没有人给他取表字。 叶琼笑道:“你被太上皇御赐亲封为正六品的昭信校尉,也算是公门中人了,岂能没有可供人称谓的字。若是你不嫌弃,我倒是正有一个字,堪与你相配。” 贾宝玉顿时站起来,俯首拜道:“学生恳请太师赐字。” 叶琼教导过贾宝玉,自然也能算是贾宝玉的老师,而且他贵为当朝太师,说句不夸张的话,能得到他的赐字,在所有京城的王孙公子看来,都是莫大的荣幸。 叶琼微微一笑,到了他这个地位,自称他学生的人从十多岁到六十多岁,数不胜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给晚辈赐字了。 不过,诚如他当日寿宴上说的那样,他喜欢聪明有才华的晚辈。而像贾宝玉,这样聪慧而内敛,恃才而不傲上之人,他欣赏尤甚。 “衡者,量世间万物轻重,今日我便为汝赐字‘子衡’,望你能明白其中含义,纵然将来身居高位,也不可或忘。” 子衡...... 听到叶琼为他取的字,贾宝玉心中思索一下,便再次躬身拜道:“多谢太师。” 子,世人对男子的美称与敬称而已,但是将“衡”字用在他的表字当中,着实不轻。 衡,可通恒,内涵很多,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与“量器”有关。 器,乃指国之重物。 例如“负衡据鼎”,形容身居高位,肩负重任,还有“衡石量书”,也指上位者、国主勤于国事...... 可见,衡之一字所代表的内涵有多重。 叶琼对他,倒真是寄予厚望。 贾宝玉明白,旁边的二皇子同样明白。 虽然他早知道叶琼对贾宝玉亲眼有加,也没想到,叶琼会给贾宝玉赐如此重的一个字。 心中对贾宝玉的重视不由更甚了几分。 叶琼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支持者,甚至说是靠山。 既然是叶琼看重的人,便值得他重视。 “子衡,恭喜。” 二皇子作为见证者,第一个叫出了贾宝玉此生的第一个字号。 被人当面叫表字,对贾宝玉来说也是新鲜事,心中颇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谢过了二皇子,贾宝玉坐了下来,心中低声念了两遍,忽然一笑。 贾子衡,似乎也不错。 叶琼在上,看见贾宝玉的神色,微微一笑。 贾宝玉喜欢这个字就好。 第103章 叶府小宴 叶府后院厨房,叶晧吩咐厨娘多备几样菜色,今晚府上留客。 其姐叶蓁蓁领着丫鬟走过来,问道:“爷爷要留景灏表兄用晚饭?” “嗯。” 叶晧点点头,又道:“还有子衡。” “子衡?” 说完瞧叶蓁蓁眼中露出疑惑,便解释道:“子衡便是贾兄弟,今日祖父刚给贾兄弟赐的字。” 叶蓁蓁才学秉承祖父,不弱其兄。 只听叶琼为贾宝玉所赐之字,便能明白几分贾宝玉在叶琼心里的感官。 想起年前祖孙两人闲谈之时,叶琼给她说过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叶晧正人君子,心思纯然,并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因思祖父的用意,他忍不住劝道:“子衡无论才情或者样貌,皆在人上,更兼性情难得温和谦逊。 祖父也是瞧遍了京中俊彦,才相中子衡一人,姐姐何不顺从祖父之意,也算是全了他老人家一片慈爱之心。” 叶晧虽说的温和,却也令叶蓁蓁身边的贴身丫鬟露出神秘的笑容。 叶蓁蓁顿时竖起两道黛眉,单手准确揪住叶晧的耳朵,嘴里斥道:“祖父之意,我怎么不知道祖父什么意思,小晧,你给我说说?” 威胁恐吓之意明显。 只是若是这番场面被外人看到,不知跌落多少眼镜。 叶蓁蓁,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名门淑女…… “姐姐快松手,其他人看着呢。” 叶晧告饶。 兄妹两父母早亡,从小感情深厚。 叶蓁蓁环顾四周一下,除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哪里有其他人? 不过她还是放了手,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爷爷身边伺候!” “就去,就去……” 叶晧揉了揉耳朵。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姐姐揪耳朵,察觉到上面传来的痛意程度,他能准确感知到叶蓁蓁的“愤怒”程度,因此也不敢再多言别的,捂着耳朵走了。 他这般慌不择路的模样,令目睹的丫鬟发出一串浅浅的娇笑。 “静姝,你叫人把青宵搬到花园里去。” “小姐今日怎么想着要到花园里弹琴?” 丫鬟静姝听闻叶蓁蓁的话后,略显诧异,忍不住出言问道。 叶蓁蓁只是看了她一眼,静姝立马嘻嘻一笑,屈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叶家的厨房不算宽阔,只有几位厨娘,此时正在里面忙着摘菜、生火。 看见叶蓁蓁走进来,纷纷起身问候。 “小姐今儿又来为老爷炖汤?” “嗯。” “呵呵,小姐对老爷可真是用心孝顺,老爷有小姐这样的孙女,真是有福......” 一婆子奉承道,然后揭开旁边一箩筐内,翻找了一下,遗憾道:“我倒忘了,龙骨没有了,我这就出去叫人去药膳房给小姐买一些回来。” “不用了,今日不做龙骨汤。” 叶蓁蓁走到灶台之后,瞧了瞧灶上厨下的食材,点点头道:“有这些就够了,李妈妈,你再给我取一些红枣、黄参还有干桂出来。” “好勒!” 被唤作李妈妈的婆子笑声应道。 小姐姐神仙似的人物,却也不避厨房的繁琐油腻,时而会来给老爷和少爷做些膳食。 她们几个管着厨房的婆子私底下都盼着小姐经常来,别的不说,给小姐这样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好看的人打打下手,对她们而言,也是一件莫大荣幸的事。 ...... 在叶府度过了一个简单轻松的下午,黄昏之时,叶琼吩咐,让两人留下用了晚饭再走。 贾宝玉此时虽已有归意,但是见二皇子都没说什么,也只好留下。 不过却也遣人出去,告知李少游等人,他一时半会不会走,并让他们去附近的酒楼饭馆用饭。 二皇子因笑道:“子衡待下,未免体恤宽厚过甚。” 贾宝玉摇摇头:“又无要紧之事,何苦让他们饿着肚子在寒风中等候?” 叶府人丁单薄,家人不盛,并不像贾府那样,有足够多的地方安置宾客的随从。 加上二皇子的仪仗随从又甚多,所以都在府外等候。 二皇子笑了笑。 恩重难收,待下太宽厚,家人难免放肆。 体统和规矩,是维护上下尊卑的必要手段,不容毁坏。 不过,转念一想,二皇子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太完美的人,虽然难免容易令人产生那么一丝嫉妒,但是,这样的人,用起来无疑也是放心的。 一个没有冷硬心肠的人,终究只能居于人下而已。 夜幕逐渐降临,叶晧前来引二皇子、贾宝玉两人入席。 小宴设置在后院当庭,十分清幽安静的所在。 刚跨过仪门,忽闻阵阵清幽雅淡的琴音从后院传来。 二皇子脚步顿时放慢,凝神侧目,显然是在用心倾听。 叶皓恐贾宝玉不解,便解释道:“必是家姐在花园弄琴......不是在下鼓吹,家姐的琴艺,京中名媛淑女,少有人可及,就连琴溪先生也说过,家姐的琴声,空灵镌逸、缥缈无尘,非是常人可以弹奏出的。” “如此,在下倒是有耳福,可以聆听仙音了。” 琴溪先生,宫廷御用琴师,这一点连贾宝玉都知道,也看过他的演奏。 不得不说,其人颇有仙气,拨弄起琴弦来,与他的琴声仿若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听其一曲,确实是一种享受。 然而弄琴对于时下之人来说,却是一件奢侈的事。 因为大家族中,家中多有长辈,抚琴虽是雅事,然而却极易惊扰别人。 若是下人就罢了,像贾府这样长辈众多的门户,确实没有给人学琴的环境。 所以贾宝玉这一年来,除了在宫中和二皇子府上,少有听人抚琴。 如今骤然听得这样悠扬的琴音,特别是知道抚琴之人乃是一位绝色佳人,心中自然也是舒畅的。 二皇子眉头微拉,回头看了叶皓两人一眼,似在责怪他们不该说话,扰了他听琴。 一时进入院内坐下,因为叶琼还未出来,所以三人也只是候着。 此时,这从后面声声传来的琴音,倒正好成了消磨之物。 一时琴音止了,三人怅然若失。 二皇子道:“其音幽然,似山间鸟语,如怨如慕,欲语还休。许久未曾听闻表妹奏琴,谁知她的琴艺越发精湛天成了。” 贾宝玉因为心知二皇子爱慕叶蓁蓁,此时识趣的不说什么,把评判的机会都留给他。 叶皓因为是自家姐姐,刚才已经夸过一次,现在再夸,难免有“王婆卖瓜”之嫌。 可惜二皇子也非专营奉承之人,夸赞了两句,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于是三人相顾无言,竟不知说什么好。 幸好叶琼并没有太让众人就候,适时出来。 三人起身行礼。 此时的叶琼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虽然七十来岁的年纪,精神看起来倒也颇显矍铄。 “都坐吧。” 众人方坐,却也没动。 叶琼笑道:“老夫好酒,但有浊酒一杯,自当慰怀。你们三人年纪相仿,就不必在意我了,言笑随意。” 说完命人取酒来,只是低头之时,看见桌上的菜色,忽然一笑。 自家厨娘贯做的菜色什么样,他很是清楚。 眼前这桌菜,倒更像是出自孙女蓁蓁的手笔。 心中忽然明白什么的叶琼自然不会让孙女的心意埋没,正好丫鬟们端着一罐汤上来,叶琼便唤住其中一人,笑道:“今日小姐可曾进过厨房?” “回老爷,小姐今儿不但进过厨房,还在里面忙了一个下午。厨房的李妈妈都说了,今日的菜,大多数都是小姐亲手做的,她们只是在旁帮衬。” “呵呵呵。” 叶琼笑了起来,回头冲贾宝玉道:“子衡莫要见笑,皓儿他们父母去的早,这些年都是他们兄妹两个照顾我。 特别是他姐姐,知道我身子不好,竟自发去学习药膳之道,时常为我弄些滋补的汤膳,一来二去,她自己竟也会了些庖厨之道。” 叶皓也补充道:“是啊,不过姐姐她平时除了给爷爷熬汤之外,也不会亲自下厨,就连我也很难吃到她做的菜,今日怎么会有兴致了?” 二皇子面色寂寂道:“是呢,我这也是第一次尝到表妹的厨艺,今日倒是沾光了......” 贾宝玉心头一跳,暗骂叶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这不是把老子往绝路上逼吗? 贾宝玉可不愚钝,看叶家祖孙两个对自己的态度之和善,再想起之前二皇子的表现,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其中的那一丝意味。 可是,二皇子分明还坐在这里呢! 这不是往他心里塞刀子,也就是往自己身上扎刀子吗? 不说他早就已经心有所属,单是一个二皇子杵在那儿,贾宝玉就不敢接受叶家的这份好意。 开什么玩笑,连他都是二皇子的人,和二皇子抢女人?那不是茅坑里面打灯笼不是! 难怪,之前二皇子要说那番什么爱而不得的话,原以为不过是宣泄,原来,是在提醒他,也是警告他,要懂事...... 虽然想起来心里不是那么痛快,但是贾宝玉也知道二皇子已经很委婉给面子了。 换做是他,若是知道林如海要把黛玉许给别人,他怕是弄死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这个坑,绝对不能跳。 至于说什么辜负美人恩之类的话,贾宝玉觉得那是不存在的。 虽然人家为你做了一桌菜,那就比如后世相亲,不管喜不喜欢,总得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或是帅帅气气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露出来不是? 就算不能成功,也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 所以,面对三人的话语,贾宝玉似丝毫意思也体味不到,还笑着对叶琼道:“叶小姐之孝心,令人心生敬佩,也令学生惭愧不已。 说起来家中老祖宗对学生也是疼爱有加,学生却不知道如何回报一二。 看来,回去之后学生也得学学厨艺,也做一桌这样的饭菜,孝敬她老人家。” 叶琼眉头一皱,心说:子衡看起来聪慧,焉能愚钝至此,难道,是因为他年纪尚小,还未思及儿女之事? 倒也正常。 婚姻大事本来也是父母之命,他无暇念及也是有的。 自己叫他过来也是为了再面对面仔细的了解一番,至于婚事的事,他从未想过与贾宝玉提。 只要他觉得时机成熟,自然会亲自向贾政提及。 那才是正理。 PS:若无意外,明天上架,届时请大家一定抽空前来捧场,首订很重要,关乎着网站对作品的重视程度,拜托了。 奉旨讨饭! 哈哈,实际是上架感言啦。 十二点就要上架了,心里有些忐忑。 虽然表面上看去,这本书的数据比上本同时期要好上很多,但是对于成绩我同样没底。 或许是因为个人比较固执,总想写出和别人不一样的红楼文出来,导致这本书写的有些艰难,还总是卡文 。 不过我还是坚信,作者多花些心思,真诚的对待作品,读者才会愿意给与精神、金钱上的支持。 就像我可爱的书友们,总共才七千多点的收藏,但是我不求不问,现在每周也有三千多推荐票到账(我也不知道这个比例高不高,但我很满足)。 话不多说,上架第一天保底更新三章。另外以后每天两章,顺带拿个全勤奖啥的(上本书没得全勤,这本不能再这样了)。 要是没做到,嘿嘿,大家可以把原本想给我的推荐票撕了,然后拍成视频发给我,让我哭。。。(嘤嘤嘤) 当然,上架后最重要的还是订阅,特别是第一天第一章,麻烦大家都订阅一下,这个很重要。 哈哈,我的野心很小,上架第一个月,能够上到300的均订,我就高兴了,然后开开心心的码字。 三百均订,二十多比一,这个要求应该不难,相信大家会满足我的......吧。手动滑稽。 最后的最后,最重要的是: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快乐的生活,快乐的玩耍,与国同休! ——桃李不谙春风 二零一九年九月三十日晚。 第104章 甄宝玉身世之谜 叶府的小宴,在低调的喧闹中过去。 虽然叶琼数次强调三人不必拘礼,但是谁也不可能真正的当着他的面放肆。 如此,虽有酒,却无酒兴,又无戏班,宴会自是不能长久,所以只戌时不到,二皇子和贾宝玉便起身告辞。 叶皓送他二人出府。 拜别叶皓,贾宝玉并不朝着自己的马车方向走,而是随着二皇子走到他的马车旁边。 其间,二皇子一直沉默,显得心情不是很好。 贾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和他开诚布公:“殿下放心,在下早已心有所属,对叶小姐,绝无非分之想。” 二皇子停下脚步,看了贾宝玉一眼,似也察觉自己这样作态有些小家子气,遂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道: “可若是太师真的有意招你为婿,令尊定然不会反对。” 叶府可是后族,叶琼又是当朝太师。二皇子相信,只要叶琼开口,贾政便不会拒绝。 其实以二皇子的气度,他绝非喜形于色的人。 就像之前邀请贾宝玉上他的马车之时,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在贾宝玉面前泡茶,足以说明他也是有城府的人。 只是他当时还以为叶琼只是有这方面的意向,尚不足以成事。 以今晚的情形看来,怕是连叶蓁蓁本人也有这个意愿了,这令他感觉十分沮丧。 “若是之前,或许还有可能。可是最近,家中已经为我相中了一门亲事,虽还未定亲,但双方也基本约定了。 我父亲是仁人君子,必然不会做出出尔反尔之事。” “当真如此?” 二皇子有些不信的神色。 “如此大事,我又怎敢存心欺瞒。说起来,虽然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终究要讲究一个两厢情愿。 叶府何等清贵府邸,若知这等情况,自然是不屑于强人所难的。” 贾宝玉这话,倒是说到了二皇子的心里。 贾家在开国勋贵之中算是顶尖那一批次,但是近百年下来,已经没落了不少,和如日中天的叶家根本无法比拟。 再没有叶家执意要把孙女嫁进贾家的道理。 如此一想,二皇子脸上露出一些笑意,也有意开开玩笑,道:“之前听子衡说心有所属,不知可是你家为你相中的人选?” 贾宝玉想了想,实话道:“不是。” “哦?” “实不相瞒,我心悦我的表妹,但是我家替我相中的却是我的表姐” 有的时候,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烦恼之上的。 贾宝玉不过是顺着二皇子的心境,让他消消气。 不过他也没说谎,只是没告诉二皇子,他心悦者非一人尔。 果然二皇子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摇摇头道:“看来世上之事,总是难以如人意,连子衡也是如此。” 二皇子倒不虞贾宝玉欺骗他,这样的事,只要他有心,打探一下就知道的。 怀着同病相怜之心,二皇子对贾宝玉的芥蒂倒真小了不少。 踩着太监搬过来的短凳跨上了马车,临进去之前,回头对贾宝玉道:“以后每隔三日,我们都会到太师府上聆听太师的教诲,子衡也切莫忘了。” “是。” 这是之前在席上叶琼亲口说过的话,不管二皇子愿不愿意,他显然并不想违逆叶琼的意思。 几乎同一时间,江南甄家。 现任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刚从巡抚衙门回来,便被告知包太爷求见。 甄应嘉一愣,随即露出郑重的神色。 整个甄家,现在能被尊称一声“太爷”的人可不多,这个包太爷便是其中之一。 包冉,他父亲在世时的亲兵,家将,总管。 是曾经救过他父亲性命的人,便是他父亲在世,对其也是十分礼遇。 如今他虽然早已别居荣养,等闲都不出门,但是整个甄家,除了老太太,还真没有人敢怠慢他。 不知,他这么晚了还急着找自己有何事。 怀着这样的心态,甄应嘉在书房接见了他。 “老奴包冉,见过老爷。” “包叔不用多礼,请坐。” “多谢老爷,不过老奴站着就好。” 对于甄应嘉的礼遇,这位包太爷似乎不那么领情。 甄应嘉也不强求,他知道此人颇有些固执。 “不知包叔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奴听说,太太要带二公子前往京城寻医?” “确有其事。” 甄应嘉闻言,神色有些无奈。 他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个二儿子是嫡出,深得老太太宠爱,也是阖府的命根子所系。 偏偏时运不济,大概一年前不知遭了什么厄运,竟跌落山崖,幸为下游的渔民所救。 不过人虽然救回来了,但是原本聪明灵气的一个人,却也变得痴痴傻傻,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这可愁苦了一家子人。 一年下来,为其寻医问药不断,差不多把整个江南稍有名气的大夫悉数请遍了,皆没有任何起色。 老太太为此茶不思饭不想,病了好几场,差不多就要去了 总之,将一府人折腾的够呛。 包冉急道:“当初太爷交代过,二公子万万不能入京,老爷莫非是忘了!” 甄应嘉面色一变,若要提及陈年往事,那么 “可是,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她老人家听说京中多有名医异士,便想让宝玉入京求医。 另外我们家久居江南,京中故旧多年未曾登门,这次也正好趁着机会让太太前往拜访一番。 老太太这也是为了宝玉好,我焉能拒绝?” “老爷糊涂!” 甄应嘉眉头一皱。 包冉道:“若要求医问药,天下名山大川之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老爷何处去寻不得,偏偏要带二公子去京城? 就算是京中有名医,老爷大可遣人去请便是,为何一定要亲自带了人去? 老爷莫非是忘了当初太爷的悉心交代,此生都不要让二公子踏入京城,否则,甄家必有大祸临头!” 甄应嘉面色剧变,惊问道:“包叔,宝玉的身世,究竟” 包冉顿时收敛神色,眼袋耷拉,微不可查地看了看四周,摇摇头道:“二公子是老爷和太太的嫡出公子,老爷问这话什么意思” 甄应嘉心下颓然,知道这个老家伙肯定不会说真话,他也拿他没办法。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不让宝玉进京便是。” 他虽然不是很信得过包冉,但是心想父亲总不会骗他、害他,所以选择改变主意。 “为今之计,老爷只需要说托人从南疆寻来一位德高望重的神医,不日便要到了,想来老太太便不会催促进京之事。 至于京中,老奴愿舍弃一把老骨头,亲自为二公子走一趟,定要寻来良医,医治好二公子的病。” “你既然有这份心,那便依你吧。” 第105章 黛玉离京 两日后的清晨,天未明,贾宝玉就往黛玉屋里走。 黛玉不知何时起了,坐在窗户边上,屋里紫鹃、雪雁两个正在忙着收拾黛玉随身的东西。 贾宝玉走过去一瞧,只见微醺的灯光下,黛玉的两只眼睛又变得有些红肿。 黛玉瞥见贾宝玉过来,迅速的把头一转,把眼泪儿一抹。 贾宝玉心中一叹,也不揭穿她。 前两日,他花费了不少功夫,将原本伤心不已的黛玉哄好了不少,也答应他不再哭了。 看来,黛玉又一次在哭这件事上食言而肥。 “紫鹃,林妹妹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回二爷,都收拾好了。” 贾宝玉简单的问了一句,然后看向悄然转过面来的黛玉。 紫鹃之前应该是给她画了一点浅浅的妆容,刚才被她那么一抹,有些花了,看上去少了几分灵美,倒多了三分俏皮。 贾宝玉不由得笑了笑,摸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黛玉本来注视着贾宝玉,看他莫名其妙的笑还有些恼怒,然后看贾宝玉的动作才察觉到什么,脸上一红。 “我自己来。” 黛玉推开贾宝玉的手,夺过帕子转身向着境内,细细的把花了的妆给抹匀了。 回头把帕子递给还贾宝玉。 贾宝玉视而不见,也不接。 黛玉眼中顿时涌现些许惊慌失措之色,她想起上次贾宝玉也是拿了她的帕子用,然后悄悄给她藏了。 聪慧如她,自然立马明白贾宝玉的心意,偷偷环顾一下四周,然后迅速的把帕子收在自己袖里,脸上的红云却是怎么也无法消散,看上去煞是可爱。 怎么办,戏文里讲述的禁忌之事,让我和宝哥哥做了,好羞人啊 贾宝玉恍若没事人一样,还笑道:“说好了啊,这一趟就当是回家探探亲,不许哭算了,见到姑父要叫你不哭也不可能。 这样,我允许你哭一回,只是一回。 反正,在船上你不许哭,不但不许哭,还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若是不好好保养,把自己弄瘦了,弄憔悴了,到时候姑父见了,伤心不说,铁定还要怀疑: 呔!定是京中那个无耻小儿欺负了我的宝贝玉儿,来人,拿我的三尺青峰,今日我便要上京剁了他!” 贾宝玉的嬉笑作态令黛玉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便板回脸,骂道:“呸,我父亲才不会那样。” 言语间,语气已经是十分轻松。 似乎他的父亲当真无关紧要,还能挥剑砍人。 一时王熙凤走进来,正看见贾宝玉逗着黛玉笑,她打趣道:“瞧瞧,还是我们宝兄弟有法子,前两天瞧她哭的那样,连我见了都可怜,这才多咋会功夫,就又哭又笑的了。” 黛玉自然很不好意思的啐她一口。 王熙凤也不在愿意在这个关口多刺激黛玉,笑了笑便说明来意:“外面车船齐备,就等你去见了老祖宗,然后就好启程了。” 提到离开,黛玉果然心情再次低落下来,双目凝凝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岂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若是可能,他也想亲自送她下江南去。 可惜,他不能。 一则他有皇子伴读的身份在身,不便离京。二则贾母等人也不会放心贾宝玉去江南,在她们眼里,两个“病秧子”一起走,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嗯,虽然贾宝玉已经一年未生过病,但是一年前贾宝玉的大病犹在心中盘桓,她们可没完放心。 所以,面对黛玉如此的眼神,贾宝玉只得轻轻拥抱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叮嘱:“记住了,不管发生了何事,你还有二哥哥。” 说完在黛玉的羞臊和王熙凤的哂笑之中,松开了黛玉。 一时到了贾母房里,自然又是一番泪别。 贾母唤进来贾琏,与他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定要将黛玉保护周到,不管在南边耽搁多久,都要将人好好的给她带回来。 贾琏自然连连躬身应是。 黛玉回扬州这一行,由贾琏负责。 说起来贾琏这个时候也不应该离开的,家里正在启动建造园子的事,很多任务原本都是安排在他身上的。 不过经过一番商议,最终家里还是决定派贾琏前往。 主要是家里确实没有比贾琏更合适的人选了,其他人,贾母又不放心。 一番左右耽搁,黛玉终于离开了荣庆堂。 原本自然还要辞过贾政和王夫人等,只是他们也早早的就派人过来说了,叫黛玉不用亲自去面辞,倒耽搁了时辰。 又不约而同的叮嘱了贾琏一番 出了二门,王熙凤、李纨以及三春姐妹等送到这里也就留步了。 黛玉、紫鹃、雪雁、李灵,以及黛玉的奶妈妈王嬷嬷各自上了马车,贾宝玉和贾琏、李少游骑马。 李少游和李灵兄妹是贾宝玉安排陪着黛玉这一趟下江南的。 李灵不用说,贾宝玉生怕黛玉在行程中有个什么风寒感冒之类的病痛,加上林如海病重,让李灵过去,不管有没有用,多少是个心意。 如此一来,李灵陪着黛玉去扬州,估计李少游也不会太放心,所以贾宝玉干脆让他也加入随行的人员当中,正好还可以保护黛玉等人。 出了荣国府,贾琏对贾宝玉笑道:“宝兄弟等会还要进宫读书,就不用再送了吧,一切有我呢。” 贾宝玉摇摇头:“时辰尚早。” 见此贾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招呼上早就候在这边的大批婆子、家丁,一行浩浩荡荡往码头而去。 此行行船,从京城支流,汇入大运河,然后一路南下,抵达扬州城。 贾宝玉亲自护送黛玉上船之后,才带着茗烟等人一路骑马往皇城而去。 进入紫禁城之后,后面忽然行来一队太监宫女组成的仪仗,领头一辆马车,十分奢华,比之二皇子的銮驾也不遑多让。 就是上面吊着各式各样的流苏、串珠,花花粉粉的,行起路来,还发出叮叮铃铃的声响。 贾宝玉就站在道旁避让、侍立。 谁知马车行到贾宝玉的正面之时,忽然粉红色的车帘子打开,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出来。 “咦,你不是那个贾什么宝玉吗你怎么在这里?” 童稚的少女声音响起,贾宝玉抬头一看,心中瞬间翻了个白眼。 居然是上次在太上皇寿宴上见过的那个人小鬼大、小心眼的云霓小郡主。 贾宝玉就贾宝玉,还贾什么宝玉,难道咱们大玄还有五个字的名字? 心头略有不爽的贾宝玉不想和这样娇生惯养的皇家贵女多有瓜葛,因此随便行了个礼就杵在原地不动。 “喂喂,你们停车啊!” 云霓看着贾宝玉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头很是不满奴才们这般没有眼力界,大叫道。 吁~ 伴随着简单的勒马声,马车停了下来。 如此贾宝玉倒不好不理云霓,上前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见过郡主。” 云霓将半个身子都支出窗外,好奇的问贾宝玉道:“你做什么在这里?” “回郡主,在下这是去上书房读书。” “是了是了,你是二皇兄的的伴读,是该去上书房读书。正巧,我也是去上书房念书,不如你上来,我们一道去。” 云霓对着贾宝玉招手,意思是叫他上马车。 呃 贾宝玉愕然,也不知这丫头是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还是压根就不知道男女大防是什么的纯小丫头片子。 不过他可不敢答应上去,没看见前面领头的太监已经用一种能吃人的眼睛盯着他了。 干咳一声,贾宝玉回绝道:“多谢郡主的好意,在下还是走路好了。” “没关系的,你上来嘛,我还有好多话想要问你呢!” 云霓催促道。 太监急了,道:“诶唷我的好郡主,您瞧瞧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太后娘娘让你进宫念书,您倒好,头一天就迟到,也不知道娘娘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太监这一提起,云霓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迟到了,连忙道:“对对对,我们快点走。” 太监一喜,连忙催促仪仗队继续走。 云霓拍拍胸脯,回头一看贾宝玉还站在原地,她立马道:“喂,你都迟到了你不知道吗?还不快点!” “哦” 贾宝玉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上。 那些太监,似生怕贾宝玉勾搭他们家郡主一样,一个个用戒备什么的眼神看着他。 贾宝玉很想说,又不是你们女儿,犯的着吗 第106章 愉快的一天,从逗小郡主开始 “贾宝玉,现在都已经是巳时了,你不知道上书房是对了福公公,上书房什么时候上课来着?” “回禀郡主,上书房是辰时正上课,不过要求皇子们必须辰时之前就要到上书房晨读” 福公公满面揪心疼痛的道。 云霓也不在乎他的表情,回头对贾宝玉道:“你听见了吧,辰时就要到上书房,你身为二皇兄的伴读,这个时辰了还不去,真是比我还要懒!” 贾宝玉撇撇嘴道:“我可不敢和郡主比懒,郡主有太后护着,就算迟了翰林院的夫子们也不敢拿郡主怎么样,可是我就不同了,我若是迟到了,可是会挨手板的,说不定还要挨大板子。” 云霓疑惑道:“那你怎么还不慌不忙的?” 贾宝玉一乐,他发现有时候姑娘傻一点,好像也挺可爱的。 “我啊,我不怕挨打。” 云霓一愣,随即露出佩服的神色,道:“你真厉害,我小时候犯了错,就最怕挨嬷嬷的教训了。” “哈哈哈” 贾宝玉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 云霓一愣,随即生气道:“你骗我?” 贾宝玉摇摇头,也没想怎么糊弄她过去,因为上书房到了。贾宝玉豪不犹豫,直接往正堂而去。 云霓跳下马车,追上贾宝玉的脚步。 一个人迟到,她有些发憷,不过要是还有一个人和她一样,那她就安心多了。 于是紧紧的跟在贾宝玉的身后,准备等会先看贾宝玉怎么说,她好相机行事。 上书房果然有先生正在教课,贾宝玉走进去,对着上方的老夫子躬身行礼。 夫子看了他一眼,问道:“缘何这个时辰才到?” “回禀先生,只因家中有事需要耽搁,已于昨日向掌院告了假,这是掌院的批假手书。” 贾宝玉从怀中摸出“假条”,呈送夫子。 夫子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回位置上坐着吧。” “谢先生。” 贾宝玉再施一礼,迎着堂内六七双眼睛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不过却发现大家的焦点没聚在他身上,偏头一看。 一个小丫头正猫着步子,企图跟在他身侧混入堂内。 “站住。” 上方的老夫子眼睛又没瞎,焉能让她得逞,立马叫住。 云霓见被发现,也没办法,狠狠的瞪了骗人精贾宝玉一眼。 “你是何人?” 奇怪的是,老夫子居然不认识云霓。 云霓也是有些诧异,不过心想不认识也好,免得他去告状。 因此道:“回先生,我是新来的” 老夫子眉头顿时皱起:“我问你名字。” 云霓一双眉头紧紧的往中间挤,犹豫了好久还是没勇气用假名字骗夫子,于是垂头丧气道:“我是云霓。” 云霓?老夫子想了想,这才想起昨日掌院说过,今日熙园太后身边的那个云霓郡主也会过来念书。 他没见过云霓,不知道云霓竟是这么个小丫头。 不过这里是上书房,是教导皇子们的地方,一个云霓郡主的名号,显然不可能令他不敢追究。 “若要读书,先要学会做人。 而按照先生的要求,准时到学堂,更是身为学生最基本的要求。 你既然是来念书的,为何到此时才来?” 老夫子责问道,并没有因为云霓年纪小就网开一面。 四皇子年纪更小,可是每日都是按时辰抵达上书房的,这是最基本的尊师重教。 “这个” 云霓显然很少经历这样的事情,有些面红耳赤了。 面色变换了良久,忽然瞥见已经坐回位置的贾宝玉,对着她遥遥做了个口型。 太后~ 云霓眼睛一亮,高兴的差点点头,然后略微一想就道:“回先生,原是会准时到的,只是早上拜别太后娘娘的时候,发现太后娘娘又犯了嗽疾,所以,所以我是给她老人家端汤药,侍奉,这才耽搁了上学的时辰,对,就是这样。” 云霓振振有声。 老夫子面色一沉,虽然立马就看出来云霓很有可能是在说谎,不过事涉太后,他也不敢太过深究。 万一要是落个对太后不敬的名头就不好了。 “好了,你也下去坐着吧。记住了,以后必须准时到上书房,若是再迟到,可就不会容你这么轻易过关了。” “谢谢先生,嘻嘻。” 云霓顿时高兴起来,装模作样的拜了一拜,就朝着下方的座位行去。 二皇子对着云霓一招手,示意他坐在前面,那里他已经很早就帮她把书本都准备好了。 云霓下意识的就要落座,忽然发现后面贾宝玉的旁边也还有一张书案没人,她便一蹦一跳的走过去坐了。 就要找贾宝玉说话,瞥见上面老夫子“阴寒”的眼神,顿时吐了吐舌头,乖乖闭嘴。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拿起手中书,轻轻扬了一扬。 云霓一愣,这时才发现,她这里竟然是一本书都没有。 看着周围所有人面前都是翻开着书本,然后开始听夫子讲课了,偏偏她面前的书桌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种情况,令她再次感觉到尴尬。 趁着夫子不注意,她猛然偏过身子,手在贾宝玉的桌上一薅。 可是贾宝玉似早有准备,没抢到书,倒是抓过来一个本子。 抱着聊胜于无的态度,本来就无心读书的她,把本子摆在面前,翻开,就这么装模作样的听了半堂课,直听得她昏昏欲睡。 夫子自然发现她这个状况,要不是在夫子心中,女子没必要读书这样的理念,所以没理她。 不然,就凭她这样的状态,一堂课不被提问七八次才怪 一堂课结束,中间可以休息一刻钟,让众人出去散散或者解手。 云霓一点脑袋,昏昏欲睡的她猛然发现下课了,顿时高兴起来,精神也就回复了。 拉着矮凳到贾宝玉身边,云霓作凶恶状:“你这个骗子,竟然骗我!” 贾宝玉道:“我何时骗你了?” 他说他不怕挨打,又没说他没有告假的手书。 “哼,看在你关键时候提醒了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这件事了。” “多谢郡主娘娘宽宏大量。” 云霓小脸微微一红,虽然郡主是可以称为娘娘,但是还从来没人这样叫过她。 事实上,在郡主后面加上娘娘二字,多是在郡主成家之后。 她虽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但是听起里总觉得怪怪的就是了。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她觉得贾宝玉就是和别的人不一样。 依稀记得第一次听见贾宝玉这三个字时,是听到他骂人的那句话: 或许是吴凡经历了太多人世间的黑暗,所以才造就了吴凡不知礼数的浅薄。 咯咯,她第一次觉得,读书人骂人原来也能这么痛快,叫人这么兴奋。 “郡主娘娘,你可以把我的课本还给我了吗?” 贾宝玉正色道。 云霓嘴儿一噘,道:“还你就还你,谁稀罕。” 说着一把把本子抓过来,扔给贾宝玉。 贾宝玉低头检查了一番。 “你瞧什么?” “我看看上面有没有某人的口水……” 云霓想了想,忽然面色“狰狞”,道:“呀,可恶,谁流口水了,你才会流口水!” 贾宝玉告诫道:“这里是上书房,你若是打我,我就告诉夫子!” 云霓:“……” 瞪了贾宝玉很多眼,云霓终于无奈道:“我发现叶姐姐可能真的是看错了你,你这人真是……没脸没皮!” 云霓觉得世界真是太罕异了,放在从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骂别人没脸没皮。因为,那都是以往太后骂她的…… 第107章 可恨又可怜之人 云霓扯着自己淡黄色的小罗裙,一脸鄙夷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却笑道:“哦,看错了我,她是怎么看我的?” 对于叶蓁蓁那个身材特别高挑的美人儿,贾宝玉虽然没有觊觎之心,倒也好奇她私下里怎么评论自己的。 “叶姐姐说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云霓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么听话才对。 贾宝玉瞧了她嘴巴一眼,点点头道:“嗯,说话终于不漏风了,知道把门了。” 云霓下意识的捂住嘴,然后才想起,自己的门牙已经长起来了,这才又放开,瞪了贾宝玉一眼。 二皇子将云霓的课本给她拿过来,然后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性格相投,明明没见过两次,倒是比别人表现的还要亲近些。” 云霓顿时羞臊道:“谁和他亲近了!“ “他这个人最可厌了,又较真,处处与我作对,一点也不知道让着我。” “呵呵呵。”二皇子坐下,笑了笑道:‘我倒是处处让着你,可是也没见你对我客气过!’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客气了,上次叶姐姐的事又不能怪我,是她不让我” “咳咳。”二皇子连忙咳嗽一声,提醒嘴巴不会把门的云霓不要把他们兄妹之间的事部告诉外人。 贾宝玉恍若未闻,看着二皇子略显尴尬的神色,他心思一动。 听二皇子方才的口吻,似乎对云霓和他走得近一点也不反对。 难道二皇子对他还不放心,所以宁愿赔给他一个堂妹用作等价交换? 嗯,若是这样的话,二皇子人品倒也还算不错嘛。 不过 贾宝玉看向云霓,怎么也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和叶蓁蓁那样的大美人儿不是等价物。 嗯,兴许再过几年长开了会好点。 下午从二皇子府上出来,还没回宁荣街,贾宝玉忽然想起去瞧瞧贾代儒。 刚跨入他们家的大门,便觉里面有阵阵凄凉之感。 院子不算小,中规中矩四五间房,外搭二三瓦舍。 单从面貌上看,倒也算是殷实人家。 只是若是知道贾代儒乃是第二代荣国公的弟弟,如此再来看荣国府的富贵奢华,对比此间这个荒凉的院子,总会觉得有些不公。 走近正屋,只听里面传来一名老妇的哭泣声。 贾宝玉直接走了进去。 尚算宽敞的房间之内,药石之味儿浓烈。 年过六旬的贾代儒靠坐在竹椅之上,看着床上躺着的贾瑞,眼神悲切,长吁短叹。 床边,老妻更是有些泣不成声了。 不过两人在发现贾宝玉进来之后,还是立马招呼。 贾宝玉躬身向二人行礼,然后道:“我来瞧瞧瑞大哥,他怎么样了?” 贾代儒叹道:“郎中说是忧思成疾,外加上风寒感染,亏空了身子,只能用人参慢慢调养,也不知道还好不好得了,我这辈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了” 他说的悲凉。 也是,贾代儒作为第一代荣国公之子,本是富贵名门出身。 后来贾代善继承爵位家业,待他成年之后,就把他分府,自成一房了。 他一生勤勉好学,然而科举之路毕竟艰难,所以直到老年,终究还是学无所成。 后来靠着两府的接济,得以在贾家族学里当先生,收束脩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他的一生,无疑是不幸的。 早年丧父,中年丧子,眼见到了晚年,若是唯一指靠的孙儿贾瑞也病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这般人生三连击。 贾代儒值得同情,但是贾瑞此人,却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的苦难,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自上次在王熙凤院外碰到他之后,贾宝玉便知道他有此一劫。 王熙凤是何等样人,焉能看得上他?偏偏他不自量力,对王熙凤痴迷的神魂颠倒,一直纠缠不休。 把王熙凤逼急了,所以略施相思计,就骗他到荣国府幽会,又使贾蓉和贾蔷两兄弟去当场捉拿。 一番威逼利诱,逼他写了两张欠条,共计一百两银子的赌债。 不但如此,还往他身上淋了一桶粪便。当时正值年关,天寒地冻 这些贾宝玉都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有出手干预。像贾瑞这样顽劣、荒唐不成器到了几近于傻子地步的人,若是不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是不会知道悔改的。 犯在王熙凤手中也算他活该。 至于他后来怎么生病的,大概是羞愤难当,加上贾蓉和贾蔷两个三不五时的逼他还银子,还扬言要戳破他的丑事。 一来二去,就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 最后瞧了一眼贾瑞,贾宝玉道:“让瑞大哥好好养着吧,若是缺什么,太爷只管使人来找我,同族一场,该帮衬的地方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贾代儒顿时露出些许感激之色,只是他自恃是长辈,也不好意思说出感谢的话来。 “宝玉,宝二爷,我不想死,救救我” 兴许是贾宝玉和贾代儒说话的声音惊醒了贾瑞,他看见了贾宝玉,顿时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伸出无力的手臂,似要挽留。 贾宝玉眉头一皱。 不知为何,如此生命垂危的一个人,竟让他一点同情心都生不起来,有的,只有厌恶之感。 若不是看在贾代儒老两口的份上,他根本都懒得理他。 不理他的呻吟,贾宝玉抬脚就走。 贾代儒看贾瑞有他奶奶看着,所以转身送了贾宝玉两步。 出了门,贾宝玉站住,从茗烟那里拿来二十两银子,交到贾代儒的手中。 贾代儒面色顿时湿润。 倒不是为了二十两银子,而是因为,他的孙儿病了半月了,不说两府的人,就连其他偏房,也没见个正经人来探望过。 如今,他竟然只能从一个十多岁的晚辈身上,感受到一点点亲人的温暖。 贾宝玉道:“太爷记住了,今后若是有个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人,拿了什么镜子之类的东西来,说是能救瑞大哥,太爷千万不要相信,不能让瑞大哥接触到他们给的东西。” 红楼是有神仙的,那一僧一道两个神出鬼没,来到贾代儒的家里送上风月宝鉴,虽然本意是为了度化贾瑞,助他脱离苦海。 但是贾瑞此人已经愚蠢到无药可救,根本不会听从“只照反面,不能照正面”的交代。 因为,风月宝鉴反面是红粉骷髅,可以警醒人性,助人走出妄念,。 正面则是红粉佳人,诱人跨入深渊。 反面有益,却是吓人之像。正面虽是吃人之境,却美不胜收。 所以,或许贾瑞不照那镜子还能苟延残喘,一旦照了,必死无疑。 贾代儒虽不明贾宝玉为何如此说,但还是点点头。 于是贾宝玉也不再多待,告辞出了贾代儒家。 “茗烟,你去告诉贾蓉和贾蔷两个,让他们以后不许再去找贾瑞的麻烦,他们若是想要兑换那两张欠条,可以来找我。” “嘻嘻,瞧二爷说的,他们要知道他们干的事一早就被二爷知道的话,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哪里还敢来找二爷兑换银子” 茗烟之前得了贾宝玉的授意,监视贾瑞的行踪,所以对于贾瑞之前两个月的遭遇,可谓是一清二楚。 心中对贾瑞也是鄙夷的很。 如今见贾宝玉连这样的人都要帮,心中也不由觉得自家二爷心太软、心太好了。 不过管他呢,既然贾宝玉要帮,那就帮他一把呗。 反正,贾蓉和贾蔷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瑞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族叔,竟然被他们如此对待,还淋大粪,亏他们想得出来! 第108章 凤姐有孕 王熙凤这两日因为要帮贾琏置办护送黛玉下江南的行头,及至今日贾琏、黛玉离京,她又要忙着填补贾琏带走的人员空缺,一边还要预备着后面起建园子,随时会有人来支取、寻觅东西。 因此,她倒比前面年节的时候还要觉得劳累一些。 黄昏之时,从贾母处出来的她刚走到自己的小院,忽然觉得头脑一阵恍惚,五腑内传来令人心悸的憋闷感觉,且连连不绝。 她自己倒吓了一跳,赶忙找个墙角扶着,大口大口的喘了一会儿的气,才感觉略好些。 丫鬟丰儿看见王熙凤的模样,急忙跑过来,扶她进屋休息。 平儿走进屋,便正看见面色苍白的王熙凤,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本来正自狐疑,都说女子二十多岁正是容易亏损的时候,难道自己当真也免不了一般女子的命运,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作空了身子? “我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累,你帮我倒一碗茶来。” 王熙凤说着这话,心中也是有些后怕。 她素日处处要强好胜,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子比别人要强健,以为自己不怕。 此时想起以前听说过的那些积劳成疾,早早就夭折的人,心中也未免开始后悔。 平儿对王熙凤十分了解,看她的神色也知了七八分。 给她到了一碗茶过来,服侍她喝下一半,想了想,这般道:“奶奶,你的经期好像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王熙凤愕然抬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 王熙凤方才一颗忧苦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又怕平儿猜错了,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平儿道:“有没有,请大夫来瞧瞧便知道了。” “那你还不快去请来!” “什么,琏二奶奶怀身孕了?” 贾宝玉的屋里,当探春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贾宝玉还没表示什么,旁边倒茶的晴雯倒是一下子把嘴巴张大。 贾宝玉不满道:“二嫂子怀孕与你什么相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晴雯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这不是为二奶奶高兴嘛,二爷你是不知道,琏二奶奶嫁到府里已经六七年了,一直没有身孕,你都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传的。 这下好了,再也没有人敢乱说闲话了。” 贾宝玉便觑视着她道:“你自己进府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七八年间的事,你知道什么!” “我虽然进府的时间不够久,但我会打听啊。” 探春看贾宝玉还要打趣晴雯,笑着打断道:“好了二哥哥,人家来找你是叫你和我一起去看琏二嫂子,你倒先和她吵起来了。” 说着就拉贾宝玉起身。 贾宝玉顺势起来,又道:“我先换一身衣裳。” “嗯,我等着你。” 探春乖巧的站在原地等着。 待晴雯重新给贾宝玉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探春顿时觉得眼前一亮,道:“二哥哥这套衣裳谁做的,真好看。” 然后便忍不住上前来摸索。 重点在衣服上的花纹处来回逡巡。 “还有这针脚,这么细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探春也是懂针线的,能看出一件衣裳里面针线活的门道。 贾宝玉看旁边晴雯脸上的骄傲都快溢出来,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掐,然后道:“这是晴雯年前做的,做工嘛倒是马马虎虎,就是做的太慢了,有她的时间,别人都做了两三件了。” 其实晴雯做活的功夫不满,相反,还比大多数人都快。 只是她比较懒,做小半日,就要休息大半日 晴雯一听自然有些不高兴,道:“咯,爷要是不喜欢,我就给爷换下来,爷再穿别的就是。” 说着要拉贾宝玉进去重新换。 探春顿时挤开她道:“好了,你们主仆两个爱吵嘴儿,等回来再吵。” 然后就拉着贾宝玉出门,贾宝玉也就顺着探春的力道走了,临了还在晴雯脑袋上点了一下,回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晴雯又疼,又气,又不好意思和探春推攘,只得站在原地一跺脚,然后看着贾宝玉两个已经出门不见了,她眼神一动。 “我也瞧瞧去!” 说完拔腿就追了出来。 王熙凤怀孕在荣国府来说是一件大事,很快就传遍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就是贾母、三春姐妹以及平日里与王熙凤交好的人。 那些愁的,自然就是王熙凤得罪过的人,或者是犯在王熙凤手里过的人。 以前还能在王熙凤无子这一点上背地里咒骂两句,如今王熙凤有了身孕,以后不知道还要张扬到何处去!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这样的人怎么不叫她绝后才好呢。 于是心下暗自咒骂:怀孕了又如何,也要叫你有命生下来! 生孩子,从来都是一道鬼门关,女子中提起没有不怕的。 那些极恨王熙凤的人,更期望王熙凤生不下孩子,最好难产而死…… 王夫人的院里,王夫人正在内堂的小佛像前敲击木鱼,默诵经文。 当金钏兴高采烈的说完王熙凤怀孕的事之后,屋里木鱼声一止,不过一会儿又重新响起。 “金钏,你代我去瞧瞧她吧。” “好的,太太。” 贾宝玉和探春到王熙凤的小院之时,贾母等人已经到了。 “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了,奶奶的脉象确实是怀有了身孕,而且已经有两个月了。只是奶奶气血亏弱,肾水有些不足,恐对胎儿有影响,所以叫奶奶以后好好将养身子,切不可太过操劳俗事” 王熙凤可能是不满平儿对贾母说的这么险,因此打断她道:“不过是小事,你就这么絮絮叨叨的,非要累得老太太担忧。” 贾母顿时沉声责备道:“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女子怀胎十月有多惊险你难道不知道?她这是知道你平日里争强好胜,怕你不听医生的话,一心一意为你好,你还不识好歹。” 王熙凤被骂的讪讪闭嘴。 贾母又沉吟了片刻,下达指令:“从今儿起,家里的事不要你管了,你只管安心养胎,其他的事先交给珠儿媳妇管着。” “是”王熙凤心中虽然大不乐意,却知道贾母这是为了她好,所以只得点头应是。 贾母又交代了李纨两句,李纨也部应了。 一时贾母又笑道:“说起来琏儿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却一直没有子嗣,这下子好了。他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等会我就叫你们老爷派人跟上琏儿他们的船,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叫他高兴高兴。” 王熙凤嘴角一扬,想到贾琏要是知道这个消息那注定十分惊讶的表情,她便忍不住一笑。 这一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第109章 乔迁之喜 因为王熙凤屋里不是特别宽敞,贾母随行处又总是一大帮人,所以贾母未曾在这里多待,以免太吵着王熙凤。 贾宝玉等人倒是留了下来。 王熙凤看李纨也没走,便七分打趣三分真的道:“我说你也太着急了些,老太太才刚吩咐了让你管家,你就赖在我这里不走,难道是怕我舍不得那串沉甸甸的钥匙? 正好我也早就想休息休息了,你若是要,你就拿去。 平儿,还不把门房的总钥匙和各处的钥匙、对牌一并找出来交给大奶奶,如今那些东西又不是我们的了,还留在家里做什么。” 李纨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她道:“难怪老太太说你不识好歹,竟是一点也没说错。 也就只有你把这些当做一件正经的差事,稀罕的什么似的,实话告诉你,要不是老太太开口,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你爱管就叫你管着,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管那些糟心事儿。 算了,我也懒得在这里和你一个双身子的人置气,我就先回去了,你回头要是乖乖把东西给我送过来,我就帮你暂且看管着,你若是不送来,我倒是烧高香,回头老太太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说完,李纨竟真的就领着素云等人走了。 王熙凤倒也不生气,还叫平儿送送。 回头看迎春、探春、贾宝玉等人都看着她,似在嘲笑,她便对贾宝玉道: “她们笑就罢了,你笑个什么?将来等你娶了媳妇儿,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迟早都该让她来管,现在你站着看笑话,将来轮到你媳妇儿的时候,你就知道心疼了。” 一句话,说的三春姐妹都笑了起来。 可惜贾宝玉是何人,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话弄得羞涩,反而道:“有什么可心疼的,这不是还有二嫂子在吗,到时候她若是干不了,大不了还叫二嫂子过来管着就是了。” 探春以及周围的丫鬟都有目瞪口呆,对于贾宝玉的百无禁忌,感到吃惊和由衷的敬意。 王熙凤也是呆了呆,然后笑道:“你现在说的好听,只怕到时候恨不得把我有多远踢多远呢。” 荣国府的现状已经是这般,若无变故,将来到了贾宝玉和贾琏哥儿俩的手里,也就是这般了。 贾琏袭爵继续住在贾赦的东跨院,贾宝玉承继荣国府偌大的家业。 到时候,她可就与这正宅大院无缘了。 她可是清楚,东跨院那边本来就没多少产业,这些年又都快被贾赦败坏完了。 如今荣国府大房,就靠着一个死爵位遮羞,风头与二房完不在一个档次上。 王熙凤是个很现实的人,帮王夫人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她确实有些舍不得这种大权在握、尊荣富贵的感觉了。 “薛姨太太、宝姑娘来了。” 忽闻门外丫鬟的通报声,王熙凤、贾宝玉等人都站起来。 随即就看见一身浅绿色妇女装扮的薛姨妈领着明媚的宝钗走进来。 “姨妈怎么来了。” 王熙凤笑嘻嘻的迎上去。 “本来是过来请老太太赏光,让大家明日过去吃个酒。就听说你有了身子,所以带你妹妹过来瞧瞧你。” 薛姨妈笑着,顺手摸了摸王熙凤的肚子。 说起来王熙凤还是她的亲侄女,她对王熙凤自然略有不同。 王熙凤谢过,然后又笑道:“这两日府里事情乱,还没来得及恭贺姨妈家乔迁之喜呢!” 薛家这两日就已经搬出了荣国府,将梨香院腾空了出来,供贾家起建园子,安置人员、材料等。 “呵呵,原本还想叫你明儿也过去热闹一下,谁知竟有这样的好事,如此我倒是不敢请你过去了。” “那可不行,姨妈可不能厚此薄彼。明日我是一定要去的,姨妈要是不给我预留一个位置,我可是要闹呢!” “哈哈~” 薛姨妈笑了笑,转头看向三春姐妹,道:“明儿你们都去,我备了好酒,就等你们过来呢。” 三春自然满口答应。 薛姨妈最后看了贾宝玉一眼,可惜,贾宝玉明儿还要上学…… 贾宝玉看懂了薛姨妈的神色,笑道:“姨妈如何就忘了我,我散学之后,立马就去姨妈家蹭吃蹭喝。我也学二嫂子好了,姨妈要是不给我留饭菜,我也要闹一回……” “好好好,我给你留着,呵呵呵。” 薛姨妈很高兴。不管最后贾宝玉能不能来,能有这个心意,令她很受用。 “对了,我记得明儿好像还是宝姐姐的生日不是?” 贾宝玉突然的话令众人一愣。 皆因去年宝钗进贾府的时候,已经过过生日了,所以众人都还不知道宝钗的生辰。 不想,贾宝玉竟知道。 薛姨妈也是一顿,随即笑道:“正是呢,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所以一并就办了,也权当是给她过了生儿。” 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在这之前,都不适合过大生日。 宝钗今年十四,自然不会大过。 亲戚之间,知道生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估计是贾宝玉何时听得日子,所以给记住了。 这让她很高兴,默不作声的回头看了女儿一眼。 三春姐妹一听明儿真的是宝钗的生日,顿时欢欣鼓舞起来,围到宝钗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明儿要给宝钗如何过生日云云。 宝钗自然笑语应答,然后也不自觉地看了贾宝玉一眼。 不论何时,被身边的人记住自己的生日,总归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特别是,当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 第二日上书房散学之后,出了宫门,贾宝玉因对二皇子道:“今日家中为姐妹庆生,宝玉斗胆请殿下准予告假半日。” 二皇子虽然略感意外,但还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子衡就先回去了吧。” “多谢殿下。” “对了,不知是何等样人物,让子衡如此上心?” 贾宝玉顿了一下,回道:“是在下的表姐。” 二皇子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他依稀记得那日贾宝玉说过,他心悦的人正好就是他的表姐还是表妹,二皇子记得不清了。 如今见他对对方的生日如此上心,自然以为就是贾宝玉所悦之人。 从上次两人开诚布公之后,二皇子认为两人之间多少算是知己,因此呵呵笑道: “子衡快回去吧,莫使佳人殷切盼望。” 神色就宛若后世知道哥们要去相亲了一样。 贾宝玉心下一阵无语。 抱抱拳,贾宝玉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第110章 王熙凤是这么认为的 贾宝玉回荣庆堂自己屋里,准备换一件衣服。 晴雯和麝月、茜雪、香菱四个正在打牌,热火朝天的,看见贾宝玉走进来,晴雯笑道:“二爷怎么不去薛家吃酒?” 贾宝玉不理他。 一旁坐着做针线的袭人走过来,一边将贾宝玉身上的衣裳解下来,一边笑道:“都是爷惯的她们,看见爷回来了,她们几个也不知道动一动。” 听袭人这么一说,原本就略有些不安的香菱、茜雪立马站起来,却被晴雯拉住: “你们理她呢,她比咱们都会伺候爷,有她在,哪里用的着我们,咱们只管打牌。” 香菱和茜雪左看看右看看,坐下了。 貌似晴雯姐姐说的不错呢…… 贾宝玉没好气的看了晴雯一眼,趁着袭人进屋拿衣裳的时间,他便道:“香菱会摸骨牌吗?定然是你们缺钱使了,所以合起火来,逼着她上桌,好骗她的月钱。” 麝月笑道:“二爷这可说错了,您瞧瞧这桌子上,哪家的钱堆得高就明白了。” 贾宝玉走过去,循着麝月的眼光,赫然发现,桌子上,就香菱面前的钱堆得最多,比晴雯等三个的加起来还要多…… “看不出来,香菱还是隐藏的高手啊,改天咱们切磋切磋。” 贾宝玉笑道。他是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呆呆的,也没见打过牌的香菱,竟然能赢过晴雯这些赌场老油条。 香菱很是不好意思:“我愿不想玩的,是晴雯姐姐她们非要拉着我玩……” 晴雯听了顿时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今儿她可输了好几百了,此时听香菱这话,着实有些刺耳。 袭人替贾宝玉把衣裳穿好,给他配上饰物,也笑着道:“说出来也是奇了,以前她们打牌的时候,香菱也只是在一边看,叫她上场也不愿意。 今儿太太奶奶们都去薛姨太太那边吃酒,小丫头们就都躲了懒玩去了,她们凑不足人,便拉香菱说只打两文钱的大小,香菱才勉强应了。 谁知道上了场之后,她倒像是作弊似的,每把都能摸到好牌,让晴雯她们叫苦连天半日了…… 可见,今儿合该香菱发财,运道这个东西,也真是奇怪的很。” 贾宝玉点点头,又道:“你们谁和我到薛姨妈那边吃酒去?” 一般贾宝玉都是独自出门,不过像这样近处赴酒席,他还是愿意带个丫鬟在身边的,因为传话取东西等,确实要方便不少。 “还是香菱去吧,二爷不是最喜欢带香菱出门么?” 袭人这般道。 贾宝玉看了闻言就站起来,连桌上的钱也不管的香菱,却摇摇头:“算了,还是你和我一道去吧,难得太太她们都不在,就让她们好好玩玩……” 袭人便不说什么,看了自己身上一眼,道:“那爷等等,我也去换件衣裳,身上这件太素了,不太好。” 贾宝玉点点头,任由袭人回她屋里去,他倒站在香菱身边,想看看这个菜鸟是如何在一群老鸟嘴里夺食的。 “我知道今儿二爷为什么不带香菱。” 晴雯忽然的话,让麝月几个同时看向她。 晴雯眼角一扬,眼中露出戏谑之色,娇声道:“如今香菱被咱们二爷作养的越发好了,谁瞧了不喜欢?谁不知道她是当初薛家大爷从别人手里抢来送给二爷的,如今二爷要是把她带去薛家,要是被薛大爷看见,他后悔了就不好了,是吧,嘻嘻嘻……” 麝月、茜雪两个听了,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香菱顿时脸臊的通红。 贾宝玉忽然走到晴雯身边,狠狠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道:“晴雯,反正你也这么懒,留在我屋里也没什么用,干脆我把你送给薛家抵香菱的债算了。 正好你这么聪明,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晴雯捂着额头,之前眼中未散尽的戏谑部化作泪意,因为真的有点疼。 有心想申诉贾宝玉的暴行,到底没敢。 要真是被贾宝玉送给薛蟠那样的人,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嘛,她也知道贾宝玉只是吓唬她而已。 不说贾宝玉对她那么好,肯定不舍把她送人,就说她名义上还是贾母帐下的人,只是送给贾宝玉使的,贾宝玉也不可能说转送谁就送了。 …… 贾宝玉带着袭人来到薛家新宅,竟发现薛姨妈身边的丫鬟同贵在角门上侯着。 见贾宝玉过来,连忙领着他们进府。 “老太太、太太她们都在花园子里看戏呢,就等宝二爷了。” 贾宝玉点点头,忽问同贵道:“姨妈怎么知道我这会儿来,难道她叫你一直在这里等着不成?” 同贵嘻嘻笑道:“不是,我们太太一早叫了小厮去你们府上侯着,打听你回府了立马就来报,所以才叫我在这儿等候二爷呢。” 袭人忍不住笑道:“姨太太对二爷倒是用心疼呢。” 贾宝玉微微一笑,倒也没说什么,便跟着进府,顺道打量一下薛家新宅。 比起荣国府这样典型的深宅大院来说,薛家新宅倒有种江南烟雨,小家碧玉之感。 竹石小道,深红的房垣碧青的瓦,好些地方还有翻新过的痕迹。看起来虽然不是很宽敞,但胜在有一股难得的清幽气象。 绕过大厅,跨过仪门,沿着正院的抄手游廊,穿过一道缠绕着藤蔓植株的葫芦型洞门,便进入薛家花园, 还未见人,便已听得阵阵杂音,其中一道很是特别、明显: “宝姐姐,宝姐姐,再给我盛一点嘛……” 贾宝玉一笑,这个丫头怎么来了,看来荣国府又要热闹一阵子了。 …… “宝玉来了!” 随着贾宝玉进入众人的视线,最先发现他的是王熙凤。 “你这个时候才来,我们饭吃过了,酒也喝完了,莫非,你是来洗盘子的不成?” 王熙凤似乎对贾宝玉很有意见,一见面便是打趣挖苦。 贾宝玉呵呵一笑,暂不理她,走进厅内,对着众长辈见了一遍礼仪之后,方对贾母道:“琏二嫂子不是身怀咱们贾家的子嗣了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四处乱跑不说,还要喝酒? 这也太不把我侄女儿当一回事了,老祖宗你也不管她一管。” “呵呵,我可管不了她,一听说姨太太这边摆酒,就跟猫儿闻到了腥一般,一窜就来了,拦都拦不住! 以前琏儿在的时候,她就上蹿下跳的,一点不懂得矜持,如今你琏二哥不在,没人管着她,她还不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肆意撒欢了? 我想着,横竖她怀的也是她自己的儿子,与我这个老婆子什么相干?” 贾母是颇具幽默感的人,此时正色的说起这番话来,倒真是叫众人憋笑不已。 王熙凤的笑话,大概就只有贾母可以随便编造给众人取乐了。 “瞧老祖宗说的我也太不堪了,我这不是想着姨妈平时对我那么好,今儿她乔迁之喜,又逢宝钗妹妹的生儿,我是定要来讨姨妈一个喜气儿,顺道再给宝钗妹妹祝个寿。 我一番诚心,倒叫人不能理解了。” 王熙凤一番讨巧的话说的哏都不打一个。 要是换做别人,听到像贾母说的那些什么“猫儿闻着腥”、“不矜持”、“野马”之类话,就算不敢生气,怕是也要放在心里去。 但是她一点也不。 她本来就自认为天下男子大多不如她,难道就凭她是女子,就要处处小心谨慎,看男人的脸色行事? 这些话对女子来说是贬低的话,但是放在男儿家的身上,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她一向觉得,只要她能大气一些,不被小女儿姿态左右,便是女子,又岂能不如男? 当然,世道毕竟男尊女卑,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活的痛快,她还必须要讨好贾母。 只要贾母喜欢她,本来就不如她的贾琏,在她面前就不敢说别的。连贾琏都压制不住她,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也不单是为了压制贾琏,还为了方便掌管府里的大权…… 所以,一直以来哪怕府里的事儿再多,每天到贾母房里请安这件事,她可从来不曾落下过。 贾母喜欢热闹,听她说笑,她便想方设法的制造热闹,讲笑话。可是一个人唱戏终究是很累的,终于有一天,她猛然发现家里有另外一个人,不但可以做她的捧哏,还能主动夺过她的逗哏角色……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啊,所以,她才会一有机会就找贾宝玉的麻烦。 就是知道,贾宝玉可以很好的把这个麻烦给她包圆打回来,然后两人你来我往,就能把这个过程转化为笑料,让贾母开心。 她相信,贾宝玉定然也有这个意思,不然,他一个小叔怎么敢随便开自己的玩笑? 不过彩衣娱亲而已。 她懂的。 第111章 芳龄永继 贾母祖孙三人一台戏唱罢了,众人也笑了一回。 回过头来,倒是探春心细些,准确的抓住了贾宝玉之前话里的一个漏洞。 她问:“二哥哥方才说什么侄女,难道是说琏二嫂子这一胎会生女儿?” 其他人也看过来。 其实,方才并不止探春一人听到这句话,只是贾母当时也想着怎么损王熙凤去了,没曾留意。 此时也不禁看向贾宝玉。 贾宝玉笑了笑,按王熙凤的日子算,预估今年七八月的时候就该生产了。 红楼十二钗之一的巧姐可不正是七月初七日生的?所以王熙凤这一胎,多半便是巧姐了。 除非他的小蝴蝶翅膀煽动太厉害,把巧姐给弄没了,变成了巧哥…… 按照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 不过这番话自是不能对众人讲,否则鬼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 “三妹妹问的奇怪,连太医都不知道二嫂子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又怎么知道? 我不过是觉得,生男孩不如生女孩好。 要是生的女孩,定然像三妹妹这样乖巧可爱懂事,要是生的男孩,像兰儿那样的还好,以后顶多多个小学究给我行礼,要是像环儿那样跳脱不听姨娘话的,那可不得了,还不把二嫂子这样的爆碳给气炸了。” 探春听了面上一红,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直白的夸人吧…… 不过随即又有些黯然,果然,环儿在他心里,是不成器的。 王熙凤本来也想听听贾宝玉的门道,不想竟是这么个缘故,除了暗道宝兄弟老毛病又犯了之外,也是不服气的哼道: “凭什么你觉得女孩好就要我生女儿?我偏觉得男孩好,这一胎我还偏就要生个男孩!” 世人重男轻女是常态,但是哪个父母不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呢? 王熙凤,就可以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偏偏众人一点也不会觉得王熙凤此话太势力,因为在众人眼中,她一向就是这样的人。 惜春这时忽然道:“二嫂子,我听别人说多吃酸的就可以生男孩呢。” “呃……” 众人一愣。 湘云在旁边忍了好久,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人家说的’酸儿辣女‘,意思是喜欢吃酸的,多半就怀的是男孩,可不是说多吃酸的就能生男孩!” “啊,那是我听错了……” 惜春顿时很不好意思。 她就是听府里的婆子们闲话时说什么“酸儿辣女”,而理解错了意思。 或许也不是她理解错了。 那些婆子们大多没什么见识。随便听说一件事,都要当做正经事去传,更别说还有酸儿辣女这样的成语俗话作为依据了。 便是在民间,认为多吃酸能生儿子的愚昧之人大有存在…… 一时话说完了,王夫人招呼着贾宝玉过去,道:“你还没吃饭吧,快吃点东西再说。” 王夫人拿起碗碟给贾宝玉夹菜,贾宝玉没曾留意,倒是发现贾母面前有一砂罐,里面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儿。 定睛一看,原来是焖制的肉类,金黄色泽、汤汁流光,卖相十分不俗,而且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那是你宝姐姐亲手做的闷鹿肉,刚散了戏才端上来,你也尝尝。刚才老太太尝了,都说好吃。” 因命丫鬟取一碟过来。 湘云顿时笑对贾宝玉说:“爱哥哥一定要尝尝,宝姐姐做的这道菜,下酒吃最是美味了!” 贾宝玉便摇头笑道:“知道,刚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你和宝姐姐讨酒吃,你这么贪杯,小心将来成了一个小酒鬼。” 湘云简单的做了个鬼脸,立马又放下一茬,有些生气的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元宵节过得那样热闹,玩的那样开心,也不知道派人来叫我。 还是老祖宗好,要不是她一早派车来接我,我连宝姐姐的生日都要错过了!” 湘云虽然没说,但是贾宝玉却知她在叔叔家里过得并不如意。 听她言语里的情绪,也能猜到她过年的时候,肯定是十分惦记这边的。 唉,世上之事便是如此,大多不如人意。 湘云父母双逝,住在叔叔家里,肯定有许多不顺心的地方。偏偏她还有一个世俗市侩的婶婶…… 难得的是,她还能活的这么开心。 贾母见贾宝玉被湘云指摘,主动给贾宝玉解围:“你倒不要误会他,不单是他,家里你这些姐妹其实都很想你。 过年的时候,她们还说过想接你过来,只是我没有同意。 史家如何也是侯府,史家的女儿,如何能在别家过年的道理。” 贾母其实也是借机在给湘云教规矩。 她可以疼爱孙儿孙女,但是孙儿孙女们也不能太任性行事,得懂起码的规矩。 湘云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又对贾宝玉歉意的一笑。 她真以为贾宝玉给贾母提过。 贾宝玉心中升起淡淡的怜惜,却知湘云不是黛玉,不需要去哄,只需要记住,以后真的时常提醒贾母接她过来玩就是了。 接过丫鬟端过来的鹿肉,又把王夫人夹好的菜放在面前,贾宝玉笑道:“云妹妹可知道方才误会我了?” 湘云没好气的道:“你想怎么样?” “知道错怪我了还不给我倒酒赔礼?” 贾宝玉夹起一块鹿肉,冲着她扬了扬。 湘云顿时一乐,知道贾宝玉是听了她的话,要把鹿肉与酒搭配。 于是兴冲冲的端着酒壶就跑过来了。 贾宝玉吃了一口肉,只觉入口醇香,味道确实极好。 却也不贪吃,站起来,接过湘云倒好的酒,对薛姨妈一拜道:“承蒙姨妈款待,这第一杯,宝玉想先敬姨妈,贺姨妈乔迁之喜,今年运势如虹,财源广进!” “好,好好好。” 薛姨妈一连笑道,举杯接了。 贾宝玉饮尽,又取第二杯,转向薛宝钗。 “第二杯,小弟恭叩姐姐芳辰,祝宝姐姐芳龄永继,一生平安顺遂。” 宝钗起身一福,然后同样饮了一杯,道:“宝兄弟客气了,快请坐。” 迎春道:“我听宝玉这祝词里边,怎么有宝姐姐璎珞上的一句话?” 此话一出,气氛有了些微变化。 贾母问道:“什么璎珞上的话?” 探春解释:“老祖宗不知道,宝姐姐身上也常年带着一块金锁,是个和尚送的,上面正好有两句话,‘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我怎么听着这么熟悉。我想起来了,宝玉的玉上岂不是也有八个字” 贾母先时许是没留心,此时忽然明白什么过来。 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我记得宝玉的玉上,刻的不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这几个字不曾?” “回老太太,正是呢。”王夫人笑道。 贾母亦笑,“如此,倒也算是缘分。” 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薛姨妈心头一动,正想说“这些和尚道士口里的话,大多一个样,只是凑个巧罢了”,忽然想起贾宝玉的玉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家人以之为莫大的福气与祥瑞。 她若是那么说,贾母等人或许会不高兴,便住了口。 笑意盈盈的,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贾母口中意思。 这是金玉良缘的说法,第一次被拿到正面上来说起,谁也没亲口承认这份姻缘,却也谁也没反对。 第112章 垆边人似月 贾母等人早已经吃过午膳,连戏也看了几出了。 贾宝玉新至,王夫人、薛姨妈等又将新菜传了几样,合着桌上的各色酒食,任贾宝玉果腹。 一时小戏重开,黄酒重温。 众人一边吃酒看戏,一边说说笑笑,十分悠闲。 贾宝玉吃了个七分饱之后,便住了口,接过袭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忽问薛姨妈道:“薛大哥怎么不在?” 贾、薛两家乃是姻亲,有通家之好。 今日贾母、王夫人等长辈都到了薛家,在这种双方长辈都在的情况下,薛蟠是可以入席的。 “你不用惦记他,他言行无状,吃了酒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怕他惊扰了老太太,所以一早就让他出去吃酒去了。” 薛姨妈如是道。 贾宝玉未免多看了薛姨妈两眼。 仅仅从这么一件小事,便可以看出薛姨妈行事的谨慎小心,处事之周。 王夫人与她乃是姐妹,平常交往可以随意一些。 但是贾母乃是王夫人的婆婆,是长辈,身份又尊贵。宴请贾母,薛姨妈不敢有一点的大意,生怕礼数上有半点不周。 这或许,也就叫做圆滑与练达。 贾宝玉不太喜欢看戏,所以吃饱了之后,便不欲在王夫人身边多待,乘着大家看戏到了精彩部分,悄然起身至了三春姐妹这边,在湘云身边坐下。 湘云给他挪了半个身位,等贾宝玉一坐下,便偏头找贾宝玉说话。 一时问过年的时候贾宝玉等人都怎么玩的,一时又问贾宝玉去皇宫读书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的事,等等。 宝钗看袭人站在旁边,因问她吃了饭没有。 袭人笑回:“宝姑娘不用管我,我是在府里吃了饭才跟着二爷过来的。” 宝钗这才点点头。 袭人身份不一样,若是没吃饭,她便好让莺儿带她下去用饭。 回头,忽然发现贾宝玉一边应付着湘云,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她。 宝钗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忖度应当并无不妥。 也不好意思说贾宝玉失礼,便别过头去,与探春执手添了酒。 “哎呀,宝哥哥,我问你话呢,你干嘛一直盯着宝姐姐看呀。” 湘云不满的推了贾宝玉一下。 湘云的声音一向声调颇高,哪怕说得不大声,依旧使得迎春、探春、惜春回过头来。 贾宝玉收神,道:“你问的什么?” “我问你干嘛老盯着宝姐姐瞧。” 湘云没好气的道。 贾宝玉笑了笑,湘云这妮子,话这么多,一时不理她还要生气,故意给自己找茬。 不过,或许,算是帮了他。 抬起酒喝了一口,贾宝玉将之前脑中闪过的诗句缓缓吟出,以作回答。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贾宝玉的的声线不高,略低沉,此时吟出韦庄-《菩萨蛮》中的名句,竟似说不出的幽深迷人,惹人遐思。 垆边,酒炉之旁。 江南酒垆沽酒的女子光彩照人,卖酒时攘袖举酒,露出的手腕白如霜雪。 宝钗还未放下酒壶,此时听得桌上贾宝玉所吟之句,低头瞥见自己挽袖斟酒时露出的些许手臂。 旁边,是温酒所用的小酒炉。 宝钗心头剧烈跳动,看了贾宝玉一眼,正碰到一双皓若明星的眼眸。 倏忽坐下,不想却将自己之前未曾饮尽的一杯酒打翻,清冽的酒渍沾了一些到她明亮的罗裙之上。 迎春、探春、湘云等看了看贾宝玉,又瞧了瞧宝钗。 然后,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原来,宝哥哥(宝兄弟)是在夸宝姐姐好看呢! 小女儿家哪里藏得住太多的心事,心里想什么,大多都流露于表面。 宝钗站起来,告罪道:“我去换一件衣裳” 然后抽身离席。 贾母问道:“宝丫头做什么去?” “宝姐姐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酒,把裙子弄脏了,嘻嘻。”湘云如是答道。 贾母心头微微纳罕,宝丫头一向沉稳自持,如何会打翻酒来? 却也不多想。 王夫人回头看了一眼。 对上薛姨妈盈盈的笑容,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会心的一笑。 这小子 她和三春等人一桌离得近一些,刚才隐隐听到贾宝玉说的话了,此时一想,不禁感觉莞尔。 大概是觉得自家的儿子长大了,开始学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宝钗脚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闺房之中,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穿换哪一条。 莺儿便笑着上前替她选了一件平时宝钗喜欢的,问她的意愿。 宝钗点点头。 莺儿一笑,然后拉着宝钗,开始给她更换。 宝钗形色迟迟。 莺儿更换不便,故笑道:“姑娘,抬手” 宝钗这才定神,配合莺儿给她换衣。 莺儿看了看自己小姐的神色,试探的笑道:“刚才宝二爷念的诗,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好像是在说姑娘来着。而且听起来,感觉很好听呢。” 宝钗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莺儿知道自己小姐性格内敛,恪守礼法,极为自律。 她既然没开口责备,就说明她的话还在宝钗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说起来太太为姑娘找的这门亲事,可真是一心一意为姑娘考虑的呢。 宝二爷出身好,性格好,又有才情,最关键的是,他对姑娘也好。 别人不知道姑娘的生日,偏他不知从哪儿听来,还给记住了。 明明要在皇宫里读书,为了回来给姑娘庆生,还特意告了假” 莺儿并不知道上书房只上半天的课,贾宝玉下午一般都是待在二皇子府上,所以请假才能这般方便。 否则,谁敢三天两头去掌院那里请假去? “谁说的亲事?谁告诉你母亲给我订了亲事?” 宝钗忽然沉声道。 莺儿一愣:“上年姨太太和我们太太借银子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让你和” “胡言。”宝钗责斥。 “去年的时候,不过是他们府里为了盖省亲园子的事,姨妈找我母亲借了些银子,有借据有抵押,明明白白的事,怎么到你们嘴里就传的这个样了? 宝玉才多大,他的婚事,将来定是要问过他们家老太太的,便是姨妈也不好私自做主。 你现在说的这些,传了出去,倒像是我们家挟恩图报,上赶着硬要和他们家结亲似的。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 因为是在私密之处,莺儿又是她的贴身丫鬟,所以宝钗难得把话说的很直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算以后两家真的要结亲,也只能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决不能掺杂别的在这里头,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意思?” 莺儿不傻,想了想,终于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 她们小姐何等骄傲,就算要嫁进荣国府,也得是荣国府看得上她的德行品貌,主动下聘求娶。 她绝不能容忍以后有人传,她薛宝钗是薛家二十万两银子买进贾府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莺儿很是自责道:“我知道了姑娘,是我不知道姑娘的心意,差点害了姑娘,以后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 宝钗也不再多言,走到自己的妆奁之前,抽出,沉思半晌,将自己以前几乎从来不戴的一根金雀朱簪拿出来,低头在玻璃镜前插戴了。 朱颜不修,已是稀世之美。 只些微点缀,便是绝世仙资。 莺儿走过来,打量着自己小姐,口中发出赞叹。 宝钗也对着镜中瞧了瞧,忽问:“你,你觉得,我和颦儿,谁更好看?” “那当然是姑娘” “想好了再说。” “呃” 莺儿一句话没说出口,差点憋死。 但是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也知道她现在是很认真的问她。 “若单论容貌,林姑娘是很美,只是,林姑娘如今才多大,她哪里有姑娘好看。 再说,就算林姑娘容貌比得上姑娘,但是姑娘的雍容大气,知书识礼,这些都是林姑娘比不上的。 更别说,林姑娘身子那么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的,姨太太就宝二爷一个儿子,哪里能让他娶林姑娘” 宝钗并未否认,只是忽然迟疑道:“或许,他就是更喜欢林妹妹那样的。” 宝钗轻轻撩起自己的手臂,在镜中打量了一下,以往觉得白腻如雪的酥臂,似乎也有了些许嫌弃。 确实显得丰腴了一点点 莺儿看出宝钗的心思,她突然笑道:“瞧姑娘想的什么,宝二爷定然是更喜欢姑娘这样的,难道姑娘忘了,刚才宝二爷还夸姑娘‘皓腕凝霜雪’呢。” 莺儿并非真的听不懂贾宝玉念得诗。 宝钗回神,忽然脸红道:“胡说八道什么,谁问你他喜不喜欢了!” 莺儿:“” 第113章 先斩后奏 时光匆匆,春尽夏至。 春天过后,雨水增多,致使长江黄河水位上涨,几近泛滥。 四月末,一场大水从黄河中游发起,到了末尾山东境内泛滥,竟成灾势,一发不可收拾。 上百万的百姓受灾,十几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朝廷为此愁的焦头烂额。 搬银子赈灾,减免赋税这些还在次,关键是如何安置这些灾民,以及如何治水,成了两个大难题。 甚至就连在上书房的授课之中,夫子们也不讲学问了,每每就这两个问题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或者就是让学生们各抒己见…… 这一日贾宝玉刚至上书房,不一会之后云霓郡主也到了。 云霓郡主今儿似乎挺开心。一见面就对他道:“贾宝玉,再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到熙园来给我过生日怎么样?” 贾宝玉一听,顿时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去不去,熙园是什么地方,岂是我可以随便去的。” “你不是有太上皇赐你的龙纹玉佩吗?” 云霓好奇道。 贾宝玉继续摇头:“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啊,你把太上皇赐给你的玉佩弄丢了?那可是要杀头的哦……” 云霓做出很是震惊的模样,然后又说:“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云霓露出一副你不用谢我,我就是这么讲义气的模样。 “多谢郡主了,只是遗憾不能去给郡主您老人家祝寿了。” 贾宝玉撇嘴,云霓虽然可爱,但也就是个从小被宠溺到大的小郡主,在学堂闲来无事逗一逗还成,他可不会没事找事去熙园给她过什么生日。 太后的宫中,千万双眼睛,他又不是王孙龙子,去招那白眼作甚。 云霓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她很是开心的道:“就算你没了玉佩也没有关系,昨晚太后娘娘答应我了,让我今年自己在馨宁宫举办生日宴会,到时候我可以自己邀请人到我的馨宁宫做客。 今儿我就正式邀请你去馨宁宫,到时候你还给我讲故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咳咳,那个小郡主娘娘啊,熙园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陪着你老人家过生日,你还嫌不够热闹吗?再不济,王室还有那么多的公主郡主,皇子世子,还有各世家的名门闺秀,这些你不去请,请我作甚?” 云霓自然而然的道:“他们一个个都无趣死了,还是你这个人好玩,生的和别人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我是多一个鼻子还是多一个眼睛?” “咯咯咯……” 云霓笑了,似乎也看出来贾宝玉不想去,她顿时有些生气,然后又释然,哼,这家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知道好歹! “你真的不去,你可别后悔,我告诉你,我已经邀请了叶姐姐,她到时候也要来给我过生日,你不来可别后悔?” “嗯嗯嗯……不去,不去。” 没听见这个还好,听见叶蓁蓁也要去,贾宝玉是打死也不会去了。 好不容易让二皇子对他放下戒心,这会子要是他跑去和叶蓁蓁会面,谁知道二皇子那个陷入“爱而不得”境地的失衡男子会怎么想。 “哼,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云霓气鼓鼓的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贾宝玉也不在意。 忽见二皇子走进来,一脸沉郁之色。 走到贾宝玉身边,迟疑了一下。 贾宝玉起身。 “子衡,快坐下。” 二皇子请贾宝玉坐下,然后也知道贾宝玉看出他有心事,就不再犹豫,直接道:“子衡可知道,近来朝中之事。” “殿下要说的是治水、赈灾之事,在下自是知道一二。” 二皇子点点头,这不过是个开场白,他要问的不是这个。 “我想向陛下请旨,出京办事。” 贾宝玉看了二皇子的面色一眼,道:“殿下是想要去治水?” 黄河自古以来,也不知道发过多少次大水了。每一次发大水若是逢盛世,朝廷必然策划治水。 治水是大事,责任大,功劳大。 若是治得好了,天大的功劳。若是治不好,脑袋保不住也是常事。 二皇子摇摇头:“我非好高骛远之辈,治水自古以来自有章法,我也并不擅长。且治水来关乎亿万百姓民生的大事,我岂敢擅领差事。” 贾宝玉松口气。 他就怕二皇子头脑发热,要去治水。 治水的门道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惹一身骚。 且二皇子现在是最有望将来继承大位的人选,应当以求稳为上,一切冒险,都是给别人以机会。 “那么殿下就是想要赈灾了?” 二皇子点点头。 “可是太师不同意,让我以学业为重。” 二皇子心想,他学仕途经济学问又不是为了科举,而是用来治理国家,造福百姓江山的。 这种时候要是还死坐在府里读书,有何意义所在? 贾宝玉心如明镜。 二皇子这些日子在课堂上就心思活络,显然起立功的心思已久。 他不想放过这样立大功,让世人看见他本事的机会。 不管再怎么聪明的人,一旦触及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可能比别人更容易坐不住,也更坚持。 这人一旦坐不住了,若硬要他憋着,很容易憋出毛病。 叶琼的意思贾宝玉也明白,不过是求稳而已。 说起来也挺悲哀,越是皇子龙孙,其实学成文武艺,越没有用武之地。 除非,他能最终坐上龙椅。 否则,本事越高,越容易引来灾祸。 二皇子虽然是最有希望将来承继大统的人,但是他,现在还不是…… 无关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就看怎么想,过程怎么做,结果怎么样而已。 “那殿下是准备听从太师的话,还是另有他计?” 二皇子并不隐瞒,直言道:“我昨晚已经亲自向陛下请旨,陛下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让我今日晌午再过去。” 贾宝玉点头:“那么殿下是想让我代殿下说服太师?” 二皇子都先斩后奏了,可见心意坚决。 “正是,此事还得麻烦子衡了。 从前两日子衡课堂上的答辩,我也知子衡亦是心怀天下民生之人,定然能够明白我的心思。 我亦知道子衡口才了得,若是有你出面与太师讲述此中种种,太师未必不能回心转意。 若是实在不能…… 那还请子衡代我向太师赔个不是,待我功成归来,再亲自到他老人家的府上请罪!” 贾宝玉一叹,若是真的功成归来,只怕就不是请罪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预祝殿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太师那边,我会尽力为殿下周。” “多谢。” 二皇子拍了贾宝玉的肩头,目光坚定而充满野望。 第114章 老者 上书房放学之后,二皇子便去了养心殿。 贾宝玉则决定先去一趟叶府,将二皇子交代的事完成。 乘轿的时候,碰到云霓,贾宝玉给她打招呼,小丫头理也不理他,哼了一声就走了。 来到叶府,叶琼并不在府上,是叶皓接待的他。 在叶晧的小书房与他茶话半日,叶琼才从宫中回来,然后接见了贾宝玉。 一番简单的闲叙之后,贾宝玉将二皇子的心意委婉表示,令贾宝玉意外的是,叶琼并没有生气,他甚至都不感到意外。 “景灏天资有余,历练不足,所以行事只凭自己的判断,认定的事便极为坚持,反之,则很容易优柔寡断。这也不能算是缺点,只是身边若是没有得力的贤德之人辅佐,怕是极易受人干扰…… 罢了,让他亲自出去感受一下民生疾苦,体验人心叵测,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叶琼如是说道。 贾宝玉顿时心生敬意。 只听叶琼这番话,他便知道叶琼在二皇子身上花费了多少工夫。 叶琼见贾宝玉点头聆听,忽然又建议道:“若是可以,我希望子衡可以随景灏走这一趟。” 贾宝玉面色一动,道:“如今家中正为娘娘省亲盖园子的事忙乱,家父年纪老迈,有我在家中,尚可居中处置一二,只怕不敢出行远门。” 叶琼顿时不满道:“后妃省亲虽然也算大事,但是比起天下民生,比起十万灾民的生死,孰轻孰重,子衡难道分不清楚?” 后妃省亲不算大事,这种话估计也就叶琼这样的人敢轻易说出口。 “学生受教,只怕殿下并无意带学生前往。” 事实上,贾宝玉又何尝不像二皇子那样,想建立一番功业?他做梦都想。 可是有的功劳太大,还烫嘴,以他现在的根基,未必拿得下。 所以他并不急于表现自己。 他已经有了很良好的开端,只要稳扎稳打,将来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向朝廷谏言,让你和叶晧一道,负责此次赈灾押运粮食的监督官,这对你们也算是一次历练,你们一定要珍惜,谨慎对待。” 贾宝玉顿时拜谢。 叶琼这就算是有意的栽培他了。 什么叫做阅历和经验,见识过的大场面多而已。 这样以十万计的赈灾场面,哪怕是去看一眼,都算是一次开拓眼界的机会。 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机会是不可多得的。 说完事情,叶琼留贾宝玉用饭,贾宝玉推辞。 拜别叶琼出门,过仪门前之时,正好碰到叶蓁蓁带着丫鬟走过来。 “姐姐。”叶晧唤了一声。 “爷爷可还在书房?” “在呢。” 叶蓁蓁点头,看了贾宝玉一眼。 “叶小姐……”贾宝玉对她弯腰一礼,叶蓁蓁也是回礼一福。 “留步。” 贾宝玉又对叶晧拜了一拜。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叶府,对叶府已经轻车熟路了,不需要叶晧每次都把他送出门,那也太客套虚礼了。 出了叶府大门,贾宝玉回头一眼,仍旧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那道亭亭玉立,高挑的身影。 摇了摇头。 叶琼的心意,几个月来他自然早已明白。 然而…… 罢了,京城第一才女,美则美矣,但却不是他有福消受的。 不只是因为二皇子。 而是,他已经有了黛玉,又属意了宝钗,此二女已经是人间绝色,得一则一生足以。 他却想娥皇女英,兼得鱼与熊掌,已经很是小心翼翼,实在没有办法再卷入叶家了。 而此时叶琼书房的小居室内,叶晧与叶蓁蓁给叶琼请了安。 叶琼让二人坐下,问:“子衡走了?” “嗯。” 叶琼停顿了一下,道:“我准备就这段时间,找子衡的父亲贾存周谈一谈你姐姐的大事。” 此话一出,叶晧顿时笑了,对叶蓁蓁道了恭喜。 叶蓁蓁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忽然起身道:“爷爷,我觉得,他似乎并不太愿意,我们家又何必强人所难?” 这件事叶琼和她说过半年之久了,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也顾得不女儿家的娇羞,直言说出自己的判断。 叶琼眉头一皱。 在他心里,孙女叶蓁蓁那可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只有她瞧不上别人的说法,世上没有哪个儿郎会瞧不上她。 但是,他毕竟练达之人,仔细想想,似乎叶蓁蓁的判断也没错。 寻常男子若有机会到叶府,哪个不是想趁机多留一些时间,在他面前多刷一些存在感。 可是贾宝玉却似一点也不,每次与二皇子到府上,总是十分规矩。 若是贾宝玉心中有意,那么不管他是城府深也好,恪守礼法规矩也好,时间久了,总会露出些微破绽。 可是,从始至终,贾宝玉都没有。 叶琼一沉默,叶蓁蓁也无话可说,忽然叶晧插嘴:“会不会是因为二皇子表兄的缘故?子衡仁义君子,又一直伴在表兄身边,若是表兄与他说了什么,子衡行事,不得不顾忌表兄那边。” 二皇子心仪叶蓁蓁,叶家并不是不知道。 叶琼点点头:“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看了叶蓁蓁一眼,叶琼随即一叹:“景灏与你的事,我已经开诚布公,将其中关系厉害与他谈过,希望他能主动放下。 如今看来,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景灏他,或许难成大事啊……” 叶晧大觉意外,惊讶道:“表兄与姐姐从小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表兄一时放不下,这也是人之常情,爷爷何出此言?” 叶琼摇摇头,没解释。 不管他怎么觉得,叶家也只有一个选择。 而且,以当今陛下单薄的子嗣来看,也只有二皇子一人适合继承大统。所以不管他觉得二皇子有何缺陷,都只能用心栽培、辅佐。 “既然如此,一切就等这次山东灾情过去之后再说吧,正好,我也很想看看子衡在面临大事时的表现。” 叶琼如此道。言语之间,尽是对贾宝玉的期待。 叶晧顿时吃味:“我也要去山东,爷爷就不期待我的表现?” 叶琼莞尔。 叶蓁蓁淡淡道:“你只要不临阵脱逃,给爷爷丢脸就行了。” …… 贾宝玉坐车回府,出居德坊时,正遇到街边小贩叫卖,贾宝玉看有父子两人摆了一个长长的摊位,在卖竹子做的手工艺品。 像什么竹筒、竹碗,竹根做的小人之类的东西。 在京城这些东西不算多,贾宝玉又知探春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便命停车,下去准备与探春挑选一些好看的回去送她。 刚走近摊前,卖东西的父子二人看见大客户登门,顿时高兴的招呼起来。 “公子,要买玩意儿吗?这些东西,拿回去给府上的小姐、少爷们赏玩再是合适不过了,您瞧瞧,什么样的都有……” 贾宝玉点头,从头到尾的打量。 摊位上很多东西,确实做的很是漂亮,贾宝玉点了十来样,他父子二人利索的帮贾宝玉包了起来,然后茗烟上去付钱。 十多样东西,有大有小,不过才二三百文钱,十分便宜。 贾宝玉又随手抄了两个小竹人在手里把玩,茗烟同样上前把钱付了。 正准备离开,忽然听闻一道声音:“二公子?” 回头一瞧,只见一个二三十岁,络腮胡脸,长相粗犷的一个青年男子,伴着一个六七旬的老者站在不远处。 声音正是青年发出的。 再看那老者,贾宝玉顿时心中一正。 虽然其看起来白发丛生,似乎已经老迈不已,但是贾宝玉还是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灼人的气度。 这个老者,要么身居高位,要么就是,杀过人,杀过很多人…… 因为贾宝玉从他身上,感受到他曾经看过的一些军中老将身上才见到过的气势。 “敢问两位可是在叫我?” 贾宝玉不认识这两人,所以保持了相当的警惕,并未上前。 “你不是二公子啊……” 青年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老者却没说话,上下打量了贾宝玉一番,忽施礼笑道:“小兄弟莫怪,是我们认错人了,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贾宝玉还礼,点点头,然后便上了马车,招呼着茗烟等人走了。 原地,青年对老者道:“爷爷,您说,他怎么会和二公子生的那么像呢,要不是衣裳有些不一样,简直就像一个人一般。” 老者眼神深邃,隐有精光闪烁。 “勇儿,你去把刚才这位公子的身世打听清楚,然后,不要回甄家别院,直接到客栈找我。” “是,爷爷……” …… 第114章 账目 贾宝玉回府之后,让茗烟锄药两个把买的那些竹制品搬到二门,然后让二门上两个闲着的婆子搬到荣庆堂降云轩贾宝玉的屋子。 “二爷今儿怎么又这么早回来了?” 晴雯扇着扇子,穿着粉红色的小缎子,很单薄的一件衣裳,妖妖娆娆的就走过来了。 “你不希望我早点回来啊。” 贾宝玉随便回了一句,走到屋内的茶桌边上,自己倒了一碗凉茶就喝了。 婆子们一般不会进内室,将东西放在堂屋口就走了,晴雯上前翻了翻,又道:“二爷买这么些竹子做的玩意儿作甚,屋里也没地方摆了。” 袭人招呼着麝月上前来把东西抬进去,一边对晴雯说:“你又糊涂了,二爷又不爱这些东西,肯定是给三姑娘和四姑变买的。” “哟嚯,我还不知道,要你多嘴。” 晴雯撒手,也不帮忙,回头见贾宝玉猛喝凉茶,知他热了,便过去给他扇风。 她也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主,只站到贾宝玉的右边,撸起袖子就给两人一起扇。一边扇还一边提拉自己的领口衣裳,以让微风吹进去图凉快。 “如今还没到五月这天儿就这般热了,今年夏天必定比往年难熬。” 贾宝玉听晴雯说话本来不在意,偶然回头看到晴雯的动作,瞬间感觉这天儿似乎更热了…… “二爷还没吃饭吧?” 袭人走出来问道。 “方才在外面吃了一点,就不用再去厨房劳烦了。” 袭人点点头。 晴雯忽然道:“二爷,小厨房的水缸里冰着果子,都是新鲜的,老太太早起叫人送来的,要不我去拿过来,伺候二爷吃?” 贾宝玉看了她单薄衣裳遮掩下的脖领一眼,点了点头。 晴雯兴高采烈的去了。 此时屋里只剩袭人一个人,贾宝玉便看着她。 袭人被看的低下红润的脸蛋。 “进来帮我更衣吧。” 贾宝玉微微一笑,率先进了里间。 袭人对自家二爷十分了解,此时也已经猜到他可能有别的企图。 但她还是乖乖进屋。 片刻之后...... 袭人绯红着脸蛋,看着抬腿往外走的贾宝玉:“二爷这是要去哪?” “去园子里瞧瞧。” “爷不吃果子了?” 贾宝玉回头,瞥了袭人一眼,笑道: “方才不是尝过了吗?嗯,味道还不错……” 袭人顿时面如血色,如水的眼眸白了贾宝玉一眼。 “呵呵呵呵……” 贾宝玉带着得意之声,转身从后门出去了,最后留下一句: “真的果子我就不吃了,你和晴雯几个慢慢吃吧。” …… “二爷呢?” 晴雯端着洗的干干净净的果子进屋,发现贾宝玉不在,就问靠窗坐着纳鞋底的袭人。 “二爷去园子里了,说他不吃果子,叫你自己吃就好了。” 晴雯听袭人声音有些怪异,确切的说,是说不尽的心虚。 将果盘放在桌上,晴雯走到袭人面前,上下端详…… “做什么。” 袭人背了背身。 “哼,要不是做了亏心事,你那么心虚做什么!” “什么亏心事,你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嗯哼。”晴雯轻哼一声,转身走回去。 “既然二爷不吃,那我们就帮他解决了。你要吃不吃?” “你吃吧……” “你不吃算了,我找香菱去。” 说完,拿了一颗樱桃先吃了,然后端着盘子,扭着身子往外寻香菱去。 袭人回头看了晴雯一眼,心想:这妮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香菱每晚在二爷的被窝里她不管,偏偏像防贼一样的看着我,处处刁难。 什么意思…… …… 从贾母的花厅往东走,走过王熙凤的院子,再走三十四步,往北一转,放眼望去,便是正在如火如荼建设中的大观园。 这里,是大观园的正门。 园子的工期进行的很顺利,到如今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人来人往,殿宇升起。 像几处重要的建筑,例如大观楼、、潇湘馆、蘅芜苑等,都已经初具雏形。 当然,它们现在还不叫这些名字。 就连大观园,现在也就叫做省亲园子。 一切都等着园子建设完成之后,自己亲自给它们赋上这些名儿。 走进园子,一个小管事的迎上来。 “林管家呢?” “回二爷,林管家在北拐角上督活儿呢。不过赖大总管在管事房里……” 贾宝玉点点头,往北拐角上去了。 这小管事站在原地想了想,往管事房而去。 赖大正在核算手头的一项账目,见小管事鼠头蛇尾的在门口望,就叫他进来。 “有什么事?” “回总管,方才宝二爷来了。” “哦,宝二爷来做什么。” 赖大站起来,要往外去迎接。 “宝二爷没来……不是,宝二爷来了,又往北拐角上去找林管家去了。” “他找林之孝做什么?”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赖大沉吟着坐下。 按理说他是总管,就算贾宝玉想要勘察现场,或是检查账目之类的东西,也该先找他才对。 小管事附身过来道:“宝二爷去找林管家,会不会对赖总管不利啊?” 赖大看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宝二爷是主子,咱们是奴才,主子要做什么还用向咱们禀报吗? 再说,我是老爷派进来管园子的,也是为了府上做事,宝二爷为什么要对我不利? 真是杞人忧天!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场子上看看,少叫那些懒汉偷懒。” “是是是,总管教训的是,小的这就去。” 小管事回去了,赖大却不像他面上表现得那么镇定,想了想,抱起了几个账本,犹豫了一下,又故意落下一个,然后出屋子往北拐角而去。 …… 林之孝是个大概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家生奴才,长得颇为沉稳,和他婆娘在府里素有“天聋地哑”之称。 所谓天聋地哑,指的是他们两个话少,不张扬,是两个默默做事的人。 贾宝玉与他谈了一会儿,了解了一下园子的各项工程进度以及所用花费。 林之孝作为二管家,对这些也是了解的,都一一给贾宝玉说了。 “接下来,我可能要出门一趟,园子里的事,还要林管家多多留心。 待得将来,或许林总管还有很多发展的机会呢。” 贾宝玉如是说了一句,顿时让林之孝心头一动。 按理说,园子的具体建造事务,贾政等人是交给总管赖大的,贾宝玉就算要出门,和赖大交代这些不是更好? 另外,他是管家不假,但是上头有一个赖大,总管这个称呼也不该落到他的头上,难道只是贾宝玉的一个口误? 不过他是藏愚守拙的人,这些疑问不会问出口,而是点头应了,然后才道:“宝二爷要出门办什么事去?如今琏二爷不在家,有二爷在,刚好可以为老爷分忧一二……” 贾宝玉摇摇头。 “这是朝廷的大事,非人为可以拒绝。” 林之孝一听,顿时把腰再弯下去一个弧度,道:“宝二爷天赋神通,如今就要领朝廷的差事了,奴才等在这里恭祝二爷此行顺利,得胜回府。” 贾宝玉笑了笑,让他不必多礼,因为他已经看见赖大过来了。 “宝二爷。” “嗯。” 简单的见过礼之后,赖大问道:“宝二爷进园子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什么,就是问问园子的进度到了哪里而已。” 贾宝玉摇摇头,随口道。 赖大道:“老爷叫我总领这园子里具体的事务,二爷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到管事房,老奴几乎每天都会在那里值守。” “嗯,我知道了,赖总管辛苦了,回头我会告诉老爷,赖总管的功劳。” “不敢居功,不过是奴才们的本分而已。 对了,这些都是园子这两个月来的账目,宝二爷是不是要过目一下?” “不用了。”贾宝玉微微一笑:“难道我还信不过赖总管?连老爷都对赖总管信任有加,呵呵。” …… 第115章 贾芸 离开北拐角上,贾宝玉沿着另一条路往回走,一路顺道看看各处的建设进程。 忽见一半大青年打旁边小道钻出来,见面就是一个九十度的弯腰躬拜: “侄儿芸请宝叔安好。” 贾宝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声“都好”,然后继续往前走。 来人名唤贾芸,乃是荣国府近派玄孙。 所谓近派,便是自第一代荣国公之后传下来的子孙,与贾宝玉尚在五服之内。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后又提步跟上。 “宝二叔从哪儿来?” “刚从北拐角下来。” “那宝二叔要往哪儿去?” 贾宝玉站住,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找我有事?” “没,无事侄儿近来清闲,偶尔就到这园子里来逛逛,帮闲帮闲,不想就碰到了宝二叔。” “帮闲?帮闲,挺好。”贾宝玉点点头。 “我要去看看琏二嫂子,你不用跟着我了。” “正巧,侄儿也该去给琏二婶子请个安了,不如就让侄儿送宝叔一程。” 贾宝玉走在前面,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却没说什么。 贾芸心中藏事,只是不好开口,又不知贾宝玉的态度,有些惴惴。 勉强跟在贾宝玉身后,闲言道: “话说自年前祭祖看见过宝二叔,这才没几个月的时间,宝二叔生的越发俊逸不凡、龙虎精神了。难怪家里家外,那么多的人疼爱宝二叔。 就算是我们这些侄儿辈的,哪个提起宝二叔,不是一脸的崇敬,只恨没有机会多见宝二叔的面,得不到二叔当面的指点和教诲。 今儿算我运气好,在园子里碰见了宝二叔,实在是意外之喜。 侄儿也没什么出息,不太会说话,只是希望宝二叔能一直康宁顺遂,那便是我们一大家子的造化了” 噼噼啪啪说了一大箩筐的话,看得出来,贾芸不是个嘴角笨的人,不要钱的好话,那是张嘴就来。 贾宝玉终于停了下来,正色问道:“你想到园子里来做事?” 贾芸显然没想到贾宝玉会这么问,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心思,令他有些措不及防。 但他却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今天错过了,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碰到贾宝玉。 “不敢欺瞒宝二叔,侄儿今年十八岁了,只是一直没什么出息,找不到一个正经的营生、买卖。 如今母亲又染病在床,家中实在缺了进项,这才想着到园子里来帮帮忙,赚点钱贴补家用。 只是这园子里的活都有人包了去,侄儿实在找不到缺口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原不该和宝二叔讲,倒让叔叔笑话了。” 贾芸面色哂然。 他没说的是,早在家里放出要盖省亲园子的消息之后,他便找过贾琏了。 贾琏此人倒也算是厚道,看在一家人的情面上,当即许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差事。 哪里想到,刚刚翻过了年,贾琏便护送林黛玉下扬州去了,而贾政便把园子的具体建造事宜交给了总管赖大负责。 他一个近支的少爷,和赖大自然没什么交集,这样一来,差事自然就没了。 他又不敢去找贾政、贾赦等人讨要差事,一来二去,在园子里转悠了几个月了,就只三五两百的捞过一些干苦力的活计。 这显然是不能满足他的。 本来他还想过干脆找王熙凤试试的,不巧的是王熙凤又有了身孕,等闲他自然是见不到,这就蹉跎了。 今日又在园中帮忙看管东西,不想远远的就看见贾宝玉进园子了。 他连忙跑到水塘边上去洗干净手脚,略略打整一番,就候在远处,等着贾宝玉闲了,找他寻摸寻摸。 “你母亲犯的什么病,可是缺了治病的银子?” “倒也不是缺治病的银子,我母亲的病那是多少年的老问题了,如今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就走不得道,大夫也说没什么办法,只能躺床上养着。 要是有办法医好,侄儿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医治好她老人家不是。” “还算是有点孝心。” 贾宝玉赞扬了他一句,又道:“如今园子里的差事,都是赖大管着,我也不好横中给你另外分派差事。这样吧,我这里倒有一件差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贾芸本来一听贾宝玉语气那样,以为贾宝玉不愿意帮他,听到最后,自是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只要宝二叔说来,侄儿一定做好。” “先不要把话说满,我说的这件差事,可不简单,你也未必愿意做。” “宝叔只管说来便是,不管多难的差事,侄儿都尽力去做便是。” “呵呵,过两日我可能要离开京城,日子不知长短。在这期间,园子里的事我便够不着了,所以我希望你以后每日到园子里来,替我监管园中的一切大小事宜” 听贾宝玉如此说,贾芸果然率先发问:“宝叔要出京,做什么去?” “这件事你别管,先也别伸张。” “是”贾芸想了想,疑问道:“监管园中的事,不知道宝叔说的是哪些事?” 贾宝玉淡淡道:“只要是与这园子有关的,不管是人员安排,还是账目花费,只要你能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你需要留心的。” 贾芸心想,大凡族中之事,差使的时候下人们难免上下其手,甚至就算是主子们也不例外,把公中的银子揽到自己的私包里。 宝叔此话,莫不是叫我做那黑脸的包公,监视那些贪墨之行? 那他哪敢啊,别说赖大、林之孝那些府里的大管家,便是贾蔷、贾蓉、贾芹这些人,也比他得势多了,他哪里敢得罪那些人。 说不定,还有赦大老爷和珍大爷,那些人更是他碰都不敢碰的,他哪里敢接贾宝玉这个印玺。 但是好不容易摸到的机会,贾芸又不想随便放弃,思索再三,试探性的问道:“若是,侄儿是说万一,要是发现有人贪墨银子,侄儿怎么办?” 贾宝玉微微一笑:“我只是叫你监察这些事,不用你去想怎么办,我回来之后自有打算。当然,若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你能有办法处置,大可以处置,也算是帮老爷,也帮我分了忧。 不过,这其中的分寸,就只有你自己能够拿捏了。 怎么样,可敢接这个差事?” 贾芸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样,那他未尝不敢试一试。 他自忖能力不弱其他人,之所以混的穷困潦倒,不过是差一个契机而已。 只要能帮宝二叔做好这件事,想来,以后就能经常在他面前露面了。那样,以后自然就不用再为了些许活计四处奔波、寻求门路了。 “多谢宝二叔看重,芸但愿一试。” 贾芸郑重道。 贾宝玉笑着点点头。 用贾芸也不过是临时起意。 他早就在园子里安排了不少人,监视各处的一举一动。之所以不告诉贾芸,也是想要考验一下他。 很显然贾芸一心进园子中办事就是看中其中巨大的“好处”,从目的上来说,他和赖大、贾芹等人并无区别。 但是偏偏贾宝玉又知道贾芸虽然圆滑,但却非奸邪之人,不但非奸邪,且颇知忠义。 贾宝玉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能在这份投名状中做好差事,且坚守本心,以后,自然不妨收入帐下做一个得力之人。 随后,贾芸又就园子中的事问了些问题,两人就到了凤姐的院外。 贾芸是成年的族侄儿,不方便进门去给王熙凤请安,是以只在门外让丫鬟通禀一声,表示心意便要告辞离去。 贾宝玉唤住他道:“若是家中确实艰难,可以去账房申借银子暂渡难关。不要不好意思,公中每年都是有这个支项的。” 贾家是个大家族,人员众多,身为贾家子弟,也有一些福利。 比如免费上学,比如年节里可以得到两府分派的一些免费粮食、牲畜等,再有就像是贾宝玉说的,家中艰难的,可以向族中申借一部分银子度日,没有利钱。 当然,只限贾家子弟而已。 不过正是那句话,在两府有些体面的不差那点银子,没体面的,也借不到,或者说不好意思去借。 毕竟也不是白给,是要还的。 “是。” 贾芸躬身一拜。 他很感激贾宝玉的体恤。 他家在其父亲在世的时候其实也还好,后来父亲去了才开始变得艰难,不过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曾经他也打过向族中借银子这个主意,不过是听人说这个银子不好领,容易被那些奴才刁难。加上,他自己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如今有了贾宝玉一句话,他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去申借了。 不过,他已经没了这个打算。 他要把贾宝玉交代他的这件事做好,若是以后可以跟在贾宝玉身边做事,就可以堂堂正正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得银子。 去账房借的那一点银子,他已经看不上了。 第116章 谢大老粗 二皇子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赈济钦差的差事,次日便在金銮殿上受天子剑,代天子巡视山东,安抚、赈济灾民,沿途无论府、州、县大小官员悉应配合。 同时,朝廷关于贾宝玉的任命也下到荣国府。 暂领都察院正七品巡按御史,兼领护粮副使,随赈济钦差巡视山东,体察灾情,编成奏疏,回朝上奏。 听起来似乎责任重大,实际上就是个随行学习,然后回去交送报告的“实习生”而已。 当然,这样的实习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叶皓和他领了同样的差事。 两人,都是皇亲国戚,且由太师一力促成。 虽然如此,但是贾府众人,听说贾宝玉要离京,还是随钦差出京办事,都是大吃一惊! 盖因贾宝玉之前一点风声也没露,猛然听说此事,他们如何不担心? 贾政还好,多少知道一些贾宝玉在上书房和太师府的表现,不是特别意外。 但是贾母和王夫人的表现就失态了,就要叫贾政上朝去把差事给推辞了。 被贾政婉言相告这是皇命,不可推辞之后,又生了叫贾宝玉装病的心思 贾宝玉也是无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尽了所有好话,预测了所有结果都是好的之后,才勉强劝住。 然后他才知道,自古以来慈母多败儿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点风险也不愿意让他但啊 幸好之前没给她们讲,否则这一趟叶琼精心安排的的历练机会,非得给她们破坏了不可。 当晚荣庆堂的喧闹纷杂如何,自不必细说,总而言之,贾母王夫人等总算是不情不愿的答应让贾宝玉出京了。 自然,各种叮嘱、交代是免不了的,贾宝玉也是一再的保证,绝对须尾的回来,贾母等人脸上才略带笑容,让贾宝玉早些回去休息。 宝钗随着贾宝玉出了荣庆堂,忽然开口道:“这是宝兄弟第一次正经办差,又要远离京城,万事,还要小心为上,莫要让我们让家里的长辈担心才是。” 贾宝玉抬头,灯光下,宝钗娇艳美丽的面容之下,一派正色。只是贾宝玉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关心和担忧。 贾宝玉心中顿生暖意,道:“我知道了,宝姐姐。” “嗯。”宝钗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微微一礼,然后就转身往王夫人的院里去。 天色已晚,她母亲还在王夫人院里,她需要和她母亲一道回去。 “你们也回去吧。” 宝钗走后,贾宝玉又对同样关切的看着他的迎春、探春、惜春说道。 三人各自应了一声,又道了简单的关心,然后便也回屋去了。 多余的话,之前已经说了很多,此时无需再赘言。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起来,贾宝玉便梳理打扮,穿上官袍,然后在丫鬟们泪意盈盈、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绛芸轩。 因为时辰很早,贾宝玉又不想再去勾引贾母、王夫人等的眼泪,所以只让丫鬟们代为通报一声,便骑马出发。 贾宝玉和叶皓约定好在叶府之外相聚,然后一起前往太仓库房之外。 太仓是国库在京城的库房,主要分为粮仓和钱仓。 此次山东赈灾,朝廷计划从太仓调拨粮食八千石,其余的粮食,待赈济钦差到了地方之后,由各地方府、州官仓负责筹集。 贾宝玉和叶皓负责的,便是给押运护送这八千石粮食的押粮官当副手。 押粮官是户部的一个员外郎,姓王名贞。 他身材不高,面容清瘦,是个看起来十分沉稳的老头。 对于贾宝玉两人,倒也没有刻意刁难,只是也没有给两个他名义上的副手娃娃安排任务,只是叫他们边上看着就好。 “嘿,贾小娃子!” 正和叶琼一起站着观看王贞是如何归置人员,如何安排担夫把粮食扛上马车的贾宝玉闻言,顿时皱起眉头。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就只有与荣国府是世交,贾宝玉暗称为“兵匪世家”的几个老不死的这么叫过他。 回头一看,可不正是。 一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披着黑光油量的铠甲,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神色的武将,大跨步朝着他走过来。 贾宝玉可是知道这这些“粗鄙武夫”打招呼的方式的,因此在对方粗广有力的手掌拍到自己肩头之前,赶忙弯腰行礼: “小侄见过谢世叔。” 京营游击将军谢鲸,世袭二等男爵,祖父乃是开国定城侯。 其人与其祖父一样,是一个实打实的武夫 “哈哈哈,贾小娃子,你还是这么文绉绉,我早就告诉过你,咱们勋贵世家,老去学那些酸腐文人的把式做什么,跟着我,世叔教你玩刀,上阵杀敌,岂不痛快?” 对于贾宝玉避开他的熊抱,谢鲸并不介意,只是口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教诲道。 荣国府与定城侯府是世交,两家相交亲厚,有一次贾政带着贾宝玉去定城侯府赴宴,不知怎么就入了这位大老粗的眼,嚷着要教他练刀法 “多谢世叔美意,只是小侄天生驽钝,怕是玩不好刀,杀不了敌,这种城驰疆场,保家卫国的大业,还是交给世叔这样的英雄人物去做好了,小侄就只有在后面给世叔助威呐喊了。” 贾宝玉讪讪道。 也不知道这个谢大老粗是不是装的,总之,他身上的“粗鄙”之态,比寻常武将盛了不知道多少。 贾宝玉不得不顺着他的毛捋。 果然贾宝玉的话让谢鲸快意不少,不再找贾宝玉的麻烦。 贾宝玉趁机问道:“不知世叔因何在此?” “嗐,还不是倒霉蛋催的,好端端的叫老子呃,老夫,是叫老夫领一千京营的儿郎护卫什么粮食进山东,贾小娃子,你说这可不是倒霉催的?” 原来如此,贾宝玉这便明白了。 八千石粮食,说多不是特别多,但是也绝对不算少了。 又是进灾区,朝廷也不得不考虑安的问题,调拨一千官兵护卫,倒也不算离谱。 看样子,谢鲸就是此行护卫官兵的头儿了。 谢鲸可不管贾宝玉想些什么,他拍了贾宝玉一下,完不管旁边的叶皓,直接道:“在这里杵着什么意思,走,世叔带你去城外的兵营看看,看看世叔麾下威武的儿郎们,或许你就会改变主意了也不一定。” 王贞走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他面色顿时不好看了,道: “谢将军身负赈灾粮安之责,应当了解负责的这八千石粮食的概况,共计占用骡车、马车多少辆,首尾相连大概多少里长,回去之后才能制定相应的护卫方案,如何能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走?” 谢鲸觑视他一眼,不屑道:“老夫行军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读书呢!军中押解粮草不过常事,区区八千石粮食,本将军能不知道有多少,还要王大人教我?” “你!” 王贞闻言差点气个仰倒。 虽然谢鲸品级是比他高,但他是此行的押粮官,论法度,谢鲸是要听从他的调派的,不想这货竟然当众不给他好脸色。 第117章 阴谋 被谢鲸当场弄得有点下不来台,幸好王贞是个还算沉稳的人,要是换做别的年轻文官,估计立马就要嚷嚷着: 竖子不足与谋,本官要奏请朝廷,撤了你的职,云云。 “哼,谢将军心中有数就好,若是这批粮食出了任何差错,到时候,我看谢将军在陛下面前,是不是还能这般硬气!” “那你就等着看好了” 谢鲸还要怼回去,贾宝玉不动神色拉了他一把,用眼神相劝: 人家都找台阶下了,您老是不是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谢鲸到底还是看懂了贾宝玉意思,哼了哼,把剩下的话留住。 他倒是也知道,和王贞吵一吵没关系,要是闹大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国朝重文轻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哼,朝廷的那些老东西们,一旦涉及文武之争,就什么体面都不要了,吵起架来,比他们武将还不要脸,而且更阴险、恶毒! 连太尉大人都不是内阁那些老东西的对手 那些老家伙他干不过,只能拿王贞这个小角色练练嘴了。 一场场小小的闹剧过后,贾宝玉拒绝了谢鲸的邀请,还是留在太仓这边。 辰时过后,二皇子的钦差大部人马从午门出发,穿过皇城,一行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的出京。 二皇子身为龙子龙孙,亲自率部前往山东赈灾。 这也是展示皇家对山东灾情重视的一个表现,所以此行注定会大张旗鼓,势必要让天下的百姓看看,朝廷是体恤百姓,重视百姓的生死安危的。 不得不说,老百姓很容易满足。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京师百姓无不感恩戴德,赞颂不已。 所以,京城的百姓之中,很多人一大早就候在了皇城直出京城的大道旁边,夹道欢送。 贾宝玉混在装载着满满当当粮食的车队当中,跟在二皇子的禁军卫队之后,看见了两道旁的百姓。 读书士子、贩夫走卒,老人、妇人和孩子,各类人都有。 有的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冷眼旁观。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火热的看着浩荡如长龙一般的队伍。 在他们眼中,贾宝玉等人似乎就是那救世的英雄一般 贾宝玉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这世道,人心尚可期。 回首望了望宁荣街的方向,想起那里有那么多关心爱护他的人,贾宝玉又微微一叹。 此行,希望一切顺利。 出了京城,远处的官道旁边,屹立着密密麻麻的军队。 那是谢鲸率领的一千人马。 等到车队过半之后,护卫在粮队周围。 出城之后不过半刻钟,二皇子便派小太监来传贾宝玉和叶皓两人上前面去。 于是两人辞过王贞,骑着马,沿着外围,来到二皇子的身边。 二皇子道:“此行重任在身,还望各位与我一道,同心协力,将此事办好,待功成回京之后,本皇子亦不会忘记各位的恩情。” 二皇子此话是对着身边众人说的,众人无不应是。 贾宝玉打眼一望,二皇子此行,将他府上经常出现的食客,也就是幕僚都给带上了。倒是那些时常聚集在一起谈天论地的世家公子哥,除了一个韩之涣,几乎不见一人。 显然,在二皇子看来,那些世家公子只是他维持与朝中文武勋戚关系的枢纽,真正要办正事,还是这些成年了的有才学的食客们有用。 除了这些人,周围尚有大约五百名左右的金甲禁军将士护卫。 禁军是大玄最重要的一支军队,装备精良,数量众多,责任重大,拱卫皇宫、皇城的安危。 轻易是不会调动的。 因为一旦调动禁军作战,则说明大玄已经陷入危机。 二皇子出京朝廷能让禁军随行护卫,也说明了对此行的重视。 另外,贾宝玉还在二皇子的马队周围,发现几十名身穿浅色衣服,样貌普通之人。 这些人个个气息沉稳,目不斜视,一只手,总是放在腰间的佩刀上,显然是为了一遇突发事件,能够最快的拔出腰刀作战。 这些人,大概就是二皇子的部分家底了吧 如此一来,贾宝玉就算是将此行的所有人员了解清楚了。 一行共计两千余,其中京营兵马一千人,禁军兵马五百,其余护卫、侍从以及押运粮食的,大概六七百人。 贾宝玉此行,只带了茗烟一人。 城内,一座巍峨宽广的府厦之内。 大皇子的禁足令已经解除,但是他还是觉得大丢了颜面,因此很少出门。 每日只在王府寻欢作乐,或是邀人聚饮,或是举办“品美大赛”。 所谓品美大赛,便是邀京中雅士于府上,评论他府上的美人。偶尔以诗词书画等为题举办比赛,获胜者,甚至能够与他府上的美人春风一度 引得京中文人“骚”客竞相追逐。 此时的大皇子,一脸沉郁之色,喝了一口酒,一脚踢开身边讨好他的乐姬。 美人身上吃痛也不敢伸张,慌忙抽身离开。 一个阴鸷的男人走进来。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二皇子一行已经出城,一路往南而去。” “哼,二弟这个伪君子,为了表现自己,讨父皇的欢心,倒是舍得下本,连山东那种闹灾的地方也敢去。 几时叫他死在流民的手里就好了!” 大皇子不过随便这么一说,表示自己心中的气愤。 他如何不知道,二皇子一心为朝廷立功,就是要把他挤下去 到现在为止,他仍旧认为储君的位置应该是他的,二皇子所行,就是不知本分,是忤逆犯上的举动。 将来等他掌了大权,定要叫他为此付出代价。 “殿下言之有理,二皇子既然主动以身犯险,我们不妨成他” 阴冷的话音,让大皇子都一愣。 “你准备怎么做?” “按照殿下的意思做,二皇子年轻气盛,以身犯险,我们就让他死在灾民手里好了,呵呵呵” “你有把握?” “呵呵,没有,不过完可以一试殿下不必紧张,卑下行事,向来不求立功先求自保,定然不会连累到您。” “咳咳,先生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怕被连累,既然先生有信心,那么,就按先生说的办?先生需要我怎么配合?” “” 一场针对二皇子的阴谋,缓缓展开。 大明宫,勤政殿。 锦衣军副都指挥使赵亲自送来一封密函。 景泰帝拆看之后,眉间顿时一怒,不过随即就沉静下来,对赵吩咐道: “此事,不要让多余的人知道。” “微臣明白只是,是否需要锦衣军的人马出动,护卫二皇子殿下的安?” “不用,若是他连这么一点考验也过不了,也不配为朕的儿子。你下去吧。” 赵心中存有疑虑,却也不敢多言,跪拜之后退出殿外。 “赵指挥使” 一名装扮妖异的中年僧人走过来。 赵连忙拜见:“护国禅师大人谬称了,在下不过是副指挥使罢了。” “呵呵,赵大人深得陛下器重,前程不可限量,区区一个指挥使,早晚是赵大人囊中之物而已。” “禅师说笑了,赵某愧不敢当。” “赵大人此来,是为何事?” “这个” 赵面露迟疑之色。 “罢了,既然赵大人不便多言,贫僧也不勉强,自去询问陛下便是。” “呃,多谢禅师大人体谅。” 赵一拜,然后便转身离开。 至于竺兰禅师是否在说大话,这些,与他无关。 身为锦衣军的人,他只有唯天子之命是从,才能保得身家性命,以及锦绣前程。 第118章 仓溪县 炎炎夏日,天上一轮烈日炙烤不休,令地上的一行人行动艰难。 二皇子骑在金马银鞍上,挥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 随行的太监再次上前:“殿下,这天儿太热了,要不您还是进銮驾之内歇息吧!” 二皇子顿时意动,不过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摇摇头。 “体加快脚步,七日之内,定要到达商陵县!” 随着二皇子的命令传下,众人不得不顶着烈日,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一日,行至仓溪县,二皇子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黏糊之感,决定进城略作修整。 仓溪县的县令听闻二皇子的钦差銮驾驾临,顿时率领县丞以及数十个衙役出城迎接。 二皇子对仓溪县县令的热情并未多表态,只是让他准备一些房间以及清水,大部人马只停歇半日便走。 仓溪县令心中松口气,面上却是挽留之态。 一行在县令的引领下,甫一靠近城楼,便见城楼下宽敞的泥土院坝之外,有十数个手持刀枪棍棒的衙役,在驱赶流民。 望及远处的山林之间,还能依稀看见许许多多,衣衫褴褛之人。 二皇子面色当即阴沉。 一路南来,越往南,碰见的灾民就越多。 别的县城甚至是城镇,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有! 他还传令各府县,但有灾民流至,需悉数设粥棚以待,不得违背。 不料,这个苍溪县令竟敢当面违背他的命令! 察觉二皇子的面色,韩之涣代替问道:“贵县。” “下官在。” 虽然韩之涣身上没有官服,但既然是二皇子身边的人,自称下官总没错。 “贵县难道没收到殿下的传令?” 韩之涣责问。 仓溪县令闻言,回头偷瞧了二皇子一眼,心中了然,转身跪启: “还请殿下明鉴,容卑职细细禀来。” 二皇子见此,方略放缓面色,道:“你说。” “卑职至数日之前便已经收到殿下的传令,然而卑职,却不敢,也不能遵从” 二皇子面色大诧,怒道:“你有何道理?” 若是换在京城,有人敢这么说话,他定然已经下令处置了。 仓溪县令眼中并无惧意,叩首道:“回禀殿下,仓溪县不过小县,城内所辖民众总计不过数千。 然,仓溪县地处山东往京的要道,自山东灾情传至之后,前后流窜至此的难民,已经逾越万人,便是此时此刻,城外尚有近千人徘徊在此! 如此庞大的灾民数量,实非小县所能承担! 卑职早已经清点县衙内所有存粮,若按赈灾时长为期三个月计,搬出所有余粮,也只够赈济三百余人。” 仓溪县令掷地有声的道。 二皇子的面色,却逐渐变得难看 他知道,或许这个县令没说谎。 一般州、府之上方设粮仓,一县之地,府衙的存粮,不过公职人员的口粮而已。 可若当真如他所言,自己南行之后,第一道明令,岂非成了昏令? 韩之涣道:“既然能够赈济三百余人,又为何不设棚赈济,而行此驱赶之事?” 仓溪县令脸上无端露出一抹嘲弄,却没令韩之涣看见。 “不满这位大人,下官早已放入流民三百进城,煮粥赈济。 但是流民数量太多,为免刁民作乱,下官已经下令将城门关闭,每日仅晌午一个时辰可供出行。 至于驱赶流民,不过是为殿下的安考虑。 若是大人以为下官做的不对,下官甘受惩处。” “你” 韩之涣被挤兑的哑口无言。 仓溪县令心中冷笑一声,一群京中出来,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天灾,什么叫做流民! 不过想当然尔! “你,起来吧。”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 “谢殿下。” 仓溪县令起身,又道:“殿下还请尽快入城,以免周围的流民蜂拥而至,到时候就不好抽身了。” 二皇子一行声势浩大,又携带大批粮食,若是当真给流民成了气候,被疯抢一空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知道,这里,已经是山东境内了。 数不清的灾民聚集在这片自古以来就饱受洪水肆虐的大地之上。 二皇子摇摇头,抬头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那些带着敬畏和贪婪之色看着他们一行的流民。 二皇子第一次感觉到,这一行,或许会十分艰难! 仓溪县令的话,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一路行来,几乎不见这样的情况。 是那些地方官府都比仓溪县令称职? 二皇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更大的可能,他们甚至不如仓溪县。 仓溪县为求自保,至少明言只能赈济三百人三个月,其他县、州呢? 他所行之处,粥棚遍地! 焉知,不是做做样子而已。 若是人人都是做做样子,二皇子不敢想象,整个山东,百万受灾的百姓,十万流离失所的灾民,这么庞大的数字,该如何一一安置 莫名的,二皇子感受到一缕恐惧。 离京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一行会失败,会把事情办砸。 二皇子神思不属,一步不动,所有人都不敢动。 良久之后,二皇子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招来王贞。 “王大人,分出三百石粮食,交给县令。” 王贞顿时道:“殿下,户部总共就调给我们八千石粮,如今还没到预定地点,若是现在就把粮食散出去,到时候无粮可用,那可怎生是好?” “本殿下自有主张,你且听令就是。” 二皇子道,转身看向仓溪县令:“本殿下给你精粮三百石,令你仓溪县再接纳一千人,你可能答应?” 仓溪县令显然没想到二皇子会如此做,作为赈济钦差,不向当地征粮,反而送粮的。 不过,若真是如此,或许山东的百姓真的有救了 “若殿下当真给卑职三百石粮,卑职胆敢担保,三个月内,可保两千人不饿死,并且最大限度的安置流民!” 仓溪县令郑重道。 二皇子以三百石粮食让他赈济一千人,也就是每人每天有半斤粮 这也太足了,真的是赈济灾民,一斤粮一天完可以够四个人之用! 二皇子面色一喜:“绝无虚言?” “卑职不敢欺瞒殿下不过,这些人卑职不敢放入城内,只在城外赈济,这一点,还请殿下见谅。” “准!” 二皇子心下一松,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在商陵赈济得当,再有沿途州县遮挡,便不会有太多灾民流往京城。 只要不流往京城,一切都好说 入城之后,二皇子又令王贞将所有米面搬出,就在仓溪县内,制成一张张可以久存的大饼,以方便散给沿途的灾民。 用二皇子的话来说,总得让他们,有机会可以寻觅到庇护之所,不至于发生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易子相食的惨状! 这一番话很快传出去,令整个仓溪县的百姓沸腾。 仓溪县令更是饱受鼓舞,当即组织城内百姓,为二皇子赶制面饼 县衙一间不大的房间之内,贾宝玉和叶皓在此修整。 “殿下到仓溪县之后,似乎有了些改变。” 叶皓如此说,贾宝玉点点头。 “对了,子衡如何看待殿下这一系列手段?” 看着叶皓已有崇拜的面色,显然对二皇子的行动举措很是满意。 贾宝玉却摇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行过赈灾之举,一切所知,不过同殿下一样,只从史书中得来。 不过,不论殿下这些方法是否正确,是否最有效,殿下一番仁慈爱民之心,总是令人感动的。 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殿下坚持,一定能够将此行赈灾之事办好。” 叶皓对贾宝玉的话很是赞同:“我也相信表兄,一定能把事情办好,救山东的灾民于水火。” 第119章 南北并重 商陵县乃是大县,地遏黄河以北。 商陵县境内也遭受洪水肆虐,不过因为县城周围的地势很高,并未被波及。 因此,此地就被选为赈灾的中心站。 八千石粮食到了此地,除去众人的消耗,以及补给沿途的州县,已只余五千余,悉数被囤入商陵。 然后广告境内灾民,并设粥厂十余处,开始赈灾。 可以想见,当山东境内的流民听闻之后,会以怎样的速度聚集在商陵县周围。 区区五千石粮食,远远不够! 数日后。 贾宝玉和叶皓两人被召入二皇子的寝殿内,当听闻二皇子的想法之后,大惊: “殿下要去泰安?” “正是。” 叶皓立马劝道:“殿下还请三思,要去泰安府,需要横渡黄河,如今洪水尚未退去,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二皇子神色一动,道:“商陵虽然安,但毕竟是个县城,如今尚可,等到灾民蜂拥而至,区区一个商陵县,根本无法安置如此多的灾民。 况且若是我去黄河以南都有危险,那么黄河以南的灾民要渡河而过,岂不更加危难? 我已经和帐下众幕僚商议过,泰安在黄河之南,属于少数几个未曾受灾的州府。 此时定然聚集了大量的灾民。 若无我亲至,料地方官员赈灾难以尽心。 加上泰安临近青州,离江南富庶之地也更近一些,方便我调集灾粮,就地赈济!” 叶皓听了,也不好再劝。 二皇子说的在情在理,守在商陵虽然安稳,但是确实也有很多问题。 若是能在泰安府打开局面,情况想必会好很多。 贾宝玉道:“既然殿下主意已定,那么召我二人前来,想必便是为了商陵之事了?” 二皇子笑道:“子衡猜的不错,待我去了泰安,商陵若是无得力之人主持,我也不放心,毕竟这里才是原定的赈灾中心地。 接下来,也会有两河之地的赈灾粮运送而至,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所以,我之后会令子衡为商陵赈灾使,权监管商陵一切赈灾事宜。 另外,叶皓、王贞、商陵县令为副使,协助子衡。” 贾宝玉顿时推辞:“殿下此议不妥,论级别、经验,我不如王大人,论才学,我也不如叶兄,如何敢忝居之上?” 二皇子显然早知贾宝玉会如此说:“无论是王贞还是商陵县,我都不甚放心,至于表弟,他性子太好,我怕他镇不住人。 呵呵,当初在熙园,子衡与吴凡对赌时的姿态,我可是还历历在目。此时此刻,我身边缺少可信任之人,子衡就莫要再藏愚守拙了,当力助我才是。” 叶皓也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此时也不是推辞的时候,一切当以赈灾之事为首要,子衡难道不知当仁不让之理?” 话已至此,贾宝玉也无推辞的余地。 况且商陵之事这两日已经被二皇子安排妥当,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执行而已。 保证场面不乱,这一点的把握他还是有的,因此领下这份差事。 如此一来,若是不出差错,回京之后自己也算有了一份有些重量的功绩了。 二皇子这是有意给他机会,他当心存感激。 二皇子在计议定了之后的第二日就动身离开了商陵,带走了所有五百名禁军将士。 贾宝玉一下子就成了商陵名义上的主官。 不过也是,贾宝玉身上原本就有正六品的职衔,又是巡按御史,担当此任,也算是勉强有资格。 王贞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因为是二皇子的命令,也并未当面对贾宝玉有所抵制。 既然重任在身,贾宝玉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不专断独行,每日招叶皓、王贞以及商陵县几个官员议事,共同裁决大小事宜。 王贞见贾宝玉并无恩威自用,狐假虎威之态,且从善如流,慢慢的也就放平了心态。 此行,还是以赈灾为重,其他都是小节。 倒是谢鲸谢大老粗,三不五时的没事就找贾宝玉喝酒,贾宝玉辞了两回,烦了,干脆避而不见。 这货是带兵的,级别又高,贾宝玉也不好斥责他吃酒这个行为。 因为除非战前,否则军中并无禁酒的明令。 在贾宝玉和众人的同心协力之下,商陵赈灾的事宜稳步的行进,虽有小差错,比如小股灾民哄抢事件,但在军队官兵的镇压下,都并未酿成凶险。 然而,赈灾并不只是请灾民吃粥这么简单的事情 如何安置这些数量庞大的灾民,才是重中之重! 否则,一切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在一切事宜稳定之后,贾宝玉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安置灾民这个问题。 …… 泰安府府衙,二皇子的临时行辕。 自到了泰安以来,简单的与泰安各地方官员接洽之后,二皇子便开始筹备赈灾事宜。 他们随行携带的粮食部留在了商陵,而朝廷赈灾的款项也还没有运送抵达,所以二皇子便决定先从地方府库抽调粮食…… 这一抽调,顿时让二皇子心中升起阵阵寒意! 原本应该十分充足的泰安府库,经查,竟然余粮不足五百石! 他当即下令将泰安知府扣押,可是泰安知府也有话说:其他的粮食都被地方官兵、青州驻军调拨而去,或者是被当地的豪族、士绅借去了,一时还不回来…… 这种屁话二皇子自然是不信的,因为就算他说的是事实,也是严重的渎职。 朝廷明令,各地方府库,应当保持充足的存粮,以备朝廷调用,无户部之令,不得擅自动用。 将泰安知府下狱之后,二皇子也来不及去细究泰安究竟还有多少官员牵扯其中,甚至都无暇去考虑如何处置泰安知府。 因为,没有粮食,赈灾之事,根本无从谈起! 于是他连发数十道急令,命周围各县、州、府向泰安运送粮草。 得到的回应便是,他们当地都有数不清的灾民需要赈济,实在抽调不出粮食。 于是,各县几石、十几石的数量应承着,各州,也最多二三十石粮食。 这些且罢了,最可恨的是,曲阜、濮阳等地的府库,因为天气炎热,下面的人员玩忽职守,接连发生意外的大火,导致所有府库存粮,十不存一…… 当二皇子听到这些消息,差点喷出一口鲜血:“这些贪墨蛀虫,本殿下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话虽如此,但是当务之急,确实不是杀人! 粮食凑不足,而泰安因为他的到来,导致灾民大量涌来,已经聚集了不下两万之数,每日的粮食消耗,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若是等到手中的粮食耗尽,别说安置灾民了,只怕灾民立刻就会变成暴民,变成匪患! 真要闹成那样,那他二皇子挟天子剑千里而下赈灾,岂不当真成了笑话? 府衙后堂,临时办公场地。 二皇子召集了手下所有心腹,以及泰安地界的官员议事。 “府衙内现如今存粮已不足三百石,而各州、县的粮食最快还要数日才能运到,各位都说说,现下该怎么办?” 周围最近的有六州二十三县,虽然每个州县拿不出多少,聚在一起,多少也能抵挡一阵。 面对二皇子的提问,众人苦思冥想,似乎都在思索对策。 韩之涣与二皇子对视,正要说话,忽有信使来报。 二皇子便先接来看了,然后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意,忍不住对帐下众幕僚道:“我原先就知道子衡不错,他传来消息,言商陵半月以来一切顺利,而且他已经在着手安置灾民,说等到再有进展之时,再向我汇报。” 众幕僚见二皇子高兴,纷纷附和道:“都是殿下识人有明,且商陵粮食充足,又有殿下提前运筹帷幄,贾大人才能根据殿下的布置,做好赈灾之事。” 第120章 像你舅舅那样 听闻众人拐弯抹角的马屁之音,二皇子笑了笑,并未与他们深言,悄然给韩之涣一个眼色,韩之涣便站起来道: “启禀殿下,在下倒是有一个建议,可以解燃眉之急。” “讲。” “泰安乃富府,今次也未被灾情波及,料定城中粮商手中多有存粮,殿下何不向他们借用一批粮食,等到朝廷赈灾银运到,再支付给他们银子。” 二皇子沉思一下,摇头道:“商人逐利,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之辈,只怕少有家国情怀者,未必肯借粮。 若是这般去借,他们肯定会各种理由推搪,最后多半只能无功而返。 本殿下代天子出京赈灾,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献出粮食吧?” 韩之涣笑道:“既然殿下坚持仁义之心,不可能强逼,那么就只能用银子买了。 只是赈灾银两一时半会肯定到不了,如此一来,在下有一个提议,不若咱们在场的众位先认捐银子,等到将来银子一到,再还给众位也是一样的。” 韩之涣此话一说,在场泰安的大小官员无不色变。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个! 韩之涣却仿佛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道:“家父也是朝廷官员,食朝廷之俸禄,当此之时,我身为其子,自不能不为朝廷分忧出力。 只是临出京之前并未带太多银两,所以,只好把身边所携带部五十两银子捐献出来,为殿下筹措粮食!” 韩之涣郑重一拜道。 二皇子顿时目露感激之色,上前扶起他来:“好好好,有卿如此,何愁此次灾情不靖!” 韩之涣的话说完,堂下众幕察言观色,也道:“草民等蒙殿下看重提携,亦当为殿下分忧解难。” 于是,也是十两二十两的银子捐赠而出。 二皇子连忙道:“何故如此,尔等不过白衣之身,在我身边替我出谋划策,我不说能够高官厚禄相待,岂能再让尔等为我之事慷慨解囊? 我实在受之有愧。” 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过后,终于到了正题上。 幕僚等人本就没有多少银子,不过是抛砖引玉之用而已。 泰安通判想了半天,知道躲不过去,试探性的道: “为殿下分忧解难,是卑职等人的本分,卑职愿意同韩公子一样,捐银五十两……” 二皇子淡淡道:“泰安知府深受皇恩不思回报,勾结各方贪墨府库存银,实属罪大恶极。本殿下已上奏朝廷,处以极刑。 然而本殿下一时又想,仅仅他一个人,定然无法贪墨那么多的府库存银,待得此间事了,本殿下定要将此案彻查,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留……” 泰安通判闻之色变,立马讪讪笑道:“卑职方才口误,卑职想说的是,愿意认捐部身家,折合白银一千两,助殿下购买赈灾粮。 还望殿下看在卑职等人尚且还有一分忠心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卑职等人定然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忠心办事,以报殿下大恩大德……” “裘大人说的极是,卑职也愿意捐出所有身家,折银五百两……” “卑职也愿意捐出部身家……” “……” 不一会儿,近二十名泰安大小官员部认捐,大到同知,小到经历,数目不一,近万两银子瞬间认捐出来。 二皇子面色灿烂,道:“各位不必为难,待得赈灾银两下来,这些银子,本殿下定然如数奉还。” 裘通判道:“殿下说笑了,为朝廷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既然认捐,哪里有再要朝廷银子的道理……” “呵呵呵,裘大人可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啊!” 二皇子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冷哼一声。 他如何不知道这个裘通判也是涉及私卖府库存银的主谋之一,只是他目前需要维稳,又需要用人,这才暂时放过他一马。 眼下这家伙想用一千两银子脱罪,简直痴心妄想。 不过,倒是可以留他一命…… 待和泰安府众官员一起约定两日之内将各自认捐的银子送到府衙,二皇子便让人送他们离开。 有了银子,燃眉之急就已经解去。 剩下的问题,可以慢慢考虑。 只是 半日后,心腹回报,原本城内一两二钱银子一石的粮价,如今已经涨到了三两、四两银子一石了。 原本以为能够买一万石粮食的银子,竟然只能买两三千石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粮价,每时每刻都在涨 二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的一声,他拔出天子剑,怒喝道:“真当本皇子不敢杀人耶?!” 京中,荣国府。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陪贾母用过午膳之后,见贾母面色不好,不敢多留,早早的就告辞出来。 府中人丁,大都在为后面园子的事而忙乱,李纨也要忙着管家,没有时间管带她们三姐妹。 一时间,三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这国公府中,好像一下子就成了多余的人似的。 出了荣庆堂,竟然都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因为,人人都有事做。 探春因道:“唉,自二哥哥离京之后,家里一下子就像是冷清多少一样,我都已经好久没在府中听到笑声了。” 迎春点头道:“是呀,偏偏琏二嫂子也快要临盆了,这些日子也不到这边来。还有宝姐姐,也有好些日子没过我们府里来了。” “都知道我们府中有事,她又怎么好经常过来,可惜,老太太近来心情不好,也不好让她老人家接湘云过来玩” 惜春听两位姐姐说话,也补充了一句:“是呀,好无聊啊。” 她的童声童气,却又模仿了三分贾宝玉的神态,一下子倒让探春二人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探春没忍住,刮了她的小鼻梁一下。 惜春顿时不满:“三姐姐,你不能因为二哥哥喜欢刮你的鼻子,你就来刮我的,我听丫头们说了,这样以后会鼻子会长不高,很不好看!” 探春乐不可支,拉着迎春笑了起来。 惜春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珠一转,提议道:“我们去二哥哥房里找香菱她们玩吧。香菱姐姐真聪明,明明以前都不会下棋,如今已经比我还厉害了。” 迎春探春正为无处打发这炎热的午后时光为难,闻言都点点头,便携手往贾宝玉的屋子而去。 薛家小院里,薛蟠一脸愤愤不平的进来。 薛姨妈见了,立马也紧张起来。 “蟠儿,怎样了,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薛姨妈关心的问话让薛蟠“受伤的心灵”得到抚慰,他立马状告道:“该死的户部的跑堂腿子们,又把我们家今年置办宫女行头的买卖削了一成!” 薛姨妈顿时一惊:“是什么理由?” “理由?那群王八蛋需要什么理由,就说宫里今年采买的量少了,囚攮的,我分明听说今年比去年宫里要的量还要大些! 还有,还有就是说咱们去年上上去的料子,宫里的贵人们用了不太满意,就这些话,说的我当时就恼火了。” 薛蟠很是生气。 薛姨妈也疑惑:“怎么会不满意,那些料子、行头我都是一一查验过的,和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分毫不差,还有几样都是南边织造局新出的样子” 母子两个都有些想不通了。 此时宝钗解惑道:“妈就别疑心了,分明是户部的那些官老爷们看哥哥年轻不知事,或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欺瞒。至于什么料子不好之类的话,不过是托词。 也怪哥哥自己,入京这一年多了,每日只知道在外面吃酒,和别人赌气,一点也不知道去部里和那些人多来往,打好关系。 此时吃了亏,才知道抱怨,有什么用。” 薛蟠顿时两个牛眼睛鼓起,怒视宝钗。 宝钗分毫不惧,再问道:“宫人的行头采买少了一成,那其他的呢,比如珍玩器具、茶叶药材之类的?” 薛蟠见威慑无效,无奈的垮下脸来,道:“那些东西倒是没少” 薛姨妈看薛蟠很是受挫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好了,也没什么,咱们家现在也不靠宫里的买卖过日子,少了一成就少了一成吧。” 宝钗听了,没说什么。 虽然家中的主要进项已经不是宫里的买卖,但恰恰,宫里的那部分买卖,才是薛家的立身之本。 有了它,他们家就可以在商字之前加上一个“皇”字,谓之皇商! 若是有一天薛家彻底不与宫中做买卖了,再被户部踢了名号,那薛家可就真的沦为普通商贾之族了。 其中的差别,宛如云泥。 薛蟠顿了顿,忽然道:“妈不怪我?” “不怪你” 薛蟠顿时高兴起来,哈哈笑道:“本来我也觉得少了一成没什么,就怕您老唠叨,所以嘿嘿嘿” 好一个洒脱得意的神色。 薛姨妈愕然以对,顿时骂道:“该死的孽障,还不给我滚出去!” 薛蟠撇撇嘴,立马就要走。 “哥哥回来!” 宝钗的声音让薛蟠回了头,看了妹妹两眼,薛蟠忽然回味过来,道: “是了是了,我怎么给忘了。 我已经打听过了,朝廷赈灾的钦差队伍已经到了山东境内,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传来。 至于宝兄弟的消息,我倒是问了,只是问不出,我也没法子。 不过你们都放心好了,宝兄弟精着呢,只怕那个劳什子的钦差出了事,宝兄弟也会安然无恙的” 薛姨妈又啐道:“呸呸呸,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钦差可是堂堂二皇子,薛蟠这话传出去,一个不敬天家的名头,就够他喝一壶。 见从薛蟠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宝钗倒也没追问,任由他出去了。 屋里,薛姨妈看着女儿少有的忧思之色,心中忽然笑了。 小妮子,之前还做出不情不愿的模样,现在倒知道关心了。 “你哥哥虽然很多事情都没谱,不过他刚才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宝玉聪慧,又饱读诗书,你都明白的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知道在灾地如何保自己。 再说男儿家,迟早也会经历这些事的,咱们就算再担心,也没有用,一切,还得看他们自己的能力和运势。 若是平凡的人,在这样的大事里面,能保住性命,安安稳稳的回来就算是好的。 若是有大能力大运势的人,能从这样的大事当中建立功勋,或许,便能一步步青云直上,飞腾九霄,一展平生之志。 当年先祖爷和他们家为代表的四王八公这些人,原本也是老百姓,可是自身有能力有运势,跟着太祖爷打下这偌大的江山,功名贯天,泽被后世,才有了咱们这些人家百年的富贵。 他们都是属于有大能力和大运势的人。 如今咱们这些人家,多多少少都在衰微。 若是要维护家族的富贵不衰,必须再有这样的人出现,才能重现祖宗的荣光。 宝玉这孩子,既然能有这样的际遇,能够参与到这样的大事当中去,总比像你哥哥那样,一辈子只能守着祖上的基业过日子要好。 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成就一番功名,就像,就像你舅舅那样” 听了薛姨妈一番话,宝钗点点头。 舅舅王子腾,确实有追及先祖的姿态,是所有王家人的骄傲,也是她最崇敬的人。 第121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烟雨江南,古典婉约之美。 黛玉独坐窗前,凝视着院中池塘。 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支出碧波微漾的水面,昂扬在天水之间。 深红色的蜻蜓被她高洁的品性吸引而来,不住地在她周围盘旋,偶尔在她荷尖轻轻一点,为沉寂的池塘,添上些许生动与俏皮。 这是骤雨初晴的午后。 “姑娘。” 紫鹃走过来,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她的声音颇具清丽优美之感,但还是在安静的空气中形成层层气浪,击向池塘的上空,惊飞了驻留此间的美丽的过客。 黛玉顿觉失了意趣,回头,不满的看了紫鹃一眼。 紫鹃却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也不曾在意,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精美的信。 未及说话,就见黛玉一双如碧玉清泉般清冽的眼眸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目光,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她手中的信封之上。 紫鹃一笑:“这是琏二爷让李灵姑娘送进来的。” 黛玉点头,连忙接过来,眼光飞速的扫了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体:林妹妹台启。 心中一喜,然后便又翻转过来。 果不其然,背面右上方也有两排竖着的小字: “今天有没有哭? 若是有,就罚你明天才能打开来开。” 亲昵的语言,熟悉的口吻,都令黛玉心头忍不住一颤,抬头偷瞄了紫鹃一眼。 紫鹃笑道:“放心吧姑娘,今天你没有哭过,可以打开来看了。” 语气戏谑。 黛玉顿时脸红。 紫鹃这个小偷,竟然真的已经偷看过上面的话了。 若是紫鹃知道她的心思,估计要哭。 你们那样明显的两行字写在外面,叫旁人想不看见都难啊 “你怎么还不走。” 黛玉终于开口了,一出口就是撵人。 紫鹃见她害羞,笑了笑,转身去收拾屋里的东西去了。 黛玉这才能够沉下心来,转身对着外面,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开启信封。 只是似乎她太过于娇弱,又或许太过于小心翼翼,并不牢固的信封口,她也撕了良久。 然后将撕下来的呈规整条状的信封口放在旁边,又怕被风吹走,故用一本书轻轻压住一角,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放进信封之内。 透过开启的信封,可以看见,里面是淡蓝色的信笺。 黛玉终于舍得伸手把它拿出来,展开,一字一句的开始浏览上面的文字。 这是贾宝离京之前给黛玉写的信,扬州离京城数千里之遥,故而今日才抵达。 信中也没有特别交代的事,不过都是荣国府中发生的一些小事,间或有对她及她父亲的慰问关心。 然后又提及他最近得了一份差事,需要离开家中,可能接下来几个月都没办法再为她写信,让她不要忧心。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贾宝玉没在信中写明,因为她知道,黛玉一向不太关心那些事。写了,反而让她担心。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嗬嗬,二爷这写的什么意思啊?” 紫鹃忽然的声音,惊回了黛玉。 然后黛玉才发现,不知何时,紫鹃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正一本正经的伸着脖子往信上瞧呢。 “呀,紫娟,你真是太过分了!” 黛玉猛然站起来,用空闲那只手,疾风暴雨般捶了紫娟两下。 “呵呵,姑娘,我错了。 我这还不是看你愣愣的在这里发呆,心中好奇才忍不住瞄了一眼……” 紫娟连忙求饶。 “真的就看了一眼?” “真的就看了一眼。” 黛玉依旧瞪着自己这个不老实的丫鬟,良久,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重新坐下,将之前压在书下的信封口,合着信笺,一起装进了信封之内。 本想像往常一样交给紫娟帮她收好,但是鉴于紫娟今天十分恶劣的表现,她决定自己行动。 站起来,走到自己的书桌之前,打开下面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匣子,揭开。 里面几乎都是同样的信封,目测已经有七八份之多。 警惕的看了紫娟一眼,黛玉将手里的这一封也放进去压好,合上匣子,重新放进抽屉里。 紫娟看着自家小姐那防贼一样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姑娘这是被二爷逗的多了,身上也不免沾上了一些二爷的搞笑古怪个性了吧。 姑娘你的一切都是我在打点,真要偷看,姑娘你这样也防不住不是? 不过这些也都是笑闹而已,其实黛玉对她,是没有戒心的,否则,她也不敢真的去瞧黛玉信上的内容。 因为她知道,黛玉不会真的为此心生芥蒂。 为此“打骂”她,不过都是因为少女的羞怯罢了。 事实上,她都不用看信,只看黛玉脸上的神色,她都能猜到信中大致的内容。 她撞见贾宝玉和黛玉说话打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二人之间说话的口吻,也早就一清二楚。 甚至好几次,要不是她出言相“助”,单纯的姑娘,只怕便宜都要被二爷占光了…… “父亲这会儿该醒了,我们去瞧瞧他。” 黛玉走过来,如此说道。 紫娟便给她整理了一下妆容钗饰。 然后紫娟便发现,黛玉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要比前几日轻松多了。 她并不觉得奇怪,每次收到贾宝玉的信,黛玉的心情,都会放松许多…… …… 山东,商陵县城内。 贾宝玉几乎日夜颠倒,忙着处理赈灾事项。 随着朝廷赈灾的大旗竖在商陵,整个黄河以北,几乎所有的流民,都在往这边聚集。 一个月来,总数量已经快要逾越三万了。 三万流民,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也犹如一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炸上那么一下子。 因为,其中除了真正受灾,家业尽失,无家可归的灾民,还有多少混吃混喝地痞无赖混迹于其中,那些都是不可知的数字。 更遑论,其中若有居心叵测,煽动民心的暴民、反贼,这些,都是不得不防的事。 好在,谢鲸谢大老粗人虽然不大靠谱,但是手底下的兵倒个个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一千人的军队驻扎在县城内外,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威慑。 因为人越来越多,单是商陵县城内的人手已经不够,贾宝玉又向附近的县城抽调了好几批人手,才将局面运转过来。 流民流民,失去依靠,无处容身的百姓,谓之流民。 既然是失去依靠的人,单纯的用粮食赈济,显然是一个无底洞,贾宝玉已经联合各地的州县,开始就近安置部分灾民。 另外,又日夜兼程,令斥候巡探山东,将那些洪水已去,预估风险不大了的地方的灾民,发放一定数量的粮食,遣他们返乡安置。 不过靠这些手段安置的流民数量,实在不多。 一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灾民们心有余悸,不太敢回去。二则,待在赈济棚里,环境虽然差一些,但是一日两餐,不劳而获的日子,也令许多人恋栈不去…… 人性如此,无关卑劣。 针对这些人,贾宝玉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手段。 叶晧数百里奔波而回,给贾宝玉带来了好消息。 工部尚书杜安樘,亲自带领工部大批能工巧匠与官兵,已经驻扎在山东境内,黄河上游缺口处,开始规划治水。 治水不比治灾,一个是治本,一个是治标,所以朝廷给与的人力物力支持根本不一样。 “已经打听了清楚了,大司空和部内诸位大人已经计议出结果,决定对黄河再次进行改道,朝廷为此批给的治水经费是两百八十万两!” 叶晧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刚回商陵,就来找贾宝玉,并没有得到休息的时间。 贾宝玉顿时神色一喜:“你可向杜大人提及我们的想法?” “说了,杜大人言,若用灾民修建大坝、开凿新渠,如此一来虽然能省下很多人力物力,但是问题同样很多,且兹事体大,还需要向内阁诸位大人请示过后,才能给咱们回复。 不过,子衡你写的那份奏疏杜大人已经看过了,杜大人还赞扬子衡你的方案可行度很高,言他会将此奏疏以六百里加急送至京城,请陛下及朝廷诸公决断。 另外还有一事,令尊贾大人也到了山东。” 贾政也来了? 不过一想贾政是工部员外郎,在工部也属于中高阶官员,面对治黄河水患这样的大事,他随行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只是如此一来,家中建造园子的事,只怕会有更加多的问题 将这些小事暂且抛开,贾宝玉认为,只要能够和工部那边搭上联系,从数量庞大的流民当中选出那些身强力壮的去修筑河堤工事,可谓是一举数得。 首先,就是流民数量大肆减少。 其次,无偿赈济和有偿赈济,效果是完不一样的,只要让那些有力气的人知道,再想要受到朝廷的赈济,就需要帮助朝廷开河渠,筑河堤,那些混在其中骗吃骗喝的人,立马就会被逼走一大半。 剩下的,才是真的灾民。 对于真正的灾民,去做活,不但能活命,还能赚得一定的银钱,这也是一件好事。 再则,把流民当中的青壮剔除出来,那流民们寻衅闹事的机会,就大大的降低了。 老弱妇孺,是闹不成事的。 最后,朝廷还能减少一大笔开支去征招民工。 如此四方有益的方案,朝廷没理由拒绝。 第122章 破天之事 接下来的时间,贾宝玉一边等待着朝廷的回复,一边着手处理手中的事务,一点也不敢大意。 当然,与泰安那边的联系,也是从无间断。 这一日,众人正在一起商议处置一件事情。 便是流民当中,有许多在水患当中失去父母或者是和父母失散的孩童,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拐卖的事。 虽然这样的孩童是少部分,但在于流民基数太大,数量也不少。 叶皓对此十分愤怒:“这些不当人子的东西,发国难财便罢了,还专挑那些童男童女,赚脏心钱,此等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商陵县县尉道:“可是那些买进的人多是城中一些富户和官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实在不好为此等小事得罪他们” “这种事在你眼中是小事?莫非窦县尉也参与这等买卖当中去,所以才为其说好话?” 叶皓显然有些急公好义,对于这些触及人性底线的事,容忍度十分低下。 窦县尉不过说一句事实当中的话,就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商陵县令打圆场道:“我给窦大人作保,他绝非那等公私不分之人。” 其实也是,换在以往他们还可能参与其中,但是如今商陵县摊上赈灾这等大事,只要好好干,将来县令和县尉两个人肯定升迁有望,何必在这个档口,在钦差和赈灾使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呢? “哼。”叶皓冷哼一声。 他刚一出生便是首辅嫡孙,身份清贵至极,自然看不起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贾宝玉道:“叶巡按言之有理,此等之事绝非小事。不过窦县尉所言也是事实,所以,我认为买方可以不予追究,但是需要让他们将所买的幼童年纪、性别以及数量等,报与县衙登记。 以避免他们肆意践踏性命。 另外,若是日后有父母来寻,官府也能有方法为他们寻回开释。 不过,对于那些以一炊一饼行拐卖之事之人,绝不可轻饶。 对于首恶或者有重大劣迹者,必须诛之。从者,就让他们作为第一批开运河工的贱役吧。 最后,从今日起杜绝此等事,将所有没有父母长辈携带的孩童单独设棚赈济,待此间事了之后,再寻思安置之法。” 商陵县令立马道:“上使大人此议甚妥。” 贾宝玉摆手。 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还是要将主要精力放在维稳和赈灾之上。 叶皓、王贞等也没有异议,然后贾宝玉就将此事交给叶皓,让窦县尉从旁协助。 县尉手底下有少量官兵,足以对付地痞流氓。 一事既了,忽闻信使来报: 钦差大人离开泰安,前往曲阜,拜访衍圣公府去了。 贾宝玉诧异,这个当口,二皇子去曲阜做什么? 王贞道:“必是殿下在泰安局面不顺,所以,想要借助衍圣公府在山东境内的名望,打开局面。” “那泰安交由何人主使?” 信使回:“山东布政使已于日前到达泰安,预估便是布政使大人来主持。” 商陵县令见贾宝玉面有疑虑,便道:“曲阜离泰安近,不过数日的路程,误不了什么事。” 商陵县令有一句没说,衍圣公府作为孔圣后人所居之地,历来为天下士林名义上的领袖,得朝廷重视。 二皇子又是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来到山东,自然要去拜访一下衍圣公府。 若是能得到衍圣公府的支持,二皇子日后登基的难度,又小了很多 贾宝玉摇摇头,二皇子没派人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他也没办法约束他的行踪。 但是,他总是觉得,二皇子此行,有些不大妥当。 果不其然,五日之后,一个破天的消息传至商陵: 二皇子在从曲阜归程途中,遭遇流民暴动,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而暴动的数万流民,已经将泰安周围所有粥棚占领,并将整个泰安团团围住。 一场惊天的祸事,从泰安开始向整个山东蔓延。 贾宝玉听到这个消息之时,第一时间便是不可置信! 但是,面对一波又一波前来报信的信使,也由不得他不信。 他连夜起身,将整个商陵所有负责人部召集至县衙议事,连谢鲸也被他破天荒的招来。 一名二皇子身边的亲信侍卫满身刀伤的冲进商陵,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二皇子临近泰安之时,被泰安流民所缠,其中大有煽动者的存在。 在混乱中,二皇子被一支弩箭射中 幸有五百禁军将士拼死相护,才将二皇子送入泰安城内,他便是在护卫战斗中失去与銮驾的联系,未能进城,所以才想到奔赴商陵求援。 “诸位大人,泰安被围,二皇子殿下性命危在旦夕,还请诸位大人发兵救援!” 来人跪地启请道。 贾宝玉看了叶皓一眼,叶皓则对他点点头。 他知道贾宝玉的疑虑,这个人,确实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 “来人,将这位大人送入后堂休息。” “大人,二皇子他” 贾宝玉挥手打断他急切的进言,道:“商陵周围聚集的流民不弱于泰安,若是贸然行事,令商陵不稳,则我等众人部性命不保,何谈营救殿下?下去!” 押走此人,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王贞叹道:“不论如何,泰安之变,已然成为事实,此时该如何行事,老夫也然没有了主意。” 贾宝玉忽然沉声道:“谢游击!” 堂下同样皱着浓眉大眼的谢鲸一愣,因为一个多月来贾宝玉从来没有以这样上峰的语气叫过他。 “我在呢,贾小娃子,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贾宝玉眉间一凝,却知道现在不是和他置气的时候。 “城外尚余两万多的流民,若是这些人也部和泰安一样发生暴乱,届时,你我都万死难辞其咎” 谢鲸大怒:“那群王八蛋敢造反?管教我谢某人一刀一个将他们部结果了!” 再次被打断说话的贾宝玉心情十分不愉快。 要是换做别的地方,他定然先要把这货打一顿板子 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难怪作为侯府继承人,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一个游击将军 也不与他废话,贾宝玉直接下令道:“谢将军,令你手下的将士,从即刻起,将方圆二十里地所有至商陵的路部封锁,不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商陵,以防不测。” 谢鲸没答话,显然一时不明白贾宝玉的意思。 商陵县令及时解惑道:“上使大人这是防备泰安的暴民盯上商陵,派人前来煽动、策反。您还是听上使大人的命令吧,否则一旦事变,单靠您手底下那些兵将,是挡不住这么多流民的!” “本将军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要你来啰啰嗦嗦,多事儿” 谢鲸是从三品的武将,贾宝玉作为现在商陵名义上的头儿,又是他的子侄,听他的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哪里愿意听他啰嗦! 商陵县令被噎了也没什么反应,他早就看出来,这个姓谢的,就是一个刺头,谁碰扎谁。 见谢鲸转身就要去安排,贾宝玉忽然又道:“且慢。” “此事谢将军让手下的都尉去办便是,谢将军还需要留在城内,以作威慑。” 贾宝玉如是说道。 威慑二字在谢鲸听起来就太顺耳了,发出一阵怪笑,好歹应了一声“是”,然后乐滋滋的下去安排去了。 堂内,贾宝玉问商陵县令道:“泰安城内,有官兵几何?” “泰安虽然是大府,但是身处内地,又无兵事要塞,只有守备衙门名下有官兵两千,另有府兵、衙役、税兵等杂号官兵近千” 贾宝玉点头,难得这个商陵县令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只是,仅仅两千官兵,就算是满员编制,再加上五百禁军,面对数万暴民,实力也是悬殊太多啊。 “青州节度使帐下的官兵,战力如何?” “青州节度使作为山东境内唯一的镇节,帐下一万余兵马,战力自然不是一般州府守备所能及上使要从青州调兵?” 贾宝玉点头。 “殿下不能不救,否则便是惊天的祸事!” 二皇子对朝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以说,哪怕灾民部暴乱,也不能让二皇子出事。 至于从青州调兵,只是因为青州节度使是离泰安最近的一个节镇。 在大玄的地方官兵体系之中,只有节镇官兵,才能完算是军队。 有的节镇官兵的战斗力,甚至不弱于京营和禁军! 王贞道:“就算青州有兵马,可是在没有殿下命令的情况下,又该如何调兵? 若是要从朝廷讨得调兵命令,时间上,又会拖延太久,要是暴民打破了泰安城,就算调来兵马,又有何用?” “只希望青州节度使能有魄力,直接发兵泰州,这样就最好了。” 叶皓如此道。 商陵县令等人都摇头。 王贞道:“大玄军制,无令调兵,等同谋反。青州节度使在不确定情况的前提下,是不可能调兵的。” 实际上,就算青州节度使知道二皇子遇刺,也不敢轻易发兵去救。 这种情况下,不动,无过,一旦动了,便容易受人口实。 贾宝玉道:“或许,可以去试试!” 众人一愣,商陵县令立马反对道:“上使大人本身就肩负商陵赈灾重任,岂能轻易离开?若要前往青州,我与王大人、叶巡按等都可以去,唯独上使你不行。” 王贞和叶皓都点头,叶皓甚至直接请命。 贾宝玉道:“我有太上皇钦赐龙纹玉佩!” 众人耸然一惊。 当夜,贾宝玉便带领十余骑人马,从商陵前往青州。 时间紧迫,来不及和叶皓等人周旋,所以直接搬出龙纹玉佩这一点。 至于商陵的事,一个多月来,早已形成制度,只要叶皓等人按部就班的行事,便不可能出事。 实话而言,民以食为天,只要朝廷出钱出粮赈济,流民也不是那么容易暴动的。 因为,谁都怕死。 泰安之事,处处透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必须尽快带兵前往营救。 否则一旦二皇子出事,他们所有这些二皇子党,部会成为丧家之犬。 这已经不简简单单是大义了,而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也必须去救二皇子。 青州路近,虽然有黄河阻路,但他们一行飞骑,就算略有绕道,也不过一日半便抵达青州。 然后,贾宝玉直接去了青州节度使的官营。 第123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泰安府,原本山东的大城,就算在洪水猛兽的面前依旧巍然不动的泰安府城,数日之间,却已经完变了模样。 城外,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暴民。 每日都有人为了仅有的资源,发生烧、杀、劫、掠的事件。 弱小的生命,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人命,如草芥般被践踏! 几个已经成了气候的首领,在南山头会盟,共商反暴政,举义旗的千秋大业。 不过,他们的第一步还没有完成。 夺泰安,杀死狗钦差! 与每日火光冲天,叫杀声不断的城外相比,城内显得安静而诡异。 数千在城内聚集的灾民,被从灾棚当中赶了出来,蹲在大街上。 一排排明执刀枪的官兵,昼夜不息的来回巡查,稍有异动,便会被人头落地。 城内所有的百姓,部紧闭大门,甚至连灶火都不敢升起,每日只以白面续命。 他们都知道,泰安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害怕,下一刻便会有数不尽的乱民冲到他们的家中,夺走他们的财物,“菅”淫他们的妻女,然后将他们部杀死。 戒备森严的泰安府衙。 数十个老百姓口中的官老爷候在这里,等待着里面传来的审判。 “姜护卫,殿下可醒了?” 冷峻的带刀侍卫走出来,众人赶忙起身相问,眼神殷切,似乎里面的人是他们亲生父母一样,要是一听见不好的消息,老泪肯定能瞬间从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流下来。 姜护卫冷冷道:“殿下召布政使、殿前西班指挥、泰安守备、泰安同知五位大人入内。” “是。” 被点到名的五人立马上前,然后随着这名二皇子身边的护卫进入内堂。 内堂,人员一样不少。 珠帘打开,数位泰安城内的名医鱼贯而出,一个个摇晃着脑袋。 帘内,太监们忙忙碌碌。 五人不敢出言打扰,只静静的站在外面。 一会之后,里面传来二皇子身边的亲信韩之涣的声音: “殿下问,泰安现在的情况如何?” 布政使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城内已经稳定下来,虽然有流民数千,但都已经在官府的控制之下,至于城外” 他不敢说。 要是二皇子因为他的一句话急怒攻心而死,那他就摊上大麻烦了。 泰安守备却没他那么多顾忌,他上前道:“殿下,城外数万流民俱已暴动,卑职手下官兵不足两千,还要分兵看管城内流民。 如今城外的暴民已经开始开山伐树,制作器械,长此以往,泰安必定坚守不住,卑职请殿下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就是弃城撤离。 可是,四周都是暴民,若是没有足够的兵马掩护,如何能撤离? 更何况,殿下现在 饶是韩之涣一向自负才智过人,此时也不经感觉大事不妙。 他这一沉默,宽敞的屋内无人敢说话。 此时忽听一阵低若蚊蝇之声:“青州” 韩之涣到底跟了二皇子很多年,一听便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立马开口道: “殿下问,谁能前往青州调兵?” 无人应话。 韩之涣不死心的道:“殿下问,谁敢持殿下印信,前往青州调兵救驾?” 还是无人应话。 外面暴民数万,城内缺兵少将,料定不能派多少兵马护送出城。 如此情况去青州,定然有死无生。 而且,五人当中,布政使和同知乃文官,守备需要戍守城池,禁军指挥的职责是守卫二皇子的安。 因此无人敢说话。 “卑职愿往!” 不是殿内诸官,而是之前召众人入内的姜护卫。 韩之涣顿时喜形于色,赞道:“姜护卫忠肝义胆,在下佩服,待姜护卫功成身回,在下亲自为姜护卫执壶添酒为贺!” 姜护卫却没看韩之涣,只是看向二皇子,可惜昔日丰神俊朗的二皇子此时早已虚弱不堪,只能给予他一个神色的鼓励。 只一个眼神,他顿时心满意足。 青州求援之事议定之后,守备又道:“启禀殿下,若是城墙不稳,卑职恳请殿下准卑职处决城内流民,以调回兵力守城,等待四方支援。”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一道颤抖的声音:“准” 泰安受困,二皇子派人前往青州调兵。 所有人都将希望放在援兵之上。 他们却不知道,青州节度使帐下五千兵马,已于无声无息之间,朝着泰安进发。 泰安城外数里的一个高山头,两骑人马伫立远望。 青州节度使已过知天命之年,他抚着长长的胡须,回头对身侧一年轻公子道: “此间事了之后,贾公子就不怕朝廷治公子假传圣旨之罪?为他人的错误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责,如此,可是值得?” 其实身边之人并非白身,且不止一个官衔,只是相对他的官阶而言,都太低。 若是以官阶相称,他觉得有些不够尊重,因此以公子之名称之。 贾宝玉慢慢从远处收回目光,听闻身边之人的问话,他笑了笑道: “为了殿下,为了泰安城内十万百姓,有何不值? 况且,我是皇亲国戚,朝廷未必会治我的罪,说不定还会计我一功,江大人觉得呢?” “呵呵。” 青州节度使笑了笑。 皇亲国戚,在这样的事面前,一文不值。 他不知道贾宝玉的轻松从何而来,但是他知道,这件事与他无关。 相反,贾宝玉给他带来了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他应该感激他。 贾宝玉看到他的神情,也不解释,继续道: “江大人可看见那片黑压压的人群了,以两千骑兵对之,可有胜算?” 说起军事,青州节度使顿时嗤笑一声:“一群受朝廷大恩而不知感激的土鸡瓦狗尔,杀之我都嫌只会玷污了我手下的刀。 别说两千骑兵,便是一千,本将军也能把他们杀的四散而逃!” 贾宝玉并不否定。 确实,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面对正规军队,抵抗能力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等后军了,江大人可以长驱直入,先入城确保殿下的安为要!” 青州节度使闻言,便要打马离开,然后又停下,忍不住回头问道:“贾公子不嘱咐我不要滥杀无辜?” 贾宝玉回头。 “须知,本将军此时每多杀一人,便多一分功劳。可是对于贾公子和随着殿下南下赈灾的人来说,每死一个人,可都是一桩罪过 况且都说读书人当持仁心,贾公子就不为那些无辜的灾民说说情?” 青州节度使说的认真,他忍不住想要看清楚这个从京中而来,年轻的不像样的人的底细。 贾宝玉叹了叹: “江大人看那片山林,他们已经不是灾民,而是拿起了刀、枪、棍、棒,甚至还有攻城武器的暴民 每一个拿起武器伤害别人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算是无辜。 不过,江大人倒是提醒了我。 功劳虽然可以让江大人加官进爵,但是,或许也会让江大人午夜惊醒。 所以,对于未曾抵抗之人,还望江大人能够约束部下,不要多造杀孽。 不是为了我等南下赈灾之人的颜面,而是,求江大人晚年的一个心安而已。” 贾宝玉平静的话语,令青州节度使眼神一变。 沉默了一下他抱拳道:“老夫受教了若是将来贾公子能够主政朝堂,定然教我大玄国泰民安,老夫很期待和公子同殿为臣的那一天 只可惜,老夫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青州节度使说完,摇摇头,策马下山。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却已经老了。 贾宝玉转身,看着老将绝尘而去,他缓缓道:“或许,这一天,你还有机会看得到,因为,不会来的太晚” 第124章 王师已至,从者不杀 泰安灾民暴乱,二皇子中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一传入京城,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传言,皇帝听闻之后,一连在养心殿连骂了数声“废物”、“蠢材”,也不知道具体是在骂哪一个。 虽然如此,皇帝还是立马召集了内阁及各部大臣进宫议事,然后数道圣旨便先后从皇宫飞奔而出,直扑齐鲁大地。 大皇子的豪华府邸之内,他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当晚便摆了酒席,与座下幕僚来了个不醉不归,然后也不知道枕着哪两个舞姬还是小妾,睡了过去。 一早被人惊叫而起,然后悚然发现,自己最心爱的那个小妾竟然死在自己的房间之内,四肢皆被斩断,凶手手段极其残忍。 大皇子当场被吓死过去。 大皇子府,紧急传召太医 贾府,因为贾政离京,朝中无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半日之后了。 贾珍等人不敢拿这个消息去惊吓贾母,却不敢瞒着王夫人。 王夫人知道之后,也是吓的手足无措。 他的宝玉,可是跟着钦差一道下南边去了的。 钦差都中刺了,那她的宝玉 她不敢深想。 又不敢把此事告诉贾母,她一个妇道人家,以前遇到大事第一时间都是想到自己的哥哥。 可是如今王子腾远在九边,无法,她只能去找妹妹薛王氏商量。 只是很显然,其妹薛王氏面对这个问题又能如何? 不过是好言劝慰几句罢了。 而在旁边,简单整洁的房舍之内, 一个仙资绝世的女孩儿放下手中的书册,伸手托过从窗外飘飞进来的一片落叶,口中喃喃道: “你会没事的,对么” 同一时间,被亲人牵挂的贾宝玉却骑在战马之上,缓缓向泰安城门而行。 两旁,是杀气凛凛的骑兵以及满地的尸首。 战斗不过半个时辰,在泰安城门之前广阔的平原上,就已经留下了数千具暴民的尸体。 这是一场屠杀。 杀的气焰嚣张的暴民的情绪由愤怒,到恐惧,再到胆寒,最后,一个敢冲上来的人都没有了。 部退缩到了骑兵弓箭的射程之外。 透过疏散的密密麻麻的骑兵将士之间的空隙,贾宝玉看到了远方那些防备的人们。 他们在颤抖,在呕吐,在哭喊。 战争的残忍,岂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又挨了几十日饥饿的流民可以真正面对的。 他们,甚至连一把弓箭都没有。 有的,只有从附近的农户家里抢来的柴刀和刚从山上伐下来的削尖的木棍而已。 来到城门之下,青州节度使一边擦刀,一边对贾宝玉笑道: “怎么样,老夫没有说大话吧,两千人马,对付这些人足矣!” 他的战袍之上,沾染上了数道鲜红之色,显然,他杀的人不少。 贾宝玉摇摇头道:“我们占了突袭和地利的优势。再多的人,以血肉之躯在平地上抵挡上千数的骑兵,都是被屠杀而已。 他们现在暂时被吓破了胆,若是他们中有大能力者组织,将人部拉入远处的山林之内,筑工事,制抱木,以数万之众,足以将江大人手下这两千儿郎消耗殆尽。 不过可惜,他们似乎没这个机会了。” 贾宝玉叹了叹。 流民暴动的时间毕竟太短,既无经验,也无有力的组织。 如此看来,此次泰安民变,绝非有预谋的造反。 那么二皇子遇刺的事,其中的猫腻就太明显了。 青州节度使也不否定贾宝玉的话,他哈哈笑道:“没错,他们没机会了。 之前不过凭着血气之勇,才敢不要命的冲上来。 如今已经被我手下的将士吓破了胆,谁还敢上来送死? 就算他们现在躲进山林当中,待我后军一到,以重甲步兵搜山,也能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不过我听了你的建议,为了让老夫晚年睡个安稳觉,这些人,就暂且饶他们一命好了。” 贾宝玉点点头。 他知道,对于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杀人,真的不算什么。 能够放弃这个名正言顺杀“良”冒功的机会,已经算是青州节度使发了仁心了。 否则,他只需要现在再下令骑兵冲锋一次,至少,还能再留下一两千份战功。 收了收心,贾宝玉沉声道:“王师已至,只诛首恶,从者不杀!” 宽阔的广场上,他的声音微不足道,只有附近的青州骑兵才能听见。 贾宝玉继续喝道:“王师已至,只诛首恶,从者不杀!” 第二遍,骑兵中的将士知道怎么做了。 “王师已至,只诛首恶,从者不杀!” “王师已至,只诛首恶,从者不杀!” “王师已至,只诛首恶,从者不杀!” 上千道带着杀气的声音组成浩荡的气浪,由近及远,向着远处昂扬而去。 击溃了流民最后的一抹斗志。 城门打开,待贾宝玉和青州节度使入城之后,再度关上。 虽然城外的乱民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威胁,但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为了二皇子的安危,还是需要小心为上。 韩之涣亲自带着人来到城门之下迎接。 “哈哈哈,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子衡兄最先带来援兵。殿下慧眼如炬,果然没有看错人!” 韩之涣热情的招呼,过来拉着贾宝玉的胳膊,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 实际上,之前在皇子府,两人根本不熟络。 “这位是?” 韩之涣看向旁边马上之人,贾宝玉简单介绍道:“青州节度使江大人。” “原来是江将军,晚辈韩之涣,失敬。” 青州节度使点头微微一笑,算是见过。 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和一个普通的晚辈客套。 贾宝玉也无意寒暄,一边往前走,一边追问:“殿下如何了?” 一听这话,韩之涣脸上的笑容尽去,摇摇头道:“子衡兄见了就知道了。” 贾宝玉顿时心头一沉。 匆匆来到府衙,两人立马就得到二皇子的召见。 青州节度使道:“我这一身血迹,会否冲撞到殿下?” 非他矫情,而是他知道,很多文人都有这种臭毛病。 哪怕他这一身血是为了二皇子沾的,他也怕二皇子因此嫌弃。 太监正为难,贾宝玉道:“殿下非迂腐不明之人,江大人但进无妨。” 说完先一步跨入了内堂。 刚进二皇子的居室,贾宝玉的眉头就忍不住一皱。 药石之味非常浓! 不是说只是中了箭伤吗 “子衡是子衡到了?快过来”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若非贾宝玉细听,都不能听清楚是二皇子的声音。 他立马穿过珠帘,朝着病榻之上走去。 二皇子撑着身子张望,旁边两个太监扶着。 贾宝玉连忙过去搀住,痛惜道:“殿下!” “咳咳咳” “我无碍,呵呵呵,子衡到了,我这心里,就安心了。” 贾宝玉见二皇子说话艰难,便怒视旁边的太监道:“殿下不过是箭伤,为何会病的如此之重?难道是你们没有用心照料?” 如此说,不过转移二皇子的注意力。 倒把旁边的太监总管吓了一跳。 要是往日他们根本不惧贾宝玉,但是这个档口,还是给他们定的这个罪,他们哪里受得住? 连忙跪下道:“贾大人冤枉啊,奴才们尽心服侍,哪里敢有一点怠慢?实在是刺客歹毒,他们在行刺殿下的箭上,淬了金汁,伤口一遍一遍的化脓,奴才们实在也没有办法啊” 金汁 贾宝玉心中一寒。 金汁,就是粪水,用在战场上,有奇效。 刀箭之上若是淬了金汁,造成的伤口,可以数个月不能愈合,能活活把人折磨死! 刺客显然早有预谋,而煽动流民暴乱,不过是制造机会、掩人耳目而已。 好毒的心思,为了行刺,竟然不惜以山东数万灾民的性命为赌注! 第125章 子衡帮我,诛之! 二皇子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看一个人可以这么顺眼。 看着贾宝玉眼中满是惊怒与关切,又想起自己出事不过数日,贾宝玉便已然从商陵赶过来,还带来了援兵,他这心里就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子衡莫急,不关他们的事,我无碍,对了,青州节度使呢?” 二皇子抚着贾宝玉的手背,缓慢的问道。 外间听见二皇子的声音,青州节度使抱拳遥遥拜道:“末将青州节度使江衍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将军,免礼,来人,赐座” 许是知道外面的危机解除,二皇子觉得自己身子都好受了许多,说话也有了些许精气神。 “谢殿下。” 江衍倒也不客套,等太监搬来凳子,就坐了。 他知道二皇子这是在体现他对有功之人的恩宠,不坐,反而不好。 “将军此来,带有军马几何?” 听见二皇子要询问正事,贾宝玉准备退开,却被二皇子拉住不放,他也就不动了。 江衍看了贾宝玉一眼,沉声说道:“回殿下,当夜贾公子仅带数骑闯入我军大帐,以龙纹玉佩为信,令我点兵驰援泰安。 末将不敢怠慢,当即点齐五千兵马,随贾公子前来。 如今两千先行骑兵已至城门之下,歼灭暴民三千余众,并驻扎城外,以作威慑。 只待后军三千人马一到,便能彻底解去泰安之困。” 江衍后面的话已经无人在听,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第一句话上面。 贾宝玉见二皇子回头看他,他立马跪启: “禀殿下,微臣有罪。 当日骤闻殿下遇刺,泰安被困,唯恐迟则生变,不得已之下,只能擅自做主,以太上皇钦赐龙纹玉佩为信物,强令青州兵马支援泰安。 微臣擅用太上皇信物,微臣有罪,还请殿下降罪!” 龙纹玉佩是太上皇随身之物,上面刻有太上的尊号,等闲官员见了,都得跪拜接待。 但是,当日太上皇赐玉佩的时候可是说了是让他可以随时进熙园觐见,可没允许他用作他途! 若是人人都效仿贾宝玉此举,拿着天子御赐之物干扰地方军政,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所以,若是以此给贾宝玉定一个假传圣旨之罪,也是完说的过去的。 虽然,江衍之所以愿意随他来泰安,并不仅仅只是靠一块玉牌,但是,他需要一个师出有名。 这也是之前贾宝玉就给他的承诺。 二皇子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难怪,青州的兵马能够来的这么快,这么及时。 身子动了动,二皇子想伸手扶他,却弯不下腰,然后,竟有些泪意道:“快起来,你一片丹心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因此而降罪于你,只是你,罢了 众人听令!” 二皇子忽然正声,所有人部跪地垂听。 “我今遭奸人所害,垂病在床。然,山东尚有十万灾民,不可一日无人做主。 幸得巡按御史、昭信校尉贾宝玉,聪明机断,有勇有谋,可当大任。 特令其领山东赈抚使一职,代我权署理山东境内一切赈济、安抚灾民之事。 并,山东境内,上至巡抚、节度使,下至文武官员,悉数听其调令,若有违令者,斩!” 二皇子说的很慢,每说几句话,便要停歇一下,但是依旧不影响众人眼中露出震诧之色。 就算殿下要找人代他署理赈灾事务,也不必授予这么大的权力啊! 连巡抚和节度使都要听从号令? 这已经是超越总督的权力了! 贾宝玉也是一惊,就要反对。 因为他在二皇子面前,二皇子侧坐在床上,只微微一偏头,便在他耳边低声道:“城中有心怀叵测者,子衡帮我,诛之!” 贾宝玉心头一凛,看来,二皇子心中另有打算。 见贾宝玉不动了,二皇子却似乎嫌众人的惊讶还不够,继续道:“请天子剑。” 总管太监爬起来,向二皇子床榻之后取下天子剑来。 “今将陛下钦赐天子剑,交由镇抚使暂管,替我,诛杀境内奸邪!咳咳” 二皇子最后几个字,带着莫大的杀气。 如此一来,就算原本有意劝诫之人,也不敢开口了。 上位者的心思,最是莫测。 特别是在这样权力交接,最是敏感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一句话,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二皇子在宣完令之后,便似抽去了所有精力,重新躺下,然后令众人散去,只留下贾宝玉一人。 “殿下。” 贾宝玉手捧银光宝气的天子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把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天子剑,任是谁拿着,都会犹如万钧之重。 二皇子摆摆手,道:“我身体不适,你有什么问题,就问邱公公吧。” 二皇子身边的太监总管姓邱。 贾宝玉点头,然后就二皇子离开商陵之后的所有情况了解了一遍。 重点在二皇子去曲阜前后。 “邱公公的意思是,殿下在去曲阜之前,泰安城内外一切如常,但是数日之后回来,灾民便突然暴动?” “回大人,正是,奴才这几日仔细打听了,下面的人说” 邱公公还下意识的扫视了一下堂内,发现除贾宝玉外就是自己的人,这才安心,继续道:“奴才听说,是殿下走后,下面的人肆意克扣灾粮,以砂石煮粥,还传言,说殿下之所以去曲阜,是因为要去拉拢衍圣公,以窥此行到山东,根本不是为了赈灾而来 天可怜见,殿下实在是因为泰安局面紧急,下面的人个个蛇鼠一窝,都给殿下刁难,殿下才会去曲阜,寻求境内大儒们的帮助的” 邱公公自己说起来都为自家殿下委屈。 好端端为灾民殚精竭虑,还被人这般肆意诬陷。 最可恨的是,那些愚昧无知的蠢东西,居然还相信了,还敢聚众造反,以下犯上,实在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贾宝玉深思,实话实话,二皇子在局面未稳的时候,突然去曲阜,这一步,走的实在是不够沉稳。 这才给人以把柄。 况且,贾宝玉敢猜测,二皇子心中未尝没有顺势招揽衍圣公之意。 因为衍圣公府,世居曲阜,等闲连京城都不会去,二皇子要施恩的机会不多。 敌人,就是抓住这一点,给予狠狠一击。 这下子好了,不管二皇子初心为何,污名都洗不掉了。 数万灾民暴动,造成上万的伤亡,这些过失,几乎都要被扣在二皇子的身上。 哪怕他还遇刺了。 世道,险恶如此。 哪怕是天潢贵胄,一样会中暗算,会踏入陷阱,甚至难以自保。 第126章 死不足惜 “子衡兄,恭喜了。” 刚出二皇子的内室,迎面便走来韩之涣,他满脸笑意的给贾宝玉道了贺。 贾宝玉不动声色的避了避。 许是天生比别人六识敏锐,之前二皇子授他天子剑时,将屋内众人的脸色都看在眼中。 嫉妒、不服者有之。 但是眼中含有嫉恨者,却不多。 韩之涣,恰是其中之一。 或许,他以为他跟着二皇子时间最久,贾宝玉如今的恩宠,应该放在他的身上才对。 笑了笑,贾宝玉道:“韩兄言重了,殿下经此大难,我等扈曲又何喜之有?” 韩之涣尴尬的笑了笑。 “对了,之前殿下去曲阜,是谁给殿下出的主意?” 贾宝玉忽问。 “那是我和张、钱等众位同僚的建议 子衡兄不知道,当时泰安局面真是焦灼如泥潭一般。 粮食不足,银钱未到。 殿下好不容易凑足一万多两银子,原以为可以购买灾粮一万石,但是却被告知只能买两千,且一处只能买几石。 城内粮商囤积居奇,联合肆意涨价,实在可恨! 原本殿下准备祭天子剑以杀之。 但是又思,山东灾民何止泰安这两三万?若是此次动了杀戮,必然使山东及附近省份的豪商闻风丧胆,以后要想再从他们嘴里取粮,便更艰难了。 值此危难之际,我们才给殿下提议,不若从曲阜打开局面为上策。 山东曲阜,历来世家大族齐聚,又有衍圣公府” 韩之涣尚自滔滔不绝,贾宝玉却已经听烦了! 枉自此人还得二皇子器重,以前他也觉得此人尚算聪明,至少城府不一般。 谁知道,竟真的只会纸上谈兵。 贾宝玉认为,当时的情况,与其去衍圣公府,还不如杀一儆百,以鲜血威慑天下粮商! 因为,这已经不是疥廯之疾,而是整个山东从官府到民间,部溃烂不堪。 堂堂皇子,居然在富省调不到粮食? 疥廯之疾可用怀柔之策,徐徐图之。重疾当用重典! 还建议殿下去曲阜,给暗中窥视的敌人以可乘之机? 实在愚昧。 贾宝玉不由想起了当初在京城时叶琼说过的话,二皇子天资有余,对笃定之事十分坚持,但是对于没把握的事,却很是优柔寡断,极易受人误导 如此看来,竟是一点没错! 凭二皇子从京城,到仓溪,再到商陵的一系列手段、造势来看,都不可谓不是明主! 贾宝玉甚至都觉得,此行定然会很顺利,没想到,还是误在这里。 深吸一口,贾宝玉不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候与韩之涣争论,因为那毫无意义。 随意的点点头,来到了前厅。 所有官员、武将都还未走。 贾宝玉迟疑了一下,来到上首次位坐下。 主位,那是二皇子殿下的。 “殿下既托我以重任,接下来这段日子,还需要诸位力配合我,共同完成殿下交付的重任,诸位以为如何?” 贾宝说着,不经意的将手中的天子剑放于高几之上。 “下官等恭候镇抚使大人的差遣。” “末将等听候大人调令!” 声音虽不齐整,也有些勉强之意,但是每个人也开口表了态。 “很好。” 贾宝玉笑了。 “江大人。” “末将在。” 江衍站起来,抱拳拱手道。 他心有唏嘘,半日之前他还说希望和贾宝玉同殿为臣,结果转眼,他到成了对方的下属。 好在,这只是暂时的,不然,他臊也臊死了。 “城外暴民虽然已被将军麾下的将士杀退,但是仍旧不得不防。 令你率领麾下各部人马,城外扎营布防,以防暴民再次聚集。” “末将得令!” 江衍领命之后,忽又道:“禀镇抚使,方才手下将士来报,有数股灾民,大约都是几十数百人,悄然脱离泰安,往外逃走。” 贾宝玉眉头一皱,随即释然。 必是这几日形成的暴民首领,眼见王师不可抵挡,又不甘心引颈就戮,所以带领麾下“精英”,趁机逃跑,以图东山再起。 “江大人听令!命你率帐下骑兵,将这数股人马,悉数歼灭。” “末将得令!” 江衍脚步一正,抱军拳一礼,然后大跨步出去。 山东布政使颤巍巍的出列道:“禀镇抚使,那些都是灾民,如此,是否太过于残忍,和不近人情?” “是呀是呀。” 诸文官连忙附和。 心中都有种不妙之感,这个新官上任,有些杀气太重啊。 贾宝玉轻哼一声:“山东百万百姓受灾,有计十万流民,若是让这些些心怀不轨之人混入整个山东境内,届时,各地群起造反,诸位又当如何?” “那那也不必部赶尽杀绝啊,可以命江将军把人押回来” “眼见王师已至,还不甘心以为黔首,却愿意追随反贼逃亡,此等人,诸位难道还以为是灾民? 百姓纯朴,却也难免有害群之马。 之前上万的人暴乱,大多灾民都可以说是被胁迫,被生存所逼,但是绝不包括现在还忠心跟着反贼首领逃亡的那些人。 那些人,必然是在之前的暴乱中得到好处的人! 杀人、抢劫粥棚、菅女,必是这些人所为。 所以,他们死不足惜!” 众官无言以对,只得俯首听令。 然后又各自汇报一番之前的任务,又领了新的差使,然后都下去做事去了。 贾宝玉独坐堂内,仔细的摩挲着手中这把天子剑 虽然他并非恩威自重之人,但是也不得不说,这种大权在握,无人敢不从命的感觉,真的会忍不住令人沉迷 强自收摄心神,站起来。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若是差事干不好,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过眼烟云而已。 …… 山东境内,隶属黄河上游,也是此次山东水患的源头。 工部的治水人马,将总部设在离此处三十里之外的高山上。 此时,工部、户部负责此行治水的官员,部聚集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房舍之内。 大司空杜安樘居于上首,追问下方的斥候: “泰安之危已解?何人带兵所救?” “青州节度使亲自带领大部人马,赶至泰安,解了泰安之危。” 堂下众人诧异。 “青州的兵马,怎么会这么快就到? 难道他江衍有未卜先知之能?” 青州距离泰安怎么说也是好几百里路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兵救援了? 难道青州节度使这么大胆,闻讯就敢大肆调兵?他也不怕情报有误? “不管怎么说,泰安之危解了就是好事。不然,真要让整个山东的灾民闹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杜安樘如此说道。 他是立场坚定的二皇子党,此次泰安之乱,令他心焦不已,如今骤然听闻已经平息,自然轻松了不少。 第127章 迎月夜 听闻杜安樘的话之后,众人都点头应是。 一名工部的官员敏锐的发现贾政在听闻消息之后,点头长吁一口气的样子,故笑道: “我观存周先时几日脸上愁苦不已,必是为你家小子担心,如今知道泰安危险解除,存周兄可是能安心了?” “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存周家的孩子,那可是得到太上皇青睐的少年才俊! 你家若是有这样的后辈,别说是亲儿子,便是侄子侄孙,你也早捧到天上去了,哪里还有闲心在这里取笑存周? 可惜,你家并没有” 贾政被两位上司同僚打趣,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因为,自从知道泰安有灾民暴乱以来,他就确实悬着心。 虽然他知道贾宝玉已经和二皇子分开,在商陵县主事,但是商陵和泰安并不远,他很怕商陵也被波及。 他就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了,可不敢折损在这里 不过初时的尴尬之后,便是无尽的骄傲! 是呀,哪怕你们官位比我高,但是比起子嗣的出息来,你们可比老夫差远了! 上首的杜安樘也听见了下属的谈笑,他也笑了笑,然后又问信使:“二皇子殿下的境况怎么样?” 信使闻言,似有些唏嘘之色,抬头看了前面的贾政一眼,躬身道:“听说,殿下身上的伤势过重,已经不能署理赈灾事宜,所以当众下令,设立山东赈抚使一职,权署理赈灾事宜,并赐天子剑,且严令:凡山东境内,上至巡抚,所有官员需悉数听从赈抚使号令,违令者当斩!” “赈抚使?连巡抚都要听从号令?这不是说,连我们也要听从那所谓赈抚使的命令了?” 工部郎中觉得稀奇,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官职。 便有人追问得殿下信任,担当此重任之人是谁。 “正是先前的商陵赈灾使、巡按御史、昭信校尉贾宝玉,贾大人” “呃” 好几个官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句:“谁?” “贾宝玉,贾大人。” 一道道不可思议之惊叹声,在此间此起彼伏。 众人又看向贾政。 贾政自己也是愣愣的。 那小子,又升官了? 而且这一次还一下子升到天上去了? 这还真是,他母亲的 贾政心中,忍不住冒出这样一个极能表示心态的词汇。 “咳咳,存周,恭喜了” “恭喜贾大人” 面对周围传来的充满无尽嫉妒唏嘘的问候声,贾政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不出来。 那小子虽然给他争了光,但是同时,也将他的面子狠狠的撸到了地上。 老子不如儿子,这也许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杜安樘显然对于这么个结果也是始料未及,有些惊讶。 不过他到底与别人不同,作为工部尚书,他已经是国朝从一品重臣。 虽然同样惊讶,但不至于心态失衡。 “殿下既然做出如此决断,必有其道理,你们不可妄自非议。 另外,殿下病重,按理我们身为臣子,当赶赴泰安问候。 然治水乃关乎天下民生,关乎千秋万代的大业,不可以有一丝懈怠。 所以,从即日起,诸位当摒弃杂念,按照之前所议定的策略,各司其职,将山东水患,彻底掐灭在我们手中!” “下官等谨遵部堂之令!” 帝都,紫禁城。 竺兰法师脚步坚毅的跨进了勤政殿。 一如往常,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员。 恢弘威严的龙案后面,是气息凛然的景泰帝。 “贫僧参见陛下。”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景泰帝没有让他坐下。 而是一言不发。 竺兰法师却是丝毫急迫不安的情绪也无,就这么保持躬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足足十余个呼吸之后,上首方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大皇子府死了一个小妾,你可知道?” “禀陛下,贫僧已经听闻。” 竺兰满不在意的姿态,令前方本就阴冷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哦,禅师莫非是要告诉朕,不知道此事系何人所为?” “贫僧确实不知。想来,大皇子乃陛下子嗣,天潢贵胄,不知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潜入王府内杀人。” 啪! 陶瓷制成的悲剧被挥在地上,摔成碎片的声音。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竺兰犹豫了一下,缓缓跪下。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在此间弥漫。 角落里,两个侍立的小黄门,已经被吓的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莫非,你以为你为朕立过功,是朕手中的一把利剑,朕,便不敢杀你?” “贫僧不敢。” 景泰帝盯着下方之人,冷哼一声,道:“再锋利的剑,只有剑刃始终朝着前方,才能被持剑人所倚重。 若是有一天这把剑的剑刃倒转,反而威胁到了持剑之人,朕想,或许此剑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朕之逆鳞所在何处,你不应当不知道。 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凡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昔日之情分!” “贫僧明白,谢陛下不杀之恩。” 竺兰跪伏道。 从勤政殿内光亮的可以倒映出人影的地面看去,可以看见,一张同样阴沉如水的脸。 贾宝玉主政泰安。 灾民暴乱之后留下了大片烂摊子,都需要慢慢收拾。 重新设立粥棚,清查灾民当中的不安分子。 凡是在之前的暴乱之中,主动带头闹事的,一经确认,立马便被下入泰安牢狱当中。 除此之外,凡是在二皇子去曲阜期间,表现异常,贪墨灾粮的官员,也一并拿下。 贾宝玉要知道,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策划的一切。 这也是二皇子的意思。 可惜,数日以来,虽然清查出一些线索,但是所涉及的幕后之人,早已经在之前泰安的暴乱之中,消失殆尽,一点踪迹也无。 便是连二皇子所中的弓弩来源,也是一点头绪也无。 敌人,确实狡猾。 利用数万的灾民天然形成的屏障,策划了这么一次完美到几乎没有留下痕迹的刺杀。 既然抓不到元凶,贾宝玉也不纠结,将重心重新放入赈灾的事情上来。 八名之前赈灾不利,贪墨灾粮的官员、管事被押在城头上,当着外面上万双灾民的眼睛,斩首示众。 八颗滚烫的人头从高高的城楼坠落,算是朝廷对之前事情的一个交代。 先礼后兵。 朝廷表明了态度之后,所有灾民,便也不再是之前那样松散的管理模式。 所有灾棚,进行军营式的管制。 再有哄抢闹事者,斩! 夜间随意走动者,斩! 鲜血,才是抚慰创伤的最佳良药。 短短十余日,泰安的所有秩序,便已经部恢复。 至于粮食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也不在乎一个两个。 在贾宝玉下令于菜市口处斩一个风评极差、恶贯满盈的粮商,且抄没其所有家产之后,泰安城内,所有粮商部懂事了,将早已经“卖光”了的粮食,从城外、从地窖,慢慢搬了出来。 贾宝玉给了灾起之前的粮价予以收购,并对囤积粮食够多的粮商,赐爱国牌匾,彰显粮商们“主动”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功绩 此时,朝廷对于用灾民修建大坝、筑河堤的批复也已经下来。 “同意。并,命工部尚书杜安樘调集境内所有可用官兵,沿途押送挑选出的灾民,莫使扰民、暴乱之事发生。” 当杜安樘将这个消息传递至泰安之后,贾宝玉立马便遣使去见杜安樘,商量具体的行事方案。 只要这件事一做成,山东赈灾的紧迫感,将会立马下降一半。 剩下的,就轻松多了。 时间流逝,转眼,炎炎夏日早已过去,秋天也悄悄迈过了近半的步伐。 中秋,即将来临。 青州,二皇子移居养病的行宫之内。 贾宝玉坐在二皇子的病榻之侧,详细的给他介绍着关于山东境内的赈灾收尾事宜。 “这些日子以来,子衡辛苦了。看看你,都瘦了。” 二皇子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气色已经好多了。 他听完贾宝玉的汇报之后,满意之余,也露出几抹关切之意。 贾宝玉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确实,似乎比以前多了些许棱角分明之感。 “呵呵呵呵” 二皇子笑了起来,道:“明日便是中秋,可怜你我二人都不能在京与家人团聚了。今晚子衡就留下来,我们两个凑一起,把酒对月,聊慰思乡之情。” 贾宝玉刚想推辞,便看见二皇子不悦的面色,因此笑了笑道:“太医说了,殿下伤势未痊愈前,不能饮酒。” 二皇子顿时以一种生气的情绪看着贾宝玉:“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今晚乃迎月之夜,子衡也不知道将就我一次? 再说,我已经痊愈了,不信你看看。” 二皇子起身,顺势下榻。 贾宝玉分明看见他脸上有一丝痛苦之色,却强忍着。 便连忙扶过他来。 心中一叹。 外面的人如何知道,这两个多月来,这位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伤口愈合,化脓,剜肉,愈合 这样的循环往复,不知道经历了几次,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好在,如今总算是稳定住了。 当夜,二皇子果真在行宫内举行小宴。 所宴请之人,只有贾宝玉一人。 在后花园中空旷的凉亭之内,无人打搅,只贾宝玉和二皇子两人,轻酌小酒,对月吟诗。 俄而,二皇子又叹息:“我从小听着周围人的赞美与奉承长大,也自以为博览群书,才智过人,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接下这次南下赈灾的使命,以证明自己的才能。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不但失败了,而且连性命都险些被人谋去。” 二皇子目露追思之色,心情似乎也变得略有一丝沉郁。 贾宝玉道:“殿下不必如此,泰安之事,实乃居心叵测之人精心谋划,原非殿下之过。 殿下南下之后,不论是行事还是手段,都无不证明了,殿下的智慧与才学。 圣人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敌人处心积虑,置百姓安危、家国大义于不顾,殿下又何必将敌人的阴险歹毒,当做是自己的过失呢?” “呵呵呵,子衡不必宽慰我,事实如何,我心中清楚。 倒是,今次若非子衡,我真不知道此次山东赈灾最终的结果会如何。 如今好了,虽然因为我的过失,让其中出现波澜,但总算结果是好的。 我这也算是识人有明,及时补救,也就不负山东百姓了。” 二皇子呵呵笑道。 贾宝玉道:“为殿下分忧解难是臣子的本分,我实不敢当殿下此言。” 二皇子摇摇头,知道贾宝玉谦逊的性子,也不过于纠结这个问题。 真正的感激之情,从来都不是流露于语言的。 “好了,说了今夜不谈国事,不谈国事,我竟又主动提起。我先自罚一杯 嗯,山东巡抚那个老滑头,人虽然不靠谱,但是送的酒,味道确实不错。” 二皇子抿了一口酒,一脸享受的道。 在京城的时候,他明显好茶不好酒,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变了风格。 贾宝玉故笑道:“殿下认罚是假,想借机多喝一杯酒是真吧?赵巡抚给殿下寻来的,可是真正上等的女儿红,放在外面,可是千金难寻。 连在下,今日也沾了殿下的光了,得以享了口福。” “哈哈哈” 贾宝玉敢和他开玩笑,显然令二皇子有些高兴,顿时道:“既然子衡喜欢,我那里还有两坛,我便送一坛给子衡好了。” 说完也不给贾宝玉拒绝的机会,就叫外围侍立的太监去取出,往贾宝玉的下榻之所送去。 贾宝玉拒绝不得,也就罢了。 二皇子忽然又笑道:“子衡才智过人,有时却未免太过于自律,以致有呆板之嫌。听说上回巡抚赵大人给你寻来两个小娇娘,不但被你给拒了,还将赵大人申饬了一回。 如此不近人情和不解风情,可不是雅士所为哦。” 贾宝玉心头一动。 这等小事,没想到都被二皇子知道了。 “我身负殿下重托,自当为殿下之事殚精竭虑,实在不敢有一丝懈怠。 况且当时灾情未靖,我身为赈抚使,自当为山东诸将官表率,焉能留念于风月之间。 是以如此而已。” 山东巡抚,从二品的大员。申饬是谈不上,只是告诫了他一定要谨言慎行。 本来山东巡抚也只是看在二皇子的面上,才想着巴结讨好他一下。贾宝玉既然不受,那就算了。 只是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子衡做事,就是太认真了。” 二皇子摇摇头,忽然露出一抹狡猾之色。 “今晚除了酒之外,我还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子衡。” “敢问殿下所赐何物?”贾宝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到时候子衡自然就知道了。” 第128章 杜秋娘、金缕衣 对酌方罢,贾宝玉被几名太监带领来到行宫的厢房,刚进去,贾宝玉就知道二皇子所说的礼物是何物了。 烛光笼罩,香暖袭人的房间之内,一名红衣曼妙,娇羞怯怯的少女,侧坐于床榻之旁, “这……” 贾宝玉顿了一步。 带领的太监立马笑道:“贾大人莫要奇怪,这便是殿下赐予贾大人的礼物。” “公公且去回殿下,就说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这里乃是殿下的行宫,臣下如何敢造次。” 贾宝玉并无意与上司共赏美人儿。 “诶唷我的贾大人呢,殿下早知大人会这么说,已经提前交代了。 这位杜秋娘姑娘是青州有名的名妓,昨儿才进的行宫,是殿下特意为大人准备的。 大人若是喜欢,明儿就可以带走。 对了,殿下还说了,叫贾大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要辜负美人儿。 好了,奴婢先行告退了。” 太监说完就招呼另外一些剪烛花、端洗脚水等的太监出去了,顺带合上了房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一点异样的颜色也无。 显然这些小太监对于这样的事早已是司空见惯。 事已至此,贾宝玉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否则便显得太过于矫情。 摸了摸嘴角,贾宝玉向前走过去。 美人儿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要不是还能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口,贾宝玉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轻轻偏头,贾宝玉开始打量这个低垂着头的美人儿。 贾宝玉也已经见惯了美人,也知道二皇子相赐,其容貌必定不俗。 但是此时咋一观之,也不禁对此女感觉惊艳。 雪为冰肌,玉为魂 好一个二八芳龄的美妙佳人。 “大人~” 许是为贾宝玉的直视所怯,佳人偏转了脸庞,轻轻娇唤了一声。 贾宝玉见她清丽绝美的脸上只有少女的娇羞,并无泪痕与勉强之意,这才收回视线,走到她面前的榻上坐下。 佳人又把脑袋偏向另一边。 贾宝玉笑道:“你就准备这么坐着待一晚上?” “啊?”佳人抬头,飞快的扫视了贾宝玉一眼,眼中惊讶之色闪过。 没想到传言中的赈抚使大人竟然是如此俊俏的一个少年郎。 却不敢直视贾宝玉,赶忙站起来道:“奴家这就侍奉大人就寝” 说着看了旁边之前太监们抬进来的洗脚水,犹豫了一下,走到水盆边,准备将水抬过来。 “且不忙。” 贾宝玉笑着制止,看她娇弱的身躯,也不像能端的动木质洗脚盆的样子。 “你叫杜秋娘?” “回大人,奴家正是杜秋娘。” 佳人亭亭玉立于屋内,纤纤玉手轻垂。 “你可知道唐朝也有一名女子唤作杜秋娘?” “奴家知道” “那你可会跳《金缕衣》?” 金缕衣,唐代歌姬杜秋娘所作七言乐府。 “奴家学过一点” “既然如此,不知在下可有幸观赏一曲?” 许是贾宝玉温平静的声音,打消了佳人的一些顾虑,她逐渐抬头,看了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一眼,犹豫道:“可是,此时没有舞妆” “无妨。”贾宝玉轻轻一摆手。 如此,佳人也不再推辞,凝息一下,等寻到感觉之后便轻抬脚步,扬起舞姿,缓缓步入屋子中间。 一段简单的起舞动作之后,便是轻启朱唇,唱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 舞步翩跹,声音悠悠,传出房间,在寂静的夜空中,清美动人。 行宫的主殿之前,二皇子在邱公公的搀扶下,站在花廊之前。 凝神静听,也能隐隐听到前院传来的歌声。 当小太监来回禀贾宝玉的反应之后,二皇子笑道:“子衡,倒是一个雅人。” 旁边邱公公道:“贾大人是读书人,自是有些文雅之气。 不过,贾大人又不像读书人。 殿下瞧瞧,自殿下授贾大人重任以来,贾大人手段可着实凌厉呢。 把这山东的官儿们,弄得哀声哉道,背地里,没有不骂苛刻的。 相比之下,与殿下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殿下刚刚南下之后的举措,可是温软柔和的多,沿途的州县官儿们,无不赞颂殿下仁慈宽厚。 殿下,才是真正的如玉君子呢!” 他本来是想拍个马屁,不料等他说完,缺却见二皇子之前还笑意盈盈的面色已经变得阴沉。 “殿下”他不安的唤了一声,实在不知道哪里惹得自家殿下不快了。 “无知的蠢东西,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二皇子心头不悦,跨步回了寝殿。 无知的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 屋内,馨香暖暖。 都说舞步是最能表现女子身段之美的。 此话果然不假。 古典曼妙的舞步,灵动婉约的歌声,将一个色艺双馨的美人身的美好,都表现出来。 对观者贾宝玉来说,无疑是一种享受。 自南下以来,满眼所收的尽是苦难、血腥和与官员们的勾心斗角。 此夜忽闻如此美好的事物,自然心情愉悦。 只是可惜,金缕衣歌词太短,哪怕佳人才艺精湛,让人重复听了数遍也不觉得烦腻,但是一曲短短半刻钟的舞曲,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佳人收手亭立于贾宝玉眼前,娇喘吁吁,等待着点评。 “曲美,舞美,人亦美。” 贾宝玉自然不会辜负佳人心思,发出赞美。 佳人顿时会心一笑。 贾宝玉压下一些旖旎的心思,问及她的情况。 原来她本名杜凝香,花名杜秋娘。是青州城内今年胜选的花魁,因被巡抚重金买来,进献给二皇子殿下。 本来她以为以后会成为二皇子的人,没想到入了行宫之后,只是当日见到了尊贵无比的二皇子殿下一眼,然后就被带下去了。 本来她还惶惶不安,以为没得到贵人的青睐,命运未卜。 今日忽有太监来通传,让她今夜过来侍奉赈抚使贾大人,并云赈抚使大人如何贵重云云,叫她定要小心侍奉 贾宝玉前后思索一番,觉得这个杜秋娘是二皇子殿下派来监视他的可能性比较低。 也是,自己完可以玩一夜就走,自然就不存在别的。 只是,对她太不公平。 显然二皇子是要用她来犒劳自己或者说是收服自己。 若是她最后没能得到自己的欢心,又失了身,只怕结果不会太好。 想了想,贾宝玉起身,准备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 杜秋娘面色顿时绯红,只略微一犹豫,便走过来,替贾宝玉宽衣解带。 然后扶着贾宝玉坐下,又给他脱了鞋袜。 “只怕先前的水已经冷了,奴家这就出去,叫人重新送热水来。” 杜秋娘声若蚊蝇道。 显然,她以为,最后这一道工序完成后,就要见正题了 第129章 不知秋娘可会弄箫? “不用了。” 贾宝玉收脚坐到床上。 他来觐见二皇子之前是洗沐了的,此时倒不用再去麻烦行宫中的人。 “我观外间有一张软塌,今晚你就睡在那边吧。” 贾宝玉说着,给自己盖上被子,便躺下准备就寝。 闭眼一会儿,感觉到她一动没动,也没有帮他吹灭烛台,便睁开眼睛看向她。 却见方才娇羞怯怯,满面春熏的花魁杜秋娘,此时并没有被“赦免”之后的如释重负,而是变得神色惶惶,一双美丽迷人的双眼,亦不自觉地留下两行清泪来。 察觉贾宝玉睁开眼睛,她忽地跪下来,哭泣道:“奴家求大人垂怜” “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坐起来,纳罕道。 “难道是殿下胁迫你?” 贾宝玉疑惑,莫非她得了死命令,若是不能完成任务,便会被惩处? 应该不会吧,在贾宝玉的印象中,二皇子应该不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收服自己的心,或者是犒赏自己的功劳这都说的过去,但是绝对没必要硬要塞给他美人儿。 “没有,不是,没有人胁迫我” 杜秋娘继续摆首。 “那你这是为何?” “求大人垂怜,收纳秋娘,日后秋娘定会好好服侍大人,做牛做马以报答大人的恩德。” 贾宝玉眼中露出狐疑之色,杜秋娘如此表现,让他不禁怀疑此间是不是真的有猫腻。 杜秋娘看出贾宝玉眼中的怀疑之色,立马叩首解释:“大人有所不知,秋娘出身风尘,见惯了出阁之后姐妹们的遭遇。 今日若是不能得到大人的垂青,等待秋娘的,定然没有好结果” 贾宝玉略微不悦:“你可想清楚,我不坏你清白,便是给你留有余地,今后你还有可能得到殿下的青睐。若是你今夜执意留下,以后在殿下身边,可就没有立身之地了。” 杜秋娘面色一白:“殿下不是说,大人可以带走秋娘吗?” 贾宝玉没好气的一笑,真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当真这么大了,刚见了一面的花魁都能被自己迷晕,死活要跟着自己走。 虽然有美人相伴确实是一件美事,但是在青州还好,一旦回了京城 他可没办法面对黛玉和宝钗。 两个人他还没彻底搞定呢,再带一个花魁回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系数吗? 难不成要自己做花花公子,玩腻了就把人家丢在青州自生自灭? 这么渣的事,贾宝玉自忖还做不出来。 “我家中父母礼教森严,必不允许我从外面带女子回去,你又何必跟着我回去遭罪?到时候我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贾宝玉有意吓吓她。 杜秋娘面色顿时黯然,她以为贾宝玉是嫌弃她出身风尘,因此低声道:“既然如此,大人可以将我别院另居,秋娘不图别的,只盼能得一栖身之所。” 贾宝玉顿时不能理解了。 “你才貌俱佳,以前也是受世人追捧的名妓,也许能有更好的际遇,又何必如此委曲求?” 杜秋娘抬头直视着贾宝玉的眼睛,忽地道:“大人可有心情听秋娘诉说缘由?” “呃,洗耳恭听。” 对于美人,贾宝玉从来都愿意给与足够的宽容。 杜秋娘得到许可,认真的感谢叩拜,之后才抬起头来,慢慢说道:“之前大人所说,不愿意坏秋娘清白,好让秋娘日后能有所仪仗,秋娘在此,先谢过大人怜惜之情。 但是,大人有所不知,像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本来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所谓清白之身,只是为东家赚钱的工具而已,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的依仗。 今夜,二皇子殿下送我来伺候大人,就算大人心慈没有碰我,但是在殿下心中,我已经是被她送出去的人了。 纵然奴家告诉殿下仍旧是清白之身,只怕殿下也难以再接纳于我。 便是最后殿下看在秋娘略有姿色,愿意垂幸,但是因为奴家曾今是他欲送而不得的人,也不可能得殿下真心相待了。 最后,多半也只能被殿下随意再转赐别人。 到了那时,命运可想而知。” 听了杜秋娘的话,贾宝玉想了想。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男人对于自己曾经舍弃过的东西,似乎真的难以再生出眷念之心。 况且,还要防备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曾抛弃过她的行为心怀怨恨。 如此说来,杜秋娘不愧是生在风月场所的人,对男人的心思,了解的透彻。 只是 “那你怎么又知道我一定会对你好? 你又怎么知道,跟了我,就一定比跟别人更好?” 杜秋娘闻言,面上忽露羞臊之色。 “实不相瞒,大人之名,之前秋娘便有些耳闻。 大人原是京中才子,后来随二皇子殿下入山东赈灾,先是主商陵事,后来山东出现灾民暴乱,二皇子殿下被困。 大人便单骑赴青州,调动兵马救驾。 事成之后,殿下让大人主山东赈灾事宜,仅仅两个月,便平定山东十万灾民之难。 大人如此盖世豪杰,又怎么会欺我一介弱女子?” 说到这里,杜秋娘竟然看着贾宝玉,俏皮的一笑。 美人的赞颂,令贾宝玉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杜秋娘笑道:“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大人的事迹,在青州城,不,在整个山东的地界,早就唱响开来。 山东大水本是天灾,以往就算有朝廷赈济,但是每次还是会有很多地方赈济不力,至于饿殍遍野。 但是今次,如此巨大的灾情,因为有大人一人的存在,整个山东竟无一人因为得不到赈济而被饿死! 因为,大人是用得罪山东诸将官,是用贪官污吏的献血,来换取灾民的性命的。 如今,大人在山东百姓的眼里,早就犹如万家生佛一般。 秋娘,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贾宝玉听了,却摇摇头。 杜秋娘所说的,都是传言而已,实际上,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过,他却知道,这些传言,大多都是在二皇子的授意之下传出去的! 因为,二皇子殿下出师不利,泰安一乱,上万军民死亡。 这对二皇子以后承继大统无疑是不利的。 二皇子急需,一个漂漂亮亮,完美的结果来弥补这件事带来的不利影响。 哪怕,为此将贾宝玉推向神坛也在所不惜。 因为,贾宝玉是他的人。 贾宝玉的功绩,便是他的功绩。 所以,对于杜秋娘的话,贾宝玉不能反驳与解释。 笑了笑,贾宝玉开个玩笑道:“所以,你早就对本大人芳心暗许了?” 贾宝玉的直白令杜秋娘猝不及防,一时羞的面目通红,倒也知道贾宝玉是故意打趣,所以竟也娇羞道: “自古美人惜英雄,秋娘虽不是美人,却也没有不同。” 贾宝玉点点头,算是对她的诚实回答比较满意。 又道:“只是因为本大人是英雄?” “噗嗤~” 贾宝玉经常用来逗丫鬟的招式,显然对杜秋娘有奇效,她竟然没忍住娇笑出声。 可怜她,之前脸上的泪痕犹自未干。 如此一来,梨花带笑的姿态,更比之前动人三分。 却听美人笑着回答:“也不仅仅只是如此,还因为大人温文儒雅,心地仁慈。” 短短时间的接触,杜秋娘已知贾宝玉的个性,大胆的拍了一记马屁。 “还有呢?” “咯咯,还有,还有大人生的也好” “嗯~”贾宝玉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不再为难一向都是被人奉承,不善奉承别人的佳人。 回过头来,贾宝玉赫然发现,人家杜小娘子还跪在地上呢。 便叫她起来。 许是当真跪地有些久了,杜秋娘又娇弱,慢慢站起身来,竟有些吃力之感。 贾宝玉思索一下,觉得事已至此,似乎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真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故而伸出手:“坐上来吧。” 虽然是自己一力争取来的,但是真到了此刻,杜秋娘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又怕再惹得贾宝玉不高兴,也不敢迟疑太久,便将细腻如玉的纤纤玉掌放入贾宝玉的手中。 贾宝玉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略微感受了一下手中的滑腻,就牵着她上榻。 “时辰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得到佳人轻轻的“嗯”声,然后倒头便睡。 “我把蜡烛吹了” 察觉杜秋娘要动,贾宝玉顺手拉了她一下,闷声道:“不用,料殿下也不会怪罪我多用了他两节蜡烛,就让它们烧着。” 杜秋娘脸上的羞红之色愈加明显。 原来,大人竟喜欢如此情调 杜秋娘怀着对贾宝玉的鄙视,慢慢躺下,轻轻拿起被盖一角搭在自己的身上。 原以为贾宝玉会很快靠过来,只是等了半晌,仍旧不见贾宝玉有何动作,偏头,竟发现贾宝玉的呼吸慢慢变的平稳。 杜秋娘一愣。 她却不知,贾宝玉此时并没有睡着。 事实上,任何人旁边忽然躺了一个尚算陌生的人,还是异性,也不会轻易睡得着。 他确实没打算今晚就动杜秋娘。 实际上,他占过自家丫鬟的便宜,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保留着的“处男”身份。 一方面是为了身体着想,另一方面,他竟有个很幼稚的想法,想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也交给心爱之人。 显然,杜秋娘虽美,但还达不到取他“红丸”的标准。 以前贾宝玉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纯情的心思,直到后来发现之后,他每一次想起,都会觉得自己有些骚气 正在平复自己内心的贾宝玉,在快要安宁之时,忽闻一道羞怯无比的声音试探道: “大人是不是身体不适?” 贾宝玉顿时睁开眼睛,偏头看向某个也已经发现自己犯了错的女人。 他目中逐渐聚集起恼火的神色。 自己这是,被怀疑“不行”了? 杜秋娘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就知道不妙,此时被贾宝玉盯着,有些害怕,忍不住拉了拉被子,把自己遮住 贾宝玉深吸一口气。 决心不与女人一般见识。 却知自己此时不可能再睡着了。 背过身,拉过最里面的一床被子,贾宝玉道:“秋娘既然号称是花魁,自然是琴棋书画,各类乐器都精通了?” 杜秋娘看见贾宝玉如此作态,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忍不住为自己刚刚心仪的男人发出一阵惋惜。 但就算如此,她也决心要跟着此人了。 为了弥补自己给身侧之人带来的伤害,杜秋娘放弃自己的矜持,翻身,试探性的从身后搂住贾宝玉。 察觉到贾宝玉并没有反对之意,她心下越发生起怜惜,所以温和的道:“奴家虽然不是部精通,但是也各有涉猎。大人若是喜欢,日后秋娘便天天为大人演示。” “不是,我是想问,既然秋娘如此多才多艺,那么,不知秋娘可会弄箫?” “萧艺是红尘必修之课,秋娘自然也是略知一二……” 杜秋娘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的怜惜,然凝固在脸上。 第130章 败家娘儿们 第二日晨起,贾宝玉刚刚醒来,便察觉到身边有人在瞧他。 睁开眼睛,果然,左手弯之内,杜秋娘晶莹如雪的俏脸,正对着他,美眸中,满是沉迷。 待发现贾宝玉醒了,她迅速回神,羞涩的一笑,垂下眼帘。 贾宝玉轻轻摸摸她的脸。这个女人,当真是迷人的紧。 杜秋娘面上微红,轻轻道:“奴家服侍大人起身吧。” “嗯。” 得到回应的杜秋娘顿时支起身来,下榻去给贾宝玉找来衣服、官袍。 贾宝玉坐起身来,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 佳人螓首虽然轻盈,奈何压了半个晚上,对于他的手臂来说,也是种愉悦的负担。 杜秋娘见了顿时不好意思,连忙放下手中之物过来帮贾宝玉揉捏胳膊。 “都是奴家不好,让大人受累了。” “无妨。相比之下,这一点不适,你家大人还是能承受的。” 贾宝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道:“好了,你可以回去收拾一下,然后到这里等我,我去见过殿下之后再来接你。” 今日是中秋,二皇子定然要宴请境内文武官员,贾宝玉不会让杜秋娘在这里多停留。 杜秋娘闻言,面上喜色难以自抑,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只管去见殿下便是,秋娘就在这里等候大人。” 似又怕贾宝玉误会,她道:“秋娘以后只属于大人一个人,心中也只有大人一人,以前的那些东西,不要了也罢。” 贾宝玉有些意外,道:“你不必多虑,我非迂腐苛责之人,不会因为你曾经的身份而介怀的。” “我相信大人…… 是我自己不想要那些东西了。 以前秋娘无依无靠,所以才随身携带着那些身外之物以傍身,如今秋娘有了大人,大人便是秋娘的一切。 如今秋娘宛若新生,所以才想干干净净的走出去。” 虽然她口中说着相信自己,但是贾宝玉仅从她的用词上,也能猜到她的想法。 这个女人,很了解当下男人的心思。 男人时间长了,情意总会寡淡,倒时候她的过去就是抛弃她最大的借口。所以,她现在就要最大限度的在贾宝玉面前斩断她的过往。 “不是,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你不要看着你家大人英明神武、丰神俊朗,就以为你家大人很富裕,很豪爽,其实,你家大人很穷的。” 贾宝玉似很为难的说道。 杜秋娘张了张嘴,眼中全是不明所以。 “咳咳,我听说,当花魁很赚钱的,那些混的好的,一年下来,存个几千上万银子都有可能。 我家秋娘生的恍若天仙一样,在圈内应该混的不差吧? 和你家大人交个底,你这些年存了多少?” 杜秋娘一张樱桃小嘴张成了o型,惊诧的看着贾宝玉。 大人这是在觊觎自己的财产? 时已中秋,贾宝玉见她身上布料稀少,便将自己的长袍拿起来,给她披在身上,然后捧起她的脸,语重心长的道:“乖乖秋娘,快告诉你家大人,你有多少家底,我也不多要你的,咱们五五分账…… 对了,要是你以前的姐妹们谁还欠了你银子,也告诉我,我叫人去帮你讨回来,然后,我们还是五五分账,你说好不好?” 杜秋娘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过了好久,她实在憋不住了,忽然娇笑起来: “秋娘年纪轻,也是今年春才选上花魁的,没有积攒多少家底,只有一千多两……” 贾宝玉顿时高兴起来:“已经不少了……都说男人败家,我看你们女人才是真的败家,那么多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你难道就是传言中的败家娘儿们?” 被贾宝玉指责,杜秋娘很惭愧:“我还不是怕……再说,我才不信大人会缺银子使,还要,咯咯,还要惦记人家的银子的,咯咯咯。” 都说千金难买一笑。 贾宝玉却知道,自己逗她这么一笑,就表示立马就要倒赚千金! 哈哈,难怪很多人喜欢吃软饭,原来吃软饭的感觉这么爽。 同时也不禁感慨,《琵琶行》当中所说“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群翻酒污”真是一点没夸张。 而这样的女人,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这还是她自己的钱,说不要就不要了,以后要是让她花我的银子,不得如流水一般? 嗯,以后坚决不能让她管银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家大人用钱的地方可多了,我告诉你,凡是你的东西,只要是值钱的,今天通通都得带走。” “咯咯,是,奴家知道错了,等会就回去收拾。” “还有,以前你东家康乐坊可有拖欠你的工资……月钱?要是有,我去帮你追讨回来。” 杜秋娘笑的不行,她也被贾宝玉弄傻了,竟真的思索起来,然后道:“秋娘从小在康乐坊长大,平时妈妈待我们还是挺好的,加上我也不太在意那些,出台这两年,算起来,妈妈确实少给了我不少银子……” 贾宝玉顿时恼怒道:“这天杀的老鸨,竟然真的敢坑我家秋娘,看我不带人把她康乐坊给她平了!” “别……” 一听贾宝玉要找康乐坊麻烦,杜秋娘顿时紧张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贾宝玉在逗她,顿时噘嘴翻了个白眼。 贾宝玉笑了笑,却暗自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这丫头估计就是康乐坊的掌上明珠,对康乐坊有一定的感情。 这样才对嘛,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霸凌和虐待。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任何地方,都是可能存在温情的。 当然,也许是因为杜秋娘真的天资太好,才能有这个待遇…… 一番玩笑之间,打消了杜秋娘在他面前最后的一丝自卑。天色大亮,贾宝玉已经看见外面太监们来回走动的身影。 没有继续耽搁,贾宝玉在杜秋娘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又用太监们送进来的东西洗漱之后,便去辞别二皇子。 二皇子对他自然是一番戏谑取笑,贾宝玉都受了。 承蒙慷慨,拿了他这么大的好处,让他打趣一番也是应该的。 贾宝玉脸皮太厚,二皇子打趣几句之后觉得没太多意思,也就不多留他。嘱咐他晚上再过来赴宴之后,便让太监送他离去。 回到之前的厢房,贾宝玉没看见杜秋娘回来,又懒得干等,便问随行的太监杜秋娘住哪。 太监以为贾宝玉是食髓知味,太钟爱杜秋娘,又忖度这是自家殿下喜闻乐见的事,便没犹豫,领着他往杜秋娘所居的院落而去。 还没进院门,就听里头的太监一个劲的讨好声: “恭喜秋娘姑娘,贾大人可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姑娘得了贾大人的宠爱,以后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小的们这两日来的尽心服侍……” “小紫姑娘,这包袱太重,还是交给小的们吧,小的们保证给丝毫不损的送到马车上去……” “……” 贾宝玉莞尔一笑,跨进院门,就见五六个小太监围着两个女子打转,不停的阿谀讨好。 其中一人正是杜秋娘。 杜秋娘早已经换了一件花枝招展的衣裳,显得很是高兴。手中拿着一个钱袋,从中取出一锭锭银子,打赏给讨好的太监们。 太监们得赏之后自然开心的跪下千恩万谢。 贾宝玉却顿时扶额。 这娘儿们,才刚交代过她就忘了,她随手打赏出去的,居然是一锭锭五两制式以上的银子,本少爷出手都没这么阔绰。 这个败家玩意儿! 第131章 共食一汤 二皇子至青州是为了养伤,而贾宝玉下青州则是为了方便理事,所以下处设在巡抚衙门。 出了二皇子的行宫,迎面碰上叶晧要去觐见二皇子,两人便先后打了招呼。 “这位是……?” 贾宝玉身后跟着不少人,奈何杜秋娘实在太过于亮眼,哪怕正人君子如叶皓,咋见之下,也不禁有些呆了眼,下意识的问道。 杜秋娘从小在风月之地长大,对于何时何地该如何表现深谙其道。 叶晧年轻公子,换在以往她自然是微笑优雅的回应,只是此时她已经跟了贾宝玉,自然不能对旁人表现热情。 也不说话,只是简单的屈身一礼,便往贾宝玉身后略站了站。 贾宝玉略显尴尬。 “殿下所赐,不得推辞……” 旁人便罢了,叶晧可是太师亲孙子,以前经常到人家府上听课,蒙受圣人教诲…… 果然,叶晧顿时色变,看了贾宝玉一眼,再看了看杜秋娘。冷哼一声,随便拱了拱手,便不理贾宝玉,转身进了二皇子行宫。 他不是厌恶送侍女这样的事,而是,贾宝玉可是他爷爷看中的孙女婿人选,也是他心底认可了的姐夫候选人。 对人不对事,咋一看见贾宝玉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他能心平气和的才怪! 看着叶晧拂袖而去,贾宝玉此时才猛然意识到,或许,二皇子故意挑了这么个大美人儿送他,还有这方面的考虑。 苦笑了一下,贾宝玉摇摇头。 人都收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杜秋娘观察到贾宝玉的神色,弱弱道:“秋娘是否给大人带来了烦恼?” 叶晧一派贵气公子风度,却因为她给贾宝玉脸色看,让她有些担心。 “没事的,他就是嫉妒殿下把你赐给我而没有赐给他。” 贾宝玉随意的说道。 秋娘顿时面色一红。 心中,却是为贾宝玉的甜言感觉暖暖的。 到了马车之前,贾宝玉先上车,然后伸手牵杜秋娘也上来。 杜秋娘却顿了一下,看了马车旁边一眼,请求道:“大人,她是小紫,是以前一直服侍我的丫头,我想把她也带走,还请大人准允。” 之前她准备赤条条而去。 后来知道贾宝玉真的不介意她以前的身份,她便想把身边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带走。 贾宝玉打量了一下底下的小丫头一眼,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神色中,淡淡笑道:“说了值钱的东西都要带走,这丫头一看就值不少银子,自然不能落下。” 下方的小丫头自然羞的没法见人,杜秋娘却是立马给了贾宝玉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盈盈一福:“多谢大人~” …… 二皇子行宫内的中秋晚宴,相当于此行赈灾诸事的酬功宴。 凡是在此次赈灾事宜中有功的人,都得到了邀请。 贾宝玉自然是首当其冲。 并且,连昨晚二皇子单独宴请过贾宝玉,还将巡抚大人重金买来的花魁转送给了贾宝玉这件事,很多人都听说了。 贾宝玉如此隆宠,自然也令不少人羡慕、嫉妒。 这些,贾宝玉都不在乎。 他的目光,始终盯紧在赈灾之事上。 都说行百步半九十。 前面所有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自然不能在最后这一程出岔子。 所以,中秋宴会之后,贾宝玉更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山东境内所有的赈灾扫尾工作。 叶皓、王贞还有数个这几个月来他从山东提拔的得力干将,都被他不断地调派到地方的府、州监察。 总之,贾宝玉几乎一刻没有停下来过。 他也想快点结束这次的工作,然后回京,处理大观园的事和预备元春来年省亲的事宜。 这一日,贾宝玉收到了李少游的来信。 李少游给他写信是黛玉出京时他交代的。 黛玉实在是太过娇弱,虽然对贾琏,贾宝玉还算放心。但是贾宝玉还是担心会有别的意外,所以让李少游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他寄信,说明扬州的状况。 信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言明,林如海已经油尽灯枯了。 贾宝玉这时才猛然想起,若是没有意外,林如海便是会在九月初三去世。 届时,不知道黛玉会伤心的如何! 几乎不加思索,贾宝玉便决定一如以往那般,给她写一封信,打一个预防针。 这是他仅仅能为她做的。 杜秋娘端了银耳莲子汤进来,正看见贾宝玉提笔写信,脸上满是宠溺之色,时而又是怜惜,时而居然又带着一些傻笑 杜秋娘便没有出声,把东西放下,轻轻走到贾宝玉的身边。 贾宝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继续书写。 杜秋娘朝着已经写好的那张信笺上看去,待看到抬头是“林妹妹”三个字样,她已经了悟了几分。 没有打扰,而是默默的替贾宝玉研墨。 过了好一会,贾宝玉才收笔,将所有信笺折好装进信封当中。 “大人是在给谁写信呢?” 眼见贾宝玉空闲了,杜秋娘才开口问。 贾宝玉笑道:“一个聪明刁滑、漂亮可爱、小心思极多、还爱哭鼻子的家伙。” 杜秋娘闻言,心中更加明白三分,因而笑道:“真是很想见见她呢。” 贾宝玉站起来,看了她一眼,随口道:“以后你会见到她的,你且等等。” 说完便出门,把信交给侍卫姜寸,让他快马送至扬州巡盐御史衙门。 距离九月初三时日已经不多,贾宝玉想让这封信尽快的送到黛玉的手中,所以,只能让侍卫亲自去送。 他的侍卫,都是二皇子调派给他的,每一个身手都不错。 尤其是这个叫姜寸的,一身侠义之气,让贾宝玉十分看重。 回到屋里,杜秋娘已经把他之前杂乱的书案给他整理好了,见贾宝玉进来,忙将之前端进来的银耳汤送上。 “如今天渐凉,大人纵然公务繁忙,还需要多加爱惜自己的身子。” 贾宝玉接过汤,忍不住开口道:“秋娘,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崇敬的语气和我说话,虽然听起来是比较受用,但是,会显得我很老。” 杜秋娘掩嘴一笑道:“大人快喝汤吧,再等会就真的凉了。” 贾宝玉也是笑了笑。 虽然知道二皇子不可能害自己,但是贾宝玉还是让茗烟悄悄查过杜秋娘的背景。 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被康乐坊从小收养的孤女,一直在青楼长大,没有亲人。 并不是贾宝玉多疑,而是身居高位之后,贾宝玉深深的明白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真的是金玉良言。 确定了杜秋娘没有任何问题,贾宝玉自然就将她放在身边了。 之前的巡抚衙门虽然也给他安排了丫鬟伺候,但是与杜秋娘比起来,那些原本还算周正的丫鬟,自然都变得平平无奇。 这不,就连一碗莲子银耳汤,味道也变的好了许多,贾宝玉两口气就给她喝光了大半。 秀色可餐,也许就是如此吧。 贾宝玉砸吧了一下嘴,眼见碗里还剩着一些,贾宝玉二话不说,轻轻抓过杜秋娘,在她的惊慌失措中,喂她喝了下去。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大人,你” 杜秋娘差点被呛了一下,连忙喝下之后,用帕子掩嘴。 又白了贾宝玉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别说她一个出生不好的侍女,便是妻子,也不可以与丈夫共食一粥。 她看着贾宝玉,心中的爱意真要溢出面目了。 原来,世间真的不只有令男子神魂颠倒的女子,也有男子,可以让女子心悦到极致。 原来,出生风尘的自己,也能遇到这样动人心魄的郎君。 若是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便是付出一切,也值得了 第132章 一大功 九月初,贾府第三代老大哥贾敬的寿辰。 贾敬,便是贾珍的老子。 虽然贾敬早就出家修道,不问俗事。但是每年逢这个时候,贾珍还是要在宁国府给他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寿辰,以彰显孝顺。 是日,邀请阖族老少爷们、夫人小姐齐聚宁国府看戏吃酒。 好不热闹。 贾母因为近来高兴,便也带着阖府的娘儿们一起到宁国府吃酒。 贾珍听说贾母到了,连忙撇下一院子的族中爷们,赶到前面,与尤氏一起迎接贾母入府。 贾母笑道:“你一年到头忙个不停,这会儿又急急慌慌的来迎我做什么,让你媳妇儿陪着我就行了,你也出去陪他们多吃点酒,好好看两出戏。 二太太都告诉我了,自你二叔也下南边办事去了之后,园子里的事,多亏了有你帮衬照看着。 如今园子里的事也差不多算是忙完了,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贾珍听了这番话很是受用,嘴里却连忙道:“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帮衬不帮衬的话,都是应该的。 倒是今儿老太太肯赏光驾临,我代表我父亲,多谢老祖宗疼爱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迎着贾母等人往内宅走。 既已到了内院,请贾母等人坐了,贾珍又忙着检查了周围的器具用物,又嘱咐了一番尤氏,然后便要告辞。 贾母原本都准备让他下去了,忽然想起什么来,就问道: “珍哥儿,这几日,南边可有消息传来?” 贾珍忖度,贾政往年也是出京办过事的,也没见贾母这么关心,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来询问。 那么,只能是想起宝兄弟来了。 “回老太太,倒是有几条,都是好消息,听说山东的灾情已经下去了,朝廷也开始商议论功行赏诸事。 咱们家宝兄弟,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真的?这么说,宝玉这是快要回来了?” 什么功不功的,贾母不是很在乎,只要人快点回来就好。 上次山东出了事,虽然两府里一直瞒着,但最后还是被她知道了,差点把她吓个半死。 好在,很快就又传来消息,说暴乱平息,已经没事了。 又听得贾宝玉也没事,她这才安心。 至于后来听说贾宝玉领了什么了不得差事,这些对她来说,不是太在意。 在她眼里,贾宝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领什么了不得的差事? 再了不得,能有他爷爷,他太爷爷了不得? 平安,才是她唯一的期望。 贾珍点头:“应该是的,回头我拖朝里的人再打听打听,一有了确切的消息,立马来禀报老太太。” “好好好,你去吧,记得差人去打听着” “是。” 贾珍笑着,悄悄扫视了一下堂内其他妇人一眼,转身出去。 贾珍一走,堂内的人就活跃多了。 王熙凤带头笑道:“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您的宝贝孙儿就要凯旋而回了!” “嘻嘻嘻,宝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惜春等姐妹也发出声音。 贾母呵呵笑了起来,瞥了王熙凤一眼,又收敛起笑容,故作不悦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大半年来应该是把你给憋着了,如今宝玉要回来了,又有了能和你吵嘴的人,最高兴的,我看就是你了。 我劝你啊,少兴头些,刚出了月子的人,最容易亏了自己。 今儿,我不许你吃酒!” 王熙凤顿时苦着脸,看向一旁给王夫人倒酒的秦氏。 只是秦氏如何敢违背贾母的意思,给王夫人倒了酒就绕过她,继续给李纨等斟酒。 “太太~” 王熙凤又将目标放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笑道:“你别嚷我,老太太不让你吃酒,我也不敢让你。” “嘻嘻嘻,这下琏二嫂子惨了,今儿定是要白来了。” 探春三姐妹顿时相视嘲笑。 王熙凤便顺势打了探春一下,站起来,走到贾母身边,就开始撒娇。 “老祖宗,就让我吃一盅吧,就一盅,好祖宗~!” 贾母被缠的无法,便向众人问道:“看她这么可怜,要不,我就赏她吃一盅?” “老太太,就赏她吃一盅吧” “好,那就赏她吃一盅。” 贾母等正笑着,忽有荣国府的婆子来禀报: “老爷回来了。” 众人都是一静,贾母更是立马站起来,道:“快叫他过来,我正有话问他。” 大明宫南书房。 景泰帝招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通政司通政使等人议事。 议题无非还是以前的那两个,治水和治灾。 唯一的差别便是,治灾这个问题,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商议的是,如何论功行赏和论罪的问题。 首辅王维仁就所有事宜做了相关陈述之后,道: “其他人员的功过都有章可循,是罪是赏无甚争议。现在,唯独二皇子和原领巡按御史职出任护粮副使的贾宝玉,功过不好定论,便是在内阁当中,诸位同僚也是有所争议。 二皇子乃皇子且罢,大家先都说说贾宝玉的功绩如何评价吧。” 在场诸人,除了内阁大学士,便是位列九卿之人。 每一个,都是大玄帝国的掌舵人。 每一个,也都是能经常面见圣颜的人,他们的决定,能最大限度的影响着帝王的决策。 同时,他们也是皇帝治理国家的最高执行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内阁大学士兼领刑部尚书宗辙率先道: “我觉得没什么好评价的,是非功绩,都摆在明面上,除了封赏之外,无需别议。” “贾宝玉此子,少年才俊,去年太上皇寿宴便得太上皇青睐,特赐龙纹玉佩以及正六品武散官官衔。 后来又得陛下准予,入上书房为二皇子殿下伴读。 在座的诸位同僚或多或少都去上书房教授过课业,应该没有人没见过他。 其子求学态度严谨,为人尊师重教,品性亦是谦恭有礼。 假以时日,必为我大玄栋梁之才。 这些,众人应当有目共睹。 若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太师的亲自举荐,随行入山东观摩学习。 然而我还是没料到,其除了为人品性俱佳之外,机变与能力尽皆上乘! 二皇子遇刺,泰安被暴民所困。 是他当机立断,立马从青州搬来援兵,不但及时救了二皇子,也解了泰安之困,不至于泰安民变蔓延山东境。 此当为一大功。” 第133章 加封亲眷 宗辙说着暂时歇了一口气。 在场无不都是久居高位之人,基本的城府都是有的。 纵然心中有另外的看法,也都愿意听宗辙把话说完,所以没出言打断。 “若仅仅此一大功便罢了,便以勤王救驾之功论而已。 然而,泰安之困解后,二皇子病重无法理事。 此时山东尚有十万灾民,又刚闹过民变,若是朝廷处置不当,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幸得二皇子殿下当机立断,以大毅力开创大玄赈灾之先河,临时设立赈灾使一职,统领境内文武官阶,权处置赈灾事宜。 并赐天子剑,镇压境内所有心怀叵测之人。 从此,也可看出二皇子殿下才学优长,胸中自有韬略” 宗辙说到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宗大人未免太过于偏颇,言功不言过了。纵然二皇子殿下身为钦差,也没有权利将陛下钦赐的天子剑转赐他人? 再则,泰安灾民暴乱,造成上万死伤,这些事宗大人如何避而不谈” “刘大人此言大谬!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 二皇子因时、因势,做出最明智的决定,为的不辱肩上的使命,为朝廷解决山东之患。 刘大人如此迂腐不知变通,只怕非朝廷社稷之福。” 宗辙义正辞严的道。 礼部尚书刘文载自然不受这样的评价,立马就要反驳。 王维仁察觉龙椅之上的景泰帝面露不悦,立马道:“两位大人先不必争执,二皇子殿下的事,自有陛下圣裁,我们还是先议赈抚使贾宝玉的功过吧。” 宗辙一听首辅王维仁口中也称“赈抚使”,便知王维仁也是认同二皇子此举的。 心中也更有定论,便接着先前的话道: “二皇子初入山东,又遭奸人暗算,身边无甚得用信任之人。或许是贾宝玉与他朝夕相处,他深知贾宝玉的才学,也或许是看在贾宝玉之前在商陵处置灾民之事时,沉稳谨慎,所以,才将大任交付,任命贾宝玉为赈抚使。 至于贾宝玉担任赈抚使之后的事,送往通政司的上百封折子上面记载的十分详细,相信诸位大人都已经清楚,我就不再赘言重复。 总之,能短短不到三个月,将整个山东十万灾民数安置妥当,而无一人是因为得不到赈济而饿死,就凭这一份功绩,朝廷便不能,也不敢视而不见。” 众人听了,大多点头。 确实,其他的事可以争议,但是摆在明面上的功绩,谁也无法抹杀。 赈灾本来就是大事,而这次山东的灾情又是如此之大,贾宝玉临危受命,主导赈灾事宜,如今已靖功,不论如何,朝廷都当赏。 刘文载道:“贾宝玉有功,这无可否认,但是,有多大,这一点仍需仔细商榷。 况且,贾宝玉年纪尚小,若是在场诸公给与太高的评价,到时候朝廷该如何封赏? 我曾在上书房授过课,也见过贾宝玉,对他这样的少年人也颇为欣赏。 但是我还是认为,其功不可议的太大。 山东赈灾之事,朝廷早有部署,二皇子一行都只是执行者。 当时,便是随便任命一位有德之人担当大任,也未必不能做好。” 宗辙领着刑部的差事,对于赏罚分明有着严格的定义,自然无法苟同刘文载的看法。 “刘大人话说的没错,但都是废话。 任何一场大战,在没开始之前,选派主帅,都有可能战胜或者战败。 所以我不否定刘大人的话。 但是,我且问刘大人,当是时也,你敢换将吗? 十万灾民,若是处置不当,便是倾天的祸事。如今已经平息,刘大人自然可以毫无压力的说这句话,但若是换在当时,你敢换人吗? 若是没做好,激起民众造反,罪责,刘大人敢担吗? 刘大人刚才那番话要是传出去,不知会令天下多少为朝廷殚精竭虑之功臣心寒。 因为,不论差事做的多么好,最后朝廷都可以以一句换了别人也可以做好,来把功劳抹杀,以后谁还愿意把差事做好? 功便是功,有功,就得赏。 赏罚分明,才是为上治国之道。 这是蒙童课本里就要学的道理,刘大人若是还不清楚,不妨回去再读一读。” “你!欺人太甚!” 刘文载官职比宗辙低,他觉得他之前已经很谦让,很放平心态了。 但是此时还是不禁被宗如此呛人的话气的白胡子倒立! 叫他回去读蒙童课本? 真是气煞老夫也! 眼见两个人可能就要掐起来,王维仁赶忙打圆场道: “两位大人所言都是为了朝廷,是非曲直大家各抒己见,不必动怒。” 说完也不给人动怒的时间,便询问众人道:“宗大人和刘大人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还有什么别的看法,都说出来,以供陛下圣裁。” 刘文载身为礼部尚书,他最拿手的就是以“礼”服人,暂时不与宗辙计较,而是回归话题道: “别的都罢了,其无令调兵之事如何说?” 宗辙撇嘴道:“这件事就要看大家持什么态度了,若是心怀严苛,可说是无令调兵,是过。若是心怀宽广,却是随机应变,勤王保驾了,这是功。” “宗大人刚才还说什么赏罚分明,这会儿又说什么心怀宽广,岂非表里不一? 若是他没有太上皇钦赐的龙纹玉佩,岂能轻易调兵?若从严格来说,应当按假传圣旨论。” “那照你这么说,泰安之困,殿下之危,应该至少等大半个月后,朝廷的援兵到了之后才能解?提前解了,避免了祸患,还成了罪过?” “你这是偷换概念,混淆视听,将功与过混为一谈,老夫不屑与你争执,此事大家自由公论,陛下亦会圣裁。” “好了。” 上首的景泰帝终于说话了。 “理不辨不明,两位爱卿所言,皆是谋国之论,朕已悉数知之。 现在,就来说说,贾宝玉该当何赏,又当何罚。” 景泰帝淡淡的道。 吏部尚书道:“禀陛下,臣以为,刘文载大人所言有理,贾宝玉纵有功,然毕竟年幼,现在身上亦有太上皇钦赐六品武官职衔,若是再论重功,恐朝廷无法恩赏。 微臣以为,还是应该酌情轻论其功,重论其过,功过相抵,将其武散官官阶提高数等,便足以。 否则,若是按照宗大人所言,其功足以封爵。 然贾家已有两个世爵,若是再封一爵,岂不显得朝廷名爵轻贱? 望陛下深思。” 吏部尚书这番话,让众人陷入深思。 虽大都不赞同,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最符合朝廷的利益。 勤王保驾、临危受命赈济十万灾民,这样的功劳,何等重大,若是不能高官以赐之,便只能封爵。 但是贾家原本就有了两个爵位,若是再封一个,那就太不像样了。 景泰帝问:“贾家荣国府的爵位,现在是谁袭着?” 皇帝日理万机,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事,他都不会关心。 就连贾政,要不是他封元春为妃的时候见过一面有点印象,一个刚刚够入殿上朝的五品小官,他哪里能记得。 至于贾赦,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吏部尚书明白景泰帝的意思,若是贾宝玉本来就可以袭爵,大可以先将他的功劳记下,等日后他承袭爵位的时候,不降等或者提升等次就完了。 可惜 “荣国府现袭一等神威将军爵贾赦,乃是贾宝玉的大伯,工部贾政的亲大哥。” “贾赦可有嫡子?” “有嫡子贾琏,身上捐有同知衔。” 景泰帝听了,也就息了心思。 爵位承袭,父传子,若无子,方可传兄弟子侄。 首辅王维仁看出景泰帝也有些不知如何封赏贾宝玉,便提醒道:“陛下,既然贾宝玉不好封赏,不若将其功勋加于元妃娘娘。 元妃娘娘是贾宝玉亲姐姐。 自先朝以来,便有臣下不便封赏者,加封其亲眷,亦是一样。” 景泰帝一愣,随即道:“元辅此话,朕会考虑。另外,贾宝玉之事既然诸卿意见不能统一,不若等二皇子一行回京,再行殿议吧。” 第134章 呜呜呜,好羡慕 贾母招贾政入宁安堂后宅,其实是不合礼的。 今日是宁国府的寿宴,虽然没有宴请外宾,但贾政毕竟算是外男,又没到六甲、七旬可以不避嫌的高龄。 后宅中多是族中女眷,多有不便。 但,谁叫她是贾母,贾家老祖宗,超品诰命国公夫人。 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山东那边的消息。 如此,在贾政进来之前,族中隔房的年轻媳妇们都暂避到屏风之后。 “不是说至少要年后才能回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贾母看贾政进门,还没等他请安便高声问道。 治水不比治灾,工期要长很多。 贾政原本预计今年是回不了家的。 “儿子见过老太太只因宝玉写信告诉我,家中园子建造已毕,定然诸事繁杂。 加上距离上元佳节只有三个月了,我们家若是要请元妃娘娘回来省亲,如此佳节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若是错过,就要等到中秋。 所以,我就向大司空告了假,回来预备迎接娘娘省亲的事宜。” 贾政没说的是,他原本担任的就是书记官的工作,没有领修河渠、筑河堤等其他工作,前期工作一做完,就没太大的必要待在山东了。 否则,这样的大工程之前,岂是可以随便请假的。 贾母显然也不关心这些,她连忙道:“宝玉怎么样了?不是说他那边的差事也差不多完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此话一问,堂内从王夫人起,李纨、王熙凤至三春姐妹,无不仰首以视,等着贾政回话。 宝玉(二哥哥)已经去了好久了 贾政嘴巴抽了抽。 自贾宝玉担任赈抚使这几个月来,他的耳朵无时无刻不被摧残。 眼中,看到的目光,是:“你儿子呢?” 贾政觉得,他都快活的没有自我了。 他很不想承认,他居然在嫉妒自己的儿子! “宝玉一切都好,应该也快要回来了。山东的灾情已经部平息,最迟下个月,便可以回来。” 贾政说着,见贾母面色有些不高兴,知道贾母是嫌时间太慢,便又道:“老太太应该高兴才是,宝玉这次山东之行,立了功劳,回来之后,朝廷定然是要封赏的。” 贾母道:“封赏什么,难道他那么大点就让他上朝做官?” “这朝廷的决议还没下来,儿子不敢擅断。” 贾母又问了贾政几句关于贾宝玉的事,然后才发现贾政面上一派车马劳顿之色,面色也比年中离京之前憔悴许多,终于关心的道: “好了,你这么远回来想必也累了,早些下去休息吧,旁的什么要务应酬也罢,都往后推推吧。” “是,多谢老太太体恤,儿子告退。” 贾政走了之后,堂内就热闹起来,各种恭贺之声围绕着贾母。 之前贾珍说的话众人还感悟不真切,但是贾政是正派的人物,从他嘴里得知的消息,没有人不信。 迎春、探春、惜春见嫂子、伯娘们都去恭贺贾母,她们插不上嘴,就在一边另起炉灶。 探春道:“二哥哥这次回来,定然大不一样了!” 惜春道:“就是,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二哥哥会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二姐姐,你说二哥哥会不会因为太忙忘了给我们带礼物?” 迎春摇摇头,盈盈笑道:“二弟去了这么久,肯定瘦了不少,不过,也肯定更俊了,嗬嗬。” 贾宝玉真的变瘦了吗? 确实。 数个月下来,他奔走忙碌的时间确实比之前一年都要多的太多。 很多个晚上停歇下来之后,都会有淡淡的疲惫感袭来。 但是,这些疲惫感最后,都会化为成就感,使人满足。 来到这个世上,自己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一件有意义的事。 至于瘦了的几斤肉,迟早,都能长回来,贾宝玉一点不觉得可惜。 二皇子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准备启程返京了,贾宝玉将手头重要的文案整理了一份准备带回京,其余的部留在巡抚衙门封存。 眼下,就只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了。 五百多个因为洪灾而成为孤儿的孩子。 虽然很早之前贾宝玉就广发告示,让丢失孩子的父母至商陵和青州两处认领自己的孩子。 然而天灾毕竟是天灾,就算有官府帮忙寻找父母,最后仍旧还是留下五百余个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这个时代的认知,十三岁往上,便已经不算是纯粹的小孩子,因为已经可以自行谋生。 “什么,子衡要把这些小孩都带回京城?” 叶皓对于贾宝玉的话感觉有些吃惊。 他原以为贾宝玉留下这些孩子,最后会把他们散入各地方州府,让知府和知州去安置。 “大多州县的养生堂,能够接纳的人数十分有限,若是把这么多人交给地方去安置,我不太放心他们的为人。 而京城之大,要养活五百个孩子,并不难。” 贾宝玉当着满堂巡抚、知府、知州的面,这么说,令他们脸上都表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王贞摇摇头道:“可是,朝廷也不会答应收养的。哪一次天灾,不会造成一批这样的孤儿,若是都让朝廷来抚养,对朝廷也是莫大的负担,更不用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整个大玄的乞丐、孤儿不知凡几,又该如何安置?” “我没说让朝廷来负责,我准备以殿下的名义,在京城开设一家养生堂,专门培养这些孩子。 最多十年,他们中最小的人也就长大成人了。 而就算每个孩子每年花费是五两银子,实际上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两左右的银子。 两三万银子,救五百个孩子,为我大玄添五百个青年人丁,并不会亏。” 叶皓与王贞听了,都有些唏嘘。 两三万银子,也只有在坐拥良田十万亩的国公府来说,才是小钱。 特别是王贞,他一年的俸禄也就二三百银子,家还都指望着它过日子呢。 青州知府连忙道:“镇抚使大人高义,相信殿下知道了,也定然会为大人的忠心、仁善打动,到时候殿下到朝廷上一说,朝廷未必不会拨出银子来,助大人开设养生堂。” 一副生怕贾宝玉后悔了的模样。 这些人贾宝玉要是不带走,最后也只能落在他的头上。 叶皓看了,心中倒对贾宝玉的判断有了清晰的认识。 这些官,没钱还会想法子捞钱,他们只会嫌银子短了,要叫他们掏银子做好事,只怕是难如登天。 “好,子衡既然如此决定,那开设养生堂的花费,我也出一份。” 叶皓正色道。 他是太师府唯一的继承人,虽然也没什么钱,但是家里的好东西很多。他想着,随便顺几样给卖了,也就有银子了 贾宝玉抱拳一礼,就算是把这件事敲定了。 城中,康乐坊。 一架尊贵的马车停留在坊前。 刀光绚丽、气势逼人的侍卫,令前来买欢的人纷纷绕道而行。 老妈子欢天喜地的迎出来,大叫着:“女儿啊,难得你还愿意回来看我” 只是还没等靠近马车,就被两边的侍卫拦下,她也不敢有异议,讪讪的停下脚步。 车帘未开,一道她熟悉的美丽声音自轿内响起: “乔妈妈,我回来收拾一下我以前用过的东西,还望乔妈妈允许。” “允许,怎么不允许。你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呢,就是预备万一你哪天回来。走吧,我带你去拿” “我就不进去了,让紫儿进去取就好。” “是是是,看我这记性,以你现在的身份,自然不能再进咱们这地方” 老妈子小心翼翼的说着,然后便带着走下马车来的丫鬟小紫往里走。 她的卑躬屈膝的模样,都被楼上她的“女儿”们看见。 “妈妈这是怎么了,里面坐着的是谁?以往便是知府大人来了,妈妈似乎也没这么小心谨慎对待过。” 一个刚走过来的姐妹询问道。 康乐坊是青州数一数二的青楼,没点深厚的背景还真做不下去。 她们乔妈妈什么人物没见过,怎么好像如此惧怕里面之人。 一人道:“杜秋娘回来了。” “啊,她怎么回来了?她不是追随赈抚使大人,听说还很得宠吗?难道这么快就被抛弃了? 以她的姿色,不应该啊 果然,男儿都是薄幸郎,便连赈抚使那样的英雄人物也不例外。” 看起来貌似没长什么脑袋的姐妹,咋咋呼呼的道。 先前那人忍不住伸出兰花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你瞧这架势,像是被抛弃的样子吗? 人家这是衣锦还乡,显露威风呢!” “哇,真的诶。 我可是听说了,赈抚使大人好年轻的哦,而且还是个长得俊俏的书生,滋滋,杜姐姐命可真好。” 没长脑子还话多的姐妹,这一番话,便勾引起了大家的话茬。 “是呀,我听说钦差队伍就要离开青州,赈抚使大人也要回京了,杜姐姐定然是要跟着赈抚使大人回京了,所以这是最后回来看一眼了吧? 呜呜呜,好羡慕呀,我也想跟着赈抚使大人走” “咯咯咯,就你,你有人家秋娘姿色出众吗?你有人家秋娘才艺出众吗?人家秋娘是今年的花魁,你呢,你进前十名没有?” “哼哼,我就想想不行吗?实在不行,我像小紫那样,以后伺候杜姐姐不行吗?” “我看你不是想伺候秋娘,是想伺候赈抚使大人是真吧” “呀,你们真讨厌!” “呵呵,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谁又不羡慕她呢?以前那些出阁的姐妹,就算偶儿有运道好的,遇着好人了,可是也没见哪个还能有机会回来看看的。 照这样的恩宠看来,要是杜姐姐再能为赈抚使大人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或许以后还能成了京城里的贵太太。 要真是这样,以后万一咱们落魄了,说不定还能进京投奔她去呢。 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还能不能念及昔年的一点情谊” 第135章 回京 杜秋娘安静的坐在马车之内,她甚至能听到花楼之上,昔日姐妹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但她没有掀开帘子去瞧。 今日踏回旧地,愿今生不再重回。 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值得留念的东西。 虽然这个地方给了她所有的一切,生命、才艺、学识,甚至还给了她短暂的辉煌。 过了很久,乔妈妈才着小紫回来,抬回来一个箱子和两个包裹。 没有久待,杜秋娘简单与乔妈妈道谢,然后便让调转马车回去。 离开康乐坊,杜秋娘才问小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咯,小姐你自己看吧。” 小紫便将其中一个包袱打开,一大包银子,加朝廷户部开具的银票便显露出来。 杜秋娘疑惑,她记得她上次离开的时候,就把现银子这些东西部带走了,只有些金银首饰、贴身随用之物没带走。 “这是乔妈妈给的,我说小姐不需要,她偏说这是她以前克扣小姐的银子,现在是还给小姐,还叫小姐一定要原谅她。 所以我就给带回来了。 哼,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乔妈妈那么好说话。” 杜秋娘皱眉想了想,忽然笑了:“也好,正好大人说要收养那些孩子,这些银子,就当是乔妈妈为她这些年来干过的坏事赎罪了。” “嘻嘻。”小紫也笑,只是还是忍不住问道:“乔妈妈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守财奴,连小姐的银子她都要想办法克扣,更别说其他姐妹们的了,这次怎么这么大度,把吃到嘴里的银子都给吐出来了?” 小紫以前也是康乐坊当做清倌人培养的,只是后来杜秋娘表现太出色,为了包装,故而将小紫作为她的丫鬟。 这是仿书香闺秀身边常有漂亮丫鬟随身,主仆同艳,能够更好的抓住男人的眼球。 所以康乐坊的其他人小紫也是称之为姐妹。 实际上,康乐坊也没有所谓的丫鬟。 那些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是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被淘汰的人。 “你忘了咱们家大人的名声了?” “哦哦哦,是了,她定然是怕小姐记恨她以前的打骂,把她从前干的那些坏事告诉我们家大人,然后大人要为民除害,咯咯!” 杜秋娘叹了叹道:“可是,我又如何会这么做,世间不平事太多了。至少,康乐坊对我而言,是有恩的,此恩虽不能报,但是我也不会因为一些打骂苛责而去报复,养我育我的地方。” “哼,也就小姐心地好,才觉得这是恩。乔妈妈之所以对你比其他人好,还不是为了利用小姐帮她赚更多的银子。” 杜秋娘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相比于她,康乐坊对小紫并不友善,她会心有怨念也不为过。 她将目光重新看向了小紫带回来的东西。 小紫道:“另一个包袱里是小姐以前贴身用的衣物,箱子里是小姐的妆奁、脂粉首饰,一样不落,我给小姐找出来拿走了。 哼,好几样值钱的还被其他人偷偷藏起来,不过乔妈妈一怒,她们都趁着机会悄悄塞回来了。 我也部拿走了。” 杜秋娘点点头,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实际上,若不是刚好知道贾宝玉要收养那些孩子,她都不会回来拿这些东西。 这些本来就是之前被她抛弃了的东西。 当然,心中确实有最后再回来看一眼的意思。 让她很感动的是,贾宝玉一听她这么说,都没犹豫,便允许了。 抛下这些念头,她又问小紫:“你的东西呢,怎么没带?” “我没什么东西呀,之前部都已经拿走了。” 杜秋娘一愣,一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比起康乐坊内其他人,自己,真的是那个幸运的人。 希望这个幸运能一直保持下去。 青州,永别了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九月,本是本是群燕南归的季节。 南下赈灾的钦差一行,却开始北飞。 比来时要庞大很多的队伍,缓缓向京城而行。 来时,身负重任,大家轻装简从。 归时,功德圆满,大家轻车慢行。 二皇子伤势未愈,加上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出京,也很是稀奇,因此乘坐钦差御辇,在宽敞的官道上缓慢的行走,一路欣赏大玄的万里山河。 贾宝玉也不是愿意苛待自己的人,所以将山东诸官员给他打造的豪华马车带走上路。 此时,贾宝玉便靠在马车内,将马车帘子高高挂起,搂着怀中缱绻的佳人,一边欣赏着外面的风光。 时已深秋,仍有晚收的农民还在田野间忙乱,脸上部带着秋收的喜悦。 许是因为住在官道边上,常年见识到来往的差人,因此见到他们这一行数千人马的长流,竟一点也不害怕,都杵着锄头站在远处观望。 田野间还有许多打闹的顽童。 几个顽童爬到田野之上的山间,正玩着男孩子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比远”的游戏。 一个大胆的家伙,看见大队人马走过,不羞反喜。竟转过身来,掏出小雀,经过简单的酝酿,便是一道水流泻下,落下下方的田野。 靠 贾宝玉都被他的大胆吓了一跳。 “啐!” 低头一瞧怀中的佳人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羞的啐了一口,然后将螓首埋在贾宝玉的怀里。 贾宝玉便拍了拍她的脸蛋,笑道:“你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杜秋娘经过半个多月的陪伴,已经对贾宝玉性子有了很大的了解。闻言抬头,用满是水意的美眸看着贾宝玉,道:“奴家,只见过大人的” 贾宝玉心头跳了跳,看了角落里连耳根子都红了的小丫头一眼。 “你可别诱惑我,小紫还在呢。” “呀!” 杜秋娘顿时惊的差点跳起来。 她完忘了这回事,只当两人还在私室。 完了完了,这下子没法见人了 不理已经羞臊的快卷成一团的杜秋娘,贾宝玉重新看向窗外。 那个倒霉催孩子的长辈显然已经发现自家小屁孩不敬的举动,连忙冲上去,打的小家伙鬼哭狼嚎,然后抓着他一起向着大道上不停的磕头赔罪。 不过,贾宝玉一行,并没有人上前去问罪。 贾宝玉也只把这当成一件野趣,很快便抛却。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忽然一阵归心似箭。 出京,已经快半年了 我所关心的人,你们都还好吗? 第136章 宝天王回来了 “哇哇~~~” 荣国府,凤姐院,一阵长长的婴啼响起。 平儿赶忙丢下手中的工作,冲进暖阁,将小床中的女婴抱起来。 “哦哦哦,不哭不哭” 平儿温柔的声音并没有令小家伙消气,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哭声绵绵不绝。 王熙凤本来正在里间的床上辗转反侧,初时还能忍受,过了一会,终于还是被这烦人的声音惹恼火了。 她坐起来,叫道:“她又怎么了?” 平儿将女婴抱进来。 “不知道,兴许饿了吧” 平儿见小家伙一个劲的往她怀里拱,故而如此道。 “既然如此,怎么还不叫奶母来喂她,天天哭天天哭,烦死了。” “奶母今日她娘家母亲过寿,她给请了大半天的假,预估要晚上才能回来,奶奶怎么忘了?” 平儿温和的回话,然后看王熙凤头发凌乱,气恼伤神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道:“谁还不是这么小过来的,奶奶最近怎么这么火气大?她可是奶奶九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呢。” “要不是看在这个份上,我早把她扔出去了!” 王熙凤没好气的道,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对平儿招招手,平儿便把孩子给她。 “哇哇” “你啊~!”王熙凤看她脸上流淌着小泪,仍旧不管不顾的张嘴嚎叫,没好气的在她脸上点了一下,脸上到底流露出母亲的光辉。然后给平儿一个眼神,便撩开衣襟,给小家伙喂奶。 平儿出去把门关上了。 王熙凤少有给孩子喂奶,加上身子久旱,此时不免觉得有些心浮气躁,麻痒难耐。 抬头看见平儿关门回来之后就直勾勾的瞧着她,便骂道:“小蹄子瞎瞧什么,你自己没有?” 平儿顿时把头偏转,不给这刚刚尝到妇人难熬滋味的人一般见识。 不过心中仍旧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的好大呢 吃饱喝足,两三个月大的小家伙便心满意足了,不一会就陷入甜甜的梦乡。 王熙凤把她放在身边,然后又叫平儿将小面的玻璃镜拿来,对着镜子整理了妆容,又仔细照了照。 “平儿,你有没有觉得我的皮肤变糙了?” 平儿道:“没有啊,奶奶肤色细腻,光彩明媚,可是世上一等一的美人儿,又正值青春美丽,哪里就会糙了。” “你这小蹄子就会哄我高兴。” 王熙凤笑了笑,忽然瞧着平儿,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脸色认真的道:“你这小蹄子,一年到头也不比我清闲,怎么倒不见你有一点点变化,别是,你背着你家二爷在外面养了野男人没让我们知道吧?” 平儿顿时羞的满脸发烫,怒道:“呸,这种话也就你这不要脸面的人才说的出来!” 王熙凤看平儿臊了,也就呵呵一笑。 心想,这妮子一年到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随叫随到的,应该也没机会干这样的事。 那么,这些年她怎么熬过来了呢? 想起自己这段日子来的各种心烦意乱,晚上都睡不着觉,王熙凤心中不由暗自吃了一惊: 难道,自己竟然是传言中的那等不成? 咦~! 王熙凤打了个寒颤,她才不信自己是那样的人。 自己只是体质和别人不一样! “对了,平儿,你家二爷上回来信说,多早晚能回来?” “没说具体的时间,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巳时殁的,二爷要帮着林姑娘收拾丧殡等事,随后还要护送林姑娘扶柩回苏州下葬,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怕是要翻了年才能赶回来呢。” “这么久啊” 平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发现自家二-奶奶面上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奶奶若是身子不适我明儿出去帮奶奶买两件玩意儿,兴许就好了。” 王熙凤顿时脸颊一红,同是女人,她如何不明白平儿的意思。没好气的白了平儿一眼,忽地反应过来: “你屋里是不是藏着那种玩意儿?” 平儿顿时脸上一僵,背过身去:“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扯那么多干什么,当我愿意给你弄那些东西!” 王熙凤见平儿如此,心中难得的竟生出一抹愧意来。 这丫头对自己忠心耿耿,以往,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 “好平儿,难得你一心为我好,等以后你二爷回来,我也不拘着你了。 若是你也能和我一样,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平儿一愣,回头看着王熙凤认真的脸色,忽地心生感动。 二奶奶,到底心中还是疼我的。 只是 平儿内心却知道王熙凤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话不过是一时高兴才如此说,她却不会当真。 她也不敢当真。 任何威胁到二奶奶地位的人和事,二奶奶都会毫不留情的掐灭。 自己,也早就绝了那个念头了。 主仆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忽然听见外面有点吵闹起来,王熙凤便高声问了一句。 丫鬟跑到落窗下回道:“二奶奶,宝二爷回京了!” 王熙凤和平儿顿时一惊。 得,这位宝天王回来了,家里要开始热闹了! 贾宝玉整理了一下衣着,下了马车,跨上茗烟牵过来的马,犹豫了一下,回头嘱咐道: “等会我或许会进宫,你先带着她们回府 算了,先不要让她们进府,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等茗烟回应之后,贾宝玉便不再多言,打马往前走,来到二皇子的钦差御辇之前。 “子衡来了。” 二皇子微笑着说了一句。贾宝玉拱手一拜,然后道:“殿下召我何事?” “马上就要进京城了,不知子衡有何感想?” “感想谈不上,只是离京半年了,有点想家中的亲人长辈了。” “呵呵呵,子衡不老实了。说什么思念长辈,我看就是思念表姐还是表妹了吧?” 贾宝玉摇头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玩笑一句,二皇子又道:“还有,子衡此次立下如此大功,难道就不关心朝廷会如何封赏?” 贾宝玉摇摇头:“子衡不敢居功,一切都是殿下有意栽培,否则,我又何德何能,能够立下这些许微功。” 二皇子笑了笑,虽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是他还是不禁为贾宝玉的谦逊,知本分所满意和高兴。 也只有这样的人,将来才能走的长远,才值得本殿下用心扶持,将来引以为臂膀。 “子衡放心,我心中已有谋划,此次回京,结果,定然不会让子衡失望便是。” 贾宝玉看了二皇子一眼,其脸上已经没有在泰安之时的那种落魄和失意。 似乎,一下子又和去年在太上皇寿宴之上,看见的那个温文儒雅,胸有成竹的二皇子一样了。 “如此,便先谢过殿下厚恩了。” 二皇子点点头,没再多言,抬头遥望城门,笑道:“子衡以为,朝廷会以何种阵仗迎接我等?” 迎接的阵仗,关系着朝廷对于二皇子一行最直观的评价。 “在下不知。” 心中虽有判断,但贾宝玉不会说出口。 第137章 两位姑娘? “微臣礼部右侍郎钱钊,恭迎二皇子殿下平息山东灾乱,得胜凯旋!” 高大的京城城门之前,身深紫色官袍的礼部侍郎上前,躬身拜道。 他的身后,站着数十位礼部的大小官吏。两旁,是数百名禁军侍立。 二皇子只看一眼,便道:“钱大人请起。” 本朝重六部,侍郎,便已是正二品的高官。 按本朝旧制,关乎国运的战争班师凯旋,由首辅甚至是皇帝亲自出城迎接。 重大战役胜利,理所应当由礼部尚书迎接。 俗话说,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赈灾之事虽大,但是毕竟不是祭祀与战争。 以负责大礼仪的礼部侍郎出城迎接,已是极高的规格。 由此可见,朝廷对二皇子此次山东一行,持的还是肯定的态度。 “殿下,陛下与内阁诸位大人还在南书房等候,请殿下尽快入宫面圣。” “好。” 荣庆堂之前的廊檐下,早聚集了一大帮人。 贾母为首,数十近百号花红柳绿的人翘首以盼。 家里的凤凰回来了,不管是真正关心的还是凑热闹的,都愿意过来瞧一瞧。 看看半年多不见,宝二爷变成啥样了! “林之孝的呢?怎么还没把人接回来!” 贾母站了半日,有些心焦了。 王夫人立马吩咐两个婆子:“还不出去看看,再叫两个小厮去催催!” 如此又过了老半天,终于等来了消息。 林之孝亲自进来回话: “回老太太,奴才们一早就在城门口处候着,也见着二爷了。 不过二爷如今随着钦差仪驾进宫去了,奴才们没接着人,倒是把茗烟和两位姑娘接回来了。” 贾母等人一听人进宫去了,也无可奈何。 又听什么姑娘,王夫人吃了一惊,便问:“我记得宝玉离京的时候没带丫鬟,哪里来的什么姑娘?” “这个奴才不知,只是听二爷的命令行事。” 王夫人便骂他:“那你不知道问茗烟?” “问了,只是茗烟小子嘴紧,他不说,奴才也不敢追问。” “那你还不传茗烟进来回话!” “是。”林之孝便出去了。 没一会就见一个猴精猴精的小子蹿进来,动作夸张的行了大礼: “小子茗烟,叩见老太太、太太,奶奶小姐们!” 都说爱屋及乌,茗烟是贾宝玉最喜欢的小厮,也是在贾母等人面前时而露过面的,贾母等人对他倒也有三分和颜悦色。 “茗烟,你一直跟着宝玉,他这半年来过的怎么,你给仔细说说。” “是话说宝二爷自跟着二皇子殿下下山东之后” 一方众人愿意听,一个能说会道,嘈杂的场面倒是一时安静下来。 茗烟虽然出的众,但是毕竟肚子里没文墨,要叫他说一两件事还能说得清楚,一时要叫他把半年来,那么多事情说清楚,还是有些为难。 但好在他聪明,知道贾母等人喜欢听什么,因此专挑好听的说,手舞足蹈,顾前不顾尾,倒是没用太久,就把贾宝玉这半年来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 虽然他已经是往简单了说,但是提起什么十万灾民,什么骑兵冲杀之类的话,还是引得满院的妇人、姑娘丫鬟们惊呼不已。 茗烟见了,心中好不得意。 却听王夫人问道:“刚才林之孝说的什么两位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啊” 茗烟顿时哑然。 王夫人沉声道:“还不仔细说来。” “这个,二爷才刚交代过我,不让我说,说等他从宫里回来,会亲自给老太太和太太解释” 上方贾母见多识广,见状差不多心中已经有主意。 看王夫人已经生气了,她便道:“你还不老实交代,不然就打你几十板子,看你到时候说不说。 你也不想想,我和他太太要收拾你,你们二爷拦不拦得住? 还道你聪明,却原来是个傻子,连这点道理也分不清?到时候他要是怪罪你,就说是我们逼你说的,难道你们二爷会为这打你不成?” 茗烟何等乖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躲不过。 要是再犹豫,连老太太也生气了,那才事大了,因此十分利索的开口道: “是这样的,杜姑娘是二皇子殿下为了犒赏我们宝二爷,亲自送的,她原是青州城有名的花魁。 小紫姑娘是杜姑娘的丫鬟。” “啊” 在场众人,无不张大了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荣国府外,茗烟很是听话的将马车停放在府外,没让进府。 不过他心细,还是叫了许多人,在外面守着,免得马车里的人受到惊吓。 车内,小紫一脸担忧的道: “小姐,我听说像大人这样的侯门公府,最是看不起咱们这样出生风尘的女子,小姐不应该跟着大人来的。 还不如,之前让大人就将小姐安置在外面就好了。 等以后,小姐有了大人的骨肉,有了依靠,再进门不迟。 不然这样进去,指不定要受怎么样的冷遇呢,小姐真的做好准备了?” 杜秋娘面上同样带着一抹忧郁之色,只是摇摇头道:“早晚都要面对的,我相信大人,既然敢带我回府,就一定能保护我”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以前那些姐妹,哪个不是这么以为的,最后真的受尽欺凌,不明不白没了的都有,到了那时,就算大人再心疼又能如何? 我还听说,她们这种人家,里面的当家太太都可恶毒了。 一个个笑面蛇心,小姐这般心善,怎么会是她们的对手!” “咯咯,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还有,以后这样的话可不准再说了。 咱们家大人双亲都还在,如今的当家太太是大人的亲生母亲。这样话别说被别人知道了,就是被大人知道了,也没你的好处,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我这还不是为了小姐着想。” 小紫一张可爱的小脸紧皱着,似乎在给自家姑娘思索谋略和对策。 样子有些滑稽可笑,却令杜秋娘感动。 到底,是和自己共同命运的人。 以后进了这道门,或许就只有这么一人,会真心待自己的了。 “茗烟给杜姑娘问安……家里老太太、太太要见见姑娘,还请姑娘下车……” 茗烟略显幼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杜秋娘想了想道:“茗烟,老太太她们,知道大人带我回府,是不是很生气?” “姑娘不用担心,老太太、太太都很疼我们家二爷的,不会太为难姑娘。” 杜秋娘十分敏锐的察觉到茗烟话中用了一个“太”字,她心中一叹,与小紫相视一眼,出了马车,又乘坐小轿进府 第139章 不知诸公有此误会 皇宫南书房之内,几乎聚集满朝二品以上,且执掌朝政的官员。 他们站在两旁,静静地听着二皇子,将一份长达万言的赈灾总结汇报给皇帝。 这只是个仪式,实际上,上面的内容,除了少数几个没参与此事的官员,包括皇帝在内,都早就知道了。 “咳咳……儿臣已经将此行所遇、所知、所感部说完,请父皇教喻。” 二皇子身上的伤势还没完好,一气说了这么多话,让他感觉到有些吃力。 上方的景泰帝沉默了一下,道:“此行你辛苦了,回头朕会让太医每日为你调养身子。” “多谢父皇……” 二皇子忍不住抬头望了景泰帝一眼,他想要知道,自己这位父皇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他的亲生儿子差点遇刺身亡,为什么他能表现的如此淡漠。 为什么,就不能多对他表露出一点点关心? “之前朕与众位大人商议过关于山东赈灾一事的赏罚之事,诸位大人对于你所重用的贾宝玉的功绩有所争议,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景泰帝并不知道二皇子心中所想,他只给他歇了一口气的时间,便开口问道。 二皇子收敛起心思,他郑重跪下,回道:“禀父皇,儿臣有负父皇信任,赈灾不利,致使泰安灾民叛乱,儿臣恳请父皇责罚!” 景泰帝眉头一皱。 礼部侍郎钱钊立马出列道:“殿下不必如此包揽罪责。泰安之变,责不在殿下,实乃暗中有人蓄意谋划,意图行刺殿下。 这是蓄意组织的谋反,无关殿下是否失职。 相反,殿下被反贼行刺,身负重伤,在此等危难之际,仍旧当机立断,不忘重任,设立山东赈抚使一职,以安山东境。 如今功成而归,何罪之有?” “尽管如此,但是泰安之事致使上万军民身死,我身为朝廷赈济钦差,仍旧难逃罪责。” “殿下……” 钱钊还要说话,忽然发现首辅大人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回头了看了皇帝一眼,住了口。 景泰帝缓缓道:“此事前因后果朕已知之。 你虽有误判冒进之嫌,但没有大错,泰安之事的罪责也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好了,朕问的是贾宝玉。” “多谢父皇体谅,儿臣如此说,正是为言贾宝玉的功绩! 儿臣无能,泰安之变,若非贾宝玉兵贵神速,前后超过千里的路程,他仅仅只用了三天,便引来了青州兵马,解了泰安之围。 否则,不但儿臣性命危矣,且泰安城定然不保,十万泰安百姓,必被暴民屠戮。 泰安之围解后,儿臣卧榻不起,举目无望。若非贾宝玉以一己之力,助儿臣肃清泰安内外,进而以铁血手段,澄靖整个山东灾情。 儿臣,现在又有何面目,回京面见父皇。 所以,儿臣恳请父皇重赏贾宝玉,以彰显朝廷对有功之人的重视!” 满堂沉默。 众人都知道二皇子信重贾宝玉,只是仍旧没料到,会到如此地步?竟是不遗余力的为其争功,甚至到不惜贬低自己的地步? 景泰帝看了他几眼,点点头道:“你的话,朕知道了。平身吧。” 二皇子再次叩拜,然后站起来。 泰安之事,就算他不提满朝众臣又有几人不知? 索性他自己提出来,一来彰显胸怀坦荡,二者,他提出来,自然有人会帮他说话。 如此,岂不比大家憋在心里要好? 再者,他的目标又不是做一名臣子,只有臣子,才需要有办事的能力,他的目标是做君王。 抬举贾宝玉,就是在向众人宣示,他元景灏,大选帝国二皇子,有识人之明! 这才是一个皇帝,最应该向世人证明的能力。 贾宝玉不足弱冠,官职低位,他却敢委以重任,最后不负使命,漂亮的解决了山东灾情。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让世人看见他的任人唯贤,识人有明? 这件事传开之后,大家或许会赞扬贾宝玉年少有为,才智充足,但是朝中人更多的,却会赞颂他二皇子,乃是明主! 因为没有他,贾宝玉根本不可能有施展才能的机会。 这些考虑且罢。 他为贾宝玉争取高官厚禄,为的也是,贾宝玉将来能够更好的为他所用。 他府上众幕僚,包括韩之涣在内,再聪明又如何,终究自身根基太低,只能作为智囊存在,终究不能为他独当一面。 而背靠贾府的贾宝玉,便能。 这次山东之行,贾宝玉也向世人证明了他的能力与才干。 二皇子的话触动了很多人的心思,礼部尚书刘文载忍不住出列道:“纵然贾宝玉才干胆识都是上乘,但是太上皇钦赐给他的玉佩擅自用作他途,无令调动青州兵马,如此妄为,不但是对太上皇的不敬,而且,大大的违背了朝廷的法度! 就算念在他营救殿下心切,不追究他假传圣旨的罪责,也当重重责罚,以儆效尤。 不然便是置朝廷法度于无物,若是日后人人效仿,岂不乱了大玄治军的根本?” 这番话得到很多人的点头赞同。 二皇子沉声道:“刘大人此言,大有误会。” “怎讲?” “贾宝玉调兵是真,但是,却并非无令调兵,更遑论假传圣旨了。 若非得到我的传令,当时奉令镇守商陵县的他,又如何敢撇下商陵诸事,单骑连夜赶往青州求援?” 刘文载愣了愣,道:“这么说,贾宝玉之所以去青州调兵,是奉了殿下喻令?” “自然。” “这不对吧,殿下别是为了给贾宝玉脱罪,故意诓骗陛下和臣等?” 二皇子转身对景泰帝道:“儿臣不敢说慌。 儿臣遇刺当日,便知泰安之事有变,知道身边不能没有得力之人,故而想到传召在商陵主事的贾宝玉至泰安襄助儿臣,并顺道去青州求得援兵。 诸位大人若是怀疑景灏在说谎,不妨查证一番,看看景灏遇刺的第二日晚,贾宝玉出发前往青州之前,是不是先行接见了景灏身边的一名贴身侍卫。” 呃…… 刘文载一听二皇子如此一说,便知这件事定然是真的,不然二皇子肯定不敢当着皇帝撒谎。 “既然如此,贾宝玉既是奉令去调兵,又何用拿出太上皇赐予的龙纹玉佩?” 刘文载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二皇子糊弄过去。若不然,他们这讨论了那么久的贾宝玉的罪责,岂不是完是一场乌龙,误会了人家? 二皇子不慌不忙的道:“当时事出紧急,为了尽快杀出重围,侍卫也来不及带走我的钦差印信。 幸而,贾宝玉认识我身边的这名侍卫,这才没有误事。 但是青州节度使不见印信,却不敢擅自调兵。 不得已,贾宝玉只能用太上皇钦赐的龙纹玉佩证明身份,以此才最终得以调动青州兵马。”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特别是内阁诸臣和六部尚书等人,感觉面子上都点挂不住。 犹记得大半个月前,就在这个南书房,他们还热火朝天的议论过这件事,商量着要以这件事,抵扣贾宝玉多少功劳合适…… 如今看来,岂不成了笑话? 当然,这些能够身居高位的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不是没有人怀疑这是二皇子为了贾宝玉故意如此说的。 可是,人家都说了,当时情况紧急,用的是口头传令,没有证据! 最关键的是,要是贾宝玉去青州之前当真见过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谁敢否定贾宝玉是接到二皇子的命令去的青州? 这还真是…… 一种深深地疲惫感萦绕在众人心头。 大学士兼领刑部尚书宗辙听了二皇子的陈述,嘴角微微一笑。 这下子,妥了。 刘文载犹不死心:“既然如此,为何殿下之前的奏章中未曾说明?” “实在不知朝廷诸公有此误会……” 刘文载:“……” …… 第140章 当可封爵 荣国府。 杜秋娘带着小紫,一步一步的走进富丽堂皇、气氛压抑的荣庆堂。 她出生花魁,见识的大场面不算少,况且康乐坊从小便培养她们如何在这样的场面中展露自己或优雅或美丽的一面。所以她此时,表现的还算镇定。 “奴家杜凝香,见过老太太、太太,各位奶奶和小姐。” 杜秋娘对着上首款款拜下,五体伏地,没有一丝怠慢跋扈之意。 她一身华丽装扮,早在之前的驿站便换成了一套相对朴素的衣着,尽量避免抚媚妖娆之态。又思之贾家长辈们不喜风尘名号,所以言语间以自己本名称之。 尽管如此,她身为受万千男人们追捧的花魁,身上那一派不凡的风情仍旧在不经意间会透露出来。 她就这么跪着一动不动,身边的小紫也是差不多的跪着。 她知道,贾家的所有人,都在打量她们。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一道老态龙钟的声音道: “不错,确实是个罕见的美人坯子。” 杜秋娘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众人之中最上首之人发话,便再拜道:“谢老太太夸赞,凝香愧不敢当。” “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你这副模样,别说男人家,便是我见了,都觉得喜欢。” 贾母随意说了一句,又对王夫人道:“他太太,你觉着呢?” 王夫人知道贾母的意思,是让她表个态。 要依着她的意思,这样妖精似的人物,放在他儿子身边,不是专程来谋害他儿子性命的吗? 就算不能赶出去,也决不能留在宝玉身边。 宝玉年纪小,最是经不住诱惑的时候。 他要实在喜欢等他长大些,再还给他就是了 但是这番话,却不能直说。 “老太太说的不错,她生的确实好。” 王夫人先附和了贾母一句,然后道:“只是我觉得,宝玉年纪还小,这么早放一个屋里人,只怕对他不是很好” 贾母道:“有什么不好的,翻了年宝玉也就十四了,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在乡屯里,娶媳妇儿生孩子的都平常。 她姨太太觉着呢?” 贾母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有转头询问旁边的薛姨妈。 薛姨妈呵呵笑道:“老太太的眼光自是极好的,这孩子,我看着也好。若要依我看,只要宝玉喜欢,不妨给他放在屋里便是了。 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事倒也不罕见。” 贾母便笑了,又对王夫人道:“你瞧瞧,你还不如他姨太太想的明白。” 言下之意,你不是想要把你甥女许给宝玉吗?你看你妹妹都不介意,你还瞎操心什么? 王夫人便把薛姨妈一瞅,薛姨妈只是笑面以对。 杜秋娘趁着贾母等人说话的机会,也开始瞧看屋里众人。 最上面四名眼见过了三十往上,妆容富贵的妇人,想来该是大人的长辈了。 直视长辈是无礼的举动,所以杜秋娘只略略观了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开。 除了上首四人,屋里尚有七八人着装明显区别于周围的婆子和丫鬟,杜秋娘便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些人身上。 她想着,大人上回信中的“林妹妹”,当是在这些人中间。 许是与自己同是风流人物,她第一眼就看向了人群中那个纤细袅娜,看起来比自己略大一些,但是浑身上下的娇柔妩媚气质都完不输于曾经怡香苑、秋兰轩的两位有力竞争对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秋娘愣了愣。 贾家不是国公府,怎么还会有这般人物? 观她浑身装扮与侍立的位置,当是家中主子一流的人,却不像自己一般。 可惜,她已是妇人装扮,自不可能是大人信中的林妹妹。不然,日后倒是好相处了。 秦氏本来看见杜秋娘如此标致风流,眼中早就升起了奇异之色和淡淡的酸味。 二叔,当真是好福气哩! 又见杜秋娘抬头之后便盯着她瞧,她便回之一个笑容。 杜秋娘感激的点点头。 眼光闪动,不由自主落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但是一派娴静、肌肤胜雪的女孩身上。 好漂亮的人! 其容颜之美且罢,最是对方身上那种雍雅端静的气质,令杜秋娘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色。 她曾是欢场魁首,各种豪门宴会、中秋诗会、元宵灯会等出席不少,各家名门小姐都见识过很多,但是从没见过这么气质出尘绝世的女子。 对方本也在观望她,脸上无甚情绪,只有眼神深处有一点探索之色。见她看去,便微微点点头致意。 杜秋娘也忙点头回了一礼。 她本以为此女当是“林妹妹”了。只是细细一想,大人口中提起便一派宠溺,言:聪明刁滑、漂亮可爱、小心思极多,还爱哭鼻子 此女身上,除了漂亮之外,其他特点,一点也对不上,所以,当也不是。 剩下的除了妇人之外,还有三个女孩。 其中一个肌肤微丰,面颊光洁细腻如新剥荔枝一般,看去十分可亲。 还有一个年纪较小,长得粉团一样可爱,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宝宝一样上下瞧着她。 杜秋娘被瞧的一乐,差点笑出来。赶忙收敛,然后便看向她已经确定的“林妹妹”。 咋一看,便觉此女孩品质不俗。 削肩瘦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 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令人见之忘俗。 正待细细观赏一番,上方的长辈重新将焦点聚集在她身上,她赶忙垂听。 “你跟在宝玉身边多长时间了?” “回老太太,奴家跟在大人身边,已经一个月有余了。” “大人,你叫他大人?” 贾母觉得有些新奇。 杜秋娘也是近来才知道贾宝玉的年纪这么小,但是这个时代从来不以年纪大小论辈分。况且贾宝玉也一直未曾让她改口,她也就遵循了既往的称呼。 不过她知道贾母等人诧异何来。 “回老太太,大人在山东之时,被二皇子殿下授天子剑,封赈抚使,安抚境内百万受灾百姓,安置十万流民。 凡大人上令所到之处,上至巡抚、节度使,下至文武将官、普通官吏,无人敢不从命。 终于将山东境的灾情部平息。 是以赈抚使大人“青天”之名,在山东境内,家喻户晓,无人闻之,不伏首赞颂感激。 奴家在近身侍奉大人之前,亦早被大人英雄之名折服,故敬称为大人。 事实上,不但奴家如此,除二皇子之外,凡山东境内文武官员,见面亦必恭称大人。” 众人听闻杜秋娘这番话,自然又是一番心境。 不比贾珍、贾政、茗烟几人。 前两者是自身都不太清楚贾宝玉当时的境遇,茗烟则是没读过书,只知道胡吹法螺,众人都听不真切。 如今听杜秋娘徐徐而又沉稳的描述,终于算是对贾宝玉这半年来到底干了件怎么样的事有了一个面的认识。 竟,了得至此? 王夫人心神澎湃,也就顾不得对杜秋娘的偏见,直言问道:“那依你看,宝玉此次进宫,可得何等封赏?” 不怪她不沉稳。 男儿若得功名,可以直接封荫两人。 母亲和妻子。 贾政当了一辈子的官,身上还是只有一个五品之职。 为她请封诰命之时,宗人府看在荣国府的份上,给抬高一个品级,纵然如此,她仍旧只得了一个四品的诰命。 这在贾家两府四个诰命当中,品级最低…… 连地位一直被她压在地上摩擦的邢夫人都远远不如。 人家邢夫人虽然只是个填房,又无儿无女,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一品诰命! 虽然诰命于她而言只是虚名,真正的作用不大,但她想争这一口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初逼大儿子贾珠科举,不也就是因为这样吗? 如今贾宝玉若是能得大功名,将来或许能为她争一口气…… 杜秋娘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道: “奴家不敢断言大人会得何等封赏,不过大人曾私底下和奴家说过,若论功……” “怎样?” “当可封爵!” 滋…… 满堂皆惊。 第141章 百死不悔 “臣等参见陛下。” 南书房内,贾宝玉、叶皓、王贞、谢鲸四人等了大半日,终于得到皇帝的召见。 “平身。” 景泰帝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平淡无波。 贾宝玉四人站起来。 “此行山东赈灾得以靖功,尔等皆功不可没。 明日早朝,朕会诏令群臣,亲自为尔等以及此行所有有功之人进行封赏。” “多谢陛下。” 景泰帝微微点头,又提名道:“贾宝玉、叶皓,你们都是太师亲自向朕举荐随行进入山东视察灾情的,朕要你们明日当殿奏对,祥述山东赈灾诸事宜,以令群臣知之、学习。” 贾宝玉和叶皓弯腰拜道:“是。” “好了,你们舟车劳顿,都先回府休息,明日准时入朝听政。 景灏,王大人也下去吧。” “是。” 贾宝玉等人部答道。 贾宝玉很少面见景泰帝,此时不禁想,这个皇帝似乎有点雷厉风行,简单直接啊,都不说什么废话 从进殿到让他们滚蛋,仅短短几十个呼吸,总共没应上几个字。 看来,这个皇帝的大腿不好抱 等贾宝玉等人听命退出南书房之后,皇帝等人便开始最终确定此行有功之人的封赏。 当然,赈灾所涉有功之人,特别是地方官员众多,皇帝只亲自过问主要的一批,剩下的小虾米,内阁自行决定,然后上报便是。 当然,也不只是论功。 像什么二皇子的调令一到,府仓、州仓陆续“意外”失火的这样的事,之前朝廷不好大动干戈,现在也该一一清理了。 皇帝与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的诸位高官,一直议政直到深夜,才将将将这些事情议完。 钱钊因为宗辙在南书房内,一力为二皇子和贾宝玉争功,便觉得其有意向二皇子一派靠拢,所以待景泰帝命散之后,也不顾时间很晚,特意等在宗辙回府的路上。 “宗阁老。” 钱钊拱手拜道。 宗辙掀起轿帘。 “钱大人。” “宗阁老近来身体康泰?晚生几次本想擅造潭府,又恐太过冒昧,故而迟行。” 宗辙摇摇头,道:“钱大人有话请讲。” 钱钊笑了笑,道:“不知道宗大人以为,二皇子殿下如何?” 宗辙闻弦歌而知雅意,也看着钱钊笑了笑,道:“二皇子天资聪慧,谨慎自律,自是不凡。” 钱钊一喜:“那宗阁老觉得,若是将来二皇子登位,是否可为明主?” 宗辙深深的看了钱钊一眼:“陛下春秋正盛,钱大人就言此事,未免言之过早。” “宗阁老此言差矣,国无储君,则政局不稳。群臣四方仰视,各自站位,实非社稷之福。 二皇子天赋异禀,学识广博,宽宏大量,胸有韬略,又知人善任,若是陛下立二皇子殿下为储,则可保朝政未来几十年稳定,宗阁老觉得呢?” 宗辙低头不语。 钱钊|满面期待的等着宗辙的回复。 宗辙身为内阁大学士,又兼领刑部,可谓朝廷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 若是他能公开支持二皇子,对二皇子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钱大人可知,之前钱大人提议让二皇子领禁军马步军司副司都指挥使,殿下为何没有应允?” 宗辙的反问,令钱钊一愣:“为何?” 宗辙摇头不语,放下了轿帘,随即道:“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老夫好意提醒钱大人一句,凡事过犹不及,钱大人不妨回去看看自家父母妻儿,再好好想想老夫说的话,或许,会有所感悟。 起骄。” 钱钊站在原地,看着宗辙的八乘大骄远去,他的面色陡然有些涨红: “宗阁老之意,晚生如何不明白? 但是哪一朝从龙之路上,没有风险与鲜血? 宗大人如此明哲保身,难道是忘了先世宗、太上两朝,诸子夺嫡的惨烈了吗?若非如此,太上皇十多个儿子,又如何沦落到现在仅剩两个? 钱钊但为大玄社稷安稳献身,百死不悔!” 宗辙坐在轿内,听着后面传来的有些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再次摇摇头,喃喃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愿你死后,史书上,能为你写下客观的一笔,而非乱臣贼子。” 说完,不再理会此事,宗辙闭目养神。 养心殿内,刚准备歇下的景泰帝听闻戴权的话,一愣:“他果真如此胆大妄为?” 戴权小心翼翼道:“是,这是刚才章校尉亲自进来回的话,在场数十名禁军侍卫都听见了。” “贼子安敢如此!”景泰帝顿时面上血色上涌。 非议世宗、太上两朝的诸子夺嫡惨烈,难道是想说太上皇和他为了夺位,造成的杀孽太重?得位不正? “既然你执意求死,朕会成你的。” 景泰帝目光阴寒。 朝堂的权、利之争暂且不提,只说贾宝玉和叶皓乘坐二皇子的銮驾,到皇城二皇子府外下辇之时,二皇子道: “在山东之时,我观子衡十分喜欢姜侍卫,不如今日我便将他送给子衡如何?” 贾宝玉一愣,看了一眼銮驾旁边的,一脸沉静的护卫一眼,推辞道:“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我如今身上只有一个六品之衔,受用不得像姜护卫这般高阶侍卫的随扈。” 姜寸是二皇子身边得用的带刀侍卫,本身品阶便是从五品,比他还要高一级。 “无妨,很快子衡便受用得了了。 子衡不要推辞,一则我观子衡身边没有得用之人,二则,姜寸是我府上的人,以后子衡若有急事,让他前来通报,也更为方便一点。” 看着二皇子一脸你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的表情,贾宝玉无言以对,只得答允。 得,他算是看出二皇子的行事风格了。 送完女人,又送男人。 不知以后再为他立了功劳,他还会送点什么 二皇子见贾宝玉答应了,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给姜寸一个眼神,道:“你的贴身之物,随后我会吩咐人给你收拾好送到荣国府,从今日起,你便贴身保护子衡的安,与待我一般,不得丝毫怠慢。” 姜寸应“是”,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到贾宝玉的身后。 二皇子回头,正好瞧见了叶皓,似乎也觉得自己偏心有点多,又看了自己身后的数十名侍卫 叶皓连忙道:“表兄不必如此,我祖父身边护卫较多,我出门都有人保护。表兄身份贵重,安关乎重大,这些侍卫都是表兄用惯了的人,不可再轻易与人。” “哈哈哈,好,既然如此,回头我挑一个美娇娘,送与表弟便是。” “呃,表兄还是不要挖苦我了,我爷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呵呵呵” 第142章 调理 坐着马车回到荣国府,林之孝带着门子在大门外迎候。 “奴才等恭迎二爷回府。” 贾宝玉跳下马车,与林之孝点点头。 进门之后,贾宝玉指示姜寸与林之孝道:“这位是二皇子府的姜护卫,从五品带刀侍卫,林管家帮忙安排一下住处,以后他便是我的贴身护卫了。” 林之孝一听是从五品的官衔,顿时郑重以待。 “姜护卫,请。” 姜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只对着贾宝玉抱拳一礼,然后便转身随着林之孝离开。 然后贾宝玉环顾了一下熟悉的庭院,深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到令人沉迷的味道。 先去贾政处报了到,把姜寸的事给他提了一提。 之所以不带姜寸去见他,除了知道贾政不喜欢和舞刀弄棒的人打交道,更是不想去刺激贾政。 一个护卫,级别都只比他低一级 当然,按道理来说,贾政应该要升官了。 女儿做了正一品皇妃,怎么着皇帝也该找个机会,让这个便宜老丈人风光一把。 见了贾政之后,他便直接往荣庆堂。 之前,他已经从茗烟那里知道贾母等人把对杜秋娘叫进去了。 不过贾宝玉倒不是特别担心,先不说杜秋娘是二皇子亲自送的,只说贾母和王夫人,都是要体面的人。 就算不喜欢,有意刁难刁难,也不会出大问题。 而且杜秋娘本身也不蠢,相信也干不出来惹怒贾母和王夫人的事。 “二哥哥~!” 刚过拐角,迎面就见三春姐妹相伴走过来。 惜春年纪尚小,一看见贾宝玉就跑的飞快。 贾宝玉也走的急,眼见可爱的堂妹飞跑过来,都要撞自己身上了,便想也不想就顺手把她捞了起来,原地甩了一圈。 “呀” 惜春顿时闹了个红脸。 她年纪虽小,但还是知道了男女之嫌了。 偏头看了看姐姐们。 迎春和探春半年不见贾宝玉,此时都很是高兴,正忙着把贾宝玉仔细看个明白,没人注意到她的表情。 嘻嘻,既然姐姐们没有嘲笑,那我就不下来。 被二哥哥抱着,好舒服呢 可惜贾宝玉不解风情,不知道小丫头的心思,随即就把她放下,然后也瞧着围到身边的探春和迎春,道: “半年不见,不想二姐姐和三妹妹都长胖了不少。” 迎春莞尔一笑,她知道贾宝玉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 探春却不依,伸手挠了贾宝玉一笑,道:“半年不见,二哥哥还是这么讨厌不过,二哥哥倒是真的瘦了不少。” “是吗?”贾宝玉摸了一下脸,作沉思状:“是不是比以前更俊了?” “是是是,你最俊!走吧,老太太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说着,探春便搀着贾宝玉一条胳膊,将他往荣庆堂的方向拉扯。 贾宝玉低头看了惜春一眼,伸出手来。 惜春连忙把小手儿搭上。 于是兄妹四人,便说说笑笑的往荣庆堂走。 “老祖宗她们现在在做什么。” 一边走,贾宝玉一边问。 探春顿时把脸微红:“还不是你,从南边带回来一个花魁,老太太她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审讯’,把人的年庚八字,家乡、父母亲人等等部问个清清楚楚,可怜她像个犯人一样在荣庆堂跪了半个下午” 贾宝玉脚步一顿。 探春又连忙道:“你别着急心疼,老太太挺喜欢她的,也没怎么为难她。 本来太太是想要把她放到自己的院里。 后来还是老太太说,不如把人先交给她,她清闲,正好帮你好好调理调理。 等调理好了,还是会放到二哥哥屋里去的。” 贾宝玉笑道:“三妹妹多心了,我没有觉得老太太她们做的不对。想要进咱们家的门,自然要多经历些磨练,俗语不是说了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这点苦都吃不了,又怎么好意思做咱们贾家人不是?” 探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儿,故作松了口气的拍了拍胸脯,然后笑道:“二哥哥名堂就是多,这番话还能这么解释?不过,咯咯,倒也形象。 老太太她们不就正是怕她来路不正,所以才想着敲打敲打了。” 因探春搀着贾宝玉,此时走路之间,两人难免会撞到一起。 贾宝玉便顺着探春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半年不见,探春倒也长大了不少” 一时又赶忙将这些旁门心思压下,贾宝玉问:“宝姐姐呢?” 惜春插话道:“宝姐姐也在老太太屋里,大家都等着你,只是刚才我们悄悄出来,叫宝姐姐,她也不来。” 迎春便笑道:“估计是顾虑之前府里传过的那些话,不好意思出来。” 贾宝玉便把嘴一撇:“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一天,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咯咯。”三春齐道:“二哥哥(二弟)脸皮真厚!”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荣庆堂下,贾宝玉郑重跪地一拜。 他的话音未落,贾母便声泪俱下的道:“快起来,怎么半年不见,你都瘦的这个样了?” 贾母一见到原本白白胖胖的宝贝孙儿,如今脸上轮廓都比之前明显了太多,显见是在外面吃了苦,所以才会瘦的这般模样。 她真是心疼死了。 “呵呵。”贾宝玉笑了笑,站起来,依次给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见了一礼,然后才道:“孙儿这哪里是瘦了,分明是成熟稳重了好不好?” 这般吹捧自己,果真令堂内一众妇人都笑了起来。 王夫人将贾宝玉招上前去,上下摸索了一番,疼爱的道:“果真是瘦了不少。” 旁边薛姨妈也道:“不过,也长高了好些。” 众长辈你一句,我一句,将贾宝玉当做一件绝世奇珍一样观摩、评论。 贾宝玉觉得臊了,挣脱道:“好了,老祖宗,孙儿又不是古董玉器,再被你们打量,等会都要碎了!” “哈哈哈” 贾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王熙凤便挑头闹事:“你不是古董玉器,你是一件大宝贝!整个家族的宝贝,家里什么东西都能碎了,就你不能碎。 不然,老祖宗的心啊,估计也要碎了。” 贾宝玉暂不理她,抽得空,又一一给尤氏、李纨等人见礼。 在看到秦氏之时,他心中泛起了久违的涟漪,却不敢表露,很快略过她,对着宝钗郑重一拜:“宝姐姐。” 宝钗站起来还了一礼,道:“宝兄弟别来无恙。” “嗯,无恙” 贾宝玉之前还是谈笑风生,到这儿就词穷,令不少本来就怀着戏谑表情的众嫂子、长辈们哈哈大笑起来。 尤氏道:“怎么宝玉到我们这儿都是随便问候一句,到薛家妹妹跟前就这样大礼参拜?这区别对待的太明显,落了套了。” 王熙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嘿,我说珍大嫂子你就知足吧,他到底还问候你们一声,总比我这被直接忽略的主儿要好些吧? 我劝你也别不自量力,去和不该攀比的人比,免得自取其辱” 宝钗便把王熙凤一瞪。 往常王熙凤或许还会俱这个正派的表妹三分,现在有现成的“抓手”在,她哪里会怵半分,竟是一点儿不在意。 宝钗无法,脸上的镇定快保持不住了。下意识的看了母亲一眼,见薛姨妈只是笑着与她摇摇头,宝钗便暗自平复下自己的心境,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如此,果真好了不少。 贾宝玉深知世人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毛病,为了避免王熙凤等人说出更过分的话,便主动岔开话题,向贾母问道:“老祖宗,我带回来的两个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果然被转移了心思。 贾母也收敛起笑容,道:“你就这么关系她,害怕我们把她给吃了?” “老祖宗误会了。既然进了这道门,自然任由老祖宗安排处置。 只是,她到底来历不同,是殿下送的人,便是老祖宗把她赶出府去了,孙儿也要知道她去了何处,是否安,到时候见到了殿下,也才有话可回。” 贾母认真的看了贾宝玉一眼,道:“果然,出去见了一回大世面,确实比以前沉稳了。 你放心,人我暂时帮你收下了,不会慢待她的。 过一段时间,保管还你一个完完整整、更标志、更漂亮的美人儿!” 贾母何等样人,她哪里听不明白贾宝玉貌似顺着她说话,其实是在提醒她们,人是二皇子殿下送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也不能欺负人家! 她本来也没想过欺负。 说来女人就是这么奇怪。 贾母年轻的时候,最是厌恶丈夫出去寻花问柳,更别提带什么青楼女子回府了。 可是现在她做了老祖宗,对待疼爱的儿子、孙儿辈,立场就完变了。 她觉得,只要是好的东西,就该给儿子,给孙子! 不然,袭人、晴雯等丫鬟她也不会早早的就赛到贾宝玉的屋里。 杜秋娘虽然出身不好,但是模样确实太好了,她看了也觉得喜欢,自然不介意让她去服侍贾宝玉。 唯一害怕的,就是对方不知本分,妖媚惑主。 所以,她准备花一段时间,给调教调教。 确定无害了,才给孙儿食用 这就是她的态度。 至于出身的问题,反正,不过是件玩意儿而已,值当不了什么。 第143章 叫好嫂子? 确定了贾母对杜秋娘的态度,贾宝玉也不再过度询问,以免引起她们的敌视和戒备。 反正人在荣庆堂,就在咫尺之间。 随后,贾母等人自然按例要询问一番贾宝玉在南方的经历。一直幽居深宅的她们似乎对贾宝玉的事百听不厌。 贾宝玉也简简单单的给说了一遍。 他无意在贾母等人跟前显弄,所以说的很平淡,惊心动魄的场面是一点也没提到。 但越是如此,早就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的众人,越是觉得非凡 有了点成就就张扬吹嘘的人,和仍旧谦虚的人,看在别人眼中,那是完不等层次的存在。 贾母等人有些感慨,三春和宝钗则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贾宝玉,眼中,略带着崇敬。 于无声处做成惊天大事,回首不提过往英雄。 这才是真男儿。 贾宝玉看着面上没有得色,但是发现姐妹们冒着小星星的眼睛,他心中还是十分受用。 王夫人道:“之前我听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说,你和她说过,若按你此次的功绩,已足封爵,可有此事?” “呃她真这么说了?” 贾宝玉略显尴尬,这话,他确实对杜秋娘说过。 他虽然随处表现的谦逊,但是男人家,性情中多少都有些张扬之意。 特别是,美人儿在怀的时候 曾经一回,被杜秋娘服侍的颇为畅快,又恰逢她询问,贾宝玉便在她耳边吹嘘了一会,还说以后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让她也当个贵夫人过过瘾。 不意当时百般娇羞,虚说自己没资格也不需要的杜秋娘却记下来。 事实上,贾宝玉倒也不算吹嘘,他的功劳,按照旧制,确实已达到封爵的高度。 只是,贾家已经有两个爵位了,几无再封爵的可能。 这一点,杜秋娘又如何知道? 按理说,王夫人该知道这一点 王夫人见贾宝玉迟疑,眉间一沉:“难道是她在说谎?” “这倒没有,我确实和她说过这句话,不过,却是玩笑而已。 我们家,已经有了两个世袭爵位了。 朝廷若是再给我封一个爵位,贾家便有三个爵位了。 那些做了一辈子官儿也封不到爵位的文官们还不跳脚? 而且看起来也不好看,这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倒像是给我们贾家定制的一般,就等我们家的人一一去取了。” 贾宝玉说的诙谐,堂内不乏有人笑出了声。 但是也有不少人发出遗憾的声音。 一门三爵,何等荣耀,可惜,听贾宝玉这个当事人的口吻,似乎成不了。 王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之前不过是抱着希冀的心态,问了一句。 爵位不比官位,品级升的很快,只要贾宝玉能升到子爵,哪怕是最低等的子爵,那也是一品了。 相应的,她也就成了一品诰命。 可惜 如此看来,倒是家里的两个爵位阻碍了儿子的前程! 怪只怪他爷爷,当年既然都将家业传给他父亲了,为什么却要将爵位分离,传给他大伯? 如今不但荣国府格局怪异,还连累宝玉受钳制 人都是自私的,她却不想,若按传长不传幼的说法,连荣国府的家业,都应该是贾赦的。 如今这样,已经是贾母和老国公爷的偏爱了。 但是王夫人不会这么以为的。 她又看了一眼王熙凤。 若是琏儿生不出儿子来,等到他大伯去了,说不定,可以设法将爵位拿回来 王夫人的心思,旁人自然不知晓。 贾母虽然觉得有点点遗憾,但是她的立场到底不一样。 她已经是国公夫人,家里不论谁袭了爵,难道还敢不孝顺她? 所以她不甚在乎。 “既然这么说,那朝廷应该会封你当官了?你才这么大点,就要去做官,像你父亲那样,以后寅时就要起身去上早朝?” 贾母似乎不太希望贾宝玉去当官,至少现在不希望。 她还想含饴弄孙多几年。 “应该” 贾宝玉刚想顺着贾母的话说,忽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 “差点又管不住嘴了。之前不过是随便吹嘘了一句,就传到了老祖宗你们的耳朵里,我这会儿要是再吹嘘一个,说不定明儿早朝,连皇帝也知道了。 要是他老人家一时觉得孙儿不够稳重,在功名簿上把我的名字给划去了,那孙儿多冤?” “噗嗤~” 却是秦氏没忍住给笑了。瞧众人看她,连忙掩嘴,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 贾宝玉也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所以,孙儿还是不说了,反正最迟明儿,也就知道了。嗯,我一点儿不着急。” “哈哈哈好好,不说不说了,我也不问了。要是当真因为老婆子好奇,最后把你这半年来的辛苦给白费了,那你还不埋怨死我?” 贾母畅快的一阵笑,然后又对周围道:“说好了,你们也别问了啊,不然要是他本来就没什么功劳,朝廷不给他封赏,最后,也要怪在咱们头上,说咱们误了他!” “老祖宗说的极是。” 一番笑闹之后,贾母终于想起了贾宝玉今日刚回来,该让他早些回去休息,随即便令众人散了。 众人从晌午开始,就一直等在这边,确实是觉得累了,因此也不逗留,都各自回去。 贾宝玉看薛姨妈要带着宝钗走了,便道:“宝姐姐,去我屋里坐坐吧。” 已经快要走出门的王熙凤闻言回头,刚要说话,就被宝钗不怒自威的眼神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宝钗道:“你跋涉了上千里路,明儿还要早朝,就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明儿晚再说也不迟。” 说完微微一福,也就随着薛姨妈和王夫人走了。 王熙凤讨了个没趣,也讪讪离去了。 三春等本来等着贾宝玉要和他玩,听到宝钗的一番话,都迟疑了。 贾宝玉便拉过她们道:“走,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去瞧瞧。” 三春姐妹也就半推半就的往贾宝玉屋里来了。 这个时代,哥哥、姐姐等出门,回来定是要给弟弟妹妹带礼物的。 虽然不一定要珍贵,但却是个关爱之意。 贾宝玉自然不会忘记。 一早就让杜秋娘给挑好了几样女孩家喜欢的玩意儿,给带了回来。 那些礼物,都让杜秋娘主仆两带着。 所以,贾宝玉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看一眼杜秋娘主仆。 荣庆堂里的丫鬟自然不敢违背贾宝玉的命令。再者,贾母只是把杜秋娘安置在后院,又没说不让贾宝玉去瞧。 所以贾宝玉一问,丫鬟就告诉了。 探春因笑道:“我看二哥哥哪里是要给我们派礼物,分明是借这个由头,去看那个杜姑娘!” 贾宝玉便捏了她脸一下:“就你聪明!” 然后又道:“记住,以后要叫杜姐姐,她比你们都大些。” 探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服气。突然一笑,继续道:“哦,叫姐姐怕是不合适干脆,我们直接叫她宝姨奶奶好了,要不,就叫她好嫂子?” 贾宝玉回头,看着这个不断找茬的亲妹妹。 探春赶忙后退一步,拉着迎春的身子,做出随时把迎春当盾牌防御的姿态。 “三妹妹高兴就好。”贾宝玉撇撇嘴,表示根本不在意她怎么叫。 第144章 三根金簪 荣庆堂后院的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之内,小紫帮杜秋娘收拾包袱,清点箱笼,清点过来清点过去,还是发现少了三四样。 小紫顿时对杜秋娘说道: “还说什么国公府邸,竟然做这么下作的事,小姐的首饰都被她们摸去了不少。 连以前康乐坊的那些人也不如。” 杜秋娘正坐在床边上给自己揉腿膝。 她很少遭过今日这么大的罪,膝盖都跪的有些红肿了。 但是没办法,之前贾母等人没叫她起身,她只能乖乖的跪着回话。 “你看是不是你收拾掉了,或者掉到别的地方去了。” “才不会,之前在马车里我还清查过一遍的,就是进府之后,我陪小姐一起跪着,她们老太太叫人把小姐的包裹、箱子抬进来,定然是那个时候给摸走了!” 杜秋娘一叹:“拿走了就拿走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也不是心疼那些东西,就是气不过。她们分明是看不起小姐,才敢这么做。 要是换做她们家自己的主子,我才不信她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偷东西。” 小紫还在忿忿不平,她倒不敢怀疑是贾母偷了她们小姐的首饰。 开什么玩笑,国公夫人呢,放在青州,那是只能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所以她陪着她们小姐跪了一下午,也没有一丝怨言。 但是被家里的这些奴才欺负,就让她很是气愤。 “等大人回来了,我定要告诉他,小姐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别”杜秋娘连忙道。 “空口无凭的事,何必去说。倒显得我们多事,惹老太太、太太不高兴。 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生事了。” “哎呀,那些人就是笃定这一点,才敢这么对待小姐。” 窗外的走廊下,探春面色难看,还有一些羞愧。 她看了面无表情的贾宝玉一眼,低声道:“二哥哥,家里这些人捧高踩低是惯有的事,你不要管这种小事,回头我会给大嫂子说,让她私底下处置就是了。 不然闹出来,老太太脸上不好看。” 贾宝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随即往前走了两步,跨进房门。 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对视一眼,还是跟上进了房间。 “大人来了。” 杜秋娘看见贾宝玉进门,赶忙放下裙子,就要迎过来。 可惜动作太急,脚下绣花鞋没踩严实,给拌了一下。 贾宝玉便一个健步上前,把她扶稳了。 “多谢大人” 靠在贾宝玉怀里,杜秋娘显得有些娇怯。 贾宝玉微微一笑,放开她。 身后跟着姐妹们,他还是要注意影响。 小紫看见贾宝玉,便放下手中整理的东西,给贾宝玉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桌边去给贾宝玉倒茶。 只是立马便看见三个花团锦簇般的女孩进门来,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称呼,最后只能行一礼,把路让开。 “杜姐姐。” 三春等人听过贾宝玉的吩咐,所以知道如何叫人。 贾宝玉也对杜秋娘道:“她们都比你小,你叫妹妹便是。” 杜秋娘点头,见贾宝玉介绍之时都是眼中含着疼爱,便知这就是贾宝玉在山东之时便挂念的妹妹们,因此热络的走上去,招呼道:“各位妹妹们好” 说完这句话,杜秋娘不由将目光放在探春的身上。 探春不明所以,左右瞧了瞧。 “这位便是林妹妹吧,大人在青州的时候,便跟我说起过你,果然生的这么漂亮。” 说完似乎觉得这么讲不妥,又补充道:“还有另外两位妹妹,大人也说起过,也很漂亮呢。” 惜春被夸的小脸一红,迎春便笑着欲为杜秋娘解惑:“林妹妹是二弟的表妹,她是” 探春突然拉了迎春一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对着杜秋娘一笑: “多谢姐姐夸赞,只是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在青州的时候,二哥哥都是怎么说我的?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背地里说我坏话来着!” 探春一边说,一边给贾宝玉递眼色,警告他不要戳穿她。 贾宝玉好笑的摇摇头。 既然探春想冒充黛玉玩玩,就让她玩玩好了。 反正也是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杜秋娘却以为贾宝玉这是对“林妹妹”刁滑、小心思极多的无奈,因此会心一笑,道: “大人说,她说你聪明可爱,心思七巧玲珑,不过,就是爱哭鼻子” 到底给贾宝玉留了面子,只捡好的透露。 探春果不其然的点点头:“二哥哥说的倒是一点不错,林姐姐可不就是这样。” 看见杜秋娘顿时呀然了,迎春心善,就笑着解释道:“她是二弟的亲妹妹,林妹妹这会儿回扬州去了,还没有回来。” 杜秋娘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顿时面色羞红,很是不好意思。 贾宝玉便替她缓解尴尬:“除了不爱哭鼻子,其他的,她倒也沾的上。” 探春顿时对着贾宝玉撒娇的一噘嘴,然后也嗤的一声笑了。 她这灿烂、爽利的笑容,顿时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也让陌生的人之间,无形之中拉近了关系。 贾宝玉继续之前的话道:“好了,她们跟着我过来是来取礼物的,你帮我拿出来吧。” 杜秋娘点点头,走到她的箱子之前蹲下,回头道: “大人叫我买的东西,我放在这里面了” 贾宝玉点头,领着三人上前。 杜秋娘便将箱子打开。 顿时珠光宝气的光芒四散而出。 “哇,好漂亮” 惜春年纪最小,也没有城府,顿时被晃花了眼。 只因为杜秋娘的妆奁箱内,林林总总,样色纷繁复杂的放满了首饰,大多还都是金的,把两尺见方的箱子都快放满了。 探春等也是咋舌不已。 实际上,她们身份虽然尊贵,但是名贵的首饰,真的不多。 只有偶尔年节之时贾母和王夫人等赏赐才能得到。 不然,一个月二两银子的零用,真的不够去买太名贵的首饰。 贾宝玉倒不意外,他之前见到的时候,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花魁”! 原听杜秋娘说她只有一千多两的银子,贾宝玉还以为那就是她的身家,谁知道,那不过是零头而已。 她真正值钱的东西,是这些首饰 而据贾宝玉所知,她十四岁才开始登台表演,如今十六岁,仅仅两年的时间,就积累了这么多金、银、玉的家伙,差点都让贾宝玉生出再让她干老本行帮他赚钱的念头 好在,这么无耻的想法,贾宝玉没有说出口。 杜秋娘丝毫炫耀的意思也没有。 要不是贾宝玉吩咐,这些家伙,她原都不想要的。 只有在那个泥潭内待久了,见惯了太多歧视的人,才能明白,她有多么想离开那个圈子。 纵然璀璨如她,也最多几年的风光时间,之后,便会被后来者追赶、取代,而真正堕入深渊。 她还年轻,并不想永久沉沦。 将其中一个用锦帕包好的小包袱打开,杜秋娘笑道:“大人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贾宝玉点点头,他买的都是些小件的首饰,并不太占地方。 他蹲下来,将其中一个盒子拿起来,笑道:“我给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各买了一支金簪,分别是孔雀的,仙鸟的,还有虎头的。” 说着便打开。 然后,贾宝玉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因为,原本应该有三支簪子的盒子中,现在却只有一支孤零零的了。 第145章 不敢声张 看着贾宝玉突然变得阴沉的脸色,杜秋娘心中陡然一惊,伸着本就纤细的脖子往盒子中一瞧。 待看见盒子中的簪子少了两支,她又连忙往小包裹中寻找。 可惜,都没有。 “大人,对不起,我把你的东西给弄丢了” 杜秋娘十分委屈的道。 他以为贾宝玉是生气了。 贾宝玉将手中的盒子合上,默默道:“你就没有别的和我说的?” “我” 杜秋娘眼泪都下来的,连忙给迎春等人道:“对不起,我把大人给你们带的礼物弄丢了。” “没关系的,二弟也不是第一次给我们带礼物,没有了也没关系。” 迎春心善,见杜秋娘如此可怜,连忙安慰。 探春却心思多一些,立马便想到:“她这箱子中如此多的金银首饰都不曾掉,绝不可能偏偏掉了盒子里的两根簪子。 定然是那些贪婪的下人,不知道盒子里是二哥哥的东西,所以顺势给拿走了。” 探春如此一想,又看贾宝玉面色阴沉,已知道事情无法善了。 “二哥哥” 探春轻轻拉了贾宝玉一下。 贾宝玉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吓着杜秋娘了,正要说话。 边上的小紫忍不住了,气愤的道:“根本不是我们弄丢的,肯定是你们家的那些人,偷了我们小姐的首饰不算,还把大人的东西也给拿走了!” “小紫!” 杜秋娘连忙制止,然后用既往的神色看着贾宝玉:“大人不要听她胡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只会乱说。” 贾宝玉便瞧着她,忽然伸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道:“就算是乱说,也比你什么都不说不那么让人生气知道吗?” 他这般亲昵的举动,让旁边迎春三个见了,一笑之后,都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贾宝玉却没在意,他看着小紫:“什么叫做我们家的人,难道你不是我们家的人?还是说,到现在在你心里仍旧认为你和你们小姐是外人?” 小紫一愣,连忙跪下道:“大人恕罪,是我说错话了。可是,东西真的不是我们弄丢的,之前在马车里的时候” 贾宝玉摇摇头:“你不用说了,之前你们说的话,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 “啊~” 小紫顿时一惊,然后又一喜。 喜得自然是那样的话,大人就不会误会她和小姐了。 不过小紫又赶忙回想自己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自家大人听见。 应该没有吧,不然大人肯定早就收拾我了。 小紫暗暗想到。 不理面上表情变换精彩的小丫头,贾宝玉回头,看着面上讪讪的杜秋娘,没好气的道:“就这么喜欢受委屈?” “我”杜秋娘再次说不出话来。 贾宝玉便道:“咱们家家大业大,人丁近千,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要是一直这么软弱可欺,以后还有的罪给你受。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的顾虑,既然你怕惹老太太和太太不高兴,那你有什么事不能给我说? 你要是连我都不相信,你还跟着我回京做什么?” 贾宝玉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重了,令杜秋娘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探春顿时看不过去了,嗔道:“二哥哥~!” 贾宝玉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在欺负她?” “怎么不是?”探春一点儿也不怕。 贾宝玉看了泪流不止的杜秋娘,终于无语的摇摇头。 没好气的对探春道:“罢了,要让她像你这么刁蛮要强也不大可能,我回头另给她安排去处。” “谁刁蛮要强了,呸,就会胡说你。”探春顿时吃羞。 杜秋娘也顾不得哭了,她慌张的看着贾宝玉:“大人要赶我走?” “想得美你。既然跟了我,一辈子你也别想再跑了。” 贾宝玉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或许你可以帮我去做,也免得你在这府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杜秋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被贾宝玉话说的有点害羞,但是因为事关自己,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追问:“大人要叫我做何事?” “这个你先别管,等我安排好了你就知道了。 眼下,我还是把我掉了的东西找出来要紧。” 贾宝玉眼中带着些许杀气。 山东一行,他虽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死在他令下的该死之人,也不是十个八个了。 本来还想着过段时间再一一处理家中这些糟心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急着找死。 迎春等人看着贾宝玉陡然变得危险起来的神色,都不大敢再说话。 凤姐院里,平儿也和王熙凤说了一件事。 王熙凤很是惊诧:“你说的是真的?” “应当是真的,老太太屋里的人都这么说。有人亲眼瞧见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是金银家伙,只怕得值上万的银子。” “啧啧啧,这还真是万万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头面首饰竟然比我还多,还要贵重。” 王熙凤有些不爽。 她的头面首饰,加起来还值不了一万银子呢。 如今竟然被一个青楼来的女子给比下去了,她心里怎么会舒服。 平儿道:“瞧奶奶说的,听说她以前是花魁,这些东西自然比寻常人要多些,也不值得奇怪。 再说,她那些东西再多又如何,不讨老太太、太太喜欢,在这府里,终究是遭人白眼。 以后,她难过的日子还有的是呢。” 王熙凤点点头,对于这话深表赞同。 忽然又低声道:“既然是如此,那些眼皮子浅的,就没有浑水摸鱼的?” 王熙凤何等眼界。 一个身份注定得不到长辈喜爱的人,又有那么多好东西,就像是一个瞎子守着一堆金银珠宝一样,没有人不会想着占点便宜。 平儿一叹:“只怕就算有这样的事,她也不敢声张的” 贾母院的下房,几个婆子聚在一处。 “听说宝二爷去瞧那位去了,你们听说了吗?” “嗯。想不到宝二爷竟然这么在乎她,刚回来就忍不住去瞧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是有她的面皮,宝二爷保管也来瞧你。” “去你娘的” 然后又有人道:“你说万一她把丢了东西的事告诉宝二爷” 一阵沉默之后,有胆大的道:“怕什么,咱们又没拿那些大家伙,不过几样小件的东西,相比她那么多金银家伙,不过是九牛一毛,只要她够聪明,就不敢声张。 再者,就算她告诉了宝二爷,钱嬷嬷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她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钱妈妈来了。” 一个穿着更显尊贵的老婆子也走进来。 几人顿时就是一顿讨好。 她们都是这个钱妈妈“帐下”的人,往常就跟着钱妈妈捞些好处。 “就知道你们几个不放心,所以我特地过来瞧瞧。 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拿一个贱婢几件东西算什么?园子里成千上万的银子,还有人敢拿呢! 实话告诉你们,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管这种事的。” “是是是,我们哪里有钱妈妈的气度,不过是听您老人家指挥罢了。” “好了,少拍马屁了。我已经帮你们打听过了,宝二爷是去了一趟,不过没多久就回去了,也没传出什么话来。这下子你们可以放心的回去睡觉了吧?” “呵呵呵呵” 第146章 都虞侯 紫禁城,高大恢弘的金銮殿上。 首辅王维仁亲自宣读皇帝的封赏恩旨: “ 封正六品昭信校尉贾宝玉为:侍卫马步军司步军第一军都虞侯! 另赐进士出身。 ” 荣国府,茗烟飞快的奔向荣庆堂,一路上却无人敢拦。 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进去报喜讯的。 一场朝会,直到午后方散。 二皇子看贾宝玉父子二人被文武百官簇拥道贺,便停下銮驾,招贾宝玉上前。 “我捎你一程吧,不然,就出皇宫这段路,你可能都要走到天黑了。” “多谢殿下。”贾宝玉顿时感激一拜,然后回身,冲着仍旧被包围着的贾政遥遥一拜,然后轻车熟路的跳上了二皇子的銮驾。 “令尊看起来十分高兴。” 二皇子看了看远处红光满面的贾政,打趣贾宝玉道。 “他高兴的也不止这一回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子衡这种爽利的性子。” 玩笑过后,贾宝玉对二皇子郑重拜道:“还没来得及恭贺殿下,得领户部左侍郎一职,从此殿下治国安邦的理想,便有可施展之处了。” “哈哈哈,同喜同喜。子衡可知道,禁军都虞侯,在整个禁军序列当中,可都不多了。帐下五千雄兵,怎么样,此时此刻,子衡是否有上疆场厮杀一番的豪情壮志?” 二皇子笑道。 贾宝玉摇摇头:“殿下取笑了,在禁军中任职,怕是一辈子都遇不上殿下说的那种事。再说,都虞侯也非指挥序列,便是真有战事,也轮不上我上战场去。 若不然,陛下也不会让我担当此任了。” 禁军乃是大玄第一军,满编高达七万人。无论是级别还是待遇规格,在大玄诸多军种当中,都是第一。 其中殿前司三万人,马步军司四万。 贾宝玉任步军第一军都虞侯,麾下确实有满编五千的规制。若按人数来算,这禁军都虞侯都应当有十五人才对。 不过因为殿前司序列称号不一,所以二皇子才说都虞侯在整个禁军当中都不多。 马步军司下辖都虞侯,乃是从三品武官。 如此算来,贾宝玉算是连升五级,而且是从散官变成实职。 以他的年纪和资历来说,绝对算是重赏、破格提拔了。 另有一点。 按大玄军制,四品以上武官,方可称为将军。 朝廷给了他从三品衔,也算是一种殊荣! 过了一会儿,二皇子忽然犹豫了一下,道:“子衡可知,禁军对我大玄之重?若有可能,我希望子衡能够彻底掌控步军第一军,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贾宝玉心头一凛,但凡对历史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禁军之重,重在何处。特别是对于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 之前他也听闻,有朝臣提议让二皇子殿下执掌马军,可惜被皇帝给否了。 就是不知道,把自己安排进禁军,是否是皇帝对此的一点补偿。 毕竟,一个从三品的都虞侯,相比整个马军来说,作用就小太多了。 自己终究还是卷入这些权利斗争中来了。 “殿下放心,微臣明白。” 从今日起,贾宝玉在面对二皇子之时,当用臣子二字。 因为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单纯的是朋友之间的欣赏。 宁荣后街,贾宝玉刚跳下马车,就见冷子兴迎上来。 “恭喜宝二爷荣得高位,从此腾龙之势已现,只待一飞冲天。” “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贾宝玉笑了笑。 “并非小人消息灵通,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如今府里已经在为宝二爷准备庆功宴,我们这些离得近的,自然也就知道了。” 贾宝玉笑了笑,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片房子。 “里面情况怎么样?” “回宝二爷,小人自收到宝二爷的传信,就立马找到了这个地儿。 这里是两个院子,都挺大的,我瞧着这里离两府近,便帮宝二爷买了下来,刚好能容下五百个孩子。” 贾宝玉点点头,一边抬脚往里走。 他身边确实缺少得用之人,所以安置五百余个孩童的事托的正是冷子兴帮忙办。 “宝二爷来了,快把孩子们都带出来” 院子里有一些是冷子兴店里的伙计,被他拉过来帮忙临时照看。 “这一天下来,可有发生什么事儿没有?” 这群孩子里面,从三岁到十二三岁不等,建立养生堂收养他们的事,之前在朝堂上贾宝玉就禀过皇帝。 皇帝当场褒奖了二皇子和贾宝玉,并从内帑拨了白银千两,以资助二皇子和贾宝玉行义举,为朝廷在民间赢得名声。 二皇子作为东家,自然也不能没有表示。之前便答应拿五千两银子出来,让贾宝玉权负责,帮他办好此事。 所以,这也算是皇差,不能出错。 “没有太大的事儿发生,不过就是有几个年纪太小的,可能是水土不适,发了烧,小人也请了郎中瞧过了,没有大碍。” 贾宝玉点头表示知道了。 冷子兴又介绍道:“关于膳食,因为这边厨房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我和西边陈记馒头铺说好了,让他们早晚送馒头过来,还有张记腌菜馆,让他们送些腌菜过来,先度过一段时间,等往后厨房设立好了,就不用委屈孩子们了。” 冷子兴说着,有些担忧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他就怕贾宝玉也是公子哥行事,要是让贾宝玉觉得他在故意苛待这些小孩,那他才真是吃力不讨好。 贾宝玉便看了冷子兴一眼,暗赞此人当真会办事。 照他这样行事,五百个孩子,一天二三两银子就轻松解决了膳食的问题。 至于什么苛待,那是不存在的。 白面馒头加咸菜,已经是高配了。 他是做善事,又不是养祖宗。 再说,也不会一直如此。 他之前只是暂时腾不出手来,过几天,这里还是要让荣国府的人来接手。 再之后,慢慢的,厨房、澡堂、学舍等东西,都要一一搭建起来。 这已经不是赈灾,而是一件要长远做的善事。 如果可能,贾宝玉甚至想把这个养生堂,永久的办下去,最好,能够接纳京城所有的孤儿。 如今,他已经有了办这样大事的底气和实力。 随着几个冷子兴的人带领驱赶,两三百孩子都被带到院子里。 “这里只是一半,还有的,都在隔壁。” 冷子兴解释道。 贾宝玉心中把这座宅子的房屋都数了一遍,算下来,一间屋子平均都要住十多个人,便对冷子兴说了一句:“地方还是太小,你给看看,周围的人家是不是愿意搬走,多给些银子都成,把地方再扩大。” “是。” 贾宝玉这才转身,走上廊檐,看着下面两三百衣衫褴褛,但是眼睛都特别清澈的孩童们,高声道: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便是你们的大哥哥,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或者有人欺负你们,都可以来找我,大哥哥会保护你们!” 没什么华丽的宣言,就是简简单单的告诉他们,让他们可以安心在这里待下去。 在场的小孩,很多都明事理了。也都见过贾宝玉,虽然不一定清楚贾宝玉的身份,但是都知道他是贵人,是恩人。 所以好些都自发的跪下给贾宝玉磕头。 时代所赋,便是连孩子,都知道感谢人的恩德,需要下跪。 贾宝玉没有说什么让他们别跪之类的话,只是在心中暗道:我会让你们这一跪,值得的。 临离开之前,贾宝玉对冷子兴道:“这里以后是要办养生堂的,这些孩子,是皇帝和朝臣们都知道的,所以,但凡出了什么岔子,冷兄应当知道是什么后果。 所以,我想请冷兄一定要约束好你的人,不要让一些脏心烂肺的人,坏了我们的前程,性命。” 贾宝玉说的郑重,冷子兴心头一凛,连忙道:“宝二爷放心,我挑选的都是忠厚老实的人宝二爷要是不放心,这段日子,我便守在这里好了。” “若是如此,那自然再好不过。冷兄放心,冷兄帮我大忙,以后,但有所求,我无不答应。” 冷子兴大喜。 第147章 庆功宴(一) 离开后街,贾宝玉直接从后门进府,顺道入大观园看看。 当真是好一个美丽的园子! 亭台栏杆、依山水榭、清水河渠,每一样都那么尽善尽美,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若是可能,贾宝玉真不想处置为贾家建造了一座这么美的园子的功臣。 可惜,事与愿违。 从昨晚他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不但搬空了荣国府的库房,也着实养肥了许多蛀虫。 这些人,就如贾家的跗骨之蛆,是他执掌贾府力量的障碍物,不得不剔除。 荣国府的庆功宴准备的很隆重。 因为没有宴请外宾,所以不分前后宅,只在荣禧堂前厅,也就是正厅之前的大院子里,搭了一个戏台子,然后正面所有门户部打开。 中间用一道屏风分离,也就分开男女席了。 因为初冬时节,天色暗的很快,所以定好申时末开宴。 很快众人就到齐了。 左边是女席,分三桌。 贾母、薛姨妈、宝钗、三春姐妹坐首桌。 左边一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王熙凤、秦氏。 角落一桌,赵姨娘、周姨娘外加一个面色惴惴的杜秋娘。 一般情况下,赵姨娘等人是不能入桌的。只是贾母以为今日是大喜,所以吩咐不管是主子辈的还是半主子辈的,都要入席。 既然半主子辈儿的都要入席,那么,总不能把杜秋娘当做奴才丫头吧? 所以,便也邀请她了。 此时她坐在两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旁边,一边要注意大家族的礼节一点不能乱,一边还要忍受着两人眼中赤果果的嫉妒之色,真是难熬的紧。 贾母看见王熙凤身后侍立的平儿,便开口道:“平儿丫头也去那桌坐下吧,今儿也沾沾宝玉的喜气。” 平儿便看了王熙凤一眼,倒也没太犹豫,道了一声“是”,便走过去,挨着杜秋娘坐了。 “宝玉怎么还不见?鸳鸯,你往屏风后头看看,宝玉到了没有。” 鸳鸯领命走过去,往屏风后头一瞧。 男席这边就简单多了。 贾政、贾赦、贾珍、贾琮、贾环、贾蓉、贾蔷一桌。 另外还有一桌,坐着贾政的七八个清客相公。 就是不见贾宝玉。 鸳鸯便对贾母摇摇头。 王熙凤就道:“今儿咱们是陪客,都已经到了这么一会儿了,宝玉这个正主倒先缺了席?他该不会是得了高官厚禄,就开始摆谱,故意要迟半个时辰才到吧?” 贾母道:“就你话多。” “嘻嘻,我就是听说,那些总督、巡抚之类的官儿,在地方宴请宾客,就喜欢晚半个时辰才去,看看有没有人敢提前走了” 王熙凤嘻嘻笑道,然后又偏头对尤氏道:“珍大嫂子觉得,我们要是这会子走了,他会不会对我们秋后算账?” 尤氏瞥了她一眼:“你走一个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是明显的嘲讽她了。 老太太等人还在这里,你走一个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 王熙凤似乎被尤氏的话激到了,反问了一句,竟当真站起来,作势就往后堂走。 众人无不惊诧。 “凤丫头。”王夫人喊了一句,叫她不要造次。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王熙凤以极快的速度窜回来,笑嘻嘻的对尤氏道:“我就是不敢。” 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真把众人逗乐了。 贾母骂道:“这个凤丫头,惯会作怪,早晚有一天,我要撕了她的皮,看看她的骨子里面,到底是什么长的。” 王熙凤顿时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贾母愈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没脸没皮,一点也不稳重。” “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我只要老太太能笑口常开,多福多寿,我就心满意足咯!” 贾母摇摇头,不想再和王熙凤对嘴,又转过头来:“宝玉究竟做什么去了,怎么还不来?” 屏风另一边,贾政也听见了贾母的声音,他便对贾环道:“你去看看你二哥在做什么。” “哦。”贾环耷拉着脑袋,走下桌,一扬一拐的出门而去。 贾政在后头看到他这个样子,再对比二儿子贾宝玉,一时间简直都开始怀疑这货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了。 要不怎么都是老子的种,差别这么大呢? 贾环出门后,本想去荣庆堂贾宝玉的屋里找人,只是又一想: “我巴巴的去找他做什么?反正他平时也不跟我好,他迟到了,惹老爷生气,岂不正好,我才不要去找他呢。” 这么一想着,他也没了跑这一趟的打算,只是拐摸着,到了前面的一个院子里,蹲在一根柱子后头,看菊花去了。 贾宝玉从账房出来,与林之孝吩咐一番之后,才开始往前厅走。 还没进荣禧堂,忽然听见廊檐底下的花丛里有人嘀咕: “叫你平时不理我,叫你得意,我就不去叫你,让你多迟到一会,然后惹老爷生气,你就惨了。” 贾宝玉便往下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个便宜弟弟,小家伙缩在一大丛晚开的菊花之下,拿着一根棍子,在虐杀蚂蚁。 贾宝玉正想叫他,又听他嘀咕道:“我就在这边待一刻钟,然后回去就说没找着人,晾老爷也不知道我没去荣庆堂找你,嘿嘿嘿” 最后的低笑声,显露出主人此时的得意。 贾宝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口中的“你”,指的正是自己。 略微一想就明白前因后果的贾宝玉觉得十分好笑。 这小子,好像才九岁吧? 自己平日里也没欺负他呀,年节里该有的礼物也没克扣他的,怎么这小子就对自己生了这么大的怨念了呢? 看来,贾环讨厌贾宝玉是基本人设,并不会因为他的到来就改变呀。 于是,贾宝玉弯腰,单手捉住花丛下小子的耳朵,把他提溜起来。 “哎呀呀,哪个王八蛋扯老子耳朵” “嗯?”贾宝玉闻声,手中力道顿时加了八分。 “呀呀呀,疼疼疼” 站起来的贾环终于发现揪自己耳朵的人是贾宝玉,赶忙收起准备朝后面打过来的“杀蚁棍”。 “原来是宝二哥呀,快松手,疼死了,疼死了” 贾环一叠声的求饶。 贾宝玉也没心情与他玩耍,直接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这里,在这里,对了,老爷叫我去找你!我到处没找到你,就到这儿来等你了。” 他本来想撒谎,可是聪明的他立马想到,要是撒谎的话,等会贾宝玉和贾政万一要是一对话,岂不就露馅了? 于是,他立马说出这么一套完美的说辞。 贾宝玉顿时无言以对,贾环这是把自己当智障来骗了? 找人不去后院,躲在前院的花丛里来了? 没好气的在贾环头上暴扣一记,恶狠狠的道:“以后再让我发现你阴谋算计我,我就狠狠的收拾你!” “啊” 贾环顿时捂住头,终于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惶惶不安的低下头,一声儿不敢言语。 贾宝玉保持凶恶的神色转身,然后脸上顿时笑了出来。 真是好蠢的一个弟弟。 蠢的让自己都感受不到一点的威胁。 贾宝玉来到席上,贾政对此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只是询问他做什么去了。 贾宝玉便笑说去账房看了看园子建造的账目,一时给耽搁了。 他这话一说,贾政觉得没什么,贾宝玉关心园子的建造,也不是今天才表现出来的。 只是旁边贾政的几个清客相公里面,不乏有人露出异色。 来到女席这边给贾母告了个罪。 王熙凤因笑道:“哟,这不是咱们家大将军吗?您终于来了?” 贾宝玉笑道:“我可不是大将军,只是个末等的小将而已。” “禁军都虞侯还是小将?你可别蒙我,我可早听说了,这是三品官儿呢? 整个朝廷,三品官儿能有多少个?” 贾宝玉笑了笑,朝廷若是指上朝的那些官儿,确实没有多少能达到三品的。 但是在军中,三品的武官、武将就比较多了。 一个千夫长便是正五品了,只要下辖了数千的人马的武将,几乎都上了三品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武官,确实没有文官值钱。 不过在禁军体系当中嘛,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整个朝廷有多少三品官儿我不知道,但是禁军当中,少说也有十几个吧? 要都是大将军,那朝廷的大将军可就太多了一点。” “有这么多吗?” 王熙凤闻言,言语间竟然有点小小的失望。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是懂的。 贾母便骂她道:“你懂什么,甭管他有几个,历朝历代你去数一数,以他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上的,有几个? 再要把皇家子弟排开,又还有几个? 说出来的话,也不怕叫人笑话。” 贾宝玉也是摇头一笑。 他不过是为朝廷办了一件事,立了一次功,真要就让他当大将军了。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朝廷要完蛋了! 在场的几乎都是深宅当中的妇人,真正对外面事儿门清儿的没几个。 但是他们都知道贾母见多识广,所以就算原先不太清楚的,闻贾母言也知道贾宝玉这个官位的贵重。 更不用提,原本就对外面的事比较清楚的宝钗了。 宝钗看贾宝玉在旁边坐下,觉得老这么避着他也不是办法,正好心中也有疑惑,便问道: “听说,除了禁军都虞侯,皇帝还赐了你一个进士出身,这是为何?” 众人一听宝钗这个问题,就比王熙凤的专业多了,都静下来听回答。 贾宝玉想了想,道:“许是朝中诸公的考虑,因为我年纪、资历的问题,朝廷不好让我入朝理政。若是官职太小,又无法酬功,所以才将我安置进武官行列。 我已有了高阶实职,自然就不能再参加科考。 朝廷出于爱护之心,未免我将来身份受限,才额外赐了进士身份。” 这一点,朝堂上的官儿们几乎都能看出来,也从中直观的看见,贾宝玉有多么得朝廷诸公的青睐。 自古以来,不论科举多么昌盛,荫官总要比科官多。 因此从科举入官的群体,多有看不起荫官儿的。 本朝循后宋旧制,重科举。 若非正规科举入仕之人,几乎很难位居六部以上高官。 若非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几乎不可能入内阁。 与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相对的,还有同进士出身,分别称为一甲、二甲、三甲进士。 其中,一甲和二甲加起来,只是三甲人数的零头。 换句话说,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就是每一届科举的前几十名。 基于这些原因,所以朝廷给了贾宝玉一个进士出身的身份,便是为了不妨碍他在此次赈灾之事上表现出来的辅国安民之才能。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朝廷是有意将来把贾宝玉调回朝廷任职的。 也可以看出,朝堂诸公,从根本上来说,也是看不起武夫的 听了贾宝玉的话,很多人都感叹不已,问为什么朝廷会对他如此周到,连这一茬都为他考虑到了。 “为什么?” 贾宝玉微微一笑。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上书房伴读的时候,尽力表现好,方面展露自己对儒道追求的原因了。 试问一个后辈,能在未及冠之前,就能有机会认识满朝阁相,还能不大不小的结下一份师生之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这原本,就是属于皇子的特殊待遇,伴读,是去沾光的。 任何一个不珍惜伴读机会的人,都是傻子。 第148章 庆功宴(二) “嗐,我就觉得朝廷也没那么好,你要是去科考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榜眼什么的,如今不让你考了,不说封你当状元,怎么也得给你弄个探花郎当当,就像林丫头他爹那样。 如今只是个进士出身,以后你见到了那些及第的,岂不无缘无故便矮了一等?” 王熙凤听周围的人都在赞扬朝廷对贾宝玉优厚,她似乎不这么觉得,有些大咧咧的道。 贾宝玉也愣愣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赫然长叹道:“以前我不知道贪得无厌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如今听了琏二嫂子一席话,才总算是给弄明白了。” “哈哈哈哈……” 对于贾宝玉“羞辱”王熙凤,众人似乎觉得十分畅快,都笑了起来。 贾母更是乐不可支,她对王熙凤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话?你们家琏二身上有个什么功名?见了面又该低几等? 你不觉得羞臊,还好意思看不起进士出身,当真是笑死个人。” 王熙凤看贾母笑的这么开心,她也笑了。 实际上她又如何会真的无知至此?她心中,早就羡慕的要死,可是那又如何? 自家男人的那点功夫她是知道的,去国子监读书都没正常毕业,更甭说什么举人、进士了。 所以与其羡慕嫉妒恨,还不如趁机再寻寻贾母等人的开心。 眼见这荣国府以后都是贾宝玉的天下了,自家男人靠不住,想要保住在府里的地位,可不得靠自己努力? 她比以前更加迫切的想要抱紧贾母的大腿。 相比较于女席这边的欢声笑语,男席这边就安静的多了。 大家看着戏,时不时举杯喝喝酒,倒像是这边才是矜持的女席一样。 贾珍听着贾母的高笑声,忍不住道:“咱们家,也就宝兄弟有这般能为,有他一个,比老太太十个孙儿还要强。 我就看见自宝兄弟回来之后,老太太就没有一刻不高兴过。” 贾赦嘴角一扯:“岂止十个孙子,我看就是十个儿子也比不过了。” 说着,似嘲讽的看了贾政一眼。 以前老太太最疼爱的可不就是你,如今,你也得靠边站了。开席这么久,及没见老太太叫你过去吃一杯酒。 贾政如何看不懂贾赦的意思,他其实也有些吃味,不过随即就坦然,甚至高兴了。 有这么个儿子,便是天天被老太太冷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这些天天待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家伙,如何知道朝堂上,那些平素与我无甚瓜葛的人,如今都是怎么称赞我的吗? 虎父无犬子! 哈哈,每次听到,都好开心的说 他这般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就露出一丝洋洋之意。被贾珍和贾赦看见,一时当真觉得酒都不香了。 两人几乎都下意识的看向桌上的贾琮、贾蓉、贾蔷。 吓的三个遭受无妄之灾的人,赶忙低下头,装作酒很好喝的样子,一连喝了十几口。 贾珍到底比贾赦城府深多了,很快便将放在贾蓉贾蔷两个身上的刀子眼收起,笑道:“不过,咱们家如今倒也算是中兴了。 先是出了元妃娘娘,如今又出了一个宝兄弟,都是成大气候的人。 咱们家除了先时国公爷在的时候,已经快三十年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这些,都仰赖二叔教子有方,养出大小姐和宝兄弟这样的儿女来。 小侄在这里,先敬二叔一杯。” 贾政脸上带笑,十分豪迈的陪着贾珍同饮了一杯。 酒过三巡,戏唱罢两出。 贾母因见戏台上的戏子们年纪都十分小,特别是其中一个唱小旦的丫头,生的十分玲珑俊秀,弱态盈盈,她看了十分喜欢,便让上来领赏。 “叫什么名儿?” “龄官。” “今年多大了?” “十岁。” “啧啧,这么大点,不错原籍是哪儿的?” “我老家是苏州的。” “苏州?倒和黛玉同籍。”贾母又细看了这龄官两眼,更觉其眉眼、姿态,与黛玉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心下更觉怜爱。 因赏了她两贯钱,忽问王夫人道:“我好像记得上回蓉儿和蔷儿两个去了趟姑苏采买女孩子,难道就是她们?” 王夫人笑道:“回老太太,就是她们。已经进府半年了,以前一直在梨香院学戏,如今是第一遭出来唱戏。” 贾母再次点点头:“半年的时间能学得这个样儿,实在难得。 她们一个个年纪都这么小,也不要亏了她们,嘱咐她们的教习,少要打骂,这样有灵气的孩子,还是要娇养些好,不要让她们失了这股灵气儿。” “老太太仁慈,回头我就吩咐下去。” “嗯。” 龄官自然跪下叩谢,贾母笑着让她下去了。 贾宝玉坐在宝钗身边,回头正看见后院里,林之孝家的在那探头探脑,贾宝玉便对她点点头。 宝钗眼观六路,察觉到这一幕,便放下茶杯,看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笑着与她点点头,然后起身与贾母笑道:“说到唱戏,孙儿今儿也给老祖宗准备了一场大戏,不知道老祖宗有没有兴趣瞧瞧?”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贾母:“你还会唱戏?” “不是很会,不过这出戏我准备大半年了,应当也有些看头。” 探春连忙问:“是什么样的戏,二哥哥先给我们说说。” 贾宝玉摇头不语。 王熙凤偏头对李纨道:“你瞧,他又要弄幺蛾子了。只是不知道,这回弄得是什么场面。” 贾母心情很好,又是宝贝孙儿的提议,她自然不无不可: “好,今儿我就看你唱一出戏。不过我可说好了,唱的不好,可是要挨罚的。 别以为你现在做了官儿了,我就不敢罚你。” 贾宝玉笑道:“好。不过,我要请老祖宗一个恩典,便是这出戏,只能我一个人唱,老祖宗可不许拆台,这一点您老要是不答应,我可不敢开场。” “哈哈哈,好好好,瞧你的样子,还怕我抢你的戏不成?我都依你,今儿我就只听戏,就算你唱的不好,我也不拆你台。不但我不拆你的台,我也不许她们拆,可好?” 贾母好笑道。 贾宝玉郑重一拜:“多谢老祖宗。” 然后又对着屏风后躬拜道:“儿子还要请老爷一个恩典。” 外面贾政纳罕:“什么恩典?” “儿子斗胆,今日想代替老爷,做一天主。” “你要做什么?” 贾政显然没有贾母的随分,他做事喜欢究根问底。 贾宝玉想了想,道:“今儿儿子的庆功宴,儿子只是想代老爷做一天荣国府的主,顺道给老祖宗唱一出戏,请老爷成。” 贾政算是听明白了,贾宝玉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今儿也听他的。 “便依你就是。” 贾政虽觉得奇怪,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估计,又是想了什么法子想讨老太太高兴吧。 “多谢老爷。” 得到贾母和贾政的答应,贾宝玉嘴角一笑。 哪怕只是口头上的答应,今日这戏,便有把握把它唱完了。 第149章 庆功宴(三) 快走,快走,你没听说吗,今儿是宝二爷高升的庆功宴,他要恩赏所有在建造园子时立了功劳的人,听说白花花的银子摆了好几筐,银钱更是无数,这是要大赏啊!”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看来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以后宝二爷要是当了家,咱们的日子肯定更好过了。” “按理说也是,园子建好的时候,老爷回来了,才赏了多少点银子? 宝二爷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气度都完不一样!” 贾宝玉要“大赏群臣”的消息很快传播出去,除非是值班走不开的,其他包括轮休的人,部朝着荣禧堂而去。 甚至连好多宁国府的也跑过来凑热闹。 他们想,万一要是宝二爷一高兴,连他们也赏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前厅的戏台上,已经摆了两张桌案,一把太师椅,贾宝玉正端坐在中央,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名册。 他的身后,小戏子们都躲在后台,胆大的还敢伸出小脑袋往前面偷瞧。 似乎都在好奇,这个好看的宝二爷究竟要做什么。 “二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啊?真的要把那么多银子部赏了吗?” 前面的厅内,探春仔细看了看,眼睛在戏台下一筐筐的银钱底下扫过,偏头询问迎春。 只是迎春又如何知道,只得摇摇头。 王夫人坐立不安,眼睛不停的瞟向贾母。 贾母也快坐不住了。 虽然她不管家很久了,但是也知道,赏下人,不是这么个赏法。 “宝玉,你究竟要做什么?你别是不当家不知家难当,那些银子都赏了,回头咱们都喝西北风去?” 贾母本来算是沉得住气的人,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贾宝玉抬头,看了厅内一眼,将两方所有人的神态看在眼中。 诧异、不解者占多数,看热闹的人也有,甚至连嘲笑的都有。 贾宝玉不去计较,朗声道:“老祖宗放心好了,孙儿不会让您老人家喝西北风的。你之前可是答应了,不和我抢戏的?” 贾母顿时不悦,干脆懒得理他。 横竖这么多人看着,看你个小猢狲能作出什么花儿来。 贾政比贾母更好面子,既然说了让贾宝玉当家,哪怕贾宝玉现在把他的家底掏出来,眼见要给他撒出去,他虽然面色沉沉,但愣是一句话没说。 他心头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这小子不蠢,老子的早晚都是他的,没必要现在坑老子一把! 见家长们纵容贾宝玉了,王熙凤也放下了小心,开始遥遥笑道:“宝兄弟可真是大方呢,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有没有赏赐?” “没有。” 淡淡的回复声,让王熙凤灿烂的笑容僵持在脸上,睁着茫然的凤眼,左右瞧了瞧。 薛姨妈好笑的摇摇头。 她不是贾家人,现在反而好说话。 “宝玉,你说要唱戏给我们瞧,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这天儿可快要黑了。” 贾宝玉看了看天色,九十月的天儿,暗的确实很快。 低头一瞧,贾家的众奴仆差不多也聚集齐了,赖大和吴新登两个重磅人物也已经到场,贾宝玉便回道:“姨妈看好了,这便开始。” 说完便低头对着下面的人道:“管家和管事儿的,到左边来。” 林之孝闻言,便打头往左边,侧向站了。 剩下的,赖大等人左右看了看,也不敢不给面子。 于是,赖大、单大娘、吴新登三个管家,外加二十来个管事,部往左边一站。 其他的,是普通奴才,还有一部分宁国府过来看戏的人。 赖大母亲近来染病,他本来请了一日的假,却被贾宝玉派人死活给请来,心中正有疑虑。 加上他家实在不缺赏赐的钱,便有意在贾政等人面前卖个乖巧。 “宝二爷实在不必如此,奴才们帮主子办事,那是天经地义的,况且大半个月前老爷回来的时候已经赏过一回了,实在不用再这般赏赐,虚耗了主家钱粮。” 听听人家说的这话,好一片赤胆忠心,难怪能够深得贾政等人的信任了。 一摆手,贾宝玉道:“老爷赏赐是老爷赏赐,我今儿刚好也进园子瞧了一回,实在完美。我和老爷、琏二哥都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靠你们精心操持,才能把园子修建的这么尽善尽美。 恰逢我好运,得了个朝廷的官儿,便想乘着机会,让大家普天同庆一番,也顺便给老祖宗他们变个戏法。 赖总管,你得配合我。” “呃奴才听命。” 点点头,贾宝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名册,笑道:“我之前已经向林之孝打听过了,得到一份名单,不巧,赖总管刚好排在第一位,实在是劳苦功高,真是可喜可贺! 如此大功,不得不赏。” “奴才本分而已,不敢当赏。”赖大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和林之孝可谓是荣国府的第一、第二号管家,虽无仇怨,但是也着实没有太大的交情。 他会给自己表功? 没理赖大的谦逊,贾宝玉对着二十多个管家、管事的道:“建造园子,不独他赖大有功,大家都有功劳!之前我清点了一下荣国府的所有银库,十分开心,建造了这么大一个园子,居然还给主家剩下两万两银子!” 呃 这话一出,就有人开始变脸色了。 大厅里的贾政更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小孽畜,家底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能随便向外透露呢? 他看了贾赦、贾珍一眼,觉得羞愧难当。 另一边,贾母眉头一皱,向王夫人道:“家里已经拮据到这个程度了?” 王夫人也有些羞愧之色:“为了给元春盖省亲园子,实在花费甚巨。” 贾母无言。 虽然贾家的财富绝非简单的银库存银,但只有那,才是能够随时拿出来办事的。 两万两,够做什么? 来年元春省亲都不够用! 难道,又要向亲戚借? 贾母默默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你丢得起那人,我还丢不起呢。 王夫人被看的惴惴不安,却也不敢辩驳。 只听贾宝玉继续道:“我就想,两万银子,留着也没什么用,既不够来年省亲之用,也不能置办几个庄子。 干脆,咱们乐一乐,一气儿赏给大家好了。” 贾宝玉似乎像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一般,夸夸而谈。 赖大站不住了,出列道:“宝二爷” 贾宝玉淡淡的打断道:“赖总管,请你配合我唱戏!” 赖大一张脸顿时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了想,还是退了。 “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 赖大的脚步又站住,他皱起眉头,看着贾宝玉。 难道,您老今日是成心戏弄老奴? 贾宝玉岂能在乎他的想法,铺垫部做完,该唱正戏了。 “赖总管听赏。” “宝二爷,奴才实在不要什么赏赐,既然府里银库存银这么少了,宝二爷还是为老爷省些吧,不要胡闹” 赖大真的觉得贾宝玉肯定是在胡闹。 明明家底都快光了,还死活要封赏? 他回头看了贾政一眼,想叫贾政快出来制止贾宝玉的败家举止。 奇怪的是,贾政分明面色难看,但还是坐住了。 他不死心的看向贾母一方。 可惜,贾母更是面无表情。 “赖总管,主家赏赐银子,奴才是不是该跪下接赏。” 贾宝玉正襟危坐,身体前倾,淡淡道。 赖大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他是奴才没错,他也自称奴才,可是,当奴才两个字被主人家主动叫起来,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便是贾政,也从来不会这么与他说话。因为他赖家是贾家最有体面的奴才,他母亲是贾母身边曾经最得用的丫鬟之一,情谊深厚。 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奴才。因为,那些所谓的主子,大多还不如他有体面! 他站着没动。 虽然他经常下跪,但是近日这一跪,显然意义不一样。 他又不蠢,知道贾宝玉今日是要找他的茬了。 他在等贾母等人发话。他实在不敢相信,为什么贾宝玉会突然要来找他麻烦。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贾宝玉的铺垫工作做的很足,贾宝玉现在的架势,任是傻子都知道他要做的事不会简单。 赖家的面子虽然有,但是还达不到让贾母踩她宝贝孙儿的面子来维护的地步。 她们,都要看看,贾宝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赖大不动,贾宝玉也不催。 院内两百来号人部噤若寒蝉。 等了半日,都没等来救援的赖升心如死灰。 他知道,要是再没有反应,等来的就不是救援了。 蔑视主子,放到明面上,是大罪。更何况,对方还是贾宝玉,一个贾家的骄傲,朝廷新贵。 “奴才领命。” 赖大缓缓跪下。 贾宝玉淡淡一笑,扫视了下方所有人一眼。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道: “赖大督造园子有功,贾家待下人自来宽厚,我自然也不能薄待。 我想着,园子建造前前后后花了大概一年的功夫。 我又想着,朝廷正一品阁臣一年的俸禄银大概是五百两,这么吧,就按朝廷阁臣的规制,赏赖总管五百两银子,大家有没有不服的?” 大多数人不敢回话,只要是有点聪明的,都知道这是诛心之言。 一个奴才,类比阁臣?天大的笑话! “宝二爷真大方,赖总管厉害,和一品阁臣一样厉害” 一道沉闷粗糙,又带着十足傻气的女声突兀响起。 贾宝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肥妞倚在边上走廊的柱子后,大叫拍手,十分兴奋的样子。 这么傻的人,偏偏贾宝玉还认识。 贾母院里的傻大姐 虽然对于傻子贾宝玉有天然的宽容,但是对她无端破坏自己营造的气氛,还是十分不悦。 幸好,林之孝家的适时出现,把她拉走了。 略过这么一个小插曲,贾宝玉道:“既然没有人不服,那就这样吧。茗烟,装五百两银子。” 早就带着两个人站在银框之前茗烟,利索的装了大概五百银子进布口袋,沉甸甸的给贾宝玉拿上来。 (五百两银子应该没有五十斤,笔者觉得,欢迎博学之士给笔者科普) 贾宝玉提了提,确实十分沉。 也不叫赖大上来拿,只逮住袋口,用力一甩,扔到了台下。 “嘭” 银子砸地,声音十分响亮。 ps:看到书友叫我在主角装逼的时候不要断章,所以今天准备日万 看在本人如此从善如流的份上,希望大家帮忙订阅一下,本书均订40,听说要500才能有网站推荐,本书差的真的不多,拜托了。 (写在这里不是为了水字数,也不是为了骗这几十个字的钱,只是希望看盗版的朋友也能看见,发挥爱心,都帮我个忙,谢谢了。)&a;a;lt;!--over--&a;a;gt; 第150章 庆功宴(四) 赖家,贾家两府,最有权势、地位的奴才。 赖家究竟豪奢到什么程度?贾家盖了一个大观园,赖家随即也盖了一个园子,虽然比不上大观园,但是连贾府的人去看了都说好…… 赖家,只是奴才啊。 赖大,是赖家的的扛鼎人物。 如今就这么孤零零的跪在贾宝玉搭好的戏台之下,任由一大包银子砸在自己的面前,扬起厚厚的尘土,吹在他脸上。 在场很多人,无不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自觉,他们没有赖大有体面。 还以为今儿真的是来领赏的,居然是场鸿门宴,早知道就不来了。 太特么吓人了。 但是现在,显然无人敢走。 赖大深深的吸了一口,看了上首的贾宝玉一眼,叩谢道:“谢宝二爷厚赐!” 他站起来,准备捡起银子,回去。 贾母等人的沉默,贾宝玉的身份,让他纵然被这般对待,也不敢生出哪怕一丝不满。至少,不能表现出来。 “等会还有事,你先跪着吧。” 贾宝玉看了他一眼,如是道,然后低头看向手中的名册。 赖大神色一僵,眼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 “宝玉!” 厅内的贾母终于站起来了。 “你如今也是当官的人了,岂能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纵然他翻了错,惹你生了气,你要打要罚,任你处置便是? 何苦这么折辱? 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一句话叫做‘士可杀,但不可辱’吗?” 贾母站起来,无人敢坐。 贾宝玉也站起来了。 他抬头望向贾母,本想说一介不知忠义,背恩忘主的奴才,也敢称士? 不过想想,赖嬷嬷到底是贾母身份的亲近人,那个老婆子,贾宝玉平心而论,也生不出太大的恶感。 罢了,反正结果一样就是了。 “孙儿谨遵老祖宗教导,不过孙儿实在不是故意折辱,而是真的还有事要询问。 老祖宗且坐着,看孙儿如何唱戏便是” “唱戏唱戏,你这戏,唱的我们心惊胆战的。你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给我交个底?” 贾宝玉想了想,知道若是不给贾母等人吃个定心丸,只怕他们耐不住性了。 “老祖宗,孙儿今日这出戏,准备了大半年了。也不单单是为了让老祖宗等人瞧个稀奇,实际上,是为老爷分忧解难。 明年元宵佳节大姐姐就要归家省亲,可是府里为了园子的,搭进去了太多银子。 老祖宗也听见了,府里只剩两万银子了,明年,难道就这么迎接大姐姐回家? 孙儿今日这出戏,正好可以解了此难。”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贾母还待再问,贾宝玉便笑说,戏没唱完,提前揭幕,实则无趣,好歹把贾母劝坐下了。 贾母一偃旗息鼓,其他人自然也不好逼问。 “吴新登。” 随着贾宝玉的声音,林之孝旁边的吴新登身子顿时一颤,畏畏缩缩的走出来:“奴才在。” 贾宝玉没说话。 吴新登忽然明白过来,赶忙到赖大的身边跪好。 突然发现赖大以阴狠的眼神看向他,他一愣,然后才发现不是看他,而是他后面的林之孝? 吴新登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呀,排班论座,那也是林之孝排在我前面,怎么宝二爷落下了林之孝,先把我提溜出来? 好啊,定然是他在宝二爷跟前进了谗言,所以宝二爷才会找我和赖总管的麻烦。 好你个林之孝,居然如此坑害我们,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其人肮脏至此。 赖大看了林之孝两眼,他心中然明白了。 什么功劳簿,分明是刁状簿。 他显然被林之孝,列为了头一号的“刁奴”了。 “呵呵,吴总管也是劳苦功高啊,和赖总管功德等身,也赏五百两好了。” 贾宝玉不在意下面人的心思,对于吴新登,他也不需要再浪费唇舌,直接一袋银子扔下去,便了结。 然后,一一如此,很快,赖大、吴新登两人的前面,已经扔了十几袋银子,他们的身后,也跪了十数号人。 而旁边,林之孝的身边,包括林之孝在内,只有七八个人还站着。 赏完了大头,贾宝玉看向了那边站着的两百多号人,笑道:“都说了大家都有功劳,自然不能只赏他们这些总管管事的。不过我今儿手提银子都提酸了,就不一一给你们分派了。 都看见前面这五筐钱了,里面总共是一千贯,等我的戏唱完,就给你们分了吧。” 贾宝玉的这番话,一改之前“阴阳怪气”的味道,多了几分真诚,让下面很多人都放松下来。 随即大多数人都火热起来。 一千贯啊,就算他们这里有两百多号人,一个人平均还能分得四五贯呢。 那可是我们快一年的月钱! 更有聪明的,甚至明白过来,贾宝玉为什么对他们和颜悦色了。 一个个都开始在心中暗骂赖大等人: 叫你们平时肆意敛财,这下子犯到宝二爷手里了吧?你们被收拾了,我们倒是沾光,终于可以得些好处。 呵呵,你们前面倒是银子多,也得你们有命去拿! 倒不是这些人盲目乐观,而是法不责众,既然贾宝玉把他们两百多号人绑在一块,总不能把他们都收拾了吧? 那荣国府第二天就都没人了。 实际上,还真是他们猜的那样,贾宝玉确实没想过收拾他们。 他们中或许也有蛀虫,甚至坏念头不比下面跪着的少。 但是事实就是,他们没权没势,也没什么机会腐蚀贾府。 做什么事,都不能一杆子打死。 贾宝玉要收拾的,就是下面跪着的十多号人。 其他两百多个,给些甜头,他们保证会和主家站在一块,然后笑等着看痛打落水狗。 “林之孝。” “奴才在。” “把账本部抬上来。” 贾宝玉话音刚落,也不见林之孝什么动作了,便有几个人,抬着一筐筐的账本过来。 跪着的人顿时躁动不安起来。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当真看到这一幕,还是很多人吓的面色发白。 和当官一眼,只要上面真的去查,就难得有几个真的是清白的。 很多东西,主家不追究也就罢了,一旦追究,桩桩件件都是罪过。 赖大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怒声道:“林之孝,你如此谗言迷惑宝二爷,究竟有什么好处?大家都是奴才,一心一意为主子办事,难免有时会有些微错漏。你就拿着些去误导宝二爷,无端生事,戕害我等。 宝二爷,林之孝分明居心叵测,把我们部害了,他才好上位。 宝二爷可千万不要被他给貌似忠厚的外表给欺骗了。 就我所知,他在建造园子的时候,手脚就不干净,如今恶人先告状,其心何在,已经十分清楚了啊。” 贾宝玉冷冷一笑:“在你眼里,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就这么蠢,这么好愚弄?” 赖大哑口不敢言,一种失去信任,众叛亲离的无力感在心头盘桓。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贾宝玉要在今日,要在他大喜的日子这么做了。 今日,谁的体面能比的过他的去? 贾宝玉自己都不要体面了,谁敢能有体面? 失去体面二字,他们,就是普通的奴才,主家一句话,可定生死! 林之孝突然上前跪地道:“赖总管的指摘,奴才不敢否认。但是,奴才早在宝二爷回京的那一日,就将所有贪墨所得,部上缴,让宝二爷用来开设养生堂。 此外,为了赎罪,奴才愿意交出所有五千两银子的身家,资助宝二爷开设养生堂。 若是赖总管怀疑我藏私,奴才恳请宝二爷亲自带人查抄奴才的家,以证清白。” 抄抄家? 赖大心头一寒。 林之孝,这是要给他玩命啊! 他赖家可不比林家是这些年才上位的,这么玩,他玩不起! 别说赖大,便是其他人,听见抄家二字,都从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林之孝这是吃错药了吗? 他可是荣国府的管家,竟然主动叫贾宝玉抄家? 当然,这只是管家和管事们的心思。那些普通人,早就目瞪口呆? 林管家,能拿的出五千银子出来? 乖乖,我滴天啊! 这些个蛀虫,就该让他们狗咬狗。 林之孝家的都被吓蒙了,她们婆子们都站在两边的围廊上,此时她忍不住叫道:“当家的你” 可惜林之孝只是瞪了他一眼,叫她别说话。 贾宝玉都意外了。 他从园子里拿好处,这当然是贾宝玉授意的。 和光同尘嘛,要是表现特殊了,又怎么能够轻轻松松帮他办好所有的这些事呢? 只怕早就被赖大等人发觉了。 不过随即贾宝玉就明白林之孝的心思了。 他这是破釜沉舟。 盘知道贾宝玉计划的他,自然明白,一旦赖大等人倒下了,他作为最大的功臣,贾宝玉肯定不会亏待他。 他要表忠心,把自己摘干净。 这样,倒是让他有了更好的由头。 “怎么样,赖总管要是还觉得是林管家恶意构陷,不妨两边都抄一抄试试。 到时候谁是人,谁是鬼,保准一目了然。” 贾宝玉笑道。 赖大如何敢答言,他立马转身朝着贾母叩拜,一边拜一边哭: “老太太啊,我们家是怎么样的,老太太心里是最清楚的。 在府里做了三四辈子的奴才,靠着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和主子的厚待,才积累了一些家私。 这些都不是我们自己的能为,靠昔日的主子们的恩德,我们家才能有今天。 如今宝二爷却听信了林之孝的谄媚之言,要抄奴才等人的家,求求老太太救救我们。 我母亲,如今还躺在病床上,要是她知道这个消息,怕是都活不成了” …… 第151章 庆功宴(五) 赖大哭的声泪俱下,把贾母都弄得伤感了。 是呀,好几辈儿的老人了,要不是如此,赖家如此的豪富,贾家人岂有不疑心的?不过只是赖家一向会做人,处处伏低做小,才让贾家没有发作的余地。 况且,有心的没资格发作赖家,有资格的,比如她,又如何放得下体面去做这等事? “你们唉” 很多事,不放在台面上,就微不足道,一旦放上了台面,就重过千金。 贾宝玉执意要处置赖大,她该怎么办? 一边是有情面的老姐妹的儿子,另一边,却是自己的宝贝孙儿。 若是平时就好了,她可以劝说贾宝玉,让他不要这么激进的做事。 可是,如今可是在他的庆功宴上,他舍弃自己的体面不要也要办这件事,她能给他否了吗? 那贾宝玉的体面,谁又来顾?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贾母心中有决断,大不了,事后好好安慰老姐妹,再给些补偿。 这个宝玉,今儿倒是把我架在火架上来烤了。 贾宝玉厉声道:“好你个赖大,你有什么冤枉委屈,可以给老爷说,可以给我说,难道我们都会冤枉你? 你竟然为了这去逼迫老祖宗,谁给你的胆子?!” 贾宝玉先是喝止了赖大的话,然后对贾母道:“老祖宗不必作难,只需再静坐片刻,容孙儿把事情问清楚了,到时候,老祖宗或许就知道如何决断了。” 贾母微微一叹:“真的做的很过分?” 贾母很通透,只看贾宝玉的反应,就能猜到分。 贾宝玉点头道:“触目惊心,若按朝廷的法度,当千刀万剐,当凌迟。” 贾母一叹,不说话了。 事已至此,戏台贾宝玉已经搭好,不等他唱完,如何能够罢休。 贾珍因听了贾宝玉的话,对贾政道:“宝兄弟下了南边一趟,果真是不一样了,说话都带着杀气,连我听了都有些害怕。” 贾政没说什么。 他回来之后,虽然也觉得园子的花费超标的有些多,但是他好面子,看了总账目,有进有出,没有错漏之后,就放下了。 不曾想,贾宝玉竟然早有安排 难怪,这个臭小子说要替我做一天的主,原来是嫌老子管家不当。 “上等楠木六百料,每料八两四钱银子。” “上等黄花梨木一千料,每料四两二钱银子。” “上等紫檀木一百八十料,每料四两三钱银子。” “上等花岩石三百八十方,每方二两七钱银子。” “上等青石两千方,每方九钱银子。” “上等大理石一百方,每方二两银子。” “上等白石一百二十方,每方五两四钱银子。” “上等青砖十万块,总计六百四十两银子。” “上等青瓦二十五万块,总计是一千一百四十二两银子。” “石头切割、雕刻工钱八千六百两。” “木头切割、雕刻工钱五千四百六十二两。” “铺设青石工钱一千两。” “铺设青砖工钱一千六百两。” 贾宝玉放下手中的账目,笑道:“以上这些,都是赖总管和吴总管两位主要负责的采买和支领的款项,大家都可以看看,觉得有问题的,都可以提出来,说的在情理的,赏银一两。” “啊,真的啊,赏银一两?” “宝二爷犯不着骗我们吧?” 贾宝玉的话,令底下顿时响起嘈杂声。 一个小厮贼兮兮的上前道:“回宝二爷,小的叫王强,我三舅公就是在木头李,李扒皮的手底下做事,李扒皮是城东头有名的木材商,所以我知道,楠木的价格一般不过三四两银子一料,便是极上等的,也不过五六两,除非是顶好的那等金丝楠木,才有可能超出这个价格,赖总管分明是故意高价吃回扣了,而且吃的很多!” 贾宝玉看了林之孝一眼,林之孝点点头,表示这小子没乱说,贾宝玉便道:“茗烟,给银子。” “谢宝二爷,谢宝二爷,我还知道” 小厮王强看真能这么轻松的就得到一两银子,兴奋一边磕头,一边嚎叫道。 这样发财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反正看这些家伙都是要过气儿的了,也不怕得罪他们。 “好了,给其他人一些机会,你下去吧。” 贾宝玉笑了笑,挥手让得了好处的小厮下去。 王强顿时就像是错失百万的模样,退了回去。 其他人看见这小子当真得了好处,立马炸锅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园子里帮忙切过石头,我留意过,园子里用的大理石,主要就是那个翠障,其他没什么地方用了,加起来顶多就六七十方,根本没账目上报的那么多!” “我也知道” “” 一会之后,便有十多人拿了好处走了。 “赖总管,吴管家,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其实下面那些人说的那些,贾宝玉都已经提前知道了,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让群众有参与感,免得他唱独角戏。 赖大道:“宝二爷,他们不过是为了二爷的赏银,落井下石,恶意构陷。而且他们说的无凭无据,奴才采买的那些东西,可都是” “我知道,都是上等材料嘛,请的人工,也是高级的匠人,价钱不俗是嘛很可惜,你从哪些地方买的东西,他们那些人,可不会为你死守秘密。 林之孝,你来说说。” “是。 三月十五,赖总管从东郊石场买了一批花岩石,每方一两七钱银子。 五月十六,从城东李扒皮手里,买了一批五百料花黄梨木,每料不过三两银子。 五月二十二, ” 林之孝每说一句,赖大的脸色便白一分。 贾宝玉笑道:“怎么样,赖总管,要不要我们请东郊石场和李扒皮等人上公堂对证一下?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可能赖总管担的风险就大了。 要是我记得不错,联合外人,偷盗、欺骗主家财物的,需要剁指,一两银子剁一指,二十两往上,当杖毙! 就是不知道,以赖总管的胆量,应该杖毙几回?” 赖大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原来,贾宝玉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动他了。否则,证据绝对不会找的这么充足! 现在怎么办,情分牌不能用,明显贾宝玉铁了心要弄他。 不承认? 真要对上公堂,贾宝玉说的不错,以他的情况,涉及的财物数量之大,随便一条瞒不过,都够杖毙了! 其实也用不着上公堂,贾宝玉真要想处死他,家里自己动手就行了 奴不与主斗,便是这个道理。 “宝二爷饶命,奴才罪该万死,实在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生出贪念来,还望宝二爷看在主仆的情分上,扰了奴才一命” 赖大伏在地上,征求宽大处理。 荣国府乃是国公府邸,是需要名声与脸面的,轻易不会处死下人。 “呵呵。” 认罪了? 至于什么猪油蒙了心之类的屁话,贾宝玉自然是半点没听进去。你特么都蒙了几十年了,心都瞎了。 “林管家,把你之前算好了,赖总管在园子的建造中,一共坑骗了公中多少银子,给报一下,看看赖总管认不认。” “是。据奴才计算,赖总管在园子中,贪墨、虚报、吃回扣等,数额至少达三万两银子!” “多少?” 这话不是贾宝玉所问,却是大厅内的贾政猛然站起来。 下人办事拿回扣,贪墨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以为都是些小节,皇帝还说不差饿兵呢! “姓林的,你不要血口喷人,信口雌黄!” 赖大怒斥林之孝道,只是神色间,颇有些色厉内荏之意。 林之孝对贾政跪启:“奴才不敢撒谎,三万之数,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一桩每一项,用了多少,拿了多少,我都有记录成账册,已经给宝二爷看过了。 奴才敢保证,但凡有一条是恶意构陷,奴才愿与赖总管同罪。” “把你记的账目拿过来!” 贾政坐不住了。 简直骇人听闻。 贾家银库之前就只剩两万多两银子,还被贾宝玉给搬出来了。 要是园子中,仅赖大一个人就贪墨了他三万两银子,那他觉得,他,以及荣国府,根本就是天大的一个笑话! 贾政拿到账册之后,挨着一条一条的看,每多看一条,他脸上的血色就更浓一些,等到最后,他“啪”一声合上账册,面色涨红如猪肝之色。 奇耻大辱! 他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忽然一口老血喷出…… …… 贾政被当场气的吐血,差点晕过去,自然引得场面出现一时的混乱。 幸好贾宝玉早有预防,让林之孝提前安排了数十人,关键时候帮忙稳住了场面。 贾政回过神后,拒绝了请郎中,反而对贾宝玉道:“今日这件事,你权做主吧,我身体不适,先回屋了。” 说完,贾政又与贾母告了罪,然后便在赵姨娘和周姨娘的搀扶下,回去了。 天已昏。 林之孝家的适时派人在院子四周的廊檐下,挂上了大红灯笼。 贾政吐血而走,赖大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贾宝玉暂时略过他,对吴新登道:“吴管家,你的可也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吴新登见赖家都倒了,哪里还敢硬撑,立马磕头求饶。 不教而诛谓之罪。 既然吴新登认罪了,那就好办了。 “林管家,你亲自带人,把吴家围了,清查一切财物,我到要看看,管了六年库房的吴大管家,有多少家底!” “啊……” 一声惨叫,却是早就猫在一边看动向的吴大娘(吴新登媳妇儿)见情况不妙,想要回家安置,被早有准备的林之孝家的带人摁住了。 贾母人老惜福,不愿意看这样的事。 “真的非要如此?” “非要如此!重症之下,不能讳疾忌医,该下重药就要下重药。这是孙儿在山东赈灾之时学到的道理。 要不是这样,孙儿和二皇子殿下的命,只怕都要交代在山东了!” 吓…… 贾宝玉这么一说,贾母也如何反驳? 罢了,横竖这些都是外宅的事,是爷们家该管的事,连贾政都放话交给贾宝玉办了。 “只是赖家……” 贾母的意思,赖家不就抄。就算是为了维护她的脸面,赖家也不能抄! 贾宝玉自然懂贾母的意思,他看了一眼仍旧跪着的赖大一眼:“赖总管一年时间不到,便赚了三万银子,手段之高明,行为之大胆,便是连我都深感钦佩。” 赖大伏下身子。 “赖总管做荣国府总管、管家应该有二十年了吧? 我也不给你按照三万一年算,就算三千两,一年三千,二十年,六万,加上这三万,九万两。 九万两不好算,就算十万好了。 十万两银子,明日之前,赖家必须部补回来! 少一两,便打一板子,少十两,就打十板子。 呵呵,若是赖总管认为自己能扛过十万板子,赖家的银子,我一分也不要!” 赖大仍旧伏地。 “好了,路我已经给了,你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我见到了十万银子,你什么时候才离开。林大娘现在就可以回去找赖麽麽商量了,看是要赖大的命,还是要十万银子。 对了,我赏给赖总管的五百银子,赖大娘也可以拿回去了,毕竟是主家的恩典嘛,不得推辞。” 贾宝玉一挥手,早被人盯着的赖大娘就自由了。 她之前就跪求过贾母了,可惜贾母没理她。 如今听了贾宝玉的话,只踉踉跄跄的赶回家去找婆婆商量。 天啊,十万银子,要老命呢 第152章 庆功宴(六) “回二爷,吴家已经抄完了,共计查抄得现银子五万多两,另外还有各项古董珍玩等物,至少也值三万两!” 林之孝搬回来大箱大箱的箱子,自然又令厅内一众人瞠目结舌。 吴家在两府的根底,比起赖家来说可是差远了,竟然能有这么巨大的家底! 贾宝玉都有些没料到。 “很好吴管家,比赖总管都不差了!” 贾宝玉怒极反笑。 果然是豪奴,比主家都要豪富! “宝二爷息怒,这些家私,未见得就是从主家贪墨来的。是,是小人私下在外面做买卖,生财有道,所以才能积累这些家产” “放屁,你一个奴才,在外面做买卖?莫非是打着荣国府的旗号,在外行坑蒙拐骗之事?若是这样,更加容不得你!” “还有这些年来,主子们赏赐的” 贾宝玉没再理他,他知道可能这些不是从贾家贪来的,但是他一介奴才,腰缠近十万贯,要说他本分,鬼都不相信。 林之孝犹豫了一下,对贾宝玉道:“奴才还在吴家发现了大量的押据、借条,上面的利息,是五分、六分、七分这样的,吴家当是在放印子钱,而且从日子上来看,应当有好多年了。” 贾宝玉冷笑一声,这样他们家有这么多现银子就说的通了。 “吴家人呢?” “吴家连主人带丫鬟婆子十多人,都被押在吴家院里。” “将那些吴家买来的下人的身契还给他们,另外,所有吴家人打四十板子,吴新登打一百板子,吴大娘六十,剩下命的,再部赶出京城。” 贾宝玉一句话,给吴家判了死刑。 一片求饶和哀嚎声中,吴家两口子,被打的死去活来。 当吴大娘的六十板子打完之后,贾母实在不愿意在今日见血,让人停了刑。 纵然如此,吴新登也被打的不成人形了。 因为执刑的人知道,贾宝玉就是要打死吴新登,不然不会单独让他挨一百板子。 “老太太” 便在此时,赖家抬着赖嬷嬷进了府,正好看见这一幕。自然也看见吴新登旁边,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赖大。 淡淡的让把人拉出去,贾宝玉回头,呵呵一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拿出银子来了,看来还是罚的少了。” 赖大家的和赖嬷嬷顿时吓得面色发白。 赖嬷嬷往日在贾母跟前都是有座位的,此时就要上前求情。 几个家丁立马上前揽住。 “我记得赖嬷嬷有个孙儿叫尚荣的,在山东还是山西哪个县当县官,这个还是曾经老爷他们给的恩典,若是赖嬷嬷再不知进退,我不敢保证,贾家不会收回这个恩典。 赖嬷嬷若是觉得我办不到,可以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贾宝玉面色阴寒,这些刁奴,就是以前被宠坏了。 他已经给了赖家宽大处理,实际上,就算把他们家抄了,贾宝玉也会还给他们身契,他们也还可以去投奔赖尚荣,家还可以过得很不错。 况且,他又没抄家! 竟然还不知足?也不看看吴家的下场! 赖家婆媳两个果然不敢再上前了,赖嬷嬷更是扑通一声从担架上滚下来,跪地磕头道:“宝哥儿啊,你怎么这么绝情? 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呀。 便是尚荣,小时候你们也是关系很好的,你忘了你以前还经常‘尚荣哥哥’的叫过他吗,怎么如今做了大官了,就把这些情分部都忘了?” 果然女人的哭诉,比男人更加容易牵引人的恻隐之情。 更何况赖嬷嬷还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一下子就让厅内众人的红了眼睛,面上露出不忍。 赖嬷嬷,确实是看着贾宝玉他们这一代长大的,小时候也确实都抱过他们 “非我绝情,实在是赖大行事太胆大妄为,贪婪过度。 若非看在赖嬷嬷的脸面上,赖大今日,决不能活! 我已经格外开恩了,若是赖嬷嬷还不知足,我只能将赖大送交官府了,那样,也省的老祖宗看了不忍。” 赖大家的一听,顿时对赖嬷嬷哭诉道:“老太太,不能让他交给官府,他说了,只要拿了主家二十两银子往上的,都要被杖毙!” 赖嬷嬷面色惨白。她当了几十年的奴才,自然也知道这一条,虽然以前从来没在乎过。 赖嬷嬷最后看了厅内一眼,看到的只有贾母深深的叹惋,却并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 赖嬷嬷到底比赖大家的见过更多的沉浮,她悲戚的道:“可是,我们家又如何拿的出十万银子” 贾宝玉淡淡道:“赖嬷嬷是想和吴家一样,让林之孝带人抄一遍才肯服气吗?” 赖嬷嬷沉默了半晌,也等了半晌,终究是没等到心中最想听到的那道声音发话。她心中悲凉,最后看了跪着的赖大一眼,颤巍巍的道:“老身明白了,这就回去凑银子还请宝二爷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不要太为难他……” 赖家走了,吴家破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单大娘单管家和十多个管事的,都没人敢再说话。 贾宝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抄!” 外面这些管事的人,他们的婆娘大多也是内宅管事的人。 贾宝玉这一个“抄”字令一下去,不知道破碎了多少人的心,也令多少人拍手称快。 幸而有林之孝家的带人看管,才没人敢闹事,便是如此,哭闹者不知凡几。 贾母听不得这个,挥手让林之孝家的把人带走。 “宝玉,都是府里几辈子的老人,真的要对他们斩尽杀绝?” 贾宝玉此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闻言道:“老祖宗误会了,赖家和吴家是真的该死。其他的人,只要不是情况特别严重的,愿意认错认罪的,孙儿也愿意在给他们一次机会,只不过,职位是定要给他们削了。” 管事的人,虽然不如赖家根深蒂固,也不如吴家贪得无厌,但是人情是一张网,关系着两府六七百号人丁。 该松的也得松。 不过该紧的,却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贾宝玉不是一个苛待别人的人。只要是赖家、吴家的人,今后一个人也别想留在贾家。还有类似贪得无厌的,也是一样。只是对于那些胆子小的,该留的,还是要留下。 抄家,就是看看谁是胆子大的,谁是胆子小的。 “总算你还有点情意,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真的有一颗如此刻薄的心呢。 真是…… 你就算察觉家里这些奴才们贪赃枉法,什么时候处置不得,非得选在今儿? 我们好心好意给你开庆功宴,倒被你给糟蹋了不说,还让姨太太和你宝姐姐看笑话。”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老太太太见外了,谁家又没这些事儿呢? 不满老太太,我们家,这样的奴才又何尝不多,只是我没有能力一一处置罢了……” 薛姨妈此话是一点掺假的都没有。 他们行商之家,处处都要人手。 先不说她能不能查清楚那些事,便是能查清楚,也不敢贸然处置。 一旦没了人,薛家就垮了。 不像贾家,随便如何处置,只要贾政贾宝玉等在,很快就能重新恢复秩序。 说到底,就是家中没有爷们,处置外面的事,一点办法没有。 贾母对薛姨妈的说法很满意,回头对贾宝玉道:“怎么,你的戏还没唱完,还不下来?” “还有两出小戏……” “当真还有?” 贾母顿时无言以对。 “宝兄弟这一出戏,可唱的真久,天都黑了还没完……” 她脸上有些不自在。 今日被波及的,可有好些都是她的人。 不过她看连贾母、王夫人的人都一样没逃过,自然就没敢说话。 贾宝玉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便喝道:“赵大,赵二!” “奴才在。” 两个精壮的小伙顿时站出来。 “说说吧,你们下江南一行,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 厅内的贾母见王熙凤面色难看,顿时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李纨道:“他们是赵嬷嬷的儿子。” “赵嬷嬷?琏儿的奶母?” 李纨点点头。 贾母便道:“赵嬷嬷我看平时也是好的,会说话办事,品性也不差,怎么她的儿子也犯了事?” …… 屏风一边,或许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贾赦、贾珍等人在贾政离席之后并没有走。 此时贾蓉和贾蔷两个坐不住了,看着贾珍,悻悻的唤了一声:“父亲(大伯)” 贾珍眉头一皱:“慌什么,你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然而实际上,贾珍一看就知道,贾蓉和贾蔷两个定然是也犯了贪欲…… 贾珍心头微冷,莫非,宝兄弟连我的错都要揪? 让贾蓉和贾蔷下江南办事,可是他的主意。 …… 第153章 庆功宴(七) “是。下江南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外加置办乐器行头,原是东府里蓉哥儿和蔷哥儿的差事。 因为我母亲进来求了琏二奶奶的恩典,所以我们两兄弟跟着一道去了。 先到南京,拿着老爷的书信去甄家取银子。甄家原收着府里五万银子,老爷的意思是先叫支领三万。 后来办完事,加上在苏州一个月的花销,三万两银子不够用了,詹先生和单先生,还有东府里赖总管的两个儿子就撺掇着蓉哥儿和蔷哥儿,说干脆把另外两万银子也支了,再在苏州好好玩一阵,剩下的钱分了,然后回来就说部用掉了。” 赵家兄弟如此说道。 他们的话,也让厅内的所有人瞠目结舌。 男席上,贾蓉、贾蔷两个,还有詹光、单聘人两位清客,都面色难看至极。 贾蓉怒骂道:“该死的赵家兄弟,你们两个发了什么失心疯,胡说八道什么,谁~谁分银子了,分明都是用掉了” 贾蓉本来就是个不善掩饰的,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几乎相当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你们两个分了多少?” 贾宝玉继续问赵家兄弟两个。 “我们两兄弟人微言轻,每人分了一百两,赖家兄弟,还有詹先生单先生他们,每个分了起码七八百,至于蓉哥儿和蔷儿,奴才就不知道了” 厅内的人面色很精彩,贾珍的面色也很难看。 他作为东府的家主,安排些园子里的差事,原本就是属于义务帮忙。 如今闹出这样的事,他的脸算是丢尽了。 不用猜测,他都知道,贾母和王夫人听到这些话,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感官。 “两个该死的孽畜,家里难道少了你们的嚼用了?竟然做出这样没天理良心的事,丢人现眼,我打死你们两个不成器的混账!” 贾珍抓起一个碗,就朝着贾蓉扔过去。 “砰~!” 他是恼羞成怒,用了几乎十成力道。幸好贾蓉对他老子的脾气十分清楚,早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个闪身避开。 旁边,斯文俊秀的贾蔷则是一个劲儿往贾蓉身后躲。 另一半,秦氏和尤氏两个也站起来,秦氏面色羞愧至极。 “老祖宗” 秦氏娇滴滴的对贾母道,声音委屈。 贾母本来十分生气,但是看她的模样,也不好发作。 又听旁边传来的声响,知道贾珍这是做给她瞧的。 “你们两个坐下吧,他们爷们家不成器,在外面吃喝嫖赌,回到家里,难道还要你们替他们受过? 都坐下吧。” 到底两府的脸面还要维持。 贾宝玉自然也看见男席上的闹剧,他冷眼看了两下,忽然大声骂赵家兄弟道: “你们两个混账,主子也是你们能随便攀诬的? 难道东府就比我们西府穷了,要知道,当初计划起建园子,东府珍大爷不但把荟芳园让出大半来,后来知道这边银子不够,又义务资助了我们白花花五万银子,蓉儿和蔷儿又岂会贪图这点小便宜? 分明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起了贪念,欺负他们两个年轻不懂事,故意哄骗,才做下这些事来。” 贾宝玉的话,给了贾蓉和贾蔷两个灵感,立马应声道:“是是是,宝叔说的是,就是他们诓骗我们,本来我们办好事就说要回京的,是他们说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到了苏州,岂能不体验一番的。 我们年轻,不知他们的险恶用心,这才上了他们的恶当了!” 贾宝玉笑了笑,然后道:“赵家兄弟两个贪墨主家银钱,本应重惩,念在现在诚心悔过,又主动坦白,所以每人打四十板子,以儆效尤。” “是,多谢二爷宽宏大量。” 赵家兄弟两个很自觉的走到旁边,趴在刑凳上。 很显然,这两个和林之孝一样,也早就投诚了。 贪了那么多银子,居然只挨四十板子就揭过了?也没说要收回贪墨所得。 这下子风向就很清楚了,只要提前投效,宝二爷对自己人还是很慷慨的 荣国府许多奴才,都开始转过脑筋,思考如何在这一次贾家奴才界的洗牌中谋夺好处。 噼噼啪啪的板子声,打在赵家兄弟两个的身上,也打在厅内贾蓉、贾蔷,詹光、单聘人的身上。 虽然有贾宝玉给贾蓉哥儿俩敷了面子,但是谁又看不出来事实如何。 不过两人到底是贾家人,再怎么说,拿自家的东西,也并不算太大的罪过。 詹光和单聘人两个就尴尬了。 身为寄身贾府的食客,居然合伙贪墨东家的钱财。 传出去,读书人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虽然他们本来也没读出什么名堂,但是名声,却是他们最在乎的东西之一。 “宝哥儿高见,这件事都是他们恶意构陷,我和詹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单聘人脑筋急转,他看了贾蓉两个一眼,又道:“不但我们不知道,我们还能证明蓉哥儿和蔷哥儿都是冤枉的,他们到了苏州之后,一心一意办事,从来没有懈怠。 我和詹先生平时更是不出门,只有他们有唱戏、乐器上面不懂的,才来询问我们。 所以贪墨之事,根本无从谈起。 要么,就是奴才们贪了,为了减轻罪责,所以恶意往我们头上攀扯” 单聘人越说越自信,连他自己都相信了,就差手中没有一把羽扇纶巾了。 贾宝玉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两位先生还不回去收拾包裹,还等什么?” 单聘人顿时哑口。 贾宝玉直接点了两个家丁,道:“你们随两位先生去收拾行李,凡钱财之物,一律不许带走,然后‘客客气气’的送两位先生出门。” “是。”两个护院家丁正愁没地方立功,闻言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他们自然明白“客客气气”是什么意思。 走到厅前,弯腰一礼:“两位先生,请吧!” 说完就上前抓着他们离开了。 “放开,放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贾蓉和贾蔷两个赶忙站远些,就怕贾宝玉突然也这么对待他们。 屏风后边王熙凤瘪瘪嘴道:“你们瞧见了吗,宝兄弟这可是铁面无私呢,他们都是读书人,竟然一点面子不给,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面子?要不是顾虑贾政的面子,像这样在东家混吃混喝,还要坑骗东家财产的垃圾,贾宝玉一准就给他送官了。 “珍大哥。” “宝兄弟有什么话要说?” 贾珍对贾宝玉很客气。 “按理说赖家哥俩是珍大哥的人,小弟不该越俎代庖,只是小弟愚以为,像赖家这样的人,留在家中,早晚是个祸害,还请珍大哥小心处置,谨防刁奴迫主。” 赖嬷嬷有儿子两个,大儿子赖大,二儿子赖升,分别是贾家两府的总管。 “多谢宝兄弟提醒,姑苏一事是我一时不察,错荐了人。 宝兄弟放心,回去之后,我定然严惩赖家兄弟两个,并叫他们把贪了的银子部吐出来,给这边送过来。” “银子就不必了,我们两府本来就不分彼此,珍大哥如此说就太见外了。 要这么说,这次园子建造若是没有珍大哥慷慨相助,又怎么能成呢? 珍大哥如此说,是故意折煞小弟了。” “哈哈哈,好好好,不说这些了。” 贾珍心头终于痛快了。 他之前还以为贾宝玉甫一当了官,就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林之孝带领好几批人马去抄家还没回来,所以戏台下跪着的一批人还不能处理。贾宝玉给了茗烟等人一个眼神,叫他们看管好,然后便跳下戏台,往厅上走。 贾母没好气的道:“你的戏终于唱完了?” 贾宝玉摇摇头。 贾母气笑了:“那你回来做什么?” 贾宝玉坐下,从探春手中接过一杯温酒,喝了一口,然后道:“老祖宗可知道,我每次出去,都会给家里的姐妹儿们带些小礼物? 这次出京半年之久,我自然也不例外,给二姐姐三妹妹她们都带了礼物。” 贾宝玉此话一出,迎春立马抬起头来,探春更是欲言又止。 贾母心中一动,却道:“这有什么值得说道的,难道你缺了银子给她们买礼物,所以要叫我资助你一些?” 贾宝玉呵呵一笑,贾母还是很有幽默感的。 “并非如此,孙儿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孙儿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礼物都到家了,竟平白给丢了。” “丢了?” 贾母诧异:“怎么丢的?” “孙儿也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 贾宝玉笑了笑,冲外面一点头,林之孝家的立马进来。 “把人带过来吧。” “是。” 林之孝家的点头之后转身离开,不一会就就见她带人押着五个婆子过来。 “跪下。” 押送的粗使婆子十分粗鲁,到了门槛外就把人押跪下。 这些人也不敢挣扎。 贾母顿时面色一变。 虽然这些人她大都记不得名字,但是却知道,好像都是她院里的人。 “她们这是怎么了?” 贾宝玉笑了笑,道:“她们都是昨日杜秋娘进门的时候,负责帮忙搬行李的人。巧合的是,孙儿给二姐姐她们买的礼物,是三根金簪子,本来都是叫秋娘帮我收着,如今莫名其妙只剩下了一支,所以只好找她们来问问。” 王夫人怕贾母生气,立马责备道:“胡闹,老太太院里的人,你怎么能私自就给拿了?” 贾宝玉嘻嘻一笑:“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定然不会与我计较。再说,老太太的院子那么大,那么多人,连我也住在其中,我丢了东西,还不能找人问问了?太太放心,老太太不会怪我的。” 贾母本来多少还有点介意,听贾宝玉这么嬉皮笑脸的一说,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看把你猴精的,说吧,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她们偷了你的东西?” 贾宝玉闻言看向外面五个婆子,笑容收敛,淡淡道:“你们自己说还是我找人帮你们说?” “宝二爷开恩,都是钱妈妈指使我们这么做的,她说杜秋娘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进了府里也是最低贱的人,便是拿了她的东西她也不敢声张,所以奴才们才敢奴才们实在不知道那是宝二爷给二姑娘她们的礼物,都是钱妈妈指使的” 五个婆子中一个面色苍白惨淡的人一叠声的道。她的话,也令角落里侍立的一个婆子面色大变。 贾母眉间阴沉如水。 这些婆子她没什么印象,但是她们口中的钱妈妈,可是经常在她身边听候使唤的人。 “老太太别听她们胡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钱妈妈立马跪下道。 贾宝玉看角落一桌,杜秋娘面色悲戚,知道她是听了那婆子的话伤心了。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贾宝玉便道:“老祖宗,秋娘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如今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了,那么孙儿就容不得随随便便一个奴才都能肆意欺凌。 况且,盗窃之举,下作至极,我们贾家是何等门楣,岂能容得下这样奴才? 请老祖宗给孙儿做主!” 旁边,婆子和钱妈妈已经攀扯起来。 那婆子以为,钱妈妈是贾母身边的人,只有她才能让贾母救她们,所以极力攀扯:“我们都只拿了五件小的,只有钱妈妈您,拿了一件钗头凤,少说值二百两银子。 那么大件的东西,你是藏不住的,只要派人一搜,就知道了。” 理亏之人终究会气若,况且对面五个人都攀扯,钱妈妈终于不再狡辩。 贾母心头怒极。 之前贾宝玉处置外面的人,她还不会太生气。 那些人再混账,也是外面爷们的责任。 岂料,她的身边,竟然也有这般不成器的东西! 偷金偷银?这是任何当过家的贵太太都难以容忍的事。 “你们带着她去搜。” 贾母淡淡的吩咐她身边一个婆子,让她带着攀扯的婆子去查。 因为是昨晚的事,钱妈妈还没来得及把东西带回自己家里,还暂留在荣庆堂,所以没一会搜查的人就回来了。 带回来一根孔雀仙鸟图案的钗头凤,十分精致漂亮。 钱妈妈无可辩驳,只能哀求贾母。 贾母觉得心很累。 她虽然不赞成贾宝玉今日这么一闹,但是这一闹暴露出来贾府的问题,也着实令她感到惊心。 办事那么妥当,处处伏低做小的赖大,仅仅在修建园子一件事当中,就敢贪墨三万银子,说出去,旁人也未必相信。 原以为自己身边会好些,岂料 “通通打六十板子,部撵出去吧。” 在处置内宅的事上,贾母绝对不会比贾宝玉手软。 林之孝家的也看出贾母心情不佳,因此在她下命令之后,就把鬼哭狼嚎的婆子们带下去了,包括钱嬷嬷。 无视外面的嚎叫声,贾母道:“得亏你还算明白,这些内宅里的事,还知道询问我的意思。 我也不管你在外面学了些怎么样的御下手段,反正我告诉你,爷们家就该做爷们家的事,便是以后你当家做了主,这些内宅小事,你也最好不要插手,让你媳妇儿自己去做,这才是夫妻阴阳之理。 就算她是个糊涂蛋,理不清这些事,你最多也另派个人处理,你若是亲自去做,必定惹人嘲笑。” 贾母说着,下意识的看了一边的宝钗一眼。 若是这个的话,倒也不虞这些事。 “孙儿受教了。” 贾宝玉点头称是。 第154章 庆功宴(八) 贾宝玉的恭敬到底让贾母的心情好了一些。 她手下的人又拿着钗头凤,让贾母示意怎么处置。 贾母看了一眼,虽也觉得好看,不过一想这多半是杜秋娘从欢场中带回来的,瞬时就没了欣赏之意。 “把东西还给她吧。” 贾母看了杜秋娘一眼,心中不自觉的有些不舒服,这女子刚进来第一天就闹出这样的事 无怪乎贾母苛刻,而是站在她的角度,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特别是,贾宝玉这么在乎她,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不惜兴师动众,也让她不喜。 她尚且如此,更知王夫人此时的心态了。 冷冷的看了杜秋娘一眼,直把刚刚接过头面来的杜秋娘看的面色微白。 贾宝玉道:“孙儿还有一件事” “我不听。” 贾母十分不耐的打断了贾宝玉话的,然后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今儿你的事没有一件是好事,我实在听不得了,你找你们太太说吧!” 贾宝玉愕然,然后一笑,果真转身对另一桌的王夫人道:“老太太烦我了,不知道太太可能赏儿子个脸面,听儿子说说?” 王夫人有多心疼贾宝玉不问自知,一见贾宝玉这么与她笑话,她心都快融化了,连忙道:“你说就是,我听着呢。” “是这样的,儿子在山东赈灾之事,虽然多方筹措,也立了些许微功,但是天灾之下,生民实在艰苦。 到了最后,仍旧有五百余个三岁到十二三岁的孤儿没有妥当之法可以安置。 儿子心下怜惜,便将他们带回了京城,准备开设养生堂,专门收养这些无处安身的孤儿。” 王夫人听了贾宝玉的话,点点头道:“此事我听你老爷说了,这是一件大善之事,听说朝廷还拨了银子给你做这件事。莫非你缺少银子,想要家里资助些?” 贾宝玉摇摇头:“儿子并不缺银子办这件事,秋娘以前多有积蓄,她自愿把这些钱交给儿子办事,加上之前林之孝也拿了几千银子,足够用了。” 此话一出,众人部看向杜秋娘。 林之孝且罢了,之前已经听说,那银子是林之孝从园子里“赚的”。 但是杜秋娘一个离开父母的女子,能傍身者,无非丈夫与银钱。 纵然她有些积蓄,又如何能轻易舍弃? 贾母也看了杜秋娘两眼,回头骂贾宝玉道:“亏你做的出来,拿她一个妇道人家的私钱去成就你的功名!” “这有什么,连她都是我的,她的钱自然也是我的。” 贾宝玉微微一笑。 他这番话自是让杜秋娘羞红了脸,也让众人嗤之以鼻。 王熙凤也笑,笑过之后又道:“你们瞧见了吧,就他这脸皮的厚度,可想而知往常与他搭对手戏,我吃了多少亏。” 贾母也是笑骂:“你们两个在没脸没皮这一点上,倒是同出一辙,我就想,怎么没把你们两个凑成一对,倒做成了叔嫂” 贾母笑着,似也发现这个玩笑有些过了头,笑呵呵的住了口。 便是如此,也把王熙凤一张“老脸”说红了。 三春等人自是乐不可支,薛姨妈看贾宝玉面色几无变化,笑着道:“如此看来,凤丫头果然还是比不过宝玉。” 王熙凤恼道:“姨妈也不看看老太太说的什么,也来凑趣!” 王熙凤羞臊的样子可是少见,众人都当做稀奇观赏。 王夫人也难得笑了一回,又问:“既然你银钱足了,那你刚才又想说什么?” 贾宝玉等众人的笑意下去的差不多了,才道:“是这样的,儿子已经在后街买了几所房子,把那五百个孩子安置进去了。 因为这五百个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所以儿子便想着把养生堂分为男舍和女舍。 男舍呢,孙儿已经找好了人选,就让后廊上五嫂子的儿子芸儿负责管带。” 王夫人知道这芸儿是何人,但怕贾母不知道,所以解释道:“他说的芸儿是故去琅哥儿的儿子。” 贾母点点头,道:“那女舍呢,你准备让何人帮你照管?” “孙儿准备让秋娘负责照管。” “这不胡闹吗。” 贾母一听,顿时便反对。 “孙儿仔细想过了,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下人去做,孙儿始终不放心,而家里,大嫂子和二嫂子自然不合适出门照应这些事,二姐姐、三妹妹她们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杜秋娘最合适。 一则她自己本身就是出身孤儿,知道那些孩子的心思,照料起来更心细些。 二则,她不是在咱们侯门公府长大,做事多少要随性些。再则,孙儿的原意也不单单是把这些孩子养大便算数,而是要交给他们谋生的本事。 女孩子家自然不用学什么仕途经济的道理,但是基本的女工、女子四艺也要让她们学一些,将来才能有一个较好的出路。正好秋娘才艺出众,可以为人师长。” 还有一条贾宝玉没说,那就是杜秋娘在贾府中,可能会过得很不如意,这才是他决定让她去管养生堂女舍的真正原因。 虽然贾宝玉说的貌似在情理,但是贾母细想了半日,还是摇头:“不行,她若是没进贾家们还好说,如今已经进了我贾家们,她就是贾家妇。 贾府再怎么落寞,也是公门。岂能让府内的妇道人家出去抛头露面? 这件事,你另找别人去做吧。” 关于礼教的事,贾母把关十分严谨,哪怕贾宝玉是她最疼爱的孙儿,也不能轻易让她松口。 贾宝玉顿时两个眉头皱在一起,显然是没想到贾母会这般坚持。 旁边杜秋娘早在贾宝玉说让她出去管事的时候,就知道贾宝玉这是为了她考虑。 她心头自是十分感动。 但她更害怕贾宝玉为了她触怒祖母,所以连忙道:“秋娘一介女流之辈,也没有本事帮大人办外面的大事,大人还是听老太太的话,另外寻得力之人吧。” 贾母一听,总算是点点头。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贾宝玉忽然笑了,道:“老太太之前可是说了,妇道人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若是孙儿说,她不是妇道人家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都把你的女人带回家了,还说她不是妇道人家? 贾宝玉淡淡一笑:“孙儿未曾与她圆房,又不曾娶她进门,她自然不能算是妇道人家。” 啊 贾宝玉此话一出,厅内众人一半惊讶,一半羞臊。 羞臊的自然是三春等未出阁的女孩子,惊讶的,自然就是众位嫂子们和侄媳妇儿了。 贾母还没来得及责备贾宝玉言语无状,王夫人却是失态了,她急忙道:“你说的是真的?” 贾宝玉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嫂子一眼,撇撇嘴,回王夫人道:“这有什么可撒谎的。” 王夫人却不信。 这小子满嘴谎话已经老娘已经习惯了。 “你说。” 她转问杜秋娘,因为她笃定杜秋娘绝不敢欺骗她。 她之前最怕的就是这小妖精魅惑她的儿子,若是她根本没与儿子同房,那她的担心自然是不存在的。 另外,若是这样,她又不禁担心,儿子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也知道,像杜秋娘这样生来就是魅惑男人的妖精对男儿家有多大的诱惑力。 所以,她才这么关心这个。 杜秋娘面如血红之色。纵然是欢场儿女,在这么多长辈、同辈和小辈面前,说这么私密的话题,让她感觉十分无地之容。 但是她又不敢责怪贾宝玉,更不敢不回答王夫人的问话。 好在她知道,屏风那边的人,现在已经基本走完了,倒也少了些顾虑,因此低声道:“大人之前说,他年纪尚小,需要惜福养身,所以,所以未曾碰秋娘” 感谢一下。 《红楼大贵族》感谢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 庆功宴(九) “滋~” 听了杜秋娘所言,王熙凤等人无不看向贾宝玉,眼中带着敬佩。 虽然时人都知道,男儿家哪有不贪花好色的,但是洁身自好的人,显然更让女子欢喜。 贾琏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人,最喜欢猎艳。但凡是个有点姿色的女子,他都想尝尝鲜…… 为此王熙凤也不知道和贾琏闹过多少回,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突然听到个少年人说他要惜福养身,可见是新闻了。 王熙凤抬头,正要打趣几句,贾母却知道她开口准没好话,因此提前捏住她的话口:“好了,你姐妹们还在这里呢,你就别说话了。” 王熙凤扼腕长叹一声,低头吃了一杯酒。 贾母却是见惯了她作怪,所以见怪不怪的笑了笑。 王夫人犹豫了半晌,回身对贾母道:“老太太,不如就依宝玉的,宝玉说的也在理,若是不用下人的话,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贾母有些不高兴。 是不是妇道人家其实有什么要紧?掩耳盗铃罢了。 除非贾宝玉以后不收她回门了,否则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贾母也知道王夫人为何会帮贾宝玉说话。 她就是希望杜秋娘离贾宝玉尽量远一点。其实,这也是她所希望的。 罢了,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我又何必拦在中间做恶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把她留在府里我们欺负了她。哼,你也不想想,经过刚才的事,连我身边的人欺负了她都被你给撵出去了,以后谁还敢再欺负她? 真是没见过比你还要小心眼的人。” 贾母故作不悦。 贾宝玉笑道:“老祖宗这可冤枉了,钱妈妈她们可是老祖宗您自个儿撵出去的,别赖在孙儿身上。 再说,我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因为她合适帮孙儿管这件事。” 贾母冷笑一声,道:“算了,我也不管你真的还是假的,反正都是你的人,你想让她出去帮你做事就让她出去吧。 不过以后要是有人因此说些什么闲话,到时候你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别人说什么闲话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再说谁又敢随便说孙儿的闲话? 等我上任之后,我把手下的五千将士都笼络一番,到时候惹急了我,我带人把他们给收拾了就是。” “啧啧啧……” 王熙凤发出一阵嘲笑,然后道:“你们瞧,这才刚当上将军就想着以势压人了?将来你要是做了宰相,天底下的人还不都被你给欺负了?” 贾宝玉撇嘴淡淡道:“我要是做了宰相,第一个欺负的就是你。” 王熙凤翻了一个白眼。 贾母摇头一笑,看了眼院子里,忽道:“你的戏到了这会儿总该唱完了吧?” 贾宝玉一愣,随即道:“算是唱完了吧。” “那就好,今儿你这出戏,可看得我心惊胆战的,得,以后你要再说给我唱戏,我是打死也不听了。 好了,反正你的庆功宴也被你自个儿给毁了,我也懒得在这里陪你吹凉风,就先回去了。” 贾母站起来,又对周围的人道:“你们愿意继续吃酒就继续吃酒,愿意留下来看他收拾首尾的就随意,我和姨太太就先走了。” “姨太太,走吧,你去我屋里再好好喝一盅,算是我代他给你这个姨妈赔今日怠慢之罪了。” “老太太说笑了,哪里有怠慢” “呵呵。” 贾母带着薛姨妈以及一票人走了。 宝钗看了贾宝玉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也跟着母亲去了。 这里的情况,她不适合单独留下来瞧。 王夫人问了一句贾宝玉何时上任,贾宝玉回了,然后王夫人也不多待,让贾宝玉好好处理这里的事情,然后叫上三春姐妹也往贾母院去了。 李纨便也跟上。 王夫人一走,邢夫人自然也不多留。 如此一来,方才还满满当当的厅内,顿时只余贾宝玉、王熙凤、尤氏和秦氏几个主子。 尤氏也带着秦氏站起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回去了。” 贾宝玉忙站起来:“我送送大嫂子。” “不用了,咯咯咯,今日见识了宝兄弟的一番风采,我可着实不敢让你送我。你留步吧,好好把剩下的这些事处理好才是正经。” 话虽如此,贾宝玉还是把尤氏和秦氏两人送出府,并在尤氏察觉不到的地方,悄悄给了不知道偷瞧了自己多少眼的秦氏一抹邪笑…… 回来之后,贾宝玉看男席那边只有一个贾环还猫在那里。 没理他,贾宝玉就回了之前的座位,见王熙凤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便问道:“怎么,二嫂子留下来是准备和我分赃不成?” “呸。我留下来看看不行啊。” 王熙凤还是不管不顾的。 贾宝玉也知道王熙凤热衷权势,她估计是没看到抄家的东西抬进来心里不踏实。 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贾宝玉便就席面上揪下一个鸡腿,假意问了一下王熙凤“要不要”,然后在对方的嗤笑中啃起了鸡腿。 杜秋娘道:“这些东西只怕早冷了,如今天凉,吃冷的对身子不好。” 平儿便道:“二爷之前没吃什么东西,只怕是饿了,我拿下去给二爷热热再吃吧。” “不用了。” 贾宝玉吃东西很快,没几下一根鸡腿就只剩骨头了。 从杜秋娘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贾宝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大人不是说要让我出去照看女舍吗?” “此事不急,你先做好准备便是,过两日我再找你说具体的。” “嗯……那秋娘告退了。” 杜秋娘给贾宝玉行了礼,又给王熙凤和平儿两个也行了礼,然后带着小紫离开。 “我不走。” 王熙凤见贾宝玉看她,便大声道:“我就要看看,咱们家这些管事儿们,一个个都有多少家底!” …… 赖家,一座标准的三进宅院。 虽算不得富丽堂皇,但也清雅别致,十分宽阔。 不知道的看了,绝对会以为这是高门、富商之家,决计想不到,这里面住的,仅仅只是贾府的一介奴仆。 老嬷嬷满面疲容的坐在炕上,看见走进来的儿媳妇儿,问道:“还差多少?” 赖大家的道:“翻遍了家里,也还差四万多两银子……” 似乎怕婆婆以为她说谎,赖大家的道:“年前荣哥儿(赖尚荣)回来,带走了八千银子,年初的时候,当家的又在城外买了好几百亩地,再有家里本来准备在后头也建造园子,把那些地盘买下来,也花了很多银子……” 赖嬷嬷一叹:“老二那边呢,他怎么说?” 赖大家的生气道:“二弟媳妇儿说了,他们那边府里珍大爷精明,二弟又没当家的会谋算,没那么大的生钱本事……她只愿意借五千银子。” “唉……” 赖嬷嬷又是一叹。 老二夫妇怨她偏心,心中有怨气她是知道的。 况且都分家这么多年了,又涉及财物,他们不愿意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你也别愁了,明儿我进去,求求宝二爷,把房子抵了,加上这些家私,大概也就够了。” “啊?房子抵了,那我们住哪儿?” 赖大家的大为不情愿。心说:您老要是亲自去问老二要,他还敢不给? “出了这档子事,你以为你们当家的还能在府里当总管?别说总管了,以后能不能进府了还不一定呢! 我正好一道去求求老太太,赏个恩典,我们一家子先搬到庄子上去,等时间长了,老太太念旧,我再去求求老太太,兴许咱们还能回来。” 赖大家的一想,庄子上到处都是泥土,空气中都弥漫着畜生粪便的味道,那生活岂是人过的? “依我说,既然宝二爷这么绝情绝义,我们还回来干什么?老太太不如去求求府里老太太一个恩典,让她放了我们的奴籍,咱们一道去九岭县找荣哥儿去,日子还好过些。” 赖大家的认真道。 “糊涂!” “便是咱们现在失宠了,但只要一天还是贾家的人,都比外面那些人强百倍! 你以为,没了贾家的照佛,荣哥儿今后还能有什么前程?他又不是正经科举出身,一旦脱离了一个‘贾’字,这辈子县官也就到头了! 你倒好,这会儿还想着去沾他的光。” 赖嬷嬷恨铁不成钢一样的教训道。 赖大家的自然是不敢言语半声。 “唉,也怪我,其实自从上年看宝二爷的行事,又见他把自己的奶嬷嬷也撵出去了,我就知道宝二爷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本来我也提醒过老大,叫他不要太过火了,只是他显然没放在心上。我也存了侥幸的心思…… 哪里想到,宝二爷仅仅出门一趟,就赚了泼天的富贵加身。更没想到,他刚回来,别的事都不做,第一件就是收拾老大。 如此看来,他有此心绝不是一天两天了。 真要算起来,其实也怪不得宝二爷。 想当年我跟着老太太进贾府的时候,何处不是谨小慎微?才在老太太面前多了几分不同。 只是后来有了你们当家的和老二,又有了孙儿,慢慢的,就把当初的心抛下了,忘记了奴才的本分。 一年不到啊,就贪了主家三万银子,别说老爷,就是我刚一听见,也是吓的不清! 满京城打听打听,谁家奴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大他,实在是咎由自取啊。 所以,你也别怨,你该庆幸,出了这样的事,老大还能留得一条命,已经是主子天大的恩典了。” 赖嬷嬷已经想清楚了,一辈子以贾府为生,如今要脱离是不理智的行为。 时间能够冲淡一些东西,只要赖家认错诚恳,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就怕赖大家的心中怨恨,让贾母等瞧了出来,那可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她要给她开导开导。 赖大家的虽然有些不认同,却也不敢反驳,只道:“儿媳明白了。” …… 第156章 庆功宴(十) 林之孝办事还是很老道的,十来家没有办法一次性抄完,他便提前安排人将其他家控制了,以免他们提前窝藏钱财。 然后分兵三路,挨家挨户的抄,效率还是很快的。 纵然如此,待到所有的抄完,也已经到了戌时末刻。 茗烟悄悄走到贾宝玉的身边,道:“墨雨、扫红他们都悄悄去盯过了,也暗中打探了,林管家和几个管事的,都很规矩,没有在中间动手脚” 贾宝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他当然不会以为投效自己的那些人就都是好的,但至少,都是比较好的。 否则贾宝玉也不会给他们投诚的机会。 抄家里面的油水,不比建园子差,他虽相信这些人不敢顶风作案,但必要的监视还是要有的。 走出大厅,贾宝玉来到院子里。 林之孝还在领头清点。 “二爷,东西实在太多了,奴才只查抄了现银、银票、值钱的古玩器物还有田铺,其他的都没有动,也没有故意损坏的。” 林之孝不是一个跋扈之人,到底以前共过事,虽然现在处于对立,但是他还是做得不太过分。 只抄值钱的东西。 “他们家里的人就没有反抗的?” “自然是有的,不过一听说这是二爷的意思,并警告他们再胡闹就把她们交顺天府,她们也就老实了。” 民怕官,奴才更怕官。 因为奴籍就是官府在管理,以前仗着主家的面子,他们这些人比民高贵,一旦主家要收拾他们,什么叫做“奴”,其中的滋味就能让他们品尝到了。 贾宝玉抬眼,扫视了一下摆满了整个院子的箱子、包裹,分了十多堆,其中有四堆格外明显,因为比别的人多多了。 这四堆也被林之孝放在最前面。 林之孝看见贾宝玉的目光所至,立马道:“这四处分别是单管家的,钱管事、冯管事、夏管事的。” “单大娘家里大概多少?” “加起来大概三四万左右。” 贾宝玉和林之下在前面说话,跪着的一个老头立马伏身请罪。 贾宝玉便问他道:“单大娘,你在贾家当管家多少年了?” “回,回二爷,老奴自老太太管家起,在府里管地租,有三十多年了,后来被老爷提升为管家,也已经十多年了” 老头早已吓的不轻,吴新登的惨状显然把他吓坏了。 岂料贾宝玉却点点头,道:“你比吴新登可差远了,人家只干了六年,你已经干了几十年了,却连人家一半家产都积累不到,实在是失败。” “老奴惶恐。” “好了,你起身,这些东西里面,但凡你能说的清来路的,不管是主子赏的,还是旁人送的,或是你自己赚的,我都叫人给你包好,送回去,算是了你一份体面。” “老奴不敢” 显然单大娘以为贾宝玉在说反话。 便是管家,一年的月钱加上正常赏赐,也不过百十两。 三四万的家产,足够说明他的品性。 “我听说,因为你和赖大不睦,此次园子建造,被他排挤了,没领到多少差事。你应该庆幸。 好了,我说话算话,你把东西认领了,然后就回家养老去吧。 之所以不惩戒你,不过看你七老八十,给你留一份体面,回头叫你大儿子进来领六十板子,算是子代父过。” 林之孝看单大娘不敢起身,便也道:“单老哥你就起来吧,宝二爷说话算话,没和你开玩笑。” 单大娘这才相信,自是千恩万谢,然后也不敢多认领,只草草认了几样他真心舍不得的东西,银子却是一分也不敢再要,然后就在他小儿子和儿媳妇的搀领下千恩万谢的离去。 “等等,这五百两银子,拿回去吧,算是酬你数十年管家之功。” 贾宝玉指着之前扔给他的一口袋银子,对单大娘道。 “多谢二爷!” 单大娘再拜叩谢。 贾宝玉也就不再理他,回头看向另外三个惊惶不安的人。 “呵呵,钱家、冯家、夏家,你们三家,可都是府里的大族,哼。” “求宝二爷开恩,奴才们知道错了,求宝二爷开恩” 可惜,他们的求饶并没有让贾宝玉面色变缓半分,而是冷声道:“将他们三人每个打八十板子,然后凡是这三家直系之人,部赶出府。” 所谓赶出府,可不是什么发还奴籍,变成自由人,而是把家用奴才赶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的奴籍,一样还在主家。 主家要收拾他们,随时都可以。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荣国府。 今夜,注定所有人无法入睡。 贾母处,有婆子向贾母道:“老太太,您看” “罢了,这个家早晚还是他来做主,既然他要重新立一番法度,就由他折腾去吧。” “那,外面的那些人,他们的婆娘、儿媳们,多有在内宅办事的” “唉娄妈妈,你今夜也别睡了,带人把他处置了的那些人的家人,也部赶出去吧。” “是。” 几乎同一时间,王夫人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这个时候,贾宝玉独一无二的身份优势便显露无疑。 哪怕,贾宝玉处置的人当中,很多都是贾母和王夫人的人,但是因为贾宝玉是她们的宝贝儿儿子、宝贝儿孙子,是她们将来倚靠的人,所以,在这个时候,哪怕是断腕,她们也要维护贾宝玉的体面和威信。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 贾宝玉如今,位居三品! 荣禧堂前厅的喧闹,直到子时末了才堪堪结束。 十多位管事的,半数被赶出荣国府。 剩下的,也只带着少量的财物回去,且被削去职位,沦为最低等的下人。 整个院里跪着的,只有赖大一人了。 原本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却因为贾母的原因,贾宝玉需要放过他。 但是贾宝玉不后悔,家人,本来就是要互相包容的。 只要赖家的影子,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荣国府就好了。 林之孝、周瑞等七八个没被点名处置的管家、管事聚集到厅前。 贾宝玉看了略有不安的周瑞一眼:“知道你为什么没被抄家吗?” 周瑞连忙跪下道:“奴才有罪,请二爷饶命” “明儿你亲自把在园中贪墨所得送到账房,登造入库,如此前事可免,否则,便是太太的陪房,我也不是发作不得。” “是,奴才遵命,奴才不敢” 周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可不是事先投靠贾宝玉的人,也不是首尾干净的。 不过是因为他是王夫人从王家带到贾家的陪房,和赖嬷嬷于贾母一样,周瑞是最能代表王夫人体面的一号人物。 加上又只是个管地租的管事,远远比不过赖大的贪婪成性,贾宝玉这才饶了他一回。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贾宝玉自然明白。 将所有财物造册入库之后,贾宝玉道: “好了,今晚一气儿从家里打发了七八十号人出去,还多是重要岗位的人。从明儿起,你们几个就要多受累些,谨慎一些,要是这个期间出了什么岔子,我不介意再打发一些人出去。 反正,咱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当然,差事做的好的,如今空了这么多职位,我什么意思大家都应该明白。 最多十天,新的任命会部落实,到时候能从我手里得到多少好处,就看各位自己的本事了。” 贾宝玉说着,停下来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暗自庆幸的有之,眼冒金光的也有之。 贾宝玉一点也不介意。 这批人,至少,在未来几年内,都比之前的那一批要好的多。 那批人,是在几十年间才腐蚀透的,这一批,他不会给他们腐蚀的机会。 “林之孝留下来负责收拾最后的首尾,其他人暂时可是散了。” “是。” 第157章 有一就有二 贾宝玉把必要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又让林之孝带头把之前说好的一千贯钱给众人分了,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丫鬟袭人往荣禧堂正堂走。 得知贾政已经看过了大夫,并且在赵姨娘的房中歇下了之后,贾宝玉便没去打扰,而是直接去了王夫人屋里。 他知道,王夫人肯定也很在意最终的结果。 果然到了王妇人的屋里,王夫人还没睡,还在后面小佛堂屋里诵经祈福。 听说贾宝玉来了,就让他到正屋坐了,并嘘寒问暖几句,然后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他家里那些奴才究竟贪墨了多少。 贾宝玉微微一笑,说什么贪墨多少,实际就是关心他为荣国府银库增收多少。 “吴新登家中抄了现银五万多两,另外钱家、冯家等赶出去的八家,总共抄出现银十三万两有余,加上单大良、柳家、赵家等没赶出去的七家,除了拿回去的一部分,也还有六万多两的现银子,合计大概是二十五万两银子,已经部造册入库了。” 贾宝玉淡淡的话,令王夫人眼皮都跳了跳。 之前建造园子差了些预算,她还是下了好大的面子,才厚颜向自己的妹妹开口借了二十万,而且还以自己的宝贝儿子作诱饵 谁知道,如今贾宝玉只是简简单单的抄了几个奴才的家,就抄出二十五万银子出来。 可见,家里的这些奴才有多豪富,又经年累月从公中贪墨了多少 “这些只是已经入库的现银子和银票,若是再加上赖家的十万银子和数量庞大的古玩器物、珠宝首饰等,公中的账面上,至少要多出五十万来。” “五十万么” 王夫人眼睛发出敞亮的光芒。 除了她刚嫁入贾府的那些年,她已经不记得荣国府有多少年账面上没达到过这个数字了。 吾儿,当真生财有道! 之前没做之前,王夫人觉得贾宝玉此事做的太急躁,太失了体面。 但是当真看到了这么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她又觉得,贾宝玉做的真是太对了。 果然一下子就把家里的难题给解决了。 对比之下,失去几个不忠心的奴才算什么! 她之前,当真有为明年省亲的事,考虑再向妹妹借银子的打算!虽然觉得十分失面子,但是为了女儿的体面,她也顾不得了。 好在,现在不用了。 悄然将贪婪的神色收敛起来,王夫人恢复了之前的古井无波的状态,又询问了一番贾宝玉对外面那些人的处置方式,自然也没有什么置喙的地方。 现在她觉得她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告诉贾宝玉,叫他明日不要忘了给贾政再汇报一遍,然后就让贾宝玉回去休息。 出了王夫人院,贾宝玉发现竟然有婆子们赶着几个拿着包裹的人往外走。 略微一想,贾宝玉已知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必然都是那些被他赶出的人家的婆娘、媳妇。 她们一个个面如考妣,好些还在哭喊,却被人一直推攘着往前走,待到看见贾宝玉,就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哭着喊着的求饶。 可惜,贾宝玉并不曾理会,径直往荣庆堂走。 袭人道:“二爷今日这件事,可真是轰动呢。 这下子,府里怕是一下子要少上好多人了。” 贾宝玉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这些人里面有你的关系户?” “什么关系户,爷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我母亲兄长都在城南住着,府里哪来的关系户。 二爷便是把这府里所有的人都赶出去了,也牵扯不出我的关系户来。” 袭人好笑道,说完还俏皮的一笑。 人说袭人容貌平平,那不过是相对于天生丽质的晴雯来说,其实,袭人的容貌也很是出众,当和平儿、紫鹃、鸳鸯等一个等次。 如今做出这么一番小女儿姿态,自也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若非估计今夜府中人丁来玩繁复,此时在这空旷肃穆的廊檐下,借着昏暗的光线,将她抵在大红漆的顶梁柱子上狎亵一番,也是十分惬意之事。 来到荣庆堂,贾宝玉自然也要往贾母的正屋瞧瞧。 贾母也没睡,等贾宝玉到了,当是把他好一顿埋汰。 贾母倒是不太关心贾宝玉抄出多少财产,或许是她精于谋算早已预估到,也或许是真的见过太大的富贵景象,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所以从始至终都没问。 贾母不问,贾宝玉自然也没有显摆之意,在说了些好话把贾母老太太哄高兴之后,便也回屋了。 绛芸轩,贾宝玉的寝居内,灯火长明。 贾宝玉没回来,丫鬟们都不敢歇息,这是规矩。 麝月在又一次叫小丫鬟去小厨房烧水之后回来,就被晴雯追着问道:“怎么样,宝二爷还没回来?” 麝月摇头,晴雯便道:“这都丑时正了,二爷怎么还不回来。” 麝月笑她说:“之前你不是偷偷跑去瞧了吗,有的现在牵肠挂肚的,之前怎么就回来了?” “那边气氛怪吓人的。” “呵呵,你也有怕的时候?” 晴雯一双精致的桃花眼顿时一睁,翻了个白眼。 “不过,今儿二爷可真威风,你是没看见,咱们二爷坐在戏台上,那真是龙精虎猛,威风八面!” 麝月咯咯笑道:“龙精虎猛?这个词儿用在咱们二爷身上合适吗?” “哦,怎么不合适了?” 贾宝玉跨步进门,随口问道。 一进门就听到自己的丫鬟偷偷摸摸的夸赞自己,贾宝玉的心中自是有些得意。 “呀,二爷回来了。” 屋里共四个丫鬟,晴雯、香菱、麝月、茜雪,一见贾宝玉回来,都靠拢过来。 加上袭人,五个青春靓丽,环肥燕瘦的女孩儿围绕在身边,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他,这种感觉,比在外面手掌大权,谈笑间定人生死富贵还要好。 “二爷昨晚就差不多子时才回来,谁知道今儿更晚了,如今四更都要过了,明儿可怎么早起呢?” 主子们偶尔还可以睡睡懒觉,但是丫鬟们,到了时间可就要起来,不然被巡查的婆子们发现,可是要挨训的。 贾宝玉看晴雯说这话都在打哈欠,显然是真的困了,便笑道:“我不是说了吗,不该值夜的不用等我,到了时辰自己去睡就行了,你们不听能怪我吗?” 昨晚贾宝玉找茗烟、林之孝等人询问、布置今日之事,所以回来的晚。 “谁还敢怪二爷呢,我只是说说而已。” 晴雯一边轻拍着自己的樱桃小嘴儿,一边又道:“好了,我真的要去睡了,本来还有好多话要问二爷的,还是明儿再问吧,我走了……” 说着晴雯便要走。 贾宝玉拉她一把,道:“你既然怕明早起不来,干脆就歇这屋里好了,巡查的妈妈们不敢进我的屋,你就可以多睡一会了,横竖这里也多一张床。” 晴雯一听,果然站住了。 二爷这个说法,有点诱人呢。 在二爷屋里,那些可嫌的婆子自然不敢来查了。 其他几个人都知道这屋里多的一张床自然是香菱空出来的。 贾宝玉的屋里,除了他的主子床,旁边附带一张小床,另外隔间内也有一张小床,也就是说正常来讲要在屋内伺候的丫鬟们每晚是两个,里外间各一个。 可是自从香菱暖床之后,里间的这个位置一直就被香菱占了,袭人等四个轮流值守外间…… 香菱又不睡里间的小床,故而这多出来的小床就空了。 若是往常晴雯肯定就拒绝了,可是今儿她确实很想明早安稳的睡个懒觉…… 她这一踟蹰,其他人都笑了,麝月和茜雪知道比不过晴雯,也无心与她争夺,因此在把洗脚水、毛巾等物准备齐之后,便回屋了。 今晚,袭人值外间。 她也素来勤恳,规规矩矩的给贾宝玉洗了脚,然后把水端到院里泼了,就闩了房门回来。 晴雯在叽叽喳喳的问了贾宝玉几个问题之后,实在控制不住睡意,就解衣上床睡了。 贾宝玉悄悄看了几眼她的曼妙身段,嘴角一笑。 很多事有一就有二。 只要这小妮子在这里睡习惯了,不怕自己没有第二个暖床宝…… 如今且不急。 这般一想,贾宝玉安心的搂着香菱,闭目安寝。 第158章 薄情郎非良人 薛蟠有些不爽,该死的宝兄弟当了大官也不叫我上门吃酒! 所以他头一天下午不等母亲和妹妹去荣国府就率先离开了家,约上了两个新结交的朋友,去锦香苑好好乐了一晚上。 因为锦香苑新来了一批女子,风情更比以前迥异,令他有些流连忘返,干脆就在锦香苑宿了一宿。 一早扶着腰酸背痛的腰回家的时候,路遇一个老要饭的,上来就问他要十两银子救命,说是他孙女生病,求他行行好 薛蟠行好个屁。 本来薛蟠只骂了两句,那乞丐却不知死活的缠着,薛蟠恼了,当即命人一通拳脚打开。 这件事在薛蟠看来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他也不在意,仍旧骑马回家了。 回家之后才知道昨夜荣国府发生的事,他当即找到母亲和妹妹,大话其中的道理。 “滋滋滋,还是宝兄弟眼光独到,知道他们家里的那些奴才一个个富裕的很! 妈是不知道就他们家的那几家豪奴,在外面行事有多阔气,比我都差的不多了。 上回宝兄弟他们家还找我们借银子,我当时就想,只要他们家的那些奴才,随便抄几家,银子就来了。 谁知,这件事总算是让宝兄弟给干了。 嘿嘿,不说他们家,咱们家那些老伙计,又有多少不是这样,等有一天我也” 薛蟠说的兴奋,眼中星星之火直冒。 薛姨妈见了便骂道:“你就只看见这些?你怎么没看见你宝兄弟比你还小三四岁,如今人家已经是朝中的大官了,你呢?你除了一天到晚给我惹祸,你还能干什么?” 薛蟠撇嘴儿道:“谁能比的上他呀,人家当初在熙园,就连太上皇都对他欣赏的不得了,有这份体面在,飞黄腾达是早晚的事,我一点也不稀奇。 再说,咱们家也没有他们家根基好,母亲何苦用这个来挖苦我。” 薛姨妈顿时无言以对。 她姐姐嫁贾家,她嫁薛家,薛家不如贾家,这种话被儿子说出来,她自然不会好受。 宝钗见了,便觑视薛蟠道:“哥哥就少拉扯这些,舅舅家难道就比他们家好了?怎么舅舅如今就能位居一品? 你自己无心于功名,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到头来,还怨这个?” “谁怨了?我!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一个拿宝兄弟跟我比,一个更是拿舅舅跟我比? 也不想想,我要是比的上舅舅的能为,我还在这里听你们埋汰? 早给你们每个讨一个一品诰命,让你们天天高坐在家里受人供奉,那时候,你们巴结我还来不及了,还能有资格说我?” 薛姨妈顿时没好气的道:“我还不能说你了?得,你还是就这样吧,看你的样子就算是得了高官厚禄,也不是个孝顺的,你就这样,我还勉强能辖制的住你,免得你到时候飞扬跋扈,连我也不认了。” 薛蟠气愣道:“我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呀!气死我了,我昨晚没睡好,我回去睡觉去了!” 薛蟠气鼓鼓的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你就死劲作吧!” 薛蟠一句昨晚没休息好,让薛姨妈顿时为他感到无比害臊。 一个青楼宿醉回来的,说他昨晚没休息好?其中的气味,不敢细品。 回头看了宝钗一眼,见宝钗面无异色,薛姨妈心中深深的叹惋,若是儿子和女儿的性子,能够换一下就好了 薛姨妈只是这么一想,随即就忍不住心中一笑。 如此,儿子倒是好了,只怕女儿就更让她头疼了,呵呵呵。 宝钗瞧见母亲无缘无故看着她发出诡异的笑容,十分纳罕。 “妈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就是想起一个笑话,觉得好笑就笑了。” 薛姨妈呵呵掩饰,然后岔开话题道:“昨晚的事你也看见了,你觉得宝玉这件事做得怎么样?” 宝钗不答,反问:“那母亲自己觉得呢?” “傻孩子,我在问你呢。” 薛姨妈意味深长的一笑,宝钗顿时脸红了,别过头。 到底此时只有母女二人,她只羞臊了片刻,还是回答可母亲的话:“虽然他行事不守常规,颇有不管不顾的意思,但是谋定而后动,对大势拿捏的很娴熟。 昨晚不但姨爹姨妈在场,还有老太太,这些人每一个都可能让他处置不了那些刁奴,可是到了最后,几乎都没有受阻,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那你觉得为什么老太太还有你姨妈她们不阻止吗?” “因为他是宝兄弟?” “呵呵,还有呢?” 宝钗想了想,道:“难道妈说的是,因为宝兄弟身上的官爵?” 薛姨妈点点头,笑道:“没错,若他只是你姨爹姨妈的儿子,只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儿,是不可能处置得了那些奴才的。 他们家,伺候了几辈的奴才,比主子还要体面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更别说,宝玉要处置的,还是那么一大片,几乎囊括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老太太当年用过的,还有你姨爹姨妈信重的。 那些人,随便一个,你凤姐姐往日里管家,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的,生怕得罪了她们不讨好。 可是宝玉不同。 十多岁呀,就已经是三品官了,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将来达到你舅舅那样的高度,根本就不是太难的事! 他们家虽然有两个爵位,但如今是太平盛世,有职无权的爵位已经越来越来不受重视了。 而一个一品官,至少能荫庇家族数十年! 这就是为什么,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你姨爹姨妈,都坐看着他处置那些人。 因为你宝兄弟如今的体面,就是整个家族的未来体面。 贾家是不会允许让这个体面受到任何一点挑衅的。” 宝钗本来就隐隐有这个意识,此时听母亲这么一说,顿时明了。 宝玉,是贾家人已经认定的未来掌舵人。 薛姨妈见女儿明白了,笑了笑,又叹道:“只是,我却有些为你担心?” 宝钗疑惑的抬头。 “宝玉这孩子,太强势了,只怕你以后嫁过去,会过得不如意。” “妈说什么呢,谁要嫁过去了” 宝钗惯例一羞。 见薛姨妈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过了一会,她才羞涩道:“可是我见他对家里人都很好的,很温和,对家里的姐妹们也极其爱护。” 言下之意,宝兄弟强势归强势,但是并不会欺负家人,自然也就不会欺负妻子。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担心呢。 他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为了一个丫鬟甚至贱妾都能出头,只怕将来无论是谁做了他房里的太太,都很受辖制。 便是随便一个人,只怕都很难处置。” 宝钗若有所思。 她似乎明白了母亲的担忧。 自来什么夫妻不睦,宠妾灭妻之类的话题,就是这些大家族太太们最喜欢聊的别人家的八卦,宝钗自然不会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 但是,她有不同的见地。 薛姨妈并不知女儿的心思,她道:“但凡有些出息的别说有出息的,但凡家世好一些的人家,哪家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若是遇上知礼的,能够给予当家太太几分颜面都是好的了。 最怕那些不蛮横不讲理的,一味的只知道贪花好色,被人教唆两句,就下当家太太的颜面,那才真是不当人的。 宝玉自然和这样的人沾不上边,不过,他能力太强了。 便是他无心这般,将来各种缘由塞到他身边的美貌女子都不会少。 就说如今,一个青州花魁,那份颜色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更别论将来” 薛姨妈话没说话,宝钗抬头,似自言道:“可是,自古以来,有所作为的人杰,不都是这样的吗? 难道,母亲是想让女儿嫁一个布衣草莽?” 薛姨妈一愣,似乎在想女儿到底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 “宝钗,那你是怎么看宝玉如此重视那个杜秋娘的?” 宝钗脸微霞,不过确是迎头道:“大丈夫当如此行事,薄情郎君皆非良人。” 薛姨妈大诧:“你不介意?” “妈说的越来越离谱了,我和宝兄弟之间又没什么,怎么就叫我介意呢?” “呵呵。”薛姨妈笑了笑:“你能这般想,我就放心了。” 第159章 少给老娘装蒜 荣国府昨夜一通闹腾,导致很多人都很晚很晚了才睡,甚至根本没有睡。 贾母也起的晚了些,用过早膳后,王夫人、李纨等又过来陪她说了半天的话,其间她突然问道:“宝玉今儿怎么不见?不是说他有两天的假,还不用去皇城当差吗?” “老爷早起说离年底只有两个多月了,园子里的各处匾额、景致都还没名字,所以今儿带人游园去了,宝玉也被他叫进去了。 我听他的意思,这件事他是要宝玉亲自来做,借机考校考校宝玉的学问。” 王夫人解释。 贾母便道:“昨晚才气的那个样,怎么就忙着去进园子办事了?” 贾母对贾政还是很关心的。 “老太太倒也不用担心,昨儿请了大夫,大夫说不妨事。” “嗯,那就好……对了,我准备接湘云过来住一段时间,你给她安排一下住处。”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要不,就暂时让她住林丫头的屋子?正好她以前也喜欢和林丫头住一起。” “行吧,不过黛玉的屋子需要收拾一下才好住人。” “我等会就命人收拾,给她添置上日用之物。” 贾母便没说什么了。 一时三春姐妹、王熙凤等人也过来,陪着贾母说了半日的话,也散了。 …… 贾宝玉从大观园中出来,虽然游了大半日的园子,但他的脚步仍旧轻快,心情很不错。 园中的各项工程具已告竣,只待来年元春省亲之后,姐妹们就可以搬进大观园去住了,到时候,一个欢乐的园地就会诞生。 今日他和贾政、贾珍还有五六个清客一道游园,任务就是给园中各处的匾额、建筑题上名号。 因为贾宝玉本身就对记忆中的大观园思慕已久,因此并未标新立异,仍旧照着原著里,给园子中的各处题上了名字。 有凤来仪(潇湘馆),蘅芷清芬(蘅芜苑),杏帘在望(稻香村)……等。 贾政贾珍还有贾政剩下的几位清客,自然都没人反对他的题名。 特别是那些清客,以前在贾宝玉面前还能装模做样的表现些清高自许,如今姿态却是都放的低的很,连声附和。 昨晚,詹、单二人是怎么被赶出去的,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 这位主,可不像贾政那般讲究! 从大观园正门进荣国府,最近的便是凤姐院,贾宝玉想也没想便决定去看看小侄女。 进了凤姐院,看见正屋紧闭,贾宝玉便往边上,巧姐儿的婴儿房而去。 巧姐自然还不叫巧姐儿,她的名字,是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取的,如今刘姥姥还没来。 奶母正在屋内逗巧姐玩,小丫头才粉团大点,也不会说话,但是会笑,咯咯咯的,十分悦耳。 看见贾宝玉进门,奶母有些吃惊,就要行大礼,贾宝玉挥手免了,然后从她怀里抱过小丫头。 可惜小丫头很不给她面子,发现有人私自给她挪了位置,十分不情愿,忽然就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二爷别介意,姐儿就是有些爱哭、淘气,一会就好了。”奶母怕贾宝玉生气,小心的陪笑道。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小丫头越哭,他越笑,还在她脸上捏了两下。 “哇哇哇~” 这下子就彻底惹怒了小人儿,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伸出双手要嬷嬷抱…… 奶母有些心疼,又有些尴尬,不敢过来接人。 “呵呵”贾宝玉没好气的最后捏了她脸一下,道:“现在不给我抱,以后我还不抱你呢!” 说完,把挣扎的小丫头还给了奶母。 “二爷别生气,姐儿还小,认生……” 没理奶母的小心解释,贾宝玉转身出了门,站在廊檐上往正屋一瞧,正屋门还是关着的。 贾宝玉以为王熙凤不在家,出于本能的好奇,他还是沿着直角走廊往那边走过去。 走到窗根底下,里面隐隐有说话声。 “平……儿,你听她是不是又哭了……” “嗯,小孩子多哭一点没关系。” “嗯~你这手伺候人的本事哪里学来的?唔,真舒服,再往下按按……” 略微娇促的声音,本来都已经让贾宝玉误会了,还以为王熙凤主仆在玩虚鸾假凤的把戏。 然后才听出人家是在按摩。 这样听墙根是很不道德的行为,贾宝玉微微一笑正准备走开。 “平儿,你说,我是不是很……那个?” “哪个?” “就是……水性杨花?” 屋内一静。 贾宝玉更是脚下一个踉跄,嘴里一声不由自主的笑声根本没憋住,一下子发出半个音阶。 “谁?!” 贾宝玉此时自然不会答应,猫着步子正准备逃离现场。 “可是宝兄弟在外边?” 呃……贾宝玉纳罕,这样也能知道是他? 都被人叫出名来了,再跑不就显得太心虚了?反正自己也没做什么坏事,就两步下了台阶,到了院子里才回道:“是我,我来看看小侄女,凤姐姐若是忙的话,我就先走了。” 屋里又是一阵沉寂,然后一阵急切悉索磕碰之声。 贾宝玉听声音就知道她们在快速的收拾手尾,倒也不好先走。 果然没一会就见平儿把门打开。 “二爷……” 平儿身上套着一件翠色长裙,俏面含春,却一本正色的唤了一句。 “那个,平儿姐姐,凤姐姐要是不方便,我就先走了……” 贾宝玉简单一礼就准备告辞。 一道妖艳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你跑什么?还怕我们吃了你不成?” 贾宝玉悄然停下脚步,心说:我还真怕…… “哪里,不过是怕打扰了姐姐休息……”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都到了我这儿了,就进来喝杯茶吧。” 说完根本不给贾宝玉拒绝的机会,转身回屋了。 “呃……”来都来了,贾宝玉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跑了,管他呢,便是盘丝洞今日我也进了! 进了门,就见平儿在一言不发的倒茶,王熙凤穿着小袄坐在炕上,见他进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坐吧。” 贾宝玉便在凳子上坐了。 “咯咯,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当真怕我吃了你不成?坐这儿吧,我们姐弟两个好说话。” 王熙凤噗呲一笑,指着她炕桌对面道。 “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小时候你还坐过我怀里呢,现在知道害羞了?” 尼玛…… 贾宝玉岂是怕事的主,既然叫他坐,有什么不敢的,便到炕上坐了。 这个时候的炕都很宽敞,中间搭着一张矮条桌,上面既可以看书也可以平时吃点饭什么的。晚上把条桌挪开,完可以当做床来用。 可以说,炕也算是有些私人的东西,除了丈夫之外,女子是不能与旁的男子同坐一炕的。 见贾宝玉有些“拘谨”,王熙凤眼中带笑,忽又变了神色,审问道:“方才宝兄弟悄悄在外边做什么?” 贾宝玉有些拿捏不准王熙凤的心思。 刚才还分明一副暧昧调戏的样子,现在就开始兴师问罪了。 “没什么呀,就是看了姐儿出来,正准备走了,忽然就听到姐姐叫我。 对了,姐姐怎么知道我来了?” 贾宝玉转移注意力。 “少给老娘装蒜,当我没听见你的笑声?再说,这内宅里面,能够到处瞎逛的除了环儿便也只有宝兄弟了,环儿那小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偷摸摸到我这儿来。 所以,除了你,还能是谁?” 王熙凤哂笑道。 第160章 妙玉 王熙凤虽然在拿捏贾宝玉,到底自己的耳根也忍不住红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之前说了一句怎么样的话,要不然,这小子也不会笑了。 居然嘲笑老娘 “不知道凤姐姐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贾宝玉面不改色道。 这个不能承认,一旦承认自己听到人家主仆两个的限制级私密话了,氛围肯定要朝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那自己今日估计就真的走不出这间盘丝洞了。 不过很可惜,他的话怎么也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王熙凤白了贾宝玉一眼,觑道:“昨儿晚看你收拾那些人雷厉风行的,岂知,也是个没胆量的主。” “奶奶。” 平儿端着茶过来,嗔了王熙凤一眼,让她慎言慎行。 王熙凤却理也没理她。 贾宝玉轻咳一下,道:“那个,凤姐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顿时皱起来,忽然又笑了,道:“我记得昨儿你那个绝色的花魁侍妾说了,她跟了你快两个月了,你还没碰过人家? 宝兄弟,你是当真不解风情还是,咯咯” 王熙凤上下打量了贾宝玉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平儿不忍直视自家主子的节操,面色绯红的逃开了。 贾宝玉一双星目顿时深邃起来,若是记得不错,这是第二次被人如此怀疑了。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那人是真有此怀疑,所以他向她证明了。 现在这个,却是成心调笑而已,偏偏他还不能证明。 “你笑什么?” 贾宝玉好奇的道。 贾宝玉如此,王熙凤脸上的红晕倒是逐渐消失了,心中的热意也渐渐下去。 其实她也没当真想要做什么不堪的事,只是心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就想看看贾宝玉的反应。 她对自己的魅力还是相当自信的。 贾宝玉不接茬,她心头略微失落的同时,倒是对贾宝玉更加高看了一筹。 “好了,我告诉你,宝丫头她们之前也来看过小丫头,如今估计到太太的房里去了,你不去瞧瞧你宝姐姐?” 贾宝玉闻言,眼神一亮,立马便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王熙凤将贾宝玉的神色看在眼中,这下是真的有些不爽了,没好气的道:“你快走吧,仔细我这里有鬼拉着你!” 贾宝玉一笑,最后瞧了她一眼,便往外走。 平儿还在外间房门处坐着,贾宝玉出来她也站起来行了一礼。 “平儿姐姐对凤姐姐倒真是忠心耿耿,令人敬佩。” 平儿顿时脸红了,她自然听出来,贾宝玉这是看出来她在这里是在把门了 没敢说话,平儿羞愧的低下头。 贾宝玉心头一叹,这主仆两个相似的身量,却是完不一样的风情。 王熙凤就不说了,十二正钗之一,曹公评:恍若神仙妃子。 平儿的姿色在丫鬟界当中也是前列,有这样的妻妾,贾宝玉实在想不通,贾琏为什么还要贪念那什么多姑娘,又是什么厨子的老婆等等一系列人物。 那个多姑娘贾宝玉是见过的,除了浑身上下一股骚劲,走路摇头摆尾的,就是个只有二三分姿色的庸脂俗粉而已。 那样的货色,送给贾宝玉都懒得看一眼。 心中着实为这主仆二人有些不值得。 不过就算如此,贾宝玉也没想过义薄云天给他接盘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一个秦氏就让他头疼不已,其他的,暂时还是不要乱来了,否则一旦驾驭不住,翻车了那就好看了 贾宝玉走了,平儿进屋,狠狠的剜了王熙凤两眼。 王熙凤心中正不得劲,于是立马横眉觑视道:“小蹄子,你想造反呐?” “之前你的问题我还没回答你,你就是!” 王熙凤一愣,随即脸颊发烫。 她想起来了,之前她问过平儿,她是不是有些水性杨花 平儿责备道:“这下好了吧,腥也没偷着,不定宝二爷现在心里怎么看你呢,你你也不想想,这青天白日的,要是给人发现,岂是玩笑的?” 王熙凤见平儿一边说,面上忍不住的红晕连翻出来,她心头倒也有些感动。 不过对于平儿的话,王熙凤却是一点不在意。 “枉自以往还觉得你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小子绝对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这一点我看错不了 至于今儿他怎么一点也没动静,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不定那小子心中还在得意,自己魅力大呢,他还能怎么看我?” 王熙凤满不在乎的道。 平儿对王熙凤说的话还是颇为信服的,虽然不知道自家奶奶的自信从何而来。 因此她倒也循着王熙凤的思维想了想,低声道:“别是真的是年纪还小,所以呀,要真是这样,你可真是!” 平儿看向王熙凤眼神中,有一种严重的鄙视神色。 “屁!你没见他一听见宝丫头过来了,脸上那见猎心喜的样子? 要说他有心无力,打死我也不信,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当是袭人那几个小蹄子昨晚上把他服侍的太好了,所以他才” “啐。” 平儿啐了一口。 王熙凤讪讪一笑,看了一眼外面,到底不敢再深入讨论下去了。 王夫人院的正屋,迎春三姐妹和宝钗几个正坐在一起说话,一边吃着果子。 王夫人则坐在里面的炕上,听着李纨汇报些管家的事宜。 自从王熙凤怀孕,贾母让她把管家的事交给李纨之后,直到现在还是李纨在管家。 不过,王熙凤出月子也两个月了,看样子也是时候拿回管家的大权了。 一时林之孝家的也进来了。 她昨晚帮着她男人忙了一晚上贾宝玉吩咐的差事,只是五更天过后在下房里将息了堪堪一个时辰就被人叫起来办事了,因此此时还半顶着熊猫眼。 她又是半老婆子,倒也无心用脂粉掩饰,因此府里逢人都被笑了好几拨了。 不过她倒也不觉得委屈,赖家一倒,她家男人可就是府里的头一号管家了。 自然而然,她就是府里的头一号的女总管了。 她进来是有正事要回禀王夫人: “太太,前一阵叫买的十个小尼姑,十个小道姑,连新裁剪的二十份道袍都做好了,外面问是不是今儿就叫她们搬进园子去。” 王夫人点头:“既然准备齐了,就叫她们搬进去吧,先熟悉两三个月,来年初娘娘就要归家省亲,就用得着了。 对了,我记得那种了很多梅花的栊翠庵还空着?” “是的,不过我们倒也襄中了一个人物,是个代发修行的。 她本是苏州人士,祖上听说也是仕宦大家,因生了这位小姐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让她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才代发修行。 今年正好十八,法名叫做妙玉。如今父母都已亡故,身边倒还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服侍。 听说文墨也是极通的,今年才随着师父上京,在城外牟尼院住着,谁知她师父竟一病去了。 她本来是要还扶柩还乡,只是她师傅精演先天神术,临终遗言叫她留在京中,将来自有一番造化。 她这才留下了。 若是咱们家能请她驻到栊翠庵去,必是极好的。” 王夫人听了,也觉得好,便道:“既然如此,怎么不接她来?” “倒有一件为难,也有府邸去请过她,只是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 王夫人越发觉得此人品性高洁,遂笑道:“她既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骄傲些,既如此,干脆就叫外面下个帖子,正式请她吧。” 林之孝家的笑道:“如此,她当是无话可说了。” 林之孝家的出去办事去了,一会儿又有别的婆子进来回话、取东西等,倒把王夫人也不好坐着了。 宝钗因见王夫人忙了起来,便对迎春三个道:“咱们就先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了,去探丫头房里坐会儿吧。”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明朗的声音:“怎么我刚来,宝姐姐你们就要走了?” 众人回头一瞧,正是贾宝玉信步走进来。 第161章 又打死人了? 王夫人见贾宝玉来了,将手中的事都暂放下,过来询问他今日随着贾政游园的情况,并告诉他,赖家已经把银子都送过来了,只是因为现银子不够,所以用他们家的宅子和几处田产给抵了…… 贾宝玉倒也没锱铢必较,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及赖家之后住哪,待听说他们自请去看守庄子,贾宝玉便就不再关心,只要不出现在荣国府,贾宝玉就乐的睁一眼闭一眼。 然后贾宝玉看见一边两三个婆子都干等着要办事,所以让王夫人不用理他,只管先忙,他倒往探春等身边坐了。 “二哥哥,今儿你们都游了哪些地方?我听说后头的园子修的可美了,你给我们好好说说呗……” 探春等人热络的问道。 “你们还没进园子去逛过吗?” 贾宝玉略感意外。 按理说大观园已经建成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安置人员,布置具体的细节了。 探春等人摇头,一脸遗憾。 丫头小厮们还有机会偷偷跑进去瞧瞧,她们姑娘小姐却不能,因为园子里随时有进来做事的人,她们不能随意去逛。 “园子里啊,有山有水有花园。” 探春等人正聚精会神的听,只是听了一句就见贾宝玉住了口。 “就没了?” “没了啊,就是有山有水有花园啊。”贾宝玉诚然道。 “哎呀,二哥哥,你好没劲儿啊……” “就是,二哥哥故意使坏。” 探春、惜春娇嗔不依,迎春莞尔一笑。 宝钗也是笑了笑,道:“宝兄弟后儿就要去皇城当值了?” “嗯。”贾宝玉点头:“领了皇差,总得办事。” “啊,二哥哥你又要出门啊?” 惜春表示贾宝玉没回来两天就要走,很舍不得。 贾宝玉笑着捏了她脸一下:“出什么门,皇城那么近,不过每日去班房坐镇一番,晚上就回来了。你不想看到我,所以很希望我出门?” “咯咯,才不是呢。” 惜春这就高兴了。 贾宝玉也笑,然后看着探春道:“光我给你们说说也没什么意思,正好我明儿有空,不如我带你们亲自去园子里好好瞧一瞧,岂不比我说给你们听好?” “啊,真的?” “当然是真的,等会我叫林之孝今儿就把明儿的事提前安排了,然后明儿不让他们进去,就咱们一家人进去逛逛再说。” 探春自是十分高兴,一时又道:“只是那样会不会耽误了工程,听说近来里面很忙的。” “不会,园子布置本来就是一件雅韵之事,正好需要三妹妹这样的雅人进去瞧瞧,然后给他们个指导意见才好呢。” 探春俏脸一红,道:“二哥哥就爱打趣人,我才不是雅人呢。” “呵呵。” 贾宝玉笑了笑,忽又转身看着宝钗:“明儿宝姐姐也过来吧,我让人去接你。” 宝钗顿时神色一紧。 三春等都笑了,道:“是呀,宝姐姐也过来嘛,我们一起才好玩呢。” 宝钗心里有些紧张,好半晌才道:“好,你不用派人来,我自个儿过来就好了……” 贾宝玉知道宝钗重视影响,也就没说什么,由她的意思。 “还有湘云妹妹,干脆叫她也过来才好,等会我就去找老祖宗,让她派人把湘云接过来。” 探春笑了:“二哥哥这倒是不用忙了,之前在老太太房里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接了,估计要不了一会,她人都要到了。” 贾宝玉一愣,随即笑道:“那便好了,有她在,顶得住十个人的热闹劲儿。” “哈哈哈哈,她要是听见你这么编排她,肯定又要不依了。” 众人正说笑着,宝钗到底觉得在这里有些影响王夫人理事,正要再提议众人别处去,忽见自家的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进来,一见到她连忙跑过来。 “怎么了。” 宝钗有些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在别人家里如此不顾礼仪,实在有些失礼。 “姑娘,你快回去吧,太太都急坏了!大爷,大爷他犯事了!” 屋内顿时一静。 宝钗更是面色一变,站起来道:“这是怎么说?” “具体的话我也不清楚,只是方才突然有公人上门,说咱们家大爷在大街上打死了人,要索走大爷呢。 太太叫我来叫你快回去!” 宝钗神色一白。 打死人了…… 又打死人了…… 宝钗木然的点点头,就要跟着婆子离开,忽然反应过来,转身对王夫人道:“姨妈恕罪,我要先回去了。” 王夫人早丢下手中的事,走过来安慰道:“好孩子,先别慌,你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打发人来告诉,是好是歹,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办法。” “多谢姨妈。” 宝钗屈膝福了福,然后看了三春和贾宝玉一眼,就准备离开。 贾宝玉站起来,道:“宝姐姐,我和你一道去看看吧。” “宝玉……”王夫人下意识的拒绝让贾宝玉掺和这样不好的事。 贾宝玉便对她道:“若真是出了这样的事,姨妈定然焦急坏了,我代太太去看看姨妈。另外太太也放心,如今我好歹也算是朝廷官员,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让姨妈他们家吃亏才好。” 王夫人也不好说话了,她倒也想起,贾宝玉已非昨日,如今身上也有实职官位了。 宝钗更是一脸感激之色,纵然是她,此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事关她哥哥,她知道,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既如此,你便跟着去瞧瞧吧,只是记住了,不要和官差起冲突。” “太太放心吧。” 贾宝玉应了一声,就与眼看就要站不住的宝钗一道出了屋子。 出门之后,贾宝玉见宝钗罕见的有些神思不属,便劝道:“宝姐姐放心,有我们这么多人在,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嗯。” 宝钗轻轻一点头,到底慢慢沉寂下来。 然后贾宝玉也不多言,没从外面套车,直带着宝钗横穿大观园。因为薛家离大观园很近,从大观园后角门出去,只需要过街,二三十步便可以到薛家,如此自然比坐马车要快不少。 到了薛家,已经没有什么官差了,只有薛姨妈一个人等在门口,见到宝钗就开始哭,然后云薛蟠已经叫人给索去了…… 贾宝玉心头一凝。照理说薛家是黄商,如今又紧邻如日中天的贾府而居,哪个衙门这么不给面子,这么急匆匆就把人给强索走了? 因此贾宝玉便问了一句。 “是顺天府的官差,他们说蟠儿当街打死了人,要抓他回去审讯,我求他们等等也不行,还是强行把人带走了,宝玉,你一定要救救你薛大哥,他……” “姨妈放心,我既然过来了,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现在我们先进屋,姨妈先把具体的情况说一说,我们也好有个底。” 贾宝玉没让薛姨妈继续哭哭啼啼的,温言劝她进门。 宝钗也劝。 薛姨妈这才一边夸赞贾宝玉,一边领着他进门。 “蟠儿这个不争气的,之前官差来的时候他还死活不承认,后来还是那捕头说了几句,他才承认了,说是早上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要饭的死缠烂打,他不耐就给打开了。 你说说他怎么这么混,不给钱就算了吧,怎么还打起人来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摊上这么个孽障……” 进屋之后,薛姨妈不等坐下,就一个劲儿的哭诉。 “打死的是个乞丐?” “他是这么说的啊……” 其实薛姨妈也记得不清。 或许是已经在官场混了许久,连皇宫内也待过半年,贾宝玉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件事有蹊跷! 首先,一个无依无靠的乞丐死了,官府要不要管还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 其次,就算官府要管,但是毕竟薛家也不是什么市井小民,岂能早上的事,还不到晌午就派人来把人索了?这个办事效率太高了! 依贾宝玉看来,就算薛蟠运气不好,遇上个当官为民的好官,那肯定也是先收录卷宗,然后上报朝廷,以薛家目无王法,藐视法纪这样更大的罪名来制裁薛家。 只是那样一来,以薛家、贾家等的势力,自然会提前得到消息,提前做好应对! 这才是官场斗争、倾轧的标准打开方式…… 眼下这个不正常的现象,让贾宝玉觉得,薛蟠定然是得罪人了,有人要弄他! 第162章 府丞刁难 在薛家待了片刻,薛姨妈却是一味地流泪担忧,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贾宝玉便道:“姨妈就别担心,我现在就去顺天府,见一下薛大哥,把具体情况摸清楚了,然后再想办法。 姨妈放心,若薛大哥真的是无心之失,我们会想办法,从轻处置的。” “从轻处置,那是怎么样?” 薛姨妈暂收了眼泪,她自然相信薛蟠是无心的了。 “便是从轻处罚,怕是也得服几年牢狱。” “啊从轻还要服牢狱啊。” 薛姨妈顿时惊慌失措了。 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儿子去坐牢呢。 “宝玉,你可不要吓我,上次的事,不是就没事吗”薛姨妈希冀道。 贾宝玉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次的事,是因为在金陵,是地方,况且金陵本来就是四大家族的大本营,又正好遇上了贾雨村出任应天府。 这里,却是京城! 况且,薛姨妈这心态有问题了啊! 什么叫做上次就没事? 出了这种事想的难道不应该是教戒他下次吗?上次就没事,以后接着犯? 不过念及薛姨妈关心则乱,他只好道:“姨妈不知道,顺天府既然这么不顾官场的体面,直接过来拿人,背后定然是受人指示的,非比金陵之事。 对方既然不顾薛家和贾家的体面也要索走薛大哥,便是撕破脸皮了。 这样的情况,若是薛大哥当真有罪,要是不服罪,民心不服,朝廷也不能服众。” 薛姨妈面色发白,贾宝玉的话她一听便懂了。 世家大族,官宦之家,谁家没有些不便外扬之事? 谁又当真追着这些事不放呢? 所谓官官相护,便是这个道理。 如今顺天府既然不管薛家就住在贾府之侧也要来拿人,就说明对方已经不在乎这个了,之意要给薛蟠定罪。 “宝玉,你看看可还有别的办法,别让你薛大哥坐牢,他身子骨可经不起啊” 贾宝玉沉默了。 虽然知道做人父母大多这样,但他实在无法认同。 还是宝钗见贾宝玉皱眉,连声道:“妈就别说了,人命关天,能够保得一条性命就是万幸了,妈怎么糊涂起来? 哥哥这样放诞无理,动辄下手打人,这个脾气不改,早晚都是要闹出事来的。 趁着如今这个事,真心让他吃个苦头,或许他才真的悔悟了,若是这样,未尝不是一个好事。” 薛姨妈听了女儿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歉意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宝玉懂事,既然这样,就烦你走一趟,定要好好问问那个孽障,究竟干了什么勾当,问清了,也好来回我。 最后是好是歹,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反正也全是他自己作的祸,怨不得旁人。” 贾宝玉点点头,也不耽搁,直接起身。 “宝钗,快送送你宝兄弟,真是多亏他肯帮忙” 薛姨妈便是不说,宝钗也送贾宝玉出来了。 临到门口,宝钗真诚的一福道:“这件事,真得多亏你从中周旋,若是我哥哥当真有个什么好歹,我母亲定然是活不下去的” 宝钗说到这里很是伤感,或许是为薛姨妈,也或许,是对薛蟠的惹是生非感到伤感无奈。 贾宝玉站住,回头,拥有独特仙资与绝代芳华的宝钗同样看着他。 贾宝玉轻声道:“我知道,便是为了宝姐姐,这件事我也会尽全力的。” 宝钗愣愣的看着贾宝玉,直到贾宝玉都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然后白润的脸颊下才有一抹动人的红霞出现。 -->>(第1/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第163章 贾母生怒 顺天府尹是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老头,他亲自出来迎接的贾宝玉。 “哈哈,不知道贾将军驾临,本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打着一道官腔,顺天知府热络的迎上来。 贾宝玉率先拱手一礼:“下官表兄被宋大人手下的差役拿到了府衙之内,还请宋大人行个方便,允许下官前去探视一番。” 贾宝玉的直接令宋知府略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立马转换语气道:“薛蟠的事本府已经听闻了,非是府衙不给贾、薛两家颜面,实在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吴家大公子亲眼看见佐证,本府也是很为难,不得已这才同意暂时将薛蟠收监,待得日后水落石出,定然还薛蟠一个公道。” “吴家大公子?宋大人的意思是,吴家大公子吴凡在这里面做了目击证人?” 贾宝玉直接抓住了宋知府言语中的要害。 宋知府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他依旧呵呵笑道:“正是吴大公子,不但是吴家大公子,亲眼看见薛蟠纵奴行凶的人很多,他们都要求官府严惩凶手。” 贾宝玉沉吟片刻,拱手问道:“请问宋大人,对方是当场被打死了吗?” 宋知府一双矍铄的老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听下面人回说,那人是回了下处,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 不过仵作已经验过死者的尸体,说其确实是因为被人殴打,内脏出血致死,人如今已经被抬回府衙” 宋知府一边说,一边亲自领着贾宝玉来到府衙之内的地牢,期间贾宝玉自然抓住机会问了几个问题,宋知府都十分友善的与他说明了。 “按照规矩,亲属探监的时间只有一刻钟,还望贾将军遵守,莫让本府为难。” 贾宝玉诚恳的一拜:“下官清楚,另外多谢宋大人不吝相告,这个人情,在下记住了,日后宋大人若有差遣,在下定然无不从命。” “呵呵呵。”宋知府顿时笑了。 他为什么从后堂跑出来,目的便是为了不得罪贾家和薛家,顺道再卖个人情。 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他也不再多言,让一个牢头领贾宝玉等人下去,他就回去了。 顺天府内的地牢与别处没有太大的两样,只是更宽敞一些,条件设施也更完善一些而已。 随着牢头的殷勤带领,贾宝玉很快就见到了薛蟠。 薛蟠显然是这辈子第一次吃牢饭,一看见贾宝玉就跟看见了活祖宗一样,哭爹喊娘的叫了起来。 贾宝玉看他身上并无伤痕,住的房间也算是比较干净的,没有遭过凌虐的样子,这才放心一些,开始询问他早上的具体情况。 “情况,没什么情况啊,就是那老头上来要钱,我不给他他就赖着不走,我自然要叫人把他赶走,就这样啊。” “真的就只是赶走?”贾宝玉狐疑道。 “呃,那个手底下人没轻没重,可能,可能打了他几下” 贾宝玉顿时不悦道:“我告诉你,人确实已经是死了,又有那么多人看见你当街行凶,你若是不把具体的情况和细节告诉我们,我们如何救你?人命关天的事你真的以为就只是说说而已? 我来看你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你要是不关心自己的死活,你就只管遮掩胡扯!” 薛蟠一听,顿时面色惨白的叫道:“宝兄弟,你一定要救我啊,我可不想给人赔命” “不想赔命就快说。” 薛蟠赶忙开动自己粗笨的脑筋,开始讲述自己今早上的经历: “今早我从锦香苑小翠和小红的身上爬起来,感觉腰酸背痛的,然后我就没耽搁,叫人扶着下楼吃了个早点” 贾宝玉真想一斧头砍死他:“说重点!” “不是你叫我说详细点的吗?” 薛蟠感觉很委屈。 贾宝玉深吸一口:“说你打人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样一个状况,说了什么话,周围有些什么情况。” “哦,你早这样说嘛。 我当时骑马到了结义坊,一个衣裳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头就上来讨赏,本来我看他可怜,也准备赏他几个钱,谁知道他一上来就问我要十两银子,他奶奶的,老子昨晚上的花销总共才十两银子,他一个臭要饭的就敢狮子大张口? 我自然没理他,只是他还一直缠着我的马,我就叫人将他轰开真的,一开始我真没想打他,只是他被我手下的人轰开之后还要叫喊着求我给他银子,我这才恼了,让人打了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比冯冤那死鬼还不经打,只打了那么两下,他就死了。” 贾宝玉默然以对,真要是一个普通要饭的,能开口要十两银子?薛蟠这个蠢货! 听他这么一说,贾宝玉有成的把握,他肯定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当时你周围是什么情况,可有看见吴凡?” “吴凡?谁看见那个囚攘的了。” 贾宝玉继续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薛蟠,宋知府的口中,吴凡可是最重要的目击证人。 贾宝玉敢笃定,吴凡当时定然就在附近。 想起在熙园的时候,薛蟠和吴凡可是磕过一回,结过仇,贾宝玉已有了几分猜测。 “把你们当时说过的话重新说一遍。” 贾宝玉让薛蟠重述当时的话,薛蟠倒是很听从的仔细回忆了一遍。 “你是说,那个老头让你给他银子是为了给他孙女看病,那你当时可有看见他孙女?” “没有啊,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这年头,那些骗子最喜欢这样骗人了。” 薛蟠对于贾宝玉的关注点一点不以为意。 贾宝玉懒得和他解释,真假且不论,至少,对方当时能这么说,有五成以上的可能,对方真的有一个孙女!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摄像头和高明的侦测手段,要查案,主要就得从人入手。 “哈哈,我来了。” 火红色的身影冲进了荣庆堂,对着上首的贾母和王夫人拜了拜,然后就走到迎春等人身边:“迎春姐姐,探春姐姐,惜春小妹妹。” 正是史家大小姐史湘云。 三春姐妹见活泼可爱的湘云来了,自然也笑着招呼了她。 “听说爱哥哥回来了,还升了官儿了,怎么没见他,难道是当值去了?” 湘云好奇的问道。 迎春等就不好说话了。 湘云见状,并不细淡却清晰柔顺的一双眉头顿时皱起。 “怎么了?” 上方贾母道:“好了云丫头,你先和你迎春姐姐她们别处去玩一会,我和太太她们先说会儿话。” 湘云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迎春等都起身告辞,她也只好跟着走了。 之后,她才从迎春等口中听闻薛蟠当街打死人的事。 “天啊,他怎么又把人给打死了??” 不提湘云的惊诧莫名,荣庆堂内,贾母也是十分不悦的道:“这么说,他是真的把人给打死了?” 王夫人连坐也不敢坐了,只站着回话,并将薛家传回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他在金陵的时候,就害过人命了?他究竟还能算个人不曾,怎这般混账?” 贾母沉声道。 薛蟠名声不好,贾母十分不喜欢,薛家到贾府一年多了,她一次都没招见过薛蟠,就只她过寿的时候,远远地看过薛蟠一眼,有些微印象。 见贾母生气,王夫人不敢大声说话,只低声回道:“许只是无心之失” “哼,什么无心之失,不过是仗着家里的财势,在外面嚣张跋扈惯了,连人命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想打哪个就打哪个,终究是给自己作出祸来!” 贾母一边说,一边更加生气了。 “作出祸来就罢了,还要连累宝玉去给他跑腿?你们谁叫宝玉去的?” 贾母质问道。 王夫人、李纨皆站住不敢说话,还是王熙凤道:“老太太先别生气,并非太太派宝兄弟去的,太太那么心疼宝兄弟,怎么会让他去沾染这些事,只是刚好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宝兄弟也在场,他自己主动就应承了。” 听说是贾宝玉自己去的,贾母的怒气才略微消散一点,然后就沉声道:“往常我还觉得你眼光不错,我也觉得宝丫头不错,聪明懂事,只是摊上家里这么一个哥哥,也绝非良配,以后,不许再提和薛家的婚事。 我们家不是欠他们家二十万两银子吗,正好昨儿宝玉抄了那么些奴才的家,也抄出些许银子来,你立马去典当二十万出来,还给薛家。” 贾母生气,没有人敢逆着她说话。 王夫人心中虽同情妹妹,却也不敢此时给她们说话。 这时候就看出王熙凤的作用来了,只见她呵呵一笑,道:“银子是借薛家的,自然是要还,只是老祖宗,你看人薛家刚好出了事,咱们家就这么急着还银子,岂不是显得我们家太急功近利,一点人情也不顾了?” 贾母道:“谁说的,我只是说不能让宝玉以后摊上这么个大舅哥,又没说不管他们家的事。他这糟心事,虽然我很看不得,但若是有需要,我们家,还是要帮衬的。 你以为就你聪明知恩义,我就是那无情无义的?” 王熙凤呵呵笑道:“是我自以为是了,老祖宗自然万事比别人虑的周到,我这半杆子水平,怎么敢和老祖宗比呢。” 贾母冷笑一声,倒也笑了,然后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就先别忙着还银子,等过阵子这件事过去了再说吧。” “是,老太太虑的是。” 第164章 大皇子出马 贾宝玉走出顺天府的大牢,眉头紧锁。 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薛蟠打人致死的罪名轻易是洗不掉的。 除非能够找到他是被人构陷的证据。 吴凡和薛蟠有过节,目击证人和薛蟠曾经有过节,这个不能作为证据。 除非当场只有吴凡一个证人。 最主要的是,贾宝玉并没有任何刑名的经验,在这方面也没有任何权利,他的任职在禁军! 所以,尽管猜测薛蟠是受人陷害的,但是贾宝玉还是首先做好给他算误伤的准备,然后从轻处置。 薛家是皇商,祖上也是有功绩的第一代紫薇舍人,若只是一个误伤人性命,至少不会赔命。 身旁的侍卫姜寸见贾宝玉面有愁思,便道:“事涉吴凡,大人需不需要将此事禀告殿下知道?” 吴凡曾经是二皇子的追随者,所以姜寸也是认识的。 但是自从熙园之后,吴凡便与二皇子渐行渐远,甚至连二皇子府也不去了。 “这等事就不必劳烦殿下操心了,吴家如今已是贵妃娘家,便是殿下,也不好拿吴凡如何。” 姜寸点点头,不再多言。 “不过,不好劳烦殿下,却可以请田公子帮忙照应一二,他爹是刑部郎中,他肯定也认识许多刑名方面的人,若是有他帮忙看着,至少,我们不会两眼一抹黑。” 姜寸懂贾宝玉的意思,躬身一礼,便自动离开去寻田齐去了。 姜寸离开之后,贾宝玉忽对茗烟道:“你派人去查一下这个死者的身份,包括他的亲人,尤其打听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孙女,还有他们的住址等一切信息。 另外,再找几个不显眼的人,去盯着吴家,特别是吴凡和他身边的人。” 茗烟顿时兴奋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帮贾宝玉办事了,每办成一件,他都有十足的成就感,若是再能得到贾宝玉一句夸赞,他就觉得人生十分圆满了! “好,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二爷今儿出来没带几个人,我还是送二爷回府之后再说吧。” 茗烟很是忠心的道。 贾宝玉虽觉得京城重地没人敢对他不利,倒也没说什么。 反正动作都迟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贾府和薛家各自四处派人去寻门路,让人帮忙照应薛蟠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皇宫之中,也有两个顶级尊贵的人在说这件事。 景泰帝木然的看着下方的大皇子:“哦,你不是一向只知道吃喝玩乐,如何有兴趣关心这些事了?” “嘻嘻,启禀父皇,儿臣只是刚好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十分气愤,天子脚下,京师重地,薛家一个小小的皇商家族,居然胆敢纵奴行凶,当街打死人命,此等目无王法之举,儿臣身为皇室的一员,自然不能容忍。 儿臣又想,父皇以前就教导我们,为上者,应该爱民如子,所以,正好儿臣近来无事,所以想请父皇准予儿臣亲自去查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薛家轻易逃脱罪责,以正朝廷法纪。” 景泰帝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道:“既然你有此心,朕便令顺天府权处置此案,你可以从旁监督。不过,你只是从旁监督,不让顺天府徇私枉法则可,不可肆意妄为,践踏朝廷法度。” “是,儿臣领旨。” 大皇子兴奋不已。 待到他请安之后离开了养心殿,大明宫总管戴权道:“陛下怎么会让大皇子去做这件事?” 景泰帝不置可否道:“难得他开始关心这些正事,一个小小的薛家而已,他既然有兴趣,就当给他练练手了。” 戴权心头一凛,原本有些帮贾家敲敲边鼓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薛家、贾家甚至是王家,都听说了这件事,都开始鼓动起自家的政治力量,开始帮助薛蟠斡旋。 不过随即一道惊人的消息,吓的众人都不大敢异动。 大皇子之尊,竟然亲临顺天府,调阅了薛蟠案的卷宗,并明言受皇命,监督顺天府办案,而且还令顺天知府,三日后,公开审讯薛蟠。 公开审讯,便是可以让老百姓观看。 这样一来,若是有什么罪名,就是朝廷,也不便再包庇。 所以,一般的案件,朝廷是不会让公开审讯的。 薛家贾家连同所有与薛家是关系深厚的家族都有些发慌了,不太敢再掺和这件事。 皇子亲自过审的案件,结果如何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旁人如何敢干涉? 贾宝玉自然也听说了,不过他并非太意外。 本来就是政治立场对立的势力,对方不论怎么做他都不奇怪。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对方居然为这就让老大亲自出马了。 心中冷笑一声,贾宝玉心中却也暗自较了一股劲。 大皇子身份是高贵,但是从他以往处事的手段来看,似乎并不是太难对付 当晚,薛姨妈过荣国府来了。 虽然她也知道贾母可能现在对薛家的感官不好,但是为了薛蟠,她也只能厚颜一回了。 贾母毕竟是当了大半辈子国公府当家太太的人,并没有给薛家人脸色瞧,甚至还安慰了薛姨妈几句,令薛姨妈很是感动,千恩万谢的谢过了,然后又去她姐姐的院里,姐妹两个密话良久,却也不知道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没有。 茗烟派出去打听的人当晚也传回来第一波消息,死者叫什么没人知道,却知道是从外地逃难来的京城,人称王二胡,因为他就靠着一把二胡,给附近的茶馆帮忙留客,赚一些糊口之用。 倒是也打听得他有一个孙女,不过如今在哪,却也是无人知道。 贾宝玉觉得,若是能找到这个王二胡的孙女,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因此除了二皇子处,他发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暗地里查找这个女孩。 见了茗烟之后回到荣庆堂,贾母略显得有些不高兴:“你为了薛家的事倒是尽心,以前家里的事还没见你这么用过心思。” 贾母随时关注着贾宝玉的行踪,自然知道贾宝玉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贾宝玉好笑道:“老祖宗这可冤枉我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前孙儿无官无职,除了潜心学习之外,自然不好对家里家外的事指手画脚。 如今蒙祖宗保佑,得了官职,这些事,当然得学着去做,否则将来要是一不小心让我做了父母官,什么也不懂,岂非误国误民?” 简简单单两句,让家中姐妹们眼中个个升起异彩。便连那些下人婆子们也内心暗服,怪道宝二爷能得朝廷的重视,瞧瞧人家说的这番话,我们都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自有一股仙气萦绕。 湘云颇有些侠义之气,她听了贾宝玉的话,接口道:“二哥哥这番话说的让人服气,比外面那些官儿好多了。将来宝哥哥定然要出将入相的,到时候,肯定能造福一方百姓,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 “呵呵,云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我已经来了半日了,连爱哥哥一面也没见着!”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湘云就有些气愤。 她今儿晌午过后就来了,开始贾宝玉不在家,后来听说回来了,她和探春等人去找了两拨,都刚好错过,没见到人。 贾母笑着道:“方才你还夸他,他要是天天就和你一样只知道玩,将来怎么出将入相,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 湘云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贾母给她重复一遍,拿她的话来打趣她,她就不好意思了。 “呵呵呵,好了,等会你就在原来你林姐姐的屋里睡,离宝玉也近,正好你们兄妹两个许久不见,可以多亲近一些。” 湘云本来心想黛玉不在,她想跟着迎春一起睡,可是听到后面一句,倒也不说话了。 住在林姐姐屋里,正好方便找二哥哥玩。 深夜,贾宝玉回房歇息,袭人道:“二爷,薛大爷的事,二爷可有什么办法没有?今儿薛姨太太过来,看她眼睛红肿的那样,别说太太了,就是我们看了,心中也不忍落。” 晴雯一撇嘴道:“我看你就是糊涂了,连老爷和太太都没办法的事,咱们二爷能怎么办?薛家大爷自己行事不端,在外面随便打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不得别人。” 袭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明知晴雯说的是对的,但是她还是不忍心。 贾宝玉对晴雯招了招手。 “干嘛?” 晴雯走过来。 贾宝玉便就她匀称的脸颊,樱桃小嘴一扯,笑道:“还是改不了你牙尖嘴利的毛病,这话要是让姨妈和宝姐姐听见了,能不多你的心?” 晴雯一张脸被贾宝玉扯的成了怪样,她就使劲拉贾宝玉的手,试图拿下来。 贾宝玉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着实可爱,忍不住笑道:“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 晴雯也是一愣:“二爷难道想到法子了?” 她虽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却也并非真心希望薛蟠被官府严惩。 薛姨妈为人是很好的,她也不是看别人痛苦就高兴的主儿。 贾宝玉也不和她说了,只是松开手道:“今晚你还是睡里面。” 晴雯一愣,跟不上自家二爷说话的节奏,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今晚就算她当值,也该睡外间才是。 脸颊微微一红,不过这次却没有牙尖嘴利的拒绝,而是抛开做别的事去了。 第165章 不速之客 次日。 因为出了薛家这档事子事,原定于今日的游园活动被取消了,两府人丁都在关注着薛蟠的处境。 毕竟同属四大家族阵营,要是薛蟠真的被处置了,至少对以贾家为代表的四大家族等势力是一个打击。 薛家更是寝食难安。 薛姨妈整日以泪洗面,在各方书信讨回来的结果都不太理想之后,薛姨妈真的有种强烈的感觉,儿子这一遭怕是过不去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只感觉到了万念俱灰。 有心要给王子腾写信,但是距离薛蟠开审只有两日的时间,王子腾又远在边关,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只是她也不想,就算王子腾回来了,情况又能好多少? 大皇子一出面,注定薛蟠这件事已经不再单纯是政治力量的对拼,反而化繁而简,只能用事实真相,用情理来说话。 若薛蟠当真罪大恶极,其罪当诛,那么,除了皇帝,谁都救不了他。 反之,若是薛蟠本就罪不该死,大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碾压薛蟠的。因为,薛蟠的背后,以贾家为代表的诸多势力,根本无惧大皇子。 若抛开情理,二皇子在朝堂的势力,也是方面压制大皇子的。 只是可惜的是,这一日,贾宝玉并无太大的收获。 再一日,是贾宝玉去禁军上任的日子。 贾宝玉一早就去禁军衙门报道了,并没有发生什么手底下人员不服,给他下马威之类的情况。 因为都虞侯非指挥序列,平时也不指导练兵。若按后世的话,他就是第一军的最高行政长官,下面还有指挥使、副指挥使、诸多指挥等等将领负责军中具体的操练职务。 其中第一军指挥使官居正四品,只比他小一级。 都虞侯的主要职责,是坐镇马步军司衙门,是传达步军统领官甚至是马步军最高指挥机构的命令。 当然,毕竟是第一军的老大,第一天,他还是下去看了看了手底下的将士们的。 那些人见他年纪如此之轻,或多或少都有些怀疑之色,当然这些贾宝玉是不在意的,只要别把这种怀疑表现在行为上,就还都是他的好部下。 另有一件事,副指挥使,一个叫做孟宪晨家伙,对他很是殷勤,见贾宝玉身边只有一个侍卫,他便提议贾宝玉从军中抽调些人手,作为侍卫亲兵。 大玄军制,从三品及以上武将,有资格操练亲兵。 贾宝玉刚好够资格。 他并没有矫情,当即从军中挑选了五个看得顺眼的,充为亲兵。 按照他的身份,本来应该是可以挑十个,贾宝玉的意思,留五个名额,以后再慢慢挑。 毕竟是以后要跟着自己的人,就和挑女人一样,有机会总得挑最好的不是 贾宝玉在他的新地盘上盘桓了半日,却不知道,薛家今日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薛家老管家急慌慌的去求见薛姨妈:“太太,外面来了一个人,要求见太太。” 薛姨妈正因为薛蟠明日就要开堂问审,所以在屋内设了香炉,对着佛祖一遍又一遍的祈福。听得管家的话,她皱眉问道:“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知道,不过他说了,若是太太不见他,明儿咱们家大爷必定性命不保!” “啊~!” 薛姨妈惊得差点打翻了香炉。 她此时宛若惊弓之鸟,任是谁来吓她一吓,都能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 没有犹豫,在前厅正堂内设了一张宽大的屏风,她在里面坐了,然后就叫把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听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声音在院内响起:“不错不错,院子虽然小了些,倒也还算清幽雅致。” 话虽是赞扬,语气中却也不遮掩其中轻蔑之意。 薛姨妈心头一紧,待透过屏风看见管家把一个人领进来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贵客是何人,为何造访寒舍?” “呵呵,破落门户,倒也讲究!” 进来之人儒生打扮,他进门之后没看见人,只从旁边的屏风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个贵妇人,不禁嗤笑道。 薛姨妈顿时羞怒道:“好无理的后生,你不请自来,薛家以礼相待,你却出言诋毁,是何道理?管家,送客!” “我若是现在出了这道门,明日薛蟠必死无疑。” 年轻公子淡淡道。 已经招呼人上来的薛家老管家顿时不敢再动了。 年轻公子见屏风之内沉默,显然是被他震吓住了,得意的一笑,似乎也觉得有些没意思,然后才略略拱手一礼:“在下是大皇子府上幕僚,奉大皇子之命,通知薛家,若要薛蟠明日得以活命,今晚申时之前,筹集十万两银子送到西安门外,过时不候!” 皇城之内,贾宝玉从军营出来,正准备回马步军衙门,忽见田齐匆匆而来: “永兴坊清水渠内捞出一具女尸,或许便是你要找的人!” 贾宝玉眉头一凝,随即便带着刚收入帐下的几名亲兵,和田齐一道往永兴坊赶。 来到清水渠边,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中间也了不少长安县的衙役在控制现场。 田齐带着众人上前,向中间一个白衣服的老年官吏道:“王叔,可验出什么来了?” 一边又对贾宝玉解释道:“他是我父亲手下最有经验的仵作,是我请过来帮忙的。” 贾宝玉微微执手一礼。 王姓仵作显然知道贾宝玉的身份,连忙还了一礼,然后道:“死者是被人绑好之后沉河,尸体是今日上午被在河边盥洗衣裳的人发现的。 生前应该才十六七岁,虽然按时间算是昨晚被人沉入河中,但是从她的尸身情况来看,她至少已经死了十二个时辰以上了。 初步断定,是ian杀” 贾宝玉凝眉往王仵作身后白布所罩的地方走去,先平复了一下心境,才轻轻掀起一角,略略看了一下死者的样貌。 确实如仵作所言是个妙龄女孩,虽然现在的面貌显得浮肿而青白,但是从她的五官推测,也能猜到其生前定然也是个美丽的少女。 贾宝玉心中忽然有一种无言的愤怒。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事,哪怕是后世也在所难免,更何况这个封建时代? 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怒意。 若是让他知道凶手是谁,定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能发泄心中不平。 长安县衙的捕头上前询问田齐,若是没有别的事,他们要将尸身运回县衙备案了。 “再等一等吧,或许有人认识她。” 贾宝玉将白布罩上,站起来道。 长安县捕头一听,也就消停了。 本来早就该运回县衙了,只是因为田齐的面子,他们才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另外,这年头虽然无头公案很多,但若是贾宝玉说的是真的,有人认识死者,对于县衙破案,显然是有帮助的,因此也情愿再等等。 过了半刻钟,茗烟过来,带来了一个中年男子。 “二爷,他就是王二胡租住破屋旁边的邻居,他是见过王二胡祖孙两人的。”茗烟对贾宝玉道。 那中年男子被茗烟强拉过来的,又看见这样的阵仗还有些害怕。 贾宝玉道:“你去看看,可认识死者。” 中年男子不敢拒绝,循着贾宝玉的指示走到担架旁边,只掀开看了一眼便立马吓了一跳,只是不知道又想起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贾宝玉道:“回公子,死的人,正是以前住我家旁边,王二胡的孙女” 贾宝玉细看了他两眼,转身招呼众人离开,临了之前命茗烟道:“把他也带上。” 第166章 恐吓 宝钗带着莺儿来到薛姨妈身边,她也听到了外面之人傲慢、威胁的话语。 这也是家族败落的悲哀,若是薛家还像当年先祖爷在世的时候,何人胆敢欺凌? 心中默叹一声,看着母亲惨白羞愤的脸色,宝钗握住她的手,给了一个安慰的神色,然后代薛姨妈回话道: “我们如何相信你是大皇子府的人,你有何信物为证?” 此时愤怒是无用的,但是宝钗却也不想任由旁人敲诈胁迫。 外间之人听到宝钗的声音,猛然抬头起来,却什么也不能看见。 他心头十分可惜,只听声音,便知其主人定然是一位绝色佳人,不意薛家内竟然还有声音如此清丽雅正的女子。 就是不知道是薛蟠的姐妹还是他的妻妾。若是明日薛蟠那小子能留下命来,定要叫他小子将此女献给殿下,以殿下的心性,到时候说不定自己等人还能有机会沾沾 此人在心中将卑鄙无耻的念头转了一通,然后才回话:“薛蟠的命就捏在大皇子殿下的手中,活不活的成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你们若是识相,只需要乖乖照办就是。 至于什么信物,呵呵,我是不可能留下的,你们要是不在乎薛蟠的死活,大可以不相信。” “天子脚下,你们如此明目张胆的行绑架胁迫之事,难道就不怕我们现在就将你扭送官府?” 宝钗冷声道。 “呵呵呵,小娘子何必如此吓唬我,我既然敢来自然就不怕的。 难道你们以为还能借此反过来威胁殿下不成? 别白费心机了,若是你们敢破罐子破摔,我最多不过是挨一顿板子,有殿下在,自然能保我无事。 可是薛蟠,呵呵,如今薛蟠当街打死人,证据确凿,连宫中陛下都知道此事,特意让大皇子殿下处置此事,他若是判薛蟠个斩首示众,谁能救得了他?” 屏风外的人显得有恃无恐,十分得意。 薛姨妈听到“斩首”二字,感觉心跳都慢了几拍,连忙给宝钗递了个不要的眼色。 她实在赌不起也不敢赌。 宝钗又何尝不是? 薛蟠无论如何都是她的亲哥哥,她又怎么可能看着他去死? 她虽然聪慧,但是毕竟不知朝堂之事,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人实则是在恐吓她们,对方口中的话,并不真实。 宝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值此之时,她忽然有个想法,不知道宝兄弟在这里,会怎么处置这样的事,他定然知道如何处理才是最好的吧 “大皇子殿下的意思,我们明白了,送客。” 宝钗下了逐客令。 既没有当即答应,但也不敢拒绝。 “哼,希望薛家能够想清楚,不要自误。” 来人冷哼一声,然后就被管家请出去了。 “宝钗,到底该怎么办啊,你哥哥不能死,不能死啊……” 外人一走,薛姨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抓着宝钗的手就开始哭。 宝钗也默默的留下了两行清泪。 “妈,形势比人强,咱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快筹集银子了……” “可是,要是他们只是贪婪,这银子送出去,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哥哥,那又该怎么办?” 薛姨妈又担心被人戏耍。 宝钗凄声一叹:“若是那样,便是哥哥命中该有此一劫,咱们也算是尽了力了。 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咱们又能怎么办呢?” “宝钗?”薛姨妈抬头,看着女儿,无语凝噎。 …… 贾家马棚边上的一间下房,贾宝玉将王二胡的邻居男子弄过来。 “各位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小的没犯什么事啊,各位爷这是……” 男子有些惊慌不安之色。 贾宝玉对茗烟几个道:“你们把他弄进去打一顿,直到他愿意老实交代为止。” 说完便走到外面等着。 茗烟向来唯贾宝玉的话是从,闻言也不多问,招呼人把慌张叫喊的男子拖进屋里,很快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以及男子的哀嚎。 “小人说,各位大爷要问什么只管问便是,小人什么都招……” 外面的贾宝玉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进门让茗烟等住手。 “大爷们到底要问什么,直接问就是,小人也没有说不答啊,这么打小人一顿是何道理……” 男子捂着青疼的脸,一脸幽怨的道。 贾宝玉淡淡道:“你不服?茗烟,你们继续。” “服,服,小人服了,求各位爷别打了,小人什么都说,各位爷只管问吧。” 男子都快哭了。 贾宝玉这才笑着让蠢蠢欲动的茗烟等退下,走到里面一张简单的木架床上坐下,淡淡的问道:“王二胡死了这事你知道吧?” “小人知道,听说是被街头恶霸给打死的” “我便是你所说的街头恶霸的亲戚!” “啊,小人有罪,小人不会说话,是被,被” 难为男子一介粗汉,实在不知道此情此情该如何形容才能不得罪眼前的一群“恶霸”。 “好了,我问你,王二胡死的时候你可在家?” “在,小人在的” “那你可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没,没有” 贾宝玉眉头一皱:“你想清楚再说,据我了解,王二胡当日在大街上被人殴打之后,并未当场死去,而是走回了家中,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这中间,你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事?” “没没有。” 男子眼神变换,似有畏惧之色。 “茗烟,此人不说实话,你派人把他送到锦衣军北镇抚司去,听说进了那里面的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相信到了那里,他会说实话的。” 茗烟一愣,看着贾宝玉,一时不明白贾宝玉的意思。 北镇抚司?二爷何时与那种地方有来往了?再说,以什么罪名呢? 那男子却不知道此中情况,一听见锦衣军三个字都吓坏了。 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了,这里是侯门公府,这样的人家要收拾他一个平头老百姓,真的是不要太容易,他哪里会怀疑半点。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的说,小的愿意说实话” 贾宝玉冷哼一声,也懒得和他废话了。 “按大玄律,隐匿朝廷钦犯,当与钦犯同罪,帮助杀人凶手隐瞒真相、知情不报者,当处以割唇之刑。 王二胡祖孙二人惨死,真正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作为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大玄百姓,都不应该包庇此等穷凶极恶之徒! 我知道你当是怕被人报复,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只要你说出真相,助朝廷找出真凶,朝廷定然会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他们,没有机会来报复你。” 男子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有些挣扎之色。 “大爷此话当真?你们当真是朝廷派来调查此案的官员?” “本官乃朝廷三品大员,岂能欺骗于你?” 半刻钟之后,贾宝玉离开马鹏。 茗烟上前道:“既然薛大爷是被人冤枉构陷的,杀人者另有其人,那薛大爷不是就有救了?” 贾宝玉摇摇头:“还不够充足,毕竟要治死薛蟠的不是别人,而是堂堂大皇子!” 从男子口中,贾宝玉是得到了新的线索。 第一,王二胡的孙女在王二胡死的前两日就失踪了,可疑的是王二胡居然没有报官。 第二,王二胡死的当日,男子分明瞧见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去过王二胡的家里。而且他明言,这一点,不止他一个人看见,还有别的邻舍都应该看见了。不过因为对方敢白日行凶,他们哪里敢管这种闲事,自然是闭口不言了。 茗烟也觉得薛蟠可怜,没缘没故的,怎么会摊上这种事。 “话说,薛大爷那样糊涂的人是怎么能得罪大皇子那般尊贵的人物?竟然亲自出马要致薛大爷于死地?” 贾宝玉看了茗烟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但是很快消失。 “你问我,我问谁去?” 茗烟讪讪一笑,然后问道:“只有一日不到的功夫了,二爷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是呀,只有一日了。 “叫你监视吴凡和他身边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正要向二爷汇报呢” 第167章 烫手 城外一间香火中等旺盛的尼姑庵中,一座独立的禅院,从外面看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若是有人能够走入其中,便能发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精致雅韵的房间布置,华美异常的装点玩器,特别是,其中居住的,居然不是秃头或带帽的女尼,而是一名秀发飘逸,身容修长,容貌美丽,宛若纯洁无暇仙子一般的女子。 她轻轻放下玲珑晶莹的念珠,随手拿起侍女放置在旁边一张方正的请柬,展开看了一遍。 “荣国府么……” 女子合上请柬,微微陷入沉思。 她从今岁随师父入京,从苏州坐船,一路北上。 时逢山东水患,哀鸣遍野。 她虽有心救助,奈何无法可寻,加之心性孤高,懒于与地方脏官浊吏交往,以致于虽有余财,竟没外散出去一枚铜钱,度脱过一人。 她面上漠不关心,不求变通,心中却着实有些许愧对佛祖之意。 幸有届时的山东赈抚使赈灾有力,深得山东百姓爱戴,行船所过之处,人人赞颂。 她亦有所耳闻。 传言,赈抚使十分年轻,却本领高强,是京城最有名的少年才俊!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自然对此人多了几分了解,所以知道他正是出身京城荣国府。 她却没想到,自己会收到来自荣国府的邀请。 “当是时候离开这儿了。” 栊翠庵,听名字便是个不错的地方。 本来她居住在此间牟尼院中,便只因牟尼院主持与她师父有坐禅问道的交情。如今她师父去了,主持虽没说什么,但是院中女尼却对她特立独行,大异于寻常修行女尼的行为十分抵触。 她正有离开此地,另寻安身之所的打算。 值此之时,收到这样的邀请,而且又恰好是那人的府邸,世间事之巧合,当真令人感慨。 佛家修行,从不说什么巧合,所谓巧合,皆是缘。 另则她师父临终遗言,说她命中注定当长居京中,日后会有一段造化,若按此论,或许,她的造化,便在那荣国府中也说不一定。 如此一想她便不再犹豫,当即嘱咐侍儿打点行礼,又让婆子去与主持请辞,做好准备,等荣国府贾家车马来接,便往那栊翠庵中修行去。 …… “什么,大皇子派人到姨妈家,张口要十万两银子?” 王夫人的屋里,贾宝玉面色诧异,近乎不敢相信。 薛姨妈悲叹道:“可不正是,他们让我在下午申时之前筹集十万两送到西安门外,说要是到了时间不送去,他们就会要了蟠儿的命……” 贾宝玉面色精彩,以致于都沉默了。 薛姨妈还以为贾宝玉在怀疑,又道:“本来我也担心他不是大皇子府的人,只是一来他有恃无恐,二者人走后,我让人跟着他的马车,亲眼看到他进了皇城。 我想皇城那样的地方,岂是人人都进的去的,应该错不了了。” 贾宝玉点点头:“他们既然叫把银子送到西安门而不是别处,便错不了。 皇城中,除了大皇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的行敲诈勒索之事!” 贾宝玉感觉十分无语。 感情大皇子这闹了半天,居然不是为了打击报复?而是看上了薛家的银子? 呵呵,贾宝玉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大皇子做事荒诞,没有章法这个贾宝玉早就领教过了。 李灵兄妹两的事就是明证。 他以为这次大皇子又是打击报复,没想到,居然连这个都不是,而是缺银子使了? 他这几日火力开,力以赴的应对,结果回过头来,发现人家要下的根本就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大皇子再一次刷新了贾宝玉对于无知和无畏的认知。 难怪朝廷那么多大臣,明里暗里支持的人都是二皇子,实在是——天壤之别! 王夫人道:“宝玉,你可见过这个大皇子,他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你姨妈给了他银子,他可能放过你薛大哥?” “倒是见过……不过太太所问,我实在答不上来,大皇子此人十分荒唐,自以为聪明,他的行事,儿子实在无法揣测。” 王夫人听了一叹,是呀,她活了四十几年,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荒唐的事?若非妹妹亲口相告,她都不敢相信。 此时屋里除了王夫人姐妹两个,还有薛宝钗。 宝钗看了贾宝玉一眼,道:“不知道宝兄弟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明儿哥哥就要开堂问审了……” 贾宝玉一想:“银子我觉得,不必送过去,以大皇子的为人,便是收了银子,他也未必愿意放过薛大哥……” “可若是不送去,万一惹怒了他,你薛大哥不是更吃亏?”薛姨妈急忙道。 贾宝玉想了想,没有把他找到的线索说出来。虽然在座三个女人都非糊涂人,但是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事情未成之前给人太大希望,要是最后失败了,那种失望是会让人失去理智的,贾宝玉可不想帮忙到最后反遭埋怨。 “既然如此,那就送过去吧。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多少总有些作用…… 而且,大皇子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传出去,必定招致京中各家高门府邸的忌恨。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十万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大皇子若是以为天人人皆可以任他鱼肉,最后他会尝到代价的。” 贾宝玉冷笑。 京城世家大族,没有任何一家会允许一个把他们当做砧板上的肉,想切一块就切一块的人上位。 薛家再如何没落,那也是开国元老的后代,是属于权贵阶级的人。 所谓物伤其类的道理,便是如此。 “太太,等会从咱们府里,装五万银子,大张旗鼓的运到姨妈家……” 薛姨妈一听贾宝玉这话,很有些感动:“难为宝玉有这份心,银子我们都凑齐了,只是心中没底,这才过府来找你母亲商量商量,并不为筹措银子。” 贾宝玉摇摇头:“不但我们府里,太太尽可以再派人去王家借银子,舅舅虽然不在家,王家其他人也是可以的。 还有和姨妈家有交情的其他家族,都可以去借,不管能不能借到,借多少……” “宝玉你?” 到底是豪门女眷,哪怕不懂政治斗争,但是多少有几分明悟。 薛姨妈有些担心会激怒大皇子,从而危害到薛蟠的安。 “姨妈放心好了,就算是攻讦大皇子,也是在薛大哥的事了了之后。 况且,咱们这宗人家,再没有任人欺辱宰割的道理,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他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觉悟问问这个银子是否烫手。” 贾宝玉此话掷地有声,言语中,未曾对天潢贵胄的大皇子有半点畏惧。宝钗抬头,凝视着贾宝玉,她觉得,这样的男儿,方当的起豪情壮志一词。 薛姨妈一想也对,薛蟠明日问审之后便有结果了,不管贾宝玉有何计划,应该都没有影响。 作为被敲诈威胁的一方,薛姨妈要说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宝玉,你觉得,你薛大哥明儿这遭,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薛姨妈希冀的看着贾宝玉。 在她看来,贾宝玉是二皇子身边亲近的人,要是他都没办法,她估计也只能认命了。 “姨妈放心,薛大哥会没事的。” …… 宽整肃穆的二皇子府内书房,二皇子接到贾宝玉的汇报书信,也是一阵无语,随即心中更添一抹自信。 这样的蠢货大哥,如何能够登临大宝,做那万民之主? 几乎未曾犹豫,二皇子手书一封。 “来人,将此信交给礼部左侍郎钱大人。” …… 第168章 周发赌坊 数驾满载的马车叙叙开出宁荣后街,逼近皇城,在西安门外停下。 皇城重地,老百姓不得随意通行。 大皇子早已成年,已封王爵。他的封号,是福康王。 富康王府长史坐在马上,看着前面慢慢开过来的车队,眼睛一亮。 他旁边,一个白面书生笑道:“长史大人且看,在下早就说了,薛家一个小小家族,如何敢反抗殿下?在下今晨不过略微恐吓她们几句,她们就乖乖把银子送过来了,呵呵呵……” 长史亦笑道:“褚兄大才,此次立了如此大功,殿下必定会重用褚兄的。” “哈哈哈,哪里,日后还需要长史大人多多指教。” “哈哈好说好说。” 大皇子府的人在西安门外谈笑风生,丝毫没觉得他们做的事与草寇无异。 离西安门五十步之外,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那儿,一张阴沉的脸出现在车窗口。 若是福康王长史瞧见,定然会暗吃一惊。 此人紫袍玉带,绣大红麒麟,赫然是朝廷二品大员的服色。 薛家老管家带人赶着马车队来到西安门下,虽然对于眼前这些人十分愤恨,但他却丝毫异样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叫为首的人去检查数目。 那为首之人笑着下了马,来到一架马车上揭开箱子看了看便神色满意至极的下来了,并道:“后面的就不用看了,谅你们也不敢耍花样。” 随即吩咐他自己带来的人将马车部押走。 一路并无意外的回到大皇子府,大皇子景修闻讯高兴的出了内宅,来到前院,看着满院的银子,他笑的合不拢嘴嘴,对一旁的一个年轻公子道:“哈哈,之前吴公子说薛家豪富,本王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是不假,一天时间,他们竟然就能筹集十万两银子,啧啧,若是本王多给他几日时限,要他个二三十万两,他们不是也拿的出来?” 吴公子,吴凡。 吴凡听闻大皇子如此贪婪的话语却也不见怪,反而笑道:“他们家就孤儿寡母两三人,只要殿下有心,以后自然还有机会,倒也不急于一时。” “哈哈哈,说的也是。嗯,这次吴公子献计有功,为本王立了大功,本王怎么能不赏? 说吧,王府内所有歌姬、,看中哪个,本王直接赏你了。” 听到大皇子将也让他挑选,吴凡心中顿生不适,但也不敢违背大皇子的话,因笑道:“殿下厚爱,在下不敢推辞,在下以为,夏香姑娘便不错。” 吴凡也知道大皇子的性格,他若是不选,大皇子反而会以为他不给面子,因此只选了一个不是太受大皇子宠爱的舞姬。 “好,吴公子眼光不错,夏香别的本事没有,一手弄萧的本事却早已出神入化,哈哈以后她就是你的了。” 吴凡新进之人,还不大能适应得了大皇子的尺度和直接,因此有些尴尬,看了周围习以为常的众人一眼,躬身拜道:“多谢殿下厚赐。” 大皇子呵呵笑了一阵,又对周围的人道:“此次立了功的人,都有赏。” 群臣和幕僚自然连连恭贺。 大皇子再次走前窜后的看了看十多个箱子里的银子、银票,嘴角咧开。 他的王俸一年不过五千两白银,三千石贡米,加上各家皇庄等的产出,一年顶多也就二三万两银子,这哪能够他王府一年的花销? 所以他自然就会想办法各处弄些银子。 没想到这次这么简单,轻轻松松就能弄到十万,王府府库一下子就充盈了不少。 正好陕甘总督说西域多异域风情的女人,下次叫他给本王一次买个百多个回来尝尝鲜,岂不是美事儿一桩? 想到这些,大皇子心情真的不要太好,竟道:“这么看来,薛家那小子,本王还真舍不得杀了,要不本王这次就放过他,以后叫他年年给本王上贡,你们说怎么样。” 其他人自然都拍马屁说大皇子英明。 吴凡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薛蟠,他在熙园那回就发过誓,定要叫薛蟠财亡家散! 他一直记着那小子对他的羞辱,当然,还有贾宝玉…… 不过贾宝玉如今正如日中天,他还没有办法对付,所以只能先弄软柿子。 “殿下不知道,薛蟠那小子,是贾宝玉的狗腿子表哥,若是殿下这次放过他,以后他怕是也难以听从殿下的号令。 贾宝玉可是二皇子的忠实走狗!” 大皇子面色便不悦了,想了想道:“可是本王毕竟拿了薛家的银子,要是再杀了薛蟠,岂不是显得很没有诚信?” 你还有诚信? 吴凡心中一阵腻歪。 “再说,若是薛蟠死了,薛家定然会怀恨在心,以后怕是就弄不到银子了。” 这才对嘛,符合殿下您的风格。 “既然殿下还想要薛家的银子,倒是可以暂时不杀薛蟠,先判他个流放三千里,让他先吃点苦,然后再把他弄回来,呵呵,这中间,殿下不是正好又可以弄一笔薛家的孝敬?” 大皇子一听,顿时用劲的拍了吴凡的肩头两下,大笑道:“此计甚妙!” …… 赵三胖子是吴家的奴才,后来作为大少爷吴凡的长随。不过吴大少爷长随众多,他却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个。 他没什么大的爱好,除了阿谀奉承自家少爷弄些好处,最喜欢的,就是赌钱。 周发赌场,是他最喜欢去的一家赌坊。 今儿却不知道为何,运气背的很,玩什么,输什么。就连他平时觉得最简单的押大下,都一连输了十几把,买小开大,买大开小…… 他娘的,不信邪的赵三胖子已经不大记得他是第几次到柜台赊账了。好在似乎赌场的挡头终于知道他吴家的厉害,他要多少给多少,丝毫不怕他还不起,这让他心中得意的同时,也放开了手脚,赌资越来越大,势必要一举翻身。 中间倒也赢过几次。 可是赌之一字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就能让人泥足深陷。 一个下午过来,他猛然回神,竟发现已经输了几千两银子了。 天,他一个吴家的下等奴才,哪里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他常年混迹赌坊的人,自然知道欠赌坊的银子不还会是个什么下场…… 怎么办,难道向府里支借?不可能的,以大公子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干了这样的蠢事,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赶出家门! “什么破赌坊,故意坑人的吧,玩什么输什么,老子堵了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你们肯定出千了,我要验色子!” 心慌之下,赵三胖子想到了自己可能被坑的可能。 坐庄之人冷笑一声,就要招呼帮闲上来,此时他旁边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道:“给他验。” 庄家就什么都不说了,取出碗中的色子给他。 赵三胖子心中惴惴,他虽常赌,却哪里知道多少赌场的门道,不过听人说,色子中可以加水银这样的东西,来达到坑人的目的,于是便要来锤子,把色子砸了。 遗憾的是,没有异常。 看着周围一张张阴冷的脸,赵三胖子无法,垂头丧气的就要离开。 却被赌场的人拦住。 挡头拿出他之前的欠条和抵押信物,道:“之前无端质疑我周发赌场的事便先不与你计较了,只是赵三郎莫不是忘了,加上今日,你已经在我周发赌场欠了五千四百三十两银子,利息钱三百五十两,合计是五千七百八十两银子,给钱吧。” 赵三胖子愤怒道:“除去今儿,我总共不过欠了你们几十两银子,哪来的三百五十两银子的利钱?” “哼,你难道不知道赌坊的规矩,今儿你借了五千多两银子,若是今日还来,我们只算你一天的利钱,若是今儿还不了,那就不是三百多两了! 不过看赵三郎的样子也不像能还得起这银子了,所以,今儿若是拿不出银子,你就别想离开半步。” 周围的人见惯了这样的事,愿赌服输,你自己要和赌坊借银子,怪得了谁? 因此都当笑话一样看着。 “我是吴家的人……”赵三胖子诺诺道。 “哼,到了我这儿,我管你五家八家,拿不出银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兄弟们,先请他去后头吃点好的!” 大挡头冷笑道。 第169章 灭门 赌场的后堂,贾宝玉带着茗烟等人和几个亲兵走进一间堂号,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堂号名字。 忠义堂! 有意思,开赌坊的,后面的堂号居然叫做忠义堂。 进了门,一个半脸胡子,身材不是很高,但长相十分魁梧的挡头恭声道:“宝二爷,人已经收拾了一遍了,二爷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尽管开口。” 贾宝玉点点头,道:“倪二兄弟带人先出去吧。” “是。”倪二再拜之后招手一挥,他的兄弟们就跟着他出去了。 贾宝玉这才看向趴在地上,遍体鳞伤,口中还念叨着:“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还银子,我一定能还银子的……” 贾宝玉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五千多两银子,你今日还不了,到了明儿就是六千多两,后儿更多,如此连滚带利,你一个吴家三等奴才,究竟要还几辈子才能还得清?” 赵三胖子手脚都被用了邢,站不起来,此时忽闻一个年轻却气势非凡的年轻公子声音,便用力抬起头来看:“你,你是何人?” 贾宝玉一行,一看就不是赌坊的人,因为气度和气势都和赌场的那些恶人完不一样。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我是何人,只需要知道,我能帮你了了这里的债务,另外,我还能赏赐你五千银子,只需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 大明宫养心殿,景泰帝静静地听着锦衣军副都指挥使赵的回话,面色难看至极。 “他真的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把银子接回了王府?” “是!” “没出息的孽障!” 景泰帝一怒掷桌,赵和旁边的竺兰皆不作声。 “这么说,钱钊将此事部知晓,已经前往各阁部大员的府邸,商议联名弹劾大皇子的事了?”景泰帝声音阴寒。 “回禀陛下,是。西城一共就那么大,薛家数驾马车黄昏之时从西城大道直入西安门,动静很大,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朝堂诸公。 加上福康王府长史亲自出现在西安门,更加不可能瞒得过去……”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赵略带诧异的走了。他还以为景泰帝会吩咐他别的事呢。 “你觉得呢?”景泰帝看向竺兰,一脸讥笑。 竺兰似不察觉,只道:“大皇子殿下自幼缺少君父慈母恋怜爱,长于宫人之手,所以行事难免荒诞一些,陛下不必过于苛责。待过些年大皇子成熟一些,自然就好了。” 景泰帝听闻竺兰一番话,略显神思。是呀,若非当年朕身陷囹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后来又忙于夺位,疏忽了对他的关心教导,他又如何会长成今日这般模样? 他之不争气,朕之过也! 不过,他始终是朕的儿子,不论如何,朕打得,骂得,旁人,若敢谋算,朕绝不轻饶! “呵,朕问的是,钱钊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景泰帝冷冷道。 竺兰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犹豫了半晌,他沉声道:“钱钊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枉顾君臣之仪,罪不容赦。陛下可命赵将其问罪下狱,昭示朝廷威严。” 景泰帝冷冷的看着竺兰,同样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既然你觉得他罪不容赦,那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下一次朝会之上,朕不想再看见他出现。” “是,贫僧领旨。” …… 深夜,钱钊回到自己的府中,略感疲惫。 但他胸中却燃烧着熊熊火焰。 大皇子行事肆无忌惮,毫无人主之相,将来若是让他登临大位,钱钊当真不知道,大玄会陷入怎么样一种境地,只怕是民如蝼蚁,士当刍狗,乾坤颠覆,日月倒悬! 不,我钱钊十年寒窗,饱读诗书,二十余年拼搏奋斗,方以不到天命之年,摄位朝廷正二品衔,值此朝廷重大抉择之时,自不能有一丝退缩,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在,大皇子贪婪成性,毫无顾忌,肆意盘剥士族,如此罪恶昭昭,钱某不信,朝堂诸公还能坐视不理。 这一次,定要叫其永世不得翻身! 简单在仆役的伺候下沐了浴,钱钊来到自己的书房,奋笔疾书,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写了七八份慷慨激昂、忧虑国患的陈情信件,上方题头,尽皆朝堂一二品大员。 写完之后,钱钊沉郁的心思方有一丝松散,随即高兴起来,只要这些信送出去,大皇子必将自绝于朝堂。 因为满朝诸公,少有不出自士族! 大皇子行下此举,已经将他与士族的心,牢牢的分割开来,再无一丝愈合的可能。 可见,圣人教诲终没有错,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钱钊心情澎湃,直觉自己正在做的是人生最重大的一件事,日后,必能彪炳史册。 “唉~” 一声幽幽叹惋从黑暗中的角落传来,宛若夺命的幽灵。 “谁?” 钱钊久居高位,身上自有一股气度,便是此时突闻诡异,也未现异状,只是皱眉喝问。 烛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慢慢走出一个黑袍之人。 只见他身笼罩在黑色之中,哪怕已经出现在钱钊不足十步之内,钱钊也看不见他的面貌。 但是钱钊却还是本能的从此人身上感受到浓烈的阴冷、残忍的气息。 “你究竟是人是鬼?” 钱钊喝问,然后下意识的望向门外。 侍郎府,家丁护院众多,若是人,如何进得自己的书房,而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无? “钱大人不必看了,很快,侍郎府,将没有一个活人。” “大胆!” 钱钊怒喝。 “何方贼子竟敢口出狂言,本官朝廷二品大员,岂能受尔等无名鼠辈恐吓?来人!” 随着钱钊的怒声喝喊,寂静的庭院果然有了些动静,不过很快,就变成一道道闷哼和惨叫声。 黑夜,再次趋于平静。 钱钊惯用的手势和动作,慢慢僵硬。 黑袍中的人再次叹了一声:“若是可以,贫僧倒真是不想取钱大人性命,只是,若是你不死,只怕,别人就安不了,所以,只能委屈钱大人了。” 钱钊并非愚蠢之人,听见外面再无一丝动静,他终于明白,此人,是别人派来刺杀他的凶手。只怕,外面还有更多这样的人。 无暇顾及妻儿老小,他颤巍巍的道:“是何人派你来的?大皇子?” 钱钊觉得有些梦幻,大皇子那样的废物,能够养的出这样的杀手? 黑袍中的人并未搭话,似乎并不急着了结他的性命,而是走到他的案桌之前,拿起了他之前写的那些陈情书信。 “钱大人不愧榜眼出身,文采精华。读大人文章,当真令贫僧这等粗人,也心生向往。 可惜,大人若是能稍懂明哲保身之道,也不会招来今日之祸。 大人若是不死,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忠义之名。” “哼。” 钱钊冷哼一声,他知道自己定然难逃此劫,心中的恐惧在这等情况下竟被完压制,他现在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最关心到底是谁要杀他。 “明哲保身……你是陛下的人?!” 钱钊恍然之间,幡然醒悟。 黑袍人沉默不语。 “诃诃。” 钱钊惨笑一声,颓然坐下。 枉自他自诩忠义节烈,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君父之手。 可是…… “陛下呀陛下,钱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万里江山!陛下如何如此薄待于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为何连最后一丝颜面也不给臣留下,竟要用此等宵小手段对待于臣?” 钱钊哭诉道,眼中留下半行清泪。 古之士大夫,死于帝王之手实属平常,士人以之为荣。 他钱钊虽不比前人义士,却也不惧死亡!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般一种死法。 到了此时,他才替自己感觉到一种不值。 如此帝王,何等薄义! 便是要他钱钊死,他也该死在天牢之中!死在午门之下! 而非,半夜死在自己家里,还赔付一家老小。 黑袍人一动不动的站着,等待钱钊发泄完情绪。 他心中当真有一丝不忍。 此人虽无将相之才,但足有忠义之名! 可惜,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片刻之后,黑袍人从宽大的书房走出,站在灯火摇曳的廊檐下,看着幽深的庭院。 此时,原本清幽雅致的庭院当中,早已宛若人间炼狱。 遍地尸首。 只有十数个宛若幽灵一般的黑袍人逡巡其间。 一名黑袍人上前道:“禀总座,钱家人丁,已经部灭口,共计是二十八口。” 廊檐上的黑袍人点点头,正要招呼离去,忽从偏院的耳房传来一阵婴啼,引得在场所有黑袍人顿首。 “属下失职,这便去处理。” 下方的黑袍人抱拳请罪,然后提刀便往后院走。 “罢了,我亲自去吧。” 廊上的黑袍人幽幽道,然后不理其他人,身形如鬼魅一般窜入后院,闪入一间不大的房间之内。 一座小小的婴儿摇车停在房间角落,隐隐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团包裹在厚厚锦被当中的小东西在蠕动。 “唉,人越老了,心反而越优柔寡断了。” 黑袍人轻轻拔出手腕间暗藏的匕首,朝着角落里走去。 一张纯洁无瑕,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小婴孩原本正嚎啕直哭,看着有人过来立马就不哭了。只是小脸上很快闪过一抹疑惑,似乎在好奇这个人是谁,怎么如此奇怪。 黑袍人俯身,粗糙的手掌在他小脸上摸了一下,然后慢慢举起匕首。 “咯咯~” 小家伙见他行为怪异,还以为是嬷嬷在逗他玩,瞬间破涕为笑,脸上绽放出最童真无暇的笑容。 黑袍人的动作,停留在半空。 良久,他猛然抄起襁褓,裹进黑袍之内。 “哇哇……” 黑袍人顿时伸出手指在他颈间一点,哭声顿止。 前院等候首领的众黑袍人只见一道黑影窜上房顶,留下一句:“以火炬之,迅速撤离。”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然后,侍郎府很快燃起熊熊大火,引来巡夜的官兵大批赶来救火,却哪里还有半个黑袍人的踪影。 第170章 宗阁老 侍郎府的大火,直扑了一夜方才熄灭。 第二日一早,贾宝玉便着禁军将军服,带领五名亲兵,跨马来到居德坊钱府。 一具具烧的焦炭一般的尸首被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从废墟中搬出来,摆在宽敞、凄凉的庭院之内。 贾宝玉默然不语。 和贾宝玉同样闻讯而来的官员不在少数,他们大多只是看了一眼,扼腕一声,然后乘轿离开,入宫上朝而去。 不一会,二皇子的銮驾开到。 二皇子下车,看着他曾经不止一次到过的侍郎府成了如今这般废墟,他的双拳紧握,死死不语。 贾宝玉上前见了礼,劝慰道:“逝者已矣,殿下切莫过于伤怀。” 二皇子回头,贾宝玉分明看见,二皇子的牙齿紧咬,一双俊朗的面容,冷的发青。 “子衡,跟我来。” 最后看了一眼已成平地的侍郎府,二皇子木然转身,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贾宝玉亦是叹了叹,走出府门。二皇子身边的太监近侍上前道:“殿下请贾将军上车。” 贾宝玉也不犹豫,踩凳上车,进了车厢之内。 二皇子坐在正面的位置上,正愣愣出神,贾宝玉早非第一次进二皇子的銮驾,况且二皇子不发话,他这般俯视也不尊重,因此自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然后,二皇子开口了:“子衡可知道,钱大人于我,当于何人?” 贾宝玉想了想,道:“钱大人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恪礼,是朝廷柱石,也是殿下的左膀右臂。” 二皇子摇摇头:“子衡错了,他于我,是恩师,是伯乐。” 贾宝玉不语,侧耳倾听。 “我五岁时生身母亲病殁,六岁被母后收养,七岁父皇将我赐予母后为嗣,同年入上书房学习。 届时,钱大人官居翰林学士,经常入上书房教导皇子、龙孙们读书。 不怕子衡嘲笑,那时我胆小怯懦,经常被大皇兄欺负。 是钱大人,他发现我在读书一道上有所天赋,每每当着其他先生和皇室堂兄们的面夸赞于我。 此虽令我更加被大皇兄等人敌对,但我从心底感激他。 后来我年岁渐长,大皇兄的各种恶习也被先生们厌弃,也是钱大人,第一个向父皇谏言,立我为储君。” 贾宝玉应承道:“钱大人慧眼,国之名士。” 二皇子再次摇摇头:“就这样,钱大人成为我的坚定拥立者,不余一切心力为我筹谋。我知道,朝野间多有叽其阿谀奉承,但只是我知道,他只是因为极端厌恶大皇兄的为人,谋公不为私。 可是,我却害死了他。” 二皇子陡然悲戚。 贾宝玉便道:“钱大人遇刺,乃国士蒙殇,非殿下之过。” 二皇子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子衡不知道,昨日我收到子衡的书信,第一个通知的,便是钱大人。” 贾宝玉心头一凛。 从二皇子那一眼中,贾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 昨日他给二皇子送的消息,只需要简单运作,便足够让大皇子自绝于天下士族。 从此大皇子几无可能登临九五。 便是登位,也不可能坐稳龙椅。 只要皇帝还念及祖宗的江山社稷,在考虑立他之时,都要慎重。 不足以坐稳龙椅之人登上九五之位,轻则自身不得好死,重则毁掉祖宗基业。 历史当中,前车之鉴,数不胜数。 如此重大的事,贾宝玉还没有资格去做。二皇子既然如此说,那么很显然,钱钊便是二皇子选定去做这件事的人。 可是人居然当晚就遇刺了! 何意?深思,令人身不寒而栗。 大皇子做的? 大皇子若是有这般机敏,那他就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来。 那么,只有可能是大皇子身后之人帮他做的补救。 而大皇子不修己身,不学无俗,朝堂诸公多有厌恶,几乎没有人公开表示支持。 便是有少数几个,也不过是死死抱着“立长”这样观念不松的老顽固,这些人,大多都没有身居要职。 立长和立贤,自古以来便是争论的话题。 可惜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熟贤熟不贤,太过于鲜明,才导致了朝堂局势一边倒。 虽然鉴于皇帝春秋鼎盛,大多数人都没有明确表态,但是朝廷形势就是如此,不然也不可能二皇子已经官居户部侍郎,而大皇子仍旧赋闲在王府,无所事事。 如此想来,此中唯一态度不明却最关键的人,就只有景泰帝了。 景泰帝对于大皇子的偏爱,朝堂诸公或多或少都知道。 要是钱钊之死,是皇帝为了保护大皇子而为,那么想想,当真令人遍体生寒。 不仅仅是皇帝谋害士大夫这么简单。 而是说明,皇帝心中,居然是有意立大皇子为储君,为此不惜亲手斩断二皇子的手臂! 二皇子生在帝王家,天资聪慧,贾宝玉能想明白的,他自然也差不远。所以,他才会这么失落与悲凉。不单单只为痛惜钱钊。 “或许,是殿下多想了,此事事发突然,骇人听闻,究竟结果如何,还需朝廷彻查之后,方能下定论。 殿下万不可忧思过重,反而陷自己于不利之境。”贾宝玉试探性的道。 皇帝是二皇子的父皇,贾宝玉体会不到那种被亲人伤害的切身感受,所以担心二皇子产生心结,于己于人都非好事。 但是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话也只能说到一半。 究竟能不能守住灵台清明,还得靠二皇子自己。 二皇子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过了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于是贾宝玉躬拜之后,告辞下车。 看着二皇子的銮驾往皇城而去,贾宝玉的心头却也添上隆重的阴霾。 钱钊之死,不但对二皇子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对他来说,也是惊心不已。 不论朝堂上二皇子的优势如何巨大,但是立储毕竟是皇帝做主,若是皇帝最后要为大皇子扫平道路,那么他们这些人,最后的结果,又能比钱钊好多少? 钱钊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居然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凶手之冷酷残忍,令人感到心惊。 也让贾宝玉第一次真正的见识到,皇权的争夺,有多么残酷。 真的是要死人的,死很多人! 原著里贾家几百口人丁,虽然没被灭门,但是实际上,又比灭门好多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是当真如二皇子猜测的那样,钱钊是因为要对付大皇子而死,那么他呢,利用大皇子的差错攻讦大皇子的消息可是他亲自传给二皇子的。 若真是皇帝所为,他自己,是否也上了皇帝的死亡名单? 想到这里,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一直都一帆风顺的贾宝玉,也不禁觉得遍体生寒,前程晦暗。 贾宝玉站在寒风之中沉思,周围的亲兵也不敢打扰。 忽然,一乘八台大轿缓缓的停在贾宝玉的跟前,轿帘掀开,露出一张苍老而又不失威严的脸。 贾宝玉见之,立马上前躬身拜道:“见过宗阁老。” 第171章 银霜炭 宗阁老,宗辙,内阁大学士,兼任刑部尚书。 “怎么独自站在寒风中出神?” 宗辙也是刚去钱府瞧了瞧。 贾宝玉诚声答道:“因想起一些事,所以走神了。” 宗辙略点了点头,问:“可是在想钱侍郎家的事?” 贾宝玉应是,然后道:“学生只是替钱大人惋惜,不知何人如此凶恶残忍,若是朝廷不能查清凶手是何人,朝廷威严法度何在?” 宗辙悠悠一叹:“朝廷会查出真凶,为钱大人做主的。” “朝廷真的能为钱大人做主吗?” 宗辙目光一凝:“你知道什么?” 贾宝玉微微一拜:“学生什么都不知道。” 宗辙看着贾宝玉,忽然笑道:“是啊,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钱大人已近天命之年,人生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不要学他。” “学生谨记。” 宗辙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望着皇城方向,幽幽道:“天日昭昭,因果轮回,谁也不能保证谁能永远站在高处” 宗辙说到一半住了口,又对贾宝玉道:“你若是还想不明白,便去见见太师吧,他会告诉你的。” “是。” 二皇子因为钱钊一门被灭只是,心神失守。 他进宫之后,没有去金銮殿上朝,而是直奔大明宫而去。 养心殿外,大皇子一脸垂头丧气的跪着,看见二皇子,不屑的别过了头。 二皇子也没理他,直接入了养心殿。 “二殿下,您不能进啊,陛下正准备临朝” 太监被二皇子无礼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阻拦。 “让他进来!” 里间响起景泰阴幽的声音。 二皇子跨步入内。 金光熠熠,奢华无比的养心殿内殿,景泰帝正在宫人的伺候下换龙袍,戴王冠。他抬手间,自有太监跪下为他整理长袖的褶皱。 “你这么急着来见朕,有何事。”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可知道,昨夜礼部左侍郎钱大人府中大火,钱大人一家二十余口人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二皇子跪地启道。 “朕已知道。”景泰帝淡淡道。 短暂的沉默,二皇子忽然叩首:“儿臣请教父皇,钱钊何罪!” 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内殿,灯火忽然摇曳,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宫人们敏锐的感觉到房间之内的气氛冷冽了几分,大气都不敢出。 “钱钊的事,稍后的朝会上,朕会责令刑部严查,倒是你,身为皇子,又兼着户部的职责,此时不在大殿内候着,专程过来寻朕,就为了质问朕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恳请父皇教我,钱钊所犯何罪?”二皇子再拜。 景泰帝回头,看了他一眼。 “呵,好,既然你执意要问,朕便回答你。 身为臣子,毁谤君父算不算罪?攀附皇子,结党营私,又算不算罪? 哪一条,不足以株连九族? 如今他一死,朕可以既往不咎,你不要得寸进尺。” 二皇子抬头:“钱大人没有结党营私!” “没有?呵呵,元景灏,朕告诉你,朕才是天子,你若想要代替朕发号施令,等朕死了再说!” 景泰帝一脸阴寒之色。 天子身系江山社稷,决不能提及死字。 景泰帝此话一出,所有宫人部跪地,一动不敢动。 二皇子面色悲戚,他落泪道:“父皇,景灏心中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问父皇。景灏,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儿子?为何景灏一直努力做到最好,在父皇心中,还是比不过大皇兄?” 长久的沉默。 “二皇子景灏言行无状,顶撞父君,削去户部侍郎一职,闭门思过,非宣不得入宫!” 薛家,来了天使。 大明宫总管戴权亲自降临,带来了皇帝的赏赐。 各类宫缎、银钱折合数千两银子之多。 薛姨妈惊惶不安,相问戴权。 戴权笑道:“陛下说了,皇商薛家尽忠职守,孝顺皇家,昨日派人送去大皇子府的大批银霜炭,皆属于上等。 大皇子因思寒冬将至,又将其中一部分送进宫中,陛下和宫中诸位娘娘用了皆说好,所以,这是特意给你们薛家的赏,你们还不领旨谢恩?” “银霜炭?”薛姨妈不明所以。 戴权提醒道:“就是昨儿你们送去西安门的那一批,夫人难道这就忘了?” 一旁宝钗见薛姨妈还没悟过来,连忙拉住她,对戴权歉意道:“老内相莫怪,我母亲年纪大了,总容易忘事,昨日我们是送了一批银霜炭到大皇子府,那是之前就从内务府领的差事,原该前几日就送去的,只是后来出了我家哥哥那一档事,所以才耽搁到了昨日。” 戴权顿时笑道:“都说薛家有一位小姐,大方知礼,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好了,东西已经送到,咱家就回宫复命了。” “老内相且留步。” 宝钗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马将她们早准备好的托盘端出来。 里面满登登的都是银锭子。 宝钗接过,恭敬的呈给戴权道:“劳烦内相走这一趟,些许敬意,请内相笑纳。” 戴权呵呵一笑,毫无推辞之心,让身边的小太监接过,然后道:“按理说凭咱们这几家的交情是不用这么多礼的,不过既然你们诚心,我也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大皇子一早就被陛下呼入了大明宫,眼见今儿都出不来了。 如此一来,贵府大公子的案子,应当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好了,咱家先走了,留步。” “恭送内相。” 戴权一走,薛姨妈和宝钗面面相视。 薛姨妈此时也反应过来,皇帝这是,指鹿为马? “妈就不要多想了,以后但凡有人相问,记得都只能说是送了上等银霜炭给大皇子府,可千万别说差了。” 宝钗叹了叹。 “我知道,唉,听说昨晚出了大事,好端端一个侍郎府邸,竟叫大火给焚了,如此多事之秋,咱们家只求平安,那些银钱之物,没了就没了吧。” 宝钗点点头:“不过,倒是有了一个好消息,若是老内相所言是真,没了大皇子在旁,哥哥的性命应当是保得住了。” 薛姨妈一听,也露出笑容,是呀,只要儿子没事,花再多的银子,她也愿意。 第172章 讼师 顺天府县衙,人山人海,数百位老百姓挤在周围。 两三天前官府就发了通告,今日公开审问皇商薛家大公子当街打死人的案子。 这年头,除了小老百姓的案子,少有这种世家大族的案子是公开审问,所以很多人都抱着好奇的心态过来瞧稀奇。 可是一直等到巳时将近,还没有开审,很多老百姓就站不住了,开始喧闹。 顺天宋知府和府丞等几位官员外加吴凡都在内堂喝茶,一名衙役进来通禀外面的情况。 宋知府便道“早已过了开审的时辰,要不我们不等殿下了,这就开始?” 吴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站起来,无所谓的笑道“也好,反正人证物证俱在,知府大人直接按大皇子的指示给他定罪就好了,倒也不是一定要殿下亲临。” “吴公子说的是。” 宋知府一脸和煦的笑容,丝毫不与吴凡唱反调。 于是一行人来到大堂,知府坐案首,其余府丞、书记官等人皆依次而坐,吴凡也在客座上坐了。 他是贵妃的弟弟,顺天府很给他面子。 “开堂。”一记惊堂木下去,喧闹声顿止,两排衙役高唱“威武”,声音传至外院,让所有前来围观的老百姓都安静下来。 “带人犯。” 随着宋知府的命令,两名衙役押着薛蟠出现在大堂,还未待宋知府按例审讯,忽闻传报“禁军都虞侯贾将军到。” 宋知府闻言,就像是听见老友来访一样,笑着站了起来至仪门前迎接。 贾宝玉带着亲兵大跨步入内。 “见过宋大人,既然是公开审讯,下官身为案犯的表弟,是否有资格在一旁听审?” 贾宝玉对宋知府一拱手,十分客气的道。 “那是自然,贾将军请。” “多谢。” 贾宝玉笑着道了谢,然后让亲兵待在外面,自己随着宋知府入大堂。 因为事先不知道贾宝玉要来,没有给他留有位置,所以宋知府便要叫衙役搬上一把椅子来。 “且慢。” 贾宝玉出言打断,宋知府便看向贾宝玉。 “请问这位是?” 贾宝玉指着坐着没动的吴凡道。 宋知府顿时一愣,他自然不相信贾宝玉不认识吴凡,不过他八面玲珑,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顺着贾宝玉的话介绍道 “这位是吴家大公子吴凡。” 吴凡冷哼一声,自然不会起来给贾宝玉见礼。 贾宝玉笑了笑“这我倒是知道,我问的是,他以什么身份坐在这儿?据我所知,吴大公子好像没有官职在身,如何能坐在大堂之内?若只是好奇过来围观,当和外面的老百姓一样外面站着才是。” 吴凡顿时生怒“贾宝玉,你不要欺人太甚!”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外如是。 宋知府有些尴尬,道“吴公子是本案的目击证人。” “哦,既然是这样,据下官所知,审案之时,证人不是只能待在偏殿,等候传讯吗?什么时候大玄有这个规矩,证人还能坐在堂上听审的? “这” 宋知府无话可说。 两边都是皇亲国戚,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吴凡面如猪肝之色,因为随着贾宝玉的连翻诘问,堂内所有顺天府的官员,都对他投去玩味的神色。便是那些衙役,都开始打量他,似乎在说,这人谁呀,脸皮怎么这么厚,知府大人都没肯定你有资格坐这里了你还不滚蛋? “哼。” 吴凡冷哼站起来,看了贾宝玉和宋知府一眼,眼中是阴狠。 贾宝玉自然不用说,可是宋知府没为他说话,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也令他暗自生恨,加上宋知府对贾宝玉笑脸相迎,更让他十分讨厌。 此人,居然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之前大皇子在的时候,他可是阿谀奉承的紧! 吴凡阴沉着脸往外走,路过贾宝玉身边,贾宝玉冷冷道“什么叫做绕道而行,吴公子不懂,需要本将军的亲兵来教你?” “你?!” 吴凡自然懂贾宝玉的意思,上次熙园打赌他输了,当着二皇子的面答应过从此见了贾宝玉需要绕道而行。 他虽然已经向大皇子靠拢,但是并不敢得罪二皇子。 他还不知道,二皇子已经被皇帝惩戒了。 “贾宝玉你给我记着,吴凡不报今日之辱,誓不为人!” 近乎疯狂的甩下这句话,吴凡转向一旁,狠狠的踢了大堂内的一根柱子一脚,忿忿离开。 其他诸官,看两大世家公子对撕,丝毫不敢插手,害怕被人记恨上。 宋知府看着吴凡忿忿离开,眼中终于闪过一抹不屑。 此人才是真的小人,他当了几十年的官,最会察言观色。吴凡方才连他也记恨上了,他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相比之下,贾宝玉此人就温文尔雅多了,除了在对待吴凡的时候。 不过人就得这样,对待自己的敌人,要是还一派温文尔雅,宋知府反而觉得此人不行。 因此待吴凡走了,宋知府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仍旧笑意盈盈的对贾宝玉道“贾将军,请。” “大人请。” 等贾宝玉在之前吴凡所坐的位置坐下,已经被押着跪在正堂之上的薛蟠顿时大叫道“宝兄弟,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此话一出,那些来的早抢到好位置的老百姓顿时发出一阵唏嘘之声,对大堂内的贾宝玉怒目而视。 贾宝玉心头暗骂你这头蠢猪! 于是站起来,对上首的宋知府道“大人明鉴,下官此来,仅仅只为听审,若是之后下官有说了任何话干扰了大人的审讯,还请大人立刻将下官逐出,以示朝廷法纪威严!” 宋知府笑道“贾将军言重了。” “还请大人应允,否则下官实不敢坐在这里了。” 宋知府对贾宝玉的态度十分满意,呵呵笑道“好,本府答应你。” 贾宝玉顿时拜谢道“多谢大人,不过下官确实有一请,大人也看见了,薛蟠此人蠢笨如猪,便是被人陷害了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驳,所以,下官依照大玄律,为他请了一位京城讼师,代替他为此案申辩,不知下官此请,是否有违朝廷法度?” “这自然可以。” “多谢大人。” 得到知府的允许,贾宝玉便自回座位坐下。 然后之前随贾宝玉进来的一个白青袍服,大冬天还打着一把折扇的青年便施施然走进来。 “学生徐月茗见过府尹及诸位大人。” 徐月茗,外乡举子,职业状师,京城人送外号徐讼棍! 因为此人分明多才,却不以科举为业,整日抱着大玄律,专门给人包揽诉讼,少有败诉。 因为普通老百姓根本花不起请他的钱,以至于他基本都是为权贵、富商服务,所以京城的老百姓对他,没有什么好名声。 他却也不在意,整日眠花卧柳,诗酒为乐,又不缺少钱财,所以日子过的相当潇洒。 宋知府身为知府,对状师这个行业自然不陌生,也认识徐月茗,所以只是点点头,徐月茗也就暂时退在一边去了。 “薛蟠,王二胡死的当日,有人亲眼看见你指使手下,当街殴打于他,你可认罪?” “啊,我可以不认吗?” 薛蟠似乎听见宋知府言语中的漏洞,立马高兴的反问。 宋知府脸色一黑,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岂容儿戏,再敢如此,本府便令人掌嘴!” 薛蟠讪讪一笑,下意识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可惜贾宝玉正在把玩手中的一件玉器,根本没看他。 “那个,我确实是打过他,可是,我打过的人可多了,总不能他们死了都来找我吧,反正他当时又没被我打死,他后来死了,管我什么事?” 薛蟠很认真的说道,他怕被掌嘴。 他却不知道,他的话,让底下的老百姓有多么愤恨!什么人啊,如此嚣张跋扈,当着公堂之上,居然说自己打过的人多了! 宋知府却没说什么,因为他觉得,人家薛蟠说的是实话。 “哼,休得狡辩,在你指使人殴打于他之后,他回到家中,还不足一个时辰就被人发现死了,经过仵作验证,确实是被人殴打致死。 来人,带人证。” 第173章 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一番常例的审讯,加上好几位证人一致的指认供词,似乎已经十分确定,薛蟠就是打死了人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宋知府下意识的将目光投放到贾宝玉的身上。 可惜贾宝玉然当做没看见。 “大人,学生有疑问。” 此时,在旁边一直不为薛蟠说话,已经被薛蟠瞪了好多眼的徐讼师说话了。 “讲。” “根据学生当事人的陈述,以及案发当日目击证人的指认,再加上受害人身上的伤势,等等一系列综合起来,只能直接证明,学生的当事人打了人,而不能证明学生的当事人杀了人。” 徐月茗人如其名,生的有些妖孽与阴柔,说话却是无比自信,特别是此时分明入冬,他还将手中的折扇打开,顺势扇了两扇,一派风度翩翩的模样。他这般作态,不知令多少人心中暗骂娘娘腔,却也令许多大着胆子出门的闺阁姑娘看红了脸。 哇,这个状师,生的好美,好俊,好有型…… 宋知府一个六旬的老官僚自然对徐月茗的仪态没有任何感觉,他道“受害人被薛蟠殴打,即使没有当场死亡,但他回到家中之后不足一个时辰就死了,又与当场被打死有何异?如何不能证明?” “大人,先不说受害人若真是被薛蟠打出致命伤,之后他还能不能走回自己的家中,便只论一点,在他回家之后这足足近一个时辰,若是发生点别的,或是他自杀,或是……” 仵作立马道“不可能是自杀,我们反复查验过,死者确实是被殴打致死。” 徐月茗被打断说话也不恼,一收折扇,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另有其人入室行凶,将被害人打死,然后趁机嫁祸给薛蟠,也就是我这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当事人。” “小子,你他娘说谁不聪明呢……?” 之前贾宝玉说他蠢他忍了,因为他知道贾宝玉是来救他的,但是一个小小讼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也敢来消遣你薛大爷? 徐月茗眉头一皱,对于如此没有格调的薛蟠,心中十分看之不起,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十分轻易地忽略了薛蟠的话。 宋知府道“你如此说,有何证据?” “自然是有的,不过,在此之前,学生请问大人,在发现死者身亡的现场,可有发现异常……” 徐月茗微微一笑“例如,打斗过的痕迹。” 宋知府听了,便道“本府手下的衙差并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是吗,大人可以再询问一遍,万一他们疏忽了呢,那样大人岂不无辜受人蒙蔽?” 宋知府眉头一皱,不过看在他是贾宝玉的人,给他一个面子也无妨,还能叫京城百姓看见自己的谦虚和严谨。 “杜铺头,当日你们清查现场之时,可有发现徐讼师所说的情况?” 一个胖捕头似乎十分自信的道“回大人,没有。” “是吗,捕头大人还是好好仔细想想,若是言之有误的话,最后真像水落石出,旁人说捕头大人渎职是小事,就怕有心胸狭隘的人,怀疑捕头大人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包庇真凶,嫁祸薛蟠,也就是我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当事人……” “娘的……算了,老子不与你一般计较了,你说得对,就是有人故意陷害老子!” 薛蟠大声道。 宋知府恼怒“再敢口出狂言,本府定然掌嘴!” 气势汹汹的薛蟠顿时焉了。 “杜捕头,徐讼师的话你可听见了,还不如实回答。” 宋知府人老成精,看贾宝玉和徐月茗两个镇定从容的样子,他就知道,他们手中定然有什么证据,为了维护他的“青天”之名,所以提前质询。 “这……” 杜捕头下意识的看了郭府丞一眼,对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是,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呵呵。” 徐月茗丝毫不感到意外,转身对外面道“带凶手!” …… 旁边的一个雅间之内,吴凡并没有离开顺天府,因为他不放心。 但是当众受辱,他自然不会再出去作证,反正,也不差他一个证人。 他的贴身小厮来报“大爷,不好了,贾宝玉手下的亲兵,把张四,赵六还有钱麻子他们三个抓走了!” “什么?!” “是真的,就在刚才,还有,赵三胖子这小子背叛了大爷,之前突然出现在大堂上,把事情给抖出来了,还没等小的们反应,钱麻子他们就被抓走了。” 吴凡顿时面色阴沉如水“他怎么敢?!” “大爷,现在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啊,而且赵三这个该死的混账,居然替对方做了人证,他这是背叛了大爷啊! 现在钱麻子他们也被抓走了,要是他们嘴没把住门,把大爷给抖了出来,那……” 吴凡面色一白。 他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狗娘养的,难道还敢攀咬我?” 小厮心道攀咬个屁,那些事儿难道不是大爷做的?他们又非什么英雄好汉,随便上几套刑具,估计就什么都招了! “大爷不可掉以轻心,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怎么应对,对了,该怎么应对……”吴凡喃喃道。 怎么办,这个时候大皇子不在,那个姓宋的明显就偏向贾宝玉了,要是那些小子当真把我供出来……贾宝玉那个心狠手辣的畜生,定然不会放过我…… 吴凡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始终拿不出一个章法来。 小厮建议道“大爷还是快去找大皇子吧,只要大皇子在,那些人就翻不出浪花来!” “可是大皇子一早就被陛下召入宫中,我如何能把他找来?” “那大爷去找二皇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许二皇子能够……” “放你娘的屁!” 一提到二皇子,吴凡就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面目狰狞起来,当即甩了小厮一个嘴巴。 “以前我给他鞍前马后,后来他如何待我的?如今我转投大皇子,他心里估计恨不得吃了我,他会帮我?他不落井下石就好了。” 吴凡愤怒道。 小厮捂着脸,哭道“那大爷准备怎么办呀……” “实在不行,我只能去找姐姐了……” 吴凡根本想不出好办法了,心下害怕的他,一时只想到自己最大的靠山。 “你就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派人通知我,我先走了。对,就这样。” “啊……” 小厮有些不情愿,之前那些人有多蛮横他可是看见了的,可是主子有命也不敢不从,因此只能看着吴凡慌张逃走,他却只能留在原地。 大堂之内。 自徐月茗一声“带凶手”之后,后面的情况发生翻天覆地的反转。 一个个人证的接连出场,在一番威慑、逼问之下,一个与之前完不一样的版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就这样,吴凡大公子为了报复薛蟠,也就是我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当事人,用受害人孙女的性命,胁迫受害人上前讨要大笔银子。 任何正常人,在被人纠缠之后,都忍不住会动手,吴凡便是算准了这一点,先是这样让薛蟠,也就是我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当事人把受害人打一顿……” 薛蟠已经快哭了。他知道,从今日起,“不太聪明”这个标签,将会牢牢的印在他的脑门上。 不过鉴于徐月茗言辞犀利给力,眼见居然都要把他的罪名洗刷干净了,加上又怕被掌嘴,所以才勉强没应声。 只听徐月茗继续道 “可是受害人哪里能知道吴凡卑劣至极的心思,他挨打之后,本以为按照吴凡的要求做了之后吴凡能遵照约定把孙女还给他,熟料刚回到家中,倒是等来了吴凡的人,不过却不是为了把孙女还给他,而是狠毒的直接将他杀死,从而完成这场嫁祸!” 顺天郭府丞面色发白,可是看着堂下跪着的四五个吴家的人,以及王二胡的两三个邻居,证词相互一印证,孰是孰非,已经十分明了了。 他心道吴凡啊吴凡,你小子做事太不小心了,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手尾。 不过,你小子死就死,只要别带累殿下就好了。 “呵呵,我不得不佩服吴公子的心思巧妙,这场嫁祸,完美的利用了我的当事人的愚蠢,让他无可辩驳,罪名板上钉钉…… 可是,却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漏洞,那就是受害人王二胡的孙女,只要她一出去,吴凡强抢民女的事就极为容易败露,到时候,他这个目击证人变成恶棍,我当事人的家族、亲眷就会怀疑,很容易就把背后这一切调查出来。 所以,吴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受害人的孙女奸杀而死,然后沉尸清水渠! 可怜王二胡祖孙,一个老迈,一个更只是花季少女,就因为吴凡为达成报复薛蟠,也就是我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当事人,竟双双惨死! 青天郎郎,善恶有报,如此恶毒之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还世间公道,不杀,不足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徐月茗原本阴柔的体态,忽然高大起来,他一甩衣袖,猛然跪下“还请府尹大人下令,缉拿真凶,惩恶除奸,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请大人缉拿真凶,惩恶除奸,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堂下堂外,数百百姓,齐齐跪下请命。 宋知府无法,看着已经从长安县衙调到公堂之上那具女孩的尸首,他也感觉到无比愤怒 “来人,速将吴凡捉拿归案!” …… 第174章 落幕 大朝会上,就昨夜钱府大火之事,群臣义愤填膺,开始激烈的申饬,要求必须要彻查、严惩凶手。 景泰帝归顺众意,令刑部尚书主导,会同都察院、大理寺一同调查此案。 然后,有人发现二皇子未入殿上朝,便向皇帝询问,方才知道二皇子今晨入宫,顶撞了景泰帝,被景泰帝责令闭门思过。 众臣哑然。 皇子犯错,皇帝教戒此乃皇家家事,并无太多群臣置喙的地方。倒是有人问二皇子一向守礼,今日为何如此之类的话,可惜,并没有得到回复。 “启奏陛下,微臣得到消息,大皇子景修利用监查顺天府审讯之便,派人向皇商薛家索要银子十万两,薛家迫于威势不得不从。昨日黄昏之时,数驾马车从薛家到西安门,最后被福康王府长史接回王府,此事有目共睹。 此乃践踏朝廷法度,败坏朝廷名誉的不义之举,而且勒索数额巨大,臣请陛下,惩处大皇子,还薛家一个公道,还朝廷一个清白。” 是一名御史出列道。 他并非钱钊串联之人,只是从别处听到的消息。 钱钊昨日晚拜访的府邸,都是朝廷大员,他官职低微,还不够资格。 不过,奇怪的是,昨晚答应钱钊,今日要一同联名奏请废除大皇子王位的人,今日却一点动静也无。 “哦,竟有此事?” 景泰帝似乎十分意外,回头问站在旁边的宦官,你们可知道此事? 那入殿宦官道“回禀陛下,绝无此事,昨日薛家给大皇子送的,绝非什么银子,而是两万斤上等的银霜炭,那是薛家孝敬福康王府的。 陛下难道忘了,昨夜大皇子还给大明宫送了一万斤,说是严冬将至,恐宫中缺少上好的碳火,这是大皇子的一片孝心。 陛下因见数量极多,又将其分给后宫诸娘娘们用,果然娘娘们皆言无烟无尘,属于最好的碳火。 那些银霜炭,便是薛家孝敬福康王府的。 后来陛下听说了,还派戴公公去薛家,嘉奖薛家为皇家办事尽心呢。” 景泰帝点点头,道“倒是有这么回事,不知周御史这番话,从何处听来?” “这……” 这名姓周的御史本来就是风闻上奏,如今一听自己可能受人蒙骗,闹了误会,自然不敢再言别的。 于是景泰帝便让其退下,眼神巡视了下方众臣一眼,道“不知诸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 满朝静寂,景泰帝便道“既如此,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吴凡回府之后,神色张皇,其父吴天佑发现,一番逼问到底让他把事情交代了大半。 当即挨了两个大耳光却也无济于事,于是吴天佑又亲自派快马往顺天府探听消息。 得到的,却是最坏的消息。 “父亲定要救救孩儿!” 吴凡向着吴天佑跪下哀求。 吴天佑面色阴沉如水,道“该死的孽畜,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死不足惜,要我如何救你?” “爹,一定要救救我,我是你的亲儿子啊!” 啪~又是一个耳光,不过打了之后,吴天佑又颓然坐下 “如今之计,你若想活命,唯一的希望就在你姐姐身上。 你现在就坐我的官轿进宫,去找你姐姐,只要你留在宫中,顺天府便不敢进去抓人。 我随后也会入宫,向陛下请罪,恳求陛下看在你姐姐的份上,留你一条命。” “好好好,孩儿这便走……” 很快,一乘官轿便从吴家出发,飞速的赶往皇城。 “站住!” 西安门下,一队禁军将官轿拦下。 “京城出现暴匪,禁军按例搜查。” 禁军校尉横立在轿子前面,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大胆,我家大人乃朝廷四品大臣,有急事进宫觐见,尔等还不退开。”吴府管家喝道。 “哼,朝廷侍郎府都被暴匪一把火烧了,为了皇城的安,别说一个四品,便是一品大臣,照样需要搜查。 搜!” 一声令下,军士上前,轻易地将试图阻挡的吴家家丁拦下,揪出了藏匿在其中的吴凡。 吴凡一看到禁军头领,立马便叫道“姜……姜侍卫?他不是禁军,他是冒充的……” 吴凡朝着其他禁军大喊,试图逃脱。 姜寸冷笑一声“我乃禁军都虞候帐下亲兵,何来冒充?倒是吴公子,坐在令尊的轿内急急慌慌进皇城做什么,难道是要进宫行刺?” “你,你血口喷人!” “哼。”姜寸冷笑一声,暗道了一声贾宝玉料事如神,然后便道“吴凡乔装意图混入皇城,将其拿下!” 随即,一名禁军赶往顺天府报信。 顺天府府衙,随着案情明朗,薛蟠身上的杀人罪名,早已经洗清。 虽然有当街打人的罪过,但那是因为对方故意挑衅,他才被构陷,所以实则罪名很轻了。 徐月茗道“王二胡祖孙二人原本便是家乡受灾,所以逃往京城谋生,不易竟遭此噩运,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他们二人的死亡虽然与薛蟠无关,但是毕竟薛蟠曾经使人打过王二胡,虽然事出有因,但死者为大,因此学生斗胆恳求大人,责令薛蟠出钱出资,将王二胡祖孙二人安葬,以赎其罪,也让王家祖孙二人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徐月茗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赞扬。 宋知府嘴角一抽,如此一来,薛蟠哪里还有什么罪,当该无罪释放了…… 不过,本来也是,连那么多老百姓都原谅了薛蟠,他又何必与薛家、贾家为难?因道“此请合乎情理,薛蟠,你可愿意出资安葬他二人?” 薛蟠没什么眼力界,他早以为他没事了,此时一听要他处理两个非亲非故的人的后事,觉得有些晦气,有些不想答应。 抬起头正要说话,却发现贾宝玉眼中那宛若看一头扶不上墙的蠢猪一般的眼色,他一愣,到底明白了贾宝玉是要他答应的意思。 “好吧,我出银子替他们安葬,保管给他们风光大葬!” 宋知府道“如此甚好。” 薛蟠便举起双手,示意道“既然如此,那我脖子上戴的这玩意儿能给我取了吧?戴了半日,脖子都酸了!” 宋知府笑了笑,示意衙役给他解开枷锁。 啪,宋知府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好了,薛蟠当街打死人命一案,已经真相大白,薛蟠实属被人构陷,如今又诚心悔过,愿意替死者安葬,所以,本府宣判薛蟠无罪释放。” 宋知府宣判完毕之后,正要下令退堂,也就是让老百姓们散了。 徐月茗却又道“薛蟠被人设计陷害一案漏洞颇大,若是府衙的官差办案之时,能够及时察觉王二胡在住处内有被人闯入殴打过的痕迹,想必真像也不会到今日才查明。 所以,恳请大人,治当日办案之人渎职之罪。” 宋知府看了府丞一眼,他当然知道那日办案的都是府丞的人,心中一笑,果然道“将杜铺头革职查问,若有严重渎职情节,定严惩不贷。” 杜铺头自然大声喊冤,可惜这些事贾宝玉已经不关心了。 他自然知道顺天府肯定有人和吴凡勾结,至少也是听大皇子的调遣,协助吴凡的。 不过这些小喽啰,贾宝玉没兴趣花费心思去收拾他们,除非能弄掉那个郭府丞…… 可惜,对方是大皇子的便宜大舅子,经历了这么多事,贾宝玉如何还不明白大皇子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现在硬碰,是不行的。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怕没有机会收拾他。 老百姓渐渐散了,贾宝玉看到他的一名亲兵出现,便起身对宋知府笑道“宋大人派去吴府的人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若,去西安门试试。” 宋知府一愣。 …… 第175章 酒宴 吴凡被顺天府收监,府尹立马将案件详情写成奏疏,上报刑部。 而贾宝玉自然带着薛蟠离开了顺天府。 临近宁荣街,贾宝玉本欲直接回贾府,薛蟠却死活不放人,使劲的纠缠着贾宝玉,一定要叫他去薛家,说他要好好请贾宝玉喝两盅,以报答贾宝玉救命之恩。 贾宝玉推脱不过,倒也就随他了。 到了薛家,薛姨妈自然是先拉着薛蟠痛哭一顿,三天没见,对薛姨妈来说,就像是过了三年一样,忙不迭声的询问他这几天是不是吃了苦头,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等等。 尽管平时薛姨妈动辄骂薛蟠为不争气的孽障,但在此时,爱子之情,同样被她表达的淋漓尽致。 薛蟠有些臊了,他挣脱薛姨妈,道:“妈见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那些做什么,倒叫宝兄弟见了笑话。 对了,我这次之所以没事,靠宝兄弟。 妈和妹妹是不知道,宝兄弟他” 说起今日的遭遇,薛蟠就没开始眉飞色舞,将过程大概说了一遍。 他生怕母亲和妹妹两个不知道今日他有多么“神气”! 可惜,薛姨妈母女两虽不方便去听审,却派出了好几拨人,隔小半个时辰就往家里通报一回。所以,她们虽没有亲至,却也和亲眼看见差的不多了,自然知道他今日表现的有多蠢 不过,为了照顾薛蟠此时的心态,她们都没说出来。 薛姨妈此时也想起可能有些忽略了贾宝玉,此时连忙对贾宝玉道:“确实是多亏了你,我的儿,姨妈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贾宝玉顿时一摆手:“姨妈客套了,不过是应份之举。 不过,既然姨妈这么说了,我倒是有一句话想要和薛大哥说说。” 贾宝玉忽然正色,薛蟠立马道:“宝兄弟你有什么就直说吧,从今儿起,你就和我的再生父母一样,你说的话,我定然不会不听。” 薛姨妈瞪了薛蟠一眼,不过也知道薛蟠向来说话都是这么顾头不顾尾,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注意着,她也想听听贾宝玉想说什么。 贾宝玉道:“京城之地,多有是非,薛大哥出门在外之时,还需要多加谨慎小心为是。 这次薛大哥能够平安无事的归来,并非我有多么大的本事,而是薛大哥运气好,恰好遇上的是吴凡那样的人。 他自己行事不周密,才让我这么轻易就找到漏洞,替薛大哥查清了真相,得以还你清白。 若是下次,薛大哥遇上更加狡猾,行事周密的对手,只怕,想要平安无事,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一点,薛大哥自己要是始终记不住,早晚有一天,还要栽跟斗!” 薛蟠听了,多少有些不得劲,薛姨妈却是感动莫名,贾宝玉说的话,正是她的心里话,因此喝骂薛蟠道:“还不多谢你宝兄弟,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薛蟠这才嘻嘻笑道:“好了,宝兄弟说的我记着就是,以后尽量防着那起子小人就是。 妈今儿可准备有酒?方才我就说了,今儿定要请宝兄弟好好喝两盅,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呢!” 薛姨妈不理薛蟠,反而笑着对贾宝玉道:“我的儿,为了他的事,辛苦你忙前忙后这几天,姨妈也没有别的可以谢你的,只好提前备了一桌酒席感谢你。” 贾宝玉顿时笑了。 他虽然对于薛蟠惹是生非的能力十分不悦,但是却深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因此只是提醒了薛蟠一句,就放过去了。 人各有命,非别人可以左右。不管薛蟠听没听进去,以后能不能做到,他的情分已经做到了。 就像二皇子一样。 想起二皇子,贾宝玉不由一声叹息。钱钊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与镇定,居然亲自跑去大明宫找皇帝质询,结果 与天子讲亲情道理,结果不问自知。 不过贾宝玉却并没有觉得二皇子此举不对,相反,这样并非时时刻刻以得失为首要考虑,有感情的老大,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 所以,哪怕二皇子一时受挫,贾宝玉相信,这对二皇子来说也是一次成长,要不了多久,他会重新站起来。 到时候,他会比以前,更优秀。 “宝玉?”薛姨妈见贾宝玉突然出神,便招呼了一声。 “哦姨妈说笑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话,正好我早就馋了姨妈家的好酒好菜,今儿定要痛痛快快的吃一场才罢!” “呵呵呵。”薛姨妈顿时笑了起来。 两姨亲戚之间,虽然亲近,但要说什么一家人之类的话,总是有些牵强。 不过要是贾宝玉和宝钗的好事一成,这句话,就再没有一丝错了。 “对了蟠儿,我已经让管家在外面也置了两桌酒席,这几日可不是只有你宝兄弟一个人在为你的事操心受累,你宝兄弟手底下那些人,也跟着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的跑了好几日了。 他们你也得好好谢谢,所以你还不出去招呼一下?再好生陪着喝一杯酒再进来。” 薛蟠一听,倒也没有任何异议,和贾宝玉说了一声等他之类的话,就出去了。 贾宝玉暗道薛姨妈会做事。他手下那些人,姜寸就不用了说了,本身就是从五品的职衔。 还有茗烟、李贵以及他帐下的那些亲兵,这些都是经常跟在贾宝玉身边的人,薛蟠若是和这些人处好了关系,也就是和贾宝玉处好了关系。 另外,薛姨妈也说的不错,这次茗烟等确实也是出了大力的。 薛姨妈此举虽小,却能在很大程度上收买茗烟等人的心。 良好的关系,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来到薛家的饭厅,宝钗已提前在此间布置好了一切。 贾宝玉说要等薛蟠回来再入席,薛姨妈笑着说“不用”,还说薛蟠好酒,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还不知道他会在外面待多久呢。 贾宝玉本来就是非真心要等薛蟠,闻言自然就不再推脱,在推着薛姨妈在上首坐下之后,观宝钗的站位,察觉她要坐的的位置,提前在她旁边坐下。 宝钗不查贾宝玉的用意,见贾宝玉在薛姨妈左手边坐下,她就要绕到另一边去。 她深谙礼仪,三人落座,自当一左一右陪侍在长者两侧。 “宝钗,你就坐那儿吧。” 薛姨妈笑呵呵的,也似漫不经心的道。 宝钗对贾宝玉的行为反应迟钝,但是对于母亲的话,却是瞬间回过味来。 她心下略显窘意,下意识的看了贾宝玉一眼,见他也看着她笑,宝钗面颊微微一红。 此时若是再走开就太显痕迹了,因此便挨着贾宝玉坐了。 见此,贾宝玉呵呵一笑,席上的气氛顿时温暖和煦起来。 薛家的酒宴,贾宝玉也不是第一次吃了。 不过这一次,薛姨妈格外的热情,连宝钗都笑着劝了几杯酒。 贾宝玉因为朝堂上的那些破事,这两日心情并不是很愉快,此时倒真就畅怀大饮了起来,其间说说笑笑,一扫胸中阴霾。 这些还就罢了,薛姨妈和宝钗两人毕竟是女子,就算是劝酒也是有度的。 后来薛蟠进来了,这小子喝酒哪有个度量,只要来了兴头,不喝趴下誓不罢休的主。 不过因为今儿确实该高兴,又是在自己家里,加上又为了酬谢贾宝玉,所以薛姨妈也没拘着。 酒宴,很酣畅。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76章 好可爱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问王夫人:“这么说,薛蟠的案子已经结了,他是被人冤枉的?” “确实是被人冤枉的,如今蟠儿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贾母闻言点点头,面色好看了一些,又道:“宝玉呢?” 王熙凤插话道:“老祖宗不知道,今儿在那顺天府的大堂上宝兄弟有多神,就这么坐在那儿,什么话都没说,他手底下的人就把事情给办了。 连顺天府的老爷都没弄清楚的事,偏宝兄弟给弄清楚了,不但给薛家大兄弟洗清了冤屈,还把那目击证人,也就是吴贵妃的那个混账弟弟给牵扯了出来。 原来竟是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那个吴家大公子才真不是个人,自己把人打死了,冤枉到薛家大兄弟的身上就罢了。 为了掩饰罪行,他还把人家的孙女给杀了。” 王熙凤自然知道是怎么杀的,只是因为三春及湘云都在,她没说细。 就这般,还让三春等人“啊”的叫出声来,捂嘴惊骇。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比薛大傻子坏多了! 贾母也叹道:“说起来也是名门了,怎么干出这般下作的事?” “老祖宗不知道,那个什么吴家大公子和薛家大兄弟有仇,以前在熙园的时候就闹过一回。” 王熙凤还是只说别人的不好,贾宝玉和人也有仇的事是一点也不提。 贾母便道:“所以我就说,爷们家没出息就罢了,只要不出去惹事,家里的富贵也就够受用的了,也不用亲人长辈跟着担惊受怕。 这一点,琏儿就做的很好,他就从来不在外面惹事。” 贾母当面夸贾琏,众人自然看着王熙凤一笑。 王熙凤一撇嘴,又把话题岔开:“方才老太太还问宝玉哪儿去了,宝兄弟帮了姨妈家这么大的忙,姨妈自然把他心疼到骨子里去了,这回子旁人都不请,只把宝兄弟请到自家院子里,单独设了酒宴款待呢!” “凤丫头就爱浑说,倒不是不请旁个,之前他姨妈就派人来说了,今日天色已晚,不敢惊动老太太,等明儿她自然要在家里再设酒宴,邀请咱们一起都过去热闹热闹。” 王夫人怕贾母多想,适时打断了王熙凤的话。 贾母却没多想:“你们去吧,明儿我就不去了,身上不大好。” 贾母虽然喜欢热闹,连奴才们的酒宴,若是心情好了,她也愿意去。但她也不是什么酒席都往上凑的。 她不喜欢的人,她就懒得去。 薛家为薛蟠贺,她当然不乐意去。 “对了,现在这么晚了,你们记得派人去接宝玉,别让他吃的太醉了,对身子不好。” 贾母嘱咐了一句,王夫人立马道:“老太太放心,他姨妈很心疼他,不会让他吃太多酒的。” 贾母这才点点头。 薛家小院,薛姨妈却并不像王夫人预料的那样,让贾宝玉少吃酒。 “妈,上回从苏州买回来的酒呢,怎么不搬出来招待宝兄弟?” 薛蟠已经神志不清了,但是还记着招待贾宝玉。 他拿起酒壶一看,发觉里面似乎是没酒了,顿时对宝钗喝道。 宝钗正在给薛姨妈斟酒,闻言自是好好瞪了他一回。薛蟠尚有一丝清明,意识到看错了人,又扫视了一圈,冲丫鬟同喜道:“还不快去拿好酒来,我还要和宝兄弟再战三百回合!” 薛蟠的丑态百出,让薛姨妈很是觉得丢脸。 看了一眼旁边的贾宝玉,见他也已经是憨态可掬,心中一笑,便命人扶薛蟠下去休息了。 “不,我还要喝,喝” 随着薛蟠不服的声音,他人已经被婆子丫头们拖走了。 “我的儿,可尽兴了?”薛姨妈笑着问。 贾宝玉反应迟钝,随即才道:“有点头晕” 薛姨妈呵呵一笑,道:“要是还没尽兴,尽管再喝,姨妈家别的没有,酒还是有的。” 说着已经端了另外一壶过来。 贾宝玉顿时吓得直摇脑袋。 宝钗嗔道:“妈,宝兄弟已经喝的不少了,你就别让他再喝了。” 言语间,俨然一副护夫的模样,让薛姨妈看着她直笑。 宝钗被看的不好意思,又瞧了贾宝玉一眼,发现他已经没了往日的精明,只是跟着薛姨妈一起笑,心头就松了口气。 一时薛姨妈叫厨房新做的菜端上来,薛姨妈就夹了一块到贾宝玉的碗里:“来,我的儿,再吃一块鹿肉,之前光顾着让你吃酒,你肯定还饿着呢!” 被新鲜热腾的香味一冲,贾宝玉果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感,倒是毫不客气的吃了鹿肉。 见状,宝钗又给他夹了两筷。 贾宝玉更是喜不可遏的吃了起来。 薛姨妈母女两个就看着他吃东西,气氛一扫之前的喧闹,变得有那么一丝温馨之意。 一时贾宝玉吃毕,薛姨妈又劝了两句,被贾宝玉推迟了之后,薛姨妈便叫宝钗和莺儿送贾宝玉到她外间的炕上去歇息。 薛家自然有厢房,只是此时已入冬,厢房不如她屋里的炕暖和。加上贾宝玉是她的甥儿,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贾宝玉连说不用,说他还能走。 薛姨妈遂笑道:“我的儿,如今时辰尚早,你又吃了好些酒,外面的都是些糙汉子,哪里知道如何服侍人?等会你们府上定然要派人来接的,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再说,姨妈这里也不是旁处,你就好好歇歇,等会我让人叫你。” 贾宝玉听了,恰恰此时打了一个酒嗝,他脸一红,看着周围露出嘲笑表情的人,倒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于是,在宝钗的和莺儿的扶持下往正屋而去。 休说此举违礼,宝钗是贾宝玉的亲表姐。姐妹之间搀扶照顾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正如探春和惜春等一般,搀扶拉扯都是常事。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表姐是可以娶的 薛家在异乡,家里伺候的丫鬟是很少的,薛姨妈都只三四个,宝钗只有两个,经常跟着她的更是只有莺儿一人。 在扶贾宝玉到正屋的外间之后,宝钗亲自给整理了热炕,莺儿扶着贾宝玉坐下,又给脱了鞋袜,抬着腿上了炕。 宝钗便道:“宝兄弟就在这儿歇一歇,等会儿你们家的人来了,我再叫你。” “多谢宝姐姐” 醉酒之后,人是很容易犯困的,特别是不能沾床,一沾床,保准睡意滚滚而来。 更别说薛姨妈这张炕又大又暖和,贾宝玉几乎想也没想,倒下就开始眯眼。 宝钗本来是叫人准备了醒酒汤的,见贾宝玉这般,心下一笑,没忍心叫他起来,故而只用眼神示意莺儿将汤端下去,自己又给他披上被子,然后就在边上坐着,也不说话打扰。 其实凭她的知礼,自然知道,服侍贾宝玉歇下之后,她就该离开的。 只是,这样能好好观摩一下贾宝玉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她很舍不得走开。 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薛姨妈对她的灌输,加上,她自己对万事万物独到而自信的理解,她早已明白,贾宝玉便是她理想中的未来夫君人选。 身份尊贵,才学与志向皆不同凡俗,偏偏还生的那般俊逸。 还有很多很多令她都忍不住心动的地方。 特别是,贾宝玉对她还那么尊重。尊重她的家世,尊重她的处事,尊重她的守礼。 这样人,什么样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喜欢? 甚至,曾经她还想过,若是她也能像黛玉那样,不顾世俗礼法,像普通姐妹那样和他厮混在一处,打闹顽笑 可惜,广博的学识告诉她,成功的女子,是不能这样的! 或者说,她已经做不到那样了。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女子出嫁之前需懂事、守礼。出嫁之后,三从四德,帮助夫君处理好背后之事,让其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一个官家太太该有的责任。 若是失了规矩,自然会令人看不起,日后也难服众。 宝钗一时走神,竟也忘了想要借着机会细瞧瞧贾宝玉的初衷。 旁边的莺儿见姑娘不走,她自然也不能走,否则,才真的容易招人闲话呢。 所以,她就安安静静的躲在旁边,偷偷瞧自家姑娘面上的神色。 好有趣呢,好难得看见姑娘露出这些小儿女的姿态。 忽闻炕上一阵低低的呓语。 不是特别清楚,莺儿细听之下才勉强听到三个字: “宝姐姐” 莺儿一愣,看着自家姑娘原本白皙的脸蛋慢慢变得绯红,莺儿咯咯笑出了声。 宝钗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回头看了已经睡着的贾宝玉,面上一羞,再也忍不住,起身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守着。”然后就抬脚走了出去。 心中却在直颤,宝兄弟怎么会这样,他是梦着什么了吗? 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宝钗加快脚步去寻母亲去了。 后面莺儿在宝钗走后,居然又悄悄上前看了一眼贾宝玉,她的感官完不同。 呀,宝二爷真的好俊,而且,好可爱呢 她侧耳想再听听贾宝玉说的什么,可惜,就再没听到什么了。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77章 堪当皇族表率 熙园濯尘殿前有一湖,名曰沉月。 其水渍清冽,在月圆之时,能够将天上的圆月完满的装入水底,沉月之名,因此而被太上皇所赋予。 沉月湖前,修建有一三尺高的平台。 此时太师叶琼正专心致志的坐在一张凳子上,陪着太上皇钓鱼。 虽已黄昏,但他丝毫要走的意思也无。 太上皇在钓上来一条鲫鱼之后,呵呵笑了一声。周围的太监赶忙上前来帮忙抓住落在木板上蹦蹦跳跳的小鱼,放入玉盆当中。 恰巧此时叶琼面前的鱼竿也被扯动了一下,放眼望去,果然水中浮漂已经点入水中,叶琼便抓起鱼竿,用力一扯。 似乎因为他太过于老迈有些力不从心,这一扯身子就往前倾,凳子都挪动了一下,与木板之间摩擦发出“嘎吱”的声音。 “小心。” 太上皇出言提醒,旁边太监赶忙上前扶住,顺便协助把鱼给提上来。 同样是一条鲫鱼。 叶琼重新坐稳之后方笑道:“让太上见笑了,老臣这身子越来越不中用了,不像太上,这么多年过去,龙体还是这般健朗。” “呵呵。”太上皇笑了,道:“你也该好好保养身子了,若是朕记得不错,你比朕要可要小好些岁数。” “太上记得不错,老臣是比太上小一些,不过身子嘛,比太上就差远了。” 太上皇待内侍把鱼饵重新上上,就将鱼钩抛入湖中,然后笑道:“你一口一个老臣,偏偏你又比朕年纪小,岂不是在提醒朕,朕更老了?” “老臣失察……呃……” 叶琼略显尴尬。 太上皇见之便笑了:“罢了,都说人过七十古来稀,我们都是古来罕见的老古董,又有谁还敢说自己没老? 况且,当年随着朕一起上阵杀敌、指点江山的那一批人,如今可是没剩几个了,他们中,也大都回老家享清福,也就只有你还在为儿女的事操心。 对了,上年朕听说你有意给你的宝贝儿孙女招婿,可有了中意的人选?” 叶琼见太上皇心情不错,居然开始关心这个,便作遗憾状道:“倒是相中了一个,可惜,人家没相中我家。” 太上皇果然被勾引起了好奇心:“哦,竟有这样的事?蓁蓁那小丫头朕也见过,京中只怕再难找出比她模样还要好的人了,加上又是你的孙女,怎么会有人没看中? 是哪家的儿郎,这般没有眼力界?” 叶琼摇头一叹:“说起来人太上还见过的,就是上年在熙园给太上献上贺寿诗的那小子。” “哦,是他?” 太上皇一奇,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道:“确实是个不可多见的少年才俊,不过,贾家虽为开国勋臣之后,但要说他家看不上你家,朕却是不相信的。” 叶琼笑道:“倒也不是看不上,只是那小子小小年纪似乎就心有所属的样子,对臣的百般示意置若罔闻。 虽然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他好歹是臣的学生,臣见他那个模样,自是不好意思向他父亲开口提亲了。” “哈哈哈哈…” 太上皇开怀大笑,似乎看见老臣下窘迫的样子,令他很是开心。 “真没想到,你一生挑剔,最后会折在自己弟子的手下。哈哈,既然你那般喜欢他,不如朕下旨,让他们两个奉旨成婚如何。” 太上皇似玩笑的道。 他知道叶琼老年来唯一的心愿就是一对孙儿孙女有个好归宿,他不介意在这件事上帮他一把。 叶琼原本也只是为了挑起太上皇的兴趣故而才如此说,事实上他以为贾宝玉恪守己身,是因为二皇子的原因。他也不想让贾宝玉因此与二皇子生出嫌隙,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向贾政提及联姻之事。 如今一听太上皇的话,他心头顿时一动。 若是如此,大好! 自古以来,只有和皇家关系极为亲密,或者深得皇帝恩宠的人,才能得皇帝的赐婚。 若是孙女和子衡能够得到太上皇的赐婚,对于子衡以后的前程也是极为有利的。有了太上皇的无上恩泽,便是宫中的陛下,也会多给予几分隆恩。 想起宫中的皇帝,叶琼顿时眉头一皱。 好歹他也在景泰帝手底下做过几年的首辅,却始终看不清景泰帝内心的想法。以前每每在南书房议事,总觉得景泰帝心思很重,行事也总是给人一种阴谲之感,大不似一位帝王通常的心态。 就拿立储之事来说,景泰帝也已近天命之年,按理确实当立储君了。可是对于朝臣上奏立储的奏折,是留中不发。 难道,他在忌惮二皇子? 又难道,他当真有意立大皇子为储?以大皇子的荒唐无能,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的。 俗话说天家无私事,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任意妄为。涉及立储这样的大事,顺应天心民意,才是帝王最明智的选择。 而朝廷诸公的人心向背,就是天心民意。 “怎么,你不愿意?” 太上皇笑着说完赐婚的话之后,见叶琼陷入沉思,显然在思索得失,这令他略微有些不悦。 叶琼立马下拜道:“多谢太上天恩体沐,老臣叩首跪谢!” 君无戏言,皇帝的玩笑,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金科玉律,不容人讨价还价。 “呵呵呵,起身吧。” 太上皇笑了笑,单手扶起叶琼,忽然又道:“今日你前来,除了与朕叙旧,就没有什么别的事和朕讲?” 叶琼正首道:“太上明鉴,老臣实是因思念太上,特意前来请安,不敢拿世俗之事前来扰了太上的清静。” 太上皇便把他瞅了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个老滑头!” 不过随即太上皇就正色道:“不过,便是你不说,朕也知道近来朝中发生的一些事。哼,老祖宗和我等先辈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岂能由他肆意妄为? 冯祥,你明日亲自去二皇子府传朕旨意,嘉奖二皇子景灏山东赈灾有功,堪当皇族表率,可提前行冠礼,届时朕将亲自为其加封王号。” 叶琼心下大喜,却没有叩拜道谢,因为他没有资格替二皇子叩谢。二皇子是他的外孙不假,但更是太上皇的亲孙,在太上皇面前,他反而是外人。 这就是他不主动提朝堂之事的原因,归根到底,臣子是不该干涉天家立储之事的,更没有资格言帝王之过,这是大忌讳。 ……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78章 夜 夜幕降临。 贾宝玉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 加上又察觉自己睡在一张温暖香香的床上,更是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手脚在被窝里滑动,感受着绵软的气息。 忽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躺在未来丈母娘的地盘上! 一个翻身坐起来,贾宝玉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暗了。 房间内昏暗的烛光下,丫鬟莺儿单手撑着脑袋,坐在茶桌边睡着了。 笑了笑,贾宝玉感觉腹中有了些尿意,便穿了鞋袜下炕,走到莺儿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遭。 不得不说,世家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大多是精挑细选的,这个莺儿就继承了部分宝钗的雪白,而且颇有些娇憨可爱的模样。 伸手捏住她的嘴角一扯,顿时把她弄醒了。 “呀,二爷醒了?” 莺儿似乎不觉得她才是被人弄醒的那个。 贾宝玉嘴角一动,道:“茅厕在哪? “啊,在后院......” 莺儿脸红红的低下头道:“我带二爷过去吧。” 说完莺儿埋着头往后门上走,贾宝玉也就跟上去了。 后院宽敞,树木丛生,只在远远的角檐下挂着一个灯笼,在夜间显得有些昏暗。 莺儿便道:“二爷稍等,我去提灯笼给二爷照路。” 贾宝玉一把拉住她,反问道:“你怕黑?” “我不怕呀,我是怕二爷看不见......” “嗯哼,你都不怕我还怕?还是你担心等会看不仔细,所以要借个灯笼来瞧瞧?” 贾宝玉坏坏的一笑。 莺儿本来还没听明白贾宝玉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看着贾宝玉面上的神色,倏忽明白过来,顿时羞的耳根子都红了,啐道:“二爷,你!......流氓。” 贾宝玉呵呵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臂,道:‘好了,快点带路吧,等会我都憋不住了。’ 莺儿埋着头,不敢再应声。 来到茅厕之前,果然这边更黑了一些,莺儿终于还是提醒道:“二爷仔细一些,小心摔了。” “嗯。”贾宝玉抬腿,迈入木棚搭建的茅厕。 凭着感觉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将体内多余的液体排出体外,微微一抖,完成工作走了出来。 莺儿等贾宝玉出来,便往旁边一站,给贾宝玉让开道。谁知脚后一个不察,绊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身子就是一歪。 便在此时一道有力的身影将她拦腰搂住,她方惊魂一定,然后羞羞的道:“多谢二爷......” 莺儿身子娇小,年纪也比较小,搂在怀中颇有种身轻如燕,小家碧玉的感觉,贾宝玉一时便有些不舍得放手。 今夕醉酒,小憩初醒,正是男儿阳气最盛之时。 加之,宝钗一时之间难以一亲芳泽,便用她的贴身丫鬟填补填补也是好的。,另外,古代才子佳人的也告诉了世人,若要得小姐青睐,先得攻克她的贴身丫鬟! 拿下莺儿,对收服宝钗大有益处。 凡此种种下来,他又哪里会客气,双臂间更加用力三分。 “二爷,你该放开我了......” 莺儿倒在贾宝玉怀中本来就羞,此时感觉到贾宝玉的动作,更是小心肝乱颤。 怎么办,二爷想耍流氓! 但是,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以后是要随着自家姑娘一起嫁人的,虽然不是一定会伺候将来的姑爷,但是也仈Jiǔ不离十了。 她更知道,太太和姑娘都是属意于二爷的,那么,将来她也差不离会是贾宝玉的人。 这是一。另外,她一个小丫头,也没有自家姑娘那般的坚守,二爷那么俊、那么温和、那么年轻有为...... 她都要醉了。 却说朦胧也是一种美,贾宝玉此时瞧着小丫头脸上不太清晰的娇羞变换,感受着怀中人儿的娇软和活力,他用力一搂,便已经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 “呀......”莺儿上身失去依托,立马伸出双手环住贾宝玉的脖子,双腿也不自觉地架在贾宝玉的腰间。 如此羞人的姿势,令她一个黄花小姑娘如何面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别开脸。 “呵呵。”贾宝玉笑了笑,如此近距离他终于能看清莺儿的面色,不得不说,真的很红,绯红,宛若熟透的小苹果。 贾宝玉轻轻在小红苹果上亲了一口,在对方“呀”的一声中,笑道:“你羞什么,反正迟早也是我的人。” 一听这话,莺儿心中,突然就高兴起来。 嘻嘻,原来二爷真的喜欢姑娘!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么一想,她最后一丝戒备也放下,身子软了下来。 贾宝玉呵呵笑道:“来,让二爷也尝尝你嘴上的胭脂......” ...... 尝够了新鲜、香香的胭脂味道之后,就在贾宝玉要有更进一步的举动的时候,后院里的走廊上,传来宝钗清正雅丽的声音:“莺儿......” 莺儿听见宝钗叫她,顿时惊醒,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自家小姐的事,赶忙挣着从贾宝玉身上下来。 贾宝玉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知道她很怕被宝钗发现,因此也没再阻拦,待她略微平复心境之后,便当先走出阴暗处,来到院子里。 果然,一身鹅黄色长裙,端庄娴静、亭亭玉立的宝钗正站在明亮处,静候着。 “宝姐姐。” 贾宝玉面色镇定,甚至还一如往常的带着一丝看见宝钗的喜色。 宝钗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他身后微微低着头的莺儿。 莺儿似有些惧于宝钗的威严,没听见宝钗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声道:“二爷醒了之后要解手,我便带二爷上后院来了......” 解释完之后,还是没得到自家姑娘的回应,她的小脸渐渐由微红变回粉白,慢慢的,有些发白。 “咳咳,之前喝多了酒水。”贾宝玉看莺儿完全不是宝钗的对手,这个时候不得不帮她解围。 宝钗这才将眼光移开,只是道:“后院光线不好,怎么不打灯笼过来。” 莺儿连忙道:“本来我要打的,只是二爷着急,这才没有。” 宝钗点头表示知道了,事实上,她之前到屋里看贾宝玉不在,也猜测是上后院解手去了,所以才在这里来等着。 “袭人还有你们府里的人来接你了,我特意来叫你的。” “让姐姐费心了。” 贾宝玉微微一笑,两个健步上了台阶,与宝钗并立,并催促道:“宝姐姐,我们走吧。” 见此宝钗也笑了,她这一笑,仿佛春风佛来,静寂的夜色似乎也变得明亮了许多,让贾宝玉都看花了眼。 宝钗又是一羞:“呆看什么,还不走。” ...... 第179章 审问 不知何时,宝钗面对贾宝玉之时已经不能然镇定,此时被他这么呆呆一瞧,觉得羞臊难当,破天荒的娇嗔一句。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脚步一抬,就往前走了。 刚走了两步,察觉到贾宝玉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她的身边,她又悄然放慢了脚步,轻声道:“这次我哥哥的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哥哥当真要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这个家该怎么办了” 贾宝玉偏头,见宝钗说的认真,他日显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容,同样认真道:“宝姐姐可还记得,三日前我说过的话?” 宝钗一听,只略作回思,便已想起贾宝玉所指何话:便是为了宝姐姐,我也会尽力的。 她猛的一低头,似嗔怒道:“你还说,那日还没来得及说你呢,一天大过一天了,那样的话也能随便对女孩家说的!” 她是想以表姐的身份教训贾宝玉当日言行失当,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其中的娇羞。 “呵呵。” 贾宝玉微微一笑,在宝钗诧异的眼神中,轻轻拿起她笼在袖中的素手,捧在手心里,道:“怎么能是随便说的,这样的话我只对宝姐姐说过。” “嘻嘻嘻。” 两人身后,传来莺儿贼兮兮的偷笑声。 宝钗足足愣了两个呼吸,方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 “宝兄弟,你” 宝钗居然语塞了! 到底此时身处后院,来往几无旁人,宝钗深吸一口气候,抬起头看着贾宝玉,一改方才的娇羞,竟认真的问道:“那颦儿呢??” “咳咳~” 贾宝玉万万没想到宝钗会如此问,一时猝不及防,竟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回,赶忙收手在胸口好好锤了两下方觉得好些。 只是如此一来,刚刚找到机会把宝钗的素手抓住,还没来及的感受个清楚。 此时回头再要去拿,宝钗怕是就不会允许了 宝钗本来只是试探一问,确定一下往日的猜想。此时一见贾宝玉这副做像,心中自然已经明白。 若是唤作旁人,此时定然吃醋生气,至少也会羞恼不已,可是宝钗没有。 她只是心头一叹,却不多言,继续往前走了。 贾宝玉一时拿不住宝钗的心思。 两年来,他明里暗里撩了宝钗很多次了,他相信就是块石头也被他融动了,所以刚才临睡之时,乘着还有些清醒,他故意说了几句梦呓之语让宝钗听见。 从得到的“临床反馈”来看,宝钗确实已经属意于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可是宝钗现在的沉默是什么意思?是矜持,还是深思熟虑后的拒绝? 忽然贾宝玉又是一笑,管他呢,是矜持,本少爷就打破你的矜持,是拒绝,本少爷就让你拒绝不了! 畏畏缩缩,如何显露男儿本色? 因此一个健步上前,拉住宝钗的手臂,笑嘻嘻的道:“宝姐姐” 死缠撒娇! 宝钗回头,原本贾宝玉连翻的失礼举动已经让她有了些许怒意,但看着贾宝玉嬉皮笑脸的模样,她又只感到一阵无力,不好意思发怒,只得良言劝道:“宝兄弟是做大事的人,不应该为了这些儿女小事多费心思,不论是颦丫头还是旁人也好,以后你的婚姻大事,自有姨爹和姨妈他们给你做主” 这话有了些门道,贾宝玉却懒得去深究其中的细理,以一力破万法:“若是我就要自己做主呢?” “你?”宝钗扯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眼中终于闪露出嗔怒之色。 “无赖!” “哈哈哈哈。” 贾宝玉得意的笑了起来。 宝钗恼怒之色更甚,终于忍无可忍:“你再不松手,我就打你了。” 说着,宝钗当真举手,作势要打贾宝玉抓住她胳膊的手。 贾宝玉赶忙丢开,呵呵一笑,拔腿就跑了。 “哈哈,宝姐姐你居然打我,看我一会不告诉姨妈去。” 适可而止,别当真把佳人惹生气了。 看着贾宝玉一副干了坏事仓皇而逃,还叫嚣着恶人先告状的样子,宝钗十分无语,又有些莫名的感觉。 待到贾宝玉的身影提前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绷着的脸面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回头,看了眼一直跟在后面的电灯泡莺儿一眼,渐渐止了笑容,没说什么,快步往前而走。 薛家门前,袭人一脸谦恭笑意的道:“姨太太、宝姑娘你们先回吧,宝二爷给你们添麻烦了。” 自从贾宝玉的奶妈子李嬷嬷被赶出去之后,贾宝玉院里的婆子们完没了地位,袭人已经可以权做主贾宝玉屋里的事了。 薛姨妈对袭人也有几分客气,笑回:“哪有什么麻烦,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呢。” 一番简单的客套之后,贾宝玉坐上荣国府的马车回府。 而薛家,贾宝玉离开后,很快也恢复了宁静。 宝钗在沐浴之后,回到房间之内,让另一个伺候的丫鬟出去,只留了莺儿一个人在屋里。 叫莺儿将房门闭了,等她回来之时,宝钗已坐在炕上,看着有些惴惴之色的莺儿,轻轻道:“跪下。” 莺儿自不敢有一点迟疑,当即跪了。 “你自己说还是我来问你?” “姑娘要叫我,叫我说什么” 莺儿略显结巴。 宝钗冷笑一声,道:“你还装憨?你可知道为什么之前在太太的屋里我没有审你,而是现在才来问你? 你又可知道,之前在后院,你那副模样出来,要是叫太太瞧见了,你以为你还能留在薛家,留在我的身边?” 宝钗平淡的两句话,却给了莺儿天大的压力,她吓的小脸煞白煞白的,顿时求饶道:“姑娘饶命,我再不敢撒谎了” 宝钗这才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于是莺儿便将之前发生的事略作修饰之后一一说给宝钗听。 虽然羞人,但是她知道,自家姑娘既然选择单独审问自己,就说明她不但看出来了,还有意放自己一马。 否则,真要叫薛姨妈知道了,为了姑娘的清誉,也定然不会再留她了。 她也确实不敢撒谎,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的聪慧,非可愚弄之人。 宝钗听了莺儿的话之后,面上虽然不改颜色,心头却着实跳了两跳。不论她如何沉稳,到底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家,面对这样的事,如何能平静的下来? 心头暗恼,宝兄弟也太放肆了,居然趁机轻薄自己的丫鬟,以前真的是看错他了! 不过,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这丫头也是个不知羞的。 这个时代对女子名节看的何等重要,便是小姐本身也要处处守礼,不敢行差踏错半分,否则都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更遑论是她们的贴身丫鬟? 因为贴身丫鬟的清白,同样关系着主子小姐的名节! 原著中鸳鸯在大观园发现迎春的丫鬟司琪与其表弟潘又安私通,为何吓的那样?司琪为此也是担惊受怕大病一场,那潘又安更是不堪,竟然直接卷铺盖跑路了! 因为其中,正是关系着迎春的名节,甚至还有园中所有姑娘们的名节,所以事情才能这么严重。 莺儿今日此举,已经不单单是她自己的问题,还关系着宝钗自己的名节,由不得她不重视。 若非对方是贾宝玉,便是她与莺儿有再深的感情,她也不会再留着她了。 “你可知道错了?”宝钗正色问道。 莺儿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道:“我知道错了,求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太太,我记姑娘一辈子的恩情。” 宝钗叹了一声。 “起来吧。” “谢姑娘” 莺儿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宝钗身边,讨好道:“姑娘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真的不是我成心勾引宝二爷,是他,他” 莺儿的脸上莫名一红。 宝钗没好气道:“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你以为我还会留你?” “嘻嘻,我就知道姑娘对我最好了。” “少在这里打蛇上棍,你虽不是成心,难道你当真防着他,他还能给你用强的不成?” 莺儿顿时羞臊难当,无可辩驳,但她心头隐隐有一点不服:“姑娘也不想想,宝二爷那样的人,连姑娘你都防不住,我又怎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宝钗面色顿时发红,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莺儿话中意思仿佛是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般,令她十分羞愤。回想之前贾宝玉的举动,她也感到一阵羞臊难当。 仔细算来,她也确实出格了 莺儿一句话说完就知道要糟糕,连忙跪在炕边给宝钗捶腿,一边道:“姑娘别生气,是我错了,既做错了事,又说错了话,姑娘你打我吧。” 宝钗深深吸了一口气,懒得与莺儿计较太多,最后叮嘱道:“总之,你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听到没有,不然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替你隐瞒了。” “知道了。”莺儿心头虽然不舍,嘴里却答应的十分爽快。 ……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0章 包勇 第二日,薛家又请贾府的人过去吃酒,除了贾母之外,荣国府其他闲着的人,部都去赴了宴会。 贾宝玉却只中途去了一次,因为他除了要去禁军当值之外,还要忙着给吴凡“造势”。 不说他忙了几天才把吴凡的罪行调查清楚,单就那日在清水渠边看见那无辜受害的女子,贾宝玉就下过决定,绝不会放过凶手。 虽然昨日顺天府公审已经将吴凡的罪行在几百名京城百姓的眼睛底下曝光,现在肯定已经传开了,但是这还不够。 吴贵妃的亲弟弟,在吴贵妃没失宠之前,不是那么好杀的。 所以,贾宝玉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弄得更人尽皆知,人人喊打喊杀。 大皇子是个蠢货,没能力可能也没想过救吴凡。至于皇帝,呵呵,没听说吴凡有多得皇帝的喜欢,况且皇帝偏袒大皇子也就罢了,毕竟是他儿子,但要真是因为一个后妃,连吴凡也要包庇,贾宝玉真的觉得,这个皇帝太失格调。 几日后,吴凡的最终审判下来。皇帝下旨狠狠地申饬了吴天佑,降其官职,并令吴凡充军边塞,永世不得回京。 皇城,二皇子府。 自二皇子被皇帝削官之后,他着实消沉不已,一度觉得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在别人眼中都是一文不值。 直到第二日,熙园大总管冯祥降临,带来了太上皇的旨意,让他半个月后举行加冠仪式,并直言届时会亲自为他加封王号。 呵呵,在他刚被皇帝责斥之后,太上皇这一举动,无疑是令世人震惊的。 不单单是为他撑腰这么简单! 太上皇向世人发出了一个信号: 他中意的人选,也是二皇子! 这下,所有忠于太上皇的老臣,将再也不会因为景泰帝的态度而摇摆。 因为,就算不论父子纲常,只单纯的论为君的威望与得民心,景泰帝比之太上皇,都差的远! 太上皇为君五十余载,世人歌颂,北逐蒙元,南平百越,西定番邦,这些功绩,可不是凭空来的。 所以,只要有太上皇在一日,景泰帝,大玄帝国的真正掌舵人,就永远不会变。 所以,得到了太上皇的肯定,对当时的二皇子来说,无疑是一剂救心的良药。 原来,他的努力,并不是完白费的。 此时二皇子在书房之内,只招见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韩之涣,另外一个,是一个褐色袍服的青年人,也是他最重要的臂膀。 因为这个人,是他的眼睛和触手。 连大皇子那样的蠢材都养着暗卫,所以才能在泰安之时暗算二皇子,更遑论熟读史册的二皇子。 褐色袍服人的身份,便是连韩之涣也不清楚,只知道二皇子称其为陆先生。 一番私密的议话之后,陆先生道:“吴凡三日后会被押解出京,前往西海沿子。 属下已经探听到,其父吴天佑已经托人到南安王府,请求南安王爷届时照佛于吴凡。” 二皇子原本还算明朗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道:“也要叫他能走到西海沿子,自古以来,死在充军路上的人,数不胜数。” 褐袍人点头道:“明白。” 韩之涣道:“是否有必要如此,吴凡一个废人,需要劳动陆先生出马吗?” 韩之涣是觉得,二皇子殿下的杀气为什么突然重了这么多,若按之前二皇子的风度,是不屑于落井下石,打击落水狗的。 二皇子便看了韩之涣一眼:“不忠之人,当死。” 韩之涣心头一凛,总算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 吴凡先是投靠二皇子,深知二皇子府的诸多事宜,后来突然又去投效大皇子,如此之人,二皇子定然要杀之。 况且方才二皇子看他那一眼,让他明白,二皇子似乎有警告他的意思…… 他心下暗凛的同时,也切实感受到,二皇子身上的威势,突然凌冽了很多。 以前的二皇子,谦谦君子,像是一个受人爱戴的贤者。如今的这种气息,对了,是帝王之威,有些顺者昌逆者亡之意。 二皇子自然不知道韩之涣一时心头转过那么多的想法。 早在吴凡背叛那日,他就没想过让此等小人继续活下去。不过时机未到而已。 如今吴凡被削去所有身份,成为罪民,他要杀之,如取蝼蚁性命。 至于什么违背景泰帝的圣意。呵呵,只要不被当场抓住,谁又敢说什么? 他自己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想起刑部这些日子来调查钱钊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甚至慢慢的有了些偃旗息鼓,将罪责推到暴匪、反贼身上的意思,二皇子便无比愤恨。 父皇,既然你不喜欢儿臣,儿臣便用事实来向你证明,谁才是对的。 …… 荣国府,来了一奇怪的人。 “小人包勇,受老爷之命,前来投效。” 一个粗壮的汉子直挺挺的跪在荣禧堂的偏厅之中,一双浓眉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上方的贾政。 贾政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荐信看完,确定是世交亲友,江南甄家老爷的亲笔信,他才放下,道:“你们家好好的,你们老爷为何要叫你来投我?” “不是来投你,小人是来投二公子的!” 贾政抽了抽鼻子,良好的涵养让他不与这个一看就少根筋的粗人一般见识。 “那你为什么要来投奔宝玉?” “我爷爷说了,二公子是天生贵命,若是我能跟在他的身边,将来肯定能有出息!” 包勇一脸正经的说道。 贾政奇了:“你们何时见过宝玉?” 对于包勇口中的贵命之言,贾政反而不奇怪,时人大多信命,王侯将相本有种。 “就是上次啊,好像是春天还是夏天,哦,是四五月的时候,就在京城,那个时候二公子在城里买小玩意儿,刚好被我和爷爷看见,我还差点把他认为……” 包勇说的顺嘴,差点说了什么,话到嘴边赶忙住了口,那个样子,别提有多蠢,多滑稽。 贾政自然而言的追问,包勇却不说了,还说是他爷爷吩咐的,不许他在外面乱说话。 贾政只得罢了,几句话的时间,他就把包勇摸清了个大概。是个老实人,而且既然是甄应嘉亲自举荐过来的,当是没什么问题。 “好了,既然如此,你以后就住在府里,至于具体干什么,既然你说你要投效宝玉,那等他回来,再给你安排。 林之孝,带他下去安置。” “是,老爷。”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1章 比试 贾宝玉回府,听说府里来了个投奔他的,心下一奇,便在外院书房接见了他。 等到一会之后林之孝将人带过来,贾宝玉一瞧,果真是好粗壮的一条汉子,两个膀子加起来差不多都是他的两倍宽了。加上一脸横肉,虬髯胡须,让贾宝玉一下就想到了梁山中的那几条好汉。 “奴才包勇,见过二爷。” 其人见到贾宝玉,显得很是高兴,一点也不认生,利索的跪下去。 镗的一声,贾宝玉感觉自己书房的地板都颤了颤。 “你叫包勇,江南甄家的人?”贾宝玉倾身问道。 “以前是,不过我爷爷说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二爷的人了。”络腮胡大汉十分认真的道。 贾宝玉略感不适。 这个甄家包勇他倒是有点印象,红楼原著后期出现的人物,其人勇武、知恩义,在贾府败落后帮助贾家打跑了翻进大观园的十数强盗,可惜不被贾政所喜。 没曾想,这一世会这么早就来到贾府,还是来投奔自己的。 “你在甄家待的好好地,为什么要来投奔我?” “因为我爷爷说了,你是贵人,跟着你有前途,还要我以后保护你。” 这是个实在人,说话都不会拐弯。 听到他提起他爷爷,贾宝玉倒是猛然想起,未去山东之前,在从叶家回府的路上,他似乎见过这个包勇,还有一个老头。 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部被那气势不凡的老头所吸引,倒是没怎么注意到他,所以一时竟没想起。 这么一想,贾宝玉下意识的起了些戒心。 若非慕名而来投奔他,便是知道包勇的人设不是奸恶之人,贾宝玉也难以放心。 这就是自登临高位以后犯下的后遗症。 因此,贾宝玉似不经意的问道:“要是我记得不错,之前我们见过。” 包勇哪里知道贾宝玉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他见贾宝玉相问,便想也不想的答道:“是呀,上回在大街上,我和爷爷刚好看见了二爷,我一开始还把二爷认作了原来的二爷呢!” “原来的二爷?” “就是甄家的二公子啊,我们以前也叫他二爷。” 原来说的是甄宝玉。甄宝玉与他长得相像,这个贾宝玉在前世便知道了,也不奇怪,只是道:“听说甄家二公子得了大病变傻了,此事可是真的?” 包勇的神色有些遗憾,道:“怎么不是真的,上次我和我爷爷上京来,就是为了给他请名医呢。可惜,名医是请回去了,人却还是没能好过来。” 甄宝玉为什么会变傻,贾宝玉不知道。虽然此事有违原著,但是自贾宝玉降临以来,违背原著的事儿已经多了,倒也没有过于在意。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你既然这么听你爷爷的话,我看他年纪大了,你怎么不侍奉在他身边,反而来投效我?这不是大不孝吗?” 包勇一听急了:“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是我爷爷非要逼我来,我就来了,哎呀,我真笨,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 包勇似乎很懊恼,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么说对贾宝玉不太尊重,好像他还不情愿来似的。又连忙道:“二爷不要误会,我爷爷虽然逼我来,但是能来追随二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贾宝玉还能说什么? 这么老实,或者说是蠢的人,会是别人派来的卧底吗? “那你爷爷呢?” “这个,我爷爷不让说” 贾宝玉便作不悦状:“好啊,你口口声声说来投奔我,却又不尊我的话,连我的问题也不回答,这样的人我是不会要的,你走吧。管家,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林之孝上前便要撵人。 包勇急忙道:“别,二爷别撵我出去,我爷爷说了,要是我不能留在二爷身边,他以后就不认我了。” “可是你眼睛里只有你爷爷的话,我说的你也不听,你也替我想一想,我干嘛要留你下来?” 包勇苦恼了,他一想,贾宝玉的话没错啊,哪家都不会要不听话的奴才 “那,只要二爷不赶我走,我说就是了,我爷爷说他要去办一件大事,叫我以后一定要听二爷的话” 包勇想着,既然爷爷都要我听二爷的话,那我对二爷说实话总没有错吧。 “什么大事?” “我不知道,爷爷嫌我笨,不肯告诉我。” 贾宝玉差点笑出声,他要有这么一个孙子,估计也不会把重要的事告诉他。 又问了包勇几句,可惜都没有太大的价值,贾宝玉便道:“以后你爷爷要是联系你,你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想见你爷爷一面,知道吗?” “好。” 包勇答应的很利索,然后贾宝玉便让他起身了。 贾宝玉一时又想看看这包勇的武力值有多高,便道:“既然是来投奔我,那你有什么本事?” 包勇一想,果断道:“我会打架。” 他这么说,周围的人都笑了。他这块头,便是他不说,别人也看的出来。 贾宝玉正有意试试他的招子,便先对姜寸使了眼色,然后又对他道:“哦,既然如此,这位姜护卫,乃朝廷五品带刀侍卫,你和他过过手如何?” 包勇一听姜寸居然是朝廷命官,顿时道:“那可不行,要是小人将他伤着了,可吃罪不起。”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姜寸见自己被一个粗蠢莽汉轻视了,冷哼一声道:“阁下尽管放手一试,比武场上,死伤自负。” 贾宝玉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好好比试一番,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贾宝玉书房外面的院子周围,很快就围满了荣国府的下人。 比武,多么新鲜的一个词。 以前老国公在世的时候,还偶有让手下亲兵在演武场上比武的情况。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比武一个词,对荣国府来说,自然是新鲜的很。 贾宝玉在正面的廊上坐了,静观包勇和姜寸二人的比试。 为了安,贾宝玉并没有让他们用兵器,只是单纯的比试比试拳脚功夫。 姜寸在入二皇子府之前,听说是混绿林的,显得很有范。 他站在包勇五步之外,抱拳一礼。 包勇本来都打算冲过来了,见状连忙也学着抱拳一礼。 便在此时,姜寸一个健步,飞跃而上,捏指成扣,目标直指包勇右肋下二寸之处。 因为这个地方,是正面敌人最难防御之处。 谁知道,包勇见他欺身而上居然并不闪躲,而是直接挥出一拳,直扑姜寸面门。 手上青筋暴起,拳上生风。 姜寸面色一变,立马闪躲过去,可惜,他的攻势也不得不撤去。 “嘿嘿,得罪了。” 包勇一笑,迈动步子,继续朝着姜寸扑过去。 姜寸此时也明白这货根本不懂什么见招拆招的江湖比武套路,纯粹就是比威猛,比力气,因此也放弃招式,开始硬接包勇的拳脚。 几下之后,他便发现了,这个大块头的力量到底有骇人! 他自忖也是身强体壮,但是仅仅只是一个手臂的对碰,他就感觉手臂发麻了,而反观对方,却像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此人,天生怪力。 姜寸对包勇下了如此定义之后,再次改变策略,以四两拨千斤之道,尽力化去包勇的攻击,找他的错漏之处,下黑手 “滋痛快!” 在小腹结实的挨了一拳之后,一直傻笑的包勇终于疼的叫了一声,为掩尴尬,他立马大叫一声痛快,然后便再次向着姜寸扑了过去,这下子他要小心了许多。 廊上,贾宝玉手下的亲兵伍长赞道:“此人武力当真不凡,姜侍卫的武艺我们都是知道的,放到整个禁军中,也必然属于前列,可是此人居然能够逼得姜侍卫狼狈防守,实在不可思议。” 贾宝玉听了点点头,他也没想到,这个包勇看起来莽的很,一打起架来,居然还有几分灵活的感觉,频频的将姜寸的偷袭挡下。 看得出来,其拳脚之间并非完没有章法,只是,和姜寸不同而已。看起来简单,却十分有效。 这么下去,姜寸迟早不敌。 要知道,姜寸可是二皇子之前都十分信重的高手! 心下纳罕,贾宝玉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个老头,也就是包勇的爷爷。当时第一眼,贾宝玉就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杀气,像是,对了,像是青州节度使江衍那样 如此看来,包勇的爷爷,以前多半是军中的将领出身,那么,包勇这一身功夫,很可能也是他爷爷教授的,所以他才那般尊重他的爷爷。 贾宝玉发现,随着他地位的升高,见识的场面和人多了,眼光也慢慢提升了。 就这么一场比试,他已经猜到了这么多,而且他有八成把握,他的猜测是对的。 既然包勇的爷爷曾经是军中将领,又是甄家的下人,那么很显然,包勇的爷爷,应该是曾经的甄老太爷的亲兵。 甄老太爷是太上皇的发小,是早年伴着太上皇南征北战的将军之一,甄家只有他才有资格以军中将领为家将。 而甄应嘉,只是个恩荫官职,帮皇家管着织造局的人。 这么一想,贾宝玉心中本来就没有下去的疑惑再次变重。包勇的爷爷为何定要叫包勇来投效自己,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会看面相,见了自己一面就知道自己天生富贵,所以让他孙儿前来投效,给他博一个前程富贵? 贾宝玉有点不大相信。 虽然知道红楼是有神仙的,但是在现实世界中他还一直没有遇到。 原本以为贾瑞病了,他能够有机会看到传说中的那一僧一道。可是直到贾瑞病了大半年,慢慢的病都熬过去了,那传说中的一僧一道都没有出现。 贾瑞也没看见那什么风月宝鉴,却反而活了下来。 贾宝玉就在猜测,这个世界的神仙们是不是都开小差了,该出现的时候都不来 不说贾宝玉心中的吐槽,院中姜寸和包勇的比试,在一次姜寸硬接了包勇的一拳之后,察觉手臂快要彻底失去知觉了,不得已,只好道:“阁下神勇,在下甘拜下风。” 姜寸想举手抱拳,发现居然有些举不起来了。 “哈哈哈,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了,以前那些街头混混,哪个不是三两下就被我打趴下了,只有你,打的我现在周身都有点疼呢”包勇谦虚道。 姜寸嘴角一抽。他感觉手都要废了,对方却说他把他打疼了 “好,不错,姜侍卫武艺超群,包勇更是神勇不凡。不过,虽然姜侍卫惜败,但我知道姜侍卫的长处是用剑,若是用兵器比试的话,姜侍卫未必会输。” 贾宝玉站起来,十分高兴的道。 不过他的话中,总有些偏颇。 果然包勇不乐意了,道:“他会用剑,我还会使刀呢,只要二爷给我一柄刀,我愿意和姜侍卫再比试一回。” “哈哈哈” 贾宝玉顿时笑了。 军中将领,用剑者少,用刀者众。 贾宝玉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更笃定了。 而且,他发现这个包勇的话,十分好套。 关于他来的目的,时间长了,早晚给他套个明明白白。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2章 安置 从外院回了荣庆堂,贾宝玉便直接去杜秋娘的房间。 杜秋娘已经和丫鬟小紫将东西都收拾好,见到贾宝玉进来,自然一番欢喜,然后又道:“大人真的要秋娘去外面办事?秋娘怕自己做不好呢。” 贾宝玉便搂着她笑道:“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再说这个是不是显得有些虚伪?” 杜秋娘顺势依偎在贾宝玉的怀里,娇声道:“可是,以后秋娘就不能经常服侍大人了。” 贾宝玉便低头看着她笑。 杜秋娘慢慢脸就红了。 贾宝玉趁势便调笑道:“秋娘的萧艺虽好,不过偶尔欣赏一番为佳,经常如此,你家大人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啊。” “呀~!”杜秋娘顿时羞的用秀拳捶着贾宝玉的胸口,撒娇道:“大人真坏,奴家不依~~” “哟哟哟,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王熙凤大跨步走进门,看到这幅光景,顿时以手遮面状,似乎要退出去。 “二嫂子退出去就不要进来了。” 王熙凤本来只是想故意羞臊羞臊两人,却听到贾宝玉这般说话,顿时觉得没趣,便转身回来。 杜秋娘已经从贾宝玉的怀里出来,羞红着脸低眉顺手的侧立一旁,好一副娇艳动人的模样。 王熙凤心说,难怪太太想方设法要把人撵出去,这样的人放在家里,谁能放心的了,迟早把男儿家的魂儿都勾没了! “宝兄弟叫我从家里挑的十多个婆子我都给二弟挑好了,都是家里最老实最干净的人,保管误不了二弟的事!” 现在,就请你老人家出去检阅呢。” 王熙凤笑着道。 “多谢二嫂子。” 贾宝玉微微一笑,然后牵着杜秋娘的手,出门后沿着荣庆堂后院抄手游廊,到了旁边下人们住的地方。果然这里已经站着十多个些微上了年纪的婆子,都带着包裹。 贾宝玉将杜秋娘水葱般的纤纤玉手合在掌中轻轻摩挲着,丝毫不顾周围人异样的表情,看着下方的婆子们道: “让你们出府去是干什么的,想必大家早就知道了。 我也不管你们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既然领了这份差事,就必须得把它做好。 我提前告诉各位,这件差事可是关系着朝廷颜面,也关乎着我的前程,若是做的好了,自然重重有赏,若是做的差了,出了点什么事,呵呵,只怕各位性命难保都没的说。 所以,若是抱着现在这个地方混不好,想换个地方去混混的人,都提早说出来,免得将来丢了老命儿,那可就不值得了。” 贾宝玉说的这么严重,院内的婆子们都有些骚动,不过,没人敢提出异议,更不敢罢工,骚动了几句,也就消停了。 贾宝玉继续道:“到养生堂去做事,自然也不是叫你们一辈子老死在那儿,做的好的和做的不好的,都有机会离开。不过嘛,至于其中的区别,大家应该猜的到。 好了,多的话就不跟你们说了,以后你们自然明白。 你们的任务,除了协助杜姨奶奶管好学舍的事,更重要的是,保护好姨奶奶的安,可明白我的意思?” 众婆子连忙应是,都说明白了。 贾宝玉点点头,回头看时,旁边的杜秋娘居然哭了,贾宝玉便用拇指给她刮去眼帘下的泪,道:“就隔着一条街,也不远,以后得闲了你还得进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你哭个什么?” “没,没哭,秋娘是高兴。” 杜秋娘真的很开心,进府十余日了,她一直觉得身份很尴尬。贾宝玉的妾室?至少贾母等人没承认过。歌姬?侍女?也不像 今日贾宝玉当着众人的面称她为姨奶奶,算是向众人声明了她的身份。 姨奶奶,虽然只是小妾的统称,但是,这就是名分。 有了这个名分,以后她和她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的写入贾氏宗谱。 之后贾宝玉又让所有的婆子挨个在杜秋娘的面前介绍了自己一遍,让杜秋娘认过脸以后方便使唤。 然后也没有过多的在内院耽搁,带着杜秋娘去见过贾母等之后,便亲自领着她出府,往养身堂的方向而去。 “小侄贾芸见过二叔,见过杜婶婶。” 当贾宝玉牵着杜秋娘下马车之后,贾芸便带着十余个府里的家丁上前见礼。 贾芸于两日前便带领府中的人手,从冷子兴的手中接过了养身堂的管理工作。 贾宝玉对贾芸点点头,便带着杜秋娘往女舍那边而去。 贾芸连忙跟上介绍:“里面侄儿已经派人部按照二叔的指示安置好了,总共是二百一十八个女孩子,分了十八间房舍。多余的人也已经部退出去了,以后杜婶婶有何吩咐,尽管吩咐侄儿去办,若是办的不好,侄儿预先请二叔和杜婶婶的罚了。” 贾芸低着头,但是说话十分恭谨。 贾宝玉便住了脚步。 原本他是想让贾芸管理男舍,杜秋娘管理女舍,互不干扰。此时想来,既然是一个养生堂,若无确定的头目,将来下面的人自然各自为营,难免生事。 贾芸这话,俨然以后是要听从杜秋娘的调遣,倒是省去了这一麻烦。 因此也对杜秋娘点点头道:“芸儿说的不错,以后养生堂所有的事,都由你做主,不过平时你只管女舍这边的事,男舍的,都交给芸儿去打理便是,你也轻松一些。” 杜秋娘自然点头应是,她还对贾芸一口一个“杜婶婶”的称呼感觉有些晕眩。 不过想到自己以后要帮贾宝玉做的是正事,心中又正视起来,认真的听着贾宝玉的安排,免得以后出错。 贾宝玉回头,看着跟在后头的一个小子道:“小五。” “有!小的在呢。” “以后你就跟着姨奶奶,听候吩咐,把差事办好。你若是不放心你弟弟,可以把他也接到养生堂来。” 小五是当初救李灵时带回荣国府的那个刁滑的小乞丐,如今在荣国府养了一年,身上的痞里痞气也褪去了不少,倒是可以拿出来用了。 待小五应“是”之后,贾宝玉对杜秋娘解释道:“以后有丫鬟婆子们不方便去办的事,传的话,叫他去就是了。他叫小五,有个四岁的弟弟,他们和你一样,以前都是孤儿。” “嗯,秋娘知道了。” 杜秋娘很温顺,让贾宝玉不由自主的有点怀疑她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不过不能胜任也无妨,自己以后多盯着一点就是,此行就当让她出来散散心,发泄一下前段时间受过的委屈也不错。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3章 死 陪着杜秋娘在养生堂待了大半个时辰,将所有他能帮她考虑到的问题简单梳理了一下,然后就在杜秋娘依依不舍的目光当中,乘车回府。 “爱哥哥~” 湘云像一阵风儿一样的闯进来。 贾宝玉抬头一看,微微一笑,便继续低头做事了。 “二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湘云见贾宝玉没理她,顿时噘起嘴儿,摸到贾宝玉身边,伸脖子瞧。 看见贾宝玉在一张宽泛的宣纸上勾勾画画,在一些方格子内还写上一些人的名字,她“咦”了一声,就好奇的问:“二哥哥又在捣鼓什么?难道是又有什么好玩的点子?” 湘云看一眼就以为又是类似“扑克牌”之类的东西。 一边问,一边伸着她的小手指头过来蹭贾宝玉的稿纸。 贾宝玉被她打扰的没法办公,顿时将手中的笔杆在她额头上一敲,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天除了睡觉和吃饭,就剩下玩了? 这个月轮到我麾下的第一军巡防大明宫,我自然得好好琢磨一番排兵布阵了。走走走,你不要在这里偷瞧,万一泄露了机密,我抓你去砍头。” 一手推着湘云的额头,像赶鸭子似的把她赶走。 湘云自然不依,气鼓鼓的把贾宝玉的手拿下来,对他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 贾宝玉一笑,本欲低头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谁料抬头间瞥见湘云嘴角有一点黑墨,方知是自己刚才用笔杆敲她之时甩到她脸上的,因此一笑,叫她靠过来。 “干嘛?”湘云有了戒备,以为贾宝玉又想打她。 贾宝玉呵呵一笑,拿起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近前,用手指轻轻给她擦去墨迹。 本以为只是很小一点,轻轻就能擦去,不料他这么一擦,倒把湘云鲜红的嘴唇都给打花了,看上去十分滑稽。 贾宝玉端视了两眼没忍住给笑出了声。 湘云顿时意会到什么,正好旁边的柜子上有一面小铜镜,湘云便拿来瞧了,然后就气恼道:“二哥哥真可恶,你把人家脸弄花了,还好意思笑……!” 贾宝玉看湘云气恼,知道女儿家对妆容都十分在意,因此连忙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过来,我给你擦掉,算是赔罪好吧。” 湘云这才又走过来。 贾宝玉便向怀里摸出一方帕子,又将之前喝过的半杯茶水拉过来,在里面沾了沾,然后隔着帕子用食指细细的将湘云唇上的墨迹擦去。 湘云的嘴唇显得很鲜红,既不像黛玉的那样薄如玫瑰花瓣,也不像宝钗的白如新鲜荔枝,但就是这份饱满和红润,看起来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特别是贾宝玉给她擦拭墨迹之时,唇瓣启动之间,还露出里面两颗白嫩的小虎牙,更是把这种可爱表现到了萌化人心的地步。 贾宝玉便多擦拭两遍,又轻轻逗弄了两下。 抬头,发现原本一副要债摸样的湘云,脸上不知何时带上了些许霞晕,有些纳罕,竟道:“云妹妹也长大了,知道脸红了……” 湘云立马啐了一口,羞得转身就逃,刚跑了两步,又停下脚步来,犹豫的道:“我听三姐姐她们说,二哥哥原本数日前就准备要带我们进园子逛逛的,后来因为宝姐姐哥哥的事给耽误了。 今儿黄昏时出现了晚阳,明儿定然是个难得的晴日……不知二哥哥明儿可能得闲?老祖宗今儿高兴,说明儿要带我们一起去游园子呢……” 湘云转身,一脸希冀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如何不知湘云这是代姐妹们过来邀请他了。 要说时间他自然是有的,莫说后世公务员都是奉行朝九晚五,中间还有“弹性工作”的时间。现在的官员对于值日的要求更加简单,除了上朝和公务繁重的衙门,并没有要求要一天都守在衙门。 禁军,自然不在公务繁重的衙门之列。 不过嘛,他明日要安排大明宫周遭的值班、巡查和换防等事,估计要不少的时间。 “明日你们先去园子里玩着,若是早的话,我晌午便能回来,迟的话也就下午,你们把好酒好菜给我多留一点就是。”贾宝玉笑道。 湘云顿时高兴了,她原地微微一跳,道:“那好,爱哥哥你继续忙,我去找三姐姐她们商量明儿怎么玩,我先走了。” 看着一阵风儿似的跑出自己内书房的湘云,贾宝玉摇头一笑,低头将最后的布置图画好,又思索了一番,将觉得不合适的地方略作修整,便放下笔。 工作完成。 算起来他这个都虞候当的确实轻松,也难怪朝廷会让自己坐这个位置了。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工作可做,自然谈不上误事了。 撑了个懒腰,恰巧袭人进来看见,便将手中的热茶放下,走到贾宝玉的身后,给他捏着肩头,一边柔声问道:“爷可是累了?” “不……”贾宝玉反手拿住肩上拿捏力度十分好的素手,将其主人扯到大腿上坐了,笑道:“你家爷,这是饿了……” “嗯~……” 一会之后,贾宝玉松开袭人。 要说他最宠爱的三个丫头,香菱娇憨,对他言听计从。袭人每每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反而是最诚实的。晴雯,天生丽质,却是有几分桀骜难驯的意思,不过嘛,如今也快被他哄上手了…… 加上,林妹妹早已将所有心事放在他的身上,而就在几日前,他和宝钗之间也差不多将相互之间的情意说开,感情可谓是有了长足的进展,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娥皇女英兼得不是问题…… 唉,要是没有牵扯到二皇子的那一派糟心事当中去,人生可称顺心如意啊! 想到这儿,贾宝玉又伏在案上,提笔给黛玉写了一封信。 旁边的袭人在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之后,恭顺的侍立在一边,默默的替自家二爷研墨。 同一时间,一骑飞奔而入吴家。 “老爷不好了,大爷他,他在刚过了平安州的时候,被劫道的给打死了!” “什么?!” 吴天佑一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一晃,一脸不可置信。 “是真的,小的们按照老爷的吩咐,暗中护送大爷到了平安州才脱离押送官差的队伍。原本准备在平安州休整一日就返回,谁知道我们还没动身,就听消息说,大爷他们出城不过几十里,就遇到山匪劫道,连官差都打死了好几个,咱们家大爷也被山匪趁乱给杀了……” 吴天佑脸上青白转换,一脸狰狞,忽然仰天怒吼道:“贾宝玉,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第二日,贾宝玉入皇城,便听手下的将领说,吴天佑昨晚连夜进了皇宫,叩见了吴贵妃,然后贵妃在前朝紫苑台接见了他。 贾宝玉自然好奇,皇宫重地,便是贵妃生父,也没有大晚上进宫求见的道理。 然后才知道,吴凡居然死在充军的半道上了。 他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甚放在心上。 管他谁做的,反正吴凡这样的人渣死了,是件好事。 他又如何知道,吴天佑一早就把这笔账,扣在了他的头上。 吴家官职是不高,但是,吴家有贵妃,而且是唯一得宠的贵妃……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4章 孤僻 冬日暖暖,天气晴朗,正适合出游。 贾家一门贵妇、贵女,虽不能野外去郊游,有损大家形象,但是,贾家有园子,倒是正好可以聊以用来慰藉出游之情。 吃了早饭,贾母院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一干内眷们一起商议准备着入园参观、游玩。 到了巳时,所有事情准备妥当,在贾母的带领下,一众主子小姐、丫鬟仆妇,五六十人的队伍,就直接开进了大观园。 王熙凤和秦氏两婶媳之前进园子逛过几次,加上又是晚辈,就在其中当了向导。 从进入大观园正门可见的大理石翠障,过曲径通幽,先到最近的潇湘馆看了半日,又出来往怡红院的方向走。 贾母之前未曾进园子过,所以对其中的院落景致都有些新鲜劲儿。又听王夫人说,这园中各处的名字,都是贾宝玉所取,更是欣喜,所过之处,都细细看了一回。 不过因为她人老了,走了半晌就有了乏意,因此在过沁芳桥时,便命在沁芳亭内歇息一回。 王熙凤李纨等连忙在厅内布置桌椅、茶水点心,供贾母和众位长辈歇息。 贾母等人不经劳乏,三姐姐妹却正是兴趣正浓,又见贾母等人在沁芳亭内闲话,一时没有要走的样子,心下都有些按捺不住。加之游玩本就讲究随心,人多,热闹是热闹了,但是行动处未免就有些繁琐和不顺心。 因此探春和湘云几个商议之后,由湘云出面,请贾母准予她们独自行动 贾母笑道:“是了,你们姐妹们为了今儿筹划已久,想必是憋不住的。况且,你们几个小辈儿的一走,我们说话还更随性些,所以你们精神要是好,只管结伴去玩便是,我竟是一点也不留你们。” 湘云等自然是喜不自胜,探春又出面拉宝钗一道。 薛姨妈也道:“你也不要留在这里,都是小孩子家,你们一起也好玩一些。” 宝钗也就行礼,与探春等手拉着手结伴游园去了。 先是按着既定的路线到了怡红院,果然这里修的比别处要富贵堂皇一些。 姐妹们参观半日,待众人的意趣都下去一些,湘云忽然道:“不是听说园子里新来了一个带发修行的,你们知道在哪儿吗?咱们一起瞧瞧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着头发的姑子呢!” 湘云这就是纯粹是小孩子的好奇了。 不过别说是她,探春三个也很好奇。只是因为不知道栊翠庵在哪,便叫之前进来逛过的丫鬟领着她们朝栊翠庵出发。 路上宝钗见湘云等几个议论不休,便笑道:“人家是你们家请过来坐镇庙号的,是客人,你们这样看新闻的态度前去拜访,可是不礼貌。况且人家是出家人,等会到了庵里,可不要如此唐突,需得恭敬守礼一些。” 探春和湘云立马自省,然后道:“宝姐姐说的是,我们知道了。” 迎春此时又道:“之前就听那些见过她的嬷嬷们提过,都说她模样生的极好,又通文墨,也不知道是怎生样的一个人。” 众人皆言:“等会见过不就知道了?” 一时摸寻着来到栊翠庵,拾级而上,叩响了山门。 一个道姑装扮的丫头过来开了门,待众人说明来意之后便将众人迎进来,至一处花架下坐下。 不时有老道姑给众人奉了茶出来。 探春等人喝了茶,还是没见到妙玉,便忍不住相问。 道姑装扮的丫头点头,让众人稍等,便进门去了,一会之后出来,如是道:“我们小姐说,出家人不善向导之事,各位姑娘小姐若是来游玩,敬请随意,她便不叨扰众位的雅兴了。” 探春等人讶异。她们虽名为前来游玩,实则正是来瞧瞧妙玉是否如传闻一般的,谁曾想,对方竟无意见她们一见。 宝钗六识通达,因思对方这番话中,虽然礼貌客气,但是她们上来实则为客,若论也是待客不周,何来叨扰二字? 方知对方这是不悦她们礼数欠缺,未告自来。 “你再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我们不是要她带我们游玩,我们是慕名而来,想瞧瞧她的。” 湘云心思最浅,自不明白其中的韵味,还催促那丫头又进去叫妙玉出来。 丫头又进去一遭,回来道:“我们小姐正在潜心坐禅,实在不便会见,不敬之处,还请各位姑娘小姐海涵。” 探春等人顿时大觉无趣。 宝钗便笑道:“好了,出家人自有出家人的规矩,咱们不懂罢了,何有勉强之礼?” 说着又对那丫头道:“今日是我等冒昧,改日再来拜访,便不多打扰了。” 然后便示意探春等人离开。 探春几个虽然因为没见到本人有些失意,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纷纷起身,随着宝钗一道往回走。 那丫鬟倒是颇知礼数,行了一礼之后,恭敬的送众人下山门。 深幽的禅院之内,妙玉却通过窗口与稀疏的树木遮阴处,将贾家众姑娘的仪态瞧了个大概。 “这便是他们家里的姑娘么,果然个个生的钟灵毓秀,却非别家可比。” 她喃喃细语一声,待丫鬟回来,又仔细的向其打听了之前贾家姐妹们的所有具体反应。 听丫鬟说起宝钗临走之前的回话,方知宝钗已看出她的心思。 不过,她倒也不是完怪罪她们不请自来和未告自来,而是,她作为出家人中的另类,在修行界也颇有名声,她不难猜测,这些贾家的姑娘们,定然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想来看看她是否如传言那般的样子。 她心思细腻,品性高洁,做事向来讲究随心,自然不喜有人把她当做稀奇来看待,所以,贾家的姐妹们第一次上门,她选择不见,也是她性子中最直接的反应,倒非针对何人何事。 “你说最后叫走的是那黄衣裳之人,你可知她是何人?” “不知道,不过,我听她们都叫她‘宝姐姐’。” 妙玉便将这条记下。 方才她便瞧见一道鹅黄色襦裙的少女身姿仪态最为不俗,后来又听丫鬟的回复,自然对这个“宝姐姐”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却说湘云等人没见到妙玉,心情略有些遗憾,不过随着她们一道往北便走,走过幽尼佛寺、女道丹房、沁芳闸、桃花林等地,又早已被园中的这些景致所吸引。 及至来到园中正殿大观楼处,更是被此处的高贵庄严、富贵堂皇所震撼和向往。 不过因为都知道这里及周围的殿宇都是元春的行宫,皆不敢在此处多有逗留,因此只大致观赏了一遍,便顺道往西,来到山间小厦——蘅芷清芬(蘅芜苑)。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5章 “偶遇” 蘅芜苑处于大观园大主山的腰间,是一座山中清凉瓦舍。 其中房屋不多,院中多假山奇石,许多藤蔓类的植株覆盖其上,显得别具一番雅韵。 可惜此时已值冬日,若是等到年春夏,此间景象,定然不同。 探春道:“此处虽不比有凤来仪(潇湘馆)清幽迷人,也不比怡红快绿(怡红院)富贵精致,但是处在这山腰上,夏天的时候定然凉风习习,异香扑鼻,想来也别具一格,我却是喜欢。” 宝钗将此处细看了两遍,也觉深合自己心意。 湘云却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是太偏僻了,又在山上,夏天的时候,蚊子肯定特别多!” 探春和宝钗皆莞尔,一同骂道:“偏你想的比别人都多!” “嘻嘻,本来就是嘛,若是让人选择住的话,我就不住这儿,我又不想当姑子,干什么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要我选,我就选择怡红快绿,那儿好,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而且位置在前头的大道旁边,来往的人也多些。” 湘云的话让众人笑了。 迎春道:“可惜,这么好的园子,大姐姐也不得常住,只得省亲的时候可以用一回,实在可惜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感慨。 探春笑道:“二姐姐想的那么多作甚,这园子这般大,还有好些地方我们没去瞧过呢,说不得还有比这几处更好的地方,趁着今儿机会难得,可要好好逛个够!” “这话有理。” 众人附和探春的话,一行出了蘅芜苑,原准备继续往西过“蜂腰桥”游玩,却见贾母身边的婆子们寻来,让他们回晓翠堂用午膳。 众人这才只得沿着大道往大门方向走,来到晓翠堂,陪着贾母等人用了午饭。 贾宝玉在皇城用了午饭之后方才回府。 果然荣国府里已经安静了许多,各处院子都是空落落的,贾宝玉便知道人都去园子里逛去了。 回到绛芸轩,贾宝玉的屋里却有丫鬟留守。 袭人见贾宝玉回来,自然是询问饭否之类的,待贾宝玉回复之后,她也知道贾宝玉定然要进园子里去,便帮他把官服给换了。 贾宝玉因问她怎么没进园子里去玩,袭人就笑回:“却也没什么稀奇的,之前也进去过两回。今儿人多,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去?不单我,晴雯她们几个也没去,在后院里打牌呢。” 贾宝玉便看了她一眼,好奇道:“你又不进园子里玩,又不和晴雯她们打牌,就这么天天候在屋里,不觉得无聊吗?” 袭人一愣,随即抬脸瞧着贾宝玉,面上一红,轻声道:“能够在屋里等着二爷,奴不知道多开心呢,怎么会无聊” 说着似乎也觉得这样说话太令人害臊了,连忙又补充说:“再说,冬至快到了,我也想着多给二爷打几双厚实的鞋袜,到时候天冷了二爷方便添换” 贾宝玉还能说什么,只能揽住这个贤惠的丫鬟,深深的一吻。 “香菱那小妮子呢,又在赢晴雯她们的钱?” 袭人被贾宝玉松开之后,捂着脸走开。又听贾宝玉问的好笑,便噗的一声笑道:“那倒没有,她不爱玩牌,加上自从上回晴雯她们三个输一个之后,都不喜欢叫香菱上桌了。所以她这会儿要么和别的小丫头子在哪玩花花草草,要么就在屋里睡大觉呢。 我帮二爷找她回来。” “这倒不用。” 贾宝玉摇头走出了房门,准备独自往园子里去。 却在走过长廊的时候,正好看见香菱住的屋子门是开着的,没忍住走进去瞧瞧。 果然,一只小猫正恬静的睡在自己的床上,脸上挂着笑容,显然做着好梦。 若是往常贾宝玉或许就让她继续安静的睡她的美容觉了,可是今儿他却起了促狭心思,将她捉了起来。 然后,也不管她是否睡眼惺忪,就让她跟着一道进园子。 一路上,贾宝玉回头看香菱时不时的打着哈欠,却还是只能紧赶慢赶的跟着贾宝玉飞快的步伐前行,笑问道:“打搅了你睡觉,心里埋怨不?” “没,没,没有” 香菱双手飞快的摇动,否认。且立马用力的一搓自己的小脸,果然觉得精神了不少。 “呵呵。” 贾宝玉笑了笑,又戏谑的问道:“要不然我背你进去吧,我看你走路都快跌到沟里了。” “不,不敢”香菱自然忙不迭的拒绝,然后似乎害怕贾宝玉强行要背她走,又道:“二爷不用管我,我已经醒了,我自己能走的。” 贾宝玉再次一笑,娇憨的小丫头,果然另有一番可爱。 如此想着,贾宝玉脚下脚步略微放慢了一些,跨入大观园,一如既往的准备从曲径通幽入园去寻探春等。 谁知刚领着香菱进入曲径通幽,在狭窄的石道之内,忽然迎面而来一道妖娆的身子,且不避不让的直接跌入了贾宝玉的怀中。 贾宝玉将之搂住之后,低头一瞧,才瞧清楚,居然是秦氏 贾宝玉便想,便是此处狭窄,但以他方才走路的速度来讲,就算秦氏从对面走过来,也是能避开的,何至于直接撞到自己怀里来。 感受着怀中娇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贾宝玉便明白了几分。 确实,好像好久没和她单独相处过了 果然,秦氏倒在贾宝玉的怀中,似乎被惊吓到了,并没有急忙就起身,而是连连道:“对不起二叔,我没瞧见您过来” 贾宝玉又抬头看向她后面,没有丫鬟跟上来,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鬟香菱。 聪明的贾宝玉,立马知道,这或许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偶遇”! “咳咳,香菱,我突然觉得天儿有点冷了,你回去帮我拿一件厚一点的衣服到园子里来。” 贾宝玉一手揽着侄媳妇,一边回头对身后的香菱道。 “哦。” 香菱并没有表现任何异样,她只是看了贾宝玉的身上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二爷穿的很厚实啊,怎么会冷呢? 虽然如此想,她却没问,很快便转身回去。 贾宝玉这才回头,看着怀里的人,没好气的道:“幸亏是这么个好糊弄的丫头,要是遇上晴雯那妮子,你这点小手段,能瞒得住她?” 秦氏眼睛一闪一闪的,心道:若非瞧见二叔你带的是她来,人家也不会如此。 “叔叔,你该放开人家了” 秦氏说着,柔软的双臂却环住了贾宝玉的腰身。 好狠心的人呢,都不知道人家这半年来有多想你,回来这么多日了,都不知道来看人家,还得人家找机会来瞧你。哼,这次,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啧啧。 贾宝玉心头一紧,以前的秦氏虽然撩拨他,但好歹还有些女人的含蓄,如今这么明目张胆了,可见这半年多来,她的相思病肯定害的不轻。 “那个,你抱着我我怎么松开你?” “哼。” 秦氏顿时一噘嘴,表现的很不高兴,就要走开,却立马又被贾宝玉拉回来。 “呵呵呵我倒是想起了,侄媳妇定然是来给我揉肚子的。” 贾宝玉邪邪的一笑。 秦氏顿时身子都软了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6章 遮掩 曲径通幽是贾宝玉给取的名字,实则就是一片假山,中间留出了仅供一二人行走的曲折通道。 两边还有几条小道,通往假山湖石旁的草地和小树林,这些地方,都十分隐蔽。 半晌之后,贾宝玉从曲径通幽里钻出来,察觉周围都没人,这才上下检查了一下衣冠,发现没什么错漏之处,便继续往前走。 路上遇到几个婆子,贾宝玉打听知道贾母等人逛累了在稻香村内喝茶,于是便往那边走。 稻香村,是大观园仿村庄的样式建造的小庄子,里面建筑简单朴素,真有几分农村院舍的意思。 不过稻香村现在自然还不叫稻香村,而是只能叫做“杏帘在望”。贾宝玉为了尽量不妨碍大观园内各处的名字走势,没有擅自改动。 否则要是元春省亲的时候,因为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这些名字提前出现了,她又给另外改个名字,那就失了点意趣了。虽然其实一个名字也没什么重要的,但那就是情节。 一个来自后世,看过红楼原著的人的情节。 来到稻香村内,果然此处已经人满为患,贾母等在花架下喝茶聊天,三春、宝钗、湘云和丫鬟们却围在走廊上,不停的用玉米粒等物,喂养、逗弄院子里,篱笆栅栏内的鸡、鸭、鹅等小动物,不时发出和它们同样欢快的笑声。 “呀,宝二爷来了!” “二哥哥来了。” 廊上的探春等看见贾宝玉进来,都立马放下手里的动作,轻提着小裙子,走下来。 贾宝玉看廊上下来的探春等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们今儿都玩的很高兴,我倒是错过了好多。” 湘云等道:“可不正是,二哥哥,你是不知道我们今儿都游玩了哪些地方,什么有凤来仪、怡红快绿、蘅芷清芬、杏帘在望、桐剪秋风……还有好多小地方呢,嘻嘻,这些名儿真好听,都是二哥哥你给取的吗?” 贾宝玉颔首一笑,没直接回答,对着后方款款而来的宝钗微微点头后,便当先走过月洞门,朝着小院的花架下走去,因为他看见那边贾母等人已经在招呼他了。 “哟,咱们家的大将军来罗!” 刚走过这边来,还没来得及给贾母等行礼,王熙凤就高声笑道。 “呵呵。”贾母一笑,等贾宝玉行礼之后,就笑道:“你可来迟了,我们都逛完了,酒席也吃过了。” 此时姐妹们已经找地方落座,惜春还主动给他搬了张小凳子过来,贾宝玉便坐了,然后道:“这却无妨,虽然不敢劳烦老祖宗,但等会我要逛的话,自然有人陪我。” 贾宝玉说着,看了姐妹一眼,探春等自然一笑,用笑容表示了,她们确实愿意陪他再走一遍。 事实上,别说贾母,就连她们也没有逛完,实在是园子太大,地方太多,之前腿都走酸了,才决定在稻香村歇一歇。 “至于酒席,这个更好办了。凤姐姐虽然是老祖宗的御用帮厨,但我若要用膳,想来她看在老祖宗的面上,也不敢不给我张罗一桌好的来。” “啧啧啧~”王熙凤顿时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表示内心的情绪。 “老祖宗你瞧瞧,我好歹是她嫂子,抛开这个,也算是他表姐,他就这么看我的?在他眼里,我就成了个可以任意支使的帮厨?!” 王熙凤的表演和自黑,一向能够做到生动形象,演技十足,自然极易令众人发笑。 本来这个世道就是比较严肃和正经的,不比后世网络信息发达,每个人都是段子手。这个时代,人的笑点还很低,加上大家都是正经的,至少表现出来的是正经的,这冷不丁的就遇上个不要面皮搞笑的,效果可想而知。 贾母也是摇头高乐,然后也打趣道:“你既然都说了你是嫂子,人说长嫂如母,照顾他本来就是应分的事,别说叫你张罗吃一顿酒席,便是他冷着冻着,哪儿身子不舒服,也是你的责任呢,你该知足了。” “哈哈哈……”众人皆乐。 贾母虽然没有那么多的笑话和由头,但是她身份地位最高,谈笑无忌,又是打趣的王熙凤,自然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附和。 连平时怕王熙凤的丫头婆子们,此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熙凤也笑,不过笑着笑着没忍住脸就红了。 人皆是如此,若是本来就清清白白的,以她的脸皮,贾母如此打趣,她很容易就能当做笑谈。 可惜,她心中有鬼,自然就没那么坦然了。 好在众人都体谅贾母这番话有令人羞臊的成分,因此见她难得吃羞,都没往他处想,只是笑的更欢了。 好容易众人笑罢,就见一个袅娜纤细的丫鬟迎着微微的阳光走过来,到贾宝玉身边低声道:“二爷,你要的衣裳我给拿来了……” 看着香菱羞羞切切的站在面前,贾宝玉略有心虚,却只得接过她手里的袍子。 王夫人便关心道:“宝玉你觉得冷么……?”说着让贾宝玉近前,上下摸索一番,虽然没觉得很单薄,但还是道:“里间有房间,你进去换上吧。” 王熙凤也走过来,往贾宝玉的身上摸了摸,道:“这倒是奇了,往常老祖宗叫你多穿一点,你还推三阻四的,今儿你身上这件也不薄啊,怎么叫她拿了件这么厚的来?” 王熙凤狐疑的看向香菱:“是袭人叫你送进来的?” 香菱张嘴道:“不是啊,是之前二爷叫我回去拿的啊……” 王熙凤果然更觉诧异,就要再问。 “进来给我换衣裳。”贾宝玉拉着香菱往稻香村内的房间走了,不给王熙凤再问的机会。 王熙凤本来也只是有一点奇怪,此时见贾宝玉表现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心中倒真生了点疑心,只是也不好拉着人不让走。 回到位置上坐下,她往后方一扫,又想起来,秦氏之前给她说去解手,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聪明如王熙凤,一时也没想起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否则,必然是一场事故! 屋里,贾宝玉为了圆谎,不得不把香菱带过来的一件紫色的长袍换上。不过,为了避免发热,他又叫香菱把里衣去了一件…… “对了香菱,之前你也看到蓉哥媳妇了吧?” “嗯,我看见小蓉大奶奶了啊,怎么了二爷?”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你走之后她也回府换衣裳去了。我在曲径通幽那儿等了你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去有凤来仪逛了逛,谁知道你一直没来,我就先过来了。” 贾宝玉如此道。 香菱顿时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二爷,我之前忘问二爷要穿哪件衣裳了,回屋的时候就叫袭人姐姐帮忙找衣裳。可是袭人姐姐一时也不知道二爷想穿的是哪件,所以耽误了一些功夫,最后才把这件给了我带进来。” 香菱以为贾宝玉是嫌她动作太慢了。 贾宝玉见此,也就不再与她分辨。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7章 嗯 香菱拿着贾宝玉换下来的衣袍随着贾宝玉出来,就见满院的太太、奶奶、姑娘丫鬟们部盯着她,她唬了一跳,脚下一顿,然后才发现大家不是在瞧她,而是瞧她面前的二爷。 她也顺着众人的视线瞧去,只见贾宝玉头戴簪缨,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本就是好生俊朗的一个少年郎。 此时换上了一身比之前宽大的石青色长袍,在腰间用一条蓝玉腰带收束起来,越发显得身形挺立,卓尔不凡。 香菱心中不禁呢喃:二爷,真的好好看呢,看不够 迟钝如香菱都如此觉得,更遑论院中一众妇人,特别是几个嫂子,一个个眼中异彩连连。 王熙凤狠狠的瞧了几眼才收回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李纨和尤氏,她二人见她看去,都似漫不经心的低头,收回了目光。 王熙凤心中嗤笑一声,对于她们这种假正经的做法很不屑。哼,越是如此,越说明心中有鬼。 我王熙凤就和你们不一样 她口中啧啧的走到贾宝玉身边,拿起贾宝玉一条臂膀,像是打量绝世珍宝一样,上下观赏一番,然后便笑道: “滋滋,咱们家宝兄弟这副皮相,放到外面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家的姑娘” 她这般玩笑无忌,自是令贾母等人呵呵笑了起来,竟无一人觉得她这么做失礼,似乎她本来就这样的一个人。 当然,旁人不会以为王熙凤是在占小叔子的便宜,却不包括贾宝玉。 贾宝玉见她对自己牵胳膊撩袖的赏玩,完是肆无忌惮,便觑着眼睛把她一瞅。 本来满面春风笑意的王熙凤对上他的眼睛,这才心头一虚,放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上次意图引诱,虽未成功,但她却知道贾宝玉定然发现她的意图了。心中有愧,自然就有了破绽。 贾宝玉心中得意,表面上却一甩衣袖,似乎对王熙凤很是不满,径直走到了姐妹们围坐的石桌旁边坐了。 贾宝玉自山东回来之后短短十几日,一直都是比较忙绿的。 当皇差、办养生堂、处置家中豪奴、帮薛家了结案子等,便是贾母等人都难得有时间好好听他说说这些事。 如今在风景秀美的园子中,自然不妨追寻一番以作谈资。 更何况,这些事,每一桩每一件,对她们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难得一听的大事,因此言谈接茬之间,总是会露出些许赞叹崇拜之情。 贾宝玉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一时秦氏回来,向贾母等告罪落座。 贾母等见她换了一身衣裳,显然是回过宁国府了,也没在意。女人家,事儿多 贾宝玉也乘着空档瞧了她一回,原本面对众人的打量都神态自若的秦氏,在发觉贾宝玉的眼光之后,脸上兀自飞起一抹红霞,不过因为她本来就面若桃花,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她的羞意也只在一时之间而已。在贾宝玉又一次不经意的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然能够自若回视,甚至还不经意的勾起香舌,轻轻一抿。 贾宝玉心头一震,煞时溃败。 他的落荒而逃,自然令佳人银铃一笑,不过因为此间欢声笑语层出不跌,因此她的声音虽然娇媚,却也不算突兀。 “二哥哥,刚才我们从晓翠堂那边过来的时候,发现那边船坞里停着两艘乌篷船,不如我们去划船吧。” 探春走到贾宝玉身边,拉着他的袖子。 贾宝玉本来也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因为在这儿他的眼睛总是会忍不住和秦氏那小狐狸精对视。 他倒不是怕她,只是当着大家的面,这小花招搞多了,难免容易让别人看出破绽。 因此道:“好啊,不过光划船显得单调。我听说这沁芳溪中鱼儿很多,不如咱们一边划船一边钓鱼玩,比单纯的划船又要有意思一些。” “好呀!”探春喜不自禁。 听贾宝玉等人商议着要去划船钓鱼,贾母等也没阻拦,只是王夫人告诫他们一定要注意安,不要在船上打闹云云。 贾宝玉等人自然应允。 一时让丫鬟婆子们去取渔具,王熙凤又叫人去把从苏州请来的几位船娘叫来撑船。 于是贾宝玉等就要往船坞那边走,却忽然发下湘云不在。 迎春道:“这可奇了,以往要是听说有玩儿的,她比旁人跑的都快,这会儿却到哪儿去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子从稻香村的房间里窜出来,一个蹦跳从廊上直接蹦到院子里。 定睛一瞧,不是湘云又是哪个? 惜春几步跑上前去,拉着湘云,好奇的道:“呀,云姐姐,你怎么把二哥哥的衣裳穿上了?” 湘云嘻嘻一笑不答,只是转着圈的让众人看她,无言的询问众人是否好看。 宝钗笑道:“本来身子骨就比别人好些,这么一穿上宝兄弟的衣裳,更加像个假小子了。” “吁”湘云一努嘴,然后跳到贾宝玉面前:“怎么样,好不好看?” 贾宝玉也笑道:“好看,是个俊小伙。” 湘云一羞,这才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二哥哥的衣裳好看,所以让香菱给我,我到里面去换了的。” 众人自是好好嘲笑了她一回。 湘云却也不恼不羞,就这么穿着与众人一道坐船去。 天上冬日暖暖,溪水清幽凉人。 两艘船儿,晃晃悠悠的漂浮在溪面之上。 薛宝钗、迎春、贾宝玉、探春、湘云、惜春五兄妹同乘一船,他们各自的丫鬟:莺儿、司琪、香菱、翠墨、翠缕等六七个丫鬟则坐另一艘船。 两位船娘都知道船上坐的是些尊贵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小船划的极为平稳。 探春、湘云、惜春等人自上船后,都把精力放在了钓鱼之上,而贾宝玉在指导了她们一番之后,却悄然离开,坐到了宝钗的身边。 宝钗看了他一眼,便把眼睛放到了溪面上,然后似乎觉得有些刻意,又漫不经心的道:“这个时节,不太适合钓鱼。” 贾宝玉点点头,随即又笑道:“不过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正像这天色一样,冬天原该很少有阳光的,不过你看,今儿的阳光,却格外的灿烂。” 宝钗下意识的抬头看天,确实,今日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再者,宝姐姐你看她们,开心的是可以无拘无束的和姐姐妹妹在这小船上一边赏景一边垂钓,至于能不能钓到鱼,我想她们也不是很在乎。”贾宝玉又道。 宝钗看了看,果然探春和湘云凑在一块,迎春和惜春凑到一块,把持着两根钓竿,说说笑笑的。照她们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钓到鱼,不过,看得出来,她们都很开心。 “你想说什么?” 宝钗聪慧,敏锐的察觉贾宝玉话中有话。 贾宝玉微微一笑:“人生短暂,做什么事不重要,和什么人一起做比较重要。 于我而言,我就想和宝姐姐一块垂钓。” 宝钗顿时低下头,面上彩霞与阳光交相辉映,显得十分好看。 贾宝玉见她只是羞涩却没反驳,顿时加把火道:“宝姐姐呢,可愿与我一起冬日垂钓?” 宝钗眼中羞意转换,自那日他哥哥出事之时,贾宝玉对她说出那句话,她便知道贾宝玉的心意。 及至那晚贾宝玉梦中呓语,醒来后又对她百般“调戏”,她自然再无一丝不明白之理。 虽然有些着恼贾宝玉趁机轻薄她的贴身丫鬟,但是她却发现,她根本就对贾宝玉生不起气来。 甚至,知道贾宝玉轻薄了莺儿,她就感觉像是轻薄了她一般,觉得脸红心跳,情难自已…… 如莺儿所言,他是那么好,好的近乎完美的一个男儿。 他分明行事张扬大气,不拘泥于小节,却因为知道自己守礼,所以未曾对自己做出太出格之举。今日,又以如此委婉的方式来试探自己的心意…… 自己能拒绝吗? 只要一想到万一自己拒绝,贾宝玉脸上可能会流露出的那种失意,她就觉得无比心疼。她知道,不知不觉,她也已经对他心生爱慕已久。 况且,颦儿要回来了。 林丫头生的那般模样,没有人见了不喜欢,他怕是也难以放手。 既然如此,若是自己无意于他且罢,即是有意,又岂能居于人下? 心中转过万千念头不过是一瞬间之事。回头看着贾宝玉和煦微笑的脸,她再次把脸一红,却是娥眉微醺,螓首婉转一点: “嗯……” 呵呵呵…… 虽然只是这么微不可查的一个字,但是听到贾宝玉的耳朵里,却如听仙乐。 能得到端庄自持,守礼藏拙的宝姐姐的这个字,他可是废了好些功夫了,此时岂能不得意的? 宝钗在答出那个字之后,也是秀不可遏,情难自抑。可是瞥见贾宝玉一个劲儿的在那傻笑,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她心中又觉得好笑,便微微给了他一个白眼。 然后,脸上也没忍住一笑。 她想着,书中所言最美好的两情相悦,也不过如此了吧。这种感觉,当真令人沉迷。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8章 赐婚 湘云一下子扑进宝钗的怀里,仰着头好奇的问道:“宝姐姐,你们说什么呢,说的那么小声,我们都听不见?” “没什么” 宝钗微微低头,看了贾宝玉一眼。 “咦?”湘云顿时发现了什么,站起来,审视着哥哥姐姐。 贾宝玉就势欲在她头上一敲,却被她躲了过去。 “嘻嘻嘻,你打了我那么多回了,我早防着你呢!” 湘云显得有些得意,早已忘了刚才的心思。 宝钗莞尔一笑,白了贾宝玉一眼,似在责怪他欺负湘云。 贾宝玉一撇嘴,回了一个眼神: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跳脱,多烦人,不打不行。 “哎呀,你们有什么话不能说吗,就在这儿打眼色,真可恨!” 湘云恼了。 她的声音引来了迎春等人的回视。 贾宝玉笑道:“你就这么没耐心,这么快就不钓鱼了,只留你三姐姐一个人在那?” 湘云道:“我觉得你教的方法不对,根本钓不到鱼。” 贾宝玉呵呵一笑。 宝钗抬头看了一眼迎春和探春,发现她们这么久还没有收获,便笑道:“可能是饵料不对,你们厨房给的都是面粉加香油捏成的团儿,靠香味吸引鱼儿。今儿天气虽好,但是溪水清冷,香味不易散发,自然不容易引来鱼儿。” “宝姐姐不用给她开脱,钓鱼本来就是修身养性之事,照她的性子,你便是给她最好的饵料,她也钓不上来鱼。” 贾宝玉如是道。 湘云顿时张牙舞爪的在贾宝玉面前一挥手,以作恐吓。贾宝玉自然视若无睹。 湘云眼珠子一转,又坐到贾宝玉身边,道:“不如我们三个打牌吧,就让三姐姐她们几个钓鱼好了。”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知道和宝钗说悄悄话的机会是没了,顿时没好气的道:“哪来的牌?” “有啊。”湘云望着旁边丫鬟们坐的船,叫道:“翠缕,把牌扔过来” 回头看着诧异的众人,湘云略带不好意思的道:“之前进园子的时候,我就叫翠缕给预备着了,就是宝哥哥发明的那种牌。” 陪着湘云、宝钗在船舱内的木椅上打了一会儿牌,见岸上有人呼喊,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贾宝玉便让泊船靠岸。 “何事?” “是老爷派人进来叫二爷,说是家里来了传旨的公公!”婆子急声答道。 贾宝玉目光一凝,立马站起来,看了姐妹们一眼,点点头,然后跨步下船,快步而去。 宝钗等人也是惊诧不已,自来和皇帝有关的事都不是小事儿,何况还是传的圣旨。 不过鉴于贾宝玉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早不是第一次接到圣旨,倒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只是没了游船的兴致,都一一跟着下船,回到稻香村。 到了这边,贾母等人也准备启程回府。 王熙凤正笑问:“老祖宗,您说宫里又给宝兄弟传旨做什么?难道是又要给他升官了不成?” 王熙凤哪里知道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她只见贾宝玉两年间从白身坐到三品官位,便以为贾宝玉是皇帝的宠儿,降旨给他肯定都是好事。 贾母比她就沉稳多了,正色斥道:“休要胡言,事关圣旨,不是开玩笑的事。” 王熙凤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然后也不敢再说别的,跟着默不作声的众人,往荣国府内走。 她却不知道,这次不是宫里给传的圣旨 荣禧堂,贾宝玉、贾政二人跪地接旨: “太上皇圣喻: 兹闻荣国公嫡孙贾宝玉,秉性纯良,勤学恪勉,少年有成,朕躬闻之,甚悦。 今有太师叶琼之孙、皇后叶氏侄女叶蓁蓁,端庄持礼,贤惠温良,品貌出众,与汝二人堪为天作之合,特赐为妻,择良辰完婚,以成佳人之美。 钦此。” 熙园大总管冯祥念完圣旨内容,然后笑呵呵的道:“自太上皇熙园养静以来,可是从来没有给京中哪家的子弟赐过婚事了,这可是天大的隆恩,贾将军,还不谢恩接旨?” 冯祥以为贾宝玉是被这样的惊喜给砸中了,所以没反应,便略等了一下,让贾宝玉缓过气儿来。 可是几个呼吸之后,贾宝玉还没反应,冯祥就皱眉了:“贾将军?” 贾政额头上的汗都要出来了,他颤巍巍的抬头道:“贾家接旨,谢太上皇隆恩。” 冯祥看了贾政一眼,伸手将圣旨给了他,然后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几乎同一时间,太师府也接到了一道相似的圣旨。 叶琼笑呵呵的送传旨的公公出门,回来,正看见叶皓在与姐姐道恭喜。 而叶蓁蓁,拿着明黄色五彩斑斓的圣旨,显得有些出神。 叶琼便至上首坐了,然后也让他二人坐下。 “爷爷可知道,太上皇为何突然会给咱们家赐婚?”叶蓁蓁问道。 他们叶家人丁单薄,成员结构简单,祖孙三人相依为命,所以平时说话的时候,少了几分礼仪的繁复,多了些亲人的味道。 叶琼笑道:“这是太上皇隆恩,咱们叶家需要铭记。” “这么说,是爷爷向太上皇求的?” “算是吧,上次为了景灏的事,我去熙园拜访太上皇,无意中说起这件事,太上皇便留了心。” 叶琼说着,看叶蓁蓁神色有些异样,便问:“怎么,你不情愿?以前子衡到府上来的时候,我看你也挺上心的啊。” 他非老顽固,叶家也不需要与谁家联姻巩固地位,所以,若是叶蓁蓁不喜欢,哪怕他再看好贾宝玉,也不会乱点鸳鸯。 正是因为看出来叶蓁蓁对贾宝玉十分有好感,他才会如此。 叶蓁蓁把脸一红,低头道:“可是,爷爷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叶琼便笑了:“告诉你做什么,让你悬着心,眼巴巴的等着旨意不成?” “爷爷~!” 叶蓁蓁娇嗔道。 忽然又低声道:“可是爷爷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愿意呢” “子衡有什么不愿意的,如今是太上皇的旨意,景灏再如何也会放手的,子衡没了顾忌,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再避着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相信爷爷的眼光,以后你们两个会幸福的。” 叶琼以为叶蓁蓁不过是面临婚姻大事,有些患得患失而已。 他却不知,女子的第六感一向十分敏锐。 叶蓁蓁隐隐有感觉,这桩金光闪闪的婚事可能没有爷爷想的那么顺利与美好。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89章 伤心 薛姨妈因为知道贾家来了圣旨,家里肯定要忙乱一阵,所以未曾随着贾母等人至荣国府,而是在园中与贾母和王夫人告辞回家。 不过,她却很关心贾家的事,让丫鬟去打听着。 还没回府,就听丫鬟追上来,说贾家来的是一道赐婚的圣旨,而且,对象正是贾宝玉。 薛姨妈震诧不已,还没来得及细细追问,就见身边的女儿面色一紧,双手不自觉的狠狠抓住她的手臂。 薛姨妈不动声色,拍了拍女儿的手,没再说什么。 回到薛家之后,薛姨妈这才找人细细的询问过之前荣国府的事,然后来到宝钗的房间。 整齐而肃静的闺房之内,宝钗呆坐在书桌后头,有些出神。莺儿则一声不敢吭的在另一边清理茶杯。 “妈……” 宝钗发现薛姨妈进来,站起来唤道,声音中少了几分往日的娴静,多了一些抑郁之气。 薛姨妈一叹,拉着女儿到炕边坐下,道:“可是伤心了?” 宝钗不答,将头埋入母亲的怀中。 坚强如她,也不禁觉得造化弄人。 若是在之前……不,若是在今日之前,听到这个消息,她都不会如此伤心难过。 为什么上天如此残忍,偏偏要在自己刚刚感受到两情相悦的美好之时,给予迎头痛击? 薛姨妈再次一叹:“世事便是如此,你宝兄弟太出众了,他的好,咱们能看见,旁人自然也能看见。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背景如此深厚,竟然能够劳动太上皇出面赐婚。” 太上皇么…… 宝钗没什么反应。 薛姨妈继续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对方是叶家的姑娘,是当今太师的嫡亲孙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侄女。” 是呀,对方身份如此尊贵,朝堂后宫的背景如此深厚,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的。 这么一想,宝钗的眼中,终于落下了泪来。 她之前为何那么稳重自持,对于贾宝玉的亲近始终保持三分距离,便是因为她知道他太优秀了,身份也尊贵。这个时代,讲究门当户对,薛家的门第,是低于贾家的。 所以,矜持自守便是她的自尊。 是贾宝玉给了她信念,让她觉得,两个人走在一起,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信了,甚至就算知道贾宝玉喜欢黛玉也不在乎,她有自信能够与黛玉一比。 可是面对当朝至贵的叶家,她没有一丝勇气。 何况,对方已经被太上皇赐婚了。 薛姨妈虽然不知道女儿和贾宝玉之间的具体事情,但是却能根据两人之间的状况判断,小儿女俩,肯定是有感情的了。 她想了想,如此道:“听说,之前在他们荣禧堂之内,传旨的公公叫宝玉接旨,宝玉都没接,还是你姨爹代接的……” 宝钗一愣,随即惊慌道:“不,不行,他怎么能不接旨,抗旨是要杀头的,他怎么能这么做?” 看着女儿神情中是对贾宝玉的关心,薛姨妈也不禁有些伤感,随即道:“不必担心,你姨爹是他的亲生父亲,代为接旨没什么不可。不过,我却是想不通,他平日里那般聪明懂事的孩子,为什么会在此等大事上犯糊涂?” 宝钗沉默,她很容易就能想到,贾宝玉肯定是因为她,或许,还有黛玉…… 她有些感动。 可是,那是圣旨啊……! 想到这儿,宝钗不禁十分担心:“妈,你快派人去他们府里打听着,千万不要让他做傻事。叶家姑娘才貌双,他若是娶了她,对他以后的锦绣前程,也是大有帮助的。 这桩婚事对他来说,是好事……” 薛姨妈看着女儿,很是心疼,她能知道,女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该有多么伤心和无助。 …… 荣国府的气氛和薛家完不一样。 太上皇亲自赐婚,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而且,对象还是太师府的嫡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么一讲来,这桩婚事,完可以说是贾家高攀了! 如此种种下来,别说贾母,就连王夫人也忘了和妹妹的约定,心底为儿子感到高兴。 有了和叶家的这层关系,凭叶太师的威望,以后贾宝玉,甚至贾政在朝堂为官,都会轻易不少。 加上皇后的关系,元春在宫里也会多一份支撑。 所以,若是把这当做一桩政治联姻,贾家可说是大丰收! 而反观叶家,除了和开国勋贵这一边搭上些关系之外,收获其实并不大。当然,若是要说皇后拉拢了元春,也算是一桩政治收益。 总之,贾母等人高兴了,在王熙凤、尤氏等人的连番恭贺之下,荣庆堂的氛围欢呼雀跃。 贾母当即表示,晚上在府中摆上家宴庆贺 时间回溯到贾政接旨之后。 熙园大总管带着淡淡的不悦而走。 给太上皇传旨几十年了,还没遇到过太上皇的旨意都犹犹豫豫不接的人! 当然,冯祥会不会把这当做一桩罪过告诉太上皇,太上皇会不会因此生怒,这就是不得而知的事了。 只说贾政拿着圣旨站起来,微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着贾宝玉,皱眉道:“宝玉,你?” 他想不通贾宝玉刚才为何会那样表现,自己这个儿子又不是少不更事,如今在朝廷比他这个老子还有面子,难道能不知道圣旨的重要性? 不接,那是要杀头的! 幸好老子反应快,帮你小子接了下来,否则,一家子不得被你小子连累死? 贾宝玉慢慢站了起来,看了贾政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圣旨上停留了一会儿。 这份圣旨,降临的太过于突兀,令他猝不及防。而且,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对贾政拱手一礼,贾宝玉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 “宝玉!” 贾政叫道。 他实在对贾宝玉今日的反常吓的有点不轻。这小子,刚才就不接圣旨,这会儿忙着出门,难道是想悔婚? 那可不成啊,不说这是天大的一件好事,是关乎家族荣耀的一件事,便是违背太上皇的旨意,在贾政的印象中,这样的人都死了! 贾政五十了,他的一辈子都活在太上皇的圣威笼罩下。在他心中,太上皇就是天底下绝对不可违逆的人。 违逆了皇帝,或许太上皇、太后出面以及朝廷众臣工上谏,能留下一命。但是违背了太上皇,世间无人可救。 贾宝玉站住,轻声道:“老爷放心,儿子知道轻重,不会做危害家族的事的。” “那就好。”贾政长出一口气。 贾宝玉点点头,转身出了荣禧堂,在南院牵马,直奔皇城。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90章 贵妃 绛芸轩小院内,贾宝玉的一干丫鬟也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么说,二爷要娶二奶奶了??” 晴雯反应最是夸张,张着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满脸不可置信。 麝月道:“这还有假,刚刚降临的圣旨,老太太、太太她们都高兴坏了,现在在府里筹备喜宴呢!” “那林姑娘和宝姑娘怎么办?” 晴雯再问。 身为贾宝玉的贴身丫鬟,对于贾宝玉几乎不加掩饰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众女孩沉默。 袭人叹道:“那能有什么法子,这是皇帝赐婚,难道还有违背的道理?” 香菱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木愣愣的看着姐妹们在此讨论。 然而事实上,作为贾宝玉经年的暖床宝,她比晴雯等人更知道自家二爷的心思,好多次,二爷都取笑她,说她和林姑娘和宝姑娘有几分类似 不过,她仔细看过了,她觉得她和林姑娘和宝姑娘没太多相似的地方,倒是,和那边府里的小蓉大奶奶更像一些。 “你们说,这叶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性子能有宝姑娘好吗?” 麝月问道。 她这么一问,其他人,包括晴雯都表示十分关心。 没办法,未来的主母好不好,关系着以后她们的日子能不能好过。这才是最关乎她们切身利益的事,相比之下,什么林姑娘和宝姑娘,那是二爷才关心的事。 二爷若是有本事,将来把宝姑娘和林姑娘一起讨了做二房、三房奶奶她们都不意外。 反之,要是二爷没那本事,那也关不着她们的事,虽然可能二爷会不开心。 袭人经常到贾母和王夫人身边回话,知道的要比其他人多一些,因此道:“听说叶家姑娘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加上叶家乃是太师府邸,教养肯定是极好的,想来,那叶家姑娘性子自不会差。” “哇,京城第一才女呀,那二爷可有福了!” 晴雯打趣道。 众女脸一红,皆骂晴雯不知羞。 晴雯却浑不在意,一时又叹息道:“不知道生的怎么样,有没有林姑娘好看” 她最是在乎长相。 若是叶家小姐只有才名,长的一般,那二爷肯定会很失落的,因为林姑娘和宝姑娘,都生的那么好! 但是,要是那叶家姑娘不但有才名,生的还极其出众的话,她又觉得,压力很大 不像黛玉和宝钗,从小一起,都是相熟的。这突然换了个不认识的人空降而来,她还有点担心,对方太厉害,把二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不说,要是还要辖制她们,那就太不友好了。 “听说也是极好的” “肯定是极好的,不然也评不上第一才女这个称号。” 才女才女,可不是单单有才就能被世人称为才女 贾宝玉的众丫鬟们你一言,我一嘴儿的,讨论了大半天,也不过是凭空浮想,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不过,她们都知道,她们就快有二奶奶了 熙园太上皇给叶家和贾家降旨赐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没办法,本来熙园的一举一动,就是整个京城关注的重点。那从熙园浩浩荡荡出发的两队人马,前往叶家和贾家宣旨,这种消息,想瞒都瞒不住。 更何况,这是一件喜事,熙园也根本没想过要瞒着何人。 宫中,景泰帝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密召心腹议事。 “传旨,赐叶家、贾家宫缎各二十匹,如意鸳鸯枕一对。” 随着他的圣命一下,自有宫人准备好这些东西,往叶家和贾家送过去。 然后,景泰帝待议事完毕,让其他人下去,只留了竺兰一人。 “太上皇此举,你怎么看。” 景泰帝淡淡道。 竺兰几乎不曾犹豫,直言道:“听闻太师十分欣赏禁军都虞侯贾宝玉,大概是他向太上皇提及,太上皇顾念旧情,赐恩于叶家罢了。” “只是赐恩么,太上皇经年不出熙园,可是随便一道旨意,就能引得四方雷动,甚至将朕的颜面狠狠践踏。 呵呵,两日后就是二皇子的冠礼,朕这个父皇,居然连给他加封王号的资格都没有,岂非可笑之极。” 景泰帝一脸瘆人的笑容。 竺兰低着头,提醒道:“太上皇明年就满八旬了,陛下切勿违逆太上皇之意,于江山社稷不利。” 是呀,八旬了,为什么,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放不下手中的权力,还不去!十多年了,朕都忍下来了,但是这种不知何时才能到头的等待,真的会让人忍不住发疯 “谁说朕要违逆太上皇的意思了,朕不但不会违逆,朕还要锦上添花他不是赐恩于叶家和贾家吗,正好,贾宝玉从山东归来时,王维仁还曾经提醒过朕,可以加封元妃贾氏。 朕,这便为他们锦上添花,加封贾氏为贵妃,朕倒要看看,当贾氏成为贵妃之后,还会不会对皇后忠心耿耿” 竺兰心头一凛,陛下,这是准备开始分化皇后的势力了么。 “对了,刑部调查钱钊之案进展的如何了,可有查到什么?”景泰帝忽然转换话题。 竺兰立马躬声道:“陛下放心,黑冥卫出手,向来无声无息,鸡犬不留,绝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 “呵,鸡犬不留,很好呢。”景泰帝忽然阴声笑道。 竺兰立马跪下道:“贫僧有罪,错会陛下之意,险些给陛下招来麻烦,恳请陛下降罪!” 钱钊三翻四次惹怒景泰帝,景泰帝对其生出杀意已久。 当日,景泰帝命他处置钱钊,他便按照黑冥卫一贯的行事风格,将钱府彻底灭门。 这对他来说,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当年,更疯狂百倍的事,他也做过了。 景泰帝盯着竺兰看了片刻,忽地收回声线,道:“罢了,你不必再请罪了,不过都是些该死之人,死了也就死了,你退下吧。” “陛下英明,贫僧告退。” 竺兰站起来,行礼退下。 待他走后,景泰帝原本深如幽潭的面容,忽然泛起阵阵阴寒。 “最好你只是会错了意,不然” 冷笑一声,景泰帝森然离开这间阴暗的房间。 二皇子府。 因为两日后就是二皇子的及冠礼,他的心情本来很是不错。 不过,这一切停留在他得知太上皇的赐婚旨意降临到太师府和贾家之前。 老太监见二皇子面色不虞,便道:“听熙园冯公公手底下的小六子说,贾将军在冯公公念完圣旨之后,居然没有接旨,若非其父政公及时代接,只怕贾家当场就要落下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二皇子看了老太监一眼,他知道对方这是告诉他,贾宝玉并不愿意接受这桩赐婚。 他心头微微一奇,他和贾宝玉是君臣相得,是利益相连,所以两人才能相交甚厚。可是,这个看着他长大,服侍了他十多年,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不过在山东之时与贾宝玉共事过数月,居然也对贾宝玉如此好感,在这个时候为其说话? 要知道,老太监与贾宝玉可没有什么利益来往,甚至,内侍与外臣之间,向来都是竞争关系。 争的,便是君上的恩宠。 老太监被二皇子这么一看,虽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却本能的向后一缩身子。 便在此时,门外侍卫来报:“禁军都虞侯贾将军求见。” 二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如往常的语调,道:“请子衡进来。”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91章 绝不相负 从二皇子府出来,贾宝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皇子的气量果然不俗,从始至终未曾有过异样的脸色。或许也是他已想明白,他无论如何也是得不到叶蓁蓁的,除非他能放弃帝位……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皇子,只有从始至终没有参与帝位争夺的,才有可能自保,否则,不进则死。 更别说,他的肩上,还有那么多人的希望。 这是为了江山,不得不放弃美人的例子。 不过,贾宝玉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他作为男人,又怎么不知道一个男人在面对夺去他心爱女子的男人面前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他才会这么晚了还赶到二皇子府,充分的表现出他的彷徨和无奈。 太上皇的旨意,没有人敢拒绝。 他不敢,二皇子也不敢。所以,这就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二皇子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贾宝玉要做的,只能是尽量降低二皇子胸中的嫉妒和怒火。 最后看了一眼二皇子府,贾宝玉策马,带着手下亲兵、护卫离开。 人心难测,不管二皇子有没有感受到他的诚心,至少,他的态度拿出来了。就算最后两人不能回到以前的君臣相得,但是至少不会觉得谁亏欠了谁。 这件事上,他绝不亏欠二皇子,因为,对他来说,他也不想接受这门赐婚。 来到薛家门口,天色已晚,贾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叩响了薛家的门。 薛姨妈显然没想到贾宝玉这个时候会到薛家来,虽然面色复杂,但还是亲热的接待了贾宝玉。 贾宝玉闲话几句,对薛姨妈并不真诚的道贺置若罔闻,随即问道:“宝姐姐呢?” 薛姨妈就是一叹:“在后头呢,你去瞧瞧她吧。” “嗯。” 贾宝玉站起来,直接朝着后院走。 薛家的后院,他早就很熟悉了,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来到宝钗的房间。 莺儿怯生生的看了贾宝玉一眼,似乎不知道,现在的贾宝玉,她是不是还能亲近。 贾宝玉却无暇去关心她的心思,他直接走到宝钗的身前。 宝钗勉强一笑:“宝兄弟,坐吧。” 然后从莺儿手中接过茶杯,放在贾宝玉眼前,眼神闪避。 贾宝玉轻轻道:“对不起……” 这个时代的女子,本来就很容易满足,贾宝玉这轻轻的三个字,就将宝钗所有的愤恨和怨念化解而去,却也打破了她的坚强,两行泪珠潸然落下。她却急忙低头擦拭,不想与贾宝玉看见,一边道:“你不用说的,我都明白,我没怪你,都是造化弄人……” 佳人低首垂泪,是最能打动男儿心的瞬间,更何况还是宝钗这样仙资绝世,独立坚强的女子。 贾宝玉只觉心口微微一疼,随即道:“可是,我不会放弃宝姐姐的!” 声音郑重。 “宝兄弟,你……” 宝钗抬头,惊讶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就坐在她的对面,微微一倾身,就能拿到她的素手,然后合在掌中,低沉而坚定的道:“我说,我不会放弃宝姐姐的!” 宝钗泪痕未干的脸上顿时羞红起来,却似乎想起什么,又焦急道:“你不要犯傻,太上皇的赐婚,你是不可以违背的!” “便是赐婚又如何,反正我不喜欢她。” 贾宝玉如此道,似乎下一刻就要撕毁圣旨一般。 “不行的……” 宝钗哭道。她忘记了羞涩,反手握紧了贾宝玉的手,真切的道:“你不能毁亲,那样会坏你了你的前程性命的,我承受不起,我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情真意切,是真诚的爱护与关心。 贾宝玉见了,不禁觉得心头有愧。 可是,他却只能这么做。 皇宫里,皇帝对大皇子的偏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他,早就与大皇子交恶。 而叶家和太上皇,无疑是如今二皇子最重要的靠山,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婚事去开罪太上皇和叶家的。 因为他也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也有贾家,还有家中若干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 太上皇就不用说了,只说叶家,叶琼对他有恩,皇后对元春有恩,也就是对贾家有恩。如今叶家肯下嫁贵女与他,也然是看得起他的人而已,并不图他别的! 所以,不说违背太上皇旨意的严重后果,单是悔婚,也是对叶家尊严的践踏。 于情于理,他贾宝玉,都没有毁亲的资格! 之前之所以不接旨,是因为知道,贾政一定会代他接下旨意的。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要让宝钗和二皇子等人看见他的“真心实意”。 否则,前脚刚撩完宝钗,得到人家羞答答的回应,后脚就立马嚷着和另一家的女孩子成亲,贾宝玉觉得,再负心不过如此了。 虽然不能悔婚,但他贾宝玉也不是陈世美,绝不可能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赐婚圣旨,就辜负宝钗。 所以,他要使用一点小手段 面对宝钗的担忧话语,贾宝玉捏手成拳,恨声道:“可是,我绝不能放弃宝姐姐。没了前程性命,不过一了百了!可是没了宝姐姐,我肯定会疯的!” 宝钗顿时感动莫名,她诺诺颤声:“我,我……” 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若是之前,她肯定无法接受贾宝玉这样放肆的话,可是今日,在沁芳溪的船上,她分明已经向贾宝玉敞开了心扉,表出了心事。 “宝姐姐,答应我,不论咱们以后面对多么大的困难,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如此情况之下,与贾宝玉热切深情的眼神对视着,宝钗几乎想也不想,便点点头。 “谢谢你,宝姐姐。” 贾宝玉低头,将手中的葱纤玉手捧起,轻轻一吻。 房门里看到这一幕的莺儿,面颊顿时一红,赶忙出了房门,给二人把好关口,不让闲人进来。 宝钗更是瞬间面如血色,目光如水一般看着贾宝玉,身子都半软在面前的桌上了。 见此,贾宝玉轻轻一拉,宝钗如玉的娇躯便绕过小几,飘然入怀。 贾宝玉低头,深深的印了下去 未几,宝钗猛然推开贾宝玉,单手捂胸,羞愤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侧坐身边,垂首不语。 贾宝玉正襟危坐,轻捻了一下手掌 收正心思,贾宝玉略有歉意。 却非因为失礼孟浪,侵犯了宝钗,而是因为自己对宝钗使用了心计。 面对皇家赐婚,贾宝玉害怕宝钗心生退意,甚至挥剑斩情丝!那样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不说,还会彻底断了与宝钗之间的可能。 所以,他不退反进,趁着宝钗心神失守,晓以深情,让两人的感情升华至极高点,然后彻底俘获她的身心。 他成功了。 从今日起,宝钗将和黛玉一样,只属于他一个人。 说他阴险也罢,自私也好,总之,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宝钗再另嫁他人。 至于和叶家的婚事,呵呵,这个时代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男女平等,所谓正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高一点的名分而已。 一个真正优秀,纵横捭阖的男人,绝不会让一个名分束缚了手脚。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相信,以他的能力,他能给宝钗黛玉幸福。 不然若是畏首畏尾,最终只会成为段正淳那样的男人,贻误了所有女人! 看着羞答答侧坐在身边,低首弄钗裙的宝钗,贾宝玉能感受到她现在的羞意与彷徨。 贾宝玉再次拿起她无处安放的酥嫩素手,让她面对自己,神情道:“宝姐姐,相信我,我将来一定会对你好的。” 宝钗眉如墨画,眼似水波,她只微微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便仓皇避开,然后面若桃红,轻启丹唇,似羞还怨道:“宝兄弟,你,你怎么能那般对我” 她终于回过神来,方知之前的事,有多么荒唐和出格。 这个时代,对女儿家的贞洁有多么看重,宝钗深刻的明白,并始终践行。 岂料,今日一时动情,竟做了《女则》中最令人不齿,私相授受、无媒苟且之事,一时当真令她有羞愤欲绝之意。 她怨贾宝玉轻薄她,更恨自己不能遵守礼仪、谨守廉耻。 “宝姐姐放心,我不会辜负姐姐的,将来,定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姐姐迎娶进门。” 贾宝玉轻轻将宝钗揽入怀中,柔声道。 宝钗仰头:“真的,真的可以?” 此时此刻,宝钗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大度,变得犹若患得患失的小儿女一般。 贾宝玉目光深邃,面色沉毅:“山无棱天地合,亦不敢相负!” 宝钗愣愣的望着此时的贾宝玉,一时,竟有些痴了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92章 无利不起早 荣国府王夫人的院里,王熙凤走进来,说荣禧堂后面的家宴即将摆好,请王夫人过去。 王夫人便起身,简单收拾一番。 一时王熙凤又问要不要派人去请薛姨妈和宝钗过来 王夫人想了想,叹道:“便不用去了吧,你宝兄弟婚事这件事情上,是我对不起你姑妈。她现在,恐怕也不愿意过来” 王熙凤面上随着露出遗憾之色,不过她心中却想着:这下子宝玉那小子要失意了,以前就知道他小子对宝钗心心念念,也是,宝钗生的好,性子也好,谁不喜欢呢? 不过,这下子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话又说回来,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听说那叶家的姑娘是京城第一才女呢,又是太师的孙女,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标致人物。 呸,怎么这好事都降临到宝玉那小子一个人的头上,老天爷也太偏心了些! 王熙凤心中暗自嫉妒不已。 王夫人不知道侄女的心思,她收拾好之后随着王熙凤一同往西走,却又想起什么,道:“你这些年帮我管着家,辛苦劳累,又生了姐儿,大夫都说你身子亏了些,你总不能大意。 调养的药膳,你都按时用了不曾?” 王熙凤是要强的性子,最是不耐烦别人说她身子不好了之类的话。不过因为是王夫人的话,她也不敢不听,因此只笑道:“太太放心,我省得,那药膳平儿天天催着我用,药也每旬按时吃了的。” 王夫人点点头,抬脚继续往前,很快就来到荣禧堂后堂。 贾宝玉从薛家回府,发现府中在为他举行庆贺的家宴,虽没说什么,却也实在没有精力去欢庆这一倒霉的时刻。 草草的坐在席上应付了一番,便借口太过劳乏、不胜酒力离席。 这般一来,便是之前不知道贾宝玉拒接圣旨的贾母,都发现了贾宝玉对于这桩婚事或许不太满意,就遑论其他人了。 贾府多人精,许多人一猜,就知道,贾宝玉肯定是因为宝姑娘的原因才如此。更多的人,又说肯定是因为林姑娘的原因! 黛玉虽然离开贾府大半年了,但是没有人忘记,黛玉在贾府的时候,贾宝玉和谁才是最亲密的。 对于这些猜测,贾宝玉根本无心去理会,或者说,他要的就是故意造成这一股舆论现象。 反正圣旨贾家已经接了,他也不会做什么悔婚的事,但是没有人规定,他心中必须愿意! 至于以后万一叶蓁蓁要是进了府,会不会难堪和伤心,贾宝玉表示,他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这一桩婚事,不但差点打破了他筹备了两年的娥皇女英的戏码,还让他和二皇子之间,产生了一种根本上无法调和的矛盾! 可谓是对他的事业和爱情来了一次双重打击。 既然太上皇给他们赐了婚,以后便是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岂能只有我一个人不讨好? 所以,叶蓁蓁受点委屈,贾宝玉觉得,是应当的! 更有一点,贾宝玉根本也没想过要和叶蓁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秀恩爱,死得快,在此时贾宝玉看来,真的是如此。 他想着,要是他和叶蓁蓁关系不睦,只是碍于礼法和太上皇的威压,勉强在一起,不知道二皇子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至少,在确定二皇子的心结解开之前,贾宝玉都不会接纳叶蓁蓁,这是他目前的想法。 对了,想起麻烦,贾宝玉才记起,宝钗这边暂时算是稳住了。还有个小人儿在南边,巴巴儿的等着他每个月去一次的书信呢。 那才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一旦哭起来,能够把人的心都给哭碎了。 她要是知道贾宝玉背叛了他们的约定,要和别人成亲了,不定会哭的个怎么样儿呢。 不过好在,黛玉不比宝钗,没有离他而去的风险,他不需要把在宝钗身上使过的手段再耍一遍。 他要做的,就是力安抚住黛玉,不让她太伤心而已。 但是怎么个安抚法,也是个大伤脑经的问题! 想起“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贾宝玉觉得,这件事,黛玉从他嘴里得知所有原委,比从旁处听来,然后自己胡思乱想要好的多,因此提笔写道: “黛玉吾妹,见信如晤。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距上月会晤,算来又过了九十余年矣 愚兄近来遭遇困境,几不能活命,还需得吾妹早日归来,解救汝兄于生死危难之间。 只因汝兄仙资绝世,才华盖压世人,便如天上明星,巍然不动,却已受人间万姓景仰。 此等凡夫俗子之仰望,兄自能泰然处之,视若等闲。 然终有一等宵小之辈,仗着家中权势,欲摘取天上星辰,供其私人亵玩。 此等焚琴煮鹤、清泉濯足之举,愚兄誓不能从。 奈何贼人势大,又得圣人相助,若愚兄强行逆之,恐只能身死道存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望吾妹速回相救。 切盼。 汝可怜的二哥哥顿首。 景泰十二年冬月十六日晚。” 贾宝玉满意的收笔,忽然警觉旁边有人,他迅速遮住信件,抬头一看。 只见探春伸着一张明媚的脸蛋,一脸问号的站在他的旁边,被他夸张的动作惊起,立马就问:“二哥哥,你这都写的是些什么呀?” 贾宝玉这才抬起手臂悄悄一看押着的信笺,还好,之前自己给黛玉写的那些肉麻的话都被压在了下面两页纸上。听探春的口吻,应该只看见了最后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而已。 “没什么,写着玩呢。” 贾宝玉敷衍了事,说完似乎还怕探春来抢,所以快速的将信笺装入信封当中,藏进怀里。 心中感慨,幸好过来的是探春,要是换做湘云那小妮子,估计之前就趁自己不备,抢去看了。 探春见状,没好气的道:“不就是给林姐姐写的信嘛,写的奇奇怪怪的,还怕人瞧!” 贾宝玉便教训她道:“三妹妹难道不知道私自窥探他人信件,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吗?” 探春这才脸红了,弱弱道:“我就是看二哥哥写的认真,没好意思打扰,所以” “所以你就偷看?” “哼,我就看了,二哥哥给林姐姐写信那么勤,我是你亲妹妹,也没见你给我写过一封信!” 探春也羞恼了,反客为主,指责贾宝玉重色轻妹的行为。 “呃,‘我’没给你写过信吗?”贾宝玉有些意外。 探春便瞧着她,眼中的意思是“有没有你还不知道?” “好吧,改天我单独给三妹妹写一封万言信,弥补我这些年来的过失好了吧。 真是,天天待在一处还要我给她写信” 贾宝玉嘀咕着站起来,出书房而走。 探春本来非常高兴的脸蛋,在听到贾宝玉的嘀咕之后,顿时恼怒了,在后面大声道:“上次二哥哥去了山东半年之久也没给我写过!!” 房门外,贾宝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想想,她说的没错啊 唉,看来自己真的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货! &a;lt;sript&a;gt;();&a;lt;/sript&a;gt; 第193章 志学之年 回到绛芸轩正屋之内,见到迎春、湘云、惜春几个都在屋里,袭人几个正伺候着茶水,方知道探春刚才是去叫他的。 果然,一回头,探春也紧随着他走进来了。 “你们几个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贾宝玉走到房间内的小书桌之后坐下,将脚伸在下方的考暖熏笼上放着,随口问道。 湘云顿时作不满状:“以前二哥哥可不是这样的,如今要娶二嫂子了,就不欢迎我们了!” 贾宝玉便看着她,对她勾勾手指头。 湘云下意识的把脑袋伸过来,不过才到一半,立马就反应过来,又赶忙缩回去。 果然就看见贾宝玉的手已经捏成钮扣状,很明显是想敲她,躲过一劫的她顿时对贾宝玉怒目相视。 众姐妹微微一笑,迎春一边给惜春整理了一下额角的发丝,一边解释:“老太太看你之前心情不太好,叫我们一起过来瞧瞧。” “老太太多虑了,我没什么不好的。”贾宝玉摇摇头。 只是他的话众人都不信,以前贾宝玉从来没有摆过款,更不可能长辈们还在席上,自己就先借口离席的。 湘云最是心直口快,把小凳子直接搬到贾宝玉的身边,好奇的问道:“我听她们说,未来的二嫂嫂品貌好,又有才名,怎么二哥哥还不高兴呢,难道二哥哥以前见过她,而且很讨厌她?” “自然是见过的,不过不像你说的那样,她很好,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贾宝玉再次摇头。 探春此时也走过来,闻言道:“那怎么二哥哥还不高兴呢?” 湘云便在旁边接连的点头,似乎很是想不明白。 贾宝玉哂然一笑,伸手在湘云的小脑袋上拍了拍,笑道:“你们还小,不懂......” 言行之间,完全是把湘云当做小屁孩的样子,让周围的丫鬟们一个个掩嘴偷笑。 湘云顿时恼怒不已,拿下贾宝玉的手咬了一口,然后给他扔回去,不屑道:“哼,我们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因为林姐姐嘛!” 呃,贾宝玉无言反驳。 湘云继续道:“以前林姐姐在府里的时候,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比别人都要好,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要林姐姐当我们的二嫂嫂,所以皇帝赐婚,你才会不高兴!” 湘云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 贾宝玉下意识的就想再敲她一下,在对方立马竖起来的眉眼注视下,讪讪收手。 “小孩子家不要胡说八道,你林姐姐听见了,又要收拾你了。” “切,她又打不过我。” 湘云才不怕黛玉呢,撂下一句话之后,看见贾宝玉的脚放下书桌底下烤火,似乎很惬意的样子,便把贾宝玉一挤,扩展出半个身位,然后她自个也把小脚从绣花小靴子中拿出来,放在熏笼上。 唔~真的好暖和呢...... 贾宝玉本来烤火烤的正暖,突然被人分走一半,自然有点不爽,就想说女孩子家长大了,要矜持一点,这么又挤又抢的成个什么体统之类的话,不过一想可能和之前的话有矛盾,便住了口。 不过,为了惩罚她,贾宝玉随即就把脚放回来,踩在她的小脚背上。虽然不如熏笼暖和,但是胜在肉肉的,软软的。 被人踩着自然很不舒服,湘云顿时抽脚,谁知贾宝玉踩着她的白色小袜,她一个用劲,倒把自己的小脚抽了一半出来。 湘云再年纪小,打闹不防,也知道光脚是不能行的,脸上一红,赶忙弯下腰去,把袜子抢出来,给自己穿上。 然后,似乎羞愤难平,又在贾宝玉的腿上掐了一把。 贾宝玉在看到湘云的雪白脚丫昙花一现之时就立马坐正了身子,谁知道这样还是挨掐了,心想:当哥哥真难,特别是当一个正人君子一样的哥哥,更是难上加难。 还是袭人看到两个人坐在一起都快打起来了,便和香菱两个去里间分了一个小小的熏笼出来,放在湘云的脚下,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陪着姐妹们在屋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对于探春和迎春的百般套话,贾宝玉都敷衍过去。 朝堂上的局势这些,没必要让贾母等知道,就让她们认为是自己任性好了。如此,以后黛玉回来,有这样一个前提,要取得她的原谅,也会容易一些。 毕竟,我也是受害者呀...... 自己,真是机谋擅断,布局深远,嘿嘿。 ...... 第二日正好贾政休沐,他很早就起来,在王夫人和赵姨娘等的服侍之下,换上了上等制作的常服,束带顶冠,好一通打扮之后,又亲自检查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他今日,要去太师府拜访一下。 婚娶是大事,特别是世家大族之间,礼仪讲究十分繁复。加上贾家和叶家这次又是太上皇赐婚,那隆重程度自然更不一样。 荣国府昨晚就议定,定要将此事风光大办,便是聘礼,也是要准备的最是隆重才是。 只是以前两家并无太大的往来,很多礼节要求上可能有差异,因此就要先聚拢一下,商议个大家都满意的流程出来。 贾家是男方,这种事情上自然要主动一些,所以贾政在这一大早就准备去太师府拜访,不过是打个前站。 贾政很是重视此行。 他一个经年的五六品京官,马上就要和当朝太师府结成亲家,这种心情,不问自知。 再三询问自己的一干清客相公们他仪态、礼节上是否有不妥,在得到一致的回复之后,这才决定启程。 不料,贾宝玉这时也过来了。 贾政颔首笑道:“也好,你随为父一道前去,显得更加郑重。” 贾宝玉没说什么,让贾政的一干清客回避,然后才问道:“不知老爷准备如何议定亲事?” 贾政顿时开怀笑道:“这种事急不得,如今快到年关了,待我们家筹备好聘礼,再到下定,怎么也要开春之后了,再行三媒六聘,择定良辰吉日,最好是等到明年入秋之后,才好让你们正式成亲呢。” 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所以结亲一般都会选在春秋两季。 贾政的意思,贾府开春之后,要筹备元春归省之事,剩下的时间怕是不足以将婚事筹备妥当,所以最好是等到入秋之后,再行金秋之礼! 而且,贾宝玉昨日还表现的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今日就主动问及,显然是经过一晚已经想通了,他自然很高兴。 贾宝玉顿了顿,望着贾政道:“既然横竖都要等那么久,老爷何不再等一年?” “哦,这是为何?”贾政不解。 贾宝玉道:“老爷是否忘了,就算到明年,孩儿不过年过十四岁,才不过舞勺之年,尚属稚子童龄。 咱们家虽不说是仕宦诗礼大家,但也是国公府邸,并非民间升斗小民,以此稚子童龄成亲,传出去,亦会惹人笑话。 都说男儿十五,志学之年,方知立身处世。 不若等我过了十五岁,再与叶家小姐成亲,如此,也不过是多等了一年。传扬出去,旁人也会赞扬我家,知礼讲究,而并非是只知蝇营狗苟,急于巴结太师之辈。” 贾宝玉这番话,让贾政立时陷入深思。 是呀,他之前虽然高兴于能够和太师府结成亲家,但是心中也未尝没有想过,别人是否会觉得是自家高攀了...... 虽是太上皇赐婚,但是道理是堵不住人的嘴的,总有人眼红心妒,背地里言贾家是撞了大运了。 若是这个时候贾家并不表现的急于和叶家结亲,那是不是就能有效的打击这种言论呢? 毕竟,若追溯起来,贾家开国国公府邸,是配得上叶家的! 关键是,诚如贾宝玉所说,这还并非故意矫情,而是有实可依。待我儿到了志学之年,再行结亲,也是对叶太师这样儒学大家的尊重不是? 他相信,只要他这么一说,太师肯定也会欣然答应的。 果然宝玉这些年的学问没有白做,行事考虑,居然比老夫还要知礼周到。 第194章 齐王 贾政心下赞成贾宝玉的话,只有还有一个疑虑,他向贾宝玉道:“成亲之事可以再等两年,不过两家却也得先把亲事给定了,否则必有人说我两家怠慢太上皇的赐婚旨意。” 贾宝玉目光转了转,道:“好,便依老爷所言,先定亲,婚事过两年再说。” 贾政点点头,随即不悦道:“不是过两年再说,等你十五岁之后,你必须把叶家小姐娶进门,完成婚事。” 贾宝玉笑了笑,不置可否。 贾政见他的模样,也无意让他一同去叶府了,只自己乘轿前往。 贾政到了叶府之后,在门前百步之外便下轿,然后走到门口。 叶家早已收到拜贴,自有人开门接待。 随后叶琼也亲自与他会见。 叶琼以前见过贾政,只是不熟,此时见他五官方正,行事谦恭有礼,不禁心悦三分。 对他提出的关于如何操办贾宝玉和叶蓁蓁二人的婚事仪程,没什么太大的异议,只是待听闻贾政言过两年之后再让二人完婚,他有些疑虑,不过当贾政说出理由之后,他也就释然了。 他急着给叶蓁蓁兄妹两个选好亲事,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怕哪天他就去了,到时候没人给他兄妹二人的婚姻大事做主。 如今只要亲事一定,晚两年再成婚,他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正好可以让孙女再在家中过两年闺阁快乐的日子。 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且接下来,他就要全心全意给孙子叶晧甄选媳妇儿,叶蓁蓁在家里,还可以多个人参谋呢! 送走贾政,叶琼回房,准备看一会书,就见孙女叶蓁蓁端着参汤进来。 他知道孙女关心什么,故放下书笑道:“你未来的公公刚才上门,与我商议你和子衡的婚事。我们已经议定了,明年二月之前就可以将亲事定下,然后过一年,等子衡过了志学之年,便让你二人完婚。” 这桩婚事乃太上皇圣旨钦赐,已经定的不能再定了,所谓定亲,不过是走个过程而已。 但是这个过程却是必须有的,而且越复杂,说明越郑重,以后新媳妇儿上门,越有体面。 叶蓁蓁将汤碗放下,娇嗔一声:“这些事爷爷做主就是,又和我说做什么。” 说完,轻跺了一下脚,便跑出去了。 “呵呵呵......” 叶琼摇头笑了笑,分明就是故意来探听消息的,还不承认。不过呢,越是口是心非,越是说明她心里满意这桩婚事。 自己精挑细选的孙女婿被孙女满意,没什么能比这让他更高兴的。 ...... 两日后二皇子的加冠礼,在太庙举行。 贾宝玉带兵护卫。 冠礼十分的冗长,由礼部和钦天监负责。一直到了午时,方才进行到最后一步,由忠顺亲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给二皇子加冠。 虽然经过半天的跪、拜、叩首等等,但是二皇子一点也不觉得疲惫,来到宗祠之前,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显得庄重而威严。 大皇子从里面走出来,十分热情的上前搀扶住自己的弟弟往殿内走,很是热情关心的样子。 贾宝玉就伫立在门侧,在他眼中,大皇子身材消瘦,面色苍白而有病态,若非他身上穿的是蟒袍,单看他此时弯腰勾背的扶着二皇子,就仿佛一个老太监在搀着年轻的帝王! 一时冠礼毕,忠顺王与大皇子、二皇子言笑着出殿,贾宝玉才有机会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忠顺王。 这位王爷可不简单,他是除了当今皇帝之外,太上皇唯一的儿子! 只见他中等高矮,生的耳宽面阔,肚圆腰粗,从外表看,当是一位富贵王爷。 “滋滋,今儿以后,二皇弟就可以开辟王府,皇兄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对了,听说皇爷爷过了今儿要亲自给你加封王号,不知道他老人家会给你加封一个什么样的王号,比我的“福康王”如何?” “皇爷爷愿意赐号,乃是对我等孙辈的眷爱,不论是何封号,皆是我的福分,不敢和大皇兄比肩。” 大皇子脸上一抽,觉得二皇子就是太过于虚伪,正巧此时走到门口,看见贾宝玉,他便笑道:“这不是二皇弟身边的红人贾将军不是?听说皇爷爷将蓁蓁表妹赐婚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本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叶氏是皇后,大皇子见了也得叫一声母后,所以,他称呼叶蓁蓁为表妹,也没错。 贾宝玉只看了大皇子一眼,没说话。 他现在职责在身,完全可以不鸟他。 可是大皇子却全然没有眼色,又继续笑道:“不过说起来蓁蓁表妹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人也生的天仙一样,听说京城的青年才俊当中,想要娶蓁蓁表妹为妻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好像就连我二皇弟也是其中之一呢。” 大皇子笑着,故意看了二皇子一眼。见到二皇子之前还是明朗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沉如水,他差点都要笑出声来,然后道:“所以说,能够娶到蓁蓁表妹为妻,可是天大的福气,贾将军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哦......” 旁边的忠顺王可能是看不下去了,轻轻唤道:“景修,这里是太庙,休得胡言乱语。” “是,王叔教训的是,小侄这便不说了,呵呵呵......” 大皇子似乎越想越觉得好笑,虽闭口,但是笑声不绝。 二皇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要转身离去。 忽见一队太监在禁军的护卫下赶来,从马上下来一个老太监,正是冯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二子元景灏,日表英奇,天资华美,为宗室王孙表率,今已及冠,特授其册宝,封为: ——齐王。 ......” 大皇子负气而走。忠顺王对着二皇子笑了笑,道了恭喜,然后也走了。 二皇子手持圣旨,站在太庙之前高高的台阶之上,看着下方伫立的军士,以及大皇子气急败坏的背影,他嘴角微微一笑。 “参见齐王!” 贾宝玉带头,周围的禁军将士以及太监再次跪拜而下,口呼“参见齐王”,声音飘得很远。 自战国以后,齐王便是大国王号。 太上皇将二皇子封为齐王,可见对其的重视程度,更比大皇子的“福康王”王号,不知道要贵重多少倍。 二皇子转身,看着贾宝玉,以及宽广的白石地面上跪了一地的人,他伸出手掌往上一抬,淡淡笑道; “诸将士,请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195章 军饷 从太庙回皇城,贾宝玉正准备下值回家,这时手下的副指挥使孟宪晨上报,上个月第一军的军饷军需司已经发下来了,让贾宝玉过目名录。 禁军的军饷很高,便是普通士兵一个月的军饷都是两贯钱,再加上少量的禄米,折合起来一个月能有二两多银子。 这只是承平时期的的标准而已,若是战时或者出了任务,那又会高上很多....... 如此算下来,禁军共计约七万人,一年单是禁军军饷,就需要两百余万两银子,难怪历朝历代的文官们都想着要要削减军费,实在是养军太耗钱粮! 贾宝玉随意看了一下,也不是很在乎自己那点官俸,让孟宪晨将军饷如数发放下去便是。他就是分管军中军需事务的。 孟宪晨听到贾宝玉说“如数发放下去”的时候,嘴角抽了抽,却没有反驳贾宝玉的话。 “既然如此,那将军的军俸,将军看是下官给您送过来,还是将军您派人来取........” 虽然孟宪承的话语有些神神秘秘的,贾宝玉也没在意,只是让茗烟去领了。 一会儿之后,茗烟回来,贾宝玉就准备回府。 骑在马上,贾宝玉越看越觉得不对,就算是二十多贯铜钱,背在茗烟的身上,也不会显得这么沉啊。 “拿过来我瞧瞧!” 茗烟屁颠屁颠的解下包裹,拿到贾宝玉的跟前。 贾宝玉低头一瞧,好家伙,白花花一袋银子!贾宝玉对银子早就不陌生,按他估计,这些银子,少说三四百两,是他俸禄的十几倍了! “这些都是你刚领回来的?” “是呀,刚领的二爷的军俸啊。”茗烟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娘的!”贾宝玉暗骂一声,调转马头,道:“去营地!” 禁军马步军司步军第一军所属的营地之内,正在热火朝天的发放军饷。凡是不当值的军士,几乎都在排队领取禄银禄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毕竟,这年头,当禁军的好处实在比当老百姓强多了,单就这“月钱”来说,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姨奶奶都不差了..... “将军来了......!” 远远的看见贾宝玉和他的亲兵过来,众军士急忙行礼。 贾宝玉策马来到一名刚领到军饷的老军士面前,道:“给我瞧瞧。” 老军士一愣,但是还不至于怀疑将军这是要抢他的钱,因此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将小口袋给贾宝玉呈上去。 贾宝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两块碎银子,约莫二两大小,还有两贯钱,外加百多个铜板。 “这是你几个月的军饷?”贾宝玉问。 “回将军的话,是两个月的......” 贾宝玉目中疑惑一闪。看见贾宝玉的神色,老军士有些惴惴不安的解释道:“回将军,上个月孟将军说上头军饷未发放整齐,说是这个月一道发放,所以.....并非故意拖欠......” 还是贾宝玉身边的亲兵伍长看出贾宝玉的意思,俯身道:“将军不用奇怪,如今已经是冬月,下一次发放军饷要到年后了,所以,他的这些军饷中,包括有“过年钱”,以往每年这个月都要多发放半个月的军饷,若是上头另有赏赐,又不一样。” 贾宝玉这才了然,原来军中也有“年终奖”这个玩意儿,只是也太少了点...... 点点头,贾宝玉又对那老军士道:“你给我说说,你这些银钱构成。” “是......我到军中有十多年了,所以饷钱比别人要高一点,每个月有两贯半,加上这个月多发的一贯钱,两个月总共应当是六贯钱,扣除两个月的伙食,还有这个月新发的一件棉衣扣了半贯钱,大概,就是这么多了......” 老军士显得有些不安,贾宝玉这明显是突袭检查军饷发放情况,他怕说了不该说的被上面的几位将军记恨上。 贾宝玉自然能明白他的心思,不过贾宝玉此时倒放心了不少。刚才看到茗烟拿了那么多银子回来,他第一时间怀疑的是不是有人在给他下套,如今看来,怕是不存在的。至少从这个老军士的反应看来,第一军中,应该不存在胡乱克扣军饷,比如,该发两贯发一贯这样的情况。 “你的禄米呢?” “回将军,我的家乡不在京城,禄米给我也没用,正好可以用来抵扣口粮......” 贾宝玉点点头,他就说嘛,堂堂禁军,下面的人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做的太过分。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军中的伙食和禄米上面,好像可以做不少文章。 正好这个时候孟宪晨听到贾宝玉过来,赶出来迎候,贾宝玉便下马,走进了大堂。 大堂内,有许多的军中书记官、士卒在忙着清点核算银钱,屋里堆着成筐的铜钱和银子,还有军粮。 孟宪承眼力界十足,看贾宝玉面色不虞,连忙挥手让其他人下去,然后笑问:“不知将军突然驾临,是有何事?” 贾宝玉轻轻一笑,让茗烟将之前领的俸禄放在桌子上,道:“孟指挥使可是骗得我好苦,说说吧,这些是怎么回事?” 孟宪晨看了一眼,小步到贾宝玉的身边,低声道:“将军不必疑虑,这些都是将军应得的......” “呵呵,我却是不知道,本将军的军俸一个月竟然有如此之多。” 贾宝玉似乎很惊讶。 孟宪晨面色一变,犹豫了一下,道:“将军初入军中,或许不知道,军中都是这个规矩,不然,若是单凭将军那一点军俸,一个月都不够在樊楼吃两顿酒的,所以,这是军中将士们对将军的孝敬,将军自当笑纳便是。” 贾宝玉面色一变,喝道:“大胆,你这是在教唆本将军贪污受贿,盘剥手下将士?真当军法不在,本将军不敢斩你?!” 孟宪晨立马跪地请罪。 过了好半晌,贾宝玉才道:“起来吧,说说,这些银子都是怎么来的,除了我之外,你们又是怎么分配的。” 孟宪晨有些犹豫,不过倒也不是很害怕,所谓法不责众,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况且贾宝玉拿的才是大头,只要贾宝玉没疯,都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全部处置了。 因此在贾宝玉的逼视下,他很快就将其中缘由说了一遍。 原来军中吃空饷是常有的事,便连禁军也不例外,第一军自然也是这样。不过并不多,毕竟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第一军虚报不过一二百人,每个月不过多几百两的银子,差不多就是都虞侯一个人拿的分量,大头,是伙食、军粮和军衣等军需用物。 伙食不用多说,每个军士多收一百文,每个月就多出好几百贯。 军粮,原本朝廷用来补贴将士们的伙食费的。这原本是一个善政,是朝廷的诸位大佬见每年的太仓都会霉烂很多陈粮,干脆在每年新粮入库之前,就将前一年的陈粮逐步取出,用来供养京畿之地的军队。 一年的陈粮,完全是可用的,这样就不会造成地方府库那样,甚至有放了十年的陈粮那样的荒唐事出来! 不过显然,这些粮食到将士们的手中,肯定会打折的。然后因为大多数将士都没办法将这些粮食带回家中,又只能折价抵给军中,或者干脆就作为伙食的一部分了。 还有军衣,这玩意儿并不是每年都会添换,而是由军中自己上报,户部在批了之后会在兵部的军费支出中扣除,所以按理说发放到将士们的手中,是不用再另外花钱的。不过,不成制的东西,军官们自然也不会客气,自然要乘机捞一点。整个禁军都是如此,所以就算有知道内幕的,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与所有禁军的将官为敌。 毕竟如孟宪晨所说,连三品将军的军俸,都不够在樊楼吃几顿酒,更别说其他人的,实在是有点磕碜...... 了解到这些,贾宝玉自然不会愣头青一样就去抨击。存在即是合理。 就拿棉衣这一件事来说,他不相信朝廷会完全不知道,或许,这也是一种默许。 当官的,比当兵的要多拿一些,这才合理。但要是明面上多的太多,说起来总不好听,所以,就要用这样大家心照不宣的方式来达成。 第一军五千件棉衣,就是二千五百贯,足够每个上了品级的军官们分一笔了。不过,若是让他去问下面的军士们,拿半贯钱就能穿上一件崭新的、厚实暖和的棉衣过冬,估计大部分军士都是情愿的,这并不冲突。 ...... 再说外面的将士们看贾宝玉突然降临,问了一些情况之后,上面就停止发放军饷,心中都在猜测,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待贾宝玉一走,军需所立马发出通告:之前的军饷核算有误差,请所有将士重新上前登记支取,多退少补...... 待众人念念不舍的拿着已经到手的银钱重新排队走到前面的时候,却发现,只有补,没有退...... 大家就都明白了,将军刚才来,是干什么的了。 许多人心中顿生感激之情。 新上任的将军,比之前的,好。 ...... 军营之外,茗烟掂量着手中小小的钱袋,比之前那一大包裹犹如天壤之别,心中大是不乐意。 “二爷真是,到手的银子,还有还回去的,这一点银子,够干什么用......” 贾宝玉呵呵一笑,优哉游哉的骑在马上,没理他。 和光同尘,也要看什么情况。 他少年将军,前程无限,怎么可能自污羽翼? 几百两银子对于别的将官来说,或许是很大的数字,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不算什么。 吃空饷,喝兵血,任何朝代,这样的将军,都不可能得到将士们的爱戴,而且,上头要查,一查一个准儿! 所以,他之前命孟宪晨,以军中操演剔除掉了两百名不合格的军士,下个月起,以实数上报人数,算是给上个都虞侯留下颜面。 其次,军粮按市价抵扣,返还给将士们。伙食费也每个人返还一百文...... 只有军衣这一项他没动,当家长,也不能完全只照顾小的,总得给将官们留点汤喝。 否则要是连军衣这一块也动了,别说手下的将官抱怨刻薄,也会引起禁军别的体系将领的敌视。 他现在,还没有掀盘子的资格。 姜寸跟了贾宝玉一段时间了,渐渐融入了圈子,他对贾宝玉的行为就十分赞同。 “我觉得将军做的对,底层将士本就不易,哪里还经的住上层将领们的盘剥。 禁军在天子脚下,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那些地方绿林官兵,甚至每个月只有三四百文钱,那样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贾宝玉一愣,他却不知道这些:“三四百文,怎么会如此之少?” 大玄军队又非屯田制,而是实实在在的募兵制,一个月三四百文?比荣国府中的三等奴才还不如! 姜寸痛惜道:“大人出身京中国公府,自然不知道下层军队的腐朽。 大玄除了禁军和边军,还有为数极多的地方守备军、节镇军,节镇军或许要好一些,那些地方守备军,本来军饷比之其他军队就大有不如,还要被上面的督抚官员、上层将官压榨,实际到手的军饷,微乎其微。 以至于很多都是靠上街、市收取‘安保费’度日,甚至更有甚者,直接伪装成强盗拦路抢劫。 他们,根本就不能叫做军人,可以想象,若是叫这群人上战场打仗,岂有胜利之理?” 姜寸似乎对这件事深有感触并深恶痛绝,他马上抱拳道:“若是有一天,大人能够执政朝堂,希望大人能够肃清这一弊病,还大玄境内官民一个郎朗清明!” 贾宝玉沉默了一下,抬头望着阴雨蒙蒙的天色,喃喃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196章 问罪 是日,贾宝玉照例带着手下军士在大明宫左近巡守,忽有宫人来传:皇后召见。 贾宝玉并没有感到太意外,自己都成了叶家的准女婿了,他这位姑姑,自然要见他一见。 来到长乐宫,果然,元春也在场。 只是,皇后娘娘的脸色不大好。 贾宝玉也见过端仁皇后几面了,从来都见她是端雅高贵,和煦明媚的样子,从来没见她沉着脸过,此时不免有些心底发怵。 好生跪着行了一礼,还不等他站起来,就听皇后清泉般冷冽的声音道:“贾宝玉,你可知罪!” “啊?” 贾宝玉顿时傻眼,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皇后身边的元春,见她虽给自己使眼色,但是美眸中并无慌张之色,心下便安了几分。 重新低下头,诺诺道:“微臣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娘娘明示......” “哼,本宫问你,本宫的侄女叶蓁蓁,你可见过?” “这个,自然是见过......” “那本宫问你,你觉得她哪里不好?” 一听这话,贾宝玉顿时明了,连忙道:“蓁蓁小姐天生丽质,品貌出众,秀外慧中,哪里都好。” 皇后闻言似乎满意了一些,但还是冷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本宫听闻,你对太上皇将蓁蓁赐你为妻,表现的大不情愿,甚至熙园大总管到荣国府传旨的那日,你还拒不接旨?” 果然是这件事传到皇后的耳朵里,人家这是姑姑给侄女撑腰来了! 贾宝玉跪伏在地上,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立马哭诉拜道:“微臣冤枉,还请皇后娘娘容微臣辩解......呃,不是辩解,是陈情......。” 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贾宝玉仰头怕怕的看了皇后一眼。 他身上还穿着禁军将军服,偏偏又是个少年模样,做出这个神态,别提有多违和、滑稽,差点让端仁皇后紧绷的脸色都垮了下来。 “好,本宫就容你狡辩,看你能说出个什么理由来!” 贾宝玉苦涩一笑,似乎对于皇后在他还没说话就给他按上一个狡辩的名头敢怒不敢言。 “回皇后娘娘,微臣在去年到熙园为太上皇贺寿之时,有幸见到叶蓁蓁小姐的第一面,当时,微臣便惊为天人,不意世间竟有如此女子,不但美貌出众,而且才情与气质皆不同凡俗。 及至后来微臣有幸得太师看重,入太师府听其教诲,在此期间,方知叶小姐不但品貌出众,才情卓然,而且侍祖父以至孝,待亲弟以至诚,对下人以至和。 那时微臣才知道,世间当真有如此完美之女子!一切能够形容美好的词汇,都能够加诸到她的身上。 聪明、美丽、大方、优雅、贤惠......等等 ......” 端仁皇后朱唇微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屏风之后,然后忍不住低头对元春小声嘀咕道:“本宫现在开始怀疑父亲大人的眼光了,你这弟弟,也太......” 她一时形容不出来了,因为以前根本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油嘴滑舌。偏偏她还不好打断,因为是她叫人家“狡辩”的。 只有元春始终保持着笑容,对皇后道:“现在娘娘后悔也迟了,咯咯。” 贾宝玉发现了上面的人在说悄悄话,根本没认真听自己说,他也不在意,继续道:“也是在熙园,微臣第一次看见二皇子殿下。殿下英武不凡、天资绝世,是我见过的最最英俊优秀的青年才俊。 后来微臣也有幸作为二皇子殿下的伴读,常伴在殿下左右。偶有一次,听闻殿下提起,世间女子虽多,但他独悦其表妹...... 微臣闻之,亦觉然,唯有殿下这样的不世英才,才能堪配叶小姐那样九天仙女下凡一样的女子。 类似微臣这样的凡夫俗子,只能衷心的祝愿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别的,自然是不敢奢望。 所以,当太上皇的旨意突然降到微臣家里,实在是将微臣砸晕了,一时之间失了方寸,才会没有及时接旨。 因为在微臣心中,实在是根本配不上叶蓁蓁小姐......” 屏风之后,云霓一脸好笑的看着她的叶姐姐,看着她绯红的面色,觉得十分有趣。 嘻嘻,真是个好好笑的人,哪有那么夸人的,把叶姐姐这样沉稳内敛的人都夸得脸红了...... 不过,随即她就发现,自己叶姐姐的表情,从绯红,到收敛,再慢慢变得苍白,她纳罕的低声道:“叶姐姐,你怎么了?” ...... 当贾宝玉的话说完之后,皇后的表情恢复正常,她默默不语。 她刚入宫时,二皇子景灏便养在她的名下,对于这个从小聪明懂事的儿子,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可惜,叶家实在容不下再出一个皇后了。 况且,她也知道,虽然儿子对蓁蓁颇有情谊,但是侄女蓁蓁对他,似乎只有些许兄妹之情。 既然如此,帝王之路本来就非寻常之路,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失去一些东西。 所以她很赞成父亲另外给侄女蓁蓁挑选夫婿的决定。 贾宝玉她没见过几次,但是经常听闻到关于他的消息,对他算是满意,至少,没听说什么劣迹,倒是年纪轻轻在朝堂已经有了些微建树。 因此在听到太上皇给叶家和贾家赐婚之后,她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可是,就在昨日,她偶然听宫人说起,贾宝玉居然对这桩婚事不情愿。而且那些宫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是说谎。 这可把她气着了,不论如何,叶家和贾家结亲,都算是低嫁了,本宫没嫌弃你,你倒矫情起来了? 所以,今早就把侄女蓁蓁叫进宫。 谁知道侄女蓁蓁也是个糊涂虫,竟然还不知道,言语之间还羞怯不已...... 她顿时气恼不已,这才决定把贾宝玉叫进来,叫他给个说法! 如今嘛,说法,确实已经有了。 虽然贾宝玉说的夸张,令人一听就想笑,但是她又非蠢人,如何听不出来贾宝玉话中深层次的意思。 他非不愿,实则不敢。 叶蓁蓁,是二皇子心仪的女子,他怎么敢横刀夺爱? 这就是贾宝玉给的答案。 第197章 君子好逑 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后漠然开口道:“从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自己觉得配与不配的道理。 况且你也是读书人,当知道男儿立世,重责守信。太上皇亲自赐婚于你,是对你何等样的恩宠?叶家将掌上明珠下嫁于你,又是何等样的信任? 你当明白你该尽的责任,行事岂能瞻前顾后,枉顾圣命与尊长对你的信任? 前尘之事,念你年幼,本宫可以暂时不与你计较,但是日后若是再让本宫听见你在这桩联姻之中,推三阻四,或是日后对蓁蓁不好,你仔细,看本宫能不能收拾的了你。” 皇后终归是一国之母,她根本不与贾宝玉论是非因由,一番恩威并重的话,让贾宝玉只得应声点头。 不过,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面对皇后的问罪,贾宝玉根本不敢提什么自己心有所属之类的话,那才真的是自找麻烦,只能将借口往二皇子身上扯,反正二皇子是皇后您的儿子,身为外臣顾忌、害怕二皇子是十分正常的事。 要是不把二皇子放在眼中,那才是大不敬。 所以贾宝玉这么一说,皇后自然不好再拿他怎么样。 唉,都是惹不起的大佬,他一个小虾米,夹在中间,只能见缝插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好好教训了贾宝玉一番,皇后才让他起身,然后就像是完全揭过这件事,转换了神色,竟对他笑道:“召你进来,另有一件喜事告诉你,陛下昨日就与我说了,欲册封你姐姐为贵妃,册封诏书不日就将下达,你还不给你姐姐道贺。” 贾宝玉面上一愣,做出喜不自胜的模样,立马再拜下与元春道喜。 心却说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元春立马叫贾宝玉起来,然后又说都是皇帝和皇后抬爱,她才能有今日云云。 一番笑语之后,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道:“叫蓁蓁和云霓郡主出来吧。” 贾宝玉这才知道原来叶蓁蓁之前居然在屏风之后。 随着宫女的招引,随即从屏风后面走出两个女子,一高一矮。 高的自然是叶蓁蓁,她还是那般亭亭玉立,美丽的令人不敢直视。 矮的自就是那云霓小郡主,自从上次在上书房得罪了她,贾宝玉也有半年多没见到她了,如今看来,倒是感觉也长高了不少。 叶蓁蓁走到前面,与皇后和元春行了礼。又与贾宝玉轻轻一福,虽然没说话,但是贾宝玉还是看得出来,叶蓁蓁在面对他时,到底和以前有了一些不同。 贾宝玉自然也回了礼,然后也和她一样,一左一右的站在殿内两旁。不同的是,他身边没吊着个“牛皮糖”。 元春看皇后让叶蓁蓁出来与贾宝玉相见,便知其有意培养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她本来想顺应其意,夸赞一下两个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是看着站在堂下,比贾宝玉还要高出不少的叶蓁蓁,她倒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个时代,终究也还是讲究男子比女子高才堪称般配…… 不过她随即就释然了,宝玉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两年……怕是也不一定能比对方高,毕竟叶蓁蓁也还不大,说不定还要往上长长! 于是,元春终于明白,自家弟弟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姑娘了…… 皇后叶氏自然也看出这一点来,不过她却没元春想的那么多。女子高挑一些,又不是短处。 以前宫中挑选秀女,也是太矮的不要,因为太矮了不显身段和身材,且看去也不符合后妃的端庄优雅标准。 皇后觉得,自家大侄女这般才是最标准的美人身段,嫁给贾宝玉这小子,真是便宜他了,哼,还敢推三阻四,想想就让人生气! 简单说了几句话,让两人各自坐下,皇后就起身对元春道:“上月内务府送到我这里的两盆寒兰开了,你陪我到花厅里瞧瞧,让他们两个在这儿说说话。” 元春自然笑着起身,跟在皇后身边。 “云霓。” 皇后唤道。 “啊?哦……”一直吊在叶蓁蓁身边不想走的小郡主这才站起来,随着一道走了。 那些宫女太监可比云霓有眼色多了,都自觉的退下。很快,堂内除了贾宝玉和叶蓁蓁二人,便只有四方角落里还有几个一动不动的丫鬟侍立着。 气氛,显得有些安静而尴尬。 过了一会儿,贾宝玉到底觉得自己是个男的,这么一直憋着不说话显得很没有格调,便轻咳一声,道:“那个,皇后娘娘今儿看起来好凶的样子,刚才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听见贾宝玉说话,叶蓁蓁终于抬头瞧了贾宝玉一眼,然后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问道:“刚才你对皇后姑姑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 贾宝玉几乎不假思索的道,对皇后娘娘,还能说假话? 叶蓁蓁绣眉一皱,想了想,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和爷爷说,让他去求太上皇收回成命......” 嗯?贾宝玉偏头,看着叶蓁蓁,见她娥眉婉转,低头凝视裙摆,情绪十分低落,方知道,她这话并非临时起意,而肯定是思索了很久了。 只是,未免想的太天真了些,太上皇的恩典,岂是想求就能求,想退就能退的。 当然知道叶蓁蓁这是一片好意,不希望勉强他而已,所以他只是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伤人的话,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皇后娘娘十分喜欢花儿吧,刚才我进长乐宫的时候,看着沿途的地方,都种着好些花儿呢。” “嗯,其实,其实从小我只把景灏表兄当哥哥看待,并没有别的意思.......” 叶蓁蓁点头,如此说道。 看来,今儿是绕不过去这个话题了...... “我知道。”贾宝玉点点头,面色诚恳,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知道叶蓁蓁这是有意表清白,但是贾宝玉想说的是,这根本没什么关系好吧。这个时代,能得女子青睐自然是令人感到开心的事,但是实际上,女子喜不喜欢,大多数时候都是不重要的。 一般情况下,男子都是先得到女子的身体,再谈得不得她的心这个问题...... 只是叶蓁蓁这么一说,令贾宝玉感觉到一些不自在,搞得好像他是个误会老婆出轨的男人一样。 叶蓁蓁终于敢正视贾宝玉,她细细的瞧了贾宝玉两眼,然后十分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女子要直接问一个男子喜不喜欢她,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事。可是贾宝玉不一样,他是太上皇给她赐婚的对象,已经确定了将来会是她的丈夫,所以她很是在意这一点,并且问出口来不觉得太难为情。 她倒是不难为情,只是就为难了贾宝玉了。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自从知道二皇子心悦的对象是叶蓁蓁,贾宝玉在心底就给自己划了一条界限,哪怕听说再多别人对她的赞美,他也很自然的就过滤过去。 再好怎么样,反正不是我的。 可是时过境迁,造化弄人,自己想要的得费尽心思去谋取,自己从没想过的却从天而降,这叫他如何适从? 悄然打量了一下叶蓁蓁,只见其肤色细腻匀称,五官十分精致的布置在灿若朝霞的脸上。尖巧的下巴往下,是修细白嫩的脖颈。 她就这么端坐在暖椅之上,目光不偏不倚,身子不勾不动,整个看去,没有一点令人不赏心悦目的地方。 呵呵,这样的美人儿,若说自己不喜欢,是不是太违心了些? 叶蓁蓁见贾宝玉看她,眼帘微微一低,却执着的不偏头,她在等贾宝玉的回答。 她的人生,第一次怦然心动,第一次怀揣着美好的向往,若是错了,她也要尽早的知道。 长叹一声,贾宝玉缓缓道:“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叶蓁蓁的美眸,顿时泛起亮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第198章 欲归 走出长乐宫的宫门,贾宝玉还在为自己的行为反思。 又骗了一个女孩子! 可是,之前那样的情况,要是不那样说,岂不是无端会伤了一个女孩的心?自己如此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深谙五讲四美原则的新社会好青年,怎么忍心....... 再说,若是不安抚住那个小妞,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为了成全他,傻乎乎的想办法去破坏这桩赐婚,那才真的是无端生事好吧?万一她闹出事来了不说,追根溯源,要是让大佬们知道最初的原因竟然是自己不情愿,估计,最后最惨的还是自己。 人家,至少还有太师和皇后娘娘保护...... 贾宝玉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深思熟虑,不图一时快意的人,所以,刚才那样做,并非哄骗,而是最正确的决定。 对,就是这样。 贾宝玉从后宫往外走,中间遇到一行仪驾,他看得出来是后妃的仪仗队,所以旁边垂手侍立,以示尊敬。 谁知道仪驾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贾宝玉?” 一道清丽中带着妖媚的年轻声音响起。 贾宝玉下意识的抬头一眼,却见到了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于是连忙跪下请安道:“微臣贾宝玉,见过吴贵妃娘娘。” 上方仪驾上的人没说话,似乎在酝酿情绪。果然一会儿之后,与之前声线一致,但是感情色调完全不一样的声音便在贾宝玉耳边回响: “亏你倒是认得本宫。” 贾宝玉立马回道:“娘娘仪态天成,金尊玉贵,艳冠六宫,微臣不敢不认得......” “哼,你以为你拍本宫两句马屁,本宫就能忘了本宫的弟弟是如何死的?” 无贵妃声音陡然变得阴冷,贾宝玉不抬头都能知道其现在的面色必定十分不好看。 心中纵然有万千想法贾宝玉此时也不敢表露,只是道:“吴公子之死,微臣初闻之时也深感惊诧,不过微臣相信,朝廷明断,定然能够查出凶手,还吴公子一个公道。” 一个本就该死之人,不过因为有个尊贵的姐姐,所以勉强逃得一条狗命,却在半道上被人取走性命,贾宝玉自然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不过显然,对方已经将吴凡的死归结到他的身上了。只听吴贵妃怨恨道:“若不是你行下作手段,颠倒黑白,为了私怨阴谋诬陷我弟,我弟又岂能被判充军,又如何会死?” “吴公子之罪,乃国法公断,娘娘若是觉得此案不公,可以收寻证据为吴公子翻案,洗清冤屈。否则,微臣实不敢当此罪。” 贾宝玉不徐不悲的道。 “哼,你且得意,早晚有一日,本宫要为我弟弟讨回一个公道。” 吴贵妃自然听得出来贾宝玉言语中的讽刺,心中虽恨,却知无法对他如何,因此只是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冷哼一声,叫仪驾启程。 “恭送贵妃娘娘!” 贾宝玉纳头一拜,等到吴贵妃的仪驾都走出很远,他才站起来,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软袍。 人在权利的漩涡之中,哪怕他再如何的不想惹事,但是也终究难逃被麻烦找上来。 不过,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且能够一直保持“有用之身”,便是二皇子对他,都只能信重,而不可能背离。 一个后宫里的女人,他还不至于畏惧。 挥了挥衣袖,贾宝玉大跨步出了后宫。 ...... 时入隆冬,天空飘扬着细细的雪花。 苏州城林家祖宅之内,黛玉刚吃了小半碗粟米粥,紫鹃便带着李灵过来给她号平安脉。 黛玉神情幽幽。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她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林姑娘近来的身体状态比之前要好了一些,每日可有按我说的各处走一走?她这身子骨,最怕的就是待在一个地方不走动。气血和经络若是不通畅了,怎么调养都没用呢。” 李灵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笑道。 紫鹃连忙答说:“都走呢,每日饭后,我都会叫姑娘走个百八十步的。” 李灵看了黛玉一眼,见她眉头微微一蹙,显然对让她走路这件事不是很开心,顿时笑道:“还是不够,还得多走一些才好。” 紫鹃口里应承了,心里却道:就这百八十步,还得我好说歹劝的哄着才能行呢,还叫多走一些,你以为我是宝二爷呢。 李灵似乎根本不知道黛玉的心情不佳,收拾好药箱之后不着急走,反而伸手入怀,作掏东西的样子。 立马,就把黛玉的目光引了过来。 李灵掏了半日,掏出一张手帕,给自己擦了擦汗......却也不知这大冷天哪来的汗。 她的注意力也没放在上头,而是眼角瞧着黛玉,见到她目光中明显的失望之色,就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紫鹃和黛玉便看着她,于是她放下手帕,从怀里摸出一封粉色的信。 黛玉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顿时脸上一红,瞪着李灵道:“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说着,一把从李灵手中拿过信来,却也不急着拆开。 李灵这时倒是很识趣的站起来,道:“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给姑娘诊脉。” 黛玉点头,让紫鹃相送,紫鹃便送李灵往前院走。 林家的祖宅经年未用,以前只有一些简单的仆人在打扫着,自然也不是那么用心。 这次贾琏与黛玉护送林如海的灵柩下苏州安葬,便命人把林家祖宅收拾了一遍,让黛玉住下。 此时庭院幽深,一些较为僻静和潮湿的地方,还有许多青苔沥沥,越发让宽敞寂寥的庭院,多了几分苍凉寂寞之感。 紫鹃为打破寂静,对李灵道:“这一年来,对亏了姑娘了,若非有姑娘为我们姑娘精心调养身子,我们姑娘这一遭,真不知道如何熬得过去。” 黛玉本就生性多愁善感,此番亲生父亲离世,对黛玉来说,自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幸亏有李灵每日看诊,开方给黛玉调养,黛玉才能安然到今日。 李灵却不居功,她叹了叹道:“说起来,我每日看诊之功,还不如宝二爷每月的一封信对林姑娘有用,也多亏了宝二爷有这耐心,每个月,竟是一次也不落下,总有信送过来。 不知紫鹃姑娘可发现了,但凡林姑娘收到宝二爷的信之后几天,她的精神都会好很多?我给姑娘诊脉,连她的气血都感觉要比往常通顺不少。” 紫鹃笑了笑,这一点,她自然知道。 不但知道这一点,而且她还知道,黛玉会经常偷着翻出那些信来瞧,然后一个人在那又羞又笑。可想而知,二爷都在信里写了些什么,难怪不敢送到琏二爷的手里,而是每次都通过李家兄妹两个,再转呈黛玉。 “林姑娘有宝二爷这样一位体贴照顾的表哥,可真幸福呢。” 李灵不知道想到了何处,如此叹了一句,然后似乎怕紫鹃误会,又赶紧收敛了神色,与她作揖一别,便叫她留步,自己出去了。 紫鹃回到之前黛玉用餐的小厅之内,果然黛玉已经不在那儿了,四周一寻,才发现黛玉早已躲进房间,在她最喜欢的靠窗的书桌下,埋着脖子阅览信笺。 紫鹃知道黛玉这个时候最是“敏感”,因此也不去打扰她,就在屋里安静的做会儿针线,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黛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若不是知道窗下是一位小姐,单看紫鹃这模样,旁人定然会认为她是位多情的娘子在守着寒窗苦读的夫君呢! “紫鹃。” 黛玉突然的呼唤,让紫鹃抬起脖子,就见黛玉在向她招手。 紫鹃便放下东西走过去。 “怎么了姑娘。” 黛玉摸了一摸怀中,似乎那里藏了什么东西,察觉不会掉出来,这才将手中的单一页纸递给紫鹃:“你帮我瞧瞧,二哥哥又在弄什么把戏。” 紫鹃只接过来看了两眼,便忍不住扑哧一笑,看了黛玉一眼,心说姑娘的耐力果然被二爷锻炼的提高了不少,这样的信居然能悄悄无声的看完! “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只顾着笑,快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黛玉半恼的催促。实在是贾宝玉最后写的几段话,让素来自诩聪明的她也不大明白,可惜这里也没有多的人可以参谋,就只能叫紫鹃。 反正这个丫头以前也偷看过我的信,再给她看一眼,应该也无妨。黛玉如此想到。 紫鹃便憋着笑意看完了,然后道:“估计是二爷故意写来逗姑娘的吧,能有多大的意思?” 黛玉看紫鹃没看出什么名堂,顿时把信笺夺了过去,道:“不对,他一定是藏了意思在这里头!” 黛玉很笃定,又自己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遍。 紫鹃看黛玉神神秘秘的在那儿猜测,便笑道:“有这时间在这猜的,姑娘何不写信回去问他?或者,反正老爷也已经下葬了半个月,姑娘一直待在这里也没多大的必要了,不如就叫琏二爷启程回京了吧。正好宝二爷也叫你快回去救他性命呢,等到了京城,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黛玉思考的思绪被紫鹃打断,回过神来,似乎觉得紫鹃说的也有理。 “哼,琏二哥哥怕是还舍不得走呢,他倒是比我还喜欢这里。” 黛玉嘴儿一噘,吐槽道。 黛玉的话让紫鹃一笑,又是一脸红。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贾琏自到了苏州之后,除了处理林家的事,等闲了便悄悄出去喝花酒,这些事下面的人传的多了,黛玉主仆自然也就知道了。 虽然在黛玉父亲的丧期去做那些事不是很合适,但那是贾琏,连琏二奶奶那样厉害的人物都管不住他,紫鹃和王嬷嬷等人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贾琏还算靠谱,每次都是悄悄带人出去,并不曾明目张胆过。 “倒也不是呢,自姑娘走的这一年来,听说京中家里发生了不少的事,琏二奶奶也顺利生下了女儿。前儿听外面的人说,琏二爷似乎也想回京去看女儿了。”紫鹃如此说。 黛玉想了想,看了看外面寂寥的庭院,又想起京中那一张张熟悉又快要陌生的脸,终于点点头道:“那你等会就去找王妈妈,让她去给琏二哥哥说启程返京的事。” “好的,姑娘。” 第199章 密见 冯祥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伺候太上皇有几十年了,特别是太上皇熙园养静的这些年,更是一直把持着熙园大总管的职位,是整个皇城包括紫禁城都最有权势的内监。 不过他却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如今也是鹤发苍颜,因此除了偶尔给太上皇办办事,京中的达官显贵,几乎都很难见到他一面。 他在北城德胜坊有一座院子,那是太上皇早年赐给他的府邸。 太监也是人,也会感觉到晚年寂寥,所以他早些年也认养了一个儿子,用来承继老冯家的香火和家产。 如今儿子已经选官外任,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孙儿在家。 今日他正好休沐,便在家中教导教导孙儿,或是听听小曲,这便是他最大的爱好了。 晌午过后,听见门房来报:外面来了一个老头,说是老爷您家乡凤祥的远房表弟,还说定要见见您。 冯祥心中便想,我老冯家当年要是有条活路,父母也不会狠心把我送进宫去了。 如今这一甲子都快要过去了,却又哪里冒出个表弟出来? 不过既然对方能说出自己的老家是凤祥的,倒是不妨见一见。万一要真是亲戚,凭如今咱这位分,倒是可以帮衬一把。 因此便叫把人领进来。 书房之内,冯祥一身大紫袍,端正庄严的坐着喝了口茶,果然一会儿就见下人们领了一个粗布麻衣的人进来。 奇怪的是,对方竟然还包了个头巾,一眼不能看见正面。 冯祥便有些不悦了,道:“抬起头来。” 来人倒也不迟疑,将头巾摘下,慢慢抬起头来。 “包冉?” ...... 当晚,冯祥回到熙园濯沉殿伺候。 见太上皇晚饭之后心情不是很好,又命宫人在后方花园子当中点燃了三盏烛台,而后自己就坐在寒夜中,神色萧索。 冯祥便知道太上皇又想起前尘往事了,因此拿了一件内宫精制的虎袍过去,给太上皇披上,一边道:“万岁爷若是思念三殿下了,不若奴才这便吩咐下去,给三殿下做一场冥寿,以告慰三殿下在天之灵吧......” 冯祥知道,今夜,正是太上皇第三子元祏的寿辰。 太上皇没动,只是微微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摇摇头。 冯祥便不再说话,就这么站在旁边。一会之后,太上皇终于说话了,他幽幽道:“冯祥,你说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因果循环,轮回报应之说?” 冯祥听闻,正在思索该如何回话,太上皇却又道:“朕本来有十三个儿子,为何他们都要早早的离朕而去,难道真的是因为朕的前半生造成的杀业太重,所以,这是老天爷对朕的惩戒?” 冯祥道:“万岁爷多虑了,自古以来,除了和平时期的君王,哪位不是尸山血海中成就的帝业?当年帝国未稳,若非万岁爷雷霆手段,诛灭一切心怀叵测者,扫平外族,大玄哪来今日的承平日久? 太上皇是为了天下太平而杀人,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杀人,这是无与伦比的功绩,老天爷又怎么可能因此怪罪呢。” 听到冯祥提及他往日的功绩,太上皇的脸上笑了笑,不过眼睛在看到花园内的几盏烛台之时,终究还是暗淡下来。 “之前你说朕在思念老三,其实不对。朕并非在思念他。 当年天下承平,朕身边也只剩下三个皇子,原本朕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以为朕的三个儿子当中,将来也只有他才堪能继承朕这万里江山! 可惜,他自己德行不守,总归还是犯了大错,所以,他是死不足惜。 朕只是伤感,没能答应他最后的一个请求。 朕依稀记得,他临死之前还跪在朕的面前,求朕饶恕他的妻儿。 朕当时愤怒,怒其不争,更恨,在他心中,究竟有没有把朕当做他的生身父亲?他的儿子,难道不是朕的孙儿,他在临死之前,居然还在担心朕谋害他的妻儿。 后来朕才明白了,他的担心,是对的。” 太上皇娓娓道来陈年往事,说的极为平静。 “万岁爷不必自责,当年的事奴才也是知道的,虽然文武百官都在猜测万岁爷是否会因为三殿下的事,迁怒义忠亲王府。 可是奴才知道,万岁爷心中其实早就原谅三殿下了,之所以将王府圈禁,正是为了保护王府。 是那白莲教大逆不道,竟然胆敢血洗王府...... 之后万岁爷将大玄境内整个白莲教连根拔起,也算是告慰了王府众人的在天之灵了。” “哼。” 太上皇忽然冷笑一声,阴鸷道:“莫非连你也以为那真的是白莲教所为?呵呵,玷污了他们的圣女,这种把戏也敢在朕面前摆弄......” 说完,见冯祥已经跪地请罪,他便挥手叫起,谁知冯祥竟不尊话,反而磕头道:“奴才有罪,请万岁爷恕罪!” “哦。” 太上皇微微坐正了身子,饶有兴致的道:“说说,你又犯了什么事?” 他以为,不过就是冯祥或是他手下的人收了别人好处,或是在外面仗势欺了人。这在大太监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太上皇早非年轻时候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人。 “奴才未经万岁爷允许,带了一个人进了熙园。” “什么人?” 太上皇眉头一皱。冯祥作为熙园总管,熙园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他在署理,安排一个两个闲杂人等根本不用向他汇报。如今这般作态,只能说明,干系重大。 “是甄老将军身边的家将包冉,他说有要紧事要禀报万岁爷,且此时干系太大,不能惊动旁人,所以恳求奴才带他进来面见上皇。” 冯祥叩拜道。 “甄啸?”太上皇深深地看了冯祥一眼:“带过来。” 冯祥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若非知道什么,以他谨小慎微的做派,根本不可能私自带人来见他。 察觉到之前冯祥有意引导他说了那番话,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 半晌之后,一个老太监装扮的人,被带进濯沉殿,来到太上皇平时偶尔会见朝中大臣们的宽广威严的书房。 “小人包冉,叩见老皇爷。” 包冉,甄家包太爷,也就是那日贾宝玉在大街上所见到的,包勇的爷爷。 “你就是甄啸身边的那个家将?” “回老皇爷,正是。” 太上皇坐在案首点点头,显然对此人还有些印象,然后便直奔主题:“说吧,你来寻朕,是有何事?” 包冉不答,先环顾四周。冯祥连忙道:“此乃太上皇书房,闲杂人等皆不敢靠近,你就直说吧。” 包冉似乎这才放心,然后神色也变得激动起来,叩首道:“回老皇爷,小人有天大的事,要向老皇爷禀报……” …… 第200章 七王子 十盏烛台摇曳,威严的书房之中,只有包冉一个人的声音。 但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在此间的主人,也就是整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心中,荡起了惊涛骇浪。 太上皇一手紧紧握住案上的一方宝砚,指节发白,身子前倾,寒着声音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此话但凡有半点不真,朕立马便可以下令诛你十族!” 包冉道:“回老皇爷,小人不敢有半句谎言。当年三殿下兵变身死,小姐唯恐王府遭受波及,不能给三殿下留下一根香火,便求老爷将七王子殿下带离王府。 老爷将七王子殿下带出王府之后,怕日久败露,又从城南寻来一名差不多大小的男婴送入王府当中。 原本老爷想的不过是待风波平息之后,再将七王子送回王府,谁知道没隔几日,王府竟惨遭屠灭,连小姐也死在其中。 老爷痛失爱女,悲痛欲绝,自不敢将小王子的身份暴露,所以便辞官回了金陵,并命儿媳邹氏假孕,待八九月后佯装产子...... 所以,老皇爷,现在的甄家二少爷不是老爷的孙子,而是老爷的外孙,当年忠顺王府的七王子殿下!” 太上皇猛然站起来,双拳握紧,逼问道:“所以,当年甄啸表现的心灰意冷,辞官回乡,竟是为了遮掩他偷走朕的皇孙一事?!” 太上皇心神变换,悲喜怒皆有之。但他毕竟是帝王,很快便收敛住情绪,冷冷道:“既然如此,当年他都百般遮掩,如今你为何敢将此事告诉朕,难道就不怕朕灭了甄氏满门!?” 偷盗龙子龙孙,混淆天家血统,罪比谋逆! 包冉神色不变,伏地叩首后,缓缓道:“十三年前,京城腥风血雨,连王府都被人灭门。京中人人自危,形势诡异复杂。老爷之所以将小王子殿下带走,只是为了替小姐留下唯一的儿子,也为三殿下他留下最后一条血脉! 后来老皇爷退位,四殿下登基称帝。 老爷深知三殿下与四殿下之间不睦,更不敢将此事暴露。所以只求七王子殿下能够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安度一生,再也不要卷入皇权斗争的漩涡当中。 老爷当年临走的时候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照顾小王子,今生都不能让他再踏入京城。 小人原本也是决定践行老爷和小姐的遗志。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场变故,竟然小王子殿下变成痴傻之人! 甄家这两年来,四方寻求名医为七王子殿下医治,都不见成效。 万不得已,小人只好来见老皇爷,求求老皇爷救小王子一命,毕竟,小王子他,才是老皇爷现在唯一的嫡孙啊!” 包冉最后一句话,说的冯祥面色大变。 他立马给包冉打眼色,可惜包冉跪着,自然看不见。 他悄悄看了太上皇一眼,果然太上皇之前还略显激动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浩瀚如渊海一般。 “你可知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朕便可以诛你九族。” 义忠亲王的嫡子才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孙,那么,置如今龙椅上的那位于何地? 包冉似无所畏惧,他道:“今日冒死前来面见老皇爷,小人就没打算还能够活命。小人唯一的愿望便是,让老皇爷知道,当年的三殿下,尚有嫡子遗留于世,而且,请老皇爷救他一命。” 看着跪伏在光亮的地板上的“老太监”,只见这位曾经军中将领的背脖也早已不再挺拔,两鬓也和他一样,已经是白发苍苍。 他的思绪,猛然回飞到那个战火与鲜血纷飞的年代。 “父皇,儿臣长大了,也要像父皇那样,驰骋疆场,建立不世的功业!”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学会骑马射箭。” ...... “父皇,儿臣今日亲手斩杀了一个瓦剌人,连甄将军都夸儿臣勇敢!” “好。” ...... “父皇,此战儿臣请为先锋!” “不可,此战甚险......” “为了天下一统,为了父皇的盛世江山,儿臣无惧!” 战胜还营。 “呵呵呵,三殿下有勇有谋,机智过人,实乃我大玄之福。” “陛下,末将有一女,年方十三,生的那是模样标致,好看的很,我看三殿下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不知陛下觉得末将的女儿如何?” “哈哈,你这老匹夫能生出什么漂亮的女儿,先带过来朕瞧一瞧再说。” ...... “禀陛下,三皇子攻破瓦剌重镇鸡鸣关,鸡鸣关守将逃跑......听闻鸡鸣关守将妻女在此地颇有艳名,三日前一同被三殿下手底下的人劫入了军帐.......” “这个混账。” ...... ...... “你们听说了吗,三皇子殿下和丽妃娘娘有苟且,听说十一公主不是陛下所生......” ...... 那一夜,满城金甲。 他坐在宫墙之上,看着下方带着淋漓鲜血的三皇子元祏,眼神漠然。 对方的悲呼声中,一如那些年那样,带着孺慕。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想过要背叛父皇,是他,是他设计陷害儿臣......” “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求父皇放过儿臣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 一道飚溅的献血,划破了长空,也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 太上皇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缓缓坐下,看着下方的包冉,默然道:“他,所患何症?” “不明之症。” …… 又到了一年年关。 荣国府上下早就忙乱起来。 不过,却不是忙着过年。 开年正月十五,元妃娘娘,哦不,现在应该说是贵妃娘娘,就要回家省亲了! 大观园各处早已装点完毕,处于半闭园的状态,除了园内庙、观内的修行之人和一些负责打扫的下人,闲杂人等皆不许再入内。 荣国府,贾宝玉下值回府,来到荣庆堂给贾母请安。 “你每日公务繁忙,就不用着急忙慌的来给我请安了,回到家,就好好歇歇才是。” 贾母拍着贾宝玉的手,让他坐在身边,如此道。 “孙儿那个差事很轻松的,也就天天过去晃一圈就回来了,老祖宗倒是不必心疼我。”贾宝玉笑道。 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 不用像下面的小兵甚至是普通军官那样,每日待在军营里面操练。 也就难怪,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当领导了。 “啧啧啧,宝兄弟这话就有些气人了。人家都说办皇差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倒好,天天皇宫里面逛一圈?说的跟皇帝似的……” 王熙凤正好处理了一些庶务也回来给贾母请安,听到贾宝玉的话,就调笑道。 贾母顿时骂道:“说话没把门就算了,如今越说越不像了,什么话都敢说!” 贾宝玉也觑视着王熙凤,阴恻恻的道:“琏二嫂子得庆幸我是在禁军当值,要是我在那天子门生锦衣军当中当差,就你刚才那话,我就能把你拿下,治你个意欲谋反之罪。” 王熙凤面色一变,看着周围人都嘲笑着看着他,她不服气道:“瞧见了吧?分明天子是好天子,都是下面像二弟这样曲意逢迎的人多了,才会造成那般多的冤假错案。” 贾宝玉便道:“那也要你有错处给人拿住,人家才能借着你巴结往上啊。” “唉,都说官字两张口,我这种平头小老百姓是说不你了。 不过,就算你要拿我去治罪,最好也等过了今儿,今儿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林妹妹马上就要回来了!” 堂内众人原本笑看着贾宝玉和王熙凤两个说笑,突然听说这个,都意动起来。 贾母喜道:“真能赶在年底之前回来?” “自然能了,刚才兴儿就骑马跑回来了,说是船已经过了平安州,怕是再过两日就要到了。” “呀,林姐姐要回来了。” “是呀,都有好久没看见林姐姐了,好想她呢。” 三春姐妹也很高兴。 贾宝玉看着有些居功的王熙凤,嘴角笑了笑。 对于黛玉的行程,他了若指掌,又何须王熙凤来通知他? 不过嘛,贾琏要回来了,她该高兴了,应该也不会再想着红杏出墙了…… 王熙凤原本想取笑贾宝玉,毕竟贾宝玉和黛玉两个人两小无猜,贾府人人皆知。如今久别重逢,她以为贾宝玉会高兴的不得了。 谁知道贾宝玉竟没什么反应,反而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关键是,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贾宝玉在想什么! 老脸一红,再不敢与贾宝玉对视。 第201章 雀金呢 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王熙凤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不敢与贾宝玉的眼光对视。 好在贾宝玉善解人意,见她的模样,很快就偏头与三春姐妹说话去了,才把她解放出来。 她心思一转,许是投桃报李,她又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姨妈和薛妹妹过来了,昨儿太太专门打发我去瞧瞧,才知道,姨妈近来染了些风寒,身子不大好,在家养着呢。” “姨妈病了?” 贾宝玉果然关心这个问题。 王熙凤顺势就笑道:“可见姨妈没有白疼你,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的疼,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不同了。你瞧瞧她们三个,就没你这么紧张!” 王熙凤说的三个人,指的便是惜春姐妹。 探春顿时白了王熙凤一眼,她们也不是不关心,就是反应没那么快,就被王熙凤无端指摘。 贾母、李纨还有旁边的几个丫头就笑了。 贾母道:“既是如此,她平时那么疼你们,你们倒是该去瞧瞧才好。不过这么大冷的天,你们都过去她反而操心,不如就让你们二哥哥代你们去,把心意尽到,到比你们一哄的去好些。” 贾母虽然一度对惹是生非的薛蟠十分厌恶,但是对薛家母女二人倒是没有任何成见。 倒是因为贾宝玉被赐婚的事,大家虽没说,荣国府上下都觉得有些对不住薛家。 抛开这一点,两家也是亲戚,面子上的事,贾母一向都是顾着的。 贾宝玉本来听说薛姨妈病了就要去看看的,此时听贾母这么一说,就不再迟疑,告辞一句,就要走。 贾母叫住,低头吩咐了鸳鸯一句,鸳鸯便下去了。 不一会儿,合着翡翠、琥珀几个丫鬟,捧着一件流光灿烂、金翠辉煌的氅衣进来。 这件东西一进来,瞬间就吸引了堂内一众人的目光。 好漂亮的衣裳! 贾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笑道:“这叫做雀金呢,是俄罗斯国拿金线拈了孔雀羽毛织成的,你若是瞧着好看,就给你穿吧。” 大名鼎鼎的雀金裘,贾宝玉如何不知道,此时贾母慷慨惠赠,他又怎么会推辞,站起了笑道:“多谢老祖宗。” 贾母便命丫鬟们给贾宝玉穿上。 王熙凤顿时“吃味”不已,她浑然不顾挡着丫鬟们工作,就在那孔雀羽上摸来摸去,酸溜溜的道:“老祖宗就是偏心,这么好的东西,就只想着宝兄弟。我瞧瞧,这么一件衣裳,放外面去,起码价值千金。 以前我听人家说什么千金裘千金裘,我还以为是说笑,哪儿真有那么贵的衣裳。今日才知道竟真有这样的,可见我是破落户里出来,没见过市面的井底之蛙了!” 王熙封半真半假的说道。 她的眼光何等毒辣,奢侈品也不是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贵重的衣裳! 三春姐妹也围过来瞧看。 贾母也似乎听不出来王熙凤口中的酸味,她呵呵笑道:“便是你拿着千两银子到外面去也买不到,这是俄罗斯国进贡的东西,除了皇家和京中有数的几家,别的再富贵的人家,也是没有的! 可惜,就这么一件了,要是有多的,我也赏你一件。” 这个时代无处不存在规制。 这种孔雀羽配孔雀金线制成的华贵衣裳,除了顶级尊贵的人家,旁的人家一般也不敢随便穿戴。因为这玩意儿,象征的就是尊贵。 一时贾宝玉穿上,翠绿色泛着流光溢彩的衣摆直铺到地面,将贾宝玉整个身形衬托的犹如世间最尊贵的人一般。 他抬起双臂上下一观,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有些装逼过了头一点,不太符合他优雅内敛的气质。 “既然凤姐姐你这么喜欢,不若我借花献佛,把它转送给你好了。” “当真?” 王熙凤眼睛一亮,贾宝玉笑意盈盈。 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王熙凤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老祖宗巴巴儿的不知从哪个箱底找出来专门给你的东西,我要是半道给劫走了,老祖宗心里肯定把我恼个半死,那我才得不偿失!” 贾母立马否认:“既给了他,便是他烧了毁了也是他的。他要是舍得给你,我自然一点别的话也不说。” 王熙凤呵呵呵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总之没有再开口讨要。不过她看向贾宝玉的眼神却更加和软了,这小子,对老娘倒是一点也不吝啬。 ...... 回到绛芸轩,贾宝玉叫晴雯给他把衣裳换了。 “呀,二爷哪儿得来这么漂亮的一件衣裳?” 果然丫鬟们也最是喜欢这样金光灿灿,五彩辉煌的衣裳,贾宝玉一进门,就被她们围上来。看架势,要不是顾忌他是她们的主子爷,她们就要开抢了。 “刚才老太太给的,快给我脱下来,穿着怪热的。我等会还要出门去。” 贾宝玉催促道。 晴雯便做主给他解了下来,一时又道:“二爷这里头还穿着这么厚一件袍子,自然就感觉热了。依我说,反正二爷穿这件好看,不如把里面的脱了,就穿着这件出门不好?” 贾宝玉一想,虽然自己不喜欢这样太花里胡哨的,但毕竟她们都说好看,倒是不妨穿过去给宝姐姐瞧瞧! 于是便没反对,任由晴雯把他里面的衣裳脱了,又给套上氅衣。 “好了二爷。” 系好最后一个暗扣,晴雯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贾宝玉,眼中亮色闪烁。 二爷又变俊了...... 贾宝玉对她观赏青楼花魁的眼光十分不悦,趁着麝月拿着袍子下去铺挂,突然伸手在她腰下的丘臀上捏了一爪子,然后就在晴雯冒火的眼神当中,大跨步出了门。 不错,小妮子的弹性越来越好了。 ...... “我的儿,这么大冷的天儿,你怎么来了。” 薛姨妈听说贾宝玉来了,顿时高兴的什么似的,拉着贾宝玉就是一顿揉搓,似乎当真是她的心肝宝贝一样。 不过好在贾宝玉也知道,她的大意都放在他的衣裳上面,不然,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如今,连王夫人都少有这么搓他了! “听说姨妈生病,特意来瞧瞧。” “没病,不过是轻微受了点凉,已经好了。定然是凤丫头,又把这当做一件正经事给你们说,让你巴巴儿的跑这一趟。” 薛姨妈扶着贾宝玉坐在身边。 薛家毕竟是皇商,什么名贵的衣裳、首饰没见过,因此对贾宝玉身上的雀金裘自然不像贾府的丫鬟们那样惊叹。 看薛姨妈的脸上确实不像病态,贾宝玉倒也不再虚假关心,便问了一句:“薛大哥呢?” “他是没笼头的马,哪里肯在家歇一日,这会儿不知道又哪里吃酒去了。” 薛姨妈有些无奈。 贾宝玉想了想,叮嘱了一下:“他要是出去,姨妈还该多派几个人跟着。” 前车之鉴,贾宝玉可不想再给他擦屁股。 薛姨妈却顿时感动了:“好,我的儿,难为你还为他也考虑着,真是叫我这心里......” 薛姨妈心里想说的是,薛蟠要是有贾宝玉一半的懂事和孝顺就好了。因此拉着贾宝玉的手,真的就陷入感动当中。 咳咳...... 贾宝玉干咳了一声,虽觉得不好意思,到底还是道:“那个,宝姐姐呢......” 薛姨妈登时呵呵笑了起来:“今儿外头送了些花儿来,她和莺儿两个估计在后头插花儿呢。” 贾宝玉便站起来:“那我顺道去瞧瞧宝姐姐。” 这个时候,就要脸皮厚一点。 “呵呵,去吧。”薛姨妈拍了拍贾宝玉的手,让他自去。 等到贾宝玉躬拜后走出她的屋子,薛姨妈面上盈盈的笑容才敛去。 可惜了,多么好的孩子。 轻轻一叹,薛姨妈起身走进里间暖阁。 做人得信命,万事不可强求。薛姨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对于不能将这个小外甥变成自己的女婿,她也只当是宝钗没福而已。 第202章 情话 冬日凛凛,寒风阴冷。 贾宝玉微微紧了紧身上价值千金的衣裳,终于有点觉得自己上了晴雯那小妮子的当了。 以后出门脱换衣裳还是要袭人来,不然几时被冻死了都不知道。 这雀金裘看上去光鲜,实际上的御寒效果,比他之前那件大棉袍还是不如。 不过,贾宝玉何等样人,自然不可能被这区区寒冷打败,因此在看见两个薛家的丫鬟之时,还挺起了胸膛,大步往前走。 熟门熟路的来到薛家后院,隔着穿堂就看见对面的房间之内,摆放着数盆鲜花。 走了两步,才看见里面有人。 一张大理石台案之上,横着竖着摆着许多花条儿,莺儿和宝钗的另一个丫鬟臻儿拿着剪子,将一支支杂乱的花剪成规则的形状。 许是冬日的花枝冻手,两小丫鬟正把小手放到对方面前,互相哈气,给小手儿暖暖。 另一边,宝钗今日一改风格,穿了一件蓝色的襦裙。许是刚刚洗过头发,所以也没有认真打扮,只是简单的用发簪卡住,大部分仍旧铺洒在挺直的肩头。 贾宝玉见院内无人,因此猫着步子,躲过窗下,直接来到正门。 一直到他走进房间之后,宝钗才似有察觉,回头一眼,待看到贾宝玉穿着一身闪闪发光的衣裳进门,也不知道是被人惊艳到了还是被衣裳惊艳到了,总之,眼神有一点点发愣。 突然才反应过来,低头道:“你怎么来了......” 宝钗一说话,两个磨洋工的丫鬟也就发现贾宝玉,赶忙站起来行礼。 贾宝玉走到石案边,一边欣赏宝钗已经插好的几瓶花儿,一边道:“听说姨妈身子不好,所以过来瞧瞧,顺道来看看姐姐。” 随手折下一朵梅花别在自己耳朵上,贾宝玉给莺儿打了个眼色。 莺儿会意,正好此时宝钗也叫她去倒茶,她就很识趣的把她的小伙伴给牵走了。 然而宝钗却不知道,仍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察觉自己腰间多了一双手,随即就被一个人从后面轻轻揽住。 “好香啊,宝姐姐平时用的什么洗头发呢?” 贾宝玉半陶醉的声音响起。 宝钗身子一颤,手中的剪刀都差点戳到手了。 “小心。” 贾宝玉连忙握住剪刀,心中有些后悔不该突然如此,显然吓到宝钗了。 “你快放开......” 宝钗面色绯红的扭了扭身,又害怕贾宝玉不听他的话,遂颤音道:“窗户都开着呢,让别人看见,我就不能活了。” 其实,便是她不补充后面这句话,贾宝玉也把她松开了。 刚才不过是一时情难自已。 待得自由,宝钗顿时小碎步往右边挪了几步,回头似幽还怨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她知道贾宝玉哪里来的胆量,正是因为那日她一时不防,给贾宝玉占了便宜去了。 所以,此时她没办法生气。 所以,贾宝玉才这么肆无忌惮,觉得欺负她就成了天经地义了。 如此一想,宝钗不觉落下泪来。 贾宝玉在看见宝钗的神色之时便知不好,及至此时看到连她也林妹妹附体,说落泪就落泪,方知道自己真的是孟浪了,因此连忙道:“宝姐姐你别哭,是我不好......” “你别过来。” 他一动,宝钗又顿时戒备。浑然不知她还握着剪刀,此时双手握住拿在面前防备贾宝玉,当真就像是戏文里演的那样,花花大少调戏良家妇女。 贾宝玉觉得好笑,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 宝钗顿时气岔:你还笑? 贾宝玉努嘴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宝钗便顺着贾宝玉的眼神低头,于是才发现自己居然举着剪刀对着贾宝玉呢。 赶忙把剪刀撂下,然后她的脸色也不免再次羞红。显然,她知道贾宝玉在笑什么了。 贾宝玉知道宝钗此时思想有些跑题,也就是自己想岔了。为解她误会,索性走到石案另一边,与她面对面,然后才道:“数日不见姐姐,甚是思念,一时情难自抑,所以才冒犯了姐姐,请姐姐原谅。” 她知道宝钗在意什么。 她怕在自己眼中,她成了一个可以随时调戏的无德无形女子。虽然贾宝玉绝不可能有此意,但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安全感极弱,由不得她不担心。 仔细想想,宝钗要真的能容忍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和自己胡来,那他倒要想想,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也被穿越了。 要是个女的穿越的还好,要是个男的......呃,不敢想。 贾宝玉主动走到对面去的举动打破了宝钗的戒心,她收起了眼泪。本来她也不是个爱哭的人。 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她神色复杂至极。 “你,就算是那日我们......你也不能随意轻贱于我。”宝钗低声解释。 自那日贾宝玉彻底攻破了她的心防,她就注定不可能另作他想。她也不会另做他想,已经决心以后不论如何也要跟着贾宝玉。 所以,她也不想贾宝玉误会她。 “嗯,我明白。” 贾宝玉一个人精,把这些事看的很透彻,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就把人家宝姐姐拿下了。 明白是明白,但是贾宝玉致力于改造宝钗的可塑性。 因此前倾身子,靠近宝钗,低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真的没有丝毫轻贱姐姐的意思,若是有,就让我不得好死。” 贾宝玉开始动用渣男计俩,开始发四了。 果然效果是很明显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却不代表不相信。 宝钗一听见贾宝玉发如此“毒誓”,立马伸手捂他的嘴,连忙道:“别,别这样说,我相信你。” 她那么在乎他,便是情愿被抛弃,也不愿意看见他横死。 贾宝玉面上一片真诚,顺势压住宝钗的手。宝钗本来没觉得什么,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发现了贾宝玉的不良用心。 “呸,登徒子。” 宝钗用力一推,就把贾宝玉的脑袋推开了,把手拿回来,背在身后,心跳加速。 她觉得没办法单独给贾宝玉待在一处了,忽然叫道:“莺儿。” 连叫了两声,才看见莺儿空手空脚,一脸疑惑的进来。 宝钗一肚子“闷气”,顿时撒在莺儿身上。 “叫你倒的茶呢?!” 宝钗横眉倒竖。 “哦哦,我马上去倒。” 莺儿也不傻,撒丫子就逃了,一会之后,倒了两盏热腾腾的茶过来。一盏先给了贾宝玉,另一盏放到宝钗的身边,满面笑容、讨好。 若是平时莺儿自然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好丫头,竟然敢出卖主子! 可是此时当着贾宝玉的面,她却没办法间接性发怒,只能瞪了莺儿一眼,道:“那些花儿还没剪完呢!” “呵呵呵。” 贾宝玉自得的笑了,其实,就算占不到便宜,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拉了一把凳子坐着,就这么看着宝钗主仆两个剪花、插花,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宝钗虽时不时看他一眼,到底也没出言赶他。只要他不动手动脚,她,也想多和他待在一起呢。 过了一会,许是看贾宝玉终于彻底老实了,宝钗才道:“听说,林妹妹要回来了。” 虽然看漂亮的主仆两个插花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是半躺着的他还是差点要睡着了。听到宝钗终于说话,这才略振奋了一些精神,回道:“是,就这两日的事了。” 宝钗犹豫了一下:“那你可想好怎么和她说了没有?” 黛玉的性子,宝钗不可谓不知道。 她心头一哼: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样好说话,该是你头疼的时候了。 宝钗这段日子来早就想通了。连她这么谨慎的人都遭了贾宝玉的道儿,她不信黛玉那个本来就愿打愿挨的人没被他哄上手。 看你怎么办。 宝钗心中虽然满是怨气与不忿。但是她却发现,她此时竟然十分想黛玉回来,看看黛玉会如何,因为她觉得,她此时在贾宝玉的面前有些卑微。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想要打破常规的冲动,她希望,黛玉能做这个人。 贾宝玉再如何精明,也不可能知道宝钗这样深层次的女人心思。 他道:“说什么?” 装傻充愣乃保命技能,他下意思的运用了一下。 看宝钗顿时低头,不再理他,知道被看穿,这才又恬不知耻的道:“呃......这个嘛,实话实说咯,本来我就是被逼的。” 宝钗手中的动作一顿。 “那我这里你也是被逼的?” “咳咳......” 贾宝玉尴尬一笑,看了埋着头装鹌鹑的莺儿一眼,总算知道了此处非久留之地。 “那是自然......” 贾宝玉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宝钗陡然变得伤心、愤怒的神色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就是你,偷走了我的心,所以你要是不把心还给我,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宝钗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话,伸手就要打他,却见贾宝玉招呼也不打,就这么如风一般的走了。 临出门之前,还顺带在蹲着的莺儿的脑袋上薅了一把,把她的头发弄乱。 于是,看着贾宝玉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了,而莺儿才仰着无辜的脸欲看究竟,样子十分蠢。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脸上微微绽放了一个笑容。 ();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03章 卖字 雪花漫漫,冯祥在一群太监的陪侍下,亲自来到熙园北苑的一间破落房门之前。 伸手手,旁边的小太监立马识趣的将手中的食盒交给总管,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下。 “打开吧。” “是。” 两名禁军校尉行了军礼之后,其中一个立马回头将房门锁打开。 “留守十步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跨进房门,里面的环境还算干净整洁,有桌子,有床。 包冉笑看着进来的人,似乎很是唏嘘:“没想到,冯总管居然还愿意亲自来看我这个必死之人。” 冯祥阴恻恻的笑了一声,似乎心有怨气,直接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然后一样样的取出里面的美酒与佳肴。 “看起来,冯总管似乎没有因为我而被降罪。” 包冉再次笑道。 冯祥终于忍不住骂道:“该死的老东西,你阴咱家的账早晚有一天要跟你算清楚!” “呵呵,希望冯总管还能有机会吧。” 包冉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是骗了他,但非恶意,若不那样,冯祥不一定敢带他进熙园。 实际上,他又岂止骗了他一人。 所以,他知道他必死。 必死之人无所畏惧,他只是想达成心中的愿望。 冯祥坐下,给两人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冯祥,道:“尝尝,正宗的竹叶青,老夫平时都舍不得喝。” 包冉大觉意外。 按理说他和冯祥两个虽认识,但是交情远远谈不上到把酒言欢的地步,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过人老了豪情不老,他也不怕对方下毒害他,端起酒杯示意一下,一杯入喉,果然甘烈! “好酒。” 冯祥笑了笑,他是太监,感受不到那种肆意喝酒的痛快。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叹道:“兹事体大,你若是出去,太上皇必不放心,所以,只能暂时把你关在这里,待到事情查明,自会放你离开。” 太上皇活的太久了,也见过了太过的生死起伏、尔虞我诈。 在冯祥的印象中,世间上没有几件事能够让太上皇动容,自然,也就没有几个人能骗得了的他。 哪怕包冉说的再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太上皇也不会轻易相信。 或者,太上皇的相信与不相信,并非客观判断,而是主观意愿。就如当年,太上皇选择相信,那件事就是白莲教所为的一样。 所以,在没有下决定之前,太上皇不会让包冉脱离他的控制。 包冉摇摇头,十分淡然的道:“太上皇没有立刻杀我,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能多活几日,我已经很满足,不曾奢望还能出去。” 冯祥迟疑了一下,低头问道:“那晚你所说的,可全是真的?” 包冉顿时会意,嘲笑道:“我就知道,冯总管的好酒,没那么好喝。” “你不要误会,这不是万岁爷叫我问的,我只是,唉罢了,告诉你也不妨,这些年太上皇静心养性,便是朝堂大事,等闲也不关心了。唯独还有十三年前的那一场变故,心中始终耿耿于怀。 如今被你重新掀起旧案,只怕京城要不平静了。 一旦那样,必然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难道就不为甄家考虑?” 冯祥确实算是对太上皇最了解的人了,否则,当日也不会冒险带包冉进入熙园。 包冉看着冯祥发笑,道:“甄家是生是死,还不是老皇爷的一句话?又岂用我去担心考虑?” “不过,你放心,老皇爷面前我怎么敢说假话,那日我所说的都是真的。老爷当年确实救走了他的外孙,也就是三殿下的七王子,后来改名叫做甄宝玉,暗中养大,这些都是真的。” 包冉十分诚恳的道。 冯祥默默地喝了一杯酒,见包冉似乎无意再说话,他叹了叹,站起来。 “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多说,我也不逼你。 不过,不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让万岁爷知道了三殿下还有一个儿子活着,或许就能解去万岁爷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个心结。当年万岁爷那么做,并非绝情,而是不得不如此,三殿下一去,大玄的江山,已经没有人可堪托付了...... 总之,若是你带来的消息是真的,我要谢谢你。” 冯祥认真的一拜首。 包冉顿时动容,连忙站起来。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冯祥地位一直都高于他。 他知道,这一拜,冯祥完全是出于对太上皇的忠心。 也是,只有太上皇那样的君主,才能得内外臣虔心的爱戴! 可正是如此,我才更要这么做...... 冯祥走了。 包冉独自孤独的饮着美酒,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他的心情低落。 “老爷,非是奴才不尊遗命,让二公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若是,他才智平凡,气势普通,甚至,只要他一直在南边,奴才都绝对遵照老爷的遗命。 可是,二公子他分明天纵之才,仅仅初出茅庐,翻手间便能安定百万灾民!这是远超当年三殿下的才智,甚至堪比老皇爷年轻时候的英明和神武。 这样的人,若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甚至还对着灭门的仇寇卑躬屈膝,誓死效忠。奴才觉得,老天太不公平。 所以,奴才要为二公子打开这一不公平的枷锁,让他有资格去为小姐报仇、去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包冉心内默念着,他的眼神决然而充满野心。 “不过,老皇爷他太深沉也太理智了,奴才不敢让二公子一下子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因为奴才不知道,老皇爷是不是真的能保住他,愿意保住他。 为了大玄的江山社稷,老皇爷,他会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人。 这一点,是老爷你亲口告诉奴才的......” ...... 临近年关,寒冬腊月,漫天的大雪,才是上天最好的礼物。 上午巳时刚过,贾宝玉就提前回府,换上刚得的那件公孔雀彩屏装,气势昂扬的出宁荣街而去。 林黛玉,已经回京! 他要以最漂亮的姿态前去迎接。 最好,把问题解决在路上,不然,贾宝玉想,回府了可能不太好弄。 家里的碎嘴太多了,他们就会添乱。 天气严寒,便是京城的街道上,都早已铺上了一层白色银装。 寒风呼啸,一张破桌子破板凳,主仆两人吸引了贾宝玉的注意。 当然,也不止贾宝玉的注意力。 天气太冷了,没法外面去务工,所以有些钻不惯黄脸婆热炕头的人或者是家中没有热炕头可钻的汉子,便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出去找个小酒馆、小茶馆,喝喝酒,听听说书和唱戏。 这些都是平常。 但是摆摊卖字,在这样的天气,就太罕异了。 “哟,瞧瞧,顾解元又出来卖字了。” 两个从贾宝玉等人身边的走过的酒友,似乎专门为告诉贾宝玉这件事,在他旁边这么来了一句。 “啧啧啧,也不知道他图什么,就他的才名,随便到哪家门上不会被当做座上宾,至不济也能混个清客,哪个不比这大冬天上街摆摊舒坦?” “你知道个什么,首辅大人点名批评的儒生,哪家府邸敢收留他?” “放屁,我表舅家就敢,他那日喝醉了就和我说过,只要顾解元肯去投他,他必以座上宾待之!” “哈哈,笑死了,就你表舅那从八品仓库管理官,人家顾解元看得上?” “......” 许是看热闹的人哪里都有,那摊子周围,指指点点的聚集了不少人,可是就是没有人上前买字。 贾宝玉在这边略站了半晌,心头便有数了。 原来是他。 山东省有名的才子,也是去年山东省乡试头名,更是今年春闱最大的新闻主角…… 一文华大省的才子、解元,竟然名落孙山,连三甲也没排上,这在京城闹出好大的笑话的。连当时身在上书房的他,也有听闻。 甚至,他还拜读过他的文章…… 第204章 顾鼎臣 “二爷......” 贾宝玉下马,王顺、李贵还有他帐下的亲兵也跟着下马。 他们这一行人多,气势非凡,旁人自然主动给让开一条道路。 摊位前,随着他们的靠近,那努力撑着伞的书童顿时神情戒备。 倒是那半靠坐在一间废弃门店屋檐下的褐衫儒生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看了一眼,等到贾宝玉走近,便懒洋洋的道: “闲事莫开尊口,若是买字,框内有现成的,十文钱一幅,都是普通的春联。 若要现写,十文钱一个字。” “呵呵。” 贾宝玉笑了笑。他上来确实是想问几句闲事,没想到人家第一句就把嘴给堵上了。 抬手制止了后面很容易炸毛的茗烟几个,走到那箩筐前,拿起几幅春联看了起来。 如他所言,确实都是最平常不过的春联,不过看着随意的一卷一卷的扔在框内,不难看出,或许就是他练字的稿子,顺道用个红纸,拿来卖钱。 “字不错,这两幅,我要了。茗烟,给钱。” 拿了两幅春联,交到锄药手里,顺道让茗烟给钱。 他出门,已经不带银子习惯了。 “啧啧,看这位公子如此年轻尊贵,还以为是顾解元的朋友,没想到还真是来买字的。 瞧他身上的那件雀金裘,至少价值千金,这样的人物,居然还亲自去挑十文钱一幅的春联,这京城的怪事,越来越多了。” 旁边的人看贾宝玉拿了春联付了钱,顿时议论开来。 这边,见小童收了二十文钱,买卖做成,儒生倒也不好意思再半躺着,微微坐正了身子。 “这位公子若是买好了,还烦请让开,在下还要做生意......” “好你个穷酸秀才,我家二爷何等人物,肯买你的字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敢撵人,大街是你家开的不成?” 茗烟看不惯一切不给他家二爷面子的人。这是一个狗腿子小厮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贾宝玉笑着打断了茗烟没有涵养的话,笑道:“我买了你的字,你收了我的钱,我们两家就达成了买卖的关系。 我作为买主,若是对你的字有什么疑惑或是不满意,你作为卖主,难道不应该负责解释和退换吗? 若是照你这样不顾买卖规矩,那你不远万里从异国他乡运回来的东西,又有什么人敢买呢?” 贾宝玉的话,别人听不懂,但是那儒生却是瞬间明白。 “你看过我的策论?” 儒生眉头一皱。 “有幸拜读过一番。” “呵呵,落第之作,何谈拜读,只要没污了阁下的视听便求神拜佛了。 罢了,阁下要是来指教的,请恕在下不能相陪。京师太大,居之不易,在下还要为主仆两个的生计奔波,告辞。” 儒生显然以为贾宝玉是闻名而来,想要与他辩论学术,他没心思奉陪,于是招呼书童,就要收摊另寻地方。 茗烟的话点醒了他,大街确实不是他家开的。所以,他虽不能赶人,但是他可以走。 “且慢。” “阁下还有何吩咐?” “我要再买一幅字。” 儒生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想做贾宝玉的生意。 不过,他也不想惹麻烦,因此耐着性道:“何字?” 贾宝玉不答,示意他先铺纸蘸笔。 儒生都一一照做,然后抬头以目询问。 “就写四个字,富国,富民。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讲。” 贾宝玉淡淡一笑:“需得把富民写在富国之前。” 儒生蘸笔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下,他搁笔抱拳道:“敢问阁下何人?” 贾宝玉心下摇摇头,装了半天,总算是把你这个比小媳妇儿还生人勿近的书生弄得正常了。 正待再提升一下逼格,谁知茗烟见贾宝玉没说话,以为是让他代说,便噼噼啪啪一顿讲了。 “哼,我家二爷乃是堂堂禁军都虞侯!便是只论功名也是进士出身,比你高多了!” 茗烟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再次议论开来。贾宝玉的样子或许很多人不知道,但是提及他的事迹与天资,京中少有人不知。 所以很快就把贾宝玉与传说中那个少年神童、京城第一才俊的形象贴合起来。 儒生也是面色一正,且弯腰抱拳道:“在下顾鼎臣,见过贾公子。之前不知公子尊驾,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京中万千少年贵族他都可以不加理睬,但是唯独贾宝玉,他必须报以尊重。 因为,他来自山东! 哪怕山东天灾之前他就已经来到了京城,但是在这个讲究故土人情的时代,自贾宝玉从山东归来那一日,任何籍贯在山东的人,都不能不对贾宝玉报以一二分的尊敬! 这就是功名!一种超越科举功名的威望和影响力。 “不必客气,顾解元请落笔。” 贾宝玉没好气的看了茗烟一眼,对于他打乱自己的装逼套路有点不爽,不过事已至此,只好十分有风度的让对方下笔。 顾鼎臣一改之前的桀骜之态,以手臂碾平了纸张,然后蘸笔,郑重其事的写上了贾宝玉要求的四个字,然后双手呈给贾宝玉。 贾宝玉拿过来,轻轻吹了一下。 显然,这几个字的功力,比箩筐里那些就要好多了。 而且,可看的出来,人家解元的名头真不是虚的,至少这字的功底,比他这个半道出家,只练了两年的天才要好一些。 “好字,只怕我今日没带上足够的抵价的银两。” 说完,贾宝玉很有先见之明的回头瞪了茗烟一眼,把他“二爷,咱们银子多得是”这样的话瞪回去。 顾鼎臣也是一愣,随即就拱手道:“贾公子才情卓绝,泽被山东百姓,这几个字,就当在下送给公子的吧。” “不妥不妥。” 贾宝玉连连摇头,忽然一扯自己的身上,将才刚到手几天的雀金裘扯下,放在桌上,道:“如此好字,看来只能拿它才勉强可以抵价了!” 顾鼎臣再次一愣,随即就道:“贾公子,万万不可!” 他并非贫寒门户出身的子弟,之所以现在如此潦倒,只是不愿意向家中开口罢了。 他如何看不出贾宝玉身上这件氅衣的贵重! 可是之前赶都赶不走的贾宝玉,此时却一点不留念的拿着字走了,只留一句:“今日得顾兄四字,如获至宝,区区外物,只堪抵其万一。 顾兄不必相送,待他年雄飞高举之日,贾宝玉定与顾兄把酒言欢,畅叙富国富民之策!” 贾宝玉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唏嘘声。 今日这出热闹,比戏文里唱的还精彩! 竟然真的有千金买一字这样的离奇故事,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怎么不叫人不心情激动? 顾鼎臣一手触着躺在桌上的千金裘,看着贾宝玉一行十几人策马而去,他也心神激荡。 原来,天下英才,并非舍我其谁。世上,竟真有此等行事气度、博学涵养都远高于自己之人。 可见自己以前真的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了。 如此看来,或许首辅对自己的评价,根本没错。 “少爷......?” 书童询问顾鼎臣如何办。 顾鼎臣眼睛一眯,看了看四下的人,特别是在那些身形畏缩的人身上留意了一下,低声道:“收拾东西走,走大道回去。” ...... 第205章 重逢 “老大,弄不弄?” 街角,三个混混远远的吊着,窥视着远处那主仆二人。 老大一脸麻子,他十分犹豫。 “那可是解元公,要是劫了他只怕没法善了。再说,听老三说,之前给他雀金裘的可是当官的权贵人物......” “怕什么,只要得手,咱们连夜就逃,只要出了京城,还怕官差?到时候换个地方把货出了,那就发财了!富贵险中求,老大,不能犹豫。” “那,好,等他们......” 老大答应的话还没落下,忽见后方来了两骑军士,他们连忙闭口不言,装作良民。 可惜那官兵竟是直奔他们而来,到了近前,两根马鞭飞扬,很快三个人脸上、身上就开了花。哀嚎声不断,引来旁人的注意。 “临近年关,我家大人不想杀生,还不滚!” 冰冷的话语以及出鞘的钢刀,令三个躺在地上的混混一声不敢再坑,连滚带跑的起来,很快就跑不见了。 军士这才收刀,望了眼远处仅仅回头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的儒生,心下暗道:倒是个人物。 勒马转身,两骑军士很快消失在大雪之中。 ....... 寒风呼啸,北风凛冽。 通州湾码头,一个居高而建的长亭之内,贾宝玉喝了一口茶,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暗搓手臂的茗烟,笑道:“你很冷吗?要不我把衣裳还你?” 茗烟闻言,立马停止了下意识的动作,昂首挺胸道:“不,我不冷。” 旁边的人都笑了。 扫红是个机灵的小厮,他半弯着腰过来,低声道:“茗烟哥,要不你穿我的,我从小就抗冻......” “去去去。” 茗烟却一点也不领情。 当着二爷的面,岂能让你小子把风头给我抢了。二爷能穿咱的衣裳,就能看出咱在二爷心中的不同! 再说,也就只是微冷而已,大爷我还扛得住。 扫红拍二老大的马屁不成,讪讪的退下。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高声道:“店家!” 茶肆的老掌柜立马便过来了。 于是贾宝玉向店家买了一件旧衣裳,让茗烟披上。 “二爷不用,我真的不冷......” 茗烟还在倔强。扫红和锄药两个却已经把衣裳给他强行披上了。 原本贾宝玉出门,茗烟等人都是有多备的外套添换。只是今日因为不过是出门接人,很快就要回去,便没准备。 刚才贾宝玉把外面的大氅衣送人了,虽然里面里衣和袍子都是齐全的,但是骑在马上奔驰,被寒风吹着多少还是有点冷...... 于是贾宝玉毫不客气的就叫茗烟把外套脱给他穿了。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重视那个顾鼎臣,无他,只因为这个人在他的策论中,言辞激烈,慷慨激昂的谏言朝廷:开海禁! 众所周知,朝廷禁海的目的,是防止倭寇、海盗及外邦蛮夷对我泱泱大邦的侵扰,保障沿海地区的社会稳定。另外还有保护沿海农业持续稳定的发展,抑制商业及民间走私。 也就是说,海禁政策是朝廷维护广阔沿海省份安定的基本国策。 一个新晋举子,安敢全盘否认? 于是王维仁亲下定论:此子虽有才情,但好高骛远,傲物侮上,若是让其涉足朝堂,必然带引朝廷不正之风气。老夫以为,今科理当不取,略以小惩。 典型的一个新鲜血液思想和封建正统的碰撞。 当然,若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贾宝玉如此上心。关键是,贾宝玉在他的策论当中,发现其居然有写到“西方诸夷有我大玄未足之长技,可以助农事,强兵工,当可习之......” 这就令贾宝玉大开眼界了! 虽然可能顾鼎臣自己都没有太深刻的理解,对朝廷诸公来说就是自降大国身份、灭自己志气的无耻言论。但是,至少顾鼎臣发现了。 也就说明,西方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起步,有了崛起的苗头,并且已经波及到中华沿海,让一个大玄的年轻学子给注意到。 这就太难得了,所以,不论顾鼎臣是如何发现的,总之,这是一道星星之火,贾宝玉自然要重点关注。 不过两人交往,单是自己发现了对方的不同凡响肯定是不够的,还要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天人之姿!让其自发生出不如和臣服的念头,以后方可为自己所用。 是以,贾宝玉都放弃用那花哨的玩意儿来勾引黛玉,直接送出去了。 相信他的一番举动,很快就能在京城传为新闻,甚至被说书人编纂成故事流传。 “来了来了......!” 眼尖的小厮大声叫道。贾宝玉放眼一看,果然,不知何时,一艘大船已经泊在官方码头,正有奴才小厮往这便跑,显然是过来报信。 贾宝玉猛然起身,几个健步出了长亭,似乎想起身上的衣裳不好看,于是顺手脱下,扔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茗烟跟在后头,见状连忙捡起来,幽怨的看了远去的贾宝玉一眼,拍了拍上面沾上的雪,然后学着贾宝玉的样子,一把把自己身上的旧衣裳扯来扔掉,换上被贾宝玉扔掉的。 嗯,还是自己的衣裳披着舒服。 茗烟心下暗道一句,然后快速跟上贾宝玉的步子。 店家看着外面地上被弃如敝履的衣裳,叹了声“有其主必有其仆”,叫小二去捡回来......好不好,也值几十文钱呢...... ...... “哈哈,二弟,好久不见了。” 码头前的甲板上,看见贾宝玉过来,贾琏迎上来,呵呵笑道。 贾宝玉自然也与他客气几句,然后就道:“林妹妹她们呢?” “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来接我的,好吧,林妹妹在二楼的厢房当中,你上去吧......” 贾琏取笑着道。 贾宝玉便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贾琏的事,等回府再说比较好...... 二楼的甲板上,贾母当初给黛玉安排的众多伺候丫鬟之一连忙跑进屋,大声嚷嚷:“接船的人来了,是,是宝二爷,宝二爷亲自来了......!” “呀。”原本正被紫鹃梳理头发的黛玉顿时一惊。 怎么办,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妆没画好,头发也没梳好,怎么能见他。黛玉开始后悔之前躲懒没听紫鹃的劝,把妆容提前弄好。 “他可上来了?” “已经上来了。” 黛玉惊慌道:“快拦住他!” “嗬嗬嗬......” 众丫鬟包括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在内,都笑了。 随即就听见一阵厚重沉稳的脚步声外加一道润朗的声音传进来: “林妹妹这是要拦着谁呢?” 众人回头,只见面容俊逸,沉稳不凡,身穿一件鹅黄色锦袍的贾宝玉,信步走进来。 丫鬟和嬷嬷们连忙行礼。 黛玉也不得不站起来,原本羞答答的她,在抬眼看见贾宝玉的时候,美丽的眼瞳顿时一润,如泣如诉般的道:“二哥哥.....!” 贾宝玉顿足。 近一年不见,黛玉,长高了。 也,更靓丽了。 一身青翠色的襦裙,手挎一条天蓝色的披帛,就这么安安静静,双目噙泪的站在那里,就比人世间最美丽的景色还要美。 “林妹妹。”贾宝玉上前,轻轻将黛玉拥在怀中。 其他人见状都默默的退下,给这分别已久的兄妹两个留下倾诉的空间。 “二哥哥......” 黛玉本来还不好意思,但是见紫鹃等人都已退下,又感受到贾宝玉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扣着她,她心下亦是感动莫名,便就这么放软了身子,轻轻的靠在贾宝玉的怀里。 如清水一般的眼泪,顺着绝美的脸颊,慢慢留下。 真的,感觉离开了好久了呢...... 须臾,发现贾宝玉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抽离怀中。她正疑惑,抬头,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二哥哥,慢慢的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 世界安静而美好。 第206章 林妹妹回府 没一会儿,贾宝玉走出房门,一本正色的对紫鹃道:“林妹妹找你。” 然后,就在紫鹃狐疑的神色当中,走出了船厢。 来到一边,发现旁边一个小厢房当中,李灵正弯着腰在收拾细软,他便站着看了一会儿,在对方回头的时候,敏捷的走开。 顺着楼梯往下来到一楼,贾琏还在忙碌,贾宝玉正准备走过去瞧瞧。 忽然旁边的小船走下来一道挺拔的身影。 “二世兄......” 正是贾雨村。 贾宝玉见他着官服,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也立马换上一个欣喜的表情迎上前去。 “哎呀,正说到了京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拜见二世兄,不想就在这里遇见。哦对了,现在该叫二世兄为贾将军了,哈哈,二世兄荣登高位,之前鄙人远在南方,还未来得及道恭贺,实在是失礼。” 贾雨村十分熟络的迎上来,与贾宝玉把臂言笑。 贾宝玉亦笑道:“哈哈,同喜同喜。贾大人此番进京,也是政绩卓然,只怕这偌大的京城,父母官一职,非贾大人莫属了。” 贾雨村一听,眼中欣喜之色一闪而过,却还是立马谦虚道:“哪里有什么政绩,不过都是仰赖陛下天恩,以及贵府与王府的举荐,鄙人才能有机会回京呢。” “见外了见外了,贾大人与我家同宗同源,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日后,你我两家还需相互扶持照应,一同为朝廷尽忠竭力呢!” “哈哈哈,自然自然。对了,我与二世兄两年不见,今日难得相遇,不如岸上痛饮几杯,聊以畅怀?” 贾宝玉立马做出高兴的神色,只是又迟疑了,道:“今日怕是不便,今日乃奉祖母之命前来接表妹回家,怕是不敢买醉。改日,改日我定然备下酒席,再请贾大人畅饮如何?” 贾雨村十分遗憾,却很是识趣的道:“既然如此,那鄙人便不多打搅,往后再叙。” “往后再叙......” 贾雨村又上前给贾琏告辞,然后一乘官轿赶往京城。 贾琏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贾宝玉,笑道:“一年不见,二弟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了。禁军都虞侯?真是令愚兄艳羡。” 贾宝玉便笑道:“哦?真的,既然如此,等会我就和老爷说,给你在朝廷谋一个实职......” 贾琏身上有官身,不过是五品虚衔。 贾琏顿时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别,别,我自己有什么水平我还是知道的,八九品的小官,听起来就埋汰!便是出京去,最多不过是外放个知县、通判,还不知道要熬到何年何月才能回京,我可吃不了那个苦!” 贾琏没有功名和资历,在京城是不可能有好的职位给他的,外放出京,他自己又不愿意。所以,索性懒得做官,当个富贵公子,没事吃吃花酒,玩玩女人或者是优伶......他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很充实。 贾宝玉笑了笑,走到一旁小厮们抬出来的几个箱子面前。 贾琏顿时道:“这是太太叫置办......” 贾宝玉打断道:“我知道,这是太太叫你给林妹妹拿回来的家产。” 贾宝玉似没看见贾琏变得尴尬的脸色,还叫人打开瞧瞧。 好巧不巧,这几箱正好是银子、朝廷户部开具的银票以及许多田庄铺面的房契等。 贾宝玉蹲着扒拉了一下,只论银子和银票,粗略估计这几箱就是几万两银子。 贾琏面色纠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知道贾宝玉聪明,而且,之前他就有发现,他们南方一行的人当中,经常有人背着他和京中通信。起初他还不在意,以为只是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小儿女的书信往来。 后来才发现,并不简单只是如此。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这件事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只是赚了点“小差价”而已,大部分他都要上缴的。 宝兄弟是太太的亲儿子,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贾宝玉只看了两眼便站起来,笑道:“我记得周管家不是下苏州接应你们了吗,怎么没有跟着一道回来?” “那个,苏州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贾宝玉笑了笑。确实没处理完,林家乃是数代列侯,大多都是祖产和固定资产。 虽然其中一部分要还给林氏宗族,但是其中属于林如海个人的财产,可是全部都要留给黛玉做“抚养费”和将来的嫁妆的。 这一点,就算贾宝玉不在,也知道林如海定然会如此安排。 他一走,林家其他人全部是隔了房的,他不可能把黛玉寄养给别人,自然只能将黛玉留给岳母教养,他才能放心。 所以,周瑞嘛,定然是奉命留在苏州,安排人手接管那些固定资产,甚至是资产变现 贾宝玉相信,贾母此时定然也没想过要侵占林家的家产,至少不会全部占有,也不会容许王夫人肆意胡来。她一定是有意将其中的一部分留作将来黛玉的嫁妆的! 只是,若是将来贾家自己都捉襟见肘,贾母为黛玉预留的这部分“嫁妆”,难免会被拿来预支...... 理由也很容易,将来把玉儿给宝玉也就是了。 想通了这些事,贾宝玉微微一笑,给贾琏道了一声辛苦,待外面的车马齐备,东西货物全部装上马车,便上去,亲自接黛玉下来。 ...... 荣国府荣庆堂内,贾母隔一会儿就忍不住追问:“人回来了没有?” 然后王夫人李纨等自然只能不断的派人出去瞧,带回来一个“快了”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在贾母望眼欲穿的等待下,终于有丫鬟报:“来了,来了!” 贾母顿时欣喜不已,立马叫丫鬟们出去迎进来。 王熙凤便打头,领着三春和丫鬟们出去迎接。 过了走廊,就见打头的贾宝玉牵着一个美人儿过来,打眼一瞧,不是黛玉却是何人? “林姐姐~!” 三春和几个大丫鬟顿时冲出重围,上前堵住两人。 以往最受欢迎的贾宝玉此时却被她们忽略,一个个只拉着黛玉,亲切的叫着、问候着。 贾宝玉被她们挤开,不得不放掉林妹妹软嫩的小手,心头有些不高兴,便道:“好了,一群疯丫头,林妹妹舟车劳顿,哪里经的住你们这么挤,还不让开,老祖宗还等着呢。” 听见说贾母在等着,众人这才回神,然后自发的就拉着黛玉,沿着抄手游廊往荣庆堂走。 王熙凤故意落后半步,笑道:“怎么,她们把你的林妹妹抢走了你不高兴?” 贾宝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琏二哥见老爷去了,想必一会就要回家换衣裳,你还不快些回去伺候?” 分明贾宝玉这话没问题,只是在王熙凤听来,就像是贾宝玉叫她快回去洗白白等候贾琏临幸一样让她面红耳赤。 王熙凤羞愤不已,抬脚踢了贾宝玉一脚,没中,又见后面还有许多丫鬟们注视着,因此也不好再出招,只得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往荣庆堂走。 便是之前真有心回去看看,现在她也得忍着! 第207章 贾琏秘事 黛玉双亲尽丧,如今回京,看到外祖母,自是悲喜交加。贾母与养了这么几年的亲外孙女久别重逢,又念黛玉命运多舛,心生怜爱,因此两人在荣庆堂,好一顿痛哭流涕。 贾宝玉走进来的时候,就见王夫人、邢夫人几个正在温言相劝,却无果。 黛玉见满堂众人包括两位舅母都无奈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和贾母哭诉亲情,心下一动。等贾母说完一段话后,便主动出了贾母的怀抱,然后规规矩矩的给贾母磕头行礼道:“外孙女不孝,一年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如今刚回来,就惹外祖母伤心流泪,心中倍感不安。还请外祖母切莫以外孙女父母亲之事伤怀,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如此外孙女才能安心在外祖母身边侍奉、尽孝。” “好好好,我的玉儿如今也长大懂事了,外祖母听你的。好孩子,快起来……” 贾母扶起黛玉,让她再次坐到自己身边,用沧桑的手抚摸着黛玉的脸,怜爱之情十足。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赞扬黛玉,如此,伤感的气氛才渐渐落下。 黛玉悄悄看了一眼贾宝玉,贾宝玉给了她一个表扬的神色。黛玉羞的一低头,随即又仰起头,回了个小骄傲的表情。 贾宝玉会心一笑,对贾母道:“老祖宗,之前我听紫娟说,林妹妹这次回来,可是给我们都带了礼物的,老祖宗难道就不好奇?” 贾母果然一愣,随即笑道:“哦,玉儿出门一趟,还学会办事了?” 黛玉小脸一红,小声道:“不过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一些东西,不是外面买的……” 说着瞪了贾宝玉一眼,怪他多事。那些东西,她虽准备了,但是还没决定要不要送呢。 黛玉一说是家里带的,众人就了然了。 林如海探花郎出身,又坐镇江南盐道,他就算再清廉,家中应该也有非常多的文雅藏品。 “哟哟哟,这下咱们可有福了,林姑老爷那可是朝廷有名的探花老爷,他老人家的东西,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得先问问,有没有我的份?” 王熙凤永远都是最会挑时候说话的。 黛玉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一蹙,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理她。 贾母笑了,她轻拍黛玉的手儿,道:“好了,正好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也回屋去先安顿一下,屋子我都一直给你收拾着呢,一应的东西都是现成干净的。 回头啊,你要把东西给我送过来,我到要瞧瞧,我的玉儿会送我件什么礼物。” 黛玉再次一羞,站起来给众长辈行了礼,然后就告辞离开。 三春姐妹紧跟上去,边走边问:“林姐姐,你都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呀……” “……” 黛玉离开,贾母又吩咐王夫人和王熙凤,让她们准备好晚宴,今晚要给黛玉和贾琏接风洗尘。 王熙凤就下去准备去了。 贾母也准备休息一会儿,然后看见贾宝玉还在这儿,有些诧异道:“以往没见到她你还念叨,如今回来了,你不去陪陪,还在这里做什么?” 贾宝玉就走到黛玉之前的位置坐了,笑道:“有一件事要和老祖宗商讨一下。” “什么事?” “关于林姑父留给林妹妹的嫁妆……” 贾宝玉此话一说,贾母还没说什么,王夫人顿时一动,轻唤了一声“宝玉”。 贾宝玉回头对王夫人笑了笑,似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仍旧道:“我听琏二哥说了,林姑父临终之前,把家产家业全部留给了林妹妹做嫁妆,并让琏二哥给带了回来,孙儿就想,林妹妹这么小,怕是理不了那么多的财产,只怕这件事还得劳老祖宗您受累,先替林妹妹收着……” 荣禧堂,同样在说着同一件事。 贾政在听完贾琏的汇报之后,沉声问道:“照你所说,大概值多少?” 贾琏恭恭敬敬的道:“林家的宗族祭田,还有一部分祖产,已经归还了林氏宗族。另外,林姑老爷的丧事,前后总共大概花了十几万银子,剩下来的,总计至少还值五十余万两银子。 这些财产,林姑老爷临终前立了遗嘱,说是一半留作林妹妹将来出阁时的嫁妆,另外一半,就当是孝敬老祖宗抚育林妹妹之恩情了。” 贾政听了叹道:“可惜了了,林家到底是五代列侯,怎么到了他这一脉,连香火也断了。 关于林家这些财产,你都进去回过老太太吧,看她老人家怎么说,咱们照办就是了。” “是……” 贾琏随后就出了荣禧堂,先到自己院里准备换一身常服再去见贾母。回到家,除了几个丫鬟,王熙凤和平儿一个都不在,他顿时便有些不悦。 别人家的婆娘,哪个与丈夫分开这么久,听说丈夫回来,不是巴巴的在家盼着、侯着? “你们奶奶呢?” 贾琏对正在给她换衣裳的两个丫鬟道。 “奶奶和平姐姐之前都在老太太屋里,后来老太太叫准备晚膳,这会子估计在后厨房忙呢!” “忙忙忙!这家里难道离开她们两个,别人就都成死的了?” 贾琏骂道。 丫鬟立马不敢再多嘴。 要说贾琏也不是脾气暴躁的人,不过他这次外出这么久,可以说是干了件大事回来,满心揣着好多话要和凤姐儿说,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人,一时不悦,就把前尘旧事一起勾起来了。 “哼,以前你仗势,不过是仗着王家带了些嫁妆过来,就让我也得看你的脸色行事,这回,咱们且看看,该谁看谁的脸色了……” 贾琏暗暗想着。 一想起此行的收获,他又觉得,这差不多一年所受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如此一得意,又看见两个以前想吃却总得不着嘴儿的丫鬟,哪里还有顾虑,趁着她们不备,一把搂住就要往床上去。 两个丫鬟大惊失色,她们都是长期慑于王熙凤之威的,并不敢随意勾引贾琏,怕惹祸上身。 一个丫鬟机灵些,趁乱逃跑了。 “小蹄子,叫你跑,早晚收拾你。” 贾琏愤愤的骂了一句。只因他一个人无法钳制两个丫鬟,所以才给她得了机会。 此时只剩了一个,就好收拾了。 “二爷,不行啊,奶奶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怕什么,早晚看我把这个醋缸给砸碎了她才知道我的厉害呢。别动,又不是雏儿了,装这个贞烈模样给谁瞧呢?……” …… 一会儿之后,贾琏收拾一番往贾母院走。 一边走一边暗想,家里这些女人虽然看起来娇羞切切,实则玩起来没有多大意思,远远不如那些扬州瘦马。 一时又想起他悄悄带回来那娘儿们床上的功夫,不禁感觉腿一软,却还是心痒难耐,心下暗道:今儿就算了,明儿定要找个时机,去好好疼疼她…… 这么想着,很快他就来到贾母屋里,却见贾母和王夫人正在等着他,旁边除了鸳鸯,一个多余的丫鬟都没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08章 温暖 平儿奉王熙凤的话回家取食盒,从后角门进院,在廊上正碰到丫鬟丰儿急急慌慌的从正屋那边过来。 “站住,你做什么去?” 平儿唤到。 “我,我找翠儿去……” 平儿见她面如春色,衣裳也显得不是很整洁,而且眼神闪躲,哪里不知道她在撒谎,立马问道:“二爷回来过了?” 丰儿面色一白,却只得如实道:“二爷刚回家换了一身衣裳……” 平儿便把她细细的瞅了两眼,抬脚走了。 丰儿见状就知道平儿定然是瞧出来了什么,又知道平儿素来对王熙凤忠心,要是平儿在王熙凤面前说句什么,哪怕只是猜测,她也定然大难临头。 因把平儿抓住,跪在她面前就哭道:“平儿姐姐饶命,刚才是琏二爷逼的我,求平儿姐姐千万不要告诉二奶奶,求平儿姐姐行行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平儿也忍不住生气道:“下作的小蹄子,二爷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清白的,他能逼你? 你自己做出这样没脸的事,叫我怎么帮你?” 丰儿扯着平儿的裤腿,磕头道:“我知道平儿姐姐最是心善的人,只要平儿姐姐不和琏二奶奶说,就当是救了我一命了,以后我定然做牛做马报答平儿姐姐的恩德。” 平儿本来生气,见她如此模样,又可怜她。 想想自己,虽然名为通房,但是也不敢私下私情蜜意与贾琏欢好,不就是怕王熙凤不高兴吗? 自己尚且如此,何况这些小丫鬟呢。 如此一想,平儿就平和了,道:“好了,你起来吧,这件事我不告诉二奶奶就是。只是你以后要更加谨慎安分些,要是下次再有,被二奶奶亲自撞见,那就谁都救不得你了。” “多谢平姐姐,我知道了……” 丰儿这才如蒙大赦的起身。 平儿叹了叹,往屋里走了。心中暗道:“希望别给二奶奶发现吧,不然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平儿十分清楚,王熙凤对贾琏在外面的脏乱事尚且有三分忍耐力,但是一旦涉及屋里这些人,那是有杀错没放过的。 愿她自己好运。 ...... “迎春二姐姐的,探春三妹妹的,惜春小妹妹的......” 秀气瑰丽的房间之内,黛玉小脸红红的在给三春派礼物。 大都是她从她父亲的书房当中挑选的纸笔、字画、书籍等物。 林如海是儒生,这些类的东西最是多,偏又有些纪念意义,因此黛玉便将他的书房大概搬空了,整理了好几大箱的书籍等物出来,这次都带回了京城。 三春姐妹拿到这些东西也是喜不自胜。如王熙凤所说,探花郎的东西,那自然是精贵的,特别是黛玉又是从中挑选的好的来给她们。 便是在市面上去买,也难得买到这样的上等文具、文物。 因此都纷纷给黛玉道谢。 黛玉满不在意的收下了这些谢意,又从箱子中把她给贾母、王夫人等的礼物一一拿出来,摆放陈列整齐。 东西不算多,也不过是根据贾母等个人的喜好略选了两三样。 除了长辈的留下她准备等会亲自去送,其余的,都叫丫鬟们往各房里送了。 “二爷来了。” 随着丫鬟的声音,贾宝玉走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内的场景,只见丫鬟们正忙着打扫、整理箱柜床榻,三春姐妹则围在黛玉身边,小姐妹几个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 黛玉原本就有些不想理太啰嗦的小惜春了,见到贾宝玉进来,便把另一个箱子打开,拿出一套书来放在桌上,似漫不经心的对贾宝玉道:“这些是给你的,你要不嫌弃,就拿去......” “林妹妹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便是再丑,也不敢嫌弃。” 贾宝玉随意的笑道,手也不经意的压在书上。 果然黛玉一听就有些恼,就想把书拿回去。可是她哪里有什么力气,自然抢不动贾宝玉以手压着的东西。 象征性的拉了两下,她也就放弃了。 “哈哈哈。”三春顿时笑了起来。 黛玉情知比无赖不是贾宝玉的对手,只得不理他,转身整理她的其他东西去。 见状,贾宝玉悄悄给了探春一个眼神。 探春顿时会意七分,一手一个拉着迎春和惜春,对黛玉道:“林姐姐刚回来,屋里忙,我们晚点再来瞧你。” 迎春和惜春两个虽不解,却也附和着与黛玉道别,然后三人携手离开。她们的丫鬟,也各自抱着自己姑娘的礼物走了。 黛玉送了几步,反身回屋,看了贾宝玉一眼:“你怎么不走?” 意思是:三妹妹她们都知道本小姐现在很忙,你怎么这么没眼色? 贾宝玉淡淡一笑,非但不走,反而牵着黛玉到一边坐下。 黛玉自然不大情愿,但是甩不开贾宝玉的手,也就从了。 等坐下,贾宝玉便笑道:“之前在船上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问问妹妹这一年多来的事情。如今得了空,你可得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贾宝玉话没说完,黛玉的脸早已红了大半。瞪了贾宝玉一眼,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放在小腹上,双袖相互笼着。 她自然没忘,这个人之前在船上对她做过的事。 呸,还好意思说没来得及问别的,你压根就没问。 再说,要来的及,还不知道你还想对本姑娘做什么呢,呸,登徒子...... 黛玉心中羞涩,胡思乱想,却耐不住贾宝玉追问,因此过了一会儿,还是轻幽幽的开口道: “自从年初南下,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才到了扬州...... ......” 黛玉这一年来,可谓是心理路程的一次成长。 跋涉了千里之遥,亲自侍奉了父亲半年,看着老迈的父亲一天天的虚弱,直到亡故,那种伤心和难过,让她不忍回想。 贾宝玉见她说的伤心,眼泪直淌,便轻轻把她揽住,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边轻轻给她拭泪,一边听她诉说她的经历和感受。 黛玉本就感性,这一年来的心事,除了偶尔与紫鹃说说,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供倾诉。 便是连给贾宝玉写信也不敢。 贾宝玉可以无顾忌的给她写信,但她却不能。男儿家和女儿家,总归是不一样的。 如今终于回到京城,与她最心爱的二哥哥久别重逢,她顿时抛下了所有的故作坚强,将心中所有的悲伤全部哭诉出来。 好容易把她一年来的遭遇简单说完了一遍,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全部跑到二哥哥的怀里,更羞人的是,还把他的袍子都给打湿了好大一块地盘。 她顿时羞的逃离开来,然后才发现,屋里仅有的几个丫鬟,不知何时也都出去了,这才略略安心。 贾宝玉见黛玉出去后就低着头不敢看她留下的罪证,偏偏就扯着自己胸口的湿处,指着对黛玉道:“可没有这样的啊,给我打湿了就不管了......” 黛玉羞恼,瞪了贾宝玉一眼,见他只是不放过她,也无法,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给贾宝玉擦拭。 只是这冬天的棉衣锦袍,哪里又能擦干? 于是只擦了两下黛玉就罢工了,又不想认罪伏诛,就道:“你自己回去换一身不就是了!” “呵呵。” 对于黛玉这般骄横的说法,贾宝玉只是宠溺的一笑,拿过她手里的帕子,招手让她把脸靠过来,然后就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轻轻将泪痕给她抹尽。 黛玉俏脸微醺,半闭着眼睛,不敢直视贾宝玉此刻的温暖和迷人...... 第209章 黛玉的心 黛玉眯着眼睛让贾宝玉给她擦眼泪,过了一会发现贾宝玉没动静了。kan睁开眼,就见贾宝玉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瞧。 黛玉顿时吃羞,以为贾宝玉又要图谋不轨,下意识就推了他一把。然后看见贾宝玉略显愕然的神色,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是自己想差了…… 但她是不会承认的,极快的心思转过这些,她立马岔开话题道:“你呢?你这一年来都做什么了?” “我?我做了什么不早就在每个月一两次的奏折当中禀报清楚了,林妹妹难道还怀疑我谄媚瞒上?” “呸,没个正行。” 黛玉骂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便忽然作凶恶状道:“对了,上回你写的,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什么有人要谋害你,叫,叫我回来救你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又在弄什么鬼?” …… 房间之外,紫娟正在为黛玉以前最喜欢的几盆盆栽修剪枝条。 她们离开的这些日子,家里负责照看的,很明显有躲懒。 雪雁悄悄走到她身边,显得十分忧虑。 “怎么了?” 紫娟问道。 雪雁一向都是缺根筋的样子,没心没肺的,从来没见她这副表情。 雪雁低声道:“紫娟,刚才我去大奶奶屋里送东西,路过那窗根底下,听见素云她们几个说,说……” 紫娟笑道:“你也学会听墙根了……她们说什么了?” 雪雁再次看了房门处一眼,压低声音道:“她们说,宝二爷已经定亲了,好像是京城什么叶家的小姐……” 紫娟比雪雁就心思灵慧很多,她几乎一听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此一惊之下,手中的剪子都碰到花盆上跌落,正直直的落在她脚上。 “呀……!” 雪雁大惊失色,连忙蹲下把剪子拿起,并追问道:“紫娟姐姐,你没事吧?” “紫娟,怎么了?” 雪雁惊诧的声音显然让屋里的人听见了,黛玉关切的问了一声。 紫娟初时也吓了一跳,随即在绣花鞋中动了动小脚拇指,才发觉不过是虚惊一场,便先给雪雁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高声回道:“没事,就是滑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摔着。看。、” 等屋里没了动静,紫娟才拉过雪雁到一边:“你快仔细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 房间之内,黛玉还笑道:“紫娟这个笨丫头,这么大了还摔跤……” 贾宝玉就看着她,有些心疼。不知道谁才是笨丫头。 若非太过于信任他,以她的聪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隐晦提示。 原本去接船的时候贾宝玉就准备把赐婚的事告诉她的,只是在船上看见她一如往昔的明媚,他忽然不忍心那么早告诉她。 他想,不如等她高高兴兴的和亲人们见过面之后,把该有的喜悦装满,然后再告诉她,或许会好一点。 黛玉见贾宝玉如此神色,也没有尽快的回答自己的话,便催促道:“快说呀!” 贾宝玉深吸一口气,此时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看着黛玉,认真道:“一个多月之前,太上皇突然降下圣旨,给我赐了婚” 黛玉一愣,忽觉心口一紧,急忙以手捂住,颤声道:“赐了谁?” 她直直的看着贾宝玉,多么希望,贾宝玉会马上告诉她,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太师的孙女。” 黛玉面色霎时变白,原本灵动的她忽然变得呆呆的,就这么瞧着贾宝玉。 贾宝玉心疼极了,若非知道黛玉若是从别人口中得之,可能会更加伤心难过,他绝不忍心亲口告诉她这个现实。 轻轻揽住她,原以为黛玉会生气拒绝,谁知却没有。她只是默默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流泪,与之前在他怀中倾诉时别无二致,但到底不同。 安慰的抚着她单薄的秀背,贾宝玉柔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委屈,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是贾宝玉第一次主动让黛玉哭。 黛玉没应,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竟平稳了,只听她幽幽道:“二哥哥,你告诉我,你是在和我顽笑的对不对?” 贾宝玉心头一颤,用力搂紧了她。 黛玉似乎不堪忍受贾宝玉如此用力,她双手下意识的环住贾宝玉,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就松开了,扭了一下,让贾宝玉放开她。 贾宝玉依从。 黛玉坐回旁边的位置,抬头看贾宝玉面色悲戚难过,还有无尽的心疼之色,她竟嗤的一声的笑了。 等贾宝玉变换面色,诧异的看着她时,她到底无法继续伪装,低下头,清幽幽的道:“二哥哥不必担心我,玉儿没事 我知道二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定然还有许多话没说,玉儿都明白。 其实,自从二哥哥向玉儿表明心意之后,玉儿便有想过如今这样的情况。 因为,二哥哥对玉儿实在是太好了,好的让玉儿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玉儿是个多心的人,以前就一直在想,若是有一天,二哥哥抛弃了玉儿,要娶别的人,那玉儿该怎么办” 贾宝玉连忙道:“不会的,二哥哥不会抛弃玉儿” 说着他似乎想要再次将黛玉揽住安慰,被黛玉拒绝。 只听黛玉道:“二哥哥你别急,听玉儿说完。” 黛玉顿了一下,忽然有些脸红。 “不怕二哥哥笑话,以前玉儿就经常胡思乱想,看你对宝姐姐比别人亲近,玉儿就怀疑过 后来,看着云丫头每次过来都喜欢缠着你,老太太也喜欢她,玉儿又怀疑过会是她。 嘻嘻,谁知道,都不是。” 黛玉俏皮一笑,只是怎么看,她这个笑容都有几分心酸。 贾宝玉没开口,难得黛玉打开心防的和他说话,他也想认真听听黛玉内心最深处的心事。 黛玉见贾宝玉没打扰她,眼睛转了转,果然继续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世上之事果然是这样呢。及至我离开了二哥哥,到了那时,我才发现,玉儿以前真的是太天真了。 二哥哥那么温文尔雅,那么才华出众,那么好,京城有那么多高官显贵人家的女子,她们的家世性格都比玉儿好,若是要选一个给你做妻子,舅舅和舅母定然要选那最好的。 这个人,不会是玉儿。 后来二哥哥写信告诉玉儿,说你去了山东,每天都很忙。玉儿虽然不懂得那些大事,但是心中那种感觉却更强烈了。 所以,当二哥哥给我写了那样一封信,紫鹃那个傻丫头看不明白,但我却是看的懂的。” 贾宝玉心头一震。 若是黛玉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所有的一切高兴与开心,岂不是 黛玉说着说着笑了,然后又哭了:“可是我不愿意相信,我想等二哥哥亲口告诉我。 可是,真的听到二哥哥这么说,为什么玉儿的心会那么痛?” 黛玉仰头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再也忍不住滴落一滴泪来。他狠狠的把黛玉拥在怀中,道:“对不起,是二哥哥不好,二哥哥不知道玉儿心中竟然藏着这么多心事。是二哥哥太傻了,以为只要二哥哥和玉儿两情相悦,将来肯定能在一起,要是二哥哥再聪明一点,应该早一点向姑父提亲的,就没有后面这些事,那样就不会伤害到玉儿的心了!” 黛玉伤心的道:“所以,若是可能,玉儿真的好想,好想二哥哥就永远是在家里读书的那个二哥哥,永远不要去什么上书房,不要去什么山东,甚至不要去做官,那样二哥哥就能永远陪着玉儿了二哥哥,玉儿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玉儿一点也不自私,是二哥哥太自私了。” 贾宝玉闻着黛玉的话,心中莫名羞愧。 纵然他有千万种理由,他也知道,在感情这件事,他给黛玉的确实远远抵不过黛玉付出的真心。 他现在很想说,说他明日就去熙园,当面向太上皇陈情,恳求他收回成命。但是仅有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做于事无补不说,还会将黛玉置于风口浪尖,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所以,哪怕就算知道黛玉肯定也会如宝钗那样制止他,他也没这么说。 面对纯粹至此的黛玉,他不忍心再利用她对他的爱意与善良。 许是真的早有心理准备,黛玉的情绪比贾宝玉收放的还要快。她再次抬头细细的看了贾宝玉的面色一眼,认真的问道:“所以,二哥哥把这件事亲口告诉了玉儿,是已经决定好不要玉儿了吗?” 贾宝玉立马摇头:“不,就算不要全世界了,二哥哥也不会不要玉儿,绝不!” 黛玉这才会心的笑了,她轻轻道:“玉儿相信二哥哥呢,玉儿会一直等着二哥哥,直到二哥哥亲口说不要玉儿了,或者,她们要给玉儿另外议亲了。那个时候,玉儿就该回去了” 黛玉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出那句话,更不知道,从今以后的她还能回哪儿去。 贾宝玉却懂。他捧起黛玉的脸,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他心中发誓道:虽然不能给你最纯粹的爱,但我愿用尽余生,去护你周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0章 财帛动人心 黛玉舟船劳顿,情绪又大起大落,没一会就在贾宝玉的怀中睡着了。 贾宝玉将她抱到暖炕上歇下,给她掖好被褥,然后出门。 一眼就看见紫鹃神思不属,在外间搓手搓掌的走来走去。 看见贾宝玉出来,她立马上前,一脸审视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没来由的一愣:这丫头出门一趟胆儿变肥了呀,敢这么看着爷? 然后才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定然也知道了什么。 “紫鹃姐姐胆子很大,居然敢偷听我和林妹妹说话!” 贾宝玉太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小丫鬟了。 紫鹃道:“我方才去问了鸳鸯,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呃。” 贾宝玉没料到紫鹃情报工作做得这么好。 “既然知道了,你该当知道,你家二爷也是受害者之一,你就更不该这么看着我。” 面对紫鹃,贾宝玉自然没什么心虚的意思,说话随意的很。 紫鹃没立马反驳他,似乎在筹措说辞。 贾宝玉哪里愿意听她抱怨,见状道:“好了,林妹妹睡下了,你好生照看着,等晚宴开始的时候,记得叫她起来,好好打扮一下。” 说完抬脚便走。 紫鹃立马叫住:“二爷准备以后如何对我们姑娘?” 贾宝玉顿了顿脚,回道:“你把林妹妹照顾好,做到这一点比问我这个要好。” 紫鹃神情一滞,贾宝玉就已经走出了房间。 ...... 贾宝玉怀着复杂的心情出了黛玉的屋子,却没有回绛芸轩,而是来到贾母的正屋。 正好碰见贾琏出来。 “宝玉。” 贾琏笑着叫了一声,就要走。 贾宝玉却把他叫住:“二哥哥知道二嫂子的性子不曾?” 贾琏一纳闷,下意识的回道:“知道啊,怎么了?” “既然知道,你还瞒着她把人带回京城,就不怕二嫂子知道了和你闹?” 贾琏闻言,面色一变,矢口否认道:“二弟你说什么,什么人......” 贾宝玉就看着他不说话。 贾琏就怂了,有些怕怕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真是邪门了,我做的那么隐秘,还专门让她走的小船,宝玉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不过一想贾宝玉也是男人,就道:“瞧二弟说的,她和我闹什么,别家的爷们哪个不是三房五妾的,我不把人带回府里,已经是十分给她面子,她还敢给我闹?” 要是换做别人贾宝玉或许就信了。贾琏是个什么样的怂货他还不知道? 因此道:“琏二哥不用在我面前逞英雄,你要真能辖制的住琏二嫂子,就去给她说清楚。不然到时候闹了起来,惹得老太太她们生气,必然没有琏二哥的好处。” 贾宝玉提起贾母,贾琏这才面色一变。王熙凤厉害就厉害在会巧言令色、颠倒黑白,她这个本事他早就尝试过了。 若是真要叫她闹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因此贾琏对贾宝玉的提醒倒是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宝兄弟果然大不一样了,好,我记着你的话了,我会小心处置,不会让她闹起来的。” 贾宝玉并不是太关心这个,见贾琏应了就换了问题,道:“我倒是想不到,琏二哥以前居然存了那么多的私房钱,这一年在扬州和苏州两处,琏二哥可是潇洒大方的很,喝花酒、请客吃饭,听说连苏州知府都和琏二哥成了好友......” “咳咳,那个,不过就是出去吃了几顿酒,那个花不了几个钱。” 贾琏算是明白了,贾宝玉定然是在他南方一行的人当中安插了人手。就是不知道是关心林妹妹顺带监视到的他,还是就是为了监视他。 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我记着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呀? 贾宝玉可不知道他的心思,盯着他看了半晌,道:“琏二哥既然得了好处,就算为了问心无愧,以后,都要对林妹妹好些。” “这,这个自然......林妹妹不但是二弟的表妹,那也是我的表妹啊,对她好是应该的。” 贾琏说的结结巴巴,不像他话中的那般自然。 贾宝玉倒也不想过分的逼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如此就好”,然后便拱手一礼,进了贾母的屋。 贾宝玉走了,贾琏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不得了,不过一年不见,二弟身上好大的威势,果然不愧是当了将军的人了。 好在看他的样子没有深究的意思,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表哥的趁着给表妹理父丧的时机,偷偷贪墨表妹的家产,要是传出去,贾琏觉得,他在京城肯定没办法做人了。 ...... 宝钗走到母亲的上房当中,听见说话声,等到进门,就见母亲正站起来让送贾府的几个婆子出去。 宝钗微微行了一礼,等那些婆子走了才问她母亲。 薛姨妈笑道:“林丫头回来了,这些就是她托人送过来给你我的礼,你瞧瞧,果然人都会长大的,连林丫头这么小的人都会办事了。” 宝钗循着母亲的话,看了一下放在炕边的东西。 可以明显的看出是两份,一份是卷好的丹青,另外一份,是一些上好的纸张、字帖和字画。 宝钗便知后者就是给她的了。 心中闪过和母亲一样诧异的念头,随即就问道:“林丫头回来了,我们也过去瞧瞧吧,有一年没见她,倒怪想她的。” 薛姨妈点点头:“好,等我收拾一下,我和你一道去。” ...... 贾母年纪大,精神短。 本来等了黛玉半日,又哭了一场,当时就想休息休息。但是贾宝玉可恶,非要让她帮黛玉署理嫁妆这些事,所以才耐着精神,听贾琏将南边的事细细汇报了一遍。 谁知贾琏刚走,贾宝玉又来了。 “我知道,你定是要拆了我这把老骨头,片刻也不想让我安宁。” 贾母有些不开心了。 贾宝玉呵呵一笑,上前给贾母捏了捏肩头,又主动给她揉揉眉心,笑道:“瞧老祖宗说的,这些事可是您老人家心疼林妹妹,主动要揽的,跟我可没关系。 我还说回头告诉林妹妹,让她知道老祖宗有多疼她。 如今老祖宗你定要把功劳往我上身揽,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贾母在贾宝玉讨好她的时候就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了。待听了贾宝玉的话,更是笑道:“就你猴精,一天到晚就知道算计我! 你放心吧,我已经都给处置好了。 就按玉儿她爹吩咐的那样,把苏州的那些田庄和铺面,选择其中最好的,都给她收着,用作她将来的嫁妆。 琏儿等会儿就会把那些田契和房契交到我手里,我亲自帮她收着,这下你满意了?” 贾宝玉自然笑道:“老祖宗圣明!” 贾母笑了笑,又道:“你倒好,只顾疼你林妹妹,就不怕你母亲多心?” 家里的当家太太是王夫人,贾母本是不管这些事的,最多吩咐几句,最后怎么安排,还是王夫人管理。 贾宝玉越级上报,让贾母亲自帮黛玉保管嫁妆,确实有夺王夫人权利的意思。 “哪能呀,我母亲毕竟是舅母,老祖宗在的情况下,林妹妹的事情还是老祖宗帮她管着比较好。 况且人人都说财帛动人心,太太自然是疼爱林妹妹的,就怕那起子小人,背后无端中伤,倒寒了太太的心,所以我才让老太太多操点心。 老太太是林妹妹的亲外祖母,这样别人就没话可说了。” 贾母眯着眼睛看了贾宝玉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很多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明了,大家没意思。 他很欣慰,贾宝玉如今不论说话还是办事,都表现的十分妥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1章 小宴(一) 黛玉做了个梦,悠悠醒来。 偏头,发现炕边坐着一个温柔漂亮的丫鬟,她便坐起身来。 “紫娟。” 她轻轻唤了一声,将安静刺绣的丫鬟唤醒。 紫娟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扶起她。 黛玉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梦中那个人,有些失落,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申时。” 黛玉急忙起身,待从被窝中拿出小脚,上面却不见袜子,她顿时意识到什么,抬头问道:“之前是你给我脱的鞋子?” 她只记得自己在贾宝玉的怀中睡着了,至于怎么睡到床上来的,她已经记不得了。 紫娟虽知道黛玉在想什么,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姑娘已经睡下了。二爷很细心,被子也是给姑娘盖好了的。” 黛玉一听,顿时低下头,自己找来鞋袜穿上,往外面走。 紫鹃见她如此,便问:“姑娘急着要去哪儿?” 黛玉走到外间,发现自己之前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她顿生疑虑。 紫鹃笑道:“原来姑娘是为这个,之前宝二爷又来过一趟,见姑娘没醒,就主动把东西代姑娘给老太太、太太她们送去了,还吩咐我不要吵着姑娘,让姑娘多睡一会。” 黛玉顿时羞赧,又感动,又不想让紫鹃看出来,一扭脚走回里间,来到妆镜台前坐下。 紫鹃微微一笑,将房门掩了,来到黛玉的身后,给她梳妆打扮,一边道:“之前姑娘和二爷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一想起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黛玉现在脸上还臊得慌的呢,怎么可能告诉紫鹃。 “二爷可和姑娘说了赐婚的事?”紫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看黛玉迅速愁云惨淡下来的小脸,心中立马确定,然后就道:“那姑娘可想知道对方是谁?” 黛玉霎时抬起脸来,从镜中看着紫鹃,意思很明确:你这丫头知道? 之前她自然不好意思问贾宝玉,但是不代表她不关心。 相反,她特别在意。 紫鹃了然,回头看了房门一眼,压低声音道:“对方是当朝叶太师的孙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侄女,听说,还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黛玉小嘴儿一瘪,难怪...... 对方门第那么高,能得这桩婚事,舅舅和舅母自然高兴了。 紫鹃把黛玉的微表情全部看在眼中,虽然心疼却也没办法,只得尽她所能,将她知道的消息都告诉黛玉。 “那叶太师是太上皇晚年时所用的宰辅,深得太上皇信重,所以当叶太师向太上皇求赐婚的时候,太上皇立马就答应了。不过......” 紫鹃这句话透露出一个消息,那便是对方主动提的联姻,与贾宝玉给她信中所提“被宵小惦记上”吻合,黛玉心中稍稍好受一些。 至少,二哥哥没有骗她。 “但是什么?” 黛玉追问了一句。 “听鸳鸯说,太上皇的圣旨降临府上的时候,二爷差点就拒接了圣旨!” “呀~!”黛玉悚然一惊。便是她再不爱搭理俗事,那也知道,抗旨不尊是何等罪过! 紫鹃本来也有意安慰黛玉,见黛玉果然受到惊吓,便立马道:“幸好当时老爷也在场,及时把圣旨接了下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鸳鸯说的时候都还有些后怕!” 黛玉听最后无事,这才将刚刚提起的心放下。她很容易就明白贾宝玉为什么会那样做,也知道紫鹃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她。 无非就是暗示她,贾宝玉并不喜欢对方的姑娘。那他喜欢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想起贾宝玉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过的那些话,黛玉嘴角微微一扬。 紫鹃想要的就是让黛玉高兴,此时见有效果了,立马趁热打铁道:“所以,姑娘不要怪二爷,二爷心中待姑娘一向都是最好的,如今这样的情况,对二爷来说也是逼不得已。 老太太已经吩咐了晚宴,等会到了席上,姑娘可要高高兴兴的,免得老太太多心。” 紫鹃这话意思就深了。 大家闺秀,最忌讳的就是青春萌动。若只是萌动就就罢了,得自己学会恪守,绝对不允许私相授受。 贾宝玉和黛玉关系亲密贾母等人自然是知道的,甚至王熙凤还开过玩笑,让黛玉做贾家的媳妇儿。 但毕竟只是玩笑。况且兄妹之间,亲近、亲密些也是说的通的,在长辈们看来也是乐见其成,无伤大雅。 但若是黛玉今日远门归来,就表现得伤心难过,甚至是使性子...... 家里的都是明眼人,并不难想到原因。如此,自然就坐实了她和贾宝玉“有私情”这一事实,且明显授人以口实。 这样,便是贾母再疼爱黛玉,怕是心中也会不高兴。 而如今,贾母就是黛玉唯一的血亲。要是贾母都不疼黛玉了,紫鹃不知道,她们姑娘将来还可以靠谁。 黛玉心思灵慧,一听就懂紫鹃的意思。 她心中又委屈又羞恼,道:“谁不高兴了?你又多嘴什么。” ...... 荣国府的晚宴,办的倒也简单。 就在荣庆堂的饭厅内,简单的摆了两席。 王熙凤准备好一切之后,过来请示贾母。 贾母也已经趁着下午的好时光小睡了有半个时辰,此时精神状态和心情都很好。 便笑问李纨道:“黛玉呢,你去叫叫她。” 李纨一福正要去,就见黛玉已经来了。 黛玉比下午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着一身白格子印暗花的褶裙,外套着一件锦鼠银小褂,梳着流光铮亮的头发,用一根漂亮的金步摇插着。 其下一张锦绣的瓜子小脸蛋,擦着淡淡的胭脂,小小人儿看上去,显得无比明媚和美丽。 贾母见之心中更喜。 王熙凤适时的赞美道:“哟哟,瞧瞧,这是谁家的仙女呀,这么好看,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心中却在疑惑。不是说宝兄弟今儿下午去找她说过话了吗,难道宝兄弟竟没把他的好事告诉她?还是,原本就是我们多想了,他们并非青梅竹马那样的感情,真的就是兄妹之间的亲密? 黛玉被王熙凤夸得吃羞不已,贾母便把她拉到怀里,呵呵笑着摩挲了一阵,然后对王熙凤道:“好了,就别在这儿贫嘴了。琏儿呢,难得出了这么一趟远门,你去请他过来。” 王熙凤憋着一下午没见贾琏,也有些思念难平,此时得了命令,自然不再颓唐,笑呵呵的就走了。 很快来到自己的院里,听说贾琏在女儿的屋里,便直奔而去。 “二奶奶。” 奶妈妈见到王熙凤过来,知道人家两口子小别胜新婚,立马很有眼色的抱着姐儿走开。 而贾琏虽然之前有诸多不满,但是甫一见到自己这个艳丽绝伦的“黄脸婆”,那种心情就已经丢开。 等奶母一下去,就心慌火燎的摸了上去。 “去......” 王熙凤一把把贾琏的脏手打开,水盈盈的丹凤眼瞧了贾琏一眼,道:“老太太那边传晚宴,特意叫我过来请你,你就不能将息一会儿?” 贾琏讪讪收手。他本来也只是想占占手上便宜,见王熙凤不给也就罢了,笑道:“走吧。” 王夫人院里,薛姨妈和宝钗原本过来瞧黛玉,只是刚好听黛玉在休息便没过去,只是在王夫人院里姨母三人叙了一会儿闲话。 本来薛姨妈就要走的,只是王夫人挽留,说贾母喜欢热闹,今儿只是小宴,连贾赦和贾政都特意吩咐不让进来。 如此再三挽留,薛姨妈才留下,和王夫人一道往荣庆堂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2章 小宴(二) “好些日子不见姨太太了,姨太太可好啊?” 荣庆堂内,贾母看见薛姨妈母女二人过来,显得比较高兴,又叫黛玉给薛姨妈见礼。 “姨妈,宝姐姐~” 黛玉走过来,盈盈一拜。 薛姨妈连忙将她扶起,笑道:“一年不见林丫头,又长高了好些了。你送我的礼物我都瞧见了,好孩子,难为你了,那么老远的路,还想着给我和你宝姐姐带东西。” 黛玉羞涩一笑,谦逊了一句,目光便落在宝钗的身上。谁知一眼看过去,发现宝钗的目光也停留在她身上。 宝钗见黛玉瞧她,笑着走过来,拉过黛玉的手,近距离看着黛玉的脸,愈发觉得她的灵秀和绝美,不似人间的姑娘。心中暗道:也就难怪他喜欢了。 不过宝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极快的心思转过这些念头,面上仍是笑容和煦的问道:“这一年你不在,我和你迎春姐姐她们都怪想你的,如今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黛玉顿生感动之心,也小声道:“我也挺想你的,宝姐姐~” 许是心境变了,此时的黛玉看宝钗,已然没有了一年前的那种戒备和怀疑,然后才发现,其实宝钗一直对她都挺好的。 便是此时说的这番话,黛玉也能真诚的感受到宝钗些许热烈的心。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一旦摒弃了成见,其实,世界并没有那么复杂。 迎春和探春、惜春此时也上来,小姐妹几个手拉着手,眼见又要开始说个不停了。 贾母笑道:“走吧,饭都摆好了,咱们先入席。” 众人这才应“是”,然后都随着贾母往饭厅走。 一如既往,贾母拉着薛姨妈上首坐了,又叫黛玉挨着她坐,让宝钗挨着她母亲坐。其余探春、惜春、迎春在黛玉下首依次坐了。 等到贾琏也来了之时,贾琏就在迎春旁边坐了。 余下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坐另一桌。 众人落座,贾母道“请”,然后薛姨妈问了一句:“怎么宝玉那孩子却没来?” 贾母笑道:“不知道外面的人找他什么事,黄昏的时候叫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让我们给他留菜。 我倒偏不给他留。 每回开席的时候,他都迟到,就得让他尝尝残羹剩菜的滋味!” 王熙凤顿时高声道:“老太太这会儿是这么说,只怕早就把那最好的酒菜都给留起来!别让我找着。” 王熙凤作势起身四下瞧了瞧,然后遗憾的一叹,没找着,就坐下了。 似乎浑然不觉这酒席都是她置办的,有没有藏私货,她还能不知道? “呵呵。” 她的像生儿众人早已见惯,因此都只当做饭前一笑。 贾府这样的人家,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那是平时,遇上高兴的喜宴或者是有客人的时候,都不讲这个。 高兴的喜宴就不说了,自要饮酒作乐。有客人在的时候,要是太静谧,会让客人尴尬和不自在。 今晚本就是给黛玉和贾琏接风洗尘,另外薛姨妈和宝钗也算是客,所以,自然要热闹些好。 除了贾母常常招呼薛姨妈夹菜之外,其他人也轮流的问黛玉和贾琏南行的事迹。 黛玉自然就说些小方面的,最后还是贾琏占了主场,将他送黛玉南下这一年来的事说了个梗概。 对贾琏来说,这一年来也算是干了件大事。除了帮林家清理家产这样的事不方便拿到台面上说之外,最大的自然就是林如海的身后事了。 在这个时代,红白事,都是大事。 林如海身上的巡盐御史一职虽然不过正四品,但是掌管江南重地的盐务,职权不可谓不大。 抛开这一点不说,林如海出京之前,皇帝特封“兰台寺大夫”,这可是极高的官衔。 一般出京办差的大臣都会在都察院挂一个较高的名头,以方便署理地方事务。 但是林如海这个就挂的太高了,都察院最高虚衔,正二品。 如此高官,祖上又是列侯出身,又算是绝了后,这一系列下来,林如海的丧事,贾琏绝对算是大操大办了的。 从九月初开始,一直到腊月,三个多月的时间,凡是贾琏能够想到的隆重的丧礼仪式,贾琏都给做到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尽心竭力 一来林家确实有钱,花着不心疼。二则,贾家也是金陵大族,在整个江南地界都是赫赫有名的,虽然迁到京城几十年了,但是亲朋故旧众多。贾琏难得回去一次,自然想搞点大动作出来,刷刷面子。 最后一点,办的事大了,才有机会从中多捞点好处 所以,贾琏本来就干了那么些事,此时家中人又问,自然豪不保留的一通吹嘘,显示自己理事的能力。 不得不说,贾母等人听着眼中确实露出了赞扬的神色。 只是贾琏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黛玉的感受。 好好的接风宴,说着说着,全听贾琏在说她父亲的丧事了。 饶是黛玉之前百般告诉自己今晚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此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贾琏正说的高兴,还是迎春看见了黛玉的面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贾琏偏头,这才住了口。 只是,看着已经泪流不止的黛玉,他后悔已晚,因此有些尴尬。 贾宝玉外面处理了件小事,回到荣庆堂的时候听说已经开席了,倒也没忙,先到绛芸轩换一身喜庆些的衣裳。 临了问袭人:“上次我从山东带回来的那瓶女儿红呢?” 袭人一愣,还是晴雯伶俐,几个蹦跃,就到书架底下把那小小只有几斤重的酒坛子找了出来。 “瞧,二爷说的可是这个?” 贾宝玉微微一点头,就要去拿。 晴雯顿时作后怕和遗憾状道:“呀,二爷要拿它做什么大事不曾?” 贾宝玉不耐:“哪来那么多话,快给我。” “遭了,上次和袭人、麝月她们吃酒赌钱,刚好瞧见,都给二爷喝了,只剩下一个空瓶子了” 晴雯说着轻轻晃了晃,力度拿捏的很好,当真就像是摇空坛子那样。 要是往常,贾宝玉自然不会这么好糊弄,此时他急着过去赴席,就没深思。闻言变了下面色,看着晴雯,在她担忧的眼神中,当众在她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下次再敢带头偷吃我的东西,小心我收拾你!” 贾宝玉自然不会那么小气,再好的酒喝了也就喝了,只是遗憾没有了赴宴的筹码。 因此只是恨恨的骂了她一句,转身就要走。 袭人连忙拉住,憋着笑道:“二爷怎么给她骗了,那日她倒真的怂恿过,只是我们哪里敢动。再说,那坛子再小,也能装四五斤呢,我们几个哪能喝的了?” 贾宝玉愕然一笑。终日打雁,今儿倒叫雁啄瞎了眼! 从满脸绯红,呆若木鸡的晴雯手中拿过酒坛子,下意识的一晃,果然还是满满当当的。 为掩饰被骗的尴尬,贾宝玉再次恶狠狠的道:“敢戏弄我,等我回来叫你跪搓衣板!” 说完贾宝玉就走了。 晴雯看着袭人、香菱两个笑盈盈的看着她,羞恼道:“看什么看。” “二爷说了,晚上要叫你跪洗衣板,咱们后院就有,你瞅瞅你喜欢哪一块,等会我去洗干净了帮你拿回来。” “呀,你还说~!” 晴雯恼羞成怒,追着袭人就要挠她。 香菱在一边看好戏一样,“咯咯”直笑。 一时,小屋里也充斥了喜悦的欢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哈哈,我没有更新,而是推荐一本,嘿嘿。 《红楼大贵族》哈哈,我没有更新,而是推荐一本,嘿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3章 小宴(三) “宝二爷来了!” 丫鬟们通报了一声,众人的眼睛顿时望向厅后。 只见身着一身深紫色泛红儒袍的贾宝玉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然的走过来。 他本来生的俊逸,但是行事却不像贾琏等人在贾母面前的一板一眼,而是随意自然,天然自带一股书卷灵动之意。 贾母等皆笑,招呼贾宝玉落座。 贾宝玉扫视了堂内众人一眼,在看见宝钗时眼睛一亮,不过时间短暂,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索别的,随着贾母的招手,简单一礼便欲坐在她身边。 因为那儿刚好有一个座位。 探春却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让他坐。 贾宝玉顿时俯视着她:妹子,你怎么回事?? 探春小声提醒他道:“这是林姐姐的座位……” 哦,贾宝玉顿时了悟,直接绕着贾母身后,来到宝钗身边。 这一桌人满满的,就只宝钗这儿还另有空地。 丫鬟们忙添上凳子和碗筷。 趁着这个空挡,贾宝玉笑问:“林妹妹做什么去了?”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敏锐的看着众人的面色,最怕的就是黛玉非正常离席。 好在,除了贾琏有些尴尬之外,其他面色正常。 贾母道:“刚才你琏二哥说话的时候提到你林姑父,你林妹妹听了伤心,哭了一场,我让丫鬟们带她下去梳洗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贾宝玉这才放心,没好气的看了贾琏一眼:下午才说要对她好些,现在就给我惹事? 不过看贾琏满面歉意,贾宝玉就没怪他的意思,估计是无心之失。 贾宝玉坐下,本来想先给贾母和薛姨妈二人问候一句,只是挪了一下身位想要坐正一些,就见贾琏这会儿又一个劲儿的往他身后瞧。 他便转身挡着他的视线,正好还记得他惹哭黛玉之嫌,便突然来了一句不带感情的话:“你瞅啥?” 贾琏自然不知道这是个梗,所以也没办法接应他一句“瞅你咋滴”,只是偏头探索道:“二弟手里藏的什么?是酒吧?” 只因贾宝玉有一只手一直背着,贾琏又看见了是个小酒坛子。 贾琏何等好酒之人,知道通常这样小坛子分装的都是好酒。况且能被贾宝玉藏着掖着的,那肯定是极品好酒! 这一下可把他的馋虫勾起来了,所以急不可耐的催促贾宝玉拿出来。 其实贾宝玉这样走过来,自然不止贾琏一个人瞧见他手里藏了东西。 贾母笑道:“你还带了酒来?难道是怕你琏二嫂子没给你准备着好酒?” 贾宝玉虽然不满贾琏这样没有情调的急躁,但是贾母相问,他还是要搭话的:“倒不是怕她没准备好酒,只是这坛子酒我……” 正说着,忽然发现有人动他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就要躲,偏头却发现竟然是宝钗。 原来宝钗也早发现贾宝玉背着手揪着一个小酒坛子,她知道贾宝玉肯定是想卖个关子,所以开始没动。 可是当听见贾母也询问了,她下意识就伸手想给拿出来。反正贾宝玉为了防另一边的贾琏,酒坛子就在她身边。另一则,她见贾宝玉三个手指扣着坛口,也为免他手指的辛苦。 贾宝玉本来以为是哪个丫鬟,正有不满。瞥见是宝钗,那刚刚皱起的眉头顿时松散开来,并顺势就让宝钗拿了去。 老婆大人要瞧瞧,自然无不从命。 他继续答贾母的话道:“只是这坛子酒来历可不寻常,我都藏了好久了,就等着林妹妹她们回来才敢开封呢。” 一听贾宝玉说的这般郑重,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向宝钗手中,那瓦光锃亮的瓷红色小酒坛子。 宝钗把酒坛子拿在手中看了两眼,等到众人的目光投来,她才觉得一丝不妥。 因为她自从和贾宝玉二次解语之后,天然就对贾宝玉亲近了很多。刚才没留神才主动夺了贾宝玉藏着的东西。 此时想来,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该。 不过看众人都没在意,反而都只盯着酒坛,她便悄然把酒坛子放回贾宝玉面前,并偷摸的瞧了贾宝玉一眼。不过脸上没有什么害羞之色,她的羞意,都在心底…… “二哥哥,你说她来历不一般,究竟怎么个不一般?” 探春发问了。 贾母等也道:“亏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一坛子酒也值得你吹嘘?” 恰值黛玉此时在丫鬟们的随从下走回来,贾宝玉一见她的装扮,眼睛顿时一亮。 毛茸茸的锦鼠褂套在身子单薄的林妹妹身上,竟如此明媚好看! 贾宝玉为了多欣赏两眼,索性等黛玉完全坐下之后,才回众人的话。 “嘿嘿,这所谓的好东西嘛,要是没人吹捧,那再好的东西也就那样,稀里糊涂吃下去了也就没了。所以,我自然得好好吹嘘一下。 不过,倒不算是完全吹嘘。 这东西是二皇子殿下不知从哪弄来的,他总共就两小坛子,吹牛说是天底下最正宗的女儿红,扣扣搜搜的还舍不得拿出来喝,这不就被我弄来一坛?” 贾宝玉似乎忘了,这是二皇子主动送他的,而并非他弄来的。不过嘛,正如他说的那样,很多东西就要吹嘘吹嘘才更显珍贵,况且,酒面上,不就得靠说这些助兴? 没见贾琏听完贾宝玉的话,眼睛都要伸到酒坛子里面去了吗!二皇子殿下都舍不得喝的好东西,他竟然能有机会品到? 惜春追问道:“啊,是二哥哥你偷来的呀?” 惜春自然不好酒,她更关心贾宝玉是不是干了坏事,会不会被抓。 贾宝玉心下觉得好笑,就故意逗她:“要是我偷来的,你敢不敢喝?” 惜春点点头,立马又摇摇头:“不,不能喝,二哥哥你不能偷二皇子的东西的。” “哈哈哈,四妹妹放心好了,二皇子品性大度,不会和我计较的,你只管放心喝便是。” 说着将酒坛的泥封拍开,开始给众人倒酒。 原本贾母等人见贾宝玉当桌逗哄惜春,还想责备他没有兄长仪态。 不过随即见贾宝玉开始倒酒,便也就放过这一茬了。 她们倒也想尝尝,连贾宝玉也珍惜的酒究竟是个什么味儿的! 贾宝玉从贾母、薛姨妈起,一一给众人斟酒。 到了贾琏这儿,贾琏急切道:“好兄弟,给哥哥我多倒一点,哇,光闻着这个味儿我就知道是绝顶的好酒,果然不愧是二皇子殿下都舍不得喝的佳酿!” 贾宝玉白了他一眼。 都没喝就开始拍马屁了,是不是太给面子过了头? 不过既然他给面子,贾宝玉倒也就给他面子,给他斟了满满一杯。 然后是迎春、惜春、探春、黛玉。 “快点呀宝兄弟,我们都等了大半天了,眼睛都望穿了。” 当贾宝玉到另一桌的时候,王熙凤似乎急得很,站起来就来抢酒坛子。贾宝玉倒了这么多人的也有些累了,酒坛子倒小杯,又舍不得洒,很费神,因此就让王熙凤抢了去,让她接管,自己回座位坐了。 此时众人早已尝了这酒的味儿,贾母和薛姨妈对饮了一下,放下酒杯笑道:“味道确实难得。” “味道甘醇,回味无穷啊,果然是最上等的女儿红!” 贾琏的话就一点不含蓄了,只见他抿了两口,就咕咚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 另一边王熙凤也随即笑道:“啧啧啧,果然是比我们家里的好喝,不过宝兄弟也太小家子气,有这等好东西还悄悄的藏着,若非林丫头今儿回来,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有这口福? 所以,今儿我们算是沾了林丫头的光了!” 王熙凤可不好酒,也不大吃的出来好坏,就是觉得比一般的好喝而已。但是话嘛,她很会说滴。 黛玉悄悄拿眼看了贾宝玉一下,她倒是不稀罕这酒,只是在意贾宝玉这份心。 那边王熙凤一时又出高论了:“不过宝兄弟你这酒来的这么不容易,要是拿出去卖怕是也得值不少银子,就这么给我们喝了你不心疼?” 贾琏顿时道:“俗气,这种好酒岂能用银子来衡量?” 贾琏说着,悄悄离开桌子,到王熙凤身边,想夺酒坛的控制权。王熙凤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本来她就讨厌贾琏贪杯,自己又对好东西有极大的占有欲,自然不让贾琏得逞,最后只是给他倒了半杯了账。 桌上的欢声笑语贾宝玉已经不在乎了。小小一坛子酒,能够制造一个热烈的氛围,再换来林妹妹一个小小的眼神,就已经发挥了它的价值。 低头夹了两块肉吃下,竟发现身边的宝钗接连轻轻抿了四五口杯中酒,便偏头低声道:“宝姐姐竟好酒么?” “啊?” 宝钗微微诧异,随即有些面上泛霞:“没有,就是觉得这酒比较合我的胃口……” 她十分奇怪,为什么在贾宝玉面前,她会变得这么容易生出羞意。 贾宝玉微微一笑,据他看来,宝钗的体制应该就挺适合喝酒的。不过她太正派,以前很少喝酒,要是可以,贾宝玉倒是想让她多喝点,最好直接喝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4章 山中高士 推杯换盏,言辞欢笑。 小小的接风宴,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悠然结束。 贾母留薛姨妈下来喝茶,薛姨妈笑着推辞了,说天色已晚,改日再过来与贾母请首发 贾母方笑让走,并对贾宝玉道:“宝玉,你代我送送姨太太。” 贾宝玉自无不应的道理,于是和母亲一道,相送薛姨妈和宝钗。 这边贾母等人各自散了,王熙凤留下来收拾残局。 她见贾琏还不走,因笑道:“怎么,今儿你有性儿留下来帮我收拾这些东西不曾?” 贾琏讪讪一笑。开什么玩笑,让他堂堂国公府的嫡公子干女人做的事? “好姑奶奶,你就给我吧。” 贾琏恬着脸笑。 王熙凤顿时翻了个白眼。 之前贾宝玉拿来的那酒还剩些,她就知道贾琏在惦记这个。 “好没出息,你出了一趟远门,不说长些见识,反倒比以前不如了? 你身为哥哥,不说给他带点好东西回来,这会儿反倒眼馋人家剩下不要的东西?你这当哥哥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王熙凤讥讽道。 贾琏却毫不在意:“你知道什么就叫我和他比?不说他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就说之前,那也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二皇子那是何人?那是将来要当天子的人算了,这些事和你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明白。 总之,好人儿,你把它赏了我,晚上我好好犒劳你” 贾琏忽然谄媚无耻的话让王熙凤狠狠的“呸”了一声,到底不敢再和贾琏胡诌。 让平儿把余下的酒给他,这才了结。 然后看着贾琏抱着酒坛子,就像是得了什么金元宝一样乐呵呵的走了,王熙凤又好气又好笑。 平儿道:“二爷估计就是想拿到外面去显摆显摆,奶奶又何不乐得成全二爷呢?” “我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定然是要留着哪天出去鬼混的时候,拿出来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和狐媚子显露,说这又是二皇子殿下珍藏的酒了,又只有他家兄弟才有幸得了之类的话。 他就那点出息,我怎么不知道。” 王熙凤说着,看了平儿一眼,忽然叹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这地方你处理一下,忙了一天,我也回去歇歇。” 平儿点头。 王夫人院的东北边,有一条小巷道,可以通往后街。 王夫人和薛姨妈前面叙旧,贾宝玉故意落后一步,走到宝钗身边。 宝钗微微低着头,显得温婉而沉静。 贾宝玉也不没话找话,就这么与她隔着几公分的距离走在一起,闻着她衣带飘起所带来的淡淡的香气,觉得很美好。 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两人之间太静谧了反而不合常理,宝钗轻启丹唇,简单说了一句黛玉一年不见,有了许多变化之类的话,待贾宝玉回了之后,她才似漫不经意的问道: “你被赐婚的事,可给她说了?” 贾宝玉点头。 宝钗默然。 若是如此,黛玉今日的反应却是大出她的意料。但是,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正如她一般,为了他,自己受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难怪之前黛玉会哭的那么伤心,只怕不仅仅只是听贾琏说起她父亲的事那一个原因。 “林丫头很懂事,只是她命不太好,你以后要对她更好些。” 宝钗淡淡的说着,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贾宝玉微微一笑。宝钗最贵重的,大概就是她的品性了,这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她从不自诩芳姿,且通晓世情冷暖,善解人意,从无偏颇或者固执的想法。 她就像山中高士一般,只是少了那股出尘,更添几分恬淡和通透。 这样人,却也能落入自己的温柔陷阱当中,贾宝玉思之,每每总觉得自己的形象越发伟岸了起来。 他笑道:“宝姐姐如此这般通情达理,眷爱于她,可知她曾对姐姐另眼相待?” 贾宝玉口中的另眼相待,宝钗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小女儿的心思,她也有,只是,她没有表露出来过。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在意黛玉对她若有若无的敌意的,因为她早就看穿了黛玉的那点小心思。且在她看来,不过是虚无缥渺之事,将来她们的大事,都是要家中父母长辈做主的。 轮不到自己操心。 可是到了如今,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当中与贾宝玉私定终身,且一点没有让她母亲知道,宝钗便觉羞愧无比。 如此一来,以前她不在意的黛玉的那些小心思,竟然成真了! 思及此,宝钗有些不自然:“那又何如何,不过都是小误会罢了,况且我是姐姐,难道你要叫我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不曾?” 误会? 贾宝玉心中呵呵一笑,只怕不是误会哦。 贾宝玉回头看了一眼。莺儿几个打着灯笼,滞留在旁边好几步之外。 他便偏头,略靠近宝钗的耳畔一些,小声笑道:“你现在如此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仗着她尚不知你我二人之事。待有一日被她知晓,只怕你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颦儿的伶牙俐齿宝姐姐难道不知道,可想好以后私下里如何应对她了不曾?” 宝钗闻言,洁如银月的面庞觑视了贾宝玉一眼,见他不大清晰却绝对得意的面色,宝钗心头暗恼,却还是抵不住面上一热,耳背发烧。 轻抬脚步,与贾宝玉拉开了距离。果然这个人,三句话不过,就又变得那般可恶,且不正经! “呵呵呵呵姨妈,昨儿我得了些好茶,正好姨妈爱喝茶,要不我明儿给姨妈送一些过去?” 宝钗心头怕贾宝玉再缠上来说些更不要脸的,再被别人听了去。见他只是原地笑了笑,然后就窜到前面拉着她母亲讨好而去,她这才由衷的一笑。 然后,心头也开始思索贾宝玉给她抛出的问题。 是呢,现在是黛玉不知内情,之前还乖巧的叫她一声好姐姐。要是以后被她知道,只怕以她的性子,有些难以应对呢。 以前不在意,是因为心怀坦荡,无所畏。从今以后,面对她,她再也不可能坦荡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5章 探春小恙 黛玉回府之后没几日,便开始过年。 不过今年这个年,贾府的人注定是过不好了的。 王夫人、王熙凤等几乎是日日忙碌,贾政除了上朝,也天天待在家中,安排迎接贵妃省亲的事宜。 他已经题本上奏,请贵妃娘娘于正月十五上元这一日归家省亲。 景泰帝御笔朱批:准。 至此,贾家其余的闲事全部叫停,所有人都围绕着省亲一事做准备。 贾宝玉反而清闲起来。 王夫人向来把他捧到心尖尖儿上,有什么事自然不会叫他去做,哪怕知道儿子如今已经有能力去做那些事儿了。 贾政呢,如今是越来越没面子使唤贾宝玉了,自然也不会吩咐他去做事。 而贾宝玉自己,在将家中以赖大、吴新登为首的一干豪奴剔除干净之后,对家中的事已经放心了不少。 因此,他除了在禁军衙门当值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家中,修身养性。 而修身养性当中有很重要的一部分,便是陪着黛玉一起修身养性。 一局对弈,贾宝玉执黑,进攻猛烈,毫不留情。 黛玉丝毫不惧,拿着白子,从容防守,进退有据。却终究因为一时不慎,让贾宝玉逮着机会,干掉她五六子,情势急转而下。 黛玉心情顿时不好了,抬起清冽泛着涟漪的眼眸,嗔视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告诉他,再不收敛些,本姑娘要生气啦! 贾宝玉却仿佛完全看不懂,只是呵呵一笑,示意该她落子了。 “二爷。” 袭人走过来,对贾宝玉道:“茗烟让老妈妈们送了两只猫进来......” “猫?”贾宝玉回头。 “送那玩意儿进来干嘛?” “说是外面什么冷大爷让送给二爷的,是两只毛绒可爱的白猫,听说是专人驯养过的,十分听话缠人。” 袭人笑着说,目光在黛玉身上一扫而过。因为她分明看见,黛玉趁着贾宝玉回头与她说话,悄悄从棋盘上捻走了两颗黑子,迅速的塞到紫鹃的手里。 袭人心中笑了笑,但这是主子们的事,她可不会多嘴多舌,因此只当没看见。 贾宝玉回头,对黛玉道:“林妹妹可有兴致养只猫儿玩?” “我不喜欢养猫。” 黛玉直接拒绝了贾宝玉的好意。 贾宝玉呵呵一笑:“我倒是忘了,林妹妹只喜欢养鹦哥嘛,猫和鸟是仇敌,林妹妹怎么会给紫鹃放个仇人在屋里?” 贾宝玉说着,戏谑的看了紫鹃一眼。 紫鹃在给黛玉之前,原名就是鹦哥。 紫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黛玉本是很生气的样子瞪着贾宝玉,似乎在给紫鹃做主撑腰,责怪贾宝玉这样开玩笑很过分。 只是,到底功夫不到家,自己没憋住,给“噗嗤”一声笑了。 这下,紫鹃站不住了,白了这“臭味相投”的兄妹两一眼,转身走开。 贾宝玉笑了笑。黛玉确实不太喜欢猫,贾宝玉猜测,猫儿性格高冷,心情好的时候温顺黏人,心情不好,都不让人碰,甚至一碰就炸毛。 这和黛玉的性子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同性相斥,许是如此。 既然黛玉不要,贾宝玉也不喜欢在屋里养小动物,便开口对袭人道:“凤姐姐喜欢猫,如此,你便给凤姐姐送一只过去。 另外,另一只给我拿过来,等会我给三妹妹送过去。” 袭人听了自去。贾宝玉回头对黛玉道:“三妹妹前些日受了凉,不知道今儿好了点没有,等我们下完这局,便一起去看看她吧。” 黛玉点头,表示听从安排,并以手示意该贾宝玉落子了。 贾宝玉倒也没多想,拿起黑子就按之前已经谋算好的路线杀向黛玉,务求速战速决。 黛玉微微一笑很甜美,从容不迫的补了一子。 七八子之后,贾宝玉额头冒汗了。 拿着黑子,迟迟不知该落何方。 “快点啊。” 黛玉催促。 “容我想想。”贾宝玉心头郁闷,怎么突然感觉这么难了? 抬头看了黛玉一眼。只见她小脸急促,似乎都因为胜利在即而激动的面上泛起了红晕。 不过在瞥见贾宝玉审视她的时候,她立马收起面容,目不斜视,也不再催促贾宝玉了。 贾宝玉心下一愣,福如心至,顿时意识到可能被坑了。 凭着高超的记忆力仔细看了看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他终于发现,黛玉左边大片白子的咽喉之地,原本应该有两颗黑子堵遏,与自己余下的黑子成围杀之势。 却不知何时,居然消失不见了,而且就在刚才被黛玉悄然下了两颗白子进去。 “好啊林妹妹,你居然使诈!” 贾宝玉顿时不干了,大声质疑。 “兵不厌诈。”黛玉似乎真以为贾宝玉是说她使计,而不是作弊。 “把我的黑子还回来。” 贾宝玉伸手讨要。子入棋盒肯定有声音,而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便足以说明,被盗的黑子还在黛玉的身上。 黛玉见贾宝玉已经反应过来了,终于小脸一红,但还是死不承认:“什么黑子?我没拿。” 面对这般倔强的黛玉,贾宝玉自有妙招:“你要不承认,我可要搜身了啊!” “呸。” 黛玉啐了一口,面色霞韵顿起。 虽然赃证确实不在她身上,但是她又怎么可能允许贾宝玉搜身? 扭捏了一下,她转换话题:“你不是说要去看三妹妹吗,咱们走吧。” “那这局算我赢。” 贾宝玉执着道。 黛玉小嘴一扬,到底没再否认。 她又何尝是为了赢,之前只是不服气贾宝玉居然对她如此“咄咄逼人”。刚才一“计”得逞,已经让她心中高兴了,自然就不再执着于此局的输赢。 正好这个时候香菱把猫送了过来。 确实是毛茸茸的一只白猫,眼睛是蓝色的,很是可爱,而且全身都很干净,被香菱爱怜的抱在怀里。 饶是黛玉自说自己不喜欢养猫,此时一见之,也不禁上前摸了一把它的耳朵。 贾宝玉笑道:“怎么,后悔了?” “才没有。” 黛玉下意识的收回手,最后看了猫儿一眼。她心中确实有点悔意,不过一想贾宝玉已经说了要把它送给探春,就抛下了心思,暗对自己道:这东西不过是一时看着乖巧,要是养在屋里,天天“喵喵”叫,烦也烦死了。 如此一来,果真就不再看它。 贾宝玉心下暗笑,知道黛玉不屑于出尔反尔,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时到了探春屋里,李灵正收拾好药箱,嘱咐了探春两句,便往外走。 碰到贾宝玉和黛玉走进来,她显得一愣,随即脸上一红,匆匆点头一礼便加快脚步走了。 “诶......?” 贾宝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他正想问她几句关于她兄妹二人在府里的情况,聊表关心,谁知竟没留住人。 “我有那么吓人吗?见着我就跑。” 贾宝玉嘀咕一声,见黛玉和紫鹃等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岔开,笑着走进屋道:“三妹妹......” 探春正由侍书伺候着喝药,也许是药太苦了,因此见到贾宝玉等走进来,便笑着回应、招呼,且招手让侍书下去。 “姑娘,药你才喝了两口......”侍书下意识就道。 可是说完见探春给了她一个“腻味”的表情,她张张嘴,还是准备下去了。 “如今三妹妹也和林妹妹学着不喝药了?” 贾宝玉从侍书手中接过药碗和汤匙,挑起一勺,先递到自己嘴边轻轻尝了尝......艾玛,真苦。 “这药又不苦,来,我喂你。” 贾宝玉十分迅速的收敛下去苦皱起来的眉头,然后笑呵呵的说道。并将勺子递到探春唇边,一副“你不喝就是不乖”的表情看着她。 探春无语。不过看着周围丫鬟都露出戏谑的表情,她小脸一红,到底不好意思使小性子,于是张嘴噙住汤匙一端,慢慢把药喝下。 “这才对嘛,不喝药身子怎么能好?”贾宝玉高兴道,然后就接着一勺一勺的喂探春。 探春容貌俊美,此时小嘴一张一张的喝着药,贾宝玉都能看见里面红润小巧的舌头。加上药是真的苦,她每喝一口,都会愁眉苦脸的望贾宝玉一眼,眼中那种哀怨,令贾宝玉心头一阵触动。 乖乖不得了,这丫头以后长大了也是个要人命的。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好容易等到半碗药喝完,探春一双好看的眉头已经分不开了。 哼,臭二哥哥,知道药苦还这么一勺一勺的要人家喝,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因此,倒把刚刚看见贾宝玉过来的那种喜悦丢开,故意不看贾宝玉,反而冲着黛玉亲切的打着招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6章 贵公子豪赠千金裘 本来每年到这个时节,黛玉才是最容易生病的,没成想今年她好好的,探春倒病了。 对黛玉来说,这也算是一件较为稀奇的事,因此在拉着探春的手嘱咐她好好调养的时候,心头还有一种很是莫名的感觉。 贾宝玉见探春这小妮子居然给他见气,便挥挥手将香菱招上前来,将她怀抱着的白猫咪扯着后脖子提了起来。 “喵~” 随着一声喵叫,探春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回来。 “好漂亮的猫!” 探春眼睛发亮,顿时走过来伸手摸了摸。 “怎么样,喜不喜欢?”贾宝玉笑问。 探春立马点点头,就要将猫抱走。 贾宝玉却一遮手,道:“先叫一声好哥哥,并说我错了。” 探春脸一红,知道贾宝玉是怪她之前故意不理他。 本来她就只是略有不忿,此时看着贾宝玉带着这么一只漂亮的小猫咪来看她,肯定是要送给她的礼物,她自然就不好意思了。 “好哥哥,妹妹错了,给我吧......” 一声“好哥哥”,叫的贾宝玉心头一酥。又见探春伸着双手儿,脸上还有三分病容,心早就软了,赶忙把猫咪放到她怀里。 他怕再迟一点,他的心就化了。 探春得到礼物,立马稀罕的什么似的,一叠声的道谢之后,就抱到一边,和侍书、翠墨两个商议以后该把它养在哪个地方。一时竟连贾宝玉和黛玉也没顾了。 黛玉在旁边撇撇嘴。好在知道探春是贾宝玉唯一的亲妹妹,这才没说什么。 忽闻一阵欢畅的笑声传来,众人抬头,就见王熙凤笑着走进来。 “我就知道你们都在探丫头这里,走吧,老太太叫你们去听训呢!” 王熙凤如此说了一句,然后就看见探春正抱在怀里抚摸的猫,立时笑道:“原来不止一只,我就说了,要是只有一只,宝玉这小子哪里舍得给我送过去!” 之前过来的时候顺道回家换衣裳,正碰见袭人给她送猫。如今见两只猫一模一样,她自然能知道探春手里的也是贾宝玉送的。 说不定,别的人都有。 黛玉以往就总被王熙凤打趣,此时抓着机会也嘲笑道:“我也说了不要给她你偏不听。总共就两只,你还不如一道送给三妹妹,省的不讨好不说,倒叫它们两个也不孤单了。” 黛玉和王熙凤不一样,话语虽然轻飘飘的,但是最具分量。 简单一个调拨,就将王熙凤的不识好歹无限放大。 探春兴许也是听了黛玉所说让两个猫儿不孤单,竟也帮腔道:“既然二嫂子不喜欢,不如一并给我好了。” 虽然遭两个小姑子轮番挤兑,但是王熙凤却一点也不觉得害臊,闻言只是笑道:“你想要它们凑成对儿也行,但要看你出多少银子,估摸着价钱合理我就卖给你。” 探春也知道王熙凤喜欢养猫,如今遇着这样好看的肯定不舍得交出来。因此也就白了她一眼没再开口。 黛玉就看着贾宝玉笑:“看吧,你白给她的,回头她就拿去卖钱。” 鄙视之意十足。 “好了别说笑了,老太太还等着呢,都走吧。” 要是往常王熙凤自然要和黛玉说道说道,此时因为有差事,却也不敢过多耽搁。 “是为什么事?”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过不了几日不就是元宵节了,到时候大姐姐回家省亲,老太太怕你们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叫你们过去说道说道呢。” 王熙凤如此一讲,众人就明了。于是随着王熙凤一起,出了探春的屋子,又一起将迎春和惜春叫上,来到荣庆堂。 “三丫头可好些了?” 贾母看见探春也过来了,笑问道。 “多谢老太太关心,已经好多了。”探春屈膝而答。 贾母点点头,这个三孙女,身上倒少有娇气,这一点令她很满意。 之后,贾母果然如王熙凤所言的那样,就几日后元春回府省亲的规矩、仪态给众孙女们吩咐了一番,并嘱咐她们到了那日绝对不要乱跑,要一直跟着李纨,听她的话。 三春及黛玉都知道兹事重大,不敢有一丝马虎,纷纷点头答应。 一时贾母看迎春身上穿的太素净,便又道:“到了元宵节那日,你们都好好打扮一下。这个时候就不要想着什么俭朴婉约了,只管捡那最华丽的裙子、袍子,最好的头面穿戴上,让你们大姐姐看见也高兴些。 要是谁屋里短了的,只管提前来告诉我,我给你们筹备。可不要闷着不吭声,到时候又拿不出来!” 贾母主要是对三春说的这话。黛玉的吃穿几乎都是她在经手,所以是知道的,就怕三春姐妹有不知道收捡,或是弄坏,或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情况。 好在看迎春、探春、惜春都点头,并无为难之色,这才放心。 倒是贾宝玉听到贾母这句话神色一动,插话道:“我常听人说二姐姐奶妈的儿媳妇是个仗势欺人的,而且又贪财,她可有盗取过姐姐的东西?” 贾宝玉自然没有常听说,要是他听到了,自然就把人给收拾了。 他只是忽然想起原著中迎春的奶妈婆媳两个就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仗着奶妈的身份,私拿、克扣迎春的东西。另一个就更可恶了,居然丝毫不把迎春放在眼里! 本来上次他处置家中豪奴,一并就连府中可恶的管家婆子们也剔除了不少。只因为迎春奶母一家在府里地位并不高,居然并没有受到牵连。 贾母听了更是不悦,因问迎春道:“竟有这样的事?” 在贾母看来,连贾宝玉都听说了,可见其人有多么嚣张跋扈。 迎春连忙解释道:“没,没有。奶母虽然对我多有管教,不过也都是为了我好。 至于柱儿媳妇,她就是稍微嘴碎一些,也没什么……” 贾母大概知道迎春的性格,因此听了迎春的话也不尽信,只是看向贾宝玉,让他说。 贾宝玉见迎春丰润的脸蛋上满是羞红之色,知道她心软,不忍心告她奶母。另一则,这种事说出来也伤体面,所以她并不想无端生事。 “罢了,也许是底下的人互有私怨,所以故意栽污陷害也是有的。”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 既然迎春只想安稳,他也不想拂她的意,强行生事。毕竟这里不是原著,说不定这一世,迎春的奶母婆媳两个并不敢那样行事也说不定。 以后他会注意一些迎春屋里的事,但有实情,再打发出去就是了。 只有王熙凤在旁边,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些嘲笑之意。 果然是软弱怕事的二丫头。两个府里最强势的人物主动要给你撑腰都不敢说实情,也就难怪要受些窝囊气了。 贾母一听贾宝玉也只是风闻,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想起一件事来,骂他道:“你倒好,你二姐姐屋里一点风言风语都放在心上,我难得给你一件好的衣裳,你就全然不在乎,眼睛都不眨一下,说送人就送人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因为这已经不是贾母第一次拿这话来埋怨贾宝玉了。 “哎哟,老祖宗,宝玉错了还不行吗?为这您老人家都说我多少回了?得,明儿我就去找那姓顾的,厚着脸皮叫他把衣裳还给我好吧?” 贾宝玉举手投降状。 王熙凤凑趣道:“宝兄弟瞧见了,那日你还说把它送我,你看要是我没脸没皮的要了,这会儿能脱得了干系?” 她先是这样说笑一句,然后又道:“不过老祖宗你不知道,就是宝兄弟送衣裳这一件事,如今可是在京城出了名儿了。 前儿琏二出门去亲耳听见了,那茶楼酒肆都已经把这件事变成书本传唱呢。 回目我都还记着,叫什么,对了,叫做: 落魄解元寒冬临街卖馔文;贵公子巧遇赏识豪赠千金裘。 啧啧,老祖宗,您说稀奇不稀奇?咱们家宝兄弟,如今可是传奇人物了,走到哪儿,说起咱们贾府或许都有人不知道,但要是说起咱宝兄弟,那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贾母一听,确实觉得一奇,下意识的问道:“当真?” “比真金还真呢。” 贾母沉默了一下,还是看着贾宝玉,道:“你要真那么看重他,给他几百一千银子都好,何必把那件衣裳给他……” 贾母陷入碎碎念当中。 贾宝玉却知道贾母并非小气舍不得,只是有些念旧而已。那衣裳毕竟是她收藏了好些年的珍贵之物。 对此贾宝玉只能报以歉意。 若是照贾母说的,直接送一堆银子,那也太俗气了,哪有如今听起来这般有气度和令人追捧? 贵公子豪赏一千两白银? 感觉像是嫖花魁! 黛玉看着贾宝玉,目光思索。 她没看见过那件衣裳,不知道究竟有多好,竟然真能值千金? 她看中的是,贾宝玉果然并非市侩俗人。 她知道,便是贾琏、王熙凤甚至李纨等人,都很看重银子财物。那么贵重的东西,连贾母都舍不得,也就只有贾宝玉,才能仅仅只为一面之缘,引以为知己,便可豪赠千金珍宝! 一时又想,却不知道,我与他,是否可算知己? 正想着,忽见贾宝玉目光投来,看着她,灿烂一笑。 这一笑,顿时将黛玉的心都暖了。 于是她知道,纵然不是知己,但他们,也已经是彼此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红楼大贵族》,“”,聊人生,寻知己~ 第217章 归省(一) 自宫中准奏元妃省亲,初八九日就有太监出来,看准:何处更衣,何处起座,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等。 又有巡查地方总理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两府外各处设置关防,挡围帷幔,并指导贾宅众人何处跪,何处启事等等仪注。 另有工部官员和五城兵马司人员打扫街道,驱逐闲人。 一直到十四日晚,所有这一切才全部停妥。这一日,贾府上下人等几乎通不曾睡。 第二日,也就是十五日五鼓,贾母、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贾珍、尤氏、贾宝玉以及族中另外几个有官爵的,皆按品服大妆。余者也全部盛装打扮。 此时天还未亮,若从空中俯瞰宁荣两府,只见灯火通明,将半片天空照亮。 园中布置更是庄严辉煌。帐舞盘龙,珠帘秀凤,金银彩焕,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静悄悄不闻一丝咳嗽。 街头巷尾,俱已用紫红色的布幔遮挡。贾政等在西街外迎候,贾母等在荣国府大门外静候。 等了半日,忽闻太监来传,元春要黄昏之后方能起身。 众人怅然若失。 然后贾母、王夫人等人自回去休息,却留王熙凤一人照管园中诸事。 王熙凤是个好动的性子,她欣然领命,一时忙着让管事领着太监们去用酒饭,一时又吩咐小厮们挑剪灯烛花火、照管器物等,竟也乐在其中。 贾宝玉今日也告假一日,在家迎候元春省亲。 不过他不如贾政等人虔诚,散了之后全部聚集在荣禧堂乖乖的静候着,连话都不敢大声讲,一个个像个闷葫芦一样。 因此,他寻了个机会就往贾母那边而去。 不过,等他到了荣庆堂,才发现这里和荣禧堂一样,都是安安静静的。大家不过坐着喝喝茶,偶尔闲话一两句,便是连他过来,贾母等人也只是点头示意一下。 今日的主角,不是他。 贾宝玉寻了个凳子,坐到黛玉等人身边。 黛玉今日一如三春等一样,锦袍金钗,装扮华丽,更添几分丽质。只是神色有些恹恹,贾宝玉俯身笑问道:“可是累了?” 昨晚,荣国府一众主子几乎都没休息,黛玉自然也不例外。然后又从凌晨开始装扮,又在大门口站着干等了一两个时辰,这一通折腾下来,没有人不觉得疲累。 只是,贵妃回家省亲,何等荣耀之事?便是累着,大家也都心甘情愿。 黛玉闻言,抬起水晶般明亮的眼眸,瞧了贾宝玉一眼,没说话。 “大姐姐黄昏之后才能回家,离现在足有两三个时辰,不如让紫鹃送你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来叫你,也不会误事。” 黛玉神色一动,不过看了看周围庄严的氛围,还是摇摇头,表示了拒绝。 这个时候,她才不要表现的特立独行,让那些人说闲话呢。 见黛玉不应,贾宝玉自有办法。他起身走到贾母身边,提议道:“老祖宗,依我看,不若大家都都回屋休息一会儿。 要是一直强打着精神在这里坐等着,等到晚上反而没精神倒不好了。” 贾母一听,看了黛玉等人一眼,又问鸳鸯道:“现在几时了?” “回老太太,现在是未时初。” 贾母想了想,对众人道:“罢了,他说的对,就这么一直坐等着也不好。 况且一个个病的病,弱的弱,也熬不住。” 说了这句,贾母就对三春等道:“你们都去你林姐姐屋里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再过来,只是记住,不要把衣服和妆容弄花了,到时候添换描补又费功夫。” 三春姐妹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站起来,与众长辈行礼,准备告退。 “宝丫头也跟着她们一道去吧。” 薛姨妈看了端坐着的宝钗一眼,笑道:“倒不用管她。” 贾母摇摇头,竟是诙谐一笑:“也没有她们下去休息咱们干坐着的道理,姨太太要是不嫌弃,就留在我这里,咱们两个作伴。其他人,珠儿媳妇儿来安排吧。” 贾母说着又看了尤氏婆媳二人一眼。 王夫人及时道:“既然如此,让她到我屋里去吧,没得扰着老太太。” 她这是为妹妹解围。任是谁家媳妇,在婆婆面前还能安心“休息”的? 薛姨妈虽然不是贾母的儿媳,但是作为儿媳的妹妹,也是晚辈,自然也不能在贾母跟前造次。 贾母也没强留,笑了笑,便命众人散了。 “宝姐姐,咱们走吧,去林姐姐屋里。” 迎春探春上前拉起宝钗。 宝钗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便微微挪了一步,也拉着宝钗,甜甜一笑道:“宝姐姐~” 宝钗一笑,点点头。 ...... 夜幕降临,宁荣街又恢复了庄严肃穆。 贾政领着阖族男丁站在西街外,贾母领着阖族女眷站在大门外迎接。 终于,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会儿又见十余个太监喘吁吁的打着手板儿过来。 两边的太监见状都会意,都道是“来了,来了”。 果然,没过半晌又是一对穿红袍的太监骑马至西街门外下马,将马赶出围屏之外,便垂手面西站立。少时又是一对,如此来了十来对之后,方隐隐闻得鼓乐之声。 原本翘首以盼的贾府众人,听到这音乐之声,立马垂头屏息。 随着鼓乐之声越传越近,终于看见一对对太监宫女高举着的龙旌、宫扇、雉羽夔头等御用之物进入宁荣街,然后又是抬着销金焚炉的,上面还冒着淡淡的香雾。 之后又是笙鼓唢呐等...... 等到这些仪仗全部过去,方看见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威威然而来,紧随其后,便是一顶金顶明黄色的秀凤銮舆被八个红衣太监抬着过来。 以贾政、贾母为首,所有人全部跪迎。 贾宝玉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不同的是,贾政、贾赦、贾母、王夫人等人方跪下,便有太监飞奔来扶。贾宝玉等,就只有老老实实的跪着,直到元春的銮舆进入宁国府之后,方才起身,随着贾母等人,依次序入府。 元春贵为贵妃,代表的是皇家体面。 所以,哪怕是省亲,都要先叙国礼。一切流程、规矩,都由宫中太监和女官负责,贾府只能听候,不得插手。 因此元春入府之后,贾政等人又只得到荣禧堂等候。 不过,自然是随时关注着元春的动向。 元春入府之后,先在“体仁沐德”殿当中更衣,然后才上舆入园。 入园之后,下舆登舟,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火相映,时时细乐声喧。 当真将此时贾府的太平景象、富贵风流,渲染到了极致。 元春心头一叹。贾府为迎她归省,建造此园,未免太豪华过度。 一时默默观园,将荟芳溪中,大观园中各种纷繁迥异、美轮美奂的景致一一看过,略改了几处她觉得不合心意或者是不合皇家体统的地方名字。 如将“蓼汀花溆”改做花溆,将正楼大观园之前的牌坊由“天仙宝境”改做省亲别墅等。 然后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火树银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彩秀,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 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元春因见园中各处皆有题名,唯独此处没有,便问:“此殿为何无匾?” 引侍太监跪启:“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 元春点头不语,自此更加体味到自己与家人之间名位相隔,纵然回家省亲,也难再回到闺阁之时了。 心中伤感却不能表示,元春只得默然,在昭容和彩屏的搀扶下,进入正殿。 第218章 归省(二) 再说贾政、贾母等贾家人丁,自元春入园之后,便也进入园子,行至偏殿静候。 等到元春踏入正殿,方有序的排成长龙,来到大观楼之前,给元春请安。 “免!” 金殿照壁,奢华庄严的大观楼之前,随着元春随行昭仪的通传,众人撤离。 请安之后,三献茶毕。至此,国礼叙完,接下来,方是省亲的时间。 元春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情绪,既命更衣,然后弃銮舆,登省亲车驾出园,来到荣庆堂,也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贾母、王夫人等连忙跟从。 及至到了荣庆堂,祖、母、孙三人见面。元春欲行家礼参拜,贾母等跪伏不跌,元春无法,只得作罢。然后一手挽着祖母,一手挽着母亲,好一番痛哭流涕,畅叙幽怀。 一时元春又挨个见过家中姐妹,见当年她入宫之前,尚在襁褓之间的惜春,如今都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半人高的靓丽姑娘了,更是心中感慨万千,悲喜交加,情难自已。 贾母等见了,俱是默默垂泪。 元春便倾述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儿回家,娘儿们得以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儿我去了,又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来。” 贾母、王夫人听了,更是伤心难明。 邢夫人、李纨等忙上来劝慰,方渐渐止住。 然后元春重新坐回凤椅,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怎么不见?” 自皇家布告天下,恩准后妃眷属入宫探视之后,贾母和王夫人也进宫探视过元春二三回,因此元春知道薛姨妈如今毗邻贾府而居。 既是毗邻而居,又是嫡亲的姨妈,再没有不见的道理。 于是便命人请进来。 一会之后薛姨妈进来,欲行国礼参拜。元春立命叫请,然后亲手扶着姨妈,温情问候一声,便看向两个表妹。 果然发现此二姐妹与旁的姐妹不同,当真娇花软玉一般! 便笑道:“果然一个清丽淡雅,一个灵秀动人,难怪以前宝玉入宫的时候,常对我提及你们。” 宝钗、黛玉二人被贵妃如此夸赞,两人皆是一羞,相视一眼,默默退下。 元春也在将薛姨妈扶起之后,回坐到了上方。 黛玉此时方想起方才元春话中的深意,原来,他竟和他姐姐提过我……想到此处,黛玉心中难免羞意难平。 不过,随即她又想,并不只是提及我,还有宝姐姐…… 于是,又生怀疑之心的黛玉,便悄然开始打量旁边的宝钗。见她生的那般珠圆玉润,肤色白美,特别是今日难得穿金戴银,盛装打扮,更添了几分贵重端雅之气。 黛玉嘴角,微微往下一咧。随即又想,便是如此又怎样,如今宝哥哥被赐婚,将来我自己尚且不知如何一个道理,又怎么还有资格去疑她呢? 黛玉如此胡思乱想,面上自然有些抑郁之色,好在此时大家的目光都在元春身上,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宝钗也没注意黛玉,她今日是第一次看见这位贾府的大小姐,传言中的贵妃娘娘,也就是贾宝玉的亲姐姐。 这些日子来,贾府和宫中诸人为了省亲所筹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中,及至今日,数百近千宫中的宫女、太监组成的浩大仪仗开进贾府,那种恢宏的格局,庄严的气度,每一样都令她心中荡起涟漪。 原本,这也是她父亲临去之前希望她走的道路,也是她曾经幻想过的归宿。 而她也知道,穷尽她所有的才华与美貌,只怕最后也难以企及元春现在的高度。 天下女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元春如今,无疑是光芒万丈的。 她带着崇敬的目光向此时的元春看去,只见她: 头戴凤冠,耳垂明珠,面色华丽,宛若朝霞。身穿一身金灿灿的黄袍,其上镌着彩凤。体态雍容绝美。 她就这么端坐在七彩绚丽的凤椅子上,便宛如一副传世的美人图案一般。 其庄重之美,令宝钗心中叹服。 若无此等姿容仪态,哪怕她出身在贾府,也不会有此夺天地气运的造化! …… 贾宝玉跟着贾政入殿行参。所谓形参,便是族中男丁循例面见和奏话。 贾政是元春生父,父以女贵,所以走在最前面。 本来贾宝玉辈分低,但是因为他身居要职,所以越过诸位长辈与堂兄,与贾珍并排入殿。 虽然如此,但却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实际上,不单是他,除了贾政之外,所有人在此时都没有资格说话。 因此,他只安心的做好听众。 隔着珠帘,只听元春泣对贾政道:“平民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然一家老幼能常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但骨肉分离,细想,终无意趣。” 声音中,充斥着对家中亲人长辈的无限眷恋与离别经年的感慨。 贾政听了,心中亦是悲感,却不敢表露,只是奏回:“臣贾政,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娘娘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华,祖宗之福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 且今上体天地生生之大德,降不世出之隆恩,吾等虽肝脑涂地,岂能得报于万一?伏愿圣君万寿千秋,此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 贵妃娘娘亦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圣上体贴眷爱之隆恩也。” 元春别家多年,先时虽在皇后宫中与贾政匆匆一面,却不能畅叙亲情。 此时归家,原本有许多话想要对父倾诉,但见其父囿于国体,言语间全是恪尽职守,丝毫不敢逾礼,终知君臣有别。 因此只得收敛情绪,细细道了一声:“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愿父亲以国事为重,暇时善自保养,切勿记念。” 话已至此,贾政一想,终觉无话可回,便回了一句:“另有,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暂且题名。若其中有一二处稍可寓目者,请娘娘别赐名为幸。” 大观园乃是元春行宫,论理旁人无权拟名。故而,贾政言,若其中有一二处娘娘还喜欢的地方,请另外赐名才好。 贾政等人告退出殿。 随即就有太监来传:“贵妃娘娘请贾将军入殿。” 这在贾宝玉的预料当中,因此和贾政等人告辞,便随着引领太监,进入早已装扮一新的荣庆堂正厅。 第219章 省亲(三——游园) “宝玉,快进来!” 贾宝玉刚入殿,还未来得及参拜,便听见元春那迫不及待的呼唤声。 贾宝玉正在犹豫这一跪还要不要奉送的时候,珠帘内侍奉的昭仪已经将帘子打开。见此,贾宝玉呵呵一笑,自然就走进了。 “姐姐。” 贾宝玉走到元春近前三步外,拱手一拜,亲切的叫了一声姐姐。 元春眼眶登时泛红,她站起身来,两步走下台阶,抓住贾宝玉的双臂,便睁着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睛看着他。 如此过了一会儿,见贾宝玉一直含笑以对,目光中没有半点生分之意,她便再也忍不住将他揽入怀中,嘴里呼道:“宝玉~!” 元春自小养在贾母膝下,后来贾宝玉出世,贾母亦是钟爱,便也同样接到荣庆堂抚养。 贾母年岁大了,已无心力再像当初教养她那般教养贾宝玉,因此贾宝玉孩提时的识文断字,都是元春所教授。 那时她于贾宝玉而言,说是亦姐亦母毫不为过。 后来她长到十六岁,家族安排她入宫做女史,她去了。但是心中对于亲弟贾宝玉仍旧时常牵挂,放心不下。 只是宫廷墙深,只得偶尔寄回家书一封,询问安否。 原本以为这辈子再难有姐弟相逢的那一日,谁知道一日时来运转,竟得帝后青睐,点为皇妃。 从此,终于有机会再见到贾宝玉。 不过皇宫之中,规矩之大,礼仪之多,令人生畏,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处。 因此,纵然后来贾宝玉日渐成器,在宫中当了官,她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他,但是同样没有亲近的机会。差不离,也就隔着凤帘说几句话。 此时回家,可以这般近距离的看着日思夜想的亲弟弟,听他亲切的叫着自己姐姐,她的心中那种感动,怎不叫她落泪? 一时无人劝阻,她就揽着贾宝玉,流泪涕泣。 贾宝玉双手微微举起来,很想像她那样,抱一下自己这位悲伤逆流成河的姐姐,安慰她一下。 不过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宫女、太监,贾宝玉为元春着想,放在她腰前的还是没放下去,只是慢慢垂下。 虽是亲姐弟,但是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深知流言威力的贾宝玉如何不知道,在那深宫中,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想到这些,贾宝玉顿时放下被元春怀抱住时的旖旎,轻声安慰道:“姐姐,别哭了,老祖宗她们还看着呢,仔细她们笑话你。” 明明不好笑的一句笑话,偏偏在元春听来,竟是无比的欢喜,没忍住“噗呲”一声,破涕笑了起来。 今日回家,所行所见,全是对她的尊敬与仰视。 唯有此时,方听到一句以她真正想听到的口吻说的话! 是呀,一家人就该说说笑笑的,可是,如今她们如何敢笑话她?她倒希望贾母等人能够笑话她。 知道贾宝玉故意如此说是在劝她不要哭了,因此松开贾宝玉,再次上下打量一番,也笑道:“长高了,长俊了,也懂事了……” 周围的人配合着发出一点点适当的笑声。 贾宝玉腼腆的一笑,“扭捏”道:“哎呀,姐姐想夸我也不能委婉一点,这么直接,叫我怎么好意思。” 贾宝玉本是好意,要把元春的泪意全部打消。不过显然他学撒娇的本事没学到位,很明显的就叫人看出他的故作扭捏。 “呵呵呵。”元春又笑了。 若非之前有在长春宫见过贾宝玉几次,心中大概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的个性,否则,她还真不一定能接受面前这个略微犯二的弟弟。 不过人都是这样,她的心中对贾宝玉充满爱怜之意,便是贾宝玉做出这般不得体的举动,在她看来,也是十分可爱养眼的。 她都嫌看不够。 一时王熙凤、尤氏二人将园中筵席布置整齐,前来邀请元春游园。 最先时元春刚回府,叙的是国礼,所以一切都要按宫中的规矩来。现在是元春和一家团聚的时间,其他多余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请下去吃饭、喝茶去了。而元春接下来的时间,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当然,元春不可能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所以,行程还得贾府来安排。这也就是之前贾府忙乱的主题。 听说游园,元春也来了兴致。 之前不过是在御舟之上,略略看了一番园中景致,未曾一处处细看,此时正好弥补。 又想起之前贾政所言园中各处匾额都是贾宝玉所题,便知他定然是对这园子极熟悉的,所以命他为向导,亲领众人游园。 贾宝玉欣然领命。 于是,由贾宝玉领头,贾母等众人簇拥着元春,大家一起步入园内。 为了元春省亲,贾府做了大量的准备,各种玻璃风灯,灯笼,彩绣等等喜庆好看之物,应有尽有,将整个园子装点的美轮美奂。 可能贾府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元春会等到了晚间才归家。 晚上,自然没有白日游园方便。 好在贾府原本就在园中各处挂满了大红灯笼,各种树梢头更是挂了不计其数的玻璃风灯。知道元春晚上才回来之后,王熙凤又命在许多原本不到之处也挂了灯笼,又备了足够的蜡烛和灯油添换,务使不耽误元春游园。 因此,此时整个园子,早已灯光弥漫,照的犹如白日一般。 贾宝玉心想,园中最好的景致,莫过于有凤来仪、蘅芷清芬、杏帘在望、红香绿玉等,这几处地方是必须要走的。 为了让元春少行路,也为了节约时间,所以入园之后便领元春先自红香绿玉(怡红院),准备一会过沁芳桥,依次到有凤来仪(潇湘馆),再到秋爽斋等处,然后是杏帘在望(稻香村),再是蘅芷清芬(蘅芜苑),最后至正楼大观楼。 却说元春来到园中第一个大的建筑当中,只见房舍金碧辉煌,屋内四通八达,屋前又是高曲长廊,其下小桥流水,当真是好一处富贵风流之地。 元春乍然见之,又思之之前所到过的行宫正殿,其庄严威势,便是许多皇家别院也不可及,于是道:“以后这园子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奢华靡费了,便是如此,都已经过了。” 众人皆知元春之意,都点头应是。 元春这才将此处细看了一遍,最后来到正屋的匾额处,看着上方高题“红香绿玉”四字,方知寓意院中栽种有海棠和芭蕉。 但她觉得绿玉二字不妙,玉字早被世人用俗了,别的不说,单看贾宝玉、林黛玉等人的名儿便可知。 因此脱口而出:“不若改为怡红快绿为是。” 她本是随口一说,只是贾母等早备有人传话,她此言一出,未及众人离开,便有人飞奔传至贾政耳中。然后贾政便急命贾珍、贾琏二人负责,命令工匠立刻开工雕刻,如此不过半个时辰,一张崭新的“怡红快绿”的牌匾便被抬进园子,替换了原来的红香绿玉匾额。 且说元春等人出来怡红快绿,一路向西过沁芳桥,沿途欣赏了几处小的景致,至有凤来仪。 有凤来仪地处幽静之处,石子铺路,翠竹夹道。加上地势开阔,院内又有大株的梨花树和芭蕉树,还有从沁芳溪引流而来的一股清泉穿过,越发显得清幽怡人。 元春见了,心中比怡红快绿喜爱十分。 游了大观园西南角的有凤来仪,然后在贾宝玉的引导之下沿着沁芳溪往北向走,又细细的游了秋霜书斋、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 元春心中愈喜。 过了蘅芷清芬,便到了正楼大观楼,此时时入三更,于是方入正殿。 此时殿内陈设齐备,元春免谢请坐,于是众人告罪落座,开始大摆筵席。 第220章 归省(四——作诗) 贵妃之宴,并无太过可描述之处。 她一人独坐,凤姐、李纨等人亲持羹把盏。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三人坐另一席相陪。 贾宝玉和姐妹们又坐一席,不过他们的席面上就只有些许点心、茶水,连一样菜色也无。 也就是说,他们连和元春一起用饭的资格都没有。而且,这并不是宫中差人的安排,而是贾府自身如此安排。 元春显然亦对这样的筵席没有意趣,只略略吃了两口,便命撤下。 于是秦氏亲自捧来漱瓮,元春漱了口,之后元春就命摆上文房四宝,将自己之前所见之处,择其喜爱者赐名、赐联。 有凤来仪(注意,这些只是轩馆内正屋门上的匾额,非地方名字)因其内多斑竹,故赐名“潇湘馆”; 红香绿玉之前已改做怡红快绿,现赐名“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蘅芜苑”; 杏帘在望赐名浣葛山庄; 另有赐“缀锦阁”、“廖凤轩”、“紫菱洲”等名,“梨花春雨”、“桐剪秋风”等匾额,不可胜举。 最后,为整个园子书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 至此,大观园之名诞生。 又将正殿赐名“顾恩思义”殿,并题一联: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 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披恩荣。 仅此一咏一联,便可看出,元春才情,远在三春之上。让贾宝玉不禁想起前一世当中,元春的判词: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前一句好理解,不过赞其容貌才情,云迎春三姐妹皆比之不过。后一句虽然不太好理解,但总不是好的预示便是,也可由此推测元春最后不好的结局。 一个肩负家族荣辱兴衰,且容貌与才情胜过三春姐妹的一代贵妃,最后也只能在那清冷的深宫中,孤独的死去。 令人悲伤叹惋。 想到这里,贾宝玉更加能明白,元春今夜为何屡屡动情、痛哭。元春在宫中的日子,定然是不幸的。 贾宝玉不由又想起那位叶皇后,虽然她总以端庄和高贵的姿态出现,但是多见她几次,贾宝玉总能在她身上,看见孤寂和落寞之感…… 若是他的感觉没错,那么从皇后和元春这两位宫中绝对尊贵的人来说,她们都过的不如意,那皇宫当中上万的年轻女子,她们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些贾宝玉都无从知晓。 他也做不了什么,甚至就连他的姐姐他都帮不了,只能心中暗想到,今夜尽力让元春过的高兴一些。 元春写完最后一联,见众人对之赞不绝口,因谦逊道:“我素乏捷才,也不擅长吟咏,今夜聊以塞责,不过是充于其数,不负斯景斯园而已。 况且我素所知,家中姐妹、弟媳多有才情者,不如趁此良辰,皆按自身才之大小,随意择园中一处景致,作成一匾一咏,与我一观,倒不必为我微才所缚。” 彼时顾恩思义殿内,筵席早撤,又搬了许多桌椅条案、笔墨纸砚进来。姐妹们原本都静候着,此时听到元春果叫她们作诗,都有些跃跃欲试。 元春又看向贾宝玉,笑道:“宝玉本为读书士子,又擅长吟咏,自然和她们不一样,需得多作一些才是。” 贾宝玉遥遥一笑:“姐姐有何要求尽管提来,只是到时候若作不出来,姐姐可得为我保密,不要宣扬出去。毕竟小弟我在京中,还是颇有名气的。” 元春一听,只是喜笑颜开。 “你放心,自不会故意刁难于你。因这园中景致,潇湘馆与蘅芜苑二处我之最爱,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处当为园中四绝。 你便以此四处,各作五言律一首,可使得?” 元春确实没刁难的意思,不限格律,自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不过贾宝玉还是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小弟尽力……” 于是走到已经在开始动手的姐妹们面前,插了一个位置。 给景致题咏,只要是学过诗词格律的人都会。况且今夜又非为扬名,只为家中作诗取乐,因此所作只需要押韵,多少有点意思在里头也就行了,如此小打小闹自然难不倒贾宝玉。 回想潇湘馆中的景致,随意一思,一首清新格调的五律便已经出炉。 抬头一看,黛玉已经收笔,正百无聊赖的在偷瞧他。宝钗也拿起自己的稿纸轻轻一吹,显然也已经作好。 贾宝玉心头一动,故意对黛玉打了个眼色。 黛玉本来在贾宝玉看向她的时候就别过头去了,后来瞥见贾宝玉给她使眼色,她又讶 然转头,双眉紧蹙,疑惑的看着贾宝玉。 等到看见贾宝玉给她做口型:“杏帘在望……” 她瞬间明悟:二哥哥这是叫我帮他替作一首! 她顿时来了精神。 原来黛玉自诩才情高于众姐妹,之前元春作诗的时候便猜到元春会让她们也参与。 她当时便下决心,定要大展其才,将众人压服。 要是连贾宝玉也压过,那她肯定会更高兴。 可惜,元春最终只命她们作一匾一咏,如此,她也不好违命多作,因此就随意作了一首了账,心中正不得劲儿。 她看贾宝玉之时还在想,也就是你亲姐姐,才让你格外展才。要是她是我姐姐,我也能作四首出来,且未必没有你好…… 如今见贾宝玉主动让她机会,她自然高兴起来。 细细思索一番,一首别出心裁的五律顿时跃然纸上。 趁着众人不备,她悄悄将稿纸揉成一团,丢到贾宝玉的面前…… 贾宝玉此时才将蘅芜苑一首作好,猛然发现飞了个纸团过来,他自是一把抓住。 抬眼一看,众姐妹们都已经收笔,都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偷笑。 二哥哥林姐姐他们真大胆,当着娘娘的面居然敢公然作弊…… 其实哪里只是姐妹们看见了,上面贾母等人甚至元春都瞧见了。 元春微微一笑,自不在意,只是命探春将她们的题作先拿上去…… 探春就把她们五姐妹外加李纨的作品给元春呈上。 这边贾宝玉看了一眼黛玉的小抄,发现竟是很熟悉的一首,他心道了一句世界真奇妙,然后就准备誊录。 忽见宝钗微微扬着脖子瞄黛玉的小抄…… 贾宝玉便多心了,觉得宝钗这是在暗示他,他便一边誊录,一边偏头小声道:“宝姐姐,我还差怡红院一首,不如姐姐替我作了吧。” 他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了公平起见,一碗水端平。 宝钗一愣,立马回道:“你自己作不行啊……” 宝钗又非黛玉,她只是纯粹的好奇才偏头瞧的,哪里是贾宝玉想的那样。 贾宝玉见宝钗拒绝,且脸上并无作伪的表情,他才知道自己误会宝钗“吃醋”。不过话已出口,自没有收回的道理。 “那个,我才尽了,一时也想不起别的来,求姐姐帮个忙。你看林妹妹都帮我……” 许是恋爱中的女子智商会下降,宝钗一听,竟信以为真。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元春正在认真的观看她们的诗稿,无暇他顾,这才平复了一下心境,想了想,提笔随意作了一首。 虽然元春早有声明:不必为她微才所缚。 但是宝钗却不欲张扬,行“功高震主”之事。便是连她之前那首都是谦虚之词,所以她给贾宝玉作这一首,也不过普通之作。 贾宝玉见宝钗写好了也不给他递过来,就这么放在她自己面前。他笑了笑,毫无顾虑的拿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抄录。 相比宝钗和黛玉的心思,他就随意多了。好与不好他皆敢誊录。 因为他知道,元春也不会在意这些。她在乎的是,今夜可以和家中兄弟姐妹们共所同乐! 上方,元春将李纨、宝钗、迎春、黛玉、探春、惜春六人的诗稿挨次看完,抬头笑道:“果然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余姐妹可同列者。” 对于元春这个评价,也没有人不服。 宝黛二人才情比其他人高些,大家有目共识之事耳。 “宝玉,你可作好了?” 元春将宝钗等人的诗稿收起,然后笑问贾宝玉。 “就快了。” 贾宝玉三五下把宝钗替作的“怡红院”一首抄录好,略等笔记干了,便给元春送过去。 元春笑着一张一张拿起来看,一边看一边含笑着夸赞一两句。 待看到杏帘在望一首之时,她凤眸一张,笑道:“这一首心思巧。” 说着,轻声念了出来: “杏帘招客饮, 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 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 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 何须耕织忙?” 笑了笑,元春将后面一首一并瞧了,然后笑向众人道:“这杏帘在望一首,当为四首之冠。” 说着,便命将之前所赐“浣葛山庄”之名废除,改做“稻香村”。 然后将所有诗稿传给探春,让探春等抄录一份给贾母等人瞧,另叫贾宝玉抄录一份传递出去,给贾政等人瞧。原稿她却要自己收起来,以备带回宫去。 却说黛玉在听见元春夸赞杏帘在望一首比贾宝玉其他三首好,自然也就包括了宝钗所作那首。还因此把杏帘在望的名字都改了,她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因此十分得意的给了贾宝玉一个眼神:皇帝还封你进士出身呢,作的还没我好。 贾宝玉莞尔,悄悄对她竖了大拇指:你牛,下一个状元是你的了! 黛玉几乎秒懂贾宝玉之意,顿时吃羞了,低下头来,脸红红的,煞是好看。 第221章 归省(五——终) 姐妹们最喜欢的作诗环节一过,接下来便是看戏。 戏台搭在大观楼之下,从顾恩思义殿内可以看见。台上的戏子就是上次贾蓉、贾蔷两兄弟带人下苏州采买回来的十二个女孩子。 大半年的时间,她们专为迎接贵妃省亲,排了十六出戏。不过今夜元春只点了四出。 戏倒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都是些小女孩而已。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唱小旦的女孩儿,刚一出现在戏台上,便令众人眼睛一亮。 倒不是她美的多么惨绝人寰,十来岁的小姑娘,再漂亮能漂亮到哪里去?关键在于,她的那一脸彩妆,加上那副娇娇柔弱的模样,扮相神似林黛玉…… 这就让一众看戏的人乐了。 林黛玉乍一见之,也惊觉这个小旦和自己好生相似,本来她也觉得好笑、有趣。 不过随即看见王熙凤等人交头接耳,她顿生疑心: 这群人肯定是在嘲笑我,说我长得像戏子…… 因此,把小脸微微一拉,沉着不说话。 王熙凤、迎春等人本来就碍于元春在首,不敢随意说笑,只是说了些悄悄话。此时见黛玉的模样,自然就更不好说了,慢慢的就止住了。 贾宝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觉得凭他在黛玉面前的“面子”,应该可以将此事点破,不单为凑个乐子,而是打消黛玉的疑心。黛玉再如何心思敏感,总不会怀疑自己吧……这个很说不定! 不过贾宝玉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无他,黛玉才刚被他伤害过一次,他怎么忍心这个时候去戳破她的心思。今夜贵妃在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撂脸色,就算有什么委屈不满也只能藏心里。 换个场景,倒是无妨。 好在元春并不曾对黛玉平素的仪态多有了解,她只是觉得那小旦生的柔弱美丽,且唱功十分好,她很喜欢。 于是等四出戏唱罢,她便命人叫那小旦进来。 不一会那女孩进殿内来,此时她头上已无戏冠,不过彩妆未去。 元春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好一个娇柔的女孩,因问: “叫什么名儿?” “龄官。” “今年几岁?” “十岁了。” 才十岁…… 元春思之,心下更怜爱几分,即命赏赐她两贯钱,嘱王夫人道:“以后好生教养,莫为难她们。” 王夫人自是应下。 于是元春又对她笑道:“捡你最拿手的戏,再唱两出来。” 龄官领命下去准备。 等到再两出戏唱罢,元春见三更已过,心知留时无多。心中极为眷恋,不知如何表达,思之园中尚有许多地方未曾游幸,便问贾宝玉道:“我观东边尚有几处山峦起伏之处,之前尚未去过,不知其上可有何景致?” 贾宝玉如何不知道元春现在的心情,他只略想便答道:“东边有几处佛寺道观,姐姐若是有意,小弟这便领姐姐前往一观。” “好。”元春即命起身。 于是一众人出了顾恩思义殿,往东而行,跨过沁芳闸桥,来到大观园东边。 这边多山峦,如贾宝玉所言,其中有几处庵堂佛寺。 元春也只是略看看,只是到了一处名为达摩庵的所在,她见佛像庄严,便欲参拜礼佛。 于是众人退却,外厢等候。 除了少数几个人,随行的大多数人对于这边都是陌生的,此时都忍不住四下走动观摩一番。 贾宝玉也不列外,他随意走了几步,权当看稀奇的打量着各处的神像。正想着这些神像里面是不是真的都代表一位神仙,忽觉阴暗中伸出一只手来,猛的就把他拖入角落里。 贾宝玉吓了一跳,不过凭着惊人的毅力才没出声。 然后他很庆幸他没出声。 随着一道温软的身躯依偎到他的怀里,只凭着那股香味和袅娜,他就知道是谁了。 这妖精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种地方勾搭他! 不过看着庵内不比别处光亮,他就明白为何她会选择这个地方了。 因为别的地儿,实在没什么机会。 …… 元春在达摩庵中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她向自己的贴身女官抱琴问了一下时辰,心中默算了一下,便无意再往下走,即命回正殿。 距离达摩庵只两百来步的另一处庵堂当中,妙玉小尼姑问她的丫鬟:“她们可来了?” 丫鬟又出去探寻了番,回来道:“听她们的人说贵妃娘娘已经回正殿了,怕是不会再过来了。” 妙玉一听,沉默了半晌,道:“既然如此,让她们也不必侯着了,把茶炉子也熄了吧。” 丫鬟听了便依命行事。 栊翠庵是大观园修的最好的庵堂,不过却只住了她和她们小姐,以及小姐的另外两个伺候嬷嬷,确实显得冷清。 方才听闻贵妃可能要过来,她们小姐立马备了最好的茶水准备接待,谁知道,最后竟不来了…… …… 元春回到正殿之后,便命太监们将所有赏赐等物抬进殿内。然后有太监呈上略节,元春看了之后,确认无误,即命照着略节赏赐下去。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皇妃回家,也算是回娘家。加上又是佳节,自然要给家里众人赐礼才是。 金银彩缎、御酒清钱、珠宝首饰、文房四宝等等之物,不可胜数。 以贾母为重,王夫人、贾政、贾赦、邢夫人次之,姐妹们和贾宝玉、贾兰再次之,余者贾珍、贾琏等又次之……以此分配礼之轻重。 又有数百贯钱,赐给家中仆妇、丫鬟。另有白银一千两,赐给园中各处的管事、杂役、戏子等等。 一通赏赐完毕,立马便有掌事太监进来通禀:“丑时三刻已到,请贵妃娘娘銮驾回宫!” 元春听了,顿时泪目。 贾母等人也是泣不成声,不忍相离。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元宵节! 元春见贾母等人伤心,自己强颜欢笑道:“不必挂念,如今天恩浩荡,一个月准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极容易的…… 倘或明岁天恩,仍许归省,那时也可再聚,只是,切不可像今日这般再奢华靡费了。” 贾母、王夫人听了一边哭一边点头。 贾宝玉亦受感染,他上前道:“姐姐也不必伤怀挂念,家中老祖宗、太太有我代姐姐照顾,也就和姐姐在家中一样了。 往后小弟也可经常入宫探望姐姐。 呵呵,不瞒姐姐,如今弟弟手下可是有很多人呢,若是在宫中有谁敢对姐姐不敬,或是不给姐姐面子,姐姐只管告诉小弟,小弟带人帮你收拾她!” “好好,姐姐记着你的话就是。”虽情知贾宝玉最后的话乃是逗趣,元春听了也很欣慰。 不说皇宫里谁敢欺负她,便是真有,贾宝玉一个外臣,难道还真敢带兵去帮她撑腰不成? 因看着贾宝玉,似乎想要把他深深的刻在脑子里。 最终,她知道不可多留,最后扫视了殿内众人一眼,在他们的跪拜当中,登舆而去。 第222章 小事 元春走了。 随着她出宫而来的大量太监、宫女以及官兵如潮涌一般退出宁荣两府。 轰轰烈烈的贵妃省亲,落下帷幕。 贾母和王夫人等哭了一阵儿,终究被众人劝阻,然后扶出园去了。留下王熙凤、尤氏、秦氏三人,协调调度,收捡器具、安置首尾。 贾宝玉看了秦氏一眼,对方却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贾宝玉心中暗自对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遵从贾母之命,送薛家母女回去。 薛姨妈自是百般推说不用,说都忙了一天了,大家都累了,让贾宝玉自回去休息。 贾宝玉却执意相送,不但送出园子,而且过了街直送回薛家。 “好孩子,既都来了,不如先喝盏热茶再走不迟……” 薛家门口,薛姨妈邀请贾宝玉进屋。 贾宝玉便要推辞,宝钗却先道:“他明早还要当值,妈就不要与他客套了,让他早些回去歇着才是。” “是了是了,我竟忘了。你宝姐姐说的对,好孩子,快回去吧,早些歇着,今儿可把你累坏了不曾?” 薛姨妈连忙改口,催贾宝玉回家,贾宝玉笑着摇摇头,又行了礼,正准备走。 “宝钗,送送你宝兄弟……” 贾宝玉莞尔,回头无奈一笑:“这么送过来送过去,等明日也送不完,姨妈,宝姐姐,你们都回屋去吧。就这么几步路,我丢不了。” “呵呵。” 薛姨妈自己也笑了。 于是贾宝玉最后看了宝钗一眼,转身带着丫鬟、小厮们回府。 ...... 荣庆堂,绛芸轩。 晴雯和香菱等看袭人回来,却没看见贾宝玉,都上前询问。 袭人道:“二爷在杜姨奶奶屋里......” 晴雯下意识的道:“杜姨奶奶不是住在外面吗?” 袭人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今儿太晚了,二爷吩咐,让姨奶奶今晚就住在府里,等明儿再出去不迟。” 杜秋娘的身份是姨娘,是贾家的妇人,今日自然也要回府迎候元春。 不过,她和赵姨娘等人一样,没资格进顾恩思义殿,之前一直在偏殿候着。 贾宝玉在这一点上,并无意与这些旧规矩抵触。饭是一口一口吃的,做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若是硬要抬举杜秋娘,她自己只怕反而不自在,以后都不敢回荣国府了。 “这么说,今晚二爷不回来了呀。” 晴雯的声音有些遗憾,随即反应过来这么说有些“失了身份”。环顾了众人一眼,做出一点儿不在意的样子,直接出门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旁边黛玉的屋里,黛玉也在问紫鹃:“宝玉回来了没有?” 紫鹃自然不知道,给雪雁一个眼神,雪雁便出去了,一会回来,如实禀告。 黛玉一听贾宝玉居然在他小老婆屋里,两道细淡好看的眉头顿时紧紧的蹙成一条线...... 回来一段日子了,对于杜秋娘的存在,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见过。 不过,对此她倒是没给贾宝玉什么脸色看过。 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再寻常不过了。况且又非贾宝玉出去寻花问柳带回来的,而是二皇子赐予的。 所以,虽然她喜欢怼贾宝玉,但是在这一点上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怼的地方。 只不过,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一想到自己在这边关心他,他居然跑去他“姨娘”那边温存去了,她自然高兴不起来。 紫鹃见黛玉不悦,心头一笑,一如既往的,将她打听到的关于杜秋娘的消息告诉黛玉。 黛玉孤高,一般是不屑于去闲谈八卦的。 所以,她的情报,大多都是紫鹃给她收集,然后她被动接收。 当听到紫鹃说了一句:“听她们讲,当时二爷虽然将人带回府里了,但是却并没有圆房......” 黛玉顿时把她啐断,骂道:“谁让你说这个了!羞也羞死了。” 这个时代,女孩子十五六岁嫁人是寻常,十三四岁也不奇怪。黛玉立马就十三岁了,自然也隐隐懂一些...... 只不过,对她们这种大家闺秀来说,这种话题,不到出阁,她们是不可能多说一个字的! 紫鹃是丫鬟,丫鬟小姐妹之间,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时常会说一点。 此时见黛玉不听,她自然换了话茬,又给她说些别的,黛玉方渐渐专注了。 黛玉听到最后,除了听出其人貌美如花,又多才艺,心中生出想要看一眼的念头,就没有更多的关心。 又知道贾宝玉今晚大概不会过来看她了,也就没有精神再等着,卸了妆,洗漱之后,就准备睡觉。 谁知紫鹃刚给她盖好被子,她还在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根本没有睡意的时候,忽觉屋里有异动。 睁开眼睛,就见不知何时贾宝玉居然出现在屋里,而拿着烛台的紫鹃面色羞红,伸着手要打他。 黛玉顿时道:“你又欺负紫鹃?!” 贾宝玉无话可答,只得对紫鹃做了个抱歉的神情与手势。 没办法,刚才他进来的时候,紫鹃已经为黛玉吹了烛台,唯有她手里还拿着一盏。 贾宝玉便过去想夺下。谁知紫鹃不察,下意识的一躲,他的手就摸到她前面去了...... 紫鹃见黛玉被惊醒,也不好意思状告贾宝玉,只得羞愤的瞪了贾宝玉一眼,将烛台重新放下,自己转身出去了。 面对黛玉狐疑的眼色,贾宝玉讪讪一笑,然后坐到她的床边,解释道:“刚才进来,没留神踩了她一下,谁知道她那么小气,还敢打我。” 可惜,这种说辞又如何让黛玉信服。黛玉虽懒得起身,却躺在自己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不许欺负紫鹃!” 紫鹃是她最好的丫鬟,黛玉很尊重她的。 贾宝玉看黛玉说的认真,便也点点头。 如此黛玉方略过这一茬,翻了个身朝着里面,低声道:“我要睡了,你又来干什么。” “来看看妹妹。” 贾宝玉伸手给她把被子掖好。 谁知黛玉却不领情,等他掖好,又翻了身过来。 这下贾宝玉可以看清黛玉的面容,见她小脸略微不愉,故笑道:“谁又得罪妹妹了?” 黛玉便把贾宝玉一瞅:“你怎么不多陪陪人家!” 贾宝玉一听就知道黛玉说的是谁,他笑道:“怎么,你连她的醋都要吃?” “谁,谁吃醋了......” 黛玉到底稚嫩,如何是贾宝玉的对手。贾宝玉一句话,就让她的兴师问罪变成无边羞意。 看黛玉将头半埋在被子里,贾宝玉心下好笑。 他也不想多耽搁黛玉休息的时间,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了又有些单调,便想给她来一个晚安吻之类的举动。 谁知道,才刚刚掀起她的小被子,还没等他吻下去,就被看穿他诡计的黛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推离开她的床。 “你该回去歇息了......” 黛玉把全身埋在被窝里,只有一只抵制侵略的手伸出来。 “呵呵。”贾宝玉微微一笑。将黛玉纤细的手臂拿下,给她曲折放回被子里,然后在她不见脸面只见头发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说了句“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回屋。 第223章 出府 第二日一早,睡的正香的贾宝玉被一阵讨厌的声音吵醒。 “二爷,二爷......” 不耐烦的嘟哝一声,对比外面的寒气与被窝中温软舒适氛围的巨大差异,他翻身抱着怀中肉嘟嘟的抱枕继续睡。 床边,袭人见叫不起自家二爷,只得伸手去拉香菱。 香菱揉了一下眼睛,看见是袭人,顿时不敢再贪睡,翻身爬起来。 这下贾宝玉没法,只得跟着坐起来,顺道摸了香菱一把。 袭人见贾宝玉很是不爽的看着她,笑道:“不是我不让二爷再睡了,二爷等会还要上值呢。” 贾宝玉伸着胳膊,任由两个俏丫鬟给他穿好衣裳。 他自然不是真的看袭人不爽,相反,袭人这般“忠于职守”,才是贾宝玉最满意她的地方。 “什么时辰了?” “再有一刻钟就辰时了。” 才睡了三个钟头,难怪脑袋这么晕。 不过,想到这里贾宝玉就更要表扬袭人了。昨儿袭人同样跟着跑前跑后,一直没机会休息,今日还是能起的这么准时。 他不相信袭人是铁做的,只能说明,这丫头把他的事看的比什么都重,到了时辰就能起来。 想比之下,没心没肺的晴雯,昨晚就提前睡了,这会儿怕是也还没醒...... 因此,为表嘉奖,贾宝玉在她给她系腰带的时候,搂过她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啵” 香菱在一旁看红了脸。 袭人更是吃羞,嗔了声“别闹”,然后快速的给贾宝玉整理好衣裳,就出去领着备好洗漱热水的小丫鬟们进门。 服侍贾宝玉洗漱好之后,见贾宝玉要走,袭人连忙道:“昨晚大奶奶就打发人来说了,今儿让老太太多睡一会儿,就不在老太太屋里摆早饭了。二爷的早饭,一会厨房做好了会派人给二爷送过来。” 她以为贾宝玉是急着去贾母屋里吃早饭。 贾宝玉点点头,仍旧去了。 香菱便上来问:“袭人姐姐,二爷这是急着去做什么?” 袭人看贾宝玉走的方向,想了想,道:“对了,今儿杜姨奶奶还要回去照管养生堂,二爷兴许是去送她去......” 如此一想,袭人顿生万千情绪。 若是这样,二爷对那杜姨奶奶也未免太上心了些。 心中刚泛起一点酸气,立马就悔悟过来不该。二爷这么做,越发说明二爷是个重情义的人,等将来自己也做了二爷屋里的姨娘,那样他会不会也对我...... 袭人突然感觉脸上发烫,没敢继续深想。瞅了脸上一派了然神色的香菱丫头一眼,袭人心下想:说她傻吧,她识文断字比万人都强,说她聪明吧,自个儿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都这么久了,还没挣上个姨娘的身份,真是...... “香菱,你去厨房看看,二爷的早饭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拿回来。记得,这天儿冷,得用那最厚的盒子,把盖儿盖好了拿来。” “哦。” ...... 贾琏今早被王熙凤死命叫起来帮忙料理元春省亲后的一大摊子事。 遇上有两件原本就是贾母屋里的名贵物件给贾母送过来,鸳鸯代为收下。 正要走,忽然看见抄手游廊那边走过来两个美人儿。特别是那走在前面的,身姿绰约,袅袅婀娜,一身华丽的襦裙,手臂上挽着一鲜黄色妇人披帛,竟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绝色美人儿! 贾琏也算是见过很多美人儿的,比如家里的黄脸婆主仆,比如他从苏州带回来的那位名妓。但他觉得,她们统统都不如眼前这位清丽动人......不,甚至一半都没有! 贾琏一时也猜不到这是谁,他也没心思去猜这是谁,只是看呆了眼。 杜秋娘带着丫鬟小紫过来给贾母辞别,中间看见个二十多岁,面貌英俊的年轻贵公子打量看自己。她只微微一想便知是何人,因此轻轻屈身做了万福的礼,便越过他,来到鸳鸯身边。 “鸳鸯姐姐,老太太可醒了?” 一听见这道声音,贾琏顿时感觉心都酥了。如此天籁之音,配上那般绝世的容貌,时间竟有此等美人儿! 贾母的房门前,鸳鸯皱眉看了还不走的贾琏一眼,然后给走过来的杜秋娘行了一礼,道:“姨奶奶是来向老太太辞行的吧,老太太昨晚睡得迟,现在还没醒。 姨奶奶若是没有重要的事,不如等老太太醒了,我代为通禀一声就好。” 鸳鸯知道贾母心中不在乎杜秋娘,自然不会去叫贾母起来见她。 杜秋娘更有自知之明,闻言赶忙道:“如此那就多谢姑娘了。” 不管能不能见到贾母,她离开荣国府,都要走这一遭。 见鸳鸯点头,杜秋娘就不再犹豫,带着小紫继续往东,朝着王夫人院里而去。 等她们两个一走,贾琏顿时按捺不住情绪,急忙跑到鸳鸯身边:“她是哪房里的姨娘,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鸳鸯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道:“宝二爷从山东带回来的,琏二爷觉得会是谁屋里的? 我劝琏二爷还是收着些心,免得到时候兜不住嘴,给弄得里外不是人。” 鸳鸯是贾母最信任的丫鬟,贾母屋里的大小事几乎都是她在经手。所以,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她在府里的体面,却远非常人可及。 平时连邢夫人和王夫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的。 因此,虽然鸳鸯的话十分不客气,但是贾琏听了却没有一丝怒意,反而尴尬的看着鸳鸯,讪讪道:“瞧鸳鸯姑奶奶说的哪里话,我岂是那样的人。再说,既然是宝兄弟屋里的,谁还敢起别的心思不成,咳咳。” 最后轻咳两声,掩饰内心的尴尬。 “琏二爷心里清楚就好。” 鸳鸯说了一句,也不想再和贾琏说话。方才贾琏的神色她可是全瞧见了。 两府里,谁不知道贾琏是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且荤素不忌的人。要说他刚才没起别的心思,鸳鸯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不过也如贾琏所说,以如今贾宝玉的地位,贾琏只要不蠢,应该都不敢生出歪心思。 只是,就怕......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该管的,之前提醒贾琏一句,已经是她多事了。她从小在荣国府长大,不希望家中无端生事。 另一边,杜秋娘到了王夫人院自然也没见到王夫人。 从王夫人院里出来,小紫小声对她道:“小姐,刚才在老太太院里那个男的是谁呀,我看他对小姐不怀好意!” 杜秋娘眉头一皱,看了周围一眼,道:“他应当就是大人的堂兄,府里的琏二爷。还有,没影的事,你别浑说。咱们在这府里本来就位卑言轻,要是再传出别的话来,就算大人不疑,只怕以后也不能再进来了。” 小紫面色一变。小姐的体面可就是她全部的体面,她怎么可能让小姐名声受损。 “要不我去告诉大人。” “别......” 杜秋娘看着小紫,小声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不说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便是,你就这么直愣愣的去告诉大人有何用? 就算大人不疑咱们故意挑拨家里的关系,只怕也会觉得我太多事了......” 杜秋娘才学很高,看过太多的名人列传。她知道,从来红颜祸水都不只是说说而已。 就算贾琏真的看上她,只怕贾母等人也不会怪贾琏,反而怪她妖媚惑主。 “那小姐说怎么办?” “最多,咱们以后少回府,尽量避开也就是了。大家族,不就是这样的么。” 小紫一听,虽然心头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但她也知道,小姐这么做才是对的。 见小紫想通了,杜秋娘笑道:“走吧,咱们回养生堂。这会儿,堂里怕是该用早膳了。” “就是呢,咱们也还没吃早饭。我都说了干脆小姐在府里吃了再出去,干什么一定要急着回去,大人昨晚不是还说了要送小姐出府,小姐怎么就不能等一会儿。” 小紫兴许上辈子是冤死的,所以才这么喜欢抱怨。 杜秋娘温婉的笑道:“堂里的事比较重要,再有,大人说要送我们,是他有心。只是他昨日忙了那么久,等会还要上值,咱们这又是车马齐备的,何必再劳烦他出来一趟。” 说着,两人已到二门。这里早有婆子给她叫好了马车。 自从贾宝玉当众宣示杜秋娘的姨娘身份,贾母为了面上过得去,也给杜秋娘配备了两个粗使婆子,两个丫鬟。 这是府中姨娘的配置,贾母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苛待。 正要上车,忽见贾宝玉大跨步走来。 杜秋娘连忙放下裙摆,向着贾宝玉迎过去。 “大人怎么来了......” 贾宝玉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来了?昨晚我没和你说过我要送你出门?你倒好,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追着你的行程,紧赶慢赶,总算是见到你老人家最后一面!” 贾宝玉的话让周围的婆子和赶马车的小厮们纷纷露出笑容。二爷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不过,二爷可真疼姨奶奶! 一些原本不知道还听了些风言风语,以为杜姨奶奶没分量的人,心中顿时收起轻视之心。 杜秋娘自是羞红了脸,双手绞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我......” “我什么我,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贾宝玉一步跨上马车,回头见她不动,便伸出手,“冷冷”道:“还不上来?” 杜秋娘无法,只好面如血红的递上自己的纤纤素手。 她自然清楚贾宝玉的惩罚通常是什么意思。 小厮们见主子上车,立马就要赶车。 小紫急了,连忙小声提示道:“别,大人又不和我们一道走,你们做什么......” 众小厮一愣:不走二爷上什么马车? 不过随即看着旁边两个婆子那一副过来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些通了人事的小厮们,心下慢慢就懂了。 哇哇,二爷这也太厉害了吧,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临幸姨奶奶......? 于是,一个个小厮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马车。都在想,那厚厚的帘子里面,现在该是什么情景。 好在,不过十来个呼吸,贾宝玉就钻了出来。如星的眼眸只扫了他们一眼,一个个就赶忙打起正色,再也不敢露出一点异样的表情。 “好好照顾你们小姐,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派人和我说。” 对着小紫嘱咐一句,贾宝玉如来时一般,飘然而去。 这边,婆子小厮们等小紫也上车,便开始启程。 他们都已经清楚的知道,杜姨奶奶在宝二爷心中的分量,一个个都在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对姨奶奶更加恭敬些。不然万一要是姨奶奶吹个什么耳边风,那谁能吃得消?! 那些年府里一手遮天的赖爷爷,不都被二爷罚在这深宅大院里跪了足足一夜,腿都差点跪废了,最后一家人还都给撵到庄子上去了。 更别提,那差点被杖毙的吴管家了...... 贾府的奴才,永远都是最会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 第224章 失而复回 元春省亲后留下的大滩子事,贾府足足收拾了两日才算完。 经过两日的休整,贾母等人也算是养回来了精神。 这一日,贾母静极又思动,想起很长时间没看见湘云了,便又派马车去接。 湘云来到贾府,只是一派开心,与黛玉、迎春等姐妹嬉笑玩闹,自比在保龄侯府中快意十倍。 贾政在工部的差事十分轻松,除了上朝的日子劳苦些,其他时候,只需要到衙门里点个卯就行。 今日他又早早地回府,在自己书房看书。忽闻下人来报,说门下有位叫顾鼎臣的儒生求见。 贾政一愣,随即命人请进来。 顾鼎臣之名,贾政亦有所知。加上他本来就喜欢文化士子,乐于提点,也就是旁人所言的礼贤下士。对方身负解元功名,登门拜访,足以引起贾政的重视。 顾鼎臣显然没料到贾政会接见他,他的投名帖上写的也是拜见贾宝玉。 不过贾政乃朝中前辈,又是贵妃生父,能亲自接见他这个落魄举子,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所以他表现的很谦恭守礼。 贾政愈发欣喜。 “不知顾公子今日登临寒舍,可有何要紧之事?” 寒暄片刻之后,贾政询问道。 顾鼎臣坐在下首抱拳一礼,让书童将一个宽大的纸匣子呈上来,然后对贾政道:“回政老,学生此来,一则为感谢贵府二公子赏识赠衣之情。二则,虽然得蒙二公子赏识,但是此衣实在太过贵重,学生实不敢窃留,因此今日特来奉还。” 说着,双手将手中锦盒恭敬的放在贾政面前。 贾政略感意外。贾宝玉得了贾母一件雀金裘,后来又送给顾鼎臣之事他自然知道。 不过他也是从小富贵惯了的,又是贾宝玉的事,他自然没太放在心上。那小子,主意比老子正,每回刚想教诲他一番,显露一下做老子的威严,只是刚说两句,就会被他有理有据的回应弄的无话可说。 他又非胡搅蛮缠之辈,因此一来二去,也就不管贾宝玉了,甚至察觉家里的事都被贾宝玉插手,他都快被“架空”了也不在意。 反正,他也不喜欢管那些俗事。 当然,这是内情,在顾鼎臣面前,他自然不会说什么有失父纲威严之事,因此只道:“即是他相赠与你,岂有我再收回的道理?顾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顾鼎臣弯腰执礼:“非是学生矫情,故作清高。若是寻常之物,学生自当收下,铭记二公子恩德便是。 但是此物,学生是万万不敢收的。 学生已经打听过,此衣名为雀金呢,乃是先时极北之地俄罗斯国皇室为与我大玄修好,派使节送与我邦之物,每一件都价值千金,贵重无比。 学生出自寒门,无官无职,岂敢僭越,私留此等珍贵之物。 原本早欲登门奉还,只是恰逢新春佳节,学生情知贵府事务繁忙,不敢擅自造访,因此等到今日,才敢上门。 请政老务必将此物收下,以安学生之心。” “这……” 贾政顿时无言以对。他本就不擅长虚言诡辩,所以虽觉得就这么把东西收回不太好,但是对方说的有情有理,他不知如何拒绝。 顾鼎臣见状,再次一拜。 “那,既然如此,老夫就代他暂且收下……” “多谢政老成全。” 一听贾政答应,顾鼎臣再无迟疑,躬身道谢之后,便开口告辞。 贾政顿时挽留:“顾公子何不多留一会,想必宝玉也快要下值回府了。 到时候你们二人见过面再走,岂不更好?” 顾鼎臣眉间一动。他今日此来确实有见贾宝玉一面,相谈一番的打算。 不料贾宝玉竟不在府中。 他素来不喜与这等侯门公府打交道,一则有他孤傲的性格原因,更重要的是,如今他被首辅点名批评,三年之内是不可能入朝堂的了。 当此之时,他更不愿意多与权贵之家来往,不然必有人恶意揣测,言他无法科举入仕,便转身巴结权贵,积极专营…… 这是他的骄傲所不能忍受的,所以最终还是拒绝了贾政的挽留。 等顾鼎臣一走,贾政叹惋道:“可惜了,如此文采精华、谦恭守礼的读书人,若是没有抨击时政,只怕今科已中首甲,步入朝堂,前程无限,可惜,实在可惜。” 贾政自顾为顾鼎臣惋惜了一番,随即命令左右:“将此物送到宝玉的屋里去。” …… 湘云和迎春姐妹在黛玉的屋里玩了许久,三春姐妹因为约好回去洗头,所以先走了。 湘云便拉黛玉说:“林姐姐,咱们去看爱哥哥回来了没有......” 黛玉喜静不喜动,之前姐妹们玩时已经费了她好大精神,因此道:“你去吧,我睡会儿。” 说着已经向着炕边走。 “哎呀,你也太懒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睡什么睡?” 湘云不想让黛玉睡觉,黛玉只是蹙眉瞅着她。湘云没法,只得撂下她往贾宝玉屋里来。 进了门,正看见贾宝玉屋里的几个丫鬟围着说话。 “你们说什么呢?” 湘云直接跑到她们身边问。 众人见湘云来了,都笑着招呼,并让奉茶。 只是湘云却不理会这些,因为她也看见了丫鬟们之前围着观摩的东西。 “呀,好漂亮的衣裳!” 湘云最喜欢这种亮晶晶又有英气的东西了。 “这是二哥哥的衣裳不是?” 她用手摸着上面的金线、雀羽,口中赞美连连,一边又问丫鬟们。 晴雯等便把这件雀金裘怎么来的,又怎么去的,最后又回来了这一系列周折与湘云讲了。 湘云听了自是惊讶,然后见猎心喜:“那我能穿一穿二哥哥的衣裳吗?它太好看了!” 可巧今日贾宝玉屋里的大总管袭人不在,晴雯又是个最不讲究的人,听了便笑道:“好呀,正想找个人穿来给我们瞧瞧,二爷的衣裳我们丫鬟可不敢穿,可巧云姑娘来了,就穿给我们瞧好了。” 因此拉着香菱、麝月,就给湘云披上。 湘云欣然接受,等她们将暗扣扣上之后,更是原地转了好几圈,一个劲儿的追问“怎么样?”、“好看吗?”云云。 晴雯上前撩起湘云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咯咯笑道:“云姑娘穿这身衣裳,倒更显出几分英气来,就是衣裳还大了些,都有些拖到地上了。” 众丫鬟也道好看。 湘云更高兴了,又转走了几圈,让丫鬟看够了之后,也不准备脱下来,就轻提着衣摆跑了。 晴雯等自然也不会阻拦。 “林姐姐,你瞧瞧,这件衣裳好不好看!” 湘云直接跑回黛玉屋里,将正倚在炕上看书的黛玉唤醒。 黛玉放下书,坐起身一瞧,也道:“哟,好漂亮的衣裳,从哪儿来的?” “二哥哥屋里的,说是叫什么雀金呢......你说好看不好看?” 黛玉一听,顿时明了了几分。 又见湘云穿着贾宝玉的衣裳,有洋洋得意之态,便没好气的道:“你不是想问我衣裳好不好看,是想问我穿在你身上好不好看吧。” 湘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一样......” 见黛玉没有晴雯她们那么给面子,湘云觉得有些无趣,就不给黛玉玩了,又提着衣摆跑了。 这回,她去了贾母正屋里。 那里人多,够她“集赞”。 荣庆堂正屋里,贾母正半眯着眼睛,听鸳鸯给她念书听。 忽见一半大小子跑进来,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宝玉来啦。” 然后才发觉不是。 坐起身来,推着老花眼镜仔细一瞅,顿时没好气的道:“原来是云丫头。” 然后才惊觉不对:“这衣裳你从哪儿来的?” 湘云蹦蹦跳跳的来到贾母跟前,左右扭了扭腰身,问道:“老祖宗,你瞧瞧。” 说完见贾母只是皱眉,便道:“是二哥哥屋里得来的。” “不是说这件衣裳被他送人了吗?” 贾母惊讶。 湘云就略略解释了几句,说是那人又给送回来了。 贾母听了,这才了然,然后也不追究东西送出去又收回来好不好这样的情况。 能看见这件衣裳回来,她很高兴,因向鸳鸯道:“别说,云丫头穿上这身衣裳,比穿裙子更好看了。” 鸳鸯自然笑称是。 屋里还有一些丫鬟、婆子,也笑盈盈的附和。 湘云荣耀感顿时集满,扭捏了一下,扑进贾母怀里撒娇。 贾母笑呵呵的,一手摸着湘云的脸,一手在衣服的羽毛上摩挲。 不是她小家子气,这件衣裳她收了有多年了,就说等贾宝玉长大给他穿。谁知道他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转身就送人了,真是...... 如今好了。 屋里有婆子上了年纪,跟了贾母更长的时间,知道衣裳的来历,便说了出来。 说是那年老荣国公新逝,又逢朝廷嘉奖勋臣,所以内务府赐了府中大批贵重之物。 这件雀金呢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时候,贾宝玉才几岁呢...... 贾母听了叹道:“所以呀,他们小孩家哪里知道这东西来的珍贵,只管图大方,就送旁人了。听我唠叨,只怕心中还以为我小气,舍不得似的。 殊不知,我嫁到他们贾家五十多年了,那时候第一代两位老国公爷都还年盛,也就是他们家最鼎盛的时候。 那时候,府里哪里是现在这般光景。 我老婆子虽然没什么福气,也是沾了不少光,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见过,没享过? 若只是千把两银子的事,他们爷们家都不心疼,我心疼个什么。 他们哪里知道,这里头,有着他爷爷的影子,所以我才想让他多珍惜一点。” 众人听了贾母这番话,那老一些的,了解过贾府曾经历史的,皆有唏嘘之色。 那年轻的丫头子们就不懂了。如今府中这样的富贵,还不及以前,那以前的贾府是什么样,她们想象不出来,因此只好看着她们唏嘘...... 湘云不是很关心这个,只是知道这件衣裳的贵重,心中更加喜欢了。 第225章 湘云哭鼻子 荣庆堂内,贾母等人因为一件衣裳陷入追忆,忽然有丫鬟来说贾宝玉已经回府了。 贾母见贾宝玉赶上了家里的午饭,顿时吩咐厨房加菜...... 湘云却是趁着众人不理会,悄悄溜了出来。 沿着抄手游廊过了穿堂,到了外面的一个院子里,通过月洞石窗发现贾宝玉正从对面走过来。 她小心思一动,准备吓贾宝玉一下,便提前躲在拐角处,约莫等贾宝玉过来了,便突然一蹦,跳到走廊上,娇喝一声:“哈~!......哎哟。” “什么玩意儿!” 贾宝玉从衙门回府,走在自家也不太留神,突然前面现出一只“孔雀”,他下意识的骂了一声,并直接伸手将对方打倒。 倒也不算是打,就是一掌按着那“孔雀”的头推了出去。 湘云也是操作失误,没算好贾宝玉走过来的距离,因此蹦出来的时候差不多直接跳到贾宝玉的身上。这样的情况,任何人都会下意识的防备。 此时被贾宝玉一掌打到地上,坐了个屁墩儿,也不好意思叫疼,只是揉着,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贾宝玉。 “怎么是你。” 贾宝玉此时才看清这不明生物居然是史湘云,连忙把她拉起来。 “哟,好疼呀......” 湘云许是真的摔着了,被贾宝玉扶起来还一边护臀。 贾宝玉见她面色不像作伪,便拿开她的手,道:“真摔着了?我瞧瞧。” 一边说一边就给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并揉了揉…… 湘云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她年纪小,和贾宝玉两个从小玩闹惯了的,加上大正月,身上穿的也厚,所以贾宝玉给她拍两下她也觉得没什么。 但是当贾宝玉给她揉的时候,感受到伤处疼痛感减少的同时,她也猛然记起来,她还是个女孩子…… “呀。” 湘云顿时顾不上那一点疼痛,推了贾宝玉一把,自己往后一站。 她的身后是栏杆,身上穿的又是精贵物件,只听“嘶啦”一声,衣裳被划破的声音。 湘云低头一瞧,只见漂亮的孔雀羽毛,有两根已经脱落,半吊在衣摆间。 湘云唬了一跳,连害羞也顾不得了,顿时弯下腰查看。待发现是金线被挂断,羽毛也折了两根,且插不上去了,她顿时眼睛就红了。 “怎么办,我把它弄坏了。” 湘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贾宝玉本来还以为会面临湘云的声讨。虽然他是无心,但毕竟是他先把她推倒了,然后还揉了她的小屁屁。 随即就见她居然开始伤心落泪,贾宝玉奇了。 湘云可不是这么容易哭的女孩子。 后来发现不是因为他,而为的是衣裳挂破了,他才走上去,瞧了瞧,笑道:“怎么这回这么小家子气了,不就是一件衣裳嘛……呃,这件衣裳怎么这么熟悉?” 贾宝玉脑袋上顿时冒起两个问号。 湘云哭道:“这本来就是爱哥哥你的衣裳,如今,如今我把它弄坏了……” 贾宝玉眉头一皱,大概猜到点什么。不过怕湘云误会,他并没有表现出情绪来,而是拍拍她的脑袋,温和道:“一件衣裳而已,破了就破了,也值得你哭?这可不像云妹妹的风格哦。” 湘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不知道,方才老太太还说,这件衣裳对她来说很重要,转眼就被我弄坏了,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肯定会生气的,要是我婶婶知道我弄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肯定会骂我的……” 听到湘云第一时间提到她婶婶,贾宝玉立马明白了什么。 保龄侯府他去过两次。 表面上看,确实还维持着开国侯府的气派和体面,该有的排场一样不落。但是贾宝玉还是能透过一些细节看到,保龄侯府底子已经空了,比贾府前两年还严重的多。 就算他看不出来,也还有前一世的记忆在。原著当中,史湘云可是悄悄和宝钗抱怨过,说她婶婶逼着她们女孩做女工,常常做到很晚,为的就是节约一点请绣娘的钱…… 由此可见一般。 这件衣裳抛开别的不谈,确实值很多银子。湘云第一时间想的肯定是她赔不起! 她是父母亡故,寄居在婶婶家的……所以她会这么想并不奇怪。 她肯定也知道贾母不可能让她赔,但若是她婶婶知道她在贾府这边闯了祸,必定要百般说她。 长辈言语攻击的威力,贾宝玉前世深有所知。更别说,湘云还是寄人篱下……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婶婶以前定然没少骂过她。 念及此,贾宝玉顿生怜爱之心。 他轻轻给她擦掉眼泪,笑道:“好了,多大点事,也值得我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妹妹哭鼻子?走吧,等会老太太要是问,我就说是我追着你玩闹,不小心扯坏的,如此老太太就不会怪你了。” 湘云一听,立马感激的看着贾宝玉,不过没有立刻答应,显然让她把过错推到贾宝玉的身上,让她难以心安理得。 但是她又确实怕惹贾母生气。 贾宝玉猜测的只是一方面,实际上她早被她婶婶抱怨惯了。她最担心的,还是贾母不高兴她,以后不派人去接她过来玩了。 她不喜欢待在那个家里! 贾宝玉见她扭捏不语,以为她对这个建议还不太满意,觉得毕竟衣裳穿在她身上弄坏的,多少脱不了罪责,便另外道:“这样吧,云妹妹现在去我屋里把衣裳换下来,就当是还给我了。往后就算老太太想起来,我就说是我不小心弄坏的,那她老人家再心疼也没法了。” 这个说法就毫无破绽了,湘云再不好意思,也觉得这么做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又看贾宝玉目光温和真诚,终于还是收了眼泪,脸红红的点点头:“谢谢你宝哥哥。” 此时此刻,她觉得有这么一位好哥哥爱护着,真的是太幸福了。要是他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贾宝玉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宠溺道:“和我还这么客气。” 说着便牵着她往前走。 只是之前那一跤可能真是摔得不轻,此时湘云走起路来,还一拐一拐的。 贾宝玉瞥见,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在湘云羞恼的神色中收敛,然后道:“不如我背云妹妹走吧,顺便让你李灵姐姐进来帮你敷点药。小小年纪,要是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都怪我,之前没看清,这才让你受伤了。” 说着贾宝玉在原地蹲下。 “啊……” 湘云显然觉得让贾宝玉背她也太难为情了。 “不用了,我还能走。” 湘云本能的拒绝,并准备绕开。 只是刚走两步,确实有痛感传来,她下意识伸手搭在贾宝玉的肩头,免得摔。 贾宝玉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顿时就把她贴在背上背了起来。 “害什么羞,本来就是因为我受的伤,我自然得负责把你背回去。” 贾宝玉大步往降云轩走,一边说道。 湘云伏在贾宝玉背上,十分难为情。不过闻言还是立马道:“不是的,不关爱哥哥的事,是我自己贪玩要吓爱哥哥才会摔的。” 贾宝玉笑了笑。手上用力,将湘云往上掂了掂,心下一叹:“果然还是小丫头,还没什么起伏感……不过,也兴许是衣裳穿的太厚了。” …… 第226章 惹急了我,就成全你 背着湘云回到绛云轩,丫鬟们见了都很奇怪,都问怎么了。 贾宝玉一边把湘云背到里面炕上,一边道:“没什么,就是她和我顽笑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们谁去把李姑娘请进来,给她瞧瞧看伤着哪里没有。” 一个丫鬟自去了。 贾宝玉又吩咐丫鬟们把湘云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麝月和茜雪便过来接过了服侍的工作。 “呀,这里怎么掉了......”麝月心思细,忽然发现雀金裘破了一处地方,立马惊呼出声。 湘云羞愧的低下头。 贾宝玉便给她一个不要声张的眼神。 麝月顿时明了,与茜雪对视一眼,便默不作声的将衣裳收起来,又将之前湘云换下来的外裳给她穿上。 湘云换了衣裳之后,下地踩了踩,发现没那么疼了。又不好意思多待,便说:“爱哥哥,我好了,不用麻烦李姐姐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 “不行。”贾宝玉把她拽住,敲了她脑袋一下。 “真不让人省心,必须瞧瞧,要是伤着筋骨可是玩笑的?” 湘云委屈巴巴的,却也没法,只得乖乖留下。 “云丫头怎么了?”黛玉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娇声问道。 她是听丫鬟说有人看见贾宝玉把湘云背进门,特意过来瞧瞧情况。 待听说湘云摔了,顿时关心起来。 一时李灵过来,贾宝玉暂避。 李灵如今已经和荣国府一干贵妇、小姐们熟络了。 大家族的妇人们都娇贵,经常就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发烧感冒之类的小问题。 李灵医术高明,又是女孩子,自然要比外面去请郎中快捷方便。 加上李灵性格好,也不张扬,所以府中的小姐都叫她李姐姐,丫鬟们则亲热的叫她李姑娘。 “伤着哪儿了?” 李灵放下小药箱,对湘云问道。 湘云扭捏了一下,指了指后面。 李灵莞尔一笑,见丫鬟们已经关好了房门,又遮了屏风,她便命湘云趴在床上,把她的裤子撂下...... 细细查验按摩了一番,又问了湘云两句,最后笑道:“无妨,只是髀骨磕到了,擦点药,不过两三日就会好的。” 一听到结果,湘云立马翻身起来,把裤子穿好。在二哥哥屋里光屁股,真的好羞人的! “谢谢李姐姐。” “不客气。” 李灵留下一小瓶药,让湘云每日早晚擦一次,然后就告辞了。 走到外间,看贾宝玉正坐在桌边品茗,她瞥了一眼,匆匆一礼便背着药箱要走。 “站住。” 李灵脚步一顿。 贾宝玉站起来,无奈道:“怎么和李姑娘说句话这么难呢,好歹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是不是只有我也生个病或者摔个跤,才能以病患的身份和李姑娘说话呢?” 听到贾宝玉说交情,李灵心头顿时一跳,想起前年自己遇险...... 待听闻后面一句,她脸上又露出一抹笑意。但是在转身之后就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宝二爷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声音清清冷冷的。 “奇了怪了,刚相识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呀......”贾宝玉嘀咕一声。见李灵皱眉,便立马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和你哥哥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不遂意的地方?” 李灵看了贾宝玉一眼,似乎在说:就问这个? “多谢宝二爷关心,我和哥哥都很习惯,并无不遂意的地方。” 医者,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重的,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就生个什么病之类的。 所以,贾府的下人对李家兄妹都很客气,便是为了以后自己生病,能劳动大驾......毕竟李家兄妹看病都只需要给点药钱甚至根本不要钱。 “那,药房里要缺了什么药之类的,你只管去账房支取银子,我已经和账房交代过,他们不敢推搪。” “嗯。” 李灵目光直直的看着贾宝玉,似乎在问:还有没有? 贾宝玉很少遇到有人这般难交流,因此也去了大表关心,笼络人心的意思,只是道:“府里除了老太太、太太,其他人的话,你们不用太理会,毕竟你和你哥哥都是我的朋友,只是客居在此,没有义务帮别人看病。” 荣国府人丁数百,若是每一个都把李灵当做免费医师用,那她都不一定忙的过来,哪里还有时间研习医术?丫鬟婆子们就罢了,外院那些糙汉子,可能也不大方便。 “我知道了,宝二爷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李灵点头一礼,转身离开。 “好......” 贾宝玉一个“吧”字还没说完,李灵就已经走了。无法,贾宝玉就命屋里一个丫鬟代为送送。 然后坐下喝了一口茶,他就笑了。 凭他长时间混迹女儿堆的经验,加上最近几次李灵看见他时异常的反应,综合来看,这个李灵多半是对他有了些别的意思,所以...... “装什么装,惹急了我,就成全你。” 贾宝玉低笑了一句,不过看见黛玉和湘云走出来,他立马闭了嘴。 “怎么样?” 等湘云等走过来,贾宝玉自是要关心一番。 黛玉道:“李姐姐说没什么大碍,擦两三天药就好了。” “那擦了没?” 贾宝玉的追问,让湘云低下来头。毕竟伤在不太好启齿的地方,贾宝玉的关心让她有些害羞。 “那还不回去让翠缕丫头给你擦一遍,快去快去!” 贾宝玉一看样子就知道还没用药,因此就推赶她走。湘云心头顿时不乐,只是思之贾宝玉帮他隐瞒过错,到底不好意思此时给贾宝玉作对,因此只是看了他一眼,过屏风往黛玉屋里去。 她到荣国府都是和黛玉住一起。 黛玉却没跟着她走,而是小步走到贾宝玉身侧,审视了他一番,道:“之前云丫头还一蹦一跳的跑,怎么转身就受伤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你怎么把她背回来了?” “刚好碰上。” 贾宝玉随口应对,见黛玉狐疑之色更深,他做出不可思议之态:“怎么,难道林妹妹还以为是我把她推倒的?”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贾宝玉此时一句反问,倒让黛玉消去大半疑心。 贾宝玉连丫鬟都舍不得下重手打一下,又怎么会欺负湘云呢? 因此她也就略过探究这一茬,转而问道:“对了,之前云丫头穿的那件衣裳可就是之前老太太抱怨你送人的那件?” 黛玉这么一说,贾宝玉也才想起,看向麝月。 麝月回道:“是老爷让人送过来的,应当是你送的那人不敢要这样珍贵的东西,所以给送回来,老爷便收了。” 贾宝玉心道果然如此,又看了麝月一眼。 小丫头懂什么,人家哪里是不敢要,只是不想欠太大的人情而已。 贾宝玉早已派人打听过。顾氏在山东,可是商贾巨族! 贾政今日可算是坏了他一件好事。若是今日贾宝玉在府里,他可以保证顾鼎臣这件衣裳还不了! 但是没办法,再怎么说贾政也是他老子,贾宝玉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找他晦气。 看来,还要想办法再把贾政架空一点...... 对了,若是按照惯例,元春封了贵妃,皇帝再怎么也该给贾政升官了。 多半会升到外地做地方大员,到时候,倒是方便他第二次肃清贾府弊政。 第227章 议 在贾母屋里用过午饭之后,贾琏进来回话。 说园中一切具已收拾停妥,若是贾母没有别的说法,贾政已经决定,后日开始封园。 实际上就是代贾政来问一问,贾母是否还要进去看一眼。 贵妃娘娘的行宫,他们自然没有资格使用,只能封存起来,留待往后元春再次归省时使用。 不过贾政仁孝,又知贾母喜欢园子,所以才来请示一番。 贾母一听,果然心头不大乐意,但是也知道贾政的考虑是没错的,因此只是点点头,让他们自行处置。 贾宝玉看了黛玉和湘云一眼,发现她们二人也面色郁郁。黛玉还好,到底进园子游过几次了。 但是湘云才就上次去过一回,虽然只去过一回,但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大观园!而且,她还有好多地方都还没走到,如今就这么封园了,真是太可惜。 “呵呵。” 贾宝玉对她二人笑了笑,在她们投放过来的目光当中站起来,对贾母和贾琏道:“按理说娘娘游幸过的园子,确实该恭敬的封存。 只是我想着,偌大的一个大观园,山水房舍应有尽有。若是就这么封存起来,长日以往,必定荒废,少了生气,于娘娘福气不利。 所以,今日上午我就已经进去见过大姐姐,面请让家里的姐妹们搬入园中,一则不使花柳无颜,园子寂寥;二则姐妹们在其中读书写字,吟诗作对,也可陶冶情操,不负斯园斯景。” 元春已经是贵妃,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她已经有资格在宫中召见贾宝玉。 “真的?” 听闻贾宝玉的话,黛玉尚且沉着,只是目中光彩微微。湘云却已按捺不住情绪,她追问道:“那娘娘可答应了?” 贾宝玉看着她笑道:“你探春姐姐她们激动尚且情有可原,你一个史家的大小姐,难道还想和她们一辈子住在一起不成?” 湘云一听,虽然明知道贾宝玉是故意捉弄她,还是忍不住气恼,拉着贾母道:“老祖宗,你看看宝哥哥,就知道欺负我。我就要一直住在这里,陪着老祖宗!” 贾母呵呵一笑,拉着湘云爱抚了几下,也对贾宝玉笑道:“你果真这么与你姐姐说了?她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说好,并言不但迎春姐姐她们,连林妹妹、宝姐姐也叫搬进去......” “太好了。” 湘云没等贾宝玉的话说完,立马就高兴的拍了一下手,站起来说了一句“我去告诉二姐姐她们去。”然后就跑了。 只是她或许浑然忘了自己才刚受过伤,猛然一跑,自然吃痛,因此脚步一个不稳,打了个趔趄,然后就捂住臀,到底放慢了脚步走了。 贾母见之,问道:“云丫头这是怎么了?” “晌午的时候淘气,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老祖宗不用担心,已经叫李姑娘瞧过了,说没什么事。” “唉,这丫头,就是太好动,也太淘气了些,像她爹小时候......” 贾母叹一声,然后又对贾宝玉道:“你姐姐还说了什么?她身子可好?” 贾母自元宵那日见过元春,这几日一直思念,自然很关心。 贾宝玉也知贾母心思,他笑着说:“老祖宗放心,大姐姐一切都好。大姐姐还说了,让林妹妹她们搬进园子之后,不要只顾着玩儿,还要好好读书写字,将来她抽空还要检查功课呢!” 贾宝玉笑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没好气的白了回来。 她才不信贵妃会这么说,定然是他故意编造的话,拿她们取笑讨喜。 贾母再次一笑,于是对还站在一边的贾琏道:“你可听见了?回去就这么与你们老爷说。好好的园子,不让人看,却要封起来。” 元春是贾母一手调养大的,所以,无论她再怎么尊贵,在贾母心中,到底和在贾政等人心中有些不一样。 贾琏讪讪一笑,也不敢质疑贾宝玉是否“假传圣旨”,点头出去了。 等贾琏走了,贾母方笑道:“就你姐妹们搬进园子,你就没让你姐姐答应让你也搬进园子去?” 贾宝玉虽然当官了,在贾母心中却还是她最疼爱的宝贝孙儿。她想着,若是三春和黛玉她们都搬进园子去了,独留贾宝玉一个人在荣庆堂,她倒是高兴,只怕贾宝玉觉得冷清。 贾宝玉闻言也是讪讪一笑:“这个,孙儿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怎么好意思再和姐妹们一处浑闹......” 旁边的黛玉闻言,这才会意过来,贾宝玉不会搬进去。顿时,方才的开心降低一大半。 若是宝哥哥不进园子,以后要见面就远了。如此,不如我也不搬了...... 贾母感慨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正说着话,就听宫里来了太监,正是凤藻宫的一个总管。 贾母忙命请进来。 这位总管姓陈,也是上回元春归省时的一个负责太监,与贾府众人都是会过面的。 他领着小太监们,拿着御用黄封的食盒,带来了十几样宫中的精细糕点,说是元春之命,邀贾母、王夫人等一同品尝。 贾母心中感动,便命收下。 又叫太监们下去喝杯热茶。 陈公公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娘娘说了,省亲的园子,从今以后都不要封锢,让家中的小姐们还有二公子只管住进去......” “娘娘真的让他也住进去?” 贾母指着贾宝玉对陈公公确认道。 陈公公一笑,自是明白贾母的意思,回道:“这是娘娘的意思,娘娘说了,二公子虽然少年有成,但毕竟年幼。功名富贵虽重要,但也不可过度专营,还需得多多读书进益,释放少年中那一股天性,免使将来过于老成无趣。因命二公子也进园子,和小姐们一道学习进益。” 贾母听了点头,给身后的一个嬷嬷使了眼色,意思是让她酬谢这传话的公公。老嬷嬷会意,便领着太监们到偏房去“喝茶”了。 这边贾母才笑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咳咳,大姐姐真心眷爱,我自是由心感激,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 贾宝玉心中并无太大的意外。 他的身份虽然不大适合住进园子,但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另一则,贾政现在是当家老爷,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未婚娶的少年公子,和姐妹们住一起并无太多不妥。 但是他自然不会主动去说,显得很有些“不稳重”。所以他上午面见元春之时,确实只提了让宝钗她们入园。 而他自己,他就只是单纯的向元春表明了一些他对园子的喜爱之情...... 元春果然不愧是他的亲姐姐,这么快就意味过来,特意命人传了这么一道谕旨出来。 当然,贾宝玉也不是一定要住进园子去。 实际上大观园就嵌在两府当中,就算他住荣庆堂,以后要进园子找黛玉她们也是十分方便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袭人、晴雯等丫头子不能齐聚怡红院,上演类似原著那样温馨、争斗、打闹的场面了。 说笑一阵,贾母又道:“既然是娘娘的意思,你们也早些收拾一番,趁着开春,搬进园子去吧。到时候你们的住处弄好了,我可要沾沾你们的光,进去好好光会光会呢!” 贾宝玉与黛玉相视一眼,笑道:“必定洒扫庭院,略备薄酒,以待老祖宗大驾光临!” “哈哈哈......对了,三丫头她们云丫头去说了,你宝姐姐只怕还不知道。 姨太太往日里对你那般上心,这个时候,你就亲自跑一趟,园子不论哪个地方,只要她喜欢,由宝丫头先挑选,务必把她请进园子去。” 宝钗不比黛玉,虽然也算是客居贾府,但是她有母亲、哥哥,所以有道理推拒。 贾母惯会做人的,自然知道如何做不会让人觉得勉强。 有贾宝玉这个嫡亲甥儿亲自去请,薛姨妈自无拒绝的道理。 贾宝玉领命,自去薛家小院。 第228章 宝钗:我就选潇湘馆 来到薛家小院,向薛姨妈陈述元春的恩旨。 薛姨妈很是受宠若惊,直说了些“多谢娘娘”的话。 当然,这就是表面上的功夫。元春的身份,还惦记着宝钗这个表妹,还让宝钗搬进她的行园去住,自然是一个恩典,她们必须要表现的高兴,且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所以对于贾宝玉一说,她自是给女儿宝钗先应下。 不过,却也立马收拾一番,带着宝钗,一道前往荣国府。 她还要看看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思。至少也要得到贾母或者王夫人口上的邀请,宝钗搬进园子里才更加名副其实,以后不让人诟病。 来到王夫人屋里,王夫人自然没有二意,笑让宝钗一道随迎春等人入园读书写字云云。 贾宝玉也知道薛姨妈心底的意思,见她再无疑虑,便与宝钗说去找迎春她们,一起商议以后具体的下榻之处。 宝钗答应。然后贾宝玉就在宝钗的猝不及防当中,拉着她走了。 宝钗虽然难免羞意,但此时也不好责怪贾宝玉,否则更显心虚。 索性暂时由着他。 薛姨妈看他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眼中可见的遗憾之色流露。 王夫人见了,自然明白妹妹在想什么,但她也只能视而不见。笑了一笑,开始和她说起另外一件喜事...... 院外,宝钗甩了一下手,示意贾宝玉可以松手了。 贾宝玉倒也听话,自然而然的放开。林妹妹的小手可以一直牵着,因为她是妹妹。 但是宝钗是姐姐,又素来端庄自持。若是让她被自己牵着手整个府里逛来逛去,她会不自在的。 未免她以后专心防备,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不然说不定以后这偶尔牵一下的福利都被收回了。 迎春三姐妹住的三间小抱厦就在王夫人院的后头,因此贾宝玉和宝钗出了王夫人院就直接到了迎春的屋里。 却被丫鬟们告知,姑娘们都已经去荣庆堂了。 于是两人又一道往荣庆堂走,直接到黛玉的屋里。 果然这里热闹,大家都在。 “宝姐姐,你可算来了!” 湘云见到宝钗表现的最是高兴,拉着宝钗就开始介绍她们之前讨论的成果,将园中各处地方的优劣都陈述出来,最后问宝钗以后想住哪里。 宝钗看着都有激动之色的迎春等人,却只是淡淡一笑:“那你们都想住哪里?” 湘云不妨:“我也不能常住,自然和林姐姐住一块,她喜欢潇湘馆,正好我也喜欢......” 黛玉忙把她打住,吃吃一笑:“老太太可是说了,让宝姐姐先选。” 宝钗坐下:“我倒是不妨,随意哪儿都行。” “那可不,先不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便是按着长幼次序来,也该宝姐姐先选,咱们才敢选呢!” 宝钗便看了黛玉一眼,这丫头,又在故意刁难人。 她便沉吟了下,回忆上次大家一起进园子逛的时候各人的反应,力争不与众人的喜好相重合。 还是湘云看出这是黛玉故意使坏。她素来最喜宝钗的人品性格好,见不得黛玉“欺负”宝姐姐。 “嗐,就林姐姐最讨厌,园子里那么多的好地方,难道还不够咱们几个分的?偏她爱搞鬼! 宝姐姐,我跟你讲,之前我们已经说了好些。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都不喜欢太大的地方,正好紫菱洲建在溪水上面,旁边就是暖香坞和藕香榭,中间又有竹桥连接,以后不论是下棋还是钓鱼,都最是方便不过。 到了晚上,还可以卧听流水之声。 惜春妹妹又想和迎春姐姐住的近些,所以她们就想住那儿。 偏是三姐姐心大,她一时说蘅芷清芬,不,现在是蘅芜苑了,一时说蘅芜苑好,一时说秋爽斋好,一时又说稻香村,对了,还有怡红院也好,究竟也不知道她想住哪儿! 宝姐姐不用理她,只说宝姐姐你最喜欢哪里就是了。” 宝钗一听,心思一动,看向贾宝玉:“你呢?” 贾宝玉微微一笑:“若是姐妹们不和我抢的话,我就选怡红院了。” 宝钗点头。 怡红院是除了大观楼正殿之外,最雕梁画栋,最是富丽堂皇的地方,确实适合贾宝玉住。 毕竟其他人都是女孩子,住那样太豪奢的地方都不怎么好。 如此一来,宝钗也瞬间明了黛玉为什么会选潇湘馆了。因为怡红院和潇湘馆分列大观园南边(建筑坐北朝南,南边就是正门所在),一左一右,互为门户,都是顶好的地方。 黛玉自是猜到贾宝玉会选怡红院,加上潇湘馆也确实清幽雅韵,所以她才会选定潇湘馆。 至于迎春和惜春,一个性格柔软,喜欢安静,一个年纪小,又有些依赖迎春,会中意沁芳溪西岸边那一排小巧精致的建筑也不奇怪。 至于探春,性格爽朗大气,所以点的那些地方都是宽敞大方的。 随意想了这些,宝钗倏忽笑着,看向黛玉:“颦丫头方才不是定要让我先选吗,我倒是觉得,潇湘馆最是清幽气象,深合我意。还有那房前屋后的几排竹子,更是深得我心,若是定要我选,我就选潇湘馆好了。” 众人一愣。 黛玉最是心思多,加上身娇体弱,是贾母的心尖尖,众人往日或多或少都是让着她,尽力不与她争执。 怎么今儿,一向最是善解人意的宝姐姐,偏偏要去戳黛玉的心思呢? 果然黛玉一听宝钗竟要选潇湘馆,面色顿时不好看了。 方才湘云可是说了她喜欢潇湘馆,宝钗不可能没听见。那么,她现在还这么说,就是故意与她作对! 黛玉也聪慧,很快就在宝钗笑意盈盈的目光当中,意味过来,宝钗并不是真心喜欢潇湘馆,这是故意报她刚才刁难之仇。 她也就觑视宝钗,分毫不让。 哼,别以为我说让你先选,你就能借机欺负我! “哈哈哈,宝姐姐说的好。嘻嘻,林姐姐,刚才可是你说要让宝姐姐先选的哦。 我倒是不管你们谁住潇湘馆,反正我也不选地儿,今儿我住潇湘馆,明儿我就去挨着三姐姐,再后儿我去挨着爱姐姐,哪儿方便厄就去哪儿。” 湘云话说快了,冷不防一句话冒出两个口音,饶是众人早已习惯,一时都忍不住全部看向她,面上带笑。 湘云脸一红,瞪了众人一眼。 黛玉此时并不理会,只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宝钗,必须让她主动退去。 开什么玩笑,她才是最喜欢那些竹子的,要让她退让,绝不可能。 宝钗视若无睹,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是就不开口另选地方。 贾宝玉站起来:“既然你们三个选不定,那咱们不如进园子,比着地儿好生瞧瞧,到底喜欢哪里,再做决定不迟。 正好过不了几日就是宝姐姐的生日了,咱们动作快些,早点把各处的床帐、布幔布置好,争取在宝姐姐的生日之前搬进园子。 到时候,咱们就在园子里,给宝姐姐做生儿,以此来当做咱们的乔迁之宴,岂不两全其美?” 贾宝玉此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果然全部转移过来。 有为宝钗生日在即高兴的,也有为贾宝玉说要早些搬进园子高兴的...... 宝钗也看着贾宝玉,她的心思更不一样。 贾宝玉记得她的生日倒也罢了,更是图谋着要给她在园子里过生,这种心意才让她感动。 “怕是来不及了,宝姐姐还有三日就过生了,咱们连地方都没有选好。里面的桌椅、床凳,甚至杯碟茶器这些,都还没弄,三日的功夫怕是怎么也不够了。” 探春想了想之后,如此道。 宝钗徐徐道:“确实不用急,做什么非得在园子里......” 贾宝玉只是笑:“三妹妹虑的这些我来处置,今儿咱们就进园子,把地方选好了,再把你们想怎么布置的话都告诉我,我来亲自安排,保证三日内让咱们都能安安心心的搬进园子去?” “不用这么急的。” 宝钗劝。 她不想让贾宝玉为她急急慌慌的做事,虽然贾宝玉一直说他差事简单,但是她想,在皇城当差,再简单也不能大意,不想让他分心。 贾宝玉看着她微微一笑:“宝姐姐这个生儿,不一样的,必须要好好办,园子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云丫头,你们都要把你们的礼物给宝姐姐准备好了!” 宝钗听了,面上顿时微不可查的一红。 这个生儿确实不一样呢,她十五了,已到及笄之年。 女子及笄,谓之成年! 湘云等人也意味过来,纷纷提前道谢,并言一定备好小礼物。 唯有黛玉轻哼一声。 一则她还在生宝钗与她作对的气,二则,她敏锐的察觉到,宝钗和贾宝玉之间,似乎比别的姐妹之间更亲密! 当然她是不可能猜到内情的。 自从和贾宝玉完全敞开心扉之后,她再不会疑贾宝玉变心什么的。 再则,宝钗现在也不可能和她抢什么了。 她才不信,宝钗会像她一样对贾宝玉死心塌地,不顾名节也认定了他。 就算之前宝钗有别的心思,如今也肯定早就散了!黛玉深信。 她只是下意识的不喜欢贾宝玉对别的女孩子太好。 第229章 深意 知道以后能进大观园里住,不管是迎春三姐妹,还是宝钗、黛玉,其实心中都非常高兴。 她们一起随着贾宝玉来到园子中,一处一处的仔细瞧看…… 以前进来都是走马观花一般,以路人的心态去欣赏。如今不一样了,她们都知道,以后这座美丽的园子,就是她们的起居之所。 因此,一个个都很活跃,每到一处地方,必定看个仔细明白,凭着自己的喜好,想象着以后在这里面如何惬意的玩耍…… 经过一两个时辰的畅游,所有人心中做了对比,最终大家都选定了住址。 贾宝玉、林黛玉不变,一个住怡红院,一个住潇湘馆。 迎春住人造溪中小岛——紫菱洲,惜春住旁边的藕香榭。 探春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秋爽斋。无他,秋爽斋正屋格局大,而且处在潇湘馆和藕香榭之间,以后找姐妹玩更方便一点。 宝钗落座蘅芜苑。 原本她最中意的也是这山间清凉广厦。之前说要住潇湘馆,确实只是为了将黛玉一军。 以她的旷达,并不在乎是否离贾宝玉近。横竖都在一个园子里,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呢? 所以,她秉承心中所喜,择了蘅芜苑。一个人独居沁芳溪以北的大主山山腰。 湘云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择和黛玉一起住潇湘馆。 贾宝玉对于她们的选择自然没有意见。实际上,他就想让她们这么选择,之前在勘察的时候,他也有意无意的这么引导她们。 要是她们选别的地儿,贾宝玉说不定还要以他“爱哥哥”的身份干涉劝解一番!好在,她们都一如想象中那样,最后都选择了她们该选的地方。 选好了地儿,贾宝玉见她们一个个,包括黛玉在内都尚且有兴致,不想出园子。贾宝玉只得心中暗道难怪都说千万不要让两个及以上的女人一起去逛街,那会停不下来的! 没打扰她们的兴致,贾宝玉借口说要去找李纨、王熙凤等筹划给她们布置房间,带着香菱出园子了。 出园门往西一拐,没两百步外就是王熙凤的小院,贾宝玉便走了进去。 “哟,这可是稀客了,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王熙凤一如既往的没有嫂子的矜持,见面就是吆喝,并让贾宝玉自己找地方坐。 贾宝玉见王熙凤主仆两个正围着小火炉子在吃东西,走过去一瞧。好家伙,半个脸盆大小的陶瓷锅里,正热气腾腾的炖着鸡肉。 香气扑鼻,汤汁浓厚诱人。 “滋滋,难怪我进来的时候看你们把门都掩着,原来是藏起来开小灶!” 贾宝玉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并让旁边站起来的平儿也坐。 这个天儿围着火炉子喝酒吃肉,确实是极大的享受,贾宝玉又怎么会和王熙凤客气。 平儿很懂规矩。若只有她和王熙凤两人,她们主仆关系好,可以一同吃酒取笑。但是贾宝玉来了,她就把自己的筷子收下去了,只是另外给贾宝玉换了一双新的来。 贾宝玉也不勉强她。 “呵,就许我一天到晚伺候你们这群少爷小姐,就不许我受用一点? 再说,不过厨房要的一只野鸡而已,又不是什么稀奇珍贵的东西。” 王熙凤给贾宝玉添了半盏酒,嗤笑道。 现实是,她生了女儿之后,身子有些弱。平儿心疼她,最近故意每日给她炖了鸡来补身子。 但她没说,她怕说了,贾宝玉吃不下。一个少年将军,和产妇抢补品吃? 贾宝玉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夹起一块鸡肉,叽里咕噜就把肉吃了,将骨头扔到旁边的瓮中。 “这肉味道不错。” 贾宝玉赞了一句,回头瞥见香菱丫头看了锅内一眼,然后扭开头,只是喉间明显有轻微咽口水的动作。 贾宝玉便招她过来,夹了一块肉,吹了一下,约摸着不烫嘴了就喂到她嘴边。 “张嘴~”贾宝玉像平时哄她那样的语气说道。香菱下意识就张嘴接了,然后看王熙凤和平儿都笑看着她,顿时脸红,赶忙跑到一边去。 她平时没那么馋的,只是今日大冷天陪着二爷和姑娘们逛了那么久的园子,本来就有些冷,又有点饿了。此时看见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肉,怎能不动心? 她还想着等会回去,定要和晴雯她们商议一番,哪天合伙也弄一锅尝尝…… 她们丫鬟也有钱的,也开得起小灶。 不想二爷居然看出她的嘴馋,还当众夹肉给她吃。 再说王熙凤和平儿两个看香菱红着脸下去,背着她们小口嚼着肉吃,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幸福的模样,真是叫她们看红了眼。 “你倒是好性儿,把你屋里的丫鬟宠的跟姑娘小姐似的。” 王熙凤酸溜溜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毫不在意,只是回了一句“我的人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 王熙凤更酸了。 这小子对一个丫鬟都这么上心,上回老娘撇下脸面勾搭,居然半点反应也不给…… 香菱已经经不住王熙凤的打量,躲到外间去了。 贾宝玉一边夹肉一边抬头,看着王熙凤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旁边平儿也是神色幽幽。他一愣,怎么了这是? 不明所以的贾宝玉为打破尴尬,便随意问了一句“怎么没看见琏二哥?” “呵呵,好容易在家待了两日。如今园子里的事收拾干净了,这个家哪里还容得下他那尊佛?一早就收拾了一番出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子又去钻哪个骚坑去了……” “咳咳。”平儿重重的咳了一声。 王熙凤却理也没理。 “琏二哥许是有要紧事要办……那个,男儿家嘛,外面应酬多,凤姐姐有的时候还是不要把琏二哥管的太紧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贾宝玉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就朝着谁说话。 一听王熙凤说贾琏在家待不住,他就猜到贾琏大概做什么去了。 同为男人,他自然要为男人多争取一点权利。 王熙凤便觑了贾宝玉一眼,忽然嘲讽道“是吗……对了,告诉你一件事,自前日起,你琏二哥不知从哪听说了你从山东带回来的那个花魁姨娘,在我面前夸的不得了,还一个劲儿的向我打听她的底细,你说说,你琏二哥是个什么意思?” 贾宝玉夹肉的筷子一顿,望了王熙凤一眼,目中的神色,顿时清冷如冬雪。 王熙凤眼神一跳,心底倒有些后悔说这话了。实际上贾琏就是前日随口向她打听了一句,只是她深知贾琏的脾性,贾琏脚指头一动王熙凤就知道他的心思,当时就两句把他堵回去了。 这会儿之所以拿来说,不过是不服气贾宝玉说的什么“男儿家就该拈花惹草”这样的言论。 看贾宝玉神色不对,她也后悔不该找事。贾琏什么水平她是知道的,连她都算计不过,要是和贾宝玉生了嫌隙,怕是更得不了好处。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旁边平儿都不敢说话了。 贾宝玉听到王熙凤的话,确实很不爽。不过和王熙凤想的不太一样,他一是因为王熙凤口中直愣愣的称呼“花魁姨娘”一词,轻视之意不加掩饰。 另外一点,他想对贾琏说本少爷没惦记你的你就该烧高香了,居然还敢惦记本尊的?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见王熙凤面色竟有些惴惴之色,贾宝玉又觉得好笑。能让凤辣子生出这般情绪,也算是一项成就。于是笑回“哦,竟有这样的事?不过,我媳妇儿能得琏二哥的夸赞,是她的服气…… 只是嘛,她再好,难道能比凤姐姐和平儿姐姐更好?” 王熙凤顿时一愣,平儿也愕然凝视。 此话,听来大有深意! 。 第230章 王子腾回京 接下来的两日,贾宝玉果真便专心给姐妹们布置住处,其他的事也不多理会。 唯有一则消息让他不得不抽身。 王子腾回京了。 王子腾,王夫人和薛姨妈的亲哥哥,也就是贾宝玉的亲舅舅,四大家族政治上的扛鼎人物,从一品大员九省统制巡边归来。 王子腾回京,别说对王家、贾家等来说是大事,便是对朝廷来讲,也是件值得郑重对待的事。 原因只有一点,因为王子腾是当今皇帝提拔到军中,如今位置坐的最高的人! 太上皇文治武功,御宇五十余年。 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军中,上层官员,几乎都是太上皇一手提拔。 朝堂还好说,太上皇毕竟不问政事十余年了,景泰帝已经有了一批自己的心腹。但是军中 近十年大玄无大战,景泰帝至今无法在军中建立威望。只能慢慢用文官和一些低层将领去顶替。 而很明显,没有军功的文官掌军,难以让底下的将士信服。底层将领,又很难攀爬上去。 就拿禁军来说,最精锐的殿前司四万人马,如今部驻扎在熙园和皇城,只听太上皇一人的调令。 就算是宿卫皇宫的马步军司三万人马,景泰帝都不一定完控制住了。 因为,马步军司副司都指挥使,是太上皇的亲信 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几句话也是说不清楚的,总之,景泰帝在军中,至今影响力甚低。 王子腾却是个异数,他虽是文官出身,这些年治军,却卓有成效,如今已经一步步成为了天底下最有地位的有数几个武官之一。 这次回京巡边,听闻又是很有成效。 看前面景泰帝在朝堂上的态度,大概还要重用他。 他已经是从一品了,若是平级调任还好,若是再升官,就是正一品! 整个大玄,除去爵位,正一品的武职都屈指可数。其中好些还都是军中老将军,已经荣养了,朝廷给的荣耀。 所以,王子腾不管跨不跨这一步,都已经是整个大玄最有权势的顶级武官。 根据两年前景泰帝将他调去九边,可以猜测,景泰帝定然是看中了北边九省的三十万兵马。 或许这一次王子腾回京,景泰帝就会着手布置让他掌控九省军权,而不仅仅是之前的那样,奉旨巡视了。 就算没有这些原因,王子腾回京,贾宝玉这个外甥,也得上门拜访一番。 所以,在王子腾回京后的第二日下午,估计着王子腾公务可以略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来到王府。 因为王子腾外任,举家离京,所以贾宝玉还是第一次来王府。 宽敞的庭院,气派的建筑。 规制虽然比不得荣国府,但是其中的热闹,却是一点也不输。 贾宝玉在王仁的引领下,来到王子腾的书房。 这个王仁,是王熙凤的哥哥。不过他和史湘云一般,都因为父母去世,所以跟着叔叔过,之前也是他在京代王子腾照管王府。 长得还行,人看起来也温顺。不过贾宝玉却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金陵十二钗之一,巧姐的判词当中,有“狠舅奸兄”一指。 若是后世红学家猜测不错,那狠舅,指的便是此人。 王仁,忘仁,无义也。 一如对待贾雨村那样,贾宝玉对此类人,都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只是心中明白就行了。 因此笑着谢过他,便在一道气势十足,如龙钟般响亮的呼进声中,跨入王子腾的书房。 “宝玉拜见舅舅,恭喜舅舅荣任奏凯,班师回京。” 贾宝玉进门,看着上首案后坐着一名男子,也没肆意打量,而是当先躬身一拜道。 然后两三个呼吸不听叫起,才抬头,看着面前之人。 王子腾五十岁左右,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老者了,不过他身上看起来却一点老迈之色也无。 长得是耳宽面阔,身形挺拔。 王子腾显然已经将贾宝玉从头到脚都打量过了,在贾宝玉看他之时,微微点头“不错,与两年前确实宛若天壤之别。之前我在边关,听闻你的传言,还很诧异,如今看来,果然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意思。” 以王子腾的身份,这么说已经是很抬举了,所以贾宝玉再拜道“舅舅过誉了,宝玉不过微末之学,恰逢时运,所以才略有所得,当不得舅舅如此夸赞。” 王子腾面上笑了笑,直接问道“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不愧是武官,说话都比朝廷的官儿们直接的多了。 要知道,就算在太师府,通常太师还会先叫落座呢 不过,贾宝玉自然是一点异样都没有。 所谓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舅舅通常是亲生母亲娘家的话语权人,在这个兄弟、堂兄弟一大堆的时代,也只有母族的利益,才是一个人最大的支撑。 舅舅代表的就是母族,所以,舅舅应该说是除开血亲长辈之外,所有亲属当中,地位最高的人了。 “回舅舅,宝玉此来,一则奉母亲之命,前来探视。二则宝玉两年未得见舅舅金面,今日特来请安,聆听教诲。” 王子腾听了点点头。这么说,就是没什么事的意思。 于是象征性的关心了一下王夫人,又询问了几句贾宝玉这两年来的大致情况,然后无话,便让贾宝玉去后堂,见见舅母,并让他晚上留下来一家人吃个饭。 贾宝玉自是应是。 说起来王子腾鲜言寡语,贾宝玉又何尝有多少话与他讲。 王子腾身上的威势太重,人看起来也不太随和,所以他也就听话的告退了。 之后去了王府后院。 舅母李氏也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就比王子腾亲热多了,撂下了手中的杂事,亲自招呼贾宝玉。 贾宝玉也拿出几分讨好贾母和王夫人的本事,将她哄得高高兴兴的。 熙园。 太上皇自从包冉口中得知当年的三殿下元祏尚有一子留存于世,立马调用暗中的力量,重新调查当年的事。 今日,又有神秘人悄然被宣入濯沉殿。 同样在太上皇的书房之内,静寂无声,只有底下一名青衣人伏首而跪着。 “调查的怎么样了?” “回禀老皇爷,属下等已经查明,当年义忠亲王爷的四子三女当中,确实只有七王子殿下乃王妃甄氏所出,生辰是乙丑年正月十七日巳时” 太上皇听到此处默算了一下,今年是庚辰年,照此算来,若是他还活着,当是已满了十五岁! “不过,七王子殿下和其他小王子、小郡主一般,都在乙丑年的那场血案当中被害。 之后大理寺勘察确认,王府所有人员部遇害,无一人幸免。” 听到血案两个字,太上皇老迈的双眼中,一道血色闪过,却很快消失,又问了两句,便叫他下去。 然后,又有另一名青衣人进来。 这个人,却是从江南回来的。 。 第231章 给屋里立规矩 “甄家二公子甄宝玉,从小体弱多病,见不得风,从出生之日起就由奶母等专人照看,外人无从得见。属下等多方暗中探寻,找到其奶母一家,却得知其奶母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病逝。 至于其余的照管人等,皆无从查起。 不过听闻甄家二公子从小天资聪慧,异于常人。 一岁能话,三岁学字,五岁即能学诗 在十二岁那年,失足掉入河中,后来虽然得救,却变得痴傻不堪。 甄家四方寻求名医,皆不见任何起色” “其生辰几时?” “丙寅年四月二十六日亥时。” 汇报的人下去了,书房之内只剩太上皇和冯祥。 太上皇目光沉沉,他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紫檀桌案,忽幽然问了一句“元祏死的那年,是什么时节?” 冯祥抬头,此时屋内无多余的人,太上皇自然是在问他,因此躬身回答“回万岁爷,老奴记得,是六月末。” “那义忠王府的案子呢。” “七月中旬” “七月中旬~”太上皇喃喃念了一声,忽然手指一收,沉声道“乙丑年七月中旬,丙寅年四月,呵呵,九个月,刚好九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瞒天过海了。 好,很好,不愧是朕的发小,原来朕还骂他粗鄙没有城府,原来,竟一直都是装的,把朕都瞒过去了,好得很呐” 太上皇语气阴沉,若是熟悉他的人闻言,必然知道,这代表着太上皇龙心生怒,必有人有生死之祸! “万岁爷息怒,想必甄将军只是怜女爱孙心切,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有意欺瞒太上皇” 冯祥小声劝慰了一句。 “怜女爱孙?不得已而为之?” 太上皇看了冯祥一眼,冯祥立跪地请罪,言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太上皇也并未深责,只叫他起身,然后又释然道“不过,朕倒是得谢谢他,到底给祏儿留了一条血脉” 冯祥一听,便知道,太上皇心中已经相信了包冉的话。 他心中也不禁高兴起来。 义忠王爷的事,一直以来都是太上皇心中一块心病。如今知道义忠亲王爷尚有血脉留存于世,太上皇应该可以释怀一些了。 想到这里,冯祥不禁建议道“既然知道了七王子殿下的所在,那万岁爷是不是下旨将小殿下接回京来” “接回京来?那你觉得,大明宫里的那位,晚上还能睡得着觉?” 太上皇讥讽道。 冯祥顿时不敢再多言。 仅仅从太上皇这一句话当中,他就看出来,太上皇对景泰帝有多么嫌恶。 他知道原因,因为,他也不喜欢景泰帝! 作为太上皇身边的老人,冯祥知道,自太上皇登基之初,为了天下安定,也为了尽早弥补长兄在位时遗留下来的祸患,不得不常年亲征在外。 但是皇族中从来不乏野心家,他们哪里知道太上皇的苦心孤诣,竟趁前方战事胶着,在京中发动政变,令太上皇一夜之间痛失七子 至此之后,太上皇愈发重视他的每一个皇儿,但是天家总是残酷的,到了太上皇晚年,他的一十三个皇儿当中,竟然只剩下三个,更是在晚年,太上皇已经六十四岁高龄的时候,失去了他最喜欢的三皇子! 原本四皇子(景泰帝)在所有皇子中虽不算出色,但一直中规中矩,守成有余。他又是太上皇当年幸存下来的皇子,太上皇对他,其实也是报以厚望的。 但是不知何时起,这个老老实实的皇子,开始变得沉默、阴鸷。 后来,义忠亲王府的惨案,更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如此绝情绝意,甚至是丧心病狂的人,谁能喜欢的了? 只不过,太上皇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最后还是将大玄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帝王的思量,不以对错、喜恶行事。 屋内沉默了很久,太上皇许是思忆了许多,他再次以自言自语的口吻道“冯祥,你知道,为什么元祏一死,他就敢胆大妄为,甚至一次次触碰朕的底线吗?” 冯祥沉默,静听。 “因为他知道,在朕的心中,便是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不如大玄的江山社稷重要! 他知道,元祏一死,朕只有他一个选择。 呵,多么强大的自信。” 太上皇自嘲一笑。 冯祥劝道“万岁爷,您累了,该歇息了。” 太上皇置若罔闻,想了想,又是一叹 “把派出去的人都收回来吧。既然甄啸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朕已经老了,又何必再让他卷入这些恩恩怨怨当中来? 以后你们也不必再提这件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也好。” 冯祥点头,又道“那小殿下的病?” “甄家并非寒门小户,若是他们都医不好,就算接来京中,让太医出手,又有什么用呢? 太医,从来不是医治疑难杂症的! 就这样吧,或许傻一点,对他来说,反而更好。” 冯祥听了,心头一叹。 太上皇的意思,既然都傻了,接回京城又有何用?无端碍某人的眼罢了。 世上万般病都好治,唯独痴傻,药石无医。 “对了,画一张他的画像,秘密送来。” “是。” 从王府回来,时间已经较晚。 不过贾宝玉还是过问了林之孝家的还有周瑞家的几个,听闻她们把园中诸事都按照吩咐安排妥当,这才回屋。 先到黛玉的房间里看了看,黛玉、湘云正领着丫鬟们收拾行囊,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都没太有工夫搭理他。 贾宝玉也不在意,问了几句,感觉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就回屋了。 绛芸轩内倒安静些,只有袭人和麝月还在忙着清点东西。 明日,就该搬进园子去了。 袭人看见贾宝玉在炕边坐下,自是招呼着给他倒热茶,然后又叫麝月去把香菱、晴雯几个叫进来。 贾宝玉便问袭人“那件雀金裘晴雯可补好了?刚才老太太还问,说这几日都没见我穿过。” 袭人一听就笑道“什么补好了,二爷又不是不知道那妮子有多懒,这两日只顾着收拾东西、银钱,还有计划着到了怡红院怎么玩,哪里有功夫去干那费精神的事。 我倒是问了她两次,她只说快了,只怕还没弄呢!” 袭人此话,虽有打小报告的意思,但是贾宝玉知道,这就是事实。 满屋里,本来晴雯针线的功夫就是最好的。金线和雀羽又都是稀罕物,就以前晴雯在贾母屋里,还碰过几次,知道怎么弄,所以补雀金裘的事,贾宝玉自然是交给她了。 她倒是痛快,只说这是小事,她保证能完成任务。 这都两天过去了,还不见她送进来。 一时晴雯、香菱、麝月、茜雪一道说笑着进来,贾宝玉便问她“交给你的差事呢,可办成了?” 晴雯还在和香菱小声说着什么,见贾宝玉问她,下意识反问“什么差事?”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她才会意,却只是笑道“二爷急什么,反正二爷也不急着穿那个,这两日太忙了,做那个又太耗时间,等明儿搬进园子里,时间空余了,再帮爷弄吧。” “你还忙?我记得这两天我都没叫你做别的事,还有,晌午还看见你和秋纹她们玩色子,比大小!” 贾宝玉面色“阴沉”。 晴雯一听,就不好意思了。知道要搬进园子去,别说黛玉等人,她们丫鬟也高兴啊,她哪里还有心思静下来去做那种细致活,只想着等到了园子里再办不迟。 贾宝玉见她羞愧,知道是自己该给屋里立规矩的时候,不然以后到了怡红院,人更多,更不好管教。 “过来。” 众人见贾宝玉生气了,都有些惴惴不安。 连袭人也后悔,刚才不该给晴雯上眼药,别弄得大喜的档口,还弄哭一个就不好看了。 晴雯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在贾宝玉再次唤了一声之后,还是不得不走上前来。 她思忖着,就算她有错,以二爷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太难为她。 “那个孔雀羽和金线都是很精致的东西,我还不是怕不小心弄坏了,到时候二爷还得另外寻对等的材料,又要费事,这才先收着,想着到了园子里,那时候安静了,再慢慢弄嘛。” 晴雯到了近前,最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休要狡辩,若是在军中,就你这种拖延症晚期患者,无视军纪的渣滓,本将军定然将你斩首示众。”贾宝玉恶狠狠的斥道,然后拉过她的手,将她伏在腿上。 晴雯自是惊呼挣扎。 “还敢不服管教?” 贾宝玉反问一声,立马对香菱和麝月道“你们两个,过来摁住她。” 因为贾宝玉说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香菱和麝月两个也不敢不听命,相视一眼,都蹲下,一人擒住手一人擒住脚,晴雯的挣扎立时变得无力。 “好二爷,我错了饶我这一遭吧。我马上就回去弄,明早一定给二爷把衣裳拿回来。” 此等羞人的姿势一弄,晴雯立马意识到什么,开始求饶。又让香菱和麝月放开她,以后定有好处云云。 “晚了。” 贾宝玉说了一声,然后也不敢让晴雯一直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用右手臂弹压住她,左掌举起,“嘭嘭嘭”就是几个厚重的巴掌,打在她的丰腴处。 为什么是嘭嘭嘭而不是“啪啪啪”呢?因为这大正月的,晴雯身上穿的太多,打不出那个效果来 挨了几下,晴雯就老实,也不再说话了。 旁边的袭人等,都羞红了脸。 贾宝玉却似乎余怒未消,又是十来下下去,这才收掌然后对旁边的麝月等人道“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三番五次偷懒,不服从命令的下场,以后你们谁若是犯了和她同样的错误,就得接受同样的惩罚,都明白了没有?” 袭人等纷纷别头,不忍直视此时一本正经的二爷。 香菱和麝月早已放开了晴雯的手脚,贾宝玉见她还是没有起身的打算,便踮了踮脚,拍拍她道“怎么,还没够?还想我再赏你几个?” “呀。”晴雯似乎此时才惊觉自己得了自由,像个弹簧一样立马就弹起来,一张绯红如血色的脸瞪着贾宝玉。 “看什么看?明早要是还交不出货来,同样大刑伺候,到时候,就不是隔着裤子了!” “呸。”晴雯啐一口,提脚踩了贾宝玉一下,飞快的扫了袭人等一眼,锦毛鼠一样的就蹿出门去了。 很快就听到她的房门处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 显然,今晚她都不会再出洞了。 。 第232章 丫鬟界的规则 整理了一下衣襟,贾宝玉正襟危坐。 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各异的四个大丫鬟,轻咳一声,道:“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们,以后屋里就是这个规矩,谁犯了错,我就打谁的屁股,绝不偏颇! 有要挨打的,只管误事。” 香菱、麝月等几个都红着脸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各自散开做事,给贾宝玉换衣裳、梳洗。 简单收拾一番之后,离睡觉的时辰还算早,贾宝玉就让香菱磨墨,准备写一会字。 袭人却道:“老太太说园子里空大人少,给咱们进去住的地方,每处都添两个老妈妈,外加四个小丫头和一些粗使的洒扫丫头。 又说最是房子多,需要照管的地方也多,所以将以前院里的秋纹、檀云两个的月钱提升到大丫鬟的分例。 明儿就要进园子,只怕好些二爷还不认得,干脆趁着现在有空,我去叫她们过来,让二爷认认人。” 贾宝玉闻言,看了袭人一眼。 贾母平素只知道袭人,最多还有个传话的麝月,连晴雯等只怕都不大关心得到,又怎么会了解到底下的小丫鬟呢? 贾母提升人员品级的根据,肯定就是袭人提供的。 秋纹和麝月关系好,又都听她的话,有她的名字贾宝玉不意外。 但是檀云,小丫头一个,针线也不好,平时倒是和晴雯更合得来一些。就是看起来比较可爱,人也机灵,特别是牙齿生的好贾宝玉曾经扳着她的嘴儿,夸赞过她牙齿生的细致好看。 不管是讨好自己也好,还是怕别人说闲话也罢,袭人做事这么面面俱到,进退有度,让他越发觉得此女“可当大任”。 “好啊,你手下的队伍又壮大了,且多了两员大将,我先给你道个恭喜。” 贾宝玉取笑道。 “去,瞧二爷说的,怎么又是我手下的人了,我和她们一样,还不都是奴才命。只想着服侍好二爷,别犯错被二爷惩罚就阿弥陀佛了。” 袭人也笑说了一句,到底把自己的脸也说红了,微微白了贾宝玉一眼,下去叫人去了。 贾宝玉等她出门,回头见香菱看着他发呆,正好手中还提着笔,于是便在她鼻子上点了点墨。 然后看着她一张白嫩的脸蛋中间一点黑迹,贾宝玉呵呵笑了起来。 香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摸了一下,就知道又被二爷捉弄了。她却没晴雯那般胆量怪罪贾宝玉,更不敢还回来,只是红了一下脸,放下墨块,请示道:“我,我出去洗一下” “洗什么,来,我帮你擦了。” 一会儿之后,所有的新晋大丫鬟和添置的丫鬟、婆子差不多到齐的时候,贾宝玉发现晴雯这小妮子居然回来了。 他有些诧异。 晴雯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别过头,走到案旁,在茜雪的身边站了。 贾宝玉这才隐隐明白。 他要见新人了,晴雯作为他身边的老人,自然不能缺席。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这个时候站在贾宝玉的身边,就可以彰显身份。 免得以后那些小丫头们不清楚她的地位!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江湖规矩。 于是,除了袭人等五个,其他人部角落里站了两排,当先自是两个老妈妈和两个新晋大丫鬟跪了。 贾宝玉看了那两个老婆子一眼,还好,看着都挺和善的,应当是贾母屋里的人。 “我屋里的规矩,嬷嬷们想必都是知道的。妈妈们只需要每日遵循管事嬷嬷们的安排,按时上夜,做好本分的工作。其他的时间,我也不会理会你们做什么,你们也别管别的事,就这一点记住就行了。” 两个老婆子显然之前就听过吩咐,又惧贾宝玉的威势,都不敢有二话,只是点头称是,然后告退离开。 贾宝玉便看向荣光换发的秋纹和檀云,声音却已经温和多了,只道:“都是屋里的老人了,屋里的规矩应该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都起来吧。” “谢二爷!” 秋纹和檀云的回应声中,掩饰不住的高兴。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府里丫鬟们的等级。 最高的,自然就是鸳鸯和袭人等这类一等大丫鬟,每个月月钱是一两整银子,折合铜钱大概一千二百多。她们,无一不是府里最得势最有地位的丫鬟。 其次,就是晴雯、麝月这样的大丫鬟了,每个月的月钱是一千。这些人,都是各屋里得用的“人才”。 最后就是数量最多的小丫鬟了。月钱只有五百,甚至更低。 秋纹和檀云从小丫鬟晋升成为大丫鬟,这显然是她们在仕途上的一次,自然没有不开心的理由。 她两站起来,往另一边站。 于是剩下的十来个丫鬟也上来跪了。 袭人指着前面跪着的四个介绍道:“她们四个就是大奶奶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安排到的四个小丫鬟,分别叫做碧痕,春燕,惠香,小红。” 又指着后面几个道:“她们是以后负责洒扫院子的,分别叫做坠儿,佳慧,良儿,紫梢” 贾宝玉打眼一瞧,果然前面四个别有不同。 说起来,小丫鬟中也有一个极大的区别。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真的年纪小,资历浅,还在学规矩学针线,所以叫做小丫鬟。 另外的,就是资质有限,得不到重视,没有什么机会升大丫鬟的,只能做些洒扫、浆洗、晾晒的工作。 至于什么是资质有限,这个很好理解。贾府买丫鬟虽然千挑万选,但总还是有些姿色、才智都平庸的。这里面的杰出代表就是傻大姐,贾母纯粹是当养个憨憨在屋里玩。 不过贾母心疼贾宝玉,自然不可能给他次的。所以前面跪着的四个,都是潜力股。 后面几个虽然名为洒扫丫鬟,但也是模样周正的。 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贾宝玉又对这些新来的丫鬟温和的笑道:“也没什么可吩咐的,以后到了园子里,多听你们袭人姐姐的话,不要疯玩疯跑,到处乱钻。园子里又是山又是水,又缺少看管的人,要是掉到哪儿去了,可没人看的见。” 众丫鬟们都磕头,笑着回应。 看的出来,贾宝玉的态度,让她们对以后园子里的生活,更加憧憬,似乎觉得,人生都将会多出许多光彩。 见贾宝玉真的没话说了,袭人站出来嘱咐道:“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各自回去休息,明日记得到里报到分房间。” “是,袭人姐姐。” 丫鬟们自是千恩万谢的走了。 然后,贾宝玉分明看见,以晴雯为首,几个大丫鬟原本“板起来”的面色,以可见的速度垮下来。 当真是,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潜规则,丫鬟界也不列外。 就这么几个小丫头片子,还会摆谱 第233章 入园 第二天,晴雯一早就将雀金裘抱了过来,也不说话,就是幽幽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见她眼眶微微有些泛黑,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她昨晚肯定没怎么睡觉。又看了一下雀金裘之前破了的地方,已经完补好了,不细看的话,根本找不出破绽。 这么一来,贾宝玉又有点心疼,暗想昨晚自己对她会不会太严厉,下手太重了。 闲话不多谈,贾宝玉上值回府,来到贾母的荣庆堂之时,贾母正聚齐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湘云还有她们各自的丫鬟,做着最后的交代。 薛姨妈母女也在场。 贾母等贾宝玉进门请安毕,便笑道:“我说等慢慢收拾,过些日子寻个好日子再让你们搬进去。偏你们性急,一刻也等不得,这么着急忙慌的,害得你们宝姐姐这个生儿也不能好生的过!” 贾母半责怪道。 她虽然喜欢热闹,却也重视体统。像搬进元春的行园这样的事,也算是大事。 若是没有贾宝玉坚持,迎春等人自然只能听长辈的安排,所以,贾母此时才只责怪贾宝玉。 贾宝玉笑了笑道:“怎么就害着宝姐姐了?园子里那么大,还不够给她过生儿的?” 他随意坐在贾母身边,看了同样笑盈盈的宝钗一眼,然后回头,正好旁边就是惜春,他就伸出两根食指,对着惜春胖嘟嘟的小脸颊戳下,往上一划,顿时一张细嫩、白齿,神似小猪模样的脸就出现了。 “咯咯咯”惜春见贾宝玉逗她玩,自是开心不已,也伸手要去戳贾宝玉的脸。 可惜她就没什么经验,自然弄不出贾宝玉那样的效果来。 旁边的众长辈看他们兄妹顽笑,也觉颇为温馨,便也自然流露一些笑容。然后贾母笑道:“明日就是你宝姐姐的生日,那你们都打算在园子里怎么过?” 此时薛姨妈就笑道:“她们小孩子家,哪里什么过生日不过的。原本我想着就在我那小院里置两桌酒,正好请老太太、大太太,她姨妈一起过来光会光会。 只是她回来跟我说,她们小姐妹弟兄之间已经说定了,要在园子里给她过生儿。 别的倒也罢了,我就想着那园子才刚收拾好,别为她的生儿倒又给弄脏弄乱了。” 贾母笑说:“姨太太这话就太见外了,什么弄脏不弄脏的,那园子就是空大,正好需要热闹。他们虽是贪玩,我看到是合时合景的很。” 王夫人也笑说两声,说不费事,酒席随便弄一些,戏班也是现成的。 贾宝玉逗了惜春两回,抬头看姐妹们都隐有坐不住之意,又见贾母等话说的差不多,于是牵着惜春站起来,开口告辞。 “去吧去吧,我知道你们坐不住了。东西可都收拾整齐搬进去了?可别丢三落四的” 贾母惯例唠叨几句,贾宝玉等人部应下了,然后方互相邀着,一群一拥的走了。 出了荣庆堂,刚才还压制着情绪的诸姐妹再也按捺不住激动澎湃的心情。 湘云一蹦三丈高(呃,夸张,夸张),迎春和黛玉、探春相互拉着,便是连宝钗也是满面笑容,随着众人的脚步,说说笑笑往园门口走。 她们都是姑娘小姐,自然不用干搬家的活。东西,丫鬟和婆子们晌午早就陆陆续续的搬进去安置、收拾了。 贾宝玉低头与惜春相视一笑,似乎嫌弃她人小腿短走得慢,所以蹲下把她抱起来,顺势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快步追上黛玉等的步伐。 唉,如今这姐妹们都长大了一些,连探春都不给他抱了。就只有小惜春,可抱可亲亲,才是冬天最暖手的小棉袄。 只是也不知道还能抱多久,小丫头,也快十岁了吧 惜春可不知道贾宝玉心头的遗憾,她被贾宝玉亲一口,脸上顿时红了,把头埋在贾宝玉脖子里。 前面的黛玉等人回头,看见惜春这副模样,都笑了。湘云最是无忌,她过来羞惜春的脸道:“这么大的丫头了,这么点路也舍不得走,还要他抱,羞羞羞!” 惜春虽羞,却知道自己是最小的,也不怕,故作凶恶的瞪了湘云一眼,把她伸过来的手打开,脸别过,不看她。 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小脸和鼻子都贴到贾宝玉脖子这边了,让贾宝玉觉得有些痒痒,故低头看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蛋,顺带帮她把讨厌的湘云也赶跑。 一时喜笑颜开的跨入园门,因为大家的住处不在一个地方,便七嘴八舌的商议先到谁屋里去观摩。 探春道:“先去二哥哥屋里吧,他那处修的最好,房子也多,先到那里,咱们就好好商议一下明儿宝姐姐的生日具体怎么过。 等过了宝姐姐的生日,咱们再休息个一日半日,等精神养足了,大家再聚拢,好好把这园子都逛个遍!” 探春才思敏捷,胸有丘壑。简单两句话,就在别人还在犹豫接下来怎么安排的时候,把往后几日的行程都归置好了。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理,都纷纷服从。 然后到了,只见庭院幽幽,春意盎然。到处都是丫鬟婆子们忙碌的身影,或是洒扫庭除,或是搬东西、挂彩帐,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袭人和晴雯等作为指挥,见到姑娘们和贾宝玉进来,自是先招呼进主屋,然后又奉上新鲜的热茶。 湘云不等喝茶,便耐不住四处瞧看,开合门窗,一时推门不知哪里逛了一圈回来,大呼贾宝玉的屋子比潇湘馆的精致,又暗门太多等。然后就拉着探春,两姐妹一同游看去了。 迎春见了,也带着惜春一起,追着湘云两个的步子而去。因为她们已经听见湘云兴高采烈的叫声。 于是,屋里便只剩贾宝玉、黛玉、宝钗三个人,还有几个只顾忙着做事的丫鬟。 分明吵吵闹闹,贾宝玉却觉得此时格外的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呃,你们两个不观摩一番?这可是经过我精心构思,重新布置过了的,比以前又有些不一样了” 贾宝玉提示道。 黛玉看了宝钗一眼:“宝姐姐不和二姐姐她们一起去瞧瞧?” 宝钗轻轻抿了一口茶,笑回:“走了一会儿,有些渴了,先喝口茶。” 黛玉娥眉微蹙,她也不知为何,就想宝钗此时也走开 此处虽然不止多宝钗一人,但她敏锐的察觉到,宝钗不走开,气氛就不对! 可是,宝钗似乎真的渴了,一口接一口,小口的抿着茶杯。 黛玉便睁着一双明媚好看的水眸,一直瞧着她。 “后院里还有一方水池,池子东面有一楼阁,我把它叫做听雨楼。站在上面可以把整个大致收在眼底,走,我带你们瞧瞧去!” 贾宝玉站起来,走到黛玉的身边,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然后顺势也拿住宝钗的手。 宝钗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不过见贾宝玉面色自然,黛玉也不曾留心,这才跟着走了。 第234章 宝黛钗合一 后院,虽不如前院宽广,但胜在布局精致。 窄窄的一方水池,横亘在后院石阶之下,一气儿从那西墙脚下流出去了。 池边有一亭子,视野宽阔,名为“望月亭”。东边一排长廊,与望月亭相对着一栋阁楼,名为听雨楼。 贾宝玉与黛玉、宝钗三人登楼步阁,上了听雨楼,黛玉立马便被这上面风景所吸引。 她松开贾宝玉的手,走到栏边,任由春风吹动她耳畔的一缕秀发,将手放在红漆木栏之上,亮晶晶如碧波清泉的眼睛当中,折射着她所看见的风景。 宝钗也走到黛玉的身边,将下方的景致部收在眼中,不由自主吟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两位绝代佳人,一个钟山川之毓秀,一个遗日月之仙资。 从贾宝玉的角度看去,她们的美丽,似乎就与那天地之间的春色,慢慢融为一体。 贾宝玉没有开口惊扰这份美丽,只是静默的走上前去,与她们共赏这片美景。 过了一会,贾宝玉没听见宝钗继续开口,便接叙道: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宝钗和黛玉同时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在思量,贾宝玉最后一句,是否是在对自己所说。 不过贾宝玉站在中间,她们的目光,就不可避免的与对方撞到一处,然后立马转开,都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意。 随即黛玉心中便开始疑惑:我拟将真心托付,生死贵贱且不论,但有此心也就罢了。怎生她亦作出这般神色? 宝钗心中亦想:我不吟下阙,正知不合时宜,却不知道,他接续吟出,心中所对,是我,还是她 于是在这阁楼高处,两个人儿,同时陷入自己的情思。 贾宝玉似有所觉,再次牵起她们的手来,未曾遭到拒绝。 如此良辰美景,伫倚斜阑,迎着微风,和自己喜欢的人共赏美景,意境虽令人留念,但终究久站无趣。贾宝玉开口,笑问:“妹妹可喜欢这里?” 黛玉只偏头,目光悄然落在贾宝玉另一边,发现宝钗一只手居然和她一样也落在贾宝玉温厚的手掌之中,她眉头轻皱,微微挣脱自己的手,然后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黛玉何等细腻,在贾宝玉吟出那句诗之后,氛围已不一样。他再与宝钗牵手,自然不能与之前姐弟兄妹之间的拉手意义化为等同。 “若是妹妹喜欢,往后我便邀妹妹常来,就在这里,白日同赏这无边春色,夜晚共数那漫天繁星。”贾宝玉畅想道。 黛玉听了,只把心思一转,只觉若是这样,人生当是何等美妙幸福。 只是 “那,宝姐姐呢?” 黛玉忽仰头,看着贾宝玉,认真的道。 呃。贾宝玉的恬然之色顿时滞留脸上。她只觉得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曾几何时,这是宝钗原模原样问过他的话,如今,却换了角色,被黛玉当着宝钗的面问了出来。 瞥见宝钗黯然低下的螓首,贾宝玉不敢迟疑,立马道:“那,若是宝姐姐也喜欢,我自然也得邀她常来,她是咱们的姐姐嘛,有好事当然要一起分享,那样才有意思” 黛玉顿时恼怒的看着贾宝玉,一转身,走到走廊的拐角,背对着两人,不想再和贾宝玉说话。 从来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都是只有彼此两个人。 若有三个,那成什么了? 到了此时,黛玉再如何笃定宝钗是个听话的乖宝宝,不会做像她一样离经叛道的事,也不禁怀疑,她和她一样,与贾宝玉私定终身了。 可是,她明明才刚将对宝钗的戒备和怀疑放下没多久,又要叫她拾起,真的让她很难。 见黛玉赌气离开看那边的风景去,贾宝玉苦笑一下,回头看向宝钗。宝钗也正望着他,眼中的神色,是委屈,和询问。 她该怎么做? 贾宝玉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办法,谁让宝钗先知道黛玉,而黛玉不知宝钗。所以,宝钗在其中,定然要受一点委屈。 而黛玉早知道一步,她就会少受一点委屈。 宝钗的事,贾宝玉从始至终都没打算瞒着黛玉,因为没有必要。 黛玉连正在与他定亲的叶蓁蓁都可以不在乎,又如何会容不下宝钗一人? 他若是一直瞒着黛玉,对她才是最大的不信任和伤害。 所以,他早就决定若是时机合适,便向她坦白。 本来没打算是今日,但既然话已到此处,又只有他们三人在此,便不妨让她知晓。 因郑重的牵着宝钗的手,再次走到黛玉身边。 黛玉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神色,此时无需多言,她已然明白。 本来心里就委屈,便哭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人,既已和旁人定了亲,又何苦再来招惹我们,难道我们便是那无根的浮萍,只能任你这浪子欺凌?” 此话一出,宝钗也深有同感,亦不免落下泪来。 贾宝玉一叹,黛玉此话,只是唯心之言。事实上,他是先得了她的心,再被人定亲。 当然,这是不重要的。 因为他知道,若是他定了亲便不再招惹她们,那才是真正的负心薄幸,辜负自己与佳人一生。 定了亲,他唯一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但是她们还愿意付出她们的真心,便足以说明,她们为了他,可以放弃争夺那所谓的名分! 虽然她们都没这么说出来。 可是作为一个异位面穿越而来,传说中的天命之子,他如何甘心受这平庸男人才会遭受的束缚?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只要他能够青云直上,且有真心,最后便一定能给予她们想要的。 地位、名分和宠爱。 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说起来尊极天下女子,但是除了皇后一人,其他无论是贵妃还是皇妃,不过也都是“妾”而已。 他虽不敢妄想可以给她们如此高的尊荣,因为他的心没那么大。 不用太多,只要他能够恢复祖上荣光,便足矣给她二人足够的荣耀。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思量,还是很遥远的事。而宝钗、黛玉皆是灵秀的女子,不应该拿如此粗鄙、世俗的言论去玷污,去挽留。 面对如此多情女儿,只需要用青春少艾喜欢的方式则可。 他揽过宝钗,又环住黛玉,在她象征性的挣扎之中紧紧将她依偎过来。 双手将她们环住,用自己的体温和心跳,述说自己的心意,然后用充满歉疚和怜惜的声音,缓缓念道: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两人哭泣骤缓。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二人缓缓抬头。 如此婉转优美的句子,岂不正合了她们此时的心境? 贾宝玉低头,将她二人的神态收入眼中,清秀俊逸的面庞上,满是爱意。 手中紧了紧,他深呼一口气,怅然诉道:“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与薛林相决绝,徒叫生死作相思~!” 华而不实的山盟海誓,苍白虚假的浓情蜜意,只能哄骗心灵浅薄,愿意被欺骗之人,且只能欺骗一时。 唯有情真意切的真心倾诉,方能动薛林二女之心。 此刻,微冷的春风吹上阁楼,却吹不散贾宝玉与她们紧紧贴在一起的心。 第235章 宝钗生日(一) 再动人的情话,也总有冷却下去的时候。 宝钗猛然挣脱贾宝玉,看了两人一眼,转身飞快的离开阁楼。 黛玉也从思绪中回神,顿时羞的面如血红之色。 她也欲脱离开贾宝玉的怀抱,却被贾宝玉留住。 她颤声道“你放开我。” 她的眼睛,不住的往下方扫去,生怕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他们看见。 贾宝玉低头看见,笑道“放心,下面的人看不到咱们的” 黛玉听了,这才松了些。 经历了这长的时间,她早就对贾宝玉不设防了。只要贾宝玉不成心欺负她,做过分的事,她也喜欢这样的温存。 只是,现在不行。 “宝姐姐已经下去了,咱们也走吧,不然,她该起疑心了” 黛玉忽如此说。 贾宝玉觉得好笑,就问“疑心什么?” 黛玉便捶了她一拳,推开他,却没像她所说的那样离开,反而转身走了两步,幽幽看向天际。 贾宝玉瞧着她单薄的美丽的背影,正想着是否从后面抱住她,在这个檐角处,来一段“坦泰尼克”式的浪漫。 “你和宝姐姐,你们” 黛玉似乎难以启齿。贾宝玉却明白她想问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有奸情的?咳咳。 他也知道,黛玉猜测的肯定是,就是在她走的这一年,薛宝钗趁虚而入,而贾宝玉又守不住“妇道”…… “其实,我和宝姐姐,这件事要从当年我生了那场大病,从金陵开始说起。” 黛玉果然诧异,望着贾宝玉。于是贾宝玉便把在金陵的一些事慢慢告诉黛玉,告诉她他刚痊愈的时候,记忆几乎尽失,便是在那个时候,与宝钗朝夕相伴,一起读书,才渐渐生了情愫 黛玉一听,伤心的道“既然你和她早已两厢情悦,那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好个二哥哥。当初人家还什么都不懂,是他日日来逗人开心,还写了那样一首不伦不类的诗来盗引人心。 然后,又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倾情表白,才把她的少女芳心部占据。 如今却说,他和宝姐姐早已有了情愫。 偷心贼,负心汉! 黛玉看上去似乎十分伤心和生气了,其实不然,至少贾宝玉知道,黛玉此时,只是想让他去哄她而已。 黛玉已经走到背着怡红院的檐角角落,这里不论如何也不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贾宝玉便从后面轻轻抱住她,闻着她发间的清香,轻声道“不一样的,若说我对宝姐姐,是始于她的容貌,慕于她的才情,忠于她的品性。那么我对妹妹,便是一种前世今生都无法割舍的长情。 这一点,从江南回来,见到妹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了,并一直尽最大的努力,要让妹妹开心快乐,幸福一辈子! 所以,你不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因为,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贾宝玉或许是不知道恬不知耻这几个字怎么写,只是深情的说着,似乎连他自己都真心觉得是这样的。 黛玉却是身子都软了。再如何聪慧,她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这种被视为禁忌的情话,便是戏文当中也是听不到的。再想到这两年贾宝玉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眷爱,那种将她捧在掌心的呵护,心中之情早溢出心怀。所以一听到贾宝玉的责备,她眼睛一酸,立马回道“对不起二哥哥,我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 “没事,我明白的,我不怪你。” 贾宝玉温言说着,并吻了一下她的耳背。 黛玉身子一抖,急忙反身环住贾宝玉的腰,将头躲在贾宝玉的胸口,以免他对她做出更羞人的事。 “我,我们快走吧。” 黛玉终于认真催促道。 她不想让宝钗看轻她。 “好。” 贾宝玉也觉得再无留在此地的必要,松开她,给她整理了一下哭花的面容和微乱的青丝,然后牵着她的手,下了阁楼。 回到正屋,迎春、湘云等已经回来,正围着宝钗,叽叽喳喳的说着她明儿生日的事。 而宝钗面无异色,甚至还温和的笑着说些“不必麻烦”、“简单些最好”这样的话来,似乎刚才阁楼之上,对风流泪的和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人。 别说贾宝玉看呆了,就连黛玉也是心中惊诧,于是不由自主的撇撇嘴。 惯会做戏! “宝哥哥,林姐姐,你们两个刚才跑哪去了?” 湘云看贾宝玉和黛玉终于出现,立马声讨道。 贾宝玉领着黛玉坐下,看了还是若无其事的宝钗一眼,心中为她强大的定力点赞,一边敷衍湘云的话“没什么,后院池子里养了很多金鱼,我和你林姐姐去看了一会。” 忽然发现湘云的中指上裹了一小片绷带,贾宝玉顿时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说着拿起她的手瞧了瞧。 迎春笑着解释说“她刚才在院子里逗仙鹤,不妨给啄了一下。” “那玩意儿还咬人?” 贾宝玉惊诧了,从没听说过呀。 湘云面色不好看,讪讪的抽回手。 探春笑着补充道“自然是不咬人的,只是她定要亲手拿着东西去喂,两只仙鹤夺食,就把她啄伤了。所幸伤的不厉害,丫鬟们给她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 贾宝玉这才了然,钦佩的看着湘云“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像云妹妹这么想着法儿把自己弄伤的人,还是挺少见的。” “呵呵呵。” 众人听了贾宝玉对湘云的打趣,都不厚道的笑了。 湘云瞪了贾宝玉一眼,想起数日前被贾宝玉推得摔了个屁墩,自己脸又红了。 于是她打岔话题道“二哥哥,之前我们已经商量了一下,明儿咱们就在三姐姐屋里给宝姐姐单独做寿,正好琏二嫂子说晌午要在晓翠堂设宴席,这样来也方便。” 宝钗所住的蘅芜苑,地处山间,贾母等行去不方便不说,而且院中多奇石草蔓,也不方便搭台唱戏。 而晓翠堂是秋爽斋内的一处较大的厅堂,又离园门近,正适合摆宴席。 贾宝玉和黛玉听了,自然不无不可。 又一起说了些话,众人纷纷告辞回去。搬了新家,她们也还要回去收拾布置一番。 等她们走后,贾宝玉才轻松下来。一会儿袭人等又让所有丫鬟、婆子进来给他请安,包括所有新来的丫鬟和以前降云轩带回来的,加起来总共二十多个。 贾宝玉也没再交代什么,只是让新来的人当中一个换做小红的丫鬟进屋当差。 小红,林红玉,林之孝的女儿。 如今林之孝是荣国府的大总管,他既然把女儿送进来,贾宝玉也得给他三分情面。 …… 正月二十一日,是红楼十二钗正册榜首之一,薛宝钗的生辰。 迎春姐妹等人一早就去蘅芜苑给宝钗道了恭贺,并纷纷送上自己的贺礼,然后就邀宝钗到秋爽斋玩。 她们在那里设了棋局、牌局和钓局(秋爽斋毗邻沁芳溪,也可钓鱼)等,势必要给宝钗过一个开心快乐难忘的十五岁生日。 贾宝玉今日却不得提前回府,因为他领了正差事。 明日是太祖爷的结发妻子,孝慈宪皇后的忌辰。 从太上皇一朝开始,每年这个时候,皇后都要到宝灵宫礼佛三日,以示孝道。 马步军司步军衙门议定,让贾宝玉负责宝灵宫这三日的巡防和安稳。 所以贾宝玉从今日便要着手安置人手,布置关防,务必要保证皇后娘娘这三日的安和斋戒礼佛仪式的顺利完成。 当然,本来就在皇宫之内,能有什么可防卫的?都是形式而已,但是这形式,却不能不做,还不能不认真的做好。 。 第236章 宝钗生日(二) 晌午,贾母带着邢夫人、王夫人还有薛姨妈亲自入大观园给宝钗过生日。 宝钗等在秋爽斋前出迎。 贾母笑道:“今日你是寿星,你不必处处想着我,只管受用,我自有你大嫂子她们服侍我。” 虽如此,宝钗等人还是迎着贾母来到探春的正屋。 探春的正屋非秋爽斋内最大的建筑,却很是清幽的样子,门外种着梧桐和芭蕉,春风拂过,还有些微飒飒声。 房门上,“桐剪秋风”四个大字组成的匾额高然悬立,那是元春所题。 贾母看见这些东西,不由又想起元春回来那晚,她就站在那阶前,说着她对家中的留念。 王夫人等看贾母面色便知她是思念元春了,皆劝其进屋。 贾母到底通透,一会儿就调整过来,又笑问众孙女:“你们昨儿搬进的园子,在里面可还住得习惯?” 迎春等自是说习惯,然后贾母方进屋。 贾母一到,迎春等人之前做的小游戏就都不合适弄了,于是陪着贾母喝了半日的茶,便见王熙凤过来说宴席都准备好了。 大家方簇拥着贾母来到晓翠堂。 晓翠堂是秋爽斋的正厅,四面出廊,流角飞檐,视野开阔(可参照本书封面)。 东南方的土山之上,有八角亭一座,是大观园内的至高点之一。站在其上,可以将沁芳溪南岸的绝大多数建筑看在眼中。 这种开阔大气的结构和布局,正是探春选择住在秋爽斋的原因。 吃了饭饮了茶,方开戏酒。 同样在晓翠堂,不过是在南面的廊上,置了七八张条桌,正面堂下早搭了一个戏台。这样的布置是王熙凤想出来的,十分适合看戏吃酒。 贾母和薛姨妈坐中间一桌,右边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或两个一桌,或三个一桌,都渐次落座。 迎春姐妹自是坐左边。 “来,宝姐姐,你坐这儿。” 湘云拉着宝钗就在贾母身边一桌坐了,然后又拉黛玉,想三个坐一起。 黛玉却瞅了宝钗一眼,转身坐到探春旁边去了。 “咦?” 湘云很奇怪,以往不论是吃饭还是看戏,黛玉都是坐离贾母很近的位置,今儿怎么还故意跑远了? 宝钗嘴角微微一笑,见湘云还站着纳闷,便也拉她坐下。 湘云坐在宝钗身边,偏头小声问:“宝姐姐,你又得罪了她不曾?我看今儿她都好像没主动和你说过话呢,连礼物都是让紫鹃送过来的” 湘云好奇宝宝一样的追问着,宝钗却只作没听见。正好贾母点了戏,又让宝钗点,宝钗推脱不过,便点了一出《西游记》。 湘云见宝钗不回答她,心下自忖肯定又是黛玉小性儿,而宝钗则是心胸开阔,不屑说黛玉的不是故而才不理她。因此倒也不再追问,默默的看戏。 一轮戏唱完,贾母又叫宝钗点。 宝钗便指着戏目上的一出戏,正要点,忽被湘云拉扯一下:“怎么宝姐姐你也喜欢看这些热闹戏,刚才已经看了好几出这样的了,不如咱们换一个好不好” 原来湘云性子虽然好动,但是却喜欢文雅、有内涵的戏文。方才宝钗、王熙凤等人点的那些都是贾母喜欢看的戏,就是蹦蹦跳跳,打来打去,她有些烦闷了。 这个什么《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一听名字就没什么意思,所以她就想要宝钗换一出文雅有意思的。 宝钗如何看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仍旧让点了那出戏,把戏目递了回去。只是看着湘云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主动道:“你说它热闹,你便不懂这出戏了。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究竟热闹不热闹。 原本这就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镪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还有那其中有一首《寄生草》的曲子,填的极妙,你又可知道?” 湘云一愣,这出戏她确实没看过。但是《点绛唇》这个曲牌名她就太熟悉了,还有这《寄生草》,一听名字便知是极雅的词,于是立马回道:“好姐姐,你先告诉我,让我也听听好不好?” 湘云和宝钗的对话,旁边众人都听见了,都安静下来静听宝钗给湘云普及戏理。 宝钗点点头,略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以她惯有的中正平和,却不失少女清丽的声音,缓缓念道: “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湘云听了,细细一品,果然觉得十分的好,自顾称赞了两句,又笑对宝钗言:“宝姐姐,原是我不知道,它竟有这样好的曲子,咱们就看这出戏。” 湘云这不过是白话了,人家下面已经接戏开演了。 众人也都被她们吊起兴致来,安静看戏。 戏的剧情倒不复杂,讲的是梁山好汉鲁智深打死恶霸郑屠(镇关西)之后,在五台山出家避祸,却因醉酒打伤僧人和破坏了寺中财物,最后不得不离开的故事。 果然在演到鲁智深离开五台山的时候,对他师父唱出了那首曲子,且与宝钗所言分毫不差,连韵律都拿捏的极为恰当。 许多人心中未免暗赞宝钗果真才学过人,博闻强记。 这出戏,分明不是传世名曲,只是时人编造而出,她竟也能深知其根底。 但是她显然欺骗了湘云,这就是一出热闹戏。只不过热闹当中却不失文雅与内涵,可谓雅俗共赏之佳作。 偏她知道,且在这时点出,既照顾了贾母、薛姨妈等人的喜好,又兼顾了年轻一辈的追求。 虽只是小小一件事,却也能管窥蠡测出薛君才情之广博,薛君处世之高明,令人敬佩。 贾宝玉将宝灵宫的事安排妥当之后,方启程回府。 未出宫门,与二皇子的銮驾偶遇。二皇子惯例与他攀谈一番。 自贾宝玉掌禁军一支以来,也不好每日去二皇子府了,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如以前那么多。对了,现在的二皇子府,应该叫齐王府。 “殿下在礼部可还顺遂?” 简单的客套之后,贾宝玉关心道。 去岁二皇子因为顶撞景泰帝,被削去官职,罚在府中禁足。后来景泰帝虽然碍于太上皇的压力,解了二皇子的禁足令,但是却没有给他官复原职,反而调入了礼部。 礼部,是六部中最清闲的衙门。而且,和都察院一样,有许多挂名的高官。 不过都察院挂名的官员多是为了出京办事方便,而礼部挂名的官员,则是为了养老。 给老臣子一个更高的尊荣。 同时,礼部也是六部当中,最无法实现二皇子辅国安民理想的一个衙门。 二皇子笑了笑,随口说了一句:“能有何不顺遂的?每日不过点卯罢了。” 说着似乎不想将氛围弄得不好,转而问贾宝玉:“子衡呢,你一个读书士子,去军中管理那些粗糙的汉子,可有何不习惯的?” 贾宝玉摇头,犹豫了一下,以委婉的语气对二皇子道:“殿下今年还不满十九岁,正是积淀声名之时。礼部虽然清闲,但是朝中前辈,士林大儒,多有聚集于此。 殿下若能以冠绝世人之天资,得礼部诸君仰慕,则为壮殿下威名,有百利而无一害。殿下不可不重视。” 二皇子一听,立马正色起来。略微思索,便知贾宝玉这是担心他表现出倾颓之色,令礼部的老臣和大儒们轻视。 他抱拳道:“子衡良言,我必铭记,自不会让子衡失望。” 贾宝玉立马躬拜道:“殿下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之本分,不敢当殿下此言。” 二皇子将贾宝玉扶起来,深深的看着他,然后道:“若是我的身边都是像子衡这样忠肝义胆、饱学多才之士,何愁抱负不展,天下不靖?” 二皇子的面容中,有着一些感动。 贾宝玉这般表现,便是表明,他从始至终,都会站在他的身边。 这一点,是很多很早就向他投诚的权贵和朝臣都做不到的。 自从钱钊之事之后,他被削官下禁足令,朝中大臣们都渐次意味到了景泰帝的心意。 虽然后来太上皇出面,为二皇子挽回了局面。 但是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太上皇马上满八旬了 一旦太上皇龙驭宾天,二皇子的处境,还不知为何。 所以,许多原本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态度都有些暧昧起来。每个人,都会为自己考虑,这一点,二皇子并不觉得愤怒。 而贾家,之前因为他母后的原因,不得不站到他的阵营。但是,如今元春封为贵妃了,已经有了脱离皇后庇佑的资本。 所以,贾宝玉现在坚定不移的态度,对他来说,便显得弥足珍贵。 贾宝玉自然也看得懂二皇子的一些心思,他回头看了看大明宫的方向,幽幽道:“殿下不必多虑,不管如何,至少现在大势在我们这边,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定呢? 殿下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我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殿下的。” 二皇子也笑了。 是呢,十八岁的他,乃齐王!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在十八岁时能比他尊贵? 而且,如贾宝玉所言,大势现在仍在他这边。可以这么说,就算景泰帝现在也不敢立除了他之外的人为太子! 哪怕就算是太上皇驾崩了,景泰帝也不能。因为,其他人不可能接得住这座江山的。 除非 他死了。 二皇子也望了望大明宫。 那么,他尊敬的父皇,会杀他吗? 第237章 宝钗生日(三——为“任他随聚随分”盟主贺) 大观园,秋爽斋,晓翠堂廊下,宝钗以一首曲目,及大方得体的行事风度,获得了众位长辈的暗赞。 连贾母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自家的这些孙女们,在这一点上,皆不如宝钗。 恰巧元春亦知今日是宝钗的及笄生辰,特意遣了宫人,送来御酒以及贺仪。 贾母乃命小戏暂歇,叫人将东西呈上来。 酒且罢,且说那贺仪,乃是:宫扇一柄,红麝香珠两串,凤尾罗二端。 贾母看了,笑道:“到底还是她疼这些表姐妹,这几样东西,连我见了都眼馋。” 于是命宫人下去吃酒,又让鸳鸯将礼盘呈与宝钗。 贾母说眼馋自然是说笑,为的是点明这些东西的珍贵。 而薛家乃皇商,宝钗亦是经常见到御用之物的,她比旁人更加知道那红麝香珠及凤尾罗的珍贵。 况且另有一层意思,元春乃是贾宝玉的姐姐,她亲自赐的东西,对她而言,意义又是不一样。 因此接过贺仪来,一时都有些出神。贾母等见了自然不会觉得不妥,被娘娘亲赐生辰礼,是一种荣耀,宝钗表现的越加珍视越好。 湘云坐在旁边,她是个禁忌比较少的人,也不管是不是娘娘赐的东西,只待宝钗坐下,问了一句就拿起那麝香珠子来把玩。 宝钗笑让她取走。 “林姐姐,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湘云赞美了两句,又将其中一串递到旁边黛玉面前,偏头问她。 黛玉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别过头。 好看又如何,她才不稀罕。 湘云又讨了个没趣,只是一努嘴,又转身和宝钗道贺,然后探春等也围过来。湘云这才找到说话的人,姐妹几个就叽叽喳喳说笑了好几句。 旁边贾母看薛姨妈目光盈盈,忽笑道:“说起来,宝玉前几日闹得最凶,说什么要给她宝姐姐过生日,还定要赶在搬进园子里之后。 谁知道,竟是个只说不做的,这会儿了还没回来。” 薛姨妈便回:“老太太说笑了,他是爷们家,又在宫里当差,他的事重要,宝丫头过个生儿又算得了什么。” 王熙凤张罗了一阵,又坐下吃了几杯酒,正铆足了精神等着说话,听闻此言哪里有不凑趣儿的?只听她高声接道: “老祖宗说的可不是,三天前宝兄弟就嚷着要给宝丫头过生日,结果他做了什么?连这几桌酒席,几班戏,还都是央告我给张罗的! 要不是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我才不帮他呢,凭什么好处和名声部都给他占了,这受苦受累的活都留给我?” 贾母笑骂道:“哦,给你妹妹张罗几桌酒席就委屈着你了? 你要嫌累,下次认真我就换别人了,你珠大嫂子,珍大嫂子还有蓉儿媳妇,哪个不比你强? 真当用你几回,你就还拿捏上了?” 王熙凤顿时做出有理说不出,有理不敢说的表情,惹得众人皆笑。 “宝二爷来了。” 只听外头丫鬟一声叫唤,众人皆看过去。 一身淡青色浅纹锦袍,腰系蓝玉梅花暗扣腰带,脚踏紫青仙鹿皮靴,身形纤长,面容俊逸,风采卓然的贾宝玉,信步走进来。 他这一身素雅而不失贵气,鲜亮而不显张扬的打扮,加上他一副永远面带温和笑意的俊秀面庞,只叫堂前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 好些,都将这般模样的他爱到了骨子里。 贾宝玉走过来,看众人有些发呆,他又扫视了一番席面和戏台,然后笑言:“看来我还没来晚,酒席和小戏都还未散。” 他这一说话,好些人才回神。 贾母等自是出言玩笑他几句,就叫他赶紧入席,免得耽误她们看戏…… 湘云却猛然跳出来,在贾宝玉即将走进席面之前拦住他。 “你待如何?” 贾宝玉居高临下,觑视着小丫头片子。 湘云却不怕他,仰着脖子道:“是你最早说要给宝姐姐过生日,还特意嘱咐我们提前准备好礼物!如今咱们都给宝姐姐送了礼物,连娘娘刚才都特意送了三样东西来! 二哥哥,你给宝姐姐准备的礼物呢?你本就来迟了,要是连礼物也忘准备了,今儿是定不能入席的。” 湘云仗着贾母疼爱,敢当众质询贾宝玉。 而贾母等人素知他兄妹之间亲近,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看贾宝玉会如何应对。 对贾母王、夫人而言,看小辈儿们玩闹说笑,也是一种愉快的消遣。 贾宝玉淡淡道:“你拦不住我的。” 湘云一听,以为贾宝玉要耍赖,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抱住他,为的是不让他跑。 她这较真的模样,也让众人忍俊不禁。 湘云是没思虑周,所以才这般。此时看贾母等皆不以为意,她也就将错就错了,继续道:“不行,今儿你要拿不出礼物来,坚决不能入席!” 贾宝玉似无可奈何的一叹,然后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先松开。 湘云倒是听话的松开了,只是神情戒备,显然她并不是单纯的开玩笑,而是真的要贾宝玉拿出东西来才能过关。 而身后的众人也是笑看着,连宝钗也略有期待的望着。 如此贾宝玉才道:“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还真当我没为宝姐姐准备礼物? 我不过是想留个悬念和惊喜,再说,我刚来,你也不让我先吃口酒,真是越大越不乖巧了。” 湘云被说的脸一红,却还是道:“只要你把礼物拿出来,不对,还要宝姐姐说好,然后,大不了等会我亲自给你倒酒好了。” 贾宝玉就笑了,给了她一个说定的眼神,然后回头冲着廊檐下一个丫鬟点点头。那丫头会意,立马便跑没影了。 这样,别说湘云了,连其他人都奇了。 探春问道:“二哥哥,你究竟给宝姐姐准备的什么礼物,还弄得这么神秘?” “马上你就知道了。” 贾宝玉瞅着湘云没注意,已经坐下。湘云已知贾宝玉的礼物即将出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没一会,就见的几个大丫头,以袭人为首,合力抬着长长的一方东西过来,只因为上面用红绸子盖着,她们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袭人等抬着东西来到阶前站立。湘云顿时忍不住,跳下去,在袭人的“小心”提示中,悄悄掀起一角偷看了一眼,然后众人明显看到她眼睛一亮。 贾母笑道:“既然都拿过来,就别卖关子了,还不揭开让大家瞧瞧你给你宝姐姐准备的什么样的礼物。” 贾宝玉笑着吃了一口酒,回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她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想了想,笑对湘云道:“既然你这么积极,我就满足你,让你来揭幕好了。” “嘻嘻。” 湘云顿时像是得了多大的彩头似的,还下意识的搓搓手,然后双手捏住两边的绸子,慢慢将其揭开,露出里面崭新锃亮的一把木琴。 “哇,好漂亮的,好干净的一张琴……” 三春姐妹等情不自禁的发出赞美,然后纷纷走下席去,站在湘云身边,共同观摩。只是,都不大敢伸手去碰,因为太精致漂亮了! 她们怕一不小心就给碰坏了。 她们几个围上去,遮住了很多人的视线。 王熙凤直接就站起来,扬着脖子好生瞧了瞧,竟道:“还以为什么稀罕物,不就是一把普通的琴嘛,也值得你藏着掖着的!” 贾宝玉就瞥了她一眼,一心想要挑错的人,再好的东西也堵不住她的嘴。 薛姨妈倒像是识货的,她笑道:“凤丫头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把琴的造型这样流畅自然,绝非外面的市外货。 而且我看它面板也是用极上等的桐木炮制而成,底板好像也是用的紫光檀,还有上面镶嵌的暖玉等,单是造价,我看也低不了。 宝玉,这琴你从哪里弄来的?定费了不少心思,难为你为你宝姐姐还淘神去弄这些个。” “姨妈好眼力!” 贾宝玉拍了一句马屁,然后笑道:“其实也没费什么功夫,我只是按照心中的想法,请的北城一个叫做什么‘千绝琴’的老筑琴师现制的。 本来我开始想的是,寻摸一把传世名琴,像什么‘绿绮’、‘焦尾’之类的古琴送给宝姐姐作为及笄礼。 后来实在找不着,我就想着退而求其次,找一把前朝或本朝的名琴。倒是打听着有了,可是都被一些老顽固的家伙收藏着,死活不肯卖给我! 后来我去瞧了瞧,发现那所谓名琴也不过那样,旧兮兮的不说,好些还补过角…… 于是我就想着,干脆请琴艺大师现筑一把新的,看着好看些不说,或许千百年后,也能成为一把名琴了不是? 所以,就是它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 贾母没好气道:“你自己没本事,弄不来那些好的,就出言诋毁,真是好不害臊的人。” 王夫人、王熙凤等配合的发出一串笑声。 薛姨妈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 薛家是做过乐器生意的,所以她才对筑琴的材料那般熟悉。 她深深地知道,这样一把独特精致的琴,便是最熟练高明的老筑琴师,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制成一把! 也就是说,贾宝玉至少在半个月前就着手准备这件事了,这…… 她不由自主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目光凝视着阶下的琴,神色迷离,她便知道,女儿想的比她还多些。 她有些担心起来。若是再这么下去,女儿只怕整颗心都要陷进去了。 薛姨妈第一次觉得,甥儿太优秀,也是一种麻烦,他要勾走女儿的心呢! p:感谢盟主大人的厚爱,无以为报,只有加更。 (原先的标准是万赏则加一更,如此一来,盟主则是十更…… 这还真是幸福的哀愁呢。 想过提升标准来着,后来一想:若是以后没有人打赏了,如此做岂非很尴尬? 所以,十更就十更吧,先欠着,慢慢还。其他万赏的大佬的也欠着,慢慢还……) 第238章 宝钗生日(四——国色天香) 贾宝玉的话虽然被贾母打趣,但是其他人听了,还是很有些感触的。 凡是对琴有些微了解的都知道,那什么“绿绮”,什么“焦尾”,都是传说中的东西,贾宝玉根本不可能寻来的。他那么说,自是取笑而已。 这且罢了,单看这把琴的牌面,以及方才薛姨妈说话的语气神态,便知就算此琴乃新筑,也必是极为珍贵的。 琴,本来也是奢侈之物,非有余庆之家,不可收藏。 别人尚且如此,更别说三春和湘云等人了,她们皆问:“二哥哥,这把琴如此漂亮,可有什么名字?” 古往今来,凡爱琴之人,必为琴取名,或为赞美,或寄情怀。 贾宝玉微微一笑,下至阶前,将琴取出,置于双臂之上,然后捧至宝钗面前,道:“此琴,名为‘国色天香’,是我特为姐姐备下的及笄之礼,还请姐姐收下。” 宝钗在贾宝玉近前的时候便行了一礼,在听到“国色天香”这个名字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 不过,她还是立马将琴接下。 若是往常,她还会推诿一番,或言琴太贵重,或言名字太张扬。 但是今日她不会。 因为这是贾宝玉在她女孩生涯最重要的一天送给她的东西,她也看得出来,这件东西,贾宝玉定然是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的。 况且,琴,通情,贾宝玉内里的意义,她能明白。 只低头观摩了一眼,她便将琴转身递给身后的莺儿,然后再次微微一礼道:“多谢,难为你费心。” 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也不会说。 不过,贾宝玉却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此时澎湃的内心,因此满足的一笑,并未再看她,只是坐下,然后挥手招湘云。 湘云也知其意,看见礼物了的她心甘情愿的上来给贾宝玉倒酒,一边还说着些“琴好看”?“名字也好听”等话。 因为琴身颇重,贾母见莺儿抱着有些吃力,便让两个老成的婆子,让给宝钗送到她的屋里去。 然后她对王夫人和薛姨妈等笑道:“他倒是看重宝丫头,一把琴还用了牡丹的美称。不过以宝丫头的人品模样,倒是完配得上。” 贾母惯会做人的,今日是宝钗的大日子,她自然也不吝啬赞扬。 其他王熙凤、尤氏、秦氏等自是附和,只有薛姨妈在旁边不住的替宝钗谦虚,倒也又说笑了一阵。 一时话毕,王熙凤想着之前的戏目,大家都瞧了两遍,该点的也点过了,因笑道:“虽然宝兄弟之前没来,但是咱们可是看了好多出戏了,这会儿也没有单为他再烦人家演一遍的道理。 依我说,咱们家里的那些女孩儿,为着给娘娘献艺,也是排练了不少好戏呢,可惜那晚也只演了几出。 不如这样,趁着今儿宝钗妹妹的生日,咱们把她们唤来,再演两出瞧瞧如何?反正我看大家酒也都还没吃够。” 王熙凤说话,声音爽朗而不刺耳,众人都愿意听她说话,因此点头。 于是自有管家婆子们把原来的戏班请出去,赐些酒水点心,把工钱结了就送他们出府去。 另外一边,早有人飞奔去梨香院传唤家里教养的那班小戏子们前来。 中间这段时间,大家喜欢闲话的继续闲话,该休息的趁机休息一会儿,想回去换衣裳、方便的,也各自告辞离去。 连三春姐妹和宝钗都暂离了。 贾宝玉看着黛玉没走,只是坐着,小脸上虽没有不忿之色,却也还是看得出有些闷闷不乐。 贾宝玉就凑到她面前,笑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黛玉诧异的回头,疑惑道:“谁不高兴了?” “哈哈哈,不是吧,难道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不开心?” 因为周围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贾宝玉又是凑到她的身边,倒是不妨嘲笑她。 黛玉脸登时红了,啐道:“我,我没不高兴。” 还真被贾宝玉说中了,至少她心中是不想表现出不高兴来的。 今日是宝钗的及笄礼,她才不会甩脸色,让别人说她不懂事呢。 贾宝玉嘿嘿一笑,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声道:“老实说,是不是吃醋了?” “呸。” 黛玉啐了她一口,站起来,就往外面走了。 临走前,她还听到那边嫂子们小声议论:“你们瞧,宝玉又欺负林丫头了” 于是她更是加快了脚步走了。 没走几步,就发觉贾宝玉跟了上来。她嘴角微微一扬,却也更加走的急了。 忽被贾宝玉拉住手:“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回潇湘馆去!” “马上就要开戏了,你跑回去做什么?” “我高兴。” 黛玉嘴里说着,脚步却停了。 “嗯,难道妹妹急着回去解手,那完可以在三妹妹那里解决呀” 贾宝玉一句没说玩,就被锤了一拳。 “该死的你,越来越会胡说了!” 黛玉羞不可遏。 说起来,这种言语上的调侃,比贾宝玉对她动手动脚的威力还要大。 方才一句话,差点就让她站都站不稳了。 贾宝玉便半扶着她。黛玉却立马推开他来,今日园子里人这么多,人来人往,她要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走吧,咱们回去。” 贾宝玉自不勉强,只是牵起她的手来,往回走。 黛玉也就乖乖的跟着。 她方才不过是一时羞怒就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走了二十几步,贾宝玉看她还是没说话,想了想笑道:“可是因为看见我给宝姐姐送的礼物的缘故?” 黛玉一噘嘴,虽知道已经被贾宝玉看穿,但她才不会承认。 贾宝玉就笑道:“再有大半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你放心,到时候,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 黛玉猛然抬起头来,这一刻,好奇心无限膨胀: 他已经在给我准备礼物了? 是什么? 有没有宝姐姐的好? 许是没有,宝姐姐可是及笄礼 小脑袋瓜,千分之一秒就转过如此多的念头。 虽然好奇,但她还是没问。她也是有趣的人,也知道礼物提前知道就没惊喜了。 再说,问他也肯定不会说。 不过,心中到底开始高兴起来。 看见黛玉如此神态,贾宝玉心头一笑。 说实话,黛玉今日的表现,已经让他有些惊喜了。也就不枉费自己昨日费了一番心力,让她二人见一面,又挖空心思说了那么多如今自己想来都害臊的情话。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呢。 第239章 宝钗生日(结尾) 从苏州买回来的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大的不过才是二三十岁,小的更是只有岁,都是些清俊的小女孩。 她们,是养在梨香院,专为元春服务的。 前日元春还想起,招了她们进宫演了两出戏。 不过嘛,毕竟年纪小,要说戏演的多么绝佳是不可能的,可能模样可爱和声音唱功才是长处。 加上到底比那些成熟的戏班看起来新鲜,因此贾府众人还是乐悠悠的又看了好几出小戏子们演的戏。 到了最后,眼见时辰不早了,贾母已有了散席的心思。 不过心疼这些女孩子,便让她们也下来吃些酒水。 更是对其中扮小旦和小丑的两个女孩子尤为喜欢,便叫她们上廊来,亲自赏酒和赏钱。 扮小旦的叫龄官,元宵节那晚因为入了元春的眼,大家倒也见过。 那扮小丑的名叫芳官,看起来比龄官还要小些,只岁的样子。因为演的丑角又可爱又好笑,也深得贾母喜欢,便每个赏了一吊钱(一千文)。 得了赏钱,两人拜谢了,李纨正要引她们下去,不妨王熙凤突然上前来,掌着那龄官的脸,笑向众人道:“你们瞧瞧,这孩子的扮相,活像一个人?” 众人听了皆笑,但是都不说话。 元宵节那晚,她们就发觉了,只是没说。这会儿,王熙凤终究忍不住要戳破这层窗户纸了。 湘云坐在贾宝玉身边,贾宝玉的身后是黛玉。 她因为元宵节的那晚不在,所以一时也不察觉忌讳,只看了一眼,便一手搭在贾宝玉的肩上,回头去瞅黛玉,然后哈哈笑道:“我知道,活像林姐姐的模样呢!” 贾宝玉感受着她小身子在肩上乱颤,心下摇摇头。这个湘云,就是太口直心快了。没瞧见连王熙凤都没直说,还故意卖个关子,你就直落落的跳下去了,不吃亏才怪。 果然黛玉便把她瞅了一眼,看见她靠在贾宝玉的身上,更是不悦,便冷笑一声道:“怎么又像我了,我看你天天蹦蹦跳跳,倒更像她旁边那个!” 龄官旁边那个,自然是小丑角了。 “呃”湘云被怼了句,一愣,坐直了身子,然后方想起说黛玉像龄官似乎确实有些不恰当。 但是,那算什么呀,姐妹之间,犯的着为这个就生气吗? 湘云一时也把之前几次在黛玉面前“碰壁”的事记起来。又想晌午刚开宴的时候,叫她坐一起也不坐,还无端不理宝姐姐,太小气!心头也不由憋起气来。 “哼,你说我像小丑我也不生气,怎么我就不能和你玩笑了?” 黛玉回:“你能说我我就不能说你了?” 湘云又道:“我没说你不能说我呀,只是你这生气的样子真讨厌!” 黛玉怒了:“我怎么生气了?你没生气?你能生气就我不能生气?” “” 旁边贾母等在湘云揭破谜题的时候就纷纷笑了,然后也发现小姐妹两个在拌嘴。 像王熙凤这个始作俑者还有李纨等人就不好意思再笑。但是贾母等却不以为意,还交头接耳,摇头笑叹。 湘云和黛玉从小也是一起长大,拌嘴是常事,没一会就能好,她们自然不会太在意。 贾宝玉呢,他的想法和贾母等差不多。小女孩嘛,不拌拌嘴倒不正常了。 主要是他这时也不敢和谁打眼色,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被迁怒! 常言道,打架打死劝架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湘云和黛玉拌了好几句嘴,发现好像说不过黛玉,因此把脸一拉,转身扑到宝钗的怀里:“宝姐姐,今晚上我搬过来挨着你睡好不好?” 她不要和黛玉睡一起了。 宝钗憋着笑,因为这两姐妹吵架很有意思,分明都很生气了,但是你一句我一句,也不插嘴,就像是排练过似的。宝钗自忖,她做不出这副样子来。 但是宝钗是何人,她岂能这个时候一口答应,然后让黛玉怀疑她们串通一气挤兑她? 因此只笑道:“你呀,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拌嘴就还要搬走呢。” 湘云只不看黛玉,拉着宝钗的手臂摇晃:“好姐姐,你就让我去蘅芜苑嘛,不然我就在三姐姐这里了。” 如此宝钗倒也不好说什么。 黛玉一听湘云居然要搬走,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她没有姐姐的风度,连妹妹也容不下了? 因此更生气了,冷哼一声,别过头,也不理湘云了。 爱走就走,谁稀罕你似的。 见她们理完了嘴,贾母这才笑呵呵的道:“你们两个呀,今儿是你宝姐姐的生日,你们不说好好陪你们宝姐姐,让她高兴高兴,还在这里吵嘴,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贾母的话,让湘云意味过来,顿时对宝钗歉意一笑。 黛玉也一低头。 贾母也不过多责怪,反而看着一派无所事事的贾宝玉:“你平时不是最会说的么?怎么今儿她们两个就在你面前吵嘴,你作为哥哥也不劝着些?任由她们吵不说,还在旁边看笑话?” 贾母前面的话都好说,最后一句可是个坑,坚决不能跳。 “老祖宗可别胡说,我才没有看笑话。” 贾宝玉说着心虚的看了两人一眼。 果然,他这欲盖弥彰的做派,顿时让黛玉和湘云明白过来了,都瞪向他。 臭二哥哥,心地真坏! “哈哈哈”贾母、薛姨妈等人都大笑起来。 果然还是贾宝玉高明,随意一个举动,就能消去不愉快的氛围。 瞧她们小姐妹两个,这不就开始同仇敌忾了?虽还没到完摈弃嫌隙的地步,至少也没恶容相向了。 于是迎、探、惜三姐妹方敢过来,分别拉着湘云和黛玉,说了两句好话。于是,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再做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毕竟台阶姐妹们给了,旁边还有长辈看着呢。 湘云也没再说搬走的事。 看她们和好了,贾母等再没有担心,于是相约离开。 贾宝玉等园中的土著自然起身相送。 贾母等人走后,贾宝玉和姐妹们又在藕香榭、紫菱洲等处玩了半日,等黄昏,方一道出园门,往贾母这边屋里吃饭。 园中没有厨房,贾母干脆吩咐迎春三姐妹也一道重新回荣庆堂吃饭,也免得她们几处跑。 宝钗按理是要回自家吃饭的,不过今日是她的生日,贾母特意吩咐叫她晚上到荣庆堂吃饭,她也没法拒绝。 等很晚回到蘅芜苑,简单休整一番之后,宝钗才问莺儿将贾宝玉送的琴放哪儿去了。 莺儿笑道:“因为姑娘不喜欢在屋里摆太多东西,所以我给姑娘安置在东面的阁楼里了,那里安静,以后姑娘万一要是想练琴也方便。” 说完见宝钗没回应,于是就道:“姑娘要是不满意,我这就叫丫头们把琴挪到屋里来!” “别,不用,就放在那边吧。” 宝钗说道。 屋里姐妹甚至长辈们都经常来,虽然看着也没什么,但是她总是秉着最大的谨慎做事的。 于是站起来,让莺儿撑灯,往阁楼去了。 东西收到,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瞧过 第240章 阴谋弥漫宝灵宫(为“庸俗人”、“春引度”两位盟主贺) 翌日,贾宝玉起的早,身温软的香菱只披着单薄的小衣,服侍他起身。 浅白色的小衣,显然兜不住她日渐丰满的身材,贾宝玉一时不留神看去,还能瞧见那粉绿色肚兜以及那抹动人的雪白。 这丫头,被他养的越来越好了! 时值初春,天气还很冷,贾宝玉虽早已习惯被她服侍,但还是担心她受凉,因此顺手抓过她的衣裳,往她身上套。 “二爷,做什么?” 香菱显然反应迟钝,疑惑的问贾宝玉,然后看贾宝玉的动作才知道贾宝玉居然是在给她穿衣裳。 “二爷,我自己来就好……” 香菱忙拒绝。这怎么能行呢,哪有主子给奴才穿衣裳的道理。 “别动。” 贾宝玉一句话止住了她的胡弹乱动,开始第一次尝试给丫鬟穿衣裳。 当然,他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想趁机细细丈量一番香菱的号码! 过了一会儿,贾宝玉毅然决然放弃了这项伟大的实验,撒手不管了。留下一个呆香菱呆呆的站在原地。 走出房门,贾宝玉仍旧十分烦躁。 没想到,给身边的丫鬟穿个衣裳居然这么难! 衣裳结构复杂便罢了,关键是,一层一层的不够厚实啊,老是把里面青春诱人的气息传递出来…… “一日之计”,可是在于晨呢! 悄悄扶了扶精神抖擞处,来到房门前,把门打开,让外面的冷风一吹,心情才平静下来。 然后,忍不住暗想道娘之,再这么下去,迟早憋成内伤。 是不是真的该找个人,真刀真枪的试试剑了? 可是,这具身体还没度满十四个春秋,放在后世还没成年!往后还有那么多年,能够经得住折腾吗? 不管了,不管了,老子最多再为你守三个月。四月二十六日一到,必得找人试试,这磨了两年的宝剑锋利否! 该找谁呢…… 屋里这几个靓丫鬟、杜秋娘,还是,秦氏? …… 佛相庄严,巍峨肃静的宝灵宫殿前,贾宝玉领着军中数个将领,随着宝灵宫总管太监,静候在台阶之下。 半个时辰之后,方见皇后娘娘的凤驾降临。 所有禁军将士,宝灵宫值守太监部跪迎。 人头攒动之中,端仁皇后威严、浩大的仪驾落下。 因为贾宝玉和宝灵宫太监总管跪在最前面,所以能够感觉到,一道尊贵无比的身影,在女官的搀扶下,顺着仪驾不多的几个台阶,缓缓走下来。 “平身吧。” 清丽尊贵的声音响起,贾宝玉等人跪谢之后,才敢起身,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直视。 “接下来这几日,劳烦诸位了。” 端仁皇后素来以温婉、贤良著称,所以,她这句话说的很随和自然。 宝灵宫总管立马跪地启道“能够为皇后娘娘效力,是奴才们的福气,不敢当娘娘劳烦二字。” 贾宝玉也单膝跪地执了军礼。 端仁皇后自是叫起,然后忽对贾宝玉道“你姐姐每日都很想你,你在宫里的差事若是做完了,不妨多去凤藻宫瞧瞧你姐姐。” “多谢娘娘,微臣记住了。”贾宝玉抱拳执礼,这才有机会正视今日的皇后娘娘。 与往日盛装,端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的仪态相比,今日的皇后娘娘显得十分素雅和平易近人。 一身浅白色的干净襦裙,头上也没有插带凤冠,只用两根金步摇将满头的青丝绕于脑后,结成一个寻常贵妇的头型。 一张绝美的凤颜,没有着任何彩色和脂粉,不但丝毫不减往日的美丽,反而更显三分清丽脱俗。 而且,失去了凤冠霞帔的映衬,此时的端仁娘娘,少了几分尊贵逼人,却多了几分女人的魅力,显得更加动人心弦。 贾宝玉赶忙低下头,以免旁边人察觉他对皇后娘娘的窥视。 端仁皇后自不察她今日素淡的打扮也能在贾宝玉心中荡起涟漪,她只是点点头,凤目扫视了一番场内众人,然后不发一言,自有贴身女官和宫妇引她进入宝灵宫。 与其他皇妃不同,皇后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天下没有任何人,她不可见,只有别人,无资格见到她。 “啧啧,传言贾将军十分得皇后娘娘宠爱,果然不假……刚才娘娘居然能主动和贾将军说话,这份荣耀,真是令奴才羡慕。” 端仁皇后一走,凤驾折返,宝灵宫总管便笑眯眯的对贾宝玉说道,面上竟有几分讨好之色。 贾宝玉倒不奇怪。 宝灵宫本来就只是个皇家佛堂,宝灵宫总管的身份,在皇宫内并不高。 “陈公公客气了,娘娘圣德仁慈,自是对我等晚辈多了几分慈爱之心。” 贾宝玉从来没有看不起太监的意思,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人家很不容易。 果然贾宝玉的客气换来了对方的热情。宝灵宫总管立马更加亲热的和贾宝玉攀谈了几句,然后就邀请贾宝玉到他的下处喝茶。 贾宝玉不单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将来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婿。抛开这些不谈,本身也是禁军高级将领,值得他巴结。 太监最懂人情世故,在这皇宫大内,多一个朋友,相当于就多一条活命的机会。 贾宝玉接下了他的示好,却并没有应邀喝什么茶,而是以还有巡防要务为由,带着人马离开。 这三日,马虎不得。 …… 深宫寂寂,不知几处春风。 离大明宫较近的一处宫殿,名为钟粹宫,这里,住着六宫当中,恩宠最盛的一个女子。 吴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如今艳冠六宫的吴贵妃娘娘! 不过,原本她确实是后宫最受宠的妃子,但是自从她的亲弟弟吴凡犯了案之后,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 天家最是无情,何况帝王的恩宠? 她虽求得景泰帝特赦了吴凡一命,改为充军,但是显然也耗掉了她相当部分的圣眷。 她能感觉到,景泰帝对她,已经远不如以前了。 此时,奢华的寝殿之内,吴贵妃面色阴沉,与她往日的妖娆妩媚完不同。 直到其贴身婢女之琪走到她的身边。 “叶苡韵已经去了宝灵宫了?” 私底下,吴贵妃从来不称呼端仁皇后为皇后,都是直呼其名。 “回娘娘,是的。” “带了哪些人?” “贴身女官只带了知儿和紫兰,另外还有长乐宫的十几个太监、宫女。” 吴贵妃一听,眼睛顿时一亮,重复问了一遍,待得到确定的回复之后,她的面色变换,再也安静不下来。 之琪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她低声劝道“娘娘,还是算了吧,太冒险了,万一要是败露,不但娘娘难逃罪责,只怕吴家也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是吴贵妃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侍女,是绝对的心腹,几乎她们娘娘的所有事她都知道。 所以,她知道她们老爷和娘娘的盘算,有多么疯狂和危险。 吴贵妃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半个月前父亲送进来的东西,你可收好了?” “回娘娘,是的,那等禁物,奴婢怎么敢大意……” “把它们取出来,想办法交给紫兰姑娘,告诉她,本宫答应她的话,绝对不会食言。” “娘娘……” 之琪还想再劝。 “不必再说了,本宫已经想的很清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次,天时地利,本宫至少有六成把握!况且,本宫已经等了四年了,这一次,定要叫故作清高,处处伪善的叶氏死无葬身之地!” 吴贵妃眼神激动,面色张狂,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微微颤抖一般,倒将她皮囊的美丽遮掩而去,只剩下阴险和贪婪。 若能成功,整个六宫,将归于她的名下! 一番密议之后,之琪走了。 吴贵妃看着窗外一抹桃树将开新芽,她心内冷笑一声 枉你聪明一世,又如何知道,本宫在四年前就已经为今日做准备了。这一次,本宫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得过去…… ps:盟主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不说了,码字吧! 。 第241章 中招 因为皇后娘娘在宝灵宫为孝慈武皇后斋戒礼佛,其他后宫诸人这三日都不得到宝灵宫来。 所以,宝灵宫所有守卫太监,只为皇后娘娘一个人服务。 不过皇后娘娘虔诚,宝灵宫的太监们便是想要借机讨好也没机会。 而且皇后娘娘的饮食起居,自有娘娘身边的人亲自照料。如此,他们倒真就没比平时忙多少,只是等该值班上夜的时候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连连皇后娘娘的安问题都不需要理会。 滋滋,他们可是看见了,宝灵宫周围,早就聚集了近千的禁军将士,日夜兼防,将整个宝灵宫守卫的水泄不通,连之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种情况下,他们确实没啥好担心的。有的心中还想,这也沾了娘娘的光了,那么多披甲执锐的丘八给咱家守大门,这觉都睡得比以前安稳了。 很快,两日的功夫就过去。 宝灵宫正殿,宽敞、宝相庄严的内堂之中,十分安静和清幽。 皇后叶氏跪坐在大佛像之下,静默的数着念珠。 她的背影纤细挺立,并没有因为在这深宫内殿之内无外人看见,便对礼佛之事敷衍塞责。 每日早中晚,她至少都要在佛前静坐一个半时辰。 贴身女官之一的紫兰走过来:“娘娘,你已经拜了一个多时辰了,该歇歇了。” 她的关心并没有得到叶皇后的回应,紫兰也不强求,只是走到外间,给她倒了一杯茶,端到叶皇后身边。 叶皇后终于睁开闭着的眼睛,偏头接过茶来,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轻启朱唇:“什么时辰了?” “回禀娘娘,巳时初刻了。” “知儿呢?” “知儿见娘娘这几日礼佛辛苦,在厨房为娘娘熬滋补的素粥,估计一会就来了。” 叶皇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单手执起念珠,闭目继续参佛。 忽觉一阵疲累之感袭来,她身子忍不住歪了一下。 “娘娘怎么了?” 紫兰连忙将她扶住。 叶皇后素掌扶额,微微摇摇头,然后说道:“没什么,许是坐的久了,只觉血气有些不足。兰儿,扶我到那边躺一会。” “好的娘娘。” 紫兰扶起叶皇后,来到内堂中央的一张大拔步圆榻之前,揭开青色与黄色相间的纱帐,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榻上躺下。 此乃宫廷特制凤榻,非正一品皇妃以上者,不可用。是内务府早在十天之前赶制而成送来的,为的便是在皇后娘娘礼佛这三日,休息所用。 几个呼吸之后,纱帐内,便传来叶皇后匀称的呼吸声。 贾宝玉按例检查宝灵宫周围的防务,宝灵宫的总管突然找来,言皇后娘娘召见。 贾宝玉便问:“娘娘不是正在礼佛吗,为何突然要见我?” 宝灵宫总管陈公公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紫兰姑娘亲自出来传的话,难道还有假不成?贾将军赶紧走吧。” 贾宝玉便放下手中之事,随着陈公公等进入宝灵宫。 来到正殿之外,另有皇后身边的小太监过来引路,将他带入偏殿。临入偏殿之前,还将他身上的佩刀给解了。 贾宝玉对这一点自然没有异议。以前面见元春之时都是这个规矩,面见皇后,自然也差不了。 宝灵宫比之长乐宫远远不如,便是偏殿也显得比较简陋。 一时皇后身边的宫女奉茶过来,贾宝玉便笑问她道:“请问姑娘,娘娘为何突然召见我?” 贾宝玉去过很多次长乐宫,对于皇后身边几个主要的大宫女都是见过的。 叶皇后最亲近的两个宫女叫做知儿和秀暖,这一个她虽不知道名字,但是看见过几次,知道她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之一。 这宫女显然也认识贾宝玉,她竟笑道:“这个奴婢可就不知道了,娘娘没说。娘娘正在更衣,请贾将军稍坐片刻,略喝口茶,等见到了娘娘,不就知道了?” 说着一挥长袖,贾宝玉只觉一阵香风袭来,就见她风一样飘走了,只是临了还给了贾宝玉一个勾人的眼神! 贾宝玉疑心顿去。不免又有些旖旎起来。 若是看的不错,方才对方给自己抛的是媚眼? 是了,都说深宫寂寞,而且见不到几个男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是女人,也会有需要,而自己又是少数几个去过长乐宫的翩翩公子 贾宝玉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思索着这人长得着实不错,若是人家当真对自己一见倾心,自己把她从皇后身边要出来的概率又有多大呢? 嗯,应该比零要略大一点。 如此胡乱遐思一阵,贾宝玉只觉心情舒畅,低头就准备喝一口这美人奉上来的香茶。 临到嘴边,还是潜意识的放下了。 无他,这是他这一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是熟悉的人递上的酒水,他都是能不喝就不喝,反正也不渴。 过了一会儿,就在贾宝玉有些不赖烦的时候,那宫女又过来,却没和贾宝玉说话,只是低头收拾茶杯,衣袖挥动之间,一如之前那样,阵阵香风袭来。 这是个爱熏香的宫女! 贾宝玉见她屏气凝神,心知她是紧张,又见偏殿内无人,便抓住她的手臂,笑问道:“姐姐这是熏的什么香?” 说着,还低头深吸了一口,似有陶醉之色。 宫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一闪而逝,也不摆开贾宝玉,却故作嗔怒之色:“没什么香,好了,娘娘让你进去。” 贾宝玉闻言倒也不敢纠缠,笑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袖,一如她之前那样还给她一个邪意的笑容。 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贾宝玉从来不喜欢被单方面调戏。 宫女白了他一眼,将茶具放到茶座之上,便领着贾宝玉往正堂走。 “没想到这正殿如此安静。” 穿堂过户,贾宝玉几乎没在这里面看见人影,和在长乐宫每走一步都会看见一个宫女、太监的情况大相径庭。又自忖与这宫女关系亲近了一些,故而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宫女解释:“娘娘此来宝灵宫是为孝慈武皇后祭奠忌辰,人多了繁杂,不足以表明诚心,所以这内殿之内,通常就我和知儿姐姐两个人伺候,其他太监和宫女,都在外面伺候。” 说着,她看了贾宝玉一眼,笑着跨入内殿。 贾宝玉眉头一皱,虽然这个解释合乎情理,贾宝玉还是潜意识的察觉到一丝异样的不妥。 却没说什么,跟着她跨入内殿。 内殿同样安静异常,一个人影都没有,贾宝玉悄然放慢了脚步。 “娘娘就在里面,贾将军进去吧。” 宫女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便屈身一礼准备离开。 “且慢” 贾宝玉叫住她,正准备问一句什么话,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之感传来,贾宝玉先是疑惑,神思急转,然后便是面色一变。 那宫女见了,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色,却还是笑道:“贾将军还有何吩咐?” 贾宝玉站在原地,等了一个呼吸,安静的内殿还不见有任何动静,反而隐隐听到一阵“呢喃”之音从里面传来。 这种声音,贾宝玉不要太熟悉! 香菱丫头每次被他欺负,都会强忍着憋住这种声音。 他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面前宫女的嘴巴,将她抵在后面的大红漆柱子上,厉声道:“说,你究竟想做什么?!里面发生了什么,娘娘身边的知儿呢?” 从始至终镇定异常的宫女终于变了颜色,她惊慌的看着贾宝玉,似乎没想到贾宝玉会突然对她出手,还有,贾宝玉居然走到了这里还有力气对她出手 贾宝玉看着她变换的面色,脑海急转的猜测着一切的可能。只是,身体中传来的那种无力感越来越明显,头脑也越来越不清醒,手上的力道霎时减弱。 看着对方眼中那种惊慌失措慢慢变成了喜悦和得意,贾宝玉心中大感不妙。 居然中招了! 他想不通这个宫女为什么要害他,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招。他也没时间去想其中的这些关节,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一旦失去意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说,你们对娘娘做了什么,再不说我杀了你!” 贾宝玉用尽身力气,忽然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在对方的拼命挣扎中,厉声喝道。 只是,他的所有威慑,都像是色厉内荏,因为他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弱,已经有些无力再压制住对方。 到底贾宝玉心性也早非昔日的少年,在这种情况下,他做了最后一个可能降低风险的决定,便是杀死这个看起来导演了一切的宫女! 他用尽所有力气在手掌之上,只是,他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了。 精神越来越模糊的他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昏迷过去,然后,或许就没有然后了 便在此时,已经绝大部分意识都已经陷入昏迷的贾宝玉忽闻一阵利剑入体的声音,一道滚烫的液体飚渐到他的脸上。 他最后想的是:难道对方还带了刀,自己被她一刀捅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的身体如海绵般软倒下去,在落地之后,一幅不太清晰的画面印入他的眼中。 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双手握住一柄鲜红的烛盏,脸上,尽是疯狂与邪魅之色 第242章 处置 皇后叶氏从疯狂中停下来。 躺在凤榻之上,沉思了良久,然后翻身下榻。 地砖冰凉,她却浑然不在意,任由光洁美丽的玉足踩在上面,传来浸骨的严寒。 她衣衫零碎,走到屏风处,看着前方大红漆柱子底下,睁大着眼睛、瘫软在地上的宫女。 献血染红了地面。 不曾理会,走出内殿,来到一个房间。 这里,也有一个宫女,她趴在木质桌案上,显然睡得很熟。 叶皇后沉默。 贾宝玉感觉自己置身于大海之中,随着波涛和海浪起起伏伏 他又做了一些很奇怪的梦,梦中的一些场景,让他不想醒来。 但他终究还是醒了。 当神思重归于脑海之后,他立马弹跳起来! 这是一个安静的所在,一张他从来没有睡过的大圆拔步吊床,四周笼罩着明黄色和天青色的纱帐,帐内是五彩丝秀编制而成的枕被,香暖袭人,令人沉迷。 贾宝玉眉头紧皱,他记得 “贾宝玉,你可知罪?” 便在贾宝玉狐疑不定的时候,一道宛若天籁,却冰冷的声音传来。 他心头咯噔一声。 此情此景,外面又是皇后的声音,让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敢犹豫,立马掀开纱帐,翻身下榻。 只是在掀起被子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那绣着五鸟朝凤图的丝质被单上,一朵绝对妖艳的梅花图案,令人惊心侧目。 他心头顿时转过万千念头,却不敢表达。只是看到那边巨大佛像下跪坐着的窈窕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立马跪下道:“微臣有罪,但微臣亦是受人陷害,微臣至今,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请娘娘明示。 若是微臣当真冒犯了娘娘,微臣甘愿引颈就戮” 不待贾宝玉的话说完,只听叶皇后幽幽的声音道:“你确实罪该万死,本宫身边的宫女紫兰,跟了本宫足有四年之久,与本宫情如姐妹,不料你竟色胆包天,在这佛门净地,玷污了她的贞洁。 你说,本宫如何饶你?” 贾宝玉一脸的莫名其妙,在他看来,就算是他当真中了别人的奸计,那对象也该是叶皇后才是,怎么会是宫女? 紫兰,是谁?之前勾引自己的那个宫女?她不是被自己掐死了吗?呃,好像没有掐死,该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是贾宝玉平生自负,此时也不禁悄然对这深宫产生了一抹敬而远之的意思。 “微臣有罪,请娘娘宽恕。” 不管如何,先把命保住再说别的。 一阵沉默之后,叶皇后缓缓道:“虽然你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但是本宫念你年幼,又是蓁蓁的未婚夫婿,今日且饶你一命。 本宫已将紫兰处死,对外就说紫兰意图谋害本宫,被你及时赶到,将本宫救下,如此,方可救你一命,你可明白?” “微臣谨遵娘娘吩咐。” 贾宝玉到底心思缜密,不可能叶皇后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有自己判断。 但是,既然叶皇后如此说,他只有遵从。 “既然如此,你出去之后下令将宝灵宫封锁,其余的事不用你管,本宫自有主张。好了,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是” 贾宝玉应了一声,屏风之后,一名宫装女子立马出来,眼神复杂的瞧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从地上捡起他的衣服和铠甲,协助他穿上,然后屈身一礼,请他出去。 贾宝玉认识她,正是皇后身边最信赖的宫女之一,名叫知儿。 压住满腔的杂念,贾宝玉最后对着皇后一拜,转身离开。 在路过屏风之时,看见地上那一滩血迹,他也只是眼睛一眯,就当是看不见,然后大跨步离开正殿。 殿外,一如他来时那般安静。 贾宝玉和知儿对视一眼,然后换了一副神色,随后就将方才皇后给的一番说辞通传出去。 宝灵宫,顿时慌乱起来。 一会之后,当知儿处置好外面的事回来,看着已经坐到榻旁,怔怔发呆,神思不属的皇后娘娘,她上前,婉言劝道:“娘娘别再难过了,还得保重身体要紧。” 叶皇后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问道:“他贾宝玉出去了?” “回娘娘,是的,贾将军十分配合,都按照娘娘所说的做了,如今已经将整个宝灵宫封锁。” 呵呵,叶皇后心中忽然没来由的笑了声,什么叫做他很配合?他敢不配合么。 她自然也没想过那般拙劣的说法能骗过贾宝玉,她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解除彼此的难堪而已。她相信,贾宝玉要想通前因后果,一如她一般,不会太难。 知儿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她忽然道:“娘娘为何不让追查紫兰为何会谋害娘娘?她身上既然能有那么多的宫中禁药,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若是娘娘成心要查,定然有蛛丝马迹可寻,说不定就能将背后阴谋害娘娘的人找出来!” 叶皇后沉默了一下,幽幽道:“不用追查,本宫知道是谁。好个一石三鸟之计,一直以来,本宫倒是都小瞧她了,居然连紫兰都被她收买了。” 知儿面色一变,道:“娘娘说的是吴妃?” 是了,只能是吴贵妃! 难怪对方处心积虑,一定要将贾将军引进来败坏娘娘的清白。 贾将军不但害死了吴贵妃的亲弟弟吴凡,两家有着血仇。而且贾将军还是贾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今日之事若是被她得逞,不但娘娘后位不保,贾贵妃也必被废黜,那么整个后宫,便只能以她为尊。 “既然娘娘知道是她干的,为什么还不让奴婢追查?” 叶皇后便看了她一眼。 这个丫头,忠心有余,聪慧和谨慎则差了一些。否则,今日又如何会让对方的阴谋得逞? 若非贾宝玉毅力惊人,坚持到她得到清醒的片刻,以铜制烛台将紫兰杀死,只怕此时,她与贾宝玉通奸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皇宫了! 对方此计不可谓不毒,而且几乎天衣无缝。 贾宝玉因为特殊的身份关系,有经常出入过凤藻宫和长乐宫,污蔑他们之间通奸,有着先决条件。 而且,贾宝玉在禁军当差,这次又奉命守卫宝灵宫 最关键的还是她的贴身宫女紫兰。连她都觉得聪明智慧超过知儿,深得她喜欢和信任,要不是跟着她的年头尚短,只怕都要越过知儿和秀暖了。 如此接近她身边的心腹,居然是对方的人。 所以,她会遭此一劫,她觉得并不冤。 在宫中十多年,见惯了生死和阴谋,她早非懵懂无知的少女,不会介怀为什么紫兰会背叛她的这类话。一切的忠心,都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既然本宫已经知道是谁做的,又何用再追查?”叶皇后幽幽道。 今日贾宝玉毕竟进了内殿这么久,若是追查下去,把对方的计划抖露出来,对她反而不利。 如今这样就最好,对方断了手脚,也不可能知道紫兰究竟做到哪一步了。 紫兰一死,对方肯定会求自保,不可能主动张扬出来。 那么,这件事才可以彻底消弭下去。否则,就算查出吴贵妃来,也不过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知儿虽不完懂这些,但是她也能大致意识到。 所以她忽然恶狠狠的道:“他坏了娘娘的清白,方才娘娘怎么不让我杀了他,然后按照娘娘最先说的,就说他和紫兰的奸情败露,狗急跳墙,然后被娘娘处死。 这样他们都死了,才能确保娘娘万无一失。” 知儿似乎觉得自己这一计很高明。 她主要是羞愧,自己之前居然上了紫兰的当,被她迷晕了,然后才让皇后陷入险境。她这是想办法提升存在感,免得被娘娘厌弃。 叶皇后看她紧张、兴奋又害怕的表情,心下不由自主笑了。 她知道这个丫头不过是嘴上剑快,之前便是给她一柄剑,她也不一定敢杀人。 不过,最开始清醒的时候,她也很混乱、迷茫。脑海中曾转过无数个念头,其中之一,正是如知儿所说。 她并不是一个人,一旦事情败露,她的老父亲一世英名尽丧不说,叶家定然也会家破人亡。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而已,随后她就明白,那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舍不得。 一如寻常男子,对于自己的美丽女子下不去手一样。 第243章 论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钟粹宫,吴贵妃也在焦急的等待着宝灵宫那边传来的消息。 因为宝灵宫被禁军把控,她们也不能随时得到消息。加上事关重大,只能秘密谋划,不敢让多余的人知道。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不过她们策定的计划便是今日上午动手,一旦有消息传出来,她就可以立马带人过去,将大局接掌,把高高在上十余年的皇后叶氏打下十八层地狱。 想想,她都觉得热血澎湃。 成功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紫兰是个很有本事和心计的丫头,否则也不会以平民女子的身份,短短四年就爬到长春宫大宫女的位置,还深得皇后器重。 加上天时地利,她反复筹算,只要紫兰按照她说的方式,先用她父亲花大代价找来的珍贵迷药把知儿迷晕,再趁无人的时候将皇后也迷晕,然后整个宝灵宫内殿,就凭她说了算。 不论是人员调离还是假传旨意宣贾宝玉进殿,都不会有人怀疑。 只要做到这些,事情就成功一大半了。 剩下的事就很看紫兰自己随机应变。有让人防不胜防的迷药和烈性春药在,要让一男一女做成好事真的不算太难,甚至都不需要做成好事,只要把他们放在一个屋里,一张床上…… 原先她觉得只有六成把握,但是当得之叶苡韵为显虔诚,只留知儿和紫兰在内殿伺候的时候,她就知道,成功的几率至少在八成以上了! 只要成功,就能一口气除掉三个眼中钉肉中刺,却只需要冒极小的风险。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在这第三天,所有人都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动手。 虽然计划没错,但是事到临头,她心底还是有些突突直跳。 毕竟一旦事情提前泄露,后果她也难以承受。 吴家的根基终究远远比不过叶家!皇上虽然不甚宠爱叶氏,但也从来都是给了她足够的尊荣,可谓相敬如宾。 她敢谋害皇后,以景泰帝的心性,定然不会饶恕她。 好容易等到她的贴身宫女之琪走进来。 “怎么样,有消息传来了吗?” 吴贵妃低声问道。 之琪面色很是不安:“禁军已经把宝灵宫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我已经让小环亲自去打听具体的情况,应该很快就有准确的消息传来了。” “封锁了,怎么会这样……会不会紫兰已经做成了,只是有人想保叶苡韵,想瞒天过海? 不行,咱们这就去宝灵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要紫兰做成了,又有心嚷出来,宝灵宫那么多人,瞒是不可能瞒住的,除非他能把宝灵宫里的人杀光了!不过,这么做本身也是最大的嫌隙。 吴贵妃刚准备出门,就见另一个宫女跑进来,急慌慌的道:“娘娘,之琪姐姐,打听清楚了,宝灵宫真的出事了。 听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紫兰欲图谋害皇后,被禁军都虞候贾将军及时赶到,救下了皇后。 如今紫兰已经死了,皇后娘娘认为紫兰必是受人指使,便令禁军封锁宝灵宫,要查出幕后真凶呢!” 说着,宫女小环怯生生的看了两人一眼。 她虽然不知道主子的计划,但是她却知道主子和皇后一向不和,她心中有些担心这件事就是主子指使的,那样说不定还要连累到她们这些小宫女。 吴贵妃闻言,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喃喃道:“紫兰死了,她怎么会死,还有,皇后为什么没事,她还能下令封锁宝灵宫?假的,肯定是假的……” 之琪却要清新一些。 “那禁军都虞候贾宝玉呢?” “就是他带人封锁的宝灵宫。” 之琪心内“哐当”一声,心知是完了。 连贾宝玉都出宫了,那么,事情肯定是败露了。不管紫兰怎么死的,也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要拿不住叶氏的把柄,那叶氏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因为,除了皇帝,没有人有资格怀疑和审问皇后! “不行,本宫要摆驾宝灵宫。本宫不信,如此天时地利,如此周密的计划,还能让她躲过去……” 吴贵妃失意之下,口不择言。宫女小环立马垂头作鹌鹑。 “娘娘!”之琪唤了一声,对吴贵妃摇摇头,让她冷静。 这个时候急慌慌的跑过去,不是不打自招吗? 只是看主子满脸不甘心,她想了想道:“不过皇后娘娘遇刺受惊,娘娘身为贵妃,确实应该前去探视……” 吴贵妃顿时眼睛一亮。 …… 贾宝玉从值班房中走出来。 齐王府五品带刀侍卫、禁军都虞候亲兵队正之一的姜寸便迎上来。 看贾宝玉身上明显有梳洗过的痕迹,他眼睛一转,却没说什么,凑上前道:“大人,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宝灵宫周围窥视的太监、宫女部驱赶,嫌疑较大者都已经临时拘捕。大人是否要审讯?” 贾宝玉点点头。 皇后遇刺,他们有权利清查真相,捉拿一切有嫌疑的人。 “不用了,先押着,等候处置。” 抓人不是目的。 贾宝玉懂皇后的意思,给她时间,她能将里面的事情处理好。 这是个有魄力有果断的女人! “是。” 姜寸离去。 贾宝玉站在台阶之上,抬头看了一眼春光明媚的天空,他的心情却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今日之事,现在想想,他都有些后怕。 毫无疑问,那宫女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对他下了毒。而他居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了,她身上那股香味…… 宫中这些女人,可怕如斯! 但她可能没料到的是自己可以坚持那么久没晕,所以她才拖延时间,后来干脆把自己直接引到皇后屋里。以当时的情况的来看,皇后定然也被下药了,而且,极有可能是春药…… 好歹毒的计划! 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及时抓住她,让她离开…… 想到这里,贾宝玉又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血色,他自己身上没伤,说明,被刺的就是那个宫女,叫做紫兰。 他心里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看起来温和端正的皇后,居然敢亲手杀人…… 而且还是在中毒的情况下,准确的杀掉了谋害她的人。 贾宝玉自忖,若是异位而处,他就算意识到被谋害,那种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得到真凶,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干脆把两个人都杀了,如此方可保自己。 但皇后没有杀他。 叶皇后的神志,清明至此! 如此说来,自己最后在凤榻上醒来,是否…… 该死,中间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过他确实了,这一点他很确定。但就是不确定对象是谁。 论理当是皇后本人,可是,五鸟朝凤被单上那朵红梅花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是处子之身? 开什么玩笑,虽然没听说皇后十分受宠,但是也没听说过景泰帝对皇后娘娘十分冷落! 既然没有异常,贾宝玉不相信以皇后的姿色,景泰帝会不动她。 又不是太监! 如此说来,要么就是那宫女的血迹染到了床上,要么就是,他还另外破了一个人的身子…… 难道,就是那个紫兰? 想到那个紫兰在自己昏迷之前就被皇后捅了一哆嗦,贾宝玉心里就犯疑…… 打了个冷颤,贾宝玉强行将这种想法丢出脑海,他可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嗯,被捅一下,应该也不会立马就死…… 贾宝玉只胡乱想着。 他知道或许他玷污了皇后,但是他不会认为皇后会是处子之身。 因为,他是人,下意识会趋利避害。 若是皇后非处子之身,那么只要今日能瞒过去,以后就无事了。 相反的话,早晚会暴露! 那时候,他和皇后两个恐怕都不得好死。 睡了皇帝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除非造反。 他一个穿越众,要说心里没想过造反做皇帝,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知道那是拿所有人的命去博一个极其微小的希望。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才一直没敢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再次思索一个问题: 论当下社会,以他贾宝玉的资格,密谋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可惜,结果是无限接近于零! 长叹一声,贾宝玉不敢再多想,摆正了面色,前往宝灵宫正门。 今日这关不能顺利过去,一切休提。 第244章 做贼心虚 宝灵宫内人马齐动,太监、宫女忙碌、慌乱不堪。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在宝灵宫遇刺,若是遇上残暴的主子,叫他们这些奴才尽数陪葬都不为过!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不小心谨慎的做事,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说、更不敢瞎打听。 正殿内吩咐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烧热水、擦桌子洗地、伺候娘娘沐浴…… 然后,长乐宫的大批太监、宫女还有老嬷嬷,纷纷赶至。 贾宝玉披甲执剑,守卫在宝灵宫正门之外。 里面的的事他不会去理会,他相信皇后娘娘会处置妥当,他只要做好皇后交代的事就好。 在宝灵宫前的石阶之下走来走去,察觉到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小,贾宝玉第一次感觉,躲在女人背后什么事都不做,还受庇护,这种感觉,也挺爽的! “吴贵妃娘娘驾到。” “淑妃娘娘驾到。” “嘉嫔娘娘到。” “钱贵人到。” “安贵人到。” “” 伴随着礼仪太监的通报,数个后妃的仪仗队开过来。 贾宝玉眉头一扬。 和皇后一样,他回过神来之后,也几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策划今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只有一个人,才会想着一下要除掉端仁皇后、他还有他姐姐三个人。 吴贵妃! 如今她这么急急慌慌的带着人跑过来,与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异? “见过各位娘娘。皇后娘娘险些遇刺,下令封锁宝灵宫,为保皇后娘娘安,还请诸位娘娘暂且退避。” 贾宝玉上前,弯腰执礼,也将所有的仪仗拦停。 “贾宝玉~!” 一道紧咬牙根发出的声音,令贾宝玉忍不住抬头。 只见一如以前见到的那般,美丽异常的吴贵妃,瞪着一张原本妩媚妖娆的脸,满眼寒霜的凝视着他。 目中的恨意,无法言表。 贾宝玉嘴角一抽,他都不知道为何这个吴贵妃把他恨到如此地步,吴凡真心又不是他杀的…… “娘娘还有何吩咐?” 众目睽睽之下,贾宝玉表现的很恭敬。 吴贵妃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道“皇后娘娘到宝灵宫为孝慈武皇后祭奠忌辰,你负责守卫宝灵宫的安,你却让皇后娘娘遇刺,该当何罪?!” 贾宝玉眼睛一眯,他这才意识到,怪不得皇后要编造让他救驾这一节,竟还有这一点考虑。这个未来的皇后姑姑待他,可算“不薄”。 “微臣护卫不周,自是有罪,等事情水落石出,微臣自会到皇后娘娘面前领罪!” 贾宝玉也不与她辩驳,直接弯腰拜道。 言下之意,就算他有罪,也轮不到你吴贵妃来发落。 吴贵妃自明白他的意思,原本就由于计划没得逞的愤怒变得更加浓郁。只是她忽然想到什么,竟变了语气道“贾宝玉,听闻之前娘娘宣你入宫,是为何事?” 贾宝玉虽然也知道言多必失,但是他可以不放吴贵妃进去,却不能不回答她这样简单的问话。 “皇后娘娘不过按例询问一下防务,顺带又问了一下我和叶蓁蓁小姐的婚事问题” “那你是什么时辰被娘娘宣进去的?” 贾宝玉眼睛一眯,道“贵妃娘娘这是在审讯微臣吗?还是贵妃娘娘知道什么?若当真如此,还请贵妃娘娘不吝相告,助我等找出谋害皇后娘娘的幕后真凶。 谋害皇后娘娘,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贵妃娘娘若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想必皇后娘娘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你。” 吴贵妃面色一变。 贾宝玉这番话,差不多就没直说她是真凶了。而且,威胁之意明显。 但是,她确实怕了。 之前敢做,是因为诱惑太大!如今失败,她又如何能不怕?要不然,她也不会急冲冲的带人过来了。 “贵妃娘娘。”其他诸妃纷纷下舆,款款走上前来。有两个年纪小的还瞪着贾宝玉,似乎在责怪他敢如此与贵妃娘娘说话。 贾宝玉对诸妃弯腰一拜,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之上,退到一边。意思是职责在身,恕微臣不能多礼了。 吴贵妃站在原地,面有怒容,又似乎在考虑若是硬闯,贾宝玉敢不敢拦她。 忽见长乐宫大宫女秀暖在宝灵宫总管的引领下过来,宣示皇后的旨意 “皇后娘娘遇刺受惊,不便面见诸位娘娘,请诸位娘娘回去吧。” 众妃皆表现的很关心,尤其是吴贵妃,更是一派真情,将关心“姐姐”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秀暖便道“不过娘娘还说了,若是诸位娘娘实在担心她的安危,便让吴贵妃娘娘一人进去,以安众位娘娘之心。” “一个人进去?”刚才还吵着要进去的吴贵妃闻言,反而迟疑了。 或许这就是做贼心虚。 秀暖笑了笑“当然,之琪姐姐也可以进去。” 或许是秀暖的笑容太真诚,让吴贵妃少了些顾虑,加上确实很想进去查看一番,所以便答应了,只带了之琪一人,随着她进了宝灵宫。 贾宝玉看着她进去,嘴角莫名一笑。虽然不知道皇后的用心,但是看她的安排,贾宝玉便知道,皇后娘娘肯定没安好心! 这个蠢美人还一头撞进去,不吃亏才怪。 不过随即他就想起一个问题,他进宝灵宫的时间,这确实是个问题。 别的都好说,但是他进去和出来的时候,很多太监和宫女都是知道的。 遮都没法遮掩。 不过倒也无妨,先不说皇后的话谁敢怀疑,又有何人敢审讯。就算有,大不了直说他在宝灵宫偏殿静候了半个时辰。 反正他在偏殿坐了多久,没有人知道。 理由嘛,皇后娘娘礼佛真心,没有中断。然后还要更衣才能出来见他,让他一个臣子多等一一两个时辰都没问题。 这一点,知儿可“作证”。所以,倒也无妨。 回头,看着还聚在一辆辆仪驾之前的后宫诸妃,他以不太明目张胆的眼光悄悄打量着。 果然,皇帝的后宫就是美女多,除了一两个平庸的,其他姿色都在上等以上。 一个个穿的又美,比家里的丫鬟质量自是好了不少。 咦,他居然发现这些美人儿除了偶尔做出一副翘首以盼,十分关心里面情况的样子,其他时候,也在用余光打量白石台阶内外那一个个英姿飒爽的禁军小哥哥们! 最多的目光,还是在他身上。 被他瞥过去,就一本正经的挪开目光。 滋滋,贾宝玉莫名有点高兴。 “贾贵妃娘娘驾到。” 一时元春也来了,贾宝玉连忙迎上去。 宝灵宫,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恢复了比长乐宫还要森严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秀暖奉命带过来的。 出了这样的事,礼佛肯定是不能继续了。 况且,也就只差半日。 吴贵妃在秀暖的带领下,来到正殿的正厅,见到了一如既往容容华贵的皇后。 她的目光一路四处打量而来,在看见皇后这副模样之后,失望到了谷底。 “听说皇后娘娘遇刺,妹妹和其他诸位妹妹特来看望。如今见到娘娘平安无事,妹妹心中的这块大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俗套的客气话,叶皇后只是笑了笑,不咸不淡的道“哦,是吗。” 吴贵妃便拿不住叶皇后的意思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一眼,问道“不知妹妹可能问一声,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谋害娘娘?”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便是那名叫紫兰的小宫女,说不定你们私底下还认识呢。” 皇后俏皮一笑。 吴贵妃却面色一变。她分明比皇后年纪略小些,此时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调皮的妹妹在欺负老实的姐姐一般。 “娘娘说笑了,妹妹也只是在长乐宫瞧见过她几次,哪里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情,娘娘就别和妹妹开玩笑了” 吴贵妃面色有些苍白,她有点后悔进来了。虽然知道皇后不可能对她做什么,但主要是这种氛围让她感觉压抑。 就想告辞离开,皇后却将她唤住,又笑道“哦,对了,妹妹既然来了,不妨帮本宫认一认这两样东西。 本宫才疏学浅,着实不知道这些是何物。” 叶皇后说着,给宫女知儿一个眼神。知儿便将一黄一绿两种颜色的小纸包拿了过来,放在了叶皇后的面前。 吴贵妃面色再次一变,不过在叶皇后玩味起来的神色中,努力表现出镇定。 “这两包东西是从紫兰的身上搜出来的,本宫也不知道这是何物。 不过,之前紫兰那丫头在敬茶的时候竟然妄图将这些东西下到给本宫的茶水里。 幸亏禁军都虞侯贾宝玉警觉,发现了她的图谋,将她当场揭破。 妹妹见多识广,帮本宫看一看,这两样究竟是何物。” 吴贵妃面色讪讪,她怎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就是从她手里流出去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紫兰没按照她的计划,依次将知儿、皇后等人迷晕,反而等贾宝玉进屋里再下药。 不过,看那两包药的剂量和从自己手里流出去的时候几乎不曾减少,她就知道,紫兰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连药都没撒出来,又怎么能成功呢? 心中如此想了一番,她故作镇定道“娘娘说笑了,既然娘娘都不认识,妹妹又怎么能认识呢,想来居心叵测的人身上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娘娘倒离这些东西远一点,免得误伤金体。” 吴贵妃做出十分关心叶皇后的样子。 。 第245章 试药 宝灵宫正殿的客厅之内,吴贵妃见叶皇后拿出那两包药,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所以违心的说了两句话,她便道: “看到娘娘金体安康,妹妹就已经安心,便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说着微微一礼就要走。 忽闻外面传来她贴身女官之琪的声音:“做什么,你们干什么,娘娘……啊!” 伴随着一道闷哼声,之琪示警的声音戛然而止。 吴贵妃猛然回头,看着上方的叶皇后,面色难看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吴贵妃妹妹不必担心,之琪只是被本宫的人带下去喝茶去了,不会有事的。” 叶皇后扶着知儿的手臂站起来,继续笑道:“不过嘛,本宫方才看你很关心本宫,既然如此,本宫也很好奇紫兰和她背后之人想给本宫吃的是什么,不如,你帮本宫试试?” “你想用我试药?” 吴贵妃面色聚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皇后。 叶皇后却忽然收起笑意,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屋里不知何时已经减少了的太监,便利索的将三道对开的门合上。 厅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吴贵妃再也保持不住镇定,因为她看出来了,也皇后似乎要给她来真的! “叶苡韵,你别忘了,本宫虽然位分不如你,但也是堂堂贵妃,尊贵仅在你之下。 你敢对我动私刑?” 吴贵妃怒声娇喝。 不过显然她的威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随着大门一关,屋内仅有的几个太监宫女的面容都变了,看向她的目光中,再无一丝尊敬的意思。 其中两个更是直接上前,在她的横眉倒竖、慌张后退中抓住了她,摁着她跪下。 能够如此粗暴的对待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显然让这两个太监也很激动和兴奋,脸上露出有些变态的阴狠神色。 后宫每个主子身边都有一些心腹,更别说叶皇后当了十余年的皇后了,地位又一直稳固,在后宫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也就这些年,出了一个吴贵妃,仗着皇帝的恩宠,偶尔还敢挑娘娘的刺儿。他们长乐宫的人,早就看吴贵妃不顺眼了。 现在好了,娘娘终于决定要收拾她了。 吴贵妃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她刚一入宫便凭着远超世人的姿色以及舞艺,得封嫔位,后来更是短短几年便跨过皇妃,到达贵妃。 因此,她状若疯狂的道:“叶苡韵,你敢如此对我,皇上一定会为我做主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叶皇后单手搭在知儿的手臂上,慢慢的走到吴贵妃的面前,居高临下,忽然伸出素掌,对着她漂亮的脸蛋狠狠扇下,然后以纤长的手指捏住她尖巧圆润的下巴,半弯下腰来,冷笑道: “本宫这些年不理宫中之事,莫非你当真以为本宫软弱可欺? 今日你既对本宫出手,难道觉得你我二人从今以后还能相安无事下去? 你信不信,本宫今日不但敢拿你试药,而且,让你试了药之后还会命人将你丢出宝灵宫。 相信外面的那些奴才还有禁军侍卫们,都很乐意看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吴贵妃娘娘,在他们面前搔首弄姿,做出百般淫奔无耻的举动,咯咯。” 叶皇后妩媚一笑,松开了吴贵妃的嘴巴。 “你敢”吴贵妃一得说话,立马厉声道。 不过她惨白的面色以及慌乱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内。 她如何不知道那些药的厉害,若是那样,她还不如立刻去死! 叶皇后却不再与她废话,如她所言,吴贵妃今日既然敢设如此毒计来谋算她,她们之间已经不可能有缓和的余地了。 “不敢?”她冷笑一声,示意知儿将药粉交到她手上,然后道:“你都敢让一个紫兰给你做替死鬼,长乐宫中几百号的奴才,难道就没有一个愿意为本宫而死? 至不济,本宫不做这个皇后了,你说,陛下会让我给你赔命吗?你也太看得起你了! 你在谋算本宫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后果。” 叶皇后脸上厉色一闪而逝,再次掐住吴贵妃的脸颊,在知儿的配合下,立马就将那一整包药粉,灌入吴贵妃的嘴里,强令她吞下。 “咳咳咳” 吴贵妃自是拼命挣扎,却也没用。 她脑中还在想叶皇后的话,猛然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个世道人命本来就有贵贱之分,贵妃贵于其他人,却贱于皇后。况且叶氏乃前首辅、当今太师的嫡女,当年太上皇退位之时给景泰帝钦赐的皇后,又是二皇子的嫡母 就算叶氏把她杀了,以她吴家微薄的根基,景泰帝是不可能让叶氏给她抵命的,正如她所说,大不了叶氏做不成皇后了。 好毒辣、好狠,也好舍得的叶氏! 吴贵妃此时当真后悔招惹她了,这个表面看起来端庄温和的皇后,内心居然是个疯子! 但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的其他的事了,因为她已经看清,叶氏灌入她嘴里的,是那包绿色的药。 正厅之外,还守着许许多多长乐宫的太监宫女,他们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一些动静,但是一个个都当做没有听见,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远处较为偏僻的地方,一个太监打量这里没有管事太监的注意,便低声问旁边一人:“李三,看样子娘娘这是认定指使紫兰姑娘谋害她的就是吴贵妃了。滋滋,这吴贵妃也是,惹谁不好偏来招惹咱们娘娘,这不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旁边之人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道:“若是还想多活几天,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否则,谁都救不得你。” 小太监面色一白,讪讪的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但凡进了宫里有些年头的太监宫女都知道,在这深宫中有太多的秘密了,要想活命,就得当瞎子和聋子 昏暗的正厅内,两个太监已经松开了吴贵妃,而此时的吴贵妃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嚎叫。 她面色绯红,眼神迷离,瘫坐在地上。。 知儿有些担心:“娘娘。” 她对叶皇后绝对忠心,对她的命令也是毫不犹豫的执行,只是,她却怕她们娘娘当真把这样的吴贵妃扔到外面去,那样,吴贵妃是完了,那她们娘娘也完了。 让贵妃受辱,有辱天家尊严!还不如一杯毒酒把她杀了,说不定还有善后的办法。 叶皇后看了知儿十分担忧的神色一眼,一股异样的神色闪过:难道自己演的太真实了,连自己身边的人都骗过了? 她怎么可能与吴贵妃鱼死网破。 这十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心性早非往日可以。若不然,之前也不会明着下令追查,暗中却不让知儿去查了。 就是不想与吴贵妃两败俱伤。 因为,她不配。 查出吴贵妃的阴谋来,必然有人会怀疑紫兰到底做成没有。贾宝玉入宝灵宫近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太令人生疑了! 偏偏这吴贵妃还自己跑过来,显然是还没有死心。 如此,她自然得用一番手段,一来表明强硬的一面,震慑于吴贵妃,以息今日之事。 二则,也让对方尝尝,她之前尝过的那种滋味 低头看了强自忍耐的吴贵妃一眼,她淡淡道:“送她去内殿。” “是。” 知儿等一听,大都松了口气。若只是折磨她一番,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吴贵妃一句话说完 是身给皇后,尚可。干贱人,他不愿。 第247章 赏赐 听到皇后的回复,贾宝玉没再多说什么。 他一直十分欣赏叶皇后,因为她的美丽,端庄,对元春有恩等。 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虽然没什么印象,但是贾宝玉心中已经默认。 之前她都可以尽她所能护他,他又怎么能不帮她? 尽管这个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是贾宝玉知道她没说谎,他能听见那边传来的越来越虚弱的声音。 回头看了知儿和秀暖两女一眼,她们自觉的退到房门处。 于是,贾宝玉这才大跨步走向屋内正中的凤榻。 真是好美的一个女人,尽管此时的境况十分狼狈不堪,却也足够吸引世间所有正常男人的目光。 她也看见贾宝玉了,她伸着手,可惜脚被柔软的丝绸布带绑在榻上,她无法扑到贾宝玉的身上来。 但是她那半眯着的萎靡的桃花眼中,却释放着渴望与哀求。 求贾宝玉救她。 俄而,甚至连手臂都举不起来了。 贾宝玉心头不禁冒出一股怒气。究竟是何等药物,竟这般迷人心魄,害人身躯? 想到这样的药之前就被这个女人投入了皇后的身体当中,若非皇后吉人天佑,如今岂非已经香消玉殒了? 又想起这个蠢女人将无端的仇恨加诸到他的身上,还阴谋害他性命 贾宝玉心中对她那唯一的一丝怜悯也就消去了。 或许,对待这个女人,不需要怜惜! 他缓缓坐下,以不带太多感情的目光俯视着她,却见这个曾经也这样俯视过她的女人,立马露出感激的神色,不顾一切的向他爬过来。 她的力气看起来真的不多了。 贾宝玉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重新站起来,缓缓除去并不厚实的铠甲。 (此处省略一万字,会在“群”玉山头见) 春光明媚,正是万物努力喷涌自己生命力的季节。 宝灵宫主建筑体,正殿内室的房门处。 两个长乐宫的大宫女已经彻底迷蒙了,她们双眼和脸蛋通红,忍受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折磨之音。 若是没有彼此的存在,或许她们自个儿还能稍微得些慰藉,可是此时两人在一起,却不好意思,只能互相拉着手,把对方的手掌捏的死死的。 良久,忽觉知儿一阵颤栗,秀暖立马惊诧莫名的看着她。 知儿羞红了脸,一下扑到她怀里,以这种半撒娇半掩饰的方式,不让秀暖嘲笑她。 秀暖倏忽笑了,单手抚着她的秀背小声安慰了几句,以小姐妹说私密话的方式,告诉她这没什么。 她已经十八岁了,会这样一点都不丢脸。 知儿这才将将把脸拿出来。 却依旧很觉得很难堪,不自然的扭了一下,她小声道:“秀暖姐姐,你说娘娘她还在不在屏风后头” 知儿和秀暖关系莫逆,以秀暖为长姐,所以才敢这么问。 秀暖一愣,顿时明白了知儿的意思。 她们这里尚且如此,那屏风,可是就在屋里呢。 “想什么呢,娘娘如何做,岂是你我能瞎猜的” 秀暖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十分不自在,便道:“你回去换一下吧,这里我先守着,你顺道看一下别的地方,别让那些小太监过来。” 知儿顿时羞的一跺脚,以极端红润的脸蛋嗔怒的看了秀暖一眼,在对方的呵呵浅笑中,飞快的跑了。 看着知儿进屋,秀暖这才收起笑意。实际上她不过白嘱咐而已,此时能在内殿周围伺候的,几乎都是皇后娘娘的亲信。 况且,他们也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在以“邪药”惩罚吴贵妃,就算听见吴贵妃的声音也没什么,只要不知道贾宝玉在里面就可以了。 另外,他们根本也不敢过来。 略这么想了一想,她一如之前一样守在房门处,却悄然侧身,将一只手遮掩在房门内,旁人就算走过来也看不到的地方。 知儿回屋悄悄换了一身里衣,又遵照秀暖的指示各处瞧看了一遍,皆无任何异常。 本来就要过去陪着秀暖,却突然生起好奇心,想看看她们皇后娘娘在哪。 便摸到内室,隔着那门框往里一瞧。 皇后娘娘居然还在这里! 不过她却只是端正的坐在一张圆凳之上,虽面有遐思之色,却始终一动未动。 她心中对自家娘娘越发钦佩了。 这里离那凤榻,可是只有七八步之远! 于是走过去,低声对皇后道:“娘娘还是回正厅休息吧,这里” 皇后从神思中回神,侧耳听了听,凤目一转,没有拒绝,而是站起来,任由知儿扶着她,一边吩咐道:“等会你到这边守着,等他完了,立马送他回偏殿,并将里面收拾妥当。” “是。” 知儿送皇后回到正厅,这里另有人伺候,所以她就听命回去,承受折磨。 贾宝玉从内室走出来,原地只有秀暖一个丫头。 见她面容红润,肤色润泽,额头微微有着细汗,他猜到些什么,却没像以前对待丫鬟那样打趣她。 今日,对他来说已是极不寻常的一日。 也不知道叶皇后到底喂吴贵妃吃了什么,便是在前世的“电影”当中,他也没见过那般舍命求欢的女人。 所以,尽管他十分自负,也觉得他现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分给这些小宫女了。 秀暖面对贾宝玉无声的审视,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说话,一如之前知儿一样,将他从后院下的走廊,送回偏殿。 说了一声让他静候,之后娘娘会召见他,便原路返回。 回到内殿,瞧见知儿一个人在默默的收拾,她走过去,也被眼前的场面给吓了一跳。 场面混乱且罢了,关键是,吴贵妃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知儿许是看出她的担心,她小声道:“别担心,我刚才探过她的鼻息,她还活着。” 秀暖嘴角一抽。 好一个还活着 皇后不知何时也过来了,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的凤目明显眯了一眯。 却只是道:“你们把她挪到厢房去,给她清洗一番,并派人去太医院,就说贵妃娘娘在探望我的时候身子偶感不适,请太医院的王院正亲自过来为贵妃瞧看病情。” 知儿和秀暖应下了。 太医院的王院正,是个最谨慎的人,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贾宝玉独自坐在偏殿,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一只白玉杯,心头却思索着之前的场景。 可惜了,他对皇后娘娘没什么印象,不然,或许还可以对比一下长短呃,是大小!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有宫女来传:皇后娘娘在正厅召见。 于是,贾宝玉整肃衣冠,跨步出了正殿,在外边值守太监的目光护送下,往正殿而去。 宝灵宫唯一装点的像是皇家宫殿的正厅,大门洞开。 二三十个太监、宫女还有教习嬷嬷们一丝不苟的侍立在大厅内外。 便是贾宝玉过来,他们也不曾敢多瞧一眼。 贾宝玉也不看他们,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落在那雕花木椅上端坐着的皇后娘娘的身上。 没怎么迟疑,跨步入厅,跪下叩首:“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 虽然皇后娘娘的声音与以前别无差别,但是听在贾宝玉的耳朵里,到底不一样了。 是了,是他自己的原因。少了一丝仰望,多了一丝亲近之意。 “宫女紫兰身为长乐宫大宫女,深受本宫厚恩与信重,却不思尽忠回报,反而联合外人,阴谋毒害本宫。幸亏你足智多谋,识破了她的奸计,救了本宫。 虽然你是蓁蓁未来的夫婿,算是本宫的后辈,但是既然立了如此大功,本宫也不得不赏赐。 面前这些东西,便是本宫赐予你的。” 皇后待贾宝玉起身,也不闲话,玉手一指前面的几盘金银和珠宝首饰,缓缓道。 贾宝玉抬头,直视着叶皇后。叶皇后回视之,到底,凤目一偏。 贾宝玉便道:“多谢娘娘厚意,娘娘应该知道,微臣不需要娘娘的赏赐,微臣为皇后娘娘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叶皇后端正的凤颜顿时微熏。 背对贾宝玉,她可以守住自己的灵台清明。但是当贾宝玉对面与她说来,她到底感觉到了一种难明的羞意。 不过,她到底非寻常人。 她也知道,贾宝玉之所以如此暗示她,不过是少年人的情谊,一时无法摆脱而已。 她却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既然你不要这些财物,那也罢了,这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是长乐宫的人,本宫有权利做主。 你瞧一瞧,无论你喜欢谁,本宫也都可以赏给你。” 叶皇后一句毫无征兆的话,让殿内所有尚在妙龄的女子,一下子都紧张起来。 好些更是立马朝着贾宝玉看过去,似乎十分希望被他选中。 贾宝玉猛然皱眉。 叶皇后此话,有些莫名其妙。不要财物怎么就一定是想要女人了? 但是他却明白叶皇后的意思。 这是要让他斩断心中的妄念!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是前途无量的少年俊杰。 他不应该对她有非分之想,这是取死之道。 所以,她直接赐宫女给他。 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主动给她喜欢的男子找女人。她这么做,就是在告诉贾宝玉,本宫心意已决,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虽然知道叶皇后这般做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就当今日的事,只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以后,他去追求他的前程。而她,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皇后! 贾宝玉也非没有理智的人,知道凭他现在的本事,是没有任何权利染指皇后的,他也没想过要害她。 但是,却被叶氏这种果断到极致,以至于显得十分无情的表现所刺伤。 他从来都不觉得他是普通的男子。 他欣赏叶皇后的聪明果断,却不喜欢她来帮他做决定。 以后他要如何对待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是他的事。 叶皇后见他不答话,又笑道:“本宫身边这些宫女,好些都是各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让她们跟着你,不会玷污你贾家的门楣。” 贾宝玉眉头一挑。身为姑姑,不顾侄女的幸福,就为了自己的一点“谋算”,便给侄女添加未来的对手。 哼,你这个姑姑,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只是他一时的歪念而已,这个时代,长辈赐侍女、美妾,都是寻常事。 因此他只是弯腰拜道:“多谢娘娘美意。不过微臣说了,微臣不需要赏赐,不论是财物,还是宫女。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殿内原本期待的宫女听他如此说,脸上都露出颇为失望的表情。 不说贾宝玉本身身份条件如何,单论皇后娘娘赐给贾宝玉的人,也是个贵妾的身份,地位仅次于正妻。 如此,岂不比待在宫中干熬,等到二十五岁之后韶华已逝再出宫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的好? 贾宝玉却没心思去思考她们的想法了,他自己都很烦躁。 说实话,之前他心内有些渴望见到叶皇后的,不为别的,只是想多与她说两句话。 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他也有他男人的自尊。 呵呵,在高高在上的皇后面前谈男人的自尊,或许是件可笑的事。 叶皇后做了很多年的皇后了,她的念头十分通达。见贾宝玉这幅模样,已大致猜到贾宝玉的心思。 心下一笑,却没说什么。 这个少年虽然年轻,却有着成年人都不足的智慧与毅力,否则之前她也不会选择让贾宝玉去救吴贵妃,要知道,方才的事,一步踏错,就有可能让所有人万劫不复。 所以她知道,纵然贾宝玉一时使小性子,出去后也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因此,她只笑了笑道:“你既不要财物,也不要女子,看来是不贪念这些身外之物了。也好,小小年纪,确实不宜贪念这些东西。 如此,等明日我便禀明陛下你的功劳,让他酌情提升你的官职,将来更好的报效朝廷,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摆手,示意宫女可以送贾宝玉出去了。 贾宝玉最后看了叶皇后一眼,转身离开。 他想着,将来有一日,定要让她知道一个道理:既然占了他的便宜,就别想着能吃干抹净! 如此一来,他心情又晴朗起来。 不过他要是知道在叶皇后的心中,只是将他的想法看作是小孩子使小性子,估计他会郁闷很久。 p:原本今天更新一万字了的,郁闷的是上一章被屏蔽了 (兄弟们,特别是“白嫖”的兄弟们,看在我这么可怜又勤奋的份上,给个正版订阅呗) 不过既然被屏蔽了,这章就不算加更了吧,我是不是很明事理?嘿。 第248章 尾声 宝灵宫正殿左边的一间厢房之内,太医院王院正奉命前来给吴贵妃诊视病情。 刚刚诊上吴贵妃的脉息,他便大吃一惊! 吴贵妃,竟虚弱至此 他打眼悄悄一看,发现吴贵妃纤弱白皙的手腕处,竟隐隐可见一些勒痕和淤青。白嫩的脸上,亦有一些痕迹,只是不甚明显,且用脂粉掩饰着。 他心下一凛,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只是认真珍视,随即便对守卫在旁边的宫女道:“取温水来,贵妃娘娘现在严重缺水” 知儿等立马倒了水来,喂吴贵妃喝下。果然,当饮了够量的水之后,吴贵妃的面色以几乎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细腻起来,轻咳了两声,眼见似乎就有转醒的征兆。 叶皇后此时也走进来,待众人行礼毕,便问王院正吴贵妃的病情。 王院正连忙再次号脉,脸上一喜,道:“回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之前主要是由于脱水过多,才导致身体极度虚弱,如今,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连心脉也开始变得正常。 只需要微臣施以药针,再配合几服药,平时用些滋补之物调养,应当很快就能好。” 叶皇后听到“脱水过多”几个字,心下立马闪过一丝不自然。 又想起之前贾宝玉完事之后进殿看到的场面,知道吴贵妃身上有多么凄惨 于是道:“针灸就不必了,王太医只需要多开几服药,再把调养之法告知,等贵妃病情好转,本宫自是有赏。” 说完,叶皇后走到另一边坐下。 王院正自是点头应是,与旁边的知儿等宫女交托了药方和调理之法,然后便收拾药箱离开。 走出正殿,他便回头望了一眼。 先是听说皇后遇刺,结果皇后没事,反倒是前来看视的吴贵妃病的不省人事。 而且,吴贵妃病的如此,身边却连一个钟粹宫的人都没有。 想起刚才惊鸿一瞥吴贵妃身上竟有伤痕,他便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不过,他只是微微一想便把这种猜测埋藏心底。 皇后娘娘既然敢对吴贵妃下手,还敢叫他来医治,就说明根本无惧自己出去“胡说”。 相反,若是他敢多说一个字,铁定死路一条。 他六十多岁了,如何不知道,这些后宫的女人,恶起来有多么可怕! 若是不够谨慎,他也活不到如今这个岁数了。 厢房之内,自王院正走了不久,吴贵妃便幽幽转醒。 当意识回归身体的那一刻,吴贵妃便猛然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坐在她床边的皇后叶氏。 “叶苡韵,你竟敢这般对我?我,我要告诉陛下” 她气息尚若,一句本该凶恶的话,却说的磕磕绊绊,柔弱无比。 “啪。”又是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她捂着脸,愤怒又委屈的看着叶皇后,这是她今日第二次挨打了。不对,若是加上在那凤榻之上,她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虽然她之前完被药力和本能支配,但是偶尔也是有些意识的。她深深的知道,那个可恶的男人,不对,是可恶的少年郎,对她有多么凶狠! 她现在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麻的,也没有一处地方想起来不觉得屈辱的随便动一下,都感觉浑身疼,一种被众恶人欺负、凌辱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本来就生的妖娆美丽,此时这般模样,若是被男人看见,只怕心都要碎了。 叶皇后却完视而不见,冷冷道:“一个失贞的贱妇,还妄想陛下为你做主?” “你!” 吴贵妃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叶苡韵,你如此恶毒,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最终,她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皇后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根本没与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吴青萝,你要明白,今日之事,完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本宫不过是略施小惩。 你若是不服,大可以去找陛下告状,本宫倒是想试试,陛下是信本宫,还是信你一个失贞的贱妇。” 面对叶皇后一口一句的侮辱之词,吴贵妃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之前她所有的丑态都被叶皇后看在眼里。 而且,要是记得不错,她还扑到叶氏的身上,咬过她的 有这些前提在,她如何硬气的起来? “叶苡韵,你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绝情绝义的恶女人。贾宝玉是太上皇为你侄女定下的夫婿,你竟然用他来对付我,难道就不怕我鱼死网破,让贾宝玉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殿内无人,她也无所畏惧,直接如此道。 叶皇后只是笑了笑:“哦?你若是敢的话,倒也无妨,就算贾宝玉死了,大不了本宫再为蓁蓁另寻一门亲事便是。以叶家的门第,就算她是望门寡,京中也有数不尽的王孙公子愿意娶她为妻。 况且,你以为,陛下当真有多看重你? 服侍了陛下十多年,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本宫再清楚不过了。你若是敢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他,贾宝玉死不死本宫不确定,你嘛,倒是死定了。 在陛下眼中,他的颜面,比一切都重要,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吴贵妃再次无言以对。 景泰帝的心性,她又如何不知道?甚至,她比叶皇后更清楚。 以她的才貌,费尽心力的讨好,也不过只能换来他偶尔的一个笑容。似乎,在景泰帝的眼中,女人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见吴贵妃无话可回,叶皇后轻哼一声,道:“所以,你若是聪明,从今以后在本宫面前夹着尾巴做人,本宫倒还可以容你。 若是再让本宫发现你阴谋算计本宫,本宫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死的一定是你。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好了,知儿,去把之琪姑娘叫过来,服侍吴贵妃回钟粹宫。 对了,吴贵妃好心好意来探望本宫,却生了重病,本宫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便用本宫的銮舆,将贵妃送回去吧。再嘱咐钟粹宫的人,就说本宫的旨意,叫她们好好服侍贵妃娘娘,若有半分差池,本宫拿她们是问。” 叶氏是皇后,所以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命令钟粹宫的人。而长乐宫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宫女,吴贵妃也无权处置。 这是地位上天然的压制,所以,吴贵妃在叶皇后手中吃亏,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叶皇后把话说完就走了,剩下知儿等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 两刻钟以后,吴贵妃坐着皇后的凤驾,一路风光无限的回钟粹宫。 说起来,宫中规矩森严,每个等级的后妃,连仪仗的规制都是有严格界定的,她还是第一次坐凤驾。 若非心中满怀屈辱,此时坐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上,她是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的。 回到宫中,将所有前来表关心的宫女、太监痛骂一通,部赶出去,然后只有之琪一个人服侍她入内室休息。 “娘娘” 之琪看着吴贵妃每走一步路都扶臀摸膝,之前又察觉到吴贵妃身上许多的伤痕,她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好了,哭什么,她们也欺负你了?” 吴贵妃只对之琪一个人脸色好看一些,看她哭,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没,她们没欺负我,只是把我关起来了。”之琪连忙解释道。 “呵,你这小妮子倒是好运,本宫”吴贵妃酸溜溜的,想说什么,又觉得不该说,便住了口。还下意识的揉了一下嘴,她的嘴巴现在都还有些酸疼的感觉。 “娘娘,她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娘娘突然变得如此虚弱了?” “做了什么”吴贵妃面色一变,眼中恐惧之色闪过。 那可是一整包的“媚者无疆”!之前,她曾将此药用在一个小宫女身上验正药力,当时那小宫女挣扎、扭曲的模样她都还记得。 要知道那时,她只用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多点。今日叶苡韵强逼她吃下去的,可是足足十倍以上的药量。 她觉得她今日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想到这里,她自然而然的又想到她解毒的过程,脸上兀自飞起两团迷人的绯红。 那种欲火焚心,丢魂销骨的感觉,都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也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名少年对她的撞击,对她身体每个地方毫不留情的凌辱 按理说她应该痛恨的,她也在心中告诉自己要痛恨那两个无耻之徒。可是,只要多回想一次,多想起贾宝玉当时那可恶无情的模样一回,她竟发觉,她心中在发麻,身下竟有些暖暖的水意流淌 “娘娘” “好了别问了,烦死人了!本宫累了,要休息,除了陛下,其他人要是前来探望本宫,通通不见!” “是。” 之琪听命的服侍吴贵妃歇下,从未提起什么要不要状告叶皇后之类的话。她很聪明,知道皇后敢放她们娘娘回来,就不怕她们娘娘的报复。 所以,见主子没有要报复、告状的意思,她心中反而松下一口气来。 出了那样大的事,还能平安回来,已经是大幸了。 第249章 轻车都尉 贾宝玉是等皇后回长乐宫之后,才将禁军收队的。 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下了马往园子里走,正遇上王熙凤。 王熙凤见他就笑道:“老太太屋里要用饭了,迎春她们几个都到了老太太屋里,你这时候急急慌慌的进园子做什么?” 贾宝玉便说:“没什么,我先回去洗个澡。” “洗澡?”王熙凤疑惑了一下,忽然走到贾宝玉近前,俯身闻了一下,就笑道:“原来如此,你快去吧,好好把身上这身味儿去去,免得熏着林丫头她们。” 贾宝玉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下意识的抬起袖子嗅了嗅。 有没有这么明显吗,他之前可是在值班房中擦过的! 不过随即看到王熙凤得意起来的笑容,他就知道被诈了。 皱眉看了她一眼,贾宝玉什么话也没说,绕过她就往园子里走了。 “呵呵。” 王熙凤站在原地,笑呵呵的看着贾宝玉的背影,口里喃喃道:“这小子,偷腥被老娘发现了,还好意思甩脸子?” 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红,转身往荣庆堂去了。 “呼~~!” ,贾宝玉脱光了衣裳,坐在大沐浴桶当中,任由滚烫的热水浸润着身的肌肤,消去这一天来所有的忧心和疲惫,舒服的长吁了一口气。 香菱和晴雯在旁边伺候着他,见他这般模样,晴雯便笑道:“二爷今儿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身上这么脏兮兮的?” 贾宝玉觑了她一眼,撇撇嘴,没理会。 叫你这个小妮子平时不热爱“学习”,还防着本少爷,现在知道才疏学浅了吧?看看人家香菱,埋着头,一看就是明白人。 晴雯见贾宝玉不理她,噘噘嘴,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合着香菱两人之力,以求尽快的帮贾宝玉沐浴完毕。 二爷还要去老太太屋里吃饭呢。 贾宝玉闭着眼睛,脑海中将今日所有的事情部过一遍,想象着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补救的措施。 想了半日,察觉应当没什么事了。叶皇后做事很稳当,从吴贵妃有一次清醒之后对他们的喝骂来看,连她都没发现自己和皇后之间的事。 想来,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坏事了。 至于吴贵妃,想到这里,贾宝玉嘴角邪意一笑。那个女人挺有意思的 “呸。” 晴雯就像是能听见贾宝玉说话一样,对着贾宝玉骂了一声。 贾宝玉睁眼,看着莫名其妙生气的晴雯,又见面颊绯红的香菱,他就明白了。察觉洗的差不多了,便直接站起来,笑道:“好了,给我擦干净穿衣服吧,再迟老太太她们该等急了。” 说着,跨步出来,踩在地下由窄木条间隔拼成的踏板之上,任由两个俏俾拿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去身上所有的水分,然后合力给他穿上华美的衣服。 夜幕降临,重重宫阙深处,景泰帝处置好了一天的公务,终于想起之前有太监禀报过皇后遇刺的消息。 因为知道并没有出事,加上手中又确实正有要紧的事要议处,便没过去。 如今松懈下来,他倒是想起了应该去瞧瞧。 摆驾到了长乐宫,端庄温婉的皇后叶氏自是笑面相迎。 “听说有个宫女以下犯上,行刺皇后,你没事吧?” 景泰帝在皇后里屋的凤炕上坐下,随意的问道。 “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是虚惊一场。倒是劳烦陛下因此过来,妾身心中有些不安。” 叶皇后隔着炕桌与景泰帝侧对身而坐,温言软语的说道,神态哪里有半分面对吴贵妃时的自信和张扬。 景泰帝点点头,只道:“朕已经让戴权传令下去,将那小宫女一家满门抄斩。所以,皇后若是没有大碍,就不必将此等事放在心上,徒损了心境。” 听到满门抄斩几个字,饶是叶皇后城府极深,心头也不禁一颤。 今日之事何等凶险,若是一步走错,或许,这种结果就有可能落到她的头上。 景泰帝见了叶皇后的面色倒是没觉得奇怪,皇后毕竟年轻心善,又是她身边的宫女,心中不忍心也是有的。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行刺皇后,罪诛九族。 他只是下令满门抄斩,已经是仁慈了。 景泰帝心中不甚在意这件事,说了两句就不想再提,只是叶皇后却道:“今日妾身能够安然无恙,靠禁军都虞侯贾宝玉机敏警觉,他本来是负责护卫妾身在宝灵宫礼佛三日的安,恰值当时妾身召见于他,要不然,只怕妾身今日也无法幸免了。” 皇帝眉头一皱。后宫太监、宫女过万,难免有些奴才因为积怨和不满铤而走险,以下犯上,这种情况历来也不是没有过。 后宫,哪年不意外死几个奴才甚至是主子? 所以,只要没触及他关心的,他都懒得多管。后宫,本来就是皇后的地盘,出了差错,也该她去管,除非她管不住了他才会插手。 这一点来说,宫中和百姓家也没什么区别,男主外女主内。 他懂叶皇后提及贾宝玉的意思,这是在给贾宝玉邀功。 其实在他看来,就算贾宝玉救驾有功,皇后自己就有权利赏赐,何必专门告诉他? 不过皇后历来少有给他开口,因此倒也不好驳她的面子,所以沉吟了一下,道:“贾宝玉虽然是贾妃的弟弟,不过到底年纪尚轻,上次山东立了功,朕已经开例给了他高位,如今怕是不好再封赏太过,否则对他而言,也不是好事。 不过他既然救驾有功,朕便额外封他一个轻车都尉的勋官吧。” 叶皇后一听,连忙谢过。 景泰帝便站起来。 叶皇后见此心下忽然一跳,立马就问道:“陛下今日是在长乐宫歇息还是回去?” 景泰帝看了她一眼,道:“明日北校场操演火器,朕还要去瞧一瞧,就不陪皇后了,你自己早些歇息。” 景泰帝说完,便走了。 叶皇后急忙送他出门,心中猛松一口气,随即自嘲一笑。 便是陛下留下来,自也不会碰自己一下,又如何会察觉呢?自己却是多心了。 想着这些年虽与景泰有过同床而枕的时候,两人中间却始终间隔着一条鸿沟。景泰贵为帝王,他不敞开,别人又如何敢跨越? 后来,慢慢的,她就明白了些什么,再也不敢奢求别的。 可是,今日 晌午的时候,虽然贾宝玉没什么意识,但她在疯狂之余,却有神志清醒的时候,那种蚀骨的快意,哪怕她再自诩清高,回想起来,也会心里发烫。 特别是最后她枕在贾宝玉的臂弯里,看着熟睡中贾宝玉俊朗的宛如女子一般的容貌,她第一次感受到做一个女人的幸福。 可惜,理智告诉她,那只是一个错觉。 便是抛开她是皇后这一点,她和贾宝玉也是没有任何可能的。贾宝玉是蓁蓁的未婚夫婿。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斩断那一丝妄念,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贾宝玉。 他还年轻,应该有无限的前程,不应该毁在风烛飘摇的自己手上。 第250章 京师养生堂 第二日,大明宫的恩赏圣旨就降到了荣国府: 贾宝玉救驾有功,赐黄金五百两,封一等轻车都尉。 轻车都尉,中等勋官名,分为一二三等,一等正三品,二三等从三品。 贾宝玉今日本是休沐日,得到赏赐,还是不得不立马进宫谢恩。 不过皇帝同样并没有接见,赏赐贾宝玉,这在他眼中根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只是维护皇后的体面,也就是维护他的体面。 贾宝玉救了皇后,若是不赏,道理上说不通。 至于什么勋官,一个名头而已,对他来说本就是惠而不费的事。贾宝玉本身身为贵妃的弟弟,但就这个身份就比一个三品的轻车都尉名头大。 贾宝玉没见到皇帝,不但不灰心,反而心头松口气。 怎么说呢,和皇帝的老婆好了一回,不但没被抄家杀头,第二天反而“升职加薪”了,这不是后世的那啥么 虽然说是意外,但事实就是如此。反正贾宝玉的脸皮没那么厚,这个时候是一点不想看到景泰帝。 因此,对着大明宫正殿的方向遥遥一拜,贾宝玉转身就走。 还没出大明宫,又遇到一个他更不想看见的人。 “子衡。” 二皇子的銮驾停在宫道旁边,显然是也已经下值,知道贾宝玉入宫,特意在这里等他。 贾宝玉脚下一顿,深吸了两口气,然后一震精神,立马换了一副神色,快步上前,对着站在銮驾旁边的二皇子深深一拜:“殿下。” 二皇子满面春风的笑着,见贾宝玉如此大礼,连忙扶过他来,并笑道:“子衡怎么突然如此客气了,今儿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感谢子衡的。” 贾宝玉起身,看了二皇子俊朗的面容一眼,怎么也有种心虚的感觉。 果然二皇子继续笑道:‘我已经听说了,昨日母后在宝灵宫礼佛,竟险些被刁奴谋害,幸亏有子衡救了母后,我在此多谢子衡了。’ 说着竟也对贾宝玉一拜。 贾宝玉自是不等他拜下就撑他起来,口口连连道:“殿下客气了,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呃,是微臣该做的” 二皇子些微诧异:“往日子衡言欢语快,谈吐挥洒,怎今日竟支吾起来,可是有何心事?” 贾宝玉心头一跳,再次守正心态。 “有吗?可能前几日专职于皇后娘娘的安危,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精神略有些疲惫了。殿下不用担心,过两日就好了。” 二皇子闻言,感慨道:“子衡做事就是太过于认真负责” 不过话没说完,就想起事关他母后,故而住了口。 贾宝玉却不想与他多谈这个话题,便道: “正有一件事要向殿下禀报。自从养生堂在京城开设之后,因为有殿下的贤名支撑,京中贫寒门户的孤儿,多有被其亲眷送往的。 微臣虽然严格控制,非情况特殊者,皆不予以收养。但就算如此,数个月下来,也已经多了百来号人。 加上京中常年有流民涌入,年深日久下来,无依无靠的乞儿甚众。 养生堂本为慈善义所,若是遇上有这样的,自不忍驱赶。 所以,如今养生堂已经有七八百孩童,之前微臣所置的院舍已经不足以收纳。微臣便想,将周围的百姓迁居别处,把养生堂的大小再扩大三到四倍,建立更多的学舍、食堂和住所。 微臣已经大致筹算过,只需如此,便几乎可以容纳京中所有的十岁以下的孤儿,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不用再狠心拒绝,令其自生自灭了。” 二皇子果然正色起来,他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怕是人数很快就会超过一千之数甚至是两千,再加上照管的人员、杂役子衡觉不觉得人太多了?” 二皇子并不是一点不知道民间疾苦之人,民间之人卖儿卖女为求活命的多得是。 就拿皇宫来说,那上万的太监哪里来的?大多不过如此而已! 若是能够活命,还能不沦落为奴,这样的养生堂一旦建立起来,不怕没有人来。 可是,人一多,问题就多了。 需要耗费大量银钱就不用说了,银子可是每个人都不会嫌多的东西,他也不例外。 最关键的是,上了数千的人,一旦暴乱 就算管理的好,将来这些人又如何安置?还不是麻烦。 有仁善之心是好事,但最怕的就是被自己的好心给害了。二皇子现在觉得贾宝玉就有点这个意思。 贾宝玉道:“殿下担心的问题,臣已经想过了。 人员过千,自然和以前不同,所以臣觉得,该给养生堂起一个名字了。 养生堂最初就是以殿下的名义建立的,不过我想,若是将来养生堂名声大了,难免有些人会说殿下做这件事是为了邀名。 所以,臣拟以‘京师养生堂’之名,以殿下并朝廷的名义,开办一个惠及京师百姓的养生堂,弘扬殿下、朝廷仁德爱民的名声。” 听到扬名二字,二皇子明显意动了。诚如贾宝玉所言,此事若是做的好,对朝廷来说,是宣扬名声,让天下人归心的好事。对他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任何事都涉及到一个成本的问题。 “子衡有此仁爱忠义之心,我自然是赞成的。只是,朝廷每年的岁入和开支都有一定的定数,便是我将此事据实呈报,只怕朝廷也很难同意拿出大笔的银子来做这件事。 至于我,子衡也知道,齐王府每年的禄银禄米,加上我个人的俸禄,也不过一万多两银子,就算名下还有一些皇庄、田铺的收入,也并不是很多,王府开支巨大,我也拿不出太多的银钱来做这件事。” 二皇子声音尽量委婉,既不想打击贾宝玉的积极性,也要让他明白,要想做这件事,首先就是一个银钱的问题。 照贾宝玉所说,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每年都要拿出大笔银子来,且不能中途而废。 贾宝玉沉声道:“臣既然敢作如此想法,自然不会一点思绪也没有。 养生堂既然收养了大量的孩童,自然就要为他们的将来做谋划。 臣拟定,养生堂中不论男孩女孩,都交给他们本领和谋生的本事。男孩读书明理,练习武艺;女孩,学会织布和针线。 然后男孩长到十六岁,便让他们去参军,为国效力。 至于女孩,臣打算在京城开设布坊和绣坊,等到这些女孩子十二三岁之时,就可以到绣坊和布坊做活,如此赚来的银钱,应该就足够支撑起养生堂的运转了。 所以,朝廷只需要给予臣一笔用作启动建造养生堂的钱,最多两年时间,臣就有把握自给自足,从此以后便不再需要朝廷担负任何开支。” 二皇子一愣,在他的脑海中,善事从来就是善事,只出不进。根本没想过,还能用养生堂中的人来赚钱。 不过听了贾宝玉的话,他又觉得,似乎可行性很高啊。 如此朝廷只需要支付很少的国库收入,便能获取大量的名声,且,那些人长大之后,还可以为朝廷效力。若是这样,朝廷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那绣坊和布坊之事子衡可有把握?要知道,一旦最后子衡没有做到,造成的后果就得你我二人来承担了,滋事不小,还请子衡慎重考虑。” 贾宝玉抱拳:“微臣家有一门近亲,正是皇商薛家,家中有很多经营刺绣和布匹的生意,所以,微臣要建立绣坊和布坊,并不会太难。 况且,微臣一家乃开国功勋,蒙太祖、世宗、太上皇几朝恩赏,坐拥良田十万亩,当此之世,正该为朝廷尽忠竭力。 臣愿以祖产作保,万一日后力有不逮,最多停收人员,将现有人员安置妥当,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还请殿下成。” 二皇子闻言,眼神一动。这些开国公府 十万亩田地,别说养个一两千人,便是一万人,也尽足矣! 十万亩田地,就算不是肥沃之地,至少也值五十万两以上。 “好,既然子衡执意要行此利国利民的义举,我又何有拒绝之理? 不过子衡可要有心理准备,朝廷最多支付所需十之二三左右的银子,我也填补不了太多,剩下的,可部都要靠子衡以后自己筹谋了。” 二皇子还是为贾宝玉着想。 贾宝玉面上一笑,道:“多谢殿下成!” 这个世道,名声和权利才是最重要的东西。钱,只是拿来做事的。 他的年纪资历摆在那儿,等着朝廷主动给他权利是不大可能的。想要更高的权利和地位,要自己去争取。 见贾宝玉自信满满,二皇子也不再多言,又笑问几句贾宝玉的计划,然后忽然笑道:“子衡可听说过一句话?” 贾宝玉抬头。 “俗话说,孙卖爷田心不疼,子衡今日拿祖产作保,细想想,是否有几分这个意思?” 二皇子呵呵一笑。 贾宝玉莞尔。二皇子的打趣已经委婉了,原话是“崽卖爷田心不痛”,实则是句骂人的话。 世人都认为,祖产不可变卖,否则就是不孝。 但是这个道理嘛,在贾宝玉这里是行不通的。 第251章 昨儿为什么不提? 皇帝恩赏的事,皇帝不在意,连贾宝玉自己也不太在意。 轻车都尉是勋官,只是一个名誉,没有任何实际权利。 但是在贾母、王夫人眼中,那就完不一样了。 吾儿(孙)又升官了! 她们都是命妇,知道他们这等人家,官、爵就是立身之本。 而且,朝廷的官职,只要到了三品,之后每升一个台阶都会很困难。 那些朝廷大员,哪个不是熬个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才能挪一步的? 看看贾政吧,二十多年了,从主事升到了员外郎,就平移了两个小台阶,一个大台阶。 另有一点,王夫人对此有额外的看法。 她本来只有一个五品的诰命,那是随贾政得来的。后来女儿封了一品皇妃,她也得益,宗人府次年就把她的品级升了一等,现在是四品诰命。 便是如此,她还是贾家宁荣两府四个诰命夫人中最低的 但是她的实际地位,却是仅次于贾母,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若是能提升诰命等级,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贾政眼看指望不上了,女儿再好到底已经是皇家的人。 就只有儿子。 只要贾宝玉将来能做大官,就能给她请封更高的诰命。 一等轻车都尉虽然没有资格,但它是正三品官衔啊?贾宝玉有了这个,至少说明,以后升一个正三品的实职是没什么问题。 到时候,就能给他请封一个三品诰命了,那样至少就不低于尤氏这个晚辈了。 所以,她心下欢喜的什么一样,连素来没什么笑容的脸上都多了一些红润之色。 当家主母如此,那些下人们哪有不奉承的道理?自然是吹天吹地,把贾宝玉夸得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云王夫人也是世间上最有福气的人等等。 一时,整个荣国府再次围绕贾宝玉掀起了一阵拍马屁的狂潮。 王熙凤带着平儿等丫鬟,遵从王夫人的吩咐,亲自把五百两金子给贾宝玉送过去。 她平生一好权势,二是爱财。 金灿灿五百两金子,一个盘子都装不下,只能分装两盘。 王熙凤看着眼红死了。 不过贾宝玉的金子,她可不敢贪墨,也就只是多看两眼而已。 来到,贾宝玉的丫鬟们自是比她不如,一个个眼睛发亮,惊呼不已。 晴雯笑道:“哇,这么多金子,都是皇帝赏给二爷的?” 晴雯最不怕事,拿起两个小金锭子,放到樱桃小嘴边就咬了一口。 “嘻嘻,真的呢。” 她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鉴别出真金白银。 晴雯挑头,其他几个活泼的丫鬟也就围上来了。 她们中大多也见过金银,不过平时用的金银都是碎的,看起来也脏兮兮的,不像这两个盘子里,黄灿灿,还泛着金光,看起来就十分好看。她们也想像晴雯那样咬一口 只是到底顾忌身份,不敢造次。 话说,里面每一锭金子,都可以买一个像她们这样的小丫鬟了。 王熙凤听了晴雯的话,笑道:“皇帝赏给你家二爷的,还能是假的?你们可得给你们家二爷收好了,要是掉一块,可是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呢!” 王熙凤的打趣,向来都是很直接犀利的。 晴雯等顿时瞪了她一眼。 胡说,几两十几两银子那是买小丫头的价格。像她们这样的,肯定不止这个价。 晴雯最不忿,她可是自视甚高呢,以她的姿色,起码,起码也得值几百两银子吧,她觉得。 而且,二爷肯定不会卖她的! 王熙凤本来就对贾宝玉很好,如今更是如此,便是连她屋里的这些大丫鬟也是和颜悦色,甚至嬉笑言语的。加上无事,便就在,坐着喝口茶,和她们说笑一回。 正好宝钗、迎春等人闻讯过来瞧看,又说笑一回。 迎春、黛玉等,都少见这么多新筑的金锭子,因此也在盘子里多看了两眼。 她们平时用的,也是铜钱,还有碎银子。 只有宝钗在这方面见识多些,倒是没留意金子本身,只是问道:“怎么皇帝突然又给他赏金子了?” 她们住在园子里,不知道缘故。 王熙凤便把恩赏的理由说了。一听说是贾宝玉救了皇后,大家都吃了一惊。 皇后娘娘,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在大多数人心中,救了皇后娘娘,还不升官发财了? 黛玉道:“怎么昨儿没听他说起?” 黛玉对于什么皇后公主这些感触不如别人大,她更在意,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昨儿贾宝玉一句话都没提过? 分明他昨晚还跑到潇湘馆陪她说过话,却不告诉她,是不是变心了呃,倒不是这么严重,是不是有什么事故意瞒着她。 她的第六感一向十分强。 众人听黛玉如此问,倒也回过神来。是呀,这么大的事怎么贾宝玉不说呢? 连王熙凤都才意味过来。她忽然想起昨日傍晚瞧见贾宝玉时候的样子,颇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而且,她确定贾宝玉之前肯定是偷了腥。 要是这两件事能够联系起来王熙凤心头顿时打了突突,强行把这种想法甩出脑海。 宝兄弟应该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里偷腥吧? 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看着她,顿时没好气的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此话说的黛玉等一皱眉:凤丫头还是这么粗俗。 一时清不出头绪,大家也就罢了这个话题,只说等贾宝玉回来再问他,然后就开始说别的。 袭人等众人的目光不在金子上了,就带人把它收下去。 贾宝玉的私房钱,都是她在管着。当然,这也是她以为的,或者说一年前确实如此。 不过现在嘛,贾宝玉到底有多少私房银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熙凤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准备走,忽然才想起贾母的吩咐,对宝钗说道:“老太太刚才吩咐了,叫你等会和迎春她们一起到荣庆堂吃饭,你可别忘了。” 宝钗点点头。 长者请、赐皆不可辞,又非日日如此,她自不会故作矜持。 王熙凤笑了笑,这个表妹,行事淡定从容到让她很多时候就会升起佩服的情绪。 抬腿走了两步,往西忽然又回头:“怎么不见云丫头?” 黛玉道:“今早她们家派了人传信,下午接她回去,她在收拾东西。” 王熙凤一愣,心想:“只怕那丫头还不想回去呢,也是,这园子这么好,又有这么多姐妹们一起玩笑,她又怎么会愿意回婶婶家” 想起保龄侯府如今的状况,王熙凤冷笑一声,早就空的没法的壳子,一个个还耀武扬威的。 她看不起保龄侯府的一些人。 四大家族虽然同气连枝,但是其中也是有区别的,比如王家和史家,就有那么几分不对付的意思。 大概就是,如今王家有王子腾,各方面都比史家风光,让曾经的老二有些不服气 贾史王薛,史家第二。 第252章 委屈 从皇城出来,贾宝玉先去了养生堂。 杜秋娘见了他,自然是百般欢喜,待小紫将多余的人遣出去,便迫不及待的依偎进贾宝玉的怀里。 贾宝玉抱着他坐在太师椅上,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就这么想我?” “自然是想大人呢~”杜秋娘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娇媚。 贾宝玉便低头吻了她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她娇艳欲滴的表情,竟发现,这妮子无论是脸型、身材还是风情类型,都与吴贵妃有七八分相似。 因想,若是那吴贵妃也出身在青楼,定然也会成为混的最好的那一类花魁 “大人笑什么” 杜秋娘见贾宝玉看着她,脸上带着十分邪恶的笑容,便娇嗔问道。 “没,我没笑啊。”贾宝玉心里检讨一下,这两日为什么老是想起那个女人,她哪里有我家秋娘乖巧懂事! “大人分明就笑了。” 杜秋娘不依的扭了几下,惹得贾宝玉一阵“恼火”,用手好好惩戒了她一番才让她安分下来。 然后,将他准备筹办京师养生堂的计划告诉她。 杜秋娘面如彩霞,闻言后只是道:“这些事大人做主就好,妾身只要听大人的吩咐就是了,别的妾身管不了,也不想管。” 一派只愿意做个小花瓶的模样。 贾宝玉就笑道:“你这么惫懒,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呢?” “人家才不要独当一面,人家就要做大人的小女人。” “呵呵呵”贾宝玉真心的笑了。 这个女人,当真会拿捏男人的心呢。 养生堂的事贾宝玉虽然交给杜秋娘和贾芸,实际上自己也是随时关注着的。 据杜秋娘手底下的婆子们说,杜秋娘对待养生堂的事极其认真,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如今在他面前却这么说。 真是个聪明到让人想不疼爱都不行。 贾宝玉心下意动,最终还是息了在这里要了她的想法。 外面到处都是孩子,要是杜秋娘忍不住叫出点什么来让听见了总归不好。 杜秋娘显然是发觉了贾宝玉的异常,她知道贾宝玉正在“惜福养身”,不会动她的身子,不过,她却也知道,有一种法子贾宝玉不会拒绝。 因用泛着水花的眼睛仰视了贾宝玉一眼,然后慢慢滑到地上 贾宝玉见之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心下对她更是溺爱三分,却还是将她抱了起来,取笑道:“你做什么?你要是实在耐不住寂寞了,今儿便跟着我回府,到时候爷好好疼你。” “呀,大人真坏,分明是大人动了歪心思还赖妾身,人家不依。” 杜秋娘被贾宝玉的话羞的像个鹌鹑一样埋头在贾宝玉胸膛。若非心中当真以贾宝玉为天,她又如何会主动做那样羞耻的事,结果却没讨得好,可想而知她的羞臊之感。 “哈哈哈。” 贾宝玉畅朗的一笑,一个公主抱将她轻盈的身子抱起来,大步往外面走。 这种女人,就要抱回家去好好疼爱。 刚走出房门,有婆子来回,贾芸在外面求见。 贾宝玉眉头一皱,却知道贾芸找他大概所为何事,只得低头遗憾的看了杜秋娘一眼。 杜秋娘也已经发觉贾宝玉的意思,又在下人面前被他抱着,心里虽觉得羞却不敢违逆贾宝玉的意思,此时正好借机下来,并小声在贾宝玉耳边道:“大人先去做正事,妾身这边也还有些事要做呢。等明儿晚,妾身回去给老太太请安” “孝道大于天,既然是请安,为什么要明晚?今晚就回去,记得好好沐浴打扮一番,让老太太见了也高兴些。” 贾宝玉却不像她那么小声的咬耳朵,而是大声的吩咐道。 杜秋娘便白了他一眼,却也只是小声的应了一声:“嗯~” 贾芸找他是为了绣坊和布坊的事,言他已经找好了地方,就在西城内,是一家做染坊生意的,估计是在京城做不下去了,如今只有十几口缸还在运作着,大部分都荒废了。 贾宝玉听了,心道正好,若是能把它买下来,织、染、绣都可以一体了。 染布虽然不适合让那些女孩子做,却也不妨。他本来早就准备要为家里添置几桩赚钱的买卖,只是贾家在商界根基低,这次正好借着养生堂的事和朝廷搭上关系,做成半官方半私人的企业。 连后世都知道要做大买卖必须得上面有人,更何况这个官本位的社会。 他的织、染、绣三坊是为朝廷的“京师养生堂”服务的,如此大部分同行在它面前已经软了七分,再加上贾家的威势,赚不了钱才是稀罕事! 贾芸说完之后见贾宝玉满意,心中也很高兴,立马道:“那宝叔,咱们是不是要立即把它买下来?对方早就想把那块地方出手了。” “不急,你先和他谈着,看看能不能再压下一些价来。然后等朝廷给我的任命下来,再具体行动不迟。” 贾宝玉从来都是谋定而动,能不赌就不赌。要是“京师养生堂”的事办不下来,他却也没必要把本钱都砸在布匹生意上。 不过,以他对朝廷政策的了解来看,拒绝的可能性是比较的。 就是不知道,朝廷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名头来做这件事。 …… 在荣庆堂吃了饭之后,宝钗便去王夫人院里陪着王夫人说话。 她的丫鬟莺儿便在下房里,找那些小丫头们玩。 因为看她们玩色子赌钱玩的很热闹高兴,就也用碎银子换了几百文入局。 正值探春之弟贾环游荡至此,也要来玩。 丫头们本来不喜欢和贾环玩,但他毕竟是少爷主子,也不好拒绝,怕他闹腾,便让他入了局。 贾环才八岁,虽是贾府子弟,却生就一副猥琐的模样,加上性贪,入了局便想赢大钱,因此没几下,就把身上拿来买糖的一二百钱都输的差不多了。 因见莺儿面前堆的钱多,又不是王夫人的丫鬟,少了一些怕惧,恰巧这一局又是莺儿赢,他便一把把色子弄混,并把钱抢了过去,强说是莺儿输了。 莺儿虽是丫鬟,却又哪里把贾环看在眼里?因命他把钱还来,还说他凭什么耍赖! 贾环不过仗着身份耍赖,哪里料到莺儿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又见周围的丫鬟们都鄙夷的看着他,心下羞臊,又舍不得钱,索性原地打滚,撒泼的哭骂起来。 这是他从她娘身上学来的本事。 周围的丫鬟见状倒不安了,好些都悄悄跑了。不是怕贾环,主要是怕赵姨娘,那更是个不讲理的! 宝钗从王夫人院里出来没看见莺儿,又听见下房有吵闹声,便过来瞧。 见到屋里的情况,便哄贾环起来,笑道:“环兄弟,瞧你,叫丫鬟们看了笑话,还不起来。” 她的声音平和温柔,贾环倒是听话的起来,只是还是擦眼抹泪的道:“刚才我们赌钱,莺儿姐姐欺负我,赖我的钱。” 宝钗眉间一皱,看了莺儿一眼。 莺儿立马叫道:“我没有,是他自己耍赖!” 宝钗见状心中已明白七八分,又见桌子上不过几百文钱的大小,莺儿跟着她,也从来没受亏待,如何把这种钱放在眼里。 必是贾环小孩子心性,输不起,所以和莺儿闹。 心中虽明白,但是她却不再问对错缘由,见贾环还是哭,便笑道:“好了,也没多少钱,怎么就哭起来?她赖了你多少钱,你拿回去就是了。” 贾环这才高兴了。宝钗素性平和,以前住梨香院的时候他去玩,也从来没有轻慢过他,不像其他姐姐那样对他不是爱答不理就是直接无视。因此他心中最敬宝钗,闻言果真不再哭,上前就把莺儿还没收的钱部兜进怀里。 莺儿虽和宝钗差不多大,却也是个小孩子心性,本来宝钗偏袒贾环就让她委屈,见贾环如此贪得无厌,哪里还让他,一把制止:“你总共才一百,最多把你那一百还你!” 贾环才八岁哪里抢得过莺儿,一时吃亏,立马又故技重施,嚎啕大哭。 看样子,这下是不准备好了。 “莺儿。”宝钗看了莺儿,把她看住,然后又回头哄贾环。 “这大正月里的你又号丧什么?!”一道穿透力十足的响亮声音响起,立马吓的贾环一个立正。 王熙凤扭着丰臀走进来,看见贾环在哭,她也和宝钗一样不问是非黑白,不过,处理的方式却是完相反。 “太太今儿正高兴,你却跑到这里来号丧?!要是惊扰了太太,看我一脚不把你肠子给你踹出来” 王熙凤素来连赵姨娘都不放在眼里,想骂就骂,更别说小糕点子贾环了。 在她眼里,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本身还讨人嫌的贾环,还不如莺儿的体面呢,因此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了他几句,就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叫他滚回去。 贾环哪里敢违背王熙凤,屁都不敢再放一个,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只是出了王夫人院他心中就又气又恨,又不敢骂王熙凤,只能回去,把所受的委屈部告诉赵姨娘。 第253章 药方 赵姨娘原本也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是赵家的女儿。 因为模样生的好,被贾母看中,放到贾政屋里的,后来又被抬为姨娘,生了一女一子。便是如今也才不到三十岁,还很得贾政的宠爱,因此在贾府的姨娘界,算是扛鼎人物。 上次贾宝玉处置家中的豪奴,把赵家的人处置了两个,她还向贾政求过情,虽然没什么用。 为人嘛,一个家生奴才出身的人,又不通文墨,最是低俗市侩之人。 听了贾环的哭诉,先是将贾环好一通骂,骂他怎么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何人,却跑到王夫人院那种“高台盘”上去找不痛快,岂不是自找没趣? 总之阴阳怪气的,把自己这些年受王夫人的气也撒了一波。 然后自然也不免将王熙凤骂了几句,说她就会仗势欺人,只捡软柿子捏。 该是她倒霉,正好王熙凤怕宝钗多心,邀宝钗主仆二人去屋里喝茶,从她后角廊下过,就给听到了。 王熙凤是何人?可以说,这辈子骂人从没输过! 隔着那纱窗,便把赵姨娘好一顿狗血喷头,说什么“狐媚子”、“狐狸精”、“奴才辈儿”等等,骂的赵姨娘一句话不敢还嘴,要不是宝钗听不惯,把她拉走了,怕是还要说出更不好听的来。 赵姨娘是自身跟脚不硬,加上眼界太短,立身不正,时常干些偷拿偷取的事,加上王熙凤又掌着管家大权,所以她一个长辈居然被一个晚辈压着。 等王熙凤走了,才忿忿的回骂了几句恶毒的。又见始作俑者贾环站在一边作鹌鹑状,显然是被王熙凤刚才的威势吓着,还斜着眼睛看着她,似乎在学习她口中吐出来的那些“文雅”词汇。 她老脸一红,顿时揪过他的耳朵来,啐道:“看,看你娘的臊!!” 王熙凤把宝钗请到屋里,自然是拿出最好的茶水来招待。 宝钗喝了茶,和王熙凤闲话了几句。 平儿给王熙凤端补品上来,宝钗见了就问。 王熙凤笑道:“还能有什么,上次生了姐儿,身子亏了些。本来我早说好了,只是太太不放心,请了名医开了方,加上这小蹄子也献殷情,一直想着记着,还弄各种补品给我吃,我倒也不好落了太太和她的脸面。” 宝钗听了,便道:“任它怎么补,身子总是自己的,我平常劝你少管些事,多休息,你还不乐意,当谋害你似的。” 宝钗微微一笑,打趣了一句。 王熙凤喝了一口,放下羹匙,看了宝钗明媚鲜亮的脸蛋一眼,取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以后你出阁了,做了当家太太,上面顶着公婆,中间一大堆的大姑子、小姑子,下面还有一大家子人要伺候,我看到时候你还闲不闲得起来。” 这么讲话就没法玩了,宝钗觑视了王熙凤一眼,到底把脸一红,站起来要走。 平儿把她拉住,笑道:“我们奶奶说话虽然没个正经,不过道理还是不差的。要说太太给她请来的这几张补方还真心有用呢,我瞧着这半年来她的身子也好多了。 特别是这张,里面各种药材都挺珍贵的,又多,我说出来,宝姑娘也记着,说不定以后有用。” 宝钗不是旁人,平儿一拉她也就坐下了。王熙凤是表姐,彼此之间这么开一句玩笑倒也不算什么。 又见平儿说方儿,她虽不觉得对自己有用,到底留心听了一下: “主料这些倒也容易,不过是乌鸡、野鸡之类的,不过涉及的药材就多了,有人参、肉桂、鹿茸、海马、白术、茯苓、黑木耳还有熟地、甘草和紫茄花,加上红糖熬制就可以了。具体的用量我也记不太清,宝姑娘要是有心,等会我抄一张方子给你。” 宝钗本来一听没曾留意,方子里面的东西大多是些昂贵的滋补药材,心想王夫人到底是亲姑妈,在这方面还是很舍得的。 但她身子健康,连病都少有生,又是少女,哪需要什么滋补,便准备拒绝。 只是话没出口,忽然觉得药材里面有两样搭配她在哪儿看过,便凝眉思索起来。 “宝姑娘?” 平儿轻轻推了她一下,让她回过神来? “哦,那就多谢平姐姐了。”她笑着。 “这没什么,那我就下去给姑娘写来。” 平儿对宝钗很尊重,见她果真要,立马就转身出去了。 宝钗拿着方子一路细细的看了一遍,来到荣庆堂,看见鸳鸯,便将之折好收进袖子里。 “宝姑娘来了,她们正找你呢。” 鸳鸯看样子是有事要出去,笑着招呼一声,然后就要走。 宝钗拉着问了一句:“你去哪?” “本来史家来人接史姑娘回去,宝二爷看史姑娘好像有些舍不得回去,就向老太太说,让她多留一阵儿。 老太太答应了,这不就叫我出去,让史家的人回去。” 鸳鸯笑着说,看的出来,她心情不错。 宝钗点点头,就让她去了。 因思:湘云本来就是史家的大小姐,来贾家住一阵已经是老太太疼爱了,可是宝玉就说一句,老太太就要多留,可见老太太对宝玉有多疼,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了。 一时又想,宝玉在家中姐妹们的身上惯用心的,他又生的那样,又出色,别的姐妹倒罢了,只怕将来云丫头也会和她与颦丫头一样,陷入其中不得脱身呢。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宝钗素来通达,唯有关于贾宝玉的事是她平生的一道坎,至今还未想明白,所以也不敢深思,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便踏入荣庆堂。 果然贾宝玉和姐妹们都在,正围着贾母说笑。 湘云也一改上午的倾颓,欢声笑语起来。见她到来,更是亲昵的拉着她坐到身边,说着什么:“太好了,我还能和你们一起玩呢!” 贾母看着满堂孙儿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又见湘云的模样,便打趣道:“刚才还那般闷闷不乐,这会儿就这么高兴,真是个玩不够的,难道你一辈子呆在这里不成?” 湘云心头很开心贾母留她,因此被打趣也不恼,反而扭着贾母的胳膊撒娇:“嘻嘻。就算在这里陪着老祖宗一辈子我也乐意,就怕老祖宗有宝哥哥、林姐姐他们陪着,不稀罕我来陪。” 贾母呵呵一笑:“你少蒙我,你哪里是想陪我,分明是想和你林姐姐她们在园子里玩。” “嗯~~”湘云扭了一下。 贾母又看向李纨:“珠儿媳妇,正好你也没什么事,她们都是些玩起来不知道收敛的,你也住园子里去,帮我看着她们,不要让她们在园子里胡闹的太过了。把兰哥儿也带进去,住哪随你的意,最好离他姐妹们都近些才好。” 李纨自然是屈身领命,想了想,道:“那我就住稻香村吧,那里离她们都比较近。” 贾母点点头,算是赞成李纨的话。 “哈哈哈,太好了,大嫂子也进园子了,以后更好玩了!” 湘云表现得最活跃,被贾母瞪了一眼。迎春探春等也拉着李纨高兴的说着话。 众嫂子中,探春等人最喜欢李纨。因为李纨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通文墨,不像王熙凤、尤氏甚至是秦氏那样,都是半文盲。 加上人又温柔,有她进园子照管她们,她们巴不得呢。 第254章 马道婆 贾母既让李纨进园子中照管黛玉等人,贾宝玉也就趁势说道:“老祖宗,孙儿觉得,我,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还有林妹妹和云丫头,我们这么多人,每天早中晚都要到荣庆堂来吃饭,吵得老祖宗片刻不得安宁。 如今大嫂子和兰哥儿也搬进园子里去,人越发多了。不如,我们就在园子里立一间小厨房,以后园子里的人想吃些什么,园子里自己就可以做了,倒不用一天三四次过来,扰了老祖宗的清净,老祖宗您说这样可好?” “立厨房?”贾母想了想,道:“倒也是,并不为打扰我,只是我看你们一天到晚跑过来也累的慌。便依你吧,等会你就去找你琏二嫂子,让她甄选地方和人手,就在园子里建一个小厨房。具体的事你就不用和我说,你们自己商议着,看怎么弄方便就怎么弄吧。” 一听贾母赞同,探春几个立马手拉手,眼中都有些高兴之意,只是不好表达。 不说跑来跑去累不累,单就说贾母这边来吃饭,规矩总是要多很多,哪有在园子里吃饭来的方便?贾母见了只是笑笑,她是随和的人,自然看得出三春等每日过来吃饭,都还是略有拘束之感。况且贾宝玉说的也没错,每天这么多孙女来闹一闹,一次两次还觉得热闹,天天三四次,就有些烦人了。 所以,既然她们想跑,就让她们跑算了,当我稀罕每天叫你们过来吃饭? 两件事议定,三春姐妹主动要去李纨屋里,帮她筹备搬家的事宜,让贾宝玉和黛玉去找王熙凤商议立厨房的事。 宝钗却推说有事,先回了园子。 到了蘅芜苑,宝钗吩咐莺儿,叫她将她之前看过的医书、药典找出来。 搬进蘅芜苑之后,别的东西她少有带进来,但是书却是差不多都带了的。 “姑娘,你看是不是这三本?” 莺儿找了三本出来,宝钗瞧了瞧,道:“还有一本《坊间偏方点评实录》也拿来。” “嘻嘻,那本姑娘不是说大多是无稽怪谈,所以只看两回就没看了吗?怎么今儿又要看了?” 莺儿嘻嘻笑着,到底转身翻了一会儿,将那本古拙的札记也给找了出来。 宝钗循着记忆将这些书粗略翻找了几遍,都没找着,最终还是将目光锁定在那本札记之上。 札记内容不多,总计不过万余言,收录了近百个民间药理偏方,什么样的都有。 她索性从头依次翻找下去,终于,在书中间,找到了一张方子,当中记载了两味药,和平儿给她的方子恰恰堪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作者的点评语上:木耳与紫茄花加红糖熬制汤膳,苗民多有用此法避孕者。余虽闻,尚不知真假。 宝钗心头一震。 “怎么了姑娘?”莺儿见宝钗认真看书,便也坐到一边去。察觉宝钗的异常,便问道。 “没什么。” 宝钗猛然将书合上,摸了摸袖子中那张方子,心中一时间闪过万千念头。 将方子摸出来重新看了几眼,确定这确实是一张上等的滋补药方。 希望只是她多心了,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王熙凤嫁到贾家七年了,谁不知道,她一直都希望能生个男孩,又怎么会想要避孕呢。 却说赵姨娘受了王熙凤的气,心中十分忌恨,只是无计可施,索性也不出门,只在屋里找些事来做。 一边做,一边骂骂咧咧。 “哟呵,这是谁惹赵奶奶生气了?” 一个尖锐难听的婆子声音响起。 赵姨娘抬头一看,一个三四十岁,穿着一身道袍,生的瘦骨嶙峋的婆子走进来,笑盈盈的。 赵姨娘见之大喜,立马迎上去,道:“不是听说你离开京城了吗,怎么回来了?” 原来此人是城外药王庙修行的婆子,姓马,人称马道婆。 因为能言善道,惯会装神弄鬼,所以在京中经常有富贵人家到她庙里烧香拜佛,祈求无病无灾。 贾宝玉小的时候多有疾病,贾母为了给他消灾,在京城各大寺庙,请了很多“得道高人”认作长辈,祈求庇佑。 这个马道婆就是其中之一,是贾宝玉的寄名干娘。 “什么离开京城,不过是到西边福禄寺去修行了两年了,这才刚回来,就来看望赵奶奶。不想一二年不见,这府里已经大变样了! 不但宫里出了贵妃娘娘,连宝哥儿也长大成器了。只怕赵奶奶也跟着沾了好些光吧。” 马道婆走到赵姨娘之前坐的地方,看见那炕上堆着许多绫罗的碎角料子,便多瞧了几眼。 “哼,还沾光呢,没叫人欺负死就阿弥陀佛了。” 赵姨娘冷笑一声。看见马道婆的目光,素知她的习惯,便道:“看吧,都是些零的、碎的,要有好的也不会给我了。你若是看上,只管捡两块去就是。 我正要找间庙替环儿烧香,原不知道投哪家神仙,如今你既回来了,便投到你那里去吧。 唉,要是我手头但凡宽宥一点,我也多上些,如今算了,不提也罢。我这里还有五百钱,回头你拿了去,回去帮我家环儿置了香油,在药神面前供一供可行?” 马道婆听了赵姨娘的话,本来还想顺势捡走几块,不过听她原来是有求于她,便住了手,笑道:“你可别蒙我,以如今你们家的威势,你又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你家环儿上供,怎么就只五百?” 她嫌赵姨娘给的少了,且知赵姨娘必不像她说的那般难,决心定要榨出她的私房体己钱来。 “,你别说了,还有头有脸呢,如今都被人家给踩到脸上啐了,我能说什么?不过忍着罢了,回头还不知道她要弄些什么幺蛾子治我呢!” 马道婆看赵姨娘一脸晦气和愤恨之色,心思一动,便道:“你说的可是琏二奶奶?” 一听此话,赵姨娘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直道:“了不得,还敢说她呢,晌午就给她老人家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这会子再说她,怕是房顶都要给我掀了! 我劝你老也别去触她的眉头,她可不像我这样尊敬神明,一旦恼起来,可不管你是不是出家人呢。 上年我们家供奉的一家庙里,有个叫做静虚的师太,估计你也知道,都是府里常来常往的人。 就因为有件事求她,谁知道她把人银子收了,回头又不想办事,竟想了个法子,把人给赶出京城去,一分银子也不给她留。 做出这样没天理良心的事出来,谁又敢说她什么?” 赵姨娘这话就是存心挑拨了。 果然马道婆一听,心头当真不高兴了,她们这样装神弄鬼的人,大家对她们的敬畏就是立身之本!王熙凤这么做显然坏规矩了。 思之王熙凤平时对她确实不如其他人对她恭敬,立马就信了分,因此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这样的出家人,那是神明的‘钦使’,她不敬我们,迟早都是要遭报应的。” 一说,又见赵姨娘脸上愤恨,她心念一转,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还怪你自己没本事。明着斗她不过,暗地里难道不能算计?” “怎么个算计法儿?我倒是正有这个意思,只是没个道理可循,你若是肯教给我,我大大的谢你!”赵姨娘许是积怨已深,一听有办法报仇,立马追根问底。 马道婆觑视着她道:“你能怎么谢我?” 赵姨娘听了,心下一狠,一咬牙道:“你若能帮我绝了她,我拿一百两银子谢你!” 马道婆心头一笑,果然,这种蠢人,一榨就能出油水。 不过一百两嘛,以前她自然好花几年时间才能赚到的,不过如今,她有了那东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怎么能只要一百两呢。 思忖了片刻,她阴恻恻一笑:“我说你却没出息,你单是绝了她有什么用,将来这份家私还是到不了你们手里” “你是说宝玉?”赵姨娘一听就懂。贾政就两个儿子,只要贾宝玉死了,那荣国府偌大的家业自然就是她环儿的了。 只是她还是犹豫:“其实宝玉倒没什么,平时对我和环儿都挺好的” 她还算是年轻的媳妇,贾宝玉生的好,又出息,最主要的是对她不像别人那样一眼就能看见鄙视的神色。贾宝玉每次对其见必行礼,言必称姨娘,逢年过节该给贾环的节礼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克扣,所以哪怕他是王夫人的儿子,她心中也憎恶不起来,反而有些喜欢。 马道婆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有他在,你们环儿就永无出头之日,哼,就你这胆子我看将来也难成事。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要不是看在你我二人交情的份上,我岂会为你破戒? 罢了,你既是那扶不上墙的阿斗,就当我没说过方才的话吧。” 马道婆虽说是贾宝玉的寄名干娘,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她执意要谋害贾宝玉,有两个原因。 一则,刚才她面见贾母之时,让贾母给贾宝玉出香油钱,贾母却以贾宝玉如今身体健朗,不想给,只是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才答应每月添二斤,比她来之前预想的差太多! 所以她就生了要让贾宝玉得个灾病什么的,好从贾母处得好处。 二则,就是赵姨娘了。这个蠢妇,一没见识,二不聪明,最关键的是对她们这样神明的“钦使”十分相信。若是以后荣国府的家业能落到这妇人的手里,到时候,这偌大的家私,她岂不是可以随意化缘了? 要是以前她定然不敢有那么大的野心。这次她从西边福禄寺得了一件宝贝,她已经试过几次,分明灵验,如此,她哪里还能有所顾忌 p:小雨伞才是最佳避孕良方,什么药物皆不可信,请不要将书中胡诌当真,若真造出小人来,自己赚钱买奶粉,作者概不负责。 第255章 “闹事” 赵姨娘毕竟是个无知的蠢妇,被马道婆一激,又幻想着将来贾环若是能继承家业,自己也能翻身做主了。 因此一咬牙道“好,若是你当真能帮我,我给你五百两银子。” “一千两。” 马道婆见赵姨娘作难,继续道“你也太没出息了,将来这偌大的国公府大半都是环儿的,你还在乎这一千两? 你要知道,我开坛做法也是要耗钱财买通鬼神的,可不是白要你的钱。” 赵姨娘便道“那好,只是我不能先把银子给你,咱们立个字据,等你做成之后我先给你五百两,我也只有五百两,剩下的,等将来环儿成了事我再给你。” “哈哈,好说好说,不过你得先押二百两给我,免得你将来反悔。” 马道婆低声笑道。 赵姨娘此时也被利欲熏心,自然也不会犹豫,翻身下炕,来到橱柜前,用钥匙开了柜子,果真取了二百两现银子出来,用布包了。 然后又找来纸笔,两人私下立了个不能见人的协议。 虽然不能见人,但是也能防止对方反悔、告发。 议定这些事之后,马道婆拿出两道十分诡异的符文出来,对赵姨娘吩咐道“你把他们的年庚八字并名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悄悄放在他们的枕头底下,我只在家里作法,便有效验。” 说着见赵姨娘神色激动紧张,又对她道“千万小心行事,别害怕,更别被发现了。” 赵姨娘顿时收起两个符文纸人,抄在怀里,死死的按着,仿佛那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样。 贾宝玉携着林黛玉到王熙凤的院里说了几句话,就送黛玉回潇湘馆。 然后他便奉王夫人之命,亲自将准备好的贺礼给王府送去,明日是王子腾的夫人,就是他舅母的生日。 回来之时,已接近傍晚。 杜秋娘也已经尊他的吩咐回府,贾宝玉在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之后,便亲自到她屋里,将她带进园子。 王夫人听说贾宝玉将杜秋娘带进园子去了,立马便来找贾母。 贾母听了道“罢了,小孩子家,哪个不是馋嘴猫儿似的。如今他越发有主意了,你倒是不好再拘着,横竖他屋里如今也就这一个,还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就由得他去吧。” 王夫人听了,想起今日也算是个高兴的日子,倒也就罢了。 杜秋娘被贾宝玉带到怡红院,丫鬟们自然部上来见礼。她却是一点也没拿姨奶奶的款,不但温言叫起,还让小紫挨个看赏,三百、五百一千的,一点也不吝啬。 如此,小丫头们自然大多都高兴了。 便是袭人晴雯等看不起这些小恩小惠,但见杜秋娘和善,又是头号前辈,也不敢造次。 袭人上来问“姨奶奶今晚住哪?”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只笑不语。袭人顿时明白,脸一红,低头下去安排。 然后杜秋娘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对着贾宝玉不依的一顿撒娇,神态之娇媚动人,自不必细说。 “姑娘们来了。” 一时宝钗、迎春、黛玉等人联袂而来。 杜秋娘出来见礼。 宝钗等自是避而不受,然后气氛略有些尴尬,大家坐下喝茶。 主要是,姐妹们都不大知道如何与“贾宝玉的女人”相处,再则,杜秋娘毕竟是青楼花魁出身,她们这样的大家小姐,要说能一下子就和她十分融洽的说话言笑,显然也不太现实。 湘云年纪小,少了一些思量,也不喝茶,只拉着贾宝玉笑道“本来我们都说明儿再来看小嫂子,只是林姐姐好奇心重,非要拉着我们来瞧。” “谁好奇心重了,你别浑说。” 一旁黛玉顿时打断她道。 湘云本是无心,但是黛玉心头有鬼,自然不想让她露底。她打眼看了贾宝玉一眼,又看了若无其事的宝钗一眼,不说话,进里屋找袭人去了。 贾宝玉面色呵呵直笑。 看来这伙人是黛玉邀请来的了。可怜黛玉带头来“闹事”,临了却连杜秋娘的面容都不敢多瞧两眼就跑了,实在可爱的紧。 湘云许是觉得她一句话已经打开了局面,走到杜秋娘面前,看她望着黛玉离开的方向有些发呆,便拉了她一下。 杜秋娘回头,一张稀世柔美的脸便对着她。 湘云立马被杜秋娘的美丽所动,喃喃道“小嫂子,你长的好美呀~” 杜秋娘被面前这个看起来就比别人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夸赞,面色一笑,回道“你也生的很可爱、很漂亮呢。” “哪有”湘云扭捏起来。 杜秋娘心下一喜,心知要和这些大小姑子们交好,或许这个小湘云就是突破口,因拿起她的手笑道“我比你长几岁,你要不嫌弃,以后叫我杜姐姐就好。” “好哒,杜姐姐。” 湘云喜欢交朋友了,特别杜秋娘还是贾宝玉屋里的人,便是看在贾宝玉的面子上,她也要和她处好关系。 有了湘云的开局,探春等人也纷纷上来说话,不过都是些女儿家之间的赞美而已,少有什么有营养的话。 贾宝玉却看着笑了,这样就很好嘛。 看她们这里无事,贾宝玉便扭身进屋。只见黛玉和袭人、晴雯等小声说着话,见他进来,还故意扭头不看他。 贾宝玉便笑了,让袭人和晴雯几个出去,然后在黛玉不自然的神情下,笑道“不是早知道她了吗,怎么又吃起飞醋来?” 黛玉恼道“谁吃醋了?我没有!” 人家这次是真没有,只是突然见到一个贾宝玉的女人,不知道如何相处而已。 又见袭人等已经走了,她便威胁道“你若是再这般随意污蔑我,我真吃看你怎么办。” 吃醋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和贾宝玉经过那么多次的交心,私底下也被贾宝玉引诱着做了许多亲密的事,早就没那么谨慎和敏感。 “好好好,你没有,是我错怪你了,我给你道歉。”贾宝玉笑嘻嘻的说着,就要弯腰把她抱起来。 “要死。” 黛玉一把推开他,面颊飞起两朵红云,然后一跺脚跑了。 第256章 侍寝 贾宝玉呵呵笑着来到外间,却见刚才还很生分的氛围,已经变得和谐起来。 六七个或安静,或活泼,或灵动,或温柔的女孩儿,围着一个少女说着话,旁边还侍立着十余人娇俏的丫鬟。 气氛文静而唯美。 探春听杜秋娘讲了一些养生堂的事,因赞道:“这么说杜姐姐如今照管着八百多个孤儿了?真了不起。” 她只是有感而发,只是说到孤儿两个字,忽想起黛玉和湘云,于是连忙拉住她们的手,以示自己无心之语。 黛玉微微低了头,神色幽幽。湘云却无甚表现,她甚至不让探春拉着她,继续认真的听杜秋娘说话。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帮大人照料那些女孩儿,另外还有府上二十多个老成持重的老嬷嬷们帮忙照管,认真论起来我倒是没什么事。 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大人从山东带回来的,还有一些是回京之后接收的。 大人胸襟广博,心怀天下生民。 为了那些孩子们吃饱饭、穿暖衣,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大人四处筹措银两,在养生堂内修建学舍,请老先生们来教孩子们识文断字,费尽心力。 便是如此,大人尚不满意。见偌大的京城尚有数不清的孩童居无定所,无人照管,又欲扩建养生堂,意图将他们部收纳进养生堂内供养。” 杜秋娘说着,目光盈盈的望着走过来的贾宝玉,脸上,是崇拜之色。 得赖于她的言传身教,宝钗、探春等人也对贾宝玉投来赞誉和崇拜的表情。 不怪她们如此容易被杜秋娘的话打动,而是因为她们都知道贾宝玉的事迹,知道他在外面做了几件了不得的大事。不然,朝廷也不会让他如此年纪就做高官了。 如今杜秋娘这么一个“外人”亲口印证,让她们的感受更加直观了而已。 也是呢,她们都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眼中看见和耳中听见的部都是那些男子们如何贪图享乐,赚来银子也是为了出去花天酒地,比如贾琏、贾珍之流。再远一些,比如史家和王家的那些子弟们。 甚至别说爷们家了,她们的长辈,那些当家太太们,所行也差不多,就算偶有施舍钱米,也不过周济佛寺和庵堂 所不同者,唯贾宝玉尔。 如此,就由不得贾宝玉的形象在她们心目中无限拔高,心中都为有这么一个哥哥(兄弟)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贾宝玉坐下,看着宝钗等人都这么看着他,他却笑道:“你们别听她给我带高帽,我哪有那么大公无私,相反,她才是最大公无私的那个。 为了帮我办事,把自己积攒了十多年的嫁妆银子部都补贴进去了,一点也不心疼,真是败家的很。” “大人” 杜秋娘不依的娇嗔一声。 什么嘛,如今她都是贾家妇了,积攒什么嫁妆 “咯咯咯。”众姐妹们大多笑了起来。 湘云拍手叫道:“戏文里面,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家里都有一个贤内助,我看杜姐姐就是二哥哥的贤内助,咯咯咯咯” 一句话说得杜秋娘低下头来,那种娇羞无限的柔情,让宝钗和黛玉二人自是看眯了眼,便是连迎春、探春等也是咋舌不已。 杜姐姐真美呢,难怪二哥哥都忍不住要把她带回家里来。 湘云此时对杜秋娘的好感大增,她热情的问道:“杜姐姐,你今晚住哪儿?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到潇湘馆去住,我,林姐姐,我们三个一起,晚上人多好说话。” 湘云热情的邀请。 本来杜秋娘一介女流竟然可以出去帮贾宝玉做事就让她稀奇了,如今发现人竟然还这么好,自然想要好好结识。 她觉得,最好的增加感情的方式,就是小姐妹晚上睡在一起,说悄悄话,那种感觉是最好的。 “这” 杜秋娘看了贾宝玉和袭人等一眼,贾宝玉赶在袭人开口之前道:“她今晚就住,我已经让袭人她们在后院东面给她收拾好了厢房。 云丫头,你杜姐姐今晚刚回府,你就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不行吗?有什么话,明早再说。” 贾宝玉指责湘云不懂事,要是以前她肯定要生气,不过如今嘛,她早就习惯了,反而觉得这才是兄妹之间融洽的相处方式。说话不弯弯绕绕,还可以随意的开玩笑。 因此只是噘噘嘴儿,没再多说话。 旁边袭人微不可察的白了自家二爷一眼。二爷说谎可都不眨眼了,哪里在后院收拾了,方才她们不过在是贾宝玉的榻上多加了一床被子,还嘱咐了香菱,今晚睡外面来。 不过,她没有揭穿贾宝玉。 再长的闲话也有结束的时候,宝钗等人终究还是决心回去了。 临了之前,杜秋娘将早就准备好的,用精美的硬纸包装成礼盒的糖果点心,让小紫拿出来,分派给宝钗等人。 这些东西都是她下午亲自去集市上最好的点心铺子买的,为了便是今晚回府送给贾家的这些姐妹们。 众人收了礼,自然高兴的道谢,然后一道告辞离开。 贾宝玉送她们出了院门,回来一屁股坐在炕上,长呼一口气。 姐姐妹妹太多了,有时候应付起来还是累人。特别是在他有好事的时候,想着,他将目光投到了屋里的杜秋娘身上。 她很知本分,在袭人等面前没有丝毫拿大的意思,还主动做起了丫鬟们的活计。 晴雯见杜秋娘要过来帮贾宝玉洗脚,她笑着站起来,推着杜秋娘道:“姨奶奶还是走吧,咱们在后院给姨奶奶准备了厢房呢,这可是二爷刚才说的” 杜秋娘顿时臊红了脸。她当然知道贾宝玉是骗人的。 “你要是把她赶走了,今晚你就代她的位置。” 贾宝玉一句话,就让晴雯不敢再作怪,讪讪的松开杜秋娘。 然后贾宝玉对小紫道:“还不伺候你们小姐梳妆、洗脚?” “是。” 小紫立马扶着杜秋娘走了。 她有些激动,虽然这并不是杜秋娘第一次侍寝,以前在山东的时候,差不多日日都是如此,但她却直觉的感受到,今晚,似乎不一样。 贾宝玉洗完脚之后,就拿着一本书坐到了炕上看起书来,时不时看向角落里仍旧在妆镜台前梳妆的杜秋娘,撇撇嘴。女人就是比男人麻烦,哪怕同样是长头发 房间之内其余的丫鬟都已经出去了,只有袭人、晴雯、香菱、麝月和小紫。 一个个显得都比较沉默。 贾宝玉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实际上贾宝玉上午的时候不过是被杜秋娘刹那的风情撩到了,所以才叫她进府来。实际上他哪里有那么饥渴,没见屋里这么多漂亮的丫鬟,至今为止,他一个都没祸祸过吗?可见他的定力非同凡响。 只是,如今杜秋娘遵命前来侍寝,还把自己打扮的那么漂亮。他是不忍心辜负美人心意,所以才不让她应湘云的邀请去潇湘馆的。对,就是这么回事。 低头看了一眼面容红润,皮肤白嫩,如今甚至显得有些丰腴可爱的香菱丫头。 她正蹲在炕边,拿着美人锤,软绵绵的给他敲着腿。 贾宝玉便用脚尖轻轻踢了她两下,道:“今晚留下来,服侍我和姨奶奶安寝。” 香菱抬起有些困意的脸,疑惑的道:“可是之前袭人姐姐吩咐了,说今晚让姨奶奶伺候二爷安寝,让我睡外间啊?” 贾宝玉只是道:“听我的,没错。” “哦。” 香菱点点头。 在二爷和袭人之间,她还是很容易分辨的出该听谁的。 一时杜秋娘终于梳洗完毕,脱了外裳,露出一件淡黄色的纱衣,在腰间收束着,将她的身材越发衬托的婀娜迷人。 贾宝玉微微一笑,看来这小妮子来之前确实下过功夫了 袭人、晴雯和麝月三个十分识趣的退下。 杜秋娘走到贾宝玉的身边,弯腰拿起剪子,剪短了烛花,让炕上的光线变得更明亮一些,以方便贾宝玉看书。 贾宝玉却将书合上,跳下炕来,拿起她的手腕,就往里面走。 “大人,时辰尚早呢,大人不再看会书吗” 杜秋娘脸红红的道。看了跟在贾宝玉身边的香菱一眼,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不出去。 “早睡早起身体好,明早我还要上值,今晚需要早些休息。” 贾宝玉呵呵笑了一声。 第257章 阴神 宽敞而又富贵的房间之内,灯光略显昏暗低迷。 香菱和小紫一左一右侍立在巨大的拔步床外面,丝毫不敢偷看透明纱帐内的情况。 但是贴身丫鬟的本分,让她们却又不敢离开,因此只好双双低着头,默不作声。 纱帐内,贾宝玉背靠着两个抱枕,斜躺着。 他的面前却无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只有一床高高耸立的锦被。 贾宝玉略感好笑的摇摇头,以前小紫在旁边都放得开的杜秋娘,如今只是多了一个香菱,就羞的没法,自己死活拉着一床被子罩在自己身上,也不嫌闷得慌。 不过杜秋娘可不是吴贵妃,他尊重且配合她的行为。 足足一刻钟之后,还是贾宝玉怕当真憋闷坏了她,正准备翻身将她抱起来,换她躺着享受之时。忽然手掌插到旁边的床缝当中,竟摸到一张纸,他心头好奇,便拿了起来。 “卧槽,什么玩意儿??” 贾宝玉吓的一抖,立马将手中之物扔开。 “呀~!”杜秋娘也随即发出一阵痛呼。 “二爷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 外面的香菱和小紫听见动静,连忙协力掀开纱帐。 里面的状况,让她们霎时间面红耳赤。因为贾宝玉面前的被子已经被打开了…… 但她们却没太多时间去害羞。 杜秋娘面带吃痛之色,素手扶着自己的脖子,而贾宝玉更是面色阴沉的看着床上一件什么东西。 她们顺着贾宝玉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张诡异的符文静静的躺在杜秋娘面前的锦被上,其上画着青面獠牙的厉鬼,挥舞着黑沉的阴刀,竟欲择人而噬。 杜秋娘显然也看见了,她下意识的拿起来,看了一眼,忽然面色大变。 只因其背面,赫然写着“贾宝玉”三个大字,不但如此,其下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生辰年月日时。不用多想,便知定然是贾宝玉的生辰八字。 此情此景,只要是看过戏文的人都知道,这定然是传言中最阴毒的“蛊咒”之术! 竟有人要害贾宝玉?! “二爷” 三人齐齐担忧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从杜秋娘手中拿过那纸鬼人过来,瞧了两眼,眉头一皱。 若是换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往他床上扔这个,他定然哈哈一笑,说不定心情好还要拍照发个朋友圈,并笑附一句:何方妖孽作祟? 但是这个时代嘛,有人这么做,说明真的是想要他的命。这一世,扎小人谋害别人,抓到是要被活焚的! 况且,贾宝玉已经不敢确定,这种玩意儿是不是真的无用 正这么想着,忽觉一阵阴风吹至此处,但是在床前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和犹豫,不过须臾,它还是朝着贾宝玉撞过去。 贾宝玉虽略有所感,却觉得避无可避,终于面色一变,从床上跳起来。 不过随即,他却感觉,什么事都没有! 好像,那玩意刚刚进自己的身体,就被一股更加神秘而伟岸的力量扑灭了。 几乎与此同时,城外药王庙一间阴暗的佛堂之内,一个丑陋的老道婆虔诚的跪在药王神像之前,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些什么。 奇怪的是,她似乎跪拜的不是药王,而是案桌上面的一块青铜片? 忽然,那青铜片一阵剧烈的颤抖,竟从那案上跌落下来。 露出上面的图案,竟然和贾宝玉从床上发现的那纸人上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老道婆吓了一跳,连忙将其捡起来,放回案上。 只是还没放稳,忽然一道仿佛九幽传来的可怖的咆哮声在她脑海中响起:“蠢货,蠢货,本尊要杀了你” “阴神大人饶命,不知你忠诚的仆人所犯何罪,请阴神大人饶命” 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将怒火平息了一些,只是声音仍旧可怕吓人:“你给本尊的生辰八字根本就是错的,本尊的鬼念神念到了那处,根本没发现那人,倒是发现了一个阳气极盛之人” “阴神大人饶命,是我的倏忽,求阴神大人饶命” 老道婆正是和赵姨娘密谋谋财害命的马道婆,她心头暗骂赵姨娘是个蠢货害她,竟然连贾宝玉的生辰八字都能弄错!她吓坏了,也不知道得罪了这神通广大的阴神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只能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住口。”那声音喝止了马道婆喋喋不休的求饶声,显得很不耐烦了,继续道:“本尊可以感觉到,若是本尊能吞了那人的元神,说不定就能修成神体 你若能把他带到本尊的面前,本尊就饶你害得本尊失去一缕神念之罪,否则,桀~” “多谢阴神大人宽恕之恩,我一定将贾宝玉给您带过来” 马道婆只是磕头,脑海中也再没有声音传来。 荣国府,王熙凤的院里,忽然就乱套了。 先是一阵尖叫喝骂声,然后外院出来看情况的丫鬟婆子们就见贾琏光着膀子,只着一条裤衩仓皇逃出上房,一边跑一边喊:“快,你们谁去制住她,那女人疯了!!” 果然,随即就见王熙凤披头散发的追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见贾琏跑得快,偏偏还追着贾琏,似乎定要将他斩于剑下。 若非她一边跑一边嘴里发出凄厉的怪笑声,只怕众人还以为又是贾琏得罪了她,小两口闹矛盾呢! 眼看王熙凤都追出院子,那还没弄清情况的众丫鬟哪里敢去拦她?手里提着剑呢! 只是有大胆的溜进上房,到了里间一看,房间早打乱了不说,二奶奶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平儿和丰儿,居然满身是血的躲在角落里,神色惊恐。 “平姐姐,丰儿姐姐,你们怎么了??” 丫鬟们连忙上去搀扶。 ,贾宝玉思索了片刻,确定自己是没什么问题。 回神后,发现杜秋娘三人都面色苍白,紧张不堪的望着他。他吸了一口气,蹲下来摸着杜秋娘的脸,关心道:“刚才没伤着你吧?” 之前他被猛然吓一跳,似乎戳到了杜秋娘。 “没有。”杜秋娘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然后追问道:“大人没事吧?刚才?” 刚才她们是没感觉到什么,但见贾宝玉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她们自然吓的不轻。 那分明是被魇了的样子! “我没事。” 贾宝玉此时也没心思让美人继续侍寝,他不顾自己春光外漏的身体,下了榻:“给我更衣。” 府中出了此等妖孽,他不得不查。 本来今夜袭人和晴雯等就难以入睡,正屋里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起了她们,一个个都披了衣裳进来瞧。 见到杜秋娘等人居然不像想象中那样在侍寝,反而都在给贾宝玉更衣,都很惊讶:“二爷,这是怎么了?” 香菱胆子最小,她诺诺张惶的道:“有人,有人要害二爷” 袭人等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来,询问怎么回事。 贾宝玉却不想让她们接触那种邪门的东西,只是问道:“今儿谁来过?” 袭人等说很多,姑娘们,王熙凤,还有各屋里的丫鬟婆子,好些都来过。 贾宝玉眉头一皱,这些人应该都不会害他的,而且她们也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在他的记忆中,原著中好像也只有一个马道婆干过这样的事 “赵姨娘可来过?” 贾宝玉问道。 袭人和香菱相互看了一眼,还是麝月此时也披着衣裳进来,闻言立马道:“赵姨奶奶今儿下午是来过,她来借一块五色烟的料子,我看她要的不多,就找给她了” 贾宝玉心下一定:就是她们了! 这个马道婆这两年没出现在贾府,贾宝玉又因为不知道这鬼神之说究竟还可不可信,便忘了这一茬。毕竟他一直等的一僧一道都没出现过,已经让贾宝玉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神怪了 不过今晚这件事,让他知道,这个世道,是有神怪的。刚才那种感觉,他不会错。 穿好衣裳,贾宝玉吩咐道:“香菱和晴雯跟我走,其他人部在屋里不,你们去通知林妹妹她们,告诉她们无事不要出园子。” 若是那马道婆真如原著一样会使用阴法,那么她一旦勾结了赵姨娘,王熙凤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因为,赵姨娘和王熙凤两人有私怨。 第258章 败露 荣国府彻底乱套了。 贾琏穿着个小裤袍在荣庆堂内飞奔,王熙凤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举着一把长剑在后面追,闹腾起来的动静,几乎将所有人吵醒。 荣国府一时间人影晃动起来,到处都是灯光和烛影。 护院的家丁和小厮们有赶过来的,不过见王熙凤的模样,何人敢上前去? 不说要是一不小心被她杀了没地儿找理,就说她现在身上的打扮,也没人敢冒犯。因此只是合力把贾琏掩护着走,并不敢直撄其锋芒。 王熙凤本来追着贾琏,后面见到那么多人,也就不再管那么多,只要看到人,追上去就砍,就杀。 好在家人小厮们对府里的路都很熟,一味的避开,也不曾往死胡同跑。加上王熙凤到底妇道人家,速度不快,癫狂之中准心也不足,倒也不曾真个杀死人。 王夫人等都惊醒了,赶忙披了衣裳出来。 闻此状也不大敢靠近,只是命人不许往荣庆堂跑,免得把人引过去,惊扰了贾母。一面又命人去把荣庆堂的路封了。 总之,府里一时之间十分混乱。 怡红院本来就离园门口近,园门口又隔着王熙凤的院子不远,因此他刚出怡红院,就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赶忙赶了过来。 循着府中众人奔涌的趋势,很快就找到王熙凤的所在。 “二爷,别过去,小心别伤着。” 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几个忙着带人护住王夫人,见贾宝玉过来连忙吆喝。 此时小厮们已经得了命令,找来扫把、木叉等物,渐渐把暴走的王熙凤逼到了角落。 贾宝玉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想她受辱,又自忖自己不惧这些神怪之力…… 之前已经证明了,他觉得或许是身上的通灵宝玉,也或者是刚临此世之时,得到的那什么真魂灵力的缘故。 因此几个跨步上前,大声喝道:“何方鬼怪,竟敢在国公府作乱?” 贾宝玉知道,若有神怪之说,世间大凡功成名就者,皆有一定气运。原著里荣宁二公不就是吗,连此界大仙警幻仙姑都给他们三分薄面。 所以,他便用上国公府的名号,希望能有点用。 果然,原本挥剑砍杀的王熙凤被贾宝玉一句话吸引,她抬起邪意的脸庞,看向了贾宝玉,似乎就要不顾一切的向他冲过来。但是,却又有些迟疑和害怕的样子。 “宝玉,快回来!” 王夫人焦急的喊到。 此时连贾政都到了,也是叫贾宝玉不要冲动。 贾宝玉却明显看到王熙凤的反应,心中大有把握。 于是也不听从劝阻,从小厮手中夺过一根家法杖,趁着王熙凤被扫帚等物弄得无暇自顾的时候,一个猛用力,便将她手中的利剑拦手打掉。 没了剑,小厮们都不怕了,立马就将她逼到角落。 贾宝玉连忙上前,将她抱住。 王熙凤手无利器,却仍旧不安分,还妄图撕咬贾宝玉。 旁边那些仆妇此时也敢过来了,齐齐将王熙凤制住。 贾宝玉看王熙凤还不消停,想了想,命道“拿绳子来把她捆上!” 婆子们原本有些犹豫,她们毕竟都还不知道王熙凤是怎么了,只是贾宝玉如此说,这才有几个去找了绳子来,把王熙凤捆了。 贾宝玉见贾琏此时还隔着老远的观望,显然吓得不轻。加上贾琏身上也只披着小厮们的衣裳,便也不再犹豫,把自己的袍子脱下给王熙凤罩上。 王夫人急慌慌的命婆子们把王熙凤送回去好好看着,贾宝玉却道“别送回去,先送她到厢房吧。” 若是王熙凤和他一样的遭遇,那么就说明她的屋里也有至少一张“鬼画符”。谁知道那玩意儿是怎么发作的! “宝玉?”王夫人等诧异的看着贾宝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镇定和笃定。 贾宝玉只道“太太放心,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先按照我说的做。” 那些婆子听了,便依贾宝玉的话,把已经昏死过去的王熙凤抬下去。 “宝……宝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贾政旁边,打着哆嗦的年轻妇女颤着声音问道。 贾宝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见那边探春打头,几个园子里的姐妹都过来了。他平息了一下气息,带着众人往王熙凤的小院走。 “太太,平儿姐姐和丰儿她们都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呢!” 刚进小院,便有丫鬟上来,慌慌张张的叫道。 众人吓了一跳。别人还罢了,平儿可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人不认得她。 贾琏在王熙凤被绑走之后也敢上来了,他闻言,面色讪讪的道“刚才那疯婆娘发疯要杀我,她们两个上来劝,就被她刺伤了……” “琏儿,这究竟怎么一回事?”贾政苦皱着眉头,一叠声的问贾琏。 “我也不知道,那疯婆娘突然就发疯了……” 贾琏现在想起还后怕呢。 他今晚兴致不错,原本吹灯拔蜡之后,两口子就要行好事。突然王熙凤一声尖叫,对着他又抓又挠的,后来还拔剑要杀他,他现在还有心里阴影呢! 贾宝玉却不理他,进了王熙凤的房间,看见受伤的平儿以及被丫鬟们挪到炕上的另一个丫鬟。 “你没事吧?”贾宝玉关心的问了平儿一句。 平儿面色苍白,扶着一只手,却只是道“我没事,就是丰儿她……” 平儿说着,看了房门口的贾琏一眼。 贾琏羞愧的低下头来。 “去请李姑娘过来救人!”贾宝玉对后面的婆子们吩咐道,她们立马去了。 没一会就把李灵请过来。实际上府中这么大的动静,李家兄妹也早知道了。 趁着李灵给平儿等包扎伤口,贾宝玉等走到外间,贾政就开始追问贾宝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宝玉便看着赵姨娘,道“姨娘,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亲自让人去查?” 贾宝玉此话一出,众人部都看向赵姨娘。随即每个人的眉头皱起来。 之前还以为赵姨娘是胆子小受到惊吓,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一样。如今事情算是暂时平息,她脸上的惧意,却比之前更强烈,更是随着贾宝玉一句话,身子都颤栗起来。 “二哥哥” 探春已经来到了贾宝玉的身边,她拉着贾宝玉的胳膊,不安之色明显。 她何等聪慧,第一时间就看出不对劲来。赵姨娘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贾宝玉只是拍拍她的手。 “哥儿,你,你让我交代什么” 赵姨娘面无人色,她拉着贾政的胳膊,似乎想要贾政保护她。 可惜贾政却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看出蹊跷来,故沉声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他又要你交代什么?!” “没,没,我没做什么” 苍白无力的辩驳。 房间狭小,多余的小丫鬟和婆子们已经让林之孝家的赶出去了,此时在屋里的都是荣国府有头面的人物。 贾宝玉道“把这屋里好好搜一遍,特别是二嫂子的床榻。” 周瑞等人立马听命行事,不过片刻,便有婆子兴冲冲的拿着一道符纸过来“找到了二爷,是个鬼面纸人!!” 众人皆惊。 赵姨娘更是吓的软到在地。 “姨娘,你” 探春悲伤且绝望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人关注。所有人都嫌恶、憎恨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赵姨娘。 晴雯嘴快,见此状,以贾宝玉都来不及制止的速度,直接说道“刚才我们二爷的床上也发现了这个,今儿下午姨奶奶也来过怡红院。” “啊??”众人更是一惊。 王夫人顿时推开旁边之人,一把抓住贾宝玉“真有这样的事?宝玉,你没事吧??” 那种紧张到无法言表的神态,让贾宝玉心生感动。 王夫人对他的爱,真的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越是如此,只怕赵姨娘这一关,越发过不去了。 赵姨娘且罢了,自作自受,贾宝玉并不太关心。只是可怜了探春 温言安慰了王夫人两句,贾宝玉牵着探春冰凉的小手,向赵姨娘道“姨娘,事已至此,你隐瞒已无用。我知道你是受人挑拨才做下此事的,趁着老太太不在,你若是如实说来,或许老爷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可以对你网开一面,请姨娘细想。” 贾宝玉这算是帮她了。绕过了王夫人,贾政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只要她求一求贾政,兴许就能从轻发落。 可惜,事情往往总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什么我不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要害我孙儿!!” 一道苍劲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随即就见老迈而有些佝偻的贾母,杵着一方麒麟拐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 “搜,每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 第259章 问讯 贾母一进门,将屋里所有的情况都收在眼中,不待众人行礼,便问道“凤丫头呢?” 众人回说已经带下去了。 于是贾母一杵拐杖,便问“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氏,你来说!” 见贾母指着赵姨娘让她说,旁边原本想要开口的贾政也就不敢再吭声。 赵姨娘面色惨白。 贾母的样子吓到了她。 她从小就是在贾母的威势当中长大,后来好运入了贾母的眼给了贾政,便是凭借这么一点关系,在内宅偶尔还敢给王夫人挑点刺…… 若说她对王夫人是又怕又不怕的话,对贾母,那就是深入骨子里的敬畏和畏惧了。 所以,面对贾母的逼问,她是诺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王夫人怕贾母生气,赶忙将前因后果说了。 当然,话锋直指赵姨娘。 以前她还要在贾母和贾政的面前做出贤良淑德的模样,如今赵姨娘敢谋害她的儿子,而且眼看这一关赵姨娘是过不去,她如何还会客气。 贾母是从上两辈儿的人熬过来的,这些深宅的门道没有她不清楚的,只有她不想理会的!只看众人的面色和屋里的情况,她就知道王夫人的话就是事实! 见赵姨娘还不说话,她一杵拐杖,喝道“还不老实交代?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老太太……!” 探春猛然挣脱贾宝玉的手,她跪到贾母面前。可惜往日对她尚算和颜悦色的贾母却一眼也不看她。 无奈她立马转身拉着赵姨娘“姨娘就快说吧,究竟是谁挑唆姨娘做的这没天理良心的事!姨娘难道就不想想,姨娘若是去了,剩下环儿一个人怎么办?” 其实赵姨娘哪里是负隅顽抗?她只是被吓傻了说不出话来! 如今探春声泪俱下的声音,加上提起“环儿”,那无疑是她的命脉,立马就让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跪倒在贾母的裤腿边,哭泣道“求老太太饶命,都是药王庙的马道婆挑唆我这么干的,那纸人也是她给我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宝玉和凤丫头,真的,我真的没想过……求老太太开恩……” 她只顾拉扯贾母,贾母旁边的婆子立马把她扯开,狠狠地摔在地上。 “好啊,好的很!” 贾母怒不可遏。又喝道“她为什么要教唆你这么做,她可是宝玉的寄名干娘!” 贾母等人对马道婆这种人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所以不敢盲目的听信赵姨娘的话。 “真的,真的是她教唆我的,她说,她说……” 赵姨娘又不敢说了。 “快说!” 贾母一声怒喝,拐杖在她面前弹起来,差点打到她的脸上。她吓得一个战栗,身体一绷,一股水意已经在光亮的地板上弥漫。 贾宝玉连忙上前抱起快要昏厥过去的探春,交给李纨,嘱咐道“烦请大嫂子把三妹妹带回去,好好照料着……” 李纨本来就怕这样的事,早就有带着迎春等离开的打算,闻言连忙点头,慌张的上前接过探春。 她一时也不很注意,直到贾宝玉的手从她和探春的身子之间抽回去,带起了她面前的一阵酥麻涟漪,她才惊觉,面颊顿时红了,也不敢耽搁,连忙叫上素云和迎春等人,抱着探春离开。 这边赵姨娘终于在贾母的逼问下哆哆嗦嗦的说了“马道婆说,她有法子绝了凤丫头,还有宝玉……她说只要如此,以后这份家业都是环儿的了,还叫我给她一千两银子做报酬…… 求老太太、老爷太太饶命,我真的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听信了她的话,求老爷看在我为您生了探丫头和环儿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开恩……” 赵姨娘现在的模样凄惨狼狈至极,还有一股尿骚味传来。但她人还清醒,眼见贾母和王夫人是没指望了,她便拉着贾政哀求。 贾政怒骂道“你这贱妇还好意思提三丫头和环儿,有你这样的亲娘,以后你叫她们如何抬得起头来?你你你……我打死你我!” 贾政越说越怒,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赵姨娘的脸上,顿时把她扇倒在地,脸颊上显露出几根掌印来。 不过贾政怒归怒,到底是他的枕边人,也不想叫贾母把她打死,因弯腰向贾母求情“老太太,看在她也是受人教唆,又只是个无知蠢妇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贾母刚刚有些沉稳的气息再次暴乱起来,她指着贾政骂道“你还为她求情?你知不知道,她们要的是宝玉的命!若是今日宝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婆子我也不不活了,到那时我看你向哪个求情去!只怕你心里还高兴些,想怎么偏袒她就怎么偏袒了!” “母亲!”贾政立马噗通一声跪下。 如此诛心的话,他怎么敢受。 贾政一跪,其他人顿时不安了,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陪着跪下。 贾宝玉连忙扶起贾政来。他也不想让贾母继续在暴怒当中,便上前搀着贾母道“老太太切莫生老爷的气,他也是为了一家安宁着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琏二嫂子,她到现在还没清醒呢。 另外,我们得立马去把那马道婆子抓了,送她去见官,免得她再使阴毒之法害人!” 贾母听了贾宝玉的话,果真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问了王熙凤两句。 王夫人却道“那马道婆既然会用这等阴毒之法害人,只怕不是我们能处置的,还是交给官府去处置的好。” 其他人也赞同王夫人的话,今日这事看着就吓人,她们都有些害怕。 贾宝玉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官府来调查此案,那么姨娘勾结外人谋害自家人的事情必然传的人尽皆知。如此不但有损我贾门清誉,只怕对宫里的娘娘也有不利影响。 所以,依宝玉之见,还是我们自己把人抓来,审讯之后,给她安插一个罪名,并给顺天府的贾雨村那边通个气,让他把此案了了便是。” 贾政等一听,也觉得贾宝玉此话有理。 豪门大族,脸面甚至比人命重要。赵姨娘不管怎么说,也是贾家妇,给贾家生了一儿一女。 她勾结外人以庶谋嫡这样的事传出去,对贾家影响十分不好。 贾宝玉又道“况且刚才的情况太太和老爷也看见了,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宝玉,所以,只要我现在带人出城,很快就能把那马道婆抓回来……” “什么,这大晚上的你还要亲自去抓人?难道不能等明天让周瑞他们去吗?” 原本都被说动的王夫人立马就紧张起来。 贾宝玉还待再说,王夫人却断然拒绝道“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你以身犯险!” 贾母也断然否定贾宝玉的提议。 如此,贾宝玉虽然有把握马道婆伤不了他,倒也没再坚持。 横竖原著里那马道婆也没翻起什么太大的浪花来,并且城门早就关了,消息肯定也传不出去,想必明日去拿也是一样的,因此就同意了。 贾母和王夫人等这才安心。 贾宝玉如今擅自做主的时候太多了,难得这么听话,她们都有些高兴。 贾宝玉趁势就劝贾母回去休息,说剩下的事他来处置。 贾母虽然同意,到底临走前命令道“先把这个贱妇关押起来,等明日把那贼婆抓来,问清楚之后,再行处置。” 贾母走了,王夫人又命人把赵姨娘屋里的人也看管起来,包括贾环…… 赵姨娘为什么要害贾宝玉,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贾环。所以,她要把这种风险控制起来。 贾宝玉也并未违拗她的意思。 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这是天理! 。 第260章 悲伤的探春 一场闹剧,最终散去。 东跨院的贾赦、邢夫人,以及宁国府的贾珍、尤氏等人也匆忙赶过来。不过听闻事情暂时平息,贾政等人对于事情缘由三缄其口,也就不再多问,叹息着打道回府。 贾宝玉把王熙凤屋里搜到的鬼面纸人也拿过来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留,取来火盆,给烧掉了。 鬼神之说,太过于诡谲,还是不要自找刺激,能规避就规避了。 宝钗住在大观园大主山上,刚才来的迟,没有随着李纨离开。此时见众人都散了,她方上来,看着贾宝玉,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听说之前她们也在做了法……” 贾宝玉温润如玉的脸庞微微一笑,摇摇头,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走到里间。 李灵已经给平儿和丰儿处理好了伤势。 “平儿姑娘伤的不重,只是胳膊受了伤,这半个月都不要拿重物,相信很快就能痊愈。只是她……” 李灵不认识丰儿。 “她手臂上中的一剑倒罢,关键是小腹上那道伤口骇人,我刚才给她清理、上药包扎,她已经昏过去了。 若是明日可以醒来,便还有救,若是醒不来,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李灵沉稳的话,让宝钗和香菱、晴雯等都改了颜色。 贾宝玉想,问李灵道:“李姑娘可是有一种法子,能够扎一针,便让那人昏睡半日?” 李灵看了贾宝玉一眼,犹豫了一下。那可是她的独门绝技,既能治病救人,也可以防身。若是别人问,她定然不会说,这种技能,传开了就没那么大的效果了。 “不过是用了十几种药材制作的麻醉药,用金针淬了,只要扎在人脖子上的穴道处,轻则昏迷两三个时辰,重则一两天都有可能……” 贾宝玉心想,王熙凤虽然暂时昏迷,但是保不准之后还要发作,若是有李灵在身边,关键时候扎她一针,倒也省事。 另则,这两个丫鬟的伤势也要医生照顾。发生这样的事,贾宝玉不希望出人命,不然王熙凤的名声更难得洗清了。 于是贾宝玉便邀请李灵到园子里暂住,以供不时之需。 李灵听了自然有些迟疑。 她和他哥哥都是外人,怎么好住到内院里来 贾宝玉笑着解释:“李姑娘不必多虑,园子乃是为我家贵妃娘娘修建的省亲别墅,便是如今,除了我之外,也只有家中姐妹在内居住。 而我准备让李姑娘住稻香村,那处暂时是我家寡嫂所居,自不会对姑娘清名有所损伤。医者仁心,还请姑娘看在伤者的份上,暂搬入园医治,待他日我家二嫂和两个丫鬟伤势痊愈,必定重重酬谢姑娘。” 李灵便看了贾宝玉一眼,贾宝玉只是诚恳以对。她便把头一低。 她心说,什么叫做除你之外,便是有你才惹人嫌疑呢。再者在你面前,我哪里还有什么清名 “李姑娘?” “哦,知道了,待我回去与家兄商议过后才能答复二爷。” 李灵说了这么一句,便背着药箱走了。 贾宝玉笑着谢了一声,又让两个婆子送她回去,回看宝钗目光盈盈的瞧着她,便道:“宝姐姐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李姑娘不仅医术好,人也漂亮,而且,行为大度不拘泥,却知礼仪。有她进园子照看,只怕凤姐姐和平姐姐她们的伤势很快就能好了。” 宝钗笑道。 贾宝玉细想一番,没太弄懂宝钗话中的逻辑关系,也就不去多想,而是吩咐众丫鬟婆子将王熙凤和平儿、丰儿挪进大观园稻香村。 平儿本想推辞,说她的伤没事,要留下照顾王熙凤。只是听到贾宝玉连王熙凤都要挪进稻香村,这才没多说什么。 “我们去瞧瞧三妹妹吧。” 安排好这些,贾宝玉对宝钗说道。宝钗自无异议,与众人一道入园。 来到稻香村,姐妹们都聚集在这里,大家面上都有些凝重和沉默,显然今晚这样的事,对她们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戏文中那样家族争斗的阴谋诡计直接被摆到台面上,一下子击穿了荣国府一向和气热闹的场面,让她们这些十余岁,还未完脱去稚气的富贵小姐们,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李纨见贾宝玉把王熙凤等弄过来了,也没有什么不悦的意思,反而招呼着院里的丫鬟们,帮忙安排到各屋里。 所幸稻香村房舍比较多,也不愁安顿不下。 “三妹妹呢?” 贾宝玉坐下,问道。 黛玉回说:“三丫头之前哭了好久,后来睡过去了,大嫂子就把她安顿在她的屋里了,就在里面。” 她以目示意探春在李纨的寝居之内。 便在此时,屋里发出一阵梦呓之声,然后只听探春叫“二哥哥”。众人忙起身来至里间。 就见只着一身中衣的探春已经掀开被子,撑坐在床上,满面泪痕。看到贾宝玉,更是立马就要下床。 贾宝玉连忙过去,她便扑入贾宝玉的怀中,大声哭到:“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二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如此这般声泪俱下,歇斯底里的模样,与往日明朗大气的敏探春,判若两人,直令宝钗等所有人也跟着落泪。 她们都能明白一二探春的感受,不论如何说,赵姨娘都是探春的生母,赵姨娘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说她自己的结果,便是连探春,日后在府中也抬不起头来。 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贾宝玉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安慰着:“好了好了,这原就不关你的事,别哭了,二哥哥从来没怪你。你这么哭,让二哥哥心里也不好受了。” 探春闻言,却哭得更伤心了。 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到她心中的绝望。 她是姨娘生的孩子,在这国公府中自小就低人一等。小时候她还有些不懂,明明是亲兄妹,为什么家里的人都捧着宝玉,而对她不冷不热,漠不关心。 后来她明白了,那是因为自己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她心中有过自卑、怨恨,慢慢的,就开始疏远那个与旁的长辈格格不入,粗俗不堪的亲娘。长大些,读书明理,知道了更多的道理,她心中不再有怨念,但是,却开始从心里嫌恶那个粗俗,不修德行的姨娘。 是的,在她心里她也是叫的姨娘。因为她从没有在赵姨娘身上感受到过一点母亲的关怀,她看到的、听到的部都是赵姨娘为了幼弟贾环,做出的那些幼稚、可笑的算计。 今儿从这里摸一样东西,明儿克扣丫鬟几十个铜板,甚至连她的月钱都要索要,美其名曰给她弟弟积攒取媳妇的银子,说现在若是不多筹划,将来谁还管她们娘儿俩? 也是,将来分府,赵姨娘是要跟着贾环一起过的。而她贾探春,则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赵姨娘从一开始,就把她和她们娘儿俩分了开来。 她明白了,尊贵的人是与生俱来的。赵姨娘永远不可能像太太那般端庄明理,受人尊重,哪怕她做了姨娘,骨子里仍旧是一个下人。 但是她贾探春终究不同,她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小姐,她应当是尊贵,受人尊重的,怎么能叫旁人带歪了她去? 所以,她选择无视赵姨娘,反正对方也不在乎她。 甚至以赵姨娘为镜,力求所行、所言附和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乖巧、懂事、明理,并遵从她礼法上的母亲,名门出身的王夫人。 她的努力没白费,她的不同引起了长辈们的一些关注,得到了来自贾母和王夫人等的一些夸赞。 从此,家里那些下人们果真对她多了些尊重。 也由此让她更加明白,她的选择没有错。 她不求赵姨娘能够给她什么,只希望她能最小程度的不要影响到她,让她能够真正的像一个千金小姐一样的在这国公府中生活。 可惜,这一点赵姨娘是不可能做到的。赵姨娘每闹出一次笑话,被王夫人罚跪一次,她表面上不在意,背地里,不知道默默哭过了多少回。 如今好了,因为她的贪心、愚蠢,把她自己、她还有环儿三个人一齐毁了。 她多年来的努力,根本经不起赵姨娘简简单单一个妙笔生花 这就是血脉!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她根本不用去思考,便知道,从今以后,哪怕她还能再在这国公府中生活,也只能活在指指点点和自责当中。 庶出的女儿就是这么脆弱,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多么希望,贾宝玉也像别人那样,迁怒她,责备她,让她心灰的更彻底一些,如此,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愧疚了。 偏偏贾宝玉还对她这么好,她的母亲,要害他的性命呀! 感动、羞愧、自责和愤恨等等情绪,让她只能以悲痛的哭声来表达。 “呜呜呜,三姐姐,你别哭了,哭的我好难受” 惜春年纪小,已经忍不住了,她也上前抱着探春,哭个不停。 贾宝玉本来就苦于不知道如何快速有效的安慰探春,只能让她伏在肩头哭一阵再说,此时看见惜春这个小不点居然跑过来添油加醋,心头闪过一抹无奈,也只能把她也抱在怀里。 还是宝钗自制力高,见贾宝玉环抱着两个妹妹,旁边还有几个也在低声的流泪,她便拉过湘云,道:“咱们出去吧,在这里反而让三丫头不自在。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劝慰几句,或许还好些。” 湘云点点头,拉着黛玉、迎春走了。 宝钗也过去把小惜春带走,并给了贾宝玉一个眼神。 贾宝玉点点头。 第261章 挡剑 果然宝钗的判断没有错,当屋里没有多余的人之后,探春哭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消停了。 但她似乎是因为不好意思面对贾宝玉,也或许是贾宝玉的怀抱太过温暖,总之她就这么扭着贾宝玉,一动也不动。 只是偶尔还有抽噎声传来。 “小丫头哭够了?” 贾宝玉拍了拍探春小而显得有些单薄的秀背,笑着打趣了一句。 探春身子一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环着贾宝玉脖子的手臂拿起来,撑着他的肩膀,从他身上起来。 委屈而又显得羞意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 见此,原本笑意的贾宝玉倒心疼起来,捧着她的脸,轻轻在她额头一吻。 探春本来欲躲,只是看贾宝玉满面心疼之色,心酸又感动,也就任他吻下。 只是等贾宝玉抬头,仔细的俯视着她的脸给她抹泪之时,到底臊了,埋下头来。 贾宝玉看她身上穿的少,便拿过李纨的被子,给她裹在身上,一边取笑道:“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不知道是谁,趴在我肩膀上哭个昏天黑地的,我瞧瞧,嗯,还好,这件袍子还没完被你打湿。” 贾宝玉故意扯了一下自己的左边肩头。 探春顿时抬头,果然看见了自己之前的杰作,立马“呀”了一声,就要找秀帕给贾宝玉擦干净。可惜她身上只有中衣,并没有藏帕子的地方,因此在榻上有些急的团团转的意思。 “呵呵呵。” 贾宝玉笑了,捉住她的双手压在掌心,道:“好了,这可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罪证,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把它擦了。我要留着,将来好好羞羞某个人。” 探春顿时吃羞不住,竟作恼状:“二哥哥还是这样,就爱打趣欺负人!” 贾宝玉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然后以略带责备的口吻道:“是呀,既然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那你之前还给我那么生分?难道从今以后你就不认我这个二哥哥了?” 探春立马不安的道:“没,没有,二哥哥永远是我的好二哥哥,只是,我心中有愧。她不论怎么说,也是我的生身母亲,她那样害你和琏二嫂子,我” 探春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贾宝玉便看着她,道:“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从来都不一样,你永远是哥哥的好妹妹。姨娘的事,我会求老太太,让她宽大处理。你放心,老太太也是希望家里和睦的,只要我们认真求老太太一求,姨娘应该也会没事。” “二哥哥”探春回望着贾宝玉,只觉得身心都有些飘了起来。 但她却不能接受贾宝玉的好意。 她从榻上跪起来,对贾宝玉道:“二哥哥的心意妹妹知道了,只是,我却要叫二哥哥别去求情! 她如此愚蠢,生出这样没有良心的念头来,是她自己自作自受,要受什么惩罚,都是应该的。 二哥哥今日若是因为我去求情,老太太不依,徒伤了二哥哥和老太太之间的情面。老太太若是依了,只怕日后府中上下尊卑的法纪就乱了,对老太太和二哥哥的威信也不好。 以后那些下人们犯了错,都会想着求情,而没个怕惧。 再者,她犯了那样不可饶恕的错,死活,都该她自己受着。” 探春的话语,似乎决绝而无情。但是贾宝玉还是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内心的痛苦和不忍。 探春是明智的人,她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姨娘是不可能再待在府里了。便是贾宝玉去求情让留了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一日抑郁而终。 还不如出府去,任意有个居所,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尚有活命之机。 实际上,贾宝玉也是这么想的。 “好,我听三妹妹的,至少我能给三妹妹保证,不会让姨娘出事。我会在外面给她们买下一个居所,置两个下人,让她和环儿在外面暂住。等以后风波平息了,或许还能让她们回来瞧瞧三妹妹。” 探春听了,顿时用泪光点点的眼眸瞧着贾宝玉,忽然就笑了,这一笑,顿如云开现月明。她很开心,贾宝玉一听就能懂她的心意。 她不怕赵姨娘被赶出府去,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情况下这是赵姨娘唯一的出路。她怕的是贾母定要赵姨娘死。 有贾宝玉这句话,她安心了。 另外,关于贾环她知道贾宝玉并非容不下一个环儿,而是知道,若是赵姨娘单独出去,以她浅薄的城府,必定日日担忧荣国府的人会不会因为她苛待贾环,如此忧思过滤,与待在府中受人践踏和辱骂没什么两样。 没有支撑,一样活不下去。 贾环出去了,不但他自己能免受责难,还能母子两相依为命。 这样一来,不过是提前分家而已。 “二哥哥,有你真好。” 探春掀开被子,俯身在贾宝玉跟前,学着贾宝玉之前的样子,想要吻他一下,可是伸着脖子半天吻不下去。 她是想要表达亲近,可是看贾宝玉做起来简单,真正等她来,她才发现,有些难。 贾宝玉微微一笑,一手按在她后脑勺上往前一压,便主动接受了她的这一吻。 然后抬头看着脸颊都羞红了的探春,笑道:“这就算是翻过去了吧?要是明儿再为这个哭,我可就要羞你了。” 探春点点头。她已经没有心思作别的反应了。 “好了,既然这样,这里是大嫂子的床,你一直占着等会大嫂子怎么睡觉?我们还是回自个儿屋里去吧。” 说着拿过旁边一看就知道是探春的衣裳,就要给她穿上。 “二哥哥,你,你先出去” 这下子,探春怎么也接受不得了,红着脸,催贾宝玉走。 “呵呵,好,我叫侍书和翠墨进来。” 贾宝玉倒也没有勉强,主要是,他连自己的衣服都不大会穿,更何况更复杂的女孩衣裳? 于是轻轻刮了探春的小秀鼻一下,在她的娇嗔中,转身走开,让守在门帘外的侍书等进去帮探春穿戴。 “三姐姐怎么样了?” 来到外间,湘云等立马关心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点点头,示意无碍,她们这才安心。 探春机敏,与姐妹们和善,少有矛盾,大家都很关心她。 正好这时李纨也把王熙凤等安排好了回屋,贾宝玉便与她商议了几句如何照料安排的话,并言今晚或许李灵也要进来,让另给安排一个房间。 贾宝玉和李纨说着正事,宝钗等人无事,又看见旁边的平儿,便问之前王熙凤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和丰儿为什么会受伤。 平儿回说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王熙凤突然就魔怔了一般。 湘云看平儿胳膊上绑着绷带,有些心疼的上前扶着她,说道:“琏二嫂子那样了,你们怎么不躲呢,还让她伤着” 平儿顿时沉默了。 宝钗等都是聪明人,一见便知有内情,便追问。 平儿本来不欲说,只是看湘云等追问的紧,又是在关心她,也不好意思隐瞒,最后只是道:“我们听见动静进屋,就见二奶奶拔剑要杀我们二爷。二爷躲闪不及,拉着丰儿躲了一下,我因为躲得快,才好些” 平儿说的委婉,但是大家都不傻,自然听出来了。 丰儿之所以没躲,是因为被贾琏拿来做了挡箭牌。 这么一想,大家都没有再问的心思,主动略过了这一茬去。 第262章 第二次 一会儿之后,探春梳理好妆容出来,勉强与众人说了一句话,便告辞回秋爽斋。 大家也能体谅她,并未多留,只有贾宝玉送她回去。 而后,迎春、黛玉、湘云、惜春几个又闲叙半会儿,也在自家丫鬟、仆妇的陪同下,回去休息了。 宝钗因为蘅芜苑和稻香村离得近,又无奶母等人催促,所以多留了一会儿,到王熙凤的屋里,关心了一下起座、料理等事。 李纨将贾兰安顿睡下,也走进来看王熙凤。 宝钗此时本有心离开,就说了一句夜深,让李纨早些休息之类的话。 只是李纨却回贾宝玉刚才和她说过,一会要安排李灵进来,所以她得略等一等。 宝钗一听,竟打消了立马回去的念头,反而和李纨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起话来。 李纨不知道李灵什么时候收拾好进来,所以宝钗愿意留下陪她说话,她自是乐意的。 一时李纨叹道:“凤丫头也是命中注定该有此一劫,她平时太好强争胜了,若不然......” 若不然,赵姨娘也不会别人都不害,单害她一个人。 当然,倒也不算是单害她一人,只是贾宝玉嘛,大家很容易就明白的事,那是为了给贾环清路。这种事属于大家族讳莫如深的话题,她自然不会去探究什么是非。 宝钗听了不语。 虽然她对贾环和赵姨娘这类人没什么偏见,也不屑于去踩压,但并不是说她就看得起。 相反,她内心比旁人更看不起这类愚昧无知又市侩猥琐之人。 只是因为她高洁的品性涵养,让她不屑于去捧高踩低,徒遭小人记恨。 所以之前贾环和莺儿闹矛盾,她才那般偏袒贾环来平息事故,一则顾及亲戚情分,贾环毕竟年纪小,又是她姨爹的儿子,另一则,这类人,没必要和他争执...... 不过这是之前的想法了。 如今赵姨娘做出这样的事来,显然让她这样涵养好的人,心内也生出极大的怒意。 其人心思何其贪婪歹毒。 旁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咒魇贾宝玉! 不说贾宝玉如今在她心目中有何其重要的地位,便是说贾宝玉的品性为人,赵姨娘也是万万不该生出歹念的! 贾宝玉何等人物,少年已居高位,便是在朝廷、宫里,都有很高的地位了。这样的人,若是对她们孤儿寡母有任何坏心,她们早没生存之地了。 相反,就连宝钗都知道,贾宝玉平时对她们是很尊重,甚至关爱有加的。 如此情况下,赵姨娘还能生出歹念,可见怀有虎狼之心的人,并不能以善举将其感化。 宝钗自入京都以来,第一次如此厌憎一个人。 她尚且如此,何况贾府其他人? 所以,她知道赵姨娘明日定没好下场,所以也不会和李纨再去谴责她,反而询问出她心中一个疑惑: “听她们说,今晚在宝玉和凤丫头两个的屋里都搜出那种邪祟的东西,若是此法可害人,怎么我看宝玉倒是一点事没有?若说它不害人,凤丫头又确实被魇住了......” 宝钗博闻强记,又念头通透,实则少有生出此等疑惑之心。实在是今晚的事已经超过了她目前的认知,她希望能从长些年岁的李纨这里得到解惑。 李纨听了,也是面有疑惑之色,不过沉思一会,她还是回道:“以前我尚在闺中之时,听闻父亲大人有言: ‘世人所谓邪祟,大多不过秽人心智,致使人生出喜、怒、哀、乐、悲、恐、惊七情,或贪、嗔、痴、恨、爱、恶、欲七妄。此皆不修己身,心灵空乏之人所容易遭迷惑。 我辈读书人,习圣贤之书,养天地浩然正气,如此寻常邪祟已不能近吾辈之身。 待雄飞高举,进驻朝堂,加有浩荡国运护身,邪祟见了亦深畏,又何以惧之?’ 我以前不懂,如今看来,父亲大人此话不假。宝兄弟身负进士功名,又在朝中占据高位,此等阴私邪祟手段,自是对其无法造成伤害,所以赵氏和那贼婆的宵小手段,才会只对凤丫头有成效,而对宝兄弟无碍。” 李纨说着,自己倒点起头来。一时对那离开很多年,以前只觉古板、严苛的老父亲多生出几分敬仰之心。 宝钗听了直皱眉,若按如此论,岂非世上只有男子才能抵挡这些邪祟手段,而她们女子,只能听之任之,无可奈何了? 她抱了三分怀疑的心思。 不过贾宝玉今晚无事这是事实,若真是这样,也是令她高兴的事,等到将来她嫁给贾宝玉,有他相护,倒也不惧这些邪祟的手段了...... 猛然惊觉这样的想法何其羞人,便自顾低下来,不想被李纨看见。 可惜此时就她们两人对面说话,她的细微表情李纨自然是看见了,便问:“你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这次苦了探丫头了,她那么要强的人,怕是很长的时间都走不出来了。” 宝钗急忙道。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她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这母女血脉的事,谁又能真正斩断呢? 不过我看宝玉倒是个真情实意的,对探丫头也是真心的好,有他在,只怕情况要好不少。” 李纨说着,忽然想起之前在王熙凤的屋里,贾宝玉将探春交给她之时,众目睽睽之下,那直抵她左心房的触碰。 心中颤颤,而后又感觉十分羞愧,便也没再开口。 如此,两个各怀心思的少妇和少女,一时间沉默下来,直到外面传来声响,两人这才起身迎出来。 果然贾宝玉和李灵说笑着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不少丫鬟、仆妇。 “现在是晚上,各处都看不清,等以后李姑娘有空,我再带李姑娘仔细浏览这园中风景......” “多谢二爷。” 灵秀的少女,虽始终背着一个小小的药箱,却也不能完全掩去青春少女的美丽。 宝钗把她瞧了两眼,在对方微微一礼中,也回了一礼。 “嗯?林妹妹她们都已经回去了?” 听到贾宝玉的询问,宝钗点头应了,然后看李纨要忙着带李灵去安置,便对她告辞,带着莺儿离开。 贾宝玉看着她直接了当的身影,只是微微一想便明白了三分,立马对香菱和晴雯道:“你们留下帮李姑娘安顿一下,我去送送宝姐姐。一会也不要等我,直接回怡红院,我从那边桃花林就直接回去了。” 说完不待香菱和晴雯拒绝就跟出了院门。 晴雯跺脚娇嗔了一句,旁边李纨等就笑了。 另一边,旁人不注意处,李灵也回头看了宝钗主仆远去的背影一眼,心头有些失落。 从随着黛玉扬州、苏州一行,她便知道了病若西子、稀世灵美的黛玉在贾宝玉心中的地位,原以为这就罢了,如今看他这位名为宝钗的表姐,不但容貌不输于黛玉,品格端方更胜三分,她又拿什么和这些人比呢? 只怕他心中根本无意,刚才一路给自己介绍园中景致,语气讨好,只怕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在这里替他医治伤者。却是自己多想了。 内心幽幽一叹,她转身对微笑着看着她的李纨屈身一礼,然后步入对方给她安排好的房舍当中。 ...... 稻香村外,宝钗刚出院门就被贾宝玉追上。她作若无其事状,只是走了十几步之后,才稍微驻足道:“这么晚了,你又追上来做什么,早些回去歇着吧,今晚你也累了。” 贾宝玉越过莺儿,莺儿自动就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贾宝玉才笑道:“不是宝姐姐叫我出来的吗?” 宝钗回头,疑惑的看着他:“我何时叫你出来了?” 贾宝玉便呵呵一笑。 别人都走了,就你不走。我一来,你却走了? 如此简单的计俩,林妹妹都不知道给我耍过了多少回,你当这招多么高明,本少爷看不出来? 被贾宝玉这么笑看着,宝钗自若的神色终于挂不住,面颊一红,也不再追问贾宝玉,抬脚往前走了。 她并非存心如此,只是下意识的这么做出来了。临走之前,自然是希望贾宝玉能出来送送她。 当然,若是贾宝玉没出来也没什么。只是不料贾宝玉还是一如既往的人精,不但看穿了她的内心,还当面毫不留情的给她揭穿。 贾宝玉得意的一笑,回头看了莺儿一眼。莺儿会意,把灯笼给了贾宝玉,自己再次退后好几步...... “宝姐姐,你慢点走,仔细摔了。” 贾宝玉将灯笼伸到宝钗的旁边,借着给她照路的由头,仔细看她的脸。 却见她原本白若凝雪的脸上,早已布满羞意,发觉他偷瞧,还偏过了头。 显然,少有做出这般小心思行为的宝钗,在被他发觉之后,自觉面上过不去。 贾宝玉便将宝钗放在身侧的一只手握住,一边笑道:“宝姐姐,我很高兴呢。” 宝钗本来下意识要躲,闻言道:“高兴什么?” “就是高兴。” 宝钗心思通透,只是微微一想,便隐约明白贾宝玉所言何意。 此时月阴星稀,幽静的石板小路上,除了远远吊着的一个丫鬟,就只她和贾宝玉二人。本来这种类似花前月下的场面就让她心儿略跳,又那堪贾宝玉如此言语暗示? 不过片刻,心就砰砰跳起来。 贾宝玉将她的反应察觉在心头,待走过蜂腰桥,跨入大主山的石阶,两边有稀疏林木,愈发有“月夜相约”的情调,因此贾宝玉忽然凑到宝钗耳边,道:“宝姐姐如此紧张,可是怕我对宝姐姐做什么?” 此话显然正中宝钗内心,她立马甩了一下贾宝玉的手,作欲逃离状。 贾宝玉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她一下,可是见她这模样,竟当真起了三分真意,因此手上一个用力,便将她亭亭玉立的身子卷入怀中。 恰好前方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伫立在阶上,他便一个跨步,让宝钗被夹在他和石头之间,不得逃脱。 宝钗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并道:“做什么,快放开,莺儿还看着呢......” 贾宝玉便笑说:“莺儿怕什么,反正也是我的人。” 宝钗一听这话,倒把挣扎停了,仰头看着贾宝玉,羞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做那样的事,竟把我们当什么了?” 贾宝玉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见宝钗果然生气自然有些后悔。方才的话却是不该,当是一不小心把莺儿给卖了。 只是如此一来,他就更不能松开她了。 万一她回去一个想不通,拿莺儿撒气,那他不是做了坏事了? 几乎不曾犹豫,贾宝玉立马就逼近宝钗的脸,深沉的道:“宝姐姐如此问,难道是想说我不尊重宝姐姐,只是拿宝姐姐做任意玩笑消遣之物?” 宝钗本来生气,只是听贾宝玉如此说话,又见他面上毫无羞愧之心,反而隐现难过之色,自己的心态倒先弱了三分。 难道自己的话伤到了他的心? 果然贾宝玉举手郑重道:“我若果有此心,管叫我头脚生麻子,手上起茧子,背心长痱子......” “别说......?......!” 宝钗一见贾宝玉的做派以为他要发什么毒誓,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只是耳中接听到的信息好像和大脑中想象出来的不一样...... 随即,她一双细淡好看的眉头就高高扬起,带出一抹好看且危险的弧度。 脚下一抬,似乎想要踩某个捉弄她得逞,正努力掩饰自己笑意的人一脚。 但是终究没踩下去。 以前贾宝玉开过分的玩笑,她还能很自然的打他。但是自她心中认定贾宝玉之后,她就再难对贾宝玉“出手”,包括“出脚”。 贾宝玉自然能察觉到宝钗的小动作,等了半天没下文,心中怎么不知她是舍不得踩自己,心下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脸上的得意到底敛去,正要说话,忽见右边火光大现。 原来因为他刚才的一番举动,已经让右手中的灯笼被里面的蜡烛点燃,此时已经将整个灯笼烧着。 “小心手!”宝钗立马提醒。 贾宝玉倒是毫不在意,只是把手一扔,让燃烧着的灯笼顺着石阶滚下去。灯笼不过是用油纸糊的,没几下就燃尽了。 周围的视线顿时黑了下来。 “灯笼没了没事,这条路我早记熟了,宝姐姐若是怕黑,等会我背你上去。” 黑暗中,宝钗的头一偏。 她才不需要,这条路她每天走好多遍,闭着眼睛都能找着! 宝钗没说话,山林中便更加寂静了,四周只有微微的虫鸣。 贾宝玉原本是想诉一番情话,告诉宝钗,他之所以对她动手动脚,不是轻视,而是从内而外,由心及身,发自内心的一种全身心的爱意。 只是忽然觉得情话多了就没那么大的效果,这个时候,或许该更直接和猛烈一些。 低头,感受着宝钗蹦蹦跳动的心脏,他知道了,或许佳人的内心也在期待着什么。 于是他低头,噙住宝钗芳香的朱唇......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依旧如之前那样的美好。 8) 第263章 真是神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荣国府管家周瑞便带着二三十号家丁护院,出城往药王庙而去。 他们要去将使用邪祟计俩谋害他们家主子的马道婆抓捕回府。 贾宝玉也告了半日假,在家等着处置这件事。 怡红院,杜秋娘一大早就在准备着收拾东西要回养生堂。 贾宝玉走到她身边,对着她挺翘的圆臀就拍了一下,笑道:“真的不多待一日,在园子里好好逛一逛再走?” 晴雯等瞧见,纷纷暗啐一口,连忙出房门而去。 杜秋娘则嘤咛一声,水盈盈的眸光回望了贾宝玉一眼,然后继续埋头整理自己的妆奁,口中只道:“不用呢,养身堂里的事要紧,不回去看着不放心呢。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以后大人不要秋娘做外面的事了,到时候秋娘再回来好好看这园子。” 贾宝玉听了,上前从后面抱住她纤弱的身子,俯身在她耳边道:“这么有主见?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怜惜你,直接把你的身子破了,让你三天下不了床,看你还忙不忙着出去做事了。” 昨晚送宝钗回蘅芜苑,等回怡红院的时候,已经三更都过了好久,贾宝玉便没有继续祸祸杜秋娘,只是搂着她一觉睡到天亮。 杜秋娘突然被抱住,发出“咿呀”的一声低呼。 但她非比大家闺秀,贾宝玉这样的举动,让她有种被紧紧呵护住的感觉,十分美好,因此自然没有一点挣扎。 不过随即臀下感受到异动,她才连忙挣脱出来,飞快的扫了贾宝玉前面一眼。又见屋里只有她的丫鬟小紫和贾宝玉的暖床丫鬟香菱还在,她倒大胆起来,走到贾宝玉身边,娇声细语的笑道:“大人......大人若是,可以找香菱妹妹,妾身真的要回去了,等下次妾身回来,一定好好服侍大人......” 说完便一阵香风似的逃开,显然是怕被捉住。 旁边帮着小紫收拾行装,之前都没被羞走的香菱,此时听到杜秋娘提她的名字,纵然再迟钝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羞的一低头,终于放下手中之物跑了。 贾宝玉呵呵一笑,这个姓杜的小娘儿们,撩人的手段越来越熟练了。 见她一副戒备模样的看着他,贾宝玉倒也没再反撩。既然她这么有责任心,贾宝玉又怎么会作小女人一样缠着她不放? 这种撩人的小妖精,多养养再吃,貌似也不错。 反正她说的也是,实在忍不住,不是还有香菱么?嗯,一个呆香菱估计不够,加个美晴雯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晴雯尖锐、清脆的声音:“三姑娘来了。” 这是给他打信号,叫里面的两个人收敛一下。 杜秋娘闻言,赶忙过来欲给他整理褶皱、耸立的衣裤。贾宝玉白了她一眼,转身自己整理一下,便迎出门去。 开什么玩笑,再让她撩拨一下,他就可以“告病”不见探春了。 “二哥哥。” 探春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显然哪怕昨晚贾宝玉给她做通了工作,她肯定还是忧思了一晚。 “昨儿睡得晚,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贾宝玉走过去拉着她坐下,顺道抹了一下她并不明显的黑眼圈。 探春眼睛微眯,羞涩的嗔了一句“二哥哥~”,然后才道:“听说城门刚开太太就让周管家出城抓人去了,这会儿怕是都快回来了......” 探春话未说尽,贾宝玉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又想探春这么清楚荣国府里的事,怕是一早就派人出去打探着了,真是个有心的丫头。 既知道她心忧,贾宝玉也不犹豫,点点头,转头给袭人吩咐了几句,让她传话安排马车,等会亲自送杜秋娘出门等诸般事宜。 袭人自是全部应下。 “走吧。” 贾宝玉牵起探春的手。 他这么雷厉风行,探春顿时感动道:“谢谢你二哥哥......” 贾宝玉敲了她小脑袋瓜一下,道:“和我还这么客气,你可是我亲妹,不疼你疼谁?” “嘻......”探春终于笑了,又道:“哦,还没给杜姐姐问好。” 说着就要进去看杜秋娘,贾宝玉拉着她:“好了,和她也不用客气,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咱们走吧。” 探春便不再多言,乖乖的跟着贾宝玉出了园子。 ...... 来到荣庆堂,果然没过一会儿周瑞等人就回来了。 没有任何意外,轻松将马道婆抓了来。 都不用审讯,因为周瑞等人同时还在她家里搜出了好几个同样的纸人,上面一样扎着京中贵妇、城外员外夫人等的名字。 显而易见,贾府并不是她谋害的第一家。 “二爷,还在她庙里找到此物,奴才看它与那些纸人上的图案一致,不敢大意,便将它取了回来。” 周瑞呈上来一块被布包着的青铜片上来。 贾宝玉一见,面色顿时一寒。这玩意儿破破烂烂,一看就年代久远,加上它面上的青面獠牙鬼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鬼祟的东西。 因看向下方跪着的马道婆:“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 马道婆此时也知事情败露,惊恐莫名。不过看见那青铜片,还是立马叩拜,嘴里念念有词:“罪过罪过,这是阴神大人,你们岂能对阴神大人无礼,我乃阴神在人间的使者,你们敢如此对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一派虔诚信徒被迫害的模样。 贾宝玉即命令道:“将她双脚双腿打断。” 众小厮立马上前按住她,绊住她的手脚,举棒就要打。 马道婆这才吓的惊叫出声,连忙老实交代出来。 原来此物是她从山西福禄寺带回来的,只知道它深夜才会显灵,自称阴神,来到世间乃是惩戒罪恶的。并且还传了她一段法谶,让她以朱砂拓印它身上的图文,再写上罪恶之人的姓名和年庚八字,置于其人的床上,待深夜之时跪拜于它,并念出法谶,它便能惩处世间罪恶...... 马道婆说的振振有词,若有其事。加上王熙凤昨晚的样子确实像是被神明“惩戒”,众人便信了七分。 又一想,贾宝玉没事,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并非罪恶之人,所以才没事。是了,世间上还有比琏二奶奶更罪恶之人吗? 如此一想,众人全部色变。便是连抓着马道婆的小厮都开始发抖。他们都怕,万一这真的是阴神的使者,他们如此对待,岂非要遭天谴? 贾宝玉怒拍一下桌案:“荒谬,如此玩意儿还神明?阴神?我看阴鬼还差不多!” “来人,生火堆,我倒要看看,这只能在夜间出没的鬼东西,经不经得住火烤!” 贾宝玉也是信口一说。 他先入为主,自然确定马道婆不可能是什么神明的使者。原著里贾宝玉可是神仙转世,马道婆却要害他,关键是最终还被杀头了。 那神明怎么不救她? 但是贾宝玉心头也有些发怵,所以也不想等到晚上再见这玩意儿。若是里面真有鬼祟,还是白天就把它烧死为妙。 至于为什么火能烧灭鬼祟......贾宝玉不知道,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阿弥陀佛,你们对阴神不敬,定会遭报应的......” 马道婆见贾府的小厮们真的要在院里架火堆,吓的连忙磕头跪拜,比之前被贾府众人抓来还要惊恐万分。 而且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平静的深宅大院内,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所有人全部一惊。连边上看着贾宝玉审问的贾母王夫人等都有些害怕了,竟道:“若不然,就放了她吧......” 贾政、贾珍等人都劝。 之前让贾宝玉审问,是因为贾宝玉昨晚也被魇咒,而且无事。他们除了有些和李纨一样的猜测之外,更多的人还猜测是因为贾宝玉有玉...... 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上可是说了: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既然邪祟伤不了贾宝玉,他们自然不会反对让贾宝玉来审。 如今发现这青铜片里可能真的住有神明,他们可不敢让贾宝玉得罪了,万一要是它降祸给贾府,他们岂能受得住? 第264章 甄士隐 面对汹涌“民意”,贾宝玉眉头一皱,大声道:“老祖宗你们且想想,若它真的是神明,来民间是惩戒罪恶的,为什么它选择的使者竟是个无耻贪财之辈? 这贼婆可是向姨娘要了一千两银子! 而我自问平生未做什么罪恶之事,为何这贼婆竟把那物送到我身边来? 凤姐姐虽然平时待下人严苛一些,但她侍奉长辈殷勤孝顺,对待兄弟姐妹关切友好,虽有小非,也绝对谈不上是罪恶之人! 况且我之前看了,从这贼婆庙中搜出来的纸人上,写的大多都是些孱弱的妇人,那些人难道都是罪恶之人?这个不难,日后稍查便可知。 最重要的是,世人都知道,女娲、观音等真正的护佑生民的神明尚且不愿意现世,她们的神庙,都是世人自发修建,供奉香火?何曾见过有躲在残片瓦罐内主动装神弄鬼的神明? 这贼婆害人的方式可是最阴毒的扎纸人啊,老祖宗你们再细想想,神明可会用扎纸人这样的方式来惩戒邪恶之人?” 贾宝玉这番话一说,众人再看看贾宝玉面前那一看就阴气森森的青铜残片,终于觉得那玩意儿是神明的话,似乎真的说不通。 贾母最终道:“可是鬼神之说,终究缥缈骇人,还是交给官府来处置吧。” 贾宝玉想了想,点点头道:“先以火堆炙烤,若是能将其中邪祟除去则最好,免使其再害人。若是没有成效,在天黑之前,我一定把它送交官府处置。” 贾母同意了。 于是很快大院内就烧起了熊熊的炭火,贾宝玉命人将青铜残片悬于火堆之上。 噼噼啪啪,火花爆溅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 忽然阴风大起,往火堆处聚集,将原本熊熊的火焰吹得七零八落。 众人大惊失色,贾宝玉也站起来,却非躲避,反而一个健步跨入院中,从小厮手中夺过铲子,亲自将堆在旁边的碎煤炭铲入火堆。 奇怪的是,贾宝玉一跳入院子,那些阴风就全部消失了。 更加绚烂的火焰熊熊升起。 倏忽,贾宝玉只听见一道道凄厉的鬼叫声自天外隐隐传来...... 贾宝玉看了看四周廊上躲得远远的众人,发现她们似乎都听不到,只是戒备的看着他,贾母等人还在招手让他上去。贾宝玉眉头一皱,弯腰又铲了两铲煤炭进火堆。 青铜残片似乎耐不住高温的炙烤,很快就通红下来,似乎再烤就要融化了。 贾宝玉死死的盯着它,他的脑海中忽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了,就像前世欺负小奶猫一样。似乎在他面前,这块青铜片内就住着一只小奶猫,如今正被他欺凌摧残。 恍惚间,贾宝玉忽见那火焰之上现出一团青烟,竟似个人形,对着他跪拜求饶。 贾宝玉唬了一跳,看周围人的神色还是看不见的样子,他也退后一步,临走前又铲了两铲煤炭进火堆...... “施主,饶他一命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贾宝玉吓的浑身一抖,立马回头,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从外面的穿堂进来。 贾府的小厮们连忙上前阻拦。 贾宝玉眼睛一亮,一把撂下铲子,上前道:“仙长莫非就是渺渺真人?” 那道士显然一愣,随即拜道:“不想施主竟知道家师的名号。不过贫道也已两年未见家师,莫非施主从何处得见过?” 贾宝玉大失所望。 还以为终于看见那两个神仙了呢,却是个徒弟。 对了,徒弟,难道是甄士隐? 挥退四方小厮,贾宝玉问那道士道:“敢问道长可是甄士隐老先生?” 道士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执佛尘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俗号了,如今贫道法号悟尘。” 贾宝玉一听,高兴的差点一拍手。 然后一点也不认生,立马热情的上前扶过他,一边让小厮们搬凳子奉茶来。 旁边贾政、贾琏等大是诧异:“宝玉,你竟认得这位道长?” 甄士隐卖相不俗,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加上他能够避开前院的门子和护院,直接来到这深宅之内,必然有些门道。 所以贾政等人下意识都有些尊重之意。 贾宝玉看了他们一眼,嘴角一动。他能告诉他们这是他的便宜老丈人之一么...... 况且原著开篇就说这甄士隐有慧根,后来显然还求仙问道了。如此大能的老丈人,能不好好巴结么? 甄老道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而且对于贾宝玉的热情也视若无睹,他只道:“施主不必客气,贫道此来,便是为了此物,不知施主可能将它交与贫道?” 他指着火堆之上的青铜片。 贾宝玉这才想起还有这玩意儿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此物确实有些诡异,便对甄士隐道:“道长认得此物?” 甄老道看了贾宝玉一眼,最终还是解释道:“此物乃千年前冤死之魂,被埋入极阴之地,不得入轮回转世,遂寄身于残片之内,后被人带出,每逢夜间子时,便可能出来作祟。 我前日偶感天意,特意前来度化此魂,助其转投阴阳轮回。” 贾宝玉听了,心中了然,果然是只孤魂野鬼,还特么装神! 贾宝玉却不知道甄士隐这番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他听甄士隐口吻中竟然有能力助鬼轮回,便知道他纵然还没有得道成仙,也肯定修有法力了。 哇,仙法啊。哪个看过玄幻仙侠的男生不期待自己也能修得一身仙法,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不行,得抓住这个老头! 想了半日,贾宝玉道:“若果如道长所言,此物倒也不是不能交与道长。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道长......” 甄士隐眉头一皱。贾宝玉却不管,见他没拒绝,立马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前厅走,临走前交代让小厮们好生看着现场,不要乱动。 拉着甄老道来到厅内,赶走了所有的护卫小厮,然后“扑通”一声,就对着甄士隐跪拜下来:“岳丈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甄士隐却立马把他托起,随即道:“施主多礼了,贫道早非世俗中人,前尘俗事,自然与我再无瓜葛,当不得施主此礼。” 贾宝玉心头却落了一块石头。只听甄士隐的话,便知甄士隐是知道香菱的下落的。 这就是他主动坦诚的原因。 “岳丈大人此言差矣,岳丈大人虽非世俗中人,小婿却还是,所以在小婿这边,还是得叫您一声岳丈大人。” 甄士隐嘴角一抽,也不与贾宝玉争执,只道:“施主有何话尽管说来,再耽搁的话,只怕那物便会被施主烧的灵魂破灭了。” 原来那玩意儿用火烤还真有效?看来确实是只小鬼,连凡火都怕,之前贾宝玉还担心他没有什么所谓的“三昧真火”,对那玩意儿无效呢。 心中随意吐槽一句,贾宝玉对甄士隐诚恳的拜道:“恳求岳丈收小婿为徒!” 甄士隐道:“我乃方外之外,不收凡尘俗世之徒。若是施主脱离俗世,问道出家,如此你我二人方有可能结成一段师徒缘分。” “要出家啊......”贾宝玉思索了一下,心内老大的不愿。 要他放弃宝姐姐和林妹妹,这绝对不可能。 “那个请问一下岳丈大人,这修仙问道需要多少年?” 若是几年就能修成,到时候再还俗似乎也划得来。 甄士隐一眼便能看穿他内心的想法,毫不留情的道:“若只为避开凡俗,自是多少年都可。若是为求寻仙问道,六根未净,七情不斩,终尔一生也无用。 施主虽慧根天成,但是俗世因果未了,现在出家,徒增烦恼,贫道劝施主还是早日息了这个想法,待百年之后,自有造化。” 贾宝玉一听,虽觉得他此话大有深意,但还是听懂了,对方是说他六根不净,不能修行! “真的不行?”贾宝玉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甄士隐摇头。 “再考虑一下呗,离恨天之上的警幻仙子道长知道吧?真正的大仙人,我和她都有交情,你要是收了我,或者是随便教我几招厉害的法术,以后我和她打个招呼,让她罩着你和你师父渺渺真人......” 一听没什么希望,贾宝玉也不叫岳丈了,开始讲条件。 甄士隐笑着摇摇头:“警幻仙子之名,曾听家师提及,贫道固然仰望,不过若是贫道敢违背天道,私授施主法术,不说施主能否修成,便是能成,只怕还不等警幻仙子庇佑,贫道已经身死道消了。” “这么严重?” “......”u 第265章 代母受过 软磨硬泡了半日,无果,贾宝玉终于气馁了。 其实,他刚至此世之时,虽然也知道世界上有仙神,但是他并不热衷去追逐。 能够取代贾宝玉,做一回怡红公子,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若是可以,他只希望离这些仙神鬼怪远一些,永远不要来打搅他,因为他怕自己外来者的身份被看穿。 一如他当日梦入太虚幻境时的心态一样。 只是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到了如今,随着他地位的稳固,他竟也如往昔的帝王那般,希望能够得到超越凡俗的力量和生命,去统治这个俗世...... 如今看来,确实是妄想了。 甄士隐从始至终就像个普通道士一样,笑看着贾宝玉。实则他内心也有疑惑。 原以为,这荣国府二公子不过就是神瑛侍者下凡转世之身,倒是他身上那块玉乃是奇物! 今日一见,他便知道,此人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缘法,不然,贾宝玉不可能知道他的师傅渺渺真人,甚至连九天之上的警幻仙子也知道。 不过他乃修道之人,一切随缘法,虽然疑惑,也不过是了悟的时机未到,他不会去强求。 看贾宝玉息了心思,他便道:“若是施主没有别的困惑,贫道便去了......” “那个,你想要送那小鬼去投胎转世,这对道长来说肯定也算是一件功德吧?既然是功德,道长就这么白白的取走了,不觉得心里不安?你们出家人不是都讲究因果缘法的么?” 贾宝玉眼珠子转了转。 “施主待如何?” “我用它换件法宝行不行?” 甄士隐闻言好笑道:“施主说笑了,若论法宝,施主身上那块才是真正的仙家法宝,又何用在我这里换?况且,贫道不过追随家师修道十余年,并无法宝。” 贾宝玉下意识的捂住胸口......的通灵宝玉。不过随即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抢,因为他若真的要抢,好像自己也护不住的样子!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甄士隐又穷又怂,什么好处都要不到。 “那鬼玩意儿伤了我家一个人,你既然来度化它,总得把我家的人给治好吧?” 贾宝玉已经退到最后了。听说王熙凤昨晚醒来还是疯疯癫癫的,幸好有李灵,关键时候给她来一针。 “施主家人遭鬼祟所伤,此乃命中注定之事,恕贫道无能为力......” 甄士隐说了半句,见贾宝玉面色“难看”,以看骗子的目光看着他,似乎面上挂不住了,他转而道:“不过,施主身上的宝贝可以镇压世间一切邪祟,若是妥当用之,当可救人。” 贾宝玉终于露出了点喜色:“你能给通灵宝玉开光?” “不能,这一切还需施主自悟......” 贾宝玉:“.......” ...... 荣庆堂旁边的那个大院里,火堆熊熊的燃烧着,周围也没人敢靠近。 之前的一点异象虽然短暂,但是大多数人都发觉了,对那火堆之上的青铜片都是敬而远之。 前面的小厅内,贾母等人坐在其中静候着,见贾宝玉拉着那道士离开,半日没回来,终于开始急躁起来。 “来了。” 随着一个婆子的声音,贾宝玉和那位卖相很好,仙风道骨的道士终于出现在穿堂之内。 贾琏绕过走廊跑过来询问接下来怎么做,他们没得贾宝玉的指示,之前都不敢擅自做主。 贾宝玉高声笑道:“这位道长乃游方高人,经他确认,这确实只是一件阴邪之物,我现在把它交给这位道长,其必以仙家道法驱除邪祟......” 正说着,甄士隐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破碗,将悬在火堆之上的青铜片装在碗内,似乎还被火焰烧了一下手,此时正用嘴吹了吹手指头...... 贾宝玉眉头一皱,他此时竟有些怀疑,这货该不是就是个游方骗子吧。说好的道法呢? “多谢施主,贫道告辞了。” 甄士隐却对周围异样的目光视若无睹,单手托着碗,对着贾宝玉微微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去。 家丁小厮们没得到贾宝玉的命令,也不便阻拦。 贾宝玉回头,对贾琏讪讪一笑:“呃,世外高人,不便在我们普通人面前显露仙家道法。” 贾琏嘴角一抽,却也不在意。 他可是深深的惧怕这些玩意儿的,昨晚就差点死在这种鬼祟手段之下,不管那道士是不是高人,能把这种邪恶的东西带走,他就松口气了,因此略过这一茬,指着马道婆问道:“那这个贼婆子如何处置?” 贾宝玉目光一冷,道:“将从她屋里搜寻来的鬼面纸人一并交于顺天府,就说她使鬼祟手段谋害琏二嫂子,官府自有明断。” 贾琏一听,便知道贾宝玉这是要将赵姨娘的事隐去。他心中虽恨赵姨娘,倒也不与贾宝玉争执,毕竟赵姨娘里面牵扯着贾政。 所以,他招呼着人,亲自押送着马道婆往顺天府去了。 马道婆被押走,接下来,自然轮到赵姨娘。 贾母一声令下,便令把关押在下房里的赵姨娘提出来,打八十板子,赶到庄子上去! 八十板子,以赵姨娘娇弱的身躯,不知道最后还能不能留下命来。 探春就在贾母旁边,闻言立马跪在贾母面前,抓着贾母的膝盖,满面热泪。 贾母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想到探春并不是求她放过赵姨娘,而是泣道:“老太太,求老太太准允,让我替姨娘受这八十杖。姨娘年纪大了,身体弱,这八十杖下去,只怕命也不在了,求老太太开恩,让我替她受了这八十杖吧......” “探丫头,快起来。” 旁边姐妹们见此,都大惊。赵姨娘受不得,还在长身子的探春又如何受得? 李纨赶忙上前,要把她拉起来。 探春却死死跪着。 贾母便道:“不管她受得受不得,都是她罪有应得,便是当真死了,也怨不得旁人,你就当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姨娘便是。三丫头,你可不要任性。” “老太太,探春并非任性,她犯了如此不可饶恕之罪,我也怨她,恨她! 但是,她毕竟生了我,我的身体里面,始终留着她的心血。 若是今日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受难而无动于衷,那我今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人常道,父母之恩深似海,又道,孝道大于天。 她犯了错,我不敢替她求情,但是更不敢置之不理! 所以,恳求老太太开恩,让我代姨娘受了这八十杖,便是为此死了,孙女也无怨,只当偿还她予命之恩了。 求老太太成全。” 探春声泪俱下,最后哀求的看了贾母一眼,深深伏在地上。 贾宝玉已经将院里的事处理好走上来,看着这般模样的探春,他没有急于打断她的话。 他心中很欣喜,探春能够如此处事。 她分明知道他答应过她,不会让赵姨娘出事,可是当真遇到的时候,她却没有第一时间依赖他。而是以她的方式,给赵姨娘求活路。 她没有直接求情,因为她知道那在贾母面前是没用的。但是她以女代母受过这样的方式,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孝顺的人,没有人不喜欢。贾母等人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她们听了探春的话,都有些动容。 世人皆是趋利避害的,今日这般情况,探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人会因此谴责她,毕竟那是贾母要惩戒赵姨娘。 但她还是站出来了,以亲情至理,以礼法规矩,让贾母都难以拒绝她的恳求。 特别鸣谢 大贵族12月(本月),截止今日18号,已经共计收到打赏超过500000起点币(书币)——折合人民币5000元。 对我来说,这个月意义无疑是非常不一般的。因为以前,包括上本书,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高额度,如此密集的打赏。最多,一个月也就是几百块。 话不多说,厚爱了诸位! 无以为报,慢慢加更吧。 以下列出本书从签约开始所有打赏过10000起点币以上的书友ID(加更规则:每打赏一万起点币加一更,一位盟主加十更,就是这么头铁!所以请大家不要打赏的太过分,要是隔三岔五就来个盟主之类的,说不定我会下调标准,变成一个盟主五更,三更之类的,嘿嘿嘿,头铁也要量力而行啊。) 盟主: 任他随聚随分:尚欠九更 庸俗人:尚欠九更 春引度:裙内交流,该大佬表示可用番外还账,表示已还清,嘿嘿 打赏一万: 瑟拉思尔:已还 春引度:欠3更 深空的奇迹:欠2更 会跳舞的胖子:欠6更 迷之影帝:欠2更 迅雷和我:欠1更 任他随聚随分:欠1更 飞度千尘:已还 Amagi天城:欠1更 征服之海的宇宙第一儿童节:欠1更 龙泉俊辉门窗:欠1更 道爷是我:欠1更 庸俗人:欠1更 dsahrtsij:欠1更 喵喵喵喵酱、:欠1更 Olivergaga:欠2更 综上,本人已累计欠更42章,已经是严重困难户,请让我用余生还账! 第266章 长兄为父 “起来吧傻丫头,为那样的人白白赔上一条小命儿,不值得。” 贾母终于展现了祖母的慈爱,弯腰把她扶起来。 探春此时却没有犟,而是顺着贾母的力道起来,眼泪还在哗哗的流,却没有哭出声,只是道:“不论值不值,孙女也是心甘情愿的,否则,若是今日孙女躲避着不敢出来,往后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谴责和痛苦当中,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求老祖宗垂怜,让我代她受了吧。” 情真意切。 旁边,便是因为赵姨娘而内心有些迁怒探春的王夫人,此时都有些泪目了。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 旁边李纨、邢夫人,包括诸多老婆子察言观色,都开始出言求情。 贾宝玉终于开口了:“老祖宗,我觉得三妹妹说的对,这八十杖,确实该三妹妹代受。” “啊,二哥哥你......”惜春首先吓了一跳,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解的看着贾宝玉。 怎么二哥哥不帮三姐姐求情,还要落井下石呢? 贾宝玉面对众人质询的眼神,继续道:“三妹妹代母受过,此乃孝道天理。我却也有个说法,所谓长兄如父,如今珠大哥不在了,我便是三妹妹的长兄,照顾她也是我的责任。 所以,这八十杖,理应由我这个长兄代三妹妹承受。 此也是孝悌之道也。” 贾宝玉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了然。 开玩笑,贾母舍得打贾宝玉? 好些人心中已经笑了:二哥哥,果然是个人精! 贾母瞪着布满褶皱的双眼,看了贾宝玉一回,然后没好气道:“好好好,你们都有道理!宝玉,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不怕疼,这八十板子我可真落在你身上了啊!” 贾宝玉耸然一惊,立马后退一步:“老祖宗,你来真的?” 他之前还一副大义凛然,长兄如父的姿态,此时立马就怂了,这般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让好些城府不够的,直接都笑出了声。 贾母道:“难道是我逼着你挨板子的?你自己要大包大揽,现在后悔也晚了!” 贾母本想一本正经的说,只是末了,到底没憋住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 如此,众人哪里不知道,贾母的气已经被贾宝玉给逗没了。 贾宝玉却似还没看出来,看了贾母一眼,又看了探春一眼,一咬牙,拉出一条板凳出来,自己当先趴在上面,道:“老祖宗若是舍得,只管打,孙儿保证不躲。” “呵呵呵。” 贾母笑了,随后还是骂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这里作怪是什么意思。罢了,既然你都不恨她,我又何必一定要做这个恶人? 不过,若是一点罚也不受,只怕她日后不知道收敛,还想着阴谋害人。 所以,打她三十板子吧。谁要是还求情,我可恼了!” 贾母一脸正色。 贾宝玉一想贾母的话有理,有些人,单是情理是感动不了的。 三十板子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刚好能起到长记性的作用。 因此嘿嘿一笑,站了起来,顺带把探春牵起来。 探春面上一动,却知道这已经是贾母法外开恩了,所以也不再做别的举动。 “你走开,手脏兮兮的,把三妹妹的脸都抹花了。” 黛玉举着自己的小手帕,把贾宝玉挤开,夺过了给探春擦泪的工作。 方才探春的一番举动,真的惊艳到了她,让她感慨莫名。 她的母亲早逝,她那时年纪小,除了每日端上汤药,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所以,她能感受到方才探春的心境,更加钦佩她的举动,所以这才破天荒的抢在众人前头,安抚探春。 “谢谢你,林姐姐。”探春感动了一下。 此时赵姨娘也被带过来,她自然是百般挣扎求饶,一会儿求贾政,一会求贾母、王夫人。 等到这些人都没用,她已经被架在刑凳之上,终于想起她还有个能在贾母跟前说得上话的女儿。 见她站在厅内,被一众花红柳绿的小姐们簇拥着,一点也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顿时大骂出气道: “探丫头,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帮我给老太太求情?我真是白生养了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便是养条猫儿狗儿,还知道护主呢......” 她没什么涵养,说出的话,作的比喻,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伤人。 果然探春一听就哭了,当着满府众人,也不好和她理论。 今生是摊上了,她有何法? 赵姨娘骂咧咧的话在第一道板子落下后止住,全变成了哀嚎声。 贾宝玉也不理她,只是转身对贾母道:“庄子路途遥远,环境艰难,姨娘受此难,只怕不便前去,不若我就在城里给她置一所小院,让她把环儿也带出去吧,母子二人还能有个依靠。” 贾母听了,立马就有同意的意思。 赵姨娘为何要害贾宝玉,究其原因,不过还是为了贾环,所以,本来就让她不喜欢的贾环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见。 只是...... 贾母问道:“你就不怕外面的人说你连一个庶弟也容不下?” 这年头,嫡庶之争并不罕见,被提前赶出家门的庶子更不稀奇,只是难免惹人说嘴。 贾宝玉灿然笑道:“大丈夫行于世间,但求问心无愧,哪惧小人说嘴?有人爱说就让他说去,只要老祖宗和老爷不要误会我就好了。” 旁边的贾政一叹。他如何不知道贾宝玉这是为了赵姨娘着想,有个孩子在身边,她才能无碍。 罢了,也不过当是提前分家而已,以后等老太太气消了,自己也能去看看他们母子,定不让她们吃太多苦便是。 如此一想,贾政也不出言干涉,任由贾母处置。 曲终人散,除了王夫人留下安顿赵姨娘及她院里的人,贾宝玉也在吩咐林之孝去找一所合适的院子之后,回了园子。 闻得姐妹们全部都在潇湘馆,他便沿着曲径通幽的小路,走过翠竹夹杂的小道,来到潇湘馆。 探春没有留下照看赵姨娘,对于这一点,没有人再去苛责她了。 但是她的心情显然还是并不太好,因此姐们们都或多或少的说些好听的话逗她开心,又陪她下棋。 贾宝玉到的时候,正是探春和湘云在对弈。 探春有些神思不属,湘云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有故意放水让她占优势的嫌疑。 贾宝玉便直接道:“云丫头太蠢了,我要是你,保准三十个回合拿下三妹妹!” “呀,你走开。” 湘云立马推攘贾宝玉。 旁边黛玉淡淡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 但是贾宝玉显然是不在意的,不单如此,他还直接将不肯起来的湘云抱开,强占了座位。 湘云打了他几下,没办法,也只能由他。 换了对手,棋锋顿时凌厉起来,探春果然立马投入进来,也顾不得想别的了。 但是显然,之前她下错的子有点多,不多一会儿,果真被贾宝玉逼入败局。 探春一叹,认命的放下棋子,准备起身换人。 贾宝玉一把拉住她,道:“这局不算,是云丫头开的头,我们重新开一局。” 探春以目光询问了旁边黛玉、宝钗等一眼,见没人反对,才听了贾宝玉的话,重新坐下。 新的一局开始,贾宝玉忽然道:“三妹妹,我们来玩个附加游戏吧。” “什么游戏?” “接下来的一个月,三妹妹可以在我任意有空的时候找我下棋,每赢我一局,我给三妹妹十两银子,如何?” 众人突然听见贾宝玉这番话,都很吃惊。 湘云顿时道:“赢一局十两银子?二哥哥,你没开玩笑吧,那三姐姐不是要发财了?” 十两呀!湘云住在园子里,上次发月钱,贾母特意吩咐了,让给湘云也发了二两银子,和迎春她们一样,就这么着,她都高兴呢,可以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迎春和惜春两个也是顿时抬头,疑惑的看着贾宝玉。 黛玉觑着他道:“你是捡着钱了?” 倒是旁边的宝钗一听便意味到:赵姨娘这是被“贬”出门,是让她出去受罪,而不是享福!所以府里自然不会给她多少银子,该贾环的那份家产,肯定要等到以后贾环长大才能给她们。 如此情况下,以后她们的情况必然艰难。 若是探春这个时候手里有多余的银子,时常周济她们一些,只怕,就能缓和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了。也免得一些人说嘴,说生母和弟弟在外面受苦,她却在府里享福。 若是把银子直接给探春,又怕探春心生愧疚,或者是怕贾母等人不高兴,以为是探春去给贾宝玉索要的。 如此以兄妹之间玩游戏的形式给她,旁人就算知道了,也会觉得是贾宝玉爱妹之心浓烈,而不会多说什么。 想到这里,宝钗不由多看了贾宝玉两眼,为贾宝玉的心思细腻,也为他替探春想的这么周到而产生敬意。 宝钗能想到,探春自然更能想到。实际上,她之前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甚至有想过,干脆把几件用不着的金银首饰当成银子,悄悄给赵姨娘。 所以,贾宝玉一说,她就明白了。 一时之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旁边惜春道:“那要是三姐姐输了呢?也要给二哥哥十两银子吗?” 贾宝玉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道:“自然不用,你们若是羡慕,也可以来找我玩这个游戏,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们输了,就得给我端茶倒水和捶背,可愿意?” “嘻嘻。”惜春一笑。她一时不知道贾宝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知道自己下棋基本上赢不了贾宝玉,因此一笑着扑到迎春怀中,笑个不停。 她想着,她赢不了,可以让二姐姐、林姐姐她们出马,到时候赢了钱,她也可以沾光。 “三妹妹可愿意?输了可是要当丫鬟给我端茶倒水哦。” 贾宝玉笑着问探春。 探春强忍着泪水,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给二哥哥当丫鬟,服侍二哥哥......” 第267章 磨墨侍笔(为“z九日凌天”盟主贺) 贾宝玉终究不能一直待在潇湘馆。 在与探春对弈两局之后,贾母便叫回去吃饭。 吃了饭之后,贾宝玉还是抽空去衙门里巡视了一番,觉得各处稳妥之后,又去了王府(王子腾)。 今日是王子腾夫人的生辰,虽然不办席,但是贾宝玉作为外甥,有空还是得去祝贺一番。 吃了早晚饭回府,也没有太多礼仪各处请安,只随意问了一遍贾母的等人的动向,也就回怡红院了。 小书房之内,香菱端了香茶上来。贾宝玉喝了一口,抬头看着香菱,忽然反应过来:今儿上午该叫香菱下去看一眼甄士隐的...... 那老头也是,前后只待了小半刻钟就跑了,让贾宝玉根本没来得及想到香菱的父女天伦之情! 贾宝玉就疑惑,难道修道之人真的就无欲无求了吗?明知道亲生女儿就在眼前,也不愿意见一见? 还是说见一面会损害他的修为? 若是真的无欲无求,那修道成仙又有什么用? 一系列的疑问让贾宝玉觉得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他做不到,他就喜欢林妹妹,就喜欢宝姐姐,还有这花花世界......! “二爷怎么了?” 香菱见贾宝玉怪怪的,便张嘴问。 “没什么,对了小香菱,你想见你的母亲么?” 虽然以前问过香菱,香菱说她不想,但是在贾宝玉看来,孤儿都应该是想父母的! 甄士隐他估计是抓不到了,但是香菱母亲,他若是用心,应该还能找到。 香菱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和贾宝玉生分了,闻言仔细想了想,问道:“二爷认识我的娘亲么?” 贾宝玉摇摇头:“若是我让人去找,大概能找着。” 他没有打包票,免得到时候让香菱希望又失望。 香菱再次摇摇头:“若是这样就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过得很好。” 贾宝玉眉头一皱:“真心话?” “嗯。” 香菱毫不作伪的点头。 贾宝玉便知,她当是一则真的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对父母的思念少了,二则,还是怕他为此费心费力。 因拉着她的手道:“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把你母亲接回来,让你们母女团聚。” 香菱既然不着急,贾宝玉也不急着去找。他有一个想法,还不成熟,将来或许用得着,所以,他现在不能去找香菱的母亲封氏。 (作者:我估计没人猜的着主角的这个想法,读者:我不信......) 袭人走进来,香菱赶忙退开些。 袭人只瞥了一眼,也没留意,到了贾宝玉的身边,低声道:“二爷,之前赵姨奶奶屋里的小鹊过来与我说,说她不想跟着赵姨奶奶出府去,她想进怡红院来。” 贾宝玉放下书想了想,这个丫鬟他有些印象。刚到贾府的那半年,赵姨娘还经常在贾政面前说他的坏话,这个小鹊还给他通风报信过。 只是他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又不怕贾政,她的情报自然没什么用,特别是后来赵姨娘也不敢乱告刁状了,甚至开始讨好他,小鹊这个间谍就更没了用处。 不过,到底领她一份情。 “府里的丫鬟都不让赵姨娘带出去。府里这些人,几辈子根深蒂固的,如今赵姨娘被赶出去,脸面尽失,若是用她们,只怕捧高踩低的事不会少,徒增事端。 明早我就去回太太,说府里的人一个不用带,除非自愿跟去的。 我会另外从外面雇佣几个老实可靠的人去照顾姨娘和环儿。 所以你让小鹊姑娘不必担心。 另外,怡红院人已经很多了,暂时不需要别的人进来......其他的话,就不用我说了吧?” 贾宝玉笑看着袭人。 袭人能亲自来替回话,显然和这个小鹊还蛮有交情。 但是,他没有看上,且一眼就知道有野心的丫头,他是不会招进来的。 对这种丫鬟,年纪到了,自己物色一个看得过去的家丁小厮,甚至是外面的人,来求个恩典,这个他还是可以考虑给。再想更多的,他也只能辜负女孩芳心了。 袭人的心思被贾宝玉拒了也不恼,她明白贾宝玉的想法,因此笑着岔过话题道:“二爷,上午你叫晴雯拿过来的小盒子装的到底是什么呀,还不让我们瞧。” 贾宝玉面色一正:“自然是好东西,你只管好生帮我收着,不要试图去打开,等以后,说不定有大作用!” 嘿嘿,他好不容易从甄士隐手中磨来的东西,能不好吗,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命呢 袭人见贾宝玉说的正色,也就不再追问,笑了笑出去了。 香菱端了茶杯也要出去,贾宝玉道:“我准备写一会儿字,你留下给我磨墨侍笔。” 香菱便要放下茶杯,忽闻一道明媚靓丽的声音响起:“我来给二哥哥研墨侍笔吧。” 贾宝玉和香菱抬头看去,只见一身蓝色浅底杏花格子襦裙,带淡黄色丝织披帛,行走如柳,衣带飘香,明媚鲜艳的探春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 贾宝玉见到探春这番打扮,眼睛一亮,站起身来笑道:“三妹妹怎么来了?” “我来给二哥哥研墨侍笔呀。” 探春面带灿烂的笑容,走到书桌旁边。 “香菱姐姐,我来吧。” 她主动接过了香菱手中的砚台和烟墨,从小壶中取了几滴清水,五指轻摇,便细细的研磨起来。 香菱对她行了一礼,然后便拿着东西出去了。 贾宝玉笑道:“这么信守承诺,一天都不等就来给我当丫鬟了?” “嘻嘻,二哥哥都那么信守承诺,小妹怎么敢失信?” 探春笑着,一边伸出空余的手拿起镇纸给贾宝玉压住纸张。 贾宝玉便坐下看着她动作。 上午他与探春对弈,一胜一负,回头就叫袭人拿了十两银子给探春送去了。 说来探春以前也不是没有给贾宝玉研过墨,但是今日或许是心境不一样,被贾宝玉看着,她竟有羞涩之感,因此微微侧了侧身。 贾宝玉忽觉一阵香风袭来,抬头细看了看探春身上,见她身上已经完全不是晌午时候的打扮,而且头发梳的笔直、黑亮,便知道她是沐过浴之后过来的。 贾宝玉顿生喜悦之心,看得出来,小丫头对这件事很上心,也是认真对待的,如此也就不枉他对她那么好了。 笑了笑,见她研墨已见成效,也不多言,提笔蘸了蘸,便开始书写。 他接到二皇子的回复,朝廷要他做一个详细的折子递上去,然后才能给他关于“京师养生堂”的回复。 他已经有了腹稿,这会儿准备先写出来检查一番。给朝廷的东西,自然要仔细谨慎一点,因为这关系到朝堂诸公对他的感官。 探春也没说话,她偏头看了看,待知道贾宝玉是做正事之后更是一点没打扰,还招手让侍立在屋里,她的随身丫鬟侍书也下去。 一会之后,探春重新在砚台内注了水,研磨好之后,察觉大概够用了,又见贾宝玉已经陷入思绪当中,十分认真的模样。她便趁着机会仔细看了看贾宝玉俊朗的面庞,只觉今日的二哥哥,比往日更加好看了。她心儿有些怦怦跳,赶忙收回视线。 一时无事,想起来时做过的思量,今日定要好好回报贾宝玉的宠爱,因此她拿起绣帕,擦了擦并没有被墨块弄脏的手,走到贾宝玉身后,伸出十根纤嫩水葱般的手指,轻轻给贾宝玉捏起了肩头。 贾宝玉下笔如有神,正准备换张空白稿纸书写,忽觉肩上柔软的感觉,回头,便对上探春一双俊秀好看的杏眸和修细的眉头。 微微一笑,反手摸了摸她的小手,道了声谢,然后贾宝玉便任她拿捏,低头继续书写。 第268章 小脸蛋 贾宝玉的卧房,袭人见香菱拿了一本贾宝玉的书躲在角落看,而不见贾宝玉回来,便道:“你怎么不去服侍二爷?” 贾宝玉虽然对屋里的事随意,基本上都是任由她安排,但还是有些定例可循。 比如:外间值夜是原先的五大丫鬟轮流;沐浴是袭、晴、香、麝轮流;里屋倒茶通常是茜雪和麝月,客厅倒茶是秋纹和檀云;书房伺候通常是晴雯和香菱...... 其他的诸多小事,也是有一定的定例可循,一般情况下,谁也不许乱了规矩。 毕竟二爷就一个,她们丫鬟可是好多个呢! “三姑娘来了,她说她来服侍二爷,我见没事,就过来了。” 香菱道。 怡红院的正屋大体分为三大间,进厅往左主体是卧房,往右的主体便是贾宝玉的书房。 当然,为了方便,卧房内也有一块地方,置着书架和桌案。 袭人也知道贾宝玉和姐妹们的约定,下棋输一局要输十两银子,赢了就让姐妹们给他当丫鬟使...... 要是以前她肯定以为是贾宝玉疯了,他一共才多少点家底? 可是如今嘛,虽然她还是有些心疼,但也勉强能接受了。因为她知道这是贾宝玉特意为照顾探春的,想来其他姑娘们也不会每日跑来赢她们二爷的钱。 袭人明白,但是晴雯可不明白。正好她刚才见香菱在这边,她自己便摸到书房去,却发现没有巧宗,此时闷闷不乐的回来,又听到香菱的话,便道: “好好的姑娘不当,跑来跟我们丫鬟抢活做~” 声音虽无恶意,但也是幽怨的很。 袭人便笑她:“人家三姑娘这是信守承诺,二爷输了她十两银子,当即就给了,她自然也要信守诺言,过来服侍二爷,否则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晴雯更不乐了。 “我说二爷就是疯了,怎么输一局棋就要给十两银子?这且罢了,赢一局不说拿回五两八两的,就只让姑娘们当一会儿丫鬟? 难怪都说姑娘们尊贵了,我们一年到头服侍他,一个月辛苦下来,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姑娘们随便纡尊降贵一下,就得十两银子。” 晴雯真的想不通。不是怪自己工资少了,而是怪贾宝玉给探春等人的多了。 虽然钱是贾宝玉的,但是只要在怡红院,她们就有管辖之权呀。这么送到秋爽斋去,让她觉得是在剜她的肉! 袭人只是笑了笑。实际上,她们什么都不缺,贾宝玉偶尔赏给她们的金银家伙,都是收着没地方用。 别的丫鬟还罢了,可以当嫁妆攒起来,但是她们几个可是认定占着窝不动的了,岂会将银钱看的多重? 晴雯就是嫉妒心太强了,见不得贾宝玉对别人好。 “我说你就别在这里嚼舌了,要是给二爷听见,又要打你了。” 麝月也进来,她历来是嘴快仅次于晴雯的,因此瞄着晴雯的翘臀打趣了一句。 晴雯顿时羞臊,也不理前面那一茬了,追着麝月就挠了起来。 麝月和袭人亲厚,自觉打不过晴雯,便去拉袭人做挡箭牌,弄得袭人也没法做活,只能陪着她们闹一回。 丫鬟们有自己的小世界,旁边贾宝玉也从大世界中慢慢收回神。 数百字的奏折,他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写好,其间不过只喝了一口茶。 搁下笔,发觉身后的妹儿早已经累得罢工了,此时把手肘放在椅柱之上,伏着身子,脑袋就靠着他的耳边,显然在观摩他奏折上的内容。 见他终于写完了,还说道:“二哥哥,你这么做,不是要亏很多银子?” 她是看见贾宝玉给朝廷上书的内容,以她看来,就是稳赔钱的买卖,不明白贾宝玉为什么还能写的那么慷慨激昂,难道真的是大善心发作? 她虽然敬佩这样的行为,但是对方是她的哥哥,她还是怕他破产。 贾宝玉便拿过她的手来,让她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笑道:“亏银子怕什么,今儿不是刚亏了十两?” “嗯哼。”探春顿时羞羞的哼了一声。 “是你自己要给人家,我可没逼你。” 她当然知道贾宝玉是在玩笑,因此也娇嗔道。 贾宝玉便发出一阵长笑声,耸了耸肩,似乎在感受余韵,然后道:“真舒服,其实我一点也不亏,三妹妹的手法这么好,是和谁学的?” 探春这才不好意思了。实际上方才她总共没捏多久,她是千金小姐,没什么耐力,捏一会儿休息一会,后来都觉得站的有点腿酸呢,所以趴在椅子上,只顾看贾宝玉写字去了。 “问你呢,三妹妹以前给谁学过捏肩膀不曾?” “我能和谁学,这还是第一次呀。” 探春坐在贾宝玉的旁边,被贾宝玉握着手摩挲,本来有些害羞,但见贾宝玉关注点不在手上,才没动。 她确实是第一次给人捏肩膀,贾母身边有鸳鸯、琥珀、翡翠等七等大丫鬟,王夫人她又亲近不到这一处,赵姨娘更不用说了,两人见面不吵嘴儿都是好的。 所以,她根本没有机会在长辈们面前如此展现孝顺,倒是姐妹之间偶尔玩闹一下。像今日这样认真的捏肩膀,确实是第一次。 “哈哈,看来以后我要多赢你几次,让你在我肩膀上多试验一番,以后就是一项拿手绝技啊。” 贾宝玉这是夸她捏肩膀有天赋,探春却不领情,只是嗔道:“什么绝技,除了二哥哥,旁人我才不会服侍呢,怪累人的。” 说着,探春一时又想起什么来,幽幽道:“我知道二哥哥是为了照顾我,只是二哥哥的银子是拿去做大事的,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寻常百姓人家,一年所需不过二十两银子,姨娘她们出去纵然艰难一些,料想也有限。我已经给她凑足了八十多两银子,以后每月给她们一些,几年之间,也该尽够了,所以......” 贾宝玉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所以,你是嫌伺候我太累,想要反悔了?” 探春哪里来的银子?这一二年,他虽给过不少,但也是现成的首饰等物,几乎没有现银。况且女孩家总要买些胭脂水粉等物,她的月钱也积攒不了多少。 她说有八十多两,要么骗他,要么就是准备典当自己的金银首饰。 他贾宝玉的妹妹,怎么能为银钱所困? 探春幽怨的看着他,她自然不相信贾宝玉会这么想。这个哥哥,好到极致,就是有时候不讲理,忒霸道。 她分明是为了他着想,他正准备在外面做事,手里肯定需要银子,她作为妹妹不能帮忙就算了,怎么能拖他的后腿? 见探春不说话,贾宝玉才拍拍她的手站起来,笑道:“好了小丫头,我的事哪里用的着你来操心,外面的事自有支出和进项,用不着我的私房钱。 你忘了,前儿皇帝才赏了我五百两金子,单就这项,一个月内,我估计你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赢不去,你还怕我缺了钱给你?” 探春闻言狠狠白了贾宝玉一眼,显得有些脸红。 显然,贾宝玉毫无顾忌的说出“吃奶”这样的词汇,让她有些吃羞。 不过也仅仅是一时间而已,她也发现了,这种言笑无忌的感觉,真的很好呢。 见贾宝玉已经在整理桌案,显然是把她的话全盘否定了,心头暖暖的,也想起自己的职责,上前主动帮他整理。 将他写满了好看字体的宣纸一张张收叠起来,把他用过的砚台、镇纸和毛笔这些放在边上,等会丫鬟好拿去清洗...... 贾宝玉反被她挤在旁边。 他伸手将探春手臂间松散好看的淡黄色披帛摆正,然后抬头看着探春精致的侧脸,特别是她鲜嫩的小脸蛋,干干净净,不涂脂粉,此时还有些自然的酡红之色,显的更加可爱美好。 他几乎想也没想,便微微倾身,在她似吹弹可破的小脸上,轻轻一吻。 探春显然一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看着贾宝玉,兀自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 “二哥哥~” “这里交给丫鬟们收拾吧,我们去看看琏二嫂子好了没有。”贾宝玉却似觉得亲妹妹的小脸一口没什么,反而直接牵起她的手儿,往外面走。 探春觉得有些羞。虽然昨晚贾宝玉也亲过她一回,甚至她也亲过贾宝玉,但是,她总觉得,刚才的感觉,和昨晚不一样呢。 如此一想,再看贾宝玉毫无异色的脸,她只觉心跳的好快,强迫自己把这些情绪压下去,然后跟着贾宝玉,出了怡红院,往稻香村而去。 8) 第269章 王熙凤将死? 马道婆被押送到顺天府之后,顺天府立马侦查审理,很快就找到京城内外几家同样被咒魇的受害府邸。 于是,案情确定。 药王庙被封,马道婆被判菜市口斩首后焚尸,药王庙其余人由于不知情,全部遣散。 对于这个结果,荣国府显然是满意的。但是,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王熙凤的情况经过这么几天,一点不见好转!相反,随着她一次次的折腾,一次次的挨扎,整个人都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对此,贾家众人,包括贾宝玉都束手无策,那传说中能给通灵宝玉“开光”的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却是连鬼影子都没现过半个。 贾政、贾琏等人甚至都商议过着手准备后事了。 荣庆堂,贾母亲自去看了王熙凤回来,然后开始长吁短叹。 贾琏进来禀报:“老太太,太医们都已经看过了,只怕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老太太也不要过于伤心。老爷们已经商议了,下个月二十二正适合出殡......” 这几日府里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连太医都请了两拨,都说没法治。 贾宝玉还将他的通灵宝玉挂在王熙凤的床帐上,却还是没效,所以,贾政等人都以为救不活了。 生死皆是大事,提早准备总好一点。 谁知贾母一听,还不等贾琏说完,顿时大怒。 她一拍高榻,怒目圆睁,瞪着贾琏:“琏哥儿,我劝你也有些良心!你打量着她死了,你就能娶个更好的了? 别做梦了,凤丫头虽然性子强一些,但是不论是模样儿,还是孝顺,还是家里的理事,都强过你十倍! 这些日子她病了,连我都去瞧了她两三回,你呢?你跑哪儿去了?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啊,你就这么恨她,巴不得她早死?” 贾琏吓的连忙跪下央求,说他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他那晚确实被吓坏了。谁要是遇上他那样的情况,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都准备提枪上马了,忽然那女人就疯了,脸上露出鬼一样的表情。 他当时就吓软了。 之后王熙凤还提剑要杀他!好家伙,那可是明晃晃的铁剑呀,就这么在他身边比划了好几下,要不是他跑的快,只怕早就和丰儿一样,说不定比她还惨。 如此他哪儿还敢去瞧她?鬼知道她会不会看见他突然就暴走。 况且还有一点,他第二日去了外宅处,被那美人儿撩拨,竟然半天举不起剑来,还是那美人含在嘴里好好哄着他才好了些...... 这笔账,他自然也要算在王熙凤的头上。 所以这几日,除了偷偷去瞄过王熙凤一次,就再没有去过。这就是贾母生怒的最主要原因。 只是贾琏并不像家宝玉一样可以将情绪收放自如,他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露了一半,贾母自然看得出来。 她怒道:“你就没良心吧,等她死了,我看你能不能找着一个比她更好的。” 旁边王夫人等连忙出言劝说,贾琏也是磕头请罪。 恰值贾宝玉回府,过来给贾母请安,这才解了贾琏的困境。 贾宝玉问道:“连王院判都没有办法么?” 他早上亲自去太医院请了王院判,王院判当即答应上午会抽空来一趟。 贾琏连忙道:“王院判本来说她得的是离魂之症,当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所致,应该以安抚为主,药石反而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待听闻说是中了蛊咒,王院判叹了叹,说他也没法治这种病,让我们去找修行的高僧或者道长,或许有用,然后只开了两副药就去了。 宝兄弟你也知道,连清虚观的张道长都来看过了,他也没法,还有什么高人可以救她? 所以......” 贾宝玉听了,也觉得棘手。 确实该试的法子都试过了,难道这一世,王熙凤反而要因为他的到来英年早逝? 想了想,对贾母道:“老祖宗放心,我再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总之,只要琏二嫂子一日还在,我们就要想办法治她。” 贾母道:“这才是正经话!琏儿,你出去告诉你们老爷,不许再准备什么,真要熬不过去,到时候再说不迟,别弄得人还没咽气,一家人都在咒她!” 贾琏自然连忙称是,然后贾宝玉拉了他一下,道:“一起去看看二嫂子吧。” “呃,好好好。”贾琏看着贾母的神色,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 只是两堂兄弟一出了荣庆堂,贾琏就开始磨蹭,最后道:“那个,我先去给老爷传老太太的话,今儿就不去瞧她了,宝兄弟你去吧。” 贾琏止步告辞。贾宝玉顿时皱眉,不过看他面有唏嘘,且隐有害怕之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琏二哥这几日就不要再出门太久了,免得老太太知道又生气。” “咳咳,知道了,二弟放心。” “嗯。” 贾宝玉拱手一礼,然后转身大步而去。 先去潇湘馆找了黛玉,黛玉本来不想去,只是贾宝玉再三邀她,她才答应,然后简单收拾一下随着贾宝玉往稻香村来。 此时平儿身上的伤势养的差不多了,只是丰儿还是躺在床上,幸好性命无碍了。 与李灵道了辛苦,然后贾宝玉便牵着黛玉进了王熙凤的屋。 “二爷,林姑娘。” 屋里只有一个李纨的丫鬟,贾宝玉摆手让她不必多礼,就看向里面床榻上的王熙凤。 王熙凤自昨日起醒来也没力气行凶了,所以早将她身上的束缚除去,只是躺在榻上。 衣裳不可避免的凌乱,头发也显得有些脏兮兮的,面色憔悴,肤色青白,眼看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有半点往日神仙妃子的张扬姿态? 黛玉是善感之人,本不想来,就是不喜欢看这样的场面。 此时见了,不免有些落下泪来。 细想,王熙凤虽然爱言语上“欺负”她,但是对她其实是很不错的,比对三春姐妹都好。 贾宝玉本来沉着眉,听见她轻微的哭泣声,才转身给她抹去眼泪儿。 黛玉颤悠悠的道:“二哥哥,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救她,把她救活好不好?” 人之将死,其恶便会被缩小,其善会被无限放大。 黛玉真的不想王熙凤死。 “别的办法......”贾宝玉也是幽幽一叹。 若是有别的办法,他早就试了,何用等到今日。 事发当晚,他其实一点不为王熙凤担心的,因为他知道这是有惊无险,会有神仙来救。 只是,那该死的两个鸟神仙怎么老是掉链子?! 上次贾瑞的事也没来。 后来贾宝玉就寄希望在通灵宝玉上,因为他就只有这一件“神物”。 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那已经吊了三天的通灵宝玉,贾宝玉真想把它扯下来摔个稀巴烂。 没用的东西,枉我平时那么爱惜,关键时候一点用没有! 忽然,贾宝玉心念一动。 摔它个稀巴烂...... 按理说,通灵宝玉应该是摔不烂的,原著里贾宝玉那么对待它,都丝毫未损。 它可是女娲炼石补天仅剩下的一块废料! 按照这个名头,应该是很神奇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被女娲娘娘选去补天。 它现在失去神异的原因贾宝玉也知道,就是这货早已经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只顾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妙与污浊,而迷失了自我。 后世的《红楼梦》一书就是后人根据它的所见所闻所编撰而成(《石头记》名字的由来)。 如此想来,这块玉当是有灵的。 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能够以神通给它开光,以此来救王熙凤,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想办法给它“开开光”? 贾宝玉眼中,一股若有所思的神情浮现。 “你在想什么?” 黛玉俏声问道。 “有些想法,或许可以一试。” 贾宝玉自言自语。然后他就在黛玉疑惑的眼神中,爬到王熙凤的床上,取下那玉来。 第270章 没用的东西就该丢茅坑里 黛玉见贾宝玉将通灵宝玉取下来,忙走过来瞧看贾宝玉要做什么。 贾宝玉只偏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便回头凝视着掌中之物,忽把它举起,骂道:“没用的玩意儿,我要你何用?” 说着,往地上狠狠一掷。 小巧、晶莹剔透的通灵宝玉便如一块碎石一般,在屋里的地板与墙面之间弹了几个回合,然后寻着一个无人见的角落,滚进去了。 黛玉猛然捂着自己的嘴儿,惊吓莫名的看着贾宝玉。 他们都说这物什是贾宝玉的命根子,虽然这两年贾宝玉不摔了,但是她还没忘,当初刚进贾府时,贾母等人对于这块玉的重视程度。 便是如今,贾家众人对贾宝玉的玉也是重视的很,觉得贾宝玉的福气都是从上面来。 “别怕。” 贾宝玉轻轻揽住黛玉的肩头,安抚了她一下。 黛玉呆呆的点了一下头。 “怎么了?”一边李纨等人听见动响,过来瞧看。 黛玉赶在众人进来之前离开贾宝玉,然后似乎为了表示清白,毫不犹豫的把贾宝玉卖了:“二哥哥嫌他的玉没用,要把它砸了!” 众人大诧。 李纨道:“宝玉,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贾宝玉却不急于给她们解释,而是低着头,寻那玉跑哪儿去了。 丫鬟们见状也连忙找寻。 却是一个丫鬟看见,当先钻到地上捡了起来。 “给我!”李纨立马道。 那丫鬟本来要借此讨好一下贾宝玉,听了李纨的话,把伸出去的手又拿回来,递给李纨。 李纨接了,道:“宝玉,还道你完全长大了,怎么又开始拿这死物撒气起来?” 眼看就要挨说教,贾宝玉连忙道:“大嫂子误会了,我这是为了救二嫂子。” “救凤丫头?” 李纨,包括黛玉等人都表示不解。 贾宝玉看李纨轻易是不会交给他通灵宝玉,便长话短说的解释道:“那玉上不是说了嘛,可以除邪祟,所以它肯定是能救二嫂子。我这是在给它‘开光’,让它帮我救人!” “开光,何为开光?”黛玉好奇心重,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 “咳咳,就是给它通灵的意思。” 黛玉撇撇嘴,这么说大家就明白了嘛,何必弄出个那样奇怪的词。 黛玉明白了,李纨等人还持怀疑态度:“它真能救凤丫头?你又是从何处得到摔它就可以让它救人这个道理的?”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但是为了二嫂子,值得一试。” 贾宝玉理所当然的道。 李纨却听出他就是瞎闹,立马道:“不行,这块玉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摔坏了,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你如何交代? 宝玉,快别胡闹。我知道你很担心凤丫头,但是人各有命,她若果真命中有此一劫,也是天命难违,强求不得。” 若是以前的贾宝玉听到这句话肯定嗤之以鼻,狗屁的命中注定、天命难违,可是如今他是对这种话持不否定也不承认的态度,只是认真道:“大嫂子,我是说真的,说不定真能救二嫂子回来,把它给我吧。放心,这玩意儿来头大得很,摔不坏的。” 说着伸手去拿。 李纨一个侧身,贾宝玉便没拿着,倒是在她香肩上的妇人披帛上薅了一把。 (披帛,就是古装剧中大家小姐挽在腰后和手臂间,有的还拖地的那种长长的、宽宽的絛带。装饰效果很强。) “不行,你要摔,当着老太太、太太的面去摔,别在我这里,不然到时候真摔坏了我可吃罪不起。” 李纨的态度相当坚决。 贾母把贾宝玉当宝贝疙瘩,还包括这块玉,以前为了这块玉不好,连王熙凤都要吃挂落,何况是她。 贾宝玉无法,只得到:“好好,我不摔它了,我和它讲道理好不好?” 贾宝玉一脸无奈,只是他的话却将李纨等人一下子逗笑了。李纨顿时破了她长嫂的威严,掩嘴一笑,却忘了手中还有通灵宝玉,这一下,便将将亲到了通灵宝玉上面。 察觉那冰冰凉凉的感觉,李纨立马回神,这可是贾宝玉的贴身之物,她如何能狎亵?于是赶忙放下来。 好在那玉握着她掌中,旁人也看不见这等细微的动作。 只是,倒也不好再拘着玉不给贾宝玉,因作誓道:“真的不摔了?” “真不摔了。” 李纨这才放心,伸出手掌,摊开,露出里面的通灵宝玉来。 李纨不过二十三四岁左右,她的一双玉手,洁白如银,光滑无暇。虽不似黛玉等少女的鲜嫩,五根手指却也似水葱一般浑圆和纤长,当真是好一双养尊处优的美手。 他慢慢伸手,将上面的通灵宝玉拿起来。 许是少有与李纨亲近的机会,只是几个指尖轻轻碰到她的手心,贾宝玉都觉手上肌肤微麻,似两人之人有静电一般。 李纨待贾宝玉取回通灵宝玉之后便将素手缩回袖中,嘴里道:“好了,你得说话算话,不许摔它了。” 贾宝玉点点头,对她和黛玉道:“你们在这边等一会,我到隔壁去教育它!” 他说的认真,黛玉和李纨相视一笑,道:“你和那劳什子还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们听见不曾?” 贾宝玉回了一个扬扬眉头的搞怪的脸,然后又给了一个站在原地别动的表情,便攥着通灵宝玉往那边屋里去了。 到了小隔间,贾宝玉的神色却正了起来。 低头看着只是好看,没什么光彩的通灵宝玉,忽然威胁道:“我知道你小子......老小子能听见我说话。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话,对你十分重要,你若是不听,后果自负。 两年时间了吧?我没有一天亏待过你吧?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看的,你都跟着我领略了,现在到了用你的时候,你却装孙子消极怠工? 你身上不是写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吗?如今第一次用你你就失灵了,这不是骗子吗?你好歹也活了那么几万......数不清的年岁了,能不能要点脸? 信不信我用锉刀把你身上那些字给挫了! ......” 就在贾宝玉巴拉巴拉的说着这些恶毒的话之时,某不知名的空间之内,一个和贾宝玉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郎,睁着一双懵懂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镜像外面凶恶的贾宝玉,委屈的都快哭了。 它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得罪这个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人了。 它本一块天地顽石,被女娲遗弃在大荒山无稽崖下,年深日久才逐渐有了粗浅的灵智。因为仰慕世上诸般热闹繁华,才央求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送它下世,体验红尘万般景象。 这些年跟着贾宝玉,在这昌明隆盛之邦、烟柳繁华之地、诗礼簪缨之族、温柔富贵之乡摸爬滚打,它确实沉迷,已经将身上那股灵性丢失了。 它也看见床榻上躺着的那个美人了,也很为她觉得可惜。它隐约觉得自己能救她,可惜没人教它怎么做。 面对贾宝玉的责问,它很想回答说它不是骗子。可惜它既被带入俗世,便得遵守俗世的规则,它只是一个看客,既不能言,也不能幻化人形。 它不知道,若是在下世之前,只要它所在之处,一切邪祟皆不得近身,自然也就除去了,却无需什么方法。 ...... 俗世当中,贾宝玉自然也不知道通灵宝玉的内心独白,见自己说了半天,这玩意儿半分反应也没有,这下是真的恼了。 “好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不是来领略这花花世界的吗?本少爷这就带你去领略一种极致的感觉!” 贾宝玉恼羞成怒的说了这句,然后自言自语道:“大观园里有几个茅棚,却只有北边林后有个又大又有料的茅坑,我这就把这玩意儿扔到那里面去,让它好好感受一下那种被五谷杂粮残留物紧致包裹的感觉,以及那种被余香熏染的快感! 嘿,这你可怪不得我,谁让你小子见死不救呢?!” 说干就干,贾宝玉拿起通灵宝玉就走出门。 第271章 醒 房门之外,李纨本来还不放心贾宝玉,怕他躲着又砸那块玉,所以走到房门后悄悄听了一会儿。 待发现他真的是在屋里和那玉“讲道理”,她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然后招呼着黛玉,坐在外面说话。 忽然贾宝玉面带不忿的出来,连忙问道:“你做什么去?” 贾宝玉本来也是为了威胁通灵宝玉,所以尽管大声说道:“我要把它扔到茅坑里去,让它沉寂在暗无天日的茅坑里,天长地久,生生不息!” 此话一出,李纨和黛玉等面上顿时不好了。 黛玉蹙着一双黛眉,狠狠的剜了贾宝玉一眼。 似乎在质询:你怎么能想出这么恶俗的法子来......! 贾宝玉却不理她们,看了手中的通灵宝玉一眼,转身往外面去了,李纨想拦都来不及。 “快,你们几个还不去拦着他,素云,你马上去太太屋里,告诉太太。” 李纨有点方,被一家子当做宝贝命根子的通灵宝玉要是真被贾宝玉扔到了茅坑里,她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贾宝玉当真想要把通灵宝玉扔到茅坑里去?那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说也是他嘴巴里含着出来的宝玉,要是真扔进去了,贾母等又命人打捞上来要他戴上,那多埋汰? 所以,他确实是在用自己能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给通灵宝玉“开光”! 不管心中如何想,他面上却一副打定了主意的模样。 走出稻香村,正好看见一根竹竿倚在杏花树下,他想了想,拿了起来,想着等会就用这根杆子悬挂着它,把它好好吓唬一番,然后拿回去挂在王熙凤的床上。 若是此物当真有灵,应该不会愿意被扔在茅坑里吧? 他想着。 后面跟上来的李纨的两个丫鬟见贾宝玉居然举起了武器,以为贾宝玉要打她们,哪里还敢上来,只能躲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劝贾宝玉:使不得,使不得...... “你们给我找一根长一点的细绳子过来。” 贾宝玉不理她们的叨叨,转身指着其中一个长得好些的丫鬟,吩咐道。 于是,在小丫鬟的被迫帮助下,很快通灵宝玉就被贾宝玉挂在了竹竿上。 贾宝玉自然又说了几句,“等会就把你这么泡进去”这样的话,一边就往北边树林后头去了。 王夫人的屋里,素云飞跑进来,看到王夫人就叫道:“太太,太太快去看看,宝二爷嫌他的玉不能救琏二奶奶,赌气要把它丢到茅房里去!” 王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睛问了句“什么?” “宝二爷的玉啊,宝二爷要把它扔到茅房里去。” 王夫人悚然一惊,手里的念珠都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伴随着这声响,荣国府很快卷起一阵潮流,往园子里涌去。 大观园北面,李纨终究还是赶上了贾宝玉,她拦在贾宝玉跟前,娇怒道:“宝玉,不许胡闹!” “大嫂子,我真没胡闹,我是说到做到,一定要把它扔到茅坑里去,除非它像其身上写的那样,能救回来二嫂子,我就饶了它。” 虽然李纨娇怒的模样很是让他赏心悦目,但是为了给王熙凤夺来生的希望,他不得不逼一把这玩意儿。 人都是可以逼出来,相信这通灵的玉也能逼出来。 “你,你怎么这么......!” 李纨形容不出来了,好歹贾宝玉也是大家公子呀,又是自己戴了十多年的玉,多少也有些感情了吧,怎么,怎么能丢到那种地方去!真的是......李纨觉得无法言表自己现在的心情。 “你,不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做出这么胡闹的事,快把玉交给我,我先替你保管着。” 李纨作势上来抢。 贾宝玉哪里给她机会,又怕竹竿打着她,只能一边躲一边把竹竿往另一边甩。 过了半晌,发现李纨并非来抢竹竿,而是在他身上来摸索,贾宝玉一时间都在怀疑:好嫂子,你是来吃豆腐的吧? 玉明明在杆上啊,你到我身上摸什么? 等等,贾宝玉忽然回头,只见刚才还被他悬挂在竹竿上的通灵宝玉,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了,杆上,只有一根绳子孤零零的悬挂着。 “宝玉,再闹我生气了,快给我!” 李纨摸索了贾宝玉的两个袖子,又在他胸口找了找,都没找着,于是站在原地,生气的瞪着贾宝玉。 她是长嫂,家里的兄弟姐妹皆有教导、看护之责,这次还是贾母钦点她进园子照顾贾宝玉等人。所以,她才这么关心此事。 要是贾宝玉跑荣国府去扔玉,她就没那么在意的。 她有些好奇,贾宝玉身上能藏东西的就那么两三处地方,她都没找着,贾宝玉能把宝贝藏到哪里去呢? 慢慢的,她发现了贾宝玉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什么:“你把玉挂在杆上的?” “是呀,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贾宝玉有些讪讪道。 李纨顿时一惊,走到杆子边上,检查了一下绳子,还能看见上面的绳结,又见贾宝玉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立马就道:“肯定是之前你走得急给挂在哪儿去了,快,你们快点去找,一定要把宝玉的玉找回来!” 李纨吩咐周围的丫鬟。 那些原本将贾宝玉围起来的丫鬟听了,立马便开始往回找玉。 贾宝玉嘴角抽抽,不应该啊,他就是怕等会通灵宝玉一不小心真的掉入坑里,绳子可是专门扎的很结实的,怎么会掉呢...... 稻香村内,经贾宝玉这么一闹,差不多所有人都追贾宝玉去了。 平儿却没去,她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而且,她要留下来照顾王熙凤。 端了一碗稀粥走到王熙凤的榻边,看着王熙凤此时惨淡的模样,她心疼的忍不住落下泪来。 却忍着没哭,而是舀起来半勺粥,小心翼翼的喂入王熙凤的嘴里。 她和贾宝玉一样,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王熙凤一日没咽气,她就一日不会放弃。 所以,她就这么细心的做着喂食的工作,哪怕半勺粥要好半天才能喂下去。 随意一抬头之间,她愣了愣,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定睛看去,居然发现,一块晶莹鲜亮的宝玉,正静静的挂在床头,就是之前通灵宝玉悬挂的地方。 平儿心想:玉不是被宝二爷拿出去了吗? 她伸手去托过那玉来瞧,好歹不歹,居然正是贾宝玉身上的那块通灵宝玉! “这......” 平儿丰美的嘴唇一张,发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音节。 难道是宝二爷和大家开的一个玩笑,他不但没把玉拿出去,还早就挂回来了? 这么一想,平儿嘴角一笑,宝二爷越来越促狭了,瞧方才把大奶奶给吓的。 她想招过一个人来把真实情况去告诉李纨,却发现这屋里已经无人可派。 正在为是出去寻李纨还是留下来看着王熙凤这两者之间作取舍,忽闻一阵嘤咛之声。 她低头一瞧,居然是王熙凤醒了。 下意识的一躲,然后才想起王熙凤已经没有力气行凶了,这才停住。 果然,王熙凤虽醒,却没有张牙舞爪之态,嘴里呢喃着什么,平儿用心听,才听清楚: “水,水......” 平儿立马放下粥碗,起身倒茶。 忽然一想:二奶奶前几次醒来都是胡言乱语,从来没说过要吃东西喝水,这次怎么......? 来不及细想,因为王熙凤一直念叨,她赶忙过去半扶起她来给她喂水,然后给她擦干净嘴角,又扶她躺下,并把茶杯放到一边。 “平儿~~” 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却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猛然回头,只见,王熙凤此时居然睁开了眼睛,正直直的看着她。 眼中不像最开始那样全是鬼魅阴邪之色,有的,只有哀弱可怜。 “二奶奶!!” 平儿顿时伏过去,跪在床榻之下,紧紧抓住王熙凤的手,哭泣之音顿起。 虽然王熙凤伤了她,但她知道那不是她本意,她不怪她。相反,经过这么多日的照顾,时常听别人说王熙凤这一关熬不过去了,她真的怕,怕这一面,就是永诀! “她们呢?” “她们,她们都去.......”平儿说着,瞳孔一张,手上用力,抓的王熙凤一皱眉。 “二奶奶,你醒了?” 平儿大声惊问。 她口中的“醒”,并非苏醒的醒,而是清醒的醒。 王熙凤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低声道:“我好饿,给我吃点东西......” “好好好,我马上去,对了,粥,二奶奶喝粥吧。” 平儿随手端起方才放在旁边的粥碗。 王熙凤没反对,于是平儿便又将王熙凤靠起来,慢慢的为她喝粥,喂着喂着,她倒哭了。 “傻丫头......” 王熙凤听得她的声音,似嘲笑道。 平儿却不在意,只是抽泣着:“太好了,你终于好了,太好了,我......” 一时激动的竟说不出话来。 王熙凤看不到平儿的脸,她心下虽感动,却也无力回应,又吃了一口粥,然后道:“我现在没精神,有什么话,往后再说,我先睡会儿。” “好,好好......” 平儿语无伦次,再次服侍着王熙凤睡下。 然后,王熙凤居然真的没一会就睡着了。 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平儿默不作声,但是她却知道,这次,不一样了! 悄声走出房间,到李灵的屋里看了看,果然她还在,便请她过来。 李灵闻言也很诧异,怎么会,明明...... 但她没说什么,跟着平儿来到王熙凤的屋里,给王熙凤搭了搭脉,然后一双秀丽的眉头便扬起。 “怎么样?我们奶奶是不是好了?” 李灵放下王熙凤的手腕,又看了看王熙凤的面色,探了探呼吸,最后点头,对平儿小声道:“虽然脉象还是很虚弱,但是我观她起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一些,如此看来,怕是当真可能好转过来。” 平儿闻言,入听仙乐。若非怕吵醒王熙凤,她肯定会乐得出声。 连忙抹了一下眼泪,拉着李灵哀求道:“李姑娘,麻烦你在这里看着我们奶奶一会儿,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奶奶和宝二爷,免得她们担心。” “好。” 李灵点头应下。 第272章 声讨 大观园北面,李纨院里的十多个丫鬟、三四个粗使婆子在她的带领下,开始慌忙的寻找贾宝玉丢掉的通灵宝玉。 以前那块玉就是摔一下,在荣国府都是一道地震,何况丢了? 要是找不回来,李纨都要吃挂落! 黛玉见李纨着急,也帮着找,不过她只是东一瞧,西一撇的找着。 对她来说,形象太重要了,她才不要像李纨那样提着裙子,亲自去薅杂草、枯枝呢。 回头看见贾宝玉这个正主居然不着急,她更不乐意了,走到贾宝玉身边:“你倒不怕它丢了?” 贾宝玉笑道:“我有一种直觉,它丢不了。” 黛玉一撇嘴,她以为贾宝玉是不喜欢那块玉,不在意丢不丢,所以道:“它丢了倒无妨,只是老太太知道了,又是一场闹!” “那就瞒着她呗。” 黛玉顿时不悦了。贾宝玉这样子,对比李纨的焦急,正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就不能仔细想想丢在哪儿了?这样她们也好找些。” 林妹妹发话,贾宝玉还是要认真听的,想了想指着旁边一棵树道:“我记得之前就在这儿,就是这棵树旁边,我还看见它吊在杆上。只是后面纨大嫂子来了,便没注意到它何时没了。” “如此说来就是在这一片地儿掉的......” 黛玉说着,两道好看的黛眉往中间挤了挤。看着前面这块差不多地皮儿都快被翻起来的地儿,她觉得贾宝玉有可能在骗他。 李纨已经带着人往后面寻了,一边找一边嘴里念念叨叨,时不时抬眼看贾宝玉一下。 眼神,绝不是含情脉脉的那种...... 黛玉便趁李纨没留神,凑到贾宝玉的耳边,娇声戏谑道:“大嫂子看来对你怨念颇深,你最好祈求那物什能找着,否则,嘻嘻。” 贾宝玉闻言,捏了她小脸一下,然后也看了李纨一眼。 唉,还是不要再刺激李纨了,本来就是寡妇,再成了怨妇就不好了。 于是他也开始埋头,朝着他觉得最可能丢玉的地方去找。 平儿轻举着袖子过来,本来面有喜色,却发现根本没有人理她,于是便道:“你们找什么呢?” 一婆子回她说贾宝玉的玉丢了。 平儿一愣,看了也在低头寻找的贾宝玉,咯咯一笑,道:“宝二爷越来越会做戏了,分明是他故意戏弄大家,还装作这么若有其事的样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抬头。连贾宝玉都望着她,有些好奇她怎么一反常态,突然这么高兴了? 难道是王熙凤已经咽气儿了,她彻底失去了一座大山的压迫,也不用再装作忠心的样子,所以才喜不自胜? 平儿却已经走到李纨的身边,笑着道:“大奶奶别听宝二爷的,他的玉根本没丢,早被他挂在二奶奶的床上,现在这是故意逗着大家玩呢。” 李纨找了半日没找着,正忧心如焚,听闻此言,立马大声反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现在还在稻香村,挂在二奶奶的屋里呢!另外,我们奶奶......” 李纨见平儿说的认真,没等她彻底把话说完,便海松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玉还在就好,这个宝玉......!” 很是认真的瞪了贾宝玉一眼。 不怪她不信贾宝玉却信平儿。平儿是丫鬟,没胆量骗她,况且平儿素习稳重,也是众所周知的。 贾宝玉瞥了一眼把自己胸前拍得波涛起伏的李纨,然后便看向平儿。他分明把那玩意儿带出来了的啊...... 不过料想平儿不敢说谎,也不去和她理论,只是道:“你们奶奶怎么了?” 平儿方才话明显未说尽。 平儿笑回道:“我们奶奶好了。” “好了?” 众人一时摸不清楚平儿口中的好是指哪个方面,幸而平儿继续道:“真的呢,方才她都醒了,还和我说话,又要东西吃来着。 我已经请李姑娘看过了,她也说了,二奶奶的身子开始好转了,肯定会好起来的。” 平儿说着,脸上的喜色抑制不住,竟有些痴痴笑了起来,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贾宝玉一把牵起黛玉的手,道了一句“我们去瞧瞧”,然后就拉着黛玉大步下去。 身后李纨左右看了一眼,也道:“走吧,都回去。” 既然玉没丢,她们自然不会再留在这儿。 回到稻香村门口,第一眼就看见王夫人带着大批丫鬟仆妇赶过来,见面第一句就是质询众人:“玉呢?” 李纨这才后悔之前急慌慌的派人去叫王夫人,只怕一会儿连贾母也要惊动了。 但是事已至此也无法,看了平儿一眼,平儿自然毫不犹豫的说玉没丢,在屋里面。 于是众人一道进屋,王夫人还不知道王熙凤病情转好,只看到那床上依旧悬挂着的通灵宝玉,便将满脸阴郁之色散去。 然后自然是问及先前的事。 为了避免让李纨在王夫人面前落不是,贾宝玉主动道:“太太莫怪,原是我故意逗她们的,大嫂子却当真了,所以才惊扰了太太了。” 王夫人待要骂他两句,又因为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而且如今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倒也不好再为这样的事责怪他,只是道:“老太太估计都知道了,这会儿只怕也要进园子了。你也太胡闹了一些,岂能用这样的方式玩笑,扰的大家不得安宁!” 贾宝玉自然是开始惯例飙好话,并说贾母若来了,他负责哄贾母开心。 如此王夫人才绽放了笑容。 一如李纨怕她生气,她也怕贾母生气。 然后,才知道王熙凤转好的事。 “竟真的好了?” 听了平儿的话,王夫人尚有疑虑,毕竟以前两日的情形来看,确实是将死之人了,否则贾政等也不会为她预备棺椁。 只是等从李灵口中得到印证,这才相信了一些。 于是众人出屋,到外间说话,并把小丫鬟们赶出去,不让在屋里挤着,影响王熙凤。 一会之后,不但贾母来了,连宝钗、湘云、迎春、探春等人也闻讯赶来,带来了好大的动静。 当得知只是一场闹剧,贾母自然是将贾宝玉好一顿埋怨,然后在贾宝玉的几句话讨好之中,便就烟消云散了。 更是在得知王熙凤病情好转之后,高兴起来,连王夫人劝她回去歇息都不走,反而带着众人来到李纨的正屋,等着王熙凤再次醒来。 湘云的好奇心之重,在诸姐妹之中当属第一,之前在蘅芜苑找宝钗玩,没赶上正戏,此时就紧紧抓住贾宝玉和黛玉两个,究根问底。 之前的事可不算光彩和体面,因此贾宝玉不愿意和湘云细说,只是敷衍着。但是架不住有个林黛玉几乎全程跟着他。 见贾宝玉不想说,她还偏生来了兴致,当着贾宝玉的面,一边拿捏史湘云,让她好一顿哀求,一边才添油加醋的把贾宝玉之前的光辉事迹说出来。 黛玉说话本来就好听,而且不乏戏谑之色,直把刚才贾宝玉各种幼稚和可笑的行为绘声绘色的讲与湘云,连带着宝钗等人也听明白了。 于是湘云笑道:“宝哥哥你究竟怎么才能想出那样的法子,竟要把它丢到那种地方去,呵呵呵~ 不过,它后来是怎么回到二奶奶的屋里来的,难道它自己长脚了不成?” 湘云的问题,让黛玉都持怀疑之色。之前她随着李纨,差不多是跟着贾宝玉的,贾宝玉究竟是怎么把玉弄回去的?而且,她知道,之前贾宝玉应该是真的觉得丢玉了,那么,莫非真像云丫头说的那样,玉自个儿长脚跑回来的? 贾宝玉笑道:“云丫头真聪明,我故意使了个魔法,让它乖乖的跑回来了。” “切,我才不信。” 本来是怀疑的湘云等听贾宝玉这么一说,反倒去了疑惑。 探春道:“定然是二哥哥提前趁着林姐姐她们不注意就给挂回去了,然后故意带着她们出门,又闹出丢玉的事来吓唬她们。二哥哥真坏。” 探春此话一出,让众姐妹深以为然。 贾宝玉确实经常使坏,有时候连惜春都要欺骗、欺负,一点当哥哥的“端庄”都没有。 于是众姐妹便开始陆陆续续的发出对贾宝玉的声讨,你一嘴我一嘴,直把贾宝玉半年前干过的坏事都抖露出来了。 无法,贾宝玉只好躲到贾母的旁边寻求安静去了。 第273章 离间 栊翠庵在怡红院后面,隔得并不远。 当大观园内潮起云涌的时候,妙玉也察觉了,她让自己丫鬟去打听出了什么事,丫鬟便去细细打听了一番,回来全数报与她知晓。 妙玉听了,让缁衣打扮的丫鬟下去,自己独自对树长思。 她当初毅然决然的进来贾府,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仰慕贾宝玉之名,有意一见。 但她是出家人,又自诩高洁,自不会主动下帖邀请世俗男子会面。 原以为她在修行界也算是名声在外,贾宝玉既然回府,便会主动前来拜访,谁知道,如今已来到栊翠庵住了几个月了,竟然还未曾与贾宝玉照过面。 倒是,不断的听闻他身上发生的事。 谁知道,今日又闻得这样的事。贾宝玉为救家人,居然要将自己随身携带了十多年的宝玉掷于污秽之地。 那块玉的名头,妙玉也曾听闻,深知其在贾府的重要性。可是贾宝玉却为了他家里的姐妹(王熙凤也是表姐),不惜糟践折辱,由此可见,其必是重情义之人。 这倒也罢了,不过是俗世中人,七情未断,徒作儿女之态。 倒是居然真的把人救回来了,这才是奇妙之处。 可见,贾宝玉必也是“有灵”之人,可通天地有灵之物。 所谓有灵之人,所对立者自是俗人。 有灵之人,不同于一般世俗中人的肮脏、市侩、低俗,其必是性情高雅,聪慧俊秀,心思灵慧之人。 一如她这般...... 她自认为超脱天下大凡俗人,不论才学、智慧、容貌、灵性等,皆远高于世人。 若是贾宝玉也若她书中所看,耳中所闻的寻常官宦一般,满身俗气,便是他有再高的功名,对俗世有再多的善举,她也不会放在眼中。 只是这数个月来的见闻,让她彻底摒弃了这个念头。 她所接受到贾宝玉的一切言与行,虽不像她那般高洁,但也同样与世俗大相径庭。甚至在与众不同这一点上,更是超越了她。 这早已激起了她迫切想直面一观贾宝玉面容仪态的心思。 可惜,贾宝玉就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都已经搬到怡红院了,就在她的山脚下,都不曾来拜访过她。 搞得她都曾经一度不自信起来,难道自己传扬在外的才貌名声,还不足以引起他的关注? 后来她否定了这种想法。 连贾宝玉家中那些钟灵毓秀的女孩子都慕名来访问过她几次了,虽然第一次她没见,但是后来却是见了的,对于其中那林姓和薛姓的两名女子感官颇深。同时,也从她们嘴里知道,他是“爱红”之人。 她之所谓爱红,绝非与外界男子那般贪花好色,流连于秦楼楚馆等相类同,而是一种对女子的呵护与作养,绝无践凌之行。 如此看来,他定是有意不与自己相见! 妙玉两道完美到极致,是她每日花费大量时间修画而成的眉头微微一蹙。 她的名声,连她自己都有所耳闻,贾宝玉不可能不知,可他却装作不知。 这样想来,便是她心境再好,也不禁有一种被轻视的羞恼之感产生。 却也无可奈何。 终究连面也没见过,便是想要恼怒,也是问路无门而已。 她精致而带着美丽棱边的嘴角微微一咧,终究不想再思此人,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吩咐丫鬟和婆子去烧水。 纵然时节尚未至仲春,她也几乎每天都要沐浴一次。 修行清净之人,时光充裕,不做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 贾母等人等在稻香村,终究因为王熙凤迟迟不醒,只能散去。 贾宝玉本来也想在稻香村陪黛玉等人玩乐,再找机会输个一二十两银子与探春......当然,他并不会知道,自己内心其实是想赢的。 但是老天终究不给他太多照顾妹妹的机会,因为,朝廷对他京师养生堂策划的批复下来了。 荣禧堂内,贾宝玉跪接圣旨。 “朝廷‘京师养生堂’之议,朕已悉知,若能始终恪守初衷,勤勉施行,不可谓不为朝廷善待天下百姓之善政。 故朕准以‘京师养生堂’之名,代朝廷收养天下丧亲之孩童,教以忠、孝、节、义四德,将来报效朝廷。 京师养生堂不设官衙,但立‘执行京师养生堂总裁’之职,正五品入殿官衔,交禁军都虞侯贾宝玉兼任。另设监察使一职,不设品级,专管监察京师养生堂诸般事宜,由齐王兼任。 钦此。” 大明宫一名大太监笑嘻嘻的念完圣旨,与贾宝玉、贾政道了恭喜,然后拿了一封酒茶银子离去。 贾政满面红光,道:“昨日我已于吏部得知消息,陛下钦点我为山东学政,不日便有任命下来。我正虑我走之后,我贾府竟无一人可悉知朝堂诸事,倒不想,圣上竟降下如此隆恩,许你入殿听政,倒可以补我之缺了。” 贾政是正统官阶思想,这些年他虽然在朝廷里做个刚好能入殿的京官,但是至少说明贾家在朝廷有人主持,不至于沦落成许多开国府邸那样,已经完全脱离了朝堂。 他点了学政,虽然连升好几阶,但是他却觉得还没有上朝听政的五品京官体面。 如今贾宝玉居然“走歪门邪道”弄来一个官衔,好巧不巧居然还能上朝听政,真是让他喜出望外,直觉是天佑他贾家,从此父子二人,内外相顾,必能重现贾家往日门庭。 贾政容光焕发,十分高兴,贾宝玉心头却略微染上一层阴霾。 要是记得不错,昨日二皇子便与他传信,言内阁诸位大人商议的是,这个总裁之职由二皇子担任,作为名义上的主官。而他贾宝玉则为主簿,行“副总裁”之责,代二皇子执掌京师养生堂。 如今他变成了总裁,而二皇子则成了监察使,表面上看去,二皇子与他还是上下关系...... 但是,已经由从属,变成了“敌对”。 监察监察,便是找麻烦的意思。 从此京师养生堂和二皇子差不多就真的没有关系了,责任全部落在贾宝玉的身上,这与之前贾宝玉和二皇子的谋划显然有些相悖。 至于这改动是怎么来的,不用多想,自然是皇帝亲自改的。 呵呵,虽然知道二皇子封齐王之后,景泰帝对他的态度更加不如,但也没想到皇帝对他居然刻薄至此,一个还未成型,小小的京师养生堂的名望,也不让他沾养。 甚至,还有离间二皇子与他关系的嫌疑。 不得不说,景泰帝这仅仅只是改一个官职名称的手段,真的是很高明。 可惜,显得小家子气了一些,痕迹也太重,很容易让臣子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当皇帝,谋略算计都是小道,像太上皇那样正大光明,使天下归心,方是正道。 请假一天。。。。 如题,今日请假,抱歉了。 (电脑出了故障。)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4章 心动 既得了皇命,贾宝玉自不耽搁,当即带着亲兵护卫来到养生堂,与贾芸等人按照早就商议定的策略,开始筹建京师养生堂。 原地址不变,只是将周围的十几户人家,限定三日内全部迁走,一下将养生堂的地盘扩大了近四倍。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没有钉子户横行的土壤。加上那些人家早已得到通知,其中还有一户乃是官阶人家,都没有二话,乖乖领了赔偿搬离了宁荣后街。 不说他们得罪不起荣国府,就说一个阻碍朝廷施政的罪责,也没有人担当的起。 接下来的事,便是等这些人家搬走后,请工匠进来,把该拆的院墙拆卸,何处修缮、加盖住所,学舍,织、绣局等,预计至少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初步完成,然后挂上京师养生堂的匾额。 当然,这些事贾宝玉不用亲力亲为,在自己身边的人中挑来选去,最终让李少游配合贾芸总领这些事。 李少游闻令,立马推辞,说他是个粗人,干不来这样的大事。 他说自己是粗人,这自然是谦虚。要说粗人,包勇、姜寸还有他手底下那些亲兵,那才是真正的粗人! 李少游好歹是要传承医仙家族的人,学识肯定是有的,不然也不会选他了。 因此贾宝玉笑道:“李兄见谅,我身边除了李兄,也无别人可以帮我做这样的事了。况且芸儿接下来还要筹备开设织染绣三坊,到时候肯定无暇他顾,这边的事,以后还要多仰仗李兄帮衬照看了。” 杜秋娘乃一介女流,帮他照管着几百号女学生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其他的事,她自然不方便牵头去做。 李少游本来就醉心武道,对于俗事难上其心,原本协助贾芸他还勉强能答应,一听还要让他独当一面,顿时脑袋摇的什么似的。 贾宝玉便透底给他:“过两日,我会请一个真正饱学多才之士至此,到时候李兄与他二人协同合作,定然能够将此间之事署理好。” 贾芸等忙问是谁,贾宝玉只道:“日后自明。” 倒是旁边的机灵鬼茗烟听了,便笑道:“二爷所说的饱学多才之人,必是顾相公无疑!” “多嘴。” 贾宝玉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 于是贾芸和李少游倒安心了一些,能够跟着堂堂解元公一起做事,倒也不算辱没了他们。 只是有些好奇,人家顾解元肯来做这等“小事”? 堪堪协同好养生堂之事,又在杜秋娘处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回府,时间已经是晚间了。 回府随意用了点晚饭,又在贾母处待了一会儿,贾母便吩咐他去瞧瞧王熙凤,说王熙凤已经醒了。 于是贾宝玉听命前往。 来到稻香村,果然王熙凤是醒着的,正在平儿的服侍下,服用着调养的汤药。 看见贾宝玉进来,王熙凤明显露出高兴的神色,只是不大有力气说话,并招手让贾宝玉坐。 贾宝玉便在丫鬟们抬过来的凳子上,挨着王熙凤的榻边坐了。 等她喝完汤药,贾宝玉才问道:“这么样了?” “估计死不了~” 王熙凤有气无力的说道。 贾宝玉嘴角一抽,这娘儿们有怨气啊...... “死不了就好,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以二嫂子的修为,怕是要活个七八千年才行。” 贾宝玉也是随意道。 平儿顿时望了贾宝玉一眼,似乎在责怪他还和一个病人置气。 王熙凤却没生气,只是白了贾宝玉一下,然后对平儿道:“你们都下去,我和他说几句话。” 平儿倒也没反对,端着碗招呼着屋里两个丫鬟就下去了。 “你过来些,我没力气大声说话了。” 王熙凤道。 贾宝玉怜她死里逃生一回,倒也没再刺激她,挪了一下凳子在她跟前坐了。 本以为王熙凤有什么话要交代,谁料坐过来之后,王熙凤只是睁着一双凤眼,神色幽幽的望着他,半天不说话。 贾宝玉摸了摸脸,道:“病了一遭,不认识我了?” “为什么要救我?” “嗯?” “平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我问你,为什么定要救我?” 王熙凤神色认真的道。 贾宝玉一笑:“这不是废话么,那你告诉我一个不救你的理由?” 王熙凤想了想,然后就笑了,笑容中,很多意味,有温暖、感动和亲近。 比以前表姐弟,两叔嫂之间的那种亲近,又要近一些。 谁料贾宝玉又道:“我是个心善的人,便是家里随便一只猫儿狗儿受伤了,我也要尽力救她一命,何况是二嫂子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自然要不遗余力了。” 王熙凤顿时没好气的嗤笑一声儿,然后也无心像往常那样和贾宝玉一唱一和的拌嘴取乐,靠着靠枕歇了良久,估计是攒够了力气,才道:“总之,算是我欠你一个情,以后定会还你。” 贾宝玉闻言,忽道:“怎么还?像上回在你屋里那样?” 王熙凤本来没想起贾宝玉指的是哪次,毕竟贾宝玉去她屋里的次数还是比较多的。 只是看他戏谑的神情,忽然就想起了,那回她没守住妇道,对贾宝玉做出逗引之事。 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小子还记得。 却没办法,这也算是她平生的一个污点了,一辈子也别想在贾宝玉的面前洗清。 脸上一个发烧,但她毕竟是王熙凤,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反白了贾宝玉一眼:“你若是愿意,又有何不可?” 不管贾宝玉如何少年老成,她毕竟是看着贾宝玉长大的,在他面前,仍旧有天然的心理优势。 贾宝玉于她而言,到底是鲜肉...... 果然,她一进,贾宝玉却不接招了,反而只当两人说的是寻常话,回道:“那还是算了吧,凭咱们的关系,哪用得着凤姐姐如此委屈自己......” 王熙凤立马露出一个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但是心中还是略有不服。 想她王熙凤生平服过哪个?虽然没什么学识,但她自认不论是才干还是体态容貌,皆是上上之选,居然被贾宝玉嫌弃了! 要是以前还罢了,她也是有自尊的,别说贾宝玉不愿意,就算是他愿意,她还不想自甘下贱呢。 只是如今生死之间走一遭,心态发生一些改变,又听了平儿所说,这些日子贾琏的反应。 她是他的枕边人,如何不知道贾琏这是心里对她有了成见! 委屈是有的,但她王熙凤何曾需要仰贾琏的鼻息过日子? 她还有一堆成见没对他发呢! 于是,面对贾宝玉的退守,王熙凤竟道:“要是我不觉得委屈呢?” 贾宝玉看她说的认真,心道这娘儿们估计是上头了,想玩真的…… 认真讲,贾宝玉对富贵风流,体格风骚的凤辣子自然也是有过正常男人的遐思,但是人毕竟属于高等灵长类,不能完全由六欲控制。 一个人上头可以,两个人一起上头,就是干柴烈火了。 王熙凤的身份毕竟不同,又离得近,真要闹出点什么事来,让林妹妹和宝姐姐她们怎么想? 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心计才把两个人哄好,也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十分满意,不想因为一时不慎,让自己陷入一团糟的境地。 秦氏......那只是个意外! 况且,他已经初步有了解决的方案。 再说,王熙凤可不像秦氏那么温柔好控制,一个不慎,这可是个有脾气掀桌子的娘儿们。要吃掉她,还得想想自己镇得住不! 因此,一如上次那样,贾宝玉避而不接话茬,只是给她掖了掖被子,道:“好了,凤姐姐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得闲了再来看你。” 见贾宝玉王顾左右而言他,王熙凤心中顿生异样心思。哼,分明你自己先挑起话头,现在却不接了,胆小鬼! 不过贾宝玉越是这样,她心头越发无所顾虑,竟生了小女人的心思,直接就抓住贾宝玉给她掖被子的手,拉在耳边,脸靠上去,眯起了眼睛。 受过伤的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她也不管此时随时都有人可能会进来,就与贾宝玉作如此亲密的动作。 贾宝玉眉头一动,但见她神态虚弱,面颊仍有憔悴之色,倒也不好逆其意。 过了一会儿,王熙凤睁眼,看贾宝玉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自己就没了意思,松开贾宝玉。 许是天意,这边王熙凤刚松开他,外间李纨便领着一大堆的小姑子进门。 她们,都是相伴来瞧王熙凤的。 第275章 四种官阶 王熙凤终究太虚弱了,经不起太久的耗神,等姐妹们一拥而来,一人说几句关心的话,她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于是李纨便把大家赶了出来。 到了李纨的正屋里,大家都显得比较高兴,或许是因为王熙凤重病转好,也或许是别的。 一时说完了王熙凤的话头,正好贾宝玉就坐在宝钗旁边,宝钗便问他:“你外面的事都弄好了?” 她不过随口一问,贾宝玉之前赶出门去接旨的事她们都知道。 贾宝玉点点头,旁边湘云也听见,立马就问道:“宝哥哥,你那什么京师养生堂总裁,这是个什么样的官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呀!” 湘云一派稀奇的样子,让宝钗不禁笑她道:“少见多怪的,你能听说过几个官职,朝廷里你不知道的官职多着呢。你呀,估计也就知道尚书宰辅侍郎还有你们家侯爷,哪里知道这天下的官职,名目繁多,数不胜数,便是类似他这样的官职名儿也有好些。 不过,像他管理养生堂这样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宝钗说到“开天辟地”一词之时,忍不住看了贾宝玉一眼。她总觉着,这个词和贾宝玉搭配起来,不是那么和谐。 他年纪还这么轻…… 贾宝玉则道:“别听你宝姐姐胡说,我这就是想做个善事,给我个官职也是朝廷嘉奖。以后啊,怕是你们会经常看见我各家去借钱,好把这个堂口给做下去呢。” 湘云今日梳理了两个发髻,将头发分成两缕,十分可爱,贾宝玉便用手拿住把玩起来。 “去。” 湘云不喜欢别人弄她头发,哪怕是贾宝玉也不行,伸手把他打开,然后又笑道:“我才不信,你要是没钱了,怎么还要和我们对赌十两银子一局的棋?” “因为我缺丫鬟使呀,反正你们下棋也赢不了我。” 贾宝玉大言不惭。 别说史湘云,便是连林黛玉也投过来一双美滴滴,亮晶晶的眼睛:你说啥? 这些日子大家都意味过来贾宝玉提出那个游戏,正是为了探春,所以也都没好意思主动找贾宝玉下棋。 但是没好意思,只是说她们不好意思拿贾宝玉的银子,可不是说她们怕输! 贾宝玉看了她二人一眼,最后还是指着湘云道:“怎么,你不服气,要不要我们比划一下?” 湘云生性好动,不如黛玉沉稳,心思也没那么重,所以和她下比较容易赢。 湘云受此一激,哪还管那么多,执意定要和贾宝玉比划一番。 正好李纨堂屋内也有一张棋盘,用上好的棉麻布料铺设,上面制成纵横十九黑线。这么做是为了冬天在上面下棋不易冻手。 于是,一众姐妹趁着天色不是很晚,便赖在李纨屋里,开始聚弈。 单纯的对弈自然没那么有趣,况且贾宝玉和湘云又不是第一次下棋,各自路数都是熟悉的,湘云输的概率大于百分之七十。 加上又是姐妹之间,也不用那么严肃,所以没一会儿,旁边围坐着的宝钗等人便小声说笑起来。 一时迎春道:“上回我看到一本书,上面说了,自古以来,大凡仕官总分四种,职事官,散官,勋官和爵位。 职事官又有文武之别。 当时我就想,我们家宝兄弟,当初第一个得的就是散官,叫做昭信校尉,后来又一跃成了禁军都虞候,这是高阶的职事官。上次宫里救了皇后娘娘,皇帝又额外赐了他一个轻车都尉的勋官,如此,他已经四得其三。 当时我就想着,将来皇帝肯定还要给他封个爵位,好让他把四种官阶都给聚齐了。 呵呵,没想到先得了这个官职,倒是文武兼任了。” 迎春通常少有说话,这次提起的话题,倒是令众人一愣,随即分分恍然大悟。 这么一说,是呀,二哥哥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同时兼备了这么多官职,以后他年纪大些,肯定还会升官,到时候…… 湘云道:“嘻嘻,二姐姐说的是呢,到时候,宝哥哥就把四种官职都拿了一遍了。 嗯嗯,以后他的官职全称就是,嘻嘻,就是‘大玄国内阁大学士特进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大将军赠禁军大都督并荣国公……’,咯咯咯,听起来就威风!” 她清脆而带着童言无忌的话,说的众人全部都笑了。 一如宝钗所说,湘云对朝廷的官阶确实了解的不太多,大多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但是,大抵上是不错的。 本朝最高最荣耀的官职自然是内阁大学士,乃职事官之首。开府仪同三司,散官最高阶位,也是正一品。上柱国,勋官最高阶位,正一品。荣国公爵,正一品(超一品也是一品)。 湘云倒是聪慧,一下子就把四种官阶的最高荣誉全部拿出来,亏她也不打岔,一口气还能合在一处。 不过那什么禁军大都督就胡说了,本朝没有大都督之说,禁军自然不会有。 黛玉嘲笑她道:“别的倒也罢了,你怎么说他会得荣国公这样的爵位呢?一朝又不会有两个重复的爵位,如今他们祖上世袭的荣国公爵位还在大舅舅身上,将来也是要传给琏二哥哥。他就算要得,也该得个别的才是。” (降爵承袭,爵位还是属于荣国公,贾赦的爵位全称是:荣国公世袭一等神威将军。) 宝钗听了,下意识的接道:“她小孩子家胡说,你也跟着说,先不说一门三爵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极力杜绝的,就说云丫头口中所言的几种官阶,又哪是一个人可以承受的?” 宝钗到底大几岁,比她们小女孩家看得多。 史湘云说的那不过只能是取笑而已,绝无实现的可能。散官和勋官虽无实权,但是上升到顶级的那些,那就是无上的威望。 寻常得个两种,皇帝就要防备功高震主之嫌了,真要像湘云说的那样,一口气封个六七样不带重复的,还不如直接说:寡人皇帝当腻了,来,给你当! 而且,说到这个话题,宝钗不由自主的想到上次从王熙凤屋里拿来的方子。 要是那本札记上记述的是真的,要是这那方子不是巧合,那…… 那可是王夫人给王熙凤找来的滋补药方。 女人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世上不是没有富贵女子服用避子汤的说法,但那差不多都是儿女双全的情况下。 王熙凤,如今可是只有一个女儿。 而王熙凤要强,不许贾琏纳妾,若是贾琏一直无子,那么以贾宝玉的出色和宫里的贵妃姐姐,是不是能把爵位…… 想到这里,宝钗面色一顿。 黛玉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 自听雨楼上敞明心意之后,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再敌视过,但相互之间也好久没主动说过话了。 好在众人知道她的性子,也只以为她们之间有了小矛盾。 这是时隔十余日,宝钗第一次主动接她的话茬。 哼,还是你先憋不住,要和本姑娘说话了吧…… 黛玉心下如此想着。 贾宝玉听他们说这些,自然不会打断她们。以他的身份去和她们说这些官场政治的话,就不是讨论,而是教授了…… 那有什么意思,就要让她们一知半解的,说起来没有那么多顾虑才有意思和神秘感。 所以,他只是偶尔笑一笑配合她们的话,却在湘云极不专心的时候,悄悄布置了几记杀招在她的腹地…… 等湘云察觉,要认真防御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所以,这一局,在棋盘上才聊聊不足百子的情况下,湘云就回天无力,败局已定…… 瞪了贾宝玉一眼,说他使诈,湘云愤愤的放下黑子,认输了。 “宝姐姐,你来帮我赢他!” 湘云输了一局,倒也没有强占着要再来一局,而是拉宝钗下场。 宝钗却摇头,笑道:“还是三丫头来吧。” 她要下棋,和湘云迎春等也就是了,难得抓住贾宝玉,给探春多创造点条件才是真。 她又不缺钱,倒是输了要去当丫鬟,对她来说有点难为情。 湘云闻言倒也就罢了,转身拉探春入座。 第276章 画像 草长莺飞,燕子回还,又是一年春好处。 熙园也焕发了勃勃春意,柳树长了新枝,桃树、李树也开始挂上一些红的白的花朵。 濯尘殿,太上皇坐在望月湖边,接过下面密送上来的一张画像,展开细细瞧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了。 “冯祥。” 伴随着太上皇老迈却沉毅的声音,老太监冯祥弯着腰走过来。 太上皇将手中画像予他,冯祥倒是没有客气,他知道画的是谁,因此接过只看了一眼便赞扬道:“小王子生的珠圆玉润,唇若悬丹,剑眉星目,和当年的三殿下一样俊逸不凡……” 太上皇眉头一皱,却没有批评他的评价不走心,而是道:“朕是问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京中哪家的孩子有些相像。” 冯祥一愣,仔细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吓得立马打了一个激灵。 这上面画的不是荣国府的那少年么…… 太上皇颌骨以上的脸肉一皱,淡淡道:“你也看出来了?” “老奴该死,老奴不敢撒谎,小王子生的,却是,却是和荣国府的小贾将军十分相似……” 冯祥心中起了很大的波澜,要不是画中的少年面目有些呆滞,眼神也少了些灵气,甚至要不是他事先知道画像上是义忠亲王的小儿子,太上皇的亲嫡孙儿,他肯定会一眼看成是没睡醒的禁军都虞候贾宝玉…… “只是相似么。” 太上皇默默的接过冯祥手中的画像,看了一眼,便将之放下,然后望着那平静的湖面,淡淡的道:“若是朕记得不错,当年甄啸和代善在军中之时,便以兄弟相称,两人关系莫逆……” 冯祥心头微凛,他不敢去猜测太上皇说这番话是何意。 过了一会儿,见太上皇伸出手来,冯祥连忙躬身扶起。 “走吧。” “老皇爷要去哪儿?” 冯祥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来你带给朕的那位老伙计还有话瞒着朕,你就不想随朕一道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老奴不敢……” …… 破败的房舍之外,忽然金戈相撞之声不绝。 孤身一人坐在其内的包勇闻声,嘴角往上,咧开一抹上扬的弧度。 但是他还是没动,整理了一下身上脏乱的衣裳,闭目养神起来。 果然,半晌之后,房间门打开,明媚的春日暖阳照射进来,驱散了房间之内细微霉变的气味。 太上皇缓缓走进来。 他看了一眼端坐在床榻之上打坐,丝毫没有下炕请安打算的包勇,并没有表现什么异样的情绪,只是在太监抬进来的御椅之上坐了。 太监们如潮涌一般退却,很快此处就变得安静下来。 太上皇坐得住,包勇坐得住,冯祥却站不住了。他可不像包勇那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老包~!” 他提醒了一下。 包勇这才睁开眼睛,待看见太上皇居然坐在屋里,他大吃一惊,连忙下炕跪下,请罪道:“罪民不知老皇爷驾到,还请老皇爷赎罪。” “平身。” “谢老皇爷……” 包勇站起来,垂头静立,似乎在等候太上皇说话,一点焦急紧张之色也无。 太上皇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朕只问你一句话。” “太上皇请问,罪民知无不言。” 太上皇览遍沧桑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包勇,沉声道:“你可知道京中荣国府二公子贾宝玉?” 包勇垂手弯腰拜道:“罪民知道,他与我家二公子同年同月同日而生,长相判若一人。” 太上皇眼睛霎时间眯起,却果真如他所言,什么也没再问,缓缓站起来,走到房门处,停了一下,道:“若你从始至终没有不轨之心,若甄家从始至终没有不臣之举,朕可以饶你一命,饶甄家一门。” 说完,直接离开。 身后包勇纳头拜道:“多谢老皇爷宽仁。” 抬头,哪里还有太上皇的踪影。 房门再次被锁上,光线复又暗了下来。 但是他脸上的光彩却与之相反,开始变得明亮。 果然不愧是太上皇,这么快就察觉到异样。 今日太上皇虽走了,但他知道,以太上皇的能力,过不了太久,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然后重新召见他。 他是死是活,也就在那一刻了。 今日之所以不多问,那是因为太上皇乃人间至尊,有自己的行事习惯。既然他包勇第一次没有把话说完,那太上皇就不会在掌握不了全局的时候逼问。 因为那样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也会让他的判断被人误导。 太上皇最后的话看起来仁慈,实际上,那是死亡通牒。 是对他第一次没有如实上奏的警告。 没有不忠,没有不臣,可以饶恕他与甄家。反过来说,若是接下来,但凡让太上皇察觉到一点他与甄家的不臣之举,他和甄家一门,绝无活命之机。 这是帝王的威严。 他可以容忍臣下为了保住他的血脉,行欺瞒之事,却绝对不能容忍外人利用他的血脉,行不轨之举。 他有不轨不臣之心吗? 包勇自问。 答案是,有……! 但是他不怕。 他的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甘,那是传承自他的老主子当年的痛苦和仇恨。 他脸上露出一个无法言表的笑容,口内喃喃道:“老皇爷呀,真的很想亲眼看看您知道真像时候的表情,那时候,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坚持自己当初的决定。小人可是多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衡量了……” …… 经过十多日的调养,王熙凤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但是她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打扰到了李纨,也没有搬回自己家的打算。 甚至在贾母和王夫人来探望她的时候,装作十分虚弱的样子…… 倒不是有别的心思,她心里憋着气呢。 贾琏这几日经不住贾母等人的压力,跑过来给她赔礼道歉,请她回去,但是她却不是那么易于相与的。 一则气不顺,二则她身子确实还有些不适,三则知道就算现在回去,王夫人也不会让他管家,索性待在园子里,每日还可以和姑娘们说笑一回。 晌午,用过了午饭,刚好平儿提起丰儿的伤口愈合,已经可以下地了,询问她是否给她一个恩典,放出去养病。 没有丫鬟一直在主子屋里养伤的道理。 王熙凤闻言,却冷笑一声,道:“唤她进来,我有大恩典给她呢!” 平儿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却也不敢违背王熙凤的意思,出去叫丰儿进来。 丰儿是个有四五分颜色的丫鬟,如今却是惨兮兮的,走路也需得李纨屋里的一个丫鬟扶着,平儿也帮忙搀着。 “见过二奶奶,恭喜二奶奶身体大安……” 丰儿虽然苍白着一张脸,却要给王熙凤跪下请安,原以为王熙凤就算是做出恩典的样子也会叫起,却不想一直没听见声儿,不得已,也只能忍痛跪下。 平儿却怜惜她,使劲搀着不让跪。 “算了,就别跪了。本来就差点死在我手里,要是这会儿跪了,回头不知道多少双嘴儿骂我恶毒呢! 你且站好,让我先给你赔个罪,原谅我失手,误伤了你。” 丰儿连道不敢,又说了一些别的话,最后告求回家养伤…… 她是家生子儿,父母都在府里做活,还算体面,要养她一个闲着的女儿还是没问题的。 王熙凤却看着她,忽然冷冷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这府里,要留下来给我做姐妹呢,谁知道这会儿又嚷着要回去!哼,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 丰儿一听,面色大变,立马看向旁边的平儿。见平儿摇头,眼神慌张,她却笃定了是平儿出卖了她,一手推开她假惺惺搀着她的手,然后连忙跪下,这时也顾不得腰腹上传来的疼痛了,连忙求饶:“二奶奶饶命,我绝不敢那么想啊,那都是二爷强逼着我做的,我跟了二奶奶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敢对二奶奶不忠啊,求二奶奶明察……” 一遍求饶一边磕头,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 “若非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老老实实的,我舍不得你,早把你抬进屋里,做了姨奶奶的。 唉,你别怨我私心才好。” 王熙凤忽然笑靥如花。 丰儿却一个字都不敢信,磕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王熙凤的手段,她们这些老人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从王家陪嫁过来的四个大丫鬟,是何如一个个在府里消失的,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第277章 小厨房 王熙凤看丰儿吓得瑟瑟发抖,微微伸了个懒腰,将她诱人中带着丰满的身段完美展露。 她身边的丫鬟,除了平儿是从王家带来(一说平儿原是贾家的,可能和翠缕跟着湘云去了史家那样)的之外,其他的都是进了贾府贾母和王夫人给她配备的。 大大小小十多个。 这个丰儿,算是其中最得用的了。 既然得用,就说明尚能入她的眼。 不过嘛,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不许旁人挑战威胁到她的地位,以前连平儿她都死命扣着不许贾琏沾。要知道平儿可是她自己为表贤良,主动给的贾琏! 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丰儿了。 贾琏做事手尾向来不干净,一次快活后终究被她察觉,当时她就生恨了,只是因为她是个有成算的人,暂时不发作不过是想着将来关键时候一用。 没成想,没等到关键时候,丰儿已经被她砍了两剑,大泄了她心头之恨。 “起来吧,等会头磕破了。罢了,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这次又因为我受了伤,既然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我,我也不能亏待你,总得给你找一户好的人家匹配才是。” “奶奶......” 丰儿抬头看了王熙凤一眼,她面上本能的表露出了些微害臊的情绪,但是她还是不会相信王熙凤会这么体贴。 果然只听王熙凤道:“旺儿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八岁了,之前和你年纪也差不多,回头我就和你母亲说,将你配了他,到时候,咱们也还是亲近的人,你说好不好?” 旺儿夫妇两个都是王熙凤的陪房,从王家来的,算是她的心腹,在荣国府也算是中上层的管事。 若是寻常丫鬟攀上他们一家,倒也算是有了些福运。 只是丰儿一听,却面色大变,竟比之前还要惊慌失措,连声哀求道:“求二奶奶大慈大悲,绕过我吧,我不出去了,我就在屋里,给二奶奶当一辈子奴才,求二奶奶饶过我......” 旺儿的那儿子从小就不学无术,专爱吃酒,仗着爹妈在府里有些体面专管生事,前几年吃醉了与人打架,还打瘸了一条腿......这些且罢了,关键是人生的奇丑。 丰儿可是在府里那么多丫鬟中都能排上游的人,又和贾琏那样的俊俏主子好过,要叫她嫁给旺儿的儿子,还不如让她去死。 王熙凤却哪里管她那么多,见她哭的烦,便道:“好了,知道你忠心,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些事原也不该和你说,我自会让人你和你爹妈老子说去。 你下去吧。” 说着一招手让人把丰儿拖出去了。 平儿走到王熙凤身边,欲言又止。王熙凤只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想做好人?你也看人家领不领你的情!” 平儿默不作声,丰儿那般误会她,让她也觉得生气和委屈,只是,到底一起共事这么多年,眼看着她被王熙凤嫁给那样一个人,她心里还是不忍。 但是她也不敢开口求情。因为她也是刚才才知道,王熙凤竟然发现了丰儿和贾琏的事,刚才丰儿的举动,明显是把她知情的情况暴露给了王熙凤,这让她也有些不安。 不过王熙凤却似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忽然叹道:“知道你这丫头心地好,只是光好有什么用呢?你只管帮她瞒着,到头来,她可记你一点好? 所以我时常说你就是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算了,总说你也不听,我也懒得说你。我累了,先睡会儿,你叫两个人,先把丰儿赶回家去。” 说完,王熙凤果然倒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就睡了。 前一阵,确实把她的身体折腾的够呛,哪怕休养了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是觉得浑身无力,乏的很,所以总想睡觉。 至于平儿,若是换在以前,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揭过她的欺瞒之罪。只是经此一遭,便是要强如她,也觉得,身边还是要有个可靠的人在才行,难为平儿对她忠心,又知她不过是心好,非故意欺骗,所以才没发作。 平儿默默的上前给她掩了被子,看她侧躺着,一缕头发飘到嘴边,被她无意识的吃到嘴里,似乎有些不适,鼻腔里发出一阵嘟哝声,平儿连忙给她取出,又轻轻整理了一下头发。 然后看她舒缓开来的面容,看着看着,平儿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奶奶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很美呢。 ...... 大观园,贾宝玉直接从后角门进来,其他人全部绕到正面东脚门入府。 进了后角门的左边一箭之地,也就是大观园的东北边脚上,有几间房子,原本是建来给省亲时太监们驻跸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大观园最热闹的地界。 因为,大观园的厨房,就立在了这里。 园子里有了自己的厨房,各处的主子们要吃点什么,也就方便多了,不用再天天顿顿的往荣国府跑。 贾宝玉沿着石径小道走,到了这处之时,看里面炊烟缭绕,仆妇们的言笑声儿不断,显然是正在给各屋做午饭,贾宝玉便抬腿走了进去。 厨房刚立两三日,他还没进去瞧过。 沿着树林小道穿过去,便是三四间大小不一的屋子,从开着的窗户看去,还能看见好些人影在里面忙碌。 走到这边房屋后头,看见那石阶底下,两个女孩面对面蹲在那儿。小些的那个贾宝玉认识,正是梨香院里的小戏子方官,稍大些的那个背着身,看不清样貌,只从背影看,是个极其单弱的女孩儿。 她们不知从哪捉来两只小黄鸭,正围着逗趣,偶尔传来少女咯咯的笑声。 贾宝玉也笑了笑,却没打扰她们,而是直接跨上了去厨房小院的走廊。 厨房里的人看见贾宝玉来了,就像看见祖宗一样,要不是顾忌尊卑有别,只怕都要扑上来请安了。 饶是这样,也是四五个得闲的围了过来。为首一个略显年轻,颇有几分姿色,显得风韵犹存的妇人道:“宝二爷,今儿外头送来了新鲜的羊肉,我按照我的法子,用了几十种调料,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焖制了一锅,保管一点也不腥。二爷要不要先尝尝?” 说着,就去将炤上的锅盖揭开,果然香气便开始四下飘溢。 贾宝玉点点头,随口道:“那就多送些到怡红院,晴雯她们爱吃。” “好嘞!” 年轻的仆妇二话不说,立马将锅盖合上,似乎生怕香气多飘了半分出去。 她可没乱说,这一锅焖肉真的花了他一上午的时间,是她的得意之作,就指着它讨好各处的主子小姐们。 也就是贾宝玉说要给院里的姑娘们吃,否则,她还真不一定乐意。 贾宝玉却没盯着她们的炤上,而是四下走走看看。 不错,环境搞得很好,几个婆子身上穿的也还干净,看着不讨厌。 李婉在安排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很妥帖的。 第278章 柳嫂子 看了厨房四下没有不妥的地方,贾宝玉准备离开。 “二爷等一下。” 那显得风韵犹存的少妇唤道。 贾宝玉回头。 这个妇人他自然知道是谁。 便是府里柳家的媳妇,人称柳嫂子,以前在梨香院里也是当厨娘。 如今,她是这大观园小厨房的总管。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他给李纨提议让她调回大观园的。 至于贾宝玉为什么这么做,也是因为前一世,对这个人有印象。她本来也该是大观园里的“厨师长”,只是因为如今梨香院未散,大观园厨房又已经立了,贾宝玉不想让她失去这次升迁的机会。 梨香院不过是十二个小戏子,几个教习,十多个人,还都是外人,哪里比得上进园子,伺候各姑娘主子们体面尊贵? 柳嫂子可不知道贾宝玉对她“仰慕已久”,她见贾宝玉回头看着她,心中有些惴惴,却还是道:“二爷的饭菜我已经装好了,正好二爷在,我这就叫个人一道给二爷送过去可好?” “可以。”贾宝玉点头。 见贾宝玉没拒绝,柳嫂子霎时高兴起来,立马高声叫道:“五儿?......五儿??你个死丫头,跑哪去了?” 喊了三四声,才隐约听见一道娇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然后没过一会,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儿喘吁吁的跑进来,看着柳嫂子道:“妈叫我做什么?” 正是之前在廊下看见和方官玩耍的那个女孩儿。 柳嫂子见贾宝玉打量她女儿,顿时笑道:“二爷别见笑,这是我家不争气的丫头,叫五儿,如今还没进府里当差,所以二爷没见过。 本来她早该进府里当差的,只是当初二奶奶嫌她体弱,让她在家养几年再说。 这不一养就养到十五岁了,我瞅着她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像个事儿,正好厨房新立,各处忙乱,我就私自做主,叫她进来帮帮忙......” 柳嫂子一番话说得尽量委婉得体,但贾宝玉是何人,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 这是在给她女儿求职,想进大观园盘子最大、资源最多、前途最好的公司——怡红院。 那叫五儿的女孩也是在她母亲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贾宝玉,十分怯怯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柳嫂子便拉了她一把,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二爷见礼?” “见,见过二爷~” 她的声音,一如她的形体一般,柔弱无比,竟胜黛玉三分。 贾宝玉点了点头。 柳嫂子见贾宝玉没什么反应,心下微微失望,却也不敢表露,而是连忙取下旁边的一个食盒交到她女儿手里,并对其吩咐道:“这是二爷的饭,你给拿着,随着二爷送到怡红院去,可小心点,千万别给洒了!” “好。” 五儿连忙点头,双手抓住食盒的提柄。 贾宝玉看她接过食盒时身子都因为手上用力而颤了颤,真的有些怀疑,这丫头怎么能长这么大的。 一个食盒,最多七八斤而已。 倒也没说什么,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柳嫂子道:“蘅芜苑的饭菜做好了没有?” 柳嫂子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案上一眼,随即道:“宝姑娘的已经做好了,她特意交代过这两日不吃肉,所以没给她装羊肉,至于莺儿姑娘她们的,还有一会儿才好......” 贾宝玉也循着她的目光走过去,问了一声具体是哪个,柳嫂子指了,然后贾宝玉便把那食盒提起,道:“宝姐姐的我给她拿过去,其他的弄好了也尽早给各处送去,免得凉了。” “是是......” 柳嫂子连忙应下,又对女儿道:“五儿,还不给二爷接下来,你这个没眼力的,怎么能让二爷受累?” 她存了私心,不想让别人帮送。 “二爷,给我吧。” 五儿赶忙伸手。 贾宝玉本来想拒绝,这丫头看去太弱了,拿一个食盒他都怀疑会累坏她,更否说两个了。 不过看着她伸出来的手,贾宝玉又想,或许让她多锻炼一下也好,况且左右一个,也好平衡不是...... 于是,某个自称最是怜香惜玉的二公子,便将两个笨重的食盒交到了一个娇弱的少女手中,自己却甩手甩脚的走出了小厨房所在的院落。 贾宝玉领着五儿刚走,这边厨房里就开始哄笑一起来。 一个婆子道:“我说柳嫂子,平时你不是最心疼你家丫头了吗?好好的养在家里听说是话都舍不得说重一句,怎么今儿不但左一句死丫头,又一句不争气的骂着,还叫她送饭? 还一次送两个?昨儿那么忙,也没见你叫她送过两个......” 另一个婆子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方才我还说要帮二爷把宝姑娘的饭送到蘅芜苑去,只是不等我开口,柳嫂子就已经安排好了,我又怎么好那么没眼色呢?只是可怜了五儿丫头,今儿怕是要受累了。” 两个同僚一唱一和的取笑,让柳嫂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在确定贾宝玉已经走远之后,却毫不气弱的回道:“呸,你们也不用酸我。我还就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想让五儿去怡红院里当差! 我可早打听过了,宝二爷曾经说过了,但凡他屋里的丫鬟,只要到了二十岁,都可以向他讨恩典,放出去。 可不是别的屋里那样放出去配个奴才小厮,而是正儿八经的还了奴籍,做自由人去,婚嫁自己做主。 我做了一辈子的奴才,难道还不许我给我女儿谋个好的出路?” 她的话,也让屋里的几个婆子各有所想,有佩服她心疼女儿的,也有笑的。 靠着贾府这棵大树,好些人,其实还不愿意做回自由人呢。 看看那些庄稼人,看看城里那些起早贪黑的小贩和东西家跑着做工的匠人,比她们如何,差得远! 倒也有更明眼的笑道:“柳嫂子你也不用给我们打马虎眼,你女儿虽然有弱症,但是生的那般模样,倒和潇湘馆里的林姑娘十分相似。 依我看,一旦进了怡红院,将来被宝二爷看上,做了宝二爷屋里的姨娘那也说不定,那可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呵呵,到时候你还愿意讨这个出府的恩典?” “去去去,少胡说八道,她哪里有那个造化......好了,还不干活,等会各屋里的姑娘们该来取饭了!” 柳嫂子喝退了那些起哄的人,走到自己炖的羊肉旁边,准备按照贾宝玉的吩咐给怡红院装肉送过去。 本来她准备的是,给各屋里的小姐们送一些,剩下的就她们自己吃,正好笼络一下手下这些人。 她刚当官,根基还不太稳。 只是现在却改了主意,只各屋里小姐们的食盒里装了一小份,剩下的,全部装了盒子,亲自给怡红院那边送去...... 第279章 体丰怯热 贾宝玉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在前面走着。 过了一会,察觉到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之后,他方停下脚步。 回头,只见小小纤弱的人儿一左一右提着两个食盒,尽管面色泛红,娇喘吁吁,但还是努力的加快脚步,以期追上他的步伐。 那两个食盒也就比普通的略大些,但此时左右连接起来的,却似乎比她那竖着的主体躯干还要粗壮。 她抬了一下手臂,似乎想要用袖子擦一下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可是手上提着对她而言十分笨重的东西,头偏了两下,却还是够不着。 然后看贾宝玉回头看她,立马止住了动作。 “累了?”贾宝玉笑道。 “没......” 五儿见贾宝玉停下脚步,神色就开始紧张。 她也有些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些,肯定在贾宝玉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了。想起母亲曾和她说过的话,她心中不由黯然起来。 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二爷怎么会瞧上自己,把自己招入怡红院去呢。 “若是觉得重就放下休息一会儿,我们不急。” 贾宝玉如是说道。他看她十根小小的纤细指头都已经有些发青,而且下意识的不断交替活动着,只是因为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不能换手歇歇。 五儿闻言有些意动,她实在觉得手酸的很了。只是看了一下地面,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面可是装的二爷和宝姑娘的饭菜,怎么能随便放在脏兮兮的地上。 抬眼看了一下已经没几步的蘅芜苑,终究鼓足了勇气道:“不用二爷,我还能拿的起。” 她眼睛看着贾宝玉身后的石板路,希望贾宝玉快点走,再耽搁下去,她真的坚持不住了。 贾宝玉倒不想这个丫头还挺有坚持,因此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通红的小脸蛋。 不得不说,这个丫头弱是弱了点,但颜色是真的好。 肌肤光洁细腻,白里透红。 一双大大的眼睛,饱含水雾。淡淡的眉毛,看起来也没怎么修理过,但却有天然的柔顺之美。眼睛之下,是小小的鼻梁,再之下,是两瓣淡红色的嘴唇,薄如纱翼。 加上她此时娇喘细细,脸上还冒着细汗,越发显得有几分病若西子之美。 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比之平、袭、鸳等贾府顶尖的几个丫鬟,也是一点也不差了。 心下赞扬,贾宝玉也不吝啬,一手抬起她的脸,一边就用另一手的袖子,替她把脸上的细汗拭去...... “二爷,别~” 五儿在贾宝玉突然动手的时候就惊的退了一步,只是怕洒了手里的东西,才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 待明白贾宝玉只是为了给她擦汗,她心安下来的同时,却也立马羞的闭上了眼睛,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贾宝玉温润绵长的呼吸了。 她自小娇弱,可以说除了爹爹和兄长,差不多就再也没见过别的男子。 更别说如此亲密的举动,对她少女的心海来说,无疑是霎时间积蓄起汹涌暗潮,随时都可能卷起滔天骇浪。 她的身子绷的紧紧的,双手死死地抓着食盒的提柄,直到察觉贾宝玉的手离开才睁开眼睛,口中喏喏道:“谢,谢,谢过二爷~” 除了道谢,她完全不知道作任何反应。 “不客气。” 贾宝玉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两个食盒。 “二爷,我......”五儿不敢阻拦贾宝玉,却还是想说点什么。 她虽然没进来服侍过府里的主子们,但是作为家生子,从小接触到的教育,还是让她知道,这些活儿不能贾宝玉亲自动手。 贾宝玉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很轻嘛,估计黛玉都能提着跑好远。 脑海中脑补了一下黛玉提着两个食盒跑得飞快的画面,贾宝玉冷不丁的打了个抖。 这辈子,估计是看不到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哦。” 五儿点了点头。 贾宝玉最后对她一笑,然后转身,大步往山腰间的蘅芜苑而去。 他却不知,他只顾耍翩翩公子的风度,短短一会儿功夫对着人家小姑娘笑了三次,在人家心里荡起了怎样涟漪。 五儿站在原地,目送着贾宝玉的背影离去,一直到贾宝玉的身影都消失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 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似乎还有二爷手掌的温度,以及二爷袖子上好闻的香气。 那是晴雯姐姐她们给他衣服熏上去的吧...... ...... 蘅芜苑,莺儿正要命人去小厨房取饭,忽见贾宝玉提着两个食盒从院中的假山藤蔓之间走出来,连忙上前相迎,并主动接过贾宝玉手中的东西。 贾宝玉却只给她一个,然后道:“宝姐姐呢?” 他的声音刚落下,屋里的宝钗已经走了出来。 贾宝玉便当先越过她们,进了宝钗整洁素净的屋子。 “你怎么亲自送来了,也不叫个丫鬟。” 宝钗责怪贾宝玉。 贾宝玉身为男子,亲自给她送饭过来,叫别人瞧见,自然不妥。 贾宝玉就没那么多考究了,等莺儿把外间小桌子上的茶具挪开,便利索的将盒中的饭菜端出来,一边道:“我才回来,到小厨房看了一遭,刚好又遇上饭点,想着一直没和宝姐姐单独吃过饭,便把宝姐姐的那一份也带来了。 至于丫鬟,刚才倒是有一个小丫头跟着,不过我看她都快被两个饭盒给压垮了,就叫她先回去了。” 宝钗一听贾宝玉说是特意过来陪她吃饭,心头一喜。又听他说后面的话,就笑回:“胡说,哪有那样的丫头,连个食盒也拿不起?必然是年纪太小的缘故。” 贾府挑选的丫头,大多都是从六七八岁开始挑选。这样的养大后,用着才放心。 所以府里的丫鬟,从七八岁到二十多岁的都有。 “不小了吧,好像和宝姐姐差不多的年级,不过......” 贾宝玉手上动作一停,上下瞧了宝钗一眼。 “不过什么?” “呵呵呵,说出来你别恼。” 贾宝玉一笑。 宝钗也不承诺,就这么看着贾宝玉。 恼不恼可不是这么算的,要看你说的什么话。 贾宝玉见此,也就把打趣宝钗的话咽了回去,道:“罢了,我们还是吃饭吧。” 宝钗见此,哪里不知道贾宝玉刚才想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好看的眼眉对了贾宝玉一眼,也没再问,而是配合着将另一个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来摆放在桌上。 贾宝玉抬头一看,宝钗的盒子里就几样素菜,连胭脂米饭也就小半碗。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厨房苛待宝钗,于是问道:“你就吃这么点?” “最近天气暖和了一些,火气也渐渐的上来了,所以特地叫厨房只用准备这些。” 宝钗倒没觉得什么,等饭菜摆好,她让贾宝玉先坐,然后才对面坐了。 贾宝玉随口道:“什么火气,别是宝姐姐要减肥吧?” 宝钗一听,手一顿,却没说什么,仍旧接了莺儿递过来的筷子。 时下虽然没有这么一个流行词汇,但是仅从字面和情景当中,她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减肥,若是不肥,又有什么可减? 贾宝玉的言下之意,让她觉得不舒服。 犹记得以前某个夏天,贾宝玉曾说过她“体丰怯热”,原来,他心里一直都觉着她体丰。还是,他果真喜欢像林丫头那样的...... 不得不说,再大方的女孩子,在触及她敏感区域的时候,都会拥有林黛玉式的心思。 不过宝钗毕竟是宝钗,不管心中如何想,贾宝玉兴致冲冲的来,她自然不会因为一句无心的话就给他脸色,只是没了言语。 这一章在上一卷。 抱歉,279章发错卷了,在第五卷末尾(上一卷),为了避免重复收费这里就不另发了,我会尽快找责编修改回来。 请大家翻到目录前几章。 《红楼大贵族》这一章在上一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0章 甚合我意 宝钗突然不回话了,这令贾宝玉好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眉间隐隐有一股愁思缠绕,贾宝玉细思方知她定然是想差了。 这是时代文化的差异性造成的误会。 在后世,那些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娘儿们,还特么天天嚷着减肥呢! 所以减肥和胖瘦没关系。 但是显然宝钗理解不了这种大众文化,所以此时定然对他的话走心了。 “呵呵呵。”贾宝玉发出一串莫名的笑声。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若是与自己丝毫无关的东西,通常人们都能淡然以对。 比如,敏感如黛玉,若贾宝玉当着她面问她一句:“你要减肥?” 黛玉肯定只白他一眼,或者回一句“谁要减肥了”,以此了账。 盖因黛玉自知自己和“肥”、“胖”等字眼根本扯不上关系! 若是贾宝玉说她太瘦了,或许她才会多心,自怨自艾。 同理,宝钗本就生的丰腴一些,身上有端庄富贵之美。 或许她自己也有想过自己这种丰腴是否过了,特别是超过贾宝玉的审美没有。 所以贾宝玉一点这个话题,她立马就放在了心上。 更别说,还有一个与她相反的黛玉摆在那儿。贾宝玉对黛玉的宠爱她也是看在眼里了,这就由不得她不多心。 宝钗本来低头吃饭,听见贾宝玉的笑声,再抬头一瞅他的面色,方才还没完全下去的心思如潮而来。 她顿时觉得吃在嘴里的饭菜也不香了,微恼的看了贾宝玉一眼,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他吃。 大家族的规矩,长辈和丈夫没吃过之前,不能离席。 贾宝玉虽还不是她的丈夫,但她已经在慢慢的践行这些规矩。 贾宝玉看宝钗确实恼了,便对守在屋里的莺儿道:“你外面去守着。” 莺儿就要走。宝钗连道:“不许出去!” 神色颇为慌张。只因为贾宝玉如今对她时有亲密的举动,莺儿在的话,还能让她有些微的安全感。 贾宝玉顿时笑的更欢了,看着手足无措的莺儿,笑说:“算了,听你们姑娘的吧,就守在那儿吧,真是,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宝钗顿时羞了个脸红,也知道自己方才过激的举动,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贾宝玉便就这么欣赏宝钗又羞又怒的面容仪态,他觉得,这样的宝钗,别有一番风韵。 不过他度拿捏的很好,在宝钗快要顶不住他目光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也止住了宝钗准备逃离的举动。 “我过来,其实是有一件正事想和宝姐姐说。” “什么?” “宝姐姐家以前可做过布料方面的生意?比如纺织、刺绣之类的。” 宝钗本来还将信将疑,以为贾宝玉是故布疑阵,见他当真问起外面的事来,才收敛了心态,道:“布料生意是一项大宗,我们家自然也是有涉猎的。不过在我父亲的时候,就做的少了,只是保留了一些最好的作坊和绣局,用来应对朝廷宫里的需求。 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宝玉听了心下一笑,虽然对薛家的生意有所了解,但是听说果真有还是让他有些高兴,因此道:“倒没有别的,我只是想和姨妈借几个人使使,又不知道姨妈有没有,不好贸然开口,所以先和你问问。” 宝钗便道:“是为了你那个‘京师养生堂’弄得?” “嗯,朝廷给的拨银,只够前期建设,后面的运转,要靠自己策划,我之前也在朝廷面前立了军令状的。 所以,我准备开三家作坊,主要是绣坊和织坊,以后让养生堂内有了一定年纪的女孩子们来做,这样不但可以教给她们一门将来谋生的手段,而且由此赚来的银钱,也可以用来弥补养生堂内的日常开销,算是一本两利的买卖。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没有人干过这个,虽然我让芸儿提前收拢过一些人,但是那些人一则自身水平有限,二则外面的人也不如自家人用着放心。 所以,这才想着向姨妈借几个懂行的人,先把台子帮我搭起来。” 宝钗认真的听着,忽听到贾宝玉说什么自家人,她面上就红了。只是她却也发现,自己的心里居然是甜滋滋的。 都说不经意间的话最能看真心,原来,他心里早已把薛家看做是自家......原因嘛,几乎不用多想。 但她也只是羞了一下,便开始认真思索贾宝玉的话,然后回道:“依理这个倒是不难,这些年家里的产业去芜存菁,陆陆续续的折卖了一些,我妈还和我商议过如何安置那些老人的问题。 想来做布料、纺织的人也有在其中的。 不过我倒是拿不太准,等回头我问过我母亲,再与你说个确定的。” 贾宝玉笑了笑道:“你这么直愣愣的去问姨妈要人,只怕姨妈还以为我在哄骗你。你也不用多说什么,只要打听有这样的人,告诉我一声,回头我自己去找姨妈要。 虽然是亲人,但是买卖上的事,该是怎么算还是怎么算的好。” 宝钗便点点头不说话了。 贾宝玉哪里清楚,薛姨妈往常有拿不定主意的事,都是询问的宝钗。 宝钗在薛姨妈心中,那可是比她还拎得清的人,又怎么会怀疑他哄骗了宝钗? 实际上贾宝玉方才一说宝钗心中就有数了,只是为了事后不留手尾,还需要回去和薛姨妈细细比对一番,看给什么人、哪些人合适,再作应承。 否则自己这里只管先应了,回头再有个别的差错,不好更改不说,也失了信任。 这是宝钗为人处世的洞明之处。 说完了正事,贾宝玉脸上又挂上了那种令宝钗心颤的笑容,不但自己开始继续吃饭,而且还从碗底夹了一块羊肉放到她碗中:“来吃块肉,底下捞的,还热乎!” “你吃吧,我不吃了。” 宝钗如此道。 什么人嘛,之前不是给他说过这几日自己要吃素的! 而且,你不是嫌人家胖吗? 贾宝玉见她不给面子,便把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笑道:“你才吃两口难道就饱了?还是你等我我来喂你?” 宝钗顿时紧张了,以她对贾宝玉的了解,这样的事来了兴头肯定是干得出来的。 因此看了碗里的羊肉两眼,到底起了一点食欲。重新拿起筷子,把那块肉微微掩着嘴吃了。 味道不错。 她心中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来,再吃一块。”贾宝玉顺势又夹了一块肉过来。 宝钗两道翠眉微微一皱。贾宝玉立马道:“再吃这一块了。” 宝钗想了想,还是从了。 “来,最后一块......” 第三次贾宝玉故技重施的时候,宝钗忍不住了,抬头瞪着他。 贾宝玉见她不好骗了,倒也没再强逼,只是凑在她耳边道:“宝姐姐体态合中,肌骨莹润,甚合我意,方才宝姐姐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贾宝玉说完这句,坐回去的时候,还偷偷瞄了宝钗前面的山峦一眼。 确实甚合他意...... 好巧不巧,本来宝钗听闻贾宝玉的轻薄之语就羞臊了,待无意中瞥见他那一眼,哪里还坐得住,立马站起来,往离间跑了。 “哈哈哈哈......” 贾宝玉坐在原位,瞥了旁边同样红着脸的莺儿一眼,低声笑了起来。 bq 第281章 俏平儿落网 平儿按照王熙凤的吩咐叫两个老妈妈把丰儿送回家,然后去回禀了王夫人就回大观园。 谁知道刚跨过园门,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忽然飘起雨来。起先她并不在意,岂料不过几个呼吸,那雨竟成了势,哗哗哗的往下砸着水珠,没一会儿就把她的外裳都给打湿了。 不得已,她只好立马躲进前面的曲尽通幽之内。 察觉头上没有雨点落下之后,她擦了一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水痕,正要解去外裳,猛然瞥见后头有个男人,她唬了一跳,回头才看见是贾宝玉。 见到是贾宝玉,平儿心头略松口气,转身盈盈一福,见了礼。 贾宝玉略微有些发愣,不过在平儿给他见礼的时候还是立马回神,点点头。 他在宝钗的屋里待了半日,这是准备到荣国府给贾母请安,刚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拦在了曲尽通幽之内。 躲在曲尽通幽的凹陷处,背倚着假山,正看着旁边的一条无名暗道,他记得,当时秦氏就是从这里把他拉进去,然后给他做了一次难忘的按摩。 正想着,忽然就见平儿踱步进来,似乎还没发现他,先是在他面前展露一下优美的侧脸和白皙的脖颈,然后居然开始脱衣裳...... 遗憾的是没有脱下去,早知道,他刚才再往里走走就好了。 曲尽通幽之内的地方还是挺大,躲雨的地方挺多。平儿发现与贾宝玉相对无言,有心冒一点雨走开,但又觉得那样着了痕迹,也对贾宝玉不太尊重。 正在为难之间,忽觉一阵夹杂着雨水气息的冷风灌入,打在她的身上,让她下意识的紧了紧肩头,双手摸了摸双臂。 “冷的话就把湿衣裳解了吧,这么吹下去要受凉的。” 贾宝玉道。 平儿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若是除了外面这一件略厚的,里面就是一些单薄细软的单衣,在贾宝玉面前这么穿似乎不太好。 “不用,没事的......” 平儿委婉拒绝贾宝玉的好意。 贾宝玉自然看得出来她的顾虑,面上笑了笑,将自己的氅衣脱下来。 “二爷,你......” 平儿猛然看见贾宝玉解腰带,吃了一惊,正要说什么,就见贾宝玉走过来,要给她披上他的宽厚的氅衣。 然后也不等平儿拒绝,又收回去,道:“你自己把这件湿的脱了还是我帮你?” 平儿见贾宝玉这般强势,心想,往日二奶奶在他面前都没有多少抗逆的情绪,何况自己一个丫鬟? 少不得听话的开始解外裳。 女孩家的外裳比较复杂,平儿才解了两个扣子就觉得羞臊不已,又不好意思中途反悔,只好背过身去,慢慢把身上的衣裳解下。 果然外裳刚刚除去,就察觉一件温软的衣裳从后面罩在她的身上,十分暖和。 她心底也升起了暖意,到底还是宝二爷...... 贾宝玉本来只是将氅子给她披在身上,谁知她虽接受了,身子却一动不动,埋着头,神色熏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种少女低首垂眉,娇羞无限的感觉顿时展露无遗。 回想起方才她刚解下外裳,那惊鸿一现的亭立的身段,贾宝玉轻轻上前揽住她,在她挣扎之前,头枕在她肩上,声如邪魅的道:“你既然懒得动作,那我帮你合上。” 说着两只手就穿过她的双肋之下,拿住宽松氅衣的对边,慢慢往中间合拢,包裹住她玲珑的身段。 “二爷,我自己来吧。” 平儿并不傻,理智告诉她若是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的,因此颤声道。 “没事......” 贾宝玉十分自然的否定了她的话,然后从下至上,把氅衣的几个扣子,贴着她的身子扣好。 只是最上面的一个扣子似乎有魔力,也或许因为那处有阻碍,贾宝玉扣了半日,都扣不上...... 平儿身子都软了,回头哀求的望着贾宝玉。 贾宝玉却视若不见。若是她提前告饶贾宝玉兴许还能饶了她,事已至此,是否为时晚矣? 平儿软语央告:“好二爷,放了我吧,等会来人看见。” 贾宝玉听了,果然停了一下。 平儿以为贾宝玉迷途知返,立马就要逃出身来,谁知她不动还罢,一动贾宝玉更是直接把她横抱起来,在她的低呼声中笑道:“你说的对,这儿确实不安全,不过这地方我熟,我知道一个极为安全又美丽的地方,这就带你去瞧瞧风景。” 平儿只踢了两下腿就放弃了抵抗。 罢了,他是主子,若要如此待我,我一个丫鬟又有何法? 平儿心中如此想了一下,便埋头在贾宝玉怀中。 她却不敢承认,若非心中有意,她又如何会这般轻易的落入贾宝玉的掌中。 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一旦得了天时地利的机会,便不是人力可以把控的了。 ...... 王熙凤生病之后,荣国府的事都是王夫人亲自处置。 只是王夫人年纪大了,精神头短了些,处置了几日就嫌繁琐,因此又叫李纨每日出园来帮她料理。 李纨午睡醒了之后,原本是要回荣国府的,当时天上正下着大雨,她便等了一等。 可是那雨也不见个消停的时辰,李纨不敢耽搁王夫人的事,因此寻了一把扎实的伞,带着丫鬟素云往荣国府来。 为了近便些,她也走的是曲径通幽这条小径。 “咦,谁的衣裳?” 素云忽然惊疑出声。 其实不用她提醒,李婉也发现在落在地上的鲜艳衣裳。她蹲下捡了起来,发觉是件湿的,便道:“估计是哪个丫鬟躲雨时落在这儿的。” 如此说了一句,李纨见旁边有条暗径,寻思着那丫鬟估计是躲在里面去了,便让素云等一等,自己循着那小径走了进去。 小径外面是一片草地,数之不尽的鲜嫩草芽正在豆大的雨点洗礼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李纨没看见人正准备回去,忽闻旁边有异声,李纨心思一动,踱着步子走到那边,扶着那石壁陡峭处往那边一瞧。 只是一眼,李纨便猛然缩回了头,脸上烧红。 却似乎害怕自己看错了,过了一会儿又瞧瞧瞄了一眼。 这下她看清了:贾宝玉倚在石壁边,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人儿,只是因为头发和氅衣的遮挡,看不清是谁...... 李纨也根本不敢多看,连忙回头背靠在石壁上,捂着胸口喘气。 她又不是少女,虽然没做过那样的事,但是不代表她看不懂。 她根本想不到,贾宝玉居然如此大胆,居然在这个地方做那样荒唐的事。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衣裳,她羞的一下子扔在地上。 很显然,这衣裳就是里面那二人留下的。 只是过了一会,待气顺了之后,李纨还是弯腰把衣裳捡起来,深吸口气,为了不让素云起疑,她压下了多看一眼的心思,转身走了出去。 “奶奶看见人了没有?” 素云迎了一步,李纨却拦在她面前,道:“没有人,估计是已经走了。” “哦。”素云点点头,道:“既然没人,那奶奶把衣裳给她挂这儿吧,想来雨停了她自己会来拿。” 李纨心想,若是把衣裳挂在这儿,等会再有人过来,难免不会如自己这般进去瞧看,若是闹开,终究不好。 “不用了,这衣裳材质很好,若是挂在这儿被路过的小丫头看见,难免不会捡回家去。 还是我们带走,等回头问问是谁的,再还给她就是了。” 说到这儿,李纨心头一跳。因为她想到,要是等会贾宝玉他们发现不见了衣裳,回头又见衣裳在自己那儿,岂不是会怀疑她瞧见了方才的事? “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李纨仍旧带走了衣裳。 第282章 张口就来 雨终于停了,贾宝玉心疼平儿,不忍心她久跪,早早的结束了最后一场战役,扶她起来。 平儿身心俱软,根本不敢抬头看贾宝玉。 贾宝玉便就这么搂着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胸膛上,道:“可怨我强迫你?” 听到强迫二字,平儿心头一动。虽然只是两个不经意间的字眼,却也让她不安的心思略松了些。 世人对女人太严苛了! 就像今日的事,万一被人发现,贾宝玉自然无碍,最多经不住压力被迫搬出园子。 但她可就完了,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每一个都能要她生不如死。 如今贾宝玉一句话将此事定性为他强迫的她,虽然与事实无碍,到底,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另外,也就说明,贾宝玉没有因此看轻她。 女子,要求的是要端庄、纯洁、贞烈。 她没说话,只是双手缠绕在贾宝玉的腰上,埋着头。 贾宝玉心细,知道她的心思,道:“你也不用怕,以后我护着你,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平儿沉默一下,仰起头道:“二爷今日之后就不要再来寻我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有那么多丫鬟,袭人、晴雯、香菱,哪个不比我好,我根本当不起二爷如此承诺。” 贾宝玉听了,能够理解平儿的心思。 虽然贾宝玉一直都猜测,平儿正派稳重的外表之下,一直都有一颗躁动有趣的灵魂。 这也是他最想要探究的地方。 今日一试,果不其然。 但是短暂的放纵之后,她又变回了哪个正派的平儿,深深的为自己的行为自责负累。所以,她迫切的想要和贾宝玉撇清关系。 若是别的丫鬟,或许就打蛇上棍,开始谋求别的东西了...... “我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你只要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就好。” 贾宝玉拿出手帕,就着她的脸蛋,给她清理了一下仪容,声音不容置疑。 平儿的性格,他很喜欢。 正气、善良、平和...... 事实上,他的女人,只要不是吴贵妃那样纯属逢场作戏的,他都不会放任不管。这不是假大空的话,如今的他有这个能力做到。 平儿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丫鬟而已。 他要得到,十分容易。 否则,之前他就不会沾惹。他从不是为了一时爽快,什么也不顾的人。 平儿早在王熙凤身边就见识过贾宝玉的强势和手段,连她们家二奶奶都不是对手,她又怎么会和他犟? 过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来,平儿便低声对贾宝玉说道:“丰儿因为琏二奶奶受了重伤,刚刚好了些,可是琏二奶奶因为她勾引过琏二爷,要把她配给旺儿那个又丑又瘸的混混儿子。 我看丰儿是极不甘愿的,若是强行为之,只怕闹出事来。 另外,奶奶这么做,对她的名声也不好,旁人越发该说她刻薄无情了。 只是奶奶的性格你也知道,我是劝不动她的......” 贾宝玉还没等她说完就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平儿“嗯”了一声,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是家生子,长了十七岁,她还从来没感受到过这种感觉。 贾宝玉心下一笑,这个女人,这种时候不为自己考虑,居然一开口是帮别人讨情! 于是取笑她道:“那丰儿居然和琏二哥有染?我怎么记得上次你说过琏二嫂子发病那晚,正是琏二哥拿她挡了剑呢?” 贾宝玉也是正常男人,这个时候,虽然自傲自负,难免也还是有在女人面前贬低对手,从而让平儿更加意识到他的高大与伟岸这种心理。 平儿也是一听就懂贾宝玉的话外之音,她嘴角一动,却顺着贾宝玉的意思道:“别说丰儿了,若不是我躲得快些,只怕躺在床上十多天不能动的就是我了。” 贾琏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在这一件两件事上体现了,她早就明白,也没抱有过多大的希望。 所谓没什么希望,自然就没什么失望。贾琏在情急之下,拿她们挡剑,合乎情理。 当然,要说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猜猜,以后我遇到危险,会不会拿你挡剑?” 贾宝玉再笑道。 平儿哼了一声,道:“随宝二爷的意,反正我们丫鬟也是该随你们糟践的。只怕,就是要给宝二爷挡剑也没我的份呢,我又算什么人,有资格一直跟在宝二爷身边?” 平儿半嘲笑着出了贾宝玉的怀抱,开始给两人整理衣裳。 贾宝玉见她这种情况下,一举一动还是那么有条不紊,颇具贤妻良母之风,忍不住犯贱道:“你说,我们两个在这儿说话,像不像是奸夫**在商量阴谋诡计谋害家主?” 平儿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嘴角抽了抽,这种话,世上估计也就只有贾宝玉说的出来了! 她又非心思木讷之人,很想回他一句:我又不是老爷的女人...... 张了半天嘴,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只是慢慢的,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贾宝玉身上只有一件袍子,他的外套在她身上,那么,她的外裳呢? 忽然心头一颤,要是记得不错,之前她被贾宝玉偷袭,衣裳应该就掉在外面了! 若是有人从那里过,看见了,那...... 贾宝玉看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一想,顿时明白她的心思,道:“出去看一下。” 于是当先翻过这边的石壁,穿过之前的小径,来到曲尽通幽之内。 没有...... 贾宝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细想了一下,当时平儿被他抱着,手里确实没有东西,如今这外面也没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衣裳已经被人捡走了。 若只是捡走衣裳还罢了,难免人有好奇心,见到衣裳不见人,不会进去瞧一眼! 到底还是大意了。 此时平儿也微微扶着墙走了出来,为了不让她害怕,贾宝玉提前道:“没关系的,估计是哪个小丫鬟看见你的衣裳,给偷拿回去了。 另外,就算被人发现了,大不了我从琏二嫂子那里,把你要过来就是。” 平儿也发现了外间没有她的衣裳,贾宝玉能想到的她也差不多能想到,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若说之前她只有做错了事的自责和悔恨,现在,就是恐惧了。 万一刚才有人悄悄看见了他们,拿着衣裳去贾母等处告密,那她定然是活不成了。 她相信贾宝玉说的话是真的,他也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但就算被要过去又如何,贾宝玉虽然强势,他总有不在家里的时候,要是王夫人趁着贾宝玉不在家的时候处置她...... 他们毕竟是母子,就算王夫人违了贾宝玉的意,贾宝玉又能如何? 贾宝玉见平儿站不稳了,立马上前扶着她。 想了想,这个时候语言安慰可能不会奏效,索性直接抱起她来,大步往稻香村而去。 “你,二爷你做什么!” 平儿果然一下子就把刚才的担心丢下了。这么被贾宝玉抱着走一圈,肯定立马就是大事了! “你不是不相信我么,让你看看我的决心!你不是担心已经被人发现了么,我这就让更多的人发现,看看我能不能护得住你!” 说话间,已经出了曲径通幽。 平儿死命挣扎,道:“不行啊二爷,别这么做,万一没被人发现呢......” 见她反过来开始安慰自己,贾宝玉嘴角微不可查的一笑。 有些担惊受怕的小鹿,就得这么才能安抚。 贾宝玉的脚步很快,加上大雨刚过,大观园里也没什么人行走,因此直到了稻香村,也没看见旁人。 这让挣扎不过,缩在贾宝玉怀中的平儿略微安心了一些。 可惜,到了稻香村,终究还是有人的。 李纨的丫鬟碧月将之前收起来的被子重新挂晾,看见贾宝玉抱着一个人进来,连忙上前。 贾宝玉道:“平儿淋了雨发了病,刚好被我瞧见。她住的哪间屋?” 贾宝玉怀中的平儿闻他如此说,心下大臊,对贾宝玉张口就来的谎话觉得无地自容...... 不过不管心中如何想,她还是立马做出一副病重垂危的模样。本来她之前也消耗过度,此时这般做,竟是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碧月自然瞧不出端倪,倒是唬了一跳,连忙配合着贾宝玉,将平儿送回她的房中。 为白银盟主撰帖 春引度,一个我又爱又恨的起点ID。 他神秘而优雅,起点少有出现他的踪迹,只能在我的书评和章评中偶有出现,每一次出现,必带来精准而令人舒适的言论。 他饱学而多财,仅仅三个字“春引度”,就足够彰显其独特的内涵和不俗的品质,在其深邃的学识之下,其财力也是不容置疑,随随便便赠起点一个白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因为那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没错,他就是他,不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而是我的一个高中哥们! 一个曾经走在校园里,都会引起无数女生尖叫的可怕存在。 他的帅,仅仅只写了两百多万字的我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或许,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形容的尽! 这是造物主对他的惩罚,因为他带走了上天太多的钟灵毓秀,所以让他永远只能活在每一个有幸见到过他的人心中,而无法名传天下。 不过也好,世间每多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都是对他的又一次亵渎,所以,请恕我不能告诉大家他的名字。 若有仰慕者,请在本书章评和书评中寻找,或许能够寻到些许踪影。 好了,仙踪浩渺,还是说点世俗的吧。 一个白银盟,等于加更100章。 100章,就算我一直不请假,也需要近两个月才能更新完。况且还有日常更新任务...... 此诚我所无法还清之债务也。 所以经过友好协商,还是决定以番外加以py交易还账。其中番外今后会陆续放在V群中,至于另外一项,就不便向大家展示了。。。 好了,发言完毕,等下班回家码字(其余欠稿尚有五十章整,鉴于不认识债主,也无法用万能的p某交易,所以只能老老实实更新还债了,苦啊我……)。 2019.12.27 8) 第283章 怀疑(为白银盟主贺) 碧月帮着贾宝玉把平儿服侍着躺下之后,立马就道:“我去请李姑娘过来!” 佯装虚弱的平儿顿时神色一紧。 贾宝玉却笑道:“去吧。” 待碧月走后,平儿见屋里无旁人了,才探出头道:“怎么办,李姑娘肯定会发现的。” 也不知道她是说会发现她装病还是发现别的。 “无妨,你就说感觉有些累,浑身无力,等会把脉的时候别紧张,她瞧不出来的。” 贾宝玉拿着她的手笑道。 平儿把手抽回去了,翻了一个身才低声道:“我想,我想洗澡......” “好,等会儿我让小丫头们给你烧热水。你放心,今儿我就在这儿守着,只要没抓住偷你衣裳的那个贼,我就不走。” 平儿本来说的很小声,以为贾宝玉听不见。 见贾宝玉不但听见,还说要一直在这里守着她,她立马回道:“不行,刚才那样已经有不少人定要怀疑了,你还守着做什么。 二爷不用管我,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贾宝玉还要说两句话安慰她,却听见脚步声近了,于是走到中间的小茶几边上坐下。 一时李灵果然被碧月请过来,与贾宝玉见礼之后与平儿诊视。 以贾宝玉的角度是看不见平儿的神态的,只能看见李灵时而皱着眉头,诊视了半天,又问了平儿几句话,却只得到模模糊糊、潺潺弱弱的回答。 最后李灵道:“平姑娘没有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又出汗心悸才会这样,只需要吃两副调理的药,少劳神,安养两三日就好了。” 其实李灵觉得平儿根本没病,但是看她的样子又确实虚弱无比,脉象也有些微凌乱,故而才如此说。 她自然想不到平儿是故意装病弱来骗她,那有什么意义? “多谢李姑娘。” 平儿虚弱的道了谢,李灵只点点头,开了一个小方子给旁边的碧月,然后拾起药箱,想了想,走到贾宝玉的身边道:“如今府里二奶奶渐好了,那丫鬟也搬离了出去,我已经不必要留在这里打扰大奶奶,这便搬回去了。” 贾宝玉看她一眼,李灵虽然算不得人间绝色,却也是属于姿容上等的女子。 简单干净的仪容,无暇用脂粉粉饰,自有一种清新雅致之感。 加上身形举动也具备大家小姐的仪态,没有丫鬟身上那种诺诺之感,倒更添三分自信之美。 嗯,把这丫头收在房里做个专职医生倒也不错...... 李灵说完之后没见贾宝玉回复,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等等,李姑娘何必急于搬出去。你哥哥如今在养生堂帮我做事,你回去也见不到他。 况且,我说过有空的时候要带姑娘游览这园中景致,岂能失信? 李姑娘不防多留几日,待她们的病彻底养好了,到时候我与琏二嫂子她们还要在园中置办酒会好好酬谢姑娘呢。” 李灵驻足,转身说道:“酬谢就不必了,我......” “那就多留几日,等她们痊愈之后我就带你们游园,也算是全一番相处之谊。” 被贾宝玉打断了推辞的话,李灵眉头凝了凝,倒也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 门口遇到被人搀过来的王熙凤,也只是点点头,回应了王熙凤对平儿几句关心的话之后就回自己屋了。 王熙凤走进来,先看了平儿一眼,然后才对贾宝玉笑道:“多谢你,把我家的人送回来。真是,突然就金贵起来,以前跟着我做了那么多受苦受累的活也没累着。 今儿不过刚吩咐她做了一件事,就累得倒下了?” 旁边碧月等提醒王熙凤,说晌午下了大雨。 王熙凤道:“我知道下了雨,下了雨不知道躲吗?如今她也倒了,旁人越发该说我们都是作多了孽,否则怎么会一主一仆同时病倒?” 话虽如此说,王熙凤倒也关心平儿,走到她榻边,关切的问候了几句,最后让她好好休息。随即站起来,走回贾宝玉身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在哪儿遇到她的?” 贾宝玉刚吩咐完碧月让她去叫小丫鬟烧水,回头也随口道:“在曲径通幽那儿。” “她的外裳哪儿去了?” 贾宝玉想了想,道:“她外面的衣裳被雨淋湿了,我给她脱了披上我的,情急之下也没拿回来,估计还在那儿。你问这个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我趁机欺负了你家的人?” 贾宝玉的声音十分自然,既无故意遮掩避讳之处,也无任何心虚之感,而且还皱眉看着王熙凤,眼神质询。 王熙凤讪讪一笑。 她倒不是真看出来什么,她很熟悉平儿,知道平儿并不是那失于检点的女子,比她都正派多了。但是她拿不清贾宝玉啊,又听说平儿是病倒了之后恰巧被贾宝玉送回来的,处于女人的直觉她有所怀疑。 见贾宝玉如此反应,她就放下了心思,只是笑道:“咳,你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哪里看得上我家平儿这种庸脂俗粉,我会疑你欺负了她?只怕我把她送你你还不定要呢!我只是想说,你那衣裳就先借给我们了,等回头洗干净了,我再让她恭恭敬敬的给你送到怡红院去,亲自谢你的救命之恩。” 里面的平儿被王熙凤的话羞的滚到了最里面,又不敢与王熙凤理论,否则不定她还要当众说出好多更羞人的话。 屋里的几个丫鬟倒是纷纷掩嘴偷笑。 抛开王熙凤威严太过这一点,其实她们很喜欢听王熙凤说话的,好刺激呢...... 王熙凤的话虽然露骨,但是对贾宝玉自然没什么威力,他只是笑了笑,另道:“对了,有一件事和凤姐姐说一声,之前在荣国府,我看见她们把丰儿撵回家去了,听说是二奶奶要把她许给旺儿的儿子?” 王熙凤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平儿一眼,可惜平儿躲在里面,只能看见一床拱起的被子。 又见贾宝玉笑意盈盈的,她也不知道贾宝玉的意思,所以道:“是呀,毕竟挨了我两剑,总不好意思再留她在屋里使唤,所以就给她寻了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了,也好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嫁到旺儿家,以后也离得近,我还可以随时去瞧瞧她。” 贾宝玉心下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知道那旺儿的儿子是什么样的货色,单听王熙凤这番话,还真以为她真心为人好呢! “哦,原来凤姐姐竟然还是一番好意。只是我见她的样子似乎不太愿意,在那府里寻死觅活的,估计是对那旺儿的混账儿子不满意。 她毕竟跟了凤姐姐这么多年,这次也算是伤在凤姐姐和琏二哥手中。就算是为了积福,凤姐姐也不该再强逼她做不愿意的事。 依我看,不如还她身契,再给她一些银子,让她父母自己作准,愿意嫁谁就嫁谁吧。 如此更显凤姐姐对老人的体恤,日后那些丫鬟们定然也对凤姐姐更加忠心,好好服侍了。” 贾宝玉话说的客套,语气却很沉稳,有不容置疑之态。 王熙凤何等人,只从一个“混账儿子”一词当中,就听出贾宝玉的真正意思。 这是嫌她太刻薄了! 她心头一时生怒,那种娼妇,表面上忠心,唯唯诺诺,背地里却勾搭主子,想往上攀。 若不是看在跟了我多年,定要叫她死在我手里! 如今这么着,已经是便宜她了,还敢找人告刁状? 一时又恨贾宝玉手伸的太长,这种事都要管。 她肯定是不愿意得罪贾宝玉的,一边又咽不下那口气,所以就气鼓鼓的看着贾宝玉,也不说话。 她觉得愤恨难平,不过是她自己的问题。 实际上这件事从外人看来,就是王熙凤嫉妒心太强了,就算要怪,难道她不该去怪贾琏? 拿一个丫鬟出气,实际上也就是变相的欺软怕硬的表现。 第284章 滋滋的水花~ 虽然知道症结所在何处,不过贾宝玉也明白,这个时候和王熙凤讲道理一时半会大概是说不通的,他也没时间为这种小事与王熙凤慢慢打擂台。所以便道: “既然凤姐姐没意见,那就这么办了吧。回头我就叫林之孝家的把身契找出来还给她,额外给她五十两银子的调养银子,让她回家去吧,以后都不用再进府了。” 他这么一说,王熙凤先是一愣,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贾宝玉,随即就委屈的差点流下眼泪来了,站起身,恨恨道:“罢罢罢,横竖是你们家的人,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也犯不上来问我。” 说着,搭着一个丫鬟的手就走了。 王熙凤岂能不伤心?她觉得枉她从小对贾宝玉这么好,如今得了势,就反过来欺压她。 论理,既然是安排到她屋里的人,就该她来处置。 但是,丰儿这些丫鬟根基却是在贾府的,身契也在公中。不像平儿和旺儿夫妇那样,是她娘家带来的人,生死大权全在她的手里。 贾宝玉这么做,太削她的面子,让她一下子觉得自己都不是贾家人,成了个外人了?她岂能不伤心。 “二爷~~” 王熙凤走了,她的几个丫鬟见王熙凤生贾宝玉的气,也不敢在这边逗留,都悄悄溜了。 平儿这才翻身,看着贾宝玉,唤了一声。 她是想要贾宝玉帮忙劝说王熙凤,可没叫贾宝玉这么欺负她们二奶奶。 贾宝玉走到之前王熙凤的位置坐了,道:“没事,她可比你想象的坚强多了,一会儿就好了。 再说,我不是还救了她一命?前几日晚上,还要死要活的说要报答我,不至于今儿就为这么点小事就和我见气了,所以你放心吧。” 平儿一听,自己先把脸红了。 她怎么不知道,王熙凤那晚可是说了以身相许都行...... 当时她还暗地里啐她,告诫她要谨言慎行。没想到这才几日,自己倒走到她前面去了,要是被她知道,不定怎么羞辱自己呢。 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平儿又道:“二爷,那衣裳......” 她似乎有些猜到了贾宝玉之前举动的用心。 贾宝玉道:“放心吧,没事了。若是衣裳只是被人无心捡去就罢了,要是她敢拿去邀宠,保管今日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贾宝玉忽然冷冷道。 有几种情况,一则就是过路的人顺道捡去了,并不知道她们的事,衣裳可能会归还,可能不会归还。 二则,有人看见了那衣裳,也悄悄看见了她们二人的事,只是摄于贾宝玉的权威,不敢声张,或者有别的目的,比如想要向他和平儿私下讨些好处之类的。 最后一种,就是那些对她和平儿有仇恨心态的人捡去了,拿着衣裳去告密。这种人,多半就是那些婆子,丫鬟的话,贾宝玉保证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这么做。 若是前两种还罢了,自是相安无事。 若是最后一种,这种人贾宝玉自然不会放过。 她抱平儿回来,再让李灵医治诊断,就是断了对方活命的机会。 若是贾宝玉这边悄无声息,告密者有物证在,贾母等人不管是为了维护贾宝玉也好,还是照顾府里的名声也罢,都可能会相信,然后暗中处置平儿。 但是贾宝玉这边敲锣打鼓的把事情铺开,这个时候那婆子拿一件衣裳去说事,就成了诬蔑主子的刁奴了! 届时不管贾母还是王夫人,也不管她们信不信,都只会选择贾宝玉安排的最有利的处置方式。 他和平儿之间是清白的,只是那婆子心怀不轨,构陷贾宝玉,最轻都是撵到庄子上去。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贾宝玉的心情。 既然吃着贾府的饭,还想着要害他,他没有留她的道理。 如此一来,已经盖棺定论平儿是清白的,哪怕就是有怀疑,贾母等人也不会再为难平儿,否则就是心虚,就是不打自招。 这可以确保平儿安全。 至于为什么不把她要过去。 只要他有心,肯定是能做成的,王熙凤不可能死命阻拦。只是那样一来,就坐实了他和平儿的罪名,虽然在这个时代看来也不是多大的事。 妾都可以送的年代,就别说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通房丫鬟了。 原著里贾赦那老色鬼还把玩腻的女人,叫做秋桐的送给贾琏,贾琏还当个宝贝一样在屋里供着,偏偏王熙凤还不敢说什么,呕也呕死了。 罪名不大,但是对平儿的名声有碍。让黛玉和宝钗,特别是黛玉知道,似乎也不是很好的事。 所以,暂时先这样,等时机合适,再收她过来。 平儿自然不明白贾宝玉心中有这么多成算,她只是隐约明白贾宝玉的用意。 她平时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万事通透。如今遇上这样的事,她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一切听贾宝玉的话。 相信贾宝玉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 一会之后丫鬟们把水烧好了,平儿被丫鬟们扶进去之后,就把好心要服侍她洗澡的丫鬟赶出来。 丫鬟见她还有力气,自然也不会非要献殷勤。 帮她洗又没有什么好处,何必非要争着做呢,要是宝二爷还差不多..... ...... 李纨在荣国府忙了近两个时辰才回大观园。 回到稻香村,听见稻香村热闹的很,各小姑子们还有她们屋里的大丫鬟都来了。 追问之下才知道,居然是平儿也病了。 她起先还不在意,回正屋准备换一身衣裳再去瞧平儿,正巧就听丫鬟说起,平儿是操劳过度,晌午又被雨淋了,就病倒在曲径通幽那儿,正好被路过的贾宝玉看见,给送了回来。 素云一听,立马就道:“是吗?难怪我和大奶奶在曲径通幽那儿看见一件湿衣裳,我还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具体是谁的。在府里问了几遍也没人丢衣裳,原来是平儿姐姐的。 嗯,奶奶你怎么了?” 素云说着,就要叫小丫鬟把衣裳给平儿送过去,忽见李纨面色有异,便关切的问了一声。 “我没事。” 李纨口中说着无事,心底却起了海浪! 怎么会是平儿?? 她原以为,不过是府里的哪个平常丫鬟,说不定就是贾宝玉自己屋里的也不一定。 万万没想到,会是平儿! 抛开平儿的性子不说,她知道不是那淫奔无耻的女人,单就一点就让她心海沉浮。 平儿,可是贾琏屋里的!是贾琏的通房,严格意义上来说,都可以算是贾宝玉的嫂子,他怎么可以...... 她觉得一定是她想错了。 更衣好了之后,李纨陷入两难之间。 原本她以为,若是贾宝玉自己屋里的丫鬟,她悄悄把衣裳还给她就是了。再不济是府里哪个想巴高望上的小丫头子,她也只需要暗中教戒一番,也就罢了。 她自然是无意与贾宝玉为难,只是她担负有照管园子的责任,不能让小丫鬟们和贾宝玉在其中肆意胡为,将来迟早闹出事来。 只是若是平儿,她该如何开口? 太难为情了,平儿和她,除了主仆之别之外,实际上,都有一个类似的身份,那就是贾宝玉的嫂子...... 除了难为情之外,李纨又觉得心惊肉跳的。 贾宝玉连平儿都敢下手的话,那么王熙凤呢,那个破落户,平时和贾宝玉就走得近,再近一步说,她连王熙凤都敢沾染,那是不是对她也...... 李纨不敢深想下去。 正好素云催问,她只得道:“你去问问衣裳是不是平儿掉的,若是~~就还给她吧。” 声音有些颤颤。 素云领命去了 “希望不要是平儿的.....”李纨喃喃道。她却发现,她沉寂多年,古井无波的心境,好像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 就像是千年的寒潭,忽然飞入一块天外陨石,溅起了滋滋的水花。 bq 第285章 夜探黛玉(一) 贾宝玉让一个小丫头注意着稻香村的动静,随时报他,然后回怡红院。叫檀云去找林之孝家的,告诉她丰儿的处置方式。之后他便待在澡房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二爷,你又忙着去哪?” 见贾宝玉收拾好之后又要出门,晴雯连忙拉着他。 方才见贾宝玉在袭人和麝月的服侍下在熨头发,又知道贾宝玉下午不会出门,所以就专门去洗了水果,准备伺候贾宝玉吃。 谁知道她才洗好拿回来,贾宝玉就要走。 “我去看看琏二奶奶和平儿姐姐。” 贾宝玉就着她手里吃了两颗草莓,然后在她的嘀嘀咕咕中,叫上香菱走了。 香菱呆萌、听话,最重要的是嘴儿紧......就是不爱乱说话的意思。 所以贾宝玉出门喜欢带她。 到了稻香村,好多人都在。 平儿在贾府人缘很好,在小姐当中也是如此,大家都为她的人品感到敬重。 甚至李纨还当众调侃过王熙凤,她们两个,就该换个过法,让平儿来当主子奶奶,她个破落户当丫鬟,这才合理。 所以,可以说,平儿的人缘比王熙凤还要好得多。 听说她病倒了,大家都赶来探望。 不过她到底是个丫鬟,屋子也不够大,每一波来探望的人,都待不了一会儿,还是到李纨的正屋来坐了。 贾宝玉当着众人在,也不好多表关心,也到了李纨的屋里。 自然也有人就问她,怎么看到平儿病了,又怎么送回来的,贾宝玉就将早想好的说辞简单的说了说,众人也就随意听听。 倒是李纨,纵然是贾宝玉说话的时候发现她面色有异,一时也没在意。只是后来听说,李纨带着素云刚好捡到了他粗心没帮平儿拿回来的衣裳,他才留了神。 贾宝玉猜测,李纨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为何,贾宝玉心中居然一点怕惧和羞愧之意都没有,甚至隐隐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似乎,被李纨撞见他干坏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一般。 李纨年纪轻轻就已经寡居多年,可以说心都死了好些,这一点从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来。 她仿佛对生活没有一点激情,宛若枯木稿灰似的。 不争取,不强求,听之任之,随遇而安。 若是这件事,能够在她心底荡起一点涟漪...... 另外,既然是李纨把衣裳捡去了,也就免去了他和平儿的后顾之忧。 不管如何,李纨是不会对他和平儿不利的。 原本猜测若是李纨真的发现了他的事,或许会留他下来私下以长嫂的名义教育他一番。可惜,一直到众人准备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李纨也没有留他。 贾宝玉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李纨,便只能将这些心思压在心底。 他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得知真相。 ...... 湘云近来和探春玩的飞起,蜜里调油一般,天天缠着探春“三姐姐”、“三姐姐”的叫个不停。 今晚也是如此,约摸着又要留在秋爽斋过夜,留黛玉一人独守空房。 贾宝玉偶然闻讯,晚饭后便不经意的走到潇湘馆处。 果然,没了湘云的潇湘馆显得异常的冷清。 馆门前的几丛翠竹,也因为上午的一场大雨,洗的纤尘不染,翠绿森森,凉凉的春风袭来,更舔凄冷之感。 贾宝玉来到黛玉的屋里之时,黛玉正在卧听风吹竹叶之声,见到他来,才坐起来,懒懒的问了一句。 贾宝玉在她旁边坐下,笑道:“在想云丫头了?” “谁会想她。” 黛玉显得不屑。 她性子喜静,这些日子,都快被湘云烦死了。难得这两日湘云不再缠着她,她才得了这短暂的清闲。 “她在的时候嫌她,她不在这儿了,是不是觉得潇湘馆都孤寂了,显得无趣?” 贾宝玉如此问了一句。 黛玉默然,这一点她无法否认,也不屑于去否认。其实,她的性子是动则思静,静又生愁。 换言之,就是喜欢安静,又怕安静,十分复杂的性情。 贾宝玉见她不否认,便道:“湘云活泼些,其实有她在人也容易开心。何况你是姐姐,有的时候还该让着她些,等以后再长大些,她更懂事了,你再想有个这么烦人的姊妹也难了。 到了那时,你肯定会怀念这些日子的。” 黛玉本是多愁善感之人,贾宝玉这么一说,倒是立马牵动她的情丝。 很多时候,道理不是不懂,但是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黛玉虽觉得贾宝玉说的没错,但她还是恼贾宝玉说姐姐就该让着妹妹这个说法。 好多时候都是她故意惹我好不啦? 因此黛玉道:“她既然那么好,你一点也不嫌她,怎么专挑这会儿来?” 黛玉可是知道,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嫌湘云闹腾。实际上,任何人和湘云呆的久了,多少都有些疲惫的感觉,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大的精力。 贾宝玉呵呵一笑,看了黛玉一眼:“我为什么挑她不在的时候过来,林妹妹难道不清楚?” 此言一出,黛玉顿时闹了个脸红,瞪了贾宝玉一眼。幸好这时候也没有丫鬟在场,她还能镇得住场。 她怎么不知道,前几次贾宝玉来,都没得什么机会与她说话,全是湘云在缠着。当时她就想,快来阵风儿,把湘云拘走…… 当然这个她是不会承认的。见贾宝玉放弃了圆凳,跑到她炕边坐了,她收了收脚,也不想一直说湘云,便换了话题:“你今儿得罪琏二嫂子?我看她傍晚的时候对你横眉竖眼的。” 贾宝玉被黛玉说笑了,哪有那么严重,就是没怎么理他而已。女人闹点小脾气正常。 “确实是得罪了她,不过我也是为了她好,她不领情倒也无妨。” 于是贾宝玉便把丰儿的事给黛玉说了。 在他嘴里,他自然是一心一意为王熙凤好,丝毫没提是承平儿的情。 黛玉点点头,没做什么评判。 贾琏是兄长,又为她理了亲丧,算是对她有恩,她不好非议。再说也没什么可非议的,在扬州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行…… “琏二嫂子确实霸道了些。” 最后黛玉只这么说了一句。 贾宝玉心思一动,道:“若是换做林妹妹是琏二嫂子,会怎么处置丰儿?” 林黛玉何许人也,贾宝玉这一句话就投了罗网! 只见她眉目一扬,眼睛一张,瞅着贾宝玉:“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也会经常干这样的事,想让我宽心些,不要拘束着你,是也不是这个意思?” 王熙凤的做法虽然不合时宜,但也是属于一个女子对自己权益的捍卫。 那丰儿是王熙凤的身边人,却悄悄与贾琏苟且。现在看来确实是威胁不到王熙凤,那将来呢? 一旦生了儿子,王熙凤这个主母的威严何在?她自己还没下蛋(带把儿的)呢…… 若按私心论,王熙凤的狠心做法也没错。 贾宝玉之前明显否定了王熙凤的做法,现在又问她会怎么做? 她会怎么做?她自然不会和王熙凤那样完全不管贾琏怎么想。 她要的和王熙凤不一样。她要的仅仅只是贾宝玉的爱而已,自然不会和贾宝玉对着做事,她也做不来,她要的是贾宝玉对她好,然后两人琴瑟和鸣…… 虽然如此,但她觉得贾宝玉刚才的问题其心可诛! 这分明是在给她下套,想左右她的思想,将来好方便他做坏事! 因此,她怎么不生气? 别说将来了,就现在已知的对手就两位了…… 想到这里,不觉又伤心起来。 想我林黛玉才情卓绝,容貌高于世人,怎生沦落至此步田地…… 眼看黛玉要哭,贾宝玉立马道:“我贾某人对天发四,若是我存了那个心思,管叫我下辈子投胎做个女人,给林妹妹当老婆!” “呸~!” 黛玉的眼泪果然被逼回去了,她臊的脸通红,瞪了贾宝玉一眼。 “都是好几个官身的人了,还这么没脸皮,这种话也说得出口!”黛玉嗔骂道。 “嘻嘻,随他几个官身,在林妹妹面前通通不管用,在林妹妹面前,就只有我左边这颗心才有一点地位,其它的,都是狗屎。” “呀,你……!” 黛玉原本还听的脸红心跳,觉得醉醉麻麻的,突然听到贾宝玉冒脏话,顿时急了,伸手就打他。 贾宝玉顺势就捉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道:“你听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哼,你刚才还那般怀疑我,我也生气了。” 黛玉白了他一眼,倔强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惯会说这些,我才不信你的话,中午你还在宝姐姐屋里待了那么久,你爱说,去她那儿说去!” 吃醋的样子,丝毫不加掩饰,十分明显,也十分可爱。 第286章 夜探黛玉(二) 贾宝玉闻言,赫然变色,惊道:“呀,想不到林妹妹居然这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坐在潇湘馆内,都知道我一日全部的行踪,幸亏我心怀虔诚,没有说过林妹妹的坏话,不然我就死翘翘啦。” “咯咯~!哼……” 黛玉本来就被贾宝玉浮夸的样子逗笑了,却立马收回了。 别以为这么说就能揭过去。 都没给我送饭,只给她送…… 见说笑不管用,贾宝玉脑袋顿时耷拉下来,道:“其实我顺道去蘅芜苑,是有件事要求宝姐姐帮忙,就是想找姨妈借几个会纺织的工人,把我准备新开的几家作坊搭建起来。” 黛玉平时不关注贾宝玉外面的事,此时倒有了些兴趣,问了几句,贾宝玉都一一回答了,然后道:“既然林妹妹不喜欢我给宝姐姐送饭,那我以后只给你送好不好?” “谁稀罕你送,我有紫娟和雪雁!” 黛玉本来为这个介怀,听贾宝玉这么一说,反而不乐意了。 “再说,要真是这样,不定她心里怎么想我呢!” 黛玉噘嘴儿道。 贾宝玉便叹了一声,十分自然的拉着她的手臂把她靠过来,轻轻揽住。 黛玉心思敏感,最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通常这样的人都是容易受委屈的,因为太善良,狠不起心肠来。 分明是情敌,她居然关心宝钗的感受。当然宝钗在贾宝玉面前也关心黛玉的感受,不过那不一样,一则是宝钗知道他宠爱黛玉,另一则,她防着贾宝玉了,不敢让他得寸进尺,林黛玉就是最好的借口。 “二爷,林姑娘该喝药了。” 紫娟端了碗过来,黛玉连忙躲开。 “怎么好端端的又吃药?” 贾宝玉问。 “如今虽然开春了,但是天气还是冷的很,姑娘体弱,前儿又受了点凉,这是李姑娘给姑娘开的药,每天早晚都要喝一次呢。” 贾宝玉听是李灵开的药,倒也就罢了。李灵精通药理,贾宝玉又和她说过,给黛玉以温养为主,不要用猛药。 李灵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且,贾宝玉对她给黛玉安排的每日走路任务这一点很满意。 运动健身,永远是最好的! 紫娟端了药过来,黛玉却不想喝:“放那儿吧,一会儿我自己喝。” 紫娟笑道:“这可不行,姑娘昨儿就这般说,今早我在那窗台边,可闻到了这药的味道了。想是那底下的花跟了姑娘的时间久了,也想尝尝姑娘这药的滋味,所以姑娘才给它尝了一回。 只是一回就罢了,也不能回回都拿去喂它不是? 姑娘把药喝了吧,我已经放了一会儿,不烫的。” 紫娟的话虽说的有些意思,但还是让黛玉有些尴尬,又当着贾宝玉的面,索性耍起小性儿:“我早说我已经好了,不想喝了,你怎么这么烦呀,天天煎,天天煎,你也不嫌累,倒来折磨我。” 紫娟笑了,对疑惑的贾宝玉道:“这药有些苦,之前的姑娘还忍着喝了,只是喝了几回就不愿意喝。 我问过李姑娘,她说可以加甘草,只是会冲淡药性,我试了一下加了甘草的,味道一样不好喝,还多了浓涩的味道,所以就没加了。” 贾宝玉听了,心中深感紫娟之用心。简单几句话,就可以看出她在这么一件小事中做的多认真。 黛玉的药她定然通通都尝过的,所以才对味道知道的这么清楚。 旁边黛玉显然也听说了,一时也在想自己这般任性是不是有些辜负紫娟的心意…… 但是说了不喝,现在改口,也太没面子了。 贾宝玉把她脸上写的想法看在眼中,笑着接过药碗,道:“你出去吧,我有法子让她喝。” 紫娟将信将疑,还是听命下去了。 黛玉便皱眉看着贾宝玉。 她心想,你既然这么有把握,那本姑娘打死不喝,看你能奈我何…… 还没想清楚所有应对措施,忽见贾宝玉仰头,拿着她的药碗就喝了一大口,而且咕噜一声就吞下去了! 黛玉愕然。 那碗本来不大,贾宝玉这一口,差不多就是一半了,难道,他的方法就是帮自己喝了? 二哥哥好有想法。 黛玉直勾勾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达。 贾宝玉笑道:“是有点苦,不过你看我也喝了,你是不是该和我同甘共苦,把这剩下的也喝了?” 黛玉这才明白贾宝玉的意思,心下有些感动,却道:“我又没叫你喝,你既然喜欢喝,就全部喝了吧。” 她才不上当。 “好呀。” 贾宝玉果然听话,再次拿着那碗,在她异样的目光中,又喝了一大口。 黛玉眉头一皱,一种被夺食的感觉油然而生。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的奥妙,忽觉贾宝玉扣住了她,然后,一张俊逸却鼓起的脸朝着她印下。 黛玉“唔唔”两声,却也无法抵抗,很快就在贾宝玉的投喂之下,把剩下的药喝了。 “你这个该死的……” 一得自由,黛玉顿时推开贾宝玉,兰花指微翘,怒指着贾宝玉,想要破口大骂。只是嘴角舔了一下残留的药液,她又觉得,骂不出什么来。 好像,贾宝玉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喝药而已。只是这方法,太让人羞耻了! 纵然是心上人,纵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胃的地方,只是心里就是不舒服,很羞臊,很愤慨。 可恶,人家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哪有这么喂,喂药的…… “叫你不吃药,叫你不和我同甘共苦,哈哈哈……” 贾宝玉却很得意,哆嗦了一下舌头,虽然满是中药的苦涩味儿,但是他却觉得滋味十分美妙。 黛玉的樱唇和小舌,果然是天地而生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笑笑笑,我让你笑。” 贾宝玉的笑声彻底激怒了黛玉,她收起兰花指,抓着他的胳膊,就是死捶,而且还认真掐了几记。 贾宝玉吃痛,只得告饶道:“好妹妹,饶了我吧,要不下次我生病了,你也这么喂我吃药好了。” “呸,你还说,定不能饶你!” 黛玉一下把“无法抵抗”的贾宝玉推翻在炕上,骑上去就是一顿娇娇拳法! “你这该死的,一年到头也不见你生病,呸,就算你生病我也绝不会这么喂你的,你想得美!” 黛玉这会儿也意识到贾宝玉是故意借机占她便宜,心下发狠定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她却不知道,门外,一个最忠心的丫头早把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面上满是笑容。 但她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守在房间门口,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以前她虽有所猜疑,但是还不确定,直到刚才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想劝黛玉做的事,黛玉早就做到了。 而且,比她想象中的那样还要好,令人艳羡的美好…… 希望,二爷和姑娘之间,不要出现更多的波澜。 他们真的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287章 其叶蓁蓁 杏花二月,太师府嫡孙女叶蓁蓁的十七岁芳辰。 皇后叶氏在前一日便将侄女叶蓁蓁接到长乐宫中,姑侄女二人闲叙家常。 “我们家人丁单薄,你爷爷年纪大了,你弟弟也是男儿家,他们都粗心,难免照顾不到你的心思,你多体谅他们一些才好。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进宫来找姑姑说。” 叶皇后面目和煦,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这个才貌过人的侄女。 犹记得当初自己还没入宫的时候,她才是个五六岁大的小不点,成天只知道跟在自己身边,“姑姑”“姑姑”的缠着自己和她玩。 如今却都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站起来让姑姑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她笑道。 叶蓁蓁听命的站起来,虽然不想俯视皇后姑姑,但是她确实比叶皇后高不少,两人又手拉着手,她也无法,只得略偏头,并以说话来回避这个问题:“姑姑放心,爷爷待我很好,小皓也很懂事听话,我在家里过的很好,倒是姑姑......” 叶皇后从下而上细细的端视叶蓁蓁,果然感觉比以前又高了一些,都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了。 平心而论,她在女子当中并不是偏矮的类型,比那妖娆魅人的贵妃吴氏还要略高些。 偏偏这个大侄女,身高就像竹笋一样,噌噌的往上涨。 不过,以她玲珑匀称的修长身形,再配上她那绝色的容颜,美的不可方物。 她细细的观赏着,在侄女略显羞涩的神态之下,接口问道:“倒是我怎么?” 叶蓁蓁也看了叶皇后一眼,然后认真的道:“姑姑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开朗多了,脸上也多了些开心的笑容。” 叶皇后一愣,道:“以前我笑的很少么?” “那倒没有,姑姑一向端正温和,只是......” 叶蓁蓁见叶皇后不再打量她,便扶着她坐下,继续道:“说了姑姑不要生气,蓁蓁只是觉得,以前的姑姑虽笑,眼中却难掩孤寂疲惫之感,就像是有很多心事埋在心里似的。 小时候我也问过姑姑,可惜姑姑都不愿意告诉我。 如今看到姑姑这般,蓁蓁很高兴呢,想是姑姑心结已解。 如今我们家就爷爷、姑姑、小皓和我,我真的希望姑姑能够开开心心的。以前的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吧,姑姑也还年轻,只要姑姑愿意,以后我经常进宫来陪伴姑姑。” 叶蓁蓁低声却又满含深情的话,让叶皇后沉默了下来。 原来,这个小侄女竟然对她有如此了解。 倒也不奇怪,她摄居后位十二载,却连半个皇子公主都没有诞下,宫中虽没有人敢明面嘲笑她,暗地里,却早有些令人不是那么舒心的言论。 可是谁又知道,那位对她尚算宠爱的天子,虽多有睡在她的身侧,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一下! 她十六岁进宫当皇后,那时也不过是个懵懂少女,还无今日这般城府。虽然不敢对人言,却难免有些抑郁寡欢。 不料,就被还是小孩子的叶蓁蓁看去了,且记在心上。 她定然以为这深宫的女人都是不幸的,是呀,连她都不幸,又有何人可谓幸运? “蓁蓁,以前你拒绝灏儿,难道......?”叶皇后不禁问道。 最先,她和叶琼,并不是没有想过成全他们青梅竹马的两表兄妹。 叶蓁蓁连忙道:“姑姑误会了,我没有,是,是确实对二表哥无意,他......他很好,只是,我......” 毕竟是从小照顾她的表兄,她说不出不好的话来,显得有些结舌。 叶皇后同样是女人,如何不懂,笑了笑,道:“那贾宝玉呢?你就有意了?” “姑姑~!”叶蓁蓁娇嗔一声,偏头道:“还不是你和爷爷做的主,哪有什么意不意的......” 话没说完,脸已经红了半片,因此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叶皇后看着她小女儿的作态,青春少艾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么的浓厚,她笑看着,慢慢的有些苦涩之味,只是不想让叶蓁蓁看出来,就佯笑着道:“那小子我看不着调的很,他有什么本事,把我家蓁蓁的魂儿也给勾走了?你倒说来我听听!” 此时身处内室,宫人大都不在,是她们亲姑侄闲话,所以倒不用避讳什么。 叶蓁蓁被姑姑取笑,自然是撒娇一番,最后才徐徐道来一些她的心意:“虽然也没见过他太多次,但是却听闻了他很多的传言,侄女知道,他定然是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饱满的人。 他的眼中和心中,看见的似乎和平常的人不一样,我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感觉,他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他就像是天生注定就是要来改变这个时代的一样......” “噗~” 叶皇后听着,忍不住笑了出声。然后道:“他不就是在山东立了点功劳,另外有些少年热血与仁心,筹办了一个‘京师养生堂’么,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济世的大贤了?呵呵呵,怪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这话再没有假的了!” 本来叶蓁蓁就是在皇后姑姑的怂恿之下才鼓起勇气说的,谁知道还被嘲笑,顿时不依的扑在叶皇后怀里,再也不上当了。 抚着叶蓁蓁修长的玉背,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叶皇后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散去,一股愧疚之意迟迟挥之不去。 察觉叶蓁蓁要起身了,她才道:“那小子是不是已经很久没到叶家了?” “嗯,自从太上皇的旨意下了之后,他就少有进府了......” 进府又如何,就算去了,她也不能出去见他,这是规矩。 叶皇后自然明白,随即招过随身宫女知儿来,道:“打发人去问问禁军都虞侯贾宝玉可在当值,若是在,就宣他进来,就说本宫有话吩咐。” ...... 贾宝玉听闻皇后召见,自然有些疑惑。 自上次宝灵宫之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他都再没有见到过皇后。 此时骤然闻之,心中顿有欣喜之感生起。不过随即就被荡然扫灭。 从最后一次见皇后面时她的反应来看,其定然不会对自己存有不可割舍之意,或许,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个晚辈而已! 果然,来到长乐宫,未曾见到皇后,倒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叶小姐。” 贾宝玉拱手率先一礼。他身上穿着软甲,随着他的动作,自有一种金戈摩挲之声,也惊起了偏殿内某个正在出神的女子。 她也赶忙站起来,欠身道:“贾公子......” 贾宝玉点头,随意道:“皇后娘娘呢,是她宣召我?” “嗯,娘娘回正殿换装,让我......让我先代为接待贾将军.....” 贾宝玉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含羞,就大概明白皇后的意思了,也知道要她一个闺阁女孩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十分难为情,于是便“嗯”了一声,邀她坐下。 两人互相客气坐下之后,一时气氛就有些安静了。 贾宝玉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直接对叶蓁蓁虚言关切。叶蓁蓁因为对面所坐之人是她的未婚夫婿,偏偏两人又还没成亲,如此见面,其实与礼法不合,所以虽然之前想了许多开场白,但是真正面对,却还是开不了口。 “叶小姐今日来长乐宫,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 贾宝玉终究不愿意让女孩子主动找话题,所以开了口,声音淡淡却不失温润。 “嗯,明儿是我的生日,娘娘特意叫我进来说说话......” 贾宝玉抬头,道:“原来如此,那我在此提前恭贺芳辰,祝叶小姐年年岁岁,芳颜永驻。” “谢谢。”叶蓁蓁其实并不是一个腼腆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冠上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 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贾宝玉,所以才略有些不知所措。 上次两人实际上就说过好些话了,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么生分,如今贾宝玉开了场,她也不想一直表现的这么被动,因此道:“你我二人既然已经定亲,你可以叫我蓁蓁......” 他们二人的婚事已经议到了请期的环节,完成了定亲的礼仪,名义上已经算是夫妻关系了。 她不太喜欢贾宝玉称呼她为“叶小姐”。 贾宝玉灿然一笑:“好。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蓁这两个字很好听。” 叶蓁蓁顿时看了贾宝玉一眼,低下了头,道:“那我可以叫你宝玉么。” 成亲之后她自然不能直呼丈夫的名字,但是现在还没成亲,她也不想称什么“贾将军”、“贾公子”,显得有些生分。 贾宝玉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子衡。” “子衡~”叶蓁蓁念了一遍,她自然知道这是贾宝玉的字,还是她爷爷给取的。 贾宝玉让她叫字号,显然是知她才名,愿以文人之间的方式,平等以待。 面上一笑,同样道:“好。” 第288章 家父工部尚书 叶蓁蓁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所谓最顶级的书香门第,莫不如是了。 她从小接受了最良好的教育,言行举止都让人觉得无可挑剔。 只是,贾宝玉觉得,和她说话有点累…… 就好像两个相亲的人,在相互试探着对方的性格和喜怒哀乐。 于是贾宝玉知道,他并非天生洞彻女子心意,只是大观园中的女子,他大多都知其根底,所以能够对症下药,往往无往而不利,说话游刃有余。 面对叶蓁蓁这样的女子,他还是略感压力。 当然,他知道,对方的压力比他要大的多。 来来往往的说了半日,大多不过是问候一下各方长辈,然后叶蓁蓁问他山东之行、朝堂差事等,显得比较单调,倒是看出了一点,叶蓁蓁对朝堂政事十分了解,也许是耳濡目染的原因,不像贾家的女孩子那样,大多只能雾里看花。 半个时辰之后,贾宝玉已经知道皇后是不会出来了,也与叶蓁蓁闲话了这么久。他倒是随意一些,只是见叶蓁蓁几乎保持着端坐的姿态一动不动,为她的毅力和耐力感到佩服的同时,也想早点给二人解放,便向边上的宫人询问了一句皇后何时出来。 一时知儿出来,她竟装作完全不认识贾宝玉的样子,一板一眼的道:“皇后娘娘偶觉身子不适,就不见贾将军了,只是传下话来,让你日后好生对待叶小姐,不可轻慢。还让你等会亲自护送叶小姐回府。” 贾宝玉撇撇嘴,倒也躬身领命。 然后知儿又对叶蓁蓁转述皇后的几句关切之语,并云给她准备了生日贺礼,是一件彩绣孔雀围屏,等会儿会派宫人送到叶府。 叶蓁蓁自然也叩谢,然后与贾宝玉在一众人的护送下出了后宫。 …… 贾宝玉送叶蓁蓁出了皇城大道,在聚德坊和顺德坊之间的泗里街,忽闻前方鸡飞狗跳之声。他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七八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远远的就能听见他们的笑骂声: “哈哈,世荣兄跟不上了,是不是身体不行啊?” “就是,我们劝你还是早些回家,别和我们争了,就算让你得到婉儿姑娘,你也没本事给人家幸福,岂不是辜负佳人?哈哈哈哈……” “放你们他娘的屁!” 少年一怒,快马加鞭,就要越过前面两人。 街道本来十分宽敞,就算两边有商贩占了部分街道也并不影响通行。只是少年纵马,各不服输,便成三马争夺并行之势,瞬间扩大了行进宽度! “滚开滚开,耽误了本公子去见婉儿姑娘,当心你们的小命!” 喝骂声中,商贩和行人极速散开。 诚然,若全是成年人或许便没事了,但是此处既聚成了市集,难免有妇人和孩子的踪影。 小孩子难得出一趟家门,只顾看好玩的和好吃的,哪里会时时察觉危险的到来。 “囡儿,快躲开!” 随着一声惊呼声,终于看见自己孩儿的妇人大惊失色,冲向那道路之间。 再说那纵马之人看见此处竟成了一段闹市,口中虽骂骂咧咧,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策马,只是马匹高大,人又多,小孩子又矮,等他看见一个妇人扑过来才发现已经要撞到人,顿时吃了一惊,大骂一声的同时使劲勒住了缰绳。 “嘶~” 马蹄高扬,马上的人也被冲击力摔下了马。 “杜兄!?” “少爷!” 后面两个小厮看见自家少年摔了,连忙勒马下来。 “他娘的,走路不长眼睛啊……” 摔下马的人抱着胳膊躺在地上,显得异常的愤怒。 那小厮正怕被怪罪,闻言哪有不讨好的,转身就表起了忠心,踢打那妇人。 妇人也知道惹了事,只管护住自己的孩子,任由他们打一顿出气,以免祸事。 贾宝玉这边,叶蓁蓁见马车停了,掀开帘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纨绔子弟策马撞到人了。” 贾宝玉眉头微皱,回了叶蓁蓁有一句。叶蓁蓁见外面人多杂乱,也就放下了帘子。 贾宝玉本来就准备管一管这闲事,回头竟发现姜寸面色铁青,手掌已经死死的握在剑柄之上,眼中竟是杀意…… 他一愣,随即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姜护卫便代我教训他们一番,只要不伤性命,余者皆可。” “多谢大人!” 姜寸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拔剑飞身下马,几个刹那便冲到那行凶的两个豪奴面前,唰唰唰,已经是鲜血横流。 贾宝玉的眉头再次皱起,好大的戾气!不过看姜寸多伤在他们的不要害处,应当不会闹出人命,便回头问其他人:“你们谁知道他怎么了?” 七八个亲兵沉默,一时其中一个道:“回将军,估计是和他妻子有关,听说姜护卫有一个女儿养在南城,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妻子,估计已经死了。” 贾宝玉这才有些了然的点头。 他以前只知道姜寸是白衣出身,还有江湖侠客的背景,后来才到了二皇子帐下,成为二皇子身边仅有的几个五品护卫之一。 如今看来,他身上怕是有些故事,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想起上一次他有类似大的情绪波动,好像是在和他说起兵制之时,贾宝玉略微有些猜测。 却说那事发当场的人早已经惊呆了。 京城纵马伤人之事并不新鲜,毕竟说随便往大街上扔一块砖头,都有可能砸死一个贵人。 贵人多了,不平的事就多了,这不奇怪。 关键是,这突然冲进来一个官爷,当场就把那两个豪奴砍翻在地是什么情况? 热血侠客?有穿着军官服色的热血侠客吗? 不管是围观的百姓还是那些纵马的人都惊呆了,一时鸦雀无声。 姜寸却不管他们,归剑入鞘,弯腰将那同样吓得不轻的母女二人搀扶起来。 虽然那妇人之前被马踢了一下,后来又被殴打,受了不轻的伤势,却还是不敢让姜寸扶,甚至抱着几岁的女儿躲开些,眼神惧怕。 他身上还沾着血。 “哪里来的死丘八,敢杀我杜家的人?家父工部尚书……” 躺在地上的公子哥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见姜寸没再动手,又见他身上不过是普通禁军官服,哪里放在眼中,顿时出言威慑。话没说完,就见更多的官兵骑马过来,而且明显是一起的。 京中贵人多,之前虽看见贾宝玉他们一行,但并不在意。 此时两方杠上,他才开始思考对方的身份。 当然他并不是怕贾宝玉等,禁军虽然高贵,但对他们这些高官子弟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不是在皇城和熙园和禁军对上,谁怕谁? 他担心的是马车里的人。能够让禁军护送的,通常身份简单不了。 但是身份高贵怎么了,身份高贵就能随便杀人了? 他见自家小厮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哀嚎,以为他们是要死了…… 贾宝玉骑马来到那富贵公子身边,其他人见他们威势重,全部避开。 倒是另外两个锦衣公子来到同伴身边将他护住,好巧不巧,其中一个还认识贾宝玉。 “贾宝玉你要做什么,他可是工部杜大人的公子!” 一听说贾宝玉的名号,旁人还罢了,那自称“家父工部尚书”的杜公子一下子就翻身坐起来,仰着头望着贾宝玉,惊喜的问道:“贾宝玉?你就是贾宝玉?” 贾宝玉哪里管他的问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道:“工部杜安橖杜大人,执掌工部多年,去年山东水患,杜大人一马当先,率领工部同僚赴山东治水,至今未还,可谓朝廷柱石,国士无双。 不料,竟养出这般的儿子与家人,当街纵马伤人,殴打妇孺,可还成事?” 第289章 求诗 贾宝玉居高临下,冷冷的道。 岂料那礼部尚书的公子倒像是听不出来他在骂他一样,拍了拍肩膀,扶着旁边之人直接站起来,就兴冲冲的来到贾宝玉身边,拉着他的缰绳…… “叮~” 贾宝玉亲兵拔刀的声音,吓得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然后倒也不怕,竟笑嘻嘻的到:“我叫杜世荣,家父工部尚书……这个你估计都知道了。那个那个,我也知道你的名号,乃是京中第一才子…… 今儿是顺德坊千金阁唐婉儿姑娘出台的日子,那千金阁可是早就放出话来了,唐婉儿姑娘就是她们今年参加小花魁赛的人选。 要知道千金阁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差不多每年的小花榜榜首都是千金阁独占,千金阁今年既然推出她来,想必这唐婉儿姑娘必定是人间绝色,才艺无双,美得惨绝人寰的那种。 怎么样,贾兄要不要与我等一同前往? 时间就在今儿晌午,唐婉儿姑娘会登台表演。到时候单是入场银子每个人就是十两,而且去迟了肯定连位置都没有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快一点。 对了,今日初次见面,我请客,贾兄的入场银子就包在我身上了!” 杜世荣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让沉着脸的贾宝玉面色都禁不住有些发愣。 京城小花榜他自然是有所耳闻,与之相对应的,是金花榜。 京城人杰地灵,乃世间最繁荣之地,富贵风流人物也是天下最多的,自然衍生的名堂就更多了。 其他大的州府,每年若是有一个什么花魁大赛就已经不错了,算是一年一度的繁荣盛事。 但是京城不一样,一个花魁榜早已经不能满足人们对青楼名妓的追逐,遂在花魁榜之下又出小花榜和金花榜。 十七岁以下,或者出台两年之内,可参与小花榜排位争夺。反之,自然就是参与金花榜的争夺了。 然后两榜又争花魁榜...... 简单一个评比制度的改革,衍生出来的名堂可就多了去了。 贾宝玉初听闻的时候,也是对倡议出这个制度的人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简简单单的一弄,不但大大增强了每年花魁榜的可观赏度,而且,无形之中就挑起了京城“文人骚客”之间,喜欢稚嫩的和喜欢成熟的之间的战争。 花魁榜只有十个名额,且有排名,榜首才是年度花魁,而京城有大小近百家青楼画舫...... 喜欢稚嫩的占了优势,自然就会让小花榜碾压金花榜。喜欢成熟些的多,自然就会反过来。 捧花魁是要花银子的! 本来这个行业顾客就多且稳定,这么一弄,更是加大了行业竞争力,想来京中但凡有些实力的青楼,都会致力于推行这三个榜单的争夺的。 这不,一个还没出台的淸倌儿,就因为千金阁提前放了一个小花榜争夺者的消息,立马身价百倍,引得像杜世荣这类的纨绔子弟竞相追逐,要买她第一面。 十两银子的门票,不用有太多人,一百个,顿时便是一千两银子,简直比抢钱还来得快! 难怪这些青楼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培养花魁名妓,一个花魁名妓,顶的上百个普通艺伎。 虽然明知道这些都是套路,但是不得不说,被杜世荣这么一邀请,便是连他都生了点好奇心,此乃人之常情。 不过嘛,他今日是肯定不会去看稀奇的。 叶家大小姐,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还在马车里坐着呢! 杜世荣见贾宝玉皱眉不语,还回头看了一下马车,以为他迟疑是顾忌里面的人物,立马便靠近两步,拱手邀请道:“相请不如偶遇,若是马车里的兄台愿意与我等同行,兄台的入场银子我也包了......” 话刚说完,就被叶家的丫鬟啐骂道:“呸,哪里来的死登徒浪子,还不滚开!” 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杜世荣一哆嗦,然后愕然以对。 贾宝玉见状也不敢让他再说话了,只是问道:“此间之事,皆因你们当街纵马所致,你准备怎么处置?” 贾宝玉之所如此好说话了,自然不是因为对方的豪气干云,意欲和他一起嫖那啥的兄弟情义,只是因为看他之前使劲勒紧马缰绳,还把自己给摔下来。 仅这一点便可看出,其虽是纨绔子弟,倒也不是草菅人命的胆大妄为之辈。 杜世荣一愣,看了那边瑟瑟发抖的妇人与她怀中哭的泪人一样的小女孩,还有自家的两个更惨的小厮,才明白贾宝玉居然还在关心这个。 他满不在意的道:“反正他们也没死,既然他们也打了人,就两相抵消,我也不追究他伤人之过了。” 杜世荣口中的他,自然是刚才杀神一样的姜寸。 他觉得他家的人更惨,所以他不追究,事情就算过去了。 贾宝玉呵呵一笑,道:“把他们全部捆了,交往顺天府发落。” 杜安樘和他旁边的两个公子哥儿面色一变,其中一个大声喝问:“贾宝玉你这是何意,大家都是二皇子的人,你这么做,就不怕二皇子怪罪你?!” 他们也是从来不怕事的人,只是因为对方是贾宝玉,是二皇子身边年青一代最信重的人,所以之前才一直给面子没说话。 此时贾宝玉要动粗,他们自然不愿意束手待毙。 “二皇子的人?如今圣天子在上,你们何时成了二皇子的人了?仅凭蔑视圣尊,攀诬齐王殿下结党这两点,本将军便能抓你们至御前定罪!” 贾宝玉冷喝一声。 什么谁是谁的人?文武百官都是皇帝的臣子!私底下有交情倒也罢了,岂能放上台面说是谁的人? “你......!” 说话之人无可辩驳,贾宝玉身边的亲兵已经凶恶的上来。 杜世荣灵机一动,大声道:“我愿意给她们赔偿,并送她们去医馆,所有医药费我出,这总行了吧?” 他可算明白贾宝玉之前问他话的意思了。 贾宝玉果然挥手制止,道:“多少?” “十两成不成?” “一百两,也不用你送她们去医馆,放下银子,你们就可以走了。” “一百两啊......” 刚才还很豪爽,这个送入场银子,那个也送入场银子的杜世荣这会儿倒心疼了。不过看贾宝玉面色一沉,立马道:“好,一百两就一百两。” 说完走到那仍旧躺在地上捂着伤口的小厮面前,也不理他疼得嗷嗷叫,从他怀里摸出钱袋来。 又从自己身上摸出银票来,最后果真点了一百银子,交到贾宝玉的手里。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贾宝玉点头,对他的配合表示还算满意。之前他见到那马踩了妇人一脚,估计会伤的不轻,所以才要这一百两银子,并非故意敲诈杜世荣。 别的不说,之前他的一句话总是没错的。杜安樘,确实是朝堂重臣,也是二皇子最铁杆的支持者。 有了结果,贾宝玉让姜寸拿着银子,将人送到附近的医馆就医,最后送她回家等,然后便要准备护送叶蓁蓁回府。 杜家的两个伤员也被另外两家的随从带走了,可惜杜世荣却没走,他见贾宝玉护送马车要走,还追上来了问:“贾兄当真不去千金阁瞧瞧?错过了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贾宝玉心下笑了笑,这人有点意思,怎么说也算是栽到他手里,对他不怨恨就罢了,还这么眼巴巴的贴上来是几个意思? “不去,杜兄几位自便。” 事情解决了,贾宝玉自然不会再冷脸待人,以后说不定还会经常碰见。 “那样啊......”杜世荣忸怩了一下,最后喏喏道:“那个,我能不能向贾兄求一首诗......” 贾宝玉莫名的看着他。 “或者题一首也行,就提那首‘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那首,我觉得那句写的真好,这秦楼楚馆,何等美妙之地,岂不正是引那无数英雄竞折腰么......” 杜世荣说着,竟然傻笑起来。 他经常混迹京城各大青楼,深知贾宝玉的名号在其中有多么响亮,要是他能得到贾宝玉的亲笔墨宝,定然身价提升,混的更开了。 这才是他今日最终的目的。 第290章 坐吹箫 贾宝玉腻味的看着杜世荣,他疯了才敢把写给太上皇的诗再写给杜世荣去逛青楼! 不过见他目光希冀,看样子还是自己的粉丝,对待粉丝必须要友好一些的。 “题诗可以,就是没有纸笔。” “有有有,贾兄稍等!” 一听贾宝玉答应,那杜世荣就像是得了什么绝世宝贝一样,飞一般的冲到旁边一家店内,随着一阵叫骂吆喝之声,几个呼吸之间就见他取来了一只毛笔,恭恭敬敬的送到贾宝玉手里,然后背转身,扯着自己的袍子道:“题在这里就好......” 贾宝玉手持毛笔,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不过见杜世荣反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袍子,一边还回头哀哀戚戚的看着贾宝玉,似乎怀疑他要反悔。 叹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人身上题诗,而对方居然是个男人...... 没再犹豫,勒紧马缰绳,侧身弯腰在其背上书写一首七律之后,将笔还给了他。 “这就好了?” 杜世荣扯着脖子往后看,他记得那首“竞折腰”很长啊,应该没这么快写完。可惜字在背上,他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到的。 贾宝玉却没再理他,挥手间,马车缓缓起行。 此时的杜世荣倒没再纠缠,立马叫他的伙伴帮他看看写的什么。 其实不用他叫,贾宝玉一行离开,旁边的人就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书生主动念道: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好,好诗!好一个‘为谁风露立中宵!’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子,随便一题,便有此等造诣,实为我辈读书人争相学习的楷模,可惜,这辈子我怕是都写不出此等好诗、好句来了......” “京城第一才子,什么第一才子,我以前只隐约听闻京城有第一才女,乃是叶太师的嫡孙女,这京城什么时候出了个第一才子?” “哼,孤陋寡闻,人家贾公子早被人赞誉为京城第一才子了。那年在太上皇的寿宴上,当着那么多王公大臣的面,作了两首绝顶的好诗,其中一首还被赠送给太上皇,让太上皇都龙颜大悦,当即赐了贾公子官身!后来当今圣上又钦赐其进士功名,还加封禁军都虞侯。如此人物,京中哪家少年才俊能够比得上,不是第一才子是什么? 正好太上皇又为叶家和贾家赐婚,第一才女配第一才子,如此佳话,你居然不知道?” “那些都是功名利禄而已,我辈读书人所言的才子,应该是诗词书画样样绝顶才是,如今只知其诗才,笔墨、丹青两样尚未见分晓,第一才子之名尚不足以定论。” “竖子不足为语。” “你......” 旁边有人不满他二人争论,喝止了他二人,然后有人继续念完剩下的两句:“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众人争相观看,把杜世荣这个公子哥都弄烦了,他索性一把脱下自己的袍子,自己拿着袍子细细看来。 虽然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首,但是听方才人的话,也知道这首诗不错。 而且大概是新出,自然要比题旧诗好,再随便一品,果然觉得,这首诗更适合他!特别是那“花下坐吹箫”一句,深得他意,想不到,贾兄也是如此性情中人。 自己有了这首诗,以后那千金阁、一笑楼里的娘儿们谁不对自己另眼相待?也就不枉自己刚才死皮赖脸的央求一场了。 回头看旁边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一个个夸的跟什么似的,他大喜道:“好了,大家都看见了,这首‘坐吹箫-赠京师才子杜世荣’可是贾大才子亲自题在我袍子上的,以后大家都为我做个见证......” 众人自然是乐意,然后有人道:“杜公子,贾才子分明未曾题名,你这‘坐吹箫’之名从何而来?” “他既然是题给我的,又没命名,不由我题名难道还要你们来?” “额,杜公子所言极是,极是......” ...... 贾宝玉等人走离了闹市,马车的中叶蓁蓁终于开口说话了。 也没掀帘子,她只是清声道:“你给他题的什么?” 之前人多,她不便露面,所以只知道贾宝玉答应了杜世荣,并不曾看见他题的什么。 她对贾宝玉有比较成熟的了解,不相信贾宝玉会当真题《沁园春-雪》一首给杜世荣。 “只是很简单的一首七律而已,雅噱之作,无关紧要。” 叶蓁蓁沉默了一下,道:“可能念与我听听。” 贾宝玉也没敷衍,认真的给叶蓁蓁吟诵了一遍。 “似此良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马车中的叶蓁蓁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可惜了。” 所谓雅诗赠雅人,如此优美,读来令人感怀心伤的诗句,居然被贾宝玉随手赠送给那样一个人,而且多半,此人还要拿着去青楼狎妓,想来,就令叶蓁蓁感觉到不舒服。 这首诗,应当,应当送给她才是...... 贾宝玉骑在马上,对叶蓁蓁的心思丝毫不知,在他看来,这种戚戚哀婉的诗,正适合风尘中命运多舛的女子,对她们杀伤力应该是极大的。 杜世荣向他求诗的目的,他一眼就能看穿。既然如此,为何乐得不成全他呢?顺便还能在坊间收割一波名气。 “你真的不想去看看那唐婉儿姑娘?” “什么?” 贾宝玉一时没明白叶蓁蓁问的什么意思,下意识反问一声。 “没什么.......” 叶蓁蓁矢口否认。 贾宝玉看了马车一眼,果断的也没追问。这种,一般都是送命题...... 一会之后到了太师府,贾宝玉准备折返回宫,叶蓁蓁在下马车之前,掀开车帘,对他道:“明日,明日你能不能过来,为......” 为她过生日。 “好,明日晌午之前,不见不散。”贾宝玉微微一笑,马上执手拜别,然后调转马头,返回皇城。 七八骑亲兵也随之而去。 “不见不散......”叶蓁蓁却看着贾宝玉远去的背影,有些呆呆的。 “小姐,下车吧。” 丫鬟的提示惊醒她来,她方收回目光,道了一声好,然后款款下了马车。 第291章 掌掴 大明宫南书房。 景泰放下手中的奏疏,询问下面侍立的内阁诸臣,道:“这么说,你们都觉得以杜安樘的功绩,可以入阁了?” 建极殿大学士谢季安禀道:“回陛下,杜大人担任工部尚书已近十年,此次山东治水,功成凯旋,朝廷应当嘉奖,给予他入阁的荣誉。” 另外一人却道:“治水有功自然应当嘉奖,不过嘉奖也并不一定是要入阁。历来阁臣人数皆有定例,如今各位大人皆老当益壮,怕是不好再添一位阁臣了。 况且杜安樘执掌工部多年,将工部打理的井井有条,若是此时让他入阁,那工部又该让谁来执掌?总不能再效仿宗大人那样,一人挑起一阁一部吧?” 本朝重六部,很少有阁臣兼任尚书一职的,偏偏刑部尚书宗辙是个例外。 此人当着景泰帝的面给宗辙上眼药,宗辙如何不敢接招?他直接出列道:“有一说一,杜安樘是否晋升内阁大学士,全凭陛下圣裁,你我臣子只做建议之责。黄阁老说话不必遮遮掩掩,不论是内阁还是六部,都是朝廷命脉。 之前是朝廷缺乏可用之人,陛下才让我兼任刑部。如今若是黄大人有了合适的人选,只要陛下看了满意,不论是他要文华殿大学士还是刑部尚书之职,老夫自当退位让贤。” “呵呵。”宗辙如此争锋相对,那人倒也不再多言,拱手一礼归位,宗辙也如是。 景泰帝沉默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忽然戴权行至他身边,低语了几句便退下了。 景泰帝道:“方才锦衣军方面传来消息,大理寺少卿张熙之子,内阁中丞陆文言之子,还有......” 说着扫视了下方众人一眼,接着道:“还有刑部尚书杜安樘幼子,临街纵马伤人,而且还指使家人殴打妇孺。若非禁军都虞侯贾宝玉正好经过,制止了他三人,只怕已经在闹市做出了命案,真是好胆量。” 众人闻言,皆吃一惊,不敢怀疑景泰帝所言真假,谢季安便出列道:“杜安樘大人这些年忙于工部政务,少有时间管教家中子嗣,加上,陛下也知道杜大人六女一子,还是老来所得,难免娇纵一些,念在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临街撞个人是平常的事,只要不放上台面就没什么。但是皇帝既然已经把它摆上台面了,就不能不慎重对待。 况且又刚好是在杜安樘从山东返回京城这个档口,要是景泰帝以此为由不许杜安樘入阁,也是合情合理的。 当街伤人,殴打妇孺,这么没品的事都干得出来,朝廷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入阁? 景泰帝却没再说这个,似乎觉得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说来只是缓解一下气氛。 “河间郡王已经有许多年没回京了,他小时候在宗室诸多子弟当中,就是最得太上皇喜欢的。 今年又是太上皇八十岁大寿,朕准备宣他回京,让他来主持太上皇的八十岁寿宴,诸位以为如何?” 皇室之事,自然没有太多外臣置喙的地方。况且景泰帝所言不虚,宗室子弟,太上皇确实最喜欢河间王,这些年河间王也一直坐镇西北。 当然,多数人一听景泰此言,立马就知道,河间王此次回京,景泰帝大概就不想再放他回去了。 景泰帝想让王子腾掌控北边九省三十万边军的事,在朝廷之内已经议了一阵子了。 有河间王在西北,无疑是对王子腾最大的掣肘。景泰帝这已经是在给王子腾拆除障碍了。 虽然心照不宣,却也没有人反对,他们总不能阻碍皇帝的孝心,和阻止河间王回京尽孝吧? 因此皆赞扬景泰帝此举乃是“孝心感动天地”、“德行感召世人”的大善之举。 景泰帝似乎被他们的马屁拍高兴了,一摆手道:“杜安樘执掌工部多年,劳苦功高,你们内阁下去着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待杜安樘回京,便调入内阁。 另外,朕已经决定,平升王子腾为九省都检点,节度北边九省兵马,保我大玄北方安定,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在场的内阁老臣多半都是太上皇提拔上来的人,他们自然知道,这些年太上皇已经不问政事,悉数交给景泰帝打理。唯独兵权,景泰帝沾不到太多。 大玄最精锐的几支军队,始终还是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 不过,先不说之前王子腾就已经是九省统制,如今升为九省都检点也算是顺理成章,关键是,景泰帝明确说了,他已经决定了,这个时候反对,不是打他的脸么? 当众打皇帝的脸,显然是不智的行为。 况且,景泰也做了交换,答应让杜安樘入阁。 和平年代,很多人还是觉得,入阁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权力,相比之下,九省兵权,反而不如这个。 反正,就算让王子腾去,九省那么大,他也不一定能够从那么多老将手中完全接管过去兵权。 如此,杜安樘回京升入内阁,调河间王回京主持太上皇的八十寿诞还有王子腾升九省都点检这几件大事,便基本敲定,南书房议政结束,众臣各散。 ...... 吴贵妃心情很烦躁。 她生病的这半个多月以来,皇帝居然只去看过她一次,然后就再没有来过钟粹宫,只是隔几日命人送一些补品之类的过来。 今晚她终于耐不住,收拾装扮一番,端了滋补养生壮阳的汤给景泰帝送去,不料景泰帝先是敷衍,而后竟有生怒之状,她才不敢多言,讪讪告退。 出了养心殿,本来心情就极差的吴贵妃,恰巧正看见贾宝玉带着禁军侍卫在周围巡视。 她顿时横眉倒竖,故意绕到贾宝玉等人的前面,在贾宝玉等人跪地行礼之时,忽然出脚朝着贾宝玉踹去。 她突然如此,众人皆不防,不想贵妃娘娘为何如此。更让吴贵妃后面的几个太监宫女想不到的是,贵妃娘娘居然没踢中。 纤弱的脚踝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 吴贵妃的贴身女官之琪顿时斥道:“大胆,还不放开贵妃娘娘!” 贾宝玉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松开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吴贵妃,而后起身道:“此乃大明宫,贵妃娘娘若是有病,微臣着人去请太医为娘娘诊治!” 吴贵妃一出现,他就留了意,见她故意绕过那边两株树赶到他前面来,贾宝玉便有所防备,所以能在她动手的时候制住她。 至于冒犯贵妃,确实有这个嫌疑,相比之下,他更不愿任由吴贵妃侮辱。 他是外臣,且有护卫职责在身,可不是宫里的小太监,可以任由贵人责打。 “贾宝玉,你好的很......” 吴贵妃扭了扭脚踝,感觉有些生疼,心中更恨,原本以为当着众人的面,可以出一口恶气,谁知道贾宝玉居然有防备。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一巴掌往贾宝玉的脸上抽过去。 这是回马枪,她脸上带着得意又兴奋的神色,料想贾宝玉必不能再防备,她脑海中已经想象出贾宝玉挨打之后,脸上那种悲愤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一如她那日一般。 可惜,就在她的纤纤玉掌离贾宝玉的脸只有两寸远之时,贾宝玉再次准确无误的伸手挡在面前。 如此她的手指只是刚好摸到了贾宝玉的脸,尖利的指套在他脸上画出微微一道血痕。 不过吴贵妃也不好受,她使了很大的力气,结果手腕打在贾宝玉的手上,生疼不已。 她立马缩回手捂着。 “你们几个都是死的吗,贵妃娘娘突发癔症,你们还不送她回宫?!” 几个太监和宫女被贾宝玉怒喝,有些不知所措。 小宫女太监身份低贱,自然不敢得罪贾宝玉,当然也不敢得罪贵妃,所以只好诺诺的上前,意欲劝走自家娘娘。 娘娘这是怎么了,在这里闹事,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她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啪!” 一巴掌打在太监的脸上,稍微出了一口恶气,吴贵妃这才回头,怒视着贾宝玉,道:“你敢咒本宫有病?本宫身为贵妃,打你你敢还手?” “贵妃娘娘要教戒微臣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微臣皮糙肉厚,怕反伤了娘娘玉体。况且微臣现在肩负大明宫戍卫安全,不敢懈怠。也不知道娘娘对微臣有何不满,若是当真要教训微臣,不若进殿请旨,让陛下下旨为是。” “有何不满,你难道都忘了你做过什么了?!” 吴贵妃似乎怨念极深。 贾宝玉眉头一皱,他忽然明白吴贵妃为什么想要扇他耳光了,当日在宝灵宫,他确实这么对过她,而且还不止一次。 看来她都记得。 不过,她敢在这里这么说,难道是不要命了? “娘娘言重了,吴大公子的死,与微臣没有半分关系。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请陛下下旨彻查,在此与微臣为难,一则有伤国法体面,二则有失后妃体统,还请娘娘自重!” 贾宝玉说着,抱拳一礼,转身走了。 身后的几个侍卫这才敢起身,埋着头跟上贾宝玉的脚步。 老大太厉害了,连贵妃娘娘都敢硬刚,果然不愧是大玄最年轻的将军,就是气盛! 不过,吴贵妃娘娘也不知怎么了,就算老大害死了她弟弟,也不至于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不自重的事吧? 就算老大不反抗,让她打了,难道对她就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被皇后娘娘和陛下教戒。 后妃亲自动手打外臣,确实太失体统了,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看贾宝玉直接走了,吴贵妃面色愤恨之极,看着低头不敢说话的几个小太监宫女,直接走到他们面前,挨个扇了一巴掌,心里才畅快了不少。 总算把那日挨得还出来了。 小太监、宫女们挨了打自然丝毫异样也没有,他们哪个不是被宫里的老太监、嬷嬷们打着长大的,现在挨得是贵妃的耳光,这是恩赐...... “娘娘,你为什么不回去禀明皇上,贾宝玉如此蔑视娘娘,还敢对娘娘动手......” 之琪只知道她们娘娘那次在宝灵宫遭了大罪,但却不知道与贾宝玉有关系,她只以为是皇后所为。 吴贵妃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远处带着禁军侍卫离开的贾宝玉,那道身影如此挺拔、强劲,在她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用,本宫会慢慢报仇的......”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害我弟弟之仇。” 第292章 再次挨打的贵妃 贾宝玉耳中自然听到后面传来吴贵妃责打太监宫女的声音,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愤怒之意。 今日见到了吴贵妃,倒把他这些日子以来,回忆起当日,反思对她是否太过份,因此而带来的愧意全部打消。 果然这个女人还是不值得同情和怜惜! “将军,您的伤口是不是需要处理一下?” 手下的禁军校尉上前道。 “无妨。”贾宝玉摸了一下脸,并无血迹流下,只不过微微有些灼痛感而已。 忽然前面宫殿内,戴权微微弓着腰,脚下生风的走了过来。 “陛下召见,贾将军随我来。” 贾宝玉点头,示意其余人继续巡视,自己随着戴权走进大明宫。 来到养心殿内,景泰帝斜坐在炕上查阅奏折,脚下两名太监在给他洗脚。 “臣贾宝玉参见陛下。” 贾宝玉当中一拜。 “嗯。”景泰帝看他一眼,叫他起身,随即道:“听说刚才在宫外,吴贵妃打了你,你还受伤了?” 贾宝玉躬身道:“回禀陛下,确有其事,不过微臣并无大碍。” “为的何事?” “微臣不知,想来,应当是贵妃娘娘太过于挂念吴家大公子,又觉得吴家大公子是因微臣而死,心中对微臣憎恶,所以才会出手教戒微臣。” 景泰帝点点头,算是了解。 他抬起脚放在脚下太监的肩头,立马就另有太监捧来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脚,然后套上明黄色的袜子。 他没有对吴贵妃出手伤贾宝玉之事作任何评语,反而转头问道:“听说今日在泗里街,内阁中丞陆文言之子曾当街大喊,说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二皇子的人,却被你当众驳斥,还说要抓他们至御前定罪,却是为何?” 贾宝玉立马跪下道:“此乃恶意构陷,微臣自然不敢认。陆中丞之子故意攀诬微臣与二皇子殿下有结党之嫌,实属居心叵测之辈,微臣自当严厉呵斥。” “哦,但是朕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你曾是二皇子的伴读,在山东之时又对他有勤王保驾之功,他也一向对你宠信有加,就连身边的五品侍卫,都派到你身边听用,如此恩宠,你都不愿意承认是他的人?” 景泰帝将脚盘进炕上的华丽锦被当中,手持一封奏折观看着,嘴里似很随意的说道。 贾宝玉几乎未曾单独面见过景泰帝,就连当上禁军都虞侯以来都是如此。 虽然此时的景泰帝显得比平时要随和得多,但他却更加不敢大意,闻言叩首道:“二殿下乃是皇子,在山东之时,微臣搬援兵救驾也是臣子本分。 至于二殿下将身边的侍卫派到微臣身边,也是出于对微臣的爱护,或许也因为与微臣之间有着不错的私谊存在。 不过,私就是私,自然不能与公混为一谈。 微臣乃大玄臣子,所效忠的唯有陛下和大玄,若硬要说是谁的人,那个人也只能是陛下。 至于二皇子,他对微臣爱护有加,微臣自然也当尽忠。不过这并非因为微臣是二皇子的人,而是因为,二殿下乃是陛下的子嗣。臣之对殿下所有的忠诚,都是基于对陛下的忠心,也永远是在对陛下和大玄的忠心之下的。 所以,不是微臣不愿意承认是二殿下的人,实在是此言大是荒谬,微臣不敢认,也不能认。” “呵呵。” 景泰帝听贾宝玉说完话,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然后难得笑道:“朕记得,你的老师是前翰林侍讲学士柳清白,倒是没想到,他那么迂腐不化的老夫子,竟也能教出你这般能言善辩的弟子。 罢了,吴贵妃亲弟到底是因为你才被下狱,后来又死于异地他乡,贵妃因此迁怒于你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可因此心生忌恨。” “微臣不敢。” “好了,下去吧。” 景泰帝挥挥手,贾宝玉便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拜,便在太监们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 ...... 六宫之内,吴贵妃还未进钟粹宫,忽有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前来传话,说皇后召见。 吴贵妃虽不愿意去,却也不得违背后命,只得折道前往长乐宫。 到了长乐宫,发现贾元春也在,与皇后叶氏并排坐在炕上叙话,她便上前不咸不淡的对着叶皇后行了一礼。 以前她还敢仗着皇帝的宠信经常给叶皇后挑刺,只是自宝灵宫之日起,发现叶皇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软弱可欺,反而狠辣异常,她心中已生惧意。 特别是,那日很多人都知道叶皇后教训了她,她不相信景泰帝不知道。但是皇帝却对此不闻不问,显然是默认皇后有教戒六宫的权力,心中没有倚仗,自然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行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除非再让她逮到一举斗翻叶皇后的机会...... “跪下。” 正在心中揣测叶皇后唤她前来所为何事,忽闻叶皇后冷冷的声音,她抬头,发现居然没有听错,饶是心中存了一个忍字的她也不禁变色道:“本宫身为贵妃,纵然你是皇后,也不能想叫本宫跪下就跪下!” 叶皇后并不与她争论,只是看了边上一眼,立马便有两个长乐宫的老嬷嬷上前,将她摁着跪下。 长乐宫向来是六宫之首,长乐宫里的老宫女们,有些还是服侍过几代皇后的,她们见惯了太多这样的场面,因此下手丝毫不会迟疑。 别说贵妃,在皇后面前,皇贵妃也得屈膝! 吴贵妃被强压着跪下,立马愤恨的抬头瞪着叶皇后。 叶皇后对已经站起来的贾元春笑道:“妹妹稍等,待会儿我们两人再手谈一局。” “是。”贾元春也是笑道,似乎完全看不见吴贵妃。 于是叶皇后一手搭在宫女秀暖的双手上,款款站起来,看着吴贵妃的脸道:“本宫身为皇后,有管理六宫之责。 你身为贵妃,不思端静持礼,维护后妃颜面,却在前朝与外臣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抓伤外臣,遍数历朝历代的后妃,也鲜有听闻这样的事。” 叶皇后说着,已经来到吴贵妃跟前,忽地伸出手,一如当日宝灵宫那样,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吴贵妃脸上。 “这一巴掌,是警告你,身为后妃,就要遵守六宫的规矩,维护皇家后妃的体面。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就不只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叶皇后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转身坐回炕上。 吴贵妃万万没想到叶皇后如此霸道跋扈,当日在宝灵宫就罢了,是她先出手谋害她,而且当时也只是有叶皇后的亲信在场,她忍了。 这一次,可是当众打她的脸! “叶苡瑜,你如此待我,难道就不怕我把那日的事抖出来,大家鱼死网破?!” 她大声道。 叶皇后面色一冷,却丝毫异样的神色也无,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直到她不敢与她对视,然后才冷冷道:“你若是想死,本宫绝不拦你。” 说完不再理会她,叫人领她出去。 “放开我。” 吴贵妃被人辖制出长乐宫,便再也忍不住,挣脱开来。 那些婆子自然没有再为难她,也没有欠身,直接转身回去,将长乐宫的大门合上。 钟粹宫的人上前来,却不敢去触明显盛怒当中的贵妃娘娘的霉头。 只有之琪上前低声道:“娘娘,怎么了?” 吴贵妃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目光怨恨的看着看着紧紧闭着的红漆宫门,慢慢的,眼中有了些许畏惧之色,却被她压下。 该死的叶苡瑜,居然为了如此小事,当众对她掌掴,如此大辱,她怎么能忍的下去? 想到侮辱一词,她自然就又想到那日的事。 贾宝玉,贾宝玉...... 吴贵妃兀自夹紧了一下双腿,然后为掩饰心境,她走到长乐宫宫门之前,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才转身离开。 长乐宫内,叶皇后与元春已经摆好了棋局,忽闻外面传来不大不小的异响,她抬头望去,很快就有一个小太监进来回禀:“吴贵妃离去之前,踹了咱们长乐宫的大门......” 旁边的元春立马紧张起来,以为又要出事,岂料叶皇后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发表任何话语。 元春等了一会,便道:“娘娘不生气?” 叶皇后看了元春一眼,见她颜色艳丽,眉目荣美,真是好一名美人。心中为她也叹息一声,然后笑道:“本宫当众打了她,她心中定然不服。如今踹了一脚本宫的大门,也不过是发泄一下,如今想来怨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我又如何会生气?” 元春听了,心中暗思了一下叶皇后的心思,随后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才试探着道:“以前我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娘娘对这宫里的大小事,都不怎么上心,怎么如今只为这么一件事,就惩戒吴氏......” “那妹妹觉得我是为何?” 叶皇后忽然盈盈的看着元春,元春迟疑了一下,道:“难道是为了我弟弟?” 叶皇后心头一跳,好在随即元春就道:“娘娘只有蓁蓁这么一个侄女,我弟弟也算是娘娘的晚辈,吴氏不守规矩,抓伤了我弟弟。娘娘这是为了我弟弟出的手,以免吴氏再寻他的麻烦?” 叶皇后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专心的下棋。 第293章 薛蟠的嫉妒心 贾府,大观园之内。 湘云和探春去看了王熙凤和平儿,然后湘云就拽着探春往蘅芜苑而去。 蘅芜苑里,宝钗见到她们也是笑着招呼,正好她今日回过家,从家里带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就让丫鬟去洗来给她们尝。 “咦,好漂亮的诗句,宝姐姐,这是你写的吗?” 湘云抓着宝钗的手说话,无意间瞥见那案上有些诗稿,看到了两句,便惊疑出声,然后拿过来,越看越高兴,竟念了起来: “几时花下坐吹箫, 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 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 可怜杯酒不曾消。” 湘云读完,把诗稿让给也过来看的探春,然后就追问宝钗:“宝姐姐,这是你写的么,写的真好听,只是,宝姐姐你哪来那么多愁思,写了这个出来?” 她拉着宝钗的手臂摇啊摇,宝钗便伸手捏了她鼻子一下:“快别摇了,人都被你摇晕了。这诗不是我写的,是宝兄弟写的。” 她此话一出,看完诗稿的探春和湘云齐齐一愣,然后湘云就追问道:“宝哥哥写的?我们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 探春则比湘云想的深,她脸上一笑,抓着湘云,给她解惑:“嘻嘻嘻,这还用问,既然是二哥哥写的,我们又不知道,独宝姐姐知道,那肯定是二哥哥单独写给宝姐姐的,嗯~?” 探春给了湘云一个大有深意、你还不明白么的眼神,又不怀好意的看了宝钗一眼。 湘云立马懂了,也学着探春的样子,嘿嘿笑道:“三姐姐说的不错呢,怎么依我看,这还是首情诗呢……嘻嘻嘻~” 说着,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咯咯笑个不停。 宝钗早在没有第一时间给她们解释清楚,就意识到或许会被她们误会。此时被她们如此打趣,心中害羞的同时,倒也思量了一番。可惜,终究并不是写给她的,她自然就没那么多羞意。 “你们两个就闹吧,却不是写给我的。” 她缓缓坐下,只这么说了一句,果然就把两个人的笑声打断了。 湘云道:“不是写给你的,那是写给谁的?” 宝钗为打消她们全部的怀疑,便道:“今儿我回家去,从我哥哥手里得的稿子,是从外面得来的。 听他说,这是宝兄弟在外面随意写给一个人,只是却被那人拿到……拿到不好的地方去显弄,刚好我哥哥也在场,就让人给抄了回来。” 宝钗说着,也回忆起下午回家时的情景。 薛蟠从外面回来,嘴里是念念叨叨,大是不满和十足的酸味。 他晌午去那顺德坊的千金阁看花魁出台去了,正好遇到有人穿着题诗的袍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千金阁。 要知道,千金阁还有城里的一笑楼这几个大的青楼,都喜欢搞那些酸腐文绉绉的把式。见那人被人簇拥而来,千金阁让人品赏了他身上的诗句之后,立马就免了他的入场银子…… 这且罢了,区区十两银子可不放在薛蟠眼里,他可是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在二楼最好的位置单独包了一个雅间呢。 让他眼气的是那份被人追捧感觉! 他不经常去那千金阁,不是因为那是销金窟,而是他总会在那感受到有钱人不应该有的不平等待遇。试想去千金阁要多花数倍的银子,却享受不到其他楼里那种至尊的服务,谁还愿意经常去? 只是这次千金阁提前半个月就在为那唐婉儿姑娘造势,搞得轰轰烈烈,他最是好色之人,如何不被勾引出洞? 可惜,他一如既往合着几个京城大家子弟早早的去了,还花了近百两银子,除了开始那老鸨子和龟公们恭恭敬敬的把他们带到包间,又叫了几个姑娘执壶添酒,后来就对他们没什么太大的关注了。 原本这还罢了,千金阁一向如此。后来那工部尚书之子杜世荣来,情况却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但那些同为看客的京城权贵子弟对他另眼有加,那本该只认钱不认人的千金阁居然也把他捧得高高的,直接让他坐最前面去…… 原因嘛,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的那首诗!诗,他薛蟠不懂,但他听到了,诗不是那小子写的,居然是他从旁处求来的,好死不死,正是从他的表弟贾宝玉处得来! 这一下就让他的嫉妒心突破了天际。 宝兄弟哦,我们那么好的关系,你有这样的好诗,不给我拿来显摆,却给那囚攘的作甚! 这种情绪直到千金阁准备的表演开始了才暂时消停,不得不说,千金阁的格调确实远非那寻常楼子可比,十多个节目,个个精彩绝伦,特别是最后那唐婉儿姑娘出场,宛若天籁一般的声音和美得不无法言表的舞蹈……当然他最看重的,还是那美到极致的身段和一抹薄纱之下那似露非露的容貌…… 重点来了,今儿是唐婉儿姑娘初次登台,按例会选择一位幸运的顾客上阁楼喝茶谈心,好死不死,就是那杜世荣…… 他根本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他若是能与那美人在万人羡慕的情况下,单独在阁楼中一会,他愿意花五百两,不,一千两银子! 可惜,这种机会就一次。 以后就算还有人能花银子单独见到唐婉儿姑娘的面,也没那种独此一份的快感了。 他把这一切过错都归咎到贾宝玉的身上。 从千金阁出来,立马就去荣国府找贾宝玉,得知贾宝玉还在宫中当差,这才无法,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到了家里,自然是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好一通埋汰贾宝玉,说他不够义气,不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道理,顺道把他一日来的不平等遭遇全给母亲和妹妹说了。 可想而知,薛姨妈和宝钗会乐意听他说这些?反过来对他又是一阵埋汰,让他郁闷的心情更加难以平复了。 当然,宝钗表面上和母亲一样不满意薛蟠出去鬼混,实际上却留了心听他说,待知道贾宝玉只是赠了旁人诗句,并未曾到场,她心中暗暗高兴了好久,还让薛蟠把贾宝玉作的诗念给她听。 薛蟠自然记不得,好在他疼爱妹妹,知道宝钗最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一早就让人给抄回来了。 把诗稿给了宝钗,薛蟠也不愿意继续留在母亲屋里,这里的两个人,都不能理解他的苦闷和痛苦。 因此决定明日定去找贾宝玉要一个说法,然后就回屋,搂着一个侍妾睡觉去了。 家里的事,宝钗自然不会与湘云和探春两个讲。她两个都是侯门公府的千金,年纪又小,这些外面男人家的风流事,不好与她们细说。 偏偏湘云追问她口中不好的地方究竟是哪,不得已,宝钗只好说了一个名儿,就让湘云两个自己不好意思追问,回归到话题本身。 “二哥哥可真厉害,随便送人一首诗都是这样好的,可恶的是他平时竟惜才,不在我们面前展露。 上回贵妃娘娘回家省亲,他还让林姐姐夺了魁!” 湘云哼哼道。 宝钗笑她:“他们男儿家,心思和咱们女孩家不一样,在外面做事的,胸中另有一番天地与世界,回到家里,和咱们在一处,能够放下身段说笑就已经是极好的了,难道你想他以后和你说话都板着脸,打着官腔,说的全是朝堂宫里的事,那你能够接上嘴不曾?” 湘云一想是这个理,也笑了:“嘻嘻,宝姐姐说的对。二哥哥要是像老爷一样说话板着脸,我们肯定都不敢和他说话了!” 旁边探春则笑道:“你还说他惜才,就这么着,你还勉强能和他写写诗词玩,他要是不惜才,次次都写这样的出来,以后你在他面前还敢写诗么?” “嘻嘻。” 湘云嘻嘻一笑,不接话茬。 PS:嘿嘿,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发大财。 第294章 嬉闹 一早,晴雯进来服侍贾宝玉起床。 她轻触了一下贾宝玉的脸颊,惹得贾宝玉一偏头,便连忙问道:“二爷可疼么?” 贾宝玉摇摇头。 “还没完全结痂,我再给二爷擦点药吧。” 晴雯说着,扭着伶俐的身形就到一边,从抽屉里把那治创伤口的药拿来,用手指蘸了,细细的在贾宝玉的左边脸颊上涂匀起来。 昨晚吴贵妃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虽然不大,但他回府之后还是让身边的几个丫鬟们担忧不已。 此时贾宝玉见晴雯一边抹药一边露出心疼之色,便伸手环住她的腰,笑道:“不就这么点小伤口,也值得你露出这个模样?” 晴雯扭了一下,察觉贾宝玉箍得紧就罢了,嘴里道:“二爷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爱惜,还说什么树枝划的,我看不定是哪里来的小野猫给弄得呢!” 晴雯冷哼一声。 贾宝玉心下一笑,敢说贵妃是野猫,天下怕是也仅晴雯一家了。 不过,贾宝玉的心思不在上面。晴雯的纤腰本来就弹性十足,充满活力,刚才那一扭,越发有种水蛇般妖娆细腻之感,令贾宝玉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晴雯被抚的羞了,脸红着斥道:“药抹好了,你松开。” “好,药抹好了就放下吧。”贾宝玉说着,一手接过晴雯手中的药盒放在床头,然后就用力就把她拉上了榻,正好和坐在榻上给他穿衣裳的香菱撞到一起,两人齐齐发出“唉哟”一声。 贾宝玉却在她们挣扎起来之前,准确的骑到晴雯身上,笑道:“还敢说你家二爷说谎,还说什么野猫挠的,现在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两只手作像哈了一口气,然后便伸到她两肋下挠起了痒痒来。 晴雯虽然牙尖嘴利,心思灵敏,到底十多岁的姑娘,见贾宝玉在给她玩闹,便没死命挣扎,只是一边伸手阻挡,一边道:“二爷别闹,等会小丫头们进来看见。” 贾宝玉哪里理她,一双手只管在她肋下、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偶尔不经意的拂过微隆处,晴雯也不曾留意。 旁边香菱见贾宝玉欺负晴雯,红着脸笑了笑就要起身,却又被贾宝玉按下躺在晴雯身边。 “好姐妹,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香菱无法,只好顺应天命的躺在晴雯身边,帮着晴雯抵制贾宝玉的骚扰。 只是她没有晴雯的胆量,只是象征性的帮忙,不敢像晴雯那样又打又推,一边笑还一边想反过来挠贾宝玉的痒痒。 由于晴雯躺在榻上,贾宝玉坐她身上,她胡乱抵挡着,一时不慎,忽然一掌打在贾宝玉的脸上,虽然不重,但也让场面安静下来。 晴雯自己也吓了一跳,立马睁着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也是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捉住她没敢再乱动的双手,道:“你可知罪?” 晴雯强辩道:“你不惹我我也不会失手打了你......” “还敢狡辩?” “那你要怎么样嘛,大不了你打回来就是了。” 晴雯双手被制,也无法,只得别过头,颇为委屈的模样。 贾宝玉等的就是这句,见她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终于暴露目的,将她双手压在头顶,附身在她耳边道:“让我尝尝你嘴上的胭脂,算作抵账,我就饶了你。” “呸,我就知道!” 晴雯轻啐了一口,就要反抗,可惜她的力气哪里有贾宝玉大,只能是徒劳无功而已。 贾宝玉哪里不明白她这只是欲拒还羞,也不再说话,在她紧张的眼神,扭动的面颊下,追着她的樱桃小嘴,就印了上去,细细品尝她早起刚擦的鲜净胭脂...... 旁边的香菱赶忙用双手蒙眼。 说起来胭脂,大多都是用花瓣香料制成,特别是晴雯等人用的,好些还是她们自己采摘的新鲜花瓣研磨制成。虽不说有多好,但至少是没有毒害的。 当然,重点肯定不是这个...... 晴雯自知理亏,又动弹不得,却也不好制止贾宝玉。不过在察觉贾宝玉有得寸进尺的打算的时候,终究扭偏头,抽空威胁道:“二爷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咬你了啊!” 贾宝玉抬头,见她羞愤的模样,也知道大概差不多了。 “起开。” 双手一得自由的晴雯立马要推贾宝玉。 贾宝玉却道:“你倒是美了,香菱的还没尝呢。” 贾宝玉说着,拉开香菱捂眼的双手,就势低头去俯就香菱。 “谁美了,呸,不要脸。” 晴雯怒骂一声,见贾宝玉压她身上又去轻薄香菱,更是羞怒不已。 不过倒也没怎么着,方才香菱看着她被欺负都没帮她,她自然也不会反过去帮香菱。 就要让她也被欺负,免得将来取笑她! 只是晴雯哪里知道,这点小意思对香菱来说算什么,她不可能取笑她的。 经历过大巫的人怎么能取笑才刚小巫的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最后是袭人把其他事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还不见人出来,进来寻找才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嬉闹。 彻底穿好衣裳之后,袭人先白了有些羞愧的香菱和晴雯一眼,然后才道:“二爷今儿白日不当值,昨儿晚姑娘们已经议定了要带李姑娘游园子,让二爷你今儿早些去呢!” 贾宝玉听了,却道:“今日啊,今日不行,我外头还有点事。” 袭人听了倒也不疑,贾宝玉除了禁军的差事还有京师养生堂呢。 “那倒也不防,游园子不过是小事,二爷外头的大事要紧,等会我去和三姑娘她们说一声就是了。 再有,二爷既然有事,刚才还和她们在屋里闹了那么半日。” 今日贾宝玉不当值,特意多让睡了一会儿。后来又闹半天,如今都快巳时了。 “谁和他闹了。”晴雯听了袭人的话嘴硬了一句,到底底气不足,收拾起昨晚贾宝玉换下的衣裳就出去叫小丫鬟们洗去了。 晴雯跑了,香菱只低着头,见状袭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就像是她在欺负香菱一样。 她却不知道,香菱心中所想。 她每日睡贾宝玉的榻,屋里、院里的姐姐们不可能心里没有怨念的,也合该让姐姐们说说,这样才好。 她虽不喜欢说话,时时表现的有些呆,其实心中什么都是明白的。 袭人说了等会她去帮贾宝玉“请假”之后,又找来一件披风,给贾宝玉系上,并细细的顺平上面些微褶皱。 外面风大,不比在园子里,多穿一件是好的。 她贤惠的模样,让贾宝玉心头特别满意,便也在她不备的时候,搂过她的腰来,亲了一口。 嗯,这才公平。 第295章 不退 “宝二爷。” 来到京师养生堂,顾鼎臣、李少游出来相迎。 顾鼎臣是他几日前请来,担当京师养生堂副总裁兼任书院院长的。 当然,这两个职位都没有官方品级。朝廷目前给京师养生堂的就两个官职,一个在他身上,一个在齐王(二皇子)身上。 虽然没有官职,但在京师养生堂,地位仅在他之下。 当然杜秋娘要统领女舍,需要另算。等到那些女孩子当中大的一批再长大些,能够有一些自保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之后,就可以让杜秋娘回府了。 现在还不行。 至于顾鼎臣为什么愿意来帮他,原因很简单,两个字: 理想! 与二十一世纪不一样,像顾鼎臣这样的人,只有理想才能打动他。 贾宝玉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 开海,富国富民! 顾家在山东乃是商贸大族,可能还涉有行船走私的行当。 贾宝玉告诉他,若想让朝廷上顽固守旧派们相信开海是利大于弊的,就得培养出一批年轻新鲜的血液,用开阔的眼界、广博的知识还有勇敢的身躯,亲自去那茫茫的大海上实践过后,才能检验出真理。 而哪里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来? 官府开设的南北监和各种学院里,都是向往儒道正统的学子,轻易不会接受这种观念。 只有他的京师养生堂,这里聚集着天下最纯真,现在最孤弱的一群孩子,他们有无限的可能,将来可以为这个时代带来更多的改变。 所以,贾宝玉请他来做这个第一任山长,顾鼎臣几乎没有多大的犹豫,就来了。 反正,有首辅的话在,他这几年之内想要进仕途,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与其浪费盛年光阴,不如与贾宝玉这样志同道合的人,尝试着做一番事业。 或许,真的可以像贾宝玉说的那样将来改变这个时代呢? 在顾鼎臣等人的带领下在宽广的养生堂里转了良久,顾鼎臣道:“如今书院虽然建立起来了,可是没有先生,还有桌椅这些也还没配置齐,所以就算每个孩子只上一堂课,每天也只能有两百个孩子能够进入学堂。若是依宝二爷的话,连隔壁那些女学生都要识文断字,短时间怕是达不到的。” 贾宝玉听了倒是毫不意外,道:“无妨,这些事都不急,慢慢来,总会改善的。先把这边的学院完全搭建起来,女舍那边,不用着急。 如今养生堂里加起来才八九百人,等到收满人的时候,这些事肯定齐备了。” “二爷说的是。” 顾鼎臣点头。 贾宝玉又对李少游道:“李兄也不可懈怠,武馆也必须尽快设立起来。这些孩子读书可能读不过那些世家大族子弟(除去世家和大族,能读书者少之又少),但是绝不能在身体和武艺上落后。” 李少游自然领命,顾鼎臣也是点头,说定然配合李少游。 他亲自下过海,知道海上最怕的除了天灾就是倭寇和强盗,没有强大的武力,也是无法在海上行走的。 和顾鼎臣等商议了诸多事宜,出来的时候,茗烟问:“二爷要去看看姨奶奶么?” 贾宝玉抬头望了一下天色,回头看了一眼女舍那边,道:“不用了,去太师府。” 今日是叶蓁蓁的生日,他昨日答应了要去的。 不然的话,今日倒是可以留在园子里,践行带李灵游园的承诺。 反正李灵那边说的是改日,又没有说定要是今天,明天......也是可行的。 ...... 叶府后厨,掌厨的和杂役们都让回去休息了,只有几个厨娘在边上,帮着摘、洗、切等辅助工作。 因为,今日一早,厨房就被小姐和她身边的丫鬟们给霸占了。 她们心想,今日不是小姐的生日么,小姐不说好好受用一日,怎么还主动干起活来? 当然,小姐的心思她们是不敢乱猜的,因此只是配合着做事。 “小姐。” 丫鬟小莲进来,叶蓁蓁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见灶房里该弄的都弄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两句,领着小莲走出去。 到了一边檐脚下,问道:“怎么样,他可来了?” “没有。” 叶蓁蓁眉头一低。他昨日答应过的,应当不会不来才是,难道他顾忌世俗礼法,还是有事耽搁了? “不过......” “不过什么?” 小莲道:“不过二殿下来了。” 叶蓁蓁心头一紧:“二表兄他来做什么?” “给姑娘过生儿啊。” 小莲理所当然的笑道,一点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 叶蓁蓁蛾眉紧锁。 她是聪慧的人,之前贾宝玉就因为二皇子而疏远她,要不是她姑姑撮合,两人之间哪里来的关系温馨? 如今二皇子这么一来,若是贾宝玉不来还好,可以看做是表哥和表妹过生日,但是一旦贾宝玉过来,意思立马就变了。 二皇子爱慕她,而贾宝玉现在是她的未婚夫婿,这个时候遇上,两人肯定都不会自在。 不自在的时候多了,定生嫌隙。 她自然不想让贾宝玉和二皇子之间生嫌隙。 “小莲,你去二门上吩咐两个机灵些的小厮,叫他们骑马去宁荣街,要是看着他,就叫他不用来了。”叶蓁蓁急忙吩咐。 小莲虽然不解,但见叶蓁蓁神色认真,就要去,叶蓁蓁又嘱咐道:“叫他们走大道,不要错过了。” 小莲点头,便去了。 前院,叶皓心头也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他姐姐邀请了贾宝玉今日过来。 但是二皇子是她们姑姑的儿子,这个时候过来给表妹过生日,不但是份心意,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他自然也不能如何,只得亲自迎二皇子进门。 “蓁蓁表妹现在在做什么?” 二皇子入府后,随意的问了一句。 叶皓便道:“今儿是姐姐的生日,她亲自下厨,如今估计还在厨房。” 二皇子笑道:“那看来今日我倒是有口福了。” 叶皓笑了笑,道了一声“二表兄请”,然后就把他引入了叶琼的书房。 ...... 贾宝玉因为要在西市去买一点像样的贺礼,多耽搁了时间。 荣国府的库房虽然有很多这些东西,但他并不想让府里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就只好花点心思上街置办了。 来到居德坊,离太师府仅有两条街的地方,忽有两个叶府的下人骑马过来,说是叶蓁蓁的吩咐,让他今儿不要过去了。 贾宝玉便道:“今儿不是你们家小姐的生日么?” “是我们家小姐的生日,不过这话也是小姐身边的小莲姑娘亲自出来说的,定不会有假,姑爷还是回去吧。” 下人们懂得少些,在他们眼里贾宝玉就是他们家姑爷了。 贾宝玉心下思索,昨日叶蓁蓁还腼腆的邀他过府,他想着不过是家宴,大不了以拜访叶太师的名义前去就是,也不算什么,他并不怕羞。 只是这叶蓁蓁突然变卦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问道:“府上可是来了客人?” “倒没别的人来,只是二殿下方才过来了。” 贾宝玉一听,顿时明了。 他心中一时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论情理说来,二皇子与叶蓁蓁从小相识,又是表兄妹,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二皇子又喜欢叶蓁蓁,还一度追求过。 虽然与叶蓁蓁之间的事非他所愿,但确实算是他夺人所爱。 所以,他能理解二皇子为何今日会来,很多事,不是说放下心中就真的放得下的。 他更明白叶蓁蓁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二人如此见面。这为的是他好。 “二爷,要不咱们就别去了。” 茗烟几乎通晓贾宝玉的事,他也机灵,知道这个时候贾宝玉撞过去,会让二皇子显得尴尬。 贾宝玉抬头,望了望太师府的方向,忽笑道:“为什么不去,二殿下疼爱表妹,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退避?走吧,马上就到了。” 有些事,一旦退了,就会一直退。 今日他退了,就说明心中介怀二皇子去给叶蓁蓁过生日,让二皇子知道还不是一样心生尴尬?不如笑迎上去,让二皇子看见他的坦荡。 当然,他也要看看二皇子的反应,将来何去何从,才能有个筹谋。 “这......”叶府的小厮见贾宝玉不听,也不敢阻拦,只得跟在贾宝玉等人身后,一道回府。 说着招过身后的太监,让把礼物呈上来。 第296章 揭秘 面对二皇子的情难割舍,贾宝玉镇定心思,决心直面而上。 他却不知道,与此同时,在威严浩荡的熙园濯尘殿中,一个或许与他相关的惊天秘密,正在徐徐揭开它隐蔽的面纱。 沉月湖前的高大凉亭之内,太上皇一如既往的坐着垂钓。不过他的目光并不在水中的浮漂之上,而是低着头,观看着手中展开的一幅画像。 而他左边的矮几之上,摆放着两份文卷,还另有一幅卷起来的画像。 此时若是有人胆敢走过去看一眼,便能发现,那两份文卷的封面,写着两个相似的名字:甄宝玉,贾宝玉。 冯祥弯着腰走过来。 太上皇放下手中的画像,头也不抬的问道:“有什么消息。” “回老皇爷,确实有一个消息。” “讲。”太上皇微微坐直身子,将卷好的画像放到一边,拿起脚下的鱼竿。 冯祥将身子弯的更低一些,细声道:“已经确定,荣国府的贾宝玉,这些年一直待在京城,只出过两次京城。” 太上皇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最近的一次,就是去年山东水患,他随着齐王殿下赴山东赈灾,当时......” “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说另一次。” “还有一次,就是两年前,贾宝玉突染恶疾,荣国府四方寻医救治无效,不知道从何处听到一个和尚说的话,让他们把人送到金陵城外的幻灵寺去方才有救。 荣国府无法,只得照办,没成想只去了一趟,竟果真好了。” “两年前么。”太上皇听了,眼神变换。 忽觉手上鱼竿异动,他放眼看去,只见黄色的浮漂不知被什么扯入水中,正快速的转移着方位。 他扯动鱼竿,却没有立马提起,而是牵引着上钩的鱼儿,在水面挣扎游动。 已经看到上钩的鱼儿了,目测体积还较为可观。 冯祥赶忙上前辅助,将鱼儿提上来。 小太监过来,将鱼儿口中的金钩取出,重新换上了饵料,然后将鱼儿放入水桶之中,提着走开了。 太上皇钓鱼的时候,不喜欢他们站的太近。 “两年前的什么时节?” “清明前后。” 太上皇顿了一下,忽然冷笑一声:“倒是巧得很,祏儿的儿子,也是那个时候掉的悬崖。” 冯祥不敢作答。 “贾家和甄家在那一次当中可有碰面,有何异常?” “甄家和贾家是世交,两家人自然是碰过面的,不过,只是家下人的惯例走访,并无任何异常的举动。” 冯祥说着,摸出下面人传上来的密报,递给太上皇。又试探性着道:“以老奴看来,世上就算有两个人长得相似也并非奇怪的事,据传闻甄家和贾家的祖上,也是有血亲关系的,或许只是返祖,也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哼,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太上皇看了一眼密保上的内容,都是关于荣国府当家太太南下一行之事。 “那,让下面的人继续去查?”冯祥问。 “不用了。” 太上皇站起来:“知道这些就够了,真正的答案,或许早就在朕的掌控当中了。” 他转身进了殿内,冯祥立马跟上。 “将他叫来吧,告诉他,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了,若是还没想好,以后他都不会再有机会说话了。” 太上皇的声音,深沉而从容,如来自九天上的钟磬之音。 ...... 包冉再次来到那间大殿,看见那个消瘦、老迈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罪民包冉,叩见老皇爷!” 他沉沉跪下,深深地扣了一个头。 半晌,上面之人未叫起,他也不抬头。 “朕问你,元祏留下的孩子,是现在甄家的甄宝玉,还是贾家的贾宝玉。你应该知道,欺骗朕的后果,你的回答,关系着你还有整个甄家的生死,朕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仍旧是太上皇的声音,这道声音,曾经是他,他主人,还有数十万能征善战的将士们的信仰。 如今,也已经披上了老态龙钟的外衣。 把这种情绪压下,包冉抬起头,道:“那不知道老皇爷希望是谁?” 虽然是崇拜的人,他也要冒死与其打一次擂台。 龙案之后,太上皇瞳孔一缩。 若是换在以前,有人敢这么与他说话,早就被他斩了。 不过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包冉话中的含义! “哦,朕希望是谁?你说来听听,这其中有何不同。” 包冉道:“若是甄宝玉,如今只是一痴傻之人,万事不沾干系,以太上皇之威能,自能为他谋划出富贵一生的道路。 但是贾宝玉不同,贾宝玉天资绝世,才华横溢,兼之有翱翔九天之志、经国济世之才。若是他的话,罪民只怕,便是太上皇,也无法护其周全。” 包勇此话一出,太上皇身边的冯祥面色顿时一变,怒道:“你疯了,敢这么与老皇爷说话!” 太上皇却只是摆摆手。 他知道,包勇自主动来见他,就证明不惧死亡了,而且其所行、所言,皆有目的,如今,他已经大概猜到了。 “如此说来,元祏的血脉,却是贾宝玉了?” 包冉道:“太上皇说是,那便是了。” 太上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好胆,甄啸真是养了个好奴才!” 太上皇话语虽冷,心却忍不住激荡起来。 之前他知道元祏还有子嗣留存于世的时候,那种高兴和欣慰的感觉,是他这十多年来从未体味过的。 虽然后来知道其人已经变得痴傻,心中有些遗憾,但是也并不妨碍他的这种心情。 他马上八十岁了,哪怕他再自负,也知道,在这个世上的日子是一天少过一天,或许很快就能见到九泉之下自己那些儿子们了。 别的也罢了,他的三子,也是他曾经最喜欢和寄予厚望一个儿子,当年他就那么看着他在他面前自刎,临死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他饶恕他的家人。 可惜,他没有答应。应当说,他心中答应了,但是没有说出来让他听见,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做到。 他是人,也会受伤,也会有疲倦的时候。可是谁知道,他就是心神俱疲的在帝宫深处打了一个盹,义忠亲王府就在一片血红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纵然之后他为此杀了千人万人,但是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他食言了。 对自己的内心食言。 而且,他明明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这就是帝王的无情、无奈之处。 或许是上天垂怜,让他临到头了,居然知道了元祏还有一条血脉留存,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原本以为就是个痴傻之人,无关大局。 可是世事无常,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若元祏留下的孩子不但并不傻,而且还比普通人聪明优秀的多,甚至到了神异的地步......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是的,作为爷爷,会为有这样的孙儿感到高兴。但作为帝王,却知道,这不论是对那孩子还是对朝廷,都不是一件好事! 聪明且有能力的人,是不会放弃血海深仇的。 若是平民百姓之家,报仇者不过杀一人杀十人。 但是在帝王家,报仇永远是一个可怕的字眼,它会让风云再起,甚至天下大变。 所以,他知道包冉在想什么了,也知道他之前所有的故布疑阵都是为了什么。 “你要告诉朕贾宝玉才是朕的孙儿,总得拿出实证来。”太上皇恢复了宁静,淡淡的道。 贾宝玉出生于丙寅年四月二十六,是荣国府贾代善的孙子。 他的孙儿,出生于乙丑年正月,足足大了贾宝玉一年零三个月。 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所以,仅凭一个长得相似,便要让他相信贾宝玉是他的孙儿,这并不容易。换做寻常人,心中希望他的孙儿是天资聪慧的那个,或许就顺心信了。但他是帝王。 “实证?自然是有的。” 包冉笑了,他拜倒在阶下:“不过在罪民说出证据之前,恳求老皇爷答应罪民一个条件。” “说。” “请老皇爷无论如何,定要保住小王子一生无忧,让三殿下和小姐的血脉,能够平平安安的留在这个世界上!” 太上皇闻言,已经布满褶皱与沧桑,却依旧威严的脸庞不动,道:“朕的血脉,朕当然会护他周全。” 包冉叩拜道:“当年义忠亲王府的诸位王子与郡主,都是老皇爷的血脉。” 啪! 太上皇终于动怒了,一掌拍在案上。 冯祥被吓得直接伏在地上。 包冉果然是疯了,这算什么,指责太上皇无能么? 看着跪在阶下一动不动的包冉,太上皇终于还是不与这注定要死的人计较,只是道:“好,朕答应你。” 包冉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方才那一刻,他真的很想直接提这样一个要求:废暴虐无德之君,扶皇嫡孙上位。 好在他很清醒,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让太上皇彻底相信贾宝玉就是他的嫡亲孙儿,让贾宝玉从今之后,有一争之力,这才是他冒死进熙园的最终目的。 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了,他不敢节外生枝。 可惜,不能亲眼看见小王子为小姐报仇的那一日了...... 至于会不会将小王子置于危险之中,他已经顾不得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危险的,若是小王子始终像他前面十多年那样,只知道贪玩享乐,他定然遵从老主人的决定。 但是,山东之事,让他彻底看清了小王子的天赋和能力,他知道,只要给小王子一个契机,他就有机会登凌绝顶。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小王子做的了。太上皇,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第297章 宴 濯尘殿太上皇的书房之内,只剩下太上皇和冯祥。 冯祥看着已经陷入沉思中的太上皇,他的心绪同样不平静的很。 有谁能想到,那个在太上皇的寿宴之上,亲自为太上皇献上贺寿诗的贾家少年郎,到头来居然可能是太上皇的孙子? 为什么加可能二字,那是因为太上皇还没有开口承认! 但是据冯祥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是这样了。 太上皇虽然丰功伟绩,受人歌颂,但是他们这些身边的老人都知道,太上皇的一生,并不幸运。 世上之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太上皇的十三个儿子,他亲自送走了十一个,这是何等样的折磨? 希望包冉没有欺骗太上皇吧,若是贾宝玉当真是太上皇的孙儿,或许能为太上皇的晚年带来不一样的光彩与慰藉。 眼光高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贾宝玉天资之出众,怕是只有少年时的太上皇才能堪堪比拟,除此之外,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无人在他那个年纪能出其右。 想到这里,他更加笃定包冉所言不虚,这样的人,只有可能是太上皇的血脉! “按照他说的,去金陵把东西取出来吧,总得最后看看,包冉有没有说谎。” 太上皇忽然道。 他很自负,知道在他这么久的查证之下,包冉不可能欺瞒算计的了他,但是事关天家血脉,他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冯祥应了,随后有些忍不住问道:“若是贾宝玉真的是当年三殿下与甄王妃的嫡子,包冉为什么一开始不说,直到今日才和盘托出?”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也不管冯祥是不是真的不懂,轻声道:“他是怕朕不念血脉亲情啊,呵呵,或许,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太上皇摇摇头,似乎在嘲笑包冉飞蛾扑火的行为。 “野心?他的生死都在老皇爷的一念之间,他还有什么野心?” “不是为了他自己。” 太上皇叹了叹,不想再说这个问题,只是忽然道:“小九被他调回京了?” 冯祥点点头:“大明宫的圣旨已经发出去了,宣河间王入京,为老皇爷筹备寿辰。” 太上皇笑了笑,似乎并不知道景泰帝此举何意,想了想,道:“虽然包冉说的一切十分离奇和巧合,就像是有人暗中安排的一样,但是朕却觉得,他没有骗朕。 当初朕第一次见到贾宝玉的时候,就隐隐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现在细想来,他的面相,确实和老三有三分相似之处,只是秀气了太多。” 太上皇似自言自语,又似很笃定。此时的他,看起来倒真的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在念念叨叨的说着儿孙们的事了。 冯祥笑道:“既然如此,老皇爷何不宣贾宝玉进熙园,再瞧瞧?” 太上皇却沉默了,面容寂寂:“不急,他若真是朕的孙儿,朕在见他之前,总得为他准备一份礼,一份对得起他这么多年辗转飘零的大礼......” 当年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义忠亲王府几百口人,那些,都是他的家人。 或许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他作为他的爷爷,虽然不希望他复仇,但是,却可以帮他拔掉凶手的一只爪牙,一只自以为藏在暗处的爪牙...... …… …… 叶府,二皇子到了叶琼的书房,与叶琼见礼之后便坐在一边聆听教诲。 他几乎是叶琼一手教导出来的,所以叶琼对他来说,既是外祖,更是恩师。 忽然听闻贾宝玉到了,二皇子一愣,随即站起来对叶琼道:“外祖父见谅,孙儿实在不知子衡会来。如此看来,今日倒是我唐突了。” 叶琼道:“无妨,你和蓁蓁从小一块长大,又是表兄妹,你能来给她过生日也算是一片心意。 论理子衡倒不该来,只是你母后对他颇为喜欢,昨日召见了他和蓁蓁两人,又让他送蓁蓁回府,所以蓁蓁才邀他今日过府,简单吃个饭。” “是。”二皇子应了一声。 虽然早知道叶蓁蓁可能已经心悦贾宝玉,但他此时还是有些难过。 他知道叶蓁蓁从小最是知书识礼的人,如今却主动邀请贾宝玉来给她过生日。还有,她今日下厨估计也是为了贾宝玉了。 叶琼将他的面容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叹。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过了,他想,或许该是时候和皇后商议一下,给二皇子定一门亲事了。也许成亲之后,二皇子就能够想通了。 “走吧,该吃饭了。” 叶琼站起来,领着二皇子往外走。 刚出走廊,果然就见那边叶皓带着贾宝玉大步走过来。 “见过太师。” 贾宝玉看见太师叶琼,当即弯腰行了一礼。叶琼自然笑着叫起。 二皇子走上来,正要开口招呼,忽见贾宝玉一提袍摆,对着他郑重其事的跪下去,道:“微臣贾宝玉,参加二殿下。” 二皇子眉头一皱,然后舒缓开来,一步上前搀起贾宝玉。 “子衡何必如此大礼,你我之间何时这般生分了?” “非是生分,只是君臣之礼不可废。” 二皇子听了,缓缓道:“以前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过来与蓁蓁表妹过生日,今日确实不知道子衡也会过来,否则,我当是避嫌的。” 二皇子如此说了一句,似乎有些歉意。 贾宝玉连道:“殿下言重了。殿下疼爱表妹,愿意亲自过来与蓁蓁姐过生日,这是我们的荣幸,哪里有避嫌之理? 倒是我,如今婚约未成,便冒然上门,于礼不符,还请殿下不要见责才是。” “子衡说笑了。” 旁边叶琼见他二人客气来客气去,便道:“好了,有什么话到了席上再说,何必如此客套。” 说着,领着他们三人一起到了内厅。 今日是家宴。 后院,叶蓁蓁听说贾宝玉仍旧进来了,先是有些着急,然后忽然就想明白贾宝玉不听劝告的原因,心中忽然高兴起来,倒也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小莲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她走过来询问:“小姐,阁厅里琴已经摆好了,小姐还要弹奏么?” 叶蓁蓁瞅她一眼。 “不用了,我们也过去吧。” 琴音便是心意,她原是准备弹给贾宝玉听的,如今这般情况,她再弹奏,不是存心在给贾宝玉和二皇子之间找不痛快么。 今日这宴,已经注定温馨不起来,又何必再弄那些玩意儿。 第298章 散 来到叶家的饭厅,叶琼居首坐了,然后招手让二皇子、贾宝玉、叶皓依次坐下。 叶家人丁单薄,一场家宴,加上贾宝玉和二皇子两位客人,还坐不满一桌。 贾宝玉和二皇子皆非常人,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的情绪。 “听说你最近在力主筹建京师养生堂的事,进展如何,可有什么难处没有?” 自孙女和贾宝玉定亲之后,贾宝玉已经很少到叶府来了,所以叶琼这还是第一次问起贾宝玉京师养生堂的事宜。 贾宝玉正准备起身作答,叶琼立马压手让他坐下,于是他才在座位上拱手一礼,随即道:“确有其事,进展也还算顺利,至于难处,倒是有一点想恳求太师帮扶。” “哦?” “学生进入朝堂时日尚短,朝中贤士大多不熟,如今养生堂新立,正差几名德高望重的先生入驻。” 贾宝玉可不太会客气,抓到机会,就想要把事给办了。反正是叶琼主动问的。 叶琼听了道:“我门下倒是有许多已经致仕的名贤之士,只是却不知道可适合你们的养生堂?” 叶琼看了贾宝玉连同二皇子一眼,他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二人主导的。 他说的委婉,言下之意是给你们举荐不难,就是不知道你们养生堂能不能留得住。 二皇子道:“外祖父倒不用问我,京师养生堂的事都是子衡全权负责,我并不熟悉。” 贾宝玉则道:“养生堂里都是些孩童,虽不用他们学得满腹经纶,却不能不知道理。所以我想请几名真正有德行的长者,为他们谈讲经义,使其修德行,明礼、义、廉、耻。 也不用过多劳烦各位先生,每日只需要授一堂课,除了没有官身之外,学生拟以国子监侍讲的俸禄待遇回报。” 读书人不喜欢言利,不代表不喜欢钱,叶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盈盈笑道:“如此,回头我拟几个名字,让叶皓陪你一道上门延请。至于最终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叶琼做了十多年的首辅,秋闱、春闱就不知道主持了多少场,说是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豪不为过,找几个赋闲的先生,对他来说是很微不足道的事。 他顿了一下,看着贾宝玉和二皇子,补充道:“你们把这件事做好,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不能懈怠。” “是。”两人齐齐应下。 说定这件事,贾宝玉又顺道问了几句叶皓在户部的情况。上次山东回来,叶皓自然也受了封赏,皇帝点了他入部学习。 正说着话,叶蓁蓁便领着侍女出来了。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一番的,崭新的红绫长裙,上身是紫兰花刺绣镶领粉红对襟褙子,从领口可见月白色交领中衣。 她的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用一根金步摇插着,又在两边留出两缕鬓发,齐眉的刘海抛浮空在额头上,整个看去,清丽脱俗,又不失少女的娇美动人。 加上精致的五官,绝美的容颜,越发像清晨高高挺立在水面的芙蓉花一般。 贾宝玉心下叹惋,可惜无缘见到叶家太太和太夫人,不知道是怎样的两位女子,才能生养出叶蓁蓁和叶皇后两个如此倾城绝世的女儿来, 他回头一眼,果然见二皇子也在打量叶蓁蓁,看见他的目光,二皇子微微一笑,倒也不避讳,对走过来的叶蓁蓁笑道:“蓁蓁表妹今日这番装扮,清丽雅致,显得表妹越发美丽过人了。” 叶蓁蓁与叶琼示意了一礼,闻言微微一低头,道:“多谢二表兄夸赞。” 然后就在叶皓的身边坐下了。 叶蓁蓁一到,人就齐了,于是叶家的下人开始传菜上来,很快一桌并不奢华靡费,但是做工十分精致,颜色也很好看的菜肴便摆齐了。 叶皓生怕贾宝玉不知其中奥妙,笑道:“今儿这桌菜,每一个都是我姐姐亲手做的,一点也没假手他人哦,嘶~” 却是脚背上突然挨了一脚,他下意识的瞥了叶蓁蓁一眼。叶蓁蓁无辜的回了他一眼,他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立马闭了嘴,也不敢控诉其姐。 只不过大家都是明眼人,岂能看不出他们姐弟两的小动作。 但是二皇子和贾宝玉都装作没看见。他们一个是心酸,一个是不好表露想法。 倒是叶琼毫无忌讳的笑了笑,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然后便做开场白:“今日是家宴,也是蓁蓁的生日,你们尽管随意一些,好了,我也好久没尝到蓁蓁的手艺了,每次都是喝养生汤......” “爷爷~”叶蓁蓁不满的娇嗔,这算是抱怨她不够贴心么? 叶琼便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自己夹了一筷子之后,又示意贾宝玉等开动。 贾宝玉等人对视一眼,倒也开始动了筷子。然后各自说了一两句祝贺芳辰之类的话,叶蓁蓁都一一回礼了。 一会之后,叶琼见气氛到底安静,不像是给叶蓁蓁过生日,倒像是宫廷宴会一般,便招过来一名侍者,低头吩咐了一句。 半晌,那侍者拿回来一瓶酒,瓶子十分奇特,一眼看去不像是中原产的。 “这瓶葡萄酒还是年前宫里的赏赐,说是西域进贡的,你们也尝尝吧。” 葡萄酒,非西方特产,不过中原人大多喜欢黄酒和白酒,对于葡萄酒,大多不大喝的惯。 不过此时叶蓁蓁在席,自然是不好畅饮,喝一点葡萄酒,正合适。 纵然如此,席面也仅仅只是转好了一些。 对此叶琼也是无计可施了,他也看出来,症结就是贾宝玉和二皇子两人,虽然两人面上都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小半个时辰之后,饭毕,叶琼召二皇子和贾宝玉入书房,简单叙了会儿话,便让他二人离开,然后没过多久,他便起身前往皇宫。 他觉得,二皇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 二皇子和贾宝玉一前一后出了太师府,贾宝玉向二皇子拱手告辞。 二皇子一把拉住贾宝玉的手腕,迟疑了一下,道:“子衡莫要为今日之事多心。” 贾宝玉手被抓着也无法行礼,只好笑道:“殿下多虑了。” 二皇子也不放手,就这么看着贾宝玉,凝视着一会儿,缓缓道:“子衡以前与我说过的心悦表妹的那些话,可是认真的?” “自是认真的。”贾宝玉眉头微微一动。 “那,子衡现在可有对蓁蓁动心?”二皇子说的认真。 贾宝玉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微微低头,道:“不曾。我对蓁蓁小姐,除开太上皇的那道赐婚圣旨不可违背之外,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子衡没有骗我?” 二皇子的面上,多了一丝光彩。 贾宝玉幽幽道:“不敢欺瞒殿下,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与二皇子一礼,贾宝玉翻身上马,再次抱着缰绳示意了一下,然后便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二皇子目送他的身影离开,脸上的激动和天真之色也慢慢消失。 他如何不知道想成为帝王就会有得有失,他更加知道,现在对他来说,只有彻底放弃叶蓁蓁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太上皇、太师都会不高兴不说,也会让贾宝玉与他离心离德。 但是,他真的放不下。 坦白来说,他非贪念女色之人,叶蓁蓁对他来说,绝不只是一个容貌绝世的表妹那么简单,她就像是呵护了十多年的梦想,一直近在眼前,却又始终得不到,这种感情,令他无法割舍。 当然,他也没想过抢夺,太上皇的旨意,他也不敢悖逆。 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招过身边的随身太监,问道:“令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回殿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贾将军所言的表妹,应当就是前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女儿,如今便住在荣国府。听说其人长的天仙一般,竟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既然如此,按我之前说的,将这个消息传给福康王府吧。” 太监闻言迟疑了一下,不过见二皇子已经跨上了马车,倒也不敢违逆,只是点头应是。 第299章 双俾 叶蓁蓁的闺房之内,丫鬟们正在清点礼物。 本来也没几份,主要就是叶皓、二皇子、贾宝玉三人送了,还有昨日皇后送了一盏屏风。 “哇,二殿下送的是一对绿如玉呢,雕刻的好精致,好漂亮的两个小人儿。” 丫鬟小莲拿过二皇子送的贺礼,问叶蓁蓁摆放在哪里的好。 叶蓁蓁回头看了一眼,道:“放着吧,屋里的东西都放不下了,就不用摆了。” “哦。”小莲有些意兴阑珊,她很喜欢这两个绿如玉雕刻的小人儿。 但她也知道小姐的心情不是很好,精心准备了半日的生日宴席,结果草草就结束了,换谁也不会开心。 “他的是什么?” 小莲自然知道叶蓁蓁口中的他是谁,正待回去瞧,另一个丫鬟就笑道:“姑爷送的是一套妆奁,嗯,还有两盒碧春堂的胭脂。” 叶蓁蓁一听,便叫拿过来。 丫鬟就笑嘻嘻的拿过来了。 叶蓁蓁就着里面看了看,又打开胭脂盒子,伸出手指沾了沾。 小莲此时也将那绿如玉放回去,回头看了笑道:“都说西市碧春堂里的胭脂是全京城最好的,看这盒子的制式,怕是很贵吧,贾将军真是有心了。” 叶蓁蓁没说什么,她也有些诧异,不想贾宝玉竟对女孩家的这些东西也如此熟悉,还是他托旁人置办的呢?心中欢喜了几分,便坐到妆镜台前,用现成的东西补了补妆,就欲一一把贾宝玉买的东西放进妆奁之内。只是妆奁位置有限,她就将以前不甚中意或是用的差不多的东西拿出来,对小莲几个道:“这些你们喜欢的话,就拿去吧,我不要了。” 小莲原本正在给她梳头,闻言立马放下篦子,赶忙将最好的两样抢在手里,笑道:“嘻嘻,多谢小姐。” 另两个丫鬟也上来把其他的分了。 她们小姐的东西,可都是上好的,平时她们丫鬟哪里用得起。 ...... 贾宝玉一路骑马会荣国府,心情有些烦躁。 虽然二皇子十分的克制,但他察言观色,还是看出了二皇子内心对叶蓁蓁的极端放不下。 这真是一件操蛋的事。 自己抢了老大的女人?这个坎该怎么跨过去......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哪怕二皇子一直隐忍,等到最后所有能压制他的力量都消失之后,他也成功的坐上了皇位,到时候两人之间肯定出问题! 除非他能学历史上某些忍者神龟那样,干脆把老婆献上去...... 贾宝玉自嘲一笑。 他现在希望的是,景泰帝能够长命百岁。 至少,他和景泰帝之间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额,他不知道的不算! 这么一想,贾宝玉越发头大了。 还说什么天眷之人,身上拥有王霸之气,随便身躯一摆便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现在好了,皇帝和将来皇帝的大腿都不能安安心心的抱了。 难道真的要弃明投暗,去投奔大皇子?说起来,他和大皇子之间倒是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 想了想,还是算了。 辅佐一头猪,想想都恶心。 其实说起来,二皇子各方面确实都不错。当初叶琼办的就不叫个事,你又要把外孙扶上皇位,一边又把人家喜欢了十多年的孙女送给我,这不是坑人吗呢? 换做他是二皇子,贾宝玉觉得,他都不会放过自己。只需要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谁要是敢动他的林妹妹,不管是谁,他绝壁嫩死他! 对了,二皇子最后确认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叶蓁蓁,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他把人娶进门后别动,给他留着的意思么? 呵呵,若是从始至终没有关系则罢了,爱如何如何。既然已经有夫妻之名,叶蓁蓁就已经是他的女人,绝没有相让的道理。更别说,叶蓁蓁明显倾心于他,哪怕就只为男儿家的尊严,他也势要护她周全。 这也是他今日不避讳二皇子的原因。 罢了,这些事都是将来的,看样子,二皇子要顺利坐上这个皇位,还有漫长的时间要等。 时间,就是最好的手段和方法。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手里的权力抓的更多,更稳固。否则面对这些天潢贵胄,始终都是弱势。 一路顺着荣国府走进大观园,在翠障之后隐约看见姐妹们在沁芳溪玩笑,时而传来清脆动人的声音,他也只站着略听了一听就离开了。 回到怡红院,来到绛芸轩之内。绛芸轩,怡红院内贾宝玉的卧房名字,他将荣国府卧房的名字搬了过来。 几个丫鬟正在外间的桌子上简单的推骨牌玩,看见贾宝玉面色不愉,都停了手中的事,跟着贾宝玉的脚步进屋。 看贾宝玉张着双手,她们便都乖巧的过来给他宽衣。 “二爷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晴雯胆子向来大,口里也快,没憋一会儿就问了出来。 贾宝玉摇摇头,只是说道:“晚上要去宫里当差,我睡一会儿,别让人来打扰我。” 丫鬟们自然应是。 脱了外衣之后,香菱拿着贾宝玉换下来的衣裳正要走,忽觉地面开始旋转,她惊呼一声,衣裳都落在地上了,却还是避免不了被贾宝玉抱起,放在榻上的结局。 晴雯啐道:“大白日里二爷也不消停,还要折腾她!” 说着捡起衣裳,就像是衣裳和她有仇一样,一件件,一下下,重重的挂在雕花衣架之上。 贾宝玉回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走过去把她也打横抱了起来。 这下旁边袭人和麝月两个就脸红了。 二爷喜欢抱着香菱睡觉她们都习惯了,现在这种情况,乍一见,让她们觉得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见贾宝玉把晴雯按下后又回头看她们,袭人连忙道:“二爷可别浑闹,我等会还有事儿呢!” 贾宝玉点点头,算是承认她的理由成立。 回头看背靠在榻上张牙舞爪,瞪着他还要踢他的晴雯,贾宝玉熟门熟路的一手拍在她的臀上。 晴雯果然就消停了动作,只是保留最后的尊严瞪着贾宝玉。 嗯哼,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本姑娘才不会顺着你!晴雯心说。 贾宝玉也无心与她调笑,直接趴在床上,手脚把她二人压住不能逃,然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闭上了眼睛。 袭人和麝月赶忙过来帮他把鞋脱了,把他的腿脚扶上榻。 晴雯借机就要逃走,被主人发现,一只手把她操进怀里,这下压得实在,想逃都不能逃了。 “我很累,别逼我动手。”贾宝玉在她耳边喃喃道。 晴雯一听,嘴儿一噘,想起这两年贾宝玉对她的好来,倒也安分了。 算了,不就是睡一张榻么,以前也不是没睡过,再说,反正也跑不掉。 等袭人等略走开一些,晴雯便道:“那你挪开些,压死人了。” 贾宝玉顺势放她出来一些,只是还死死环着她的腰身,察觉她果真不跑,就慢慢放下戒心,在屋里逐渐安静的氛围下,缓缓进入梦境。 第300章 见妙玉 锦衣军指挥使赵全秘密进宫面圣,向景泰帝说了一件事。 “这么说,太上皇近来有调动人手去过南边?” 景泰帝显得十分关心。任是哪个人头顶上有那样一座巍峨的大山,也不可能不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关注着。 “可有查清是为的什么事?” “微臣不知,熙园并未有调动锦衣军的人手,若非微臣密切关注熙园的动向,发现近来出入熙园的人要频繁一些,都不能发现。 太上皇手下的人行事向来十分谨慎,微臣也不敢擅自打探......” “探,一定要摸清熙园的动向。” 赵全的话没说完就被景泰帝给打断了。 他只得回应一声“是”,然后见景泰帝目光狐疑,临走前又说起一件小事:“今日二皇子和贾宝玉一同到了太师府,为叶家小姐过生辰。” 景泰帝闻言,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咧起一抹弧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叫赵全下去。 赵全是他最重要的耳目,熙园和二皇子都是重点,自然会关注着。 如今锦衣军的大部分势力都归顺在赵全的门下,只是可惜,指挥使这个位置一直被太上皇手下的老将把持着,他不敢擅自替换。好在那人十分识趣,知道赵全是他的人,并未刻意压制,倒也达到了两方微妙的平衡。 这些人都知道,将来这片天下,迟早还是他的。 “国师。” 听闻太监的通传声,景泰帝收起了面上的神色。 “江南之地的世家大族,至今为止仍旧只念太上皇的圣德,所以太上皇会派人下江南,并不是太奇怪的事,陛下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另外,王子腾不日就要率队离京,听说王子腾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庶女,陛下不如将她收入宫中,作为后妃,如此王大人必定对陛下更加尽忠竭力。” 竺兰禅师走进来,一如既往的不与景泰帝太多礼,直接开口道。 景泰帝却问道:“他女儿多大了?” “今年当为十八。” 景泰帝想了想,道:“朕记得福康王府尚缺一名王侧妃。” 竺兰笑道:“正是。” “那便赐给他吧。” 竺兰并不觉得奇怪,点点头之后便不再说此事,又道:“今日太师曾入宫,与皇后商议了二皇子的亲事。” 景泰帝道:“他们看中了谁?” “北静郡王的胞妹,晗月县主。”竺兰说了,见皇帝眉头紧锁,又道:“陛下若是不满意,可以另外指派一门婚事。” 景泰帝便看他一眼,道:“罢了,既然是皇后相中的人选,那就她吧。” 竺兰心中微诧,随即一凛。景泰帝的心思他越来越猜不透了。 北静王府可是开国四座异性王府之首,如今的北静王也是年轻有为,将来重现开国门庭也说不定,景泰帝居然愿意让二皇子与北静王府联姻? 景泰帝却没与他解释,忽闻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陛下,吴贵妃求见。” 竺兰识趣的躬身一礼:“贫僧告退。” 一会之后,一身红衣,宛若香风一样的吴贵妃便飘了进来。 “陛下,臣妾今日又为陛下熬制了参汤,望陛下国事繁忙之余,也要好好保重龙体。” 景泰帝点点头,示意她放下,然后就拿起了一份奏折,开始阅览。 “既然陛下忙,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 景泰帝闻言,有些呀然的望了吴贵妃一眼,今日她竟这般懂事了。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点头让她可以回去了。 于是吴贵妃果真又一阵风儿似的退下。 景泰帝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后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折子上。 吴贵妃出了养心殿,在大明宫周围走了两遭,没看见贾宝玉,便拦住一队侍卫,娇喝道:“你们将军呢?” 侍卫们不敢抬头,只道:“贾将军今日不当值,或许晚上才会来。” “哼,懈怠渎职,根本不配担当守卫之职!” 吴贵妃娇哼一声,完美的表达出了她对贾宝玉的滔天不满,然后才领着宫女之琪走了。 ...... 贾宝玉一觉醒来,十分舒服,低头一看,原本的两个人儿早已经换了姿势,一左一右蜷缩在他怀里,睡得十分安静。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们的小脸。 正好袭人收拾东西进来,见贾宝玉睁着眼睛,便笑道:“二爷醒啦?我还说让二爷再睡一会儿才叫醒二爷呢。之前林姑娘来过一趟,我给她说二爷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在休息,她就走了。” 贾宝玉一愣,道:“她进这屋?” 之前一时任性,趁着难得释放出“忧郁气质”这样的机会,强行抱了两个丫鬟上榻,虽然没做什么,现在想来,被姐妹们看见到底不好。 袭人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现在知道不妥了?“二爷不用担心,我没让林姑娘进屋,她见我拦着,自己就走了。” 正如贾宝玉有些时候不方便进姐妹们的屋一样,妹妹们也不能随意进哥哥的屋,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既然袭人无意让她进去,黛玉又不是湘云,自然不会硬闯。 “嘤~” 贾宝玉和袭人说话之间,把晴雯吵醒了,她发出了美人吟,然后就撑着身子坐起来。 贾宝玉瞅了她半晌,表扬道:“很好很自觉,不枉我往日疼你。” 晴雯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贾宝玉的意思了。 她现在穿的只有中衣,外裳已不见踪影,如此看来,她中间定然下去过,最后却还是在他怀里醒来,代表什么,不言自喻。 脸上一红,她却不气弱,摆开贾宝玉的手,下床穿起了衣裳。 袭人看香菱丫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便笑骂道:“这丫头不知道一天到晚哪里这么多瞌睡,这样都吵不醒。” 晴雯回头笑道:“自然是常年伺候咱们的二爷伺候的累了,所以贪睡。” 她这话似乎平常,似乎又意有所指,让袭人瞅了她一眼。 贾宝玉当然无心与她们一起打机锋,穿好衣裳,顺带给香菱盖好了被子,便出了怡红院。 仲春之际,正是春意最肆意勃发的时候,万物都褪去枯萎,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贾宝玉循着石板小路走到外面的大道上,忽闻山上有娇声笑语。 贾宝玉抬头望了望,方想起这么久了还没上去看过妙玉那小娘儿们,于是便拾级而上,扣响了栊翠庵的山门。 小尼姑打扮的丫鬟过来开了门,看见贾宝玉,显得一愣,似乎没认出是谁。 贾宝玉呵呵一笑:“我是贾宝玉。” “宝二爷请。”丫鬟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实际上她远远的瞧见过贾宝玉几次的,只是没想到贾宝玉会突然上来。 再说,这园子里除了贾宝玉,就没别的年轻公子,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随着丫鬟来到里面清雅的小院,果然大家都聚在此处。 迎春、探春、惜春,还有宝钗、黛玉、湘云,丫鬟们除开之外,另有李灵和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着天蓝色与白色相间的水田衣,修细的脸蛋,尖巧的下巴,安静而淡雅,竟像是遗世的出尘仙子一般。 贾宝玉知道,这便是妙玉小尼姑了,一个清高胜过黛玉,阔绰胜过宝钗,六根不尽,七情不斩,偏偏才情与容貌都是绝顶之人。 “嘻嘻,你可算来了,方才听说你回来了,我们还准备去找你,只是林姐姐说你在睡觉,我们才没来。 你来瞧瞧,这位妙玉姐姐,你见过没有?” 众姐妹看见贾宝玉跨进月洞门,不论是喝茶的还是下棋的,都抬头看着他。 湘云本来在观棋,见到贾宝玉,面上顿时绽放出一朵花,跑上前来,拉着贾宝玉到妙女跟前,介绍着。 妙玉起身给贾宝玉施了一个出家人的礼仪,贾宝玉点点头,便坐下了,而后对湘云道:“倒是第一次见。” “嘻嘻嘻,就知道,我给你说,妙玉姐姐人很好的.....” 湘云是人来熟,看上眼的人,一会儿就耍好了。贾宝玉却知道,妙玉这尼姑,漂亮是漂亮,但是和“好人”绝对没有太多的关系。 一个矫情、清高、处女座,还带有高强度洁癖的女人,能好相处么?正是由于这些,贾宝玉一直没来看这个大美女,不对,是大美尼姑!他忙着攻略宝钗和黛玉,哪里来的时间去看这小尼姑的脸色。 第301章 无耻之尤? 妙玉起身行礼,证明她有良好的修养,谁知道贾宝玉竟然只是点点头就直接坐下了。不但如此,还直接与湘云说话,将她这个东道主撂在一边。 她当即就恼了,看了贾宝玉一眼,转身进屋。 众人诧异,只是她们的目光却留不上妙玉的脚步。 湘云这才懊悔,不该拉着贾宝玉说话的,这下把人弄生气了。 “怎么办呀,妙玉姐姐是不是生气了?” 湘云有些愧意,毕竟是她拉着贾宝玉,妙玉肯定是感觉受了忽视,所以才走了。 黛玉坐在旁边,她轻呷了一口茶,修的极细的两道眉头瞥了贾宝玉一眼,轻轻的道:“你故意的。” 贾宝玉向来知礼,连一些丫鬟都十分客气,而妙玉是一个连黛玉自己都看得起的美丽高雅的女子,她不相信贾宝玉可以直接这般无视。 黛玉质询的话一出,宝钗等众人皆看向贾宝玉。 探春和迎春也暂罢了棋局,抬头问道:“二哥哥不是说第一次见妙玉姐姐么?” 既然是第一次见,为何故意忽视对方? 贾宝玉无法解释,难道说这样的女人就要压一压她的傲气么?执行他一贯的不按常理出牌方式:“欲擒故纵,懂么?” 啊? 众女不解,慢慢的似乎就懂了什么,脸上微醺起来。 黛玉更是直接瞪着他:就知道你是酱紫的人! 湘云却没想那么多,什么欲擒故纵,她只以为贾宝玉一如既往的在说笑,所以询问道:“要不我进去找她,说我不是故意的,把她叫出来?” 宝钗笑道:“你慌什么,她又不是恼你,要去也该他去。” 贾宝玉随手拿起旁边黛玉的茶杯,在她不满又紧张的神色中,直接喝了一大口,然后很傲娇的道:“我不去。” 宝钗就笑了,说:“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还有差事,咱们走吧,不要在这里打搅人家了,反正人家也看不顺眼咱们,岂能这般没有眼力?” 贾宝玉的话音刚落,黛玉就怼道:“她看不顺眼的可不是我们,只有你一个。” 话虽如此,见妙玉确实不会出来了,加上天色已晚,众人也无意多待,都渐渐起身,各自与那侍立的丫鬟说了些“多谢款待”、“告辞”之类的话,就稀稀落落的出了栊翠庵。 妙玉的闺房之内,她面色仍旧不悦得很。 原以为是个才华卓绝、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谁知道竟是个不知礼仪之辈。 及至后来听到丫鬟回禀,说了个“欲擒故纵”一词,妙玉显得十分诧异,愣了半天,突然通红了脸,骂道:“无耻之人,登徒浪子!” 看她紧张动怒的样子,怕是好几天觉都睡不香了。 ...... ...... 大明宫是朝廷的中枢,由禁军负责守卫,当然,还有皇帝更贴身的龙禁卫。 贾宝玉也不是唯一的戍守将军,步军四营,轮流交替值守,且分南北。 贾宝玉这个月负责守护北面。 北面,就是紧挨着后宫的扇形区域。 夜入二更,贾宝玉挥退下属,寻了个僻静处欲撒泡尿。 皇宫里是不设厕所的,所有人都是用的恭桶,然后第二天凌晨集中处理,所以对皇宫里这么多人来说,刷马桶也是一个大项目...... 简单的小便,贾宝玉自然懒得专门跑回去解决,用来滋养草木岂不美哉? 正在酣畅淋漓的时候,忽见旁边的大石头之后冲出来一个女人,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要害之处。 贾宝玉吓了一跳,立马出手防御。 好在此人羸弱,贾宝玉几乎单手就把她制住,夺下她手中的匕首,然后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反身抵在大石头之后。 赫然发现,刺客并非别人,居然是他熟的不能再熟的吴贵妃! “该死的女人,你疯啦?” 贾宝玉低沉着声音骂道。 “呵呵呵~”可惜吴贵妃却完全不吃他的威胁,她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脸颊在微微光亮的映射下,显得红润且妖媚。 她被贾宝玉掐住脖子却是一点也不怕,反而眼睛往下一瞥,笑道:“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本宫大叫一声,你死是不死?” 贾宝玉手上用力,冷声道:“你说以你这细弱的脖子,我一下子能不能扭断?” 吴贵妃艰难的咳了一声,用力板了一下贾宝玉的手,缓了一口气道:“你敢杀我?”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有何不敢?” 贾宝玉心头大恨,刚才这女人要是出手再快些,他的兄弟是不是就要挨一刀? 因此手上用力,任由她无力的拳打脚踢,似乎当真要掐死她。 只是看着她慢慢脸上露出的痛苦和哀求之色,贾宝玉到底下不了手。 慢慢松开了一些,却依旧防备着她叫唤。 但是吴贵妃显然没有叫喊的意思,她见贾宝玉松开她,眼中再次浮现出得意之色,等缓过气来,更是道:“本宫就知道你不敢,本宫昨日才打了你,今日下午的时候本宫还特意过来问了你的行踪,要是今晚本宫就死在这里,你绝对逃不了的,咯咯咯咯......” 压低的声音,充斥着奸计得逞的无限骄傲之意。 贾宝玉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既然怕他出手杀她,她还敢单枪匹马冲过来行刺?这是真的嫌命长了,要玩新鲜花样? 吴贵妃看贾宝玉被她“震住”了,十分开心。她被贾宝玉压在石头上移动不得,手脚却有一定的自由,借着笑声,忽然一个高抬腿,膝盖往贾宝玉腿间撞过去。 贾宝玉虽然是下意识的一躲,但还是堪堪中了招,微微的疼痛让他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将匕首随意仍在地上,顺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贱人!你究竟想怎么样?” “怎么样?本宫就是要杀了你这无耻恶贼!卑鄙、无耻、混蛋、畜生。” 她似乎又想起了某些不好的经历,眼中的恨意变得有些真实起来。 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不但害死了她弟弟,还侵犯了她,还对她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她每次想起,就会恨得牙根痒痒,所以,今晚她就是特意跟踪过来报仇的!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那日还是她主动哀求贾宝玉救的她...... 贾宝玉左右看了看,这个地方虽然隐蔽,有石头又有树木花草,大晚上不应该有人看得见,但是待久了难保意外,到时候就是没事也出事了。 “死女人,本将军没空在这里陪你,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 贾宝玉尝试着用道理说服她,可惜看她癫狂的样子贾宝玉就知道是徒劳无功的。 果然吴贵妃继续笑道:“你怕死?呵呵,你不用看,本宫发誓定要亲手杀了你,所以周围没有其他人了。” 贾宝玉眉头一皱,倒也相信她没说慌,要是她安排有后手,早该冲出来了。 越发不可理解这个死女人的同时,贾宝玉觑了她一眼,嘲讽道:“我怕死?你若不怕死,那日就不会求本将军喂你喝水了。” 吴贵妃的笑容突然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最恨的就是此处了,贾宝玉居然还敢当着她面说出来。 本宫是要喝水,可你给本宫喝的什么? 无耻之尤!! 第302章 变故 贾宝玉自然不在意这个疯女人现在的想法,他觉得叶家属实是个大坑。 先是叶琼死活要把孙女嫁给他,让他和二皇子之间处境尴尬。然后叶皇后又搞事情收不了尾,找他去帮忙,让他现在摊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看样子,这个吴贵妃是缠定他了。 他一边将吴贵妃彻底制住,防止她再暴起伤人,一边拿眼睛瞥四周,思索着是不是直接跑掉远离这个娘儿们。 随即又想,那样她会不会真的叫喊一声,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看来,应该把她打晕。 可是怎么才能打晕一个女人呢?没经验啊。 忽觉身下有异,低头一看,居然发现穿着单薄,装扮显得有些诱人的吴贵妃微微扭动着身子。 贾宝玉一愣。 “你想做什么?” 吴贵妃突然发现贾宝玉的目光,立马停止动作,色厉内荏的道。 贾宝玉复看了她三秒,道:“我想做什么,应该是在下问贵妃娘娘,您想做什么吧?” “你做梦,本宫是不会从了你的!” 吴贵妃突然娇声怒斥,双手护胸。 贾宝玉心中一动,这娘儿们,演戏都演不全,可笑自己之前居然被她唬住了。 实际上他早该想到了,吴贵妃半个多月没动静,怎么会突然对他仇恨值大增,甚至亲自过来刺杀他? 还穿着宫装纱衣? 无他,耐不住深宫寂寞耳。 “死女人,你要是发情了,自己找宫女太监去,别作死!” 贾宝玉低声骂道。 “混账,你才发情!本宫一定要杀了你!” 吴贵妃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地侮辱,玉掌抬起就向贾宝玉甩过来,只是贾宝玉早有防备,又知道她不会叫喊,便把她脖子上的手松了,彻底制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 贾宝玉凑近面前这张脸,细看之下,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绝对是天下少有的美丽,只是,里面住着的灵魂,却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腾出手来,轻轻摸在他之前巴掌落下去,泛起的印痕的地方,温柔的道:“疼么?” 吴贵妃眼睛愣了两秒,忽然低下头道:“死混蛋,这一巴掌本宫一定会还回来的。” 贾宝玉不理她的暴躁,仍旧低声温言细语道:“你弟弟吴凡虽然是我让他入狱的,但是我并没有杀他,一个失败被充军的人,本将军还不屑于落井下石。 所以,算起来本将军根本不亏欠你,那日在宝灵宫还救了你一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应当恨我。” 贾宝玉声音如同鬼魅,仿佛能引导人的心灵。 他能准确感知到,面前的女人心跳加速了,只是耳边却还是听着:“本宫就是恨你,一定会杀了你的......” 黑夜中,贾宝玉嘴角微微往上一扬,并不反驳她的话,只是道:“可以,本将军等着你来杀我。只是你要想清楚,我们之间的事一旦败露,陛下是极其重视颜面的人,他一定会杀了你。 但是本将军不一样,本将军是国朝最出众的青年才俊,是太上皇圣旨钦定的太师府孙女婿,陛下就算要我死,短时间之内也肯定不会动我,你可明白? 对了,还有五公主,她年纪还那么小,你也要为她考虑考虑,还有你的父亲和吴家那么多的庶弟庶妹.......” 贾宝玉心中也是无奈,虽然之前叶皇后和他都笃定吴贵妃不敢将那日的事说出来,否则叶皇后也不会让他做那样的事。 但是贾宝玉却也知道,这女人一旦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的。 贾宝玉现在就是要她冷静。 感觉的出来,效果应该有一些,至少吴贵妃的气息没那么狂躁了。 “可是本宫还是要杀了你。” 贾宝玉笑了笑,察觉她应该不会再暴起了,便慢慢松开她。 她果然没动。 贾宝玉此时才有时间将裤子整理好,最后看了她一眼,躬身钻出了这个地方。 不是他故作清高,送上门的肉都不吃,实在是没有这种拿命去玩的心态! 上次宝灵宫,至少还有皇后在后面看门...... 在这大明宫外,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上他的女人,那已经不能用不要命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作死! 也就只有那种寂寞疯狂的女人才干的出来。 呵,刺杀他?分明就是一个期待被反杀的蠢女人。 原地的石头上,吴贵妃倚靠着,单掌摸着自己的脸,忽然转身,扒着那石头,脑袋伸出去,凝望着那个已经走上大道的男人,目光深邃而幽怨。 过了好久,直到人都看不见了之后,她才起身,捡起地上的匕首笼在袖子里,沿着早已准备好的路劲,从后花园回了钟粹宫。 让宫女们抬了热水到浴室,然后自己关进去,也不让人服侍...... ...... 两日后,一件令京城之人侧目的事发生了。 当朝大皇子,福康王景修亲自带了贺礼,前往荣国府,欲求娶荣国府外甥女,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为王侧妃。 宁荣街,贾家所有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大吃一惊。 贾赦、贾珍、贾蓉等全部汇集到荣国府,随同贾政一起接驾。 福康王府的架势十足,百十号人,十多驾马车拖着贺礼,一字在宁荣街摆开,这种消息,想瞒都瞒不住,更何况,也没有人有意隐瞒。 贾母、王夫人等也立马得知了消息,她们经过了最开先的惊讶、不敢置信,然后皆为大喜。 不管怎么说,福康王也是皇帝的长子,最尊贵的天潢贵胄,而且还是正式求娶为王侧妃,这对贾家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潇湘馆,紫鹃初一听说,却与前来报信的人完全不一样,她面色顿时一白,有心想隐瞒,可是前来报信的丫鬟由于太高兴,声音很大,里面的黛玉早已经听闻。 “姑娘?!” 伴随着雪雁一声惊呼,紫鹃急忙冲进屋,就见到黛玉倒在雪雁的怀里,雪雁正在给黛玉擦嘴,地上,是洒落的汤药和碗。 “紫鹃姐姐~” 雪雁惊慌的唤了一声,将帕子举给紫鹃看。紫鹃连忙走上去接过,只一眼,便觉天旋地转。 那原本洁白干净的绣帕,此时早已被药液浸湿,最重要的是,一抹鲜红的血迹赫然出现在上面。 同一时间,稻香村、秋爽斋、紫菱洲、蘅芜苑等姐妹们所住的地方,也接到了消息。 唯一不同的是,蘅芜苑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宝钗就急忙对莺儿道:“你快回家去找大爷,让他去宁荣东街守着,见到宝二爷,一定要将他拦住......” 莺儿领命就出蘅芜苑往薛家走,刚出后门,远远就见十余骑人马奔驰而来,好像正是宝二爷的样子。 她连忙停下脚步等着。 马踏长街,转瞬即到。莺儿正待上前与贾宝玉说话,却见贾宝玉与众亲兵下马之后,亲兵并不像以往那样四散,而是随着贾宝玉一道跨入大观园。 也没有人理她。 莺儿连忙在后面追赶着道:“宝二爷,我们姑娘让我们大爷去找你,叫他拦着你......” 她话都说不完,贾宝玉等人就已经走远了。 第303章 我回来了 荣禧堂,贾政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坐在上首,把腿提起来放在檀木椅上,百无聊赖的大皇子。 这就是朝中人人提起,皆免不了露出鄙夷之色的天潢贵胄。 模样倒是中人之姿,只是看起来病弱不堪,面目全无一点读书人的气度,一看就和他大哥贾赦一样,是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人。 “贾政。” “微臣在。” 虽然心中百般想法,但是一听对方叫他,贾政还是立马躬身回应,不敢有一点不恭敬之处。 “本王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你那外甥女到底能不能出来让本王一见?本王今日可是诚心诚意要纳她为妃的,连聘礼都准备好了,你们难道就这么敷衍本王?” 大皇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 贾政连道:“殿下放心,已经派人去催了,应该快了。” 说着,贾政给了贾琏一个眼色,贾琏便悄声走了。 大皇子这才露出一丝满意之色,随后拿起堂上摆放的一件瓷器把玩,一边看了看周围的陈设。 呵,果然不愧是开国公府,这气派程度,比本王的王府都丝毫不差了! 只是那又如何,如今本王坐在这里,这些贾家人还不就只得乖乖的站在下面?俯首听命? “贾大人,我听人说你那外孙女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比那三国的西施还是貂蝉都要美上三分,可有此事?” “这......” 贾政自然不敢去纠正大皇子言语中的低级错误,他犹豫的道:“臣之外甥女虽生的确实有几分出众,但自然不能和那些人相比,是外面的人谬传了......” 大皇子听了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道:“能不能比有什么要紧,待本王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若是当真如传闻那般,本王立马便将她纳为侧妃。本王的侧妃,可是二品妃嫔,到了那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自然有你们贾家的好处。” 贾政闻言,心中转过万千苦涩的念头,感情大皇子还没有决定一定娶黛玉为侧妃?还要先看一眼再说,传出去,贾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丝毫反抗的念头,口中只言“是是是”,然后甚至想到,以黛玉的样貌,这大皇子又是好色之徒,想来也不会看不上眼,倒也没有大碍...... 旁边贾赦和贾珍自然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大皇子是皇帝的长子,且素来听闻皇帝极其爱护。加上此人风评不好,他们更不敢得罪。 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若是得罪了二皇子,以二皇子的气量,说不定无事,但要是得罪了这位,那可就惨了。 上次薛蟠的事,大皇子趁机敲诈了薛家十万两银子,结果皇帝就送回来几千银子外加一个“忠义”的匾额,此事虽然薛家不敢外传,但是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至于这次大皇子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求娶黛玉,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甚至觉得,要是黛玉能做王侧妃,对他们是有益无害的事...... ...... ...... 大观园潇湘馆内,紫鹃领丫鬟堵在门口,不让周瑞家的进去。 周瑞家的也不敢硬闯,只是在外面劝道:“姑娘,您就出来吧,这是太太和老太太的吩咐,王爷亲自带了聘礼来到府上,点名要见你,还说要封你做王侧妃,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别人盼都盼不来的事。”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在府里也是有权有势的人物。 按理说她是奉命而来,不该这般软弱才是,只是一来她知道黛玉娇弱,一碰就碎,又是贾母的心尖尖......另外最关键的是,她怕怡红院的那位。 万一得罪或是伤着,那位处置起她们奴才来,可是毫不手软的! 可惜,她好话歹话说尽,里面就是半点声响也没有。 一时后面又来人催,周瑞家的正在为难,那刚来的婆子问道:“怎么,姑娘不愿意出来见人?” 周瑞家的点点头。 “这可奇了,先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单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们的命令,这做晚辈儿的岂有不应的道理? 管你作什么想,也该先出去,见过老太太、太太们再说,这般待在屋里,成个什么体统?” 周瑞家的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婆子,是邢夫人身边的人,平常在两府里就招人恨,皆因她惯会倚老卖老,毫无自知之明,以为她巴结好了邢夫人,她在府里就高别人几头。 殊不知,旁人连邢夫人都不怎么在意,又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 紫鹃见她说的难听,恐黛玉听了更气短,便沉着脸喝道:“我已经说了姑娘才吃了药,在休息,妈妈们有什么事,等姑娘醒了再来!” “小蹄子,刚跟了外人几天就不承认是贾家人了?又不是我们要为难姑娘,这是老太太要见姑娘,你不说劝和一些,倒在其中作梗? 依我看,分明姑娘什么都不懂,都是你们这群小蹄子在其中挑拨的。 好了,老太太她们都等急了,你给我起开!” 这婆子又肥又胖,紫鹃自然挡不住她往里冲。加上对方一口一个老太太,她们毕竟只是丫鬟,又哪里好拼死违背?所以就被推开了。 她这儿一被突破,原本堵在屋外的人全部就进了屋。 “放肆,你们这般闯进来,成何体统?” 探春和湘云离得近,一听说消息就过来瞧黛玉了。 虽然贾宝玉和黛玉行事隐秘,但毕竟是经常待在一起的姐妹,贾宝玉和黛玉之间不同于旁人的情义,她们又怎么察觉不到一二? 如今这种事,让她们有些担心。 王侧妃,说起来高高在上,但她们却知道黛玉是不会在乎这些身份的。 大皇子,风评不好。 本来在之前那些婆子在外面吵的时候,湘云就想要出去骂她们,只是被探春拉着。她也顾忌自己不是贾家人,倒也忍下了。 如今见到人居然直接冲进来,她哪里还忍得住?噌的一声站起来,却被探春抢先开了口。 那些婆子也根本不惧探春与湘云。 看了一眼榻上面向里面躺着一人,便知道是黛玉无疑,然后之前那婆子就道:“三姑娘不用生气,非是奴才们不知礼,实在是外面催得紧,要是惹怒了王爷,怕是老爷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老太太一连命奴才们进来,说务必要请姑娘出去呢。” 她说着,又转头对着里面道:“林姑娘,快起来跟我们走吧,老太太都等着呢。” 半晌没声,她又走近几步催促。 湘云很生气,她问探春:“这个老婆子是谁,忒可恨!” 周瑞家的忙道:“她是王善保家的,大太太的陪房,也是大太太房里最得用的人。” 周瑞家的有些高兴,这种烫手的差事,有人出头最好,她乐得促成。 果然王善保家的闻言,骄傲的轻哼了一声,似乎她就是邢夫人了一样。 然后见黛玉还是装睡不理人,她便伸手,准备去叫黛玉...... “你若敢碰她一下,我要你的命!” 门帘响动处,身披软甲,行走如风的将军跨步进来。 “”二哥哥!” 探春和湘云大喜的走过来拉着贾宝玉。她们不敢违背王夫人和贾母的意思,刚才就在心里期盼着贾宝玉定要快些回来。 这种时候,除了贾宝玉,没有人护得住黛玉。 贾宝玉暂时无暇理会她们,目光第一时间看向黛玉的香榻。 只见原本安安静静的榻上之人,身子突然就开始抽动起来,很快就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最后已然如风吹梨花落一般,簌簌不止。 不过人儿还是那么背对着众人,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 贾宝玉走过去。 他面如刀削,眼神阴沉,那床边的婆子下意识的就退开、让道。 等她察觉过来,立马就恼羞成怒了,道:“二爷,我们可是奉老太太的命来的!” 实际上,刚才她刚好在荣庆堂,闻讯主动请缨过来。她早就不满足只在东跨院有体面,有心寻机会,让这边的人也看看她的本事。 宝二爷再如何爱逞威风,她还敢违背老太太和大太太不成? 床上的人儿哭的不行,使得贾宝玉原本就有无边的怒火无处发泄,这婆子好死不死还敢作死? 嘭! 贾宝玉全力一脚,力道何其之大?又正中那婆子腰腹,只听一声难听的掺叫,接着就是洗脸架被撞倒,脸盆砸地的哐当之声。 这一变故,令满屋众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腿一步,连贾宝玉身后的探春和湘云都弱弱的唤一声:“二哥哥~~” 贾宝玉回头,看着周瑞家的,淡淡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把这以上犯上的奴才捆起来,扔到外面的池塘里去。”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宝二爷真的生怒了。 周瑞家的心中庆幸不已,差一点,现在蜷缩到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宝二爷如今的威势越来越盛了,连邢夫人的陪房,都说打就打了。 不过随即她就想明白了,这也正常,邢夫人就算知道,她能做什么?空顶着一个一品夫人的诰命,连贾宝玉半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于是周瑞家的不敢违背命令,招呼两个人上前,把疼痛哀嚎到面色扭曲,却话都说不出半句的王善保拖了出去。 PS:1、群里说今早上没有更新的朋友,哈哈,打脸不...... 2、求订阅啊,大家少看点盗版,那样不好,真的......另外,群里的朋友还有看盗版的,这就让我很难受了,哈哈,到底逢年过节我还是发了红包的啊,虽然少也是心意啊,你们也不要这么抠嘛...... 第304章 将王妃休了 处置一个奴才,贾宝玉一点没放在心上,转身坐在黛玉的榻上,伸手搭在她的肩头上,温和的道:“别怕,我回来了。” 黛玉因为方才巨大的响动,惊的暂时止住了哭声。 此时闻言,立马又委屈伤心起来。 刚才她默默忍受着,就是在等贾宝玉回来。臭二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都不知道,她们之前是怎么说的...... 如此想着,黛玉哪里还忍得住,越发把瘦弱的身子缩在被子里,抽抽搭搭,抽泣起来。 她哭的伤心,联同探春、紫鹃等人也跟着伤心起来,她们都是心疼黛玉。 贾宝玉自然更是如此。 但他却知道现在不是在这里久待的时候。他在皇城一得消息,立马便快马赶回来,就是知道,贾家没有人顶得住大皇子!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担心,黛玉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好在,到底及时赶了回来。 “好妹妹,你先好好睡一觉,外面的事不用管,相信我,二哥哥会处理好的。” 拍了拍黛玉的肩头,给她盖了盖被子,然后起身,看着黛玉和湘云,道:“这里我就交给你们两个,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你们林姐姐。” 湘云和探春小声的应了。 贾宝玉想了想,忽从靴子中取了一把匕首出来,目光在她二人身上逡巡了片刻,还是递给了探春,道:“若再有方才那样的奴才,三妹妹可敢杀人?” “啊??” 探春吓的退后一步。 她长了十二三岁,虽然比其他人精明干练一些,到底只是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想过杀人这样可怕的事。 贾宝玉却不管,直接拿过她的手,把匕首交到她的手中。 “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让我的亲兵看住了前后门,轻易没有人再进得来。” 贾宝玉随意说着,最后看了黛玉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他自然不是真的要探春杀人,只是一个威慑。探春是府里的小姐,她敢拿着刀,就没有人敢进这道门。 他之所以直接从大观园进来,就是为了首先保护黛玉的周全。这个时候,最令他担心的不是大皇子,反而是家里的人。 黛玉的心太敏锐了,别说欺负,就是一句重话,都能让她铭记很久…… ...... 贾宝玉走出潇湘馆,他的六名亲兵全部笔直的站在这里。另有两名,已经到后门去了。 他走到他们的面前,看着姜寸,不容置疑的道:“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闯进这里。” 姜寸眼神毫无变化,目不斜视,只道:“是!” 茗烟却道:“要是老太太和太太进来呢?” 贾宝玉只看了他一眼,茗烟就讪讪的退后一步。 “我说的是,任何人。” 茗烟心头一凛。 然后连忙跟着贾宝玉的脚步,快速往荣国府而去。 茗烟担心的不错,贾宝玉等人才出了园子不久,贾母和王夫人就朝着大观园而来。 她们都是听说了潇湘馆里的事赶过来的,只是到了园门口,她们却发现,大观园常年打开的红漆园门,此时赫然紧闭。 王熙凤立马叫来旁边看守的婆子。 管事的婆子立马道:“方才宝二爷带着他的亲兵出来,命奴才们把门关了,还把钥匙全部拿走了......” 贾母和王夫人等俱是一惊,皆有些沉默。 忽然,贾母长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贾宝玉爱护黛玉,但还是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不愿意再说不愿意的话,她们也不是非要攀这门亲事,只是贾宝玉这种都不让见人的做法,太失了体统。 也惹人犯疑。 对于青梅竹马的贾宝玉和黛玉,她自然也看得出情义非同寻常,她本来也有意成全。 只是,如今贾宝玉已经被赐婚了,叫她还能如何? 原本见黛玉从南方回来,对于贾宝玉定亲之事表现的并无什么异常,她还暗中松口气,颇为欣慰。 总算小兄妹两个都还懂事。 但是今日这事,贾宝玉就做的太过了,哪有做兄长的宠溺妹妹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女孩家长大了都不嫁人了?就因为黛玉心里不愿意,他就不让黛玉见人了? 王熙凤见贾母悲戚,王夫人面色阴沉,便试探着建议道:“总管房里还有备用的钥匙,我这就回去拿?” “罢了,既如此,就由他去吧。横竖将来这个家也要他来做主,看看他又如何应对大皇子这样的人物。” 一则现在就算去库房取来钥匙,贾宝玉那边肯定早就和大皇子对上了。 二则,大皇子有意纳黛玉为侧妃,她们虽然高兴——毕竟是正二品的妃嫔!但是还犯不着她们贾家一心巴结。 侧妃而已,又不是正王妃。而且,贾家是二皇子一派的,也没有必要太过于奉承大皇子。 她们先前只是想着,黛玉当了侧妃,便是两方下注,万一将来是大皇子登临大宝,有一份香火情在,总会好些...... 可惜这些事,总归该贾政和贾宝玉等人决断。 …… …… 荣禧堂前院,聚集了许多荣国府的下人,他们大多聚在四周的走廊和洞门处,看着中庭站着的两排福康王府的人。 果然王府就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单就那些太监和宫娥,仪态就不是他们可以比的。 张红结彩,贵气逼人。 一抬抬红妆停放在院子里,若是不知情的看去,还以为是哪家的王公贵女下嫁,绝想不到,这只是福康王府纳妃。 也就难怪府里的太太和老太太她们愿意了,就这气派程度,绝对,更何况还是王妃...... 那些福康王府的人自然也看见了周围荣国府下人的窥视,一个个都把腰杆挺得笔直,眼神睥睨。只是察觉四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心中也暗自诧异,小小的一个国公府,居然也有如此数量的下人,怕是比王府还多了。 荣禧堂,大皇子已经彻底等得不耐烦了,他不悦的拍了一下桌子,横眉冷眼道:“人到底还要不要出来?” 他这一怒,贾政、贾赦、贾珍、贾蓉几个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就差给跪下,然后贾政腰都要弯到地上了,“王爷息怒,就快了,快了......” 实则他心头也是没底,按道理,就算要收拾一番,也早该出来了才是。 大皇子本来确实有怒气,见贾家四个怂货对他这么敬畏,怒气就消了不少。他故作威严的哼了一声,立马原形毕露:“若不然你们告诉我令甥女住在何处,我直接过去看她好了。” “这怕是不妥,她现居的贵妃娘娘的行宫别苑,以王爷的身份,怕是不好进去......” 贾政十分委婉的道。让女眷出来见大皇子就让他感觉到憋屈了,要是再让大皇子进内宅逛一圈,他觉得他以后估计都不敢在朝廷上露面了。因为实在丢人。 “那要本王等到什么时候?” 大皇子再度不悦的道,只是话音刚落,忽闻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王爷怕是等不到了!” 他循声看去,果然后堂内,走出几人,正是贾宝玉和他的数名亲兵。 亲兵们自到下首占了,贾宝玉却稳步走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了贾赦等人一眼,然后回头对大皇子抱拳一礼道:“王爷请回吧!” “原来是你,本王二弟身边的走狗。” 大皇子倒也不完全傻,自然也察觉到贾宝玉对他不是很尊重,因此直接骂道。 看着贾家另外四个立马垂下去的脑袋,他索性不理贾宝玉,直接对贾政道:“贾大人,本王今日可是诚心诚意来提亲的,你家究竟答不答应?!” 声音阴冷,威胁之意十足。 贾政等人皆不敢语。 贾宝玉冷笑一声,自在旁边的客座坐下,道:“我已经说了,请王爷回去,若是王爷实在听不明白,那下臣再复述一遍。” 贾宝玉看着已经有些炸毛的大皇子,似乎看不出他眼中的愤怒,一字一句的道:“我家,不答应!” “你!!” 大皇子除了在景泰帝面前,何时受过如此冷遇?因此被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手指发抖的指着贾宝玉,似乎话也说不清了。 他身后的太监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贾家居然有人敢对王爷不敬? “大胆,敢对王爷无礼,来人!!” 那太监习惯的一喊,可惜这里却不是王府,随着他一声喊,只进来两个太监,自然是没有任何威慑力可言。 贾政等连忙跪下,一边请罪,一边让贾宝玉也请罪...... 贾宝玉趁着这个时间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一口,不小心打湿了手指。他便取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不理会跪在地上像鹌鹑一样的贾政四人,只是抬头看了怒视着他的大皇子一眼,随即慢慢站起来,漫不经心的道:“王爷要是想娶我家表妹,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我有一个要求。” 大皇子心中正划算着该如何处置这个悖逆之贼,冷不防闻言,便道:“什么条件?” 若不是被勾起了极大地兴趣,他又怎么会亲自备了聘礼过来,要知道,就算当年他父皇给他指认王妃,他都没这么用心过。 所以一听贾宝玉松口,他便高兴起来。 仇可以先放下,美人儿弄到手再说...... 贾宝玉笑了笑,将帕子随意的扔在桌子上,看着大皇子,忽然冷声道:“条件便是,王爷先回王府,将王妃休了。” ...... 第305章 二皇子到了 皇宫里,景泰帝终于也听闻了大皇子到荣国府求亲一事,他当即把手中的茶碗搁到桌子上,面色不悦。 这个不争气的孽障! 王爷亲自上门去求娶侧妃,如此丢脸的事,他都做的出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好色之徒? 况且,这个孽障如何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 王子腾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扶上去的军中大将,他一心想着将王子腾的女儿嫁给他作王侧妃,结果倒好,他转头就破坏了他的计划。 戴权自然看出主子的不悦,他道:“大皇子是带着聘礼去的,这个时候,只怕贾家都已经答应了。陛下若是不许,还是早些派人去拦截才是。” 景泰帝沉吟了一下,复问道:“他想娶的是谁?” “听说是寄养在荣国府,前江南道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的女公子。” “林如海么......” 景泰帝立马就记起来了,林如海可是他的心腹,也是他亲自点名去镇守江南盐道的,可惜,死得太早,不然也是他的一大臂膀。 “你亲自去把那孽障叫回来,要娶林氏女可以,不过,侧妃必须是王子腾的女儿。” 一个死了的人,如何能比的上王子腾重要。 末了,又加一句:“就说这是朕的命令,他若是敢不听,朕亲自去拿他回来。” “是。”戴权得命,立马就下去,提点太监行程,出皇宫往贾家而去。 ...... 荣国府荣禧堂内,贾赦等人都觉得贾宝玉是不是疯了! 他说了什么,叫大皇子休了王妃? 若不是亲耳听到,他们绝对不会认为这种话会从贾宝玉的口中说出来。就像是一个臣子,突然对皇帝说,你把皇后给休了吧...... 大皇子显然也愣了半日,不可置信的道:“你再说一遍?” 他以为他听错了。 贾宝玉却没有给他复述一遍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大皇子是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休王妃,就算他休了王妃,结果还不是一样。他如此说,单纯的只是为了羞辱大皇子,一如他之前骂他是走狗一样。 不过这也只是口舌之利而已,今日辱黛玉之仇,来日定当奉还! 现在的他,终究不能对大皇子如何,“若是大皇子办不到,那就请回去吧,贾家不稀罕什么王侧妃!” “贾宝玉,你,你敢这么和本王说话?难道你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大皇子被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指着贾宝玉,哆哆嗦嗦的道。 贾政惊慌道:“王爷息怒,他不是那个意思,宝玉,快给王爷请罪……” “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好啊,你们贾家真是厉害,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好的很……” 大皇子显得气急败坏。 主辱臣死,他身边的大太监哪里见过如此狂妄之徒?一时也没想这是何处,尖锐的声音喝了一声,然后冲过来,便要掌贾宝玉的嘴,一如他以往在王府里教训小太监一样。 贾宝玉现在仍旧身穿戎装,看着这不自量力的老太监冲过来,他眼神一冷,握住剑柄的手猛然往上一拉,光鲜的宝剑霎时出鞘,与那老太监挥下来的手掌相撞。 “啊……!” 伴随着“刺啦”一声,一只手临空飞出去,洒落了大片的血迹。 吓! 突然的变故,让堂内所有人吓到呆住,大皇子更是面色苍白,瘫坐回椅子上,惊恐的看着贾宝玉。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面动刀剑的,都是他拿着剑刺别人…… 堂内所有人,除了倒在地上哀嚎的老太监,皆一动不敢动,他们都呆呆的看着傲立当场的贾宝玉,直到贾宝玉提着血淋淋的宝剑走到大皇子面前。 贾政等人再也强忍不住惊慌。 贾珍大声叫道:“宝兄弟万万不要,王爷乃万金之躯,你若伤他,贾家必定万劫不复,宝兄弟切莫冲动啊……” 贾珍都快吓傻了,难道贾宝玉砍了一个老太监的手还不满意,还要刺王杀驾?? 贾政、贾赦、贾蓉也连忙哀求。 除了贾政之外,他们都想:你自己要找死,求求你不要带累我们一起好不好? 贾宝玉瞥了他们一样,然后回头斜睨着大皇子。 “贾,贾宝玉,你想做什么,你可不要自误……” 大皇子惊惧不已,身子直往椅子上爬,他怕贾宝玉匹夫一怒,当真一剑把他结果了。 “王爷!!” 终于之前的太监见势不妙,出去把大皇子身边的几个随身侍卫叫了过来。 那些侍卫见到这般模样,立马就要过来护主。 贾宝玉还剩下的四个亲兵也是同一时间拔出了刀,拦在他们之前,双方立马对峙起来。 没有大皇子和贾宝玉的命令,他们都不敢动手。 大皇子倒是有心想让他们动手,但是他不敢,贾宝玉就在他面前,随便一剑就能要他的命。 贾宝玉眼中露出鄙夷之色,缓缓提起剑,在他的惊恐眼神之中,在贾政等人惊骇的注视下,忽地把剑搭在自己肩头,用力一拉。 坚韧的软甲被锋利的宝剑划开,贾宝玉肩上的血肉也不能抵挡,立马被划开一道猩红的口子,鲜血顺着甲胄就开始往下流淌。 大皇子愣了,其他人全部都愣住了。 贾政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立马起身扶着贾宝玉。 贾宝玉却摆开他,反手将剑杵在地板上,大声喝道:“贾家家丁何在?大皇子求娶不得,恼羞成怒,纵奴伤人,现在我命你们,将他们赶出荣国府!!” 大皇子的侍卫是有好几个,但是荣国府的家丁护院更多,哪怕没到齐,此时也聚集了一二十个在周围,闻言立马上前将他们围住…… …… 大皇子是皇帝的长子,皇帝又一向偏袒他。 今日贾宝玉可以强势压下贾母、贾政等人,拒绝大皇子。 但是他怕,他怕大皇子回头就去求景泰帝,若是景泰帝开了口,便一如他和叶蓁蓁的婚事那样,成为不可更改的定数。 那样,就是把他往绝路上逼,他绝不允许!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有意让大皇子生怒,现在更是直接砍掉大皇子身边一个奴才的手,又狠狠地划了自己一刀。 非是他喜欢自残,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闹大,才能把事情做绝。 事情闹大了,皇家就再也不可能提及此事。皇帝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就算得罪了大皇子又如何?就算皇帝偏爱大皇子又如何? 贾家不是薛家,他贾宝玉也不是薛蟠,可以任由皇家揉搓! 荣禧堂内,其他人并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他们都被贾宝玉震撼到。 看着贾宝玉杵着宝剑,笔直的站在当堂,任由淋漓的鲜血流淌而面不改色,他们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坚毅勇敢,什么叫做英雄气概! 就连那些侍卫和贾家的家丁,他们自问,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等姿态,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贾宝玉? 于是他们也再一次相信,人,真的是生而不同的。 贾家的家丁护院们心中升起了无限的自豪,这就是他们的二爷,为这样的人,哪怕是卖命也值了。所以,虽然他们好些都看见贾宝玉是自己伤的自己,却都不约而同的对大皇子等人露出同仇敌忾的情绪。 若非你们仗势欺人,咄咄逼人,我们年少有为、宽润温和的二爷,何至于此?? 大皇子在贾宝玉的身边不敢动,他的侍卫们也不敢动,贾家的家丁们虽然愤慨,也没有冒然行动。 气氛陷入短暂的静谧。 林之孝家的跑过来,看到这个情况也是面色一变,不过他有要事回禀,所以也不敢耽搁,直言道:“老爷,二爷,二皇子,齐王殿下来了!” 贾宝玉偏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二殿下来做什么?” “殿下说,说他也是来求取林姑娘的……” …… 第306章 退步 二皇子直接踏入荣国府,迎面看见贾政迎过来。 “臣贾政参见殿下。” “贾大人快快免礼。”二皇子笑靥如花,将跪拜在道上的贾政双手掺起。 见贾政面有张惶心痛之色,他心中便留意了,又见贾政身后并无其他人,于是便道:“子衡呢?还没回来么?” 以贾宝玉向来行事的滴水不漏,他亲自登门,按理应该出来迎接他才是。 他知道贾宝玉已经回府了...... “这个,犬子确实在府上,只是,还请殿下恕罪,他......” 贾政面色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与面对大皇子的紧张无措,如猛虎在侧相比,面对二皇子,贾政觉得如沐春风一般。实际上不止是他,朝中几乎所有文臣都有这般感觉。 所以,他们一般对大皇子以王爷称呼,对二皇子,则直呼殿下,或是二殿下。 称王爷,以尊卑论别,称殿下,则多了一丝臣下的意味。 “子衡怎么了?”二皇子皱眉。贾政的神色,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想必已经知道,大皇子到了府上,欲要求娶臣之外甥女。只是宝玉不答应,双方起了争执,犬子无状,对大皇子不敬,身中一剑,所以才不能出来迎接殿下。” 贾政到底也是当了几十年官儿的人了,他自然不会说贾宝玉是自己划了自己一剑。 方才贾宝玉已经说了,是大皇子恼羞成怒,命下属伤人。 无论如何,贾家也会认定这个观点,否则贾宝玉直接就是一个诬陷大皇子的罪责。 至于大皇子不承认,这个不重要。 大皇子因色起意,带人到了荣国府欲纳侧妃,却被年轻气盛的贾宝玉拒绝,于是恼羞成怒,肆意伤人,多么符合大皇子人设的一个事实,无人会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竟有此等事?!”二皇子闻言,面色一变。 他抬起俊秀的面庞看了前面的厅堂一眼,眼神锐利了许多,脚下加快了脚步,直接来到大厅。 大厅之内,气氛有了一些转变。 大皇子平时最讨厌二皇子,此时听闻二皇子驾临,竟有忍不住的喜色,有些期盼起来。 他觉得,贾宝玉是二皇子的走狗,肯定对二皇子言听计从,至少二皇子到了,贾宝玉应该就不敢再对他如何。 明晃晃的,就在刚才还砍断一只手,现在血淋淋泛着青光的宝剑,就杵在他面前不足半丈(一米多)的地方。而它的持有者贾宝玉,此时身上还流着渗人的鲜血,眼神阴沉难测,随时都有可能暴起的样子,他只能畏缩在旁边。 “王爷还不走?” 贾宝玉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有点瑟瑟发抖的大皇子,心中除了鄙夷,也有一丝疑惑。 景泰虽然表现的阴鸷难测一些,但是登临皇位十多年,也未有什么大的不智之举,甚至可以说是从善如流,几乎没有与前朝旧臣起过大的冲突。却唯独在立储这件事上,不肯接纳朝臣的意见。 甚至,有些诡异。 难道,他真的想立这头猪为储君? 那么照此人的行事手段来看,可能坐上皇位不足一年,就会被病逝,甚至都不用等到他坐上皇位...... “你肯让我走? 大皇子问了一句,眼睛紧紧的盯着贾宝玉放在剑柄上的右手。 “王爷言重了,王爷乃万金之躯,下臣怎敢造次,王爷自然是想走就可以走的。” 贾宝玉笑了笑,让开了半个身位。却觉左肩上极致的疼痛感传来,娘之,割的有点狠了,不知道伤到了主经脉没有...... 心中如何想不管,面色一点异色也无。 大皇子见他如此,心中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意。此人,难道都不疼的么? 他根本不清楚贾宝玉为什么要割自己一刀,在他看来就是要吓唬他,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怕。对自己都狠的人,万一真的想不明白,给他也来一刀怎么办? 所以他只想快点离开荣国府,场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来,犯不着以身犯险。 于是他试探着起身,见贾宝玉果真没反应,还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才一个快步跑开。等到了侍卫身边的时候,他安心了,面色立马转变:“贾宝玉,今日之仇,来日本王定当百倍奉还!咱们走着瞧!” 说着大皇子就招呼着侍卫们撤,贾家的家丁自然也不敢阻拦。 正好二皇子此时将将赶到,还没进厅就对大皇子行礼:“大皇兄......” “哼,二弟,请你以后管好你身边这条疯狗,不然,本王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 大皇子哼了一声,也不管二皇子顿时变色的笑脸,直接拂袖而去。 二皇子面色阴沉,看了大皇子的身影一眼,随即就转身,快步朝着厅内的贾宝玉而去。 他已经看见身上带血的贾宝玉。 “子衡,你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走过来,贾宝玉身边的人自然全部让开,于是他亲自扶着贾宝玉。 贾宝玉笑了笑:“无事,王爷不高兴,赏臣一剑,没要了臣的性命,臣已经感恩戴德了。” 二皇子看着贾宝玉肩上的伤口,眼神变换不已,随即叹道:“何以至此啊。” 然后回头对自己的贴身侍卫道:“快,去请太医过来为子衡医治!” 说着,扶贾宝玉到一旁坐下,又让人给贾宝玉除去铠甲,替他包扎。 “多谢殿下。” 贾宝玉并未拒绝二皇子的好意。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神色关切,似有心疼之色,贾宝玉却问:“听闻,殿下也是来娶臣之表妹的?” 二皇子动作一顿。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贾宝玉明明和他说过,其表妹乃其心上人。此时贾宝玉这么问,显然,对他起了疑心,虽然贾宝玉面色无异。 “不是......”大皇子摇摇头,亲手接过包扎的结尾工作,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子衡单独说。” 众人皆知贾宝玉是二皇子的亲信,自然不会有人迟疑,纷纷听命退出此间,将周围把守起来。 对此,贾宝玉始终笑看着。 二皇子将贾宝玉身上的绷带打了个结,又给他披上了外裳,这才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真诚的道:“我是听闻大皇兄带人到了府上,欲纳子衡的表妹为侧妃,心中焦急,这才急忙赶来。 只是我却知道大皇兄的为人,轻易必不能让他退避,所以才出此下策。 大皇兄已经娶了皇嫂,而我却尚未娶妻,若是我以娶令表妹为正妃之名,定能让大皇兄退却。 我本担心子衡在大皇兄手中吃亏,所以才如此说,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子衡见谅。” 贾宝玉等二皇子说完,过了许久,方低下头,道:“如此就多谢殿下关爱了。” 二皇子道:“可我还是来迟了,若是我能再早些过来,或许子衡就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势了。” 贾宝玉却摇摇头,又道:“若是臣没有挨这一剑,大皇子也执意不退,殿下是否真的想娶臣的表妹为王妃?” 贾宝玉面色幽幽,看不见太多的情绪。 二皇子沉默了一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知子衡心意,又怎么会如此行事?只是,若是之前大皇兄当真执意强娶子衡表妹,为了子衡,我却也不惜许一个王妃之位。 我想,子衡既然与表妹两情相悦,却因太上皇一道旨意而不得不背弃盟约,定为子衡心中之痛。虽然子衡已经努力在往后拖延与蓁蓁的婚事,但是太上皇的旨意下,却也无益,终究你会与蓁蓁完婚的。 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子衡虽非有意背约,到底日后她也是要嫁人的,就算她不愿意嫁旁人,也会被长辈所逼,不得不从,如此必定成为子衡终生之遗憾。 我与子衡一见如故,又共同经历了生死,视子衡为知己。我已经承受了一次这样的痛苦,又如何忍心子衡再和我一般? 所以,为了子衡,莫不如我许以王妃之名,定一个长期的婚约,就像子衡推迟与蓁蓁的婚事那般,堵你家长辈之口。待到将来时机成熟,再解除婚约,原封不动将之奉还。” 贾宝玉看着面色认真的二皇子,顿时明白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二皇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帮你护住你的表妹,你将来也把我的表妹还我。 虽然后半句话二皇子没说,但他又不是大皇子那样的蠢货,自然能明白二皇子的言下之意。 难怪,那天从叶府出来,二皇子会问他,到底有没有对叶蓁蓁动心,那是在确认有没有交易达成的先决条件。 当时自己为了不麻烦,答的是“没有”。当然,相比较于黛玉,他确实没对叶蓁蓁动心。 因此,二皇子今日说的这番话,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你不喜欢叶蓁蓁,我喜欢,而你喜欢你的表妹,我不喜欢,但是我们都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人,何不做个约定,你帮我,我帮你,待到将来时机成熟——就是我们说话能作数的时候,大家交换回来,两不遗憾...... 有点幼稚,也有点天真,但是不得不说,这也勉强能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得出来,二皇子确实是喜欢叶蓁蓁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不符合他身份与手段的方法来。 说起来,他该感激二皇子。对方身份比他尊贵,却愿意以这样“公平”的方式对待他,没想着明抢,已经是十分的看重他了。 比如,就拿刚才亲手给他包扎的事来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待遇...... 二皇子虽有执念,也有些固执,一如钱钊被杀的次日,他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坚持进大明宫质问景泰帝一般。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与景泰帝的如临深渊相比,贾宝玉更愿意辅佐这样的人。 只是...... “殿下可知道,大皇子为何突然造访寒舍,还扬言要娶臣之表妹?” 黛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年纪也还小,大皇子从何处得知了消息,还定要娶她? 二皇子看着贾宝玉,摇摇头:“我不知道。” 贾宝玉笑了笑,什么也没再问,开始回答二皇子之前的话:“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王妃事关重大,将来更是一国之后,怎能有半点差池?微臣担当不起。 所以,以后殿下切莫再提此事。 至于蓁蓁小姐......” 贾宝玉顿了顿:“殿下可以去熙园试试,若是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六日之前,殿下能够求得太上皇改变主意,微臣二话没有,立马与蓁蓁小姐解除婚约。甚至可以和殿下一道上熙园恳求太上皇收回成命......” 说出这番话,贾宝玉虽觉得有些对不起叶蓁蓁,但是也没法。世界不是以他为中心旋转的,有些时候,必要的退步是必须的,他现在不能与二皇子翻脸。 况且,他这番话不过也是说的漂亮而已,若是他和叶蓁蓁之间的婚事可以退,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第307章 没人要害她 听到贾宝玉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二皇子面色黯然,却也在预料之中。 若是此事如此容易被说动,他也不会绕这么一圈,当日直接就和贾宝玉说了。 贾宝玉如玉君子也。 原以为借着大皇子的猖狂无赖,他正好名正言顺的提出定下黛玉为王妃,以之为和贾宝玉交换的筹码。 他说的不错的,黛玉将来肯定要嫁人,莫若他来定一个名分,确实可以避免黛玉嫁给旁人。 如此一来,等到将来他登基......甚至都不用等那么久,只要拖过如今这段时期,将来必有转圜的余地。也能让贾宝玉不动叶蓁蓁! 谁知道,大皇子虽大张旗鼓而来,却在自己到来之前,就被贾宝玉给逼走了。 这让他的建议不能顺理成章的提出来,而且,总有些着了痕迹的感觉。 他不是大皇子,是要脸面的,既然贾宝玉没赞同他的想法,他就没再说什么。 一会之后,太医没来,倒是李灵先到了。 贾宝玉受伤,贾母王夫人等早就慌了,立马就往荣禧堂赶,一边派人去把李灵接出来。 只是贾母等人碍于二皇子在,不好露面。 二皇子看了李灵一眼,道:“这位便是蜀中医仙世家的传人李姑娘了吧,早听子衡说起过你,年纪轻轻,医术已经是非凡,将来追及先祖,成就一代女圣手之名,也未尝不可。” 二皇子自然知道李灵兄妹两个,当初他们入京,就是在他的暗中帮助下,才进的熙园告的状。 只是李家兄妹两个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面对二皇子的夸赞,李灵只是微微一礼,回了一声“殿下谬赞”,然后便拆除绷带,给贾宝玉处理伤口、上药。 然后二皇子也不多留,与贾宝玉道了保重,便带人离开了。 他是过来给贾宝玉解围的,既然围已经不存在,贾宝玉还受伤了,他也没有多待的理由。 贾宝玉半光着膀子,目视二皇子离开,良久没有说话。 回头见李灵正在安安静静的给他上药,一派认真,似一点杂念也没有,便笑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受伤的?” 李灵闻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好奇?” “算了,当我没问,嘶~,你轻点好不?” 贾宝玉偏回了头,忽龇牙咧嘴起来,并真诚的恳求。 李灵手下果然立马就轻了些。实际上她心中也没有面上表现的这么平静。 今日之事她自然也听说了,贾宝玉的所作所为虽然出人意表,却在她的情理之中。她也是少有的几个,猜到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早有情愫的。 江南陪着黛玉近一年,早对黛玉的心事了然于胸。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大皇子嚣张跋扈依旧,连贾宝玉都敢直接刺伤。她没看到贾宝玉是自己动的手,也没看见那凄惨的老太监,自然以为贾宝玉是被大皇子伤的。 她对大皇子,当然更是憎恶不已。那恶贼,也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而且,还雇凶绑过她,差点让她**于匪徒,若非贾宝玉...... 想到这里,李灵是惯例心中一羞。 再说贾宝玉,之前见他如此伤口还谈笑风生,以为他当真不知道疼呢。 谁知道二皇子一走,就开始喊疼了。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 处理好了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好,李灵又用棉巾蘸着药酒给贾宝玉清理胸前的血污。 擦干净血迹,将贾宝玉如玉厚重的胸膛原貌露出来,其光洁健壮之美,令李灵心头微颤。幸好此时贾母等人蜂拥而至,她才收敛起心思。 “宝玉~~!” 贾母等人大多脸上挂着泪痕,声音悲戚不已。 见此,哪怕之前贾宝玉对贾母等人的作为不满意,此时也全都烟消云散。 到底,这些人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老祖宗别担心,我没事。” 贾宝玉笑着,目光又在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还有迎春、惜春的身上扫过。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啊......”贾母老泪纵横,颤抖着手,又不敢去碰贾宝玉的伤处。 贾宝玉一笑,为了安慰贾母等,就要站起来表示自己无碍,却立马被贾母等惊呼着让坐下。 然后贾母追问李灵道:“他到底伤的如何了,几时能好,可有什么妨碍没有?” 李灵道:“宝二爷的伤口颇深,却没伤到骨头,以后每日早晚各换一次药,不出十日便能好转,只是若要痊愈,只怕至少得一个月之后了。还得是好好调养的情况下。” 李灵也看见贾宝玉对她使眼色了,但她还是实话实说。 “好好调养,一定让他好好调养!今后这一个月,还得多麻烦你了。” 贾母当即表示,定要好好让贾宝玉休养。而后也意识到,府里有这么一个高明的女郎中,是一件十分好的事,至少出了这样的大事,就不用急急慌慌的出去请郎中了。 又看她举止行事,一派不卑不亢的样子,模样也好,贾母心里就动了心思。 这样的人,倒是不防给宝玉收在屋里听用...... 贾母何等精明,人家年轻姑娘,现在是托身荣国府求庇佑,但将来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若是没有一个名分,终究待不久。 贾宝玉不知道贾母正在给他物色姨娘,见她终于没哭了,也真心的笑了笑。忽然发现王熙凤站在他身边,眼睛一个劲儿的在他身上瞄。 他顿时没好气起来。 好大胆的凤辣子,这么多人在呢,就干趁人之危的事?反观人家李纨,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低着头,一眼不该看的都不看。 当然,就算如此,王熙凤的举止也不引人注目,还有一二十号丫鬟们都和她一样,“关心”的瞧着贾宝玉呢! “药已经上好了?既然如此,就把衣裳穿好,这么冷的天儿,别冻着。” 却是贾母终于发现贾宝玉还半光着膀子,怕他受凉,终结了众丫鬟们的福利。 王熙凤处事周到,之前就命人取了干净衣裳来,又站的近,便主动接了给贾宝玉穿衣裳的任务。平儿从旁协助。 “你轻点,别毛手毛脚的,鸳鸯,你来。”贾母嫌弃王熙凤粗手笨脚,把她赶开,指派她觉得心灵手巧的大丫鬟来干这个工作。 一番折腾,总算是把贾宝玉的衣裳穿好,然后贾宝玉为了让她们放心,站起来走了几步,表明确实没事,贾母等人心中的石头才落下去。 然后,自然也不免问起之前的事来,贾宝玉却只是模糊盖过。 最后贾母见贾珍、贾赦等人也进来了,不想贾宝玉受吵闹,就准备把贾宝玉挪到荣庆堂休养。 “老祖宗,我想先去看看林妹妹。” 贾宝玉如此道。 贾母眉头一皱,想说点什么,终究只是叹了一声,道:“把你的亲兵撤出去吧,这么待在园子里,终究不成体统,府里也没有人要害她。” “是。” 贾宝玉点头。之前情急,不想黛玉再受任何刺激才那般行事,现在却不能因此去伤贾母的心。 她是心疼黛玉的。 第308章 求 “宝兄弟,你今日这般行事,真的是太莽撞了,大皇子是何等人物,你岂能与他如此作对,对我们家来说,实在不是好事呀!” 此时贾母等人对贾宝玉伤情的关心暂时下去,贾珍终于忍不住有些埋怨的意思。 他这话一出,贾赦也道:“原道你如今出息懂事了,今日却如此不智。大皇子能够亲自上门求纳侧妃,那是看得起我们贾府,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还威胁恐吓大皇子,难道是想把我们贾府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吗?” 贾赦似乎很是不满意。 刚才他们几个跪在地上,只有贾宝玉一个人站在当堂,将他们畏之如虎的大皇子都逼迫到瘫软在椅子上的地步。 他不会觉得贾宝玉这样强硬的态度是能顶起门楣的表现,反而觉得他是相当的不智。 因为在他眼里,他才是荣国府的主人…… 贾宝玉瞥了他一眼。贾赦此类人,内无谋算,外无刚毅,只知道安富尊荣,偏偏又胆小怕事,欺软怕硬。 如此类人,犹如冢中枯骨,毫无用处。 “大皇子是尊贵不假,但是大老爷觉得,我贾家又是何等门楣?” “我贾府开国八大国公府邸尽占其二,自然荣耀非凡。” 贾宝玉哂然一笑。到底你们还知道这一点。 开国国公府邸,除了尊贵,还有无边的荣耀。 什么皇室王府,每朝每代总归要出好些,但是他们这些开国公府,那可是国朝定鼎之初就存在的。太祖钦赐丹书铁券,与国同休,并非一句空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贾府,比某些王府还要贵重! 比如,二皇子为什么在乎贾府的支持,却反而不在意大多数宗室府邸? 无他,贾府的底蕴而已! 所以,贾家是要对大皇子等称臣,但只要这些皇子一日没有坐上皇位,就绝对不是他们的君主。是要尊重,却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贾赦等人的做派,其实说起来,就是丢尽祖宗九死一生创下这份基业的脸!不过,他们也就这样了。 因此,贾宝玉丝毫不生气,只是道:“大老爷以后还是在家中安享富贵吧,外面这些大事,由小侄来处置就好,就不用大老爷操心了。” 贾赦闻言,面色顿时凝固了一下。好歹他年轻时候还是上过国子监,虽不通今博古,但也研究过四书五经,贾宝玉这话,明显是瞧不起他的意思。 他面色一变,正要开口,一旁贾母道:“好了,没见他才受了伤,你这个时候和他置什么气?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好了之后再说?” 贾赦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却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得躬身受领:“是!”然后冷看了贾宝玉一眼,拂袖而去。 贾珍见此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对贾母等告辞,然后就带着贾蓉离开了。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再劳心这些事了,把你的身子养好要紧。”贾母不想贾宝玉再去烦心,又对贾政说道:“你等会亲自去他的衙门里,给他上司告个长假。他伤在大皇子手里,想来也没有不准的道理。” 贾母说到大皇子三个字时,也是咬牙切齿。该死的混账,竟把我孙儿伤的这般重!她心中,对大皇子的恨意到了极致。 贾政自然也领命出去了。 然后贾母又叮嘱了贾宝玉几句,就叫上邢夫人和王夫人回荣庆堂。 王夫人虽然很想把贾宝玉留在身边养伤,但是贾宝玉惦记着黛玉,执意要去潇湘馆,王夫人也无法,只得让李纨亲自送贾宝玉进园子。 随着贾母来到荣庆堂,贾母也显得有些沉默。 王夫人心中略有不安,便向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王熙凤得命,虽然不知道贾母心中在想什么,但还是笑道:“老太太难道是为错失了一个王爷外孙女婿这儿生气?那你得怪宝兄弟,是他硬生生把这门婚事拦下的......” 一如既往的说笑,这回却碰了钉子。 贾母看她一眼,冷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熙凤讪讪一笑,也意识到不该这么说,老太太明显是恨极了那大皇子,因为他伤了宝兄弟,自己还拿着这个打趣...... 也由此更加意识到,老太太平时是喜欢她不假,但那是不和贾宝玉比的情况下。一对比起来,她准玩蛋蛋! 贾母倒也没和王熙凤过不去,知道王熙凤是为了讨她开心,因此略过她,看向邢夫人道:“回去之后把你那陪房王善保家的撵出去,不许她再进来。” 潇湘馆的事,周瑞家的已经和她全部说了,贾母知道那婆子被贾宝玉打的狠了。这种人一般都要撵出去,也是有防止刁奴噬主的意思。 邢夫人听了,心中万般不情愿,也没办法,只能和之前贾赦一样,道一声“是”。 她的陪房,被贾宝玉一脚要了半条老命,以后还能不能走路都不一定,贾母不说帮她讨一个脸面回来,还要叫把人撵出去? 这下她的脸可是丢到爪哇国去了。 她心想,当时人也是您老人家让我派去的,这个时候为了孙儿,就这么翻脸无情? 心中怨恨,倒也不敢表露。 贾母自然不会在乎她怎么想,随意吩咐了这件事,就对王夫人道:“今日的事,你怎么说?” 王夫人闻言,心说今日之事无非就是宝玉阻拦,不让大皇子娶林丫头而已。林丫头是您的外孙女,也就是贾敏的女儿,自来儿媳和小姑子的关系,在婆婆面前就是很难处理好的事情,一个说不好,只怕您老就要多心。 因思索再三,道:“那大皇子风评不好,听说一味好色,还身患恶疾。宝玉心疼林丫头,不愿意让她嫁过去也是有的。” 贾母嗯哼一声,知道这个小儿媳妇心思深沉。 今日之事,不信她没有看出端倪来! 宝玉和林丫头表兄妹两个之间,必定有男女之间的情义了。 这会儿王夫人闭口不谈,心中肯定另有谋算。 若是旁的事,她自然直接就命她做了,只是事涉贾宝玉和黛玉,而且还有外面一个太师府的颜面,她也觉得这件事颇为棘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压下,说起另一个来:“你觉得李灵丫头怎么样?” 王夫人一听话音就知道何意,这个倒无关紧要,因此没怎么思索就道:“李灵丫头模样好,性子也沉稳,又识礼仪,确是个好姑娘。” “既然你也觉得好,那我想把她求给宝玉,你觉得可行?” “凭老太太做主便是。” 王夫人恭顺的态度让贾母心情好了不少,道:“你是他娘,这种事还该你派人去说和才好。他哥哥不是在宝玉的身边做事吗?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可唐突,先与他哥哥说,探探口风。若是人家实在不愿意,也就算了。” “是。” ...... 大观园,李纨亲自搀扶着贾宝玉往潇湘馆走。 王夫人和贾母亲自吩咐她照顾好贾宝玉,贾宝玉又受了重伤,正是她表关爱的时候,自是不好在此时避嫌什么的。 纵然如此,她也只是搀着贾宝玉未受伤的那一边的胳膊,尽量避免与贾宝玉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后面,还跟着好些丫鬟。 贾宝玉见李纨小心翼翼的样子,诚恳道:“好了大嫂子,我自己能走,不用麻烦。” 李纨美眸扫了他一眼,“这个时候逞什么能,要是摔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这也是她不放心丫鬟搀扶的原因。 贾宝玉摇摇头,李纨实在是太谨小慎微了。倒也不再客套,随着她一起来到潇湘馆。 潇湘馆外,早有数波“探子”守候,一见贾宝玉过来,立马飞奔回去传讯。 待贾宝玉刚入馆门,迎面十多个人就已经迎了出来。 宝钗、迎春、探春、湘云、惜春还有各自的丫鬟们,甚至黛玉都由紫鹃微扶着走出了门,在对面的廊上遥遥望着。 贾宝玉一眼望过去,好几个眼中都含着眼泪儿了。 他走上前,笑道:“已经无事了,你们哭什么?” “呜呜呜,二哥哥,她们说你中剑了,受了好重好重的伤,我们都好伤心......” 惜春一步上前,就要像往常那样扑到贾宝玉的怀中,只是临了却迟疑起来。她怕碰着贾宝玉的伤处。 贾宝玉笑了了,拿出被李纨抓着的手臂,把她揽过来,拍拍她的后背。 李纨顿时道:“小心你的伤口。” 贾宝玉摇摇头示意无事,又对有些担忧的仰起头来的惜春笑道:“没事的,只是小伤,还是在肩上,你这么矮,碰不到的。” 惜春顿时放心下来,又有些不好意思。 二哥哥嫌我矮,可是人家才不到十岁呢,以后肯定会长高的。 第309章 操碎了心 宝钗今日刚刚闻得大皇子进府欲娶黛玉之时,立马就知道可能要出事了,于是她命莺儿去找薛蟠,让他去拦住贾宝玉。 虽然可能不大有用,但是对她来说,能够指使的动的,也就只有她哥哥而已。 事实证明确实没用,因为还没等莺儿回薛家,贾宝玉就回来了。 贾宝玉从蘅芜苑下经过的时候,她知道的。只是听说贾宝玉是带着兵,她没敢上前去。加上贾宝玉等人走的飞快,她也追不上。 等她赶到潇湘馆的时候,贾宝玉已经又走了。 本来她还犹豫是不是要进潇湘馆,毕竟就算是贾宝玉的亲兵,也是外男。不过后来发现贾宝玉的亲兵十分规矩,只是站在馆门外,手握刀柄,垂着头一动不动,并且只要是里面人让进的,多一眼也不会瞧。 于是她才随着迎春等人跨入了潇湘馆。 众姐妹一起在潇湘馆等着,一边安慰黛玉,一边等候外面的消息。 等到贾宝玉的亲兵撤走,她们便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不过随即就传来贾宝玉受伤中剑的消息,这可把她们吓得不轻。 都是锦衣玉食的女孩子,少有听闻这样骇人的事,更何况还是发生在贾宝玉的身上? 不过也知道荣国府现在肯定忙乱,她们不好再出去添乱了,这才在潇湘馆等着。 她们知道,贾宝玉肯定会回来。因为探春说了,贾宝玉临走前说过,叫黛玉等她回来。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贾宝玉果真回来了。 她们都有些怕,怕看到一个被抬进来的贾宝玉。特别是她,她和黛玉一样,已经认定了贾宝玉,若是贾宝玉有个什么好歹,叫她以后怎么办呢? 万幸!贾宝玉看起来情况不是很糟,这不,还能和惜春玩笑呢...... 她走上前,目光盈盈的看着贾宝玉,贾宝玉也目视着她。 她见贾宝玉浑身无异,甚至还面带微笑,但是面容肤色,还是显得苍白,便知道受伤是真了。 滴下一滴久蓄的眼泪,砸落在胸前的衣服上,她赶忙侧脸用小拇指抹了一下眼角,然后抬头道:“没事就好,先进屋吧。” 那种明明很担心很伤心,却依旧表现出大度沉稳,将情绪隐藏起来的模样,令人感动又心疼。 贾宝玉心下顿时就暖了。为了这样的女孩子,便是死了也值,何况区区一道小伤? 恬静的应了她一声,贾宝玉也不多言,环视了众姐妹一圈,将所有满含关切的水盈盈的目光收在眼中,然后便绕过她们,走到阶前,拾级而上,来到最美丽,最娇弱,眼泪儿最多的那道人儿面前,轻声笑道:“我回来了。” 语调一如之前她侧躺在榻上之时,他对她说的话那样。 黛玉再也忍不住眼泪,哭了起来。她十分娇弱,心绪大悲大落之时,便会心悸,她只得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捂着胸口,悲伤流淌道:“你,你如何这般傻,你若是出了事,叫我,叫我如何能活?” 贾宝玉知她情绪起伏很大,况且她都敢这般真情流露,贾宝玉又有何惧?因此轻轻把她抱着,安慰道:“放心,我没事的,你不是经常说我狡猾么,狡猾的人,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出事呢?” 若是往日贾宝玉这般说,她定会啐他一口,然后得意起来,只是现在她却只有感动和自责。 她觉得,贾宝玉受伤,都是因为她。 因此哭的更加伤心。 贾宝玉却不想让她一直哭下去,松开她,右手给她擦了一下眼泪,打趣道:“好了,别哭了,你看姐妹们都在笑话你。” 黛玉眼角虽能瞥见迎春等人的身影,但她并无心留意,她的目光,都在贾宝玉的身上。 俊朗而苍白的面色,却竟是关切和溺爱。又见他只是用右手抚慰她,而左手一直没动,便知他伤在左边,因此轻轻碰着贾宝玉的左手,梨花带雨的关心道:“伤在哪了?让我瞧瞧~” “在肩上。” 贾宝玉牵起她的手来,回头看着迎春等,道:“走吧,进屋里说话。” ...... 大皇子和二皇子先后驾临荣国府,这种消息,想瞒都是瞒不住的。 而且,随即一道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从宁荣街向四处传递开来: 大皇子上门求亲,被贾家拒绝,恼羞成怒之下,指使侍卫砍了贾宝玉一剑,若非二皇子及时赶到,救下了贾宝玉,只怕贾宝玉已经身死当场。 这个消息,有的人已经从二皇子手下的太监那里,得到了印证。 京城,一时间流言四起。各种针对大皇子的申讨声,从上至侯门公府,下至贩夫走卒之间传递开来。 国子监、太学院这几座书院,自然更是这种声音的主力军! 文人士子读书所为何?科考入仕,出将入相,成为士农工商中的第一等人,也就是人上人。 可以说,贾宝玉那样的人物,就是他们的究极目标。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居然被一个废物大皇子欺辱至此! 这已经彻底刺激到学子们的底线,是在动摇他们的信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在京中,一场针对“立长立贤”这个永恒不变的话题的辩论,再次唱响在京师的各个文坛。 只是,以往还能与立贤派争锋相对的立长派,这一次,却被骂的狗血喷头,好些连家门都不敢再出。 他们甚至都对以往的学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像大皇子这样的人登临了皇位,国家,真的会有出路吗?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十年,才有机会鱼跃龙门的士子们的热血,还能有机会抛洒吗? 大明宫,与他们一样被骂的狗血喷头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害得他们被骂的罪魁祸首,大皇子元景修是也。 “父皇,真的,您是没看见那贾宝玉有多么嚣张跋扈,根本没有将儿臣放在眼里,若非儿臣见机行事,只怕今日都出不得荣国府,回来见不到父皇了。” 大皇子声音委屈的不行。今儿明明是他被吓唬了一顿,反过来他最敬爱的父皇居然还是要骂他。 “蠢货,朕问你,你去荣国府作什么?” “我去,我去,对了,听说贾政不日就要前往山东担任山东学政官一职,儿臣心想一省学政,掌管一省文华学子,重中又重,儿臣这是去提醒他,让他到任之后一定要勤勉克己,千万不能有负父皇君恩!”大皇子振振有词。 上方的景泰帝愣愣的看着他,突然觉得心好累。 感情他觉得他的父皇这般废物,连他那么大张旗鼓的去贾家求亲的事都会不知道?好多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故意在自己的面前装的这么蠢,以此来博取自己的怜惜。 可惜这么多年来,他硬是找不到一点破绽...... 直直的与他真诚的目光对视了几个呼吸,景泰帝放弃了探究,道:“朕最后问你一句,贾宝玉是不是真的受伤了,是不是你命人做的?” “他是受了伤,好长一道口子,不过和儿臣可没关系,是他自己划的。儿臣又不傻,他好歹也是贾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儿臣怎么敢杀他?” 大皇子信誓旦旦的道,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 景泰帝长呼了一口气,“好了,朕知道了。你这个孽障,朕已经给你挑好了侧妃的人选,就是九省都检点王大人的女儿,你回去好生准备迎娶事宜,若是这件事再出半点岔子,朕定不饶你!” 大皇子一听,嘀咕道:“我若是娶了王子腾的女儿,不就和贾宝玉攀上亲戚了?以后我还怎么报仇啊......” “嗯~?” “好的,儿臣告退!” 大皇子利索的爬起来,转身弓着腰退出了南书房。 待他走后,景泰帝的面容就阴沉下来。 戴权过来给他奉茶,见其面色,便道:“陛下莫生气,奴才倒是觉得,大殿下没有说谎。” “朕知道。” “那陛下这是......?” “哼,他这个蠢货,明知道贾家和老二走得近了,还巴巴的上门去求亲?这不是蠢是什么?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贾宝玉那样少年得志,年轻气盛的人。” 虽然景泰帝明里在骂大皇子,但是戴权却知道,景泰帝这是对贾家不满了。 他倒也不怕,虽然他和贾家走得近,但是京城水深,关系复杂,岂是一句两句谁是谁的人就能理清关系的? 除了像钱钊那样极少数连命都不要的二皇子派,其他人,实际上都只是一种意愿的支持。 毕竟,现在龙椅上坐着的可是景泰帝。 正如那日贾宝玉养心殿所言,天下人都是陛下的臣民,他们效忠的,永远都是皇帝。 若不然,景泰帝也不会扶植王子腾上位了,他可是贾贵妃的亲舅舅,也是贾家的姻亲!重亲! 况且往后的事谁能说得清,今日支持的二皇子,谁说的定明日不会转而支持大皇子?只是大皇子的行事太让人恼火,活生生的断了旁人的这条路。 国子监和太学院的群情激奋,已经第一时间送到了大明宫,戴权也已经知道了。 “老二去荣国府做了什么?” “不知,只待了片刻就出来了,估计是真的担心贾府在大殿下手中吃亏,所以赶去救场的。” 景泰帝闻言却冷笑一声:“去查一查,到底是谁撺掇的老大去贾府求亲的。” 戴权有些诧异,道:“难道陛下认为,大殿下去荣国府,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不然,你以为国子监那些人,如何这么快就全部知道荣国府的事了?” 景泰帝面无表情的道。这种手段,他当年也不是没用过,如何不知道,就算今日贾宝玉没受伤,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如今无非是理由更充分一点而已。 戴权不敢再说话。若是如此,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年要不是陛下暗中帮助,只怕大皇子早被二皇子给玩废了。 呃,好像本来就废了…… 第310章 定 后宫,叶皇后也很快得知了消息,但她并未作何反应。 待听闻元春求见,也是如常将其宣入寝殿之内。 元春显得异常的焦虑,进殿之后便对叶皇后福地泣诉。 叶皇后道:“你弟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大皇子不修德行,肆行无忌,确实有失皇室体统。本宫对诸皇子虽有教戒之责,但大皇子毕竟是已故先皇后所出,又病患缠身,本宫倒也不好擅加苛责。” 皇后乃国母,有权教戒皇子公主乃至于宗室众子弟。只是她毕竟是二皇子的母亲,二皇子又与大皇子有储君之争,若是她出面教戒大皇子,难免惹人犯口舌之嫌。。 所以,对大皇子的事她向来都是不过问的。 这是她的端庄自持之处,也是景泰帝都敬重的地方之一。 元春闻言,似乎很失望,又道:“那臣妾去恳求陛下,请他为臣妾做主......” 叶皇后道:“我劝妹妹还是不去的为好,陛下圣裁独断,对此事必定会有个处置。且陛下最不喜的便是后妃关心前朝之事,若是妹妹此去,说不定会令陛下心生不悦,对你弟弟反而没好处。待会本宫会派太医去荣国府,等他回来,自然知道你弟弟的确切伤情,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谢皇后娘娘。”元春再拜而下。 叶皇后招手叫起,然后深深的看她一眼。 元春曾是跟了她七年的女官,她对她的性子和聪慧皆有所知。若是元春真的有意去向景泰帝讨情,现在便不会到长乐宫来了。 元春肯定也知道却寻景泰帝并非明智之举,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在她面前守拙而已。 对此叶皇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她也不喜欢像吴贵妃那样的骄纵和自以为是的人。 “当然,你若是实在担忧你弟弟,可以前往宝灵宫为他祈福......” 叶皇后说道宝灵宫三个字之时,难免顿了一下。 元春却不做他想,她能明白叶皇后之意。 宫中也是一方世界,上万双眼睛,不能去找景泰帝述求,难道还不能去给受委屈的弟弟祈福?也让宫中所有人看看,她们贾家,受了怎么样不平等的待遇。 于是元春应下告辞。 叶皇后以笑容送她出去,然后对身边的女官道:“去太医院传本宫谕旨,命王太医前往荣国府探视贾宝玉的病情,然后回宫禀报。” 她,其实也很担心。 ...... 潇湘馆,贾宝玉牵着黛玉的手进屋之后,自然接受了好大一波来自姐妹们的盘问、关心。 贾宝玉都耐心回应着。 最后还是李纨怕贾宝玉被她们吵着太过伤神,提议说:“好了,你们都先回去,让他自个儿先好好静养一下,等稍好些,你们再去探望不迟。” 迎春等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逐次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了。 李纨还要让贾宝玉回稻香村养病,只是贾宝玉央求让她先回,他有话单独和黛玉说。 李纨只是看他二人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把素云等丫鬟留下,自己领着李灵先走了。 然后丫鬟们也被紫鹃带下去。 房中,只剩下贾宝玉和黛玉二人。 贾宝玉见黛玉面色有些憔悴,不像是完全因为担心他所致,便问她怎么了,身子可有不适。 他的声音温润而关切,让本来有些害羞的黛玉顿时又泪眼婆娑起来。 “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来问我这些。” 黛玉哭着道。 贾宝玉将她揽入怀中,笑道:“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难道林妹妹没听说过一句话,刀伤,是男人的勋章么。” “才不信。” 黛玉脑袋埋在贾宝玉的怀中,轻轻动了动,哼道。 贾宝玉按住她的脑袋,轻轻佛弄了一下她的头发:“今日,可是吓着了?” 黛玉原本有些不喜贾宝玉摸她,闻言也愣住了身子。 她惯不会在贾宝玉的面前撒谎,她今儿确实担惊受怕了良久,因此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脑袋。 贾宝玉立马搂得更紧了些,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髻顶端,过了好久,悠悠道:“等我伤养好了,我就去求老太太,让她将你许配给我。” 黛玉身子一僵,但却以贾宝玉完全预料不到的速度,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贾宝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道:“对不起,给不了你应得的名分。” 黛玉便撑起身来,仰望着他的脸,罕见不顾形象的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眼中竟带着幸福之色,笑道:“二哥哥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二哥哥这么做,是为了我着想,我,我愿意的......” 贾宝玉也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直到确认她的眼中没有半分委屈和愤懑之色,这才又重新将她揽进怀里。 原本想着,等到以后功成名就,再将宝钗黛玉娶进门,给她们一个较高的身份和地位。 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等的。显然已经有人知道了他的弱点,且黛玉已经暴露在世人的耳目当中,若是再不能给黛玉一个名分,只怕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哪怕他依旧能挡下正面的利剑,却挡不住无形的风刀霜剑对黛玉造成的伤害。 这是他不能容忍之事。 令他感动的是,黛玉的反应。 他知道,非是黛玉不知自重,而是她,真的对他相信了到了极致,相信他一定会爱护她,对她好。 平时最是花言巧语的贾宝玉,此时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能紧紧的环住怀中瘦弱的人儿,低声喃喃道:“余生,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 黛玉闻声,在贾宝玉看不到的地方,面红耳赤起来。她心神颤颤,思绪万千,最终也化作一句心里的喃喃之语:“傻二哥哥,你不知道,玉儿等你说这番话,等了有多久~” ...... ...... 晌午,大明宫总管再次降临荣国府,带来了皇帝的慰问和许多滋补礼品。 “今日之事,陛下已经听闻。大皇子误伤贾将军,已经被陛下重重的申饬过了,并且令他闭门思过,无令不许出门。 另外,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让老奴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让贾将军好好在家将养身子,切莫对于今日之事耿耿于怀。” 荣禧堂,贾政看着满堂的黄封礼品,又听闻戴权口中之话,显得有些惶惶不安,一个劲儿的道“不敢”。 戴权倒也不在乎,等皇帝派来的太医从后面出来之后,便带着一道回宫了。 皇帝派太医,和之前皇后派太医过来的含义大致是一样,都是确认贾宝玉的伤势程度。所不同的是,一个是为了安心,一个是为了看看,是不是真的伤的有那么重...... 贾琏看了一下礼单,见到上面全是上等的人参、肉桂,鹿茸、燕窝等物,暗自咋舌一番,又道:“老爷,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陛下仁厚,既然赐了他的,就全部给他送进园子里去吧。” 贾政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 贾琏虽然心中喜欢,倒也不至于谋夺这种东西,于是听命的叫人全部送到了大观园。 第311章 杖毙 稻香村内,李纨看见这么一抬抬的皇帝钦赐的礼品抬进来,又叫给怡红院送去,让袭人收着。 贾宝玉笑道:“看来我这一剑挨得还挺值的,能换来陛下这么多的赏赐,倒是不亏。” 此话一出,李纨顿时给他一个白眼。 然后贾宝玉趁势就道:“不如我还是回怡红院吧,在这里,怕扰得大嫂子不清净。” “不行。” 李纨立马拒绝。 “你屋里的那几个丫鬟虽然好,但都快被你宠上天了,尤其是晴雯那个小蹄子。到时候由着你们闹,还不知道你多久才能养好伤。 太太已经吩咐了,叫我好好看着你,接下来这个月你都得听我的。若不然,我就去太太面前告你。” 贾宝玉也回了一个白眼,还告我呢?我这还不是怕您觉得不方便,既然你都不介意,我怕什么? 李纨却怕贾宝玉还不死心,又道:“再说李姑娘也住在这里,平时给你换药、包扎也方便些。” 贾宝玉还能说什么,招过素云和碧月,让她们把盒子拆开,让他看看具体的东西。 素云两丫鬟自然照做,李纨也帮忙。 贾宝玉一一看过去了。不得不说,皇帝就是皇帝,只要认真出手,就是比他们贾家上档次。 把其中那最好的燕窝和鹿茸挑了两份,对李纨笑道:“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下,这两样就给大嫂子吧。” 李纨正要推辞,贾宝玉补充道:“听说这些东西都有美容和养颜的功效。” 李纨便恼了:“原来你是嫌我人老珠黄,不如你林妹妹她们年轻漂亮,所以才定要送我这些东西?” “呃,大嫂子怎么会这么想?” 贾宝玉愕然相视。 李纨冷哼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 反问了一句,到底觉得和贾宝玉说这个话题不太妥当,便道:“不过你既然给我,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素云,收起来吧。” 主要是宫里送的东西确实有点多,李纨才会接受贾宝玉的好意。 贾宝玉自然高兴起来。把礼物送给想要送的人,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于是,他又挨着挑了好几样,让碧月记下来,等会挨次给宝钗、迎春等送去。末了,又点了一份送李灵。 李纨连忙制止:“好了,东西再多,也经不住你这么送的。照这样,我可不敢收了,到时候老太太她们进来,发现你这个正主手里没东西,反而是我们全部沾了光,还不知道怎么骂我们呢!” “无妨,我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贾宝玉笑道,随即想起来还有一个小家伙,便又点了一包燕窝,道:“这包给兰小子,说起来,倒是有好几日没看见他了。” 李纨顿生感动之情。 贾宝玉能记得贾兰,比刚才送她东西还要让她高兴。 “他脾气古怪,不爱到处走动。如今还在学里上学,等晚上,我再叫他过来给你磕头请安。” “好,我等着他过来。” 李纨微微诧异了一下,正常不是应该说不必麻烦么。不过贾宝玉行事说话荒诞不经她也不是很奇怪了,这都只能算是最轻的。 ...... 福康王府,一群不速之客登门。 “什么人,这里是福康王府......” 年轻又有些打瞌睡的门子一如既往的吆喝一声,却被他身边的头儿拉了一下,然后只听头儿笑着讨好来人道:“小的见过冯总管,他是新来的,不认识您老人家的金面,还请你老人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声音卑微至极。 冯祥却理也不理他们,直接跨步进入王府,连通传都没让一声。他的身后,数十名太监也是如此,紧随其后。 府内,正回家搂着舞娘姬妾压惊的大皇子听闻冯祥来了,虽然疑惑,倒也不敢迟疑,立马出来相见。 “冯总管你怎么来了,可是来传皇爷爷的话的?” 大皇子从外面跨入大厅,身边还有太监在跑着给他整理衣冠。 冯祥看着面前的大皇子,神色萎靡,背型佝偻,色虚气弱,心中一叹。如此无德无形的儿子,若是换做太上皇,早就给打死了,哪里还能留到今天。 “传太上皇口谕。” 冯祥只这么高声一句,大皇子等人全部跪下接旨。 冯祥便道:“大皇子无德,肆意凌辱践踏朝臣,必是身边有小人唆使,特命,将大皇子身边所有近身太监,全部杖毙,由熙园总管太监冯祥亲自监刑。” 冯祥的话一念完,顿时哀嚎声四起。数名太监立马哭声爬到大皇子身边:“殿下救命,殿下救命啊......” 可惜,大皇子也已经完全懵了,他们的求救声自然无效。 冯祥冷笑一声,身后自有人上前,将那些哭的不成样子的人全部拿下,然后拖到院子里,一阵乱棒,都没有二十下,漫天的哀嚎声就没了。 “回禀冯总管,总共是五个,已经全部死了。” 直到此时,大皇子才反应过来,他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冯祥道:“你......?” 冯祥欠身告罪道:“王爷恕罪,这是太上皇的圣命,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奴才。” 说完见大皇子还是怒视着他,便冷笑道:“王爷这番模样,可是在说还有亲近的太监不在场,要交上来么?那奴才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大皇子面色再次发黑,一下坐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若是以往可能还有人提醒他现在该怎么办,可是此时,他身边还有几个侥幸逃了性命的人,都埋着头,甚至走的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冯祥拿下去打死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真要打死人啊! “没,没了,都被你打死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一群熙园的太监,大皇子最终只能这般低声道。 他自然没那脾气,说他身边还有好多亲近的太监......看这架势,只要他敢说,冯祥就敢当着他面全部给他杖毙。 这个狗奴才! 见大皇子服了软,冯祥也立马再次欠下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奴才的使命就算完了。对了,太上皇还让您抄写太祖祖训一百遍,三日后亲自送到熙园,王爷可听见了?” 把大皇子身边的太监杖毙,是太上皇对大皇子的警告,也是威慑。至于具体打死几个,他说了算,只要效果到了便是。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了。威仪尽失还在次,最关键的是,以后,没有人敢再亲近大皇子了。 这种惩罚,也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能承受的,废的是根基。 不过,在冯祥看来,这个惩罚对大皇子的实际效果不大,他好像本来也没有威仪这种东西,更不在乎什么面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考虑的事了。对着目瞪口呆的大皇子躬身行礼,然后便带着一大帮太监,如来时那般,汹涌而去。 不过,他是去了,但他这一行造成的影响,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从今日起,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已经彻底被太上皇抛弃了。 只要太上皇还在一日,就没有人敢再去亲近大皇子。 第312章 是否配为皇族子嗣 二皇子府上,当二皇子得知太上皇派人杖毙了大皇子身边的亲侍,一时都有些沉默下来。 他身边的韩之涣、田齐等人却是大喜,纷纷对二皇子道贺,言这是太上皇对大皇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是呀,太上皇向来对皇子皇孙不太理会的,孙儿辈中,就只疼侄孙女云霓一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是自从当日太上皇寿宴上,大皇子将强取豪夺来的《千里江山图》献给太上皇,自那日起,或许就在太上皇的心中留下了特别恶劣的印象。 及至今日,终于亲自出手教训大皇子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么狠! 做个简单的比喻,若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侍被太上皇杖毙,那么他们今日还敢不敢上门都是一个未知数。 “二殿下英明,这一次借助大皇子去荣国府逼亲一事,又一次狠狠地重创了大皇子,加上太上皇这一次出手,这下,大皇子算是彻底失势了。从今以后,这储君之位,便非二殿下莫属,实在可喜可贺!” 韩之涣起身弓腰到底。 二皇子则挥手叫起,谦逊了一句,又道:“越是如此,日后我等需更加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重蹈大皇兄覆辙。” 韩之涣等人闻言,心中越发敬服。 田齐道:“今日殿下也去了荣国府,大皇子当真如此不智,直接刺伤子衡?” 二皇子眼睛眯了一下,道:“千真万确。” 不论真像究竟如何,大皇子今日从那里出来,而贾宝玉又因此受了重伤,就注定大皇子逃脱不了罪责。他亲自去荣国府求亲,就是错,然后不不知进退,被贾宝玉玩弄于股掌之上,更是错上加错。 如此大好的机会,二皇子如何会不加利用,白白错放? 相信过不了多久,大皇子在士林当中本就不好的名声,直接就会变得和臭狗屎一样了! 这就是贾宝玉在士林,特别是年轻一辈当中的无上名望造就的后果。当两个名望完全不对等的人撞上,结果已经注定。 所以,哪怕贾宝玉没受伤,二皇子也可以传扬大皇子仗势欺人,借贾宝玉的才名,引天下文人士子对大皇子同仇敌忾。如今,不过是更加绝妙了而已。不过有得有舍,没能完成最初的目的,被贾宝玉拒了他互相护持的建议。 “唉,也不知道子衡的伤势如何了。这个时候也不好上门探视。”田齐叹了一声。 韩之涣却敏锐的看到了二皇子眼中的萧瑟之意。他虽不知道二皇子和贾宝玉之间的事,但却能猜到二皇子这抹情绪必定与贾宝玉有关,因道:“之前宫中有消息传出,陛下准备让大皇子纳王子腾的女儿为侧妃。虽是庶女,但我听闻王子腾膝下并无旁的子嗣,只此一女,视为掌上明珠,若如此,只怕以后这王子腾就会成为大皇子的臂助了。”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都沉吟起来,二皇子也回过头。 一人道:“是呀,这王子腾如今身居九省检点一职,位在从一品上,已经是国朝有数的几员武将之一。且如今才刚刚年过五十,等到他将来彻底掌控了北边九省的兵权,到时候,只怕会成为殿下最大的绊脚石啊。” “是呀……”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没有什么有建树的意见。 韩之涣继续道:“况且,王子腾和贾家是姻亲,又是贾宝玉的亲舅舅,只怕到时候,贾家都未必会坚定的站到殿下这边来……” 他的声音似乎漫不经心,却让许多人面色隐隐攒动起来。 贾宝玉在二皇子身边荣宠独一份,或许早就引起许多人的嫉妒不甘之心了,就差一个导火绳而已。 倒是田齐直言道:“子衡此人我清楚,绝非摇摆不定的强头草之辈,若不然,今日也不会力抗大皇子的欺压,还因此受伤了。仅此一点便可表明子衡对二殿下的忠心。 况且,子衡天资卓越,胸怀济世救民之心,大皇子那样的人,绝对不可能得到子衡的效忠,也唯有殿下,才能够让子衡心甘情愿的折服。” “田兄此话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时过境迁,什么事都不会一成不变的。 如今宫里,贾妃娘娘已经贵为贵妃,未必还会如以前一般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若是心生别的心思,怕是也说不定。 比如,如今陛下尚值盛年,若是将来贾贵妃娘娘也诞下皇子,便是除了殿下和大皇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只怕,未必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此话,意思就多了。 当然,只要是心思通透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无端妄言。当今陛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子嗣延绵了,纵然以后贾贵妃能怀上龙嗣,再要等到长大成人,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了。 不过嘛,人心向恶,既然有人这么说,他们和贾宝玉非亲非故,自然不会帮着说话,且,贾宝玉失宠,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为什么要帮呢? 二皇子看向众人,环视一圈之后,道:“子衡仁人君子,与我乃知己好友,再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此等话,以后休提。” “是。” 众人心中遗憾。 只有韩之涣始终观察着二皇子细微的眼神变化,虽然没发现什么大的蹊跷,但他有种直觉,贾宝玉和二皇子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他立马想起太上皇的那道赐婚旨意,心中已经有了三分论断,脸上一笑,却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道:“国子监、太学的学子甚至是先生们,如今群情激愤。 不过如今太上皇重重的教戒了大皇子,在下觉得,这议题已经可以变了。 立长立贤这个议题已经太轻了,现在,应该是,大皇子此人,无德无行,骄横跋扈,好色荒淫,连太上皇都对其厌恶至极,是否还配做皇族子弟……” 众人面色一变,这是要把矛盾升级,把论事直接上升到对大皇子的抨击上去,借着太上皇的势,直接把大皇子拍进尘埃污泥当中,永世不得翻身…… 韩之涣,果然狠人也。 二皇子却没什么意外,只是对他道:“此事,还需得韩兄费心为谋了。” 韩之涣躬身道:“为了殿下千秋大业,韩某甘为驱驰。” 他出身国子监,且是其中有名的才子,国子监中造势,他便是主要的推手。 …… …… 外面的大事,暂时与贾宝玉无关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日就在稻香村养伤,闲来无事,便指点贾兰小子的学问,倒也悠闲自得。 其间,李纨充分发挥了她长嫂如母的身份,对贾宝玉是严加看管,坚决杜绝他做一切与他养伤无益的事,还从怡红院把袭人给调了过来服侍贾宝玉。 “二爷,你这又是要到哪儿去?” “嘘,我去瞧瞧宝姐姐……” 刚走出院门的贾宝玉就被栅栏里的袭人看见,他便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上午姑娘们不是才来看过二爷?等会让大奶奶知道了,又要抱怨二爷不听劝导了。”李纨之所以不希望贾宝玉各处屋里去,就是知道他喜欢和姐妹们打闹,万一要是拉扯到伤处,就罪大恶极了!所以李纨一早也嘱咐了迎春等,让她们不要随着贾宝玉胡闹。 “你不会帮我掩护着点,就说我在园子里随意走走散散心?” “那我跟二爷一起去吧,也好照顾二爷。” 袭人擦了擦手,将围腰带解下放在旁边。 来到稻香村,她就喜欢上了屋前屋后这几块围蒲,时常下地里给松松土,除除草之类的。 “不用不用,我去去就回。” 贾宝玉摆摆手,快步走了。留下袭人原地踟躇了半日,终究不放心,还是跟了上去。 第313章 翻进怡红院的贼 之所以不让袭人跟着,是因为他约了茗烟等在后门议事。 贾母等人是吩咐他专心养伤,但他却也不可能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特别是京师养生堂和贾芸手中的事,都才刚刚起步,他需要操心的事还有点多,正好借着这段时间清闲,好好梳理这两件事。 贾芸办事还是很用心周到的,加上他从薛家借来了几个“专家”,几下里就把布坊和绣坊搭建起来,加上他当初盘下来的那块地方本身就是一个染坊,有许多老工人,如今要招回来一部分,自然也不难。 “侄儿依照二叔所说,并未单独建立太大的绣坊和布坊。如今的问题是,以后我们弄出来的成品是自己买还是与别的布商合作……” 织布和刺绣,以后主要都是在养生堂女舍之内,做成成品之后再运出来即可,自然不需要另外建造太宽广的作坊。这是贾宝玉的意思,是为了方便以后养生堂内的女孩做工方便,不用再每日出去。反正养生堂内地方大,也要建立各种场所,这个织布和刺绣,正好并在学舍里,合理压榨她们的劳动力……呃,是用心良苦的教给她们谋生的本事! 这些都是生产的问题,贾芸现在提出的,是销售的问题。 “前面我们没有名气,可以找京城有名的布商进行合作,可以省很多事,少赚点钱都无所谓。但是却不能依赖于此,慢慢的,也要把自己的店铺开出来。 借助京师养生堂的和贾府甚至朝廷的名号,应该比其他小布商更容易打出名气。 这一点,就要在宣传上下功夫了。咱们布行里的出品,大多都是出自少女之手,虽然手艺可能会略差些,但是应该也会有许多人更喜欢也不一定……” 贾芸听了贾宝玉的话,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贾宝玉的意思。少女出手的东西嘛,应该比那些绣娘和绣匠做出来的东西更容易吸引某些顾客…… 当然,等到以后养生堂内的女孩子们手艺上去了,就不用靠这种噱头了,说不定还能在京城众多的布商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支品牌。 念及此,贾芸信心满满,觉得背靠大树的他,一定能够做成功的。 “那二爷,咱们布行的名称叫做什么?” 贾芸问道。 眼见就要差不多开张了,织染绣三坊肯定还是要有个名字。 贾宝玉想了想,随口道:“就叫做‘贾氏布行’吧。” 之所以不取个花里胡哨的名字,是因为在这个年代,做事都是靠的背景。一个贾字,能够省去很多麻烦。 而且,可以把布行和京师养生堂分开。 纵然以后朝堂变故,别人不想让他再执掌京师养生堂,也要掂量掂量,旁人接过去,有没有本事能带的活…… 与几个心腹议事完毕,贾宝玉往回走,来到蘅芜苑左近的时候,突然很想瞧瞧宝钗在做什么。 因此也不走大门,直接从蘅芜苑之后,寻了个最矮的围墙处,单臂用力,翻了进去。 宝钗今日无事,湘云也没来闹她,因此午饭之后看了会儿书,便决心午睡一会。 正睡得朦胧间,察觉有人靠近,原本还以为是莺儿等丫鬟,后来知他竟坐到她的榻上,她才猛然惊醒。 睁眼一瞧,果然是贾宝玉坐在面前,正用手拿着他的发梢,弯着腰,显然正要逗弄她。发觉被她发现,才露出一个笑容,道:“你醒了?” 宝钗就坐起来:“刚刚睡下,还没睡着。你怎么进来的,莺儿她们呢?” “不知道,我翻墙进来的,没看见人。” 宝钗听了惊问出声:“你翻墙进来的?你肩上不是有伤么?” 她的声音充满担心,又有些责备,立马扶上贾宝玉的手臂。 “我没事的,你放心好了。”贾宝玉乘机就捉住了宝钗的手。 宝钗脸红了红,又骂莺儿等道:“这几个懒丫头,肯定又躲到哪儿偷懒去了,连家里进了贼了都不知道!” 呃,贾宝玉愣了一下,才知道宝钗居然是在指桑骂槐,因此便把宝钗上下瞧了一眼。 “不错,这个小娘子肤白貌美,容貌绝世,实在不枉本君翻墙进来,现在,该是本君还好采撷一番的时候了。” 贾宝玉怪笑一声,便欺身上榻。 宝钗本来只为取笑贾宝玉一句,然后听贾宝玉那样说就后悔了,此时见他爬上来,更是心慌意乱。 她可不是黛玉,从来没有与贾宝玉同上过一榻。加上又知道贾宝玉身上有伤,也不敢推他,便抓着被子往后躲,一边道:“你身上还有伤,不要胡闹,仔细伤着。” 她希望用道理把明显不怀好意的贾宝玉劝退。 “你不要动我,我就没事。” 贾宝玉岂能不知道利用自身优势?如此说了一句,见宝钗已经无处可避,一只手就搭在宝钗身上了。 宝钗心头一慌,心中这下是真的暗骂了莺儿等人不尽职责了。吃准贾宝玉手脚不便,瞅着一个人机会,立马就从另一边跑了。 终究因为要穿鞋子,还是被贾宝玉揪住。 “你不要胡来,等会有人进来……!” 宝钗声音颤颤。 她觉得她的理智在被贾宝玉慢慢摧毁,她有些恐慌。 贾宝玉回头,看了宝钗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子的光洁赤脚一眼,似乎被对方发现,一双小脚立马躲进了被子里。 “宝姐姐别担心,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已经把房门闩了,没有人能进来……” “你??” 宝钗顿时无言以对,果然此人进来就没安好心。 可是她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又不敢推贾宝玉,万一伤着他怎么办?于是,心中万般复杂的宝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贾宝玉低头轻薄她,就在她的香榻之上。 这是贾宝玉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吻她呢,她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紧张又颤抖的闭着眼睛,自欺欺人的推阻贾宝玉做着一些擦边球的动作,直到感觉那人的嘴离开,落在她脖子以下的的地方之时,她才猛然惊醒,不顾一切的推开贾宝玉。 “哎唷……” 贾宝玉退坐榻上,叫唤了一声。 “你怎么了,可是我伤着你了?” 果然会叫苦的孩子有妈疼!本来怒视着他的宝钗一见他露出这般模样,立马又担心心疼起来,抓着被子坐过来,查看他的伤处。 第314章 你要对我用强? 宝钗单手执着被子一角掩在胸口,一边担忧的俯身过来查验贾宝玉是不是被她伤着了。 殊不知,两人这般坐在床上,她一弯腰,便将些微春光泄露,这似掩非掩,且明显比黛玉不知高出多少倍的景色,更比之前迷人几许。 不闻贾宝玉说话,她抬头看了一眼,待发现贾宝玉目光所至,她顿时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贾宝玉压倒在榻上。 察觉贾宝玉大有不管不顾的姿势,宝钗急道:“宝玉,你别闹了,再闹我就恼了。” 贾宝玉终于给了回应,口齿不清的道:“宝姐姐,你太美了,让我好好瞧瞧,我就只瞧瞧......” 宝钗无法,眼见重要关卡失守,又不好死命推他,索性放开手。 “你......你难道要对我用强?” 声音清冷,委屈,甚至还有三分心如死灰。 某个色域熏心之徒似乎被唤醒了良知,他抬头试探性的看了一眼宝钗。看到她躺着一动不动,明媚的眼睛里饱含着清冽的水渍,随时都有滑落眼角的趋势。 贾宝玉讪讪的收手,道:“那个,宝姐姐说的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言重了,言重了......” 有一说一,宝钗难得露出这般委屈至极的神色,让他真有种想用强的冲动。当然只是想想,现在操作后果太严重,还是等以后看有没有机会试试...... 于是,他不但不敢用强,反而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给人家规规矩矩的掩上。 宝钗这才眼睛往下瞥了一眼,抹了一下眼眶,迅速坐起来。 贾宝玉顿时捂脸。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这个时候男主角都会挨一巴掌...... 可惜却没有,宝钗只是迅速坐到床里边,注视着他,那模样,倒确实有几分被欺负之后的小媳妇模样。 “那个,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半晌没人说话,贾宝玉觉得必须打破这对他不利的局面。 宝钗凝视着他,嘴角动了动。这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脸问她有什么想说的?她确实有许多想说的,就怕说出来某个人脸上挂不住。 于是微微偏过头。 “你不说那我说了啊。其实,刚才的事真的不能怪我,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 贾宝玉这么说道。 宝钗果然听了皱眉,再次抬头看着他,似乎想要用眼神让贾宝玉自己羞愧而死。但是发现没有半分效应之后,还是启动丹唇:“无赖。” 贾宝玉顿时笑了。会接话就好,就说明情况并不严重。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看我对旁人可有过半点非礼的动作?所以,今日我这般,归根到底还是宝姐姐你的问题,若非你这么芳华绝代,风姿绰约,又肌肤胜雪,美不胜收,我又怎么会情难自已,做出唐突姐姐的事来呢?” 贾宝玉笑着,以不经意的动作靠近宝钗身边。 而宝钗饶是心中生气,且知道这是贾宝玉的歪理,听他如此夸赞她,脸上还是露出甜滋滋的羞意来,低垂下螓首。却正好看见贾宝玉的小动作,立马又抬头怒斥道:“你别过来!” 见喝住了贾宝玉,她这才驳斥道:“你我未经父母同意,私定情意,已经是违礼不孝之极。若是再做出别的事来,我成个什么人了?” 说到这一句,宝钗也觉得很是委屈,不禁低落下泪来。 贾宝玉唬了一跳,刚才那样都没哭,现在倒哭了?果然女人都是不能让她说话的,一说话准误事。 “哎哟......” 贾宝玉作势捂住肩膀。 只是这“狼来了”的把戏多了,效果自然下降。宝钗只瞅着他。 “真的,你一哭,我心口就疼,心一疼,这肩上的伤口就疼得不得了。” 他说的认真,宝钗倒也真不好意思哭了,只是道:“那你还不出去,回去让李姑娘给你上药。” “不,我现在只想让你给我上药,只有你的药才能治好我。” 贾宝玉故作深情的道,还顺势拿起宝钗的手。 只是他忘了,人家宝钗的手还抓着被子,被他拿起,被子就滑落下去,露出之前他开辟出来的山间田地。 “你!~” 宝钗恼怒出声,贾宝玉立马投降:“失误,失误......” 然后为表歉意,他又道:“要不我来帮你系好?” “宝玉,你再胡闹我真的不理你了。” 宝钗是真的怕了贾宝玉,把他试着上来帮忙的手瞪退下,然后背转身,自己窸窸窣窣的把中衣全部系上。 一边还防备着贾宝玉会不会再扑上来。 好在某个人似乎还有点良心,直到她完全系好也没有异变发生。然后她翻身到床边,穿好鞋子下了榻,心中这才算是彻底安心下来。 在那床上,让她随时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又见贾宝玉只是坐转身,倚着床柱戏谑的瞧着她,她竟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为掩饰尴尬,便动手倒了一杯茶过来。 贾宝玉接了,喝了一口,然后笑道:“宝姐姐怕我?” 宝钗白了他一眼,来到窗子边坐下,没有说话。 贾宝玉起身走过去,也在她旁边坐了,笑问:“真生气了?” 宝钗摇摇头,看着窗外百花盛放,她的眼神却有些萧索。 贾宝玉见状岂能不明她的心思,想了片刻,开口道:“我决定等我的伤好之后就向老祖宗讨要林妹妹,若是,若是宝姐姐愿意,我也会去姨妈那里请命,不管多难,我都会想办法让姨妈答应把你许给我。” “你......? 宝钗顿时一惊,回过头来,看贾宝玉不像是玩笑的样子,又沉寂下来,过了一会才道:“你和她说过了?她,答应了?” 贾宝玉的婚约尚在,若求娶黛玉,自然不能以正妻之礼。 “嗯。” 宝钗看了贾宝玉足足三个呼吸,然后又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她方幽幽地道:“你我既已如此,你又来问我的意思,莫非是疑我还另有他想?我已将身心托付,将来是好是歹,全赖君之恩泽,自是任凭安排。” 宝钗的清幽神态,令贾宝玉略感难受。拿起她的手,他道:“宝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若是宝姐姐现在还无法面对,可以过两年再说。” 若非大皇子这一逼,让贾宝玉有了危机感,贾宝玉都不愿意这么着急的说破和黛玉之间的事。 让贾母把黛玉许给他,把黛玉的名分定下,才能保护好她。 宝钗思索了片刻,道:“那就再过两年再说。” 她现在确实没想好。她现在才十五岁,过两年,对她来说也不算晚。 贾宝玉点点头,拍拍她的手,将她靠在肩头,道:“你放心,就算没有那个名分,我也会以正妻之礼待你,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你的尊严,叶家小姐也不行。 以后,我们的孩子,我也会一视同仁,若有功名建树,我绝对顶力支持。在我眼中,没有嫡庶之分。 至于那些世俗之家令人恶心的家产之争,不过都是家主无能或是纵容所致。既然说了一视同仁,以后我名下的家产,祖产田庄,全部平均分配,剩下的需要能力才能驾驭的,比如军中、朝堂的余荫,则根据能力大小,从我手中来取。 这些我都会在孩子们还没有长大之前就分配好,你也不用担心万一我哪天突然翘辫子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受欺负......” “不许你胡说!” 宝钗本来听着,忽然听贾宝玉说出不吉利的话,顿时阻止。 贾宝玉自然乘机在她手心里吻了一口,换来佳人的嗔怒神色。他倒也不在意,继续道:“当然,若是咱们的孩子比他老子还出息,根本看不上这些,能够自己出去赚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宝钗认真的想了想,其实贾宝玉说的这些,正是她为将来担心的。难得贾宝玉都懂她的心思。 “你说的是认真的?”对她倒也罢了,她相信贾宝玉会对她好,若不然她也不会把自己托给他了。她最在乎的还是以后她的孩子会因为她一时错误的决定,而遭受到本不应该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贾宝玉笑道:“若不然,我立一份字据给你。” 宝钗羞然一笑,然后道:“不,我信你就是。” 贾宝玉右手抚着她的脑袋,心道,你确实不用担心,以后你的孩子,我只会偏爱,再无让他受委屈的可能。 第315章 但凭哥哥做主 荣国府前院,李灵回去取备用的药材,并给两个约好的婆子开了两副药,准备回大观园的时候,正好他哥哥也回来了。 “灵儿,你等我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李少游说了一声,然后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才来到李灵这边屋里,发觉她不在,又到药房这边来。 果然李灵在这边研究药理,根本无暇他顾。 李少游心说,果然爷爷的眼光没错,她这般用心,岂能学有不成的? “过来吧。” 他再唤了一声,李灵这才放下医术手札,提着药箱走过来。 “你要和我说什么?” 李灵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差不多该要给宝二爷换药了...... “进屋说吧。” 来到屋里,李少游让李灵坐下,并给她倒了一杯茶。 李灵纳罕,要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之间平时没这么客气的。 “哥哥要说什么就直说吧,我还忙着回去,大奶奶找我有事。” 李少游平时是个利索的性子,和他出剑的速度一样,可是今日却含含糊糊,看了他妹子好几眼,最后才问道:“你觉得,宝二爷此人怎么样?” 李灵所有的不耐全部消失,甚至愣了一下,然后才低下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自然是极好的。” 李少游属实不太会七拐八绕,直接开门见山:“昨儿太太派人找我,说,说想让我把你许给宝二爷做二房,我想着宝二爷对你我二人有恩,又是那般的人品模样,所以我就没拒绝......但是我也没有答应,我回的是再过几日给她们答复,所以我现在才来问你的意思?你觉得呢?” 以贾府的门第,娶一个门第不算太高的大家小姐做良妾,这并不算是太辱没了对方。 当然,话是这么说,还是要看人怎么想。 有的人攀附权势富贵,有的人则更看重人物品行,都有。 所以,李少游并没有觉得被侮辱了,昨日也只是客气的回说他还要考虑几日。 实际上,他心中是愿意的。跟了贾宝玉这么两年,他早对贾宝玉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此人物,古今少有(当然,一个世界穿越者就一个)。 他的正妻乃是太师的嫡孙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这个位置他们李家是万万不够资格的,若是能为二房,也未为不可。 当然,他这么想并不是想巴结贾宝玉,而是他早有察觉自家妹子的心思。比如这一回,搬进大观园已经有一个月了,完全没有搬出来的意思。 所以,他的话说完之后,就一直看着其妹。 李灵也是怔怔的看着她哥哥,忽然脸就红透了,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偏过身,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李少游则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人家也没有强逼的意思,而是正经差人来问的我,你若是没有那个意思,我就去回绝了她们便是。” 李少游说着站起来,似乎就要走。 “你!”李灵嗔唤一声。 “哈哈哈。”李少游顿时开怀一笑:“你不反对了?” 李灵偏头看他一眼,道:“你是哥哥,这种事自然你说的算,又何必来问我!” 说完,背起药箱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只是闻得身后更加畅快的笑声,她到底又加快了脚步,颇有几分狼狈之意。 ...... 贾宝玉在蘅芜苑宝钗的卧房之内陪着她看窗外的风景,气氛显得十分和谐美好。 只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咦,这门怎么闩上了?姑娘,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莺儿的声音,宝钗顿时惊醒,便知道是莺儿等人估摸着她午觉睡醒了,过来服侍她起床。 “怎么办,她们要是看见你在这里面,肯定会传出闲话来的!” 宝钗有点慌张。 若是门开着的还好,这门一直闩着,一开门就她和贾宝玉两个在屋里,任是谁都会生疑。 若只是莺儿就罢了,偏偏蘅芜苑也有许多人呢...... 贾宝玉微微一笑:“怕什么,大不了我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好了?” “**?”宝钗一想,顿时点点头,看着贾宝玉,意思是你快点啊! 贾宝玉倒有点意外,看来任何人都有可能因时因地而做出改变。宝钗居然也会怂恿他**? “可是我方才从门外面来的呀。” 他看宝钗紧张,觉得有些意思,故意不急着走。 “你从这里走,快点。” 宝钗把面前的窗户撑得高些,让贾宝玉翻窗。 贾宝玉看宝钗着实着急起来,倒也不再逗她,来到窗边,借着宝钗的肩膀就骑上窗沿,却不下去,而是道:“以后午睡就把这道窗户打开。” 宝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立马就要反对,只是又怕贾宝玉再加别的条件赖着不肯离开,于是才点点头。 “呵呵。”贾宝玉很满意,果然利索的翻身下去,却在最后关头,环住宝钗的脖颈,在她额头上狠狠留下一个印记,这才猫着脚步,来到之前**下来的地方。 只是里边比外面高些,贾宝玉手上有伤觉得不好翻,索性蘅芜苑里人少,山石又多,便大模大样的往正门而去。果真,一路上都没碰见人。 于是贾宝玉心中笑了。这蘅芜苑比潇湘馆好偷香窃玉呀,以前每次去潇湘馆,都会被紫鹃发现行踪,看来以后得想办法把潇湘馆的人调走一些,太多了反而碍事。 顺着大主山下来,走过蜂腰桥与蓼汀(花溆),便回到稻香村。 还没进栅栏院门,忽见迎面一个失魂落魄的丫头走过来,贾宝玉便停下脚步,等她近前才笑道:“李姑娘回来啦,正好我该换药了,走吧,我直接去你屋里。” 他很自来熟的跟在她旁边,谁知道李灵抬头看见他,居然下意识退了一步,就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立马抬脚走了。 留下贾宝玉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他倒也不多想,笑了笑直接跟着她去了她屋里。反正他进姐妹们的屋都是不问自请的。 进了李灵的房间,李灵倒是也没有给他冷脸色,简单收拾了一下药材、工具,见贾宝玉安安静静的坐在茶桌边,还是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贾宝玉便道:“你如今可是我们家的大医师,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也不好,要不我给你派个丫鬟过来吧。我已经物色好了,那丫头乖巧,身子又弱,若能拜在你的门下,也是她的福气......” “还没到日子,不用派丫鬟过来。” 贾宝玉正说着话,冷不丁听见李灵回了这一句,便道:“什么日子没到?” 李灵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没,没什么。” 贾宝玉见这丫头有些精神失常,便起身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然后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 李灵深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之前面对贾宝玉时古井无波的姿态,道:“你坐下,我给你换药。” “额,好吧。” 第316章 晴雯至稻香村 怡红院,自贾宝玉受伤暂居怡稻香村之后,这儿就颇有些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味道。 当然这是对比以前,实际上,怡红院尚有二十来个丫鬟,七八个婆子驻守,比大观园中绝大多数地方人气还是高不少。 贾宝玉、袭人不在,院里的诸人都清闲起来,每日就做些自己的小事情,也没人来管她们,倒差不多活出小姐的模样来。 此时,晴雯、檀云、秋纹、碧痕几个围在池子边上,一边洗自己的衣裳,一边聊着今日的牌局战绩。 忽见麝月从那边走过来,嘴里嚼吃着什么,晴雯便大声问她。 麝月笑着走过来,揭开挎着的篮子,居然是一小堆樱桃。 “刚才我去潇湘馆给紫鹃送打好的花样,正巧周大娘给林姑娘那边送水果,林姑娘便叫紫鹃抓了这些给我。这是早熟的樱桃,挺好吃的,你们也尝尝。” 麝月秉承了袭人的性子,向来不是小气的,说着直接把篮子交到晴雯的手里。 于是几个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擦擦手过来拿樱桃吃。女孩们本来就没有不贪嘴的,更何况这个时节,这东西可是稀罕货,因此几个平时颇有威仪的大丫鬟都有些七抢八抢起来。 晴雯吃了两口,吐了籽儿,道:“什么好东西!以前二爷在的时候,那些管家妈妈们哪个不巴结着咱们,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我们这边送,如今倒好,瞅着二爷不在,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像这种好东西,我们怡红院是半点沫沫都没看着,今儿得尝,还是沾了你的光!” 说着,一把把篮子还给麝月。 麝月便笑道:“你又得了哪门子失心疯,二爷不在,你这几日玩的还不畅快?又发哪门子的牢骚?” 檀云年纪小,又贪嘴,吃人嘴短,自然不好冷落麝月,因向她解惑:“我们今天打牌,晴雯姐姐输了有近五百,这会儿心里不痛快,所以才这样呢。” “去!” 晴雯赶她一下,自己倒笑了。 檀云比较活泼些,又是她一派的,自然不会怪罪她透她的老底,只是眼睛一转,拉着檀云道:“我那衣裳还有两件没洗了,你帮我洗一下,我也各处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也能得什么好处,等我回来,也分给你。” 然后也不管檀云答应不答应,直接就扭着身子跑了。 留下檀云原地跺脚,倒也没说什么。晴雯是她的老大,对她时常提携,她还是愿意巴结一下的。 其实晴雯说各处去得好处,也只是个借口。她是个胆大心大的丫鬟,今天差不多输了半个月的月钱她都不心痛,又怎么会在乎一点水果吃食? 她是想借机去怡红院瞧他们家二爷。 李纨暗地里交代过,让她们没事不要去打扰贾宝玉养伤...... 所以,出了怡红院,晴雯也不往西边潇湘馆走,而是决心抄近道,从北边栊翠庵,绕过大主山,直接去稻香村。 只是刚到栊翠庵山门下,忽见山道边的石凉椅处有个美人在那儿垂着头,似乎在哭。 她心下诧异,便悄悄逼近去,察觉好像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 “你怎么了?” 因为晴雯的突然开口,那人似被吓了一跳,连忙抹了泪儿站起来,勉强笑道:“是晴雯啊,你去哪儿?” 晴雯见果然是秦氏,便多看了她一眼,到底她只是个丫鬟,也不好多问,只道:“我往稻香村去,蓉大奶奶也是过来瞧二爷的么?” “没,我不是,你去吧,我回去了。” 秦氏不欲与晴雯多言,简单说了一句,侧掩着面便走了。 晴雯目视着秦氏从山道过去,她有些揣测,从宁国府那边过来,又到了这里,按理说就该是去看望宝二爷的,难不成还是去看宝姑娘的? 怎么又不去了?脸颊上的肉往中间一挤,将一个酒窝展现出来片刻,然后也不去深究,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有两日没看见宝二爷了,怪想他的。其他的事理他那么多作甚,反正小蓉大奶奶也没说给我听的意思。 来到稻香村,晴雯颇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她不希望碰到李纨。 或许老天听到她的心声,直到她走进贾宝玉的屋,都没被人瞧见。 不过她也没看见贾宝玉。出门,听见那边上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她便摸过去,里面是李纨和周瑞家的在说话。 “这么说,太太已经打定主意把李姑娘许给宝玉了?” “可不是,前儿就派人和她哥哥说了,方才他哥哥已经答复了太太,说是愿意。太太当即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也很高兴,说是先定下,等来年宝二爷和叶家小姐的婚事完成之后,再用大轿把人抬进来。” “呵呵,这倒是件好事,李丫头我看着也挺喜欢的。” “是呀,太太也很满意,她还说了,李姑娘不比杜姨奶奶,要正经用轿子娶进来的,自然又不一样......” 晴雯听了,心头老大不高兴,也无心再偷听,嘴一撇,有心赌气就回去。到底又不想白跑一趟,就又往李灵的房间而去。 果然在这里发现贾宝玉,他正在向李灵讨教医理。 “你怎么来了?” 晴雯道:“我方才去找林姑娘玩,顺道过来瞧瞧二爷,二爷要是不欢迎我,我这就回去。” 说着,倒也给李灵微微欠身一礼。 贾宝玉对于这个美俾自然最是熟悉不过,见她嘴唇上都快可以挂油瓶了,哪里不知道她心头不高兴,便道:“谁又得罪你了,说出来,我让李姑娘帮你扎她两针。” 一句话,说的两个人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贾宝玉却毫无所觉,心知晴雯跑过来肯定是找他的,于是起身对李灵告辞:“医理一道,博大精深,承蒙李姑娘不嫌弃,我改日再来向你讨教,现在就不打扰你的清净了。” 他手上不方便,也就只是点头示意一下,然后看向晴雯,眼神上扬。 晴雯顿时高兴起来,很自觉的上前扶过贾宝玉。 回到这边屋里,贾宝玉便把晴雯抓在怀里,勾着她脸取笑道:“李灵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哪有,你放开......” 晴雯比宝钗可就毛多了,也不管贾宝玉是不是伤员,就敢推他。 贾宝玉也没怎么样,在稻香村,随时都有人可能过来瞧他,被撞见总不怎么好。 让她在旁边站着,拿起她的手把玩,复问:“现在也没别人,说吧,我的小晴雯怎么不高兴了?” 晴雯抽了抽手,也就罢了,只是这么着,她倒也不怕。 “我怎么不高兴,我可高兴了,二爷又要娶姨娘了,咱们怡红院李又添一位主子,奴婢在这里先恭喜二爷了。” “姨娘?谁?”贾宝玉确实不知道,李灵的事就贾母几个密议的,之前李家还没答应,自然不会张扬开来。 又见晴雯说话怪声怪气的,再次一巴掌打在她臀上:“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老老实实说来,若不然,我今天就在这里执行家法。” 晴雯顿时躲远一些,有些羞怒。不过也发觉贾宝玉是当真不知道了,如此心竟顺了不少,道:“方才我在大奶奶的窗根底下听见了,周大娘说老太太和太太已经把李姑娘说给你了,等你和叶家小姐成亲之后就抬进门儿!” 贾宝玉一听,便知道晴雯没说谎。难怪之前李灵行为怪异,原来是羞臊了。 因抓过晴雯来,戏笑道:“如此还不好,以后你们多了一个医术高明的二奶奶,不管是发烧头痛还是感冒,都不用愁了,你好处多着呢。” 第317章 骄奢淫逸 对于贾宝玉的说法,晴雯自然不会苟同。 不过贾宝玉虽对她动手动脚,却始终笑看着她,她能从中感受到贾宝玉对她的喜爱,心中多少高兴起来,也大方了一些,竟有胆量坐在他大腿上,细数这些日子他不在怡红院,她们受到的委屈...... 贾宝玉自然不会怪罪晴雯守不住冷清。晴雯嘛,懒蹄子一个,也没多少修养,当初就逼她识字一事,还跟抢她钱一样,老大不乐意。 所以贾宝玉对她性格上没多高要求,她的好处在于,心里一天到晚除了玩,就全是他了。而且,人家资本雄厚嘛......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段,都是顶呱呱的好,这样的美丫头,宠着也是门开心的事。 “好了,我再过几日好些,就搬回去,到时候保证让我们的门庭再次红火起来,这样好了吧?” 贾宝玉笑盈盈的,低头在她俏脸上嘬了一口。 晴雯顿时把他的脸推开,一派嫌弃的模样,只是眼神中,还是掩藏不住的羞涩和水意。 实际上,对于香菱、袭人和她三个,怡红院的人早已心照不宣,知道二爷以后会把她们收在房里。这也是她们三个在贾宝玉屋里的七大丫鬟中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香菱是个呆呆的,也没什么心计,所以怡红院主要就是两派。 一派自然是袭人为首,党羽众多。一派以她为首,只是她人缘差,至今为止,大丫鬟只有一个檀云愿意追随她,其他小丫鬟,也只有两三个和她走的近。 但是她也不在乎,只要二爷宠着她就行了,她才不想像袭人那哈巴狗儿一样,到处笼络人心,巴结了太太不说,还要去巴结其他大小丫鬟,图个什么? 贾宝玉见晴雯这模样,心头也是微微跳动不安分的心思,知道晴雯这只小野猫,经过这些日子的分开,终于发现离不开他了,所以这是过来示好? 以前不论是在荣庆堂,还是怡红院的绛芸轩内,他晚上都是抱着香菱睡的。这些日子住稻香村,自然不好意思把抱枕也挪过来,倒是难得独自安寝了一段日子。 正因如此,今日在蘅芜苑,他才差点没把持住,把人家宝钗都给吓了一跳。 如今晴雯主动送上门来,他哪有不心动的意思?因埋头在她耳边:“好晴雯,过去把门关上......” “做什么?” 晴雯顿时戒备起来。 “你先把门关上我再告诉你。” 贾宝玉如此说道,并吻了她的耳垂。 晴雯全身一抖,立马起身,满脸通红,怀疑的看着贾宝玉,忽然呸了一声,道:“才不上你的当,你以为你对香菱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 说着跑到门口,并没遵从贾宝玉意思,直接出门而去。 贾宝玉颇为遗憾,心头大骂大皇子,若不是这蠢货害的自己自废一臂,他哪会混到一个丫鬟都捉不住的地步? 不过,晴雯最后的话什么意思,她猜到什么了?不应该的,他觉得他做的挺隐蔽的。 就这么随意想着,忽觉屋里又进来一人,抬头一看,居然是晴雯去而复返。 贾宝玉大喜,立马起身,过去关门...... 晴雯恼怒道:“我是想告诉二爷一件事,之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小蓉大奶奶了,她好像被打了。” 晴雯对贾宝玉这样的做派觉得很羞耻,什么人呀,一天到晚就想着欺负她们丫鬟! 贾宝玉放在门闩上的手顿时停下。 “说具体些。” 晴雯本来还怕贾宝玉欺负她,正想着等会怎么样既不屈服,也不让贾宝玉生气,就察觉贾宝玉语气有异,然后抬头瞅了一眼,只见原本色眯眯的二爷,居然面如寒霜起来。 她心头发怵,便老老实实的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在那边山道上,还以为她是要过来探望二爷,只是我问她,她又不来,还回去了。至于她被打了是我猜的,我看她走的时候还捂着脸呢。” 贾宝玉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 “二爷,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儿下午东府里确实闹了些动静。先是小蓉大爷不知什么原因在珍大爷的屋里挨了打,回去就寻小蓉大奶奶的麻烦,好像也打了小蓉大奶奶,至于其中的原因不清楚,不过东府暗地里有人传,传的什么小的不敢说,怕玷污二爷的耳朵......” “说!” 荣国府茗烟住的地方,贾宝玉坐在上首,听他回禀情况。 早在两年前茗烟就尊他的吩咐开始在宁国府收买人心,监视宁国府。 只是今日的事刚发生,茗烟还没来得及向他禀告,他倒从晴雯嘴里先得知了。 “她们私底下悄悄议论,说是珍大爷想小蓉大奶奶的账,便找小蓉大爷的不痛快......” 茗烟再是贾宝玉的心腹,说到这种主子们的龌龊事,还是很低声,而且一直观察贾宝玉的脸色。他也怕被灭口! 果然贾宝玉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吓得茗烟直接跪在地上不敢吱声儿。 贾宝玉心中确实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燃烧。好一个贾珍,两次三番的警告,都还贼心不死!好一个贾蓉,软蛋就罢了,在贾珍那里受了气,回头还敢撒在秦氏身上!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如此看来,秦氏今日必定是受了极大地委屈,想去找他,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过来。 他可以猜测,秦氏是不想让他此时为她的事再忧心。 拳头握紧,贾宝玉最后却将神色松缓下来。 “好了,你吩咐下去,继续监视那边的动静。对了,把包勇给我叫来。” “是。” ...... 荣国府宁安堂,尤氏过这边贾珍的一个小老婆屋里,问道:“今日上午你去了玄真观,老爷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数着天儿过了,你尽早准备一下,说不定就用得上了。” 贾珍看尤氏进来,也不理她,只管搂着怀中的美人儿调笑、喝酒。听她问话,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回应,和他在玄真观的表现宛若云泥。 在玄真观,他是痛哭流涕的孝子。在这里,他是搂着小老婆喝酒,半点不将老东西放在心上的不肖子。 那老家伙,都出家了还不安分,还敢教训他,这下子好了吧,果真要修仙去了。 上午他看过了,老东西连站都站不大起来了,只怕今年都挨不过去,到时候,宁国府就彻底没人再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了。 怀中的美人儿显然知道自家大爷的心思,媚浪的将半杯酒递到贾珍嘴边喝了,娇躯横展,搔首弄姿,娇声作态,丝毫没把尤氏这个当家奶奶放在眼里。 尤氏也对这些视如无睹,转身准备离开,又想起一事,道:“今儿蓉哥儿和他媳妇儿闹了一回,还动手打了她。” 贾珍神色一收,面无表情的道:“知道了。” 尤氏回头望他一眼,没说什么,领着银碟等丫鬟回了正屋。 第318章 疼我,就在这里 秦氏自嫁给贾蓉之后,还是有过短暂的琴瑟和鸣的日子。 只是这一切都因为好色淫逸的贾珍而改变。 贾珍迷上了她,而贾蓉身为她的丈夫,没有半分男儿的血性,一味屈服在贾珍的淫威之下。被逼的狠了,甚至暗示她莫若从了老东西,以求阖家安宁。 呵,什么阖家安宁,不过是他自己的安宁罢了。他,也算是男人? 她独自在房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披衣起身,步入庭院,发现月色朦胧,十分撩人,于是缓缓步入凉亭之内,呆呆的望着天空,任由夜风吹拂。 她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人,坚硬刚强,才华高绝,是京城那么多年轻俊彦当中的翘楚人物。也是,她的心上人。 那一年,若非他及时出现,只怕她当时就已经落入虎口,屈服在贾珍的淫威之下了。后来也是他为她筹谋,让她得了这两年的安稳日子,还有,那一股股甜蜜、滚烫的味道…… 可惜,事不遂人愿,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贾敬要死了。 如今的贾珍在宁国府越发无所顾忌,肆意妄为。 今日,贾蓉又被他一顿毒打,回来就把气撒在她的身上,说她是狐狸精,专为勾引男人,还装什么清高…… 甚至还说她近来去了大观园那么多次,不就是为了勾引贾宝玉么。 确实呢,他说的没错,她就是去勾引那人的,她也确实是个狐狸精,若不然,也不会勾得那人都把持不住,乱了伦常。 想到这里,她妖娆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竟比那天上的月亮更加鲜亮动人。 随即,又低头一声轻叹。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今日下午的时候她原本准备过去找他倾诉的,可是她又想,他身上有那么多的事,前次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是告诉他这些事,不过徒增他的烦恼罢了。 反正自己蒙他眷爱,也算是偷来了两年快乐的时光,就算死了,也不亏了。 “今生无缘,来世,只愿做你的女人......” 她幽幽说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回屋,忽然发现亭外站了一人。她顿吃一惊,随即细细看去,竟然是她日思夜想的情郎!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秦氏的声音中充斥着无边的惊喜,她快步走到亭外,单手扶着那柱子,死死的看着面前这人,似乎害怕这只是错觉,面前的人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贾宝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既然想做我的女人,又何用等到来世?” 听到对方说话,秦氏这才确认,她真的把人给思念过来了。随即脸上微微一红,知道她之前发的幽情全被对方知晓,但她倒也不觉得什么,拿下他的手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动情的回应道:“这一世妾身配不上你,来世,我一定为君守护清白之身,终生只侍奉你一人。” 她将脑袋埋在情郎的胸膛上,感受着对方强劲的心跳声,那种感觉令她全身酥软。 然后才想起这里是何处,紧张的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所幸万籁俱静,并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影,她这才略微安心。 贾宝玉能察觉到怀中美人儿的心思,他单掌捧起她的脸,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轻轻问道:“还疼么?” 秦氏怔了怔,然后心中明白,贾宝玉定然是知道她的事了,所以特意过来瞧她。 “我没事的,倒是你,你身上有伤,怎么还这么大晚上的过来,没人看见你吗?” 贾宝玉没说什么,只是道:“你放心,这一巴掌,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秦氏闻言,抬头看着贾宝玉,忽然笑了,摇摇头道:“不用了,挨这一巴掌,能够把你等来,妾身心中着实高兴,什么怨念和委屈都没有的。” 她担心贾宝玉现在去找贾蓉的麻烦,那样可能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她不想让贾宝玉陷入不好的境地。 贾宝玉自然没有这个意思,他绝非鲁莽之人,他今晚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与她讲。 “可卿,你可愿意放弃这少奶奶的身份?” 嗯? 秦氏抬头,有些疑惑。 “放弃少奶奶的身份,以后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可,真的可以吗?” 秦氏睁大了眼睛,喃喃问了一句,随即察觉贾宝玉不是在与她开玩笑,她立马紧紧的环住了贾宝玉腰,表达自己的心意:“只要能够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别说是放弃这劳什子身份,便是叫我做牛做马、做猪做狗妾身也心甘情愿。” “好。”贾宝玉笑了,也搂紧了她。 两人就这么抱了很久,直到秦氏感受到贾宝玉身下的异常,她心头发颤,红着脸抬头问了一声:“你真的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并一直伴在你的身边?” 什么少奶奶的身份,以前的她还觉得是一份荣华富贵,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一道通向死亡的大门。 今天,她已经想过死了的。 可是,心上人居然说他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然后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是她这两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她从来没想过居然真的有可能实现。 在她看来,她已经嫁人,是他的侄儿媳妇,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强占侄儿之妻。 但是,她相信他,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只问了一句,看到贾宝玉点头,她就彻底相信了。 她的心在澎湃,在燃烧。 她用双手抱住贾宝玉的脸,深深的献上一个香吻,然后媚眼如丝的要求道:“疼我......” 贾宝玉眉头一皱。 “好好疼我,就在这里。”美人儿再次要求道,她的双手已经摸到了他的汗巾。。 贾宝玉眉间舒缓,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佳人如斯相邀,他又岂能辜负美人恩? ...... 天上乌云渐渐紧密,笼罩在洁白的月亮周围,将它过于明亮的月光笼罩大半,以免打扰地上那珠联璧合,纠缠在一起的才子与佳人。 第二日,秦氏罕见的睡得很晚才起,她的丫鬟宝珠进来服侍她起床,被她慵懒的姿态、绝世的容颜所倾倒,经不住赞美道:“奶奶可真美,就像是天上的嫦娥一样。” 秦氏看她一眼,反问:“你见过天上的嫦娥吗?” “奴婢虽然没见过,但是想来,天上的嫦娥也不及我们奶奶这般容貌!” “贫嘴。” 秦氏笑骂了她一句,坐在妆镜台前任由宝珠给她梳妆,过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散去,从镜子中细细的看着这伺候了自己好几年的丫鬟,轻声道:“宝珠,以后我们分开了,你不要想我,你这丫头心思浅,多和你瑞珠姐姐学学,好好照顾好自己。” “嘻嘻,奶奶怎么突然说这话,奶奶这么好的人,我要跟在奶奶身边伺候奶奶一辈子。” “呵呵,难道你也不嫁人了?” 宝珠脸上一红,却倔强道:“我不嫁,就要跟着奶奶。” 秦氏摇摇头,傻丫头,我又怎么值得你来守着呢?我将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你也要好好的,在这肮脏的宁国府中,好好的活下去。原谅我,不能带你一起走了。 第319章 夜焚天香楼 是夜,贾珍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逢人都是笑嘻嘻的。 早早的就吩咐伺候沐浴熏香,然后坐在书房当中,独自笑着喝茶,每过半刻钟,都会忍不住掏出怀中的钟表,看一下时辰。 他的心在澎湃,因为,今晚佳人有约! 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忍了这么多年,今晚,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哼,小贱人,躲了我这么久,终究还是想通了,不过,我不怪你,不但如此,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的疼你的。 贾珍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把他脸上的褶皱也挤到了一起,就像是那丑陋的弥勒佛一样,显得格外的渗人。 好不容易等到戌时正,他就再也按捺不住心情,窜出了房门,却也不敢立马就朝着目的地走,而是在花园中躲了好久,察觉府里的婆子们都散的差不多了,才敢猫着步子,往天香楼而去。 还没跨进天香楼,他就感觉血脉喷张了。 身为一座国公府的继承人,他这些年也不是没做过逼淫丫鬟甚至是民女的事,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让他感觉到这么兴奋,这么刺激。只要一想起那道迷人的身段,特别是那人还是他的儿媳,他感觉他都要泄了...... 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历史上的梁太祖朱温那样英明神武,霸道非凡。 好容易沿着楼梯爬上天香楼正楼的第三楼,走进那女眷们用来换衣裳的房间。 果然,昏暗的房间里面,有一盏烛火微微晃动着。旁边昏暗的地方,坐着一个人影。 “好美人儿,我来了......你是谁?” 贾珍早已浴火难捱,就要扑将上去,忽然惊觉不是他心中所想的美人儿,而是一个男人! 怎么会是男人? 对方似乎也听见他的声音,转身看着他,笑道:“珍大哥,小弟可是等你好久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是贾宝玉,贾珍心中大是诧异,还有惊慌,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别的人。 “这句话我也想问珍大哥,您这么晚了,到此处来作甚?” 贾珍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非蠢笨之人,见到贾宝玉出现在这里,还这么说话,已经意识到什么,面色转换之间,忽然凶狠道:“果然,我早该想到的,秦氏那贱人肯定早就与你暗通款曲,当年那首造谣诽谤我的揭帖,还有当初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房间之内的血刀,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好啊,好得很!” 贾珍说着,死死的逼视着贾宝玉,以期从他眼中看出他的目的。今晚突陷在这里,令他有些不安。 贾宝玉对他的神色自然不放在心上,面上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笑道:“珍大哥倒是一点也不傻,没错,那些都是我做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今日珍大哥深夜到此,可谓是被我抓了正着,马上老太太她们就到了,今日就在这里,让秦氏与你当面对质,揭发你个老淫棍的真面目!” “你!”被贾宝玉指着鼻子这么骂,令贾珍面上忍不住的愤怒,不过他心中却隐隐松一口气,居然是想审判他。 他悄悄瞥了一眼后面,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天香楼四周都是万籁俱静的,所以贾母等人就算要过来,也肯定还有一会儿。 于是他道:“好你个宝兄弟,真是翅膀长硬了,连我的事都敢管了。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贾家我才是族长,你个小崽子,永远别想和我斗,哼!”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他心想,贾宝玉到底太年轻,以为在这里看见他就胜券在握了?只要他现在跑掉,凭他和秦氏那小贱人的一面之词,也休想给他定罪,说不得,他还能反过来给他们安一个通奸的罪名! 对,就是这样,别看你贾宝玉在外面风光无限,那不过是仗着贾家的祖荫。只要这个通奸的罪名给你安上,便是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叫你顿时身败名裂。 哼,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还想与我作对? 可惜,想法是好的,他还没冲出房门,忽瞥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他的头上,他只得闷哼一声,连惨叫都没有,便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贾宝玉这才走出来,看了地上的贾珍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不过也就一瞬间而已,贾珍此人,只有死了,才是最好的。 “二爷瞧瞧我老包这身手还不错吧?一砖下去,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倒了,嘿嘿。” 贾宝玉抬头看了旁边的大块头一眼,点点头,赞扬道:“包大哥神勇无敌,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叫包大哥来帮我了。” 包勇再次嘿嘿一笑,道:“不过,二爷当真要杀他?” “此人骄奢淫逸,早已经超出寻常世家纨绔子弟的行列,便是据我所知,这些年折在他手里的人命就不下三条。不过因为他是我们贾家的族长,朝廷世袭三品将军,所以没有人能够制裁的了他。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难道包大哥觉得我该饶他一命?” “不不不,不是,我老包也最是痛恨这样草菅人命,欺压良善的恶徒。若不然,刚才我也不会下那么狠的手了。嘿嘿,实际上就刚才我那一下,他就已经别想再活命了,我还怕二爷怪我下手太重了呢。” 贾宝玉嘴角一抽,也不再废话,道:“事不宜迟,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做吧。” “好勒。” ...... 一会之后,天香楼三楼的换衣间内,已经充满了灯油的难闻味道。所有的床帐、布幔甚至是地板还有柱子上面,全部都被淋上了桐油。 天香楼本来是就是宁国府用来存贮杂物的地方,灯油这种东西,并不缺。 贾宝玉站在门外,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随后,几处火星在天香楼四处燃起,很快便成了势。于此同时,一道健硕却敏捷的身影也翩然离开,几个起落,已经**出了宁国府。 虽然天香楼处在荟芳园内,紧靠着大观园,寻常没有人在里面,但是当天香楼上的火焰冲天而起的时候,还是立马就被两府巡夜的人员看见。 “走水啦!!” “天香楼起火了,大家快来救火!” “......”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打破了两府寂静的长夜,家丁小厮们也顾不得外男不许进二门这样的规矩,一个个迅速的起身,拿起一切能拿到的盛水的器具,便往天香楼赶去。 两府的主子、丫鬟们也被惊醒,只不过他们却无意前去救火,只是站在远处观望着,口中开始祈祷,祈祷火神爷不要发怒,惩罚她们...... 第320章 救火夜(一) 熊熊烈焰,烧亮了宁荣两府的半边天际。 天香楼,本来就是两府中少有的几处最大的建筑之一,这一烧将起来,便是势不可挡之势,所以哪怕宁国府甚至还有荣国府的人一起前来救火,也是几无成效。 火,是从正楼的二三楼往上烧的,又成了势,没有人敢上去,所以除了管家还在指挥着家丁们救火,其他人,都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看着火焰越烧越高,直蹿上天。 宁国府人丁稀少,尤氏也披着外衣赶过来,看着这无可避免的情况,她当机立断:“正楼救不得了,让他们去两边侧楼,看能不能把侧楼救下来。” 丢帅保军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若不然,偌大的天香楼,就真的要全部毁于一旦了。 家人们听命,立马放弃对着正楼无谓的泼水,转而涌上侧楼,从两边往中间泼水,以期阻碍火势横向蔓延。 不得不说,两府数以百人的救火队伍,加上荟芳溪离得也不远,如此形成数条救火的长龙,倒是堪堪把火势压制在正楼那一边。 只是,烧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此,尤氏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问:“大爷呢?怎么出门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贾珍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只是她才转身问了贾蓉一句,就见刚刚赶来的贾蓉,面色仓惶,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天香楼,听到她问话,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尤氏不满道:“蓉哥儿,我问你话呢!” “是是是......不是不是不是......” 贾蓉的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见状尤氏大为不满,好歹也是个男儿家,居然被吓得这样,幸好不是自己的儿子,不然臊也臊死了。 于是也不再理他,亲自指挥救火。 贾宝玉也慢慢踱步过来,看着这熊熊的大火,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对自己的布置很自信,但是毕竟没纵过火,要是火被救下来,说不定事情就有败露的可能,如今这情况,已然万无一失了。 贾珍逼淫儿媳,儿媳不堪受辱,纵火焚楼,同归于尽,合情合理的丑闻。 贾府不会伸张,官府也不会查,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这件事,他就用了一个包勇,甚至连包勇都不完全知情,包勇的头脑比较简单。 本来他想用姜寸的,可惜虽然他对姜寸也比较信任,但姜寸毕竟是二皇子的人。不知从何时起,他对二皇子也起了戒心,不敢再将自己的所有事情暴露在二皇子的眼皮底下。 他走到尤氏身边,道:“照这样下去,火迟早都会烧过来。趁着现在火势都在楼上,让他们把阁楼下值钱的东西,能搬出来多少就搬多少吧,总能止损。另外,单纯用水已经救不住这火了,得另外想办法。” 时代所限,没有高压水枪,救火条件太简陋,救平房还勉强,救楼房效果几乎等于零。 尤氏也有些慌乱,要是天香楼被彻底烧毁,对宁国府的损失太大了。 因此她连忙问:“依你说,该怎么办?” 贾宝玉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从荟芳溪中起泥沙来,从侧楼往中间的夹缝中倒下去。再取稀泥,把连角的地方用泥土敷上,越厚越好。 至于能不能把两边的侧楼救下来,就看时间上来不来得及了。” 尤氏一听,虽然不大清楚为什么贾宝玉觉得这个时候用土比用水好,但她也看出来之前的法子不太管用,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 正准备叫贾蓉去安排,回头,却哪里还有贾蓉的踪影?心中咒骂了贾蓉、贾珍父子两个千百遍,最终也只能对贾宝玉道:“好兄弟,我是妇道人家,这里就拜托你来主持了,若是能把这火势压下来,嫂子我重重谢你!” 贾宝玉看她一眼,点点头。 于是尤氏立马叫来赖升夫妇两个还有其他几个管家,把贾宝玉先前的话吩咐了,又叫他们听从贾宝玉的安排。 贾宝玉接了命也不敷衍了事,当即行动起来。 如此,纵火的人竟成了救火队长,说起来,也是件奇妙的事情。 大观园怡红院中,贾母、贾政等人也渐渐来到此处。 火势太大了,连贾母等人也根本静不下来,只得到这距离天香楼极近的地方来观望,一边吩咐,让迎春等人和小丫头们全部待在园子里,不许乱跑。 “老太太,确实是天香楼起了大火,已经成了势,估计是救不下来了。” 周瑞家的跑进怡红院,这么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烧的这么厉害......” 贾母等人都聚集在后院里,仰头看着前面火光冲天的夜空,惊惧者大有之。 王夫人闻言之后,又问周瑞家的:“你再去看看,可能烧到园子里来?” 周瑞家的立马道:“回太太,应该是烧不过来的,宝二爷已经叫小厮们把周围能烧起来的东西都挪开了,连该砍的树都砍了,应该不至于烧到园子里来。” 王夫人大松一口气,随即惊问:“什么,宝玉到那边去了?” 王夫人差点跳起来。刚才火势起来的时候,她也立马吩咐,叫所有小厮们过去救火,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两府本为一家,但是,贾宝玉却不能去。 他本来就受伤了,身体不便,万一再烧着、砸着,那可怎么好? 于是便命周瑞家的立马去叫贾宝玉回来。 这边贾母也听见了,她和王夫人几乎一个神态,立马骂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珍哥儿和蓉哥儿都是做什么的,还要他来指挥救火??” 周瑞家的无法答言,只得默默跑出去,沿着园子和宁国府荟芳园之间的一道角门过去了。 天香楼下,听到周瑞家来传贾母和王夫人的命令,贾宝玉只是让她去回,说他就在外面看看,不会以身涉险,然后就不再理会。 一时有管家来报:“大门外巡城的官兵来问是怎么回事,还问是否需要人马进来帮忙救火。” 但凡大城中,防火都是官府要做的一项重要工作,更别说京城了。因为一旦烧起来,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天香楼虽在贾府自家宅院之内,但是冲天的火势还是引来了巡夜官兵的注意。 “去回说不用了,至于起火原因,我们自己都尚且不清楚,待火势平息之后,我们自会去官府报备的。” 管家领命而去。 那些巡夜的官兵见贾家拒绝求助,倒也不奇怪。知晓贾家一则不放心他们进府,二则怕他们冲撞了家眷。 再说侯门公府人丁众多,也确实有能力自己救火。所以官兵们也没强求,只是在周围的街道注意着,只要火势不蔓延,他们也不会管。 贾赦的东跨院也和荟芳园接壤,他被吓得在房里左蹦右跳,不断的催人去提水来,把后头的围墙浇湿,还有哪些树也浇湿。 管家说不用担心,天香楼离得远,烧不过来,他却骂道:“胡说八道,那么大的火,风一吹,哪里烧不到?还不快去,真要烧过来,把我这院里的东西烧坏一点,你拿命都赔不起。” 贾赦确实很担心,他的东跨院虽然不算大,但是值钱的东西多啊! 都是他大半辈子挥霍堆积而成的,各种珍奇玩意儿,还有他的小老婆们...... 管家只得下去安排,一时回来道:“老爷要是不放心,不如把后院的树都砍掉,这样风再大,也不容易吹过来了。” 贾赦却大骂道:“放屁,那些都是我从各地买来的奇珍异种,每一株都是宝贝,岂能砍掉?再说这种话,我把你的脑袋砍了!” 管家无言以对,只能指挥着下人们,每棵树、每段院墙底下都站着人,不断地给它们浇水。 东跨院也有百来号人,虽然大多都是女人,但也有一部分家丁小厮。大火起来的时候,他们本来想要去宁国府救火的,只是贾赦让他们先把自家保护好...... 第321章 救火夜(二) 宁国府,尤氏在旁边给贾宝玉打辅助,帮着指挥救火。 慢慢的就开始焦虑起来,并不为救火,而是她终于发现不对了。 这天香楼烧起来了,她都这么担心,怎么反而不见贾珍呢? 最着急的不应该是他吗?还有贾蓉,刚才还在,这会儿跑哪儿去了?还有,秦氏也没赶过来。 秦氏她是知道的,柔弱是柔弱些,却并非怕事无能之人。火都起了这么久了,按理早该出现了才对。 她正想着,忽见贾蓉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大声哭喊道:“老爷,老爷啊,你们快进去,老爷还在里面呢......” 所有听见的人全部大惊失色。 贾珍,在天香楼上? 怎么会呢,天香楼在荟芳园内,荟芳园是后花园,平时都没什么人。天香楼倒是安排有巡夜的婆子,就在侧楼边上的角楼中,之前大火起来的时候,也出来了的。 在她们口中,楼里是没有人的。当然,她们是否当真忠于职守,也无从得知了。 尤氏面色一变:“蓉哥儿你说什么,大爷在里面?还有你媳妇儿呢,她人在何处?” “都在上面,都在上面,你们快去啊,快去救人啊......” 贾蓉哭的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催促。 他方才赶去自己院里,问过了,秦氏傍晚就出门了,他又去贾珍院里,得知贾珍也不在,加上他之前还给贾珍传过一个“天香楼,亥初刻”的消息,几下里印证,他便知道,贾珍和秦氏肯定还在楼上。 尤氏的身子都晃了一晃。 这大半夜的,贾珍和秦氏都在天香楼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心中也总算明白,这场大火是怎么回事了。 贾珍的龌龊心思,他早就知道了。当初还是她亲手帮贾宝玉把那染血的匕首插到贾珍的床柱之上的 回想起昨日的事,尤氏心中更加明白三分。 这宁国府的天,是要塌了呀。 贾宝玉也是面色大变,立马吩咐身边的亲卫姜寸和李少游等人,道:“以你们的身手,可能进去救人?” 姜寸等人瞧了一眼,道:“这样大的火,又过去这么久了,若是里面有人,早都烧死了,就算冲上去也没用了。况且这楼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根本不可能冲得上去。” 姜寸等人身手好不假,却还不想去送死。特别是为两个无关紧要,应该早就死了的人。 贾宝玉也不强人所难,脱下披风,往旁边抬过来的一个水桶中把衣裳浸湿,就单手披在身上,准备往天香楼内去。 “二爷,你做什么?绝对不能上去啊!”茗烟眼疾手快,立马抓住贾宝玉。 尤氏也是一惊。她可是知道贾宝玉有伤的,真要让他进去,就算救出来人,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贾宝玉道:“珍大哥是我们贾家的族长,绝对不能有失,大嫂子你放开,我一定要进去救他!” 只是尤氏怎么能放他进去,见贾宝玉不听劝,只得抱着他,一边对赖升等人道:“你们还不去救大爷?” 旁边原本听闻姜寸等人的话龃龉不前的宁国府众家丁,见贾宝玉这般作态,也只得学着贾宝玉的样子,跳进水缸之内把身上打湿...... 贾宝玉被尤氏抱着,也不方便像甩开茗烟那样动粗,于是道:“大嫂子你松开,别把你的衣裳打湿了,我不上去就是了。” “当真?” 尤氏本来就是起夜赶来的,身上穿的也不多,又抱着贾宝玉,衣裳很快就打湿了,她都能感受到冰凉的水意。 只是却怕贾宝玉骗她,因此道:“你别逞能,你受了伤,上去也没用的,还是让奴才们上去就好。救得出是他们的造化,若是救不得,或者已经烧死了,也是他们的命。” 贾宝玉偏头看她一眼,尤氏这番话,很有几分愤恨和清幽之感,让人能切实感受到她现在的复杂心境,因此回了一个字:“好。” 如此,尤氏终于松开贾宝玉。 贾宝玉却不及看她,看茗烟在旁边关心的看着他,便把衣裳脱给他,道:“你代我上去!” “啊?”茗烟大不情愿。贾宝玉却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他,无法,他只好接过披风,随着宁国府的小厮们,颤悠悠的进了天香楼。 不一会儿他们就有代表回来。 “不行啊,火势太大了,楼梯都被烧坏了,奴才们根本上不去......” “就是就是,不是奴才们怕死,真的上不去......” 贾蓉直接瘫坐在地上,尤氏的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贾宝玉忽然冷喝一声:“蓉儿,你是怎么知道珍大哥和秦氏都在上面的?!” “我、我不知道......” 贾蓉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贾宝玉目光如鹰,忽然对尤氏道:“大嫂子,此火起的蹊跷,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烧的这样旺盛,并不像是天灾,大有可能是人祸。 刚才蓉儿的表现你应该也看见了,我提议大嫂子先派人把蓉儿看管起来。若是,我说的是万一珍大哥和秦氏真的不幸死在上面,蓉儿绝对脱不了干系。” 贾蓉一听贾宝玉这番话,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他跪走到贾宝玉面前:“火不是我放的,宝叔,火真的不是我放的啊......” 贾宝玉冷冷的道:“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珍大哥和秦氏在上面的,这么晚了他们在上面做什么?” 贾蓉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尤氏一时也意识到,是呀,若是贾珍和秦氏当真做了无耻的勾当,贾蓉可是有纵火杀人的动机的。 大家族里,不就是死了老子便宜了儿子?更何况,贾珍待贾蓉,大多数时候简直如猪狗一般。 “不是我,不是我......” 面对所有人审视的目光,贾蓉只能说这样苍白无力的话。 他敢怎么说,说是他纵容的贾珍扒灰?还从中间牵的线? 就算他能忍受这种羞辱,但是如今贾珍和秦氏多半已经死了,他若说出实情来,多半还是个死! 虽不是亲手弑父,但害死生父,也是足以论死罪的。 再有,旁人也未必会信他,他的媳妇儿和父亲一起死在大火当中,他本来就脱不了嫌疑,再加上方才他一时喊出的那番话...... 一想到这些,贾蓉只觉得世界末日都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证明清白。 他想要是能把贾珍救出来就好了,只是望了望天上的火焰,瞬间浇灭了这一丝幻想。 “当然,若是珍大哥和秦氏没在上面,只是虚惊一场,那就罢了,否则,蓉儿其罪难逃。” 贾宝玉再次道。 尤氏一叹,终究决定听从贾宝玉的建议,命人把贾蓉看押起来。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总要,总要给贾家一个交代,给宗人府一个交代...... 贾蓉被带下去了,尤氏终究觉得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便对贾宝玉道:“我就先回去换身衣裳,这里就劳你帮我照看一下了。” 她没有再提贾珍,却也没有人觉得她冷漠。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 珍大爷肯定早就死了。大火烧了半个时辰,上面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珍大爷,这也算是报应了,居然连小蓉大奶奶都不放过。 就算是再不聪明的人,此时都知道这场大火大概是怎么烧起来的了。 要么就是秦氏放的,要么可能真像贾宝玉猜测的那样,是贾蓉暗中放的,目的吗,自然是烧死奸夫**...... 很多人,心中都有些痛快起来。 并不因为他们嫉恶如仇,而是,一种被欺压的久了,看到对方遭遇横祸,那种无名的快感。 贾宝玉却显得格外的痛心疾首,最终却也只能望着漫天的大火叹息,随即面色一沉:“全力救火,但有懈怠者,杖八十!” “是!” ...... 无聊,发个牢骚。。。 本来我以为,红楼同人是小众文,受众小,能看的都是忠实粉丝,但我发现,看我书的书友,盗版还是大量存在的。 在这里认真恳求一下大家,能支持的,都正版支持吧。 我写这两本书,特别是大贵族这一本,虽然不敢说是花了多少心血,至少,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空闲时间。 毕业一年多了,我已经不敢再像上本书那样,慷慨豪爽,直言正版盗版无所谓了。 当然并非哭穷,我从来不喜欢哭穷,也很讨厌那种动辄哭穷的人。 只是想告诉大家,写书,真的很需要每一个喜欢的读者支持。 特别是我还一力追求切合原著、以日常为主,本来受众就很小很小,没有路人缘,愿意看的就这么多人。若是大家都不支持,本书真的很难生存下去。 说实话,起点的收费标准并不高,千字三到五分,就算我每天更新两章,也就不到两毛钱的事。 可爱可亲的书友们呀,两毛钱,真的不贵呀! 少抽一根烟,还不说贵的,二十多块钱一包的,就能支持看我的书一个周了。 吸烟有害健康,咱们就每个周少抽一根,应该不为难吧。 至于不抽烟的童鞋,现在猪肉那么贵,咱就每个周少吃一块肉......咳咳,这个要求好像有点过分哈,但是没关系,少吃一块肉,少长点脂肪,谨防三高,还是有好处的。 现在这个年头,应该少点肉欲,多丰富一下精神世界~~ 其实我知道很多人之所以看盗版,并不是因为没钱和不想支持作者,而是懒得去正版平台上看,这一点我理解。但是真的,同样是看书,看正版和看盗版,心态真的不一样,我也那样走过来的,相信我的人品,不会骗大家的。 哈哈,为啥突然发这个牢骚呢?因为大贵族马上就能达到千均了,作者想进个市作协啥的,很多都要求作品过千均订,所以,这才想到了我可爱的书友们。 特别是那些觉得我写的还勉强,又正在看盗版的书友们,麻烦了,给个正版订阅成不?(也只能劳烦你们了,那些觉得我写的狗屁不如的,不骂我就算是高抬贵手了,怎么敢劳驾他们呢?) 最后,还是说,这些都是对有收入的书友们来说的,至于还在用父母钱的初高中生,好好学习才是正理,就不要给父母增添压力了。 最后的最后,小寒来了,大家多穿衣服,谨防感冒。 ——桃李不安春风 二零二零年一月十三号晚 _ 第322章 簪子 就这样,熊熊的大火直烧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逐渐平息。 偌大的天香楼,正楼已经就剩几根烧焦的木桩还矗立着。两边的侧楼,也被烧得乌漆嘛黑。幸运的是,在贾宝玉的主持下,用泥沙和稀泥,总算是把两边侧楼给保下来了。 纵然如此,原本富贵风流之地的天香楼,也变成了断壁颓垣、荒凉惨淡的所在。 荣国府的小厮们逐渐退走,只剩下宁国府的人留下清理残肢败节。 尤氏身着一身青灰色的对襟褙子,面色清冷素淡,款款的玉立在当场。 这个时候,她就是宁国府唯一的主人。 “怎么样,找到什么了?” 看到赖升快步过来,她开口询问道。 赖升回答:“回大奶奶,天香楼太大,正楼四层全部被烧毁,积压下来,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清理干净。 况且……” 赖升迟疑了一下才道:“况且昨晚的火那什么大,若是大爷和小蓉大奶奶真的在上面的话,只怕也早就烧成灰烬了……” 尤氏面目不变。对于这个结果,她早有心理准备。 看了看远处那些贾珍的小老婆们在娇声哀嚎,她眼中闪过浓浓的嫌恶之色,却也不与计较,只走到贾宝玉的身边,欠身道:“劳烦二叔累了一夜,待日后事情尘埃落定,妾身定独设酒席另作酬谢。只是二叔一夜未曾休息,如今火势了结,二叔请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妾身自己就行了。” 对于尤氏此请,贾宝玉并不拒绝。还了一礼,道:“事已至此,大嫂子也切莫太过伤心劳累,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若有什么情况大嫂子不好处置,记得派人过来找我。记得我们也是一家人。” 尤氏闻言,眼角隐含热泪,欠身相送。 贾宝玉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回了大观园。 先到怡红院看了看。怡红院里昨晚聚集的人都已经各自回去,只有自家院里的丫鬟还有探春。 探春是早起过来的,她始终关心着这边的情况,一见到贾宝玉回来,立马上前询问:“怎么样了二哥哥,珍大哥和蓉儿媳妇找到了不曾?” 贾宝玉看她关切的模样,心想,若是这丫头是个男儿身就好了,倒可以引做自己日后的臂助。可惜…… 因摸摸她的脸,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珍大哥和秦氏一夜都未曾出现,怕是,凶多吉少了。” 探春闻言,面露惊诧之色:“那怎么办呀……” 贾宝玉见她这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多捏了几下她的小脸蛋,然后才清幽幽道:“能怎么办呢?若是当真如此,他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探春心中一震,立马低垂下头来。是呀,若是如此,可谓是贾家最大的丑闻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省的出来惹人膈应。 她对贾珍本来也无甚好感,又有些嫉恶如仇,所以便是连秦氏,也一点也不曾可惜。都死了,倒也干净。 她比其他人更看重贾府的门庭兴衰,所以,赵姨娘做出那件事的时候,她才会那般悲伤欲绝。若非贾宝玉以真情呵护,她都不一定走的出来。 回过神来,察觉贾宝玉的手在她脸上摩挲,酥酥麻麻的,她面上微微一红,心中虽然很喜欢这种感觉,但还是退开一步,羞羞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她已经十二岁了。懂得男女之防,大庭广众之下,就是亲哥哥,也不好这么亲近呢。 贾宝玉自然不介意,坐下喝了半杯热茶,然后对探春道:“你昨晚也没睡觉?” “不是,我也才过来不久。” 探春摇头回说,立马知道贾宝玉这是想休息了,于是道:“二哥哥劳累了一夜,先好好休息吧,小妹先回去了。” 说着屈身一福,对着贾宝玉甜甜一笑,然后才走了。 贾宝玉被自家妹子最后那会心一笑击中心扉,于是看向侍立在旁边,怎么看怎么好看的香菱,心想好久没搂着温香软玉睡觉了,现在正好。 于是起身,牵过香菱的手,来到里间,让她服侍自己休息。 …… 宁安堂,贾家几乎所有在京的男主事人都聚齐了。 昨夜两府里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更别说,其中还有贾珍或许已经死了的消息。 他们赶过来,自然也不只是关心、凭吊那么简单。 贾珍,是族长,是宁国府的当家人。他若是真的死了,其中有着太多的利益纠葛,他们自然不会放弃这种重新划分好处的时刻。 昨夜的事,尤氏也没有刻意隐瞒,因为她知道瞒也瞒不住,所以各房中人,现在该知道的也大多知道了。 一时间,宁安堂内,议论纷纷,各种声音都有。 可惜,贾珍不知所踪,贾蓉被尤氏命人暂且看押起来。宁国府两个能主事的男子都不能现身,让他们的各种情绪和目的,都只能挥洒给相互之间瞧。 后堂之内,尤氏的丫鬟银碟进来,回禀尤氏前面的情况,并问:“各房里的老爷还有太爷们都到了,奶奶要不要出去招呼一下? 尤氏摇头道:“都是为了各自的谋算而来的,有什么好见的。你去告诉刘妈妈,让她出面说一声,就说昨夜府里失火,大爷失踪,蓉哥儿忙着安排府里的事,失礼不周之处,请各位老爷太爷们见谅。” 族里这些人,要么是为看笑话而来,要么就是想乘机谋夺好处,真正关心的,又有几人呢? 索性她也是妇道人家,不见就不见,也说的过去。 银碟领命正要出去,府里的内总管赖升媳妇跑着进来,道:“大奶奶,天香楼找到一样东西,是一根簪子!” 尤氏立马站起来,接过赖升媳妇手中那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是一根名贵的金簪子,上面还有碳灰和污垢。 尤氏见了觉得眼熟,立马道:“去把秦氏屋里近身伺候的丫鬟全部叫过来。” 一时秦氏屋里的几个丫鬟过来,她们都面有不安之色。府里起了大火,秦氏一夜不见,她们又听闻那些风言风语,自然担心。 这种丑事,若是主家为了遮掩事实,很有可能把她们给封口了,她们怎么不怕?“这根簪子,你们可认得?” 尤氏也不与她们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将赖升媳妇送来的金簪子传与她们瞧看。 秦氏身边有两个大丫鬟,分别唤做瑞珠和宝珠。那瑞珠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宝珠却立马激动起来,拿着那簪子,道:“这是我们奶奶的簪子!我昨儿亲自给我们奶奶戴上的,大奶奶,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我们奶奶去哪儿了?” 宝珠忠心,她不是不知道秦氏可能已经死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像她们奶奶那样好的人,温柔,美丽,对她们下人和善,这样的主子,就应该长命百岁!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这几句话,立马就让事情确定下来。 尤氏叹了一声,让人把簪子拿回来,赖升媳妇立马道:“这是从天香楼里的废墟中找出来的,如此看来,小蓉大奶奶,昨夜肯定就在楼上,如今,自然是......” 赖升媳妇摇摇头,显然也有些惋惜。秦氏的为人,让她们这些下人还是敬服的。可惜,就是生的太妖娆妩媚了,又遇上大爷那样不知羞耻的公公,会这么早香消玉殒,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不会的,奶奶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死,呜呜呜......” 宝珠单纯些,显得很难接受,立马哭起来。如此,秦氏屋里的几个丫鬟也跟着哭,很快屋里就阴雨绵绵了。 尤氏不耐,挥手把她们赶出去,然后拿着那根簪子,独自坐着出神。 情况越来越清晰了,她却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遮掩、隐瞒,还是...... “大奶奶?” 尤氏想要思考一会儿,可惜银碟等人却不给她机会。她回过头来,慢慢起身,把素手搭在银碟的手臂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无力处置了,还是看看族中的众位老爷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吧。走,我们出去。” 第323章 蓉儿媳妇也死了? 贾宝玉并未在怡红院待多久,就再次来到天香楼下,询问了一下概况。 待听闻搜寻了这半日,只找到一根秦氏的簪子,贾宝玉也不意外。 首先昨夜的大火烧的太久了,贾珍的尸骨肯定已经烧成了焦炭,又是在楼上,垮塌下来,肯定被打压成了粉碎。其次,就算有幸保留了一些残骸,有后来宁国府的奴才们翻找废墟,他们又非专业的侦查人员,这么一番折腾,便是最精锐的侦查和仵作进来,也不可能找得出什么别的证据了。 不过,能证明贾珍和秦氏被烧死在楼上的证据还是很容易找到的。他们身上的金银首饰,轻易烧不坏。 所以,他已经知道不可能留下什么隐患,才会安心回去睡了一觉。 睡一觉,不但可以精神好好的处理接下来的事,而且,显得坦荡。 带着晴雯和香菱两个美丫鬟在宁国府逛着,到了尤氏的屋里,听说他去了正厅,便也寻踪而去。 贾珍一死,贾蓉又有害死生父的嫌疑,宁国府的主心骨算是被拆了。这个时候,尤氏一个人怕是不好应对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不管怎么说,昨夜的事因他而起,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来到宁安堂,贾宝玉让晴雯两人留在后头,自己从后廊进去,还没跨入正厅,就听里面一个高声道:“珍哥儿媳妇,既然这蓉哥儿有弑父的嫌疑,依我说,就该交送顺天府,让朝廷秉公办理。珍儿是我们贾家的族长,绝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尤氏看着面前这个神情激昂,一派正义凛然的长辈,心中冷笑一声,却也只得温言软语道:“蓉儿再怎么说也是我宁国府的嫡派玄孙,若是他父亲真的没了,他就是宁国府唯一的继承人,也是贾家未来的族长。就这么交给官府,怕是不妥当。” 贾蓉再怎么不争气,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子。贾蓉来继承宁国府,她将来还是宁国府的老夫人,若是贾蓉被官府抓去了,后果就不可预测了。 这些鼠目寸光,一味自私自利的人,只想着贾蓉若是被废了,他们才有机会过继到宁国府来继承家业。 说话人,是三房的二老爷贾敄,也是宁国府的近派一支。他家孙子有些出息,如今外地做了州县副官,只怕他还想着让他孙子回来继承宁国府呢,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殊不知,要真是给贾蓉定了一个弑父的罪名,宁国府还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先祖九死一生才挣下来的这份家业,怎么能交到一个有弑父嫌疑的不肖子手中?若他是清白,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我听说,昨夜是珍哥媳妇你亲自让人把他看押起来的。 若他真的是清白的,你又为何如此做?我说把他交给官府,也不过是为了让真相大白而已。” 尤氏沉默了。正好看见贾宝玉从后门进来,她立马起身迎贾宝玉进厅。 贾宝玉对她笑着点点头,看向厅内。 呵,贾家不愧是百年豪门,这人丁当真可观。一眼看去,二三十个锦衣华服的中老年人,还有许多年轻的,都站在门外和各家长辈身后。 贾宝玉却没有晚辈的自觉,直接到贾政身后一个位置坐了。 见众人看着他,他便道:“昨夜天香楼大火,晚辈也只是好奇过来瞧瞧,主宾有次,就不一一给各位长辈见礼了,请众长辈见谅。” 众人自然没说什么,好些还客气的回应一句。也是,以贾宝玉如今的身份,还真没几个长辈有胆量寻他的麻烦。 “珍儿媳妇,刚才我说的话,你可有不认同的?若是同意,就把蓉儿带出来吧。” 贾敄继续逼问尤氏。 其他人也默许了这种情况,没有人说别的话。 虽然贾珍以往对族中之人还不错,但是以他们父子两的为人,就不会受人敬重,加上又有巨大的利益关系,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出面给贾蓉说话。 他们巴不得贾蓉不能继承宁国府,如此,他们也才有机会谋取更大的好处。 尤氏无奈,只得命人把贾蓉带出来,以期让他自辩。 可惜,贾蓉不愧是贾蓉,一晚上的功夫,还是没想出一个头绪来,出来之后,也只是哭诉,说不是他干的...... 他这般脓包,便是连正人君子,有心帮他一把的贾政都不好说话了。 贾政虽然不愿意多生事端,但是贾蓉这副模样,属实不能洗清嫌疑。 最终他也只能道:“我们在这里说这么些,其实对敬大哥颇为不敬,他虽然出家了,但是如今宁国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算起来只是他的家事而已。 蓉儿是他的孙子,该怎么处置,还该他来做个了结才对。” 经过贾政这么提醒,众人幡然醒悟。是呀,怎么把贾敬给忘了? 人家贾敬在,贾蓉再不孝,也没有他们来处置的份。 于是贾政命人去请贾敬。贾敄等人心中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 ...... 玄真观在城外,一处宁国府出资建造的道观,里面的道士,也是宁国府请来的,目的只是为了陪贾敬修行而已。 说起来也算是一个笑话了,权贵人物就是不一样,出个家,也另有风采。 不过,近来贾敬修仙问道之心愈发浓烈,道士们从各地寻来了许多仙方,炼制了诸般仙丹,贾敬服用之后,果然精气神大为振奋,这不,就快要羽化登仙了。 听闻贾家来人请他回去,贾敬自不愿意。 管家无法,只得把府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贾敬,以求他回去主持大局。 贾敬果然立马坐不住了,连连道:“你,你们说什么,蓉儿媳妇儿死了,怎么死的?” 他确实老迈虚弱了,一句话都说的不大清。 管家们立马恭声回说:“具体的奴才们也不清楚,昨夜天香楼突然起了大火,根本救不了。大奶奶她们本来就疑惑这火怎么烧起来的,突然小蓉大爷跑过来,哭着说大爷和蓉儿媳妇都在楼上。 然后大奶奶就让我们上去救人,只是火实在太大了,最后也没能扑灭,整个天香楼正楼都毁了。直到现在大爷和小蓉大奶奶都都没见踪影,倒是在废墟里发现了一些小蓉大奶奶和大爷的随身饰物,大奶奶和族中的老爷们都断定,大爷和小蓉大奶奶都被大火烧死了。 如今各房里的老爷们都聚集在宁安堂,就等着老爷回去主持大局呢......” “当、当真......?” 贾敬惊得起身,不防腿发软,竟是一下子栽倒在蒲团之前。 “老爷......!!” 众人大吃一惊。 ...... 荣国府,王夫人收拾了一下,来到贾母的屋里。 贾母昨晚没休息好,现在有些精神恹恹,被丫鬟们伺候着吃一些安神养气的汤药。 王夫人上前请安,然后到下手规规矩矩的站着。 贾母抬头看了一眼,道:“你来了,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回老太太,事情差不多清楚了,珍哥儿,和蓉儿媳妇,怕是真的都死在天香楼里了。” 贾母沉默了一下,忽然哼一声,道:“好好的富贵日子不安生的过,总是要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便是死了,也不值当什么。 以前珍哥儿在东府里为非作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只是我到底不是他的亲祖母,要是管着他了,怕是还怨我老婆子多管闲事。 依我说,这件事我们也不用管,横竖是他们那边的事。” 王夫人自然是点头称是,然后却犹犹豫豫,语言又止的样子。 贾母便知道她有话说,就问了一声。 王夫人这才细声道:“听说各房里的老爷们都聚集在宁安堂,说是要送蓉哥儿去顺天府,让官府来查这件案子。 我就怕,若是万一真的查出什么来,把蓉儿也填进去了,以后宁国府怕就没有人了。 那三房里的二老爷,他们家有个有些出息的小子。刚才我听林之孝说,就是他主张要送蓉儿去顺天府。” 贾母一听便知端倪,斥道:“胡说八道,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蓉哥儿再怎么说也是宁国府的继承人,这一点谁还能翻过去不成? 他们不过就是看着东府遭了难,一个个的眼睛都红了。 传我的话下去,谁要是再敢说送蓉哥儿去官府,我先让人打瘸了他的腿!” 见贾母生怒,王夫人也不敢违逆,只得应是,然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侧面说道:“如今宝玉越发出息了,才这个年纪就在朝廷做了三品官,虽说在朝廷里有二殿下等人扶持,到底也太遭人眼了,之前还得罪了大皇子...... 只是可惜,他没琏儿那般福气,琏儿将来还可以继承大老爷身上的爵位,万事不愁。 只是宝玉......将来万一他丢了官职,身上就一点护持也没有了。” 王夫人话说的很轻,似乎就像是简单的闲叙一般。 贾母瞅了她一眼,对鸳鸯等人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与你们太太说。” 鸳鸯自然不敢有异议,悄眼看了王夫人一下,就领着其他丫鬟出去了。 等到她们一走,贾母看着有些紧张的王夫人,忽摆正姿态,淡淡的道:“跪下。” 王夫人面色一变,却不敢违逆,只得抚着桌几,慢慢跪在贾母面前。 第324章 下眼药 “老二媳妇,你可知错?” 贾母端坐在高榻之上,看着面前哀哀戚戚的跪着,也已经四十多岁,开始显露出老迈之色的王夫人。 犹记得当初王夫人刚进贾府的时候,也是个青春靓丽,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如今也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了,岁月当真是不饶人啊。 “媳妇知错……” 被贾母责备,王夫人并不敢狡辩,立马弯腰认错,神色委屈。 她也是为了她儿子,本以为贾母比她还要疼爱贾宝玉,没想到她才露了半点意,就被贾母看穿,惩治。 贾母如何不明白王夫人的心思,她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样的大族人家,生来已经比普通人强了百倍,若是不懂得知足二字,只会累得家族祸事不断,不得安宁。 宝玉是你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这份家业的,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富贵的富贵,你还不知足? 想当初老大那般不争气,几次三番气的他父亲雷霆大怒,恨不得把他打死,可是到头来,爵位还是传给了他?这是为何?” 王夫人垂下头:“因为他大伯居长,长幼有序……” 贾母哼哼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老二从小好学守礼,只是天资有限,无法科举入仕,他父亲偏爱他,这才把这份家业交到他的手里,又在朝廷里给他谋了正经官职。你老实说,虽然老大身上袭了爵位,这些年在外面,他和老二究竟谁更有体面一些?” 王夫人垂头不语。这还用说,贾赦那老**如何与他丈夫相比? 贾政不管怎么说,朝中大多数人见了,都会尊称一声“政老”,如今更是贵为国丈,贾赦?别人提起多半只会笑话而已。 贾母也无意让王夫人回答她的话,又接着说:“想来这一点也不用我多讲,从这方面来说,我和他父亲,没有半点亏待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便是如此,你以为老大心中没有怨气?不过勉强压的住而已。 如今你居然还想要东府里的爵位?你说你贪心是不贪?” 这么说王夫人不敢默认了,连忙磕了一个头,哭诉道:“老太太此话儿媳不敢受,如何是儿媳贪心,儿媳只是为宝玉着想,他…… 若是以前,珍儿和蓉儿好好的就罢了,可是如今,如今一个偏房里的都敢惦记家里的爵位,莫非老太太觉得,宝玉连一个偏房里的人都不如?” 贾母默然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惦记上了,就是罪。” 王夫人语塞,终究道:“是,儿媳知错了。” 见她再次认错,贾母面色也和缓下来。不管如何说,王夫人总算是好的,是个明白道理的人,不像某些人那样,只会胡搅蛮缠,要么就是半点脸面都不要,比如邢夫人。 因此叫王夫人起身,又知道她心中必定不服气,忽然笑道:“我说你也是个瞎操心的,你为了宝玉,那你怎么不去问问宝玉自己的意思,看看他是不是想要那种原不属于他的东西?” 王夫人一愣。爵位还有人不想要的? 只是看着贾母笑盈盈的面容,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贾宝玉一向淡然、自信的笑容,仿佛世间上没有什么事是值得让他动容的,她竟迷茫了。 或许,他当真不稀罕也不一定…… 贾母始终注意着王夫人的面色,见此便道:“你也不用瞎猜,他的想法如何,你只看他接下来的举动便可知道。 宝玉是我见过最出息的孩子,也是我最疼的孙辈儿,什么好东西我舍不得给他? 我也告诉你,若是蓉儿当真有罪,而宝玉又当真想要东府那个爵位,老婆子我剐下这张面皮,也要给他抢过来!再如何说,家里的爵位也不可能落到偏房的人手中去。” 王夫人本来失望的心思瞬间活跃起来,立马拜道:“多谢老太太!” 有贾母这句话,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超过一半了! ...... 宁国府,宁安堂,气氛稍微显得有些静谧。 直到一个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回大奶奶,各位老爷太太,天香楼下找到一块头骨,已经烧得焦透了,幸好奴才们小心,几乎没怎么打碎......” 众人全部站起来,然后就见几个小厮用白布抬着一块白的渗人的东西过来。 贾赦、贾政等人全部上前查看,然后有人说这确实是新烧焦的骨头。 这个时代,死是一件大事,火化焚烧保留骨灰之举并不罕见,有人能认得烧焦后的人骨并不奇怪。 贾政长叹一声,问尤氏道:“可查看了,府中除了珍儿和秦氏,可还有旁的人消失?” 尤氏本不忍见这种骇人之物,有些退避三舍,闻贾政问话才回道:“昨晚就已经叫人清点过了,除了蓉儿父亲还有他媳妇,并没有别的人失踪。” 此话一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已经真相大白了。 贾宝玉始终稳稳的坐在后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堂内一众人的反应。 大多数人都是一脸唏嘘之色。但是贾宝玉却也发现,好些人,眼中都有隐隐的快意甚至是欣喜之色。 他自然能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财帛动人心啊。 贾家第三代名叫贾敄的似乎忍不住了,他大声道:“各位太爷、兄长子侄,小弟以为,如今事情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其中细理我也不用细说,都是难以启齿的丑事。 我只说一点,蓉哥儿媳妇和珍儿同时死在大火中,而蓉哥儿居然事先就知道,他忤逆弑父的嫌疑之大,已经容不得我们包庇。 依我之见,就算倚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不将他送交官府,也必须把他从族谱上除名。 我贾族绝对不能允许有此等悖逆子弟,更别说让身怀弑父嫌疑之人担任贾家族长一职。若是这样我们都放任不管,不但珍儿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就算我们死后也无颜面去面见列祖列宗。” “就是,敄叔说得对。若真是这样,只怕我们贾族人心惶惶,土崩瓦解就在明日矣。” “就是,就是......” 贾敄起了头,立马就有数人附和。 贾赦突然笑道:“照你们这么说,我们也不用等敬大哥回来,干脆直接给他过继一个孙子到他名下承继家业好了。” “赦叔此话有理,只是这该过继何人,还需得仔细商议一番。” “我觉得八房老四家的三小子就不错了,少年聪慧可当大任。” “不行不行,三哥抬举我家小子了,还是你家大娃更合适些......” “......” 贾赦看着说话这些人,心中冷笑。一群偏房的狗崽子,还妄图谋夺长房的产业?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看了贾政一眼。 都是一丘之貉! 心中虽然极度瞧不上这些人,贾赦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忽然道:“依我说,我们贾家这么多后辈,加起来也不及宝玉,若是二弟舍得,不如把他让给珍儿,由宝玉来担任我们家的族长,想必没有人会不同意的。大家说是吧?哈哈哈哈。” 贾赦说着得意的笑了起来。 其他人全部住了声,好些面色难看。 若是贾政当真舍得贾宝玉,他们自问,没有任何人争得过。 一般家族,只有长房算是嫡脉。但是贾家在这点上略有不同,除了长房宁国府,荣国府同样也是嫡脉! 皆因两代荣国公都威名赫赫,没有任何人,包括宁国府,敢把荣国府归入偏房一说。 贾宝玉身份本来就比他们尊贵,加上贾赦说的也没错,他们所有偏房的子弟加起来,在贾宝玉的面前,确实都不够看的。 若是贾宝玉要争,他们如何争得过? 贾政的面色却一下子黑了起来,他怒视着贾赦:“大哥说的这话是何意?宝玉是珍儿的堂兄弟,如何能过继给他一说?” 贾赦却淡然笑道:“都是为了咱们贾家,二弟何必拘泥于这些。况且自来有长兄如父之说,珍儿是第四代里的老大,也是宝玉的长兄,说起来,也不算什么。自来兄终弟及之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贾政看着贾赦,面色难看。贾赦在他面前说什么长兄如父,又是什么兄终弟及,让他觉得贾赦话中有话。而且,让贾宝玉过继贾珍,更是让他觉得贾赦是在侮辱他们父子俩! “无稽之谈,我绝不答应!” 见贾政态度坚定,贾赦又转而看向贾宝玉,笑道:“宝玉,我可是一心为你着想啊。这两年你在外面这般出息,在朝廷里比你父亲和我的面子都要大,唯一可惜的是没法继承家里的爵位。 唉,其实大伯我是想过等我死了之后把爵位传给你的,只是又怕琏儿在心中诅咒我,让我死了也不得安生,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大伯给你找到了机会,你可以继承这边的爵位啊,到时候好好孝顺你珍大嫂子就是了。只是你父亲为人迂腐,你可别像他一样,该你的东西,就要学会争取啊。” 贾赦一番话,说的苦口婆心,就像是真的对贾宝玉关心之至一般。 他的话,也让堂内之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贾宝玉的身上。 贾宝玉本来安静的坐着,忽见贾赦把话题往他身上引,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听他说的这些话,心中倒好笑起来。 这个贾赦,看来心中对他的不满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啊。 也是,上回在荣禧堂,自己好像没给他面子来着,所以今天就给自己下眼药来了。 哦,对了,也不完全算是眼药。 把自己弄到这边来,那么贾政的膝下就只有贾环一个不成器的庶子,还相当于被赶出府了。 荣国府估计也没人愿意把家业传给贾环,那么或许荣国府大房就有机会把“原该属于”他们的家产拿回去了。 贾赦,看来也不笨嘛。 第325章 贾敬宾天 面对众人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贾宝玉站了起来。 他先是看了一下尤氏的面容,竟发现她的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贾宝玉微微诧异,却也无暇理会,转身看着贾赦,看了两秒。 贾赦笑道:“我就说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呢?” 贾赦说话的水平原本没这么低的,人家宁国府怎么说也算是大丧之日,他却说是大好的机会,此话着实刺耳,就像是贾宝玉故意要谋夺宁国府的家业一样。 看来他也是一种矛盾的心态,既想贾宝玉滚过来,也不想让贾宝玉白白占便宜...... “宝玉.....”贾政提醒了一下,他怕贾宝玉脑子不清醒。 贾宝玉对贾政笑了笑,而后看着贾赦,以比他灿烂十倍的笑容道:“赦叔的好意,侄儿心领了,只是这族长一职,实在不是侄儿可以胜任的。 而且,侄儿想说,如今蓉儿身上只是有些许嫌疑,我们不说把珍大哥死亡的真相调查清楚,却在这里急着议论过继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这不是摆着欺负大房无人了嘛? 退一步讲,就算蓉儿真的做下了十恶不赦之事,是废是杀,也该是敬大伯回来处置,各位长辈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贾宝玉这话一说,让绝大多数心中没有鬼胎的人连连点头。是呀,人家这边刚死了父亲,他们就忙着给儿子定罪,然后议论家产的处置方式,和戏文中谋夺家产的无耻之徒有何差别? 贾赦显得有些意外,不想贾宝玉竟然不动心。难道贾宝玉真的是外面传的那样,当真是一个仁义无双的翩翩君子? 这不可能,这小子心坏着呢,比他老子还要精明多了! 贾蓉此时还坐在堂外的廊檐下,也不敢跑,贾赦便指着他道:“好,既然宝玉深明大义,我们也再给蓉儿一个机会,让他把昨晚的事交代一遍,只要他能洗脱嫌疑,这份家业,自然还该是他的。 蓉儿,你说说吧。你媳妇与你父亲为何深更半夜还在天香楼上,为什么天香楼会突然起那么大的火,又为什么你会知道他们在天香楼上?” “我......” 贾蓉心中也是惊恐绝望的很,刚才一众叔伯、爷爷甚至太爷爷一辈人的嘴脸,他可是全部看在眼里。当真是一个个恨不得吃了他呀。 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遭人恨了。 可是让他自辩,他能怎么说?本来秦氏和贾珍有奸情之事被这么捅出来,就让他羞愧的要死,难道再要说这件事还是他从中签的线? 他要是敢那么说,估计众人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而且最后的结果也差不多,都要背上害死父亲的罪名。 因为他知道,天香楼的火肯定是秦氏放的,她之前本来就一直不甘屈辱。昨日突然回心转意,肯定是生了死志,拖贾珍垫背而已。 幸好,那疯女人没拖自己垫背...... “说呀。” “我,我是看天香楼起了大火,又没看见父亲和秦氏,所以才猜的,我其实也并不确定......” 贾蓉弱弱的道。 他的话音刚落,贾敄立马道:“撒谎,据昨夜的情况看来,大火才刚刚烧起来没多久,你就断定了珍儿和秦氏在天香楼上,为什么旁人都不知道,就你就这么聪明?再有,秦氏和你父亲之事,你怎么也脱不得干系!” 其他人也连连摇头。实在是贾蓉连说谎的本事都没有,只从神态就能让人一眼看穿。 “我......” 贾蓉被贾敄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忽然福如心至,跪爬在贾宝玉跟前,哀求道:“宝叔,侄儿愿意把宁国府的家业全部让给宝叔,只求宝叔可怜可怜侄儿,不要送我去见官,也不要把侄儿赶出贾家,侄儿真的没有想过害死父亲的啊,求宝叔明鉴,我真的没有......” 所有人的嘴脸都很凶恶,就只有贾宝玉一身正气。而且贾宝玉本事大,他觉得贾宝玉可以救他,故而以继承权为筹码,希望能得贾宝玉的怜悯之心。 他这种被逼的寻求庇护的举动,也让贾敄等人面色一变。贾蓉此举,相当于是在无声的控诉他们的恶行了。 贾宝玉却冷笑道:“荒谬,宁国府是祖宗遗留下来的基业,你若是清白的,宁国府的家业就当是你的,岂有你让给谁的说法?你又有何权力让给我? 况且,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宁国府的爵位传到珍大哥手中,也是第四代了,只是一个三等将军之爵,再到你手中,说不定就是个可怜的五品将军爵。 论理到这里就差不多尽了。就算日后皇家体恤,再让续几代,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爵位而已。 我贾宝玉再不堪,如今也蒙朝廷信任,身负从三品禁军都虞侯之职,论声望,绝不低于一个五品将军爵!我又岂会背弃亲生父母,去觊觎你宁国府的爵位? 至于宁国府的家业?不是我说大话,荣国府虽然不是长房,也不逊色于宁国府多少,你又何必做出这番举动,让人觉得是我们合伙欺压于你?” “宝叔......”贾蓉可怜巴巴的看着贾宝玉。 贾敄等人顿时大喜。是呀,自己这些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或许在人家宝玉的眼中,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人家是谁呀,京城第一青年才俊,得太上皇青睐的少年神童,当今权势赫赫的叶太师的孙女婿,未来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种种大的惊人的头衔之下,让他们终于清醒了。贾宝玉不会参与竞争,他们的机会,大大的有! 上首的位置,一直被众人忽略的尤氏心中却闪过深深的失望。 在她看来,若是贾蓉真的保不住,让贾宝玉来承继宁国府,是她最愿意的了。 除此之外,她不认为还有别的对她有利的选择。 这个时代女子就这么弱势,丈夫死了,就很容易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就在众人被贾宝玉慷慨挥洒的言论激的各有所思之时,赖升忽然急急慌慌的冲向大堂,一边跑一边悲呼道:“大奶奶,老爷,老爷他......” 众人被他的慌张举动惊道,连忙拽住他相问。 “老爷、老爷宾天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整个宁安堂,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大奶奶!?” 尤氏身边丫鬟的声音惊醒众人,但他们是外男,也不方便去关心晕倒的尤氏,倒是贾宝玉眼疾手快,连上前扶住她。 “二叔......” 尤氏其实没晕,她看了贾宝玉一眼,道:“希望二叔能够给我们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尤氏心中惊惧,贾敬一死,她的最后一个倚仗都没了。 贾宝玉有些沉默。他对秦氏说过,会为她报那一耳光之仇,所以昨夜贾蓉自寻死路的说错了话,他立马就抓住机会,让他得个再也洗不清的嫌疑。 只是如今看尤氏这么可怜哀婉的模样,他又有些不忍。 其实,贾蓉此人,虽无能,却也没得罪过他,他也不是一定要他死。 “大嫂子放心,若是蓉儿能够坦白交代,我不会让族中某些小人的谋算轻易得逞的。就算要过继一个人过来,也定要选择老实本分的,最好是上面没有父母的。” 贾宝玉这番话也没有刻意低声,许多人还是听得见。除了贾敄面色有些难看之外,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反应。 反正贾宝玉又没点名指姓,他们也不觉的他们方才的举动是小人行径。况且,位置只有一个,许多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家的孩子能被选中,他们刚才只是觉得,只要贾蓉没机会,换一个人上,为了让大家心服,也会给他们多些好处,如此而已...... 尤氏对贾宝玉露出感激的神情,贾宝玉却觉得受之有愧,便吩咐银碟,让她送尤氏回去。 接下来的事,尤氏已经做不得主了,与其坐在这儿看尽白眼,不如回后面去,还清净些。 第326章 锦衣军来人 虽然贾宝玉让尤氏回去休息,但她这个时候又如何敢休息? 贾珍,贾敬先后死去,宁国府注定会慌乱很久,她如何能休息? 之所以听贾宝玉的话,也不过是不愿意再留在正堂看族中那些人的嘴脸罢了。 因此她刚回后堂,就立马折转去了管事房,把所有管家和管家媳妇叫来,吩咐了两件当下最重要的事。 一是立马派人去玄真观把贾敬的遗体运回来,第二是赶紧打造棺椁,将贾敬、贾珍、秦氏三人入殓。 秦氏和贾珍尸骨无存,也只有把一些身前之物入殓了。 宁安堂内,得知了贾敬已死,贾敄等人越发肆无忌惮,开始对贾蓉口诛笔伐。 因为只有把贾蓉的罪名定实,才能谈接下来过继的事。 贾蓉对此,始终没有有效的辩驳。 正在此时,忽闻外面来传,说是锦衣军登门。 所有人大吃一惊! 别看贾敄等人说的厉害,其实不过就是想把贾蓉废了而已,并非真的要将宁国府的丑事公布于众。 这个时代宗族关系密不可分,宁国府出了丑闻,对整个贾家都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现在吵的欢,最后大家肯定还是要统一一个口径,诸如贾珍是被意外的大火烧死之类。 只要贾家无人报案,官府自然不会管这些国公府邸的私密事,哪怕心知肚明。 可是,如今锦衣军自动上门是什么鬼?锦衣军,可是天子亲军,办的,都是天子交代的事! 贾珍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体面,他一死,连皇帝都关心?别说他们,连贾宝玉都很诧异。锦衣军上门来,这件事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他也没做别的举动,只是静观其变。 没一会,锦衣军的头目进来,居然是锦衣军的二号人物,副指挥使赵全。 “哈哈,在下锦衣军副指挥使赵全,见过贾将军,见过政老。” 赵全身披军甲,在数名校尉的陪同下来到宁安堂。表现的还算尊敬,当先对着贾赦、贾政见了礼,然后目光搜寻了一下,又对后面的贾宝玉也见了礼。 至于其他人,赵全没在意。 虽然赵全客气,但还是让贾政等人心中担忧不已。不比刑部、大理寺等专管刑讯的衙门,贾府这等勋门,最怕的,就是锦衣军的人了。通常锦衣军上门,都没有好事。 因此贾政率先迎上去,问道:“不知赵大人驾临鄙门,是有何要事要办?” 赵全笑嘻嘻的,似乎有意先攀谈两句,不过见贾政等人俱都面色讪讪,他也去了兴致,摆正了一下衣袖,高声道:“奉陛下圣谕,三品威烈将军贾珍死因不明,传贾蓉入有司接受盘讯。” 赵全说的很快,贾府众人都还没跪完就已经说完了,然后又道:“哪个是贾蓉?” 贾政等想说什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锦衣军肯定没胆量假传圣旨,况且又是这么一件小事,因此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地上的贾蓉。 “带走。” 随着赵全的一声令下,校尉们上前,不管贾蓉的求救声儿,把他锁走了。 “赵大人,不知陛下为何如此关心此等小事,还请赵大人明示......” 贾政实在忧心。昨晚的大火,他们都才弄清楚事情没多久,皇帝的人就到了,让他心中有种不好的猜测。因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他的随身小厮,摸过来一锭银子,悄悄塞入赵全手里,一边又道:“若是赵大人不吝相告,日后定有重谢。” 赵全不动声色的接下银子,却笑道:“政老言重了,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别的确实不知道啊。” 他说的诚恳,一点也不像是说慌,然后对贾政躬身一礼,便带着人退走了,留下了一地的“望夫石”。 良久之后,众人才问贾政:“政叔觉得,陛下为何要抓走蓉儿?”在场的就贾政和贾宝玉在朝中做官,他们不好意思去问贾宝玉,自然只能把希望放到贾政的身上。 锦衣军上门抓人,确实不是好事啊。 贾政也是满面疑容,摇摇头表示不知,转身看贾宝玉面色惊疑不定,他忽对贾宝玉道:“你觉得陛下此举何意?” “不知。” 贾宝玉摇摇头。实际上,贾宝玉此时心中有些猜疑。 论理,贾珍肯定是不可能被景泰帝如此重视的,而且赵全来的这么及时,又点名道姓的把贾蓉带走,如此反常的举动,让贾宝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原著里的一个情节。 秦可卿死的时候,葬礼规模之大,来的人物之多之贵重,已经远远超越了宁国府长孙媳妇丧礼的规制。 贾珍因爱生愧奢靡浪费还能理解,但是那么多王公贵族跟着给面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所以就有人据此判断,秦可卿的身份不应当是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养女。说不定,就是皇家的公主郡主一类的。 贾宝玉当然是不相信这些揣测的,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属实让他不能不有一些怀疑。 当然,他的这些想法不会与贾政等人讲,所以,面对这种情况,贾家众人集体陷入麻瓜当中。 就连先前吵着要选过继人的贾敄等也暂时闭了口。他们都很聪明,要是宁国府真的犯了事被皇帝惦记上了,这个时候过继过来还真不一定是件好事。 面对这种情况,辈分最长的贾代儒终于出面道:“蓉哥儿被锦衣军带走,我们也是鞭长莫及,具体如何,日后自然见分晓。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敬哥儿和珍儿、小秦氏的丧事办啰。 只是宁国府遭此大难,家里只剩下珍儿媳妇一个,她是个妇道人家,办起这些事来肯定捉襟见肘,依我看,我们还是先挑选一个稳重得体的人,帮着把这几件事给办妥了再说。 政儿,你觉得了?” 贾代儒看向贾政。贾家第三代当中,他最欣赏的还是贾政。以前还有个贾敬,不过对贾敬他是羡慕嫉妒恨居多。好不容易中了进士,不说好好做官光宗耀祖,居然跑去修仙! 贾政推辞:“回太爷的话,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已经受了朝廷调令,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山东,只怕确实分身乏术啊。” 贾代儒听了点点头,倒也不勉强贾政,又看了看贾赦。贾赦立马缩了头,明显不愿意。 贾代儒便不高兴,心说,就算你想,我还不愿意点你呢,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 看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主要是兹事体大,若是身份不够,肯定办不好这事,说不定还要搞砸。 最终,他只能把目光放在贾琏和贾宝玉的身上,又一想,问贾宝玉:“哥儿的伤养的如何了?” 贾宝玉闻言便知贾代儒的意思,笑道:“多谢太爷关心,晚辈已经好很多了。” 贾代儒顿时笑道:“既然如此,不若你过来帮忙照看一下,也不用你做什么,每日过来瞧瞧,动动嘴皮的事,实际上的事务,我会安排其他草字辈的人来协助你。” 不说贾宝玉本身就是贾家最优秀的子弟,就说去年他孙子贾瑞的事,他就对贾宝玉心存感激,因此言语之间很是温和关切。 贾宝玉笑道:“既然太爷有命,晚辈自然不敢推辞,敬大伯他们的丧事,我一定会协助珍大嫂子给办好。不过就不劳烦太爷安排人协助了,族中的小辈,晚辈还指使的动一些。”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存周的好儿子!” 贾代儒连连抚须,顺带把贾政也给夸了一遍。 其他人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三个人唱戏。 第327章 二叔怎么不伤心呢? 一曲暂歇,贾宝玉也没有跟着贾政等人从大门出去,而是直接往后院走。 倒不是他故意标新立异,而是晴雯和香菱两个小丫鬟还在里面呢。 反正他年纪小,混迹内宅习惯了,旁人也不留心。 找到晴雯两个的时候,她们也很好奇宁安堂发生的事,特别是晴雯,对着贾宝玉叽叽喳喳的寻东问西,最后贾宝玉不厌其烦,伸手在她的小翘臀上拍了一记,在庭院里荡起了一阵涟漪。 “呵呵。” 忽闻一阵笑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原来竟然是尤氏从廊上笑着走过来。 贾宝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她太烦人了,所以我教训她一下。” 尤氏看着羞的不行,瞪了贾宝玉一眼就跑掉的晴雯,心道:这么漂亮的丫头,难怪她们都说被宠到了天上,确实值这个价。 “人都跑了,二叔不去追么?”尤氏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取笑道。 贾宝玉顿时斜视着她,不对啊,大嫂子你的身份这么开玩笑不大合适。 贾宝玉如此,尤氏倒不好笑了。正了神色,然后道:“听说太爷们让你帮我料理家里的事?” “嗯。” “如此,日后就多劳烦二叔了。”尤氏盈盈拜道。 贾宝玉连忙托着她的手臂。 尤氏的具体年纪他不清楚,不过应当还没到三十岁,毕竟只是贾珍的填房而已。 不过,姿色确实十分出色。与秦氏相反,是属于丰腴型的。另外,贾宝玉因为有两世记忆,对尤氏感官较好,有额外的加分,所以此时这般接触,便有些异样的感觉。 不过随即就松开来。 是个好女人不假,可惜,跟了贾珍。 贾宝玉没有人妻的喜好,更没有接收贾珍女人的意愿。之前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承袭宁国府,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至于他说的那些都是套话,实际上一个国公府的世袭爵位,哪有他说的那么弱鸡。 他说的只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实际上,未来的几十年里,只要随便能抓住一个机遇,宁国府就有可能重新崛起。 他是觉得膈应。 贾珍是他弄死的,他还去给贾珍当孝子? 爵位嘛,只要家里有,在不在他的身上,区别其实不大。爵位的作用,在于其附加价值,这些价值,他早就享受到了,倒也没必要硬要往身上装。 除非能封侯。 “二叔?” 尤氏伸手在贾宝玉面前一晃,贾宝玉立马回神。他其实也有些奇怪,尤氏之前在宁安堂表现的那么悲痛欲绝,现在怎么看起来倒没什么事的样子? “正好有事找大嫂子商量,是关于敬大伯他们的丧事。” 听到丧事几个字,尤氏面色微动,细细的看了贾宝玉一眼,才道:“去我屋里说吧。” “好。” ...... 荣庆堂,贾母让来传话的林之校家的下去,对王夫人道:“如何?你是否有些太小看他了?一个将军爵位而已,对如今的他,能有多大的作用?所以,你的眼光确实是不如他的。” 王夫人沉默,实际上心中却有难言的心思。 贾母站的位置高,看问题的方式与她不一样。 在她心中,贾家的两个世袭爵位就是中枢,是最重要的东西。贾宝玉一日没有这玩意儿,就一日名不正言不顺。 她很好面子,看不得贾赦夫妇两个平时看她,就像是看贼一样的眼神。 若非如此,当初她也不会主动把那么聪明懂事的宝贝女儿送进宫了,就是期望元春能给她争口气,让贾赦、邢夫人无话可说。 算起来,她的人生是圆满的。自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女儿是贵妃,儿子也是少年成名...... 可是她就是觉得哪里还不满意。 她还有一件心事,一直没有人知道,要是日后捅出来,哪怕是她,脸上也会很不好看。 “可是老太太,如今蓉儿被锦衣军的人抓走了,怕不是个好预兆,要是万一有个好歹......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历来被锦衣军带走的人,哪有什么好下场?” 王夫人思索着说道。 她的话,让贾母皱眉起来,“此事着实蹊跷奇怪,不过罢了,都是外面爷们该操心的事。就算万一蓉儿出了事,你难道当真想让宝玉去那边,你舍得?你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 王夫人顿了一下,道:“老太太觉得,以宝玉的本事,能不能兼祧两房?” 她敢这么说,是因为之前贾母说了,若是贾蓉真的出事,她也支持贾宝玉袭爵。 贾母瞳孔一缩,相处这么多年,她今日才切实感受到,这个小儿媳妇的心,有些大的没边啊。 ...... ...... 宁国府,贾宝玉在尤氏屋里也并没有多待,简单议了一下贾敬等人的丧礼,就起身告辞。 虽然贾宝玉再三让尤氏留步,但是尤氏执意起身相送,如此贾宝玉也只能由她。 来到天香楼下,这里还有许多宁国府的家人在翻整废墟,重点是把贾珍、秦氏的遗物尽可能完整的找出来。 贾宝玉在此不由驻了足。 前一世秦氏“淫丧天香楼”,这一次在他的安排下,居然也差不多一个模子,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场大火,还把男主角贾珍搭了进去。 似乎冥冥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驱使着这一切。 不过管他呢,这个世界已经被他改变了一些,虽然不大,但是一切都在向着他所喜欢和期待的方向前进。 便是连秦氏,也不过是经过一次涅槃,过不了太久,她就可以重新回到贾府...... “二叔?” 尤氏的声音唤回贾宝玉,他回头看了尤氏一眼。尤氏道:“我刚才与二叔说,四姑娘那边,还劳烦二叔代我看管一下,接下来府中的事忙乱,我可能没办法照顾到她的感受。” 贾宝玉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来到荟芳园与大观园之间的通道前,见尤氏还要送,他终于停下来,诚恳的规劝她留步。 尤氏这才没坚持,却悄然靠近贾宝玉,轻轻说了一声:“妾身有一个疑惑,想要问问二叔。” 贾宝玉偏头。 尤氏笑了笑,也不管周围还有香菱和两个丫鬟,附在贾宝玉的耳边:“秦氏死了,我看二叔怎么一点也不伤心呢......” 吐气如兰,让贾宝玉的耳际都有些麻麻的感觉。 贾宝玉却完全无暇去体会,他猛然回头看着退回去的尤氏。对方的眼中,满是笑意,一点异样也没有。 贾宝玉心中却起了波澜。 尤氏没说贾珍,也没说贾敬,单单提起秦氏,这话,有深意。 他想起了一件事,当初他请尤氏帮忙恐吓贾珍的时候,尤氏曾经开过一个玩笑,揶揄他与秦氏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也是,身为堂兄弟,居然管贾珍屋里的龌龊事,还不惜找到她这个大嫂。 贾宝玉当时也不在意,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尤氏有那种猜测也正常。 那么现在尤氏这么问他...... 他仔细想了想,从昨晚到今日,自己确实表现的太淡定,太没有破绽了。从大火起,到他过来宁国府,一切都没有破绽,在别人眼中,自然没什么。 唯独尤氏,他忽略了。 尤氏心中以为他和秦氏之间有不正当的情义,那么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点异样、伤心的情绪都没有,在尤氏眼中,就算是一个破绽了。 尤氏,也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啊。亏她之前半点也没表现出来,如今事情都平息了,却这么猛然问他一句。 “大嫂子说笑了,秦氏温婉贤惠,她如今这般香消玉殒,我自然也挺为她伤心难过的。” 贾宝玉这么回道。 尤氏只是笑笑,道:“二叔不必紧张,妾身不过是说笑而已,她是你侄媳妇,想来二叔也不大关心她,是我失言了。刚才妾身的话,该去问凤丫头才是,她们两个的关系好,想来秦氏死了,她应该伤心些的。” 贾宝玉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带着香菱回了大观园。 第328章 拒绝 荟芳园内,尤氏站在通向大观园的角门之前,看着贾宝玉离开的方向,迟迟没动。 “大奶奶,你瞧什么呢?” 银碟上前扶着尤氏,让她回过神来。 “没什么。”尤氏微不可查的一叹,搭着银碟的手转了身。 “大奶奶是不是想要宝二爷以后过来承袭咱们宁国府?” 听闻银碟小声的问话,尤氏眼神立马锐利起来,看了她一眼。不过见银碟立马怕怕的样子,又释然了。 是呀,宁国府突逢大变,贾敬、贾珍死了,贾蓉被锦衣军带走了,前途实在未卜。 也难怪一个丫鬟也在思考这些事了。 她摇摇头:“我想什么根本不重要,这种大事,何时又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做主的?都是族里的老爷们说的算。再说,宝二爷,他......” 尤氏说着,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一眼。 银碟是尤氏的心腹丫鬟之一,最知她的心意,便道:“其实,西府的老爷和宝二爷之所以不答应,是不愿意降了辈分,大奶奶可以向那边老太太提议,让宝二爷认老爷为父,和大爷同辈,那样就可以了呀。大奶奶想,以如今的情况,虽然宝二爷日后可以继承那边的家产,但是爵位肯定是琏二爷的,家里已经有两个爵位了,宝二爷再厉害,以后也得不到第三个爵位,所以,若是宝二爷想要袭爵,就只有过继到咱们这边来。” 尤氏顿了脚步,忽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 “嘻嘻,我听家里的管家老爷和管家奶奶们说的呀,他们都说,去年宝二爷南下赈灾立了大功,本来都已经可以封爵了,只不过因为家里已经有两个世爵,所以朝廷才改赐了高官厚禄!” 银碟理所当然的道。两府人丁多,嘴也杂,有什么事都很容易传开,她身为尤氏身边得力的丫鬟,听到这些八卦消息并不奇怪。 尤氏听了,将话记在心里。她虽然不是很懂朝廷里的门道,但是银碟一听,她倒也明白了。 家中有世袭爵位,自然有很大的荣光,但是有得有失,对于旁支子弟,起点高的同时也有一定的压制力。 一切以家族继承人为中心,其他人只能成为附庸。这是为了维护正统与家族核心利益完整。 只不过,贾家荣国府略微有些例外而已,到了如今,已经分不清贾赦和贾政到底谁才是继承人了,双方各有倚仗,维持着平衡,都不敢翻脸。 只不过......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尤氏摇头叹息。 贾宝玉是荣国府的宝贝,上至贾母,下至贾政、王夫人,何人舍得放弃贾宝玉?加上她对贾宝玉还算了解,知道对方是个很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的人,恐怕他不会愿意到宁国府来。 “真的没可能吗?”银碟显得很遗憾、可惜。若是将来真的换一个偏房里的人过来承袭宁国府,她也不大相信对方会真的对她们大奶奶好。若是尤氏都过的不好,她们这些身边的丫鬟的前途也可想而知。 真的没可能吗?尤氏也在心中思寻。 主仆两三人慢慢走回主母院落,看着突然显得空荡荡的院子,尤氏忽然想起什么,对银碟道:“等会你找刘妈妈,让她亲自套了马车,去尤家,把老夫人和我两个妹妹都接过来。” 银碟也无所疑虑。也是,这个时候大奶奶在府里举目无靠,有两个娘家人看着,到底也好些。 她没往深处想,自然不知道自家大奶奶另外一层心思。 ...... 宁国府乱了,荣国府和大观园却显得相对平静。 不过这种平静,也只是表面上的。宁国府的事就是贾家的事,宁国府接连死了三个重要的人物,贾家人想要平静也是不大可能的。 贾宝玉回到怡红院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宝钗都候在这里。 她们都是闺阁女孩子,不好随便往宁国府去,所以直到现在所能听到的消息,都是从婆子们口中的只言片语而来。 她们迫切的希望从贾宝玉这里得到切实可靠的消息。 另外,惜春是贾敬的亲生女儿,虽然她对贾敬没什么印象,不过看起来还是很伤心的样子。 贾宝玉在将宁国府的事简单与她们说了一遍之后,又安慰了惜春一番。不过惜春没说,贾宝玉也没让她过宁国府去的意思。 贾敬死了,惜春尽孝是应该的。不过现在宁国府诸事杂乱,惜春要尽孝,等贾敬的遗体运回来,入了棺,到守灵的时候再过去也不迟。 之后贾母又派人来叫他去荣庆堂,贾宝玉就与姐妹们道别。 出了园子来到荣庆堂,只见贾母和王夫人。 贾宝玉依次弓腰问安之后,贾母便笑道:“好了,别拜了,本来伤也没好,就耐不住性,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贾宝玉只是笑笑,又回应了贾母的几句问话,忽听贾母说:“听说蓉儿被锦衣军的人抓走了,你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这种事,过几日就清楚了,老祖宗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贾母点点头,似乎关注点也不在这个上头,她又看着贾宝玉道:“你珍大哥和敬大伯都去了,蓉哥儿也是个不争气的,日后这宁国府啊,我看是难了。” 贾母声音幽叹,似乎在为宁国府的前途担忧。 贾宝玉便笑道:“这个老祖宗倒不用愁,珍大哥虽然去了,还有蓉哥儿呢。就算蓉哥儿不争气,真的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咱们贾家草字辈的人还有那么多,总有两个稍微成器的,到时候给过到珍大哥的名下,承继祖宗基业也就是了。” 闻言贾母和王夫人同时看向他,王夫人似乎有话说却被贾母看住,然后贾母道:“宝玉,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在家族遭逢如此变故的时候,挑起东府的担子来?” 贾宝玉也看向贾母,忽然走到她身边拿着她的胳膊,似撒娇道:“怎么,老祖宗这是厌烦我了,想要赶我过那边去?” 贾母顿时笑了,拍着贾宝玉的手背呵呵出声,口中“好孙儿”、“好宝玉”的喊着。 王夫人再也忍不住插话道:“宝玉,你也是读书人,就没听说过兼祧这个说法吗?” 贾母虽然觉得王夫人急切了些,倒也不怪她了,转而看着贾宝玉,她也想要知道宝贝孙儿心中的想法。 贾宝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停了下来。 听到兼祧两字,贾宝玉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什么宁国府的家业,也不是什么爵位,而是,好像可以多一个老婆耶...... 是呀,兼祧两房,可不是能多一个正妻的名分了? 不能给宝钗黛玉妻子的名分,是贾宝玉心中一直以来所觉得亏欠的事,若是照王夫人的这个意思,倒也算是解了部分燃眉之急。 只是这种想法只转了半晌,还是被他抛弃。 没办法,他的心太大,问题有点多,单就正妻的名分,他差的也不是一个...... 若是在与叶蓁蓁定亲之前,他肯定会乐于促成这件事,让宝钗和黛玉做成妯娌,自己妯娌兼收。 可是如今,叶蓁蓁已经占去了一个正妻的名分,就算他兼祧了宁国府的传承,也不过再有一个正妻的名分。 还不如没有! 没有的话,宝钗和黛玉还能相安无事,若是突然多出来这么一样东西,只怕两人瞬间就要势成水火。关键是,自己夹在中间更难做啊,给了宝钗委屈黛玉,给了黛玉,又委屈宝钗...... 想到这里,贾宝玉已经有了决断,他挽着贾母和王夫人的手臂,道:“我知道老祖宗和太太都是为了宝玉着想,想要我身上多一个世袭的爵位。 只是,这样做不好。 兼祧这个说法从来都是在亲兄弟之间,其中一方没有子嗣的情况之下,为了传承所采取的折中之法,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是一。 其次,珍大哥膝下有蓉儿,抛开蓉儿不说,我们贾家第五代草字辈还有那么多晚辈,哪个不能过继到珍大哥的名下?偏偏我去认亲大哥,显得太过势力了,传出去,别人也会看轻于我,觉得孙儿是个唯利是图,而不顾亲情法理的人。” 贾宝玉说的认真,因为他知道,以贾母和王夫人的影响力,她们若是有这个想法,十有八九能够给他运作成功! 贾母对贾家来说,就是权威,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任何人都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王夫人,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更是贵妃生母,影响力同样巨大。 加上他贾宝玉本身的软硬实力,若是要硬抢宁国府,没有人阻拦的了,最多也就背地里言三语四罢了。 第329章 凌迟 从荣庆堂出来,贾宝玉看着绚烂的天空,长呼一口气。 拒绝了贾母和王夫人的提议,虽然算是清高了一把,违背了一贯的作风,把可以白得到手的利益拒之门外,但是他倒也没后悔。 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放弃这种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能够守得灵台清明,对他而言,并非坏事。 朝堂里的尔虞我诈,景泰帝,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太上皇之间权力的倾轧,本来就让人够小心翼翼的了,要是家中这些事,还让人诟病的话,贾宝玉觉得,人生真的挺没意思的。 踱步到了潇湘馆,本来是想找钟灵毓秀的林妹妹诉诉衷肠,到了这里才发现,宝钗、湘云探春都在这儿,甚至还有李灵丫头。 “我、我是来给你换药的......” 李灵见贾宝玉狐疑的看着她,脸就红了。 她再也不能保持清高的姿态,皆因她现在已经是贾宝玉的人了。嗯,名义上的。 自从她哥哥回应了王夫人之后,贾家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已经放话,李灵就是贾母为贾宝玉相中的一房姨娘,等贾宝玉晚婚之后,就把她娶进门。 这两日,大观园中好几位,都戏谑的叫她嫂子来着。 贾宝玉点点头,坐在黛玉卧房外间的炕上,道:“我想说的是,你们怎么好像知道我要来这儿似的,一个个预先在这里埋伏我?” 他这话一说,旁人还没怎么,黛玉一张脸顿时红了。 “嘻嘻嘻......”探春和湘云顿时笑出声,宝钗和李灵则是看他一眼,盈盈有嗔怪之色。 史湘云很开心的样子,她呵呵笑道:“宝哥哥还说,要不是惜春妹妹有些伤心,迎春姐姐要照顾她些,我们所有人都会到这儿来等着你呢!” 贾宝玉瞪了她一眼,倒也笑了。 其实也不奇怪。一来除了怡红院,就潇湘馆离园门口最近。 二则他喜欢到潇湘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再说刚才在怡红院自己就叫她们回去休息,所以若是自己回大观园之后要去何处,潇湘馆自然是首当其冲。 最后一点,贾宝玉下意识的忽略。那就是探春、湘云还有李灵等人都知道他和黛玉之间有男女感情。反倒是他与宝钗之间的事,除了黛玉,旁人还不知道。 没办法,薛宝钗在这件事上,隐藏的太深了...... 就这般,与湘云等说说笑笑,一边任由李灵帮他把肩上的衣裳揭开,除去绷带,用温水洗去药膏。 其实,虽然只是露半边肩膀,论理探春等人也该回避了。 只是所谓法不责众,若是只有一个人她们知道防嫌,但是现在姐妹四五人围在一起,大家都在这儿,倒也没人露怯,都有些紧张兮兮的看着。 不过当药膏渐渐洗去,露出贾宝玉肩上的伤口之时,探春等就顾不得羞羞了,一个个眼中又开始蓄起泪花。 她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真切的看着贾宝玉肩上这道伤口。居然,如此骇人! 一时间她们都觉得被骗了,贾宝玉这段日子来,还和她们玩玩笑笑的,一点也没有伤员的姿态,都快让她们觉得贾宝玉真的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贾宝玉本来见她们不躲,也有意在她们面前“秀一秀肌肉”,熟料女儿家当真是水做的,一个个说伤心就伤心,特别是黛玉,眼泪似乎天生比别人生的快,已经落出了美美的眼眶。 他心中为此感动的同时也有些心疼,便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刚受伤的时候你们都不哭,现在我都快好了,你们反倒来哭我?难道是见不得我伤口愈合? 特别是你林黛玉,你那眼泪儿夸张了些啊。” 此话一出,自然立马招来“啐”声一片,黛玉更是鼓起凶凶的表情,怒视于他。 可恶,自己不小心受了这样的伤,把人家的眼泪都骗出来了,回头还要故意说风凉话,世上最可恶的莫过于这种人了! 虽然被骂了一通,但是妹妹们娇声软语的嗔怒,与其说是骂,还不如说是撒娇,总之贾宝玉听了除了舒服,半点其他感觉都没有。 湘云等人似乎也看出贾宝玉这种心态,慢慢的就不说他了。只是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心中着实不爽,又不好像从前那样打他一下两下出气,因此一个个都觉得有些憋屈不服。 表现出来的样子嘛,自然就是可爱咯。 就这样,在与姐妹们说说笑笑之间换好了药,重新系上了衣裳,披了外衣,贾宝玉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觉得果真好了许多。又看黛玉等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便笑道:“你们在这里,除了捉我,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众女立马疑惑的看着他,还是黛玉聪慧,先想到了什么,幽幽的道:“你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贾宝玉点点头:“东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有珍大嫂子一个人处置不过来,族里点了我过去料理外面的那些事,我总不能消极怠工吧。” 黛玉立马道:“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家那么多人不知道派,偏偏只派你!” 黛玉自然有理由不高兴。贾宝玉身上本来就有伤,才刚到她这儿一会,又要出去做那些烦心事。 对她的抱怨,贾宝玉自然只是笑笑。湘云却不放过打趣她的机会,立马出言:“我就知道林姐姐舍不得,嘻嘻,你要是心疼他,就不让他去呀,反正他也听你的话。” 黛玉自然不会对湘云服气,回了她两句,觉得吃了亏,就要动手打人。 在人家黛玉的字典里,对付妹妹,能动手,绝不吵吵。 贾宝玉见了,就劝黛玉:“你别和云丫头疯闹,你身子还没养好。” 贾宝玉也是后面才知道大皇子过府的那日黛玉咳了血,他早就请李灵加强对黛玉的养护。林妹妹太弱了,他很担心,那一口血是不详的征兆。 黛玉却不管,她很执着,说要打湘云就要打到才解气。 倒是湘云听了贾宝玉的话觉得不服气,一边躲一边道:“呵,她要打我,你还关心她,臭二哥哥,真偏心。” 贾宝玉自然是呵呵笑着解释了一句。 趁着黛玉和湘云打闹,宝钗走近了贾宝玉一些,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口的披风系带,然后道:“你去那边帮忙也是应该的,不过你身上有伤,不要逞强,多带几个丫鬟和小厮过去。我想你们族里的意思也是叫你帮着照管接待一下重要的宾客,你只管在后面休息,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才出去。” “多谢宝姐姐。”贾宝玉点点头应下,又看了见他要走,已经停止打闹的黛玉和湘云,与她们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他喜欢和姐妹们相处,但是外面的事若是不能做好,哪里来的安逸舒适的环境,让她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大观园中嬉戏、畅玩? 所谓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便是如此罢。 ...... 景泰帝时隔很久,再次来到熙园。 在濯尘殿的正殿之内,太上皇接待了他。倒也叙了几句闲话,然后太上皇便问道:“听说昨夜宁国府起了大火,还烧死了人,这件事你可查了?” 景泰帝闻正事,连躬身道:“回禀太上皇,儿臣已经查明,昨夜宁国府的大火,一共烧死两人,其中之一便是宁国公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珍,另一名......” “另一个是谁?” “宁国府长孙媳妇,工部营缮郎秦业的养女。” 气氛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太上皇道:“可查实了?” “已经查实,这件事也从宁国府长孙贾蓉的口中亲自得到证实。起因是其父贾珍生了无耻悖伦之念,逼迫于他,然后他便转而逼迫的秦氏,终于使得秦氏就范,却不知为何,就在当夜,便在他们私会之地燃起了大火,以致于双双致命。” 太上皇没再多说什么,道:“把贾蓉处决了吧。” “是。” 景泰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又问道:“只是那贾蓉是宁国府如今唯一的承袭人,是否要借此将宁国府问罪?” “不必了,贾敬已死,只剩一群妇孺而已,又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让人再记起那些尘封的丑事。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另有安排。” 一听太上皇直言贾敬已死,景泰帝心中便是微微一跳。果然,太上皇虽然荣养了十余年了,但是京中的所有事情,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幸好,他之前所说的话,没有半句掺假。 恭声应“是”之后,又问候了太上皇的身体、衣暖等几句,就告退出了熙园。 来到龙舆之前,景泰忽然换了一副表情,面目阴寒,对戴权道:“吩咐赵全,将贾蓉凌迟。” 戴权心头一颤,却不敢说什么,默默转身吩咐去了。 第330章 二尤 贾敬在贾家的辈分很高,至少在两府当中,除了贾母之外,其他人的位份都是低于他的。 两府本是一家,贾敬死了,不但宁国府需要各处挂丧,就连荣国府,也在正门和各处角门上挂了白。 贾宝玉和尤氏已经议定,三日后正式送讣闻。至于停灵之日,已经奏报了钦天监,待钦天监择准的日子下来,才能确定下葬的日子。 没办法,在天子脚下,贾府又是勋贵,一切礼仪都要排在皇家之下,不能相冲。 所以说,这三日是没有什么亲友会上门的,贾宝玉也就过来随意看看。 “宝二爷,大奶奶请您过去一下。” 这一日傍晚,贾宝玉坐在前厅的侧殿之内喝茶,计划再过一会儿就回去了,忽见赖升过来请他。 贾宝玉点头,问了一声是否在主院。赖升躬身说是,神色谦恭的要死。 没办法,他大哥原本可是比他还要风光体面,如今已经在庄子上扫了一年的农家院子了。 本来他们夫妇两个知道贾宝玉要过来理事,还有些担心贾宝玉趁机收拾他们,不过却没有,贾宝玉只是公事公办,一点为难他们的意思都没有,让他们两口子好松一口气,办事倒是更加利索了。 贾宝玉起身,带着袭人、晴雯、香菱三个,从后门往内院走。 本来过这边来他不想叫晴雯的,只是晴雯好奇心重,非要跟着过来,还再三保证,会乖乖听话,不乱跑,不乱说话,贾宝玉这才由了她。 不过嘛,倒也不后悔。 贾宝玉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再次回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三个美俏俾。 三个丫鬟姿色都是一流,哪里还经得住头上披一根白色孝带?特别是为了美观,她们都是把孝带折了一道,变得更窄一些,绑缚在额前,在后面系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丝装饰,便多出七分纯净唯美出来。 三美中,香菱和袭人偏丰满些,晴雯更显娇俏玲珑,因此如此装扮之下,又比香菱两个更显俏丽动人,贾宝玉不由把目光多停留了些在她身上。 “二爷~、” 三个丫鬟被贾宝玉看的有些害羞,娇嗔了一声。贾宝玉不知道的是,他在打量她们的同时,三个丫鬟也在偷瞄自家二爷。 贾宝玉不像她们,他不但披着孝带,还穿着孝服,身形凌长,英气逼人,同样挑动的她们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贾宝玉看着三张红彤彤的脸蛋,最终还是没在这个地方调戏她们,只是轻轻捏了一下晴雯的鼻子,就在她的不依中,被推着走了。 到了尤氏正院内,才知道尤氏叫他过来干什么。 几个身着白孝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跪在庭院里,尤氏则冷冷的站在廊上,直到看见他走过来,才换上柔和的神态,迎上前来。 贾宝玉只扫视了一眼,隐约听了只言片语,便大概知晓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的询问了一句。 尤氏道:“她们都是你珍大哥屋里的人,昨日开始就有人告诉我,她们私下变卖家里的东西,当时事忙杂乱,我本无心理会,只是刚才我要用那五金琉璃瓶给老爷插一束白百合放在灵前,谁知竟找不到,我这才留了心,谁知道,竟是她们偷偷拿走了。” 贾宝玉并不觉得奇怪,树倒猢狲散,宁国府一下子去了三个当家人,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特别是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半主子”,想给自己找后路也不奇怪。 他只是觉得:“这是大嫂子的家事,大嫂子自己处置就好了,何必来问我?” 尤氏不像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刚才她站在上面的气势贾宝玉还是看见的,不应该处置不了这些人才是。 毕竟,她们最大的靠山已经没了。现在这个家里,尤氏说了算。 尤氏叹道:“本来你珍大哥去了,我是想着还她们自由的,没必要让她们年纪轻轻的陪着我守寡,只是又怕别人说我这是容不得人,所以才想着等把老爷和你珍大哥他们的丧事办了之后再说。唉,谁知道她们这点时间都容不得。 她们如此做,让我着实为难。若是为此惩罚她们,我心不忍,若是不理论的话,以后只怕这个家就彻底散了,再也聚不起来。” 贾宝玉眉头一皱,尤氏说的道理他自然懂,要是这些曾经的主子都开始偷盗财物而没人辖制,只怕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用不了多久,宁国府就被她们给搬空了。 “大嫂子想让我做什么?” 贾宝玉看了尤氏一眼,冷不防发现她后面还站着两个全身披麻戴孝的女子,一点与丫鬟不一样,贾宝玉便是一愣,随即就挪开眼光。 尤氏似乎一点也没发现贾宝玉那一诧异的眼神,只是笑道:“倒也不用二叔做什么,只是想让二叔给我做个见证,非是我无情,在老爷和大爷的孝内就要把她们赶走,实在是不放她们出去,留着必定还要生祸端。” 贾宝玉点点头,扫视了下方的四五名女子,都是年轻和有些姿色的,虽然她们都很委屈哀婉的望着他,但是贾宝玉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就按大嫂子说的办吧。”贾宝玉这般道,也没提什么建议。 本来这就该尤氏自己做主的事。 尤氏顿时笑了,然后却不忙着处置下面几个人,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拍了一下额头,转身招过贾宝玉刚才瞥见的那两个女子,笑道:“瞧我的记性,她们是我娘家的两个妹子,今儿下午刚来,二叔还没见过吧?二姐、三姐儿,还不过来见过宝二爷?” 尤氏笑盈盈的两方介绍道,然后那两个“一身俏”的女子便走到自家姐姐身边,先是略微羞涩的望了贾宝玉一眼,然后纷纷福了一礼,道:“二姐(三姐)见过宝二爷。” 贾宝玉笑着还了礼。 原来是这两位到了,有意思...... “二叔别见怪,我们小门户的女子,没什么见识,正经的名字也没有,从小就是这么二姐儿,三姐儿的叫着,后来也就这么叫大了。” 尤氏又解释了一句。 贾宝玉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这个时代,女孩家没名字很普遍,等到十多岁嫁人了,她们就有名字了。 赵氏、钱氏、孙氏、李氏...... 介绍了自家妹子之后,尤氏也不耽搁,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底下的几个女人按过错大小全部掌了嘴,然后派人帮她们收拾包裹,给撵了出去。 处置完这几个人,尤氏又对贾宝玉道:“你珍大哥屋里的人远不止这几个,其他的人这两日还算老实本分,我也不好苛待她们。 我想着,等这些事完了之后,让她们自己决定去留。有地方去的呢,就给她们一份银子,让她们自寻各门,没地方去的,也可以留在府里做个粗使的丫鬟仆妇。二叔觉得这么做可使得?” 贾宝玉眉头一挑,摇头道:“很妥当,大嫂子处事体贴周全,有仁有义,只是,这些事大嫂子实在没必要和我商量呀......” 贾宝玉颇为无奈的看着尤氏。 “有必要的。”尤氏只是笑笑,却没再说什么,又邀请贾宝玉进屋喝茶。 贾宝玉拒绝,说天色不早,他也该回去换药了,让尤氏有事派人去叫他,无事的话,他明日再过来。 “好吧,二叔的身子要紧。” 尤氏显得有些舍不得,却也没反对,又对自家妹子道:“二姐、三姐,你们帮我送送宝二爷。” “不......”贾宝玉剩下的“用了”两个字还没出口,尤氏已经把二尤推了过来,看人家两个本来就有些羞意的妹子,他倒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得点点头,对尤氏拜别。 第331章 探春的偶像 “两位妹妹留步吧。” 出了尤氏的院落范围,贾宝玉对尤二姐、尤三姐道,并对她们身后的几个婆子也点点头。 二尤显得有些拘谨,齐齐屈身一礼,然后站在原地,也没说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贾宝玉便知道,这两朵金花还没经过贾珍父子的无耻调戏,没练就那般胆魄,还有着少女面对陌生男子的害臊情怀。 他也没多说什么,最后对她们一笑,然后便领着三个丫鬟走了。 走出了她们的视线,偶然回头,见晴雯几个面色有异,特别是晴雯和袭人,颇有种审视他的意思,他便摸了摸鼻子,问道:“怎么,你们家二爷又变俊了?” 香菱会心一笑,晴雯却立马哼道:“是呀,我看二爷不是又变俊了,是又变色了,连尤大奶奶家的两个妹子,二爷才刚看见,就被迷的魂不守舍的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魂不守舍的了?”贾宝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就看见了。” 贾宝玉挑了挑眉,觉得有必要立一下威严了。这个晴雯哪儿都好,就是给她三分颜料她就喜欢开染坊。这是什么,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成二十一世纪的女朋友,想随时随地吃点飞醋?就被袭人打断:“说笑是说笑,不过,没想到尤大奶奶娘家的两个妹子居然生的这般好的模样,真是令人意外。 听说她们两个是随着老娘改嫁到尤大奶奶家的,并不是尤大奶奶的亲妹妹。没想到,这模样竟然一点也不输给尤大奶奶。” 袭人说了这一句,好像也意识到不该胡乱评论尤氏,立马举手碰了一下嘴唇,然后见周围没有别人,才释然。 香菱也附和道:“对呀,我也觉得尤大奶奶的两个妹子好好看呢。” 贾宝玉听她们一个个把尤家二姐妹夸得不行,撇撇嘴道:“既然你们把她们说的那样好,我去弄过来给你们当二奶奶可好?” 袭人立马翻了一个白眼,眼神中满是嗔怪。二爷也太贪心了! “好呀,我就知道,二爷刚才还不承认,这下子说漏嘴了吧,好色鬼二爷!” 晴雯立马把嘴巴噘得三丈高。 “呵!看来我必须要让你重新认识一下你小丫鬟子的身份了。” 贾宝玉原地驻了足,虎视眈眈的看着晴雯,对香菱二人道:“你们两个帮我把她按住,我要教她规矩。” 晴雯立马怂了,连忙道:“不是你先开玩笑的吗,二爷你可不能输不起......” “我是主子,我可以随便开玩笑,你就不行,倒也不是不行,你开我的玩笑就是没规矩,没规矩的话就该接受处罚。嗯,我也不怎么着你,就按咱们早就约定好的家法来办,我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所以,你是乖乖过来趴好还是我让人来捉你?”贾宝玉面不改色道。 他说是这个时代的正道理。 袭人笑道:“二爷就饶她吧,要闹也回去再闹,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别人看见。” 贾宝玉置若不闻,走了两步,晴雯立马绕着香菱躲,一边躲一边道:“好二爷,我错了,你身上有伤,我怕伤着你。” 眼神满是歉意哀求。 贾宝玉这才满意了。就是嘛,一个小丫鬟还想翻天?“好,暂且饶过你。不过你以下犯上在先,不处罚你以后我也难以服众,所以,等晚上的时候,自己乖乖过来领罚。到时候没外人看见,也不会失了你的面子。” 晴雯上唇皱到了鼻尖上,眼角上扬,瞅了自家二爷一眼,却神奇般的不再顶嘴...... 其实她很聪明的,并非完全没目的的胡乱顶撞贾宝玉,而是她知道,二爷并不讨厌和她玩闹。所以,她的胆量其实都是她家二爷给养出来的。 她也猜得到,晚上过去接受惩罚,估计二爷就不会让她走了。要是以前她肯定会羞的不应,但是已经有了几次暖床经验的她,居然发现自己很喜欢那种感觉,而且对香菱这个身在福中的人有着强烈的羡慕心思。 她心底深处,想分走香菱的宠。 贾宝玉主仆四人回了大观园,宁国府却有几个丫鬟婆子远远的瞧见了方才他们的一番玩笑。 其中一个婆子道:“人人都说宝二爷随和,今儿才算是见识了,瞧瞧,那不过是他屋里的几个丫鬟,他都能和她们说说笑笑的,还玩闹起来。若说是个没出息,只知道成天混在丫鬟堆里的花花公子也就罢了,偏偏宝二爷还是那样的人。 我算是服了。按理说像宝二爷这样的人身上都是有威仪的,怎么会和小丫头们玩闹一处呢?要不是亲眼看见,说给我只怕也不相信。” 另一个则嘲笑道:“你可就别酸了,宝二爷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都是对那些年轻的小丫头们和善、客气,对咱们,可是向来横眉冷眼的,你就省省的吧。日后若是宝二爷过来这边当家,该高兴的也是那些小丫头、丫鬟们,我们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差别。” “怎么,宝二爷要过来我们这边当家?......” 婆子们已经转移了话题,开始鼓吹自己不知从哪些地方听来的小道消息,只有那些丫鬟们不在意,一个个望着贾宝玉等人消失的方向,心都要化了。 要是我也能到宝二爷的屋里当丫鬟就好了...... ...... 贾宝玉尚在养伤期内,这次答应到宁国府帮忙料理外院的事务,也不过是看在尤氏的面子上,加上,可以实时了解宁国府的动向,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宁国府的宾客们还没有收到正式的讣告,那边暂时还忙不起来,所以,贾宝玉吃了晚饭之后也不准备再过宁国府,而是出门散散步,消消食。 不知不觉踱步到了探春的屋里,探春显得很高兴,亲自扶着她往屋里走。 探春素喜开阔,因此她的卧房比所有人的都大。这也不奇怪,只有她的卧房是通体一块,把原初设计的三间房都不曾隔断。 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足有两三张床的长宽。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显得格外恢弘大气。 贾宝玉看探春的案上有字帖,便拿起来观摩了一番,而后笑道:“三妹妹的笔力越发稳了,假以时日,我们家怕是还要出一个大书法家呢。” 探春顿时笑了,道:“二哥哥就别打趣我了,我哪会什么书法,不过写着玩的罢了。” 贾宝玉再次把玩了一下探春的墨宝,深觉探春字如其人,娟秀当中,还藏了几分笔直凌厉的气势。 又问她临摹的是谁的帖,探春答说古代各大家都有,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颜真卿的字,入笔坚实,行走刚劲,最得她的喜欢。 贾宝玉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一幅字: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恰是颜真卿的墨宝,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自家妹子的偶像了。 不过他总觉得,那幅字可能是赝品...... “二哥哥想练字?”探春走过来,给贾宝玉铺纸。 贾宝玉却摇头:“不了,我过来是找三妹妹下棋的。离我们的约定只有十天的时间了,我怕错过了以后再也没机会找像三妹妹这样的灵巧的丫鬟了。” 一听贾宝玉如此大言不惭,探春本来想拒绝的话都咽了回去,笑道:“二哥哥别瞧不起人,这些日子我和二姐姐还有林姐姐她们好好学习过对付你的法子,现在二哥哥未必赢的了我。” 她已经从贾宝玉的手中赢了好些银子了。 “呵呵,你以为下棋是一朝一夕就能长足进步的?不过你有这个信心也是好事,过来,看是你从我手中取走银子,还是我把你带回怡红院给我捏肩膀。” 贾宝玉当即到棋盘黑子一方坐了。探春笑笑,也走过来,微提着裙子,在贾宝玉对面坐下。 能和二哥哥下棋,哪怕输了去服侍他,也甘愿。 第332章 贾珍的种 在探春屋里与探春对弈,一边问了问赵姨娘和贾环的事,一局未半,忽见黛玉独自走来。 贾宝玉忍不住怀疑,黛玉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奸细,为什么能随时知道自己的行踪?“林姐姐来啦,快坐,翠墨倒茶来。” 探春起身迎了一下黛玉,见黛玉默默在一边坐下,自己才重新回位置上坐了。 贾宝玉下了一颗子,回头瞅了黛玉一眼,见她安安静静的,便道:“妹妹想下棋么?” 黛玉摇摇头。 贾宝玉还是起身扶她坐下,说道:“你来帮我,把三妹妹赢了。” 黛玉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下,又见探春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忽然展颜问贾宝玉:“你们这局算赌约的么?” “自然算啊。” “咯咯~” 黛玉顿时笑了,转身看着探春,促狭一笑:“这是他让我帮他的,这一局自然还算是他的。等会儿三妹妹可记得分一半酬劳给我。” “好。”探春岂有不明白之理,立马同意,不过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就忍不住纷纷娇笑起来,很是得意的样子。 贾宝玉摇摇头,没说话。其实他心中甚是高兴,黛玉能开玩笑,就说明心情不错。 之前他还担心,上次的事对黛玉的影响太大。事实又一次证明,黛玉比他想象的要坚强。 不过黛玉近来往荣国府里走的确实少了一些,这一点他明白也理解,上次她也算是为了坚守两人的感情,硬生生的违背、顶撞了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思。 这在这个时代,是很不容易的。至少,迎春、探春、惜春都不敢。 所以,他要更好的护着她。他也知道,黛玉所有坚强的根源,都在他的身上。 所以,但有机会,他都会尽量的使黛玉开心,不会冷落她。 黛玉倒不察觉贾宝玉的这些心思,她很快就将棋盘上的战局摸清,开始认真对弈起来。 过了好半晌,终究以微弱的优势奠定了胜局,帮贾宝玉喜提丫鬟一枚。 “好个林姐姐,居然故意骗我,说好的一起赢二哥哥的银子呢?” 探春笑着道。 黛玉无声的哼一声,也不解释为什么出尔反尔。 贾宝玉立马道:“人家林妹妹凭本事赢的,三妹妹要怪就怪你自己学艺未精,是吧,林妹妹。” 黛玉本来没笑的,被贾宝玉这狗腿子一样的话却给逗笑了。 她笑了,探春却有些恼了,瞧着贾宝玉,很是娇嗔不满,看样子,要是她知道一句叫做“重色轻妹”的话,肯定会立马飙出来。 贾宝玉却故意不理她,继续对黛玉道:“好妹妹,多谢你帮我赢了一个丫鬟回来,要不,我也分你一半?” “怎么分?” 黛玉来了兴致。 贾宝玉便瞅着还怒视他二人的探春,试探道:“用刀分?” 黛玉立马见鬼一样看着贾宝玉,怕怕的道:“用、用刀?”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探春的身上,来回逡巡,似在考虑若是用刀,该从哪儿下手,怎么才能分平一样。 “好个二哥哥林姐姐,你们......!” 探春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了,起身就要报复。又顾忌着贾宝玉身上有伤,只得去捉拿黛玉。 黛玉躲之不及,就被探春保住在她身上挠痒痒,两女很快闹作一团,让贾宝玉好一顿眼福。 两女的闹腾终究因为黛玉不敌,被弄得头发凌乱,娇喘阵阵,探春才主动放过她。然后相对坐着,各自整理头发,间或瞅对方或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只是笑,并没上前帮她们,免得再生战事。 好一会之后黛玉才把头发略弄好些,却觉有有些累了,就问贾宝玉:“你走不走?” 贾宝玉看看天色,觉得该回去了,便也道:“走吧。” 然后与探春告了辞,便牵着黛玉的手走了。 探春送他们至门前,脸上的红润褪下,渐生忧愁之态。 翠墨上前来给她披外裳,道:“姑娘,外面风大些,别站在这里了。” “嗯。” 探春点头,单手紧了紧领口的披风,最后望了空荡荡的院门一眼,转身回了屋子。 ...... ...... 晴雯一早苏醒,察觉自己蜷缩在一个温暖的被窝当中,旁边还有一个炽热、健硕的身体,她顿生羞意,又有一种浓浓的幸福感涌入心间。 忍不住抱着那比她粗壮不知多少的胳膊,脸蛋靠上去,发出如猫咪一般的呢喃声,然后才睁开眼睛,准备偷窥一下自家二爷的“美色”。 嗯,二爷果然还没醒,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怎么有些奇怪,眼睫毛居然在轻轻跳动, 她顿觉蹊跷,仰着脖子瞧了瞧,没发现什么端倪,轻轻问道:“二爷你醒了?香菱呢?” 她没在另一边看见香菱,所以好奇的问一声。 谁知她话音一落,贾宝玉的眼睛就睁开,颇为不爽的看着她。她吓一跳,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只手按在枕头上,她下意识的扭了一下,踢腿之间,脚丫子居然蹬到一个柔软的身子。 她全身僵硬起来。 “别动,不然家法伺候。”低沉而带着威胁的声音,让她安静下来,任由那手掌掌着她的头,依偎在贾宝玉的身边,不敢妄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察觉贾宝玉的手松开她,她立马翻身跳下床,羞愤的瞪了贾宝玉一眼,又看了那宽大锦被中间拱起一道娇弱的弧度,她也不敢细想,抓着自己昨晚换下的衣裳,就跑外间去了。 屋内,贾宝玉搂着从被窝里钻出来,脸都憋红的香菱,爱怜道:“辛苦你了,那边有痰瓮,我帮你拿过来......” “不用了,爷......” 听到香菱居然能开口说话,贾宝玉愕然回头。 香菱顿时羞的埋头在他胳肢窝下,瓮声瓮气的道:“我、我怕香菱姐姐发现,一不小心,我~” 贾宝玉心神俱震,忍不住搂紧她,把下巴磕在她的头上,摸着她的脸道:“好丫头,难为你了。” 好丫头,也是个呆丫头,难道你以为毁灭了证据晴雯就当真不知道了? “二爷,二爷会不会......香菱做了这么羞耻的事,二爷会不会嫌弃香菱......?” “怎么会呢?” 怎么会,贾宝玉此时爱极了这个又美又呆的丫头。 又想到晴雯那小妮子可恶,随时撩拨他不说,还不听话,刚才还差点破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香菱早被他养的乖乖的,只怕现在难受的就是自己了。此时就不再客气,直接用她来安抚香菱:“你别担心,你晴雯姐姐牙尖嘴利,不识好歹,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乖乖听话的,到时候,就不用辛苦你一个人了。” “二爷......”香菱闻言羞的很,一边很想继续和贾宝玉这样躺着说话,一边又怕晴雯出去带大队人马进来,因此强忍着温暖被窝的吸引力,撑起身服侍贾宝玉起床。 贾宝玉此时,对香菱自然是百依百顺,一点也不为难她,很快就在她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 几乎与此同时,袭人领着麝月、檀云还有几个年纪很小的丫鬟,端着洗漱用物进来,服侍他洗漱毕,再给他穿戴好衣冠、腰带等。 其间,晴雯偷偷进来瞄了一眼,然后就不见了踪影,直到贾宝玉用过早饭之后准备过宁国府,她才冒头。 贾宝玉也不为难她,仍旧带着她,另加袭、香、麝三大丫鬟往宁国府而去。 ...... 今日宁国府的众位管家就开始正式往各家府邸送讣闻,接下来的日子直到下葬,都是京中各门各府登门拜祭的时间。 不过在此之前,贾代儒合着族中几个人带了一个人来,让贾宝玉都深感意外。 “蔷哥儿,你自己说吧。” 贾代儒让人把尤氏请出来,又让丫鬟和闲人退下,然后就指着堂下那青年道。 青年唤作贾蔷,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眉清目秀,正是宁国府正派玄孙之一。 父母早亡,深得贾珍宠爱,曾被贾珍养在宁国府,后来搬出去。上次和贾蓉等人下姑苏采买唱戏的女孩子和乐器行头,顺道吃喝玩闹、贪墨荣国府放在江南甄家的大笔银子,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显得有些腼腆,不过似乎早有准备,听得贾代儒的话,立马从怀中摸出一张绣帕,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她临终前告诉我,这是我亲生父亲留给她的。” 此话一出,堂内之人皆眉头大皱。 此话古怪,亲生父亲?他爹不是他爹?这是在指控自己已经死了好几年的母亲偷人生的他么?贾蔷竟如此愚蠢? 贾宝玉闻言,却立马摇头一笑。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然,贾蔷虽然被众人看的面上一红,还是咬牙继续道:“我娘说,其实我的亲生父亲,是,珍大伯.......”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下,面面相觑。贾政更是直接站起来,呵斥道:“蔷哥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么说不但是在毁你母亲清誉,而且也是在给我贾氏一门蒙羞!” 但是呵斥者也就贾政一人而已,其他人鉴于往日贾珍的人品,几乎没怎么怀疑。再一想曾经贾珍活着的时候对贾蔷的特殊宠爱,就立马相信一大半了。 当初贾蔷住在宁国府的时候,两府中就有人传过这样的闲话,直到贾珍把贾蔷送出了宁国府这种闲话才消停。 没想到,居然给好事者猜中了? 贾珍不但淫了兄弟媳妇(堂兄弟),还有了爱的结晶? 贾政看着堂内之人的神色,怎么不知道他们的想法,顿生心灰意冷之意,又道:“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 “有!”贾蔷立马道:“我父亲,哦不,珍大爷屋里的梅姨娘可以为我作证,她原本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我娘死后,珍大爷才把她带到了屋里,做了姨娘。” 贾政便看向尤氏。 尤氏面色难看,却还是点头:“他屋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前日其犯了偷戒,我已经把她赶出去了。” 贾蔷立马道:“她就在门外,老爷们若是不信,可以立马让她进来询问。” 贾政便让叫人进来。 事关宁国府的正统,他们也要慎重对待。 不一会儿,一个妖妖巧巧,徐娘半老的娘儿们就扭着身子走进来。 姿色嘛,只是中等而已,真看不出这样的也能被贾珍封为姨娘。哦对了,要让她守口如瓶,总得给点好处嘛。 她一进门就道:“回各位老爷还有大奶奶,蔷哥儿真的是我们家大爷的种啊,当初大爷和蔷哥儿的母亲......” 从她的嘴里,贾宝玉等人接收到了一段久远的岁月里,一段尘封的浓情虐恋。 主角就是贾珍还有贾蔷的母亲。包括贾蔷的出生时间,其间贾珍的各种异常举动,等等一系列证据来证明贾蔷真的是贾珍的种。 “真的,妾身不敢瞒骗各位老爷和大奶奶。蔷哥儿手中的那张帕子,就是当年珍大爷送给她母亲的,上面本来只绣着一个‘珍’字,后来蔷哥儿的母亲怕被家里那位发现,就在后面补了一个‘重’字,以此做掩饰,这才把那张帕子保留下来。” 贾宝玉听到这里,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精彩! 贾蔷把那张旧帕子让众人瞧了,确实和这个“梅姨娘”说的一致。然后贾政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贾代儒道:“存周,你们还有和疑虑?” 他便是今日这场小会的发起人。当然,他绝对没收贾蔷的好处,而是站在他的角度,保证两府的血统的纯正和不流失,也是他作为族老的责任。 他责无旁贷。 贾政有什么疑虑?他疑虑多了,甚至还想骂娘。 都是些什么混账玩意儿? 不过念及贾珍和贾蔷的母亲都已经死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恶毒的语言来,因此只好恭声请教贾代儒的意思。 “既然大家都没有疑虑,而蔷哥儿真的是珍儿的血脉。现在敬哥儿、珍儿已死,蓉儿又被锦衣军带走了,这件事就该我们来做主。 我觉得,宁国府哦血脉本来就稀薄,这个时候,应该让蔷哥儿认祖归宗,归入大房一脉。” 贾政叹道:“只怕传出去于我贾氏名声有碍。” 贾代儒沉声道:“贾家大房的血脉不能断!” 贾政便不说话了。 这就是一个选择题,贾代儒选择宁可牺牲一点名声,也要让宁国府正统传承下去。 见此贾代儒又道:“若是敬哥儿和珍哥儿尚在,我自然不会管这些事,只是现在宁国府着实无人啊,存周切莫以为我心存私心。” 贾政连说不敢。 然后贾代儒又专门问贾宝玉。 贾宝玉举双手赞成:“太爷说的是,蔷哥儿既然是珍大哥的血脉,理应让他的名字归入大房名下。至于名声,呵呵,珍大哥还有名声么?” 贾宝玉揶揄一笑,让贾政等有些沉默,然后他又道:“名声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只要蔷哥儿以后好好做人,不要像他父亲那样,那么谁又会一直揪住他的身世不放呢?” 贾宝玉才不关心贾蔷是不是贾珍的种,只要他无心争夺宁国府的家业,谁想给贾珍当孝子,他都不会阻拦。 不过,要是他以后不好好做人,贾宝玉一样有实力让他走贾珍的原路。 贾宝玉都同意了,其他人也没反对。贾代儒今日请的,都是好说话的,也算是做个内部的提案,具体的操作,慢慢来。 请假一天。 过年了,心思浮动,略有卡文,请假一天休整一下,望见谅。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3章 患得患失 关于让贾蔷“认祖归宗”的事情,贾代儒只是先在族中小范围的做个民意调查,具体的事宜,还有许多要商榷的地方。 比如,如何让贾珍这个只隔了两辈的堂侄突然变成亲儿子的名声好听一些...... 当然,这些贾宝玉是不在意也不会主动参与讨论的。 至第二日起,京城与宁国府有来往的门户,渐渐的开始有人上门拜祭。对于比较重要的人物,贾宝玉也需要出来接待一下,其他的,就让贾芸、贾蔷两个负责接待就好了。 贾蔷在这件事上特别用心。 贾宝玉看得出来,他也觉得贾蓉多半是废了,只要贾蓉一废,他再归宗,那么宁国府那偌大的家业和爵位,自然而然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此时此刻,他怎么会不用心在长辈面前表现一下?不过嘛,世上之事,总是不那么遂人心意的。 一个震惊贾府的消息,宛若一碗冷水般打在贾蔷的心头。 贾蓉在狱中承认弑父的罪行,并畏罪自杀...... 宁安堂,一身孝衣的尤氏跪在灵前,却无心哭灵,只是抬头仰望着。 待看见管家进来,立马起身相询。 赖升神色慌慌张张的道:“回大奶奶,奴才们已经去衙门里问过了,锦衣军的大人们都说,没有圣命,他们不敢让我们进去。小的们请求他们把小蓉大爷的遗体赐还,也被拒绝。” 尤氏身心一颤,不让还遗体...... 一时锦乡候府、缮国公府几家的人过来告辞,然后匆匆离去。 尤氏也不怪他们,他们还算是好的,之前好几家,已经默不作声的走了...... 她知道他们的意思,在他们眼中,宁国府已经彻底完蛋了,不但所有男丁死绝,而且,看样子还罪无可赦。 不然,锦衣军不可能人死了连尸首都不愿意奉还。尸首不还,就说明事情还没完...... 他们自然要撇清干系。 闲人走了,灵堂内就剩宁国府的内眷还有家下人,特别是那两个贾蓉的侍妾,听完赖升的话之后,就更是哭个震天响,把她的心彻底哭乱了。 她有心呵斥她们,一想又没必要,这个时候,别说她们,她这个当家大奶奶,也彷徨不安的很。 她在等一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身形凌长,玉树临风的贾宝玉走进来,于是半点不犹豫的迎上去,问:“二叔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贾宝玉看了尤氏一眼,摇摇头,然后才道:“蓉哥儿的事,我也没办法,锦衣军是天子亲军,没有圣谕,谁也没办法从中调人出来。” 他还有一些话没说,现在宁国府已经成为整个京城的风口浪尖。 他不知道贾蓉为什么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但是外面的风闻俨然成了事实,宁国府这一档子事,就算是放在历史上,也算是极大的丑闻。 情况,极不乐观。 他没对尤氏讲,只是不想吓唬到她而已。 但是尤氏却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喃喃道:“难道连二叔也没办法吗?” 贾宝玉摇摇头。 别说他没办法,就是有办法,他也不会去做。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宁国府的事,只要不牵扯到他的身上,他何必去多此一举,掉鳄鱼的眼泪?所谓多做多错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宁国府完了就完了,只要荣国府屹立不倒,情况就糟糕不到哪儿去。 尤氏见贾宝玉拒绝,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嘴巴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最终只道:“还请二叔见怜,如今连蓉哥儿也去了,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一点也不懂外面的事,所以以后外面的事,还请二叔不吝襄助。” 她盈盈拜下,立马被贾宝玉扶起。 “大嫂子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应当的。” 贾宝玉并不在意,听着周围那些哭的让人心烦的声音,有些不想呆在这里,眼睛一转,只看见贾芸,便问:“蔷哥儿呢?” 贾芸道:“刚才还看见他在这里,估计是到门口迎人去了。” 贾宝玉便不说话了。他刚从外面进来,并没有看见那小子。再说,出了这个事,连来了的人都慌忙走了,又有谁还会在这个时候登门? 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贾宝玉猜的没错,贾蔷确实偷偷跑了。 他现在心中矛盾的很,一边是巨大家产的诱惑,一边是对于被牵累的畏惧。 他是读书上过学的,比其他人更要多一点见识,所以也就比其他人更加清楚,宁国府现在的状况,就是一个深渊泥潭,一旦踩进去,就再也不可能拔出来。 他回到了自己父母留下来的那个小院子,找到了他的梅姨,也就是她原先他母亲的丫鬟,后来贾珍的侍妾,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她。 前几日,若非这个女人找到他,对他好一番蛊惑,他还没胆量去找贾代儒为他做主...... 所以,现在对方也是她比较信任的人! 可惜,对方的出生决定了她的眼界,就算听了他的话,梅姨娘还是道:“哥儿怕啥,情况再糟糕,难道官府还敢抄了宁国府的家不成?你只管稳住,只要熬过了这一阵,以后这偌大的家业就都是你的了!” 贾蔷听了,好像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他却发现,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了。 抄家...... 好可怕的一个词。 梅姨娘却以为贾蔷已经被她说服,为了安抚一下这个受伤的小儿子,她来到他身边,依偎进他怀中,一双熟练的手,准确的摸到了贾蔷腰下。 贾蔷本来也有心发泄一下,不过猛然间看见了对方脸上那粗糙的皮肤,他的邪念一下子冷却下来,推开她,站起来道:“梅姨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说完拔腿就走。 “没良心的小畜生,那天不是在老娘身上欢快得很,现在就开始嫌弃老娘?” 梅姨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点,容貌也差强人意,对贾蔷这种俊俏的白面小生,吸引力有限,因此在他走后,就开始愤愤开骂。 贾蔷在院里听见这话,却不理论。 那天他只不过是被她给他规划的蓝图弄得心情激荡,有心报答一下她,加上她姨娘的身份对他来说多少有些刺激,这才卖力了一些。 现在嘛,与其浪费精力在她身上,不如去勾搭宁国府里的小丫头们。以他的身份还有俊秀的外表,还是容易勾搭上一些不安分的小丫鬟的。 第334章 晴雯眼中的二爷 宁国府的事,不但让宁国府人人自危,便是整个贾家也有些人心惶惶起来。 人心惶惶的原因便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都几天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倒是吏部发了一道催文,让贾政尽快启程去山东上任。 于是贾政也不敢再在家中耽搁,他把贾宝玉叫到跟前,好一番嘱咐之后,才带着家人小厮们,启程南下。 贾政的如常升任,总算给荣国府的人打了一剂强心针。山东学政,正三品地方大员,朝廷既然没有变动贾政的人事任命,就说明不管宁国府如何,应该牵扯不到荣国府。 不过,越是如此,就越让宁国府的人不安。 这一日,宁国府终于迎来了时隔几天再一家上门拜祭的人,而且对方来头大得很。 “快,进去禀报二爷,就说太师府嫡孙叶公子亲自登门拜祭......” 赖升急慌慌的叫来一个小厮,让他去叫贾宝玉出来接待,然后就弯腰迎上那已经跨进大门的年轻公子。 “有劳了。” 叶皓温润儒雅的声音,让赖升心生崇仰之情,他的身姿体态放的越发低。 不过他也发现,这叶家公子身边有个小厮,生的好生俊秀,看叶家公子对他不经意的关切也与别人不一样,他就想,难道这名门之后的叶家公子也好龙阳? 不待他多想,收到消息的贾宝玉也从里面走出来。 “叶兄。” “子衡。” 贾宝玉和叶皓关系不一样,所以也没像对待旁人那样客套,直接上前迎着他往灵堂内走。 忽然瞥见一个高高的青衣小厮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便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愣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叶兄,请。” 叶皓笑了笑,跟着贾宝玉去灵堂简单拜祭了一下,然后贾宝玉就请他到偏厅谈话。 “你怎么来了?” 一进门,让丫鬟出去,贾宝玉便对叶皓身边那“小厮”问道,声音惊奇。 这小厮并非旁人,正是叶蓁蓁装扮而成。 叶蓁蓁美目含泪,看着贾宝玉,满含担忧的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就表达出了她全部的感情。 贾宝玉这才知道,原来上次自己受伤,还有一个人很担心他。 果然叶皓就解释道:“我姐姐担心你的伤势,又不好贸然前来看你,所以让我带她过来,唐突失礼之处,还请子衡见谅。” 他没说的是,他是被逼着过来的。 贾宝玉没理会一派正人君子说话风格的叶皓,只是看着叶蓁蓁。 她显然精心装扮过的,不但去了钗环耳坠,穿着青衣,便是连眉毛也故意画的浓了不少。 不过就算如此,也遮掩不住她的美貌。 明眸皓齿,宛若皎月的脸上,五官完美分布,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而且此时的她不涂脂粉,一身紧身的男儿装扮,少了几许女子娇媚,却更多了三分娇俏、英气之感。 见他打量她,还有些羞涩的低头,弱弱道:“我知道此举不合礼,但是他们都说你受了很重的伤,连宫里的差事都告假不能去了,我实在担心,所以才让小皓带我过来看看你。” “我知道。” 贾宝玉温和的点点头,然后笑说:“我已经好多了,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 “嗯。”叶蓁蓁绞了绞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有些恨自己,明明来之前想过很多话的,怎么真正见到了,却都想不起来了。 贾宝玉也看出叶蓁蓁现在有些紧张,也是,太师府唯一的嫡孙女,最正宗的书香闺秀,却乔装打扮出来私会旁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也是极为不合规矩礼法的。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贾宝玉忽看向旁边呆愣愣的叶皓,问他:“叶兄有没有觉得,此时此刻,您坐在这里,有些那个?” “嗯?” 叶皓顿时疑惑的看着他。 然后脸上就一红,道:“子衡此话何意?” 他听出来贾宝玉是嫌他碍眼,可是,这里是你们家耶,难道要叫我回避? 贾宝玉直接道:“隔间内有茶有水,叶兄可以自便。” “咳咳......” 叶皓显然想不到贾宝玉如此直接不客气,显得有些尴尬。他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默不作声的姐姐一眼,没得法,只得讪讪的站起来,往贾宝玉指示的方向走了。 唉,虽然算起来他还比贾宝玉略大那么一点,但是谁叫人家是他未来的姐夫。他又不敢违抗他姐姐的威严,只好受这种欺负了。 待他一走,叶蓁蓁却噗嗤一声笑了,嗔怪的瞧了贾宝玉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欺负她弟弟。 贾宝玉毫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个时候,只要有个人比她更尴尬,叶蓁蓁的紧张自然会散去。 至于小叶皓,谁叫他是弟弟呢。 见叶蓁蓁恢复了不少,他便拉家常式的问道:“你过这边来,太师他老人家知道吗?” 叶蓁蓁摇头:“爷爷进宫去了。” 若不然,她怎么敢这么肆意妄为。 贾宝玉收到,表示在意料之中。 “那你呢,那日大皇子伤着你哪儿了,现在还疼么?” 贾宝玉同样摇头:“本来挺疼的,不过现在不疼了。” 嗯?叶蓁蓁抬头:“为什么?” “因为有个人来看我了。” 贾宝玉此话一出,旁边隔间之内,顿时传来一阵咳嗽声,显然某个听墙角的人被茶水呛得不轻。 叶蓁蓁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白了贾宝玉一眼,嗔道:“油嘴滑舌。” 贾宝玉只是笑笑,他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他好像习惯了在妹子面前管不住嘴。不过倒也无妨,自己的未婚妻,又费尽心思来看他,说点情话给她听听,也是应当的。 礼尚往来嘛。 不过,这个度得拿捏好,不然很容易在人家面前暴露本性。 于是一个心心念念过来探望,一个有些感动的回应,两个人自然开始叙起了闲话,一如之前在皇宫里的那两次一般。所不同的是,少了许多试探,多了很多温馨。 晴雯躲懒了一会儿,回来发现袭人她们都守在外面,便问怎么回事。 “二爷在里面会客呢。”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在走进房间里的时候,耐不住好奇心,偷偷摸到门房处,从后堂往厅内一瞧。 这一瞧可傻眼了。 二爷不是会客吗?怎么和一个小厮聊起来了? 虽隔得有点远,但她还是能看到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晴雯心中一阵恶寒,忍不住看了看那小厮的模样。 好一个小白脸! 她不认识叶蓁蓁,加上现在的叶蓁蓁身上全无一点女子的装扮,连头发都是挽的男子的发式,虽然清俊的不像话,但她也没怀疑。 这个年头,漂亮的男子,在男人面前,一样有市场的。 没想到,二爷居然也喜欢这个! 看着那“小兔爷”在自家二爷面前笑的“花枝招展”,一时间,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再三看后,确定两人之间确实有情况,她不忍再看,默默转身离开。 “你怎么了?” 袭人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惊奇的问道。 “臭二爷,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哼!” 说完理也不理袭人,很是生气的样子走了,留下袭人一脸问号的站在原地。 贾宝玉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他的好丫鬟给打上了一个诡异的标签,他仍旧在与面前这个清俊的不像话的“小兔爷”热话。 因为知道旁边有个电灯泡,他们的声音都比较小,头也靠的比较近些,越发有说悄悄话的意思。 也难怪被晴雯误会了。 实际上,除此之外,他们是很规矩的,连叶蓁蓁的手贾宝玉都没牵。不是不敢,而是知道叶蓁蓁肯定不喜欢对她唐突的举动。 好一会之后,才算是说完了体己话,叶蓁蓁主动提起了正事:“宁国府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还帮你问过了我爷爷,他说不用担心,如今的局势之下,陛下不可能因此对贾家怎么样的。最多,可能宁国府的爵位会受影响,说不定会被削去,毕竟一门两公的爵位,在本朝也只有你们家一例。” 贾宝玉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有担心过,反而想到了什么,故作担忧的道:“你都知道我们家的事了?” “嗯。” “那你会不会因此对我们贾家有什么看法?毕竟宁国府的事,实在荒唐可笑的很......” 叶蓁蓁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她立马知道贾宝玉意思。或许是面对贾宝玉,她在府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没觉得什么,现在却有些脸红起来。 不过怕贾宝玉误会,她还是立马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你们家不比我们那样的人家,传承久了,人口多且斑杂,有些事就算是家主也无法避免的。况且,你又不是家主,我相信你的人品,虽然同是一族,你们荣国府就没有这样的事。” 叶蓁蓁说的认真恳切,贾宝玉听了,却有些心虚。 好在他内心强大,让叶蓁蓁除了感动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谢谢,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管理家族中的事,再不会让你们叶府的名声也因我贾家而受影响。” 门风,是一个大问题。门风不佳的家族,各种荒唐事,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就他所知,京中就有很多家,有着各种不可告人的龌龊不堪的事在暗地里流传,只是一般人不敢乱传,而不一般的人,知道也不会随便说。这叫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各家门另家户,谁家没个什么风流韵事...... 相比较起来,贾家门风已经算可以的了。宁国府这档子事,只不过没处理好,刚好被锦衣军给捅了出来。 叶蓁蓁心中有些酥酥的,贾宝玉所说不让叶家受影响,叶家为什么会受影响,自然是因为她了,她将来是贾家大妇! 强行把这种心思压下,继续说正事:“我爷爷还说了,就算宁国府的爵位真的被陛下削去了,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就像上次的事,若是贾家不是一门双公,朝廷肯定会额外赐你一个爵位的。” 说到这里,哪怕叶蓁蓁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也不禁感觉一阵自豪。 凭本事赚来的爵位,和靠出身得的尊位,意义可是不一样的。 “呵呵。”贾宝玉摇头一笑,叶太师倒是看得起他。 上次山东那种机会,可是不能复制的,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齐了,下一次再想抓住那样的机会,怕是就难了。 这个世道,终究还是比的出身。再有本事,出身不好,一样很难施展抱负。 他想到了顾鼎臣,不论是学识还是远见,都是贾宝玉都佩服的人,可惜,当朝首辅一句话,同样可以让他的仕途望门而不得入,只能暂时屈身在他创建的养生堂内当一个山长。 听得两人开始谈论正事,旁边的叶皓坐不住了,走出来,同样说了两句,便道:“我们该回去了,等会儿爷爷若是回府了,很容易被他发现的。” 叶蓁蓁闻言,只得念念不舍的看了贾宝玉一眼,最后叮嘱他好好将养,然后收敛情绪,随着弟弟叶皓,如同来时那般离开。 第335章 指媒 叶家兄妹走后,贾宝玉又收到了二皇子的传讯,大体上的意思和叶太师所言差不多,顺道表达了一下对贾宝玉的关心。 贾宝玉见信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传信的人把他感激的话带回去,然后就去了荣庆堂。 贾母对于宁国府的事也深感无奈,倒是王夫人说,过两日便是二六之日,到时候她进宫去问问元春…… 贾宝玉否定了她的提议。 “太太就算进宫之后,也切莫询问宁国府的事,更不能要求姐姐去问陛下的意思。 宁国府之事,本来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朝廷并没有论断,一切全看陛下的态度。 当今陛下专断,并不喜欢后妃干涉外朝之事,所以太太去问姐姐也无益,只能让姐姐陷入为难的境地。 太太只需照常关心一下姐姐在宫里的生活,说说家常,若有什么消息,能说的姐姐自然也会告诉太太的。” 皇帝刚愎自用,贾宝玉在宫里当了那么久的差早就知道,连皇后都不敢过问前朝之事,何况其他妃嫔。 王夫人听贾宝玉说的严重,也不敢再坚持原来想法。在她心里,整个宁国府加起来也没有她的女儿重要,自然一切以元春为先,不敢添乱。 反正宁国府就算皇帝不处置也差不多算是废了。偌大的宁国府,如今只有一个尤氏勉强维持,又是接连的丧事,实在可怜的很。 宁国府尤氏院里,尤氏在灵气跪了半个时辰之后,招呼着两个陪她守灵的妹妹来到尤老娘(尤氏继母,二尤亲母)院里,一番闲话之后,她对着尤老娘直接跪下:“老太太,孩儿们不孝,如今宁国府连遭大变,让老太太受委屈了不说,眼下,还有一件作难的事,想请老太太成全!” 尤老娘是个中年妇女,年轻时候也颇有几分美貌,否则也不会身带两个拖油瓶还被尤老爹看中。要知道,当时的尤家还算富贵,在当地也有些名望的。尤家的落没,是在尤老爹死后这几年迅速开始的,到了如今,已经和贫寒小户没什么区别。 前两年,就是靠着贾珍和尤氏帮着些,尤家才能勉强度日。所以这一次宁国府有变,她们才能被尤氏一叫就叫过来了。 因此见尤氏这般,她自己倒慌了神,连忙扶起尤氏道:“好孩子,快别这么说,这些年要不是你和姑爷帮衬,我和你两个妹妹在老家还不知道如何呢,你如今这么说,越发让我脸上无光了。 好孩子,你遇上什么困难了只管和我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再不会推脱半句。” 尤氏这才起身,扶着尤老娘的手炕上坐了,然后道:“老太太也知道了,如今宁国府已经不比往日了,这偌大的国公府,眼见是日薄西山,说不定明日就败落了也不一定,眼下,整个贾家,或许只有一个人可能帮扶宁国府免遭荼难了。” “谁?” “便是前日老太太见过的,咱们家西府里的宝二爷。” 尤老娘点点头:“那孩子一看就是尊贵的,身上英气逼人,气度不凡。这两日我到这边,也总听人背地里说起他,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怎么他还有这般大的本事?” “老太太来的日子浅,自然不知道他的事迹。他十二岁成名,深得太上皇的赏识,十三岁随当朝贵胄二皇子赴山东赈灾,立下滔天的功劳,如今已经官拜三品大将军,统领禁军一营数千兵马。除了这些之外,他的亲姐姐,也就是我们贾家的大小姐还是当今贵妃。还有,当朝太师也深为器重他,亲自恳求太上皇赐婚,将太师府唯一的嫡孙女指名下嫁,那太师不仅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而且还是当朝国丈……” 尤氏缓缓将贾宝玉的身上的光环一一道来,直让尤老娘惊呼:“乖乖,怎生这样了得?” 尤氏本来就有意让她认识到贾宝玉的优秀,又补充道:“可以说,他就是如今整个京城最为尊贵,也最富盛名的少年权贵,前程不可限量。 莫说将来的事,便是眼下,他也是西府那边老爷的嫡出公子,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而荣国府,论起权势富贵来,比我们宁国府,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老娘一听,眼睛都湿润了,是呀,贾家当真好大的富贵!当初听说尤氏被扶正,翻身做了一座国公府的大妇,尤家可是接连庆贺了好久,尤老爹更是连续三月买醉,不可一世的样子…… 可惜,许是乐极生悲,也或许酒喝太多了,没享几年福,就直接嗝屁了。 尤老爹一死,尤氏对尤家就冷淡了,倒是姑爷两父子,自从来了一趟尤家之后,对她倒更加殷勤了,她也自然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 眼见尤老娘对贾宝玉有了直观和客观的印象,又将旁边两个妹妹眼中的憧憬崇敬纳入眼帘,然后尤氏忽然问:“两个妹妹如今也到了将要嫁人的年纪了吧?” 尤老娘点头:“二姐今年十六了,三姐儿也将满十五。” 尤老娘说着,试探性的道:“可是你要给她们两个说亲,是谁家的孩子,怎生个模样?” 此话一出,旁边尤二姐、尤三姐顿时羞涩的低下头来。 少女含羞,垂手弄拆裙的模样,真是令尤氏忍不住的有些羡慕,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铺垫已经做好,她直道:“就是我方才所说之人。” 尤老娘下意识的道:“你方才不是说他和太师府结亲了吗?” 随即才反应过来,讪讪道:“是了,他那样的人物,我们家是配不上的......” 尤氏劝慰道:“老太太也不用这般说,别说我们家,遍数京城所有权势府邸,又有几家配得上他的。就连堂堂太师府,也怕错失了,所以早早的就去求了太上皇,将亲事定了下来。 别说正妻了,依着我看,哪怕是他的侧室,这京城高门大户的许多女儿,只怕上赶着都没有机会呢。因为,给他这样的做妾,也比我强多了,如今我的处境,老太太也是看得见的,若是两个妹妹能够成为他的屋里人,旁的我不敢说,以两位妹妹如此的样貌,是很容易得到宝二爷的宠爱的,若是这样,只怕日后我这边还需得两个妹妹扶持照应呢。” 尤氏说着悲伤起来,尤老娘连忙安慰了两句,只是显得心不在焉,明显在想别的事。 尤氏趁势起身告辞,并最后道:“当然此事我也只是说说,若是老太太不愿意委屈两位妹妹,自然就罢了,我会趁着现在我在这个家中还有些体面,给两位妹妹相中两个好人家,以免到时候受我牵累......” “竟如此严重了么?”尤老娘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堂堂国公府在尤氏的话里,就像是明日就要烟消云散了一般? 尤氏苦涩的一笑,没说什么,满面无奈的离开了尤老娘的屋子。 到了外面,银碟问:“奶奶想要把两位姨奶奶许给宝二爷?” 尤氏点头,回道:“如今府里没有主事的人,又出了蓉儿和他爹这两档子事,只怕宁国府的倾覆都只在贵人的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我能相信的人只有宝二爷一个了,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护住咱们宁国府。 你也应当听说过,你们宝二爷可是有令牌可以去熙园面见太上皇的,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是宫里的贵人要处置咱们荣国府,也只有宝二爷才有能力从中斡旋一二...... 你想想,我现在又有什么东西能打动宝二爷,让他倾力相助呢?” 银碟听了点点头,道:“是呢,两位姨奶奶的模样确实惹人怜爱,都是绝色的人物,我想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到时候宝二爷看在大奶奶这番情义的份上,也会帮大奶奶的。 只是,两位老太太和两位姨奶奶能答应吗?” 听闻银碟询问,方才在尤老娘的屋里哀哀戚戚的尤氏却显得有些冷漠淡然起来,她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幽幽道:“若是一辈子没见识过富贵的就罢了,只要见过了,没有哪家小姑娘能抵挡得住权势富贵的诱惑,当年我不能,她们也一样,特别是,他还是那样一个人......” 尤氏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又闪过一丝惆怅之色,看了看周围宁国府的庭院,不再多说什么,抬腿往主屋而去。 虽然宁国府已经前景堪忧,但是养生丧死的规矩还是不能懈怠,她还得按规矩去哭灵。 第336章 林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尤老娘屋里,待尤氏走后,她们母女三人就开始沉默,显得各有心思。 尤老娘将两个女儿的面色看了一回,道:“刚才你们大姐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尤二姐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年纪略小些的尤三姐立马道:“大姐她就是把我们两个当做筹码,拿去巴结那什么宝二爷,好保住她现在的富贵!” 她显得有些不忿。 尤老娘立马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你大姐对咱们那么好,前些年周济我们就不说了,这次那么远派人把我们接到这国公府里来,好吃好喝,还叫人伺候着,可曾亏待你半点,你就背着这么说她?” “那也是别有目的......” 尤老娘气得不轻,道:“既然你不愿意,我就让你姐姐去。我们和你们大姐本来就没有血亲关系,难得你们大姐不嫌弃咱们,把咱们当做至亲对待,现在她有难处,难道我们不该帮她?”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尤老娘如何完全看不出尤氏实有巴结贾宝玉的意思。只是越是如此,越发让她心中难耐。 在她的认识中,尤氏就是最为尊贵的人了,不但是堂堂国公府的大妇,还是一门双公贾家的族母,身上更有三品诰命! 连尤氏都要费心巴结的人,可见非凡。 当初她男人死了,凭借着自身姿色出众才改嫁到尤家,跟着享了几年好福。这几年尤家没落了,连生计都艰难,早就让她觉得日子清贫难耐。 好在身边两个宝贝疙瘩也长大了,越发出落的水葱一样,比她当年更甚十分,她便生了旁的心思。 尤氏都能有那般的际遇,她的两个妹妹虽然身份略次于她,也不见得没有那样的福报。 所以刚才尤氏一说,她就动了心思。 再说尤氏口中的宝二爷她也是见过的,当真是好出众好标致的人物,要是她再年轻个二十岁,她都要想办法跟着他...... “二姐,你呢,你大姐说的你可愿意?” “凭母亲和姐姐做主就是了......” 尤二姐面容丰腻,肌肤洁莹,线条柔美,是个一看性子就很温和的人。听闻母亲询问,她只把头一埋,眼帘微低,默默道。 尤老娘这才高兴起来,又骂尤三姐道:“你个没眼界的小蹄子,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着抓住,等以后你姐姐当了贵夫人,你还在乡下给那些糙汉子烧火做饭奶孩子,动辄还被打骂,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尤三姐嘴角一撇,也不顶嘴。 人家也没说不愿意啊...... 不过,嘻嘻,反正姐姐也答应了,正好我再好好瞧瞧,就算真有大姐说的那么好,以我和姐姐的关系,她若是富贵了,岂能不关照我呢。 正所谓人各有心思,谁说小姑娘就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 怡红院,檀云问晴雯:“你怎么了,从那边回来之后就见你一直闷闷不乐的。二爷又打你了?” “啐,小蹄子胡说八道!” 晴雯骂了她一声,又道:“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和二爷走的太近了。” 檀云愣了愣,突然把脸一红,道:“晴雯姐,之前你不是还叫我把自己打扮好看一点,若是让二爷看中,以后好帮你争宠的吗?” “谁要争宠啦!”晴雯色厉内荏的瞪着檀云,深恨她口没遮拦,怎么能把她们喝了酒之后小姐妹的私密话这么大咧咧的讲出来? 还害不害臊啦? “嘻嘻,你别生气,我听你的话就是了,再说,我这么笨,生的也没有姐姐漂亮,二爷怎么会看得上我呢?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晴雯这才满意,道:“如此最好,反正你以后就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臭二爷,居然和那些市侩俗人一样喜欢那种事,想想就让人恶心。再一想,要是以后万一贾宝玉要让她们几个伺候他和别的男子,那她还不如死了呢。 她最好八卦,听说过外面有些男人就喜欢这种荒淫龌龊的事! 她可是有洁癖的人。 “晴雯姐姐,袭人姐姐说,让你和我各处去瞧瞧,看看宝二爷去哪了,好跟过去服侍。” 香菱走过来,对晴雯说。 晴雯便道:“她倒是会安排,她怎么不去?” “袭人姐姐看天色明儿会晴,她在屋里和麝月她们清理那些压箱底的棉被呢,说明儿晒晒,好防潮。” 晴雯便不说话了,起身与香菱出了怡红院,寻踪觅迹,到稻香村找到贾宝玉。 贾宝玉正在和新姨娘说话,把人家逗得面红耳赤,心不在焉的,他还不自知。 所谓新姨娘嘛,自然就是贾家大医师李灵李大小姐是也。 直到如今,贾宝玉才发现,原来一个女人真的有那么多面。当初在樊楼第一次见到李灵的时候,李灵表现得还很活泼跳动的,后来进了荣国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他爱答不理,成天板着个脸。 如今好了,名分定了,她每次看见他,也不活泼,也不板着脸,却总是未说话脸先红三分。 今日便是,他本来是找李纨的,又恰巧看见李灵,见她羞的忙躲开,他起了促狭心思,越发跟着她,故意逗她,看她脸红的样子,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待看见自己屋里的两个丫鬟来了,贾宝玉便吩咐道:“晴雯,你去后厨房找柳家媳妇,就说我给她女儿找了个好主子,以后就叫她女儿进来伺候李姑娘。” 他刚才已经和李灵说了,给她找个好丫鬟。正好五儿那丫头体弱,可以当李灵工作室的实验品...... 晴雯脚下动了动,却没走。香菱便道:“我去吧。” 香菱的执行力远远的高于晴雯,说完便转身往后厨去了。 贾宝玉看了眼不但没不好意思,反而噘着嘴的晴雯,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小妮子,从宁国府回来就这样,吃错药了? 不过现在没心情理她,他又对李灵道:“你是不知道柳家媳妇那个女儿,都已经十五六岁了,却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那么柔弱,分明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却像个大胖子一样走路都带喘大气儿的。” “噗~”李灵听贾宝玉如此编排人,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赶忙掩嘴,又有些担心的瞥了贾宝玉一眼。 这一番姿态,为她本就清俊秀美的容颜,平添几分娇媚。贾宝玉看了暗道:这波完全不亏啊,原本以为是收纳人才,没想到,是才色兼收,贾母老太太果然是国朝好祖母,好东西都往自己这里赛,嘿嘿。 见贾宝玉不觉得她失态,反而眼勾勾的看着她,又有丫鬟在旁,李灵觉得受不得便出言转移话题:“二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可怜那丫头吧,我会尽心尽力把她的身体治好,不会把她当一个丫鬟使的。” 李灵也聪明,知道若真是简单一个丫鬟,根本不值得贾宝玉在她耳边三翻四次的提及。 “这你就错了,她本来就是一个丫鬟。不过你若是善心大发,把她的弱症治好了,也是她的造化。既然如此,她更该好好服侍报答你,这才公平嘛,晴雯你你说是不是?” 问了晴雯一声,没得到回应,贾宝玉继续笑道:“所以你千万别客气。要是觉得她服侍的不好也不要勉强,我再给你换别的就是了。毕竟如今你的身份也不一样了......” “二爷,你别说了,你走吧,我要调配新药了。” 李灵实在不堪忍受贾宝玉言语之间若有若无的挑逗,开始撵他走。 “好,那我先走了。丫鬟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帮你安排好。” 贾宝玉笑着起身,他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处置。 出得稻香村,走到僻静处,贾宝玉忽然一把揪住晴雯,把她拉到暗处,恶狠狠的道:“说吧,你今天又在哪儿吃错药了?还是你死性不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若是如此现在我就成全你。” 晴雯扭了两下,不敢用力,于是把头一偏:“二爷做了什么好事心里清楚。” 一派你有罪的样子。 贾宝玉就纳闷了,心想,今天自己没做坏事呀,难道她还在惦记昨天早上香菱的事...... “呵呵,你个小丫头今生真是投错胎了。昨天早上的事还记到现在?以后你改姓林得了,我让林妹妹认你做干妹妹。真是的,醋味比林妹妹都大!” 贾宝玉本是随口一说,冷不防话音一落,旁边的林荫小道内就传来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二哥哥,你说什么呢?” 贾宝玉回头,看着来人,面色变得十分尴尬。 “那个,林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第337章 放弃 黛玉迈着小步子走出来,先是看了一眼噘嘴不忿,显然是受了欺负的晴雯一眼,然后才看着贾宝玉,冷幽幽的回道: “我怎么在这里,我若是不在这里怎么能看见某人欺负自己的丫鬟,我若是不在这里,怎么会听到有人背地里嚼舌根。” “谁嚼舌根?”贾宝玉诧异非常,审视的看了在场除了他和黛玉之外的晴雯和紫鹃一眼。 “哼。” 黛玉冷笑一声,反过来审视着贾宝玉。凭什么说本姑娘醋味大?本姑娘为了你忍受了那么多,什么叶家姑娘,什么宝姐姐,你居然还在背地里这样编排人家,没良心的人,呜呜呜。 眼见黛玉眼波流转,目中隐隐开始蓄积泪花,贾宝玉便知道不能让她的思维再发散下去,立马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我刚才是逗晴雯玩的,并非真心。你若是生气,我给你跪下可好?” 说着就势要给她跪了。黛玉唬一跳,连忙拉着贾宝玉,然后看贾宝玉眼中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便骂道:“惯会做这些像生儿!” 她跺了一下脚,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儿,又补充性的啐了一口:“呸!” “哈哈哈。” 贾宝玉得意的笑了,黛玉这番小女儿姿态,其形之妙,其貌之美,令人爱之不及,非旁人可模仿得来。若有人当真想学黛玉的仪态,贾宝玉心想,肯定只是东施效颦而已。 黛玉本来心头就不高兴,虽被贾宝玉方才一逗弄得不好意思发作,但是郁结尚在心头,此时看他如此得意,便下意识的出脚,踹了他一下。 然后才想起贾宝玉是伤员,倒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贾宝玉呵呵笑道:“一报还一报,咱们这就算是扯平了啊,谁再生气的谁就是小狗哦。” 黛玉闻言,深深的瞅了他一眼。 旁边两个丫鬟感悟就明显了。 紫鹃很是欣慰,二爷对姑娘真的没话说,包容之至。晴雯却异常羡慕,要是二爷对她也像林姑娘这么百依百顺就好了。 不对,才不要,如今二爷也和琏二爷那样的人学坏了,染上了那等恶习,才不要他对我好! 平息了风波之后,贾宝玉也松口气,未免“余震”再次卷来,他果断转移话题:“林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三妹妹。” 黛玉回说一句,紫鹃补充:“姑娘今日还没出过潇湘馆,趁着这会儿出来走走。” 黛玉便把紫鹃看了一眼。她总觉得,让别人知道她是出来锻炼身体很没有面子,似乎她就好弱似的。虽然事实如此。 贾宝玉如何不知道黛玉的小心思。这可不像是后世提倡什么全民健身,当大家都不健身的时候,只有人家黛玉一个,总会不那么愿意出门。 于是贾宝玉就笑道:“林妹妹若是找三妹妹没什么重要的事,便陪着我园子里走走吧。” 黛玉问:“你不过去那边了?” 贾宝玉一笑,黛玉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再问,只是点点头。 ...... 第二日,宁国府还是门庭冷落。 前面几日还有族中的一些人过来祭拜,后来,便是连这些人都不来了。 之前吵着要从族中选一个人过继到宁国府的贾敄等人也销声匿迹了。 倒是贾代儒颇为忙碌,各处串联,提议贾蔷抬宗之事。 贾代儒和族中长辈最后还是决定,为了家族声誉,不将贾蔷是贾珍私生子的事公开,而是把他作为族中后辈,抬入长房承嗣。 几乎没人反对。 贾蔷也算是得了天时,这个时候宁国府前途未卜,没人和他争。 万一宁国府完蛋了,这个时候过继过去,不是白填么?可以说,人们趋利避害的本性在这里表现的十分明显。 傍晚之时,贾代儒又领着族中几位长者来到宁国府哦,准备开宗祠先把贾蔷的身份抬入长房。 没办法,贾敬、贾珍、贾蔷都死了,等到守灵之日过去,宁国府连个送殡的后嗣都没有也太不像样子了。 只是,贾代儒正装儒袍而来,却发现正主找不到。 “蔷哥儿呢?” 面对贾代儒的询问,尤氏直言道:“他已经好几日不见踪影了。” 贾代儒等人眉头一皱,立马叫家人小厮去传唤。 好半日之后,才见贾蔷畏畏缩缩的进来。 “你不在这边守灵做什么去了?” “我......”面对贾代儒的呵斥,贾蔷神色讷讷。 “好了!”虽然贾蔷的做法让贾代儒觉得不满,但此时也无心教训他,直言道:“今日开宗祠,先将你的名字写入长房,然后你就是宁国府第五代唯一的继承人,你需得恪尽职守,孝顺嫡母,协助你母亲将你祖父、父亲他们的丧殡事宜处置妥当。 具体的抬宗仪式,等这些事完了之后再举行。” “今日就抬宗吗......” 贾蔷看着上方坐着的一众长辈,感觉压力很大,喃喃语了一句,见贾代儒等人皱眉看着他,忍不住道:“回太爷,这个抬宗的事,能不能先缓缓......” “缓缓?你什么意思?” 贾代儒横眉道。 其他人也全部面色不善起来。怎么,贾代儒跑前跑后,好话说尽才把他们请来做个见证,结果事到临头,主角居然叫停? 贾宝玉此时也坐在旁边,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神色,却没说话。 贾蔷眼见情况不对,神色急转,连忙道:“我是想着,如今蓉大哥的遗体都还没拿回来,我现在就抬宗,对蓉大哥十分不敬,不如,等先把蓉大哥的遗体迎回来之后,再商议抬宗的事不迟。” 此话一说,貌似有点道理,但是众人都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贾蔷定然也是听到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怕过继到了宁国府之后受牵累。 贾代儒道:“蓉哥儿的事我们自然会想办法,不过你入宗的事也不能耽搁,我们已经商议好了,今日就开宗祠迎族谱,将你的名字划到长房名下。 你既然是珍哥儿的血脉,这是正当之事,不必顾忌这般许多!” 说着就起身要招呼众人往西边贾氏宗祠走。 贾蓉急了,连道:“太爷,要不这件事就算了!” 贾代儒一愣,随即大怒:“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当日是你来向我陈述你的事,求我为你做主,如今各位族老们都已经答应让你认祖归宗,如何又算了?真是岂有此理。” 贾蔷强自解释道:“回太爷,我已经想过了,我若是抬宗入宁国府,必然惹人嫌疑,对我们贾家的声誉不利,不若这件事就算了,或者太爷另外从族中选择一人过继,也可以避免这种猜疑。 为了我贾门的声誉,孙儿辈愿意放弃长房血脉的身份......” 听得这番话,贾代儒气个仰倒,指着贾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自然也对贾蔷不满之极,骂他“蛇鼠两端”、“不肖子”之类的。 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贾蔷却只是埋着头。 在他看来,现在抬宗入宁国府,可就断了退路了。万一宁国府入了罪,他不是平白为贾珍和贾蓉等做的事买单么。 最好的选择是等等再说,看看局势,若是宁国府最后无碍,不管是认祖归宗也好,还是过继也罢,都是安稳的,不急于这一时。 至于叫贾代儒选别人,先不说现在谁敢过继过来,就算有人愿意,没有他的这份血脉,也是争不过他的。 “呵呵,你倒是聪明的很。” 贾宝玉终于不想再看这场闹剧,他冷声笑了,然后看着望过来的贾蔷,又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承认不承认你是珍大哥的私生子。若是,那么这件事,就没有你说话的权力。 宁国府血脉枯竭,你既然是唯一的血脉,就该不管艰难险阻的站出来,承担属于你的责任和义务。 我和众位族老自会立马开宗祠,将你的名字写到珍大哥的名下。从今以后,你就是宁国府的血脉,不管宁国府是繁荣也好,是衰败也罢,都将和你的生命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若你不承认这一点...... 呵呵,贾家一共二十房,子弟数百,有的是有出息、有担当的人愿意担起这副重担。 芸儿!” 贾宝玉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底下站着的贾芸略愣了一下,立马回应道:“在!” “我问你,若是家族让你过继到宁国府承嗣,你会不会因为害怕宁国府被抄家、被问罪,是否害怕遭受牵连?” 贾宝玉的话,让所有人都感觉转不过弯来。 贾芸同样,不过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上前跪下道:“侄儿不怕!为了我贾族长房血脉不断,侄儿愿意担起这份责任,粉身碎骨亦不敢辞!” 贾芸同样是个年轻俊秀的青年,这两年帮贾宝玉做事,身上也渐渐多了几分威势和自信,他此时如此掷地有声的誓言,顿时让他的形象无限的拔高,让贾代儒等人皆眼睛一亮。 天佑我贾门,竟还有此等忠肝义胆的子弟! 都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贾蔷为什么犹犹豫豫的推辞,原因大家都明白,可是此时对比贾芸,就显得贾蔷是个烂泥一般。 贾宝玉再次看向贾蔷:“所以,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承认是不承认你是珍大哥的儿子?你只有一次机会,别想着现在否定,日后还能改口,因为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允许反复小人担任我贾家族长一职。” 听到贾宝玉的话,贾代儒张了张嘴,最终一叹,不再说话。 贾蔷的面色涨红如猪肝之色,他还是有羞耻心的,知道现在在贾宝玉等人眼中,他已经成了一个无耻反复的小人...... 可是,经过他这么多日的观察,宁国府现在真的就是泥潭深渊呀,没看族中都没有人愿意过来了吗?没看京城那些门户都不过来拜祭了吗。 他家虽短些,也不过是相对于宁国府来说,实际上他家里有房有地,也是殷实的很...... “我,我放弃......” 贾蔷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就感觉全身一松,如释重负的坐到了地上。 贾宝玉冷冷一笑。虽然贾蔷说的是“我放弃”,不是不承认,但是贾宝玉已经不会给他改口的机会。 他说过,只要他在,以后贾蔷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除非不理论,若是真心要阻止贾蔷今后再翻浪,易如反掌。 “太爷明鉴,此人实在难当大任,就算勉强扶持,日后对我贾门也必非福报。 刚才芸儿的表现大家都看见了,我贾家还有数不清的大好男儿,没必要非要扶持一个趋利避害、见利忘义的小人做族长。说起来,一个违背伦常的所谓血脉,并非贾家之荣,不提也罢。” 贾代儒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对贾宝玉强硬的话语,最终也只能点头,然后问道:“那依你所言,该择何人入主宁国府?” 他下意识的看了贾芸一眼。 贾宝玉笑道:“太爷或许也知道,族中后辈当中,贾芸最得我器重,我自然推举贾芸,他堪当大任。不过此事毕竟是我一族中的大事,我也不能独断专行。 所以,只要不是贾蔷,族老们但有别的人选,都可以尽管提来,我们再行商议便是。” 贾宝玉这么说,其他人哪里还有意见,都说正当如此,然后纷纷起身,最后看着贾蔷摇摇头,告辞出了宁国府。 “二叔......” 见其他人走了,贾蔷也想走,只是没得吩咐又不敢走。 贾宝玉看也没看他,对周围的家下人道:“带他出去,从今日起,不许他再入宁国府。” 贾蔷也被赶走了,厅内安静下来,贾宝玉看着贾芸,也叫他起来,然后笑道:“方才表现不错。” “多谢二叔夸赞,不过侄儿不敢居功,都是二叔调教的好。” 贾芸也嘻嘻笑道。 贾宝玉摇摇头,贾芸也是个圆滑的小子,不过,比起贾蓉和贾蔷两兄弟,就要强多了。 他又看向尤氏,问道:“大嫂子觉得,若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使得?” 贾芸闻言,立马对着尤氏点头哈腰的,仿佛尤氏已经是他母亲了一般。 尤氏也把贾芸细看了一回,然后笑道:“若是如此,倒是我的福气。” “更是芸儿的福气。”贾芸立马哈着腰道。 “呵呵呵。” 已经连续好一段日子只有哭声和悲寂的宁国府,难得有这么一阵笑声。 不过到底宁国府还在服丧,贾宝玉便把这惯会拍马屁的贾芸轰下去办事。 天色已晚,他也要准备回去了。 不过在往后面灵堂简单拜祭了一下之后,尤氏却叫住了他,说道:“这些日子劳烦二叔为我们这边的事忙前忙后,一直没来得及犒劳二叔。 今晚妾身在我那小院子略置了一桌席,托人买了一壶好酒,想请二叔留下略饮一杯。” 贾宝玉道:“这个不必了吧。” “二叔不必担心,只是很简单的一桌酒菜,其实也不算筵席,更没有音乐舞姬,只是一家人吃个饭那样的。” 见尤氏诚挚邀请,贾宝玉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点了点头,随着她往主院而去。 第338章 宴无好宴(一) “酒席已经备好,二叔先进去,妾身换身衣裳再来作陪。” 来至内院,尤氏对贾宝玉欠了欠身,然后退下。 贾宝玉则带着香菱在银碟的引领下进了屋。 席面并没有设置在饭厅,而是在耳房,小小巧巧的屋子,却装扮的十分华丽。 当中还设置一张圆桌,漂亮纤细的侍女们正忙着将热腾腾的菜肴摆放在桌面之上,隔着几丈远就能闻到饭菜飘香。 这且罢了,桌边居然还静坐着两名少女。 她们皆着长裙,身娇体盈,容貌绝色。 正是尤氏娘家的两个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家二姐妹看见他进来,都翩然起身,宽松的长裙拖到地上,愈发将她们少女的身段之美展露无遗。 贾宝玉一时觉得颇为惊艳,毕竟二尤在原著当中也是隆重的一笔,将贾珍、贾琏、贾蓉三个色胚迷得颠三倒四的存在。 她们的姿色自然是不用多言。 加上之前他看见尤家二姐妹的时候,她们都多少穿着白色孝服,今晚还是第一次看她们双双艳装出席。 不过贾宝玉也早非吴下阿蒙,连吴贵妃那种艳冠六宫的女人他都可以不屑一顾了,自然不会让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迷住,因此只是点点头,便笑道:“两位姐姐好,怎么不见老太太呢?” 姐姐这个词,贾宝玉早已经可以极为熟练自然的叫出来。 没办法,他这具身体的年纪本来就小,二尤算起来都比他略大些,叫姐姐并无任何问题。 另外,贾家的传统,家里的大丫鬟们,不论大小,辈分小的主子小姐们,都是叫的“姐姐”。这是大环境,面对女孩子的时候,叫姐姐是主流。 最后,也是贾宝玉不排斥叫女孩子姐姐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可以提示对方自己的年纪。年纪小,具备迷惑性,方便和丫鬟们“谈心”时得到热情的回应。 不然以他的身份,若是沉着声音说话,哪个丫鬟敢亲近他呢? 果然,尤氏二姐妹听到贾宝玉叫的这一声姐姐,一下子就把贾宝玉的可亲近度拉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尤三姐甚至巧笑嫣然的道:“母亲身子有些不好,大姐姐让她在屋里好好休息,没叫过来。” 贾宝玉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本来也不关心尤老娘来不来,问一下只是客套而已。又见尤氏二姐妹特别是尤二姐有些拘束,便主动道:“我们先坐吧,你们姐姐换了衣裳就出来。” 于是三人依次落座,贾宝玉为表绅士,坐到了她们对面的位置。 静坐无趣,自然要说点什么打发时间才行,于是贾宝玉便问:“两位姐姐从何处来?” 尤三姐本来直盯着贾宝玉看,闻言道:“我们家在乡下,可比不得你们这里富贵。” 言语颇有几分戏谑自嘲之态。 她本就不是忸怩的人,第一次见面少女惯有的羞涩过去之后,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她也看出来,贾宝玉是个随和的人,自然顾忌就少了。 她更要好好看看,这个人人都吹上天的宝二爷究竟是怎样一号人物,值不值得她姐姐委身侍奉。 所以一句话说完,忍不住就问另一句:“你呢,听说你已经在朝廷里面做了将军,是真的吗?” 看尤二姐也将目光锁定过来,贾宝玉淡然一笑:“怎么样,不像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是,你这个人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一点也没有以前我见过那些小屁孩身上那种幼稚,嗯,像个当官的人。” 尤三姐这么感叹着。 贾宝玉却不受这话,他说话绝对没有老气横秋之态。贾兰那小子才是,才八九岁,就像个老夫子一样。 “对了,你今年究竟多大了?” 尤三姐表现的十分好奇。其实她已经从旁处知道贾宝玉的年纪,只是她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像,贾宝玉怎么可能比她还小呢? 她想亲口确认一下。 贾宝玉也不相信她不知道,这几日,连他都知道了她们二人的芳辰。 所以瞧着她看了两眼,然后故作神秘的一笑,说道:“三姐难道不觉得这么问男儿家的芳辰很唐突么,我还成亲的哦。” 年纪和生日关乎八字,八字关乎婚姻大事,所以贾宝玉这么说,取笑有之,调戏有之。 果然尤三姐一愣,随即瞪着他,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竟有收不住之势。 尤二姐连忙提醒她:“妹妹......” 尤三姐这才收敛一点,看着贾宝玉,咯咯笑道:“你怎么和个姑娘一样?不过你骗不了我,我可是听说了,你连姨娘都有两位了!虽然没成亲,可也是定亲了,对方可是堂堂宰相府的千金呢。” 尤三姐说着,声音莫名幽怨。虽然只是短短的接触,她已经对面前这个人充满了兴趣。 可惜,她知道她们尤家身份低微,配之不上。就算是她姐姐答应给人家做妾,也还要通过这样的办法来吸引别人...... 不过也无妨,以她姐姐金玉一般的人物品貌,不信此人不动心! 正待进一步探究一番,只听外面一阵帘动,回头一瞧原来是她大姐回来了,她便扼住了跳动的心思。 “怎么都干坐着,二姐三姐你们真是,二叔都到了你们就伺候二叔用酒菜啊。” 尤氏走进来,口中埋怨二尤一番,然后又道:“二叔怎么坐在那儿,你帮了我这么久的忙,妾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今晚这桌酒菜就是专门为二叔准备的,所以二叔你来坐这边......” 尤氏说着欲扶贾宝玉坐上面去。贾宝玉笑着推辞了,过程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尤氏。 她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裙子,上身是浅白色梅花暗纹立领中衣,头上没佩戴什么装饰,显得有些素淡,却更好的将她光洁的容颜,丰腴的体态展露出来。 不得不说,这尤家三姐妹的姿色都完全称得上绝色。贾宝玉猜测,那尤老爹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个风流人物,否则也生不出这样优质的女儿来。 呃,忘了二小尤不是尤老爹的种! 尤氏本来是想让贾宝玉坐上面与尤二姐毗邻,只是贾宝玉不答应也就罢了。 她坐下后,看他们三人面色自然,显然之前的相处还算欢愉,心中也高兴起来,便笑道:“二姐,怎么不拿酒来给二叔倒上?” 尤二姐闻言,便取过酒壶,走过来与贾宝玉斟酒。 贾宝玉自然客气一番,尤二姐又给姐姐和妹妹倒酒,其间尤氏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等到四人的酒杯斟满,尤氏又道:“这些日子若没有二叔,真是不知道叫我们这些女流之辈如何处置外面这些大事,所以,我们姊妹三人,先敬二叔一杯。” 贾宝玉无奈的苦笑一声:“不是说好了就一家人随便吃一顿饭么,大嫂子真的不要多礼了,否则我会坐不住的。” “呵呵,好,我不多礼就是了。不过这第一杯不论如何都是要敬二叔的。”尤氏笑道。 于是三姐妹共同举杯相邀,贾宝玉也就喝了。 尤氏喝下杯中酒后,目光一扫,看见角落里的香菱,知道这位是贾宝玉的贴身跟班,便又道:“香菱丫头也不用在这边站着了,你们二爷有我照看着呢,你不用担心。旁边我置了酒菜,你也去吃吧,真是个难得的好丫头,我见犹怜的。” 她的话音落下,尤氏的丫鬟就上来引香菱。香菱却看着贾宝玉,得到贾宝玉肯定的回应之后,才跟着走了。 看着香菱的身影离开,贾宝玉回头,发现面前的酒杯又已满上,旁边只有尤二姐羞涩的一个笑容...... “二姐你就坐二叔旁边吧,也好方便给二叔倒酒,不用来来回回的走。” “是。” 于是尤二姐就在贾宝玉的身边坐下了。贾宝玉就算目不斜视,也能感受到她那有些局促的心思。 他心下暗自摇头:果然宴无好宴啊...... 桌上总共四个人,一个美妇,两个妙龄少女,剩下一个就他了,这种酒席,从一开始就充斥着旖旎的气氛,更何况,看样子,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呀。 不过秉着兵来将挡的原则,贾宝玉只是正襟危坐,该喝酒就喝酒,该吃肉就吃肉,该说话才说话。他倒要看看,尤氏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节目。 酒过三巡之后,尤氏再一次举杯邀他,却一不小心把酒碰倒,扫了些在她裙子上。 “没事吧。”贾宝玉连忙放下酒杯,准备给她擦一擦,然后两人同时一愣。 贾宝玉只觉入手一片湿润细腻的触感,原来如今天气渐暖,尤氏的长裙之下只有薄薄的一层裤子,他摸上去,都能感受到尤氏大腿冰冰凉凉的温度。 尤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连忙站起来,道:“我先下去换一下衣裳,二姐三姐,你们好好服侍二叔。” ...... PS:有人讲尤三姐喜欢的是柳湘莲,诚然。但是女人只能喜欢一个男人是封建礼教规定的,并非女人天性呀。 再贞烈的女子,没说出她喜欢哪个之前,她也是有无数选择的。原著里尤三姐不也在宁国府内“周旋”吗?后来也不过是“繁华看淡”,才知道宁国府是一个巨坑,想寻一个好的归宿,才把曾经见过一面的柳湘莲记起来,然后笃定非他不嫁。 这并不矛盾。 另外尤三姐是烈女还是浪女,这里不讨论啊,还是那句话,以本书为准。 第339章 宴无好宴(二) 尤三姐坐在对面没看见贾宝玉的小动作,见尤氏离开也不在意,她知道尤氏这是借着酒正酣给她二姐创造机会。 又看自家姐姐在尤氏走后便有些呆愣愣的,毫无作为,便起身拿过酒壶,借着给贾宝玉倒酒的机会坐到贾宝玉的身边,一手搭在贾宝玉的肩头笑道:“我大姐姐可是叫我们好好服侍你呢,你就在我们手中多吃几杯如何?” 声音已经没有之前的矜持,隐隐有几分放浪轻薄之态。 贾宝玉对此似无所觉,只是慢慢的吃着东西,她们若相邀便举杯喝一口。实则他心中也在暗自打量这尤氏双姝。 尤二姐且罢,一看就是个文静温柔的女子,虽喝了些酒也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倒是这尤三姐举止不与一般女子相同。 他偶尔一瞥之间,只见这尤三姐因吃了酒,杏眼微饧,耳边的吊坠如打秋千一般,晃荡在她泛着驼红的脸蛋旁边。 特别是其此时单臂靠在他的肩上,贾宝玉只一低头,就能从她粉红色的袄子半掩处,瞧见里面葱绿色的抹胸和一抹雪脯...... 这个尤三姐,倒是比她姐姐大方多了。 尤三姐自然没有喝醉,最多在酒精的刺激下放开了许多她原本就有的胆量。 她其实一直也在观察贾宝玉,见这种情况下,贾宝玉还能正襟危坐,丝毫不乱,她心中暗自不信。 这人一定是装的! 因此直接隔着贾宝玉拉了一下她姐姐,在贾宝玉耳边催促尤二姐:“姐姐怎么不动啊,咱们可要听从姐姐的吩咐,好好服侍宝二爷呢!” 她这么做,差不多把半边身子都靠在贾宝玉身上了。 贾宝玉却无暇感受她那軟腻,只是眉头一皱。 原来尤三姐并不知道贾宝玉身上有伤,她去拉她姐姐,拿回来的手正好打在贾宝玉左肩的伤处。 好在她随时注意着贾宝玉的神色,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贾宝玉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前不久被人砍了一刀,伤还没好。” “啊?” 尤三姐顿时张大小嘴儿,然后赶忙放开贾宝玉。 “对不起,我不知道......” “无妨。” 尤三姐有些惴惴不安,见贾宝玉没有追究她的样子才安心一些,然后就忍不住追问:“你怎么会受伤?” 她的意思,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砍一刀?她觉得不可思议。 尤二姐也担忧的瞧着他。 贾宝玉笑了笑,没解释。抬头看了一下,屋里的丫鬟不知何时都已经走光了,难怪尤三姐这么大胆。 到了此时,他觉得他已经明白尤氏的意思了,便对要上来查看他伤口的尤三姐道:“两位姐姐稍候,我出去解个手。” “你去吧......”尤三姐这才收手,好好坐下。 ...... 后院的走廊下,尤氏披着风衣静静的吹着晚风。 须臾银碟走过来,她便问:“里面怎么样了?” “奶奶走了之后,两位姨奶奶都按照奶奶的吩咐服侍着宝二爷,不过,看起来三姨奶奶好像更......更主动些......” 尤氏闻言,微微一笑。 两个妹妹的性子她素有所知,二姐文静,三姐暴烈,偏偏两个都生的绝美异常,一点也不输给贾宝玉屋里最出色的几个丫鬟。 她相信贾宝玉会动心的。 至于看上谁,她并不关心,对她来说都一样,若是两个都瞧上,那就更好不过了。 “好了,我回去休息一会,你去那边看着,别让小丫鬟们进去打扰。” 尤氏吩咐了一句,转身往她的卧房走。 走到廊脚下,跨过一道顶梁柱之时,忽觉一道大力从手臂处传来,然后整个人就被拉过去,被人抵在柱子上。她正要叫喊,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喊,果然,定睛一瞧,面前之人正是贾宝玉。 “二叔怎么出来了?” 她疑惑的问了一声。 贾宝玉只是盯着她,半晌方道:“大嫂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尤氏愣了一下,便知贾宝玉多半已经看穿她的意图,于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二叔说的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贾宝玉呵呵一笑,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大嫂子若是真心想犒劳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还委屈你家的两个妹子,其实......” 贾宝玉停顿了一下。 尤氏也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举动不合理,要是被来往的丫鬟看见就不好了。更吃惊于贾宝玉的大胆,居然勾她的下巴,这是在调戏她? 她得心跳的好快。一时间心头万千情绪转动。 “其、其实什么......” 万千情绪最终只能转化为一句没有意义的,配合对方的问话。 “其实,大嫂子你自己就可以了。” 贾宝玉笑盈盈的道。他喝了不少酒,如此近距离的说话,一股酒气直往尤氏面上扑去。 尤氏猛然推开贾宝玉,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幽幽道:“二叔说笑了,妾身已经是老迈残躯,姿色也不出众,如何......” 说了一半,觉得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自己这么想过么?于是转换口吻道:“二叔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给自家妹子找一个好的归宿......万一,万一将来我有什么不测,有二叔照看她们,我也能放心了。” 贾宝玉如何不知道她的担忧,和贾蔷以及其他人一样,担心宁国府会被入罪。实际上,除了像他这样站在高位,对局势看的清楚,对皇帝等各方大佬有清晰认识的人,其他人,又如何能不担心呢? 贾珍、贾蓉背伦,锦衣军上门索人,人死在锦衣军中至今不肯交还尸首...... 但他不准备与她解释什么,反而问道:“大嫂子今年芳辰几何?” 尤氏再次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道:“马上就二十有九了,再过两年,便是奔四十的人了......” 贾宝玉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在尤氏不安的神色中上前摸了一把她的脸,轻捻了两下,然后笑道:“皮肤细腻,水润光泽,保养的十分不错,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差别。另外,大嫂子身形丰满,比你那两个妹子有料多了......你不必否认,刚才我已经感受过了……所以,大嫂子有什么招数,大可不必指使她们来,你亲自上阵的话,我或许会更高兴些。” “二叔,你......!” 尤氏闻言觉得十分羞愤,只是贾宝玉已经看见那边回廊上来了人,便转身走开,一边说道:“大嫂子放心吧,不管如何大嫂子这份心意我领了,宁国府的事,我会上心的。” 尤氏站在原地,抚着刚才被贾宝玉抚摸过的脸颊,只觉得万年不化的心谭,居然有瓦解冰消之意。 望着贾宝玉离开的背影,她怔了,乱了。 第340章 姐妹齐心 “姐姐,刚才你怎么都不说话呀。” 布置华丽的房间之内,尤三姐靠在她姐姐身边,有些怒其不争的抱怨道。 尤二姐整理了一下手臂间的衣袖,上面被她刚才不小心滴了一点油渍,让她觉得颇为心疼。这么好的衣料,她可是从来没穿过的…… 听见了妹妹的抱怨,她低了头,回道:“我、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我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呀,他又不会吃人,再说,你若是连话都不敢和他说,将来怎么做他的姨娘?”尤三姐颇有些怒其不争。 尤氏有心把她们许配给贾宝玉,虽然只是做二房侧室,但是她们毕竟身份低了些,万一贾宝玉直接拒了,下次再要开口可就难了。所以开口的机会只有一次,自然要多做准备。 今晚这家宴,就是给尤二姐创造机会,让贾宝玉彻底看到她们的美貌与妖娆。 说白了,就是勾引一下贾宝玉,只要把他勾得色授魂与,神魂颠倒,然后尤氏再开口做媒,就再没有不成的了。 尤二姐绞了绞手指头,然后忽抬头看着尤三姐,启动薄唇道:“要不好妹妹,换你来帮大姐姐这个忙吧?我看你和宝二爷挺聊的来的,以后你若是嫁给他,肯定比我好,更能帮到大姐。” 尤三姐一愣,然后脸红红道:“你说什么呢,我哪有和他聊得来,我那只是在帮姐姐你试探他,看看他的人品怎么样。”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尤三姐眼珠左右转动了两下,立马胸有成竹的道:“还不错,以你我姐妹的品貌坐在他的身边,刚才我还故意试探了他一番,他居然能够纹丝不动,眼神也没有飘忽不定,看得出来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这一点和别人对他的评价倒是一致的。 只是有一点,他这人城府太深沉了,谈吐见识也比一般人高太多,以后姐姐若是跟了他,压力肯定会特别大。不过这样也好,男人家聪明不糊涂,以后他当家的媳妇儿同样不敢触他的霉头与威严,自然也就不敢随便欺负屋里的人。 这一点就比他们西府里的那个什么琏二爷好太多了!前几日他过这边来的时候,眼睛就老往姐姐身上瞄,我都看见了的。哼,虽然他生的也算好看,也是家里嫡出的公子,但是听说竟然是惧内的,家里养了个母老虎,如今二十几岁的人,居然连一房姨娘都不敢收,只得每日出去拈花惹草,而且一个都不敢带回来。这样的人,哪家女子做了他的侧室,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一贯就说姐姐太过温柔软弱,千万要防备这样的人。倒是这个宝二爷挺适合姐姐的,只要姐姐以后不得罪他,其他人看在他的面子上自然也不敢为难姐姐!” “真的?”尤二姐哪里考虑过这许多,她见贾宝玉样貌俊美,神采风流,早就迷了大半心智,哪儿还去在乎什么琏二爷不琏二爷。此时听了妹妹的话,又思之大姐和母亲都欲把她许给贾宝玉,只觉得已经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半点别的思虑也没有了。 现在就算她妹妹说贾宝玉是天神下凡,她也一点不会怀疑。 想起妹妹之前大方的举动,和现在头头是道的样子,她觉得有些佩服,忍不住道:“妹妹既然也觉得他好,不如你我二人一同下嫁于他,将来也好相互扶持照应……” 方才还掷地有声的尤三姐,闻言害羞的戳了一下姐姐的小腹,道:“你说什么呀,他好是好,我、我又没想过要嫁他。” 尤二姐面对贾宝玉时不知所措,面对从小耳鬓厮磨着长大的妹妹,却十分通透,知道她只是任性些,不甘随波逐流,所以又道:“妹妹也只比我小一岁,过两年也是要寻人家的,与其嫁一个不知根底好坏的人,何不选一个自己看得上的人呢?” 尤三姐只是不理。 “好妹妹,你就当是帮姐姐我,你知道的,若是没有你,姐姐一个人在那国公府之中,肯定要吃亏呢……” 尤二姐抓着尤三姐的手,十分诚恳的哀求。她确有这个担心,怕自己和贾宝玉说不上话,有个妹妹帮着她,她会安心很多。 “那,那我再考虑考虑……” 尤三姐似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终于垂头说了一句,然后就仰头道:“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等会姐姐看我眼色行事,姑奶奶还不信了,凭我姐妹这般品貌,还迷不住他!” 尤三姐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算计,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尤二姐一笑,点头答应。 忽见丫鬟们鱼贯而入,尤三姐疑惑,便问:“宝二爷还没回来?” “已经回来了,不过又走了。” “走了??” 尤三姐不自觉的拔高了音量。 “是的,宝二爷刚才回来,把他的丫鬟叫上就走了。临走前还让奴婢们回姨奶奶的话,说今晚多谢两位姨奶奶的盛情款待,日后他还要单独设宴还两位姨奶奶的席面呢。” “可恶,居然就这么走了!” 尤三姐显得很是不满。 …… 贾宝玉调戏了尤氏之后,回去把香菱叫上就走了。 尤氏对他使用美人计,他一报还一报,反过来调戏她一番,这并不过分,很公平。 至于他为什么放着两个娇滴滴的小娇娘不管,反而去撩拨美少妇,原因有好些。 比如他不太喜欢旁人有目的接近她,哪怕对方是两个美娇娘。 再比如,他觉得他身边的小美人已经很多了,原著里二尤又都算是悲剧人物,他不忍心把她们两个当做玩物一般随便玩玩。 可若是说要把她们当成宝贝宠着又有些勉强他。毕竟他心力有限,让他花心思去哄的人有林妹妹等姐妹,还有晴雯香菱这种丫鬟就差不多了。 虽然他也承认尤家二姐妹足够美貌、娇俏,足够动人,他也想姐妹同收。但是人毕竟不能完全由下半身决定大脑,若要收了人家,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心给了你,就得对人家好些,包容些。 尤二姐还好说,那个尤三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尤氏…… 那不一样,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对于那些二十一世纪,有万千种骚味的网络读者来说,大概就会说些什么“好吃不过饺子……”、“一脚踹开寡妇门”之类的低俗之语。 实际上,他从无这等龌龊心理。 只是时代所限,这个时代女子一旦嫁人,就很难改嫁,哪怕丈夫死了也要守节。若是人已经七老八十就罢了,但若是正当青春年华,那可就残忍了。 不是青灯,胜过青灯。 贾宝玉向来悲天悯人,心怀普度众生之心,最不忍心无情残忍的礼教虐待这样的女子…… 这是一。 另一则,尤氏外愚内慧,他颇为欣赏,就像这次贾珍、秦氏的事,尤氏分明对他有怀疑,但却从没提及或者以此要挟于他,反而大老远把娘家的绝色妹子接来送他……这种情谊,堪比“老许”呀! 所以,若是尤氏愿意,他也不吝啬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一点点温暖。毕竟只要每个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会变成美好的人间…… PS: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第341章 两个宝贝 第二日,贾宝玉从温暖绵软的被窝中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前日晴雯那小妮子居然误会他搞基情,贾宝玉初一听闻,自然是被气的个仰倒。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以此为由,与明白过来、羞愧不已的晴雯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从此以后,他的****,从一个正式变成两个。 并在昨晚,成功拿下这个不知天地厚的美丫鬟。 虽然没个真正破了她的身子,也没有把她变得和香菱一样乖巧可爱,但是其他该占的便宜,他都已经差不多占齐了一遍了。 果然不愧是贾府第一美丫鬟,确有独到之处…… 从即日起,他的屋里最出挑的三个丫鬟,全部成功收入囊中。 袭人走进来,看着醒了还躺在床上挑弄晴雯唇瓣的贾宝玉,没好气白了贾宝玉一眼,上前服侍他起身穿衣。 被子掀起之间,浮现两具白花花的美妙娇躯,原来晴雯和香菱身上居然都只有肚兜和亵裤…… 见此袭人终于忍不住抱怨:“二爷也太荒唐了,如此场面若是叫姑娘们一不小心进来撞见,可如何是好?” “我不是叫你晚上锁门的么?她们怎么进的来?”贾宝玉草草的回应一句,便不再理会袭人。 晴雯和香菱都是十五岁上,都说二八佳人体似酥,哪里还经得住她们两都是极致标致的容颜?还有那锦丝织就的鸳鸯肚兜的点缀? 贾宝玉神魂都要出鞘了。 袭人对贾宝玉十分了解,只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立马道:“二爷别闹了,天色已经大亮了,要是再不出去,小丫鬟们该疑心了……” 贾宝玉撇撇嘴,到底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主要是,两具美体的主人也已经被他们吵醒,都开始羞涩的防备躲避了…… “二爷今儿如何安排?” “照例园子里转一转,再到老太太、太太屋里问个好,就去东府。” 袭人说:“依我看二爷竟也不必赶着去东府,连着这么多日子,半个人也没人上门,二爷去了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待在家里好好养身子。” 贾宝玉只是道:“你不懂……” …… …… 袭人确实不懂,他昨晚答应了尤氏,会对宁国府的事上心的。他从来不屑于欺骗女人。 当然他不会承认,他是想去看看尤氏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有没有蓬松…… 园中各处简单转悠了一下,临出园门的时候,正巧碰见王熙凤。 王熙凤叫住他:“宝兄弟今日可要过去东府?” 贾宝玉自然回是,王熙凤又问他时辰,贾宝玉也答了,最后王熙凤就道:“既然如此,等会你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到我屋里来找我,我和你一道过去。 唉,秦氏活着的时候,和我也算是要好,谁知道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想起来,我现在心里还难受得很。” 王熙凤捂着胸口,眼中噙泪。确实也是,贾宝玉很少看见王熙凤为别人流泪,之前秦氏刚“死”的时候,王熙凤可是哭了好几场的。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去了。” “凤姐姐等等。” 王熙凤转头。 “最近怎么没见到平儿姐姐,往常我看她和凤姐姐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呢……” 王熙凤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这个,直言道:“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怎么了,就上回淋了雨之后,她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不说,手脚也没以前麻利了。 我骂了她两三回,她就像和我置气了一样,这些日子连骨头都消瘦了,前儿又受了风寒。我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好好在屋里将养两日。” “平儿姐姐病了?” 贾宝玉闻言心下颇有些愧疚之意。 自上次在曲径通幽之内他半强迫的占有了平儿之后,他尊重平儿的意思,也不好经常去凤姐院里瞧她。后来就碰到他受伤这事,也就疏忽了。 方才也是突然想起好几日没看见平儿,这才问了一问,如今既然知道,他便留了心,准备找个机会去宽慰宽慰平儿。 只是他却没发现,他走了之后,王熙凤却悄然回头,满是狐疑的看着已经走远了的贾宝玉。 …… 贾宝玉来到王夫人院里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询问了一番他的伤势,然后就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舅舅传给我消息,说是皇帝下旨,将你瑜柔表姐许给大皇子做侧妃,这件事你可知道了?” 贾宝玉点点头,道:“此事儿子已经知晓。” 王夫人口中的瑜柔表姐,就是王子腾之女。唯一的女儿,所以虽是庶女,却也是王家的掌上明珠。 比他要大几岁,模样中上,还算是个美人。只是她性格虽带着一个柔字,脾气却一点也不柔…… 王家的女儿,都比别家的傲气些!嗯,比对一下王熙凤就知道了。 不过贾宝玉见过她的次数并不多,所以也没有更多的印象。 王夫人却显得十分担心。 “听说大皇子此人无德,上次还伤了你,你瑜柔表姐若是嫁给他,我怕......” 贾宝玉自然明白王夫人的担心,事实上他也不希望王子腾和大皇子结亲,只不过这是皇帝的意思,而王子腾又已经答应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是晚辈,根本无法干预这件事不说,关键是大家都知道他和大皇子有矛盾,若是贾宝玉去和王子腾说大皇子的不是,或者是陈述与大皇子结亲不利,王子腾只会觉得他没有气量,眼界太小。 再说,贾宝玉不相信王子腾不知道大皇子是什么货色,只不过是圣命难违罢了。 “太太放心吧,大皇子无德,但是却颇得陛下的宠爱,旁的不说,王位还是稳固的,可保表姐富贵无忧。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景泰帝还年盛,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而且他总不能所有的事都要管吧,他也管不过来,他只要保护好他在乎的那些人就足够了。 王夫人见贾宝玉如此说,也就罢了,本来她也不是为了侄女担心,她之前只是怕这件事影响到贾宝玉。 挥退了旁边的丫鬟,王夫人扯了两句闲话,就问道:“你觉得东府会怎么样?” 贾宝玉在王夫人面前倒也不遮掩,直接道:“太太放心,东府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松了一口,她很相信贾宝玉的话,不过随即面容就开始犹豫,旧案重提:“你真的不考虑兼祧之事?宝玉你可要知道,再高的官位也只是短暂的,只有世袭的爵位,才是世世代代的富贵。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将来的子嗣着想啊,你放心,凭你的本事和天资,族中没人会说闲话的......” 这已经不是王夫人第一次提起这个事了,看得出来,她很想贾宝玉能继承家中的爵位,为此不惜把儿子让出去一半。 兼祧,就是把儿子让一半出去,从此不再只是她和贾政的儿子。以后他的另一个妻子,也不是王夫人的儿媳。 贾宝玉心头一叹,如此道:“太太承鉴,儿子虽然猜测东府不会出事,只怕最后爵位还是会受影响。若是最后东府只剩下一个不入流的爵位,实在不值得如此。 我知道太太是为了我着想,但是孩儿实在不愿意如此呀,孩儿想一直做太太的儿子,一直得到太太的疼爱。” 贾宝玉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夫人,略微撒了个娇。 王夫人心下生暖,便揽着贾宝玉道:“我的儿,就算你兼祧两房之后也依旧是我的儿啊,我自然会一直疼你……”见贾宝玉就要说话,她才立马道:“好好好,依你的便是,你不愿意就罢了。” “谢谢太太。” 贾宝玉嘻嘻一笑,顿时把王夫人弄得喜笑颜开。 正在母子两个欢聚亲情之时,林之孝家的忽然匆匆跑进来,道:“太太,家里来了传旨的公公!” 王夫人一惊,立马道:“琏儿呢,叫他去接旨就是呀!” “传旨公公说了,是专门给宝二爷的!” 王夫人立马回头,贾宝玉也是面色郑重,立马起身,简单对王夫人一礼,便转身大步随着林之孝家的走了。 “彩云金钏,你们马上跟出去,有什么情况立马回我。” 王夫人催促她屋里的两个丫鬟。 第342章 靖远伯 宁荣街,一大早就涌入了大队身披金甲的官兵,这些官兵分为很多批,很快就把宁国府前后左右的正门角门全部把守起来,引得许多人观望。 荣禧堂内外,贾家的下人已经被斥退,许许多多的太监侍立这里。 贾琏也听到小厮回报街外面的情况,他走到一名老太监之前,点头哈腰的问道:“敢问冯老公公,外面那些禁军是......?” 虽然禁军没有围荣国府,但是两府本一家,他还是很担心的。 被他奉为冯老公公的人并非别人,正是熙园大总管冯祥。他正端视着荣禧堂之内的陈设,闻言回头斜视了他一眼,淡淡道:“贾同知一会儿就知道了。” “是......” 贾琏讪讪的点头,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不敢再问。 不一会儿后廊传来脚步声,随即就见贾宝玉走进来。贾琏知道该是接旨的时候了,正要前面跪了,就见刚才对他爱理不理,冷言冷语的冯祥立马换了一副神态,迎上贾宝玉:“老奴见过贾将军。” 那模样,就像真的是奴才看见主子了一样,令贾琏心中诧异、嫉妒不已,随即心中暗骂冯祥狗眼看人低。虽然如此,但冯祥可是太上皇的心腹,他如何敢造次,只能低头,一点也不敢让对方看见他的神态。 贾宝玉也有些诧异,虽然没和这个老太监打过交道,但是对方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因此连忙躬身还礼,然后道:“敢问冯总管此乃所为何事?” 冯祥满脸笑意的打量着贾宝玉,闻言笑呵呵的道:“好事儿,好事~” 说了这一句,终也不好再耽搁,从旁边的檀木镀金托盘中取出圣旨…… 贾宝玉等人赶忙跪下。 “贾宝玉、贾琏接旨......” “臣接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帝敕曰:兹宁国公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珍、宁国公第五世玄孙贾蓉,枉顾法礼纲常,背德忘伦,致使父子相残,有辱朝廷尊严体统,深负皇恩,着削去贾珍世袭之爵。” 听到削爵二字,贾宝玉眉头一皱。虽然只是关于宁国府的,但是这特么算什么好事? 贾琏更是发觉腿有些软,前些时候族中之人担心的事居然还是发生了...... 冯祥将他们的反应全数看在眼中,见贾宝玉纹丝不动,心中暗自点头,一边笑道:“贾将军别急,这份圣旨本该传至宁国府的,只是听说宁国府子嗣尽丧,所以才带到这边一并宣示。这里另有一份关于贾将军的圣旨。” 贾宝玉不动声色,抬头接过这份圣旨交到贾琏的手中,然后继续伏身听旨意。 冯祥默默从盘中取出另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帝诏曰:兹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追随太祖武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功名奕世、盖压寰宇。今子弟不肖,辜负天恩祖德,致使贾门世爵二去其一,实非朕之所愿。 所赖天命不负有功之臣,荣国公第四世曾孙贾宝玉,天资绝世,朕深为所喜。且朕听闻,其虽年少,却亦有大功于朝廷,朕查闻,觉朝廷之前之封赏尚不能酬其功。 故今特赐其一等靖远伯爵之位,钦此。” ...... 荣国府后头王熙凤的院子,王熙凤收拾好之后在屋里等贾宝玉过来叫她,后来觉得有些无聊就去找平儿。 “奶奶......” 平儿靠在炕上,看见王熙凤进来便要起身。 王熙凤吊梢眉一皱,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难道还在记恨我之前骂你的事?” “没,我不敢......” “呵呵,你只是不敢......” 王熙凤撇撇嘴,坐到她身边,看着自己这个明媚鲜艳的贴身丫鬟。想当初她刚嫁到贾家来的时候,这小丫头才十来岁,如今也早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 摸了摸她的脸,王熙凤在她的躲闪中,突然道:“刚才我看见宝玉了,他还主动问起你来,我倒不知道何时你有了这么大的体面,让他那么一个大忙人百忙之中能想起你来?” 平儿把头一偏,可是她乍然听见这话之时表露出来的那一抹心动、惊喜的表情,还是逃不过王熙凤的眼睛。 王熙凤面色陡然阴沉起来。 “小蹄子你别告诉我,你和宝玉那小子之前发生了什么吧?” 平儿看着房间角落的神色猛然一变,转头道:“奶奶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哼,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这小蹄子有几斤几两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那日你在大观园中淋了雨又恰好遇到宝玉,我当时就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如今看来,果然是被我猜中了,你这场病,就是为这个生的......” 平儿羞恼道:“你别含血喷人!” 王熙凤觑视着她,冷笑道:“要不要和我去太太面前当面对质?” “你......”面若冰霜的平儿面色顿时一变。她清楚王熙凤的个性,知道她或许当真做的出来。 王熙凤见她怂了这才道:“好你个骚毛小蹄子,之前还好意思用什么正义和道理来弹压我,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害臊的,背着我,已经把人都偷了!” 王熙凤虎视着平儿,眼神愤恨,就像是发现平儿偷吃了她什么了不得的仙丹妙药了一般。 “你胡说......” 平儿本来就在病中,又气弱,被王熙凤这么骂,顿时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 “你少给我装这副模样,难道我有说错?当初是谁腆着脸训我,说什么叔嫂名分,什么纲常论理的?呵呵,你可真是我的好丫鬟!你若是嫌我平时拘着你,不让你和你家二爷鬼混,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成全你便是,何苦装出一副一心为我着想的样子,暗里却做这些男盗女娼之事来恶心我,什么意思!” 王熙凤心中实在愤恨难平。一则平儿是她贴身的丫鬟,平儿的名声,关乎她的颜面。二则,确实是之前平儿每每规劝于她,要她自律自省,如今她却猛然发现“告失盗的就是贼”,如何叫她咽的下这口气? 她是这样口直心快的人,却不知,她这番话对平儿来说有多伤人。 平儿此时也不敢和王熙凤顶嘴,只得把头埋在被子里,痛哭起来。 王熙凤却也不在意。 在她心里,平儿是她的丫鬟,念她往日的情义和好处,若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不处置她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如何连骂她两句出出气都不成了?本来就是她对不起自己先,偷吃都不知道带上她...... 因此不但不积德住口,反而又寻着由头骂了几句。见平儿哭的厉害了,她心中倒来了气,正要再大骂她几句,忽闻外面人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才住了口,斜视来人:“什么事?” 婆子看见平儿躲在炕上哭也不诧异,反正二奶奶欺负平姑娘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大奶奶,出事了,府里来了传旨的公公......” 王熙凤也是面色一变,连忙问:“传的什么?” “宁国府被削爵了!现在外面的大街上全是官兵,听说宁国府都已经被围起来了。” “天呐......”王熙凤大惊失色。 削爵,官兵围府,宁国府这是要被抄家问罪吗?没想到族里那些人担心的事居然成了真的了。 她又问那婆子道:“还有呢?老太太、太太、琏二爷她们怎么说?” “这些奴才们都不清楚,我是听外面人说,立马就进来回禀二奶奶的!” 王熙凤见这婆子也是慌慌张张没什么成算,回头看了一眼平儿,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去。 这时候她要去荣庆堂,看看贾母老太太怎么说,至于平儿的事,以后再慢慢收拾她。 荣国府因为下人们的半知半解,胡乱传话弄得人心紧张。宁国府,却是真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知如何办才好。 正堂之内,尤氏看着赖升问道:“怎么样,可问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回大奶奶,奴才们已经上去问过了,只是那些官兵都不理会,也不让我等出门。” 尤氏闻言,颓然坐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赖升又道:“不过大奶奶放心,那些官兵也没人乱闯,都是守在门外几米的地方,只是把持着各处出口。” 此话一说,尤氏心中又升起三分希冀,道:“西府那边怎么样了?”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不过西府那边好像没有官兵把持,奴才已经让我们家那口子通过两府之间的那道门进园子,过西府去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两府本来就紧靠着,当初修建大观园又把两府后面的大部分的地方给占了,又在园子和宁国府中间开了门。那些官兵只是驻扎在府外,这内里的门他们自然管不着。 “西府没事呀?对了,西府有贵妃娘娘,怎么会有事!” “是呀是呀,咱们不如都去西府吧,不然谁知道那些官兵什么时候冲进来......” 数位贾珍和贾蓉遗留下来的姨娘们开始叽喳,建议,而且好些说动就动,慢慢开溜。见尤氏不理,更是脚下生风,很快就跑光了。 有生门,谁还愿意陪着这里等死? “奶奶,不如我们也暂去西府里避一避?” 银碟对尤氏谏言。 尤氏眉头一动,显得有些意动。在面临如此变故之时,谁能不慌? 只是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叹息:“逃过去又有什么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宁国府当真要被抄家问罪,谁又躲得掉呢?不过早晚之事。” 说着,尤氏竟对赖升和其他管家和管家媳妇道:“你们把守各处,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只要那些兵一刻不进府,就还有希望。 毕竟,我们宁国府乃是开国勋门,我们家除了咱们宁国府,还有荣国府。两府本就是一家,只要荣国府尚存,咱们宁国府就不会出事! 所以,传我的话下去,任何人不得在府中擅自跑动、偷盗,但有发现,统统抓起来杖责!” 尤氏的临危不乱,让赖升等心生敬佩,只是心中未免缺乏信心。 大奶奶再镇定如何,不过只是个女流之辈,面对这样的情况,连一点转圜斡旋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也罢了,宁国府早就处于无主状态了。他们只不过是些奴才,就算宁国府当真糟了难,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被另外发卖而已,从一家的奴才变成另一家的。 这种后果他们承担得起。 只是可怜了大奶奶,只怕她很难活下去了。 如此这般想着,所有人缓缓散去,勉强按照尤氏的吩咐做事去了。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为之担心的大奶奶,心中还有一个不弱的希望。 贾宝玉答应过她,会对宁国府的事尽心的,想来就算他不能拯救宁国府,但要救她一个妇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这便是她处心积虑讨好贾宝玉的原因。 只是,宁国府真的会被抄家吗? 荣禧堂,贾宝玉愕然抬头,城府如他,此时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 什么鬼,突然给他封爵?而且一封就是伯爵,还是一等的? 开什么玩笑! 削宁国府的爵位贾宝玉还能接受,毕竟一门双公,皇家借助这种天大的丑闻,悄无声息的收了一个回去,也没有任何人会说皇家薄情寡义,反而会骂宁国府自作自受。 但是突然给他赐爵是什么意思?补偿? 若要补偿,直接把宁国府的爵位转给自己就好了,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贾宝玉尚且如此,旁边的贾琏和那些跪着的贾家下人们,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都暂时忘记了对皇权的畏惧,一个个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冯祥,似乎想看看是不是冯祥一不小心念错了圣旨...... 可惜,冯祥面上除了和煦如菊花一般的笑容之外,半点别的表情都没有,甚至在贾宝玉抬头的时候,笑着提醒道:“怎么,靖远伯还不接旨谢恩呢?” “微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宝玉双手接下圣旨,伏地叩谢,声音震颤整个堂号。 纵然是他,此时此刻也不由有些心神激荡,有那么几分觉得皇恩浩荡的意思! 于是他才知道,为什么古时候会有那么多人愚忠了。因为在接到这种圣旨之时,心中那种舒爽的感觉,无以言表,唯有涕零...... PS:圣旨的格式、用词别细究了,能看懂那个意思就行,我也没古代大学士的水平去拟一份合格的圣旨。真要咬文嚼字的写一份出来,估计也没人愿意去慢慢研究...... 真要研究的,去搜古代圣旨原版,有很多都是保存下来的。 (另外,过年只一章,我们原谅作者好不好......) 第343章 伯爵府 贾宝玉接旨之后起身,看着面前这个笑容有些“迷人”的老太监,直言问道:“敢问冯总管,太上皇他老人家如何想起小子来,竟突然降下如此隆恩? 恕小臣见识不足,此时此刻,着实有些惶恐。” “不必惶恐,不必惶恐,应该的,应该的......” 冯祥连着重复了两句话,声音语调柔和的很,见贾宝玉眼神更加疑惑起来,他也知道自己表现有些太过了,于是又另外道:“太上皇还说了,太祖下令为贾家敕造的宁国府也不必收归国库,仍旧属于贾家,正好作为靖远伯府,只需要把匾额换一下就好......” 贾宝玉闻言正在思索,旁边的贾琏连忙道:“只是宁国公府当初乃是按照国公府的规制起造,虽然更换匾额,但是其中许多建筑只怕都有违制之嫌。” 冯祥听了,便把他一瞅,哼道:“什么叫规制,太上皇的话就是规制!此乃太上皇亲口谕命,谁敢说违制?” 贾琏脑袋一缩,连忙道:“是是是,在下多嘴了......” 贾琏算是看出来,这个老太监就是个属冷脸的,他的好态度,只对贾宝玉一人有效。 他心中打定主意,不管等会他们再说什么,他都绝不再插一句话。 贾宝玉不知道贾琏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平,实际上,他心中的疑惑也甚是浓郁。 虽然他曾在太上皇的寿宴上博过太上皇一悦,太上皇也对他颇为嘉奖,但是除了那次以外,一年多来,他与太上皇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太上皇此后也并没有表现出对他格外的关注。 难道当真是圣旨上说的那样,太上皇觉得朝廷对他山东功绩的封赏不满意,所以才借此机会补偿他一波狠的? 或者,他这是借他来打压皇帝的威信?毕竟太上皇每驳皇帝一件事,就是一次对皇帝的打击。 猛然想到此处,贾宝玉心头一惊。若是这样,只怕原本就对他不咸不淡的景泰帝心中会更更加对他不爽吧。 不过一想景泰那张冷脸,贾宝玉瞬间就释然了。再加上皇后那档子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和景泰帝君臣想得的一天...... 当然也不敢起别的心思。 只要好好做事,景泰帝应该也不会轻易想着收拾自己吧? 毕竟皇帝也不可能只容会拍马屁的人,对于能臣,应该也还是需要的。 简单想过这些事,贾宝玉觉得目前也没什么是一定要做的事,至少今日自己封爵,是一件大好事! 证明了,他又在往顶级贵族的台阶上狠狠的向前迈了一步。 而且,看起来,太上皇似乎对他还颇为不错,这条大腿一定抓紧了。对了,受了太上皇的恩旨,按理来说是要去谢恩的,这倒是一个机会,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太上皇一面,再把这个关系搞好一点。 嗯,希望太上皇能够长寿些,最好把景泰帝给熬死就最好了。 毕竟只要这条整个大玄最粗的大腿一直存在,什么景泰帝,大皇子二皇子,统统不在话下...... 贾宝玉觉得,自己以前确实有些忽略那块玉佩的作用了,早就该脸皮厚点去熙园多看看太上皇他老人家的。 现在去,不知道太上皇他老人家会不会觉得自己诚意不够,嗯,看起来应该买点礼物带过去...... “伯爵爷?” 冯祥又说了两句话,发觉贾宝玉有些走神,便提醒了一声儿。贾宝玉连忙回神道:“总管说外面的禁军怎么了?” “呵呵......”冯祥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些禁军都是太上皇派来给伯爵爷遣散人员和收拾府邸的。太上皇担心如今宁国府内的一些人员伯爵爷不好处置,所以只要伯爵一声令下,老奴立马就可以让人把多余的人都替伯爵爷赶出去......” “额,不必了,多谢冯总管。” 贾宝玉连连道。 他懂冯祥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他和宁国府的原主人是“一家人”,可能不好意思出手赶人,最后可能造成鸠占鹊巢的现象,所以他可以帮这个忙。 “宁国府中的人我都有能力处置,就不劳烦冯总管了。” “那,好吧。不过伯爵爷得改口了,以后就没什么宁国府了,那是您的伯爵府,匾额稍后朝廷会着人送过来。” 冯祥提示了一句,贾宝玉自是点头应是,然后冯祥又说了一些话,大多是对他的赞美,最后才告辞离开。 贾宝玉悄悄塞了一个“大红封”到他袖子里,冯祥也没推辞,笑呵呵的收下走了。 ...... 荣庆堂,王熙凤刚赶到这边,就听到里面有婆子大声传话,说什么“大喜”之类的,然后就是贾母大声爽朗的笑声和一屋子丫鬟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她赶忙加快了脚步走进屋,就见林之校家的、周瑞家的还有一干府中有些体面的婆子、丫鬟全部聚集在这里,围着贾母挨个道恭喜。 “哟哟,我来迟了,又错过什么大喜的事了?” 她心下纳罕,不是才说宁国府被削爵了,怎么一个个高兴的和过年了一样? 难道家里人都这么坏了,见别人倒霉就这么高兴? “我刚想到你你就来了,快过来!” 贾母人逢喜事,喜笑颜开,又见到这个惹人喜欢的孙媳妇,更是高兴几分,一叠声的唤她过去,正要给她说什么喜事,一时又语顿,索性叫鸳鸯代她说。 鸳鸯身材高高的,鸭蛋脸,她站在贾母身后和身边的小姐妹说笑,闻言立马对王熙凤道:“方才外面来传旨,给宝二爷封了爵位!” 王熙凤大诧:“不是说削爵吗,怎么变成封爵了?” 王熙凤的话,也让堂内欢呼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鸳鸯语塞了一下,然后看贾母面色有些不高兴,立马道:“削的是珍大爷身上的爵位,封的是宝二爷!” 王熙凤也不是脑筋转的慢的,一下子就知道,这里应该是两件事。又看贾母不悦,她立马笑道:“瞧我,刚才在后面只听到半截话就急急慌慌的跑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件大好事! 可不是大喜事吗? 宝玉这小子,朝廷早就该给他封一个大大的爵位了,就现在才封,我还觉得朝廷给的迟了!” 绝口不再提削爵的事。 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果真让贾母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笑了。 然后却叹道:“倒也是,虽然宝玉封了爵,只是东府的爵位却丢了,算起来,今日也只是一悲一喜罢了。” 王熙凤不提,贾母自己要提,旁人也没法了。 好些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现在是该笑还是该表现出悲伤的情绪。 王熙凤却知道这样的情况如何处理,她又脸皮实厚的嘻嘻笑问:“宝兄弟得封的是什么爵位?” 爵位有大小,她也要了解清楚一些,才能对症施针。 “封了伯爵,是几等来着?” 贾母看向鸳鸯,她刚才只顾高兴,没记清是几等。 “回老太太,一等!” 王熙凤没等鸳鸯说话就心头一震。伯爵? 她还以为最多不过是个三四品的爵位,比贾珍不如....... 谁知道竟是伯爵,那可是正一品爵位啊! 公侯伯,都已经是一品。 再一听还是一等伯爵,王熙凤只觉得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待看众人都没有驳斥鸳鸯的话,王熙凤才知道,居然是真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她们那么高兴了。 她也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嗐~!” 她发出一声超越众人声量的惊叹,待所有人的视线被她成功吸引过来她便笑道:“我说老祖宗你也太谦虚了,这能叫一悲一喜?” “嗯?” 贾母见王熙凤居然拿她的话开茬,立马斜视着她。 王熙凤也不惧,只笑道:“刚才听你老人家那么一说,我还以为宝兄弟只得了一个什么五六品不入流的爵位呢,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伯爵?还是一等伯爵? 这真的是......!” 她故意停了一下,将所有人认得目光接收,然后继续道:“真的是骗得我好苦! 论起来,珍大哥身上的爵位也算贵重了,三等威烈将军,听起来好生威风!只是若细算起来,也不过就是三品爵位而已。 珍大嫂子沾了他的大光,也不过就得了个三品的诰命。 但是伯爵是什么?哪怕我不懂这些,也听人说过,伯爵那已经是一品的爵位了! 全天下那么几十几百种爵位里面数一数,有几个是一品的?” 王熙凤确实不太清楚有多少爵位,所以说了个极为稳妥的范围,几十几百...... 贾母早知道她要趁机讨喜,因此也乐得附和她一句:“一品的爵位,自然是没多少的,除了皇家的人,全天下满打满算,有一品爵位的人,不会超过一百之数。” 贾母是一品国公夫人,每年都有资格进宫领国宴,别的不说,就老姐妹几个闹闹磕,就比王熙凤这种破落户见多识广。 所以她知道,大玄外姓有爵位的人,在正一品者,肯定不足百人。 王熙凤悄悄把这个数字记下,继续她的演讲: “所以呀,咱们家不过是丢了一个三品的爵位,却换回来一个一品的,这怎么能叫一悲一喜呢?别说是那些买卖人了,就算是拿到那些庄稼把式的人手中,他们也知道这是笔大赚的买卖呀!” 众人听他如此比喻,都笑了。贾母和王夫人等虽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是事关贾宝玉,也就笑笑,等她继续说,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再说,珍大哥人都已经死了,连蓉儿听说也死了,宁国府本来就断绝了传承,那爵位本来也是传无可传了! 就算勉强传下去,谁知道是个什么不入流的爵位? 所以,不管怎么说,咱们今日也算是大喜事一件,从今儿起,加上我公公身上那个,咱们家就是两个一品爵位了,不是大喜事一件?” 连连反问两句,让丫鬟觉得,嗯,还是二奶奶说的透彻,三品变一品,可不是大喜事? 贾母摇摇头,宁国府丢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三品爵位,而是百年的传承和基业...... 只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可惜的,都是贾珍等人自己作死,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的宝贝孙儿宝玉这下子可是真的发达了! 所以,她也选择接受王熙凤的说法,呵呵笑起来。 她一笑,众人岂有不笑之理? 林之校家的见一个自己的亲信婆子在边上招手,悄悄过去,听她说了话,然后忍者澎湃的心,走回,附耳在贾母身边回了。 贾母苍老到已经布满皱纹的眼角本来笑的皱到一起,闻言全部猛然睁开,忍不住一拍高榻:“当真?” “真的,刚才我家老头子让人进来回的,说是传旨的公公亲口说,是太上皇的圣命,以后宁国府就作为宝二爷的伯爵府!” “这......”贾母小小的眼睛眯起,随即道:“传话出去,叫宝玉他们接了旨之后,进来见我!” 传话有时候有误差,她要知道确切的情况。 把宁国府作伯爵府,这里面的关系太大了。最直接的两个就是: 一,贾家并不会失去宁国府。其中就包括宁国府名下的基业和势力。 二,从今以后,以前贾家宁荣两府的基业岂不全部会落入贾宝玉的手中?除了两府中间东跨院那个偏偏角...... 饶是贾母见惯了风浪,以前一直都说贾宝玉将来有大福报,现在也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孙儿的福报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继承他老子传下来的一座国公府不说,自己又把宁国府给揽了过来...... 贾母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 王熙凤嘴巴张的大大的,宁国府,也归宝玉那小子的了? 还是这么个归法? ...... 宁国府,焦急等待的尤氏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大奶奶,那些官兵撤走了!” 丫鬟飞跑进来回话。 尤氏立马站起来,屋里来瞧她的尤二姐、尤三姐还有尤老娘也跟着起身。 “真的撤走了?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尤氏觉得她的心跳有些不正常,都是这段时间被逼的。 丫鬟却说不清外面的情况,幸好这个时候赖升两口子进来回话,才算是把事情大概讲清楚。 贾珍被除爵。 贾宝玉被封为一等靖远伯。 因为要把宁国府作为贾宝玉以后的伯爵府,所以宁国府既不会被抄家,也不会被收归朝廷。 听到这几个消息,尤家母女几人过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久才算是明白过来,宁国府的危机,解除了。 其实之前宁国府被围,尤家老娘有想过带着二尤跑路的,只是一来不敢出去,二来尤氏的镇定给了她们些信心: 万一宁国府最后没事呢,这一走,岂不是断了这份香火情? 这才勉强留在这里陪着尤氏。 尤氏坐着沉思了好久,终究挥手让赖升出去。这里是内院,赖升只是事急从权才能进来回话。 “大姐儿?外面是不是没事了?”尤老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废话。 尤氏清冷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妹妹,突然回转态度,点点头道:“老太太可以安心,应该是没事了。” “那就好,谢天谢地......” 尤氏不理在旁边求神拜佛的尤老娘,眼睛只落在两个妹妹身上,那眼神,令二尤有些头皮发麻...... 第344 时机 贾宝玉和贾琏二人送冯祥出门之后,走进穿堂之时,有小厮过来说贾赦在偏厅,叫贾琏和贾宝玉过去。 原来贾赦听到外面的消息也赶过来,只是他进荣国府的时候贾宝玉等人已经在接旨,他不敢打扰,只得在偏厅等候。 贾宝玉沉默了一下,对贾琏道:“大老爷那边就劳烦琏二哥去通禀,我先去荣庆堂和老太太禀报,然后还要去熙园谢恩,就不过去了。” “好.......”贾琏立马点头,他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在不知觉间,对贾宝玉多了几分敬畏。 贾宝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 从中间的甬道往西走,正碰到结伴从园子里出来的探春和湘云,她们也是听见动静出来的。 简单回答了她们几句问话,贾宝玉就问:“林妹妹呢?” “刚才我们叫她了,她没理我们。” 湘云嘴巴一翘,显然对黛玉的高冷有些不爽,不过随即就略过去,拉着贾宝玉笑道:“这么说,宝哥哥以后就是伯爵了?嘻嘻,以后我不叫你哥哥了,叫你伯爵爷!” 贾宝玉一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惹得湘云躲开。 回头一瞧,探春也是眼神深深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忙把头低下。 “三妹妹?” 贾宝玉唤道。 “恭喜二哥哥......”探春盈盈一福,湘云见状也连忙补上。 “呵呵。”贾宝玉笑着谢过,然后一手一个牵起探春和湘云的手来。 “二哥哥,你的伤还没好。”探春知道贾宝玉左肩有伤,左臂还不能用力。 贾宝玉微微一笑:“这点伤,并不能妨碍我牵我妹妹的手。” 说着,左手掌仍旧用力的把探春的小手握了。 湘云却没那么多顾虑,主动拉着贾宝玉就往前走,一边道:“走吧,老太太和太太她们这会儿肯定都在里面等着你呢。” ...... 贾赦在厅内不停的踱步,隔一会儿就派人去催问旨传完了没有。 本来传圣旨对一个家族来说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若非急诏,传旨的人都会等家族中的人到齐之后再宣的。 谁知道他刚得到信儿就跑过来,还是没赶上...... 他觉得,贾琏和贾宝玉不尊重他,没有等他。 待等到贾琏过来,只见到贾琏一个人,他更是没好性的问道:“宝玉呢?” “宝兄弟去里面向老太太回禀事情去了。” 贾赦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勉强忍下,问:“刚才我听说传旨是为了给宝玉封爵,还是伯爵,这是真的?” 他觉得不可能! 要知道,开国那么多功臣,太祖一共才封了二三十个公、侯之爵。 侯之下,便是伯爵,一个三等伯爵都是正一品,和他的一等神威将军平级了! 所以,爵位岂能有那么好得的? 贾琏却道:“回老爷,是真的,太上皇亲自下的圣旨,再没有错的。” 贾赦面色一变,急忙道:“圣旨呢,给我瞧瞧!” “圣旨在宝玉的手里,这会儿估计拿到荣庆堂给老太太瞧去了。” 贾琏说着,一脸羡慕之色。他都能想象得到,当贾宝玉将那金灿灿,重若泰山的圣旨拿进荣庆堂,贾母等人面上的那种表情。 要是他也能有这种福气就好了...... 正想着,忽觉一道黑影猛然而至,随即重物撞击脸面的声音: 啪! “该死的孽障,老子问你话呢!” 贾琏捂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贾赦,却不知道贾赦问的什么,只站着。 贾赦却也不再理他,只皱着眉沉思。 他刚才只是心中不爽快,想要发泄一下,正好贾琏在走神,他当然不吝啬赏他一个耳光。 和父亲说话走神,该打。 虽然在贾琏身上发泄了一下情绪,但是他却越想越不得劲。 连贾宝玉这小子都封了爵位了,而且还不比他低,犹记得之前在宁安堂他还嘲笑过贾政父子,说他其实想过把爵位传给贾宝玉...... 虽然那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却怎么想都觉得是在恶心自己。 再一想贾宝玉素来就对他不甚尊重,他更是怒火难平,忍不住骂道: “该死的小畜生,得志便猖狂,连我传他都敢不过来!” 贾琏当然知道贾赦在骂谁,也不敢接茬,谁知道这老东西会不会把对贾宝玉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 ...... 贾宝玉等人来到荣庆堂内,贾母等人自然是好一番询问。 “宝玉,太上皇真的说要把宁国府作为你以后的伯爵府?” 王夫人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眼神热切,似乎生怕从贾宝玉的口中听到半点否认的意思。 这对她来说,关系的真的太大了。 宁国府啊,那可是和荣国府一样,一座百年的国公府,代表的是巨大的财富。 这个时候,她可顾不得什么原是大房的产业了。反正这是皇家恩赐的,反正宁国府的人已经死绝了...... 虽然前一段时间听说什么贾蔷可能是贾珍的私生子,当时她是不在意,现在,她绝对不会承认了。 若是皇家当真把宁国府赐给贾宝玉,任何人都不得阻拦!贾蔷,绝对不能是宁国府的正嗣,否则对贾宝玉也是一种无形的干碍。 贾宝玉大概知道王夫人的心思,他并没有说别的,只是道:“太上皇的圣谕,想来是错不了了。” 从贾宝玉口中得到印证,堂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把嘴巴微张。 宝二爷,这是要逆天呀...... 贾母道:“圣旨呢,快取出来我瞧瞧!” 贾宝玉便往边上招手,那负责捧圣旨进来的,尚在总角之龄的小厮便弯着腰过来。 贾宝玉把那道封赏的圣旨拿出来在贾母面前展开。旁边鸳鸯连忙给贾母戴上老花眼镜,又见那圣旨篇幅颇长,便伸出一只手来协助贾宝玉展开。 其他人,大多没胆子去碰这东西。 鸳鸯也只是跟着贾母,见过了不少市面,这才敢。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紧张。 她是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宫中御赐之物,但是圣旨她也还是第一次摸呢。 贾母俯着身子看圣旨上面的内容,其他人也大多围过来瞄。只有贾宝玉的目光和众人不一致,他主要在看圣旨另一端的那只素手。 嗯,鸳鸯的手虽然不如黛玉的那样鲜嫩似水葱,但却修长纤细的很,而且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双灵巧的手。 也是,女工可是丫鬟的一项必备技能。贾母的大多数贴身之物,都是鸳鸯亲手做的,也就难怪贾母这般喜欢她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同样手工灵巧的晴雯的手来,暗里做了一下对比,随后觉得,她们的手都不如香菱,因为香菱的手比她们多一项娴熟的技能...... 贾母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圣旨的内容,待心情平复之后,才问道:“那,以后你准备住哪?还有,宁国府里还有你珍大嫂子,她们......” 贾母心中一叹。若是别的府邸被皇家赐给贾宝玉,她们肯定毫不犹豫的派人过去把全部的人撵出去,然后换一批干净可靠的。 只是偏偏是宁国府,本来也就是一家人,这倒叫她们有些不好办。 又想起尤氏来,想起以前尤氏做人还算不错,对她也算孝顺有加,更加觉得不好办了。 尤氏现在的身份着实尴尬。 按理说贾珍被削爵,尤氏也从诰命变成平民妇人,就算皇家不再加罪给她们,她们也该搬出府邸,另觅一个住处。 但这件事要是贾宝玉来做的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传出去也不好听——连一个寡嫂都不能容忍? 可是若是她们不搬出去,贾宝玉以后该如何对待她们? 下人就算了,那些妇人,抛开尤氏之外,都算是贾宝玉的小嫂子、小侄儿媳妇,对了,贾敬也还有几房姨太太还活着,那是小大伯娘...... 这就是冯祥带禁军过来的原因,他知道贾家自己不好动手。 贾宝玉把圣旨收起来放回去,又听到贾母的话,结合之前冯祥也这么说过,这才认真起来。 看来,利益、名位之争,真的是不讲情面的,连贾母都是第一时间考虑的这个。 “老太太,宝玉觉得,不论如何,敬大伯也是长辈,如今又在丧中,咱们也不能现在就把敬大伯他们的遗体赶出府吧? 反正我现在住在怡红院中,不着急搬进伯爵府,这件事情,就等敬大伯他们的丧事办完之后再行商议吧。 现在一切暂且维持原样!” 贾宝玉不得不重申一下,不然保不准他从熙园回来,贾母等人已经帮他把这些“麻烦”给解决了。 在他看来,那么大一座国公府,院舍房屋众多......尤氏他肯定不会撵走的。 贾母听了,倒也点点头。她行事几乎完全是站在贾宝玉的角度考虑的,若是贾宝玉想把人全部赶出去,这个恶人就让她们来做最好。 贾宝玉是要干大事的人,必须得有一个好名声。 不过既然贾宝玉这么说,她自然也不愿意多生事,她也觉得,先保持目前这个状态最好,不然总有人会暗里说东道西。 ...... 薛姨妈带着两个丫鬟,慢慢走进了蘅芜苑,向丫鬟们打听了宝钗的所在,就往里面去了。 刚到宝钗正房的门口,就见宝钗难得一身靓丽的装扮从正面走出来,显然是要出门,见到薛姨妈先是一愣,然后立马上前迎过,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薛姨妈先把女儿打量一眼,笑眯眯的问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宝钗顿了顿,还是道:“听说宝兄弟又得了圣旨,我准备出去瞧瞧。” 原来蘅芜苑在大观园最深处,宝钗得到的消息迟,所以才这会儿才出门。 薛姨妈笑道:“是得了圣旨,还是一件大好事。听说是太上皇封了他一个爵位,是伯爵。” 宝钗心中一震,虽然之前丫鬟也是这么一说的,但是薛姨妈这会儿重申一遍,想来再是没错了。 又见母亲在看着她,她也不敢表露更多的情绪,只把薛姨妈迎进屋。 “当初你宝兄弟到南京,我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极为出息的孩子,谁知道这才两三年间,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连爵位都已经得了...... 唉,你哥哥要是有他一半的出息,那该有多好。” 薛姨妈是个稳重的人,但是此时也不禁有些语气酸酸的。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贾宝玉是她的亲外甥,也是她亲眼看着贾宝玉身上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发生,让她如何平心静气得了? 再一想自己的儿子,比贾宝玉还大三岁,那个鬼样子,她看着就烦...... 要是能和姐姐换一个儿子就好了,她不由想到。 抬头又见宝钗在旁边默默给她倒茶,薛姨妈挥手制止了,道:“茶就别倒了,我来就是叫你和我一道去和你姨妈道恭喜的,走吧。” 说着已经是站了起来。宝钗也就放下动作,走到薛姨妈身边,挽着母亲的手臂。 薛姨妈瞧了她一眼。她自然没忘记,当初王夫人是有意将宝钗许给贾宝玉的,只是造化弄人,贾宝玉太过于耀眼,连太师府都上赶着把孙女嫁给他,确实不是她的女儿有福消受的。 母女两个带着几个丫鬟往荣国府走,原本薛姨妈是想着顺道把李纨还有迎春她们一起叫上,谁知道下了大主山,只见园子里几乎空落落的,一问才知道都跑荣国府去了。 薛姨妈摇摇头,果然,世人都是爱热闹、富贵的...... 一时走过潇湘馆,薛姨妈不知想起了什么,对宝钗道:“你们姐妹一天到晚在这园子里,你可知道,林丫头和宝玉......” 宝钗自然知道母亲想问什么。贾宝玉和黛玉之前互有情义,几乎大家都知道了。 她,自然更是清楚明白。只是面对母亲的问话,她却只是道:“宝兄弟和林丫头兄妹感情深厚,宝兄弟对林丫头也十分宠溺照顾。” 只提兄妹情义,对旁的不解释也不诽谤。 诽谤自然排不上,解释更不需要。贾宝玉已经定亲,黛玉又是大家闺秀,“有私情”这种事情,说出来都是一种“嚼舌根”的行为,她自然不会去讲。 再说,也轮不到她来解释。 薛姨妈毫不意外,她知道女儿说话谨慎。但是此间除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就莺儿一个,她倒少些顾虑,叹道:“说起来林丫头这么小点就去了父母也是怪可怜见的,若是你宝兄弟愿意照顾她,其实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们家祖上虽然也是列侯,但毕竟已经彻底没落了。 如今宝玉封了伯爵,若是将她也娶进门,以后作为伯爵府的二夫人,也是比万人都要尊贵的。” 薛姨妈似无心的说着这些,直把宝钗的说的心思不属。 “我记得上次太上皇给宝玉赐婚的时候,好像宝玉还不大愿意来着,你可知道为什么?”薛姨妈又想起这个来。 宝钗道:“听说,好像是二皇子有些心慕那叶家小姐。” 宝钗对于这些事很关心,自然了解的很多。 薛姨妈一愣,随即不敢再问,回归了黛玉的话题,道:“所以说,既然宝玉这般疼爱林丫头,以后她若是作为伯爵府的二夫人,也不用担心受欺负,也是一件大福气。” 薛姨妈见多识广,知道那些尊贵人家,大夫人被二夫人压制的情况也并非没有。本来大妇一般都是家族联姻,一来或许姿色有不如人处,二来出身尊贵的女子,性格未免不讨男人家喜欢。 比如她姐姐王夫人就有那么一点这个意思。不过嘛,赵姨娘本身根基太差劲,人也差劲,贾政又是谦和君子,上面还有贾母,这才没造成宠妾争权的现象,别的府邸,可就不一定了...... “你觉得呢?”薛姨妈忽然追问了宝钗一声。 宝钗回头,有些诧异,她好像有些明白薛姨妈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是呀,若是贾宝玉真的喜欢,只要自身根基不太差,要在伯爵府里说得起话,并非太难的事。至少,不用完全看“大姐”的脸色。 大户人家的大妇若是不受宠,也是很无力的! 宝钗终于想起来了一些事,贾宝玉以前说过,会给她们更高的尊荣,原来,竟是如此! 现在的他,就已经做到了。 伯爵府二夫人,宝钗觉得,她这半年来的心结,差不多就解开了。 更何况,这并不会就是终点,以后,说不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变成侯府,那就又是一番天地了。 想到这里,宝钗差不多忍不住向母亲坦白,说她也心慕贾宝玉,求母亲成全。 以她的看法,薛姨妈有七成以上的可能,会愿意成全她。 但是最终她也没有。 或许,未来,还有更好的时机...... 第345章 王熙凤、平儿关系更进一步 平儿被王熙凤一番作践辱骂,心中十分气短,却也无可奈何。 其实她并非软弱和一味惧怕王熙凤之人。她对王熙凤的忠心,并非因为王熙凤掌管着她的荣辱生死,而是,单纯的因为忠心。 王熙凤未出阁之前,性格虽然强势一些,但是人还是挺好的,特别是对她很好,她是懂得感恩之人,一直记着王熙凤的好。 所以,尽管所有人都对王熙凤又俱又怕又恨,唯独她,对王熙凤始终真心相待,甚至凭她中正平和的性格与言行一致的做派,让王熙凤在所有丫鬟当中,只愿意听她一个人的话。 而且,只有她敢直说王熙凤的不是,规劝她向善。这大概就是所谓无欲则刚吧。 只是今日她却没有底气与王熙凤争辩,因为,王熙凤说的是对的…… 尽管贾宝玉承认那天是他强迫的她,但是她如何能骗自己? 她确实是没有守住自己。 面对所有人都始终灵台清明,甚至因为知道王熙凤不喜欢,连贾琏向她求欢她都能始终拒绝的她,在贾宝玉面前,却表现出了普通女人的天性。 那日,她放纵了。 所以今日被王熙凤如此责骂,她虽然伤心,却并不觉得太委屈,王熙凤走了之后,她就没再哭,而是愣愣的发呆。 她确实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自处了。王熙凤从来不是一个大方善良的人,以前她没有过错才能在王熙凤面前站住脚跟,如今王熙凤既已怀疑她不贞,想来,她的日子该难过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的下去。 王熙凤的厉害狠辣,她比别人更加明白! 或许,她最后会死在王熙凤的手中吧,平儿这样想到。 她不怪贾宝玉,只怪自己一时行差踏错,以后所有后果,都是咎由自取而已…… 想着这些,她起身下床,把王熙凤的几张重要的调理药膳方子寻出来,然后叫来王熙凤屋里剩下的两个得力的丫鬟,给她们分派任务…… 王熙凤快步的回家,心里想着许许多多的问题。 到了正屋她进去看贾琏在不在,没看见人就往平儿的厢房走,到那窗根地下,正好听见平儿在和别人说话。 王熙凤当即就起了疑心。 驻足仔细听了听,才发现平儿并非在说她坏话,而是在给丫头们交代她屋里的事,主要都是她自己的生活习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王熙凤心中这才释然,她还以为她骂了平儿,所以平儿怀恨在心,回头就在背地里和人编排她呢。 又听里面丫鬟问平儿为什么要交代她们这些,这些事不是平儿负责的么? 王熙凤也好奇,就侧耳倾听,只听平儿说道:“我这病大概是不能好的了,以后奶奶屋里的事就交给你们来打理了。奶奶尊贵,不比别人,她屋里的事,你们都需要比在旁处多用出十二分的心思打理。奶奶平日里事忙杂乱,她没有心思来打理屋里这些小事,所以你们就得更用心,在奶奶需要的时候,一点岔子都不能有。 不过你们也放心,只要你们认真做事,奶奶的为人你们也知道,赏罚分明,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听到此处,王熙凤心中隐隐明白了平儿的意思。 她这是在“托孤”了。 想来平儿因为自己之前骂了她,让她以为再也不会得到自己的看重和信任,所以在给她安排她屋里的事情了。 王熙凤一时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平儿究竟对她如何,王熙凤心中如何不明白,只是她性格强势,很多时候并不会在意平儿的想法。 如今见平儿如此做,她心中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那样骂她,是不是太过分,辜负了她往日对自己的一番情义? 再一想她被赵姨娘等算计,中了邪术,连贾琏都避之不及,只有平儿始终不离不弃,带伤照顾她。她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还说过以后定会好好待她,把她当做亲姐妹一般…… 一种羞愧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忽然担心起来。要是自己身边唯一可以信赖的丫鬟都被自己弄得心寒离德了,那她这辈子做人岂非太过失败? 再一想自己骂她的原因…… 真的是因为平儿不贞吗? 她知道这绝不可能,自从她被咒魇之后醒过来,她就再也没把贾琏放在心上,更别说对他的忠贞了。否则她也不会一再的想勾搭贾宝玉,甚至都不避讳平儿。 唯一的原因是,她在嫉妒…… 是的,她就是在嫉妒。 她觉得不服。凭什么贾宝玉对她三翻四次的暗示视而不见,背地里却和平儿好上了? 论身份,她是平儿的主子,平儿只是她的丫鬟。论容貌,她自认绝不会输给平儿半分! 真是岂有此理…… 直面自己的内心是一件很难的事。王熙凤向来心高气傲,万人不入法眼,此时看透自己的内心,竟觉得自己如此不堪…… 里面平儿和丫鬟们还在说话,王熙凤已经听不得平儿那种交代后事的语调,跨步走进去,直接道:“小蹄子,你倒是会偷懒,自己的事情,居然找她们来帮你做,难道你是觉得服侍我委屈你了?” 平儿等人见王熙凤突然闯进来,都吃了一惊,赶忙行礼问好。 “你们下去吧,我和平姑娘有些悄悄话要说。” 听王熙凤如此说,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都告退下去,只是心中却难免奇怪:二奶奶和平姑娘今儿说话都有些奇怪呢。 “奶奶想和我说什么。” 平儿低着头,不太敢直视王熙凤。 忽见面前的光线变暗,平儿心头不由紧张,她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谁知道半晌没等到,却听王熙凤幽幽叹道:“当真这么生我的气了?” 平儿诧异,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摇摇头:“不敢生气。” 王熙凤发出一声自己独特的笑声,然后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伤心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吧。早上的事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你,平姑娘,可能原谅我?” 王熙凤行事大度,说是道歉就不含糊,直接对着平儿弯腰一拜。 平儿大惊,急忙搀扶,然后先自己噗通一声跪了,道:“奶奶这是做什么,平儿怎么经得起!平儿是奶奶的丫头,奶奶别说还是骂平儿了,就算是要打要杀,平儿也是绝无半点怨言的,怎么经得起奶奶这般。” 平儿一个头磕下去,额头正好磕到王熙凤的绣花鞋上。 王熙凤把她扶起来,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平儿,给她擦了一下眼泪儿,笑道:“这么说,你是真没生我的气?那你给小丫头们说那些做什么?” 王熙凤手下的丫鬟虽多,但几乎都是小丫鬟的身份,大丫鬟只有平儿和丰儿。丰儿被赶出去,她还没来得及提拔一个大丫鬟,所以现在她就只有平儿一个大丫鬟。 贾府规矩,一般主子奶奶屋里就两个大丫鬟。 平儿见王熙凤的神态语气大不似早起那般凶恶,心中的怨念已经消去大半。又听她这么问,便知道王熙凤是误会她的,急忙道:“奶奶误会了,一来我现在身子不好,奶奶屋里总得有人照应。另则,我还以为奶奶以后不会要我服侍了,所以我才,我才叫她们来……” 平儿很动情。 事实上,只要王熙凤不厌弃她,她是不想离开王熙凤的。 “傻丫头。” 王熙凤拉着平儿炕上坐了,然后细细的看着她,直把她看的不好意思才道:“好了,刚才你给我磕了头,我也给你拜过了,之前的事就算翻篇,以后你也别放在心上,好好把身子调养好,我身边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你。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和小丫头们交接这些事,你和谁交接的,我就把谁打了板子撵出去!” “奶奶……”平儿喃喃念道,眼神巴巴的看着王熙凤,心生感动。 “好了,别哭了……” 王熙凤把平儿的眼泪擦了,再安抚了两句,平儿脸红了几下,两人关系就感觉和睦如初了,甚至更胜往昔…… 其实也是,以前一直都是平儿包容王熙凤,算是单方面的付出,如今王熙凤包容一次平儿,对两人之间的感情来说,自然是一次巨大的飞跃。 直到现在,她们之间,除了主仆情义,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丝姐妹之谊。 两人互有愧疚,也互有感动,自然悄声说了好些体己话。当然,主要还是王熙凤自嘲,平儿附和…… 一时王熙凤道:“宝玉越发了不得了,刚刚太上皇老人家传旨,已经把他封为了一等靖远伯,你可知道了?” 平儿微微点头,这么大的事,她自然听说了,只是之前伤心得很,无暇他顾。 王熙凤见平儿完全没理解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心中越发对平儿敬重。 换做旁人,自己的姘头如此厉害,早就暗生得意了,甚至嚣张跋扈都有可能。平儿却等闲视之,由此可见,就算她和贾宝玉之间当真有染,平儿的心肯定还是在她身上的,并没有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远离了她。 换位思考,王熙凤觉得,她绝不会这么愚蠢。自己男人有天大的本事,凭什么自己还要受别人欺负? 王熙凤心中也承认,她这么轻易就想通,主动和平儿和解,其实,也是心有顾忌。 万一要是贾宝玉当真喜欢平儿,而平儿又在她这里受大委屈,只怕贾宝玉那小没良心的会对她心生不满呢! 她平生最好权势富贵,若不然,以她的骄傲自负,如何会自甘下贱的去勾搭贾宝玉?难道仅仅只是为酬谢他救她之恩? 不然,那是因为贾宝玉少年而功高,手段比她厉害,让她甘愿俯首称臣。 如今更是了不得,将宁国府纳为了自己的伯爵府,以后老爷去了,两府的权势和富贵,就皆属于贾宝玉一人…… 别的她不知道,单就两府的家产,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万银子了。 那可是天大的财富! 而且,世俗如她,还是隐隐知道,贾宝玉身上最重要的并非这些身外之物。无限的潜力,聪明的智慧,才是他最大的筹码。 当然,迷人的外表,矫健的身躯,也是令她夜半独卧之时最牵挂的地方…… 想着这些,王熙凤对平儿说话的声音越发柔和,讨论了几句贾宝玉的事,在平儿也感慨不已的时候,突然问道:“你淋雨那天,宝玉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平儿愕然张嘴,眼神不自觉的回转到了当日,立马烧红了半边脸,偏头道:“奶奶胡说,宝二爷什么也没做~” 王熙凤露出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忽然拉过平儿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竟似撒娇道:“好妹妹,在我跟前有什么遮掩的,难道我还敢去告发你不成?我做的那些事,你哪件不知道,连我不要脸的勾引他你都是知道的,怎么这会儿你却不肯告诉我?亏我还把你当做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 王熙凤知道平儿的弱点,知道她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好,只要多哀求她,她必定不会瞒她。 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实在好奇贾宝玉私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做派。 “我……” 平儿嘴巴蠕了蠕,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脸更红了。 王熙凤见状,悄然放开平儿,把她的脸蛋、脖子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脯看了几眼,忽然转身到房门处,把门给撇上了。 平儿不解其意,愣愣的看着自家奶奶的举动。 却见王熙凤走回来,再次坐在她的身边,眼勾勾的看着她,并把手揽着她的肩头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嘛……” 平儿有些惧怕王熙凤如此侵略性的眼神,她想转移注意力,所以道:“奶奶真的不会生气……?” “不会。” 虽然这种事,在任何家族都是不能容忍的,甚至会把人给处死,但是王熙凤却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平儿已经得到她的认可,对于她认可的人,王熙凤还是很宽容仁爱的。 她的狠辣,大多对的都是外人! 平儿再三犹豫,最后在王熙凤的逼问之下,才点点头,承认了自己失身给贾宝玉的事实。原本以为王熙凤就想知道这个,谁知她竟追问:“把当日的事情一点不要隐瞒,全部告诉我……” “奶奶……?”平儿羞得不行,本想娇嗔,回头却发现王熙凤眼中全是兴奋之色,似乎比她还要激动…… “小蹄子,快说呀!” 王熙凤心中怦怦跳,见平儿不满足她,便使坏在她胸上使劲一抓。 “呀……!”平儿顿时惊呼,然后连忙捂嘴又捂胸,那模样,看的王熙凤眼中异色更浓。 她想起,从她被咒魇之后,她就再没和贾琏同过房了,那个男人,每日都出去打野食,这些她都知道,她管不着。她想,她也不能太委屈着自己个儿…… 平儿居然觉得有当日面对贾宝玉之时那样的紧张感,为了使自己解脱,终于在王熙凤附过来的脸颊旁边,低声将那日发生的事与王熙凤说出来…… 第346章 河间王 继宁国府之事之后,贾家再一次成为整个京城的热话焦点。 已经幽居熙园好几年的太上皇突然降旨,给贾家麒麟儿贾宝玉封爵,而且还是伯爵,这个消息,无疑是令很多人吃惊且意外的。 不过也有的人很快就释然了。 这些人便是太上皇一朝的旧臣和旧部,他们都知道,这是太上皇难忘旧情,对贾家的补偿。 抛开贾家第一代两位国公的功绩不谈,当初太上皇南征北战之时,贾家当时的主事人代善公就是太上皇最强力的臂助之一,而且是少数几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因为贾家开国两位国公在军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传到贾代善的身上,虽然已经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但仍旧非寻常功臣可比。可以说,太上皇身上无上的威名,就是在贾代善一干人的襄助之下铸就的。 有这一层关系在,贾宝玉又是贾代善的嫡亲孙子,又被太上皇认可,在这个时候,太上皇将一份恩泽降临到贾宝玉的身上,作为对贾家的补偿,也无可厚非。 待下臣仁厚,这本来就是太上皇圣君之名由来的原因之一。 当然,能够这样看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仍旧觉得疑惑重重。不过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就算不明白,也没有人敢质疑太上皇的旨意,最多不过是私底下议论一番,然后表示一下对贾家,对贾宝玉的一番艳羡、嫉妒情绪罢了。 大明宫之内,戴权给景泰帝回话:“回禀陛下,熙园的旨意已经下到了贾家,正如之前得到的消息一样,太上皇将贾家宁国公的爵位去了,然后补偿了一个伯爵之位给贾宝玉。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太上皇将原宁国府也一并赐给了贾宝玉,并言可以作为贾宝玉以后的伯爵府。太上皇对贾家着实优厚,如此一来,贾家两府几乎一点损伤都没有,甚至威望更甚了也不一定。” 损失一个一门双公的名号,让更多的人看见太上皇对贾家的优渥,确实不亏。 景泰帝沉眉想了想,幽幽道:“太上皇向来重视仁德之名,自然不会亏待他的功臣......罢了,反正不过是一个小小伯爵而已,太上皇既然乐意封赏给贾家,倒也没什么。传旨,赐靖远伯爵府御马十匹。” 戴权应了,随即又道:“之前赵副指挥使前来请示,询问陛下贾蓉的遗体如何处置,是否归还贾家?” 景泰帝面目一寒,道:“据我所知,宁国府第五代草字辈的人只有贾蓉一人?” “回禀陛下,正是。前三等威烈将军贾珍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其他子嗣,不过坊间有传言,贾珍和族弟之妻有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罢了,让赵全把贾蓉的遗体送回贾家吧。” 景泰帝如此说了之后似乎就不想再说贾家的事,转而问:“国师何在?” 大玄本无国师之职位,因为景泰帝好佛法,所以封竺兰为宫廷御用禅师。只不过后来大家都尊称竺兰为国师,久而久之才这般称呼了。 “国师昨日去护国寺为陛下祈福,还未归来。” 景泰帝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一个杀人如麻之人,居然为一国之君祈福?当真是好大的讽刺。 “密令赵全,严密监视国师的一切动向,随时向朕禀报。” 有些刀剑,用的时候十分顺手,但是当它没什么用了的时候,留在身边,却不得不防备它会反噬主人。 特别是,主人知道它有反噬的理由...... ...... 熙园濯尘殿前,一名中年男子牵着一个女孩走至沉月湖之前,对着前面垂钓的太上皇跪下道:“元裖见过太上皇!” “云霓见过皇爷爷......” 太上皇回头,笑了笑道:“小九来了,过来吧,陪朕钓鱼。” “是。” 中年儒雅的男人起身,给了身边的云霓郡主一个不许顽皮的眼神,然后规规矩矩的走到前面,看见此处还有一个小木墩和一根架好的鱼竿便知道是为他准备的,因此直接坐下。 云霓则站在他的身后。 过了一会,见父王和太上皇都不说话,云霓站不住了,仗着往日里太上皇和太后的宠爱,她俏生生的开口道:“皇爷爷,我给你捶捶背吧。” 太上皇笑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你父亲回来了,当着他的面你倒会讨巧卖乖,以前怎么没见你过来给我捶背?” 见太上皇拿她取笑,云霓一跺脚道:“才不是,人家也想要过来的,只是太后说了,皇爷爷喜欢清静,不许人家没事往皇爷爷这边来。” 声音委屈巴巴的,让坐着的两人都笑了,然后太上皇也不理会过来给他捶、捏肩膀的云霓,直接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太上皇的目光看着湖面,但是儒雅的男子仍旧知道是在给他说话,就要起身回话,却被太上皇摆手压下,于是他便道:“自收到陛下的旨意之后,臣不敢片刻耽误,只求能够早一日回京见到太上皇。” 太上皇淡淡道:“那么着急作甚,担心迟了见不到朕了?” 中年男子便是河间郡王,闻言直接屈地跪下,道:“太上皇明鉴,臣自然知道不管何年何月回京都能得见太上皇天颜,只是,微臣实在挂念太上皇,无时无刻不想回京,在太上皇身边尽孝。 臣本来只是镇国将军府毫不起眼的一名皇族子弟,不得父亲喜爱,若非蒙太上皇看重,点入军中,许臣建功立业,又何来臣今日之荣耀? 臣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太上皇亲手所赐,所以在臣的心中,早已视太上皇为亲生父亲。以前奉太上皇圣命镇守边关,边关事重,不敢轻易请旨回京服侍太上皇,臣之心中,深觉愧疚不安。如今陛下圣明,体察臣拳拳孺慕之情,准臣回京为太上皇主持寿诞,臣心中欣喜若狂,故而如此,还请太上皇治罪。”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仍旧奉行书生酸儒那一套。” 河间王拜倒。 恰值有随侍的太监上来回话,太上皇点点头吩咐了一句,然后让河间王起身,又对他道:“你今日既然回来了,正好让你见一个人。” “不知太上皇欲让臣见何等人物?” “等会你就知道了。” 河间王之女云霓站在太上皇的身后,刚才正好把太监的话听见,又见父王和太上皇不再说话,她便用心给太上皇捏了两下肩膀,然后撒娇:“皇爷爷,我可不可以外面去玩一会儿?” 太上皇不答,只是挥挥手。 “谢谢皇爷爷!” 说着高兴的就跑了,丝毫没看见自家父王那严峻的眼神。 “小孩子贪玩好动,不喜欢安静。你这些年不在她身边,如今好容易父女相见,正该慈爱些,又何必摆出这般父王的威严?” “微臣明白了,多谢太上皇教诲。” ...... 贾宝玉来到熙园之外,向守卫的将军表明的来意,等人进去通传之后便在原地静候。 虽然他是可以凭借龙纹玉佩进熙园,但是他深知做人得低调的原理,特别是在太上皇这样人面前。 对于太上皇这个位置的人,在乎的东西已经很少了,有时候喜欢不喜欢,就是简简单单一件小事便足以决定。 他还想抱太上皇的大腿,这可是关系到他身家富贵的大事,自然不能丝毫大意。 过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得到传讯:太上皇召见。 于是贾宝玉整顿衣冠,将所有随从、亲卫留在接待处,自己独自跟随引领的太监,往濯尘殿而去。 熙园处于皇城之内,具贾宝玉所见,其占地面积之大,比之皇宫也丝毫不让。其中濯尘殿、寿安殿、崇德殿三大殿,更是格局宏达,装潢金光溢彩,使人一见便知必定是人间至尊至贵的人才能居住其间。 他怀着崇敬的心情跨入濯尘殿的范围之内,跟着太监们走过一根根红漆的大圆顶梁柱,往后殿走去。 忽然他瞥见不知什么东西从一根柱子后头飞过来,他下意识的一躲。 “哎哟~~谁?有刺客?” 领头的太监后脑门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顿时跳了起来,回头看贾宝玉一脸无辜之色,便开始惊疑起来。 小太监们已经把飞过来滚落到地上的暗器捡了起来,居然是一个糖果,上面已经沾了一点灰尘。 太监见此,心中顿时了然。 “刺客就在那根柱子后头。” 贾宝玉便朝着方才他发现的那根柱子努了努嘴。 太监讪讪一笑:“伯爵爷说笑了,熙园哪里来的什么刺客,刚才是奴才失言了。” 贾宝玉淡淡一笑,倒也不说什么。刚才匆匆一瞥,他已经猜到“刺客”是谁了。 柱子后头,云霓手持一把精巧的弹弓,紧缩着身子背靠大红柱子。柱子足堪两人合抱,要遮住她小小的身子十分容易。 好一会之后她才探头出来,看着已经走远的贾宝玉等人,庆幸的拍了拍胸脯。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将弹弓抄进怀里,她转头直接蹿进殿内,欢快的往沉月湖方向跑。 她本来是想出来接贾宝玉的,只是忽然起意想戏弄一下贾宝玉,这才以糖果为暗器,准备吓唬贾宝玉一下。 理由她都想好了。 哼,谁让他在上书房的时候欺负人?谁让他不答应自己的邀请来给自己过生日的?而且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叶姐姐娶走了! 如今虽然恶作剧没有成功,但是也足够令她开心了。 小女孩的世界,单纯而容易满足。 ...... 与此同时,城南某处私宅之内,数名锦衣军的千户齐聚于此,共谋大事。 锦衣军指挥使杜明义跨金刀进来,所有人全部起身行礼:“卑职等见过指挥使大人!” 杜明义身形虽然不算粗犷,但是一身气势十足,他环视众人一圈,压手道:“人马可都齐了?今日乃是奉太上皇之命,剿灭一伙穷凶极恶之人,敌人凶残,可能会遭受极大的反扑,众位要有心理准备,决不许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指挥使大人放心,按照您的吩咐,人马已经全部安排在护国寺附近,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将护国寺团团围住,顷刻之间,便能杀入寺内。” “好,事不宜迟,立刻行动,但有反抗逃窜者,全部格杀勿论!” “是!” ....... “微臣贾宝玉特来拜见太上皇,叩谢太上皇赐爵隆恩。” 沉月湖之前,贾宝玉规规矩矩的对着木台中间的太上皇大礼参拜。 “过来吧。” 贾宝玉遵命起身往前走,却不敢太过靠近,只在侧后方两丈之外的地方垂手侍立。 “那边坐下。” 闻听太上皇吩咐,贾宝玉倒也没怎么犹豫,躬身走到太上皇右边的地方坐了。 太上皇左边还坐着一个气度不俗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想来能和太上皇一起坐着钓鱼的人,绝非简单人物。 所以,见太上皇两人没说话,都在专心垂钓,他自然也不会大咧咧去活跃什么气氛,所以也就坐着,安安静静的看着湖面。 装深沉嘛,他也会...... 只是他愿意装深沉,有人却不想给他机会。 就在他见三根鱼竿都毫无动静,正在想是不是要把鱼竿提起来看看上面有没有挂饵料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夺走了他的鱼竿,还给了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似乎在挑衅,看他有没有胆量抢回去。 贾宝玉自然不敢,虽然太上皇和那人看似都在安静的垂钓,但是他却总觉得,两个人都在用余光打量他。 在上书房那种治学的地方,他敢不给云霓面子,在这里嘛,自然完全不一样,所以他倒也悠闲,只看着云霓郡主装模作样的钓鱼。 “算了,给你。” 见贾宝玉到了这里也和木头人一样,云霓似乎觉得颇为无趣,直接把鱼竿塞到他的手里,哼一声,双手杵着下巴,就这么蹲在他身边,盯着湖面,期待着三个无趣的人能够早点钓上来一条鱼,打破这种无聊的气氛。 云霓和惜春一般大,同样是可爱的小萝莉一枚,就这么蹲着,小小的脸上满是无聊。贾宝玉便道:“郡主可是累了?要不郡主坐这儿吧。” 云霓偏头,眼神有些意动,却还是摇头小声道:“不用,这是皇爷爷让你坐的。” 贾宝玉便笑道:“没事,微臣蹲着就好。” 他面色和润,语调轻柔,面带和煦的笑容,就像是阳光友善的大哥哥与宠溺的小妹妹说话一般。而且说着直接挪身蹲下,把小木墩让出来。 云霓见此,眼神都晃了晃,觉得此时的贾宝玉和以前大不一样,但是真的好温暖,好迷人呢! 不过却也没直接坐上去。她还是懂规矩的。 旁边的太上皇嘴角一笑,对着旁边的太监招了一下手,那太监会意,立马又示意小太监去搬了一个木墩子过来。 本月最后一天,容我偷个懒呗。 嗯嗯嗯,2号之后避难的亲戚走了,恢复两更,今天不更,抱歉,嘿嘿。 《红楼大贵族》本月最后一天,容我偷个懒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7章 太后 京城名刹护国寺内忽然涌进来大批不速之客,他们身披银色盔甲,手持利刃,见面二话不言便要捉拿寺内僧侣,吓得寺内少量上香之人噤若寒蝉,只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更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僧侣居然个个身怀绝技,并不甘心受戮,而是奋起反抗。有的甚至飞檐走壁,打死杀伤甚多官兵...... 内院佛堂,一名断去一只臂膀的僧人捂着伤处跑进来:“禅师快走,官兵太多了,属下等根本挡不住。” 竺兰身着袈裟,手持佛珠,宝相庄严。他睁开虎目,眼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却并不着急起身,而是阴沉道:“可是赵全的人?” “属下等不知,只是看穿着全是锦衣军的人马!” 竺兰眼睛一眯,陛下,终于忍不住对他动手了么…… “禅师快走~” 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已经断臂却还咬牙呵斥让自己走,竺兰心中大为感动,一甩佛袍,虎躯一震,大声道:“弟兄们大多在此,我若是走了,岂非违背结义的誓言?我们一起杀出去!” 那断臂僧人急了,猛然跪下:“总座不可!据属下推测,如今护国寺已经被团团围住,官兵不下千人。依属下之见,以总座的身手,若是扮成香客,肯定能够逃出去。 请总座出去后为我等报仇!” 断臂僧人或许知道单纯的劝谏不能说服竺兰,故而跪地祈求为他们报仇。 竺兰老而英俊的一张脸上终于露出半分悲切,这个仇,该如何报啊…… “事不宜迟,请总座为我等报仇!否则属下等人死不瞑目!” 断臂僧人大声哀求。 他们都是一直行走在暗中的人,僧人只是他们的伪装。他们也早就知道富贵和生死都近在咫尺,所以官兵冲进来,他们几乎没考虑过束手就擒,因为他们知道,那样的下场更惨。 竺兰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他觉得有些恍惚,以前这种惨叫声,都是他们听别人发出,这一次,终于宾主易次了。 他知道,生死已在一念之间。终于还是心有不甘,他点头郑重道:“好,若我能活着,必定为尔等报仇。” “多谢总座!” 断臂僧人叩首。 …… …… 沉月湖前,氛围安静祥和。 云霓郡主坐在贾宝玉身边,只安静坐了一会儿,见始终钓不到鱼便不耐了,转而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娶叶姐姐呀?” 贾宝玉瞥她一眼,没说话。 “你究竟喜欢不喜欢叶姐姐呀?” 神色认真。 贾宝玉终极还是没忍住反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喜欢?” 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而已。 “我怎么不知道?我就很喜欢叶姐姐,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叶姐姐博学广才,见识不凡,温柔善良,美丽大方……” 云霓愤愤回了一句,然后就开始扒着手指头细数她叶姐姐的优点,最后道了一句:“最主要的是,她对我特别好,给我买过好多糖葫芦……呃不是,总之是对我很好啦!你要是以后敢对她不好,本郡主就叫皇爷爷扒了你的皮!” 说到糖葫芦三个字,云霓立马捂嘴,似乎知道暴露了不能说的秘密,然后为了转移话题,就威胁恐吓贾宝玉。 贾宝玉一笑置之。 “贾宝玉。” “臣在。” 闻听太上皇呼唤,贾宝玉顿时起身跪领。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多谢太上皇关心,微臣的伤势已无大碍。” 太上皇似只随便一问,然后又道:“听说你十一岁之前还和云霓一般只知道贪玩好耍,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好学上进了?抬起头来回话。” 太上皇此话一说,云霓顿时翘起嘴来,似很不好意思,又不敢反驳。 贾宝玉无暇理会她,他遵命抬起头来,回道:“回太上皇,微臣也听家人说过。微臣以前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在家里的丫环堆里混的浪荡子弟,微臣也对此,深为惭愧。” 太上皇似笑了笑,道:“哦,这么说你是少年顿悟,浪子回头了?” 太上皇的声音说的随意,但是贾宝玉怎么也觉得,对方在审视他。 贾宝玉心中微感压力,却并不表现,而是轻松回道:“太上皇谬赞了,臣哪里有那般觉悟,实在是……说来臣也觉得不好意思。实际上,微臣并非什么顿悟,也非浪子回头,微臣是失忆了……” 太上皇眼神不变,似乎对此早已知道,倒是吸引了云霓以及另一边的中年雅士的好奇。 云霓立马追问:“真的吗,人真的会失忆吗?好神奇!” 于是贾宝玉简单把两年前他重病失忆的事道了一遍。这种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再说,用这个解释他前后性格表现的不一致,显然比什么浪子回头要好的多。 皇家,应该不会喜欢“变化莫测”的人。 所谓王莽谦恭未篡时,性格莫测的人,皇家是不会放心的。做臣子,还是始终如一的好。 “所以,微臣并不知道微臣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听家人说起以前的事迹,觉得异常惭愧,所以才决心好好读书,以报答家人对微臣的关爱呵护。” 贾宝玉做了最后陈述。 云霓听完,恍若梦中,她喃喃道:“哇,要是我也能生这样一场病,我也能失忆就好了……” 贾宝玉看她一眼,心中暗道:“凭你在上书房之时的表现,就你这样的小姑娘,放在后世也是个学渣妹,失忆是没有用的,要想改变,估计只有基因重组……” 太上皇听了贾宝玉的回答之后,并没再问什么,却指着旁边那人道:“这位是河间王,也是云霓之父。” 贾宝玉顿吃一惊,传闻,宗室之中,河间王是太上皇最喜欢一个晚辈,在他才十多岁的时候就提点在身边,随军操练,后来立下不少战功,太上皇破格封其王爵,便是这位河间王。 这些年河间王一直坐镇西北,王府帐下近十万西北镇军,而且还能节制北边九省军权。虽只是郡王,却无疑是大玄权势最重的一位宗室王爷。 好在这位河间王无子,要不然,这样一个长期手握重兵的远房堂兄弟在外,景泰帝怕是会睡不好觉的。 面对这样一个权势人物,贾宝玉自然不敢半分怠慢,立马对其一拜。 河间王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也没有倨傲之色。 他刚回京,尚不知道贾宝玉的来历,不过他却看得出来,太上皇当是相当青睐这位少年。否则,之前也不会特意说让他见见此人了。他原本还以为是哪方豪杰,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年少之人,他并不会因其年少便轻视,因为,能得太上皇青睐,越是年少,越说明不凡。 果然,只听太上皇又对贾宝玉道:“朕封你为靖远伯,便是希望你能永远保持如今这般谦恭好学、忠正克己的态度,将来成为我大玄的国之栋梁。 好了,你下去吧。对了,太后还没见过你吧?你若是方便,可以去寿安殿给太后请安,就让云霓带你去吧。” “是。” 您老人家都发话了,小人敢说不方便么…… “嘻嘻,跟我走吧。”云霓倒显得很高兴,立马起身,拉着贾宝玉便走。 等他二人离开,太上皇忽问河间王:“你觉得此子如何?” “面容俊逸,举止有度,目光清正,是个难得的少年才俊。” 河间王应声而回。 “你有没有觉得,他生的像谁?” 河间王一愣,随即心头一动。却不是他看出来什么,而是他之前初见贾宝玉的时候,确实有想过一个问题。 这个少年,和三皇兄有些神似呢。 原本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的三皇兄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如今看来,太上皇怕是也有这个看法,那么,他对此子另眼相待,怕是,爱屋及乌了。 这么说来,太上皇竟是原谅三皇兄了?他忍住激动,问道: “却不知道,他是哪家子弟?” “京中贾家,贾代善的孙子。” 太上皇说到这句话,眉头一凝,似有不爽。 河间王却不察,他点点头,贾代善他自然是知道的。如此一来,他已经明白太上皇为何会对贾宝玉青睐有加了,原来是故臣之后,又生的和三皇兄有些相似,难怪。 “代善公有此佳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河间王附和性的道。 太上皇却看着他道:“朕记得,当初你与元祏兄弟二人便颇为亲厚,怎么,如今连他的样子都忘记了?” 面对太上皇淡淡的责问,河间王心头万千念头。他对太上皇之前的话避而不答,自然是知道三皇兄义忠亲王乃是太上皇心中的一个禁忌。 当年义忠亲王叛乱,兵围皇城,然后身死,紧接着不到半年,太上皇退位…… 如今太上皇既然见责,他便道:“回太上皇,臣之前见到那贾宝玉,确实也觉得,其与义忠亲王殿下有三分相似之处。” 太上皇眼睛一眯,道:“既然如此,若是朕要你收其为义子,你可愿意?” 河间王心下巨震。 …… “贾宝玉,不如我先带你去我的馨宁宫玩玩怎么样?告诉你,馨宁宫可是寿安殿内,除了太后的寝宫之外,最好的地方了!” 从濯尘殿到寿安宫的路上,云霓郡主建议道。 两人同过窗,算是故交,因此云霓与他毫不见外,直言要带他去她的寝宫看看。 贾宝玉本想直接拒绝,可是立马想到:云霓郡主便是河间王的女儿,从今日的情景来看,她在熙园的受宠程度还要超过往日自己的猜测,嗯,倒是不妨给她个面子。 “好呀,等我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之后,便到你的馨宁宫去吧。不过我可提前说了,要是你那里没什么好玩的,以后我就再也不来了。” “你不来就……” 云霓一听本来生气,想说不来就不来,谁稀罕,转念间不服输的念头占了上风,改口道:“你等着瞧,我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说着招过后面的一个太监,附耳吩咐了几句,那太监便下去了。 “哼,你等着瞧好了。” 贾宝玉暗自摇摇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自不与她赌气,敷衍两句,跨入了寿安殿的范围之内。 寿安殿是太后的寝宫,虽然在三大殿位次最末,但也不可小觑,主殿也是仿造宫里慈宁宫的格式建造,尊贵异常。 此时正殿之内,皇后正领着众妃来与太后请安。太后养居熙园之后,与宫中妃嫔隔开,但是孝道不能隔开,所以宫中妃嫔隔数日都会到寿安殿来给太后请安。 当初的吴妃刚受宠的时候,为了固宠,甚至每天跑到寿安殿来请安,后来还是太后厌烦她了,责令她一回,她才消停…… “回禀太后,一等靖远伯前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坐在正堂之上,和下方一众妃嫔的闲话,闻言诧异道:“一等靖远伯是谁?” 京中勋门她大多也知道,从来不知道还有个靖远伯。 老太监答说:“靖远伯是太上皇今儿封的,就是原来的禁军都虞候贾宝玉。” “贾宝玉??” 老太监的话音一落,旁人还未说什么,下方的吴贵妃顿时惊呼出声,语调奇特。 太后皱眉,就有老宫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太后这才知道吴贵妃与贾宝玉之间的恩怨,瞪了已经知道自己失态的吴贵妃一眼,而后道:“既然如此,那就见见吧。” 须臾,只见一个女孩领着一名少年进殿,女孩自然不用多说,正是她养在身边的云霓郡主。倒是那少年郎,神容仪态好生俊逸不凡,而且龙行虎步,自带一股英气,便是见过太多青年后生的太后乍然见之,也不觉得暗自赞了一声儿。 “微臣贾宝玉,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凤体祥和,福寿永绵。” “起来吧。” 太后面目慈和,把贾宝玉叫起,又看了两眼,笑道:“果然是你,本宫以前见过你,不过,变了,变化大了……” 太后摇摇头。每次看见这样的年轻后生,她既高兴,又有些感慨。 生命是可贵的,她却已经老迈迟暮。 “太后圣明,微臣以前在熙园确实有幸瞧见过太后金面一次,不过未能当面给太后请安,没想到微臣位卑人轻,居然还能被太后记住,微臣真是喜不自胜,荣幸至极。” 太后笑骂一声:“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贾宝玉讪讪一笑,这才有机会抬头。 只见太后看起来和贾母差不多的年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却更比贾母身上多些富贵尊容之气。 直视太后是无礼且愚蠢的行为,所以贾宝玉只瞧了一眼,便看向别处,将周围的环境扫视一遍。 嗯,大殿比荣庆堂又宽广富丽不少,美人更是多了不知几倍,好些还是熟面孔。 皇后,姐姐,淑妃,吴氏。 另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宫妃和宫娥。 看起来,倒像是在聚会呀,自己运气不错…… 第348章 作画 就在贾宝玉悄悄打量了一眼殿内众妃嫔、公主郡主之时,她们也全部把目光聚集到贾宝玉的身上。 这也不奇怪,她们大多常年幽居后宫,难得见到如此俊逸,如此卓尔不凡的少年郎。 特别是,贾宝玉还是名声在外的少年才俊。 当然,也不止是她们,连太后也多打量了贾宝玉几眼,忽然道: “小家伙,你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 贾宝玉在贾母的荣庆堂内早已尝试过这种万千眼睛注视的场面,如今虽然规模放大了很多,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只微笑以对。忽闻太后召唤,他便依言走上前去。 太后一双老眸直直的瞧着贾宝玉一张鲜活灿烂的脸,慢慢的,脸上的慈祥渐去,变得深邃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一般。 她如此,使得原本笑意盈盈,好些好在窃窃私语的人全部收敛起来,都不明白太后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贾宝玉也是莫名其妙。他虽然不知道太后的心情怎么忽然变差了,但是却知道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眼睛一转,忽然委屈的道:“太后可是觉得臣模样丑陋,不待见,要不微臣还是先告退了,若是惹得太后您老人家不快,回头陛下非剥了臣的皮不可。” 太后微愣,下意识的道:“你若是还丑,只怕我朝就没有俊俏小生了。”说着已然明白过来贾宝玉竟然是在故意拿自己取笑逗她开心,摇摇头就笑了。 她身份尊贵,已经很久没有少年人这般与她说过话了。 她这老怀一笑,殿内顿时百花齐放,人人展颜。 皇后叶氏笑道:“母后倒莫见怪,他便是贾贵妃的弟弟,以前臣妾也见过他几面,他在臣妾面前也是这般。连臣妾的父亲都说过,他的天资之高世上寻常人不及,就是在端庄自持这一点上差了些。” 看似表扬,实则揶揄,让其他没见过贾宝玉的人都笑了。 太后也是随意一笑,忽问了一句云霓:“你不是见你父亲去了么,怎么和他一道过来?” 云霓挽着太后的手臂道:“父王和皇爷爷在钓鱼,怪无趣的,后来他来了,皇爷爷就叫我领他过来给太后您请安呀。” 太后听说是太上皇让过来的,心头一叹。然后对叶皇后道:“我幽居这里已经好些年了,对于这些京中的才子俊彦听的少也见得少了,竟不知道,京城里竟多了这般模样的一个孩子,我看着,倒也不错,也难怪太上皇喜欢。” 说着才看着贾宝玉,笑道:“难得你这小家伙来瞧我,你既然说是第一次给本宫请安,本宫也不能小气,总得赏你件什么家伙什才好。” 说着当真认真想了想,对身边一个宫女道:“春巧,取那套子弧光琉璃盏出来。” 一会之后,那俊秀的宫娥便双手碰着一紫衫木匣过来。 “这还是前不久皇帝给我送来的,说是什么西域珍宝,用来饮葡萄酒的,本宫不大喜欢,就送给你吧。” 太后随口说着,似乎当真随意送一件她不喜欢的物件。 但是这么多皇家贵妇,大多都是把玩过古董奇珍,自然有不少是识货的。 淑妃便是其中之一,她叹道:“这套弧光琉璃盏之前臣妾在宫中也听闻过,听说是上年西域王进献的国礼,有西域佛门七宝之一的美称,可谓是千金难求的宝物了。” 声音清丽贤淑,隐隐带着艳羡的意思。当然,她并非真的羡慕,而是怕其他人不识货,耽误了太后一片心意。 果然,一些本来不知道这个弧光琉璃盏是什么东西的人都变得热切起来,纷纷称赞太后盛德慈爱…… 暗地里却也有人在嫉妒,这个贾宝玉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太上皇另眼相待就罢了,毕竟是写诗拍过太上皇马屁的人。可是他才第一次来和太后请安啊,怎么太后就这么大方,连皇帝孝敬的宝物直接就送他了? 太后却没说什么,只让宫娥打开木匣。 四只制式不一,却个个精巧绝伦的玻璃酒盏出现在盒子里,每一个都用金黄色的丝绸垫裹着。浅绿色泽,鎏光溢彩,光线照耀之间,有流光浮动,竟似活的一般,确实物如其名。 连贾宝玉看了都觉得挺喜欢,别的不说,这玩意儿用来吃酒,格调确实会升上去不止一个档次。那妙玉小尼姑不是喜欢装、喜欢摆谱么,到时候自己拿着这一套子酒杯到她那佛门净地去吃酒,保准能够气死她。 太后见贾宝玉眼中有了欣喜,脸上也浮现一抹笑容,让宫娥收起匣子,然后道:“这几个杯子白日倒罢了,晚上的时候,把那月光一照,倒是另有一番韵味。只是本宫不爱吃酒,你们小年轻人喜欢吃酒,这个给你们正好。” 贾宝玉自然笑着跪谢,然后笑道:“今儿第一次来寿安殿就讨了太后娘娘如此大一份赏,看来以后臣要经常过来给太后请安了。” “那你只管来便是,本宫这里别的没有,多余的家伙什还是挺多的。”太后笑了笑,竟开起了玩笑,让殿内很多人大为诧异。 太后娘娘虽然慈和,但是做了几十年皇后,又做了十余年太后的她,便是不露威严,旁人也难以亲近。况且,谁不知道太后最重规矩,何时见到太后竟然会和晚辈开玩笑的? 她才第一次见贾宝玉呀。 贾宝玉此子,莫非妖孽转世,否则岂能有这般得贵人的眼缘? 贾宝玉心中也十分欣喜,太后虽然并非当今皇帝的生母,但是一如太上皇一般,也是皇DìDū需要小心伺候着的尊贵人物,既然她这么好说话,贾宝玉岂有不打蛇上棍的道理? “启禀太后娘娘,臣今日得了娘娘如此一件宝贝,微臣斗胆,也想向娘娘进献一件小礼物。” 贾宝玉忽然这么一说,让还在暗中羡慕贾宝玉的众妃、公主郡主们都格外意外。 元春虽然知道贾宝玉这是趁机讨好太后,但怕他弄巧成拙,所以提示道:“宝玉,不可造次,太后尊极天下,所重者不在奇珍异宝,你若是献礼,首重心意,若是难登大雅之堂之物,就不必拿上来了。” 她是提醒普通的礼物不要乱献,以免扫太后的兴。 贾宝玉只是笑了笑。 太后倒有点好奇,便问:“是什么样的礼物?” 贾宝玉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微臣在家中与姐妹们戏玩之时,无意中曾学过一艺,便是替人画像。若是太后准予,微臣现在便可为太后画一张画像,以表臣对太后的崇敬之意。” 听他这么说,好些人顿时暗自摇头,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原来是画像。文人士子,少有不会丹青者,替人画像,并非什么新鲜事物。 叶皇后见元春面露担忧之色,便低声与她道:“你这弟弟向来聪慧,所行之事罕见差错,你作为他的亲姐姐,怎么倒不相信他呢?” 元春醒悟,看着胸有成竹的贾宝玉,内心生出一抹愧意,是呀,他已经如此优秀了,自己怎么还把他当做当年的小孩子呢。 于是点点头,安静下来。 贾宝玉岂能不知直接这么说容易被人轻视,他也想故布疑阵,卖几个关子再拿出本事来,但是他毕竟第一次见太后,须知过犹不及,话太多,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 不过只要太后愿意让他出手,待画像一成,效果自然就出来了。到那时此时无声胜有声,岂不更好? 太后果然兴趣缺缺,只是敷衍式的道:“你竟还会画师的本事。” 宫中有画师,她现在并无心端坐半个时辰让人给她作画。 贾宝玉笑道:“太后请鉴,微臣画像,无需用笔,也无需娘娘端坐半日,只需半刻钟,微臣便能为娘娘作画像一幅。微臣可立军令状,若是不好,娘娘可令宫廷禁卫打臣的板子。” “哦?不用笔你用什么?” 太后果然诧异了。时间快还能理解,世上有天赋异禀的画师,几笔可成画......但是画画不用笔,难道用手指? 贾宝玉伸手入怀,摸出他早已准备好的铅笔,笑呈给太后:“启禀太后,微臣便是用此物作画。” 原本计划的是进熙园能够见到太上皇的话,想办法用素描再来博太上皇一悦。只是之前在沉月湖前一直没机会,若是能够亲自为太后作一幅画,若是画的好了,想必效果更好。 毕竟,女人传八卦,永远比男人更强势。 “这东西也能作画?”太后接过太监呈上来的“铅笔”,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命人取桌案、纸砚等物。 等东西摆好,众人静观,看看贾宝玉到底如何用“木头”作画。没错,在她们看来,铅笔就是一根小木棍子,根本和笔扯不上关系,倒是和筷子差不多...... 其实自贾宝玉制成铅笔之后用来给家中的姐妹们作画,有流传在市面之上的,也有见之新奇者寻来画着玩。但是一来他们不得要领,二来也觉得此技“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并未能彻底流传开来。 对于深宫中的贵人来说,就更是没可能了解到了。 若是贾宝玉是个粗蠢的小子,她们自然没心思看他掏弄这些稀奇玩意儿,但是贾宝玉可是京城的传奇少年,他既然信誓旦旦的说木头能作画,她们自然好奇了。 贵人耐心有限,贾宝玉也无意给她们表演削铅笔的技巧,而是从怀中取出另一支削好的,直接便开始作画。 所为熟能生巧,他如今对于素描的掌控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界,因此不到半刻钟,便将画像作好。 偏头看了一下一直跟在他旁边,一直张着小嘴,“哇”、“咦,真的好像呢”如此惊呼个不停的云霓一眼,然后收笔。 “好了?”云霓确认作好,立马拿着新鲜出炉的素描画像跑到太后身边,给她展示。 原本只是抱着瞧瞧新奇的太后一见便愣了。 只见不大的一张宣纸之上,跃然呈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鬓发如银,头戴凤冠,虽然面上微有褶皱,但却有一种极致的尊贵和不凡。最让人吃惊的是,分明只是一些细黑的线条,却完美的勾勒出所有的五官、服饰,使得整个看去,就像是看见了活人一般。 她不禁叹道:“世上竟有这般鬼斧神工一样的画技?” 太后发出如此感叹,越发让早就被云霓勾起好奇心的众妃心痒难耐了。皇后代为出言:“不知他究竟画的如何,能得太后如此赞赏?臣妾等可有幸一观?” 太后对皇后还是比较客气的,再看一眼,顺势就让宫娥把画像呈下去。 不提皇后等人乍然一见如此新奇之事物的反应,云霓早就跑到贾宝玉的身边,催促道:“贾宝玉,你能不能帮我也画这样一张画呀?我好喜欢!” 是呀,以前那些画师给她画像,每次坐很久不能动不说,画出来的她觉得根本就不是她,没劲,哪里像贾宝玉画的这个,又快,又像,而且,感觉比真的人还好看。 比如太后的,她就觉得,画上的太后,比真的太后更年轻慈祥,就像是,对,就像是十年前的太后一样!她却不知道,这是贾宝玉故意给太后画的年轻一些,他估计,每个女人,都不愿意接受自己垂垂老矣、日薄西山的姿态的。 但是差得太远奉承的就太过了,所以贾宝玉微减了几笔,着重将太后的雍容贵气描绘出来。 素描不如国画写意,但并非不能描绘出神韵。 面对云霓的讨好,本来就有意“巴结”她的贾宝玉自然不拒绝,答应以后有机会帮她画一张。 “不要等以后,等会你就去我的馨宁宫,帮我画一张。” “额,好吧。” “嘻嘻。”云霓一笑,拉着贾宝玉的手摇了一下,算是表示友好,然后就跑到一边她的小姐妹那儿去了。 贾宝玉隐约知道,那些穿着贵气的女子便是三公主、五公主,还有几个皇室的郡主、县主。 过了一会儿,大概所有身份比较高的人都看过了画像,纷纷赞美了一番之后,传阅的环节才算结束。至于赞美的内容,呵呵,太后的画像,谁敢说不好?便是真有不喜欢的,也会想方设法说出别的好来,造成的效果就是:艳惊众人! 太后高兴了,待画像重新回来,她笑道:“很好,你这份礼物本宫收下了。哦,对了,听闻你和蓁蓁那丫头定了婚约,那丫头本宫也很喜欢,你以后可以和她一起,多进寿安宫来瞧本宫。” “多谢太后。” 太后亲口让贾宝玉以后多进来瞧她,算是表明了她的凤颜心悦,许多人暗暗叹息,能够同时得到太上皇和太后的青睐,这可是诸皇子都没有的。这些年,太上皇和太后所宠溺的,就只有一个云霓郡主,现在,怕是要多一个贾宝玉了。 不过幸好,贾宝玉是外臣...... 第349章 大肥和小肥 “太后,我想要贾宝玉去馨宁宫帮我作画好不好?” 看着太后等人表扬过贾宝玉之后,云霓想快点让贾宝玉为她作画,便直接向太后申请。 “去吧。”太后拍了拍云霓的手,温言笑道。 云霓高兴的跑下来,又去邀请她的小姐妹几人一起…… 云霓是河间王的独女,又被太后从小养到大,在皇室诸贵女中身份特殊,其他皇妃、王妃自然不会拒绝自家女儿和云霓亲近,因此都让去。 于是云霓便带着她的姐妹团,催促着贾宝玉往她的馨宁宫去。 等到云霓等离开,众妃正要说点什么,却见太后神色变得幽幽,她默然起身,对连忙也站起来的众妃道:“本宫累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坐一坐,等孩子们出来了就回去吧。” 吩咐了之后,太后便由宫人们搀着回了内殿。到了内殿之后,太后从纱橱暗格中取出了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名金色戎装的青年男子,生的耳方面阔,剑眉鹰眼,英武不凡。 从其五官细看,竟有几分与贾宝玉相似之处,以致于太后看着看着就泪目了:“祏儿啊祏儿,你知道吗,你父皇已经原谅你了,你若是泉下有知,就请回来看看你的父皇母后吧……” …… “恭喜了,妹妹可是有一个好弟弟。自我朝以来,可是从来没有封赏过如此年轻的伯爵呢。” 寿安殿内,太后走后便以皇后居首,她应对了两句众人的奉承,便转而对元春道恭喜。 她说的没错,大玄皇室子弟若不能封王,便会往下册封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 公侯伯子男,是对功臣的封赏。其中公、侯、伯,皆为一品。 贾宝玉以十多岁之龄,得封伯爵,确实是首例。 元春本来一个人想着事,脸上带着笑容,闻言也不谦虚,反而笑道:“也恭喜娘娘,有这么好一个侄女婿。” 她这也算是重申一下,我们是一家人,可惜叶皇后闻言,眼神深处立马闪过一丝不自然,却不显露出来,笑了笑,略过了这一茬。 “哼哼。”另一边,贵妃吴氏却冷秋秋,酸溜溜的哼了一声。你们倒得意了,本宫的弟弟却成了一堆黄土…… 那人既然说不是他下的手,那么肯定就是叶贱人那个虚伪的儿子干的了! 你们且得意,早晚有一天让我抓着机会,本宫一定要让你们母子、姐弟几个死无葬身之地…… 云霓郡主没有说谎,她的馨宁宫确实很不错,宽敞、富贵、精致,是贾宝玉多见过的所有少女住所中最漂亮的了。 当然,这么说的评判标准是以价值论,实际上相比较起来,他更欣赏大观园里的建筑风格,更雅致一些,少些贵气,也就少些逼人的气势与压抑。 云霓是个无忧无虑,不学无术,却有些小聪明的丫头。她的几个小姐妹,宗室的两个郡主且不说,就说两个公主。三公主年龄稍大些,十多岁的样子,温婉娴静,模样也算出众。毕竟大玄选妃还是以姿色为主要论调,女儿肖母,公主少有资质差的。 不过就算如此,在贾宝玉看来,也只能给三公主元姝打个六七分左右,算是中上之资。 但是那五公主就不得了了,小小年纪,粉雕玉琢,生着一张纤细的瓜子脸,模样精致,眼神婉转,竟是个绝顶的小美人坯子。 可惜就是年龄太小了些,看起来和云霓差不多大,实际上比云霓还要小两三岁。如此可见,云霓这小妮子确实像个长不大的丫头,竟然被比她小几岁的妹妹赶超了。 哦,对了,五公主,是吴贵妃的女儿。 想到这里,贾宝玉不由得把第一眼看见这样可爱小女孩的喜爱之心减去七八分。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那个女人的女儿,定然不是省油的灯,哪怕外表和她母亲一样具有迷惑性,心性肯定是坏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贾宝玉便多留意了她一下,以期以小看大,让自己始终保持戒备,不要被她乖巧的外表所迷惑。 “贾哥哥,你能帮我也画一张画像么,要画好些哦,我拿回去给我母妃瞧。” 五公主元娈见姐姐们都画好了,便也踩着绣花小鞋,拿着一张捏在手里好久的纸,走到贾宝玉面前,以不足贾宝玉胸口的身高,仰着头甜甜的央求道。 “好呀。” 贾宝玉立马接过她递过来的上等宫廷御用宣纸,让她坐在面前的凳子上。 心下对自己解释说:唉,才这么大的小不点,能有什么好坏之分,自己毕竟算是与她母亲发生过关系,也算是她的长辈,就当是尊老爱幼中的一项美德了…… 于是,倒也一视同仁,认真给她画了一张画像,被她高兴的收起来。 五个女孩子的画像,贾宝玉只花了半个时辰就画好了,看着她们坐在一堆相互品鉴,说说闹闹,贾宝玉也无意干坐着,便对云霓告辞。 云霓立马跳下炕来,道:“你就要走?再玩会不行吗?” 她的馨宁宫太大了,除了太监就是宫女,少有其他人进来,她自然想贾宝玉多待一会儿。 贾宝玉撇撇嘴,一群小屁孩,有什么好玩的,要是自己的丫鬟还好说,可以开开玩笑或者占点便宜……这里一个个金尊玉贵的,他还得小心伺候着,没意思。 云霓似乎看懂了贾宝玉的意思,她小嘴一噘,哼道:“之前我说了,我这里可有好玩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养的大老虎!” 老虎?贾宝玉愕然,我看你这小妮子就已经够虎的了,还需要养? 不过看其她几个小丫头害怕的神色还有宫女太监们的反应来看,云霓估计还没说谎! 就在此时有老嬷嬷过来请:“公主郡主,娘娘们叫你们出去,要回宫了。” “云霓姐姐(妹妹),我们先走了。”几个小丫头想来是看过那老虎,也没什么留念,随着老嬷嬷去了。 贾宝玉也不便再多留,便道:“算了,畜生有什么好看的,我也告辞了。” “大肥和小肥才不是畜生,它们是我的好朋友!你别是害怕,不敢去看吧?” 云霓大声反驳了贾宝玉不尊重其他生命的话语,然后又狐疑起来。 贾宝玉嘴角抽抽,听到大肥和小肥这两个名字,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一会之后,馨宁宫后院的某处地方,贾宝玉终于看到了云霓口中的大老虎。嗯,确实是两只老虎,头上写着“王”字,只是,兹老虎体型浑圆,蠢萌娇憨,身上还带着奶香味,预估年纪不会大于几个月…… 而且明显营养过剩,以致于整个看去,和贾宝玉记忆中的老虎半点不像,倒像是两只胖胖的橘猫被关在牢笼之中。 贾宝玉这才明白,这哪里是养老虎,分明是养猫嘛。 云霓显然也对她的好朋友的表现感觉到有些丢面,强行解释:“它们现在是吃饱了,平时它们可凶了……” 贾宝玉却道:“郡主娘娘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两只小可爱?” 云霓立马道:“你也觉得它们可爱?” 贾宝玉点点头,要真是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贾宝玉反而没什么兴趣,可是这么蠢萌的百兽之王就太有意思了,要是他也能弄两只去大观园,那估计很吸睛。 嗯,反正这个时代圈养野生动物也不犯法…… “不知道郡主可还有这样的猫……这样的老虎没有,可能送两只与我?” 云霓听了为难道:“我这两只还是我和皇爷爷求来的,皇爷爷的百兽园里养了好多只大老虎,大肥和小肥就是里面虎妈妈的宝宝,总共就两只……” 贾宝玉一听如此,便打消了念头,一看云霓就很喜欢这两只胖虎,他自然不会夺其所好,因此就说算了。 谁知云霓却立马转道:“不过我听百兽园的宫女说,那只老虎又怀宝宝了,等它们生下来,我就去要过来,到时候送给你怎么样?” “好啊。” 贾宝玉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突然眯起来的眼神之下才醒悟,这可不是惜春和探春,人家身份比他可尊贵多了……旁边有几个大宫女太监面色顿时不善起来:居然敢对郡主不敬! 不过最后云霓只是哼哼,并没有说什么,如此他们倒也不好多事。 第350章 一事相求 从熙园出来,贾宝玉心情不错,虽然没和太上皇说上几句话,加深什么感情,但是却有了额外的惊喜。 嗯,得到了太后的喜欢,以后在京中上层,就更混的开了。退一步说,就算太上皇哪天突然就嗝屁了,太后也算是一个保护盾。主要是他觉得,女人要比男人长寿一些,太后年纪又小于太上皇,估计会比太上皇活得久。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太上皇长寿一点好,毕竟太后这个盾远远不如太上皇厚啊…… 骑马顺着皇城大道进入西城,却见道上兵马疾驰,好些身穿银色铠甲的锦衣军缇骑来回穿梭,似乎在追捕什么人。 贾宝玉便揽住其中一名校尉,询问发生了何事。 那校尉认识贾宝玉,行礼之后郑重回道:“锦衣军查出一伙强人躲在护国寺内,今日指挥使大人亲率一千兵马围剿护国寺,剿灭强人二百多人,不过仍有数名伪装逃逸,现在锦衣军正在全城捉拿……” 贾宝玉愣了愣,下意识的道:“护国寺不是护国禅师所在的寺庙么?” 竺兰可是景泰帝身边的红人,锦衣军敢围剿护国寺? 校尉听到护国禅师一词,眼神明显生惧,却还是故作镇定道:“指挥使大人说,这是奉太上皇圣谕,还说当初钱侍郎一门被灭的惨案就是这伙强人所为。” 贾宝玉心头一凛,虽然知道太上皇的存在对景泰帝来说就是一种压制,但是太上皇此次为何如此明显?若是当真不想让景泰帝做皇帝,当初直接不传位与他就是了呀。 若是让世上人都知道钱钊是被景泰帝灭门的,那景泰帝还能坐稳这个皇位?日后必然有无数“英雄豪杰”以此为由,讨伐无道暴君…… 从以前的情况来看,太上皇在熙园荣养,朝堂所有政务全部交权给景泰帝,那才是正常的呀,怎么近年来,太上皇频频针对景泰帝了呢? 前两次因为大皇子还好说,因为大皇子实在太混账,这次…… 贾宝玉回望了一下帝宫,不作他想,启程回府。 …… 大明宫,景泰面若寒酸的看着下方身穿将军服色的锦衣军指挥使:“杜明义,你好大的胆子!” “臣有罪,还请陛下明示。” 杜明义跪地请罪,声如洪钟一般,实则不见太多惶恐。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瞒着朕,私自包围护国寺,甚至闯寺杀人的?” 杜明义正声道:“回禀陛下,臣此次剿灭护国寺众贼,并非私自行动,而是得了太上皇剿灭祸国贼子的谕命,之所以没事先通禀陛下,只是因为事出紧急,未免消息泄露,让贼人有所防备逃窜。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杜明义五体投地,半晌不见景泰帝说话,他也不敢起身,便就这么跪着,过了许久,方听景泰帝幽幽道:“杜大人行事周密,很好,朕记住你了。” 杜明义心头一寒,却只道:“为国尽忠,乃是臣之本分。” 景泰帝冷笑一声,不再言别的,却问道:“不知护国寺众僧所犯何罪,太上皇竟要动用锦衣军剿灭?” 杜明义道:“陛下有所不知,护国寺众僧大多数都并非真正的僧人,他们把持了整个佛寺,杀人放火,奸淫劫掠,不知做下多少天人共愤之事。幸而被太上皇发现,命臣带兵剿灭。” “可有证据。” “臣今日攻破护国寺后,在后院的禅房之内,发现了大批他们从各地劫掠而来的女子,好些都有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景泰帝打断道:“朕问的是,可有别的罪行,比如,钱钊一门死于大火当中,可与这伙人有关?” 杜明义抬头看着面色阴沉的景泰帝,摇头道:“这一点尚未可知,不过想来这伙贼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屠戮朝廷二品大员一门……” “哼,既然如此,朕为何听说,杜大人手下的校尉言之凿凿的说钱钊一门便是被这伙人所灭?” 杜明义立马叩首:“微臣治下不严,回去之后必定严查,但有发现谁敢在军中造谣,必定严惩不贷!” “呵呵。” 景泰帝笑了笑,一挥龙袍,道:“竺兰禅师常年居于深宫为朕讲经说法,鲜有回寺,以致于寺内发生如此罪恶尚不知晓。 不过纵然如此,竺兰也难逃包庇嫌疑,朕也不会袒护他。 命:除去竺兰护国禅师名号,令锦衣军将其捉拿归案问审,若其不能自证清白,则以国法论罪。” “陛下圣明!” 待杜明义一走,景泰帝面上的暴怒之色再也掩藏不住,一把将龙案上的杯碟文书扫落在地,愤恨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逼朕!!” 养心殿内,一地的太监宫女吓的只敢匍匐在地上颤抖…… …… 贾宝玉中途去了一趟太师府,向太师取了一下经,然后便打道回府。 时间已过晌午,可惜荣国府竟尚未用午饭。 原来贾母一早就命王熙凤筹备午宴,要为贾宝玉简单庆贺一下。至于为什么是简单庆贺,还是因为东府的事。 贾家如今算在丧中,虽然贾母不太在乎那边的人,到底这个时候摆庆功宴不大好,所以就在荣庆堂的饭厅准备几桌,悄悄给贾宝玉庆贺一番,如此倒也不为过。 只是贾宝玉去熙园谢恩一直未回,贾母便让所有人都等着,便是如此,也没有人表现出任何不满。 一时王熙凤问:“要不要把珍大嫂子叫过来?” 贾母看她一眼,在王熙凤的讪讪醒悟神色中,贾母忽问:“林丫头呢,怎么还没出来?” 李纨立马回说:“她身子不好,害怕扫了老太太的兴,让我代她给老太太和宝玉告罪呢。” 贾母听了,面色不愉,随后一叹。 她知道,黛玉还记着上回的事。 贾母也是从那个年岁过来的人,如何不知道黛玉等人的心思? 哪怕她再心疼黛玉,此时也不禁觉得,黛玉太不懂事。 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王夫人等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都知道贾母心中不悦,也不敢去触霉头。 好容易等了半日,贾宝玉回来,情况才瞬间转好。 贾母立马笑呵呵的让王熙凤摆上筵席,又让薛姨妈等人入座…… 趁着上菜这个空隙,三春等姐妹都缠着贾宝玉问他去熙园的见闻,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等。 贾宝玉笑回了两句,也发现黛玉不在,便问探春。 探春把黛玉生病的事说了。贾宝玉看她有些为难的模样,大概猜到点什么,因住了口。待酒菜上齐,贾母正招呼众人举杯,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贾宝玉忽然起身,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跪对着贾母,道:“老祖宗,孙儿有一事相求!” …… 第351章 求娶 护国寺一案死伤数以百计,在京城之内掀起不小的波澜。好在锦衣军行事周密,很快平息风波,算是大限度的减轻了京城百姓的恐慌。 齐王府,二皇子也得知了护国寺被剿灭的消息。 “不出殿下所料,那护国寺果然有问题,几百号僧侣,其中大部分都是绿林匪盗乔装打扮。 不过这一次算是彻底毁了。锦衣军指挥使杜明义亲自带领超过一千的锦衣军缇骑突然发难,当场绞杀两百余号匪徒。” 二皇子冷笑一声:“这些人,可都是父皇手中的刀,这些年一直操控在竺兰的手中,可惜......” 可惜,一朝尽损。所有的黑暗势力,所有的魑魅魍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堪一击。 培养了几十年的杀手,在锦衣军面前,还是那么的脆弱。 “可惜,听说杜明义没在寺中抓到竺兰。” “狡兔三窟,这样的奸人,如何轻易引颈就戮?父皇已经下令将竺兰捉拿归案令其自辩清白......” 二皇子嗤笑一声,忽然冷冷道:“只是这个人,本王如何还能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陆先生!” “属下在。” 永远身穿褐色襟袍的人躬身应命。 “动用我们的力量,赶在锦衣军的人之前抓到他,杀之。” 二皇子眼中有着深深地愤恨,若是他猜的不错,钱钊一门,就是死在竺兰的手中,他岂能给他活命的机会? ...... “老祖宗,孙儿有一事相求。” 荣庆堂,一片祥和的氛围当中,贾宝玉忽然跪启贾母。 贾母立马叫起:“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老祖宗还有什么事不能答应你的?快起来,你身上的还有伤,这么多礼做什么。” 贾宝玉如今贵为伯爵,论起来,身份比贾赦还尊贵一些,早就不是那个只能依靠她的宠爱的孙儿了。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跪着,不成样子。 “老祖宗见谅,此事事关重大,也只有老祖宗才能做主,所以孙儿必须跪着说。” 贾宝玉如此执拗,令贾母直皱眉,其他人也大概如此。 主桌薛姨妈身边,宝钗见贾宝玉如此,她立马想到了什么,神色幽然起来。 “你怎么了,可是知道什么?”薛姨妈看见女儿面色,低声问了一句。 “没,母亲多虑了。” 宝钗深吸一口,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接下来的事,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那也关系着她的终生大事,贾母等人的反应,也是她需要认真考虑的,她必须小心看待。 贾母已经答应贾宝玉,让他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她再无不准的道理...... “孙儿恳求老祖宗将林妹妹许给孙儿。” 简单的一句话,在饭厅内却无疑是石破天惊,所有人瞬间张大了嘴巴,一个个直愣愣的。 面对那些异样的眼神,贾宝玉却无所畏惧,眼神丝毫没有退缩,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贾母。 贾母忽对鸳鸯等道:“你们全部去外间候着!” 鸳鸯等自然知道贾母的意思,都不敢作声,默默离开。那些婆子们同样不敢逗留,跟着一道出去,很快屋里就一个下人都没有了。 贾母看了贾宝玉一眼,又对另一桌的王夫人道:“他太太,你说呢?” 王夫人面色难看,有心斥责贾宝玉,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来。 今儿她儿子才被封为伯爵,是他的大好日子,也是贾家的大好日子,对她来说,更是天大的好日子。 母以子贵。过了今儿,只要贾宝玉一道请封的奏疏上去,她立马就可以变成一品诰命夫人,了却她多年的夙愿...... 再说,事涉黛玉,她也没有更多的权力,因起身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挥手让王夫人坐下,贾母又看向薛姨妈,忽然摇摇头,说道:“让姨太太见笑了。” 薛姨妈同样摇摇头,没说什么。这个时候贾母态度未明,贸然说话,说对了还好,要是说错了,就得罪人了。 贾母点点头,终于看着面前的宝贝儿孙儿贾宝玉,叹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已有婚约在身,叫我如何成全你?” “求老祖宗成全。” 贾宝玉叩首。 什么一往情深,什么情投意合,这些话不用说,贾母等人自然明白,说出来,反而显得肤浅不知道理。 横竖儿女大事都是父母长辈做主,他只需要表达出他的诉求,认真的、恳切的,只要贾母等人应允,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都是得到长辈祝福的婚姻,并非苟合。 贾母闻言,心中倒先松一口气,只要贾宝玉不是想要和太师府悔亲就好,因道:“可她终究是你的表妹。” 以贾宝玉如今的身份,取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妾倒也不算辱没。 可是,至亲之间,就不大好了。所谓亲上加亲,那是双方公平,男为夫,女为妻,这才是亲上加亲。若是男为夫,女为妾,就变得失礼了。 贾宝玉眼中也闪过一抹不忍,却立马隐去,郑重道:“我会用这一生,倾尽所有对她好!若违此誓,叫我贾宝玉一生坎坷,死后曝尸荒野......” “宝玉你......” 王夫人闻言瞬间泪目,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如今贾宝玉为黛玉竟发下如此毒誓,将父母长辈置于何地? 王夫人如此,姐妹们都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当然她们和王夫人的感受不一样,她们只是觉得,二哥哥这番话,说的令人好生伤感,也好生令人感动。 若非知道这种事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她们都会跪下帮贾宝玉哀求的。 贾母王夫人伤心,姐妹们伤感,对于李纨、王熙凤甚至还有薛姨妈几个寡妇来说,贾宝玉这种话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对她们可就是一种直扑心领的打击了。 薛姨妈叹了口气,忽见一向沉稳自若的女儿竟也目中含泪,面色悲戚,她怔了怔。 论理说女儿向来处变不惊,怎么这会儿如此在意了呢? 贾母到底和王夫人不一样,左边是她的心头肉,右边是她的心尖尖,她自然也想要他们都好。 因此直视着贾宝玉:“非要如此?你就不怕委屈她?” “孙儿是心疼她,怕她委屈。但是孙儿更知道,若是孙儿离开林妹妹,必定后悔一生,林妹妹离开孙儿,恐不能活。所以,只求老祖宗成全,孙儿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弥补她,让她开心快乐。” 话说到此处,贾母知道没有什么必要再问别的了。 是答应,还是拒绝,只在她的一念之间。答应了会如何,不答应...... 想起那日大皇子上门提亲,黛玉竟然有勇气违抗她的命令,便知道,答不答应都没什么用了。 显然两个小人儿早生情愫,若是不成全,怕是会闹出更多不忍言的事出来。 “这件事,还得问问你父亲的意思。” 贾母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想用拖字诀试试。 贾宝玉正想加把火,忽见厅内这么多双眼睛,方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了。 有些话,其实私底下说更容易谈成。 因此道:“多谢老祖宗成全,父亲那边,孙儿会去征求他的同意的。” 贾母瞪了贾宝玉一眼。她可没说同意,贾宝玉就已经开始谢她了,这是要盖棺定论么? 不过只要贾宝玉不逼她就好了。 “可以吃饭了吧?” 听得贾母有些不悦的话,贾宝玉歉然道:“孙儿有罪,又打搅了老祖宗用饭的时间,孙儿该打。” “你知道就好。” 贾母笑说一句,到底心情不复之前的欢快,一顿饭吃下来,草草结束。 第352章 钗黛解语 因为出了贾宝玉求娶黛玉之事,薛姨妈等人也不好在荣庆堂多待,吃了饭之后便与贾母告辞。 走至大观园,宝钗忽然对薛姨妈道:“若不然母亲先回去,我去瞧瞧林丫头。” “去吧,你们小姐妹之间从小一处长大,你又是姐姐,这个时候确实该多关心她一些。” 薛姨妈如此嘱咐了一句,便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于是宝钗只带着莺儿,走过翠竹小道,来到潇湘馆。 潇湘馆内清风阵阵,竹叶森森,异常的幽静。宝钗走至黛玉的屋前,招手止住了莺儿的脚步,独自往里走。 屋内黛玉独卧软塌,呆呆发神,紫鹃拿着一根鸡毛掸子给箱柜打扫灰尘。 听见脚步声,黛玉急忙回头瞧,待看见是宝钗进来,小嘴一拉,什么话也没说,又恢复了原状态。 紫鹃自然没有自家姑娘那般随意,倒了茶来。 宝钗就在茶桌边坐下,等紫鹃倒了茶来,小声与她说:“你先出去,我与你们姑娘说说话。” 紫鹃犹豫了一下,不过看黛玉没什么反应,还是听命离开。 如此屋里就剩她们两人。 宝钗见黛玉装作看不见她,只侧躺着,用手指头绞弄被子的角角,她走过去,直接在她榻上坐了。 “你做什么。” 黛玉顿时戒备起来。 两个人离得近,本来就会心生戒备,特别是,她和宝钗之间本来就有猫腻。 宝钗低头,瞧着面前这张娇美到了极致,以致于不似人间女子的小脸,心中暗生一抹赞美。 伸手拿住黛玉举起来防备她的爪爪,她温和道:“荣庆堂的事你知道了没?” 黛玉眼神一变,偏头说:“不知道。” 那反应,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 宝钗全数看在眼中,对于黛玉的不坦诚并不以为意,反而道:“我观老太太的反应,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是心下当是同意了的,恭喜妹妹了。” 黛玉一听,佯装不住,终于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话一说,脸已经红了半边天。 宝钗沉默了一下,“他说了很多话,还说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对你好。我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心疼你。” 黛玉听了,心下酥酥然,又本能的排斥宝钗说这样的话,瞥了宝钗一眼,噘嘴道:“他最喜欢的分明是你。” 声音不悦,她可不会掩饰自己的敌意。 宝钗面色不变,这个时候与黛玉争论贾宝玉更喜欢谁本来就没有意义,她也不太在意这个。 “你该把身子养好些的,免得让他担忧。” 宝钗见黛玉面有憔悴之色,知道她肯定是忧思过重,所以这般说了一句。 黛玉听了,便以为宝钗是在影射她身子不好,会拖贾宝玉的后腿,因此说了一句“你放开我”,便把小手从宝钗的手下抽了出来,然后坐起身,道:“我是个没福气的,活该我短命,那不正好,正合了你的意。” 自听雨楼三人“互诉衷肠”之后,她们之间还没好好说过话,今日宝钗既然主动来找她说这些话,索性她也把话说开,免得憋在心里。 哼,她才不需要宝钗的关心,在她心里,敌我关系分的很清楚。 叶蓁蓁就罢了,那是不可抗力的存在,再说她也不认识,但是宝钗她就熟悉了,而且分明知道贾宝玉也喜欢她,她自然不可能把她当做好姐妹。 宝钗也被黛玉一句话呛的怔了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摇头一笑:“你这话有意思了,你我本来都是一样的人,又怎么会合了我的意?要合也该是合了那叶家小姐的意才是,你若是短命了,或许宝玉在你身上的心就挪过去了也不一定。” “啐,你才短命。”黛玉恼了,作势要挠宝钗一下,却想起现在两人的身份并非姐妹,又住了手。 只是心头却被宝钗的话引导而去。 是呀,宝钗再如何也越不过她去,倒是那个素昧谋面的千金小姐,不知人物品行如何。 宝钗见黛玉认真思考了,便又继续道:“那叶家小姐身份比咱们尊贵,又是皇帝赐婚,将来嫁进这道门,你若是还这么病怏怏的,难道就不怕受她欺负?” 黛玉嘴角一咧,心道:“我又不与她一起过,若是她真是个心地坏的,而宝玉又不能保护我,那就是宝玉的过错,与我何干?便是被她欺负死了,也是宝玉负了我......” 这么一想,到底觉得委屈的很,想找个地方靠着哭一下,周围又没有东西,只有宝钗坐在旁边。 忽觉一只手搭在她肩头,然后听宝钗温和清正的声音道:“所以我才劝你要养好身子,你是个娇嫩的人,受不得委屈。可是宝玉毕竟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守着咱们,你若是不自强些,岂不令他担心?” 一个“咱们”,顿时卸下了黛玉的防备,她终于顺势靠在宝钗的怀里,默默的哭起来。 是呀,宝钗毕竟是从小玩闹着长大的伙伴,人物品行都是知根知底的,虽然两人互有龃龉,但是她却也知道,至少宝钗不会害人。 但是外面的人,那就不知道了。 长在深宅大院的人,多少会知道一些什么婆媳、妻妾、嫡庶之争,有的,真的很让人畏惧、恶心。 宝钗今日过来本来就是想与黛玉和解,此时以手轻轻安抚着黛玉的后背,然后低声叹道:“我们姐妹,相处也有两三年了,也算是我知你,你知我。说起来,她们家里这么多姐妹,实则我最看重也是你。 或许是造化弄人,偏偏你我二人一同遇上他那样的人,一起深陷泥淖不可自救。 我想着,事已至此,你我二人也别无他选,只能认定他一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不为将来打算一些。 宝玉的为人你我自是清楚,自不用说。便是那李家姑娘,也是心地纯良之人,也不必提,只有那叶家小姐,她身份高贵,以后身份也比我们尊贵,你我若是还如以前一般争锋相对,只怕吃亏是迟早之事。” 黛玉听了,连忙抹了一下眼泪儿,仰起头看着宝钗,呀然道:“你的意思是,你我二人结盟,一起对付她?” 黛玉语调新奇。她曾在书上看见过,宫中三宫六院,勾心斗角。那些编写的文人常用戏谑的口吻戏称宫中争斗,仿若春秋时期的合纵连横。以前她只当稀奇看待,如今突然发现自己或许也有这么一天,那种新鲜感,让她一下子飚出这句话来。 见宝钗愣了,她才戏谑道:“咯咯,骗你的,我才没那样的心思。” 宝钗莞尔一笑,没忍住捏了她脸一下,笑道:“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那般喜欢你了,你这张嘴,当真是令人好笑又好气,我何曾说要对付她了?” 黛玉哼哼道:“那叶家姑娘好也罢,歹也罢,都不管我的事,若是好,我就敬着她,若是不好,我就远着她便是了。” 宝钗听她如此明白,只喃喃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黛玉心中其实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此时依偎在宝钗的怀里,只觉得竟然有三分依偎在贾宝玉怀中的感觉。 她便知道,她对宝钗的戒备无形中又消除了好些。 她有些排斥,又有些期待这种感觉。 过了好一会,见宝钗不说话了,她忽然说道:“宝姐姐,若是将来她真的欺负我,你会保护我么?” “谁?” “就是她呀!” 宝钗沉默了一下:“我又有什么资格保护你呢。” 薛家势弱,面对叶家,她也没有任何底气,若不然,她也不会来寻黛玉了。 黛玉不满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好了,而宝姐姐刚好可以帮我,你会愿意帮我吗?” 宝钗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黛玉重新依靠在宝钗怀中,认真道:“若是你愿意保护我,以后我就把你当做姐姐对待。” “我本来就是你的姐姐呀。”宝钗故意取笑了一下。 黛玉不动,只道:“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宝钗便是一叹,抚了一下黛玉的头发。实话实说,黛玉父母双亡身世可怜,又身娇体弱,惹人怜爱,要是不时常挑她的错,她也挺心疼她的。 “宝玉什么时候向姨妈提亲?” 黛玉忽道。 宝钗一下子松开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喏喏回了一句:“什么提亲......” 黛玉便瞧着她。宝钗暗呼几口气,知道瞒不过黛玉,低声道:“过两年再说。” 黛玉瞅着宝钗,幽幽道:“他倒是放心,不怕姨妈把你许给别人了!” 黛玉当然知道贾宝玉急着向贾母求亲,是为了保护她。当然,也可以换句话来说是怕贾母把她许给别人了。 而宝钗闻言也只是脸红,不知如何作答。 第353章 闲话 王夫人屋里,王夫人看着坐在她身边,面带讨好之色的贾宝玉,嘴唇张了张,最后道: “宝玉,如今你也是主事的人了,道理也都懂。别的不说,你若是娶了林丫头,将来叶家姑娘进了门,到时候有的是你作难的时候。也别说将来,就是这会儿人家知道了,怕是也不会答应,徒生事端,那可不是普通人家,人家可是当今皇后的母族呀。” 王夫人心中是不同意贾宝玉娶黛玉的,抛开其他因素不说,就说娶黛玉,在她看来,对贾宝玉半点好处没有,还有可能给他带来说不清的麻烦。 以她儿子现在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偏偏要去招惹黛玉呢?若说黛玉本身性格乖巧听话还好说,偏偏黛玉还是那样的。 若是换成她的甥女宝钗还差不多,至少身子好多了,将来说不定还好生养...... 这些年她觉得她对贾宝玉已经很宽容了,极少有摆出母亲的款来。可是这次,她觉得她有必要阻止贾宝玉任性胡闹,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贾宝玉将来家宅不宁。 “太太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请太太放心,儿子有法子,有信心处置好这些事。” “可是......” 面对满面反对,苦口婆心的王夫人,贾宝玉自有妙法。 他直接起身蹲在王夫人的大腿外侧,抱着王夫人的腰,以撒娇的口吻道:“可是,儿子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林妹妹,太太就成全儿子好不好?” 说着摇了摇王夫人丰腴的腰身,他知道王夫人爱他到了极致,只要用这招,王夫人保管什么都从了。 果不其然,王夫人还没完全凝聚起来的反驳情绪瞬间被击落,她目露无奈的神色,伸手点了一下贾宝玉的额头:“你呀......” 嗔怪一声,又将贾宝玉护在怀里,随后幽幽道:“倒也不是说林丫头不好,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将来你屋里若是妻妾不合,你可不要怪母亲没有提醒你。” “嘻嘻,儿子知道了。” 见贾宝玉完全没放在心上,王夫人深觉心中无力,还想再说什么,忽听贾宝玉道:“对了太太,儿子如今已经是伯爵了,今晚回去儿子就起请封的奏疏,明日一早就给宗人府递上去。 太太疼了儿子这么多年,这一回,儿子也要让太太像老太太那样做个尊贵的一品夫人!” 这番话,顿时打乱了王夫人所有的思路,她心跳加速,面容泛起红晕。 旁边还留守着,原本对贾宝玉在王夫人怀里撒娇有些脸红的金钏和彩云立马懂事的跪下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这个时候不趁机巴结讨好,更待何时? “都起来吧。”王夫人满面春风,笑着让丫鬟们起身,又让贾宝玉也起来,终究不好意思再旧话重提,便道: “好了,你今儿也各处忙活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别累坏了。” “谢太太体恤。” 贾宝玉弯腰拜谢,又看了屋里的两个丫鬟一眼,然后才走了。 院外,迎春、探春和湘云候着贾宝玉,见他出来,立马上前询问:“怎么样,太太答应了没?” 她们都很关心。贾宝玉之前在荣庆堂说的那样情深义重,她们又素知贾宝玉和黛玉情谊深厚,自然都想玉成此事。 贾宝玉看着面前的三个妹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没再反对,便是答应了。 说起来,王夫人对他确实是呕心沥血,掏心掏肺的好,不带一点虚假。所以,他才会愿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在母亲膝下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认真去硬顶着做。 一家人,还是要和和谐谐的好,除非真到了完全调和不了的一日。 “太好了,以后我就可以叫林姐姐嫂子了,我就是她的小姑子,看她还敢不敢欺负我!” 湘云见贾宝玉点头,反应最是激烈,差点高兴的跳起来,似乎以后要嫁的人是她自己一般,让迎春和探春都笑了。 迎春也笑道:“恭喜你了宝兄弟。” 贾宝玉笑着应了,又看向探春。探春白了他一眼,到底屈身一福:“恭喜二哥哥,恭喜林姐姐。” “哈哈,看你们这高兴的样子,看来,太太也答应你了?” 王熙凤摇摆着软腻的蛇腰款款而来,取笑了一句不见贾宝玉等人回应,又笑道:“你走了之后,老太太可是好一顿唠叨,亏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太太给哄好,宝兄弟,你怎么谢我?” 贾宝玉斜睨了她一眼。之前他是把贾母哄开心之后才到王夫人这边来的,不过,其中王熙凤确实帮了忙,打过帮腔,如此算,承她这个情倒是应该的。 “二嫂子想要什么?” 王熙凤闻声一愣,下意识道:“这回这么爽快?” 说着见探春等人皆嘲笑她她也不在意,反而眼睛一转:“你要真这么大方,你从熙园带回来的那套子什么琉璃杯我瞧着不错,要不你把它们送给我?” “疯了,亏你说的出口。” 探春一听王熙凤提出这般要求,顿时骂道。 那可是太后赐的珍贵物件,千金难求,王熙凤开口说要就要了? 贾宝玉笑看着她,眼神戏谑,王熙凤自己都架不住了,道:“哼,还以为你多大方呢,真有好东西还不是舍不得?好了,我找太太有事,就不与你们在这里啰嗦了。” 王熙凤说着往院里走,忽然又回头与贾宝玉道:“对了,你等会还要去东府不?” 贾宝玉想了想,说:“晚点再说吧,二嫂子若是要过去,就帮我看看那边有什么事没有。” 贾宝玉以为,如今宁国府忽然被换了匾额,变成了他的伯爵府,这放在历史上的家族兴衰变迁中算是十分平常的事,但是对贾家来说,还是近百年来的大事变,他总得给那边的人丁一个适应的时间。 本来贾宝玉说帮他看看是说他领了贾代儒的令,照管东府外院的事,王熙凤却听出另一个意思,贾宝玉说的“帮我看看”,言下之意便已经是把“宁国府”看做是他的东西。 她正要取笑一下,忽然想起如今可不正是如此?于是她心肝有些扑通跳的点点头进院去了。 果然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她那般“勤俭持家”、百般算计,最后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不过积累了几万银子,本来她还暗自得意,可是如今看来,这么一点银子,连贾宝玉的一个零头都够不着了,真是让人觉得不服气。 看来这个世道,要赚银子富贵,还是男人家比较容易! 贾宝玉和迎春姐妹四人来到大观园,正要往潇湘馆走,探春突然拉住要一道去的湘云,说:“云丫头,我前儿新填了两首词,你来帮我瞧瞧好不好。” 湘云一愣,这个时候她哪有什么心情去看什么词,她忙着要去取笑她林姐姐呢! 只是看着迎春也驻了足,贾宝玉面有怪异之色,忽然意味过来,长长的“喔”了一声,笑嘻嘻的拉着探春和迎春走了。 “几个小妮子!”贾宝玉原地笑了笑,并不以为意,仍旧踏入了潇湘馆。 到了黛玉的房门外,紫鹃拉着贾宝玉道:“宝姑娘在里面呢,来了好久了,都没走,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声音紧张兮兮的。 贾宝玉一愣,也有些意外。上次在听雨楼他取了个巧,把宝钗黛玉二人相互给对面“介绍”了一下,以致于后来两人之间说话都少了。 只是你个紫鹃丫头紧张什么,难道还怕宝姑娘打你们姑娘不成?既然这样,你进去帮忙不就可以了? 不过随即贾宝玉也反应过来,以黛玉的性子,宝钗不该能独自在她屋里待太久啊? 仔细一想,忽然想到,黛玉看似心思多,实则比较单纯,别是宝钗“心怀叵测”,专程过来哄骗他的乖乖黛玉小宝贝了吧? 以宝钗的E商,真要算计黛玉,黛玉还不被她收的服服帖帖的?这可不行! “她们在做什么?” “在下棋。” 贾宝玉点头,悄然踱步进屋。 第354章 小事 宁静而充满书香气息的房间之内,幽窗之下,两名绝代风华的少女迎面对弈。 其中一个气质娴静端雅,有如山中雅士一般。另一个身形娇弱,钟灵毓秀,恍若世外仙姝。 两个人,都美的不可方物,不似人间女子。 正是宝钗和黛玉,贾宝玉前世记忆中,共居金陵十二钗之首的女子。 她们见贾宝玉进门,都抬头看了一眼,宝钗继续低头落子,黛玉却悄悄红了脸,有些紧张起来,却装作没看见来人一般。 两人都没有招呼他,贾宝玉也不介怀,直接在她们旁边坐了。 难得看见这两个人如此安静的相处,贾宝玉觉得,就这么看着她们下棋,也是一种享受。 黛玉似乎状态不佳,自贾宝玉坐下之后,没太多手棋就陷入下风,一会之后败局已定,黛玉噘嘴无奈的放下黑子,算是认输。 宝钗也微微一笑,抬起眼帘看了贾宝玉一眼,又对黛玉道:“你好好养着身子,我明儿再来看你。” 说着起身,对贾宝玉微微欠身便抬脚走了。 贾宝玉见黛玉送宝钗出门,原本以为她马上就会回来,过了一会儿不见人,他心下诧异便起身寻找,却见黛玉不知何时已经在外间的炕上卧着了。 贾宝玉眉头一挑,走过去挨着坐了,笑道:“怎么她不理我,你也不理我?” 黛玉翻了个身,随后才瓮声瓮气的道:“谁叫你在老太太跟前乱说的。” “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呀。” 贾宝玉笑着,伸手拿起她脑后的头发,把玩起来。 他知道黛玉是害臊了,如何不乐得逗逗她呢。 但是黛玉却没有发现贾宝玉的险恶用心,她还在解释她不理人的原因:“你说就说,何必发那样的......那样的誓来,你叫家里的人以后怎么看我,我都成、都成她们眼里的狐媚子了。” 黛玉本来是害羞,说到这里,又变得伤心起来。 忽觉贾宝玉的脑袋凑到她耳畔,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贾宝玉要趁机轻薄她,顿时反手推他,娇斥了两声。却听贾宝玉在她耳边戏谑着说:“你可不是狐媚子,而是小狐狸,还是一直会勾人心魄的漂亮小狐狸,不然怎么我一看见你就走不动道,一看见你就失魂落魄,一看见你,就爱你爱的那么深沉而不可自拔呢......” 黛玉哪里受得了这个,又怕等会有人进来看见贾宝玉压在她身上误会,于是赶忙推开贾宝玉翻身起来,满面娇红的脸怒视了贾宝玉一眼,随即踩着自己的绣花靴子跑回屋去了。 “呵呵呵......” 贾宝玉带着得意的笑容,又尾随进了里屋。 一会之后,在黛玉的百般娇斥阻拦,就差打他嘴的情况下,贾宝玉才止住了那些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的肉麻的话语。 他看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割开一尺远的黛玉,笑道:“刚才宝姐姐过来做什么?” “下棋。” 黛玉回了一句废话。 “下棋之前呢?” 黛玉正打理着之前玩闹被贾宝玉弄乱的头发,闻言顿了顿,敷衍说:“没说什么。”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们和解了,要不然,这个人不知道多么得意。 黛玉不配合,贾宝玉就有些摸不准了,便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我这还不是怕你吃亏么?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的,宝姐姐心思深,我怕你算计不过她!告诉我,我给你参详参详,免得她给你下套,坑你。” 黛玉便瞅着贾宝玉,眼神不善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她聪明?也不如你聪明?” 智慧和美貌,这可是她最看重的东西,相当于是她的逆鳞! “那个,聪明不代表你就能算计得过人家,人家那个EQ,对,宝姐姐EQ比咱们都高,我这还不是担心你。”贾宝玉连忙道。 “好啊,你就是觉得我不如宝姐姐聪慧,那你去找她去!” 黛玉又生气了。 她是听不懂贾宝玉嘴里的“壹抠”,但是她却能猜到,贾宝玉是说她在聪明的某个方面不如宝钗,这让她不能忍。 别人可以说我不如宝姐姐,就是你不行! 人家那么相信你,把什么都交给你了,你居然觉得我不如别人...... 黛玉生气,就喜欢拿耳后根对着人。 贾宝玉扶额,深觉无奈,他不过就是想知道宝钗这个时候来找黛玉意欲何为,怎么就这么难呢?罢了,还不如等会去找宝钗问个明白。 看黛玉生气,他也装作生气的样子:“你叫我去找她,我才不去,她刚才都没理我,我也不理她了。” 这句话顿时吸引了黛玉的注意力,她立马道:“真的?” 她不相信贾宝玉居然这么就生宝钗的气了,以前她怎么说他他都不会生气呢,如此看来,他还是最在乎我的! 黛玉内心深处居然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却听贾宝玉道:“当然,她刚才不理我,我也不会理她了,除非她过来给我道歉,否则,没两刻钟我是不会原谅她的!” 黛玉本来听的一愣一愣的,难道这么快就“斗”垮了一个敌人? 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贾宝玉这语气,有模仿某个人的意味。 待听见什么两刻钟,她才恍然大悟,两弯柳叶眉顿时勾起。 果然是骗人的!再一想,以前她生气,不也就是这样,没个两刻钟就好了,要么就是等贾宝玉来哄她,给她道歉...... “好你个......!” 黛玉骂了一声,后面的话骂不出来,憋在心里,很是不舒服,便顺手拿起床上的抱枕,双手举着,一记一记的捶打贾宝玉,只把贾宝玉打的满屋乱窜。 房间之外,雪雁进来送热茶,透过橱窗看见,立马对守门的紫鹃说:“姑娘打宝二爷呢,我们不进去劝劝么?” 紫鹃白了她一眼:“又不是宝二爷打姑娘,我们进去做什么?” 说着倒噗嗤一声笑了。 为了防止里面玩闹的人听见,便立马掩着嘴,把雪雁拉出房门之外。看着有些呆的雪雁睁着眼睛望着她,她戳了她脸一下,笑道:“你放心吧,以咱们姑娘那点力道,怎么能伤的了宝二爷?” 雪雁若有所思,却还是道:“可是宝二爷身上本来就有伤啊?” 紫鹃一愣,回望了一眼,心中也揣测了一下:是呀,怎么姑娘全然不顾呢? 但是却不能这么回雪雁,又觉得她问题实在多,便没好气道:“姑娘都不心疼,你心疼个什么?” 一句话,就把雪雁的脸都说红了。 “臭紫鹃,我不理你了!” 把托盘扔到紫鹃的怀里,雪雁掩着面逃走了。 外面小丫鬟的插曲,还是被里屋的黛玉发现。 黛玉本来耳聪目明,加上她时刻关注着房门外的动静,所以雪雁一说话她就发现了。 虽然听不清后来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也能猜到定然是在“嚼舌根”。又看贾宝玉都跑到茶桌后面了,这才收手,双手环抱着抱枕,坐在床榻边,歇气。 贾宝玉蹑手蹑脚的过来,她也只随意瞧了一眼,当没看见。 后来贾宝玉伸手揽她入怀,她也只挣扎了一下,便依了,而后却幽幽道:“以后,你还会这么顺着我,让我打你吗?” 贾宝玉一愣:“你打了这么多下还没过赢,还想打几次?你先说个数,我思量一下能不能挨得住再说。” 黛玉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这就是她认定贾宝玉的原因,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贾宝玉却能这般包容她,笑嘻嘻的接受她的无理取闹甚至是动手,她都已经习惯了,刚才突然想起来,要是以后嫁给贾宝玉,贾宝玉就是她的夫君,她再这么做,就是违背纲常的事,是会被千夫所指的。 当然她也并非想以后还与贾宝玉动手,这一点道理她还是懂的,只是还是忍不住想问问贾宝玉以后会怎么对她。 说一千道一万,她对以后的日子还有些惶恐。 贾宝玉似也看出她的担忧,遂展颜笑道:“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我敢保证,这个天底下,除了皇帝,就只有林妹妹有资格打我了。而且这个资格是永久的,不论何时何地,林妹妹这个权利,我会一直给她保留着。” 心中却道:看样子,得把黛玉养的瘦弱一点呀,要不然我这岂不就是自掘坟墓了? 黛玉不是杠精,她不会反问什么“皇后和太后呢”(哈哈,各位细品)......她只觉得贾宝玉这么说,让她的心中好暖好暖的,一下子心情就愉悦起来。 不管将来如何,只要在他的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就好,别的人,她不在乎。 反正,世间所有人,她也只喜欢贾宝玉一人而已。 请假一天呀。。。 如题,每个月总要请那个两天假,这个是第一天。。。(狗子,这作者现在连理由都懒得编了!)哈哈,明天加更补,这个是我仅能做出的承诺了,😂😂😂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5章 撒尿 宁国府前厅的灵堂之内,丫鬟过来提示:“奶奶,时辰够了,可以起身了。” 尤氏回头,瞧了一眼身后摇摇欲坠的惜春,对旁边的丫鬟们道:“你们搀四姑娘下去休息吧。” 惜春闻言回了精神,嘴巴张了张,不过在察觉腿膝上传来的疼痛感之时,还是听话的起身,与尤氏行礼之后,由丫鬟们扶着下去歇息了。 她是贾敬的女儿,守灵是她的本分,好几日前她就搬到这边来了。 尤氏在惜春走后又守了半个时辰,然后才让家人们继续守着,自己回到了屋里。 一回屋里,丫鬟们便忙着给尤氏宽衣解带,用热水热帕子擦理身子,又是捶腿捏肩,好一会之后尤氏才觉得全身疲乏稍减去一些。 “宝二爷今日一天都没有过来么?” 尤氏这般问了一句,丫鬟们点头。 尤氏眼神略有变化,招手让其他丫鬟们拿着东西下去。 银碟道:“奶奶,我觉得宝二爷今日之所以不过来了,是尊重奶奶的意思,毕竟咱们府如今已经是伯爵府了,宝二爷肯定是怕他过来奶奶不好自处,所以今儿才没来。而且宝二爷的为人奶奶也是清楚的,他以后肯定也不会欺负奶奶的,奶奶可以放心。” 尤氏摇摇头:“家族兴衰,门户变换,世事如此,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今日凤丫头过来,说的那番话你可听见了?” 银碟一听面色立马不高兴起来,愤愤道:“琏二奶奶平时就爱耍威风,谁知道如今奶奶刚刚落了难她就到奶奶面前来耍威风,尖酸刻薄,完全不念奶奶以前对她的好处。” 今日王熙凤过来祭拜,主要是祭拜秦氏,其间自然免不了与尤氏说了一些话。 王熙凤自来好强,以前就有些看不起尤氏,觉得她何德何能做贾家族母,掌管宁国府呢? 如今这般情况,言语上对她自然少有恭敬,多的是揶揄和阴阳怪气,还牵五挂六的,连银碟都听得出来。 “我又何尝与她有过什么好处,况且,你以为她说的那些话当真是她自己的意思?她也不过是领命而来,再说,如今我确实不配再住在这正堂之内了。银碟,你叫她们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搬到旁边的偏院里去。如今这里已经是伯爵府,我只是二叔的堂嫂,他能不嫌弃让我留在府里就不错了,我们又怎么能毫不知进退的赖在这里呢?” 银碟一张嘴儿噘起,问道:“二奶奶的意思是说,琏二奶奶是领了宝二爷的意思过来说那番话的?” “宝二爷倒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尤氏言语淡淡。 银碟一听就懂了,宝二爷不会,但是那府里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呀,她们可是最拎得清的人,又怎么会留她们奶奶在这屋里给宝二爷作耗为难呢?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也太无情意了些,就不能等家里的丧事办完了之后再说了,用得着专程叫琏二奶奶过来“提醒”么,哼,看我们奶奶好欺负就都来欺负我们奶奶! 尤氏看银碟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倒笑了,竟玩笑了一句:“怎么你还不服?就算是一家人,如今这种情况,老太太没在外面随便选一所院子把咱们赶出去就已经是仁慈念旧了,你还想怎么样?” 银碟一吐舌头,算是想通了不少。 “奶奶我来给你按摩一下吧。” 银碟开始献殷勤。 尤氏却摆手制止了她,站起来,说道:“走吧,随我瞧瞧我两个妹妹去。” “奶奶你才刚躺下一会儿,就不能多躺躺再去?” 可惜,银碟的话语并不能阻止尤氏的行动...... 旁边独立的院落内,尤三姐过去瞧她母亲,刚好看见二姐姐的屋门前立了很多丫鬟婆子,屋里还有她大姐姐说话的声音,她进屋就对母亲说:“大姐又去哄骗我那笨蛋姐姐!” “你这丫头,你大姐那是关心你姐姐,怎么叫哄骗?” 尤老娘却显得很高兴。 “什么关心,她那点心思母亲又不是看不明白,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姐姐都答应帮她了,她还这样作态,难道是怕姐姐以后当真发达了就会翻脸不认她了不成? 再说那贾宝玉再好又如何?他既然看不上咱们姐妹,以我们这般金玉般的人品,何必非要往他身上靠? 依我说,母亲和姐姐明日就随我回老家去,如今这里已经不是大姐的家,咱们还死乞白赖的赖在这里做什么,谁知道那贾宝玉心里怎么看待咱们?” “住口,你蛆了心的小崽子,伯爵爷也是你可以置喙诽谤的?你愿意回去你回去,反正我和你姐姐不走!” 尤三姐看着母亲这般没脸面的样子,却也不奇怪。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府里再不堪,她们大姐再失势落难,待在这里也比待在老家强十倍。 因此只是坐着生闷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气什么。 见她不再叽叽歪歪,尤老娘反而又起了心思:“听你姐姐说,那天晚上,你和伯爵爷还挺聊得来的,比你姐姐强?” 尤三姐一听,脸就红了,强辩道:“我那是帮姐姐试探试探他,看看他人品怎么样。” “那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尤三姐一想那晚的情况,自然知道自己什么都没试探出来,也就说明贾宝玉比她想象中的水深多了。只是看着母亲脸上那明显之极的意思,她便只道:“什么也没看出来,就看出来他是个无礼的人,居然一个招呼不打,借着撒尿的功夫就跑了。” 尤老娘显然也知道这个情况,一叹之后,忽然想起什么,教训尤三姐:“都和你说了好多遍了,京中不比咱们那小地方,这府里也不比咱们家,到了这边,你说话行事都要注意! 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说那么粗俗的话你不臊的慌?” 她训的撒尿这个问题。 尤三姐翻了个白眼,咱们姐妹俩这些话,还不是您老人家教的,以前劝你你还骂我们“扯你娘的臊”呢,这会子还装什么名门淑女...... “母亲,三妹妹。” 尤氏进门,看见母亲和三妹,分别问候了一声。 尤三姐起身给她见礼...... 尤氏连忙扶过她,笑道:“三妹妹不必多礼,哦对了,如今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暖和了,三妹妹应该还没有暖天的衣裳吧?刚好昨日我翻箱柜,找出两匹上号的绢子,我寻思着给你和你二姐每个人裁制两套新衣裳。明儿你记得和你二姐到我屋里来一趟,让家里的绣娘给你们测一下身量。” 尤老娘喜道:“还不谢谢你姐姐!” “谢谢姐姐。” 尤三姐觉得,大姐也不讨厌嘛,相反,自己背地里那么说她才是不该,她有些愧疚...... 第356章 教授技艺 夜幕降临,南城一间破败的院子。 “你们是谁的人。” 冰冷的钢刀抵在脖子上,再听到对面阴森仿若地狱而来的声音,年轻人有心想硬气一些,只是同伴才刚倒下的身体以及他临死前惊恐的表情,让他下意识的道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我们是二殿下的人,求大人饶命......” 听到二殿下三个字,笼罩在黑袍中的人明显眼神变换了一下,却在年轻人刚刚生出一抹生的希望之时,冰凉的刀锋划过他火热的脖子,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两具尸体,黑袍人沉默了片刻。 “为了你的主子,你必须死。” 收刀入鞘,黑袍人转身离开这间院子,因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 二皇子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带着手下人马,历经艰险,终于抓住了那个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的伪国师。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身穿黑袍的人面前,冷冷的道:“似你这等魑魅魍魉,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本王今日便送你去地狱接受惩罚!” 他举起利剑,就要斩下此人的性命,却见他微抬起的阴森眼眸中居然半点惧意都没有,甚至还有一抹讥讽,忽然开口,声音宛若幽灵:“我与钱钊无冤无仇,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灭钱钊满门?” 二皇子原本只想杀之而后快,闻言也不禁愣了愣。 “是陛下指使你如此做的?” 钱钊一门被灭,是他心中的执念,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他的父皇为何要这般薄待于他! 可惜黑袍人似乎故意与他作对,始终以那种令他心中不爽的眼神看着他,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怒了,举剑欲斩,却见那黑袍人忽然面色聚变,竟幻化出一张可怖的鬼脸,冲着他咆哮道: “世间之人皆可杀我,斩我,唯独你不行......!” 说完化作一道黑烟冲入他的身体里面。 二皇子大叫一声,满身大汗的醒来。 “殿下!” 守夜的太监急忙摔帘子进来,就见自家主子英气的脸庞上满是寒霜,阴沉不定,一反往常淡定儒雅的样子。 “六福!” “奴才在。” 那诡异的梦境,还有脑海中一直盘旋回荡的咆哮声让二皇子心情糟糕至极,他冷冷道:“唤陆先生前来!” “是。” ...... 二皇子这一夜休息的极端不好,而大观园怡红院内,贾宝玉这一晚却过得十分惬意。 一早起来,贾宝玉看着把自己惊醒,已经在找衣裳穿的美人儿,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大人~” 一声娇嗔,显露出这美人的身份。贾宝玉的女人当中,只有杜秋娘一人这般称呼她。 贾宝玉闭着眼睛,胡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懒洋洋的道:“昨夜你可美了?” 几番折腾,养了大半年的美娇娘,昨夜终于瓜熟蒂落,彻底落入贾宝玉的手掌心,如何能让贾宝玉不得意? 杜秋娘躺在自家大人的臂弯中,微微翻了个白眼,然后撒娇道:“大人还说,大人昨晚一点也不怜惜秋娘,秋娘都,都快疼死了......” 这般**的言语声调,也就只有这个青州小花魁能够这般自然的说出来,令贾宝玉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她春意满面,尽是娇羞,恍若三月里的桃花,忽生一趣,笑道:“要不你家大人给你作一首诗,算作赔罪如何?” “好呀,大人快作来!”杜秋娘喜不自胜,她自然知道自家大人是京城大才子,出手肯定是不凡,只是她从来没敢要求过贾宝玉为她作诗。 没想到昨夜刚逢恩宠,便有这般待遇,自是让她开心不已。 贾宝玉侧身搂着她,笑道:“我开始念了,你听好了呀: 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 铁杵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本以为是充满诗情画意的时刻,没想到...... “呀,大人你坏死了!” 杜秋娘顿时不依起来,她可是青州第一楼花费重金培养的“才女”,诗词造诣不俗,自然一听就明白贾宝玉是在作歪诗作践取笑她。 “呵呵,你自己想想,你昨晚是不是这般,让你叫两声你都不敢?现在倒不承认了?” 贾宝玉也只是想起昨晚的场景,突然想起这首“绝句”来...... “大人还说,屋内外那么多人,你还故意戏弄人!”杜秋娘娇扭了两下,表示对贾宝玉的不满。 贾宝玉却嘿嘿一笑,悄悄翻身压着她。 杜秋娘顿时色变,立马求饶、推拒。只是看贾宝玉面色不善起来,立马又怕怕的解释:“大人太厉害,秋娘不行了,要不然叫香菱妹妹来吧......” 贾宝玉望了一眼那边丫鬟床上睡着的香菱,想了想还是摇头。 杜秋娘见贾宝玉的神色,便知道她是心疼香菱,不愿意坏她身子,心中有些诧异,也不知道自家大人如何想的。以前听别的姐姐们说,那些男人家,得了美人,都恨不得立马死在美人的肚皮上,可是自家大人,得了自己,愣是藏着半年不碰自己,就是动动手脚。 上次倒是说要动她,可是被突发**给打断了,以致于她的处子之身一直保留到了昨夜。 而且昨晚要不是自己主动跑回来恭贺大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子之身可以保留多久呢。 而且,据她观察,大人屋里虽然丫鬟个顶个的漂亮,但是似乎二爷也如同对她一样,都让她们保留着处子之身呢。昨晚她战败求援,香菱丫头倒也上阵了,可是最后二爷还是没坏她身子...... 大人真是个耐性子! 不过,这样的大人,真是让人好喜欢好崇拜呢。 因此看贾宝玉面目不悦,就低声在他耳边道:“大人原谅奴家啦,人家是第一次所以才,以后定然好好服侍大人,现在嘛......” 杜秋娘抛了一个媚眼,自觉而熟络的地缩进了锦被当中。 良久之后,还是贾宝玉主动饶过了杜秋娘,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 看着她憋红的迷人的肤色,贾宝玉满意之极,忽笑道:“给你安排一个任务。” “什么?” “秋娘的技艺越发不凡了,以后有机会不防再教教晴雯和袭人她们,就像昨晚你教香菱那样,可好?” 杜秋娘微张着嘴,看着自家大人一本正经,脸上毫无异色,不知道的人听见,肯定还以为大人是真的要叫多才多艺的她教旁人曲萧之术呢! 这个大人...... 第357章 偕鸾佩凤 一个回笼觉睡到大天亮,终究被丫头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 “她们闹什么呢?” 贾宝玉一边任由袭人给他穿衣裳,一边不满的问道。 他如今是“在家养伤”的期间,不管睡多久都没人能说什么,也没人敢说什么。 被丫鬟们吵醒,自然有些不爽。 袭人则笑道:“今儿天色好,她们都在收拾家伙什,准备去红香圃那边采花瓣呢,要不我出去叫她们悄声点?” 贾宝玉一听原来如此,女孩家都爱什么花啊粉啊的,现在又是春天,园子里百花齐放,自然是采花的好时节。再说花瓣的用途很广,不论是做胭脂还是香粉香料都很有用,嗯,还可以用来沐花瓣浴...... 没让袭人出去扫大家的兴,反而指着一边,独自默默系衣裳的杜秋娘道:“等会儿你们若是都要去,把她也捎上。” 说起来杜秋娘也还不满十七岁,正是碧玉年华,想来还有些童心,贾宝玉还想让她当老师呢,自然不能让她孤立在怡红院的圈子之外。 “姨奶奶也要去么,那她们怕是不敢造次了。” 袭人本是随意一说,杜秋娘身份毕竟不是丫鬟,有她在,小丫头们难免拘谨一些。 贾宝玉道:“那是你们的问题,怎么平儿姐姐你们往日和她玩笑取乐肆无忌惮呢?” 袭人一窒,有心说平儿那是从小也过这边府里,很多丫鬟们都玩熟了的,所以大家才对她的身份变化没什么反应。不过这么说有顶嘴的嫌疑,而一旦让二爷下不来台,下场就可能会挨家法。 倒是杜秋娘自己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是回养生堂吧.......” 话没说完,被贾宝玉看一眼,就不敢再说了。贾宝玉之前已经说了,让她在家里休养两日再说,她不敢明着违逆贾宝玉的意思。而且,贾宝玉这么做明显是为她好,怕她“带伤”工作伤了身体。 看她这么怕他,贾宝玉倒不好逼迫她,转口道:“你若实在不想去,就在屋里歇着也好。” 青春娇嫩的身体虽然美丽,贾宝玉总不忍心摧残。杜秋娘是他有预谋收纳的第一个青春处子,年纪也是最小的一个,他自然心疼一些。 “嗯。”如此杜秋娘便乖乖的点头应了。 简单用了点早饭,贾宝玉又问早上可有人来找过他,袭人回说:“三姑娘过来过,不过听说二爷昨儿劳累了一天还在睡觉,三姑娘就走了,说晚些时候再来找二爷。” 袭人说着,声音莫名羞臊。二爷昨儿确实忙碌,晚上也不消停! 昨晚里面虽然是香菱和小紫伺候,但是外间什么递毛巾端水的工作还是她和晴雯等人协作完成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见贾宝玉戏谑的瞧着她,她立马转移话题:“还有,后门上有人来回,说是薛大爷请二爷出去吃酒,我已经帮二爷回了,就说二爷不得空。” 贾宝玉点点头,袭人作为他屋里最得力的丫鬟,应付这种小事的权力是他赋予她的。薛蟠的宴,从来没什么营养,真要有事,他会去找茗烟或者他的亲兵。 没将薛蟠的邀请放在心上,贾宝玉在屋里略作修整,还是决定过东府去瞧瞧。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伯爵了,他这个正主老不出现,里面的人没个主心骨,日子长了可能会生事端。 到了东府,贾宝玉主动去更换衣裳的地方,换上了全身的孝服。 即便再怎么不在意,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面子上的功夫做好了,即便是闲人,也很难说出闲话来。 来到宁安堂,看见成群结队的丫鬟和婆子在打扫院子,整理橱窗,俨然一派大扫除的气象。 大守丧的其间,还洒扫庭除? “见过老爷。” 一个管事的老妈妈看见贾宝玉过来,眼力界十足的上前打千似的跪拜,然后其他丫鬟婆子们也有样学样,跟着大礼跪拜。 贾宝玉不以为忤,他知道这个时候这些人这么称呼他并没什么问题。 不过心中还是不大喜欢,这些宁国府的老人叫他老爷,就像他是继承宁国府的爵位一般。可见冯祥那日带禁军过来,准备帮他清理门户是有章程可循的。 宁国府相当于是皇家收回去,然后再赐予他的府邸,如今少了这个收的过程,难免有些尴尬的成分。 但是贾宝玉向来是不会与死人计较的,至少宁国府表面上是完全绝户了,所以他也并不太介意,把这些人叫起,便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管事婆子贾宝玉还算认识,是府里一个姓刘的管家的婆娘。她带着谄媚之色,满面菊花带笑的说:“大奶奶说了,从今儿起她搬到西边的偏院去住,这里就是老爷您的起居之所,叫奴才们好好打扫干净,再重新布置规整一番,好迎接老爷过府。” 贾宝玉何等明见,一听就知道尤氏这是怕碍他的眼,主动退避三舍,以求安身之所。 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女人,在这些方面,果然够小心谨慎的。 “你们大奶奶呢?” “大奶奶在守灵。” 贾宝玉点头,抬腿已经走出了宁安堂后院,往前厅而去。 来到灵堂,这里居然来了数名不速之客。 赵全,锦衣军副指挥使正在灵前装模作样的上香...... “卑下参见伯爵爷。” 以前在贾宝玉面前虽然客气,但言必称本官的赵全这一次面对贾宝玉之时,却抱拳弯腰参见。 以前他的官阶比贾宝玉高一级。现在,贾宝玉比他高很多级...... “呵呵,原来是赵大人,不知赵大人驾临鄙府,又有何赐教?” 贾宝玉也拱手一礼,然后笑呵呵的问道。 赵全面色讪讪,上次他来是抓人的,贾宝玉这么说,有讽刺的意思。 “伯爵爷不要误会,卑下此来,是将贵府小蓉公子的骨灰送回来的。” “骨灰?” 贾宝玉淡淡问了一句。 “是这样,因为衙门里一直未接到上命,又担心时间久了尸体腐变,迫不得已,才将小蓉公子的遗体烧成骨灰。今早刚接到上命,便立马给贵府送回。” 虽然赵全说的貌似合理,贾宝玉却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若是怕尸体腐变,难道不能调集冰块防腐?再有装进棺材里封存就是,哪有直接帮人家烧成骨灰的,要知道像贾府这样的人家,有的是很忌讳烧埋遗体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贾宝玉并不关心贾珍、贾蓉父子的死活,因此也无心深究,与赵全道了谢便送他出去了。 这种算是恶客,烧柱香也就是大家留体面了,没可能让他在灵堂多待。 送走赵全回府,尤氏已经命人把“贾蓉”装入早已准备好的棺材当中,与贾珍并列。 “二叔。” 方才外人在,尤氏不便多礼,如今只剩家里人,她才上前盈盈一拜。贾宝玉还了礼,看着陈列在厅内的四口棺材,把原本宽阔的前厅都挤满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便道:“如今天气渐热了,为防尸体腐坏,我准备三日后便让敬大伯他们入土为安。” 因为贾珍、贾蓉之事,钦天监只给了贾家停灵二十七日的期限,也就是最多不能停灵超过二十七日。如今还差十多天,贾宝玉却无意给停足日子。 认真说起来,现在贾敬等人的棺椁停在这里,已经算是贾宝玉借地方给他们了。要是遇上那不讲情面的,昨日就把他们给挪到大街上去了。反正他既不是贾敬的儿子,也不是贾珍的儿子。 “一切听二叔的安排就是。”尤氏心头一叹,就算一直停着又如何,反正也不会再有一个人专程过来祭拜他们,多停一日,就是在多提示世人一天那些肮脏龌蹉的事。 早些了结也好,她也早些解脱。 “二叔今日可事忙?” 贾宝玉正让丫鬟们送惜春下去休息,闻尤氏问话也不回头,只道:“并无,大嫂子可有事吩咐?” “如何算是吩咐,只是如今伯爵府新立,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与二叔交接。” 贾宝玉这才回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并不需要,我暂时也不会住到府里来,这边的一切,还是大嫂子打理着就是。” 怡红院他住的好好的,都怕有人举报他,说他在园子里和姑娘们住在一处不合适,哪里肯主动搬出来? 这边除了尤氏几姐妹让他还算放在心上,其他一点吸引力没有。 “这里是二叔的伯爵府,怎么二叔不搬过来?” 尤氏惊诧的问了一句,没得到贾宝玉的回复也意味过来,对于旁人来说富丽堂皇的府邸,对贾宝玉来说,只是他日后家产的一部分而已,他喜欢住哪,自然是由他的意。 而且贾宝玉直说这边府里的事还是她来打理,也让她心中颇为感动。 “就算二叔不搬过来住,府里也还有许多件大事,还需要二叔亲自裁定。” 她说的温柔,贾宝玉便摸了摸惜春的脑袋,对她说了一声“去吧”,然后才与尤氏点点头,随着她离开灵堂。 “二叔往这边。” 走回后院,尤氏却往长廊的另一边带路,贾宝玉就想起来,刚才刘婆子说了,尤氏已经搬了新居。 “其实大嫂子不必搬到这边来,主屋空着也是空着,大嫂子住了那么多年,应该更习惯些,不如还搬回去住的好。”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 尤氏便回头,笑意盈盈的瞅着贾宝玉,不过看着后面的的丫鬟们也在偷偷瞧着他们,这才收回目光,然后道:“你是伯爵府的老爷,正屋自然该你住。以我的身份,你不嫌弃,让我留在府中有个容身之所我就心满意足了。要叫我以后继续住正屋,其他人怕是该骂我了。” 声音清丽平和,似乎还有些高兴的样子,若非身上穿着孝服,旁人必然不知道她是丈夫刚死的寡妇。 贾宝玉心说,尤氏的心态很不错嘛。 这样才好,他也不喜欢自怨自艾,戚戚哀哀的妇人。嗯,林黛玉那样的小仙子除外。 宁安堂西边一个简单的院落里,尤氏将贾宝玉引入其中,亲自给贾宝玉奉了茶。 贾宝玉四下看了看,房间比正堂是要小了不少,不过还算精巧别致。 “大嫂子眼光不错。” 贾宝玉赞了一句,接过茶喝了一口。 尤氏只是笑笑,也不废话,直接说正事:“首先想问问二叔,家里这些人,二叔打算如何处置?” 所为一朝天子一朝臣,高门大户也是如此。府里二百多号人,好些都是伺候过贾代化、贾敬、贾珍几代的老人,可能就有不明事理的人,在其中兴风作浪。 对此贾宝玉道:“我以后还是住在怡红院,这边府里的事都需要大嫂子帮我打理,也不完全是帮我,也是帮大嫂子自己,毕竟如今这府里,就你我两个主子,我们虽为叔嫂,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以后大嫂子也不必和我客气。 对了,那些几辈子的老人,大嫂子不方便处置的,只管让银碟来告诉我,我再帮大嫂子处置就是了。 我的事情比较多,以后可能不太会经常过这边府里来,所以这边偌大的府里,以后还要依赖大嫂子筹谋规划,还望大嫂子多多费心。” 贾宝玉这么说,尤氏就太高兴了。按理说若是朝廷把宁国府另赐旁人,她是无论如何也没理由继续住在这座府里,贾母等人会给她另外安排出路。 但是恰好是赐给了贾宝玉,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她自然还可以住在这府里,只是身份多少有些尴尬。 解除尴尬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她仍旧被贾府有权的人物看重,怜惜,比如贾母。只要贾母一句话,她仍旧可以好好的生活在贾府。不过以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贾母并没有将她这个侄孙媳妇多放在心上。 虽然知道贾宝玉看重她,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容易令人诟病的叔嫂...... 所以这不能作为凭仗。 当然,除了贾母等人的看重,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她手中仍旧有权力,一样可以令人生畏,令人巴结讨好,自然也可以一定程度的消除尴尬。 贾宝玉让她处置裁决府里的事,无疑就是在保留她的权力。这些日子那些下人们之所以敢对她阳奉阴违,就是忖度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失势,成为府里无关轻重,甚至令人鄙夷的身份尴尬的寡妇。只是靠着家族的一丝怜悯生活。 贾宝玉这番话,给了她信心。 都说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其实对女人来说,一样如此,只是女人的权力来源于——男人。 想到这些,尤氏不由深深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他觉得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他的反应让尤氏一笑,似害怕吓着贾宝玉,尤氏恢复了常态,又道:“二叔既然这般说,妾身就领命了。只是眼下就有一件事妾身不好处置,就是你珍大哥他们留下了十几房姨娘姨太太,这些人往日里仗着身份和宠爱,把我都不大放在心上。” “这些人全部赶出去就是了......罢了,每个人给她们发一百两银子安家,另外若是有忠心的奴仆愿意跟着她们的,也可以一并带着,不过得花十两银子买走身契,就这么办吧。” 这些二主子,贾宝玉自然不会留下膈应人。 给一百银子,加上她们自身肯定也有一定的家底,已经算是厚待了。前世看电视剧,这种女人被净身赶出门的大把,通常就是男、女主角的母亲...... “全部吗?”尤氏似乎有些意外。 “不然呢?” 贾宝玉觉得莫名其妙。 尤氏瞧了贾宝玉两眼,忽道:“你珍大哥屋里有两个姨娘,叫做偕鸾和佩凤的,都生的很好,性格也不太张扬,二叔要是觉得可以留下,以后二叔过来,我安排她们来伺候二叔......” 贾宝玉偏头,斜视着尤氏。 第358章 一丘之貉 面对贾宝玉的审视,尤氏并不显得心虚。美娇娘嘛,那个男儿家不喜欢呢。 再说像她口中的偕鸾和佩凤,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侍妾,都没上过花轿,连姨娘都算不上,算是府中的财物组成部分,如今贾宝玉就算是她们的主人了,若是喜欢,留下来不论自己享用还是以后送人都没什么。 至于是贾珍的女人,那又值得什么?好多人,还就喜欢这个调调呢...... 所以她这算是好心提醒,免得贾宝玉因为一时矜持或者是没有想到,等放出去之后想起又后悔。 殊不知,她这么一派“为你着想”的样子,叫贾宝玉心中生出极大的不满。 这个女人,上次都和她说了,要使手段就自己上,别整那些有的没的,怎么就是理解不到他的良苦用心呢? 一看此时屋里没有丫鬟,贾宝玉便决心再次提醒她一下。 于是对她微微招手,在尤氏有些疑惑的探头过来之时,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靠坐在自己怀里,一双手便趁势在她身上的丰腴处流连起来。 不得不说,这种如暖玉般软腻的身子和屋里俏丫鬟的感觉确实不大一样,有种另类的新鲜感。 低头一瞧,尤氏除了猛然被吓了一跳之外,就立马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红着脸垂着头,十分娇艳的样子,贾宝玉越发不客气。 一会之后,尤氏终于低声提示道:“二叔,等会丫鬟进来了......” 贾宝玉一笑,本来也没想对她如何,此时过足了手瘾倒也就放开她。 对于尤氏的顺从,贾宝玉并不意外。 他和尤氏之间也算是老交情了,那日晚上把她抵在柱子上揩油,而她毫无怒斥的表情,贾宝玉就知道尤氏对他的心意。她之所以用自己的妹妹来勾引他,而不敢亲自下手,不过是自惭形秽而已。 其实,尤氏的姿色真的很不错,丰腴,圆满,比之李纨也是各有千秋。否则,凭她的身世,如何能做贾家的族母? 于是,他看着匆忙坐回位子上,偏着头整理孝服褶子的尤氏,笑道:“我的意思,大嫂子可明白了?” 尤氏眼睛往上偏,悄然瞥了贾宝玉一眼,然后立马低下头:“只要二叔当真不嫌弃,妾身数尺残躯,任由二叔驱使......” 话没说完,头已深埋。脸与脖子之间光洁如粉的肌肤,散发出诱人的色泽和迷人的香味。 贾宝玉微微一抽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着的尤氏身上的,并非胭脂水粉的香味。他忽然想起前世化学课上学过一个知识理论。 女人本来没有体香,但是当她们面对心爱的异性之时,便会分泌一种神奇的香味物质,只有她喜欢的人才能闻得到...... 所谓大叔爱萝莉,少妇爱正太,看来,尤氏对他,并非简单的女人寻求庇护那样呀,可能她很久之前就对年少的自己产生歪念了,只是被她一直压制着。 如此一想,让原本只是想调戏她玩玩的贾宝玉,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点压力。不过也就一点点而已,尤氏这种无毒无害的女人,她的美人恩,自己还消受得起。 因此待尤氏情绪恢复一些,他便吩咐道:“那些姨娘还有二主子们,等敬大伯他们的丧事完了之后,全部放出去自谋生计吧,对她们也好,乘着年轻,说不定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嗯,妾身代她们谢过二叔了。” 尤氏温和的点头,既然贾宝玉再次重申,她自然不会再提留下最漂亮的几个这种想法。事实上,她心中也不想如此。 随即她又不由自主的想道:二叔把那些人一个不剩全部赶走,看来他并非那些低俗男子,对别人的女人还是心存芥蒂,连留在府里都不愿意,那么其实算起来,自己也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有些心怯的望了贾宝玉一眼。谁知贾宝玉竟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戏谑的笑道:“大嫂子也别舍不得放出去,实际上那些人我全瞧过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大嫂子。” “二叔你......” 尤氏闻言,终于忍不住娇斥了一句,还跺了一下脚。随即自己就臊的不行,又担心贾宝玉嘲笑她,毕竟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作出过这般娇羞的动作姿态,也不知道在贾宝玉眼中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东施效颦那样令人生厌...... 贾宝玉却是颇为欣赏的瞧着她的姿态举动。尤氏没什么自信,这是时代对她的桎梏。 实际上,以她的年纪,放在二十一世纪,不过是大学毕业后出来工作几年的小龄剩女而已。 而且剩女也有区别的,长相一般的叫做剩女,长成尤氏这般的,叫做女神,哪怕再过一二十年,也叫作不老女神。 具体的例子,就不举了...... 被贾宝玉盯着十分不自在,又不敢询问贾宝玉的想法,尤氏只得主动寻找话题:“还有,家里的管家和管家媳妇们......二叔应当也知道,以前你珍大哥在的时候,家里就是一笔糊涂账。 听说二叔把荣国府的这些事管理的井井有条,你看这边可有什么需要变动的,二叔只管吩咐。” 贾宝玉想了想,摇头道:“什么井井有条,不过是清理了几批奴才堆里的蛀虫而已,其他的事我也没怎么理论。至于这边府里,暂时就这样吧,如今这里人心惶惶,动作大了,你也不好处置。 所以一切以你方便行事为主要,我相信你的本事。还是那句话,真要有处置不了的事再来找我,其他的,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尤氏岂是听不懂话中之意之人,贾宝玉这番话,就是给她权力裁决这些事。如此一来,她就掌管着家中所有人的富贵乃至生死,不怕他们敢不听话...... 她目中含泪,盈盈的望着贾宝玉。与贾宝玉相反,贾宝玉觉得她对他的情义是美人恩,实际上,在她眼中,她何德何能,能得贾宝玉这般看重和信任? 贾宝玉对她,才是真的恩重! 可是她又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呢?虽然贾宝玉貌似对她存了不正当心思,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大有机会得到她的,而他却并没有急色。就连方才也不过是略逞手足之快,想来不过是一时玩心乍起,略玩玩而已。 也是,换做自己是他那样的人物,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对她这种已近徐娘半老,而且还是残花败柳之人产生多大兴趣? 她听过那些杂文趣记,那些文章中间讲述了古代很多风流秘事,知道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处子,若是还能花开并蒂,姐妹同艳,那无疑对男人来说是勾魂夺魄的存在,上至皇帝下至普通书生,都不能例外。至于为什么是下至书生不是贩夫走卒,因为贩夫走卒,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机会。 而她,刚好就有一对这样的妹子,每个单捡出来,都是绝对美丽妖艳的......这也是她当初遭逢大变,第一时间把她们接过来的原因。她承认,她是想把她们作为筹码,但是她不觉得是在害她们,她也没有逼迫她们。 “我记得二叔有一门技艺,能够给人画出十分逼真的画像,恰巧我两个妹妹前日就听说了,她们也很喜欢。正好她们整日闲着没事,便想与二叔学习这门技艺,只是不敢贸然向二叔开口,便央求我先问问二叔的意思,已经央求了我好几次了,我都没有答应。” 尤氏这般说。这当然是她现编的理由,不过她也不怕露馅,回头给妹妹们通个气就是了。 她知道贾宝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连丫鬟们都好脾气,这么说,贾宝玉多半会同意。 果然贾宝玉闻言只略想了想就道:“这个倒也不难,园子里几个姐妹都在学着画,她们若是感兴趣,以后多进园子里和姐妹们作伴,我一道教给她们便是。” 尤氏起身盈盈一拜:“如此妾身便替她们谢过二叔了。” 贾宝玉没封爵之前,她想要让妹妹给贾宝玉做妾,以求贾宝玉的庇护。 如今她的危机虽解去,但却更需要和贾宝玉打好关系。况且,现在的情况,只怕就是做妾,都是自家高攀,贾母老太太未必愿意——她们喜欢身家清白的女孩子。 所以,只有先让两个妹妹有机会接触到贾宝玉,只要贾宝玉自己喜欢,贾母等人也没办法拒绝。而怎么才能让贾宝玉喜欢上,唯日久生情而已。 面对尤氏的多礼,贾宝玉只道了一句无妨。 他自然明白尤氏肯定是又动了歪心思,想把妹子往他身边塞,对此他只能暗自吐槽一下尤氏,别的并没有说什么。 又说了两句话,门帘响动,有丫鬟进来。 尤氏背着忙看了看衣裳,发现并无不妥才转身询问何事。 “大奶奶,二爷,那边府里来人说,西府里来了别的府邸的年轻公子,都是来恭贺二爷的,太太请二爷回去接待。” 贾宝玉闻言略感意外,他虽然算是有喜事,但是贾家毕竟处在丧中,就连贾母也只是给他简单祝贺了一下,准备等宁国府的丧事完了之后再另外宴请宾客。原本他以为不会有人上门的呢。 而且还是什么年轻公子,贾宝玉更觉意外。他来到这个世界两年,最开始是潜心修炼,除了亲戚之外,少有认识外人。而后来步入外人视线,甚至进入朝堂,也没结交什么朋友。 毕竟他和别人不一样,算是一步登天,京中的纨绔,少有有资格和他结交的...... 因此问了丫鬟一句可知道是谁,丫鬟摇头,他便起身准备回去瞧瞧。 尤氏也起身,双手叠放在右腰上,屈膝一福:“妾身也还没恭贺二叔,喜封贵爵呢。” 她笑的真诚,贾宝玉感受却不一样。对比他的的风光无限,尤氏身上的诰命,却是不削而削。 她这种情况,宗人府不会另外下文削去她的诰命,但是按规矩,这种伴生诰命(非皇帝单独封赏)自然随着贾珍爵位的消失而消失。以后宫中大宴,也不会再邀请她去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算是自己对不起她。或许,他对她态度这般好,也有一些补偿她的意思在里头。 回到荣国府,见到前来拜访他的人,好死不死,居然是那日从宫中送叶蓁蓁回府之时遇到的纨绔子弟,那个高喊着“家父工部尚书”的杜家公子杜世荣。 而作陪的,是薛蟠! “薛大哥怎么和杜公子有交情了?” 荣国府前厅,贾宝玉一脸惊奇的看着薛蟠。他要是看的不错,方才他进门之时,薛蟠居然和杜世荣两个聊得飞起。 不过嘛,他们聊天的话题,就让人不那么值得称道了。 什么小红、春兰、梅香,头牌、花魁、粉头之类的...... “你终于回来了!”一见面,薛蟠先是大叫一声,然后跳起来挽着贾宝玉,得意道:“我和杜公子一见如故,两小无猜,啊呸,是肝胆相照,已经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了!” 得,贾宝玉本来一问出口就后悔的。一个家资百万的皇商子弟,一个工部尚书,现在是内阁大学士的儿子,两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要“情投意合”起来真的不会太难。 果然杜世荣也嘿嘿笑道:“自那日在下得到贾大才子一首题诗,杀遍青楼无敌手之后,在下无时无刻不想着登门道谢,只是不好意思擅自登门。恰好那日在品香楼听见薛大公子的名号,知道他居然是贾大才子的表兄,在下自然要上前好生结交一番。 谁知一见之下,在下就对薛大公子的豪气,薛大公子的仗义所折服。而且薛大公子在欢场一道精通门路,见多识广,在下自然要好好向他学习一番......” 杜世荣说话,也是一派贼眉鼠眼的样子,其实他们都不用解释,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丘之貉。 至于他怎么听见薛蟠名号的,自上次薛蟠看清楚贾宝玉的名号在秦楼楚馆的影响力之后,他以后再去那些地方,第一个喊得便是:我是贾宝玉的大表哥! “嗐,我早说了,杜兄弟叫我薛大哥或者老薛就是,叫什么薛大公子,听着怪膈应人的。” “这不是向贾大才子解释么,人家可是才子,自然不能像我等粗人这般说话......” 两人又互相怼了一句,那蜜里调油的样子,让贾宝玉接连皱眉他们还不自知。 所以到上首坐了,问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何事?” 这两货,他才不信是专程来给他道恭喜的。 果然,杜世荣一听便道:“明日便是今年的花魁预选赛,我等特来邀请贾大才子参与盛会。” 薛蟠也马上道:“是呀,上次的小花魁赛你没时间去就错过了好多精彩的节目,这一次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要只是薛蟠,贾宝玉肯定立马回他三个“没兴趣”。但是现在有杜世荣,到底有些不一样。 一来他们交情不深,人家这算是慕名而来。再说,杜世荣之父杜安樘乃是新晋内阁大学士,看在人家父亲的面子上,也要给他三分薄面,至少不能得罪。 于是贾宝玉先问薛蟠:“一早你让人来叫我,就是为这个?” “可不是,本来杜兄弟在醉仙居订了酒席,就是为邀请你的,你不给我面子没去,人家这可是专程来请你了。” 薛蟠说着,满脸的幽怨。看来贾宝玉没赴他的邀请,肯定让他丢了不少面子。 第359章 出殡 杜世荣见贾宝玉面有迟疑,似乎想拒绝,他连忙道:“贾公子不知道,上次的小花榜出了一匹黑马,千金阁的唐婉儿姑娘居然没有夺得榜首,被那一笑楼的韦笑笑夺了魁!” “韦一笑?” 贾宝玉音量莫名提高,他本来没认真听,乍然听见这么熟悉的名字,所以来了精神。 “是韦笑笑啊,难道贾兄认识?” “额,不认识。” 韦笑笑,难道是韦一笑的孙女...... 贾宝玉恶趣味的想了想,然后闲问一句:“那唐婉儿如此名号,未出阁便被你们如此追捧,怎么那韦笑笑比她更漂亮不成?” “倒也不是更漂亮,唐婉儿姑娘的容貌举世无双......就是,那种,那种感觉贾公子懂么?”杜世荣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努力做了个搔首弄姿的动作,让贾宝玉差点笑喷出来,笑道:“风骚动人?” “差不多吧,反正只要是她看哪个男人一眼,就能让人骨髓酥麻,软到在地的感觉...... 加上东城有很多市侩的豪商,他们最喜欢这种格调,是用银子把唐婉儿姑娘比下去的!” 贾宝玉听到这种解释倒也不意外,他知道京城每年春天,就是秦楼楚馆各显神通,压榨土豪钱袋的季节。 至于杜世荣所说唐婉儿容貌天下无双,这个难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却听薛蟠道:“其实我也觉得那韦笑笑更迷人......” 薛蟠眯着眼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杜世荣怒了:“薛大哥,你还是不是咱们西城的人了?!我记得那日就是你给那韦笑笑投了五百枝花,要不然,那韦笑笑也不会夺得小花榜魁首了!” “哪有,那韦笑笑最后不是领先了一千多枝么,再说,我给唐婉儿可是也投了一千枝呢,那可是白花花一千两银子......” 薛蟠做出肉疼的表情,表示他真的尽力了。杜世荣这才醒悟,他自己才投了两百枝,主要是实力不允许他献出更多的支持。 对于薛蟠的败家能力贾宝玉早就领悟过了,此时也没有什么感慨,倒是被他们这一番话,多少勾引出不少看八卦的兴趣。 不过一想自己现在是告假在家养伤,昨日又才向贾母求了黛玉,今日就答应别人去逛青楼,实在不怎么好。看杜、薛二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贾宝玉道:“明日是预选赛开幕?” “是呀,金花榜和小花榜都已经比完了,接下来就是正式的花魁赛了,要持续大概半个月呢!” “真正选花魁是哪一日?” “大概十日之后吧,那时候决出京城四大花魁,最后四人比试,胜出者便是最终的年度总花魁......” 只简单从杜世荣的口中了解这赛制之宏大,之严谨,简直不下于后世的大型综艺选秀节目呀。 贾宝玉忽然想起杜秋娘,想来她去年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才拔下青州第一花魁的锦旗。看来,她身上必定还有许多技艺是自己不知道的,以后得让她一一都交出来...... “是这样,杜兄想来也知道,我家如今还在丧中,诸事忙乱,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去那烟花之地。不如这样,十日之后,最后的花魁赛开始的时候,在下再与杜兄一同前往观赏吧。” “这样啊。”杜世荣情绪低落。他知道贾宝玉没骗他,再者贾宝玉说话语气不容置疑,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说别的。 “那好了,到时候我一定提前预定一个最好的位置,等候贾兄大驾光临!” “那就多谢杜兄厚情美意了。” 贾宝玉笑了笑。 送杜世荣和薛蟠两人出门,本来以为薛蟠要和人家双宿双飞的,没想到薛蟠竟没有,反而留了下来。 “宝兄弟恭喜了,不但当了伯爵爷,连宁国府也是你的了。嘿嘿,以后在这京城哥哥我可得巴望着你照应我了。” 最后一句话,薛蟠说的竟有几分认真的意思,令贾宝玉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我表兄弟之间,何用客气?薛大哥对我的好处,我都记着呢。” “嘿嘿嘿。”薛蟠又变成了傻笑,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包不知什么东西,道:“明儿是三表妹的生日,想来府里也不会操办,这是我给她的心意,你帮我带给她吧。” 这下子贾宝玉是真意外了。薛蟠口中的三表妹自然就是探春,三月三,探春的生日,过了明日,小丫头也满十三岁了。 但是薛蟠记得探春的生日,还特意准备了礼物就让贾宝玉生起了些许警惕。 “昨儿晚上听母亲和妹妹说起,才知道明天是三表妹的生日,我是个俗人,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索性就送她几个金银裸子,你看可使得?” 薛蟠搓了搓手,仔细看着贾宝玉的表情。 贾宝玉便打开瞧了瞧,果然里面是几对黄白相间的金银锭子。嗯,很符合薛蟠的人设。 再一想,薛蟠要是真的对探春上心,应该也是把礼物给宝钗让她带进园子就是。如今当面交给自己...... 摇摇头,贾宝玉已经明白薛蟠的小心思了。这是借关心探春的机会与自己加深关系,谁说人家薛蟠蠢的,至少这个操作,当真令贾宝玉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 嗯,礼物俗气倒也正好......虽然知道不可能,也还是要杜绝探春有一点点看上这货的可能性,他的妹子,怎么能往火坑里跳?...... 接下来的几日,并无太大的事情发生。虽然有探春的生日,但是因为贾敬等人丧事的原因,同样没什么声响,就是姐妹们在园子里简单备了点吃食,准备了两个小游戏就过了。 贾宝玉早给探春准备了礼物,是一幅颜鲁公的字帖,他专门让程日兴他们从古董行中找来的真迹。上回在探春的房间里,知道了探春的偶像是颜真卿,贾宝玉便留了心,趁着她过生日的时候,专门给她,倒是让她好一阵欢喜。 转眼三日已过,到了贾敬等人出殡下葬的日子。 天将明,时辰已到,贾宝玉赶到这边来送殡。除了百十位请来青衣僧道,余者几乎皆是府中的下人,合族中的人丁,来的异常稀少。 人走茶凉,到了此刻,表现的尤为明显。 “宝兄弟。” “二叔。” 王熙凤、尤氏带着一个娇娇弱弱的男孩过来,正是秦氏的弟弟,名唤秦钟的,贾宝玉只问了他一声:“你父亲呢?” “父亲身子不适,今儿没来。” 秦钟十分有礼的与贾宝玉拜见,紧咬着嘴唇。他生的阴柔俊美,如此作态,倒是有几分“动人”之处。 贾宝玉也没再看他,只看着尤氏二人道:“都妥了?” “有我在,能有什么不妥的,时辰已经过了,咱们也走吧!” 王熙凤一声令下,早就整装待发的宁国府下人们便依次抬着贾敬等人的棺椁出了宁国府的大门。 贾宝玉等人尾随其后出门。 出了大门,贾宝玉上马之时,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方的匾额。上面早就没有什么“敕造宁国府”,有的只有五个崭新的大字:靖远伯爵府。 虽然后者不如前者威武霸气,但是,这是他的伯爵府。从今日以后,宁国府这个名字,将彻底消失在贾家人的视线当中。 ...... 哪怕贾家从上至下都没什么人太过于重视今日之事,但是在贾宝玉没有刻意的压制之下,一切该有仪制倒是没有落下太多,所有送行之人,加起来也有七八百人,延绵二三里远,在京城的清晨,同样是一件震动方圆数条街的大事。 行出宁荣街,赖升突然跑来,说是北静王水溶亲自过来路祭。 贾宝玉连忙下马,前往迎候。 四王八公,是开国最有权势的一批勋贵,其中北静王府居首。 如今四王八公十一家大多没落,唯独北静王府仍旧鼎盛,承袭着王爵。这一代的北静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却在朝野之间有很高的风评和名声,是国朝有名望的贤王,贾宝玉与他也是见过几面的。 说实话,贾宝玉觉得,要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凭“贾宝玉”自个儿,无论是身世背景、人物样貌还是品德修养,每一样都会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嗯,王爵是可以为颜值加分的。 北静王,也是贾宝玉在这一世见过的,最完美的男子。 “臣贾宝玉,参见王爷。” 黄色的轿舆之前,贾宝玉跪拜请安。帘子打开,露出北静王水溶尊贵英气,剑眉星目的脸来。 他弯腰着走出来,微笑着扶起贾宝玉,笑道:“你我两家祖上乃是同难同荣的交情,子衡何必多礼?” 北静王向来也以读书人自居,故以字号称呼贾宝玉。 “今闻贵府大丧,特来祭拜。长府官,代奠。” 随着他的一声命令,早有准备的北静王府长史便领着一干人等前往祭奠。 贾宝玉叩谢王恩。水溶十分谦虚,笑着和贾宝玉闲叙几句,然后一如往常邀请了一番贾宝玉多至王府做客,然后才回舆去了。 一时出了城,到了城郊,看见外面的青山绿野,贾宝玉恍然发觉,自山东归来之后,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他没有出过城了。如今乍然看见这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以及远处雾气蔼蔼的隐隐青山,贾宝玉才惊觉城外的风景是如此的美丽怡人。 如今是阳春三月,正是野外郊游踏青的好时节。刚好自己的伤假还有一段日子,过了这一遭,要等到下次有这般天时和人和,便不知道要多久去了。 他思索着,回去之后便筹备一次带着姐妹们出来的郊游。 走了小半日,离铁槛寺还有相当一段路程,家人小厮们尚好,唯独王熙凤等贵妇已觉得身体不适,需要找地方休整,于是便暂歇,该休整的休整,甚至要洗漱的也可以在就近的农庄自便。 王熙凤身材丰满,不习惯马车的颠簸。她又向来骄奢淫逸,所以在附近的农庄借了一个院子,好好的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了一身内裳之后才觉得舒服了好多。 然后见时间还剩不少,便命人去请贾宝玉过来。 等贾宝玉过来,她先是招呼贾宝玉喝茶:“这茶和碗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不是他们庄子里的。” 解释了一句,害怕贾宝玉嫌弃农庄里的东西。 贾宝玉自然没有这么多考虑,他见王熙凤软趴趴的躺在凉椅上,凉椅上面铺着显然也是自带的大老虎皮毛,平儿在给她按摩太阳穴,另外地上有两个小丫头拿着美人锤在给她敲着腿...... 好一派地主老财的范儿! 贾宝玉觉得,王熙凤这种人,除非别给她富贵,若是给她了,她能最大限度的压榨底层人命的劳力和财力。这是个不会亏待自己,惯会享受的货,生在古代当个女人,可惜了。 “凤姐姐叫我来做什么?” 嘴里解了渴,贾宝玉放下茶杯,出言问道。 王熙凤微微一笑,招手让过两个丫鬟:“去服侍宝二爷。” 两个丫鬟娇羞怯怯的就过来了。 贾宝玉摆手止住了:“算了吧,我没二嫂子这般好的雅兴,这个时候这种地方还能这般享受。” 听贾宝玉嘲讽她,王熙凤鲜亮的俊脸微红,坐起来瞪了贾宝玉两眼。只是又想起什么,竟然就让丫鬟们下去了,然后就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贾宝玉。 贾宝玉并不露怯,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她。 如此王熙凤倒觉得没意思,说道:“这几日我帮你那边理事,可是帮你省了好几笔大的开支,你怎么谢我?” 贾敬四人的丧事虽然从简了,但还是花了大笔的银子。 贾宝玉这个时候并没有小气和族中的人扯皮,让什么大家均摊费用,默认还是从原来宁国府的府库,也就是他的伯爵府中出了。 而这三日不比之前,事务比之前忙乱了数倍,尤氏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贾宝玉才请王熙凤过去搭把手。 也不知道王熙凤是为了给他卖好,还是故意排挤尤氏,总之她是驳斥了尤氏好几件事,比如请和尚道士和青衣等,数量就从原来的减了三四成。尤氏也因为想着每花一分银子都是贾宝玉的,也没反对阻止。 不过王熙凤不愧是王熙凤,纵然从中裁减了好多旧例,从今日的效果看起来,倒也还不算差,至少没出纰漏。 所以,王熙凤这又是来邀功了? “要不,省下来的这些银子,过两日我叫底下的人给二嫂子送过去?” 贾宝玉淡然说道。 王熙凤笑道:“好啊,估摸着少说也有小一两万的银子,你要是舍得,就给我送过来。” 她自然也不是个脸皮薄的,对于贾宝玉的嘲讽,一点也不露怯,全数给接着。 见贾宝玉不说话了,然后又得意一笑,附身道:“这件事且罢,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给你算算清楚。” 说着,凤目瞥了一眼身后的平儿。 贾宝玉眉间一沉,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第360章 处置贾芹 “怎么,心虚了?” 看着贾宝玉的表情,王熙凤得意的笑了起来。她面若粉敷,头戴珠钗,艳质的脸颊两边,是高高盘起来的云鬓,此时勾欠着身子娇笑着,倒是颇有种风情无限的感觉。 如此看来,倒也不愧神仙妃子之名。 贾宝玉细看了她一眼,又把平儿瞅了一眼,平儿垂着头默不作声。 “二嫂子有话不妨直说,我有何心虚的。” 贾宝玉轻甩了一下衣袖,表示不明白。 王熙凤嗤笑道:“你还想不承认?平儿都招了。好啊你,原道你是个好的,竟然背地里欺负我家平儿,这件事你怎么说?” 平儿心中羞愧,奶奶明明说过不会出卖她的,如今却当着贾宝玉的面说这件事,言而无信的小人...... 只是她也不敢指责王熙凤,因此埋着头小碎步走出了不大的房间。 “听不懂二嫂子在说什么,二嫂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贾宝玉起身欲走。 平儿离开王熙凤只是笑看着,见贾宝玉也想溜,她如何能依?一个健步就揪住了贾宝玉,恨恨道:“欺负了我的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门都没有。” 贾宝玉眉头一皱,觑视着她:“那你想如何?” 平儿不过一个丫鬟,若非为她考虑,贾宝玉又何用遮瞒?也不知道王熙凤是如何知道的,自那日之后,他和平儿之间并无任何鬼祟的行动呢。 王熙凤见贾宝玉默认,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却在此时,外头婆子通传:“二爷、二奶奶,时辰快到了,该启程了。” 王熙凤暗恨,见贾宝玉眼中带笑,她却立马附身在贾宝玉耳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说道:“我在馒头庵给你收拾了房子,今晚你也去那边住吧。” 馒头庵便是水月庵,离铁槛寺很近。 王熙凤说完那句话之后,看贾宝玉瞅着她,她便道:“铁槛寺里又是停灵又是住人,脏兮兮,你是个尊贵人,我这是为你着想,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贾宝玉忽然笑了,道:“二嫂子厚情美意,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说着拱手一拜,转身大踏步出了屋子。 休整一番再度启程,又过了小半日方至铁槛寺。 “侄儿贾芹,见过二叔!” 铁槛寺前,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率领寺内众僧出来接灵。 贾宝玉上下瞅了他一眼,道:“你就是贾芹?” “正是侄儿,宝二叔不记得侄儿了?” 青年人正是贾家三房里第草字辈排行第四的子弟,他见到贾宝玉,似乎十分高兴,一脸嬉笑颜开的凑上来。 “哪里会不记得,听说你管着家里的和尚道士,劳苦功高啊。” “不敢说劳苦,这都是宝二叔和琏二婶子抬爱,侄儿自当用心做事,才不负族里对侄儿的一番信任。” 贾芹生的精瘦,五官也不太端正,若非看他油光满面,还以为是个流氓地痞。 原本他也是族中众多游手好闲的子弟之一,只是元春省亲之后,大观园中的和尚道士们都要从园子里撤出来,正好他母亲周氏又到王熙凤那里巴结讨好,给他谋差事,于是王熙凤便把到家庙里管带和尚道士的差事交给了他。 几十个和尚道士,不大不小的差事,倒是有些油水。 暂不与他废话,贾宝玉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家庙,淡淡道:“带路吧。” “呃,是......” 贾芹不知道贾宝玉为何对他突然冷淡下来,也不敢再说别的,赶忙引领着众人入寺。 将灵柩抬入内殿偏室之中,重设香坛,另演佛事,招呼一应亲眷和僧侣、杂役用饭,直忙了半日,至下午未末时分众亲眷全部散去才好些。 王熙凤见事情暂妥,又见诸事有尤氏照管着,便领着丫鬟们往水月庵休息。 临行前问叫贾宝玉一道前去,贾宝玉却只是叫她自去,他还有事需要处理。 贾宝玉确实还有事要处理。 铁槛寺一间禅房,贾宝玉的临时下处,小厮将贾芹押了进来。 “二叔这是何意,侄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还请二叔明示呀。” 贾芹面色苍白惶恐,被小厮们按着跪在地上也不敢反抗,只是磕头告饶。 贾宝玉冷笑:“你在家庙里做的好事,打量别人都不知道。” “侄儿没做什么啊,侄儿冤枉,二叔还别听那些小人的唆使,他们都是诬陷......” 贾芹闻言分明面色一变,却还是咬牙不承认。 贾宝玉也无心与他辩驳。 事实上,从大观园中挪出来的不只是和尚道士,还有二三十女沙弥和女道士,都安置在水月庵当中。 自贾芹“入主”家庙以来,便在其中称王称霸,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将所有的和尚道士“收服”,然后便决心扩张版图,把旁边的水月庵也纳入麾下。 水月庵都是些女尼女道,很多都守不住清规戒律,或是被他胁迫,很快,水月庵便成了他的后宫之地,等闲便招她们到铁槛寺“施粥”,甚至直接带着僧人们去水月庵“赈济”...... 好好的一个家庙,倒成了他招嫖聚赌的淫窝! 他还自以为做的很隐秘,实际上这一点贾宝玉数日之前就知道了,这一次过来,正好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根本无需与贾芹辩驳,他早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何需浪费唇舌? “先把他他左腿打折,若是他还不承认,再把右腿也给打折了。” 贾宝玉斜靠在太师椅上,淡淡吩咐。 早准备好的小厮们拿着家法杖过来。 贾芹吓的发出一声干叫,双腿用力一蹬,似乎是想跑,却被小厮们死死按住。忽然按住他的小厮们眉头一皱,随即大骂出声。 原来贾芹竟如此不堪,只这么一被吓唬,地上就已经湿了一滩水迹...... 贾宝玉也瞧见这一幕,他眉头一皱,招手制止了执行家法的人。 他可不想看到这样汁水四溅的场面。 贾芹见此立马大叫道:“二叔饶命呀,我都说,我都说......” 一边说,一边磕头,把头都埋到了他刚弄湿的地面也没在乎。 他虽然不成器,他父亲那一代还是颇有资产,他又从小被她母亲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要是腿被废了,他肯定无法忍受! 贾宝玉淡淡道:“把你手底下跟着你做那些事的僧侣全部说出来,看在你还是贾家人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是是是......”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不说传言中贾宝玉在山东之时可是杀过人的,就是上次家里吴新登等管家的凄惨模样,也让他对贾宝玉畏惧不已。 他不知道贾宝玉是不是真的敢杀他,他不敢赌。 所以很快的、毫不犹豫的就把与他同富贵”的人全部招了出来。 既然同富贵,就该共患难。所谓法不责众,人一多了,说不定二叔就不好处置了,此事就过去了也不一定。 大家族里哪里没点这样那样的事,他觉得贾宝玉应该也不想让这样令家族蒙羞的事公诸于众。 听着贾芹嘴里吐出那些僧道的名字,贾宝玉也无心再细听,只吩咐茗烟等人: “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分开审问,让他们各自交出一份名单,不管是铁槛寺里的还是水月庵里的。若是对不上的,杖毙。” 贾宝玉从来不喜欢杀人,他觉得人世间就该存满温情。但是身处这个时代,人命本来就贱,再加上人性也贱,很多时候若是不以性命威胁,人就不知道畏惧。 走出房门,只见尤氏急匆匆而来。 “二叔,发生了什么事?” 尤氏本来在外面陪着亲眷,处理杂事,听说这边出了事,这才赶过来。 “不过是些糟心的事,无关大碍,大嫂子不必担心。” 贾芹这件事贾宝玉也根本没觉得愤怒,不过是贾家监管不力,底下人做出的点混账事罢了。但是又不能不处置,他可不想有一天,也收到一封别人匿名举报的揭帖! 这个时代,门风是一件大事。 尤氏侧耳听了一下里面传来的声音,又见一个个小厮们拿着绳子出门,大概猜到点什么。见贾宝玉不想和她说,也不追问。 反正迟早她也能知道。 “二叔劳累了一天了,我在前面让人煮了消乏的茶汤,二叔也出去喝点吧。” 她盈盈笑着,侧身让出半个身位。 贾宝玉看她一眼,白色的孝衣裹住了她全部的身段,微醺的灯光只把她脸上的神采照应出来八分,却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贾宝玉见之神怡,道了一声“好”,然后便与她一同往前面去。 ...... 水月庵,王熙凤好好的沐浴一番之后,躺在水月庵主持给她准备的还算精致的房间之内,将满头青丝散落在后面铺平的台面上,由平儿给她熨烫着发丝。 这个时代的熨斗,便是铁盒里面装上碳,可以用来烫熨衣裳。若是女子洗头之后发丝难干,也可以用熨斗熨烫,只要在外面裹以一层布料,以防烧坏头发即可。 “什么时辰了?” “回奶奶,已经快戌时了。” 戌时,后世晚上的七点至九点。 “天都黑了还不过来。” 王熙凤喃喃撇嘴,似乎有些不满。 平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家奶奶,见她沐浴之后容光焕发,美的不可方物。可是此时一张美丽的脸上却满是百无聊赖,一双手也是无处安放,在自己身上随意的漂浮。 她是王熙凤的心腹,是贴身的那种,自然知道自家奶奶的一些心思,有心想说点什么,一想,又闭了口。 她早就没资格再教训自家奶奶了。 “你这小蹄子想什么,当我不知道!” 王熙凤似乎有后视眼,忽然说了一句。 平儿默不作声。 王熙凤回头看了她一眼,瘪了瘪嘴,忽又道:“你二爷在外面养着青楼粉头的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平儿手一顿:“奶奶知道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以为他行事多周密?我又不是瞎子,这么几个月天天往外头跑我还不知道?不过懒得搭理他而已。” 说着扯了一下头发,骂道:“你想把头发给我烧了不成?” 平儿手上赶忙活动起来,过了两个呼吸,才试探性的问道:“奶奶怎么不生气了?” 以王熙凤的霸道,以前家里的人都不让贾琏沾呢,怎么连这种事都能容忍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生气?若要为他生气,我早就气死了!当初他怎么对我的?若非你这小蹄子和那宝玉那小子,只怕我早就成了后面那庙里的一堆土了,哪还有资格生气?” 一说到这件事,王熙凤就抑制不住的怨气...... 以前的种种且罢了,她被马道婆和赵姨娘坑害的那次,确实让她伤透了心。 “再说,人家是男儿家,做什么还有我们妇道人家管着的道理?如今只是养在外面没把人给我带回来,我就烧高香了,若不然,只怕我的位置还不保呢,我还生气?若是他一个妒妇的名头压下来,只怕你和我都只能收拾包袱滚回王家了!” 一串一串的仿若九幽里憋出来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让平儿有些担心。 如今二爷二奶奶谁也不理对方,这么下去,早晚要出大事的。 平儿始终不说话,王熙凤自言自语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忽然就把战火烧到她身上:“你这小蹄子,既然暗中跟了宝玉,又帮琏二瞒着我这些事,如此两边讨好,也是个没脸的。” 平儿听了委屈,她之所以瞒着,不过是怕他们打起来罢了。 别看王熙凤说的那样势弱,她要真的势弱,贾琏就不会只敢把人养在外面了。王熙凤恼了,是真的敢挠贾琏的...... 贾琏在王熙凤面前,可谓是半点夫纲都不正。偏偏这次一则因为愧疚,二则王熙凤得理不饶人,把他也惹恼怒了,索性睡在书房,要是上火了就找二门上清俊的小厮出火...... 实在受不得了就出去养外宅、逛青楼。 王熙凤则继续她的生存之道,一边帮王夫人管理府中中馈,一边讨好着贾母,如此才暂时的两相安好。 只是谁也不知道矛盾积累到哪一天会爆发...... 或许就是王熙凤察觉地位受到威胁,比如贾琏要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府里的那日。 ...... PS:有人说本书在朝着404的方向粪泳前进,叫悠着点……麻麻蛋哦,主角钱有了,官、爵有了,在家养伤伤也大概好了,这个时候周围全是予取予求的美人儿,在帝国法律不禁止的情况下,哪个男人能完全无动于衷?日常嘛,不就得……咳咳,是吧。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生活呀,有了这个本书才符合设定和人设呀,不过404神兽是真的强,一旦中招,全部玩完……但也不能因此全打六个点点剩下的凭想象吧?那估计只有霍金才看得懂…… 所以,我这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为作品的合理性创作,请大家给我鼓励——有平安在职人员吗,问问可不可以买份规避404风险的产品…… 第361章 真心喜欢 就在王熙凤主仆两个安静的过着二人世界之时,忽有婆子进来打搅: “二奶奶,宝二爷过来了!” 王熙凤听了心头一喜,却听婆子继续说:“带了好多人来!” “做什么?” 王熙凤顿时愣了。不就是过来歇息一晚么,带了很多人?有多少? 婆子显然知道了不少消息,她悄然走到王熙凤身边,把她打探来的小道消息告诉王熙凤…… 水月庵庵门内,贾宝玉确实带了许多人过来。 水月庵虽非家庙,却也是受贾家香火的一座庵堂,里面的人大部分也是从贾家大观园里撤出来安置在这里的。 既然出了贾芹这件事,就不能在放任不管。至少,那些贾芹的“后妃”们必须全部清理出来,赶出京城。 出家人六根不净,做什么出家人? “二爷……” 茗烟忽然面有遮掩的过来,贾宝玉才刚皱眉抬头,就见几个宁国府的小厮抓着两个年轻男女过来。 贾宝玉正纳闷,就算贾芹再蠢,这几日也是处理过手尾的,把什么嫖赌的工具和场地也是收整过的,就是防备自己等人过来的时候撞破,难道还有人这个时候过来取乐?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秦钟。 再看他旁边垂着头,衣裳略有凌乱,却被两个小厮死死钳着的尼姑,看起来是个小尼姑,带着尼姑帽,娇小的身子笼罩在青灰色的緇衣下……贾宝玉分明看见抓着她的一个小厮不老实,把手放在她胸前死死的捏着……她也不敢吱声。 那小厮自以为做的隐秘,正在暗爽,冷不防抬头看见自家二爷冷峻的眼眸,立马吓了一身冷汗,连忙把手挪开。 他自觉了贾宝玉倒也没找他麻烦的意思,转而看着秦钟:“你怎么在这?” 其实也不用多说,小厮们敢把他押过来,肯定是抓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果然茗烟立马骂道:“小秦相公好不知廉耻!方才我们去绑那些淫奔无耻的尼姑道士,正好就撞见、撞见他正在快活呢!就是和智能儿。” “二叔……” 秦钟抬起头,眼中含泪的望着贾宝玉,似乎在诉说无边的忧愁。 贾宝玉没理他,听到智能儿三个字,才仔细看了一眼那小尼姑。正好那小尼姑也抬头悄悄瞧贾宝玉一眼,碰上贾宝玉的目光,赶忙低头。 确实是智能儿,她是净虚的徒弟之一,以前净虚老尼没被赶出水月庵之前,还经常带她的两个小徒弟到荣国府走动,难怪茗烟认得她。 “解释一下吧,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铁槛寺给你姐姐守灵么?” 因为秦氏的关系,贾宝玉对秦钟其实抱有几分宽容的态度。若非他刚好撞在这个当口,这种事,贾宝玉会当没看见。 虽然智能儿是尼姑,但是人家一个郎才一个女貌,郎情妾意,偶尔苟合一下,这个时代容不得,贾宝玉还容不得? 只是看不起罢了。姐姐还躺在棺材里,他竟偷摸着出来搞尼姑?这个时代可是信鬼佛的,他就不怕让秦氏死不瞑目? 要是记得不错,原著里,秦老爹就是撞见他和智能儿私会,一下子气死了…… 然后他自己也羞愧难当而病死。 可悲。 “我,我……”唯唯诺诺半日,秦钟还是把大概说了。 原来秦钟以前在贾府有幸见过智能儿两回,被她的娇小研媚倾倒,而智能儿也爱他婉转俊俏,很快两人便生起情义。 因为铁槛寺离水月庵近在咫尺,他来的时候就想去看智能儿了。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对其更是思之如狂,故而守灵守到一半,便暗中脱离众人视线,摸黑摸到了水月庵来。 谁知道运气不好,贾宝玉今晚带人过来查抄水月庵,刚好就把才刚做成好事的他们抓个正着。 看着已经跪在地上求他宽恕的秦钟,贾宝玉淡淡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我是真心喜欢智能儿的……” “你要娶她?” 贾宝玉不耐烦的打断道。 秦钟顿时愣了。 娶一个尼姑,他还没那么大的胆量,敢和世俗礼教为敌。 “他答应会帮我还俗的!我和智善儿本来只是孤儿,被师父捡回来做了姑子的,并非真心皈依佛门!” 见秦钟在贾宝玉的审视下哑口无言,智能儿忽然仰头大声道。 贾宝玉为她的勇气点头,算是承认她的理由可以成立,然后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帮你还俗,只是,你觉得你还俗了他就敢娶你?” 智能儿看去很小,比探春还小的样子。闻言她脸上明显露出喜悦的表情,眼巴巴的望着秦钟。 她愿意和秦钟好,也有看中他身份的原因,因为秦钟可以帮她脱离苦海。如她所言,她并非真心向佛,而是从小在尼姑庵长大,跟的又是净虚那样的师父,自然对红尘世界向往而留念。 可惜她不知道,就算她可以还俗,也改变不了她曾是尼姑的过往。秦邦业是工部营缮郎,小小的一个京官,却是个老迂腐,老学究,他如何会允许一个在庵堂里长大的女子当他家的儿媳? 她不知道,但是秦钟知道。 所以面对智能儿的眼神,他只能避开,根本不敢对视。 见此,智能儿希冀的眼神顿时灰败,忽然破口大骂:“秦钟,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把我带出牢坑我才给了你的!” 她哭的伤心、悲愤。 秦钟羞愧难当,只好掩面…… “还有一个法子。” 贾宝玉忽道。 “二叔教我!”秦钟连忙道。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真心喜欢她,那你敢不敢带着她远走他乡?你若是敢,我现在就放你们走。” “私奔……”秦钟喃喃念了一句,然后立马摇头:“不行,我不能抛下我爹,他已经六十多了……” 贾宝玉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究竟是为了他爹,还是舍不得京城优渥的生活,不敢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只有天知道。 呵,贾宝玉还以为当真是遇到一对尔康和小燕子……不对,是紫薇那样的至死不渝的爱情。若是那样,他自然乐得成全,君子成人之美嘛。 忽然想到什么,贾宝玉摸出之前得到的一份名单,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线仔细瞅了瞅,赫然发现,智能儿的名字也在之上…… 贾宝玉不想说什么了,或许智能儿也是被逼迫的,但是她既然没有揭发贾芹等人的恶行,想来也冤枉不到哪里去。 呵呵,所谓的真心相爱…… “还不滚回去守灵,再敢乱跑,打折你的狗腿。” 贾宝玉一声令下,秦钟立马得了自由,他先是对着贾宝玉叩谢一番,站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又糯糯回头:“二叔会怎么处置她?” 他指的自然是智能儿。 贾宝玉讥讽一笑,他很少露出这个表情。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问我?或者是,你准备用你的命换她一命?” “二叔要处死她??” 秦钟惊呼出声,忍不住后退好几步。 贾宝玉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忽然暴喝一声:“还不滚!!” 秦钟立马面色苍白如纸,最后撇了智能儿一样,仓皇奔走。 …… 第362章 给你留门 王熙凤得知贾芹的事,有些微不安。 这不算是一件小事,在家庙里招嫖聚赌,养尼姑和道士当粉头取乐,要是被贾母等人知道,必然是雷霆震怒。 而贾芹可是她安排上任的。 也就是说,事情闹开了,她也要吃挂落。 平儿安慰道:“奶奶别担心,我觉得宝二爷之所以等奶奶走了之后才处置芹哥儿,也是在给奶奶敷面子。这件事奶奶还是别管的好,就当做不知道,相信宝二爷会处置妥当的。” “当真……” 王熙凤少见的疑问了一声,认真想了想,果然觉得平儿说的有理。 她和贾宝玉也算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她自然相信贾宝玉不会阴谋坑害她。 思考了半日,还是觉得平儿说的有理,这个时候出去,那些家人小厮们肯定要笑话她。便当做不知道吧,到时候也好推诿责任。 嗯,就说当初是贾琏的意思,料贾琏也说不过她…… 想通了这一点,王熙凤抬头看着平儿:“我不出去,你帮我出去瞧瞧,等他处理好了外面的事,叫他过来一趟。” 见平儿犹豫,她竟道:“你少装蒜,不知道心里多么想去见你的姘头呢……” 这么说话的话,平儿就无法与她交流了,索性懒得再理她,赌气抬脚出门去了。 不过来到房檐底下,犹豫再三,她还是循着吵闹的地方而去。 …… 很快水月庵里所有在名册之上的尼姑道姑都被绑到了前院。 贾宝玉看着面前这二三十个面色惶惶的女人,差不多水月庵里一大半的人都被抓来了。 “把年纪大的全部捆到柴房去关一夜,明早准许她们收拾自己的东西,全部赶出去。” 这个时代的女人是弱势群体,发生这种事贾宝玉自然不会太苛责于她们。把她们赶走,都是有手有脚的人,活下去应该不存在问题。 至少天下佛堂道观是一家,她们若是去投奔,也能有个栖身之所。当然,若是此次尝到甜头之后,愿意去勾栏瓦舍,解决天下男人单身的问题,为减少犯罪事业做贡献,那也还可以。毕竟这个时代,行情不错。 贾宝玉的命令下去,很快就有人执行,只是…… “二爷,这样可以了吗?” 茗烟点来点去,终究不知道贾宝玉口中年纪大的该怎么界定界限,所以过来询问。 贾宝玉回头一看,茗烟狗崽子的执行力好强,果然把“年纪大的”全部绑走了,剩下的全是年轻稍有姿色的。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觉得生活另有眼光,好些都两眼发光的看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猛然一脚踹在茗烟屁股上,喝道:“和智能儿差不多年纪的留下!” “哦哦哦……” 茗烟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立马改正错误,很快,场面上就只剩下五六个小女孩。 贾宝玉一看忍不住眉头皱起来,隐隐生怒。有两个的年纪竟然比智能儿还小不少! 他走过来,摸了摸其中一个才到他腰上的小道姑的头,然后沉声道:“让她们全部还俗,以后送去京师养生堂培养。” 他本来想的是把她们送到附近的庵堂,忽然想到,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或许都还没懂事,就像智能儿一样,根本无心出家。送到别的庵堂,难保不会再遇到类似的脏事恶事。所以,把她们送到养生堂,给她们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也算是他给她们的一次恩泽吧。 “至于贾芹和那些僧道,全部杖六十,赶出京城范围。” 贾宝玉尊重出家人,但是对于假的出家人却没什么讲究,该打的他可不会忌讳。 要不是怕他们走不动路,全部死了,可能会打更多杖。 “连芹哥儿也赶出京城?” 茗烟又多嘴问了一句,见贾宝玉不悦,立马道:“恐怕他母亲那边要到老太太、太太屋里去闹呢。” “那就,把他们一家全部赶出京城。” 贾宝玉淡淡说了一句,无心再理会,抬腿往水月庵里面走。 忙了一天,他也觉得累了。不知道王熙凤给他收拾好的屋子在哪…… 贾宝玉是走了,他却不妨身后有一双小小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 那小小的眼睛里有些不解和疑惑:他不是要处死自己吗? 看着周围忽然对她们客气起来的贾家豪奴,智能儿忽然领悟到,外面的世界,她还了解的太少太少…… 她年纪属实太轻了些。 …… “二、二爷……” 树荫旁边的廊檐下,平儿看着慢慢踱步从禅房偏角转来的贾宝玉,些微急促的唤了一声。 贾宝玉发现了她,微微一笑,转了方向向她走过去,在她垂眉顺目的神态之下,一手揽住了她。 平儿吃了一惊,赶忙挣脱开来。倒也没斥责贾宝玉,因为她知道那没有意义,贾宝玉也不会在乎。 “二爷,二奶奶叫你过去一趟。” 平儿垂着手站到一边。 贾宝玉捻了捻手指,虽然有些遗憾只是惊鸿一捏,但是也没有什么不满。他对平儿,却也不只是对于皮相的追逐,这些女孩子,有她的坚守和坚持,值得被尊重。 因此抬脚循着她指示的道路前行,一边问道:“听说前段时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虽是迟来的关心,仍旧让平儿心中十分异动,她忍住投怀的冲动,道:“奴婢已经好多了,多谢二爷关心,二爷请这边……” 她身型略显丰腴,虽不像王熙凤一样凹凸特别分明,却也是一类的玲珑身段。一身淡蓝色的半旧不旧的衣裳,有些宽松,倒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令人忍不住想要窥探一番其中的神秘境地。 她微弯着腰,伸着手指引道路,五根柔美的手指,仍旧是那么美丽迷人。 贾宝玉心情愉悦,眼前这些美好,他都曾有幸从上至下,从内至外的观摩体验过…… 水月庵中的人大多被贾宝玉带来的人抓了,几近处于瘫痪的状态。好在王熙凤自己便带了好些伺候的人,所以她所在的上好院舍当中倒也还算井井有条。 贾宝玉跨步至此,走到王熙凤的房间之内。王熙凤因为关心贾芹之事,所以挥退了满地的丫鬟仆妇,旁敲侧击的追问贾宝玉要如何处置。 贾宝玉确实没有借机打击王熙凤的意思。自上年王熙凤被净虚挑拨,意欲插手长安州的诉讼被贾宝玉威胁制止了之后,王熙凤还是很乖的。至少,她的作威作福都仅限在两府的范围之内。 安排贾芹差事本来也就是王熙凤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至多也就有个识人不明的过错,这种小错,他自然不会与王熙凤为难。 因此把贾芹赶出京城结果告诉她。王熙凤一听贾芹被赶走,心头也就放心了不少,只要不当面对质,凭她的口舌手段,必能把责任推诿干净。 贾宝玉见王熙凤无事了,便问:“二嫂子给我安排的房间在哪?” 虽然并非一定要宿在水月庵,但是既然过来了,夜又已深,倒是没必要再专程回铁槛寺去。 一听贾宝玉问房间,王熙凤神色立马转变了一些,她忽然一撩青丝,道:“你急什么,等会我让平儿送你过去便是……” 说着,忽然又靠近贾宝玉:“你不是瞧得上平儿么,平儿的房间就在你的房间旁边,你那屋子后面还有一道门,出了那门往左边一拐就是平儿的房间……” 王熙凤给了贾宝玉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又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平儿,然后继续道:“平儿丫头可是跟我了十来年了,从那么大一点就跟着我,如今竟便宜你了。罢了,就当是还你当日救我的恩情呗。” 自言自语,好生慷慨义气的样子。 贾宝玉看她一眼,闻着她身上香胰子的味道,忽道:“不知那后门可连通这间屋子?” 贾宝玉的声音有着淡淡的戏谑,似乎又有一丝激动。 王熙凤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低声道:“可以呀,你要是敢来,我给你留门……” 请假一天 今晚不更新,抱歉了。。。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3章 暖脚 王熙凤眯着丹凤眼,一副谁不敢谁孙子的表情瞧着贾宝玉。 “好啊,那你就给我留着。” 贾宝玉邪邪的一笑,看了一眼王熙凤侧面的轮廓,闻着近在咫尺之间的芳香气息,那是荷尔蒙交织的味道...... 若是他记得不错,这是王熙凤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引诱自己了吧。不得不说,她这次的机会找的很好,天时地利人和。 她还专门沐了香香浴。 如此美色,如此邀请,真的让人难以拒绝呢。 王熙凤见贾宝玉答应了,两道细长的眉毛顿时疏散开来,无声的朝着两边扬起。 她面带桃花,如火朱唇启动,笑道:“彩绣,送宝二爷到下处休息。” 随着她轻快的声音,门帘响动处出来一个清秀的丫鬟,施礼后便请示贾宝玉随她而去。 贾宝玉细细的瞧了王熙凤一眼。这个女人,这下子是想玩真的了,他知道。 “宝二爷,这里便是二奶奶给你收拾的下处。二奶奶说了,庵堂简陋,让二爷暂且将就一下,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们进来便是。” 随着那叫彩绣的丫鬟来到西边的正屋当中,她如此道。 贾宝玉把这屋子简单看了一下,王熙凤确实会做事,虽然比不上两府中的厢房,但是布置倒也别致,什么佛像、陈器这些令人看了不舒服的东西,统统都没有,有的,都是比较好看的摆设之物。 真要说起来,大概比她那屋还干净讲究一些。 这娘儿们....... 走到里面唯一的一张榻前,贾宝玉就势躺下,舒展一下筋骨。 下眼角却瞥见那丫鬟并未离开,反而挪了两步近前:“二爷可是累了,要不我给二爷按摩一下吧。” 语气有些羞怯的样子。 “帮我捏捏腿吧。” “好的二爷。” 丫鬟闻言似乎得了什么封赏的圣旨一下,立马就上来跪在床边,伸出手熟练的在贾宝玉大腿上拿捏起来。 贾宝玉只闭着眼睛,任由她服侍。 这个时代能够亲近服侍主子,并不会让这些丫鬟产生被奴役的恶感,相反,贾宝玉能够答应让她伺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恩赐。 哪怕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能在她心中竖起强大的自信和优越,以后和小姐妹们私话,可能也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当然贾宝玉也知道,对方可能怀着别的目的,这一点贾宝玉并不以为意。对于丫鬟而言,这也是上进的一种表现而已。 所以,哪怕贾宝玉察觉她的小手有些不安分,隐隐约约的吃他“豆腐”,贾宝玉也未曾出言喝止。当然也没有给她任何鼓励,因为一旦那样,今夜此刻,这间屋里就会有一个少女转变成为少妇,这一点,贾宝玉并不想。 他在等另外一个人。 彩绣见贾宝玉紧闭着眼睛躺在铺好的榻上,一动不动,神色有些黯淡。终究没有得到贾宝玉的命令,不敢造次。 又看见平儿领着另一个丫鬟端着水和毛巾进来,便连忙把手儿放正。 平儿拎了一张热帕子过来给贾宝玉擦脸,贾宝玉这才坐起了身,看着两个丫鬟合力把自己的鞋袜去掉,准备给自己洗脚,贾宝玉便道:“你们都出去吧,留平儿一个就是了。” 平儿正回了帕子,闻言心头一跳。虽然吃惊于贾宝玉这么说故意惹人猜疑,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迟疑,否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因此只把帕子晾在洗脸盆上面,默默走过来,对彩绣两个道:“我来吧。” 彩绣两个丫鬟虽然才十多岁,但是在贾府当丫鬟,规矩也是学过好多的,因此只相视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敢有,弯着腰,端着洗脸盆出去了。 平儿呼了一口气方蹲下。 她的身份也是个丫鬟,本来就是王熙凤吩咐她过来服侍贾宝玉的,洗一下脚并不算什么,只要是按时间出去,丫鬟们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而且多半她们也不敢乱说闲话...... 只求贾宝玉体谅她,不要在这里为难她才好。 值得庆幸的是,贾宝玉果真像是疲累了一般,虽然直勾勾的看着她好几个呼吸,却并没有别的动作。 “你好好洗,我先眯一会儿。” 贾宝玉微微一笑,说着当真倚着床柱子,眯起了眼睛。 这一眯,贾宝玉差点当真睡着了,好容易回神,果然平儿已经给他洗好了脚,正把他的双脚放在腿膝上,用干帕子在给他擦脚。 她做的很认真,也很仔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贾宝玉一双充斥着些许爆筋,但却光洁俊秀的脚掌。她几乎把他脚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脚趾缝都认真擦干净了,还有些不舍得放手。 贾宝玉默不作声,只是脚上轻轻用力,便踩在她自己贴在腿膝上的丰腴隆起,软软的,弹弹的,倒是美妙。 平儿才发现贾宝玉醒来,连忙解释道:“我看二爷睡着了本不敢打扰,只是水凉了,泡久了怕二爷受凉,所以才......” 所以才轻薄他的脚? “嗯,脚上确实有点凉了,容我暖暖先。” 贾宝玉只顾踩着,语气平淡,似乎他踩着的当真是两个温热暖炉一般。 平儿本来还不太觉得什么,闻言霎时脸就红了。 过了一会,平儿实在不堪“受辱”,终于把怀里的双脚抱起来,自作主张的给贾宝玉放在床上,然后道:“二爷,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目光低垂,轻声细语。 贾宝玉笑了笑,他知道平儿的顾忌,因此也没再为难她,遵从她的安排,倒在床上,任她给盖好被子准备安寝。 只是在平儿走到一边准备吹灯的时候,才道:“你出去的时候,把后门的门闩取了。” 平儿脚步一顿。 为什么要取门闩,难道二爷当真惦记着二奶奶给她留门的事,要行偷香窃玉之举...... 但是又为什么要叫她给拿门闩呢,半夜的时候他自己取不得么?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心声,贾宝玉又淡淡道:“等会你过来的时候我可能懒得下来帮你开门,你若是不提前把门闩拿了,等会怕你进不来。” “我......” 平儿有些急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她等会还要进来了,还是从后门? 贾宝玉却不想多说话,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然后就没动静,似乎真的是睡着了。 房间里久久没有动静,好久之后灯才灭了,只有微微的烛光远去,但是耳朵敏锐的贾宝玉还是通过床柱听到了后门传来轻微声响。 黑暗中,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 平儿离开贾宝玉的房间之后又去了王熙凤屋里,王熙凤也已经安卧,不过见平儿来还是询问了几句贾宝玉那边的状况。 平儿捡该说的说了几句,王熙凤见没什么有价值的,就不关注了,反而对平儿说了一句:“小蹄子,今晚可别睡早了,梦里可有鬼来找你呢。” 充满戏谑的一句话,哪怕旁边还有两个丫鬟听见,也不能明白其中的真正意思。 平儿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自己打来水洗漱了一番,平儿便独自卧在榻上,辗转难眠。 很显然,贾宝玉方才的意思是叫她晚上自己乖乖过去侍寝,若不然,他可能会很不高兴...... 可是,她心头却很乱。 一则是在这庵堂之地,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让她心有顾忌。 二则,她有着担心。 却不是害怕事情败露,不全是,她更多的,却是怕王熙凤“吃醋”! 虽然王熙凤看似大方,还故意如此安排,给他们制造机会,但是她跟了王熙凤近十年,对于王熙凤的口是心非、舌蜜腹剑深有了解。 她并没有十分笃定的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有太多不同。哪怕那一日,王熙凤算是和她敞开心扉的互诉了一番衷肠,甚至还做了好些羞耻的事情,但是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王熙凤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了。对于别的人还罢了,自己是她的丫鬟,若是当真跟了贾宝玉,只怕就会脱离她的控制,王熙凤肯定不愿意。 而且,看起来她似乎对贾宝玉早就心怀不轨之心,今晚还故意说要给贾宝玉留门,要是她真心的,那自己过去,不是截了她的胡么? 她有些不敢。 可是,若是不过去的话,宝二爷真的会生气吧…… 在她心中,贾宝玉就宛若黑暗对于光明一样,有着无与伦比的向往和渴望。 她不敢拒绝贾宝玉的一切要求。 他是她心中的神明。 所以,哪怕贾宝玉之前就是简简单单的话语,她也不敢视而不见,所以她临出门前当真把那门闩给拿下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城外没有打更的人,庵里也没有西洋钟,但是平儿却知道,已经接近子时了。 她忽然爬起身来,外面万籁俱静,连前院里的杂音都没有了。 …… 第365章 夜 王熙凤今夜同样难眠。 丫鬟们吹灯拔蜡之后,她佯装睡下,心中却一直在想着,贾宝玉到底会不会过来。 想着想着,她便悄悄起身,来到后门处,准备按照约定给留个门。 只是忽然担心,自己真要这么守信用,等会贾宝玉过来,怕是心中还会看轻她,以后在他面前不是落了下乘? 于是把伸出去的手拿回来,反而转身走到一边,把那纱窗支起来一些。 她想,若是贾宝玉当真有心,推不了门,肯定会寻别的门路,到时候翻窗户进来,就变成他成心夜偷嫂子,而非自己不守妇道...... 如此既能达成心中所想,心中也不会有负担,以后在贾宝玉面前也不会抬不起头,如此岂非三下有益? 王熙凤心中正为自己“掩耳盗铃”的智慧所折服,忽然又有些担心,若是贾宝玉过来见她不守信用,以他的骄傲,说不定生气转身就回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哼,若是那样,也是个没福气的! 于是王熙凤怀着这样许多的心思,重新摸回榻上卧着。 夜深沉,窗外月明星稀,偶有虫鸣之声传进屋内,使得王熙凤的心情逐渐烦躁起来。 她猛然坐起来,黑夜中面色有些阴沉难看。 她等了好久了...... 她忽然想起来,平儿的屋子就在贾宝玉的旁边,难道那人果真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偷,去宠幸平儿去了? 如此一想,心中的不平和怨怼顿如江水翻滚,激起阵阵浪花。 心中的不甘驱使着她翻身下榻,推门而出,沿着后院的廊檐摸到了平儿屋外的窗根底下。 里面很安静,一点动静没有。 王熙凤心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贾宝玉当真如此正派,今夜如此良机都忍心放弃,自己孤枕而眠? 若是这样,当真好坏的一个小子,竟然故意戏弄自己!还好自己没给他留门,要不然,自己英名一世,今夜岂不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戏弄了? 她自然不会承认,她开了窗子...... 心中对贾宝玉升起许多不满和幽怨,她正准备回去,只是多年来的心细和求真心思,促使她又来到平儿的房门处,轻轻一推。 门开了。 王熙凤一愣,随即心头冒气一股怒火。 平儿睡觉,自然不可能忘记关后门! 那么,她这道门肯定是为贾宝玉留的! 好啊,枉费自己把她当姐妹,她竟然如此不知进退。 王熙凤觉得,之前她和贾宝玉的约定,平儿明明是知道的,可是她竟然不知道退让,还故意给留了门,意欲截她的胡? 死丫头! 王熙凤心头的不满填满心房。原本贾宝玉若是当真与她秋毫无犯,她是愿意拿平儿去回报贾宝玉的,只要他喜欢。否则,今日她也不会故意把平儿的房间安排这这里。 可是,贾宝玉既然与她约定了,平儿就该自觉地好好睡自己的觉,还留个门,什么意思! 她推门进屋,心想,若是贾宝玉不在的话,她定要好好教训平儿一番。 至于贾宝玉要是正在......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做! 屋里黑黢黢的,只能借着从纱窗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摸索前进,来到平儿的床榻之前。 很安静,似乎平儿已经睡熟了。 她伸手一把掀开被褥,却发现里面哪里有人,有的,只有一个长长的抱枕。 王熙凤怔了怔,颓然的坐下。纤细的手指抚过被窝,里面早已冰凉,显然人已经离开许久了。 她又不傻,自然之道,此时平儿不在自己的屋里,当在何处。 好个平儿小蹄子,明里贞洁端庄,暗地里竟然如此不要脸面...... 难道这就是平儿能勾搭上贾宝玉的原因?贾宝玉也是贾琏之流,喜欢那种浪荡无耻,风骚主动的? 王熙凤今夜的心思没有一刻平静,躁动的心思使得她血液和心跳都在加速流动和跳动,此时却忽然有些平静下来。 旁人都道她王熙凤身段妖娆,体格风骚,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并非如此。带着迷惑性的外表,只是做给那些臭男人看的。她心底压根看不起那些臭男人,更看不起那些卖弄风骚勾引男人的骚货。 只有贾宝玉,是她第一个真心想要勾搭的男子。 可惜,现实似乎给了她比较大的打击。她现在也想明白了,若是她当真对贾宝玉有足够的吸引力,在自己给他留了那么多机会的情况下,贾宝玉早该行动了,又岂是一个平儿丫鬟可以阻碍的。 她甚至在想,若是以前自己也学着那些淫奔无耻的女人,对贾宝玉不只是似是而非的暗示,而是更主动些,是否他们早就成就好事了呢? 她忽然摇摇头,那也太自甘下贱了! ...... 平儿确实在贾宝玉的屋里。 经过很长的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对贾宝玉的臣服本能,犹如鬼魅一般引诱着她听命而来侍寝。 一番不可细描之事过去后,她倒在主人的怀里休息了半晌,忽道:“二爷,你真的不去奶奶的屋里?” “你很想我过去?” “你若是不去,二奶奶肯定会伤心的。” 平儿见贾宝玉毫无所动,心中也很诧异,平心而论,她知道自家奶奶的姿色绝不下于她的,怎么贾宝玉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呢? “二爷是讨厌二奶奶么?” 平儿问了一句,然后又自言自语的否认道:“不会,二爷肯定不会是讨厌二奶奶的,要不然上回也不会那么用心用力的救回二奶奶......” 黑暗中,贾宝玉嘴角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就不能是心有操守,坚决不盗兄嫂的守正君子么。” 察觉平儿闻言沉默,他便将手伸进她的兜肚之内,惩罚性的重重一捏。 平儿呢喃一声,然后虚弱道:“那我呢......” 贾宝玉呵呵一笑:“小丫头,你要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平儿噘嘴。对于贾宝玉说话老气横秋的语态有些不服,她可是比他大了好几岁呢,贾宝玉哪来这么大的年纪优越感? 不过也算是明白了,贾宝玉只是把她当做一个丫鬟。 她不知道,贾宝玉心中只是怜惜她。她的运气是极为不好的,在王熙凤的手下做贴身丫鬟,在贾琏的屋里当通房丫鬟,以凤姐之威,贾琏之俗,换个寻常人,早就被欺压折磨至死。 但是唯有平儿,不但能周旋在两人之间,且不失本心,保持中正平和的心态,善良的心思。 这也是贾宝玉在贾府众多丫鬟当中,独敬平儿的原因。 “二爷当真是因为二奶奶的身份,所以才不沾惹二奶奶的么?” “不然你觉得呢?” 贾宝玉不会说,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贾琏。王熙凤有风情,有魅力不假,但是还达不到让他不顾一切去追逐的地步。 他可不想因为一时贪念新鲜,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王熙凤并非易于之辈,打蛇上棍是她的本性。若是她能像平儿这般乖巧,今夜如此良机,他倒是也不怕来个主仆同收...... 至于什么“留门之约”,自是调戏之词。她能数度调戏他,他自然也能反过来戏弄她一回。 况且,贾宝玉还记得,原著里贾瑞欲勾搭她,她因为看不起贾瑞,便设相思局,请贾瑞入瓮,然后手段一套接着一套,阴谋一环接着一环,把个煞笔二愣子贾瑞治成死狗一只...... 如今他这么小小戏弄她一次,应该不算过分吧,贾宝玉心说。 平儿自然不知道贾宝玉的全部心思,她只闻贾宝玉所言,心中的敬仰越发犹如高山一般,竟深情道:“二爷,你真了不起。” 是呀,以二奶奶那样的姿色和身份,贾宝玉都能坐怀不动,岂非令人钦佩? “呵呵。”贾宝玉笑着接下来她的崇拜,手指放在她的香唇处,微微拨弄着,打发这春风一度之后的余韵。 第365章 凤姐平儿二“解语” 平儿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刚靠近自己的床,便听见一声冷冷的声音:“你去哪儿了?” 平儿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因为她已经听出是王熙凤的声音。 “奶奶......” “我问你去哪儿了。” 王熙凤重复了一下,借着微弱的月光,平儿看见了端坐在床边,宛若幽灵一般的凤姐。 她急忙跪下,张了张嘴,最终颓然。 如此情景,解释大概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说不定反而会更加触怒王熙凤。 罢了,临去的时候,便已经有想到过这样不好的后果,只是没想到,王熙凤会半夜摸到她的屋里来,看样子,她怕是来了不知道多久了。 黑暗中察觉面前的人动了,她下意识的捂了脸,随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遭受任何打击,反而被一双不容置疑的手扶起来。 “你怕什么?” 王熙凤问道。 平儿不敢作声,然后就听王熙凤“噗嗤”一声嘲笑道:“瞧你这点胆量,还敢出去偷腥?” “奶奶,我,我对不起你......” 平儿无言以对,竟只能哭了。 她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控制住自己,如今这样坏了王熙凤的好事,以后还有何脸面面对王熙凤,说自己对她绝无二心呢? “小蹄子,你还哭呢!” 王熙凤本来是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内心的嫉妒之心的,此时见平儿还委屈,她顿时有如受了刺激一般。 什么嘛,自己这个被人弃之如敝履的人都还没哭,你这个刚刚偷腥回来的浪蹄子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哭? 因一把把平儿推倒在床上。 “奶奶......?” 平儿顿时不敢哭了,弱弱唤了一声。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坐在床边。 平儿连忙跪起来,给她捏肩膀讨好。王熙凤倒也没拒绝,等她捏了几下才骂道:“说吧,你这小蹄子什么时候这般没脸了,去主动爬他的床?” 平儿最得王熙凤看重的,便是做事有分寸,行事守本分,从来不做越矩的事,所以她才能这般信任她,也少有刁难她,以致于如今,两人竟有些姐妹情分了。 平儿喏喏道:“是,是他吩咐我过去的......” 王熙凤一呆,过了好久,复骂道:“没良心的臭小子!” 一边叫老娘给他留门,一边竟然另外招人侍寝,真是没天理良心,迟早遭报应的小王八蛋! 亏得自己对他那么好,知道他要过来住,专门让人把他的房间收拾的那样齐整,连自己的屋里都不如,结果他就这么对自己?这个仇,老娘迟早要报回来。 王熙凤雪白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紧紧贴在她背后的平儿都听见了,心都有些发颤。 奶奶这次怕是真的气得不轻...... “奶奶,其实宝二爷不去找奶奶,是有原因的......” “有个屁的原因!”王熙凤胡乱骂了一句,到底住了口,让平儿继续说。 “宝二爷是尊重奶奶,心里真心把奶奶当做嫂子看待,从无亵渎轻侮之心,所以,所以才能恪守自己。其实,宝二爷真的很欣赏奶奶的,要不然,上次那么多人都以为奶奶活不过来了,只有宝二爷还坚持要救奶奶回来。” 平儿努力平息王熙凤怒火。 王熙凤挣开她的双臂,回头盯着她:“你这回得意了,他宁愿要你这骚蹄子第二回,也不肯看我一眼,我算是被你彻底比下去了。” 这话平儿如何敢受,急忙道:“奶奶说笑了,我如何敢比奶奶,在宝二爷心里,我不过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而已,但他对奶奶却完全不一样的,方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是宝二爷亲口说的,他说......” “好了你不用说了,那些我都听见了......” 王熙凤不耐烦的打断了平儿急切的话语,随即两人同时愣住,面面相对。 人的眼睛在光线不足的地方待久了,也就能看清大概的轮廓,所以此时两人的表情,都被彼此看在眼中。 平儿愣愣道:“奶奶......?” 王熙凤说她听到了,是说自己方才的话她听见了,还是,宝二爷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说漏了嘴,不过倒也无妨,横竖最丢脸的也不是自己,因此冷冷笑道:“以前没看出来,你这小蹄子竟这般骚浪,啊呸。” 故作不屑的啐了一口,随即王熙凤自己也忍不住发羞。这个小蹄子,在那人床上,真是够放得开的,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平儿只觉全身发软。贾宝玉本来霸道些,之前自己前往奉献自己,其间自然有百种不可对人言,不可让人听的私密话。难道都被二奶奶听去了? 一想到可能自己在贾宝玉身下婉转承欢时,窗子外面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偷听,而且还是她的主子奶奶,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平儿的所有心态都表现在身体和神色上面,见状王熙凤倒一点也不羞了。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些许不寻常的味道,心中不由有些发颤。 这些,是从那个人屋里带来的...... “小蹄子,以前竟是我小瞧你了。”王熙凤如此说了一句,眼中反射出夺人心魄的目光,把平儿看的更加心虚,忍不住缩到床角。 王熙凤却毫无所知,她捉住了平儿的手,握住了她的中指...... ...... 一早,袭人去荣庆堂取了东西,又到王夫人的屋里来。 “袭人你来啦。”金钏看见袭人,倒是有些高兴,笑着拉着她说话。 待看见袭人拿着一只瓶子,就笑道:“你是来取那联珠瓶的吧?不巧了,昨天太太看见后院里的栀子花开的好,掐了几支,就用那个瓶子插了。你也不用忙,等过几日,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袭人听了连忙道:“这值得什么,太太要用自然随太太的意,你瞧着什么时候太太不用了给我们拿过来就是了。” 这对联珠瓶是怡红院贾宝玉屋里的摆设物,正月里被贾宝玉插了花分别送到了贾母和王夫人屋里。今日她就是想起来,过来寻的。 金钏笑了笑,正要和她说闲话,正好王夫人领着彩云、玉钏等人进屋里找东西,瞧见袭人,便叫她近前回话。 王夫人要问袭人的话,自然大多是关于贾宝玉的。袭人全部耐心作答,紧着王夫人所有想知道的事,都告诉她。 当然,若是贾宝玉明确提示过她不许和贾母王夫人等说的事,或者是贾宝玉肯定不会喜欢她说的,她还是谨慎着回的。毕竟,王夫人是当家太太不假,但是贾宝玉如今更是恩威日重。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做贾宝玉屋里的一名姨娘,自然不会蠢到为了讨好王夫人,而去得罪贾宝玉的地步。 毕竟,现在这家里的情况谁都看得出来,贾宝玉屋里的事几乎都可以自己做主了。若是得罪了王夫人,兴许还能有机会达成愿望,但若是得罪了贾宝玉,可是会被赶出去的。 当然,她只是个丫鬟,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能够两边讨好,那才是王道,毕竟王夫人是疼爱贾宝玉的,他们并非对立面。 而王夫人对于袭人的沉稳大度也十分满意,大概了解了贾宝玉的近况之后,她便道:“我这里找出了许多旧年里的衣裳,你等会随着金钏去看看,若有合身的,只管拿两套回去穿。” “多谢太太。” 袭人跪地磕头。 衣裳本身算不得什么,府里但凡得势一点的丫鬟,都不会短了衣裳,难能可贵的是王夫人亲自裳的,大多都是王夫人自己穿过的,那种衣裳穿上,可是恩宠的象征。 说起来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贾府待下人宽厚了,主子穿过的寻常衣裳,丫鬟们也可以穿。换做别的府邸,尊卑严明,自然不可能存在这种情况。 “起来吧。” 王夫人叫起了袭人,似犹豫了一下,终问道:“宝玉和林丫头搬进园子里之后,可还有经常拌嘴?” 袭人心知重点来了。 黛玉和贾宝玉的事,虽然贾母下了封口令,不许下人私自议论,但是好些人私底下还是忍不住说道一二。 旁人如何看待且不说,要是细心些的人总能看出些端倪,知道王夫人大概是不大愿意的。 毕竟黛玉不比旁人,以后嫁给贾宝玉,在府里肯定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连那叶家姑娘还不一定比得过呢。她又是贾母的心肝宝贝,王夫人自然也不好多加约束...... 抛开这些,袭人还知道,王夫人更喜欢像宝钗那样沉稳守礼的,不喜欢跳脱伶俐的女孩子,以黛玉的性格,也未必得王夫人喜欢。 综合这些,她自然得好生应答,否则就有可能误事。 “回太太,林姑娘虽然从小爱和二爷闹脾气,但是如今大了些,这样的事也就少了。特别是搬进园子之后,别说和二爷,便是和云姑娘两个也少有拌嘴了。” 袭人尽量平和的说着,见王夫人只听,又道:“再说我们二爷,小的时候还和家里的姐妹们时有吵架拌嘴的,可是如今也不同了。不但万般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行为做事越发的有章法,对姐妹们也更加温顺平和了。说起来自那年从南边回来,我都没见二爷和园子里哪位姑娘红过脸了,想来二爷当真是彻底懂事,知道谦让着家里的姐妹们了。” 她尽量不扯到贾宝玉和黛玉之间的婚事问题上来,只说兄妹感情。 王夫人问:“宝玉这段日子在家养伤,一天去潇湘馆几回?都大概什么时候去?” “这个说不准,有的时候两三回,有的时候忙着外面的事,一天也就去一回。都是带着丫鬟的,大多时候也是白日,少有晚上过去的。” 袭人如此说道。 王夫人听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正好彩云几个也听命把旧衣裳找出来,她便让袭人挑了两套,让她回去了。 第366章 如何止损 荣庆堂,贾母由鸳鸯等人扶着,观赏了一下婆子们抬进来的一盆白海棠花,点点头,又问:“谁送进来的?” “是芸二爷。” 贾芸跟着贾宝玉做事,在贾府也越来越被众人所知。譬如,以前大家称呼他,多半会加一个“后廊上”这样的前缀,否则可能许多人都对不上号,如今,却是直呼芸二爷都没问题了。 “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贾母也赞了句,命人把花抬到花厅里去。 恰值王夫人李纨等过来给贾母请安,然后坐着闲话,其间王夫人支走丫鬟们,询问贾母的意思: “关于宝玉和林丫头的事,老太太是如何打算的?” 贾母瞅了她一眼:“你是宝玉的母亲,这件事你觉得呢?” “儿媳觉得,林丫头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模样自不用说,性子也惹人怜爱,我自然是不反对的,只是怕委屈了林丫头,这是一。 另有,只怕太师府那边知道了,会不高兴。” 贾母道:“任他什么太师天师,又不是我们家赶着要巴结他们家的,没得娶了她家姑娘就不许宝玉纳妾的!” 王夫人心中一抽,之前不知道是谁听说圣旨钦定了太师的嫡孙女,高兴的什么似的,如今好了,关系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就开始排挤别人了。 许是也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对,贾母又道:“大不了等叶家姑娘过门之后再让黛玉过门,如此也碍不着他们家什么。” 听闻贾母之言,王夫人也已明白贾母之意。到底贾母还是希望把黛玉留在身边的。 “既然老太太如此说,那便依老太太的,等叶家姑娘进门之后,就把林丫头和李丫头一道娶进门。” 王夫人似乎一切顺着贾母的意思,十分恭敬的说道。却让贾母眉头一皱。 贾母心中不悦。王夫人似乎是无心,但她话里的意思俨然就是把黛玉和李灵放在一起讨论,平等论处。 然而事实是,纵然是妾,也分为很多种。 最不值钱的自然是什么通房丫鬟,贱妾,侍妾。 这些都是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女子,甚至本身就是奴籍、贱伇之流。比如赵姨娘、杜秋娘之辈。 区别这些人的,就是良妾和贵妾了。 良妾指的是清白人家的正经闺女出嫁为妾的,便是良妾。放到贾府这等人家,水涨船高,需得是有些名望的家族的清白女儿才能称为良妾。 良妾之上,还有贵妾之分。 王公贵族家的女儿(通常是与夫家门第相若甚至是高于夫家的庶女)若是嫁为妾,则为贵妾。 良妾与贵妾明显区别于贱妾,贱妾通买卖,良妾和贵妾则不可。而且,这两者通常又称之为侧室、二房奶奶。 原著里贾琏偷娶尤二姐为什么王熙凤那么在乎,就是因为尤二姐是良妾,是二房,与她一样可称为“二奶奶”…… 尤二姐已经是良妾,而林家五代列侯,黛玉还是林家唯一嫡女,她若为妾,自当为贵妾! 更别说,黛玉还是贾母的心尖尖,在她心里,黛玉若是给了宝玉,岂能和其他人一般并列?所以对于王夫人的说法自然不高兴了。 不过碍于李灵也是她做主给贾宝玉的,此时也不好说王夫人话里有错,因此只道:“林丫头的事以后再说,横竖她们年纪还小,等叶家姑娘进门之后,再议论具体的事宜,也省些麻烦。” 没有哪家嫁女会希望男方娶一个贵妾先放在家里的,叶家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谨遵老太太的吩咐。” 王夫人微微一笑。 ...... 按理说在铁槛寺停灵也是需要停三日的,只是贾宝玉又岂会当真在这里耽搁三日? 作为一族中人,在他们绝后之后,仍旧给他们操办了如此盛大的后事,又亲自护送他们入葬家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就连之前还自称是贾珍私生子的贾蔷,如今也作为一个家族普通后辈跟在队伍里。曾有族中长辈让贾蔷摔盆送殡的,但是贾蔷不答应,说他之前是弄错了,他就是他爹的亲生儿子,贾珍和他半点关系没有...... 贾珍可是被削爵了,谁还认他的儿子?要是再受个连累,那多划不着? 而且,从小有些小聪明的他也知道,如今家族这种情况,以贾宝玉及其直系长辈为代表的贾家当权者,是不会同意贾珍还有子嗣的。 若是他当真要认,只怕很快就会被赶出京城...... 愤恨不平是有的,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去让那些人不舒服,他们就会让他更不舒服,这点道理他明白。 还是守着当前的富贵,以后再凭借这一点,谋点好处为真。 将贾敬、贾珍、贾蓉、秦氏等人的棺椁下葬之后,贾宝玉命管家留下处理收尾工作,他自己骑着马驹,立在家庙之外,等着尤氏等人上马车。 王熙凤被平儿等簇拥着出来,走过贾宝玉身边的时候,十分“怨恨”的瞅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本没在意,冷不防一瞧她的面色,两个黑眼圈,尽管用粉敷过,在她本来光鲜的面容上,仍旧十分明显。 他忍不住笑道:“二嫂子昨晚没休息好?难道是太思念秦氏了,呵呵呵。” 声音自然而然有些得意。 王熙凤气短,哪怕她是个小孩子,也知道这是捉弄了别人之后,那种得意畅快的笑! “小混蛋,咱们走着瞧。” 她低声骂了一句,不过察觉后面尤氏也过来了,便住了嘴,狠狠的剜了贾宝玉一眼,由平儿扶着上车去了。 “二叔。” 尤氏对着贾宝玉一拜,贾宝玉骑在马上抱拳作揖还礼。 “二叔可是得罪了凤丫头?” “没有,不知道谁得罪了她。” 尤氏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同样上了自己的马车。 如此,等惜春和族中另外一些女眷全部上了车之后,贾宝玉一声令下,送灵的大队人马返程。 不比来时,返程速度快了不少,但纵然如此,等回到伯爵府,也已经是黄昏时分。 阖族中许多人跟着去铁槛寺,也算是忙碌了两日,在铁槛寺那边吃食都是简单的素食,如今事情办完,总得招待大家一顿好的。 这一点,尤氏早已安排好,贾宝玉回荣国府与贾母等请安之后,也就过来作陪一下,略喝了一些酒。 “二叔今晚就歇在这边吧。” 廊下,尤氏如此对贾宝玉说。 贾宝玉摇头。 尤氏又道:“那二叔先去正屋瞧瞧,那里我已经叫二姐三姐她们重新布置过了,二叔去看看,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合意的,回头我叫人另改。” “不必了,我相信大嫂子的眼光。” 贾宝玉说着抬脚就要走了。 尤氏见此也只好作罢,只是道:“叔叔屋里的丫鬟还没过来,叔叔又吃了酒,就让二姐和三姐她们送你回去吧。” 虽然从两府中间的角门进大观园比从外面回去近很多,到底也有不短的脚程。 见贾宝玉没拒绝,尤氏一边吩咐尤二姐、尤三姐上前搀着,一边又叫身边的丫鬟银碟和炒豆掌灯。 尤二姐尚行动迟缓,尤三姐见贾宝玉有些醉醺醺的样子,竟十分可爱的样子,所以一点也不见外,直接上前搀着他的胳膊,笑道:“你可慢点,要是摔了我们可不负责。” 于是尤二姐也学着妹妹的样子,从另一边搀着贾宝玉。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忙着照亮。 几日前下了一场大雨,这两日都是晴朗的好天气,月色如洗,十分清亮,其实不用掌灯也是看得清路的。 不过府里的这些丫鬟嘛,不用也是闲着,所以倒也没叫她们回去。 尤三姐似乎十分活跃,抱着贾宝玉的胳膊,名为搀他回怡红院,实则借机对他展开问题轰炸。 她姐姐留她们下来看家,所以昨日并未和他们一道去铁槛寺,她便有许多关于豪族人家殡葬礼仪的疑问。 贾宝玉随意敷衍着回她,实则身上本来就不厚重的酒意早就醒了。 两个如花似玉的青春妹子一左一右的搀着他,尤二姐且罢,比较懂规矩,尤三姐就少了许多顾虑,只管怎么拉着方便怎么拉,高兴了,还抱着贾宝玉的胳膊甩两下。 贾宝玉忽然偏头在她耳边问她:“你可认识柳湘莲?” 尤三姐一愣:“谁?” 然后偏头看着贾宝玉,神色就有些变化了。 “你认得他?” 没理会尤三姐的反问,贾宝玉知道她认识就对了。 贾宝玉也无心去探究尤三姐内心的具体想法,只是对着她神秘一笑,忽把手一转,已经挪到了她的腰上,搂着前进。 尤三姐把脸一红,瞪了贾宝玉一眼,却没说什么,也没伸张。 于是,贾宝玉如法炮制,把尤二姐显得略丰腴些的腰身也搂着...... 两道青春娇软的身子掌在手心、臂弯,行走在月色皎洁的春日夜晚,这种感觉,果然十分美妙。 尤三姐一直偏头瞧着贾宝玉,待发现贾宝玉把她只管随意轻薄,半点解释没有,眼中闪过一丝薄怒,却没发作。过了一会儿,见贾宝玉毫无迟悔之心,她就放弃了探索,扭了一下身子以缓解腰上酥酥麻麻的感觉,然后小声道:“你怎么认识柳湘莲的,又为什么问我?” 尤三姐十分奇怪,贾宝玉怎么会忽然问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贾宝玉只是摇头,盯着她的眼睛,直把她看的脑袋微缩,然后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你们大姐从小对我很好,我把她当姐姐看待,你们又是她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 日后你们若是相中了哪家青年才俊,我可以帮你们做主,风光大嫁。” 尤三姐低声怒道:“可恶,你都这般对我们了,还好意思这么说!” 她一把打开贾宝玉放在她腰间游走的手。 贾宝玉毫不介意的一笑:“当然,你们若是看中我,那感情更好了。” 简单一句话,算是对她们前后几次的努力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答应了。 尤三姐觉得有些跟不上贾宝玉的节奏,反转太快,速度太急,以致于她都没想过来该怎么应对。 趁着她思考的时间,贾宝玉把尤二姐臀上的手也收走了。 尤二姐的顺从,似乎与香菱相类。 “好了,你们回去吧,剩下几步路,我自己走就好了。” 贾宝玉对尤氏二姝以及银碟两个丫鬟说道。 看着她们都停下脚步,贾宝玉转身大步离开。 他问尤三姐是否认识柳湘莲,当然是想看看尤三姐是否心怡他。 说起来尤三姐对柳湘莲的心悦有些奇妙,她就是看柳湘莲唱过一回戏,就把人家记在心上了,甚至柳湘莲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和后世的追星一样...... 从她的反应看,她应当确实对柳湘莲感官不一般,否则不会追问第二次。 在贾宝玉心中,尤氏二姝是一对值得收藏的美人。 但是如果人家真有喜欢到死心塌地的男主,他却也不会硬要横刀夺爱。天下美人何其多也。硬收一时爽,以后给他戴个有颜色的帽子,却令人不爽。 至于摸摸腰,在贾宝玉看来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便宜,就当是她偿还这几次勾引的利息了。 他没什么心理负担,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万一尤三姐最后真的选择了柳湘莲,他这么做就是对不起人家等等。笑话,遥想后世,只被摸了摸腰的老婆,那可是活化石级别的清纯存在。 别说只是摸摸腰,要求简单点,就是原装货,估计也要从小学开始寻找...... 至少,如此美味的一只萝莉从眼前飘过,他还给别人保留了原装正版,贾宝玉其实已经很伟大了。 真要什么都不做点,实在亏得很。 第367章 邀诗社 尤二姐、尤三姐站在原地各有所思,直到贾宝玉都走不见了还没回神。 “二姨奶奶、三姨奶奶,回去吧。” 银碟的提示,让尤二姐“哦”了一声,然后挽着妹妹的手往回走。 又见尤三姐神思不属,眼神竟有些担忧恐慌,她便悄声问她怎么了。 尤三姐抬头望了姐姐一眼,忽然道:“姐姐,他太可怕了!” “谁?” 尤二姐不明觉厉,复问一句。 尤三姐却摇头不回了。 她越想之前贾宝玉的话,就越惊心。 她有一个秘密,大概四五年前,她才十岁左右的样子,柳湘莲曾经到尤家客串过一次风月戏文。当时年轻俊逸,扮起小旦来飘飘欲仙的柳湘莲就在她的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后来她还向家人打听过,只是柳湘莲平生行侠仗义,居无定所,她一个闺中小女孩子又怎么打听得到? 今日要不是贾宝玉提起,她都快忘了曾经她是那么的仰慕一个人...... 可是,她确定这件事只是她心中的秘密,旁人应该无从知晓。 更别说,这次入京是她第一次见到贾宝玉,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当真只是巧合?若是姐姐那样少根弦的人或许就会以为这是巧合,但是她从小比别人多一分心思,方才贾宝玉提起柳湘莲,又戏言要给她们的婚事做主,这件事怎么看都不正常。 最要命的是,贾宝玉最后眼中那戏谑的笑容,更是令她心中发毛...... 莫非贾宝玉此人能看破他人心思,还是会什么妖法不成? 嗯,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他小小年纪居然能当上令人仰望的伯爵老爷。 “你怎么了?” 尤二姐的关心把她从胡思乱想中唤回来。 “没什么,姐姐,咱们快回去吧。今晚,我要挨着你睡。” 尤三姐挽住尤二姐的胳膊,拉着她快步回了伯爵府。 ...... “二爷回来了!” 贾宝玉出门两日,怡红院里的丫鬟们就像是多久没看见他了似的,一个个高兴得很。奉茶的、端水果的、忙着去打水给贾宝玉洗脸的,整个富丽堂皇的怡红院顿时热闹生动起来。 贾宝玉坐下喝了一口茶,回头发现晴雯已经剥好了一颗荔枝递到他嘴边,他便问:“你洗手了没?” “自然洗了,哼,我比二爷可爱干净了,二爷还嫌弃,要不你自己剥好了。” 晴雯的性子,她若讨好人,你不接受,她就会生气。 当然贾宝玉知道她这不过是娇嗔而已。 因张了嘴。晴雯果然就笑了,连忙把放下的荔枝重新递到贾宝玉的嘴边,贾宝玉却只是轻轻咬了一口,待看见里面黑色的果核,便道:“把核也去了。” “咯咯咯。”晴雯笑着,这下倒听话,用手把那肥硕的荔枝肉撕下来,一块块的往贾宝玉嘴边送。 就算贾宝玉有时恶意嘬一下她的手指,她也只故作嗔怒的瞪贾宝玉一眼,却还是享受着这种蜜里调油般的愉悦。 袭人端了水进来,看见他们这般,笑道:“你们再矫情些,旁人看了像什么话。” “嘘~”晴雯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袭人道:“别说话,我在喂雀儿呢。” “哈哈哈。”屋里几个丫鬟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贾宝玉也是一愣,随即摇摇头,这小妮子,越发胆大妄为了。 看着她眼神戏谑的再次“投喂”,贾宝玉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仍旧给她接了。只是趁着她脸上的得意笑容还没完全散开,忽然拉她坐到怀里,然后低头,将刚刚叼在嘴里的那小片荔枝肉给她强行喂下去。 晴雯自是百般扭捏挣扎,只是挣扎不过,最终还是接了。 贾宝玉抬头,俯视着她,笑道:“承蒙主人厚待,我也投喂主人一次,主人若是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哦。” 见晴雯羞红着脸,尖着嘴嚼也不是,吐也不是,他又笑道:“你难道是嫌弃,没办法,我们雀儿都是用嘴喂别人吃东西的,哈哈哈哈。” 贾宝玉说到这里,终究没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袭人等自然不会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笑道:“活该,叫你去逗二爷,你也不想想,以你的那点道行,怎么可能是二爷的对手。” 晴雯趁别人都在笑她,两下把荔枝肉咽了,然后口硬道:“还不是他耍无赖!” 说着就要起身,可是贾宝玉哪里肯放过她,横竖这屋里都是自己身边的丫鬟,晴雯又是自己犯错撞进来的,抱着感受温香软玉自然没负担。 晴雯又抓又挠,手打脚踢了十来下,发现贾宝玉成心不放她,只能喘吁吁的仰头瞪着贾宝玉。 贾宝玉自不会被她威胁的眼神所摄,见她消停,反而拿起旁边案上的一份帖子看了起来。 这下就看红了好多人的眼睛。香菱和袭人还罢了,都是受过恩宠的,旁边的檀云和秋纹对晴雯的这般待遇就艳羡不已了,心中都想到:好想也被二爷抱在怀里玩闹呀,肯定幸福死了。 再说晴雯,表面上十分恼怒不开心,实则心中得意。 若非怕贾宝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她还有别的“惹怒”贾宝玉的手段呢。 眼中余光一扫,把檀云等的目光看在眼里,心中暗爽的她也不再作妖,伸长着脖子去瞧帖子上的内容: 娣探谨奉 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前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兄之眷爱何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夺之场,犹置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才。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前来,娣则扫花以待。此谨奉。 晴雯看了,心下暗暗作服,怪道家里人都说三姑娘好,只看人家写这邀帖,自己只能勉强认得上面的文字,对于那些典故、用词都看不明白,但是却能感觉到,其文采之斐然、简练,令人好生钦佩。 贾宝玉低头瞧见晴雯在那摇头晃脑的,便笑道:“你看得懂么。” 晴雯几个虽蒙他之前的扫盲行动,勉强认得了常用字,但是以晴雯的不专心,说实话,她能认全探春这张帖上的字,贾宝玉都不信。 晴雯脸红了,却不服气道:“怎么看不懂,三姑娘不就是邀请你到她那儿去么。” “去做什么?”贾宝玉戏笑道。帖子大多都是用来邀请人的,便是用猜也八九不离十。 晴雯马上被问住,脑袋再次一伸就要再瞧瞧帖子上的内容,不防贾宝玉却一下子给合了不给她再看。 晴雯没办法,噘着嘴不说话了。 她方才只顾赞服探春的文采,哪里认真看了内容,她相信再让她认真瞧一遍肯定能看得出来三姑娘找二爷做什么!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袭人都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了,见贾宝玉始终不放晴雯,终于忍不住拎了帕子过来。 “还不起来。”她把晴雯拉下来,然后给贾宝玉擦脸。 贾宝玉这回没箍着晴雯,等她们给自己擦了脸,贾宝玉又问:“水烧好了没有,我今晚要洗澡。” “知道二爷要回来,水早烧好了,二爷什么时候想洗都可以。” “嗯。香菱、晴雯侍笔。” 点头之后,贾宝玉就坐到书案之后,被点名的香菱连忙上来研墨,晴雯擦了擦手也过来铺纸...... 一会之后,给探春简单了回了一帖,让香菱拿着,嘱咐道:“你拿去给三姑娘,问声好,回来的时候,顺道去潇湘馆看一下林姑娘,就说我今晚不过去瞧她了。” 探春写的帖子是邀大家组织诗社的,明日大概都会在探春屋里集合,所以今日先好好休息,什么话留着明儿再说不迟。 第368章 结社(一) 贾宝玉收到了探春的请帖,同一日,蘅芜苑、稻香村、紫菱洲等处,也无一例外,都接到了一份相似的请帖。 大观园中景色宜人,风光秀丽,同时在园中居住的人,大多都是通晓文墨的。探春效仿古人邀集诗社,行风雅韵事,所有得到她的请帖之人,无不心情雀跃,纷纷回帖,表示明日定到。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观园中的姑娘们都起的很早,收拾打扮一番,就往探春的秋爽书斋而来。 探春见黛玉也过来了,笑说:“我不算俗的,偶然起了这个念头,写了几个帖子试一试,谁知道一招皆到。” 宝钗笑道:“园子空大,又只有我们几个住着,早该起个诗社,大家聚在一处,一来有个玩兴,二则也不辜负这园子。” 黛玉便把宝钗一瞅,娇滴滴的道:“你们要起诗社别算上我,我可不敢的。” 众人笑她:“你还不敢,我们谁还敢呢!” 取笑一番,探春十分高兴,见贾宝玉还没到,便玩笑说:“好个二哥哥,又是他迟到!昨晚都很晚了他还叫人来回信,我还以为今日他会早到呢,谁知道,最散漫的还是他。” 对于探春的讨伐,众人附和。 “我去把他拉过来!” 湘云果然还是最好动的,瞅着机会就要行动。 “你呀还是消停些,他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略等等无妨,你又跑去,等会我们又该一起等你了。”宝钗拉着湘云,不让她跑。 对此,众人自然是支持宝钗的话了,湘云一吐舌头,倒也不坚持。 一时李纨也来了,大家又说笑一回,然后李纨便问:“你邀请的人可都到齐了?” 探春刚要回话,湘云插嘴说:“宝哥哥还没来。” “倒不用等他,太太找他有事,咱们先玩咱们的。” 湘云正待问王夫人找贾宝玉什么事,还是探春看出李纨不想细说,便接着道:“除了二哥哥,我还邀请了李灵姑娘,不过李姑娘回帖说了,她不会作诗,不便入社,我瞧着倒不像是谦辞。还有惜春,她晚上才从那边搬过来,我听她语气,是定要入社的。” 李纨道:“如此人倒是足够了。” 黛玉却笑道:“我说你还忘了一个人。” 众人忙问是谁。黛玉道:“那栊翠庵里的妙玉,我们也见过她几次了,听她的口吻,倒不像个俗人,你怎么不请她?” “这我倒是没想着。”探春若有所思,她写帖子散出去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就想着家中这些姐妹。至于妙玉,那是出家人,探春下意识就忽略了。 李纨则道:“罢了,她性情古怪,还是不请她的好。” 李纨这么说,刚刚起兴的众人也意味过来,也是,大家聚在一起作诗取乐,图的是个乐子,又不为流芳千古,何用真名士俱须到场?姐妹们高兴才是第一位的,那妙玉人生的好,性子却不大好。 见众人的面色,黛玉也不再提,却听探春忽然望着她笑道:“听闻未来的二嫂嫂德才兼备,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以后她来了,我们就又多了一个作诗的人。” 黛玉一愣,随即面色沉下来。 探春对着她笑,又说什么“二嫂嫂”之类的话,让她一下子觉得,探春是在嘲笑她。 虽然贾宝玉向贾母求她的事没传开,但是探春肯定是知道的,她还故意这么说,分明是笑话自己不是她的正牌“二嫂嫂”,是个小的...... 虽然这一点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被这个亲小姑子说出来,还是让她很伤心难过。 然而探春只是通过妙玉,忽然想起叶蓁蓁,然后也没深思便说了出来。 之所以对着黛玉笑,确实有以此趣一趣黛玉的意思。黛玉七岁就到贾府,她们从小一处长大,这不,黛玉大概以后也是她的小嫂子,对她来说自然是件值得说道的事,憋了几天,一时不妨才捅了一下这个话题。 如今看黛玉面色“阴沉”,也反应过来可能让黛玉误会了,面色略有尴尬。 其他人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虽都憋着,但是笑容都很真实。 黛玉便看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走。 一群坏人,才不要理你们了。 只是刚一转身,就被一双丰软的柔荑抓住,回头一看正是宝钗,宝钗面上也带着笑,只听她说道:“你怎么急了,她不过随便一句玩笑,也不曾当心的。” 黛玉闻言,直欲反说:“你笑什么?你还不是和本姑娘一样!” 不过想来若是这样说了,今儿这社肯定就结不成了。因此把嘴儿一翘,闷着头不说话。 探春便过来笑着赔礼:“好姐姐,向来是我说话不留心,姐姐若是为这个恼我就不该了。那叶家嫂子再如何好,我也不认识她,轮感情她怎么也越不过姐姐去,我岂有疏远姐姐反而去亲近她的道理?” “呸,你还说!她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儿?你愿意和谁亲近和谁亲近!” 黛玉举手打了探春一下。 她恼的本来就不全是为探春,更多的是难为情。甚至也不叫恼,就是不想留在这里被众人嘲笑。 到了此时,她方明白为什么宝钗不与她争,反而要等两年再说。果然,还是她精明,如今这种情况,在这些旧日的姐妹们跟前真的好难处啊。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姐妹,还为这点小事着恼确实不该,还是说回诗社的事吧。” 李纨笑着打了圆场,然后也不给众人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还是三妹妹有雅兴,今儿呼了巴拉把大家都请来了。本来之前我就有意找你们起个诗社的,只是一想我自己又不大会作诗,倒不好瞎忙乱,如今你们自己想起来倒也好了。 不过既然是结诗社,就要有个社长约束大家。横竖我诗作不好,便自荐掌坛,你们可都不许与我争啊。” 李纨这么说,自然把大家的视线从黛玉和贾宝玉的八卦上面转移开来,然后纷纷点头附和。李纨本来就是大嫂子,她们这群大小姑子都归她管带,她做社长,再合适不过了。 黛玉不知想到什么,嘴巴一张就要说话,临了看见探春的笑容,顿时便缩了回去。 还是别说话,不然她们肯定又要在自己身上作妖,好烦人...... 因此只作旁观,听她们议论。 ...... 贾宝玉其实起的很早的,只是忽然接到王夫人的传讯,便去了荣国府。 王夫人院里,一个女人在那边哀哀戚戚,哭声不断,惹得王夫人暗暗皱眉,直把手中的念珠全都数错了。 只是碍于一族中的颜面,不好赶她走而已。 好容易等贾宝玉过来,王夫人也无意闲叙,直接开门见山:“宝玉,听说前日你去家庙,把芹哥儿打了,还要把他赶出京城去,可有这件事?” “宝叔,你大人有大量,你侄儿若是犯了错,你只管教训,只是千万别把他赶出京城去啊,你若是把他赶出京城去了,让我可怎么活啊。求求你了宝叔,我给你跪下好不好......” 一个三四十岁,姿色平庸,满面含泪的女人不等王夫人的话说完便插嘴,而且说着直接就对贾宝玉跪下,似乎受了万般折辱,在这里委屈求全。 王夫人虽然厌恶她,但是见状还是立马让丫头们去扶。 以嫂跪叔,太失体统,传出去,怕是别人都要戳贾宝玉的脊梁骨。 贾宝玉却似没看见,只对王夫人道:“太太,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芹哥儿......” “那些都是别人陷害他的,宝叔千万不能相信外人,反而怀疑芹儿啊,芹儿那么好的孩子,纵然有些小错,也绝无可能做出那些事来,宝叔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被尖锐的声音强行打断话语,贾宝玉眼帘一沉,默不作声,等她说完话,才转身,看着被丫鬟们夹着的贾芹之母周氏,淡淡道:“贾芹的事是我亲自办的,你的意思,是我要陷害他了?” 周氏一愣,随即道:“宝叔,看在都是一族的份上,你就饶了他吧,我给你跪下......” 贾宝玉官爵太高,根本不是她敢得罪的,所以只能避重就轻。至于下跪,与其说是哀求,不如说是要挟,虽然这种要挟有些苍白,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就很管用。 比如贾政,他通常拉不下颜面来。 但是贾宝玉却不以为意,不再理她,回头与王夫人解释了一番贾芹在家庙中的所作所为。 王夫人看去面善,眼里却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人,之前只是隐隐听说这件事,如今从儿子口中得知真相,自然是火冒三丈! 没成想,族里居然还有这等猪狗一般的东西,在家庙里都敢做那些事。更有,被贾宝玉这个当儿子的当面说起这种脏心事来,也令王夫人十分抹不开颜面,因此怒斥道:“周氏,你也不必再哀嚎了,芹哥儿做出这种事来,没请族中仲裁把他踢出宗族,已经是宽大处置了,你若是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休怪我不顾三房的体面!” 王夫人掌管荣国府多年,两府中的人物尚且惧她,何况一个族中普通妇人? 这起人,多半都是靠着两府的接济过日子,少有自己立着基业的,本来就是寄生虫一般的存在,哪里敢拂王夫人的意?见王夫人怒了,只得喏喏道:“太太息怒,太太要管教他自然是他的造化,只要留他在京城,随便太太如何处置妾身都毫无怨言,若是把他赶出京城,他该怎么活呀?妾身,叫妾身又怎么舍得......” “你若是舍不得,可以和他一起离开京城。”贾宝玉冷冷一笑,然后又道:“贾芹还有几个兄弟,若是都舍不得,你也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离开京城,若是整个三房都舍不得,都可以一起。” “宝叔,你!”周氏怔了,随即怒道:“宝叔未免太过霸道,我们三房一共几十口人,难道宝叔都要把我们撵出京城?” “你可以试试。” 贾宝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也不想与这等妇人多言。爱子之心人皆有,但若是不知悔过,不识进退,贾家实在不缺什么人口。 “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从今日起,你若是再敢进府打搅老太太或者太太的安宁,周氏你且看看,惹怒我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们两个,把她赶出去,吩咐外门上,以后不许她再进府。” 贾宝玉直接对王夫人屋里杵着的两个婆子吩咐道。 那俩婆子也不迟疑。经过有心人观测,宝二爷的话,现在可是比老太太和太太的话更管用了。 不说宝二爷是两府的继承人,便是眼下,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听他的呀,这谁扛得住...... 周氏被赶出去了,王夫人反而对贾宝玉道:“这种事值不得什么,你也不必为她们生气。” 贾宝玉忽然就笑了,“我没生气呀,刚才要是不那样也镇不住她,要是她以后再来烦太太,那多恶心人呀?” 王夫人便瞅着贾宝玉,忽然就伸出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然后自己也笑了。 “多大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脸没皮的。” 她习惯性的把贾宝玉搂在怀里疼爱一番。都说万事不能对比,以前就觉得儿子好得很了,今日再听了贾芹的事,连那种货色都敢在外面乱来,对比起来,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完美! 如此,便是他行事略有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处,她也愿意包容了。 不论是再**不讲理的父母,只要孩子足够的优秀,他们也能一定程度的放弃把他们的思想强加在孩子的身上。 所有的管束,都是他们觉得,孩子不够好...... 虽然王夫人想多与贾宝玉说说话,但是贾宝玉还惦记着探春的邀约,因此很快脱离王夫人的怀抱,对她告辞回了园子。 进了园之后,看见满园春色,想着那些美丽动人的姐妹们都在等着他,他的心情不禁越发好了起来,忍不住高声唱道:“胜日寻春沁芳滨呀,无边美色动人心吖,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嘛是那个村......黑呀!” 第369章 海棠社 “呵呵呵,你倒是好兴致。” 就在家贾宝玉哼哼唧唧的胡乱“吟诗”之时,王熙凤从对面走了过来,瞧见贾宝玉这番模样,便嘲笑道。 贾宝玉抬头,望了王熙凤一眼,拱手一拜,问了一声王熙凤从何而来,然后便邀请她同往秋爽斋。 “算了,你去吧,你们作诗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一听贾宝玉要去秋爽斋,原本还有意与贾宝玉瞎聊几句的王熙凤眼帘一拉,也不说什么,随意一笑摇摆着美臀走了。 贾宝玉原地转身盯着看了两眼。 王熙凤这娘儿们果然还是记着仇呢。赵姨娘被赶出府,虽然解了她一时之气,她也没有私底下再去寻找赵姨娘的麻烦,但显然心怀芥蒂,因此迁怒探春…… 倒也正常,毕竟才正月里的事,她能这么快就忘干净才奇怪。 ...... “大嫂子,你快也念念林姐姐写的!” 贾宝玉走进秋爽斋,顺着长廊来到桐剪秋风门匾之下,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湘云高兴的欢呼声。 他笑着走进去,便听李纨端正谦和的声音念道: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韵,潇湘妃子作: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李纨念得颇为缓慢,每念一句都要顿首,最后叹道:“果然不愧潇湘之名,又是别样一番心肠。” 抬起头来,正看见贾宝玉,她又笑道:“得,你可算来了,她们说你要是再不来,就不许你入我们的诗社了。” 众人原本正为黛玉诗稿所倾倒,待听见李纨的声音才纷纷转头。 “二哥哥!” 探春和湘云顿时过来拉贾宝玉过去,一番讨伐,大抵上的意思便是说贾宝玉来得太迟,要惩罚他。 “要不我自罚三杯如何?”贾宝玉从善如流,呵呵笑道。 “这个时候哪个要你喝酒了,如今诗社已经成了,刚才三姐姐已经做东道,大家开了一社。你既然来迟了,就得罚你多作一首诗。” 湘云作为诗社的代表,出面否定的贾宝玉的建议。 贾宝玉笑道:“既然是诗社,需得大家公平公正,既然你们都已经开始评诗了,表示这一社已经完了,岂有为我再燃一炷香的说法? 既然你们不让我以酒待罚,那我就捐出纹银五十两用作咱们以后诗社的社费之用,以作告罪。然后现在我正式提出入社的恳求,不知你们谁是社长,可能允许我入社呢?” “嘻嘻,纨大嫂子是社长。”众人一听贾宝玉如此说,倒也没过多纠缠。 贾宝玉便对李纨拜道:“不知社长大人可能允许我加入诗社?” 李纨笑道:“我们起诗社本来就是个玩兴,要是没有你这尊大才子压阵,越发贻笑大方了,我又怎么敢不让你入社?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要入社,需得先有一个号,我才准呢。” 湘云连忙解释:“我们都有号了,大嫂子自号‘稻香老农’,三姐姐是‘蕉下客’,林姐姐的是三姐姐给取的‘潇湘妃子’,宝姐姐的是大嫂子封的‘蘅芜君’,我和二姐姐都是宝姐姐取的,我的是‘枕霞旧友’,二姐姐是‘菱洲’。” 贾宝玉一听她们的字号居然还是这些,微微一笑,也不另动脑筋,随口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取作‘怡红公子’吧。” 怡红院,他挺喜欢的。 大家一听也知道贾宝玉是仿着她们的取法,以地方命名,倒都不奇怪。 “既然如此,怡红公子以后也是我们诗社的一员了,虽说这第一社你没赶上,但是等我们的诗评完之后,你还是得另外补一首誊录下来。还有惜春今日没来,日后若要入社,也是如此。” 李纨很有社长的觉悟,一言定下规矩。 对此贾宝玉并不反对,只道:“方才你们写的诗呢,不知道我可有幸一观?” 贾宝玉这么一说,众人立马就开始议论,不过较为统一的观点还是,潇湘妃子和蘅芜君所作最佳。 湘云这次倒不与黛玉作对,反而力挺黛玉居首,自己甘居其下。 不过李纨显然另有看法,便对贾宝玉道:“正好你还没作诗,你应当是最公正的,你来说说,她们两个谁该当第一。” 说着把黛玉和宝钗的诗稿给他递过来。 之前李纨念黛玉的诗稿之时他已经听见了,因此只是扫了一眼黛玉的,然后就看向宝钗的诗稿: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韵,蘅芜君: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贾宝玉看完之后微微一笑,黛玉和宝钗这两首诗前世他便已经知道,皆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诗作。但实话而言,他是偏爱于黛玉这首的。“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一句他曾会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念出来...... 不过他可不是真正的贾宝玉,只顾着黛玉把其他人全部忽略,此非处世之道。看着数双盯着他的美眸,他笑道:“怎么就知道她们的就是最好的,蕉下客和枕霞旧友你们的呢?全都给我看了之后,我才好作评比呀。” 贾宝玉这么说,湘云和探春自然高兴了,笑着把其他四张诗稿全部拿过来。 贾宝玉默默看了一遍,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似乎实在犹豫,道:“各位诗翁尽皆才气不俗,若是定要比个高下,我认为不若蘅芜、潇湘两首居魁,而后蕉下客与枕霞旧友两首第二,稻香老农和菱洲为探花,如何?” 贾宝玉这么和稀泥,众人立马不满。 李纨骂道:“既然是诗社,总要分个高低,要是朝廷科考都照你这么评比,那成个什么样子?” 因此不再参考贾宝玉的意见,以她社长的权威道:“依我说,若是论风流别致,则潇湘胜出,但是蘅芜一首更加含蓄浑厚,有身份,当为此社第一。蕉下客与菱洲二位觉得如何?” 贾宝玉被剥夺评比权,湘云已推潇湘,故而李纨只问迎春和探春。 迎春和探春皆道:“稻香老农这评的有理,终是蘅芜一首略胜一筹。” 黛玉这才道:“我这首原不好,当是她居首。” 声音清幽幽的,也不知是真心服了还是说的反话。 当然李纨是不太在意的,反正就算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也是宝钗第一了。 评出魁首,李纨又道:“这是第一社,从今日起,以后每月开两社,此为定规,凡社中之人,无故必须到场。除此之外,你们另有兴致要补开一社的,自然随你们的意,就算哪个月日日都开,我也不管你们。只是我规定的这两日,你们须得往我那里去。” 对于李纨的话,大家都是认同的。开社若是次数多了,难免有人觉得繁累,若是长时间不开,又未免有人懈怠,一个月两次定开,刚好。 湘云道:“该起个社名才是。” 探春道:“俗了不好,太新也不好,正巧我们今儿以海棠诗开端,莫若以‘海棠’为名,虽然显得俗些,但因为真有其事,倒也就无碍了。” 于是大观园海棠社正式成立。 ...... 第370章 更疼你 就在贾宝玉赋闲在家,处理家族中杂事,没事和家中姐妹们写写字、作作诗,日子过得轻松惬意无比之时,京中却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令京中文武官员甚至是百姓都颇为注目。 先是护国禅师所在护国寺被锦衣军围剿,然后发现那里竟然是一个匪窝,数百强人聚集于此。 随着对护国寺的清理,朝廷竟发现这些年来京中许多大案都与这些人有关,特别是坊间有传言前年礼部侍郎钱钊一门被灭,正是这一伙人所为,更是让朝野震惊。 于是这件才刚刚被京中众人遗忘不久的事再次被搬上了士林议论的浪尖之上。 许多人,话锋直指当今圣上景泰帝! 不管怎么说,护国寺是护国禅师竺兰的老巢,而竺兰在皇帝身边已经很多年了。若是这伙人当真便是钱钊一门被灭的真凶,那么景泰帝难逃嫌疑。 毕竟,钱钊曾屡次顶撞景泰帝的决议,这一点朝臣有目共睹,景泰帝有动手的动机。 说起来皇帝乃九五之尊,等闲谁敢指责皇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但是士林中仍有许多热血之人,不怕死,甚至还觉得,能够死在皇帝的手中,就是忠贞之士,可名垂千古! 有此想法支撑,便有许多人,在京中大肆宣讲这种言论。 有甚者,甚至直言“昏君无道”、“残害忠良”,他们要请太上皇出面,为钱大人洗刷冤屈、讨个说法等言。 景泰帝的威望,受到近年来最重的一次打击,京城的局势,一时间颇有些紧张,巡城的官兵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鉴于此,连贾宝玉准备带领家中姐妹出城郊游的事都不得不因此搁置下来。 三月初九日,宫中传来一道令人震惊的消息:前一日晚,有刺客夜探皇宫,刺王杀驾,景泰帝受伤。而御前侍卫在刺客临死前得知,这伙人正是护国寺匪徒余孽,他们之所以行刺,正是为了给护国寺中惨死的同伙报仇...... 于是皇帝下旨,全面清缴护国寺余孽。 这个消息传出来,许多人震惊于这伙匪徒行事之猖獗,手段之大胆的同时,内心也不禁替景泰帝洗刷了一下嫌疑。 既然那些人走投无路选择的是杀皇帝,那么想来这伙人跟皇帝应该是无关的。 只是,这伙刺杀的刺客当真是那伙匪徒的余孽么? 城外某个村庄,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快步走至一个院舍之前,低声扣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暗影十二。” 良久门打开,一个低沉的声音提示:“直走,总座在屋里等你。” 男子压了一下斗笠,随即匆匆跨入院舍,走进一间昏暗的房间,对着木榻上盘膝而坐的主子拜道:“参见总座。” “说吧。” “是。属下等人已经打探清楚,当日护国寺所有被擒的兄弟,已经全部殉难。” 竺兰闻言,一掌拍在榻上,昏暗中,传出“嘭”的一声。 “谁动的手?” “陛下。”男子说道,声音中有些莫名的悲愤。虽然他早就知道他们是注定见不得光明的人,但是谁又能忍受到头来反而被自己一直效忠的人清算。 难道到了如今,他们这些人真的已经成了陛下的累赘,必须除之而后快了么? 竺兰并没有太过意外,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又道:“暗影处的兄弟们还有多少活着?” “锦衣军穷追不舍,凡是暴露的弟兄都死了,只有一些一直潜伏在各家府邸的人,尚有不少留存下来......”男子将近段时日京城的局势与竺兰汇报了一遍,顺道把景泰帝皇宫遇刺的消息也禀报了。 竺兰摇摇头,他知道皇帝这是准备切断与他之间的关联。但是一场“刺杀”怎么够,接下来,会是对他最大限度的清算,或者叫做杀人灭口更好些。 “另外据福康王府的弟兄传来的消息,宫里新派了不少禁军驻守福康王府,连王府内的太监都换了不少。” “本座知道了,若无别的事你回去吧,无事便不要出城了。” “是。”男子恭恭敬敬的退下,把门合上。 屋内,竺兰看着重新变得黑暗起来的环境,他的目光从悲戚变得阴冷,最后竟成了一抹嘲笑:“陛下你也太谨慎了,你应当知道,在你不死之前,竺兰是不敢动大皇子的,你如今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么......” …… 外面发生的大事对贾宝玉的影响是比较小的,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没事就逗逗丫鬟,或者去调戏林妹妹,尽情的挥霍着他的病假时间。 直到他上司的上司,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亲自派人来慰问他,问他伤势养得怎么样了,不得已,他才只得回复:三日后前去报道。 潇湘馆,午睡未足的黛玉心情本来就不是很美丽,偏偏某个打搅她午睡的人还在旁边笑,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个枕头就给他扔了过去。 贾宝玉接住林妹妹飞过来的香香抱枕,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于是作势陶醉的吸了一口。 “唔,好香~” 黛玉便怔怔的看着他,喉咙动了动,似乎被恶心到,想吐......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头发略显凌乱,就这么坐在她的香榻上,好巧不巧的是,她还用的是萝莉蹲。 等闲漂亮的小女孩做这个动作都可爱死了,更何况是黛玉?贾宝玉戏谑捉弄她的心思慢慢就下去了,然后逐渐升起别的心思来。 黛玉目光如炬,立马发现他的不轨企图。 “你出去!” 黛玉指着房门,意思是她要起身穿衣裳了。 贾宝玉自然不听她的话,反而一挪屁股,坐到她的床边,笑嘻嘻的看着她。 黛玉顿生警惕:“你想做什么?” “我想亲妹妹一口。”贾宝玉诚实的说出他的想法。 “不行!”黛玉立马拒绝,并伸手捂着贾宝玉递过来的嘴巴,把他往外推。 贾宝玉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于是黛玉便用两只手阻拦,一来二去,倒成了打闹的样子。 好一会之后贾宝玉还是没能如愿以偿,主要是他不忍心用太大力气,不过倒是把黛玉的小手亲了个够,可怜的黛玉还未察觉...... 既然已经占足了便宜,又见黛玉已经累得喘吁吁的了,贾宝玉也不再强行索吻。微叹了口气,然后就在黛玉疑惑的眼神中,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怎么了?”黛玉仰头问道。 “没什么。”贾宝玉面上有些忧郁,内心则笑的很,若不这样,怎么能轻易把她抱着呢。 黛玉却是个思维极易发散的人,略想了想道:“听说你过两日就要去宫里当差了?” “嗯。” 得到贾宝玉确定的回应,想着贾宝玉以后就没这么多时间陪她了,黛玉的面色也忧郁下来,头枕在贾宝玉的肩窝处,默默的看着前方,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贾宝玉低头看一眼,再低头看一眼,如此两三次之后,终于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黛玉莫名其妙的仰头,眼中的疑惑慢慢变成审视和恼怒。 “你笑什么?” 黛玉一恼,自然不愿意再待在原地,就要起来。 贾宝玉赶忙拦住。黛玉的身子娇小软绵,抱着很舒服的,他才不愿意松开,因此连忙道:“我就是想起,你和宝姐姐当真完全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黛玉果然很在意。 贾宝玉笑道:“方才宝姐姐也问了我几时去宫里当差,我说了,不过她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叮嘱我到时候里面要多穿点衣裳,如今天气虽然缓和了,但早晚还是凉得很这些话,好像巴不得我早些去宫里当差,不愿意多见到我似的。” 贾宝玉故意引导话题,谁知黛玉只是皱眉看着他,问道:“你方才从宝姐姐屋里来?” “呃,我从养生堂那边回来,就想来看看妹妹,顺道去了宝姐姐屋里一趟。” 贾宝玉解释了一下,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呀。 “然后宝姐姐要睡午觉,你没地方去,就来吵我?” 黛玉两只眼睛有些立起来的感觉,她知道宝钗素来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个时候正当是午睡时间。 贾宝玉心头一虚,刚才在蘅芜苑确实是宝钗要睡觉了他才出来的,但是和黛玉说的意思不一样呀,他哪里可能没地方去,他屋里的丫鬟天天等着他呢。 但是这话是不能说的,因此他小心翼翼的问:“林妹妹的意思是?” 黛玉嘴巴一噘,似乎很生气的道:“你都不愿意吵着她,偏偏来吵我,可见你心里定然更心疼她了。” 贾宝玉张了张嘴,还能这么清算? 不过看黛玉一边生气,一边还拿眼睛瞄他,立马就领悟了几分,这是叫他答题了...... 想通这一点,贾宝玉立马笑道:“林妹妹这可冤枉我了,难道妹妹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林妹妹一起睡午觉呀!” 贾宝玉得意一笑,说完便把黛玉一压,倒在床上,然后贾宝玉一勾被子,顿时把两个人裹在被窝里。 黛玉显得有些受惊,“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一双小手就习惯性的捶打贾宝玉,只是被窝狭小,根本施展不开拳脚,于是她只能叫道:“该死的,快放开我。” 贾宝玉看着黛玉近在咫尺的小脸都涨红了,知道黛玉哪怕经过他这么久的熏陶,还是经不住与他同在一个被窝里的羞臊。于是手脚倒安分,只是嘴里笑道:“你看,我心里更疼你吧?你不是要睡觉么,快睡吧,有我陪着呢。” ...... 第371章 一笑百媚生 紫鹃坐在外间的房门处纳鞋底,耳中听着屋里姑娘和二爷的嬉闹打闹声,时而摇头一笑。 她坐在这里有个好处,便是万一有人来,她也好提示一声,免得姑娘和二爷万一有什么太过亲密的举动被别人撞见。 她所预见的亲密举动,仅限于拉拉小手,搂搂抱抱呀之类的。反正姑娘以后都是二爷的人了,有这些小举动倒是无妨。 忽然瞥见有人走过来,原来是雪雁端了新鲜水果进来,她倒也不在意,雪雁是黛玉从苏州带来的唯一的贴身丫鬟,论起来,比她资格老多了...... 未做任何阻拦直接放行。 只是却见刚刚跨入房间的雪雁就像是撞见了鬼一样,腾腾腾的就退了出来。 “怎么了?” 紫鹃下意识的询问。 雪雁面容震惊,盯着屋里,嘴中喃喃道:“姑娘~二爷~他们......” 紫鹃诧然,连忙放下手中活站起来,隔着那碧纱橱窗往里一瞧,这一瞧可了不得。 刚才还隔着老远说话的贾宝玉和她们姑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榻上有个拱起的被子。 她吃了一惊,难怪好一会儿没声响了。 紫鹃吸一口气,给了雪雁一个原地别动的表情,自己便轻着身子往里走。 走到黛玉的榻前,虽然显见被子下藏了人,但是好在被子没动,静悄悄的,紫鹃先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是个清白丫鬟,但是也知道,若是做那种事,是有动静的...... “你们做什么?” 她轻轻问了一声。 原本安静的被子猛然掀开,显出里面的两个人来。 贾宝玉和黛玉都急忙坐起身来,不约而同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整理的,他们什么也没做。 “你干什么,咋咋呼呼的。” 反应过来的贾宝玉对紫鹃有些不满,好不容易哄得黛玉与他待在被窝里,同享安静愉悦的氛围,就被这个丫头打断了,还吓了他们一跳。 紫鹃看自家姑娘和贾宝玉身上的衣裳都是完好的,才完全放下心来。 见姑娘埋着头,而贾宝玉还反过来责怪她,紫鹃却不管贾宝玉身份尊贵不尊贵,直接上前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到床边,然后道:“二爷,虽然你已经和老太太求了姑娘,但是姑娘一日未过门,你便不能欺负我们家姑娘!你下来。” 贾宝玉被拉在床边坐下,不赖烦的摆开紫鹃的手,道:“你搞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你个小丫鬟思想龌蹉,胡乱猜疑。” 紫鹃也恼了:“瓜田李下,二爷难道就不为我们姑娘的名声着想,这么挤到我们姑娘的床上算什么?” “什么瓜田李下?你个丫鬟懂什么,难道我和你们姑娘还不懂这些道理,还是我们读的书没你多?来来来,你说说,你上了几年的私塾,认过几个先生?” 贾宝玉满是嘲讽的口吻。 紫鹃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她一个丫鬟,念过什么私塾! 同时也把目光看向黛玉,心想姑娘怎么了,怎么会任由二爷胡来呢? 黛玉被她看的脸红,偏了偏头知道躲不过,然后便回头对她说:“你理他做什么,他就是爱耍无赖,你快把他撵走!” 她为什么任由贾宝玉与她亲近?江南一行一走便是一年,日思夜想,好容易回来,能够每日和贾宝玉待在一起,这种感觉就像最美丽的梦境,令她沉迷。 她翻身下榻,让紫鹃拿来她的外裳穿上,然后自己主动到茶桌边坐了。 她自然不是不知道要和贾宝玉保持距离才对,只是从小玩到大的,加上又认定了贾宝玉,如今更是名分都定了......她又没有别的女子那般“迂腐”,说起来以前读《女则》的时候,她就很是讨厌上面的条条框框,心中不服,所幸她也没母亲教导,自然也没有人逼着她看那些书,所以每次看两下就扔了。 还是那些男人家看的书有意思。 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此时与贾宝玉亲近些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怕别人瞧见说闲话。不过此时被紫鹃揭破,她还是略有羞愧。 到底这丫头才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不像某个人,就知道欺负自己,别的什么都不顾。 想着,一双美眸往右边一扬,瞥了某人一眼。 贾宝玉似无所觉,也起身走过来,到黛玉身边坐下,问:“林妹妹不睡午觉了?” “都是被你闹的,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 黛玉的话中满是责怪。 贾宝玉便道:“既然你不睡了,我们去找三妹妹和惜春她们吧,别在这里看某人的脸色了,咱们走。” 说着拉起黛玉的手便走。脚步匆匆,便是看见外面的雪雁也只是点点头,似乎里屋真有什么讨厌至极的人一般。 一直到出了潇湘馆,黛玉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摆脱贾宝玉的手,道:“你就爱歪派紫鹃,她肯定讨厌死你了。” 贾宝玉见她笑的开心,也笑道:“哦?怎么见得她就是讨厌我呢,说不定她是喜欢我,刚才是因为吃醋才进来拆散我们呢?” 黛玉闻言,目光顿时危险起来。 她是想起了,以后她嫁给贾宝玉,紫鹃肯定要作为陪嫁丫鬟的,她离不开紫鹃。 而按照规矩,陪嫁丫鬟很可能就是姑爷的通房丫鬟...... “你不许打我紫鹃的主意!” 黛玉的目光很认真。丫鬟做了通房就容易与主子离心离德,这是大现象,黛玉也知道。像紫鹃这样的丫鬟她可是舍不得,换了别人她倒是不一定坚定的拒绝。 不过一想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难道紫鹃以后就不嫁人了? 那就多过几年才放她,到时候不论是要继续留在她的屋里还是嫁出去,她都会遵从紫鹃自己的意愿。反正就是不许贾宝玉私自偷她的紫鹃。 贾宝玉没好气的白了神经过敏的黛玉一眼,道:“林黛玉,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人,什么人都惦记着?” 黛玉嘴巴一噘:“你本来就是。” 与这句话同时,黛玉脑海中想起了一串串的人名:宝姐姐、叶蓁蓁、李姑娘、杜秋娘、香菱丫头...... 就这么随便一数就这么多了,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呸。 贾宝玉何等聪明,一见黛玉的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道:“你放心好了,紫鹃丫头我完全没看在心上,以后就算你死活要把她塞给我我也不要,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四。” “才不信!”黛玉自然不信。她看重紫鹃自然是看中她的慧心兰质,同时却也知道,紫鹃丫头的姿色,就算放在贾家两府的丫鬟界,那也是顶尖的水平,和袭人、平儿、鸳鸯同属一类。 男人家,哪个不喜欢这样的? 贾宝玉见黛玉果然不信,立马举起四个手指头,准备当着潇湘馆前的几株竹子就来一场毒誓。 黛玉见了,立马拉下他的手来,囧着眉头道:“你做什么,别人看见像什么!” 她想着,要是别人听见贾宝玉被她逼着发这样滑稽的誓,该有多惊诧莫名......不过,倒也有意思,特别是紫鹃本人若是听到的话,嘻嘻嘻。 如此想着,黛玉便笑了。 她这一笑,顿如春风拂面,连两边的翠竹和鲜花都失了颜色。 贾宝玉心中暖暖的,酥酥的,没忍住一手勾住她纤细雪白的脖子,低头一个长长的吻。 PS:话说明天后天限免,人气估计会涨点,另外这两天看书免费,还在养的书友可以开宰了呀。 第372章 八苦 栊翠庵虽然是个清静雅会之所,然终日没有闲人,只有妙玉和她的一个丫鬟、两个年老的服侍婆子。 妙玉为人虽然孤僻,但是心性高洁,才华馥比仙,自然不能与浅薄的丫鬟与粗陋的婆子多有交流,因此哪怕有书、茶、琴为伴,清修的时日也未免觉得孤单寂寥。 今日闲心偶炽,便放下书卷来到这大观园中走一走。 虽然园中贾家众人多有诟病妙玉孤僻的性子,但是更多的人还是为她绝美的容貌以及出尘的言谈和气质折服,每见之皆称呼其为“姐姐”、“仙姑”、“妙玉师傅”的,因此她倒也不忌讳出庵堂与贾家的人撞见,只是她等闲不喜出门而已。 一时思及惜春素来颇有向道之心,时常追问她一些佛、道之语,便往暖香坞方向走去。 她本来就为出来闲散,所以行走并不匆忙,若遇有吸引的景致,便驻足观赏一番。 从怡红院,过沁芳桥,经过潇湘馆之时,偶见一丛牡丹花生的甚是美丽,她便往前多行了两步。正低头准备细细观赏一番这些花中之王,不防就看见远处潇湘馆的门前,一对璧人正面对面欢谈。 那女孩美的不似人间女子,娇弱异常,此时掩嘴而笑,宛若出水芙蓉一般。 女孩妙玉也认识,正是贾家众多奇艳的女子当中,最为出尘绝世的女孩,换作“黛玉”,人称“林姑娘”。 而她对面之人妙玉虽然瞧不见正面,但是不难猜测,便是贾府二爷贾宝玉。 也只有他,才能逗的这位林姑娘如此娇笑艳艳吧。 就在她如此想着之时,忽见那贾宝玉把黛玉揽进怀中,低头俯就。 妙玉顿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如此清高自诩,美丽的宛若天上仙女一般,连她都颇为欣赏的黛玉,竟然会私下与自家表兄做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不雅举动。 眼前所见,对还不满十八,从记事开始就在庵堂佛寺度过的妙玉来说,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心想,世人中常有那些不知检点,或者是粗俗淫乱之人,常做出些背德忘伦之丑事,正如前时他们家东府所传出的丑闻那般。原以为这些事只为那些粗陋俗人所为,没成想,连他二人也会如此,难道这男女情爱当真如此令人沉迷,连这等优秀、高雅的人也不能免俗? 她只顾想着,忽见那边黛玉推打了面前之人两下,而后伏在对方肩头,正对着她这边,未免被黛玉瞧见,她急忙缩回了身子,连忙加快脚步,也不知道走至何处。 待回神之时,抬头一眼,却正好来到了藕香榭之外,她平复了一下心境,抬脚往惜春的住处暖香坞而去。 惜春看见妙玉来访,十分开心。便连惜春屋里的丫鬟们也对妙玉十分恭敬,又是奉茶又是奉水果的。只是妙玉心境不比出山之时,对于惜春等人的热情并未留意,连茶也没喝。 惜春也不奇怪,妙玉姐姐一向行事与常人不同,因此邀请她入座对弈。 妙玉听从。 惜春年纪尚小,也没有出尘雅淡的性子,自然经不住安静的下棋,不免要找妙玉说话。 而妙玉也心知惜春棋艺欠佳,真要用心对弈反而无趣,于是也不拒绝与惜春说话。 好在惜春似乎颇为崇拜她,且是以求知的态度来询问,也让她乐于传道解惑。每每看见惜春对她露出尊崇的表情和赞美的话语,她表面不甚在意,内心实则很是愉悦,因此哪怕觉得惜春才情学问与她不在一个等次,倒也算是相谈融洽了。 再说潇湘馆之前,黛玉被贾宝玉突然袭击,也是毫无防备,手足无措。 以前贾宝玉也不是没有偷亲过她,但俱都是在室内,哪曾这般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直接轻薄她的? 因此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便急忙推开贾宝玉,顺势捶打了他两下。 贾宝玉自然不会在意,他嘿嘿笑了一声,又把黛玉靠在肩头,安抚了两下,忽觉黛玉身子一颤,他才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立在面前,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人了。” 黛玉又紧张又怕怕的道,眼睛不住的往潇湘馆出去的小道那边瞄。 贾宝玉也回头看了一眼,“哪里有人呀?” “刚才我真的看见人了,就在那里,是个丫头!” 黛玉本来不确定,越说越笃定,随即迁怒贾宝玉:“都怪你,在这里对人家那样,这下好了,人家以后还怎么见人呀,你......呜呜呜,都怪你!” 黛玉说着就带着哭腔了。 “好了好了,一个丫鬟而已,要不我们追上去,把她灭口了怎么样?” “呸,谁和你说笑了!” 黛玉啐了一口,又跺了一下脚,然后一双美溜溜的眼睛在贾宝玉和他身后那边巡视了一遍,转身就跑进了潇湘馆。 “额,不是说好了去找三妹妹和四妹妹她们的么?” 贾宝玉在后面喊道,只是哪里还有回应。 对此,贾宝玉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便转身往小道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用目光搜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吓着了他的林妹妹。 若真是个丫鬟,长得不漂亮的,就威逼恐吓一番,长得漂亮的,嗯,也“威逼恐吓”一番,总之不能让她坏事。 只是找了半晌也没见周围有人,贾宝玉便猜测,要么就是黛玉太紧张疑神疑鬼,要么就是那人跑得太快了。 既然抓不到人,贾宝玉倒也不甚在意,穿过外面的大路,往秋爽斋去找探春。 丫鬟们说探春去稻香村了,于是贾宝玉便出了秋爽斋的后门,沿着沁芳溪岸边的小路往暖香坞来。 从后门进了惜春的卧房,在屏风之前,就听外面惜春在和谁说话。 “姐姐,以前我看过一些《法华经》,上面说人生有三苦,后来我又听唱戏的说有五苦,昨日我在宝姐姐的屋里,又看到一本书,叫做什么《法苑珠林·八苦部》,意思是说有八苦?到底哪一个说法才是对的?” “何有对错之分,所谓三苦,即苦、行、坏三苦。所谓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八苦。至于五苦,只是世人一般将生老病死看作人生所必经之苦,谓之一苦,则有五苦之说。” “那何又谓怨憎会、五阴炽盛呢?” “......” 贾宝玉听了一会儿,方知道原来是妙玉小尼姑下山了,倒是件稀奇事。 不过随即贾宝玉就不高兴起来,这一世他好不容易把惜春小丫头调教成一个乖宝宝小萝莉,就是不想让她再和什么青灯古佛之类的东西染上关系,这下好了,这个妙玉竟然跑来传教? “呵呵呵,妙玉仙子佛法高深,听妙玉仙子一席话,令在下也不禁对佛法至理深为向往。不过我还听闻,妙玉仙子不但佛法高深,且对于“道”、“儒”两派的学问也十分精通,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浅陋至极的问题想请仙子解惑。” 贾宝玉走出后堂的屏风,作势拍了拍手,对妙玉不吝赞美之词。 第373章 劝妙玉嫁人 “二哥哥!” 惜春见到贾宝玉进来,立马高兴的唤了一声。 贾宝玉对她做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就势坐在她们的侧面。 却见方才还一派出尘气质,言谈淡然的妙玉,忽然就扭捏起来。她只在贾宝玉刚出声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然后便飞快的低头,只把目光留在棋盘上,对他的话一点也不理论。 贾宝玉有些诧异,要是他看的不错的话,这小妞是紧张了?脸红心跳的,连胸口的起伏都异常的明显。 贾宝玉自问:自己的魅力难道真的这般大了,连这个出家了十多年的小尼姑都完全抵挡不住,只是坐在她的身边,她就“诗”了? 咳咳,罪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这小妞说是尼姑,但是长发飘飘,一身鲜艳的道衣,长得也是令普通男子不敢直视的那种绝世容貌,若是人不说,只怕都以为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谁能知道竟是个佛门女尼? “二哥哥,你说你也有问题要问妙玉姐姐,是什么问题呀?” 惜春没有发现妙玉的异常,自贾宝玉进来,她的目光就全在贾宝玉的身上了。 贾宝玉看着妙玉,他才没有别人都不理他反而在人家面前叽叽喳喳的爱好。 妙玉终究还是察觉了贾宝玉在等她反应,于是默默的点点头。 贾宝玉笑了一笑,道:“方才妙玉仙子与我四妹妹讲了人生八苦,我很认同妙玉仙子的讲解,只是又想,难道人生便只有苦没有乐不成?于是想起古人曾言,人生尚有四大喜事,不知妙玉仙子可能为我解惑?” “嘻嘻,这个我都知道,人生四大喜事说的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惜春不等妙玉回应,便抢答道。主要是这个她记得特别清楚,忍不住想在贾宝玉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只是在说到“洞房花烛夜”之时,小脸红了一下。 她知道洞房花烛夜是什么意思...... 妙玉更是眉头一皱,她才不信贾宝玉连这些都不知道,因此只沉静以对,看贾宝玉到底要说些什么。 贾宝玉摸了摸惜春的头,赞了一句“小惜春真聪明”,然后便看向妙玉,笑言道:“佛说,不入世,何以出世?纵然人生有八苦,但是人生亦有许许多多的喜乐之事,是人世每个人都需要去体悟的,我想释迦牟尼佛也是先在俗世,体悟了这人生所有的苦与乐,才能一朝顿悟,创建佛门。” 妙玉微微颔首,不予反驳。本来大道归一,不论是佛门、道门亦或是儒门,只要追寻的是人生至理,皆为修行。 她本人也是三家皆修,所以哪怕贾宝玉所言并非纯粹的佛门语言,她也并无觉得不妥。 贾宝玉忽然正色道:“我听闻妙玉仙子从小便皈依佛门,深受佛法熏陶,此虽能表明妙玉仙子向佛之心虔诚,却未免有悖于佛祖所传播的佛法。 大唐玄奘法师往西天欲求真经普度众生,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成。 玉皇更是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方飞升天帝。 可见,欲成仙佛,必须历经劫难,方可成就大道。 然后仙子尹始便皈依佛祖门下,虽终日得佛法洗礼,终究却是了入世这一个重要的环节。在佛祖的庇佑下,也毫无劫难可言。 因此,仙子成就大道最急需的便是入世渡劫。 我观妙玉仙子已到芳华年岁,倒是有一劫正需仙子去应,去感悟。” “什么劫?” 妙玉两道眉头紧蹙,似有了不好的预感。 “情劫。”贾宝玉缓缓道。 “你!” 妙玉顿时羞恼的站起来,横眉倒竖,怒视贾宝玉。 “情劫?”惜春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在贾宝玉和妙玉的身上来回转悠,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当然,此时也没有人去关注她。 贾宝玉笑道:“佛门三戒贪、嗔、痴,妙玉仙子何必明知故犯?我是心中有疑惑,故而请仙子解惑,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仙子只管教诲,又何必动怒?” 妙玉深吸一口气,瞄了一眼惜春和周围两个同样尖着耳朵的丫鬟,不愿意露怯,因此坐下,冷冷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一切色相皆为虚幻,何有情劫之说。” 却不知道为何,明明应该正气凛然的话,竟有些发虚。她想起了之前在潇湘馆前看见的那一幕,似乎到现在对她还颇有冲击力,如此看来,她哪里空的了...... 贾宝玉则道:“我之所谓情劫,自然并非说仙子六根不净,只是依据之前所说“入世”和“出世”而言。对于那些成年之后再出家的人而言自然可以不予理论,因为他们向佛之先,早已把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这些人生苦、乐全部体会过了,他们本来就是俗世当中,已经入世,入世便是历劫,然后才是出世,然后才能悟佛。 然而妙玉仙子不同,妙玉仙子生在佛门,所有八苦、四喜,都只从书中所来,从未真正的体味过,也就是从未入世,又何以出世? 因此,妙玉仙子若要修成大道,我给仙子的建议是,先还俗入世,体味人生八苦四喜等所有苦乐悲欢,终能得证大道。 而且仙子如今正值双十年华,若是此时还俗,刚好能够体验人生四喜当中的‘洞房花烛之喜’,若是错过这个年岁,等到将来年老色衰想要再体会就难了,如此岂非有碍仙子大道? 所以,妙玉仙子,你该嫁人了。” 贾宝玉一番话,说的有条不紊,自信异常,似乎他所说的就是至理,让旁听的惜春和两个丫鬟一愣愣的。 然而,妙玉却是涨红了脸,死死的看着贾宝玉,眼中的神色,从惊诧慢慢变成不可置信,最后是深深的愤恨。 此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劝僧尼婚假,何异于逼良为娼? 偏偏,贾宝玉居然说的那么正大光明,说的一派佛光笼罩,似乎真的是真心为她考虑的。 偏偏,贾宝玉说的似乎还真像是有几分道理的样子。 然而,世上万般,哪里那么多人成仙成佛?她又何曾说过她要成仙成佛了? 但若是不为成仙成佛,修行又为什么?她总不能说她从没想过成佛吧,那不是太没“上进心”了? 所以,贾宝玉的话算是能够自圆其说,真的有诚心论道的意思。 然而实际上,诸家百言,又有哪家理论能够完全自圆其说,毫无破绽漏洞?不过是看人如何理解罢了。 若是别的方面,她有把握反驳贾宝玉,但是偏偏贾宝玉说的是这个,叫她一个妙龄的出家女尼如何辩驳,岂非越说越尴尬? “靖远伯难道不觉得这么说话太过分了么?”妙玉冷冷道。 她提到贾宝玉的身份,意思是叫他自重。 这个时代,越是有身份的人,越尊师重道。毁僧谤道,非君子所为。 不过嘛,在贾宝玉看来,这个时代又有多少出家人能够称得上是出家人?至少妙玉算不上,她那些作为,分明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傲娇女,知道些儒释道的法理,不过是和宝钗一样,算是博学罢了,称不得真正的出家人。 而且贾宝玉还知道她本来就非真心出家的,不过是很小的时候身患重症,不得不出家才能存命。 不然,她必不会关注什么伯爵,也不会修行住所比之普通千金小姐还要富贵讲究,更不会羞于启齿男女婚假情爱之事。 当然,妙语是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对贾宝玉来说关系不大,他之所以说那些,一来是觉得好玩,他还没逗过尼姑......更主要的是,让惜春看清楚出家人的“真面目”,不要被一些道书禅经给蛊惑了。 “妙玉仙子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尽管指教,毕竟我只是碌碌尘寰众人,对于佛法、道理也只是半知半解,若有谬误,敬请仙子指点。” 贾宝玉笑道。见惜春睁大眼睛盯着他,习惯性的伸手摸摸头,笑说:“四妹妹觉得哥哥说的对么?” 惜春立马点头:“我觉得二哥哥说的对呢,妙玉姐姐,不然你还俗吧,我认你做姐姐!” 在惜春眼里,她很喜欢妙玉,但是出家人难免有很多清规戒律,要是妙玉还俗了,她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和她一起玩了。 妙玉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说实话,若非她对贾宝玉早先有十分不错的印象,她早拔腿走了......当然,别人也没有机会在她面前胡诌这些。 此时此刻,贾宝玉在她心里的印象,降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境地,甚至有一种收获的感觉,因为刷新了她对于人的认知——世上竟然还有这等类型之人! 看着惜春这个东道主,她实在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因为她感觉的到,同样是劝她还俗,惜春不像贾宝玉,她是没有“恶意”的。 她把贾宝玉的恶趣味理解为了恶意。 因此她略过贾宝玉,只对惜春道:“我先走了。” “妙玉姐姐,这局棋还没下完呢。”惜春挽留。 “下次再续吧。”妙玉如此道,然后循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如此惜春也不好多说,似乎也知道妙玉生气了,与贾宝玉讪讪的对视一眼,送妙玉出门。 第274章 你不乖哦 藕香榭之前,目送着妙玉离去,惜春转身对贾宝玉道:“二哥哥,妙玉姐姐是不是生气了呀?” 贾宝玉也望着妙玉离去的身影,闻言笑道:“无妨,我去哄哄她就好了。” “那你快去吧。” 惜春立马催促了一声,妙玉来找她却负气离开,让她感觉有些自责。 贾宝玉笑了笑,与惜春点点头,便也随之离去。 妙玉今日本为下山散心,不料先是在潇湘馆外面窥见到一幕佛门净地所不容许之事,随即又在暖香坞被贾宝玉挤兑了一番,两件事的主角还都是同一个人,令她的心情极为不美丽。 心中不知道骂了贾宝玉多少句,目光所至,忽然瞥见一株杂草生长偏了方向,把嫩绿的草尖迎向了路中央,她顿时飞出一脚,直接命中其七寸之处,将那草踢断,草尖飞退了五六尺远。 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阿弥陀佛,野草何辜,徒遭横祸!” 伴随着一声佛号,妙玉回头,只见贾宝玉急匆匆而来,把她刚刚踢飞的草尖捡回来,然后蹲在那野草的身边,一番比划,似乎想要“狗尾续貂”,延续它微弱的生命。 最后似乎求而不得,贾宝玉抬起头来对她道:“妙玉仙子乃是出家人,当静心养性,以慈悲为怀,方才如此暴虐的行径,可是万万不该啊。” 看他那虔诚的模样,竟像个心怀众生的得道高僧一般,令妙玉心中十分不爽。 “你跟着我做什么?” 妙玉心中并无愧悔之心,出家人怎么了,出家人还要吃饭呢,她们栊翠庵里哪天不杀百八十根草做菜,这算什么。她如此想着。 却不知道,她这样便算是彻底抛弃了原来的矜持,变得和普通人一样的思考方式。 贾宝玉也就笑了笑,丢下那手中的嫩草尖,拍拍手站起来,“妙玉姐姐可是生气了?” 一反之前一派教训她的口吻,竟有些嬉皮笑脸的样子。而且妙玉还发现,对方把称呼也从“仙子”变成了“姐姐”。 瞥了贾宝玉一眼,妙玉什么话也没说,给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便抬腿走了。 贾宝玉走到她身边,微微解释道:“我四妹妹原本是那边府里的人,母亲在她出世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得老太太怜惜才接到这边来养,本来内心就些微冷僻,所以,我并不希望她过多的接触佛理道法,因此方才在她屋里才那般说,其中若有对妙玉姐姐不敬的地方,还请妙玉姐姐见谅。” 妙玉的脚步立马慢了下来,只略微一思便明白了贾宝玉的意思。 世家大族的女儿,本来就身娇肉贵,若有父兄疼爱的,便是世间的宠儿,有着灿烂美好的人生。 这样人家的儿女,谁又愿意出家弃世的。毕竟素衣素饭,青灯古佛,何等孤寂,谁又忍心自家儿女如此度过自己的一生? 所以贾宝玉的忧虑妙玉秒懂,甚至为惜春有这么一位兄长感到艳羡...... 但是,怎么说的就像是她要拐骗他妹妹似的?她又没有为佛门广纳门徒的意思! 因道:“佛理道法,讲究的是修身养性,便是世上极富极贵之人,也多有修行。惜春妹妹虽然颇喜好这些,也不过是喜欢其中的学问,想要感悟人生至理,以我观之,其并未有任何想要出家弃世的念头,当是你自己杞人忧天,多虑了。” 本来好好的话,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加了一个讥讽的词汇,怼贾宝玉一下,似乎不这么就很不愉快。 贾宝玉淡淡笑道:“哦,是吗,妙玉姐姐钻研这些东西,我看也没有修身养性啊,刚才还施展了一番夺命脚法,以杀草泄愤呢。” “你究竟要说几遍!” 妙玉有些恼了,修细的两道眉毛微竖,愤愤的瞪了贾宝玉一眼。 这人实在可气,更可气的是,自己好像怎么也斗不过他。 贾宝玉嘴角一笑,妙玉小尼姑,修行的境界还是太差了。不过她小小年纪便能在佛道两界传出不小的名气,最后还被自家听说,邀请入园,想来,其广博的学识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她的容貌吧。 贾宝玉忍不住细细的瞄了她两眼,这个娘儿们,与贾家非亲非故,却能被曹公安排上金陵十二钗正册,而且名列前茅,排位仅在湘云之下,尚在王熙凤等人之上。 要知道金陵十二钗,可是按照四大家族为蓝本编排的,甚至主要就是贾家的女子,也就是贾宝玉身边的女孩子的容貌、身份高低来编排的。仅有妙玉一人非四大家族的成员。 前世贾宝玉不大明白,此时却大概想通了,这完全是靠颜值上的呀。 加上还是个佛门带发修行的女尼,这身份......怕是原作者内心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结也未可知。 妙玉见贾宝玉说着话,眼睛就落在她的身上不动了,她哪里经得住这个,瞳孔一紧,立马转身走路,察觉贾宝玉还跟着她,便恼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妙玉姐姐少有下山,怕是对园中路途不熟,我送姐姐回去。” 贾宝玉声音终于恢复了以往面对家中姐妹时的那种温和,极具亲和力。 对于妙玉这样傲娇的女子,甚至可以说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稍稍打击她一下关系不大,要是过分了,可能真就会刺伤人家的自尊心,要是一怒之下搬出大观园,那十二钗不就永远少了一位?这可是贾宝玉都承受不起的损失...... 所以,些许的关爱还是要有的。 妙玉闻言,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总之没有拒绝,也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往前走。 走到怡红院之后,栊翠庵山门之下,见贾宝玉还跟着她,妙玉终于忍不住再次道:“你还跟着做什么?” 她对贾宝玉的性格实在捉摸不定。 而且她也确实拿贾宝玉没法,上次在栊翠庵贾宝玉慢待她,她当即撂下脸离开表明态度,谁知道对贾宝玉毫无愧疚,反而在他的姐妹们跟前一顿埋汰,使她成为笑柄...... 既然那种手段没用,她也只好有什么说什么了。至少她现在还没有离开大观园的意思,只要贾宝玉不是特别过分,她还不是只能忍了。 贾宝玉笑道:“我送了姐姐这么一程,姐姐就不邀请我上去喝一杯茶?姐姐的茶,可是世上珍品,自从上次喝了之后,我们可都是颇为挂记呢,不知道我今日可有机会单独品尝一番呢?” 妙玉听了,今日一直紧绷着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却很快收敛,只是道:“今日我没准备,你若是想喝茶,改日再来。好了,我走了。” 说完快脚步就走了,似乎生怕贾宝玉追上去。 贾宝玉却是没有,看着颇为高挑的妙玉微提着道袍拾级而上,身形都比之前在藕香榭之外时轻快,他摇摇头。 果然,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转身回了怡红院,没待一会儿,又是薛蟠来找他,他出去见了他一趟,却没什么事,就是说明日就是京城总花魁赛了,叫他千万不要忘记了。 既见了薛蟠,贾宝玉自然又顺道去贾母和王夫人的屋里转悠了一圈,聊表孝心,然后直接回屋。 “爷,薛大爷找你什么事呀。” 晴雯在走廊上给鸟雀投食,见贾宝玉回来,便询问。 “没什么。” 贾宝玉随口答了一句进屋,袭人上来,“二爷等会还要出去吗?” 见贾宝玉摇头,袭人便为贾宝玉宽衣,准备给他换一身闲适一些的衣裳。 袭人虽然模样略次于晴雯,但那是因为晴雯小蹄子的五官太过于精致,又会打扮,以致于随时艳压众人。 而袭人虽然略有不及,但也是模样上等,体格适中,身材柔软。她就这么弯着腰与他整理衣襟玉带,身子起伏之间,难免露出些许春色出来。 贾宝玉对她又是毫无戒备,空闲的双手自然难免沾些手足之欲。 袭人抬起水意盈盈的脸蛋,眼睛往窗外一瞄,贾宝玉顺着她的提示看去,稀薄的纱窗之外,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那儿,贾宝玉如何不知道袭人是在提醒他晴雯在外面,叫他稍安勿躁....... 笑了笑,紧紧的搂上她的身子来,低头亲了一口,就在袭人以为他要不顾其他放肆行为的时候,才收手,随即问:“屋里还有多少银子?” 身子发软的袭人显然没料到贾宝玉会问这个,下意识的道:“都在后面的几个大橱柜里面锁着呢,二爷问这个做什么?” 贾宝玉出门,向来都是茗烟等人带钱的。他们那里有一批贾宝玉的出行备用金。 她保管的,都是贾宝玉的私房钱...... 贾宝玉却不解释,拉着她来到卧床之后的隔间,这里面是清一色的大箱柜,都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各种橱窗暗格很多,就算不熟悉的贼进来,只怕也很难施为。 袭人还以为贾宝玉是要查验一下他的私房钱,笑了笑,走到里面的一个格子前,拉开。 贾宝玉走过去,里面果然全是钱,大的小的金银锞子,许许多多的碎银子碎金子,还有七八贯铜钱。 虽然数量已经很多,但是贾宝玉还是一皱眉:“就这些?” 他虽然不大留意屋里放了多少钱,但是却也有个概念,不会这么少才对。 袭人笑道:“自然不是,这些都是平日里打赏下人,或是寻常买卖东西用的。” 说着弯腰掀起裙摆,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拿着其中一把,来到最底下一个小格子之前,把那锁打开。里面却并非金银,而是许许多多的小钥匙串。 她拿起一串,对贾宝玉笑了笑,然后才来到贾宝玉面前的几个柜子之前,一一开锁。 “二爷瞧瞧吧,这些才是二爷所有的银子。” 袭人的声音经不住有些得意。 她自然值得自豪,哪怕贾宝玉如今身份越发贵重,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但是保管的职责还是一直在她手里。连晴雯要取用银子,也要从她手里拿钥匙。 贾宝玉看了袭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她哪里知道,他的主资产并不在这里,不过那些银子有固定的用处,当然,让她保持这种优越感,能够始终激励她的忠心,是好事。 于是随手拉开面前的两个大抽屉,果然这些锁着的不比方才没锁的,一个全堆放着金锭子、金锞子,少说上千两。另一个则是银家伙,数量更多。 饶是贾宝玉早见惯了富贵,此时也被微微晃花了眼睛。 难怪人人都想当地主老财,这里的东西,随便抓两把,就是普通老百姓一辈子才能赚到的银子,而他的抽屉里,却挤成堆。果然封建贵族都是邪恶的,他们不但掌握了社会大部分的财富,而且还把这些财富堆积起来,不让它们发挥它们应有的价值。 袭人见贾宝玉动容了,脸上不禁笑起来,帮贾宝玉打开最下面的那抽屉,道:“爷怎么这般没出息了,这里头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呢。” 贾宝玉的目光随着她的指示往下一看,确实,最下面这个柜子一打开,露出的便是一些极为珍贵的金银玉器,还有几叠银票。 虽然明显下面的这个柜子里的东西价值更高,但是没有“白花花”、“金灿灿”的光芒,贾宝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他也早已经不是刚刚穿越过来时候只有几百两资产的小孩子了。 随手抽出一叠银票,大略数了数面值,便操在怀里,然后对袭人道:“找个钱袋再给我装些干净的金银锭子,明早给我。” 袭人很吃惊,不免问道:“爷拿了那么些钱做什么,可是明儿要出远门?” 贾宝玉心想袭人这个内总管一直做的这么称职,便是连金钱都给他保管的这么好,还做了严格的分类,这样的丫鬟用起来确实很省心,因此为了奖励她,便低声在她耳边道:“二爷我明日要出去寻花问柳,自然要多带些银子,你不许给别人说。” 袭人听了,顿时啐一口,却不敢管贾宝玉这种事,只是道:“二爷也太败家了,就算要去、去那种地方,也犯不着拿这么多钱呀......” 相比较贾宝玉要出去干坏事,她更心疼银子。这些家伙,可是好多年存下来的,每次她给投放新的进去,都会有种兴奋的感觉,甚至忍不住抚摸它们,对她来说,这些她亲自保管的钱就像她的孩子一样。 原道二爷品行端正,从不乱花银子,谁知道一出手就要拿走这么多。 贾宝玉看她捏着手,噘着嘴,心疼的无以言表的样子,心里笑的不行,刮了刮她的脸笑道:“瞧你的样子,我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又不是带多少就花多少,便是薛大哥出门也未见得就要把身上的银子花完,难道我还不如他?” 实际上,贾宝玉第一次准备去逛青楼,没什么经验。但是想来那种地方就是认银子的,多带点这种东西,底气足...... 袭人心中这才好受一点,嘴巴蠕了蠕,终究还是道:“二爷,你可不能跟薛大爷那样的人学,你......”迟疑了半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终于想起了幌子:“你这么做,林姑娘还有未来的二奶奶都会伤心的。” 她既不想贾宝玉出去,但是也知道这种事连妻妾都劝不住,何况她一个丫鬟?她又怕得罪贾宝玉,只能这么说。 贾宝玉便揽过她的头来,温柔的道:“你还不知道你家二爷,又非色中饿鬼,不然,你以为你这小丫头还能到现在还保留着处子之身?” 一则薛蟠等人实在盛情相邀,二则他的身份越来越高,要是不趁着机会去见识一下,以后娶了黛玉进门,怕是更难有机会去那种地方了...... 袭人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想着自家二爷向来不去那种地方的,如今也惦记上了,若是被太太知道,只怕还会怪她们服侍的不好...... 又想二爷去那些脏乱的地方,保不准就会沾染上一些不干净的人,那样的话......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贾宝玉,颤着声音道:“二爷,不然你要了袭人吧,袭人会好好服侍你的。” 她抱着贾宝玉的腰,投怀在贾宝玉身上。 贾宝玉一愣,随即勾起她的脸来,戏谑道:“袭人,你不乖哦......” 小妮子,难道是想提前榨干自己,以此来破坏自己的明日之行? 第275章 瞒天过海 宝钗虽然住在大观园内,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回去看望自己的母亲,与她说说话。 恰逢今日天色不错,她又素来起得早,简单收拾一下,便带着丫鬟往自家小院里走。 刚进门就看见薛蟠领着他的众小厮们在马厩处闹哄哄的,显然是要出门。 她走过去问了一句,薛蟠随口回说去看花魁表演。 宝钗听了便有些不悦,责备他说:“你就爱去干那些事,有这个时间,不知道在家里多陪陪母亲。” 薛蟠最烦的就是这个,他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爱叨叨他,这一点让他十分不愉快,因此道:“你就会寻我短,你不是回来了么,母亲有你陪着不比我好十倍?再说,宝兄弟今日也要去,你怎么不说他去......” 他之所以提贾宝玉,就是因为薛姨妈和宝钗常常拿贾宝玉来排挤他。这次好了吧,你们觉得好得不得了的宝兄弟都要去,你还有什么理由拦我? 只是话一出口,猛然想起似乎贾宝玉提醒过他要保密来着。因此最后一句,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嘟哝。 他还是把贾宝玉的话放在心上的。 不过尽管如此宝钗还是听见了,只见她立马横眉倒竖,斥道:“你不但自己去,还蛊惑怂恿着他也跟你去那些地方?要是让姨妈知道了,心里岂不厌恶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了!” 宝钗说的很认真,很生气。 薛蟠却是个听不进人言的主,被宝钗一指责,立马就把对贾宝玉的愧疚丢到一边,气鼓鼓的回道:“怎么见得就是我怂恿着他去的......” 虽然不服,但事实胜于雄辩,他只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他带着人邀请贾宝玉的,这么算来,他妹妹倒也没冤枉他。因此,短短的一句话,半截就气弱了。 宝钗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马就要再说他。薛蟠却一个翻身跳上马调转马头,吆喝着小厮们就走了。 说不过,他还跑不过么...... 正如薛蟠拿她没法一样,宝钗见薛蟠跑了也无可奈何,只能原地看着,微跺了一下脚,然后进门去找薛姨妈告状。 薛姨妈听了,自然把薛蟠好一顿骂。 宝钗道:“哥哥真的是,他自己不学好要往那些地方去,如今还要拐带宝兄弟一道去,姨妈不知道还好,要是姨妈知道了,怎么能不多心?” 薛姨妈点头,复骂了薛蟠几句,最后却道:“不过宝玉这孩子向来有主见,也不是谁都能拐带坏了的,回头我说说你哥哥就是,你也不用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见薛姨妈只说几句就消气了,宝钗倒有些发愣。 然后方明白过来,薛姨妈并没有将此事看的太重。也是,若是薛姨妈当真觉得逛青楼多么不好,认真反对,薛蟠也不至于在金陵的时候就逛遍了城内大小青楼。 那时候薛蟠才多大? 也许在薛姨妈的眼中,男儿家去那些地方根本算不得什么。 见宝钗眉头紧锁,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你宝兄弟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咱们来京城这几年,从来没听说他出去寻花问柳过,这一次跟着你哥哥一道去,想来也不过是好奇罢了,这并不值得什么,咱们这宗人家,哪家子弟不是这么过来的? 别说咱们这宗人家,便是那些贫寒小户,那不争气的,手里有点银子还爱往那脏的臭的地方塞呢! 相比较起来,宝玉这孩子已经算是极为自律的了。” 宝钗听了,面色不变,心中却也跟着叹了叹,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 其实认真算起来,她哥哥早就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了,以前她也没这么生气过,这一次,不过是牵扯到了贾宝玉而已。 当然,这话是不能与母亲细论的。 “可是,就算宝兄弟要去,也不该随着哥哥一起去,姨妈还罢了,是亲的。她们府里的老太太本来就对哥哥不喜,要是再听说这个,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宝钗如是说道。 薛姨妈想了想,摇摇头,叹息道:“这就是你哥哥不省事的地方了,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希望你宝兄弟当真只是偶尔好奇去瞧瞧,要不然,我都没脸去她们府里了。” 听母亲这么说,宝钗也不好再说这个事,转而说了几句别的,又问候了薛姨妈身子是否爽利等。 “今儿你可有什么事没有?我命人做了竹笋蒸鸡,你留下来尝尝?” 薛姨妈果然没太把薛蟠的事放在心上,一会便说起了吃的。 宝钗犹豫了一下,道:“林丫头昨儿邀我到她那里去。” 顿了一下,又道:“妈若是做的有多的,晌午的时候叫人送一些到我那里吧。” “好好,自然有多的,不但你,连园子里几位姑娘我都让人送一些去,大家一起尝尝。” 薛姨妈笑呵呵的,她一天到晚没多少事,偶然起念头做点好东西吃,自然想要儿女后辈一起品尝,顺带犒劳一下大观园中的众姑娘小姐。 宝钗笑了笑,起身与薛姨妈行礼告退。 只一出薛家大门,宝钗便加快了脚步,到了园子,命其他丫鬟仆妇尽散,只留莺儿一人跟着往园子深处走。 “你去潇湘馆看看林姑娘。” 走到距离潇湘馆较近的大道上,宝钗忽然转身吩咐莺儿。 “姑娘去哪?” 莺儿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声,宝钗只是看她一眼,如此莺儿只能一欠身,转身去了潇湘馆。 莺儿走后,宝钗便往怡红院来。 “宝姑娘今儿这么早就来啦?” 怡红院里的两个小丫鬟看见宝钗来了,都迎上去。 宝钗待人宽厚,处事公平,深得小丫鬟们的敬佩,加上薛家富裕,很多丫鬟总能在蘅芜苑多得些好处,因此丫鬟们大都愿意亲近宝钗。 宝钗笑着点点头,问了一句:“宝兄弟在么?” “二爷今儿要出门,袭人姐姐她们在给二爷收拾呢。” 宝钗没有表示什么,再次一点头便往贾宝玉这边的正房而来,果然听到贾宝玉屋里晴雯的声音: “二爷这么早究竟是准备要去哪?” “......” “那薛大爷也真是的,这么早就派人来催了几回了,还神神秘秘的,哼,你们准没做好事!” 晴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话,似乎没有人理她。 直到她走进门,才听见贾宝玉笑嘻嘻的声音:“怎么,我们去哪还得给你报备不成?”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 晴雯没套出想要知道的消息,心情略微不愉快,抱着贾宝玉昨晚换下来的衣裳就要出门,迎面碰上宝钗,她愣了愣,然后才赶忙行了个礼。 宝钗与她点头致意,走进来,似随意的问道:“宝兄弟今日要出门么?” 贾宝玉看见宝钗进门,脸上闪过明显的高兴神色,待袭人把他的腰带一扣上,便笑着走过来,边走边回应:“嗯,今日几个朋友请客,盛情难却,只得去一趟。” “你身上的伤才好没多久,出去少吃点酒。” 宝钗头也没抬,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贾宝玉看她神色,便觉得似乎有问题,因此来到她面前对面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她美丽的面庞。 宝钗吃羞,当着丫鬟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把脸一别。 袭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把剩下的东西一收,也出去了。 刚出门就被晴雯一把拽住,差点摔一跤,然后不由骂她说:“你做什么,有鬼追你不成?” 晴雯努了一下嘴,也不在意,只是低声问道:“刚才我是不是说薛大爷坏话了?宝姑娘有没有听见,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呀?” 袭人听原来为这个,笑道:“一般你也有怕惧的时候,谁叫你口没遮拦,什么话都说。” 脸上满是戏谑嘲笑。 晴雯恼道:“谁怕了,反正我又没说宝姑娘的坏话。另外,咱们二爷向来少和薛大爷一处的,这几日薛大爷老派人来寻二爷,今儿还要一起出门,我就不信你心里不犯疑。” 晴雯一双靓丽的眼睛中满满都是精明的神色。 袭人瞅她一眼,嘴巴张了张,最后却道:“二爷的事也是你该管的?你要是闲得慌,就把二爷才换下来的衣裳给洗了。” 晴雯一听这个,立马松开袭人,道:“这么大冷的天,你叫小丫头们洗好了。” 说完人就转没影了。 “迟早把你懒死!”袭人在后面骂了一声,却唤不回来人。 屋内,贾宝玉见没旁人了便想去牵宝钗的素手,“今日怎么这么早来我这儿?” 宝钗却不给,还瞪他一眼,道:“你可是和我哥哥约好了,今日要去看什么花魁表演?” 贾宝玉顿时愕然,就知道这个死胖子不靠谱! “什么花魁表演?” “你还装憨,我哥哥都说了!” 宝钗见贾宝玉这个时候还想抵赖,脸上不由露出有些生气的神情。 任是谁家女儿,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要去逛青楼,心中也会不高兴的。 但是宝钗毕竟非比普通女子,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又怕贾宝玉抵触,所以道:“我也不是要管着你,只是我哥哥你也知道,本来就不招姨妈和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她们知道我哥哥把你带到那些地方去,她们会怎么想?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今日先拒了我哥哥,下次你自个儿要去,我绝不拦你。” 她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力使不让贾宝玉心生芥蒂。 谁知道贾宝玉竟笑了,同样低声道:“宝姐姐是以什么身份让我别去的呢?” “什么什么样的身份......” 宝钗低头,装作不明白。 贾宝玉笑道:“若是以表姐的身份的话,这番话我不能苟同,薛大哥是宝姐姐的亲哥哥,你都不能劝他,怎么反而来劝我呢?难道我就比薛大哥差很多,他能去的地方我竟不能去?” 宝钗吹弹可破的脸颊微动,没说话。 “不过,若是宝姐姐是以妻子的身份来说这些话的话,我就乐于接受了,呵呵呵。” 贾宝玉终究拿起宝钗的手,只是知道她脸皮薄,所以只在茶桌底下握着,如此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被人瞧见。 “谁、谁是你妻子了,无赖。” 宝钗顿时羞的转过了半边身子,然后抽了抽手,可惜拿不出来。 虽然有些面红耳赤的感觉,然而她心中却还是不由得一阵阵喜悦。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贾宝玉见宝钗这般娇羞的模样,心早融了大半,又细细的摸了摸宝钗的软腻素手,高声喊了一声:“袭人!” “袭人姐姐,二爷叫你呢......” 随着小丫鬟们飞跑的脚步声,一会之后袭人便回来了。 贾宝玉不得不暂时松开宝钗的手,对她嘱咐道:“你让二门上的小厮去告诉薛大哥,就说让他先走。” 袭人原来见宝钗过来,就猜到宝钗可能是来规劝贾宝玉的,如今见贾宝玉还是没改主意,也没法,行了礼准备出去。 “等等。” 贾宝玉又叫住她,转身走到书案之后,提笔写了两行大大的字交给袭人,道:“让小厮把这个交给薛大爷。” 贾宝玉是想着,以薛蟠的智商,只是下人去传话,他不一定听的进去。 袭人下去了,贾宝玉回头见宝钗有些闷闷不乐,便坐下笑着解释道:“不是我非要去,实在是朝中几位重臣家的子弟很早之前就相约定了,不好推辞。如今我让薛大哥先走了,想来就算老太太她们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到薛大哥身上了。” 宝钗想了想,自来就没有规定男儿家不许去风月场合的,贾宝玉能把薛蟠先支走,对她已经够重视的了,实际上她又有什么资格管贾宝玉这些事? “再说,我这次出去也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只是几个朋友之间借着这个机会聚一聚,都是官宦世家子弟,多聚一聚,对我以后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 “真的?” 要是这么说,宝钗哪里还有二话。只要是对贾宝玉的仕途有帮助,便是真的去寻花问柳,逢场作戏,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男儿家么,成大事者岂能迂于小节? 贾宝玉微笑的点点头。 宝钗顿时展颜一笑,不再多言。 荣国府外面,薛蟠听到贾宝玉让他先走,顿时急了,就要翻身下马冲进荣国府,好在收到小厮急忙递上来的纸条。 他打开瞅了两眼,再瞅了几眼,总算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讪讪一笑,勒起马缰绳,大声道:“我们走!” 他的小厮问道:“不等宝二爷了?” “等个锤子。” 薛蟠一记马鞭打在小厮的马屁股上,那马儿便飞奔走了。 薛蟠嘿嘿一笑,心说贾宝玉越来越亲和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一眼就看明白别人的帖子、信笺: 你老妹儿来找我,你先走,我马上就来。 薛蟠心中有些歉意,知道是他一时不慎说漏了嘴,才让贾宝玉被他妹妹困住的。 而且宝兄弟真是聪明,只要我先走了,我那傻妹妹肯定就会放松警惕,然后宝兄弟才好瞒天过海而来...... 哈哈,薛蟠觉得自己很睿智,居然一下子就完全理解了贾宝玉隐藏的意思...... 天才! 第276章 花魁大赛(一) 跨马离开宁荣街,贾宝玉仍旧忍不住内心暗笑。宝钗不愧是宝钗,今日也幸好是她,若是发现端倪的人是黛玉,他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说起来也算是骗了她,贾宝玉心中略感惭愧。不过并不深切,本来他也不是自己主动想要去的,都是薛蟠和杜世荣等几次三番的邀请他,他已经推脱了好多次。今日已经是本年度花魁赛的总决赛,他实在没有理由再推脱,索性,就去看看,只看看...... 薛蟠已经先到目的地,贾宝玉知道赛事正式开始是要晌午时候的事了,所以并不急,带着十来个随从小厮并数名亲兵护卫往顺德坊方向而去。 在西市街口,看见有几个卖风筝的,其中有一对颇为显眼,上面绣着锦绣鸳鸯,煞是好看,贾宝玉便对茗烟道:“去把它买下来。” 他想着买给探春,她素来最喜欢这些玩意儿。 茗烟得令,下马便跑过去,问那卖风筝的老两口:“那两只风筝怎么卖?” “大爷好眼光,这两只风筝可是用上好的苏娟制成的,大爷若是买回去给家里的姑娘小姐们放,肯定能够让姑娘小姐们高兴满意的......” “少废话,我问你多少银子。” “嘿,承惠二两二钱银子,鸳鸯同飞,好事成双。” 卖风筝的老头贼嘻嘻的一笑。 茗烟眉头一皱,觉得有些贵了,不过回头望了贾宝玉一眼,还是弯腰准备掏银子。 “老板,这两只风筝我们小姐买了。” 已经掏出银子准备付款的茗烟瞥见两个人走过去,其中一个已经去拿在他眼中已经属于他们二爷的鸳鸯风筝,顿时勃然变色,大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憨货,敢和你茗大爷抢买东西.......” 转头一看,茗烟的怒容顿时挂在脸上。 竟然是两个标致的小妞...... 茗烟有些傻眼,后面的话自然而然的住口。 “哼,狗仗人势。” 茗烟是小厮打扮,两个小妞的其中一个哼一声,掏出一锭明显超过二两的银锭子扔到那老两口的桌面前,就要去取另一个风筝。 京城里茗烟这种豪门小厮她见多了,才不会理他。 “他奶奶的。”茗烟虽然一时间被对方小姑娘的美貌所摄,但是好歹知道自己使命在身,骂了一句之后一个闪身就赶在那小姑娘之前,夺走了风筝。 “给我!”小姑娘显然也是骄横,见状立马要夺。茗烟自然是不给,又蔑视对方小姑娘,只是随意一推,准备把她赶开就去夺另一个风筝...... 管她什么小美娘儿们,二爷交代的任务不能不完成。 只是他却完全没料到,他的一推手根本没碰到人家姑娘,反而被人家轻飘飘拉着胳膊一绊,就给摔在地上,发出“哎哟”一声。 这一下连贾宝玉都意外了,贾家其他小厮也蠢蠢欲动。 茗烟更是恼羞成怒,大骂一声就要起身找回场子。 “茗烟住手。” 贾宝玉唤住了茗烟,他已经看出来,那小姑娘貌似学过些拳脚,茗烟个莽子估计还真干不过人家。至于让人过去帮忙......贾宝玉还干不出来。 一群恶奴欺负人家两个姑娘,这是话本里的花花大少才干得出来的事。 再说,他已经看见正主过来了。 是一架绿纱笼罩的宝马香车,只是朝着这边靠近,贾宝玉都能闻到一阵香风袭来。 是个妹子。 “小婢不知礼数,伤了公子的人,奴家在这里给公子告罪了。” 果不其然,在马车离贾宝玉一丈多远,贾宝玉的亲兵们都把右手握在了刀柄之上之时,马车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妖娆婉转,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语调,竟流露出无尽的妩媚之意,令人只听声音就能知道,里面必然是一位无比动人的美人儿。 不过贾宝玉倒不至于色授魂与,秦氏的声音,比这个只胜不差...... “告罪就不必了,把风筝还我就好。”贾宝玉淡淡道。 连面都不愿意露一下,可见道歉的心不诚。再说茗烟确实吃了小亏,因为对方是女人他可以不计较,但若是再明目张胆的讨好对方,岂非重色轻奴太过了? 马车之内的人似乎也没想到贾宝玉如此淡然,沉默了一下,又道:“这对鸳鸯风筝奴家看着着实喜欢,不知公子可能割爱,让与奴家,奴家定然感激不尽。” “感激就不必了,这对风筝我也喜欢,让你的人把风筝交出来,此事便可作罢。” 贾宝玉说着,把手轻轻往前一挥,手下的小厮们顿时上去与茗烟一起,把那两个姑娘看住。 两个小姑娘此事倒不敢再动手,而那马车周围虽然也有好几个壮汉扈从,但是却不敢动。 京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他们做生意的人,眼力最足,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贾宝玉这般做,马车里的人似乎恼了,语调变得高了不少:“贾公子贵为伯爵,却这般与我这个小女子为难,不怕失了身份么!” 哪怕是怒喝,也是别样娇嗔。 贾宝玉却眉头一皱:“你知道我?” 他确信他不认识这个女人,连声音都没听过,而且看对方的阵仗,多半不会是哪家的名媛小姐,估计也是去参与花魁大赛的,那么,对方应该是个青楼女子了。 马车里的女人似乎也知道说错话了,又沉寂了一下,然后便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语调,声带诱惑之音:“公子说笑了,公子之名京城无人不晓,公子又没有刻意掩饰妆容,奴家能认出公子来,也并非太难的事。” 对于她的解释贾宝玉不置可否,接着回应她之前的话:“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的人先与老板达成了买卖,风筝已经是我的。叫你的人把东西拿出来吧,否则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风筝是买给探春的。 马车中的女子顿了一下,忽然笑道:“公子可真是霸道呢,罢了,既然公子不肯割爱,奴家也不敢强求。小玉、小爱,把风筝送给这位公子。” 贾宝玉暗暗摇头,这些小娘儿们,总爱玩这些小把戏,她说“送”而不是“还”,就似乎他是从她们手里抢东西一样。 不过也无所谓了,那两个小姑娘虽然不服,但是自家小姐发话了,也不敢违逆,嘴巴一噘,就把那鸳鸯风筝扔到茗烟手里。 “略...”茗烟对着她们得意的一龇牙,嗯,像个猴子,又像小丑......其实茗烟样貌并不丑陋,相反,还有点清俊。 可惜跟着某人好的没学到,死皮赖脸的功夫倒是学了不少。 东西到手,贾家小厮们归队。茗烟把风筝给贾宝玉,贾宝玉瞧了瞧,还好,之前的打斗没把风筝损坏,而且这风筝摸起来丝丝滑滑的,倒是值这个价。 手一挥,正要招呼启程。那马车里的女子忽然问道:“公子可是要去参观花魁大赛?” “正是。” 对于这一点,在外面贾宝玉自然无需掩饰。这个时代,去青楼属实平常,连朝廷都不禁止官员前往,只是大多数上了品级又上了年纪的官员,不大好意思去,觉得丢身份。 不过有传言,他们都是晚上乔装打扮一番再去,关于这一点,是有实证的,因为偶尔就有这么几个倒霉蛋,被自家子弟或者是亲友后辈给撞破,然后引为笑谈,甚至他们家的诰命都会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自从公子才名传遍京师之后,各大名楼的才女佳丽可都盼望着能够见公子一面,可惜公子却始终惜身,不肯出现。看来今日便可以一了大家的夙愿了,奴家在千金阁,恭迎贾公子大驾光临。” 美人的奉承,贾宝玉一向乐于接受,笑了笑,勒动马缰绳。 “公子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奴家的名字么?” 世上最令人心痒难耐之事,莫过于美人幽怨。 人家都等了那么久,主动说了那么多句,贾宝玉却还是不问,似乎有些伤美人的心了。 “有缘自会再见,是吧,笑笑姑娘。” 贾宝玉头也不回,只笑说了一句。 马车内,透过薄薄的纱帐,看着已经远去的贾宝玉一行人,韦笑笑微愣了片刻,忽然一咬牙,嘴唇微动,不知欲说什么。 她旁边还坐了一名女子,见她如此,便笑道:“笑笑妹妹怕是从来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以前那些男人,哪个不是看妹妹一眼,便拜倒在妹妹的石榴裙下,要是能和妹妹说一句话,更是叫他们做什么都愿意,今日,怕是妹妹第一次受挫吧。” 韦笑笑摇摇头,展颜一笑:“姐姐说笑了,这个人,很不简单呢......” 前方,茗烟忍不住追问贾宝玉:“二爷,方才马车里坐的就是韦笑笑,那个小花榜的榜首?” 茗烟消息也算灵通,加上薛蟠这段时间没少找贾宝玉,每次必提名动这一届花魁赛的那些女人。特别是这个韦笑笑,在薛蟠嘴里,更是妖媚动人,魅惑众生的绝代妖姬一般的存在,以致于茗烟都知道她。 “仈Jiǔ不离十。”贾宝玉只是笑笑。 他也是根据对方车架的阵仗和她说话的语气来判断的。 今日是花魁大赛的决赛,只有四名参赛者,都是花魁级的人物,而从东城那个方向过来,大概也就只有这个韦笑笑了。她说在千金阁等他,说明她肯定会登台表演,因为那样才有机会看见他,那么猜测她是韦笑笑,这并不难。 “既然是这样,那二爷刚才为什么不顺势把风筝送给她,以二爷的样貌和身份,只要稍加用心,说不定就能把她弄回来给我们当二姨奶奶了呢......”茗烟小子笑道。 杜秋娘行事豪爽的很,没去养生堂之前拿银子都不当钱的,当初为了讨好茗烟这些人,可是没少打赏,以致于他们对杜秋娘的感官好得很。 物以类比,他们觉得,韦笑笑这种肯定也一样,要是贾宝玉把她弄到手,他们肯定又能得不少好处。另一则,贾宝玉在外面做“坏事”越多,就越需要用到他们这帮狗腿子,那样他们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发挥自己的作用,所以他们都有意怂恿贾宝玉多纳外宅。 贾宝玉斜睨了茗烟一眼,没说话。 他早已今非昔比,已经有了宝钗黛玉的他,对于等闲的女子,可是看不上心的。 而且,这个韦笑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倒也不用管她,他今日只是去看热闹的,别的不大想理会。 流晶河是京城水系的一个条支流,从西至东,蜿蜒跨越京城。 在流晶河沿岸,历来便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纸醉金迷的地方之一,因为京城近百家青楼,有一半分布在这里。 千金阁便是其中之一。 千金阁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今年的花魁大赛,便是千金阁主办,当然,据闻其他几家同样名气不凡的楼子也有协助主持,千金阁并不能一言而决。 不然,上次小花榜千金阁也不会被一笑楼逆袭,夺走了榜魁的位置。 当贾宝玉来到千金阁的时候,薛家和杜家的小厮早已候在外面,等他们刚把马匹交给千金阁的人,薛蟠和杜世荣等就已经迎了出来。 “嗐嗐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诓我,今儿又不来了呢。” 薛蟠肥硕的身躯健步如飞,一下子就冲出了大门,上前给贾宝玉一个拥抱。 贾宝玉微微避开,他已经闻见随着薛蟠而来的一阵香粉的味道。狗日的,不过先来一会,就不知道已经搂过了几个姑娘了...... “贾兄,你可算是来了。” 杜世荣一如往昔,满面春风,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像薛蟠一样与贾宝玉亲近,只是站在旁边,点头哈腰,一派讨好的样子。 贾宝玉有些想不通,好歹是大学士的公子,怎么养成这副德行?不过一想他上面有六个姐姐,贾宝玉大概明白了...... “杜兄客气,请。” 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几人往千金阁内走。 千金阁门前那些五大三粗的门子显然是认识杜世荣和薛蟠的,恭敬的很,不过见贾宝玉身后那一大票人,还是不得不拦下,对贾宝玉歉意道:“这位公子抱歉,今日花魁大赛,来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还请公子身后的大人们往后院歇息......” 贾宝玉看向杜世荣和薛蟠,杜世荣对他点头。 那门子似乎也看出来贾宝玉身份不一般,而且面生,所以耐心解释道:“公子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千金阁屹立京城已经几十年,必能保卫公子的安全。” 贾宝玉一笑:“后院可有酒食茶水?” “自然是有的,不但有酒水,而且今日除了正楼,其他侧楼都是开放的,其他大人们可以随意玩乐。” 贾宝玉点头,看来这些有名的青楼,果然都是在服务行业走在时代前沿的先驱,工作做得十分不错。于是也不耍什么大牌,直接对身后的亲兵和小厮道:“花魁大赛没结束之前,你们也随意,只是不可闹事,另外酒水茶钱记我账上,嫖资自付。” 贾宝玉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笑了。 贾宝玉亲兵来自禁军,也有没逛过青楼的,一个个脸都红了,倒是贾家小厮们油滑多了,兴高采烈的谢恩,然后就随着千金阁的人,往侧面而去。 贾宝玉点了姜寸和茗烟两个跟随,然后也在侍从的引领下进了大厅。 第377章 花魁大赛(二) 一进千金阁的大门,便是宽敞的大厅,地面全部用红毯铺就,房梁和楼上的围栏也垂挂着数之不尽的各式各样的绸子。 灯红彩焕,酒色生香。 到处都是身着彩妆薄纱的美人儿,当然,还有香客...... “好了,你不用跟着我们了。” 杜世荣一派我是老客户,不用招呼的姿态,把带领的侍者赶走,然后附到贾宝玉的身边,笑嘻嘻的道: “贾兄切莫觉得此处人多喧杂,实是因为今日是花魁大赛最后的一天,要选出今年的京城第一花魁,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书生商贾,就没有不想来凑热闹的。 其实这里平时挺清幽雅致的,贾兄以后无事的话,可以多来看看,这里有美酒佳人为伴,或可陶冶情操......” 贾宝玉随意一笑,陶冶情操,不错的说法。倒也是,但凡顶级的青楼,都不会以卖肉为主营业务,毕竟这个时代,有钱有势的男人,家里都不会缺女人。青楼里更多的,都是卖艺,卖脸蛋...... 可以说,真正有才艺的女子,大凡都在这青楼勾栏当中了。 特别是这千金阁,素来有销金窟之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看这大厅中的人,便已经有数百之众。便是那些随侍在各处的茶女,都没有残次品,更别说那些卖弄风情,各处撩拨男子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颇有些动人之处。 贾宝玉初来乍到,也不故作正经,正是随意打量。 “哟哟哟,这不是杜公子和薛大爷么,您两位不在楼上雅间听曲怎么下来了,莫非是专程寻奴家来了?” 一个摇摆着风情的女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娇弱的崴脚就扑在杜世荣的怀里。 杜世荣的手下意识的在她身上摸了一把,随即想起贾宝玉在旁边,立马把那娘儿们推开,道:“你别来烦我,本公子现在没空。” 那女子被如此对待,自然是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便又恢复之前的神态,不但如此,她一双媚眼已经完全放过杜世荣和薛蟠,盯在了贾宝玉身上。 “哟,这位公子面生的紧,不会头一遭来咱们这儿的吧?” 女子说这话,一双柔荑便往贾宝玉胳膊上缠绕。 “大胆。”茗烟也是第一次陪着贾宝玉来这种地方,见陌生女人往贾宝玉身上靠,立马怒斥一声。 吓了那女人一跳,手立马缩回去了。 贾宝玉无语的看了茗烟一眼,看见周围的人都传来异样的眼光,贾宝玉便笑着对美娇娘道:“确是第一次来,倒让姑娘见笑了。” 都是出来玩,还装什么清高,不是典型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么。 女子本来也是见贾宝玉生的太俊美,所以想要揩点油,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此时被茗烟这么一吓,倒也意识到,看杜世荣和薛蟠两个都把贾宝玉簇拥在中间,人家又那么年轻帅气,料定不是自己可以拿下的,便识趣的笑道:“既然如此,奴家先欢迎公子大驾光临,今日妈妈们忙,公子要是不嫌弃,奴家便叫两个貌美的妹妹来服侍公子如何?” 贾宝玉正待回话,杜世荣已经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这兄弟我自有安排,你忙你的去吧。” 随手从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那女子手中,然后杜世荣小声与贾宝玉道:“贾兄身份不一般,又是第一次来,我已经在上面安排了淸倌儿给贾兄添酒助兴,都是千金阁当红的花旦......” 言下之意,上面有更好的,让贾宝玉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贾宝玉只是笑笑,与那女子微微点头致意一下,才随同杜世荣等人走了。 “哇,这位公子好俊俏,好生有礼,我看的心都要酥了。” “是呀,他是哪家公子呀?” 贾宝玉等人的举动自然被周围的人看见,有两个附近的轻装女郎等他们一走,便缠上方才的女子。 那女子自己也是被贾宝玉的一个笑容刺激的有些发愣,随即骂道:“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没看见我连人家的衣袖都没碰到么,你们要想知道,自己问去。” “看这架势,连大学士府的公子和皇商薛大爷都陪侍在他身边,怕是哪家公府、侯府的世子,莫不是王府世子?” “是呀是呀,要是他也能看人家一眼就好了......” ...... “嘿嘿宝兄弟,我说你早些时候就该跟着哥哥出来没骗你吧?瞧瞧这架势,别说你有银子,便是你没银子,那些骚娘儿们一个个都巴不得往你身上倒贴,这种感觉美吧?” 已经跨步走上楼梯,但还是听得后面那些女人们声音的薛蟠笑嘻嘻的对贾宝玉说道。 贾宝玉笑了笑,他的目光更多的还放在千金阁这大厅以及四面楼层的布置上,而且,从薛蟠的话中,他能听到一些酸溜溜的意思。 但是他并不在意。谁叫你小子这么能吃,吃的跟个大胖球似的,除了造人运动之外也不知道锻炼,你要是减减肥,不说比你妹妹的容貌,便是只有一半,那也足够你叱咤风尘了。 杜世荣也笑道:“薛大哥说的不错,贾兄贵为伯爵,又有潘安之貌,那些小娘子见了贾兄,那还不跟苍蝇见......” 杜世荣话说一半,见贾宝玉回头看他,顿时打嘴,嘿嘿一笑:“贾兄莫怪,是小弟不学无术,说错了话,是那些小娘子见了贾兄,自然是一个个服服帖帖,自荐枕席的了。” 贾宝玉心头骂了他一句,倒也没真与他计较,他早看出来的,这个杜世荣的学问,比之薛蟠,好的十分十分有限,真是难得他爹还是文坛大家,内阁大学士...... “杜兄定下的席位在哪?”贾宝玉主动问了一句。 杜世荣笑道:“要是平时邀请贾兄,自然是请贾兄倒四楼的天字号厢房,只是今日嘛,因为有花魁大赛,自然要订在二楼,以方便观赏四大花魁的才艺呀......” 薛蟠此时也抢答着说:“要说这看花魁大赛的位置,那也是有讲究的,二楼临窗的茶肆是最好的位置,正好可以将大厅中间的台子看个清楚。其次是三楼......不过嘛,我倒是觉得大厅里正面靠前排的位置更好,因为等她们起舞的时候,说不准可以看见她们裙子底下的风光,嘿。” “嘿嘿嘿......” 薛蟠一说完,杜世荣便配合着淫笑出声,显然两人在这一点上是有共同认知的。 面对这两个骚人,贾宝玉尚能镇定自若,他身后的姜寸眉头却忍不住一抽,只不过他忠于自己的职守,轻易不会开口说话。 倒是茗烟小子,一脸向往的看着两个大佬...... 上了二楼,沿着宽敞的长廊走了一段,终于来到杜世荣所定好的位置处。 这里果然已经有数名姿色不俗的女子静候,见到杜世荣等回来,都起身相迎。 “这三位便是千金阁有名的花娘,可不是下面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的。” 杜世荣指着当先的三名女子,笑着说道。 “哎呀~杜公子,你这么说下面的姐姐们听到了会生气的,要是您下次来的时候看见人家的脸被抓花了,那可都要怪您呢,都是你害的。” 杜世荣的话一落下去,便有一个看去就比另外两个活泼的女子娇滴滴的嗔道。 贾宝玉便朝这三名女子看去,红衣、绿衣、黄裳的三名女子,倒不是说都比下面的漂亮,不过整体看起来,是比下面他方才看见的那些女子姿色要高不少。而且,三个年纪都不大的样子,身上也少了一些脂粉气息。 看来,这就是杜世荣所说的淸倌儿花旦了。 “好好好,都是我害的。”杜世荣笑着勾了那小美人下巴一下,然后正色为她们介绍: “这位便是我方才给你们说过的靖远伯贾公子,你们还不见过。” 其实不用杜世荣介绍,三名女子都把目光往贾宝玉的身上瞄了,一听见果然是京中极负盛名的少年才子,脸上立马转换一抹喜色,纷纷下拜道: “奴家见过伯爵爷~” 三道娇俏俏的声音,听来有些令人心神酥麻的感觉。 贾宝玉笑着点点头,保持他一贯在初次见面的女孩子面前彬彬有礼的作风。 “贾兄,请坐。” 杜世荣招呼着贾宝玉和薛蟠坐下,又对贾宝玉解释说:“本来今日还有几个兄弟要与我一起来的,只是我想着贾兄或许不喜旁人在侧,所以便把他们打发走了,今儿这里只咱们三人,只管好好痛快一番。” “杜兄有心了。”贾宝玉心中确实生了几分好感,任何人,只要用心对待别人,别人肯定能够感受到的。 这个地方颇为宽敞,便是摆上一个十人大圆桌吃饭也不会觉得拥挤,如今却只有三张矮几,确实不会令人感觉到丝毫不自在。 那三个女子也跟着坐到三人旁边,似乎也是早就约定好的,那之前与杜世荣**的女子跪坐到杜世荣身边,绿衣裳的坐到薛蟠身侧,剩下黄衣裳的,看起来也最小的女孩子坐到贾宝玉的身边。 黄衣裳的女孩似乎有些腼腆,对贾宝玉弱弱的一笑,直到得到贾宝玉的回应,才似松口气,拿起茶壶给贾宝玉倒了半茶。 “瞧杜公子说的,什么只有三个,奴家几个就不是人了么。” “呵呵,美人儿莫怪,是我说错了。” “嗯~,人家不管,要罚酒......” 杜世荣和那女子显然是老相好,一坐下就蜜里调油一般的嘀哝起来。 薛蟠却侧身与贾宝玉解释道:“宝兄弟,你身边这个可是千金阁新进来的,听说千金阁是要把她作为花魁来培养的,嗯,就是还小了点......” 薛蟠颇有些遗憾,似乎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再想什么。 贾宝玉不禁偏头看了旁边的女孩子一眼,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儿叫黄裳......” 黄裳?看来这千金阁起名字都是有迹可循的啊,黄衣裳的就叫黄裳,那穿绿的红的岂非就是绿衣、红云? “来来来,绿衣小美人,咱们喝一个......” 耳边忽然传来薛蟠的声音,贾宝玉心头一跳,尼玛,还真猜中了。 低头再看了一眼身边这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想了想,还是没问她年纪。杜世荣等也是一番好心,怕他嫌脏,估计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他只领受便是。 端起茶准备喝一口,旁边奴儿立马伸出一双嫩白的小手臂,协助他送到嘴边...... 贾宝玉心中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杜世荣等分明家中丫鬟仆妇不会少,还喜欢到这种场合来了,其实姿色未必比家族精心挑选的丫鬟要好多少,最主要的,是这份主动和眼力界,相处起来实在令男儿心神愉快。 也是,便是贾宝玉,家里的那些丫鬟对他再心怀叵测,也不大敢明着勾引他,都是学过规矩礼仪的。当然这里面的美人,也是学过规矩礼仪,但是,显然这两种规矩礼仪,天差地别...... ...... 探春早起往荣国府去了一趟,本来准备顺道去怡红院瞧瞧贾宝玉,不过没想到怡红院的丫鬟说贾宝玉出门办事去了。 她略觉无聊,便回屋写字。 正写了几篇,觉得废了不少精神,手腕也有些发酸,准备歇一歇的时候,丫鬟们们欢快的声音从院里传进来。 “你们做什么这么高兴?” 她随口问道。 “姑娘快出来瞧瞧宝二爷给姑娘送的风筝,可好看了!” 侍书、翠墨高兴的声音顿时惊起了探春,加上又听见“宝二爷”这等字眼,立马搁下笔走出来。 还没出门,便见自己的两个丫鬟一人拿着一个鲜艳的风筝进来,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探春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上前摸了一下,问道:“这是二哥哥送给我的?” “是呀,刚才后门上的张妈和刘妈亲自送进来的,说是二爷出去办事的时候,正好在街上碰见就给买下来了,专程叫人给姑娘送回来的。” 翠墨的声音十分响亮,似乎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一样。 探春果然立马欣喜几分,拿过一只风筝来反复看了一遍,忽然问道:“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林姐姐她们也有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妈她们送进来的时候也没说别的姑娘有没有,想来是单独给姑娘的。” 探春又看了侍书手里的另一只,点点头。园子里姑娘这么多,要是人人都有,大概也不会送两只了,向来是顺道看见,想起自己最喜欢这些东西,特意买给自己的。 如此想着,探春把另一个也接过来,拿到屋里的长案之后,便细细观摩。 真的好漂亮的风筝,可惜如今放风筝的时节都快过了。 不过,难为二哥哥有这份心,对我真好...... “姑娘,今儿天色正好,外面还有微风,姑娘何不去红香圃那边去放风筝玩?” 翠墨提议。 探春立马点头,又想单和丫鬟放也没意思,还该把姐妹们一起叫上,于是便让翠墨和侍书去潇湘馆请黛玉。 两个丫鬟自去了,探春便在屋里一边赏玩一边等人。 忽然她似察觉了什么,把那她放在桌子上,以为是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风筝翻了一个面,再把手中那个对拼一下。 忽然面色一红。 两只风筝看去一样,实则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差别在图案上,两只风筝都绣着一只鸳鸯,合在一处,竟是一副简单的鸳鸯戏水图。 第378章 花魁大赛(三) 千金阁内,杜世荣招过来旁边的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待那侍者离开,便与贾宝玉笑道:“距离花魁大赛开始还有相当一段时间,不过贾兄放心,千金阁的离落姑娘乃是琴艺大家,我已经提前与千金阁的老妈妈打过招呼,等会离落姑娘便会出来献曲,有她在旁边,咱们自不会无聊。” 薛蟠一听立马道:“就是千金阁四大花魁之一的离落姑娘,杜兄竟然能把她请出来?往日里我到这里来,想要叫这几位出来唱个曲儿,那邱妈妈还推三阻四,不是这个没空便是那个有事,反正就是见不着。没想到今日这般场面,杜兄竟然还能把离落姑娘请出来?” “哈哈,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杜世荣自得一笑,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他当初结交薛蟠,起初本来只是想通过他结交贾宝玉,其实认真算起来,他除了银子没薛蟠多,身份可比薛蟠清贵多了。 千金阁的邱妈妈自然不敢不给他面子,再说,他可是说今日他要邀请很重很重的贵客。他的贵客,身份地位能低得了?那邱妈妈自然老老实实的答应,横竖也不会少了她的银子。 千金阁四大花魁么......贾宝玉略起了一些好奇心。 其实贾宝玉应该知道,即便是今日决出的京城第一花魁,姿色、才艺也不一定能完全压得过杜秋娘,更别说只是千金阁的一个花魁了。 只是当初他见到杜秋娘的时候,杜秋娘已经决心从良,开始压抑自己的个性。 虽然后来在他的调教下,还是展露出了许多她在青楼学到的才艺,但是贾宝玉并不知道杜秋娘是否完全展露她以前的风情。从而也就导致他有亲自到顶级青楼来看看的好奇心。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 “奴家敬伯爵爷一杯。”杜世荣身边的红衣女子倒了一杯酒,然后盈盈起身,在贾宝玉身边跪下道。 贾宝玉笑着举杯喝了。 红衣女子见贾宝玉这么给面子,面上笑容更诚挚三分,使得她本就娇艳的容貌更艳丽三分,然后看了一眼贾宝玉身边的黄裳一眼,轻启朱唇笑道:“奴家这个妹子年纪小,若是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伯爵爷千万见谅,不要与她计较,便是伯爵爷怜惜了。” 面对这并不知道是否真心的关心,贾宝玉也无心去细究,只是摇摇头道:“不会。” 便在此时,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哈哈,没想到还真的是贾兄弟!” 贾宝玉回头一瞧,果然是老相识。 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个形影不离的好基友。 他立马站起来,对三人也拱手道:“见过冯兄、陈兄、卫兄。” “你这个大忙人,以前我们找你出来一聚你都懒得出来,今日居然悄悄跑到这里来,也不知道叫上我们。” 三人中冯紫英因为和贾宝玉关系更近些,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然后又问候了一下薛蟠。 贾宝玉微笑道:“冯兄言重了,今日我也是受朋友相邀,故而才至此处。” 说着,指着也已经起身的杜世荣,与三人介绍道:“内阁杜大学士的公子,杜兄。” 冯、陈、卫三家与贾家一般,皆是武勋将门,按理说应该与文官集团的公子相交甚少,不过此时显然列外,冯紫英听见贾宝玉的引荐,反而笑道:“杜小公子可是名声在外啊,久仰久仰。” 陈、卫二人也抱拳一礼。 “嘿。”杜世荣笑了一声,他还是听得出来冯紫英口中的名声在外大概不会是什么太正面的评价,因问贾宝玉:“三位仁兄如何称呼?” 贾宝玉便将三人与杜世荣介绍了一下,待听见都是高阶武勋将门之后,杜世荣也认真了几分,见礼之后便出言邀请三人留下来一起喝酒。 冯紫英有些迟疑,虽然他们与薛蟠和贾宝玉都相熟,但是显然这里杜世荣才是东道主。这并非酒席,说白了就是狎妓之所,若是不相熟的人一道,难免会不自在。 这便是杜世荣今日没邀请自己的狐朋狗友的原因。 贾宝玉此时也并不说话,故作大方。客从主便,他也不能因为杜世荣尊重他,便不顾他的想法随意拉人入伙。 不过杜世荣却笑道:“我与薛大哥、贾兄一见如故,你们既然是他们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不必见怪,反正这地方宽敞,不如大家一起坐下来喝喝酒,畅聊一番,岂不有趣?” 杜世荣是何人?便是当着大街上的人他也敢狎妓,谁还能影响到他不成? 薛蟠也在旁边道:“是呀,冯大哥你们就留下,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正好一起高乐一番!” 杜世荣不似作伪的话令冯紫英三人放下顾虑,终于笑着答应,于是薛蟠立马招呼旁边的侍者搬来矮几小凳,并重新布置一下座次,又另叫三名花娘出来陪侍...... 待众人重新落座,陈也俊笑道:“杜公子不愧是欢场名人,居然能包到这样的好位置。我三日前便派人到千金阁预定今日的位置,却只能预定到三楼的一个角落。” “哈哈,陈兄有所不知,每年的花魁大赛,好位置那都是各方争抢的,我可是一个月前就与千金阁的邱妈妈说好了,她敢不给我留个好位置?” 杜世荣得意的解释道。 众人一愣,然后纷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贾宝玉也是莞尔一笑,果然特么的还是术业有专攻,逛个青楼,还要懂行情。 忽听后头门帘响动,木质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他们背后三合六扇的厢房被打开,现出里面的场面来。 早有一个蒙纱的美人端坐在一把古琴之后,两边各有一名持萧和笛的女子,两侧的角落,还有数名管弦乐手。 “奴家离落,见过众位公子。” 古琴之后的美人儿身形玲珑柔美,她就这么坐着,两只手臂轻轻的搭在古琴上,沿着酥臂往上是一抹纱衣,纱衣之下是一件紫红色的胸衣,可惜被薄纱笼罩未能见得全貌。 美人有一双艳丽的美眸,眉间一抹花钿,虽然脸上系着白纱,以致于看不见鼻梁和嘴唇,但是完全无碍众人得出判断,这是一名绝色美人。 离落,千金阁镇阁花魁之一。 她蛾眉微动,螓首一点,雅淡而不失礼貌的与众人见了礼。 “竟然是离落姑娘!” 陈也俊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本来千金阁的花魁级女子出场费便极高,更何况是今日这般情况,王孙公子不知来了多少,而离落却单独出来为他们献艺,确实令他很意外。 至少陈也俊知道,若是方才没瞧见贾宝玉,而去三楼的话,他们是肯定叫不出来离落给他们献艺的。 杜世荣作为京城欢场最有名好的公子哥之一,为免在座的人还有不知道离落名号的,此时便笑着与众人解释:“秦素素、唐婉儿、离落、红绡,如今的千金阁四大花魁。不过由于唐婉儿和红绡姑娘已经晋级了京城年度四大花魁,其中红绡姑娘金花榜第一,唐婉儿姑娘小花榜第二,等会的花魁大赛她们都会参与,所以今日是不会出来献艺的了。” 言下之意,如今千金阁就两个能动的花魁,还被我请出来一个,我厉害吧...... 对此,众人自然没有反驳之意,薛蟠更是一双牛眼睛瞪的滚圆,似乎恨不得跑上去把人家保持神秘的纱巾撤掉,然后,嘿嘿嘿...... 青楼女子似乎都相当有耐性,等到贾宝玉这边彻底安静下来,离落方道:“不知众位公子想听何种曲目,若是离落会的,皆会尽力与众位公子弹奏。” 贾宝玉等人是客,也不好点曲,而杜世荣也分不清什么曲好什么曲不好,于是就道:“离落姑娘只管把那最好听的曲儿弹奏一曲吧。” ...... 贾宝玉等人聚在一处,清音作伴,酒戏酣畅,自然是惬意无比,不过对于整个千金阁宽敞的大厅来说,动静还是微不足道的。 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着花魁大赛的开始。 齐王府,二皇子近来颇觉颇觉繁累。 他派出去追杀竺兰的人,不但毫无寸功,反而自身莫名其妙折损了不少。 那个人,就像是从地底消失了一般,不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踪迹。 这且罢了,不过一个丧家之犬,他找他也不过是想要查清楚钱钊一门被灭的真相。就算找不到,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就算真的查出来是他父皇做的,他也不能怎么样...... 另外一件事,景泰帝近来心情大差,以致于他每次从宫里出来,心情也都不会好。 不过他也体谅景泰帝。知道是因为护国寺一案,景泰帝威望受损。 唯一一件令他比较舒心的事就是,大皇子如今的名声已经如臭狗屎一般,对他的威胁越来越弱了。 坐在书房中处理事务,内监六福给他送底下人传进来的京城最新消息,他随口问了一句有何要紧事没有。 “要紧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一件闲闻趣事,靖远伯贾宝玉应大学士杜安樘之子杜世荣之邀,前往千金阁观赏花魁赛。” 二皇子一愣,抬头问道:“他不是在家养伤么,怎么去了青楼?” “靖远伯养伤已经一个多月了,估计也好的差不多了。” 二皇子顿了顿,丢下手中的事,不爽道:“他倒是有闲情逸致!” 沉着眉头想了一想,他忽道:“备轿,本王也去瞧瞧热闹。” ...... 千金阁不愧是京城第一楼,培养出来的花魁确实名不虚传。 离落一曲清丽雅淡的曲子,听得贾宝玉都微微点头。 这等水平,属实称得上是琴艺大家了。 “离落姑娘琴艺精湛,听姑娘一曲,如饮甘泉,实在令人钦佩。” 卫若兰发出了赞美。 这个时候,本来也需要赞美,否则岂不显得不够和谐? “多谢这位公子。” 离落谢过之后,复问可需要她再弹奏一曲。 但是实际上,在场的大多不通音律,偶听一曲还罢了,一直听,也确实没那个兴致。 主要是,放在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远处弹奏,实在不符合杜世荣和薛蟠等人的心思。 杜世荣道:“弹奏就不必了,我这几位兄弟都对离落姑娘十分仰慕,不知离落姑娘可能过来与他们斟酒一杯?” “杜公子吩咐,离落自不敢不从命。” 美人也不扭捏,慢慢起身,款款走出房间,来到众人跟前,先是盈盈一礼,然后才从伺候在这里的姐妹手中接过酒壶,一一为众人斟酒。 “嘿嘿,离落姑娘还遮着面做什么,难道还舍不得让我等一观姑娘美貌?” 薛蟠最是个急性子,离落刚至他身前斟酒,他便把鼻子凑上去,作势吸了一口,然后就要伸手去摘人家的面纱。 对此,众人并不觉得意外和什么不对。 这个时候,再带着面纱,实则对他们这些大家公子有些不够尊重。 离落看了体型肥硕的薛蟠一眼,见他面容**,言语粗俗,眼中便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也下意识的躲开了薛蟠的手。 不过随即她便笑道:“奴家面容丑陋,带着面纱不过害怕有碍各位公子观瞻而已,不过既然这位公子想看奴家的面容,奴家自己摘了便是。” 薛蟠虽然是千金阁的常客,但是她并不认识,因为薛蟠从来没点到过她。 她们这个等级的花魁,在阁内也是有地位的,基本上能够做到出台自愿。当然,若是十分得罪不起的贵客,千金阁也会“好言相劝”,让她们出场。 “好好好,快摘。”薛蟠丝毫没发现面前的女人对他感官不佳,他拍着手,高兴的催促。 离落扫了众人一眼,倒也不再迟疑,抬起罩着轻纱的手臂,轻轻将面纱摘下,顿时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蛋照应在众人面前。 杏眼修眉,小巧的鼻梁,一张迷人的小嘴。虽然算不得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绝对算是人间绝色了。 确实不愧花魁之名。 离落面上一点强迫之色也无,见众人都在观赏她的容貌体态也不害羞,反而微微一笑,端起酒壶继续为众人斟酒。 至于薛蟠,她根本没再理会。 混迹在千金阁这种地方,她早回擦眼观色,知道薛蟠在这群人中算不得主角,倒也不必太顺从他的面子。 第379章 花魁大赛(四) 离落作为千金阁精心培养的花魁,自身姿色自然不用多言,其行事姿态,一举一动,也是颇具章法和美感,令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她亲自为众人斟酒,除了薛蟠之外,大家都表现的十分客气,彬彬有礼。 一时离落来到贾宝玉跟前,饶是她一直表现的相当自若,此时也不禁细看了贾宝玉两眼。 “怎么样,在下是否十分好看?” 对于美人的悄悄打量,贾宝玉笑言问了一声。 “呵呵呵,公子确实丰神俊朗,气质不凡,离落失礼了,还请公子勿怪。” 面对贾宝玉的打趣,离落倒也一点不觉尴尬,掩嘴一笑之后,如此说道。然后将贾宝玉面前的酒杯斟满,轻道了一声“请”之后便立于一旁,酥臂轻抬,一手挽住另一手的长袖,举杯与众人: “离落敬各位公子。” “哈哈哈,离落姑娘请。”美人相邀,自无人不配合,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都还不足兴,毕竟,千金阁的花魁亲自斟的酒,分量还是不一样的。 离落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也将酒饮尽,而后笑道:“之前听邱妈妈说,杜公子今日乃是设局款待贵客,却不知这贵客是何人,离落可有幸认识?” “哈哈,这个好说。”杜世荣显得十分爽朗,其实便是以他的身份,也是很难请出离落这等花魁出来陪酒的,一则是人家名气大,不好请,二则,也着实太耗钱了些...... 今日这等盛会,离落还出来作陪,也算是让他觉得脸上倍有面子,如何能心情不好,正要引见贾宝玉,忽然反应过来。 若是之前就他们三人倒好说,如今既然冯紫英三个将门子弟也入了席,若是直言贾宝玉才是他邀请的贵客,岂非有轻视冯、陈、卫三人之嫌? 说起来他虽是不学无术,但是常年出入青楼,于这人情世故上还通晓几分,只是如此一想,说出口的话便是:“今日在座的这几位,皆是本公子的贵客,不过嘛,我们当中,确实有一个人身份异常尊贵,若是离落姑娘能够猜得出来,本公子重重有赏。”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都算是身份比较尊贵的人,但是他们五个的尊贵都源自于他们的父辈甚至是祖辈,唯有贾宝玉,本身便有官爵在身,与他们确实不同。 “就是,你就猜一下,若是猜对了,我也有赏。”薛蟠最是好事者,这个时候岂有不附和的。 离落见此,微微一笑。其实杜世荣等人皆非善于伪装者,虽然让她猜,但是仅从他们之前的说话以及刚才他们的目光所指,她也大概知道了。 回头看了正襟危坐,气质一丝不苟的贾宝玉一眼,再看一眼他旁边所坐的花娘,她心中已有了判断。 只是她却也不急于表现,反而对杜世荣笑道:“这可是公子说的哦,若是离落不小心猜对了,公子可不要舍不得赏才是。” “那是自然。”面对美人的娇声戏语,杜世荣还没来得及说话,薛蟠已经抢先大笑着说。 他是最不缺钱的主,又爱面子,一时高兴起来,赏个青楼花魁几十几百两银子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因此说起话来很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离落笑了笑,与面前几人点头致意一番之后,端起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又故意巡视一圈,然后才走到贾宝玉的身边,跪坐而下,笑道:“奴家敬公子一杯。” 她并不出言猜测什么,只是如此一番举动,便已经表明了她的意思。 举止利落,自然。 旁边原本还很有兴致的几人顿时哄然一笑,然后冯紫英却叹道:“离落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贾兄年纪轻轻,便已经贵爵加身,又在朝廷身居高位,不似我等纨绔子弟,除了每日放歌纵酒,如今俱是白身。与贾兄相比,我等甚是惭愧。” 冯紫英之父冯唐乃是朝廷名将,如今官拜神武大将军,冯紫英从小便以其父为榜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怎奈年纪尚浅,至今还未有机会施展抱负,原本也就罢了,同龄人大多如此,只是如今坐在贾宝玉的身边,感受自然不同,也就难免发出感慨来。 贾宝玉笑着喝了离落递过来的酒,却只喝了一点,然后自然与冯紫英客套两句。 离落亦是笑面对冯紫英道:“公子谬赞了,离落也不过是胡乱一猜而已。” 说着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贾宝玉的另一边。 在场六个人,每一个她都不能得罪,选择身份最尊贵的那个,是最好的选择,还能避免被刁难。 而且,仅是从“姐儿爱俏”的角度来说,她也愿意侍奉在贾宝玉的身边。当然,其实冯紫英、卫若兰的样貌同样不俗......只要不侍奉在一看就粗鄙的不行的薛蟠身边就好。 对此,无人觉得意外,似乎理所应当便是如此,杜世荣还笑道:“哈哈,既然离落姑娘猜对了,本公子也兑换承诺,不知姑娘想要什么?” “别的赏便罢了,奴家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不知杜公子可能为离落引见一番?” “这个自然,”杜世荣笑着,然后朗声道:“这位便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荣国府二公子,当今贾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一等靖远伯贾宝玉。” 此话一出,在场七个美人儿都吃了一惊,微张着嘴巴,然后纷纷重新见礼。 “离落见过伯爵爷。” “奴家等见过伯爵爷。” 贾宝玉压了压手,笑道:“无需多礼,既到了此处,我等皆是风尘客,又何用分个上下尊卑,岂不无趣?” “是。” 众女这才应命而坐。 离落和黄裳二女也坐回了贾宝玉的身边,只是她们似乎都非十分开放的女子,又或许是碍于贾宝玉的身份,不敢与贾宝玉的身体离得太近,表现的比原来拘谨些。 对此贾宝玉并无任何表示,他知道二女不过是还拿不准他的脾气性格而已,相信过不了一会儿,她们就会发现他平易近人的一面,然后尽心体贴的服侍他的...... 忽闻底下声乐起,贾宝玉精神一震,还以为花魁大赛开始了。往大厅一瞧,却见三队舞姬穿着单薄的衣裳,从连接着大厅舞台的楼梯上,缓缓从二楼往下走,很快就在舞台上摆开了阵型,然后等乐手就位之后,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音乐悠扬,绸带飘飞,新鲜艳丽的**若隐若现,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薛蟠等人的眼神立马就被吸引了下去。 贾宝玉也看了几眼,虽然这舞整体看去十分**养眼,但是对于看过杜秋娘绝代舞姿的贾宝玉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不能细看。 于是贾宝玉很快便偏转回了头。 “如今这是花魁大赛开始之前的节目,也是千金阁尽心安排的,大概有六七个,所以真正的花魁大赛,实则还有好一会。” 随时关注着贾宝玉神色的离落看贾宝玉回了头,如此解释道。 贾宝玉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爵爷是觉得她们跳的不够好,难以入伯爵爷的眼么?” 离落忽然的话让贾宝玉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道:“非也,她们跳的很好,只是我有一妾善舞,她们比之,确实略差一筹。” 贾宝玉想着杜秋娘,面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这些女子不如的地方,其实更多的在于她们没有杜秋娘那样绝世妖娆的身段,所以哪怕跳的再认真妩媚,也少了点那种美感。 而且,杜秋娘之美,更在床笫之间...... “爵爷说的是那位青州第一花魁杜姐姐么?” 贾宝玉眉头一皱,回头看着离落,道:“你怎么知道?” “爵爷切莫误会,实不相瞒,其实从之前刚刚见到爵爷的时候,离落便大概猜到爵爷的身份了。却非是离落私下打探过爵爷的信息,实是爵爷之名,我等风尘女子,早已如雷贯耳。 别的不说,单是爵爷一首‘似此良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此等哀婉绝美的句子,早已在风尘之中成为绝唱,以致于我等姐妹,虽无缘得见爵爷,却早已悉知爵爷的事迹,深为仰慕。 我等风尘女子,鄙薄粗浅,若有不敬之处,还请爵爷见谅。” 离落说的小心,一边说还一边与贾宝玉欠了欠身。 贾宝玉这才了然,虽然从薛蟠等人口中知道自己在青楼之地似乎颇有名声,只是一直不知道到了哪种程度,如今看来,怕是已经到了相当的地方,都不知道被她们人肉了多少次,一点隐私也没有了...... 虽然如此,贾宝玉却发现,他心中微微有那么一丝高兴,毕竟也算是过了一把小鲜肉明星的瘾,于是口中只道“无妨”。 离落和旁边的黄裳小姑娘此时也发现贾宝玉性格似乎相当好,都大着胆子开始与贾宝玉说话。 本来就是出来玩耍的,有美人主动讨好搭讪,贾宝玉自然乐在其中,很快就与两个美人相谈甚欢了。 两女虽然姿色过人,在千金阁中也颇有身份,但毕竟是风尘女子,又面对贾宝玉如此人物,难免真正动了讨好之意,渐渐的都开始主动给贾宝玉喂酒,伺候他吃水果点心。 如此美酒,音乐,热舞,美人等为伴,光阴惬意,当真令人有些流连忘返,醉生梦死的感觉。 杜世荣偶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贾宝玉的一只手居然已经搭在了花魁离落的腰上,而对方居然毫无反应,他顿时就醋海生波了。 离落姑娘居然甘愿让贾宝玉占这等便宜?要知道,到了离落这个等级的姑娘,便是出台也就是唱个曲,斟个酒,然后陪着说笑一番而已,她们是有资格拒绝客人骚扰的。 卖艺不卖身,可不是说说而已,而且,谁都知道这是花魁们提高身价的必要手段! 男人都是自私的,他们追捧的花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比如,他和离落也算是认识,因为他点过她几回,可是,没有一回他能占到实质性的便宜。 怎么贾宝玉一来,这个行业连规则都变了么...... 他拉了边上眼睛已经落在下面那些舞姬身上的薛蟠一下,待薛蟠回过神来,便与他一努嘴。 “怎么了?” 薛蟠表示不明白。 杜世荣再努努嘴。 薛蟠终于朝着贾宝玉这边看过来,看了几下也没发现什么,于是再次给杜世荣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杜世荣怀疑的看了薛蟠一眼,准备正大光明的指给薛蟠看。 这一看不要紧,杜世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贾宝玉的手分明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腰上,而离落只是被他逗的呵呵笑,正举着酒杯娇嗔的灌他酒呢。 “见鬼了。” 没抓到证据,杜世荣也无法指控贾宝玉,只能把之前看到的情况归结为吃多了酒产生的幻觉。 待杜世荣和薛蟠不再关注这边,离落在灌贾宝玉酒的时候,嘴唇附到贾宝玉的耳边,低声娇笑道: “爵爷,奴家的腰软和么......” 哼,搂了人家的腰,当人家都不能发现么,还悄悄收走。 “咳咳,挺软的。” 贾宝玉据实言表。 “那爵爷怎么不摸了?” “那个,会不会破坏姑娘的名声?” 贾宝玉有些迟疑。 他第一次到青楼来,对于这行的规矩都是道听途说,他也知道不能对花魁动手动脚,那是“破坏规矩”的行为,是令所有风雅士子所鄙夷的。 但是方才说了个小笑话,把两个女孩子逗得咯咯笑,贾宝玉便趁着离落不注意,悄悄搂了搂她的腰。他想着,只要离落给个“不行”的信号,他便收手便是,反正没人看见,这女人应该不至于立马翻脸。 谁知道,对方却没反应,贾宝玉当时就想,难道传言有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直到他看见杜世荣的神态,才惊觉,可能是他被人误了,于是果断收回爪子。 他这么做,一来是不想被杜世荣等老江湖批判嘲笑,二则,也不想连累人家离落姑娘,毕竟干这一行本来就不容易,他要是还把人家安身立命的东西给破坏了,那多不好? “好像也是呀,要是别人看见离落对爵爷百依百顺,任由爵爷轻薄,怕是离落就做不成这个花魁了。”离落抛了个媚眼,眼波流转,忽然俏皮一笑,道:“不过也没关系呀,大不了离落以后一直跟着爵爷便是了,就像青州的杜姐姐一样......” 第380章 花魁大赛(五) “哈哈,你们看我飞的好高呀!” “云姑娘,你慢点儿~” 大观园红香圃的泥土坡道上,湘云拉着风筝线,到处跑着,欢快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红香圃附近栽种着大量的芍药花,旁边连着牡丹亭、蔷薇架等花卉种植区域,到了春夏的时候,这片区域便是园中最为美丽的景致。 加上因为地方平坦,没有树木和竹林,也是整个大观园最适合放风筝的地方。 “你慢点。” 湘云只顾看着天上,不防撞到宝钗的身上,被宝钗责怪了一声。 “哈哈,今儿风不大,要是不跑的话,它飞不高。你看,你们的都没有我的飞得高!” 湘云瞅了一眼所有人放飞的风筝,有些得意的自夸。 其他人对此都只是笑笑,只有惜春把湘云的话听进去了,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也悄然脱离了迎春的身侧,尝试着跑动起来。 “哈哈哈哈,惜春妹妹,你跟着我,我们到那边去!” 湘云见惜春认可她的操作方式,顿时招呼着惜春,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会儿往山坡下跑,一会又跑上来,却也不嫌累。 半日之后,湘云似乎觉得只带着惜春不够尽兴,又跑过来找探春。 “你走开,别把我的线给绞了。” 探春却似不大欢迎湘云。 “才不会。”湘云也不恼,反而空出手来拉探春:“三姐姐,我们一起吧,你的风筝和我的是一对,我们两个走一起,鸳鸯双飞,肯定很好看。” “噗呲。” 她的话音一落,旁边的宝钗倒笑了。 “宝姐姐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宝钗别过脸,只是面上的笑容还是很明显。 湘云却不傻,知道宝钗在笑她说的话,因此申明道:“我放的是二哥哥送给三姐姐的风筝,本来和三姐姐的就是一对呀,上面还绣着那么大只的鸳鸯,一起飞在天上,难道不好看么?” 宝钗不语,探春却瞪了宝钗一眼,然后对湘云说道:“罢了,我是不想陪着你跑来跑去的,我把风筝给四妹妹,你还和她一道去吧。” 然后果真和惜春换了风筝。 惜春本来早就觊觎探春和湘云的风筝比她的好看,此时岂能不高兴的,因此主动和湘云说:“云姐姐,我们去那边吧,挨着沁芳溪那边有一片草地,可宽敞了。” 湘云本来想找宝钗理论,被惜春这么一催,倒也放下,高高兴兴的去了。 “宝姐姐,你方才笑云丫头什么?” 黛玉放了半日的风筝,有些累了,把风筝线轴递给丫鬟收着,却不离开,走到花簇边,微微弯腰轻嗅了一下牡丹花的香味,而后出言询问。 宝钗偏头瞧了一眼黛玉的侧颜,她自然知道黛玉这么问,其实是想打趣探春。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云丫头说的好笑。” “哪里好笑了?” “这个你去问三丫头。” 黛玉果真回头看着探春。 探春本不欲理她们,只是显见薛、林二人一唱一和,不肯饶过她,便恼道:“亏你们还是姐姐,云丫头不留心随意说的话,你们还捏着不放过!” 黛玉瞅她一眼,轻声道:“她没说错呀,你们两个一人一只鸳鸯风筝,合在一起不就是鸳鸯双飞了么?” 面对一本正经打趣她的黛玉,探春心中先是恨恨,随即反应过来,笑道:“你也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你的想法我全知道!” 黛玉眉头一扬:“我怎么了?” “我知道姐姐是吃我的醋了,二哥哥今儿送了风筝给我,没送给你,所以你才来寻我的麻烦。这样好了,我把二哥哥送的两只风筝都给你,还请好嫂子宽宏大量,饶了妹子这一次,下次二哥哥送我东西,我是再也不敢接了......” 这里只有姐妹丫鬟几人,探春也是没什么顾忌,呵呵直笑着说。 一边说,还一边把手儿微拱,作讨饶之态,当真有几分样子,让周围的人全部莞尔。 黛玉顿时羞红了脸,转身便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明显是要收拾探春的样子。 “林姐姐,好嫂子,我错了,饶我这一遭吧。” 探春一来为报放才取笑之仇,二来也是玩心乍起,因此也把线轴一丢,绕着还在放风筝的迎春躲圈圈,一边还连连与黛玉作揖讨饶,只是面上满是戏谑神色,显然不是真心在求饶。 黛玉心头大恨,又是你这个三丫头,今儿决不能放过你! 黛玉的战斗力在与贾宝玉的实践当中早得到提升,因此哪怕探春绕着迎春躲,也数次险被抓住,她有些怕了,把戏谑之色收敛好些,讲道理道:“好姐姐,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别伤着二姐姐了。” “呸,怕伤着她你就出来!” 出来,我两单挑。 迎春也笑的开心。黛玉很有分寸,抓了那么多下都没误伤她。 见探春服软,她甘当和事佬:“饶了她吧,她知道错了。” 黛玉只是不理。 满府的小姑子当中,就探春最讨厌了! 黛玉决心要收拾探春,只是探春身子比她强,半晌之后她都气喘吁吁了还是抓不住探春,甚至在一个猛扑之后差点摔倒。 旁边的宝钗便搂住她,也劝道:“好了,再闹下去你没打着她,倒把自己给累着了。” 黛玉此时心中正在不高兴,宝钗这一劝和,她就转移了枪口,对她道:“你少当好人,你看她现在欺负我也不帮我,将来你也不定好在哪儿去!” 在黛玉心中,对宝钗的置身事外也早有不满,凭什么大家都是姐妹,这个三丫头每回都来打趣我,你却能作壁上观,躲在后面看热闹? 探春笑道:“怎么就是我欺负你呀,若非你来取笑我和云丫头,我又怎么会打趣你?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好嫂子嘛,难道你还不承认?” 宝钗本来在黛玉的话出口之后就把心悬起来了,好在看探春等人都没有细想,这才松口气。也不敢再让探春说下去,收拾一下心境,责怪探春说:“好了三丫头,你少说两句,她的身子弱,别把她的病引出来了。” 探春这才住手,生生收下了黛玉的几个“狠厉”眼神,又赔了好几句好话,才算把这一节带过去。 怡红院后,栊翠庵外的山坡顶上,妙玉的丫鬟对她道:“他们府里的姑娘们都很和善的,小姐若是也想去放风筝,何不下山去寻她们?” 她们是被天上飘着的风筝吸引出来的,又见自家小姐盯着沁芳溪对岸——那边有十多个玩的十分高兴的姑娘,便如此建议。 妙玉却似恍若未闻,只是收回了目光。 近处是数十株梅花树,只是如今却非梅花绽放的季节,显得颇有些萧条之感。 “小姐?” 丫鬟复问了一声。她觉得她们小姐和园子里的姑娘们相处还不错呀,既然想去,又为什么不下去呢? 可惜妙玉还是没理她,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妙玉轻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与大观园欢乐又孤寂的氛围不同,千金阁内,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大厅二楼,离落跪坐于贾宝玉身侧,眼神幽怨的望着贾宝玉俊逸的侧脸。 狠心的人...... 离落觉得有些失落。 非她心思浅薄,抓住一个权贵之人便要主动投怀送抱,相反,往来这千金阁的人,从来不缺世家子弟、权贵人物。 但是时至今日,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主动过。 因为她知道,来这里的男人,大多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来的,虽然表面上对于花魁趋之若鹜,也不过是痴迷她们的色相,想要早于别人之前一亲芳泽而已,谁也不会真心对待。 对于这些人,她们是抱着戒备和谨慎的心态对待的。 毕竟,作为花魁,筹码实在有限的很。 清白之身,便是她们最大的倚仗,由不得她们不诊视。 若是能凭借这一点,寻到一条康庄大道,相信对于每一个还有机会的艺伎来说,都是期待的。 所以,京城所有才俊、世家子弟、权势人物,只要是她们有机会接触到的,她们都会私底下议论,探究他们的心性、品德以及对她们青楼女子的态度,以此来确定当自己以后遇见的时候该如何应对。 巧合的是,贾宝玉,正是在她们编排的“值得托付男人榜”上,高居第一的男人! 才华横溢、年轻俊美、家世显赫、身份尊贵。 最关键的是,他有过接纳青楼女子为妾的经历,而且,还对对方很好。 如此种种,贾宝玉对她们这些至今还保留着清白之身的花魁来说,吸引力毋庸言表。 实际上,今日若非知道是杜世荣相请,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出来作陪。 毕竟,杜世荣可是经常拿着贾宝玉的新作诗词混迹京中各大青楼,还号称是贾宝玉的生死挚友。 天可怜见,居然真的让她碰见了。 贾宝玉这样从未在青楼出现,却在青楼有着无与伦比好名声的才子,第一次在青楼露面,刚好被她给撞上,这就好比是一个好色之徒,机缘巧合取得了花魁初夜一样令她感到幸运。 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若是能够得到贾宝玉的青睐,从此嫁入豪门,不但能够脱去贱籍,若是将来生得一儿半女,还能成为名副其实的贵妇人...... 所以,当贾宝玉的手不老实的摸到她腰上之时,她丝毫未曾阻拦,甚至心中隐隐激动,更是在贾宝玉把手拿开之后,忍不住出言挑逗。 因为她深深地知道,这个得天独厚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她会后悔一辈的。 “爵爷,奴家的姿色真的就这么差么。” 见方才还和她言笑晏晏的贾宝玉已经把目光重新投放在下面的舞曲当中,离落忍不住低声幽怨。 贾宝玉略一回头,随即摇头:“离落姑娘美若天仙,姑娘的姿色若是差的话,那这千金阁就没有美人了。” 说着贾宝玉低头看了一眼另一边被他楼在怀里的小美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问了一声“是吧”。 黄裳小美眉连忙点头,并缩了缩身子,以期让贾宝玉抱的更舒服。 此时此刻,她忽然庆幸自己不是花魁,而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娘。人人追捧的离落姐姐,想靠也没有机会靠在这个怀里呢。 她年纪尚幼,并没有离落那样多的想法,只是知道离落也想让贾宝玉抱她,而贾宝玉却不愿意。至于为什么,她没有细思。 离落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想法,她故作委屈巴巴的道:“那么,怎么爵爷都不抱人家了呢?” 贾宝玉盯着她看了两眼,忽然笑道:“若是离落姑娘玩的起,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了,只是怕姑娘以后伤心而已。” 他的眼神颇具戏谑之色,让离落顿时神色一窒。 她之所以敢主动攀附贾宝玉,前提便是姐妹们私下得出的判断,贾宝玉是个多情公子,若能托身,当不会被辜负。 但是“玩”这个字眼,显然就不是个好兆头...... 贾宝玉见离落眼中终于生出退意,心头微微一笑,也有些惋惜。 这些青楼女子的想法他虽然不能猜个十成十,十之七八总是有的。说实话,既然对方主动投怀送抱,又是一个大美人,要是遇上旁人,肯定欢欢喜喜的就收了,先玩个高兴,至于玩完之后怎么样...... “日后”的事,谁管那么多呢? 可惜他并非旁人,他太正直了!既然无意给人家一个家,又怎能采人家地里的瓜?毕竟李甲(嗯,杜十娘听说过吧)之流什么的,最无耻了。 如此一想,他搂着黄裳的手随意在她胸前一摸——十分平坦。 贾宝玉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怀中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心中略感惭愧,不过也是无法,身在青楼,总不能让他正襟危坐吧?罢了,就当抱小惜春看戏了。 就在贾宝玉以为身边的花魁已经死心,安心抱着小花娘看舞的时候,一阵喧闹声忽从走廊那边传过来。 “离落姑娘呢,快出来陪我们公子!” “爷,两位爷慢点,我这就叫离落姑娘出来。如今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两位爷不要着急,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两个有些醉醺醺的男子晃荡在走廊上,后面千金阁的邱妈妈带着几龟奴在小意的讨好着。 只是那两人却显然不给什么面子,而且已经看见了目标,直冲冲的往贾宝玉等人这边撞过来。 好在姜寸还有杜世荣等人的几个护卫小厮都守在茶肆之外,把他们全部拦下。 第381章 花魁大赛(六)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杜世荣自然也是发现了,他面色难看,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声道:“邱妈妈,我可是给足了你银子的,你现在这般带人上来是何道理?” 千金阁的老鸨满面急切的赶过来,却没了以往对杜世荣的言听计从,只是一脸苦笑着道:“还请杜公子见谅,您说叫离落姑娘出来唱两首小曲,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两位公子急切,您就放离落姑娘出来吧......” “放屁,说好的一个时辰,你现在就过来要人是何道理?真当我杜家好欺负不是?” 杜世荣怒不可遏。花魁金贵,千金阁总共才几个?各家争抢也是寻常事,只是却少有这样直接上门来抢的,而且刚好还是在贾宝玉等人面前,杜世荣觉得丢了莫大的体面,自然怒气值飙升。 “你们大胆,知道我是谁么?识相的话,赶紧把离落姑娘交出来......” 那两个醉汉满面酒气,举止漂浮,显然已渐入六亲不认之境,被杜世荣等人的护卫拦在外面,顿时鼓起迷离的大眼睛喝道。 他们嗓门极大,这一番动静很快就引来大厅内好一部份人的目光,一些人便开始议论起来。 “不是说千金阁身后的背景很大,而且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怎么还有这种事?” “切,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馆子,这种争风吃醋的事就少不了。不过千金阁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多半打不起来,最后也就是哪方身份高、背景深厚哪方争得美人。 二楼上那个人你们看见了么,那可是千金阁的常客,堂堂大学士公子,不过看那邱妈妈的样子,倒是对后面上来的两个人更尊敬,也不知道是何方人物,呵,有好戏看了。” “张兄目光如炬,不愧是青楼浪子......” 大厅里嘈杂戏谑的声音,让杜世荣面色更加黑青,他在千金阁也算是名人,今日这件事要是落了下乘,以后他都不用到千金阁混了。 “邱妈妈,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把这两个醉鬼赶下去,否则别怪我不给你千金阁的面子!” 杜世荣和老鸨相熟,此时此情,便威逼邱妈妈。 “杜公子息怒,不是我不给杜公子面子,实在是楼下那位公子身份特殊,妈妈我也是没有办法呀......这样可好,今儿搅了杜公子和各位公子的雅兴,为表歉意,今日杜公子和各位公子在阁里所有的消费全部免了,杜公子看这样可好?如今花魁大赛马上就要开始,杜公子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千金阁的邱妈妈很是无奈的道。杜世荣几人所在可是整个大厅最好的几个位置之一了,又点的全是顶好的姑娘,喝的是最好的酒,就这一下子,千金阁就要损失近千两银子。 没办法,损失就损失吧,楼下那位,她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杜世荣虽然面色难看至极,人倒清醒,邱妈妈这般忍辱负重甚至不惜得罪他,看来对方果真有来头! 卫若兰离杜世荣近,此时低声对杜世荣道:“其中一个是礼部侍郎郑世安次子郑怀义,另一个是福康王府詹士。” 杜世荣一愣,随即立马脱口而出:“大皇子的人?” 卫若兰点点头。承蒙杜世荣盛情,他既然认得这两人,自然要告知,以免杜世荣吃亏。 “滚开,”那两个醉汉似乎看清了些局面,推开杜世荣的护卫,得意的道:“知道我们公子是谁,还不把美人乖乖交出来,都想死了不成?!” 邱妈妈立马道:“离落女儿,好女儿,还不出来......” 对邱妈妈来说,早点把事情平息,才是最有利的。 离落看了杜世荣一眼,杜世荣虽然面色十分不悦,但已没再说什么,有了默认的意思。 再看贾宝玉,贾宝玉似乎从始至终没在意这场闹剧,只是坐着小口喝着酒。 她有些黯然,果然,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大皇子的身份,人人都怕,连他也不例外么。 大厅内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名普通商贾打扮的男子走到坐着喝茶的青年耳边耳语了几句。 “知道了,退下吧。” 青年挥退了那人,抬头往二楼方向望了一眼。他身边一阴柔的老商人低声道:“爷不打算上去么,靖远伯也在上头呢。” “不用不用,今日我来只是为观赏风月,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是老奴多言了。” ...... “杜某无能,让贾兄笑话了。” 二楼,杜世荣看着离落起身往外走,而贾宝玉始终面无神色,以为贾宝玉心中不高兴,顿时感觉十分羞愧,坐下与贾宝玉告歉。 他与薛蟠一样最讲“义气”二字,又是请了好多次才把贾宝玉请出来,没想到就遇到这样的事,他自然觉得面子上很是过意不去。 贾宝玉抬头看了他一眼,悠然笑道:“这酒不错,既然是免费的,杜兄何不与我多饮两杯?” 说着把黄裳小妹子刚刚斟满的酒杯举向杜世荣。 杜世荣面色越发难看。 贾宝玉见状讪讪,知道杜世荣是误会了,觉得他说的是反话,也是,请客的美酒和美人,居然是免费的,自然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面子的事,岂是几百两银子就能衡量的? 其实,好好的美人儿就这么被人当众抢走,便是恬淡如贾宝玉,心中也略觉不爽的。 环视了一圈冯紫英等人,除了薛蟠面有怒容,欲欲跃试,大家都是装作静默喝酒,一脸便秘的表情,他就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不爽。 再瞥一眼另一边,那两个醉醺醺的汉子见众人服软,显得十分得意,睥睨了众人几眼之后,便要上前去拉扯还没走出去的花魁离落,吓得人家小美人都后退了好几步...... 罢了,有些时候,终究是要找点事来做,生活才有意趣。 “且慢。” 贾宝玉将铜制酒杯不轻不重的搁在实木矮几上,发出清脆明显的声音。 然后回头,迎着十数双看过来的眼睛,淡淡道:“离落姑娘琴艺清雅脱俗,不知可能为我等再演示一曲?” “这位公子,离落已经被楼下那位公子点了,公子若是要听曲,我立马给公子另外安排。” 邱妈妈的声音,显得有些聒噪。 贾宝玉先给了姜寸一个眼神,让他看住外面那两人,然后才斜视了老鸨子邱妈妈一眼,忽然笑道:“传言千金阁乃是京城第一楼,阁内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四大花魁,个个倾国倾城、冰清玉洁,今日一见,不觉大失所望。” 贾宝玉的声音很大,令邱妈妈面色一变,立时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邱妈妈你连他都不认识?你这千金阁怕是别开了吧,他就是京城第一公子,靖远伯贾宝玉,你连他都不认识,还好意思当千金阁的妈妈?” 楼下大厅里突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让很多人顿时仰首以望。 贾宝玉可是名人,可惜似乎从来没在青楼出现过,以致于很多人都想一观真容。可惜贾宝玉坐在楼上,能看见的人比较少。 邱妈妈也是颇为惊异,她虽然不认识贾宝玉,但是对于贾宝玉的事迹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没办法,她手底下二三百号女儿,就没有没议论过这个名字的。 “原来是伯爵爷大驾光临,真是令千金阁蓬荜生辉。今日让爵爷不满意,是小人等的错,小人先给爵爷赔礼,等花魁大赛结束,小人定然备上一份厚礼给爵爷赔罪,若是爵爷实在不满,就是让小人给爵爷磕头赔罪都行。” 邱妈妈说的很委屈。以贾宝玉的身份当众诋毁千金阁,她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对千金阁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妙。 她虽然是千金阁的妈妈,但是千金阁可不是她的,她身后有很多位老板,要是办砸了差事,每一个老板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磕头赔罪就算了,你们走吧,让离落留下,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只是一个误会。” 贾宝玉右手放在黄裳香肩上,左手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 贾宝玉这般轻视,邱妈妈自然不敢说什么,那两个醉汉在试图接近美人屡次被姜寸挡住之后,终于认清了正主,冲贾宝玉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们公子争美人?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么?” “哦,你们公子是谁?” “他就是当今......” 郑怀义顺嘴就要答,被同伴扯了一下,才猛然住嘴。 是呀,王爷今日可是乔装而来的。毕竟以皇子之尊,出现在青楼之地,有损皇家颜面。特别是以如今王爷的处境,若是传扬开来,不知多少言官御史又要指责王爷了。 “原来是陛下驾临!”贾宝玉却像是受惊了一样,立马站起身,对着楼下的方向就是一拜。 “原来是陛下想要离落姑娘,我等臣子如何敢拦?两位公公,快把离落姑娘给陛下带过去吧!方才之事是贾某之过,还请两位公公在陛下面前替外臣美言几句......” 贾宝玉这一番话让周围的人全部傻眼了。 礼部侍郎之子郑怀义更是吓得跪下,愣愣道:“陛下,什么陛下?” 贾宝玉眉头一皱:“不是你说的陛下来了么?” “我什么时候说陛下来了?” 贾宝玉也愣了愣,问道:“你们难道不是宫里出来的公公?”忽然面色大变,暴喝一声:“你们是何人,好大胆子,居然敢冒充陛下,玷污圣躬,来人,把他们全部拿下,送交顺天府。” 冯紫英几个此时也反应过来贾宝玉是抓住两个醉汉嘴里的一时之失,借题发挥。但是他们却不敢附和,皇帝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过于遥远和神圣,不敢轻言。 杜世荣到底是杜安樘独子,对皇帝的敬畏少些,他居然有些兴奋的道:“我也听见了,他们刚才说他们的公子是今上!今上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一定是他们大胆妄为,诋毁圣躬!” 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不就是两方权贵人物争风吃醋么,怎么忽然扯出皇帝来了? 好多人忽然心生惧意,想溜走,又忍不住想留下来看看情况发展。 郑怀义两人到底没醉死,见此情况,惊出一身冷汗,语无伦次道:“你、你们胡说,我没有,我说的我们公子是大皇子,是福康王爷。” 贾宝玉喃喃道:“嗯?难道是大皇子冒充陛下......” “你!”郑怀义闻言,面如潮涌,眼皮一翻,眼睛一鼓,竟然直接下昏过去。 楼下某间华贵的厢房之内,大皇子在怀里两个美人脸上各亲了一口,忽然暴躁起来:“郑怀义和张纪怎么还没回来!” 他自然不是想这两个马屁虫了,只是难得偷摸出来,自然要见识一下这千金阁里的花魁。 “王爷莫急,想来郑兄和张兄就快把离落姑娘带过来的,到时候自然不会让王爷失望。” 屋里还坐着几个人,都是京城子弟。他们对大皇子十分忠心,因为他们都得过大皇子厚赐,享用过王府内侍妾舞姬的人...... 所为士为知己者死,世间还有这么大方慷慨的王爷么。 “你们说的,这千金阁的花魁真的有那么好,比我王府内的姬妾如何?” 大皇子充满期待的问。 “这个......”这个问题叫人如何回答,说花魁好,有不尊重王府之嫌,说花魁不好,岂非打击王爷的兴致? “王爷府里的侍女舞姬自然个个绝顶,岂是风尘女子可比,不过嘛,风尘女子也另有一番不一样的风味,等会王爷见到就知道了。” “对对,对,吴大公子说的对,确实另有一番意趣.....” 众人附和。 大皇子顿时期待起来。 “王爷不好了,郑怀义公子和张纪大人都被抓起来了。” 忽然一个太监跑进来,慌慌忙忙的道。 大皇子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郑公子和张大人冒充陛下,被人给抓起来了。” “什么!!” ...... PS:花魁这一节,牵扯两个重要的线索出来,可能写的比较细致(水),不喜欢的可以跳过。 第382章 花魁大赛(七) “你们放开我!” 二楼处,众人对于这突然的变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两个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家伙已经一个被吓晕,一个被人按在地上不停的挣扎。 贾宝玉淡淡道“把他们送去顺天府,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这两个人是如何冒充陛下,后来又攀咬大皇子的事一并告知知府大人。” 走廊上连同茗烟和姜寸在内,护卫、小厮加起来有七八个。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家少爷,见他们没有阻拦的意思,纷纷撸起袖子就动手。 怕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反正是贾宝玉的命令。 再说他们都知道伯爵爷是二皇子的亲信,与大皇子向来不对付,而且本来就非伯爵爷随意攀诬,这两个人本来就说错了话,而且是很错很错的话。 再一个,顺天府尹可是贾家门徒 下人们这一动手,表明事情马上就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邱妈妈脸都吓白了,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哀嚎道“爵爷息怒啊,万万不可啊,您这一闹,我千金阁往后还怎么做生意呀,还请爵爷三思。” 她死命的去拉着那些准备拖走人的小厮。 杜世荣此时也是面色讪讪,附身到贾宝玉身边“那个,是不是弄得太大了?” 冒充皇帝,诋毁圣躬,这可不是小罪。若是寻常人就算了,可这两个摆明是大皇子的人呀,说不定大皇子就在阁里,这件事要是闹大了,怕是谁也得不着好。 贾宝玉冲他眨眨眼,而后环视了一圈早已吓得不敢吱声的众妓,以及地上哀嚎不已的邱妈妈,冷漠道“邱妈妈只知道千金阁的生意,难道就不知道圣人威严、朝廷法纪神圣不可冒犯么?这两个人如此胆大妄为,罪恶滔天,本爵身为朝廷命官,享国朝贵爵厚禄,难道要对此等事视而不见? 邱妈妈,你千金阁好大的体面!” “爵爷息怒,爵爷息怒” 虽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千金阁豢养的龟奴,且这些人都听命于她,邱妈妈却丝毫不敢表示。 不过倒也看出来贾宝玉似乎并没有一定要送人去见官,如此情势之下,她也顾不得别的,立马道“爵爷不是要离落姑娘给爵爷弹曲儿吗?小人这就安排,好女儿,还不快为爵爷弹奏一曲,让爵爷好好消消气,快去呀。” 邱妈妈一个劲的催促离落,再也不提带她走的事情。 离落只觉心跳加速,她还从没见过邱妈妈这么狼狈过,此时默默的转身往后面的厢房,也就是她之前弹奏过一曲的地方而去。 “慢着。” “爵爷还有何吩咐?” 邱妈妈恭顺至极。 贾宝玉淡淡道“之前我说千金阁第一楼之名名不副实,如今看来倒是一点没差。” 其他人显然没想到贾宝玉此时会把话题扯回这个上面,都有些诧异。 “我素闻,花魁者,出淤泥而不染,能独善其身,能洁身自好,此所以我辈风流名士追捧也。 然离落姑娘,千金阁花魁,似乎并非如此。” 贾宝玉此话一出,刚走进厢房的离落面色身子一颤,险些站不住。 难道他竟因我之前的举动,如此看低于我,竟要当众羞辱么。 离落心中酸楚不已。 她只是想抓住机会,脱离苦海而已 邱妈妈立马道“爵爷恕罪,离落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爵爷多多担待,我再与爵爷换别人” 贾宝玉冷冷看她一眼,道“只是方才我观之,千金阁对待花魁之手段,实在令人愤慨? 邱妈妈只为一介不知名号之人,便强行将离落姑娘从本爵身边带走,而丝毫不管离落姑娘本人意愿。 方才,又为讨我欢心,竟再次强迫安排离落姑娘献艺。 呵,我竟没有看出来离落姑娘有半分可自主之处,在邱妈妈面前,竟是与普通艺伎、奴才无二。 敢问,当着众人之面尚且如此,叫人如何敢相信千金阁的花魁,能够独善其身,能够洁身自好? 再问,花魁尚且如此,这千金阁众多的淸倌儿花娘,是否一样如此,只要对方有身份,有银子,你邱妈妈就能不顾她们的意愿,强逼她们前去讨好,甚至是献身么? 既然如此,又将我等所有前来观赏花魁大赛的士子、商贾以及各界名士的颜面置于何地? 我等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所追捧,甚至奉为信仰的花魁,在邱妈妈眼中,竟然只是群可以随意呼来喝去,任人玩弄的低贱女子? 是否今日只要本爵开口,便能随意践踏阁内花魁的尊严,玷污她们的清白?所谓卖艺不卖身,看来也是个笑话了。” 贾宝玉的声音,冷漠,高声,在整个大厅内回响。 在三楼,嫖客们不能过去的楼段,几名蒙着面纱,身形曼妙的女子也同时出现在这里,将对面楼下的场面数看在眼中。 “咯咯咯,各位姐妹们可看见了,那位便是京城第一才子贾宝玉,怎么样,各位姐妹们觉得他风采如何?” 妖媚的声音自一人口中传出,戏谑之意十足。 无人应话,因为无法应话。贾宝玉这番话虽然言语粗陋,讥讽之意十足,似乎十分看之不起青楼女子,但是细细思来,却并非如此。 因为她们听了,最初的刺耳之后,竟是深深的共鸣。 而后才惊觉,贾宝玉所言,竟是直指她们的内心,是在为她们青楼女子声张正义,鸣不平。 “听笑笑妹妹的口吻,似乎之前便认识贾公子了?” 温柔雅韵的声音,与之前的女子截然不同。 “见是见过一面,不过人家对我却是不屑一顾,连名字都懒得问,唉” 娇媚的声音作出叹息哀怨。 温柔女子显得不信“哦,笑笑妹妹可是小花榜第一,姿色无人可及,竟也不能打动他?” “妹妹还骗姐姐不成”妖媚的声音越发哀婉,随即却是一笑“不过我不能打动人家,想来是我魅力不够了,若是换做婉儿妹妹,怕是就不一样了。 婉儿妹妹的姿色,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别说是我这等庸脂俗粉,怕是遍数历代花魁前辈,也无人能出妹妹之右了。” 她的话惹来一阵低笑声,正如文人相轻,同是花魁,又有谁在姿色这一点上,真的完服气谁呢? “姐姐谬赞了,不论姿色还是才艺,姐姐皆是远胜妹妹,小花榜榜首之位,姐姐当之无愧。” 一直俯视着对面的白衣女子回头看了妖媚女子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众人微微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呵呵呵,笑笑妹妹不必在意,婉儿妹妹一向如此,便是在阁内,与我等也是言谈甚少。” “没事,我怎么会在意呢,男人家不就是喜欢这样清高淡雅的么,要是我能学到婉儿妹妹三分,怕是也能像婉儿妹妹一样受人追捧了。” 娇媚至极的声音,说的陈恳,只是脖子一仰间,展露的风情与惬意,却让人看得出来,她并无半分真心。 其他人暗自摇摇头,在她们看来,该是唐婉儿向韦笑笑学习才是,否则,千金阁这次也不会错失小花榜榜首之位了。 。 第383章 花魁大赛(八) 二楼处,邱妈妈听了贾宝玉的话之后,心如死灰。 她作为千金阁的第一老鸨,也就是大掌柜,也是颇有手段的,否则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但今日的突发**,让她疲于应付了。 特别是贾宝玉方才一番话,要是传出去,千金阁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名声,可是全毁了! 因为对方是贾宝玉,是众所公认的第一才子,他说的话,只要不是凭空捏造,便能一传十,十传百,她们千金阁根本无法撼动。 对方的身份太高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附和: “贾公子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此番言论,令我等幡然顿悟,千金阁随意支配花魁,枉顾离落姑娘本人的意愿,实在令人愤慨、不齿!我赞同贾公子的话,千金阁京城第一名楼的名号,根本名不副实!” “我也赞同!” “我也赞同!” “……” 接连的附和声令邱妈妈脊背生冷。 千金阁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大,靠的是背后数大商贾世家的根基,以及无数权贵名门的护佑。 千金阁随便一日的收益,都是数额庞大的白花花的银子。 可以说,千金阁就是一颗巨大的摇钱树,要是这课摇钱树在她手里出现了岔子,她可以预见,她或许很难见到往后日子里的太阳! “爵爷息怒,之前的所有事情,皆是小人之错,小人在这里给爵爷磕头赔罪了。” 她声泪俱下,果真“砰砰砰”的给贾宝玉磕了几个头,十分可怜狼狈。 因为她知道,在贾宝玉这样的人面前,只有博取可怜和同情,才是留存之本。 见往日里春风得意,八面玲珑的邱妈妈如此模样,周围的人都不知不觉噤声。 贾宝玉似乎也并非咄咄逼人之辈,逐渐神色缓和下来。 “并非我故意与千金阁为难,实际上,本公子甚少出入青楼之地,今日也不过是因缘际会到此,却不想就遇到如此糟糕之事,实是令人气愤。 罢了,我也知京城之地,权贵多如牛毛,邱妈妈生意难做。但是我还是要说,既然千金阁定了规矩,引得这般多的文人士绅慕名而来,邱妈妈自己就该当遵守规矩。 试问在场的哪位今日不是为了花魁而来?在场又有哪位不是挥金如土之辈? 说浅白一点,花魁并非千金阁的花魁,而是我辈之人的花魁,是我们花费了大量真金白银堆出来的花魁,她们身上穿的每一件华丽的衣裳,头上戴的每一件首饰,都是我们的银子。 若非她们的存在,我们不会来,更不会带着银子来,她们是我们养在千金阁的女人。 试问,这样的花魁,邱妈妈有何资格对她们颐指气使,强迫她们做不情愿的事?若是她们之中任何一个清白有污,又有谁来赔偿我们的损失,谁又承受的起我们被愚弄之后的愤怒?”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如雷的喝彩。 “贾公子说的对,花魁是我们大家的女人,并非千金阁赚钱的奴隶!” “就是就是,若非为她们,老子谁愿意到这个地方来,白花花的银子,拿去讨几房姨太太什么不行!” “就是就是……” 面对群情激奋,贾宝玉面上一派神圣正义。 这就是舆论导向的重要性,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心存幻想,巴巴的拿着银子过来填坑的。或许他们都知道,就算他们倾尽所有,都不能得到花魁青睐,更别说一亲芳泽。 但是只要这些花魁一日没有被人摘下,他们心中就充满了希冀和渴望。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能容许有人破坏规则。 花魁就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大家都能公平的赏玩。谁若是在他们只可远观的时候,就能够肆意亵玩,岂非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贾宝玉,只是稍加引导了一下,果然点爆了大家的燃点。 邱妈妈面色扭曲,只是面对群情汹汹,也只能认下这个观点,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人一定改,以后一定不敢再为难她们,定然把她们照料的好好的,以待各位大人光临。” 贾宝玉微笑着接受了她诚恳的忏悔,而后对早已经呆呆的站在厢房内,不知所措的离落道:“本公子方才既然说出那般言论,自然不能言行不一。现在在下正式邀请离落姑娘为我等弹奏一曲,不知离落姑娘可否愿意?” 言语诚挚,甚至微微点头,给了她莫大的尊重。 离落愣愣的看了两眼,忽然眼眶一红,有些颤声道:“爵爷之请,离落伏惟尊尔。” 说完,她走至琴后坐下,摆正姿态,却不急于拨弄琴弦。她知道,外面的事情还未完。 果然,一道虚浮愤恨的声音自楼梯处响起:“果然又是你,贾!宝!玉!!!” 离落抬头,隔着房门看不见来人,但是却能看见,原本一直端坐着的贾宝玉等人,忽然全部起身,朝着一个方向拜道:“见过王爷(大殿下)。” 离落心头一颤,果真是大皇子到了。听大皇子言语中对他的愤恨之意,他会不会有事? 离落忽然有些担心起贾宝玉来。 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担心贾宝玉,只能随同邱妈妈等人,原地跪下,朝着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男子道:“拜见王爷。” 大皇子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根本也没关心,他只是看着面前这张他深恶痛绝的脸。 又是这个人,缕缕与本王作难! 面对大皇子的逼视,贾宝玉表现的很尊敬,微微弯腰道:“不知王爷方才唤住下臣,所为何事?” “贾宝玉,你好的很!”大皇子将所有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恶狠狠的瞪了贾宝玉几眼,忽然问道:“本王的人呢?” “不知王爷所指何人?” “少在本王面前装蒜,郑怀义和张纪,你把他们藏到哪儿去了?” 大皇子的话音一落,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个哭腔:“王爷,我们在这儿,王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纪扒开众人,朝着大皇子爬过来,此时也没人敢阻拦他。 他实在也吓得不轻,好好的陪着大皇子出来吃个花酒,以为是件享受的事,谁知道差点就被扣上一个冒充皇帝的罪名,被送到顺天府去了。 看着他这狼狈样,大皇子面色愈发难看,道:“贾宝玉,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人你也敢动?” 贾宝玉眉头一皱:“他们真的是王爷的人?王爷可知道,方才他们众目睽睽之下,称他们的公子乃是今上,此乃大不敬之罪,难道王爷便是他们口中的公子?若是如此,王爷就当小心了,此两人心怀叵测,分明有意陷害王爷,挑拨陛下与王爷之间的关系。” “血口喷人,刚才只是郑怀义一时口误,我们根本没有冒充陛下,是他故意要陷害我们,还请王爷明鉴啊。” 福康王府詹士,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此时完全酒醒,知道这个罪名不能认。 贾宝玉淡淡道:“口误?尔等冒充陛下,诋毁圣躬,岂是一句话就可以掩盖的?至于我陷害你们,笑话,这里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你们说你家公子乃是当今陛下,要找离落姑娘下去作陪,这一点,便是对簿公堂,尔等也是罪责难逃? 王爷与陛下乃是君臣,又是父子,你们诋毁了陛下,竟然还敢向王爷求情,难道你们以为,你们的性命,在王爷的心中比陛下的名誉更重要吗?嗯?” 接连的询问,令张纪面色一白,除了摇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大皇子也是面色一变,贾宝玉此话一出,他若是再说什么,岂非当真应了贾宝玉的话?他再纨绔好色,也知道,这是贾宝玉的诛心之论,不能接。 局面一时僵持,杜世荣和薛蟠等人看着与大皇子争锋相对,甚至威压盖过大皇子的贾宝玉,心中的敬佩之情,又涨了几尺之深。 再怎么说,大皇子也是皇子,而且是皇长子,不是他们敢得罪的。 “呵呵呵,靖远伯未免言过其实了,张纪和郑怀义我还是知道的,便是给他们十二个胆子,也不可能敢冒充陛下。 实不相瞒,今日我等都是陪伴王爷而来,本为一观花魁大赛盛世,不想竟闹出此等事来。 依我看,这定然是个误会,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今当着王爷在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此事就此作罢,大家一起坐下来共襄盛事如何?” 大皇子身后,一个身长五尺半,拿着一把折扇,颇有几分翩翩风度的青年见大皇子语塞,走上前一步,打开折扇,微微笑道。 贾宝玉斜视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在下吴永。”青年微微一笑。 “吴永?吴凡你认识?” “吴凡乃是堂弟……” 贾宝玉看了此人两眼,难道他不知道吴家和自己有仇么?他怎么笑的出来? “吴家的人,果然一个鸟样。” 贾宝玉嘀咕了一声,然后也笑道:“哈哈,原来是吴公子,幸会幸会……” 语态热诚。 “嗤~”薛蟠却没忍住,一下子喷笑起来。只因贾宝玉的嘀咕声似乎没控制好声量,他们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所以,也不止薛蟠一个人笑了,只是其他人控制的好。 吴永更是一瞬间面如黑锅底,眼中寒芒隐现,最终却选择无视,只是道:“不止靖远伯觉得在下的方才的提议如何?” 许是笑脸没得到回应,贾宝玉也有些不爽的样子,道:“国法无情呀……” “贾宝玉,你究竟想要如何?别以为有二弟护着你,本王就拿你没办法,惹急了本王,本王……” 大皇子的耐性不好,见吴永交涉不行,立马出言威胁。 贾宝玉收敛神态,漠然道:“王爷还待如何?像上次一般,跑到臣的家中刺臣一剑么?正好,臣身上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若能拜王爷再赐一剑,说不得陛下便可以再许臣半年的休养时间,只是……” 贾宝玉抬头直视着大皇子,“只是,却不知道福康王府还有多少太监,王爷如今可还够使唤?”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或许有人不知道****因为大皇子刺伤贾宝玉,赐死了他王府中的近身太监,但是,所有人都听的出来,贾宝玉这番话中,有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有的人不知道贾宝玉哪里来的底气与大皇子放对…… 只有贾宝玉自己明白,从上次大皇子入府求娶黛玉之事过去之后,他和大皇子之间再没有回寰的余地。因为那一日,两人就已经刀兵相见了。 至于底气……没什么可以称之为完全的底气,他唯一的把握就是,大皇子一定登不了位。 就算二皇子失败了,大皇子也一定登不了位。 第384章 花魁大赛(九) “你你你,贾宝玉,你大胆,你只是个小小伯爵,本王身为皇子,贵为亲王,你敢这么与本王说话?你这是以下犯上,本王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大皇子终于想起自己非凡的身份来。 贾宝玉微微一笑,拜道:“王爷言重了,臣自然不敢对王爷不敬,只是依循国法与为人臣子的本分,坚决不放过一切藐视国法,诋毁陛下的狂妄之徒逍遥法外。” 贾宝玉如此,大皇子分明气得个仰倒,却也无可奈何。 他今日乔装出来,本身也没带多少护卫,再者,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因为他知道,一旦把事情闹大,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这一点,上次他已经体会过了。 只是,心中如何甘心?“你,若是本王一定要带走他们,你敢如何?” 说不赢,大皇子准备以力破法。 贾宝玉心中摇摇头,为大皇子的蠢笨点赞。早这样多好,非要等到威严扫地之后才想起,而且他身边也没人提醒,看来都是些酒囊饭袋。 也是,能安心待在猪身边的,大概也就和猪差不多的。 “若是王爷执意如此,臣自然不敢阻拦,不过臣相信,以王爷对朝廷法度的维护,以及王爷对陛下的孝心,肯定会秉公执法,将这两个不法之徒严惩不贷的。” 贾宝玉抱拳一礼,示意自己人那边,把已经被捆起来的,昏迷不醒的郑怀义扔出去。 本来他就没想过真要把这两人如何,正如大皇子不敢把事情闹大,贾宝玉也不想真把事情闹大,因为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如今这样,就很好。 虽然似乎是贾宝玉屈服了,但是看着周围一双双貌似恭顺,实则意味难明的目光,大皇子浑身不自在。 他偷摸着出王府,是为了找乐子来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他还是有些自尊心,也要点体面。 冷哼一声,示意手下人带上郑怀义和张纪二人,准备往外走。 千金阁内的人赶忙给他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谁都知道大皇子现在心情不好,看样子是拿贾宝玉没法,但是不代表不敢拿他们撒气,因此围观群众纷纷躲避。 面前的道路清空了,大皇子却始终觉得这么走的话太失面子,憋了半晌,他回头对贾宝玉冷冷道:“贾宝玉,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本王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贾宝玉一愣,然后弯腰恭敬道:“臣随时恭候。” “哼。”大皇子拂袖而去。 “王爷......”出了千金阁,郑怀义也醒了过来,看见这般情况,轻声呼唤了一声。 大皇子怒气正盛,闻声立马一脚往他身上踢过去,骂道:“废物,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打完了郑怀义,眼睛又看向张纪。 张纪连忙躲避,哭诉道:“王爷,这件事不能怪我们,是那贾宝玉不把王爷放在眼里,还有,那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是郑公子说的......” 郑怀义本来捂着肚子疼得不行,闻言面色一变,立马道:“放屁,我本来是说王爷的,要不是你拉了我一下,我能话只说半截么!” “那你也不该提王爷呀,你明知道王爷是偷摸出来,要是被陛下知道,王爷肯定要挨训斥的。” “还不是......” “好了!”听不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大皇子怒喝了一声,骂道:“你们两个都是废物!” 吴永这时走到大皇子身边,道:“王爷,我看那贾宝玉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千金阁的,千金阁今日人多杂乱,要是再闹出点事,出个人命什么的......” 大皇子微愣,随即听出吴永言语中的意思。他此时心中愤恨,直欲杀贾宝玉而后快,吴永这话,刚好戳中他的心意。 不过,只是用屁股想了那么一下之后,他还是迟疑道:“先不说能不能杀他,就是他刚刚才得罪本王,回头就让人给杀了,岂非本王嫌疑最大?到时候若是事情败露,只怕陛下和皇爷爷都不会放过本王。” 吴永心中略感意外,没想到大皇子还能想到这一点,他觉得,以大皇子临走前还要放狠话的“聪明才智”,应该会欢喜的接纳他的建议呢。 反正大皇子的声名已如狗屎,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就算最后查出是大皇子杀的人,以大皇子的身份,难道还能给贾宝玉陪葬抵命不成? “只要派两个得力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没有证据,谁又能拿王爷怎么样?王爷可是陛下的儿子,他贾宝玉再如何得意,也就是一个臣子而已。” 吴永怂恿道。 大皇子思虑再三,还是一个劲的摇头:“算了算了,要是能杀的了他也就罢了,万一要是没杀了,回头本王又要吃亏,还是等本王登上皇位之后再慢慢收拾他最好......” 大皇子眼中的自己,可不是吴永眼中的那样,他觉得他自己虽不算英明神武,但也绝对不差。要不然,父皇为什么不直接立二弟为储君?还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皇长子的存在。 而且他还知道,二皇子屡次顶撞君父,这一点,他可比二皇子做的好多了,他就从不顶嘴,相信最后他的父皇一定会把皇位传给他的。 至于他什么贪花好色,那算什么,根本不算个事,连他父皇都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训斥过他,只是每次都骂他愚蠢...... 见大皇子丝毫没有刺杀贾宝玉的打算,吴永默默的退下去了。 待大皇子上了马车之后,他才招过自家的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快马回去禀告叔父,就说贾宝玉在千金阁。叔父要是询问,你就把今日千金阁发生的事全部告诉叔父便可。” “是。” 小厮虽然不知道公子的意思,还是立马遵命而去。 吴永则回头看了一眼巍峨耸立,富丽堂皇的千金阁,眼角露出一抹冷笑。 “贾宝玉,本来本公子还要多谢你,若非你们除掉了吴凡,叔父也不可能准备让我承继两边家产。不过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吴永一想起之前贾宝玉对他的侮辱和轻蔑,他心中便有无边嫉恨。 不过仅仅一下子,他便收敛神色,翻身上马。 虽然恨,但是他不会做什么傻事,因为他知道,有人对贾宝玉的恨意,比他多十倍。 第385章 花魁大赛(十) 千金阁内,大皇子走了,杜世荣和冯紫英等都有些担心:“贾兄得罪了大皇子,只怕以大皇子的个性,他会寻事报复,贾兄日后还多当心才是。” 不管怎么说,大皇子乃是皇子。 便是一头猪站在云端,也能搅动一片风云。 对于杜世荣等的好意,贾宝玉自然领受告谢,然后才看向面前惴惴不安的邱妈妈等人: “怎么,邱妈妈还站在此处,难道是要将我们赶出去?” “爵爷说笑了,小人哪敢啊......” 邱妈妈谦卑的很,乖乖,贾宝玉居然逼退了大皇子? 在她一个青楼老鸨的眼里,世上最顶级尊贵的人,大概说的就是大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了,其他王公贵族,都得靠边站。 所以贾宝玉和大皇子对峙的时候,她是半句话不敢说,心中还祈祷,贾宝玉自己找死倒霉就算了,千万别连累他们千金阁才好。 谁知道结局竟然是大皇子负气而走,而贾宝玉等人端坐在这里。 这也算是刷新了她的三观,原来,并非身份越尊贵的人,就一定更牛...... 贾宝玉却无暇理会这个老鸨,直接略过她,吩咐后方的离落可以开始弹奏曲目了。 优美的音乐课以驱散暴戾、焦躁等负面情绪,在花魁离落高超的技艺下,拨弄出阵阵空灵婉转,能涤荡人心灵的琴音,使得周围所有气氛,慢慢转回最开始的和谐。 …… 熙园,太上皇得到下面人的回报,淡淡反问了一句:“他果真这么说?” “是,大皇子在千金阁内吃了亏,被靖远伯逼退,走之前当众放的话。” “朕知道了,你下去。” 来人退下。 冯祥见太上皇眉目阴沉,小心的端了一盏茶上前。 “你怎么看?”太上皇忽然问了一声。 “大皇子无德,才会说出这般狂妄悖逆之言,有损皇家威严。 老皇爷要不要降下圣旨训诫一番?” 太上皇没说话。 冯祥忖度着道:“其实,以大皇子的本事,靖远伯又有老皇爷看护,实则大皇子不可能对靖远伯造成威胁。就怕......” “就怕什么?” “请老皇爷恕罪,奴才想说的是,万一日后陛下当真要立大皇子为储君,到时候靖远伯怕是就难以应对了......” 冯祥知道贾宝玉的真实身份,故而敢说这种话。 太上皇抬头望着远处,须臾收回目光,淡淡道:“无妨,若真如此,朕临去之前,会把他带走的。” 冯祥微微一怔,低下头来。 …… 花魁大赛并没有因为大皇子的离开而中止。 总共四名花魁参赛,分三个项目,分别是声、乐、舞,总共是十二场表演。 而决出年度第一花魁的办法也很简单,便是三个项目加起来,所得到的玫瑰花的数量最多的花魁,便是年度第一花魁! 而玫瑰花是需要花钱买的,一两银子一支...... 简单粗暴的圈钱方式,却有无数的贵族子弟、商贾士绅为了心中喜欢的花魁,挥金如土一般的掏空着自己的钱袋。 有些人的疯狂程度,连贾宝玉看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玛的,一个个都是土豪啊。 在那些真正的豪商面前,连薛蟠这贾宝玉眼中贯来的败家子儿都不算什么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薛蟠有薛姨妈箍着,要不然这小子一上头,会做出什么豪横的事儿来,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京城近百家青楼千挑万选,经过真金白银检验过的四大花魁,那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每一个用人间绝色来形容都不为过。 而她们加上背后的青楼一同精心准备的节目,又如何能差的了?这么一包装,也就难怪那么多人愿意掏腰包了。 据贾宝玉看来,只仈Jiǔ场表演,四大花魁加起来便收获了超过七八万支花...... 照此看来,到得最后,岂非轻轻松松过十万? 要知道,这只是一天啊。花魁大赛,之前就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了。 这种收割银子的速度,简直可怕。 难怪那么多势力,都想要在青楼这一行插一脚。这个时代,怕是再难找到第二个行业,有这个行业赚钱了...... 又是一场表演过后,杜世荣、薛蟠甚至是冯紫英等人都已经豪掷重金,他们见贾宝玉还是没动,心中的诧异越来越浓。 杜世荣忍不住偏头低声道:“莫非贾兄囊中羞涩,若不然,我资助贾兄一些?” 杜世荣以为贾宝玉是和他以前一样,手里拿不出太多的钱,所以如此说。 其实,他自己也不算太富裕,若非他有好几个姐姐都嫁出去了,而且嫁的很好,随时补助他,他哪来的银子天天喝花酒? 他自己也知道,他比薛蟠都穷多了,为了今日豪气一把,之前的小花榜和金花榜,他都没敢豪奢。 如此情况,他还说要资助贾宝玉,可见是真诚了。 只是他如何知道贾宝玉的真实情况,他是没银子么? 薛蟠笑嘻嘻的道:“杜兄弟你别理他,真要论起来,他比我们两个有钱多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太上皇赐他爵位的时候,不但赐了他一些产业,还把原来他们家的一座国公府都赐给他了,嘿嘿,少说二三十万两的现银子,你还资助他? 他就是小气巴巴的惯了。” 对于薛蟠半酸半玩笑的话,贾宝玉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呡了一口酒,见旁边两个美人望着他,还与她们碰了个杯。 杜世荣这就想不通了:“既然如此,贾兄何故如此?贾兄可是名人,难道就不怕被人笑话么?” 在杜世荣看来,面子何等重要,贾宝玉既然不缺银子,怎么会一毛不拔呢? 其他人也看着他。 贾宝玉似乎也诧异了,偏头问离落道:“怎么,在这儿不打赏难道不合规矩,还要被鄙视?” 离落笑道:“自然不是。爵爷坐在这儿,单是地方的钱和酒钱,就已经是不菲,至于给不给姐姐们送花,那自然是看爵爷的心情了。” 贾宝玉呵呵笑道:“既然没有规定必须要给花魁们送花,那么我有那个银子,留着给离落姑娘,让离落姑娘素手与我斟酒,岂不更美哉? 反正离落姑娘也不比她们差,何用舍近求远?” 贾宝玉说着,轻轻勾了一下离落的下巴,作调戏之态。 离落下意识的躲避,随后又有些后悔,眼睛半眯,娇声笑道:“只怕离落姿色浅陋,有负爵爷厚爱了。” 打情骂俏的模样,令周围的人纷纷摇头一笑。 薛蟠看着离落在贾宝玉身边柔顺的风情,只觉邪火直冒,与杜世荣说了一声去解手,便丢下身边的小美人去了。 杜世荣看着薛蟠慌慌忙忙的背影,也有些异动。不过想想还是忍了,只是搂着旁边的红衣美人,悄悄在她身上过过手瘾...... 大厅内某处,青年豪商也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花魁们的表演,为了便于观看,他还花了不少银子,换了一个好位置。 大厅人多杂乱,他与他手下的人都乔装过,而且他还戴了一顶帽子遮挡,以致于这么久了,都没有人发现他便是当今二皇子。 之前大皇子和贾宝玉的事,他并没有出面,因为他知道,凭贾宝玉自己就能处理好,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朝两个皇子一起逛青楼,传出去更好听了...... “爷,我们的人发现有人混入了千金阁,为了爷的安全,请爷速离。” 一人走至他的身边,低声禀报道。 二皇子收回目光,却并不慌张,只是低头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具体情况不清楚,多半是杀手,身上带着利刃。” “先不要打草惊蛇,查出他们的目的。” …… ...... 月初了,又可以请假了。。。 这个花魁大赛把我都写昏了,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写这种编序号的章节。请假一天,争取一天把它结束(不立fg我怕还要拖好几天才能写完......) 嗯,就是这样,嗯,还是要走程序式的打两个字——抱歉啦 《红楼大贵族》月初了,又可以请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6章 花魁大赛(十一) 所有的十二场表演全部落下帷幕,接下来,自然就是花魁大赛主办方的司仪用尽各种方法调动情绪和氛围,以尽最大的可能压榨土豪们的腰包。 四楼的一间大花房内,各自经历了三场表演的美人们难得聚在一处,巧笑嫣然。 “红绡姑娘也超过四万支了......” 一个小丫鬟跑进门,隔着珠帘,给姑娘们通报外面的实时消息。 “咯咯咯,恭喜姐姐了,看来今年的第一花魁,不是红绡姐姐,便是婉儿妹妹了。” 韦笑笑身着一身红装,歪坐在一张粉色的摇椅上,惬意的舒展着双臂,似乎对于唐婉儿和红绡两人所得的花儿的数量超过她一点也不在意。 房间之内,温婉而典雅的红绡则摇头笑着,“我是比不过你们了,今年的第一花魁非婉儿妹妹莫属了。” 红绡说着,眼中却露出一丝落没之色。 已经当了四年的花魁,连第一花魁都蝉联过两届的她,当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名妓,可惜,也难逃容颜渐去,旧人难比新人的局面。 或许今年过后,已经没必要再参与花魁大赛,逐渐隐退,寻个终生依靠方为解脱…… 她很清楚的知道,像她这样的人,一旦失去花魁的光环,往后的人生,将会多么坎坷。真要等到繁华褪尽之时再想回头,便难了。 她的心中转过万千感慨,看着面前两个如剥壳鸡蛋一般光线的新人,她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也不知,她们将来又如何…… 当然,红绡心中的想法两位新人是不知道的,唐婉儿向红绡谦虚了一句,而后又听到韦笑笑言语中的挑衅,终究有些嫌恶,于是不咸不淡的回应:“姐姐谬赞了,姐姐今日怎么没有将那异域舞展露一番,若是那样,妹妹肯定是望尘莫及的。” “咯咯咯,我的目标可是向婉儿妹妹学习呢,那种舞怎么能随便跳呢……”针锋相对之意十足。 恰是此时,通传的小丫鬟急慌慌的冲进来:“恭喜笑笑姑娘,笑笑姑娘的花超过五万了,今年的第一花魁,是笑笑姑娘!” 丫鬟语速极快,颇有些语无伦次之感,显见心头的震荡。 众人意外,红绡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分明之前还差那么多,怎么忽然反超成第一了? “那个,本来一直都是婉儿姑娘领先的,只是在司仪大人准备宣布的时候,忽然有两个豪商,他们每人追加了六千两银子,所以数量一下子就远超婉儿姑娘了……” 丫鬟这么一说,其他人全部看向了韦笑笑。 “恭喜了……” “恭喜笑笑妹妹。” 不管诚心不诚心,这个时候总该表现出些气量。 可惜韦笑笑却似乎没什么气量,她笑着接下其他人的恭贺之后,忽然对唐婉儿道:“唉,真是不好意思呢,一不小心被妹妹说中了,夺走了妹妹的第一花魁,妹妹不要生姐姐的气哦。” 唐婉儿原本还能保持不变的面色终于一冷,有些生气道:“姐姐真是好手段,一笑楼为了姐姐真是舍得花银子!” “咯咯,婉儿妹妹生气喏……” 面对唐婉儿暗指她作弊的话,韦笑笑却是一点不在意,反而笑眯眯的盯着她的小脸。 到底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 …… 楼下二楼处,杜世荣对于这个结果显然也不满,一个劲儿的道:“该死,这一笑楼肯定作弊了,真是下作!” 杜世荣推开靠在他怀里的红衣美人,显得很是生气,而红衣女子则小声的讨好着他。 贾宝玉也颇觉得有些蹊跷,道:“这玩意儿还能作弊,就没人管?” 在贾宝玉看来,声势浩大,这么多人见证的花魁大赛,若是可以随便作弊,公信力不是会越来越低,主办方不管? 冯紫英解惑道:“自然是有人管的,不过,若是用银子的话,其实也不算作弊,毕竟按规定,本来就是哪个花魁得的花多谁就是花魁。一笑楼若是舍得砸那么多银子,也没什么可说的。” 贾宝玉眉头一皱:“一笑楼可以砸银子支持自家花魁,难道千金阁就不能?” 冯紫英看了离落一眼,这些内幕,离落应该是最清楚的。不过贾宝玉提问,他还是笑道:“贾兄怎么知道千金阁没有呢?” 呃…… 贾宝玉沉默,看冯紫英的面色,他就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门道。 果然冯紫英继续道:“每年为了争夺四大花魁和第一花魁,京中几家最大的青楼肯定都会暗中支持自己的花魁,毕竟名下花魁的名次越好,对青楼也有莫大好处。 不过,花魁大赛可是用银子说话的,先不说举办花魁大赛官府要提税银,就说这举办方,那可是教坊司,花魁大赛中所得的收益,教坊司肯定又要提不少,最后剩下的才能收回去! 这就导致,砸的银子越多,各大青楼亏的就越多。一般来说青楼重利,他们是不会投入太多银子的。他们都是指望着花魁给他们赚银子,哪儿舍得花多少银子在她们身上。” 贾宝玉恍然大悟,果然大道至简,这规则,简直特么的无懈可击啊…… 花一万,收回去只有五千,那不是平白亏了五千? 花魁嘛,是用来赚钱的,可不是用来亏钱的,捧也要有个度,看看和收益成不成正比,毕竟今年过了,明年还有花魁大赛呢,这个收益的时间很短! 难怪主办方不管,这特么受益的就是主办方啊。 “那个,小弟还有一个疑问,我看今日这四大花魁,为什么一个教坊司的都没有?” 这是贾宝玉的疑惑。 按理说,教坊司才该是天底下最大的青楼,毕竟人家的靠山是户部,是朝廷,谁敢和它比?怎么反而培养不出顶级的花魁?还是教坊司的不许参选? 一听这个,冯紫英面色不自觉的一敛,幽幽道:“教坊司,教坊司这些年确实是越来越差劲了,花魁大赛前列的几乎很难有教坊司出来的人。” “狗屁的教坊司,如今谁还去教坊司开的楼子?”杜世荣更显得不爽。 贾宝玉眉头一皱,教坊司这么差劲? 冯紫英小声道:“教坊司是朝廷的,有些地方难免比不得外面这些青楼,比如,但凡有顶尖的苗子,多半就会被那些昏官送进各大王府,要么就是当做乐姬舞姬送进了宫……” 原来如此,贾宝玉秒懂。 也是,就算再雄厚的土壤,长期被割尖儿,只怕也难以比得过其他竞争者。本来青楼就是满足人们的声色犬马之欲,单纯的**之欲,反而是下乘。 不过话说回来,朝廷的教坊司本来就是为了官家服务的,培养声、色方面的人才,顺便惩戒那些犯官家属,让她们受尽**和精神上的欺凌,只要达到这两个目的,教坊司存在的意义便达成了。至于赚钱,或许只是个附带作业而已。 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贾宝玉环视一圈,发现薛蟠还没回来,随意的问了一句:“薛大哥莫非是掉进了茅坑,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他这么说也只是为转移话题,顺带开个玩笑转换氛围。 谁知他的话音一落,其他人愣了愣之后,纷纷发出了笑声。连原本生气的杜世荣也跟着笑了起来。 贾宝玉眉头皱起,要是看的不错,这是嘲笑。 他默默端起了酒杯…… 还是离落看见他受窘,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般道:“薛大爷是寻其他姐姐幽会去了……” 贾宝玉低头,见美人面色微红,眼中隐有嗔怪和暧昧之色,他面色不变,心中却暗骂一声:彼娘也! 果然人生在世,处处是学问,学到了,学到了…… 第387章 花魁大赛(十二) “恭喜一笑楼的笑笑姑娘成为本年度的第一花魁!按照花魁大赛的规矩,凡是在花魁大赛中给笑笑姑娘送花超过五百枝的爷,都有机会得到笑笑姑娘的邀请,与笑笑姑娘,也就是京城第一花魁泛舟共游...... 接下来请各位爷稍事休息,随后笑笑姑娘便会出来与各位爷见面,亲自挑选今夜与她泛舟同游之人。” 大厅内,司仪温润客气的话语,再次勾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纷纷猜测谁会成为今晚最大的幸运儿。 二楼处,杜世荣十分惋惜的对贾宝玉说:“看吧看吧,之前我叫贾兄送花贾兄不信,现在亏了吧。只要区区五百两银子,再凭贾兄的身份、样貌、名声,在场的人谁能和贾兄争?那样的话,这与第一花魁泛舟同游的好事岂不就落到贾兄身上了?” 贾宝玉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这个泛舟同游很有说法么?” “这是自然,先不说与花魁泛舟同游是何等美妙之事,单是与新任第一花魁泛舟夜游这个名头说出去,那也羡煞旁人......” 杜世荣眼冒星星,似乎对于这个“荣誉”十分着迷。 “美妙,难道还能在船上得到第一花魁的初夜?” “爵爷~~”贾宝玉的话正好被与众人斟酒归来的离落听见,她嗔怪了一声。 杜世荣则略显尴尬:“这倒不能……当然若是贾兄弟上去的话,还是很有可能的,只要那韦笑笑愿意,贾兄抱得美人归也并无不可能。” 杜世荣看着贾宝玉,心中隐隐生嫉。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皮相和才华? 贾宝玉似无所觉,只是笑说:“倒是可惜了,不过看样子杜兄是花了这五百两银子的,说不定杜兄最后能够抱得美人归呢,我就不与杜兄争了。” “咳咳,我也没有投满五百,我所有的银子,都压给婉儿姑娘了......”杜世荣更尴尬了。 看来,他是唐婉儿的忠实粉丝,不像薛蟠,贾宝玉之前就看见,这货一早就四大花魁各投了五百银子,显然早有图谋。 不过,还是薛蟠这种法子好,百分百中奖。 闲话半毕,乘着贾宝玉低头的时候,离落忽然幽幽道:“听说爵爷未过门的妻子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又出身名门,也就难怪爵爷眼光高绝,看不起我等风尘女子。 只怕就算笑笑妹妹在船上愿意主动献身,爵爷还不乐意接受呢......” 离落的声音,既幽怨又充满诱惑。 之前她被贾宝玉一个“玩”字吓住了,但是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她终于想通,这才是贾宝玉最难能可贵之处。 譬如在座之人,谁不愿意和她们这等花魁泛舟同游,甚至春风一度?每一个挥金如土之人皆有这个期待,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对这些人来说,只是觊觎她们的身子,未见得真心喜欢,至于尊重,那就更不得而知了,这正是她们需要防备的人。 而贾宝玉分明可以利用名声和身份轻易得到她,却故作薄幸人来吓她。恰恰如此,才更能说明贾宝玉是值得托付之人。 也从侧面印证了风尘中对贾宝玉的判断,若能得他垂青,定不会被辜负! 贾宝玉听了只道:“离落姑娘言重了,贾某绝无此意。” 可惜离落半点也不信,只是幽怨的望着他。 对此,贾宝玉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和薛蟠等人自然是不同的,不喜欢把自己宠幸过的女人扔在青楼中任别人同赏同玩。 至于带回家去……还是算了吧,一则家里用不了那么多的花瓶,二则,他怕林妹妹哭给他看。 就这么出来看个花魁大赛,他都瞒着瞒着的,真要外带两个回去,估计家里该闹开锅了。 之前杜秋娘的事还有个说法,那是二皇子殿下亲自送来的。 “笑笑姑娘出来了!” “哇,笑笑姑娘真的是太迷人了,若能被她看一眼,我死了都愿意......” 伴随着一些狼嚎声,大厅内忽然飘起来五颜六色的花瓣,这些花瓣从天而降,很快便让美轮美奂的大厅更多了许多春天的意境。 在花瓣洒落之间,一位美人儿缓缓而下。 只见她身穿白色的衣裳,外罩薄纱,身形玲珑有致,削肩细腰,酥臂如柳。 一头青丝随着她走路的身形儿摇曳,面上笼着半透明的青纱,遮住鼻梁和小嘴,额上一朵梅花形的花钿,睫毛弯弯似挂珍珠,只一个眼神,便令人酥麻。 “这是笑笑姑娘么,看样子怎么像是婉儿姑娘呀,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是笑笑姑娘,只有笑笑姑娘的眼睛才能这么勾魂!” “果真是笑笑姑娘,没想到笑笑姑娘人生的妩媚,这般装扮起来,竟也能这般有仙气,早知道我之前就支持笑笑姑娘了。” “切,笑笑姑娘已经是第一花魁了,还需要你支持?” 嘈杂的声音并不能影响美人的步伐,只见她莲步移至舞台之上,对众人略露一个微笑,便轻轻坐在木琴之前。 “奴家献丑了。” 象征性的谦虚之后,她抬起酥臂,随意拨弄两下,都是悦耳的音符。 嘈杂声顿止。 俄而琴声渐起,美人儿也启动丹唇,随着琴音,缓缓吟唱道: “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恨花开早, 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琴音袅袅,凭空荡起千层细浪。 美人声悠悠,似有万种愁思难断。 ...... 后院的某个角落,两人悄悄在此碰头。 “如何?” “兄弟几个已经全部就位,目标的位置也已经清楚,就在二楼东南方,只是他们人数众多,贸然出手,只怕事不能成。 不过胖子薛蟠在三楼西南拐角的一个包厢之内,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倒是可以......” “别管他,把大人交代的任务完成便可。 既然他们人多,便再等等,总有机会。告诉兄弟几个,一旦得手,立马逃遁,若是无法逃走,即刻自尽,绝对不能连累大人!” “是。” ......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 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 良久之后才有人发出第一声感慨:“原以为笑笑姑娘以绝代舞姿见长,没想到琴伴歌也这般动人,听之如临仙境,笑笑姑娘第一花魁之名,名副其实!” 此时此刻,便是支持另外三个的人,也不好说出别的来。 “多谢公子夸赞。” 韦笑笑起身,与台下的人微微一欠身,便有人将一份名册递到她的手上。 很多人顿时激动起来,有一个甚至大声叫道: “选我,笑笑姑娘选我!若能与姑娘泛舟一夜,在下原赠姑娘千金!若是姑娘愿意,在下愿意休掉堂客,八抬大轿娶笑笑姑娘为妻!” 此人这般无礼且无耻,自然引来了大片异样的目光。 不过也有人暗道:能拿出五百两银子打赏花魁之人,无一不是家资殷厚,甚至身份不凡之人,此人虽然无耻,但他居然愿意休掉发妻许出正妻之位,只怕任何一个青楼女子都不会不动心。 毕竟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青楼女子,最多只能为妾。 果然韦笑笑似乎也意外了,她立马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四肢倒还健全,就是鼻子有点歪,还有点贼眉鼠眼的感觉,而且身形虚浮,一看就是个酒色之徒。 “公子如何称呼?” “哈哈哈,在下黄庭树,家住南城仁建坊隘荅胡同。笑笑姑娘放心,在下名下良田数千,城中铺面七八间,足够笑笑姑娘锦衣玉食一生......” 歪鼻男子黄庭树听见韦笑笑问他名字,大喜过望,连忙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搬出来。 “奴家多谢这位公子厚爱了,只是公子既有妻子,奴家怎敢造次。”面纱下,韦笑笑嘴角一咧,淡淡的说了一句。 然后不再多看此人一眼,反而目光一转,望向了二楼最显眼处: “不知笑笑可有幸,邀请第一公子泛舟一游?” 第388章 演讲? “不知笑笑可有幸邀第一公子泛舟一游。” 大厅之内,随着韦笑笑柔媚的声音,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再次投放到二楼东南方。随即心中一叹,果然自古佳人爱才子,连第一花魁都不列外。 虽然能想通,但是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泛起嫉妒和酸味。 二楼上,贾宝玉和杜世荣等齐齐一愣,陈也俊立马道:“贾兄你不是说你没给笑笑姑娘送花么?” 贾宝玉一耸肩,他确实没送啊。 他是带了很多银子来,也不过是为防发生意外,以致于出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情况。 至于为了捧花魁一掷千金,贾宝玉不喜欢。因为他了解到行情了,等闲的时候,一千两银子足够一个人美美的逛一百次青楼了。 便是点花魁出来助兴,也可以来个十次左右。有这个时候拿着银子打水漂,以后多享受几回不好?基于此,他今日属实是一毛未拔,连酒钱都是记在杜世荣头上的,今儿算是白嫖...... 贾宝玉等人这处虽然是个独立的地方,但是因为韦笑笑的原因,大家的目光都在此处。陈也俊说话也未压低声音,故而旁边和楼下都有人听见了。 这下可炸了锅。 原本只要贾宝玉符合要求,那韦笑笑不论是看中贾宝玉的样貌还是他的才名亦或是他的身份,都没有关系。毕竟请谁上第一花魁的船,是人家韦笑笑说了算。 可是贾宝玉居然没打赏过韦笑笑,这算什么?叫他们那些为了韦笑笑一掷千金的人心中如何作想? “我不服!” 果然立马就有人跳出来,不过这人比黄庭树显得有礼多了,他先是对着贾宝玉的方向一礼,然后才义正辞严的道:“靖远伯之名,钱某素来敬仰,方才靖远伯为了离落姑娘,申饬千金阁不守规矩的话,钱某更是深为佩服,直觉靖远伯不愧第一公子之名,不论才情见地还是气度,都甚为不凡。 只是,诚如靖远伯所言,规矩便是规矩,既然伯爵爷事先没有送足五百枝花给笑笑姑娘,还请伯爵大人遵守约定,辞去笑笑姑娘的邀请,给我等花了重金之人一个机会,如此方显伯爵爷之气度!” 此人看得出来也是出身不凡,虽然生气,但言辞毫无乖戾之语,甚至有礼有节,以致于一下子就引来很多人的共鸣,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贾宝玉心头抽抽,他只想骂娘,又不是老子恬不知耻要违反规定,你不服你去批评韦笑笑啊? 难道美人真的有特权? 呃,好像是的。贾宝玉忽然想起素日里自己的行事,突然心就平顺了许多。 正要顺应民意拒绝韦笑笑的邀请,那大厅之中妖巧婷立的美人似乎也诧异了。 她娇声道:“哎呀,伯爵爷居然没有给笑笑送花么,奴家好伤心耶。敢问伯爵爷,是不是奴家之前跳的舞不好看,还是刚才唱的词曲不好听?笑笑惟请爵爷批评雅正,日后一定用心改正。” 语气低怜,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顿时惹得许多人心疼不已,连连安慰,甚至好些还对贾宝玉怒目而视。 可恶,笑笑这么美丽的姑娘,你居然欺负人家?! 对此,贾宝玉冷眼以观。可惜杜世荣却连忙替贾宝玉的解释:“笑笑姑娘误会了,他并非觉得姑娘哪里不好,他只是......” 想了半晌,杜世荣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贾宝玉为什么一毛不拔,为了不让韦笑笑误会、委屈,他如此道:“实际上,今日四位姑娘他都没有送过花,并非针对笑笑姑娘一人。” 贾宝玉心中摇头,你这还不如不解释。 果然立马就有人声讨贾宝玉了。 “什么,居然一枝花都没有送,这也太吝啬了吧?” “就是就是。” 这是没有恶意的话,纯粹是大家对于不合群的吝啬鬼、守财奴的鄙夷。 “哼哼,还什么第一公子,我看就是个徒有虚名之徒,亏他之前还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却原来一两银子都不出,纯粹是来吃白食的。 这种人,真是羞与为伍。” 这一类,就是心中对贾宝玉有不满或者是心存嫉妒的,只敢在人群中悄悄发言,挑起事端。 韦笑笑却并不为这些言论所动,她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自己并不算高耸的胸脯,娇声笑道:“嘻嘻,原来伯爵爷不是只没投给笑笑,而是所有的姐姐们都没投,那样笑笑就放心了。” 看她那模样,似乎对贾宝玉崇拜至极,只要贾宝玉一视同仁,她就无怨无悔。 “只是,伯爵爷为什么一枝花都不投呢,难道是今日出门太急没带银子么?” 韦笑笑忽然又带着三分戏谑之音。 她可是今日新鲜出炉的第一花魁,这般当众笑语盈盈的与贾宝玉说话,丝毫不掩饰她对贾宝玉的青睐和仰慕,不经意间也不知点起了多少人的嫉妒之火。 贾宝玉看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越来越不善的眼神,自然明白这娘儿们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是,故意让他吸引仇恨值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小娘皮,不就是上午的时候没当舔狗舔她么,就记上仇了? 眼见群情有些激愤,杜世荣等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贾宝玉终于放下酒杯,慢慢站起来。 他这一动,整个大厅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笑笑姑娘说对了,本爵确实是没带银子,不过并非因为走得太急,而是,本爵实在也没什么银子可带的。 实不相瞒,便是今日出来,也是杜兄请客,否则,本爵实在不敢到这等销金窟来的。” 贾宝玉仰望太空......房梁,发出一声叹息,似乎为自己的贫穷,感觉到深深的自卑。 这一下,场面彻底安静了。 因为贾宝玉模样,实在不像是玩笑,难道这位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靖远伯,经济状况竟窘迫至此了么? 韦笑笑更是万万没想到,她眼角微微一抽,怔怔道:“伯爵爷是在与奴家说笑么。” 别的伯爵子爵之类的人可能缺银子,但是贾宝玉能缺? 当然,这是那些对贾家,对贾宝玉很有了解的人而言,大多数,还是被贾宝玉落寞的神态所动,都想听听,这位伯爵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说出这么“人穷志短”的话来。 贾宝玉低头看了韦笑笑一眼,道:“我知道说出来笑笑姑娘可能不信,然而,事实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难道我贾宝玉,就不想像在座的各位一样,为了心中所喜欢的花魁,一掷千金? 不不不,本爵做梦都想体验那种豪爽的感觉。 但是,我不能。” 贾宝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由落寞忽然变得激昂: “若是我只是个赋闲在家的闲散伯爵,哪怕平日里省吃俭用,我都要积攒些黄白之物,献给各大青楼的花魁们。 可是,我不是。 因为我身上除了高官厚禄,还有重大的责任。 承蒙朝廷看重,授予我‘钦差京师养生堂总裁’一职,此职位虽不高,但是责任重大。 连当今二皇子殿下都亲自负责督办,屡次督导我务必好好办差,切莫辜负朝廷与陛下的信任。 有鉴于此,本爵又怎敢轻忽? 笑笑姑娘身在一笑楼那样的销金窟中,旬日里只需要对着风月一笑,便可赚来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又哪里知道银子的可贵? 自我担任这一职以来,本爵才发现,原来,平日里本爵毫不在意的一两银子,竟足能保证一个孤弱孩童半年能够吃饱饭!区区五两银子,便足能保证一个孩童一年的所有吃穿用度,让他们能够健康的长大gRén! 五两白银虽然不多,但是遍数京畿之地,又有多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在外,无依无靠的孤、弱、病、残的孩童?几千?上万? 京畿之地,天下最富足之地尚且如此,遍数天下一十八省,如此之人岂非多如牛毛? 那些,都是鲜活的生命,是圣朝的子民。 本爵既受皇命,从建立之初便立志,京师养生堂并非京畿之地的养生堂,而是圣朝的养生堂,是天下的养生堂。 它是代圣朝,代陛下,代二皇子殿下,体天下生生之大德的创举。 本爵不才,但既然得朝廷之命忝居此位,又怎敢尸位素餐,怎敢不殚精竭虑? 虽然现在的京师养生堂只能容纳区区数千人,但是本爵相信,终有一天,它能够尽收天下孤弱,抚养gRén,将来为祖国戍守边疆,为国家创造财富。 所以,笑笑姑娘问我为什么不给姑娘送花,我在这里郑重的回答姑娘,曼说本爵本来就没带银子,便是有,本爵也不会送。 本爵既然明知道五两银子便足够一个孩童一年之资,又怎么可能枉顾一百个孩童的生死,而用五百两银子来讨笑笑姑娘一笑呢? 此实非贾某所能为尔。” 第389章 募捐? 满堂寂静,无一丝杂音。 贾宝玉的话,虽然没有太过于慷慨激昂,但是其中的深意,令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反思? 五两银子,真的足够养活一个孩子么? 那么今日的花魁大塞,单是大家送给花魁们的花,便已经超过十数万两白银,那么这些银子,又能养活多少个孩童? 全天下所有的孤弱孩童? 虽然很多人算不清这笔账,但是并不妨碍经年纸醉金迷的他们,一时间产生浓浓的罪恶之感。 杜世荣和冯紫英等人微张着嘴巴,愣愣的望着贾宝玉。 舞台上,韦笑笑不说话了。舞台下,其他人也大多噤声,至有少数人暗自嘀咕着什么。 “靖远伯高风亮节,钱某自愧佛如。钱某收回之前的话,只要笑笑姑娘愿意,伯爵大人自当可以与笑笑姑娘泛舟同游。” 之前的钱兄弟又站出来了,他相当的有气度,遥遥对着贾宝玉一拜,然后抬头,昂扬的与贾宝玉对视着。 这一刻,估计他觉得他的形象一定和贾宝玉一样充满了光辉。 贾宝玉同样对着他一拜:“钱公子气度不凡,有乃父之风,贾某多谢了。” “伯爵大人识得家父?” “礼部钱大人,士林名儒,贾某怎敢不知?” 简单一句话,让钱公子只觉飘在了海上,喝了点酒的他,脸上浮现了明显的酡红色,宛若花魁一般艳丽。 忽见四楼连接舞台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个轻装丫鬟,她先对着韦笑笑一礼,然后才看向贾宝玉这边,有些紧张的道: “我家小姐说,伯爵爷忧国忧民,为了孤弱孩童甘愿黜衣缩食,她十分敬仰,只是身在风尘,身不由己,不能亲自去看看伯爵爷创建的京师养生堂,深为憾事。 若能蒙伯爵爷不弃,我家小姐愿意为爵爷的事业略尽绵薄之力,以自身名义捐献白银一千两给京师养生堂,恳请爵爷代为收纳。” 她的话,再次掀起一番风浪。 连贾宝玉都意外了,下意识的反问:“你家小姐是谁?” 话音刚落,楼上便传来一道温雅的声音:“奴家练红绡,恳请爵爷不弃,代为收下这一千两银子,若能对爵爷的事业略有帮助,则为红绡心之所愿尔。” 贾宝玉抬头,果然看见对面四楼的围栏处,已经伏倚着许多的女子,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红衣女子。可惜隔得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见到她对自己遥遥一礼。 大家都望着贾宝玉,想看他怎么回应。 说起来,一千两银子虽然多,但是出自一个青楼花魁,还是曾经的第一花魁之口,大家并不觉的什么。许多人都知道,花魁自身身价本来就不菲,甚至足够为自己赎身,她们差的,只是一个愿意赎她们,而她们又放心的有情郎。 所以,对于红绡愿意捐献一千两银子大家并没有太过意外,反而更在乎贾宝玉的反应。 毕竟,接受一个花魁的馈赠,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特别是贾宝玉还身为伯爵。 贾宝玉此时也有些无语,他之所以说那番话,纯粹为了回敬在场的“风流骚客”们,顺带有些恶趣味。没想到,居然还能拉来赞助? 这是同情他么?还是这个练红绡当真心底善良,只听他一番话,便要出资资助京师养生堂? 以他贯来不吝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的思维来看,练红绡此举,这两个估计都不是主要的原因,说她是善于抓住机会为自己扬名倒更合理。 是的,花魁本来就是靠着姿色和名声活着。 她今日这么一说,假设贾宝玉不答应,她最多只是略损颜面,或许更多人的还会说贾宝玉不识好歹、妄自尊大、辜负美人恩等。 但是一旦贾宝玉接受了,她立马便能收获一波巨大的好名声,甚至压住今日诞生的第一花魁。 看吧,果然还是红绡姑娘心地好......很多人就会回忆起曾经第一花魁的风采。 只是这些,贾宝玉会在乎么? 他微微一笑,对上方之人略一拱手,道:“红绡姑娘这份盛情,本爵代天下所有流亡的孩童收下了。回头本爵会在养生堂大门外立一块捐献碑,将姑娘的名字镌刻其上,以供天下人观瞻。” “如此奴家便多谢爵爷了。” 美人的声音,听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咯咯咯,红绡姐姐这般有心,妹妹这个第一花魁,自然也不能落后姐姐太多了。” 韦笑笑忽然笑着,然后也对贾宝玉一礼:“奴家也愿意捐献一千两,爵爷可不能厚此薄彼,不收奴家的哦。” 贾宝玉面色不改,抱拳笑道:“自然不会,多谢笑笑姑娘慷慨解囊。” “爵爷,离落也愿意捐一千两......” 贾宝玉低头看了离落一眼,没说话。在他眼中,服侍他一下午的离落,自然比韦笑笑等人要亲近些,他不想敲诈她。 “人家真的愿意......” 离落噘嘴,似乎感觉受到了忽视。但是贾宝玉实则已经没有空暇管她了,只因为随着红绡和韦笑笑这两位一前一后的第一花魁发话,楼上接连又响起两道声音: “紫墨也愿意捐出一千两银子。” “素素也愿意捐出一千两......” 这是另外两个花魁的声音,比较婉转。 另有: “伯爵爷,奴家也愿意捐,只要伯爵大人收了奴家,奴家所有的身家都愿意献给大人......” 此类声音,自然只是极少数。因为她喊完就没脸待在外面,躲屋里去了。 这还不算完,风尘女妓都如此,何况那些自命不凡、财大气粗的爷们? 钱公子身形一跳,冲到前面,大声道:“我辈男儿,难道连女人尚不如乎?” 说着对贾宝玉吼道:“在下钱多铎,身为大玄子民,也愿意捐献白银一千两,助靖远伯光大京师养生堂,收尽天下孤弱!” 贾宝玉此时对这个钱公子印象大好,相比较于收女人的钱,贾宝玉更愿意让这些大老爷们捐钱。毕竟,能够到这儿来的,几乎就没有缺钱的主。 “哈哈,钱兄高义,贾某在此代那些孩子们多谢钱公子了!” 贾宝玉都可以想象,钱多铎这个头一开,其他人肯定不好意思一毛不拔。 果然,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弱弱道:“在下没有那么多银子,敢问伯爵爷,五十两银子可以么?” 确实,一千两,并非谁都拿的出来,或者说,并非谁都甘愿拿这么多银子出来纯粹的做善事。 贾宝玉立马笑道:“当然,多少都是各位的心意,贾某同样代养生堂内的孩童,多谢这位公子。” 儒生立马喜笑颜开,道:“那我也捐献五十两!” 儒生这一遭,相当于是打破了一千两这个高度,这下子群众踊跃了。 “我出一百两!” “我出五百两!!” “我出二百两!” “......” 于是乎,好好的千金阁大厅,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居然成了善款募捐地。 偏偏,千金阁却无人敢出来制止。 或许也没有必要制止,反正也没有影响千金阁的利益,相反,今日之事传出去,无形当中,对千金阁的名声大大有利。 日后人们提起这次声势浩大的募捐,自然而然的会提到一个地名——千金阁。 第390章 耍赖的花魁 大厅内,二皇子看着周围那些人,有嘲讽的,甚至有低声辱骂的,但这些都是少数,更多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吼出自己要捐献的银子数量,表现自己也是有责任感的圣朝子民。 甚至有些人在暗地里诋毁了贾宝玉之后,也悄然凑上前去报出了一个不低的数字。 人活着,体面最重要,他们可没有贾宝玉那样的心境,想一毛不拔就不拔。 太监六福也是目瞪口呆,下意识的问了一声:“爷,我们如何,要不要捐一点?” 因为他已经看见有人若有若无的看向他们这边了。再乔装,二皇子和王府侍卫的气度却是乔装不了的,人们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伙人来历不一般……居然一直干坐着? 二皇子摇头一叹:“捐五百吧。” 对于贾宝玉粘性,他现在是深有体会了。幸好这个人被他一早的就收在麾下,不然要是在大皇兄那边,自己估计会很头疼吧。 “那,什么名义?” “二公子。” “是。” 六福便去了。 “爷,那伙人的动向基本摸清了,应该是冲着靖远伯去的,大概有四个人,看样子像是死士。” 一名侍卫走到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眉头一挑:“谁派来的?” “这个尚不清楚,要不然现在就把他们拿下审讯?” 二皇子想了片刻,摇摇头。 所谓死士,并非什么太神秘的东西,只要是把命卖给主家的人,都可称为死士。 不过死士也好,一旦他们动手,还有谁比大皇子的嫌疑更大么?大皇子之前可是明着放话会让贾宝玉死无葬身之地呢。 眼中闪过一抹成算,二皇子招过侍卫,叮嘱了几句,然后起身,悄然离开了千金阁。 ...... 连贾宝玉也没想到,他就是随便包装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还能有这样额外的收获。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挺爽的,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有他这样的本事,逛楼子不但不花一分钱,还能捞一笔的? 至于什么良心和贵族的自尊,对不起,所谓贵族的自尊,也就类同于酸腐文人的假清高那玩意儿,他向来是没有的。 至于良心,这一点更不存在了,反正除了自己没钱这一点,他也没说谎,养生堂本来就经费紧张。 他开的织染绣三坊都还在起步阶段,每天都要填进去大量的银子,真要到盈利那天,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至于拿宁国府的府库去填补养生堂的窟窿,呵呵,那不是大公无私,那是愚蠢至极。 京师养生堂,是朝廷的衙门! 而养生堂的建设,更是处处需要银子。 不过好了,有了今日这一笔名正言顺、来历可查的银子,他的很多构想都能尽快的提上日程。 想到这里,还真要感谢这红绡姑娘呢,若非她的神来一笔,他还真不好意思主动干这个事。 至于这件事之后会不会于他名声有碍,甚至会不会有御史言官批评甚至弹劾他,贾宝玉表示根本不在乎。 社会便是这样,做任何大事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起小人或者是自命清高的人在背后言三语四,指指点点,这些都属实正常。 真要在乎他们的想法,可以说,世人很难做成任何一件伟大的事业。 只要问心无愧便是。 “渍渍渍,不得了,小弟粗略估算了一下,已经超过两万两银子了......” 杜世荣显得比贾宝玉还要高兴,他一边收集着所有捐献的信息,一边让卫若兰、冯紫英、陈也俊三人记录成册。 贾宝玉对此毫无意外,单就几个花魁,就已经是五千两银子了。 正想着,就见走廊那边缓缓走过来一队明媚鲜艳的轻装丫鬟,她们不约而同的都端着盘子,里面可见都是些白花花、金灿灿的金银锭子。 “这是我家红绡小姐献给爵爷的......” “这是我家笑笑小姐献给爵爷的......” “这是我家紫墨小姐献给爵爷的......” “这是我家素素小姐献给爵爷的......” “这,这是我的......” 离落最后小声的道。虽然贾宝玉没答应收她的,但是她之前还是悄悄吩咐丫鬟去取来了自己的私房银子。 对此贾宝玉自然没有别的可说的,道谢之后悉数收下。 “你做什么?” 贾宝玉谢过那些丫鬟们,回头就见杜世荣一脸变态的表情在抚摸那些金的银的家伙什,顿时惊愕的问道。 “唔,就连她们的钱也是香的......”杜世荣不知从哪个盘里拿了一锭金子贴在脸上,一脸陶醉的模样。忽然看周围的人都看他,这才醒悟,讪讪道: “那个,我是在查验这些金子是不是真的。” 说着,作势用牙齿咬了一口。 贾宝玉恶寒,好歹也算是宰相公子,要不要这么**丝? 得不到女神的身体,就去翻女神的垃圾桶? 不过呢,不得不说,好像确实花魁们送过来的钱,比其他人送过来的看起来要漂亮些...... 看来看去,贾宝玉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怎么不见婉儿姑娘的呢?” 不要误会,并非贾宝玉贪得无厌,他只是好奇。 千金阁三大花魁,外加前来参赛的其他两名花魁都表示了,怎么就唐婉儿这个名气相当高的花魁不见动静呢? “咯咯,想来是婉儿妹妹手中并没有多余的银子可用吧。爵爷可不要忘了,婉儿妹妹是新人,还从来没出过台呢。” 离落笑着解释道。 她们花魁的收入,大多都是出台的时候,贵人、豪商们格外打赏的,这些钱,便是青楼也不能动,这也是行业规矩。 贾宝玉释然,只是立马又疑惑:“那韦笑笑不也是新人么,她怎么就有钱?” “那奴家就不知道了,爵爷要是好奇,就去问她呗,反正一会爵爷还要陪她泛舟夜游......” 离落的声音,娇俏又充满醋味。 贾宝玉自动过滤了醋酸,思索了一下韦笑笑为什么会有钱,随即便在心中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所谓各人自有各人的门路,他赚了人家一千两银子不说,还要去算计人家的身家,这有点过分了。 正在贾宝玉等人清点着账目,舞台上再次传来韦笑笑那魅惑众生的声音:“人家都在这里等了半日了,爵爷,您还没有回复人家的话呢!” 微微娇嗔,还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再次把众人的视线拉回去。 实际上,到了此时花魁大赛已结束,之所以还有这么多人待在这儿,便是为了看韦笑笑最终花落何处。 当然,肯定也不乏和薛蟠一样,看了一天的花魁表演,准备晚上留下来释放释放精力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又说一下千金阁的行业优势,人家除了主楼也就是大厅之外,还有几栋副楼,卖艺和卖身亦或是身艺皆卖的,区域分明。 这一点,就比花魁紫墨姑娘所在的紫竹馆有行业竞争力。传闻紫竹馆,全是淸倌儿,清一色卖艺不卖身的。 闲话不多谈,贾宝玉听闻韦笑笑的娇嗔,装傻充楞的回了几句,表示不太清楚她的意思。 贾宝玉觉得,他现在形象太光辉了,不太好和什么花魁夜游。 而且,已近黄昏,也差不多该打道回府了。 面对贾宝玉的装傻充愣,敷衍了事,韦笑笑似乎气恼了,她跺脚道:“哼,爵爷不守信用,奴家不捐银子给你了,你把钱还我!” 呃,这一番变故,让很多人瞪大了眼睛。 连贾宝玉都愣了,还能这么玩? 杜世荣似乎觉得贾宝玉的银子就像他的一样,也或许是恨韦笑笑夺走了他女神的第一花魁,闻言不悦道: “笑笑姑娘,方才可是你自愿捐的银子,贾兄又没逼你,你这个时候要回去,没有道理吧?” “人家不懂什么道理,人家只是青楼的小女子,感觉被骗了,要回自己辛辛苦苦卖笑赚来的银子有什么不对?” 杜世荣顿时哑口,人家连“卖笑”这两字都说了,他也实在没脸再说别的。 而且,吃瓜群众任何时代都是有的: “笑笑姑娘虽然是第一花魁,但是人家赚银子也不容易,反正靖远伯今日得了这么多银子,就把人家笑笑姑娘那份还给人家吧。” “就是就是,笑笑姑娘才出道,想来没多少银子,之前可能也是一时没考虑清楚才答应捐银子的,诸位大人和公子就把钱还给人家吧,反正你们也不差那一点......” 或许女人是有特权的,特别是美丽的女人,还是会撒娇的美丽女孩子,韦笑笑这么一闹,居然没有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 毕竟当场反悔的事,一般人也做不出来。 贾宝玉也是无语,看着傲立当场,一副不还钱就哭给大家看的韦笑笑,贾宝玉顿时对这小娘儿们产生了一抹戒心。 这娘儿们,要不是无意的,心机属实深了些。 这银子自然是不能还的,一旦还给她,按她的说法,他就真成了骗子了! 哪怕今日无事,日后也有说不清的麻烦。 讲道理么,人家刚才就说了,她是小女子,就是反悔了,还有什么可讲的?说不定一会人家就哭了都有可能...... “那按笑笑姑娘的意思,是否只要本爵陪笑笑姑娘游湖,笑笑姑娘就不会要回银子了?” 贾宝玉一旦想通事情的关键,做决定也是很快的。 韦笑笑也没想到贾宝玉这么爽快,微愣之后,立马笑着:“嗯嗯嗯,不过不是游湖,是游流晶河啦。再说,是人家陪爵爷泛舟,可不是爵爷陪人家哦。” 哪怕是娇滴滴的声音,也带着些许媚态。 其他人听去,骨头都酥了。 这样的花魁,谁不喜欢?许多人都在心中定下诅咒,让贾宝玉下辈子投胎做一只猪,那样就不会和他们抢花魁了...... 许多人带着对贾宝玉的恨意,离开了大厅,去追寻能够抚慰他们心灵的**去了。 这边,贾宝玉倒也不矫情,不就是和美人泛个舟么,横竖他也吃不了亏。 转身安抚了噘嘴的离落和黄裳,让她们自行离去,又吩咐茗烟和姜寸,让他们带人把所有的钱送回京师养生堂。 “我的职责是保卫大人。”姜寸却一步也不肯离开。 贾宝玉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没说什么,只让茗烟去安排便是。 “嘿嘿,美人还等着贾兄呢,贾兄只管去享受,这里的事,交给兄弟们便是!” 杜世荣见贾宝玉还不走,笑着推他,因为韦笑笑的一个丫鬟已经走到这边静候了。 对此贾宝玉倒没什么迟疑,反正账册在自己手里,杜世荣等人总不至于还贪这个钱吧? 因此拱手道了谢,又告罪一番,才随着那丫鬟离开。 大厅里的人已经四散,加上还有许多女郎在忙着揽客,妈妈桑们忙着记账,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更忙了。 “爵爷,楼上请。” “嗯”贾宝玉微微点头,顺着丫鬟的引领,踩着绵软的地毯,依次上了三楼,再上四楼。 好不容易来到韦笑笑的香闺之外,姜寸正要跟着贾宝玉进屋,那丫鬟却拦住:“小姐的房间,只有爵爷一个人能进。” “让开。” 姜寸冷冷说了一句,手就已经按在刀柄之上,吓得人小姑娘下意识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他。 对于姜寸的不怜香惜玉,贾宝玉早有预料,笑道:“你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我会叫你。” 这个丫鬟确实是韦笑笑的丫鬟,上午他见过。只要不是别人假冒的,想来就不会是什么陷阱。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什么人都敢算计他。 也就大皇子这种又尊贵又蠢的货色,他需要防备些。 姜寸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命,只是低声嘱咐道:“大人小心,有事立马叫属下。” 贾宝玉微微一笑,只是姜寸却不知道,转身背对着他的贾宝玉,面色却有些阴沉下来。 平时,姜寸绝不会如此...... 韦笑笑的闺房布置的十分精致,透亮的珠帘,五色斑斓的帷幔,矮桌上焚着百合香,温馨而充满粉色的诱惑。 不过,想来这也不是韦笑笑的闺房,只是临时借用,毕竟韦笑笑是一笑楼的人。 “笑笑姑娘呢?” 见屋里没人,贾宝玉随意问了一句。 丫鬟道:“姑娘正在换装,请爵爷稍候片刻。” 说着,她提来茶壶,开始为贾宝玉斟茶,动作熟练,眼神专注。 贾宝玉悄悄在她的臀上摸了一把...... “哐当~”茶杯坠落,那丫鬟整个身形立马闪退两步,双手捏起,美目圆睁的望着贾宝玉。 “嘭”同时房门被踢开,姜寸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朝着房间之内除了贾宝玉之外唯一的丫鬟擒拿而去。 “住手。” 贾宝玉叫住了他,然后对那丫鬟拱手告罪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丫鬟显然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眼睛转了又转,最终似乎判断出自己打不过姜寸,瞪了贾宝玉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礼,转身出去了。 “大人,怎么了?” 姜寸眉头紧皱,他还以为...... 贾宝玉道:“无事。” 说着看了他一眼,让他出去,并道:“你不用防着里面的人了,她们没问题。” 确实没问题,他已经亲手试过了。 姜寸面色变了变,却同样什么也没说,告罪出屋。 第391章 刀,比匕首厉害 日落月升,大厅后院,离落打发走了一群前来打探贾宝玉情报的姐妹们,然后来到自己的浴室准备沐浴。 去掉轻纱,解开围裙之后,忽然从她的腰带里面掉出来一块东西。 “这是什么呀。”她的丫鬟好奇的捡起来,打开一瞧,居然是两张折叠起来的银票。 一张面值一百,总共是二百两。 “这么多呀,这是谁给小姐的?” 丫鬟惊讶道。 离落也接过来一瞧,脑中回忆了一下,立马就知道是谁给的了。 好讨厌的人,还以为他只是又悄悄占自己的便宜,才在自己腰上摸索,却原来是为了给赏银...... 嗯?他不是说自己没银子的么,看来也是骗人的了。 离落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又感觉有些失落。 她宁愿贾宝玉没给她这些银子,那样的话,她还可以幻想一下她在对方心中有些不一样...... 幽幽一叹,果然,人心不足人之常情。 对方那样的人,身在风尘中的她,终究是难以企及了。 “小姐想什么呢?这些银子莫非是靖远伯大人给小姐的?” “不是,是别人给的。” 离落否认了丫鬟的猜测,贾宝玉既然骗了人,她下意识的就要帮他隐瞒一切可能对他不利的因素。 “好了,把银票收好,我要洗澡了。” “嗯。” 丫鬟接过银票操好,又把帘子全部放下,丝毫不给外人窥伺的机会…… 外面,流晶河上。 晚霞逐渐消散,这条充满春意的河流之上,已经有许许多多的花船缓慢摇曳,无数的灯光照应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把整个河面以及两岸的风景都映衬的别样迷人。 乌篷船上,韦笑笑跪坐在矮几之前,一边沏茶,一边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呵呵,居然当真是个少年人,不过,也确实如传言的那般俊俏耶。 俄而目光一扫,看见旁边的小船上,那笔直挺立,刀剑双配,只是目光四下巡视的青年男子,她咯咯笑道:“爵爷这个侍卫,可真是尽职尽责呢。” “是么,可能他怕你行刺我吧。” 对面之人单臂后撑着矮凳,微微仰着头,似乎已经被月色所迷,闻言只是漫不经心。 “爵爷,您这么说就不怕伤人家的心么,你看人家这个模样像是刺客么?” 韦笑笑很伤心,放下茶壶,做出很柔弱很柔弱的样子。 贾宝玉终于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除去面纱,露出她绝美容貌的女子。 她看上去年纪同样不大,只是却给人一种很成熟的感觉,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璀璨、妩媚,在周围环境的照耀下,更是仿若装入了一片星河一般,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沉迷。 微微偏过头,贾宝玉端起面前已经沏好的茶,笑道:“这个可说不准。不过想来我与笑笑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算笑笑姑娘是刺客,也不应当来刺我才是。” “哼,爵爷太讨厌了,这么冤枉人!奴家不干啦,罚爵爷也为奴家沏茶。” 美人嗔恼,噘嘴而坐,并把茶壶轻轻的放到贾宝玉的面前。 贾宝玉微微一笑,竟当真坐直了身子,接过了茶壶,微微掂量了一下,察觉里面还剩有不少茶水,便弯腰在美人面前的茶杯里倒了半盏,便当做已经沏好茶,然后单手示意:“请。” “咯咯咯。” 美人果然高兴的笑了起来,她端起茶杯,笑道:“世间能得爵爷亲自斟茶的女子,怕是没有几人,嘻嘻,奴家有幸成为其中一个了哦。” 然后作幸福模样的轻呡了一口。 “那笑笑姑娘估计想错了,本爵家中的丫鬟,许多都喝过本爵亲自斟的茶。” 贾宝玉淡淡一笑,顺便为自己添了一些茶水。 韦笑笑的动作一窒,随即微微白了贾宝玉一眼。居然拿她跟丫鬟比,不过认真起来,她的花魁身份,还真未必有人家国公府里一个丫鬟高贵。 于是也不好与贾宝玉分辨什么,转而望着贾宝玉的手,笑道:“奴家观爵爷的手白皙润泽,手指修长、矫健却不失柔和,想必爵爷时常也操演乐器,不知爵爷所擅长者为何,琴,洞箫,还是长笛?” 贾宝玉下意识的摊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这一双手,确实被他保养的很好,真要细论的话,怕是比很多女子的手还要美观。 只是,真的有这么美了?连第一次见面的韦笑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手上? 长此以往,会不会影响自己英明神武的男儿气概?莫非,回去之后要故意找点重活儿来做做? 如此遐想了片刻,他眼帘微微一抬,看着还巴巴等着他回复的韦笑笑,嘴角一笑:“琴弹得不好,笛子略会一点,至于萧那玩意儿,本爵不会,那是你们女人该学的......” “为什么?” 韦笑笑本来还为贾宝玉的谦虚而摇头笑着,忽听这个言论,立马发出疑问:“萧乃是最古老的乐器之一,自古以来多为男子学习吹演,怎么到了爵爷嘴里,竟是女子当学之物?” 她疑惑的看着贾宝玉,见贾宝玉一派若无其事,但却丝毫没有再回答她话的意思。 总算她并非愚顽之人,不知想到何处,眉头霎时紧皱,然后一张漂亮的脸蛋就飞起两朵红云。 她眼帘低垂,然后又抬起,看着贾宝玉,娇嗔道:“爵爷忒地可恶,竟出如此淫邪之语。” 贾宝玉见她反应这般快,略感意外,不过还是作不明所以状。 韦笑笑又道:“爵爷如此深谙此道,想来等闲没少让家中的丫鬟练习此术,难怪方才爵爷说家中许多丫鬟都喝过爵爷亲自斟的茶,怕也是为了嘉奖她们......” 韦笑笑的脸更红了,似乎想到了更令人难堪的画面。 身在青楼,她又如何不知道吹箫另有一层意思。综合贾宝玉之前的话,她不得不怀疑的贾宝玉的喜好以及人品......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贾宝玉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下平静的湖面。远处还传来许许多多的娇声笑语,那是从别的花船上传来的。 “时间不早了,本爵该走了。” 贾宝玉站起了。 韦笑笑立马掩去娇羞之色,变得委屈而幽怨:“难道爵爷就这么不想待在笑笑的船上,这才多么一会,爵爷就要走了,奴家真是好伤心呢。” “**一刻值千金,笑笑姑娘听听远处,有多少人已经枕在美人的腿上呼呼大睡。这种环境下,你叫我如何安心在这里陪姑娘喝茶聊天? 笑笑姑娘也体谅体谅我,毕竟本爵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贾宝玉如此笑道。 韦笑笑仰视着贾宝玉,自然不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忽然娇笑起来,道:“爵爷若是觉得无聊,笑笑的腿也可以给爵爷枕啊......若是……” 她故意停顿了两下,秋波荡漾般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贾宝玉,忽然眼帘微微一垂,道:“若是爵爷还不满意,说不得爵爷便是要笑笑‘吹箫’给爵爷听,笑笑也会从了呢,咯咯咯......” 美人银铃一般的笑着,甚至还故意在吹箫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饶是贾宝玉明知道她是故意调戏他,闻言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的容貌和,特别是一双薄薄的嘴唇儿……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一般呢。若是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其滋味,必是难以想象…… 正要回应这女人,忽听旁边的小船上传来姜寸的声音: “大人小心!” 贾宝玉抬头一瞧,就见不知何时,另有一艘小船已经靠近了他们这边,而且随着姜寸的声音,陡然开始加速朝着这边撞过来。 从贾宝玉的角度看去,能明显看到,上面有三个人,其中两个都在奋力的划水,一人持着寒光闪闪的长匕,眼神凶恶的盯着他。 显然,对方正是冲他而来。 “快!!撞上去!” 对方显然知道暴露了,也不再遮掩。那船速度飞快,贾宝玉这边的船大了很多,又近乎原地不动,躲避显然是来不及了。 “他们,他们是刺客不成?!” 韦笑笑被这突发情况吓的花容失色。 却见姜寸指挥着他那边的船工朝着这边划了几步,然后猛然一个飞跃,便跳到这边的船上,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对贾宝玉道:“大人莫慌,有属下在!” 贾宝玉点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用行动证明他确实不慌。 姜寸嘴角微抽,却知道没有时间废话,拔出腰间的佩刀放在贾宝玉面前。他知道贾宝玉虽不练习武艺,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有这把刀,也可以防身。他看了一眼贾宝玉对面,花颜微白的韦笑笑一眼。 便在此时,那小船就要撞上这边的大船,姜寸眉间一沉,在对方准备起跳之前,一个纵越而起,长剑高举,竟先发制人一般的跳到了对方的船上。 那几人显然没料到贾宝玉这边就一个护卫还敢跳过去,又见姜寸来势汹汹,仓促间只能避退阻挡。 “嘭。” 两船相撞,却只接触了一下,便由于彼此之间的相互作用力排斥而开,各自偏移了方向。 三个刺客也因为错失这个机会,再难有上大船的机会。 猛烈的撞击,令两边船上的人都站立不稳。 韦笑笑和贾宝玉两人因为坐着,重心较低,不至于颠簸摔倒。只是韦笑笑看着贾宝玉面上古井无波,竟似当真一点也不慌,属实诧异:“爵爷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贾宝玉没有回答,因为他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盯着那边小船,倏忽嘴角一笑:原来是三个菜鸟,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被姜寸刺翻两个到河里了。 贾宝玉的自信似乎令韦笑笑也镇定了好多,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忽然笑道:“方才爵爷还怀疑笑笑是刺客,您说,要是笑笑这个时候行刺爵爷,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呢?” 她微微仰着头,显得天真而娇俏,和她嘴里的话意完全不一样。 “零。” 贾宝玉淡淡说道。 “呵呵。”韦笑笑娇声笑道。也不知是嘲笑贾宝玉的自信,还是为自己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而笑。 只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因为左边忽然也蹿出来一艘小船,上面有很多人,其中一个还在大叫: “二爷,我们来救你了!” 显然,这是贾宝玉的人。 “好了,现在你可以行刺我了。”贾宝玉笑道。 韦笑笑略显讪讪,柔媚一笑:“大人说笑了,笑笑怎么敢行刺大人,又怎么舍得行刺大人......” 话音未落,忽听两边水声同时响动,两只手同时扒在了船沿上,其中一个还罢了,只见另一个动作十分轻柔矫捷,几乎一瞬间就翻飞上船,朝着贾宝玉这边飞扑过来。 其动作之快,连贾宝玉估计着他拿刀都来不及阻拦。 他立马放弃举刀阻拦,只是拉住韦笑笑,一个翻滚,避开了对方这致命一击。 可惜对方已经上船,而船上除了韦笑笑的一个丫鬟,就还有两个船娘,她们都瑟瑟的躲在船屁股后头,显然是不可能出来救人的。 “休伤吾家大人!” 贾宝玉亲兵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但是那刺客更近。 贾宝玉全神贯注,悄然握紧了被他裹在身下的刀...... “爵爷小心!” 却在此时,韦笑笑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被贾宝玉情急之下还有保护她的动作所感动,在刺客再次冲上来的时候,猛然扑倒贾宝玉,把贾宝玉压在柔软的地毯上。 那刺客似乎注意力全在贾宝玉的身上,根本没考虑他身后的娇弱女子,被她的举动一激,脚下发力,却正好踢到从贾宝玉怀里掉出来的刀上。 脚下一个趔趄,但她反应却很灵敏,在即将摔倒之际还朝着贾宝玉刺了一记匕首。 贾宝玉根本没有时间去恨韦笑笑这个猪队友,他知道这刀是躲不掉了,只能尽力侧身,不让其伤着要害...... “咚咚咚~” 接二连三的人员跳上甲板之声。 “保护大人!” “狗贼,纳命来。” 那刺客快速平衡身体之后,眼见没有机会,竟毫不犹豫的一个纵身,直接扎进了河里,很快消失不见。 再说那另一名刺客,才刚刚翻上船,就看见一个同伴先他一步,而且就要刺杀成功了,他刚想上去帮忙,惊觉一个人从天而降,直接跳到他面前,伴随着一声“纳命来”,他就被一刀劈倒了。 倒下去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是:刀,特么是比匕首厉害啊...... 面前矮几伤的东西全部洒落 贾宝玉随口说道,然后竟坐回原先的位置。 姜寸 那丫鬟去了没太久就回来了,她瞧着贾宝玉,眼中有着明显的戒备。 “我们小姐已经在船上了,靖远伯请随我来。” 丫鬟隔着贾宝玉老远,做了请的姿势。 “好。”贾宝玉站起来, 第392章 包扎 “大人,你没事吧?” 亲兵们把那刺客随手解决之后,发现没有敌人了,便上前关心道。 贾宝玉却没回复他们,而是眉头紧皱的看着怀中纤弱的美人儿。 “你没事吧?” 方才危急之际,是这个女人奋不顾身的救了他,不过她却被刺客的匕首划伤。 此时伤处已经流血。 美人本来就娇美,此时这般面色发白的蜷缩在他怀中,将楚楚可怜之态表现到了极致。 她问道:“爵爷,奴家会死么......” 贾宝玉看了眼她的伤口,又将周围的情况收在眼中。 刺客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只有一个貌似不会水的旱鸭子还在水中扑腾,见贾宝玉的亲兵划着小船过去,情知逃不掉的他直接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身体,一时间染红了一片河水。 看来也是活不成了。 “放心,你不会死。” 以贾宝玉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韦笑笑的伤势不算什么,但是考虑到对方是个女人,还是个青楼花魁,倒也温言安慰了一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这个时候,她的丫鬟才跑出来,跪在她面前哭诉。 贾宝玉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道:“会包扎么?” 丫鬟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韦笑笑只微微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然后便低头,保持依偎在贾宝玉怀里的姿势不动了。 “不,不会……” 贾宝玉倒也没奇怪,将韦笑笑抱起来,又问姜寸要了一点金疮药,然后便进了船舱。 将韦笑笑放在里面的小榻上,又让丫鬟把两边的帘子放下,并让她找来干净的水和帕子等。 “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免得失血过多。” 韦笑笑微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小声道:“要不,我自己来吧。” 贾宝玉还没说什么,丫鬟已经端来温水和帕子,却道:“没有纱布……” 贾宝玉看了她身上一眼后,坐到韦笑笑背后,正色道:“得罪了。” 伤口在后肩,自己肯定是没法包扎的。至于丫鬟,是她先说不会的…… 贾宝玉又非道学君子,只要美人不反对,他向来乐于助人。 对于贾宝玉连解释都不解释就否定她的话,韦笑笑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神色更添三分羞意。 她温顺的点点头,鼻腔中轻“嗯”了一声。 于是贾宝玉不再犹豫,浅吸一口气之后,慢慢褪下她的纱衣。 纱衣下是一件白色的立领白色中衣,贾宝玉些微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探到前面,慢慢将衣扣解开…… 美人儿头垂的更低了。 只是似乎贾宝玉的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她微“唔”了一声。 虽然很短暂,却也使的贾宝玉从温香软玉的感觉中抽身而退。 坐正了身子,他已经看见了伤口,恰在左后肩。看起来伤的不深,倒是伤口颇长,约有二三寸许。 些微血污分布在周围,却丝毫不能影响美人雪白如玉肌肤的美感。 他拧了帕子将血污除去,再撒上些许金疮药,然后招过丫鬟来。 丫鬟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上前。 贾宝玉便捉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袖子往上翻了一层,露出中间白色的纱衣,然后双手用力一扯,便撕下来一条纱巾。 用来包扎,正合适。 “这金疮药是外面的糙汉所用,估计只有止血和防感染的作用,若是笑笑姑娘怕留疤的话,回去之后可另寻去疤的良药换上即可。”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 韦笑笑沉默了一下,背对贾宝玉问道:“爵爷向来都是这般细心的么……对别的女孩子也是?” 贾宝玉抬头,除了雪肌玉骨,却无法看见韦笑笑的神色。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 女人,总是喜欢问这样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正要克制心中的些许绮念给她包扎完完事,却赫然发现,药虽上了,但要包扎,还有一件大的阻碍。 一根挂在美人脖子后头的丝带牵扯住的贴身衣物。 “之前那刺客行刺,爵爷分明可以自行躲避,为什么要拉上笑笑?” 韦笑笑又问,她完全不知道贾宝玉眼下遇到的难处。 贾宝玉也正觉不好开口,听她说话,便回说:“没什么,正常的反应罢了。” “别说是我,便是随便一个正常的男人,身边有笑笑姑娘这样的美人,也会下意识要护着她的吧。” 为了让韦笑笑放下防备,贾宝玉用轻松的语气,简单开了一个玩笑。 “呵呵。”韦笑笑果真笑了笑,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那个,为了包扎稳妥,姑娘的贴身之物最好也暂时解开……”贾宝玉适时提出提议。 韦笑笑下意识的把手搭在胸上,也不及笑了,面上的红晕瞬时浓郁了太多。 要是那样,可就…… 贾宝玉见她不说话,知道这样估计确实有些难为她,叹了叹道: “无妨,就这般包上也行,只要姑娘回去之后,重新拆了再包扎一遍就好。” 伸手将纱布从美人肋下穿过,就要这般给包扎上。 却见韦笑笑只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爵爷若是觉得解开好,便解吧,反正……反正奴家在爵爷面前也没什么贞洁可言了。” 贾宝玉顿时抬头。 这话说的,他鸭梨好呀…… 那么,这个肚兜是解还是不解呢? …… 流晶河这个时间段正是繁华热闹之际。 贾宝玉遭到刺杀,这般大的动静,立马就被周围的人发现。 很快就不知有多少人从花船、两岸的楼房上露出头,瞧新闻、看热闹。 官兵也来的十分迅速及时,他们封锁了千金阁以及河流两岸…… 当贾宝玉走出船舱的时候,他们的船已经靠岸。 “大人,已查清,总共是五名刺客,其中四个已死,还有一个盾水而逃。 不过顺天府的官兵也已经到了,相信很快就能抓到余下那名刺客。” 展飞禀报道。 “顺天府的人这么快?”贾宝玉十分诧异,前后不到一刻钟而已,顺天府的人开车来的不成? 茗烟立马道:“听说是他们正好在附近搜捕一伙江洋大盗,闻讯就赶过来了。” 贾宝玉想了想,让姜寸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事,然后让茗烟去备马车,好送韦笑笑回一笑楼。 韦笑笑本来就非千金阁的人,如今花魁大赛已经结束,自然是直接回自家养伤为宜。 第393章 心思 千金阁内,杜世荣、冯紫英等人也闻讯而来。 “好胆的胆子,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敢行刺贾兄!别叫我知道是谁,否则我干翻他祖宗十八代!” 杜世荣显得异常生气。 他们几个刚才进了厢房,正准备再吃点酒,然后寻个美娇娘好好亲热亲热,没想到就听说贾宝玉遇刺了。 “这还他娘的用问,肯定大皇子干的!”薛蟠忽然出声。 他早先就搂着两个美人儿睡了一觉,如今酒意消了不少。在他看来,敢做这种事的,非大皇子莫属。 其他人肯定没这个胆量。贾宝玉不但是朝廷命官,还有爵位在身。 刺杀贾宝玉,罪同谋逆。 “薛大哥,不可胡言!” 贾宝玉却不为薛蟠的仗义执言而感动。 没有证据,随意攀诬皇子,同样是大不敬之罪。 被贾宝玉训了一句,薛蟠显得相当不服,鼓着牛眼睛,愤怒使得他的胸口都在上下起伏。 “咳咳。”杜世荣咳了两声,也安抚了薛蟠两句。 他虽然也觉得薛蟠的说法没错,但是却不敢明说。毕竟,若真是大皇子,他可不敢干他十八代祖宗…… 贾宝玉却无意与他们在这里叙闲话,只是与杜世荣道:“今日承蒙杜兄盛情款待,只是刺客刺伤了笑笑姑娘,在下要先送笑笑姑娘回去,便先行一步了。” “笑笑姑娘受伤了?” 果然薛蟠对美人的关注,永远是最大的。 贾宝玉随意解释了一句,然后便辞别众人出来。 正遇上顺天府的人,打头的居然是贾雨村。 “下官顺天知府,见过靖远伯。” “贾大人如何也来了?” 贾宝玉属实意外。 “京畿重地出现这样胆大妄为之徒,下官身为父母官,自然不敢高卧后堂。 对了,那些刺客没伤到大人吧?” 贾雨村说话得体,对贾宝玉表示出了该有的恭敬和关心,却没有太谄媚之意,反而颇有一种为官的正气。 贾宝玉简单与之客气两句。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这伙刺客的来龙去脉查清,将他们绳之以法,以正国法纲纪。” “贾大人有心了。” 贾宝玉正要告辞,却见一个捕快匆匆而来:“报府台,卑职等人方才追踪到一名疑似刺客之人。” “可有抓获?”贾雨村立马正声问道。 身为父母官,抓反贼、破大案,都是提升政绩最快的法门。 若是能最快的破了这起刺杀案,他自然会很高兴了。 “没有,那贼人跑到一处庄园不见了……” “那你还不带人进去搜,要是放跑了刺客,本官拿你是问!” “回大人,那处庄园是福康王府的产业,卑职等人实在不敢闯啊……” 呃…… 贾雨村的神色略僵,回头看了一眼还没走开的贾宝玉,然后正气凌然的道:“王府庄园虽不能乱闯,不过却也不能放过贼人,你马上带人前去布控,一旦那人出现,立马抓起来!” “是。” 捕头立马带人去了。 贾雨村又上来询问贾宝玉可有别的吩咐,还有是否有什么线索之类的东西。 “本官对于这场刺杀也是毫无防备,所有的一切,贾大人可以问我的亲兵队正。 大人办案也不必顾忌本官的颜面,只管按国法公理论断便可。 好了,本官尚有俗务在身,便不多陪了。” 贾宝玉拱手一礼,然后转身来到侧门之前。 这边,韦笑笑等人已经坐上马车。 茗烟建议:“二爷,为了安全,二爷还是坐马车吧。” 他指着另一架马车道。 贾宝玉自然动他的意思,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骑马的话,容易被人一箭“爆头”。 虽然贾宝玉觉得,刺客再行刺他的几率不大,能够有那种神乎其技箭术的可能性更小,但还是准备听从茗烟的建议。 毕竟小命儿只有一条,没必要的风险还是能避就避了。 况且,茗烟小子办事越来越靠谱,还知道弄几辆马车混淆视听…… 这样的马仔,值得肯定。 正要准备上车,韦笑笑的丫鬟过来,说道:“我们小姐有请。” 看着周围的亲兵还有小厮们那故作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贾宝玉摸了摸头,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随着丫鬟过去。 一笑楼对于韦笑笑的保护力度还是很不错的,好几名威武的壮汉守卫在马车后头。 也是,花魁身价本来就不低,还容易遭贼惦记,是得好好保护着。 “爵爷,请。” “嗯。” 踩着矮凳,贾宝玉上了韦笑笑的马车。 这是他第一次上花魁的车,比之家中的那些马车,果然别有一番韵味。 掀开帘子,直觉一阵异香扑鼻。 韦笑笑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之内,见他上来,面上立马露出一个羞赧的表情,媚眼如丝一般的瞅了贾宝玉一眼。 “爵爷~” 若非贾宝玉早见识过杜秋娘甚至是秦氏的媚功,此时只怕也要薛蟠附体。 况且也知道韦笑笑是因为方才包扎的事而芳心颤动,所以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弯腰钻进了马车。 留给外面人的,只有那一声娇媚的声音,还有微微晃动的马车帘子。 …… “奴家多谢爵爷一路相送。” 一笑楼之前,韦笑笑微微屈膝一福,算是道谢。 贾宝玉点点头,同样拱手告辞。 并没有什么留念不舍之意。 这个女人,诱人是诱人了一点,但估计是个麻烦…… 方才,昏暗的马车之中。 韦笑笑问:“爵爷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笑笑的,比如,为什么要帮爵爷挡这一刀……” “为什么?” “嘻嘻,人家不告诉你。” 马车之内没有蜡烛,从外面的火把传递进来的微弱的光线,可见美人面上的俏皮之色。 贾宝玉若有似无的一笑,忽道:“我观笑笑姑娘那丫鬟貌似会点拳脚,怎么之前在船上,竟然吓得那样。还有,笑笑姑娘另一个丫鬟,之前怎么也不在呢?” “咯咯,人家可是为了陪爵爷泛舟,带那么多人做什么。至于你说小玉呀,她确实跟着楼里的老师傅练过两招防身术……也是呀,方才居然都不知道出来救主。 哼,这个小玉,看我回去不教训她。” 贾宝玉盯着她看了两秒,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毕竟只是个小丫鬟,遇事慌张也是有的。若你为这个罚她,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她若是知道是我嘴嫌,估计更讨厌我了。” “咯咯咯,爵爷还知道小玉讨厌你呀,叫你轻薄,竟然趁人家倒茶,摸人家那里……哼!” 韦笑笑嗔怪不已。 贾宝玉并不解释。不过那丫鬟连这种事都告诉韦笑笑,显然,主仆关系很亲密呀。 “若是本爵意欲为笑笑姑娘赎身,不知笑笑姑娘可愿意?” 韦笑笑自为得意的笑意顿止,足足愣了半晌,才道:“爵爷是认真的?” 贾宝玉微笑出声。 “嘻嘻,笑笑真是荣幸呢,能得爵爷看中。 不过嘛,爵爷若是为笑笑赎身,是准备如何安置呢? 放在家中做个使唤丫鬟,还是像那杜姐姐一样,放出去为爵爷办事,亦或是……收在房里服侍呢?” 韦笑笑反问着,她似乎有些高兴。 贾宝玉亦反问:“那笑笑姑娘愿意选择哪一个呢?” “呵呵呵……奴家就当爵爷是认真的吧,不过爵爷若是要人家选的话,那人家一个都不选。 奴家虽然身份低贱,但也是个清白女子,既不想做人下人,亦不想做个以色侍君的姬妾,日后全凭爵爷喜好,随便欺凌、抛弃。 所以,若要奴家心甘情愿的服侍,也须得明媒正娶…… 不过爵爷这么优秀,奴家倒是可以降低一点标准,嘻嘻嘻,其实是人家知道比不过那太师嫡孙女啦。 所以,若是爵爷要为奴家赎身,至少也要答应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把人家娶进门才行。 呵呵,就是不知道爵爷愿不愿意为笑笑如此做呢?” 韦笑笑的话,似乎答应了贾宝玉,所提的要求,也只是为了提高自己日后的地位。 贾宝玉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笑笑姑娘有气节,令在下佩服。” 他非色令智昏之人。 以韦笑笑一个青楼女子与他之间的天壤之别来论,没有立马答应,便已经是拒绝。 八抬大轿,那是权贵之家娶大妇所用的仪制。 当然,若是贾宝玉真的喜欢她,等以后叶蓁蓁过门,未必不能给她这么一份荣耀。 但是她应当知道,她提这样的要求,一般情况下,以他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答应的。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以后,笑笑姑娘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叫人来找我,若是能帮的,在下自当尽力。” 罢了,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他并没有抓到就要刨根问底的必要。 看在她奋力救自己的份上,又是一个他看得起的美人,给个简单的承诺,算是他的心意。 “难怪俗语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果然不错。连爵爷这般人物,却也只把我们这样的女子当做玩物,不肯真心相待了。” 韦笑笑却不知道贾宝玉的心思,她只以为贾宝玉是知难而退了,顿时有些生气。 只是,贾宝玉却已经闭口不言。 回过神来,贾宝玉脑海中彻底放过这些事,招过茗烟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今日之事,回府之后不许胡说,特别是我遇刺之事。” “知道了,我就这去告诫他们。” 茗烟伶俐的回道。 第394章 不问 大皇子今日心情十分不好,从千金阁回王府之后,便招来姬妾,和府上那帮幕僚吃了一顿酒,胡弹海吹了一番,又赏了美人给两个讨了他头彩的人。 嗯,也不是赏,他还没那么大方,用完要还的…… 他自己也一如往常般的喝了个酩酊大醉,醒来后还是没忘记今日在千金阁受的气,又想起今日白跑一趟,花魁也没见着,更是不爽。 叫来手下喽啰,追问了一番今日花魁大赛的情况,待得知第一花魁是一笑楼的韦笑笑,他立马高兴了不少。 “你们明天给我派人去把她请进王府,本王倒要瞧瞧她有多迷人……” 大皇子虽然没见着过韦笑笑的面,但是早从手下人嘴里听过她的名号,知道她是走的“风骚”路线。 巧了,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 所以,对于韦笑笑夺冠,他才高兴,以致于迫不及待的想要赏玩。 “王爷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侍卫跑进小厅,有些慌乱的样子。 大皇子却嫌他打扰了自己与美人喝交杯酒的雅兴,呵斥道:“谁不好了?本王好的很!” 侍卫急忙道:“方才顺德庄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靖远伯贾宝玉遇刺了。” “贾宝玉遇刺?” 大皇子闻言,立马被吸引注意力:“真的?” “千真万确,就在刚才,第一花魁韦笑笑邀请贾宝玉在流晶河上泛舟,就在船上忽然……” “太好了!”大皇子只确定贾宝玉遇刺了,心下立马欢舞起来,也听不见侍卫接下来的话,“那刺客刺杀成功了没有?” “没有,听说是那花魁舍身救了他,他没事……” 大皇子大失所望,忽然关心道:“那笑笑姑娘没事吧?” “听说了受了伤,性命无碍,”侍卫思维跟着大皇子走了半日,终于想起他来回话的重点,急忙道:“王爷,现在外面在传,说是王爷您与靖远伯在千金阁争风吃醋,怀恨在心,所以派人刺杀的靖远伯。” “什么?谁他娘的放的狗屁,本王什么时候派人刺杀他了?” 大皇子一下子跳起来,要不是侍卫隔得远,他肯定要抓着对方的衣领质问。 “王爷虽然没有派人刺杀,但是贾宝玉在这个时候遇刺,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是王爷派的人。” 后院忽然走出一名青年,正是吴家大公子吴永。 大皇子见到此人,面色收敛了一些,他还知道要保持一些王爷的威严。 而且听了吴永的话,他倒也反应过来。 确实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刺杀的贾宝玉,第一嫌疑人都是他。 他忽然想起之前吴永曾经建议他暗杀贾宝玉,福如心至一般,他立马反问:“难道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并没有遮掩,以致于厅内太监、舞姬侍女都下意识的看着吴永。 这个吴公子这么大胆子? 吴永面目一沉,立马又恢复自然,走到大皇子对面下首一席坐下,笑道:“王爷说笑了,我与贾宝玉并无仇怨,我干嘛要刺杀他? 难不成王爷觉得我是在为吴凡报仇?呵呵呵。” 他笑的很随意,使人很容易就听出他对于吴凡的死持什么态度。 “再有,我虽然是吴家长房一脉,但是我父亲不过一个地方州县官,家中主仆加起来也就十来个人,也不可能派的出那样的死士去行刺的。” 吴家原本不过一个中下等家族,若非他叔父官运不错,后来又养出一个贵妃女儿来,吴家哪里能入京中高门的眼。 大皇子这才将疑心去掉,又问那侍卫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还有,顺天府的人到顺德庄园,非说有一个刺客进了庄园,想要进去搜查。” “混账!!” 大皇子闻言大怒,“本王的私宅也是顺天府的人能进去搜的?你赶紧带几个王府的侍卫过去守着,本王倒要看看谁敢进去搜!” 他的私宅里面有许多不能公开的“小秘密”,岂能允许顺天府的捕快进去搜查。 侍卫立马领命而去。 吴永见大皇子仍旧怒气难消,又道:“王爷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王爷啊。 王爷本来就和贾宝玉有私怨,今日又为了救郑怀义和张纪再结新仇,如此新仇旧怨之下,贾宝玉一旦遇刺,王爷岂能逃脱嫌疑?” “你是说,有人利用本王,想把刺杀贾宝玉的罪过嫁祸到本王头上?该死的废物,别让本王知道是谁。” 大皇子只觉五脏气的疼。真是废物,要是真的刺杀成功了,他还能略感欣慰。 如今这样只伤了一个女人,贾宝玉半点事没有,那些刺客在他眼中,自然都是废物蠢货了。 “吴永,你向来足智多谋,你给本王说说,这件事会是谁干的?” 大皇子也知道刺杀朝廷勋贵的罪过不小,并不想背这个锅。 吴凡嘴角微不可查的一笑,他自然猜得到是谁做的。 在他将消息传给他叔父之时,他就有八成的把握,他叔父会忍不住动手,因为他太知道他叔父对贾宝玉有多恨了。 杀子之仇,还是独子。而且今日又这般天时地利,连现成的背锅侠都有...... 至于他为什么想要贾宝玉死,除了在千金阁他感觉贾宝玉侮辱了他,另有一点,也算是给他叔父下个套。 不管刺杀成不成,他叔父也算是落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在他手中了。 日后吴家的家业,只能传给他! 至于吴天佑办事不周密,暴露了会怎么样…… 暴露就暴露了,反正也不可能牵累到他。他们两家早就分了。 所谓杀官罪同谋逆,那也只是说罪不可赦,并不可能真按照谋逆来论罪,什么诛九族之类的,那就太可笑了。 别说那些传了几十上百年的大家族,就他们吴家,九族之内,当官的都有七八个。 总不至于一个人教子无方,随便杀了一个官,就要诛他吴家九族吧? 估计洪武大帝在位时候都没这样的酷法。 大玄的官场上,真实的案列是,民杀官者,本人凌迟,亲属流放。 官或官宦子弟杀官者,本人处死,父亲若为官者,降官或废黜,若本人乃家主,还要被抄家。 (针对本章说杀官诛九族论——吴永不可能引导叔父杀贾宝玉,特意解释一下。不论哪朝有这个规定,至少笔者架空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 而且这只是律法所定,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 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有特权的人真的太多了…… 话说回来,吴永面对大皇子的提问,自然不可能把他叔父给卖了。 他故意不疾不徐的吃了一口酒,将气氛渲染了一下之后,放稳稳的吐出几个字: “齐王殿下。” “二弟?怎么会是他?”大皇子显然被吴永这个答案给整蒙了,“贾宝玉不是他的心腹爱将么,他怎么会刺杀他?” “王爷明鉴,齐王自然不可能真的想要刺杀贾宝玉,但是,只要能够陷害王爷,您觉得齐王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些年,王爷在朝堂上之所以举步维艰,被朝臣们诬蔑,不正是拜齐王所赐么?” “说的倒也是,他最喜欢搞这些阴谋诡计,所以父皇才不喜欢他!”大皇子对二皇子的评价显然不高。 “王爷再想,以贾宝玉如今的风头,连王爷之前都不愿意行刺他,这普天之下,还有几个人有这个胆量? 况且,既然是行刺贾宝玉,为什么贾宝玉最后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花魁? 很显然,这只是齐王的一个苦肉计,说不定就是贾宝玉和齐王合谋,为的,就是在王爷的头上扣一顶为了泄私愤,肆意杀害朝廷勋贵的罪名!” “好啊,他竟然如此卑鄙,不行,明日我就要进宫在父皇面前告他一状,还有贾宝玉,居然合同算计本王。本王奈何不得齐王,还收拾不得他了?” 吴永嘴角抽抽,这个时候是挑软硬柿子捏的时候么? “王爷息怒,齐王的奸计,王爷虽然看得明白,但是旁人未必相信啊。 不过,要是咱们手中有证据,那就不一样了。” “证据?对,还得先找证据。” 大皇子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看着手持折扇坐着喝酒的吴永,仿若诸葛军师一般,他顿时生了几分豪气。 亲自端了酒杯到吴永身边,一手搭在吴永肩上,笑道:“吴公子才智过人,待本王日后荣登大宝,定然不会亏待于你。来,干一个。” 神色动作,倒也有两分作礼贤下士的模样。 吴永起身受领,然后道:“要证据也简单,这件事既然不是王爷做的,那么那个把官兵带到王爷私宅的人肯定就是幕后主使的人。 王爷只需要把这个人抓住,不但可以为自己洗清嫌疑,说不定还能让齐王殿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啊!”大皇子颇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一种反败为胜的舒爽感油然而生。 他立马招来府中侍卫,让他们去抓人。 “哈哈哈,吴公子真乃本王的智囊啊,今晚吴公子大可不必走了,就歇在本王王府,本王让云姬陪你,哈哈哈。” “多谢王爷。” 吴永起身拜谢,只是他心中却在忏悔: 叔父啊叔父,别怪侄儿,若是你的人连这个蠢货王爷都扛不住,迟早还是会露馅的,你自求多福吧。 在吴永眼中,那逃掉的刺客自然也是他叔父派出去的,与其让别人抓住,还不如让大皇子抓住,那样说不定他还能帮忙扭转乾坤。 …… 贾宝玉从东城回来,临近西安门之时,忽然有齐王府的太监来传:“靖远伯,王爷有请。” 贾宝玉并没有太意外,随即转移车架,随同前往。 到了西安门外,果然看见二皇子的车驾停在西安门外。 贾宝玉上前:“臣贾宝玉,拜见殿下。” 马车帘子掀起,露出二皇子儒雅的脸。 “子衡无事吧?听闻子衡在千金阁遇刺,本王甚是担心。” “多谢殿下,臣无碍。” “无事就好……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行刺子衡,如此无法无天,明日本王定当奏请朝廷严查此案,定要还子衡一个公道。” 二皇子的声音,有关心,有气愤,将对贾宝玉的爱护表现到极致。 贾宝玉自然不能拒绝,只得拱手拜谢:“殿下厚爱了。” “嗯…”二皇子点点头,忽然又道:“子衡对行刺之人,可有何猜测?” 贾宝玉顿了顿,据实而言:“不敢欺瞒殿下,微臣自为官以来,虽不说多谨慎自律,却也自问没有得罪过太多的人。 真要论谁有杀臣的动机,无非两人而已。” 二皇子点点头,沉吟着道:“其中一个想必是大皇兄,唉,大皇兄也是,罢了,你和大皇兄的关系,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调停。 另外一人是谁?” “吴天佑。”贾宝玉淡淡道。 “为何?” 贾宝玉心中微抽,为什么您还不知道? “没什么,大概他觉得是臣趁他儿子被流放之际,派人杀了他儿子。” 他之所以猜测吴天佑有嫌疑,其实是根据综合情况判断的。 首先今日在千金阁,居然看见了吴家的人,在他心里,还一直以为吴家绝后了呢…… 加上他从吴贵妃那里,知道他们吴家早就把他认定是“绝户凶手”,那么要意识到,吴天佑对他恨意惊人,也不太难。 再有,除了其中一个,其他四个刺客的水准,高不成低不就。 蠢是谈不上,因为他们知道看准时机,在流晶河上动手。 只不过,身手差了些。 从刺客的水平,也能判断幕后之人的实力。 吴家,中等官宦、宠妃娘族,刚好合适。 “原来是这样,此人也属实蛮横无理。休说吴凡本来就犯了死罪,再说那吴凡之死,地方已经结案,吴凡死于流匪之手证据确凿,他竟然敢无端怪罪到子衡身上,实在可恨。 放心,本王会令有司全力查处,若真是他蓄意报复,朝廷律法,定不会容他。” 贾宝玉嘴张了张,最终只是一拱手,算是领受恩情。 “子衡想说什么?” 虽然是黑夜,但二皇子的仪仗很大,火把足,他能看清贾宝玉的面容反应。 贾宝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对臣太过厚待,这么晚了还特意赶出皇城看视臣下,臣惶恐。” “子衡不必如此客气,你我虽有臣属之别,但本王一向视你为朋友,为知己。既是知己之间,关心看望乃是常情,子衡莫多心了。” “多谢殿下看重。时辰不早了,殿下还是回王府歇息了吧。” 贾宝玉拱手拜道。 “既然如此,子衡也早些回去休息。”二皇子显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 “恭送殿下。” 贾宝玉原地垂首,直到二皇子的车架启程才抬起。 他确实有话没说。 姜寸是粗人,不太会掩饰情绪,但是贾宝玉却不会对他的轻微异常视而不见。 他自然不会忘记,姜寸原本是二皇子的人。 当初二皇子把人给他,其中一点也说了,是为了方便两府传递消息。 从黄昏时候的情况来看,姜寸显然事先知道什么。 但却没有对他说…… 姜寸这一年来得他信任,并非单纯的因为他武艺高强,最关键的,还是他身上那股狭义之气。 能让他瞒着自己的人,大概也就是旧主二皇子了……或许根本也不算是旧主。 至于二皇子为什么要瞒着他,也很容易猜测。 无非就是再给大皇子扣一个实实在在的屎盆子而已。 毕竟,刺杀行动只有行动了,才能造成震动京城的效果,才能成为一桩铁定的**。 不问,是为了维持这种君臣想得的局面。 因为,很多话,一旦问出来,就是不可消除的嫌隙。 …… 但是他又怎么会说? 第395章 族长之位 皇城内,亲信侍卫从黑夜中走出,来到二皇子的车驾旁边,附身汇报了一阵。 “吴永?” “正是。” “有意思。”二皇子淡淡一笑,却并不在意。 吴凡有一个贵妃亲姐姐他尚且不放在心上,何况吴家别房的一个跳梁小丑。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殿下,我们的人只是把官兵引到了大皇子的庄园附近,并没有进去,如今人早就归位了,绝不会被人抓到的。” “那就好,你下去吧。” 二皇子满意的一点头,让侍卫下去之后,忽又招过太监六福来。 “殿下…” “你觉得,方才靖远伯是否有什么话没说?” 二皇子问道。方才他与贾宝玉闲话之时,六福是站在旁边的。 “这个,奴才如何知道,”六福正想一推二五六,看二皇子面色不虞,才迟疑着小声道:“不过看靖远伯的神色,似乎确是有什么话想问爷的……” 二皇子沉吟了一下,吩咐道:“你派人去,叫姜寸到王府一趟。” “是…” …… 相比较于千金阁的醉纸金迷,灯红彩焕,还是深幽昏暗的荣国府大院看起来更迷人一些。 这就是家的感觉,舒适、宁静。 因为贾政外任,荣禧堂从大厅到后堂,都比以前更要清静不少,唯有东边的王夫人院,人气到比以前显得更足一些。 随意抓住一队巡夜的婆子,得知王夫人还未睡下,他便跨步往王夫人屋里而去。 果然,王夫人院里的三间正屋,两边厢房耳房都还亮着灯。 走廊下,一队一队的丫鬟们都还矗立着,有些还在小声与小姐妹说话。 也由此可见,王夫人平时对这些小丫头还是比较宽容放纵的。 “二爷来了。” “二爷,二爷,你可算来了,太太一直在屋里等着你呢!” 大丫鬟们胆子大些,见贾宝玉走过来,风一般的上前,簇拥着贾宝玉,就把他往王夫人屋里扯。 “太太做什么等着我?” 贾宝玉有些好奇。 王夫人心疼他,并没有要求他每日晨昏定省。 而贾宝玉也觉得形式做的太足,大家都累,因此也就不在这些虚礼上太下功夫。 只是每次去给她请安的时候,多驻留些时间,好好陪她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按理说,这个时辰,王夫人该睡了才是。 “嘻嘻,二爷做了什么二爷不知道么,还来问我们。” 丫鬟娇笑着,把贾宝玉推进了屋。 果然王夫人坐在屋里边数佛珠边敲木鱼,听见声响才停下,然后招呼贾宝玉上前,一番抚弄之后,责怪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贾宝玉审时度势,道:“和几个朋友聚了聚……” 没说完,见王夫人嗔怪的瞧着他,贾宝玉双手一摊:“好吧,去千金阁看花魁大赛去了。” “你呀,怎么跑那种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一声……” “太太别误会,孩儿就是去看看热闹,看看热闹。” 贾宝玉略显讪讪。 虽然王夫人在他面前早就只能被动的扮演慈母的形象,但是和她说起这种事,他还是天然的有些窘意。 或许在他心中,早已把王夫人当做真正的母亲看待。 “既然是看热闹,怎么你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叫那些青楼女子给你捐银子。 你若是缺银子,和家里说就是了,也不怕人笑话。” 王夫人继续责备着。 贾宝玉却松一口气,观王夫人面色,应当是只知道她去青楼,并不知道他遇刺之事。 “并非孩儿叫她们捐的,是她们死活非要捐,孩儿也是看她们一片心意,不忍拒绝而已。 太太放心,没事的,反正我也是为朝廷办事,谁也说不得什么。” “罢了,你现在是伯爵了,你外面的事我也不好管你。 只是有一点,青楼那种地方,以后你要少去。 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亲事也定下了,要是闹出别的事来,就不好了……” 王夫人有些絮絮叨叨的,贾宝玉只好一个劲儿的点头。 好在没一会儿王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唠叨,停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今日族老们聚集一处,商量着还是要选一个族长,以方便以后开宗祠祭祖等事宜。 他们本来要找你商议的,只是你不在,他们便派人来问了我和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觉得,你身上正经的差事就有两件,况且辈数又小,不想叫你再摊上这么一件劳心事。 你的意思呢?” 贾宝玉闻言倒没觉得意外,贾珍父子死了,连丧事也完了,这个时候确实该是议论族长的事了。 虽然族长只是个虚名,没什么实际用处,但是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个名分还是挺重的。 想来族中有不少人都想要坐这个位置。 但是不论他们怎么想,总也绕不开贾宝玉去。 因为,贾家宗祠就在他的伯爵府内…… “那母亲的意思呢?” 贾宝玉虽然能预见一些情况,但是毕竟今日他们商量了什么他不知道,所以想从王夫人这里打探一番。 王夫人显然和贾母的想法不一致,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按理说,就算你珍大哥他们那一房绝后了,也该从族中挑选一个优秀的子弟承嗣,这族长之名还是传给他……” 贾宝玉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此中必有转折。 毕竟涉及到不小的利益关系,贾府的当权人应该没这么守规矩。 “但是,不说你珍大哥他们是入罪了的,如今谁还愿意过继到他们那一房。 就算过继成了,难不成要将我们贾族的宗祠挪到外面去不成?” 贾宝玉听着笑了笑,果然是亲妈,从她的话中,可以明显的听出,她丝毫没有让自己“割让领土”的意思。 也是呀,贾家宗祠可是他的伯爵府中,除了宁安堂之外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块,要是割给新任族长管辖,他的地盘可是直接缩水四到三分之一了! 再听王夫人继续道:“族中以你代儒太爷为首的人都觉得,与其从族中挑选一个人来做族长,不如就让你当这个族长,你觉得如何?” 做母亲的,总是想把一切与名利有关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儿子保留着。 况且,整个家族中,也确实没有人比她儿子更优秀的了。 等到以后他老爷也去了……虽然不想,但是总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原本宁荣两府的庞大基业,就全部都是贾宝玉的了。 所以,谁还能比贾宝玉更适合担任这个族长呢? 族长族长,一族之长,必须得有身份有本事的人担当,将来才能为一族中人谋福利,才能团结一族人的心。 第396章 万无一失 “除了代儒太爷他们,其他人的意思呢?” 贾宝玉知道必定还有其他情况,否则王夫人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果不其然,王夫人有些幽幽道:“除了你代儒太爷,还有人推举大老爷做族长。” 贾赦么。 也是,贾敬一死,贾家第三代贾赦的齿序确实是最大的了。 又是荣国公爵位的继承人,确实也有资格当这个族长。 只是…… “大老爷不是一向不喜欢理会俗务,连官都不做,怎么对这个族长之位感兴趣了?还是只是单纯的旁人推举?” 王夫人面色微凝,瞧着贾宝玉:“我听族中人说,大老爷的意思是,等他当了族长,便把两府中间的两道墙拆了,把宗祠和他的东跨院连起来,如此就不用把宗祠往外搬。所以才有人觉得好……” 贾宝玉算是明白了。 原来并非贾赦突然责任心暴涨,而是看中了宗祠这块地盘! 也是呀,原本的贾赦院,只占荣国府的六分之一左右,贾政和贾母等占六分之五。 自从大观园建立之后,荣国府大幅度缩水,估计也就比贾赦院大两三倍……当然,大观园还是归贾政管。 但是如果贾赦一旦把贾氏宗祠纳入他的版图范围,那他就洋气了,只论大小比荣国府都不差多少了。 结果便是,原本的宁荣两座国公府,被分成四大块。 后面大观园,左边荣国府,右边贾宝玉的伯爵府,还有中间贾赦的地盘。 关键是,除了大观园之外,另外三块地方大小就都差的不远了,贾赦从此也可以一举摆脱长期以来尴尬的境地! 嗯,换位思考,若他是贾赦,他也愿意干成这笔无本买卖。 只是,他们似乎忘了,贾氏宗祠在他的伯爵府内,就算他不是族长,那块地盘也是他的,他若不愿意,谁能分的走? 抢地盘抢到他头上来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块底盘他也是“抢”来的么…… 其实贾宝玉也并非那么斤斤计较之人,若是贾赦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能够把族长的分内工作做好,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 只是,显然他不是,他只是为了扩大地盘,争一个体面。 对了,当了族长还可以顺势管理族中的祭祀田产,虽然并非太多,倒也算是一块肥肉。 这样的人,给他当了族长,只怕以后贾家自身平白就会多出无数的事端出来! 再有一个,看着王夫人凝重的脸,贾宝玉也知道王夫人肯定不想贾赦的算计达成。 当年她和贾政夫妻两个花了多少心血,熬了多久,才把贾赦给挤到东跨院那个犄角旮旯,她又怎么能容忍贾赦再次崛起? 还是靠踩着她儿子翻身? 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不是。 想到这些,贾宝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因此对着王夫人道:“太太放心,有儿子在,两府中间那两道墙,没人敲的了。” 王夫人惊讶道:“这么说,你是想做族长了?” 贾宝玉微微耸肩:“若是族中找不出合适的人,少不得只有儿子亲自上阵了。” 确实是,与其把族长之位交给不靠谱的人,还不如自己抓在手里,免生掣肘。 其实,若是换做贾代儒这样的,贾宝玉是愿意把宗祠和祭田都交给他管理的。 可惜,贾代儒辈分高,但是身份不够,或者说不合适。 而他自己,虽然辈分差了些,但是身份足够,最关键的,宗祠就在他的伯爵府里,他继任族长,虽不说多么顺理成章,但是,贾赦争不过他…… 王夫人待听得贾宝玉的意思之后,面上的凝重之色褪下,只是忽然又担心起来: “你本身领着宫里的差事,又兼着京师养生堂的事,这两件事都不轻,再添一个族长在身上,会不会累着?” 过分心疼儿子,是每一个母亲的通病。 贾宝玉笑笑:“没事,谁叫儿子是个劳碌命呢?不过,以后我真要忙不过来,这族中的事,还得多请太太帮儿子看着才是。” 贾宝玉这么说,纯粹就是哄王夫人高兴了。 “好好好,我都帮你看着。” 一如贾宝玉所想,她确实不想看着贾赦“坐大”。 所以,对于贾宝玉的决定,她从内心感觉高兴,忍不住再次把贾宝玉揽在怀里好好爱抚了一番。 “咳咳,那个太太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还有点事要处置。” 最终贾宝玉还是有些吃不消王夫人的溺爱,起身告辞。 “好好,你早些回去歇着。金钏玉钏,你们两个送宝玉回去,今晚外面月亮虽大,你们也不要大意,把灯笼好好在前面照着,千万别让宝玉摔了……” 伴随着王夫人的叮嘱,贾宝玉出了王夫人的屋子。 贾母此时已经安寝,贾宝玉便没有去荣庆堂,准备回园子里看看。 “嘻嘻,二爷方才被太太说了吧,谁叫你去那种地方的! 二爷不知道,今儿黄昏的时候,那些小厮婆子们就传遍了,说二爷去青楼赚了好多银子回来,可厉害了……” 金钏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作为王夫人屋里的大丫鬟之一,与贾宝玉早混熟了。 她一边提着灯笼照路,一边踱步到贾宝玉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从她的话中,贾宝玉总算是知道王夫人为什么知道她去青楼了。 原来是小厮们押送他在千金阁募捐所得的银子回养生堂的时候,因为小厮们没被封口,再说养生堂内本来就有许许多多贾家的婆子们在里面工作。 所以没到半个时辰,他的行踪自然暴露。 好在府中有惯例,这种“不好”的事,一律不许到贾母耳边说,否则,今晚贾母估计也会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好你个猢狲,老婆子我有好的丫鬟给你,有漂亮的女郎中也说给你,连亲外孙女也答应许给你了,你还不知足,还跑到那些脏的臭的地方去? 难不成,你也要学你琏二哥不成? 摇摇头,贾宝玉笑着敲了金钏的头一下。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他去青楼赚银子,怎么听着别扭的很…… 或许小丫鬟都有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天性,正说的高兴的金钏被贾宝玉敲了一记,心中不服,居然反手挠了贾宝玉一下。 她就是仗着贾宝玉平易近人,且此时没有别的人,方才如此。 这叫做什么呢,嗯,恃宠而骄。 贾宝玉住了足,回头看着她。 金钏此时方知道畏惧,悄悄退了一步。 “呵呵。”贾宝玉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把她竖着抱了起来,引得她“咿呀”直叫。 “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贾宝玉短短一句话,就把手舞足蹈在他肩上、头上乱刨的金钏定住。 而后她脸红着道:“二爷耍无赖,快放我下来!” 贾宝玉自是不放。 明月当空,幽静的深宅大院,正是逗丫鬟的好地方。 “那你打回来就是了。” 金钏以为贾宝玉真生气了,也不敢挣扎,更不敢喊,万一把巡夜的婆子招来就更不好了。 只是有些委屈,又有些激颤。 二爷该不是要那个人家吧,可是玉钏还在旁边呢。 “当然要打回来。” 贾宝玉笑说着,却并没有动手,反而把她手中的灯笼取走,然后仰头望着她娇嫩的面庞,随即道:“你新擦了胭脂?” 借着火光,可以看见鲜亮的胭脂在美人嘴唇上反射出透亮的光彩。 金钏头一偏,她才不会说她是看见贾宝玉过来了,特意回屋去擦的…… 贾宝玉瞧着,一时间真有种尝尝胭脂的想法。 不过最后还是算了,只是在她圆脸蛋上亲了一口,嗯,香香的,不错。 “这就算是惩罚了。” 微笑着把羞红脸的丫鬟放下,并把灯笼还给她。 这样就行了,金钏是王夫人的贴身丫鬟,他也不好太过分。 “记得,以后在太太屋里,别擦这么浓的胭脂。” 年轻的丫鬟,总是青春躁动。其实,在王夫人身边那么多年了,金钏应该知道,王夫人不喜欢浓妆艳抹的人。 “哼!又不是擦给你瞧的,还有,二爷身上好浓的胭脂味儿,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 金钏却误会了贾宝玉意思。 怎么,丫鬟就不能擦鲜浸胭脂了么? 所以,她这般反唇相讥。 贾宝玉下意识的嗅了嗅袖子,没觉得有什么味儿啊? 再说,真要有,方才王夫人也该知道了。 没再理会这个丫鬟,贾宝玉转而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玉钏。 嗯,亲妹妹,应当不会举报她姐姐…… 抬脚走了两步,贾宝玉还是不放心,回头在玉钏的惊恐表情中,把她也抱起来亲了一口。 嗯,这下就万无一失了。 第397章 有鬼? 挥别了金钏、玉钏双胞胎姐妹俩,贾宝玉跨步进入大观园。 他本来准备去潇湘馆瞧瞧看黛玉睡了没有,只是忽然抬起袖子仔细的嗅了嗅,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怡红院洗个澡。 …… 当贾宝玉重新出现在潇湘馆之外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时间刻度:一个呼吸≈两三秒,一盏茶≈十分钟,一刻=十五分钟,一炷香=三十分钟,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他上前扣了潇湘馆的门。 黛玉仍未睡,她倚在窗边的湘妃榻上看书,看见贾宝玉进来,却也不是很欢迎。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说话间,黛玉翻了个身,将书搁在外面的橱窗上,侧着身子看书,懒懒的样子。 贾宝玉也不说话,只是坐着喝茶。 一会之后,黛玉躺不住了,她搁下书,回头看了贾宝玉一眼,“你要是没事就回去,我要睡觉了。” 贾宝玉终于笑了笑,问了一声:“云丫头呢?” “今儿放风筝,她崴了脚,在宝姐姐那儿呢,那里有人服侍她。” 贾宝玉摇摇头,这个湘云还真是四海为家啊。 整个大观园,估计她也就没到自己的怡红院来歇过了。 边上黛玉下了榻,走到自己的床边。 等紫鹃帮她把被子铺开,枕头也放好之后,她再次赶贾宝玉离开。 “我真要睡了。” 贾宝玉似没听见,还给了紫鹃一个眼神。 紫鹃眉头微紧,不过还是悄然离开去了外间。 贾宝玉站起来,来到黛玉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连同她棉软的被子也给坐住了。 “你!” 黛玉顿时有些生气,上来拉他。 “哈哈哈,好妹妹,你容我点时间,我今儿听了一首曲子,想说给妹妹听呢。” 贾宝玉笑道。 可是黛玉却一反常态,不但丝毫好奇心都没起,反而蹙着眉头恨恨道: “我不听,谁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淫词浪曲!” 一句话,暴露了她反常的原因。 贾宝玉便知道,黛玉也知道了他今日的行踪,就是不知道她是从宝钗那里听来的还是从别处。 他哈哈一笑,反手拉着黛玉坐他腿上,然后笑道:“妹妹怎么能随意污蔑人呢,我可是好心好意要给你分享的,你居然说它是淫词浪曲,也太伤人心了吧。”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儿去了哪!” 黛玉见贾宝玉始终不老实交代,终于主动提起,语言不忿。 可恶,居然去逛青楼! 还装作没事人一样跑到我这儿来! 贾宝玉却一点也不心虚,一边摁住黛玉,一边笑问:“怎么,妹妹不喜欢我去那种地方?” “谁管你去不去,你放开我。” 黛玉在贾宝玉身上掐了一下,力度不小。贾宝玉有些吃痛,便在她耳畔亲了一口。 一招见笑,黛玉果然老实了,也缩着肩头也不敢乱动。 贾宝玉倒也没过分,就这么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享受恋人之间的亲密。 过了一会,黛玉道:“薛大哥哥不是好人,你不许跟他学坏了。” 被贾宝玉的甜言蜜语哄的心花怒放的黛玉,违背了她之前的话,开始管起贾宝玉来了。 也是呢,她的宝哥哥这么好,万一要是被人带坏了,她还活不活了? 所以,她的声音颇有几分认真。 薛蟠不是好人,这个没什么可争论的,但是从黛玉的口中听到,贾宝玉还是莫名觉得想笑。 嗯,林妹妹很纯真的,用好人和坏人来评判人。 “呵呵,薛大哥不是好人,那么在妹妹心中,我是个好人咯?” “你也不是个好人!” “呵呵,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既然都已经说开,黛玉也不想再遮遮掩掩,直接骂道:“都出去花天酒地了,还说是好人!” “哈哈哈,其实妹妹误会我了,我今儿去只是陪几个朋友喝了一点酒,其他什么事都没做!” 黛玉闻言,眉间微蹙,似在考虑,去青楼除了花天酒地还能做什么…… 她纤瘦袅娜,抱在怀中本来就轻柔美妙,如今几番抗拒,贾宝玉难免动心,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些。 正准备另占些好处,忽然怀中人儿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然从他怀中逃离开来。 贾宝玉低头看了一眼,略显讪讪,“那个,不好意思啊……” “啐,登徒子!” 黛玉面红耳赤,也不给贾宝玉解释的机会,上前抓他起来,就把他往门外推, 见黛玉这下动真格了,贾宝玉连道:“那个,林妹妹你要这么想,这种情况证明我说的是实话呀,我今儿在外面真的只是单纯的吃吃酒,没干坏事,你应该高兴呀……” 黛玉如何肯听,直把贾宝玉推出内房门,然后扯过旁边的门帘,双手把门帘撑开,封住门。 “你快走!” 她颤着声音道。 贾宝玉站在门外,看着面前的青色门帘,以及透过它可以看见的婀娜的身影。 其实,这道防线十分脆弱,他自信一脚就能……呃,不能用脚,只用手,就能把帘子和它后面的人儿一起抱开。 不过,他知道里面的人这下是真心赶他走的。 “林妹妹……” 没人理。 贾宝玉讪讪的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紫鹃,无奈之下,只好道:“那我真的走了哦。” “快走!” 贾宝玉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紫鹃将这些看在眼中,她自然知道,贾宝玉肯定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才能把她们姑娘羞的这般模样。 因此,她看向某人的目光中,不自觉满是怀疑。 “再看,再看把你眼睛剜出来!” 某人居然还瞪了她一眼,让紫娟一愣之下,不由也“哼”了一声,不理他转身看她们姑娘去了。 …… 走出黛玉的房间,在走廊上用手扶了扶不雅处,直觉不会影响自己走路之后,才昂首挺胸,潇洒离开。 出了潇湘馆,四处万籁俱静,只有天上一轮明月,将道路照出灰白色的样子。 到处的灯火都已经熄灭,只有秋爽斋似乎还有灯光。 贾宝玉有些想去看看探春,不过念及自己尚有事不好耽搁太久,也就罢了。 贾宝玉走夜路不喜欢提灯笼,因为他觉得,走在黑夜中,不打灯笼,若是遇到人,总能先发制人。 就像是电子竞技一般,先发现敌人,显然有莫大的优势。 果然,当他刚过紫菱洲之时,远远就见一个光点晃一晃的往这边过来。 贾宝玉敏锐的判断出,这是一个丫鬟。 他下意识的就走到旁边的草地上,将自己身影影藏在月光阴暗处。 他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或许是想等那丫鬟过来的时候跳出去吓她一下,也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对方发现他。 没一会,那丫鬟走到贾宝玉前方几丈远的地方,居然住了脚步,举起灯笼四处瞎晃。 就在贾宝玉以为她是不是发现自己的时候,那人居然把灯笼放在了地上,然后下了小路…… 贾宝玉微微一奇,从黑暗中走出来,皱着眉头一想,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贾宝玉所在之处,刚好是个小山坳,举着灯笼目光所及就能把前后的路看完…… 也就是说,这是个绝佳的小解的地方! 也是,大观园除了各轩馆之内,就只有大主山之北,盖了一个茅厕,又在山林之中,晚上黑漆漆的怪吓人的。 所以,若是晚上夜行之时尿急,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贾宝玉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深更半夜,这隐秘的山坳里…… 想了半日,还是算了。 自己好歹是个二爷,干这种“偷窥”的事也太下作了! 嗯,以自己方才的心思为耻。 简单反思了一下,贾宝玉抬脚准备悄无声息的走掉。 只是心中却始终有一种“不甘”的声音在呼唤他——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啊,怎么能这么走了? 于是,贾宝玉转身,看着地面上的灯笼。 本就微弱的灯光,因为主体被放在地上,更加脆弱,只能照亮近在咫尺的距离。 那丫鬟是从小路下去的,不管她走了多远,应该都是看不到上面的灯光的。 所以… 贾宝玉忽然蹲下,透过那灯笼眼,不重不轻的一吹,便把那里面的蜡烛吹灭了…… 侍书是探春的贴身丫鬟,她今晚遵从她们姑娘的吩咐,去稻香村传话。 回来的时候,因为突然尿急,她想着这么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过来,于是便决定在旁边的小破地下面解决一下。 唔,真舒服呢…… 释放完体内多余的液体,侍书心情愉悦系上衣带,沿着方才下去的下路往上走。 咦,怎么没光呢,难道是被风吹灭了? 她倒也没太在意,反正今晚月亮这么大,也不怕, “明明放在这儿的呀!” 走上大路的侍书有些急了,因为四处都找不着灯笼。 她想,就算是被风吹了,也该就在附近才对。 四处都冷秋秋的,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丝寒意。 “谁!?”她警惕的看着四周,出言试探。 “哪个小蹄子搞鬼,快给我出来!” 虽然是叱骂声,却也带着颤音了。 等了半会儿不见周围有丝毫反应,心中的恐慌急速升高,侍书再也顾不得丢失一个灯笼了,撒开脚丫子就跑! 丢一个灯笼最多被责骂一回,要是被鬼捉走,那就全完了…… 小丫头心跳到了极致,脚步也快到了极致,不一下就跑没影了。 她却不知道,黑暗处一个人举着灯笼,招呼了她一声,可惜她跑的太快,根本就没听见。 原地,贾宝玉走出来,撇撇嘴。 原本只是想恶作剧一下,谁知道小丫头这么不经吓,跑的那么快,连他都来不及叫住。 不过一想那丫头方才的情况,贾宝玉又不经想笑。 果然是探春调教出来的丫鬟,虽然害怕,但是一开始还算镇定,而且,一旦决定跑,那速度也是飞起。 贾宝玉心想,真要有鬼,都不一定抓得到她…… 随手将灯笼挂在边上的竹叉上,贾宝玉摇头离开。 大观园后门处,茗烟和他的亲兵都候在此处,等到贾宝玉出来,才护送着他来到京师养生堂。 今晚他被人行刺,贾宝玉自然不会这么没心没肺,直接回去搂着丫鬟睡觉。 总得了解一下具体的进展,以免错过重要的消息。 先去看了查了一下今日新入库的账目,察觉无碍之后,又与顾鼎臣等几人商议了一下这批银子的具体用途,然后就等在养生堂内静候千金阁那边的消息。 “回大人,顺天府那边,差不多将千金阁翻遍了,至今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那四名死了的刺客,已经被顺天府带回去。贾大人说,明日起将会组织认人,若是能将刺客的身份查清,想来此案就能破了。” 听了亲兵副队正展飞的回话,贾宝玉却只是摇摇头。 从那名刺客眼见逃生无望,能够果断自杀,贾宝玉便知道,这些人便是传说中的死士! 要凭借他们的身份来破案,何其容易。 这个时代,又没有人脸识别系统…… 其实贾宝玉觉得,直接从大皇子府和吴家这些和他有仇的地方开始查,估计破案要容易的多。 不过也是想想,除非他是皇帝,否则,也不大有可能用这种排除法来破案。 看来,是时候给自己的政敌和仇家家里安插细作了…… 暂且将破案之事放下,贾宝玉忽问:“姜队正呢?” 姜寸是他第一个护卫,自然而然的担任了他的亲兵队正。 “不知道,方才在千金阁的时候还看见,后来就不见了。”展飞如实回答。 贾宝玉眉头微凝,正在此时,外面人回:“姜队正回来了。” “请进来。” “属下参见大人。千金阁内并没有发现别的刺客的踪影,如今千金阁已经被顺天府掌控……” 姜寸进来之后,先是抱拳行礼,然后便将千金阁的情况与贾宝玉简单汇报了一遍。 “姜大哥辛苦。” 贾宝玉点头,又道:“今日刺客突然行刺,若非姜大哥神勇,力克三敌,只怕我早已性命不保。” “保护大人是属下的职责,当不得大人此言。” 贾宝玉摇头,然后笑道:“姜大哥智勇双全,跟了我也一年了,这期间的功劳不用我一一列举了,大家有目共睹,我在这里向姜大哥表示感谢!” 贾宝玉与坐在上首,抱拳一拜。 再请个假呢。。 今天有事,更不了了,抱歉哦。。。。 《红楼大贵族》再请个假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8章 赶走 看见贾宝玉对姜寸如此礼遇和夸赞,其他人都有些艳羡。 只是贾宝玉接下来的话,就更令他们惊讶了。 “不过,姜大哥乃是王府侍卫,就这般一直护卫在我身边,一来姜大哥屈才,二则终究是不妥。 如今我马上就要回宫里当值,趁此机会,姜大哥正好回归王府,继续护卫殿下的安全,方才妥当。” 贾宝玉如此说道。 “什么,姜大哥要走?” 展飞等人惊诧。姜寸为人知礼守义,武艺超群,是他人所认可的老大。 这突然听说他要回王府,自然是有些吃惊。 不过也是无奈,他们都知道姜寸本来就是王府侍卫。 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下意识用热切的眼神看向姜寸,自然是希望他别走。 可是,姜寸此时的神色,却让他们有些不懂。 姜寸若是想走,此时自当感谢贾宝玉的恩德,若是不想走,那也该是恳请留下。 怎么,他却是面带羞愧之色? “当然,若是姜大哥无意再做护卫,我也可以代为奏请殿下,以姜大哥的才智,做一个地方的知州、知府,亦或是加入军中,做个骁骑校尉,都足以胜任。” 贾宝玉再次说的话,让展飞等人面上的羡慕之色再次涌现。 不论知州还是知府,都是一地首脑,乃是四五品的朝廷命官。若非正经科举出身,其他人一辈子也难以坐到这个位置上去。 这一下,就从名不见惊传的护卫,成为正经官身,日后子孙后代,也可称出自名门了。 也就贾宝玉这种京城高门子弟、权势人物,才能轻易给出这样的恩德。 至于骁骑校尉,在军中位尚在千户之上,再往上走,就是人人敬仰的将军了…… 贾宝玉对姜寸的恩遇,不可谓不重。 却见姜寸忽然跪下,叩首道:“请大人收回成命,属下愿意终生追随大人左右!” 他语气悲沉,双拳紧抱,单膝触地,一动不动。 那样子,似乎贾宝玉方才的话,对他来说并非恩遇,而是责罚一般。 贾宝玉缓缓起身,走下来,扶起姜寸。 看着姜寸顿时露出的希冀神色,贾宝玉心中也是有些触动。 不过,很多事情,并不能以感情用事。 “你我皆忠于殿下,我承蒙殿下错爱,能与姜大哥结一段主属之谊,心中亦甚为不舍。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姜大哥终究还是要回王府的。 既然是迟早之事,姜大哥又何必执着? 茗烟…” 贾宝玉忽然招过茗烟,道:“叫你取的银子呢?” “呃呃,在这里。” 茗烟闻声立马从旁边的取来一个丝绸布袋,里面装了合计一千两的银子银票。 贾宝玉接过来,交给姜寸~ 姜寸不受。 贾宝玉笑笑,递给茗烟,道:“为姜大哥打点行装,护送回王府之事,便交给你了。” 茗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能点点头。 他虽然在贾宝玉面前有些没大没小、口没遮拦,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没他说话的份。 显然二爷赶走姜队正之心坚定,他去求情,岂非自讨苦吃? 原还猜想二爷大晚上叫自己点出一千两银子做什么,却原来是赠与姜队正的。 “大人…” 姜寸目含歉疚,他自然知道贾宝玉为何突然要他走。 他想要解释,最终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解释,贾宝玉并非误会他。 身为贴身护卫,知道有人要行刺主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如实告知,实为不忠。 虽然他可以说当时他并不知道是有刺客,但是他却不能骗自己。二皇子突然给他传那样的命令,他可以猜到,定然是二皇子知道什么对贾宝玉不利的消息。 但是他还是听从了二皇子的命令,瞒了贾宝玉。 “大人,你就留下姜队正吧。”展飞道。 之前因为他们不能阻拦姜寸寻更好的前程,自然不好挽留,如今见姜寸不想走,他们自然要尽力挽留袍泽情义了。 贾宝玉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声音,只是拍了拍姜寸的手臂,转身坐回了案首,然后对茗烟道:“去吧,送姜大哥回去。” 茗烟走出来,见姜寸还在“含情脉脉”的望着贾宝玉,他便道:“姜队正,走吧。” 聪明如他,自然看得出来,姜寸肯定是做错了事,虽然他猜不到。 不过对于姜寸的为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敬佩的。 至少,若是换做他,贾宝玉要让他做一地知州知府,他肯定会兴奋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还是安安心心的跟在二爷身边做个狗腿儿,来的舒坦! 所以,面对姜寸的不配合,他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呵斥,只是拉了拉姜寸的袖子,以作提醒。 姜寸终于有了反应,他沉重的对着贾宝玉一拜,转身跨步离开。 茗烟赶忙跟上。 “大人,我们都看的出来,姜队正是极不愿意走的,大人为何执意让他走?” 展飞等人相询。 贾宝玉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淡淡道:“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运和选择,没有人能替他做决定,我亦不可强求。” 展飞等人并不明白,不过见贾宝玉无意多言,也不便再问。 …… 二更时分,贾宝玉来到养生堂女舍。 杜秋娘因为早得知贾宝玉到了养生堂的消息,在前面等候。待贾宝玉过来,便出面迎候。 贾宝玉笑着牵着她的手,一边往她的住处而去,一边询问她女舍之内的相关事宜,是否有烦难之处。 如今养生堂的人越来越多,女舍亦是如此。 人一多,运转便更为复杂,要管理好,所需要处理的事情就更多了。 走至一定深处,贾宝玉忽见一间大厅还敞亮着灯光,且有不间断的“嘎吱”声传来,他不由自主的住了足。 一边的管事婆子见状,立马道:“回禀二爷,那是纺织区,二爷听到的,是纺织车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在纺织?” “是一批怠惰的小丫头,白日里的任务没完成,所以才惩罚她们,不过,想来应该快结束了……” 那婆子显然知道贾宝玉素来怜惜女孩,生怕贾宝玉不满,一边解释,一边给一个婆子使了眼色。 那婆子便悄悄离开,显然是去通知那边的管事人物,让她们停工…… “去看看吧。” 贾宝玉如此道。 他自然没婆子们想的那么没立场。 养生堂内几乎所有的规矩都是他定的,要么就是顾鼎臣等人商议而定,但是最终都是给他过目过了的。 养生堂内的孩子,大都在十二岁之下,有些还有恶疾或是肢体残疾,是应该怜惜。 不过,一味的怜惜,显然并非好事。 人天生有惰性甚至是恶性,没有良好的规矩约束,就如浅病不医,会酿成恶疾,最终成为祸患。 他心目中的京师养生堂,是一件最终可以在某个方面改变一个时代的长远项目。 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把里面这些人养活,而是令他们成才。 所以,真要犯错,确该接受惩罚。 第399章 视察 “见过公子……” 贾宝玉等人刚进大厅,就见站立成两排的女孩子们部向他行礼。 虽然她们的行礼很是不标准,有的弯腰,有的垂腿,但是,对于这些大多数才刚刚体会到吃饱饭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看来,女舍之内的“礼课”也已经初见成效。 与她们温和的点点头,贾宝玉便看向她们后面,那里横平竖直的排列着数十架纺织车,好些还正挂着线圈和半成的布匹。 贾宝玉慢慢走过去,看了看,摸了摸,心中对这些布匹的质量大约有数。 虽不算定好,却也算中上。 差在技术上,好在用心细致。假以时日,等这些女孩子的技艺娴熟之后,必能织成大批数量可观、质地上等的布匹出来。 看来,他让养生堂赚钱自给自足的计划,很有可行性。 回过头来,见在场近百双眼睛都有些紧张的盯着她,贾宝玉笑着赞扬了一句,然后问那些女孩子“刚才管事的姑姑说,你们都是因为懒惰,所以被惩罚夜半做工?” 女孩子们都不敢说话,那显然是此处管事的婆子急忙道“二爷,她们确实是因为懒,并非奴才等有意为难她们,她们要么就是在绣娘们的课上不认真学习,要么就是练习的时候躲懒,还有的更大胆,在顾先生等人的课上打瞌睡……” “让她们自己说。” 贾宝玉眉头一皱。 虽无意质疑杜秋娘的管理,但是既然到了这里,查验一下,也是他这个总负责人的责任! 杜秋娘却似一点也不担心,她笑着对那些女孩子道“公子难得过来一次,他这是关心你们,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与他说。” 她温润的话语,立马给了女孩们一些信心。 她们有的或许不认识贾宝玉,但是一定是知道杜秋娘的,知道那些所有或和善,或凶神恶煞的姑姑们,都听这个漂亮姐姐的话。 纵然如此,她们也不大敢主动给一看就贵不可言的贾宝玉说话。 而且,她们也担心,要是说的话得罪了那些姑姑,她们肯定得不到好处…… 贾宝玉似也看出来这一点,正巧看见人堆里居然有一个他认识的,他便道“智能儿,你来说说。” 智能儿原是水月庵的小尼姑,自水月庵被他遣散之后,智能儿等几个小的都被他送到养生堂来了。 “二爷……” 才没多久没见,智能儿感觉腼腆了不少,被贾宝玉点名,她很不好意的样子。 其实,她是觉得羞愧。 上次她就是做了丑事被贾宝玉发现,这次又犯了错,她想着,在贾宝玉眼里,她肯定就是最差、最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人了。 “二爷,我实在学不来针线,才来了半个月,我的手都被扎了好几次了。” 智能儿替自己解释。 她这一说,好些人立马附和,很多都说她们不会,管事姑姑们又催得紧,还有就是她们完听不懂先生讲的课才睡觉的…… 如今女舍之内的设施比男舍差很多,主要就是学织、绣。其他“文化课”,只是偶尔上一点,武艺课,自然还没有。 不过,这只是轻重缓急的问题,该有的,慢慢都会有。 不过嘛,学渣哪里都有,贾宝玉理解,也不会因此责备什么。 一一查验那些说自己被针扎过的小女孩的手,其中一个或许特别笨,伤势最为严重,还有新伤。 为了让贾宝玉看见她的伤口,她特意挤了一下手,立马就从她快被扎烂的手指头中流出血来,疼得她哇哇叫。 贾宝玉不禁觉得好笑,到底还是立马让人带下去给她包扎一下。 “二爷,其实平时我们对她们很好的,谁受了伤生了病都是请大夫拿药的,刚才那个只是一时疏忽。” 管事婆子急忙解释。 贾宝玉却挥手制止,这里面总共只有近百个从贾家两府和庄子上抽调出来的婆子们,而女孩子超过一千,管理本来就难。 再有,她们这些人“出身富贵”的人,也难以把这些“命贱”之人太当回事,只要不作践,都是合格的。 真要让她们像对待小姐那么伺候这些女孩子,贾宝玉也找不出那么多人来伺候。 不过他还是对杜秋娘和众仆妇道“人生来,各有所长,若非她们自身懒惰、或者不服从管教,而是天生不足,比如智力缺陷,或是手脚不灵活,你们不可过于苛责,只尽力调教便是。 待男社那边的学堂、武馆等设立齐备之后,同样会设立纺织局,教给那些文不成、武不就之人作为日后的谋生之能。 同理,以后这边同样会相应的设立学堂甚至是武馆。 以后这些女孩们学不成刺绣和纺织技艺的,可以选择学别的……” 贾宝玉的话未说完,那些婆子就言说开来“二爷,男子们学刺绣和纺织倒没什么,毕竟外面也有很多男的绣匠,他们很多的活儿做的比女子还好。 只是,这让女子学武,岂非,岂非……” 岂非悖逆礼教?而且,有什么用? 不过,她们不敢这样质疑贾宝玉。 贾宝玉自然明白她们的想法,他淡淡笑道“大玄虽无女子从军的先例,但是自古以来,并非没有这种情况。 抛开这些不谈,京中大凡皇亲贵族,甚至是宫中的贵人们,哪一个又不需要护卫? 若是女子能懂些拳脚功夫,想来这些人也是很愿意聘请她们的。 当然,女子练武终究许多掣肘,我也不会太过于要求,只是给她们多一个选择。 多一个选择,日后她们就多一分能够谋生的本事。她们大都没有父母亲人可以依靠,若无本事,日后何以为生? 至不济,也要学会算数,以后不论是给大户人家做账房,还是去馆子、铺子做个女会计,甚至自身做小贩,都算是一条生路。” 听了贾宝玉的话,女孩子们都睁着天真的眼睛望着贾宝玉。 她们或许不懂贾宝玉话中的具体含义,但是却不妨碍她们听出来,贾宝玉是为了她们在说话,在考虑。 原来早先那些姐妹们口中所说的没错,她们并非完无依无靠之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大哥哥,姑姑叫她们唤作公子。 那个人,给了她们住所、衣服和食物,而且,还可以保护她们…… 婆子的想法就没那么多了,她们大多面面相觑,对于贾宝玉的话,多有不信的。 不过碍于贾宝玉的面子,却还是纷纷附和 “二爷用心良苦,一心为她们考虑,不知道她们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宝玉也不与这些思想僵化,再没有什么可塑性的婆子们多费口舌,最后下了一个吩咐 “不管如何,以后二更之前,所有女孩们必须部回宿舍。就算有未完成的工作或者课业,也第二天再说。” 这个时代,一般人都起的早。二更之前若是还不休息,便难以有充足的睡觉时间。 对于贾宝玉的这个要求,杜秋娘带头应下,表示以后会遵照这个规矩行事。 贾宝玉微微一笑,也不多逗留,随后便牵起杜秋娘的手出了大厅。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 第400章 恳请 姜寸坐在马上,非常的沮丧。 对于贾宝玉丝毫未曾责备他,甚至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便毫无犹豫的赶他走,他难过又愧疚。 或许,贾宝玉责问他一番,他还好受一些。 自从跟随贾宝玉以来,贾宝玉对他不可谓不重视,几乎什么重要的事,都没有避讳他。 他却枉顾了贾宝玉对他的厚遇。 骑在马上,小腿踢到的,是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那里面是贾宝玉给他的一千两银子,被茗烟给他挂在了他的马上。 “姜队正,我们二爷脾气那么好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二爷一定要让你走呢?” 茗烟带着他的两个小弟,一路护送姜寸。 本来他不想多嘴,但是见姜寸始终神色恹恹,好奇心比较重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姜寸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茗烟也不介意,继续道“说起我们二爷,天底下在没有比他更好,更随和的主子了,我们这些跟着二爷的人,没有一个不感恩戴德。 我们便是宁愿死了,也不愿离开二爷。 不过呢,听说你在二皇子殿下的身边,也是红人,想来你自然不一样的。 嘻嘻,好歹我们也算是一起共事这么久,以后姜大人若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呀。” 对于茗烟而言,要在贾宝玉和姜寸之间选择,他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贾宝玉。 所以,自觉已经看明白的他,言语间多少有了一点挤兑姜寸之意。 大抵上,就有暗指他忘恩负义之意。 姜寸对此毫无反应,也不与茗烟搭话。 却非生气,而是茗烟的话,让他有了些新的思绪。 他想起了那日在大街上,遇上杜家的两个家丁在街上殴打一对母女,他当时含怒出手,险些将那两个家丁砍成废人。 当时,贾宝玉什么也没说,却在当晚,单独招见了他,询问了他的过往。 那些他记忆中尘封的往事,他本来不愿意说,只是贾宝玉很具有亲和力,一番言语之下,他还是对贾宝玉说了实情。 他原是江南漕运上的一名好汉,有众多兄弟,平时也就帮富商押运船货,纵意江湖,何其快哉。 只是世道多艰,天不遂人意。 一次押送官茶从河梁回来,却发现自己年轻的妻子突然亡故。 人都说是自尽,至于原因,却无人说的明白。 他恶怒难平,最终还是从兄弟口中得知,原来是她妻子上街采办之时,正碰上当地绿林官兵拉营。 一官兵头目见色起意,带人将她劫走。而她妻子为了背上未足岁女儿的安危,并未拼死抵抗。 事后却在将女儿送往娘家之后,未等见他一面,便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那官兵头目本来就行事不端,经常出入城中青楼赌馆。在他的蓄意谋算之下,不算很难,便叫那官兵头目人头落地。 地方守备知道他杀了他的属下,自然不会放过他,若非当时二皇子正派人到漕帮招揽绿林好汉,他岳丈又是上头漕帮有些头脸的人物,帮他引荐了二皇子门下,那件事,自然不会这么不了了之。 贾宝玉听闻之后,并非如常人一般表现太多的义愤填膺之色,却询问了很多关于绿林官兵在地方上的作为。 大玄承平多年,地方绿林官兵,少的几百,多的几千近万。 整个大玄的绿林官兵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万! 朝廷对绿林官兵的军饷是控制的很严的,说白了,就是少…… 因为绿林官兵大多时候都没什么用,朝廷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越来越低,不得已,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开始与地方打交道,收“养兵税”,这些,上头也是默许的。 军中最重要的便是纪律,一旦这条线破了,古人便已经告诉了世人,什么叫做兵患猛于匪…… 最后,贾宝玉如此对他说了一句话“终有一日,我会立于庙堂之上,肃清这大玄的兵制,若是绿林真的已经堕落至此,那就取缔了吧。” 姜寸记得,他当时是热泪盈眶了的。 贾宝玉口中简简单单的“取缔”两个字,真要做起来,何其难也。 那是数十万官兵,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 但是贾宝玉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是自信的,最奇特的是,他当时居然就相信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相信越来越根深蒂固。 他知道,贾宝玉,真的是一个能够改变时代,造福世人的天生贵胄! 因为,似乎贾宝玉的目光中,总有许多这个时代所看不见的光芒。 这一点,他从二皇子那里,都不曾看见过。 他真的不愿意离开,他想要亲自去见证这将来必然会发生的一切,若是能够在其中献上他的一份力量,他余生无憾矣。 可惜,这个机会,被他自己丢掉了。 一种浓烈的挫败感自内心深处袭来。 “姜队正,哦不,姜大人,小的们就此别过了。” 茗烟等人送到皇城之前,便勒住了马缰。 皇城城门已闭,他们自然不好进去。 姜寸看了他们一眼,简单拱拱手,策马前进。 他身上有王府的身份牌,能进皇城。 “殿下,姜侍卫回来了。” 齐王府,二皇子正准备歇下,忽闻近侍传报,他有些诧异。 不是才见过他不久么,怎么又回来了。 “传进来。” 一会之后,二皇子新批了袍子来到卧室外厅,见到了姜寸。 “卑职参见殿下。” “这么晚了,你为何来见我?” 二皇子坐在案后,淡淡问道,没有掩饰他被深夜打扰的那一丝不悦。 虽是他所欣赏之人,也要懂规矩。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他会很不高兴。 “卑职恳求殿下,除去姜寸王府侍卫之职!!!” 姜寸深深扣头,一拜到底。 二皇子慵懒的面容顿时挂在脸上,他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些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没有质问的语气,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卑职追随殿下,算来也有五年,一直深感殿下恩德,终日不敢或忘。 卑职曾经立誓,一生效忠殿下,听候差遣。 故而,自年前殿下将卑职赐予靖远伯之时,卑职便一直尽忠竭力护卫靖远伯安危。 然,忠臣难侍二主。 卑职今日才发现,若臣始终是王府侍卫,便不会真的忠于靖远伯。 所以,卑职此来,特请殿下,除去卑职身上五品之职! 望殿下成。” 看着伏地不起,但是言语忱挚的姜寸,二皇子面色终究阴晴变换起来,幽幽道“是靖远伯让你来的?” “是……不过靖远伯只是令卑职返回王府。” 姜寸终于抬头,双手将一封短信奉上。 二皇子从近侍手中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看 “殿下垂见, 蒙殿下厚遇,赐王府五品侍卫于臣,今臣亲兵卫队已成,故将人奉还,另谢殿下隆恩。 臣贾宝玉拜呈。” …… ps1、为庸俗人、紫彡轩、书友14831133628688的万赏加更。 2、涨价了涨价了,三个万赏加一更啦!别问为啥子,问就是作者不要脸,问就是叫你们乱打赏,害作者欠了那么多(还有近四十章),只有涨价了! 嗯嗯,民主投票,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盟主加三更,三个万赏加一更…… (某码字的嘿嘿,终于有望把欠账还完了,好轻松。手动奸笑。) 。 第401章 请罪 二皇子看了贾宝玉的还人单据之后,沉吟了一下,道“子衡还说了什么?” 他其实问的是,贾宝玉为什么要送姜寸回来。 他不相信真的是信上所言的那样,是因为亲兵卫队组成,不再需要姜寸了。若是这样,早该还了。 再说,当初他说的是把人给贾宝玉,并非临时调去保护贾宝玉。 也不必说什么还之类的话,除非姜寸让贾宝玉用起来觉得不顺心了,要赶走他才是真的。 “靖远伯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卑职始终是王府之人,总归会回到王府,所以就让卑职回来了。” “就这样?” 二皇子眉头一皱,他从来不会轻听轻信。 “靖远伯是这么说的,但是卑职知道,靖远伯是对卑职失望了。 请殿下恕罪,卑职心思浅薄,今日奉命保护靖远伯之时,未能瞒得靖远伯,让靖远伯看出了卑职隐瞒之事。 卑职理解靖远伯的意思,任是何人,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不忠之人的手上。 这种事情,殿下应该比卑职更能明白吧。” 姜寸的话让二皇子眉目微扬,看着一丝不苟的姜寸,终于道“罢了,今日之事是我有欠考虑,倒是让你为难了。 不用担心,待明日我亲自向他解释清楚,为你说个情也就是了。” 二皇子也非蠢笨之人,听了姜寸的话,只猜他都能猜到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 贾宝玉看似温和,实则内心有一种常人所不及的傲气,若不然,他也不会把大皇子得罪的那么死了。 这也是他最欣赏贾宝玉的一点。 正如姜寸所说,他也不能容忍他的属下对他有所隐瞒,职责范围之内的隐瞒。 那是不忠。 不忠之人,当诛之。 “不敢劳殿下费心,此事,卑职准备自己解决。” 姜寸道。 二皇子奇道“你准备怎么解决?” “卑职已经决定,终生追随靖远伯,绝不背叛,以证明卑职的忠心。” 终生追随,当初他收服姜寸的时候,他可都没这么说过,贾宝玉当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二皇子心中泛起淡淡的忧伤。 难道就对他这么不留恋? “若是他不接受呢?” 二皇子有些好奇。 “若是靖远伯执意不谅解卑职,那卑职便从此带着小女归隐山林田园,再不踏足京城。” 姜寸目光坚定。 二皇子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再回王府?” 这是二皇子关心的,怎么说他对姜寸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究竟哪里比不得贾宝玉,竟然执意要弃他而去投奔贾宝玉? 二皇子是正常人,哪怕把姜寸送给贾宝玉是他自己的意思,他也想姜寸是因为他的命令而去的。在姜寸心中,他该排第一才对! 姜寸面上终于露出为难之意,最终却一咬牙道“卑职已经是不忠之人,早已无颜再回来王府!便是回了王府,日后也无法面对靖远伯,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成!” 看着姜寸的眼睛,二皇子懂了。 “罢了,既然如此,我成你。本王会除去你的五品护卫之职,任你去追随靖远伯。 不过,若是靖远伯不肯再接纳你,你大可以再回王府,本王随时欢迎。” “多谢殿下!” …… 看着姜寸离开,二皇子看向旁边的六福,道“你觉得,本王真的比靖远伯差么?” “殿下多虑了,殿下天资卓越,乃众皇室贵胄当中的第一人,天下无人可及。 至于姜护卫,他就是个江湖人,脑子一根筋,既然他愿意追随靖远伯,殿下便由他去吧,反正靖远伯忠于的是殿下,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六福讨好着道。 二皇子微微一笑,又道“今日靖远伯遇刺之事,你是否觉得本王做错了?” “自然不是,殿下英明神武……” “少拍马屁,本王让你说心里话。” “呃,那个,其实奴才也不大明白,今日之事,殿下本来可以直接通知靖远伯,毕竟靖远伯也非贪生怕死之辈,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愿意陪殿下演完这出戏的,为什么殿下却不告诉靖远伯呢?” 六福太监果真说了心里话,其实他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二皇子淡淡瞧了他一眼,就在六福心有惴惴之时,二皇子嘴角微扬“因为,本王是君,他是臣。” …… …… 贾宝玉从杜秋娘那里回来之时,已经过了三更了,正准备回去搂着俏丫鬟好好睡一觉,却听小厮来报“姜队正回来了,正跪在府门外呢。” “他不是回王府了么?” 贾宝玉看向茗烟。 茗烟立马点头“二爷,我没骗你,刚才姜寸真的回王府了,我和落红他们几个一起送的,亲眼看着他进的皇城。” 贾宝玉看茗烟不像是撒谎,便问姜寸回来的目的。 “他说他是来请罪的,骑马到了府门前就跪着了。 因为门子们都认识他,也不好赶人,所以就叫小的来禀报二爷。” 请罪…… 贾宝玉有些诧异,他也没说什么呀,只是叫他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什么好请罪的。 说实话就算今日姜寸瞒了他,他也是理解姜寸的,二皇子的命令连他都要听,何况姜寸? 所以姜寸并不亏欠他,也不需要赔罪。 但是理归理,他却是不能再留他在身边了。 贴身护卫不比旁人,可以说是掌握主子生死的人,岂能交给一个不完忠心于自己的人? 以前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贾珍那件事,他就没让姜寸参与,而是派的当时他还并不太熟悉的莽夫包勇…… 今日之事,只是让他更加深刻的明白了,姜寸并非他的人。 既然迟早都是要赶走他的,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回去呢? “你去告诉他,就说他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也无需请什么罪。 他本就是王府护卫,回王府是迟早的事,让他不要舍不得。 夜深了,我就不搞什么礼贤下士的把戏过去瞧他了。 还有,若是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回王府,可以先在他以前的房间暂宿一宿,明早再回去。 好了,你把我的原话传给他吧。” 贾宝玉以为姜寸是一时想不通,所以没回王府,而跑过来做这一出。 夜真的挺深的了,所以他吩咐完了之后便进大观园,回去睡觉去了。 。 第402章 回归 贾宝玉从京师养生堂回怡红院之后倒是安安稳稳的睡觉了,可是这一夜,京城终究不会太平静。 当朝新贵,一等伯爵,官居三品禁军都虞侯的贾宝玉居然在青楼遇刺…… 这对于京城来说,自然是极大的一桩新闻。 一晚上的时间,京城但凡消息灵通的府邸,都差不多知道了。 他们或许与贾家有旧,或许与贾宝玉有交情,甚至就算是没有丝毫关系的,也会因为贾宝玉是二皇子身边的第一亲信而关注这个消息。 毕竟谁都知道,二皇子是朝廷众臣甚至是太上皇都属意的储君人选,只要能牵扯到二皇子身上的事,就没有不重要的。 更何况,随着贾宝玉被刺的消息而走的,还有另外一个伴生消息。 大皇子就是谋划这起刺杀的主谋。 这样子,令人想不关注都难。 大皇子,时隔不久,再次成为京城的过街老鼠,又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皇子的身份是贵重,或者十个百个千个人都无法撼动,但是当一万人,十万人都对其嗤之以鼻、深恶痛绝的时候,那尊贵的面纱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撒开,露出里面普通的,甚至比世人还要肮脏鄙贱的凡胎**。 任世人践踏。 没有人再对其感觉到恐惧,敬畏。 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隐藏在京城的泥淖当中,有着相当獠牙的无情的政客们。 他们都觉得,是时候对着大皇子再踩一脚了。 便是其中那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人,也抱着乐见其成,幸灾乐祸的态度。因为他们觉得,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被打落尘埃,也是一种快感…… 于是,很多人都不再关注**的本身只是贾宝玉遇刺。 除了顺天府之外,少有势力认真的关心案情的真相,他们都一致的,期待着看到大皇子会在这一次的**中如何度过。 是平安无忧,还是蜕一层皮…… 不过这一切,贾宝玉是无法控制的,他也没想着要去控制。 他只想着,必须要把凶手查出来,哪怕是个背锅的,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如此来维护自身的身份和体面,这样就够了。 至于对付大皇子,那是二皇子的工作。 弄死了最好,弄不死,他也没什么损失,最多以后多防着大皇子一些就是了。 所以,虽然睡得晚,但是贾宝玉觉得今晚这一觉还是挺舒爽的,不过,要是能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天还没大亮,袭人等就把他叫醒了。 “二爷,府里人都在传,说是你原来的那个护卫在府门外跪了一晚上了,太太派人来问你是怎么回事,叫你出去看看呢!” “什么,还跪着?” 贾宝玉一个翻身起来,把怀里的晴雯都差点掀到床底下。 幸亏袭人手快,把她拦住。 晴雯睁开眼睛,嘟哝了两声,又望了一眼天色,然后什么也不顾,越过贾宝玉,跑到里面挨着香菱睡去了。 在她心中,外面的事与她什么相干,起来做什么。 对此,袭人只能暗自咒骂两声,只是因为贾宝玉都没介意,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勤快的服侍贾宝玉穿衣起身。 “真的还跪着呢?怎么不早点叫我?” 贾宝玉难得快速的配合袭人给他穿衣裳,一边问。 “我也是刚刚知道了,估计是外面的人怕打扰爷休息,昨晚故意没传的吧。” 贾宝玉一想,多半如此。 昨夜他回来就睡了,不论是茗烟等人还是那些巡夜的婆子,都不会因为一个不足轻重的外人而来打扰他休息。 倒是有欠考虑了,只是,姜寸图个什么? 自己没怪他啊! 他穿好衣裳之后,也没洗漱,直接就出去了。 赶到府门处之时,天还是灰乌乌的,贾家的门子们都倚在角门上看稀奇,见贾宝玉走过来,才纷纷行礼。 “人呢?” 贾宝玉随口一问,然后循着门子们的指示,果然看见大门外,左侧的石狮子处挺直的跪着一个人,不是姜寸又是何人? “你这是何苦来。”贾宝玉快步走过去,作势扶起他。 姜寸自然也看见贾宝玉了,本来有些走神的眼睛立马泛起十足的精气神,拒了贾宝玉的搀扶,一边正声道:“若是大人不肯原谅属下,属下不敢起身。” 看他态度如此坚定,贾宝玉这才认识到,他是认真的。 幽幽一叹,贾宝玉道:“起来吧,你既没犯错,又何需我来原谅。” 姜寸面色难看道:“身为下属,情知大人有难,却不能如实相告,此为不忠。大人身份尊贵,又待属下礼遇有加,而属下却不能肝胆相照,竟置大人于危险之中,此为不义。 姜寸行下如此不忠不义之举,若不能得大人原谅,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 贾宝玉听了这种话,心中不由吐槽,有些古人就是死脑经。 想他们二十一世纪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先想着为自己开脱,用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法律条款还有道德准则来证明自己没有错。 哪有自己给自己上纲上线的? 不就是他听了一个二皇子的命令么,就成了不忠不义之人了? 只是,怎么感觉,自己不但没有鄙视,反而越发喜欢他了呢? 随意吐槽了一下自己,贾宝玉也正色道:“起身吧,我是真的不曾怪罪于你。昨夜让你离开,也真的只是因为你本就是王府中人,不可能一直护卫在我身边。 既然迟早都是要回去的,你又何必如此呢。” 姜寸听了,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道:“当初从山东回来,殿下见大人身边没有护卫,所以将属下赐予大人,此并非如在山东之时,只是将属下临时调过来保护大人。 所以,从当日起,属下便已经是大人的人,自当以大人为尊。 只是属下愚昧,竟念及殿下当初对我的恩泽,而忘了忠义二字!” 看着姜寸一副“我早就和二皇子撇清关系,现在是你的人”的样子,贾宝玉心中却摇头。 他想,当初二皇子把姜寸送给他,虽然是为了表示恩泽,护佑他的安危,但是,也未尝没有顺带监视他的意思…… 此乃为上之道,贾宝玉并不觉得太难接受。 只是二皇子估计没有料到,姜寸竟理解不到他的这层意思,而二皇子显然也不可能明说…… 姜寸不知贾宝玉心中所想,他继续道: “所以,昨夜大人命属下回王府之时,属下已经恳求齐王殿下,除去了属下身上的五品侍卫之职。 从今以后,属下便只是大人的下属,和王府,只有恩情,再没有其他关系。” “你求殿下把你的护卫之职除去了?” “是,殿下已经答应了。” 姜寸目光灼灼的看着贾宝玉,表明自己的决心。 贾宝玉却已经思考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本来他把姜寸送还回去,虽可能会令二皇子有一些不悦,但是毕竟合情合理,二皇子也不能说什么。 他的亲兵卫队确实组建成了。 只是姜寸这么一搞,倒像是成了自己心怀不够坦荡,逼姜寸割断他与王府的联系一般。 这就有点不敬了! 若是姜寸说的是真的,他又不想让二皇子误会,最好的法子,就是坚持之前的态度,赶走姜寸,那么也可以说明自己心怀坦荡,别无二意。 只是,若真的这么做,他觉得,他心里会过不去。 姜寸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消除他的戒心,为了能够追随在他身边。 所谓良主惜良将,贾宝玉此时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这样的人才,这样心向于他的人,若是就为了不使二皇子那被动的猜忌,就拒之门外,实在令人很不得劲! 罢了,若是二皇子真是个容易猜忌的人,那么就算自己再小心,也总会有被猜忌的一天。 他觉得他在二皇子面前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 再卑微一点,还做什么男人,干脆做个太监算了! 想通这一点,贾宝玉顿觉念头通达了不少,看着手臂搭在自己手上,但是却始终不肯起身的姜寸,他强行把他抬起来。 然后在他有些紧张的眼神中,笑道:“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回王府,你若真心追随我,我身边亲兵队正的位置,一直都是你的。” “大人肯收留属下了?” 贾宝玉笑着点点头。 姜寸显得有些激动,立马就再拜道:“从今以后,属下唯大人之命是从!” 贾宝玉也没拦着他,等他说完话才再次扶起他来。 “恭喜姜大哥。” “欢迎队正回来……” 此时贾宝玉的亲兵们也围了过来,纷纷与姜寸道喜,表示欢迎。 一个亲兵道:“昨晚你回王府了,我们都以为大人会让李大哥或者展飞当队正了呢,结果大人愣是没说队正的事,原来是早料到你会回来,特意把队正的位置给你留着呢!” 姜寸一听,顿时看向贾宝玉,露出感激的神色。 贾宝玉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当然不会说,他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立新的队正而已。 “走吧,府里说话。” “是。” …… 第403章 大女儿 从前院回来之时,贾母还没起身,而王夫人这个时辰会清心礼佛,贾宝玉也不好去打扰,便直接回了园子。 园中,姐妹们自大观园立了厨房之后,大家都跟着他学,变得比以前惫懒了许多,通常辰时不到,都不会起床的。 所以这个时辰,大观园各处都清静的很。 随意跨入探春院,正巧听见早起的丫鬟在后院的芭蕉树下说话。 一个清灵稚嫩的声音道:“侍书姐姐说谎,明明是她弄丢了东西,她非说是那边有鬼!刚才死活拉着我陪她去,就看见她的灯笼挂在那竹枝上,迎着风还摆弄呢。” “我怎么知道,昨晚我明明放在地上的,回头就找不见了……” “好好的你把它放地上做什么?” “我……我和你说不清。” “可见是扯谎了,真可恶,就为了诓骗我们玩,我才不信真的有鬼,要不怎么没把你抓去,偷你的灯笼作甚?” 三个丫鬟,一个小些的向一个大些的抱怨另一个丫鬟。 那被抱怨的,正是昨晚被贾宝玉吓得不轻的丫鬟侍书。 “咳咳……” 贾宝玉咳嗽了一声,提示了她们一下。 “宝二爷……” 三个丫鬟看见贾宝玉走过来,连忙丢开手,屈身行礼。 “你们说什么呢?” 贾宝玉随口问了一句。 “没说什么……” “回二爷,侍书姐姐说紫菱洲过去那边的山坳里闹鬼!昨晚还偷了她的灯笼!” 小丫鬟没什么禁忌,直接抖了侍书的老底。而且一副有人说谎,请贾宝玉批判的语气神态,把侍书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 其实她现在想想也觉得奇怪,真要有鬼干嘛抢她的灯笼。可惜,昨晚可把她吓惨了,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连睡觉的时候都死死的捂着被子,生怕那鬼追了过来…… 贾宝玉面色有些尴尬,只是看侍书半点没怀疑他的意思,他也不主动坦白,只是道:“嗯,晚上阴气重,女孩子还是少出门的好……” 或许贾宝玉的威望太高,他的一句话,顿时让三个女孩子连连点头。连之前质疑侍书的小丫鬟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向侍书的眼神也不觉有了一丝歉意。 嗯,宝二爷都这么说,看来侍书姐姐说的可能是真的了。 以后晚上我也不去那边了…… 贾宝玉莫名的笑了笑,不再逗留,提腿踏上台阶,往探春屋里去。 后面三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翠墨张嘴喊了一声“二爷”,可惜贾宝玉已经走远根本没听见。 她便道:“二爷来看姑娘的么,可是姑娘还在睡觉呢……” “怕什么,反正二爷和我们姑娘是亲的。走吧,走吧,我们该去打水伺候姑娘起床了。” “好吧。” 探春的屋子秉承大气,贾宝玉进屋不由自主扫视了一番当中的大理石台案,上面的布置,一如既往的繁多,整齐。 看了一遍,然后才把目光投向西边临墙处,探春的闺床。 贾家所有姑娘、少奶奶们,只有探春一人的屋子,是外厅、纱橱和卧室都没有隔断的,连夜间服侍的丫鬟睡的床都在一起,只是用屏风隔开而已。 探春平时也是起的很早的,不过贾宝玉想估计是昨晚她睡得迟了些,故而还没醒来。 倒也没打扰她,贾宝玉只是给她把被子掖了掖,又看了她熟睡中红彤彤的小脸蛋两眼,然后从后门走了。 探春都还没醒,料想迎春惜春亦然,所以贾宝玉并没有挨门挨户进去,又想起昨夜黛玉说湘云崴了脚,便直接往蘅芜苑而去。 至蘅芜苑,这里却显得烟火气息重了些,原来是宝钗已经起身,而且还回家去了。 “起的这么早么?” 贾宝玉喃喃自语一声,倒也没太意外。 早睡早起,一向是宝钗的作风。 不过嘛,宝钗虽然起了,她床上却还躺着一个小美人。 史家大姑娘湘云是也。 贾宝玉走上前,看着面前把被子打到一边,香肩半露,玉体横陈的丫头,脸上不由得笑了笑。 早听说湘云睡觉不老实,看来大家一点没冤枉她。 轻轻拿过被子一角给她盖在身上,免得她受凉,然后,贾宝玉却不像对探春那样,直接走开,反而在她身边坐下。 湘云生着一张可爱型的脸蛋,没有黛玉那样尖巧的下巴,也没有宝钗那样圆润的面庞,嗯,总的来说是一张晶莹剔透的娃娃脸…… 不过,本来也还是小孩子而已。 贾宝玉一想,湘云好像才刚满十二岁,比探春还小几个月。这么一来,他到把自己心中那点旖旎放下,随手拿过旁边书柜上,一本显然新近被宝钗或者湘云翻过的书看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茫茫的大运河上,黎明刚去,河面雾气沉沉。 两艘不大的小船行走其上,其中一只较为精致,上面还有密闭的船厢。 一名女子站在船头,静静地凝视着前方,似乎要透过那漫天的大雾,看见几百里开外的那座天下第一大城。 她身着普通民女的打扮,一头乌亮的青丝散落在身后,只在脖子后头用绳子束着,身上是廉价却异常干净的粗布衣裳。 虽然如此,却还是无法掩盖她长约五尺,婀娜纤细的身姿。 “这里离京城还有多远?” 女子身后的船舱内,走出来一名妇人,她颤巍巍的向女子问了一句。 少女闻言从思绪中走出,她翩然回头,立时露出一张绝世的容颜! 妇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她活了近五十年,也经历过一些富贵,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倾城绝世的容貌。实际上,她自己年轻之时也算是很有姿色,在她眼中,世上应当少有人能胜过她了。 没想到,临到老了之际,才发现世上果然有仙女下凡这种说法…… “娘,你怎么出来了。” 女子看见妇人,双十年华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她转身走到妇人身边,体贴的搀着妇人,然后道:“想来应该用不了多久了,娘若是着急,我让锄药他们加快行程如何?” “不用不用,我无妨,还是听你们的安排吧…… 那,那个……” 妇人似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女子笑道:“娘亲是想问妹妹的事吧,娘放心,她如今好的很,宝叔……宝二爷待她很好的。对了,宝二爷还给她改了一个名字,叫做香菱,娘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妇人闻言,眼中立马有热泪盈眶,她语无伦次的道:“好,好,活着就好,好……” 女子见状,撒娇道:“娘可不要厚此薄彼,人家也是娘的女儿耶,还是大女儿哦,娘不要忘记了。” “是是是,我记得呢,有你这样好的女儿,是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嘻嘻,娘记得就好,以后可不能记错了,不然,要出大事呢……” “知道,放心,我不会的。” “娘亲真好。” 女子毫无顾忌的依偎在妇人怀中,那模样,似乎对方真的是她亲生母亲一般。 妇人也不由轻轻揽着她,眼中露出一丝感动。虽然是一场交易,但若是当真能有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儿,余生足矣……或许,还能更好…… 她,马上就要见到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了。 第404章 宝姐姐,无可挑剔 蘅芜苑,莺儿端着水盆走进屋里,脆声问道“云姑娘还没醒么?” 床头上,贾宝玉搁下书,回头看了湘云一眼。 湘云已经翻了身,把被子抱在怀里,背对着外面。 摇摇头,再次给湘云盖了一下被子,然后贾宝玉见莺儿走过来,便笑道“让她多睡一会儿,你把帕子拧过来,先给我洗一下。” “二爷还没洗漱么?” 莺儿略感意外,然后就听话的过去拧了帕子过来,行动颇有些雀跃的样子。 走到贾宝玉面前,见贾宝玉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便像平时服侍宝钗那般,主动给贾宝玉擦脸,动作很轻,生怕重一点就会弄疼贾宝玉了一样。 贾宝玉目光斜视。 他自然看得出来莺儿有些紧张。 不过也不奇怪,就算是他自己屋里的小丫鬟,除了经常服侍他的那几个,其他人偶尔服侍他一回,都会紧张心颤呢。 贾宝玉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大概就是贾宝玉什么时候会出手挑逗或者是轻薄她们一下…… 莺儿自然也是如此。 “二爷擦牙么……” 好容易安安稳稳的擦了脸,莺儿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有些失落,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问了一句。 见贾宝玉点头,她才又过去准备青盐和漱瓮。 不过这一次,才待她刚走回来,就被轻轻一带坐在了贾宝玉的腿上。 莺儿害羞的道“二爷,不要……” 虽然是推拒,但是因为手中拿着东西,显得异常无力。 贾宝玉微笑着道“无妨,这样方便些。” 说着,轻轻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莺儿无法,只得想着快点服侍好贾宝玉…… 一会儿之后,屋里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你们做什么呢?” 是从床里面传来的,莺儿偏头,却是湘云醒了,正伸着脖子好奇的瞧着她们。 她赶忙从贾宝上起来,一时间羞红了脖子,赶忙转身走开。 贾宝玉笑着解释道“没做什么,今日起的急了,在怡红院忘了洗漱,莺儿方才服侍我洗漱……” “才不信。” 湘云却非那么傻,本来脸上还没什么异样的她,听得贾宝玉解释之后,却悄然红了红脸蛋,娇声道“我明明看见莺儿坐你腿上了,你还,你还嘬她的手……” 说完这句,湘云才彻底从睡梦中清醒,然后自己也羞了,把头放在枕头上,不好意思再看贾宝玉。 “呃,擦牙,她帮我擦牙而已。” 贾宝玉如是解释。 饶是他脸皮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该不会给人家小湘云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幸好刚才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莺儿含羞跑了,湘云也把头埋在被窝里。 贾宝玉坐在床头,自我调节了一下,把方才的事略去,推了湘云一下问道“你起不起?” “不起。” 湘云扭了一下,现在的她似乎很怕贾宝玉碰她。 “还不起,太阳都晒屁股了。” 这么一说,湘云更是整个人缩到了被子里面,也不说话。 就在贾宝玉想着用什么法子把湘云骗起来,给她纠正一下观念的时候,宝钗走进了屋。 “云丫头怎么了?” 她平和雅静的声音一起,湘云顿时一个翻身坐起来。 “宝姐姐……” “你怎么了?他又欺负你了?” 宝钗走过来笑问道。 湘云瞧了贾宝玉一眼,面上再次微熏,摇摇头。 他没欺负我,欺负了莺儿…… 不对,也有可能是莺儿勾引了他。 要不要告他们一状呢? “那就起来了吧,真是个懒丫头,我都回家一趟了,你还没起。” 宝钗微微刮了湘云的鼻子一下。 宝钗的话令湘云转移了注意力,立马道“耶,宝姐姐你什么时候起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你睡的那样死,怎么知道。” 宝钗一边回说,一边把贾宝玉刚刚看了却随手丢在一边的书放回原位。 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才对湘云道“我叫个丫鬟进来服侍你。” 说着,给了贾宝玉一个一起出去的眼神。 贾宝玉自然乖乖站起来。 宝钗这算什么呢,算是怕他看湘云的便宜么?实际上湘云身子还没完全长开,也没什么好看的…… 随着宝钗到了走廊下,宝钗先是叫了一个丫鬟进屋,然后就瞅着贾宝玉。 贾宝玉一时还以为宝钗知道了什么,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听说云丫头昨儿崴了脚,我特意来瞧瞧,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轻轻扭了一下,已经敷了药酒,昨晚就可以下路走了。” “那就好……” 贾宝玉点点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假山石,回头见宝钗还是之前的神色,终于道“宝姐姐你盯着我做什么,让人心里怪发毛的。” “你,你以后还是少到那些地方去,出门的时候也要多带些人,听说现在外面的世道不太平呢。 你万万不可逞强,便是为了、为了颦丫头,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要不然她不知道多伤心呢……” 宝钗说着,隐有泣声。 贾宝玉眉头一皱,然后讪讪道“你都知道了?” “嗯~” 宝钗点点头。 贾宝玉顿时骂道,这个薛大脑袋,简直了。 他发誓,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告诉薛蟠,不然有这小子天天在他后院放火,他就是有消防车也抵挡不住啊! 不过看着宝钗明明很担心他,却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而且特意把他叫到这无人处来说,显然也是为了不使别人知道。 他有些感动之意。 所谓妻贤莫过于此! 便是他不说,宝钗也能知道他的意思。并且不以她自己的情感为标的,而万事以他为中心去思考,去处事。 他不由自主的拿起宝钗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道“宝姐姐,你真是美的,无可挑剔。” 宝钗本来还以为贾宝玉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见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眼睛飞快的扫过后院所有地方,见没人看见才松口气,然后面上飞起一朵红云,羞道“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说着略一跺脚,转身跑了。 她怕再听贾宝玉两句情话,她会忍不住允许贾宝玉做出其他事来。 。 第405章 面圣 千金阁的事,最终还是传进了贾府。 贾府毕竟是高门,它本身就有渠道得到外面的消息,就算是贾宝玉也不可能完全拦得住。 不过因为已经过去一定的时间,当王夫人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没那么大的效力了。 王夫人固然惊慌了一下,不过在贾宝玉的温言宽慰之下,加之贾宝玉确实完全无碍,倒也就没多说什么,反而一起帮着隐瞒贾母…… 这些日子,贾宝玉也已经回禁军当差,不过对于他被刺杀一案,他同样一直关注着。 只是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破案技能实在有限的很。 顺天府这么多日子以来,除了找出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和一些第三方非目击证人,其他几近一无所获。 反而,最后人云亦云一般的把罪状往大皇子身上引…… 因为,这段日子,又掀起了一股弹劾大皇子乃政治正确之风。 御史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这奏的多了,没有的也差不多变成有的了,更何况,大皇子还真干过不少违法乱纪之事。 甚至就在刑部和顺天府协同办案的同时,又接到了几宗举报大皇子不法的案子。而且,稍加查证,便知道并非空穴来风…… 如此一来,朝野请求处置大皇子的风声愈紧,几乎没有人肯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 大明宫,景泰帝宣贾宝玉进养心殿。 皇帝和朝臣议事,大多是在南书房,养心殿乃是景泰帝日常起居的偏殿,贾宝玉接到口谕,便知道此行的特殊性。 莫非皇帝是要逼自己“撤诉”?可是,攻讦大皇子的又不是自己,而是汹汹朝臣…… “微臣参见陛下。” 养心殿内,贾宝玉大礼参见。 过了一会儿,方听见景泰帝不见喜怒的话:“听说你前几日在千金阁遇刺,朕已经责令刑部与顺天府查案,只是他们到现在也无法查清真相,朕问你,你可知凶手是谁?” “臣不知。” 贾宝玉心说,这不是废话么,他要是知道,不等于是刑部和顺天府都知道了么。 “起身吧。” 似乎这个时候景泰帝才发现贾宝玉还跪着,随口说了一句,贾宝玉自是谢恩起来。 养心殿此时人不多,只有几个服侍的太监,并不见其他人。 “近日朝堂汹汹,朝臣们都认为,那日在千金阁指使行刺你的人,是大皇子景修,对此,你如何看?” 贾宝玉闻言,立马再次跪下道:“回禀陛下,此事绝无可能,大皇子与臣虽然略有私隙,也不过是疥癣之痒。微臣相信,大皇子绝不可能因此而派人刺杀于臣。 那日之事,分明是有人故意趁机栽赃陷害大皇子,陛下绝不可轻信,致使大皇子无辜受人冤屈。” “你真是这么想的?” “正是,大皇子乃是天潢贵胄,陛下子嗣,又岂会如同市井无赖一般行此等有**份之事? 再者,那日臣身边只有一名护卫,若当真是大皇子要杀臣,只需随便派出几名王府侍卫,便能轻易取臣性命,臣又何能活到今日? 反而从那几名刺客的身手可以判断,行刺者肯定另有其人。非是臣说大话,那些刺客的身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以致于臣身边的护卫,能够轻易将他们击退,最后保住了臣的性命。 由此可见,幕后策划行刺臣的人,肯定身份不显,请陛下明察。” 贾宝玉一番话,显然令上面的景泰帝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声:“你真是这么想的?” “正是,无论如何,臣相信此事绝不可能是大皇子所为。” “呵,若是那些朝臣和言官们也如你这般聪明,朕这几日就不用这么心烦气躁了。” 景泰帝似乎完全相信了贾宝玉的话,居然还不大不小的抱怨了一句,然后就叫贾宝玉起身。 贾宝玉起身后道:“陛下也不必过于怪责外朝的大人们,他们并不了解案情的真实情况,又惊怒于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居然还有此等无法无天之人,所以才会轻信谣言,望风而从。 此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无需烦恼,只要刑部和顺天府能够尽快破案,到时候自然能够还大皇子一个清白。” “轻信谣言,望风而从,人之常情?呵呵,你倒是看的透彻……” 景泰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在夸贾宝玉,贾宝玉正准备谦虚一下,就见一个小黄门进来,说大皇子已到。 “让他进来。” 原本景泰帝脸上还算晴朗的面容,瞬间多了几分阴沉。 贾宝玉此时自然乖乖闭口,反而景泰帝见他呆愣愣的站着,又随意的问了两句京师养生堂的事,贾宝玉全部如实回答。 对于贾宝玉对京师养生堂的建设,便是冷淡如景泰帝,也不禁感觉惊讶。 毕竟,当初朝廷确实只拨了很少的一点银子,贾宝玉却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把京师养生堂建设成这般模样,实在可说奇异了。 惊讶之下,景泰帝不由问道:“朕听闻,你曾当众说过,京师养生堂并非京城的养生堂,而是大玄的养生堂,是天下的养生堂,此为何意?” 一听这话,贾宝玉就知道景泰帝对于当日千金阁的事是清楚的,因为这种话,他除了与二皇子和手下人说过,就只有当日在千金阁说过一次。 正待回答,就见行销骨瘦的大皇子勾着脖子进来。 他顺势拱手道:“见过大皇子。” 他这般有礼,大皇子却就像是看见了仇人一般,质问道:“贾宝玉,你怎么在这儿??” 贾宝玉嘴角一笑,就听上方景泰帝呵斥道:“混账,连基本的礼数还要朕亲自来教你么?!” “啊,父皇,儿臣知错,儿臣参见父皇。” 大皇子连忙跪下请安。 景泰帝怒气不消,也没叫大皇子平身,反而对贾宝玉道:“你继续说。” 贾宝玉无奈,大皇子跪着,他若是一直站在旁边,显然是有些不敬的。 因此没怎么犹豫,便第三次跪下。 坑爹的面圣,真想不通天下的那么多官员,为什么每一个都希望面圣…… 不说贾宝玉的心思,他却没看见,当他瞅了一眼大皇子之后利索的跪下,此举落在景泰帝眼中,终于令景泰帝千年不化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 一会之后,当贾宝玉把他对于京师养生堂的构想,删繁就简的与景泰帝说了一番之后,景泰帝只幽幽道:“倒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胸中倒有一番沟壑,若是这个混账也能如你这般,朝臣们何至于处处与他为难?朕也不会收到这么多弹劾他的奏疏!” 景泰帝说着,有些怒气难消,将左边的一叠奏疏推到案下。 “儿臣知错,父皇息怒……”大皇子额头搁在地上瑟瑟发抖,竟是一句话也不辩驳。 贾宝玉见此,心中若有所思。 看来这大皇子被偏爱还是有些原因的,以贾宝玉看来,景泰帝的性格,就喜欢这种言听计从的,这也是他在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看出来的。 反观二皇子的性格,怕是做不到大皇子这般。 唉,世事难两全啊。听话的儿子,往往不成器,成器的,往往关系都不好相处…… “景修,朕问你,那日靖远伯遇刺,可是你在幕后指使的?” 景泰帝忽然冷冷问道。 大皇子立马抬头,却没有急着辩驳,反而怒视贾宝玉:“好啊,你个该死的小人,你居然敢到父皇面前诬告本王?” 贾宝玉与他并排而跪,侧身拱手道:“王爷言重了,今日乃是陛下召见,并非臣有意进宫诬告王爷。 况且,方才陛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臣已经据实言表,替王爷洗清了冤屈,王爷此时如此辱骂臣,有失风度。” “你……” 贾宝玉语气软话却不软。非是他不懂避讳,实际上,他深思熟虑过,大皇子与他先后两次闹矛盾,其实都是他没有退让。 既然私底下自己都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当着圣躬,若是反差太大,难免惹景泰帝怀疑。 相比较在景泰帝心中落下个表里不一的印象,有点傲气,确实算不得什么。 果然,景泰帝继续叱骂大皇子:“无知的混账,还不回答朕的话!” “是是是,父皇,儿臣是冤枉的,那日贾宝玉他不敬儿臣,私扣儿臣府中的人,儿臣确实是想要教训他来着,只是想起往日里父皇对儿臣的谆谆教诲,儿臣并没有冲动,反而是对他一再退让,最后更是立马离开了千金阁……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没有派人刺杀他!” 面对大皇子的磕头倾述,贾宝玉也道:“回陛下,大皇子所言不虚,当日臣确实也有失礼之处,还请陛下降罪。” 聪明的皇帝面前,面对无端的指责,不做无意义的申辩,才是上策。 “好了,当日之事朕已经派人了解过了,哼,一个皇室血脉,朕的亲儿子,一个贵妃亲弟,国朝勋贵,居然跑到青楼之地,还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争风吃醋,你们都很为朕争脸啊!” 景泰帝冷冷道。 “臣知错……” “儿臣知错……” 第406章 资敌? 大明宫养心殿内,景泰帝将贾宝玉和大皇子一起训诫了一番,然后又和事佬一般,将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 对此,贾宝玉自然是完全配合的。 只是看大皇子不情不愿的模样,贾宝玉也知道,这只是徒劳而已。 不过嘛,或许景泰帝也从没想过他和大皇子能够和睦友善,只是这面子上的功夫必须要做而已…… “贾宝玉,别以为有父皇帮你说话,我们俩个之间的事就这么算了,我们等着瞧!” 宫外,大皇子一见出了景泰帝的监控,便向旁边的贾宝玉露出了“凶猛”的爪牙。 对此,贾宝玉毫无诧异之心,甚至更放心了。 他就怕大皇子经历这么多事,会一朝顿悟,变得聪明些,还好,剧情没变…… “臣谨奉王爷谕令,不过,在此之前,王爷还是遵照陛下的旨意,先把这些奏疏参悟透彻吧。” 贾宝玉看了一眼大皇子手中那一大叠奏疏——那是方才景泰帝推到地上,最后又叫大皇子带回去反省的。 笑了笑,贾宝玉不理会瞬间愤怒起来的大皇子,转身往衙门去了。 “王爷息怒……” 原地,太监们小声的劝慰着横眉倒竖,胸腔起伏的大皇子。 “好个乱臣贼子,给本王等着,本王要是不出这口恶气,本王……” 大皇子怒了半日,最终还是只能原地踩了一脚地转,愤愤而去。 养心殿内,景泰帝等贾宝玉二人走了之后,也是神色沉思不已。 内侍端上茶来,小心伺候着。 忽见景泰帝拿过一卷空白圣旨,提笔蘸墨开始写,他大着胆子侧面瞄了瞄,这越瞄,越是心惊。 待看见景泰帝几乎未曾犹豫,便印上玉玺之后,更是忍不住问道:“陛下,这……” 景泰帝看了他一眼,“如何?” “这降大皇子为郡王,惩罚是否太重了一些。” 内侍苏玉成小声道。 他们这些景泰帝的心腹太监,大多知道景泰帝虽然对大皇子动辄训诫呵斥,其实心中对大皇子才是最关注的。 大皇子虽然不成器了些,但是也不至于直接从亲王降到郡王吧? 之前不是已经勒令大皇子好好待在王府,安心筹备纳侧妃的事宜了么? “不然,你以为朝堂上那帮人,肯轻易放过他?” 景泰帝冷冷道。 朝堂上那帮人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熙园,还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发声,显然就是在等他给一个合理的处置。 他实在是累了。 前面护国寺的事就让他自己都颇为被动,哪里还经得住大臣们对着大皇子一波又一波的攻讦。 他是君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偏偏大皇子又像个惹祸精一样,每每给他生事,他纵然想做个慈爱的父皇,也是力有不逮。 而且,他也不是意识不到,他越是袒护大皇子,越是会激起朝臣们的不满…… 好吧,就如了他们的意好了。 降大皇子为郡王,如此惩罚不可谓不重了。对于大玄的皇子来说,大多都是成年便是亲王,罕见有只被封为郡王的。 所以,这下子那些人应该能满意了。 苏玉成似乎明白了景泰帝的心思,他也跟着一叹,然后道:“只怕大皇子接到旨意,会很伤心难过吧。” “哼,这个混账完全是咎由自取,明明知道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他,还完全不知道收敛……” 说了这一句,似乎也觉得说的太重了,景泰帝又道:“或许这一次,他能够醒悟一些,如此的话,暂时失去亲王之位算什么,只要朕在位一日……” 景泰帝缓缓住了口,有些话,便是他,也是不能明说的。 苏玉成心知,景泰帝这般做,其实是在保护大皇子。削去大皇子的亲王之位,他自然而然的就没那么招眼了。 要是再有人追着不放,就过分了。削成郡王你们还不满意,难道要将朕的儿子贬为庶民? “希望大皇子能够明白陛下这番苦心吧。”苏玉成如此叹道。 景泰帝不再多言,将圣旨递给苏玉成,待苏玉成接了,一时又问:“王子腾可启程了?” “还没,听闻是准备等女儿出阁之后,再启程……” 苏玉成察言观色,补充了一句:“毕竟王大人只有一个女儿。” 景泰帝如何不懂,他点点头道:“你等会去传旨的时候,便接管王府事宜,亲自筹备迎亲事宜,到了迎亲那日,朕会亲临。” “这…是。” 苏玉成再次震惊,立马又反应过来,这是要借机告诉世人,大皇子,并没有真的失宠…… 要不然,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怕大皇子真的要被所有人抛弃,便是王子腾,也怕是会起别的心思。 …… …… 禁军衙门,忽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一身漂亮宫装,踩着鹿皮小靴,风风火火的云霓郡主直接闯进来。 立马惊起了禁军衙门内一众高级将领,他们纷纷赶出来迎接。 “贾宝玉在哪?” “快去传贾都虞侯!!” 听闻是来找贾宝玉,负责值守的副司都指挥使立马吩咐人去传唤贾宝玉。 “不用了,带本郡主过去就是,正好瞧瞧他带的兵是什么样的。” 云霓傲娇道。听言语,她似乎不是来玩的,是来视察。 “好好,那郡主请……”副司都指挥使面色讪讪,自然不敢说这里只是衙门,好多人都是贾宝玉的上级。 要看贾宝玉带的兵,得去校场,去军营…… 贾宝玉此时正坐在自己的门房内,计划着给将士们换夏装的事。 唉,当将军也是愁啊,数千号人的吃穿拉撒睡的问题,他都要过问。 当听闻云霓郡主过来,他也是很诧异,一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跑到禁军衙门来做什么? 倒也没迟疑,急忙整顿衣冠迎出去,然后在院门口看见云霓郡主。 “见过郡主。” 虽然是老熟人,当众的话该有礼仪还是不能少的。 云霓一看见贾宝玉,立马脚步加快,甩掉众人跑上来,却不急忙和贾宝玉说话,反而先往里面瞧了瞧,然后小眉头一皱。 “你就住这么个小破院子啊?” 云霓嘴巴噘得都快碰到鼻子了,似乎贾宝玉的居住环境和她印象中的差别十分大。 不是说贾宝玉混的很好么…… 贾宝玉则笑道:“自然是比不得郡主的馨宁宫了。” 贾宝玉心头好笑。禁军中比他级别高的将领还有十来个,他能分到这么一个单独的院子,全靠身份特殊,司都指挥使已经算是给他格外照顾了。 其他级别更低的,大多都是挤在一处办公呢。 “郡主想进去瞧瞧么?”贾宝玉看云霓似乎对他的住处很感兴趣,笑着问了一句。 “好啊。” 云霓立马抬腿往里面,临了又觉得院子太小,跟着她的人太多,就回头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然后就进里面去了。 贾宝玉回头对自己的同僚及上司们抱拳一礼表示歉意,然后才跟上云霓的脚步。 云霓郡主沿着小院的走廊走了大半圈,又钻进了贾宝玉的办公室瞧了瞧,最后道:“没意思,除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样好玩的都没有!” “郡主想玩什么,我可以陪郡主啊。” 贾宝玉道。 云霓闻言眼中露出高兴的神色,不过一瞧门内门外的侍卫还有院门外那么多人看着,顿时道:“算了……” 说着坐到贾宝玉的茶桌边,盯着旁边的一叠茶杯,似乎想喝茶,又怕杯碟茶具不干净。 贾宝玉笑了笑,用自己的茶杯给她倒了半盏,道:“这个是我的,放心吧,我平时都洗的很干净的。” 实际上也是,军衙当中,喝茶都是用碗,好些大老粗们,十天半月的都不洗一次碗…… 云霓被看穿心思,略感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就道:“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太后娘娘要给我举办生日宴会,你来不来?” “生日宴?” 贾宝玉一听,第一反应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云霓又要过生日了。 记得上次云霓也邀请他,可惜那次没去成。 “要是我记得不错,郡主这是就要十岁了?恭喜恭喜。” 贾宝玉笑着道。 “嘻嘻,算你记性好。”听贾宝玉记得她的庚辰,云霓似乎有些高兴,继续道:“上次我生日你没来,我原谅你了,这次可是我父王回来的第一个生日,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还有,上次你说喜欢大肥和小肥,如今皇爷爷那边又有一只老虎下崽了,我都帮你要过来了,你要是不来,我也不给你了。” “咦,一码归一码,小老虎的事上次我们可是说好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哼,不管……这是请柬,到时候见不到你,我就把它们送给景灏哥哥!” 云霓从怀里掏出一方粉红色的请柬,交到贾宝玉面前,并做了威胁。 贾宝玉略感意外,“为什么是送给二殿下?” 云霓给了贾宝玉一个得意的眼神,最后道:“景灏哥哥喜欢叶姐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贾宝玉眉头一皱,随即才反应过来,这特么难道是“资敌”的意思? 他顿时脖子后仰,斜视着云霓,心想,难不成不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你就要撮合他们两个不成? 哪来这么大自信呢? 第407章 甄封氏 送走了云霓小郡主,也差不多是到了下衙的时间,贾宝玉简单收拾一下便打马回府。 路上闻说大皇子被降爵,贾宝玉也并没有感觉太奇怪。 方才在大明宫,贾宝玉就察觉到了。 景泰帝虽不会让大皇子背上刺杀勋臣的罪名,但是大皇子其他小罪过,多的不能枚举。 若是换做他是景泰帝,也不会选择和朝臣们纠缠,直接拿出态度,止息干戈, 毕竟,他现在还不是一个真的乾坤独断、一言九鼎的君王! “二爷,锄药他们回来了,已经进城了。” 忽见茗烟骑马打远处而来,对贾宝玉说道。 贾宝玉神色一震,立马就要打马掉头,不过却控制住了,只是问道:“人可接回来了?” “接回来了。” “好,你带人去迎一下,务必安然无恙的接回府里。” 贾宝玉吩咐了一番,然后仰头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打马快速回了宁荣街。 不是他不愿意去接一下,而是这种时候,没必要的破绽,是不能露的。 等到以后身份固定了,再好好宠爱不迟。 …… “云姑娘,你慢点~” 黄昏之际,大观园内,翡翠等几个贾母屋里的丫鬟看着跑的飞快的湘云,连忙叫喊。 早知道就不该多嘴告诉云姑娘了,这要是猛地摔一跤,她们可负不起责。 可惜湘云哪里肯听她们的话,而且为了第一时间跑到怡红院,占得先机,更是在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之后,跑的更快了。 不一会儿就蹿进了怡红院,逮着人就问:“香菱呢?” “香菱姐姐在二爷屋里。” “噢!” 她丢开丫鬟的手,又从院子中间的石板路,直接跑进了贾宝玉的卧室。 “香菱姐姐……” 一进门她就叫嚷着,只是可能跑的有点急,加上想要卖个关子,就倚着门框大口歇气。 屋里袭人、晴雯、香菱几个都在,看见湘云急急慌慌的模样,都问她什么事。 “香菱姐姐,你还不跟我走,你大喜呀!” 晴雯最是好奇心重,闻言立马上前,搀着湘云道:“她什么大喜,快和我说说?” “嘻嘻,你们都不知道吧,香菱姐姐的娘亲还有姐姐来找她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湘云的话没说完,屋里众人就全数愕然了。 “真的?” 晴雯更是好奇心大盛,“好好的,她妈怎么找来的?” “妈”这个字也是指母亲的意思,只是通常是老百姓家里喊的,大户人家一般不用这个称呼母亲,因为显得不够正式。 不过呢,除了不正式,却多了一丝亲近,所以宝钗私底下,也经常这么叫她母亲。 “对呀,香菱姐姐居然有母亲呀?还有姐姐?” 丫鬟们有时候说话也没考虑太多,在她们心中,香菱身世可怜,是个被拐子拐卖进贾家的人。 猛然听见她母亲之类的话,自然惊异了。 不过此时也没人在意她们的话是否得体,连香菱自己都愣住了。 她怔怔的望着一脸喜悦的湘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愣着做什么呀,我又没有骗你。这是老太太亲自派人来传你呢,只是我跑的快些,她们没跟上。” 说着,果然就听院里传来翡翠等人说话的声音。 香菱赶忙“哦”了一声,站起来木讷讷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旁边晴雯还拉着湘云问:“你还没说她母亲怎么会找来的呢!” “听说是呃哥哥派人接回来的……” “正是宝二爷派人接回来的,香菱,老太太叫你出去认亲呢。” 翡翠等人适时的走进来,算是给湘云的话做了强大的佐证。 到了此时,香菱似乎才真的反应过来,只见她美目噙泪,弱弱的看着翡翠道:“我、我母亲,不是,我……” 语无伦次,根本说不清话来。 见状,众人大多生出爱怜之心。 翡翠上前搀着她,温柔道:“是真的,方才宝二爷到老太太屋里说的,如今人已经进府了,正是老太太叫我们来传你,快走吧,别让老太太她们等久了。” “哦,对,不能让老太太她们等。” 一提到贾母,香菱顿时伶俐了不少,赶忙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眶,就跟着翡翠等人走。 袭人等送到门口。 晴雯道:“二爷什么时候派人去接香菱他娘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袭人笑道:“别说我们了,你看方才香菱的样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呢。咱们二爷做事呀,越来越神秘了。” 晴雯深有同感,点点头,然后又道:“不是说香菱很小很小就被拐了的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海茫茫的,要找个人可不比大海捞针还难? 二爷怎么把人找着的? 别是二爷被人骗了吧?” 晴雯歪着脑袋思考着。 在她心里,香菱如今自然今非昔比。作为贾宝玉最宠爱的丫鬟之一,那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了。 要是有人冒认亲戚图谋好处怎么办? 不行,她要去帮忙把把关,可不能让骗子把二爷和香菱一起骗了…… 心中这么想着,她脚下生风,也一溜烟似的出了怡红院,连后面袭人等说的话也不大在意。 …… “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荣庆堂。 贾母看着跪着的两个女人,淡然的说道。 一个丫鬟的母亲和姐姐,本来是不值得她接见的。 只是一来香菱是贾宝玉屋里重要的丫鬟,加上也知道香菱可怜的身世,如今贾宝玉居然把香菱的亲人给找着了,她才起了见一见的意思。 只是,在那两个女人抬起头之后,她面上的淡然之色渐渐挂不住,露出些许惊诧之色。 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迈。 年迈倒不至于,四十多岁的模样,虽然五官看起来比较端正祥和,但是泛起黄色的面容上,仍旧布满了低层民妇的沧桑。 说她是香菱丫头的母亲,贾母毫不奇怪。 关键是那年轻的女子,虽然粗布木钗,面上也有些微的脏乱之色,但还是不能遮掩她身段的风流婉转和绝美的容貌…… “这孩子,我看着好生眼熟……”贾母如此说了一句,便看向周围的王夫人和李纨等。 本来只是表达心中那一丝诧异的话,谁知一出口,王夫人和李纨等全部点头: “倒像是已故蓉儿媳妇的模样。” “是呀,太太说的不错,真的有些像呢。”婆子们也不由自主的发表自己的观点。 真是不看不知道,细看之下,真要被吓一跳。 怎么越看模样越相像呢…… 被她们这么多人睁大眼睛打量,那女子似乎有些怕了,身子往她母亲身后躲了躲。 妇人连忙拉着她道:“老太太、太太们见谅,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美卿,给各位太太奶奶们磕头。” 女子连忙磕头。 只这一下,就去了好多人的兴致。 模样是像,但是气质差的远了。 贾母也看出来这一点,又看向一边的贾宝玉,道:“你从哪儿把她们找来的?” 贾宝玉如实道:“说起来也是缘分,贾雨村老祖宗知道吧……” “就是玉儿的塾师,当年进京求官的那个?”贾母对贾雨村显然有些印象,但是不深。 “老祖宗说的不错,正是他。他年轻的时候,曾落魄苏州,当时便得一户乡绅资助,那户乡绅姓甄。 甄家有两个女儿,不过小女儿在四岁的时候就被拐子给拐走了,为此贾雨村还派人帮忙寻找了好些年。 我听说之后,比对了香菱的身世和年纪,居然发现好多处都对应的上。 我就问他们女儿叫什么名字,贾雨村说叫做英莲。我回去问香菱可曾听过这个名字,香菱虽然表示自己记不得以前的事,但是却对这个名字十分触动。 我当时就想,仈Jiǔ不离十了,就派人去把她们接来了。 至于是不是,等香菱来了就知道了。” 贾宝玉的话一说完,那妇人立马激动的问道:“小老爷,我女儿真的在你们府上?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脸满含热泪,十分激动。 贾宝玉看了她旁边的女子一眼,那女子这才立马露出十分伤感的神色,搀着她母亲哭泣。 李纨心软,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出言道:“你放心,你女儿现在很好,宝玉十分心疼她的。” 在李纨看来,哪里还用查证,只看这三母女的面相,就知道她们是亲的了。 和李纨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贾母也略有伤感,喊了一声:“甄封氏对吧?” “正是民妇……” “你女儿哪一年丢的?丢的时候多大了?” 贾母见多识广,哪怕如此,她还是下意识的询问这些重要的信息。 “我小女儿是己巳年正月里丢的,丢的时候刚好四岁……” 贾母扒着手盘算,她旁边的婆子却已经附在她耳边道:“刚好过了十一年,时间、年纪都对得上!” 贾母点点头,又问:“身上可有什么印记没有?” 甄封氏闻言,立马大声道:“有,她眉间有一胭脂记,大约半块米粒大小!” 她说的十分肯定。 其他人都露出恍然的神色,道:“这下肯定没错了。” “是呀,香菱丫头眉间岂不是刚好有一块胭脂记,虽然比半块米粒大些,想来是因为年纪长开了的缘故……” 贾宝玉适时站出来,笑着检讨道:“还是老祖宗英名,孙儿怎么就没想到问这个呢,要是早些问了,哪里还有不能肯定的呢。” 贾母被这么一奉承,脸上笑的和什么似的。其他人也跟着奉承,说什么“老太太到底见多识广”、“宝哥儿还要多向老太太学习”之类的话。 大大满足了贾母的虚荣心。 然后贾母便笑呵呵的嘲笑道:“你搂着那丫头当个宝贝一样,只觉得她那鲜红鲜红的胭脂记好看,是个美人记,怕是从来没觉得那是个胎记吧!” “咳咳~老祖宗说什么了,这么多人呢,好歹给孙儿留个面子……”贾宝玉讪讪。 底下甄封氏闻言,却有些失神,毕竟当初女儿走丢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如今猛然听说已经成了人家的通床丫鬟,心里自然有些难受的。 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只看这厅内诸多贵妇人的言语,就知道,女儿在这里,应该是过的不错的。 万幸了…… 第408章 母女相认 “香菱来了。” 伴随着一道丫鬟的声音,门帘被掀开,从大金丝楠木屏风后头走出来两个女孩。 “嘻嘻。”湘云看数十双眼睛盯过来,嬉皮笑了笑,撒开香菱的胳膊,往边上走了。 然后,堂内就剩香菱孤零零、呆愣愣的站着。 “丫头,过来。” 王夫人招呼道。 对于香菱这样的丫鬟,王夫人是很喜欢的,所以此时面带和煦的笑容,对着她招手。 香菱便走上前去了,口中唤了一声“太太~”。 她生性呆憨,此时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大敢瞧人,只是束手束脚的站在王夫人身侧,直到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英莲…?” 这声音虽然带着疑问,但是其中那种颤意,还是激的香菱浑身一抖,目光随之而去,才真正看清中央那个妇人。 不知为何,看见那妇人纵横着老泪的面容,她的眼中也忽然就蓄满了泪水。只是她却没有动,只是看着。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过去吧,那是你亲生母亲和姐姐……” 香菱只顾流泪,闻言只是瞧了王夫人一眼,然后宛若木头一般,往王夫人指示的方向,也就是那妇人的方向挪步过去…… “英莲~!!” “女儿,我的孩子……!” 或许世上真的有母女连心,也或许是封氏还记得女儿的容貌,特别是那额头的胭脂记,她很快就确认了香菱就是她的女儿,因此也顾不得别的,抱着香菱便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凄凉,把一个失去女儿十多年,然后失而复得的那种伤心、自责、还有最后的喜悦全部蕴含其中。 周围围观的人,不论丫鬟仆妇,亦或是小姐夫人,看见这母女相逢的场面,鲜有不流泪者。 贾母人老了,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又见香菱被封氏抱着,虽然跟着流泪,但始终不叫人,她用帕子抹了一下眼角,然后道:“香菱丫头,还不叫娘。” 贾母一发话,香菱果然就听见了,她立马张口:“娘……” “儿啊,是娘,真的是娘啊~”封氏听得这一声娘,顿时嚎啕起来,见到“大女儿”也凑了过来,便将她二人一起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一时李纨也抹了泪,又怕甄氏惹得贾母等不耐,因此及时上前,扶着她母女三人,道:“好了,既然是母女重逢,当是高兴的事,怎能一直哭呢。” 封氏此时才想起来这是在何处,立马拉着两女儿给贾母跪道:“民妇无状,惊扰了老太太,请老太太恕罪……” “无妨,无妨,难得见到这么感人的场面,老婆子我也是百感交集,哪里会怪罪。 不过我老了,精神头短,就不多陪了。珠儿媳妇,你带甄夫人下去休息,找个干净宽敞的地方,让她们母女三个好好说说话,叙叙情……” 李纨执礼应是,然后便招领着甄氏、香菱还有香菱姐姐去了。 “宝玉留下。” 这边贾宝玉也准备跟上去瞧瞧,却被贾母叫住。 “老祖宗有何吩咐?” 贾母招过贾宝玉,盯着他瞧了瞧,忽然问道:“你把她两个找回来,究竟怎么个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 贾母道:“说起来你倒是真有本事,连香菱丫头的亲生母亲和姐姐都能找到,只是我问你,眼下的情况你准备怎么办? 真要说起来,人家都是良家子,以前香菱丫头无依无靠便罢了,如今你硬要把人母亲找回来,难道你打算把香菱丫头送出去,让人家一家团圆?” 贾母的声音,隐隐有些责备。 是的,在贾母这样的贵妇人看来,母女重逢虽然是场感动的戏码,但却不符合贾家的利益。 香菱是贾宝玉从拐子手中救下来的(贾府是这么传的),无依无靠,贾家收留,这是贾家的恩泽。 可是偏偏贾宝玉把她的生母找着了,人家甄家可是正经人家,这种情况下,贾家要是再让香菱做丫鬟,显然是不合情理的,说起来也不好听,倒像是贾宝玉强占民女一样。 除非,贾宝玉当真舍得舍弃香菱……或者,直接给个名分,收在屋里…… 贾宝玉一听原来贾母考虑的是这个,顿时一笑。 这个情况,当然是在他的计划考虑当中的了…… “老祖宗不用担心,如今她们母女姐妹重逢,先给她们一些叙亲情的时候,待之后孙儿自会问她们的意愿。老祖宗放心,不管她们最后怎么决定的,孙儿都会尊重她们的意思,不会仗势欺人,败坏贾家门风的。” 贾宝玉随意的笑道。 贾母是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才会担心出别的岔子,只是贾宝玉如何不知? 香菱会离开贾家?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哪怕香菱知道封氏是她母亲了,若要她在自己和封氏之间选一个,那必定也是自己呀。 再说,封氏怎么会要求香菱离开贾家呢,她们早就约定好了。不但香菱不会离开,她还会把她另一个女儿,也一起送进来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 贾母见贾宝玉很有主见,并非没有想到,到也就难得多理论这个。香菱是好丫头不错,但是贾家却不缺好丫头,真要走,她自然不会有多舍不得。 既不说这个问题,加上封氏母女三人也已经离开,贾母不免想起另一个问题来:“说起来,这甄家倒也是好传统,香菱就不说了,便是咱们府里所有丫鬟提出来,也难找出两个有她那样好的。 可是方才我仔细看,她那姐姐,比她竟也不差,那面皮,那身段儿,一瞧也是个美人坯子…… 就是人闷葫芦了些,和香菱一样,不说话。” “什么美人坯子呀?哈哈,听说这里唱戏呢,我立马就赶了过来,可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王熙凤风急火燎般的走进来,一如她以往的风格,随便谁的话她都敢接。 “什么好戏,在你眼里什么事情都是好戏。” 贾母对王熙凤自然没什么苛刻的,不痛不痒的呵斥了她一句,然后也不多理会她,便瞧着王夫人李纨等人。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虽然那孩子不开口说话,脸上也没收拾齐整,但是只从那双透亮的眼睛,也能看出必然是个顶好的美人……” 湘云此时也附和道:“是呀老太太,太太,香菱姐姐的姐姐方才我也瞧了,不但人生的好,而且,和香菱生的好生相像呢!” 湘云的话也得到大家的认可。 实际上,在众人眼中,香菱姐姐更像已故秦氏的模样。只是秦氏毕竟已经死了,刚才初见就罢了,若是老拿人和死人相比,不但是无礼的事,也不敬,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忽略这一茬。 “记得,她的名儿叫做美卿吧,倒是个不错的名字。模样嘛,大家也看见了,就是不知道人物性格品行如何……” “老太太说的是,不过看面相,倒也不像个张扬的。” “嗯,还有那封氏,看起来也不像个粗浅的妇人,倒也难怪能养出那样的女儿来。只是,既然是好人家的女眷,怎么他们家里不派别人过来?” 仿若看戏后大家发表评论一样,贾母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起来。 王夫人因想,那甄家看样子也不像寒陋的家族,封氏爱女心切亲自过来说得通,怎么把女儿也带过来了? 她便瞧着贾宝玉,意思是问贾宝玉可知道她们家的具体情况。 “太太倒莫多心,她们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 那甄家原本是苏州士绅,祖上数代为官,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名望。到了香菱父亲一代,她爹生性恬淡,不喜功名利禄,却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为当地人称道。 只是天不佑良善之人,自资助贾雨村入京之后,甄家先是丢女,后又遭逢火灾,家中房屋、钱财几乎尽毁,从此家道没落。 后来香菱父亲看破红尘,出家为道,其妻子便带着大女儿一直寄居其岳丈家中。 只是他那岳丈虽为乡下地主,却生的市侩,女婿富贵时百般讨好奉承,女婿家道败落就十分瞧之不起。自香菱父亲出家后,常苛待女儿外孙女,所以这次当我派人去接香菱母亲的时候,她母亲才会把大女儿一并带来,想来也是怕她不在身边,女儿在外祖家受委屈。” 第409章 真假秦氏 “竟是如此……” 听完贾宝玉的介绍,有些人不免唏嘘不已。 人生命运,家族兴衰,世情冷暖,在贾宝玉对甄家的短短数语当中,近乎数表达出来。 王熙凤来迟了一些,没见到之前的场面,此时也悄悄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个大概,不免笑道“怎么宝兄弟对人甄家的事那么熟悉,我看你对咱们家的事还没那么清楚呢。听说香菱姐姐的模样不比香菱差多少,怎么,看上人家另一个女儿了?”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各种各样奇怪的目光。 也是,当着众人的面,估计也只有王熙凤敢开这样的玩笑。 “胡闹!” 贾母骂了王熙凤一句,到底心中忍不住犯疑,也瞧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连忙道“琏二嫂子胡说八道,我那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偏是她牙尖嘴利,想的出这些话来,无端污蔑人。” “呵呵呵。”王熙凤只是笑笑,对于香菱姐姐的样貌,她只从旁人口中听得,并未亲眼所见,不知道具体什么样的,也就不好多打趣。 “那美卿丫头多大年纪了?” 贾母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这一下,好些人就露出神秘的微笑了。 问女孩子年纪,多半是心里喜欢,想要给人家鸳鸯配了。 而贾家现在就贾宝玉和贾琏两个适龄男子,贾母若有那个心思,大概…… 好多人都看着贾宝玉笑,其中王熙凤笑的最大声。 笑过之后,王熙凤又不免吐槽,贾母老封君哦,您老人家当真什么好的都要给你宝贝孙子,也不怕他吃不吃得消? 贾母话出口也反应过来众人必定误会,她其实并没想那么多。他的宝贝孙儿,哪能随随外来的女子能够配得上的…… 她就是以防万一。 想多了解一些,看以后是乐见其成,还是早些防备…… “听说是十七了。” 这个香菱的姐姐,其实也就是秦氏。 秦氏自然比十七岁要大些,只是贾宝玉考虑到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已经出嫁了,到时候又要多解释一番,索性给她的新身份调低一些年纪,直接成为闺阁女子,倒可以省去一些麻烦。 果然贾母听了喃喃道“十七了,也快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当然,她也只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个人再笑谈了几句,贾母便命散了。 再说李纨引着封氏母女三人来到后院里的厢房,让她们三人屋内叙旧,然后便招呼着丫鬟下去帮忙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去了。 而屋里,香菱面对拉着她一直诉说亲情的母亲,反而没太留意,她的眼睛大多落在秦氏身上。 这个姐姐,真的好像以前见过的小蓉大奶奶呢…… “好妹妹,我是姐姐呀,这么多年了,我和母亲终于找到你了,姐姐真是太高兴了……” 秦氏拉着香菱的手,动情的唤道。 一听声音,更像了…… 不过香菱却没时间多想,面对突然出现,对她如此热切的亲人,她其实心中也感动得很,所以也回唤了一声“姐姐,我、我也想你们……” 这么一说,三人难免又要抱在一起哭一场。 一会之后,封氏终于将心中情绪诉了大半,开始追问香菱这十来年过的怎么样。 香菱只道 “我过得很好……” “二爷对我很好……” “太太对我很好……” “老太太对我很好……” “家里的小姐还有小姐妹们对我很好……” 封氏无言以对,追问来去也只能问出她到了贾家之后的生活,至多就是当年遇到贾宝玉的事,至于别的,香菱多半是摇头,或者说“记不得了”…… 封氏泪目,她如何想不到,女儿当初肯定是吃了很多很多苦,以致于她都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事来! 因此也不逼问了,忙安慰说“好孩子,以后有娘在身边,娘会好好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香菱点头,随后却道“娘不用担心我,我没骗你们,二爷真的对我很好很好,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很喜欢二爷……” 说到最后,声若蚊蝇,可是身心关注她的封氏还是听清了。 封氏心头微微一叹,问道“英莲,你真的愿意一直跟着他们家……你们二爷么?一直做他身边的丫鬟?” 香菱再点头,然后道“娘,以后叫我香菱吧,这是二爷给我起的名字,很好听呢……” 封氏一时间心头五味翻涌,瞧了一眼旁边怔怔看着女儿的“大女儿”,想起了她们之前的那些约定,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好,既然英……既然菱儿喜欢这里,那娘也喜欢这里,娘以后就守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了……” “真的?”香菱立马张扬了神色,随后居然露出罕见的思索之色,原地踱步两下,最后正色道 “娘放心,二爷人好,只要我认真求求他,他一定会让娘,还有姐姐都住进来的!” 封氏闻言,只是点头。女儿太单纯了,也太心向这里了,她根本没考虑过她们自家的情况,就要让她们留下来…… 万一她爹爹或者其他长辈还在呢,她们也能住进来? 不过,女儿的单纯也让她心中略感安慰,若非贾家真的待她不错,她一个丫鬟,应该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反正如今甄家就她们母女二人,娘家父亲、兄长近些年也越发不喜自己,觉得自己命犯煞星…… 索性就遵照女儿们的意思,安心在这儿陪着她们好了!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看护着亲生女儿,还能多得一个善解人意,温婉可人的女儿…… 从这一路看来,此女就算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为避祸,也肯定非奸恶之人。 而且她很需要自己女儿的这个身份,所以只要自己不出卖她,她也肯定会一直扮演好女儿这个角色的。 这一路她确实也是这般做的…… 一时贾家的小姐还有许多丫鬟们过来探望,念头通达了的封氏也不扭捏,谦恭谨慎的与她们说话,对她们的问话有问必答,以求留下好印象。 “甄夫人,还有美卿是吧,热水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梳洗一下,等会老太太要在厅里设小宴,请你们入席。” 李纨也过来,如此道。 封氏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用不着如此,不敢当请之类的话。 “请吧。” 李纨笑着邀请二人随她去。 不说她本身就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便是看在香菱的份上,李纨也会对封氏客气的。 说的直白些,以香菱的受宠程度,封氏就是贾宝玉的便宜丈母娘之一呀…… 若不然,贾宝玉干嘛大老远把人接到京城来,还不是看在香菱的份上。 “那个,那,让我母亲去洗吧,我等会随便洗把脸就好了……” 秦氏却有些不想去洗漱。 她自然知道贾家的待客规矩,不但会让她们沐浴,还会给她们换干净鲜艳的衣裳…… 那么她之前的一番准备不就白费了么。 身上这身衣裳,可是她专门到乡下借的,连脸上也是下船之前抹了些香灰,看起来脏一些的…… 她比谁都怕露馅,所以自从进贾府之后,她一直小心翼翼,话不多说,除了之前刚看见贾宝玉之时情难自已,也不敢盯着人瞧看…… “老太太喜欢干净鲜艳的女孩子,姑娘还是随着下去梳洗一番吧。” 却是贾宝玉走了进来。 秦氏立马有些紧张,其他人也不以为意,初见贾宝玉的良家闺女,哪个不紧张的? “无妨的。” 贾宝玉微微一笑,秦氏这才点头,然后随着李纨和封氏走了。 “哇哇,刚才只见容貌,没想到香菱她姐姐连声音也和当初的小蓉大奶奶那般相似……” 当着面不好说,秦氏等人一走,大丫鬟们就有忍不住的了。 贾宝玉撇撇嘴道“有那么像么……” 心中也有些嘀咕,其实秦氏很聪慧,她表现出了一个农家闺阁女子的娇羞怯弱,和秦氏的落落大方,妖娆妩媚大相径庭。 只这一点,不论容貌再相似,声线再类同,旁人也只会觉得是个巧合而已。 毕竟,连香菱都可以和秦氏生的七八分相似呢!她姐姐像秦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化妆,脸一抹,再穿身农家女衣裳,根本就是两个人! 只要第一印象没有人怀疑,以后就算打扮甚至举止和秦氏越来越像,也没什么。 人们只会觉得,是贾家的富贵环境,改变了香菱的姐姐。 养移体居移气的道理谁都懂。 到时候,秦氏的形象会越来越淡化,人们想起秦氏,只会说,就像是香菱姐姐的模样…… 。 第410章 卖身入府 说是设宴款待,其实不过是刚好遇到饭点,加上园中姐妹们都闻讯出园来,正好大家吃个酒热闹热闹。 不然单凭封氏母女,还没资格让贾母专程设宴款待。 “你坐着,我去取来就是了……” 王熙凤和李纨负责摆好小宴之后,因贾母交代过要喝桂花酿,她叫住李纨,主动去后厨房取。 因为边走边说话,冷不防就被后门槛拌了一下,幸好被一个丫鬟扶了一把,才没跌倒。她便抬起眼一瞅,这一眼可把她看愣了,下意识的揉了一下眼睛:“小、小秦氏??” 说着这话,她腿都有点软…… 她看见了什么,方才扶她的人居然是死了快两个月的秦氏? “咯咯咯,二奶奶,她就是香菱的姐姐,只是和先小蓉大奶奶生的像而已。” 贾母屋里的翡翠、琥珀等丫鬟顿时笑了起来,然后也不多理愣住了的王熙凤,招呼着封氏和秦氏进门。 “见鬼了……” 原地,王熙凤喃喃自语了一声,不过回想方才秦氏看她那陌生的眼神,王熙凤也只好暗自摇头。 果然生的像,可惜,终究是两个人…… 贾母的饭厅内。 香菱见封氏和秦氏被丫鬟领进来,嘴巴微微张了张,却没喊人,也没动,而是乖乖站在贾宝玉的身后。 而贾府众人,此时不免将全部的目光都投放到秦氏的身上。 没办法,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秦氏,越发显出柔软的身段和绝美的容颜。 关键是,这容貌,看着太熟悉,太诡异了…… 连贾宝玉心头都跳了一跳。 不过细看之下,还是放下心来。 曾经的秦氏,云鬓花颜,喜着艳丽的衣着和妆容,整个人看起来,宛若世间最美的艳姬一般光芒四射。 现在的秦氏,只穿着朴实无华的丫鬟衣裳,面上一片素色,且有娇怯之态,整个看去,少了太多的艳质,更多七分清纯。 这样装扮的秦氏,明显是未出嫁前,小门小户秦家的闺女。 而秦家的闺女,贾母等人应当是没见过的…… 这也是贾宝玉敢让秦氏去洗漱换衣的原因,因为相比较洗干净脸,一切反常不合理的举动,才更容易惹得人怀疑。 坦荡一些,别人除了吐槽世间有这般巧合的容貌之外,无端怀疑她就是秦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为她们没有理由去怀疑。 整个贾府,预估只有尤氏有理由怀疑,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与秦氏之间的不当关系…… 不过无妨,当初贾珍死的时候,尤氏都没有提出过丝毫质疑,如今的她,更不可能。 所以,秦氏借甄家身份复活之事,只有一个漏洞,那就是贾雨村! 这官油子,知道曾经的甄家只有一个女儿。 不过也无妨,贾雨村从来没见过秦氏,以后也更加不可能见到。 就算他听说甄家多出一个女儿来,也最多有些奇怪罢了。 退一万步说,他真这么无聊,过来问他,大不了让封氏撒个谎,说大女儿小时候因为“恶疾”、“算命的说”等原因,所以瞒着乡里乡亲而已。 贾雨村,当初也就只在甄家旁边住了很短一阵子,不可能对甄家完全知根知底。 果然,贾家众人虽然都越看越惊异,除了小声议论,却没人说什么。 倒是贾母叹道:“方才还说香菱她姐姐不比她差多少,如今看来,这孩子水灵灵的模样,倒似更胜她妹妹一筹。” “老太太说的极是……” 赞美人的话,贾府的人就少有不会说的,大家自然是顺着贾母的话头,对着秦氏好一通夸赞,直把人夸得垂下头来。 贾母见了也就不再多言,笑让入席。 然后便有婆子招呼封氏母女往旁边一桌。 一张小桌,看样子是专程为她们母女二人准备的。 不过,桌子虽小,菜色齐全。旁边还有执壶添酒的小丫鬟。 显然这是把她们当做外客对待了。 封氏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侍立在贾宝玉身后的香菱,忽然拉着秦氏跪下,道:“民妇请老太太、太太、少爷收留,不论做牛做马,民妇及小女都愿意……” 甄家没毁之前,家中也是有十来个仆人的,她自然明白,仆人是没有资格坐着同主家吃饭的。 今晚这么一坐,想要再卖身入贾府,就没那么好说了。 千万别以为卖身为奴是多么容易的事,像贾府这宗人家,便是挑选奴仆,那也是很有讲究的。靠不住的,都不会收。 和贾母一桌的,是贾宝玉、宝钗黛玉等姐妹,见封氏母女突然跪下,宝钗便默默站了起来。她这一起身,随后探春等人也跟着起身。 贾宝玉望了她们一眼,没动。 心中还道宝钗就是太重虚礼,你一个人讲究这些倒罢了,还累的大家都得起身…… 不过,也就贾宝玉这么觉得,在贾母等人眼里,宝钗这么做,是知礼懂事的表现。 抛开香菱母亲的关系不谈,单就封氏的年纪,也算是长者。又非贾家的奴才,她跪下,宝钗等闺阁女子确实不好坐着生受。 起身避一避才是礼。 “甄夫人何出此言?” 贾母倾身问道。 实则贾母内心并没有太多意外。自从贾宝玉口中得知甄家的情况,又见封氏把女儿也带进了贾府,她便有了猜测。 封氏道:“不瞒老太太,甄家家道败落,内外无所恃……” 封氏将她们的情况与细细说了一番,临了道:“所幸老天有眼,香菱得到了贵府的收留教养,我们一家都感激贵府的大恩大德。 这次承蒙贵府二公子怜惜,派快船接我等进京,得以一家人团聚,民妇实感恩德,无以为报。 若蒙不弃,我等皆愿卖身入府,做牛做马,以报答贵府对我一家的恩情。” 封氏的话刚说完,贾宝玉便道:“既然你们确实在京中无所依靠,又自愿卖身入府,我也已经答应过香菱,必会让你们一家团聚,自然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 这样吧,以后你们便住进怡红院,具体做什么之后再说,如此倒也可以母女团聚,以叙天伦之情。” 贾宝玉身后,香菱盯着贾宝玉的背影,神色感激。她是想求贾宝玉收留她母亲和姐姐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找着机会开口…… 没想到贾宝玉居然仿佛能看懂她的心思一般,直接这么做了,一时间,心中对贾宝玉的感激和爱慕,直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过,贾母等人和香菱的看法就完全不同了。 人家封氏的话一说完,贾宝玉就抢先接嘴,似乎生怕说迟了,贾母和王夫人会拒绝一样…… 这个宝玉! 不过她们倒也没觉得什么,知道贾宝玉多半是舍不得香菱,这样的话,香菱就肯定不会出去了。 贾母因说道:“香菱是他的丫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们以后便听他的安排吧。好了,现在入席吧。” 贾母其实不喜欢吃饭前被这些小事、杂事打搅兴致的。 底下封氏和秦氏给贾宝玉磕头谢恩之后,却不肯入席,说道:“既蒙收留,我等便已是府上奴才,岂能和主子同坐吃饭……” “无妨,身契未签,便还不算……好了,我们老太太让你们坐就坐,要不然惹她老人家不高兴,我可也护不住你们。” 贾宝玉如此说道,并小小开了个玩笑。 封氏和秦氏二人察言观色,这才惴惴不安的挨着坐了。 上头贾母笑骂了贾宝玉一句:“你这猢狲,难道在你眼里平时我这么小气,动不动就会不高兴?” “那自然不是,老祖宗可是孙儿眼中最和善大气的人。” 贾宝玉笑着一记马屁奉上,若只是这样就好了,偏偏临了还看了一眼边上的黛玉。 黛玉顿时泛着冬泉一般凛冽的眼神觑着他。 贾宝玉连忙别头,补充道:“这一点,连太太都比不过,太太还经常训我呢,说我不孝顺。天可怜见,我是真孝顺的,只是,没有凤姐姐一张巧嘴,表达不出来,倒被她比下去了……” 这么一说,不但贾母,其他人大多笑了起来。 正值王熙凤也回席,又凑着说笑一回,其间欢声笑语,把一家和乐的气氛渲染至顶点。 封氏见了,心中暗生羡慕和崇敬。 到底,这才是真正的豪门贵族,与之相比,以前的甄家,倒像是乡下的破落户了一般。 不论心中如何想,封氏却并不言语,只是端端正正的挨着秦氏坐在小桌面前,随时关注着上面一桌锦衣华服的贵人们吃酒玩笑,偶尔微笑以附。 可以说这顿饭,是她大半辈子以来,吃的最谨慎小心的了。 第411章 想分地盘?没门 饭毕之后,贾母让李纨、王熙凤送封氏回怡红院安顿,却留贾宝玉等人下来吃茶。 王夫人等这时候也方要告辞,邢夫人却不知为何不肯起身,反而对贾宝玉道:“宝玉,大老爷托我问你一声,族中这段日子一直在议论选新族长的事,你怎么想的?” 她这话一说,旁边就安静了。 贾母似没听见,静静的喝茶。 贾宝玉回头,笑道:“族长的事,事关一族的荣辱兴衰,是一件大事,我是晚辈,这种事也不好枉加指挥,自然是听从族里的安排。” 邢夫人听了面上一喜,道:“大老爷说了,现在族中的人都推举他当族长,只是有少部分人说要让你来担当族长。” 贾宝玉面上一笑,这话说反了吧。 “大老爷还说,其实这个族长你来当他是没意见的,只是你是他的亲侄儿,他也不得不为你考虑。 你如今身兼数职,外面的事估计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管理族中这些琐碎的事情。 大老爷这也完全是为了你着想啊,可不是要与你争族长的位子。” 邢夫人面上带着菊花笑,看了面无表情的王夫人一眼。 她觉得她这番话说的漂亮极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贾宝玉戴高帽,贾宝玉肯定不好意思说别的。 贾赦怎么说,也是长辈,她都这么说了,贾宝玉若是还争持不下,就是无礼失德,不敬长辈。 果然贾宝玉回道:“哦,那大老爷想叫我怎么做?” 邢夫人喜形于色,立马道:“大老爷说了,只要你派个人,与族里的代儒太爷、代修太爷等说一声,你没时间精力管理族中之事,他们自然就会推举大老爷做族长了。” 贾宝玉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也好,明儿我就和族里的长辈们说清楚,让他们推举大老爷做族长。这件事简单,大老爷德高望重,想来别人也不会反对。 不过嘛,大老爷也要尽快在家里腾挪出一块地方来,等腾挪好了,我让人把宗祠里的牌位,还有老祖宗们用过的盔甲、兵器、接到过的圣旨等等之物,全数挪过去。 巧了,前些日子我还在考虑从哪找一块地方修建一座演武场,平时用来养马和练武。这下子宗祠挪过去了,我那边地盘倒宽敞了。 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大老爷呢。” “这……”邢夫人顿时有些傻眼。 “那个,大老爷的意思是,宗祠不用挪……” 贾宝玉顿时不明所以的看着邢夫人。 在场除了王夫人,其他人大多都不太清楚邢夫人和贾赦的算盘,因此也随着贾宝玉的目光看着邢夫人。 邢夫人感觉十分尴尬,却还是道:“你也知道,我们那边地方本来就小,没有那么大的院子布置宗祠,所以大老爷的意思,正好我们那边也挨着宗祠,不如就把中间的两道墙拆了,把两边的甬道一封,如此倒省去了好些麻烦,以后大老爷主持祖宗祭祀等事情也方便。” 贾宝玉思索了一下,然后在邢夫人希冀的眼神中,摇头道:“这怕是不妥,伯爵府乃是太上皇圣旨钦赐,未得圣旨,只怕我也不敢擅自拆除院墙,划分那么大一块地方出去。 不过大太太说的也是,东跨院确实不大好容纳宗祠。 这样吧,我记得东跨院对面有一条胡同,里面有几户人家,大老爷不若把那几块地盘买下来,另外建造一个宗祠,想来倒也不错。 若是怕搬东西麻烦,到时候我可以派人帮忙。” “买地盘专程修建,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邢夫人喃喃自语一句,然后看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老脸一红,小声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这可是西城居德坊的地盘,在京城来说都是地皮最贵的地方之一了。要买一块宗祠那么大的地盘,还要另外修建,没个四五万往上的银子,想都别想! 不过要是这银子要族中的人来出,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特别是贾宝玉,白得一座国公府…… “当然,毕竟是建宗祠这样的大事,要是大老爷银子不够用,我作为族中晚辈,也该支持一些,这样好了,到时候我从那边伯爵府里典当出一千两银子来,也算是出一份力吧。” 贾宝玉笑着,又瞧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也道:“宝玉说的对,既然是族中的事,也不能让大老爷一个人操心。族中八房近百户,每一户拿出一些,差不多也就够了。另外我也代老爷拿出一千两银子来,用作筹建宗祠。” 王夫人一本正经的说这话,直把邢夫人呕个半死。 贾家在京确实有近百户人,但是除了有数几家,大多都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等闲还要靠两府接济,哪里来的银子支持贾赦建宗祠? 再说,新族长上任,不说先给大家分些好处,反而先到各处刮地皮,怕是第二天人就被族里骂死了,还当族长呢…… 真是可恶的母子俩,分明都是大财主,却只出那么一点银子,显然是故意刁难! 虽然如此,邢夫人还是不能放弃。 她可是得了死命令来的。 贾赦这段日子,一直在为这件事忙碌,只是族中那几个老不死的,偏偏咬死说贾宝玉当族长更好,怎么说都说不通,塞好处倒是都收,就是不肯改口…… 这还是贾宝玉没发声说要当族长的情况下。 实在可恨! 万般操作无果,贾赦只好选择从贾宝玉这里下手了。只是却又拉不下面子,故而让邢夫人出面。 邢夫人现在倒也想通了,什么另外建宗祠,这都是贾宝玉故意刁难。 也和贾赦当族长的初衷不符。 贾赦想的,可是扩大在两府中间的地盘,提升地位! “我倒是想起来了,大老爷说过,宗祠乃是当初修建宁国府的时候就建造了的,已经用了近百年,是不能挪动的,因为那是对祖宗不敬。 所以,还是把两府中间的墙拆掉最好,反正,那原本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府邸,你又何必那么小气呢……” 邢夫人开始着急了,一急,她本来就不多的智慧和城府就越发捉襟见肘。 贾宝玉终于冷声道:“大太太这话说的奇了,什么叫做老祖宗留下的府邸?大太太要是分不清这一点,可以去我的伯爵府门前看一下那块匾额。若是还不明白,我可以把钦赐伯爵府的圣旨给大太太瞧瞧。” 这就是贾宝玉不肯退让的原因,面对贾赦两口子,他是真的一点大方的冲动都没有。 见贾宝玉冷了脸,邢夫人面色一变。 “够了!” 贾母终于说话了,她冷冷的看着邢夫人,道:“谁当族长,这原是外面族老们考虑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跟着瞎掺和什么? 再有,我最后说一遍,宝玉身上有再多的东西,也不是从你们手里来的,有你们眼红的道理? 你们要是有本事,权势富贵,京城遍地都是,你们自己有本事自己挣去!一个个不思进取,光想着从侄儿手中要东西,你们的脸了? 以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你也就不用进来了,省得我看见心烦!” 贾母一发怒,邢夫人顿时吓得和鹌鹑蛋一样,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王夫人等也不敢说话。 贾宝玉倒是敢说话,他却不说,和这个蠢妇费了大半天口舌,也让她多尝尝被长辈“欺压”的快感。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贾母再次呵斥道。 邢夫人赶忙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她一走,贾宝玉等人纷纷劝慰贾母息怒。 贾母却瞪了贾宝玉一眼,道:“你也是个多事的,一点亏也吃不得。他要当族长,你让他当就是了,难不成当族长有多大的好处?” 再怎么说,贾赦也还是贾母的儿子,她自然不会针对他。贾赦想当族长,在贾母眼中,虽不说是好事,却也绝对算不得坏事。 再说,她是不想贾宝玉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以前的宝玉不思上进,虽然免不了被他老子打骂,但是天天日日的在她跟前转悠,寻求庇护,那种感觉,她也是很怀念的。 如今,贾宝玉每天能来瞧她一次,就算不错的了。 对此,贾宝玉也不好解释什么。和王夫人他可以说贾赦的不是,和贾母却是不成的。 所以只是笑着讨好。 贾母自然也非真的生贾宝玉的气,否则刚才她也不会呵斥邢夫人了。 没一会儿气消了之后,也就喜笑颜开了。 今日,她其实挺高兴的。 第412章 姐妹秘语 从贾母屋里出来,贾宝玉、宝钗、黛玉、湘云以及三春姐妹一道同行。 周围的丫鬟们提着五花八门的灯笼,将夜路照的很亮。 湘云走到黛玉身边,拉着她的胳膊,一边伸头偏过来与贾宝玉笑道:“宝哥哥,你不知道,我给你说个秘密……” “你别拉着我,要和他说话你过去。”黛玉不想要湘云拉扯她。 “咯咯咯,这个秘密就是林姐姐,她方才在你和大太太打擂台的时候,说她最讨厌你们这些争权夺利的勾当了…… 呵呵呵,林姐姐这是背地里说你坏话,我帮你听着了,只是不知道你会怎么处置林姐姐……” 湘云欢笑着,一口气儿就把话说完了。 黛玉恼怒:“你胡说,我只是……我没有!” 她分明只是和探春吐槽了一下,说贾宝玉和邢夫人说话拐弯抹角的,也不嫌烦…… 也是,聪慧如她,自然早看出来贾宝玉根本就不想让贾赦当族长。 偏偏史湘云只听了个半只半截的,就凭空捏造,添油加醋的污蔑她。 贾宝玉笑了,看着黛玉:“哦,妹妹倒是说说,这怎么就是争权夺利了,还有,妹妹又为什么讨厌呢?” “我说了没有,分明是她那么觉得的,你要问问她去。”黛玉甩开湘云,很是不满。 探春作证:“林姐姐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都是湘云杜撰的!” 贾宝玉便看向湘云。 见湘云虽然欢笑,眼中却也没有否认之意,方知道湘云可能确实觉得贾宝玉方才和邢夫人的一番争论,是属于争权夺利的行为。 认真论起来,这么讲倒也没错。 只是,争的是贾赦和邢夫人,他根本没出力…… 他若是彻底表明态度,族长之位早就落定了,哪会耽搁到今日。他故意给了贾赦去谋划的时间,就是要让他看清楚,现在贾家的局势,同时也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无能。 不过嘛,要让贾赦认识到这些是很难的。人人都知道人贵在自知之明,但是真正有自知之明的人,又有几许? 贾赦,显然不会是。 他等着看贾赦暴跳如雷,看他能做出些什么事来。 贾宝玉有感觉,京城的平衡说不得快要被打破了,趁着有时间,先把贾赦这个贾家的毒瘤除了再说…… 不过嘛,湘云天性直率,想来可能确实看不惯抹拐弯抹角的说话,显得异常虚伪。 “云妹妹故意编排这话,是在骂我么?怪我没顺着大老爷和大太太?”贾宝玉笑问。 湘云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我就觉得那么说话太累了……哎呀,我也不懂该怎么做,反正要是我,我肯定不会和大太太说那么多。 要是我要当族长,我就说了,我若是不想当族长,那我就不管,随便他们争去,那样多洒脱。” “呵呵呵,照你这么说,你就不该生在侯府,就在那寒门小户里,只要孝顺父母,其他万事不虑。既生在大家族,人多,长辈也多,行动处要有规矩,言语也得留心,这些都不能错的,要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早就乱套了。” 宝钗听了湘云的话,如此嘲笑她。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喜欢,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说香菱姐姐的姐姐吧……嘻嘻,世上竟真有这般凑巧的事!我虽然没见过那边的小秦氏几面,但是也还大概有个印象。 以前我就数着,林姐姐和香菱姐姐有几分相似之处,香菱姐姐和那边的蓉儿媳妇更是像的很。 没想到,如今见了她姐姐,那才真叫像呢,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她这一说,大家的思绪果然都再次被调动起来。 贾宝玉没好气道:“你真这么好奇,今晚上你过我那边去睡,我让你和她睡一处,你把她好好瞧个明白,瞧瞧她们两个之间到底有哪些地方不一样!” “好呀!” 湘云立马表示可以。 宝钗笑骂:“好了云丫头,人家走了那么远的路,刚进京,让人好好歇歇。再有,哪有这么追着人瞧的,仔细人家心里恼你。” 黛玉乘机报复:“没脸没皮……” 湘云嘿嘿一笑,这才按捺住好奇心。 湘云住嘴之后,其他人也没有多在秦氏和香菱姐姐的样貌上多做议论。因为秦氏,名声不好,她们这些闺阁女孩子,是应该规避些的。 …… 怡红院,晴雯又借着送被子的由头,到封氏屋里,把秦氏好好看了一遍,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 作为贾宝玉的身边人,她太清楚贾宝玉是什么性子了! 外人面前正经,其实最是个好色的…… 当然,在她心里贾宝玉的好色,和别的人不一样,特别区别于大老爷贾赦那种。 贾宝玉的好色,是对于美好娇艳花朵的一种欣赏、宠爱和呵护。对此,她是不以为耻的,相反,她还深为得意,且沾沾自喜。 因为,她就是那种最娇艳、最美丽的花朵,所以,二爷才那么宠溺她,包容呵护她。 也缘于此,哪怕袭人的身份比她高一级,她也从来没将袭人多放在心上,反而更关注香菱多一些。 因为,贾宝玉屋里的丫鬟,就香菱在容貌上,对她有些威胁! 原本还罢了,她还略觉得压的住,现在倒好,香菱凭空变出来一个姐姐,不但比香菱丝毫不差,而且还有胜出的架势…… 最要命的是,居然住进了怡红院!听说还是二爷一力主张要住进来的。 贾宝玉之心,不问自知! 她觉得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晴雯姐,你怎么了?” 她的心腹跟班檀云看她坐在凳子上生气,走过来询问。 “没什么!”晴雯看了她一眼,冷淡道。 檀云也不介意,晴雯生气的时候,说话就是这样,连二爷她还给脸色瞧呢! “香菱的姐姐住进来了,你去瞧了吗,她生的好美呢……” 檀云根本形容不出来秦氏的魅力。 秦氏比她们这些小丫头大不少,身材张开,而且秦氏的身段又属于那种连女人看了都要心动的类型。所以在檀云看去,秦氏就是好美好美,要是她是个男人,她也会喜欢…… “美个屁……” 晴雯顺嘴骂了一句,然后也察觉自己过激了,且毫无道理,立马补充道:“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乡下来的!” “呃,你怎么好像很讨厌她呀?”檀云觉得奇怪。 晴雯顿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毕竟这里是她的私人属地,檀云又是她的心腹,便也没瞒她,直言道:“咱们二爷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以前就最喜欢香菱,现在她姐姐来了,以后这屋里可还有我们的地儿?” 在晴雯眼里,她就是要做贾宝玉最最宠的那个丫鬟的。 别看只是丫鬟,她心里看的明白,一直贴身服侍,得贾宝玉真心喜欢的丫鬟,可比什么李姑娘、杜姨奶奶有前途多了! 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才能生情! 她看的长远。 本来一直都好好的,贾宝玉确实最宠她。但是现在她觉得快要保不住地位了。 檀云看懂了晴雯的心思,笑道:“我觉得你没必要烦恼,香菱的姐姐虽然模样好,但是如姐姐说的那样,毕竟是乡下来的,性格品行这些如何,能不能得二爷欢心都还难说。 便是真的得二爷喜欢,她也越不过姐姐去呀,姐姐模样又不比她差,她怎么斗得过姐姐?” 听到檀云用“斗”这个字,晴雯虽觉得有些过,却也没反驳。 本来以她自命不凡,比万人心气高的性子,是不会去计较这些的。只是谁叫她遇上了那样的二爷,两三年的衷心调教,早把她勾引的七颠八倒,眼里心里只有贾宝玉一人。 并且还发现,贾宝玉居然各方面都不约束她,从了贾宝玉还能过自己喜欢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哪里还把持得住? 自然是堕落了。 如今的她,除了每天怎么玩,就是变着法儿的撩拨贾宝玉,往贾宝玉的心里增添砝码。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贾宝玉就是这么对她的。 为此,她还看了一些贾宝玉偶尔收藏起来的不正经的书…… 所以,面对檀云的安慰,她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你不知道,男人家都最是花心可恶! 不管是香菱还是她姐姐,自然我是不惧的,但是她们合在一处…… 没有哪个男人抵得住她们那样的!二爷肯定是不行的。” 晴雯徐徐说出她最大的顾忌。 确实是,她自认容貌不输那二人,可是,她们两个是亲姐妹呀!她从书上看到的,这样的组合,才是最无敌的,连古代的君王都抵挡不住,她那好色的二爷肯定更挡不住了。 而且香菱憨憨的,保不准她姐姐是个狐狸精类型! 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以后香菱被她姐姐教唆,两个人把贾宝玉所有的宠爱霸占,让她独自守着空房、孤零零的凄凉场景了…… 从懂事起,就绝对自信的她,今日第一次产生如此大的危机感。 檀云年纪小,好多事不是很明白,不过身在丫鬟界,还是大概懂了晴雯的意思,一时有些脸红,弱弱道:“晴雯姐,你懂的真多……” 晴雯却无暇去想檀云领悟了多少,她忽然道:“你不是也喜欢二爷么?” “呀,怎么忽然说这个呀~” 檀云觉得无地自容。 不过也不敢辩驳,小姐妹之间,以前睡一起时曾坦白过心事。 再说,府里的丫鬟有几个不喜欢二爷呢…… 只是还没等她从羞臊中回神,晴雯又道:“不如我们结拜成姐妹吧!” 檀云仰着头,眨眨眼睛,糯糯道:“你的意思是,我当你的妹妹,和香菱与她姐姐争宠?” 话刚说完,自己就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没有你模样生的好,也不如香菱姐姐,我帮不了你的。” 她只是胆小,打退堂鼓。 晴雯却当真了,实话实说,檀云自然比不过她们,实际上,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比的上她们呢? 两府几百号水灵灵的丫鬟,她可都被人推崇为第一呢! 也就是二爷,就像是天生是个狐狸精一样,总能把那些人间绝色的女子从天南地北的犄角旮旯勾引出来…… 檀云资质确实略微欠缺,可是她也没有别的人选可选呀? 袭人? 还是算了吧,从来不对付,她可和她说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出来。 她的内心深处这些小心思,也就当着檀云可说。 忽然想起什么,晴雯招过檀云,伸手扒拉了一下檀云的嘴巴,露出思索的神色。 “你做什么呀。”檀云被她弄得不舒服,摆开脑袋。 “好,我们就结拜!” 晴雯忽然镇定道。 “呀,你不嫌弃我了?” 檀云人虽小,心思却也通,方才晴雯迟疑的样子,她也看懂了。 虽然心里不好受,却也没办法生气……毕竟晴雯确实生的太天生丽质了,嘻嘻,要不当初她也不会放弃权势人物袭人,跑来投靠她呀。 这么一想,就想通了。 晴雯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手下姐妹“质检”过一次了,她压低声音道:“你模样虽然不如我们,但是比其他人也好太多了,而且你年纪还小呀,以后肯定不会比袭人差的,关键是,你还记得二爷夸过你嘴儿小,牙齿生的细密好看么?” “记得呀……” 檀云两只小手手互戳,她怎么忘得了,那可是她心里记得最清楚的事了。 “可是那有什么用?” “有用的……” 晴雯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二爷经常叫香菱做一件事,我想你也可以做,你生的这么可爱,嘴巴小小的,牙齿也生的好,应该比香菱做得好……” “什么事呀,怎么做?” “我也没做过,看起来好羞耻的样子,不过我感觉二爷很喜欢,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后来我在一本书上才看明白,原来那种事叫做‘吹箫’…… ……” 两半知半解的小姐妹埋着头咬耳朵,却不知道她们说的话要是传出去,有多么惊世骇俗,又会令多少怪蜀黍血脉喷涌…… 若是贾宝玉听到,估计也会仰天扶额,后悔教晴雯识字了。 看来,有时候有知识不一定是好事…… 主要是,小刘备害人呀! PS:小刘备害人不浅呀,所以那些群里催番外的,你们居心何在?想发泄自己想象嘛,为啥要看别人想象之后,落笔写在纸上的东西呢…… 请自给自足。 第413章 怡红院的小世界 与姐妹们在探春房里待了一会儿贾宝玉才回怡红院。 “香菱她母亲和姐姐被安排在哪儿?” 贾宝玉进门,刚好碰到一个丫鬟,便问道。 “二爷,甄妈妈安排在后院,挨着香菱原来的屋子,至于甄姐姐,就住香菱原来的房间。” 丫鬟名唤小红,是管家林之孝的女儿,之前贾宝玉搬进怡红院之时分配进来的。 见她说话清楚伶俐,贾宝玉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二爷,怎么了……”小红有些害羞了。 “没什么……哦,对了,昨天你爹还问过我,问你在院里过的怎么样,说他好久没见着你了。 我们院里的规矩你也知道的,把自己的活儿做完,也不必要时时守着,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吧。” “哦,好吧。” 贾宝玉也没有再说什么别的,点点头走了。 本来想从后走廊去秦氏那儿转悠一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来日方长…… 还是先熬熬。多熬熬不但可以确保度过危险期,说不准,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秦氏那小妖精,应该会忍不住来寻他的。那妖精有多么大胆要命,贾宝玉早体验过的,那次元春省亲之时,她都敢躲到佛像后面偷袭他…… 于是从前院走廊直接回绛云轩(注:在荣庆堂的住处也叫绛云轩,并非错漏),稍事休息,便在晴雯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去泡澡。 “二爷,你从哪儿把香菱的母亲还有姐姐找来的呀?” “这个问题就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浴室内,晴雯自然免不了问了许多关于秦氏的问题,贾宝玉也不甚在意,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简单的敷衍了她。 一会之后泡澡完毕,晴雯取衣裳,回来却把檀云带了进来。 贾宝玉略感意外,贾宝玉的浴室可是晴雯几个镇守的重要阵地,等闲都不准人进来的,今儿她怎么把“外人”带来了?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檀云也是怡红院的大丫鬟之一,与他也算是亲近的,他自然不会害羞。 出了浴桶站在木台子之上,任由她们把他全身擦干净,给他换上柔和的休闲新装。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裤袍、中裤这些都是檀云小丫头帮他穿,且这小丫头的目光,很不清正啊…… “你在瞧什么?” 贾宝玉很不明白,明明这小丫头片子脸都熏红了,却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不该看的地方看……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没,没瞧……” 被贾宝玉这么一问,檀云顿如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的别过脸。 晴雯附身在贾宝玉耳边细语了一句,致使贾宝玉瞬间愕然的望着她,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檀云。 檀云看去比晴雯等小几岁,在贾府,以她这么大的年纪,是很难当上大丫鬟的。她能提前晋级,一半原因归功于运气,另一半,那就是她的模样了。 脑袋小小的,脸小小的,连五官也比别人看起来小一些,整个看起来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对这样的小丫头下手,太邪恶…… 贾宝玉心中,对于晴雯的龌蹉心思,表示了深切的鄙视。 顺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以作对她的惩戒,然后等她给披上外衣,便走了出去。 浴室里,檀云一边收拾贾宝玉的衣裳,一边有些黯然的道:“晴雯姐,二爷是不是讨厌我啊……” 她虽然没听见晴雯对贾宝玉说了什么,但是却不妨碍她猜想。 贾宝玉打了晴雯,显然是否定了晴雯的话,那么…… 晴雯歪着脖子不知在想什么,不过听见檀云的话,却不屑道:“你放心好了,二爷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他刚才分明……算了,反正只要你听我的话,早晚有一天我会帮你成功的!” …… 走出浴室房门的贾宝玉,深吸了一口气。 不明白在他心中,素来有小醋坛子之称的晴雯为什么忽然大方起来! 难道,她不知道这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的行为么? 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想的是什么。 不过,他该去找香菱的,这个时候,唯有香菱能解忧愁…… “香菱呢?” 进了正屋,没看见香菱,贾宝玉便问袭人。 “在她母亲屋里……” 贾宝玉微微一叹。 走到铺床叠被的袭人身边,在她贯来的半推半就中,占了些许便宜,然后便拿了一本书躲在外间的炕上看了起来。 当迷茫的时候,圣贤书可以净化污浊的心灵,指引人找寻方向。 一会之后,香菱回来,却在看见贾宝玉之后,就跪伏在贾宝玉的面前,神色动情道:“二爷,香菱谢谢二爷,谢谢二爷帮我找到了母亲,谢谢二爷……” 她本不善于言辞,言语未免有些单调重复,但是配上她的神色和动作,却不难看出,她此时内心对贾宝玉感激莫名的情绪。 贾宝玉搁下书,坐在矮炕上扶起她来,给她抹着眼泪,嘲笑道:“哭什么呢,再哭都不美了。” 香菱还是抽泣道:“可是二爷对香菱太好了,香菱忍不住嘛……” “傻丫头,你是二爷的宝贝丫鬟呀,不对你好对谁好?难道对晴雯?你忘了你有多听话,她有多么不乖么,所以,自然该对你好。” 贾宝玉安慰着香菱,也明白她的感受。 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的母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有一个姐姐,那种感觉,就像是快要枯竭的水洼,一瞬间融入了大海一般。 她值得感激贾宝玉。 只是,贾宝玉却略有歉意。 其实他早就有能力把香菱的母亲找到的,只不过,他心中一直盘桓着一个移花接木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香菱的母亲很重要,所以,为着他的私心,他一直没帮香菱寻回母亲。 不过现在好了,计划已成,一切皆大欢喜。 “爷,你太好了,香菱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香菱躲在贾宝玉的怀里,呢喃道。 不过因为贾宝玉坐着,她自是只能以半跪的姿势扑在贾宝玉的怀中,很快,她就察觉的贾宝玉异样的反应。 不过却没有太害羞,对此,她早已习惯了。 贾宝玉也知道小丫头察觉他的心思,也没遮掩,反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家二爷了吧?” 言语轻佻,听在香菱耳中却一点也不刺耳,反而是满满的亲密。 她也不抬头,只是环着贾宝玉的腰,不重,却十分肯定的“嗯”了一声。 不过随即她就反应过来,仰头歉意道:“二爷,我母亲让我今晚挨着她睡……要不,我去和母亲说一声,我明儿再陪她……” 贾宝玉摸着她的头,好笑道:“你呀,真以为你家二爷离了你就不行了?你去吧,好好陪陪你母亲。” 十来年的至亲失散,甚至可以说是生离死别,因为封氏根本不知道女儿还有没有活着,如此大的天理至情面前,贾宝玉自然懂得怎么做。 嗯,该怎么做呢,晴雯小丫头一直不肯就范……哦是了,这个小聪明精,难怪她要找檀云来,原来是自己不敢的事就找人代劳? 实在太无耻了! 算了,不与她一般计较。 可是,遍数当前局势,秦氏那儿不能去,香菱要陪母亲,晴雯太狡猾…… 很快,贾宝玉就锁定了一个人——袭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似乎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唉,还自诩什么无敌风流大贵族,如今居然找个侍寝的丫鬟都这么难了? 看来,近期还得想办法,扩张一下地盘呀…… 第414章 王府密议 家中舒适惬意的时间,总是过不够的。 几日后,是云霓的十岁生日。 这次,贾宝玉自然不会爽约。 如今他已经是伯爵,也算是上等勋戚,和皇室贵人之间也勉强算是一个圈内的人。 主要是,他已经在太后面前露过脸了,而且太后对他感官不错,有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要过去再露露脸了。 太后虽不是皇帝的生母,但也是连皇DìDū要敬着的人,有她罩一罩,简直相当于多穿一件防弹衣啊! 不过,在去熙园之前,他还要拜见一下王子腾。 王子腾嫁女,虽然是嫁给福康郡王做侧妃,算来也是件大事,他作为亲外甥,是得去看看。 毕竟上次他伤着了,王子腾也是亲自来瞧过他的。 到了王家,一如往常,还是王仁接待的他。 看见王仁,贾宝玉再次生出些许不适。 王子腾官运亨通,可惜却在子嗣上,输给了旁人。 不但正妻无所出,而且连妾室都只给他生育了一个女儿。 也就是王子腾唯一的女儿。 所以,没有儿子的王子腾,才会让王仁帮他理家。 王仁,是王熙凤的亲哥哥。 因为贾宝玉如今身份不同,王子腾给贾宝玉不一样的重视程度,简单的说话之后,便邀他至内书房谈话。 内书房,是隐秘之所。 待贾宝玉看王子腾将侍从屏退之后,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对于大皇子,你怎么看?” 果不其然,王子腾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贾宝玉面目一凝,王子腾虽然常年不在京,但是他应该知道,自己和大皇子之间的过节。 而现在他要嫁女给大皇子,又这么问的话…… “舅舅应该知道,我与大皇子有些许私怨,大皇子甚至当众放话,会令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王子腾面色不变,“这些我都知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受一点点恐吓和委屈算什么。 我也回京数个月了,关于大皇子的品性我都知道。 我问的是,你觉得大皇子将来有没有可能登临大宝?” 王子腾问的直接。 既然如此,贾宝玉也不拐弯抹角了,和爽快人,就要说爽快话。又是自己的亲舅舅,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四成!” “哦?如今朝野上下,都推崇二皇子景灏,连太上皇都是如此。如今大皇子更是连爵位都被削了,陛下又令二皇子主政户部,如此一来,二皇子虽无太子之名,却几近有太子之实。 况且你也是支持二皇子的,何以说他有四成?” 王子腾很是意外,他还以为贾宝玉会全盘否认大皇子呢。 毕竟贾宝玉都把大皇子得罪死了,若非他心中对大皇子一点也不看好,如何会如此? 贾宝玉微微一笑,道:“坐上皇位的几率是四成,但是坐稳皇位的几率,是零。” 此话一出,王子腾眼中,顿时射出一道精光。 “说说你的看法!” 王子腾不经意间,已经坐正了身子。 贾宝玉顿了顿,道:“在回答舅舅的话之前,外甥斗胆,想先问舅舅几个问题。” “你说……你我之间,就不必遮掩了。想当年太祖定都金陵,当时的金陵四大家族,何等声名显赫,不论朝堂还是军中,都有莫大的影响力……” 当初的金陵四大家族,贾门双公,史门侯爷,军中声名赫赫。 王家太尉,薛家中书令,都是太祖亲信,顶级高官,参管朝中政务。 若非如此,又安敢号称金陵四大家族? “可惜,如今都没落了…… 纵观我们四家的后辈子弟当中,可当大任者,唯你一人尔。 如今政局混乱,不论是贾家还是王家都已经涉入其中,想要独善其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所以当此时,你我甥舅二人自当勠力同心,方可保我四家门庭不灭,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王子腾说的郑重。 在他回京之前,他可以不管这些,可惜,自从皇帝点了他女儿做大皇子侧妃,他就已经被动的卷入这京城的纷扰当中。 没有退路,只有前进。 贾宝玉点头,然后问道:“若是我劝舅舅设法推掉这门婚事,不知舅舅可愿意?” 王子腾摇摇头,“非我不想,实为不可。” 原因,不用解释贾宝玉也当明白。 贾宝玉心中一叹,只看王子腾毫不犹豫的就答复,他就知道,王子腾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也是,王子腾就一个女儿,当初去边关都是带着走的,这样的心肝宝贝,又怎么忍心嫁给大皇子那样的人? 心中已知王子腾之无奈,然后道:“这便是我言大皇子有四成把握最终登临大宝的原因,舅舅自文入武以来,一路披荆斩棘,坐上如今的高位,说舅舅是当今陛下在军中的头号人物毫不为过! 若是陛下只是为了笼络舅舅,当时的二皇子殿下还未定亲,论理,陛下应当是将表姐赐婚给二皇子的……” “你表姐只是庶出。”王子腾提醒道。 贾宝玉摇头,“舅舅当知道,当今陛下并不看重这一点。若再说是为了防备二皇子殿下,可他却任由皇后娘娘与北静王府说下亲事,北静王府,至今在军中都还有莫大的影响力……” 王子腾认真的听着。 他虽然是皇帝心腹,但是毕竟离开京城数年,贾宝玉口中说的这些,他需要知道。 “从这种种来看,若是陛下心中真有储君人选,那人应当是大皇子,而非二皇子。” “虽然眼下,大皇子看起来是和皇位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但是皇权更替,朝野变化,从来没有定数,现在如此,将来谁知如何? 当今陛下年将五十,可谓盛年,若他心中真有意立大皇子为储,将来总有机会的。 譬如,熙园龙驭宾天之后……” 贾宝玉十分客观的将他的想法表露出来。 本来,政治这种事,从来没有定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若要真有个是非对错,古往今来的聪明人何其多,只要照着书本做,又何来的权谋之说? “所以,我言大皇子的机会是四成。” 贾宝玉的话说完,王子腾居然肯定的点点头,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又说他坐稳皇位的几率是零?” 贾宝玉闻言,忽然轻声笑道:“若是大皇子坐稳了皇位,那时候恐怕外甥已经死了,贾家也已经树倒猢狲散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子腾愣住了,他看着面前似乎在说笑的贾宝玉,忽然间生出一股寒意。 半晌之后,他幽幽道:“月箩倒是好福气。” “月箩?” “你母亲小时候的名字。” 贾宝玉闻言,立马讪讪一笑,挺可爱的一个名字…… 说起来这个时代女子也是悲哀,女子出嫁之后,许多便连名字都没有了。 就如秦氏,她的乳名和表字,贾家都没有人知道。 第415章 叶美人初触心上人 子嗣的问题是王子腾的伤处,贾宝玉适时转移了话题。 因为王子腾需要知道一些京中近年来发生的事,贾宝玉也需要了解一些边关的军制,所以两人在书房内相谈了许久。 最后还是贾宝玉惦记着还要去熙园,主动请辞。 “你放心,就算你表姐嫁入福康王府,我王子腾,所效忠之人,也唯陛下一人。” 王子腾最后这么说了一句。 贾宝玉听了,躬身谨拜,却不多说什么。 “你瑜柔表姐出阁之后,我会立马动身前往北边,届时相隔千里……其他人倒也罢了,你瑜柔表姐这边,还望你多加看顾。” 王子腾说的十分郑重,贾宝玉正要回应,王子腾又道:“受点委屈没什么,至少,保她安全,能做到吗?” 贾宝玉心头一叹。 王子腾是个冷峻的人,从他之前的接触来看,其人话很少,可是眼下为了女儿,却再三的叮嘱他…… 可怜慈父之心。 不过贾宝玉还是只道:“舅舅放心,只要外甥力所能及,定不负所托。” 王子腾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若是贾宝玉满口应承,他还不怎么会相信,可是贾宝玉这么说,他反而相信贾宝玉是真心的。 因此也不再啰嗦,点头示意贾宝玉可以出去了。 …… 其实王子腾也挺为难的,被景泰帝强行绑在大皇子的战车上。 不过就目前来看,王子腾对大皇子也是没有好感的。 况且他人在边关,说实话对京城局势影响不大,目前来看不大…… 至于大皇子什么四成几率,这只是贾宝玉在王子腾面前的说法。就算是亲甥舅,谈论这种大事,也需要有所保留,相信王子腾也是一样。 大皇子要坐皇位,路长且阻。 至少,得先干翻二皇子再说。二皇子别的不说,战斗力还是挺强的…… 所以,不能因为惧怕大皇子有机会坐皇位就慌忙应对,自乱阵脚。冷静以观,抓住机会一击致命才是正理。 出得王府,贾宝玉又去了太师府。 叶太师与他有恩师之谊,将来还是他的长辈,有机会是应该常去拜访。 “你等会是否要去熙园给小郡主过生日?正巧,蓁蓁也要去,你就顺道送她过去吧。” 与太师会晤没说两句话,他忽然笑道。 贾宝玉点头,对于叶太师不避嫌的做法并不奇怪。 说起来叶琼虽然是儒门领袖,身上却无什么迂腐之气。若不然,当初就不会为了替孙女择婿,带着叶蓁蓁出入各大重要社交场合了。 半刻钟之后,叶府角门处,叶蓁蓁的马车缓缓驶出。 到了贾宝玉跟前,马车停下,丫鬟掀开车帘。 贾宝玉一眼看去,却不见叶蓁蓁的脸,只能看见她搁在华裳之上的一双素手。 “你还没走么,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你已经去熙园了。” “我听云霓说你答应去参加她的生日宴,又想着或许你会顺道来看看我爷爷,所以就在家里多等了一会儿……” 叶蓁蓁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幽幽的,十分悦耳,只是,贾宝玉却还是从其中听出一抹害羞的情绪。 他有些好笑,最开先叶蓁蓁给他的感觉和宝钗有些相似的,落落大方,怎么越相处就越害羞了呢? “我们走吧,再迟的话,郡主她老人家要跺脚了……” “嗯。” 马车启动,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行走在宽敞的京城街道上,竟有几分温意绵绵的感觉。 贾宝玉不得不心生感悟,这婚约之事,当真有些奇特。哪怕他心中告诉自己心悦的是黛玉和宝钗,此时坐在马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香车,想着里面坐着一位绝色美人儿,那是他的未婚妻,心中也不禁泛起丝丝别样的感觉。 云霓毕竟只是宗室的一名郡主,虽然太后为她举办生日宴,也不过邀请一些皇室的眷属而已。 外人,来的相当少。 因此此时熙园外面,停放的马车并不多。 马车停下之后,叶蓁蓁钻出马车,就要踩凳而下,忽然旁边伸来一只手,就像丫鬟扶持她下马车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羞赧起来,不过也只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纤滑的素手递入对方的掌中。 只是刚接触到贾宝玉的手掌,她就心头一颤。 完全与丫鬟们的手不一样的感觉…… 她脸红了。 贾宝玉的表现倒正常。 他牵过林妹妹的手,牵过宝姐姐的手,所以,虽然觉得叶蓁蓁的手光滑冰凉,却并没有太过异样的情绪。 在把叶蓁蓁扶下马车之后,见她面目吃羞,就主动放下她,轻声道:“走吧。” 叶蓁蓁点点头。 还没进熙园,门口就有小太监迎上来,笑着道:“奴才等奉郡主之命,特在此等候叶姑娘和靖远伯,二位请随奴才等来。” 贾宝玉点点头,跟着小太监进入熙园,一边对叶蓁蓁笑道:“看来小郡主还挺看重我俩的,今日她应该忙着收礼物,居然还有心派人到这儿来等我们。” 叶蓁蓁刚要搭话,那为首的太监就讨好的笑道:“靖远伯说的那是,我们郡主对您二位可是最重视的,今儿上午过了辰时没见着您二位驾临,就问了好几次,还把我们给骂了一通,最后把奴才赶到门口来,说是要接不来人,就叫奴才别回去了。 奴才方才都在想,若是您二位还不到,奴才怕也只得斗胆前往府上相请了……” 这小太监说话伶俐,虽然言语间对贾宝玉二人有些埋怨之意,贾宝玉也不与他计较。 “宴会设在太后宫里,不过如今时辰还早些,二位这边请。” 小太监弯腰勾背的指引方向。 贾宝玉却看出那边是馨宁宫的方向,贾宝玉心想今日不比当日,今日皇室应该会有一些皇子和王子到场,这些人想来都是不便进云霓的寝宫的,他就更不好去了。 于是驻足,从茗烟手中接过自己给云霓准备的小礼物递给那太监,道:“在下先去给太后请安,还劳烦公公将此贺礼代为送呈郡主。” “靖远伯不必担心,太后对我们郡主十分疼爱,既然是郡主亲口让爵爷过去,自然是无碍的。”小太监自然知道贾宝玉这是避嫌之意。 也蓁蓁也对贾宝玉点点头。 贾宝玉一想,小云霓才十岁,倒也就释然了。 来到馨宁宫外,茗烟自有太监引到下院去歇着,贾宝玉和叶蓁蓁及她的侍女小莲一起进去。 “叶姐姐,贾宝玉!” 云霓一下子跳出来,高兴的唤了一声。 不过她的眼睛却没有落在二人身上,反而走到太监身边,目光在太监手中的东西上来回逡巡。 第416章 两只小麻雀 “这是什么呀,鸟儿么?” 云霓小声嘀咕着。 贾宝玉一看就知道这小妮子今日应该是收礼物收爽了,以致于停不下来。 正好贾宝玉的礼物包装是一个鸟笼,虽然用绸子罩着,还是一眼就能让人猜出来是什么东西。 贾宝玉自然看得出来云霓对普通的的礼物不大感兴趣。 偏偏他还点点头,说道:“郡主猜的没错,是两只麻雀。” “啊,麻雀啊~”云霓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今儿她已经收到了近百份礼物了,也已经全部拆来看过,虽然中意者只有少数几样,但是还真没有“麻雀”这么廉价的。 特别是,看样子还是贾宝玉送的。她以为,贾宝玉这么有趣的人,送的礼物应该会出人意料,所以她看见贾宝玉的第一时间就想看看他送的什么。 至于叶蓁蓁的,她反而不大在意,她收过叶蓁蓁太多礼物了,对她的套路早已熟悉。 “礼物只表示心意,今日那么多人来给你过生日,你收的礼物还少么。” 叶蓁蓁怕云霓给贾宝玉难堪,出面缓解。 贾宝玉却表示无所谓,只道:“郡主不防揭开瞧瞧。” “好吧。”云霓此时也知道自己有些贪心了,贾宝玉能来,她已经很高兴了,嗯,其实麻雀也挺可爱的不是么,小小的,蹦蹦跳跳的…… 她轻轻揭开红色的绸子。 然后,小眼睛顿时张大,“哇,好漂亮的小麻雀呀。” 她立马上前托着笼子瞧看起来。 只见精致的鸟笼中,两只“奇怪”的麻雀蹦跳着,似乎被云霓还有突然刺进来的光线吓着了。 之所以说它们奇怪,是因为它们长的和别的麻雀不太一样,居然是黑色与白色交织的羽毛,收束在身上,构成一道道好看的黑白相间的条纹。 而且通体羽毛都显得很光亮,没有杂色。 连叶蓁蓁都很是诧异,走过去瞧了起来。 云霓伸出小指头逗了一下,惹得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尖叫着,她却高兴的很,对贾宝玉问道:“怎么你家的小麻雀长这样啊,麻雀不该是灰色的么?” “我家风水好,养出来的小动物自然和别家的不一样。”贾宝玉笑着。 “臭美。”云霓嘟哝一声,然后嘲笑:“倒也是,你长得别人好看,你也是小动物咯,咯咯咯。” 虽然是个略显冷的笑话,其他人还是跟着笑起来。 贾宝玉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了一下,给她点面子。 如此云霓倒也不好意思笑了,抱着鸟笼,欢快的道:“走吧,我给你们准备了好茶呢,咱们进去玩吧。” …… 云霓的寝宫确实豪华精致,上次也已经见识过了。 不过当贾宝玉进她的内殿之时,他就后悔听太监的话过来了。 好家伙,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全是母的,连太监都没有一个。 这些人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喝茶,有的在玩笑打闹,还有更多的,乖乖的待在一边——是宫女和丫鬟。 五颜六色的衣裳,香风阵阵,把整个宽敞的屋子都给染香了。 那些女子见到贾宝玉进来,也是有些惊异,好些原本坐着的,都悄悄站了起来,有的还偏头不敢看人。 不过更多的,都在打量贾宝玉。 其中有几个,贾宝玉还认识。 三公主、五公主、长乐郡主、永康驸马的两个女儿分别叫什么来着…… “叶姐姐你们都认识的,这个就是贾宝玉,叶姐姐的未婚夫哦,你们不是都仰慕他的大名么,今儿我特地把他叫来让你们见见……” 云霓的声音,有着得意和炫耀,只是在贾宝玉听来,怎么都觉得不太舒适。要是她的声音不那么清脆童稚,都有些像千金阁的妈妈桑了…… “呃,在下贾宝玉,见过了。” 贾宝玉弯腰拱手一礼,他觉得他再站一会儿,就要被这些女孩子,还有小孩子的目光盯得无地自容了。 见云霓还很高兴的样子,贾宝玉瞅着她,低声道:“你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确实,虽然贾宝玉出得众,但是也架不住自己跟脚不硬呀。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里面好些“贵人”的眼中,已经流露出:“呔,我们如此清静女儿之地,怎生冒出一个污浊之物来,还不打将出去……” 额,听着怎么像是“贾宝玉”的腔调? “嘻嘻,她们可都是我们宗室的姐妹,也不对,还有我好多的姨表姐妹,姑表姐妹……总之都便宜你了,别人可是想见她们一面都难呢,今儿一下让你全见着了。 我可是看在两只小麻雀的份上,才带你进来的哦……” 云霓也小声回道,只是语气怎么听怎么戏谑。 这丫头,没看出来,还有些人小鬼大。看来以后面对她得小心点,这样的女孩子,一般都不大好糊弄,还喜欢坑人。 不好意思混入她们的人群当中,贾宝玉见礼之后,默默的走到一架美人披风之后,这里人少很多。 然后寻了个角落坐下来。 云霓却不去招待她的小姐妹们,反而跟着贾宝玉过来,坐他身边,偏头笑道:“我没看错吧,你害臊了?嘻嘻嘻~” 贾宝玉瞅她一眼。害羞是不可能害羞的,主要是这里面的人一个个金尊玉贵的,可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冲撞”了,他自然要躲着些。 云霓却以为贾宝玉是如此了,她很开心。 哼,谁叫你当初在上书房欺负人家来着,还骂人家笨蛋,人家只是不喜欢读书而已啦…… 没错,她就是打击报复。 见贾宝玉不回话了,只是喝茶,她又把那两只杂交品种的麻雀搬到桌子上,用她还能够戳进鸟笼的纤细小手指头去挑逗它们,并伴随着它们的“尖叫”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贾宝玉在旁边喝茶,其实同时也在打量她。 这个小妮子,也是母亲早亡,父王又经年不在京城,却能养成这般无忧无虑的散漫性子,属实不容易。 看来,就算没有直系亲人,有两个真心疼爱的长辈照管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第417章 麻雀诗 “它们一直叫,是不是饿了呀?” 云霓忽然停下逗鸟的动作,偏着脖子问。 贾宝玉心中微微一笑,作为可爱型宠物,又是贾宝玉准备送人的,来之前自然没给它们投喂什么食物和水。 毕竟,再可爱的小东西,一会撒泡尿,一会儿那啥一下,也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忘了,这玩意儿不会撒尿。 “郡主若是有心,不防喂它们一些食物,不过最好不要喂多了——如果你不想让它们英勇就义的话。” 云霓听了贾宝玉的话,立马便示意旁边的宫女去把她的投食盒拿来,一边又忍不住回头问:“为什么呀?” “因为它们是两只笨鸟?” “笨鸟?”云霓张大着好奇的眼睛。 这两只鸟是贾宝玉送的,又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鸟类,以为这种鸟有何特别之处,为了以后能好好照顾它们,她自然要多从贾宝玉这里取点经了。 贾宝玉正色道:“麻雀虽然很聪明,但是这两只麻雀不一样,郡主是否觉得它们非常漂亮?” 云霓点头。 “实际上,这麻雀也和人一样,越是漂亮的,就越笨。 这两只就很笨,所以,郡主要是给它们投喂多了,它们就会把自己撑死。 这样郡主明白了么?” 云霓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记住了,我一定不会多喂给它们的,我可舍不得它们早早的死了。” 贾宝玉孺子可教的看着她,忽然说道:“对了,郡主这么可爱,肯定也有很多人说郡主生的很好看很漂亮吧……” 云霓顿时一仰脖子,虽然没说话,也把那种骄傲表露了出来。 当然,连太后和诸太妃都说,本郡主是所有郡主里面最漂亮的…… 咦~? 云霓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睛巴巴的看着贾宝玉,有些懵懂,又有些明悟之色。 看起来,更可爱漂亮了…… “你什么意思?”云霓的神色,倏忽凶猛起来。 “咳咳,没什么,就是觉得郡主很漂亮很可爱啊。”贾宝玉无辜的道。 “哼。” 云霓轻哼一声,虽然意识到贾宝玉是在说她笨,但毕竟贾宝玉和太后她们不一样,他是男子耶……这么连着夸她,也让她有些害羞。 所以一哼以作遮掩。 不过随即她就反嘲道:“你说越漂亮的就越笨,那么叶姐姐呢,她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哦。我等会就告诉叶姐姐,说你说她笨!” 贾宝玉撇撇嘴,给了个随意的表情。 这种告状都有用,那才真是笨。 就在贾宝玉和云霓说话之际,叶蓁蓁走了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她们之前写了几首诗,想请你帮忙斧正一番,做个评判,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贾宝玉有些意外。 闺阁女子所作文章曲赋,轻易不是不能外传的么。 不过他还是顺手接了过来,然后便明白了。 上头没有署名。 看来,要么是这些人相互之间不服气,要么,就是存着考较一下自己的意思。 考教不考教倒罢了,只是,叶蓁蓁身为自己的未婚妻,给别人传“小纸条”算什么回事? 就不怕自己凭借这样的机会,顺藤摸瓜,给她找几个好妹妹么…… 叶蓁蓁见贾宝玉已经低头看了起来,她略微有些紧张。 当然不是害怕贾宝玉和谁来电。 别的不说,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的女子,无一不是天之娇娇女,贾宝玉要给她发展下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紧张的原因,是贾宝玉看的诗稿当中,混了一张她自己的……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万一要是贾宝玉把她的诗稿评掉了,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她,毕竟她可是有“京城第一才女”这个称号的。 虽然她从来没在意过这个称号,但是一旦出现意外,却并不妨碍别人借此来嘲笑她。 还才女呢,连自己的未婚夫都没瞧出来…… 贾宝玉认真的翻阅着这些带着些许芳香的诗稿,文字娟秀端正,可见誊抄者也是个喜好书法的女子,虽然这字和书法说不上太大关系,但是看着很舒心。 至于内容嘛,都挺不错的,文辞比较优美,也有一定内涵。也是,敢拿出来给评的,几乎都有相当的自信。 忽然发现一首写情的诗,贾宝玉顿感意外。 之前倒也不是没有,不过都不强烈,这一张,虽然同样写的隐晦,但是细细读来,却不难看出有着浓烈的情隐藏其中…… 诗词可以言情,只是这样的作品,当不应该让外人看见才是。 难道这些皇室王公贵女当中,还有暗恋自己的才女? 贾宝玉不由的抬头,或许是为了方便观他评阅,此时贾宝玉面前的小屏风已经被挪走。 他这一眼,便能看见几十双眼睛,其中,有几个带着好奇、期待和紧张的神色。 这些,应该就是诗稿的主人了。 看了一圈没猜出来谁对自己有意思,忽见旁边的叶蓁蓁居然有些紧促之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正是自己手中的稿纸。 贾宝玉略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还道是哪个青春萌动的少女,原来是自己的老婆…… 也该想到的,就算有暗恋自己的,也应该不敢这么大庭广众的写“情书”给自己吧。 没作别的动作,悄然将它翻到底下,将最后两张也看了,心中对这些贵女们的才情有了个基本的认识。 却没急于评判,反而看向云霓:“小郡主不是最喜欢看诗稿的么,要不你来评如何?” 云霓翻了个白眼,道:“我早瞧过了……你是不敢评论,怕得罪她们吧!” 稚嫩的嘲讽。 其实云霓哪里是喜欢看诗稿,她是喜欢看稀奇看热闹。 但是今日这些诗稿,太文艺了,不合她的胃口,之前她们写的时候略瞧了瞧,就跑到一边下棋去了。 面对云霓的嘲讽,贾宝玉笑道:“我不敢评?要不然郡主你也写一首来,看看我敢不敢评。” 他确实无意一一评价,因为他与这些女孩子都不熟。 如今诗稿也看了,至于评论什么的,自然是模糊着糊弄过去最好。 不过他还差一个由头,那就是云霓郡主。云霓是个学渣,贾宝玉是知道的,她能作什么像样的诗出来? 果然,小孩子最受不得激了,云霓一听贾宝玉话,顿时气愤不已。 在她心里,她是不喜欢写诗而已! 写诗有什么难的? 虽然这么想,但是大脑好像这个时候不听使唤,愣是想不出点子来。 心中着急却不表现出来,只把眼睛瞪着贾宝玉。 忽然余光瞥到鸟笼子中叽叽喳喳的小鸟,她福如心至一般,开口就道:“两个麻雀……叽喳叫!” 众人一愣,郡主这模样,是已经开始念诗了? 贾宝玉立马赞道:“郡主果然不同凡俗,作诗信手拈来……请继续。” 云霓小脸微红,不过见大家都望着她,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索性撒开面子,转头看向给她灵感的两只小麻雀。 “两个麻雀叽喳叫,一个可爱……一个俏!” 念完一句,抬头瞄了一眼,见大家都很“郑重”的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被震撼到。 未免夜长梦多,她立马念出自己的下阙: “俏的那个很可爱,可爱那个也挺俏……” 云霓的诗念完了,她低垂着头不大敢看人。 不过其他人也没看她,大家的目光,都被她的诗句,引入到了那鸟笼中,落在了那诗的咏体上。 不得不说,这两只麻雀确实挺俏挺可爱的,叽叽喳喳,上蹦下跳。 一时间,许多人居然生出一种感觉,云霓这首诗挺好的,至少没一句是胡诌…… 贾宝玉悄悄对云霓竖了大拇指,然后朗声笑道:“大家觉得,云霓郡主这首诗,作的如何?” 听见贾宝玉的问话,大家都埋下头来。 云霓这首诗…姑且说是诗吧,虽然听了之后一种可爱的感觉扑面而来,但是不得不说,这,造诣上,实在是、不敢恭维。 唯有一些宫女和丫鬟们,对云霓投去崇敬的目光。 郡主不愧是郡主,这诗作的实在别致押韵有意思,关键其中的意思,她们一下子就听懂了! 不像其他人那样,听了半天都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好了,我的诗作好了,你评吧!” 云霓看大家的神色,似乎也知道自己水平有点差,但是不服输的性子,仍旧使她叫贾宝玉评价。 贾宝玉却摇摇头,笑着道:“这我可不好评,郡主此诗简明易懂,字字贴切。最重要的是,这两只麻雀是我才送给郡主的,可见郡主这诗是完全的即兴所作,此前没有一点腹稿。 只要作过诗的都知道,这即兴作诗,可比自己埋着头作难多了。蓁蓁,你说是这样的吧?” 虽然这是此前两人约定过的,但是被贾宝玉当众叫她“蓁蓁”,叶蓁蓁还是觉得很羞。 强压下去,配合着点头。 云霓可是很黏着她的,此时明显贾宝玉要给云霓敷面子,她自然要配合。 小丫头也有自尊心呢。 不过其他人就没想那么多了,即兴作诗是比埋头作难,但是,即兴即成这样的,她们随随便便可以来十首…… 贾宝玉仿佛已经被云霓的诗才折服,问了叶蓁蓁之后,又看向旁边的宫女们,笑道:“你们觉得,你们郡主的诗,是不是作的很好,一听就懂?” 这些人都是云霓帐下的,平时想拍马屁还找不着机会呢。 况且,她们是真的觉得郡主作的挺好的呀!因此一个个都顺着贾宝玉的意思,大加赞扬。 于是,原本等着被笑话的云霓,听到耳朵里的,居然是一片赞美之词! 她有些诧异了,难道,自己真的很有即兴作诗的天赋? 心情开始愉悦,开始澎湃…… “呵呵呵,既然大家都觉得郡主的做得好,郡主又是即兴之作,难度比大家高,加上诗意通俗易懂,也就不用我再细细品评了。 我提议,可评郡主此诗为魁,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贾宝玉终于面向正主们,笑着问了一声。 大家虽然心思各异,但是既然敢在此地作诗,还敢拿出来给贾宝玉评,自然没有心思太过浅薄之辈。 如何看不出来贾宝玉这是为博云霓一笑。 因此,没有人反驳,还有两个出言附和,言贾宝玉言之有理。 “这个,我当第一呀,那多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作的……”见众人居然推她为魁,云霓确实很不好意思。 贾宝玉笑吟吟的道:“今日乃是郡主十年诞辰,本来就是小寿星,诗作又拿了第一,可谓福泽圆满,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咯咯咯,你讨厌啦……” 云霓娇嗔一句,不过小脸上的开心表情,谁都看得出来。 此时,也有一些人心中不由得想,难怪听闻贾宝玉既得太上皇,又得太后喜欢,这哄人的本事,真是…… 瞧云霓与贾宝玉亲密的模样,也不知道有多喜欢贾宝玉了。 难怪家中兄弟甚至是父兄,提起贾贵妃之弟来,口吻都忍不住泛酸。 这手段,着实惊人。 “云霓郡主的诗很好,当居第一,不过方才我们给靖远伯诗稿,可并非为争高下,而是仰慕靖远伯才名,故而以浅陋之作,请靖远伯指点不足,还请靖远伯不吝指教。” 一女子起身福道。 贾宝玉也还了一礼。只要不争高低,评价一番自然很是简单。 只需要说些贴合点的溢美之词便是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没有谁真的愿意听取自己的不足,这样貌似谦虚,实则傲娇的不行的小娘儿们,他见得多了。 不过只待他把开场白说完,还没真正评价的时候,太后宫里的太监过来,传众人过去。 准备开宴了。 于是评诗之事只好作罢,大家起身往太后宫里去。 路上贾宝玉故意落在后面,一则他不想一进门就被大家的眼睛看着:哟,万花丛中一点绿呀…… 二来,他和叶蓁蓁还有些悄悄话要说。 “方才的诗稿我虽没细看,但是其中一篇《春游》,我觉得写得极妙。 言辞优美而不轻浮,流露的情感真挚,想来作出这样诗来的,定然是位才情不凡的女子,却不知是哪家名门贵女,蓁蓁可知道?” 叶蓁蓁听了这话,心跳加速,心想难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出来了? “我也不知,你若是好奇,回头我帮你问问……” “好吧,诶,要不是我们一起进去的,我还以为那首诗会是你写的呢,可惜。” “可惜什么?” “多么好的一首闺情诗,可惜背后的女子终究与我无缘了……” 叶蓁蓁顿时羞恼道:“呸,轻薄!” 居然看一首诗就对作诗的女子心存念想! “哈哈哈……” 美人薄怒,令贾宝玉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下,就令叶蓁蓁意识到,难道贾宝玉已经看出来那首诗是她写的了不成? 不会呀,那些诗稿都是水晗月誊抄的,他应该看不出来才是…… “你们说什么呢?” 云霓许是一会没看见贾宝玉二人就不爽,寻找而来。 贾宝玉敷衍了她一句。 云霓也不在意,她有些雀跃的道:“今天是我头一遭正式作诗,我已经给我的诗起了名字,叫做‘麻雀诗’,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符合郡主的品味。” “咯咯,还是谢谢你啦,要不是你送我两只漂亮的小麻雀,我也作不出来的……” 小丫头还挺谦虚。 …… 第418章 立你做皇后 “走吧,我们进去呀。” 云霓说了两句话,见贾宝玉二人在这边磨蹭,便上前一手挽住叶蓁蓁,一手挽住贾宝玉的胳膊,拖着二人往太后宫里去。 走上走廊,忽见对面走来一个儒雅的中年文士。 贾宝玉正觉有些熟悉,就见云霓撒开他二人,上前一步,唤道:“父王~” 她双手垂在身体两边,倒是难得的乖巧模样。 中年男子正是云霓之父河间王。 他慢慢走过来,到了云霓跟前站住,对云霓点点头,然后目光便落在贾宝玉二人身上。 “见过王爷。” 叶蓁蓁盈盈一拜,贾宝玉也是抱拳行礼道:“见过河间王。” 河间王也点头致意,道了一声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温厚,面容和睦,举止颇有风度,除了略显铜黑色的皮肤,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常年在外面统兵的王爷。 “太后今日为你举行生日宴会,这是太后对你的慈爱,你需得铭记于心,表现的乖巧些,不得任性捣乱。” “是……父皇你不留下来给我过生日么?”云霓问道。 河间王显然有些被问住,他沉吟了一下,道:“你今日早些回王府,我另给你过生日。” 今日太后宫中,都是宫妃和皇族女眷,便是有男子,也是和云霓同辈甚至晚辈的王子,他不太合适留下来。 “哦…” 云霓显得还是有些失落。王府里什么人都没有,就算回去,也不过就是他们父女两个静悄悄的吃个饭,没什么大意思。 许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河间王又道:“你可以将你的这两位朋友邀请至王爷来。” “真的,那太好了……”云霓顿时高兴起来。 河间王笑了笑,又看了贾宝玉二人一眼,点点头,含笑而去。 “嘻,叶姐姐,你们听见了嘛,我父王让我邀请你们去王府呢,等会太后宫里的宴会散了,我带你们去王府做客好不好?” 贾宝玉和叶蓁蓁恭送河间王,回头就见云霓又缠上来,笑嘻嘻的道。 叶蓁蓁下意识看向了贾宝玉。 虽然还没成亲,但她已经把贾宝玉当做他的夫君看待,这种事,她下意识的征询贾宝玉的意思。 云霓也看出这一点,所以双手挽着贾宝玉的胳膊,眼神期待。 贾宝玉笑了笑,一时间只觉得云霓和惜春的影子重合了,他几乎想也没想便摸了摸云霓的头,还揉了揉。 云霓顿时蹙起了小鼻子。 “咳咳,”贾宝玉醒悟,掩饰着笑道:“好啊,郡主相邀,岂敢不从?” 去王府,不过是小事一桩,能让云霓高兴,又何乐而不去呢? 况且,贾宝玉觉得,以河间王的身份,应该不会随便说话,他既然有意相邀,说不定有什么事呢。 河间王,风评极为不错。在皇室宗族中,素有儒王之称。 若他当真赏识,贾宝玉又岂会放弃结交的机会? 云霓本来有些不爽贾宝玉揉她脑袋,不过见贾宝玉这次没有像以前那么推三阻四,而是爽快的答应了她的邀请,心中高兴起来,也就不计较了。 …… “太后娘娘~” 太后寝殿内,云霓简单请了安,便依偎到太后身边,略有些撒娇之意。 太后没有亲生的子嗣,所以一直把她当做亲孙女般对待。真要论起来,或许太后比她父王还要亲。 “哈哈,丫头,听她们说,刚才你在才馨宁宫作诗了,还得了第一名?” 头发近乎白尽了的太后拉着云霓的手,笑问道。 “哪有,都是她们让着我呢……” 云霓也并非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虽然贾宝玉等人封她当第一让她心中十分高兴,但是也隐约知道这是“哥哥姐姐”们让着她的,所以这会儿被太后当着面夸,多少有些觉得顶不住了。 “呵呵呵,你养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我也还是头一遭听说你作诗呢,作的什么诗,念来给我听听?” 见太后执意要听,云霓也不敢不说。不过她却不当众说,只把嘴巴凑到太后耳边,把她如何得到两只可爱的宠物的过程说了,才把她的诗念了一遍。 “呵呵呵,作的好,比以前长进了……” 太后闻言后,笑容盛放,笑的合不拢嘴。又因为云霓话中提到贾宝玉,她的目光便自然而然的看向底下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少年。 只一看见这个少年人,她面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暗淡了一些。 当初她也有儿子,连孙子孙女都有好些个了,可惜,都是因为那个杀才。 她心中暗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母亲那么容易死去了…… 掌宫嬷嬷本来以为太后还要说笑一阵,不知为何太后心情变得有些阴郁,她立马给了副手一个眼神,然后上前道:“太后,宴已齐备,可以开宴了。” 太后这才收敛面容,环顾了一下厅内近百号人,淡淡笑道:“走吧。” 然后便扶着宫女站起来。 她这一起身,所有坐着的人全部站起,屈膝一福,并让开道来,待太后走过去,众人这才依次跟上。 太后宫中,云霓的生日宴,四皇子和二皇子都去了,唯独大皇子没来。 若是换做以前,大皇子就算是为了讨好太后,这种时候他也会去的。 可惜,他才被削了亲王爵,感觉没脸见人,故而便没去。 不过,这两日他的心情已经比之前回暖了很多…… 因为他三翻四次派人去邀请的美人儿终于应邀,连续两日前来他的王府献艺。 渍渍渍,真的好美的美人,身如柳枝,肤若白雪,一颦一笑,都带着绝世妖姬一般的魅惑。 把他整个王府的美人儿都比下去了! “来来来,美人儿再陪本王喝一杯……” “嗯~~可是人家不胜酒力耶~” 美人一句娇嗔,直把大皇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忍耐不住,一把往美人腰上楼去,却被躲开。 “王爷,人家可是清白女子……” 便是随随便便的娇声软语,也让大皇子色授魂与,涎着脸,口中讨好的叫道: “美人,给我吧,给了我,本王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本王封你做王妃,将来让你做皇后……” 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一个皇子的形象?真宛若一个色中饿鬼,不,是一条发情的哈巴儿狗,口中还留着涎水。 饶是美人城府极深,见状也不禁一皱眉。不过她余光一扫,忽然看见一名美丽的宫装妇人已经从后堂走出,来到柱子后头,她立马重新换上了一派娇媚之色。 甚至还在大皇子的期待中,坐回他的身边,素手搭在他身上,娇滴滴的道:“王爷真的那么喜欢奴家,要让奴家当皇后?那王妃娘娘怎么办呢?” 大皇子大喜,以为美人已经被他的诚意打动,立马加油道:“那个死女人理她作甚,一点风情不懂,还想着给本王脸色瞧? 要不是看在她爹对本王还有些用处,本王早就把她废了……你放心美人,等到本王坐上皇位那日,第一个就是把她废了,立你做皇后,怎么样,美人……?” “咯咯咯,王爷你对奴家真好。” “那是,那么……” “王妃到~” 忽然响起的太监声音,吓了大皇子一跳,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王妃不知何时已经跨入了这座宽广的大厅。 第419章 棋局 “你来做什么?” 看见王妃走过来,大皇子十分不悦。这里可是他的游乐场,除了来玩的和被玩的,他不欢迎任何人无关人士。 “再过不到十日,便是王家妹妹嫁过来的大喜日子,苏公公想问问王爷,可有什么需要特备吩咐的?” “父皇不是让他全权办理此事吗,你让他看着办就是了,真是个扫把星,什么事都要来问我,还要他来做什么? 好了,你回去吧,没事别来烦我。” 大皇子不耐烦的赶人。 其实他心中也在想方才的话是不是被王妃听见了。 那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再怎么着,也是在上书房上过十多年学的人,青楼女子自然不可能做什么皇后。 那不过是他拿来骗美人儿的。 料想,这些愚蠢的女人不会明白这一点,看见有机会当皇后,还不巴巴儿的献身? 至于王妃要是听见了,那也无妨,作为他的女人,就要懂“道理”。 要是不懂,找个机会废了也没什么…… 他的想法没错,他的王妃确实很懂道理,见他如此,也没纠缠,只是把依偎在他肩上的美人儿看了一眼,轻轻一礼,转身便走了。 “王爷,王妃好像生气了耶,她看人家的眼神好凶,奴家好害怕……” “别怕,她要是敢对你如何,本王扒了她的皮。再说,你要是跟着本王,以后你就是皇后,该她怕你才是。” “真的?奴家真的能做皇后?” 美人似乎经不住诱惑了。 “那是当然,本王岂会骗你……” “那……好吧,王爷可要说话算话啊。” 大皇子大喜,立马道:“那是当然,本王明日就派人去一笑楼给美人儿你赎身,现在,美人,让本王好好疼疼你……” “咯咯咯……王爷你也太心急了,奴家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你也不知道怜惜人家……” 美人的身子宛若泥鳅一般,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 但是大皇子却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更欢喜了。 “你放心,本王很轻的。” “咯咯,不行,人家可是清白的身子,若是王爷真心喜欢奴家,不说八抬大轿,至少也应该正正经经的把人家娶进门,人家才给王爷呢……” 大皇子听了,也知道美人还不蠢,知道要有个名分,以后才有机会往上爬。 这倒也符合常理,要是美人当真那么蠢,恐怕身子早就被别人骗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兴奋,道:“这倒也不难,只是,本王过几日就要纳侧妃,这个时候怕是不好娶你……” “那就等王爷您纳了侧妃之后吧,横竖也就十日了,王爷,您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吧,看来也不是真心喜欢奴家了,呜呜呜……” “好好好,本王依你就是了,别哭了美人儿,本王心都被你哭碎了……” “嘻嘻,王爷真好。” 大皇子心头郁闷,早知道就不该许皇后的位置了。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贪心,见着机会就想往上爬。 “那,既然如此,本王觉得你身边的那两个丫鬟都生的不错,不如……” 见暂时吃不到正主,大皇子灵机一动,觉得先尝尝侍女的鲜也好啊,说不定还有别样的刺激。 “哎呀,王爷你真坏……人家的两个丫鬟和人家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王爷就这么想糟蹋人……” 美人嗔怪着,随即又道:“不过,若是王爷喜欢,想来也是她们的造化了,只是她们也是洁身自好的清白女孩,奴家虽然是她们的小姐,也得先问问她们的意思。 呵呵,王爷放心好了,以王爷的身份和英姿,只要奴家一说,她们肯定巴不得为王爷自荐枕席呢……” “好好好,本王等着,哈哈哈哈……” 大皇子大笑开怀,又拉着美人吃酒,直吃到醉死过去。 …… 熙园,太后宫里的宴会结束,贾宝玉让云霓和叶蓁蓁一处,他准备去拜见一下太上皇。 听说是拜见太上皇,云霓倒也没纠缠,还问要不要她一道去。 她早上收到太上皇的礼物之时就去拜见过了,此时可去可不去。 贾宝玉拒绝了她的好意。 云霓陪他去,虽然见着的机会大了很多,但是也不知道太上皇是不是真的想见他,失去了一些判断指数。 还是自己去投一下拜帖,要是太上皇懒得见他,以后也要自觉些,不要太过自我感觉良好,反把原先的好感丢了。 来到濯尘殿外,向职守的侍卫述说了面圣的请求,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等着。 好在没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了太监,笑着与他道:“太上皇宣靖远伯进殿。” 贾宝玉心中一喜,与这太监拱拱手,然后便紧跟着他,七拐八拐的进了濯尘殿中。 在太上皇的寝殿外又等了一会儿,才被召见进去。 进入太上皇的寝殿内,太上皇并不在,只有一些侍立的太监和宫女。 引领的太监将贾宝玉领到一张棋盘之前,请贾宝玉坐。 “这不妥吧。” 连皇子等皇帝接见都是站着等,他哪能坐着。 “无妨,这是老皇爷交代的。老皇爷今儿心情正好,说是请靖远伯陪他老人家对弈一局。 靖远伯不会不答应吧?” 这太监竟还玩笑一句。 贾宝玉自然道不敢,听命坐下。 然后他就明白太上皇为什么要让他先入席了,因为棋盘上并非空白,而是已经有许多棋子,看样子,是一盘残局。 这是让他先思考怎么破局的意思么? 贾宝玉当然知道这类上位者的一些心思,这是赤果果的考教他啊。 就是不知道太上皇主要是想考教他什么—— 棋艺、见识还是格局? 他将这些问题思考了一下,才开始研究棋局…… 看残局并非太难之事,只是贾宝玉不认为太上皇会单纯的请人来破残局。 所以,他需要的是将摆棋人的意图看破,然后根据情况打一下等会面试的腹稿。 这样一来,难免就有些忘了时间,直到他意识到什么,抬头间,才发现不知何时面前不远处已经站着一个身着黄袍的白发老者。 正是太上皇。 他像是刚刚修沐过一番,身形虽然老迈,人却显得十分整洁精神,此时正无怒无喜的瞧着他。 贾宝玉一惊,连忙抽身叩首:“臣贾宝玉参加太上皇。” “平身吧。” 太上皇淡然说道,然后抬脚走到棋盘面前坐下。 贾宝玉起身,面对着太上皇,躬身立着。 “朕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见朕的。” “臣知太上皇喜欢清静,轻易不敢前来侵扰。此次受云霓郡主之邀,入熙园为其过生日,想起太上皇往日对臣的爱护,故斗胆前来拜见。” 太上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微微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座位,“坐下吧。” “是。”贾宝玉这才挪步入座。 太上皇扫了一眼棋盘,而后笑道:“可有破解之法?” “臣愚昧,观看半日,只觉此局布置甚是奇妙,不敢言有十足的破解之法。” 这局棋只是半残局,尚有些许可操作空间,他又只看了半刻钟不到,真要说推演了所有可能,那也太大言不惭了。 况且,这棋局超过八成是太上皇自己研究出来的,他一上来就说可破,那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么。 但要是说完全没看明白,又显得废物了一些,所以表露出有些看法,正正好。 第420章 作弊 “落子吧。” 太上皇似乎没有和贾宝玉空口论道的意思,直接要求入局。 贾宝玉略一欠身,然后才从棋罐中取出一枚白子,放入棋盘的中心区域。 棋盘一般分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和中间五个区域,胜负就在于占领这五个区域的地盘,多则胜。 此时其他三方大势已定,唯有中间和左上区域这两处还有大片着手处。 而白子整个局势是被黑子完全压制,若要想破局,则需要把这两处给盘活,并争取最大程度的占领。 所以太上皇对于贾宝玉的第一个落子点毫不奇怪,他想也没想的在贾宝玉落子处,挨着左上之地落子。 这是扼断贾宝玉的咽喉,绝对的紧逼之势,没有留情的意思。 贾宝玉又在中部落了一子。 太上皇眉头一皱,却并没有说话,略作思索,没理会,接着之前的地方落了一子。 贾宝玉仍旧落子于中部…… 太上皇拿起棋子,终于道:“朕这一子下去,你这一片便死,你可想清楚了?” 贾宝玉连忙望了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腼腆道:“好像是呀,要不,太上皇准臣重新落子?” 一派求饶讨好之色。 太上皇笑了笑,并没有理会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却也没生气,毫不犹豫把贾宝玉左上一片棋的活路给封了。 这棋局是他自己布置的,该怎么下,他早就了然于胸,并不以为贾宝玉会有什么弃车保帅、破釜沉舟的手段。 只是心中未免遗憾,这小子文采不错,机事应变能力更是不凡,没想到棋艺这么差…… 倒也无妨,毕竟年纪小,时间有限,以前未曾钻研也正常。 不过,如此这局棋倒也没什么意义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是见贾宝玉还没有放弃,仍旧在愁思冥想的落子,早就心静如沉渊的他自然不会叫止,仍旧陪着落子。 只是,十余手之后,太上皇古井无波的神色被打破了,他微微坐正了身子,身体前倾,开始重新打量这局棋。 有点不对呀…… 手中黑子,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打转,终究落不下去。 他已经发现,这小子放弃了左上之后,却在中路扩展了道路,竟然与右下那原本应该没有余地的棋子形成合围,竟有吞噬左下的黑子之势…… 照此下去,他竟有崩盘的危险? 有点妖啊。 太上皇皱着眉头认真观测着,正在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此时,忽见贾宝玉抽身而退,在一旁跪下,道:“臣有罪,请太上皇恕罪!” 贾宝玉的动作和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朕还没有这么没气量,与臣子下棋输了便动雷霆之怒。” “当真?” 贾宝玉仰着头,以略带天真的口吻反问了一句。 太上皇轻哼一声,道:“倒是朕大意了,说说吧,你怎么做到的。” 太上皇自然不会说,他以前研究出这棋局的时候,就笃定其他三处没活路的,如今却被贾宝玉盘活,他岂不是非常没有面子? “太上皇乃是千古圣君,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不会与微臣计较,那微臣就坦白了吧……” 贾宝玉说着,把手伸进袖子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什么东西,慢慢展开手掌。 居然是一颗黑子。 太上皇见状,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自他们对弈之后,贾宝玉从来没吃过他的棋子,那么他手里的黑子从何而来? 他从棋盘看去,果不其然,认真观察之后,确实发现,那右下方与中间区域的咽喉之处,应该是有一枚关键的黑子镇守的,此时却不翼而飞。 也就难怪中间的白子和右下方的白子可以形成合围之势了…… 这小子,居然敢偷朕的棋子! 几十年没遇到这样事的太上皇,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情不自禁的生起一抹不爽的感觉。 他抬头看向贾宝玉,对方却在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太上皇说过不会和臣计较的……” 此时旁边那些侍立的太监方才看明白。 “靖远伯,你、你大胆……” 太监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之意,因为他们也想不到贾宝玉居然如此大胆妄为,居然敢在和太上皇下棋的时候偷子作弊! 他们之前可是一直守在殿内的,竟然也没有发现,要是太上皇怪罪下来,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太监的责问,贾宝玉没言语,只是表情讪讪。 太上皇倒是一摆手制止了太监,然后用充满威严的目光看着贾宝玉,过了好一会儿,方自嘲一笑:“自从上一次朕被人偷棋子,已经过去了至少三十年了,呵呵,你小子倒是胆量不错。” 太上皇这一笑,贾宝玉才真的松口气。面上却作担心状:“敢问太上皇,那、那上一次偷太上皇棋子的那人是谁,太上皇可有惩戒于他?” 太上皇目中威严散去,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些事,摇摇头,并没有回应。 贾宝玉立马发现他的话可能引太上皇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果断没再问。 其实他袖子里的黑子是他之前研究棋局的就偷偷藏起来了的,也许是太上皇太自信,也或许从没想过有人敢偷他的棋子,竟然一直没发现。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一招他是和林黛玉学的,据他的经验来看,只要表现得当,一般被偷子的人是不会真的生气的。比如他,对黛玉就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这只是一点,真正让他敢对太上皇使这一招的灵感来自晴雯。这妮子,就喜欢以触他的“龙须”,来达到固宠的目的。效果么,除了最先开的时候,有些弄巧成拙,后来那小妮的手段是越来越娴熟了…… 而面对太上皇的这局棋,他是推演了许多可能破局的办法,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太上皇研究这个棋局多久了。 若是按照常规思路来,多半会被太上皇老老实实的镇压。 这样的话,表现平平无奇,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才不相信连皇DìDū当累了的太上皇,会以在棋盘上虐他一个小朋友来找快感。 所以,他走了不寻常路……只要不触怒太上皇,就能在太上皇心中留下很足的印象,不管好还是不好……想来应该是好的,都八十岁的老人了,想来应该比较乐意接受这样敢逗他开心的小辈儿的。 “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局棋,只要你用心应对,未必完全没有机会,为什么要采取这种……这种作弊的方法取胜?” 太上皇忽然问道。 “回禀太上皇,臣棋艺粗浅,在初一看见此局之时,便知臣之棋艺与太上皇之造诣相比,实如萤火之光与皓月相比…… 固然如此,臣也知太上皇设此局,必是有考量臣之棋艺的意思,所以臣也是花费心思推演了数种可能的破局之法。 然却知道,若是旁人来守阵,或许臣那想法还有些微可能奏效,然而面对的却是太上皇您…… 臣细细考量过了,自以为这局棋白子若要胜,实非白子可决定,而完全取决于黑子。 白子之存亡,只在黑子一念之间。 正如这天下臣民一般,生死富贵,皆掌控于太上皇之手。 此乃大势,臣自认没有办法改变,故斗胆悄悄拿了太上皇一枚棋子……” 太上皇认真的听了贾宝玉的话,忽然眉目一扬,淡淡道:“虽是马屁之语,但也有些许道理,只是,你既然说天下臣民之生死富贵皆操于朕手,你却选择偷拿朕的棋子……” 太上皇的目光陡然危险起来。 “你的意思,是想说你并不服气,还是说你自认并非天下臣民的一员?” 贾宝玉心头一跳,连忙拱手道:“太上皇误会了,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臣不敢逆势而为,所以出此下策,实为求饶之意。 毕竟棋道有规矩,这偷子者,乃是认输之意,臣这是认输求存呀……” 作势抹了一把虚汗。 别做个弊,让太上皇觉得自己要造反,那才冤死个鬼呢!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太上皇倒发出了几声爽朗些的小声。 “起来吧……不论你怎么狡辩,也难掩饰你是个奸猾之徒。 不过朕不会治你的罪,你大可放心。” 太上皇说完一抬手,旁边自然有太监扶他站起来。 贾宝玉刚刚谢恩,就又听太上皇道:“虽不治罪,却要罚你。 听说你会一种丹青技艺,可以在一炷香之内为人肖像。就罚你替朕也作一幅吧。” 贾宝玉闻言大喜,立马道:“微臣遵旨。” 第421章 欲收义子? 花了很短的时间给太上皇画了一幅素描画像,自然又得了太上皇一些赏赐,然后贾宝玉方从熙园出来。 “二爷,云霓郡主和叶小姐已经去河间王府了,临走前派人告诉奴才,一定转告二爷,让二爷快快过去。” 出了濯尘殿,见到茗烟。 贾宝玉点点头,倒也没耽搁,果真直接往河间王府而去。 …… 河间王府看起来不是特别大,宫女太监也很少,倒是亲兵侍卫比较多。 不过,到底是王府,亭台楼阁,也是别样大气恢弘。 云霓十分高兴的领着贾宝玉和叶蓁蓁参观王府,又把早已经答应他的小老斧送给他…… 这次是三只,奶香奶香的,被云霓照顾的很好,很干净。并且在说送给贾宝玉的时候,云霓还极为不舍。 “今儿我生日,你才送我两只小鸟,我反送你三只小老斧,我亏死了。” 云霓如此算账。 贾宝玉笑了笑,自然不与这正在心疼中的丫头计较,反而笑道:“要不然,我出银子给你买?” “那还是算了吧,我拿银子又没什么用……” 一句十分简单朴素的话,却一点也没说假,不像后世某句名言“我对钱钱没兴趣……” 河间王因为领命筹备太上皇的八十大寿,比较忙碌,所以贾宝玉进府之后并没有看见河间王,只是和云霓还有叶蓁蓁两个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到了黄昏,河间王才回王府,大家一起用了个简单的晚宴,然后河间王果然单独召见了他。 “王爷~”贾宝玉拱手以拜。 “坐吧。” 河间王对贾宝玉比较客气,让他坐下,又示意侍者上茶,之后才道:“我这次从西北回来,听云霓提的最多的人就是你,看样子,你平时很是照顾她是么。” “咳咳……”贾宝玉完全没想到河间王会这么问。 实话实话,他对云霓完全算不得照顾吧? 再说人家太上皇太后照顾着,哪里轮得到他? 相反,用云霓自己的话来说,他经常“欺负她”来着。 实际上也是,贾宝玉最开始对云霓确实没太将就,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小郡主小公主什么的最难伺候了。 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个小郡主除了偶尔鬼灵精似的,大多时候还是很单纯可爱的。 慢慢的才对她好了不少。 就算如此,两人因为身份不同,也没太多机会交流。 云霓对他异于常人的亲近,贾宝玉觉得,多半归功于叶蓁蓁。 她视叶蓁蓁为姐姐,自己就是她姐夫咯。 “小郡主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十分招人疼爱,臣虽然也是如此,却谈不上照顾,王爷言重了。” 贾宝玉诚实道。 河间王点点头,慢慢说道:“云霓自出生之后,她母亲就没了,我又有君命在身,常年不得回京,所以很少在她身边,实则于她十分亏欠。” 这算是叙家常。 倒也是,若非对他有好感,河间王也不会让他这样一个外男来参与他们的家宴。 所以贾宝玉也道:“王爷不必自责,如今王爷不是回来了么,自然有时间可以与郡主好好叙一叙父女亲情。” 河间王却又摇摇头,道:“云霓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与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虽然她对我十分尊敬,其实我能感受的到,她是有些疏远我的。 再者,今岁只是因为太上皇整数寿诞,所以我方有机会回京,只怕年终,最迟明年春,仍旧会领命出京。 所以,我想为她收一名义兄,代我照看她,不知道你可愿意?” 贾宝玉猛然就愣住了? 他能不愣么,好好的,面才见过两次呢,就要收他当儿子? “那个,王爷不是开玩笑的吧?” 搞什么呢,要不要这么诡异? 河间王却没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悠然解释道:“虽然她住在馨宁宫,有太后照管,但毕竟缺少同龄人陪伴。 本王听闻,皇室以及王公贵族当中,云霓只有叶太师孙女一个朋友,其他人,几乎没有交际。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原来她竟如此亲近于你。 今日在太后宫外,本王也瞧见了,你摸着云霓的头之时,具有兄长一般的宠溺之色,而云霓显然也是安之若素的。 当时本王就想,若是云霓能有一个这样的兄长宠溺照顾,或许会让她过的开心很多。” “这……”贾宝玉略有尴尬。 摸人家女儿的头被发现了,自然不是件令人自豪的事,毕竟云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十岁了…… 好在河间王自己解释了,是兄长的宠溺,他才没太面上过不去。 只是,这给云霓找兄长之举,是否太过于草率? “那个,王爷是认真的?” 别是故意耍人吧,这个河间王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别是有这样的恶趣味吧。 “此非小事,自然是认真的。” 河间王一挥衣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虽是中年大叔,却也有一番飘逸之态。 贾宝玉还是犹豫…… 他可没有随便认爹的爱好,哪怕对方地位尊崇,气度不凡。 再者,他也要考虑贾政的感受不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随便分给别人,特别是这么优秀的儿子…… “本王此议实为诚心之言,并非一时兴起。不过,若是你实在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勉强。”河间王继续道。 “此事,臣还要与家中父母商议一番,方能与王爷答复……” 遇事不决,以父母为由,乃是这个时代的推诿万金油。 “可以。” 河间王微微一笑,似乎了却了一桩心事。 然后又问起贾宝玉近来是否有新作,可能一观尔。 原来河间王竟也十分喜好诗词歌赋,回京之后听闻贾宝玉有才子之名,还做了几首极好的诗,便命收来瞧了。 不过贾宝玉流传在外面的诗不多,最有名的就他抄给太上皇那首“沁园春”了, 另外还抄了竹石和送杜世荣那首“吹箫”诗。 于是贾宝玉又把自己在家中与姐妹们所作的二三首较好的诗写给河间王瞧了。 贾宝玉不喜欢抄诗的,或者说不喜欢无谓的抄诗。 当初在熙园,那是为了快速出人头地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他几乎没干过了。 实际上,这个世界与他前世所处的世界历史是不一致的,抛开明清不说,唐以后的五代、宋、元都出了很大的差异,还有个鬼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大周。 历史不一样,里面的人物自然也有了差别。 例如,他甚至就发现,这个时代的文坛大家苏东坡,诗作比他前世所在的世界少了很多…… 比如,唐寅是大周年间的人物…… 诸如此类的情况,翻开此世的史书,不可胜查。 更别说多了一些人,和少了一些人这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他若是想成为侧头侧尾的文抄公,轻轻松松可以超越什么李太白、杜工部、王摩诘(王维)之类的人物。 毕竟数个朝代的文人精粹,怎么样也非一人可及。 但是那样太无耻了…… 贾宝玉觉得,等他要老死的那天,或许可以毫无负担的把这些精华的东西抖露出来,为这个世界的文坛,不说做贡献,做个搬书工还是可以的,那样也算不枉来这个世界走一遭了。 闲话不多谈,河间王看了贾宝玉的新作之后,虽然遗憾没有看到特别惊艳之作,却也对贾宝玉的诗词造诣表示了赞扬与肯定。 然后再与贾宝玉说了几句话,让他回去之后好好考虑做王府王子这件事,才让管家送贾宝玉二人出门。 “王爷找你做什么?” 坐上香车的叶蓁蓁,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问道。 贾宝玉也没瞒她,如实告知。 “王爷想收你为义子?” 叶蓁蓁的反应和贾宝玉一致,感觉很是奇异。 贾宝玉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把河间王的原话说了些。 叶蓁蓁想了想之后道:“也许真如王爷所说,他是想给云霓找个兄长照顾他。云霓看似在熙园受尽了宠爱,实则有时候也很孤单的,若是你真做了她的义兄,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贾宝玉点点头,却还是道:“此事看样子王爷没告诉云霓的,你也先别和她说。” 云霓要是知道了,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若是最后没达成,徒然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明白的。”叶蓁蓁点头表示清楚,然后又瞧了贾宝玉两下,才放下马车帘子。 第422章 丫鬟间的明争暗斗 太师府门前,叶蓁蓁再次搭着贾宝玉的手下车。 许多事情,只要不是第一次,接受起来就不是那么难了。 “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进府了,替我向太师问安。” “嗯。” 叶蓁蓁立在大门阶前,看着一个翻越上马的贾宝玉,忽然道:“你路上小心……” 贾宝玉回头。叶蓁蓁目光清幽,面含关心之色。 他点点头,而后一勒马缰绳,策马离开。 台阶上,叶蓁蓁凝望着远去的人,听着耳边渐弱的马蹄声,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慢转头,由侍女小莲扶着,进入府中。 京师养生堂之前正门左侧,平整出了一块土地。 十多名匠人,合力将一块巨大的石碑竖立在其中,那是贾宝玉上次千金阁赚回数万两银子之后,命人打造的。 据说为此,养生堂内书院的山长顾大解元曾极力反对,原因嘛,无非就是因为那捐献名单上,有太多的青楼名妓的名字…… 但是顾山长最终还是被贾宝玉说服。 “顾先生,我早说过,我们要做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善事,而是一件由小到大,最终可以改变一个时代的壮举。 这里面的孩子们,我们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他们一口饭吃,而是要让他们最后成为对大玄有用的人。 要让他们成为对大玄有用的人,首先便是要使其知恩义,明事理。 所以通过这件事,我是要他们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一切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不论贵贱,都是值得被尊重的。” 这是知情人士透露的贾宝玉的原话,据说最后那一句,还被书院的先生们奉为圭臬,收进了“公子语录”,要让每个养生堂内的人,都铭记于心的。 “哒哒哒……” 随着马蹄之声,一行人马驶来。 李少游见是贾宝玉,连忙上前相迎。 贾宝玉翻身下马,先是与李少游这个小大舅哥闲语几句,问了些养生堂内的事宜。 因为养生堂初设,恐生变故,贾宝玉利用职位之便,从禁军中调了一队人马驻守养生堂,由李少游统领。 作为曾立誓效犬马之劳,而且还是他大舅哥的李少游,贾宝玉自然是完全信任的过的。 话毕之后,贾宝玉便看向那块凤舞蟠龙一般的巨大石碑。 待看见最上面一行刻写的果是“红绡姑娘”,他点点头。 其实最开始,他让写的是“名妓练红绡”这样的字样,因为那更吸引人的眼球,为以后的“无本融资”打下良好的基础。 毕竟名妓红绡,在京城太有名了,说是顶级明星也不为过,她们的名号,能带来巨大的人流量…… 不过这一点被顾鼎臣反驳了,说是若只有男学生倒也罢了,但是女舍还有那么多女学生,用“名妓”这样的字眼,让她们看见了不好。 贾宝玉想想采纳了,选了个折中的举措。红绡姑娘,笑笑姑娘……懂的自然懂。 进了养生堂,与顾鼎臣、李少游等人商议了一番关于“君子六艺”的部署。 其中“礼、乐、数、书”都比较好办,“射”这一项在建造养生堂时也考虑到了,修建了两个演武场,唯独这个“御”…… 养生堂没有那么多的马和车(御马、御车),也没有那么宽的场地。 贾宝玉也比较遗憾,贾家虽然养马,但是加起来也就二三十匹,大多还有用处。 而他所在的也是禁军步军衙门,也没有大量的马匹和战车之类的东西可以调动…… “选用择优的方法吧,把那些年纪稍大,潜力较好的学生挑出来,到时候我与京营的谢将军商议一番,让他定期带着这些孩子在城外进行拉练吧……” 禁军马军衙门拱卫熙园,步军拱卫皇宫,都是皇家的直属军队,他不可能随意支使。 只能从京营想办法了。 虽然这个择优的办法有违他“平等对待”的初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资源不够,只能“先富带动后富”了,慢慢来。 贾宝玉觉得有些勉强,顾鼎臣等感受就不同了。 这就是权贵的不同之处,在他们眼中一筹莫展,毫无头绪的事,贾宝玉轻易便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并非贾宝玉比他们聪明多少,而是人家手中掌握的资源和他们根本不对等。 不论是禁军还是京营,都不是他们可以接触到的层面。 …… 女舍之内,杜秋娘的卧房。 贾宝玉瘫坐在太师椅中,杜秋娘立在他的身后,给他温柔的揉着眉心。 她的手指轻柔,指节轻缓有度,总体的感觉,就是十分舒服。 “感觉你的手艺又进步了,可是私下里又有练习。” 贾宝玉这一问,旁边的小紫便笑道:“大人不知道,我们小姐每晚都拿我的头来练手呢,为的就是能让大人来的时候多留一会儿……” “小紫~!”杜秋娘喊住了她, 不会说话的丫头,只说前面不好么。 于是她小声的解释道:“秋娘知道大人有大事要做,并没有要羁绊大人之意……” 贾宝玉笑了笑,反手拉过她来,倚在怀中,道:“哪有那么多的大事来做,既然你想要我多陪陪你,那我今晚就住这儿了。” 分明是宠溺之语,杜秋娘听了却没有惊喜之意,反而连忙摇头:“不行啊,那样回去之后太太会怪罪的。” 这一年来,好容易在贾母等人心中留了个较好的印象,每次回去,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对她要求这要求那的了。 要是她留贾宝玉在外面过夜,下次回去,估计就要被立规矩了…… 她才不是那种为了一时欢愉就不顾后果的女人。 贾宝玉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看着这张越发光艳的脸来,低头亲了一口,然后笑道:“我可是许了你好处的,是你自己没胆量接着,以后可不能怨我。” “大人~” 杜秋娘娇嗔一声,把头埋在贾宝玉的胸口,蹭一蹭的,宛若一直温顺的小猫咪。 贾宝玉顿觉有些吃不消,手掌按住她的脑袋……一会之后低头咬着她的耳朵,低语道: “去榻上躺好。” …… 回到怡红院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因为今晚没有月亮,所以是王夫人院里的金钏提灯笼送他,来到院门前,贾宝玉看金钏扭扭捏捏的不肯走,笑了笑,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品尝起了她红嘟嘟的小嘴。 须臾之后,贾宝玉才放开她,笑道:“这下淡了。” “什么淡了呀~”金钏低着头,扭骨糖一样的绞着双腿。 贾宝玉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淡然道:“你擦的胭脂太浓了,要不是我好心给你抹匀了,回去之后若是被太太瞧见,你可能就要挨骂的,还不谢谢我。” “啐,你真坏,我不理你了。” 金钏如何听得这种话,只觉面上发烧,一跺脚便跑了。 贾宝玉看着她摇晃着灯笼离开,摆摆头。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是爱幻想,爱憧憬,一点也察觉不到危险。 他是真的为她好才给她抹匀胭脂的…… 但愿她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早日改邪归正吧。 回头推开虚掩的院门,跨步走了进去。 按规矩,贾宝玉没回来,院门是不能关的,必须得有人守着。 不过有时候一些小丫头难免自律不住,偷偷去玩了。 所以贾宝玉进去之后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周围,然后就看见一个亭亭而立的美人,面带戏谑的笑容,站在那里。 他心头顿时一跳,竟略有些迟钝的道: “怎么是你守门,小丫头们呢?” 不是别人,正是换了丫鬟装的秦氏。 如今她也没有刚进府的时候那么拘谨了,逐渐恢复本性,换上了那种“轻便”、“舒适”的衣裳和妆容…… 她笑着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搀起贾宝玉的手臂,然后才回道:“她们在小院里踢毽子,小丫头们玩心重,我就让她们去了。” 贾宝玉嘴角一撇,心说:“便是她们不好奇,你也会想办法把她们支走吧……” 这个秦氏,心计太深,就仗着是新人的身份,哄骗那些小丫鬟,让她们觉得新人就该多干活,所以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活交给秦氏帮她们做。 但是她们也不想想,为何秦氏偏偏爱晚上来帮她们守门…… 这女人,进门十多天,已经堵着他五六回了。 贾宝玉要是还不知道她的流程,那才是蠢。 “丫鬟嘴上的胭脂好吃么?” 秦氏忽然好奇的问道。 “咳咳,一般,不算很好……” “哦,我刚才还想,人家是不是也要在嘴上多擦点胭脂,既然你说不好吃,那就算了。” 秦氏这般道。 面对这样的挑逗,贾宝玉正色道:“美卿,你要记住,你现在只是个小丫鬟的身份,对二爷我要恭敬,不可诋毁。 你方才既然偷瞧见了,就该知道,我那是帮她把胭脂抹淡些,不然一个丫鬟看起来浓妆艳抹的成什么体统。” 秦氏面色丝毫不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而凑在贾宝玉胳膊边上微微一嗅,柳叶眉一皱,道:“香味,不止一个女人的香味。” 贾宝玉愣愣道:“怎么你们都闻得出来?” “还有谁?” “没,没谁……” “哼,去洗洗,臭死了!” 秦氏轻哼一声,二话不说就拉着贾宝玉来到浴室…… …… 绛芸轩内,秋纹快步走进来,来到绣手帕的袭人跟前,打小报告道:“袭人,碧痕刚才跟我说,看见香菱她姐姐把二爷拉进浴房去了,看样子是要服侍二爷沐浴!” 袭人手一顿,抬头道:“二爷回来了?” “啊……姐姐你还不过去,伺候二爷沐浴的事,向来都是你和麝月她们几个的活,她一个新来的,凭什么不守规矩,呸,早看出来她是狐媚子一个了……” 袭人本来听说贾宝玉回来,下意识的就站起来要过去。 不过听到秋纹后面的话,却迟疑着住了脚,而后问:“二爷说什么没有,有没有叫你们过去?” “没有啊,二爷顺着美卿就进房间里去了。” 袭人便果断不动了,甚至还坐了下来,重新拿起针线活做了起来。 “袭人,你怎么了?怎么不过去瞧瞧啊,万一那狐媚子勾引二爷……” 秋纹是贾宝玉屋里的七个大丫鬟之一,是在搬进怡红院之时,和檀云一起,被提升为大丫鬟的。 虽然是后来者,但也是大丫鬟。身份就是要比小丫鬟高贵,她怎么能容许别人跑到她前面去。 特别是,那个美卿,刚开始看着还好,装作一副可怜温顺的模样,如今她看着,分明就是个狐狸精。 没错了,这是嫉妒…… 袭人摇头道:“既然二爷没叫我们,想来是满意美卿服侍的了,既然如此,你我跑过去抢什么活儿?院里活儿这么多,你要是想做,我给你多派两件。” “袭人,你不担心她把你们的二爷勾引走了?你瞧瞧她那模样,可比香菱会迷惑男人多了,要是让她得了势,以后怕是会爬到姐姐的头上去呢。” 秋纹是袭人一派的,对于袭人的轻敌和无动于衷,表现的很急切。 袭人脸一红,啐道:“胡说八道什么,二爷什么时候成我们的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嫌害臊! 二爷要谁服侍就谁服侍,你还叫我去争去抢不成……” 话没说完,袭人便住了口,因为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袭人姐姐,二爷要沐浴,叫姐姐带人过去呢。” 来人对着她一礼道。 袭人连忙站起来,扶起她,“可使不得,别说你比我们都大些,该我们叫你姐姐,便是我们都是丫鬟,又哪能受你的礼? 你看我们院里哪个像你这么多礼了,快别折煞我们了。” “这是我母亲叮嘱的,说是我们母女承蒙二爷好心收留,得以留在这院子里,就要好生守本分。 院里的姐姐们,都是二爷身边的老人,比我们知礼懂规矩,而且身份贵重,叫我一定要尊重些,不得造次。” “姐姐言重了。对了,既然二爷要沐浴,你刚好在身边,就在里面服侍就好了,就算要取衣裳,交个小丫鬟来就好了,二爷身边怎么能缺人呢。” 袭人笑道。 秦氏便瞅了袭人一眼,细声道:“我没服侍过二爷,怕服侍不好,所以只伺候了二爷宽衣,便来叫姐姐们,对了,这些换下来的衣裳放哪?” “呵呵,一般都是放在外面的换衣架上,不过若是姐姐有空的话,不防替二爷把这些衣裳都洗了,就晾在后院的晾衣架上。” 秦氏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点点头道:“好,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秦氏把衣裳往椅子上一扔,有些不爽。 倒是没想到,他这院里这么多丫鬟,竟是这个看去老老实实的袭人最难缠,竟然叫人家洗衣裳……! 当了几年少奶奶的她,若非为了表现的真实些,她连自己的衣裳都嫌难得洗呢。 哼,看来以后要防着这位一些才对。 可笑那个笨笨的晴雯,一天到晚防着人家,却不知道人家早就上船了的,嘻嘻嘻。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得意。 然后又自嘲一笑,要是换在以前,她如何会在意这些小丫鬟之间的勾心斗角。 如今身份换了,没想到心态也就变了,不过嘛,这样的生活,倒也有趣呢…… 第423章 芒种 芒种时节,是一年中农民最忙碌的时候。 面朝黄土,风吹日晒的体验虽然有些艰苦,但是看着那一颗颗鲜活的种子,一株株稚嫩的幼苗在田野绽放,想象着秋天到来时的满满收获,却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不过,这些对于大观园里的姑娘们来说肯定是无法体会的。 对她们而言,芒种,纯粹是一个欢乐的时节。 朝阳刚刚升起,那温暖的阳光洒落大地,园中的小姐丫鬟们就差不多齐齐现身了。 有的在李纨的带领下,在红香圃、芍药圃等处祭花送神。有的选了个花香扑鼻的宽敞野地,拿着网子,欢快的扑蝶玩耍。还有些爱美的,偷偷将那最鲜艳的花瓣,悄悄采回去,预备制一罐最香最艳的胭脂膏子…… 欢乐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大观园。 贾母屋里的一个丫鬟走过来,她隔着老远就对湘云招手道:“云姑娘,云姑娘~~” 湘云放下手中的花朵,直起身来,大声回道:“我在这儿呢,叫我做什么?” “云姑娘,你家太太派了人来,老太太让我叫你出去呢。” 湘云一听,整个阳光灿烂的脸儿顿时添上一层阴霾,却也无法,看了众位姐姐妹妹一眼。 那眼中的不舍,恍若生离死别一般。 “咯咯咯。” 黛玉忽然就笑了,她道:“你要是舍不得回去,就和老太太说,让你再玩几日,反正你都来了这么几个月了,也不差这几日,老太太肯定会依你的。” 她这话一出,原本流露出不舍目光的迎春和探春等人都被逗笑了。 李纨笑骂说:“难不成她一辈子不回去不成?到时候知道的人说是史家的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家的姑娘呢!” 面对姐姐和嫂子的打趣,湘云不满的一努嘴儿。 到底想起自己这次确实玩的太久了,也就不再扭捏,转身准备走了。 黛玉忽然又道:“二哥哥今儿休沐,你不见见他再走?” 湘云又迟疑了。 李纨笑道:“昨儿老太太还专门吩咐,说他难得有一日休息的时间,让他好生休息休息,叫你们少去扰他。” 黛玉撇嘴道:“这都日上三尺了,怎么着也该休息好了。” 这么一说,李纨也笑了笑,不说话了。 于是探春拉起湘云的手,道:“走吧,我陪你去怡红院找二哥哥,你给他道个别再回去。” “嗯。” 湘云一下子就像是变了好多似的,人看着居然都乖巧了不少。 本来也是,她在众姐妹当中,就比惜春大一点而已。 让那丫头先等着,姐妹俩手拉着手往怡红院来。 怡红院里倒是比较清静,看来小丫鬟们也出去玩去了。 她们便直接往绛芸轩走,贾宝玉又不在。 麝月道:“二爷在后院呢,你们去那边找他吧。” 探春两个点点头,一时又笑问:“她们都出去玩了,怎么你不去呢?” “要是都出去了,这屋子交给谁呢?” 麝月笑着,继续低头绣花。 两人便没再多问,又到了后院。 怡红院后院里有一条水渠穿过,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在这里挖了个条形的水池,池子里养了许多鱼。 夏日的季节,池面上漂浮着数朵鲜艳的莲花,莲花下是一片片碧绿的荷叶,荷叶遮掩处,成群结队的鱼儿来回的游着,十分好看。 可是池子边不远处,却有几个人,正热火朝天的做着大煞风景的事,无端破坏了这样美丽清幽的景致。 “二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探春拉着湘云走过来,一边打量着他们的杰作,一边问道。 只见这里已经被他们清空了一块地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口破锅,就这么搁在青石板地面上,锅里正烧着一个小小的火堆。 贾宝玉坐在火堆前,用木叉子插着两条小鱼,伸在火堆上烤着。 在贾宝玉旁边,两个美丽的丫鬟,一个添柴,一个在逗弄着水盆里一条鲜活的小鱼。 见到她俩走过来,丫鬟自然起身问好,只贾宝玉坐着,抬头笑道:“你们怎么来了,难道是闻到了我的烤鱼的香味,循着味儿找来的?” 对此,探春只是笑道:“好个二哥哥,这么大好的日子,大家都在园子里祭花送神,你却带着丫鬟们躲在自家后院烤鱼,真是,阿弥陀佛……” 探春一个爽利的人,居然念起了佛号。 “哈哈,就是要天气好烤这个才有氛围,你不懂。说吧,过来找我做什么?” 贾宝玉随意的玩笑着,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两丫头肯定有事,因为湘云这个小吃货这次居然没有两眼冒光,真是稀奇。 “湘云她婶婶派人来接她回去,临走前过来给你道个别。” 竟是如此,贾宝玉点点头道:“也是,来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再不走,我们家都要她吃穷咯。” 此话一出,自然惹得湘云龇牙咧嘴。 然后贾宝玉才把木叉子交给旁边的秦氏,叮嘱一句“小心别烤糊了”,又在对方的一记秋波之中,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 站起身来,贾宝玉看着面前的小丫头,道:“不想回去?” 湘云没说话,面色犹豫,显然有些纠结。 这里姐姐妹妹多,又正是好时节,她自然不乐意走了。 贾宝玉便道:“很好,总算没白疼你,知道舍不得我了,这样吧,我这就让人出去,就说云妹妹病了,要好好养养,不适合迁徙……” 贾宝玉的打趣,立马使得探春笑了:“好好的就说病了,谁信啊。” “管他谁信不信,反正我说病了就病了。” 贾宝玉无所谓的笑笑。 自然,以贾宝玉的地位,如今这样说一句话,谁还敢反驳他不成。就算贾母知道,也会顺水推舟的应下。 留湘云多玩一阵,只是件很小的事情,根本没必要拂贾宝玉的面子。 最多心中骂他两句罢了。 湘云苦巴巴的瞅了贾宝玉两眼,最后深思熟虑道:“还是算了,我已经在这边这么久了,要是还不回去,以后我婶婶不定有多少闲话来说我呢,我还是回去好了。” 湘云虽然平时大咧咧的,其实很多事情都看的明白。 她婶婶派人来接她,自然不会是想她了,多半只是不想让别人说她的闲话,说她这个婶母不贤,把侄女仍在姑太太家里就不管了。 另一个,可能家里的活(女工)又多了,想多个人回去帮忙做活。 这些且罢,关键她要是不回去,惹得她婶婶不快,以后她婶婶肯定会在家里家外,各种说她。 什么只知道贪玩,一点不晓事,连她都叫不动了云云。 贾宝玉看得出湘云的想法,毕竟湘云曾经和他述说过家里的情况。 但他却没坚持不让湘云回去,再怎么说,湘云姓史,只这一点,她就没有一直待在贾家的说法。 于是贾宝玉走上前,摸着她的小脑袋道:“你先回去住几天,三日后,我派人来接你。” “真的?” 湘云立马高兴起来,她其实不是不愿意回去,就是怕回去了,就要很久很久不能过这边来玩了。 “可是,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些……” 她知道贾宝玉说话向来是算数的,如此,倒立马担心三天会不会太短,要不,还是多住几天再说。 贾宝玉笑笑:“无妨,我到时候就说老太太想你了,你才回去几天就想你想的睡不着,所以派我来接你。” 这句话说的湘云面颊一红,老太太疼她是真,却哪里到了这个程度,换做贾宝玉还差不多…… 不过嘛,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事了。回去几天,先堵她婶婶的嘴,然后再过来,最好不过了,嘻嘻。 “傻丫头,刚才还愁眉苦脸,这会儿就开始傻笑。” 贾宝玉捏了她脸一下,湘云也没躲,只是有些小声的道:“那,那我就出去了,老太太还等着呢。” 贾宝玉点头,忽然回头,看见秦氏拿着他都差不多烤熟的小鱼往明火里戳,立马跳起,两个健步夺了过来。 还好还好,只糊了一点点。 “拿去吧,就当是我给你的分别礼物了。” 贾宝玉将之递到湘云的手里,嘱咐道:“可以自己吃,也可以分给别人吃,但不许丢掉,这可是我辛苦烤熟的。” 湘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二哥哥给的,自然不会扔。” 说着就伸嘴儿咬了一口以示忠贞。 “哎哟哟~” 刚刚从火上拿起来的烤鱼,有些烫才是正常,可怜的湘云,再一次为她的急性子付出被烫嘴的代价。 旁边贾宝玉和丫鬟们都笑了。 贾宝玉端起水杯,让湘云喝了一口水,然后才骂道:“真是越来越笨了,开玩笑的话听不出来?” 湘云略微不好意思,终究知道不能耽搁太久,然后一手拿着鱼,一手牵着探春,往回走了。 贾宝玉站在原地,看着湘云离开了老远还回头,他伸手挥舞了一下,直到小丫头走上坎去消失不见,才转身。 香菱丫头十分勤快,已经不顾秦氏不忍的眼神,抓起另外一条鲫鱼,开膛破肚…… “晴雯,你行不行啊,这边都没有鱼了,你还没钓上来第四条?” 晴雯坐在池边上,闻言很是不满的回道:“总共就三条鱼,你还把两条都给云姑娘了,我们白忙活了半日,鱼渣滓都没吃到……” 贾宝玉走过去,顺手敲了她脑袋一下。 她觉得,在这么下去,晴雯这个小醋坛子,都要胜过黛玉了。 人家黛玉还只吃那么少数几个人的醋,这货倒好,什么人的醋,什么样的醋,她都要吃! 今生真是枉做了丫鬟…… …… 走出怡红院,不少丫鬟看着湘云手中拿着那么晃眼的木叉,上面还有香香的烤鱼,好多都上来询问、馋嘴…… 可惜,湘云只是回话,却很小气的装作看不懂她们想吃的神情,直接拉着探春快步走了。 来到沁芳亭,这边没人,湘云才拉着探春坐下。 “三姐姐,来我们一人一条,吃了再出去!” 探春本来看湘云神秘兮兮的,还以为她要做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趁着没见到姐妹们之前,把鱼给分了。 探春虽然不贪嘴,但是一时也被湘云可爱的样子逗乐,加上又生了童趣,倒也点点头。 小姐妹偷着吃鱼,也有些意思。毕竟这样的情况,对于侯门公府的小姐来说,实在太难了。 正考虑着怎么分,谁知道湘云已经用手把她之前咬过的那条鱼取了下来,然后把木叉柄给探春之后,就不管不顾的小口吃了起来。 看她吃的香,探春也不由暗自咽了咽口水。于是,在左右看了看附近没人的情况下,她才微微俯头,品尝起来。 嗯,虽然不说多美味,但是有盐有味,还有些焦脆,确实挺香的。 “哟,哪来的两个野丫头,躲在这里偷东西吃?” 忽然飘出来的清幽幽的声音,令两个大快朵颐的千金小姐吃了一惊,连忙回头。 原来是黛玉。 只见她摇着一把蒲扇,从那石头后面转出来,正笑盈盈的瞧着她们。 湘云见是黛玉就没太在意了,将鱼肉吃干净后,随手把骨头往那草垛里一扔,就开始抹嘴。 黛玉也慢慢走过来,看了两人一眼,又瞧了瞧探春手里只吃了小半的烤鱼。 两弯柳叶眉微微一蹙: “哪里来的?” “方才过去找二哥哥,他给云丫头的。” 探春略有不好意思。吃独食被小姐妹抓到,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吧。 黛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除了贾宝玉,园子里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生火烤鱼了,毕竟随便烧着一点半点,不说起火,就是把地面烧出一块乌黑黑的印记来,也是罪过! 再有,烤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贾宝玉烤的,湘云不知道,探春肯定是不会吃的。 “哼哼,瞧你们这点出息,还躲在这里偷吃,难道还怕被别人抢了?” 黛玉讥笑了她们一句,然后便略过这一茬,对湘云道:“你快出去吧,老太太派的第二波人马已经到位了,你再不出去,她们就要杀进来了,咯咯。” 湘云对着黛玉噘噘嘴,那小小的嘴唇上,还泛着油光,看上去更显几分俏皮。 可惜,对于不好吃,甚至还有轻微洁癖的黛玉来说,这个样子实在不算美。 因此嫌弃的皱皱眉头,便不理湘云两个,摇着扇子去了。 悠悠闲闲的,似乎只是随便逛逛,并无一定去处。 探春却道:“二哥哥在怡红院后院的池子边上,他们在那里烤鱼呢。” “谁说要去寻他了,我又不吃那些东西。” 远远传来的,是黛玉的不屑声。 湘云笑道:“分明去找二哥哥的,她还不承认……好了,三姐姐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出去就好了,你去找二哥哥玩去吧。” “没事,我送你到荣庆堂吧。”探春笑道。 她是姐姐,妹妹要走了,她负责送送也是一份情谊。 湘云立马有些感动,挽着探春的手道:“三姐姐,你人真好~” “呵呵呵……” …… 第424章 不开心的黛玉 眼看着天就要热了,见晴雯半天钓不上来鱼,贾宝玉果断选择采用诱捕法。 所谓诱捕法,就是用竹编的箩筐套上绳子,扔到池子里,再在里面放进几坨鱼儿爱吃的诱饵,只待鱼群进入箩筐的范围,直接提将起来便是。 都是些喂养的鱼,没什么智商的。 重复了两三次,选了十来条长得漂亮且不大不小的鱼扔进盆子里,其他的放生。 晴雯见此,顿时觉得钓鱼没什么意思,把鱼竿给檀云,就跑到水盆边准备帮香菱的忙。 贾宝玉忽然取笑道:“你们瞧瞧这水盆里的鱼,有什么人生感悟没有?” 三个顶级漂亮的丫鬟全部抬起头来。晴雯道:“什么感悟?” “刚才我捞上来的大的小的还有极小的,至少也是几十条鱼,为什么就它们十个倒霉,要被我们残忍的杀害?” 贾宝玉这话说的秦氏、香菱和晴雯三个美女全部皱眉,而后当真开始思索,这是为什么尼…… 秦氏原本就不喜欢杀生,听了贾宝玉的话,顿时把刚刚鼓起勇气拿起的小刀放下。 晴雯虽然是个学渣,但是具备学者气质,那就是爱思考。 她思索着回答贾宝玉的问题:“二爷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应该抓这十条小的,而是该把刚才那两条大的留下,那样我们大家都可以吃到鱼,又可以少造杀孽?” 贾宝玉摇摇头。 香菱道:“二爷兴许是说,这些鱼运气不好,偏偏长得合适用来烤鱼……” 贾宝玉打了个响指,对香菱露出赞许的表情。 果然香菱只是内向不爱说话,其实悟性是最高的,差不多猜到他的意思。 “你们瞧瞧,这十条鱼都是青春活力的,而且都生的十分标致漂亮,你们说,像不像你们这些十多岁的小丫鬟?” 贾宝玉这话一说,正在动手处理小鱼的香菱和晴雯顿时住手了。 她们扬起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仰视着贾宝玉,忽然就不乐意了。 “二爷又说这些话来歪派人,真可恶!” 晴雯愤愤不平,香菱只是浅浅的一笑。倒是秦氏笑盈盈的看着贾宝玉,娇声问道:“二爷说我们像这些小鱼,难道是想要把我们烤来吃了不成?咯咯咯~” 旁边两三个打辅助的小丫鬟顿时笑开了花。 晴雯瞪了她们几眼,“你们几个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二爷说的不包括你们,真是笨死了!” 骂了两句小丫鬟,稍微觉得气顺了点的晴雯准备再次下刀。只是看着手中的小鱼,终究与之前的心境不一样,手中的刀子突然就不好下手了。 贾宝玉回应秦氏道:“你们要是都像晴雯这么暴躁,我改天就真把你们全部烤来吃了……” 说着贾宝玉已经坐下,重新开始烤鱼。 青色的水畔,金色的阳光,生着火堆烤鱼,还有五六个小美女相伴,这种惬意的日子,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呢。 贾宝玉一个膈应人的笑话终究还是过去了,只有秦氏这个“君子”不忍杀生,过去陪着檀云钓鱼,而晴雯和香菱合力把那十条小鱼全部处理干净,又削了木棍全部串起来,开始坐过来学着烤。 贾宝玉不由有些好奇。 晴雯就罢了,这小妮子向来心狠手辣,没什么爱心,她敢杀鱼贾宝玉不奇怪。 关键是,香菱不但敢,而且之前是她主动接过了这个最脏最重的活儿,看起来还挺熟练。 这有违香菱懦弱良善的人格设定呀。 于是他便问了香菱一句。 香菱弱弱道:“以前,以前杀过鱼……” 贾宝玉心想,以前他倒是烤过两次鱼,不过要么就是厨房杀好的,要么就是小丫鬟们动的手……那么香菱说的应该是她到贾府以前杀过鱼了。 心头一叹,香菱对于她之前的事,从来都是不愿意说的,贾宝玉也没逼问过她。 左右不过是些不好的记忆罢了, 不过今日她竟也主动开口说以前杀过鱼,想来这两年在他身边,香菱的心结也是慢慢开始打开,这是件好事。 因此贾宝玉也不追问,只是对她温和的笑了笑,便专心的烤鱼了。 …… 林黛玉别过探春二人之后,一路在怡红院附近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跨进了怡红院。 恰好袭人去小厨房取了一些鸡胸脯剁的肉,正在喂养宠物,黛玉便走了过去。 “这就是二哥哥说的,他从什么郡主那里拿回来的小老虎么?” “是呀林姑娘,才半个多月大呢,二爷要我们好好照顾它们……” 黛玉仔细的瞅了两眼,撇撇嘴道:“什么老虎,生的跟琏二嫂子屋里的肥猫似的。” 袭人听了只是笑笑,那笼子里的三只小老虎似乎是听见了黛玉对它们血统的诬蔑,又似乎是嫌弃袭人勺子里的肉不好吃,一个个冲着黛玉张牙舞爪的。 “倒是有些可爱样儿。”黛玉有些改变看法,走过去轻轻触了触它们的小爪子,忽然开口道:“我能抱一只回去玩玩么?” 袭人立马笑道:“原本二爷刚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是想着送给园里的各位姑娘的,只是一来园子里姑娘们多,便是一人一只也是送不够的。另一则,这毕竟不是一般小动物,二爷说了,只待它们再长大些就要打铁笼子来把它们锁着呢。 林姑娘要是领回去,要是万一伤着了我们可是吃罪不起的。” 黛玉听着,眼中的喜爱之色散去,眉间逐渐紧蹙,露出几分不悦来,却也没说什么,轻轻撂下手,转身走了。 袭人看着黛玉的背影,略微有些讪讪。 不过却也不在意。 黛玉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见气就见气了。再说,她觉得她方才的话没什么不妥的啊,本来把这些小脑斧养在怡红院就是二爷的意思,既然二爷没说给,她自然不会随便给人。 换句话说,要是二爷要给,她也不会拦着。 只是,心中确实舍不得而已。 这可是传说中的老虎呢,还是这么可爱的老虎,能够养着玩是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啊…… …… 黛玉确实不开心。 她又不是多想要那什么老虎,她不喜欢吃肉的动物。 只是,袭人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话,让她心中不悦,就像是要抢她的东西似的! 她林黛玉天性高傲,岂会在意这些,不给就算了,仅此而已。 心中虽然只是如此,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去猜测,袭人现在肯定在心里编排她。 她会编排我什么呢…… 她是二哥哥身边的大丫鬟,她若是心中对我有成见,那二哥哥屋里其他人呢? 还有二哥哥本人呢? 越想越不开森…… 因为有着一些诸如此类的情绪,黛玉走到怡红院后院,远远的看见贾宝玉等人在那边玩,她也不过去,反而在一转眼看见旁边的阁楼之后,缓缓走上去。 听雨楼,当初贾宝玉就是在这里向她说明了他和宝钗之间的那些事的…… 越发不开心! 可是她就是舍不得下去,因为这里,除了宝钗的影子之外,还有贾宝玉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情话。 不过简单的甜蜜之后,又是淡淡的忧伤和孤寂。 二哥哥身边,一直好多人呢,她想找他说会儿话都挺难的。 轻轻扒在围栏上往外一瞧,离贾宝玉那边五六丈的垂直高度,令她有些心颤,她看了一会儿,确定贾宝玉等人瞧不见她,便开始发呆。 忽闻一阵笑语传来,原来是王熙凤带着丫鬟从后廊那边走来。 黛玉定睛看去,只见王熙凤怀里正抱着什么,一边走还一边笑声朗朗的抚摸着。 虽看不真切,黛玉凭直觉,便知道了,那就是之前袭人不给她的小老虎之一。 一种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看着王熙凤等人走下石阶,慢慢走到了贾宝玉等人那处,她独倚凭栏,默默地流泪…… 第425章 从不开心到开心只要两刻钟 青色的水池边,王熙凤走了过来,看着坐在火堆前烤鱼的众人笑道:“好啊,你们倒是会享乐,躲在这儿烤鱼!烤的怎么样了我瞧瞧。” 她直接走到贾宝玉身边,微微俯身,作势闻了一下香味。 “好香啊,熟了没有,给我尝一点。” 王熙凤提了要求。 贾宝玉不由得往边上靠了靠。 王熙凤行事大方不拘于小节,她是闻着香了,可贾宝玉也同样闻着香了,不过不是烤鱼的香,而是阵阵女人香…… 拿起烤鱼,轻轻撕了一点,正准备递给王熙凤,她却直接勾着脖子过来,微张开嘴巴。 不得已,贾宝玉只好给她喂到了嘴里。 王熙凤嚼了嚼,满意的点点头,又看着怀中的小脑虎眼巴巴的望着她,便也笑道:“瞧,它也想吃,你这主子就不赏它一口?” 贾宝玉顺着方向看去,王熙凤倒是洒脱,直接面对面把那小老虎抱在怀里,此时那小老虎伸着脑袋要去添王熙凤,那一双胖胖的爪子,正好就放在王熙凤胸前。 怎么形容呢,嗯,小猫踩奶! 真是令人眼睛爽心中不爽的一幅画面。 随手将晴雯烤的那一只鱼夺过来,递给平儿,让她来喂这小畜生。 晴雯出品,生死自负。 王熙凤自然不知道贾宝玉心中短时间已经转过了那么多的念头,她手托着老虎屁股,配合着宽广的“胸膛”掂了掂,让小老虎能够方便的吃到鱼,而后笑道:“我来找你是有事的,芸儿找你,说是有事,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出去一趟。” 贾宝玉一听,便知道是布庄那边的事有了进展。他面上一笑,然后也不耽搁,与晴雯等交代两句,就拿起一根烤鱼走了。 忙活了半日,到底也要尝尝劳动成果。 …… 黛玉默默伤心了一会儿,忽然瞥见贾宝玉大跨步的往这边走,一开始她还以为贾宝玉是来找她的,后来才知道不是。 她有心跟下去,只是走了两步就又停下。 贾宝玉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这个时候去缠着他做什么呢?让他知道自己这大好的节日里还不开心,然后让他觉得自己很不懂事么…… 黛玉本来就是喜欢把悲伤和孤独独自分享的人,如此一想,她便默默的坐到了一边的凉椅上,头靠着柱子,释放着独属于自己的寂寞。 这上头的世界,好安静啊…… 忽然,一阵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随即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倒吓了她一跳。 她转眼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贾宝玉已经走到她身侧,正弯着腰,把一只烤的金黄的小鱼儿递到她的面前,并看着她笑道: “黛玉小美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啊,我请你吃烤鱼好不好?” 她下意识的别过头,嘴里道:“我不要。” 贾宝玉看黛玉不接受他的好意,只是笑笑,然后就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举起木棍插着的烤鱼,轻轻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道:“嗯,好吃~~” 黛玉听他这么陶醉,眼神动了动,然后道:“你怎么上来的?” 她向来耳聪目明,这次居然没看见。 “用脚走上来的啊。” 贾宝玉随口说了一句,继续吃鱼。 其实,他是方才跨上走廊的时候,忽然瞥见听雨楼上有个身影晃动,所以上来瞧瞧。 没想到是黛玉。 黛玉是个内心情感很丰富的人,喜欢一个人找地方,与天地万物倾诉这种情感。 所以,贾宝玉对于黛玉的行为并不太奇怪。不过倒是知道,一般这种时候,就是黛玉心情不佳的时候。 对于贾宝玉的插科打诨,黛玉皱了皱嘴巴。 本来不想再说什么话,只是眼角的余光看贾宝玉吃鱼吃的香甜,终于忍不住吐槽:“有那么好吃么!” “有啊,要不你也尝尝?” 一如方才那样,烤鱼再次递到了她的嘴边,唯一不同的是,刚才是完整的,这次已经被啃残了…… 黛玉再次别过头。好好的她都不吃,更别说这被人吃过了的! “你拿开,脏兮兮的,我不吃。” 黛玉一推手,把她的高冷表现了出来。 “脏?林妹妹,你看看我……” 黛玉听这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贾宝玉的脸印在她面前,而后她的小嘴唇就被两瓣油腻腻的东西封住了。 黛玉足足愣了两个呼吸,而后才反应过来,猛然推开贾宝玉,怒目而视。 嘴唇上被迫印上的油脂令她有些不舒服,她又下意识的伸出小香舌卷了卷。 这是个令人心荡神驰的场面,贾宝玉顿时移不开目光了…… “呸,登徒子。” 黛玉本来被贾宝玉偷亲就很羞,又见贾宝玉亲完还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仿若要吃了她一样,顿时受不了,起身就要跑路。 贾宝玉岂会让她如意,把手中的半只鱼一扔,就把黛玉截入了怀里。 “你做什么,放开我……” 黛玉羞了。 她面目染霞,香腮带赤,一双泛着秋水般的美眸巴巴儿的望着贾宝玉。 这副模样,怎能不令贾宝玉食指大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处,而后二话不说,勾起黛玉一双纤纤**,就把她抱了起来,转身进了身后的阁楼…… …… 两刻钟之后,贾宝玉才牵着黛玉从听雨楼上下来。 黛玉垂着头,一派不敢见人的模样。 贾宝玉则附身在她耳边道:“你再埋着头当鹌鹑,等会丫鬟们看见,肯定以为我欺负了你,那我多冤枉啊。” 充满戏谑的笑声,令黛玉立马抬头。 桃花眼中的羞意,一部分转化为羞怒。 “你,可恶……!” 可恶,居然那样对人家! 她忽然发难,在贾宝玉的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然后掩面而逃,一路逃回潇湘馆。 “姑娘你怎么了,跑那么快作甚?” 紫鹃看见黛玉,便询问了一声。 “我累了,回去睡觉,你们没事别来打搅我,” 撂下这么一句,黛玉直接把自己关进了自己屋里,很快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紫鹃站在房门口,不知道黛玉这是怎么了,也不好违令进去。站了一会儿,只得放下疑虑,出去做事去了。 第426章 车中教戒 马车内,贾宝玉想起之前在听雨楼上的事,嘴角仍旧不自觉的露出会心的笑意。 黛玉是喜欢孤独又害怕孤独的人,多愁善感是她的特质,并不用太过于在意。许多时候,她自己愁了,感了之后,自己也就忘了。 真正对她的关心,不应该是时时刻刻在乎她的心情。因为高傲的人,不需要同情。 只需要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让她尽量开心,在她开心的时候,让她更开心…… 只要能做到这两点,便已经足够俘获黛玉的一颗芳心。 刚才他确实看出来黛玉心情不好,但他没问为什么,因为他猜得到不会是什么大事。所以,他用了青春恋人的方式,让她走出那种糟糕的境地。 至于具体他对黛玉做了什么,呵呵呵,青春男女,郎才女貌,他把黛玉抱进阴暗的阁楼里,会做些什么,应该不用太多解释…… 反正没坏黛玉的清白就是——主要是,两刻钟才三十分钟,根本不够他操作,再者黛玉年纪还略小,还是再养个一二年再说…… “大人在想什么呢?” 马车里,杜秋娘全程目睹了贾宝玉脸上的表情,不由问道。 她的话让贾宝玉回了神,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没什么,想起一些开心的事罢了。” 杜秋娘温顺的靠在贾宝玉肩头,心中有些复杂,方才贾宝玉面上那种由心的宠溺之色,既迷人,又令人羡慕。 可惜,她知道当时贾宝玉脑海中的女主角并不是她。 抛开这些痴心妄想,她想起一件事来,“大人,听说如今男舍那边的孩子们都开始学习君子六艺了,秋娘有个想法,想在女学生里面挑出一部分天资出众的,交给她们女子四艺琴、棋、书、画,不知大人觉得如何?” 杜秋娘期待的看着贾宝玉。 毕竟她口中所说的女子四艺,都是她的特长,她自然想要自己的学生能够继承这些。另外,她再受贾宝玉熏陶,骨子里也是个受三从四德熏陶的女人,在她眼里,女子学这些东西才是正途…… 至于学了以后做什么,她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贾宝玉想了想,这些东西学自然是该学的。 但是事情是一步一步做的,对那些才刚脱离饥饿与苦寒的人来说,先学会织绣,虽然是帮养生堂赚钱,其实也就是给自己活命之机。 其次当是识字…… 不过如今养生堂发展的异常迅速,提早把这些项目提上日程倒也没什么。 “我让养生堂内的女学生也学认字,自然早有这方面的打算。以后养生堂内,这些课业也是要开设的,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天赋及喜好学习这些技能。 别说那些天资出众的,便是普通的,也要给她们机会学习。” 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子四艺能传承数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 虽然时代给了女子极大的局限,但是贾宝玉既然立志要做一个能改变一个时代的人,不说全盘颠覆,但是一定程度的改变还是可以的。 最简单的一点,养生堂内,第一个要打破的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悖论。 无才,通常便不会明理,一个明事理的女人,可以毁掉两代人。丈夫、孩子。 相反,她也可以成就两代人。 贾宝玉起初要发展养生堂,初衷很简单,就是一点善心,加三分刷声望的企图。 可是做到现在,慢慢有些不一样了。 要对一个时代做出改变很难,但是可以试试。一个人不行,那就培养一批可以拥护自己的人…… 养生堂就是他的基地。因为贾宝玉知道,教育是最容易改变时代的途径。 至于什么遭皇帝忌惮之类的,别搞笑了,皇帝连藩王、军队、大臣还有自家兄弟都忌惮不过来,还有时间来理你们这群孤儿? 就看二皇子出面,朝廷也就给了京师养生堂一个空头五品衔,连个衙门都没给建立,可见重视程度。 不过贾宝玉相信,只要他坚持做下去,未来,朝堂诸公会见识到他的养生堂的威力的…… 到那时,忌惮就忌惮吧,事情不能因为有阻碍就不敢去做!更何况,到了那时,他或许位置已经站的更高了,又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贾宝玉想到一个人,他打开车帘招过王顺:“你知道京城状师徐举人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上次是锄药小子去找的他,二爷找他做什么?要不再让锄药去找他来?” “不用,等会回来时,让锄药带路,我要去拜会拜会。” 一个不愿意当官,却喜欢研究大玄律的年轻举子,这种人才,不是正适合京师养生堂的么,得把他挖过来。 杜秋娘听了贾宝玉之前的话,思虑了一会,道:“大人,若是教一批学生秋娘自信能教好,只是如今养生堂内有一千多号女学生,听大人的口吻,以后还会更多,奴家怕是教不过来……” 杜秋娘很是为难的样子。 贾宝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的身份是贾家姨奶奶,叫你管理养生堂女舍都是权宜之计,你还正准备在养生堂待一辈子? 老师的事,我早有筹划…… 正好,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估计比我要容易。” “大人尽管说,只要秋娘能帮到大人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呢。” “呵呵。”贾宝玉笑了笑,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听闻京城四大名妓,个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是合适的老师人选。” “啊……” 杜秋娘张大了嘴巴。 贾宝玉怎么会这么想呢?哪怕她自己就是名妓出身,她也觉得青楼女子便是下九流之人,如何能入官署为人师表? 贾宝玉早知她的反应,并不奇怪,只是解释道:“女舍当中,皆是女学生,若是老师,自然是女子为宜。 只是时人鲜有女子为师的,各家门户或许有几许颇有才气的女子,却又哪有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 京城名妓,虽然身在青楼,但以我观之,确实大多都有真才实学,非浪得虚名。 若能请她们到养生堂教课,定然事半功倍。” “大人真的这么想的,不在乎她们的身份?” 杜秋娘仰头问。 贾宝玉捏着她的尖下巴,戏谑道:“别人不知道尚且情有可原,你还问这个问题,属实该打。” 杜秋娘脸一红。是呀,若非贾宝玉胸怀宽广,她当初也不敢把她在青州的家当,包括那些不敢让贾母等人知道的妖艳的衣裳等物全部搬回京城,更不会在京师养生堂女舍当首座,也不可能有资格与贾宝玉同坐一驾马车去巡视贾宝玉的产业…… 想到这里,她顿觉此生遇此良人余生足矣。于是面对贾宝玉戏谑的笑容,她露出一副可怜之态,娇滴滴的道:“奴家知道错了,请大人惩戒。” 说着,主动趴到贾宝玉的腿上…… 她知道贾宝玉口中的该打就是打屁股,虽然羞涩,但既然贾宝玉喜欢,她愿意承受。 她想着,这便是大人常说的情调吧,她也是个有情调的女人呢! 她却不知道,她只顾着讨好贾宝玉,做出这般顺从的举动,令贾宝玉多么“鸡冻”,多么“龙心大悦”。 “这可是你说的,不过为了让你长记性,这次你不能穿裤子!” 说着,贾宝玉已经撩起她的丝织裙子,露出里面的青色长裤来。 “啊……不要啊大人,不行……” 可惜,美人的求饶并没能得到宽恕,很快,密闭的马车厢中,便响起一道道“啪、啪、啪”的声音,只不过声音较小,外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的…… …… 第427章 招贤纳士 “二爷到了。” 一会之后,马车停下。 贾宝玉领着杜秋娘下车,就见贾芸带着两个人上来,打千样的拜下: “侄儿见过宝叔、见过姨奶奶。” 贾宝玉叫起,抬头先看了一眼大门之上的匾额: 贾氏布庄。 很简单的名字,符合这个时代的潮流。 这个时代做生意不需要太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个贾字,比所有东西都值钱。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二叔还有姨奶奶过来巡视呢。” 点点头,贾宝玉让杜秋娘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布庄。 这个地盘当初盘下来时原本是个大染坊,可惜生意不景气,慢慢缩水,后来被贾宝玉给买下来。 里面贾芸按照贾宝玉的规划,建立了织染绣坊,其中除了染坊占地大些,另外两项都没太大规模,毕竟织布和绣花主要都在养生堂女舍之内,这里只是作为原料采购和倾销的一个中转站而已。 这也是他带杜秋娘过来看看的原因,是为了让她心中有个印象。 看了半日,贾宝玉比较满意。虽然不算完备,但至少框架完全搭建齐全,可以正式营业了。 “京城另外几家布庄和布行打过招呼了?可有被刁难的?” “回二爷,都打过了,知道是二爷的产业,哪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刁难咱,都是和和气气的,好些还说要和我们合作呢……” 贾宝玉打断了贾芸的自吹自擂,淡然道:“贾家虽然是公门伯府,但是生意场上无父子,既然他们愿意给个面子,不来刁难,甚至愿意让条道,我们记个人情便是了。 真正能不能在这个行当站稳脚,赚到银子,还是得各凭本事说话,你小子可别被人灌了点**汤就找不着北了。” “二爷说的是,侄儿哪能啊,再说就算侄儿蠢笨,不是还有二叔看着呢吗。” 贾芸这小子,五句话有三句都是为了拍马屁,要么就是为了给拍马屁做铺垫,这油滑的性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不过嘛,做事还算靠谱,有这一点就够了。 “少拿我当挡箭牌,以后这布庄你就是当家人,我不会多管,出了问题也是你负责,所以一切还要你自己多动脑子考虑。” 贾宝玉故意微冷的说道,然后又放缓语气:“铺面开了几家,目前生意如何?” 贾芸本要再说好话,听贾宝玉问起了正事,才正色起来,将这些情况介绍了。 一切徐徐而来,铺面也是,才开了两家,因为名头还未打响,生意很平淡。 再加上贾宝玉说过贾氏布庄要做上等布料生意,说是什么打造“品牌”,让把养生堂内那些还不好的成品低价处理给小作坊,只卖上等的,导致现在货也不太足。 养生堂的女娃们,毕竟才学,效率低,残次品率高…… 对于这些,贾宝玉都只是表示了解,并没有过于指手画脚。 带着杜秋娘把布庄大概转了一遍,然后便在贾芸等的恭送下,离开了布庄。 “去徐举人家。” 离开布庄,贾宝玉让锄药带着去徐月茗住处。 见贾宝玉要见正式人物,杜秋娘想要回避。 贾宝玉笑道:“无妨,那徐讼师一看也是个风流人物,看见有这么漂亮的老板娘,说不定心中一激动,一分工资都不要就到养生堂当先生呢。” “大人,说什么呢~~” 杜秋娘顿时臊红脸,瞪着贾宝玉。 “呵呵呵,怎么,害羞了?那徐讼师虽然生的清俊,却阴柔了一些,比起你家大人整体来说还是差些,我还怕你被拐跑了不成?” “大人~再说人家生气了!” 杜秋娘背过身。 贾宝玉这才笑笑没说话。 他自然不会大男人到不让自己的女人见人的地步。 真正优秀且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担心自己的女人会不会背叛他的。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女人抛弃他,只有他不要的女人。 不过嘛,这只是贾宝玉的性子,本来就不愿意见外男的杜秋娘,在被贾宝玉打趣之后,更是死活不愿意去了。 如此贾宝玉也不强求,自己骑马,让马车直接回了养生堂。 “你们找谁?若是要打官司,先把状纸拿过来,我家公子看了之后才会给各位答复。” 来到徐家,开门的老头看到贾宝玉一行人,看门见山的道。 看样子在他眼里,来找他们公子的,都是要打官司的人。 贾宝玉听了心下高兴,看样子运气不错,徐月茗在家呀。他听说徐月茗常年留宿青楼,还担心会见不到人呢。 “在下贾宝玉,有事求见徐举人,还烦老丈给通传一声。” 既然是求贤,姿态自然得做足。 老者本来想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贾宝玉身后的高头大马以及众多亲兵小厮,到底点点头,将门合上报信去了。 一会之后门重新打开,与贾宝玉有过几面之缘的徐月茗现身。 “伯爵爷大驾光临,学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一身长衫,披着长发,身形纤瘦的徐月茗看见果然是贾宝玉,立马弯腰拜道。 “徐先生不必多礼。” 贾宝玉笑扶了一下。 “不知伯爵爷这次找在下,可是又有案子需要在下帮忙?” 徐月茗笑着问了一声,心中却想,若是打官司,派个人来请他就是了,何用亲自来?必有别的事。 “确是有事想请先生帮忙……” 徐月茗既然是讼师,自有几分观色的本事,见贾宝玉犹豫,心中更加笃定,然后笑道:“倒是在下失礼了,伯爵爷若是不嫌寒舍简陋,不妨入内饮清茶半盏。” “哈哈哈,那就多谢徐先生了,请。” 跨入徐家小院,只觉格局颇为清雅,走在其中隐有香风阵阵。 “先生不愧为风流雅士,这居家宅院,也是别有情趣。” “伯爵爷见笑了,请……” 徐月茗笑着,领贾宝玉入了正厅。 一番正常的请茶、闲叙,徐月茗终究问起了贾宝玉的来意。 贾宝玉慢饮杯中茶水,笑道:“我与徐先生也打过交道,对先生的才智和性情都颇为敬仰,虽算不得知己,却自认是个朋友,所以我就不和徐先生绕弯子了。 徐先生觉得京师养生堂如何?” “伯爵爷当日在千金阁内的一番言论,在下也有所耳闻。 聚天下孤弱于一堂,救其疾苦,育为人才,非古之大志大贤者能为也。 爵爷此举,无愧京城第一公子之名。” 贾宝玉此时也不与他谦虚,淡然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徐先生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徐月茗一愣道:“在下一介布衣,无官无职,不知何处能够帮得到爵爷?” “一国纲常,重在法度。我准备在京师养生堂教给学生们律法知识,而徐先生熟知大玄律,是我心中教授这门课业的不二人选。 请先生帮忙。” “这……”徐月茗眉头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方道:“徐某性子懒散,不便做官,怕是要让爵爷失望了……” “先生品性高洁,在下自然知道。不过京师养生堂的先生,并非官职,不受朝廷管束。 前科山东府顾解元,如今便在养生堂内担任书院山长,我想,徐先生和顾解元同是举子之身,年岁亦是相仿,应有些许志同道合之处,徐先生何以忍心一身本领,只为公堂所用? 若是先生愿意加入养生堂,在下必以国士待之。” 贾宝玉起身拱手拜道。 徐月茗连忙请坐,随后道:“伯爵爷客气了,只是在下不懂,在下学问不精,也无何好名声,爵爷何故选中在下?” 贾宝玉坦然笑道:“因为我要做的,是一件历史上从来没有人做到过的,不符合时代潮流的事。 这件事,大儒、大贤之士做不来。我也不需要大儒大贤之士,只有像你我、顾解元,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才是京师养生堂最好的引领者。 所谓成大业者,无非结二三同志之士,以一腔热血与赤城浇筑,最终不论成败,亦不负生平所学。 所以,在下诚挚邀请先生出山相助。” 徐月茗明显的犹豫了。 何人没有热血与抱负? 他徐月茗曾经也是寒窗苦读的学子,后来之所以放弃科举,也不去做官,无非是看透了一些事罢了。 若是今日旁人来,不论对方许下什么承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但是恰好这个人是贾宝玉,是他也颇为敬仰之人,对方又如此礼贤下士,他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了。 此乃人之常情。 “只是做一先生?” “是,以先生之才,实是委屈了。” 徐月茗摇摇头,看着面前的贾宝玉,最终道:“在下可以答应伯爵爷的要求,去为养生堂内的学生授课,不过亦仅此而已,伯爵爷不可要求在下做别的事情。另有一点,日后在下若要离开,伯爵爷不可阻拦。 若是伯爵爷答应这两点,在下才敢答应伯爵爷的要求。” “这是自然,所谓同志,自然是志同道合方可,若是日后徐先生觉得养生堂不合先生之意,想要离开,自然是随时可以走,在下绝不敢阻拦。” 贾宝玉心道:管你现在愿不愿意,只要上了我的贼船,不怕留不下你来! “如此……蒙爵爷看重,在下愿效犬马之力。” 贾宝玉的坦诚态度,令徐月茗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重新邀请贾宝玉入座,自然难免询问一些养生堂内具体的情况。 贾宝玉都一一作答。 “伯爵爷胸中之丘壑,心怀之广博,还有对京师养生堂的各种奇思妙想,无不令在下钦佩。能得爵爷相邀入内,是月茗的荣幸。” 临走之前,徐月茗如此说了一句。 对此,贾宝玉只是笑笑。 若无把握降服你,本爵今日也不会走这一趟了。 从今日起,京师养生堂又壮大一分。 嗯,京城还有哪些有志之士可堪大用呢…… 贾宝玉扒着下巴,思索起来。 第428章 纳侧妃 王子腾嫁女,虽然只是王侧妃,但是皇家却给了极高的规格。 传闻皇帝特旨,赐王家女凤冠霞帔,铺十里红毯,以八抬大轿迎入王府。 如此一来,除了在具体的仪制上比当年的大皇子娶王妃差一筹,在声势上,竟是完全盖过了当日的场面。 也不知道今日那福康王妃心中会作何感想。 不过她怎么想,皇家和王家显然都是不会在意的,和王家是姻亲的贾家同样不会在意。 实际上,贾府对王家侄女嫁进福康王府之事还是颇为关注的。 不说那些爱嚼舌根、议论八卦的下人婆子们,就说三春等姐妹,也不由得不关注。 王子腾身居高位,是王夫人的亲哥哥,贾宝玉的亲舅。王子腾的女儿王瑜柔,她们也还都见过,相处也算融洽。 如今却要嫁给大皇子…… 在贾家姐妹们的印象里,大皇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恶人,不但曾经刺伤过贾宝玉,还陷害宝姐姐的哥哥,甚至还敲诈过薛家姨太太很多很多银子! 王家表姐嫁给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惜。 王夫人院里,李纨领着宝钗、黛玉以及三春姐妹来给王夫人请安,然后坐一处谈谈闲话,就见贾宝玉也走了进来。 如今贾宝玉身形越发修长,此时又着一身戎装,看起来少了三分以前的白胖儒雅,更多了七分挺拔的英气。 众女见之,不由心生喜欢。 王夫人也是,他招贾宝玉上前,在他外面的软甲上抚了抚,问道:“这么早就要去当值了么?” 贾宝玉点头,“今日大皇子纳侧妃,我需要伴随圣驾前往,所以要早些去。” 禁军步军衙门的主要职责是守卫皇宫,且是实行的轮换制度,除了轮休的月份每日点卯,其他时候,上值时间都是不完全固定的。 “到了王府,万事小心些。”听说贾宝玉要伴圣驾前往大皇子府,王夫人明显紧张了一下,然后叮嘱了一句。 她怎么能不怕,如今贾宝玉是尊贵不凡,任是何人都要给他三分面子,可是唯独那个大皇子,根正苗红的天潢贵胄,要是发起疯来,伤了她的宝贝儿子,真是没处说理。 “太太放心,儿子省得。” 贾宝玉笑着消去王夫人的担忧,趁着尚有点时间,也坐下和王夫人和三春等人闲话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王夫人道:“对了,有一件事和太太说一声,香菱的姐姐,儿子把她调到了屋里听使唤,并把她的月钱涨到了一千。” 贾宝玉的话刚说完,就见大家都把眼睛看着她,有的还有些审视之色。 对此,贾宝玉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明白的样子。 王夫人也微微眯着眼睛,笑道:“这么小的事,你自己做主便好了,又和我说什么呢。” “总得和太太说一声……” 贾宝玉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宝钗黛玉,见她二人还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立马掏出怀表作势看了一眼,然后道:“时间差不多了,孩儿先行告退。” 看着对她一拜,又与他姐妹们一礼之后大跨步离去的贾宝玉,王夫人眼中有着十足的溺爱之色。 这个儿子真的是完美到无可挑剔,便是他如何了得,对她和贾母始终是足够尊敬的。 如今他已经是伯爵府的主人,却连屋里一个丫鬟的晋升都不忘告知她,可见是真心把她这个太太放在心上的,怎能不让她满意? 正好周瑞家的进来,她便招过她来问道:“前些日子听你们说,香菱丫头的姐姐不但模样生的好,连人品性格也是样样极好,细细与我讲一讲。” 贾宝玉屋里那么多的丫鬟,若是一般的,王夫人自然不会在意,可是这个嘛,明显不能不重视。 周瑞家的笑道:“可不是,老太太派了屋里的周妈妈和赵妈妈专门教她规矩,原本以为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肯定极难教会的,可是谁知道,除了最开始两日显得笨拙一些,后来就像是开窍了似的,不论是那些礼仪还是规矩,怎么行礼,怎么请安,什么地方能说话,什么地方不能说话,什么地方该说什么话,竟是很快就全部记熟了。 周妈妈和赵妈妈在老太太屋里调教了一辈子丫鬟,还从来没遇到过悟性这么高的,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甄家,其实也是乡绅名宦,后来才败落的,那丫头小时候也是学过这些的,所以赵妈妈和周妈妈这么一教,才能学得这么快。” 王夫人点点头。 周瑞家的察言观色,觉得王夫人乐意听这个,又道:“还有,听怡红院里值夜的婆子们讲,那美卿丫头,不但模样标致,行事大方,而且从来不仗势欺人,不但不欺人,还经常帮那些懒惰的小丫鬟们看门、照顾花草鸟雀这些,竟是个十分勤快伶俐的丫头。 所以啊大家都说,这样的女孩子到我们家来做个小丫鬟,倒是委屈了。” 她这话一说,旁边李纨便笑道:“周嫂子说错了,刚才宝玉说了,他已经把人月钱涨到了一千,现在不是小丫鬟,是大丫鬟了。” 周瑞家的一愣,随即笑道:“若是这样的话,她倒是成了咱们家这么些年来,最快升为大丫鬟的了,才进府不到一个月吧。” 对此,众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那样的容貌,随便放到哪个爷们的屋里,也不可能埋没得了…… 王夫人也只是担心那美卿妖媚惑主,如今听说品性也是好的,倒也就不再说她了。 又坐了一会儿,她也到了礼佛的时辰,便叫三春姐妹回去了。 三春姐妹出得院来,免不了继续方才的话题。 迎春提议:“我们去看看美卿姐姐吧。” 这丫鬟生的好的,不说少爷们喜欢,便是小姐们,也是更乐意同她们玩的。 况且秦氏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丫鬟的印记,活脱脱就像个大家小姐一样知书识礼,加上又有香菱的关系,所以虽然来的时间短,也已经获得了迎春等人的好感。 如今她晋升,这对她来说是件喜事,她们过去恭贺一声也是好的。 探春和惜春自然点头,又拉着宝钗黛玉:“宝姐姐、林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宝钗和黛玉相视一眼,竟似都看出对方的心思一样,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便随着迎春等人一道往怡红院走去。 …… 皇宫之中,贾宝玉点齐帐下五百禁军,在西华门内静候。 皇帝出宫乃是大事,这安全之责,自然是重中之重。 不过贾宝玉的职责是等皇帝御驾出宫之时,随行护卫,其他的不用管。 一直等到下午未时已过,皇帝的龙辇和皇后的凤辇才从大明宫出来,贾宝玉紧随而上,护卫着前往福康王府。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福康王府,所有宾客都已经到位,便连新娘都已经从王家接过来,只是因为知道帝后要来,所以一直未曾拜堂。 当景泰帝和皇后进门,令众人平身之后,自然而然的来到正堂的高堂之位坐了。 帝后主婚,就算是皇子王孙娶正妃也是极其罕见的,何况只是纳侧妃? 加上这远远超出正常纳侧妃的仪制,无不表明着,这是一场典型的政治联姻。 王子腾,这一军中新兴的大将,终究与皇家密不可分了。 更有前来观礼的王公大臣,看着福康王府满眼的辉煌,心中也不禁暗暗思忖,这在朝野之间声名狼藉,连爵位都被削成郡王的大皇子,是否还有东山再起之机? 毕竟,有王子腾还有东平伯(福康王妃之父)等军中大将支持,朝堂上只要皇帝有意,要给大皇子扶持起一批拥护者,也并非太难的事情…… 一时间,除了真正打定主意不沾立储浑水的那些,其他人都再次权衡起利弊来了。 观礼台下,杜安樘看二皇子眼神沉寂如渊,他挪了一个位置,低声道:“殿下不必在意,先不说王子腾在军中根基尚浅,便说王子腾是否真心会辅佐大皇子,此事还大有值得商榷之处。 臣听闻,王子腾视其爱女若珍宝,以大皇子之性子,以后未必能够善待之,到时候,别说君臣相得,只怕二人反目也尚未可知。 另一则,殿下应当知道,王子腾乃是靖远伯亲舅,有这层关系在,他并非一定会倒向大皇子。” 曾经钱钊和杜安樘便是二皇子身边最鲜明的两面旗帜,其中钱钊身份虽然不如杜安樘,但是立场更明确。 如今钱钊身死,二皇子犹断一条臂膀,原本有些人以为杜安樘会因此心生退意,至少也会稍存明哲保身之道。 然而,自杜安樘回京之后,不但丝毫未改态度,而且更强硬三分。 甚至他还对钱钊被灭门一案十分关心,数次去刑部翻阅卷宗…… 谁都知道,他对钱钊一案的判决结果尚有疑虑。 他身边有好友曾劝过他,切莫忘记钱钊前车之鉴,然而杜安樘恍若未闻。 对此,二皇子自然更加倚重他。 不过此时,听了杜安樘话的二皇子,却没有完全点头,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杜老此言固然有理,但是反之而言,有这层关系在,贾家,同样有没有可能与本王离心?” “这……”杜安樘一愣,随即面色沉重起来。 “殿下所虑,自然并非毫无道理,不过据臣看来,只怕没有可能,除非大皇子有殿下这样的智慧与胸怀……臣失言,请殿下见谅。” 二皇子摇摇头,淡然的道:“本王明白杜老之意,呵呵,说起来,本王明知道不该这么想,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这般思量,或许,这就是父皇想要的结果吧……” 杜安樘心下一叹,情知这是无正解之题,只能靠二皇子自行考量。 只是以他看来,多疑虽然是君主应该有的性子,但是对此时的二皇子来说,怕是并非好事。 他不由想起了上次和太师叶琼的谈话,从他那里,他了解到了二皇子和靖远伯贾宝玉之间有一个无解的心结—— 二皇子心仪太师孙女,但是太师孙女却已经被太上皇赐给贾宝玉为妻。 或许,这才是二皇子会那么想的主要原因吧。 有时候,内心深处的一些执念,会左右大脑的思维…… …… 贾宝玉披着厚重威武的将军铠甲,与手下将士侍立在正堂之侧。 他能将此时场面上大多数的人看在眼中,自然也能看见拜天地的大皇子和新娘。 说起来,新娘还是他的表姐。 但是一来王瑜柔以前跟随王子腾远赴边关,他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她,二则这是皇帝赐婚,连王子腾都不敢说二话,贾宝玉自然也不会有别的心思。 或许,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女子永远都只是附庸品和牺牲品,哪怕是他的亲戚也不能例外。 若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既元春之后,继续发生在三春的身上,自己只有更加努力的站得更高,直到能够完全护住这些他在乎的姐妹为止。 贾宝玉心中,给自己定下新的目标。 不过令贾宝玉有些释然的是,新娘从进堂开始,未曾表现出丝毫有不愿意的神态,动作轻缓,除了略有紧张之外,没有别的异样。 贾宝玉心想,要么就是王子腾夫妇工作做得好,要么就是,人家本身也不抵触这桩婚事。 抛开恩怨来讲,王侧妃,还是皇子侧妃,这个身份绝对令许多名门闺秀向往。 更何况,今日这样的场面,比之王府娶王妃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任何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都会忍不住心潮澎湃,满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的吧。 若是如此,贾宝玉自然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他还担心,因为他的原因,让自己这个不太亲近的表姐在王府受苦受难呢。 想到这里,贾宝玉又不禁有些自嘲的心思,自己这真是得意贯了,不论什么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来思考。 这种心理,是要不得滴。 虽然皇家的婚娶礼仪比民间要复杂很多,但是两炷香不到的功夫,还是完全搞定,新娘被送入新房,大皇子留下来陪客。 皇帝似乎也比较高兴,并没有等仪式一结束便起驾回宫,而是坐下来准备看两出节目再走。 “大皇子身边那女子是何人?” 高台之上,景泰帝招过主办这场婚礼的大太监苏玉成,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那女子是京城名妓,叫做什么韦笑笑来着,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王府内,听说,大皇子已经给她赎身,有意收在王府为妾。” 景泰帝眉头一皱:“不务正道。” 苏玉成察言观色,道:“奴才也曾劝过殿下,只是殿下对那女子十分喜欢,不肯舍弃。不过,听说殿下今日还特意排了一场节目,请陛下观赏呢。” 景泰帝虽然不相信大皇子能献上什么正经的节目,不过他有那个心思,还是让景泰帝心中颇为受用。 加上今日大皇子大喜,也不好苛责他,便将心中那一丝不满暂且搁置,安心坐下。 请假一天 有点疲倦,今日份无更,抱歉。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9章 踏浪 “父皇,儿臣今日也排了一场节目,请父皇、母后以及众位大臣们一起观赏。” 皇家规仪不像民间那样新郎官会被灌酒,但是大皇子还是喝了不少,他站起来拱手一拜,身形都显得有些歪。 他今日本来就是满场除了帝后之外最显眼的人物,众人自然将他的举止看在眼中。 许多人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离他不远处静坐端正的二皇子,略作对比便在心中摇摇头。 相去甚远啊…… 景泰帝自然也看出来大皇子仪态不佳,不过却没有说什么,闻言只是颔首。 大皇子便高兴道:“此舞名为《踏浪》,乃是儿臣新近所得的西域剑舞,相信大家看了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他说着一拍手,便有许多人从后面出来,搬上了擂鼓、羌管、丝竹等乐器行头,然后各自站定。 伴随着淡淡的丝竹之声,一位绝色美人从台下款款走来,来到大舞台之上。 这美人年方二八,却美的不似人间女子一般。 只见她面若秋月,臂如酥藕,腰似柳素,腿比莲茎。 她迈着莲步走过,便如一位婀娜的仙子在游戏红尘一般。 在场的许多人,家中或许或多或少的豢养着美丽的姬妾,但是这一刻,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女子面前,他们家中的那些美人,都显得有些失色。 因为,一个个的目光,都紧紧的盯在这美人身上。 毕竟,王府的美人,错过这一遭,下一次要想再见识,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上方的贾宝玉也看见了这美人,他俊朗不凡的脸上,那双不算浓厚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凝。 竟是这个女人! 韦笑笑,她怎么会来这里? 便在此时,察觉身边有人碰了他一下,贾宝玉回头,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留着一小撮胡子,行销骨瘦的男子带着一脸姨妈笑的看着他。 “呵呵,靖远伯心里不痛快?呵呵呵,也是啊,听说上回靖远伯遇刺,还是笑笑姑娘舍身相救,当时还有人传你们二人应当是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呢…… 可惜,实在是可惜,原来那些都是假的,笑笑姑娘,最终还是做了我们王爷的胯下之臣。 伯爵爷还不知道吧,王爷已经给笑笑姑娘赎身了,就等今日之后,笑笑姑娘便是王府的一名娘娘了,你们之间,从此身份天差地别,小的劝伯爵爷还是死心吧。 王爷的身份,终究不是你一个小小伯爵能比的……” 男子面上带着讥笑之色,看样子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贾宝玉心头正有疑惑,所以才耐心听他说话,见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的手便悠然放在身侧的刀柄之上,做出拔刀之势。 那男子立马吓得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王府……!” 色厉内荏之色,不过如此。 贾宝玉忽然一点生气之意也没有了。 他此时倒是也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当日在千金阁被他绑过的那两个大皇子府的人之一。 具体是哪个他记不得了,也不重要。 他在想要不要把这货当做刺客抓起来…… 他现在重任在身,任何对他的挑衅行为,他都可以判断为混淆视听,意图刺驾。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与这种货色较劲,并没有什么意义。 轻轻一挥手,低声道:“此人言行无状,押出去,以免惊扰陛下。” 话音一落,立马有几位禁军将士把那人拖走…… 那人手脚挣扎,到底不敢叫喊。 本来以为被赶出去就算了,谁知道被押到外面,那领头的校尉却道:“让他在这里好好蹲着,若他敢乱动,便是欲图刺驾,杀!” 校尉带着凶恶的眼神瞪着他,吓得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直到那校尉带着轻蔑的笑容离开,他都不敢站起来,因为两边还有两名禁军守着他。 自皇帝入王府之后,这前院的所有防卫就已经交给了禁军和龙禁卫,此时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他还真拿不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敢杀他…… 看着展飞归位,贾宝玉问了一句:“你把他怎么了?” 展飞笑道:“没什么,就是吓唬了他一下,呸,骡子**的玩意儿,卵蛋没有半个还敢来挑衅大人,刚才属下真想一刀把他砍算了!” 贾宝玉淡淡一笑。若是换做刚来这个世界之时,他或许还会为这种人生气,但是现在,他的修养已经好很多了。或者说,是城府变深了…… 这边的小戏曲没太多人注意,倒是上方的皇后瞧见了,她招过戴权,让他去问问。 一会戴权回来低声回禀道:“回娘娘,是个喝多了酒的醉汉,言语无状,靖远伯恐其惊扰圣驾,已经把他赶出去了。” 听是如此,皇后也就释然了,只是她的一双凤眸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贾宝玉那边。 待发现对方回视过来之时,她却又立马收回,端坐在高高在上的凤椅之上,一派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之态…… …… 王府正殿之后,长史崔进章从后廊走过,看见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厮在那边张望,他走过去喝骂道:“你是哪个管事手下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小厮回头,看见他连忙行礼请安,弱弱道:“小的是秋品居的杂役,今早上给王府送新鲜的食材过来,因为误了时辰,王府已经被军爷戒严,小的们出不去,余管家便让小的们暂时待在西院……” “秋品居?王府不是一直从张记菜行采买食材么?” 崔进章疑惑道。 他身边的小厮立马给他解惑:“大人不知,这是王爷吩咐的,传闻是那位新进来的韦姑娘喜欢吃酥酪,而且只吃秋品居的大厨做出来的。王爷为了她,特意命于总管请了一品居的厨子专门伺候韦姑娘的。” 崔进章听说是大皇子的意思,也就罢了,只是又道:“既然让你们在西院待着,你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小的尿急,想找茅房,可是不敢出去……” “哼,西苑后面的柴房边不是就有茅房?快走快走,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是随意冲撞了哪位大人物,你小子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快滚吧!” “是是是,小的马上滚,马上滚……” 小厮闻言,麻溜的跑了。 第430章 刺杀 正殿前宽阔的广场上,鼓声阵阵,隐有刀光剑影。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观看着舞台上一众人的表演。 当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当中,那唯一的一个舞者身上。 很难想象,如此一个纤弱妖娆的美人,舞起剑来,竟然这样的飘逸凌厉,这样的,好看。 那美丽的身影、道道剑光,伴随着鼓声与笛声,宛若把人带入了那一片自古以来就充斥着金戈铁马之声的西凉之地。 这种感觉,令人心荡神驰。 只是,这种令人愉悦的氛围被后面突然响起来的嘈杂之声惊扰了。 连上方的景泰DìDū皱起眉头,不悦的看向那嘈杂声传来的方向。 伴随着与禁军将领急切说话的声音,一个小厮闯了进来,大声道:“王爷不好了,王爷不好了,后院走水了,王府后院走水了……” 众人大惊,好些直接站起来。 大皇子立马追问道:“何处走水了??” “是芙蓉阁,芙蓉阁走水了,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还在里面呢!” 小厮这句话一出,贵宾席上,王子腾猛然起身,什么话也不说,带着两个护卫立马闪身进了后院。 景泰帝眉头紧皱,招呼戴权:“你带人去瞧瞧,无论如何,保证侧妃安全无虞。” 戴权立马听命去了。 大皇子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慌了。芙蓉阁可是他最喜欢的阁殿之一,里面有他辛辛苦苦从各地收集来的宝贝! 这要是被烧了,他可承受不住这个损失。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救火啊!!” 大皇子大声呵斥着身边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贾宝玉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人去救火!!” 此时许多都带人往后院去救火去了,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杂乱。大皇子在焦急之余,猛然看见贾宝玉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身边的禁军也是一样,顿时火冒三丈。 光从后面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和叫喊声都知道,火势肯定不小,贾宝玉居然敢坐着看好戏? 贾宝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卑职的职责是保护陛下和娘娘的安全,救火的事,不归臣管,臣也不能管!” 他的话,也让其他禁军将领和龙禁卫们镇定下来。 是呀,救火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安危重要!便是整座王府都烧了,他们也该率先护着陛下和娘娘安全离开才是。 “你这个……” 大皇子却没有那么深的觉悟,因为贾宝玉的话很不客气,让他很容易就理解为贾宝玉这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奚落他,看他笑话。 因此嘴巴一张就要开口大骂。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阵破空声在头顶上响起。 他们抬起头一看,顿时骇然起来。 “咻咻咻……” 竟然是七八个冒着滚滚浓烟的不知名之物,从高大的殿宇后头砸进来…… 与此同时,那已经被人忽视的舞台上,美人与那些乐师相视一眼,然后就见那手臂上青筋暴突,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擂鼓男子猛然抬起一脚,踢中那架子上的大鼓。 倏~ 大鼓飞离地面足有三尺,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高台上飞去。 高台上,是龙椅所在。 “护驾!!!” 突然而起的惊变,令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好多人虽然口里叫着护驾,但是远处的根本来之不及,近处的人,看着一个来势汹汹的庞大物件,也是下意识的避开。 叮~~ 无数钢刀出鞘的声音,最终台上的人只看见一名金甲将军赫然拦在龙椅之前,狠狠的挥出手中宝刀,一刀将那大鼓劈成两半。 正是贾宝玉,他因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舞台上之人的动静,所以能第一时间拔刀而出,但是…… 但是这自然没完。 随着那大鼓在高台之前被劈开,无数的细粉喷洒而出,绽放空气中,宛若一躲巨大的黑烟,一瞬间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而且,黑暗中,一点凄厉的寒光猛然出现,贾宝玉纵然站在前面,也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越过他的头顶,飞向了后方的高台…… 再说那天空中,七八个冒着浓浓黑烟的布袋砸落下来,吓得一众贵人们仓惶躲避。 但是,这只是第一波,只一个呼吸不到,那第二波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布袋也紧随着落下来,在广场上燃起了数十道黑烟,恍若边关的烽火狼烟一般。 此时外围的那些禁军将士们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刺驾,那些还没有跟着将领进后院去救火的,立马拔刀上前。但是过程中难免要碰到那些仓惶逃窜的贵人们,加上浓烟遮眼,他们的救援,显得那么无力、迟缓。 今日来为大皇子贺礼之人,都是极其尊贵之人,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整个大殿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浓浓的黑烟,还有无数人的喝骂声,哭叫声,更有,那些不断起落,夺兵器杀人的刺客。 好多刺客啊,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刺客…… 再说高台之上,贾宝玉眼睁睁的看着一道矫捷的身影越过他的头顶,直直的往后方龙椅上,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刺去。 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景泰帝,难道就这样被刺死了? 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景泰帝死了对他来说有什么影响,他只能本能的回头一望。 确实是那个女人,她手中的正是她刚才用来表演的青花宝剑。 此时的她,脸上没有一丝柔弱与娇媚,有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杀意。 她整个人都仿若与她手中的利剑融为一体,化为一道一往无前的寒芒,这一刻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她杀掉面前那个俯视众生的帝王! “陛下!!” 无数的声音呐喊着,可是此时离他最近的只有皇后。 似乎已经无处可逃,但是景泰帝却只是冷冷的坐着,并没有太多惊慌之色。 哪怕那利剑就在他视线的正前方,他也没有仓惶滚落龙椅,他有他的帝王气度。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仪仗究竟是什么。 也就在此时,一个柔软的身体猛然扑入他的怀中,令他全神戒备的手猛然一抖,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皇后!皇后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用她的身体,意图为她挡住利剑…… 但是,他根本不需要! 这个愚蠢的女人,这样简直就是在断送他唯一的生路。 因为只有他自己,他还能在利剑刺下来的时候,做出躲避,可是,被皇后挡着,却只能落得一个两人一起被一剑穿心的下场。 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把面前的人狠狠往下一推…… 第431章 倒下 “叮~~” 刀剑相撞,空气中爆发出一阵阵火花。 终究龙禁卫中高手众多,在那利剑离景泰帝不足半尺之际,数把飞快的钢刀从下往上,拨开了利剑的走势。同时,还有两把钢刀采用围魏救赵之策,直接斩向那飞来的刺客。 因为那刺客本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并没有任何保留。 所以这两刀,都没有落空。但是时也命也,因为龙禁卫为了救景泰帝,奋尽全力从下往上击飞她手中的剑,空中无法借力的她,只能由着惯性,倒飞而出…… 那些人在救景泰帝之时,相当于也救了她一命,避免了她被斩成三段的下场。 但是,她没有任何庆幸,她美丽的脸上,只有一双凝成寒霜的眼眸,其中的不甘之色,是那样的明显。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是借着伙伴扔飞的乐器,踩踏着跃上高台的。现在,在空中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再冲到那人的面前。 她掉落在了地上。 “笑笑,你…,你做什么……” 从天上出现浓烟,到韦笑笑行刺,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以致于大皇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韦笑笑落在他面前,他似乎还想上前去搀扶她一把。 只是求生的本能令他驻足了。 但是求生的本能也只能帮他到这里,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危险人物。 大皇子只觉得面前一只玉臂一晃,随即脖子微微一凉…… 他下意识的看向旁边,那是几天前才把完璧之身给他的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她是韦笑笑的侍女,他觉得很新鲜。 以致于虽然她的容貌不算太出众,这几日他也经常宠溺她。 可是,这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湿漉漉的,很难受,他觉得呼吸好难啊…… 为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本来就孱弱的身影缓缓倒下。 可是,他身边的女人不可能给他解惑了,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仿若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对,就像是随手杀了一只鸡仔那么随意。 得手之后她便飞快的窜到自家小姐的身边,趁着伙伴们与昏君的护卫们短兵相接之际,带着她抽身撤离。 “不用管我,去,杀、杀了无道昏君……” 韦笑笑发出软弱无力的声音。可惜,她忠心耿耿的下属,这一次,却并没有听从她的吩咐,而是借着混乱的场面以及伙伴的掩护,艰难撤离。 小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接下来能不能杀死昏君,就看他们的了…… …… “大、大殿下……??!” 周围有人看见大皇子的身影倒下,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高台上也有人看见了,很多人心脏狠狠的抽搐起来…… 大皇子,遇害了? 刺客被击退,惊魂刚定的景泰帝回过神来,一眼也看到了这一幕。 只这一眼,就直接令他目眦欲裂! 就算在刚才面临刺杀都几乎未曾改色的冷冽面庞,此时满是可怖的神色。 他双手死死的抓着龙椅的柱子,眼睛直直的看着下方那缓缓倒在地上的身影,那是,他的儿子,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 纵然他有千般不好,万般罪过,但是,那是他的儿子! 他的心在扭曲绞痛,一股恶血涌上心头,被他强行吞下去,引得喉咙一阵刺痛,但是他恍若未觉。 耳边传来的,是无尽的喊杀声与金戈交接的声音…… 戴权带人去了后院,高台上的禁军和龙禁卫们全力防备那些还在试图冲上来的刺客。 只有苏玉成,这个景泰帝身边的老太监知道景泰帝现在最关心什么,他尖着嗓子叫道:“快,保护大殿下!!!” 随着他的一声叫喊,远远多于刺客,但是慌乱间有些没有章法的护卫们,终于有了一个目标,朝着大皇子那边涌过去。 …… 贾宝玉冷冷的看着混乱的场面,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从始至终,没有往下看一眼的景泰帝。 他轻抬脚步,只走了两步,他的亲兵们便已经将他和皇后团团保护起来。 为什么是他和皇后?因为皇后就在他的怀里! 方才事发突然,景泰帝为求自保,将用身体为他挡剑的皇后直接推下龙椅。 若非他当时就站在底下,刚好直接将扑下来的皇后拦腰抱住,只怕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后,就要上演一次滚阶梯的戏码的了。 “你没事吧?” 贾宝玉低头问了一声。 皇后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面色有些发白。此时的她双手环住贾宝玉的脖子,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闻言下意识的点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她面上一烧,轻轻道:“你放本宫下来。” 贾宝玉闻言,也才发现,自己此时,竟像是前几日在听雨楼上抱黛玉那样,一手揽着皇后的玉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抱着。 虽然心中极为的不想把她放下来,甚至想就这么一直抱下去。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愚蠢的行为。 方才情急之下,甚至说现在也是,护驾职责高于一切,没有人会觉得他的做法不妥。 但是如今却已经暂时安全了,至少有十数个禁军将他们防护在身后,这个时候他再抱着皇后不放,甚至还与她说话,落在别人眼中,那就是大大大不敬的罪过! “好……” 所以,面对皇后的要求,贾宝玉答应了。 只是他嘴里答应,手上却没有立马行动。 他又用心感受了一下怀里这具绵软的身体,手中摸到的是她那价值连城的皇后凤袍,足足过了半个呼吸,他才缓缓地,满满的将皇后放下。 先放右手,让皇后的双脚先着地,然后左手撑着皇后的背心,将她扶正…… 这个过程,说快不快,因为他想要尽可能多的感受一下和皇后的亲密行为。那一日,在宝灵宫,虽然他确定夺走他第一次的人就是皇后本人,但是,他却没什么印象了。 今日这一抱,似乎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些记忆…… 但是,这个动作说慢也不慢,也就一个呼吸不到。就算旁人看去,也只会觉得贾宝玉是对皇后虔诚,生怕动作猛烈一点点,就会伤到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一样。 皇后终于靠自己站着了,下地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撩了一下散落下来,遮住自己脸的头发,然后整理首饰与着装。 对它而言,仪容仪态可是最重要的东西,仅次于生命。 不过,当做了两三个动作之后,看着面前这个男孩直直的盯着她,她竟察觉自己有些害羞了…… 怎么会,自己怎么会害羞,还是在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面前? 不管心中怎么想,总之她手下的动作是不经意的停了。 可是面前的男孩子还在看她…… 于是她故意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外面,神色立马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哎呀,这些刺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个身手怎么这么好?” “再好,也没有娘娘好看……” 皇后的面容再次一凝。她比贾宝玉略矮一些,此时微微仰头,怔怔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也是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然后也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 娘耶,这周围到处都是人,自己这是在调戏皇后了? 不过想来这句话也算不得太出格,另外近处都是自己的人,倒也不必担心。 因此立马转移话题,“是呀,这些刺客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胆敢刺驾,还差点害的娘娘受伤,真是罪该万死!” 皇后点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听贾宝玉的语气,似乎罪该万死只是因为差点害她受伤…… 加上他方才的那句话,难道,他真的心存大逆不道的想法,至今不能忘记宝灵宫内发生的事,想要再次…… 还是,他只是单纯的尊敬自己。 是尊敬吧,毕竟,自己除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他未婚妻的姑姑,也就是他的长辈。 对,是这样的。 心中如此想了一下,但是皇后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甚至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贾宝玉嘴不笨,他见皇后不说话,便道:“娘娘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娘娘周全的,” “嗯。” 皇后点点头,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个时候,贾宝玉身为禁军都虞侯,不是该出去指挥人马平乱的吗? 在这里面对面与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这些没意义的话算什么回事? 但是为什么,自己也不想他出去呢? 是了,她忽然发现,这里这么乱,唯一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居然只有面前这个刚才把她救下来,在她眼里,只是个男孩的男人。 于是,两个心怀异样的人,心照不宣的躲在别人的保护之下,面对面的站着。 他们没有失礼的举动,甚至连话也没说什么,但是,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轻松和愉悦萦绕在两人身边,将他们与外面的喧闹喊杀,完全隔离开来。 第432章 结束 “娘娘你没事吧……” 此时长乐宫的宫女和太监才从惊慌失措中找过来,关心的搀着皇后。 皇后摆摆头示意自己无事,到底不想让旁人觉得自己和贾宝玉之间太过于亲近,因此对贾宝玉道“本宫这里无碍了,你去保护陛下……” 话未说完,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 她这一动,让贾宝玉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就听场面上有人叫喊“烟里有毒~!” 贾宝玉星目一眯,忽然想起之前他劈开那大鼓之时,漫天散落的大片粉末,他确实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当时皇后扑将下来,肯定也是吸入了那些粉末。 “快扶娘娘到后面休息……” 贾宝玉立刻吩咐知儿和秀暖两个,然后让展飞带人保护皇后,自己便重新观察场内的局势。 说起来虽然贾宝玉和皇后两人站在一处,有许许多多的心理感受,但是实际上经历的时间,是很短暂的。 刺客们还在力的攻击高台,明显刺驾之心坚定。 但是高台之上的禁军和龙禁卫很多,此时也结成了阵型,将景泰帝稳稳当当的保护在后方。 远处,还有大批的禁军涌入进来。 只要这些人一加入战场,那么刺客门凭着出其不意制造的混乱优势,立马就会土崩瓦解。 “李大哥,你们几个去帮忙。” “大人,那您呢……” 李少游等人说的是贾宝玉的安。 贾宝玉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他是今日负责随行护驾的禁军将领之一,并不是唯一。这种事关生死的时候,并不需要他来表现英勇。 这些刺客,都不普通,他若是傻乎乎的冲上去,被人家砍死的可能性远高于自己把人家砍死的可能性。 他只是身体素质好,却并没有练过真正的格斗之术。 方才第一时间为皇帝挡下那带着毒粉的鼓,已经是立了功了,没必要再去争那个英勇的名头。 将在智,不在勇。 只要保护好皇帝和皇后,等到大批禁军杀过来,刺客败亡,不过是片刻之事。 所以,让手下勇武之士上前杀敌,而他自己,只需要带领着自己部下的那些禁军将士,结成阵型,不让刺客从他这边冲上来即可。 忽见二皇子带着一名护卫走过来,急急慌慌的问道“子衡,母后怎么样了?” 方才变故突起,二皇子也看见皇后从高台上落下来,本来他就要上来救她母后的。 只是他似乎也是那些刺客的刺杀目标之一,变故一发生,立马就有两名刺客朝着他冲过去,若非他反应快,又刚好带着两名侍卫在身边,只怕他就要身死当场了。 他和贾宝玉的感受一样,这些刺客,身手都很强。 贾宝玉拱手一拜,沉声道“娘娘可能中毒了。” 二皇子面色一变,立马朝着后方走过去。 再说景泰帝处,侍卫们已经把大皇子的身体抱了上来。 景泰帝上前扶着,急切的道“景修,景修,你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一改他往日的阴郁风格,紧张而彷徨。 可是,现实终究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一个太监带着哭腔道“陛下节哀,大殿下他,去了……” “铛!” 景泰帝忽然转身,一把抽出身边侍卫的刀,在那太监惊恐躲避的神色中,一刀斩在他的身上。 太监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所有人,霎时间噤若寒蝉。 而杀了个人的景泰帝,似乎也从暴怒中平息下来。 表情也从扭曲,变回了原来的阴沉模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皇子的遗体,确认再没有生还的可能,他默默的转身,将手中还带着鲜血的刀扔在地下,淡淡道“所有刺客,部,杀无赦。” “是!” 侍卫们回道。 有将领想问,是否留活口盘问幕后主使之类的,但是只瞥了一眼之前那太监的尸体,便自觉的闭了口。 …… 刺客人数终究太少了,强攻了数次无果,远处的第一波禁军也已经赶来,一番厮杀,便只有数名身手高强的刺客在负隅顽抗。 但是终究没有什么用了。 领头的刺客眼见刺杀无望,撑着自己重伤的身躯,猛然把染红的血刀指向天天,啸道“苍天无眼,竟佑暴君!我辈义士,死有何惧?!” 伴随着呐喊,他果断横刀自刎。 其他三个刺客,眼中同时露出悲凉之色,却也毫不犹豫,学着头领的样子,挥刀自刎。 自此,此间所有刺客数身亡,场面忽然变得安静,只有大殿之后,还有喊杀声和冲天的火光。 果断的将领们自然立马带人往后面赶,那些惊魂刚定的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忽然想起是时候表忠心了,一个个朝着高台这边涌来。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陛下,大殿下怎么了?” 一个个刚才躲得最快的,现在也是最快跑到高台之前来。他们还想上去,只是禁军和龙禁卫手中的刀都还没有归鞘,且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似乎只要他们再敢往前一步,对方就敢痛下杀手。 大臣们便不敢妄动,只得站在底下,仰着脖子问候。 景泰帝此时已经坐回了龙椅,他并没有理会这些人,他的目光在打量场内所有的局面。 火光、浓烟和叫喊声还没有散去。 很多死了、受伤或者是中了毒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亲朋们正在慌忙的哭泣、叫喊。 到处,一片狼藉。 龙禁卫侍卫统领上前道“陛下,所有刺客悉数伏法,这里一共是十七名刺客,十四名男子,三名女子。”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很意外。 方才那般大的声势,居然只有十多名刺客? 景泰帝同样没有回应他,过了两个呼吸,他忽然问道“皇后呢?” “母后中了毒,儿臣让人把母后送到偏殿去了。” 二皇子走过来,回答了景泰帝的话,然后又关心的道“父皇您没事吧。” 他只是走形式的问一句,他知道景泰帝无碍。 但是,他却发现,景泰帝一看见他,目光便牢牢的盯在他的身上,那双在他眼中一向阴郁的眼睛,此时是如此的深幽,如此的冰寒。 他心中立马闪过阵阵寒意。 “朕好的很,还死不了,你该问问你大皇兄现在好不好。” 景泰帝收回目光,以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道。 二皇子面色一变“大皇兄怎么了?” 他立马朝着大皇子所在的地方疾步而去。 就见大皇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周身完好,只有一道血红的伤口出现在脖子处。 饶是二皇子自认心志坚定,此时一看那伤口的骇人模样,也不禁有些心惊。 大皇子遇刺的时候,他是看见了的,所以他知道,大皇子是被他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女杀死的。 那女人,好生凌厉狠辣的手法。 只是匕首一抹,竟将人差不多半个脖子都割断了。 根本不用任何怀疑,大皇子肯定已经死透了。 眼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无比瞧不起,却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死在自己面前,二皇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以为,这个人就算要死,应该也会死在他的手里,或者是他的人手里。 没想到,当他还完没准备好的时候,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刺客的手中。 心中如此想,二皇子面上却满是悲痛欲绝之色,抱着大皇子的遗体痛哭不已。 只是他心中忽然又想,这些刺客究竟是何方来历? 很明显,今日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景泰帝,大皇子,不过是顺带杀了而已。 不但如此,他们还要杀自己…… 如此看来,这些人的目的,竟是专杀皇室子弟,不对,今日到场的皇室子弟还是很多的,但他们似乎并没有遭到刺杀。 所以说,对方的目的是只杀龙子龙孙? 听那刺客最后喊的话,或许,他们是为杀景泰帝,自己和大皇子,都是被牵累而已。 忽然,二皇子明白了一件事。 他忽然知道方才景泰帝为什么那样看着他了。 大皇子死了,而那些刺客又要杀景泰帝,若是景泰帝也死了,那么,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毫无疑问,是他二皇子元景灏! 景泰帝,怀疑是他做的!! 一时间,二皇子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的父皇,对他竟不信任到了这等境地,居然第一时间,毫无犹豫,就以为是他要做这等弑君篡位的大逆不道之事! 难道景泰帝真的没看见,那些刺客连他都要杀么? 不,或许景泰帝看见了,但是,景泰帝不会在意。 故意做戏,欲盖弥彰罢了。 他,该怎么做,才能消除景泰帝的怀疑? 这个罪名,他背不起! 。 第433章 株连 刺客使用的烟里掺杂了毒粉,致使很多人中毒。另外,还有许多人死在刚才的混乱中。 最主要的是,大皇子死了! 每一个看见景泰帝神色的人,无不噤若寒蝉,就连处理收拾整理场面的禁军和王府侍卫们,也只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盛怒中的皇帝一刀杀了。 戴权此时也赶了回来,他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回禀陛下,王大人亲自冲进芙蓉阁,将侧妃娘娘救了出来,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昏了过去。” 景泰帝置若罔闻。 戴权又试探性的道:“后院的刺客也被剿灭,据王府中人说,那些人都是大殿下近日来招入王府服侍韦姑娘的……” 许是被他的啰啰嗦嗦感到不悦,景泰帝转头看向他。 戴权退了一步,心中叫苦。他岂能不知道这个时候最好闭嘴,但是别人可以闭嘴,他却不能。 让皇帝最快的了解到这些情况,是他的职责。谁知道要是他不主动说,等会儿景泰帝会不会拿这个迁怒于他…… 好在,似乎景泰没有处置他的意思,只是幽幽问了一声:“韦姑娘是谁?” “据说是大殿下新买来的侍妾……” 说到这里,大太监苏玉成立马小声道:“回禀陛下,那韦姑娘便是,便是方才意图刺驾的女子,他原本是一笑楼的花魁,也是今年的京城第一名妓,是五天前大殿下招入王府的,大殿下还派人给她赎了身……” 景泰帝闻言,似乎想起了之前苏玉成就给他介绍过此人,他的目光回转,看着面前跟了他多年的大太监,淡淡的问道:“既然这些你都知道,那你告诉朕,今日这场行刺是怎么回事?” 苏玉成立马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陛下恕罪,奴才之前也提醒过大殿下,可是大殿下连王妃娘娘的话都不听,如何肯听奴才的话? 奴才并不知道她是反贼呀,若是知道,奴才就算死,也肯定不会让他进王府的呀陛下……” 苏玉成焦急的解释,额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跟了皇帝几十年,他太了解景泰帝了。 景泰帝这是对他动了杀心…… 可惜,他的解释并没有让景泰帝的神色回暖,无计可施的他只能砰砰的磕头,以求景泰帝念在主仆的情义上饶恕他。 景泰帝看着跪在面前的老太监,他的头发都已经发白了,景泰帝自己都记不得这个太监跟了自己多少年了,大概是他刚当王爷的时候就跟着他的了吧。 几十年了。 但是—— “若是朕记得不错,朕十日之前便叫你入王府主持纳妃大典,你回头看看,这就是你主持的大典,看看吧……” 苏玉成根本不敢看,也不用看。他知道,死了很多人,皇后中毒了,连皇DìDū差点遇刺,最主要的,大皇子死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呀……” 他使劲的磕头,苦苦哀求。 “拖下去!” 景泰帝冷冷的一挥手,立马有龙禁尉上前押着苏玉成离开。 “陛下,看在老奴伺候了陛下三十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一命吧陛下……” 苏玉成哀嚎着,他的最后求饶,只换来景泰帝淡淡的一个字:“杀。” 听见了这个字,苏玉成整个身躯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任由龙禁尉把他拖走,却在最后,忽然高声叫到:“陛下呀陛下,您待下奴才如此凉薄,您也不会有好下场的,绝后,这只是您的第一个报应……” 龙禁尉将领闻言,亡魂皆冒,连忙一记刀柄砸他脑袋上,使得他闭了口。 苏玉成发出一声惨叫,头上鲜血直流,但是他一点也不怕了,只是大笑着看着仍旧高高在上的皇帝,眼中的,是嘲讽之色…… 他还怕什么,他本来就没有亲人,只是收了两个干儿子,但是,他并不在乎那两人。既然横竖都要死,他也不会让景泰帝心里好过。 到了这一刻,他心里忽然痛快起来。 他这一辈子,从来不知道他还有敢这样和景泰帝说话的一天,皇权的威严,在死亡面前,似乎一点也不可怕了。 “嗬嗬嗬……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他发出瘆人的笑声。 “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拖走。”龙禁尉将领急了,一把抓住苏玉成的衣领,快速拖走…… 这边,本来很多不忍心的大臣还有意为苏玉成求求情,毕竟苏玉成可是大明宫除了戴权之外的二号太监了。 现在,却没有人敢了。 这个太监,是疯了吗? 看着面色黑沉如铁的景泰帝,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以对。 二皇子正在招呼人手安置大皇子的遗体,这是该他表现孝悌的时候。 一个太监的死活,他本不关心,但是他的话…… “你们把大皇兄的遗体抬入正殿,立马打造最好的棺椁安置……” 随意吩咐了一句,二皇子扔下他们,悄然离开。 来到外面,正看见龙禁尉要斩苏玉成,他立马高声道:“住手……” “我想问他几句话,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二皇子走上前,一叠银票已经塞到了那龙禁尉将领的手中。 “这……” 要是寻常,他自然千肯万肯,可是现在,他怎么敢,这个苏玉成明显疯了,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不是死定了? 银子虽好,也要有命花呀。 正在犹豫,忽见戴权赶来:“陛下有旨,苏玉成懈怠渎职,又毁谤圣躬,命立即斩首。” “得罪了。” 将领把银票还给二皇子,歉然道,然后便抽出腰间宝刀。 二皇子向来是有风度的人,此时却不讲规矩了,趁着时间,他看着苏玉成急忙问道:“你说的陛下绝后,乃是何意?!” 他死死的盯着苏玉成,只要对方肯答他的话,拼着抗旨,他也要暂时帮他拦下这一刀。 可惜,苏玉成只是看着他笑,眼中,是和方才看景泰帝一样的眼神…… 嗤的一声,人头落地。 二皇子眼睛一眯。 最后看了一眼那歉疚的将领和戴权,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 高台之前,景泰帝显然极怒之中,他忽道:“王府长史何在?” 随着他的话,一会儿长史就被找来。 长史崔进章同样知道大祸临头,所以极力撇清自己,说那些刺客都是总管余乔生放进来的等等…… “斩!” “斩!” 崔进章和余乔生死了,但他们不会是最后两位。 大皇子一死,会有很多人陪葬…… 第434章 搜查 贾宝玉在苏玉成死的时候就带人离开了。 他知道,连自己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太监,这种绝对的心腹都说杀就杀了的景泰帝有多么疯狂和蛮横。 所以,这个时候最好离景泰帝远一点。 正好禁军步军都指挥使命他搜查逃走的刺客,他便率自己所部出来了。 自己不在皇帝面前转悠,以他的功劳,加上他只是随行伴驾,并非提前到王府布控的将领,皇帝再怎么搞株连,也株连不到他的身上。 唯一对自己不利的是,很多人都知道那刺客曾经是自己的红颜知己,一夜的红颜知己。 不过,仅此一点倒也不怕。 不说他与皇帝从来没仇隙,否则皇帝也不可能一直把他放在身边护卫他的安全,禁军都虞侯这个职位,可是皇帝亲自给的。 再说那韦笑笑身为花魁,与她有旧的权贵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所以就算大皇子死了,皇帝盛怒要收拾他以告慰大皇子在天之灵,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本身并非泥菩萨,身后有着无数的势力纠葛,最简单的一点,太上皇、太后便不会允许皇帝肆意妄为。 杀几个太监出出气可以,但是要杀大臣和勋贵,还是要拿出点证据来。 想到这些,贾宝玉忽然自嘲一笑。 本来伴君就如伴虎,偏偏还遇到这样一个性情沉郁,且今天看来又刻薄狠辣的君王,谁的日子也不好过。也就难怪,连他这样的“忠臣”,都要自危了。 “自王府往东,全力搜查!” 皇城早在第一时间就戒严了,就算刺客逃离王府,这么短的时间,也应该逃不出皇城。 所以,贾宝玉下令之后,便令所部人马,分成十队,分散搜寻刺客。 不过,因为皇城之内大多都是宗室府邸,甚至就是王府,也不是那么好搜查的。 “大人,发现一处血迹。” 手下人忽然来报,贾宝玉立马前往,就在一处巷道出口处,果然发现轻微一点血迹,是新鲜的…… 目光一沉,贾宝玉抬眼望去,周围是有几家府邸,沐王府、还有几家镇国公、镇国将军府邸。 将周围全数封锁,贾宝玉又令手下指挥使、副指挥使各自带队前往其他几家,自己亲自带人往沐王府门前扣门。 一门子打开房门,看见外面这么大的阵仗明显有些发愣,然后道:“你们这是?” “奉旨缉拿要犯!” 展飞冷冷道,就要带人闯门。 贾宝玉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道:“福康王府有刺客刺驾,请沐小王爷行个方便,容我等进去搜查。” 那门子听到刺驾两个字,原本硬气的话立马落回去,却只是点点头,便把门关上,显然回话去了。 见此,展飞等人明显有着不满,贾宝玉却笑道:“无妨,王府有王府的高傲,咱们等等无妨。” 不过片刻,后门便打开,现出里面一大帮人,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子,正是当代的沐王爷,好像叫沐秋波来着。 无暇理会这个名字的娘处,贾宝玉心下暗忖,这王府莫非这么小,他们在后门扣门,这王爷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还是他刚好就在附近…… “下官见过沐王爷。” “哈哈哈,原来是靖远伯登门,小王有失远迎,不知靖远伯大人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沐秋波显得很客气,以礼相迎。 贾宝玉道:“大皇子大婚,王府出现大批刺客,致大皇子身死,下官等奉旨搜查逃犯,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沐秋波闻言,面色大诧,随即释然道:“难怪外面忽然风声鹤唳,竟是有此等滔天大事发生……靖远伯既然是奉旨而来,小王岂敢阻拦,请随意搜查。” 沐秋波的配合,令贾宝玉心头诧异再次闪过,却不再废话,告罪一声,便带人进府。 一番搜查,手下诸人回报,并没有发现可疑痕迹…… 是的,王府有王府的尊严,比如内院这些地方,没有证据,自然不能随意搜查。所以只是各处交通要道查看,真要进屋翻找,那就是怀疑王府窝藏钦犯了。 那样的话,必须请圣旨来查。 贾宝玉点点头,又象征性的问了一番沐王府的人有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便要收队。 这时忽然一名王府下人道:“方才小人在北院西边的茅房里,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的声音虽然狐疑且小,还是不少人听见了。 沐秋波一双始终如星般灿烂的眼睛顿时一眯,看向那下人。 一名像是总管模样的人物立马呵斥道:“狗奴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竟敢乱说话?!还不滚下去……” 贾宝玉顿时冲沐秋波歉然一笑,叫住那下人问道:“你可确定你听见了动静?” “小的,小的不知道,小的没听见……” 虽然那下人言辞反复,但是贾宝玉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对着沐秋波一礼:“事关重大,还请王爷恕罪,让下官去查验一番,这对王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沐秋波面色难看,他自然知道贾宝玉的意思。 这种大事,一旦有任何地方值得怀疑,被报呈御前,到时候事情就大了。 让贾宝玉去搜一趟,也是为他证明清白。 因此深吸一口气,沐秋波拱手道:“靖远伯请便……只是,这王府墙院并不高,若是真有歹人闯进了王府,小王也不可能全然知道,还请靖远伯在陛下面前替小王澄清罪名。” “那是自然。” 贾宝玉点头。 “还不带路!” 沐秋波看着那下人,冷然道。 那下人战战兢兢,但是既然惹出来祸事,也只得带人前去了。 来到王府北院茅房左近,这里是一片低矮的房舍,显然是王府的杂役区。 贾宝玉手下的人立马四散搜查,他自己也进了一排像是柴房的房子…… 外面,总管走到沐秋波身边,低声道:“王爷,怎么办……” 沐秋波面若清潭,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只能道:“静观其变。” …… 一间柴房内,贾宝玉在一跺跺柴草面前站定。 忽然伸手扒开一堆柴草,透过里面稀疏木柴枝丫的缝隙,他看见了一双透亮的眼睛…… “大人,发现什么了??” 李少游问道,并有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趋势。 贾宝玉摇摇头,将柴堆复原,淡淡道:“没什么发现,你们呢?” 李少游和姜寸也摇摇头。 “既然如此,走吧。” 贾宝玉说着,带着二人离开了这间狭小的柴房。 一会之后,所有地方搜查完毕,没有什么发现,贾宝玉便对沐秋波告歉道:“打扰王爷了。” 说完也不和他多废话,带着人离开沐王府,搜查下一家。 第435章 出卖 大皇子之死,让整个皇城都动荡起来。 禁军马步军最高统领司都指挥使亲自出马,调用了一万马步军,地毯式搜索皇城。 随后,锦衣军也出动了无数人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布控、盘查。 因为一笑楼和秋品居这两处被证实的反贼窝点,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物被抓捕起来…… 贾宝玉站在皇城的城墙上,看着骚乱起来的京城,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这个时代是极不公平的。 这座浩大的,拥有百多万人口的京城也是不公平的。 很多人,死了便死了,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生活。 但是,有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会让无数的人活得不安生,甚至,为他陪葬。哪怕那个人,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但只要他身份足够尊贵,他就能凌驾于万人之上。 就像大皇子一样。 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了,贾宝玉对这种社会形态早就了悟。 他没什么愤懑,因为,这就是他努力要做到人上人的最原始的动力! 他不想要这样的人凌驾在他的头上,就算有,他也希望尽可能的少,再少,最好是,一个都没有…… 如此算起来,或许,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收回远处的目光,贾宝玉对于这场震动会波及多少人,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不甚在意。 只要不涉及到他关心的人,他都不想去管。 至于那个女人…… 贾宝玉想起了之前在大皇子府,她那凌然至极的刺杀,有些自嘲。她那样的女子,当日竟然会为了救他而受伤,更可笑的是,当晚他真的紧张了,哪怕察觉到她的身份可能不简单,竟也有想过要对她好…… 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傻。 不过,她当晚为何要那么做,纯粹是故意为了让他欠她一个人情么? 还是她会未卜先知,早就算到会有今日,自己也有机会放她一马? 这种想法,是可笑的。从她之前刺杀景泰帝时的一往无前,显然她们所有参与刺杀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 或许,她当时应该是想要利用他做点什么的,比如,利用他的职权为她们的行刺提供便利。但是,从始至终他没有接到过任何这样的提示。甚至那一晚之后,都没有再见到过她,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信息。 随意想着这些,贾宝玉并不能想通其中的所有关联。 罢了,但愿她能逃过一劫,将来,或许还有机会当面问问她,不对,是抓起来问,最好是绑起来……臭娘儿们,居然敢在本公子面前作戏,还作的那么像…… “大人,这是都指挥使大人送来的名单,让大人将所有人全数抓捕至禁军铁牢。” 一骑人马飞速传来上命,贾宝玉接过,随口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回大人,都是曾经在大皇子身边出入的人,陛下有令,悉数捉拿问审。” 贾宝玉嘴角微微一笑,果然,池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用看他都知道,这上面的人,若是没有特殊背景,多半进了铁牢,都出不来了。 随意扫了一眼,就要让下面人带队去拿。 忽然瞥见一个名字,贾宝玉来了几分兴致,对姜寸几个笑道:“走,咱们也活动活动。” …… 贾宝玉觉得,自己一定是和姓吴的犯冲。 特别是吴家大公子。 “围起来。” 吴家大门前,贾宝玉的大队人马一到,立马就惊的五邻六舍人心惶惶,紧闭房门。 砰砰砰。 铜锁大门被敲的震天响,只待门一打开,数十金甲禁军,便已经冲进了这座尊贵的府邸。 贾宝玉悠悠然的进了大门,随意的打量着这豪华的府邸。 不愧是贵妃娘家,这些年不知道敛了多少财,就拿前年来说,贾家要建大观园,都是在自家祖宅内挪地盘,最后还把他贾宝玉拿到薛家“当了”二十万两银子才勉强凑足银子。 而人家吴家怎么样?嫌家里地盘不够大,偏要出城买地盘现造,据说,人家那座省亲别院,比他们家的大观园可是大多了。 不过,吴家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把祖上的好些房产都变卖了,唉,原以为他们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看人家这府邸,一点也不寒酸嘛…… 就在贾宝玉慢慢打量吴家大院的时候,吴天佑带着一群人从穿堂急匆匆的走出来。他面若寒霜,眼神盯着贾宝玉,就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贾宝玉,你这是做什么?谁给你的权力,私闯我吴家?” 吴天佑冷声问道。 对比剑拔弩张的吴天佑,贾宝玉就春风和煦多了。 他甚至还拱拱手,笑道:“吴老大人切莫怪罪,本官也是奉命而来,请问吴老大人,吴家大公子何在?” 吴天佑一愣,随即面色都涨红了,他死死的盯着贾宝玉,目欲择人而噬。 吴家总管大声喝道:“你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家大公子早被你这个奸贼给害死了,你还敢上门问我们家大公子在何处?” “大胆!!” 比声音大,贾宝玉身边的展飞、茗烟等人显然是毫不逊色的。 贾宝玉扬手制止了他们的暴动,毫不介意的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的吴家大公子是新的那位,嗯,好像叫做吴永来着,不是吴凡。” 若是寻常,即使面对一院子的禁军,吴天佑也不会惧怕半分的。但是,他显然也收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和贾宝玉胡搅蛮缠的时候,因此冷冷道:“你找他何事?” “陛下有旨,将吴永捉拿审讯。还请吴大人尽快把人交出来,以免惊扰了府内眷属,本官也好回去交差。” 吴天佑怒极:“你要抓吴永,到我府上来作甚!” 贾宝玉不解道:“吴永是吴家新的大公子,我要抓人不到吴家去哪?” 吴天佑胡子都要气倒了。 吴家管家立马道:“吴永只是我家老爷的侄子,他是我家老爷大哥的长子,我们两家早就分家了,你要抓人,自去他们家便是,从正门出去,往西八百米,拐过一个胡同,吴永在那里……” 许是被刚才展飞等人吓了一顿,吴大管家的语气都温柔了。 贾宝玉一扶额,道:“原来如此,我竟然不知道,那吴永在外一直以吴家大公子自居,本官还以为他过继到这边来了,失礼,实在失礼。 来人,还不让这位管家带路,去把人拿回来。” 展飞等人应命,上前对吴家管家道:“请吧。” 吴家管家嘴角抽抽,似乎想骂娘,最终,还是乖乖带路了。 院里,吴天佑虎视着贾宝玉:“若是贾将军没有别的事,还请出去,本官今日家中有事,便不留客了。” 吴天佑是一刻也不想看见贾宝玉。 贾宝玉却似乎很喜欢吴家,淡淡笑道:“这怎么行,没抓到人之前本官怎么能走呢。” “贾宝玉,你不要欺人太甚,再怎么说,本官也是贵妃娘娘的生父,岂容你这般折辱?!” “谁知道你有没有把吴永藏起来,不是都说你吴家绝后了,吴永便是你选定的继承人么……” 贾宝玉嘀咕一声,见吴天佑身体都站不稳了,竟有些怕真把他给气死了,所以又朗声道:“哈哈,玩笑,玩笑,只要抓到吴永,本官立马带人离开,绝不打扰吴大人清静……” 说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关心的问了一句:“对了,听说吴大人被贬到皇陵当差,今日怎么没去呀?当官还是要忠于职守的好,真的。” 吴天佑原本是正四品,本来去皇陵过度一下,就会像贾政一样外放一省大员的,只是,沾了儿子吴凡的光,官没升成,还给撸掉了几级,这下子,估计只能一辈子在皇陵养老了。 因此,贾宝玉这番关心的话,就如在鲜血淋漓处撒盐。 吴天佑面上青红交替,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挥衣袖,不再理会贾宝玉,转身离去。 “吴大人切莫觉得委屈,想当日,本官无缘无故在千金阁被刺杀,不也没说什么嘛,吴大人要是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可是就太没有气量了。咱们两家都是贵妃娘家,以后还是要好好亲近才是。” 贾宝玉淡淡的声音飘来,令吴天佑的身形一顿,却并没有回头,一会儿便消失在穿堂尽头。 …… 吴永确实不在吴家,应该说不在吴天佑家。 当展飞等人把死狗一样的吴永带过来的时候,贾宝玉果然按照约定,带着所有人撤出了吴家,没有损坏一花一草。 …… “聒噪,掌嘴。” 骑在马上的贾宝玉原本不打算理会吴永的“叽叽喳喳”,但是他话实在太多了,声音也难听,终究忍不住让人叫他安静。 姜寸上前,就要执行命令。 “我来吧。” 展飞是个身材较为粗犷的男人,他主动请缨,上前一撸袖子,便让被绑着的吴凡亡魂皆冒。 伴随着一声“不要”,一个绝对敞亮的耳光打在了吴永白嫩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嘿嘿。”展飞显得很高兴,就要反手再来一记爽的…… 还是贾宝玉担心两下把人打死了不好交差,制止了展飞,才让吴永免于劫难。 不过,贾宝玉的目的也达成了,吴永安静了,因为他已经发不出多余的声音来。 过了一会,忽闻一道弱弱的声音:“贾宝玉……” 贾宝玉回头,居然是吴永,这货本来一张洁白干净的脸,此时已经肿了半边,难怪说话有气无力的了。 “大皇子真的死了?”他问道。 贾宝玉点点头。 对贾宝玉而言,他和吴永之间没有没什么仇怨,方才只是借他的名头,去找找吴天佑的晦气。当然,这是在他不知道吴永背地里策划过什么的前提下。 吴永沉默了一下。展飞的那一耳光似乎把他打清醒了,不再瞎叫的他,整个人居然散发出了一种叫做“睿智”的气息。 嗯,单看外表,这个吴永应该是比中二少年吴凡要聪明一些。 “我会死对么?” 吴永再问。 贾宝玉便懒得理他了。 你死不死,关我何事。 若非真正大彻大悟,生死看淡的人,在死亡面前又怎么能够保持镇定? 吴永同样。 在看见贾宝玉那漠然的神色之后,他那一丝佯装的镇定再也无法保持住,忽然大声道: “我知道当日在千金阁是谁派人刺杀的你……” 贾宝玉不由自主的勒紧了马缰。 吴凡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立马道:“你救我一命,我就告诉你那日是谁在幕后指使刺杀的你!”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贾宝玉。 自来贵人之死,有殉葬者并不奇怪。他已经知道,皇帝为了大皇子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他知道,要是他进了禁军衙门内那道铁门,再走出去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是他吴永所犯何罪?根本没有,他也不信皇帝会在乎他一个不知名之辈,多半都是下面那些人打的报告,所以才牵累到他。 只要他暂时不进去,然后疏通一下关系,他是有活命机会的! 怎奈吴家势弱,他叔父如今也是日薄西山,说不定根本不会管他,这个时候,他只有自救。 而贾宝玉就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最主要的是,他手里有贾宝玉肯定需要的东西。 “你如何能知道那日刺杀我的人是谁?” 贾宝玉面目一冷。 “我……” 吴永有些急了,若是让贾宝玉怀疑他参与了刺杀,那他的希望可就全部完了。 因此急忙解释道:“是我叔父做的!我手里有证据,只要你保我一命,待大皇子之事了了之后,我愿意帮你作证指认我叔父,给你报仇……” 吴永的声音,说的十分诚恳,而且一脸希冀。 他觉得,他和贾宝玉又没什么仇恨,只是对他施以援手,这笔买卖根本不亏的。 至于先说出凶手是谁也无妨,只要贾宝玉要搬倒他叔父,就要他这个至关重要的人证,否则,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大用。 所以,贾宝玉必须保他。 贾宝玉俯视着吴永,他淡淡道:“吴大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的命,我救不了。” “怎么会救不了,只要你和主理这件事的人打一声招呼,再塞一些银子,我这样一个无关轻重的人物,谁又在乎我的死活呢? 你放心,这笔银子我不会让你破费,甚至事后我还能额外给你一笔银子作报答怎么样?” “不用了……” “怎么不用,我叔父是贵妃生父,你若是没有证据,是不可能报得了仇的……” 吴永打断了贾宝玉的话,令贾宝玉有些不悦,他冷冷道:“我说了不用便是不用,我贾宝玉要报仇,又何用证据!” 吴永面色一窒。 “不过,还是要感谢吴大公子,让我更加确认了凶手,若是吴大公子今朝无事,来日贾某再置薄酒以谢。” 贾宝玉淡淡一笑,然后就不再理他,打马前行。 吴永,倒是并非一定救不得。 据贾宝玉所知,此时皇帝已经回宫,他留的是戴权处置这些事情…… 不过嘛,贾宝玉不想与他交易。 倒不是不值得,而是忽然觉得此人很恶心,为了一丝活命之机,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的亲叔父给出卖了。 这种人,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至于和吴天佑之间的恩怨…… 唉,他还没想好怎么收拾那老东西。 第436章 怀疑 将吴凡等人押入禁军铁牢之后,贾宝玉正准备回衙门待命,又遇到大明宫的太监来传旨。 招他入宫觐见。 这个时候景泰帝召见他,自然令贾宝玉心头几多猜测。 正好那传旨的太监是戴权的人,素来贾宝玉也认的,便向他打听一二。 那太监只说景泰帝回宫之后心情极度不佳,多的却不敢说。 如此,贾宝玉也不为难他,只带了几骑人马随着他入宫面圣。 …… 凤藻宫,元春也听说了福康王府有刺客刺驾,致使大皇子身死,皇后中毒。 初始听闻,她自然也是大吃一惊。 待皇后被送回长乐宫之后,她便赶往探望。 不过,好在那毒似乎并非太过霸道,经过太医们的轮番诊治、祛毒,皇后已无大碍,只是身子略显虚弱而已。 在长乐宫中陪着皇后,忽然听闻景泰帝在养心殿召见了贾宝玉,元春顿时有些惊慌。 因为,她此时已经听说了很多景泰帝遇刺之后做的事,知道景泰帝现在正是龙颜大怒之时,这个时候被他召见的人,多半没有好事。 思之贾宝玉和大皇子素来有怨隙,她如何能坐得住。 就起身与皇后告辞。 “你可是要去陛下的寝宫?”皇后看出元春的心思,如此问道。 元春点头。 皇后便安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宝玉,今日他随行护驾,并无失职之处,相反,还有救驾之功,陛下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如今陛下心情正差,你这个时候过去,说不定会令陛下生厌。” 长乐宫总管,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也劝道:“是呀贵妃娘娘,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陛下的霉头才是,奴才方才听说,吴贵妃听说陛下遇刺,赶去探视,不知怎么就惹怒了陛下,被陛下命人赶出了养心殿,然后一路哭着回钟粹宫的……” 元春听到这些,不但没有打消想法,反而更加坚定了。 皇帝的心情越差,对贾宝玉越不利。 不去看看,她是放不下心的。 “可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听说,福康王府所有太监官吏都被抓捕下狱了,便连陛下身边的几名龙禁卫都被陛下斩了……” 皇后微微一叹,把手搭起来,就势要起身。 “娘娘您这是……” 众人赶忙扶持。 “罢了,既然你执意要去,本宫陪着你便是了。说起来,今日若非宝玉,只怕本宫就摔死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救了本宫一命。” “这如何敢,娘娘你的身子……” “我无事,走吧,本宫陪你去瞧瞧。” 元春大为感动,有皇后去,自然比她有面子多了。她眼睛噙着眼泪,与皇后屈膝一福,然后也不再推拒,主动扶着皇后。 她却不知道皇后心中的想法。 真要算起来,贾宝玉何止救过她一次…… 另外,今日她主动去为景泰帝挡剑,却被景泰帝推下高台。 众目睽睽之下,这一点景泰帝赖都赖不掉。景泰帝,于她有亏。 不论是做样子也好,还是心中真的有愧,所以哪怕景泰帝心情再差,他回宫之后,还是第一时间派了人过来瞧她,并吩咐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力为她诊治。 这就是情面。虽然她早已经不看重景泰帝的情面,但是,却不妨拿来使用。 所以,若是景泰帝真的找到什么由头,要治贾宝玉的罪,只要她过去,景泰帝也得给她三分薄面。 …… 养心殿内,贾宝玉叩首之后,良久未曾听得“平身”二字。 他也不急,只是跪着。 从进大明宫之后,他就已经发现,今日的大明宫,气氛格外的凝重。 各处的龙禁卫和太监们,走路都是摈着呼吸的,连咳嗽都不敢有。 他就猜想,不知道景泰帝是否回宫之后又杀了人,才导致这些人被吓得这样。 论理说,帝王,应该是喜行不露于色的。以前的景泰帝虽然看着阴沉了一些,但还是很符合一个冷峻帝王的典范的。 也就是恩威重了一点。 但是今日,景泰帝明显失态的地方有些多了。 难道,他真的疼爱大皇子到了这个地步。大皇子一死,他就完全崩溃了? 还是,这里面真的另有隐情。 那大太监苏玉成临死前说的,绝后,是景泰帝的第一个报应,是纯粹的诅咒,还是陈述什么天下人不知道的事实…… “你在想什么?” 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贾宝玉立马叩首:“臣在想,臣等今日护驾不周,使陛下受惊,皇后娘娘中毒,还有大皇子遇刺,实在罪该万死。” 轻轻一声冷哼。 “你与大皇子景修不是一向不和,他死了,不是正合你的意。” 寡淡的声音,实难听出说话之人的喜怒。 贾宝玉却吓得伏地道:“臣冤枉,臣绝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想。” “不敢?朕这里有一份密报,你看一下吧。” 景泰帝扔了一封奏疏下来,贾宝玉连忙捡起来,瞧了一眼。 果不其然,上面是锦衣军的落签,叙述的,正是千金阁花魁大赛那日的事,重点就是他和刺客韦笑笑之间的“爱恨情仇”。 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主观臆测。 总之,在撰写人眼里,贾宝玉与刺客勾结谋害大皇子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只是扫了一眼,贾宝玉便大声道:“陛下,这纯属诬蔑构陷。臣不敢否认,事发之前,臣的确认识那化名为韦笑笑的刺客。 但是,若要以此为据,便说臣与刺客勾结谋害大皇子,臣实在冤枉至极! 那刺客化名的韦笑笑,乃是京城名楼一笑楼的花魁,京中但凡出入青楼场所的人,鲜有不知其名号者。 臣能识得她,实在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相反,若是臣那日去看了花魁大赛,却没有与那韦笑笑结识,反而不正常。臣素来在京城薄有微名,颇得青楼名妓青睐,那韦笑笑为了出名,主动攀结臣并不奇怪。 但是试问,若是臣事先知道那韦笑笑是反贼,是刺客,又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上去她的花船? 一旦日后那韦笑笑做出谋逆之举,臣岂非自掘坟墓,摆明了告诉天下人臣与反贼脱不了干系? 臣之一族,自国朝定鼎以来,世受皇恩,也算名门,族中人口加起来超过一千之数。 臣又岂会如此蠢笨,视一族千数人的性命和自己一生的前程富贵为无物? 陛下仁圣之君,定能明察秋毫,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心的臣子,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邪的小人。 请陛下详查。” 贾宝玉声音沉重,一言不苟。 “前程富贵,今日,若是朕也死了,你扶持新君上位,岂非天大的前程与富贵……” 贾宝玉:“臣死罪……!” 这种话,怎么辩?不能辩,不可辩。 景泰帝端坐龙案之后,看着殿下跪着,一派伏惟圣裁模样的贾宝玉,饶是心中万千糟糕的心情,也不禁忖度,此人当真才十多岁的年纪? 天下之大,奇人异事何其之多,景泰帝身为天下之主,自然不会为一二天才人物而动容。 但是,却并不妨碍他有这样的感觉,物极反常必为妖。 他是帝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按照对错是非来行事。 景修死了,说不定,他会很希望这个人陪他……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若是景泰帝真要这么做,他就不会召贾宝玉入宫了。有这么点证据,便可以直接将贾宝玉打入天牢。 可惜,他知道,他做不到。或者说他知道那样做,没什么意义。 很可笑的事,一个皇帝,要杀一个臣子,居然做不到…… “陛下,皇后娘娘,贾贵妃娘娘求见。”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这便是了。 他只不过是把人召进宫,就有人来“救驾”,若是打入天牢,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到一道来自熙园的圣旨。 若真是那样,自己这个皇帝,脸上还真是好看呢。 “宣。” 景泰帝淡淡的吐出这个字,然后便看向贾宝玉,道:“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朕这里正有一件差事,可让你证明清白。” “陛下但有差遣,臣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大皇子景修生前德行有欠,虚长二十有四,竟连半点血脉也未曾留下,实属不孝。 但他毕竟是朕的皇儿,朕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后,连一个扶灵守孝之人都没有。 况且皇子之丧乃是国礼,也需要一位办事妥当之人来主持,所以,朕欲命你充为孝子,为大皇子扶柩守灵,并主理丧礼期间一切事宜。” 贾宝玉本来想着,不管景泰帝要他做什么,他都一口应下来便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时候违逆景泰帝,是很愚蠢的行为。 但是听到这番话,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景泰帝一眼。 这是闹哪出? 让他帮忙主持丧礼,他还能勉强想得通,为什么还要让他当孝子? 这他么的…… 京城谁不知道他和大皇子之间有猫腻!这不是埋汰人么? 换做别人,人死为大,让他当一下“孝子”贾宝玉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不过,看到了景泰帝沉俊冷酷的面容之后,贾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景泰帝要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效果。 具体景泰帝怎么想的贾宝玉不能确定,但是,就像是他之前去吴家找吴天佑的晦气一样…… 这样一想,贾宝玉心中仿若落入一块沉重的铅弹,令他感觉压抑和一阵无法言表的沉闷。 这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压制,甚至可以说是,侮辱。 没错,就是侮辱。 要替大皇子找孝子,皇室王孙那么多,何人不能选?甚至,二皇子和四皇子,哪个不比他合适? 孝子,呵呵…… “怎么,你不愿意?” 见贾宝玉不说话,景泰帝沉声道。 “微臣遵旨。” 并没有将心中的质疑说出来。 面对太上皇那样的君主,贾宝玉可以有话说话,甚至添油加醋的溜须拍马。但是面对景泰帝,特别是现在的景泰帝,少发表自己的想法才是明智的选择。 不就是是个死鬼的孝子么,老子当就是了。 “平身吧。” “谢陛下。” 贾宝玉才刚站起来,皇后和元春便已经到了。 她们见到贾宝玉无事,都松了口气。 “臣妾参见陛下。” 两人双双给景泰帝见了礼。 景泰帝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皇后身上,面色回缓半分:“你身上的毒解了?” “多谢陛下关心,太医说臣妾的身子已无大碍,只要安心调养数日便可痊愈了。” “身子没好,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臣妾听说吴妃妹妹惹怒陛下,所以特来请示,请陛下节哀,多保重龙体。” 皇后说着话,忽见景泰帝面色变幻起来,她立马住了口。 就见景泰帝忽然看向下方一动不动的贾宝玉。 贾宝玉立马站直了身体。 “太医说,皇后所中之毒,乃是刺客藏于那大鼓之中的毒粉毒烟。若是朕记得不错,之前那刺客行刺,是你劈开了大鼓,而后皇后才不慎吸入。 朕想问你,为何当时你身处其中,却未曾中毒?难道说,你提前知道那烟有毒,所以没曾吸入?” 景泰帝面色越说越阴沉。 贾宝玉也是面色一变。很明显,之前景泰帝并没有真的怀疑他与刺客勾连,之所以让他看奏疏,不过是恐吓他而已。 景泰帝没有要处置自己的意思。 可是,一旦真的让皇帝觉得他是幕后主使者之一,不管他什么身份,身后有多少牵连,景泰DìDū不会放过他。 因此连忙道:“回禀陛下,当时臣确实吸入了那些烟雾的,也确实感觉身体略有不适,至于臣为什么没有中毒,臣猜测,可能与臣的体质有关。” 贾宝玉身为后世之人,对这个本来不奇怪。每个人体质不同,对于毒素的抗性也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毒这种东西,是十分敬畏的! 他们怕是不能理解。 实际上,现在想来,贾宝玉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异。 他说感觉有些不适是假的,实际上,他当时除了觉得那烟味道有点奇怪,别的一点感觉没有。 “自臣三年前患过一场大病以来,臣就发现,臣的体质变得异常的好,这三年来,不论春夏秋冬,别说生病,便是风寒,臣都未曾染过。 臣和臣的家里人都十分奇怪,有郎中说,是当年那场病,让臣的体质发生了改变,也有游方道士说,是金陵幻灵寺的菩萨在庇护于臣,因为臣当年那场病就是在幻灵寺好的。 不过,臣家里的人倒是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臣身上那块玉显灵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臣属实不确定。 臣不敢撒谎,这些情况,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若是陛下仍旧不信,臣请陛下取那毒烟,臣愿以身试毒,以证清白。” 贾宝玉正声道。 “陛下……” 皇后等人立马紧张起来。 景泰帝看着面色镇定的贾宝玉,眼中的阴沉未散,忽道:“取烟来。” …… 第437章 约见 走出大明宫,贾宝玉的心很冷,极致的寒冷。 原本以为景泰帝虽然性格冷僻了一些,显得恩威重了一点,但是只要自己忠于职守,小心不犯错,就算得不到宠幸,安稳应该无虞。 但是今日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他自问并无任何得罪景泰帝之处,相反,一直以来还算略有功劳。就算是与大皇子有些私怨,但是在帝王眼中,这应该不算什么。 连儿子之间都不需要和睦的皇家,臣子之间不和睦简直太正常了,说不得皇帝还会乐于看见这种情况。 但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他,今日还是从景泰帝身上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甚至是杀意…… 方才,若非那些毒烟对他真的没什么效用,还真的说不定,今日他还能不能走出大明宫。 纵然如此,也绝非安全。 君臣嫌隙已定。 “大人!” 侍卫亲兵等迎上来。 贾宝玉道:“调五百将士赶往福康王府,接管王府内所有关防。” “大人?” 亲兵们不解。 贾宝玉却只道:“去吧,按我的吩咐行事。” 亲兵们看贾宝玉的神色,大概能猜到贾宝玉现在的心情,所以没再多问,立马有人按吩咐去调兵。 贾宝玉回头望了一眼宫城。 此时夜幕降临,宫城内已经挂上了幽深昏暗的灯笼,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而诡秘。 “走吧,去王府。” 贾宝玉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亲兵直接往福康王府而去。 景泰帝让他主理大皇子的丧事,虽然不知道皇帝具体什么想法,但是很显然,若是丧礼再出乱子,他就脱不了干系了。 他,绝对不想再吸一次毒烟,那种生死操控于他人之手的感觉,他也不想尝第二次。 …… 荣国府。 贾家自然也知道大皇子府大概发生的事了,毕竟黄昏之时京城那么大的动静,到现在还全城戒严了。 但是他们却没有更多的关注其他,他们只关心一个人。 贾宝玉,今日也去了大皇子府。 而且,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贾母虽然坐在深宅之内,但是今日的事太重大了,并没能瞒住她。 当她知道京城闹了反贼、刺客,自己的宝贝孙儿还刚好就在皇帝身边护卫,她吓得个半死,还是王夫人等好好相劝,她才略好些。 却不断的派人出去打听。 只是说来惭愧,贾家身为开国公府,如今却没几个主事的人了。 宁国府一脉绝了,贾政又在外地做官,贾赦是个废物,除了贾宝玉之外只有一个贾琏还略微堪用。 但是贾琏出去打听了两遍,也只能打听到没听说贾宝玉出事,具体贾宝玉在哪,在干什么,他却说不清楚。 贾母等人自然不满意,所以等他一回来,就又把他打发出门去…… “茗烟回来了!” 终于听说贾宝玉的贴身小厮茗烟回府,贾母立马叫传。 一见面,不等茗烟磕头,贾母便追问:“宝玉呢?” “回老太太,宝二爷特意叫小的回来报平安,宝二爷说,他今晚可能很晚才回来,让老太太、太太不要担心……” 贾母打断道:“他人在哪儿,外面发生了那样大的事,他不早些回府在外面做什么?” “宝二爷领了新的差事,要留在王府给贵人处理后事,抽不得身,叫老太太、太太切莫担心,早些休息,处理好那边的事,他就会回来的。” 茗烟跟着贾宝玉,越来越伶俐了。 哪怕堂内那么多的人,他说话也不带打岔的。所以,他的话,自然可信度很高。 贾母等人都松了口气。 王夫人复问一句:“宝玉真的没事?” “回太太,是的,宝二爷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如今在王府里,有好几百的禁军守着,安全着呢。” 阿弥陀佛。 王夫人等彻底放下心来,又命茗烟快点回去伺候着,看着贾宝玉,千万注意安全,不要逞强,有什么事立马回来禀报等等。 茗烟笑着一溜烟的去了。 而后的荣庆堂,贾母未免抱怨几句贾宝玉逞能,一点也不知道顾家之类的话。 被王熙凤、李纨等人笑着说了一番,才作罢。 …… 皇城内,二皇子的府邸。 二皇子已封齐王,按礼制,亲王府,可设置从属官数十名,府兵一千。 当然,一般没有王府会将这些设置齐全,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也是减少开支。 二皇子亦然。 他只设了数名府官管理府内外事宜,但是这些,无一例外都是他的心腹。 此时,他便召集了他最信任的几个,在书房内密议。 忽见一名高大的遮面男子走进来。 其他人也并没有诧异之色,他们都知道这是二皇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传言,二皇子私底下组建了一股强横的势力,便是交给这个永远穿着褐色衣袍的人负责。 连二皇子都尊称其一声“陆先生”。 那陆先生走到二皇子身边,低声密语了数句话,就见二皇子沉俊的面容一变,而后竟站了起来,惊道:“当真?” 陆先生点头。 二皇子脸上一阵阴晴变化,忽然对底下人道:“你等近来都小心行事,如无必要,最好不要出王府。好了,都下去吧,本王和陆先生另有要事相商。” “是。”其他人全部起身,与二皇子一礼之后,告退离开。 “你的人确定是他?” “确定是。” 二皇子走出案首,目光盘桓起来。 “殿下要去赴约么?” 二皇子有些迟疑,这个时候,他应该好好待在王府哪里也不去的最好。 可是…… 他必须去。 …… 太上皇今年已经八十岁了。 人老了,总是怯寒,所以,哪怕时已入夏,晚上太上皇还是会放一盆火在殿内。 熙园的炭火,都是最好的银霜炭,燃烧起来既没有烟,也不会烧的劈啪作响。 此时的太上皇,只披了一件淡黄色绣金龙披风,安静的坐在大楠木凉椅之上,看完了手中的一份名单,而后随意的放在火盆上,慢慢点着。 火红色的火光,隐射出太上皇那布满沧桑的脸。 冯祥走过来,看太上皇面上有些冒细汗,便将火盆挪远一些,忽闻太上皇道:“你说,他才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盛怒难平。 可是,朕当初死了那么多的儿子,为什么朕还是好好的活到了今日,冯祥你说,朕是不是是个无情的人?” 冯祥便道:“老皇爷当然不是无情的人,别人不知道,奴才等还不知道么,当初那些事,对老皇爷的打击有多么大。 只是老皇爷胸怀天下,始终以江山社稷为重,血脉次之,才能一步步将大玄开拓至如此强盛的地步。 老皇爷,是千古圣君。” 太上皇闻言笑了笑。 “让你查的事,可有进展?” 冯祥闻言,立马弯腰请罪:“奴才无能,那苏玉成只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连收的那两名干儿子,也一早就被陛下处决了,奴才等还在暗中访查,尚没有任何线索。” 太上皇摆摆手,他本来也没期望这么短的功夫冯祥就能查出答案来,所以只是问道:“那你觉得,那苏玉成临死噬主的话有何含义,皇帝,绝后?” “奴才该死,奴才不知。” 开什么玩笑,皇帝绝后?那二皇子、三公主、四皇子、五公主是什么? 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不敢乱说的,这种关系到皇室血脉的事,随便说错半个字,都是死罪。 见冯祥都吓得跪下了,太上皇也不为难他,撑着扶手站起来,只是道:“查查吧,查查,说不定就都明白了。” 冯祥点头,也连忙搀扶太上皇往寝居内走。 “你明日一早去给靖远伯传旨,让他乖乖去给小九当义子。不识抬举的小子,满京城的数,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巴结小九,他有什么可骄傲的,难道给小九当义子还亏了他不成? 偏偏去给人家当什么守孝子,哼。” 突闻此言的冯祥,差点没笑出声来。 连忙应声点头。然后心头想到:小爷呀小爷,您这算是牵着不走,非要人赶着才肯走呀。 不过,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您,才能让老皇爷这般操心了,呵呵呵…… 第438章 回伯爵府 福康王府,一片愁云惨淡。 哪怕经过半个晚上的冲洗,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贾宝玉身披孝带,看着静静的躺在棺木中的大皇子,冷冷道:“合棺。” 随着他的命令,数名侍卫合力将棺木合上,然后抬入后方巨大的木质冰盆当中。 这个天气,若是不用冰,别说七七四十九天,便是三天,尸体就该发臭了。 “表少爷,侧妃娘娘找您……” 一个丫鬟走出来,怯生生的道。 贾宝玉眉头一皱。 虽然是表姐弟,但是王府内院毕竟还有别的妃嫔,他如何好随意进去? 不过一想这位瑜柔表姐的遭遇,大婚之日先是被人放火烧婚房,差点就被烧死,醒来之后,又听说夫君被杀…… 本来王子腾提出过想把她带回家休养的,但是显然,没有得到同意。 此时的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充满冤魂的王府之中,担惊受怕,也是寻常。 叹了口气,贾宝玉点点头,让那丫鬟和太监带路。 当日答应过王子腾的,要照看这位表姐,面对她的合理要求,贾宝玉应当遵从。 王府后院显得异常冷清。 也是,听说王府原本众多的太监宫女,已经十去六七,便是连许多歌姬、侍妾、L童也都被处死了…… 皇权的冷酷残忍,到了此处彰显的淋漓尽致。 此时王府剩下的,只有一位王妃,数名有品级的妃嫔以及他们各自的一点服侍人手。 来到一座阁楼之前,贾宝玉循礼而入。 而后在点燃了数十盏蜡烛的鲜亮房间之内,看见了自己那位表姐。 王瑜柔,一名才十七岁的花样少女。 只是她此时看起来,却显得异常的憔悴。 不算太过惊艳的面容上,满是忧愁苦闷,还有未干的泪痕。 “宝玉~” 她看见贾宝玉,立马站起来,拉着贾宝玉的手。 虽然贾宝玉觉得和她不算很熟,因为只见过几面。但是对王瑜柔而言,贾宝玉却是她从小认识,虽然小有摩擦,但是算来感情还算不错的表弟。 如此在这宽大幽深的王府之中,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贾宝玉了。 所以此时看见他,自然显得格外的亲近和依赖。 贾宝玉道:“表姐不用担心,如今王府已经没有刺客了,表姐只用安心休养,不要让舅舅和舅妈担心才是。” “可是,宝玉,我真的好害怕……” 王瑜柔说着说着,又哭了。 贾宝玉看着这美人落泪,心中却没有对黛玉那样的无限涟漪。许是他之前见过王瑜柔几面,知道她原本并非一个柔弱和善的女子。 至少,不是迎春那样的性子。 身为王子腾的独女,她有高傲的资本。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傲娇女才对。 现在这般柔弱,也不过今日受到的打击太大罢了。 因此,除了一些同情和淡淡的怜惜,贾宝玉并没有太深的触动。 这就是命。若是大皇子不死,她或许还能傲娇下去,说不定仗着王子腾的势,连王妃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只能算是无根的浮萍,谁都帮不到她。 “宝玉,你今晚会离开王府吗?你就待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表姐你真的不用担心,这王府周围以及前后院门,各处都有我手下的禁军侍卫们轮流看守,绝对不会再有刺客混入进来。 你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或许就会好了。” 面对王瑜柔无“礼”的要求,贾宝玉自然不能答应。 他若是敢在王府后院待一晚上,或许景泰帝就完全有理由处置自己了。 “不,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到处都是火光,还有那些人的惨叫声…… 宝玉,你送我回王家,送我回父亲身边怎么样?” 王瑜柔说着,就要转身收拾行李。 她早就想走了,只是没人敢放她走。 对于显得精神有些失常的王瑜柔,贾宝玉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对那些从王家带来的丫鬟道:“好好照顾侧妃娘娘,晚上轮流看守,绝不可懈怠!” “是。”丫鬟们赶忙答应。乖乖,这个档口谁敢大意懈怠,不要命了不成。 “那表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贾宝玉与王瑜柔说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你别走……” 正收拾东西的王瑜柔见贾宝玉要走,立马几个箭步追上,从后面抱住贾宝玉,不许他走。 “表姐,你放开。” 贾宝玉沉声道。 他已经走到屋门口,王瑜柔这么抱着他,十分不妥当。 “我不,你不准走……” 深深吸了一口气,贾宝玉转身,无奈的看着这个表姐。 这样的性子,也幸好大皇子死了,不然,其中牵扯到的利益纠葛,只怕这个女子,根本经不住摧残。 半个时辰之后,从王家来了十多个婆子丫鬟。 其中就包括王瑜柔的亲生母亲,是贾宝玉命人从王家接来的。 果然人一多,王瑜柔终于安静了一点,然后贾宝玉又吩咐了她们一番话,便转身出了内院。 各处查验一番没有问题,贾宝玉也带人离开了王府。 这几日都是准备工作,三日后才开始守灵拜祭。然后停足四十九天,送到皇家祖坟里埋了便是。 回到宁荣街之时,夜已深,四处万籁俱静。 贾宝玉不想惊扰贾母和王夫人,便在伯爵府门前下了马,准备从宁国府回大观园。 本来准备直接回怡红院,到底还是惊醒了尤氏。 她穿着中衣,披着披风就赶了过来。 如此,贾宝玉也只能以礼待之。 “听说今日有刺客行刺圣驾,二叔伴驾左右,可还安好?” 尤氏一如既往的温柔贤淑的模样。 且贾宝玉发现,比之以前的尤氏,现在的尤氏,更多了几分温顺之意,而且,整个人看起来也比以前轻松了。 以前的尤氏,虽然也是当家奶奶,但是却处处需要小心谨慎。 如今好了,贾母等人不待见她,她就一个人守在这方小天地,也再没有人和她作对,日子倒是越过越娴静了。 简单回应了尤氏的关心,正要抵住尤氏的依依不舍,告辞离开。 忽然尤氏又道:“二叔这么晚了才回来,想必是忙了很久,肚子应该饿了吧?不如二叔先回正屋,歇息片刻,妾身立马吩咐厨房,做点简单的饭菜,二叔用了再进园子。” 听她这么说,贾宝玉还真就觉得有些饿了。 园子里虽有厨房,但是这么晚了肯定也关了,倒确实是这里方便一点。 因此点点头。 “那好,银碟,你们赶快扶二叔去正屋,好生服侍着。” 尤氏显得很高兴,吩咐了丫鬟们,又与贾宝玉标准的一礼,便赶去厨房了。 请个假吧。 清明了,一家人回去扫墓,原本以为可以更新的,总是差了一点,只能请假了。(能更新是真的不想请假,全勤六百块呢,唉) 《红楼大贵族》请个假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9章 二尤 宁安堂,乃是原来宁国府的正堂,是圣人钦赐的名号。 宁国府改为伯爵府之后,贾宝玉并没有废除。 因为太上皇说了,这不违制…… 自尤氏搬离正堂之后,宁安堂便没有人住的,贾宝玉原本以为这里会很冷清,只是被银碟等人带过来一瞧,才发现,富丽依旧。 看来,这里还是经常有人打扫维护。 “奴婢等人见过二爷……” 几个异常俏丽的丫鬟被领着过来,齐齐与贾宝玉见礼。 论理,她们该叫贾宝玉为“老爷”。因为贾宝玉是这座伯爵府的主人。 但是贾宝玉吩咐过,不让他们叫老爷,只叫二爷便是。 倒不是他听不得老爷这个称呼,而是,他和贾政还没分家,避讳而已。 当然,这个时代好像也没有儿子和老子分家的说法…… 叫起这五六个丫鬟,贾宝玉淡淡的看着她们。 这几个丫鬟,好生妖巧…… 银碟似看出贾宝玉的疑惑,她笑道:“最开始府里赶出去好些人,府里人就少了好多,后来我们奶奶搬到西边去,把人也带过去了,这里就没什么人手了。 但是我们奶奶想,以后二爷难免会过来,要是少了服侍的人怎么能够? 于是从府里各处挑那最好的丫鬟,对了,还从外面买了两个,都放在二爷这屋里呢。” 贾宝玉默默的点点头,以他对尤氏的了解,不用猜都知道,好的标准,首先肯定是模样生的好。 并没有什么值得置喙的地方,只是贾宝玉还是问了一句:“哪两个是买来的?” 银碟便指给贾宝玉瞧了。 贾宝玉把她们看了两眼,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们各自回去休息。 至于他为什么在意哪些是买的……经过大皇子的事,给贾宝玉也上了一课。 一些来历不明的美人,说不定比毒药还毒。 留意一些,总没坏处。 这就是所谓成长的代价吧。 尤氏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领着丫鬟们把一些简单的酒菜端了过来。 而且,同来的还有尤二姐和尤三姐两姐妹。 尤氏见贾宝玉盯着她们,便笑着解释道:“她们两个听说今日外面发生了叛乱,都很担心,所以特意过来瞧瞧你。” 贾宝玉“嗯”了一声,道:“既然来了,都坐下陪着我一起吃点吧。” 瞧尤氏的架势哪里是随意弄两个小菜,分明要弄一席的样子。 多两个人吃一点,倒不显得那么浪费。 “嘻嘻。” 尤三姐发出一声嬉笑,拉着她姐姐坐到贾宝玉的身边,一如尤氏之前那样,问了些今日外面发生的事。 一时尤氏摆放好菜肴之后,也坐下相陪。 于是,富贵丽娆的房间之内,数盏四根制式烛台上的蜡烛燃烧,将周围照的通亮。 当中的桌子上罩着绣着芙蓉暗花的黄绸,上面摆着七八个小菜,一壶美酒,几支酒杯。 如此良辰,美酒佳肴。 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三位尤物陪饮。 真是再烦闷的心情,在此也会慢慢的舒缓。 贾宝玉不由多吃了几口菜,痛饮了几盏酒。 尤氏酒力欠佳,陪着吃了一盅,便觉脸上发烧,浑身发热,便告歉起身,说是回屋换一身衣裳。 不过,她临走之前,却将屋里多余的丫鬟都带走了。 尤三姐抬眼看见这一幕,却也不留意,反而胆子大了起来。因为她就坐在贾宝玉的身边,便勾着贾宝玉的肩头,笑道:“你今儿不高兴?” 自上次在天香楼脚下,贾宝玉搂过她的腰之后,她在贾宝玉的面前更加放的开了。 而且,她对贾宝玉无比的好奇。好奇他的年少有为,好奇他的才华品行,更好奇,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中,贾宝玉总是一副光风霁月、阳光万丈的感觉,却是难得看见贾宝玉面目沉着,且眉间始终郁结着一股烦闷之色。 虽然他看去还是那么彬彬有礼。 贾宝玉瞥眼看了尤三姐一下,因为他现在还是戎装,怀中没有操着帕子,旁边也没有丫鬟,便顺手将尤三姐刚刚放在旁边的绣帕拿起擦了擦嘴,而后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我不高兴?我高兴得很。” 不咸不淡的话,令尤三姐翻了个白眼。 “切,脸上就差没写上‘我很不爽’三…四个字了,还骗人。” 她先是抢白了一句,然后一把夺过自己的帕子,啐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么,登徒子。” 贾宝玉同样翻一个白眼。他倒是发现,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孩子,大多数情况下就会一两个骂人的词汇,就这什么“登徒子”、“坏蛋”之类的。 这些对于混过网坛的贾宝玉而已,更像是**的话…… 因看向这尤氏姐妹二人。 只见这尤三姐或许是喝多了几口酒,也或许是还在气愤他用她的香帕,总之面上显得有些烧红,还泛着一双桃花眼,娇瞪着他。 而她旁边,她姐姐尤二姐表象安静,酒也没喝多少,但是杏眼微睁,面上带笑的看着她妹妹和自己打闹。 说起来,这姐妹二人不愧姓尤,当真一对尤物。 姐姐面容白皙,身材匀称、修长,性格温柔、娴静,只有一双总是带着秋水的眼睛,让人能看出她内心的一些情绪。 这是个内媚的女子。以贾宝玉的经验,这样的女子,只有大胆尝试过才能知道她的美妙。 而尤三姐就热情奔放多了。 虽然没有她姐姐那样修长的身姿,但是却比她姐姐更加玲珑有致,前凸后翘,特别是性格也比她姐姐大胆,以致于穿着也比她姐姐外放。 从贾宝玉的角度看去,那对酥山,实在有些惊人的魅力…… “看什么看。” 面对贾宝玉深邃且不偏不倚的眼睛,尤三姐吃羞,打了贾宝玉一下。 心中却在得意,以前不是装作对我们不屑一顾的样子,终于原形毕露了吧。 哼,还以为多有定力,还不是和其他男人一样。 尤三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却多。她和她姐姐两个又天生生了一副招男人眼的容貌,这让她有很多机会看见这种类似的男人的眼神。 可是她终究还是阅历浅了一些,不知人心“险恶”。 贾宝玉被她的素手一撩,回过了那眺望山川的眼神,而后看着面色托红的尤三姐,忽道:“登徒子?”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被骂了。 尤三姐红唇一张:“说的就是你,哼,表面正人君子,其实还不是……嗯?……” 她正欲数落贾宝玉一番,完全不想贾宝玉居然忽然低头,封住了她的嘴。 惊愕使得她愣在了原地,过了好而一会才想起要反抗。 不过,却觉得身后有一只强劲的手掌着她的脑袋,她立马发出阵阵唔唔声。 这就是被男子亲吻的感觉么,没有想象中那么温馨呢,还有些油腻和酒味。 是了,她们都才吃过酒菜…… 想到这里,她忽然紧张不安起来,却不是因为自己被占了便宜,反而是想到,她自己也吃了肉喝了酒,对方这么亲她,肯定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会不会嫌弃? 不得不说,少女的心思,总是这么空幻而令人意想不到。 她猛然推开贾宝玉,面目绯红,粉面含羞,一巴掌拍在贾宝玉身上。她本来是想打脸的,出手却只敢打在贾宝玉的肩上。 贾宝玉微微一笑,在她站起来明显是要跑的情况下,伸出脚一绊她的腿,轻轻松松就让她落在自己怀里。 他抱着人站起来。 “你放开我……” 被贾宝玉拦腰抱起的尤三姐立马挣扎,却不敢叫喊,怕引来外面的丫鬟。 尤二姐本来看贾宝玉欺负她妹妹,还低着头害羞,此时却不得不站起来,对贾宝玉告歉道:“宝二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 尤二姐以为贾宝玉是生气了。 贾宝玉却没理她,更没有放人。 他抱着尤三姐来到屋里的床榻之前,不轻不重的将尤三姐扔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这个时候的尤三姐才真的有点慌了。 贾宝玉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回头,看着外面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美人,转身朝着她走去。 以同样的方式将她抱进了里间,搁在了床上。 如此一来,宽大的雕花梨花木大床之上,便有了两个人儿。她们面红耳赤,有些惴惴不安的拉手在一起。 贾宝玉站在她们面前不发一言。 不说之前这二女曾勾引过他,便是今晚这么晚了她们还盛装出来陪他吃酒,不管是尤氏叫的她们还是她们自愿的,都足以说明她们的心意。 所以,他根本无需客气。 正好他今日觉得心情有些烦闷,或许,这对尤物,可以替他排解忧愁。 甲胄从他身上落下,碰到冰冷光洁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声音,这些声音,令两个少女,无限的紧张起来。 …… 第440章 初揭秘 京城的某处民宅院内,竺兰对月饮酒,苍冷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倒颇有几分洒脱与豪意。 他一口一口的饮着,一张已显苍老却仍有几分俊儒之意的脸上,满是寂寥,眼中,也有着无限的追忆。 此情此景,任是谁也不能把这样一个人与出家的和尚联系在一起。 但是,他确实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出家了二三十年的和尚。 不过他这个和尚与别人不同,别的和尚在寺庙修行,而他,大多数修行时间,竟然是在王府、在皇宫。 他见惯了争权夺利,也见惯了皇室的阴谋诡谲,甚至,他还是其中的参与者、谋划者。到如今,他终于也成了争斗的牺牲品,被人毫不犹豫的踢出了权利的中心,连这座他曾经以为可以征服的城池都只能偷偷摸摸的进来。 忽闻院外一阵细微的声响,他嘴角一动,淡淡道:“竺兰恭候多时,请殿下入内一叙。” 一阵沉默,随即,破落的后院们被“嘎吱”推开,两道身影走进了小院。 竺兰看见那为首的俊雅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关切之色,却立马低下头,饮酒。 只有饮酒,才能麻痹神经,才能让他有勇气面对面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心中对其无限自豪,而对方却视他为仇寇的青年。 二皇子沉稳的走进小院,先是看了一眼周遭。对于静谧得没有多余一人的小院,心中略感惊疑。 此人,难道真的是只身前来见他?他怎么敢…… “如今你这丧家之犬,还敢来见本王?” 二皇子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声音冷冷道。 丧家之犬…… 竺兰抬起头,看向二皇子的眼神是那样的幽深。不过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道:“既然殿下愿意这个时候冒险来见贫僧,那就说明,殿下关心竺兰知道的一些事。 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浪费时间逞口舌之快。” 二皇子面色一变,心跳都略有些加快了,不过他还是作沉声问道:“你说你知道苏玉成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把你知道的告诉本王,本王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竺兰笑了笑,忽然道:“既然主动找殿下,自然是要告诉殿下的,不过,不知道殿下可能赏光,与贫僧对饮两杯?” 他举杯相邀。 二皇子朝着桌上看去,不大的一张石桌,一壶酒,两只酒杯,其中一只,在竺兰手上,另一只,在竺兰对面安静的摆放着。 “王爷,小心有诈……”二皇子身边的陆先生提示道。 二皇子盯着竺兰,对方只是诚恳的看着他,且,他居然看见了一丝期待。 没说什么,他往前走了过去。 周围都是他的人手,他并没有太担心的地方。 “请。” 竺兰给二皇子斟了一杯酒,举杯相邀。 见二皇子不动,他便笑道:“若不然,贫僧与殿下换一杯如何?” 冷哼一声,二皇子端起酒杯,耳尖微微一嗅—— 好酒,似乎是上等青雕酒。 并未多有动作,他直接一饮而尽,而后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时间有限。” 竺兰笑面以对,默默喝了酒,然后终于开口道:“殿下可是疑惑,为何那苏玉成临死前,会那样诅咒当今皇帝陛下?” “刁奴将死,恶语谤主罢了。” “呵呵,”没理会二皇子无意义的话,竺兰继续道:“那是因为,他说的是真的,当今皇帝陛下,确实已经绝后。” 一语既出,二皇子感觉心跳瞬间一止。 连他旁边的,始终笼罩在褐袍下的陆先生,身形也是一动。 二皇子死死的盯着竺兰,理智告诉他应该反驳竺兰,但是他却没有。他只是盯着竺兰的眼睛,等他说下去。 竺兰看二皇子沉得住气,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而后悠然道:“其实,在今日之前,贫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殿下的,因为那对殿下太不公平。但是事到如今,大皇子身死,贫僧却不得不告诉殿下,若不然,殿下一直蒙在鼓中,迟早定为那暴君所害……” “说下去……本王想要听到的是切实的证据,而不是你在这里危言耸听,进行无谓的挑拨。”二皇子咬紧牙齿,沉声道。 二皇子冷冷的话,让竺兰认识到了他在二皇子心中的印象。他低下头,认真道:“当今陛下,早年因为意外,下身受创,致不能人道。然而为谋帝位,他秘而不宣,并杀死了所有知情者。 所以,除了早年所出的大皇子一人,其他所有皇子公主,皆非他的子嗣。所以,苏玉成所说,当今皇帝,已经绝后,此乃事实,并非谤主之语!” “你撒谎!!” 二皇子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道。 竺兰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殿下何必自欺欺人,若非殿下心中亦存了疑虑,又何以竺兰轻轻一语,殿下便甘冒被皇帝猜忌的危险来见贫僧? 而贫僧,若非为了殿下,又何用冒死进城,将此番真象告知殿下? 贫僧,实无诓骗殿下的理由。” 二皇子以吃人的眼神看向竺兰,任是谁,突然被人告知自己叫了近二十年的爹不是自己的亲爹,都会狂躁欲疯的。何况,还是在皇家,一步错,他就从尊贵的天潢贵胄,变成了低贱的野种! 高傲如他,如何能接受这番话? 此时此刻,他真想一剑杀了面前这个他看起来越发厌恶愤恨的人。 陆先生见二皇子不说话,他忽然问道:“你说陛下不能人道,是多少年的事,又是什么意外?既然所有知情者都被陛下处置了,你又如何知道?” 二皇子也回转了眼神。 竺兰目露追忆之色,“具体是哪一年我也记不清的,好像是永历三十七年,又好像是永历三十八年,那一年,英明神武的太上皇征西,打的西海沿子诸多番邦俯首帖耳,纷纷称臣纳贡,那一年,是太上皇龙威鼎盛的时候。 可是,再无敌的太上皇,也终究难逃帝王的宿命,萧墙之祸,就在那盛世繁华之下,再一次爆发。 不过这一次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是太上皇仅剩下的儿子中,两个最优秀的暗中争斗…… 最终是当今陛下赢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其实当今陛下早就输了一次了。那一次,三殿下以为他放他一命是念在兄弟之情,实际上,他们兄弟之间又怎么可能还有兄弟之情? 可笑的三殿下,竟然不知道他对四殿下造成了何等样的屈辱,还以为当今陛下是真的愿意退出皇位之争?可惜,直到他死,他都不知道,为何他的四弟,会那么的恨他,呵呵……” 竺兰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抹嘲讽,也不知道是对他口中的三殿下,还是对当今皇帝的。 陆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幽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当今皇帝不能人道,是当年的三皇子,义忠亲王殿下造成的?所以,当今皇帝才那么恨,直到他死了都还不放过义忠王府的妻小、故旧?!” 竺兰点点头,忽然看了陆先生一眼。可惜陆先生穿着褐袍,背对着月光,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你为什么要告诉本王这些,还有,假若你真的知道这些,为什么父皇还会把你放在他的身边……还有,若是本王的……陛下,若是他早在永历三十七八年就……那么本王,究竟是谁的儿子?” 二皇子死死的盯着竺兰。 竺兰偏头,“陛下之所以留着贫僧,是因为贫僧乃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是替他扫平一切障碍的利刃…… 至于你的身世,若是贫僧讲,你是贫僧的儿子,殿下可信么?” “你找死!” 二皇子猛然抽出腰间佩剑,搁在竺兰的肩头。 竺兰嘿嘿一笑,也不躲避,“殿下恕罪,方才不过是贫僧开的一个玩笑,殿下的身世,恕贫僧暂时不能相告。” “总之,殿下记住一点就是。以当今陛下的心性,若是大皇子在的话,陛下或可留殿下一命,但是大皇子一死,陛下绝无饶过殿下之理。 该如何做,请殿下早做打算。” 二皇子颓然收剑。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本来,他想着,就算皇帝怀疑他,只要安分低调行事,总有一天真像会水落石出,还他清白。可是猛然有人告诉他,清白根本不重要,大皇子一死,他就必死无疑…… 他不怀疑这一点,只要竺兰前面说的话是真的,只要他不是景泰帝的儿子,这种情况下,景泰帝确实没有留他一命的道理。 默默的消失,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好可笑的答案。 但是他知道,或许这就是真像,因为这个答案,能够印证之前在他身上所有发生的一切。 “你还是没有回答殿下,你为什么要冒死主动告诉殿下这些!”陆先生冷然道。 “若是我说,殿下的亲生父母是贫僧的故人,她临死之前,托付贫僧,让贫僧保护殿下,不知道殿下可能相信?” 竺兰莫名伤感道。 二皇子只是冷漠以待。 “我就知道殿下不会信,呵呵无妨,其实贫僧告诉殿下这一切,是想和殿下合作。 贫僧心中有恨。 贫僧对当今陛下效忠了三十多年,还为了他甘愿落发为僧,为他杀人无数,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贫僧和手下的兄弟们被他下令绞杀…… 如今殿下和贫僧一样,走投无路,不如与贫僧合作,杀死暴君,贫僧愿助殿下君临天下!” 竺兰不顾肩上的利剑,起身拜道。 震惊,某作者又鸽了…… 如题,我代表那位某作者向大家请罪,明天,明天一定更。。。。(全球经济下行,作者君也进入了低产期,嗯,就是酱紫的。) 《红楼大贵族》震惊,某作者又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1章 真香 贾宝玉的伯爵府,尤氏换了有一身衣裳回来,见她让在门口问守门的炒豆几个小丫鬟扒在窗户上往里瞧,便喝责了一句。 几个丫鬟立时全部转身站好。 “二爷吃过了?” 尤氏问炒豆道。 炒豆回道:“没,没呢……” 尤氏见她们面色有异,心生好奇,便也低头从窗外往里瞧了瞧。 却瞧不见什么。 府里用来糊窗户的都是上等的罗纱,并不似民间那种便宜,风都能吹破的纸。 所以,只能看见屋里灯火蒙蒙,并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 炒豆道:“奶奶,宝二爷和二姨奶奶、三姨奶奶她们好像不在屋里了……” 尤氏把脸贴在纱窗上仔细一瞧,果然屋里桌子边没看见人影。 她心中似想到了什么,让丫鬟们留在外面,自己往屋里走。 一会之后,她重新走了出来,面对目光询问的丫鬟,她脸上没有一点异色。 “宝二爷今晚兴致好,你们不许进去打搅。银碟,你再去让厨房弄一尾清蒸鲤鱼,宝二爷爱吃。” “是。”银碟没有二话,带着两个人去了。 剩下还有两个丫鬟,尤氏便对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守着了。” 两丫鬟便也下去。 等到整个外走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尤氏一张白皙富贵的脸才猛然泛起红霞。 方才她进屋,隔着那屏风,就听见里面里面那令人有些面红耳赤的声音。 她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奇心还是使得她大着胆子伸出头看了一眼。 满地的花红柳绿的衣裳。 然后她只瞄了一眼榻上,便连忙缩回了头。 天啊,他居然让二姐和三姐跪在一起! 面上一阵火烧,她赶忙退出了房间。 随即镇定了心情,是的,虽然贾宝玉此举有些荒唐,但是比起以前的贾珍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男儿家嘛,都是这样的。 至少,看样子她的妹妹们都是甘愿的。 想到里面之人是她的妹妹这一点,又让她心中十分异样起来。 若是,换做她……只这么一想,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面对着苍月,深深的吸了几个口气,尤氏才将胸中污浊驱散。 而后开始思考这件事对她的影响。 很显然,她的目的达成了。成功的将两个妹子送了出去,以她两个妹妹的姿色,贾宝玉收了这份礼,她倒也能心安理得的待在这伯爵府里管家了。 不好的地方便是,此事若是传开,怕是对她们尤家的声誉不大好…… 不好就不好吧,都这样了,还要什么名声。 虽然如此,但是在不知道贾宝玉的打算之前,她还是觉得要把这件事尽可能的瞒着。 所以,她才安排银碟去弄什么清蒸鲤鱼,那玩意儿,耗时。这样一来,哪怕二尤在这院里待的久一点,多少也能说得通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氏站在外面觉得夜风有些凉,便进屋坐着。 终于看见贾宝玉走了出来,她迎上前,道:“二叔辛苦了……” 贾宝玉闻言嘴角抽抽,随即一本正色的道:“二姐三姐喝醉了,劳烦大嫂子送她们回去,有劳了。” “应该的,二叔这就要走?要不派人送送二叔……” 贾宝玉拒绝了尤氏的好意,摆摆手大步走出了宁安堂正院。 尤氏追了两步,见贾宝玉实在走得快,也就罢了,转身往里屋走。 “你们两个待在这里。” 制止了两个要跟着她进去的贴身丫鬟,尤氏自己掀开布帘,走过纱橱,再绕过一道屏风。 没有看一眼那只剩下残羹冷炙的桌子,而是直接往后方而去。 木格子架后,是主人卧室内真正用来睡觉的区域。 可是,此时小房间内,气息实在有些绮丽。 尤二姐缩在床边,正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的套着。 在她身后,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安静的侧卧在床帐之内。 尤二姐看见尤氏进屋,显然被吓了一下,神色立马不自然起来。不过还是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喏喏道:“姐、姐姐……” 只是两个字,就已经低了头。 尤氏只是看着她,见她衣裳还未完整,但是就这样,更能将其青春活力、丰腴动人魅力皮相表露出来。 尤氏心中不由暗自与自己对比,然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若是十年前,自己肯定能比得上,现在,应该是不敢和她比的。 自知之明,是她最大的有点,也是她这么多年在贾府生存的基本能力。 “三妹妹怎么样了?” 尤氏主动捡起尤二姐的外衣,给她温柔的罩在身上,避开令人尴尬的话题,直接问起尤三姐。 她的态度给了尤二姐一些暖意,尤二姐回道:“她只是累了,刚才,刚才……” 刚才她自不量力挑衅某人来着。 可惜,这种话令本来就嘴笨的尤二姐实在说不出来。 尤氏却是立马明白,心中的纳罕之色再次闪过。 方才等在外面,她还在想,可是贾宝玉在里面和她们说悄悄话来着,如今看来,情况,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没敢往深处想,她上前查看了一下尤三姐的状态,确定只是睡着了才罢。 然后,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床面上。上面,一片星星点点的痕迹,还有些鲜红的。 她立马眉头一皱,责备尤二姐道:“怎么不知道拿白布垫一下?” 床单打湿弄脏都是小事,那些红色,可都是女人家清白的证明。 她作为她们的姐姐,自然要替她们想到这些。 日后,若是要在府里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这东西,可是最大底气之一。 尤二姐脸更红了,“他,宝二爷不由分说……” 实际上,她们当时只顾紧张给忘了。 贾宝玉作为男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尤氏白了她一眼,岂能猜不到一些关节,她道:“罢了,把它们裁剪下来,回去拿熨斗熨干了保存起来,这对你们来说可是大事,不能有一点马虎。” 尤二姐只得连连点头。虽然怀疑那样会不会有些脏,但既然是尤氏说的,想来别人都是这样的,也不敢马虎。 她立马要去找剪刀,尤氏道:“先把她弄起来,再累也得回去再睡。” 于是两人合力把尤三姐弄醒。 尤三姐睁开朦胧的眼睛,看见一脸“阴测测”的尤氏,比她姐姐之前的反应要激烈多了,立马抓起被子,缩到墙角。 其间,许是扯动了伤处,令她发出“呲”的一声。 羞的她埋头不敢见人。 尤氏心知她是羞于见她。 起初她对尤二姐两个作出攀高枝的倡议之时,这个小妮子可是嗤之以鼻的。说的那些话,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只是没与她计较。 如今好了,她自己主动献身了。 真香~ 第442章 虽死无憾 仍旧在那间民舍之内,二皇子冷冷道:“合作,你一个反贼,有何资格与本王合作?” “贫僧追随了当今陛下三十年。” 简简单单的话,令二皇子眼睛一眯。 三十年,那么他所知道的,远比他本身有价值多了…… 二皇子缓缓收回了利剑,看着竺兰的眼睛,猛然把剑插回可剑鞘,冷声道:“本王暂时不杀你,不是因为本王信了你那些荒谬之语。 本王若要做什么,根本不用与你合作。 本王只有一个问题……” “殿下请问。”竺兰坦然道。今日既到此,他就没想过要瞒着什么,因为没什么必要隐瞒了。 “当初礼部侍郎钱钊一门灭门之事,可是你做的?” 竺兰确定道:“是。” 二皇子拳头捏紧,死死的瞪着竺兰。 当初他和贾宝玉说的是真的,钱钊在他心中,确是恩师。 终究他松开了手,幽幽道:“陛下的命令?” 显而易见的事,他还是问了一句。 谁知竺兰竟沉默了一下,“不是。” “那是谁?!”二皇子神色张扬起来。 若是别人,他定要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竺兰似乎没看见二皇子眼中的恨意,他淡淡道:“当初陛下叫我杀钱钊,却并没有说要灭他满门,那是贫僧的意思……” 嘭! 二皇子锦绣的拳头砸在石桌之上。 “为、什、么!!” 冰冷且充斥着狂怒的声音,令竺兰心头一震。 他放低眼眸,怔怔的看着二皇子:“二殿下真的想知道?” “说!”二皇子的眼中,已经有了疯狂之色,只是强忍着。 竺兰淡淡一笑,道:“既然殿下定要知道,那贫僧便告诉殿下。” “贫僧已经说过,当今陛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也是他早就确定的皇位继承人!在这一点上,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 大皇子虽然无德无形,但是当时并未犯过致命的错,而当今陛下自持年盛,将来可以为他铺平道路,至不济,等到大皇子诞下龙孙,也可以继承这万里河山! 但是那一日,大皇子勒索皇商薛家白银十万两,何等鄙薄,何等肆意妄为。他那一举,足以将其自绝于天下士林,终其一生,或许都不能再得到士族的支持。 若是此事当真被二品大员,掌管天下礼教的礼部上奏朝廷,引起天下不满,那样殿下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二皇子听着,心中自然也就开始盘算。若是那样,大皇子肯定难逃罪责,说不定连王位都不一定能保住,因为有太上皇在上。 太上皇一生背负圣君之名,圣君二字已经成了太上皇的代名词。太上皇用了一生去维护这个名声,到了晚年,更是不可能让任何人去触碰这一点。 所以,一个不肖的,可有可无的皇孙,太上皇是不会为他破例的,甚至不介意拿大皇子祭奠名声。 当今陛下包庇不了。 所以,忽然二皇子便心生一股寒意。 若是自己当真不是景泰帝亲生的皇子,那么,或许,那件事就有可能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想自己以前的那些行为,二皇子恍然觉得,景泰帝能留他到今日,真的是忍耐力惊人了。 许是看出二皇子的心思,竺兰淡淡道:“殿下倒不用后怕,殿下虽然在朝野声势浩大,但是至始至终,在军中没有一点根基。还没有触到陛下的底线。” 二皇子看着他,幽幽道:“为何要害他一门。” 竺兰冷笑一声:“为什么要灭他一门?个中原因,到了如今,殿下难道还猜不到?” 二皇子沉默了。 他确实明白了竺兰要说的意思。 竺兰杀钱钊一家,是为今日做准备。 从古至今,以帝王派刺客暗杀大臣家小的帝王,何人得过善终? 也就是说,当日,竺兰便已生不臣之心。 只要竺兰不死,待时机成熟,将此事公布天下,或许,就能成为对付景泰帝的一记杀招。 何其简单的道理。 可是—— “若是本王记得不错,从陛下登基以来,你便以皇家宫廷禅师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皇宫。 你应当知道,钱钊于本王有恩。 你如今当着本王的面说这些,真的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二皇子的情绪已经控制好了,他平静的问道。 “贫僧相信殿下不会。 贫僧从小看着殿下长大,知道殿下是一个能成事的人。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钱钊本来就该死了,若是能让他的死带来更大的价值,何乐而不为呢? 贫僧作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灭人一门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钱钊之事,也是顺理成章而已,连他自己都没有多说什么。 他本来就是一个独夫,贫僧也不过是顺势给他添些新柴罢了,诃诃~ 当然,若是殿下执意要杀贫僧为钱家一门报仇倒也不是不可,不过,用不着殿下动手,只要殿下一句话,贫僧可以立刻自刎在此。 顺道,殿下还可以把贫僧的尸首送至御前,说不定,陛下就能相信殿下至今还不知道真相。” 竺兰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这是他的自然表情,可惜他从来不知道,也不知道,正是基于这些,让从小便心怀正义的二皇子,一直想要为国锄奸。 忽然有一人来到陆先生身边耳语几句,而后陆先生低声与二皇子道:“殿下,有锦衣军的人找过来了,请殿下速离。” 二皇子却看着竺兰,最后问道:“你说的这些,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知道?” “除了贫僧之外,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大明宫的戴权了。不过,原本贫僧以为苏玉成也是不知道的,没想到他还是察觉了,至于天地下有多少苏玉成这样的人,贫僧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殿下若是要查证的话,还是可以的。不过,贫僧还是要劝殿下最好小心行事,不要让陛下知道,否则……” 竺兰发出一阵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声。 二皇子没理会,只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竺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竟有一种说不清的落寞之意,忽然心生一丝怜意,因脱口道:“钱钊尚有一幼孙活着,被我养在城外的农庄。” 二皇子脚下一步没停,很快就走到了院外。不过,终究还是有一道淡淡的声音传进来:“三日后,将他送到京师养生堂。” 周围,很快平静,隐约可以听到很多细微的脚步声远去。 那些,都是二皇子带来的人,他们之前都躲在暗处。这一点,对于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竺兰来说,自然不会陌生。 他忽然想起一件他本来准备要和二皇子说的事…… 罢了,那件事就让他帮他查证。他现在心情应该很不好,没必要再多添事端了,容他自己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做什么。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输,则他们一干人全部死,务须多言。 赢,则可谋了这元玄天下! 世界很公平。 他把一切都考虑过了,他们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他们的机会,就在当今皇帝的性格上。 景泰帝,太重颜面了。所以,就算他怀疑今日的刺杀是他和二皇子合谋的,他也不会立刻对二皇子动手。 说起来,那苏玉成倒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忙。 为他们,争取了一定的时间,景泰帝遮掩悠悠众口的时间。 想到这里,竺兰面色又不禁一沉。他也没想到,在这京城,居然还有一方人马想要取皇帝性命! 是的,今日刺杀的事,并不是他策划的。 他手下的组织受了重创,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而且,他知道景泰帝防备着他。 况且,就算他要行动,也绝对不会在景泰帝死之前动大皇子! 他不敢。 但是有人帮他做了决定。 所以,他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冒险将真相告知二皇子。因为他怕二皇子一直蒙在鼓励,哪一天就被景泰帝莫名其妙的做掉了。 这样倒也好,虽然二皇子陷入死局当中,但是,至少他是清醒的,且只要能撕开这道天堑,后面便是一条星光大道! 这是隐藏在他心中十多年的野心,他一直很努力的压制,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主子看出来半点。 现在不用了,一时间,心中真有种轻松至极的感觉。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他还是没能亲口的、笃定的说出,他便是二皇子生父的真相。 但是他不后悔,他知道,以二皇子的聪慧,多少肯定能猜到一点。 他欣赏二皇子对自己身世不追问、不承认的做法,那是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意识,也算是给他身上那一份高贵的血统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是么,二皇子虽然至始至终对他都很不客气,但是,终究没有像刚见面之时那样,叫他“丧家之犬”了。 仅此一点,便让他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够为二皇子创造一分能够打破这命运的机会,他都会全力以赴。 虽死,无憾。 第443章 日常 第二日,靖远伯爵府内,贾宝玉从地上起身,看着一脸菊花笑的熙园老太监,忽然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冯祥被弄得一愣,纳闷道:“伯爵爷笑什么?” 贾宝玉笑着勾上了老太监肩膀,“没什么,就是看冯总管这么和善可亲,忍不住想要和总管亲近亲近,以后在下要是到了熙园,还需要老总管多多关照呀。” 冯祥立马弯着腰,连连道:“不敢不敢,老奴可当不起。” “当得起,当得起……那个,太上皇为什么要传下这样的口谕呀?” 贾宝玉笑着,似漫不经心的问。 冯祥老脸顿时一正,很官方的道:“口谕里不是说了嘛,河间王忠直体国,于国有功,太上皇怜其无子,特意选靖远伯为义子,一来可以在河间王出京之后替河间王打理王府,二来以后可以为河间王养老送终……” 贾宝玉才不信,上次河间王自己说的可是为云霓找一个堂兄。眼见自己不甩他,就去找太上皇,还换了套说辞…… “那为什么是我呢,据在下所知,皇室未成年的王子、世子可是有很多的。” “那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以老奴看来,肯定是太上皇太喜欢伯爵爷了,加上河间王又向来是皇室中太上皇最喜欢的王爷,太上皇乐于玉成此事,也是有的。” 贾宝玉就看着他。 冯祥眼睛一缩,很利索的转移了话题,道:“既然太上皇的口谕已经传到,老奴就先行告辞了。哦对了,太上皇还说了,叫你不用去熙园谢什么恩了,早点去河间王府认了亲,以后好好孝顺河间王才是,别人的孝子,就不用当了。” 冯祥笑眯眯的说着。 贾宝玉立马反应过来太上皇所指何事,就要再留着冯祥唠唠嗑,可惜这老货跑的很快,没几下就带着人跑了。 贾宝玉只送出大厅,见冯祥实在跑得快,也懒得追,使了个眼色,管家便代为相送了。 尤氏走上来,面色很是诧异:“二叔要去给那王爷当义子?” 贾宝玉摊摊手:“方才太上皇的口谕大嫂子也听见了,我有的拒绝么?” 谁知尤氏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立马笑起来:“那倒是要恭喜二叔了,以后二叔可就是王子了,咯咯咯。” 贾宝玉瞅了她一眼,倒也笑了笑。 也好,至少不用给大皇子当守孝子了。一想起守孝子这件事,贾宝玉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还是太上皇好呀。 又见尤氏眼冒星星,有些没好气道:“大嫂子这么高兴作甚?” “呵呵,妾身在想,那王爷不是没子嗣么,二叔当了那王爷的义子,以后那王府的产业不都是二叔的了,那可是一座王府呀,妾身这是为二叔高兴呢。” “人家哪里是没有子嗣,只是没有儿子,人家的女儿那可是皇室的掌上明珠,在熙园都是第三号人物!” 尤氏满不在乎的道:“郡主再尊贵,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最多多陪送一些嫁妆就是了……” 贾宝玉无言以对。 这算什么,还没认义父,就开始盘算人家的家产了?放在里,就是典型的无耻之徒。 不过呢,贾宝玉倒也理解尤氏。 这些女人嘛,眼里大概也只能看见这些东西了。 不与她多讨论这个,贾宝玉转头问道:“二姐和三姐她们还好吧?” 尤氏闻言,眼睛顿时眯起来,宛若两瓣桃花。 她低声笑道:“多谢二叔关心,她们两个还好,就是三姐身子略有些不适,呵呵,二叔与其问我,不如自己去看看好了……” 面对满面戏谑的尤氏,贾宝玉内心暗咳了一声。 昨晚,实在是放肆了一点…… “既然她们没事,那我改日再去看她们,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这边就劳烦大嫂子收拾一下。” “二叔客气了……” 告别尤氏,贾宝玉先回去怡红院。 今儿天刚亮冯祥就找上门来了,以致于他还没有用早饭呢。 从后院池子那边进怡红院,忽然听小厨房里晴雯的声音,随即就见一个丫鬟从里面出来。 贾宝玉便问她:“这大早上的晴雯在里面做什么?” “晴雯姐姐在洗枣呢。” 丫鬟如是说道。 “洗澡?” “是呀,就是洗枣呀。” 丫鬟实在不明白贾宝玉为什么惊讶。 贾宝玉心道,大早上的洗什么澡! “好了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挥走了小丫鬟,贾宝玉佯装走了几步,然后一个闪身折返了回去,从那小门往里面一望。 大失所望。 原来是洗这个枣。 也不怪他想歪,院里的小厨房一般就是用来烧水的,旁边隔间有几个浴桶,那就是丫鬟们用来洗澡的地方…… 正站在厨房灶台边上洗枣的晴雯听见响动,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笑道:“二爷你回来了?扒在那瞧什么呢?” 被发现了,贾宝玉索性大方的走进去。 看见灶台上的水盆里那么多干枣,贾宝玉笑道:“你洗这么多枣做什么用?” “天儿太热了,我和袭人她们说,做些酸枣汤给爷降降暑气,就叫人专门去买的,这里只有一小部分,还有好多放在后院的小仓库里呢。” 看着晴雯一边笑着说话,一边麻利的搓枣,贾宝玉便在她臀上揉了一把,道:“怎么今儿这么勤快起来,也不叫两个小丫鬟帮你?” 晴雯扭了一下屁股,并瞪了贾宝玉一眼,给予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她也不是一直都懒好吧。 或许可以说,她只是精明,不是她的活,她是能推就推了。 但是做酸枣汤这个提议是她提出来的,自然要带头做好。 “皇帝又给你传了什么旨?” 她手上不停,并问了一句。 说来也是奇怪,最开始的时候,圣旨对她们这些丫鬟来说,好遥远神圣的事呀,可是如今,她们再听到什么圣旨,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因为,贾宝玉短短一两年,已经接过了太多的圣旨,连带着她们这些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免疫了。 对于她的问题,贾宝玉只是随意敷衍了。 又见晴雯手脚十分麻利,两三下就将一颗枣子洗的干干净净。 这般模样的晴雯,令他高看了一筹。于是再次拍了她一巴掌,并在她恼火的眼神中,低声笑道:“这是对你的惩罚,从今晚开始,依旧给我进里屋睡觉。” 晴雯立马没了言语。 “不去,怪热的!” 她是答应了给他暖床来着,以前她也是履行了承诺的,可是两日前,香菱的姐姐被贾宝玉调进了屋里服侍。 大家同在一处,她又和秦氏不对付,自然不想落下口实,所以才就没去了。 贾宝玉听她那么一说,倒是也意识到。 六月快到了,天气确实热起来了,而家里又没有冰窖,怯热的姐妹们,倒是要受些罪了。 晴雯见贾宝玉这样,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头占了理,回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贾宝玉见之,立马再是一掌,然后在她不忿,甚至看起来想还手的眼神中,抓起几颗她洗干净的枣子便走了。 一边吃着枣子回屋,居然正碰上探春。 “二哥哥!” 探春一身鲜亮的打扮,看见贾宝玉显得异常高兴,立马小快步上前,就开始打量。 似乎在检查他的身体。 贾宝玉不由遮了一下,不满道:“你瞧什么呢?” 哪怕是他最可爱的妹妹,被她这么打量,他也会不自在的。 探春这才收回目光,又看贾宝玉嘴巴在动,就问:“你吃的什么?” 其实她之所以看贾宝玉,是因为昨天她们担心了一天,可惜等到很晚贾宝玉都没回来,她们只好先睡了。 这不,今儿一早她就打扮好,专程来找贾宝玉。 她担心,要是来迟了,贾宝玉又出门了。 幸好,二哥哥果真好好的,一点没事。 贾宝玉摊开手,“咯,就是这个,你吃一个?” 探春一点也不嫌弃,伸手就拿了一个,小口咬着吃了起来。 “好甜呀。”她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贾宝玉淡淡一笑,又见她身后的翠墨有咽口水的轻微举动,正好手中还剩两颗,就把它们给了侍书和翠墨。 …… “三妹妹吃过早饭了没?” 进了小饭厅,贾宝玉问探春。 探春笑道:“我吃过了来的,二哥哥不用管我……” 贾宝玉微微一笑,拿起她的手,不由分说的让她坐在旁边,并道:“两个人一起吃香甜些,再说,你我兄妹二人,可是少有一起吃早饭呢。” 探春便安静的坐了。 袭人和秦氏端着粥和小菜上桌,闻言袭人笑道:“三姑娘就陪着二爷吧,往常他常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便是哪个丫头子在身边,他还经常叫坐下一起吃饭呢。 我们都说这不合规矩,他却说,这屋里,他的话就是规矩,丫头子们也只得小心翼翼陪着了。” 探春闻言,只是看了贾宝玉一眼,低声说了一句:“都说二哥哥对屋里的丫鬟们亲和,看来是一点没错了。” 在探春眼里,非长辈特意赐恩,丫鬟是不能和主子同桌的。 恩多则轻。 这种道理很简单。 不过她却无意去纠正贾宝玉的行事方式。二哥哥做事自有他的谋算,她做妹妹的,难道还去教哥哥怎么做事不成? 贾宝玉自然知道探春的个性,如她一般,贾宝玉也无意去纠正探春的观念,让她讲什么平等、民主之类的作风。 探春之美,在于心中那股正气和担当。她始终以国公府的小姐自尊的,这是她的处世之道。 真要太随和了,说不定就镇不住那些刁奴了。 这一点,与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随和,因为他本身的“威”已经足够多,不用故意去维护。相反,适当的放低些身段,反而能平易近人一些,让自己和周围的人相处起来更舒心一点。 不然,一眼望去全是唯唯诺诺的,什么意思。 终究探春只是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点点菜沫尝了尝,算是陪着贾宝玉吃饭。一日三餐,餐餐定量,这是养生之道,探春非好吃之人,轻易不会破例。 贾宝玉也不强求,有个漂亮的妹妹坐在旁边,就是看着她吃东西,也感觉更香了。 一时袭人等也问起贾宝玉大早上被叫出去是发生了何时,这就吸引了探春的关注。 “二哥哥又接到圣旨了?” “并非圣旨,只是太上皇传了口谕,让我认河间王爷为义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诧异。 探春尤甚,她立马追问:“河间王爷,哪位?怎么二哥哥要认他做义父?” 贾宝玉不由笑笑,摸了一下探春的头发,笑道:“看你紧张的,难道还怕我这个哥哥跑了不成?” 探春脸上一红,也知道自己情急了,遂暗吸一口气,然后用比较平常的语调复问了一遍。 贾宝玉也就耐心的解释了。 “云霓郡主,就是送二哥哥三只小老虎那个十分可爱的小郡主?” “正是。” 了解了前后因果的探春显得有点点沉默。 贾宝玉有些纳罕:“怎么三妹妹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应该呀,尤氏听说这件事,可是很高兴的,还恭喜他来着。 探春摇摇头,抬起眼眸,看着贾宝玉,轻声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只是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二哥哥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最近我们开了两次诗社,二哥哥都没有参加。” 看着认真的探春,贾宝玉微怔,然后展颜一笑,伸出宽厚的手掌抚了抚探春的小脸,笑道:“不管如何,你永远是二哥哥最疼爱的妹妹,我不会离你越来越远的。” …… 与探春一起吃过了早饭,黛玉等人也陆续到了怡红院。 当听闻贾宝玉要认外面的王爷为义父,黛玉道:“只怕舅舅知道了,会不高兴呢。” 宝钗也道:“颦丫头说的是,这件事,你还需要好好与姨妈她们说说。” 对于她二人的话,贾宝玉自然是赞同的。 贾政就不说了,贾宝玉认义父,首当其冲影响的就是他。毕竟这个时代,亲爹没死,再额外认个义父的情况是很少的。 贾政又是那样迂腐的人,只怕心中会很不开森。 不过不开心又能怎么办呢,太上皇的意思呀。 正好这个时候贾母屋里的大丫鬟过来传贾宝玉,于是他们一伙人便相约一起出了园子,来到荣庆堂。 第444章 陈氏 贾宝玉等人来到荣庆堂,发现时辰虽然早,这边却已经喧闹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王熙凤从贾母屋里出来,贾宝玉便问她。 王熙凤却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回道:“没什么,就是史家姑太太来了,一早上就跑到老太太屋里,现在还在哭呢。” 哭? 众人很敏锐的抓住这个字眼。 “嗐,也是史家自己运气不好,刚好摊上事了,具体的怎么我也不知道。对了,这件事不是你应该最清楚么,你进去听听就知道了。” 王熙凤似乎无意多说什么,摇摇头就走了。 于是贾宝玉等人进屋。 来到正堂,果然听见里面有一个妇人的泣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诉着苦。 走进屋,才发现王夫人也在,不过她和贾母一样,都是安静的,听着那妇人哭诉,而不发一言。 贾母本来面色不怎么好,一看见贾宝玉进来,立马打起三分精神,招呼贾宝玉上前。 贾宝玉知道贾母昨日肯定很担心他,所以之前就算贾母不派人来叫他,他也会过来请安的。 应承了贾母的关心之后,贾宝玉才看向旁边的小丫头,道:“云妹妹也来了呀。” 正是湘云,小丫头回去了几天,感觉都忧郁了不少。 面对贾宝玉的关心,她也只是勉强一笑。 贾宝玉便明白了什么,打眼看向了那妇人。 妇人是保龄侯史鼐的夫人,陈氏。此人以前贾宝玉也见过,不过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大概是因为她对湘云不大好的原因。 陈氏在贾宝玉等人进堂之后就暂时住了口,此时见贾宝玉看她,更是立马有些激动起来:“宝哥儿呀,你要救救你表兄呀,他被你们禁军的人抓走了,到现在还没有放回来,还不知道他这会儿在牢里过的怎么样,吃没吃苦呢……” 一开口,就是令人生厌的哭腔。 贾宝玉心下顿生反感,不过凭着两家的关系,以及良好的素养,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不知道叔母所言具体是何事,禁军向来只听从皇帝命令,怎么会抓了表兄呢?” 一听这话,陈氏立马激动起来:“我也不知道那小畜生在外面造了什么孽,昨儿大晚上的有一伙禁军的人马上门,说是大皇子遇刺,要带你表兄去询问情况,天啊,那大皇子遇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表叔自然不允,谁知那些禁军十分蛮横无理,竟然还敢动手打人,最后活生生把你表兄带走了……” 贾宝玉自动过滤了陈氏的哭声。 实际上从她说到禁军开始,贾宝玉就猜到了 昨日禁军确实抓了不少人,包括很多达官子弟。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他手下的人抓的。 不过,他并不知道史家也牵扯进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贾母,她老人家面上一片无奈之色,显然也很烦躁。 谁说不是呢,大早上人还没睡醒,就被史家这瓜媳妇找上门来,一阵哭天抢地,她心情能好才怪。 “叫你过来,正是为了你表叔家的事,正好你在禁军当值,若是方便,你就帮忙打听一下,问问史家哥儿到底犯了什么事,有没有危险,也好让你表叔母安心。” 贾母如此道。 “龙儿他年纪那么小,能犯什么事,还不就是因为他曾经去过大皇子府上,这就是罪过了?那些人抓不到刺杀大皇子的真凶,就这么四处乱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陈氏十分气愤。 贾宝玉内心冷笑。天理?皇帝的儿子死了,你还要他给你讲理? 史家已经算是好的了,只要最后查清没有关联,多半能够无事。 那些没有根基的,曾经在大皇子身边奉承的那些人,好多都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谁给他们说理? “老太太放心,只要史家表兄与那些刺客没有牵扯,就没事的,等到这段时间风声过后,肯定能放回来。” 贾宝玉只能如此道。 贾母立马有些惊疑:“昨儿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你都耽搁到后半夜才回府?” “确实是很不好的事,不过老太太放心,和咱们家没有干系。” 贾宝玉自然不会把大明宫里发生的事告诉贾母。贾母一向胆小,说那些怕吓着她。 果然贾母立马松口气,然后又道:“那你表叔母家的事,你看着办吧,能帮就帮一把。” 贾宝玉点点头,对陈氏道:“叔母放心,表兄的为人我也是知道了,他肯定和那些反贼没干系,叔母只管安心在家等着,估计用不了太久,人就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史家不管怎么说,都是侯府。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应该株连不到史家。 “怎么安心的了,龙儿他才十七呀,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他怎么受得了那牢狱之苦……” 陈氏又开始哭了。 贾宝玉也终于知道贾母等人的感受了。 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正待再说点什么,陈氏忽道:“宝哥儿,你不是禁军都虞侯吗,你能不能想个法儿,把你表兄放出来……只要你能把你表兄救出来,你要多少银子,叔母我都可以给你,真的,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贾宝玉面色终于一沉,道:“叔母以为那禁军铁牢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禁军铁牢救人不容易,但是我也没叫你劫狱呀,你是堂堂都虞侯,从三品的禁军将军,要把你表兄从里面带出来也不能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负责处置这件事的,就是大明宫的戴总管,他和我们几家都有交情,只要你和他说一声,他还能不依?” 贾宝玉笑了,“既然如此,那叔母为什么不去找戴总管,直接让他放人呢?” 抓人的是禁军,但是审讯的事,确实是戴权负责。 陈氏神色一窒,哭道:“你以为我不想啊,你表叔昨晚就要去求人,可惜,人家连皇城的门都不让进,说是全城搜索反贼,天啊,龙儿怎么成了反贼了……” 陈氏哭着,又看了众人一眼,继续道:“罢了罢了,我也算是知道了,世态炎凉,平时大家你亲我亲的,一旦有了事,都不肯帮忙,连他亲叔叔家都是这样,别人更不用说了……” 众人静静地看着她唱戏。 贾母面上就不好看了,这可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 因呵斥道:“陈氏,你要撒泼往别处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贾母生气,威势还是有的。陈氏立马不敢胡搅蛮缠了,眼泪巴巴的道:“姑母,不是我撒泼,实在是从昨晚到现在,侄媳一刻都没能安宁过,求了好几处了,都没人愿意帮我,要是连姑母也不肯帮忙,我的龙儿可怎么办呀。” 贾母显然也是气得很:“他昨晚才被抓走,你就求了几处了,有你这么大半夜四处求人的吗?” 再急的事,你大半夜的敲门,谁能给你好脸色? 况且,明眼人都知道,这种事急也没用。 不过,到底是史家的晚辈,贾母也不可能完全坐视不理。 又骂了陈氏两句,才对贾宝玉道:“你瞧着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贾宝玉摊摊手:“以孙儿之见,只有等,等到这件事过去,人自然就放了。” “那可不可以把人先接回来,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到家里询问也是一样的啊。”陈氏适时提议。 贾宝玉根本懒得理。 无知愚蠢的人,实在没什么好理论的。 贾母也看出贾宝玉不耐烦了,因沉声道:“你要有这本事,只管去接人,我们这里实在没人帮你接的回来人,你回去吧。” 贾母下了逐客令。 听她叨叨了一早上,她也厌烦了。 陈氏立马做出委屈万分的模样,看着四周的人,就像看一群白眼狼一眼,嘴巴张了张,最后一咬牙,还是站了起来。 “等等。” 陈氏惊喜的转头。 贾宝玉道:“想来叔母近日来也很忙,无暇照顾湘云妹妹,不如把她留在这里,有老太太帮忙看着,也能免去叔母一些后顾之忧。” 陈氏大失所望,看了湘云一眼,随意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说完便带着一票人走了。 一个野丫头,当谁稀罕似的。 若不是看在贾母老太太喜欢湘云的份上,她怎么会把她带来?现在人已经没用了,她自然不会在意湘云留在哪儿。 陈氏一走,荣庆堂的氛围都暖和了好多。 贾母见王夫人送人出去,也就不再在意,反而看着贾宝玉道:“你别瞧不起人家,她要是有你那样的见识,你身上这个官儿,就该她来当了。” 贾宝玉笑了笑,自然明白贾母话中的意思,笑道:“孙儿没有瞧不起,只是嫌她太吵,影响到老祖宗。” 贾母这才点点头,言道:“亲戚之间,都是这样,有事相互帮忙,就算帮不上,也能讨个主意,这才是大家族的生存之道。 所以,不管你喜不喜欢她,她也是长辈,面子上的功夫,你也得做好,说不定哪天,你也有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 贾宝玉拱手道:“孙儿受教了。” 贾母便笑了,道:“也不是教训你,你史家表兄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若是能看顾一点,就帮忙看着点,也算是一份人情。” 贾宝玉再次点点头,无意多言什么,遂看向湘云:“云妹妹,好久不见啊。” 湘云嘴角一抽,抓着贾母的胳膊埋了头。 她是不好意思了,她婶母那番模样,她觉得有些丢脸。 贾母拍拍她的手,让湘云去找黛玉等人玩,然后又问贾宝玉:“你今日不当值?” 贾宝玉摇摇头,“等会要去大皇子府,陛下命孙儿替大皇子操持后事。” “怎么会让你做这样的事?” 贾母一个老妇人,初一听闻,也听出了不合理之处。 贾宝玉却只能笑笑,无法解释。 “算了,你外面的事我也管不着,只是外面这么乱,你在外面自己要小心,不要让我和你们太太担心。” 对于贾母的交代,贾宝玉自然躬身应承,然后顺势提出他和河间王府的事。 贾母自然惊奇。正好这时候王夫人也送客回来,听说此事,大为吃惊,连连追问前因后果。 然而贾宝玉也不是很明白,只能把当初河间王和今日太上皇给出的理由重诉了一遍。 待听闻河间王府只有河间王和云霓郡主二人,贾母等人终于稍安。 然后再三询问之后,觉得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放过这一茬。 主要也是贾宝玉这些年和皇家实在走得近,她们才能这么快就接受。要是换做是贾琏,她们怕是就没有这么容易接受了。 …… 大明宫,景泰帝一夜未睡。 早上起来,近身的侍从们便发现,一夜之间,陛下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苍老了很多。 于是,所有人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出错分毫,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勤政殿内,景泰帝收到了冯祥去靖远伯爵府传太上皇口谕的消息。 没办法,熙园的一举一动本来就受景泰帝关注,更何况还是冯祥亲自出马。 当他得知口谕的内容之后,久久无言。 忽然问身边的戴权:“你觉得,太上皇为何那么重视靖远伯?” 景泰帝觉得奇怪,太上皇荣养了十多年了,等闲都不理会朝中大臣。 但是似乎却对贾宝玉一个后生晚辈,颇为关照。 先是赐婚,后来封爵,如今又让他认河间王为义子…… 每一件事单独看起来都没什么,因为都有理由。比如赐婚是太师所求,赐爵位是因为他被大皇子刺了一剑,河间王因为没有儿子等。 但是综合看起来,却怎么也令人觉得蹊跷。 怎么太上皇如此关注贾宝玉?戴权道:“这个奴才不知,兴许靖远伯行事有章法,又有才气,所以得太上皇看重吧。” 景泰帝却摇摇头,“你这老货有没有觉得,贾宝玉生的和谁有些相像,朕每次看见他,总是会心中觉得不快……” “这,老奴实在没看出来靖远伯和谁相像,还请陛下给个提示。”戴权道。 景泰帝目光深幽,忽然招过戴权,对他低声叮嘱了数句。 戴权面上顿时露出些许奇怪之色,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去,招来一个太监,吩咐道:“你去找锦衣军赵大人,让他去查一下靖远伯小时候的事,越详细越好。” “是。” 太监很快就领命去了。 …… 河间王府,河间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道:“怎么忽然答应了?” 贾宝玉暗自翻了个白眼,也不管河间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规规矩矩的往地上一跪:“承蒙王爷不弃,愿收宝玉为义子,从今以后,宝玉定当侍奉王爷如生父,疼爱云霓如胞妹。” “哈哈哈。”河间王顿时笑了起来,扶起贾宝玉,道:“好好,能有你这样优秀的义子,也是我的福气,想来云霓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今日且罢,等我手中的事松缓一些,我再正式收你入我膝下。” 河间王笑意盈盈。 虽然收义子是太上皇的圣命,但是后来他想着,似乎这样也不错。 他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膝下无子,难免有晚景凄凉之嫌。若是能有一个优秀的义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他隐约知道,太上皇对贾宝玉的关心,似乎异于常人…… 贾宝玉并不知道河间王的心思,他倒也干脆,既然命中注定二人有一段父子缘分,他便欣然接受了。 反正河间王不论身份、年纪还是德行,都有资格当他长辈,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因此,从站起来之后,便很快融入到儿子的角色当中。 从侍从的手中接过茶壶,亲自与河间王倒了茶,然后规规矩矩的奉上。 河间王笑着受了,而后令他坐下,两人难免说起了朝堂上之事,自然而然,也绕不开大皇子之死。 当河间王听闻贾宝玉昨晚在大明宫奏对的情况之时,河间王有些阴郁了。 他道:“当今陛下,守身自律、心智沉稳,只是这些年性子越发孤僻了,犹记得当年,他也是一名谦谦君子,唉……” 一声浅叹,充满了对时间流逝,物是人非的惋惜。 贾宝玉却立马抓住机会,追问皇帝当年的一些事迹,以期从往事中,增加对皇帝的了解。 河间王倒也没什么避讳,几乎贾宝玉所问,都与他讲了…… …… 第445章 冰镇酸梅汤 因为云霓并没有住在河间王府,而河间王也要忙着筹备太上皇的八十大寿,所以贾宝玉并没有在王府待太久。 不过,与河间王一番话,却让贾宝玉觉得收获良多。 主要是,朝野之间人人都不敢谈论的话题,在河间王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忌讳。 所以,贾宝玉从河间王口中,得知了许许多多皇室、朝堂的过往辛密。 也知道了,为什么太上皇那么多皇子,最后只剩下了景泰帝和忠顺王。 值得一提的是,忠顺王只是郡王。 传言,这是因为忠顺王血统不正。大概就是其母并非中原人,而是太上皇年轻时候征战时随意宠幸的一位番邦女子…… 后来那番邦还被灭国了。 所以,忠顺王出身低,反而让他平平安安的活到了最后。 当然,据贾宝玉所了解,这一切还需要归功于他紧紧抱住了一条大腿——景泰帝。 忠顺王可是景泰帝的忠实拥护者,没什么野心,一切以景泰帝马首是瞻,所以,哪怕他只知道吃喝玩乐,甚至做了很多不法之事,朝野间,仍旧没有人敢动他。 若无意外,只怕太上皇一死,他就会被升为亲王了,说不定还能替景泰帝掌握部分大权。 不过,了解的越多,反而令贾宝玉心中对于皇权的敬畏变得越来越稀薄。 似乎,天下万民心中神圣不可冒犯的皇帝、皇权,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要有能力,有魄力,谁都有可能主宰这万里河山。 皇室血脉,可以君临天下。非皇室血脉,也有机会权倾朝野。 不过,他还不行,至少,现在远远不行…… 既然暂时不行,就必须龟缩,只有活到最后,才能有机会。 …… “卖冰镇酸梅汤呢……卖甜津津、凉滋滋的酸梅汤呢……” 从皇城出来,进入居德坊内的坊市,这边有许许多多叫卖的小贩。 其中,一个卖冰镇酸梅汤的吸引了贾宝玉的注意。 他骑马来到那摊贩之前。 一对老夫妇,推着简易的木制推车,上面放置着四个大木桶,都盖着盖子。 木桶下,用无数的粗布麻线等缠绕着,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不过可以想象,下面,应该填充着冰块。 “这位大人,是要喝酸梅汤么?” 老汉看见贾宝玉这一行,有些小心的问道。 贾宝玉点点头,道:“不知老丈这酸梅汤怎么卖?” “十,十二文钱一碗……不过大人们要是想喝的话,小的可以免费送大人们喝,不要钱。” 老汉脸上堆着笑。 贾宝玉不由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穿着来看,虽然是个普通老百姓,但是身上干净,一看也是日子过的殷实之辈。 他跳下马来,伸手感受了一下,确实推车上的温度很低,凉悠悠的。 “给我来一碗吧。”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那老汉的婆娘立马从碗堆里找了一个好看点的,递到老汉手中,然后那老汉揭开木盖,麻利的盛了一碗就递给贾宝玉。 茗烟却先接了过去,“二爷,我先喝吧。” 贾宝玉虽觉得茗烟此举有些太过于神经过敏,但也知道他是一片忠心,因此也没有拒绝。 于是茗烟仰头,几大口就把一碗冰镇酸梅汤喝下去了。 “嗝~” 这小子居然还打了一个长嗝,然后面对着看着他的众人,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好喝……” 贾宝玉也莞尔一笑,对众亲兵道:“都下来喝一碗吧。” 亲兵们立马欢喜的下马。 这个鬼天气本来就热,他们还穿着甲胄,自然更热。能喝到一碗冰镇酸梅汤,自然是十分渴望的事。 于是,贾宝玉一行十多人围过来,顿时将不宽敞的地方围个水泄不通。 亲兵们大多都是彪形大汉,一碗汤如何够,至少得两碗、三碗,甚至四碗的…… 老汉都笑着奉上了。 他那婆娘却趁着空挡,把老汉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还送啊,都送完一桶了。” 她指着那空荡荡的木桶。 好家伙,他们大中午推出来四桶酸梅汤,卖了半个时辰才卖了不到一桶,这下倒好,一会功夫就去了一桶有余了。 老汉却瞪了她一眼,从她手中夺过木瓢,继续给大家盛汤。 贾宝玉坐在唯一的一张小桌子前,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笑了笑,等到大家喝的差不多了,便将那老汉叫到面前。 “你这一天能卖多少碗?” 贾宝玉随意问道。 老汉也不遮掩,弓着腰回道:“回这位大人,小的也是这几日天开始热了才出来卖汤的,都是小本生意,一天好的能卖个三百碗,差的大概就一百多碗吧。” “都是十二文一碗?” “嘿嘿,热的时候卖十二文,到了下午之后,十文八文也是卖的……” 老汉十分老实的回道。并非他不懂做生意,而是贾宝玉一群人看起来实在太尊贵了。 别的不说,单就这些人身上随意佩戴的一把刀,他都不知道要卖多久的酸梅汤才能赚到,难道人家还会图他这点小生意? 对于老汉的实诚贾宝玉显然也很高兴,心中默算了一下,照这个收成,哪怕只卖半个月的时间,也是大几十两银子,比普通一户老百姓一年的收成都多多了。 果然,只要会动脑子,总有些人能过的别人好。 就说这酸梅汤,寻常时候,三四文钱都没什么人买,但是赶上这个时候,用冰镇一下,就能卖到十多文,而且,很多人还愿意买。 随口夸赞了这老汉一句,他道:“不知老丈这用来冰镇酸梅汤的冰是从何而来?” “这个……” 老汉一下子语顿了。 别的都好说,这关于冰的问题,他自然迟疑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他这个小买卖之所以赚钱,全在这冰块上。 贾宝玉笑了笑,让茗烟把汤钱付了。 老汉顿时惊慌起来,连连道:“这,既然说是免费的,小的怎么敢收各位大人的钱……” 他还以为他的迟疑得罪了贾宝玉。 于是立马道:“不敢瞒大人,小的这冰块,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储存的。小的在家中地底下挖了一个地窖,藏了一些冰块。” 贾宝玉一摆手,道:“我从来没有吃东西不给钱的习惯,把钱管收下吧。” 贾宝玉还客气,茗烟却已经不客气起来,他一把将半块碎银子塞到老汉的怀里,鄙夷道:“我家大人堂堂一等靖远伯,还会贪图你这点小便宜不成,你只拿着!” 一听这话,老汉顿时吓了不轻,连忙跪下道:“原来是伯爵爷尊驾,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爵爷恕罪。” 天子脚下的百姓,通常要多些见识,大概知道伯爵的含义。 贾宝玉伸手让他起来,随即道:“不满老丈,我之所以问这冰块,其实是想和老丈做一笔买卖。 我家中诸多长辈,素有怯热之患,所以想与老丈买些干净的冰块回去一用。 至于价钱的话,老丈不用担心,肯定比你用来卖酸梅汤挣得多,不知老丈可愿意?” 贾宝玉之所以坐下来喝酸梅汤,确实是想要买冰。 对于没有冰箱的时代,夏天的冰块,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皇家和国库倒是储藏了不少冰,但是那些冰块都有固定的用处。 就算他现在负责处置大皇子的后事,皇宫每日都会送大量的冰块到福康王府。 贾宝玉倒是有机会多要一些,但是一想到那是给大皇子保存尸身,心中膈应的他,自然不会如此做。 所以,若是能从民间买到冰块,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446章 你喜欢什么花? 一听贾宝玉是准备买冰块孝顺长辈,老汉心下立马释然起来。 只是又担心:“小的家中地窖狭小,所存的冰块不多,用来做点小买卖尚可,若是要供给贵府贵人们所用,怕是不够……” 贾宝玉一摆手,“无妨,有多少算多少。这样,你每日辰时往宁荣街靖远伯爵府送一车冰块,每一车,我给你十两银子的报酬,老丈觉得如何?” 老汉心头顿时一抖。 十两…… 要知道他老夫妻两个每天顶着大太阳,辛辛苦苦出来卖汤,算下来也不过只能赚个二三两银子。 还要防备街边破皮地霸们的盘剥和敲诈。 若是只卖冰块,一车就能卖十两,自然比卖汤强的太多了! “那个,小的家中虽然没有太多的冰块,但是小的知道许多家同样年前存着冰块做生意的,若是大人同意,小的可以和他们一起给大人府上送冰,保管让大人府上整个六月都不愁没有冰用……” 老汉声音有些激动。 一天十两呀,一个月就是三百两,还不用什么本钱,发财了。早知道去年就该把地窖挖大一些,多存些冰块,这样这几百两银子就可以独赚了! 不过,哼哼,那些人也不认识贵人,我可以从他们手中买来,再转手卖出来,也能赚不少…… 贾宝玉如何看不到老汉的一些小心思,他却不介意,只是道:“只要保证冰块干净,运到伯爵府时不能化成水,我不管你从哪里弄来,反正一车十两,你就是一天送几车,也照样是这个价钱。” 对于贾府来说,夏天可以吃冰镇水果,喝冰镇饮料,甚至拿来吹凉风,花个几百上千两的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往年,贾母随意出门避一次暑,那动静多大,哪次不花上千数的银子? 不过,这也就是今年。 他决定今年冬天的时候,也在伯爵府内挖一个大大的冰窖,叫人从北边搬来一些上等的冰块储存起来,到了明年,就不用愁没冰块使用了。 嗯,冰窖的建设应该也是门技术活,到时候还要找人问问怎么弄才行。别到了时间,冰块全化成水,那就成笑话了。 …… 在大皇子府停驻了半日,将内外事宜照看了一遍,贾宝玉才回宁荣街。 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师养生堂。 正遇到顾鼎臣与众人在推倒大门左侧那方石碑,贾宝玉有些疑惑的行过去。 “这是做什么?” 顾鼎臣先与贾宝玉拱手一礼,然后道:“回大人,此方石碑上刻有反贼的名号,实在不宜在立在门前。” 贾宝玉立马想起,确实,韦笑笑当日也是捐了银子的,她的名号自然在上头。 没什么好说的。 在民主的年代尚且需要规避,何况是不民主的年代。 留一个刺客的名字在大门口,迟早是祸害。 因道:“推倒就不必了,谁捐献了多少银子是有目共睹的,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把石碑上刺客的名号剔掉,留成空白就行了。” 顾鼎臣犹豫:“可是,日后旁人问起,难免故事重提……” “事实便是事实,难道隐瞒就不存在了?若是没有史官的根骨,何以教育堂内数千号学童?” 顾鼎臣闻言,面色动容,躬身一礼:“在下受教了。” 然后转身,令众人把石碑重新安置进去,只命人去请刻匠,将“韦笑笑姑娘”的字号去掉。 来到女舍之内,杜秋娘又向贾宝玉说了一件事。 大约就是因为那一笑楼没抓到重要人物,所以景泰帝下面的那些人,便在京中各处抓人。 只要是有嫌疑的,都抓。 因为一笑楼在京城扎根多年,所以,就有人怀疑京城各大青楼与一笑楼暗中有瓜葛,便把千金阁等青楼都给看管了起来。 主要人物一一盘查。 千金阁这种背景深厚的青楼就罢了,那些根基弱的,就害怕的不行。 正巧因为杜秋娘之前约见过各大楼的花魁,请她们暇时到养生堂教授学生诗词曲赋,便有了一些牵连。 又因为她们都知道杜秋娘是贾宝玉的女人,便有求到她头上的。 当然杜秋娘何等聪慧,自然不会乱用贾宝玉对她的情义,胡乱答应什么。她只是告诉贾宝玉这个情况,让他知道而已。 对此贾宝玉也没什么好说的。 别看青楼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但是那些花魁,每一个都认识许多达官贵人。 甚至,很多都有人情。 所以,动了青楼,肯定会间接的大面积得罪人。 所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抓吧,尽管抓…… 真要等到天下人都对一个人心生不满之时,哪怕他是帝王,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对贾宝玉来说,是好事。 ...... 五月的天气,确实已经十分炎热。 已近黄昏,地上余热未散,空气中,仍有令人躁动不安的气息。 贾宝玉从后门跨入大观园,循着小路,便去了蘅芜苑。 本来想翻进蘅芜苑,像那几回那样行偷香窃玉之举,不过想起宝钗郑重告诫过他数次的话语,还是罢了。 宝钗是个非常守规矩的女孩子,也很重视颜面。若是他经常翻院子的事被人看见传开,她会受不了的。 所以,为佳人考虑,贾宝玉还是选择走正门。 其实走正门也还好,别人都知道贾宝玉与家中的姐妹们亲近,宝钗虽然是亲戚,但也是至亲的表姐弟,贾宝玉来看望宝钗,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在没有人特意关注的情况下,贾宝玉直接来到了宝钗的房间内。 “二爷,我们姑娘在后院的凉亭里绣花呢,你去那儿找她吧。” 丫鬟臻儿童稚的声音,让贾宝玉往窗外望去, 果然看见后院里的凉亭里,似坐着一位娴静的美人。 他循着仙踪,走进了后院,来到凉亭之前。 却是宝钗坐在此间安安静静的绣花。 俄而,似乎有细小的蚊蝇之物干扰,她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一根佛尘,轻轻挥动了一下,以作驱赶。 同时也看见了贾宝玉。 贾宝玉走上前去,拿过她手中的佛尘,打量了一下,道:“怎么不叫小丫鬟们守在这里?” “她们一个个贪玩懒动的,况且我也想安静些,便没叫她们。” 宝钗淡淡一笑,见贾宝玉似乎想坐,便起身让了一个身位出来。 贾宝玉挨着她坐下,偏头看着她。 如斯美人,如斯心境,确实令人敬佩。 宝钗虽然对自己要求甚高,却从来不施于人。 就比如这件小事。蘅芜苑内多草木,夏季蚊虫鼠蚁繁盛,宝钗若要在院里纳凉,叫个小丫鬟帮忙赶蚊蚁是再寻常不过了。 她却也不愿意劳动。说是她自己喜欢安静,但是贾宝玉如何不知,她是不喜欢把丫鬟们拘在身边劳役。 这一点,与王熙凤就是天差地别了。 甚至,与他也很是不同。 不过与他相比的话,大概是不好比的。他是男人,喜欢留小丫鬟在身边,也是寻常。 或许,可以买些小男孩放在宝钗身边,咳咳咳…… “你看什么。” 宝钗低头刺了两针,抬头看贾宝玉直愣愣的盯着她,顿生一抹羞意。 贾宝玉这才回神,自不敢将方才闪过的离奇想法告知她,而是看向了她手中所绣的东西。 “宝姐姐喜欢牡丹花么?” 宝钗点点头,“倒是喜欢它的华贵与雍容,娇艳而不妩媚。” 忽看着贾宝玉,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我?” 贾宝玉指了自己一下,然后看着宝钗,嘻嘻笑道:“百花皆为我所喜。” 宝钗一双勾勒的较为细淡的眉头顿时一蹙,看了贾宝玉一眼,没再接下去。 请假一天。 亲大哥难得回家一趟,非要拉着打牌,唉不说了,把他钱赢光,明天早上把他送上飞机滚蛋就完事了😂😂 望见谅呀。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7章 分冰 宝钗秀外慧中,心细如发。 贾宝玉这看似调侃玩笑的话,她却也能立马品味出三分意味儿来。 一时间,心中颇有些恼意。 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贾宝玉一眼,低头刺绣去了。 贾宝玉把玩着手中精致的佛尘,看着佳人垂首认真做女红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看。 没想到,连宝钗这样的女孩子,拿起针来,也是兰花指。不过,她的兰花指,似乎也别有一番雅韵。 见她只低头做事不理会自己,贾宝玉便用佛尘的尾巴去骚扰。 “别闹~”佳人侧了侧身。 贾宝玉则道:“不理我我走了呀。” 轻声的笑语让宝钗立马回身。 算起来,贾宝玉已经有好几日没到蘅芜苑来了。方才看见他来,其实宝钗心中是有几分欢喜的。 况且,以她的豁达通明,怎么会让贾宝玉这么离开。 于是道:“你方才从哪儿回来?” 她开始询问起贾宝玉的日程,而贾宝玉对于她,也是无意隐瞒,慢慢将一日所行所做的事告诉她。 …… 宁荣街,一对父子推着一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推车而来。 较为年轻的汉子看着逐渐宽敞肃穆起来的街面,行动有些小心起来。 隔着不短的距离,那两座巍峨的府邸,都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爹,贵人当真和你说,一车冰给十两银子?” 这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十两银子可是大数目,更何况还是赚这宗人家的银子?最关键的是,他现在还有些不相信,以他们家这样的背景,会有和这等人物做生意的一日。 “要是到时候咱们把冰送过去,人家不给银子怎么办?” 年轻汉子又狐疑起来。 老汉瞪了他一眼,道:“人家何等人物,岂会诓骗我们这等升斗小民?你给我老实点,等会儿别乱说话!” 老汉说虽然如此说,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 合着自家儿子的力量把车推到街中央,确定地方没错了,便要上前敲门。 不过临了看见那威严不凡,处处透露出尊贵的三间兽头大门,以及门口坐着那些华冠丽服的门子,却没胆量去扣门。正看见那西边一道角门有普通人物进出,便与年轻汉子使了个眼色,把车往那边推过去。 “去去去,这里不许摆摊,真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角门虽然威严不比正门,但是也有几个专门负责看门的人。看见老汉父子推着车过来,立马就上前不客气的驱赶。 老汉连忙放下推车,弯着腰上前,讨好道:“几位爷莫恼,小的不是来摆摊的,小的是给府上送冰的?” “送冰,你们送什么冰,往年也只有光禄寺偶尔会送些冰过来……你们难道是光禄寺的人?” 门子虽是问,眼神已经不善起来。骗子任何时代都有,但是若是这两人敢骗到这里,保管让他们好过! “不是,不不不,我们不是光禄寺的,我们是,是伯爵老爷让我们来的,说是让我们给府上送冰块,一车是十两银子,大爷们若是不信,只管进去问一声……” 一听这话,几个门子顿时正色起来。 也不在意十两银子一车冰贵不贵的问题,立马有人跑进去通报去了。 宁安堂西边,尤氏听说有人给府上送冰块,还是贾宝玉让送的,自然第一时间想去询问贾宝玉。 不过因为一时间拿不定贾宝玉的行踪,便只能让人去问贾宝玉身边的小厮们,得知确有此事后,才让人进府。 然后她自己也带人出了二门,亲自到前院来。 确定了满满当当的一车冰块都是干净的,而且保存的很好,尤氏并无二话,当即叫人取来十两银子,给了那老汉父子。 那老汉激动的跪下叩谢,然后说定了以后送冰的时辰和次数,便欢欢喜喜的出门了。 “爹,您老人家真的是太厉害了……” 老汉的儿子从他手中拿过一块二三两重的碎银子,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喜笑颜开的拍了一个马屁。 足足十两银子啊,在这个普通京官一个月才十多两银子俸禄的京城,他们父子一天就赚了十两银子,且不偷不抢,这种优越感和自豪感,简直爆棚了。 以致于他老爹的形象,在他眼中都一瞬间高大起来。 老汉哼了一声,把银块夺了回去,冷笑道:“现在知道这么说了?去年冬天叫你小子勤快些,帮我多搬些质地好的冰块回来,你小子还嫌冷,不愿意出门呢。现在知道这冰块保留到夏天有多值银子了吧!” “要是我早知道单卖冰块也能卖这么多银子,上年您老人家就是把我冻死在外头,儿子也甘愿!” 年轻汉子眼巴巴的看着父亲把银子全部藏进了怀里,有些心痒痒。不过一想以后每日还有更多的进账,自然不敢这个时候得罪老父亲。 心中想起一件事来,他上前扶着老汉,讨好道:“爹,和您打个商量,今后这段时间儿子哪儿也不去了,专门帮你老人家送冰块,等咱们家这一波挣足了银子,你能不能给我一百两?” “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老汉顿时谨慎起来。 年轻汉子略作腼腆:“隔壁街的李大娘子守寡已经好几年了,不断的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去骚扰,儿子实在看不惯,想把她纳进门。” “不行!你弟弟读书正需要银子,我准备把这些银子都存起来给你弟弟读书用,万一以后你弟弟出息,能够考个功名,将来当了官,咱们家也就能彻底翻身了,岂能让你白白把银子糟蹋在那些人身上!” 年轻汉子听了就不说话了,半晌道:“您老人家说的都对,但是,我也是您儿子,总不能家里什么东西都是他的吧……” 声音幽幽,怨念极深。 就因为他是老大,就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干活,什么好东西都给老二,凭什么。 当年家里要是有钱,他也能去读书,未必就比老二差了…… 老汉本来十分坚定,但是看见大儿子这副模样,也明白他心中的一些不平。 叹了叹,道:“罢了,你近来给我勤快些,别偷懒,等咱们家真挣到了银子,我就给你五十两,至于你能不能把人弄到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年轻汉子闻言一合计,有了这五十两,不怕那李家不舍得放人。再加上自己家如今是蒸蒸日上,越来越富裕的境地,也不怕那李寡妇不答应自己…… 想到那李寡妇的容貌身段,年轻汉子心头一阵火热,立马变换了一副脸面,笑嘻嘻的对着老父亲说着一些讨好的话。 如此,老汉自己也笑了,又拿起父亲的威严,道:“你小子明日早些起来,到伯爵府把推车取回来,然后帮我装了冰块,按时辰送回去,这才是正事。” “是是是,嘿嘿,说起来这里果真不愧是名门贵府,那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个个顶好的好看,更别说那大奶奶本人了,简直跟个天仙一样。” 老汉立马驻足,慌忙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便呵斥道:“混账,那些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你小子给我老实点,要是以后到了这边言行再不检点,别说赚银子,只怕你小命还不保呢!” “嘿嘿,儿子就是悄悄说说,儿子可没有嫌命长了敢去那种地方乱说话。 好了,父亲别生气,等会去我就去找刘木匠他们,让他帮咱们家赶紧刨一辆新车出来,如今咱们可是不一样了,和这等人家做生意,自然要把门面弄敞亮些,父亲说是吧。” 老汉闻言,终于点点头,为大儿子的开窍略感欣慰。 …… 伯爵府里,管家问尤氏这些冰怎么处置。 尤氏心想,既然是贾宝玉亲自开口买回来的东西,自然要问过他的意思再行事最好。 但是她又不知道贾宝玉几时回怡红院或者这边,要是太迟了,冰块都化了就不好了。 又想如今天气炎热,便是夜间也很闷热,贾宝玉买冰,自然是给家里的人消暑用的。 思索了一会儿,便命人去取冰鉴过来,首先分了冰块给那边贾母和王夫人屋里送去。 尤氏行事稳妥,讲究得人心。看着还剩半车的冰块,她却没想过要截留分毫为自己用,反而一番思索之后,决心荣国府以及园中各处都要分一些。 又因为伯爵府里没有那么多的冰鉴可用,便派银碟等丫鬟往各处去通知,让需要用冰块的自己派人来这边取…… …… 荣庆堂,王熙凤闲事忙完,抽了空过来陪贾母说笑,正说到高兴处,就听说东府里尤大奶奶命人送了东西过来,由东府的内管家来升家的亲自领队。 “什么东西啊,这么劳师动众的。” 贾母不喜欢尤氏,仅仅是因为觉得她是个不详的人。也是,一府老少爷们全都死光了,独剩她一个,能不渗人么? 不过因为尤氏很有自知之明,且听说她在那边府里帮贾宝玉管家,事事都处置得妥当。 且每逢什么节气,或者那边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往她这里送一份。 人都是有感情的,人家尤氏做到这个份上,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处处针对,因此,也就当她是个家里的普通后辈了。 “回老太太,是宝二爷在外头买的冰块,刚才送到府里,大奶奶就叫人赶紧分了一份送了过来。” 来升家的笑着,并让婆子们把一大一小两个冰鉴抬进来,然后把小的打开,露出里面的两盘水果。 一盘西瓜,一盘鲜荔。 “这些水果也是今儿刚刚送进来的,大奶奶让人挑了最好的,给老太太送来,请老太太品尝呢。” 贾母待在荣庆堂里,不太透风,正觉心中有些烦闷。 忽见这种冒着冷气的东西,倒是勾起了一些食欲。 让人取了一片西瓜送过来,吃了一口,果觉汁水甜美,冰凉彻骨,使人精神一震。 又吃了一口,方放下,问道:“另一个箱子里装的什么?” 她指的是那大号的冰鉴。 “回老太太,那是一些冰块,大奶奶说了,让丫鬟们晚上分了放在屋里,能降些暑气。” 贾母点点头,“她倒是有心了。” 来升家的就要再说点好话,边上王熙凤忽然开口道:“呵呵呵,还是你们大奶奶有本事,能弄来这样的好东西讨好老太太,只是,难道她是单给老太太一个人的,不知道我们这些破落门户里出来的人,有没有份呢?” 王熙凤高声说着,一派玩笑凑趣的口吻。 “琏二奶奶说笑了,琏二奶奶要用的话自然有您的一份,不过大奶奶说了,府里没有那么多现成的冰鉴,所以专程让小丫鬟们各处通告,让需要用冰块的过去取呢。 这会儿,人都怕到了二奶奶屋里了。” 来升家的笑着说。 贾母亦是赞扬道:“她倒是个会处事的。” 王熙凤也不说话了,逗留了片刻,又向贾母讨要了两颗荔枝吃了,然后方回自己屋。 一进门,就问平儿方才有没有人来过。 平儿道:“方才那边尤大奶奶派人过来,叫人过去取冰用。” “那你怎么不去?” “我想着奶奶刚好来了月事,本来就忌凉寒之物,却是不好用冰的,所以没去。” 王熙凤便坐下,没好气的道:“我不方便用,你也不能用了?” 平儿笑道:“我算什么重要人物,还敢用那玩意儿。想来天气这么热,肯定很多人想要那些冰块,僧多粥少,没得去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 “你呀~”王熙凤指了平儿的额头一下,“还说你会划算,现在倒故作大方起来,该我们的那份,凭什么不要? 要说你家宝二爷还真是心好,自己的伯爵府自己不住,反而让尤大嫂子在里面当了王。 她一个寡妇,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这么大的福气! 她倒也是个聪明的,借花献佛,拿着宝玉的东西,满府里的笼络人心……” 平儿听王熙凤言语中说贾宝玉是她家的,心中闪过阵阵羞赧。却不敢与她分辨,所以装作没听见。 又见王熙凤说到后面,面上似有不满之色,有些纳罕,试探的道:“大奶奶也是怪可怜的,宝二爷习惯住怡红院,也是宝二爷自己的意思,并不干大奶奶的原因。 倒是大奶奶帮着宝二爷管家,大家都说她行事稳当大度,都称赞她呢。” “你知道个屁。” 王熙凤顺嘴说了一句,见平儿望她也不在意,反而道:“你说宝玉那小子,老太太、太太都在这边府里,有好东西不知道送到这边来,偏偏送到那边去!” 平儿深知王熙凤的性格,此时已经明白了什么。 送到那边,王熙凤鞭长莫及。送到这边,她自己当家,东西的处置权自然就在她手里了。 第448章 凤姐逞能 宁安堂,随着各处的大丫鬟们齐聚,很快就把为数不多的冰块分的差不多了。 尤二姐和尤三姐也听说热闹,过来瞧瞧。 “今儿冰块少,我先紧着各处送了,等明儿再送的时候,再给你们两个。” 尤氏看见尤二姐和尤三姐过来,如此道。 对此,尤二姐尤三姐自然没什么说的。 她们多少能知道一些现状。那就是如今这偌大的伯爵府,相当于被她们尤家母女四个人给霸占住了…… 也是,如今府里除了她们四个,全是下人,在贾宝玉不干涉的情况下,府内所有的资源,皆为她们所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的大姐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们大家考虑,免得人家多说闲话。 再说,一早尤氏已经分了一小部分到尤老娘的屋里去了,如此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此,两人也没有怨意,反而帮着尤氏一起安排、划算。 忽闻一道高昂的声音笑道:“哟哟哟,你们这里热火朝天的分好东西,有没有给我留一份呀?” 尤氏看见来人,立马也高声笑回:“怎么敢少了你的,一早就给你装好了,便是你不来,等会也要给你送去呢。” 正是王熙凤来了。 “在哪儿呢?”她笑道,眼睛也将现场所有的情况看清了。 尤氏让人把王熙凤的那份挪过来,王熙凤笑眯眯的让人打开,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好少,比起贾母的来,简直少的可怜。 尤氏察言观色,又知王熙凤的为人,岂能不知道她的想法,因笑道:“今儿拢共就一车,我想着先紧着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太太那边先送了,其他人,今儿只意思一下。 明儿大概会有两车送过来,到时候,各处再多送些。” 听她这么说,王熙凤倒笑了,说道:“瞧你说的哪里话,我又没嫌少,像我们这样跟脚不硬的,自然你随便分多少就多少,我们还敢说别的?得罪了你,连这一点都没有了,那我到哪儿哭去?平儿,还不拿上。” 平儿闻言,就让丫鬟们把那冰鉴收走了。 “家伙什明儿一早我让丫头们给你送还过来。” 如此说了一句,王熙凤却也不急着走,反而看着地上还剩下的几个封好的冰鉴,眼睛眯眯笑道:“这些是……?噢,我知道了,也是,你忙活了半日,身上肯定热了,多留些冰块下来自己用也是应当的……” 王熙凤是个惯会说话的。所谓惯会说话,并不是说她说的话就一定好听,而是说她嘴巴厉害,同样是说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可以表达出来。 此刻,她虽然笑眯眯的,但是话里的意思,就有些刺耳了。 尤三姐来了贾府数个月,也算是认识王熙凤。本来她就觉得自家大姐在此人面前太“怂了”了,凭什么,轮身份她大姐又不低于她,而且还算是大嫂,凭什么处处受气? “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少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 她是个硬气的性子,才不怕王熙凤。 果然她的话立马让王熙凤的神色变得危险起来。 不过王熙凤到底不只她那点城府,只是看了她两眼,眼神忽然就松懈下来,竟似完全没听出她话中的不满,反而笑道:“原来是三妹妹在这儿呀,你说的是,是我不识好歹了。也是,这里毕竟只是我们家二弟的私人府邸,又不是我的,我管的着什么呢? 不像三妹妹这样,生的这么标致,只要住在这里够久,迟早都会成为这家的主人,不是么。” 王熙凤这番笑盈盈的话,意思可就多了! 旁边,那两府中的老人无不在心中感叹,觉得尤三姐果然年轻不省事,好好去得罪她做什么,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再看尤三姐,在微微一愣之后,唰的一下脸就红透了。四周看向她的那些目光,令她瞬间就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王熙凤这番话,当真毒,且不留情面。 尤氏看尤三姐吃亏,连忙拉住她,免得她再说错话,而后岔开话题道:“你说你一把年纪的人,和她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 我身子弱,哪有那些福气用什么冰。这些,是给园子里的林姑娘还有李姑娘预留的,她们都没有派人来取,我想着等会就给她们送去。 偏你小心眼,还以为我藏私呢。也不知道一点点冰块,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当宝贝一样。” 王熙凤这才又正视起尤氏,心中微有诧异。 看不出来,以前不声不响,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尤氏,嘴上也这么厉害。 她那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在说她小气,到是让她不好再追着挤兑尤三姐了,否则真成了没气量的了。 丹凤眼扫了尤三姐一眼,有着些许不屑。然后才对尤氏道:“好了,我知道你大公无私好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不是我说你,你这也是不会处事。 既然东西不够,你就该好好合计,那些姨娘辈儿的就不要管,哪有自己都舍不得用,还分给那些人的道理?” 尤氏心知王熙凤说的是贾政屋里的周姨娘和贾赦屋里的两个姨娘这些人,或许还另有所指。 “这怕是不大好,都是一家子人……” “有什么不好的,一家人还有个上下尊卑呢。难道就因为是一家人,所有的人月钱都要一样了? 好了,我知道你是和软的性子,怕得罪人。我就不怕这些,这样吧,横竖这边也没什么人,要用这些东西的都在我们那边,等明儿那送冰块的再送来,就让他送到我们那边,到时候分派也方便些。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到时候肯定先分好两份给你送过来。如此,岂不比你自己劳心劳力,最后自己还不好意思用的好?” 王熙凤笑着道,眼睛一直看着尤氏。 尤氏也看着她。此时尤氏如何还不明白王熙凤的意思,这是夺权来了……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倒不是不舍得交出去,只是一种淡淡的悲哀感觉从心而起。 实际上,一车冰块算得了什么,总共也就值个十两银子而已。 但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的处置权,王熙凤还专门赶过来索要。 “怎么,你不愿意?唉,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考虑,老太太、太太她们都住在那边府里,从这边周转难免多费事…… 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免得你还以为我成心和你抢功劳似的。 平儿,还愣着做什么,东西都拿到了我们就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王熙凤淡淡一笑,作势带着她那一帮人走。 尤氏叫住她,笑道:“瞧你还是这么急性子,我都没来得及说话你就说了这么多了。 你说的对,老太太她们都在那边,还是送到那边再分的好。 难为你愿意帮我,我倒是轻省了不少。” 王熙凤顿时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直接送到我那边来,我保管给规整的稳稳妥妥的,不会让你操半分心。 还有你这边,你和你们家老太太这里,也是缺不了的……” 王熙凤一高兴,笑的和玫瑰花一样灿烂。又看了一眼尤二姐和尤三姐,也笑道:“当然,两位妹妹也是落不下的,我可不像你们姐姐小气吧啦的,只为避免别人说闲话,倒让你们两个妹妹受委屈。” 尤二姐对此,轻轻一礼以示谢过好意。尤三姐只当没看见,等王熙凤一转身,她就拉着尤二姐气冲冲的走了。 再待下去,她觉得她都要气死了。 第449章 尤三姐闹情绪 蘅芜苑内,贾宝玉拿着佛尘,接管了赶蝇人的职位,一边看着宝钗绣帕,一边与她聊着一些外面的事。 满府的姐妹之中,迎春、惜春一个木讷,一个天真,都不关心外面的事。 黛玉是不喜欢俗务,只喜欢寄情于山水田园之间。 探春倒是性格爽利,万事有一番见解,不过可能是因为亲妹妹的原因,她也不太好问贾宝玉外面的事。 独有宝钗,自身学识广博,加上家中经商,接触过的人和事都要比别人多一些,在仕途经济这几门学问上,远胜于当代女子。 甚至可以说,天底下大多数的须眉人物,也未必有宝钗那样通达的见解。 因此,她与贾宝玉单独相处的时候,多少会涉及到贾宝玉外面的事。 不过她是个聪慧的女子,知道分寸,每每只问贾宝玉愿意说的事,一旦察觉贾宝玉有避讳之意,她都会留心,下次不会再问。 基于此类原因,贾宝玉也愿意将自己外面的事说给宝钗听,甚至有时还会听取她的一些建议和意见。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暗了下来。 莺儿等丫鬟刚好洗了一些果子送过来,宝钗看见是用冰块镇着的,因问冰从哪儿来的。 莺儿笑道:“是方才尤大奶奶让人送来的。” 宝钗点点头,见贾宝玉面色如常,便问:“你们府里也没有冰窖,这些难道是宫里送的?” 贾宝玉摇摇头,将他高价从百姓手中购冰的事告诉宝钗。 宝钗闻言,笑道:“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哥哥也说要在家里挖冰窖,我还说何必麻烦,我母亲也说家里本来不大,淘神那些做什么,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前儿天开始热的时候,又想起来,倒后悔了。” 贾宝玉笑了笑。人都是这样,总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有急迫感。 就像冰窖这玩意儿,对贾府这宗人家来说,要弄其实并不难。但是就算到了如今,贾府也还是没有。 倒也不难理解,对于贾母、贾政这类尊贵人来说,要避暑的方法其实很多。最简单的,莫过于躲在院里纳凉,旁边还有丫鬟们扇风,再热也热不到哪里去。 冰块这种有伤身体的东西,反而落了下乘。 真正需要冰块急速降温的,其实是王熙凤这种,经常要忙的人,一回到家里,有口冰凉的饮料喝,自然是十分惬意的事。 拿起一颗荔枝递给宝钗,宝钗连忙把绣帕放下,接了过去。 旁边莺儿看见,嘻嘻一笑,自觉地走开了。 宝钗吃东西很优雅,很慢,一颗荔枝吃了好几口才吃完,且侧着身子,似乎不想让贾宝玉观摩。 最后发现贾宝玉始终在看她,不由道:“你怎么不吃?” 贾宝玉笑着拿起另一颗,也递给她。 宝钗下意识接过,眉间闪过一丝疑问。 “我要宝姐姐喂我。”贾宝玉如是道。 宝钗顿时啐了一口,“说什么呢,谁要喂你。” 羞意明显。 贾宝玉呵呵一笑,“姐姐不喂我,我就不吃。” 如此宝钗只得白他一眼,过了一会,还是低头剥起了荔枝。 等她剥完,贾宝玉就把头微俯,并张开嘴。 宝钗却先看了一眼四周,见院内寂寂无人,这才飞快的把荔枝喂到贾宝玉的嘴里,然后便偏过身,面色绯红。 分明贾宝玉更过分的事都对她做过了很多,现在仅仅只是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让她觉得心跳加快。 或许,是因为环境的问题。 贾宝玉自然能感受到宝钗的心境,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安静的把荔枝肉吃掉。 又见太阳彻底西落,东山之上一轮昏月爬上树梢,他便悄悄拿起宝钗的手,笑吟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宝钗更羞,不敢让贾宝玉继续下去,站起身来,赶他道:“你该走了!” “哈哈哈。” 贾宝玉倒也不再逗她,随即出了蘅芜苑。 回到怡红院,吃了饭,又喝了一碗晴雯辛辛苦苦做的酸枣汤,略作歇息,贾宝玉还是准备过伯爵府看一眼尤二姐和尤三姐。 不管怎么说,昨晚才坏了她们的清白,今儿也该去瞧瞧,安慰一番才是。 …… 伯爵府内,尤氏听说尤三姐又吵着要回老家,赶忙带人过去, 果然,这边尤三姐连包裹都收拾好了,就要走,而尤老娘和尤二姐都在劝她。 只听尤三姐道:“你们也不看看,这府里岂是那么好待的,连姐姐住在这府里,还要委屈求全的,何况我们? 反正我是定要走的,母亲和姐姐你们愿意留在这里受气只管留,我一个人回去!” 尤三姐的声音,十分激烈。直到尤氏进门,她才小声些。 “这是怎么了?” 尤氏问。 尤二姐便小声解释了一下,大意就是之前从前面回来,姐妹两和尤老娘说起王熙凤如何跋扈等事。 也是尤老娘浅薄不会说话,说什么“形势比人强”、“有舍有得,有这样的富贵,受点委屈算什么”之类的话,不知就触碰到尤三姐的哪根筋,死活要拉着她们回老家去。 尤氏听了,立马意会,知道是之前王熙凤那番话,无巧不成书的触碰到尤三姐的自尊。 心中划算了一下,让丫鬟们都出去,只留她们母女几个在屋里。 尤氏虚长十来岁,洞察人心,自然知道如何劝慰此时的尤三姐。 只是尤三姐也是个好胜心强的,心中虽然已被说动,只是面子落不下来。 尤氏又道:“若是昨晚之前,你走了倒也没什么,有我和你姐姐在,以后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也容易。但是如今毕竟不同了,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都交给宝玉了,这个时候却要走,岂不是和你自己过不去?” 此话一出,尤三姐顿时得了个大红脸,连旁边尤二姐也脸红了。 尤老娘却一头雾水,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惊喜道:“三姐儿,你大姐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已经和爵爷那个了?成了他的女人了?” 尤三姐更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二姐此时竟然显得洒脱一些,对尤老娘点点头。 尤老娘顿时一拍手,道:“这就是了,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可以走?以前还说是沾着你们大姐的光,咱们住在这府里,你说受气还有的说。 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宝玉何等尊贵的人物,以你的姿色,难道他还舍不得给你一个正经的名分?一旦有了名分,你就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了,还用怕她一个堂嫂? 再说那姓王的也没什么可神气的,她再厉害,听说她男人还不要她呢!哼,也是,她那种女人,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尤老娘竟然还得意起来,浑然忘了之前她叫尤三姐等人忍了的时候的话。 在她眼里,一旦她女儿做了贾宝玉的妾,以后除了那边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就只用看贾宝玉那还没过门的嫡妻叶家小姐的脸色,旁的人一概不用怕。 甚至,以后旁人还要看她们的脸色。毕竟她也知道,以后贾家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是贾宝玉一个人的,便是那王熙凤,最后也只能乖乖滚回两府中间那一亩三分地(东跨院)称王称霸。 这还真是有了根基,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浑然不在意尤三姐羞愧的面庞,她又看向尤二姐:“你呢,你大姐最开始不是要撮合你的么?” 是呀,你妹妹都成功了,你这个正主呢? 尤二姐低头,默默点了点。 尤老娘一张菊花脸顿时绽放起来…… 饶是尤氏自持内心强大,此时也不禁觉得有些受不了尤老娘了。 在有些利益面前可以暂且放下脸面和羞耻心,这叫能屈能伸,但是放的这么开的,也还是少见。 因此不理尤老娘,只靠近尤三姐,拿起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男儿家都是没什么心的,你这个时候走了,吃亏的只有你自己,难道你还想以后他专程派人去接你? 若是他派人来接你还好说,万一他没派人来呢,你怎么办?” 尤三姐倔强道:“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这样的话,尤氏直接无视。 正要换个说法,就听外面丫鬟传,贾宝玉到了。 这一下,尤三姐、尤二姐等人立马紧张起来。 尤氏连忙对尤老娘道:“母亲,你先回避一下……” 贾宝玉昨晚之后,一直没来看二尤,她心中也拿不准贾宝玉的具体意思。而此时贾宝玉这么晚过来,肯定是来看二尤的。 有尤老娘在,肯定诸多不便。 尤老娘别的事含糊,这种事却通透的很,也不要尤氏多言,直接一个转身从后门走了。 第450章 跪下 贾宝玉一路施施然的走进二尤的小院,便觉有些奇怪。 等到进屋看见三尤,贾宝玉立马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虽然三人都强作笑颜,但是贾宝玉何许人,岂能看不见她们眉宇间那些凄然之色。 径直走到茶桌边坐下,开口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这么凝重?” 尤氏笑着上前,拿起茶杯给贾宝玉添了半盏茶,一边笑语道:“没什么,就是小姐妹两个拌了两句嘴,已经没事了。” 贾宝玉看向二小尤。尤二姐有些害羞的低头,尤三姐也只看了贾宝玉,然后偏过了头…… 贾宝玉暂且不理,继续与尤氏道:“今儿我在居德坊碰见一对卖冰镇酸梅汤的老夫妇,和他们约定每日送冰到府上,你应该知道了吧。” 尤氏笑着点头,然后道:“还是二叔考虑的周到,这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有了这些冰块,府里的老太太、太太还有园子里的姑娘们,也能少遭些罪了。” 贾宝玉也点点头,“以后还得麻烦大嫂子劳累些,等冰块送到之后,就往各处分派,多少大嫂子自己裁定,不用问我。” “你还说呢,你们家那位厉害的琏二奶奶一早就过来,连哄带逼的把冰块的处置权都夺过去了,你还让我大姐劳累。她倒是想劳累,只怕也没机会了。” 尤三姐忽然开口,语气拈酸,更胜往日里的晴雯一筹。 贾宝玉便不说话了。 尤氏连忙解释,说是需要用冰的人大多都在那边,送到那边去再分派更方便,王熙凤也是为了帮她云云…… “大姐姐又何必自欺欺人,你分明也是不高兴的,只是争不过她而已。她就是看着大姐姐你没有根基,所以才敢这么随便欺负你!” “别说了……” 尤二姐拉了尤三姐的袖子,让她注意贾宝玉的面色。 尤三姐自然也看见贾宝玉面色不虞了,但是一来她觉得自己又没乱说,二来,贾宝玉如今算是她的情郎,她被欺负了,说这些自然有告状的意思。 所以根本不怂,反而盯着贾宝玉,看他怎么做。 “二嫂子来过,还让你把冰块送到那边去?” 贾宝玉淡淡问道。 尤氏怕贾宝玉生气,先瞪了尤三姐几眼,然后小声说道:“只是一些小事,凤丫头今儿本来是过来取冰块的,只是这个小丫头小气,与人家说了两句嘴没说过,就气着了,所以说话偏颇,你别往心里去。” 尤氏的声音,十分和顺,丝毫怨怼不忿也无。贾宝玉看着她,忽然笑了。 “还是大嫂子大度,你放心,这件事回头我会找二嫂子问问,若真是她的不对,我会让她给大嫂子致歉的。好了,大嫂子若是无事先回去休息,我和她们两个有些体己话要说说,还请大嫂子成全。” 贾宝玉此话一说,尤氏顿时不好意思多待了,赶忙站起来,看了旁边两个一下子形如鹌鹑的妹妹,会心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二叔还是这么直接,还体己话,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呢…… 屋里,贾宝玉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道:“还不坐过来。” 尤二姐尤三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步一挪的走过来,挨着坐了,却不敢看贾宝玉。 连方才气愤难平的尤三姐也埋着头。 之前多了尤氏还好,如今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顿时让她们想起昨晚的事来,她们又怎么能不羞臊呢。 贾宝玉等她们坐下,也不急着说话,反而拿过一早就在桌子上的一个锦绣小包裹,直接拆开瞧了瞧,而后道: “这包裹谁的?” 其实,她只看里面的一些东西,就知道是谁的了。 尤三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眼睛,噘嘴道:“是我的!” “你收拾包裹准备去哪?” “我回老家去!” “回老家?你回老家干什么?” “你管我,总好过在这里受气的好……” 贾宝玉眉头一扬,道:“你急什么,我是想说,我记得你们老家离京城挺远的,你一个女孩家路上怕是不安全。 要不我派几个人送你,正好,有我的腰牌,还可以叫开城墙下的小门,也不至于你还要多在城内滞留一晚。” 尤三姐显然没料到贾宝玉会这么说,极怒一哼,道:“用不着,我自己可以走!” 她上前一把抓住自己的包裹,就要负气而走。 尤二姐连忙一把抓住她,而后对贾宝玉道:“二爷不要生气,她就是一时说的气话,不是真要走,三姐儿,快给二爷说说好话……” 自从昨晚之后,她们二人的一辈子也算是交到了贾宝玉的手上,所以尤二姐知道,她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得罪贾宝玉的。 尤三姐面色倔强,到底在姐姐的死命拉扯下驻了足。 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她心中才突然升起一抹恐惧。 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母亲和姐姐的她,实在没有想通这大晚上,她一个人该往哪儿走。 在京城还好,真要出了城,数日的脚程,她真的能走回家么,回家之后,又该怎么办…… 这些之前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一下子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冲动的大脑变得有些冷静下来。 然后,就开始委屈。本来在她姐姐的劝慰下,她已经没想走了,可恶的男人,一点也知道疼人,居然叫她走!负心汉,白眼狼…… 耳边,是姐姐那温柔而急切的劝诫之语,终于,她慢慢转过身来。 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贾宝玉,她不信,这个男人真的突然变得这么绝情无义。 却不是她变了性格,居然这么容易就服软了,而是,在这个时代,向自己的男人服软,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自然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贾宝玉却还是淡淡的面色,见她回头,只冷冷道:“跪下。” 一听这两个字,尤三姐顿时又爆了:“凭什么!!” 这下怎么也受不了了,死活要挣开尤二姐的手。 尤二姐感觉拉不住,自己先跪了,诉道:“二爷不要生气,我代她跪了……” 她一边要拉着自己妹妹,一边又想要给贾宝玉磕头,两边都有些控制不住,那模样,实在有些令人心疼。 贾宝玉有心想叫她起来,只是看见尤三姐的模样却只能忍了,冷笑道:“夫为妻纲,你说凭什么?” 尤三姐神色一窒,有心回说她才不是他的妻子,只是脑海中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一阵儿晕眩。 妻子?她做梦的吧,以她的身份,至多就只能做个良妾,而且,还要凭贾宝玉高兴,妻子,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因此,这样违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而且心中还在想,贾宝玉为什么这么说,只是一时口误了,还是自己在他心中真有这么高的位份,妻子…… 人都是很复杂的,一面是现实,一面是自尊,最终,她只强道:“我又没错,凭什么跪!” 她也算是使了个小聪明。 若是姬妾之流,跪丈夫是天经地义。但是妻子不然,妻子与丈夫的地位是平等的,纵然夫为妻纲,但是只要她没犯错,自然不用跪! 反正,“妻”这个字眼是从贾宝玉的嘴里出来的,也不算厚颜。 贾宝玉单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明显已经气软,却鼓着气的尤三姐,淡淡道:“顶撞夫君,算不算是错? 你若是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可以不跪。” “好妹妹,快给二爷服个软……” 在尤二姐的拉扯下,噘着嘴儿的尤三姐终于一个没绷住,顺着她姐姐的力道,挨着跪了下来。 然后,那眼泪儿就像是断了线的水珠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落,且有呜呜声传来。 好委屈,要不是看中你的人品,任你有万千身家本小姐也不会委屈自己的,谁知道刚刚得了人家的身子,就欺负人,呜呜呜…… “哈哈哈。”贾宝玉忽然笑了出来。 尤三姐抹了一把眼泪儿,看了他一眼,哭的更伤心了。 贾宝玉终于走上前,牵着两个美人起来,让尤三姐坐他腿上,而后取笑道:“真有这么委屈,看这眼泪哗哗的,把衣裳都打湿透了。” 贾宝玉作势要去摸她胸前的衣裳,被尤三姐推开手。 贾宝玉也不介意,而后勾起她的下巴,给她擦擦眼泪,道:“好了,要是真气不过,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了。” “哇~~” 贾宝玉一温柔起来,尤三姐哪里还兜得住,万千心绪涌上心头,哭诉道:“你这个坏人,你都不知道之前别人怎么骂我的,你来了不说帮人家做主,还欺负人,呜呜呜……” 第451章 有没有兴趣加入 窗外,并没有离开的尤氏和丫鬟银碟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 而后尤氏却板起脸来,对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道:“上一次府里赶出去多少人,估计大家都还记得,若是想安安生生的,不该嚼的舌根就都给我烂到肚子里。” “是。” 丫鬟们都赶忙点头。 心说,这位爷的舌根有什么好嚼的,天底下几个女人不想往他身上爬呢?二姨奶奶三姨奶奶能得宝二爷看中,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以后,更得好好伺候就是了…… 屋里,过了好久尤三姐才算平静。 贾宝玉从她怀里摸出她的帕子给她把眼泪擦了,然后笑道:“你说琏二嫂子骂你了?她骂你什么?” 尤三姐面上顿时一恨,却又说不出来具体骂的什么。 这就是王熙凤的厉害之处,把她气了个半死,回头告状都不知道怎么告…… 贾宝玉却懂了,王熙凤么,他还不了解?那女人要是想骂人,确实能三言两语把人气的七窍生烟。 因此亲了尤三姐一口,算是安抚,然后让她靠在怀里,抚着她的脑袋道:“好了,别生气了,你瞧瞧你,胸不小,怎么气量这么小?” “啐~~!”尤三姐埋着头,嘴里却长长啐了一口,并抬手遮住了胸口。 她知道某人就喜欢她那儿,昨晚就是…… 看着已经温顺下来的尤三姐,贾宝玉眼中带笑。 女人是要疼的,特别是自己的女人,但是,毕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宝钗那么知书达礼。 对于尤三姐这种,有时候,得有一定的威严,才能更好的驾驭住。 否则,日久必定生事。 所以,之前他让尤三姐跪下,并非他生气了,相反,他挺喜欢尤三姐。 但她毕竟不止尤三姐一个女人,若是对她不加管束,一味助长她的气焰,以后她肯定还会和别人对上。 他自忖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一去居中调解矛盾,所以,只能适当的压制一下她了。 让她跪一跪,算是提醒一下她的位置,免得她飘。 至于侮辱人,应该算不上,自己是她的男人嘛,以后她要跪的地方还多…… 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尤二姐,也让她靠在怀里,安静的享受了一番齐人之美,而后他才让两人起来,道:“你们有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尤二姐看他举止,问:“这么晚了二爷是还要出去么?” 贾宝玉点点头:“有点事要出去处理一下。” 闻言,尤二姐立马牵着她妹子起身,温柔的道:“那二爷只管去吧,不用管我们。” 贾宝玉点点头,一人亲了一口,利落的起身。 走了两步,回头看着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的二小尤,笑道:“你们两个安安心心的住在这里,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事,不要自己赌气,只管告诉我便是,我会给你们做主的。 记住,你们是我的女人。” 说完,在二女羞嗒嗒的表情中,出了房间。 拿起表看了一眼,距离出门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贾宝玉便决定往尤氏屋里瞧瞧。 却在走廊上碰见尤氏。 过两日又是发月钱的时候,尤氏赶着过去清点一下账目和银钱。 这些,本来都是他应该操心的事,现在,却根本不用管。他也不怕尤氏从中做什么有损他利益的事,如今尤家就四口人,都住在府里不说,除了尤老娘,其他三个都算是他的人了,用起来放心的很…… 说了一会儿话,贾宝玉对尤氏道:“冰块的事,还是你来处置,你今日的分派,很合理,很稳妥。” 简单一句话,算是对她的赞扬。 尤氏微微一低头,没质疑什么,反而忽然抬头,问道:“二叔明知道那边府里人多,连老太太她们都在那边,为什么不让那送冰块的人直接送到那边府里?”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大嫂子觉得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两个原因,其一嘛,大嫂子为人公正,做事周到,处置这种事情,比别人要合适。” “另一个呢?” 尤氏追问。 贾宝玉笑而不语。 尤氏便感觉心跳加速起来。 她自然是有猜测才问这个问题的。 伯爵府人少,连下人如今都被前后遣散了好几批,伯爵府比之以前的宁国府,可谓冷清了。 但是今日,却忽然热闹了一回。 荣国府、大观园内各处的人马,都来了,除了王熙凤给她添了一些堵,其他人对她都笑语盈盈的…… 这叫做什么,拿人的手软! 她刚才就想,贾宝玉莫非是有意帮她在府里提升地位,所以才把这个分派冰块的事交到她手里的? 如今看贾宝玉的表情,她知道,她多半是猜中了。 一时间,多年未动过的芳心,再一次在贾宝玉的身上跳动起来…… 她身后的银碟似乎看出什么苗头来,十分有眼力的道:“大奶奶,我们先去账房了。” 说着,领着剩余两个丫鬟就走了。 尤氏见此,有些难为情,又不好再问之前的问题,所以胡乱扯话题: “对了,三姐儿怎么样了?二叔不用和她一般见识,她从小就有些任性胡为,请二叔多多包容。” 贾宝玉一听就知道尤氏之前肯定听墙角了。微微一笑,一把把她搂着,笑语道:“自然,你们姐妹几个,我都很包容的。” 尤氏身材丰腴高挑,站起来和贾宝玉一般高,此时却似娇弱少女一般无力反抗,只是低着头道:“二叔别闹……” 之所不反抗,是因为此时她身边没丫鬟,且,走廊上有些黑,旁边还有芭蕉树遮掩。 芳心有些激颤的她,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女人的矜持还有身份的羞耻,还是令她推开了贾宝玉,白了他一眼,小声取笑道:“二叔真是越来越贪心了,才欺负了妾身两个妹子,还不满意……” 虽是嗔怪,那眼中的柔软,比之二小尤这种纯净的,确实另有一番韵味。 贾宝玉便俯身道:“哦,欺负,怎么个欺负法?我这么不知道我欺负了谁?” 许是气氛的旖旎勾动尤氏的女人天性,令她暂时忘记了顾虑,竟调笑道:“二叔还装无辜,二姐三姐还让你欺负的不够,居然,居然让给跪着……” 贾宝玉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他自然不会以为尤氏说的是方才的事。 没想到,昨晚尤氏居然进来过,他都不知道。 但是就算被揭破“丑事”,贾宝玉还是不会有什么压力的。 反而是尤氏,说完自己美丽的面庞就开始熏红起来。 他低头,凑到尤氏耳边,轻声道:“那怎么能算是欺负人呢?其实我们只是玩闹罢了,不过既然都被大嫂子看见了,不知道大嫂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团队呢?” 尤氏瞳孔微张,骇然的看着贾宝玉…… 第452章 巧姐儿 再次从外头回府,不算太晚,还不到二更天。 贾宝玉忖度着王夫人每晚都要花费一个时辰,或是礼佛,或是抄佛经,应该还没有就寝,所以便过去请安。 正巧李纨也在王夫人屋里,贾宝玉便与李纨一起陪着王夫人说了半盏茶功夫的话,便起身告辞。 “时间不早了,你和他一道回园子吧。”王夫人与李纨如此道。 李纨自然应是,于是两人合着几个丫鬟离开王夫人院,往后头走去。 到了王熙凤院外,贾宝玉站住脚步,与李纨道:“我进去看看小侄女,大嫂子一道么?” 李纨便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贾宝玉正要走,忽闻李纨叫住他。 贾宝玉回头,就见李纨面色有异,隐有有口难言之色。 贾宝玉吹了吹额头垂落下来的刘海,笑道:“大嫂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李纨轻轻道:“小孩子贪睡,这么晚了估计已经睡了,你不如明儿白日再来瞧她。” “无妨,我只是进去瞧她一眼,睡了就算了。有一段时日没见到她,突然挺想看她一眼的,小家伙肉嘟嘟的……” 李纨便不说话了,忽然把心一横,道:“宝兄弟,你如今身份越发贵重,不比以前是个小孩子了,应该更端重自持,恪守礼法。” 贾宝玉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要是他听得不错,李纨这是在教戒他么。 “可是,我本来就还是个小孩子呀。” 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不应该啊,连王夫人等人都没有说过他要避讳家中的姐妹兄嫂。他是万万没料到,第一个怀疑他的,居然是万事不沾因果的李纨! 李纨看着一脸懵懂天真的贾宝玉,一时有些恍惚,竟真有一种感觉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立马她就清醒过来。 那一日,在曲径通幽她看的绝对没错! 可是,就算知道贾宝玉是装的又怎么样,她只是寡嫂,这种事怎么好认真的提醒? 光是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臊得慌,再让她说直白些,她自然说不出口。 因一皱眉:“宝兄弟自小聪慧明理,如今更已经是家中的顶梁柱,行事自有章程,我本来也不便多言,只是希望宝兄弟日后行事多虑后果,莫倒前人覆辙。” 说完转身走了。 贾宝玉张了张嘴,他知道李纨的意思,大晚上不要往嫂子家里跑,容易惹人闲话。 可是,他是有正事的呀。 王熙凤大老远跑过去欺负他的人,他不得帮忙找一下场子呀? 另外,他也确实好几天没见过巧姐儿了,去看看不行么? 再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大晚上跑稻香村玩的时候,你还好茶好水的招待着呢,怎么换成别人就双标了呢? 嗯,难道是吃醋了? …… 前面,丫鬟们见李纨一直低着头,脚步走的极快,有些纳闷。 素云走上前一步,问道:“可是宝二爷说错了什么话,大奶奶忽然生气了?” “没有,我没生气呀。” 李纨立马抬头,摇头否认。 然后看着丫鬟们的面容,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 细想起来,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有些令人害臊。 是哦,一个寡嫂,居然告诫小叔子晚上不要往另一个嫂嫂屋里去,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她真的只是为了一家人的安宁,还有宝兄弟的名声才提醒他的呀。 希望他不要误会才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纨心想,自己以后还是不要瞎操心了,好好守着兰儿,外面这些事,他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她管不着,也没办法管。 …… 王熙凤的小院里,贾宝玉还是进去了。 他是个不信邪的人,或者说,他倒要看看,到底有哪些人喜欢乱嚼舌根,早点发现早点抓出来也好…… 不过,到底李纨的话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看着把巧姐抱在怀里哄着睡觉的平儿,贾宝玉几经考虑,还是放弃了造次的冲动。 “凤姐姐还没回来么?” 平儿抬起眼帘看了贾宝玉一眼,低声道:“明儿是府里发月钱的时候,二奶奶忙着清算账目呢。” 贾宝玉点点头,说道:“等她回来你和她说一声,就说伯爵府里送冰块的事叫她不要掺和了,真是,自己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到处逞强。” 平儿一听,便知道贾宝玉是知道黄昏时候的事了。 她犹疑的道:“其实二奶奶只是想帮忙,天气这么热,若是把冰块送到这边来再分派,确实能少很多麻烦,况且二奶奶还说了,会挑最好的给那边大奶奶送过去,所以二奶奶只是好心,并没有别的意思……” 贾宝玉打断她的话,笑道:“好了,知道你忠心,她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用不着你帮她解释。” 平儿只得低头不说话了。 灯火摇曳的香屋之内,美人眼眉低垂,自然有一番滋韵的。 不过贾宝玉还是凭借着强大的定力,坚定的走出了房间。 看了门房处两个目不斜视的丫鬟,贾宝玉心想,哼哼,本少爷就待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不信你们还能传出什么闲话来…… “宝二爷慢走。” 丫鬟们自然不知道贾宝玉的心思,她们见贾宝玉走过,除了屈身迎送,并无别的举动。 几个跨步走下台阶,绕过院门口的大理石照壁,刚要出院门,就听外面稀稀啦啦一帮人的说话声。 看样子,正是王熙凤回来了。 两府中,除了贾母,一般就只有王熙凤出行的动静是最大的,连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比不过。 王夫人是因为信佛,不喜欢张扬。而邢夫人则是底子弱,没什么威势,身边的狗腿子少…… 只有王熙凤,掌着管家大权,行动处,一大帮人跟着,颐指气使,赫赫扬扬,好不威风。 她看见自己院门里走出来一个小子,还以为是哪个放肆的小厮大晚上乱窜,正要呵斥,就看见是贾宝玉。 她立马快步走上来,笑道:“哟呵呵,是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这小门小户里来了?” “我来看看小侄女。” “看她?” 王熙凤面目狐疑,伸长脖子往院里瞧了瞧了,忽然笑道:“我看不是瞧她,是瞧另一位的才是吧。” 贾宝玉便觑视了她一眼,道:“二嫂子精神不好,说话颠倒,建议早点请个大夫瞧瞧,免得日后积重难治。好了,若是缺银子请大夫,我可以出一两,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哈哈哈哈……” 有些丫鬟婆子们顿时笑了起来。 是呢,满府里,只有王熙凤呛人的,几时能够看到有人把王熙凤直接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王熙凤羞恼的瞪了贾宝玉两眼,不过见他要走,还是立马抓住,道:“呵,如今你的官威是越来越大的,不过一句玩笑,你就赌气说上那么些什么意思!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不过你既然来了,先进屋喝杯茶再走。 你不是看小丫头的么,正好,小丫头前不久刚好能学着开口说话了,你进来,听她叫你几声叔叔再走不迟。” 王熙凤行事大方的很,也不管贾宝玉愿意不愿意,就把他往院里拽。 一边让人赶忙去烧热水,一边又叫人去把什么最好的碧螺春茶叶拿出来等等,一派招待贵客的模样。 贾宝玉还真就不好意思走了。 心想,大嫂子啊大嫂子,你瞧瞧吧,不是我不懂避嫌,而是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避嫌这两个字! 嗯,巧姐居然能开口说话了?这可是个大事,得留下来看看。 于是,贾宝玉心安理得的再次进了屋。 “你先在这里坐坐,我先去换身衣裳,忙了一天,身上汗滋滋的……平儿,好生招待着,别怠慢……” 王熙凤一边说,一边看了两人一眼,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平儿立马不不自在起来,却还是只能点点头。 贾宝玉倒是自若的很。 其实认真起来,王熙凤这院里,服侍的上下人手加起来二三十号,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并不算太宽广的院里,想要做什么小动作都不容易。 所以说,真要偷腥,王熙凤这屋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荣国府,有的是比这更有得天独厚条件的地方。 不知道李纨是怎么忽然就怀疑他来了! 贾宝玉到现在还是有些想不通。 算了,想不通只有不想了。看着巧姐小丫头也已经被母亲回来的一系列动静吵的睡不着了,他便给平儿一个眼神,从她怀中接过来。 一岁不到点的小屁孩,正是萌宝时期。听说多揉揉这样的萌宝,能够让人的心变得更年轻。 老年变青年,中年变正太,也不知道真假。 于是,怀着试一试态度的他便开始变着法的逗着小丫头。 小丫头似乎对贾宝玉有些印象,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许是贾宝玉确实生着一张老少通吃的脸,只是把她举高高了两下,就把小丫头逗的咯咯直笑,咿咿呀呀的拍手叫着。 贾宝玉不由有些得意,道:“这小丫头,以前小时候还不许我抱,一抱就哭,看看,这刚刚懂点事,就知道喜欢我了。” 旁边,平儿和巧姐儿的奶母都笑了。 “哥哥~~哥哥~~” 许是不满贾宝玉住手,小丫头拍手催促,让贾宝玉继续举高高。 “哈哈哈。”贾宝玉自然是立马笑着领命。 没想到王熙凤说的是真的,还真能说话了,虽然含糊不清,好歹能听出确实是在叫哥哥。 贾宝玉不介意,旁边奶母却有些急了,连忙道:“大奶奶屋里的兰哥儿得闲的时候经常过来逗她,许是兰哥儿教的,小孩子不懂乱叫,宝二爷不要见怪。” 平儿则蹲下,教道:“叫叔叔……” “哥哥~~” “叔叔……” “哥哥~~” “……” 几遍下来,小丫头很固执的不肯改口,只叫哥哥,要么就不叫,后来被弄烦了,甚至有了开哭的架势。 平儿也不敢再勉强了。 “哈哈哈,无妨,哥哥就哥哥,好丫头,再叫几声听听。” “哥哥~~” 贾宝玉顿时高兴的把她举过头顶,再放下来,惹得小丫头咯咯咯笑个不停。 此时丫鬟们把茶泡好端了过来,贾宝玉也只看了一眼,便伸手端起来放到另一边去,以免等会不小心碰翻了烫到小家伙。 王熙凤在里间换衣裳之时就听到外面女儿的欢快笑声,及至走出来,又看见这一幕,顿时有些恍惚。 比起贾琏这个亲生父亲来说,贾宝玉此时,显然更像一个父亲的作为。 她都记不得,贾琏已经好久没来看女儿了,更别说这样逗女儿了。 哼,他怕是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他以为他从苏州带回来的那小娼妇就能给她生儿子了?呸,就算生出来,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王熙凤知道贾琏想要的是儿子,所以才不重视女儿。但是她不一样,她觉得她的女儿,将来也一定和她一样,不会输给男人的! 她从来没想过,贾琏是否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不来看巧姐的…… 但是这不重要了,两口子已经冷战了很久,要不是怕贾母等人干涉,贾琏甚至连家都懒得回。 就算回来,也只是在耳房里睡。 他懒得去看某人的乌黑脸色和听尖酸刻薄的话语。 “你也不害臊,明明是亲叔叔还让她叫你哥哥,咯咯,你要是她的哥哥,那你叫我什么?” 王熙凤笑着走过来,打趣道。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懒得理会。 忽然看见小丫头停歇下来,在咬自己的手指,贾宝玉眉头一皱,给她拿出了出来。 她又伸进去。 “乖,不能吃手手……” 贾宝玉又给她拿出来,并不让她再伸进去。 这下子就惹恼了小人儿,小嘴一瘪,就挣扎着哭。 凤姐儿立马笑道:“还以为你多会带孩子呢,她这是饿了。” 说着,让奶母抱下去喂奶。 没了小丫头,贾宝玉拍了拍身上,对王熙凤道:“凤姐姐每日忙着管家,伺候老太太,本来就够忙得了,那分冰块的事,还是交给珍大嫂吧。” 王熙凤一愣,随即冷笑道:“我说你今儿怎么贵脚踏贱地,到我这门槛里来了,原来是为人撑腰来! 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也是你的东西,你愿意让谁分派就给谁分派,我还敢说什么不成?” 贾宝玉面色一沉。 他算是明白尤三姐为什么那么委屈了,这个女人,还真是会变脸的。 好的时候好的没法,这变起脸来,也真是够讨厌的。 王熙凤看贾宝玉冷脸,忽然又笑道:“好了好了,还以为多大点事,不就是几块冰么,我不管就是了,真是,就这么点小事,还值得你这个大人物亲自跑来问我的罪。” 贾宝玉暗吸一口气,决心不与女人计较。 见她听懂了,便不多留,起身欲走。 “唉,要说那尤家三姐儿,那还真是标致的紧呢,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软在怀里撒个娇,告个状,若是遇到那耳根子软的,任是谁不是个死罪呢?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了,又上哪说理去。” 王熙凤冷幽幽的道。 贾宝玉忽然笑了,转身看着王熙凤,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熙凤此话的意思就是,他贾宝玉就是那耳根子软的人,美人随便吹个枕边风,他就回头找别人的晦气。 她很冤枉! 说她笨吧,人家这思路清晰的很。说她聪明吧,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王熙凤见贾宝玉不说话,还以为她猜对了。本来也是,黄昏才发生的事,贾宝玉晚上就来找她说道了,而且一看就对她有着不满。 自然是有人告她的刁状了,而且还是一个能够轻易接触到贾宝玉的人。 没的说,尤三姐无疑。正好那小黄毛丫头当时不自量力竟然妄图挤兑她,被她反唇相讥给击沉了。 一切都对得上。 唯一没想到的是,她随口一说的话竟然应验了,那毛丫头还真和贾宝玉好上了! 果然不知羞耻。 第453章 别样的王熙凤 “那尤家的丫头就那么香,你瞧瞧,我们王家的也不差嘛!” 王熙凤拉着平儿到贾宝玉的面前,笑容满满。 “奶奶……”平儿受之不住,就要逃开。 “你珍大嫂子对你是好,把自家妹子都送你了,难道我就没给你好处?你再好好想想。” 王熙凤笑着,揪住平儿,往贾宝玉怀里一送。 平儿惊慌之下,有些站之不稳。 贾宝玉只得伸手搂住,并皱眉道:“二嫂子究竟想说什么?” 王熙凤看着贾宝玉一点也不介怀的搂着平儿,还对她横眉冷眼的,眼皮一挑,扯着贾宝玉重新坐下,笑道: “没什么,就是让你别那么眼皮子浅,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当初要我家平儿的时候,那么心急火燎的,如今才多久,就全然不顾情谊了?为了这么点小事,来寻我们的不是?” 平儿实在受不得夹在中间的滋味,起身走出去了。 王熙凤又走到方才平儿的方向,一只留着修长指甲的丰腴软手搭在贾宝玉的肩头,俯着身子笑道:“说吧,是那不要脸的小蹄子勾搭的你,还是你主动找人家的?是只上手了那一个小的,还是,连着那尤二妹妹一起,甚至,还有……咯咯咯……”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中满是精明与算计,并直直的盯着贾宝玉,审视之色明显。 贾宝玉正襟危坐,只是抬起眼帘瞅了她一眼,而后淡淡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贾宝玉就要起身。王熙凤却按着他,继续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从明儿起,我就专门往那边跑,我还就不信,凭我的手段,我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算查不出来,那两个美人也肯定不自在,到时候要是收拾包裹回尤家去了,某些人再想要什么温香暖玉可就难喏……” 贾宝玉闻言,不得不抬头起来。 这女人,心理变态吧…… 因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琏二嫂子难道不知道一句话,知道的太多,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你这是在逼我?” 要是换个环境,王熙凤或许会被贾宝玉这“阴冷”的话吓住,但是此情此景,她只想笑,于是便笑了。 “哟呵呵,我哪儿敢逼你呀,”王熙凤扬了扬手臂,连带着贾宝玉的手也带了起来,以目光示意:“瞧瞧,我在宝兄弟眼里哪里还算嫂子,有这么抓着嫂子手的兄弟么……” 说着,自顾又笑道:“罢了罢了,宝兄弟如今越发厉害了,文成武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欺压一个嫂子算什么?说不得,我一个弱女子也只能认命了。” 好家伙,这女人说着,直接就挨着贾宝玉的腿上坐了,而且一派是被人强迫,委屈巴巴的模样。 贾宝玉刚提起的一口气瞬间就散了。 果然,漂亮的女人在面对男人时,有着天然的优势!特别是漂亮且聪明的女人。 王熙凤这样的,连贾宝玉都觉得,不大驾驭得住。 想要一把掀开她直接走人,懒得与她胡搅蛮缠。但是,却也觉得这娘儿们的大腿挺软的…… 王熙凤虽然自导自演着戏,但是眼睛却始终盯着贾宝玉。 见贾宝玉目露无奈之色,她脸上出现一抹得意的表情。 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出格。 但是,她却也不起身。甚至见贾宝玉无动于衷,她还拿起贾宝玉的手放在她的腰上,然后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般:“怎么样,刚刚搂了你琏二哥的小老婆,现在又搂着他的大老婆,你瞧着有什么差别没有?” 言语轻佻,举止妩媚,大不似往常。 往常的她,虽然装扮风流,行动妖娆,但是从来不屑于做出这等自甘下贱的言行举动的。 至少,贾宝玉也从来没见过。 以致于,他一时间都感觉到一种无尽的新鲜与刺激的感觉! 女人,果然是善变的,连这个女人都有这样的一面,真是可怕。 “你心跳加快了哦。” 王熙凤表现她的妩媚,她把手放在贾宝玉的胸膛,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眼中闪过一丝迷醉。口中,却只有轻轻的笑声。 “你这是在玩火!” 曾经自诩风流的贾宝玉,此时却一把把美人推开。 王熙凤没料到贾宝玉会推她,差点摔在地上。 妩媚的神色顿时一变,嘴巴一张似乎就要骂人,不过还是忍住了。 然后看着贾宝玉现在一本正经的脸,她又笑了。现在这张俊美的脸上的窘迫之色,是令她愉悦且得意的东西。 因此把那一丝不满抛开,一撩青丝,笑道:“还以为你多大的能耐呢,没想到也是个没胆量的。这一点,比你琏二哥也不如!” 贾宝玉眉头一皱,说这个女人不解风情吧,方才那一番举动,却属实把他撩到了。 但是,她老是提起贾琏,就让贾宝玉有些反感了。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他之所以始终不动如山的原因么? 还是,这娘儿们根本就不是成心勾引,只是为了瞧他的笑话? 王熙凤却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她只觉得好紧张,好刺激,特别是想起贾琏做过的那些对不起她的事,一种无法言表的报复的快感油然而起…… 一点也不介意贾宝玉对她的粗鲁,她坐在旁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笑道:“你知道么,你琏二哥在这些地方,比你厉害多了。 他可是荤素不忌的人。 对了,提醒你一点,你若是真的看中了那尤家的两个,还得早些下手才是。人家刚来的时候,听说你琏二哥就瞄上了,敬大伯他们丧事的时候,你琏二哥可是勤快呢,一天到晚往那边跑,图的什么,别说你不知道……” 贾宝玉眉间淡淡一凝,这一点他自然知道的。当初贾敬、贾珍、贾蓉、秦氏四个人的丧礼,虽然名义上是他主理的,但是因为他外面还有别的事,所以,实际上具体的事务,都是尤氏处理的。 养生丧死是大事,何况一下子就是四个?尤氏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后来多亏了贾琏帮忙…… 对于这一点,当时的贾宝玉并不在意。他当时还没有决心要收二尤,若是贾琏真有本事在尤氏有意把人送给他的前提下,把人弄走,也算他的本事。 不过很显然,贾琏虽然外表条件不错,但是比起他来,还是差的太远。 同样是做妾,该怎么选,就算二尤不知道,尤氏和尤老娘却知道。 更别说,人人都知道贾琏家中还有一只吃人母老虎…… 而贾琏也是个没什么耐心的,讨好几次不成,就泄气了。估计在他心里,还是府里那些婆子,还有他养在外面的那个花娘,更贴心,更温顺。 王熙凤见贾宝玉没什么反应,眼中闪过一抹不信。 不是都说男人家在这种事上是最自私小气的么? 难道真是她猜错了,贾宝玉与那边的人竟是清白的? 她不信。 她觉得贾宝玉肯定是装的,因又道:“还有,你那从青州辛辛苦苦带回来的花魁娘子也看紧些,自年前你琏二哥从南边回来,可是一眼就瞄中了,明里暗里不知道与我和平儿说了多少回,你要是不看紧些,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哼,他可没有你假正经,只要有机会,天王老子的女人,他也敢沾手呢……” 贾宝玉终于听不下去了,虽然王熙凤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并且不甚在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贾琏是什么样的人,他估计比王熙凤还要清楚! 只要贾琏没真的敢做出格的事,他难道还因为这种思想上的错误去寻他的麻烦? 但是纵然如此,王熙凤说这些,还是令他觉得有些不爽,因此断然道:“琏二嫂子多虑了,我相信琏二哥的为人。 倒是琏二嫂子自己需得谨言慎行,不要做对不起琏二哥的事……” 贾宝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抽了,最后补了这么一句。或许,今晚他被王熙凤弄得不上不下,心中有气,所以故意想刺她一下。 毕竟,在女人面前,他很少这么被动过。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果然,王熙凤闻言,顿时挑了挑眉,“你认真的?” 嘲讽之意明显。 真要她忠于贾琏,第一个,就应该告诉贾琏,他堂兄弟把他小老婆睡了…… 贾宝玉干咳一下,决心真的该走了。 他早该走了,之前之所以赖着不走,无可否认,她想看看王熙凤接下来究竟还能做出些什么事出来。 他也有好奇心。 眼下,估计是没了。 王熙凤一眼就看穿了贾宝玉的举动,只以为贾宝玉是因为说错了话要逃避。 她叹了口气,道:“你不要以为我真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嫁到你们家,实际上,真没几个女人能干净的起来。 就拿这次我与琏二的事来说,旁人都只道我性格要强,或者是因为赵姨娘那一档子事,却不知道,他究竟都做过些什么事。” 王熙凤的语气,终于柔和下来,有些悲哀,有些怜弱。 贾宝玉有些后悔,以为是方才他最后那句话伤到了王熙凤的自尊。 认真想起来,他确实不该那么说。 于是停下离开的脚步,略作安慰:“其实,琏二嫂子不必那么较真的,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琏二哥是男人,有些事没有办法避免的,至少,他比以前的珍大哥,要好了不少……” 是的,在贾宝玉的心里,贾琏比贾珍实在好的太多。 除了贪花好色一些,爱吃酒,贾琏几乎没有别的恶习。 谁知他的话一说完,王熙凤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倒是比对了人,以前的珍大哥是惦记儿子的老婆,他是好了不少,没有儿媳妇给他惦记,不过人家比珍大哥厉害在,下边找不着,可以往上边找啊。大老爷的屋里,可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娘等着他宠幸呢……” 贾宝玉抬起头,看着王熙凤,却不知道她这番话从何而来。 …… 从王熙凤的屋里出来,贾宝玉慢慢往大观园里走。 其实,王熙凤确实挺不容易的。 在这个时代,能够正面和丈夫硬抗的女人,本来就罕见。 所谓河东狮吼,那多半是文人骚客们写来调侃的而已,而且,多发生在娘家势壮的情况下。 在贾府这宗人家,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但是王熙凤做到了。 不过,这并非是胜利。 一个连自己丈夫都不疼的女人,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很难立足。 其实,单从面相来看,王熙凤和贾琏,可算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对。 但是,性格却差的太多,以致于闹成今日这般。 贾琏喜欢温顺、小意的。 但是王熙凤偏偏是个霸道、张扬的。 所以,赵姨娘下蛊那件事就作为一个导火索,让此二人从恩爱缠绵,走到了如今这样分道扬镳的局面。 不过,贾琏偷小娘这件事,贾宝玉还确实不知道。 但是他相信王熙凤不会无的放矢。 想起贾琏的鄙陋低俗,加上贾赦的荒淫无耻,似乎,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罢了,大家族里,这样的事又怎么理得清呢,连他自己都不敢说绝对的清白,又何以要求他人? 只要这些事不浮上水面,其实,似乎也影响不到靠着贾家生活的这数千号人…… 夜入二更,潇湘馆灯火未灭,贾宝玉上前扣了门。 丫鬟开门后,贾宝玉跨步而入。 一如往常清幽安宁的潇湘馆,使得贾宝玉浮躁的心情略微沉静了一些。 他舒缓了一口气,走进了黛玉的卧房。 湘云和黛玉二人都还没睡,各自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在洞窗下赶围棋。 贾宝玉走过去,看了一眼,笑道:“今儿怎么耍起了小丫头子们的把戏?” 赶围棋并非围棋,倒像是后世的飞行器,借助棋盘和棋子,以色子为标的,掷出多少点走多少步。 先走到头的则为赢。 因为简单,多为不学无术的小丫鬟们玩。 黛玉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道:“下了两局,她嫌累得慌,偏要换这个,还要和我赌钱。” 清丽的声音中,有些淡淡的嘲笑,似乎是在说是湘云俗,而非她俗。 湘云却浑不在意,只是拿起两颗色子,左摇摇,右摇摇,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的模样顿时让贾宝玉笑了,坐下来,“你们赌多大,我可能入局?” 正说话间,湘云一下子掷出了两个大点子,她顿时欢呼一声,把自己的棋子走到尽头,然后张开手向黛玉讨要筹码。 黛玉嘴角一抽,直接给她。 然后湘云似乎才看见贾宝玉,笑道:“宝哥哥来了呀,今儿我赢了!正好我要去洗个澡,你帮我多赢点林姐姐的钱!” 说着,她起身与边上的两个丫鬟就去了。 贾宝玉莞尔,果真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嗯,凳子都还热乎乎的。 第454章 莲子汤 看起来云丫头今儿心情还不错。” 走了一手,贾宝玉随口道。 史家大公子被抓了,对史家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原本以为湘云的心境会受影响,不过从她之前的来反应来看,她倒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黛玉也知道贾宝玉的意思,只道:“她一向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知道,什么事情她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 贾宝玉瞅了她一眼,笑道:“我却知道什么事她会放在心上。” “什么?” “比如,她林姐姐被人抓走了,她估计就该急了……” 贾宝玉呵呵一笑。 黛玉眉目一动,把摇好的色子掷下,眼睛盯着棋盘,嘴里漫不经心的道:“那你呢?” 贾宝玉微微一笑:“我不急。” 黛玉的神色立马变得有些不高兴了。 “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能抓走林妹妹,我急什么。” 贾宝玉如是道。 黛玉小鼻子一皱,白了贾宝玉一眼,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她走完一手,轮到贾宝玉。贾宝玉刚从桌子上拿起色子,黛玉忽道:“你去了琏二嫂子屋里?” 贾宝玉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闻出来了。” 黛玉说着,见贾宝玉十分疑惑,便道:“琏二嫂子爱用玫瑰香露,这种香露的味道很特别,所以我闻得出来。” 她说的漫不经心,说完就拿起两颗色子握在手里,放在下巴面前前后摇晃。 却见贾宝玉盯着她,便皱眉道:“你瞧着我作甚?” 贾宝玉连忙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林妹妹的鼻子太灵了,我刚才确实去看了一眼小侄女,顺道和凤姐姐说了几句话。” 黛玉先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然后也不禁细看了贾宝玉两眼。 六识通灵的她,也似乎察觉了贾宝玉的不对劲。 贾宝玉道:“好了,该你掷色子了。” 被这么一催促,黛玉也就放下了一疑心,认真赛事。 今儿被湘云赢了七八十文钱,令她心头有些不爽。趁着她不在,给她都赢回来…… 她却不知道,她对面的贾宝玉现在根本无心输赢了。 贾宝玉看着面前认真掷色子的黛玉,心中有些感慨。 只有刚刚才经历过被李纨质疑的贾宝玉,才能知道黛玉现在对他的这份信任有多么珍贵。 换做李纨闻到他身上有王熙凤的香水味,保管分分钟用眼神质询他十次。 但是黛玉没有。 在黛玉眼中,贾宝玉经常和她们一处起坐,拉拉扯扯也不在少数,偶有沾染一些她们女孩子的香粉味道,并不奇怪。 她不反感这种味道。 至于怀疑贾宝玉和王熙凤之间有不正当关系,那还是算了吧。 她七岁就来贾府,在她的印象中,贾宝玉缩在王熙凤怀里扭骨糖似的撒娇的次数都不会少…… 这就是所谓再厉害的人物,在发小的面前都没什么威势和神秘可言。因为,人家知道你弱小时所有的一切糗事。 所以,黛玉没有怀疑贾宝玉,或许在她心里都还没有真正将贾宝玉当做一个男人。 贾宝玉对她而言,是玩伴,是呵护照顾她的哥哥,最后,才是一个她决定要托付终身的人。 就算她要吃醋,也只会吃宝钗等人的,绝吃不到王熙凤的身上去。 于是,贾宝玉不由心想,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和姐妹们待在一块才好。 老是和那些不正经的嫂子们混在一处,他整个人都快要深陷泥淖,难以自拔了。 他需要保持他的纯洁。 …… 第三日晚,因为隔日便是王府广开门户,迎接宗室王公、朝廷文武官员上门拜祭的日子,需要处理的杂事较多,贾宝玉一直忙到了二更已过。 其间王瑜柔又派人叫他,贾宝玉碍于表姐弟之间的情义,也只得去看她一回,接受了她的一番怨天尤人之后才好不容易脱身。 刚走出葫芦洞门,带上自己两个亲兵往走廊上走,就与一队身穿孝服的女人迎面碰上。 看见为首的女子,贾宝玉连忙低头行礼道:“见过王妃。” 福康王妃,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 贾宝玉进王府三日,这也是第二次看见她而已。 “将军不必多礼。” 福康王妃单手虚扶,令贾宝玉起身之后,道:“正欲寻将军而去,不想就在此遇见将军。 先夫亡故,自顾无暇,府中诸般事宜幸蒙将军亲劳,妾身不胜感激。 今夜烦闷,特备一碗银耳莲子汤请将军消暑,望将军万莫推辞。” 说着,福康王妃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食盒,递给贾宝玉。 贾宝玉躬身拜道:“为大殿下筹备后事,此乃臣之本分,不敢劳娘娘赏赐。” 福康王妃笑道:“此并非赏赐。妾身后宅女子,不谙事理,明日诸般事宜,更需将军筹划操劳,这不过是妾身唯一能做到的一点心意,将军若是不受,妾身心中着实难安。” 贾宝玉便不好说什么了,也不能让她一直举着食盒,所以最后只能接下,道:“既如此,那臣就多谢娘娘美意了。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臣等先行告退。” 说着,躬身退了两步,绕过她,转身离去。 回到在王府的临时下处,贾宝玉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目露思索之色。 旁边的展飞见了笑道:“大人,这娘娘对大人可真是礼遇,昨儿让小宫女给大人送点心,今儿就亲自给大人送汤……” 贾宝玉笑了笑,将食盒打开。 里面确实只有一碗银耳莲子汤,莲子颗粒可见,汤水透亮,一看就令人很有食欲。 姜寸却道:“大人,小心有毒。” 贾宝玉和大皇子之间的恩怨人尽皆知,万一要是这王妃在汤中下毒,也未可知。 贾宝玉闻言,反问了一句:“昨日的点心可有毒?” 姜寸摇头。 昨日的点心贾宝玉自然是没吃的,后来他私底下拿猫狗试验过,证明无毒。 贾宝玉继续道:“毒死我,对现在的王府,有什么好处?” 姜寸沉默了。 如今的福康王府,谁都看得出来前路灰暗。 对于一座连一丝丝血脉都没有留下来的王府,消散不过是迟早之事。 景泰帝在位时还好,估计王府中的人还能衣食无忧,但是之后…… 可以说,现在的王府,除了接下来的大皇子丧礼,其他的一切,都将彻底和权势、名位、富贵等全部脱离。 所以,福康王妃没有理由害他。 除非她与大皇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这还有一丝可能性。但是据贾宝玉所知道的情况,显然并不是。 姜寸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道:“不可不防。” 对于这句话,贾宝玉自然也是认同的。他又不是没有喝过莲子汤。 因为看见旁边的展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盒中的汤,喉头蠕动,贾宝玉便笑道 “你想喝,那这汤就给你喝了。” “真的?嘿嘿,这辈子,俺还没有喝过王妃娘娘亲自送的汤呢……” 展飞立马搓手擦掌的道。 贾宝玉好奇道:“你就不怕这汤真的有毒?” 展飞一愣:“大人不是说王妃娘娘没有理由毒害大人的么?” 贾宝玉无言以对。 谁知展飞又笑道:“嘿嘿,属下贱命一条,要真是有毒,属下这也算是救驾有功了。再说,能够死在王妃手中,对属下来说,也算是三生有幸,一点不亏……” 说着,这货居然毫不犹豫的就端起那汤碗,咕咚咕咚几下就把汤喝了个精光,连旁边的姜寸都来不及阻拦。 对此,贾宝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对贾宝玉而言,哪怕有九成五的把握这汤没毒,他也是不会喝的。 “好喝吧。” “嗝,还是冰镇过的,确实好喝,甜甜的……” 展飞如实说道。 “喝完了就准备启程回府。” 展飞把碗边都添了一下,然后才将碗放回去,正要出去准备,忽然又转头道:“那个,大人,若是属下等会真的中毒死了,王妃娘娘会抵罪吗?” 在展飞看来,就算是王妃,谋害贾宝玉,也是罪大恶极。所以,他才敢真的喝下那碗汤。 但是贾宝玉听了,却有些沉默。 越是对这个时代了解的深切,贾宝玉就越明白,人命,真的不是等价的。 他如今也不过是超越了大部分人,但是,还比不过某些“贵人”…… 更别说展飞一个护卫了。 若是毒死了他,福康王妃肯定落不了好下场,但若是只毒死了展飞,福康王妃还真不一定会如何…… 但是贾宝玉却淡淡道:“你若是真的死了,凶手肯定会偿命的。” 国法不能公断,他可以为自己,为身边的人公断! 展飞闻言,忽然就满足了,笑呵呵的下去准备人从车马去。 他最敬佩的就是自家大人这样的性子,说一不二,有着强大的底气,跟着这样的人物,他觉得很安心。 第455章 撞见 看着展飞离开,贾宝玉忽问姜寸:“你觉得展飞如何?” “忠直纯勇,属下所不及。” 贾宝玉笑着摇了摇头。 展飞是勇将,而姜寸乃是智将。智将有勇有谋,非单纯的勇将可比。 所以,姜寸为正,展飞为副。 但是今日展飞倒是让贾宝玉稍稍刮目相看了一把。没想到这平时看起来的粗鄙武夫。竟还有几分急智…… 抛开展飞不提,贾宝玉忽又问:“你觉得王妃两番示好,意欲何为?” 姜寸眉目一动,却道:“属下不知。” 贾宝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竟然还给他藏愚。 不过也没什么,倒过来看,此事其实很好判断。 福康王妃,是当初景泰帝给大皇子选的王妃,乃是东平伯嫡女。 东平伯,军中大将…… 如今大皇子一死,大皇子一派自然烟消云散,朝廷的风气,一下子明朗起来。 在四皇子母族不壮,母妃不显,年纪太小等前提下,二皇子已经是储君的唯一人选。 不论是福康王府本身,还是王妃身后的东平伯府,都需要重新衡量局势。 如此前提之下,王妃向他示好,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贾宝玉却始终有一种感觉,二皇子和皇帝之间,似乎还有什么别的猫腻。 论理,大皇子死了,二皇子就算是装样子也得经常过来表露孝悌之道。 大皇子死的当日,他也是那么做的。 但是时过三天,二皇子居然一次都没来过。贾宝玉派人打听,得知这三天二皇子一直闭门不出,连户部的差事都告了病假…… 这一个极为不寻常的信号,总给贾宝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不过贾宝玉就是如此,从来不过多的去猜测没有根据的事。 他只是想着,从当前的局面中他能得到什么。 王子腾、东平伯…… 这些原本都是景泰帝给大皇子准备的靠背,现在都成了没头的苍蝇。两个女儿落在王府,应该没有比他们更尴尬的势力了。 王子腾是他的舅舅且不说,这个东平伯,似乎,很有些影响力呢…… …… 翌日,于福康王府繁复忙碌了一日的贾宝玉回到伯爵府的时候,李少游给他说了一件事,令他立马警觉起来。 两府周围陆续出现了许多暗探,且打听的消息,都是关于他的…… “何方人马?” 贾宝玉眉头罕见的凝重起来。 他自然不是担心穿越的事被查出来……话说,这个事简直天衣无缝,连他自己现在都差不多以为自己就是贾宝玉了,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便是他自己去查,都不一定查的出端倪来,何况别人? 可是,有人查他,显然不是好事。 李少游道:“看他们行事的手法,有可能是锦衣军的人。” 锦衣军? 贾宝玉眉头皱的很深。 太上皇应该不会对他不利,那么,若真的是锦衣军的人马,应该是景泰帝无疑。 他要查他什么?难道,他还在怀疑是他谋害了大皇子? “大人,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们解决了……” 李少游问道。 贾宝玉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特别是借着养生堂的名义,从禁军调了五百人轮流驻守京师养生堂的安稳。 而京师养生堂又是贾宝玉的一言堂,就在宁荣后街不远,要清理附近这些来历不明的“蟊贼”,自然轻而易举。这算是合理的公器私用。 就算不用禁军,贾家两府数百号人,贾宝玉也正让包勇从中挑选了一些人,在伯爵府训练府兵,这些人正好拿来练手。 贾宝玉身为一等伯,论制,一等伯爵府可蓄府兵一百六。 贾宝玉没打算养这么多兵,只有六十名,却也足够用了。 不过想了想,贾宝玉并未采用李少游的意见。 “不用理会,他们愿意查就让他们查好了。不过,凡是欲图混入两府的人,统统抓起来。” 景泰帝派的人,贾宝玉可以容忍一二,以示问心无愧、身家清白。 但是,既然你不是光明正大派过来的,他也没必要太过于客气。 入府,威胁到了他以及身边人的安全,再忍让,就显得太软弱可欺了,非明智之举。 …… 荣国府。 王熙凤最终还是得到了每日两车冰块的处置大权,是尤氏主动送过来。 对此,贾宝玉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尤氏的风格,谨小慎微,不图一时意气,这一点贾宝玉十分敬佩。 对比起来,王熙凤就落下乘多了。 因此,看着傲立在长廊上,八面威风的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分装冰块的王熙凤,贾宝玉也就瘪瘪嘴,准备走开。 可是王熙凤却也刚好看见他,丢下手中的事走过来,对他道:“老太太正找你呢,你还不快去,又有好东西给你呢!” 贾宝玉见她走过来,倒也站住。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道:“凤姐姐可是与人合伙,在外面放利钱?” 利钱,谓印子钱,典型的不义之财。 利钱,只是一种遮羞的说法。 所以,王熙凤闻言面色顿时变了。 不过,她如今与贾宝玉的关系也是微妙,因此竟也不怕,也不否认,反而笑道:“怎么,你个大忙人,还关心这些小事?” “把放出去的钱收回来吧,以后别做这个了。” 贾宝玉淡淡道。 王熙凤眉头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之色,道:“所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是如此了,你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等人的艰难。 你眼里揉不得沙子,还不许我们活了? 总共就千把两银子的事,也碍了你的眼,专程跑来制止。 好像我做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一样。 实际上,满京城的数一数,不沾这个的,能有几家……” 王熙凤自然有理由不高兴。 她如何不知道放利钱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她都是瞒着贾母和王夫人做的。 但是实际上如她所言,这种事,对于高门大户来说,实属寻常。 毕竟,干这个事,是对于不屑于经商的权贵门户来说,最简单方便的理财方式了。 只需要把现钱拿出去,也不用自己操心,到时候定期收利钱,多划算的买卖…… 她也是才弄这个没多久,刚尝到些甜头,贾宝玉就叫她收手,她怎么甘愿? 面对王熙凤典型说一句牵十句的说话风格,贾宝玉也是眉头一皱,道:“凤姐姐觉得我是故意找你的茬?还是觉得你做这件事我是现在才知道的?” 王熙凤顿时说不出话来。 贾宝玉接着道:“最近京城风声很紧,全城还在戒严,你忘了,史家大表兄还没有被放出来? 我是好意提醒凤姐姐,这个时候若是不谨慎一些,到时候出了差错,风姐姐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贾宝玉说着,摇摇头就准备走了。 王熙凤放印子钱这事,倒也没必要上纲上线,如她所言,大家都这么干。 放印子钱的人,需要这些权贵门户的权势来保障他们的不正当得利,自然要给权贵门户一些好处。 不然,就王熙凤那几千两银子,对于那些放印子钱的幕后老板来说,算得了什么,凭什么分一杯羹给你? 呵呵,倒也算是一种双赢…… 贾宝玉因为王熙凤涉及的浅,加上他已经叫停过王熙凤的许多次不当作为了,不好过多“管束”她。 事事都管着她,都快当她的老妈了。 若非正遇上这档子事,他或许会过一段时间再与她说这个问题。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唬我?” 见贾宝玉要走,王熙凤又急忙抓住,追问道。 她对贾宝玉还是信任的,只是碍于她没什么远见,就算知道大皇子死了,也并没有想到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贾宝玉这一说,才算是让她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贾宝玉呵呵一笑,“我说了我只是提醒,至于要不要听,全看凤姐姐自己。” 不听,他还有别的方法让她听,不过,那样多少会伤到她的颜面了。 却也是无奈。 他对王熙凤本来宽容,不为己甚,但也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做蠢事。 放利钱本身算不得多大的罪,但是要是因此被有心人利用,那就说不清了。 正要抬头再奉劝王熙凤一句说,忽然瞥见对面走廊上走过一个人——贾琏! 贾琏显然也看见他们了,不过他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直接从那边横穿而走,也不知道要去哪。 王熙凤循着贾宝玉的目光看去,也只看见贾琏的背影。 她鼻腔中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贾宝玉不动声色的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赶下来…… PS:前一章末尾做了些修改,若是觉得不连贯的可以刷新重看。 第456章 看鱼 “心虚了?” 王熙凤觑视着贾宝玉,满面戏谑之色。 她以为贾宝玉是因为平儿的关系,羞于见贾琏。 却浑不知,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小叔贾宝玉有何不妥。 贾宝玉也无意与她分辨,王熙凤此女,内心实在有些强大,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她才会有害羞和羞愧的表情…… 看了一眼那边还在分派冰块的下人们,贾宝玉忽然想起怡红院之后的山上还住着一位青灯美人儿。 大夏天的,山上应该比山下更热些,便让王熙凤也给那边送一些冰块上去。 然后,在王熙凤还来不及打趣他的时候,直接转身走了。 来到荣庆堂,只觉有些安静,问了一声,才知道今日是李灵为贾母问脉的日子。 悄然走进去,果然见一身简单贴身衣裳的李灵坐在贾母的高榻旁,在为贾母号脉。 贾宝玉上前与贾母见了一礼,然后就在旁边坐下,看着李灵给人看诊时的动作仪态。 青春靓丽,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认真做起事来,果然别具一番赏心悦目之感。 一会之后,李灵看诊完毕,贾母细细询问了一番症候以及调理之法,李灵都一一交代叮嘱。 贾母便看着她,一番审视,直把李灵都看的低下来头,她才对旁边的人笑道:“这丫头,我是越看越觉得好,我都想把她留在身边了。” 其他人都是配合着笑语半句,贾宝玉却立马道:“那可不行,老祖宗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呵呵呵……” 旁边鸳鸯等丫鬟以及贾母身边的几个老婆子都笑了,取笑的看着贾宝玉。 李灵也悄悄看了贾宝玉一眼,有些羞怯。 她可没有任由这么多人看着取笑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贾母笑的最畅快,然后故意瞪着贾宝玉:“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还真以为我要和你抢人不成? 哼,现在知道护着了,我怎么听说,园子里你姐姐妹妹们各处都常去,唯独少有去看她。 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喜欢,不如我还收回来的好。” 贾宝玉讪讪一笑:“那不是为了避嫌么,毕竟还没进门……” 不过,到底心虚的看了李灵一眼,见她只是低着头,便笑道:“等她以后过门了,我再好好看不是一样的。 老祖宗要是想和我抢人,这个理由可是不成立的。” “哈哈哈……”贾母越是畅快,然后笑骂道:“别人都说我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也只有你,倒怕我和你抢,真是白疼你了。” 贾宝玉只是笑,一派你就拿我没办法的自得样子。 贾母见了,“气”的牙根痒痒。 一婆子笑道:“老太太也就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如何不知道宝二爷才是最孝顺的,否则,怎么一有好东西就先吩咐‘给我的宝玉留一份’呢……” 婆子学着贾母的口吻这么一说,贾母就自持不住,瞪了那揭她老底的婆子一眼,然后破面而笑,摆摆手道: “罢罢罢,今儿外头送了好些补品下来,什么人参、鹿茸、肉桂之类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好东西,你既然来了,也挑挑,有什么喜欢吃的,捡几样拿去。” 贾宝玉一笑,知道这就是之前王熙凤说的好东西了。 没有推辞。 贾母位份高,当了几十年的国公夫人,贾家南北两边加上京城附近,一二十处庄子,每年都有些额外的孝敬送来。 单就这么着,贾母就用不了。 更别说,贾政王夫人等有时还要费心思掏弄些来孝敬贾母,以表孝顺。还有宫里的一些份例,也会赏赐下来…… 所以说,贾家最富裕的人是贾母,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老人家要散财表慈爱,利索的接着才会让她开心。 于是鸳鸯等人下去把那些东西端上来。 李灵要告辞离开,被贾母叫住:“丫头,你也捡两样拿回去吃吧。” 李灵正要推辞,贾宝玉就笑道:“老太太难得大方一回,你只管拿着,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的话,自然又是让贾母不满的看了他好几眼。 李灵左右看了看,也就没再开口。 一会之后,让丫鬟们把到手的好东西分别送到怡红院和稻香村之后,贾宝玉和李灵便一起离开了荣庆堂。 …… 大观园曲径通幽之前。 李灵走在贾宝玉的身后,垂着头,默然不语。 贾宝玉忽然停住了脚步,使得她抬起头来。 “怎么了?” 她轻声问了一句。 贾宝玉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之前老太太说的话,他怎么知道我很少往姐姐屋里去呢?” 李灵顿了一下:“不是我说的。” 贾宝玉呵呵一笑,“我自然知道不是姐姐说的,我只是在反思,看来以后我得经常去姐姐屋里坐坐才行,免得老太太说我枉费了她的一番良苦用心。” 李灵面色就红了,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又放缓了脚步,似很沉重的样子,“你是不是心里嫌弃我……” 贾宝玉一愣,看着前面埋着头,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的李灵,竟很是灵光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李灵为何如此说。 他自然没有忘记,当初第一次看见李灵的时候,她被街头混混掳走的事。 当时,她还被人占了一些便宜。 虽然那等小事在贾宝玉的眼中没什么,但是,显然她本人一直记着,并始终耿耿于怀,甚至于是她在贾宝玉面前表现出一些自卑的源泉。 到了此时,贾宝玉才认真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确实有些忽略了这个已经把一辈子托付给他的女孩子。 微微一笑,贾宝玉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姐姐上次教我的穴位,我虽然反复练了许久,但是始终拿捏不好,姐姐能够再教我一次吗?” 他说的穴位,便是李灵的独门绝技,能够轻易一针使人昏迷个半日的绝活。 当初贾琏听闻李灵有此绝技的时候,是吓得不敢造次,但是对贾宝玉而言,却是完全不一样。 这门绝活好啊,正适合他学来作奸犯科……不对不对,是用来防身而已,防身而已! 于是,在一次气氛合适的情况下,他便缠着李灵教他。 若是别人李灵自然不会理会,那是她的防身绝技。但是贾宝玉可是她未来的夫君,对方没有看不起她的技艺,反而要和她学,对她而言,算是一件值得暗自开心的事。 因此她便教了。 此时听贾宝玉这么问,她倒也暂时抛下别的心思,转身道:“是哪里不曾领会?我看你之前都掌握的很好啊,就在风池穴往下半寸左右的位置,只要用银针扎下去两寸左右,便能在不伤人的前提下,使人马上晕倒……” (杜撰,千万不要尝试呀,否则出事了你冤,我也冤。) 贾宝玉摊手道:“我按照姐姐的方法揣摩了好久,好不容易说服了我屋里的一个丫鬟陪我练一下,结果,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会?” 李灵显得更是疑惑,她走到贾宝玉的身边,素手抬起,摸到贾宝玉脖子后头,单指按住,道:“你确实你是扎的这里?” “是呀,就是这里呀,可是那丫鬟除了说有些麻麻的,痒痒的,并没有晕啊?” 贾宝玉很无辜的道。 李灵皱眉想了一下,忽道:“你的银针是不是没有淬药?我给你的那小瓶里的?” “药?” 贾宝玉眼睛一转,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给忘了……” 他摸了摸脑袋,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李灵嘴角一动…… 银针可以用来治病的,她也是偶然突发奇想,用银针淬药,或许可以使得一些特殊药物更快更好的融入身体之内,刺激到患处,用来治疗疑难杂症,或有奇效。 后来,她就用了这样的方式给人治病。 她的绝技,也是由此演练而来。 用良药可以救人,用毒药,自然可以伤人。 所以说,能使人昏迷的并非银针,也非穴位,而是淬在银针上的特制迷药。 手法和穴位,只是让人立刻中招的手段而已。 贾宝玉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会忘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贾宝玉自然不是真的忘了,而是不想让丫鬟们成为他连绝技的实验品,真的昏睡那么久而已。 用无毒的银针试试就罢了,哪还动真格呢? 好吧,他是舍不得。 外头那些糙大汉,他又不想,毕竟,抹脖子这么亲密的举动,怎么能和男人做呢…… “好吧,我回去之后就给银针淬药,只是,真的不会伤到人吗?” “不会的,那种迷药是我用草药特制的,连我哥哥都被我扎过,不会有事的。”李灵耐心解释。 贾宝玉又道:“我还是有点担心,要不姐姐再细细的教我一遍穴位和手法,我怕弄错了伤到人……” 李灵此时倒也没有异议。医者本来就需要谨慎,贾宝玉一个外行人,能这么谨慎,在她看来,是对的。 因此她招过后面的迷蒙小丫鬟五儿,就要在她身上给贾宝玉演示。 贾宝玉却道:“姐姐用我的脖子,这样感受真切一些。” 李灵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仿着之前的模样,一手搭在贾宝玉的脖子后头,认真的给贾宝玉讲解要领…… 见贾宝玉只是认真的听着,到底觉得和贾宝玉这般亲密接触有些不妥,就收手道:“你和我去稻香村吧,我再细细教你……”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润的手握住,压在贾宝玉的脖子后头。 她疑惑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也回头望着她,道:“不用了,其实我已经领会了,只是想和姐姐多亲近一会儿,姐姐的手,软软的,滑滑的……” 唰的一下,李灵脸就红了。 之前她以为贾宝玉是认真求医,医者,本来避讳就少些,她还可以不在意。 谁知贾宝玉竟然是如此想的,这个自然不一样。 又察觉贾宝玉拿着她的手摩挲,更是吃羞。因此猛然拉出自己的手,转身匆匆就走了。 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经得住这般挑逗? 只觉得面上火烧,心跳加快,脚下也是生风一般,很快就走远了。 曲尽通幽之内,贾宝玉看着李灵落荒而逃,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对这种女孩子,贾宝玉早已轻车熟路。 这一次过后,她的自我怀疑和自卑,应该会有一些改善吧。 要是还不能改,下次再给她下点猛药。 回头,同样面色发红,想走不敢走的柳五儿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丫头,生的与黛玉有三四分相似,却比黛玉还要娇弱。 明明比黛玉还大一岁,看起来比黛玉还小一些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娇弱小萝莉。 也就难怪,她只和芳官那种小屁孩玩。 贾宝玉怀疑,他一根小手指头都能把她戳倒。 看她还不走,贾宝玉忽然道:“你还不走吗?不走的话,后头池子里有很多金鱼,你陪我去看么?” 柳五儿本来人就生的娇弱害羞,又看贾宝玉调戏李灵,那更害羞了。 此时听贾宝玉说话,她想拒绝,但是又怕贾宝玉不高兴,因思索再三,最后弱弱的点点头。 然后又仰头好奇道:“二爷,马上天都要黑了,这个时辰鱼儿都散了,二爷要看鱼儿的话,不如明天白日再说吧。 最好晌午的时候,池子里的鱼儿是最多的了。” 她认真的,低声的说道。 贾宝玉嘴角一抽,就算不知道“金鱼”的典故,也该知道孤男寡女同约黄昏的雅韵之事吧?这丫头,真是……无可救药。 然后,他也终于知道和真正天真懵懂的人开荤笑话是什么感觉了…… 一团气打在棉花上,软绵软绵的,令人心痒痒,又浑身不得劲。 罢了罢了,这种小丫头,还是多养养…… 第457章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 炎炎夏日,展眼即过。 兰秋七月,天气开始转凉。 七月初七,俗称乞巧节。这一天,贾府中人通常都会在庭院里焚香祭拜,祈福纳祥,以求平安。 同样这一天,也是王熙凤女儿的周岁诞辰。 为了给女儿庆生,王熙凤在自己院里设了小宴,并让梨香院的小戏子们准备了几出小戏,在院里唱了起来。 排场虽然不大,但是因为王熙凤筹划得当,整个场面,看起来倒是相当热闹。 连小丫鬟们也可以跟着凑趣,因为王熙凤一早就命人置办了七八大箩筐的糖果点心等,设了两处派点,犒赏府里的一众下人们。 这样一来,一向喜欢在背地里暗骂王熙凤苛刻的丫鬟婆子们,难得夸她一顿好的。 当然,王熙凤本身是不在意下人对她的评判的。 她只在乎贾母和王夫人等对她的感官。 所以,当应付了一番大小姑子们之后,王熙凤便来到主桌贾母处,大讨彩头,惹得贾母笑声不断。 然后还是怕贾母笑出个好歹来,她才偃旗息鼓,坐到一边准备也吃两口酒。 周瑞家就走过来与她道:“二奶奶,二门上来人说,上次来过的那个刘姥姥又来了。” 王熙凤闻言便有些不快。 那老货怎么又来了,上次打发了她二十两银子,还不足兴,又来打秋风来了? 就要吩咐周瑞家的说她这里忙,没空见客,让周瑞家的随意拿几两银子打发了就是。 恰巧上面的贾母听见了她们说话,因问道:“你们说的刘姥姥是何许人?” “嗐,就是个庄稼妇,上回来过一次……” “庄稼人?庄稼人到我们家来作甚?” 贾母奇怪道。 王熙凤便看了一眼王夫人。虽然接待过一次,但是她还真不大理得清刘姥姥与她们家的亲戚关系。 王夫人便向贾母笑着解释道:“我父亲在的时候,和她们家祖上在一处做官,偶然连了宗,也算是亲戚,只是后来不常走动了。 这些年,许是他们家着实艰难了些,所以找到了我。 我想着亲戚一场的份上,也没有亏待他们,上次她来的时候,叫凤丫头给了她几十两银子,让她们拿回去度日了。” “原来这样,”贾母点点头,又道:“既然连了宗,怎么又姓刘?” “这个我知道,他们家传到我们这一辈只有一个儿子,叫什么王狗儿之类的,娶了个媳妇姓刘。 那刘姥姥,是他家岳母,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依靠,所以那王狗儿便把她接到家里供养了。” 涉及到她了解的情况,王熙凤一张嘴巴拉巴拉的,几下就把关系说清楚了。 贾母便道:“这么说来,那王狗儿倒算是个有良心的。” 贾母见过的人和世面多,并不以什么“猫儿”、“狗儿”之类的名字为异。 庄稼人,大多如此。 倒是觉得那王狗儿本身家计艰难,还愿意供养岳母,算是个有些担当的人。 所以,起了细问其家事的心思。 王熙凤虽然不是很关心那种穷酸门户的事,但是既然贾母相问,也是尽自己所能的回答了。 最后贾母道:“既然是亲戚,人家大老远的来了,咱们也不能怠慢。正好我近来觉得有些烦闷,想找个上了年纪的人与我说说话,你们便把她请进来我见见。” 贾母发话了,王熙凤何有不从之理? 立马吩咐:“平儿,你还不去把老人家请进来?” 边上大丫鬟一桌,平儿连忙起身,向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便跟着周瑞家的去了。 …… 荣国府角门处,衣着光鲜的门子们两三个一处的坐着,满脸戏谑的瞧着院里的一老一小。 老的是农妇,看上去着实有了些年纪。一张乌漆嘛黑的汗帕子搭在肩上,偶尔还擦一下脸脖里的汗水。 小的一个才五六岁,是个男孩。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一直不停的在打量周围的事物,整张小脸上,全是好奇与探索的神色。 一看,就是个村野孩子。 “板儿,把那个南瓜抱起来,仔细轻点,别给摔烂咯!” 他们推着一个木制推车,上面堆满了大口袋小口袋的东西,从袋口露出来的情况看,里面全是些瓜果蔬菜。 也就难怪这些生活在国公府里的门子们眼中带嘲了。 那些玩意儿,拿五百钱出去就能买大半车了!但是看他们的模样,这些就是他们上门拜访的礼物了…… 而且从那老妇满身泥汗的情况,不难猜测,他们为了把这些不值钱的玩意送到城里来,肯定没少下功夫,花力气。 老妇自然看得见那些人眼中的意思,却没介意,反而冲着他们一笑,然后回头看外孙儿没听她的话,嘴里骂了一句,就自己弯腰去捡。 这几个嫩南瓜可漂亮可新鲜了,她可不想放在地上被搁、碰坏掉。 只是她一边要扶着负重过甚的木车,一边又去抱南瓜,行动难免困难。 一个不留神间,木车受力不稳,就要向一边倾倒,吓得她赶忙回神去扶。 “小心。” 便在此时,一个温柔中正的声音响起,随着一阵香风袭来,她便感觉自己被一双十分纤弱美丽的手臂扶住了。 “姥姥,你没事吧?” 平儿见过刘姥姥,上次刘姥姥进府,她也负责接待的。 所以,看见刘姥姥要摔,她立马上前搀扶。 “没事,姑娘我没事……倒是你,我才出了一身汗,你不要碰我,仔细弄脏了你的衣裳。”刘姥姥一见平儿,老脸立马笑开花来。 并连忙让平儿撒手。 她们家离京城几十里地,为了早点赶来,一路上可把她累得够呛。 所以,虽然来之前她特意洗过澡的,但是此时身上还是不免显得有些脏。 平儿倒也不虚礼,松开刘姥姥后,又骂那些年轻的小厮们:“一个个只知道偷懒耍滑,一点眼力都没有?看着也不知道上前帮忙!” 平儿帮着王熙凤管家,家里的下人大多都认得。因此她一发怒,还是颇有威势的。 小厮们顿时不敢干坐着了,一个个讪讪起身。 那活脱一些的,立马转变态度,上前笑道:“老人家,车给我们吧,我们帮你推着。” “不用,谢谢,谢谢……” 刘姥姥还在推辞,平儿已经把车里的东西看清了。 心中越发佩服,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七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搬得动…… 于是道:“姥姥您来就来,何必弄这些个,家里也不缺,倒叫你费神。路上可曾摔着?” 刘姥姥自然说没事,又笑道:“姑娘别嫌弃,都是咱们自家地里种的,这是今年的第一波,头起摘了尖,想着给姑娘奶奶们尝尝鲜。” “难为费心了。” 说着,平儿一边让小厮们把东西送到厨房去,一边领着刘姥姥和板儿往阴凉的地方坐了,并说了贾母要见她的事。 刘姥姥连忙推辞,手舞足蹈的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见那等尊贵的人。 姑娘饶了我吧。 上年蒙府里扶持,我们家才度过寒冬,今儿来也是为了表示一下我们的心意。本来想着要是能见一见二奶奶,当面向她问个安最好。 既然府里有喜事,那我们还是不打扰了的好。 板儿,过来,我们走了……” 刘姥姥死活奔着要走。 不过平儿和周瑞家的奉命而来,又怎么能让她这么就走了。 自然是拉着她,好一番劝,又说贾母人为人如何随和,而且喜欢和积古的老人家说话,若是来了一趟不去见见如何行之类的话。 刘姥姥便迟疑了。 她想着,那等顶级尊贵的寿星君,她自然是不能违逆的,若是真的强行走了,只怕对方还以为对她不敬,反而不好。 因此也只能大着胆子,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不过她还是连连说自己样子不得体,又不会说话,等会见了贾母务必要平儿等帮忙照应一二。 平儿等自然笑着答应。 第458章 闲话 王熙凤的小院,所有人并没有因为刘姥姥祖孙二人的到来心情受到影响。 她们仍旧该看戏的看戏,该吃酒的吃酒,该说笑的说笑…… 倒是湘云年纪小,好奇心重。瞅了半晌,好不容易瞅着王熙凤嘴下有了空挡,便插话道:“凤姐姐,你说的那人的名字,是他的小名、别号,还是他真的就叫这个名?” 王熙凤喝了几口酒,面上微醺,闻言偏头瞅了湘云一眼,扬声笑道:“瞧你说的,他们乡下人还那么多讲究,难道还都起一个什么潇湘妃子、枕霞旧友这些雅号?” 边上,本来默默吃酒的黛玉,横过眼睛来。 王熙凤却不怕,仍旧笑意盈盈的看着黛玉、湘云以及她们一众姐妹。 然后就让她们都有些脸红了。 小姐妹弟兄之间的闲时游戏,当着长辈们的面被端上台面,多少令人有些害羞。 其他人见此,都笑了起来。 嗯,笑的人,多半都是文盲…… 贾母倒是也笑,但她不是文盲。她帮着孙女们说话:“真是好笑的很,她们都没笑话你这个嫂子连字都认不得几个,你倒反过来嘲笑她们,是何道理?” 贾母这一助阵,湘云等人顿时硬气起来,反过来戏谑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多大方啊,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跟着笑,又对贾母说道:“老祖宗这话说的偏,你老人家怎么知道她们私底下没为这个笑话我? 哼,我都听见她们私底下嘲笑过我好多次,只是不敢发作。她们一个个有您老人家撑腰,便是笑话我,我又敢怎么样呢?” 她的声音响亮,连角落里的丫鬟都听得见。 又故意说得好笑,自然能换来一片片的低声笑语。 便是连贾母等人见她这么光棍,也拿她没法,只得笑一笑了事。 等到笑声下去些,湘云又叹道:“世上怎么会真有给人取这样的名字呢,我以前书里看见,还以为是打趣人的呢。” 是的,在湘云的印象中,便是那些庄子里的人名字粗陋一下,大概不过是些“二妞”、“铁柱”之类的,怎么会叫“狗儿”呢。 这不是骂人呢嘛。 王熙凤端着酒正要喝,见湘云这样,忍不住再次嘲笑道:“天底下的好名好姓都被你们给占完了,他们那样的人,怎么敢取好的名字呢?万一要是冲撞了像你这样的侯门千金小姐,那罪过可就大了。” 湘云听了,顿时不依的把身子一扭,用肩膀撞了王熙凤一下,把她的酒都给撞洒了好些,差点溅到了旁边李纨的身上。 湘云这才不好再纠缠王熙凤,只是瞪了她一眼,转身坐回去了。 “琏二嫂子真可恨,就知道卖弄和打趣人!” 湘云自然有理由不高兴,她是真的好奇,所以才问的,偏偏王熙凤除了借机取笑,半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 黛玉看着她愤愤不平,笑道:“你要是真好奇,以后你也去你们家的庄子上去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不就知道了?她呀,还不是仗着多见过几个庄子上的人么。” 黛玉这话,算是一针见血,道明了为什么在她们眼中觉得稀罕奇怪的事,在王熙凤眼中再寻常不过了的原因。 王熙凤管家多年,庄子上的人物、名册肯定看了不少,自然了解的多。 本来她这话也有揶揄之意,湘云听了却是一瘪嘴。 她们家…… 她父母死后,她觉得,她就已经没家了。 不愿意在这等事上多想,她忽然拉着黛玉道:“要是二哥哥在就好了,听说他们家在京城外面就有几个庄子,如今也已经入秋,村庄上肯定有很多果子野菜之类的东西,要是二哥哥能带我们去庄子上玩一玩,摘些新鲜果子吃就好了……” 她们姐妹数人都坐在一处,闻言,都意动起来。 对她们而言,出门去玩,那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呀。 也不单是她们,所有大家闺秀,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方式,虽然富贵,偶尔想起外面的世界,还是觉得有些无聊和烦闷。 这也就是当初听说要搬进大观园里去住,她们为什么那么兴奋了。 终于可以有一片更大、更美的天地可以任由她们畅游了。 但是大观园虽大,对比起京城之外,还是太小了…… 其实黛玉还好,到底两度入京,也算是见识了一些沿途的风土人情。 但是对迎春、探春、惜春三个来说,就太惨了。 她们长这么大,就没有出过京城的地界。 甚至,连仅有的两三次出去京郊,都只是陪着贾母出门烧香请愿之类的…… 所以,听闻湘云的话,如何能不动心? 她们也知道湘云为什么会这么说,记得春天的时候,贾宝玉似乎就说过,有想要带她们出门去郊游的打算。 那次未能成行,这次要是…… 不过,随着思索的越多,她们眼中的意动之色就慢慢下去了。 终究只能说说,以她们的身份,真要去庄子上,有着太多不便。 最重要的是,二哥哥看起来那么忙…… 湘云看着大家的面色,慢慢的也泄气了。 好在她很会调整心思,不行就算了,于是为了打消因为自己的话给大家带来的消极情绪,她主动笑道:“二哥哥都出京这么多日了,也不知道多早晚回来,难道他要在外面待半个月?” 却没想到,她这么一说,众人更是默然。 大皇子的停灵日满了之后,贾宝玉也随行送大皇子的遗体去了皇陵,这都去了近十日了。 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整个园子,都显得沉闷了不少。 大家连走动似乎都少了。 贾母坐在她们的上首,她们一说起贾宝玉,贾母也就听见了。 她偏头问王夫人:“宝玉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王夫人回道:“前儿传了信,说是就这两日就可以回来了,具体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有些乱糟糟的,也不好派人出去打听。” 贾母皱眉想了一想,没说什么。 便在此时,下人说那个刘姥姥来了,贾母这才打起两分精神,朝着走道那边望过去…… …… 刘姥姥拉着板儿,亦步亦趋的跨进王熙凤的小院。 虽然这个院子她不是第一次进,但是却感觉陌生无比。 因为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虽然气派好看,但是,却没什么太多人。 今儿这一进门,就差点被晃花了眼。 到处都是花红柳绿的人,台子上,还有好些活泼跳动的戏子们,唱着戏,敲着锣…… 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繁华富贵的场面。 “姥姥,这边。” 随着平儿的指引,刘姥姥来到那最前面,在一些更好看、漂亮的人面前站住,抬起眼睛,往上面那么一瞟。 那中间坐着的,一位鬓发如银,面目和善,看起来就十分尊贵的老太太正打量着她。 几乎不用想她就知道,这就是传言中贾家那位最尊贵的老祖宗。 因此立马拉着外孙跪下道:“民妇见过老太太,见过各位太太小姐,祝老太太多福多寿,吉祥如意,祝太太小姐们也多福多寿……” 声音有些哆嗦,不过,手下还是掌控着外孙板儿,不让他乱动乱看。 随即就听见一道与她一般老沉,却显得中气十足的声音:“老人家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刘姥姥这才起身,缩着脖子,看向贾母。 只听贾母的声音,她便大胆猜测平儿等人没骗她,贾母应当是个随和的人。 “老亲家今年多大年岁了?” “回老太太,我今年七十六了。”刘姥姥一听贾母叫她老亲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之感,慌忙答道。 “竟七十六了……” 贾母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姥姥,而后笑与身边的薛姨妈道:“以前她们都说我多福多寿,我还差点就信了,如今看看人家,比我还大这么几岁,看上去还这么健朗。” 薛姨妈则笑回:“老太太说笑了,老太太看起来也很健朗,我们都只想着,要是到了老太太的年纪,面色还有老太太一半红润就好了。” 贾母笑着摇摇头,复看了刘姥姥一眼。 别的都还好说,庄稼人,看起来确实粗糙的很,但只人家一头头发大多还是黑的,她就比不过了。 也不多说,看刘姥姥有些站立不安,她就笑道:“老亲家难得上门一趟,正好今儿是凤丫头女儿的周岁礼,她也算是你的后辈,你既然赶上了,也坐下喝一杯酒吧。” 说着,招呼丫鬟们另添桌椅。 刘姥姥却惊喜的问道:“二奶奶都得了一位小姐了?” 说完便知道自己说了废话,讪讪住嘴。 见那边丫鬟们已经把酒桌摆好,更是显得窘迫异常:“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给姐儿准备贺礼,我这老脸本来就丢尽了,哪里还好意思坐下来吃酒……” 她左摸摸,又摸摸,似乎身上有些东西,只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贾母则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家都不讲究这些的,你瞧我,今儿也是空着手就来了,凤丫头也没说把我撵出去呀。 你老只管坐着喝酒,等喝完了酒,你到我那屋里去,咱们两个老家伙好好说说话。” “老太太既这么说,少不得,也只能老脸皮子厚的,向二奶奶讨一杯酒喝了。” 刘姥姥转身讪讪的看着王熙凤。 她眼睛还好,一眼就看见坐在边上的王熙凤。这里除了周瑞家的还有平儿,就只有王熙凤她略熟些。 王熙凤眼睛一扬,“您老人家只管坐,说那些外道话做什么。” 如此,刘姥姥才算心安,对着上方的贾母、王夫人以及黛玉等人全部弯腰点头的一礼,这才拉着木呆呆的板儿,在丫鬟的指引下,来到旁边坐下。 贾母始终笑看着。 她是发现,这个老妇与旁的那些粗鄙蠢妇似乎有些不一样。虽然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粗陋之人,但是从她进门到坐下,一举一动,竟然还显得颇为“知礼”的样子。 虽然她的礼,有些不伦不类,倒也令人觉得好笑的同时,未曾心生反感。 第459章 取水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二三十里路远处,一行浩浩荡荡返往京城。 数以百计的宝马香车、座驾銮舆,以及千数的金甲护卫军队,无不说明,这一行人的尊贵与不凡。 他们,正是护送大皇子的遗体前往皇陵安葬,而后归京的人马。 时近晌午,天气炎热。 这些人中有着太多的皇亲贵胄,少有能够吃苦之人。 原本都是拼着一口气以为能够早些回到京城,如今看路程尙远,一个个都开始怨声载道,叫苦连天起来。 不得已,负责此行的官员们,决定在前方的一片树林旁边安营,以作修整。 贾宝玉便是负责此行的官员之一。 他与礼部的数位官员计定了修整的时辰,以及往各处分派随行所用之物之后,正欲坐下喝口水,就见王瑜柔的丫鬟往这边找来。 “表少爷,我们小姐叫你……” 贾宝玉放下酒壶,看了这丫鬟一眼,默默起身,与其他官员一礼,转身离开。 其他人看着他离开,隐有唏嘘之色。 “说来,这王家也是时运不济,想王检点何等人物,谁料人过天命之年,却只有这侧妃娘娘一女,如今还落入这般境地,不知道王大人心中,该是何等悲凉无奈。” 无怪这些礼部的官员感慨。 九省统制便是从一品,而九省检点,乃是皇帝特封官名,且权力明显比统制大多了,算是升官。 所以说,王子腾位这个官职,可谓从一品上,位份甚至比他们的老大礼部尚书还高。 可惜,就是如此人物,唯一的女儿却在大婚当天守了寡…… 这下子别说儿孙了,便是连外孙,也是无望咯! “不过这侧妃娘娘也确实太娇气了一些……” 一人忽然如此道,并摇了摇头。 众人立马知晓其意。 原本在路上,就该各方将息一些,回到京城便什么都好了,但是这位王家的侧妃娘娘,似乎格外的娇气…… 白天热不得,晚上凉不得,坐车还颠簸不得。 一旦有任何一点发生,就会不舒服。 一不舒服,就要叫他的表弟…… 十来日,这样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见了多少回了。看起来,这位将门“虎女”,竟然比皇室中的贵人们都还要娇弱些。 “不过话说回来,这靖远伯果真人如其名,当真是如玉君子一般的人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骄奢淫逸之态,便是连我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与之相处,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听说,他今年才十五岁,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世间真有此等神异人物。也就难怪他能得二皇子殿下,甚至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青睐了。” “赵大人所言极是,如此人物,远非吾等后辈可比……” …… 行营之内,贾宝玉无视那些一停下来,就让宫女喂水、太监捶腿的王子世子们。 忽然转身,看着那丫鬟道:“记住了,以后不论何时何地,要称呼侧妃娘娘,或者娘娘,像‘我们小姐’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丫鬟一愣,见贾宝玉面目沉俊,心下有些害怕,便低头道:“知道了,表少爷~” 贾宝玉点点头,然后才问:“侧妃娘娘叫我做什么?” “娘娘有些中暑了,身子不舒服,想用些干净的水,可是那些人却说水不够了,没有给……” 丫鬟略带抱怨的道。 贾宝玉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 又是要水…… 总共才三日的单程,昨日晚,她还要水去洗澡。 一行王孙贵胄,王妃命妇那么多,个个都要这么用,他们估计只有每时每刻派人去取水才可能勉强满足! 不过话说回来,一路上要水洗澡的,也不止她一个…… 想了想,招过姜寸问道:“附近可有水源?” 姜寸道:“回大人,往前不足十里路,有一条护城河的支流,里面的水很干净,要不属下带人快马前去取水。” 贾宝玉点点头,拱手道:“有劳了。” 姜寸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开。 丫鬟却道:“表少爷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小……侧妃娘娘要用的水不多,只要半桶就够了,表少爷可以从那边水车里调啊,我们明明看见那里面还有水的……” 丫鬟这么说,却非觉得贾宝玉让亲兵去取水太费事,而是觉得她们小姐可能等不及。 贾宝玉不与她分说,来到王瑜柔所在的营地之处。 因为靠着树林修整,大多数营地还算凉快,很多人并没有扎帐篷,视野开阔,所以当贾宝玉走过来之时,少说上百号的女人目光投放到他身上。 这些人,有皇室女眷,但是更多的,还是宫女与丫鬟。 贾宝玉并不理会这些目光,来到王瑜柔的帐篷之前。 也没进去,只让那丫鬟进去传信,然后就见一身白孝的王瑜柔走出来。 她显得比一个月之前精气神好多了,看见贾宝玉,甚至还露出一脸的笑容,直接迎上来,“宝玉……” 贾宝玉拱手道:“听闻娘娘身子不适,小弟特来看视,请问侧妃娘娘,可需要请大夫诊视?” 王瑜柔往贾宝玉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然后道:“我没事,不用看大夫,只是觉得热,想要点水擦擦身子,去去暑气……” 说着,有些垂下脸来,面泛红光,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贾宝玉道:“娘娘还请等等,我已经派人去给娘娘取水,稍后便能送来。娘娘可以在营帐内好生歇息,我们会在此修整一个半时辰,时间充裕,不必着急。” 王瑜柔有些疑惑:“取水?我看着周围没有河也没有湖,去何处取?” 贾宝玉摇摇头:“一刻钟左右,便可取来,届时娘娘就可以畅足的使用了。” 王瑜柔闻言,有些感动道:“宝兄弟,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爹爹临走之前告诉我,让我有困难的时候就找你,所以,你不要嫌我烦。” 贾宝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离京城很近了,你也最多只能折腾这一回了。 “不会,照顾表姐,是我应该做的……” “嘻嘻。” 王瑜柔笑的很开心,然后便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你去告诉王妃,就说我表弟派人去给我取水去了,娘娘要是有需要的话,等会只管派人过来取。 还有简郡王妃,也去告诉她……” 看她脸上的神采,贾宝玉忽然有些明悟。 或许,折腾他并非她的本意,她只是想要更多的人知道,她并非一个人,就算他爹爹离开了京城,她也还有人照顾她。 你们,别想随便欺负我。 …… 第460章 密林刺客 吁~” 二皇子打马来到贾宝玉的身前,俊朗的外表上,照应的是他那略显犹豫的眼神。 他对贾宝玉笑道:“子衡可有兴致与我走走?” 说话间,他身后的太监,已经把一匹高大的红鬃烈马牵了过来。 “殿下既有兴致,臣岂有不从之理。” 贾宝玉同样淡淡一笑,并回头与王瑜柔交代了一句,然后翻身上马。 两人跨马缓缓离开营地,二皇子笑道:“子衡还是如此,对家中的姊妹如此照顾、仁爱。” 贾宝玉不知道二皇子此话是否有隐射当日黛玉之事,但是他只能当做不是,因回道:“殿下谬赞了,臣舅舅临离京之前命我照应表姐,臣自当竭力而为。” 二皇子笑了笑,腿下夹了一下马背,微微加快了速度。 此处是一片比较宽阔的山林,大道从旁边横穿而过。 而二皇子似乎想要寻个幽静、清凉之所,方便说话,所以领头到了林中。 立马于一处浅坡之处,二皇子笑道:“子衡觉得此处风景如何?” 随意的语气,似乎他真是只想找个人陪他出来散散心。 贾宝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是几座连绵的小山峦,随着那山脚蜿蜒的小路探索而去,依稀可见几户农家。 “虽不算胜景,亦别有一番清幽景象。” 贾宝玉实话实说。 二皇子却摇摇头,叹道:“以前我也和子衡一样觉得,但是现在,看着这里,我却觉得,这里这样的景色,美不胜收,比之京城那千篇一律,红金青白的街道,要好看多了。” 贾宝玉默然无语。 每一个久居城里的人,偶一出门,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感慨。有的是真的,有的是说的。 而二皇子,似另有所指。 果然,二皇子随即就转头,看着贾宝玉道:“子衡可知道,父皇把大皇兄的死,怪罪到我的身上。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见我了。” 贾宝玉眉头一皱,十分诧异的道:“竟有此等事?大皇子之死怎么会与殿下有关系,许是殿下多虑了,陛下原无此意,或许只是因为大皇子遇刺,陛下伤心过甚,才不愿意见殿下的。” 二皇子摇摇头,“子衡与我说话何必如此遮掩,我听说,当日父皇宣你入宫,令你亲试毒烟。若非疑你我二人,他又怎么会如此折辱子衡? 你是我身边最亲近信任的人,父皇既疑你,便再没有不疑我的道理。” 二皇子声音悲凉,似乎被自己的父皇怀疑自己弑兄,令他感觉无比的沮丧与绝望。 贾宝玉无言以对,只道:“殿下还请宽心,陛下痛失长子,心情悲愤也在情理。等到这件事过去,或许陛下自己就能想通了。” “但愿吧。” 长叹一声,二皇子转过头,看着贾宝玉,目光诚诚。 过了一会儿,忽幽幽道:“我与子衡相识于少时,意气相投,在山东之时,你我更是肝胆相照,共度难关,那是我这一辈子最难忘的事情。 所以,我希望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子衡都能站在我这边,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他越说,声音越轻。贾宝玉心神一动,就待回话,忽然瞥见二皇子背后七八丈远处的一丛密林中有人影子晃动。 他顿吃一惊,定睛一看,那人躲在草丛后,似有搭弓射箭之势。 因为他与二皇子各自骑着马,相距足有一丈有余,搭救是来不及的。所以,他只能立马叫道:“殿下当心,后面有人!” 其实不用他提醒,二皇子也已经发现他异样的神态,自然而然的转身往后一瞧。 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 隔着老远,他都能看见一道直指他的寒芒,那是打磨的银光锃亮的羽箭的锋利箭头。 随即,寒芒闪动,直扑他而来。 二皇子惊慌失措,为了躲避,只得慌忙往地上一摔…… 利箭带着破空声,狠狠的射到了贾宝玉旁边的树干上。 “有刺客,保护殿下!” 此时,二皇子的侍卫们才反应过来,纷纷策马上前,迅速将二皇子护卫起来。 贾宝玉冷冷道:“刺客只有一人,在草丛之后,还不速速捉拿!” 他这么一说,那些紧张的侍卫们才略微放心,然后领头的两人举刀,戒备向前。 不过他们肯定是抓不到人的了。 贾宝玉早已看见,那刺客慌忙射出一箭之后,也知道没有第二次机会,直接蹿入后方的密丛之内。 那里,马匹显然是过不去的。 不过,重点不是刺客…… 贾宝玉跳下马来,将二皇子扶起,关切的问道:“殿下如何,没事吧?” 二皇子面色发白,满头细汗,一手捂着自己的腿膝,似乎受伤了,有些疼痛难忍。 贾宝玉面色一变,立马吩咐那些侍卫:“还不速请太医。” “咳咳,子衡莫急,我无碍,应该只是磕到了……” 二皇子十分勉强的笑道。 而后看了一眼刺客那边,转头与侍卫们道:“扶我回去吧……” 说着一动,身子却直往下倒。 而且似乎又拉扯了伤口,二皇子痛呼一声。 贾宝玉面色再次一变,因为随着二皇子扶着膝盖的手拿起来,上面,赫然有着鲜红的血印…… 如此,也由不得二皇子拒绝,贾宝玉直接命人回去叫随行太医,并准备马车。 二皇子虽然直怪贾宝玉小题大做,但是到底没认真拒绝。 然后,贾宝玉欲传令,命护卫禁军将方圆之地包围起来,搜寻刺客。 二皇子却道:“不可如此大动周折,此行宗室内长辈众多,不必如此惹得大家惊慌。况且此地偏僻,也不知道刺客有多少人,不能让营地失去防护。 只派两队搜寻便是,若是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便罢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二皇子说着,自嘲一笑。 身为皇子,居然短短两年时间,遭遇了三四次刺杀,说来,也未必有人信。 贾宝玉闻言,只得听从。 一会之后,太医匆匆赶来,一番仔细查看,说是二皇子只是膝盖磕到石头上,大碍无关。 不过因为膝盖脆弱,又伤到了膝骨,接下来,二皇子都需要好好静养,不可走动,方对日后行动无碍。 于是太医包扎了伤口,太监们搀扶二皇子,用马车送他回了营地。 “二爷,您没事吧?” 因为贾宝玉跟着二皇子出来闲散,茗烟几个不好跟的太近,便在周围等着。 此时,才好上前。 “二爷,您瞧什么呢?” 茗烟拉着贾宝玉的衣裳袖子大概看了一遍,自己确定贾宝玉没有伤着碰着的地方,这才放心。 又见贾宝玉盯着面前的树出神,他就上前问了一句,并用手去抹了一把树上的崭新创痕,不经意的道:“这就是那刺客的箭射出来的吧,好厉害,射了这么深!不过,好在二皇子没事,二爷也没事……” 茗烟嘚嘚的说着,并拉着贾宝玉走。 他如何知道贾宝玉在想什么。 那刺客的位置,贾宝玉方才是看见的。他在想,那刺客的位置,和树上箭的位置,两点之间连在一起,到底过没过二皇子当时所在的点…… 第461章 秋狩 熙园濯尘殿殿内,景泰帝垂立于阶前,等候太上皇的答复。 过了良久,才听太上皇雍雅的声音回问:“秋狩?时间不是还早么。” “如今距八月虽然尚有些时日,但是因为入冬之后便是父皇的大寿,那才是朝廷当下最重要之事。 为了不耽误,儿臣这才想为秋狩事宜早做准备,故特来请示父皇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儿臣好尊旨照办。” 景泰帝躬身应答,言辞恭敬、贴切。 太上皇却毫不在意,笔下不停,嘴里道:“没什么好吩咐的,一切按照旧例即可。” 说着,似想起什么,他从字帖上收笔,抬头问:“送景修去皇陵的人还没回来吧,听说景修之死对你的打击很大,朕原本还以为,你会想取消今年的秋狩呢。” 景泰帝连忙弯腰拱手:“儿臣不敢,儿臣虽然心痛于景修之死,但是皇室的秋狩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连父皇在位时都不曾违逆,儿臣又如何敢。 只是担心父皇的龙体……” “你放心,朕还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太上皇随口说了一句,又低头写字。 景泰帝沉默了一下,道:“既然如此,若是父皇没有别的吩咐,儿臣便不多打搅父皇了,儿臣告退。” 虽然是告退,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看着上首,等待着太上皇的回应。 “嗯…”太上皇随意的点了点头,却在景泰帝刚要退走的时候,问道:“当日派人行刺的幕后真凶,你可曾找到?” 他再不喜欢大皇子,到底是他的孙儿,他却是该要问一句。 “儿臣无能,除了些许爪牙,至今没有找到幕后真凶,不过从诸般线索来看,极有可能,是十多年前的义忠王府余孽所为……” 太上皇落笔的手一顿。 他微微直起了身子,看着景泰帝,反问:“余孽?” 景泰帝不语。 “你叫那些人余孽,可是想说,你三皇兄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哪怕过了十五年,也不能消你心头之恨?”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认为,大皇兄原本深受父皇宠爱,却辜负圣恩,意图逼宫谋反,儿臣替三皇兄深为痛惜。 不过既然父皇已经不怪罪三皇兄了,儿臣自然不敢再对三皇兄不敬。若是父皇想要为三皇兄正名,儿臣也甘当前驱,立马命人去办……” “哼,不用了,功便是功,过便是过,你下去吧,自己好生保养,无事便不用到朕这里来了。” 太上皇将笔重重搁下,声音不悦道。 景泰帝却似完全没有听出来,只是恭敬道:“多谢父皇体恤,儿臣告退。” 这才真的退出了大殿。 待他一走,熙园总管冯祥赶忙捧了茶与太上皇送去。 待太上皇喝了一口,才劝道:“老皇爷还消消气。” “消气?” 太上皇愣了一下,忽然笑道:“连你这老货也觉得朕生气了?” “老奴不敢……” 见他温顺的样子,太上皇摇头一笑,忽问:“你有没有看见,才不过一个月,皇帝的头发,比上次来的时候,又白了几成。” 冯祥作势想了想,道:“许是国事操劳所致,老皇爷忘了当年了么,当时西海未靖,为了护我大玄子民,您连夜的看奏疏、看战报的时候了么,老奴们怎么劝都劝不得,老皇爷的头发,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白的,奴才记得最是清楚……” 太上皇摇摇头。不管怎么说,景泰帝是他的儿子,而且是他最终选定的江山继承者。 看着他的容颜开始苍老起来,太上皇心中,自然不会开心。 不过,这种心思却无需与冯祥等太监诉说,他们又没有儿子,如何体会这种复杂的情绪。 于是只笑骂道:“朕知道自己早已经老了,用不着你来专门提醒我。”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老皇爷功过千秋,自然万寿无疆,要不然,老皇爷到现在身子骨还这般健朗呢!”冯祥连忙道。 古往今来,罕有帝王能够活到八十高龄。更何况,太上皇如今,还没有卧榻在床,所以,他这马屁,也算是有理有据,非凭空捏造。 “你不用说那些来哄我,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面上虽然无大碍,内里却早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方才不过是扶着案写几个字,朕就感觉有些累。 或许,这次秋狩,真的是朕这辈子最后一次上马了……” 太上皇颇为感慨的道。 秋狩,冬猎,他都记不得他做过多少次了。猛然说出最后一次这样的话,自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境。 冯祥听了,心里有些难过,劝道:“既然如此,老皇爷就不要去什么秋狩了,有陛下带领宗室子弟去,也是一样的。” 冯祥这么说,太上皇却沉默了。 “去,怎么不去,或许,此行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太上皇始终沉着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 冯祥心头一诧,不知太上皇为何如此讲。 …… 因为惊现刺客,行营不得不提前开拔。 不过因为贾宝玉此行并非领军护卫,所以也不需要留下清查刺客,而是随同回京。 回到福康王府,将一切事宜交接,贾宝玉的差事,便算是彻底告终。 不过临走之前,贾宝玉还是决定向王瑜柔告别一下。 然后,她就知道他又自找麻烦了。 “宝玉你来啦,刚才你们真的又遇到了刺客?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没有!” 王瑜柔拉着他,就要给他做检查。 “我没事,受伤的是二殿下。” 贾宝玉无奈拒绝,他知道,这姐们儿是因为之前没机会,这会儿看见他,自然要好好表露一番关心。 “宝玉,你是不是已经厌烦我了?”被贾宝玉挡开手,王瑜柔忽然委屈的道。 贾宝玉无言以对,他也算是见过各种各样类型的女子了,从来没有面对一个女人觉得这么心累。 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 她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他说的话的意思。 不接她的话,贾宝玉拱手道:“如今王爷的丧事俱已办妥,臣是来向娘娘告辞的。” “你要走了?” 王瑜柔一听贾宝玉要走,便连委屈也顾不得了,立马紧张起来。 抬手捏住贾宝玉的衣角,巴巴的望着他,眼中的神色,就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要被人夺走了一样。 就捏着,不放。 贾宝玉不得不狠心提醒她一句:“娘娘,这里是王府,你是侧妃。” 王瑜柔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放开来,然后,就要流泪的样子。 贾宝玉心虽不忍,还是只得拱手一拜,转身离去。 “你走吧,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呜呜呜……” 哭泣声,从屋里传来。 门外贾宝玉脚下一顿。 抬头,正看见王妃走过来,他也没有迎上去,只是以寻常速度往前走。 王妃走到他面前,低声问道:“瑜柔妹妹怎么了?” 贾宝玉同样拱手一礼,而后随意道:“没什么,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噗嗤……” 王妃忽然笑了一声,然后也察觉不妥,连忙收敛,不过眉间还是带笑道:“将军自己不过是个少年,还说表姐闹小孩子脾气,脸红与否?” 看她笑颜如花,贾宝玉嘴角抽抽。 一身孝白,还笑的这么开心,果然不愧和尤氏一样…… 没有多言,只道:“臣之表姐不谙世事,日后在府中,还望王妃娘娘多多照顾,臣感激不尽。” 王妃面上笑容渐淡,不过还是道:“这是自然……” “多谢。”贾宝玉便绕过她。 王妃忽然转身,“将军何时回来……回来看望你家表姐?” 贾宝玉没有回答,直接离开。 留下王妃一人站在走廊处,神色思思。 一会之后,收敛仪容,独自往王瑜柔的房间走来,身后也没有宫女丫鬟。 哈哈,昨晚断了。。。 哈哈,昨晚的实在没写出来,抱歉了,时间换到下午发。 另外,感觉状态恢复了不少,大情节也想通了,所以从今天起,恢复两更。 《红楼大贵族》哈哈,昨晚断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2章 初见刘姥姥 “回营。” 贾宝玉一声令下,近千号早已集结好的禁军将士便缓缓开动,往皇城而去。 贾宝玉驻马王府门前。 原本的福康王府,宫女、太监、姬妾、杂役、王府护卫官兵将士等,人数何其之多? 钟鸣鼎食,画堂如春。 可是,转眼过眼烟云。 原本王府的那些人,多半都在两个月之前,散的散,死的死,真正留下的,十不存一。 如今,随着他手下的千号人马撤离,整个福康王府,放眼望去,只剩一派凄凉和萧索之意。 在这里面,也只有几个可怜的女人,孤独而彷徨的等待着往后更加孤独而彷徨的岁月。 想当日,纳妃大典何其隆盛? 十里红妆,帝后亲临。 距今,也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 人生在世,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心中微微一叹,贾宝玉并无他意。 随着大皇子的丧事了结,景泰帝的目光也完全从这里离开,此处,注定会成为一处荒凉之所。 …… 刘姥姥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乡野老妇,居然能够得到侯门公府的礼遇。 从晌午前开始,一直到现在,服侍照应她的人就没有断过。 吃饭、看戏、喝茶…… 原本她就要走的,那王家大姑奶奶又非要拉着她,让她在这里住两天,明儿还要带她去看他们后头的大观园子。 偏偏,其他人一点都不反对,还笑着附和。 她知道这些人贵人小姐们大概是存着几分想看她笑话的意思,想她一个田地里干活的人,如何见识过那贵妃娘娘的行宫?不过她倒也不太介意。 反正自那年进门打秋风开始,就已经把一张老脸豁出去了,如今这样,也差不到哪里去。 况且,她这样低贱的人,能博这些尊贵人一笑,也算是她的造化! 别人,只怕想让她们取笑还没机会呢。 况且,只要这些人高兴了,最后说不定还有些好处…… 这些人,个个尊贵无比,只要身上随便拔一根汗毛,就比她们的大腿还粗呢。 可不是,那年进府,人家随便赏了些给丫鬟置办衣裳的钱,就足足二十两银子呢。 她们家有了那些银子,不但踏踏实实的度过了一个严冬,还为家里多置办了两亩地,如今日子可是比之前几年好多了! 所以说,只要肯舍下脸来,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再有,她还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贵妃娘娘的行宫,又生的怎么个模样 因为存着这样的想法,刘姥姥倒也真不急着走了。 下午茶之后,陪着贾母说了一阵子话,贾母又让人服侍她洗澡…… 天啊,她活了七十多年,还从来没在浴桶中洗过澡呢! 她们乡下人,都是场院边上,舀上半桶水,用些草灰、皂角之类的东西往身上一搓,完事用水一冲就好了。 当然,这是男人们的做法。她们妇道人家是不敢的,洗澡都是在天黑之后,多少还要有些遮挡的地方才行。 不然,会被骂淫.奔失德的。 死活推走了那两个奉命来服侍她洗澡的漂亮丫鬟,她足足在桶里面泡了半个时辰,直到那些丫鬟们怕她溺在里面,过来瞧她她才蛮不好意思的出来。 换了一身她只在乡下地主老财身上才看见过的料子制成的衣裳,刘姥姥过了好久才勉强适应。 看时辰尚早,又想着贾母对她如此礼遇,她自然不能就这么端着。 因暗地里想了几个她在乡下听来的还算“文雅”的笑话,反复思索了一番,又往贾母这边屋里来。 刚至门前,忽见走廊上的丫鬟们全都跑了一起来,口里直呼着:“宝二爷回来了,宝二爷回来了……” 那一副副模样,就像是财神爷下凡送钱来了的样子。 刘姥姥住在乡下,听不到城里的事。虽然是第二次来荣国府,但是却也不太清楚荣国府里具体的人物关系。 她只知道,这贾府乃是世上最尊贵的一等人家,家里的老爷们都是一等一的大官,太太们都是一等一的诰命夫人…… 却不知道这位宝二爷又是何等人物。 不过听这称呼,应该只是家里的一位小爷。 不过看小丫鬟们的样子,这位小爷,应该是家里极为受宠的人物了。 于是便向身边的丫鬟打听。 丫鬟笑道:“宝二爷是我们太太的少爷,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嘻嘻,等会你老人家见了就知道了。” 看着丫鬟的神色,刘姥姥心中越发笃定。 不过见人家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多问,便先进屋拜见贾母。 果然,堂屋里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连之前她觉得气度不凡,沉稳安详的贾母,此时也失去了原本的从容。 托着丫鬟们,不断的抬头望向房门处,口里直叫丫鬟们快去把人带进来。 直到看见她进门,才收敛一些,笑道:“老亲家你来啦,快过来坐。” 刘姥姥便弯着腰进屋,找了个靠下的位置坐了。 贾母一时也顾不得她,又问小丫头们:“他可吃过饭了?快去问问,要是没吃饭,就让厨房里快快准备,要弄他最喜欢吃的菜。 真是苦了我的宝玉,出门办事花了那么久的日子,也不知道瘦了没有……” 刘姥姥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外面丫鬟们直呼:“来了,来了……” 伴随这些声音,就见一个身长五尺有余,威风凛凛的金甲将军跨步进门。 不过这将军模样好生年轻! 看去约莫只有十七八岁,虽然披着轻甲,模样却着实清俊。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他进门之后,当先一个健步跪在贾母面前。 “孙儿宝玉给老祖宗请安,十日不见,老祖宗气色越发的好了。” 声音朗朗,笑意暖人。 贾母连忙扶起,满面慈祥的笑容,直道:“好好好,都好,就是你,去了那么久,要回来之前也不知道派人先报个信,我也好给你准备个接风宴呢。” 贾宝玉笑了笑,他就是不想费周折张扬,这个时节,低调些好。 所以只出发之时派人传了个信。 “这不是想着给老祖宗和太太一个惊喜么。至于接风宴,那倒不必了,吃的太好了,容易长胖。 那日林妹妹就说我胖了,我要是再胡吃海喝,到时候她该不要我了。” “啐啐啐,就会胡说,家里有客人呢……” 贾母笑骂道。 然后又道:“再说,你哪里胖了,都要像她那么弱不禁风的才好?我倒是觉得你如今都不像以前那么圆润可爱了,都是外面的烦心事闹的,我就说你少外面去些好……” 没过多理论贾母的叨叨,贾宝玉看向了角落里的老妇。 看了两眼,便笑道:“这位是刘姥姥吧,小子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贾宝玉笑着拱手一拜。 原本就站起来了的刘姥姥,见状连忙摆手,说什么“使不得使不得”,然后就朝着贾宝玉跪拜:“民妇怎么敢劳小老爷请安,当不起,当不起,该我给您请安才是……” 贾宝玉笑了笑,“快起来吧,您老这么大岁数给我磕头,可不是存心折我的寿?况且我家老祖宗在这里,你要是再不起来,等会她该骂我了。” 说着,并给了边上的鸳鸯一个眼神,让她把人扶起来, 然后便转身对贾母道:“孙儿刚刚进府,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要不孙儿先回去换身衣裳,顺道吃个饭,再来看老祖宗?” “好好好,你只慢慢的吃好再来,不用急,不用急……” 贾母连忙催促贾宝玉离开,她可不想她的孙儿饿着肚子说话。 于是贾宝玉向她一拜,又向刘姥姥也见了一礼,方转身离开。 第263章 最妖娆的小婆子 贾宝玉走后,刘姥姥问道:“这位小爷看起来如此年轻俊朗,应该还在念书,怎么听老太太的口吻,他这是出远门办事了?” 贾母闻言,正要回话,忽然想起贾宝玉此行的目的,就无意说话了。 那个大皇子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还刺伤宝玉来着,现在宝玉却要给他送丧,想想怎么也不令人舒服。 不过也好,那等腌臜人,死了,死了最好…… 刘姥姥见贾母突然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还是鸳鸯懂贾母的心思,看刘姥姥面色惴惴,她便扶着她笑道:“我们家宝二爷自然远不是常人可比的,你只见他年轻,岂能知道他的本事呢。” “哦,姑娘,你且与我说说,也叫我以后见着了,更加恭敬些才好。” 刘姥姥谨小慎微的模样。 鸳鸯回说:“真要说起他呀,便是三天三夜我也未必和姥姥您说的清楚,你且在这里住两日,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旁边贾母也回过头来,与刘姥姥道:“什么恭敬不恭敬的,正像他说的,你这么大年纪了,别折他的寿,再说他也不是那等喜欢作威福的人。 好了,别只说他了。你今儿赶了那么老远的路,又陪着我说了一天的话,你且回去好好歇歇,明儿我带你进园子里好好逛逛去。” 刘姥姥听了,便知道贾母这是想蓄蓄精神,好等会见她的宝贝儿孙子。 因此十分有眼力界的告辞回屋去了。 …… “二爷……” “二爷二爷……” “二爷出去这么多天,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没有啊?” 贾宝玉从贾母屋里出来,顺道来王夫人这边报备一声才好回园子。 一路上,好些丫鬟跟着他追,名为送他,实际上,不过都是些垂涎他美色的浅薄之人罢了。 对于这些人,贾宝玉除了每个人回她们一个迷人的笑容,或者刮一刮那些大胆些敢挨过来的小美人的小鼻子之外,就没做什么了。 唉,他这也是为了她们好。 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再过些,万一被王夫人或者那些长舌妇看见,吃亏的还是她们。 要不然,贾宝玉也想做贾琏,逮着机会就抱起来亲香亲香…… 出了王夫人院,丫鬟们没有由头再跟着,这才逐渐散了。 于是贾宝玉加快脚步,直接回来怡红院。 怡红院却是静悄悄的,就看见几个小丫鬟在外面的地上斗草虫玩。 本来怡红院人手是足够的,大小丫鬟加起来二十多个了。 贾母却嫌还不够,怕怠慢着贾宝玉,又叫添。 不过,似乎也觉得贾宝玉屋里的大丫鬟太多了……大丫鬟嘛,大多懂“事儿”了…… 她又怕懂事的人太多,对她的孙子不太好,左思右想,送了些小的过来。 确实小,初至总角之龄,童稚未开。 这样的小丫鬟有些好处,其一,自然没有了妖媚惑主之嫌,其二,也方便向袭人等学学如何服侍贾宝玉的生活起居,将来等袭人等或者嫁人,或者晋级之后,她们能够无缝接班。 不得不说,贾母把这些事,考虑的简直太周到了! 小小丫鬟看见贾宝玉过来,一散而起,扭捏着跑过来排成排。 其实嘛,也就三个而已。 贾宝玉看她们叫了一声人之后,就乖乖站着,听候训话的乖巧样子,心中着实笑了笑,问道:“你们袭人姐姐她们呢?” “袭人姐姐带着人去后院的池子里洗衣裳去了,晴雯姐姐不知道哪儿去了,不过美卿姐姐在屋里呢……” 轻轻脆脆的声音,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不过,贾宝玉没有和她们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一个稍大些看起来懂事点的连忙道:“二爷是要换衣裳吧,我们来服侍二爷……” “不用了,你们继续玩小虫子吧。” 贾宝玉头也没回的声音,令小小丫头子们一个个都脸红了。 她们以为,贾宝玉是在说她们偷懒, 也是,上班偷懒被老板看见了,怎么也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三人相视一眼,齐齐一笑,各自回去守自己的地盘去了。 …… 贾宝玉自然不需要她们服侍。 他进主院之后,便偏着头,终于,在长廊尽头看见了秦氏。 这娘儿们,拿着个艾草扎成的小把子,低头弯腰的在工作。 不过看得出来,她的工作效率有些慢。 贾宝玉放慢脚步走过去,本想逗逗她,不过还是给她发现了。 “你回来了呀。” 一张本是疑惑着回头探索的脸蛋,刹时间绽放出迷人的光彩。 不过她似乎忘了手里的玩意还燃着火,这么一不注意,那烟就顺着她纤细的胳膊,蔓延到她的头上来了。 “咳咳~~” 美人声娇,便连咳嗽,也显得那么妩媚,令人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贾宝玉走近一步,“做什么呢?” 秦氏回答:“秋天到了,袭人她们说院里各处都要驱虫驱蚊。” 贾宝玉看她拿个小火把都手忙脚乱的样子,什么驱虫,等会把房子烧了就好看了。 于是笑道:“怎么不叫小丫鬟们做。” 秦氏眨眨眼睛,“人家也是刚刚升为大丫鬟呢~~” 言语间,颇为新奇有趣的样子。 也是,以前都是她提拔小丫鬟们呢,现在居然尝试了一番从小丫鬟晋升的过程,实在觉得有趣。 她想着,她能不能再升升,把袭人的位置给她替了…… 贾宝玉看着她,两秒之后,把她手中的艾草把子拿过来,扔到地上用脚碾灭,然后也不管她惊呼的声音,拉着她进屋去了。 原地,只有一个小艾草把子孤单的躺在地上,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 一会之后,屋里的秦氏看着面色不虞的贾宝玉,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 她笑着走过来,安抚贾宝玉道:“好了,别生气了,你这不都回来了,院里那么多丫鬟婆子,你还怕缺了服侍你的人。” 贾宝玉更不爽了,道:“把婆子去掉。” “咯咯咯……” “知道二叔不喜欢婆子,可是,算起来人家也是婆子呢,呜呜呜,二叔不喜欢人家了……” 贾宝玉心头一凛,刚刚下去的火苗瞬间有上来的趋势。 一把搂过她来,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而后恶狠狠的道:“是,你也是个小婆子,不过是个迷人的小妖婆,要是天底下的婆子都如你这般,那我估计也只能学贾琏了。” 贾琏,最喜欢偷婆子了…… 秦氏嘻嘻一笑,既觉得贾宝玉这话有趣,心中又觉得十分甜蜜。 不过,她却没有再出声。 她知道贾宝玉的忍耐限度在哪,不敢太过分。 “好了,给我更衣吧。” 抱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秦氏给松开了。 没办法,不说袭人等一大群丫鬟随时可能回来,便是黛玉等人,听说他回家,也极有可能闻讯赶来看他。 他的战斗时长又特长…… 总之,得忍。 秦氏据悉他几乎所有心思,细润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的笑意。 她就喜欢看贾宝玉在她面前欲罢不能的表情…… 不过,为防贾宝玉破罐子破摔,她还是适可而止,听话的把衣裳拿过来给贾宝玉披了。 “二爷在哪里吃饭?” “老太太吩咐了,去前面吃,她已经叫大厨房那边准备好了。” “哦……” 秦氏略显遗憾,要是在园子里吃,她就能好好服侍了。 贾宝玉穿好了闲适的衣着,就要走,忽然又回头看着秦氏:“要是我算的不错,今儿似乎该你值夜?” 秦氏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贾宝玉的意思,脸上已经红了半边天。 自她进屋之后,晴雯以热得很为由,把暖床的工作辞了。 对此,大家都对她颇为敬佩。 晴雯姐姐,真是个有原则有担当的人,一点也不贪念二爷的宠爱。 香菱也想跟着辞,不过她显然没有晴雯的执行力。 贾宝玉轻轻一唤,她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乖乖跟上去。 所以,晚上就寝的时候,贾宝玉里屋照顾起居的两个丫鬟,一个便还是固定的。 另一个,则轮流当值。 今晚,确实该她了。 “嗯……” 她点点头。 贾宝玉微微一笑,转身出门而去,连脚步都轻快了。 第464章 谋 刚刚走出房门,忽然听见晴雯的声音:“哪个作死的小蹄子,没烧完的艾草垛子就这么扔在道上?要是燃起来了,看你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贾宝玉便站住不说话了。 晴雯弯腰捡起地上的草垛子,就要瞅凶手,忽看见贾宝玉,连忙快步走上来。 “二爷多早晚回来的??” 声音惊奇、惊喜。 十余日没看见贾宝玉,她自然想得很…… 贾宝玉也看着这她,因为她方才刺耳的声音而带来的审视眼神慢慢就消失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小妮子天生丽质,比万人标致,但是以前在一处的时间久了,加上这妮子身上臭毛病一堆,导致贾宝玉略感审美疲劳。 如今这么久没见,乍然见之,忽然有一种刷新了的感觉。 一双漂亮精致的桃花眼,两弯柳叶眉。 眉间若蹙,香腮带赤。 好一张锦绣的尖巧脸蛋,没有一丝多余的点缀,将精致的五官完美分布。 水蛇腰,削肩膀,更是将二八芳龄女孩的身娇体软和青春活力表现到了极致。 “你看什么,几日不见,不认得我了?” 晴雯有些吃羞了,一脚微跺,白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她之前的问候。 此时秦氏也从屋里走来,晴雯一看见她,立马转移了注意力,看着她道:“走道上的艾草垛子你扔的?” 秦氏一愣,随即想起来,面色不好意思起来。 贾宝玉却道:“是我扔的。” 晴雯便看着贾宝玉,哼哼道:“二爷少替她打马虎眼,你这刚回来,还有空帮我们熏蚊子?这草垛子一看就是美卿扔的,你休得偏袒。 二爷也不想想,这样的东西岂能随便乱扔?要是万一里面的火星没灭,这么燥热的天气,风一吹,岂不是要燃起来了?那样的话……” 看着立着眉头,认真数落、教训人的晴雯,贾宝玉微微一笑。 直接走过去,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什么!?” 晴雯立马住口,捂着脸退了两步,羞臊且不满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道:“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我肚子实在饿了,晚上再听你叨叨。这个吻,算是我的赔偿吧。” 说完,扬长而去。 “咯咯咯……” 秦氏发出笑声。 晴雯十分难为情,故作不满的看着她。 秦氏笑道:“你瞧我做什么,没燃完的艾草真的是二爷扔的,和我没关系。” 晴雯越发觉得面上发烧,最后瞪了秦氏一眼,道:“哼,谁知道你们两个之前都做了什么,鬼鬼祟祟的!” 说着,转身快步回屋。 这下,秦氏面上也发红了…… …… 二皇子受伤,宗室王公很多都来看望。 连皇后也来了。 二皇子十分孝顺,不顾自己的伤势,将自己前日来花重金购买的一批补品孝敬给皇后。 说是秋日天气干燥,那些东西都是去热降火的。 皇后十分感动,令二皇子好生修养,而后才回宫。 深夜,齐王府偏院一间幽僻的房间。 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被管家领进来。 “本王还以为你不敢来。” “王爷有命,贫僧岂敢不来。” 黑袍人淡淡说了一句,直接在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二皇子沉默了一下,道:“本王面前,你不必遮掩,把袍子揭下来。” “王爷还请恕罪,贫僧近来受了点轻伤,不便揭开,怕有碍王爷观瞻。” “本王不喜欢和藏头露尾之人说话,揭下来。” 二皇子语气不容置疑。 黑袍人沉默了一下,伸手揭开罩在头上的袍子。 吓! 真是一张有些瘆人的脸。 皮肤泛起难看的皱褶不说,脸上还有数道伤口。 若非听其说话的语气,真难想象,这就是当初那个面容方阔、容貌俊逸的妖僧竺兰。 二皇子果然面目一变:“你这是何意?” 竺兰呵呵一笑,“没什么,以贫僧的身份,在京中走动,这样安全, 就算被人发现,贫僧一死,也不怕连累殿下。” 虽然是笑,但是扯动了脸上的肉,带起了皱褶,显得越发丑陋。 二皇子面色难看。 竺兰正色道:“好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为殿下所谋者,乃是这元玄天下。所谋者重,何有不失之理? 所以,殿下大可不必在意贫僧的容貌。 再者,殿下招贫僧前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看贫僧的容貌吧。” 二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复了一些心境,坐直了身体,淡然道:“皇室秋猎将至,你却让本王定要留京,所为,难道仅仅只是怕父皇借秋猎之名对本王不利?” 说着,他看了竺兰一眼,道:“若是父皇真要对本王不利,似乎,本王留在京中也未必能躲得过。” 二皇子面上,有着淡淡的嘲笑。 若是皇帝当真有意借秋狩对付他,便是他不去,他父皇肯定也有办法让他去的。 摔一跤,似乎于事无补。 况且,就算留在京中,也未必安全。 说不定,皇帝不在京,反而更方便下手呢,毕竟他再自负,也不觉得,现在他的实力,比他父皇还强。 支持他的人虽多,但多是文臣。这些人,只有景泰帝死了,才能发挥最好的作用。 竺兰笑道:“安全?不不不,正如殿下所说,留在京城,不一定比去更安全。 之所以要殿下留京,只有两点,呵呵,坐山观虎斗与火中取栗而已。” “哦?”二皇子若有所悟,道:“何谓虎,何为栗?” “虎自然是当今陛下与太上皇,这栗嘛,便是整个元玄天下!” 竺兰一挥衣袖,端起面前不知摆放了多久的茶。 二皇子漠然的看着似乎意气风发的竺兰,“太上皇威加四海,万民赞颂,父皇躬身侍奉十余年而未曾敢有一丝忤逆,你如何确定,父皇会在此时逼宫夺权?” 竺兰似笑了笑:“很简单,因为大皇子死了,因为陛下想要毫不费劲的除掉殿下,因为,太上皇这些年的逼从过甚。” 三个原因,竺兰说的十分轻松自信。 他继续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陛下这些年来所受的煎熬,他等的太久了,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老了,久到,他连儿子都死了……” “所以,他肯定不会再一直等下去了。” 二皇子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事关王朝兴衰,时代更迭,本王岂能信你一面之词。” 被质疑,竺兰一点也不介意,他淡然道:“自然,这些都是贫僧的猜测。而且,不防告诉殿下,若是以前,贫僧虽然早猜到会有这一日,却不敢肯定会在何时。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贫僧已经说过,陛下是肯定不会放过殿下的。 但是,殿下却是如今京城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甚至是唯一的。 连太上皇都看重殿下,封殿下为齐王。 如此名位,便是陛下,也不敢随意对殿下动手。 所以,欲除殿下,陛下首先必须是一个乾坤独断的帝王,那样,才能真正的应对殿下死了之后给朝野带来的动荡。 所以,太上皇,一定要先于殿下之前死。 不然,陛下大概连太上皇那一关都过不了。” 二皇子沉默。 他明白竺兰的意思,太上皇现在也算是他身上最重要的一道护身符。当然,前提是太上皇永远相信他是他的皇孙! 在这个前提下,他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太上皇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不定那样,连皇帝自己的秘密都守不住了。 不对,不是说不定,他要是死了,这个秘密肯定守不住的…… 此间任何一人将这些事爆料出去,都是震动天下的皇室丑闻。 到时候,有太上皇在上,景泰帝如何自处? 说起来,哪怕到现在,二皇子也未完全相信他不是景泰帝的亲生皇子。但是,一切的迹象都在向他证明这一点。 所以,他要用时间,用更多的证据来检验。 他不会完全听从竺兰的话,但是,也不会不听,这是他的性格。 不确定的事,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 第465章 猜疑 对于二皇子的沉默,竺兰显得并不在意,他继续侃侃而谈:“殿下说的没错,这些确实都只是猜测,但是殿下敢赌贫僧猜错了吗? 如此多事之秋,每多一道考虑,就多一分活命与成功的机会,这个道理殿下不会不明白。 就算贫僧猜错了,殿下不过受一点伤,多做一些准备,并不关大碍。可是一旦事发,而殿下毫无准备,丢的,可是性命! 最后说一点,王子腾一个半月之前就出发前往九边,殿下知道王子腾第一站驻扎的地方么?” “太原。”二皇子淡淡道。 竺兰点点头,笑道:“正是太原。那殿下可知道,当年追随太上皇南征北战的骄兵悍将,如今都聚集在何处么?” “东南水师,西海镇军,九省边军!” 这些基本功课,二皇子做的比谁都扎实。 “没错,这三处边军,都是当年太上皇征战时留下来的精锐力量,里面的高级将领,大半都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 可以说,这三处合计六十余万的精锐边军,便是太上皇虽然安居熙园十数年,但是仍旧能够威压四海的根基所在! 但是,东海太远,西海更远,且都有山川纵横,殿下觉得,万一京中有变,太上皇首先能够调动的,或者说第一个可能生变而不可控的,是何处?” 二皇子面色微微一变。 若是京城有变,最先可能威胁京城的边军,自然是九省边军无疑。 北边九省,有一望无垠的草原,以及一马平川的大道。 便是最远的河间地区,骑兵奔袭,也不过十日便可抵京! 此时,他如何还能不明白竺兰的意思。 太原扼腕九边。 王子腾驻兵于此,既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断来自京城的讯息,又可以在万一生变之时,抵挡边军入京。 这是,景泰帝的后手? 无法否定这种猜疑,二皇子问道:“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这个就要看殿下的手段了。殿下还有二十多日的时间准备。” 竺兰自然的笑道。 他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做得到的,能够借着灵通的消息以及对景泰帝的了解,帮助二皇子做出正确的判断,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真正决定能不能成事的,始终是二皇子本人。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人了,不论成败。所以,他才会不惜以毁容来保证行事的安全,二皇子的安全。 二皇子眼神虚幻了几下,最终点点头。 与竺兰交接了一番下次见面的时间与见面方式,便要派人送他离开。 竺兰忽然道:“殿下可知道靖远伯贾宝玉?” 二皇子看着他,不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竺兰显然也不指望二皇子会回道,他继续道:“贫僧两个月之前,派人去了南边甄家……” “你去甄家做什么?” 竺兰同样未答,反问道:“殿下可知道,甄家有一子名为甄宝玉,其人,甚是奇异。” “异在何处?” “呵呵,这甄家宝玉,与这贾家宝玉,除了名字相仿,而且,连容貌,据说也是一模一样,殿下说奇异与否?” “竟有此等巧合之事?”二皇子呀然。 而后看着竺兰,有些不明白竺兰此时为何会说这等奇闻异事。 竺兰明白二皇子的疑惑,但他也没有直说,同样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年殿下与靖远伯贾宝玉相识,觉得其人何如?” 二皇子沉默了一下,抛开那些是是非非,他不得不承认:“能力出众,城府中等,才智远胜于同龄中人。 若是可能,本王最想做的,便是他那样的人。” 听闻此言,竺兰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只道:“从过往之事看,贫僧也承认靖远伯有其优秀的一面,但是,仅是如此,就能让已经荣养十多年的太上皇如此青睐,以致于爱护有加,殿下不觉得,多少都有悖于常理? 太上皇一生,功名奕世,见过了何等多样的才子俊彦?岂能为一个不及冠的少年人所动? 便是殿下,算来也未必比靖远伯相差多少,而且还是皇子,细算起来,太上皇除了在钱钊死的时候为殿下出过一次头,封殿下为齐王,平时,可有召见你入园钓鱼甚至是下棋?” 二皇子面色皱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竺兰目光灼灼的道:“殿下可能不知道,早年太上皇的皇子中,太上皇最喜欢的是大皇子,可惜大皇子时运不济,死于皇室内乱。 当然,死于那场内乱的,也不只大皇子一人。 后来,是三皇子异军突起,陪同太上皇南征北战,成为太上皇剩下的子嗣中,地位最为牢固的储君人选。 最后,才是当今皇帝陛下。” 二皇子眼神动了一动,这些虽然是陈年秘事,但是他多少也知道一点。 太上皇原本有十三个皇子,如今却只剩下景泰帝和忠顺王两个,可想而知当年那些事的残酷与龌蹉。 不过倒也不奇怪,前面那两位身份本来就尊贵。大皇子先皇后所出,三皇子是第二任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所出。 只有他的父皇,生母只是一个妃位。 并且因为太上皇太后在,至今没能追封皇后名位。 若是按照民间的算法,他的父皇,直到现在还算是庶出呢…… 不过一想他仅剩下的那位九皇叔,他就觉得,太上皇果然还是圣明的,他的父皇不管怎么说,比那位肯定是强多了。 脑海中转过这些不是关键的东西,二皇子没说话,只是看着竺兰。 竺兰道:“另有一件事,当年的三皇妃,后来的义忠亲王妃,正是甄家嫡女,也就是甄宝玉的姑母。” 二皇子闻言,忽然瞳孔一缩:“你这话是何意?” 竺兰把这两件事合在一处说,显然不会是只说闲话。但是,这两件事要真能联系在一起,其中的关系,就太令人生畏了。 再想之前所言太上皇对贾宝玉的态度,以及贾宝玉和甄宝玉的面貌问题…… 二皇子都不大敢往深处去想,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大够。 “你说这些有何证据?当年的义忠亲王府不是被白莲教给灭门了?” 竺兰微微一笑:“白莲教?殿下相信?” 二皇子不言。他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世人都是这么传的。 太上皇一怒,血洗白莲教,那可是真事。 竺兰解释道:“义忠王府确实被灭门了,也确实和白莲教有关,不过,那白莲教是听命于当今陛下罢了。而且,当年带头的人,正是区区贫僧。” 说着,不理会一脸厌恶表情看着他的二皇子,竺兰继续道:“并且,贫僧能够确认,当时王府所有人丁都死了,没有漏网之鱼。” 二皇子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随即心头一颤,他发现,他居然害怕义忠王府真有人幸存。 是的,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真相,以及一个突然就注定要除掉他的父皇已经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要是再牵扯出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于是不满的道:“既然你确定人都死了,又说这些做什么?” 对于景泰帝和义忠亲王府的恩怨,他没什么好说的。就算他,曾今也不是没生过要杀死大皇子的念头,何以见责? 想来,当年的恩怨,比他们这一代,要深得多,不然,景泰帝不至于做的那么绝…… 是了…… 二皇子忽然自嘲一笑。 自己都不是真正的皇子,那样的话,景泰帝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竺兰不知道二皇子的心境,他眼中只有算计。 “世上万般,谁又能保证绝对的万无一失?就算当年贫僧见到了义忠王府所有王子郡主的尸体,也不敢保证,那些就一定是他们本人。 而且,贫僧在江南甄家,确实找到了一些蹊跷之处。 那甄家乃是金陵望族,论理说,要查那甄宝玉的出生情况并不太难,但是,贫僧遣了数波人马,却始终查不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似乎没有活人见到过甄宝玉小时候的样子。 呵呵,很多事情,查不到,不正说明了有问题么。” 二皇子神色思索起来,忽然问道:“你为何会有此怀疑,又为何去甄家访查?” 这是关键,动机,才最说明问题。 “至于贫僧为何会怀疑,不防告诉殿下,早在第一次看见靖远伯之时,贫僧便觉得靖远伯贾宝玉,和当年的义忠亲王殿下,有三分神似之处!” 二皇子面色再次一变。 义忠亲王死的时候,他才多大?自然没有印象,但是,他相信竺兰没有骗他。 若是竺兰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能把这些看做是巧合,太上皇也只是爱屋及乌而已么? 不能! 身为上位者,甚至是一个意图窥视大宝的皇子,他一定要将一切有可能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统统清除干净。 “至于贫僧为什么会查到甄家,无他,贫僧在贾宝玉的身上找不到一点问题,只能从当年的事情出手。 而甄家,正是在义忠王府命案之后,才真正举家定居金陵的。有这一点还不够么?” 二皇子平静不下来了。 若是按照竺兰的猜测,甄宝玉,哦不不不,是贾宝玉,贾宝玉是当年义忠亲王幸存的子嗣,那么他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出现! 他,不对,首先是他的父皇,一定会坐立不安的吧! “可有别的证据?” 比如,若是真,甄家如何把人偷走的!比如,就算那样,太上皇也该对甄宝玉另眼相加才是,怎么忽然又变成贾宝玉了? 竺兰摇头:“没有证据!我派人查过贾府,贾宝玉的出世,没有一点问题,看着他降世,甚至把他从小奶到大的奶妈、从小照看着长大的丫鬟婆子们,每一个都能找得到,能够问的清,没有一点可疑之处 毕竟,就算当年王府最小的子嗣,王妃嫡出的王子,也比贾宝玉要大上一整岁有余。这样的情况下,想要瞒天过海,不可能没有一丝足迹可寻。” 二皇子思索道:“所以,就算真有问题,更大的可能,也是甄家那位可疑,贾宝玉只是故布疑阵?但是说这里面说不通……” “确实说不通,若说没问题,世上哪里那么多巧合?若有问题,为何太上皇青睐的人是贾宝玉? 还有一件蹊跷的事,江南甄家的甄宝玉,三年多之前,已经彻底变傻了…… 呵呵,这么多的奇怪之事凑到一处,哪怕理不清其中的关系,也足以说明其中的问题。 其实,要想证明也很简单。” “怎么证明?” “无他,把贾宝玉除掉便可。” …… “殿下若真能这么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贫僧还是要说,事关重大,不能有一丝马唬。 而且,要证明这一点,也” 班车晚点,莫等。 抱歉了,跟新推迟,莫等。 《红楼大贵族》班车晚点,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6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一) 七月初八日,清晨。 袭人命丫鬟们准备了给贾宝玉洗漱用的东西之后,却没让她们进门,而是成一排的站在外面,自己先端了一盆水往里走。 掀了帘子进了里屋,她先探头探脑的往那丫鬟床上一瞧,看见秦氏安静的卧在上面,眼中略微闪过一抹疑惑。 然后便略过她,将手中的脸盆放在架子上,走到贾宝玉的床边,轻轻推了推贾宝玉。 “二爷,二爷,该起了……” 她的声音很轻,便是贾宝玉在睡梦中,她也怕声音过大惊到贾宝玉。 贾宝玉翻了个身,抱着里面的香菱道:“不是和你说了,这两日休沐,不要吵……” 香菱也无意识的翻了翻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呵呵呵,二爷难道忘了,老太太说了今儿要带领大家游园子呢,再过一会人该进来了,难道二爷不去相陪?” “游园子,哦,是了……” 袭人这么一说,贾宝玉才慢慢翻身坐起来,揉了一下眼眶,而后双眼缓缓睁开。 这是怎么样一双俊美的眼睛。 漆黑、深邃,里面仿若收入了星辰。 只与之对视了一眼,袭人便感觉心头一颤,身子都有些酥了。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袭人低了头,弯腰整理床铺,就要服侍贾宝玉起床,忽然摸到床头一方叠好的帕子似有污点,她便拿起来。 “这是什么?” 贾宝玉回头,立马伸手制止了她要拆开来看的动作,喝止道:“别动,这是香菱的私人物品。” 袭人倒被唬了一跳。 看了眼依旧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香菱,又看了一眼手中之物,袭人恍然间意识到什么,面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赶忙将手中之物扔回去,啐道:“呸,我就知道你们昨儿晚上没干好事……” 袭人如何不羞,昨晚她睡在外间,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里面有些响动。 当时她就心生疑虑,只是贾宝玉没叫她,她也不好跑进来瞧…… 原来,果然是那样。 香菱这小蹄子,这么久了,终究还是给二爷收了! 对于她的声讨,贾宝玉只是微微一笑,显得一点也不在意。 本来这也没什么,若不是怕大费周章,他宠幸自己屋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上回收杜秋娘的时候,丫鬟们还候在外面服侍,递热水递帕子呢。 内帏之中,实属寻常。 因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看袭人在那边“愤愤不平”的样子,他便一把拉她过去亲了一口,而后调笑道:“你生什么气,早晚你还不是和她一样。” 袭人面色更是犹如血红之色,抬头瞅了贾宝玉一眼,忽糯糯道:“二爷还不是说说,上回人家那样二爷都……” 话未说尽,已经羞的气血不畅,下面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你不用急,以后自有你的好处……” 贾宝玉畅怀大笑。 他屋里的大丫鬟们有个好处,那就是大都爱攀比。 比如袭人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是肯定是从杜秋娘那里学来的。 因为以前的袭人,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就目前来看,也就杜秋娘和秦氏两个私底下敢和他这样**了。 袭人本来就是鬼使神差的说出那样语气的话来,如今看贾宝玉笑她,顿时面上过不去,就要挣脱开去。 贾宝玉也不拦着她,只是笑道:“以后就这么和爷说话,爷爱听。” “才不,二爷越发不正经了。” 袭人脸红红的,看了贾宝玉一眼,而后还是乖乖走回去,从那架子上端过热水来,准备给贾宝玉清洗清洗。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打了一盆水进来,果然能用上…… …… “老亲家,你看这园子可好不好呀啊?” 大观园沁芳桥内,贾母走到此处,觉得些微疲惫,加上此处风景秀丽,便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笑向一旁的刘姥姥道。 王熙凤等人见状,立马知晓贾母之意,只是相互之间传递几个眼神,便有丫鬟们把和软的垫子铺在桥内的凉椅之上,又有婆子们把小桌子等搬上来,摆上茶碗杯碟。 贾母见此,便招呼着刘姥姥入座。 刘姥姥却没有第一时间入座,她的眼睛全部都在外面的山水树木、雕梁画栋之上。 张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唏嘘着回道:“岂止是好,简直就像是到了那天宫一样!” “我们乡下人过年的时候,也常买张画儿来贴贴。我们都说,什么时候要是能到那画上走一遭就好了。 今儿陪着老太太进这园子里这么一瞧,岂不是比那画儿还好上十倍? 要是有人能够照着画上那么一张,让我带回去他们瞧一瞧,只怕死了也值得了。” 众人听了她这般夸张的说法,都笑了。 贾母亦乐,笑罢之后又指着惜春道:“我这孙女就会画,等明儿叫她画一张给你带回去如何?” 刘姥姥一听,立马循着看过去。 而后眼睛一亮,迈着老鸭子步来到惜春面前,打量了一下而后笑道:“哎哟我的姑娘,你才这么大点的年纪,就生的这般模样,还会画画,别是神仙托生的吧?” 声音十分惊奇,固然令众人失笑,倒也让惜春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躲,更显小少女的娇憨害羞。 这边刘姥姥去讨好三春等人,另一边贾母已经看见贾宝玉带着袭人走来。 她立马欠直了身子。等贾宝玉上前,便问:“说了我们今儿只是随便逛逛,你好好在屋里休息,不必跟来,怎么还来了。” 贾宝玉当先与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一礼,笑道:“老祖宗今儿带着大家逛园子,说不定琏二嫂子她们有什么好吃的专门要孝敬,我要是不来,岂不是错过了?” “你呀你,什么时候变得和云丫头一般馋嘴了!” 贾母等笑道。 贾宝玉也笑了笑,而后转身,看了一眼虽然穿着与丫鬟无甚异样,但是依旧鹤立鸡群的刘姥姥。 “小老爷安好……” 在贾府住了一晚,刘姥姥已经初知贾宝玉的身份,此时看见,不免显得有些拘谨。 “姥姥好。” 贾宝玉倒是神态自若,与她点点头,便走到旁边姐妹们处。 姐妹们今日打扮的格外漂亮。 一个个都把平时舍不得穿,或者是不大好意思穿的漂亮衣裳穿了出来。 花红柳绿,锦绣招展。 加上她们本身皆有着世人所不及的容貌,此时站成一处,竟真如刘姥姥所言,一个个跟仙女儿似的! 虽然是亲近的弟兄姊妹,但是此时被贾宝玉审量,探春等人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好些都低下头来。 贾宝玉便是一笑,不再站在外面,而是走上去,置身其中,感受着暗香扑鼻与青春少女的气息。 第467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二) 一时贾母觉得歇息足够,又领着众人从沁芳桥这边,往潇湘馆中来。 其间薛姨妈也带着丫鬟赶来,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黛玉是此间的东道主,贾母等长辈过来,她自不能怠惰。待丫鬟们把茶烧上来之后,便亲自捧来,头一碗自是给贾母。 王夫人看见,因素来觉得黛玉身娇体弱,此时这么多长辈在,若论礼一一捧茶来,劳乏且不说,就说那茶水滚烫,万一不小心磕碰到也是不好的。 于是在黛玉给贾母奉茶毕后,便道:“才刚吃了茶,姑娘不用给我们倒了。” 黛玉闻言点点头,命人把屋里的凳子搬来给王夫人等坐了,然后才走到旁边来。 看着黛玉坐下,似有暗呼一口气的举动,贾宝玉便笑了笑。 黛玉素来不习惯做这些虚礼俗套的事…… 不过,他这一笑,立马引来了随时注意众人面目表情的黛玉的逼视目光。 贾宝玉忙坐正了身子。 旁边宝钗看见这一幕,也是心领神会的一笑。 上头贾母、刘姥姥等人说话,贾宝玉等人也不便插嘴,坐了一会儿免不了小声说起了悄悄话。 贾宝玉看惜春面有愁容,便刮了她小鼻子一下,笑问:“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必是月钱不够买糖吃了。” 被贾宝玉这么取笑,惜春顿时破颜,羞涩而笑。 黛玉道:“肯定是为了之前老太太的话,要叫她画一张园子里的图给带回去呢。” 说着,她努嘴指了一下那边正张着粗犷的嗓音和贾母等说话的刘姥姥。 惜春见被黛玉看穿,倒也不遮掩,小声解释道:“我都好久没画画了,只一天工夫,我怎么画这么大一个园子呀。” 宝钗听了笑说:“说你呆吧,老太太不过是那么一说,岂有真让你一天画出来的道理?你只管慢慢画便是,老太太又不会催你。” 宝钗何等明悟。 贾母虽然对刘姥姥十分礼遇,但是也不过是闲时无聊岁月的一种消遣罢了。 便是那么说,岂有真让惜春作画匠,帮刘姥姥作画,还让她带回乡下去给她们左邻右舍瞧看的道理? 说句无理的话,刘姥姥还不配,更别说那乡屯里的人了。 惜春可是贾家的孙女,金尊玉贵的人物。 惜春一听,果然神色一亮。 要是不着急,她倒是没那么怕了。横竖她自己也喜欢画画,便是园子里的很多处景致她都是草草画过的,还从来没试过画整的。 不过,还是有点难呀。 主要是要给贾母过目,要是画的不好,该怎么办呢。 想着,又愁起来。 探春忽笑道:“二哥哥,杜姐姐不是精通琴棋书画么,应该很擅长这个,不如改日她进来的时候,让她指点指点四妹妹?” 贾宝玉正从丫鬟手中接过来一杯茶,闻言诧异的看了探春一眼。 探春便有些迟疑:“我说错了么,杜姐姐不是花魁么……” 若是以前,探春等人自然不会提到什么“花魁”这些字眼,但是如今不同,贾宝玉不但把人带回来,而且还封了姨娘。 杜秋娘便也算是她们名正言顺的小嫂嫂了。 再说这个,自然不会太觉得什么。 毕竟,贾宝玉面子够大,他能够把人带进来,便已经算是打破了风尘和贾府两个阶级之间的壁垒。 另外一点,对于探春等爱看书的姑娘来说,平时虽然不说,但是心中,对于这些字眼,实在不陌生。 书中,太多了…… 任何一本人物传记,写的每一个传奇人物,几乎很少有没有些红颜知己的。 那些红颜知己中,很多,就是出身风尘的女子。 因此,她们虽然不说多尊重,但是对于能够在一州之地成为第一花魁的杜秋娘,难免会有些好奇心。 便如此时,探春下意识就觉得,杜秋娘应该足够指点惜春画画。 面对有些小心起来的探春,贾宝玉摇摇头,道:“她最擅长的不是这个……” 说了一半,看众人皆有探究的眼神,他立马道:“她最擅长的是舞技。” 嗯,他也没说谎,跟他之前,杜秋娘确实最擅长跳舞。 舞技…… 一听这个,探春等人都不说话了。 时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对她们而言,私下里读书识字,甚至学习琴棋书画等物,皆可。 唯独这舞之一道,她们不可接触。 无他,自古以来,跳舞,便被人认为是女子学来取悦男子的手段。因为看起来,除了这一点之外,似乎确实别无用处。 所以,除了歌姬艺伎之辈,便是民间女子,皆不敢学这个,因为容易被骂“狐狸精”。 便是传言宫中的吴贵妃善舞,其实也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是因为太上皇、太后早已移居熙园,当初东宫皇后又心宽体胖,万事不放在心上,无人约束,吴贵妃才仗着身姿妖娆,自学了舞艺,为的嘛,自然不言而喻。 宝钗道:“难怪了她有那样的名号,想来正是取自‘金缕曲’这一典了。” 宝钗说了这一句,又看了一眼贾宝玉,垂下头来。 她博览群书,恰好看过关于唐代金陵人杜秋娘的人物传记。 斯人虽为唐代传奇艺伎,甚至杜牧也为她题诗作序,但是,总的来说,取这个名字寓意并不好。 特别是,对贾宝玉而言,很不好。 杜秋娘,唐人,十五岁成了李锜的侍妾,后来又进宫,做过唐宪宗的秋妃,年老之时因为政变便贬为庶民……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锜造反,父子二人皆被唐宪宗腰斩,而后杜秋娘才进宫的。 这么瘆人的事,宝钗,自然不希望和贾宝玉沾上一丁点关系。 “是了,宝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听人说起杜姐姐的别号,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因为这个。唐诗《金缕衣》的作者不正是也叫杜秋娘么……” 迎春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道。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有些好奇起来。 宝钗却不想这个话题被贾母等人听见,所以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湘云呢,好一会儿没看见她了!” “是呀,云丫头哪儿去了?” 众人四下搜寻一番,刚好就见湘云一下子从那后门的帘子处窜了进来。 见众人都看她,她显然一愣,而后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怎么了?” 湘云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声。 任是谁,刚进门就被众人看着,都会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迎春笑她:“怎么了,我们还以为你走丢了,一直不见人。” 一听是为这个,湘云立马不在乎了。 背着手一个踱步来到贾宝玉的面前,道:“宝哥哥,你把手伸出来。” 贾宝玉摇了摇头。 被人嘲笑的多了,湘云连爱哥哥都不叫了,竟变成了宝哥哥。不过,听起来倒也还不错。 于是听命的把手掌张开。 “嘻嘻。” 湘云一笑,将手从袖兜里拿出来,放到贾宝玉的手上。 贾宝玉便感觉手里多了点东西,一时还以为湘云是要捉弄他。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也不像。 待抬起手来,贾宝玉不由莞尔一笑:“你从哪儿得来的?” 手心里乖乖巧巧,居然是几粒新鲜的莲子。 湘云笑道:“之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沿子上有两个丫头在剥莲蓬,我就过去了,她们给的我这个,说是滴翠亭后头的池子里摘的。” “当是什么稀罕东西,也值得你专门跑一趟,还献宝一样的拿回来。” 宝钗笑道。 湘云哼哼一笑,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贾宝玉却很给面子,笑了笑之后,把多余的放到桌子上,就开始剥起了莲子。 新鲜的莲子,肉质白嫩,清香可口。 大观园又种植了很多莲花,如今莲蓬也大量成熟了,可以想见,之后的大观园,肯定到处都是剥莲子吃着耍的丫鬟。 “云姐姐,你给我两颗。” 惜春见贾宝玉当着众人开吃,也忍不住向湘云讨要。 湘云立马喜笑颜开的摸出一些来给她…… 之前不给,不是舍不得,而是知道这些人一般不吃这些东西。 只有贾宝玉与她在这一点能凑成对,所以她才只给贾宝玉。 “你们吃什么呢?” 上方的贾母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笑问了一声。 王熙凤早瞅见了,笑道:“老太太不知道,你家孙子孙女没吃饱饭,这会儿偷着去田里摘野果子分着吃呢。” 对于王熙凤打趣,大家自然是一乐。 贾母看清了贾宝玉等吃的莲子,摇摇头对刘姥姥笑道:“老亲家见笑了,我的其他孙子孙女们还好,就这两个有些淘气,倒是见笑了。” 刘姥姥连忙道:“不见笑不见笑,我们乡屯里那些孩子也喜欢去池塘里摘这个吃着耍子呢!” 王熙凤走到贾宝玉两个身边,取笑道:“仔细听听,你们再不住手,都成乡屯里的孩子了!” 刘姥姥方知说错了话。 对此,贾母等人自然不甚介意。 贾母还嘱咐贾宝玉等,叫少吃点,说这些东西吃多了不好。 贾宝玉和湘云也是满口答应。 “二哥哥,我看见大嫂子她们在船坞里备了小船,我们划船去摘莲蓬吧!” 湘云拉着贾宝玉的袖子,强烈建议。 黛玉便笑道:“我看你兜里藏了那么多,还不够你吃的?” 湘云一努嘴儿。其实她真没吃几个,主要是觉得好玩。 把那圆冬冬、胖乎乎的莲蓬摘下来,再将里面一颗颗圆圆的莲子剥出来,那种感觉,真的很有意思。 而且,要是馋了,还能顺道拨开吃莲子肉…… 岂不比坐在这里好玩? 不过今儿是贾母游园,论理她们要作陪。所以,只有让贾宝玉出头,她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去玩。 “好不好嘛。”湘云开始撒娇,又不想让贾母等人看见是她唆使,所以动作有些隐秘。 这种隐秘,更显亲密。 贾宝玉便笑了。这样的小丫头谁忍心拒绝? 于是待享足了湘云的亲昵之后,贾宝玉就站起来与贾母请辞。 贾母虽然本意是想让她们规矩些,免得让刘姥姥觉得她们家的姑娘不端重。 但是因为是贾宝玉的主意,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不过按照惯例,她还是让李纨一道,以作看护。 请假一天吧 月尾请假一天,补充下睡眠,抱歉了。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8章 数数游戏 碧波微漾,两艘小船驶出。 湘云感受着宽阔的溪面吹来的带着水汽的凉风,张开双臂,欢喜的道:“好凉快呀……林姐姐你们快看,那边有两只鸳鸯,它们在戏水呢。” 李纨坐在中间,看湘云的模样,叮嘱她一声小心些,而后笑道:“哪是鸳鸯,是前一段日子刚放进去的鸭子。” 湘云便有些不好意思。 隔得有些远,她还以为是鸳鸯呢。 嗯,主要还是因为此情此景看见鸳鸯更符合自由自在的意境。 黛玉瞅了她一眼,道:“要瞧鸳鸯,你到老太太屋里去,到这船上找什么。” 其他人一听都会意的笑了,知道黛玉指的是贾母屋里的首席大丫鬟,鸳鸯小姐姐。 探春则笑道:“林姐姐越发和二哥哥像了,上次在老太太屋里,二哥哥也拿这个打趣,把鸳鸯姐姐的脸都气红了。” 湘云立马借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叫做夫唱妇随!”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敢大声笑了,一个个都憋着。 黛玉自是气红了脸,站起来…… 李纨连忙拉住:“好了好了,一个都少说两句,这是在船上,可是能胡闹的?万一要是掉下去怎么好。” 李纨怕黛玉去打湘云。 黛玉被李纨阻碍,自然不能推开,但是面上着实过不去的样子。 也是,虽然大家都知道贾母把这件事内定了,毕竟还没有说开,不然她们哪能这么一起坐在船上游湖呢? 没见那李灵,虽然住在园子里头,但是但凡贾家的活动,她都不参与的。 因为她的名分已经定了。贾母派了媒人向她哥哥提了亲事,婚书都写了,只等明年,就正式进门。 所以她这个时候回避是对的,贾母等人若非必要也不会专门叫她。 这就是礼。 黛玉到现在还能和贾宝玉一处起坐,除了因为表兄妹的关系,更重要的就是这件事没说开。 所以,只要大家不提,她们,就是弟兄姐妹。 偏偏湘云老爱这么提! 偏偏,她还不能反驳。 贾宝玉也怪湘云乱说话给他找麻烦,但是既然话说都说了,责怪湘云也没用,得想法儿弥补才是。 不然看架势,黛玉是定要找湘云同归于尽的! 于是他不得不站在黛玉一边,抵制湘云道:“云丫头这么牙尖嘴利,连我和你林姐姐都敢打趣?要不我们来比划比划?” 湘云本来躲在船柱子后头戒备,见黛玉没过来反而是贾宝玉声讨她,顿时不服起来。 她又没觉得自己说错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哼,臭二哥哥欺负人。 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两口子合伙欺负人”之类的话了。她知道黛玉小气,要是再刺激她,她肯定要暴走的。 加上心里又有些好奇贾宝玉话里的意思,于是便撇撇嘴道:“比划什么?” 她还不至于以为贾宝玉要和她比试拳脚。若是要文斗,哼,她才不怕呢。 贾宝玉见成功转移视线,回头给了林黛玉一个眼神:你先坐着,这丫头我来收拾! 黛玉也不知道看懂他的眼神没有,一对上,她便羞涩的躲开。 然后,到底没再坚持。 她知道再继续下去对她肯定不利,这是在船上,等会连走都没地儿走,于是就势默默坐下。 众人果然没再看她,注意力都在贾宝玉和湘云二人身上去了。 贾宝玉道:“做个游戏,我赢了,你去给你林姐姐捏一盏茶的肩膀,算是赔罪。” “才不要她给我捏肩。” 黛玉何等骄傲,不稀罕这等好处。 湘云却是立马道:“好,我答应,那要是我赢了呢?” 贾宝玉淡淡笑道:“你想如何?” “你也给我捏肩一盏茶……” 湘云立马道。说完又感觉似乎有一丝不妥当,看了其他人一眼。 还好,没人有异样。 贾宝玉也是一愣,然后点点头:“好。” 湘云便追问:“那你可以说比什么了吧,我可说了,必须公平,要是不公平我不来。” “放心,肯定公平。”贾宝玉笑了笑,而后先看了李纨一眼,笑问:“大嫂子今年多少岁了?” 李纨诧异,虽然这种问题论理她是可以不答的,但是毕竟问的是贾宝玉,加上看样子并不为别的。 于是轻声开口道:“二十六。” 这下轮到贾宝玉意外了。 原以为兰哥儿都那么大了,李纨应该不会比尤氏小。没想到还真小两岁,那么她不是十六七岁就生的兰哥儿了? 未免李纨误会,贾宝玉并没有多犹豫,转而与湘云道:“云妹妹伶牙俐齿,想必反应也比别人快,所以我们来比数数吧。 规则也很简单,就用二十六这个数字,从一开始数,每个人最多只能连续数两个数,谁先数到二十六,就算谁赢。” “这么简单?”湘云有些意外。 不过一想二十六这个数字是李纨的芳辰,看来就是贾宝玉临时找的。 规则也这么简单……再问了两下具体规则,确定就是个纯粹比运气的游戏罢了。 于是便答应下来,并让贾宝玉先说。 贾宝玉微微一笑,随口说了个“一二”。 “三四。” “五。” 随意说了几个回合,到了十多的时候,湘云明显小心了起来。 “二十一……” 贾宝玉还是淡淡的笑容:“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四……” 湘云失去了镇定,犹豫的说出这个数。 贾宝玉微微一笑,“二十五、二十六。” 分明不是嘲讽笑,但是看起来,就是那么得意。再对比湘云苦着的脸,大家都会心的笑了。 探春道:“有些趣,方才云丫头要是说二十四、二十五,也是要输的……” 惜春立马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先说的有优势,方才是二哥哥先说,所以二哥哥赢了!” 湘云正没想通关节,犹自郁闷,闻言眼睛一亮,道:“不行不行,这局不算,重新来,我先说……” 贾宝玉立马一副被识破诡计的心虚表情,并谴责湘云:“胜负已定,云丫头你可不能耍赖。” “三局两胜,这次换我先说你要是还能赢,我才服你!” 湘云十分坚持,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是耍赖的样子。 “那,好吧。真是的,一点也没有竞技精神……” 湘云这才一笑,回忆了一下贾宝玉是如何开局的,于是先说到: “一二” “三” “四…五” “六” “七” …… “二十六” 贾宝玉说道。眼中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了。 湘云一张脸也已经垮了下来。 怎么肥事呢? 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换了她先说,还是一样的结局。她就是抢不到这个“二十六”! 茫然的看向众人,一副谁能解惑的样子。 宝钗微微一笑,探春则若有所思:“似乎,只要说到二十三这里,就已经赢了呢。” 黛玉也因为两人认真的游戏坐了过来,此时听探春这么一说,她脑中灵光一闪,眼神忽然有了神采。 先看了贾宝玉一眼,眼中有些暗服,然后便笑与湘云道: “云丫头,我来与你玩。” “哼。” 湘云微微一哼,不理黛玉,转身让贾宝玉给解释为什么。 贾宝玉笑问:“那你这是认输了?” “好吧算我输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先说还是会输?” 李纨摇头笑道:“难得看云丫头这么迷惑、服气的样子。” 李纨虽然同样不明白,但是并不好奇。总归里面有些门道就是了,贾宝玉一个外面当将军的人,拿这种小游戏欺负家里的妹妹,也是有意思了。 第469章 身子不舒服 贾宝玉看着满眼疑惑的湘云,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时代数学的地位很低,所以数字游戏也玩的少。 猛然遇到这种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的把戏,湘云等人自然觉得奇异。 当然,这个也确实不是什么碰运气的游戏。 他之所以能轻轻松松的赢湘云,有个规律可循。 从结果上看,贾宝玉两次之所以都能准确的叫到二十六,便是因为他每一次都说到了二十三这个数就停了,而湘云无论接二十四,还是连续的二十四加二十五,都已经输了。 也就是说,先说到二十三且停在二十三赢。 那么,怎么保证一定能叫到二十三呢? 同理,保证叫到二十…… 十七…… 十四…… …… 这就有意思了,两个人间隔开说,且都可以随意的说单个数或者连续的数,如何保证每次自己都能说到这些数呢? 这就要利用到一个等差数列的原理。 两个人玩,对面说什么是不可控的,但是自己说什么是可控的。 只要用自己这个可控的因素,去牵引对方,形成一个可控的规律,就有可以达成目的。 对方最多可以说两个数,自己最少也要说一个数,那么很显然,三就是可控的。 对方说一个,自己可以说两个数,对方说两个,自己可以说一个,始终保持每一轮推进三个数字,就是保证能赢的诀窍。 那么再看底面是二十六,是自己一定要叫到的数字,那么依次减三。 二十三,二十,十七……五,二,这些数,就是自己必须要叫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一开始就叫到二,那么按照保证每次推进三个数的规律,到最后,一定能叫到二十六,不管对方如何变化。 至于第二局湘云先把二叫走了,没关系,她不懂这个原理,不会控制变量。所以只要在后面的过程中,随意叫到这一组等差数列中的任何一个数,就可以继续往下推了,并不影响结果。 所以,湘云两次都输了。 这是原理,看起来似乎有点绕。 针对这个游戏简单来说,就是说到二等数字之后,对方说一个数自己就接两个数,对方说两个自己就接一个数,一直到最后就能保证叫到二十六。 很简单的技巧。 当贾宝玉这么与湘云等说了之后,她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湘云懊恼:“哎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恶,中了宝哥哥的诡计!” 对于湘云的事后诸葛,贾宝玉只是轻轻一笑。 也是,很多东西没想通之前觉得很难理解,但是一旦理解了,就会觉得十分简单。 比如,地球是圆的…… “好了,愿赌服输,你去给你林姐姐捏肩膀。” 贾宝玉发起了胜利者的权利要求。 黛玉嘴角一撇,虽然不在意,甚至不喜欢湘云来捏她,但是,并不妨碍她因为看见湘云在贾宝玉的手下吃瘪而暗爽…… 湘云看了黛玉一眼,道:“等晚上回去再捏也是一样的……” 她忙着要和贾宝玉讨论这个游戏中蕴含的“深奥”的道理。 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爱哥哥……宝哥哥,按照你的意思,不但是二十六,就是三十六,四十六这些数字,也是一样,只要用这个法子,都能赢的么?” “只有一方知道技巧,另一方不知道才能保证赢……” “嗯,那么要是每个人允许说三个数呢,也有办法确定能赢的么?” 湘云举一反三,发起了追问。 贾宝玉点点头。 湘云眼睛一亮,连忙问怎么弄。 贾宝玉无奈。刚才他只是把获胜的技巧告诉湘云,至于什么等差数列这种东西没说,因为涉及的东西又多了,说起来太浪费时间。 但是面对孜孜不倦的湘云,不给她讲清楚,只怕今天都不得安宁了。 这就是只知道方法,而不知道原理的原因。 知道方法,能解一道题。只有知道原理,才能解一类题。 于是贾宝玉只好化身小学数学老师,给湘云细细的讲了一遍这类题中所蕴含的“深奥”的数学原理。 …… “哇哇,宝哥哥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东西……” 一刻钟之后,从贾宝玉这里取了经的湘云,拉着贾宝玉发出自己的赞美。 也是呀,短短的时间之内,她从贾宝玉的嘴里就得到了好些东西。虽然有些听不很明白,但是并不妨碍她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贾宝玉在她心中的形象再次无限的拔高起来。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很少服人,连黛玉她都不服。宝钗倒算一个,但是也只是服宝钗的为人处世。 唯独贾宝玉,令她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就觉得,这个宝哥哥就像是天上来的一样,估计那些书里的圣贤都没宝哥哥懂得多! 湘云并不愚昧的敬畏圣贤。 实际上,每一个真正博学的人,都不会一味地崇拜圣贤。只有书读个半截,或者是没读透的书呆子才会盲目崇拜,神化先贤。 贾宝玉是第一个令湘云感觉盲目崇拜的人。 她眼冒星星的看着贾宝玉,脸红红的…… 她是想起了那日在蘅芜苑,她刚睡醒,看见贾宝玉戏弄莺儿。 当时她觉得羞臊的很,原来宝哥哥也和外面人说的那样,会私底下调戏丫鬟。 不过如今想来,她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自家宝哥哥有些真实起来。 就像是,太神秘和高高在上的人物,总是令人很难亲近,贾宝玉就不一样。 虽然身份才智等高高在上,人却很容易令人亲近。而且,他对她很好,从小都照顾她,所以她喜欢拉着他,像个小妹妹一样拉着他的胳膊…… 贾宝玉自然不知道湘云的具体想法,但是他看得懂小丫头的神情。 小妮子,怀春了? 暗暗得意了一小会儿,贾宝玉放下她的手,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矜持一点,一则湘云还小,二者,林林妹妹和宝姐姐还在旁边呢! 另一边,探春也附和湘云的话。 “真的呢,二哥哥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得,一天到晚外面事忙不说,还有心思去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是的,在算数整个都被称为奇技淫-巧的时代,去钻研这些东西,确实很古怪。 “倒也有趣。” 黛玉点着头,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她之前虽然很快就知道了贾宝玉致胜的窍门,但是只是看了结果逆推的规律。后来贾宝玉和湘云说的那些,她也同样不是特别明白,自然而然,贾宝玉就被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不过她比湘云高傲多了,纵然如此,她并没有在贾宝玉面前自我否认。 终究诗词曲赋才是才华的表现,这一点,她不输于贾宝玉她觉得。 实际上也是,贾宝玉虽然天赋异禀,几乎过目不忘,但是毕竟学习这个时代主流文化的时间才三年,能勉强赶上时代佼佼者黛玉等几个,还是靠着开挂的天赋和数位文坛大师亲自教导…… 对了,还有文抄的那几首惊艳诗作的加成,才让黛玉等人对他略为服气。 “好了,你们一个个的别再夸了,再夸我都要脸红了……” 继湘云探春之后,迎春惜春自然也是大加溢美之词,将佩服的情绪纷纷表达,眼见湘云划船摘莲蓬的计划就要变成他的歌颂大会,贾宝玉不得不摆手叫停。 众人回神,这才惊觉,小船已经在溪中心漂了很久没动地方了。 正要叫头尾两个执桨的丫鬟们挪动,就见案上王熙凤走过来,隔着老远笑道:“你们还不游回来,老太太也要坐船!” 众人一听,忙招呼着往回划。 一靠近岸边,李纨就对王熙凤笑道:“你不知道宝玉之前又教了她们一个好玩的把戏,把小丫头子都听迷了,船都划不动,我们呆呆的在中间坐了半日呢。” 王熙凤便看了贾宝玉一眼,笑道:“他的把戏自然是多的,倒是你这个大嫂子,老太太叫你原是为了看住她们姐妹几个的,你倒好,专坐着听他说戏。他说的戏当真这么有趣,能把你这个大嫂子也听迷了,连小丫头都指挥不得了?” 李纨便不说话了,招呼众人下船。 另一艘船坐的是众人的贴身丫鬟,此时也下来。 方才她们虽然也看见贾宝玉等人说笑,毕竟隔着距离,听得不真切,所以没入迷,倒是每个认真摘了两个莲蓬。 此时下船,见主子们没有,都上来奉献。 袭人也摘了有,问贾宝玉要不要。 贾宝玉看了一眼,道:“我吃她们摘的就好,你这个等会派人给李姑娘送过去……” 袭人一听,便听话的用帕子裹起来了。 贾宝玉心系李灵她倒是不吃醋。毕竟,那说明妾室在贾宝玉心中还是有地位的。 再有,对方与她没有利益冲突,暂时没有…… “往日里你不是喜欢带香菱那丫头出门的么,今儿怎么换成她了?” 下了船,人多,难免挤在一处。 李纨要招呼大家走,王熙凤却开口问贾宝玉。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就要说话。 袭人先道:“香菱今儿身体不舒服,在屋里休息,所以没来。” 身体不舒服,是敷衍万金油,袭人以为这么解释没有问题。 确实,黛玉等姐妹都不觉得什么。 但是王熙凤眼神却立马戏谑起来。 连李纨都回了头。 这两个是少妇…… “身子不舒服?昨儿我还见过她,身子好好的呀,怎么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这位爷一回来,她就不舒服了? 是吧宝玉,难道是你晚上睡觉折腾,所以才害的人夜里蹬了被,受了凉?” 王熙凤很有深意的笑语道。 李纨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装作没听见,疏散人群去。 道路狭窄,十几号人挤在一起,容易碰倒。 “瞧二嫂子的意思,晚上我睡觉的事也要过问了?要不以后我叫她们写一个详述,每天报备给二嫂子知道?” 面对这种似有若无的打趣,怎么解释都没用,反将一军,才是上策。 “哪里,我哪敢过问你屋里的事,不过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果然这么一来,王熙凤就没多话说了,撇撇嘴,笑着走开。 其他姐妹们也没多话。 或许她们能听到些弦外之音,但是她们和王熙凤毕竟不一样。哥哥屋里的事,她们怎么能置喙呢? 便是明白,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第470章 志要拆姻缘 贾母见到贾宝玉等人回来,嗔怪道:“你们划船这么好玩,连饭都不吃了?” 湘云性子活泼,向来深得贾母喜欢,此时便扑到贾母身上,笑着道:“老祖宗,宝哥哥方才在船上欺负我!” “哈哈哈,他怎么欺负你了,你说来,我帮你出气。” 贾母知道贾宝玉素来疼爱家中姐妹,欺负二字自然不会是真的。但她今日心情很不错,乐意陪湘云玩笑。 湘云自然也不是真的要告状。 她是想要向贾母等人展示她刚刚从贾宝玉处学来的技能。 得贾母同意,她只略微说了两句贾宝玉如何偏护黛玉,合伙欺负她之类的话,就把话题引到“数数游戏”上来,并要和贾母玩。 贾母也是一时不查,中了湘云的圈套,输了一局。 而后看迎春等人的表情,便知道其中可能有猫腻,笑问缘由。 湘云也不敢像贾宝玉戏弄她那样赢贾母两回,贾母一问,她就一五一十的答了。 最后申明:“这是二哥哥想出来的。” 一听又是贾宝玉的杰作,贾母毫不意外,笑着说他两句歪点子多之后,与众人道:“咱们先吃饭,吃了饭一起去坐船,大家说可好?” 众人自无不从。 …… 来到秋爽斋,因为王熙凤等人还没有将饭摆好,所以贾母领着众人先往探春的屋里来。 其间因为刘姥姥的外孙板儿在外头待不住,死活要找他姥姥,小厮们无法,只得领他到园子里来。 这小子正是顽皮的时候,在贾家混了一夜半日,贾府上下对他都还和善,自觉熟了些,就开始撒欢。 因探春素有搜藏小玩意的爱好,屋里摆设的东西自比别处更多。 加上探春素习文雅,钟爱风流名士之物。 古董、字画、笔洗、钟磬等等。 板儿这等小子岂见识过这些东西,不觉就各处瞧看,甚至上手把玩。 虽有刘姥姥责骂,也无甚用处。 丫鬟们无法,只得一步不离的跟着,谨防他把探春屋里的东西弄坏。 探春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见板儿盯着她床尾箱柜上盘子里装的金黄佛手,知他必以为是吃的了。 笑着拿了一个下来与他,道:“拿着玩吧,可是吃不得的。” 板儿接过佛手,发现果然不能吃的,兴趣也就降低了大半。 加上探春容貌俊美,衣着光鲜,他虽然小,却也本能的不大敢直面,于是一个转身,扑到了身后的床上。 丫鬟们见了都有些慌乱,上前来捉他。 但板儿却不知道自己犯了错,见丫鬟们来拉她,偏不下来,还指着那纱帐上的图画道:“蝈蝈,蛐蛐……” 意思是,他认得那些东西,厉害吧…… 那边陪着贾母说话的刘姥姥也看见了。 她人老成精,一早就知道此处都是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姐少爷们的屋子。 这些公子小姐们,个个爱干净的很,等闲的东西别人都不许碰的,更何况是睡觉的地方? 于是惊慌的冲过来,一把抓起板儿就在他屁股上啪啪的狠打了几下,骂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让你进来瞧瞧,倒是上脸来了,还不死出去!” 一面说,一面给贾母等人小意的打着眼神。 她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屋子。 板儿何曾知道错在何处,被这么一打,立马就哀嚎起来。 探春立马道:“姥姥不妨事的,别打他。” 说着从刘姥姥手中夺过板儿,小声安慰了几句,又把被他丢在榻上的佛手拿起来给他,哄了半日才把他哄好些,让丫鬟带出去玩去。 刘姥姥此时方知道探春是此间主人,更是惶恐,一个劲儿的告罪。 探春只道无妨。 一时回来坐下,湘云悄声问道:“三姐姐真不生气?那小子那么淘气,一双手到处又抓又摸,浑身脏兮兮的……” 探春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要是真弄脏了,回头叫丫鬟们换洗一遍就是了,难道我自己一年到头也不换床单被褥的?” 探春摇摇头。 说要一点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说生气,还不至于。 她不是那等心性刻薄,眼高于顶的傲娇小姐。 先不说板儿才五六岁大点,就说昨晚来贾府之后,贾母也是让丫鬟们给他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的。 所以,要说多脏,也不至于。 不过这小子淘气是真,什么地方,什么东西都喜欢去摸一下…… 湘云听了探春的话,暗自佩服,看了一眼黛玉。 黛玉立马回视着她。 这回湘云没顶上。 她在园子里大多数时候还是和黛玉一处睡的,所以黛玉的床也算一半是她的,她就想,要是板儿那小子这么上去滚一下,她肯定也不乐意…… 无关心性好坏,只是不喜欢。 贾宝玉旁边笑看着,没说什么。 正好这时候**把巧姐抱进来。小丫头看见贾宝玉立马就要抱抱,贾宝玉便接了过来。 “哥哥哥哥……” 小丫头说话越发利索了,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香柚,十分萌萌哒的样子。 探春等人也围过来,一个个都笑着让叫姑姑。 可惜小丫头实在分不清这么多漂亮姑姑的序号,所以懒得理她们,只专心讨好贾宝玉。 湘云却不是个好姑姑,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巧姐怀里柚子的主意。 “好侄女,你这个柚子从哪儿来的,姑姑给你剥开我们分了吃怎么样?” 倒不是湘云嘴馋至此,一则为逗巧姐,二则巧姐怀里这个柚子又大又圆,闻着确实十分香甜,不吃可惜…… 小丫头似乎有些疑惑,忽然拍手叫到:“好,吱,八开吱。” **笑道:“不知道哪个丫鬟给的她,抱着玩了一早上了。再有云姑娘,姐儿体弱,吃不得这些东西……” 于是众人纷纷声讨湘云。 可惜小丫头已经知道这东西可以吃了,怎么会放弃,手舞足蹈的让湘云帮她剥。 湘云便陷入两难之地,不知道该剥还是不剥。 小丫头就急了。 贾宝玉笑道:“你剥吧,要是剥不开把她弄哭了,等会琏二嫂子那里你去解释。” 湘云便犯了狠,用自己修长的指甲直接去剥。 宝钗连忙制止:“好了,说是说,仔细伤着手!” 于是命丫鬟找来小刀,然后湘云和惜春一道,两人合力,也是好一会儿才勉强将一个柚子剥开。 贾宝玉便摇着巧姐的手笑道:“你看吧,要等你这几个姑姑弄东西吃,咱们没被饿死也算是侥幸……” 惜春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湘云也是白了贾宝玉一眼,道:“你既这么说,刚才怎么不帮忙!” 她们哪里亲自动手弄过这个,以往都是丫鬟们动手做,她们只管吃罢了。 用帕子把手擦了擦,湘云当先掰开一瓣递给已经伸手好久的巧姐。 巧姐的奶母又道:“姐儿真不能乱吃东西,等会二奶奶看见,要骂我们的……” 贾宝玉摆手道:“就算要骂,也该骂我们才是,妈妈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 这个时代富贵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容易夭折,除了太娇嫩,其实还是因为家长太依赖郎中说的话了。 自身没有辨识能力,只知道一味照做。 殊不知,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身体必缺许多元素,抵抗力注定弱…… 这种柚子么,吃了难道还真有什么坏处? 不过怕酸着小丫头,贾宝玉还是先尝了一口,只觉香甜可口,便再没有疑虑,将剥好的肉一点一点的喂巧姐吃了。 “哈哈,好吃么?” 湘云见贾宝玉顶下了压力,也就不管那么多,开始逗巧姐。 “好吱……” 许是因为知道湘云帮她剥开的柚子,巧姐比之前给面子,一边忙着嘬贾宝玉手里的柚子,一边回说。 奶声奶气的样子,让湘云爱极了。 于是主动夺过喂她吃东西的工作。 吃了半片,贾宝玉不欲让巧姐吃了,只把那没剥开内瓤的柚子瓣给她抓着,把她抱起来,转圈圈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小丫头中计,很快就忘了吃东西,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样欢乐的场面,令整屋的人都侧目。 刘姥姥对贾母叹道:“老太太真是福泽深厚,这么大一家子人,个个都这么和善友睦,看着都令人羡慕。” 贾母亦是目光深邃,看着将巧姐举过头顶逗着玩的贾宝玉,慢慢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门口处,板儿又跑回来。 因为有丫鬟们追着他,动静倒大些。 被贾宝玉抱在怀里的巧姐第一时间就看见板儿手中的大佛手。 那金光灿灿的东西,小孩子最是喜欢,立马就吵着要。 贾宝玉看了一眼,转身走到那边,从盘子里再次拿了一个佛手给巧姐…… 原著里,因为王熙凤与刘姥姥结了些善缘,所以对于败亡后的贾家来说,刘家是巧姐的一个好归宿。 但是这一世,不是。 所以,巧姐与板儿的缘分,还是不要有的好。 只要贾府不灭,贾家和刘家就是两个国度的人,贾宝玉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交集。 不过贾宝玉还不至于和五六岁的小孩子较真,看板儿同样嘴馋巧姐手里的柚子,他便从湘云等人那边,拿了一瓣给他…… 第471章 女相公 晓翠堂内,鸳鸯、王熙凤、李纨三人协同合作,忙着排座次,安排酒水菜肴。 比如:菜肴这一类,什么菜什么人爱吃,什么菜哪些不爱吃,何时上,何时撤等等,不一而足。 一时终于齐备,鸳鸯却笑道:“二奶奶,往日里咱们天天说外头的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清客相公,大家拿他取笑。今儿咱们这里也有一个女‘清客’,咱们何不拿她取笑?” 李纨厚道,一时不知道鸳鸯说的什么,王熙凤却一听便知道说的刘姥姥了。 她笑回:“依你的意思,我们今儿便拿她取笑?” 说起来王熙凤对刘姥姥的感观也有些意思,最开始自然是有些厌恶的,没有人真的喜欢十年八年不联系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不过是碍于面子招呼她两句。 没想到,这老货竟然还有些福缘,竟能入贾母的眼!那就不一样了,对王熙凤来说,讨得贾母喜欢就是她能在贾府呼风唤雨的基础。 刘姥姥怎么说也算是她们家那方的人,能够哄得贾母开心,她自然也高兴。 再加上相处这一日,她倒是也发现,刘姥姥身上确实有几分一般村妇没有的见识,便在取笑之余,也多了几分真心。 所以鸳鸯这一提议,她心里便同意了。 若不然,一个刘姥姥,还真不值得她们“算计”。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凑在一处,商议着等会儿如何戏弄刘姥姥,以作取笑。 李纨此时如何还不知道她们的险恶用心,因笑骂道:“你们一个个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顽皮,仔细老太太知道了骂你们。” 鸳鸯却不怕,自若道:“这个不与你相干,老太太若是骂,自有我呢!” 李纨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感慨。 便是王夫人一般也不敢说这话,唯独鸳鸯敢,可见,贾母有多稀罕这个丫头! 但是她却不知道,鸳鸯正是太清楚贾母的性格了,知道贾母对于这样取笑好玩的事是乐见其成的,所以才敢这么干。 当然,这么说一句,也有隐晦的声明自己在贾母面前地位的意思。 虽然她从来不仗着贾母的势在外作威福,但是必要的申明还是要有的。否则,有些人或许真的就忘了这条规矩了——长辈面前服侍的人,那可是比主子还要有体面的! 王熙凤暗暗瘪瘪嘴,却也没说什么。 确定无误,立马去请贾母等人过来。 一番客套,众人落座。 因为今日没有安排圆桌,只有条几,所以刘姥姥也单独一椅一几。 她在告罪一番犹犹豫豫的要落座之时,被鸳鸯拉住,与她耳语:“姥姥,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刘姥姥面色一难,不过还是立马点点头。 原来刚才她进厅之后,鸳鸯便悄悄与她说了,贾府的规矩,凡是有亲戚客人上门,开席之前,都要把大家给逗乐了。或是讲个笑话,或是做个相生儿,都行。 “那姥姥可记住了,你要是不说或是说的不好,大家可都要笑话您嘞!” 鸳鸯笑着,看见王熙凤也按照计划把刘姥姥的碗筷、菜肴等奉上来,便不再多言,走回贾母身侧。 刘姥姥坐下之后,自觉不自在,这满几的杯碟酒具,各色菜肴,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 一时忙着接过丫鬟们奉送上来的杯盘,并接连道谢,一时又怕自己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果盘。 正小心翼翼间,贾母那边已经摆放妥当,举了一杯酒,向大家道了一声“请”。 刘姥姥见此,条件反射一般站起来,大声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顿顿吃个老母猪,也不带抬头!” 说着,还歪着脸做怪像。 噗…… 她本来就生的黝黑,加上年纪又老了,脸上沟壑纵横,这么一作像,更加显得丑陋滑稽。 加上那一口操着土味的乡村俚语,其直白粗陋,更是让众人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皆捧腹大笑起来! 其中湘云笑的最是夸张,整个身子笑的前仰后合的,就差拍着桌几喊了。 黛玉也是刚刚一口茶水入口,就听见这话,差点喷出来,好歹忍住,又逆流回喉,呛的她连连咳嗽两声,然后也不在意,用帕子捂着嘴,望着刘姥姥笑的不行。 其他人的反应,也和这两位相差无几。 贾母笑了半晌,笑指着王熙凤道:“这定然是凤丫头搞得鬼,故意哄她说的这些话……” 一边说,一边没忍住又畅笑起来。 鸳鸯连忙给她顺了顺背…… 刘姥姥也是鼓足勇气说的这个,万没想到这些贵人、小姐们这么给面子,给她带来预料之外的效果。如此她倒也不再使劲作怪,迎着众人的目光,讪讪坐下。 湘云笑了几个呼吸,忽然回头看贾宝玉喝着小茶,笑而不语,便越过黛玉,打了贾宝玉一下,道:“你怎么不笑呀?” 问了一声,又望向贾宝玉另一边的宝钗,“宝姐姐,你为什么也不笑啊,难道这个不好笑么……” 湘云实在奇怪,大家都笑的不行了,一抬头,那边坐着的两位却没啥反应,只有淡淡的笑意挂在脸上。 她性子如此,好奇就要追问。 贾宝玉摇摇头。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含蓄,自然是因为他早看到鸳鸯撺掇刘姥姥,心中有了预计,所以便是看见刘姥姥作怪,除了莞尔一笑,自然不大可能太夸张。 他又没有湘云那样人来疯的性子。 倒是宝钗也和他差不多,这倒是令他也感觉有些意外。 抛开别的不谈,像她们这样的世家大小姐猛然见到一位这样的老妇作怪,应该诧异莫名才是。 瞧瞧别人就知道了,连王夫人、薛姨妈两姐妹都没忍住牵着手笑呢…… 难道,自己从始至终被骗了,宝钗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她也看过原版的“红楼梦”,所以才戳不中她的笑点? 越想越惊悚,便没忍住看了宝钗一眼。 正巧宝钗回了湘云一句话,也偏头看他。发现贾宝玉异常的目光,宝钗倒是一愣,随即转回了身子。 她不知道贾宝玉在想什么,刘姥姥此举固然搞笑古怪,但是毕竟没什么内涵,对她而言,不过一般的小把戏,很难入她的心。 加上她心海浩瀚,难起波澜,自然就没觉得有那么好笑了。 她喜欢的,能真正让她入心的,是贾宝玉往常逗她的那些情话俚语…… 另一边,刘姥姥功成身退,正暗自松口气,王熙凤却已经带人上来给她布菜了。 一个银色小瓷碗,一双足有一尺多长的白色镶金瓷筷子……她看不出什么材质,自以为是瓷的。 拿起来用手卡量了一下,嘴里不禁叹服:“这筷子真长啊。” 对此,王熙凤只是笑而不语,一招手,一丫鬟端过早准备好的一盘鸽子蛋过来,都是事先剥了壳的,光亮异常。 这些鸽子蛋乃人为喂养的鸽子下的,专门供给贾府这宗人家食用,因为个头很大,看起来便不像乡野的野生鸽子蛋。 刘姥姥本来就惊疑这些美食,见了此物,只笑道:“你们这儿的鸡儿也俊,蛋儿也小巧……” 言下之意,这鸡蛋真小,真好看! 众人又是一笑。不过因为有了之前的事,大家有些免疫了,一个个都放下筷子,只顾看戏。 王熙凤憋着笑,点头道:“既知道,那就快吃吧,一两银子一个呢!” 刘姥姥一惊,也不敢笃定是哄她。这些富贵人家的事,就没有不可能的,不是有传言吗,皇宫里,便是一颗萝卜,那也是专人饲养的,普通人吃了能升仙呢…… 又见王熙凤催促,她也不客气,拿起那筷子便要去夹。 她怎么知道那筷子也是王熙凤等人安排的,是用象牙制成的名贵物件,因为本身就长,浑身又打磨的光滑透亮,便是使用过的人也不一定拿得稳,更何况刘姥姥? 费力了十多下也夹不起来一个“小鸡蛋”,刘姥姥脸红之下,急了,使劲用力,那鸽子蛋便跳到几上滚下地去了。 刘姥姥吓了一跳,赶忙钻下去要捡起来吃掉,却早有立在地上服侍的小丫鬟捡起来,扔到垃圾瓮里去了。 刘姥姥因为拿不准这“鸡蛋”的价值,心里有些愧疚,直道:“这一两银子呢,还没听见个响就没了……” 一边说,一边看王熙凤等人面色。见她们没有责怪之意,才心安。 黛玉等人,已经彻底免疫了。除了笑容之外,也没有别的话和动作。 贾母也笑看了半天,终究不忍心刘姥姥一直被捉弄,叫人换了普通乌木银筷来。 刘姥姥拿着扒拉一下,便感慨:“这刚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家里那竹子做的趁手……” 王熙凤道:“要是菜里有毒,这一下去就试出来了。” 刘姥姥连忙摆手:“这些菜要是有毒,我们家里的都是砒霜了!便是有毒,也得给她吃尽了!” 说完当先叉起一筷子菜,大嚼着吃下去。 众人笑而不语。 第472章 大胆的秦氏 一顿饭,在鸳鸯和王熙凤的蓄意安排下,以刘姥姥为中心,笑点跌出,让大家着实畅快的享用完。 饭后贾母是要吃茶的,所以又回去了探春屋里。 等贾母王夫人等走后,李纨、王熙凤两个才入小席吃饭。 刘姥姥留在后头,看见这一幕,便感叹:“怪道都说‘礼出大家’,我就爱你们家这行事,每个人都和气不说,却还是上下有度,没有半点乱了规矩!” 说的李纨和王熙凤等人都笑了。 王熙凤道:“方才那些事不过大家取笑,您老别往心里去。” 正好鸳鸯也送贾母回来,闻言以为刘姥姥识破了她们的诡计,笑道:“姥姥别恼,我给您赔不是。” 刘姥姥摇摇头,“姑娘说的哪里话,原不过是咱们大家一起哄老太太开心,我省得。要是我真心恼,也就不说那些话了。” 刘姥姥说的实话,她见识是少些,但是却有眼力。王熙凤和鸳鸯一唱一和的拿她取笑作乐,她哪能半点看不出来? 不过想着可以逗贾母开心,她才这么配合的。 自她入贾家来,贾母对她的礼遇她是记在心里的,能尽自己所能“回报”一二,她心里也过得去些。 王熙凤鸳鸯二人见刘姥姥面色,才知道刘姥姥并非那么蠢的人,心下真多了半分敬意。 特别是鸳鸯,为了弥补“失德”之处,便亲自捧来茶与刘姥姥算作赔罪。刘姥姥自然慌忙不迭的推拒。 然后鸳鸯便要下去吃饭。 王熙凤道:“你坐下,我们一起吃了,也好过去服侍老太太。” 鸳鸯闻言,倒也没怎么犹豫,便坐下陪着李纨王熙凤二人快快的吃了饭。 然后刘姥姥不免又感慨她们吃的太少,难怪风都吹的倒…… 吃闭之后,鸳鸯问:“今儿的菜剩的不少,都送到哪儿去了?” 婆子们回答说还没送,等着这一处散了,再送外面去。 鸳鸯笑着嘱咐道:“先给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送两碗过去。” 王熙凤自是推拒,鸳鸯死命先送去。 又让往李纨屋里的素云和贾宝玉屋里的袭人处送。 王熙凤忽笑道:“你既这么着,有一个人你倒是不能忘了!” 鸳鸯忙问是谁。 其实这送菜给谁,菜本身倒是不算什么,跟着主子身边的这些贴身大丫鬟,哪个不是山珍海味泡出来的。 关键是这份荣耀。 王熙凤看了李纨一眼,呵呵笑道:“宝玉屋里的香菱丫头你可别忘了,人家今儿身体不舒服呢。” 灿烂一笑,很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李纨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示意刘姥姥还在这里,让她小心说话。 鸳鸯心头便纳罕,只是不好细问,只点点头,说道:“既这么着,给晴雯那小蹄子也送一碗去,免得她无端又生是非,还有麝月、茜雪、美卿……” 话没说完,见众人笑,她自己倒也笑了。 是呢,就他屋里“尊贵人”多…… …… 贾母吃了茶,略坐了一坐,便带众人出屋子散一散。 先是坐船,从荇叶渚到花溆的罗湾之下,上宝钗住的蘅芜苑看了一回,又带着刘姥姥在大观楼外参观了一遍,最后在缀锦阁又摆了专门的酒面席,大家坐成一圈,谈笑取乐、饮酒联句。 刘姥姥愈发得了章法,收放自如。等吃了多点酒,也不用鸳鸯等人指点,自己就能编出很多故事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后来梨香院的戏子们奉命弄起了音乐,刘姥姥饮酒过量,听得这些个,更是手舞足蹈的又哼又跳起来。 个中笑料,不一而足。 既吃了酒,贾母未免要歇歇中觉。于是命王夫人陪着薛姨妈,又命鸳鸯等丫鬟领着刘姥姥四处逛一逛,自己便由李纨服侍着往稻香村休息。 贾宝玉和林黛玉等人一处略坐了坐,也各自准备回去休整。 黛玉趁着不被人注意,忽低声问贾宝玉:“你今儿休沐?明儿也休?” 见贾宝玉确定的点点头,她却又没说什么,同样点点头领着自己的丫鬟回潇湘馆去了。 贾宝玉心想黛玉或许是想要叫他去潇湘馆,因为她知道贾宝玉一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好几次午觉时候,她都是被贾宝玉吵醒的。 不过最终贾宝玉还是没跟上去。 等贾母醒后,大家肯定还要继续游园的,这个空挡,他该去瞧瞧香菱。毕竟那丫头,昨晚很是吃了点苦头…… 怡红院今日已不比昨日黄昏时候那般冷清。 二爷回来了嘛,要好好表现,嘻嘻。 这是丫鬟们心底的声音。 所以当贾宝玉回来之时,看到的便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丫鬟们各司其职,见他回来,都上前娇声问好。 贾宝玉人艰不拆,也无意追寻她们昨儿都去哪儿了,笑着与她们点点头,往主院落里来。 晴雯看见贾宝玉,笑道:“二爷不是陪老太太游园去了么,怎么回来了?” “老太太在睡午觉。”贾宝玉随口回了一句。 晴雯笑道:“二爷等一下,水缸里镇着果子,等我把这雀儿喂了,洗手给二爷端过来……” 贾宝玉点点头,问:“香菱她们呢?” 晴雯一张脸顿时以可见的速度垮下来,偏头示意了一下那边屋里,嘴儿已经翘起来了。 “二爷眼光越来越高了,如今都不稀得我们服侍了,只管捡那好的去,我们原不配服侍爷。” 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一句,她又想看一眼贾宝玉的反应。可是眼角余光却没看见人,她便转身,却刚好落入贾宝玉的怀里,而臀上也如愿以偿的挨了一巴掌。 “小妮子,想要找打下次直说,不要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晴雯顿时脸红了。 本来在走廊上被贾宝玉抱住就让她羞臊——主要是担心被别人瞧见。 再听得这种隐隐直戳破她内心的话语,更是心儿一颤,脸上滚烫起来,骂到:“谁想了,你走开……” 猛然推了贾宝玉一下,她捂着脸跑回屋里去了。 …… 屋里,香菱见贾宝玉走进来,面上先熏红了一半,不过还是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低着头。 贾宝玉便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眼,嗯,今儿的香菱,好像确实比以前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对,就像是少了一丝呆萌,多了一丝妩媚…… 倒也奇怪,分明早就遍尝人间风月,昨儿也只不过是彻底变成妇人而已,怎么会有这种差别?难道,最后那一道工序真的如此至关重要? 微微关心了一下,香菱便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生受,还要给贾宝玉捏肩。 贾宝玉一把将她抓进怀里,好好爱抚了一番。 说起来,香菱在他屋里虽然是个丫鬟的身份,但是,他对她的喜欢却绝非简单一个少爷对丫鬟的疼爱。 没法,香菱这个小丫头,真的太乖太听话了,让她做什么都愿意。这样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不喜欢。 忽闻一阵笑声,秦氏进屋。 香菱立马站起来。 “哟,我来的不巧了,打搅了二爷和妹妹的郎情妾意?” “没,没……” 香菱赶忙摆手,看了秦氏一眼。眼睛里分明有话,却说不出来。 贾宝玉也瞧着她,忽然摇头一笑。 这女人,居然好意思取笑香菱…… 秦氏盈盈走到两人中间,看了一眼屋里没别人,再次低声笑着:“二爷确实该好好哄哄我妹妹呢,昨晚那么不知道怜香惜玉,把她伤的那样,人家看着也心疼呢!” 这话说的就内位太足了,连贾宝玉都差点低了头。 香菱更是连忙否认:“不是的,二爷没有伤到我……” 秦氏便转头看着她,忽然做出娇憨的神色,“二爷,好二爷,饶了我吧,香菱不中用了……” …… 关于大家担心的问题 最近确实有一些风波,有人担心这本书会不会进宫当太监,在此声明一下: 绝不太监。 我本来写的慢,写到今天有这么多书友资瓷,本人一直心怀感激的,不会因为一点点事情改变。 我认为,网文作者,既然蒙受广大书友恩泽,能有口饭吃或者多一口饭吃,首先应该的就是要对得起衣食父母,其次才是自身利益。 所以,我第一本书成绩那么差,还是坚持过来了,两百多万字,算完结作品中的中等了吧? 大贵族这本书,起点就比梦入那本高很多,成绩也高很多,所以我会很珍惜,挥刀自宫的事做不出来。 至于别的,作者本身不是很了解,不便多言。总之一句话,作者是相信阅文的,希望广大书友们也相信,相信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圆满的。 最后给大家道个歉,因为个人原因,承诺的恢复双更没有做到,十分惭愧。 借口也不找了,我从来不愿意去欺骗读者,便只说一声抱歉吧。 天长地久,来日方长,希望永远和大家相见。 第473章 午后美妙的生活 晴雯关在屋里,过了一会儿没看见贾宝玉回来她便起了疑心。 她走出房间,见那边香菱的屋子门户紧闭,十分安静的样子。 她更怀疑了。 就要走过去,想想转身往小厨房那边而去。 半盏茶功夫之后,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回来,在香菱门前扣了门。 须臾之后门打开。 香菱开的门。 丫鬟的房间不比主子的复杂,所以晴雯进屋之后一眼便朝着里面看去。 干净整洁的房间之内,贾宝玉随意的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面前,香菱的姐姐软软的跪着,温柔的给贾宝玉捏着腿。 一切都显示正常。 晴雯微松了口气,不免道:“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说着把果盘端过来了放到贾宝玉的旁边,又道:“二爷自己的屋子待不得,非要到这里来。我把二爷要的果子端过来,你让她们服侍你吃吧。” 说完,细细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睁开眼睛瞧了瞧盘子里的东西,点点头又闭上眼睛。 如此晴雯自然有些生气。 她以为贾宝玉会让她留下来……她巴巴的洗了果子,又切好送过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给香菱姐妹俩讨好贾宝玉做筹码! 她一时也拿不准贾宝玉是没在意还是故意的,但是话已出口,贾宝玉不留她,她自然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她可是大观园丫鬟界里里最说一不二的主了! 于是再次看了秦氏和香菱一眼,哼一声,风火一般的走了。 她却不知道,她刚走,她那二爷就再次睁开了眼睛,与面前跪着的人儿相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来。 不过,那美人儿盈盈的面颊上,怎么都有种羞红之态。她秋波般荡漾的美眸看了贾宝玉一眼,嘴巴微微一噘,便要搭着贾宝玉的腿起身。 贾宝玉止住她,笑道:“自己挑起的火,不彻底灭了就想走?” 秦氏把脸一别,矫声辩驳:“人家膝下都疼了,你叫香菱吧,反正你疼她也比疼人家多一些。哼,坏蛋二爷,对香菱就那般温柔,对人家就那么粗鲁,刚才不但打人,还强迫人家,不理你了。” 秦氏说什么也要走的样子。 贾宝玉坐着不好发力,便与旁边的香菱道:“你要是不拦着你姐姐,她做的祸,可就要你来填了。” 香菱闻言,下意识的揪住从她旁边来的秦氏。 秦氏笑道:“好妹妹,你放了我,姐姐这可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都跟了二爷多少年了,昨儿才被宠幸,你再瞧瞧姐姐,咯咯,这一点你可比不过我哟,你还不用心些,小心姐姐把你的二爷完全抢走,一点也不给你留哟……” 秦氏循循善导。 香菱就真的迟疑了。 她面上为难起来,看了自己这个才认了几个月的姐姐,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瞧她才是…… 自己这个姐姐,外人面前,端庄的就像个大家闺秀一般,不对,比大家闺秀还要规矩,令人看了都说不像贫寒门户出来的,倒像是千金万金养出来的大少奶奶一般的人品行事。 但是,和她朝夕相处的自己却知道,这个姐姐私下里,真的是……真的是放浪形骸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风骚! 香菱脑海中没有太多类似人的词汇,一时只能想到这个。 不是她嫉妒诋毁,而是真的有感而发。 她不止一次看到、听到秦氏在贾宝玉面前发嗲、撒娇,而且,因为她生的和原来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十分相似,她居然就仿着那已故小蓉大奶奶的身份,娇柔妩媚的唤贾宝玉为“叔叔”。 天啊…… 香菱的脑袋瓜,实在想不通这个姐姐的做派。 偏偏,二爷还一副受用的样子。 真是,好好的二爷都被她教坏了! 再有,这个姐姐似乎对她当真天然亲近,别人面前伪装的那么好的,在她面前,却毫不避讳。 就如现在这般…… 这些话,岂是一个良家女子说的出来的?反正香菱觉得,她死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最有一件事令她耿耿于怀。她这个姐姐总共才来多久呀?昨儿晚上,贾宝玉欺负她的时候,本该歇在旁边的姐姐,居然被贾宝玉一招,就乖乖过来了,而且,事情发展到最后,她居然发现她姐姐早就被贾宝玉宠幸过了。 没有落红,而且二爷一点也不意外,很显然,是在这之前就被二爷偷偷摘走了。 她姐姐才来了三个月呀。 想想香菱都觉得脸红,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 想她自己,与二爷交颈而卧,服侍了三年,居然被三个月的姐姐超过了…… 想不通的香菱,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她姐姐太会挑弄风情了,又生的那般魅惑众生的外表,二爷受她挑逗,一时忍不住也是有的。 可恨的是,分明她自己才是那样的人,之前居然还好意思打趣她,还模仿她当时的声音……真是羞死人了! 二爷做得对,就算是亲姐姐,这般可恶,也该好好收拾。 可是此时她说的话,是真的么,她心里真的想帮我,所以现在才让的?嗯,对了,她那么聪明,那么善弄风情,连二爷那么厉害的人都着了她的道,想来她的本事是真的了。那么,她肯定比我知道怎么笼络二爷的心。 这么想着,香菱抓着秦氏的手就有些松了。 秦氏微微一笑,给了香菱一个鼓励的眼神,摸了一下她的耳朵,轻声道:“好妹妹,去吧,姐姐在门口帮你守着……” 说话间,已经摆脱了香菱的控制,并在回头给了贾宝玉一个“便宜你了”的眼神之后,飘然离开。 原地,香菱见无可挽回,脸红红的走过来。 “真是个傻丫头。”贾宝玉叹了叹,却没有多说什么。 人家姐妹商量好了的分工,他如何好驳回?没缘法,只得牵引着香菱在秦氏之前的位置跪了,接替她姐姐的工作…… …… “二哥哥呢?” 探春走进绛云轩,看见一个丫鬟就问。 “在香菱的屋里。” 探春便往这边来。 往香菱的房间内走,果然看见贾宝玉,还有他的宠丫鬟香菱。 此时的香菱身子贴在案上,身子前倾,微微伏着。贾宝玉在她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执笔的手。 两人言笑之间,一种甜蜜之感铺面而来。 探春顿觉有些脸红,走上前看了一眼案上,然后低声道:“二哥哥在教香菱写诗么……‘几时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果然好诗,可惜,这么好的诗,听说二哥哥首次居然是送给了外面一个纨绔子弟。” 沉醉在温柔乡的香菱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探春,赶紧从贾宝玉的怀里出来,立身给探春见礼。 探春回应了之后,走到贾宝玉身边,自若的翻看案上的纸稿。 忽然发现一首没见过的,她顿时欣喜若狂,立马抽出来,埋头观赏起来。 贾宝玉被探春赶走了身边的添香红袖也不恼,将香菱慌忙之下搁乱了的毛笔放回笔架上,而后笑问探春:“三妹妹午睡醒了么?” 探春白了他一眼:“老太太都早醒了,如今领着刘姥姥正逛园子里的庵庙呢。” 探春话只说一半。贾母确实开始游园了,且吩咐不来怡红院。 她知道贾母是想让贾宝玉多休息。 但是她跟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便偷摸下来寻贾宝玉。 没想到,竟寻到了珍宝,来对了! 于是拿起手中稿纸一扬,笑道:“二哥哥这个可能送给我?” 笑意迷人,隐隐带着一丝讨好。 贾宝玉莞尔,“你要是喜欢,只管拿去。” “嘻嘻,谢谢二哥哥。” 探春得允许之后,立马如获珍宝一般,将手中稿纸折起来,藏进了袖里。 “老太太她们到了哪儿了?” “刚刚到栊翠庵。” 贾宝玉摇摇头。贾母也真是疼他到了如此地步,只为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居然过门而不入。 心中再次默默存下一丝感动,贾宝玉让香菱给他整理好衣冠,便准备与探春同往。 “二哥哥先别动,等我先走,不然老太太看见我把你领上去,回头该骂我了。” 探春笑着说了一声,果真转身走了。 贾宝玉看她脚步匆匆,越发显出几分利落干练之美,不由由心的笑了笑。 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 一甩袖子,正要听她的话慢慢往后头去,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在呆呆的香菱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悠悠然而往。 如斯美好的日子,醉人,更醉心。 第474章 蠢妇无心戳破豪门旧案 一日的功夫,贾母带着刘姥姥,几乎将整个大观园都逛了一遍。 晚间,刘姥姥提早过来向王熙凤请辞。 王熙凤笑道:“何不留下来再玩两天,可是我们这里亏待了你,让你受了委屈,所以急着要走?” 刘姥姥闻言,手接连摆动,促声道:“不是不是,来了两日,难为老太太、太太奶奶们不嫌弃,让我把那世上没见过的,没吃过的全部都领略了一遍,我着实心里感激你们呢,要再说受什么委屈,只怕那老天爷也饶不过我去! 依我心里说,我倒是希望一辈子住在你们家,天天喝酒吃肉的,就怕你们心里嫌弃……” “切,瞧您说的,你要是愿意那就留下,难道我们家还缺你一口吃的不成?” 刘姥姥讪讪的一笑,自不会以为这是真话,只道:“家里田里地里活儿多,况到了秋收的时节,我是定要回去的。” 她这么说,王熙凤便看她一眼,道:“罢罢,你定要走我也不拦着你了,只是还说过两日再给你安排马车之类的……平儿,你马上派人去二门去,叫小厮们准备一辆车,明日送刘姥姥回乡下去。” “不用麻烦,我们自己走着回去就行了,也就二三十里而已,走不多时辰就到了……” 刘姥姥再次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平儿却没管,只是出去叫人安排。 王熙凤站起来,笑道:“老太太今儿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要真驮着走,我害怕半道就给您老人家压垮了。” 这么一说,刘姥姥顿时露出不好意思之色。 贾母是个大方的人,这两日但凡是她极力赞扬过的东西,不论是吃的、用的还是看的,贾母都叫人送她一份。 两日下来,少说七八样了。 刘姥姥那一年也真的是家里迫于生计才厚脸上门的,这一遭真不是为打秋风来。 他们家如今情况已经好转了。 结果,目测这次倒比上次更厉害! 这就让她很难为情了。 正巧这个时候巧姐不知道什么原因哭了,王熙凤听见便让奶母抱进来她亲自哄。 刘姥姥这才有机会这么近的看巧姐。 “我看姐儿身子好像很单薄的样子。” 王熙凤点点头:“我正是为这个愁呢,生怕自己福泽不够,留不住她。” 王熙凤并非乱说,这个时代的孩子,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总是难以养活。 别的不说,就贾家这两辈,已经夭折了多少孩子了。 刘姥姥也听说过大户人家孩子太娇贵,容易夭折的事。看王熙凤面色是真有担心,她也不虚假安慰,忽然想起昨儿来的时候,碰上的岂不正是巧姐的周岁宴,她立马道:“姐儿可是七月初七日生的?” 王熙凤岂能不知道刘姥姥问这个的道理,点头说:“姥姥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正是这出生的日子不好,所以她才这么多灾多难的。” 咳咳,自己的孩子,只要一年多感冒两次,母亲就会很心疼,觉得他多灾多难的…… 至于日子怎么不好,七月七,不但是烧香祭祀的日子,而且处在鬼节前夕,自然不好。 “姑奶奶倒也不必过于担心,人都说大户人家的孩子,过于尊贵了一些,难免受不得一点委屈。姑奶奶若要为她着想,以后少疼她一些就是了。”刘姥姥这么笑道。 王熙凤也笑了,“我也正是这么说呢!” 玩笑这么一句,王熙凤越发觉得刘姥姥有些见识,忽想起一件事来,就要张口,临了,却又迟疑了。 刘姥姥疑惑:“奶奶想说什么?” 王熙凤摇摇头,道:“没事,对了,我这里也有几件旧衣裳,都是只穿过两三次的,你要是不嫌弃,明儿我叫丫鬟们包起来,给你放到车上,你拿回家去穿。” 刘姥姥自然又是一番推拒。 说话间,王熙凤屋里的服侍丫鬟把炉灶摆上,并抬了一大砂锅的炖菜过来。 霎时间,整个屋里香飘四溢。 王熙凤看刘姥姥眼睛直往那罐子里看,笑道:“要不姥姥陪着我吃点?” “不了不了,我晚上吃的够多的,倒是你们真该多吃点,我看你们只吃了那么点,身子怎么熬得住呢!” 刘姥姥摆手道。 恰好平儿也走进来,闻言便道:“倒不为这个,只是我们奶奶表面看起来还好,实则上年生了姐儿之后着实亏了些,偏偏她又争强好胜的,家里家外的事半点不丢手,这身子一直到现在都弱着呢。 府里老太太、太太虽然都怜惜她,却也不好强逼她,也就罢了,除了让我们好好服侍,还格外命人找来了滋补养身的方子,让照着方子给她补身子。 姥姥不知道,就是这样,要是下面人不用心些,稍微弄得不好吃一点,她还不肯吃呢。” 平儿这么说,王熙凤也只是白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坐下享用自己的小灶。 刘姥姥却道:“到底你们这宗人家有这个实力,我看这小小一锅,怕是就得值不少银子吧?有这样好的东西,什么样的身子养不好?” 刘姥姥说着,忽涎着脸道:“姑娘可能和我说说这锅肉是怎么弄得,加了哪些配料?不怕奶奶和姑娘们笑话,我那女儿生了小的之后身子也亏了些…… 我们家虽然买不起那些人生肉桂,但是姑娘把方子告诉我,就算是把那些贵的东西换成别的,想来也是有些效用的,我也炖两锅给我那女儿吃吃,要是吃好了,我让她在家里给你们立长生牌位呢。” 话虽说的小意且戏谑,但是其中的爱女心思,也是真切,所以王熙凤等笑了笑,倒也有些感动。特别是王熙凤,自生了女儿后,一半多的心思都落在女儿身上,对此话感受更多一些。 因立马叫平儿把方子抄两张给她,并且还说只要家里有的,只管把那方子上需要的东西包两包给刘姥姥带回去。 刘姥姥自是感激莫名。 “姑娘,我们家没有人识字,你把这方子给我念两遍我听听,到时候也免得到了那药房弄错……” 对于刘姥姥的思虑,平儿自然没有笑话之意,将方子给她念了。 念过两遍之后,平儿见刘姥姥不住的打量已经在低头吃东西的王熙凤,而且似有话想说,便笑着问她。 刘姥姥面色为难,拉着平儿小声道:“我观姑奶奶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论理说正是好生养的年纪,怎么就不想要孩子的了?” 平儿笑道:“姥姥说什么呢,我们奶奶就一个女儿都稀罕的那个模样,怎么会不想要……” 笑说着话的平儿忽然意识过来,诧异的看着刘姥姥:“姥姥怎么这么问?” “怎么了?” 王熙凤也抬起来头。 刘姥姥面色为难得很,看了王熙凤两眼,道:“不敢瞒姑奶奶,我方才听平姑娘念方子,那木耳和紫茄花我倒是听说过…… 乡下人穷,很多人家根本养不起太多的孩子,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土郎中,他就专能给女人看病的。他有一个土方,用那什么木耳和紫茄花一起,熬红糖水喝,说是可以避免怀上。 我看奶奶这么年轻,应该不会……” “姥姥别说了!” 平儿忽然打断刘姥姥的话,并接连给她使眼神。 刘姥姥心中确实奇怪,贾家这宗人家自然不能养不起孩子,王熙凤又是正牌奶奶,非是妾室之流,也不可能不敢生孩子之类的。 孩子可是一个女人的根本,怎么会就不想生孩子了呢? 但是她毕竟不蠢,看王熙凤和平儿的面色突然如此难看,她倒吓了一跳,立马道:“当然,我们乡下的土郎中有什么水平,兴许只是他为了骗钱随意编的土方,我们就信了真了。想来你们家连宫里的皇上用的御医都能请来,还能不知道这些个,是我多嘴了,我打嘴……” 刘姥姥作势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但她根本不知道她方才的话对王熙凤等人来说代表着什么意义,所以,她补救的话,显得异常的尴尬。 没人因此改变半点面色。 王熙凤缓缓站起来,走到刘姥姥面前,“姥姥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没骗我?” 带着寒意的声音,仿若从三九天而来。 “姥姥许是在大奶奶屋里的时候被老太太多灌了几盅酒,所以糊涂了,奶奶不要当真,我送姥姥回屋歇息。” 刘姥姥已然意识到可能闯了祸,闻言就要跟着平儿走。 王熙凤却猛然拉开平儿,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中满是寒意。 她盯着面色有些发白的平儿,手扬了扬,终究没打她。 第475章 愤怒 王熙凤感觉无比的愤怒和委屈。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是,对于某些人,她自问没有半分对不起过。 比如贾宝玉。 就算贾宝玉和她在利益上有些冲突,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他。 对这个从小就有着不俗异性吸引力的小表弟,她也是喜欢的。 再比如,她的嫡亲姑妈兼二婶婶——王夫人。 当初她之所以嫁入贾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这个姑妈的撮合。而她一则看重贾家的地位,二则看中贾琏的外貌,三则,贾琏将来可以承袭荣国府的爵位,她也能名正言顺的当个诰命夫人。 基于这些原因,她高高兴兴的嫁过来了。 然而在这百年公府当中,想要风光的受用下去,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所以,她一直视她的亲姑妈,国公府的当家太太王夫人为最牢固、最可靠的靠山。 毕竟,在这个顶着贾字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姓王。 所以,当王夫人说自己精力不济,让她过来帮忙管家的时候,她屁颠屁颠的就过来了。 管家不是件简单的事,特别是管理一座平常出入就有三四百号人的国公府。 但是她也并非常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胜过男人的抱负,很快就把这个家给管理起来了。 哪怕因此得罪了许多人她也不后悔。 这些,纵然有她好大喜功、贪慕权势的一些因素在里面,但是,她对于王夫人的忠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因为王夫人和邢夫人面和心不和,她甚至连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都不大理会了。她以为,她们姑侄两个同心协力,根本不必要将一个破落门户里出来的邢夫人放在眼里。 曾经的这些过往和想法在她脑海中极速回荡,慢慢的,还是转会了现实。 刘姥姥说,王夫人命人给她搜寻来的几张方子中,有一张里面加了绝孕的药! 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呀。 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对于一个大家族的正牌奶奶来说,子嗣有多么重要!特别是儿子。 有了儿子,哪怕自身能力不够,德行不够,甚至犯错,都可能不算什么。 相反,没有儿子,纵然千般好万般好,最终都抵不过一句“不下蛋的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伤人的话。 所以,若是刘姥姥没有胡说,那么,给这个方子的人,是要绝她呀!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可能是一场误会,她的姑妈绝对不可能这么对她…… 但是多年在国公府中历练,加上本身就深谙害人之道,以及她对于王夫人真正性情的了解,她不敢心存侥幸…… 她几乎不用想,她都知道,若为真,王夫人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那个动机她曾经也想过…… 阵阵寒意,从内心深处袭来,令她有些目眩。 忠心的丫鬟平儿搀住她,被她一把推开。 她站起来,一把从刘姥姥手中夺过那张方子。 “奶奶,不可呀……” 平儿哭道。 王熙凤脚下一顿,却几乎不曾犹豫,一阵大风一样就出了屋子。 房间里面,面对骤变的刘姥姥显得十分无所适从,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伸着双手。 看平儿姑娘泪流满面,几乎不曾站稳,她连忙上前把住,并道:“姑娘,姑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去……” 做什么去? 平儿看了始作俑者刘姥姥一眼,良好的教养及分辨是非的能力让她没有恶语相向。 她平复了一下心境,看着房间里方才侍候的几个丫鬟仆妇,呵斥道:“方才的话,但凡传出去半分,咱们大家一起没命,有那不想活的,只管出去多嘴!” 其他几人原本面色各异,闻听平儿之言,立马有些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在贾府,所有人的流言蜚语都可以传,除了一人,那就是贾母。 至贾母下,却并非贾政和贾赦,而是王夫人。 无他,因为王夫人是贵妃的生母! 贵妃的母亲,德行第一。 谋害自家亲侄女兼侄媳妇这样的事,不管真假,只要传出一点半点,她们这些人就够死无数次了。 一个胆大心细的婆子甚至道:“平姑娘,二奶奶这么跑出去,怕是要出大事呀!” 说着,她厌恶的瞪了老丑八怪刘姥姥一眼。 这个老东西专会生事,那些方子我们奶奶都用了大半年了都没事,偏要你这个老东西多嘴。 一向主意极正的平儿此时也略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她知道她那个人情味有些淡薄的主子方才是迁怒她的,因为那些方子,自始至终都是她在署理。 但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一点了,她知道她们奶奶的暴脾气,真要恼怒起来,那是不计后果的。 万一要是吵开来,别人不知道,她们奶奶是定要吃大亏的。 很多事情,不是谁有理谁就能任性而为。 在家族嫡派主子享受无上荣华富贵的时候,也同时承担了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每个人,都必须以大局为重。 所以,当王熙凤和王夫人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不用想,家族要抛弃的,肯定是王熙凤而不是王夫人。 平儿正是明白这个道理,在之前刘姥姥说话的时候,她才给她使眼色。 为的,是保护王熙凤。 可惜迟了点。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想办法把此事妥善解决才是真。 因此,平儿在警告了屋里人之后,又问刘姥姥究竟那个配方怎么回事。 若真是一场误会,那就最好了,最多贾家以后再也不欢迎刘姥姥而已,要是真…… 刘姥姥是真没想到自己会闯祸,她自昨日进门到今晚上看见的贾府,都是繁花似锦,长慈幼恭,何曾料到这只是表象? 王熙凤不知道她吃的方子里的那两味药可以避孕,那么,竟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我的天,这竟是戏文里唱的那样了! 心里害怕,刘姥姥也不敢说实话,只是推诿说自己老糊涂了,吃多了酒胡说…… 但她心里明白,王熙凤只一听就那么极怒而去,显然,这并非一笔糊涂账。 王熙凤或许清楚是谁要害她,为什么害她。 刘姥姥不知道谁要害王熙凤,但是可以肯定,敢对王熙凤下手的,肯定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心中生了惧意,她就要连夜告辞。 平儿看出她的心思,不容置疑的道:“姥姥还请回屋好好休息,如今城门已经关了,姥姥这个时候离府,别人岂不生疑? 姥姥放心,只要姥姥不要再乱说话,我保证明儿一早姥姥和板儿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 平儿心系王熙凤,交代了刘姥姥,又叮嘱了一番屋里其他人,然后便出门而去。 …… 稻香村之外。 王熙凤手拿那张原本只是抄给刘姥姥的方子。 她感觉身子热的似乎要燃烧了一般,但是,心却很冷,极致的寒冷。 她是个聪明的人,不可能因为刘姥姥两句话,就跑去质问王夫人。 她要先找一个人确认一下。 大观园里住着的那位神医,就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她出来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李灵。 很显然,在她的有心征询之下,李灵虽然有些疑心,但她,还是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民间札记确有记载,紫茄花和黑木耳一起熬制服用,有避孕之效。 巧合么? 王熙凤倒希望是。 但她是王熙凤,她知道,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虽然李灵也说了,这只是民间土方,是属于成本极低的避孕之法,她没有用过,所以到底有没有效果,她不能确定。 看起来似乎确实有巧合的可能,却因此让她更加笃定心中所想。 她那个姑妈向来心思深得很,这种手段,才更符合她的行事。 因为只有不是广为流传的土法,才能骗过她王熙凤。还因为,只有是上层人士所不用和不知道的偏方,一旦事发,她才能一推二五六。 因为,那方子确实有养身之效。两味药,分开也都是良药。 下人们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总之,这不是铁证。 可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愤怒越发犹如渊海一般深。 从来只有她仗势欺人的,如今,确是被自己的亲姑妈给仗势而欺了。 她很想直接去找贾母告状,甚至直接冲到王夫人院撒泼,把事情掀开,让世人看清高高在上的王夫人的真实面目。 这叫做鱼死网破。 可是,她不是赵姨娘。 漆黑的夜色下,大观园各处还有些许虫鸣,显得静谧而幽冷。 王熙凤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沁芳桥上下来,没有回荣国府,而是转身朝着左边的大道行去。 第476章 质问 怡红院,陪着贾母逛了一天园子的姐妹们精神都还不错,全部聚集在贾宝玉的屋里,大家一起游戏、玩笑。 湘云拉着迎春下棋,但是只下了一局她就不想玩了。 因为听见旁边贾宝玉和黛玉说话说得高兴,她便把一边教惜春作画的宝钗拉过来陪迎春,自己搬了凳子到贾宝玉和黛玉中间,加入话题。 黛玉心下便有些不满她,不过忌惮她一言不合便可能拿她和贾宝玉的事取笑,才默默让了点位置出来。 湘云向来是话痨,拉着贾宝玉说话就完全忘了黛玉。正高兴的说到刘姥姥听了曲儿、吃了酒,便手舞足蹈的糗样,实在好笑有趣,就闻黛玉回说:“昔日圣乐一奏,有百兽率舞,如今才不过一牛耳,什么有趣的。” 湘云被呛住,便回头看着她,眉毛扬了扬就要开炮,忽闻外头人道:“琏二奶奶怎么来了?” 湘云心下便生疑,以往王熙凤到她们屋里来,总是笑声先到,今儿这么没听到声呢? 还没等她想完,已经看见王熙凤进门。 她们忙站起来,就见印象中始终对她们笑脸相迎的王熙凤,此时竟满脸阴郁之色。 她似乎没有看见她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贾宝玉。 直到她们纷纷上前唤她之时,她才回神,开口却是:“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与宝玉说。” 一句话,就让她们全部皱起了眉头。 相视一眼,见后面跟着进来的几个丫鬟也同样面色惴惴,显然王熙凤一进门可能就已经是这样了。 宝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面对宝钗的主动询问,王熙凤难得回寰一点神色,却还是只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与他说几句话就走,耽搁不了你们多久的时间。” 这么说,宝钗也不好再开口相问。 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同样有些皱起来的贾宝玉,没多说什么,与黛玉等相互打了个眼神,相互牵着离开。 不过临出门之前,宝钗回了一下头,目光落在王熙凤背着的手上,眼中浮现一抹担忧之色…… 贾宝玉本也没起身相迎,此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才漫不经心的道:“你这是怎么了,一脸苦瓜色,和琏二哥打架了?” 他的一句话,直接让面色好看一点的王熙凤顿时狂躁起来,死死的盯着贾宝玉。 看贾宝玉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目光,她更怒,两步上前,一掌把手中的方子拍在他旁边的小桌子上,冷冷的道:“你自己看看!” 贾宝玉眼中一抹漠然之色闪过,同样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看?” 对他态度不好之人,他同样不屑于给与半分好脸色。 王熙凤气急,目光与贾宝玉对视半晌,终究自己先气软了些,别过脸去,道:“这是你母亲给我的调养方子,你别给我说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听闻此言,贾宝玉眉头一动。没再与王熙凤置气,目光落到桌子上的方子上面。 上面是一些滋补物的名称以及配比用量的说明,样数众多,一看就是很复杂耗钱的秘方,非有钱人家不能用。 王熙凤调养身子的事他知道,他还劝过她两次,说最好的调养便是多休息,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只是她不听而已。 她喜欢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快感。 “方子有问题?” 他淡淡问了一句。 王熙凤冷笑道:“有没有问题你还不知道?” 贾宝玉轻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摆,道:“你若是来找我吵架的,大可不必,我从来没有与人吵架的习惯。 若是你觉得家里有人要害你,或者说你已经确定了是我要害你,那你不应该来找我,或是去找老太太,或者直接去衙门报官,都比来这里有用。 对了,若是要告我,顺天府估计是没用的,你应该去宗人府……嗯,宗人府或许不会受理你这种民妇的指控,你还可以去督察院,那里面的人最喜欢弹劾人,只有那里的人,才不会将一个小小的伯爵放在眼里。 方法我教你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面对如此强硬的贾宝玉,王熙凤终于撑不住脸面,愣了几秒,忽然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整个身子坐在地上,哭道:“你们都好狠的心……我视她为血亲长辈,结果她就是这么对我的。还有你,我从小也没有半点亏待过你,甚至还在你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你叫我不要管外面的事,我听了,你叫我不要放利钱,我也听了……结果你也这么对我。” 王熙凤是真的伤心。 贾宝玉方才的话,就一个意思,她没有资格来质问他。 是啊,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一个嫁到贾家来的无根浮萍,怎么与他作对? 再想想别的那些事,父母双亡没了依靠,丈夫也是个混账,现在又被亲姑妈背叛,甚至自己费尽心思讨好的贾母,也是人家的嫡亲奶奶…… 真是越想越觉得人生没有意思。 贾宝玉见她如此,终于没再怼她,拿起那张方子仔细瞅了瞅,却也瞅不出什么问题。 沉吟了一下:“是谁和你说方子有问题的,还有,你找人验证过没有?” “你说我有没有找人验证,我刚刚亲自找你小老婆问的,她说这张方子有绝孕的作用,我都已经用了大半年了!” 贾宝玉沉默了,半晌后道:“方子给我,我会亲自查的,你先起来,这般模样叫丫鬟们看见像什么样子。” 他伸手准备扶她起来。 王熙凤一把推开,“查?你怎么查,真要是太太做的,你敢如何?” 王熙凤直勾勾的看着贾宝玉。 她既然来找他,自然是相信这件事与贾宝玉无关。方才那样不过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贾宝玉再说。 “太太没理由这么做……” “没理由?” 王熙凤打断了贾宝玉的话,并给了一个嘲讽的眼神。 见贾宝玉不说话,她继续道:“是,现在是没理由,或者说是没必要了,她的宝贝儿子可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伯爵爷了,她还害我做什么? 但是之前呢?你别忘了,你身上这个爵位,可是今年春天才得的,在那之前,家里总共就一个爵位,等以后大老爷死了,以你的本事,加上你琏二哥又没有儿子,你说,这个爵位有没有可能传到你的身上?” 王熙凤说着,心中一股悲凉袭来。 想想自己性格强硬,硬压着贾琏不敢娶小老婆,便是连平儿这样的通房也不给他沾,便是为了杜绝贾琏与别人先生下儿子,从而动摇自己的地位。 原来,一切居然都在她姑妈的算计之中…… 多么可笑。 “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王熙凤惨笑一声,“我还能如何?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说你来查这件事,你敢为了我去查太太么?你会为了我去质问自己的母亲么?” 贾宝玉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据实说:“不管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你不能张扬……我这是为了你考虑,你应该明白。” “是啊,确实是为我考虑!” 冷冷的声音,表露出主人的悲愤与不服。 “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我不能忍气吞声,一旦有一丁点危害到太太的名誉,我以后在这个家里将再无立足之地! 甚至,你们还有本事颠倒黑白,是么?” 王熙凤是聪明的。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王夫人本身,加上她的一双儿女,这几个人,每一个都能轻易碾压她。 她没有能力反抗。 若是她一意孤行要向世人控诉王夫人的罪行,最后,受伤的一定是她自己。 看着一言不发的贾宝玉,她擦了一下眼泪,默默站起身,道:“你知道的,我王熙凤从来不是通情达理之辈,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你不要妄想我深明大义就此放下这件事。 我等着你给我的答复!”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了。 走到外面,看见一客厅的人,顿了顿,淡淡的点点头,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跨步而出,走进了黑夜当中。 “琏二奶奶这是怎么了,她的样子好吓人呀。” 湘云拉了拉宝钗的袖子。 宝钗摇摇头。 湘云性子急,便要进去找贾宝玉询问个明白,贾宝玉却已经走了出来。 她立马相问。 贾宝玉看了她们一眼,想了想道:“是件不太好的事情,你们都当做没看见,也不要问,更不要与别人说知道么。” 贾宝玉难得这么郑重的嘱咐她们话,湘云等人虽然好奇,却也点头应下了。 宝钗走到贾宝玉身边,低声道:“我看她样子实在不好,你跟上去看看她,好歹劝住,叫她不要做傻事。” 贾宝玉便看了宝钗一眼。 宝钗光鲜明媚的面容上,一点好奇也无,有的,只有深切的关心。 他点点头,回头与黛玉等人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息,我去府中一趟,你们不必在此等我。” 说完,他也没让丫鬟跟着,走出了怡红院。 第477章 补偿 初秋之夜,幽幽然携带着凉风。 抬头看,半轮残月早已越过东山,此时高挂半天,银灰色的月光洒下,将大观园内的景物笼上一层稀薄的面纱。 贾宝玉循着淡淡的月光踏步而走。 至沁芳桥前,闻听得一阵淡淡的泣声从石头后面传来。 他脚下一停,寻声而去。 高大的石头后面,一位身形动人的丽装少妇蹲坐在角落,蒙头哭泣。 声音呜呜然,似藏有无尽的委屈。 若非她事先来找过他,贾宝玉绝对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争强好胜的王熙凤。 站了一会儿,等她略微宣泄完毕,贾宝玉方走出来,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但是人生在世,谁人没有受过委屈?不过多少罢了。 就算这件事真的与太太有关,我相信也不过是太太的一念之差而已。 不要一棍子全盘打死。 你应该给太太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角落里的人没动,似乎早知道有人来了。 她抹了一下眼泪,回头看了贾宝玉一下,撇嘴道:“你说的容易,又不是你被人哄着吃了那种药!” 声音恨恨。 不过贾宝玉却也听出,她的声音比之前少了些愤懑,看来哭了这么一场,她想通了一些。 这么一想,贾宝玉坐到她面前。看她别过头似不好意思,他忽然噗嗤一声笑道:“不就是吃多了点东西么,有什么要紧的,你忘了,冬天的时候,我还在你屋里吃过两回呢,还是你叫我吃的,那我不也算是被你害了?” 王熙凤闻言,本来想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吃多了点东西?那可是想要绝她的后! 听到后面,急道:“放屁,我又不知道里面有毒,你要找找你娘去!” 贾宝玉愣了愣,最后这句好像泼妇骂街呀。 王熙凤看贾宝玉的反应,想了一下也回过味来,自己没忍住也笑了一笑,立马又板起脸。 见贾宝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一红,索性彻底抛开颜面,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道: “你少花马吊嘴的,你就说你怎么打算的,是睁一眼闭一眼,还是和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直直的看着贾宝玉。 不得不说,哪怕她现在心情很不好,这么近的看着贾宝玉,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臭表弟生的真的有些妖孽。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完美的不带些许瑕疵的脸上,有着始终保持的从容与淡定,似乎世间万物,都很难让他产生负面情绪的样子。 真想咬他一口。 “若是我选择不管,你会怎么做?” 面对王熙凤的追问,贾宝玉反问了一下。他想看清楚王熙凤的真正态度,以处理好这件棘手的事。 是的,要是王熙凤没弄错,那么这件事,确实很棘手,哪怕对他来说也一样。 因为王熙凤要是和王夫人决裂,不但意味着荣国府铁三角的生态被彻底打破平衡,而且一个处理不好,牵扯到的人和事将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旦王熙凤破罐子破摔,王夫人必定声誉扫地。这对整个贾家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损失。 所以,他必须安抚住王熙凤。 但王熙凤是何人?几乎贾宝玉一开口她就知道他的用意,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嘲笑的看着他。 她惯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贾宝玉有些不习惯,道:“我可以补偿你。” 贾宝玉并不一味的相信王夫人是个慈善的太太,若说在他没有取得爵位之前,王夫人对家里的爵位有想法,他完全想得通。 他只是没想到,王夫人居然真的敢下手段谋划,且切入点这么很辣不讲情面。 站在贾宝玉的角度,他都觉得王熙凤对王夫人的态度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但王夫人还是这么做的话…… 只能说,王夫人对他的爱,太过于深沉,沉重到有些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但是他不能去指责王夫人。 所幸,只是绝孕的药,王熙凤看起来还比较健康,也算是还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并非贾宝玉不懂子嗣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而是他知道歪门邪道的偏方不一定真实有效。 因为真实有效的方子王夫人也不大可能敢用。 瞧瞧那方子上的药材便知道了,那么多名贵药材…… 贾宝玉还在思索对策,他却没注意,当他说出补偿二字之时,他面前的王熙凤眼中闪过的那抹惊人心魄的神光。 她单手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冷秋秋的道:“你说的容易,一个女人没有儿子会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看大太太,再看看那边府里的尤大嫂子,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的,要是让我那样过后半辈子,那我还不如死了!” “那你想如何?现在事情没弄清楚,你怎么就确定你生不出孩子来了?” “我都吃了这方子大半年了,几乎没有间断过,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没事?” 王熙凤大声道,似乎有些恼怒了,“这就是你说的补偿我?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偏袒太太,那你还理我做什么,让我一个人去死好了,免得碍了你们的眼,挡了你的路……” “你究竟想怎么样?就算让太太亲自给你赔罪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保证你身子没问题了?” 贾宝玉也有些恼火了。 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王夫人也是,自作聪明,就算把贾琏弄绝后了又怎么样,难道就能名正言顺的抢过来爵位? 与其大费周章做这些,还不如干脆利落的把贾赦、贾琏一起弄死,一劳永逸。 王熙凤看贾宝玉浮躁了,心情却格外的好。 她凑近了一点贾宝玉,道:“我需要什么?我只想要我自己的身子健康,像太太一样以后能够有个儿子在膝下承欢……” “你还年轻,那方子或许只是谣传,并无实际作用,以后你会有的。” 贾宝玉忽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身子往后躲了躲。 王熙凤却已经欺身而上,附在他耳边道:“你说的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替太太赔我一个儿子……” 贾宝玉心神一震,偏头看了这贼心不死的女人一眼。 她却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见他回头,她凤眼微微一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红唇,然后低头划过他的脸颊…… …… 第478章 红粉骷髅 王熙凤支着身子,亲了贾宝玉一下之后,抬起头,眼神迷离而又紧张的看着贾宝玉。 她的心跳的很快。 她怕下一秒钟,贾宝玉便把她推开,或者是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而后抽身而退。 那样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两个呼吸过后,贾宝玉还是没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忽地开口:“心里好受一点了?” 王熙凤拿不住贾宝玉的意思,觉得有些尴尬,微微别过了头。 不过随即她就回过头来,恨声道:“少废话,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 她稍稍挺了挺胸。 贾宝玉面上微不可查的一笑,一个翻身,然后在她有些惴惴的神色之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这个女人情绪很不稳定,需要进行由下而上的心灵治疗。 随意掂了一下,贾宝玉发现,这个女人只是看起来张扬一些,实则还是很轻盈的。 王熙凤面色陡然红了起来,她埋头在贾宝玉胸膛,颤声道:“后头山脚下有两间屋子……” “不用,我自有去处。” 否定了王熙凤的建议,贾宝玉抱着她丰软的身子,循着月光,从那小径钻进了曲尽通幽之内。 …… 平儿很担心王熙凤。 她出了院子之后,第一时间朝荣国府内赶,没找到王熙凤。 然后她才想起王熙凤可能去找李灵去了,便又去稻香村。 李灵告诉她王熙凤已经走了。 平儿便没办法了,因为事关重大,她又不敢挨门挨户的问,因为那样容易使人生疑。 没办法,她只能命几个得用的小丫鬟各处守着,自己也立在院门外等候。 她觉得,只要王熙凤没去找贾母或者王夫人,这件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直过了好久,终于看见王熙凤从那边走来。 平儿赶忙迎上去。 “奶奶……” 平儿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二奶奶,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呢。 没有暴怒,没有狂躁,甚至,连伤心都没有…… 平静的有些诡异。 她担忧的搀起王熙凤手臂,触手间,只觉湿润润的。 奶奶的衣裳竟然是湿的。 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平儿微微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气味,皱起了眉头。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摆开她的手,直接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去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 平儿张了张嘴,暂时止住追问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奶奶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 贾宝玉走出曲径通幽,看着半天上的幽幽残月,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沉沦在红粉骷髅之中。 不过这具红粉骷髅,真是令人流连忘返,食髓知味啊。 摇摇头,整理好一切不必要表露出来的情绪,贾宝玉来到稻香村。 婆子们给贾宝玉开了院门,眼中有些疑惑之色。 今晚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有人来找李姑娘…… “大奶奶已经睡下了,李姑娘还没睡。” 听得此话,贾宝玉也就不管正屋,直接来到后头李灵的小院子。 李灵屋里没有别的丫鬟,就一个五儿,还不知道去哪儿了,显得相当幽静,连贾宝玉进来都没人知道。 贾宝玉便直接进了屋。 长灯之下,李灵还在伏案研究什么,听见响动才抬头。 “你怎么来了。” 她站起来,给贾宝玉让座。 贾宝玉只坐在她的对面,拿起之前她正在研究的那本子,瞧了两眼。 “二嫂子之前来找过你?” 李灵本来就疑惑的心思更重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先是王熙凤来找她问药理,再是平儿姑娘急匆匆来找王熙凤,现在连贾宝玉也来过问王熙凤,显然有事情发生。 说起来,她并非完全不谙世事之人。之前之所以轻易被王熙凤套出实话,不过是因为王熙凤行事说话的手段高明,她一时不查。 心中有担忧,她便直接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贾宝玉点点头,从袖中把那方子拿出来给她。 李灵看了两眼,皱眉道:“二嫂子……琏二奶奶方才没给我看这个方子,她只问了两个药材,就在这其中。” 李灵便把王熙凤来了之后的所言所行都告诉了贾宝玉。 “真有避孕之效?” “这个无法确定,不过民间确有传言久服有这种效果。”李灵沉稳的回答说。 她之前察觉了不对劲,便开始翻看医书札记,还未完全揭开疑惑。 得到这个答案贾宝玉毫无意外,只是有些心塞。 其实,药是不是真的有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确有其事…… 也就是说,若无意外,这份调养秘方,真的是王夫人心存不轨之心的具体表现。 站在王夫人的立场,他能够理解一两分她的这种行为。 但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只有浑身不得劲儿。 幸好王熙凤一直以来都觊觎他的美色,否则,今日之事,还真的不好善了。 为了保王夫人而牺牲王熙凤这样的事,他不忍心做。 所以,王熙凤愿意主动退步,是一件好事,他也用实际行动补偿她了。 效果不错。 之前的她,很满足,很风情万种……想来心中那口气应该暂时咽下去了。 李灵见贾宝玉面色沉重,弯腰问道:“可是琏二奶奶出了什么事?” 贾宝玉就势拿起她的手来,握在手心里,摇摇头道:“这件事本来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过问。以后再有人问起,你只当不知道就是。” 李灵点点头,从贾宝玉的话语中,她已经意识到了大概意思。 她本来也无意沾惹是非。 不过随即她脸就红起来了。 这屋里没别人,孤男寡女,贾宝玉还握着她的手。 万一他要是想那样,我该怎么办? 李灵没经历过情爱,不知其中滋味,却早已仰望几许,因此十分忐忑。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的小男人还是没有太唐突的举动。 他只是站起来,低头在她额前吻了一下,嘱咐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才好,别作践坏了身子。” “嗯。” 她温顺的点点头,想要把头靠在贾宝玉的怀里,却直到贾宝玉松开她离开房间都没有做到。 走到房门处,看着贾宝玉已经消失在院外,她心里才幽幽叹了一声。 虽有些失落,但是对于贾宝玉的守礼、尊重,她更觉珍贵。 她虽不算阅尽沧桑,但凭她自己对世界的认识,知道世上这般好男儿,真的太难得了。 罢了,再有半年多而已,等等就好了…… …… 第479章 互有包容 贾宝玉原本是准备去荣国府的。 出了稻香村之后,他却徘徊起来。 一如王熙凤所说,他去了又能如何。 与王夫人对质? 没什么用,也显得他没什么良心。 说一千道一万,王夫人做这些的根本原因,还不是为了他。 还是不着急吧。 反正王熙凤那边暂时是闹不出事来了,还有时间,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母子两个单独沟通便可以了。 王夫人对他很好,这个时候他不能去伤害她。 这么一想,贾宝玉顿生意兴阑珊之感,最终转身,往蘅芜苑那边去了。 宝钗还没有睡,她听说贾宝玉过来,出来相迎。 贾宝玉随着她进了屋。 “凤丫头怎么样了?” 宝钗问道。 贾宝玉喝了一口茶,摇摇头道:“没什么事了,你不用担心。” 宝钗闻言面色稍缓,挨着贾宝玉坐下,细细的看了他两眼。 觉察其眉间似有郁结之色,她轻声道:“有些事情错不在你,你不必往自己的心里去。我们一起好好劝劝凤丫头,也就过去了。” 贾宝玉眉头一皱,转头看着她。 宝钗一怔,不知贾宝玉何意,有些不自然起来。 贾宝玉却又没看她了,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递给一边侍立的臻儿,让她添一杯茶来。 宝钗脸就红了。 她以为贾宝玉把人支开,是欲行不轨之事。 他不止一次这么干过了。 她稍稍坐开了了些身子。 却听贾宝玉问道:“琏二嫂子的事,你知道?” 宝钗闻言,有些迟疑,道:“凤丫头今晚来找你,可是因为她那调养药方的事?” 贾宝玉点头。 宝钗见他面色有异,只是微微一想她便知道贾宝玉可能误会,于是立马解释:“我也是偶然从一本杂书中看到的,开始也不曾留心……” 宝钗生怕贾宝玉误会这件事与她有关。 王熙凤的药方可能有问题,她确实数个月之前就知道了。 之所以没有声张,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一旦掀开,会对荣国府造成多么大的恶劣影响! 她不是刘姥姥那样的蠢妇,所以将此事一直烂在心里。 只是,她也知道贾宝玉的性子,肯定是厌恶这样的事的。王夫人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如何,但若是她也参与其中,贾宝玉或许会对她有想法。 她必须要解释。 宝钗在贾宝玉的印象中从来都是沉稳端雅,从容大度的,他很少见她这么小意过。 因握住她的手,拍了拍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太太若是要做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只是,唉……” 贾宝玉叹了一口气,把宝钗揽在怀中,抚着她头上的秀发,默默不语。 他是有话想说的。 以宝钗高洁的品质,自然不可能参与谋害王熙凤的阴谋当中,这一点他笃定。 但是,有一点不论是他还是宝钗都无可否认,宝钗既然提前知道了方子有问题,却任由王熙凤继续使用…… 或许可以说她是为了贾家的安宁,是为了大局考虑,但是,那毕竟也是她的表姐! 明面上不能说,私底下总归可以提示,至少也该想办法阻止王熙凤继续用才是。 当然,贾宝玉从来不以己度人。 他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欣赏王熙凤,把她放在心上,认她是个亲人。 他没有权利要求宝钗也这么想。 或许,在宝钗眼里,大局,真的比一切都重要!也或许,她和他一样,觉得那方子并没有实际作用…… 更有一则…… 她有和王夫人一样想法。 相比较于他来说,表姐王熙凤应该是次要的。站在她的立场,她没有理由破坏王夫人的计划。 这就是人性。 真正圣洁如天使一般的人世界上是没有的! 贾宝玉不知道宝钗真正是怎么想的,他也不准备问。 这种话,问出来,总归是伤情分的,且容易破坏美好。 宝钗似乎也感受到了贾宝玉的心境,她没有说话,只是脸红红的依偎在贾宝玉的怀里。 其实,她也有话想问。 贾宝玉身上,有些奇怪的味道…… 她虽然没有黛玉对香粉精油那样敏感,但是此时还是判断出,贾宝玉身上沾染了不该有的东西。 但她还是没问。 他已经足够优秀和忙碌了,不需要她再去管束和教戒。 她只想要贾宝玉每次到她这里来,感受到的都是轻松和愉悦。 没有一丝担忧和负累。 她很珍惜贾宝玉对她的情意。 而且,之前是她让贾宝玉去找凤姐的,她相信贾宝玉和王熙凤之间不会有什么。 就算有……那也不是她该管,她能能管的事。 何必做徒劳令人厌烦之事? 她不想让贾宝玉对她从细心呵护,变成疲于应付。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呆着。 夜很静,值得两人好好珍惜。 …… 沐浴之后,王熙凤收拾一下,便上炕休息。 屋里服侍的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今夜的不同寻常,一个个连话都不敢说,默默的低头工作,直到王熙凤冷淡淡的让她们出去。 平儿始终跟在王熙凤身边的,见屋里没人了,才问:“奶奶之前去哪儿了?” 王熙凤躺在炕上翻了个身没说话。 平儿见状,给她掖了掖被子,过了一会儿才道:“明儿一早送刘姥姥的车和跟班小厮都派好了,叫的是兴儿。” 王熙凤终于回应她: “这些事你决定了就好,何必来问我,从今以后,家里的事我是不管了,太太想要叫谁帮她管就叫谁!” 听到这充满怨气的话,平儿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还正常。 她最怕的就是她们奶奶被气疯了、气傻了…… 这样一来,平儿便心疼起王熙凤来,又想那调理的药膳大多数还是她亲自熬制的,她心中愧疚,当着床前跪下,道:“奶奶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小心,居然看不出来那方子有问题,害奶奶伤了身子,奶奶你打我吧,千万别把气憋在心里。” 平儿说的恳切,并有声泪俱下之态。 王熙凤立马翻身坐起来,看她如此,两道柳叶眉顿时立起一半。 本来想叫她起身。方子有问题,连她和贾宝玉这些人都看不出来,何况她一个小丫鬟? 加上,两人关系已经超越了一般主仆,是感情和生理的慰藉者,所以之前盛怒之下,才没有拿她出气。 不过,此时她看平儿这般伏低做小,忽然真来了许多气恼…… “你可别这么说,如今你可是有跟脚的人,我哪儿还敢打你? 万一你要是跑到你们二爷面前去告个状,他再修理我一番,那这家里还能有我半点立锥之地?” 平儿脸顿时骚红了半截。 她自然知道王熙凤口中的二爷指的是贾宝玉,而非贾琏。 “奶奶……” 没话说的平儿,只能这般唤一声儿。 王熙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忽勾起她的下巴,观赏了片刻,啧啧称赞道:“好标致的人儿,真是我见犹怜,难怪惹得某些哈巴狗儿惦记了。” 平儿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承受王熙凤对她这种精神上的凌辱。 她已经习惯了。 再说她和王熙凤本来就非一般主仆情意,倒也不会觉得太屈辱,反正更羞辱的事王熙凤也在她身上干过了。 她这么温顺,王熙凤自己倒没了意思。 “把衣裳脱了,进来。” 王熙凤往里面挪了挪身子,腾出空位来,让平儿上炕。 平儿没多说什么,听话的除了衣裳,又把蜡烛吹灭,走回来爬上床去,挨着王熙凤躺了。 而后主仆两个人说了多少私密话,外人也无从得之,总之第二天起来,院里的下人们就发现,二奶奶和平姑娘一早,没事人一样的去管事房理事去了。 今晚无更。 实在有点困,明天更新,抱歉。。。 《红楼大贵族》今晚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0章 赵姨奶奶 哟,这不是赵姨奶奶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这儿来了?” 荣国府东跨院门口,门子看见打扮的妖妖巧巧,扭着腰就走过来的赵姨娘,纷纷笑道。 语言看似讨好,实则全部充满戏谑。 赵姨娘在这方面是人精,直接啐了一口,道:“你们这群小瘪三,惯会装腔拿势,看人下菜碟,几时叫你们全部死在我手里!” 说完,看也没看她们,直接往里走。 小厮们急忙拦着,道:“姨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去?” 贾家的小厮们确实喜欢捧高踩低的,赵姨娘干的那些事府里虽然明令不准说,但是私底下谁不知道? 不然,正儿八经的姨奶奶怎么赶出去了? 因此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加上有“上命”在,一个个都敢揽她。 既然是拦人,难免有些拉扯。 有甚者,因赵姨娘貌美有姿色,竟有意趁机沾点便宜…… 赵姨娘甩开她们,骂道:“我找你们太太有事,你们这些小杂种给我死一边去。” 赵姨娘曾经也是丫鬟堆里出来的,岂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她自以为早褪去凡胎,岂能让这些腌臜物埋汰了去? “姨奶奶这就为难小的们了,不让您进府那是老太太发的话,咱们谁敢不听? 还有,我们太太在老太太屋里,姨奶奶要找她不防到老太太屋里找去?” 这话分明就是嘲讽她了,她能进得去荣国府还来这儿干嘛? 因此赵姨娘大怒,立马破口大骂。 小厮们也不恼,只是笑看着。 一时等她骂累了,一个贼贱贼贱的小厮笑道:“不是我们成心不让您进,您说太太和二奶奶都不在,就大老爷在里面,这您一个人进去也不好吧?” 赵姨娘气了个仰倒,就要给他一嘴巴子。 那小厮倒不敢动手,一溜烟跑了。 其他人则纷纷笑出声来。 正闹得欢,邢夫人的马车从那边角门出来,赵姨娘抬头看见,立马丢下这边迎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邢夫人掀开马车帘子,看见赵姨娘便有些面色淡淡,皱着一张死人脸问道。 年轻貌美的小妾,别说王夫人不喜欢,她也一样。 赵姨娘却没有人家不喜欢她的觉悟,仍旧腆着讨好的脸迎上去问安。 邢夫人好歹耐性问:“你找我做什么?缺银子使了? 那你来找我也没用,你还不如去找你的好闺女,人家有个好哥哥天天疼着,手里什么都不缺,你便是随便叫她给你一点,也比来找我强。” 邢夫人说话间,毫不掩饰自己的那份不满和酸味。 她自然有不满和酸的道理。 以前就罢了,人家王夫人娘家势力雄厚,在家族里比她有地位她认了。 现在倒好,人家儿子也得道了,她在家里越发没有地位了。 甚至,连家里那些毛丫头,因为有贾宝玉毫无底线的从各方面提供援助,她的生活品质越发连那些人都快比不上了! 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惜,她似乎不在升天的名单之内。 听说昨儿个贾母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穷婆子游大观园,又是吃酒又是唱戏,居然没有人来叫她…… 想想真是气死个人。 赵姨娘也是惯会拈酸的人,她几乎一耳朵就听出来这个味儿。 但她丝毫不介意,不但不介意,还十分高兴。 这样正好! “大太太说笑了,那个小没良心的毛丫头,只知道在府里享受她的荣华富贵,早把她亲妈和亲弟弟忘到一边去了,我还望她呢!” 随口埋汰一句,她眼睛一转,凑到邢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邢夫人面色一变,坐在马车内,偏头看着她,惊诧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她屋里的人亲口说的!” 赵姨娘神色灼灼的道。 从她一双还未被岁月彻底掩去春色的桃花眼中,能够清晰的看见,那种炙热的八卦之意和报复的快感。 邢夫人便信了八分。 赵姨娘人虽然不靠谱,但是这种事她应该编不出来。 若她说的真的,那……还真是大快人心呢! 只是随随便便一想,邢夫人心中同样灼热起来。 “你想进府去?” 邢夫人问。她问的自然不是东跨院,是荣国府。 赵姨娘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距离她犯事都已经过去半年了,她也不知道求了多少次了,可惜,荣国府完全是王夫人的地盘,她根本进不去。 便是求她那不孝的女儿,人家也只是每次给她一点钱和衣裳,就是不愿意带她进府。 把她的心都伤透了…… 邢夫人看她那浅薄的样子,心下鄙夷。 不过她想,半年过去,贾母应该早把赵姨娘忘得差不多了。她到底是为贾家生育了一儿一女的“有功之臣”,就算贾母知道她带她进去,也未必会再较真。 再说,看这蠢货的样子也知道她对王氏肯定没什么好心,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加上她的身份,有她去打前阵,自己倒能省不少心。 想通这一点,她便道:“上车吧,都半年多了,老太太早消气了,到底是三丫头和环哥儿的亲娘,也该进去给老太太请安,磕个头之类的,顺道看看三丫头。 对了,你怎么不把环哥儿带进来?” 她这话算是说给那些丫鬟婆子们听的。毕竟贾母确实说过不准赵姨娘进府,这样一说,算是解释她违背贾母命令的行为。 赵姨娘大喜,说了一声下次再带贾环之后便兴冲冲的上了马车。 她知道,要是不坐邢夫人的马车,她还真进不去荣国府那道门! 顺利进了荣国府,邢夫人却没有带赵姨娘去见贾母,而是让她中途下车。 赵姨娘有些不解。 邢夫人觑着她,道:“你好歹也是府里待了二十来年的老人了,还能不知道规矩? 没有证据的事能随便到老太太跟前说? 你先去查看查看,再打听打听……” “找谁打听?”赵姨娘一愣。 邢夫人鄙夷道:“才出去半年,你连人都认不得了?你们原来屋里的,还有凤丫头自己个儿屋里的,找谁不行?” “噢,我知道了!” 赵姨娘恍然大悟,连忙下车去了。 她是贾政的小妾,曾经也是最受宠的,自然住在荣禧堂,嗯,离管家太太王夫人不远。 她又是惯会打听那些狗屁倒灶的脏乱事儿的,对于府里的人际关系和脉络,自然不会不清楚。 刚才不过是因为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没切换过模式来。 此时一下马车,看着熟悉的庭院和走道,她的自信一下子全部回来了。 只瞄了两眼,便摇摆着腰肢,融入了深宅大院之内,消失不见。 “太太,你把她带进来,回头不怕老太太怪罪吗?” 邢夫人身边的忠心婆子在赵姨娘走后,靠近问了一句。 邢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淡淡道:“老太太的怪罪算什么,你看吧,要不了多久,府里就有好戏看了,到时候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了这个……” 说着,见婆子面露不解之色也不解释,想了一下,道:“走吧,好久没去二太太屋里了,咱们找她说说话去。” 在邢夫人口里,王夫人是二太太。这一点,和下人们有些不一样,一般,下人们习惯把王夫人直接唤做太太,把她换做大太太…… 第481章 贾母怒 这两日秋高气爽,顾鼎臣等人觉得正是时候带孩子们出去拉练,因此请贾宝玉过去商议。 贾宝玉对此表示同意,并命人去京营调来早已约定好相借的战马两百匹,拉到城郊安营、设靶。 计划是两天时间,纵然如此,整个京师养生堂,也只有近一半的男孩子有机会摸到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养生堂的规模太大了,就算他能借来更多的马,那么多人出去,看护等工作,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所以,这么小规模分批次的来,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想见的是,一个个曾经经饱受饥饿与寒冷的年轻生命,摸到高头大马,甚至坐在上面疾驰,感受风与自由的气息之后,会诞生怎样的豪迈之情。 等到将来长大,这点滴情怀,便是他们成为战场上一名名骄兵悍将的初始源泉。 …… “大人,属下有一个请求,欲求大人恩准。” 骑在马上,姜寸忽然道。 贾宝玉早看他欲言又止几回,见他终于开口,便道:“姜大哥何用如此客气,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来,我无有不允。” 姜寸立马感激一拜,而后道:“回大人,属下有一女,年方十岁,现居城南,属下欲让她入养生堂安养。” 贾宝玉略显意外。 他早知道姜寸有一女养在城南,只是未曾见过。 他意外的是,凭借姜寸自身的地位及经济实力,要养一个女儿应该完全没问题,干嘛要送到养生堂去。 养生堂,放在后世便是孤儿院的意思,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其他人也对姜寸的要求感觉不解,茗烟笑道:“姜大叔,你莫非是短了银子使了?不然好好的让你女儿在家享福不好,偏要送她过来受苦? 你要是真短了银子使,可以叫二爷给你预支下个月的月钱嘛。” 茗烟之所以叫姜寸为叔,盖有两个原因。 一则姜寸确实比他大许多岁,另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那便是贾宝玉称呼姜寸为姜大哥。 他作为贾宝玉的亲随跟班,若是也跟着称呼姜寸为姜大哥,岂非有僭越贾宝玉之嫌? 故而自降一辈称呼。 这也是时代的规矩了,自降一辈,更合礼数。例如贾雨村刚进京之时,面对贾政,便是自称小侄。 实则,贾雨村比贾政并不小几岁,况且,贾雨村还是贾政的外甥女黛玉的老师…… 这当然也不是清辈分论的,实则贾雨村和贾家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家人。 自降一辈,只为表示尊敬。 而贾政则笑眯眯的受了,称呼也从开始的“雨村兄”变成了更加亲切的“雨村”。 贾政,也挺有意思的…… 话说回来,展飞等人听了茗烟的话后,也笑道:“队正每月俸禄比我们都高,我们还没短银子使他倒短了,难道是偷偷养了堂客没让我们知道?” 姜寸面对众人的疑惑和打趣,不苟言笑,坦然解释:“若是别的养生堂,我自然不会将她送过去,但是大人这座养生堂不然,我相信,在里面,会比她在外面更好!” 在姜寸眼中,京师养生堂的模式,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地方。 因为他的脑海中,没有学校这样的概念! 但是,他一直跟在贾宝玉的身边,知道贾宝玉为养生堂策划的一切,他能够感受到其中的一系列好处。 别的不说,单就贾宝玉在京师养生堂中投入的人力和财力资本,就让他暗暗侧目。 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养生堂了,它是比只会教授“之乎者也”的私塾还要好的地方。 加上,他需要时刻守在贾宝玉的身边,很久才能回城南一回,难免对女儿有些不放心。 放到这边来,他总能多看见几回。 另外,这边这么多同龄的孩子,她在其中,或许也能过的更开心。 她母亲死得早,作为父亲,他想要女儿过的开心。 贾宝玉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顿了一下,忽道:“这是朝廷的养生堂,非任何人所有,下次再说错,按军规处置。” 姜寸面色一正:“属下知错。” 贾宝玉这才点点头,道:“既然姜大哥不怕令爱受苦,便把她送过来吧。不过一切还得按照规章与流程行事,你不得干扰。” 作为贾宝玉身边的亲兵队正,地位是很高的。 “属下明白。” 姜寸并无别的心思,他知道,便是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女儿在女舍之中,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回到荣国府,忽见锄药几个小厮跑上来,慌慌张张的模样。 “二爷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贾宝玉皱眉问了一句。 “府里有人传说,琏二奶奶用了大半年的调养方子,里面被人掺了绝孕的药,连老太太都知道了,正雷霆大怒呢,二爷快进去瞧瞧吧!” 锄药面色凝重的很,他的话也让贾宝玉面色一变。 早上贾宝玉还专门到荣国府看了一趟,发现没什么事才走的呀。怎么半日功夫不到,竟然连贾母都知道了? 贾母都知道了,看来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 贾宝玉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必有小人作祟!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最终他转身,对还没有解散的姜寸等人道:“去伯爵府把所有府兵全部调出来,将两府所有门户看死,非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许出府。府里要缉拿噬主刁奴。” 姜寸等人领命。 贾宝玉又对茗烟道:“你们立马去传话,两府所有人丁,除了外出办事的,半个时辰之内,全部回府,违者杖六十!” …… 荣庆堂,气氛冷冽到极致。 贾母双手杵着龙头拐,坐在高榻之前,一动不动。 四周的丫鬟,个个静若寒蝉。 地上,站着两个妇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眼中却有严重的幸灾乐祸。 随着门帘响动,一堆婆子们押着一个年轻的美妇进门,才吸引而去贾母的目光。 只一个眼神,便让那妇人面色发白,不用人赶,直接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老太太,赵姨娘带到。” 管事的婆子上前复命,见贾母没说话,自觉地往一边站去了。 贾母看着底下坐着的无形无德蠢妇,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须臾,她忽然喝道:“赵氏,谁让你进府的?” 她分明下过明令,不准赵姨娘再进府半步。 这才半年不到,就有人拿她的话当耳边风了? 听见这道从小便畏惧如虎的声音,赵姨娘差点没小便失禁,立马翻身跪好,毫不犹豫的道:“回老太太,是大太太带我进府的,我坐的大太太的马车进来的……” 十分干脆利索得声音,差点没把邢夫人的鼻子气歪。 但她也顾不得生气,因为贾母的目光已经扫射而来。 她立马解释道:“媳妇也是看她可怜,想着她这么久没见过三姑娘了,加上她苦苦哀求,这才答应带她进来,谁知道她竟然……” “你难道不知道我说过的话,还是你们夫妻两个早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贾母冷冷的打断她话,声音一点感情也不带。 邢夫人张张嘴,无可辩驳,立马跪下请罪。 贾母哼一声,这才不看她,转而看向那唯唯诺诺的蠢妇:“赵氏,我问你,可是你在府中与人说,凤丫头调养身子用的是绝孕的方子,是有人故意要害她?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府中造谣生事?” 赵姨娘面色花白花白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件事好好做文章,不过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下情况,这件事就被贾母知道了。 此时被贾母逼问,她真是害怕的不行。 她有些疑惑,自己原本计划的是借着机会立个功,然后好回府,并好好看看某些人的笑话。当然,要是能够因此除掉她的天敌王夫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也不吝啬推波助澜。 但是,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分明是王夫人的错,她还好好站在上面,自己却被仍在地上,任人恐吓…… 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 第482章 对峙 “三姑娘,不好了,赵姨奶奶被人押到老太太屋里去了!” 大观园秋爽斋之内,一名婆子跑进探春的屋子,对正对镜贴花的探春急道。 探春手上一顿,茫然转头,问:“她不是住在南胡同里面么,怎么……?” 婆子犹豫了一下,附到她身边说了一通。 探春面色顿时一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是真的,府里都已经传开了,就是赵姨奶奶到处说的,连太太都被老太太叫过去了!” 婆子道。 探春面色更白三分,强忍着惊惧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周妈妈,你下去吧。” 婆子再看了一眼探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弯着腰退出去了。 “姑娘……” 探春的心腹丫鬟侍书在旁边,也听见了婆子的话,此时看探春状态不对,有些担心。 探春摇摇头,素手沾着椅子的扶手,颓然坐下。 侍书便走过来,又问:“姑娘,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出去看看?” 在侍书眼中,赵姨娘和她们姑娘毕竟是分割不开的,赵姨娘出事,说不定会连累探春。 她的话也让探春精神一震,立马就要收拾前往。 只是才刚站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再次颓然坐下。薄厚适宜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想说什么。 最后她问了一句:“二哥哥在家里没有?” 侍书想了想,如实回说:“好像是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你去怡红院看看……” …… 荣庆堂,除了赵姨娘之外,又跪了好多人。 “拖出去,打!” 随着贾母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管教嬷嬷们立马上前,将跪地的其中一个婆子拖起来…… “老太太饶命,奴才知道错了,求老太太开恩啊……” 她凄惨惊恐的叫声,使得跪在旁边的平儿等人也面色发白,下意识的退开很多。 同时心中暗恨。 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没防住。 昨夜她们屋里五六个人的嘴是封住了的,但是没想到最终事情还是被院子里其他人给泄露了。 那婆子姓王,是值夜的人,昨夜虽然没在屋里服侍,但是却听到了一些动静。 后来又见王熙凤怒气冲冲出门,她便留了心。 偏偏她还是个聪明人,从后来的一切蛛丝马迹之中,比如那锅被倒掉的补品……等等这些事之中,她竟将事情连猜带蒙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最要命的事,她没忍住和赵姨娘说了…… 至于她怎么和赵姨娘碰头的,这个无从得知,反正大底上或许有些交情。 她却没想到赵姨娘比她更蠢,竟然堂而皇之的把这件事拿到府里来说,也就难怪她要为自己的多嘴而遭殃了。 方才贾母根本没问她为什么胡说八道,也没问她怎么知道的,在确定她就是“谣言”的源头,便命拖下去打。只让打,打多少,打多久,没说…… 很快,院子外面就传来执行家法的声音,声声惊耳。 整个荣庆堂,落针可闻。 贾母看了一眼早吓瘫了的赵姨娘一眼,眼睛眯了眯,终究因为一些原因,暂且不动她。 转眼看着旁边那些王熙凤院里的丫鬟仆妇们,喝道:“你们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平儿,你说!” 别看平时跟着王熙凤追的丫鬟仆妇们一大堆,其实真正在她院子服侍的,就那么一小批人。 那些人贾母大多不认得,就认得一个平儿。 平儿被点名,只能抬起头来,喏喏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天天给我们二奶奶煎药熬汤,二奶奶都是按时按量用了的,从来没有任何差错,不知道周妈妈为什么要诬蔑我们,诬蔑太太……” 听这么说,贾母似乎稍微气消一些。 不过,此时堂内少说四五十号人,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至于她们信不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贾母终于看向王夫人,不咸不淡的道:“她太太,对她们说的话,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王夫人垂首,告罪道:“回老太太,凤丫头自从生了女儿之后,身子就有些亏,这个老太太也是知道了。 我想着她这些年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实在不忍心看她作践坏了身子,便命周瑞她们去找了几张调养身子的方子,这是有的。 至于赵姨娘说的……” 说到这里,王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赵姨娘,而后才回头道:“蛇蝎之人,其言又如何信得。老太太难道忘了,年初的时候,她还勾结奸邪之辈,阴私陷害凤丫头和宝玉了么?” 此话一出,贾母果然神色更寒冷几分。 王夫人要是不说,她都快忘了,当时赵姨娘可不单单是想害王熙凤,连他的宝玉她都想害。 若非她的宝玉福大命大,真不知道…… 王夫人继续道:“此等形如蛇蝎,歹毒至极的恶妇,原本当时就该杖毙的,还是老太太、老爷看在三丫头和环儿的份上,才饶她一命,命她出府改过自省。 如今看来,老太太和老爷的恩德她是半点也没记住……她诬蔑儿媳事小,但是搅得阖家不得安宁,其心可诛。” 王夫人在荣国府的威势很盛,她说话,周围都很安静。 而且她的一番话不急不缓,轻重有度,令人很容易信服。 但是…… 这件事毕竟已经传开了,而且有鼻子有眼的,也非王夫人三两句话就能真的消去别人的怀疑。 王熙凤似乎也看得出其他人眼神底下的意思,她眉头微微一皱,忽然转过话头: “认真算起来,儿媳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似乎没有道理恨儿媳如此之深。如今她接连做出这般无耻之事来,儿媳想,究其根本,原因和上次是一样的。” 这话便令人深思了。上次赵姨娘为什么要害王熙凤和贾宝玉? 害王熙凤很好说,因为私仇嘛,但是害贾宝玉…… 那可是明晃晃的想要谋夺家业呀! 王夫人冷哼道:“利欲熏心,不外如是。儿媳虽与她无仇怨,但是却养出了一双好的儿女。 眼看如今宝玉在朝堂上站稳了脚,元春也封了贵妃,她自然看不过,生怕阻了环儿的路…… 所以,她便想尽办法想毁了儿媳的名声,进而毁掉娘娘与宝玉……” 众人心头一震。 虽然王夫人此话有夸大其词之嫌,但是认真想起来,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赵姨娘一脉要翻身,似乎还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再想想赵姨娘的心机城府,她这么想的可能性很大呀。 真是胆大妄为啊,连宫里的娘娘都想谋害……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她,是她想要谋夺大房的爵位,所以才想要害凤丫头的……” 赵姨娘被王夫人一番扣罪名,唬的面色发白,又发青,终于想起辩驳。 但是她的根基实在太弱了,说的话也没什么信服力,眼看没人相信,她立马朝着邢夫人爬过去,道:“大太太,您说句话啊,凤丫头怎么说也是您的儿媳,她想要谋夺的是你们家的东西啊……” 邢夫人虽然也没什么城府,到底站的高些,比赵姨娘稍稍聪明一点。 见赵姨娘爬过来,她一把推开。 不过,赵姨娘的话到底给她提了个醒。反正此时面子里子都已经被赵姨娘撕开,有些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她跪在地上,故意沉吟片刻,然后才抬头道:“虽然二太太的话言之有理,但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来大家都心存疑虑。 凤丫头不管怎么着,也是我们家琏二的媳妇儿,倘若真有人要害她,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能不管不问的。 我想着,其实要辩个清白也很简单。 她们不是说方子有问题么,咱们只把那方子拿出来,请两个郎中好好验一验,到时候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便一目了然了。” 邢夫人说道最后,居然有些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很有智慧。 这样一来,就算赵姨娘说的不是真的,请人来验证一番,也能好好恶心恶心王夫人,并使得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心生芥蒂。 若是真的有问题,那就太有意思了…… 一想到此,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至于什么王熙凤,哼,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儿媳,但是从来不孝顺她,才不关心她的死活。 没儿子最好,那就和她一样了,还省得将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再一想王熙凤素来视王夫人为亲长辈,最后要是这样,不知道王熙凤的脸色该何等精彩…… 她在这边暗暗得意,却没注意到贾母看她的眼神早已经冰寒彻骨。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能正面驳斥邢夫人的话,否则,这些人必生疑虑。 她看了一圈了,忽然道:“凤丫头怎么还没过来?” 都说了半天了,正主怎么还没来? 这件事,真正想要处理好,还得王熙凤本人在场,否则,不管什么结果,都不那么使人信服。 正说着,外面一个声音高声道:“宝二爷、琏二奶奶来了!” 第483章 验方子 看见贾宝玉和王熙凤走进来,荣庆堂内众人都屏息以待。 王熙凤的个性,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半点亏都吃不得。 以她的个性,知道有人要害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不定她横起来,只怕要把天都要捅个骷髅,连贾母都未必能制得住。 但是令众人有些意外的是,王熙凤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怨恨或者暴跳如雷之意。 她进门之后,显得有些平静。 她先看了一眼屋里众人,目光落到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把头微微一别。 她又看向贾母,而贾母只是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 王熙凤忽然一笑,道:“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人把老太太气的这个模样,连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一如既往地玩笑话语,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发笑。 贾母细看了她两眼,眉头动了动,神色缓了下来。 “还不是这个惯会挑弄是非的女人!” 贾母如此道,把事情与二人说了。 王熙凤听了之后,不敢置信的道:“天底下还有这般没有天理良心的事,太太满心满意的疼我,所以才费尽心力的为我找来那些珍贵的调养方子,我感激太太还来不及,竟有小人这般污蔑太太?” 王熙凤开始发扬她的个性,直接转身,指着赵姨娘的脸骂道:“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好好算账,你倒得了意,还变本加厉想咒我怀不上孩子?” 赵姨娘原本以为王熙凤来或许有转机,毕竟王熙凤的战斗力她是知道的。此时见她分不清敌我,立马提醒道:“凤丫头,我没有胡说,你不要怕,有老太太在这里,你只管把真相说出来老太太会为你做主的……” “呸,放你娘的屁!” 王熙凤一口唾沫差点直接吐到赵姨娘的脸上,不屑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胆子,空口白牙的攀诬太太。” 王熙凤说着,似不想再理会赵姨娘,直接与贾母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若是有人要害我我能不知道,还要她来给我声张正义?满府里谁不知道她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老太太,依我说似这种狼心狗肺,攀诬主子的狗奴才,还留着做什么,干脆打死算了。” 王熙凤说话是真的毒。 赵姨娘虽然算不得正经主子,但也绝对不是““狗奴才”,偏偏,她这么骂,此时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而赵姨娘本人也顾不得生气,听说要把她打死,她吓得三魂丢了两魂,连忙辩驳道:“老太太,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贾母冷冷的扫过她,便要顺着王熙凤的意思,旁边邢夫人忽然道:“便是死刑犯还得容他伸冤,何况她还是环哥儿和三丫头的生母,你身为晚辈,就这么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 邢夫人到底是王熙凤名义上的婆婆,冷着脸说她一句,王熙凤也只得退下。 随即邢夫人道:“老太太,事关我们老爷那一脉的嫡脉传承,儿媳认为,还是说清楚的好。不然,以后旁人指定说二太太的闲话不谈,便是我们老爷那边,只怕也会心存疑虑,毕竟我们家琏二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没有儿子……” 邢夫人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直接搬出贾赦来,站住大义。 贾赦至今没有孙子,她说事关大房的血脉传承,也说得通。 贾母面色便难看了。 尽管心中把这个无知蠢妇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已经这么说开了,要是她还强压着不追究,偏袒的也太过了些。 可是,真要查,万一…… 便在此时,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贾宝玉开口了,“大太太的意思,是想要验方子是吧?” 他这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立马聚集在他身上。 是呀,宝二爷还在这儿呢,他可是太太的儿子,他会看着太太被大太太等人欺负么? 可是,二爷一向办事公正,正义感十足,眼下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 邢夫人此时一心想要王夫人难堪,生怕贾宝玉帮王夫人遮掩,因此笑道:“宝哥儿向来是最明白事理的,你应该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消除大家心里的疑虑……” 贾宝玉摆摆手,打断了邢夫人的喋喋不休,淡然道:“大太太的意思我明白,确实是,朝廷还给犯人伸冤的机会呢,何况我们家。 既然大太太和姨娘坚持觉得那方子有问题,那就验吧……” “宝玉……” 一听贾宝玉答应验房子,贾母立马唤了一声。 贾宝玉要摇摇头,道:“验吧,验了就真相大白了,大家也就没有话说了。” 邢夫人大喜,赞道:“还是宝哥儿明事理。” 一边,王夫人忽然回头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周瑞家的面色一白,迟疑半晌,忽然向前一步,跪地道:“老太太,二爷,方子是奴才和家里那口子去弄得,和太太原本就没有……” “滚下去!” 贾宝玉一脚踹在她的肩上,呵斥道:“现在不是你求饶的时候,若是等会验出来,方子真的有问题,我自会处置你。” 见贾宝玉生怒,两个婆子连忙把周瑞家的拖走。 这一下,众人的面色皆有些精彩。 周瑞家的方才的举动,似乎有些…… 不过贾宝玉也不给大家多余的反应时间,转身与贾母道:“若是验过方子之后,证明确实有人要害琏二嫂子,害大房血脉,不论查出来是谁,请老太太秉公处置。” 贾母认真看了贾宝玉两眼,还没来得及点头,贾宝玉已经转头,环视了一圈,冷幽幽的道:“当然,若是最后验出来,此事纯属无中生有,是有人故意搬弄是非,陷害太太,那么,也休怪家法无情!” 贾宝玉这般话一说,原本一些怀着看热闹心态的人都忽然一凛。 宝二爷,似乎真的生怒了。 …… 荣庆堂之前的正院。 所有听到消息的人全部赶过来,围在四周的长廊上。 这还真是大新闻,贾家立府已经百年了,何时听见过这种事。 这是要审太太的意思么? 听说这件事还是宝二爷提出来的…… 果然宝二爷就是不一样,行事以理服人,真是叫人钦佩。 换做别的府邸有这种事,肯定先把那些乱说闲话的人全部抓起来了,哪里还有道理可讲? 正面的长廊上,贾家主子们齐聚。 “平姑娘来了。” 平儿等人把方子取来,交到贾宝玉的手上。 贾宝玉看邢夫人尖着头往上面看,便将方子给她,“大太太可是要先查验一下?” 邢夫人却听不出其中的讥讽,一把接过来。 但她又如何看得懂,只看了两眼,就觉得赵姨娘这厮是不是真的弄错了,分明都是些滋补药方,没什么奇怪的啊。 于是讪讪的递回来。 贾宝玉面无表情,将方子展开,令平儿等观看,并问:“你们可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奶奶平日用的方子?” 平儿等皆确认无误。 于是贾宝玉就让鸳鸯等人亲自誊录了数份,并将原稿一并放在场院中间的高几之上,静候郎中的到来。 第484章 削发为尼 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他在听到贾府的传命之后,也慌忙不迭的赶往府中。 至门前,就看见管家林之孝交代人把王太医还有另外两名老郎中带入府中。 他走上去,等林之孝得闲了,方拱拱手道:“林总管……” 林之孝回头看见他,眉目一挑,也回礼道:“周管家。” 两人本来相熟,周瑞也不兜圈子,把着林之孝的手腕至稍僻静处,便询问府里现下的情况。 林之孝也不瞒他,直接相告。 周瑞本来就有所揣测,此时确认之后,自是忍不住心惊、恐惧。 当初那些方子,就是他和他婆娘二人亲自寻来的。他们两口子都是王夫人的心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此时得之东窗事发,他知道,他们家完了…… 因为他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王夫人是不可能抗下这个罪名的,事情到了最后,罪责一定会落到他们头上。 一旦罪名成立,谋害当家少奶奶,他们怕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能不认么? 周瑞自己摇摇头,低垂着脑袋,丧魂落魄的准备离开。 林之孝见状,只略略一想便猜到其中的一些情由。 他是贾宝玉提拔起来的,而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平时也就管管地租等事,与他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算起来,还是一个阵营的人。 加上,周瑞两口子素日在府中风评都不错,主要是会做人,林之孝对他无甚恶感。 于是叫住他,若有似无的提点道:“周管家不必过于忧心,以宝二爷的聪慧和行事手段,你觉得,他会令太太在这件事中声誉受损么?” 周瑞抬头,看着一派气定神闲的林之孝,眉头皱了又皱,忽然眼睛一亮:“林总管的意思是?”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之孝笑而不语,不过看周瑞一脸希冀之色,到底没忍住再说一句:“周管家只管等着,这府里有很多人要倒霉了,不过,肯定不会周管家便是,呵呵……” 说完,林之孝摇着头走了。 他才升任总管不到一年,虽然资历是够的,但是府中老资历的人太多了,至今还有不少人对他不甚服气。 周瑞等人是外来人员,非贾家嫡派奴才,但是分量却是不轻。趁着这个机会示示好,于他而言没有半分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谢林总管指点!” 他的身后,周瑞面上也逐渐露出豁然开朗之色。 是呀,太太何等身份? 荣国府当家太太、九省检点嫡妹、贵妃生母…… 抛开这些不说,本身也是一品诰命。还有一个名贯京城的伯爵儿子。 在这些力量之下,谁敢让太太的声誉有污? 别说有污,便是有所质疑都不能! 是,自古以来弃车保帅是常事,他和他婆娘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平时享受了别人没有的荣宠与富贵,在危难面前,是该作为敢死的小卒子被抛弃…… 但是,所谓弃卒保帅,那是在面对不可战胜或者旗鼓相当的对手之时的不得已之法。 而今,贾府没有这等实力之人。 那么,又有何人能逼的王夫人弃卒保帅? 要知道,就算推他们出去顶缸,也不能彻底消去王夫人的嫌疑,甚至在明眼人眼里,根本没什么意义。 因为他们是王夫人的陪房,说她们背着王夫人去谋害王熙凤,有几个人能相信? 如此看来,只要宝二爷还有几分孝顺,就不可能真的将事情完全翻起来。 那么,所谓的验方子,就有太多的文章可循了。 想到这里,周瑞不由有种豁然开朗之心境。 不过,到底事关重大,他在高兴了那么一下之后,还是立马往荣庆堂那边赶去。 按规矩他们是不能进二门的,但是如今府里已经下命令,所有人都可以前往荣庆堂前院,见证验方子的结果…… …… 荣庆堂之前的大院子,王太医和城中两个老郎中都已经验方子完毕。 他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王太医身份高于另外两人,因此其他二人推他出面说明: “回禀老太太、靖远伯,这三张方子我等方才已经仔细查验过,皆是滋补良方,尤其是对于身子亏损的女子,有着很好的滋补效果。” 王太医是荣国府的常客,两家自先辈便有交情。 他是经常来荣国府的,对于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深有所知。 所以,哪怕此时四面的走廊上围着许许多多的人,且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今日荣国府的氛围有些异常,他都未曾表现什么异样出来。 台阶之上,贾宝玉神色淡然,听了王太医的话,问道:“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比如,食材和药物有没有错用或者是不相宜之处?” 王太医摇头,“若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其中滋补药材用的有些多,有些过补之嫌,若是身子不壮之人,不可滋补过甚。最好是隔三日五日一用,便无虞了。” “我们奶奶都是五六日用一次的……” 平儿生怕别人误会,王太医一说完,她就立马解释。 于是王太医点头:“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听到王太医下了定论,好些人都露出如释重负之感。 原来,方子真的没有问题,就说嘛,太太那么慈善的人,怎么可能会害琏二奶奶呢…… 琏二奶奶可是太太的亲侄女! 那些造谣生事的人,真是可恨。 贾宝玉却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似乎不查清楚誓不罢休一样。 他绕过王太医,又看着那底下有些唯唯诺诺样的老郎中,复问了一遍。 两人皆道:“吾等的判断和王太医一致,这些方子并无不良之处。” 贾宝玉这才露出一分释怀,对三人道:“此事事关我府内事,三位先生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出府之后,还请三位守口如瓶,切莫与他人言谈此事,本爵在此谢过了。” 贾宝玉拱手深深一拜。 三人连连摆手避让,表示自己出去之后一定不会乱说…… 确实不会乱说。 除了王太医,其他两个老头都是京城的老字号招牌,活得久了,懂得自然多些。 便是贾宝玉不单独嘱咐,他们都知道这等豪门之内的事不能乱说,否则,说不定便会有横祸降临。 更何况,以贾宝玉之尊,亲自叮嘱……只要他们还清醒,都不敢乱说。 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很谨小慎微。 贾宝玉也不与他们多客气,招过旁边的婆子,把早封好的银子呈送,就让林之孝家的送他们出去。 看到事情就这么了了,很多人心中还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贾宝玉忽然转身,对似乎有些不高兴的邢夫人道:“大太太是否还有疑虑,要不然,再请别的大夫进来验一验?” 邢夫人本来正有这个疑虑,因为人都是贾宝玉派人去请的…… 不过看着周围人看她的目光,特别是贾母那道老迈却充满威严的眼神,令她顿时打消了念头,讪讪道:“宝哥儿说的哪里话,既然查清楚是误会了,那再好不过了,不用再验了,不用再验了……” 贾宝玉看着她,笑道:“大太太满意了就好。” …… 回到屋里,还没等众人坐下,那仍旧跪在堂内的赵姨娘便尖着声音问道:“怎样了,我没有胡说吧,那方子就是有问题,是周妈妈亲口说的,她亲眼看着平儿她们把那一锅有毒的补品都倒了……” 她的话,换来的是一屋人的沉默。 因为谁都知道赵姨娘倒霉是倒霉定了的,所以之前没有人进来告诉她结果。 此时面对她最后的“挣扎”和希冀的目光,大家都很同情。 平儿站出来,对贾母道:“回老太太,昨晚我们是倒了一些东西,但那并非我们奶奶的补药,而是昨儿早上我们给奶奶熬的乌鸡汤,奶奶嫌油腻,没吃多少,加上天儿又大,那东西自然不好隔夜,所以才给倒了……” 贾母挥挥手表示知道了,等平儿退下,她看着还在高声狡辩的赵姨娘,眼神冷了下来。 对这个惹事精蠢妇,她是真的痛恨极了。 要知道,今日这事一个没处理好,结果岂是她一个奴才秧子能够承担的起的? 可是,在怎么处置她的事情上,贾母又开始犯难了。 赵姨娘毕竟是贾家两个孩子的生母,而且,贾政现在没在家,要是处置的太过,贾政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但是她这次犯了这么大的罪,要是轻轻放过,实在是太便宜了她,而且,万一她下次再这样…… 贾宝玉看出贾母的摇摆之意,他走到王夫人身边,跪下道:“太太,宝玉不孝,让您受委屈了,您放心,如今事情水落石出,老太太会给您做主的,绝对不会轻饶那些肆意构陷太太之人。” 贾母心下一顿,她知道,贾宝玉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看来今日之事,令贾宝玉也动了真怒,否则,以他的性子,不会这般落井下石的。 “好孩子,快起来。” 王夫人更是立马明白贾宝玉的意思,她开始泪目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今日的心路历程。 之前在这堂内义正言辞的陈述,有多少心虚的成分,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来贾宝玉答应验方子,她作为被指控的人,也不能明着拒绝。 她如何能不担心? 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儿子不向着他了…… 但是转念一想,贾宝玉又不知道此事,或许他是太相信自己,所以才要那么做,以证她的清白。 她真的慌了,所以让周瑞家的自己主动出来认罪。 反正那方子就是周瑞去弄的,只要他们两口子把罪责承担下来,哪怕别人心有疑虑,也就拿她无碍了。 当然,别人心里真的怎么想,这个她也就管不着了…… 如今这种结果,真是令她也没想到。 但是她是何等人,只是简单一想,就明白了,这一切,肯定都是贾宝玉在背后操纵的。 虽然她不知道贾宝玉是怎么做到颠倒乾坤,特别是怎么说服王熙凤配合他的,但是,结果真的很好,几乎百分百洗去她身上的污名。 儿子真的长大了。 又看他跪在面前,“胁迫”贾母严惩赵姨娘等人,更是令她觉得,此生有此一子,是她最大的福气。 于是她赶忙扶起贾宝玉,眼中含泪的道:“不委屈,不委屈,倒是娘亲不好,累得你跟着担心……” 她这分明是感动的热泪盈眶,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倒像是一对受了委屈的母子二人在互相拭泪一般。 好些泪点低的丫鬟都没忍住红了眼眶。 贾母撤回目光,一杵拐杖道:“赵氏目无尊卑,屡次作祸,如今更是构陷太太,着打六十,削去头发,发往水月庵为尼,永不许踏入贾府。” 第485章 挨个清算 虽然都知道赵姨娘肯定是倒霉定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料到,贾母一开口,便是这么冷酷的惩罚。 作为国公府的姨奶奶,被削发为尼,就表示了她再无翻身之日。 这是直接判了死刑。 许多人心中感慨,赵姨娘作为贾家的家生子,当初还是贾母开口,放到贾政的身边做妾的。 她倒也争气,愣是不声不响的给贾政生了一儿一女,从这一点上来讲,她也算是福泽深厚了。 甚至在贾母面前,也有三分情面,为家族开枝散叶的情面。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怪她自己看不清局势,硬要拿着鸡蛋去跟石头碰,又怎么可能不被碰的支离破碎呢? 看起来,贾母已经彻底放弃她了。 可惜。 旁人尚且如此想,何况赵姨娘自己?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没有听错,一股凉气顿时从心底冒出来?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当尼姑? 绝对不行! 她忽然扬天哭起来,大声道:“老太太开恩啊,我不要去做尼姑,求老太太开恩,我这就滚出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进府来了,便是别人拉着我我也不进来,只求老太太不要割我的头发,我要是做了姑子,我的环儿以后该怎么办,他还怎么见人啊? 还有三丫头,她以后还怎么找婆家啊……” 赵姨娘向来是个假哭的高手,这次却是真的哭的伤心,一边哭,一边朝着贾母这边爬过来。 她好后悔,不该管这件闲事的。 其实,她本身也没想要怎么样,就是这些年受了一些欺压,心中蕴藏着不平和些许怨愤。猛然听说这样的丑事,自然忍不住跳出来蹦跶看笑话。 要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她才不会做呢。 之前虽然被赶出府了,但是府中其实还是有支持钱粮的。特别是她的三丫头,虽然她口中不承认对方的好,但是每个月从她手中拿到的那些好处,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这也就是她进府之后,没有去找探春的原因,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好事,她下意识的并不想把探春卷进来。 毕竟,万一要是没扳倒王夫人,或者说没有趁此机会翻身,她们娘儿两个,还要靠探春扶持呢,自然不能干碍她。 这就是凡人,一定要见识到厉害之后,才会思痛。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有人不愿意再给她任何机会。 贾母听到赵姨娘的话之后,果然还是犹豫了一下。 王夫人立马道:“老太太,环儿这孩子虽然从小顽皮些,到底是老爷的孩子。媳妇愿意亲自把他接回府中,亲自教导,就像对宝玉那样,定不会亏了他。 至于三丫头,三丫头是个要强的孩子,从小跟我也亲近,我一向视她为己出。从今之后,我会更加关心她一些,自然不会让她受到赵氏的牵累。” 王夫人的表态,堵住了贾母唯一一丝反悔的契机。 台阶下,赵姨娘看贾母点头,同意了王夫人的话,想到自己以后要被剪掉美丽的头发,去庵堂抱着灯过一辈子,而自己的儿女,却要完全落到仇人的手里…… 她五内俱焚,血气狂涌,只来得及大叫一声,眼睛一番白,便晕了过去。 “带下去。” 贾母也是拎的清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弃赵姨娘,便不会犹犹豫豫。 直接命人把赵姨娘拖走,而后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一些人,吓得她们忙缩脖子。 这些人都是和赵姨娘一样,传“谣言”被当场拿住,或者是被人举报的,大概七八人。 “所有人全部打六十,赶到庄子上去!” 对于这些人,贾母就没什么顾虑了,几乎不加考虑就判了重刑。 本来背后议论主子就是罪,何况还是议论的这种事,差点令贾家都翻了过来,连赵姨娘都被处理了,没道理放过这些人。 此时王夫人已经安然无虞了,她管家太太的地位再次凸显出来,无数表忠心的婆子钻出来,把这些还在哀嚎求饶的人全部拉走,要是不配合,铛铛铛就是几个嘴巴子,打得人立马老实了。 邢夫人见贾母心情不佳,生怕留下来殃及池鱼,在安慰贾母几句之后,便要告辞。 “大太太且慢!” 贾宝玉往前走了一步。 “宝哥儿还有什么事?” 邢夫人这时候显得比较友好,还对贾宝玉笑了笑。 贾宝玉却似没看见,直接走到贾母身边,谨拜道:“老太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所有违背家法的人,都需要受到惩处,这才是家族兴旺之道。 我们家向来对下人们太宽厚了,所以才养的他们越发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行事,以致于彻底忘了本分。 距离姨娘进府不过才一两个时辰,就已经把那样恶毒的谣言传的人尽皆知,可想而知,单单是那八个人的力量,肯定是做不到了。 孙儿觉得,咱们家是时候杀一杀这些人的气焰了。 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把这些人统统清理出来,全部赶到北边看庄子,老祖宗觉得如何?” 贾母本来就对贾宝玉的话没有什么抵抗力,心中也着实痛恨这些乱嚼舌根的人,因此道:“既然你觉得有必要清算,那你就派人去做吧,我老了,就不帮你做这件事了。” 在贾母眼中,贾家迟早是贾宝玉的,她如今不过是能帮的帮贾宝玉处置一些事。 但是在贾宝玉眼中却相反。 很多事情他本来可以自己决定,但是,过问一下贾母的意思,这是孝道大义。 得到贾母的同意,贾宝玉招过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两人,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人,带人在府中逐一清查,但凡今日在府中传播、造谣者,不论丫鬟、婆子还是小厮、门子,全部按之前的八人那样处置,打板子,然后赶到北边去。” “是。”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立马领命。 特别是周瑞家的,她完全没料到贾宝玉会付如此“重任”给她,毕竟,她才挨了贾宝玉一脚,还以为贾宝玉很厌恶她呢。 此时她也反应过来,原来,一切都在宝二爷自己的计划之中,之前,是自己和太太想差了,差点坏了事…… 还是宝二爷有魄力,府中早该这么诊治一番了。相信这一遭过后,府里就再也没有人敢随便议论主子了,今日这事,才能彻底翻过面去。 邢夫人见贾宝玉把她叫住之后,就没理她,反而做起别的事儿去了,脸上有些不高兴,转身便要直接走了。 耳后忽闻贾宝玉与贾母道:“老太太,作为家里的奴才,守规矩是应该的,同时,作为家里的主子,同样也该守规矩,否则,这么一大家子人,人人我行我素,岂非乱了纲常礼法? 正月里老太太当着府里众人的面说过,不许姨娘再进府,今日大太太却不顾老太太的命令,悄悄把人带了进来,以致于酿成祸端,如此行为,我想大太太怎么也该给老祖宗一个说法,否则众人不服不说,也有损老祖宗威严。” 邢夫人猛然转身,死死的盯着贾宝玉。 这件事,在贾宝玉没来之前,不是就了结了吗?她可是跪了差不多半刻钟呢! 但是怎么着呢,人家贾宝玉没看见,她也不好反驳贾宝玉说的不对。 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贾母不在意,也就过去了。 但要是认真起来,可是犯上忤逆之罪…… 她算是看出来了,贾宝玉这是要为她母亲撑腰找场子,只要是之前合着伙欺压王夫人的人,都要被打击报复了。 她自然不会任由贾宝玉引导贾母,只是她才只开口唤了一声“老太太”,就被贾母打断了话: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他冤枉了你?你要是不服,去把你们老爷叫来,我来与他说!” “媳妇不敢……” 贾母这才哼一声,道:“回屋闭门思过,将《孝经》抄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什么时候过来见我!” “是,媳妇遵命。” 邢夫人委屈极了,五十遍啊,那不是要把她的手给抄废了…… 她可是连字都认不全呢! 但也无法,贾母态度强硬,显然是不能忤逆的时候,心中万般念头,也只好乖乖领命下去。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瞪了贾宝玉一眼。 老爷说的果然没错,这就是个心思恶毒的忤逆不孝子弟,眼里没有半点尊敬长辈的念头。 对于她的眼神,贾宝玉自然是不在意的。 自之前邢夫人公然让人验方子,其实已经就是撕破两房的面子了。 虽然王夫人的一些做法他很不赞同,但是无可否认,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体的。 大房要想翻身,自然要踩着他们的身体才能做到。 贾宝玉作为王夫人和贾政家族争斗胜利的最大受益者,不说帮着踩大房一脚,至少,不能拖后腿。 别人都打上门了,该有的反击,是必须的。 否则,才真的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了…… ” 第486章 巧姐儿 贾府的惯例,家中但凡有不好的事情,李纨都会带着姐妹们避开。 所以,尽管之前在荣庆堂的时候贾宝玉分明看见黛玉冒过头,此时回过神来,也已看不到她的娇面。 他也不奇怪,猜测大概是到王夫人院里去了。 于是贾宝玉将这边的事情略微处理好,也不过于停留,便往王夫人这边来。 路过荣禧堂之时,正好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拿着长剪刀一脸不怀好意的往荣禧堂西院赶去,他就留了心,跟了过去。 刚到廊上,就听见前面的屋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是赵姨娘的。 贾宝玉心下便明白了什么,走过去,果然听见王熙凤的喝骂声从赵姨娘的“故居”传来。 这个小心眼的女人! 摇摇头,贾宝玉跨步进门。 好一桩人间惨案。 数名华服的婆子,极端蛮横的扣压着一名纤弱的年轻妇人,旁边,还有一个衣着更加鲜丽,披着貂皮的贵妇指挥着。 美丽的贵妇满脸带着冷笑,冷冷的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的头发剪下来!再怎么说,她曾经也是我们家的姨奶奶,便是一根头发丝也不能落在外面,这是规矩,剪!” 言下之意,就是说身为贾家妇,便是做姑子,头发也不能留到庵里再剪,不然要是落了一根半根在外面,就是对贾家尊贵、清名的亵渎…… 当然,这肯定是扯淡的话,王熙凤这女人,分明是打击报复,痛打落水狗。 头发对一个女人的意义不言而喻,她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就要看着赵姨娘狼狈的模样,然后,好好的嘲笑她。 “凤丫头,你不能这么做,我今儿进府可都是为了帮你伸冤啊,求求你,放了我,我可以再给你钱……” 赵姨娘自然是极力挣扎,奈何力量悬殊过大,眼看头发就要被那些心理变态的婆子们残忍的剪下来,惊慌之下也只有向王熙凤求饶。 “帮我?”王熙凤不屑的呸了一声,眼神嘲讽的道:“我看你是专程进来看笑话的还差不多,可惜天不遂人愿,笑话没看到,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正说着,忽见贾宝玉进来,王熙凤眼睛一亮,立马从高櫈上下来,笑对贾宝玉道:“你怎么来了?” 贾宝玉没答,先看了赵姨娘一眼。 此人现在属实凄惨。 本来光鲜亮丽的容颜已经被泪水和一些其他不知从哪儿沾来的污渍打花,纤弱柔美的身段上,那些单薄的衣裳,也因为挣扎,被粗鲁的婆子们掀起甚至是扯破,露出许多雪白的春色…… 贾宝玉暗暗皱了一下眉,忽然明白王熙凤说的贾琏和贾赦的小老婆有染这件事了。 也算是古代特色了,小妈比儿子还要年轻,比儿媳妇还要漂亮,也就难怪衍生出那些脏乱之事,甚至时人对此,也早已窥破不说破,习以为常。 王熙凤敏锐的发现贾宝玉的目光,她瘪嘴道:“怎么,难道你是来给她求情的,那不知道刚才是谁让老太太下狠手来着!” 她还不至于怀疑贾宝玉是来看便宜的。毕竟赵姨娘再有姿色,比起她来还是差的远。 连她都是好不容易才上手的,这个女人哪里够格。 正处于绝望中的赵姨娘也看见贾宝玉了,因为素来知道贾宝玉和善,心中升起希冀,竟猛地挣脱束缚,冲到贾宝玉的面前,哭求道: “宝哥,你让她们放了我,不要剪我的头发,我要是没了头发,以后还怎么见老爷呀?你就看在老爷和三丫头的份上,让她们住手,我知道错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听别人胡说了,不不不,我再也不进府来了,就在外面好好好带着环哥儿……” “呸,你还想见老爷?别说老爷早就不在乎你了,便是当真在乎,难道他还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都已经把你赶出家门了,你趁早死了那份心吧!” 王熙凤冷酷的打断了赵姨娘的话,并催婆子们动手。 但是赵姨娘却死死抱着贾宝玉的裤腿,那些婆子怕伤着贾宝玉也不敢真用猛力,一时僵持不下。 贾宝玉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在她希冀的眼神中,摇摇头道:“姨娘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姨娘安心的去庵堂修行吧,三妹妹和环哥儿,我会好好照看的。” 说完,一个巧劲,将腿从赵姨娘怀里抽了出来。 婆子们看准机会,立马将赵姨娘按在地上。那负责拿剪刀的婆子也怕再耽搁王熙凤生气,飞快的攥住赵姨娘的长发,咔嚓一剪刀就下去了…… 锋利的剪刀斩落万千青丝发出的独特声响,令赵姨娘心都慢了几拍,她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声音,再次晕了过去…… …… 赵姨娘太蠢了。 这种人留在家中,早晚还会生祸端。 贾宝玉行事,虽一向秉着宽容的态度,但是,赵姨娘他给过一次机会了。 上次她勾结外人谋害他和王熙凤,他看在探春的面子上,给她求了情,免了她的死罪,甚至还纵容探春接济她…… 他已经仁至义尽。 这一次,赵姨娘要碰的是他们的核心利益,再宽容,就真成农夫与蛇了。 其实,认真算起来,贾家对赵姨娘已经很宽容了。 小错不计,单是她前后犯的这两次大错,只要贾家治家稍微严酷些,都会直接判死刑。 而她,却还能安然无忧的到佛寺内安身立命。 人,应该知足。 剩下的事情很简单,晕过去的赵姨娘,显得十分配合,没两下就被弄了个光光头,而后在王熙凤的命令下,一架破车,直接送出城去。 她,将开启新的人生。 目光回到赵姨娘的屋里,王熙凤因为收拾了赵姨娘,彻底解了正月里被谋害的那口恶气,心情舒畅极了。 到了这一刻,她心中那一抹怨意才彻底消失。 赵姨娘的惨状,让她真切的意识到,昨晚的决定,是明智且正确且……。 不然,别说那些,估计今儿赵姨娘的下场,就该是她的了。 果然老话说的不错,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想起来,受点长辈的气,也算不得什么,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于是,她不怀好意的看向贾宝玉,发出邀请:“你去我屋里坐坐吧,小丫头怪想你的……” 贾宝玉瞅了她一眼,果断拒绝:“等晚点再去看她,我先去看看太太。” 说完站起来便要走路,似乎她屋里有洪水猛兽一般。 王熙凤顿时气急,一把拽住他:“我找你是真的有事!小丫头也已经一岁了,我想着老是这么胡乱的叫着也不像个样,想请你给她取个名儿,顺道,沾沾你这个大人物的光!” 王熙凤面泛春情的道。 贾宝玉听她说的果然是正事,倒也不好朕丢开她。 不过却疑惑:“刘姥姥还没走?” “一早我就派人把她祖孙两个送走了呀,怎么了?” 王熙凤也奇怪,好端端说起那人做什么。 贾宝玉沉默了一下。 王熙凤怎么知道,按照流程,巧姐的“巧”这个名儿,不是该刘姥姥逛大观园之后给起的么。 怎么连这个也变了?“没事……既然小丫头是乞巧节这个好日子生的,便取个‘巧’字吧,你看可以行?” “切,果然是侄女,你也不认真想一个,就这么胡乱起了!” 对于贾宝玉敷衍式的给她女儿起名儿,王熙凤自然不太高兴。 昨晚上本来她就是要请刘姥姥给巧姐起名字的,不过突然想起昨日在秋爽斋内,贾宝玉对巧姐的宠爱。 她就想,这个名儿,必须要贾宝玉来起。如此,将来贾宝玉才能更好的疼她女儿。 但是贾宝玉显然没用心,起了个这么随便的名字。 “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你自己取好了。” 贾宝玉也干脆,直接要走人。 “好好好,依你,我都依你,真是的,也就只有你,才觉得初七日是个好日子……”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表示对贾宝玉的鄙视。 世人都说这个时节出生不好,偏偏贾宝玉还给倒过来。 不过也是,日子好不好,全凭人一张嘴。 只是贾宝玉不是算命先生而已。 但是话说回来,相比算命的,她更愿意信贾宝玉这个短命的…… 要是,这个短命鬼儿再听话点就好了。 看着急匆匆走了的贾宝玉,王熙凤暗暗想到。 …… 第487章 反骨崽 王夫人的院子,向来比别处更加安静,丫鬟们都不敢在这里打闹。 今日尤其如此。 不过当贾宝玉进正房之后,却看见王夫人屋里的大丫鬟彩霞跪在地上默默抹泪儿。 看见贾宝玉进来,她似乎觉得丢脸,忙把脸别开。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往里走之时正碰见彩云拿着东西出来。彩云与他见了礼。 “林姑娘她们呢,没到这边来?”贾宝玉问。 “林姑娘、云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她们之前都来了,不过太太心情不大好,没让她们多待,让回园子去了。” 贾宝玉听了点点头,他明白王夫人的心情为什么不好。 身为当家主母,被人议论做出下作的事,哪怕最后被证明是造谣,也足矣令她感觉大失了颜面。 偏偏她还不能问心无愧,所以心中郁结是难免之事。 进了里屋,只见王夫人盘坐在矮炕上,闭目默数着念珠,而金钏和玉钏两姐妹则安安静静的立在地下。 金钏正要提醒王夫人,却见贾宝玉与她摇摇头。 她会意的一笑,走到一边轻手轻脚的给贾宝玉捧了茶过来。 贾宝玉坐着,见这丫鬟不但乖觉的奉了茶,还一个劲儿的给自己送秋波,加上也不愿意默默坐着发呆,便在她放下茶碗之时,拿起她的小手来,细细的把玩。 金钏羞红了脸,又不敢发声,只得微微瞪了贾宝玉一眼之后,任由他拿着手。 到底一番动静还是惊醒了王夫人,她睁开眼睛,漠然的看了一眼屋里,待看见是贾宝玉来了,眼神才瞬间回暖,招手道:“宝玉来了?快过来。” 贾宝玉这才起身,与王夫人一拜,然后走到她身边坐下。 王夫人一如之前贾宝玉抓金钏那样,抓着他的手,一张已经泛起细微皱纹的脸上满是宠溺,笑问:“你怎么过来了,老太太屋里的事怎么样了?” 等贾宝玉回话之后,她便叫金钏等人退下,而后犹豫片刻,道:“我想让你大嫂子搬出园子,以后,这府里的事,还是交给她来管着,你觉得如何?” 她诚然的看着贾宝玉,相信贾宝玉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非蠢人,今日之事,贾宝玉的表现,表明贾宝玉肯定是知道真相的。 虽然被儿子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令她觉得有些难堪,但是毕竟是母子,就如贾宝玉明明事先不知情,却极力帮她掩盖真相一样。 他们是最亲的人,没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况且,她当初做那件事,真的完全是为了贾宝玉考虑。 贾宝玉自然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但他佯作不知:“二嫂子管家一向得力,太太为何突然想要大嫂子管家?” “这次的事情过后,她心里怕是会多心了……” 王夫人道。 确实,经过这次风波之后,王熙凤对她的忠心她难以保证了,必须要削去王熙凤的权力,以免生出别的事来。 “太太多虑了,风姐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再不会为这等小事就多太太的心。 况且,这些年她帮咱们管家,事事妥当,大大小小的人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连大太太都因此对她心生不满,这个时候要是不让她管家了,倒显得我们没有气量似的。” “可是,她总归是那边的人。” 王夫人还是迟疑。 贾宝玉想了半晌,如此道:“一则大嫂子是个心地仁善之人,在园子里管带姐妹们尚可,若是让她管家,家里这么多人,关系复杂,恐她疲于应对。二则,凤姐姐未曾做差了事,突然不让她管家了,老太太生疑不说,别人,只怕又要多出闲话来。” 王夫人便沉默了。 贾宝玉说的第二点,她是考虑过的,所以她才没有贸然行事,而是等贾宝玉过来,与他商议。 确实,如果这个时候不让王熙凤管家,贾母那里如何交代且不说,家里那些人,只怕要对今日之事重新考量了。 只是,难道就这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王夫人总觉得不放心,王熙凤的个性她还是知道的,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万一要是起了歹心,那可如何是好? 贾宝玉看出她的担忧,忽然道:“太太可知道,今日让验方子以证太太清白的主意,是凤姐姐教我的。” 王夫人一愣? 她至今还不明白,为什么集合了太医院的太医,加上两名老郎中,都不能看出那方子中的破绽。 难道她做过的手脚当真那么隐蔽,还是那三人全部说了谎? 前者肯定不可能,她没有那么大的侥幸心理。后者的话,以贾宝玉的做事的妥当,肯定也不会采纳。 因为那样不就等于告诉那三个人,贾门出了龌龊事吗? 就算他们今日守了口,以后难免说破,到时候,贾家就要再一次出名了。 再有,万一邢夫人真再让别人验方子…… 总之,后患无穷。 所以,最合理的可能,就是给大夫们看的方子,被改动了。 原本以为是贾宝玉篡改的,王熙凤等人只是被贾宝玉说服没有反驳,如今看来,居然不是? “风姐姐是明事理的人,一向视太太为至亲亲长,不管如何,她的心都是向着太太的,所以,太太这个时候与其疑她,还不如找个机会安抚一下,想必她心中的怨气就全消了。 到时候,我们还是一家人,太太说这样可好?” 贾宝玉趁热打铁道。 王夫人认真考虑贾宝玉话,然后也逐渐理解过来。 是啊,只要没到最后一刻,王熙凤是不可能和她翻脸的。 家里谁都知道,王熙凤和贾琏的关系已经临近冰点,加上又和邢夫人不大对付,所以,王熙凤在府里,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这个姑妈了。 再说,当初在那方子中添加两味药,她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是不是真的有效还一定呢。所以,王熙凤确实没道理因此就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不过,心底有怨气是肯定的。 这么一想,她把金钏叫进来,吩咐道:“让管家媳妇开了库房,把前几日娘娘赏赐的宫锦,挑两匹好的给凤丫头送过去。就说是我说的,天气变凉快了,让她裁两件新衣裳穿。” 金钏领命下去。 然后王夫人看着贾宝玉,贾宝玉则拱手道:“太太圣明。” 一句话,说的王夫人都笑了,拍了他一下,骂道:“惯会油嘴滑舌。” 贾宝玉也笑了笑,随意的问道:“彩霞姐姐怎么了,方才进门时看见她在那里哭。”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寡淡了一些,道:“之前她倒茶的时候走神,被我骂了两句。” 事实是被打了一耳光,所以才会被吓的跪着。她也没叫起来,直接进了里屋。 贾宝玉暗叹,这个时代就是没人权,主子生气,拿丫鬟撒气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于是笑道:“既然只是小错,太太就别与她计较了,让她起来吧,看她跪在那里怪可怜的。别人看见不知道是她犯错在先,还以为是太太苛刻她呢。” 王夫人看了他两眼,莫名笑了笑,让彩云去把人叫起。然后趁着屋里再次无人,她忽然摸着贾宝玉的耳朵,责怪道:“这些丫鬟在你眼里就这么珍贵,连我都责骂不得了?” 贾宝玉连忙否认。王夫人则叹道:“你啊你,屋里那么多丫鬟了你还不足,仔细你父亲……” 她本来想用贾政来压一压贾宝玉,忽然想起,如今贾政在贾宝玉面前,威严怕是已经所存无几了。于是把贾宝玉揽在怀中,换了口风道: “金钏那丫头就罢了,这个彩霞不是个安分的,你不许沾染。” 被王夫人这样抱着,以前贾宝玉是不习惯的。但是慢慢的他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妇人在子女面前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连贾母也是如此。 慢慢的她就习惯了。 况且他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安抚开解王夫人的,因此被她如此“诬蔑”,他自然而然的撒了个娇否认。 这也叫作斑衣戏彩。 王夫人则笑道:“你当你之前拉着金钏我没看见?” 贾宝玉顿时哑口无言。观测王夫人话中并无狠厉之意,方放下心来。 看来,这一世王夫人对他的容忍度高了太多太多,连丫鬟勾引他都能容忍了。 细想也是,原来的贾宝玉一点不上进,王夫人自然迁怒他身边的丫鬟,觉得是她们把“好好的宝玉给勾引坏了”! 所以,不论是金钏还是晴雯等,都是王夫人甩锅迁怒的对象。 反过来讲,要是贾宝玉自身足够优秀,王夫人是否还会如此? 想来是不会的,古时候的母亲,是不会介意儿子多一些女人的,因为只有儿媳妇多了,才能抱更多的孙子…… 想通这一点,贾宝玉因为王夫人做蠢事而带来的不满消散一些。 而后为转移尴尬,挣脱出王夫人的怀抱,以闲谈的口吻问道:“太太怎么说彩霞不好呢,我听别人说彩霞姐姐是个老实人,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呢。” 王夫人摇头不答。 其实,她身边这些丫头,个个都想着贾宝玉她是心知肚明的。 唯独那个彩霞,从小和贾环就玩得来,她揣测,其肯定生了别的心思。 贾环再怎么说也是家里的主子,虽然比不得贾宝玉,但是好歹是个没人看中的独资潜力股…… 这就让王夫人不高兴了。 在她眼里,喜欢贾宝玉,这是政治正确。彩霞反其道而行之,便是不安分的表现。 今日赵姨娘生事,她不好出手对付赵姨娘,心里有气,拿这个“反骨崽”出出气,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488章 探春探春 黛玉摇着蒲扇,踱步进了怡红院,看见两个担水的婆子,觉得有些面生,便站住看了几眼。 两个婆子倒是谦恭的很,赶忙上前给她问好。 黛玉点点头,往前走了。 到了贾宝玉的屋里,却没看见贾宝玉,袭人解释道:“晌午回来了一趟,不过马上就被人叫出去了,说是芸哥儿找他有要紧事。” 黛玉听了默然无语。难怪她在潇湘馆等了半日不见人来,原来是又出去了。 心中觉得无趣,两道细细的眉头便自然而然的蹙起,一种叫做哀愁的思绪油然而生。 想要就此回去,又怕显得目的太明显,于是拉着袭人,问:“院里担水的那两人是谁?” 袭人笑道:“她们一个是春燕的妈,一个是秋纹的婶婶。” “她们做什么来帮你们担水?”黛玉觉得奇怪。 袭人便看了她一眼,一向老实的脸上显露出精明之色,道:“如今府里前前后后都锁着拿起爱嚼舌根的人,兴许她们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怕被管家妈妈们拿了去,所以到我们这儿来了。” 黛玉一听,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因咯咯对袭人笑道:“这么说来,这里倒成了避难的好地方,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袭人知道黛玉是在打趣甚至是挖苦她,看她笑的开心,一张稀世俊美的脸蛋都快绽放成了花朵,自己也被感染,笑着回道:“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们赶出去吧?你是没看见她们有多勤快,这才来没多久,就把厨房里几个大水缸都快担满了,就是不知道她们在原来的地方有没有这么勤快。”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戏谑之色。 笑了一阵,黛玉从后门出屋,沿着回廊而走,至拐角处之时,就看见之前那两个婆子坐在芭蕉树下歇气,一边说着话。 黛玉本来心中略有好奇她们到怡红院来的动机,加上她们背对着长廊,没看见她,所以便不由自主的慢下来脚步。 果然听得其中一个婆子道:“还是你侄女懂事知道孝道,我们家那个黄毛丫头几时知道孝顺她娘?你瞧见没有,方才那小娼妇还想要赶我走,真是反了她了! 她也不想想,要是她妈真被那些丧门星给抓了去,到那冰天雪地的地方看庄子了,能有她什么好?” 另一个的声音则显得有些得意:“什么孝顺,那也是我从小对她好的缘故,所以她才听我的话。不过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谁不知道宝二爷拿他屋里的丫鬟当做宝,她如今又是这院里的大丫头,是贴身服侍宝二爷的人。 她人夜生的好,说不准啊,以后她就是这屋里的一房姨娘呢,到那时,才是真的荣耀呢。她妈因为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在我们面前都是抬着鼻孔走路的。” 黛玉听到这些粗俗之话,眉头微皱,就要悄然离开,忽然听得那两个婆子竟又提到她的名号: “说起林姑娘和宝二爷还真是青梅竹马,亲近的很。 你说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姑娘和二姑娘四姑娘她们一道来寻过宝二爷,这才过去多久一会儿,她又独自一个人来了…… 难怪老太太要做主把林姑娘许给宝二爷了,这样感情深厚的兄妹两个,是我也不愿意把他们给拆开,就是可怜了那样神仙似的林姑娘,到头来也只能做个妾室。” 另一个婆子闻言,伸头张望了一下。 黛玉连忙往柱子后头藏了藏。 那婆子没看见人,这才低声与发出感慨的婆子道:“你不知道,听说,林姑娘是和宝二爷先有了私情,不得已老太太才把她许给宝二爷的。不然,好好的老太太怎么舍得委屈她做妾?别看她现在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在这园子里充当主子小姐,将来啊,说不定和你家侄女一样呢……” 柱子后头,黛玉刹那间泪如雨下。 她单手握成小拳抵住心口,左手则撑在柱子上,脚下像灌了铅一样重。 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敢走出这根足以隐藏她娇弱身子的柱子。 须臾,终觉得自己快要哭出声来,为防备外面的婆子发现,她急忙抬起脚步,掩面而退。 正房里的袭人抬眼看见黛玉从屋里穿过,还来不及叫住,人就跑没了。 她狐疑的站起身来,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哪里还有黛玉的身影。 但她坚信自己没有看错,林姑娘怎么哭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转身从后门出去,循着黛玉可能走过的路往前寻,自然而然的发现那两个在芭蕉树下闲扯的婆子。 “你们坐这儿说什么呢?” 她开口问道。 两婆子闻声立马站起来,见是袭人,连忙问好请安。 袭人看着她们,忽然明白过来,定然是这两个老货说话没有遮拦,才让原本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黛玉掩面泣走。 她原本想诘问她们,但是张了张嘴,却默默住了口。 “姑娘有何话尽管吩咐,厨房里的水缸我们都挑满了……不过只要姑娘吩咐,我们无有不从。” 春燕的母亲何婆子一脸谄媚的道。 休说袭人本来地位就不是她们可比的,单就说现在,她们是来借人家的地盘避难的,自然要巴结讨好这一块的头儿。 “没什么事……你们要是实在闲得慌,就把院子里的落叶给扫一下吧,别坐在这儿嚼舌根了。” 袭人最终只这么说了一句,再点点头,转身走了。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贾宝玉有多在乎黛玉,在不知道这两婆子究竟做了什么让黛玉哭的那样之前,她是不会管闲事的。 看来,之前同意让这两人进来,就是一个错误。 …… 贾宝玉回府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没有在荣国府停留,他直接回了怡红院。 在丫鬟们的服侍之下,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之后,见丫鬟们面有异色,便问了一声。 晴雯刚要说话,却被袭人打断了:“二爷晌午的时候不是说要去瞧三姑娘吗,正巧我刚从大奶奶屋里听说三姑娘病了,二爷去瞧瞧吧。” “病了?” 贾宝玉果真留心,也不再追问,直接往外走了。 来到秋爽斋,梧桐芭蕉依旧,只是突然有了一种苍凉之感。 丫鬟们个个面有惴惴之色。 “姑娘在里面呢。” 翠墨将贾宝玉领到探春的房门外,就驻了足。 贾宝玉进屋。宽敞的居室之内,一名豆蔻初开的少女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坐在窗下,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身形修长,头发乌黑,一张原本应该神采飞扬的脸上,此时却满是萧索灰败之色。看起来,竟有了三分黛玉的神态。 “三妹妹。” 贾宝玉唤了一声,使得少女转过来头。 少女看见是他,猛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哭诉道:“二哥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都不来看我了……” 声未落,泪先流。 贾宝玉忙把她拥进怀中,单手拍着她的背道:“傻丫头,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探春哭声越发明朗,她抽噎道:“那你一天都没来看我……” 声音中,有着无尽的委屈与惶恐,还有那种深深的依恋。 贾宝玉瞬间动容,没有解释忙碌之语,只安慰道:“是二哥哥的错,好了,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探春泣声骤然停下,过了好一会儿,她颤着声音道:“二哥哥对不起,姨娘她……” 无数的话语憋在心头,探春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姨娘,是她的母亲。 贾宝玉抱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别说了,我都明白,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顾虑到三妹妹的感受,是二哥哥该说对不起。” “不不不……” 探春连忙挣脱开来,道:“不是这样的,二哥哥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是姨娘她自作自受,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她罪有应得,只是…… 只是希望二哥哥不要因此迁怒我,她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的……” 看着向来坚强的探春露出如此小意的神色,贾宝玉忽然感觉十分心疼,他摇摇头,道:“我知道。我没有生气,不但没有生三妹妹的气,连姨娘,也只是暂时换个地方生活而已,等到将来时机成熟,我们再把她接回来便是。” 贾宝玉以为探春是在意这个。 这个时代,生母活在庵堂,比死了更惨。 死了不过是失恃,而活在庵堂,则表明其母亲德行有亏。而生母德行有亏的女子,几乎没有哪家门第愿意接纳。 “真的?”探春仰着头问道。 “真的。” 贾宝玉淡淡的一笑。 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或许将来,赵姨娘已经完全没有作乱的土壤,又或许她在庵堂完全改变了心性,到了那时,接她回来,也算不得什么。 探春就这么仰着头,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二哥哥,你真好……” 她低垂着头,“不过不用了,我真的不在乎,或许她在那个地方,才能真的醒悟,改掉她那些自私、贪婪、愚蠢的毛病,也或许,她不在环儿的身边,环儿以后能变得好一些,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你真这么想的?” “嗯。” 探春确实是如此想的。她早就看透了,不求那个人能带给她什么,只要不在她身边害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我的三妹妹真的是越来越懂事了。”贾宝玉笑了笑,抬起探春的脸来,微微低头。 探春本来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此时又局促起来。 看着贾宝玉近在咫尺的俊朗如玉的面庞,她都能感受到其灼热的呼吸,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反应,遂悄然闭上了眼睛。 贾宝玉低头,用拇指给探春拭去腮边的斑斑泪痕,看见探春如此神情,他倒是一愣,顿了片刻,忽然轻轻捏了一下她有些红彤彤的脸蛋,笑道:“你做什么,难道还怕我打你不成?” 探春茫然睁眼,与贾宝玉戏谑的眼神对视了两秒,忽然臊红了脸。 迅速甩开贾宝玉的手,背过身,不敢让贾宝玉看见她快要滴血的面颊。 …… 第489章 日常哄黛玉 贾宝玉低着头,用拇指给探春拭去腮边的斑斑泪痕,看见探春如此神情,他倒是一愣。顿了片刻,忽然轻轻捏了一下探春红彤彤的小脸蛋,笑道:“你怎么了,难道还怕我打你不成?” 探春迷茫的睁开眼睛,与贾宝玉对视一眼,回神之后迅速摆开贾宝玉的手,背过身,不敢让贾宝玉看见她那快要滴血的脸来。 屋子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贾宝玉道:“姨娘的事你不要多想,要是有人敢在背后胡言乱语,你就拿出主子的款来,把她们收拾一顿就好了。 若有那不服从管教的,你只管派人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贾宝玉说完,见探春只是脑袋轻点,就是不肯回头,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妹子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等他走后,探春才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一个健步扑到自己的短炕上,把头埋在被子里,久久不敢起身。 …… 贾宝玉出来秋爽斋,虽然看天色已到晚饭时间,但他还是决定顺道先去瞧一瞧黛玉。 然后他就有些奇怪。 秋爽斋因为事出有因,气氛诡秘一些还说得通,怎么潇湘馆看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该是时候给潇湘馆添几个活泼跳动的小丫鬟了。 贾宝玉如此想着。 来到正房,看见紫鹃端水出来泼,贾宝玉正准备给她打个招呼,却见这个天生反骨的丫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进门了。 若是贾宝玉是个恩威自用的人,此时第一反应肯定是感觉威严受到无端的挑衅,会生气,甚至愤怒,然后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吊起来打一顿。 但是他不是。 只这么简单的一个信号,他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因为事关黛玉,他没有心思与丫鬟计较,自己掀开帘子进屋。 小厅内,在呆萌上只比香菱输一筹的雪雁立在卧房门口,神色显得十分紧张。 看着贾宝玉走过来,她眼中露出明显的害怕神色,却还是挺直了小身板,挡住贾宝玉的去路,道:“紫鹃姐姐说了,姑娘在睡觉,不许人进去……” 话没说完,就见贾宝玉向她伸出一只凶猛的手掌,吓得她差点缩成一团。 好在贾宝玉只是揪住她肩上的衣裳,轻轻一带就把她赶到旁边去了。 而后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进了她们姑娘的卧室。 黛玉的卧室向来比别处多带一股香味,况且此时丫鬟们显然在屋里还点了百合香,使得整个屋子的味道额外的清香迷人。 不过这种迷人中,总感觉有一些数不尽的哀愁与悲伤。 走过一架丝质屏风,贾宝玉一眼看见黛玉的香榻。 此时香榻之上,确实横卧着一道玲珑的小身影。香榻边,紫鹃丫鬟拿着一把蒲扇,轻轻的给她扇着风,看她轻柔虔诚的模样,似乎生怕动作大了一点,就会吹醒榻上躺着的人儿一般。 贾宝玉走过去看了一眼,意外道:“真睡着了?” 紫鹃还是没回话。 贾宝玉便瞅着她,语调阴测测的道:“小紫鹃,你要想清楚,现在没有你们姑娘护着你,若是我要收拾你,你怎么办?你先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扯着脸。” 紫鹃顿时脸一红。 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过宝二爷。” 她站起来规矩的行了礼。 贾宝玉这才面色回缓,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贾宝玉自然能看见,榻上的小小人儿哪怕是睡着了,面上也有散不开的愁容与憔悴。 “二爷不知道?” 紫鹃似乎十分意外,反问了一句。 贾宝玉便觑着她。 紫鹃讪讪,终于猜到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姑娘晌午后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就回来了,然后自己躲在屋里就哭,问她也不说话,一直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连一口水也没喝过。这才刚睡了一会儿。” 贾宝玉眉头顿时皱起。 不应该啊,这座园子里,除了自己,谁还敢欺负黛玉不成? 难道是湘云? 不应该啊,每次这两姐妹拌嘴,都是各有胜负,不至于把人气的这样吧? “她去了哪儿?” “去哪儿二爷还不知道么。”紫鹃白了贾宝玉一眼。 她虽然没跟着,但是却笃定黛玉一定是去的怡红院。 所以,她以为黛玉伤心是贾宝玉惹得的,故而对他十分敌视。 贾宝玉就不解了,自己的院里人虽然多,但是没有蠢到去得罪黛玉的人吧。 袭人、晴雯等人一早就跟着他的,没有人不知道他有多疼黛玉,就算秦氏是新来的,但是以她的精明和刁滑,自然不会和黛玉的这样小女孩有什么矛盾。 至于那些年老的婆子就不用提了。那些人不是在主子跟前服侍的,原本地位就低些,在他的院里,尤其是这样。 怡红院值夜、洒扫的婆子们,都很懂事谨慎。 她们不想失去这份最光荣体面的差事…… 看贾宝玉沉思,紫娟似乎越发的得意,哼一声,坐下给她们姑娘掖被子,不再理会贾宝玉。 在她看来,黛玉去找贾宝玉却伤心而回,就算不是贾宝玉惹的,他也得负责任。 肯定是他屋里的人给黛玉气受了! 正自愤愤,忽觉有人靠近她,一惊,才回头,就感觉自己被人搂了起来,随即臀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 紫娟显然人生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呆呆的看着贾宝玉,愣愣道。 贾宝玉把她赶到一边,自己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坐了。听她发声,回头淡淡的道:“怎么你不服,想打回来?” “啐,无赖!” 紫娟到底是女孩子,在呆了一会之后,脸就红了,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出屋子去。 “呵呵呵。” 贾宝玉见此,呵呵笑了一声。心头有些遗憾,要不是答应过黛玉,就刚才这丫头的表现,他不得好好“拾掇拾掇”,必要把她弄得服服帖帖的才行。 不过嘛,人总要讲点诚信,答应了人家黛玉的事,怎么能随便反悔呢? 先养着呗。有这么一个丫鬟在黛玉身边,他也能放心不少。 他虽然笑着,但是眼睛一直关注着榻上的人儿。忽见她身子动了动,定睛一看,却似乎什么都没有。 “呵呵呵,林妹妹想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反正我晚上有时间,咱们就在这儿耗着,你不起来,我就不走。” 深知黛玉习性的贾宝玉如何不知道黛玉这是醒了。 果然,被他戳穿的黛玉似乎装不下去了,她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却不回头,就这么坐在床上,背对着贾宝玉。 贾宝玉单手落在她榻上,头偏在她面前,做了个滑稽的表情,并惊奇的问道:“咦,我们的黛玉小美女怎么不开森呢?是谁惹得她不开森,快说出来,我们把她拖出来重打八十大板!” 黛玉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抽,把头往另一边别了。 贾宝玉又转到另一边。 黛玉再别……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黛玉似乎难为情了,翻过身,就要踩着自己的绣花小鞋下榻。 却被人勾住,被压在了床上。 黛玉微微一惊,蹙眉道:“你放开……” “哈哈哈,原来不是哑巴嘛!”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就把人家黛玉点燃了。 “你才是哑巴!” 黛玉用凶狠的目光瞪着贾宝玉,只是慢慢的,冬泉般清冽的水眸中,却开始积蓄起水花来。 贾宝玉微微一叹,坐起身,把她揽在怀中,幽幽问道:“给我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黛玉立马坚强不再,呜呜道:“说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这样了,呜呜呜……”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好伤心好伤心的说。 “说了不一定有用,但是不说的话,我的心会很痛。看着林妹妹这么难过,我的心如刀绞,不信,你摸摸……” 贾宝玉拿起黛玉的手抵在胸口。 黛玉微微一颤,声音止住了一些。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我的心脏都被割成一片一片的了?” “才没有!” 黛玉抽出手来,十分不客气的反驳了他夸张的话语。 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就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晴雯那小蹄子惹的你。好啊,这丫鬟简直反天了,等我回去就让她跪台阶上去,跪个三天三夜不给饭吃,给我的林妹妹出气。” 贾宝玉忽然十分笃定的道。 黛玉立马道:“休得胡说,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 “那不能够,什么人能把自己给气哭的?没那么蠢的人! 嗯,既然不是晴雯,横竖是我屋里的人便是了,回去之后让她们全部跪台阶上去,这下总跑不了凶手了!” 贾宝玉如此道。 这下黛玉没开口了,微眯着眼瞅着他。 人家黛玉何等聪明,之前因为说的晴雯,那丫鬟确实有些无法无天,所以她才没疑。但是贾宝玉这么说,她要是再信,那她就不是黛玉了。 贾宝玉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强自镇定:“你看我做什么,朝廷还有三分挂误的呢,何况是她们……” 黛玉不言,过了一会才道:“惯会油腔滑调,油嘴滑舌!” 说着,她终究站起来,看着还坐在她床上的贾宝玉,审视道:“刚才你打了紫娟?” 贾宝玉此时看出来黛玉是真的不想说,也不愿意勉强她。好在看她情绪似乎也回转了,便不欲揪住不放。 “是呀,我说你屋里的丫鬟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如今兴的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所以刚才我帮你教训了一下。” 贾宝玉没说完,黛玉便不高兴的道:“谁允许你打她了?你不许打她!” “呃,好吧,那我去打雪雁儿。” “雪雁也不行!”黛玉恼了,伸手在贾宝玉胳膊上掐了一记。 贾宝玉吃痛,嗷呜大叫,倒在床上又翻又滚。 因他做的真,黛玉开始还真以为掐重了,但是没两下她自然就看出来又是贾宝玉的把戏。 啐了一口,她不再理贾宝玉,转身出屋了。 “紫娟呢?” “紫娟姐姐去厨房给姑娘拿晚饭去了。” 雪雁乖巧的答道。 “那你也去吧,把我的那一份也拿过来,我要和你们姑娘一起吃晚饭。”贾宝玉走了出来,淡然道。 “是……” 雪雁就要走,贾宝玉又道:“要是你去没拿到,便是你怡红院的姐姐们拿走了,你记得去拿过来,别傻乎乎的自个儿就回来了。” 雪雁脸一红,二爷这是觉得人家有多蠢才这么郑重其事的嘱咐呀…… …… 第490章 院内的战争 黛玉院里的丫鬟不是很多,在屋里伺候的一般就是雪雁和紫鹃两个。当紫鹃和雪雁都到后厨房去了之后,屋里就没别人了。 不过贾宝玉却没有趁着机会对黛玉做什么不轨之事,而是借机打听黛玉今儿因何伤心。 这种不安定的因素,还是找出来除掉最好。 虽然将黛玉从不开心哄到开心的过程贾宝玉并不厌烦,甚至乐在其中,但是,他还是希望黛玉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而黛玉其实是个自愈能力比较强的人,不会一直把自己藏在悲伤里面。一时被贾宝玉的嬉笑逗骂哄开了心,几乎就将一下午想过的那些不好的事全部忘干净了。 到底她还是有些小女孩心性的。 之前不愿意说,是拉不下颜面背后告刁状,此时当真丢开,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谁人背后不被人说,连太太还有人背后说她闲话呢! 加之她也有意考量一下贾宝玉的反应,遂慢慢把原委与他讲了…… …… 小红原名林红玉,是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因为生的有些姿色,从贾宝玉等人刚刚搬进大观园之时,她就被选派到怡红院当差了。 但是她显然并没有沾到她父母太大的光,直到现在,她还只是一个二等丫鬟。 这一则有她进府当差的时日较晚的原因,从另一方面来讲,也可以看出贾家大丫鬟的竞争力,非正派主子身边亲近的人,不能晋升。 连小红这样的“高干子弟”,也只能从小丫鬟干起。 今日她一如既往的把自己的那点活儿干完,之后便在园子里逛荡。 她这般逛荡可并非像不醒事的小丫头那样贪玩,而是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找机会得到府中贵人的赏识,从而提升自己的地位,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 她是个早慧,有野心,肯上进的女孩儿。 可惜,好事多磨,一日下来无所收获。 正觉得意兴阑珊,忽然一个与她相好的丫鬟跑来,说她母亲找她。 小红便丢下别的心思,往荣国府来。 “娘,你找我做什么?” 管事房后面一间小厅内,小红看见自己的母亲,上前叫道。 林之孝家的在府中向来有“地哑”之称,因为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是此时见到女儿,却是格外的不一样。 也不等手中得空,便把小红招上前,好好揉了一番。 旁边那两个回话的婆子见状,识趣的离开,给人家母女腾出地方来。 “乖女儿,才多少日子没见,怎么越发的清瘦了许多?”林之孝家的摸着女儿的脸,十分疼爱的模样,一时又抱怨:“离家里这么近,也不知道经常回来看看我。” 小红笑道:“爹不是说了,叫我在宝二爷屋里好好用心做事,没事不要往家里走。” 林之孝家的便不好说话了,在这一点上,她也是矛盾的,既想女儿多回家,又想她在怡红院混得好。因压低声音问:“最近在怡红院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和宝二爷说上话,他对你好不好?” 小红的神色顿时消减下来。 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一心想要争上游,所以哪怕她们家就在大观园后不足一条街的距离,她也极少回去,为的便是不给院里那些人偷懒的话柄。 但纵然是如此,她还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贾宝玉。她的日常工作,便是喂后廊上的几只鸟雀还有烧水之类的。 至于贾宝玉的正屋,一般她都进不去,晴雯等人,对她们这类丫鬟,防备很深。 “我在院里过的极好,宝二爷对我们都很好,从来不曾打骂我们,院里的姐姐妹妹们,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小红不欲令母亲担心,所以只捡好话讲。 林之孝家的便笑道:“这就是我和你爹当初费尽心力也要把你送到宝二爷屋里的原因,同样是当奴才,在谁手底下,其中的区别大着呢! 你也不许任性,在院里要随和些,多听袭人她们的话,知道没?” 小红点点头,不想多待,遂再次问母亲叫她作甚。 “是这样,听说宝二爷已经回府了,你把这份名单拿回去交给他,让他过目一下,要是他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你再来回我。” 林之孝家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册,正是他和周瑞家的几个忙了一天的结果。 在上面的人,都是倒霉鬼。 她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以及见了贾宝玉如何回话之类的给女儿细细的交代了一遍。 小红认真的听了,随后揣着名单回了怡红院。 到了廊下之时,她有些徘徊。 她面临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把名单拿给袭人、晴雯等,让她们代交贾宝玉。 另一个就是,直接进屋去找贾宝玉…… 思虑一会儿,她还是不甘心把这样的机会抛弃掉,她知道,这个机会是她母亲故意给她创造的,好就好在名正言顺。 于是,她瞅着四下无人,从后廊上了屋。 怡红院在大观园建造之初就是除了正楼大观楼之外最富丽堂皇的地方,特别是贾宝玉住的屋子,里面四通八达,隔间、橱窗一个挨着一个,十分复杂,与寻常的房屋结构大不相同。 小红虽然在怡红院当差已经半年,但是对贾宝玉的屋子还有些许陌生感,在面转悠良久,都没看见人,她就知道贾宝玉肯定是又出去了。 不敢在屋里久待,她就要原路退出去,还没出屋,就听见廊下秋纹和碧痕的说话声靠近了。 小红避之不及,也不敢往回走从正门出去,因为前面人多,可能就会遇到晴雯等人。晴雯的厉害她也是知道的,并不想正面撄其锋芒。 简单的思考之后,她暗吸一口气,做出坦然之状,从屋里走出,直接往另一边走了。 “站住!” 果然,她还是被看见,只能停下脚步。 “姐姐们有事?”她问道。 秋纹和碧痕显然是刚从后面的池子里洗了衣裳回来,此时不约而同的双双赶上来,将她拦住。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秋纹十分不客气的质问道,并给了碧痕一个眼色。 碧痕放下木桶,直接钻进屋里,片刻之后回来,与秋纹摇摇头:“屋里没人。” 秋纹便喝道:“说,你进屋里做什么?” 小红开始想要隐瞒辩解,却使得秋纹两个越发不客气。 于是小红道:“怎么我就是鬼鬼祟祟了,是我母亲叫我交一份东西给宝二爷,我才进去的,没见着二爷,我就出来了!” “呸,少拿你娘来说事!你当你那些心思别人不知道,成天家有事没事就在屋子附近转悠……没脸的下流东西,平时叫你烧个水你还说有事故,叫我们自己去,今日得了这个巧宗,你倒就上来了!”秋纹照脸骂道。 碧痕也尖酸道:“就是,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德行,就妄图爬到秋纹姐姐她们的头上去,不要脸的骚货!” 小红因为心中有愧,被两人这么堵着骂也无法辩驳,又委屈,只得哭了。 “装这个可怜样子给谁看呢?再装也掩盖不了你那下贱的样子!” 小红忍受不得,就要躲开。 秋纹却道:“把东西交出来。” 小红知道秋纹说的是什么,若是之前秋纹叫她拿出来,兴许她就给了,如今被这么一顿骂,她自然不愿意给。 于是秋纹两个便拉住她不让走。 小红自小生活优渥,本来就不比秋纹和碧痕两个野蛮,加上害怕把怀里的名册弄坏,终究屈服,主动把名单拿出来。 “啪。” 小红本以为拿出名单来就可以息事宁人,却没想到还是挨了一巴掌。 秋纹拿过名单,看了一眼也认不得字,回头看小红愤怒的看着她,不屑道:“这一巴掌是教给你的规矩,下次再敢不懂规矩,随随便便往里边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呸!” 秋纹最后啐了小红一口,招呼碧痕就要进屋,却在转身之时撞到一个温厚的身躯之上。 她抬起头来,竟是贾宝玉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口。 他的身后,袭人也在。 “二…二爷……” 秋纹弱弱的唤了一声,但是一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差什么。 分明是小红不安分,她作为大丫鬟,自然有管教小丫鬟之权。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解释一下,以免贾宝玉误会,却见贾宝玉向她伸手出来。 “二爷……?” “东西给我。” 贾宝玉只有淡淡的声音。 秋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把名单交到贾宝玉的手里。 贾宝玉拿到名单却也不看,只看了一眼捂着脸流泪的小红一眼,转身回了屋。 “你们也太不像了!”等贾宝玉离开,袭人如此责备秋纹。 秋纹此时拿不准贾宝玉的意思,知道袭人是贾宝玉的心腹,便要向她打听一下。 袭人却只是摇摇头,道:“都进来吧。” 走了两步,回头对小红道:“你也进来。” 有点事,更新放在晚上。 有个重要的面试,过了晚上恢复两更(这段时间确实被工作的事弄得有点烦乱,更新的少,六一之前恢复稳定)。 《红楼大贵族》有点事,更新放在晚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1章 撵出去 昏暗却富丽的房间之内,秦氏拿着烛盏,莲步婀娜之间,将一盏盏烛台点亮,待房间明暗交替一会儿之后彻底变得明亮,她才转身,瞧了瞧坐在太师椅上的贾宝玉。 屋里,越来越多的丫鬟聚集而来,她也放下烛盏,到贾宝玉身后,轻轻给他捏起了肩膀。 贾宝玉舒服的活动了一下肩,将名单放下,抬头看了仍旧哭兮兮的小红以及有些不安的秋纹几个一眼,忽问:“刚才我进院里的时候,听到耳房里头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却不是我们院里的,你们谁知道怎么回事?” 秋纹立马上前一步道:“回二爷,那是我婶婶还有春燕的娘,她们过来看我们,便在院里多待了一会儿,二爷要是不喜欢,我这就去让她们走……” 秋纹以为贾宝玉是不待见那些婆子,使了个眼色,让碧痕出去撵。 “不用了,让她们都进来吧。” 碧痕虽然奇怪,但是见秋纹没说什么,也就去了。 一会儿之后,两个有些局促的婆子进来,谄媚的给贾宝玉跪下磕头。 贾宝玉看她们一眼,淡淡的道:“怎么称呼?” 能够在主子面前提名儿、姓儿可是好事,说明有被主子记住的机会,两个婆子都兴奋的回了。 贾宝玉点点头,让香菱拿过毛笔来,轻轻写了两笔,招过小红,递给她道:“把这个拿回去给你母亲。” 小红接过,愣愣的。 袭人连忙道:“还不下去。” 小红点头,就要走。 贾宝玉又道:“见到你母亲,告诉她就说我说的,若是这么怕得罪人,这个管家媳妇就别当了,趁早回去修养,府里每个月少不了她的养老钱。” 小红面色一变,若是寻常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怕是就立马就不知所措了,或是呆愣,或是冒冒失失的给她母亲说情。 但她没有,只顿了一点,面色便恢复正常,与贾宝玉弯腰一拜,拿着东西出去了。 地上两个婆子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带着讨好的笑容望着贾宝玉,她们以为贾宝玉只是忘了叫她们起身。 “哦,你们还在呢,若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这里就不便多留二位了。” 贾宝玉终于看向她们,开口却是叫她们走人。 两人便要说话,到底秋纹知道贾宝玉的脾气,赶忙给她们使眼色,并扶起她们推着往外走,以致于她们一句话都没说清楚就被推出去了。 晴雯可是个机灵鬼,早见贾宝玉刚才就是把这二人的“名号”添到了名单之上。她是个见别人倒霉心中就暗爽的主,因怕两人在院中滞留,便带着自己的心腹檀云尾随出去,直接把二人赶出院门,并叫看门的小丫头不准她们再进来方折转回来。 等她再回屋里,居然听见秋纹和碧痕两个的哭声,她心中一动,赶忙进里屋。 就见不知何时,秋纹和碧痕已经跪在之前两个婆子跪过的位置上,哭天抹泪的在向贾宝玉求情。 “二爷消消气,我们知道错了,是我不该打她,二爷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使得,只求二爷不要这么狠心赶我们走,我跟着二爷这么多年了,二爷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我赶出去呀,呜呜呜……” 秋纹实在伤心、委屈、彷徨。 她十二三岁就到贾宝玉屋里做事,那时虽然不见经传,但是自从搬进园子里来,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被提升为大丫鬟,这在府里也是有了一定的身份的了! 可是,就因为她打了不安本分的小红一巴掌,她们一向温柔和善的二爷就要赶她走,这让她怎么能想得通? 她自然想不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就因为她自持身份把她的关系户放进来避难,使得她们二爷的心尖尖白白抹了一个下午的眼泪儿…… 当然,贾宝玉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个两个原因。 说起来秋纹算是他身边的老人了,从荣庆堂的绛芸轩开始就在的,虽然资质平庸,但是性格却着实不平庸……尽管在贾宝玉的面前表现的很温顺,但是日久了,总能见人心。 贾宝玉心中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她。 这一次,她连着犯了两个错,没道理再留她在身边。 正好,也算是对院中所有人的一种警示,以免她们也生出秋纹这样的骄躁心态。 至于碧痕,这种小丫鬟就更不用多考虑了。 “你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嫁人的时候,我做主给你们自由人的身份,以后婚嫁自主。不用再做伺候人的活,好了你们下去吧,明儿一早收拾细软回家去。” 该说的都说了,本来丫鬟大了放出去配人就是寻常事。 给她们脱去奴籍,已经是天恩。 两人却不死心,还在磕头求情。袭人怕惹贾宝玉动怒,招呼麝月等把她们拉起来,连劝带恐吓的一番话,才把她们拉出房间。 但是哭声依旧隔了好远都还在传来。 屋里,所有人丫鬟面色惴惴。 宝二爷平时不生气,一生气居然就直接撵出去两个,而且还包括秋纹姐姐。 秋纹可是二爷身边的八个大丫鬟之一呢…… 此时能够站在屋里的,除了大丫鬟,就是像碧痕之类的有跟脚的人。其他小丫鬟,也就是最底层的四等小丫鬟,都在门口和走廊上徘徊观望着。 春燕也是个小丫鬟,不过是在院里混的好的,所以能够进来。 她生就几分聪慧,早已看出贾宝玉真正生气的原因,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站出来,跪下道:“二爷,我娘不是我叫她来的,是她硬要来的,我赶她她也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求二爷开恩,不要赶我走……” 所有人的目光便看着她,连贾宝玉都略感意外。 果然人就是不一样的,同样一件事,有的人看的明白,有的人哪怕站得高些,也看不明白。 因为贾宝玉不想让黛玉再遭下人议论,所以并没有对那两个婆子先教而诛。 反正,这样的人背后嘴碎肯定不是一次两次,直接判刑怎样都冤枉不了她们。 春燕能够看出来他真正是生那两个人的气,实属难得。 而且,以她们这样的年纪,就算看出来,龟缩着,不事到临头不开口才是正常反应。 能够主动站出来替自己解释,说明她很懂审时度势。 也就难怪她在院里的丫鬟圈内人缘很好了。 袭人回来,听到春燕的话,也顺势道:“二爷不要为难她,认真起来其实也是我心软才答应放他们进来的,二爷要罚就罚我吧。” 所谓养移体居移气便是说的袭人这样的,她身为院内诸丫鬟之首,说话的语调都与别人不一样。 慢慢的缓缓地,连贾宝玉都觉得,要是因为这个罚她,似乎都是自己不对。 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下去,他道:“既然如此,那就罚你们二人半个月月钱好了。从今以后,不许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进咱们院子。” “是。” 听贾宝玉如此判罚,所有丫鬟心都松懈下来,有的脸上还露出笑容。谁都知道,月钱对这屋里所有的丫鬟来说,都算不得大事。 也就是说,二爷的气消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 第492章 偏心的二爷 晚间,贾宝玉准备就寝的时候,袭人进来,面色为难的样子。 贾宝玉便知道她为的什么,淡淡道:“她不肯走?” 袭人点点头,道:“哭了一晚上,又再三央告我,怪可怜的……要不,二爷还是让她留下吧。” 贾宝玉看着她,忽然笑了,道:“到底是你一手提拔的人,看到你帮她求情,我一点也不意外。” 一句话,说的袭人怪不好意思的。 她隐隐能够听出贾宝玉话里戏谑打趣的意思。自从贾宝玉要撵秋纹两个出去之后,她一直缄默不言,是因为她能够猜到贾宝玉去潇湘馆之后,黛玉肯定把下午的事和他说了,所以贾宝玉回来才会第一时间处置那两个婆子。 至于秋纹,也是命中注定该如此,本来就因为她婶婶的事贾宝玉心中对她也不高兴,却又正好被贾宝玉撞见她欺凌小红。 这样的情况下,她为图自保,自然顾不得什么秋纹了。 眼下只是看贾宝玉可能已经消气了,加上确实被秋纹哀求的心软,这才大着胆子进来帮她说一句话。 没成想倒是做对了,看样子二爷并不反感她帮秋纹说话。 “她是惯会做好人的,秋纹和麝月一样可是她身边的哈巴狗儿,如今二爷要把秋纹撵出去,不是相当于断她一条胳膊,她能舍得才怪。” 不用说,这自然是晴雯的声音了。 一句话,骂了三个人。 关键人家麝月还正在屋里,闻言自然没好气。袭人不便与她斗嘴,麝月却是不怕的,立马反击,说晴雯才和秋纹一样暴躁,今儿只是运气好,要是碰到小红的是她,不定比秋纹更过分呢。 对此,晴雯自然不认。 不认是不认,但是并不妨碍她心中反思,于是很快把心思转过来,竟道:“二爷,不然就把她留下吧,那个小红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个安分的,好多次我看到她在二爷的屋子外面晃荡,说她还不听话。 今儿秋纹打了她,二爷也吓唬过秋纹了,不如就算了吧。” 贾宝玉笑道:“难得还能听到你帮人求情,你不是一向和秋纹八字不合的吗?” 晴雯瘪瘪嘴,这是自然。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还是两只母老虎…… “听不听随你,反正我是觉得她今儿也没做差什么,二爷的屋子本来就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屋里贵重东西多,万一要是丢了什么,找谁要去?” 贵重东西,这是明面上的话,其实这院里最贵重的就是贾宝玉的宠信了。 这是她们的立身根本,自然要防备着下面的人篡位。也不单是她,除了要表现贤良淑德的袭人,她们几个大丫鬟都是这么做的——等闲小丫鬟们不许进正屋。 当然这是潜规则,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见袭人和晴雯都开口了,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给秋纹两个求情。 花花轿子人抬人,都是一个屋檐下的,除非有解不开的仇,否则谁也不愿意看见谁真的离开。 毕竟,别人的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 对“群臣”的劝谏,贾宝玉始终笑面着,等她们说完,最后不改前情: “给秋纹封五十两银子,给碧痕封二十两,就当做我给她们的遣散费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屋里已经没有她们的位置了,让她们自己出去好生过活。” 说着又对袭人郑重嘱咐道:“你叫她要知足,安心出去,要是再扭着闹腾,最后可能一样好处都得不着了。” 见贾宝玉如此坚定,袭人一叹,奉命出去了。 等她一走,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氏忽道:“二爷,奴婢问您个事儿,今儿如果打小红的当真是晴雯,你也舍得把人撵出去?” 一句话,把贾宝玉问的愣住了。同时,也令晴雯十分愤怒。 “好你个美卿,你少在二爷跟前上眼药!!” 晴雯在这方面很敏锐,直觉秦氏这话不怀好意。见她笑意盈盈的还要开口,她立马要扑上去纠缠。 却在中途被贾宝玉截住,把她按在腿上,不让她动弹,而后笑道:“要真是她,我就照着她这里重重的打上十几下,以正朝纲。” 贾宝玉举着手掌,在晴雯的臀上比划了几下。 众人顿时绯红着脸不说话了。 连晴雯也不挣扎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感动的…… 毕竟,被这样区别对待,是人都会暗爽的。 秦氏见贾宝玉丝毫不提撵出去这样的字眼,哪里不明白,她娇声道:“二爷真是偏心哩,就因为她生的好,所以处处偏袒她,我们不服哩。” 一口一个哩,娇滴滴的声音,撩人万分。贾宝玉都不敢多听,免得等会儿戳到人家晴雯,于是赶忙拿话堵住她的嘴:“换做是你,也是一样的。” 他以为秦氏听了就会偃旗息鼓,和晴雯一样羞的不敢动,谁知秦氏只是笑看着他,眼中,是意味深长的意思。 臭二叔,打人那里打上瘾了不成…… …… 贾府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终究只是一方小天地中的事而已。 外界,随着护国寺、大皇子等事,牵引起来的波云诡谲的朝局,至今迷雾还未散去。 眼看八月将至,又到了一年一度秋猎的时候。 大玄皇室历经四任皇帝,开辟了很多个围猎场,但是使用次数最多的,还是太上皇早年圈建的,距离京城不足八十里地的铁网山围猎场。 今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地方,皇帝还是将围猎的地方选在铁网山。 这一点群臣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你皇家要组团出去玩,去哪是你们的权力。 但是,皇帝出京,朝廷肯定要留一个理事的人呀。 于是,在秋猎期间留谁下来监国这一点上,朝臣们又和景泰帝杠上了。 二皇子不巧半个月之前摔伤了腿,骑不得马,所以,群臣商议,就让二皇子暂领监国一职。 一则眼下二皇子监国名正言顺,二来,他也正好养伤。 但是皇帝却不同意,觉得秋猎是皇家盛典,纵然不能骑马,也不能缺席。 而且,二皇子太年轻,监国又是大事,岂能掉以轻心?哪有一边养伤一边监国的道理? 经过一番漫长的周旋,最终双方各退一步,景泰帝同意二皇子留京养伤,群臣也勉强答应让忠顺王代兄监国,却提议要另找一个得力之人协理国事。 忠顺王,令群臣觉得有些不靠谱。 于是景泰帝便把在宗人府工作了几年,卓有成绩的北静王提溜了出来。 群臣对此倒没有异议,甚至难得对景泰敢于用非皇室王爷监国这一举表示赞许…… 第493章 截杀 基于朝局越来越复杂,连贾宝玉也不敢再完全置身事外,而是按时准点的早朝。 他本来就有资格上朝的,不单因为他是京师养生堂的总裁。一等伯,本来就有资格上朝听政。 他认为,这种时候,可以低调,可以明哲保身,却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多听一听,多看一点,就对未来多一分做出正确判断和决定的把握。 但也就仅此而已,往那金殿上一站,不该他管的,不该他的问的,他是一件事也不会多问,一句话也不会多问。 好在大玄对于早朝的要求不像往朝那般严苛,三日一朝,并不会有太繁累之感。 这一日下朝之后,贾宝玉以衙门里有事为由,与“好心”过来想要与他共商国是的有志之人草草结束对话,早早开溜。 不过今日与以往不同,他还真的有事。 自上次让养生堂内的少年们接触到马匹之后,那些少年人便喜欢上了骑射这个项目,嗯,骑马射箭。 基于这些骑过马和未骑过马却被伙伴炫耀的充满憧憬的少年人的强烈要求,贾宝玉决定以京师养生堂的名义从长安县圈出一块空地出来,设立京师养生堂专属的校场。 今日是校场建成之日,他得过去“剪个彩”。 …… 金秋八月,林木凋落,草叶枯黄。 到处充满萧索之感。 贾宝玉率领十余骑人马,从城北大道行出,一路疾驰。 至十里林前,忽闻金戈与喊杀之声从林中传来,姜寸等人立时戒备。打马上前,将贾宝玉护在后面,以防有变之时可以顺利掩护贾宝玉撤退。 贾宝玉却缓缓策马行出,不甚强健却挺得笔直的身躯立在马背之上,举目远望。 眉间,一缕凝重缓缓凝结。 果然是多事之秋么…… “大人莫惊慌,兴许是京营或者是北大营的将士们在操演军事。” 展飞显得没有姜寸等人那么紧张,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主动请命道:“大人稍等,容卑职前去打探一番。” 说着已经骑马快步而出。 姜寸又立马叫了一人跟上,他自己却始终不离贾宝玉三步之外。 须臾之后,林中快速行来两骑,却并非展飞二人。 姜寸等人立马全神戒备,不过等他们靠近,众人纷纷又放松下来。 来人不是别人,为首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京营的高级将官,那个在贾宝玉面前总以至亲长辈自居的家伙。 “哈哈哈哈,小贾小子,果真是你!” 谢鲸老远看见贾宝玉显得很是开心,直接策马至贾宝玉面前,扬起马鞭朝着贾宝玉的马头打过来,吓得贾宝玉的马儿一阵惊慌失措,他反而乐得大声笑起来。 这家伙开玩笑从来都是认真的,贾宝玉暗自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马停住,勉强没露出窘态,而后抱拳一礼,沉声问道:“不知谢世叔因何在此?” 就在谢鲸挥扬马鞭之时,贾宝玉已经闻到一股血腥味,显然,之前的声音,绝对不会是什么演练。 谢鲸看贾宝玉这般没趣,浓唇大嘴一咧,忽然看着贾宝玉,意味深长的样子。 贾宝玉漠然,就这么瞧着他,也不追问。 如此谢鲸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道:“你还问我因何在此?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有人要杀你你不知道吗?今日幸好有我,要不然,就凭你手下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想护住你的周全?” 或许这货天生自带嘲讽光环,他说话不客气不说,还用不屑的眼神扫视了贾宝玉众亲兵一眼,令贾宝玉的亲兵们顿时向他怒目而视。 连姜寸都看了他一眼,不过却没说什么,他听出了事情的关键。 贾宝玉星目微皱:“杀我?” 虽然谢鲸行事粗劣,说话也不靠谱,但是,贾宝玉直觉他这句话没有说谎。 “有意思,你小子果真不知道?我还以为这玩意儿是你给我的呢,硌,你自己看。” 谢鲸说着,从胸前甲胄之中摸出一个纸团,给贾宝玉扔过来。 贾宝玉并不废话,直接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排潦草的字迹: 靖远伯有难,速带人马至十里林相救! 谢鲸见贾宝玉盯着纸条不语,就道:“刚才老子正在西郊练兵,忽然就接到了这个,老子一看是你小子的事,二话没说就带人杀到了这里,果然就看见一帮鬼鬼祟祟的杂种羔子蹲在那林子里,跟一群兔爷儿似的,老子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直接就把他们全部干死了。” 饶是贾宝玉现在心情有些沉郁,闻言也不禁莞尔。 将纸条收起来,对谢鲸抱拳一礼:“多谢世叔出手相助,这份厚情,宝玉记下了。” “嘿嘿,好说好说……” 谢鲸本想学着文人的套路客套几句,他的亲兵却到了,开口便是:“回将军,已经将贼人全数剿灭,弟兄们牺牲了九个,二十五人带伤,贼人死了十九个,其他的逃走了……” 谢鲸闻言,面色一愣,道:“你是猪吗,还要老子亲自教你报战绩?死了十八个,那被砍了个半死不活的呢?” 亲兵委屈的回道:“只有十八具尸体呀,除了逃窜了的,跑不掉的全部自尽了……” 谢鲸再次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娘的!” 一鞭子抽在那亲兵身上,把人家打的翻身下地,他还不肯罢休,兀自骂道:“你们这群猪干脆也全部抹脖子算了,老子百来号人围着他们砍,再加上老子英名的指挥,到头来老子死伤的还比人家多,这群狗娘养的猪……” 亲兵讪讪,不敢答言。 他也不知道自家将军吃错了什么药,平时虽然有些不讲理,但是也还没有这么不讲理啊。 您老人家也是战斗结束了才走的,大体是个什么场面您能不知道? 那些贼人,属实厉害着呢,和那种软趴趴的兔儿爷可沾不上关系…… 他怎么知道,他家将军是因为觉得在贾宝玉面前丢了脸,抹不开面子。兼之嫌他蠢,不知道有时候可以虚报战绩的吗,又不是没教过…… 贾宝玉的亲兵里面也有神经粗条的,因为记得之前谢鲸侮辱之仇,此时竟笑道:“谢将军,他们可都是您手下的兵,您骂他们是狗娘养的,那不是骂您自个儿吗?” 谢鲸牛眼睛顿时一瞪,看样子就要动手。 “不得对谢将军无礼”贾宝玉适时道,然后再三对谢鲸的无私相助表示感谢,这才使得谢鲸面色好看一点。 谢鲸道:“那个贾小子,不是我说你,既然你知道自己是香饽饽,那么多人想弄你,你又何必装什么大尾巴狼?出门多带几个兵不知道吗? 这次要不是我,你手下这几个…… 算了算了,实话说了他们又不高兴,不说了,你小子手底下要是没人,只管和我说,世叔我别的没有,就是手底下兵多,干脆我借一队人马给你好了。” 论制度,任何人肯定都不能私自调兵的,但是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哪个手掌大权的人,没有点私活…… 就比如谢鲸从军营调兵来救他,肯定也是不合制的,但是只要他们这些人不倒台,就没有人会拿这个说事。 因为又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对于谢鲸的好意,贾宝玉婉拒了。 他怎么可能手底下没人,谢鲸能调兵,他难道不能多抽几个禁军的将士保护自己? 再说,他府里还养着几十号府兵呢。 随时身边有十名亲兵保护,已经是很气派的了,京中能这么做的人并不多。只是谁能知道,局势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 另外,他真不知道他把谁得罪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敢在京郊的官道上截杀他? 难道又是吴天佑那个傻逼? 没有过多的猜测,贾宝玉看展飞两个也回来了,他们将前面的情况和贾宝玉重新说了一遍。 贾宝玉点点头,与谢鲸再次道谢,之后便要告辞。 谢鲸惊讶道:“你小子还要过去?你不怕死的呀?” 贾宝玉一挥衣袍,道:“小侄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 离校场已经不足十里地,那里驻扎了军队。贾宝玉不信,敌人真的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令他连十里地都走不过去。 第494章 京营右节度 十里林内,贾宝玉等人打马慢慢而过,看着那些身披甲胄的士兵们打扫战场……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可是活生生的二三十条性命呀,就因为上位者的权谋和诡计,无端喋血在刀口之下。 甚至那些所谓的刺客,连他这个正主的面都没有看见,就已经魂归地府。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那些才刚刚失去数名战友的士兵们心情显然都不是很好,但是,他们却丝毫不曾怪罪到他的头上,甚至在他们打马而过的时候,纷纷朝着他们恭敬的行军礼。 似乎,为他们这样的人牺牲性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卑职等人的失职,未曾提前探清前路,险让大人深入险境,请大人降罪!” 姜寸见贾宝玉面色沉郁,以为他是后怕,立马抱拳请罪。 贾宝玉摇摇头,忽然转身对谢鲸道:“今日所有伤亡将士的抚恤银,由小侄承担,稍后小侄会派人将银子送到世叔府上,还请世叔代为发送。” 谢鲸显得一愣,道:“这个就不必了吧,他们这也算是剿寇殉职,回去之后老子给他们弄个丰厚的抚恤还是没问题的,你小子不会觉得老子这点能力都没有,还会亏待手底下的兵吧?” 贾宝玉再次摇摇头,道:“军中的是军中,我给的,是我心意。” 他说的认真。 虽然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是只要他们这些站在高位的人能够始终保持有良心,那么,就算是不公平的世界,一样可以有些温情。 不至于,显得太冰冷。 谢鲸是纯粹的武将,他岂能不知道抚恤的含义? 便是他自己也想过,要是万一有一天他死在战场上,他还是希望代表他的那一份抚恤能够到他妻儿的手中,虽然他们可能并不缺那一点点银子。 因不再废话,高声向有些惨淡的将士们宣明了贾宝玉的意思。 每一场战斗之后,宣布巨额的抚恤银子,永远是军中激烈士气最持久有效的法子。 毕竟,当兵者,大多数,真的只为混一口饭吃…… 于是很快,场面上那种颓靡的气息一扫而空,那些受了伤,还在由战友包扎伤口的将士,都不约而同的向贾宝玉投来感激的目光,好些还大声致谢。 贾宝玉略略点头,勒起马缰,往远处而去。 身后,除了姜寸等十骑亲兵,还有谢鲸派的一队护送人马…… 熙园,濯尘殿之前。 太上皇淡淡的问道:“十里林的事情办妥了?” “回皇爷,不轨之人已经被清除,二等男,京营游击将军谢鲸接讯后,带领一百余骑率先赶到十里林,将贼人击溃,便是逃窜者,也大多被卑职的人暗中截杀……” 杜明义,锦衣军指挥使。这个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畏之如虎的大魔头,此时却弯着腰,垂着头,恭恭敬敬的侍立在太上皇的身侧,宛若一名最忠诚的奴仆。 太上皇闻言之后,淡淡道:“做的不错。” 仅仅数字,便让杜明义眼睛一亮,连人都陡然间精神了不少的样子。 “可查清是谁的人?” “卑职无能,未能确认,不过,看起来不像是陛下所为……” “我说过是皇帝所为了么?” 一层未变的语调,在杜明义听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他立马拜倒:“卑职失言,罪该万死。” “起来吧,近来多事之秋,你自己也当谨慎行事,朕可不希望听到,某一天你莫名其妙被人给割了脑袋。” “卑职多谢皇爷关心!!” 杜明义眼含激动之色的纳拜,起身后确认太上皇没有话再吩咐,才弓着腰退出去。 冯详上前添茶,并道:“老皇爷,分明杜大人便有能力把十里林的事妥善解决,为何皇爷却不让他出手?” 太上皇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你觉得,那伙人真的是去杀人的?” “呃,难道不是么?” 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兵刃,在贾宝玉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不为杀人为了什么? “呵呵,或许吧……对了,皇帝不是派人暗中调查贾府了么,可查出什么了没有?” “应该没有,小王子的事,若非包冉透露,连我们都丝毫不曾察觉,想来那边也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掉以轻心,从来都是为祸之源。”太上皇轻轻哼道。 冯祥立刻反口,称自己会全力关注,一有动静,立马禀报。 太上皇便不再言语,沉默了一下道:“传旨,晋京营游击谢鲸为京营右节度,居从二品衔。” 冯祥微微一愣,随即心中一叹。 皇帝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投入那么多精力,才把京营节度使一职抓在手中,但是太上皇如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几乎分去一半…… 果然,站在根本就不对等的地位上,皇帝,又怎么能是太上皇的对手呢? “不知太上皇准备以何种名义提拔谢鲸?” “他不是刚刚剿灭了一伙贼寇,并救了靖远伯贾宝玉么?” “老皇爷圣明……” …… 大明宫,皇帝听闻贾宝玉城外险遇刺的消息,显得十分意外。 “查出来是谁干的了么?” “未曾查明,听说谢鲸也是接到匿名的举报信,才带兵前往的,刚好就把那伙人来了个瓮中捉鳖,直接全部绞杀,一个活口都没有。” “他敢私调军队?” 景泰帝再次意外,并有淡淡的不悦。 只要是皇帝,就没有不对兵权在意的。 任何敢于私自调兵的行为,都是对皇权有着潜在威胁的存在。 赵全道:“听说谢鲸和靖远伯私交甚密,又是个粗人,所以一听说贾宝玉有难,便二话不说就带兵去了。” “这些目无纲纪的丘八……” 景泰帝有些不能理解,这样不懂规矩,行事粗枝大叶的人,是怎么在太上皇一朝坐到高位的! 要是换做他,早就给他撸下来了。 在他眼中,将领,就该是王子腾那样,粗中有细,刚毅而不失温润才好。 莽夫,都只配做大头兵…… “陛下可是要对谢鲸问罪?” 赵全适时问道。 身为皇帝的刀,就要在皇帝需要的时候发挥作用。 像谢鲸这样的货,只要他想弄,分分钟就能给他搜列出几十条罪状出来。 景泰帝想了想,最后摇摇头,“不忙,不忙……” 不能操之过急,眼下,他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要做,不便为这些小事分心。 “将长安县令革职,并着刑部和大理寺审查此案,告诉他们,十日之内查不出结果,朕唯他们是问!” 京城的官儿虽然光荣,同样风险也大,就比如长安县令,他的辖区就在京城内外,内里有顺天府管着他插不上多少手,就只有城外了。一旦任何一个贵人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他都要担责任。 上次是二皇子在城外遇刺,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这次又是靖远伯遇刺。 接连两件事,撸掉他的官身,貌似一点也不冤…… 第495章 野心 皇城二皇子府,二皇子看着下面之人,皱眉问道:“怎么是你来,陆先生呢?” “回殿下,陆大人率队在十里林埋伏,不料消息走漏,被官兵围剿,陆大人在突围之时身受重伤,因为怕连累殿下,所以未敢进城,故遣属下前来……” “陆先生受伤了?可严重?” 对于行动失败的事二皇子自然已经知道,他关心的是陆先生的安危。 “陆大人左臂和腹下各中一刀,伤势严重,不过性命无碍……” 听闻如此,二皇子面色缓和下来,再问了一些细节之后,嘱咐他出去之时小心并照顾好陆先生。 那人领命而去。 然后二皇子便看向屋内另外一人。 僻静的偏厅,只有外面才有密密实实的侍卫护卫着,屋里只有二人。 竺兰道:“今日的结果殿下也看见了,确实有人暗中在保护着贾宝玉,如此,殿下还觉得贾宝玉的身份没有问题么?” “你如何确定那就是太上皇的人……” 二皇子话没有说完,竺兰便斥道:“成大事者,当断则断,宁可错杀一千,岂能心存侥幸?殿下若是始终如此,我看我们也不必合作了,趁早洗干净脖子,等着陛下的铡刀落下吧。” 二皇子眉头一皱,一股不悦的神色在眉宇间凝结。 竺兰也发现自己口吻不对,他想了想,道:“殿下恕罪,是贫僧失礼了。”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 须臾,二皇子道:“以你所见,贾宝玉非杀不可?但是以眼下的情况,你如何杀的了他?若是当真有太上皇在他身后保护,那么,凭我们的力量,又如何敌得过? 稍不小心,事情有所败露,那我便连最后的一丝倚仗也没有了。” 对二皇子来说,现在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太上皇以前的表态,使得满朝文武,大半都猜到他是太上皇属意的储君人选。 他不愿意得罪太上皇。 但是,若是竺兰的猜测是真的,那么…… 想想以前的贾宝玉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丝毫作伪也无的场景,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寒意。 究竟是怎么样的城府,才能使得他这么多年半点破绽也不曾表露? 若是这样,那么太上皇当初表态支持自己,究竟是真的看重自己,还是单纯的为了压制他的父皇? 还是,在为他心中真正属意的那个人铺平道路……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寒而栗。 事情的复杂诡秘,连向来自命不凡的他,也觉得有些惊心动魄。 竺兰摇摇头,道:“当初我建议殿下直接除掉贾宝玉,是殿下心存疑虑,要做如此试探,如今,我们却是已经失去再动手的机会。 我知道殿下曾心存侥幸,以为凭借太上皇的看重,在大皇子已死的情况下,只要皇帝驾崩,殿下就能在太上皇的支持下顺利登临大宝。 如今该醒了。 若是当年亲王府的小王子当真没死,那他就是当今皇室血统最正的王子,太上皇要是想要让他继承大宝,殿下将没有任何机会。 这还是在太上皇不知道殿下真实身世的前提下。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彻底改变殿下的处境!” “说下去。” “那就是让皇帝和太上皇在这次的秋猎当中,彻底留在那铁网山上!” 二皇子眼皮一跳,静静的看着竺兰黑袍下可怖的脸。 …… 第二日贾宝玉去皇宫当值,居然还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皇帝似乎完全忘记了大皇子遇刺那日的事情,也似乎对他没有一丝恶感,将他召进养心殿,问了一番昨日十里林之事。 贾宝玉自然如实回答。 而后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亲自开口许他进宫看元春。 贾宝玉因为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元春了,便也顺势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凤藻宫。 见到元春,姐弟两个好一番殷切的闲话,然后元春的宫女进来回说,到了时辰该去长乐宫了。 贾宝玉便问元春去长乐宫作甚。 “皇后娘娘前一阵子偶感风寒,竟病倒了,我想着给她送一点自己做的点心过去。 对了,皇后娘娘素来对你不错,关爱有加,你既来了,不如与我一道去探望一番吧。” “皇后病了?”贾宝玉显得格外意外,他竟然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病了。 “娘娘一向谨慎自律,不好张扬,想着秋猎将至,不好因为她而受影响,所以严令宫中不许当做一件大事宣扬,免得宗室诸多命妇前来请安探视……” 贾宝玉心说,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因不再多说什么,与元春一道来到长乐宫。 果然皇后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了好多,她见到贾宝玉,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看他一眼,平静的接受了他的跪礼之后,便让他立在一边,然后与元春两个旁若无人的说话了。 到底还是元春这个姐姐好,怕贾宝玉在一边无趣,每说几句话,总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扯,或者就是问他一句。 如此贾宝玉倒也偶尔能答上一两句话,不至于显得太尴尬。 过了一会,皇后似乎也发现冷落了贾宝玉,终于回头,问了一句:“听说你昨儿在城外,险些遭遇了歹人?”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不过虚惊一场。” 皇后便看着他,道:“如今外面不太平,你出门之时,还是需得多加小心,以免你姐姐为你担心。” “多谢娘娘教诲。” 皇后点点头,招过一边的宫女,让她们抬了许多补品之类的东西出来,赐予贾宝玉二人。 贾宝玉和元春自然推脱。 旁边知儿笑道:“你们就拿下吧,这些东西都是二皇子殿下派人送进来孝敬我们娘娘的,可惜御医说,娘娘体性凉寒,不宜多吃这些东西,所以白放着也可惜了。” “这些东西都是二殿下送进来的?”贾宝玉忽然问道。 “是呀,从半个多月之前,二殿下隔三差五就派人送一些东西进来,要说二殿下孝心就是好……” 贾宝玉眉头微皱。二皇子从六七岁开始就养在皇后身边,论理说皇后是什么体质,应该忌吃什么东西他不该一点不知道。 还有,半个多月之前,不正好是二皇子摔伤的时候么。 “怎么了?” 皇后看见贾宝玉的样子,微微问道。 “没什么,多谢娘娘厚赐!” …… 再次回到凤藻宫,贾宝玉没待一会儿就在元春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后宫之地,不能久留。 况且,留也没什么意义。 这里面美人儿虽多,但是一不能摸,二不能碰的……别说这些,便是多看两眼,都有可能被那些心理变态的太监们记在心里,万一要是再传出个什么话来,就是一桩罪过。 “且慢,贵妃娘娘宣贾宝玉到钟粹宫问话!” 就在太监要把贾宝玉送出后宫之际,两个太监赶了过来,看样子,是吴贵妃的人。 虽然吴贵妃早已被皇后收拾的服服帖帖,但她毕竟是贵妃,可不是普通的太监宫女敢得罪的,因此太监们听了话,都下意识的走开。 他们都知道贾宝玉和吴家有仇,但是他们却没有义务和胆量保护贾宝玉…… “敢问贵妃娘娘找我何事?” “少废话,贵妃娘娘宣召,你只管跟着咱家走便是,哪来那么多话。” 所谓哪一门养的狗就帮哪一门咬,那太监一看也对贾宝玉没有什么好感,说话十分不客气。 贾宝玉面色一冷,道:“本将军尚有职责在身,恕不能在宫里久待。况且贵妃娘娘金尊玉贵,本将军却是个粗人,唯恐再次冒犯凤颜,所以请公公转告贵妃娘娘,若是有话只管派人吩咐,本将军无有不从。” 贾宝玉说完,转身便要走。 “大胆!”太监急了,见留不住贾宝玉,便大声道:“娘娘听说上回你曾带人私闯吴家,惊吓到吴老大人,娘娘宣你进宫问话,你若是敢不去,便是不尊娘娘旨意,是大不敬,是忤逆犯上!” 贾宝玉住了脚,转过头来,淡淡道:“带路吧。” 他如此,却非被吓住了,而是突然想起,前一阵子景泰帝忽然再次启用吴天佑,连带着宫里这娘儿们听说也又开始受宠了。 那么,去瞧瞧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他也有些好奇,那蠢女人一天到晚都在做些什么。 太监跟不上贾宝玉的节奏,有些愣愣的,忽然冷哼一声,说了一句“算你识趣”,然后才带着贾宝玉往回走。 竺兰闻言,摇摇头道:“伤,可以作假。殿下不要忘记,这次计划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若非有人泄密,怎么可能被官兵察觉。” 二皇子便盯着他,忽然冷淡道:“” 第496章 掌掴贵妃 钟粹宫中,吴贵妃端立在高大的玻璃镜子之前,任由宫女们给她穿戴华贵艳丽的衣裳和首饰。 忽觉自己嘴上的唇色有些淡了,她便让宫女拿来她最喜欢的唇脂,自己对着镜子慢慢点抹。 之琪端着宫花走过来,笑道:“娘娘本来就天生丽质,再这么一番打扮,当真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不,连天上的仙女也没有娘娘这般好看。要是等会儿陛下见了娘娘这般模样,怕是也会被娘娘彻底迷住的。” 之琪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家娘娘这么精心打扮,是要去见景泰帝。 她从心里高兴,陛下冷落了娘娘这么久,终究想起她们娘娘来了。这段时间,可是往这边赐了不少东西。 吴贵妃对着镜子的动作顿了一顿,却没有说什么,抿了抿嘴唇,觉得完美无缺了之后才将唇脂放下。 一时她派去宣贾宝玉的太监回来,她便淡淡的问道:“人可带进来了?” 那太监赶忙打小报告:“回娘娘的话,贾宝玉简直狂妄,根本没有把娘娘放在眼里,刚才奴才尊娘娘的吩咐在凤藻宫外截住他,他还不想听娘娘的谕旨。若非奴才一番威吓,他怕是就直接出宫去了……” 吴贵妃闻言,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会把本宫放在眼里才怪! 早晚有一天…… 心中不知想了什么,吴贵妃把狠厉之色掩饰而去,打断了太监的喋喋不休,并让他把人宣进来。 等那太监出去,她又对周围的宫女道:“你们也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是。”宫女们应声,鱼贯而出。 …… 吴贵妃的宫殿,看起来比凤藻宫要华丽不少。 少了几分凤藻宫的端庄和稳重,却多了太多令人心醉神迷,浮想联翩的色彩。 贾宝玉随着宫女引领进屋,在珠帘之前站住。 透过明晶透亮的珠帘,他可以看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贾宝玉心下暗生戒备。 “大胆,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上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把贾宝玉差点吓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里面的高榻之上,好像确实坐着一个人。 因为她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裳,那高榻的背景也是粉红粉红的,本来就难以辨明,加上眼前明晃晃的珠帘十分耀眼,他之前当真没看见。 此时听到吴贵妃在里面,他倒松口气,拱手拜道:“臣贾宝玉,见过贵妃娘娘,祝贵妃娘娘身体康泰,无灾无病。” 话是好话,只是声音寥寥,一听就没什么诚意。 “国朝礼制,外臣面见一品皇妃,必须行叩拜大礼,贾宝玉你好大胆,竟敢蔑视本宫!” 吴贵妃的声音充满威严。 贾宝玉道:“甲胄在身,弯不下腿,若是在娘娘的殿内解甲,实属对娘娘不敬,所以还请娘娘见谅。” “脱!” 呃…… 贾宝玉抬头,看着里面的女人,心中一只草原马飞过。 “今日不论如何,你都得跪下。” 里面的女人语气愤恨,态度十分坚定。 贾宝玉沉默了一下,终究道:“既然娘娘执意,那臣跪便是了,只是甲胄妨碍,姿态不正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说着,他慢慢往地上一跪,十分干脆的参拜了一下。 “咯咯咯咯,贾宝玉,你不是在本宫面前横么,如今还不是乖乖跪着?” 殿内的声音,终于带起了一丝得意,似乎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只是她似乎忘了,她可是贵妃,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贾宝玉瘪瘪嘴,拜完直接站起来。 殿内虽然无人,但是他身后不远处,还是有不少太监宫女的,这个时候,不能与这个死女人硬磕。 他自然也不是怕惹怒了吴贵妃她真的会对他如何,若是那样,他就不会进来了。 事实上,这个女人要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根本不用麻烦…… 她现在这么做,不过是女人的无谓心思在作怪,仅此而已。 只要不彻底将她激怒,她就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行为…… 至于跪一跪屈辱什么之类的,贾宝玉表示完全没有。反正处在这个时代,想要不跪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跪皇帝和这个女人,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 都是礼法规定而已。礼法只能规定行为,并不能约束内心,谁没有一边跪下去,一边想要问候对方的老母亲过?时人都懂…… 吴贵妃笑了一阵,发现贾宝玉没有反应,她便笑不下去了。 眼波一转,她施施然斥责道:“贾宝玉,你好大胆子,本宫近日才知道,你曾经带兵闯进过我吴家大门,欺凌我父亲,你可知罪?” “没有这回事。” 贾宝玉毫不犹豫的否认。 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此时才拿出来说,是不是晚了点。 “此事有许多见证者,由不得你抵赖!你如此目无法纪,胆大妄为,本宫今日定要好好教你规矩,来人……罢了,你们不用进来,本宫要亲自掌嘴!” 本来外面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听见娘娘向贾宝玉发难,就要听命进去,又闻后面的话,便又只能站住。 不过,好些人低垂着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殿内瞄去。 隐隐约约他们能够看见自家娘娘走下殿内,来到贾宝玉的跟前,然后随着珠帘响动,“啪”的一声震响传来。 他们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再说殿内,贾宝玉看见这女人气势汹汹的下来,却没有躲闪,只是用平静而冷酷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适可而止。 但他显然还是高估了这女人。她本来有些迟疑的,但是看贾宝玉只是规规矩矩的站着,也没有敢躲的意思,她心中狂热一起,立马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往贾宝玉脸上扇去。 比那日贾宝玉扇她之时可狠多了。 只是打了这一巴掌,听着那清脆声音的回响,吴贵妃顿觉神清气爽,体内一股热流涌动,直扑会**而去。 不过,随即她就看见贾宝玉冰寒的目光,她下意识往后一躲。但是很快她又底气十足起来。 这里可是她的地盘! 近来随着皇帝对她态度的大幅度好转,兼之皇后那个恶婆娘又病的不行了,她可是这后宫中最耀眼的人物,无人敢撄其锋芒,使得她的自信也随之而回。 这人一得意起来,难免想起以前那些不顺心的事,就会格外的耿耿于怀。特别是,贾宝玉对她做过的那些事,犹如千年梦境一般,令她难以忘记,难以释怀。 今日听说贾宝玉进宫看他姐姐了,她立马忍不住使人去拿。到底又顾忌皇后,于是便命太监等贾宝玉离开长乐宫或者凤藻宫之时再宣…… 果然,这小子再凶恶,在钟粹宫的地盘上,他还是只能给她忍着!以前怎么没想过找个理由把他宣到钟粹宫里来? 一边想着这些,她歹心再起,翻起另一边的巴掌,就要再爽一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在不甚宽敞的殿内,吴贵妃单手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贾宝玉,嘴唇涌动之间,发出的疑问是:你敢打我?你敢在这里打我?? 只因她刚才扬起的手掌还没落下,就被贾宝玉单手接住,然后她就被贾宝玉往里一推,还没等她惊魂稍定,她的左边脸上就被贾宝玉空闲的右手,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她想要叫喊,让宫人进来,把这个狂悖之徒拖出去,治他死罪…… 但是,终究她没有发出声音。 贾宝玉并没有捂她的嘴,只是把她抵在梁柱门帘处,淡淡的道:“娘娘若是忘记了巴掌的滋味,臣随时可以提醒娘娘…… 若是娘娘想要和臣鱼死网破,微臣也随时奉陪,只是,到了那时,你我是生是死,就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全看天意了,娘娘可要想清楚。” 吴贵妃睁着杏目,泪眼汪汪的仰视着贾宝玉,忽然挣扎道:“放开,你弄疼我了……” 贾宝玉眉头一皱,随即放开她的手臂,却在下一秒,反手再次接住她的手掌,轻轻一推,就将她柔弱的身体掀翻在地。 对于这个毫无理智,反复无常的女人,他已经有了些应对的方法。似乎你越软弱,她就越强势,你越强势,她反而就软弱了…… 就像弹簧。 甩不开,避不掉,逃不脱。 只能正面应对。 此时,他已然不在乎她的皇妃身份了,因为她自己也不在乎。他也不怕被人进来看见,因为,就算被看见,倒霉的,一定是那个看见的人。 “你还敢这么对我,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吴贵妃偷袭不成,被推倒在地上,屁股刚好搁在后面的一道台阶上,疼的她眼泪立马掉出来了。 但她没哭出声,而是睁着泪眼汪汪的眼睛,低声斥道。 贾宝玉默然以对,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这个女人今日有些特殊…… 她是属于玲珑型的身材,不算很高不算很矮,也没有特别前凸后翘,但就是令人一眼就能看出身材完美。艳丽的宫装下,腰肢也显得特别纤细。 预估,这个女人体重不会超过后世的八十斤。 这女人,难道一天到晚都这么盛装打扮,浓妆艳抹? 贾宝玉看了两眼,别过头,声音稍大道:“多谢娘娘今日赐教,若是无事,微臣先行告退。” 太长时间没声,就算外面的人看不到,也会疑惑的。 他不想惹麻烦。 “不准走!” 吴贵妃本来坐在地上,见状立马抱住贾宝玉的腿,丝毫不顾及她那价值千金的豪华贵妃礼服在地毯上摩挲。她双手紧扣,将贾宝玉的腿困住。 但她知道自己力气远远不及贾宝玉,便低声威胁说:“你若是敢走,本宫立马叫人!掌掴、凌辱贵妃,本朝开国以来,你大概是第一个了,到时候看你姐姐还有皇后那贱人还能不能保住你……” 贾宝玉低头,若非亲眼所见,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堂堂一朝贵妃,居然如一个奴才一般,跪在地上抱住一个男人的腿。 关键是,自己并非皇帝。 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心中盘桓,终究知道和她僵持下去没什么意义,便道:“你今日找我来究竟想要如何?只管说来,只要在情理之内,我会尽量满足你。” 这个死女人费尽心思把自己叫进来,绝不可能是为了他闯吴家的事。如今多事之秋,贾宝玉不想与她纠缠,能把她安抚住,便是最好的结果。 吴贵妃见贾宝玉服软,眼睛一亮,张口便要说话。 贾宝玉似有所觉,立马道:“娘娘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请自重。” 吴贵妃闻言,刚刚泛起的意动之色渐渐消沉。 她看了一眼四周,虽然有柱子和帘子的遮掩,但是只要他们有所异动,肯定很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 她的心慢慢冷却下来,却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样贾宝玉主动示弱的机会。 想了片刻,她再次眼睛一亮,道:“马上就是秋猎了,本宫要在秋猎之行的每一日都看见你,否则,下一次本宫再也不会听你的话!” 贾宝玉默然。 吴贵妃却更加拿定了主意:“本宫已经知道,秋猎你也要去的,你别想诓骗本宫。” 秋猎为日不短,只要贾宝玉不避开她,总有机会…… 贾宝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下意识的在腹下这张绝美的脸蛋上摸了摸,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并非香菱,手掌立马缩回。 刚刚露出小猫一样表情的吴贵妃,立马抬头,哀怨的望着他。 贾宝玉心头一颤,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挣开她的手臂,转身大步离开。 张无忌的妈妈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自己要是色欲熏心,被这个女人骗过去了,那也太对不起黛玉了,嗯还有宝钗,嗯,还有好多好多美人儿…… 第497章 可卿有孕? 吴贵妃显然是比较缺乏理智的。 这种女人,只能暂时给安抚住,否则必生乱子。 要是皇后也有三分她的…… 想到这里,贾宝玉摇摇头,他知道,皇后的做法是对的。 那件事干系太大,能够深埋在地底之下,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选择。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而已。 他在其他女孩子面前都是绝对的主导地位,唯独面对皇后,似乎对方才是完全的主导者。 他不认为是皇后年纪比他大的问题,两世加起来,他和皇后的年纪,应该是相当的。 那么,便只有可能是对方的身份了。 看来,来到这个世界三四年,自己多少还是被这个时代的规则给熏染了。皇后这个身份,好像确实有那么些圣神高贵的意思在里头…… 抛开这些无谓的想法,贾宝玉照例回到军中当值,待到下午方回府。 去荣庆堂陪着贾母说了两句话,然后贾宝玉又告辞往东边王夫人院子里走。 迎面碰上王熙凤,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从王夫人院里出来。 “哟,我说你今儿可是又做了什么好事?白白的,皇后娘娘专程赏了那么多好东西下来,啧啧啧……” 王熙凤迎上贾宝玉说道。 皇后的赏赐刚被宫人送下来,自然是王熙凤接了。她可是最好这些东西的,更别说是皇后赐的东西,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对整个京城的家族来说,能得皇后赏赐,都是无上的荣耀。 贾宝玉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要是有看的中意的,只管拿去,剩下来的再给我送过来就行了。” “此话当真?” 王熙凤可是不会什么虚假客套的,特别是贾宝玉的东西,她拿着特顺手。 见贾宝玉点头,笑容如春风一般,她心下高兴,也露出了笑容,道: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不过东西我都已经送到太太屋里,太太也已经吩咐人全部送到你院里去,我是不好意思再过去拿的,你得等会派人给我送过来。” “没问题。” 贾宝玉笑道。王熙凤这样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其实有时候相处还是挺顺心的。 看她样子像是不忙,贾宝玉邀她一道进院里。 王熙凤却戏谑的看着他,笑道:“你是嫌我在这府里过的太舒坦,故意提溜我到太太跟前碍眼么?” 王熙凤是有城府的。自从拿定主意放下那件事之后,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家中该回王夫人的话和事,她都按规矩回了。 反正那件事王夫人后来是主动给她示过好的,也算是给她敷了一点点面子。 就全且当王夫人那几件衣裳是给她赔礼道歉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纵然她能够面对了,但她却知道,王夫人心里肯定是有疙瘩,不愿意看见她的。所以她这段日子除了必要之事,很少到王夫人跟前现眼。 对于人情世故,她太透彻了。 贾宝玉方才也是随口一说,近来府中风平浪静,他都差不多忘了那件事。 此时想来,确实不宜带王熙凤多往王夫人院里走。 她们之间的伤痕,还是让时间来慢慢弥补的好。 为缓解尴尬,贾宝玉转移话题:“小红丫头你用起来可还顺手?” 那日小红被打之事,虽然小红没犯错,但是鉴于她已经引起怡红院内一众大丫鬟们的戒心,贾宝玉过后还是给她另外安排了出路。 她是个早慧且口齿伶俐的丫鬟,放到王熙凤身边,倒也物尽其用,省得在怡红院被天天被人猜忌。 正好他看王熙凤身边除了平儿也确实缺乏可靠的人用,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之事。 他说这个本来是为了缓解气氛的,但是王熙凤听了,眼中的戏谑却更盛。 她瞅了贾宝玉好几眼,忽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我才不信你这么好心,巴巴儿的给我送好人过来,肯定是那小妮子有几分姿色,你院里那些宝贝儿丫鬟们容不下她,所以你就把她塞给我了,让我替你先看着?老实交代,是不是已经上手了?” 贾宝玉微微低头,觑视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寂静的院落,哼一声,饶过她走了。 “咯咯咯……” 身后传来的是王熙凤得意的笑声,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怡红院,正房旁边小院落的一间屋里,香菱走进姐姐的房间,看见秦氏在发呆,便问:“你怎么了?”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懵懂的脸上满满的关心,心中暖了一下。 瞒天过海、移花接木之后,虽然抛弃了之前的所有,但是,到底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香菱这个蠢蠢的丫头,是真心把她认为是她的亲姐姐的。 伸出素手摸了摸她的小手,秦氏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言语。 “姐姐,你有什么烦心事都说出来,我和母亲都会帮你想办法的,至不济,我们可以去找二爷呀,他本事可大了,什么事都能解决。” 香菱自然很喜欢秦氏。以前的她只有二爷一个人可以依靠,现在好了,一下子多了两个,她每天都是好心情呢。 秦氏还是摇摇头。和他说了有什么用,终究只是令他为难罢了。 香菱便瞅着她,忽然拿起她面前梳妆台上的纸包,“这是什么呀?” 话没说尽,已经拆来看了。 “别~”秦氏连阻止都没来的及。 香菱背着身,把纸包里的药材看了看,又闻了闻,忽然睁大眼睛道:“这里面是红花、麝香,姐姐,你,难道你……” 香菱嘴巴张的大大的,小脸上布满震惊。 大家族主子近身的丫鬟,经常会负责煎药熬药,所以对于初略的药理,大多都是知道的。 避胎药,对于深宅大院里来说,就是一个最不可避免的话题。 所以,哪怕是香菱,也能知道麝香和红花的一般功效。 再想想姐姐近日来的表现,她自然能够猜到些什么。 秦氏面色绯红,不过见已经被妹妹揭穿,倒也不再隐瞒,羞臊的点点头,道:“也是两日前才发现端倪,我猜测可能是真的来了……还没有人知道,你不许对别人讲。”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 香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也被二爷宠幸过呢,怎么没有呢…… 只是这么一想,香菱自己就成了大红脸,然后连连甩脑袋! 不行不行,她们不可以先有二爷的子嗣的。 两年前,她刚刚荣任暖床丫鬟之后,袭人曾今暗中提示过她,大意就是二爷要是那个她了,记得一定要吃避子汤,否则,她会有大麻烦的…… 开始她不懂,直到后来贾母屋里的老管教嬷嬷也私下找她,言辞严厉的教训她一番,她才慢慢懂得其中的道理。 但是因为之后的时间里,贾宝玉都没有真正动她的身子,她就慢慢忘了这一点了。 甚至一度以为,女孩子要怀有身孕,是很难的耶。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可能错了。 姐姐才来多久啊? 想到这里,哪怕香菱对秦氏很亲近,还是觉得羞耻不已。 姐姐就是那些人口里的狐狸精转世吧,才来几个月,不但勾搭上了二爷,还有了二爷的种…… 太强了。 “姐姐,你真要把它打掉么,要不,我们告诉二爷吧,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香菱从来都不傻,她只是看起来娇憨,不愿意和谁争执,其实心中很多事都看得明白的。 她知道秦氏为什么发愁。 “别,别,不能去。” 秦氏拉住香菱的手,面色恳求:“好妹妹,千万别告诉他,我……你在这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么,我们这样的丫鬟,是不能在主母之前有孩子的,否则,怕是有祸事发生。” 秦氏眼神有些悲戚之色。 以前在宁国府,她是盼着有个子嗣,现在真的来了,她却彷徨了。 一番挣扎,终究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抱着面露担忧之色的香菱,缓缓道:“好妹妹,好了,姐姐之前只是舍不得,现在姐姐想通了,你回去吧,不用担心姐姐,姐姐会自己处理好的。” 说完,撑起香菱的双肩,又抹了抹她白嫩的脸颊,笑了笑,让她先回去。 香菱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姐姐是外头来的,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那么肯定是一点没错了——她们丫鬟没资格为二爷生长子。 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秦氏的屋,她将房门给秦氏掩上,然后回到自己屋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等到天色将暗,预估贾宝玉该回来了,她才慢慢往正屋里来。 贾宝玉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在吩咐晴雯等人将太太刚刚送过来的各色补品往大奶奶、二奶奶还有林姑娘、三姑娘她们屋里送。 对此香菱没什么反应,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是对她们二爷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她没怎么参与。 晴雯等也知道她的性子,加上是贾宝玉的贴身宝贝,谁也不愿意得罪她,既然她不想帮忙,就由着她去。 倒是自己好好表现,以趁机讨些好处才是真。 好一会儿之后,东西分派玩,袭人晴雯等大多往各处送东西去,贾宝玉也伸了伸腰进了里屋。 香菱连忙跟上去,服侍贾宝玉更衣。 给贾宝玉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等贾宝玉坐在炕上之后,她从旁边端来水盆,然后双膝合并,乖巧的跪在贾宝玉的面前,将贾宝玉的靴、袜脱下来,服侍贾宝玉洗脚。 因为心中藏着事,洗着洗着不免有些走神。 忽觉下巴一凉,低头一瞧,只见一轮廓方正,白皙修长的脚背浮现在面前。却是贾宝玉已经提起了脚来,此时正用大脚拇指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随即就听贾宝玉笑道:“说吧,小丫头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 香菱嘴里否认,脸却不曾挪开。 二爷喜欢轻薄她,她也喜欢被二爷轻薄…… “呵呵,你当你家二爷眼瞎么,从你进屋开始,脸上就写明白了,还敢撒谎?还不从实招来。” 贾宝玉灿然一笑。 香菱最怜人处自然就是这份乖巧了,因动了动脚拇指,在她光滑的下巴处挠了挠痒痒,而后故作威严道:“再不说实话,我就要执行家法了。” 香菱唬了一跳,再也顾不得蜷缩在二爷的调戏之下,赶忙抽身而出,弱弱道:“我招,我招……” 招了半天,还是没说。 贾宝玉再次一笑,“小香菱,你这是在消遣你家二爷不是?” “不是不是,二爷,我……”香菱才不敢担这个罪名,连忙否认,面上左右为难的样子十分明显。 她自然没忘记姐姐的嘱托。 但是,这个是二爷呀! 二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她人生的所有信仰,她觉得,这种大事,还是要告诉二爷才是对的。 又思索了半日,抬头间,才看见贾宝玉一直保持着之前的笑容,就这么看她,等着她从实招来。 她显得窘迫的脸上再次一红,跪步到炕边,来到贾宝玉的跟前,低声道:“二爷,我姐姐,好像有二爷的孩子了……” 说这话,她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她觉得这么做事对的,毕竟她还是违背了姐姐的嘱咐。 况且,二爷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做呢? 她偷偷抬头瞄了瞄贾宝玉的神色…… 贾宝玉有些发愣。 本来他早就看出香菱今日有些异常,但他觉得,小女生嘛,有些小心事小烦恼是正常的事,不必见怪。 只是看一向心细的她洗个脚都要走神,这才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好家伙,不探不要紧,一探探出个这? 香菱的声音虽然小的和蚊子一样,但是他耳聪目明,还是立马听清了! 秦氏,中招了? 心下一个恍惚,踩在盆边的脚重力失衡,伴随哐当一声,水盆被掀翻。那些还带着他脚上香味的甘泉立马在木质地板上四散滚开去。 香菱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小丫鬟闻讯进来,看见这一幕都很疑惑。这是香菱姐姐犯错,让二爷不高兴,把盆都踢了? 才听贾宝玉道:“你们找家伙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哦,好的二爷。” 小丫鬟们这才知道是意外,一个赶忙过来把盆儿捡走,另一个则出去找干帕子去了。 等她们走开,贾宝玉二话不说,将脚掌随便在裤腿上擦了擦,随即塞进干净松软的棉鞋之中,站起来,低头对香菱道:“你姐姐在哪?” “在,在屋里……” 贾宝玉点点头,立马踏步出屋而去。 第498章 情人 贾宝玉来到秦氏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一些轻微的声音,才听见秦氏的声音:“谁?” “是我。” 贾宝玉站在房门处,声音平静的道。 里面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儿之后,房门才打开,露出秦氏那袅娜的身子与倾城绝世的脸蛋。 贾宝玉此时却无心欣赏美人,他第一时间把目光落到秦氏的肚子上,口中随意道:“大白日的,关着门做什么?” 秦氏脸上露出一如往常般的笑容,娇声道:“大白日不能关门么?旁人可说这话,爷可不能说哦。” 贾宝玉被噎,有些羞恼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也不等她邀请,直接进了她的屋。 秦氏刚进怡红院的时候是和香菱住一起的,后来熟络了才分开。 她并不同于香菱。 贾宝玉每次赏赐香菱东西,她都会推辞。实在推不掉才接受,然后便会好好的收藏起来,要是不问别人根本都不知道她的家伙什在哪。 但是秦氏截然相反,别说贾宝玉给她东西,便是不给的,她还要呢…… 要是消耗品呢,她就拿来给与她交好的丫鬟甚至婆子们分享,以笼络人心,要是别的东西,呵呵,她会按照贵重程度,把它们合理的摆放在她房间的每一处。 男人嘛,最是受不得秦氏这样的女人,贾宝玉自然也不例外,每次情到深处之时,总是大手一挥,各种古董珍玩字画,随意的送给她了,甚至因为她惦记她以前屋里的珍爱,贾宝玉还取了几样进来,在正屋里放几天,然后找个由头就给她了…… 如此下来,虽然秦氏到怡红院才半年不到,但是她的房间看起来却是贾宝玉所有丫鬟中最豪华的。 豪门中的规则,主上赐予的东西越多,越贵重,说明其人便越受宠,然后,在家中就会越有地位,没有人敢欺侮。 仅仅从这一点来说,所有人也就都能明白,这位新来的甄家小娘子是真心得二爷喜欢的。 这也是秦氏能够短短几个月在怡红院立足,而没有像小红等丫鬟一样被孤立针对的原因之一。 也因此,使得晴雯那妮子也一改孤傲的姿态,好多次都尝试着向贾宝玉讨赏。但是因为她在某些方面极度不配合,贾宝玉大多都给她无情的驳回了…… 一一扫过房间之内的东西,贾宝玉的目光最终落到窗根底下,那里,有一只硝烟未灭的小炉子。 贾宝玉眉头顿时皱起来。 秦氏自贾宝玉进门之后就略有紧张,此时看见贾宝玉的神色,立马道:“我这两日嗓子有点不好,找大夫开了点药,所以……” “什么时候发现的?” 贾宝玉的话打断了秦氏的掩饰之词。 秦氏抬头望了望转过身来的贾宝玉,半晌之后,别过脸去。 果然很多事还是不能给别人说,连香菱这么老实的人,都不行。 秦氏已经明白,肯定是香菱出卖了她。 但她此时已无心去责备香菱,而是忽然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这件事,贾宝玉不知道还罢了,以后回想起,不过是一场遗憾而已,世上有这种遗憾的人多了,也不单她一个人。 可是贾宝玉却知道了。 对于这个她不顾一切,抛弃所有来追随的男人,贾宝玉就是她的所有。 她自然期待贾宝玉能无条件的保护她,呵护她,不要让她受委屈……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干系太多,身边的女孩子也太多。 而她,只是个丫鬟的身份,连与他的孩子,都不敢留下…… 果然人性就是复杂,当初在宁国府那个火坑,她觉得能够做贾宝玉身边贴身的人,一辈子服侍贾宝玉,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那些虚名她根本不在意。 到了怡红院的这些日子,她过得很开心,很随性,她确实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是当发现自己怀孕了之后,在一番深思熟虑觉得不能留下之后,她发现,她的思想似乎有了动摇…… 好在对贾宝玉的爱意战胜了一切,最终她还是决定,牺牲一点,免贾宝玉的麻烦,也免她的麻烦。 可是,当贾宝玉闻讯而来,且这样充满关心的看着她,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落泪…… 贾宝玉大体能体会秦氏的心境,他走上前,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平平的,紧绷的,没有半点有孕的征兆。 秦氏退后了一步。 贾宝玉看着她,忽笑道:“这么大的喜事,你做出个这模样是什么意思?怎么,怀了我的孩子让你觉得很委屈,很难受?” 秦氏眉间一动,转过头来,怔怔的望着贾宝玉。 贾宝玉则微笑着。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秦氏再次别过头,眼泪就掉落了。 贾宝玉话里的意思她明白,是有意让她生下来的意思。但她怕,怕并非贾宝玉的真心话,而是出于同情她而已,将来万一因此遇上些烦心事,会因此迁怒于她。 那样,她宁可一辈子不要孩子。 “麻烦?” 倒也是,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要说心里不虚那是假的。 老子这就要升级了? 来不及慢慢调理自己的心境,贾宝玉知道,现在要做的是安抚开解秦氏,让她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要说麻烦确实有点麻烦……”贾宝玉拉着秦氏坐在她香软的榻上。 “比如,孩子生了之后,该取什么名儿啊,该怎么管教,是让他习文还是习武啊,这些都是大问题。最关键的是,这臭小子刚出来见世面的的时候,他的母亲不定要遭多大的罪呢,想到这一点,老子顿时不想让他出来了!” 秦氏皱了皱眉,终究是枕边人,她试探性的问:“你真的不担心叶家怪罪?也不怕别人背后议论?” 叶家势重,要是因为这件事惹得叶家不高兴,对贾宝玉来说,也是很不利的。 外面那些人,也可能会因此说闲话,说贾家没有规矩,贾宝玉不守礼数,轻慢叶家。 “怕啊,但是怕有什么用?总不能因为怕她们,就把我儿子给杀了吧?” 贾宝玉理所当然的道。 因为他说的高声,振振有理的样子,秦氏立马被逗的一笑,嗔道:“胡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我知道了,你肯定也和那些人一样,只在乎儿子,瞧不起咱们女子。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要了,免得到时候万一要是生了女儿,不得她爹爹宠爱,她娘亲又没本事,白白的让她来到世上招人白眼,受人欺负!” 秦氏说着,噘起了嘴儿,似乎生气了。 贾宝玉抬手,用拇指捻着她的薄唇,笑道:“你说错了,我更喜欢女儿,要是女儿,将来肯定也和她娘亲一样,倾国倾城,迷倒众生。” “才不信。”秦氏躲开,嗔了一句,忽然深深一叹。 贾宝玉立马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氏道:“儿子女儿如何,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知道你对人家的这一番情意,人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孩子没了就没了吧,等以后叶家小姐进门了之后,二爷要是怜惜,再赐给我一个吧。” 秦氏有些落寞,又有些深情款款的道。 “什么意思?”贾宝玉道。 秦氏摇摇头,努嘴儿往那边炉子看了一眼,道:“二爷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到那是做什么的么?可惜,要是早知道二爷愿意让人家生下孩子,人家就不用喝那药了,现在,呜呜呜,可怜我的孩儿……” 秦氏捂着肚子,显得莫名悲伤难过。 贾宝玉慢慢站起来,盯着那边窗根底下的火炉子。 他自然能猜到秦氏搬个火炉子到屋里,又把房间锁上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之前看火炉子上还冒着火,显然就算是熬药,应该也还没弄好才对。 “你吃了多少次了?” 贾宝玉皱眉问道。 他已经反应过来,秦氏既然瞒着他,没道理主动告诉香菱,肯定是香菱才发现的,鬼知道之前她喝了多少药! 这个时代堕胎就那几种药,药力不像后世的打胎药那般立竿见影,但是,多吃几次,绝对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已经吃了两天了,两副药都熬了,这是第二副了……” 秦氏委屈巴巴的道。 贾宝玉一个健步走到窗边,蹲下揭开那小罐子的盖子,果然里面只有药渣,汤药已经不见了。 “自作主张的蠢女人!” 贾宝玉站起来,对着秦氏怒道。看他那愤愤的样子,仿佛想打人。 最终他原地踱步两下,忽然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 “笨蛋,当然是找大夫去,看看能不能救回咱们的女儿!你好好给我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贾宝玉说着,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就要伸手开门。 “咯咯咯咯咯……” 屋里突然响起的美人娇笑,令贾宝玉十分不悦的回头看着她。 秦氏笑的越发开心。 她走下塌,来到桌子后头,端起了一个碗放在桌子上,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贾宝玉走回来。 往碗里一看,是满满当当的一碗汤药,黑乌乌的。 贾宝玉看着秦氏,等着她解释。 “看见爷方才的样子,人家才真正确定,爷愿意让人家把孩子生下来,既然如此,那么人家自然不会让爷失望,咯咯,人家才不会喝这种药,苦死了,呸呸呸。”秦氏得意的笑着,还看着那碗,做出嫌弃的表情。 她方才自然是骗贾宝玉的。她拢共只拿了一副药,但是煎好之后,她却怎么也喝不下去,直到贾宝玉过来,她害怕露馅,便赶忙把它藏了。 刚才那样,只为试探一下贾宝玉。 若是贾宝玉心中不在意这个孩子,真只是在宽慰她,那么他听说她已经服药之后,大概率是不会急的。他只会转过头来安慰她。 若是那样,她决定等贾宝玉离开之后,便真的把药喝掉。 并不是为赌气和失望,而是,贾宝玉分明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了她还是愿意要,她也不该令他为难才是。 没想到,居然是另外一个结果。 他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爷真笨,连人家骗你都看不出来。” 秦氏笑道。 “你……?”贾宝玉愣愣的看着她,眉间似乎有一股煞气开始凝结。 “好了好了,是人家的错,人家给你道歉,爷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秦氏伏在贾宝玉怀里,素手轻轻为贾宝玉顺着胸口,连声安慰。 她却没看见,贾宝玉脸上那一抹宠溺之色。 秦氏有演技是没错,但是贾宝玉却并非那么好骗的。 他之前的着急有一半其实也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打消掉秦氏所有的顾虑。 但是贾宝玉显然不准备与秦氏坦白。 “好啊你个臭娘儿们,居然敢骗本老爷,家法伺候!” 贾宝玉将秦氏抱起,就要找个地上好好教训一顿。 秦氏一边挣扎一边告饶:“爷饶了我吧,看在人家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她这话,让已经把她按在腿上的贾宝玉也迟疑起来。嗯,三个月之前,确实不宜造次…… 想着,不由停住了准备落在她臀上的巴掌。 秦氏见一句话奏效,心中得意,却仍不足兴,竟回头道:“爷啊,您说,要是将来我们的孩子出世了,你说是叫你爹爹好呢,还是叫‘叔爷爷’好呢?” 贾宝玉闻言,只觉一股电流划破天际! 不行,这个女人,一定要好好收拾,不然,她要逆天了。 于是也顾不得什么三个月的保护期,扒开她反过来护臀的手,啪啪啪就是几巴掌。 叫你腐,叫你学坏…… 他分明打的不重,秦氏却已经哟咿呀呀的叫起来,还各种不服的言论,比如“爷不是喜欢人家叫叔叔么,那人家的孩子就该叫叔爷爷呀……”之类的。 贾宝玉情急之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一会儿之后,秦氏也不知是服了还是被打疼了,她回头道:“爷要是真生气,人家让爷打便是了,你放人家起来先,都压着肚子了……” 贾宝玉便放她起来。 “咯咯~” 秦氏妖媚一笑,就在贾宝玉以为她要反悔的时候,只见她轻飘飘的转身,双手撑到床上,身子往后一缩,就把一只完美的臀形翘了起来。 而后她才回头,媚眼如丝般的道:“这样的话,就压不到肚子了……” …… 情人之间的游戏,亲密而令人神驰。 只是却苦了贾宝玉。 他到底非顾头不顾尾之人,玩了一会儿,便有些意兴阑珊。 秦氏敏锐的看出他的问题,她笑了笑,主动起身,缩到贾宝玉的膝下。 贾宝玉顿时精神起来。 秦氏白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来到门口,准备将门闩上。 却听见外面传来袭人的声音:“二爷,尤大奶奶刚刚命人来说,让二爷有空过去一趟。” 秦氏便转身回来。 看见贾宝玉面有遗憾,她噗嗤一声笑了,把贾宝玉拉起来:“好了,你快出去,再不出去,她们还以为我把你吃了呢!” 贾宝玉道:“那你记得欠我一次。” 秦氏忍俊不禁,笑道:“好啊,只要二爷去了那边之后,回来还有兴致,人家就依你……” 看着秦氏眼中的审视之色,贾宝玉正色道:“大嫂子找我是有正事,你想什么呢?” 秦氏只是笑着,一派我信你个鬼的样子。 贾宝玉嘴角抽抽,终究不再多言,低头吻了她一下,道:“你好好养身子,其他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 说完,不等秦氏反应,起身出门而去。 更新不稳定说明。 近来换了职位,刚到新地方,租房子、办理入职等事情很费神。偏偏书的情节又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也可以说是高潮,我很怕写崩,所以,还是让我慢慢写吧,等私事处理好了,时间和精力应该会充沛一点,望见谅。 注:今晚无更。。。 《红楼大贵族》更新不稳定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9章 秋猎起行 在京中各部人马紧张而期待的准备中,秋猎的日子正式到来。 贾宝玉也是要去的,不但要去,而且还责任重大。 禁军是京畿之地最强大的军队,加上秋猎又是皇家盛典,禁军是必然要出动的。 皇帝从禁军中抽调马步军八千人随行护卫,而贾宝玉的步军第一军正好在抽调之列,总数是两千,以贾宝玉为统领。 这一点,连贾宝玉也没料到,原本以为皇帝对他应该是不信任甚至猜忌的,没想到还会这么安排。 不过贾宝玉对此倒也没有过多揣测,反正当保安的次数多了,也不在乎这一回。 而且,此行随行禁军的统帅又不是他,加上除了禁军之外,还有锦衣军、京营的人,甚至听说北大营也有沿途设置关防…… 好家伙,单是这些负责安全和护卫的军队,就有二三万的人马。加上皇室几乎所有的府邸以及各王公大臣,这些人出行都要带领大批人手的,再加上皇帝以及熙园这两处,呵呵呵,距贾宝玉猜测,单就这一行,小五六万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他么哪里是去打猎,简直就像是打仗了。 闲言不谈,是日凌晨丑时刚过,贾宝玉就起身,在丫鬟们服侍下,全副武装。 “三姑娘来了。” 随着廊上丫鬟的声音,探春领着她的丫鬟走进来。 她身穿一件色调明亮的白底印花对襟上襦,底下是淡粉色的马面长裙,配合上她精心编织的发式以及明媚娇艳的脸,显得格外的清丽动人。 “三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袭人等笑着迎她进屋。 探春点头与她们致意一番,来到贾宝玉的跟前,将一身武装,越发显得英武俊逸、卓尔不凡的贾宝玉看了一眼,屈膝行礼:“二哥哥。” 贾宝玉笑道:“三妹妹有一阵子没到我这儿来,人倒是也变得客气起来了。” 探春闻言,面色莫名红了一下。 不过到底是洒脱的性子,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笑道:“二哥哥要是不欢迎我来,直说便是,我这就回去。” 爽朗的笑语,令丫鬟们都笑出声来。 贾宝玉也是一笑,又看了看探春身后,问道:“只有你一个人来么?” 探春道:“本来我们要一起来了,只是宝姐姐说怕耽误你的行程,便叫我一个人过来看看,她们去老太太屋里等着给你送行。” 贾宝玉点点头,等收拾妥当之后也不耽搁,直接带着探春往荣国府来。 路上探春问贾宝玉此行又要去几日,何日归来等,贾宝玉与她说了。 探春默默算了算日子,最后道:“二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别的事我也不敢置喙,只是希望二哥哥在外边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更要保护好自己。二哥哥要记得,家里面,老太太、太太……还有林姐姐,她们都牵挂着你…… 这是我做的平安结,你要是不嫌弃做的不好,就把它带上,兴许有用。” 探春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方穗子,上头是用红色的丝线绾的中国结样式,十分精致。 贾宝玉驻足,接过来这件一看就费了她很多功夫的东西,然后单臂把她拥在怀里,道:“三妹妹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说完,察觉探春身子有些僵,便把在她背后的手拿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而后松开。 探春有些羞涩的低头,不敢看贾宝玉。 贾宝玉目光淡淡的看过后面的丫鬟仆妇们,那极个别有些异样神色的婆子一对上贾宝玉的目光,赶忙正色起来。 …… 在贾母屋里没有久待。 该说的话,早在昨日晚之前,就全部说过了,多余累赘的话,除了贾母之外,旁人未曾多说什么。 在二门内与送他出来的黛玉等人作别,而后直接来到南院马鹏之外。 亲兵们全部整装待发,清一色的镀金铠甲,银色马鞍,哪怕只有区区十骑,仍旧显露出巨大的威势。 贾宝玉翻身上马,凌厉目光扫过众亲兵,使得他们本来就威武的身板更加的挺直。 他点点头,正声道:“出发!” …… 二皇子坐在轮椅上,由太监们推上了阁楼。 天还未亮。 但是皇城内外,却早已是灯火攒动,马蹄声跌起。 二皇子静静地看着,默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张开双臂,轻轻叹道:“起风了……” 身后边侍立的太监赶忙把外袍拿过来与二皇子披上,并道:“殿下若是觉得冷,不如回寝殿吧。” 二皇子眉头不由皱了皱,不过想起对方只是个太监,到也没与他计较。 紧了紧衣领,二皇子道:“宫里的情况如何,陛下此次秋猎,后宫中都带了哪些人?” 太监道:“回殿下,除了皇后娘娘,三品以上皇妃中,只有愉贵人同样在病中,所以没去。” 听闻皇后果然没去,二皇子眼中闪过一抹轻松之意。 只要母后没在,那么,不论铁网山上发生什么,他也都不担心了。 “你们准备好车辇,今晚本王要进宫探望母后。” 二皇子自己转动轮椅,转过身来。太监便知道二皇子要下阁楼,一边接过推车的工作,一边道:“既然殿下要进宫,是否按照之前的单子,给娘娘准备好补品?” “不用了……” …… 荣国府,黛玉等人吃过晚饭,因为在园中闲着无事,便相约至荣庆堂。 只是等她们到了此处,却被鸳鸯告知:“老太太心情不好,吃了饭之后没一会就歇下了。” 没奈何,她们只好往王夫人这边来。 王夫人也在诵经礼佛,没空见她们,让她们自回园中歇着便是,不必多礼…… 如此一来,黛玉等人只得悻悻的往回走。 湘云看着突然默默不说话,只顾着走路的姐姐们,懊恼道:“二哥哥才走了一日,你们一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好生没趣! 不理你们了,我找宝姐姐和四妹妹去!” 李纨一把拽住她,笑道:“正要问你,宝丫头和四丫头怎么不见?” 湘云道:“二哥哥不是叫宝姐姐教导惜春妹妹画画么,宝姐姐教的可用心了,每日叫惜春妹妹过去亲自指导不说,临了还要给四妹妹布置课业,第二日还要检查。 亏得四妹妹兴致好,那么累图个什么,宝姐姐也是……” 李纨便笑道:“难怪这两日你不住蘅芜苑,搬到三丫头屋里去了,定是她们师徒二人专心,冷落了你。” 湘云立马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 其他人见状就笑了。 李纨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去蘅芜苑吧,看看四丫头在宝姑娘这个严师的教导下,学成了什么样了!” 众人皆无甚异议,遂一同往大主山这边而来。 第500章 嬉闹闲叙 咿呀呀,宝姐姐,以前我也没看你认真画过画儿呀,怎么画的这么好?同样的景色,我画的就光有样子,不对,连样子都不大好,姐姐画的不但好看,而且竟像是有了神韵一般,真真好看!宝姐姐你真厉害。” 当黛玉姐妹嫂子几人进蘅芜苑后,刚至廊上,就听见惜春清脆的童声,伴随着极致的赞美与崇拜。 “瞧你说的,谁又是天生就会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你只管好好学着画就好……” 宝钗微笑着把自己演示画法的稿纸交到惜春手中,抬头看见众人进来,忙抽身出了桌案迎上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看看你这个大先生把小徒弟教授成什么模样了?嗯,看起来倒是不错。” 李纨率先笑道。 里头惜春闻言,抬头腼腆笑了一笑,倒也没有虚礼,继续提笔埋头,研究自己的事。 这么多日了,宝姐姐终于把她压箱底的本事亲自教给她,她可要好好用心学,这样,才能更好的完成贾母交代的任务,才能让二哥哥不小看自己,等他回来,才能名正言顺的讨要奖赏…… 惜春想要好好用心学习,偏偏她有个不靠谱的姐姐。 “让我瞧瞧宝姐姐画的。”湘云上前抽走了她的模板,只顾瞧了起来。 她也是敬佩宝钗的,刚才听了惜春对宝钗的赞美,自然好奇不已。 其他人见惜春鼻子一皱,有些苦着脸,都会心的笑了。 黛玉也凑着脑袋瞄了一眼,然后笑道:“确实画的好,比什么赵孟頫,顾恺之,吴道玄之流都好,四妹妹可要好好学,把这个本事学会了,说不定你们家要出个女画圣哩。” 最后的话,黛玉是向着李纨讲的。 她点的几个人,都是丹青史上最负盛名的人物,众人一听,自然知道她是在打趣宝钗和惜春,都配合的笑了。 惜春本来就与黛玉就不比其他姐姐亲近,且知道黛玉伶俐,不大敢接她的话,怕吃亏。 宝钗虽然不惧黛玉的口齿,但是她以姐姐自居,对黛玉多有包容之心,便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一边让众人坐,一边命丫头倒茶来。 李纨笑道:“画圣不画圣我不知道,但是呀,咱们家以后定是要出个诗圣的。” 这话有些不明觉厉,没留心的人一听自然不太理会,唯有黛玉几乎瞬间便明了。 这说的是她呢。 可恶的大嫂子! 察觉其他人都将目光看过来,黛玉坦诚的道:“说的倒是,二哥哥诗作的好。” 其他人被黛玉的话一引导,虽觉得李纨这话没什么意思,倒也不细究。 李纨瞅着黛玉,见黛玉面无异色,只是在偶尔看过来之时才能捕捉到一丝威胁的目光,她略微莞尔,也就不戳破了。 她是长嫂,管带一家子姐妹小姑子,不让她们闹矛盾吵嘴,是她的责任。她自然没有带头闹事的道理。 姐妹们聚在一屋,闲坐谈话取乐,话题自然是随性而起。 一时又说回画画上来。 大家免不了询问惜春园子的图画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问题,使得惜春原本还算晴朗的面容瞬间垮下来,愁眉苦脸的道:“画这么大个园子真的太难了,那日琏二嫂子帮忙从库里把当初建造园子的图给找了出来,天啊,也太大了,长度都超过丈三尺有余了。 而且宝姐姐还说那是匠人画的施工图,都是按照实物画的,没什么技巧可言,与我这个不一样。我这个是用来观赏的,所以园中的山石树木,亭台楼阁,必须要按照远近疏密,或者分宾主次,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这样才能成个样子。 还有近处的房舍栏杆,是必要用界尺来画的…… 还要在画里穿插人物,这个更难了,不但要有远近高低之分,人身上的裙子褶皱和手指这些,都要细致,看起来要像个人儿,不然不是跛脚的便是手指胳膊肿胀的,也要闹笑话……” 惜春一样样的细数其中的难度,脸色越发的苦。 众人虽然有幸灾乐祸之心,但是出于惜春是幼妹的原因,不大好意思。 湘云道:“依我说也怪宝姐姐,老太太当初本来没想那么多,不过叫四妹妹画来图个乐子,如今倒好,被你这么一教,倒像是学了去参加科举会试似的。” 惜春连忙道:“不关宝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想要画好的……” 在惜春看来,贾母一年到头难得给她安排一次任务,她若是做的不好,自然不行。 她本来不是这边府里的,纯粹是因为贾母喜欢女孩儿才把她接过来养。 偏偏她既没有三姐姐的自律干练,也没有林姐姐的聪慧伶俐,除了贾宝玉之外,在家里其他长辈的面前存在感本来就微弱。 以前的她还可以说就算这边待的不好还可以回东府去。如今也不行了。 她只能待在荣国府。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 她要把贾母交代的这件事做到最好。 惜春的这番心思旁人自然不甚了解,对她的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 黛玉却忽然道:“这件事自然不能怪宝姐姐,要怪啊,就怪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刘姥姥,要不是她,老太太也不会叫你画什么园子图!” 众人闻言,皆露出赞同之色。 湘云道:“确实如此,要不是刘姥姥,老太太指定不会让你画这个园子图……哈哈哈,说起她来,你们还记得琏二嫂子和鸳鸯姐姐如何戏弄她的吗?偏偏她自己完全不知道,吃了酒还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傻乐,又蹦又跳的,真的太有意思了!” 湘云一派城里人没见过农村的“洋鳖”作态。 其他人也想起那日的许多趣事来,都跟着笑了起来。 黛玉却没笑,她反问湘云:“她算是哪一门子的姥姥?依我说,直叫她母蝗虫才是。” 众人闻言,会心的笑起来,都知道黛玉指的是刘姥姥那日,到了哪儿都要搜罗走一两件礼物,特别是在饭桌上,那来者不拒的吃相和巨大的饭量,细想起来,确实犹如蝗虫过境一般。 宝钗笑黛玉:“她定然是那日就想好了这些歪话来,偏等到今日才有机会说出来,定要把我们逗的肚子疼才好。” 黛玉不理她,又问惜春:“古人不论作诗还是写词写文章,都有个题跋,想来作画也不能例外,我问你,你那大作可也有了?” 惜春愣愣道:“什么?” 黛玉笑道:“若是没有,我给你题一个,莫若《携蝗大嚼图》,你觉得如何?” 惜春瞪大眼睛,还在想黛玉的意思,其他人已经哄然大笑起来。 “好个林姐姐,真也忒促狭!”探春捂着肚子,替笑的不行的众人发出声讨。 黛玉瞅了她一眼,忽然走到李纨身边,正色道:“老太太叫你进来是教我们做针线学道理的,你倒好,反而带我到这边来大玩大笑!” 李纨做事虽然慢吞吞的,但却不是个嘴笨的人,闻言指着黛玉对众人道:“你们瞧瞧,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分明她自己带头作怪,把大家逗笑了,反过头来怪我,可有这个道理? 我现在是拿她没法,等有一天她开口叫我一声嫂子的时候,到时候我再想个法子拾掇她呢!” 小姑子,天生是嫂子的克星,因为小姑子通常是婆婆的心肝宝贝,嫂子是惹不起的…… 李纨的意思很明显,她先把仇记下,等以后黛玉进门,再与她算总账。 但是众人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个上面,李纨的话一出,立马破了黛玉故意创造出来的欢快氛围。 黛玉闹了个大红脸,眼神凶狠地剜着李纨,嘴儿张张,却没发声,看样子是在腹诽。 对比刚开始,黛玉对此的免疫力显然要高了不少,不至于一说这个她转身就跑。这自然是贾宝玉的功劳……当一个人成天在你面前做思想工作,想不改变,都难。 黛玉不说话了,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把侧面留给众人。 湘云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语气酸溜、戏谑的道:“大嫂子这话可不要先说满了,二哥哥有多心疼她大嫂子难道不知道?上回秋纹姐姐的婶婶因为背后说她坏话当即就被二哥哥发落出去,连秋纹姐姐也被一道撵出去了。 二哥哥有多他疼她由此可见一般,有二哥哥护着,你要是想拾掇她可是难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说经过上次的整顿,收拾了那么多爱嚼舌根的人,连伯爵府那边,尤氏也闻风而动,打发了好几个人出去,算是狠狠地杀了一把贾府奴才圈的不正之风。 但是,只要不是背后说主子坏话,嘴站长在人身上,谁又能真正管住呢? 黛玉这件事,自然算不得坏事,不知从哪儿露出的风声,后来传的好些人都知道了。 自然而然,让大家清晰的认识到黛玉的地位。 原来,家中这么多姐妹,宝二爷还是最宠林姑娘的! “你这死丫头。” 李纨是嫂子,黛玉不好拿她怎么样。对于湘云,她可是没什么顾虑,见她说话过分,毫不犹豫的起身去打她。湘云自躲避…… 这一幕对众人来说不要太寻常,这两个人,十天半月不演这么一场,大家反而不习惯。 好容易等她们一通玩闹下来,因为李纨的话带来的唯一一点尴尬也消散而去。 迎春是个绵软心慈的性子,因为之前的话题想起那日府中的场面,心中感慨。那一日前前后后几十个人被打的哭天抢地的,特别是最开先那个周婆子,因为是罪魁,打了半日,扔到柴房,没过两天就死了。 嗯,病死的……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大家族治家之道,她还是不忍心。 她喜欢一家人一直和和气气的,最好连吵架拌嘴都不要有…… 偏偏从重处置的命令又是贾宝玉下的,这就令她不知如何作想了,因道:“宝兄弟近来是不是心情不好呀,先把秋纹撵出去了,听说前两日还把他屋里的美卿也赶出怡红院了……” 探春等人本来还为迎春说的话深思,都在想贾宝玉近来是不是真的遇到烦心事了,忽闻最后一句,她瞬间愣了愣。 随即笑了起来。 不但是她,李纨也笑了。 迎春不明觉厉:“怎么了?” 李纨笑道:“秋纹是撵出去了没错,至于你说的美卿那丫头,可不是撵出去…… 你等着吧,兴许用不了多久,你就又要做二姑姑了。” 世上虽然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显然有筛风的筛子。 有的话,传着传着意思就变了。 贾宝玉因为要出远门,却正好知道秦氏可能有身孕,他也没有时间做别的安排,为了避免在他不在的期间秦氏的事暴露,引来贾母或者王夫人可能会有的裁决,他决定把秦氏送出去养胎,以策万全。 但是呢,秦氏是他身边的人,肯定不能莫名其妙的送出去呀。所以,他便以杜秋娘生病,身边缺少服侍的人为理由,把秦氏派了过去。 养生堂是官衙,有兵把手,就算是贾母等人,也不好乱闯…… 算是十分强力的保护了。 果然,他刚把人送走,府里就隐隐传出风声……毕竟以秦氏的万种风情,加上地位快速的晋升,很难没有人不猜测她已经“做了姨娘”,然后,她“怀了龙种”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贾宝玉对这些“谣言”也不在意,之所以瞒着,是为了叶家的面子着想。 至少当初太上皇赐婚的时候,人家叶家算是低嫁了,其实现在也是…… 低嫁,夫家还先弄个孩子出来,属实不是件有面子的事。 贾宝玉想着,若要两全,怕是只好把叶蓁蓁提前娶进门了。但这样又涉及了另外一个问题,当初他答应二皇子,在明年夏天之前他能找到解除婚约之法,他都可以配合…… 这么做,无疑会得罪二皇子。 虽然他心中知道,他和二皇子早非昔日山东之时了,但是,至少明面上,他不能亏欠二皇子,如此将来万一有变故,才能有更好的回旋余地。 看来,貌似是个死结。 话说回来,秦氏离开怡红院,各种谣言很快就传到贾母和王夫人的耳朵里…… 但她们似乎没什么反应。 或许,就算谣言是真的,但是贾宝玉既然为此不惜把人送出去,可见他的心意已决。 既然如此,她们又何必多管? 多一个孙子或者重孙子,对家里来说是好事。 其实从这里看来,古代男人官老爷们之所以在长辈面前护不住自己的小老婆,终究原因,还是自己太窝囊了…… 第501章 这个丫鬟有点逆天 杜秋娘很忙的,京师养生堂内的女孩儿虽然不如男孩儿多,但是也有近两千。 两千,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每天各种杂乱之事数不胜数。虽然大多数的事都不需要她亲自去办,但是为了不出错漏,她几乎都要过问的。 她这般认真负责的态度,使得原本那些因为她的出身而有些轻视她的贾家仆妇们,都慢慢对她服气起来。甚至连书院那边的先生,人后提及,也是颇为敬佩,称其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原本并非一个认真负责的人。 以前在青州花楼的时候,她一直就被当做核心花魁选手培养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说是“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毫不为过。在这样的条件下,她自然不会养成什么勤俭节约、端正负责的行事态度。 奢靡娇贵,不知银钱为何物其实才是她的风格。 但是自从跟了贾宝玉之后,她便在心中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要把那些改掉,因为她不想重复前人之路,她想要在贵族阶级真正立足…… 她知道她的运气很好,因为能够遇到贾宝玉。但是她不会以为她的运气会永远这么好。 贾宝玉身边并不缺美人,只有在自己年华最好,郎恩最重的时候在贾府、在贾宝玉身边立足根基,等到将来,才能有所依仗。 而且她很庆幸,世间女子都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时代,她却能在外面帮贾宝玉做事,做正事,这是世间多少女子都可望而不可求的事。 所以,她必须要把这件事做好。 想到贾宝玉身边的美人,杜秋娘不由自主的翘了翘嘴儿。 她想起了两日前贾宝玉给她送过来的丫鬟…… 那哪里是丫鬟,说她是贾家的某个少奶奶她还相信些! 正颦眉沉思,门帘响动之处,一个极为纤细婀娜,以致于看起来显得十分高挑的女子端着托盘进来。 她连忙起身道:“这些事叫小紫去做就是了,怎么能劳烦姐姐你……” 秦氏道:“姨奶奶说笑了,二爷既然叫我来服侍你,这些事自然就该是我做的。” 秦氏将盛放着养生汤的托盘搁在旁边的小条桌上,挪步近前,往杜秋娘的案上看了一眼:“姨奶奶在做什么呢?” 杜秋娘随口解释了一句,说是新进来的几个孩子,她在考虑安排住在哪个院里好。然后便扶过秦氏的手臂,道: “休说姐姐如今怀着大人的骨肉,身体贵重,不容闪失,便说一点,姐姐是大人身边亲近的人,又哪有服侍我的道理。 大人临走之前已经和我交代过了,就是让姐姐过来养身子的,所以以后姐姐千万莫要再做这些事,否则大人回来,妹妹也是没法交代的。” “呵呵呵~”秦氏娇声笑了一阵,终究因杜秋娘说的认真诚恳,她才点点头。 杜秋娘便拉她坐在软榻上,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她。 秦氏自然没有羞涩难为情之意,只是笑问:“姨奶奶这么看我做什么?” 杜秋娘叹道:“怪道旁人都说姐姐长得像他们原先东府里已故小蓉儿媳妇……原先的小蓉儿媳妇我也见过几面,虽然没说上话,样子还是记得的,姐姐无论是行事做派,还是外貌,和她简直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秦氏惊讶道:“真的有这么像么?好想见一见这位小蓉奶奶呢,看看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惜,终究是我福泽不够,没有缘分见到她呢。” 秦氏脸上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杜秋娘看着她,心中才有些释然。 抛开脑海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她忽然瞧着秦氏的肚子,面带艳羡之色:“还是姐姐有福气,已经坏了大人的骨肉,不像我……” 说到这里,杜秋娘忽然停了下来。 秦氏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的身份是丫鬟,在没有名分的情况下有了身孕,不论怎么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而且,同样是女人,她似乎看出来什么,忽然道:“姨奶奶是不是有服用避子汤?” 杜秋娘面上为难之情闪过,不过因为面对的是秦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秦氏并不意外,她眼睛转了转,道:“其实,姨奶奶大可不必如此。你可是二爷屋里现在唯一的姨奶奶,要是能够为二爷生下个一儿半女,家里老太太和太太肯定都会很高兴的。” 杜秋娘越发难为情,弱弱道:“我很少吃那个的,况且,我又算什么正牌的姨奶奶,不过是得二爷垂怜收留罢了,你别折煞我了。” 一如秦氏一样,杜秋娘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也是矛盾的。既想要,又不大敢现在要。 所以以前贾宝玉来看她之后,她有时候会弄些避孕之药服用…… 其实,她比秦氏更想要一个孩子! 秦氏是个丫鬟,有没有子嗣现在还不重要,而她,因为出身的关系,急需要有子嗣来巩固地位。 但是她又怕,怕若是真的有了,会先得罪未来的当家主母,也怕她自己还没有能力保护好她的孩子。 更有一点,若是她有了身孕,女舍这边的事,贾宝玉肯定就不会让她管了,那样她之前做的那么多努力将会大打折扣。 所以,在矛盾与复杂中,她有的时候吃,有的时候不吃…… 她自己如此,此时看到秦氏这样,自然会很有感触,还有些些的嫉妒。 嫉妒的原因嘛,其一自然是她比她先有身孕,其二,则是看到贾宝玉不但愿意让秦氏生下长子(也或许是长女),而且为了保护她,还把她送到自己身边来。 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深深的知道自家大人的聪辨明达,能容得下她嫉妒,但是却决不会容忍她背后作妖。 所以,只是单纯的嫉妒而已,并不会令她生出别的心思。 她对贾宝玉是感恩且敬畏的,随便多大的事,都不如贾宝玉对她的一缕怜惜重要。 她也知道贾宝玉正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把人送到她这里来。 秦氏对于杜秋娘的谦虚自怜没说什么,她没有那么看重这些名分。 名分再正又如何?以前她作为宁国府大少奶奶,贾家重孙媳妇中的第一人,未来的贾族族母,也还不是那个样而已! 女人,没有跟对一个男人,再多的名分,也是徒劳。 反之,跟对了人,就算是个丫鬟,也比别人幸福。 她现在看中的是,杜秋娘这个人…… 这个人,好像可以拉来挡剑呢! 若是不要这个孩子就罢了,现在既然决定要了,她就有心理准备以后会面临许多困难。 她不想完全依靠贾宝玉对她的安排和保护。 杜秋娘是得贾母等人承认了的姨娘,而且这两日,她也看出来了,杜秋娘在养生堂这边很有些地位与影响力! 若是把这个人拉到统一战线,那么,她的风险就小多了。 王夫人等能狠心收拾掉一个孙子,能狠下心收拾两个?再有,要是杜秋娘也怀了身孕,以后叶家小姐进门,她也就没那么招眼了…… 贾宝玉虽然说过叶蓁蓁为人不错,知书达礼,但是她毕竟没有见过。对于没有见过的大姐大,没有人心里不忐忑。 只是,若要达成这一点,首先必须要让杜秋娘放弃再吃避子汤之类的东西。 “姨奶奶觉得,咱们家二爷,心里最疼的是谁?” 秦氏这么问。 杜秋娘看了她一眼,道:“二爷都这般对你,自然是最疼姐姐了……” 秦氏嘴角抽抽。 好家伙,我拿你当姐妹,你却拿我当白痴?“我真心问姨奶奶,姨奶奶却拿我消遣。我怀有身孕不过是个偶然而已,实际上,便是在二爷身边的丫鬟中,我也排不上号呢。 姨奶奶也时有回去,应该不会不知道二爷对晴雯那泼辣蹄子有多么纵容宠溺,还有我妹妹香菱,二爷每晚若是不枕着她,睡觉都不香甜……” 说到此处,二女相视一眼,皆有些面色发红。 “还有袭人,怡红院里大大小小的事,二爷全部交给她一个人打理,恩宠可见一般。 还有麝月、茜雪、檀云这几个,跟在二爷身边的日子都比我长,哪一个又是我比得过的呢? 姨奶奶方才的话,认真是要把我羞死了。” 面对秦氏哀怨的神色以及过谦的话,杜秋娘自然不认同,连连否认。 秦氏也不过多辩论,她说这些,可不只是谦虚,而是要给杜秋娘压力! 嘻嘻,随随便便二爷身边便能数出七八个人出来,就问你怕不怕! 呃,别说杜秋娘了,就是她自己,刚才都有那么些酸酸的感觉。 不过,这还不够。 “当然,她们和我再怎么也就是个丫鬟,姨奶奶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话说回去,若是我说,咱们二爷心里最疼的是林姑娘,姨奶奶不会反驳吧?” 秦氏这话,令杜秋娘陷入沉默。 她如何不知道,她从刚跟着贾宝玉的第二日,就知道了! 当时,二爷远在千里之外,处在大变乱的漩涡当中,还不忘派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往江南送信…… 对于这种无可争议的事,她也不用遮掩,慢慢点点头。 秦氏继续道:“除了林姑娘不用说,还有老太太的侄孙女云姑娘,那个可也是与咱们二爷青梅竹马长大的,而且天真活泼可爱,每日跟在二爷身后转悠,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将来未必没有把她也许给二爷的意思……” “这个当真?” 杜秋娘诧异的问。 当初黛玉的事杜秋娘知道,那是因为大皇子上门闹事,机缘巧合贾母才答应的。 而且也因为黛玉双亲不在,婚事贾母一言能做主,才能那般顺利。 人家湘云,可是史家的大小姐……老太太不至于这么昏聩吧? “有一便有二,未来的事谁说的清呢?” 秦氏娇声道。 其实,这件事是她杜撰的,她只是看湘云和贾宝玉二人兄妹关系好,便这么说,为的,还是让杜秋娘产生压力。 杜秋娘想了想,居然点点头,道:“极有可能!” 然后她看着秦氏道:“妹妹经常不在府中,不大知道府中之事,还有什么妹妹不知道的事,姐姐可能与妹妹细说?” 看着杜秋娘神色紧迫了起来,秦氏微微一笑:“叶家小姐……” 这个根本不用说,只是提点一下名号,利害自现。 不说人家叶家小姐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就说一个当家主母的名头,就能把她们压得死死的! 杜秋娘想了半日,最后道:“其实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姐姐与我都是命不好的人,能够得二爷收留,分得一丝丝宠幸,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的,秋娘不敢奢求。” “姨奶奶说的是,我们自然不敢奢求的。我也只盼望着,在这韶华最好的时候,能够给二爷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也能有个依托,不至于临了尝尽人世孤零,空叹男儿薄幸……” 秦氏抚着肚子,长长一叹。 这一声叹,令杜秋娘心都跟着一颤。 是呀,现在她是还算得宠,贾宝玉每过十天半月,至少会到养生堂看她一次,有时她也要回去拜见贾母等人,顺道回怡红院歇一晚…… 但是,最迟明年夏,叶家小姐就要进门了。 她一进门,林姑娘、李姑娘这些人也必定陆续迎娶进门。 半年的时间…… 若是不能居安思危,到时候难免有“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之患! 就算贾宝玉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再过几年或者十多年,自己韶华逝去,要想君恩深重如初,实在不现实。 女人,三十便已经是徐娘半老…… 最美丽的韶光,也就十年而已。 到了后面,终究,还是儿女更可靠些,就像太太一样,母凭子女贵,万人艳羡。 她心下一定,已经有了决断。 秦氏笑道:“二爷这一次去秋猎,大概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到时候,姨奶奶可要好好抓住机会。” 被秦氏看穿心思,杜秋娘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她倒是大概看出来秦氏的意思,这是托她下水之意。 但她不生气,反而渐渐轻松起来。 人家秦氏一个人都敢冲锋陷阵,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养生堂的事……嗯,怀胎只要九月,而且也只有最后两三个月不能做事,只要好好求求大人,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想通这些,杜秋娘看着碗里的养生汤,把它递给秦氏,笑道:“姐姐怀有身孕,正该多补一补。” 秦氏推拒不得,倒也就接了。 杜秋娘等秦氏吃了两口,才问:“姐姐是怎么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 屋里安静,两人低声私话,也不怕有人听见。秦氏放下羹匙,忽然有些疑虑的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就是发现我那个没来,而且突然比较想吃酸的,认真想起来,还是有些草率的,没有叫大夫把过脉,也不知道准不准确……” “那样定然没错了。” 杜秋娘在青楼长大,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一些“下海”了的姐姐常有不小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症状。 因安抚了秦氏一番,又问:“那,你怀孕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她有些紧张。 秦氏本来还在担心自己,闻言抬起头来,忽然笑道:“姨奶奶是想问怎么样容易怀上吧?” 杜秋娘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确实,以前她虽然吃过避子汤,但是也不是回回都吃。 都这么久了,肚子完全没有动静,她有些怕,她会不会怀不上…… 没办法,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能不能生孩子意义太重要了,由不得她不紧张。 而且,据说怀孕是需要机遇的。此时面对秦氏这个前辈,两人话又说到此处,她自然想多了解一点,以增加把握。 于是羞涩的点点头。 “怎么样容易怀上我不知道,不过,姨奶奶既然问,我倒是确有想法。” 秦氏说着,脸上有些不怀好意。 “姨奶奶若是有弄萧的习惯,最好时间短一点……” 杜秋娘抬头,有些愣愣,然后才明白过来,顿时惊愕不已。 这个丫鬟,有点逆天啊。 第502章 需要调教 就在两个人间绝色的美人儿开始谈论某些少儿不宜之事之时,京城以北的大道上,皇家秋猎的队伍已经行进了二十余里地,正停下来安营扎寨。 贾宝玉身披淡金色的轻质软甲,从身边亲卫给他单独搭建起来的帐篷中走出。看着金色的夕阳撒下,将绵延数里、车马帐幔数之不尽的营地笼罩在其中,心想,如此浩大豪奢的盛会,在这个时代,也就唯我天朝才会出现了吧。 未及他感慨完毕,侧边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声。他回头一看,果然是云霓这个小丫头片子跑了过来。 “贾宝玉,你在这儿呐,快点儿,我们去湖边玩吧!” 云霓一如既往,横冲直撞,除了她身后的一群宫女太监,谁也不敢稍加阻拦半分。 贾宝玉笑着走过去,微微张开双手,以防她出现意外而摔倒。不过人家却没有,而是稳稳的在他面前停下,娇喘吁吁。 贾宝玉笑道:“什么贾宝玉,叫哥哥不会吗。” 他已经认了河间王为义父,且关系尚可,论理,云霓便是其义妹。 云霓一撇嘴,又不是亲的,她才不叫! “快点吧,这边的水好清澈呀,好多人都在河边玩,嘻嘻,叶姐姐也在哦,还有好多好多公主郡主……” 贾宝玉本来都已经跟着她走了,闻言却停下脚步,摇头笑道:“你们小姑娘玩的地方,叫我作什么?” “哎呀,也有别人啦,哼,你第一次见到叶姐姐的时候,不是还偷偷瞄她么,装什么正人君子,无聊……” 云霓十分不客气的道。 贾宝玉顿时气弱半截,没办法,当时好像确实被这小妮子抓了个正着,以致于在她面前完全硬气不起来…… 只是他很好奇,要是记得不错这丫头当年才八岁吧,门牙还是缺的,居然懂这个道理? 其实也是贾宝玉多虑了,人家云霓小学渣一枚,根本不在意这些。见他扭捏,直接抱着他的胳膊就拉,一边道:“你快点啦,等会儿天就黑了,她们还要等着你帮她们画画呢?” “画什么画?” “就是那种画呀?” 那种画?贾宝玉不由陷入沉思…… “就是那种黑黑硬硬的笔画的画呀,看起来好逼真的那种,哎呀,你自己开创的派别你还忘了?你好烦呀!” 云霓看贾宝玉似乎还没明白,有些烦躁道。 “我知道了……只是,今天不行。” 贾宝玉摊了摊手,将手臂上的布甲摇出声响。 穿着这么一身,还是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地方,去给皇室的娇娇女们画肖像,实在违和。 将军和公主,只有在芙蓉帐里才堪配,其他地方,都不合适。 云霓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道:“那你去换了不就是了?” “重责在身,不敢懈怠。” 云霓对此无感,正要说点别的,就见一个老太监过来:“靖远伯,太上皇宣你至龙帐。” 贾宝玉忙躬身一礼,回了一个“是”,而后向云霓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云霓小嘴一噘,道:“那怎么办呀,我答应她们把你带过去的……” 忽然眼睛滴溜溜一转,叫住那太监,“喂,皇爷爷叫他去做什么,有重要的事么?” “太上皇正在和老太师下棋,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 老太监看样子对云霓也不陌生,十分老实客气的回话。 “那我也去瞧瞧皇爷爷!” 云霓自顾说了一句,随后吩咐她身后的太监道:“你们回去,告诉叶姐姐和秀容姐姐她们,就说皇爷爷叫我,叫她们不用等我了。” 说完,也不管太监听没听清,直接往前一步走到贾宝玉跟前,摆出要和他一道走的架势。 贾宝玉笑了笑,等走了两步才低声在她耳边道:“太上皇分明没有叫你,你这么说,算是假传圣旨了哦。” “才不是!” 云霓冲贾宝玉露出小虎牙,做出凶狠、威胁的神色。 她不回去,是不想在宗室的姐姐妹妹们面前丢面子。 之前她们被河畔落日的余晖所吸引,相约下去观赏美景,然后有人便想要把这么美的景色画下来。 因为贾宝玉曾经给皇室的几位贵女画过素描,提及画画,她们自然免不了要说起贾宝玉来。议论他如何俊美多才,特别是那神乎其技的画技…… 有人却不信,特别是不信贾宝玉能半刻钟画出一幅完整的画儿出来,别是信笔涂鸦之类的吧。 对于这种言论,云霓自然要站出来给她义兄正名的,这才心慌火燎的过来找他。 如今人没带到,她索性就不回去了,不然那些人还以为她心虚。 其实,云霓虽然鬼灵精鬼灵精的,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她却不曾想过,她那些姐妹,或许根本不是怀疑贾宝玉的画技,而是想要借此把她哥哥给钓出来。 正如叶蓁蓁在京城权贵子弟之间的名声一样,贾宝玉这个第一才子在这些宗室贵女之间,稀罕程度一点都不差,甚至,更重…… 没有人不想见他一见。 当然,就算她知道这个,她也不会在意。反正她们都不如她叶姐姐好看,也就抢不走叶姐姐的夫君了,让她们看看也无妨。 …… 时人以坐北南向为尊,连在外面露野也不例外。 太上皇的龙帐位于整个营地的北边,面南耸立。 当贾宝玉和云霓过来的时候,发现叶蓁蓁也在几个宫中嬷嬷的引领下过来。 云霓立马上前,好奇的道:“叶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叶蓁蓁先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面对云霓的问题,她微微点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前和身侧的宫中嬷嬷。 云霓便明白了,顿时懊恼道:“皇爷爷真偏心,居然只叫你们两个,都不叫我,哼!”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太监宫女都差点笑出来。 小祖宗,你也不想想人家两位什么关系,太上皇同时叫这二位自然是有事的,您跟着瞎掺和什么? 贾宝玉此时却没有看云霓的傲娇之态,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叶蓁蓁身上。 今日的叶蓁蓁,似乎比以前更亭亭玉立…… 是了,算起来叶蓁蓁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真正到了一个女子最最绚丽的年纪。 所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说的正是此时的叶蓁蓁吧。 楚楚纤腰,如瀑的长发,加上修细完美的容颜……唯一给他不适的,大概还是她的身高。 有一段日子没见,她看起来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那些宫中嬷嬷,看起来大多只能够到她的肩头。 贾宝玉本来以为这一两年他也算是拔高了不少,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她,如今看来,还是有不短的距离啊。 或许,这就是他和叶蓁蓁之间始终有些距离感所在的原因吧。 一个能够呼吸到上层的空气,普通男子都需要仰视的女子,确实很难令人生出亲近之感。 叶蓁蓁看见贾宝玉在瞧她,她低了头,跟着宫中嬷嬷往前走。 其实,她之前有想过和贾宝玉打一声招呼的。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约定,她可以叫他“宝玉”。 但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这个称呼,只能私底下叫一下,当着外人的面,她叫不出来。 而除了这个称呼之外,以她和贾宝玉现在的关系,似乎也叫不出别的来。 她如此,贾宝玉亦然。 大庭广众叫“蓁蓁”的话,显得有些轻浮…… 于是,他只能看着叶蓁蓁默默步入龙帐。 “喂,人都走了,你还看!” 云霓不高兴的声音响起。 贾宝玉低头看她一眼,心想:“这个妹子,可爱有余,但是不够乖巧,以后有时间,要调教一下才行。” 第503章 原来是催婚 华丽明亮的帐幔高高悬挂,红色与黄色交互的地毯铺满整个龙帐的地面。 空气中,还萦绕着醒神之香。 进了这里,连云霓这个小丫头都无形之中收敛了很多,乖乖的跟在贾宝玉的后头。 “臣贾宝玉见过太上皇。” “云霓见过皇爷爷,见过太师爷爷。” 进入中心大帐,果然看见太上皇和叶琼正对面对弈,而叶蓁蓁则婷立于叶琼身后。 叶琼听闻云霓之语,抬头笑道:“郡主折煞老臣了。” 话虽如此,但是叶琼却也没有站起来拜辞之类的。 虽然云霓贵为郡主,但是他以他的年纪,又尊为太师,受其一声“爷爷”之称也并不算什么。 而且,地位的崇高与否从来都不是以品级而论。 于叶琼而言,除了皇帝与储君,便是面对亲王,也是可以平等论交的。 若不然,贾宝玉还是伯爵呢(大玄制,一等伯爵为超一品),岂不是见面叶琼还要先给他行礼? 显然不是。 宰相的地位,自古以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非虚言。 再说,云霓也并非第一次这么叫叶琼,今日不过是当着太上皇的面,他必须得谦辞一句,否则说不定太上皇会听着不爽。 “嘻嘻。”云霓俏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到叶蓁蓁旁边去。 贾宝玉此时方回头单独与叶琼行礼,然后看他们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两位大佬对弈。 一会之后,终究是太上皇险胜一招,叶琼甘拜下风,以此结束对局。 撂下棋子,太上皇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巾帕,一边拭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看来你也老了,不似以前那般,让子可以做到毫无痕迹。” 同样准备拭手的叶琼闻言,手顿在半空,显得异常的尴尬。 “噗嗤~” 云霓没什么城府,见状就笑出声来了,引的太上皇看了她一眼。 如此,倒也算是帮了叶琼一把,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道:“太上皇着实冤枉老臣,兴许老臣只是失误,老臣斗胆,绝无相让太上皇之意。” 很多年前他就因为让子被太上皇教训过,时至今日,面对这种情况,他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好在太上皇似乎也不是年轻时候的太上皇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什么也没再说。 等净手之后,他的注意力便放到了贾宝玉和叶蓁蓁二人身上,看了半晌,点点头道:“我大玄这一辈的气运,倒像是都落到了这两个小家伙身上。” 这话肯定是夸赞了,但是因为太上皇乃是天下之主,涉及到什么气运之说,叶琼怎么敢认,连忙给他孙女和孙女婿避嫌,说太上皇谬赞,他们不过是两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看叶琼一副护犊子的神情,太上皇笑了笑。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便宜了谁…… 不再多言,太上皇看着静默垂立在一旁的贾宝玉,正声道: “贾宝玉,你可知罪?” 贾宝玉抬头,茫然的看了一眼,喏喏道:“请太上皇明示。” “距离朕下旨给你二人赐婚,算来时日已经过去许久,为何还不曾听闻你们两府在筹备婚典。莫非,你贾家准备抗旨?” 贾宝玉闻言,连忙恭声道:“太上皇冤枉微臣了,微臣家与太师府早已议定,明年四月之后,正式完婚……” 太上皇忽然哼笑一声,道:“原来朕的圣旨在你这里这般不好用,还可以自己做主讨价还价的。” “臣不敢,臣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臣觉得到了志学之年再成婚,会显得更加郑重,且此事臣父亲也与太师陈述过,并非臣家蓄意拖延……” 贾宝玉不知道太上皇为什么忽然在意起这件事来,但是他肯定不能背上这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啊。因此得赶快吧叶琼也拉上,面对大佬,只有大佬才能抗压。 可惜太上皇似乎没有听出叶琼也同意了此事,只是抓着他: “你觉得?若是你觉得十年二十年或者是五十年之后更好,是否也可以将朕的旨意束之高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呃…… 不带这么玩的吧,太上皇你这明显的是玩偷换概念啊。那能一样吗? 您老要是想催婚,金口一开,我还敢说一个不字? 这么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怪吓人的。 不管心中怎么想,嘴里却只能连连点头:“臣知错,那臣这趟回去之后就抓紧时间弄……?” 说这句话的时候,贾宝玉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叶蓁蓁,就见她早已埋着头。贾宝玉猜测,底下应该是红了。 太上皇嘴角微微一抽,婚姻大事岂能用“弄”字形容?又非目不识丁的糙汉。 只能说明这小子有点皮实,在他面前居然都敢不规矩! 但是,太上皇却发现他一点也不生气,不但不生气,反而生出淡淡的喜悦之情。 “今年就不用了,你以为朕赐婚给你的人是谁?岂能任你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 明年春天,朕要看到一个盛大的迎亲仪式。但凡有任何一点草率或者令太师不满意之处,朕唯你试问。” 贾宝玉闻言刚要说话,太上皇又接着道:“你不用做出这副表情,朕知道你小子不缺银子。” 贾宝玉张张嘴,赐婚的是你,要求高标准的也是你,也不说补助一点…… 电视里皇帝赐婚不都是皇帝掏腰包给大操大办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铁公鸡了? 不过一听太上皇随意淡然的语气,贾宝玉心头又微微一凛。 看来太上皇果然很“关心”他,不然不可能那么自然地表示知道贾宝玉家底丰厚…… 被皇帝关注可不是好事,特别是账面上的事。 因此贾宝玉也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赶忙点头道:“太上皇说的是,微臣遵旨!” 叶琼笑意盈盈的没有说话,实则他在仔细观察太上皇对贾宝玉的态度。 虽然他也早知道太上皇对贾宝玉另眼有加,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贾宝玉面圣太上皇之时的情况。 他追随太上皇几十年,自然知道,太上皇虽然看起来随和,实则龙威浩荡,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不由自主的小心谨慎。 但是据他看来,太上皇对贾宝玉的态度,已经不能用宽厚来形容了,简直就像是对待自己晚辈一般,就像是,对了,就像是自己以往面对叶皓时那样的心态…… 叶琼想到这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赶忙抛除这种危险的想法,心道:或许真的是当年的那首词写到了太上皇的心坎里,所以,太上皇才会这般爱护于他吧。 这对贾宝玉,甚至是对他叶家来说,都是好事。 再看一眼自家孙女那娇羞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她对贾宝玉的心意了,所以,这桩婚事,当真是堪称天作之合。 便是当初答应过贾政的他,心中也有些着急起来,想着越快完婚越好。 他已经七十多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叶皓那小子是指望不上了,但要是能抱一抱外曾孙再走,那想来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第504章 小电灯泡 说完婚事的事,太上皇看贾宝玉一身戎装,哂然道:“你这个都虞侯也当了一年了,可练出什么唬人的本事?” 贾宝玉自然听出太上皇语气中的一丝嘲讽之意,他恭声道:“回太上皇,别的唬人的本事没有练成,不过基本的东西,比如骑马射箭倒是学了两招……” “哦?射箭也学会了?” 太上皇颇有些好奇的样子。 然后倒也记起来,上回山东民变,据可靠消息贾宝玉就曾数百里来回奔驰,亲自搬来青州的官兵救下景灏,救下泰安城。 一日一夜,数百里跑个来回,没点本事的人肯定是做不到的。看来,这小子还允文允武! 只是因为他生的太秀气,文采又好,以致于所有人都把他当做白面书生,连自己也不例外。 “那个,太上皇要是不信,微臣殿前给太上皇表演一下?” 贾宝玉绝非情商低下之人,他早感受到太上皇对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太上皇看似嘲讽,实则也是一种关心。别的人,你看看太上皇有心情和你闲言碎语不? 所以他索性在太上皇面前表现随性些。有贾母在先,他知道在太上皇这样的人面前如何表现讨好。 至于骑马射箭这些东西,他确实会。 军营待了那么久,虽然不亲自练兵,偶尔他还是要下去做做样子的。 然后他就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的天赋异禀了…… 别的人勤学苦练,一辈子或许也练不出啥名堂,最多也就练出一身难看的腱子肉。 但是他不一样,就拿射箭来说,他就随便练练,然后,军中的大部分人就及不上他了…… 就是这么没道理! 他想着,以他的天赋,就算生在平民家,稍加努力一些,迟早也能出人头地,真正弄个驰骋疆场的将军来当当…… 不过现在嘛却没什么必要了,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伯爵爷。那些军中的将军,奋斗一辈子,最大的梦想也就到头来能封个较高的爵位,封妻荫子。 他自然没必要多此一举去吃那个苦,到时候练一身难看的肌肉,再把他的林妹妹吓着就不好了。 总而言之,在武力值上,他虽然比不过军中真正有本事的,但是比之一般世家子弟,他就强太多了。 自然不怕会出丑。 叶琼等人看贾宝玉跃跃欲试的模样,都笑了。 太上皇鼻子哼哼,却不给他机会,“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么等到了围猎场的时候,你就下场去和皇室和各王公大臣家的子弟们比试比试吧。朕有言在先,到时候你的名次要是连前十都进不去……” 太上皇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处罚的好。 贾宝玉连忙道:“那要是我进了前十了,太上皇又当如何?” 贾宝玉这么和太上皇说话,令周围的一众太监们心都提了一下。 啧啧,这位爷真是大胆,连太上皇的话都敢抢。 唯独立在太上皇身边的冯祥始终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在意。 叶琼也觉得贾宝玉太放肆了点,连忙道:“子衡,不得无礼。” 贾宝玉不但是他未来的孙女婿,还是他的入室弟子。怎么说他也算是贾宝玉的长辈,这么责备他一句,算是替他补救。 如此太上皇就算有些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 太上皇看了贾宝玉一眼,须臾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就前三吧。夺了前三名,你要什么,朕就许你什么。不过,要是你最后没做到,哼……” 贾宝玉连忙道:“那臣也随太上皇如何处置!” 贾宝玉看的明白,太上皇明显在想一个“恶毒”的处罚方式,与其等他说出来以后无法更改,还不如光棍点,把话泼出去。 那样就算最后他没进前三,只要得了个好点的名次,太上皇也肯定不好意思怎么着他。 本来太上皇要收拾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所以,随太上皇处置,算起来就是一句没意义的话。 太上皇显然看出了他的小聪明,觑了他一眼,正待说话,外头太监通传:“回太上皇,河间王到了。” 太上皇这才正色起来,让贾宝玉等下去。 贾宝玉听太监说的是“到了”而非“求见”,显然河间王也是被太上皇召见的,加上叶琼也一点要走的意思没有,就猜到他们肯定有事要谈。 心中虽然好奇,但是奈何太上皇没留,他也不好多待,只得和叶蓁蓁一道行礼后退出去。 在曲折的龙帐外围碰见河间王,与他见了礼。河间王目光在他和叶蓁蓁身上看了两眼,点点头,随着太监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太监们懈怠,还是眼力都很好,此时却没有人跟着贾宝玉和叶蓁蓁出门。 贾宝玉在前面走,偶尔回头看一眼。叶蓁蓁一对上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驻足,看向别处。 贾宝玉便笑道:“你以前都没这么害羞,今儿这是怎么了?” 此话一出,叶蓁蓁就脸红了。 微微白了贾宝玉一眼,抬起脚步,想要越过贾宝玉走前面去。 却在刚走到贾宝玉身边的时候,察觉素手被勾住。 她微微吃了一惊,低头一看,果然是贾宝玉拉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这里是……” 她显得有些窘迫,话也说不完整。 贾宝玉单手轻轻握着叶蓁蓁的修长素手,拇指扣在她四根手指的背面,抬起来一些,笑容如玉一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蓁蓁一怔,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动了。 情话很简单。触动人心的是,这是贾宝玉第一次这么主动,这么直接。 犹记得,当初刚刚被赐婚的时候,她担心贾宝玉不喜欢她,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其实都是她比较主动,比如,提议让他叫她蓁蓁…… 她不怪他,因为她知道贾宝玉对她为什么有保留。 但是今日,简简单单一个细节,她似乎看出来了一点。 贾宝玉放下了。 他终于不再因为二皇子景灏而与她疏离了吗? 心情激颤之下,她微微张口道:“但愿君心似我心……” 后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贾宝玉灿然一笑。 今日被太上皇这么一逼,再看到叶蓁蓁从头至尾的娇羞默默之态,他忽然想通了。 既然在叶蓁蓁这件事上他并没有亏欠之处,且美人恩重,他又何必退让? 一味的退让,似乎并不能弥补他和二皇子之间的裂痕,而且,他和二皇子之间,似乎也并不单单因为一个叶蓁蓁。 最近两次他去二皇子府探望养伤的二皇子,总能从他以及他身边人的反应中,看到疏离之意。 这种疏离,不是以前那种彼此之间努力维持良好关系的状态,而是,似乎两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虽然二皇子极力掩饰。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感觉没有错。 而且,二皇子这几个月来性情变了好多,他总觉得,二皇子似乎在谋划什么大事…… 他没有去探究。既然二皇子存心瞒着他,说明肯定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若是贸然探寻,只怕会惹祸上身。 并非他畏惧二皇子至此,而是在他眼中,太上皇已老,皇帝也不假天年,将来这大玄的万里江山,除了二皇子,谁又有资格去坐呢? 这繁华的盛世,给了他最奢华美丽的生活,却也限制了他必须活在皇权之下,哪怕他是个穿越者! 如今他终于想通了,既然横竖避免不了,那就将来再说将来的事吧。 至少眼下,他觉得他不能辜负这份美好的姻缘与这个美丽的佳人。 他微微低头,准备就着她白嫩的手背,亲吻一下。 就见叶蓁蓁忽然受惊了似的,猛然把手收了回去。 贾宝玉抬头,原来是可恶的小电灯泡撞过来了! 云霓小丫头张大着小嘴,一脸不可思议的走下长廊,来到贾宝玉二人面前,左看看,右瞧瞧: “你们做什么呢……?嘻嘻嘻,羞羞羞……!” 这时候的云霓,一点也不可爱。 PS:关于贾宝玉的身体天赋,开篇第一章就介绍了哈,神瑛真魂留下的“真魂灵力”……忘了的回头去瞄一眼,就啥也明白了。 第505章 怼吴天佑 因为云霓的存在,贾宝玉和叶蓁蓁失去了私诉情意的余地,便一路往外走。 贾宝玉见云霓还跟着他们,便问:“你不是和太后住一起的,跟着我们出来做什么?” “我送叶姐姐回去不行么?”云霓傲娇道。 实际上,她就是想看看贾宝玉和叶蓁蓁要做什么。 刚才贾宝玉居然拉着叶姐姐的手,看样子还想要亲叶姐姐,关键是,叶姐姐居然没有躲。 这就是男女之情么,好令人脸红呀…… 叶蓁蓁从小看着云霓长大,岂能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想要说她两句,但是一想起之前的情况,她自己也害羞不已,又怎么好意思开口。 正好这个时候贾宝玉的亲兵把马给贾宝玉牵过来,她就要与贾宝玉告辞,却听贾宝玉问:“蓁蓁可会骑马?” “我会骑马!” 不等叶蓁蓁开口,云霓先举手叫道。 贾宝玉不理她,只是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摇摇头。她从小生在相府,没有机会学这个。 贾宝玉便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教你吧。” 他说着,翻身上马,并向叶蓁蓁递过去手。 叶蓁蓁微微动了动。此时此刻,她很想把手搭上去,与贾宝玉一起,骑马漫步在夕阳下…… 但是,看了看远近处的人,她还是没有勇气行如此招摇之事,遂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贾宝玉,露出歉然的眼神。 贾宝玉倒也不甚介意,他知道此时让叶蓁蓁在万众瞩目之下与他同乘一匹马实在有些为难她。 “叶姐姐不学,不然你教我吧。” 云霓一眼就看中了贾宝玉身下这匹高头大马,很想骑着去兜风,那样肯定很威风。因此见叶蓁蓁拒绝,她连忙上前,准备把手搭过去让贾宝玉牵她上马。 贾宝玉却直接收回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正色道: “你不是说你会吗,还要我教什么?” 说完,与叶蓁蓁点点头,转身就骑马走了。 “臭贾宝玉!” 云霓在后边骂道。 她插着腰,噘着嘴,飞起一脚踢了一下面前的空气,显得很是气愤。 叶蓁蓁在后面本来想笑的,云霓这丫头自来横行霸道,也就贾宝玉能这么轻易把她惹生气,偏偏云霓还拿他没办法。 却听云霓嘴里又念叨:“臭贾宝玉,重色轻友,不对,是重色轻妹,还想让人家叫他哥哥,呸,想都别想!” 叶蓁蓁便笑不出来,瞪了一眼旁边自己那憋着笑的丫鬟,悄然走了。 叶府的营地,就在太上皇的龙帐附近。 …… 捉弄一下云霓,贾宝玉显然没什么负罪感。 谁叫她今天不懂事来着? 骑着马往外走,迎面碰见一个老熟人。 吴天佑,原本是四品的中等将官,眼看着女儿升为贵妃,他怎么说也要往上升一升的,却刚好碰见儿子犯了大案,不但没升官,反而被贬了数级,成为了一个六品的皇陵宿卫郎。 原本以为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不料,一朝女儿再次受宠,连他也被皇帝记起来了,不但把他从皇陵调回来,而且三下五除二,直接就让他坐到了北大营副统领的位置…… 乖乖,这可是正三品的官职了! 虽然有些人不服,但是没办法,人家贵妃之父,坐个正三品的位置,还是很合情合理滴。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世家大族挖空心思的想要把女儿塞进皇宫的原因了。 升官发财,最大的捷径不外于此。 很显然,吴家在这条捷径上,走通了。 北大营副统领,这可是个实权的军职,在整个京城都排的上号了。 加上皇帝近来对吴家不断的加恩宠,很多人都以为吴家要崛起了,都在私下里巴结讨好吴家,这些,都使得吴天佑有种很强烈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总之,吴天佑近来心情很爽。 要是,不碰见面前这个人就好了! 他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面前同样停下来的贾宝玉,目光冷淡。 同朝为官,不管关系如何,见面打声招呼,这是礼数,也是为官者的必然修养。 但是,谁先开口,这是个问题。 面对吴天佑的冷面注视,贾宝玉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的笑意,就这么与他对视着,却不开口。 吴天佑感觉面子上挂不住了。 深恨贾宝玉此子无礼,便要当做没看见他,直接往前走。 他的好侄儿吴永看不惯,替他出头道:“贾宝玉,你好歹也入朝为官甚久,为何如此不知礼数?连我一介白身尚且知道面见上官须纳拜礼,你为何不知?” “哦?上官,不知此处谁是本将军的上官?” 贾宝玉淡淡道。 “哼,我叔父乃北大营副统领,官居正三品,你不过从三品都虞侯,难道不该向我叔父行礼?”吴永怒道。 “呵呵呵。” 贾宝玉轻蔑一笑,似乎懒得和他争论,只是给了为他牵马的茗烟一个眼神,茗烟便心领神会,立在马下大声道: “啧啧啧,正三品,好大的官儿哦,不好意思,我家二爷乃是太上皇钦赐的一等伯爵,超一品哦,甩你家叔父好几条街呢。对了,陛下也赐了我们二爷一个官职,叫做轻车都尉来着,不过好像也就正三品,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茗烟阴阳怪气的声音,把吴永和吴天佑显然都气着了。 一个奴才小厮,居然都敢嘲讽他们! “贾宝玉,你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奴才的么?”吴凡喊道,似乎被茗烟嘲讽是天大的侮辱一般。 贾宝玉笑了笑:“他和你一样,都是一介白身,你说得话,他说不得?” 贾宝玉故意在一介白身几个字上加重音量,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吴永顿时语塞,方知贾宝玉是说他没有资格与他争论,只配和他身边的奴才讲话! 茗烟见贾宝玉给他撑腰,越发无所顾忌,继续道:“所以,不管怎么算来,都该你们先给我们行礼问好,我们二爷大人大量,就不与你们这等无礼之人计较了,你们走吧……” 茗烟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 “庶子欺人太甚!” 吴天佑终于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对贾宝玉道:“吾乃贵妃之父,贾宝玉,你就这般指使一个奴才诬蔑辱骂本官,如此嚣张跋扈,就不怕陛下治你失仪不敬之罪吗?” 贾宝玉看着他,忽然拱手一礼,道:“哦,原来是贵妃之父,失敬失敬。哎呀呀,吴大人早点这么说就好了嘛,都怪本将军贵人多忘事,竟然把这一点给忘了。 也怪我父王还有我姐姐,他们都经常教导我,叫我不要仗着他们的势,到处横行霸道,招摇撞骗,给他们头上抹黑。 我是一直记着了,所以都没把他们的尊贵与荣耀半点放在自己身上……但是显然我错了,犯了以己度人之错。 这个天底下,靠裙带关系耀武扬威的人多了,我怎么能因此鄙视人家呢? 吴大人也不要生气,都怪本将军,是本将军太健忘,忘了吴大人自身没什么本事,但是却有一双好儿女。 女儿贵为贵妃娘娘自不用说,儿子也是大有作为,年纪轻轻就……呃~ 总之,在此向吴大人赔罪了!” 贾宝玉对着吴天佑郑重一礼。 “哈哈哈……”贾宝玉的亲兵们听了贾宝玉这么一番话,脸都笑翻了。 这货的儿子确实也不错,年纪轻轻就就死翘翘了,哈哈哈…… 连旁边一些见状靠近过来的吃瓜群众,也一个个憋着笑。 靖远伯这番话,实在太损、太有意思了。 真想和他交个朋友,让他传授一番气死人不偿命的绝活…… 看着周围的嘲笑声,以及耳边回响的贾宝玉阴阳怪气的话语,吴天佑面色涨红,忽然捂住胸口,身子一个不稳。 “将军!” “叔父!?” 幸好他身边有人扶持,吴天佑才没有从马上摔下来。 他一掌推开过来扶他的人,抬头,用他这辈子最狠厉的眼神盯着贾宝玉。 贾宝玉目光淡淡,平静而视。 吴天佑忽然明白过来,贾宝玉早已知道他便是当初千金阁刺杀他的幕后真凶,又怎么可能会对他客气? 也怪自己,当初没有查清杀害凡儿真正的凶手,便盲目动手,为自己留下祸患…… “贾宝玉,你且逞口舌之利,咱们走着瞧,看你是不是能够笑到最后!” 吴天佑深深的凝视了贾宝玉一眼。纵然是敌对者,看着此时傲立马头的贾宝玉,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优异。 此子若是不死,将来必为心头大患! 可惜,他终究等不到将来了。 还有二皇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吴天佑说完话不再理会贾宝玉,策马前进。 贾宝玉此时倒没有再说什么,他从吴天佑方才的语气神情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联想到他近来颇受皇帝重用,贾宝玉不得不留心。 想了想,贾宝玉忽然抬头,对已经走到近前的吴天佑道:“不知吴大人可知道,本将军是从何处得知那日是吴大人派人刺杀我的吗?” “叔父,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这是要挑拨离间!” 贾宝玉的话,使得埋头跟在吴天佑身后的吴永大惊失色,立马叫道。 吴天佑皱眉,下意识勒住了马缰绳。 其实他也奇怪,要说那案子被破了,为什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也一点没受影响? 但要是没破,那贾宝玉又是怎么知道的?纯粹猜的? 他那笃定的样子,也不像是纯蒙的啊。 他偏头看去,贾宝玉只是淡淡的笑容,似有似无的瞥了吴永一两眼道:“现在,吴大人应该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了吧。” 吴永身子颤抖起来。 吴天佑看了他一眼,眼神阴晴变换,最终,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哼了一声:“陛下传召,恕本官不奉陪了。” 说完,直接策马离去。 第506章 战马 队伍太过庞大,行动总是缓慢。不足一百里的距离,居然用了近三日的时间。 铁网山围猎场很大,占地不知方圆几里。茂密的树林,连绵的青山,山脚下,还有弯弯流淌的河流。 虽然是秋季,百木已显凋零,但是涉足其中,依旧能够被那美丽的山水、苍黄的草木所吸引。 这是北方山林独特的景致和魅力。 皇帝的行宫坐落在正中央一座平缓的山头之上,是当初太上皇为自己建造的。 如今虽然太上皇已经不是皇帝,但是显然景泰帝也不敢越其位而居之,仍旧是太上皇、太后以及尚存的几位太妃入驻。 而景泰帝以及诸位后妃、皇子公主,则在距离两三里之外的临时行辕住下。 至于其他的皇室成员以及随行的王公大臣们,不好意思,若是以前没有在围猎场中圈建有房舍的,就自行在两座行宫周围的可“圈地”地带,动手搭帐篷吧。 “子衡兄。” 贾宝玉从外围军营一路往里走,远远的听见有人叫他,他停下脚步看去,果然是冯紫英几个老相识过来了。 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人父辈有过命的交情,算是至交之家,加上三人年纪相仿,所以对于他们时常一同出没,贾宝玉并不觉得奇怪。 等他们走进,双方依次见过礼,冯紫英问道:“子衡兄这是准备去哪?” “随意走走。” 贾宝玉笑了笑,因见三人着装整肃,便问:“冯大哥你们这又是准备去哪?” “南安王爷在他家的别院里面设靶,邀请各王公勋贵家的年轻一辈前去比试箭术,听说得胜者,南安王爷会赠送一匹珍贵的西海战马。 正好崇文兄还缺一匹好马,我们准备过去试试运气,为之后的赛马做准备。” 崇文是卫若兰的表字,他人如其字,生的文质彬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将门之后。 “西海战马?这种马很珍贵吗?” 贾宝玉好奇的问了一句。 听名字,倒是不如汗血宝马响亮! 陈也俊等人解释道:“西海广阔,番邦林立,单纯的战马倒是不甚罕见,但是据说南安王府有几匹上等的西海战马,乃是摩罗国的镇国之宝之一,从不对外售卖,却不知道南安王爷如何得来。” “自太上皇征战西海之后,南安老王爷奉命常年坐镇西海,现在老王爷虽然不在了,但是西海边军之中大多都和南安王府有旧。 凭借这份关系,南安王爷能从那边弄来几匹战马,倒也不奇怪。” 冯紫英这般回道。然后看着贾宝玉,忽然笑起来:“对了,贾家乃是开国八公之首,与南安王府等几家往来密切,子衡兄或许知道其中的关联。” 四王八公,大玄开国最闪耀的一批勋贵。 四王以北静王府为尊,八公以贾家为首,十一家先祖都是追随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乃是袍泽。 虽然其中各有亲疏,但是表面上四王八公都是以兄弟相称, 就算时至今日,十一家府邸还是往来频繁,交情甚密。甚至有文官集团将四王八公看做是一个派系,时有劝谏皇帝提防之语。 贾宝玉面对三人询问神色,暗中苦笑了一下,四王八公枉自顶着那么大一个名头,其实大多数交情早就淡薄了,各家往来也不过只是礼节上的往来。 就拿他贾家来说,早已不知兵事很多年,与在军中还有很大影响力的南安王府早已没什么大的联系。 因此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冯紫英三人也无意深究,当即邀请贾宝玉随同前往南安王府别院,贾宝玉自无不从。 …… 南安王作为大玄仅有的几位异姓王之一,还是很有牌面的。 哪怕在这个皇家围猎场中,也有着一个不错的别院。 贾宝玉等人到来之时,果然见此处已经颇有种人声鼎沸之感。 古典雅致的小别楼之前有一块较为宽敞的空地,此时已经被人用窄条布幔简单围了一圈,里面设着几个箭靶,周围除了大量的官兵尽职尽责的站岗之外,还有数十计各家府邸的年轻公子。 “冯兄……” “哈哈,子衡也来了!” 大家都是差不多是一个圈子的人,自然有许多相互之间认识的人。 贾宝玉几个的到来,倒也引起了一小股波动。 不过未免喧宾夺主之嫌,贾宝玉几人很快就安静下来,寻了个熟人多的地方,坐下来静候盛会。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喧闹声,南安王爷终于从别院之内出来。 南安王爷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色与黄色相间的蟒袍,头顶着紫冠,看起来便尊贵不凡…… 要是没有那个一眼就能看见的膨胀的大肚子就好了。 他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站在简易搭建的演武台上,环视一圈,执礼笑道:“值此皇家盛典之前,小王偶然起兴,欲试一试我大玄勋戚王公子弟之身手,故厚颜相招各位。 此时得见这般多的少年才俊应邀而来,小王心中不胜感激之情。” 以其王爵之尊,说出这般谦逊之词,自然惹来下面人的恭谨回礼。 南安郡王见之,脸上笑容更胜,因道:“闲话不多谈,今日比试的规则很简单。 想必大家都看见小王前面的这三个箭靶了吧,在场所有人,凡对自身箭术自信者,皆可上前来一试。 每人可拭三箭,最终三个箭靶上的环数最多者,即为获胜。 而获胜者,小王也将信守诺言,赠其一匹小王珍爱多年的战马!” 说着,南安王向身后看了一眼。 然后众人就看见,别院的院门大开,一个青衣纱帽的小厮牵着一匹高大的马走出来。 “嘶~~” 许是马儿咋然看见这么多人有些不适,它提起了前蹄,低鸣了一声。 虽然只是轻轻一扬前蹄,但是也在它身下的地面上,掀起了一阵尘土。 好威猛的一匹战马!单看这体型,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中原马,不愧是从西海来的战马。 再看其乌黑茂盛的毛发,高高扬起的马首,连贾宝玉见了,也不禁暗赞确实是一匹好马! 贾宝玉且如此,更遑论别人。 一时间,小小的别院之前,赞美声此起彼伏。 南安王对此显然异常满意,压了压手,笑道:“所谓宝马赠英雄,如今宝马就在此,究竟是哪位俊杰能够夺得第一,赢走本王的战马,就各凭本事了。” 说完,南安王便慢慢走下台,到临近的一桌前坐下了。 …… “唉,崇文兄,实不相瞒,见到此马,愚兄都不敢下场了。 万一要是真的侥幸赢了,愚兄怕自己会舍不得拿出来。” 现场众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谦让之后,已经陆续有人上台展示箭术。 而贾宝玉这边,冯紫英在观望一阵之后,忽然笑对卫若兰道。 他们三人之中,就他从小习武,身手不凡,若要赢得比试,自然得靠他。 卫若兰则毫不介意的笑道:“无妨,那我就要你之前那匹好了,想来冯大哥不会也舍不得吧?” 他说的诙谐,贾宝玉等人都笑了笑。 冯紫英更是大笑了一阵,没说什么。 大丈夫立身处世,自当言而有信,一匹好马还不至于令他毁诺,方才所言不过是玩笑而已。 再说,虽然看样子勋贵子弟大多脓包,但是名额毕竟只有一个,他也不敢保证能赢。 暂定两天一更了。 虽然知道大家不想听解释,但是我觉得还是要掩饰。。。不,是解释一下的好。 我也没想到新入职事情那么多呀,白天各种杂事+培训,晚上还要加班。。 我也很绝望啊,每天晚上只能睡五个小时,还要中午抓紧时间补一个小时(据说人每天至少要睡六个小时,不然会死。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呀……)。 我真的太难了。 但我保证,不会太监的。嗯,这个星期天我要跟领导抗议,坚决不加班,嗯,应该能抗议成功,到时候补更(这个月要是再写不到十万字,我半年奖就泡汤了,白花花几千大洋呀,我也很绝望!)。 《红楼大贵族》暂定两天一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7章 错觉 “呵呵呵,冯公子还未下场就断言能夺魁,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 贾宝玉等人只以为是朋友之间闲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料却被旁边之人听见,因此等他们笑罢一阵,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略带讥讽的声音。 众人面色一凝,抬头看去,隔着一桌远之处,数位锦衣华裳之人注视着他们,神情不屑、讥讽。 见他们看过去,其中一人还故意附和道:“就是,分明是没有把我们所有人放在眼里。” “哼,一个草根武夫出身之辈,竟敢如此猖狂,不知所谓。” 冯紫英本来还有些忌惮对方的身份,不想生事。 但是对方言语如此无礼,他自然不能忍受,就要愤而反击。却被陈也俊拉住,给他使了一个眼神。 冯紫英抬头,察觉他们这般小动静已经吸引许多人的目光,连上方的南安王似乎也看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 今日南安王乃东道主,若是此时与之争论,必然惹得南安王爷不快。 罢了,横竖不过几个仗着皇室身份,便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蠢货,犯不着置气。 但是他虽然忍了,对方却并没有偃旗息鼓之意,反而以为冯紫英等是气弱,更加得意。 几个人一唱一和,阴阳怪气的说了好些话。 周围无干的人都露出饶有兴致,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豪门勋贵子弟,聚在一处,看别人互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算是简单而无聊的富贵生活中的一点调味料。 冯紫英面色逐渐涨红,拳头捏起,就在他觉得已经忍无可忍,要冲过去揍人之时,忽然察觉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 他抬起头来。 贾宝玉一手端着茶杯,正慢慢的喝茶,一派悠然自得的神色。 冯紫英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被贾宝玉感染,慢慢的就平静下来。 是了,揍这些人一顿很简单,但是之后,吃亏的肯定是他。 说不定,还要连累父亲。 父亲征战沙场一辈子才熬出来一个上等将军封号,眼见就快要带着荣耀荣退了。 却不能在此时与他抹黑…… 到底还是子衡有城府,面对这样的事能够面不改色漠然以对,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坐镇禁军都虞侯一职,却也并非只靠太上皇厚爱…… 贾宝玉并不知道冯紫英的想法,他也被影响了良好的心情。 对面那几个人他大概知道,好像是什么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甚至以下府邸的人,嗯,级别绝对没上辅国公府。 因为为首的一个他在二皇子府中见过,是什么镇国将军府的世子。 大玄皇室的爵位有些繁多,但是大体上依次是亲王、郡王、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 既然爵位已经降到了镇国将军这一阶了,要么是父祖辈是小娘养的,要么就是与现在的皇帝血脉隔得很远了。 所以,这些人不过是空顶着一个皇室的名头,实际上在京城的存在感低得很。 这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何要与冯紫英等找不痛快了,就是酸的。 冯、陈、卫三家都是握有实权的武勋将门,朝野之间,也甚为威风,这些人见之自然心理不平衡。 但是再怎么样,他们确实是皇家血脉,冯紫英还真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打不得,连骂也不好骂,比如,你骂他们一个“狗”字,估计他们立马就会给你扣上一个侮辱蔑视皇家的罪名…… 但是他不一样…… 正想着怎么收拾一下这几只苍蝇,却听对方那镇国将军府的世子道:“贾宝玉,你既然已经认河间王爷为义父,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理应洁身自好,维护皇家体面。 似这等狂妄无知,出身鄙薄之辈,还是少要交往才是。” 难得,对方居然把贾宝玉划到他们的一方阵营里面了。 不过听其语气,却还是有轻视之意,意指贾宝玉能被河间王收为义子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还不快来巴结我们,求我们可怜、接纳你…… 贾宝玉笑了笑,之前他们抨击的都是冯紫英三人,他还不怎么好出头,如今对方既然点了名,他倒好办了。 “你是??” 贾宝玉故作疑问。 对方一愣,道:“贾宝玉你什么意思,我乃昭显镇国将军府世子元景沭,我们在齐王府上见过面的,你就忘了?” 随即这位景沭同学就有些恼怒起来。 本世子还记得你,你居然把本世子忘了? 贾宝玉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站起来执礼道:“原来是世子在此,实在不好意思,在齐王府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坐在齐王殿下旁边,实在没怎么注意角落里的人。竟然未曾瞧见世子,是我的错,在此与世子赔礼了。” 贾宝玉的样子十分谦恭有礼,以致于景沭同学第一时间竟然未曾反应过来,还点点头,一派看你认错的快,本世子就原谅你了的样子。 直到,他看见旁边有些人对他露出戏谑之色,他方察觉到不对劲。 “呵呵呵。” 冯紫英等人此时笑将起来。 子衡果然还是子衡,在埋汰人一道之上,却有出人意表之举。 他们这么一笑,其他人就不用忍了。 虽然南安王爷说是邀请勋戚子弟,但是闻讯而来的皇室子弟还是不少,其中就有人笑道: “景沭,你不是说齐王殿下十分信任器重你么,怎么听靖远伯所言,你在齐王府只是坐在角落,以致于连靖远伯都看不见你?” 元景沭面色难看,盯着贾宝玉,冷声道:“贾宝玉,你这是故意与本世子作对了?” 实话说,他虽然确实不受二皇子看重,但是毕竟是二皇子的堂兄(隔很多房),既然诚心支持,二皇子也不可能让他坐在角落里的。 贾宝玉分明是故意给他难堪。 看元景沭这般反应,贾宝玉连最后那一丝戏谑的心态也逐渐下去。 连送上门二皇子都看不起的角色,实在不值得费心。 因此也冷淡下来,淡淡道:“若想要得人尊重,世子首先需要学的便是如何尊重人。 好了,我与朋友还有闲话要叙,便不与世子多言了。” 说完,贾宝玉不理元景沭变得异常难看的面色,直接坐下来。 冯紫英看着贾宝玉,忽然道:“子衡其实不必因为我等,得罪他们。” 贾宝玉被河间王收为义子,本来宗室之中就颇有微词。 因为河间王无子,就算要选承嗣子,也该从宗室之中选择,凭什么便宜贾宝玉这个外人? 这不是玷污皇室血脉的纯净么…… 昭显镇国将军府虽然没落,但毕竟是宗室成员,代表了一部分宗室。贾宝玉得罪他,以后在宗室之间,更难行事了。 贾宝玉摇头,端起茶杯,笑道:“当初在熙园之时,小弟无故受吴凡挑衅,却是小弟那不学无术的薛蟠表兄替我出得头。 他几近目不识丁,尚且知晓‘义’之一字,何况于我? 今日也就是他没来,若是他知道今日小弟只知缱绻龟缩,任由冯兄等人受辱,怕是也会鄙夷于我吧?” 贾宝玉半开玩笑似的道。 冯紫英顿生感动之意。 贾宝玉身份尊贵,且薛蟠和他乃是两姨表兄弟,贾宝玉却拿他们与薛蟠相比,自然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有心说些感激之语,却瞥见贾宝玉坦然的神色。于是笑了笑,端起茶杯,互相示意了一下。 兄弟之谊,尽在不言中。 …… 这边的小动静还是引来了南安王。 他在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并没有深究,反而一改话锋,邀请贾宝玉到前面陪他同坐。 贾宝玉婉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南安王与他不是一辈的,以前也没什么私交。 况且贾宝玉知道南安王是景泰帝的人,天然对他有些防备之心。 正在推诿之间,外头有声音道:“沐王爷驾到。” 众人纷纷仰头观望,连南安王爷顾不得贾宝玉了,丢下他往前面而去。 “见过南安王爷。” “哈哈,贤侄怎么来了?来人,快备桌案……” 大玄京城王府很多,连异姓的都有好几座,但是还承袭王爵的,如今也就三家了。 因此,对于沐秋波的到来,南安王表露出足够的重视。 “听闻王爷在此举办赛事,小侄心中好奇,特来观望,还请王爷恕不请自来之罪。” 沐秋波看起来年过弱冠,彬彬有礼的样子。 他先与南安王闲话几句,然后委婉拒绝了往前坐的提议,反而在搜寻一圈之后,笑道:“王爷不必管我,只管主持比试,我自行寻个地方坐下便是。” 南安王本来还要客套几句,不过待看清沐秋波前往的方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告罪回去。 沐秋波和北静王水溶年纪相仿,不过看起来,还是北静王颜值更高一些。 当然这不是重点,贾宝玉不会忘记,那日反贼可是逃进了沐王府…… 因此看见沐秋波一行朝着他们走过来,他也连忙站起来迎候。 不过随即他也发现一个问题,相比较于众人对于南安王的奉承,大家对沐秋波的热情似乎要冷淡很多…… 倒也说的过去,沐王府在景泰帝一朝,一直坐冷板凳,大家不过于巴结讨好也说得通。 但是贾宝玉却丝毫没手影响,仍旧对着沐秋波一拜到半山腰。 “见过沐王爷!” 本来他只是客套,但是沐秋波接下来的举动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只见沐秋波两步并作一步,赶在贾宝玉拜下之前扶起他来,说了一句“靖远伯不必多礼”,便开始端详贾宝玉的面色…… 这般亲近的举动,真是令旁边之人有些侧目。 靖远伯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之前的南安王爷还罢了,人家两家是世交。 但是凭什么沐王爷都对他这么友善? 没听说贾家和沐王府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啊! 贾宝玉却是猛然生出疑心。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和沐秋波没什么交情,不但没交情,上次他还带兵抄过人家的家呢! 难道,此人除了疑似勾结反贼、图谋不轨,还有那种不良爱好?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份,要是他也能承袭个王爵什么的,哪里还用担心纠结宝钗黛玉之事,直接封为王侧妃就完事了。 心中这般想,贾宝玉不由自主拉开与沐秋波的距离。 然后他刚要与沐秋波虚情假意式的客气一番,抬头间,忽然对上一双眼睛,他顿时愣住,一双始终和煦如春的剑眉,猛然皱了一下。 “怎么了?” 沐秋波随意的问道。 贾宝玉回神,看了一眼沐秋波身后那已经埋头下去的丫鬟,摇摇头,道:“没什么,是臣失礼。” 应该是错觉…… 第508章 比试 “哼,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王位,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着随着沐秋波的到来而有一大圈人围到贾宝玉等人的周围,元景沭满脸不屑道。 他说的并不小声,周围许多人都听见了。 有些看了他一眼,暗暗一笑。 这可真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谁不知道那些被降爵了的宗室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早一日能够重袭王爵,恢复荣光…… 身为爵位被削的如此严重的宗室之一,昭显镇国将军府的元景沭面对异姓王之时说这个话,酸味简直不要太重! 元景沭似乎也看出别人眼里的戏谑之意,他示意了一眼自己的小伙伴,想让他们给他撑一下场面。 可惜,他的小伙伴们全部埋着头,当没看见。 开玩笑,你是太祖血脉,你随便说什么别人都不好拿你怎么样,但是我门不一样啊。 帮你挤兑一下几个草根将军府的人还行,诋毁沐小王爷,还是算了吧…… 随便一位王爷,真不是谁都敢惹的。 元景沭明白了他们的担心,心中十分恨铁不成钢。 一个外姓且不受陛下待见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又见旁边射来的若有若无的嘲弄眼神,他感觉面上挂不住,心中一恼,忽然大声:“贾宝玉,你身为禁军都虞侯,刚才还出言教训我,想必身手自是不凡。 既然如此,难得今日南安王爷雅兴,要我等比试箭术,不如你我二人下场比试一番如何?” 他的话,再次令大家把目光看过来。 贾宝玉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虽执拱手礼,但是眼神挑衅的元景沭,他挑了挑眉,不予理会。 “怎么样,你敢不敢?” 元景沭见状,面带得意之色。 贾宝玉生的一副小白脸模样,而且听说他之所以发迹,完全是靠着一首词入了太上皇的眼。 这样的人,会射什么箭? 要是别的时候就罢了,在秋猎的时候,连弓都拉不开,自然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这也是他不选冯紫英的原因。 神武将军府的麒麟子,京中将门之中,出了门的虎父无犬子。 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但还是觉得选择贾宝玉做垫脚石稳妥一点。 而且贾宝玉可是京城第一才子,赢了他,自己肯定能在京城名噪一时,说不定也能有机会得圣人青睐,从此平步青云…… “我跟你比!”冯紫英站起来,大声道。 冯紫英不知道贾宝玉的箭术如何,他只是觉得贾宝玉是因为他得罪的此人,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堂堂禁军都虞侯,连下场比试都不敢吗?” 元景沭没有正面回应冯紫英,他只是盯着贾宝玉大声道。 这般情况,连南安郡王都注意到了,他笑道:“小王虽然说过今日获胜者的彩头是这一匹战马,但是大家若是想要单独比试,小王这里也能给大家提供方便。” 南安王这么说,算是支持大家相互挑战了。 但是贾宝玉却无意与元景沭争闲气。 那一回接受吴凡的挑战,是因为他想要借机扬名。现在,却没必要了。 有这个精力,还不如留着后面几天正式的比赛用。太上皇布置的作业,必须要完成的。 而且,今日是冯紫英想帮卫若兰赢得战马,他却是没必要横插一杠子! 至于踩元景沭,真没什么意思。这种角色,赢了没什么爽感,输了,呵,他怎么会输? 正准备用一个干净利落又能气人的理由回绝,旁边的沐秋波似乎看出他的意思,赶在之前道: “听闻靖远伯已与太上皇有赌约,今次秋猎中,靖远伯是定要夺取前三甲的,然后太上皇有重赏! 据小王所知,陛下已经将这次秋猎划分为两个项目,前三日是御马,后五日是围猎,而要在围猎中取得成绩,必然箭术超群。 靖远伯既然敢在太上皇面前许下军令状,定然是胸有成竹了。 只是不知我等今日是否有幸,能够提前一睹靖远伯风采?” 贾宝玉和太上皇的约定,并没有大肆传扬,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此时被沐秋波说开,众人顿时五味杂陈…… 靖远伯到底有什么能耐,那么多人给他面子算了,居然还能和太上皇打赌?他敢和太上皇打赌?? 大家都看向贾宝玉,想从他的面上看到否定之色。 但是令他们失望的是,贾宝玉面上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并没有出言否认。 如此说来,竟然是真的! 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顿时在许多人心中滋生。 贾宝玉也没想到沐秋波居然知道这件事,还这个时候说出来。 看他的样子,大概的意思,也是想让他下场…… 元景沭他可以不理会,但是沐秋波的面子,他还是需要顾虑一二。 这小子十有七八和反贼有关联,既然当初没举报他,那么现在,自然也不能得罪! 不然谁知道他背地里怎么暗算你…… 南安王也是面露惊诧之意,因为知道沐秋波不敢拿太上皇的事撒谎,所以当即表示了和沐秋波一样的想法,想要看一下贾宝玉的箭术。 要是箭术不行,是绝对不可能夺得秋猎前三名的! 他也好奇,贾宝玉是真的有把握才在太上皇面前开海口,还是大言不惭…… 面对两位王爷的诉求,贾宝玉也不好决绝。 罢了,比就比吧,反正也就是小事一桩。 不过,出于他一向良好的礼数,他有必要提醒一下某人:“上一次有一个人也主动找我比试,叫做吴凡,结果他死了。 世子真的决定要和我比试?” 呃…… 这么没来由的一句话,把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愣愣的。 不过也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人,闻言之后,纷纷莞尔。 贾宝玉和吴凡是打过赌,也赢了,但是吴凡的死,好像和这个没什么关系吧? 但是贾宝玉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 “要比就比,少废话!”元景沭羞恼道。 沐秋波的话,令他心中更加嫉妒…… 凭什么一个外姓人可以得到太上皇的恩宠? 但是他还是不相信贾宝玉会真有什么高明的箭术! 人是不可能什么都会的,他一个会酸文假醋的书生,不可能还是个箭术高手。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不过事先声明,世子万一要是哪天也出现血光之灾,可不能怨我啊,我提醒过世子了。” 贾宝玉站起来,如此道。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 元景沭不屑道。 他自然不会信这个,在他看来,贾宝玉就是故意用这个转移别人的视线! 这就说明,他心虚了! 哼,什么一等伯,什么都虞侯,还不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为了不让贾宝玉反悔,他在贾宝玉站起来之后,就主动往演武台上这边走,此时两三步跨上去,先对南安王执了一礼,然后对贾宝玉道: “规则就按照南安王爷之前的,你可有异议?” 贾宝玉摇头。 南安王显得很高兴,笑道:“好好好,两位皆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如今最好的成绩,是嘉城伯爵府的钱公子成绩最佳,总共是二十一环,只要两位最后的成绩能够超过而是这个数,就有机会赢得这匹西域战马。” 二十一环…… 元景沭目视了一下前方八十步处的三个圆形箭靶。这么远的距离,眼睛不好的人连上面的九圈圆环都不大看得清。 要超过二十一环,也就是说每箭都要射在中心的三个圆环上(外圈到正中心,一共九圈,射中分别得一到九分)。 元景沭感觉些微有些压力。 他平时在家练的,都是五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难度大了太多! 贾宝玉处,沐秋波听了南安王的话,对贾宝玉笑道:“南安王爷连那等珍贵的西海战马都拿出来作为彩头,小王虽然比不得南安王爷,倒也不好平白看靖远伯展示箭术……” 沐秋波说着,笑指向他身后的一名侍女,道:“此女名唤诗雨,是本王府上新来的侍女。 君子有成人之美,适才观靖远伯似对此女颇为留意,小王便做主,待靖远伯夺得魁首之后,便将此女赠与靖远伯为俾。” “咳咳……这个不用了吧?” 贾宝玉万万没料到沐秋波会这么说。 之前他之所以看那女的,只是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令他想起了韦笑笑那个妖媚入骨的女人! 后来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自己的错觉。 此女不论是样子还是身材,都和韦笑笑甚为迥异,容貌上也差了不少。 况且,贾宝玉还是不敢相信,沐秋波敢把韦笑笑带到铁网山来。 要是被景泰帝知道,那么整个沐王府,立马就会遭到景泰帝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点,他不相信沐秋波不知道。 “呵,看来靖远伯已然胜券在握了。”沐秋波没有理会贾宝玉的推辞,只是如此笑道。 然后贾宝玉也不好意思再说推辞的话,因为他发现台上的元景沭,此时正双眼冒火的看着他们。 混蛋,老子和你比试,你不管我,却在下面和别人谈笑风生? 会不会尊重人?“那个,世子你尽管射你的,不用看我。” 贾宝玉笑道。 第509章 三箭,二十七环! “哼。” 元景沭脸色一拉,随即也不再看贾宝玉,回头,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好半晌之后,他方张弓搭箭,费尽全力一箭射出…… 噔~~ 虽然隔着老远,利箭击中箭靶的声音还是稳稳传来。 众人打眼望去,然后纷纷惊疑出声。 中了,而且,貌似还射中了中心圈。 南安王也是颇为诧异,给了身边的随从一个眼神,那随从便连忙跑上前去,而后回来,大声道:“景沭世子射中七环!” “啧啧,居然第一箭就射中七环,景沭世子果然箭术不凡。” “确实是,八十步一箭射中七环,实乃天赋异禀……” 很多人都对这个成绩表示了佩服,特别是之前已经上台射过的人,更加知道八十步靶的难度。 元景沭看到这个结果,心下大松一口气。随即便得意起来,挑衅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不过贾宝玉此时却没有看他,而是默默坐着喝茶。 “你就装吧,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装!” 心中暗骂一声,元景沭也不再多想,准备趁势追击,拿下更高的分数,最好是吓得贾宝玉都不敢上台,那才好呢。 可惜,或许是怀着这样的心态,第二箭只射了一个六环…… 虽然也算好成绩,但是比起第一箭毕竟退步了。 于是他默默调整心态,最后一箭,居然破天荒的射出一箭八环! 场内顿时爆发一阵惊呼声,八环是绝对的好成绩了。 整个八环在箭靶上的范围,也就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不了太多,而能在八十步外射中,除了天赋和勤学苦练,还要有一定的运气才行。 南安王爷感叹道:“景沭世子箭术不凡,将来若是从军,必能光耀镇国将军府门楣。” “王爷厚赞了,景沭愧不敢当。” 元景沭心情澎湃。 八环,他在家里面练习的时候也不是经常射中,没想到居然在比试的时候射出来…… 这下,看你贾宝玉还敢不敢上台来! 心中虽然得意的要死,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做出谦虚的样子。 但是他谦虚的样子只对南安王爷,在他转身看向贾宝玉的时候,瞬间又变成那张扬、挑衅的神色: “靖远伯,该你了!” 他好整以暇,等着看贾宝玉的笑话。 贾宝玉撇撇嘴,最后喝了一口茶。 “怎么,堂堂禁军都虞侯,一等伯,居然不敢下场?你要是不敢只管说一声便是,本世子也不为难你,不过,今日这场比试可就算我赢了。” 元景沭得意洋洋的道。心里又想,之前怎么忘了提比试的赌注了。 现在提,怕是他也不会答应了。 心中好大的遗憾。 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样子,令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转而看向贾宝玉。 他们都很想看看,这个在京城极负才名,又身居高位的贾宝玉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 或者说,他会怎么应对来自元景沭的刁难。 贾宝玉终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袖,慢慢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然后才看向元景沭,疑惑道: “世子为何如此激动,就算我才疏学浅,及不过世子。 但是我要是记得不错,刚才世子三箭也才射出二十一环呀,并没有超过嘉城伯爵府的二公子,怎么就一派完胜的样子呢?” 元景沭面色一窒,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比试,不论是贾宝玉,还是那匹战马。 此时心中默算了一下,他尴尬的发现,自己三箭加起来也刚好二十一环,与嘉城伯爵府的钱公子平齐。 他看了一眼钱公子,而人家显然也看见了他之前的得意之态,只是对他冷笑一声。 心中顿时一阵恼怒,却不好发作,只能回头,冲贾宝玉道:“本世子何时说过我已经赢了比赛了? 现在是我和你的比试,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上来,射出比我更好的成绩,本世子便服你!” 贾宝玉呵呵一笑,终于一甩衣袖,准备上前。 冯紫英道:“子衡……” 贾宝玉制止了他的话,笑道:“我有把握。” 冯紫英一愣,随即默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不再言语。 …… “我还以为你不敢上来呢!” 台上,元景沭看贾宝玉一派气定神闲的走上来,冷笑道。 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贾宝玉没理他,从旁边侍从的手中接过硬弓,轻轻掂量了一下,忽然小声对元景沭笑道:“你刚才是不是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定赌注?” 元景沭眼睛一张,以极其不自然的话道:“不知所云……你到底射不射?” “呃,射,射…” 贾宝玉嘴角一抽,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一想面前这货肯定也没什么油水,又大庭广众之下,倒是不好太欺负他。 因此不再迟疑,张弓搭箭,瞄准正前方那因为离得太远而显得十分渺小的箭靶。 随即星目一凝,那箭靶就像是在他眼中猛然张大了一般。 贾宝玉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嗖”,弓上箭矢如流星般急速射出…… 因为他几乎没做准备动作,从张弓搭箭到箭矢离弦,只两个呼吸不到,以致于好些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一声锐利的箭矢中靶声传来,才把他们惊醒。 大家下意识的抬眼望去,远处的三个箭靶上,空空如也! 怎么会,刚才分明听见箭矢射中了的声音呀,一些人暗自疑惑。 元景沭本来也被贾宝玉毫不犹豫的姿态唬了一把,此时抬眼望去没看见箭靶上有箭,他顿时大松一口气,随即忍不住大声笑道:“哈哈哈,堂堂禁军都虞侯,没想到箭术居然如此差劲,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他自然有理由高兴,箭没中靶,表示零分。 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贾宝玉成为了此次秋猎一个笑话之后的场面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下,立马就有王府的侍从在远处大声叫道:“靖远伯,硬弓,八十步,九环!!” 场面瞬间有些安静下来。 南安王都站了起来,质询道:“多少?” 远处查验成绩的一个侍从小跑回来,大声说道:“靖远伯的箭正中靶心,穿靶而过!” “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们已经查验过了,确实是穿靶箭,而且正中靶心!” 侍从有些激动的解释道。而那边的主事似乎也知道贵人们肯定有疑虑,已经将靶取了下来,正由两个人抬着送回来。 如此情况,大家都知道,应当是真的了…… 于是,大家都拿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贾宝玉。 一箭中靶心,本来不是太过罕异的事,军中许多神箭手都能做到。 但是,贾宝玉是国公府出身的呀,他才多大? 还穿靶而过,他不是书生么? 挥斥方遒的书生,也能一箭穿靶? 作弊了吧…… 面对众人的审视神色,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那个,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点……这个不用陪吧?” 箭靶已经被送回来,绝对不相信的元景沭已经急不可耐的跳过去亲自查验了。 不过,从他始终没有出声就可以明白,没有任何差错。 八十步,一箭正中心穿靶,九环! “哈哈哈,不用不用,靖远伯真乃我大玄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不但诗词文章做得好,没想到这弓马之道,也有如此惊人的造诣,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南安王大声笑道。 虽然他也觉得此事有些诡异,也有种淡淡的嫉妒之意,但是他毕竟身为王爷,不至于表露出来。 而且话说回来,经过贾宝玉这一箭,今日他举办的这个箭术比赛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不定,还能传到太上皇和皇帝的耳中,那样,也就不防他将自己心爱的战马拿出来做彩头了。 继南安王之后,许多人都对贾宝玉发出溢美之词,除了元景沭同学。 但是贾宝玉也不是很关心他,他只是笑道:“那我可以开始第二箭了么?” “当然,当然!左右,还不快换靶,所有的靶,全部换成新的!” 在南安王一声令下,崭新的靶重新被安装在靶桩上。 贾宝玉在射第二箭之时,其实有考虑略微藏拙,故意射偏一点,以免锋芒太露。 木秀于林之事,他自然也明白。 但是转念一想,其实他早就已经是林中秀木了,不然,也不至于三番两次有人想要刺杀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锋芒毕露。 至少,他现在的主要靠山太上皇并不会忌惮他的锋芒儿,反而会因此更加欣赏他! 观太上皇的气色,至少再活几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到那之后的事,谁能说的清呢? 因此将闲念抛去,将全身意念集中在眼中,于是在场内鸦雀无闻的境况之下,又是两箭皆中靶心。 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和第一箭唯一的区别就是,后面两箭并没有穿靶,箭矢都是直挺挺的插在箭靶上,对众人的视觉震撼,更加直观。 在场的宗室子弟、勋贵子弟、外戚子弟等等,都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此时他们的脑海中,唯一盘桓的只有两个字: 妖孽! 都说国之将乱,才有妖孽,如今大玄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居然也能出这这么个妖孽! 这么感慨之余,许多人也不禁心想,要是自己也有这般实力就好了…… 但也只是想想,绝大部分人都知道,拼尽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比得过贾宝玉了。 人,还真得认命! 不过,当他们抬眼看向台上连射出三箭九环的贾宝玉,发现他在创造如此一项壮举之后,面上并无任何得意与窃喜之色。 有的,只是微微的,如风一般的笑容。 他就简单如常的应对周围朋友对他的赞美,显得那么云淡风轻。 对比一下此时已经面色阴沉如黑锅,与之前的得意完全不一样的元景沭,大家又觉得,似乎是应该的。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文武双全之奇才这个称号,也才值得人尊敬、崇拜。 …… 靶场设在南安王府别院正门之前,在别院之后,还有一座小小的阁楼。 此时阁楼之上,正有一女子伫立在上头,眺望着前面的盛会。 她是南安王之妹,因为是女眷,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只能躲在这里观望盛会。 贾宝玉身姿挺拔匀称,今日也没有披甲,只是着的闲时儒袍,显得异常的玉树临风、英姿不凡。 几乎一出场,就把她的目光吸引了。 她立马就命自己的贴身侍女去打听贾宝玉的消息…… 当得知就是闻名京城的贾宝玉之后,她显得开心又失落。 开心的是贾宝玉人如其名,传言无误。 失落自然是,如此多情郎,却姻缘已定…… 虽然如此,但也并不妨碍她多看几眼,多欣赏几眼…… 她看见贾宝玉上台射箭,也看见了别人包括自己大哥在内对他似乎都十分推崇。 等到侍女再次上来,把贾宝玉与别人比试,接连三箭正中靶心,以满分二十七环的成绩完胜别人之时,她听得愣了、痴了…… 当侍女关切的声音把她唤醒之时,她长叹一声,道:“既不能得,又何以教我遇见? 此生若是不能觅得如此良人,余生皆憾。 罢了……” 说完,她最后向下望了一眼,然后扶着木质栏杆,失魂落魄的走下阁楼。 侍女虽然不解自己小姐为何突然不高兴了,也不敢追问,只得连忙收拾好东西,追着小姐下楼而去。 第510章 有没有可能比朕做得好? 一连三箭都正中靶心,连贾宝玉自己也挺意外的。 他不知道别人射箭之时是什么感受,但是他知道,他射箭之时,真有种开挂的感觉。 就像他读书几乎过目不忘一样。 那箭靶也是,只要他全神贯注,箭靶在他眼中就像是变大了许多一般。 如此,他觉得射中靶心也没多难耶。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的。 对于别人后来对他的赞美和奉承,他都是谦虚以对。 一会之后,南安王爷命人把那匹西海战马给他送了过来,贾宝玉只是打量了两眼,便笑道:“原本这匹马应该是冯大哥帮卫兄拿下,如今小弟越阻代跑,冯大哥不会介意吧?” 他这个三箭二十七环实在太诡异,没有人自信能够做到,所以在他之后没有人再上场。 南安王便宣布比赛结束,贾宝玉是最终获胜者。 冯紫英自然也不会和贾宝玉抢。 此时他苦笑道:“子衡这是存心挖苦我了,论及箭术,我不及你远矣,又何有越俎代庖之论。” 贾宝玉微微一笑,当即将马让卫若兰的下人牵走。 卫若兰迟疑道:“贾兄,此马太过珍贵,小弟受之有愧,不如,你还是收回去吧……” 贾宝玉摇头,“君子自当重诺、守诺。我们既然早已约定此马是为卫兄所争,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卫若兰还要推辞,毕竟那个约定是他和冯紫英约定的,贾宝玉后来,根本没必要将这匹马送给他。 他和贾宝玉之间,毕竟不像和冯紫英那样乃是发小。 还是冯紫英看出贾宝玉是真心送马给卫若兰,因此提前道:“好了,子衡一番心意,崇文若是执意推辞,岂非有伤情面? 不若就收下吧,正好你确实缺一匹战马。至于这个人情,以后再报便是。” 卫若兰面露感激之色,果然不再推辞,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绳,言辞恳切的拜道:“贾兄厚情美意,崇文铭记。” 贾宝玉毫不介意的摆摆手,心说,只要你小子以后不要招惹我的云妹妹就好。 “靖远伯今日技惊四座,着实令小王爷开了眼。 小王自当信守承诺,从今日起,诗雨便是靖远伯的婢女了。 此女性格略显乖戾,日后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周或者是得罪靖远伯之处,还请靖远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过于苛责。” 沐秋波适时走了过来,还带了那个叫做“诗雨”的侍女。 其他人顿时散开一些,将位置留给木秋波和贾宝玉,并且暗笑不已。 宝马佳人一起得,靖远伯今日可是独占鳌头,风光无限,令人羡慕啊。 不过也有人好奇,王公勋戚之间,送侍女本来算不得什么。只是论理说送出去的东西,尤其是女人,送的人通常都会表现得十分干脆,说什么任打任骂之类的才是…… 不要过于苛责什么鬼? 若是自己喜欢的,干嘛要送人,若不喜欢,以木秋波王爵之尊,又何用补这一句来画蛇添足? 难道是他本意不想送,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反悔? “既然是王爷心爱之人,在下怎敢横刀夺爱,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贾宝玉拱手道。 沐秋波笑道:“小王岂是失信之人?既说相送,岂有收回之理?难道靖远伯是觉得此女容貌平平,瞧不上眼?” “岂敢……” 贾宝玉道,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女子。 对方也正好抬头望他,那黑澈透亮的美眸,泛着些微委屈,巴巴儿的,仿佛要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贾宝玉心头一跳。 那日晚,在千金阁后头的船舱之内,韦笑笑躺在他怀里便是这么看着他的,实在太像了! “哈哈哈……” 他俩的反应被众人看在眼里,冯紫英等人皆笑道:“子衡,既然美人对子衡有意,王爷又执意相送,你就答应了吧,以免辜负美人恩啊。” 贾宝玉眉头一动,看沐秋波确无容他拒绝之意,才道:“既然如此……多谢王爷厚情美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他心中实在有了疑惑。 这个人,感觉就像是沐秋波专门给他送过来的一样…… 他倒要看看,对方的糖葫芦究竟卖的什么药! 就算是他想多了,其实也没什么,于如今的他而言,美人,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种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什么区别。 “呵呵呵。正该如此!” 沐秋波见贾宝玉答应了,笑容更甚,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侍女,等她走到贾宝玉的身侧之后,他便笑道:“此间之事已了,小王爷不便久待,就先告辞了。” “恭送王爷。” 沐秋波摆手示意众人留步,临了又对贾宝玉说了一句期待他在秋猎场上的表现,之后才真正离开。 他一走,这边的人几乎也都慢慢散去。 贾宝玉也准备和冯紫英等人离去。 “爷,她怎么办?” 茗烟拉了一下贾宝玉的袖子,指着诗雨道,神色不是很开心。 贾宝玉这次出来就带了他一个侍从,他之前一直都是睡在贾宝玉帐篷的角落。 如今姓沐的小王爷送了二爷个女人,他怕是就只能乖乖让位了。 冯紫英似想到什么,笑道:“子衡应该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吧?若是没有方便的下榻之处,不防到我家别院暂住。我家院子虽然不大,但因为只有我和我父亲二人,尚有两间空屋无人住……” 刚到这个世界之时,贾宝玉没有资格和机会参与秋猎。平步青云(太上皇大寿)之后的第二年,因为去山东赈灾耽误。 如此算来,贾宝玉确实是第一次参与秋猎。 贾宝玉自然知道冯紫英是好意,不过他还是婉拒:“尚且有军务在身,不好离得太远。” 虽然如此,他却立马又道:“不过,若是冯兄愿意,小弟想请冯兄代为安置此女……” 贾宝玉话没说完,冯紫英就笑了,贾宝玉倒是信任他。 这可是个美人儿…… 他如何知道贾宝玉的心思。 贾宝玉虽然出于疑虑勉强从沐秋波手中接下此女,却又并不太放心把她放在身边,便想先把她安置在别处,且看看再说。 至于不放心冯紫英的问题,那完全不必,真要两人勾搭上了,大不了送给他便是,还省了麻烦。 最多给冯紫英打上一个不可交的标签而已。 只是还没等他们商议好,那换做诗雨的女子便开口对贾宝玉道:“我只跟着你!” 贾宝玉眉头一皱,声音也相似啊…… 他看了一眼冯紫英等人,他们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戏谑的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就爱莫能助了,恭喜子衡俘获美人芳心!” 其实贾宝玉只是先入为主才会觉得像,实际上,此女的声音和韦笑笑是有区别的。 且美人儿们的娇声谑语很都有相似之处,特别是秦楼楚馆中的美人,所以冯紫英、陈也俊等人纵然都听过韦笑笑的声音,也并没有任何联想和怀疑。 不过倒也因此,贾宝玉拿定了主意。 这个女人,还是控制在手里比较妥当…… …… 行宫之内,当太上皇得知贾宝玉三箭中了二十七环的消息之后,他也意外了:“这小子禀赋竟如此之好?” 他乃马上皇帝,自然知道箭中靶心的难度。 能够做到连续三箭正中靶心之人,除了勤学苦练,还必须天赋异禀! 但是贾宝玉分明在文之一道上表露出了过人的天赋,又在武之一道上也如此,未免太过妖孽了些! 冯祥笑眯眯的:“回老皇爷,千真万确,今日南安郡王在他家别院……” 冯祥知道太上皇极其关注这个身世坎坷、饱经磨难(实际上人家贾宝玉觉得自己过得好的很)的孙儿,因此十分详细的将他听来的消息告诉太上皇。 太上皇倒也没打断他,等他说完之后,才忽然骂道:“难怪这小子那日故意要和朕定下约定,原来是胸有成竹,故意算计于我!” 太上皇心中确实有些不爽,这一年来,他对贾宝玉不可谓不关注,几乎他的所有消息都知道,居然都没发现贾宝玉在箭术上的天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重大失误了! 冯祥见状,落井下石道:“那老皇爷是不是要将靖远伯叫进来教训一顿,或者,直接取消约定……” 太上皇略显凹陷的脸颊肉抽抽,冷哼道:“朕像是这么没有气量之人么?” “是是是,奴才误解老皇爷的意思,罪该万死……” 虽然是请罪,但是冯祥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太上皇便横了他一眼。他自然知道这冯祥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迎合他的心思。 这个老东西…… 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太上皇收敛神色,面色淡淡的道:“皇帝这两日在做什么?” “回老皇爷,陛下自进入铁网山以来,除了与老皇爷和太后请安,几乎都不曾出过行辕,倒是召见过不少人……” 冯祥说着,仔细观察太上皇的面色,以判断是否要将景泰帝见过的具体人员名字罗列出来。 但是太上皇显然并不在意这个,顿了顿道:“杜明义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冯祥面色一正,他知道太上皇问的是让杜明义调查皇帝的事…… “杜大人暂且没有消息传来……” 太上皇摇摇头,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真要有什么消息,杜明义早就亲自赶来禀告了,哪用得着冯祥先知道。 似乎也无意与冯祥说话了,太上皇摊开双臂,微微仰着身躯,静默的躺在太师椅之上,闭着眼睛,似乎有意休息一会儿。 冯祥见状立马取过锦绣丝被,欲给太上皇盖上,却闻太上皇的声音响起:“你说,要是有朝一日他能够坐在大明宫的那把椅子上,有没有可能比朕做的好?” 冯祥一愣,随即心中巨震,身体都有些抖动起来。 但他尽全力控制好自己的心境,只是轻微的颤声道:“老奴不知皇爷此话何意,但是老奴斗胆进言,没有任何人能够比老皇爷做的更好,当今陛下不行,以后的皇子龙孙们,更不可能……” 涉及大明宫那把椅子,冯祥应该避讳的。但是冯祥却也知道,在太上皇面前,一味地装傻充愣,太上皇并不喜欢。 太上皇既然问,他就必须要答。 怎么答,才是他的学问。 太上皇对于冯祥的谨慎并不反感,反而这也是冯祥得他看重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冯祥心里清楚他之前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不过冯祥既然装作听不出来,他也不会特意去指正。 没过一会儿,竟真有了睡意…… 冯祥安静的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太上皇已经睡着,身心才松懈下来,随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密汗。 没想到,老皇爷心中竟当真存有过那种念头…… 也是,小王子文武兼备,德才俱佳,太上皇深喜久矣,要说一点没动过那种心思,也说不通。 但是,一旦太上皇真有意的话,那…… 大玄怕是要天塌地陷呢! 小王子的身份,毕竟只有他们少数几个人知道,若要登临九五之位,何其难也! 况且,置当今陛下与二皇子等人何顾? 说起来,二皇子也是十分优秀的,太上皇对其感官不错,只是比起小王子…… “罢了,这种事,自有老皇爷考量,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暗暗自嘲了一下,冯祥检查了一下盖在太上皇身上的锦被,又各处查看了一下站岗和防务,确保无虞之后,方至外室休息。 第511章 太丑,没兴趣 南安王府别院之事,很快就在整个铁网山传遍开来。 但或许是贾宝玉身上发生的令人吃惊的事太多了,许多人听说之后,除了暗道一声妖孽,倒也没有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晚间,贾宝玉巡视军营后回到营帐,顺嘴问了茗烟一句:“沐王爷送的人安置在哪儿了” 从南安王府别院离开之后,贾宝玉被太后召去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忙着去巡营,以致于都没来得及“审讯”那女子。 “听二爷的吩咐,给她在后头搭了个帐篷住着呢” 茗烟显得十分高兴。 二爷还是宠幸他的,新得了一个美人儿,居然都不稀罕,反而还让他睡在帐篷里 不过,既然二爷对他这么好,他也要懂事不是 因道:“要不然,小人今晚去姜大叔他们屋里歇一晚,顺道把诗雨姑娘叫过来,也免得二爷晚上寂寞” 话没说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朝着他飞过来,他赶忙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茶具,回手接住来物。 “嘻嘻,二爷这身金贵着呢,砸着小人没事,要是摔坏了,小的可没本事给爷修好。” 原来是贾宝玉把手中刚脱下来的软甲给他扔了过来。 正说话间,外面亲兵道: “诗雨姑娘求见。” “嘿嘿嘿,那小的就先出去了” 茗烟将贾宝玉的软甲挂在架子上,回头贼贼的笑着。 贾宝玉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让进来。 茗烟很是识趣的出去,却在临门之前收敛了神色,刚跨出门就对外面站岗的亲兵道:“可搜查过了” 贾宝玉前后已经遇刺过两次,他身边的人越发重视安问题。 身为贾宝玉的贴身跟班,自然更是如此, 但凡不熟悉的人,他们都需要严加防范。 站岗的亲兵嘴角抽抽,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也不用他说什么,茗烟一句话说完,眼睛也立马落到了身旁女子的身上。 灼灼芳华,窈窕素腰,好一位美人儿 关键是,这样的天儿,这么穿不冷么 “怎么样,爷是要贴身搜查一遍么” 女子被茗烟挡住去路,并被他怔怔的看着也不恼,只是张开臂膀,让衣袖挥洒之间,把玲珑的身段尽情的展露出来。 “咳咳,不用了” 茗烟赶忙别过头。 女子微微一笑,直接掀帘而入。 “呵呵呵” 门口的亲兵看茗烟吃瘪,幸灾乐祸的低声笑了起来。 “去去去,笑什么笑” 茗烟显得有些羞恼,心中却暗道: 这女子好生厉害,瞧这架势,分明是冲着献身去的而且,之前她裹着衣裳还没发现,她腰居然这么细 “呵呵呵,茗大爷怎么不好好搜一搜”亲兵笑道。 “搜个屁” 这么薄的衣裳,能藏什么兵器 帐内,贾宝玉皱眉看着眼前之人,道:“你究竟是谁” 正常女子,谁会刚刚被送给新主子的头一天晚上就穿这样跑过来的。 眼睛还直勾勾的审视着他。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这么戏谑的瞧着他,直到发现贾宝玉眼中开始含煞之后,方幽幽道:“才几个月不见,爵爷就完认不得奴家了么奴家好难过” 贾宝玉面色一变,这个声音,正是韦笑笑无疑 “你们好大的胆子” 贾宝玉压低声音喝道。 他实在想不通,身为杀害大皇子凶手的韦笑笑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铁网山,还敢在他面前主动暴露身份。 “嘻嘻嘻。” 韦笑笑浅浅一笑,也不急着解释,反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 “还是爵爷这里好,你下面的人给奴家搭的帐篷小不说,还什么都没有,连一口像样的茶也不给。” 一副闲适的模样。 贾宝玉冷冷道:“你就完不怕我将你抓起来” 大皇子的死对皇帝有多么大的影响,贾宝玉自然知道。 他当日差一点就被皇帝怀疑是凶手了。如今韦笑笑出现在这里,要是被人拿住,他如何脱得了干系 “呵呵呵” 韦笑笑站了起来,笑着走至贾宝玉的案前,微微俯着身子,低声道:“抓人家人家要是被抓,肯定是死定了,爵爷舍得么” 贾宝玉身子微不可查的往后仰了仰。 眼前这个局面,有些超出他的预计,他在想该如何应对。 抓人去献给景泰帝 很蠢的做法。 好端端的,别人若是和你没关系,这么想方设法、乖乖的跑到你的营帐里,等着被抓 杀人灭口 不说莫名巧妙死了个人会不会引起关注,就说沐秋波那边就过不了关 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九成的确定,沐秋波绝对是策划行刺大皇子的人,至少是幕后主使之一 在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和底细之前,贸然对立,显然是不智的。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为今之计,还是先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再图行事 好在,看起来这些人应该不至于会害他,否则也不会主动交代身份。 说起来,韦笑笑身上这个易容术当真诡异,连他居然没看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他要是有这等手段,伪装成别人出去干坏事不是百试不爽 韦笑笑不知道贾宝玉此时脑海中还闪过这等想法,她闻言道:“做什么,我们要做什么,三个月之前爵爷不是就已经知道了么” 贾宝玉瞳孔一缩。 三个月之前那场行刺,怎么看她们的目的都应该是景泰帝,大皇子,倒像是顺手给解决了似的 这群人,好大的胆子,一次不行,居然追到了铁网山来准备再次行刺 看样子,似乎还想把自己拉下水 “我想你们找错人了,本爵是不会帮你们的,也不可能受你们威胁。” “咯咯咯,奴家什么时候说过要爵爷帮我们了,这么危险的事,爵爷怎么能够参与奴家是来保护爵爷的呢” 贾宝玉鼻子一哼气儿。 你他娘的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谁敢劳你保护 此时贾宝玉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过这娘儿们,应该直接把她抓进禁军大牢,让她千刀万剐而死,也免得她现在来恩将仇报 嗯,千刀万剐或许太残忍,还是在抓捕过程中“意图反抗”,被一刀结果了比较好 现在这种情况,贾宝玉是真不知道怎么处置好。 杀不得,放万一之后她们真的脑抽去行刺,事后一查,她曾经到过贾宝玉的营帐,到时候也说不清楚。 “爵爷是不是在想怎么处置我其实很简单的,爵爷只要把我带在身边,就能随时掌控人家了。人家会很听爵爷的话,不会连累爵爷的呢” 韦笑笑双手撑着条案,盈盈而笑。 贾宝玉闻言,心头一动,道:“说吧,你究竟为何找上我,我劝你实话实说,就算是想要让我帮忙,也该先让我知道做什么。 否则,万一本爵胡猜乱想,做出错误的决定和行为,本爵平安事小,影响了你们的计划,那就不好了。” 贾宝玉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索性转换思路。 有些事情,转换一下思路,或许,并没有那么难。 “呵呵呵,爵爷为什么要胡猜乱想呢,上次爵爷好心,放过我等,人家这次是专程过来报恩的” 没说完,见贾宝玉嗤之以鼻,她遗憾的摇摇头,笑道:“说实话爵爷又不信,那好吧,我们就是找爵爷帮忙的,至于是什么忙,爵爷不必问,因为问了我也不会回答。 爵爷更不必生气,现在摆在爵爷面前有三条路,一是把人家杀掉呜呜呜,好可怕然后,当然是迎接奴家身后的人打击报复啦。 第二条路是强行把人家送回去,不过,嘻嘻,要是人家失败被抓了,第一个就攀咬爵爷,要是皇帝因此把你杀掉就更好了,谁叫人家那么喜欢爵爷。 黄泉路上有爵爷和人家一道,肯定也是幸福的呢” 贾宝玉保证,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她掐死。 太恶心人了。 “第三条很简单,就是让人家跟着爵爷,等什么时候我们需要爵爷的帮助了,人家再告诉你。” 韦笑笑说完,还补充一句:“建议爵爷选第三条哦” 贾宝玉深吸一口,道:“从今日起,你不许离开营帐半步,否则,本爵不介意翻脸,将你们一网打尽” “不许离开营帐这样不好吧,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爵爷这是要人家以身相许么” “本爵没有和你开玩笑。” 韦笑笑面色一窒,随即道:“好吧,奴家知道了,就知道凶人家” 说实话,贾宝玉自然不会被对方所威胁,她们无冤无仇,对方事败,又如何一定会拉他下水 但是这女人以及她背后的人实在不像正常人,鬼知道她们会不会真做那农夫与蛇里面的蛇 如此,还是把她捏在手里好点,至少,也算个人质 说起来,还是他和皇帝的关系太玄妙,否则,直接向皇帝举报不法便是。 想来,对方就是看清楚这一点,才敢来招惹他的吧。 先不忙,且看看再说 “你回自己营帐” 贾宝玉本来还想自己方才的态度是不是太生硬,回头居然发现这娘儿们已经朝着他榻上去了。 他嘴角一抽,不由命令道。 “爵爷不是要我不许离开营帐的么” “除了你自己的营帐之外,别的地方都不许去,做好一个侍女的样子。” 留这么个祸害在身边,一切反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引来灾祸,让她表现如常才是最好。 到时候,也好推脱干系。 韦笑笑站起来,忽然又笑容灿烂道:“爵爷真舍得让人家走人家可是真心以身相许的哦” “太丑,没兴趣。” 韦笑笑:“” 第512章 南书房议事 京城,自皇帝出猎以后,忠顺王代为监国。 监国,便是代行皇权,决一国之事,听起来就无上荣耀,对忠顺王来说,自然也是如此。 唯一令他感觉不愉快的是,他感觉那些朝中大臣不是很听他的话,甚至不太尊重他,偏偏他对此却也无可奈何…… 心中暗想:要是本王真当了皇帝,看你们这帮老东西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横,到时候把你们一个个都罢免了! 这么一想,忠顺王不禁心中火热起来, 他的四哥(景泰帝)虽然总是骂他,但是实际上因为他的从小投靠,对他还算不错的。 如今他四哥最喜欢的大儿子死了,说不定,最后真有可能把皇位传给他呢! 倒不是他异想天开,而是从近来与皇帝的相处中,他明确感受到过这种信息…… 特别是这次,居然让他监国…… 联想到那次大皇子府上,那太监苏玉成临死前说的话,忠顺王不由暗想……难道四哥真的已经绝后了,二皇子是野种? 要不然,四哥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把皇位传给二皇子的迹象? 于是乎,有这种想法的忠顺王,觉得他应该好好学习怎么处理政事,以备将来之时。 只是,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王爷,杜阁老等人请王爷移驾南书房议事。” 侍从的话,令忠顺王觉得不快,道:“不是昨日才开过廷议么,怎么又要议事?” “杜阁老说了,如今国事繁重,江左水患新发,实乃特殊时期,以后每天都要议事……” 忠顺王无奈,问了一声有哪些人,得知留京的阁部大佬们都来了,他也不好耽搁,赶忙让太监们服侍穿好大红蟒袍,往南书房来。 “哈哈哈,各位大人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一进门,看满满一殿衣冠整齐,肃穆而立的大臣们,忠顺王略显不好意思,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他是想走亲民路线的…… “王爷身负监国之职,为何如此懈怠?老臣自辰时初便命人去请王爷,如今已经是巳时正了,王爷才杉杉来迟!!” 他的话音刚落,内阁大臣兼任工部尚书的杜安樘便率先发难。 忠顺王面色一讪,道:“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路上耽搁?王爷如今暂居临敬门外,离此处不过数百步的距离!在场大臣,大多数的家距此都有六七里路甚至更远的脚程,他们都能按时到,为何王爷不能?” 忠顺王便无话可说。 他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太监之前不叫他,当时他正在办事呢…… 还有,这个老匹夫居然敢蹬鼻子上脸,当众指责本王,着实可恨可杀! 因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径直来到龙椅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 他这样,杜安樘却仍旧不罢休: “王爷自监国以来,第一次朝会廷议便迟到了半个时辰,今日这是第二次迟到了! 老臣已经叫内阁中书将王爷近来的表现全数记录成册,等陛下回京,自当悉数面陈……” 忠顺王大怒,道:“杜安樘,你不要太过分!陛下当朝之时,你可敢这么与他说话??” “陛下临朝十余年,迟到之事,屈指可数!” 杜安樘同样冷冷道。 忠顺王面色一窒,看着殿内一众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已经表达清楚意思的众臣,忠顺王面色火烧,觉得甚是下不了台。 宗辙适时出列道:“王爷息怒,杜阁老也是一心为公,并无指责王爷之意。” 说了一句,他又对杜安樘道:“今日不是有急事商议么,杜阁老还是以大事为重。” 如今内阁首辅以及阁部的其他堂官大多都跟随皇帝去铁网山了,留京主持朝局的,就是他和杜安樘,他自然不能让杜安樘把中顺王抵到下不来台。 经过他的一番劝谏,场面才算和缓下来。 于是,各部大臣,依次将所要商议之事列出,奏请裁决。 其实这些事内阁早有论断,如今不过是走个过程。 忠顺王心情不佳,也无意质疑,他们说什么,基本都应了,该盖章签手书的,也都照签。 如此一来,议事倒是十分顺利,没一会儿就把几件事都敲定了。 忠顺王此时是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人待在一处,就想快点结束议事,回去休息。 谁料杜安樘又突然发难…… 这次倒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通政司通政使:“闵大人,今早韩大人使人告诉我说,他去吏部仓库司支取赈济江左水患预用钱粮,却被拒绝,原因是没有收到上头的行文。 本官想问,此事乃是昨日廷议之时决定之事,我与宗阁老等人也是在晌午之前就做好了票拟,却不知道为何通政司到现在还没有对户部发文?” 通政司乃是朝廷运转的中枢,虽然主官的品阶比起六部还要低一级,却也是名正言顺的九卿之一! 因此,面对杜安樘的问责,通政使闵文通一点也不怵,只是拱手道:“回杜阁老,非是通政司怠政,实是通政司至今,也尚未收到关于赈济的批示,又如何发文?” 闵文通这么一说,众人立马就疑惑了。 闵文通却只是大有深意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忠顺王发话了,道:“此事不怪闵大人,是本王觉得如此大事,须得征求陛下的意思,所以让通政司将阁老的票拟送去了铁网山,请陛下批示。” 杜安樘一愣,随即道:“倒也不无不可,只是铁网山距京不过数十里,快马几个时辰就能跑一个来回,依陛下的个性,也万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批复……” 忠顺王别过头。 杜安樘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问闵文通:“何时送去的?” 闵文通拱手道:“今日早。” 杜安樘再次一愣,随即怒喝道:“大胆,江左一带,五府一十三个州县受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正需朝廷救济,你通政司如何敢平白耽误这一日的时间?” 被这么指责,闵文通也不悦了,道:“下官并不敢耽误灾情,下官今早刚收到王爷传下来的谕旨,便立马派人加急送去铁网山,所以,杜阁老此言,下官并不敢受。” 无人在意闵文通对杜安樘的不敬,他们都听出来了,并非通政司怠慢,而是…… 面对此情此景,忠顺王并不敢辩驳,因为也无法辩驳。 他昨天忙别的事,把这些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了,至于他们怎么做的,何时做的,他表示不是很清楚。 杜安樘果然立马把矛头指向他:“王爷受陛下信重,代为监国,自陛下离京之日,京中所有大小事务,原该王爷自主决断,若是事事还要询问陛下,那又谈何监国? 就算王爷觉得兹事体大,需要询问陛下旨意,那么从昨日早到今日这整整一日的时间,王爷又做了什么?” 杜安樘对忠顺王格外的不满。 他实在不明白了,景泰帝为何要让如此一个人来代行监国之事。 忠顺王同样怒道:“难道在杜大人眼中,本王就只有这么一件事要做么?这几日往本王那殿中送的奏疏,已经把本王的书案都占满了! 杜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本王的宫里瞧上一眼!” “呵呵呵……” 杜安樘忽然笑了起来,嘲讽道:“王爷可真是忠于职守!这些日子以来,王爷究竟看过几本奏疏,只有王爷自己知道,难道,王爷觉得你让身边的三流书生代阅奏疏之事,大家都不知道?” “你竟敢监视本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哼,陛下还经常让戴权等几个太监选阅奏疏,本王效仿何错之有? 一国之事,每日奏疏少说几百本,都要陛下亲自阅览,你置陛下龙体何顾?” “至少陛下不像王爷,整日荒淫度日,流连于床笫之事!” “……” “……” 一场好好的议事,忽然变成了君臣之间的互怼。 终究是立身正的一方占据优势,很快就有人附和杜安樘…… 于是,忠顺王受不了了,直接掀桌子道:“好,很好,你们都很好,姓杜的老匹夫,你给本王等着瞧……”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闻外面也是一阵吵闹,然后一个太监冲进来,对忠顺王道:“王爷不好了,那个宫女在房里吊死了!” ??? 重臣侧目? 忠顺王却是立马颜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赶忙抽身往自己的宫殿赶去。 他根本没想起把那小太监带走…… 于是,在重臣的逼迫之下,小小太监“迫于”大佬们的淫威,不得不如实把事情交待了。 …… 第513章 废黜 为了方便处理政务,忠顺王是搬到了皇宫里暂住的。 但他自然不敢直接住进大明宫,而是在临敬门之外寻了个不常用的宫殿,临时住下。 这宫殿不属于后宫,而是在前朝,如此与礼仪方面也是没有干碍。 不过,忠顺王做了一件事,或者不止一件,只是刚好这一件事东窗事发了。 他进宫之后,宫里的太监为了巴结他,给他送了一个生的很不错的宫女来孝敬他。 按理说忠顺王也不是个缺少女人的主,只是这宫里的女子,从某些方面来说,都是他四哥的女人,意义有些不一样。 加上他进宫是监国的,自然不好把姬妾等全部带进来,于是,便顺水推舟,承了好意…… 没想到这个宫女性子如此之烈,在留下一份控诉书之后,居然就在软禁她的房间里自尽了! 本来这种事若是瞒过去,也算不得太大的事,但是偏偏被吵的人尽皆知。 然后这件事意义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虽然皇帝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妃嫔,但都是品阶较高的,低位妃嫔们,全部都还在后宫之中。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也在! 忠顺王胆大包天,敢从后宫掳宫女,难保他不会对皇嫂们起歹心…… 总之,忠顺王这次是彻底玩脱了。 …… 南书房,忠顺王再没有回来,众臣也无意一直留下来等他。 在痛斥了一番忠顺王的无耻败德行径之后,杜安樘提议:“忠顺王无德,实在再难担任监国重任,本阁提议,暂免忠顺王监国之职,等将此间之事全数奏请陛下之后,再行决议。 当务之急,是请北静王出来主持朝局,不知众位可有异议?” 北静王虽然有协理监国之权,但是因为忠顺王不喜欢他,早把他的权力夺了,以致于北静王甚至连今日的议事都没来参与。 “正该如此……” “正是,北静王虽然年轻,但是德才兼备,请他出来主持大局最合适不过了……” 杜安樘笑了,又问宗辙:“宗阁老以为如何?” 在场以宗辙资历最高,只要他点头,此事就定了。 自古以来,只要臣子够强,连皇帝都能废,如今只是废一个德不配位的监国王爷,根本算不得什么。 宗辙看着他,摇摇头笑道:“老夫没什么意见,就按杜阁老所说的办吧。” 于是,心中有着皇帝梦的忠顺王,在监国几日之后,就被这么废掉了…… …… 出宫之后,杜安樘命轿夫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宗辙的轿子。 宗辙停下,掀开轿帘,笑道:“杜阁老找老夫何事?” 杜安樘笑道:“我观宗阁老今日在南书房无甚言语,可是对我的做法有不同的看法?” 宗辙笑了笑,道:“哪有,杜阁老忠于国事,行事稳妥,当是百官楷模,老夫也是敬佩的。” 说罢之后,宗辙又道:“只是今日我等未奏请陛下,便将忠顺王废黜,只怕等陛下回京,我等皆不好交代啊。” “宗阁老不必担心,我回去之后便会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全部写成奏疏,送呈陛下阅览,若有罪责,我一人承担便是,再不会连累宗阁老。” 杜安樘言辞恳切。 宗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问:“杜阁老今日所行,真的是全部出于公心么?” 以宗辙的阅历,自然不难看出今日之事的一些端倪。 再有,杜安樘在南书房与忠顺王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似乎是个一心为公,不惜得罪人的忠臣志士。 偏偏此时,却又没事人一样在此与他谈笑风生…… 多少也有些不寻常。 杜安樘也能听出宗辙之意,他倒也不遮掩,拱手道:“七分为公吧,我认为足以。” 宗辙笑了,也拱手道:“多谢杜阁老坦诚相告,若是无事,老夫就先行回府了。 近来拙荆老病复发,老夫可能需要多驻留家中,朝中之事,还要请杜阁老多多费心才是。” 杜安樘拱手拜道:“多谢宗老……望嫂夫人早日康复,届时我再备薄礼上门恭贺。” 宗辙摇摇头,放下了轿帘。 原地,杜安樘看着宗辙的轿子远去,眼神逐渐凝重下来。 难怪此人能得太上皇和陛下的看重,实在有些深不可测。 宗辙最后的话,表明他知道京中将有大事发生,但他并不准备参与…… 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殿下所用,何愁大事不可期? 可惜。 …… 皇城,齐王府书房之内。 侍卫走到二皇子身边,耳语了几句之后离开。 他对面的竺兰便笑道:“可是杜大人那边成了?” 二皇子点头:“从今日起,将由水溶和杜安樘主持京中大局。” “恭喜殿下,距离目标更进一步!”竺兰恭贺道。 二皇子笑了笑,忽然道:“铁网山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竺兰闻言,笑问:“殿下这是着急了?” 二皇子沉默。 若是铁网山那边始终没有消息,那么他在京中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竺兰道:“殿下放心,那边之所以还没有消息传来,只是因为陛下还没有下定决定,他只是在犹豫……” 竺兰十分自信。 追随了皇帝二十多年,他清楚皇帝的个性。 二皇子反问:“若是陛下一直犹豫呢?” 一直犹豫,犹豫到铁网山之行结束,那就是不了了之! 到时候,他不认为他还能有机会等到明年…… 这下子换做竺兰沉默了,他道:“不会的,就算陛下拿不定主意,贫僧也有办法替他拿定主意,只是……” 他抬头看着二皇子,目光炯炯有神。 只是,那样或许他就看不到他了…… 二皇子平静的回视,他明白竺兰的意思,那是他们早做好的备案。 他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实际上,若是没有此人,他不会生出夺位的心思。 如今不管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都不强求。 反正都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若是对方不愿意陪他走,他绝不勉强。 竺兰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他站起来,直接往外走。 直到出了房门,他没有听见关于二皇子的一声挽留。 心中一叹,正要离开,忽见二皇子的伴当跑来,交给他一物,并道:“殿下说了,希望你活着回来。” 竺兰打开手一看,是一个普通的手环…… 他眼睛一热,有什么东西想要夺眶而出,但被他忍住。 拱手一礼,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步入不可见之处。 …… 铁网山上,风景如旧。 整个秋猎大致分为两个项目,一个御马,一个围猎。 御马三日,围猎五日。 总共八日,而每一日,又有不等次的场次,由鸿胪寺的官员主持。 所有前来之人,不论身份辈分,皆可任意挑选场次下场比试。 第三日下午,便是御马比赛的决赛,所有前面场次有进入过前二十名的人,都有资格参与。 贾宝玉自然也是有资格的,因为有着与太上皇的约定,他也不好懈怠,全力以赴,却还是只拿了一个第四名…… 这也怪不得他,而是前面那那几位的马,实在太剽悍,根本不是用技术就能弥补的。 “子衡可是在太上皇面前说过要拿前三的,如今出师不利,在这赛马之上,可是落后了。” 赛后,一些人围到贾宝玉身边,其中一个如此取笑道。 这些人,除了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个,其他人也大多是勋贵家的子弟,此时也乘机过来结交。 “哈哈哈,我说张老四你就是杞人忧天,以靖远伯的箭术,最后的围猎比试拿下头名还不是简简单单,那样不就好了么。” 一人说罢一句,冯紫英忽然问:“接下来就是围猎赛了,子衡准备参加哪一场?” 围猎赛每日上午下午各一场,只要随意参加一场,得个前二十名,就能参与最后的决赛,与赛马规则差不多。 他问此,自然是想和贾宝玉参加同一场比试。 “我随意,你们呢?” “上午是太上皇、陛下和各位王爷们的比试,我们是不好去搅和的,所以我准备参加明天下午那一场。” 冯紫英如是道。 其他人立马知其意…… 明天上午那一场,因为太上皇、陛下要下场,那些王爷们都是陪客,他们这些小辈,特别是箭术很好的小辈去做什么? 抢风头? 没这么不懂事的。 要是作假放水,那就更没必要了。没人是傻子,别以为比赛你故意放水,别人就会高兴…… 贾宝玉点点头,同意也参加明天下午那一场。 其他也有人附和,但更多的人则笑着说要回避这一场,不然,他们怕是连挤进前二十的机会都没有了。 顶点 第514章 初识身份 从赛场上下来,至人少处,叶皓忽然讪讪道:“那个,子衡可有时间,到我屋里对弈一局?” 贾宝玉莞尔。 叶蓁蓁这个女的看来也不像表面上那般文静和知书达礼,至少她这个弟弟,就被她吃的死死的。 这些日子,这是叶皓第三次邀请他去他家下棋了…… …… 从叶家回来,贾宝玉刚进营帐,就看见韦笑笑在帮他叠被铺床。 看她背对着门口,弯腰翘臀,认真做事的模样,倒还真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女。 只有贾宝玉知道,这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还不要命的刺客。 想到这里,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旖旎立马降下去,也不指责她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帐篷内,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几日,此女表现的倒是乖巧,一点也没给他找麻烦,所以,他也不准备找麻烦。 他只想着,等秋猎一过,找个地方,把她有多远送多远,再也不要看见才好。 “哟,爵爷这是和你的未婚妻私会完了?” 韦笑笑转身看见贾宝玉,面上立马带笑的走过来,笑对贾宝玉道。 贾宝玉只是坐着喝茶。 韦笑笑也不介意贾宝玉的冷淡,她乖觉的走到贾宝玉的身后…… 贾宝玉立马坐正身体。 “呵呵,爵爷难道还怕人家行刺么,要是人家真想对爵爷不利,上次在那船上,就已经对爵爷下手了。” 韦笑笑刚刚伸手准备贾宝玉捏肩,得了个空,不由有些幽怨。 贾宝玉不以为意,上次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 还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家都不熟,还是保持距离好。 不过他倒是想起一件事,问道:“上次在船上,那个刺了你一刀的刺客,是你的人吧?” “爵爷真聪明……可惜,她那日为了掩护我,受伤过重……” 韦笑笑声音忽然低沉起来,显露出伤心之意。 “若是你们再执迷不悟,以后还会死更多的人,不管是和你有感情的还是没感情的,都一样。” 贾宝玉如此道。 韦笑笑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爵爷还真是个好说客呢,不过,我们这些人,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倒是只能辜负爵爷的好意提醒了。” 见无法说通,贾宝玉也不白费口舌。 自古以来和皇帝有仇的,就数不胜数,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机会、实力和决心与皇帝死磕罢了。 不巧,他似乎遇到了一伙与皇帝不共戴天的人。 “当日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戏?” 那日在船上,那个身手矫捷的刺客伤了韦笑笑之后,便遁入水中逃逸,如今既然知道是韦笑笑的人,那么,她们这么做图什么? “为什么,若非如此,后来爵爷又如何肯放人家一条生路,嘻嘻。” 当日在千金阁韦笑笑不过是发现了有人要行刺贾宝玉,而贾宝玉又是京中极负盛名的权贵,她便想要借机结交…… 有什么是比美人救英雄更令人无法割舍的呢? 攀结上贾宝玉,对她们的事业肯定是大大有利的。 只是后来突然得到消息皇帝要驾临大皇子府给大皇子主婚,她们仓促准备行刺事宜,这才把贾宝玉搁下了。 没想到,最后倒是承蒙贾宝玉救了一命…… 听得如此,贾宝玉无意再问什么,说他要休息了,让韦笑笑回去。 韦笑笑却不走,反而转着圈一样的看了贾宝玉几眼,最后无奈道:“爵爷的城府还真是深不可测呢,人家这些日子费尽心力的试探,居然都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破绽…… 好吧,人家认输了。 爵爷身为王子,又深得太上皇喜欢,难道就没有想过报血海深仇,并拿回自己的一切么?” 贾宝玉端茶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是河间王的义子,所以说是王子,勉强没错,但是,报血海深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这些是什么鬼? 他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韦笑笑。 韦笑笑也低头瞧着他,慢慢的,她不笑了。 怎么看,贾宝玉的神色,都不像是被揭穿秘密的紧张焦虑样子,倒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 她迷惑了,难道,大哥是骗她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太上皇隐藏在民间的嫡派皇孙? 不会呀,大哥何等稳重的人,岂能在这个事情上开玩笑,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是了,此人太过妖孽,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判断。 或许,他又是故意装作这般模样,想要借此迷惑本姑娘。 “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杀掉皇帝,只要你能答应帮我们,我们愿意奉你为主!” 韦笑笑难得正色几分,并且压低了身子,以免话音传的过远。 如此,她离贾宝玉就很近很近了,近到贾宝玉都略觉不适应…… 他别过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你们的主子,我可当不起。” 贾宝玉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从穿越以来就一直是贾宝玉的身份。 而且,他知道贾宝玉是贾政和王夫人的儿子,这一点还有什么可变化的么?有一本叫做《石头记》的书原原本本的写着呢! 所以,对于韦笑笑的话,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并且以为这只是对方为了拉他下水而找来的拙劣的借口! 韦笑笑生气了:“你们一家几百口人,包括你的父王、母妃,还有你的四个哥哥姐姐的仇,你全部都不想报了?” 若是这样,那大哥还真是看错人了! 他们兄妹两个为了报父母之仇,受了多少苦,都没有想过放弃。 难道,这个最该报仇的人,反而从来没想过要报仇?? 她这话说的大声了一些,引起了外面亲兵的注意,姜寸道了一声:“大人……?” “无事。” 贾宝玉回应了姜寸一声,然后才看向韦笑笑。 几百口人,父王、母妃,还有四个哥哥姐姐…… 虽然贾宝玉初一听闻,下意识的是觉得韦笑笑脑袋秀逗了,但是转神一想。 她,似乎是把他认作了另外一个人…… “你觉得我是谁?” 韦笑笑蹙着细淡的眉头,过了好半晌,才没好气的道:“当年义忠亲王府的七王子殿下,不知道人家有没有说对!” 装的真是是太好了,但是都被人戳破了还有必要这么装么? 但是贾宝玉确实没装。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义忠亲王他知道。 义忠亲王府的灭门之案他也听说过。 但是,这小妞为什么一口咬定他是那义忠亲王的七王子呢? 贾家和义忠亲王府八竿子打不着吧。 难道说,贾宝玉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这个曹公也没写啊…… 韦笑笑看见贾宝玉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哼哼道:“别装了,你要不是义忠亲王的嫡出王子,太上皇的嫡孙,太上皇会这般宠幸你? 你当别人都是傻子,还是,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韦笑笑也疑惑了。 贾宝玉不似作伪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太上皇一直瞒着贾宝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姑且不论真假,这些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有何证据?” 贾宝玉认真的问道。 实在是韦笑笑的样子也不像是骗他,他心中生出几分疑虑。 韦笑笑再瞅了贾宝玉贾宝玉几眼,忽然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也说得清了,原来七王子殿下真的连自己的身世都没弄清楚! 倒也无妨,这件事迟早王子殿下自己会明白的。 不过如此也好……” 说到这里,韦笑笑又看着贾宝玉笑了起来,笑的很甜,像是春天的花儿一样。 “对了,有一件应该告诉爵爷的,明日上午太上皇会下场参与围猎吧,到时候或许有人会对太上皇不利……” 贾宝玉神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别的,他猛然拉住韦笑笑的手腕,死死的握住,“你说什么?” 韦笑笑也不反抗,反而就势依偎到贾宝玉身上。 “你弄疼人家了……” “说!!” 太上皇对贾宝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事关太上皇,贾宝玉丝毫不再怜香惜玉。 反身将韦笑笑按在椅子上,逼问道。 韦笑笑眉头轻皱,显然是真的被弄疼了,但是她却还是没有反抗,只是道:“爵爷欺负人家算什么本事,要是真的担心,明日你跟着去就知道了呀。” 说着,她微微一挣,贾宝玉便有些压制不住她。 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并非柔弱女子。 那日行刺景泰帝之时,她能跃上十余长阶的高台,虽然有队友帮助,也足以说明其身手不凡。 真要贴身肉搏,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 于是,他松开手,眼神变换一阵,忽然抬步。 韦笑笑问道:“爵爷这是打算去提醒太上皇么,那么爵爷可想好了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万一,要是奴家戏弄爵爷的呢?” 贾宝玉驻足,回头看着她。 这个女人,很可恶,该打…… PS:看吧,真不是我故意断更,只要还有命在我都会蛢命码字的……四更万字奉上,不谢…… 第515章 阴谋 第四日,围猎比赛开始。 围猎比赛可比之前的赛马有意思多了。 朝廷早已准备好了数以千计数的野鸡、野兔、幛子、狍子、野鹿等等活物,每一场比试放几百只。 不然,铁网山每年都要被围猎,单是其中的活物,肯定不够贵人们玩的…… 巨大的校场上,所有报名参与这场比试的人,全部整装而立,静静的等候着。 良久之后,方见数骑从禁军夹道中缓缓走来。 当先一人,身披金色的铠甲,身形虽然瘦弱,但是配合着宝马金鞍,静默的行来,仍旧有一种威慑天下的气势。 正是太上皇。 其身后紧跟着的是景泰帝、河间王还有其他王爷。 “参见太上皇,参见陛下!” 周围所有人全部跪拜而下。 太上皇抬手令众人平身,而后道:“我大玄以武立国,自太祖武帝始,便有率领皇族子弟、王公勋戚狩猎之举。 朕虽无太祖之高瞻远瞩,但也不想我大玄子弟落入只知享乐,而不知弓马之事,日后落入只能任由外族欺凌之境地。 所以,朕一向秉承太祖遗志,望各位公卿能明白朕之用心。” “太上皇圣明!” 在一片赞颂声中,太上皇结束了简单的训话。 而后鸿胪寺卿登台,讲述了比赛规则,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每年都差不多。 倒是后来当众将几十个巨大的牢笼中的野物放出,看着它们仓惶的奔入山林和田野,场面颇为壮观。 没有太过繁复的仪式,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在太上皇的一声令下,众人出发。 所有人自然是簇拥着太上皇而行,但是太上皇不喜,命众人散去。 那么多人聚在一处,还怎么打猎? 就算看见猎物,谁敢先射? “你怎么不走?” 太上皇回头,发现贾宝玉还跟着他,有些不悦的道。 贾宝玉便笑道:“臣没有参加过狩猎,没什么经验,想着太上皇戎马半生,狩猎之术肯定出神入化,臣这不是想跟着太上皇学习学习么…… 要不然,最后一日的总决赛,臣可实在没有把握能夺得前三名,从而拿走太上皇的奖励。 不过太上皇放心,臣不会影响太上皇狩猎的,臣可以保证,只要太上皇不准予,臣保证不放一箭!” 太上皇看着他,呵呵笑了一声,道:“不必,你自己看见的,你只管射,正好让朕看看,你那三箭二十七环的箭术究竟有没有掺假。” 贾宝玉欣然领命。 “你们同样如此!” 太后又对旁边河间王、叶琼、王维仁等道。 叶琼和王维仁等都是纯粹的文官,本身就不大会骑马射箭,每年来,不过都是陪着太上皇走一趟而已。 而河间王等人算是太上皇的心腹,自然要跟在身边保护…… “好啊好啊!” 叶琼等人还未说话,云霓率先高声笑道。 她会骑马,所以之前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太上皇答应今日带她出来。 不过看她一匹小马,一张小弓,贾宝玉也不大相信她能射中猎物…… …… 近千只野物放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多,等到它们钻入山林之后,同样难以寻觅。 这也是打猎最难熬的地方,箭术是一个方面,怎么样发现猎物才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有的人出门打猎会大带上一大批人,让他们四处驱赶,一但赶出猎物来,再告知主人前往追杀…… 但是以太上皇的高傲,显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嘘,你瞧……” 贾宝玉悄然来到云霓身边,给她指了一只野兔的藏身之所。 “哪儿呢哪儿呢?” 云霓还是没看见,焦急的追问。 他们的动静,好些人都看见了。 冯祥率先发现,赶忙向太上皇提示。 然后,在云霓还没有来得及张弓搭箭的时候,太上皇已经一箭射中那只缩身在草丛中的野兔。 不动靶,显然比移动靶好射。 “恭喜太上皇,贺喜太上皇……” 众人赶忙道贺。 只有云霓有些不高兴,“皇爷爷,那只兔子是我先看见的……” “云霓,不得无礼。” 河间王训斥道。 “哈哈哈……” 太上皇倒是不介意,笑道:“真的是你最先看见的么?” 太上皇眼睛瞄了一眼云霓身边的贾宝玉,云霓立马知道她请外援的事被太上皇看穿,伸伸舌头不好意思再说话。 这般可爱的小郡主,把众位大佬都看的一笑。 贾宝玉也是笑了笑,并对云霓使了个眼色,告诉她不急,后面还有机会…… 其实,他是主动帮云霓的。 他耳聪目明,往往能先看见猎物。 但是他今日可不是展示箭术来的…… 而太上皇也明确说了他自己看见的猎物自己可以射,自然不能主动去提示太上皇。 于是云霓就成了最好的中转站。 反正云霓人小,箭术奇差,就算告诉她她也不可能射中猎物,最后多半还是会落到太上皇手中,也就一样了。 陪大佬出来玩,还是要讲究技巧的…… 于是,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久的时间,太上皇已然收获颇丰,连云霓都射中了一只野鸡,高兴的她差点在马上跳起了舞…… 一时一只藏匿的野鹿被惊出,太上皇一箭未中,好胜心起,立即策马追上去。 贾宝玉等人,以及身后的护卫们自然也是立马追赶。 太上皇老当益壮,在追了数里地后,终于将野鹿射倒在地。 而后面对众人的恭贺,太上皇笑道:“老了老了,若是当年,朕一箭便能解决,如今,足足射中了它三箭,才让它倒下。” 确实,一般第一箭没中,后面猎物奔跑起来,若是无人帮助,就很难再追上。 这一只,也是因为太上皇的第一箭就令其受伤,其行动受阻才会被成功猎杀。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能从太上皇满面红光的脸上,看出他心情愉快。 收取猎物,整装再发…… 贾宝玉却逐渐心事重了起来,如今越发深入山林,距离校场越来越远。 虽然铁网山有数万将士层层镇守,他们身后也有近百侍卫、禁军跟随保护,看起来不可能出问题。 但是贾宝玉却相信,韦笑笑不会无的放矢,她应该真的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提前告诉他。 可是如今太上皇眼见兴致正浓,他又怎么好提醒他折转回身? 因给了身后的亲兵一个眼神。亲兵会意,不一会儿,便悄然掉队…… …… 密林深处,一个峡谷之内,百数号人密谋于此。 没有人知道,在重重叠叠的军队把持之下,在这皇家围猎的山林之中,这群人是如何混进来的。 只看他们的样子,也知道他们躲在此处,必定所谋甚大。 “总座,属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陛下那般对我等,我们还要继续替他卖命?” 听见属下的疑惑,竺兰摇头,“不,我们不是替陛下卖命,我们是取他性命!” 众属下骇然。 忽然其中一个道:“早该如此,兄弟们多年替他卖命,做了多少遭天谴的活儿,到头来,兄弟们大半居然死在他的手里! 只是,既然我们要对付的是皇帝,却又为什么要来刺杀太上皇?” 为什么? 因为刺杀皇帝的话,一旦失败,就彻底失败了。 但要是刺杀太上皇,不论成败与否…… 但是这些话,显然一时半会是和属下解释不清楚的,也没必要解释。 对待这些人,他知道该怎么说才有效。 “兄弟们既然跟着我,自然是祸福同享,患难与共。本座只告诉众位,这一次若是能够功成身退,我们所有人,以后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过这种老鼠一般的日子! 不知道兄弟们信不信我??” “我们都听总座的!!” 信任和忠心都是长期建立的。 他们总座,很多次重要的行动都是身先士卒,从来没有拿弟兄们当过炮灰,就算这次行刺圣驾这样诛九族的大事,他也没有躲在身后,而是亲自前来…… 只这一点,就足够令他们死心塌地的相信! “好,兄弟们既然信我,我也绝对不会辜负大家!这次之后,所有活着的兄弟,赏千金!” 千金,就是一千两银子…… 他知道他们总座已经又投靠了新的东家,且这个东家比之前的还要慷慨。 一千两银子,那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赚到的财富,没有人听到会不动心。 但是也同样知道,价值一千两的任务,绝对是九死一生…… 但那又何何妨,从加入组织开始,他们就随时做好了准备,要么大富大贵,要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在他们全部做好准备之时,一个人进来,低声回禀: “回总座,得到消息,太上皇一行已经到了春月湖附近……” 竺兰目光立马锐利起来,冷冷道:“好,兄弟们,准备好动手!” …… “什么人?” 一个有官兵把守的关隘,他们听见动静,立马呵斥。 “是本王。” 丛林之后,沐秋波带着两个随从出来。 “参见沐王爷!” “本王刚才围猎之时,不小心掉了一块极其珍贵的玉佩,本王的左右怎么也找不到,想请各位帮忙寻找。” “王爷有命卑职不敢不从,只是此处……”都伯小将有些为难。 沐秋波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罢了,本王自己慢慢寻找!” “卑职不敢……大家伙听着,与我一起,协助王爷寻找!” 很快,一道防线,就完全虚设…… 第516章 春月湖刺杀 “哇,好大的鹿子!” 云霓忽然看见一只大鹿从草丛中蹿出来,立马高兴的一夹马背就追,却发现随着那只鹿子之后,又有数只野物蹿出,她立马不知道该追哪个了…… “云霓别动,快回来!” 贾宝玉见此,忽然面色骤变,骑马飞快冲出,在云霓愣愣的回视中,一把将她从矮马上提溜起来,放在马上急忙而回。 他的动作,虽然惊诧了众人,但是因为他是贾宝玉,没有人妄动。 “滋滋滋~~~” 细微的草木相撞的声音不断传来,这下连河间王也听见了,他虎目一睁,沉声道:“太上皇小心,此处不对劲!” 话刚说完,贾宝玉已拖着云霓回来,大声道:“所有人掩护太上皇撤退,有刺客!!”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纷乱。 而后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前方密林之中,忽然数支箭矢射来,伴随着骇人的破空声。 一些没见过阵仗的文官,差点吓得从马上摔下去。 然后也顾不得什么,急急慌慌的调转马头就跑…… 太上皇却没慌,他只是冷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河间王一剑将射向他的一只箭矢挑开,他的眼睛才微微一眯。 “快,护送太上皇撤离。” 贾宝玉对同样有些发愣的冯祥和叶琼等吼道,然后他们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老皇爷快走……” 后面是有侍卫的,只是因为他们要狩猎,所以侍卫们都跟在后头。 太上皇却没有慌忙乱动,他先看了一眼驻马在他前面的河间王和贾宝玉…… 河间王手持宝剑,全神戒备有可能射过来的箭矢,而贾宝玉则在更前面一些,张弓搭箭,不住的瞄准、射出。 而从远处传来的一些惨哼声,可以知道,他已经射中了不止一个刺客。 最让他注意的是,他面前的马背上,还蜷缩着一个云霓,而贾宝玉纵然要御敌,还是没忘记用巨大的箭匣子,挡在云霓的面前…… 太上皇没有多耽搁,他将这一幕记在心中,而后漠然调转马头,迅速离开。 他知道只要他一刻不走,贾宝玉等人就不会后退半步。 “兄弟们,杀呀,杀了老皇帝!!!” 惊慌声,惨叫声,最大的还是前方忽然传来的刺客们的喊杀之声。 一听,就知道数量不少。 此时没有人会关心防控如此严密的铁网山为什么会出现刺客,他们,都在忙着逃窜。 不管身份尊贵的还是卑微的。 因为刺客,并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子衡,快带着云霓走!” 河间王看太上皇已经撤走,而大批刺客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连忙喊道。 贾宝玉迅速回头瞟了一眼,而后也不迟疑,直接调马转身。 “父王也速撤……” 而河间王却没有听从。 之前跟在太上皇身边的,除了两个会武的太监,没有几个还有勇气留在这里。 所以,为了保证贾宝玉和云霓的安全,他必须要替他们阻挡片刻! …… 情况看起来十分危急。 除了正前方,左右两边也很快有喊杀之声传来。 若非侍卫们随时关注着,及时策马冲上前来,只怕短短的一段路,太上皇都根本走不过。 纵然如此,也有许多人,为了掩护太上皇撤离而中箭…… “太师,现在怎么办?” 虽然有了侍卫们的阻挡,情况暂时安全。 但是因为不知道刺客的数量,所有人还是慌张。 又不敢贸然往后跑,谁知道后面有没有刺客…… 待在太上皇身边,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贾宝玉策马而回,将云霓放下,又看了一眼太上皇无碍,他才大松一口气。 而后也不废话,直接大声喝道:“所有侍卫不可恋战,掩护太上皇和各位大人离开!” 不管刺客有多少,也不管侍卫们能不能战胜…… 对方有马,而且不少! 这不是战场,一旦太上皇出事,就算他们最后将刺客全部杀干净,在场也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这个时候他其实是不在乎那些文官们的生死的,话中之所以把他们带上,只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心安理得的跟着太上皇撤退。 这样别的不说,至少能挡一挡暗箭…… 侍卫们仓惶应战,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知如何才好。 听了贾宝玉的命令之后,才回过神,也就不再想是猥琐保命还是英勇表现的问题,而是边战边退,掩护着中间的太上皇等人往后撤。 后面也有敌人…… …… “怎么办怎么办……” 几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文官有些不知所措。 前后附近都有刺客,他们该怎么办? 等待救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救援的人赶来! 更有心思多的想,对方既然是来行刺太上皇的,绝非普通人,会不会周围的军队也被他们买通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们便不寒而栗! 冯祥在命令了几个太监突围求救之后,回到太上皇身边,急促道:“老皇爷这身铠甲太招眼,恕老奴无理,不如和老奴换一下吧……” 他差不了太上皇多少岁,身材同样消瘦,若是换了衣裳,那些放暗箭的刺客应该就找不到真正的目标了。 太上皇不予理会,过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你也是当年陪朕征战沙场过的人,如今也这么沉不住气了?放心,这点阵仗,还伤不了朕。” 冯祥一愣,随即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 他之前,确实表现的慌张了一些…… 倒是太上皇的自信,给了周围的人一颗定心丸,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都以几颗大树为掩护,密切的关注着前方的战场。 能被选出来保护太上皇的,自然都是精锐。 但是看起来,那些刺客似乎还要强一些…… 不断的有侍卫们的身体倒下,而每倒下一个,都会令大臣们的心颤抖一下。 不过,当他们目光回转,看向另一边那一对父子之后,却又莫名心安。 只见河间王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根长矛,胯着烈马,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无人能够撄其锋芒。 而他的右后翼,贾宝玉手中的利箭雨点一般飞出,掩护着河间王战斗…… “真乃将门虎子也!” 一个文官忍不住叹道,而后才想起河间王和贾宝玉并非将门,也并非亲生父子,又连忙闭嘴。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再英勇的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 河间王在场面上太引人注目,早被对方的弓箭手盯上,贾宝玉也不可能全部替他拔除,所以,在不小心中了一箭之后行动变得迟缓,就被一个刺客趁机捅了一剑…… “王爷!!” 所有看见之人大惊失色,侍卫们也想要上去救援,但是又怕乱了阵型使得敌人冲破防线。 好在,他们随即就看见贾宝玉策马而上,将河间王带了回来…… “九儿怎么样了?” 一直面不改色的太上皇罕见的露出紧张之色,快步上前。 贾宝玉抱着河间王翻身下马,让他坐到地上,而后探查一番,面色沉重道:“这一剑贯穿了义父的身子,必须及时止血,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说着,贾宝玉直接就撕开河间王的铠甲衣物,要替他包扎。 因为是出来狩猎,也不可能带个太医出来,所以,这种事只能他来做。 “呜呜呜,父王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云霓过来抱着河间王的头,哭的伤心。 “傻丫头,别哭,父王没事……” 河间王也是毅力惊人,胸前中了一箭,肚子更是被一剑捅穿,居然没有疼得晕过去,还有力气说话。 贾宝玉刚刚撕开河间王的衣裳,就见他那伤口因为他说话而加快了向外翻滚鲜血,立马道:“云霓,不要招惹父王说话!” 云霓被这一吼,吓得连忙捂上小嘴,然后她才看见贾宝玉的裤腿也在滴血,立马惊呼:“宝玉哥哥,你怎么也受伤了?!” 她的声音引起了太上皇的关注,太上皇立马蹲下,按住贾宝玉的腿查看。 贾宝玉吃痛,却又心生感动,立马道:“多谢太上皇关心,微臣无碍,仅仅只是射在小腿上!” 太上皇此时表现出来的关心,一点也不似作伪。 他忽然想起昨日韦笑笑所言,他是太上皇遗落在民间的嫡孙…… 没有深思,他手上动作加快,很快就将河间王的伤口包扎好……与其说是包扎,还不如说是包裹,因为实在简单粗暴。 但也只能如此了。 将河间王交给云霓,贾宝玉起身看了一下局势,忽然问:“不知太上皇可会水性?” 太上皇微微一愣,而后道:“不甚熟。” 贾宝玉跪道:“请太上皇见谅,若是等会儿侍卫们坚持不住,臣请命一名擅水性之人背负太上皇度水撤离!” 此时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春月湖畔,万一敌人突破进来,也只能让太上皇渡水而逃了。 而只有太上皇先走,他们才有机会逃生…… 太上皇扶起贾宝玉,忽然笑道:“朕看你方才表现如此英勇,还以为你不怕死的呢,没想到也会谏言朕逃命。” “若为太上皇挡住刺客,臣愿做英雄,百死莫悔,但若是能护得太上皇安全,臣宁愿做贪生怕死之徒!” 太上皇嘴角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看着外面的砍杀场面,目光逐渐变得冰冷。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杀他…… 第517章 结束 距离望月湖不甚远的一座山峰上,沐秋波驻马而立。 耳边,能够听见隐隐的喊杀之声。 他的管家快步走上来,仔细望了望远处的局势,十分紧张的道:“王爷,已经打起来了了,我们快去救驾吧,万一要是迟了,真被他们得手……” “你也不想他们得手?” 木秋波没有回头,嘴里淡然问道。 管家愕然,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王爷俊郎的背影,随即似明白了什么,道: “王爷,老王爷的死,并不与太上皇相干啊,只恨当今残暴无道,嫉贤妒能,王爷莫非忘了,若非太上皇之后加恩与王爷,只怕咱们沐王府早就不复存在了,所以……” “呵呵呵呵……好一个不复存在,好一个加恩!” 管家的话未说完,原本面色平静的木秋波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只是声音中,那无限的恨意和悲凉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他猛然回头,盯着管家道:“先王从少年之时便追随他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他身上的千古圣君之名,有多少是先王替他挣的? 可是他呢,他明明知道先王为谁所害,却装作毫不知情,甚至,都没有为此责备过那人一句话! 还有……” 还有,这么多年,他可有半点关注过沐王府,可有想起过那个为他戎马半生,以致于四十多岁才娶妻生子的沐王? 他可知道,在他眼中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忠心的臣子而已,但是对那幽深的王府之内那一对孤儿寡母来说,那就是天塌地陷之事! 想到这里,沐秋波眼中忍不住的积蓄热泪…… 但他强忍住,他从小就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没有人会在乎。 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觉得委屈……他一点也不委屈! 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如何不明白他心中在怨什么。 他也替他心疼,只有他最清楚,这个从十岁就独立支撑整个王府的小主子,是怎么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他有资格怨,有资格恨!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怨念和仇恨中,完全迷失自己的本性。 于是,他尝试着解释道:“其实,当时的太上皇也是无可奈何,自从义忠王爷自刎之后,这偌大的江山,太上皇还能交给谁? 他已经是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所以,不能怪太上皇心狠,他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 沐秋波只是呵呵一笑,忽然道:“唯一能够继承大统的人?恐怕,已经不是了……” 想到了这里,沐秋波忽然醒过神来,喃喃道:“是了,他还不能死……柴叔,速速点齐府兵救驾!!” 管家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但是他还是立马道了一声“是”,然后飞快取过马匹,奔驰而走。 他怕再晚一会儿,太上皇真的遇害了,那对他们沐王府来说,绝非好事! …… “总座,怎么办,兄弟们已经死伤大半了,还是没能杀得了老皇帝……” 春月湖畔,战场后方,其中一名刺客靠近首领,急声喊道。 在这么下去,弟兄们全部都会交代在这里! 竺兰刺翻一名侍卫,将钢刀抽出,冷冷的看着战场。 他知道,很多人都已经有了退意。 他更相信,对面的那些尊贵的皇家侍卫们,有退意的更多! 但是他没有。 他也知道,所谓刺杀,要是一开始没有成功,就已经是失败了一半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功的几率会越来越小…… 但他不在意! 今日若是不能杀掉太上皇,那就用他自己的命,来为二皇子铺路…… 这已经是他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的了。 于是,他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为了大业,今日誓杀老皇帝!” 听到老大的话,许多精神即将崩溃的刺客们,忽然又变得狠厉起来! 老大还在身边! 老大说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老大说,为了大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大业,但是只是一听,就令人热血澎湃,浑然不再畏惧死亡。 于是…… “为了大业,誓杀老皇帝!” “为了大业,誓杀老皇帝!” “……” 随着一声声口号,伴着的是越发凶猛的刺客们。 远处,王公大臣们顿时惊慌起来,因为他们都能看见,皇家侍卫们,似乎已经抵挡不住了…… 但是也有还算冷静的,他们听到刺客们喊出的口舌,只觉得阵阵凉气从心底冒出来! 为了大业,要杀太上皇? 什么大业? 又是谁的大业需要除掉太上皇?随即,一个个只觉得亡魂皆冒…… 若是那样,大玄的天就要塌了。 他们这些人,还能有机会活命么? 太上皇自然也听到了,他嘴角一挑:“大业?” 随即摇摇头。 可笑。 贾宝玉因为腿受伤,被太上皇勒令留在中间休息。 但他还是拿着弓箭,防备那些可能冲过来的敌人。 此时,他也有些着急了,匆忙抬头望了一眼远处。 怎么还没来…… 但是急是没有用的,眼下这种情况,先行自救才是上策! 他弯弓射倒了一名突破防线的刺客,然后上前一步,道:“禀太上皇,侍卫们阵型已经乱了,恐不能完全挡住刺客。 若是太上皇信得过微臣,臣请负太上皇渡水!” 春月湖看起来还是十分宽广的,他不信,这些刺客们准备能这么充足,连湖对面也有埋伏! 渡水,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逃命。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狼狈是狼狈一些,但能保命啊! 太上皇看他一眼,道:“你腿上有伤,能背的动朕?” “臣从小身体好。” “呵呵…” 太上皇笑了笑,然后摇摇头,“不忙,等他们冲过来,我们再逃不迟。” 贾宝玉无语。 太上皇您老人家平日里看起来那般睿智,怎么现在犯傻了? 等他们冲过来,我们或许还能有机会逃,您老人家穿这么一身显眼的铠甲,他们肯定第一个砍你啊! 吐槽归吐槽,老板不走,他也不能硬拖着走吧。 正准备打起精神,再射几个人,帮侍卫们减轻一点压力。 抬手间,发现云霓这丫头怯生生的立在他身边,见他低头,立马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问道:“宝玉哥哥,我们会被杀死么?” 显然,她短短十岁的人生,今天是第一次考虑生死这个问题。 “不会。” 贾宝玉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个小丫头,终于肯叫他哥哥了么。 “嗯,我相信你,你会保护我和父王的!” 云霓听了贾宝玉的话之后,就像是忽然充满了信心一般。用力的点点头,而后转身,照顾河间王而去。 贾宝玉看了看已经陷入昏迷中的太上皇,又看了一眼那些在河边徘徊的大臣们。 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逃,或许是不会水性,也或许是害怕河对岸还有敌人,但是更重要的,应该还是担心万一太上皇无事,会对他们秋后算账。 所以,都没有动。 至少,眼前这一刻是安全的不是么。 …… 虽从发现刺客到现在,过去的时间不算太长。 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是有点反常。 或许,有人发现了,但是因为刺客声势太大,没有敢过来…… 终于,第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山林对面响起: “冲啊……杀反贼,护圣驾!!” …… “太好了,援兵到了!!” 河畔,已经面色发白、鸡飞狗跳的大臣们听见这种声音,简直如闻天籁,一个个高兴的跳起来。 贾宝玉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从面前一个刺客的尸体上把箭拔出来,抬起头,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来了…… 或许是时运相济,这边的声音刚落下,另一边也响起了数道声音:“保护圣驾,杀光这些逆贼……!” 这些声音,就像是催命符一般,摧毁了刺客们所有的坚持。 已经所剩不多的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杀进,还是反身迎敌…… 当然,他们的敌人是不会给他们时间考虑的。 攻守之势转瞬相异。 已经和刺客们贴身肉搏的侍卫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杀的机会。 “呲呲呲”,不住的刀剑入体以及惨叫声…… 凶悍的刺客们在倒下去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次任务,终究还是失败了,一千两也无缘了…… …… “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太上皇恕罪!” 战斗结束的很快,几个率先赶来的主事人,在威胁解除之后,立马来到太上皇等人身边,跪拜请罪。 太上皇略一摆手,令他们起身后,却并不与他们说话,而是观望着战场,直到他能看见的,最后一名站着的刺客被俘获他才转身。 前来救援的人有数波,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铁网山上有数以万计的禁军、京营、锦衣卫以及北大营的人马。 战斗持续这么久,这些人一处都没有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刚才第一波出现和第二波出现的,居然是…… 沐秋波看太上皇看他,立马拜道:“臣围猎至附近,听见喊杀之声,赶忙过来瞧看,没想到居然是逆贼谋逆,所以立马赶来救驾!” 太上皇点点头,又看向仍旧在打扫战场的那一波人,正要询问什么,忽见一队护卫们压着一个全身笼罩在破烂黑袍中的人而来。 “禀太上皇,贼首已经抓获!!” 被押之人形状着实骇人,一张躲在黑袍中的脸完全看不清,因为被污浊、散乱的头发完全遮住。 再看他身上的黑袍,也是破烂鲜红的,仿佛在水中浸泡过一般。 只看一眼,所有人就知道,此人之前不知道杀了多少侍卫…… 当是贼首无疑。 “揭下他的黑袍!” 护卫们原本死死制住他,以防他暴走。 此时听命揭开此人身上的袍子,却发现其似乎已经放弃了反抗。 有眼力的侍卫知道太上皇是要看一眼贼首的真容,所以十分利索的将那污乱的头发拨开。 骇~! 好吓人的一张脸,又黑又皱,几乎看不清容貌。 好多人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过头。 太上皇倒还好,他只是眉头一皱,淡淡的质询道:“你是何人,为何行刺朕?” 可惜,对方只是望着他,并不答话,且发出一些奇怪的笑声,显得越发瘆人。 侍卫们见他居然敢不回答太上皇的话,立马对他进行拳脚招呼…… “咳咳咳~~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 但是,还是有许多人立马就皱起眉头:此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叶琼皱眉半晌,忽然道:“此人,倒像是曾经的护国禅师……” 此话一出,几个曾经够级别见过竺兰之人,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连声附和。 也是,单单只是毁了容貌,连声音和身形都没有变,自然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许多人心思就深了…… 护国禅师是谁? 那是陛下用了二十多年的御用禅师,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已经不是护国禅师,但是…… 太上皇眉头一皱,他自然也想起来了。 皇帝曾经的那支暗卫,不就是喜欢穿着黑袍,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到处乱窜么。 因此给了冯祥一个眼神。 冯祥会意,去战场上巡视了一圈回来,与太上皇点点头耳语道:“回老皇爷,看起来倒果然是那伙人的做派……” “陛下到!” 景泰帝带着人策马赶来,看见满地残骸,神色十分沉重。 快步下马,走到太上皇面前,请罪道:“儿臣办事不周,致使父皇受惊,请父皇降罪!” 秋猎之事,是他负责办理的,如今出现这样的纰漏,他自然难辞其咎。 但是,纵然如此,也不过是失察罢了,接下来该清查清查,该连坐的连坐…… 为何,大家都一脸诡异之色的看着他。 况且,虽然是儿臣,但也是帝王,太上皇也不至于让他一直跪着…… 只是他是有城府的人,太上皇不发言,他并不异动。 “起来吧。” “谢父皇。” “此人你可认识?” 景泰帝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自然看见了被侍卫们押着的竺兰。 或许是因为跟随他的时间太久,景泰帝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 于是,他瞳孔猛地一缩…… 顶点 第518章 姐弟情深 景泰帝心思急转,只看众人的反应,他就知道,竺兰的身份应该被看穿了。 他很快做出了反应,皱眉道:“此人容貌丑陋,儿臣并不识得!” “你用了二十多年的人,你会认不得?” “二十多年?” 景泰帝十分疑惑,开始仔细打量竺兰,忽然面色巨变,大声喝道:“你是竺兰??” “嘎嘎,陛下,别来无恙~~” 竺兰似乎也无意遮掩自己的身份,闻言直接回应了景泰帝。 景泰帝十分惊怒,他怒视着竺兰,眼神凶厉:“说,谁派你来的?” 这下竺兰没说话了,他深深的看了景泰帝一眼,低下来头。 用嘴巴嫁祸,是最愚蠢低级的行为。 他怎么会那般肤浅。 不,甚至都不需要嫁祸,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效果就已经达成了,根本用不着他再费心谋划什么,说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两只对双方已经忍耐到了极致的虎,只需要一块骨头,总有一只会先坐不住。 他就是那块骨头而已。 “回禀父皇,此人着实无耻败德之尤!枉费儿臣曾经还以为他是得道高僧,引其为国士,谁知他竟然打着僧佛的名号,在佛门圣地做下那等天人公愤之事。 如今更是敢来行刺父皇,如此罪无可赦之人,儿臣请议,此贼当以车裂之刑处之。” 景泰帝充满杀气的话,令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竺兰毕竟是曾经皇帝的人,如今他公然带人行刺,是人都会联想到皇帝的身上。 哪怕有不通之处,但是事涉皇权,哪里有那么是非黑白? 令人怀疑,就足够惊悚了。 至于太上皇到底有没有怀疑皇帝,这个没有人知道。 “你这么急着把他处死么?” 太上皇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他只是很淡然的问,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景泰帝正要辩解,却听太上皇又道:“那就依你吧,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来查,明日之前,朕要知道一个完整的结果!” 景泰帝完全没料到太上皇如此干脆,他愣了一下,赶忙躬身道:“是,儿臣定然不负父皇之命!” 太上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经此骤变,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围猎,除了留下来清扫战场的,还有就是等着各家府邸自己来抬人或者尸体的。其他所有人,逐渐有条不紊的从此处撤离。 …… “卑职办事不利,令大人受伤,罪该万死!” 姜寸看见贾宝玉腿上居然受伤,显得十分愧疚。 他身边的另外一名亲兵则解释道:“回大人,若非中间有北大营的人阻拦,我们能够及时赶到的,只是……” 亲兵有些底气不足。 不管什么理由,贾宝玉受伤是真,他们自然难辞其咎。 贾宝玉却摇摇头:“不用自责,你们做的很好,来的很及时!” 若是来的太早了,他还来不及在太上皇面前表现那么多…… 不过要是再迟,那就真有可能误事了! 昨晚从韦笑笑口中得到讯息,他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而毫无准备。 他一早就令姜寸带兵五百,随行保护。 后来担心姜寸不敢跟的太近而跟丢,还另叫了人去带路…… 这当然是不合理的,若是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贾宝玉私自调兵在围猎场内乱窜,自然是一大罪状。 但是无妨,以他的圣眷,只要不动手行刺,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都能糊弄过去。 一旦韦笑笑说的是真的,那这五百人,可就是救命的! 事实证明,那小娘儿们果然没骗他,看来她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连这种事都能提前知道! 不过,那沐秋波的人居然能与他提前安排的人同时赶到,就不得不令贾宝玉揣测了。 别人会以为他真的是刚好撞见,但是知道沐秋波一些底细的贾宝玉,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但是管他呢,只要他不是要对付太上皇,他就不会管。至于杀皇帝,呵呵,他们要真有那个本事,贾宝玉乐见其成…… “靖远伯,太上皇召见。” 太监来传旨,贾宝玉立马一夹马背,来到前面太上皇身边。 “腿上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太上皇关心,臣觉得有点疼……” 贾宝玉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太上皇一眼。 嗯,只要不是缺心眼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贾宝玉的意思。 大佬,我这可是工伤,能不能报销点好处? 太上皇呵呵一笑:“等会让太医给你敷点药就好了。” 他居然完全听不出来? 贾宝玉十分遗憾,也不敢说的更加直白,只能满脸失落的“嗯”了一声。 太上皇眼中余光扫了他一眼,而后面上微微一笑,这小子…… 因为太上皇在春月湖畔遇大批刺客偷袭,很多人闻讯赶来,以致于,回程的人马数量十分庞大。 太上皇却拒绝了坐龙辇,而是选择骑马。 而此时,整个队伍正中心,贾宝玉就与太上皇并马而行,连首辅王维仁都被排挤到一边去…… 这样的情况对于中间的一批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是在远处那些宗室清贵、王孙公子们看来,就太醒目了。 很多人都在心中腹诽,靖远伯是比我们优秀一点点,但是太上皇您也不能这么宠吧,还让不让我们崇拜你了? 只有之前看见过贾宝玉父子在危难之时表现的人,才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太上皇理应嘉奖贾宝玉。 贾宝玉自然不知道陪着太上皇骑骑马也会遭人妒忌,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太上皇问话,便道:“太上皇若是无事吩咐,臣先去看看臣之义父……” 太上皇神色一动,下意识看了一眼另一边被人抬着的河间王,呼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去吧。” “是。” …… “父王怎么样了?” 云霓皱着小脸,哭兮兮的道:“启程的时候醒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你说,父王他会不会有事啊?” 贾宝玉沉默了一下。 如此重的伤势,怎么可能没事。 不过面对云霓,他只能道:“没事的,你放心,宫中有最好的太医,有他们医治,父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但是此时的云霓却显得没有之前那般好哄,她摇头哭道:“你说,要是父王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呀……” 她没见过她的娘亲,如今要是连父王也没了,她就是孤儿了。 贾宝玉见她难得露出这般伤心的神色,与以往的撒欢性子完全不同,不由生了几分怜意。 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用担心,父王不会出事,还有,你除了父王之外,还有哥哥呢。” 云霓仰头,忽然脸红的别开。 她是想起以前她对贾宝玉那么不客气,就连贾宝玉当了她的义兄之后他还一口一个贾宝玉的叫着…… 可是贾宝玉居然对她那么好。之前那么危险的时候,他都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救她。 没有人知道,当她被贾宝玉提溜在马背上,当她听见近在迟尺的刺客们蹿出来的声音之时,她心中有多么慌张,又有多么温暖…… 如今,自然是不能再叫他贾宝玉了。 但是,之前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想要是再叫他“宝玉哥哥”,总觉得好丢人啊。 而且,显得她好势力的说。 以前都是贾宝玉,保护她一次,就变成宝玉哥哥啦? 那么,以后究竟该怎么叫他呢? …… 太上皇遇刺,犹如一颗炸弹一般炸响在铁网山,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谋害太上皇? 然后,当大家知道带头的刺客是曾经的护国禅师竺兰之后,一种主谋就是皇帝这样的风言风语以不可阻挡之势在铁网山传开来。 只是无人敢明说而已。 贾宝玉因为腿上中了箭,跟随太上皇来到行宫,让太医敷药包扎。他受得伤不重,箭矢的铁头并没有伤及他的腿骨,所以包扎好了之后,咬着牙,他甚至还能跑步…… 他原准备陪着云霓一起照顾河间王的,但是却得了太后的传召,于是他嘱咐了云霓两句,便由太监扶着来到太后所住的宫殿。 “你的伤势如何?” 自从贾宝玉给太后画了一幅令她满意的画像之后,贾宝玉也算是在太后面前漏了脸。后来每次去熙园,他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若是无事,一般也会召见他。 然后他自然是拿出对付贾母等人的手段,轻易获得太后的喜爱。 所以,此时他受伤,太后还是表露出相当的关心。 “回太后,微臣仅仅只受了轻伤,无关大碍……” 贾宝玉说着,挥手让身边搀扶他的太监下去,独自站在殿中,还对着上方的太后等人露出一抹笑容。 然后他自然也发现了坐在太后身侧的元春。 只见元春早就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若非碍于太后面前,贾宝玉肯定她肯定早就忍不住冲下来了。 对此贾宝玉虽然心有触动,但却知道此时没有地方给他们叙姐弟之情。因此也只能强忍着,等候太后问话。 太后是个慈善之人,体恤贾宝玉受伤,命宫女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然后又道:“河间王如何了?” 显然,太后也知道河间王受伤之事了。 事涉长辈,贾宝玉自然不能如自己一般轻描淡写,而是据实言道:“父王前胸中箭,腹上更是被刺客刺了一刀,伤势极重,现在仍旧陷入昏迷之中。” 太后怒斥:“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回太后,幕后主使者有谁尚不清楚,陛下已经亲自在查。只知道,带头的刺客是先护国禅师竺兰。” “竟然是他……” 太后面色一惊。显然,竺兰的名号,她也知道。 贾宝玉知道太后召他就是为了询问今日之事,因此也不等太后一句一句的问,主动把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太后…… …… “弟弟~” 从太后殿中出来,未行多远,便见元春赶来。 他连忙驻足等候。 元春至他跟前一步之外站住,双手绞在一处,颤颤的问道:“你的腿……” “姐姐莫要担心,我真的没事。” 贾宝玉为了取信于她,故意抬起伤腿,踢了一下空气而面不改色。 “别,别胡闹……” 元春连忙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制止他的脑瘫行为。 元春正值花信年华,芳容天成,又是贵妃之尊,行动处自带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她这般上前来,贾宝玉顿时感觉被一股极致的香风笼罩,瞬间消去了他刚才的举动带来的那生理上的痛意。 贾宝玉也就不胡闹了,就这么任由元春拉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哟,好一副姐弟情深的画面,真是令人感动呢!” 忽然响起的声音,使得元春连忙退开一点,悄然擦了一下眼泪,回头看了一眼来人,面色略微淡然下来。 “见过贵妃娘娘。”贾宝玉拱手随意问候了一声。 “呵呵呵……” 吴贵妃却似没听见,她迈着妖娆的步子绕过来,先是盯着贾宝玉看了两眼,在贾宝玉平静的目光之中,她却转头对元春道: “姐姐与靖远伯方才如此亲密,就不怕别人看见么……” “不劳姐姐费心。我弟弟为了护卫太上皇而受伤,我身为他的姐姐,自然十分忧心。 况且,以前在宫中之时,皇后娘娘还经常开恩,许我姐弟二人于宫中私话,如此又有何不能见人之处?” “咯咯咯,姐姐莫要生气,妹妹这也是为了你好,纵然是亲姐弟,如今靖远伯也长大成人,又生的这般丰神俊朗,若是姐姐还像小时候那般待他,只怕早晚也会传出闲话的,到时候姐姐就不要怪妹妹没有提醒你哦……” 吴贵妃巧笑如花般,悄然妩了贾宝玉一眼,见他面色明显不虞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飘然而去。 “你不要理她,从她嘴里向来没什么好话,在宫里的时候,她就经常惹得皇后娘娘不快。” “嗯。”贾宝玉点点头。 他本来还担心吴贵妃的话伤到元春,却没想到元春反而先来安慰他。 难道,在她心里,自己还是那个小孩子么? 至于吴贵妃是什么样的人,贾宝玉觉得,他比元春要清楚一点。 第519章 对话 景泰帝没有随着太上皇等人离开春月湖,他要留下来,清查真相…… 他不知道太上皇为什么要将此事交给他来查。 但是他显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他从看见竺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不论如何,他来做,总比别人来做,要可控的多。 …… 皇帝的行辕之内,一间防卫森严的房间之中。 皇帝和竺兰这一对曾经的主仆,再次会晤。 只是物是人非,如今的两人,再无半点曾经的主仆之情。 “为什么这么做?” 景泰帝问道。 竺兰呵呵笑道:“以陛下的聪慧,难道猜不到么?” 景泰帝面色阴沉,看着竺兰那唯一能反应神情的眼睛,忽然眼中含煞:“你们这是找死!” 竺兰丝毫不被此等言语所震慑,反问:“若是我们不这样,陛下难道就肯放过我们!” 景泰帝没有回答。 他们的存在就是他的耻辱,他确实不可能放过他们。 更何况,如今此人居然还生出胆大包天之祸心! 着实该杀! “你就这么确定,朕会如你们之意?” 景泰帝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陛下会的,因为贫僧知道,陛下准备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太久了,这一次,陛下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难道陛下甘愿放弃?” 竺兰还是在笑。 但是在景泰帝听来,他的笑声格外的刺耳。 不过,在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以前丰神俊逸,现在却丑若厉鬼的故人,一种世事变换的沧桑感又铺面而来。 他沉默了下,忽然道:“你不该背叛朕。” 景泰帝忽然露出些许追忆之色。 他曾经,其实有想过要让眼前之人得善终的。 毕竟,若无此人,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背叛?” 竺兰本想反唇相讥,不过在看见景泰帝的神色之后,忽然沉默了下来。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居然丢掉了对陛下的忠心。 或许是陛下叫我将芸娘送进宫中的时候,也或许,是陛下叫我剃度出家的时候,或许还要更早些,我已经记不清了……” 饶是景泰帝早有准备,心中也不禁一片黯然。 居然从那时就已经…… 他还以为,他只是等到二皇子逐渐长大之后,因为生出野心才开始的。 对话陷入僵局。 良久之后,景泰帝问道:“景修之死是你指使的?” 竺兰摇摇头,这件事,他没必要欺骗景泰帝。 他一直觉得,京城中之中,似乎还存在这一股神秘的势力,他们的目标,就是景泰帝本人。 他也试图寻找过,可惜一直找不到踪迹。 景泰帝信了。 这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不是死在竺兰的手里,令他心中似乎要好受一些。 “你这辈子可还有什么遗愿?” 竺兰一听,便知道自己的时辰已经到了。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心中也还是有些悸动。 其实,他还有些牵挂,只是之前一直未曾留心,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有些遗憾。 他一直都只将目光放在二皇子的身上,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些子女,养在深宫之中,他似乎都记不得他们生的什么样子。 应该都生的很好看吧,毕竟,他们的父母,都是人才出众之辈…… 罢了,还是不见了。 他有什么资格和颜面面对他们? 心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他只是不语。 景泰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会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个人送到民间长大,算是替你延续香火……这辈子,算朕欠你的。” 竺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泰帝居然说,“这辈子是他欠他的?” 什么时候,他的皇帝陛下,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朕能用你,亦能杀你”这才是景泰帝应该说的话吧。 那一瞬间,竺兰愣了,心中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他想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让他听到,若是他能早点听到,早点从他身上感受到对他的哪怕一丁点歉意,或许他就不会走今天这条路了吧…… 可惜,终究已经太迟了。 他听出来了,景泰帝所说的是“长大”,既然是长大,那就不可能是景灏。 他并不奇怪,这也是他一定要帮二皇子谋划的原因,他太出众了,景泰帝不可能留他。 “呵呵,那贫僧就多谢陛下好意了。不过,陛下现在说这话未免为时尚早,胜负未分,一切尚未可知。” “不过……” 竺兰顿了顿:“投桃报李,陛下或许还不知道一件事,贫僧不防告诉陛下,靖远伯贾宝玉,便是当年义忠亲王的小儿子。” “你觉得朕会相信这么荒诞之事?” “不,从陛下的神色中,贫僧知道,陛下已经信了。” 景泰帝默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信与不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 “嘭!” 赵全带着锦衣军的人,悍然踢开了沐王府的大门。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王府别院撒野?” 没有理会王府下人的喝骂,赵全直接带着人来到中庭,正看见沐秋波带人走来。 “好个沐小王爷,居然该勾结邪逆,谋害太上皇,来人,拿下!” 赵全冷笑一声,直接命人索人。 “大胆!” 王府的侍卫自然拔刀对峙。 沐秋波压手让他们放下,转而笑道:“不知赵大人受何命来拿本王?” “自然是奉陛下旨意!你休得狡辩,巳时初刻,你突然出现在上丘邻,借口调开了防守的官兵,以致于刺客们能够长驱直入春月湖行刺,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王爷抵赖!” “呵呵呵,本王不会抵赖…… 只是,赵大人不觉得,说我勾结护国禅师大人,谋害太上皇,这个说法传出去,别人会信么?” 赵全面色一变。 护国禅师这几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每念上一遍,就会让人觉得,似乎行刺太上皇的就是景泰帝…… “巧言令色,带走,听候陛下发落!” “王爷……”管家面色急了,想要抗捕,沐秋波连忙制止他,低语道:“本王暂且不会有事,按计划行事……”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是呀,只要事情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王爷就不会有事…… …… 黄昏之时,太上皇的行在,皇帝前来禀报调查的进展。 旁边,还有叶琼和王维仁二人。 他们两个因为身份高,晌午刺客行刺的时候,也有人保护,以致于他们居然和太上皇一样,毫发无损。 “你的意思是说,沐秋波和竺兰勾结,意图谋害朕?” 太上皇放下手中的供状,淡淡的问道。 “回父皇,正是如此。 儿臣已经查清,今日晌午之前,沐秋波曾经带人出现在上丘邻一带,并以珍贵玉佩丢失为由,调走了当时驻扎的官兵,以致于刺客等人才能长驱直入,潜入春月湖行刺。 此事证据确凿,有京营的数十名校尉可以作证。 此外,靖远伯贾宝玉……” 皇帝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 太上皇便好奇道:“哦,难道连他也牵涉其中?” “这绝不可能!” 叶琼忍不住打断道:“今日靖远伯之所为,数百人有目共睹。 若非靖远伯与河间王父子二人英勇杀敌,只怕贼人就已经威胁到太上皇的安全了。 更别说,他二人还因此身负重伤,河间王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醒。 陛下若说靖远伯参与谋逆之事,只怕群臣不服……” 叶琼向来深谙处事之道。 对他这个地位的人而来,甚至都不会主动去扶持谁当皇帝,因为,不管谁当皇帝,只要没有得罪,出于朝廷体面,皇帝也不可能为难他们,只会厚待。 所以,叶琼从来没有顶撞过景泰帝。 只是此时涉及到贾宝玉,他实在不能视而不见。 论起来,他还是皇帝名正言顺的老丈人! 景泰帝道:“太师息怒,此事朕也觉得奇怪。 只是…… 据下面人报知,沐王府和贾家原本无甚往来,贾宝玉和沐秋波平素也没什么交往,但是就在数日之前,两人却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关系。 沐秋波甚至当众相赠一名美貌的侍女与靖远伯。 而就在今日上午,除了沐秋波之外,还有一人也表现异常。 靖远伯似乎是早知道会有刺客行刺一般,居然提前将数百名禁军将士调离驻地,一路尾随太上皇的行踪。 所以,当刺客行刺之时,那些人才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如此行径,实在不能不让人生疑。 还请父皇及太师明察。” 听完景泰帝的话,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景泰帝不可能凭空捏造谎言,那么,此事确实有些蹊跷。 “这么说,靖远伯也被你抓捕询问了?” “儿臣不敢。靖远伯今日有救驾大功,未得父皇准予,儿臣不敢擅自拿人。” 太上皇哼哼一笑,招过冯祥,道:“把他叫过来问问吧。” …… PS:今天日万了没?作者:已经日了。。。 第520章 辩驳 “臣贾宝玉,参见太上皇,参见陛下。” 贾宝玉进殿,在景泰帝身后三步之外跪下行礼问安。 待太上皇让起之后,又对叶琼和王维仁也分别见了礼。 “有人向皇帝举报,说今日刺客行刺之时,你曾事先安排了数百禁军将士尾随,仿若有未卜先知之能。所以,当刺客行刺之时,你手下的人才能如此及时的赶来救驾,可有此事?” 太上皇这么一问,殿内不论是叶琼等人还是那些太监,都十分紧张的看着他。 到底是贾宝玉有问题,还是皇帝在撒谎,就在这一问揭晓答案了。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贾宝玉几乎不曾犹豫,居然直接了当的道:“回禀太上皇,正有此事。” 众人一惊,叶琼也是心下慢了一拍。 不过,看贾宝玉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忽然又松懈下来。 贾宝玉行事,他是放心的。 既然他没有慌乱之色,那么就说明没什么大事。 “哦,说说,你为何能如此?难道,你竟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贾宝玉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低头恭声回道:“臣并无未卜先知之能,之所以如此,实是事出有因!” “说来听听。” 贾宝玉闻言,在身上摸索了一番…… 半晌之后,也不知道他摸出个什么,拿在手里对太上皇道:“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臣今日早起,在帐篷之外,拾到了此物!” 众人举目望去,贾宝玉手中之物,似乎是一张纸条的样子。 眼尖的传呈太监连忙上前接过此物,弯着腰呈给太上皇。 太上皇看着手中之物,皱巴巴的一截纸条。 打开一瞧,上面写着四个不甚美观的字:“太上有难”。 太上皇眉头顿时缩了起来。 贾宝玉在底下解释道:“臣当时拾到此物,实在吃了一惊,不知是何人故意把他扔到臣的帐篷之外。 臣有心立马向太上皇禀报,只是转念一想。 此物莫名其妙出现,真假难辨,就这么贸然禀告太上皇,实为不妥。 况且,若是投掷之人真乃忠心示警,何不直接将此纸条传给太上皇,却来寻我? 所以,此事大有可能是有人恶意戏弄于臣。 另外,太上皇难得有雅兴亲自下场狩猎,若就因为臣之冒失,白白扰了兴致,臣就该死了。 三则,铁网山上下护卫将士何止数万?如此严密的布控之下,臣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贼人可以威胁到太上皇的安全。 所以,再三思索之下,臣决心暂不禀告。 但是太上皇之安危,关乎着我大玄之安危,臣也不敢将此纸条置之不理。 所以,臣才临时决定参与上午的围猎,以防万一之时,能够护卫太上皇。 至于暗中派遣军队保护,也是为策万全而已。” 此时太上皇已经将纸条递给叶琼等人看过了。 叶琼听了贾宝玉的解释,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如此! 只有皇帝至始至终冷冷的看着。 他早已确定贾宝玉是暗中推手之一,不论贾宝玉说什么,都是狡辩而已。 但是,既然对方做了准备,他也不准备再说什么,点点头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下面之人误报了。靖远伯一心为太上皇考虑,忠勇可嘉。” 回头看太上皇似乎也已经彻底相信贾宝玉说的话,景泰帝便道:“既然如此,若是父皇没有别的吩咐,儿臣就先行告退。” …… 回到行辕之内,景泰帝面色阴沉。 “陛下,吴大人、赵大人还有钱大人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戴权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道。 景泰帝点点头,跨步而行。 来到他的书房之内,果然,此时房间之内已经坐了五六个人,全是他的心腹。 而且,若是有心人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在场的众人,几乎都是军中统兵的将领,而且官职不低。 “陛下,太上皇那边如何,可相信陛下是清白的?” 其中一人看景泰帝面色沉郁,急忙问道。 流言蜚语已经传了半日,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景泰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走到了龙椅之上,坐下。 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只要是心思稍微通透一点的都知道,这种事,就算是太上皇真的怀疑是陛下做的,也不可能表露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不能再拖了,陛下,动手吧!!” 吴天佑突然站起来,慷慨激昂的道。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样。 要是不知道的人,肯定还以为他是要上阵杀敌呢。可是谁知道,他劝谏皇帝做的,却是谋逆逼宫之事…… 景泰帝已经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容,缓缓的与堂下的所有人对视了一眼。 所有人立马正襟危坐。 一人突然也站起来:“就是,不能再等了!经过今日之事,太上皇必定对陛下生疑,而后严加防范…… 说不定还会出手打压陛下。 所以,若是错过今日,只怕之后我们再难有机会了。 陛下,下令吧,不能再犹豫了!!” “吴大人和钱大人说的对……” 景泰帝默默的看着他们,忽然正色问道:“你们真的愿意跟着朕?要知道,若事败,你们,以及你们的家小,皆难逃抄斩的下场。” “愿为陛下前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数人全部沉声答道,就和排练过的一样…… 景泰帝脸上的肉抽了抽,点点头,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先下去,按计划行事。待事成之后,朕决不食言。” “是!!” …… 京城齐王府。 二皇子在写了两封信件传下去之后,便独自来到走廊之上,望着不甚灿烂的夜空,神色幽幽。 又要到月圆之夜了么…… 忽听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二皇子也没有回头。 来人也没有打搅二皇子,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 良久之后,二皇子才道:“结果如何?” “竺兰失败了。” 二皇子面色一紧,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口。 身后之人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借着道:“他本来有机会撤离的,但是他没有,而是带着他所有的弟兄,拼命扑杀,直到最后一刻。” 二皇子心中莫名觉得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他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 是了,他说过,若是此行能刺杀成功,则皇帝弑君弑父之嫌疑就再也洗不脱了。 他便可以借机拉拢太上皇的旧部,与皇帝分庭抗礼! 若是失败,则正好逼迫皇帝动手。 如此一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明明是计划之内的事,为什么他心中会这么难过? “殿下不必伤感,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掌控京城,万一皇帝逼宫成功,殿下方能有一战之力!” 陆无为道。 过了许久,才听二皇子的回答:“他一定会动手么?” 陆无为抬头,看了二皇子一样,沉声道:“他一定会的。” …… 第521章 乱起(一) 是夜,贾宝玉刚刚入睡,便被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惊醒。 然后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忽然听得帐篷“撕拉”一声被人从后头撕开,窜进来一个人。 “你做什么?” 贾宝玉喝问。 他已经看清了来人,正是韦笑笑这女人。她浑身穿着整齐的装束,手持利剑,一时间贾宝玉还以为她要对他动手。 “快走,等会再跟你解释!” 她罕见的一派正经神色,杏目含着三分煞气。 “大人!!” 贾宝玉的守夜亲兵听到声响冲进来。 贾宝玉连忙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的,只听见外面忽然哗然起来,小的们正想打探,就听见大人屋里出了事……” 亲兵们小心翼翼的看着韦笑笑。 这个女人半夜拿着剑冲进大人的帐篷,明显不怀好意。 韦笑笑有些着急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保齐王,诛昏君~~~” 外面忽然响起的陆陆续续的声音,令听清后的贾宝玉面色大变。 看了韦笑笑一眼,正好这时候姜寸等人也赶了过来,贾宝玉再也顾不得犹豫,立马道:“立马撤!!” …… “你们做什么?” 贾宝玉麾下的副指挥使孟宪晨走出营帐,看着指挥使褚良带着兵马闯过来,立马上前呵斥。 褚良冷笑一声:“奉都虞侯大人之命,扶齐王,诛昏君!!” “什么?怎么可能?!” 孟宪晨大惊失色,待看清褚良眼中的暴戾之色,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要跑。 “嗤~!” 一把刀直接飞过来,正中他的背心,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听见褚良的声音:“此人乃是昏君安插在都虞侯身边的奸细,故杀之!” 奸细? 他居然成了奸细?? 可惜,他已经没有意识再过多的思考了。 夜,骤乱…… …… “大人,没有找到贾宝玉!” 一个缇骑快步跑到赵全的身边,低声道。 赵全面色一变,道:“再带两队人马前去,不论死活,都要把他带来!” “是!” 手下遵命而去。 然后赵全抬头眺望了一下远处火光冲天的夜空,忽然狞笑起来。 他等这一日,也等了好久了…… …… “爷爷,发生了何事?” 太师府小小的别院,叶蓁蓁也被惊醒,刚出房门就看见她爷爷也披着披风到了院中,她连忙上前询问。 叶琼一张布满沧桑与睿智的脸上,此时满是惊疑和愁容。 他偏头仔细听了听远处的声响,喃喃道:“变天了……” 就在此时,叶府管家急急慌慌的跑进来,大声道:“老爷,乱了乱了,外面全乱了。” 叶蓁蓁忙问怎么乱了。 管家道:“靖远伯、南安王爷、兴安伯、永定侯还有京营右节度谢鲸他们一起举兵造反了,说是要扶保齐王,诛杀昏君!!” 叶蓁蓁面色顿时一白,低声喃喃:“怎么可能……” 叶琼却无心听管家的话,他急忙道:“蓁蓁,皓儿,今夜之事绝非这么简单,你们不要愣着,快去太上皇的行宫,快……!” 叶蓁蓁和叶皓从来没见他们爷爷这么焦急过,因此也不敢多呆,立马听从叶琼的安排,往太上皇的行宫而去…… 另外一个方向,谢鲸愕然的看看天,又回头看看自己手下的亲兵们:“老子好好的待在这儿,怎么就‘扶齐王,诛昏君’了?” 亲兵们齐齐摇头。 “屮他娘的……” …… 铁网山内外,驻扎的军队,超过六万人。 还有一万余贵人以及贵人们的仆从。 如此多的人,一旦乱起来,是无法想象的。 到处都是喊杀声、以及惨叫声。 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成了冤魂…… 太上皇的行宫之外,不断的有人涌向这边。 可惜,面对的却是冰冷的利剑。 “所有人退后,再往前,格杀勿论。” 禁军高级将领冷漠无情的声音,喝止了许多人的脚步。 “太上皇救命啊,他们杀人了……” 一些人嚎啕大哭。祈求进入行宫,似乎这一刻,只有太上皇的行宫,在他们看来才是绝对安全的。 可惜,太上皇并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而那些身披金甲的禁军将士,一个个宛若无情的铁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行宫之内,冯祥走到太上皇身边,说道:“回禀太上皇,外面聚集了许多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家眷,想要进入行宫避难……” “那就让他们进来。” “可是,万一这些人中有那边的奸细怎么办?” “无妨……” “是。” “靖远伯何在?” “不知道,据说正是他第一个带兵谋反……” “你相信?” “奴才自然不信。” …… 空旷的山林内,贾宝玉、韦笑笑还有姜寸等人,静静的蹲在一个坡地下,听着外面的动静。 良久之后,贾宝玉问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对韦笑笑说的,从这女人之前的反应来看,她不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联想到她特殊的身份,贾宝玉不得不怀疑,外面这场变故,又是她们的人搞出来的……韦笑笑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以我们的势力,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贾宝玉转念一想,是啊,要造成如此乱象,起码需要几千上万,甚至更多的人一起策划。 韦笑笑背后的势力要是有这么大的能力,还用这么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直接造反得了!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要逼宫了!” …… 皇帝的行辕也是第一时间戒备起来。 但是,谁也不知道,此时行辕之内,皇帝却和一众心腹们在密谋: “陛下,钱大人回报,禁军除了殿前司,其余人马已经尽皆被他等掌控。” “南安王爷回报,京营除了谢鲸亲率的部分人马,还有一些散兵,其余的,尽皆为其掌控。” “赵大人回报,他已经将锦衣军中杜明义的人全部清理干净,剩下的全部在他掌控之中。。” “吴大人回报,北大营所有在铁网山的一万人马,已经全部准备,随时候命!” “……” 当报备完基本情况之后,其中一人道:“陛下,如此算了,铁网山所有军队,已经超过六成都在我们的手中,再排除那些摸不着头脑的散兵游勇,能够被太上皇所用的,已经不足两成,足以成事!” 听得此话,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他们大多都是文官,在这个足以改变历史的重要时刻,他们觉得能够坐在这里,为皇帝出谋划策,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陛下,我们以超过六成对两成,已经是完胜的局面,只要陛下下旨,各位将军立马就能兵锋直指太上皇行宫,助陛下彻底完成大爷。” 一人出列道。 其他人也附和,“是呀,如今太上皇是孤处铁网山,身边只有不足一万的殿前司校尉,可谓虎落平阳,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抵挡的住数万兵马的冲击……” 众人听他说话,皆是眉头一皱。 虎落平阳,这个词用在此处,大大不妥啊…… 不过看此人犹自一派洋洋得意,半点没意识到的样子,心中暗暗不屑。 如此庸才,就算有从龙之功,日后也没什么前途。 景泰帝也是看了他一眼,但却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细思了一遍,而后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没有问题,那便照办吧。” “是……” 夜,注定不会平静。 第522章 乱起(二) 与此同时,京城。 一行快马行至城门下:“开城门!!” “来者何人?” “我乃御前七品掌案,有急事进京!” “天色已晚,公公明日再进城吧。” “大胆,叫你们裘都尉出来!” 城楼上,一个小将问将军道:“怎么办?他们好像是陛下的人。” 将军狞笑一声:“怎么办?好办的很!” 说完,从旁边取来一张弓箭,在小将惊骇的神色中,一箭而下…… 半晌之后,城门小门打开,将军带人而出,在那几具太监的尸体上一阵摸索,果然找出几封信来。 没有丝毫犹豫他便直接撕开来看了,然后面色聚变,道:“你们看守好城门,本将军要去找齐王殿下!” …… 太上皇的行宫之内。 众臣以及王室勋贵们虽然得以进入行宫避难,但是却又大量的禁军看着他们,只允许他们在前面的几个殿内,不许去别处。 因为暂时得了安全,他们才有心思议论今晚之事。 “你们说,真的是二皇子要谋反?” “那还有假,你看看那靖远伯、南安王、兴安伯、永定侯这些人,哪个不是和二皇子亲近的人? 当今陛下不喜欢二皇子,将来恐怕不会传位与他,二皇子自然不甘心,如此铤而走险,也在情理之中。” “对对对,特别是那个靖远伯,那句‘扶齐王,诛昏君’的口号,就是他喊出来的,我还亲眼看见他杀了一个内阁大臣,简直丧心病狂……” “真的假的,你在哪看见的?内阁大臣他都敢杀?” “他们都造反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 太多的人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那儿瞎猜。 这种时候,若非长期以来对太上皇的崇拜,他们都不会想到到这里来避难。 若是他们能想到之后太上皇的行宫会是主要战场,那么保证打死他们也不会来…… 一间房间之内。 叶琼还有诸位级别相差不是特别远的人坐在一处,面有愁容。 显然,以他们的阅历,不会如外面那些人那般愚蠢,他们多少,都能猜到一些事实。 但就是因为能猜到一点,才更让他们面色发白。 “今夜之事,你们怎么看?” 一位尚书开口了。 但是,面对的,却是沉默。 一会之后,一人摇头回道:“天欲变,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太上皇为何不见我们?” 其中一人忽然问道。 其他人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这个时候,召见你有什么用?你能平定外面那些乱兵吗? 不能,这个时候,还是只有带兵的武将才好用,嘴皮子,在蛮横的刀剑之前,毫无抵抗力。 正在沉默之中,忽然听的阵阵异响从远而近的传来。 大地几乎都在震动。 他们赶忙出屋,就听见远处千军万马行进的声音以及那一道道“诛杀昏君”的口号…… 太上皇是昏君么? 显然不是。 但是对于普通的士兵而言,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出谁是昏君,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杀的是谁的人,只是听从将军以及将领们的命令,杀掉眼前的敌人即可…… 太上皇行宫,被冲击了。 …… “陛下,反贼正在围攻太上皇行宫,请陛下速速调兵救援!” 景泰帝的行辕之内,同样聚集了不少的王公勋贵。 当他们发现太上皇行宫被攻击之后,立刻要求景泰帝出兵救援。 “糊涂,那些反贼一看就是冲着陛下来的!如今陛下身边一共才多少兵力,万一要是调去那边,反贼转头来攻怎么办?” “那,那也不能眼看着行宫被反贼攻击而无动于衷!” 皇帝的行辕不比行宫,要小很多,他们前面的争吵声将景泰帝引了出来。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景泰帝神色有些焦急,叫起众人之后,立马问道:“围攻太上皇行宫的有多少人?” “预计不下两万!” “太上皇身边有多少人护卫?” “奴才记得,此行熙园一共出动了一万两千名殿前司的精锐……” 此话一出,许多人立马松了一口气。 谁不知道殿前司乃是大玄最精锐之师,一万二对两万,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不对不对,此行虽然殿前司出动了一万二的人马,但是大多数都驻扎在铁网山周围,行宫内的兵力,估计只有不到六千!” “吓~” 要是这样,那就悬了。 景泰帝也是面色一变,他立马道:“戴权,速速抽调行辕内一半的人马,前去支援父皇!” “可是陛下……” “还不快去!!” 景泰帝怒了。 “是!” 戴权这才连忙跑下去“安排”。 如此,之前那名叫皇帝支援太上皇的大臣立马拜道:“陛下圣明!!” 景泰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 距离行辕不是很远的一处地方,一千多人驻扎在一处。 “褚指挥,将军真的要扶保齐王上位,还要诛杀陛下呀?” 一名校官小心翼翼的接近褚良,低声问道。 褚良戏谑的看着他:“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将军爱兵如子,齐王殿下也是仁圣君子,我们自然愿意追随的,只是,杀陛下……” 景泰帝名声再不好,那也是皇帝。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他们根本生不出杀皇帝的念头。 褚良笑道:“你小子紧张什么,到时候又不用你来操刀……呵呵,你小子也没资格!” “那是,那是……” “那将军现在何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我们在这儿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将军自然会招我们……” 话未尽,忽见一道寒光闪过,再回头,那小校赫然发现,原本老神在在半躺着的指挥使胸前,已经直挺挺的插着一根箭矢。 他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 “谁!!” 突然的变故,自然令众军士们全然戒备起来。 “是我!” 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几个人,为首一个人,身影好生熟悉…… “是将军!!” 随着第一个人喊出贾宝玉的身份,其他军士们顿时松了口气,出鞘的刀也放下。 只是心头还是疑惑,刚才那一箭是将军射的吗,他为什么要杀指挥使大人? 贾宝玉径直走到褚良的面前。 褚良并没有死,他挣扎着坐起身,一脸诧异且惊恐的道:“你,你没死……” 可恶,赵全不是说他会提前解决掉贾宝玉的,不然他如何能掌控这两千人…… “不好意思,我运气比较好,轻易死不了,所以,你运气就显得比较不好了。” 箭矢刚刚入体的时候,除了巨大的疼痛,其实对机能不会立马造成巨大的破坏。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就会变化…… 褚良慢慢感觉,他的生命力在流逝。低头一看,贾宝玉的这一箭,已经直接插进他的胸膛,凭他的经验,他知道,他活不成了。 心头一阵悲伤,临了倒也洒脱,竟抬头道:“你既然已经逃出去,就该有多远跑多远,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死?难道你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么?” “呵呵。”贾宝玉轻声笑了笑,并不再理会他,而是回头看着已经惴惴不安的聚拢过来的将士,冷声道: “你等可知罪?” “属下等知罪,请将军教诲!” 只从刚才贾宝玉和褚良短短的两句话,他们也可以听出,贾宝玉并非在和大佬们议事,而是差点被害了。 原来,褚良在欺骗他们。 贾宝玉看着他们,特别是看着其中那些他曾经提拔起来的将领,如今很多都不见了,想来是已经被清理掉。 心中便暗叹一声:“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将军对一支军队实在太重要了。” 如此,倒也怪不得他们。 “今夜之事,乃是有人蓄意图谋不轨!本将军从来没说过要扶保齐王,更不会诛杀昏君! 如今尔等受人愚弄,已经犯下诛九族的大罪!现在,可有人愿意随我戴罪立功?” “任凭将军调遣!” 对于这些将士来说,之前其实也大多都是被裹挟至此,很多人心中还是有疑问的。 如今贾宝玉出现,拨乱反正,他们岂有不从的道理? 造反什么的,受益的永远是那些将军,对于小兵来说,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若非逼到绝境,没有几个人愿意铤而走险。 拿回军队的控制权之后,贾宝玉命他们原地修整,自己先到褚良的营帐中,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信件之类的。 “想不到,你在他们心中,还挺有威望的嘛。” 韦笑笑踱步到贾宝玉身边,笑道。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要不要我一一告诉你?” “好啊……” 贾宝玉嘴角抽抽,不知道怎么说好。 要是秦氏在这里,肯定立马就能意识到,贾宝玉说的意思…… “你找什么?他一个小喽啰,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他这里?你有什么问题,还不如问我。” 韦笑笑看贾宝玉东翻西找的,十分不赞成他的行为。 贾宝玉果真就停手了。 他觉得挺有道理的。 “你怎么知道皇帝今夜会逼宫?” 逼宫可是造反,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决定和完成的事,韦笑笑居然也能事先料到,实在不科学。 连他都只是觉得,经过竺兰的刺杀之后,太上皇和皇帝的关系会进入一个长期的冰谷期,却没想到景泰帝这么猛,直接开干? “嘻嘻,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要不要我一一告诉你?” 韦笑笑戏谑不已。 这个时候贾宝玉哪有心思和女人打情骂俏,见她不肯说就算了,回头继续找。 还真叫他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一行字:丑时正,带兵至行宫北门。 韦笑笑瞧了一眼,神色郑重了一些:“看来,他们计划的是丑时过后发动总攻,现在,只是试探而已。” 贾宝玉摸出怀表看了一眼,马上就就要到丑时了。 “事不宜迟,我得立马前去行宫。” 韦笑笑问道:“两三万人围着行宫,你怎么进去?” 怎么进去,自然是杀进去! 韦笑笑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若是你费尽心思杀进去,里面却不给你开门,反而把弓箭对着你呢?” 贾宝玉一愣,转念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大晚上的,到处都是乱兵,行宫是不会放任何一支不可靠的军队进去的。 更何况,现在在许多人眼中,他可是“头号反贼”! “所以,依我说,你还不如先在外面待着,正好皇帝还不知道你的行踪。 丑时过后再看,若是太上皇能坚持住,天亮了你再上去帮忙。 要是坚持不住,那就算了,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韦笑笑笑道。 贾宝玉看她一眼,忽然把她抓过来,笑道:“既然如此,良宵苦短,不如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 韦笑笑面色大红,不过随即却还是点头:“好啊……” …… 第523章 乱起(三) 铁网山下,茂密的田野之间,一片乌黑,却有大片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 一只半夜起来觅食的猫头鹰因为累了,暂时停歇在一株杨树梢头。 忽然听见下方有声响,它低下高傲的头颅,往下方的田野一看: 无数秘密的麻麻的黑影在田野间行进,若非一只只的体型太过巨大,它都要以为那些都是它最喜欢的晚餐——田鼠。 可是很快,它就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都是可怕的人类,吓得它立马展翅高飞,并在夜空中留下一道尖锐的嚎叫。 田野中,正在行军的人也听见它的声音。头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招手,身后的人便全部有序的停下动作。 “将军,怎么了?” “原地驻扎。” “可是斥候不是回报,铁网山已经乱了么,我们要是去迟了,太上皇会不会有危险?” “太上皇的命令是见到信号现身,你可看见信号了?” “没有。” “那就听命行事!” “是……” …… 铁网山上,贾宝玉带着军队游走在边防线上,尽量避免碰到别的军队。 现在局势复杂,稍不注意就要动手。 他这一千多号人(原本两千,被混乱冲散了许多)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折了。 可惜,事与愿违…… “谁……?” “你们是什么人??” 两边同时响起的声音,令贾宝玉知道,或许是遇到“同行”了。 鉴于自己现在的“名声”,贾宝玉决定冒用一个名字:“我乃神武将军府冯紫英,前面是哪路人马?”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哈哈,原来是冯贤侄,是我啊……” 贾宝玉一听声音就认出来是哪个货,顿时放下戒备,缓步走上前去。 “冯贤侄啊,你知不知道今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老夫到现在还是……” 谢鲸一边朝着“冯紫英”走过去,一边大声抱怨,忽然他一愣,张大眼睛,借着林中微弱的月光仔细瞅了瞅:“怎么是你小子?” “见过谢世叔。” 贾宝玉笑着施了一礼。 谢鲸发了一会呆,随即就高兴道:“你小子也是被那些谣言吓得跑路的吧?” 他记得,论“扶齐王,诛昏君”,贾宝玉的名号还是排在他前面的…… 贾宝玉没答话,反而问道:“谢世叔这是准备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外头这么乱,跑到这里来躲一躲,等天亮了再出去瞅瞅。” 贾宝玉莞尔,随即道:“世叔之前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侄恰好知道一点……” “那还不快和我说说……” 谢鲸十分急切。 他在外围领兵驻守呢,忽然就有人要造反,而他还是其中的一个,吓得他立马就带着亲信跑路了…… 贾宝玉把他从韦笑笑那里,以及自己判断出得一些局势,给谢鲸简单说了一遍。 “你是说,今晚这些事,都是陛下策划的?他要逼宫?” “正是。” “我滴个乖乖,难怪动静这么大,这下可怎么是好。” 贾宝玉不在意的他的絮叨,反而问道:“不知世叔现在手下有多少人?” 谢鲸立马戒备道:“你小子有多少?” “一千五百多吧。” “两千!!” 谢鲸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回道。 贾宝玉一愣,“真的?” 谢鲸立马改口:“一千!” 贾宝玉保证,要是谢鲸没有这么斩钉截铁,他说不定就信了。 “好吧,只有五百。” 面对贾宝玉怀疑的目光,谢鲸最后选择实话实说。 贾宝玉无语道:“您老好歹也是京营右节度,跑路就带五百个兵?” “那个,人少动静小……” 其实,他当时匆忙之下就能弄走这么点人,再不走,他就要被包饺子了。 贾宝玉想了下,问:“世叔难道当真打算在林子里躲一晚上,日后清算起来,世叔怕是讨不得好。” “那也比出去当反贼,被抄家灭族强吧?” “谁说出去就是当反贼,说不定,能赚得泼天的富贵呢?” 老实说,他看中了谢鲸手下这五百人。 关键时候,五百人,并不算少,或许就能起重要作用。 “你想做什么?要不,我们去抄了陛下行辕吧。” 贾宝玉愕然。 …… 行宫之内,冯祥进来回禀:“回老皇爷,外面又聚集了大批叛军,数量加起来怕是不下四万了,数量太多,殿前司恐怕是顶不住了……” “四万?手段倒是有长进。” 此行出来,所有营加起来一共才动用六万军队,景泰帝居然就能笼络了四万人来攻他…… 要知道,哪怕就是京师附近的军队,明面上的高级将领依旧是他提拔的占大多数。 由此可见,景泰帝下的功夫不会少。 “该出现的人物都出现了吧?” “是,赵全、吴天佑、南安王、钱守正,这些人基本都出现了。” “既然如此,那就发信号吧。” “是……” …… “嗤儿~~~~!!” 两道划破天际的烟火,伴随着刺耳般嘹亮的声音,在天空炸响,引得无数人抬头观望。 遇刺同时,铁网山南北两面的黑夜中,无数黑影应声而起,以飞快的速度,冲破那本来就已经形同虚设的防线…… “什么声音?” 行辕之内,诸多“谋士”们听见声音,立马惊问出声。 “烟火,是两道烟火,从行宫内发出来的!”太监跑进来禀告。 景泰帝面色难看。 火药在这个时代,被运用的很少,特别是在战场上。 因为太祖就曾经说过:“在战场上玩弄火药,如食鸡肋尔。” 所以,火药的主要作用,还就是用来作烟花赏玩的。 但是这个时候太上皇不可能放烟花玩吧?唯一的可能,就是传递信号? 传递什么信号,给谁传? 一股阴霾笼罩上景泰帝的心头。 果然,没过太久,就有斥候来报:“山脚下出现数量不明、来历不明的军队……” 军队……怎么会有军队…… 京中的军队就那么几支,他能有不知道的? 要是这点防备都做不好,他还逼什么宫? 可见,若真有大批军队,那一定不是京城的! 不是京城的,就只能是边军。 可是,边军怎么会出现在铁网山? 难道说,他的父皇在还没有到铁网山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怀疑,和直接调动军队,是不一样的概念! 他相信,仅仅只是怀疑,他父皇不可能调边军入京…… 景泰帝能想到的,在场也有人能想到。 霎时间,许多人面如死灰。 再多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没用的。 太上皇一人,可调动大玄百万军,比火力,他们不可能有一点胜算! “不,我们还有机会!” 忽然一人站起来,低声道:“行宫之内现在的防御力量预估不足三千,而我们仍旧有数万人马。 陛下不防立马抽调一部分人下山阻敌,剩下的人全力进攻,只要能够在边军上山之前抓住太上皇,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对对对,梅大人说的对!” 其实不用他提醒,景泰帝已经打定主意这么做了。 他并没有迟疑,立马抽调一万多人,分数批下山阻敌,其他人,全部令发起最猛烈的进攻,不再顾忌王宫大臣们的死活…… 只要抓住他的父皇,一切,就还能谈。 他只是想要拿回属于皇帝的权力…… 第524章 落幕 密林之中,贾宝玉最后还是否决了谢鲸的提议。 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上策,但是,总不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蠢身上吧? 景泰帝连太上皇的宫都敢逼,会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老窝? 再有,真要去冲击行辕,那他们两个,还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反贼了。 然而…… 当烟火响彻天际的时候,贾宝玉愣了,谢鲸愣了。 随后两人都笑了。 韦笑笑在贾宝玉身边,瘪嘴儿道:“果然不愧是太上皇,居然早有准备……” 早知道,就叫哥哥直接来铁网山了,还在京中做什么后手。 皇帝连太上皇这一关都过不了,还需要用二皇子? “将军,不好了,叛军都疯了,他们加大了对行宫的攻势,只怕行宫快要坚持不住了!” 贾宝玉和谢鲸二人面色一变,立马站起来,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走!” …… “老皇爷,他们开始做最后一搏了,前面的人有些挡不住了。” 冯祥禀报道。 太上皇伸了一个懒腰:“既然是最后一搏,我们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人都交上去吧……多少年没用过兵了,都快忘了,是守城容易,还是攻城容易了……” 冯祥闻言,心下一笑。 论起用兵,当今比太上皇差得太远了。 至于阴谋诡计…… 或许,太上皇就是太过于不屑用这些手段,所以当年才……唉,都是命…… …… 京城,皇城的城楼上。 二皇子看着城楼下被火把照亮的近万披甲将士的脸,神色感慨的问身边的北静王:“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为了站在这个位置,不惜涂炭生灵,甚至枉顾血亲人伦、丧失最基本的人性。 我想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难道,有一天,我也会沦落到那般下场?” 北静王道:“殿下仁人君子,若为君,也是世人共所称赞之明君,实非殿下所举例之人可比。” 二皇子摇摇头。 功未尽,言此尚早。还是等真的坐到那个位置上,再来解惑吧。 于是,他转身望着下方的将士,朗声道: “当今不仁不孝,为一己权欲,竟然在铁网山发动兵变,欲谋太上皇! 本王身为其子,实不忍今上继续堕入这无道深渊。 况皇祖于我有教育、提携之大恩,当此之时,本王决不能坐视不理! 城下,若有愿与我同去勤王保驾者,本王不胜感激之情。 待功成之日,必定奏明皇祖,赐尔等高官厚禄,绝无食言。” “吾愿往……” “吾愿往……” “吾愿往……” …… “杀啊……!” 天将明,喊杀声依旧在铁网山回荡。 景泰帝等人不知道的是,太上皇带到铁网山的,远非一万二的人马。 还有数千人,并没有被人计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眼看就要攻破了的行宫,最后总能堪堪守住的原因。 更别说,那些一波又一波忽然从背后杀来的人马…… 没有人会被永远蒙在鼓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渐渐被人看清。 所以,一些不管是真的忠心也好,是看准机会投资也罢。总之,时不时围攻行宫的人,就会被人从后面偷袭一下…… 特别是那一波两千人的大队人马杀来之时,他们可谓是损失惨重了。 天已经快亮了。 山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那些原本野心勃勃的人,心中逐渐明白:大势已去。 南安王忽然将自己身边的亲信杀死,举剑跪地哭诉道:“臣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险些犯下大错,请太上皇看在先祖的份上,法外开恩……” 南安王这一投诚,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原本就散乱的攻势,几乎瞬间消止。 有的人有样学样,使苦肉计跪求原谅,有的人见势不妙逃走,更有些许心高气傲者,直接拔剑而亡…… 一场声势浩大的兵变,就此落下帷幕。 …… 大战虽然止息,但是它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历历在目。 整个行宫内外,到处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尸首…… 投降的人,按照级别地位,被严密的看管起来。他们跪在血泊般的地上,只要稍敢异动,便会被毫不犹豫的就地处决。 太上皇的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掌控了铁网山。 行宫之中,贾宝玉和谢鲸二人早在叛军做困兽之斗的时候,便带人从后面掩杀。 然后行宫并没有像韦笑笑猜测的那样把他们拒之门外,而是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当然也不单是他们二人,其他许多人也干了和贾宝玉他们一样的事。虽然他们手下的人不多,大多也就数十数百…… 战事平息,贾宝玉也放松了那根紧张的弦,回过头来却发现他身边不知几时少了一个人。 “韦……诗雨姑娘去哪儿了?” “回大人,在我们偷袭叛军的时候,诗雨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姜寸等人现在也知道韦笑笑并非普通的侍女了,之前看她拿剑的架势,可是颇有杀气呢。 所以,对于贾宝玉如此在意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听闻此言,贾宝玉心中略觉不快。 这个小娘儿们分明就是一副“我有很多秘密,但就是不告诉你”的样子,是个人都会对她不爽的。 但是,想起之前在营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冲进来提醒他,贾宝玉还是选择对她大度一点了。 当时,他们撤离的时候,贾宝玉过人的六识已经察觉到,有大批人手往他的营帐方向袭来…… 算是欠她一个人情。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做什么去呢…… “宝玉……” 忽然响起的清丽声音,令贾宝玉抬头望去。 就见叶蓁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前头,正满面关切的望着他。 贾宝玉连忙走过去,用身子挡住她的大部分视线,然后仔细瞧了她一眼,察觉她没有什么事之后才道: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乱,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太师?” 行宫的墙内外,到处都是斑斓的血色,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的气息,宛若人间炼狱一般,实在不适合女孩子看见。 “你的腿没事吧?” 叶蓁蓁脸色有些微苍白,因为她确实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但是在看见贾宝玉走向她之时,那有些颠簸的姿势,她立马就想起贾宝玉腿上还的伤,神色紧张起来。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如春风般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表明他确实无大碍。 叶蓁蓁不觉看呆了……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便十分不好意思,低头掩饰:“我是担心你,所以忍不住出来瞧瞧你……” 她双手绞在一处,宛若蚊蝇一般的声音,倒像是不由自主的情话。 然后,她脸上的的苍白之色逐渐被诱人的红晕所掩盖…… 姜寸莫不作声的走开。展飞和另外两名亲兵嘿嘿相视一眼,也转身,面向着外面去了…… 贾宝玉也被叶蓁蓁这炙热的情意和娇羞的姿态所牵引,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本意是想低头在她额上一吻。 临了才发现,实力不太允许他这么做,若是直接上嘴,又太过于孟浪。 于是只能抬起手来,将她额前那一丝被风刮乱的发丝抚至耳后…… 叶蓁蓁脸更红了。 她一步作两步退出贾宝玉的控制范围,低声道:“既然你没事,那我也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原地一跺脚,转身跑开。 贾宝玉目视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神色和煦,仿若有光。 战斗的热血还未冷却,又逢佳人绵绵之情意,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忍不住的有些陶醉…… …… 一队禁军侍卫直接大跨步进入皇帝的行辕,直奔皇帝的所在,在外大声喊道:“陛下,太上皇有请!” 冷淡的声音,宛若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 殿内,景泰帝双拳紧握,本来还算是俊朗的五官,竟有些微的狰狞之色。 败了,竟然就这么败了。 败的这么快,败的这么彻底…… “陛下……” 此时,数个时辰之前还在此间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众名士,一个个都宛若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缩在角落。 看见景泰帝情绪不对,他们都有些害怕。 身为谋士,自然要承担部分失败的责任,他们担心这个状态的景泰帝会对他们做可怕的事情…… 但是没有。 景泰帝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 他终于将拳头松开,给自己正了正衣冠,在外面禁军将军的第三声传唤中,大步跨出了大殿。 …… “陛下到……” 似乎察觉到氛围的奇怪,连门外通传的太监的声音,都有些心虚犹豫之态。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他了。 行宫大殿之内的几个人,都闻声望向门口。 须臾,一个身长五尺,着五爪金龙袍,配龙冠的男子跨步进来。 他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殿内之人的面色,而后正步至御阶前,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十分平淡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有些惊人的信息。 陛下,这是默认了么…… 若不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伪装,他至少也应该关心一下太上皇的龙体,有没有受惊之类的吧。 太上皇也瞧着他,过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昨晚之事你都听说了吧,你觉得如何?” 景泰帝沉默了良久,平静的道:“儿臣已经听闻,据说是景灏手下之人,想要扶保景灏上位,故而发起叛乱?” “哦,若真是这样,那你觉得,他们口中的‘扶齐王,诛昏君’中的昏君指的是谁?是我,还是你?” 太上皇苍老的面容上,淡淡的嘲弄之色。 景泰帝笼在袖中的五指情不自禁的握紧,随即松开,略略拜道:“自然是指的儿臣。” “为何?” “因为儿臣对上不孝,无法得到父皇和母后的欢心。对下不仁,不能得到景灏和百官的爱戴。 文无济世安民之贤才,武无定国安邦之伟略。 是为昏君。” “呵呵呵呵……” 太上皇鼻腔中发出一阵冷笑,叶琼等人顿时感觉大殿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分。 景泰帝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番谦辞而已。 但是,它们却刚好是从景泰帝口中说出来的。 帝王,绝不可如此自谦、自损。 这是向太上皇宣示他心中的不满?还是愤怒? PS:五更呀,一万四千多字呀……可以算爆更么。。。 顶点 第525章 审 行辕之内,众妃亦是人心惶惶。 她们身处行辕之后,虽然未被乱兵波及,但是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她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因为皇后不在,后妃中品阶最高的便是元春和吴贵妃。 因为吴贵妃专宠,为人跋扈,甚少有人喜欢她,故而大家便往元春的住所来。 “你们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听说死了好多人!” “是呀是呀,听说有人造反……” “真的么,谁这么大但敢兴兵造反?” “听说是……” 一群不明就里的女人在底下胡言乱语,令元春心中的担忧更甚了一些。 昨晚流言横飞,她自然也是听说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弟弟…… 她自然不相信贾宝玉会谋反。 忽见抱琴回来,元春连忙坐正身子。 抱琴来到她耳边,低声道:“回娘娘,行辕根本出不去,外面有很多人把守……不过奴婢还是打听到了,二爷无事……” “真的,那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这,奴婢没打听出来……” 看抱琴为难的样子,元春叹了口气。 如今这样的局势,只要人没事就好…… …… “都给本宫让开,本宫乃贵妃,你们竟敢阻拦本宫,不要命了么!!” 行辕正门处,吴贵妃带着一干宫女,想要出行辕,被禁军拦住。 “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太上皇有命,非传召,所有人不得出入行辕!” 禁军将领冷声道。 听说是太上皇的旨意,吴贵妃气势略弱了一些,却仍旧道:“本宫要去给太后娘娘问安,你们都让开,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吴贵妃给身边的太监、嬷嬷们使了一个眼色,想要令他们强闯。 负责守卫的将军目光顿时一冷,道:“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卑职,若是娘娘想要硬闯,只有得罪了!” 说着一把拔出半截腰间佩刀。 值此特殊时期,吴贵妃他是不敢动,但是杀几个暴乱的太监和老宫女,他表示没什么压力。 那些太监宫女们明显感受到杀气,哪里还敢动,默默缩回吴贵妃身后了。 吴贵妃见来硬的不行,眼神变换了一阵,决定改变手段。 给身边的之琪一个眼神,之琪立马碎步上前,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给那禁军将领,道: “我们娘娘也并非为难将军,只是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么娘娘着实担心,还请将军通融……” 将领不动声色的收下好处,却并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瞧了一身鲜艳衣裳的吴贵妃一眼,便被明眸艳质所摄,连忙别过头,急速道:“并非卑职故意不愿意给娘娘让路,实在是有太上皇的口谕在,卑职不敢渎职。 另外……” 似乎终究是拿人手短,将领犹豫了一下,面色缓和下来:“另外,吴老大人昨晚带兵攻击行宫,已经被收押,只怕…… 所以,娘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不然只怕会连累娘娘。” 吴贵妃闻言,身子都颤了颤:“我父亲他带兵攻击太上皇的行宫?” 这…… 还真有可能! 难怪这些日子她总觉得他爹神神秘秘的,似乎在和一帮人密谋什么大事。 上次面见她的时候,还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为弟弟报仇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吴天佑找到对付二皇子的办法了,问了两句吴天佑不说,她也就没有追问。 没想到,居然是…… 她心中十分慌张。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该如何是好? 这将领说什么不然会连累,怎么可能不连累? 攻击太上皇的行宫,那可是谋反啊! 别说她是贵妃,就是皇后也兜不住这么大的事! 只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昨晚还有哪些人带兵生乱,如今他们都如何了?”吴贵妃追问。 “娘娘就莫要为难卑职了,与娘娘说这些都已经是卑职斗胆……娘娘还请回吧。” 将领恢复冷脸,自然不是他多么高傲,而是处在这个职位,不这么着,镇不住人,随时都可能有人来骚扰…… 今日之后,他们这些护驾有功的将领,肯定会升官的,他可不想因为小事平白错过这个已经到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 行宫之内,太上皇冷冷的看着下方垂首而立的景泰帝。 不孝、不慈?不文、不武? 景泰帝再怎么说也是他选定的皇位继承人,此时如此说,很明显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也就是说,景泰帝心中,并不服。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给他留什么面子了,因为是他自己不要的。 “将南安王、吴天佑、赵全等人带进来!” 随着太上皇的命令,很快数个模样凄惨的人被拖了进来…… 这些人身上皆是破烂的衣物,血迹斑斑,被拖进来之时,好几个嘴里还在哀嚎求饶,很显然,之前他们都受了严刑峻法…… 连南安王都不例外。 原本的翩翩俊逸儒雅王爷,已经呈现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一幕,令叶琼和王维仁等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毕竟南安王在朝中还是有些声望的,和他们也相熟,没想到,竟会走上这条路。 这可是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太上皇看见这些人,却是面不改色。等他们哀嚎声略微小一点,便道:“将你们昨晚所行之事,当着皇帝的面,再复述一遍。” 赵全可能是因为体格最强,此时勉强还有精气神。听到太上皇的话,似乎感受到了生的希望,他连忙翻身而起,就要争取这或许能够宽大处理的机会。 不过临了之前,他还是先看了一眼景泰帝。 景泰帝只是冷淡的面色,面北垂立,似乎都没瞧见他。 赵全也顾不得猜想皇帝的心意,回头直接道:“回禀太上皇,自两个月之前,陛下忽然命卑职将各地忠于卑职的人马秘密抽调回京,当时卑职便猜测陛下欲图大事…… …… 所以,当竺兰在春月湖行刺太上皇之后,陛下怕太上皇起疑心,所以,便命小人等立刻动手,意欲逼宫……夺权……” 赵全的话中,自然是把责任都往皇帝身上推,他们都是被迫的。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考虑得罪不得罪景泰帝的问题了,反正之前都已经招了。 再说,如今这种情况,景泰帝的结局,未必比他们要好多少…… 此时虽然殿内人不算太多,但是像叶琼等很有威望的王公大臣还是有好几个的,他们听了赵全的话,都十分震惊。 没想到,竟真的是陛下做的…… 他究竟为了什么,太上皇已经八十了,而且也把皇位给他了,他就这么等不及? 心中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算起来,其实景泰帝就是为人阴郁了一些,若论当皇帝,还是称职的。 若是没有太上皇的存在,相信朝中大臣,大多也都会效忠于他的。 可惜,景泰帝此次一举,实在是…… 这么多年都等了,为何最后却等不了? 昨晚,不知道有多少文武大臣、宗室勋贵以及他们的家人死在混乱中,这些,难道陛下都不考虑,也不在意了么? 叶琼心中最痛惜,为景泰帝痛惜。 其实,于叶琼而言,对皇帝的总体感官还是不错的,所以当初才会把小女儿送进宫做皇后。 他虽然一直暗中教导、扶持二皇子,有意让二皇子继承皇位,但是,当后来皇帝表现出明显的无意令二皇子继承皇位的意思之后,叶琼也并没有生出异心。 他都老了,不想再为了争权夺利太费心思。 加上二皇子不知何时行事也越发诡异,都不大到他府上去拜见,他也就差不多放下了。 反正,其实也并非亲外孙…… 顶点 第526章 绑了 但是,当此次皇帝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叶琼也是被惊骇,也痛惜了。 没有办法,事已至此,昨夜之事,无辜死去那么多的人,皇帝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所以,他现在不怕太上皇审皇帝,就怕太上皇心软,故而出言逼问赵全:“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要纵乱兵杀人?” “乱兵……陛下身边的人认为,只有铁网山彻底乱起来,趁乱……” 趁乱让太上皇死在乱军之中,然后便可以把罪名落到二皇子的头上,如此一来,回京收拾二皇子的理由都不用另外找了。 一箭双雕,不可谓不果断狠毒。 叶琼等人也是面色一变,他们显然也是想到了,太上皇没有被夺权的可能,要想夺太上皇的权,只有太上皇死…… 太上皇威望犹如泰山之盛,满朝文武都遵从太上皇号令,只要太上皇还活着,不论景泰帝手段多么高明,他都掌不了权! 也就是说,没有和平演变的可能,只有太上皇死才能如景泰帝之意。 赵全显然不太敢直言说出让太上皇死的话,他略过了这一句,接着将他们所有的计划,包括昨晚如何动手的细节一一道来…… 其实,赵全等人起初并不是没有想过咬定他们是二皇子的人,将景泰帝撇开,然后期望景泰帝最后能够救他们这些车前卒一命…… 但是,在太上皇麾下的锦衣军的酷刑逼供下,他们几乎不曾坚持半个时辰,就将实话全部说出来。 倒也不是他们全部心志不坚、贪生怕死至此,而是,干这件事之前,他们根本没想到过会败,因为败了就全部死而已,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必要考虑败了之后的事了…… 可是真的败了,却不是那么容易坦然面对死亡和满门抄斩的。 没有深思熟虑过的负隅顽抗,自然也就很容易被摧毁。 再说,昨晚的动乱是二皇子策划的,这种话也就骗骗那些老百姓和什么都不懂的无知蠢货,在此间这些人面前,若是那么说,真的就是故意激怒他们了。 于赵全而言,此时,祈求得到太上皇等人的宽恕,能够侥幸活下去,或者说能够让家人能够幸免,就是他们唯一的奢望。 所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了赵全的话,叶琼十分震怒且悲哀。 景泰帝,居然真的就为了提前掌权几年,而枉顾那么多王公勋戚的死活。 昨晚,若非太上皇仁慈,放他们进行宫,只怕不知道有多少身份尊贵的人要死在乱兵之下。他们这批人,几乎占据整个大玄的上层,若是他们都死了,整个大玄,只怕也会瞬间风雨飘摇! 景泰帝居然丝毫不顾虑? 他不知道,对景泰帝来说,只要昨晚不主动到行辕避难的,说明都是心向太上皇的人,既然心向太上皇,那就死不足惜! 就算昨晚不死,以后,他也会一一清算…… 叶琼左思右想不明白,最终发出一声叹息,道:“陛下,老臣一直有个疑惑。景灏从小勤奋好学,性情温雅,虽不敢说天资绝代,亦可说是才学不凡,为何,陛下对他却始终无甚关心,甚至处处防备? 反而,大皇子才智平庸,行事荒唐,却能得到陛下的真切教导…… 还请陛下解惑。” 叶琼拱手拜道。 太上皇也顺着叶琼的目光看去,正待说话,忽闻近身侍卫来报:“小沐王爷求见。” 太上皇眉头顿时一皱。 冯祥在一边提醒道:“昨晚乱兵围困行宫之时,小沐王爷也曾带兵来救……” 太上皇面上没什么变化,表示可以让进来。 其他人对此也没什么疑虑。 沐秋波虽然有和逆贼勾结行刺太上皇的嫌疑,但那是景泰帝所言! 如今皇帝被发现才是最大的幕后主使,那沐秋波身上的嫌疑,自然就值得商榷了…… “罪臣吗,沐秋波,参见太上皇。” 沐秋波独自进殿,只与太上皇一人跪见,似乎没有看见就站在他旁边不远的景泰帝。 太上皇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令起身。 其实太上皇有些疑惑,昨日景泰帝既然给沐秋波定了罪,就算一时没有处置他,肯定也是严格关押起来的。 而他,昨晚居然还能带兵来救,说明其中必然有些问题…… 但是太上皇也是有城府之人,只是问道:“你求见所为何事?” “惊闻昨夜叛军作乱,虽蒙太上皇运筹帷幄得以平息,但是臣心中还是甚为不安。 听闻太上皇在此提审反贼头目,臣斗胆,前来旁听,请太上皇恩准。” 沐秋波言词温和,不急不缓,令人无法生厌。 况且,只要不定他的罪,他就是大玄王爷,他有资格进来旁听。 “既然如此,你就站到一边去吧。” 太上皇也无意多说什么,站在他们这个高度,想要知道什么不能知道? 他之所以不在校场上审讯这些人,只不过是不想让普通人知道这些皇家丑事罢了。 待沐秋波退下,太上皇的眼神巡视了一遍下方之人,最终目光落到景泰帝身上,冷淡道:“方才太师所言,朕也很好奇,不知皇帝可能为吾等解惑?” …… 距离大殿不远的一处偏殿,贾宝玉将韦笑笑拉进来,逼问:“你之前去干什么了?”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任何一点错误,都有可能引来大麻烦。 虽然他和太上皇的关系很好,但要是太上皇知道他和杀了他皇孙(大皇子)的凶手待在一块,这种关系还能维持的住? 所以,韦笑笑昨晚乘乱跑了,令他有些恼怒。 这个小娘们,居然敢不守信用?! “咯咯咯,爵爷这是担心奴家么……?” “鬼才担心你,你死了最好!” 贾宝玉说着,心中却知道,他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担心的意思。 虽然知道这女人身手不简单,但是昨晚那么多乱兵,她又生的这样,没出事倒也算是意外! “咯咯咯……” 韦笑笑笑了起来。 贾宝玉顿时无力,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对付皇帝,但是如今皇帝事败,太上皇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你们的目的应该也算得达成了,就消停一下可好?” 他不知道韦笑笑,或者她背后的人还有什么计划,但他真心不希望他们再作乱。 接连两次动乱,令他都有些心生疲惫了。 这两次他都安稳度过了,难保次次都能安全。 实在不行,怕也只好把这娘儿们绑了…… 这么想着,贾宝玉看向韦笑笑的手脚,绑女人,他还没玩过…… 韦笑笑自不知道面前之人突然闪过的心思,她闻言后,面色收敛了一下,翘首问道:“爵爷当真以为,太上皇不会放过皇帝? 那你也太小看太上皇了。 当年,太上皇明知道义忠王府几百口人皆为皇帝所害,最后,还是将皇位传给他。 可见,在太上皇眼中,江山传承,大于一切! 所以,就算皇帝这次意欲谋害太上皇,太上皇却也未必会将皇帝如何。除非……” 贾宝玉面色一变。 要是他了解的不错,昨晚的叛乱,就是从他手下的两千人马开始的! 由此可知皇帝对他的态度。 再加上昨晚,他带兵去营救太上皇,也算是坏皇帝好事之人,这么一来,若是最后景泰帝无事,他就该有事了…… 但是,仔细一想,韦笑笑的话却是有道理的。 太上皇子嗣已经单薄至此了,难道让他在晚年,还要弄一出废掉皇帝的戏码? 废掉皇帝之后呢? 让义忠亲王继位?还是跳一级,令二皇子继位? 所以,最理性的选择,还是让吴天佑等人背锅,将此事压下去,让皇帝继续做皇帝…… 如此一想,贾宝玉不禁有些心疼太上皇。 景泰帝昨晚可是要杀他!而他,却为了江山社稷,要选择默默忍受。 世界何曾有过公平?哪怕天下至尊,太上皇也得不到公平! 其实从昨晚的事来看,太上皇早知道皇帝的心思,但是,太上皇却只能等皇帝先动手…… 只要皇帝不动手,太上皇,永远也不会对景泰帝出手。 因为,景泰帝是他儿子,是他选定的江山继承人,他就要忍让…… “除非什么……?” 贾宝玉问。他自然不希望景泰帝从此事中全身而退,因为那代表着他将来会有无尽的麻烦。 “除非……” 韦笑笑看着贾宝玉,忽然又笑了,笑的很甜美。 贾宝玉见之,之前那个念头越发重了…… 第527章 揭秘(一) 行宫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看向景泰帝。 他们和叶琼与太上皇一样,都十分好奇景泰帝对待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何会有截然不同的区别。 景泰帝原本一直垂着头,似乎是感应到周围的目光,他抬起头来,淡淡的扫过了众人的神色,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嘲讽之色,道: “儿臣不想父皇也会有此疑问…… 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儿臣身上的一切,自然都是从父皇身上学来。 当初,承瑞太子身为父皇的长子,被父皇寄予厚望,年仅八岁就被父皇立为太子,地位无可撼动。 从此,满朝大臣和父皇的目光,全部都在承瑞太子一人身上。 大家都知道,承瑞太子就是未来的大玄之主,我等排名靠后的皇子,自然不敢与之比肩。 可惜,承瑞太子时运不济,死在七皇叔手中…… 然后,父皇又将目光投放在三皇兄的身上,亲自将其带在身边,带到军中历练。 于是,群臣又知道,三皇兄是父皇您选定的大玄继承者…… 父皇严格践行宗法礼制,不以私心而论立储之事,儿臣深为敬佩。 所谓长幼有序,合该如此。 景修身为儿臣先皇后嫡子,又是长子,儿臣自然对他多有厚望。 至于景灏,他既非嫡子,又非长子,难道就因为他有些聪明才智,儿臣便要违背宗族礼法,违背父皇的言传身教,令其越过景修么?” 景泰帝直直的看着太上皇。 众臣侧目,景泰帝这番话中,好强的怨念…… “你这是怪朕,当年冷落了你么?” “不敢,父皇乃古往今来之圣君,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儿臣怎敢埋怨父皇。” 太上皇看着下方的景泰帝,他忽然感觉心中一阵寒意。 回想他的一生,何等波澜壮阔,气吞山河。 唯独,在养儿子这一点上,令人叹惋。 十多个儿子,大多已经先他一步而去,而面前这个被他亲手推上龙椅的儿子,却对他有如此深厚的怨怼,甚至不惜起兵谋他…… 而今其既已事败,却毫无惧怕悔过之心! 面对如此样的景泰帝,他一颗活了八十年,见惯了起落风浪、人情冷乱的心,也不禁泛起丝丝凉意。 有恃无恐么? 呵,难道他以为,朕当真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太上皇没有说话,殿中之人却明显感觉大殿之内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便在此时,忽见沐秋波一步跨出,跪拜道:“回禀太上皇,臣知道陛下为何重大皇子而轻二皇子!” 景泰帝猛然回头,如狼一般的冷冽的眼神看着沐秋波。 其他人也将目光聚集而来。 方才景泰帝已经解释了,他重大皇子而轻二皇子的原因,在于“礼”。 长幼有序! 而现在沐秋波却突然说他知道为什么,不是当面打景泰帝的脸,且明说景泰帝是在撒谎么? 太上皇也看向沐秋波,他已经看出来,沐秋波今日必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看起来他的目标正是景泰帝。 “父皇,此人心怀叵测,昨日春月湖行刺便是他主谋策划,父皇应该命人立马将其斩首示众,而非听其妖言惑众。”景泰帝一反之前“倔强不屈”的姿态,躬身请命。 太上皇本来确实不想让杜秋波说话。 皇帝该如何处置,他自有打算,却容不得外人干涉。 但是看景泰帝的表现,似乎…… 他一时没有开口,沐秋波便默认为太上皇已经恩准,并不废话,直接朗声道:“因为,二皇子并非陛下的子嗣,乃是妖人祸乱宫廷所生的孽种!”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连角落里侍立的黄门太监,以及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南安郡王等人,都悄然抬起了头。 太上皇满面寒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臣可以以先王的名义起誓,臣之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而且,臣还要告诉太上皇,除了二皇子,宫中三公主、四皇子还有五公主,无一例外,皆为妖人祸乱宫廷所生……” “嘭!!” 哗啦啦啦~ 或许是太上皇面前的龙案不甚厚重,在太上皇极怒之下一推,便顺着御阶滚下,案上书册、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群臣全部起身,盈盈而跪。 然而,即便是如此,沐秋波仍旧没有住口的意思。 他被打断了一下,而后便作无事一般,继续道:“陈之所言,句句属实,太上皇若是不信,臣可以将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的来龙去脉,一一为太上皇解释清楚。 当然,若是太上皇觉得,此间真相太过骇人听闻,有损皇家颜面,宁愿蒙在鼓里也不愿意查清真相。 那么,太上皇也可以下令,即刻将臣满门赐死。” 沐秋波叩首。 太上皇立在御阶之上,怒视着他。 他怎么敢……!! 二皇子、四皇子加上三公主五公主,皆非皇帝所出,而是妖人祸乱后宫的孽种? 这种大逆不道,连太上皇都觉得触目惊心的话,沐秋波怎么敢,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此时此刻,太上皇真恨不得立刻将沐秋波赐死。 但是…… 不说沐王府的王爵乃是凭军功封的,绝非走了狗屎运白捡而来,这样的府邸,便是他要除,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另外,话已至此,若是不令沐秋波将话说完,群臣心中必然更加猜疑,只怕还以为他也是知情者之一,故意要帮景泰帝遮掩…… 果然,礼部尚书颤巍巍的道:“太上皇,沐王爷口中所言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一旦传出去,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所以,臣请太上皇准沐王爷将话说完,以证真假。 若最终证明沐王爷乃是胡言乱语,如此不但可以令人去疑,而且到时候无论太上皇如何再处置沐王府,也都名正言顺了。” 礼部尚书李守善已经七十多了,在大玄像他这么大年纪还未致仕之人,着实也不多。 他掌管礼部,对于这种事自然最是敏感。一听到沐秋波的话,便知道这可能是一件足以影响大玄礼制的大事件,绝对不能放任不理。 所谓堵不如疏的道理,他是懂的,他希望太上皇也懂。 既然都说了,若是不能说清辨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传言,必定愈演愈烈,说不定还会动摇大玄的统治。 因为二皇子,可是太上皇和他们共同认定的未来的大玄皇帝! 李守善的意思,其实也是在场大多数重臣的意思…… 太上皇为君近一甲子,自然能够看明白。 他给了冯祥一个眼神,冯祥立马会意,下去将所有无关紧要的太监赶出去,并调了一队殿前司禁军将大殿围起来。 第528章 揭秘(二) 看着殿内十数位大臣的神色,太上皇知道,木秋波所言之事若是不能说个清楚明白,只怕他们心中的疑云是解不开了。 此次铁网山之行,先是他遇到行刺,然后政变,而且政变的幕后主使还是皇帝,如此种种,皇家的颜面已经扫地。 若是再有一个天大的关乎天家血统的丑闻、疑云萦绕在朝野之间,只怕大玄的根基都要动荡了!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 但他却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索性,打开了说,说清楚说明白了,人没有了疑惑,也就不会那么好奇了。 正好,他也想听听,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皇帝。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对皇帝已经足够了解,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面如乌云一般的太上皇,苍然立在御阶之前,看着前面的景泰帝,问道: “皇帝,你怎么说?” 景泰帝面色阴沉如水,他死死的盯了木秋波一阵儿之后,转过了头。 到底他还是一个帝王,在木秋波对他视而不见的时候,不至于骂街…… 但是,不失态,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激起惊涛骇浪! 他为何要急着从太上皇手中夺权? 除了因为这么多年来的憋屈,除了大皇子的死对他的巨大打击,更有一点,苏玉成临死之前说的话给了他警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最大的秘密,早晚有被人揭露的一天,到了那时,面对天下人的指摘,他一个不能一言九鼎的帝王如何自处? 怕是只能羞愤而死! 但若是他已经彻底掌握大权,成为真正的人间至尊帝王了呢? 自然情况就不一样了。 相信,在屠刀的刀锋之下,没有几个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鄙视他”。 所以,他必须要夺权,尽快的夺权,且必须要成功……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 不但失败了,还失败的那么彻底,那么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甘,他愤怒。 不甘心失败,愤怒自己在太上皇面前的弱小,也怨恨他的父皇,居然一直防备他至此…… 在失败和这些负面情绪之下,他感觉他已经压制不住自己了,也不想压制了。 所以,面对太上皇的问罪,他不再委曲求全,不再忍辱负重。 此时,听得太上皇之言,他甚至心中发出一阵笑声,而后轻飘飘的回道:“儿臣谨遵父皇之意,父皇想要如何,便如何。” 既然父皇你想听,那就听吧。 无所谓了…… 这个天下是你的,皇家的体面也是你的,而我,除了耻辱,什么都不是。 见景泰帝如此,太上皇强忍心中怒意,不再理他,转而对沐秋波道: “你可知,今日你的话,但凡有一句不真,从今而后,大玄将再无沐王府。” “臣明白,谢太上皇恩典。” 沐秋波似丝毫听不出来太上皇话中的冷意,他伏地叩谢皇恩。 场面一时安静,连仍旧跪在殿内,无人在意的吴天佑和赵权等人都早已停止了哀嚎,尖着耳朵等候听这等皇家秘闻。 礼部尚书李守善略显性急,加之知道这种事太上皇不便亲口询问,便主动出来问道:“沐王爷,你方才所言可有凭证?陛下虽然对大皇子略有偏爱,但也不能因此就揣测二皇子三公主等人皆非陛下子嗣! 王爷可知道,你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对朝野有多么大的影响?” 沐秋波直起身,偏头看着李守善,脸颊上的肉微微一动,语气莫名道:“凭证?就凭当今陛下,早在二十年前就不能人道,如此可够?” 沐秋波的话语虽淡,但是听在李守善等人的耳中,却如平地惊雷一般响亮! 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居然……这如何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景泰帝,欲求真假。 许是早有心理准备,景泰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冰冷的目光迎向众人,所有人与他对视一眼,皆避开。 不管怎么说,景泰帝都是皇帝,哪怕今日是景泰帝最落魄的时候,但是当了十多年皇帝的那一丝皇权加注的威严,仍旧令人心生畏惧。 只有沐秋波没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若真要说,大概也就是淡淡的嘲讽之色了。 景泰帝看见,眼神更加阴沉几分。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帝王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在这等事上纠缠,做没有意义的辩驳。 当然,他也不会主动承认什么。 只是慢慢的转回头,保持之前的状态,垂首而立。 这样,也就没人能看见他的神态了。 见到这个状况,跪在太上皇身侧的叶琼忍不住身子都晃了晃…… 景泰帝的反应,无疑有默认之意。 若是这样,那景灏,莫非真的不是帝王血脉? 虽然如今的二皇子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但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名义上的外孙,他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他很难想象,若这便是真相,对那个自小内心要强,如今也还不到及冠之年的小小人儿,会是怎样的厄运。 他可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呵呵,受不住又如何?世上最不公平的是命,最公平的,也是命。 回头想想,从这些年景泰帝的行为当中,其实还是能够观察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只是没有人敢往这个方向怀疑。 如今,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原来堂堂天子,大玄皇帝陛下,竟然只有一个大皇子是他所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 与叶琼一样看出端倪的人很多,和他一样疑惑的人也很多。 李守善强自镇定,他不敢去追问景泰帝他的生理问题,只能把问题抛还沐秋波:“你如何知道这些?” 是啊,这等隐秘之事,沐秋波如何知道? 二十年前,沐秋波也才几岁吧? 沐秋波并没有解释他为何知道,他缓缓开口,语气沉稳,犹如回忆多年往事一般: “自承瑞太子薨逝之后,储君之位空悬,太上皇膝下仅剩的数位皇子之中,三皇子勇武刚毅,四皇子温润谦和,乃是最有希望夺得储君之位的人选……” 在场不乏太上皇一朝的老人,闻言一愣之后,随即心内一声长叹。 回想起来,当年可非正是如此? 三皇子好武艺,擅长军事,太上皇数度亲征,皆会随行,以弱冠之年,便在军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军中将领的爱戴和尊崇。 反观四皇子,虽然平素默默无闻,但在诸皇子中,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加上当时太上皇子嗣遭难之后,所剩皇子不多,四皇子齿序又在前面,所以太上皇出京,几乎都是留的四皇子监国。 四皇子虽无天赋之才,但是处理朝政十分勤奋,所以一来二往,也得了朝中许多大臣的青睐。 想当年,他们还曾猜测过,太上皇究竟会在他二人中选择哪一位做太子。 当然,大多数人的猜测还是三皇子,毕竟三皇子较之四皇子,既是嫡,又是长。 可惜…… “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位殿下各有所长,表面上虽然兄友弟恭,但实际上却是互不相服,甚至为了夺得储君之位,明争暗斗……” 这些皇室的陈年旧事,往常人都不敢提,但是沐秋波却无所顾忌,就像是评论普通豪门一般,将这些事一一抖露出来。 “两位殿下在暗地里的争斗中,互有胜负,最终是三皇子殿下胜出了,太上皇明确表示出了立三皇子为储君的意思。 于是三皇子殿下心安了,他以为他和四皇子不过是利益之争,也或许是觉得手足所剩不多,想要挽留这一段兄弟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表现自己的大度也有可能。 总之,三皇子最后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主动与四皇子示好。 四皇子欣然接受…… 但是三皇子不知道的是,那时的四皇子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真心接受他的示好? 果然,没过太久,三皇子就在四皇子的策划之下,就卷入了丽妃案中,不得不举兵逼宫,事败后自刎谢罪而死。” 这些往事,便是他们这些朝中重臣,都只敢私下里悄悄和亲密之人偶尔提及,万万不敢与外人述说。 如今听得沐秋波之言,自然都显得很沉默。 而且,沐秋波说了半日,似乎没有说到重点…… “各位大人可是想问我说这些作甚?或者为何我要说四皇子早就对三殿下恨之入骨? 呵呵呵……其实这是一个问题,因为,早在曾经的一次争斗中,三殿下手下的侠士,误伤了四皇子,致使四皇子身体有缺,成为不全之人! 至于这是哪一年哪个时节的事,小王并不知清楚,各位大人若是真想知道,估计只能问我们的皇帝陛下了。” 众臣讪讪,深叹沐秋波大胆,竟然说这种事的时候还敢笑? 哪怕景泰帝过不了这一关,但是你这样,落在太上皇眼中,也是妥妥的蔑视、侮辱皇家之罪啊。 但是正如不太明智的沐秋波一样,群臣之中,也有些不太理智之人,竟然当真向景泰帝投去询问的目光…… 陛下,你真的是太监么? 景泰帝余光见之,面色微微狰狞起来。 第529章 揭秘(三) 沐秋波的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很多,比如,当年分明是三皇子举兵谋反,四皇子乃是平叛的功臣,怎么到沐秋波嘴里,三皇子竟然是被四皇子构陷的呢?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还是,弄清楚二皇子等人的血统问题。 李守善沉声问:“既然沐王爷坚持说陛下……那你口中的妖人是何人?” 没办法,因为景泰帝始终没有反驳,所以身为“主审官”的李守善也只能默认沐秋波的话是对的,只是希望多问一些,以从中找到破绽,帮助景泰帝反驳沐秋波的话。 毕竟,除了少数心思阴暗,八卦心极强的人,没有人真的希望这是真的。 对李守善等人来说,他们还是希望是沐秋波在撒谎,因为他们并不想自己跪拜了十多年的帝王,乃是一个类阉人!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耻辱。 “妖人便是那妖僧竺兰!” “有何为证?” “那妖僧自陛下潜邸之时便以得道高僧的身份跟在陛下身边,但是谁知道,他其实本来就是陛下的心腹,所谓高僧,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后来陛下登基,其更是光明正大的待在皇宫之中足足十多年,名为替陛下讲经说法,其实,不过是暗中操行瞒天过海的无耻勾当罢了,呵呵呵呵……” 说到这里,沐秋波多少有些忍不住讥讽的笑了起来。 旁人却浑然不在意他这一点了,他们都被沐秋波的话所吸引震撼。 原来是他…… 倒也说的通,陛下看起来,本来也不像是心中特别尊儒重佛之人,为何对那竺兰如此尊崇? 而且,后来确实爆出,那竺兰并非出家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妖人…… 如此,由不得人不怀疑。 只是,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一些人陷入沉思。 李守善只觉浑身发抖,他掌管天下教化十来年,不是没有听闻过“借腹生子”这样的说法,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堂堂皇家,堂堂天子的身上! 这要传出去,必然是动摇国基的惊天丑事啊! 因呵斥道:“这些事,满朝文武,甚至连太上皇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莫非,你是在蓄意攀诬陛下?” 此间是太上皇为皇帝设的公审堂,没有皇帝的亲信,李守善也不太亲近皇帝,但是此时,他觉得他有必要向着皇帝说话。 自然也就顾不得沐秋波一个王爷的身份了。 很多人都知道沐王府一直以来不为景泰帝重视,所以,李守善的言下之意就是沐秋波在对皇帝蓄意报复,落井下石。 沐秋波对于李守善的不客气也不甚在意,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证据……” 就在大家刚刚暗松一口气的时候,沐秋波又道:“不过,我知道谁有证据,而且,他知道的比我知道的这些还要更加详细……” “谁?”李守善紧张的问。 沐秋波笑了笑,跪转身子向着太上皇,再次叩首道:“臣想向太上皇讨一个恩典!” 太上皇立在御阶之上默不言语。 此时整间大殿,除了十余个精神力高度集中的侍卫,就只有他和景泰帝二人是站着的。 一眼看去,全是埋着的人头。 所以,沐秋波此时昂扬的正面,便显得格外的明显。 但是太上皇却并没有沉默太久,他淡淡的道:“说。” “臣想恳求太上皇赦免一个人的死罪。” “谁?” “大明宫总管,戴权。” …… 京城之外,大队军马缓缓而行。 二皇子自凌晨收到皇帝动手的消息,便果断夺取了京城的控制权,然后又召集京畿之地的军队,欲赶往铁网山勤王保驾! 不得不说,提前数个月就开始准备的二皇子,展露出了他应有的水平和能力。 不但轻而易举的破了景泰帝的防卫,夺走京城的控制权,而且,还能短短数个时辰就拉起了两三万的勤王军马。 这可是除了铁网山之外,整个京城所剩防御力的大半了。 也就是说,现在偌大的一座京城,加起来只有不到一万的防御力量,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这个时候,若是有异族来攻,只怕顷刻之间,大玄京师便会陷落在异族的铁蹄之下…… 当然,这只是如果。 大玄承平百年,别说周围已无强邻,便是有,也隔着京城十万八千里,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京师脚下? 所以,二皇子自然也不担心这个。 他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漫无边际的将士们,眉头微微一皱。 身边的亲信以为他是嫌大军行进速度慢,便道:“殿下,因为南大营的将士们大多都是步卒,从城南绕到城北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故而行进缓慢。” 京城很大,铁网山在京城以北。南大营的两万将士,又不可能直接从城中穿过,所以,只能绕城半圈。 加上将军们又催的急,现在自然是人疲马乏。 二皇子了然,他其实也不是嫌慢……慢一点,未尝不好…… 忽见南大营都统陈乔御马而来,二皇子面色一正,连忙道:“怎么样,可是铁网山那边有消息了?” 铁网山再近,快马也要小半日才能到,自然有信息差,所以,二皇子几乎是不间断的派人前去打听。 东平伯陈乔抱拳行礼道:“回殿下,正是。已经探明,铁网山突然出现的大批人马应该都是边军,虽然数量不明,但猜测是太上皇的人,如今已经突破了防线上山了……” 二皇子面色微微一变,太上皇竟然早有准备,如此,只怕景泰帝难以成事…… 二皇子虽然还不知道景泰帝已经惨淡收场,但是凭他从小在太上皇的荣耀中长大的经历,他下意识的觉得,只要太上皇有准备,景泰帝就一定不会是太上皇的对手! 原本在他和竺兰等人的计划之中,最好的想法自然太上皇和景泰帝两败俱伤,然后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上位。 其次就是太上皇被景泰帝谋害,然后他们打起太上皇的旗帜,拉拢太上皇旧部,反对景泰帝,从而谋得那一条生路! 这也是最大的可能。 毕竟,景泰帝是处心积虑,是有预谋的兵变,而太上皇已经养尊处优十多年。 不管是第一点还是第二点,对他们而言,胜算都是挺大的。 唯独最后一种情况……太上皇胜了,这种情况,虽然暂时解除了来自景泰帝的威胁,但是,他的身份,始终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不论何时爆发,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竺兰不惜以死,也要逼景泰帝动手。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最后一种情况。 二皇子心中阴晴变换,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知道铁网山的具体情况! 十来万人的铁网山,在混乱的时候,探子们还能探听到确切一些的消息,但是如今形势明确了,反而只能探听到外围的消息…… 不过,很快他还是做好了决定。 “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前往铁网山救驾!” 既然景泰帝大概率是败了,那么,他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太上皇身边表忠心。 至于身份的问题,呵呵,以景泰帝的性格,恐怕就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也是竺兰敢当着景泰帝的面承认他们计划的原因,他从来不怕景泰帝对外宣布二皇子的真实身份,就算,他们真的有可能谋夺了元玄皇室的江山…… 所以,只要太上皇一日不知道真相,他就有被太上皇扶上帝位的可能! 再有,若是等他赶去之时,铁网山的情况并没有稳定……说不定,他也可以学学他的父皇,来一个嫁祸什么的。 反正,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到底是谁谋反,谁又说的定呢?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他到了铁网山再说。 …… 第530章 揭秘(四) 戴权心惊胆战的被押进大殿之内。 他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在发抖。 能不发抖么,他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号大太监,天然的心腹。皇帝谋逆事败,他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更别说,这件事他还参与了…… 所以,自从景泰帝被带走之后,他就在深深的恐惧之中,盘算着一切可能活命的机会。 最后发现,是零。 没错,这么大的事之后,景泰帝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这些景泰帝身边的人,是定要被太上皇清理干净的,没有任何例外的可能! 此时被带到这边来,看见不成人样的南安王等人,他也只以为是最后过问一下,就该一起上路了。 所以,此时的他除了心慌恐惧,别的什么也不能思考,只是在面对太上皇之时,出于本能的跪下。 大殿很安静。 戴权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所有人都看着他,眼中除了冷漠,还有十足的好奇和审视之色。 戴权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只看了一眼就赶忙低下头,却突然听得一道冷冷的声音:“戴权!” “奴才在…” 搁在以前,戴权如何会将李守善放在眼中,更别说自称奴才了。 但是此时,听得李守善的问话声,他下意识的就伏首低语而回。 “方才沐王爷说,陛下的诸皇子公主之中,只有大皇子乃陛下亲生,此事你可知道?” 戴权心中巨震,多年来服侍帝王的敬小慎微让他第一时间保持了低头的姿势,没有让别人看见他的神色。 陛下的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被人知道了么…… “这个,奴才并不……” 身为大明宫总管,戴权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力,哪怕处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是下意识就要否认、撇清。 这件事,多说一个字,都是死罪! 但是他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沐秋波打断了:“戴总管还请想清楚了再说话,这可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了。 就算戴总管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小王想,你那搬来京城投靠你的隔房堂兄一家,以及他们过继到你名下,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的儿子,他们可能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戴权回头,木楞的看着沐秋波,那充满奢求的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我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我已经替你向太上皇求了恩典,只要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太上皇便会赦免你的死罪。” 戴权神色很是变换了一番,他有些不敢置信,所以他将目光慢慢移到其他人身上…… 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快就看出,沐秋波没有骗他! 其实,也没有人敢当着太上皇的面“假传圣旨”。 他那一直悬到嗓子眼的心顿时热切激动起来! 悄悄瞄了一眼太上皇等人的面色,他心思急速转动。 所有的禁忌,都是基于打破了它将会承担的后果而来。 皇帝的这个秘密他这一辈子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半句,就是因为知道,但凡透露半句,他都承担不起后果! 可是现在,他已经到了绝对的绝境了。 还有什么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 若是能用它换回一条性命……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要他不死,他的养子等人自然也就不会死…… 很快,戴权就知道了,这个诱惑,他无法拒绝! 太上皇一言九鼎,食言而肥的概率很低,就算沾染上这件事后来还有可能带来别的灾难,但那已经是之后的事了,还有时间寻找破解之法。 眼前的却已然是死路一条,先逃脱这个绝境,才有资格考虑后面的事。 因此,他在有意识的故意迟疑了十多个呼吸之后,便五体趴伏而道:“谢太上皇恩典,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太上皇尽管相问,奴才绝不敢说半个字的假话!” 沐秋波闻言,面上露出笑容。 事情已经妥当,他不相信,如此情况下,太上皇知道这些事,还能忍得住……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老天瞎了眼吧。 他会用最后的方式为他父王,为沐王府讨回公道,便是阖族陪葬亦无妨。 既然人间不值得,又有什么好留念? …… 戴权总之是景泰帝还未及冠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 虽然不敢说景泰帝的所有事他都知道,但是有些事,是肯定瞒不住他的。 只是戴权深谙为奴之道,才能一直活到今天。 在李守善和他的一问一答之间,戴权慢慢的将当年那些陈年旧事,包括别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桩桩的道来。 “不是,真正的情况是,当年的云妃娘娘,原本便是竹青的的妻子……竹青就是竺兰出家之前的名字。 云妃娘娘在王府之前就已经怀有身孕,正是竹青的孩子。 而当时陛下正担心内帏长久无所出,会引来怀疑,影响与三殿下的夺位之争,便以外出办事为由,将云妃娘娘带入宫中,不久之后便诞下了二皇子。 如此,陛下才算安心。 后来三殿下事败身亡,不就之后太上皇便传位于陛下,此时距离二皇子出世已经过了许多年,陛下不得不再次担忧前事。 这一次,陛下却并没有选择之前那样,而是直接让竹青入宫…… 所以,二皇子包括之后的皇子公主,实则皆为竹青的子嗣……” “太上皇……?” 上方冯祥的关切声中断了戴权的话。 戴权抬头看去,就见形容消瘦的太上皇被冯祥扶着,面色难看至极。 他赶忙低头,不敢继续说。 但是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包括之前沐秋波不知道的云妃的来历,都说的明明白白! 至于后来皇帝为什么不继续采用之前从宫外带人的办法,而是选择最屈辱的法子,其实也很好理解。 一次从外面带回来正常,但是次次如此,就惹人生疑了。 为什么皇帝后宫的人始终没动静,偏偏只有外面来的人才会怀上龙嗣呢? 所以,他们都能理解景泰帝当时内心的挣扎和屈辱。 但是理解归理解,回过头来一看,此事,简直荒谬无耻至极! 纵观古今,可曾有如此帝王,竟命人暗中淫乱自己的后宫,甘愿做那绿龟奴?? 便是那最屈辱的亡国之君,尚且有杀妻戮女以不受辱之悲壮之举,何况堂堂盛世之君? 退一万步说,身为皇帝没有子嗣又如何? 古之帝王,也不是没有子嗣单薄之流,那些人,难道都要行此等龌蹉的勾当? 如此看来,终究是景泰帝自身立身不正,行为不端,实在,枉为人君! 他们堂堂读圣贤书以教化天下的君子,何以落得侍奉一位如此君王的下场? 于是,刚刚还心有同情的重们,便变得愤慨起来。 基于景泰帝还是帝王之尊,不好出言辱骂教训,但是,他们的眼神,足以表达清楚他们的意思! 太上皇也看见了,他如猛虎一般锐利的眼神直射下方的景泰帝。 他不明白,这样的情况之下,便是随便一个人,都该羞愤而死了,为什么景泰帝却能从始至终垂首而立,仿若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强忍着怒意,他给了李守善一个继续的眼神。 今日话已经说到此处,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李守善自然又追着戴权询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在问到丽妃案之时,戴权迟疑了。 犹豫了半晌,他忸怩道:“其实,丽妃娘娘,是陛下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次不淡定了。 众所周知,当年的丽妃因为诬蔑太后,被赐死…… 当然这是官宣,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丽妃是因为私通外人还诞下皇女才被赐死的。 而且那个外人并非别人,正是当时已经将储君之位牢牢握在手中的义忠亲王殿下! 因为此案的爆发,义忠亲王举兵逼宫,事败后自刎而死,当年这些事,可是震动朝野,只要是消息灵通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丽妃应当是和义忠亲王有私才对。 如今,戴权居然说丽妃是景泰帝的人?这从何说起?? 第531章 揭秘(五) “丽妃娘娘是茜香国前王室之后,后为茜香国王大臣之妾,在太上皇第二次征瓦剌、茜香、西摩三国之时为陛下所救。 再后来,陛下就将她送进了宫……” 事涉太上皇,又并非光明伟岸之事,戴权也不敢说的太详细。 譬如,皇帝是如何收服丽妃,又如何瞒天过海将人不被怀疑的送进宫的…… 但是,尽管他说的含糊,却并不影响大家的理解。 征战异域他国,所能图者无非有二。 一是扩大版图,二是掠夺财富与美人。 瓦剌、茜香、西摩等国处极西之地,于中原人来说,是属荒凉之地。 所以,其版图对天朝而言,意义并不重大。 既然不谋版图,而又兴王师而伐,让他们称臣纳贡,献出自己的财富和美人,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太上皇也不例外。 太上皇虽非穷奢极欲之人,但也并不反对掠敌国之好为己国所用。 或许这叫做征服欲吧。 所以,在太上皇南征北战的那些岁月中,倒也收过一些异域番邦的女子。 那些女子最后大多默默无声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丽妃一样,深刻的印入满朝王公的心目之中。 所有有幸见到过丽妃的人,此时想起,心中都不免追忆和叹惋。 斯女子,妖娆、妩媚、艳质天成…… 大不似人间女子! 其实,单是看其能以番邦女子的身份被太上皇封妃,也足以反应出她的不凡来。 要知道,就算是忠顺王的生母,那个为大玄诞下皇子的番邦女子,最终也只有一个令人都不大记得住的低位份…… “陛下深知三殿下生性飞流,所以,在将丽妃送入宫之前,曾令三殿下看过一眼,待丽妃娘娘入宫之后,陛下又刻意引导,令二人产生了瓜葛。 但是陛下当时并没有揭穿他们二人,而是等三殿下彻底泥足深陷,直到十五年前,才将此事戳破。 三殿下惧于太上皇之威,加上有十一公主的存在,情知瞒不过去,最后只能举兵逼宫……” 戴权跪在地上,三言两语将当初的事情吐露出来,使得殿内之人纷纷沉默下来。 唉,怪道都说红颜祸水,连太上皇和三殿下这等人物,也有栽倒在这上面的时候。 最可怕的还是景泰帝了,犹记得丽妃进宫,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原来从那时开始,景泰帝就已经策划好了如何扳倒三殿下的阴谋。 如此,三殿下又如何能不败? 而且,景泰帝好深的谋算和耐力,他或许知道,单是私通一事不足以彻底扳倒三殿下,所以,等到十一公主长到几岁,被所有人知道的时候再戳破,便是太上皇,也没有办法再包庇…… 毕竟,十一公主的存在,就是天家最大的耻辱,她能让三殿下退无可退! 可谓万无一失。 只是,那可是他的父兄,以这种手段陷害,实在是……枉生为人! 众臣悄然打量了一下上方已经坐落在龙椅之上的太上皇一眼,只见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这位修身养性,恬淡了十多年的帝王,罕见的丢失了他的淡然从容。 他冷冷的直视着下方低着头的戴权,终究知道对方只是个陈述的奴才而已。 漠然转头,看向下方的景泰帝:“孽障!” 太上皇真心怒了,哪怕昨日乱兵围攻行宫,他都没有怒,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怒了。 当年的事他大体上都知道,但是却不知道,那些事原来全部都是景泰帝暗中的安排! 此时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他的三皇儿什么都好,颇有三分肖他,唯独有个风流好色的毛病,屡教不改…… 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缺陷,却没想到,就被自己的亲兄弟利用,以致于走上绝路。 好狠的人,好毒的心。 听到太上皇的怒斥之声,垂首而立的景泰帝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却没回应。 场面再次尴尬的静默。 李守善继续追问:“那义忠王府一门被灭之事,又是如何?” “也是陛下暗中策划……” “义忠王爷自裁之后,陛下独揽京城防务。陛下令竹青与白莲教勾连,又以顾念手足之谊为名,将圈禁王府的禁军调走大半,而后竹青带着白莲教匪徒,趁夜进入王府屠戮,鸡犬不留……” 满殿沉默。 太上皇一双老目中透露几分虎泪来。 他想起来那年那晚,元祏血溅城楼之前,恳求他饶过他妻儿的画面来。 他想起,他明明知道王府被灭门之事与景泰帝脱不了干系,却选择放任不闻。 难道,他真的错了? 不,他没有错,错的是眼前这个阴狠毒辣,无情无义的逆子!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太上皇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戴权抬头,正要回话,才发现太上皇这话并非对他所说,赶忙伏首作鹌鹑状。 “儿臣无话可说。”景泰帝阴幽幽的道。 他的无动于衷,使得太上皇彻底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一拍龙案,喝道:“好一个无话可说!你做下的这些丑事,朕多听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朕真后悔当初没有将你同那女人一道赐死,也免得现在,朕连死了也无颜去面对太祖与先皇!” 为君者,当守仁德,口不出恶言。 此时,太上皇亲口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可见心头的怒火有多么炽盛。 朝臣及侍卫太监们,全部缩身作不闻之状,以免殃及池鱼。 景泰帝终于抬起头来,他直视着太上皇,忽然笑道:“这么多年,父皇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呵呵呵,父皇说的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子,呵呵呵……” 景泰帝态若张狂,他的眼中,带着无言的泪水。 “但是父皇别忘了,除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还有另外一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皇辱儿臣生母之时可曾想过,儿臣从小到大,连母妃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所能看见和听见的,全部都是父皇的丰功伟绩和教导。 所以,若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倒不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皇觉得我说的可对?” “儿臣是做了丑事,一些有时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的事,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是父皇从小交给我们的道理么? 父皇,当初您的皇位得来,何尝不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一番父子、手足相残? 如今,父皇不是一样被世人尊崇为圣明之君? 儿臣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效仿父皇罢了! 至于三皇兄,他逆上作乱,y辱母妃是真,事败之后举兵作乱皇城也是真,哪一件又是儿臣逼迫着他去做的? 他所犯的罪,没有一桩比儿臣轻。只不过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在父皇的心里,他倒成了孝子贤孙,而儿臣,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殊不知,儿臣身上所有的罪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才是真正的罪人!!” 景泰帝歇斯底里的喝道。 这么多年了,埋藏在他心里的痛苦与仇恨,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向世人展露。 李守善叹息道:“纵然如此,义忠王爷已死,稚子何辜,陛下竟然能对义忠王爷留下的遗孤下如此毒手……” 李守善活的长,当年的事知道的多。 他知道,当年义忠王爷一共有七个子嗣,全部都没有成年,却都葬身在那一片火海当中。 景泰帝回头,冷冷的道:“y辱母妃,诞下逆女,举兵谋反,如此逆行,难道他横剑一刎就能一了百了? 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他功成,其妻儿何人不坐享其成? 如此,他既然失败,自然该一同陪葬,又有何辜? 就算我不动手,想来英明的父皇也决不允许他们这样耻辱继续留在世间,左右不过是一杯毒酒赐死罢了……” 李守善无言,他已经看出来,景泰帝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而且,他几乎已经将所有罪责承认,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问了。 他看向太上皇,想要让太上皇做最终的决断。 太上皇却道:“丽妃所生之女,当真,是元祏的么?” 一句原本应该没什么意义的问话,却令景泰帝神色一收,略微沉默下来。 “是元祏的么?” 太上皇复问戴权。 戴权面色一变,却叩头道:“这个,奴才确实不知。” 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确定。 或许,这个问题,估计只有丽妃自己才清楚,但是,她显然不可能告诉他。 不过,戴权心中有些猜测。 当初,陛下连义忠王府才不到一岁的小王子都不放过,为何却偏偏放过了身为“孽种”的十一公主? 他可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之后,十一公主一直活在民间,直到前不久,才传来她不幸身亡的消息…… 可敢说,您的皇位,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得来的? 若真是这样,为何五皇叔、七皇叔他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要造父皇您的反呢?” 太上皇冷冷的看着他:“逆子!” “是,儿臣是逆子,谋逆之子,是为逆子,这一点儿臣也没什么可辩解! 但是,相对于太祖而言,父皇又何尝不是逆子?” “陛下!!” 景泰帝的话,令叶琼等人再也站不住了。 景泰帝说这些话,是要彻底推翻朝廷,推翻他们这一脉的得位正确性么? “让他说!” 太上皇冷冷道。 他倒要看看,景泰帝到底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父皇难道已经忘了,当年太宗猝然驾崩,父皇若是真的忠君孝悌,就该立自己的侄儿,太宗幼子为帝,而不是取而代之。 所以,是父皇给我们做的榜样,所以,三皇兄谋逆,儿臣也谋逆,我们一家人,都是” 第532章 揭秘(六) 此时殿内的安静很多人都并不明白,因为他们大多对这件事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当年十一公主是“病死”了的。 最多也就知道一个十一公主是丽妃私通所生孽种的流言。 更多的辛密,他们无从得知。 景泰帝有些沉默,他自然明白他父皇的意思。对于太上皇能够对此有所怀疑他并不意外,他知道他的父皇一向耳目通天。 但是说实话,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他和丽妃之事是在他尚且完好之前,至于丽妃进宫之后,从谨慎考虑,他几乎没有再沾染过。 但是,为了使美人计达到十足的效果,他给丽妃的命令是必须要怀上他三皇兄的种,以此彻底套牢把柄。 但是也不知道是他的三皇兄不中用还是因为其行事小心,居然一直都没有动静,然后,他就帮了一把…… 后来果然丽妃怀孕了,那贱人也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开始他是相信的,并且这也不影响计划。只要让丽妃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让他的三皇兄相信是他的孩子就好。 只是后来,他发现那贱人的心,慢慢的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上。特别是最后,看见他的三皇兄,为了那对贱人母女,居然真的敢举兵逼宫之时,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虽然,这些都是他的计划,他的计划就是要让他的三皇兄始终相信那孩子是他的,让他明白他已经处在绝境之中,才能让他走上彻底的败亡之路。 从这一点来说,他成功了。 但他就是心存疑虑,他始终怀疑,那女人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也就是说,其实他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可能是他的,可能是他三皇兄的,甚至可能是他父皇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死了。 荒唐吗? 罪恶么? 不不不,自古以来,这样的事又何曾稀少? 越是强盛的家族,越是强盛的时代,这样的事情越多。 哪怕声明如汉唐之响,也不堪细数。 只是,为何他的父皇此时会以这样深切、这样鄙薄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的很大声: “父皇真的这么在乎这件事?若是如此,儿臣倒也有一件事不明,还请父皇明示…… 河间王,当真是端碌王之子?” 一言既出,所有人心都紧张了一下。 这是又要爆出什么皇家秘闻了么? 御阶之上,太上皇冷峻的面容当中,黝黑而略显浑浊的瞳孔顿时一缩。 他身边的冯祥能够看见,太上皇放在紫檀木所做龙椅上的手,死死的握着,近乎将漆黑的扶椅抓出数条杠来。 冯祥心中有些颤抖,陛下,这是真的一点退路也不要,一点体面也不给皇室留了么…… “征和七年,父皇征北蒙凯旋,龙驾途经章泽,端碌郡王携妻眷迎接圣驾。宴中,端碌王侧妃不见行踪,至晚方从行宫而回……” “征和”是太上皇早年所用过的一个年号,取“征战四夷以为天下之和”之意。 景泰帝仰着头,直视着太上皇:“这些年,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河间王是父皇您的私生子,儿臣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随着儿臣的调查,却发现,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印证着这个流言。 所以,事已至此,父皇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河间王真的是儿臣的十弟…儿臣算过了,若是河间王真的是父皇您的儿子,他的年纪刚好只比老九小一点,正好排在第十位。 如果他真的是儿臣的十弟,那么不用父皇费心,儿臣甘愿将皇位让与他。 反正儿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又是个残缺之人,早就没有资格坐这天子之位…… 哦,忘了父皇近年来是找到了自己的嫡亲皇孙了,还没有恭喜父皇。 只是父皇是否有一件事做的不妥,他们两个算起来竟是亲叔侄的关系,父皇又怎么叫他们做了义父子呢?137 若是父皇真正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儿臣那小侄儿,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父皇圣旨一下,儿臣直接将皇位传给他不就是了,又何必绕这个弯子呢……?” 景泰帝张狂失态的话,令众臣全部尖着耳朵听,却无一人敢露出异样。 实际上,今日他们听到的“劲爆”消息已经太多了,多到已经超过了他们表露惊讶的极限,以致于都感觉到了麻木。 河间王居然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景泰帝口中的太上皇找到的皇嫡孙是怎么回事?河间王的私生子?不应该啊,就算河间王真是太上皇的种,他的子嗣也绝对和嫡字扯不上关系啊? 想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朝廷的顶梁柱,见惯了波浪沉浮的重臣们,也不禁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而且,他们也根本没心思去想太多。 太上皇和景泰帝的状态,实在不妙啊。 特别是景泰帝,状若癫狂的样子,令人心生寒意。 布衣癫狂,民间必有不公,士大夫癫狂,朝廷必有大冤,而圣人癫狂,则国必有大祸! 景泰帝全然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只看着太上皇,在一番恣意疯癫的话语之后,正声问道:“敢请父皇明示,这皇位,是传给十弟,还是传给您的皇孙?” 冯祥心都提升到嗓子眼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上皇的状态。 只见华丽的龙袍之下,太上皇嶙峋的胸膛不断的起伏,而太上皇终年平静的面容,也早已铁青一片。 “逆子!……” 太上皇双手死死的抓住扶手,似乎想要起身,但是随即他的身子却猛然一僵,从龙椅上弓起,微微往前一扑。 “嗤~” 一道饱含悲哀与愤怒的鲜红的血沫从太上皇的口中,喷到了面前的地板上,喷到了太上皇龙袍的前摆上…… “老皇爷!” 冯祥连忙跪上前,扶住太上皇摇摇欲坠的身子。 太上皇没有理他,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理他。太上皇的双眼,始终看着下方的景泰帝,嘴里喃喃念道:逆子……逆子…… 终究,一下子晕了过去。 “太上皇??!” 众臣全部慌乱起来。 这种情况之下,太上皇怎么能倒下? 眼下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处理局面,大家都在等着太上皇的决断…… 没等众位大臣们蜂拥至太上皇跟前,忽然听得身后一道闷哼声,他们下意识的回头。 就见不知何时沐秋波已经到了景泰帝跟前,右手保持了一个握刀的姿势,死死的抵在景泰帝的肚腹处,而景泰帝则面露痛苦之色。 “沐秋波,你做什么!!” 所有人大惊失色。 沐秋波,这是行刺?他居然弑君?当着众人的面弑君?? 景泰帝显然是没想到沐秋波居然突然对他动手,他的双手出自本能的抵抗,并怒视向沐秋波。 沐秋波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并不言语,他拔出那已经沾着帝王鲜血的微小匕首,就要朝着景泰帝的脑门扎去…… 嘶…… 终究殿内的侍卫反应也不慢,及时上前,一刀砍在沐秋波的小手臂上,为景泰帝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铛~~~! 匕首掉落在光滑的地上,沐秋波也跌坐而下。 他看着眼前沾染了龙血的匕首,以及匕首在地上点下的三四点血滴,忽然发出畅快的笑声。 似乎浑然不觉侍卫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 第533章 揭秘(七) 太上皇晕倒,景泰帝被刺,接连两件大事使得整个大殿都慌张起来。 景泰帝捂住自己流血的肚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畅快大笑的沐秋波。 “贼子,尔敢……!” “哈哈哈……”沐秋波听得景泰帝的愤怒声,反而笑的更大声。 “不敢?我有何不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卑鄙无耻小人!” 当面怒骂皇帝位卑鄙无耻的小人,古往今来,或许都不多。 但是此刻,大殿内却无一人申讨沐秋波。 便是将刀夹在沐秋波脖子上,全神戒备的侍卫首领,也没有任何动作。 保护皇帝是他的职责,但是,现在这个皇帝,以后还能是他们的皇帝么? 若非如此,单论沐秋波方才行刺,他就可以当场将之击杀,至不济也该是将沐秋波持匕首的右臂整个砍下来,而不是仅仅砍伤小手臂。 “陛下纵然有过错,自有太上皇教导处置,沐王爷,你自误了……” 场面不能一直乱下去,此时此处叶琼地位最尊,他站出来,沉声呵斥沐秋波。 同时,他也有些惋惜。 就算景泰帝有千般不是,但他始终是皇帝。沐秋波这一刀,谋逆弑君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整个沐王爷,将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况且,当年老沐王爷是被叛军误杀……” 叶琼是想挽救一下这个素日风评不错的年轻王爷,只要解除他的偏执,令他诚心悔悟,说不定事情还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沐秋波打断:“太师本是年高睿智之人,何以到如今还相信这等荒谬之语? 当年义忠王爷事败,此人独揽大权。 先王不过是因为反对他的大肆株连之法,便被其派人在禁军衙门之外杀死,而后还谎称是叛军余孽所为…… 如此残暴无道之人,可配为君?” 叶琼有些沉默。当年义忠亲王之事之后,太上皇一度十分消沉,不理国事。 所以,义忠亲王之事的余波,几乎都是景泰帝处理的。 如此看来,沐秋波的话倒是极有可能是真。 也是,沐老王爷在军中根基太过深厚,景泰帝当时想要彻底掌控局势,除掉沐老王爷,确实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他看向景泰帝。 景泰帝倒也有些硬气,哪怕身上鲜血横流,也没有过多的露出痛苦之色,只是面色讥讽: “不识抬举之人,死不足惜。” 他承认了。 也是,今日那么多的大罪过他都认了,杀了一个臣子,又算得了什么? 叶琼心中更添一堵。 景泰帝的凉薄,有些超过了他的想象。 沐秋波之父,乃是太上皇一朝最重要的功臣之一,连太上皇待之都礼遇有加。 如此人物的性命,在景泰帝眼中,似乎就像是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好一个死不足惜!好一个大玄皇帝陛下!!” 沐秋波发出阴寒的声音,盯了景泰帝须臾,忽然又转头对叶琼笑道:“太师可看见了,这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这样的陛下,您还要对他忠心耿耿,还要舍命侍奉么?” 叶琼沉默了一下,道:“一切,自有太上皇决断……” “呵呵呵,太上皇决断?可是您看见了,太上皇他已经吐血昏迷,还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敢问太师,此时此刻,此间之人,何人敢代太上皇决断? 若是,太上皇一直都不能醒了,那又当如何?” 沐秋波看着叶琼,神色异常的冷静。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泰帝面对太上皇之时是子,太上皇可以处置他。 但是,当太上皇不省人事之时,景泰帝便是君! 哪怕刚才已经坐实了景泰帝谋逆以及别的罪状,但是,他是君! 只要走出这间大殿,何人敢拿他如何? 到时候,他依然是君临天下的大玄皇帝。 有这个大义在,他完全可以彻底推翻今日大殿之内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知道这些龌龊之事的人全部处死,彻底改天换日…… 甚至,他认为景泰帝之前的张狂跋扈也是故意的,为的便是要真正惹怒太上皇。 以太上皇的年纪,一旦陷入极怒之中,发生不忍言之事实乃正常。 那样,景泰帝就有机会翻身了! 他就怕叶琼等人看不清局势,让景泰帝得逞。 所以刚才看太上皇吐血昏迷,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刺杀景泰帝。 那一刀,除了发泄自己内心的仇恨,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给景泰帝任何翻盘的机会! 叶琼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做了大半辈子官的他,在沐秋波的提示之下,自然不可能仍旧懵懂。 属实棘手,有太上皇在,自然万事休提,他们只需要做好臣子的本分,听从太上皇的命令便是。 但是万一太上皇醒不过来,或者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景泰帝该如何处置? 他们,又何有处置景泰帝的权力? 但是,真要放任他离开,就后事完全不可预知了。 说不定,很快就又是一场更加盛大的鲜血洗礼…… 沐秋波看叶琼犹豫了,立马趁势道:“如此桀纣之君,今日若是让他走出大殿,将来待其施虐天下之时,此间满殿臣工,便皆是大玄罪人! 为了大玄江山社稷,为了人间正义与公理,更为了太上皇,请诸公抛却个人荣辱,站在大义之上,容我,诛杀此撩!” 沐秋波明白,行宫内外都是太上皇的人,而叶琼几个又是太上皇的亲信之人,只要他们能够统一心意。 今日,他便可以诛天! 沐秋波杀气腾腾的话,令不少人倒吸一口气凉气。 毕竟,言之凿凿要杀皇帝这样的话,在他们以往的观念当中,觉得是不可能听到的。 可是看沐秋波的样子,他们知道,沐秋波一点也没开玩笑,他是真的一心要杀景泰帝! 很多人心灵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冲击,然后,便不由自主的开始起升起心思来。 有的内心赞同沐秋波的话,却不敢表示,有的,却另有所想…… 景泰帝毕竟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帝威还是有的,他们在考虑,眼下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站到景泰帝的一边。 毕竟,皇权至上啊。什么谋逆,什么阴谋诡计,那些都是皇家内部的事,与他们何干? 只要太上皇管不着了,他们又何必去做大不韪之事呢? 这个天下,终究要有人来坐的。 一些平时没和景泰帝交恶的人,已经开始谋算,如何在这个权利变革的时刻谋夺最大的利益了。 “荒谬,陛下是君,我等皆是臣子,岂有以臣谋君之理?此乃大逆! 本辅有言在先,陛下该当如何,自有太上皇决断,若是谁再敢生出此等不臣之心,左右请立马将之斩杀!” 首辅王维仁忽然说话了,他竟然在维护景泰帝,令许多人都没想到。 因为,以前在朝堂上,带头和景泰帝唱反调的,就是王维仁! 但是他的话,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他们都是习儒家经典,受圣人教育之人,岂能行那弑君之举? 面对一面倒的“保皇派”,沐秋波心中暗骂愚不可及,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冥顽不灵不知变通,只知道守着心中的所谓君臣之道,而看不清大势! 真要等景泰帝翻身,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这群人。 心中如此想,沐秋波却无可奈何。 忽然想起一事来,沐秋波立马道:“当今无德不仁,残暴无道,太上皇对其失望之极,早已存了废黜之意。 并且,太上皇心中,也已经有了新的皇位继承人!” “竟有此事?” “此话当真?” 此言一出,众人瞠目。 不可否认,他们之所以否定了沐秋波的“替天行道”的建议,除了有因为君为臣纲,不敢弑君之外,另外还基于一点,景泰帝是太上皇选定的,便是太上皇自己都对景泰帝多有容忍,他们岂敢越俎代庖? 杀皇帝,可是天大的事,随便沾上一点,就有可能被诛九族。 沐秋波不怕,他们怕啊! “是何人?” “便是义忠亲王幼子,一品甄王妃所出嫡子。” “什么,义忠王爷还有子嗣留存于世?” 许多人十分震惊,随即也想起,之前景泰帝似乎说过太上皇找到了皇嫡孙,难道当真是…… 叶琼更是心头巨震,忍不住看向冯祥:“沐王爷所言,可是真的?” 冯祥是太上皇身边最近的人,这种事,别人不知道,冯祥应该知道! 冯祥面色为难至极,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很慌,他和沐秋波一样,一点也不想给景泰帝翻身的机会。 因为一旦景泰帝脱困,重掌大权,只怕就算太上皇本身无事,景泰帝也不会给太上皇活过来的机会! 太上皇若有失,他们这些太上皇身边的近臣,自然也会被一一剪除干净。 所以他点头了,但他这一点头是冒了风险的。 首先没得到太上皇的首肯暴露小王子的存在,其次,太上皇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要传位给小王子。 他此时默认沐秋波的话,万一等太上皇醒了,他怕是也脱不掉干系。 叶琼等人不知道冯祥的想法,见他点头,全部心思急转。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这样,他们必须得考虑站位的问题了…… “皇嫡孙现在何处?” 叶琼站得高,看问题更加透彻。 他知道沐秋波言语肯定有假,因为连他们都不知道太上皇有另立新君之意,沐秋波如何得知? 但是,现在这个局势下,爆出这么个皇嫡孙,干系实在重大,容不得他们不谨慎对待。 “其实皇嫡孙殿下诸位大人都认识……” “是何人?” “靖远伯,贾宝玉。” “……” 第534章 揭秘(八) “靖远伯到……” 殿外的太监不太响亮的声音响起,使得殿内所有人都将目光逡巡而去。 说曹操,曹操到。 虽然觉得沐秋波的话有些太过惊骇和离奇,但是一想到他今日所说的那么多辛密之事,看起来都是真的,便由不得众人不从心底信服几分。 再回想起以往太上皇对贾宝玉的种种厚爱,似乎,贾宝玉真是太上皇的孙子,也能说得过去…… 贾宝玉快步进殿,立马便被殿内诡异的气氛所动。待看见一身龙袍的景泰帝居然依靠在梁柱边,浑身鲜血,面色苍白至极,他心中微微一震。 却没有先说什么,来到叶琼跟前,躬身道:“见过太师……听闻太上皇龙体有恙,晚辈特来探视,不知太上皇现在如何了?” 他这么说,一来是表明自己未得宣召而来的原因,二则也是隐晦的向叶琼询问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值此龙庭沉浮的重要时刻,每一件事或许都至关重要,由不得他不关心。 他之前虽然命人关注这边的情况,但到底不在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便在此时,只见沐秋波挥开身上的刀斧,转身跪向贾宝玉,恭声叩道:“臣沐秋波,拜见皇嫡孙殿下!” 称皇嫡孙,而非七王子,便是绕开景泰帝他们那一辈,以太上皇的嫡系血脉论之! 这样,显得更加贵重。 贾宝玉面色震诧不已,似乎被沐秋波突然的举动吓傻了一般,前后看了看,确定沐秋波是对他说话,他微微张着嘴看向叶琼。 叶琼也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看样子,贾宝玉对此事竟是毫无所知…… 没有过多犹豫,叶琼便沉声呵斥沐秋波:“此事太过离奇骇人,如今也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在未得太上皇金口谕命之前,这样的称号,休得出口!” 叶琼是向着贾宝玉的。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要太上皇没有承认,这个皇嫡孙的身份贾宝玉便不能认! 他不能让贾宝玉成为沐秋波手中可以随意支使的筹码。 但是叶琼心中其实已经有八九成相信沐秋波的话了,因为,不管是景泰帝,还是冯祥,此时都没有露出半分“异色”,显然知道些什么的他们,已经默认了沐秋波的话。 “太上皇忽然晕倒,已经扶到后殿让太医诊视,你进去看看吧……” 未免贾宝玉站在这里被众人审视,叶琼及时为贾宝玉寻得脱身的理由。 贾宝玉便木讷讷的朝着殿后面而去…… 贾宝玉一离开,失去目标的众臣便只能面面相觑。 叶琼看着殿内的场面,知道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看了一眼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景泰帝,终于想起了臣子之道: “你们几个,还不快扶陛下到偏殿,让太医为陛下疗伤!” 叶琼指着几个行宫内的内侍道,说完,给了冯祥一个眼神。 冯祥立马会意,亲自招呼人安排…… 都是聪明人,只听叶琼这一安排,他便明白,叶琼虽然没有采取沐秋波“屠龙”那样疯狂的主意,但还是选择了站到景泰帝的另一面。 安排到偏殿,便是把景泰帝交到了他们这些太上皇的心腹人手中…… 这样,景泰帝要想翻浪,就难了。 之前他就是担心叶琼反水……毕竟叶琼的女儿可是皇后,只要景泰帝在位一日,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国丈! 不过随即冯祥又释然,国丈又如何,相比这个带着耻辱的国丈,或许,太国丈对叶琼,更有吸引力一些…… 景泰帝没有反抗,甚至连话都没有说。 一则他现在是说话困难,二来,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谋算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他的父皇轻易的打趴下…… 这次的失败,击毁了他最后的一丝自信。 一个失去所有自信的阉人皇帝,还有什么可在意的东西? 所以,之前他才会那么“畅快”的,毫无顾忌的将那些陈年旧事全部抖露出来。 虽然因此将太上皇气到吐血,也只是令他心头略觉一丝畅快,并没有激起他东山再起的欲望。 因此,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大殿,没有多看昔日的那些臣子们一眼。 叶琼微不可查的一叹,随即转头,又吩咐道: “将叛逆霍谦(南安郡王)、吴天佑等人押回牢房,并其眷属一同严加看管,等候太上皇的的处置。” 说完,不顾南安王等人的求情,对王维仁等道:“老夫斗胆如此安排,不知元辅可有什么异议没有?” 对于叶琼先斩后奏式的伪谦逊,王维仁心中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道:“太师的安排极为妥当,合该如此。” 虽然他才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但是先不说叶琼有国丈的身份,便是论资排辈,以及在太上皇面前的体面,他都是比不过的,。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与叶琼起分歧。 他想了想,低声问道:“关于沐秋波所言,贾……靖远伯乃是太上皇之孙一事,太师是如何看的?” “此事关乎皇家血脉传承,一切是非因果,自有太上皇决断,你我作为臣子,最好还是不要妄论,元辅以为如何?” 王维仁一愣,随即道:“太师所言甚是,在下受教。” “元辅言重了。” 叶琼与之谦逊一二,然后便看着殿内余下众臣,正色道:“今日殿中发生的一切,所系皇室辛密之事甚多,若是传出去,必然有损我大玄皇室、朝廷颜面! 太上皇虽然仁慈,但是也绝不允许朝中有妄论是非之人存在。 所以,老夫希望各位能够将今日之事全部忘却,以存我大玄颜面,各位大人觉得如何?” 虽然叶琼的声音并不狠厉,但是,却不妨碍众人听出其中的威胁、警告之意。 在场几乎没有蠢人,都明白叶琼所言绝非虚言。 事涉如此多的皇家秘密,若是遇上那凶狠残暴的君主,只怕在场所有人都被灭口的可能性都很高。 幸好他们侍奉了数十年的太上皇并非残暴之君,他们还不太担心太上皇一气儿将如此多的重臣灭口。 但是人和事都没有绝对,太上皇也非真正软心肠之人,若是有人威胁到了大玄的社稷,天家的颜面,太上皇也绝对不可能留情。 当年的那几桩宫廷政变,太上皇可是将整个大玄皇室的人都杀了近乎一半,才换来的太平盛世。 甚至连太上皇那般喜爱的义忠王爷,太上皇也没有饶恕。天家无情,并非说说而已。 所以,他们都能懂叶琼的意思,要想活命,都管好自己的嘴巴。 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连声附和。 叶琼面上却并没有露出满意之色。 他知道,今日殿中这么多人,要想完全瞒住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那又如何,有人存心想要找死,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反正他们也未必能掀起多么大的风浪。 朝廷,多的是应对这种事的方法,只是,大多都很残酷无情罢了。 一时太医出来,叶琼等人忙问太上皇的情况。 太医说:“太上皇年岁已高,这两日又未曾好好休息,本来就血脉不畅,加之急怒攻心,才会吐血昏迷。 下官等人已经为太上皇开了数道疗养的药方,只要太上皇安心静养,想来,龙体应该会逐渐好转的……” 太医院院正说话间犹豫不决的样子,使得叶琼等人心中一沉。 “什么叫应该,太上皇的身子到底如何?” “这个,这个……从脉象来看……” 面对首辅的逼问,太医院院正如何敢打包票,只能斟酌着从一些经络、药理反应等方面间接向各位大佬们陈述太上皇的身体状况。 但是这些专业的东西,大多数人都听不懂。 最终,叶琼等人问道:“那太上皇何时能够醒来?” “这个,少则数个时辰,慢则三五天都有可能……” 听闻如此,众臣到底心中略松一口气。 只要太上皇还能醒过来便好,他们最怕的便是,太上皇此时撒手而去,那么景泰帝等人撂下的一堆烂摊子,又该何人来收拾? 让太医离去之后,叶琼与王维仁等商议,令禁军严密守卫行宫,特别是大殿。 并且为了太上皇能够安心静养,除了太后之外,任何人未得宣召,都不许前来探视…… 这是为了维稳。 第535章 叫姐夫 贾宝玉走进后殿,在一众战战兢兢的太监宫女以及太医们的簇拥之中,看见了太上皇的身影。 此时,那位在他心中,永远是一副威严、淡然神态的太上皇,终于露出了一个老人应该有的老态龙钟。 他躺在宽大的铺着绣古松与老虎被褥的龙床之上,瘦骨嶙峋、面色苍白。 贾宝玉没有打扰太医的诊视,静静的站在一边,注目而视。 而他的思绪,早已纷飞。 之前沐秋波的话,他自然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他当时表露出来的震惊,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 关于他是太上皇的孙子这件事,之前韦笑笑那女人和他说过。这样重大的消息,哪怕他不信,他也会在心中反复求证……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这可不只是天上掉馅饼这么简单,稍不注意,便是取祸的根源。 但他最终没有求证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因为韦笑笑那女人,看起来除了对她用强,她是不会乖乖听话,把所有事原原本本讲出来的。 直到刚才,看着殿内那一众人的反应,贾宝玉才真正开始相信,韦笑笑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贾宝玉”怎么可能是皇家的人? 所以,他此时再见太上皇,自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说不上孺慕,毕竟就算他真的是太上皇遗留在民间的孙儿,也只能说明他的前身是,而他本人,却并非如此。 他并没有忘记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这个身份。 让他在意的是,若他的前身真的还有这么一重身份,会给他以后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是好?是坏? 一切都还不好说。 但是可以肯定,不论是好是坏,决定权,似乎就在眼前这个躺着的老人手中! 太医们诊视完毕,也和他见礼,贾宝玉并没有太过在意,象征性的问了几句太上皇的龙体之后,就让他们离去。 而后,他来到太上皇的身边,揽起了掖被、看护等工作。 太上皇身边的太监们都知道贾宝玉深得太上皇宠爱,甚至那领头的大太监刚才更是听闻了贾宝玉的“真实身份”。因此他们对于贾宝玉的行为,自然不会有阻拦。 一时叶琼等人处理好外面的事,也进来探视。 叶琼知道贾宝玉心中肯定有许多疑惑,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上皇身上,悄然招呼贾宝玉随着他离开后殿。 …… 皇帝行辕之中,之琪神色惶惶的来到吴贵妃身边,道:“娘娘不好了,老爷真的出事了,有人亲眼看见老爷被人从行宫里面押出来……” 吴贵妃神色慌张,急忙问:“陛下呢?” “陛下……” 之琪显得有些为难,但是面对自己的主子,还是直言道:“陛下自从进了行宫还没有出来,不过,有说人,昨晚的事,就是陛下和老爷还有南安王爷他们一起策划的……” 吴贵妃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她倒也不是特别迟钝,知道他那父亲肯定是没有胆量起兵去攻击太上皇的行宫的。 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皇帝对她们父女的宠信,他已经猜到他的父亲肯定是效忠景泰帝了。 至于景泰帝为什么要谋害太上皇,这一点,对她这样曾经在心中筹划过无数个歹毒计划,一心想要谋夺皇后之位的人来说,根本不是太难。 景泰帝,想要篡权。 只是景泰帝失败了。 其实,她倒是很希望景泰帝成功……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之琪很是担心的问道。 她原本就是吴家的人,跟随吴贵妃一道进的宫,自然明白,一旦吴天佑逼宫造反的罪名落实,她们娘娘也会被牵连。 什么冷宫、毒酒之类的词,一一在她脑海中闪现。 一旦她们娘娘遇难,她们这些人,自然更惨。 她很害怕。 许是她表现的不堪,反而令吴贵妃暂时冷静下来。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陛下那里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吴贵妃思索着,忽然面色一正道:“你现在有办法出去吗?” “回娘娘,奴婢出不去,奴婢的消息,都是使银子从旁出打听来的……” 行辕很大,人员很多,那些负责看守的禁军将士,也是主要是看住一些重要的人,还有她们身边的人。 其他的一些杂役,搜查一下还是可以出入行辕的。 毕竟,太上皇还没有给景泰帝定罪,景泰帝还是皇帝,他的窝,臣子是不敢乱动的。 吴贵妃想了想,招过之琪道:“我教你一段话,你想办法,帮我传出去……” 说着低头再之琪耳边耳语了数句。 之琪面色大诧,忍不住问:“他能帮咱们?他愿意帮咱们?” 吴贵妃摇摇头,“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便是。” 之琪便不再言语,默默思索了片刻,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吴贵妃看着殿内的芙蓉帐,神色潇潇。 她还能怎么办? 情到用时方恨少,现如今,她能想到的能在太上皇跟前有体面的人,就只有那一位了。 “你会帮我的,对么,会的吧……” “哼,你要是完全不念雨露之情,就别怪我把你和叶苡韵那贱人对我做的事抖露出来……” 低声说了这句,吴贵妃感觉自己内心镇定了许多。 整理了一下衣襟,她叫上自己的随身宫女,出殿往东而去。 她是个怕死的人,不想坐以待毙,她要去找那个与她相同位份的女人。 这个时候,行辕里最坐得住的,大概就是那个女人了,没办法,谁叫人家出身好,后台硬呢? 虽然向曾经的死对头服软很没面子,但是为了活命,也就顾不得那些了。 …… 行宫内一个偏僻的房间之内,叶琼将之前大殿内发生的事大概给贾宝玉讲了一遍。 贾宝玉听得心海生潮。 以前只从话本上,至多还有后世的影视剧中看见的那些桥段,居然就活生生的演绎在这个将近百年的王朝之内。 景泰帝居然是残缺之人?大皇子是他唯一的子嗣?为了掩饰这一点,景泰帝居然主动叫竺兰那和尚绿了自己? 这样的结果之前谁能想的到,谁又敢这么想? 不过,如此的话,以前那些令人怎么都想不通的谜团和疑云,倒也就解释的通了。 难怪,那日皇后娘娘的凤榻之上居然会有落红,他并没有看错…… 相比较之下,景泰帝以美人计陷害自己的皇兄、河间王居然可能是太上皇的种,这些消息,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正如他设计弄死贾珍一样,对错谁又能完全分得清? 世家豪门尚且如此,皇家有如此之事,简直不足为奇。 至于景泰帝陷害的皇兄很有可能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这一点,贾宝玉虽然能猜到,但是叶琼并没有说,他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贾宝玉自然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就算他真的是皇家的人,认不认,也不是他能说,他敢说的话。 里面涉及的利害和因果太大,大到以他的自命不凡,也不大敢轻易去想…… 那是万里河山、九州重鼎。 若非乱世,任何主动去想的人,都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至于什么滔天的仇恨,那更是无从得来……除非以后“情节需要”,他倒是不介意有…… 叶琼本来还担心贾宝玉的城府不够,会主动询问沐秋波最后的话,想要探寻身世。 贾宝玉的沉默,令他感到心安。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次秋猎之行,你屡次立下大功,待太上皇清醒之后,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耐心等候便是……” “是。” “近来多注意自身安全,行走处多带随从人员。” 贾宝玉抬头,似乎看懂了叶琼的意思,点点头。 “爷爷,冯公公传话,让您去大殿一趟……” 叶蓁蓁清丽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叶琼和贾宝玉对视一眼,来到房门前开了门。 “可说了有何事?” “不曾,只是看起来却是颇为郑重。” 叶琼若有所思,他和贾宝玉离开左右不到两刻钟,冯祥便催,定然有事发生。 贾宝玉同样看出这一点,连忙道:“我与太师同往……” 叶琼却摇头道:“不,你留下帮我照顾好他们姐弟两个,若有事,我再派人叫你。” 说完,叶琼也不给贾宝玉拒绝的机会,直接招过远处的两个随从便往大殿去了。 原地,叶皓等叶琼走远,便撇嘴:“爷爷也真是的,我们三个中就你年纪最小,爷爷倒是叫你照顾我们,嗯哼……” 看他的样子,多少有些不服气。 叶蓁蓁本来被贾宝玉盯着有些不适,叶皓如此,她立马瞅了他一眼,作出了姐姐的威严,似乎叶皓要是再敢出言不逊,就要收拾他一样。 叶皓比他姐姐矮许多,被如此俯视,立马缩了缩脑袋,气势先衰。 贾宝玉莞尔,忽然也正色道:“什么你啊我的,叫姐夫!” 叶皓一愣,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贾宝玉,又看了看自己那一瞬间面色红如苹果的家姐,忽然笑将起来。 “哈哈哈哈……” 声音温润畅朗,在此时萧索肃杀的行宫大院之内,显得异常违和。 …… 第536章 皇帝驾崩 随着时间的推移,昨夜的叛乱带来的恶劣痕迹被清扫而去,聚集在行宫内外的王公勋贵们也开始散去,回到自己的住所。 虽然如此,铁网山上还是随处可闻悲怆哀鸣之声。 尸体和鲜血可以清扫而去,但是至亲至爱死去的残酷与悲痛,却不会消弭。 叶蓁蓁不忍看这些悲伤的场面,因此下车之后,并没有与护送她姐弟二人回来的贾宝玉多言语,盈盈一礼之后,带着丫鬟就进了太师别院。 贾宝玉倒是与叶皓客气了两句,然后也带着手下将士,准备回去,将昨晚被摧毁的营地重新搭建起来,以供将士们安营。 “子衡兄。” 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人携马而来。 贾宝玉抱拳相迎。 “昨夜突变,子衡兄尚安好?” “蒙冯大哥关心,愚弟无恙。不知伯父伯母如何?” “我们三家的别院离得近,昨晚变故突起之时,我们三家合在一处,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只是别家就……” 冯紫英长叹一口气。 他们三家府兵不算少,加上反应快,做出了有力防御,倒是幸免于难。 只是别的府邸就没这么幸运了。面对景泰帝故意纵容的乱兵,下场可想而知。 贾宝玉心中知道冯紫英三人为何在此堵自己,给了三人一个眼神,道:“如此变故,能够家人平安已经是万幸,别的,只有形势明了之后再论了。” 说着,带着队伍前进。 冯紫英三人会意,策马跟随在贾宝玉左右,随着他来到贾宝玉之前的营地。 令姜寸等人安排重建营地的事宜之后,贾宝玉找了个尚且完好的亲兵的帐篷,接待了冯、陈、卫三人。 他们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因为进不去行宫,对于昨夜发生的事,还是云里雾里,自然想要找一个可能知道的人询问…… 贾宝玉既知其意,出于朋友之谊,能告诉他们的,倒是不防提点。 但是涉及重大辛密之事,他也不会直白透露。 “这么说,昨夜的事,竟真的是陛下策划的了,唉……” 当从贾宝玉这里得到印证,冯紫英发出了一声长叹。 不管景泰帝受不受爱戴,总归是君主。昨夜之事,伤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到头来居然是他们共同的君王所为,这种难言的愤懑,自然十分强烈。 陈也俊和卫若兰也差不多的神情,其中卫若兰因为书生意气比较重,还发出了几句怒发冲冠之言,在冯紫英等的劝导之下,才渐渐平息。 而后他们三人似乎看出来贾宝玉有言尽于此的意思,也不好再过于追问,道谢一番,就要起身告辞。 忽见贾宝玉的亲兵走进来,正色道:“大人,刚刚行宫那边传来的消息,陛下驾崩了!” “什么?” …… 当贾宝玉重新来到大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团愁云惨淡之像。 除了外围的太监们,中间的十余位大臣,一个个翘首张望着。 在他们前面,不知何时已经围放了几张宽大的屏风,通过光线折射,可以看见里面有些人影在忙碌。 贾宝玉也面色沉重,走到叶琼身边。 叶琼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莫问,静观。” “是。”贾宝玉同样低声而回,然后便站在叶琼身边,静默等候。 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冯祥领着老太医出来。 李守善等人连忙问:“怎么样,陛下究竟是为何……?” 王太医面有张恐之色,闻言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驾崩的原因,乃是因为中毒……” 群臣立马追问:“毒从何而来?” “陛下腹部中了一刀,许是那刀上淬毒所致……” 大家一听此言,立马想起之前景泰帝确实是被木秋波刺了一刀,没想到,那刀居然淬了毒! 他们更没有想到,沐秋波居然如此大胆、歹毒,竟然真的一心谋划弑君…… “沐秋波好大的胆子……” “真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许多人立马开始对关在大牢中的沐秋波怒骂。 但是他们或许是急于表忠君之心,又或许是沐秋波弑君合情合理,他们都没有注意王太医说话间舌头都在打结这个问题。 其实就算注意到,也没有人会在意。 皇帝死,谓之天崩,一个个小小太医心惊胆战也是正常之事…… 首辅王维仁道:“沐秋波犯上弑君,罪不容赦,本辅提议,应当将沐秋波当众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正该如此……” “要不要还是等太上皇醒来之后再处置?” 王维仁立马道:“本辅何尝不知应该等太上皇处置为妥,但是值此多事之秋,陛下突然驾崩,若是不能尽快给外面的将士和臣民们一个交代,只怕很容易引发动荡,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王维仁这话说的很多人都点头,却有一人忽然狐疑出声:“有些不对,陛下若是真的因为中毒,那太医们之前为陛下诊治的时候就应该察觉了啊……” 说话的乃是吏部侍郎。 虽然他的话跑题了,但是还是立马引起大家的关注,然后细想之,都觉得有理。 要是沐秋波的匕首有毒,而且是能致死的毒,他们看不出来,太医给景泰帝疗伤包扎的时候,也应该看得出来啊? 幸而冯祥给他们解惑:“陛下中毒之事,之前王太医就已经禀报过,只是事关重大,太上皇又在昏迷之中,不敢擅自宣传。 这一点太师也是知道的,太师也觉得不能宣扬,所以命太医们全力救治,只是……” 只是到底没救回来。 因为王太医等人已经回屏风之后,众人只能把目光看向叶琼。 面对大家求证的眼神,叶琼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大家心头顿时一松。 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只要景泰帝是“正常”死的,大家也不愿意多言。很快把话题重新放到沐秋波的身上来。 但是群臣对于沐秋波的处置意见大有不同。 有的同意王维仁的话将沐秋波立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有的却坚持要等太上皇醒来再行处置,更有的认为应该等回京之后,将沐秋波进行公审…… 大家各执一词,难有定论。 就在此时,冯祥接到下面人的传讯,他立马面色一变。 注意到的人立马追问:“冯公公,发生了何事?” 冯祥道:“二皇子带着数万兵马,已经到了铁网山十里之外驻扎……” 大殿忽然安静下来。 一会之后,一人问道:“他为何而来?” 若是大家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世,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眼下这种局面,二皇子当仁不让是大玄江山的继承人,他来了正好可以主持大局。 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二皇子已经不是二皇子了。 他是妖僧竺兰的孽种! 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还有人会奉他为大玄之主! “具体什么目的还不知道,不过他打的旗号是勤王……” 勤王?勤谁的王?景泰帝,还是太上皇? 众臣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没有人应对过这样的局势,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对待现在的二皇子。 说他是孽种? 太上皇还没有发话…… 叶琼似乎明白大家的所想,他咳了一声,郑重道:“如今这样的局面,关乎朝廷的安稳,大玄的根基,而太上皇又陷入昏迷之中,当此之时,老夫以为,当推举一人出来,在太上皇昏迷期间暂时主持大局,以免我等因为一盘散沙而坏了大事。你们觉得如何?” 群臣一听,深觉有理。 龙无头不行。 一人道:“太师德高望重,深得太上皇信任,若要推举一人,非太师莫属!” 他的话立马得到许多人的附和。 却还是有人以略低的口吻道:“太师虽然德高望重,但毕竟致仕多年,而首辅乃百官之首,这个时候,还是推举首辅更合适……” 说话的是王维仁的门生,深得王维仁的重用,也算是在场的人中较为年轻的几位了。 大家对他的话也不奇怪,王维仁毕竟已经当了这么多年首辅,岂能没有一点根基?这种时候,这些人不站出来倒是怪事。 因此,此人的话音落下,果然又有数人附和。 王维仁却连连摆手:“非也,太师做首辅之时,老夫才刚入阁,不论资历还是威望皆不如太师,岂敢越太师之上? 本辅也推举太师主持大局,在太上皇苏醒之前,自本辅而下,所有人皆听从太师号令,以保朝廷顺利渡过难关!” 王维仁亲口发话,他的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叶琼摇头笑道:“不论是老夫还是元辅,论起来都是臣子,当此之时,事多有涉天家,作为臣子处置甚为不便。 老夫以为,还是从宗室中选举一位王爷出来主持大局,方为上策。” 王维仁一愣,随即想了想,点头道:“太师老成谋国,言之有理。” 叶琼和王维仁都达成一致,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话说。 但是选谁,又是一个问题。 此行宗室的王爷大多都来了,虽然不算太多,好歹也有一二十个,抛去那些老的小的和辈分不合适的,也还有好几个。 大家推举半天也拿不出一个定论。 叶琼等他们说话的劲头下去,方道:“河间王德才兼备,一向深受太上皇喜爱,大家觉得他如何?” 众人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沉默下来。 李守善道:“若是河间王身体无恙,他自然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昨日他为了保护太上皇,身受重伤,还陷入昏迷之中,这如何使得?” 一边的冯祥连忙道:“河间王爷自昨晚便已经醒来,虽然行动尚且不便,但是精神已经好转。” 叶琼便看着众人:“主持大局之人,只要身份合适便可,又无需亲为做事,大家可还有别的异议?” 能有什么异议? 河间王,可是很有可能是太上皇的私生子呢…… 要是再没有别的意外,在景泰帝死了的情况下,太上皇可就只有河间王和忠顺王两个儿子了…… 抛开这一点,河间王的地位也是足够的! 王维仁第一个附和:“便依太师之言,请河间王爷出来主持大局。” 所谓主持大局,不过就是最后拍板决定,又非登基称帝,大家倒是很快就同意了。 不过,还是有心思敏锐者,似乎看出了别的东西。 他们不自觉的打量了一眼叶琼身后的少年。 要是记得不错,当时景泰帝可是问过太上皇,究竟是想要扶持河间王还是他的皇嫡孙当皇帝…… 虽然太上皇没有回应,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景泰帝一脉肯定是废了,太上皇虽然还有一些皇孙(忠顺王的王子,以及以前死去的皇子留下来的子嗣),但是,那些人大多都是无根浮萍。 所以,单从太上皇的宠幸来说,未来的江山社稷,太上皇很有可能就会在这对“父子”二人之中选择。 当然,前提是贾宝玉真的是皇嫡孙…… 不过这些都还纯粹是猜测,一切,都要等到太上皇醒了之后才有定论。 只是,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一向是聪明人的选择。局势不明,才是最好的下注机会。 看起来,河间王的机会最大呢…… 只是不知,叶琼和首辅大人都推举河间王主持大局,是单纯觉得河间王最合适,还是,他们已经下好注了? 第537章 二皇子的警觉 景泰帝的死,使得原本就风声鹤唳的铁网山上再次笼罩上一层阴云。 除了行宫之内的少数人,其他人,甚至连昨晚的事是怎么回事都还没有弄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铁网山的人都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肃杀之意。没有人敢胡弹乱动,只能静静的等候消息。 行宫内,河间王知道叶琼等人只是需要借用他的身份行事,所以并没有怎么推诿,便答应了总领大局的职责。 但是他并没有表露过多的个人主义,不过是在叶琼等人汇报的诸事处置意见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敲定罢了。 例如,对于如何安置二皇子,大家一致认为,首先应该将二皇子请上铁网山,避免二皇子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引发第三次变故。 将最紧迫的几件事商议完毕,叶琼等人也没有过多的打扰,纷纷拜别而去。 贾宝玉则留了下来,亲自服侍河间王喝了半碗汤药之后,抬头见河间王凝视着他,不由开口道:“父王可是有话要问我?” 见贾宝玉如此模样,河间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连他都知道了大殿中发生的事,他不认为贾宝玉会一无所知。 果然,此子城府颇足,也足够沉得住气,并非普通少年人,难怪连太上皇都那般重视…… 想到太上皇,河间王心中又划过一丝黯然之色,但很快收敛,也作往常神态道:“昨日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和云霓只怕都已经死在那些刺客的手中。” “父王言重了,照顾云霓,保护父王是孩儿分内之责,怎敢言功?倒是孩儿失职,致使父王深受重伤,孩儿深感惭愧。” 一边,原本还有些恹恹欲睡的云霓顿时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不过在发现贾宝玉只是顺嘴提到她之后,微微一噘小嘴,又小麻雀一般点了头。 年纪小的人总是容易犯困,昨天下午守榻,晚上也没有时间睡觉,精神自然不好…… 河间王见之,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云霓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贾宝玉便道:“你回去休息吧,父王这里交给我。” 说着让服侍云霓的宫女们送云霓回去。 云霓拒绝:“不,我不要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父王。” 声音很坚决。 河间王需要留在行宫养伤,贾宝玉又住军营,王府别院空落落的,她才不想回去。 贾宝玉看她死死抱着河间王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似乎明白她了她的心思,想了想,指着房间角落吩咐太监们道:“找一张小床放在那儿,再挪两张简单的屏风过来。” “是。”太监们闻言立马下去办。 “没有精神怎么能照顾好父王呢?等他们把东西送来,你就先睡两个时辰,等到时间我再叫你起来轮换也就是了。” 贾宝玉笑对云霓道。 云霓听说如此,明显意动,却还是保留最后一丝倔强:“不用两个时辰,我只睡一个时辰就够了……” “好。” 河间王微微一笑,这小子,哄小孩子也很有一套呢。 没有多言什么,问了几句关于太上皇的情况,贾宝玉都一一作答。 一会之后太监们将床帐搬来,河间王招手让云霓去摆弄自己的地盘,而后对贾宝玉道:“虽然太师等让我总领内外事宜,但是我行动不便,接下来的时间,诸事还需要你替我费心,切莫懈怠。” “是,孩儿谨记。” 河间王点点头,道:“好了,我这里无事,想来你昨晚也没有时间休息,就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叫阿云来叫你。” 阿云是河间王亲卫的名字。 贾宝玉还待说什么,就有太监进来通禀:“伯爵爷,太后娘娘召见……” 贾宝玉面目一正。 河间王笑道:“去吧,莫让太后她老人家久候。” 贾宝玉只得站起来,说了一句等会再回来,便拜辞离开。 …… 距离铁网山十里之外,二皇子及大军被拦在此。 他带着这么多人马前来,负责戒备的将领自然不敢让他过去。 二皇子倒也没有强闯,而是命将士们安营等候。 此时一间简易的帐篷之内,二皇子听了手下之人的汇报,脸色就是一变,而后眉头深皱,问道:“陛下当真已死?怎么死的?” “千真万确,此事在山上已经传开,闹得人心惶惶,至于死因属下不知。” 二皇子神色复杂,景泰帝失败的消息,他之前就已经得到。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景泰帝就死了? 他这一死,立马就消去他心头最大的隐患,而且,景泰帝一死,他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这对他来说,可谓是最好的结果,是他之前都没有料到的。 但是,太过于好的结果,却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其实,在之前向着铁网山而行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一种忧虑。他总觉得前面的铁网山,就像是笼罩在阴云中一般,令人看不清,而心生畏惧。 所以,之前被阻拦,他才顺势扎营。否则,单凭那几百守卫,可挡不住他这近三万大军。 竺兰告诉过他,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需要谨慎再谨慎,因为一旦失败,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现在铁网山上是何人在主事?” 太上皇昏迷的事,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是河间王爷。” 河间王…… 二皇子喃喃念了一句,而后又问:“太上皇情况如何了,昏迷的原因可知道?” 探子回道:“情况似乎很不好,早上的时候,太医们连番进行宫为太上皇诊治,但是直到小人下山之前,都没有任何关于太上皇醒转的消息传来!至于太上皇昏迷的具体原因……小人不知,据说是因为昨日上午遇刺受惊,夜里又被边军惊吓所致。” 似乎是觉得自己接连两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有些羞愧,探子脑筋一转,想到一事,立马道:“不过太上皇昏迷之前,曾经派人将陛下宣入行宫之内。虽然属下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直到陛下驾崩,都没有再出行宫……” 他的话语中,毫不掩饰他自己对于太上皇昏迷原因的猜测:必定和景泰帝有关。 二皇子岂能不知这一点。说太上皇因为受到惊吓而昏迷,他自然是不信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说太上皇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所致…… 若说是因为景泰帝的原因,那又究竟是因为什么? 忽然,他想到了一点,面色一白…… 强自镇定,而后又迫不及待的追问:“将太上皇昏迷之前山上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太上皇召见过哪些人,与我仔细说来!” 之前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山上的人秘密传来,此人却是从山上下来,消息自然更加准确可靠,他需要细细盘问。 于是探子又将他所尽力打听到的消息重新梳理一遍,包括山上的形势以及诸多的流言蜚语等。 他却不知道,在他绞尽脑汁诉说的消息中,二皇子并没有关注太多,二皇子只听到景泰帝进入行宫之后不久,戴权也被召进行宫,就已经有些失魂落魄了…… 没错,在二皇子看来,戴权虽然是大明宫总管,在京城甚至被许多官宦之家尊称为“内相”,但是,在太上皇眼里,其根本没有半点分量。 发生了那样的大事之后,太上皇只需要将皇帝身边的亲信全部下令处死便可,为何却要单独宣召戴权?还是紧随着景泰帝之后? 二皇子不由揣测,难道是其间发生了什么事,令景泰帝招供了他做下的丑事,所以太上皇要招他身边的心腹验证? 不,不可能,竺兰说过,以景泰帝的性子,他是宁死都不会说出那个秘密的! 可是,若非如此,又是什么原因,能够令在八十岁高龄还能运筹帷幄,轻易将景泰帝的密谋逼宫计划粉碎的太上皇(吐血)昏迷? “殿下……?” 探子说完半日不见二皇子反应,不得不小声提示一句。 二皇子回神看了他一眼,道:“很好,你这次为本王立下大功,回头本王定然重赏。好了,你先回去,有重要的消息,再使人来报。” 探子欣喜的一拜再拜,而后离开军帐,通过疏通的途径,偷摸回山。 陆无为急匆匆的走进军帐,也没有注意二皇子的面色,直言道:“殿下,属下的人探知,铁网山上的大军有动作,其中有两股人马下了山,分别往东和西而去,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目的地尚未探知。” “往东,往西……” 二皇子喃喃念了一句,声音幽幽道:“是否是隶属于西北边军那一支?” “正是。”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二皇子已经知道,太上皇暗中布置的两招杀棋,其中一支是东北边军,另一支正是原河间王辖下的西北边军! 太上皇果然好手段,可笑景泰帝还派自己的大将王子腾去太原驻守,居然都没有发现一支西北边军悄然进了京…… “不用问了,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我们这里。” 二皇子说道,神色有些自嘲。 陆无为皱眉:“殿下的意思是?这不可能,陛下谋逆是真,殿下带兵前来救驾,太上皇没有道理会对殿下出手!” 他们一路行来,并无任何违规的举动,若说铁网山上是景泰帝赢了那还说得通。但既然是太上皇胜了,为何转手又要对付他们? “现在山上主事的人,是河间王。”二皇子解释道。 陆无为还是皱眉。 “若是,河间王想要效仿陛下,篡权夺位呢?” 陆无为面色一变,下意识就要说不可能。先不说河间王一向最得太上皇信任,就说河间王无子,他也不大可能走上谋逆之路…… 但是又一想天家无情,为了那个皇位,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瞧瞧景泰帝就知道了…… 于是道:“其一,与河间王有关联的西北边军不足两万,对整个铁网山上的军队来说,并不占足够比例。其二,山上诸多王公大臣,他们也不会坐视河间王谋害殿下的……” 陆无为和二皇子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总是不那么透彻。 二皇子说河间王若是有篡位之心,首先自然就是要除掉二皇子,只要除掉二皇子,其实也就成功了大半了。 剩下的,不过就是令太上皇永远醒不过来而已…… “不会么?若是,诸公皆知本王的身份,那又当如何?” 陆无为顿时沉默,作为知道二皇子真正身份的人,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装作听不懂。 “殿下是否多虑了,陛下自己是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而殿下身边,也只有我一人知道而已,又怎么会被别人知道?” 听闻陆无为之言,二皇子苦涩一笑。 是啊,他行事极为谨慎,当初若非第一次与逃亡的竺兰相见之时需要陆无为保护,否则,这件事连陆无为都不应该知道的。 别人,包括他最亲近的太监六福,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但是他从来没有担心过陆无为会害他。 因为他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一步步成为深受群臣爱戴的齐王,陆无为至关重要。 他对陆无为的信任,是从小小少年就开始了。 甚至可以说,若非陆无为,他都不会生出夺取九五至尊的坚定信念。 可是,之前的某一刻,他真的产生了一抹怀疑…… 毕竟,确实这件事只有陆无为一个外人知道! 不过听得陆无为的话,他心中的那一丝怀疑立马又被打消,摇摇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手段再高明,近二十年的龌蹉,要想瞒住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当初那苏玉成,不就知道这个秘密么。” 二皇子说着,心中彻底抛开猜疑,继续道:“既然苏玉成都能知道,那么戴权也有可能知道。 太上皇昏迷之前,曾经召见过戴权,而后,陛下便驾崩了! 本王怀疑,太上皇已经知道当年之事,而陛下,是被太上皇赐死!!” 二皇子越说越笃定,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陆无为神色一震,道:“若是如此,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陆无为自然知道,二皇子之前的打算是,趁着景泰帝失败,到太上皇面前大表忠心,以顺利继承皇位,然后再等几年,等到太上皇一死,则万事大吉! 但是若如二皇子猜测的那样,这一条路自然是行不通了。 太上皇没有可能选择一个妖僧的儿子继承大统…… “殿下,铁网山上的回复下来了。”手下一将官在帐外禀报。 二皇子让进,问:“如何?” “上面说让殿下独自山上,不能带兵,着令大军原地安营。” 铁网山上的回复,无疑加深了二皇子的猜想。 他不以为,他上山之后,还能活着下来。 就算他的猜测是错的,独自上山,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旦其中有人想要在这个时机篡位夺权,不管是不是河间王,第一个肯定都是要除掉他。 所以,这个山,他是绝计不能上的! …… 第538章 皇孙儿 太后的住所距离大殿不远,因此没过太久贾宝玉就来到太后的别居——坤华殿。 “爵爷请,娘娘就在殿内。” 坤华殿前,太后身边的女尚宫亲自候在门口,弯着腰迎候贾宝玉进殿。 贾宝玉心中暗暗吸一口气。 以前他面见太后之时,都是一些年轻的宫女引见,从来没有一次是这个老宫女亲自相迎。 可见,太后必然也是听说什么了…… “臣贾宝玉拜见太后。” 来到殿内,看见慈祥华贵的太后,贾宝玉没有别的动作,很自然的纳头一拜。 “好孩子,快起来……” 太后的声音,有些难言的激动与颤抖。虽然未曾抬头,贾宝玉也能感受到太后的目光直直的盯在他身上。 “过来些,让我好好瞧瞧……” 贾宝玉起身,走了两步。 “再近些……”太后又招手。 贾宝玉微微一笑,直接来到太后身前三步的位置。 这么近,近乎已经是面对面了。 直视太后是无理的行径,因为贾宝玉略微偏头,眼睛扫过太后左右。 太后在宗室的地位就如贾母在贾家的地位一般,身边的宫女多且靓丽。不过毕竟是宫里的人,她们可没有贾家的丫鬟们那么大胆,敢偷瞄他。 这些宫女,一个个站的笔直,身子纹丝不动,竟像是木桩一般。 倒是太后身边坐着两位中年美妇笑眯眯的瞧着他,只是贾宝玉却不知道她们是太妃还是宗室贵妇,因此只能腼腆一笑以为回应。 “真是好标致的少年郎,难怪太上皇和太后都如此喜欢,这般模样,谁见了不疼呢……” 一美妇见太后直盯着贾宝玉上下打量,半晌不言语,为免贾宝玉不自在,笑着打趣一句。 她的话,总算是提醒了太后,太后不舍的收回眼神,问道:“昨日夜里那么大的响动,你可被吓着了?” 贾宝玉嘴角微抽,拜道:“多谢太后关心,微臣尚好。倒是昨夜之事,臣等未能及时平复,恐使太后忧心,臣等惶恐。” “不算什么,你没事就好……” 太后张口说了这句话,紧接着嘴唇张了张,似乎想问什么,但是却又有顾虑,最后愣了愣,半晌后才责备道:“你听听,连别人都知道你得本宫喜欢,偏偏你半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自秋猎起行之后,连叶丫头都来瞧过我好几回了,就你懒怠,一次也不肯来。 难道是嫌弃我以前给你的赏赐太轻,你竟不愿意来瞧瞧我这老婆子?” 贾宝玉无言,开玩笑,你老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谁敢有事没事来找你老人家唠嗑? “太后这么说可是错怪微臣了。太后凤仪天下,福泽深厚,试问整个京城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做梦都想在太后身边待上一刻半刻,以求沾染一些太后的福气? 只是微臣觉得,太后常年幽居熙园,如今难得带领公主、郡主们出京游玩一趟,正该好好瞧瞧咱们大玄的好山好水好风景,陶怡情操,舒展心情,哪里有功夫搭理我这个事多又不会说讨喜话的毛头小子? 因此才没敢打扰。 嘿嘿,不过太后既然如此说,那微臣就厚颜了,以后每日都来给太后请安,只要太后不嫌微臣聒噪的话……” 贾宝玉笑道。 应对这种不带恶意的责备,贾宝玉太知道如何回应了。 果然他话一说,太后几人都笑了。 另一名美妇也道:“瞧瞧这孩子,这还谦虚自己不会说话?依我说,整个京城里,怕是也再难找出第二个像他这么会说话的孩子了。” 太后笑了片刻,觉得此时此刻不是言笑畅谈的时候,遂收敛了笑容。又想起贾宝玉可能还不认识她身边的二位,便介绍道: “这位是裕太妃,这位是颚太妃。” 贾宝玉连忙弯腰拜见。 太后也没有给贾宝玉多与二位太妃说话的时间,等他们见礼毕就道: “皇帝驾崩之事,本宫也听说了……此行可谓多事之秋,听说大臣们推举你义父暂时主持山上大局,唉,可惜你义父也是身受重伤。这个时候,你不能让你的义父太过操劳,事事还需要你好好协助他。 不管是皇帝的后事也好,还是山上的局势也好,都要认真处置,切莫再发生像昨晚那样的事了。” “臣尊太后懿旨,定不敢懈怠。” 太后点头,复看了贾宝玉几眼,道:“每日来看本宫就罢了,如今外面事多纷杂,你只专心应对。闲暇时就来陪本宫聊聊天,你若是觉得一个人不便宜,可以和你姐姐一道来,元春丫头本宫也挺喜欢的。 好了,你忙你的事去吧。 对了,若是要去哪办事,记得多带些护卫在身边……” 贾宝玉再次拜谢,而后便听命告退。 待他一走,两名太妃便对太后道喜,恭贺太后寻回亲孙儿…… 早上大殿内发生的大事,关于景泰帝的那些龌蹉事少有人敢传,但是关于贾宝玉和河间王的身份,却慢慢在铁网山上传出流言蜚语来。 特别是贾宝玉身份,那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两位太妃就是听闻了传言,特意过来告知太后,才引得太后立马宣召贾宝玉…… 本来她们也觉得只是传言,但是观方才太后的反应,俨然是已经承认了贾宝玉的身份,她们自然没有太多顾虑了。 太后闻言,虽未承认,但是脸上和煦如春,谁都能看穿她的心情如何。 不过她随即还是收敛神色,叹道:“言之尚早,太上皇尚未苏醒,一切只有等太上皇苏醒之后才能确定。” 两位太妃点头,确实,她们这些妇人只是道听途说,哪里有什么依据。 在她们看来,也只有太上皇手中,可能才有关于贾宝玉身世的确切证据。 “敢问太后,不知太上皇龙体究竟如何,何时能够苏醒过来?”一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们之前想去探望太上皇,被拒绝了。 太后看了她们一眼。 太上皇是从退位之后才完全停止纳妃的,就算那些后妃大多数都已经作古,但也还余下不少。 那些低位分的,都被太上皇安置在熙园内享福。 至于少数高位分的,若是有儿子,且儿子已经立府,太上皇都格外开恩让她们迁到王府含饴弄孙去了(其实也是方便照看那些皇孙郡主,毕竟儿子几乎都死了)。 裕太妃和鄂太妃便是太上皇晚年纳入,获得了较高位份,又没有儿子的太妃…… 位份不高,此行也没有资格跟来。 “太上皇龙体尚无大碍,太医说不日便能苏醒。好了,本宫有些乏了,你二人先退下吧。” “是。” 被太后逐客,二人也不敢有丝毫异样,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而后离开。 看着她们的背影,太后心中忽冷笑一声。 得亏这二人没有孙子,不然,在这个皇帝死了的档口,不怕她们没有异心! 哼,不论如何,既然祏儿的嫡子尚在人世,那么,这个皇位一定是他的,谁也别想跟他抢…… 与裕太妃鄂太妃二人不同,她们尚且保留几分疑虑,但是太后却是在听到传言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惊喜的确定了。 贾宝玉,就是她的亲孙儿! 她以前就怀疑、幻想过,现在,已经确认。既然确认,她就要为她的孙儿争取他应得的东西。 “听说二皇子也到铁网山了?” 太后招过身边的尚宫,问了一句。 “回太后,是的,听说马上就要上山了。” “哼……”太后默哼了一声,让尚宫凑近一些,以略低的声音道:“等他上山之后,你安排人给本宫留意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本宫禀报。” “是,奴才明白……” 尚宫是跟随太后多年的心腹,一听话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点有,欠着身默默下去准备。 第539章 元春的失落 铁网山上接连的大变故,围猎之事肯定是无法继续了。 就地取材,为景泰帝准备一套简单的棺椁这是首要的大事。 当然,皇帝的后事朝廷自有章程,自不会这么简单草率,不过是因为在围猎场,只能先行如此。 等回京之后,该有的礼制,一样都不能少。 而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商议拔营回京,主要也是为了等候太上皇苏醒……只有等太上皇苏醒,那些现在还不能决断,只能模棱两可敷衍应对的事,才能有个确切的结果。 比如,如何安置曾经的二皇子殿下。 他要上山了。 对于二皇子,贾宝玉也是颇为遗憾。 两人之间虽然已经不似一年前那般亲密无间,但至少明面上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对于二皇子的遭遇,贾宝玉也只能替他感到可惜与叹惋。 他知道,二皇子这遭上山,生死难料。 另外一则,以前他在二皇子身边以臣下自居,如今形势逆转,二皇子不是真正的皇子不说,而他贾宝玉,到头来反而疑是正派皇孙。 也不知道,当二皇子上山,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心境?大概是不能接受的吧。 从行宫出来,已近黄昏。 茗烟来到近前,悄悄交给贾宝玉一张纸条。 贾宝玉展开一看,眉头便是一皱: 宝灵宫前,神像之下! 虽然不见落款,但是贾宝玉还是一眼便知道,这肯定是姓吴那女人让人传出来的。 至于这句话的意思…… 宝灵宫神像之下,那是他和这个女人发生纠葛的地方。 这个时候她传这个给他,很简单,就是威胁。 贾宝玉心中有些不悦,虽然早知道自那次之后,他就很难再彻底甩开这个女人,但是被她一次次的“骚扰”,而且还是不知轻重的搅屎,他自然不满。 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了,也敢随便给他传这样自以为隐晦的纸条? 当别人都是傻子? 不过随即转念一想,若是那女人并非如此浅陋,怕是他也不能如此轻易拿捏了。 而且,吴天佑这次犯下灭族的死罪,那个女人慌也是正常的。 不能要求每个女人,都有皇后那样深厚的城府与沉稳的气度。 抬起头,见茗烟一双不老实的眼睛使劲往纸条上瞟,贾宝玉便将纸条捏成一团,扔到他怀中,吩咐道:“吃了。” “啊……”茗烟面色发苦,不过看贾宝玉不似开玩笑,也就利落的将纸团塞进嘴里,几下强咽下去。 他很机灵,虽然看不懂上面话的意思,但是这个时候有人秘密给他们二爷传递消息,关系重大的可能性很高。 能够为二爷保守住秘密,也是他的光荣与职责。 如此一想,倒也不觉得纸团难吃了。 看茗烟尊了命令之后,不但没有异样,反而露出一派“邀功”的神态,贾宝玉心下十分满意。 这小子虽然奸猾一下,但是忠心绝对是没得说。 人也机灵,值得培养…… 抬头看了一眼行辕的方向,贾宝玉调转马头。 茗烟很识趣的问道:“二爷可是要去见大小姐?” 贾宝玉点点头。 那个女人不能放任她不管,不然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以他的身份又不好直接去见那女人,但他可以很自然的去见他姐姐。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弟弟,他也确实该去看看元春的。 …… “什么,你说什么?” 行辕中元春居住的小院,当元春听闻抱琴的通禀之后,一双美丽的眼睛顿时睁大,不可置信的反问。 抱琴也是满脸唏嘘之色,她没进宫之前就是元春身边的大丫鬟,从小在荣国府长大。 可以说“贾宝玉”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二爷是太太(王夫人)的儿子,这一点怎么可能有错? 从九月怀胎,到衔玉而诞,再到二爷长到六七岁上,她可都是亲眼见证的。 二爷小时候,她还替娘娘抱过呢…… “娘娘,我刚开始听说的时候觉得荒谬呢,可是现在到处都有传这个消息,奴婢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所以才马上来告诉您呢。” 元春有些发愣。 抱琴是跟了她十多年的忠心丫头,她知道对方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来骗她。 可是,怎么可能,宝玉他…… 身处后宫快十年了的她,立马察觉到其中的牵涉到的事情的严重性! 难道,弟弟被人利用了? 也不怪元春多想,皇帝刚刚死,她那被太上皇喜爱的弟弟就被曝出是太上皇遗落在民间的孙子,怎么看贾宝玉都像是卷进了权力的斗争甚至是阴谋之中。7问 “宝玉呢?” “娘娘,奴婢都尝试过好几次了,门口的侍卫虽然对奴婢客客气气的,但就是不准奴婢出去……” 抱琴知道元春是想找贾宝玉问问情况。 元春颓然。这个时候,她确实有些作为女子的无力感。 行辕被封,连她们之前请求说去给陛下服丧那些侍卫都不许,说是要等到景泰帝的遗体安置妥当,再安排后妃们吊唁…… “娘娘,靖远伯求见……”一宫女进来通禀。 元春大喜过望,立马移动脚步,往门口走去。 到了外面,果然看见贾宝玉站在廊下等候,她连忙提着裙摆走下去,双目怔怔的瞧着他。 “怎么了,姐姐?”贾宝玉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元春一听这声熟悉的姐姐,哪里还管的了别的,她知道,这就是她从布丁大点就逗弄管带的亲弟弟! “宝玉,你过来,让姐姐好好瞧瞧。” 元春招手,令贾宝玉近前,然后便抬手抚肩的查看贾宝玉的周身,一边又道:“昨晚听说你还带兵去平乱了,你可又有伤着哪里没有?” 声音中满心的关切。 从昨晚开始她就担心贾宝玉,却直到现在才看见人,她如何能自抑心中的感情? 贾宝玉面对元春就没有面对太后那么的冠冕堂皇了,竟笑道:“瞧姐姐说的,都把小弟看扁了!小弟可是三品将军,那些虾兵蟹将如何能伤着我? 实不相瞒,昨晚小弟还杀了好多个叛军呢!” 他倒是没说谎,让小弟们冲前面,他躲在后面放冷箭,几乎一瞄一个准,确实射死了不少。 元春听闻,倒也没有家里女孩子那样听到杀人都面色发白,她只是有些紧张。 但是看贾宝玉确实一脸轻松,才没好气的道:“竟说大话,昨天不知道谁腿上还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都吓死人了。” “咳咳,意外,意外而已……” “呵呵~” 贾宝玉尴尬的摸了摸脑袋,竟有几分憨态,令元春紧皱的面容忽然就展开了笑颜。 然后贾宝玉才发现,今日的元春,已经褪去了以往那华丽雍容的装扮,只着一套素色的衣服,头上与他一样,系着一根白色的绸带,只是略细些。 脸上卸去了脂粉,头上一件光鲜的首饰也无,便是连以往一直带在小手指和无名指上的几节泰蓝色漂亮指套也不见了踪影,完全显出了她一双洁白如玉,宛若无骨的手来。 此时的元春,整个看去虽然少了三分贵妃的尊贵,却更多了七分清丽脱俗来。 兼之此时这一笑,恍若出水芙蓉一般清纯灿烂…… 贾宝玉不由自主的心想,景泰帝在与义忠亲王的争斗中受了伤,不管是不是如太监那般彻底,总归是不能人道了。 那么,才封妃二三年的元春,大概率来说,还是清白之身…… 饶是自己的弟弟,被他这么打量,元春也不觉面上有些绯然,轻轻掐了一下贾宝玉的胳膊肉,在贾宝玉回神的同时,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些宫人。 见她们无甚关注,才一拉贾宝玉,道:“走吧,进屋里说话。” 到了殿内,分主宾坐下,元春自然细细盘问了一番昨夜到今日所发生的事。 贾宝玉为了元春考虑,也没有将更多的内幕告诉她。 元春虽然是贵妃,但也只有尊贵而已,说到底,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个时候,知道的太多,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因此,贾宝玉就令元春心安的原则,之管把她心底的诸多疑惑和顾虑打消,多的一概不提。 很快一刻钟过去了,贾宝玉起身告辞。 虽然外面的守将很给他面子,他进来时没有遇到阻拦,但也不好在行辕之内久留,授人把柄。 “弟弟……” 元春起身相送,至珠帘之后,到底没忍住叫住。 贾宝玉回头。 “你……外面传说你是皇孙的事,是怎么回事?” 之前,她没敢问这个话题。 但元春又觉得,贾宝玉这一去,不知隔多久才能再来看她。 她忍不住还是问了。 贾宝玉沉默,看着元春热切、紧张,而又有些患得患失的眼神,他岂能不明白元春的心思。 想想,任是谁得知自己心心念念,挂怀了十多年的亲弟弟竟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可能都会接受不了的。 深吸一口气,他回身走了一步,在宫人们的侧目之下,单臂抱了抱元春,低声道:“不论真相究竟如何,宝玉,永远是你的宝玉……” 元春愣住,原本觉得贾宝玉此举不合礼法的想法也随之消散。 还没来的及细思贾宝玉的话,便见贾宝玉已经松开她,对她盈盈一笑,然后转身出了屋子,没再给她相送的机会。 “娘娘~?” 抱琴走过来,扶住站定的元春,问候一声。 元春回神,察觉自己眼中竟含泪,急忙取出帕子擦了擦,而后对抱琴道:“走吧,扶我回去……” 她听懂了贾宝玉那句话,不论如何,她不会失去她这位至亲弟弟。 这令她心中很感动。 至于以后的事,还有真相究竟如何,那就待以后再说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第540章 吴妖 贾宝玉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又如何告诉元春真相? 因此,他只能那般回复元春。 那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自穿越以来,他早已接受了他贾宝玉的身份,并一直这么认为。 元春于“贾宝玉”而言,亦姐亦母。他虽然没有原贾宝玉那般对元春有至亲之情,但元春对他,显然并无二致。 所以,他对元春,也是足够尊敬,他认可这位一向对他关心有加的贵妃姐姐,不忍心看她悲伤难过。 沿着回廊而走,忽见庭院对面的芭蕉树后有个宫女在那徘徊,看见他之后,与他遥遥相视一眼,便快步离开。 贾宝玉驻足,回头让送他出来的宫女回去照顾好元春,自己随即跟上去。 过了转角,果然是吴贵妃的贴身宫女之琪在此等候,见到他也不说话,只默默一礼,而后便在前带路,不一会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之前站定。 贾宝玉也不与她言语,走到虚掩的房门之前,还没等他动手推门,里面便伸出一只纤细光滑的手臂,一下子把他拉了进去。 昏暗中,贾宝玉只感觉一个柔若无骨,浑身散发着香气的软体将他抵在房门上,腰间也被一双酥臂紧紧扣住。 贾宝玉推了一下,竟推之不动。 “本宫还以为你不会理本宫的死活呢……”幽幽的语气,恍若是个被情郎辜负的可怜女子一般。 贾宝玉抬手,掌住美人那一手可握的精致小脸,用力一推。 “卡嗒” 贾宝玉这一推可是有些力道,美人猝不及防,直接后仰而去,那纤细的脖颈似乎不堪受力,发出类似关节错位的声响。 “你……可恶!” 美人有些吃痛,声音中很生气。 贾宝玉却不为所动,见摆脱纠缠,才轻轻弹了弹面前衣摆,淡淡道:“说吧,找我何事?”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是件美事,但也要看何时何地,对方是谁。 这个女人可以浅薄,分不清轻重,他不能。 或许是进了屋一会儿,他逐渐能看清屋里的景象。 这是一间废弃的厢房,里面陈设十分简单。 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女人,正是吴贵妃。 她并没有像元春那样着素色,而是身着单薄的纱衣,可怜楚楚的立在他面前,单手揉着自己的脖子,似乎真的被他方才的一推给扭到了。 贾宝玉丝毫不为所动。 吴贵妃见此,心中很是着恼。 随即又释然,果然还是这个可恶可杀可恨的人,才会对她如此粗鲁…… 既然作势扮可怜没用,她也就拿下手来,却没有回答贾宝玉,而是率先发难:“当日你曾答应我,秋猎的时候每日都需得见我至少一面,有这回事吧? 可是你却食言了,我说过,只要你没做到,我就把我们的事都露出去,鱼死网破……” 贾宝玉瞅她一眼,二话不说,转身掀开房门…… “你给我站住!” 吴贵妃立马急了,飞扑过来,把贾宝玉按住,另一只手慌忙把门给合上。 好不容易把贾宝玉弄来,她才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你……本宫真想把你杀上千刀万刀,以泄心头之恨!” 吴贵妃死死拦住贾宝玉,口中却不服气,仍旧出恶言。 分明是他不守信用在先,却连听她质问都懒得听,显然是不将她的话丝毫放在心上。 偏偏她却拿其没有任何办法…… “你我在此相见,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被人发现,你我皆有麻烦,你有话就快说,若是还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之上,恕我不能奉陪。”贾宝玉冷淡道。 吴贵妃暗咬银牙,终究还是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便道:“我要你救我父亲……” “抱歉,我做不到。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贾宝玉不等吴贵妃说完,直接打断。 吴贵妃仰头,以鬼魅般幽怨的眼神盯着他。 “你瞧我也没有用,你父亲众目睽睽之下领兵造反,攻击行宫,已经死定了。 别说是我,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你父亲也没救了。 我劝你还是别奢望了,有这心思,不如想想你自己。” 贾宝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十分冷漠,但是听在吴贵妃耳中,却有无尽的信服力。 但她却还是不死心的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贾宝玉漠然以对。 吴贵妃眼神明显慌乱,但是感受到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强健体魄,以及那温热舒适的胸膛,她忽然又不慌了。 “听人说,你是皇室遗落在民间的正派王子,可是真的?” 吴贵妃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贾宝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贾宝玉低头觑了她一眼。 “这么说,是真的了?” 吴贵妃声音都不自主的拔高了一些。 原本她听说这个传言的时候,是完全不信的,因为太奇幻。 但是,因为吴家现在正处在绝境,这则传言,似乎让她看见了生的曙光,因此,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贾宝玉,以求证这个传言的真假。 据她对贾宝玉的了解,他方才的神情及话语,分明有默认之意! 她心思立马活跃起来。 “传闻太后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便是已故的义忠亲王,可惜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要不然,也轮不到后来的陛下登基…… 而义忠王爷有七个子嗣,前六个是庶出,七王子乃是正室王妃嫡出,可惜,都死在同一年的大火之中。 若是那位七王子尚存于世的话,那么他就是当今太后的嫡孙! 在这个时候,他是有资格将来继承皇位的……” 在吴贵妃眼中,太后就是最尊贵最霸道最有权势的人,甚至连太上皇在她心中的分量都没有这么足。因为她见得最多的就是太后的威仪,所以,她特意强调了太后嫡孙这个身份。 至于她所说的“这个时候”,指的自然是景泰帝谋逆,太上皇昏迷,局势一片混乱之时,若是那七王子能有太后的支持,夺得皇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而要是贾宝玉真的就是那七王子的话,对她来说,岂非是天大的好事? 太上皇都八十了,虽然外面都传太上皇无碍,但是她才不信,她觉得,太上皇这一睡不起的可能性极大! 只要太上皇不发话,其他人也就不好处理之前叛乱的家族…… 她父亲等人现在还活在大牢里就是证明。 若是,在此期间,贾宝玉一跃成为皇帝,成为天下至尊,一言可决人生死,那么,要救她吴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这些,她已经在心中盘算了好多遍,现在,她觉得真的大有可行性,怎么能不让她双眼冒光? 贾宝玉岂能不知道她的小算盘,心中冷笑,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真当皇位是大白菜,想拿就能拿? 就算他的身份是真的,要想得到那个位置,也没有那么容易,稍不注意,可能便有大祸。 要是他也像这个女人这般作态,把野心都写在脸上,还想什么皇位?鬼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暗算了。 越是重要的时刻,越是要沉得住气,这才是成事的基本条件…… 再说,就算他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凭什么要救吴天佑那老东西? 他们之间,是敌非友。 或许,他得势了,吴家灭的更快更彻底也不一定呢。 真是个蠢货。 许是看见贾宝玉眼中的嘲弄之色,吴贵妃放光的双目慢慢平息下来、 “你不愿意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 吴贵妃语塞,随即道:“我知道你和我父亲不和,但是,我们原本并没有真正的仇隙,便是那次我父亲派人暗算你,那也是误会,因为他以为是你杀了我弟弟……” “误会?”贾宝玉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脸皮。 和思维层次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人,是无法交流的,他也懒得说废话。 “我进行辕不能待太久的时间,总而言之,你父亲我是救不了,你吴家我也救不了。 不过贵妃娘娘若是识趣,这段时间安分一些,相信,自保是没有太大问题。” 贾宝玉说着,便想一走了之。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进来的目的是原是为了安抚住这个女人,不让她背后作耗。 方才的话,好像是生硬了一点? 想了想,抬起她的脸来,以比刚才平和一些的语气道: “若是,以后真有人想要对你不利,我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力护你周全,还有你女儿周全。 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是你再得寸进尺,死缠着不放,休怪我翻脸无情。 陛下驾崩,你爹和吴家都完了,你说我有没有本事让你在开口攀咬我之前彻底闭嘴? 就算你有机会开了口…… 你也说了,我有可能是太后的嫡孙。若真是这样,当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你我之事,会怎么做?是将她的嫡孙和Y妇一起处死,还是,只处死那Y妇而保全她的皇孙呢?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拿那件事来威胁我,当日之事,起因究竟为何,又是谁的过错,你应当心知肚明。 本爵从来不欠你。 不要一而再的挑战我的耐性。” 贾宝玉本来想温和的,但是说着说着,还是用上了威胁的语气。 因为他隐隐觉得,这娘儿们就吃这一套,谓之吃硬不吃软…… 吴贵妃听到贾宝玉这番话,果然面色难看,待听到太后会如何之时,她面色一白。 她再蠢也知道,现在的她就是无根浮萍,谁都敢欺负一下。就像那些行辕外的禁卫一样,对元春的人就客客气气的,对她的人就冷冷冰冰…… 下人(在她眼里禁卫就是下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太后了。 太后要弄死她,简直不要太简单! 心中悲凉,害怕。 没有什么比一个曾经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却一朝无依无靠更令人担忧后怕的了。 她几乎都能想象的到,以后她的凄惨生活……那些曾经她欺压过的贱人、奴才们,一个个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不敢多想这些,因为她这一日来已经想的够多了。 她忽然想起贾宝玉之前一瞬间的温柔,他说,他会尽他所能护她母女周全…… 没有什么比这在这个时候更令她觉得心安的了。 原来,这个可恶的人也并非完全冷血无情嘛。 强抱着不让他离开,并扭了扭腰身,察觉面前的人身体最直接的反馈,她脸上露出笑容。 果然,她最自傲的东西,连这个男人也不能免疫…… 自信悄然间回到体内,她发出娇笑声,竟反过来勾住贾宝玉的下巴,在对方沉眉不悦的神情中,嫣然笑道: “本宫还没有说什么,怎么就急了? 也怪本宫之前没有说清楚,我并没有威胁爵爷的意思。 本宫是想和爵爷商议,只要爵爷答应救我父亲,本宫可以为爵爷做任何事,日后对爵爷言听计从……” 吴贵妃拿出她以前学来魅惑皇帝的姿态,一手抚着贾宝玉的脖子,一手自上而下在贾宝玉胸膛上划过,仰着头,吐气如丝般强调道:“是任何事哦,包括……包括那日爵爷对本宫做的那些事,以后爵爷想玩,都可以……” 吴贵妃带着媚态,眼中还有些得意。 其实这本来就是她找贾宝玉谈判的最大筹码。只是之前她心存幻想,想拿捏贾宝玉,二则,也实在是羞于启齿…… 如今她却发现,这些话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嘛。 似乎,还有些爽意。特别是看着贾宝玉猛然僵硬的脸色,她强忍着笑,再次扭了扭腰身…… 臭男人,不信你不动心。 想起当日贾宝玉的那些可恶行径,哪怕她已经想过一万遍,还是不禁面上发烫…… 此人为何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她做那样的事?不过,他也真是幸运,估计全天下敢凌辱贵妃,且有机会的人,也就他一个了。 以后,他还能继续…… 她认为没有男人能拒绝她的诱惑提议。 贾宝玉着实也被吴贵妃的话搞了个全身颤栗……撩拨神态和动作还罢了,秦氏做的一点也不比她差,主要是没想过这女人会那么说! 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若是换做他别的女人对他这么说,他会激动很久,但是,这个女人不同。 她这是卖身。 他不是讨厌这种行为,而是,不能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 因此冷哼一声,道:“不需要,破鞋一只,本爵没有兴趣。” “你!” 吴贵妃被气了个半死! 她何曾被人如此骂过?何人敢如此骂她?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只是贾宝玉想摆脱她的手段而已。 “是么?” 吴贵妃不到一个呼吸之间,就恢复之前的神态,笑道:“可是,爵爷的身体可不是这样说的哦。除非爵爷能够证明爵爷确实对本宫没兴趣,本宫就不再纠缠爵爷……” “你想如何?”贾宝玉眉头一挑。 “呵呵~” “本宫自有办法证明……”吴贵妃发出浅浅的娇笑声,也不回话,只是扣住贾宝玉腰的双臂慢慢往下滑,直到她的双膝沾到了冰凉的地面。 贾宝玉腰板一正。 吴贵妃抬起红红的脸,横了贾宝玉一眼,素手微挪,摸到了贾宝玉的汗巾…… 第541章 烛火晚餐,佳人为伴 昏暗的房间,跪着的美人。 这种场面,对男人的诱惑有多大,不用多言。 贾宝玉也陷入短暂的悸动。 但他到底非色欲熏心之人…… 他抬起脚,将正娇艳如花,屏气凝神的吴贵妃踹倒在地上。 吴贵妃发出独属于女人受惊的娇滴滴的“哎唷”声。 她抬起头,疑惑、羞愤、恼怒的看着贾宝玉。 “贵妃娘娘的好意臣心领了,时间不早了,娘娘要是再不回去,等会该有人来找了。” 贾宝玉低头整理了穿着,并回头观望了一下外面。 就算没有人暗中监视他,他若是长时间不出去,姜寸等人肯定会担心他的安危,徒生事端。 至于这个女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不可贪一时之欢,误了大事。 贾宝玉的话语和神态,令吴贵妃反应过来贾宝玉拒绝她的原因。 她忽然就不生气了,反而坐起来,嘲讽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贾宝玉瞥了她一眼:“是不是,娘娘难道不清楚?” 说话间,已经整理好穿着,并将他舍不得交出去的宝贝归位,而后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为了贵妃娘娘的性命考虑,还请娘娘记得臣之前说的话。” 说完,贾宝玉已经准备离开这里。 吴贵妃看他匆忙,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的样子,感觉自信受到了打击。 她幽幽道:“本宫知道爵爷眼界高,瞧不起本宫。若是今时今日,陷入绝境的是叶家,而叶苡韵那贱人来求你,你也会这般绝情?” 贾宝玉脚未抬先顿,转身冷声道:“女人,我警告你,不要玩火自焚。” 吴贵妃本来只是随意抱怨一句,看贾宝玉瞬间变脸,才明白贾宝玉误以为她是威胁他,要拖叶家下水…… 当日宝灵宫,叶苡韵应当也在场,而且,对方还是策划者! 看贾宝玉这么在乎叶家,吴贵妃第一时间,当真生出以此要挟贾宝玉的心思。 不过随即她就熄灭了这个想法,主要是,她还不想鱼死网破,也没有鱼死网破的必要,她还念着贾宝玉的好处…… 而且,贾宝玉反应这么激烈,令她想到了什么。 当日她中的春药是叶皇后给她灌下去的,等她醒来,却是贾宝玉在“救”她。 这种事,叶苡韵居然叫贾宝玉来收拾首尾? 以前她就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如今看贾宝玉一提到叶苡韵就这么紧张,她不由大胆的揣测,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猫腻? 这就叫做,做贼的人,永远最先想到贼的想法…… 心中万千思绪一闪而过,她忽然有了更大胆的主意。 只见她跪步回来,温顺的抱住贾宝玉的腿,低声道:“我知道爵爷眼界高,本宫这贵妃你瞧不上,那,你觉得叶苡韵如何,她可是皇后,全天下也找不出比她更高贵的女人了…… 若是爵爷能够将本宫父亲救出来,不但本宫日后任你处置,甘愿做你的奴才,而且,本宫还有办法让叶苡韵那贱人也像本宫那样,心甘情愿的跪在你面前服侍你……” 贾宝玉眼神深邃的俯视着这个外表华丽,内心全是糟粕的女人。 她如何能想到,并说出这种话来? 这个时候,他过往的学识修养,以及数年深受圣人教导的正义感告诉他,应该狠狠的一巴掌扇在面前这张俏脸上,让她知道什么是廉耻。 沉默了半晌,他丢下一句话:“你父亲的事我记住了,请你立刻滚回去,老老实实的待着。若是让我发现你再有别的任何举动,我管保你父亲立刻死在大牢之中。” 说完,掀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双手叠合放在腰上站着的之琪,连忙弯腰,恭敬似鹌鹑一般。 贾宝玉扫了她一眼,不予理会,跨步离开。 “娘娘,你怎么了?” 贾宝玉走后,之琪立马进屋, 看见吴贵妃坐在地上,她上去搀扶。 吴贵妃推拒了之琪,她默默坐着,流了好一会儿眼泪儿。 身为一个女子,若非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她岂会如此主动的自甘下贱,让人轻视? 可是,她真的不能不管她父亲,因为那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也不能不管吴家,那是她最大的倚靠。 擦了一把眼泪,她问道:“他走了?” “回娘娘,已经走了……” 之琪心疼的看着吴贵妃,刚才她一直坚守在门外,虽然两人在里面的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她还是差不多都听见了。 她们娘娘真的太难了,为了救老爷,竟然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那人真是可恶,这般欺负她们娘娘。 吴贵妃看懂了她的神情。 她可以在贾宝玉面前弱势、卑贱,但她的性格绝不允许在下人面前弱势。 “你在可怜本宫?” 她冷冷道。 之琪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没,没有……” 吴贵妃看着她,若是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不过这次没有,她哼一声,道:“你这小娼妇不用可怜本宫,还没拔过毛的骚猫崽子,如何知道其中的乐趣? 若是你哪天被男人宠幸过了,知道其中滋味,就不会这般惺惺作态了!!” “娘娘~” 之琪一张脸霎时间臊得通红。 “哼。”吴贵妃扶着她撑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道:“你不用急,等本宫这关过去,就找个男人给你开了苞…… 怎么,不愿意?你也心气高,看不上一般的男人? 也是,你清白的身子要是随便给了男人,也是糟蹋。 不如等他下次来,本宫便将你送给他,正好让他图个新鲜,或许你家老爷就能得救了。 如此算的话,你也算是为家族立下大功。” 之琪无言以对,埋着头。 …… 吴贵妃像是一个溺水人,她有对生的渴望。 贾宝玉做的,就是给她一根救命的稻草,让她存有希望,不至于做出疯狂的事情出来。 回到军营,天色已晚, 亲兵上前禀告:“大人,您的晚饭已经送到营帐……” 贾宝玉点点头,进入军帐。 来到小小的案几前坐下,茗烟麻溜的将碗筷给他布好,并还要倒酒。 “我不喝酒。”贾宝玉摆手制止。 军中平时虽不禁酒,但是贾宝玉却不想带头在军中饮酒。 “二爷,没事。这酒是司都指挥使大人派下来的,说是昨夜大军平叛有功,犒赏将士们的,咱们第一军也分了不少,军中弟兄们都有,不独大人这里有。” 茗烟手下不停,给贾宝玉倒了一盏,嘴里一边解释。 贾宝玉释然。 酒能壮胆,昨夜的战斗虽然不算太长,但军中死、伤的人也不少,赐酒简单犒劳一下也是应当。 不过贾宝玉还是拒绝:“既然如此,这酒你抱下去分了吃吧。” 他并不嗜酒,一人饮酒有何意思? 还不如让自己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 茗烟见贾宝玉坚持,也无法,只能把坛子合上。 正准备走,又听贾宝玉问:“诗雨姑娘在哪?” 茗烟一愣,道:“申时末小的还看见过她,大概在自己帐内吧。” “去把她请…叫过来。” “额,是……” 一会之后名言回头,苦着脸摇摇头:“诗雨姑娘不在帐内,其他地方我也看了,也没有看见她。” 贾宝玉顿生不悦。 这也是个不省心的臭娘儿们! 茗烟看贾宝玉不高兴,心中有些惴惴,幸好此时就听外面亲卫的传话:“大人,诗雨姑娘来了。” 茗烟立马高兴起来,嘿嘿一笑,很是识趣的告辞退下。 临走前,还没忘记那坛子酒。 军中兄弟都有是真,但每个人只有小半碗,也就尝个味儿。 他要是把这一坛子带出去,那些人还不都来巴结他,而且,二爷的东西他拿出来分,也是倍有面儿…… 咦……怎么抱不动? 茗烟顺着自己的双手往上一瞧,却见贾宝玉的手不知何时搭在酒坛子上,死死的压着。 他一时有些不明白,二爷不是不想吃酒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无意的? 他再次使了使劲儿,还是拉不动。 正想询问贾宝玉是不是改了主意,却听贾宝玉疑惑道:“你不是已经告退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呃,是,是,小的这就走……” 茗烟无言,收回手,讪讪退下。 迎面看见一道虽然穿着劲装,但是仍旧不减婀娜娇媚的身影走进来,他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门:“真是猪脑子,怎么把这茬忘了?” “刚才看见爵爷的人进了我的营帐,怎么,爵爷有事找我?” 韦笑笑来到贾宝玉的案前,笑盈盈的问。 她刚回来,就看见茗烟鬼鬼祟祟的到处窜,猜到可能是贾宝玉找她,便跟上来了。 贾宝玉瞄了他一眼,道:“你还没有用晚饭吧?坐下和我一起吃吧。” 说话间用脚勾过来一张矮凳。 韦笑笑略感意外,她还以为贾宝玉又要问她去哪儿了呢…… 真是个聪明的男人,知道人家不会说,所以都不问了,嘻嘻。 “好啊,能和爵爷共享晚餐,是人家的福气哩。” 说话间,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回娇媚之态。 然后坐下,看了一眼案上,三个菜,有肉有素,不由笑道:“还道爵爷是个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将军,谁知道,却也如此。” 贾宝玉闻言笑了笑,摇头道:“一个好的将军,并非一定要与将士们食同粥,卧同铺,而是以诚心待之,绝不轻贱,更要维护好他们的切身利益,如此,他们自然也真心拥护与爱戴他们的将军。 既然拥护与爱戴,那他们必然心甘情愿拿军中最好的东西给他们的将军享用,这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相反,若是他们将军用的东西,还不如将士,那么,才会使得他们心中不安,心生忧患。” 实际上,从昨晚到今日晌午,大家都是以干馒头勉强果腹,下午的时候终于将火头营重新立起来,是他亲自下令火头营弄一顿好菜慰问一下大家。 但这个就不必说了。 “咯咯咯,爵爷的歪理真是多呢,算了,人家说不多爵爷,就当是真的吧。” 韦笑笑自然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个,贾宝玉这样说,她这样听了。 ,又见贾宝玉将他面前的一盏酒推过来,并问:“能饮否?” 她笑回:“爵爷难道忘了人家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能不会饮呢?” 然后她果真不客气,直接端起酒盏,以半遮面仪态畅饮一口。 青楼花魁,若是不能饮酒,怎么应对大场面呢? 喝完,觉得口中有点辣,不由伸手扇了扇,如此动作,更添娇俏。 “好酒……不过,只有一个酒杯呢,还被人家用了,爵爷又用什么呢?” 韦笑笑问了一句,看着贾宝玉和煦的笑容,不由戏言道:“难不成,爵爷是故意如此,这一坛子好酒都是为人家准备的,想要让人家喝醉,然后……” 贾宝玉也看着她,笑道:“确实如此,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可甘愿一醉?” “咯咯咯~” 韦笑笑再次发出银铃一般的娇笑,而后道:“能够宿醉爵爷帐中,是多少女子几世修来的福气,人家如何能不愿意,就怕爵爷看不上呢……” 说着,韦笑笑明目张胆的抛出一记媚眼,而后以相同的姿态,将剩下半盏酒饮尽。 很快,她那艳丽娇媚的脸上,便出现几道动人的霞晕…… 第542章 拿下 茗烟是很懂事的,很快就多送了一套餐具过来。 于是,烛火摇曳的军帐之内,就着美酒佳肴,以美人为伴,气氛逐渐和谐旖旎。 “爵爷怎么只吃菜不喝酒?难道还要人家喂爵爷不成……” 韦笑笑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言行越发肆无忌惮。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侍女,所以没有坐对面,而是委身于贾宝玉身侧,如此,她竟直接举杯灌贾宝玉酒。 贾宝玉眯着眼睛,也不拒绝,喝了一口之后,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就不担心沐秋波的死活么?” 韦笑笑面不改色,反问:“人家为什么要担心呢?” 她放下酒盏,盯着贾宝玉的眼睛,“难道爵爷一直以为人家是沐王府的人?还是,爵爷觉得,人家直接就是小王爷的女人?” “哦,不是么?” 贾宝玉作好奇状。 当初韦笑笑从大皇子府逃走,就是逃进的沐王府。 昨晚,沐秋波本来应该被关在大牢之中,后来却突然出来。贾宝玉怀疑,就是韦笑笑带人去救的,她当时刚好消失了许久。 加上她本来就是沐秋波送到他身边的人。 如此种种,怎么看都像是沐王府的人,至于是不是沐秋波的女人,这就不好说了。 他至今还没有完全搞明白沐秋波将人送到他身边来的目的。 要想弄清楚这一点,或许只能从这个女人嘴里才能知道了…… 韦笑笑的眼睛,是她最迷人的地方,润泽、靓丽,仿佛天生就是为了魅惑众生。此时盯着贾宝玉,贾宝玉就感觉像是完全被看穿了心思一般。 “若是人家不否认,爵爷心里是不是会很失望,甚至于没有心情在此与人家吃酒了?” 韦笑笑歪着螓首,戏谑道。 贾宝玉被她仿若会说话的眼睛盯着,感觉有一点点不自在。 心想,果然女孩子就是不能让她见识太多,见识太多的,一个个鬼精得很,都不好骗了…… “怎么会,笑笑姑娘天生丽质,能够与姑娘多同饮,是在下的荣幸。 况且,你我相识于危难,也算是患难之交,在下亦非浅薄之人,怎会执着于姑娘的过去。” 这种话,在后世就是最最正常不过的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待了几年,贾宝玉竟然觉得,这种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虚伪,甚至于还有点恶心…… 果然,时代对人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韦笑笑戏谑的看着贾宝玉,笑道:“呵呵呵,人家真的越来越崇拜爵爷了,分明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爵爷还能端着真诚的神色,半点不像作假,真是奇异……” 韦笑笑笑的很灿烂,就是不回答贾宝玉的问题。 但是据贾宝玉看来,韦笑笑,或许还真不是沐王府的人,至少不会是沐秋波的女人。 不然,她不会表现的这么轻松惬意。 就像是,越是漂亮的女生越是会说自己丑,还说的十分自信……就是这么个理。 只有不是真的,才不会在意。 心中虽然有了揣测,但是贾宝玉心头仍旧不爽。 这个女人,很喜欢吊胃口嘛…… 若他是普通的男人,怕是早就被她弄得心急火燎的了,但好在,他也是练过的,自觉段位还可以。 他不再说话,端起酒杯,慢慢饮酒。 果然,他这样韦笑笑自己倒忍不住了,反问贾宝玉:“爵爷难道真的就一点也不好奇人家之前去了哪儿?去做什么?” 贾宝玉回头。 他第一次见韦笑笑是在千金阁,当时她身着飘带,从阁楼上慢慢走下来,向世人展示她曼妙的舞姿,艳惊四座。 此时虽然易了容,但依旧有八分的美貌。 而且,身段是造不了假的。 韦笑笑的身段,纤细婀娜,与吴贵妃可堪一比。 不过,她又比吴贵妃婀娜中多了几分青春活力,看起来,没有那么柔弱。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此女不但习舞,还习武!不似吴贵妃那样,习舞只为取悦君王…… 想到吴贵妃,他自然又想起之前在行辕中的场景来。 “爵爷?”韦笑笑伸手在贾宝玉面前晃了晃。 贾宝玉便微微侧身瞅着她,正色道:“若是记得不错,之前我与你说过,让你乖乖待在营帐之内,不许到处乱跑,可有此事?” 韦笑笑歪着脑袋,作势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像是的耶,不过……人家给忘了,嘻嘻嘻,爵爷不会生气了吧?” 她表现的漫不经心,甚至还笑着吃了一口酒。 如此姿态,加上她已经有些酡红的脸蛋,真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贾宝玉道:“我没有生气,不过,我有一个规矩,通常侍女犯错,都必须接受一个小小的惩罚。” “什么呀?” 韦笑笑张大眼睛好奇的问。 贾宝玉抬手向着自己招了招,韦笑笑也不疑有她,直接俯身靠近一点。或许在她心中,一直觉得贾宝玉对她没威胁。 便在此时,贾宝玉单手擒住她的右臂,猛地一拉。 韦笑笑整个人受力失衡,立马扑倒在贾宝玉早已准备好的大腿之上。 到底是习武之人,韦笑笑遇袭,意识瞬间清醒,就要反击,却感觉自己臀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随即耳边也如期而至两道“啪啪”声。 她愣了愣。 贾宝玉本来全力防备她的反抗,见她不动,便又打了几巴掌,并道:“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 嗯,手感不错哩。 因为没有遇到反抗,贾宝玉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开始在上面揉了揉…… 然后慢慢的,他又有点心虚。 这女人可不是绛芸轩里的丫鬟,而是一个有着很高武力值的反贼。 万一她要是恼了,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招架的住! 但是不应该啊,这娘儿们外表表现的这么“骚”气,不至于内外差别如此大,就这么打了两下,就原地爆炸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贾宝玉手上便没敢再放肆。 许是察觉到他停了动作,韦笑笑原本有些僵硬的娇躯,彻底软和下来,就这么安心的趴在他腿上,口中幽幽道:“爵爷这是打完了?若是打完了,人家要起来了呢。” “嗯,这次就这样,下次再敢犯,加倍处罚。” 不管心中如何,贾宝玉口中仍旧是不动声色。 反正,敌不乱,我自不乱。 韦笑笑果然抓着他的胳膊,慢慢撑起来。 贾宝玉也不阻拦,让开双臂,让她离开。 但是韦笑笑却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回自己的位置,她刚刚起身,便直接坐回贾宝玉的腿上,一双酥臂也自然而然的环住了贾宝玉的脖子,盯着贾宝玉看了半晌,忽然娇滴滴的道:“人家没听话已经认罚了,那么,爵爷知道人家是怎么样惩罚占人家便宜的臭男人的么?” 贾宝玉有些心虚:“怎样?” “人家会把他杀了!” “这么狠?” “当然,人家杀人可是专业的,最喜欢杀淫贼了。” 韦笑笑理所当然的道。泛着秋波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看着贾宝玉,似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看贾宝玉苦着脸,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忽然“噗嗤”一声儿笑出声来: “哈哈哈,人家骗爵爷的呢,人家又没有被别人占过便宜,怎么定规矩呢? 嗯……?人家想起来了,上一次在船上就已经被爵爷看了身子,算上这次已经是两次了,人家决定啦,从现在开始,认真考虑这条规矩……” 韦笑笑吊着贾宝玉,自顾说着话,一颦一笑,皆娇媚无比。 又是如此姿势坐在他怀中,贾宝玉知道,若是再不表示一点什么,他就真成了柳下惠了。 伸腿将案几推开一些,双手放在韦笑笑的腿弯和背后,站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 被横抱起来,韦笑笑终于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媚态,眼神闪过些许慌张。 贾宝玉见之,微微一笑。 作为一个妙龄女子,大晚上陪着他吃酒,一点也不设防,最后还敢坐到他怀里来……表示什么意思,其实早已清楚。 没有回答她的话,贾宝玉走到军帐最里面的床榻跟前,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猎物。 “你别乱来,我真的会杀了你……” 猎物发出威胁。 贾宝玉却只是笑了笑:“好啊,那就看我们谁先杀了谁吧。” 说着,将她轻轻放在榻上。 正准备俯身而上,低头的目光忽然扫见帐内的两盏烛台。 “是不是太亮了一点?” 贾宝玉喃喃道。他是有常识的,他的大帐都是蓝布搭就的,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若是帐内太亮,外面可能会看见影子……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到底回去吹掉几根蜡烛,眼角忽见光芒闪现,帐内忽然暗了一半。 紧接着,同样的声响传来,大帐彻底暗下来…… 贾宝玉吞了口唾沫,回头道:“那个,若是我说跟你开玩笑的,你会不会介意?” 黑暗中没有声音,只一条纤细却有劲的手臂,将他一下子拽到了榻上,令本来就不太结实的床发出“嘭”的一声响。 …… 帐外,贾宝玉的亲兵察觉帐内灯火熄灭,立马做出反应。 幸好茗烟一直守在帐外,见状赶忙压手,才把狐疑的亲兵们压制下来…… 一人却还是低声问道:“茗烟兄弟,大人不是在里面用晚餐么,怎么烛火熄了?” 其他人也都瞧着茗烟。 茗烟低声道:“你们都机灵点,别出声,要是扰了二爷的好事,谁也担待不起……” 这么说,大家谁还能不懂?相视一笑,纷纷站回岗位。 茗烟抬头望了望帐内,眼中闪过佩服之意,二爷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拿下了…… 忽见那边火头营取盘子的兄弟过来,茗烟连忙上去将他截住,道:“将军还没有用过晚饭,你们先回去吧,家伙什明儿我亲自给你们送回去。” 火头营的人也不疑,只是代掌厨的问了一句今晚的饭菜可合贾宝玉的胃口,茗烟则敷衍两句,便把他们打发走了。 第543章 转变 云销雨霁。 黑暗中,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许久,方能渐渐听清一双男女说话的声音。 “那个,笑笑啊……” “叫我诗雨吧,这是我原本的名字。” “额……那个诗雨啊,你之前究竟是用什么灭的灯啊?” “铜钱。” 呼…… 原来是铜钱,他还以为是飞镖呢! “那你还能把它们点亮么?” “……” 翻了个身,女子没有理会此等无理要求。 贾宝玉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也跟着翻身,搂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又问:“诗雨啊,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看现在我们都这样了,你总该把你真实身份告诉我了吧?” 韦笑笑闻言,道:“关于我的身份,你还是不要问了,我哥不让我告诉你。” “你哥?沐秋波?” “才不是……” 美人娇哼一声。 “我认识么?” “不告诉你。” “他在哪儿?” “不告诉你。” 贾宝玉:“……” “男的女的?” “不告诉你……??” 韦笑笑在贾宝玉怀中转了个身,看向贾宝玉。 虽然帐内无灯,但是帐外还是有许多灯火透进来,使得帐内并非不见五指那般漆黑。 隐约还是能看清人的脸。 韦笑笑见贾宝玉得意的笑容,心中微恼,伸手抓住贾宝玉的胳膊肉,用力一旋。 贾宝玉立马告饶,待对方松手,又环抱上去,小意的道:“好吧我不问你哥了,那个,关于我的身份,这个你总能说的吧?” “哼,上次告诉你你不信,现在又来问我?” “呃,我错了,诗雨姐姐,你大人大量,就告诉我嘛……” 贾宝玉抓着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韦笑笑经受不住,挣脱出来,笑道:“还说什么?该说的上次我都说了啊,你就是义忠王爷的七王子,是太上皇的皇孙,你还要我说什么?” “就这?” “就这些啊,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啊。” 贾宝玉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故意与他作对,深吸一口气,放缓语调道:“那个,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没说或者说漏了的。 比如,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再比如,若我真的是七王子,我又是怎么到贾家的,这些具体一点的事,你好好想想?” “这些事都是我哥告诉我的啊,至于你怎么到贾家的,我怎么知道……” “那你哥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没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啊。” 天啊,贾宝玉有一种一掌拍死怀里这个女人的冲动。 他费尽心机,连美男计都用上了,就得到个这样的结果?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还一直表现的那么神秘,那么的高深莫测,好像世界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娘的…… “你不高兴?” “没有,我高兴得很,谢谢你啊。” “哼,你的样子分明就是不高兴!” “没有。” “分明就有……!” “绝对没有……”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无聊的对话,贾宝玉心很累,感觉自己之前的勤劳耕耘与努力付出都错付了。 “咯咯咯……” 韦笑笑忽然笑起来,吸引了进入圣贤模式的贾宝玉。 只听她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哼,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贾家的,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这些。” “你哥?” 贾宝玉立马来了精神。 很显然,韦笑笑她哥应该就是她们团伙的幕后大佬,至不济也是个大高层。 “额,除了我哥,还有一个人,应该比我哥知道的更多,而且,他就在山上!” “谁?” “太上皇!” 贾宝玉:“……” “你真是个机灵鬼!” 贾宝玉翻身,用屁股对着她。 谁都知道太上皇肯定知道,但是太上皇不是还睡着呢么? 再说,就算他醒着,谁敢主动去问这么辛密的事? 他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打探前尘往事,为的还不就是在太上皇苏醒之前掌握更多的消息,以方便他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选择么。 等到话从太上皇口中说出来,一切都成了定局,其他的还有什么意义?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大一个消息,等会我就去行宫把太上皇摇醒,问问他我到底是怎么到贾家的……” 韦笑笑听出贾宝玉话中的刺儿,恼道:“我也不过才十六岁,说不定都没你大,十多年前那些事,我哪里知道嘛! 还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之前看起来还像个颇有城府、成熟稳重的人,怎么现在倒像个任性的小屁孩一样,哼,小气鬼。” “你还不是一样,勾引我之前,神秘莫测,像个世外高人一样,现在得手了,就原形毕露了,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这么笨还去当杀手,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贾宝玉不甘示弱,回怼之。 “你胡说什么,谁勾引你了?分明是你心存不轨……” “你还不承认?之前谁一口一个‘人家’,一口一个‘爵爷~’,娇滴滴的……现在呢?刚得手就露原形,直接你啊我的了,这还不叫勾引? 要不要我学着你之前的语气说几句话让你听听啊,呸,大色女!”云南 “无耻!” 韦笑笑恼羞成怒,坐起身,一个擒拿,将贾宝玉双手别在背后,脸直接正面压在床上…… 用时半刻钟,在贾宝玉告饶无数声之后,韦笑笑才彻底松开他。 “女人,你别得意,若不是我怕伤着你,你以为你这小身板是我的对手?” 得到自由的贾宝玉活动了活动关节,并叫道。 他这话倒也没有完全胡说,单论体能,韦笑笑未必比他好多少。但他是男人,之前那种事胜了就好了,怎么能处处和自己的女人争强好胜? 好吧,其实他是怕对方恼极了用暗器打他…… 刺客出身的女人,鬼才知道她有没有在哪个地方藏个银针、匕首之类的玩意儿。 就算没有,一枚铜钱说不定也能弄他…… 贾宝玉叫嚣两句,没得到韦笑笑的回应,回头去瞧,才发现对方脸蛋红红的。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光着的身子,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 果然肉搏战还是男人占优势,这叫做剑未出鞘,敌先势弱三分。 “要不,我们再来一盘儿?”贾宝玉碰了碰她的胳膊,提议道。 韦笑笑先是疑惑的回头,看着贾宝玉面上的“神秘”笑容,她几乎本能的立刻就明白这个笑容的含义。 “啐!” 呸了一口,韦笑笑再也不想待在这上里,利索的下榻找自己的衣裳去了。 贾宝玉见对手肇事逃逸,倒也不强行开车,也翻身找自己的衣服穿去。 唉,出门在外就是不容易,连衣服都要自己穿…… 韦笑笑穿衣服很快,当她把腰带系上的时候,发现贾宝玉才刚穿好鞋子,倒也没犹豫,走过去,捡起贾宝玉的衣裳,慢慢给他穿上。 贾宝玉见此,也就安心的坐着,像个老太爷一般等着韦笑笑给他穿衣服。 忽听韦笑笑道:“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二皇子回京了。” “什么?” 贾宝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二皇子?他不是已经答应上山了么,今晚应该就到了……” 韦笑笑摇头道:“那只是他的障眼法,他其实早已动身赶回京城,这个时候估计都已经快进城了。” “消息从哪儿来的?” 贾宝玉一听,就明白此事的重要性,立马回头望着韦笑笑。 韦笑笑为难,嘴巴张了张,就要敷衍,却被打断:“好了,我知道了,又是你哥告诉你的,至于你哥怎么知道的,你不知道。” 贾宝玉低头,思考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以及可能会带来的变故。 韦笑笑看贾宝玉如此利索的自问自答,完全忽略了她,面色有些精彩。忽然又展颜一笑,这人,果然很有趣…… “你的消息可靠不?” “千真万确。” 她哥不会骗她的。 继续为贾宝玉整理好衣襟和腰带,然后又走到桌子边上,摸索出火折子来,准备把烛盏点亮。 却听贾宝玉抱怨:“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点说?” 说话间,贾宝玉走到挂着铠甲的木架之前,匆匆忙忙的取下来给自己套上,显然要出去。 “之前,之前那不是你拉着人家吃酒么,就给忘了……” 哼,之前还没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呢! “真是个蠢娘儿们。” 贾宝玉自己试着穿了几下,发现这结构复杂的铠甲确实需要别人帮忙才好穿戴,索性全部取下抱了回来,口中却满腹牢骚: “一见我的美色连这样重要的事都能给忘了?难道你提前把这件事说了我就会不成全你?你就这么色欲熏心,一刻也等不及?” 韦笑笑算是初步了解了突破关系后贾宝玉与她说话的风格,倒也不觉得贾宝玉是真心抱怨她。 只是,这种话听在她耳朵里依旧觉得不爽,因此几下把烛盏全部点亮,就噘着嘴回来。 贾宝玉正要叫她帮忙穿戴铠甲,回头正好正面瞧见她的脸,贾宝玉微微一愣神,而后叹道:“还是这张脸更美……” 韦笑笑也是微怔,待反应过来,忽然就什么样的不满都没有了。 她才想起来,办事之前,她把妆容卸了,易容术自然也就失效了。 现在贾宝玉看见的,才是她真正的面容。 被情郎如此不经意,却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真是一种甜到骨髓里的感觉。 于是,她红着脸,一声不吭的走到床边,默默的将贾宝玉的铠甲拾起,挨次为贾宝玉披戴上…… 贾宝玉看她娇羞默默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再给她来个长吻。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单手抚了抚她的脸道:“我出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我。” “嗯。” 贾宝玉便转身往帐外走,忽又听身后传来疑似挽留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只听见佳人口中的两个字:“小心……” 贾宝玉点点头,不再犹豫,掀开帐帘,大跨步而去。 韦笑笑望着门口的方向,好半天没动。 今晚,对她来说真的像是梦幻一般。 回忆起之前半醉之时的种种举动,她面色不禁有些发红。 难怪他会说是她勾引的她,如今想来,确实是…… 但是,若非心中有所系,她又怎么会在他面前饮那么多酒? 她平时不饮酒的。 再想起后来他温柔的爱抚,蛮横的撞击…… 她觉得脸上滚烫,不敢再细想。 还有,事后他那大转变的个性…… 故意和她拌嘴…… 还有自己动手打他,他居然真的没有恼,还和她玩笑,各种逗她。 这些,都和书中和旁人所言的“夫字天出头”、“男为乾女为坤”这样的情况不一样。 从贾宝玉那里,她只感受到了轻松和甜蜜,没有感觉到一丝丝以前最担心的拘束和不自由。 果然她的眼光没有错,选择也没错。 这样的男子,就算不能与之白头偕老,能够享受到这短暂的欢愉,也是满足的。 是呢,她们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天长地久?世上,又哪里来什么天长地久?回过神来,韦笑笑的目光落到床榻之上,看见上面凌乱的床帐和被褥,她的俏脸再次发烫。 之前真的好放肆呢,若是叫旁人知道,只怕一个淫奔无耻的名头是躲不掉的了。 走上去,准备将床榻收拾干净。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绕着床走了大半圈…… “怎么会没有呢?” 她伸手扯起被子,下面也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她们不是都说,女子第一次是有落红的么,怎么会没有呢?” 韦笑笑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第544章 隐退 当贾宝玉带着人往大殿而去的时候,正巧遇上前来找他的叶皓。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正是出了一件事,你快跟我走,爷爷他们都已经赶去大殿了。” 叶皓一边拉着贾宝玉走,一边给他解释:“景灏表兄定的是酉时初刻上山,我与礼部的几位大人前去迎接,可是却没有看见他。 他身边的人说他染了风寒,见不得风,说是到了山上再见面不迟。 我们开始也没有怀疑,后来还是因为他在路上左右拖延,我们才起了疑心,悄悄命人去探听,竟然发现,马车里面坐的根本就不是景灏表兄,而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叶皓尚且不知道二皇子的真是什么,所以言语之间仍旧以表兄称呼。 贾宝玉一听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是韦笑笑的消息应验了,连忙追问一句:“那二皇子人在何处?” 叶皓面色难看,“问题就处在这里,那李公子眼见事情败露,竟然不顾体面,直接狂奔下车,一边跑一边高声叫喊……当时有许多随行将士,他们都听见了!” “他喊的什么?” 叶皓显然有些为难,但是因为面对贾宝玉,最后还是直言道:“河间王大逆不道,弑君篡权,软禁太上皇,罪不容诛。” 贾宝玉面色骤变,好大的帽子!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二皇子这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准备鱼死网破了。 他这几句话虽然简单粗暴,但是细想,却是很厉害。 首先,景泰帝死是真,其次,河间王现在在山上掌权也是真,最后,连太上皇被软禁,几乎也可以说是真的。 因为除了少数几个大臣,其他人根本没有亲眼看见太上皇。 他们只知道,太上皇突然昏迷,而后行宫里居然不许大臣们前去探视! 若非王维仁等阁部大臣都表示这是真的,早就有大臣质疑太上皇昏迷的事实了。 如今二皇子这一招,就是要彻底搅乱山上的局势。 果不其然,叶皓继续道:“不但如此,那李公子还说,景灏表兄已经得知河间王爷的全部阴谋,并且在山下集结了十万大军,准备攻上山来营救太上皇,还劝导山上之人及时弃暗投明。” 贾宝玉默默听着,没有说话,因为大殿已经到了。 两人毫无阻拦的进殿,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李守善苍老愤怒的声音:“孽障,你好大胆子,安敢说出这般大逆之言,你这是害死我们李家啊!!” 大殿之内,一如上午一样,十余位阁部大臣汇聚于此。 当中,跪着一个二十多岁,身材略胖的青年。 他便是李守善的孙子,名迟祥。 “爷爷,你用怕他们,二皇子说了,您老人家是被他们给蒙蔽了,只要您能及时醒悟,揭穿这些乱臣贼子的真面目,等二皇子登基之后,就让您老当首辅!!” 李迟祥面对李守善的喝骂,并不在意,反过来劝解李守善。 “你!!?孽障啊孽障……!” 七十多岁的人了,本来精力就短,被这小子一气,只觉得胸口堵塞,口鼻吸不起气来。 很快两眼一番白,倒了下去。 “李老大人!!” “爷爷?” 王维仁黑着脸不说话,叶琼则叹道:“送李老大人下去,叫太医诊视。” 说完,看见孙子叶皓过来,他又问:“不是让你去叫子衡与你一起来的么,他人呢?” 叶皓拱手拜道:“子衡本来已经来了,见河间王爷还没到,他便去后面去了。” 叶琼这才点点头,果然,没一会儿就见贾宝玉推着河间王,进入大殿。 “臣等见过王爷。” 众人按制行礼。 河间王显得十分从容,待贾宝玉将他推到正前方,转过轮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事情小王已经听说了,二皇子指控我三大罪状,弑君、篡权、软禁太上皇。 其一,陛下之死,小王当时并不在场,但是听闻乃是沐小王爷所为,且各位大人有目共睹。 此刻,我真切相询各位大人,此为事实否?” 众人皆道正是如此,二皇子信口雌黄等。 “如此,这第一宗罪,我不能受。” “其二,篡权。 我于昨日重伤于贼人之手,至今尚且不能下地行走,今早也是太师、首辅以及各位大人真切相求,我才答应,勉强协助各位大人处置山上之事。 此刻,我真切相询各位大人,此为事实否?” 众人皆言是。 “纵然如此,但是二皇子既疑我,身为皇叔,岂能不知进退?16读书 因此,小王恳请太师及各位大人,另择贤良主持山上之事,以安大局。” 河间王言辞恳切道。 “不可,万万不可!” “王爷言重了,如此荒诞立不住跟脚的言论,怎么成为王爷引咎退离的理由?” “就是,王爷切不可意气用事。” 众位大臣皆劝。 河间王摆摆手,道:“此事不用再说,望各位大人尽快推举贤能,以令我心安。” 河间王说完,当真无意再言此事,接着道:“至于第三点,软禁太上皇,这一桩罪过,我是万万不敢受。 太上皇因何昏迷我不知,但是太上皇如今就在后殿疗养,各位大人皆可前去探望。 软禁之事,实在无从谈起,也荒谬无比。 好了,若是各位大人没有别的疑虑,小王就先回去养伤了。 宝玉……” 河间王一招手,立在他身后的贾宝玉立马上前,推动轮椅。 “王爷留步……” “王爷莫要意气用事,个中是非曲直,我等皆一清二楚。还请王爷留下共商大事!” 大臣们挽留,贾宝玉便放慢了一些速度。不过见河间王只是闭着眼睛,半点回应也没有,也只好推着他出了大殿。 过了一会儿,贾宝玉忍不住问道:“父王,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管?” 河间王的脾气很好,闻言睁开眼睛,反问:“我们需要管什么?” 略等片刻,不见贾宝玉回应,他便主动解惑:“不论是陛下的后事,还是山上其他琐事,朝廷都自有处置的章程,何用你我二人? 至于二皇子之事,也不足为虑。 他无非是想要搅乱山上的局势,要说他真敢攻山,我却是不信的。 铁网山内外,带甲将士超过七万,只要这七万人不乱,山上就乱不起来。” “但是,父王因为几句话,就默默辞退,心中就没有不平?” “呵呵,何为不平?又何用不平?” 说到这里,河间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贾宝玉,道:“世间功名利禄,该是你的,你不用去求,不是你的,你求也没用。 正如谁来主持这山上大局,若非太师及各位大人觉得我乃是最合适的人选,何以找我?若是那几句流言蜚语当真无足轻重,又有何人会因此另选他人? 所以,我退与不退,实则别无二致。 若是大家真心服我,不论我是在大殿,还是在偏殿养伤,结果都是一样,又何需不平?” 贾宝玉若有所思,他总觉得,河间王这番话有深意,又似意有所指。 “父王说的固然是,但是并非所有人皆非慧眼明断之人,或许父王这一退,当真有人会提议推举他人呢?” 河间王微微一笑:“如此正好,敌我明矣。” 贾宝玉一愣,随即恭声道:“孩儿受教。” 回到河间王养伤的偏殿,服侍河间王躺下,贾宝玉思索再三,还是道:“若是二皇子扬言攻山是假,其人早已潜返回京,又当如何?” 河间王本来漫不经心的听着,然后却面目一正,转过头来,问道:“何出此言?” 贾宝玉道:“二皇子既然不敢山上,那就说明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暴露,而方才父王又讲,以其现存兵力,根本不可能攻山,孩儿便想,那二皇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留在山下与山上对峙显然没有太多作用,其何不悄然回京,稍使手段,蛊惑京中军民,然后闭四门据守,以静候时机……” 河间王认真思索片刻,面色郑重道:“若是如此,可能就麻烦了。” 说完,河间王不多考虑,吩咐侍卫道:“让骁骑营、前锋营以及护军营的传令兵来见我。” 不一会之后数名传令兵进来,河间王连发数道军令,大意就是派兵去阻断二皇子的回京之路…… 虽然贾宝玉觉得可能已经没什么用了,但这也并不能怪河间王,是因为消息滞后了。 韦笑笑那娘儿们,得到消息之后,还与他春风几度,最后才告诉他这个消息…… 真是越想越不得劲,没的说,回去之后得好好收拾。 倒是看得出来,河间王统兵,自有一套章法,沉稳有度。加上还是个儒将,难怪能得太上皇看重,常年镇守西北。 传言,西北边军,那可是大玄战斗力最强的边军,没有之一。 可见,这是一位有实力的大佬。 如此一来,贾宝玉忽然意识到,或许当初太上皇让他认河间王为义父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就算以后他驾崩了,有河间王照应着,他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 第545章 奏对 京城城门之下,数骑人马疾驰而来。 “来者何人!” “我等乃二皇子近卫,有十万火急之事,烦请将军快开城门!” …… 城楼之上,守将一听是二皇子的人,立马命开角门。 二皇子早上才率大军离京,这个时候派人回来,必定是大事,他可不敢耽误。 “敢问使者,究竟有何十万火急之事?二皇子现在何处,可有救出太上皇?” 此时太上皇、皇帝、二皇子等人都不在城内,守将大胆拦住近卫,问了一句。 “铁网山有变,河间王弑君篡位,软禁太上皇。二皇子让我等传信回京,以防逆贼偷袭京师,事态紧急,告辞!” 近卫们显得十分紧张、郑重,语速也十分快,使人一看就知道事情的紧要性。 守将有些发愣,直到马蹄声远去他才渐渐回神,喃喃道:“完了完了,变天了~” 一会反应过来,他急得大声喊:“快,关城门,快关城门,谨防逆贼偷袭!” …… 京城数里之外,二皇子和陆无为并驾齐驱,直到看见京城高大的城墙在月光的照耀下冒了头,才放缓一些。 “殿下,京城马上就到了。” 二皇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陆无为道:“殿下放心,这么短的时间,铁网山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 就算他们能反应过来,也追不上殿下了。 只要殿下进了城,便有了立足之地。 到时候,殿下只需要下令各地兵马勤王,则胜券在握矣。” 二皇子却没有陆无为那么乐观。 他摇摇头,“此举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实属放手一搏,说实话,本王心中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本王始终觉得,哪里漏了什么…… 总而言之,今晚进城之后,你我皆无回头路,不成功便成仁,先生可有后悔之意?” “愿誓死追随殿下!”陆无为斩钉截铁的道。 二皇子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抬头看了看远处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火把,手臂一挥:“进城!” …… 从河间王的寝殿出来,贾宝玉也无意去大殿。 河间王说得对,这个时候,只要控制了山上的军队,其他的,根本不用过多理会。 一般的事情,大臣们会做,而不一般的事情,比如二皇子真的已经潜逃回了京城,便是他这个时候过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也于事无补。 说不定,他还要被质疑一番消息的来源问题。 因此,贾宝玉晃了一圈,决定去大牢看看…… 行宫大牢自然没有京城的天牢那么气派和牢固,感觉就是在底下挖了两条隧道,并刨了几个坑,再用木头桩子隔开,就成了牢房的样子。 但就算是这样,牢房也完完全全不够用。 只有像南安王、吴天佑等上了分量的逆贼才能被关押进来。 其他的,比如昨晚跟着作乱的叛军,都按批次的在上头看押着呢。 缓缓的走过阴暗的地廊,直接来到沐秋波所在的牢房。 “打开。” “是。” 铁网山的地牢平素里并无犯人关押,所以也没有狱卒,都是禁军的将士临时充当狱卒。 若是别人想要见沐秋波,自然是千难万难,但是贾宝玉却很容易。 “你来了?” 有些潮湿的牢房里,看见贾宝玉出现,沐秋波并不显得意外,甚至还主动问候。 可是贾宝玉却并不能如他一般洒脱。 原本俊逸儒雅的一位王爷,如今批头散发的蹲坐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令他生出红尘往事如过眼烟云一般的错觉。 “王爷后悔么?” 贾宝玉问道。 原本他可以荣华富贵一生的,只要他肯放下所谓的仇恨。 “心之所向,有何后悔?我只后悔,没能亲手杀了他。” 沐秋波声音冷幽幽的道。 忽然话音一转,“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么?” 贾宝玉以及禁卫们头上几乎都绑了孝带,沐秋波要知道是皇帝死了,并不难。 贾宝玉眉头一皱,按理说,沐秋波不应该不知道景泰帝的死因啊…… “中毒。太医说,你刺陛下的匕首上有毒,陛下乃是中毒身亡。” 贾宝玉道。 “匕首有毒,中毒身亡……哈哈哈,太上皇果然还是这般爱护自己的羽翼……好,很好,也算是死在我的手中了,值了……” 沐秋波的声音忽然很开心,精神看起来也很是振奋。 贾宝玉等他宣泄完毕,才道:“我来找王爷,其实是有个问题想问王爷,不知王爷可能为我解惑?” 沐秋波瞅了他他一眼,道:“你是想问你的身世吧?抱歉,我帮不了你,我所知道的,在大殿之内都已经说了。 至于我的消息从何而来,我答应过来别人不会透露,自然也不能告诉你。 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你很幸运,真的很幸运……” 贾宝玉无言以对。 “诗雨是个好女子,你应该好好珍惜,莫要辜负她……” 沐秋波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贾宝玉听没听进去,他居然下逐客令:“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最后安静一下,伯爵爷请回去吧。” 贾宝玉皱着眉头,最终没有死缠烂打,暗叹一声,转身离开。耐看吧 从沐秋波的反应中,贾宝玉看出来一点,他似乎并非杀死景泰帝的真凶…… 那么,景泰帝到底因何而死? 原本来见沐秋波,是想要解惑的,没想到,见一面,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爵爷,可还要探视何人?” 负责看守的小将见贾宝玉出来,连忙跟上,并小意的问道。 贾宝玉驻足,刚好看见吴天佑的身影。 那小将正好知道贾宝玉和吴天佑二人有仇,见贾宝玉看着吴天佑,他便主动询问道:“爵爷,可需要小的对他多加‘照顾’?” 他口中照顾的意思,不言而喻。 里面的吴天佑正好也看见这一幕,冷哼一声,朝着旁边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还当你是什么副都统,贵妃生父? 告诉你,你现在就是逆贼,阶下囚,弟兄们,给这不识抬举的东西长长记性!” 小将本来是想巴结贾宝玉,不料吴天佑如此,自然生怒,立马就要带着手下的兄弟进去教训他。 贾宝玉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和死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回到行宫,贾宝玉本想去看看河间王,却被告知河间王已经休息,于是贾宝玉退回。 正好看见叶琼独自一人往后殿走。 贾宝玉本想叫他一声,却发现他脚步十分匆忙,他竟没能赶上,只能看着他进了后殿。 贾宝玉也慢慢走过去。 他以为他能直接进去,因为之前他去瞧太上皇,也并没有遭到阻拦。 但此时,却有一个大太监拦在他面前,道:“靖远伯,时候太晚了,您若是要瞧太上皇,明儿再来吧……” 贾宝玉皱眉道:“我刚才分明看见太师进去,何以算晚?” “这个……伯爵爷就别为难小的了,冯总管吩咐了,这个时辰真的不能进去了……” “大胆,莫非你们有何阴谋,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让我进去?还是你们半夜故意招太师来此,意欲加害乎?” “这……” …… 殿内,叶琼面色尴尬,躬身向榻上之人请罪:“太上皇恕罪,是老臣行踪不密,被他瞧见了……” “无妨,让他进来吧……” 榻上之人缓缓开口,他旁边的冯祥立马出去唤人。 此情此景,若是被先前大殿之内的人看见,怕是都要大吃一惊,太上皇,竟然苏醒了? …… 贾宝玉小心翼翼的走进殿内,待看清殿内的情景,顿时愕然…… 叶琼提示了一声,“还不给太上皇行礼!”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臣贾宝玉,拜见太上皇,恭贺太上皇龙体康泰!” “起来吧……” “谢太上皇!” “康泰算不上,方才还有人质疑,说朕要谋害太师……咳咳。” 贾宝玉连忙请罪:“臣不知太上皇苏醒,言辞冒犯,罪该万死。” “咳咳咳~~” 太上皇似乎格外的虚弱,才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咳嗽不停,使得冯祥连忙为太上皇顺气。 贾宝玉也不敢再说话,怕惹出祸来。 过了好半晌,太上皇才略好些,终于抬起头来。 “你来的正好,朕正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贾宝玉立刻躬身以待。 “朕若说,你乃朕之皇孙,汝当如何?” 太上皇的双目,直视着贾宝玉。 虽然太上皇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十分虚弱,但即便如此,仍旧给了贾宝玉极大的压力。 他没有想到,太上皇如此直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不敢大意。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他的回答,说不定会影响太上皇的决定! “臣,自幼习四书五经,蒙圣人教诲,存忠君爱国之心,守为臣本分之道。 太上皇圣明光照千古,仁德威压四海。 臣一直庆幸,能够生在这个时代,沐浴太上皇之圣德隆恩,终余一生所想,亦不过勤学苦练,习成文武之艺,有朝一日,蒙太上皇钦点,或领兵驱逐敌寇,守得一方国土,或走马治理一境,换得治下百姓富足,如此,方得报圣恩,余生足以。 臣从未曾想过,也未曾敢想过,臣之卑贱之躯,竟能与圣人血脉相连。 此事大出臣之意表,以臣十五之龄,浅薄学问,实不足以真切表达臣之心境。 故,太上皇此问,臣给不出确切答案。 然,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可见,人之身体,连一肤一发,皆由父母所赐,自身无权处置,更何况人之身体最根本的血脉传承?世间之人,从降生之日起,他的血脉便已经确定,无法变更,更不可能以自身思想决定自身血脉。 自然,关乎臣之血脉,臣同样无权决定。 所以,若是定要让臣回答太上皇之问题,那便是: 若臣当真是太上皇之皇孙,那便是,若不是,那便不是,不能如何,不当如何。 假设臣真得天之幸,当真是太上皇血脉,于太上皇和臣而言,和现在亦别无二致。 先贤有云:天、地、君、亲、师。 君,位于亲之先。 便是臣真是皇家血脉,太上皇于臣而言,也先是君,再是亲。 故,太上皇与臣,不论如何,终究是君臣关系为重。” 贾宝玉斟酌着说出这篇论述,越说越是顺畅,就差在后面补上“考生回答完毕”一句话作为结尾了。 第546章 靖王 太上皇听了贾宝玉的答复,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他问这个问题,只是想了解一下贾宝玉心中对于此事的真实想法。 他希望的是贾宝玉的切实回答,而不是君臣奏对。 他都八十了,贾宝玉才十多岁,两人之间又不可能有君臣猜忌,贾宝玉何用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这个问题回答的滴水不漏? 如此谨慎的行事,实不像是个十多岁的小娃娃! 但是转念一想,贾宝玉有如此城府,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坐在高位之上,不容易被人蒙蔽欺骗…… “朕知道了……” 徐徐回了一句,太上皇沉吟半晌后,方又道:“朕知道你心中定然存有许多疑惑,然朕此时精力不济,便不与你细说了。 待回京之后,朕自会派人,将所有事情的原委,与你细细讲明。 现在,你站到一边,准备听旨。” “臣遵旨。” 贾宝玉躬身领命,而后退到叶琼身后站立。 “宣所有二品以上文武大臣觐见。” “是。” 冯祥领命之后,立马安排太监们去传旨。 贾宝玉则乘此机会,悄悄打量太上皇。 太上皇看起来着实虚弱了,用行销骨瘦来形容毫不为过。 只见他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经累得胸口急喘,甚至于在冯祥给他顺气的同时,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他忽然明白太上皇为何只问他一个问题了,不是不想再问,而是,没有精神再问。 他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一番长篇大论,或许,刚才应该简单一些,说的真切一些,那样这个老人会不会更喜欢听一点? …… 太上皇宣召的消息,在铁网山如暴风一般席卷开来。 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大臣,不管是已经睡下的还是没睡的,都立马跳起来穿戴官服,而后近乎不顾礼仪的往行宫之内跑。 也不单是二品以上的,那些品级不够的,也都朝着行宫方向聚集而来。 太上皇醒了,代表着所有人又有了主心骨,也代表着,之前山上纷繁复杂,千奇百怪的流言蜚语,都该有个结果了。 没有人不紧张、期待。 太上皇养病的殿宇不算大,容不得太多的人。 刚开始进来的几个人,还曾哭天抢地的悲呼,被冯祥几个严厉的“肃静”声威胁,才逐渐消失。 然后,殿内重新变得安静。 二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很多,主要是王公勋贵这一块比较多,所以殿内根本是容不下的,那些后来的,只能乖乖跪在殿外,很快,便连殿门口的台阶都跪满了…… 一刻钟时间,几乎所有人员全部到齐。 太上皇睁开眼,扫了一下最前面的内阁大臣和宗室王爷们,微微支起身子。 冯祥连忙搀扶着让他靠在龙床靠背上。 “朕今夜宣尔等过来,是有要事通告尔等…… 冯祥,宣旨~”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已经是听得许多人流泪。 太上皇终于醒了,大玄的天,总算是还没有塌! 只是,不少人也立马察觉出,太上皇的状态,十分不好。 以前的太上皇,威严十足,何曾在如此场面之前,只说短短两句话,十几个字的? 尽管如此,没有一个人表示丝毫不满,他们全部屏气凝神,想要听听,太上皇醒来之后的第一道圣旨,究竟要说什么。 跪在前面之人,可以瞥见老总管冯祥,郑重的从身后的案中取出一道玉轴圣旨,当众念道: “太上皇诏曰: 一等靖远伯,实为朕之皇孙,皇三子祏嫡出血脉,因乙丑政变散落民间,后为工部员外郎贾政收养,易名贾宝玉。 皇室血脉,关乎我大玄百世不易之基,不容有失。 故今复正统,赐讳‘桓’,封靖王。 布告天下。 钦此。” …… 很短的圣旨,但是里面的内容却令人震惊。 居然是真的,贾宝玉居然真是皇孙…… 贾宝玉自己也是有些发愣。 饶是他已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太上皇这样简单直接的宣告方式给震撼了。 这就是太上皇的魄力,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十个字,就将事情尘埃落定。 察觉胳膊被人碰了碰,贾宝玉连忙跪步上前,正准备双手接过圣旨,忽然听闻身后一道老迈的声音道: “太上皇啊,纳民间之人入宗室,此乃关乎国统的大事,万万不可轻忽啊,万一要是弄错了……”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礼部右侍郎王泽贤。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两名禁卫朝着他走过去,一言不发,直接架出殿,很快殿外便传来一声惨叫声。 众臣凌然,皆屏气凝神。便是之前还有赞同王泽贤的人,也赶忙打消说话的心思。 也有人为王泽贤可惜。 其实他的道理没错,但是,说的地方和时候错了…… 太上皇之前已经说了,有重要的事通告大家,并非商议。 这个时候,太上皇不需要哪怕一丁点质疑的声音,因为也许就那一丁点质疑的声音,就能颠覆太上皇的整个计划和布局。 贾宝玉心中虽然觉得有些残酷,但是却知并非妇人之仁之时。 他双手举过头顶,接下这重若山岳一般的圣旨,并道:“臣,叩谢太上皇隆恩。” 说完贾宝玉本来还想等一等,看看太上皇还有没有别的圣旨需要颁布,却见冯祥猛地与他打眼色,他便慢慢站起来。 于是满殿大臣跟着起身。 却见冯祥还在与他递眼色…… 贾宝玉稍微会意,他慢慢转身,面对众人,尝试着将手中五彩斑斓的圣旨抬高一点。 很多大臣都被贾宝玉这一举动搞的有点蒙。 “咳咳!”冯祥重重的咳了两声。 早有会意之人,立马重新跪下,拜道:“参见靖王!” 其他人也意味过来,纷纷下拜:“臣等参见靖王!!” 贾宝玉心中长呼一口气,他知道,此举的作用无他,旨在为他竖立威信尔。 大玄的官制,王爷见王爷是无需跪拜的,无论是亲王还是郡王。 阁臣见王爷也是无需跪拜的…… 但是,或许看出来这一幕是太上皇策划,场内除了数名亲王,余下十多名郡王,包括数名阁老,几乎都随大流拜下。 这一拜,堪比储君之礼。 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贾宝玉发现,他的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血脉也有些喷张,浑身感觉一股酥麻的爽意…… 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悄然入驻他的心头。 贾宝玉定了定神,暗暗戒备:权力,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好在,贾宝玉还知道,这一拜,众人虽然表面上在拜他,其实,大多数人还是在拜太上皇。 因为这是太上皇的要求。 所以,他慢慢恢复了常态。 并没有出言叫起,有太上皇在,没有他叫“平身”的资格。 他就这么站着,似乎就是为了多享受一会儿众臣的参拜。 如此僵持了半晌,太上皇似乎才发现场面有些安静,抬起眼帘看了一下,轻声道:“都起来吧。” “谢太上皇……” 果然,都是谢太上皇。 贾宝玉心中暗暗自嘲一下,自觉地立在一边去了。 太上皇默默的沉思,众臣也不知道他是在措辞,还是在积累说话的力气,总之,经历了之前王泽贤之事,大家都很识趣的没有插嘴,全部静默等候。 终于等到太上皇的声音:“二皇子谋反,指使沐秋波行刺皇帝,致使皇帝驾崩,实为大逆不道。 令靖王统调京畿内外兵马,平息二皇子之乱。 众位,皆当协理配合。” “臣等遵旨。” “臣领旨……” 简简单单两三句话,已经几乎将这两日发生的所有大事定了基调。 首先,是二皇子谋反,而不是景泰帝谋反。 看来,太上皇是要维护景泰帝的名誉,将他的所有丑事全部抹去了。 其次,沐秋波行刺景泰帝的原因,乃是受了二皇子的指使。沐秋波之前确实一直与二皇子走的近,看起来是二皇子的人。 只有贾宝玉等才知道,其实,在背后捅二皇子刀子的人,最狠的就是沐秋波了。 若非他将景泰帝的丑事以及二皇子的身份抖露,只怕,现在皇帝还是皇帝,二皇子,也还是太上皇厚爱的齐王…… 但是无奈,这些事,总得有一个人扛起责任。 “朕近日身体愈感虚弱,无甚精力处理几番变故留下的局面。 在回京之前,着靖王景桓代朕处理上下事宜,太师,内阁各爱卿监督、调教之。” 又是一道授权圣旨,令很多大臣心中都不是滋味。 太上皇的意思,表现的太显著了。 要让他们这么短的时间,认一个小辈为主,着实有些令人心中不好接受。 好在太上皇最后用了“监督”、“调教”两词,才让大家心理平衡些。 “众位爱卿,可还有何疑虑?” 给了大家一会儿的消化时间,太上皇终于恢复了他圣君的问话风格…… 但是众臣显然一时间还调整不过来,好半天没人发问。 于是太上皇道:“既然如此,朕乏了,各位爱卿退下吧。” 额…… 好干脆直接啊。 “臣等告退……” 怀着无数的吐槽与心思,众臣慢慢散去。 贾宝玉本来以为太上皇会留他下来说说“体己话”,没想到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太上皇还没有表现出那意思。 他也不好死皮赖脸的一直待着,便也只能告退离开。 心中暗道:或许这就是太上皇的行事风格吧,永远让人不能完全猜透他的心思。 这也许是自己将来要学的东西。 …… 出了后殿,便见叶琼和王维仁等大佬都候在门厅。 见他走过来,有两个给她拱手见了礼,有两个手动了动,似乎不听使唤。 只有叶琼和王维仁完全没有动作。 贾宝玉自然不能学他们那么没有礼貌,立马走上去,笑道:“见过各位大人,见过太师。圣旨在身,不能见礼,还请见谅。” 他故意把圣旨二字咬的很重,聪明人,应该都知道他的意思:你们他丫的不乖哦,对我不敬就算了,居然对圣旨不敬? 王维仁等嘴角微微抽搐。 叶琼脸上闪过无奈之色。 别说他们了,就连他,不是也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么。 因此率先道:“好了,去大殿,商议一下如何布置平息二皇子之乱。” 不管真相如何,太上皇已经下了定论,以后,铁网山之乱的“真相”,只能是二皇子之乱。 “是。”面对叶琼,贾宝玉还是不会炸刺的。 毕竟是他老丈人他爹嘛,怎么着也得给面子。 随着几位大佬一起往大殿走,一边交流目前的局势。 但是贾宝玉很快发现,他们的消息很滞后,居然还以为二皇子在山脚下,一个个都商议着明日怎么布兵将之活捉呢。 正要给他们纠正错误,却见太后宫里的老尚宫又来了: “太后宣靖王觐见。” 叶琼见此,考虑着道:“还请嬷嬷禀报太后,就说靖王有要事在身,尚且抽不开身,可否晚些时候再去拜见……” 尚宫面无表情的道:“太后说了,令靖王马上去,若是不能去,太后就亲自出来接。 太后还说了,朝中这么多文武大臣,做什么事事都要靖王殿下去做?那要内阁做什么,要六部做什么? 要是累坏了靖王,你们谁担当得起?” 呃…… 这话就太不客气了,啪啪打脸啊,叶琼还好,已经不在内阁了。王维仁几个老家伙,脸色都很精彩,五彩斑斓。 又不敢顶嘴…… 叶琼赶忙打圆场:“既然太后着急见靖王,那嬷嬷就带着靖王先去见太后吧……” 叶琼说着,给了贾宝玉一个眼色,是让他快点回来的意思。 贾宝玉悄悄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跟着往回走…… PS:封王了哦,以后你们想怎么玩? 嘿嘿。。 月初一,小小请个假。。。 《红楼大贵族》嘿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7章 孔雀金丝服 太后很是激动,看见贾宝玉的时候,几乎是含着泪的,她对着贾宝玉招手:“孩子,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待拉住贾宝玉瞅了半日之后,她泪眼婆娑的说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贾宝玉似乎受到情绪的感染,也颇为郑重的直欲叩拜:“皇祖母言重了,孙儿这些年一点也不苦,倒是孙儿这么多年没有在皇祖母身边尽孝不说,竟连自己的身世都没有弄清楚,将皇祖母也忘记了,实在不孝……” “不怪你不怪你,傻孩子,你当年才多么大一点,怎么能记得皇祖母呢?倒是皇祖母没用,没能保护好你的父母亲,更没能照顾好你,皇祖母心中愧啊……” 太后是真的激动的难以自已。 想当年义忠亲王死去,然后很快王府又起大火,她的一众皇孙、孙女全部亡于大火之中,那接连的噩耗给她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时隔多年,忽然发现她的亲孙儿竟然还有一位活在世上,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封建思想,重嫡不重长)那个孙儿,更关键的,这个孙儿如今长的这么可爱、俊逸,还变得这么优异…… 她心中的高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觉得定然是老天开眼,不忍心看她如此凄凉,所以特意把她的孙儿还给了他! 除了心中感念这么多年的吃斋念佛有了作用,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以后怎么呵护、补偿这个乖孙儿。 贾宝玉在进殿之前就猜到太后可能会有的态度,如今亲眼见之,方真切知道自己新身份的出现,对太后有多么大的影响。 见太后激动的有些说不清话来,贾宝玉也不觉有些受到感染。 他带着动容之色,细细回应着太后的盘询,并表示了对太后足够的孺慕之情…… 就这样足足过了半刻钟,待太后情绪回稳一些,他方歉然拜辞,并道:“如今二皇子作乱,太上皇令我带兵平息,事关重大,孙儿也不敢过于懈怠,请皇祖母见谅,待明日一早,孙儿再来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有些不快,若非贾宝玉说的是太上皇的使命,她非得像之前吩咐尚宫那般责骂一番不可! 饶是如此,她还是抱怨道:“太上皇也不知道心疼你,才刚刚认祖归宗,就放着那么多的文武大臣不用,反给你派下这样的差事……” 这个世上,敢责备太上皇的人不多,太后显然算一个。 “皇祖母误会太上皇了,他老人家也是为了我好,孙儿流落民间十多年,突然回归正统,天下怕是有许多人不服。 若是孙儿能顺利平息这次叛乱,对孙儿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能让那些不服的人说不出话来。” “谁敢不服?” 太后哼了一声,似乎又嫌弃自己声音大了一些,怕吓着贾宝玉,立马恢复了原态,道:“你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皇祖母,谁要是敢不服你,皇祖母绝不饶他!” 贾宝玉笑道:“孙儿多谢皇祖母宠爱,只是,太上皇刚刚苏醒,龙体尚未痊愈,这个时候,孙儿着实应该多替他老人家分忧,方不负他老人家对孙儿的厚爱。” 这么说,太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千不舍万不舍的叮嘱了好多句,才放贾宝玉出殿。 离开太后的寝殿,贾宝玉暗松一口气。 据他所知,十五年前的变故发生之前,七王子已经快要满一岁了,太后肯定是见过甚至是宠过她的这位孙儿的,所以如今隔了这么多年重逢,太后有那么浓烈的情感宣泄,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对于贾宝玉而言,就没那么自然了。 他至今尚且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他从明明白白的贾宝玉变成了神神秘秘的七王子…… 这些暂且不论,只说以目前的形势,也没有他质疑说话的份,他也没必要去质疑! 太上皇之前的意思表现得已经有些明显了,若是猜的不错,太上皇心中肯定是有意要扶持他的…… 这种逆天的机遇,他若是不抓住,反而矫情,那就不单是假清高,而是蠢了。 没有人权的时代,皇帝,就是众生之主。 没道理他放着有做主子的机会不要,反而一心要做奴才! 但他毕竟当了十多年的“贾宝玉”,朝中大半文武皆认识他,要让他的身份得以彻底转变,甚至登临九五,却是并非简单之事…… 连太上皇都一下子做不到。 或者说太上皇一句话能做到,但是,贾宝玉自己却不一定接得住! 万里山河,若是接不住,有的是人想接,也有的是人想要扶持人去接…… 所以,他明白太上皇封他为靖王的用心。这是要先敲定他的血脉正统性,等他把靖王坐稳了,也就在皇室站稳了脚跟,到时候,才好做别的谋划…… 太上皇,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有太上皇这般厚爱与扶持,固然令贾宝玉心中喜悦和感动,但他却也非胸无点墨,只知坐享其成的人。 除了太上皇给他铺的路,他自己也要主动去拓宽道路…… 太后,就是一条十分重要的路。 太后虽然不理政事,但不代表她无权无势。 她对天下诰命有统领之权,对所有皇室子弟有教戒之责…… 抛开这些,万一太上皇身有不测,只要太后还在,他也不至于后台完全倒塌。 人在面对大事的时候,总是要未虑胜,先虑败的。 所以,尽管没有那么多的情绪,但在面对太后之时,他还是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孺慕之情…… 太上皇的圣旨以极快的速度传遍铁网山,很快就人尽皆知。 行宫,元春的宫殿。 抱琴见元春只穿着单衣,独自坐着妆台之前对着烛台神思不属,她便取了一件绣狍,过去为元春披上。 元春回头看她一眼,抬起葱纤玉滑的手,默默紧了紧。 “娘娘,三更了,您该歇息了。”抱琴劝到。 元春不语,半晌后,她轻轻一叹,问:“你说,宝玉他真的会是皇室子弟么?” 抱琴眉头顿时一皱,犹疑道:“奴婢不知道……只是娘娘,奴婢实在想不通,当年太太分明九月怀胎才生下的宝二爷。奴婢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也是知道的,怎么二爷突然变的不是二爷了?” 元春摇摇头,她要是想得通,就不会问了。 “那娘娘,以后,宝二爷还是宝二爷么?” 抱琴很纠结,之前她见着贾宝玉也是叫的二爷。但是以后要是再瞧见,她怕是就不能再这么叫了。 元春听了心情更沉郁三分。 但她还是道:“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宝玉,以后,你都要叫靖王殿下。” 失去弟弟,元春固然伤心,但她更知道大局为重…… 不管贾宝玉是真的七王子也好,还是太上皇他们需要贾宝玉是七王子也好……是的,元春觉得,太上皇等人或许是出于政治考虑,给贾宝玉编造了身世。 这种事,历代的野史记载很多…… 既然如此,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破坏。 所以,不管是为了贾宝玉好还是为了贾家好,他们都要接受现实。 宝琴叹息,道:“不知太太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呢。” 元春心中一悲,还能如何呢? 唯伤神罢。 同样在行辕之内,吴贵妃屋里的气氛却和元春那边截然不同。 “奶奶,这么看来,咱们吴家有救了!” 之琪很替吴贵妃高兴。 若是之前她觉得她们娘娘的所作所为很屈辱,甚至是自甘下贱,但是现在,她却对她们娘娘深感佩服,觉得她们娘娘颇有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气魄…… 吴贵妃面容放光,眼神中都带着喜悦。 忽然吩咐之琪:“去把我那套镂空孔雀金丝舞服取来!” “这么晚了,娘娘还要练舞么……” 之琪说了一句,见吴贵妃瞪着她,只能乖乖去拿。 但她心中却有些不平静,这大晚上的,娘娘要练舞不说,还要穿那件衣裳…… 想想她就脸红。 那件衣裳是仿着河西之外的小国进贡的舞女穿衣风格所制。记得当时连她们那么大胆的娘娘都不敢让内宫制造,而是把宫门关上,亲自和她们一起赶制了半个月才制成的。 那风格,实在大胆妖艳的很,以致于连她们娘娘都不大敢穿…… 没想到娘娘这次忽然又要炼了,她,难道是想用这个去笼络靖远……靖王? 再想到之前吴贵妃曾言要把她送给贾宝玉玩新鲜的话,之琪赶忙捂着脸,却发现自己连脖子后头都有些发烫了…… 第548章 旷野 大殿之内的议事十分平稳,当贾宝玉到来的时候,叶琼等人几乎已经将所有计策拟定,工作分工也都安排妥当。 只是当他们听说二皇子可能已经连夜赶回京城这件事的时候,方觉得棘手。 更有数人根本不信,二皇子这个时候干嘛跑回京城?他不是说了要上山勤王的么?就算他觉得兵力不够退缩,跑回京城又能做什么? 对此,贾宝玉并无意与之争论。 他们有这种想法也正常,实际上,若非从韦笑笑处得到消息,他也猜不到二皇子这个时候会潜回京城…… 这是放手一博了么? 可惜,若是太上皇没有醒,他说不定还能有一搏之力。但现在,他注定只有败亡一途。 只是,贾宝玉还是有些担心。 穷途末路之人,恐会做出一些疯狂之事来。 虽然贾宝玉不知道二皇子的全盘计划,但他却能猜到,之前二皇子故意留京,肯定是做了很多动作的。 也就是说,京城,大概率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姜大哥。” “属下在……” 行宫外,姜寸躬身应了贾宝玉的话,作为难之色道:“大人日后还是直呼属下的名字吧,属下身份卑微,实在当不得大人如此称呼,若是被旁人听去,也是大为不敬……” 一听姜寸这话,其他人(亲兵)也纷纷向贾宝玉投来激动与崇拜的目光。 他们大人,封王了,还是亲王!! 一日之前,他们追随的还是一名三品的将军,中等爵位的权贵,转眼之间,已经彻底变了样。 而且,虽然他们大人今晚才封的王,但是山上已经有了一种传言,太上皇已经选定了靖王继承皇位…… 天啊,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吗? 若是他们追随的原本就是一位皇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们还能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但是,他们原本只是普通的禁军将士,原本以为被贾宝玉选中当亲兵就算是走了大运了,没想到啊,更大的好运还在后头…… 他们甚至觉得他们比贾宝玉还要幸运! 贾宝玉的福报,来自于他的血脉。他原本就是贵不可言的皇嫡孙。 可是,他却遭难流落民间一回。偏偏这一回,就被他们给撞上了…… 若无意外,他们这些人,以后每个都能会有一场造化!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若是贾宝玉当真有一天当了皇帝,那么,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就是皇帝的心腹。 谓之新贵。 贾宝玉自然能明白姜寸等人的心态,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还有些梦幻的感觉。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与姜大哥结缘于微末,姜大哥也数次护我于危难之间。 如今我身世揭开,若是便立刻摒弃故旧,与忘恩负义何异? 再者,如今多事之秋,大局未定,危机未除,我们尚且有许多的事要做,也万万还没有到论功行赏的地步。” 贾宝玉说着,将目光一并看向其他人,正色道:“也不单是你们队正,从今夜起,你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更加谨慎小心。 若将来真有论功行赏之日,本王希望,在场的各位,都在列。” 此话一出,亲兵们无一不热血澎湃。 他们家大人说话一向言之有物,并非喜欢鼓吹之人。 如今他这般说,可见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狂热激动的心绪在澎湃,但被他们死死压制着。他们家大人,不太喜欢焦躁狂妄之人。 贾宝玉眼神深邃的扫视过众人。 在太后、叶琼等人面前,他需要保持绝对的稳重与谦逊。但是在面对他的人的时候,却要给予他们一些确切的的消息,如此,他们才会有坚定的方向和信念。 今夜太上皇一封诏书,已经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接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这些人,就是他的保障。 姜寸也非矫情之人,他出于恭敬请求贾宝玉改变称呼,既然贾宝玉不应允,他也没有办法。 只是在心中告诉自己,日后更加勤勉,以更高的要求约束己身便是。 “王爷之前可是有话要吩咐?”姜寸主动问道。 贾宝玉点头,正好此时已经回到营帐,贾宝玉便招呼姜寸进帐,亲自收书两份信件交到姜寸的手中,并道: “你带几个人连夜赶回京城,将这两封信交到李少游的手中……” 姜寸闻言,二话不说,拱手一拜便要离开。 贾宝玉挽住他的手臂:“如今二皇子可能已经回京,并且可能已经掌控了京城。 但是城外二十里地,当初为养生堂建造的校场内我养了几只信鸽,可以直接把信送到城内养生堂内部。” 李少游被贾宝玉安排到护卫京师养生堂的安稳,所以他此行并没有跟随。 姜寸点头,并问:“只需要将信送到?王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姜寸已经将对贾宝玉的称呼,正式改为“王爷”。 贾宝玉道:“太上皇命我平息二皇子之乱,但是我对京城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姜大哥送信之后,暂且留在城外,想方法探听城内动静,然后遣人回我…… 但是记住一点,姜大哥切记不能亲自进京城。 姜大哥的的身份很多人都认得,所以最好隐藏在暗处,这也是为姜大哥的安全考虑。” “谢王爷体恤,属下定不负使命!” 姜寸一拜,转身快速离开。 等他出了营帐,茗烟便悄悄上来,道:“二爷,他到底以前是二皇子的人,您就一点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 贾宝玉笑看着他。 茗烟倒是不怕,直接道:“二爷就不怕他背叛二爷?去投二皇子?” 贾宝玉一掌敲在他头上,在茗烟愁眉苦脸的神色中,反问道:“若换做你是他,眼下这种情况,你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二皇子?” “那当然是二爷了,那二皇子算什么东西,是不是皇家的人还不一定呢……” 茗烟似无意的说了一句,然后一双清秀的小眼睛便暗暗瞅着贾宝玉…… 贾宝玉一见便知,连这小子都听说了二皇子的身份问题,这是变着法的向他打听来了。 装作没听到,贾宝玉笑道:“既然你都不会选择二皇子,他不论才智、能力还是眼界,都比你高,又怎么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茗烟顿时苦大仇深的看着贾宝玉。 二爷,不带这么说话的啊…… 见贾宝玉又有动手打他的趋势,茗烟干净退开一步,道:“好吧,我也就是提醒二爷,既然二爷相信他那就算了。 对了二爷,如今您是亲王了,也该添加一些亲兵,才能更好的护卫二爷。 要不,小的觉得,不如二爷今晚就从军中选两百人充当亲兵。要是二爷累了只管先休息,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保管二爷明天一早起来,我就将这件事给二爷办妥了……” “两百太多了,选五十个吧。” 并没有拒绝茗烟的提议。 这个时候,他确实该更重视自己的安全了。 茗烟得了命令,高兴的下去办差去了。 贾宝玉在帐内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头看见整齐的床榻,倒是想起韦笑笑那女人来。 不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在做什么。 左右还没有困意,他便出了营帐,往韦笑笑这边来。 掀开她小小的帐篷,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转身问卫兵:“可曾看见诗雨姑娘?” “回大……回王爷,之前我好像看见诗雨姑娘往后面去了?” “后面去了?” 贾宝玉抬头看了一眼,营帐后头是一片小树林,大晚上的,她往那里头钻做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漫步往后头走去。 离开营帐的范围,火光渐退,便只剩下微弱的月光。 今晚的月色很淡。 夜色中,草地和树梢,仿若被涂上一层浅色的银装。 贾宝玉走了一会,未曾看见人影,便准备不再管她回去睡觉。 却见一亲兵悄悄给他指示。 贾宝玉循着他的手势细看,果然发现西边山坡的石头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贾宝玉眉头一皱,令亲兵们止步,自己慢慢走过去。 “大晚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本来以为以韦笑笑的直觉会发现他,但是直到他走到他的身后对方还是没反应,贾宝玉便出言问道。 韦笑笑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过了身。 她这幅模样,倒是与贾宝玉印象中的她大相径庭。 原来,这女人也有忧郁的时候。 他不由重新打量着她。 她身上分明穿的是仕女装,却被收束的很紧。底下也并没有着长裙,而是一条浅灰色的长裤,将她苗条的长腿完全勾勒出来。 这样颇有几分男儿样的打扮,倒是为她添加了几抹英气。 贾宝玉就势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他才发现,从这里,可以摇摇看见行宫,特别是那前院里,白绸漫布,火光冲天,哪怕隔这么远,也能看清大概的场景。 那是景泰帝停灵的所在。 想到这女人以及她背后的势力不遗余力的刺杀某算景泰帝,贾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佯叹道:“逝者如斯,往事已矣,生者自当着眼未来,莫要深陷过往恩怨之中。” 韦笑笑似乎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听她道:“就像七王子殿下这般,置父母、兄弟姐妹的仇全然不顾,只是庆幸于他们给自己留下的尊贵的血脉?” 声音中有一些讽刺。 贾宝玉不以为意,学着她的样子把腿伸到石头边上,然后将她揽过来,然后才笑道:“若非如此,我也和你们一样,一心只想着练武报仇,不是在寻仇的路上,就是化作九泉之下一缕孤魂,又如何有机会与美人儿一起花前月下呢?” 贾宝玉的话似乎令美人感觉到一些羞臊。 韦笑笑推了他一下,抬起头瞅了他一眼,眼神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娇媚。 “刚刚见你的时候,还道你是正人君子,原来,也和一般轻薄男儿一样,口舌花花,油嘴滑舌。” 美人儿薄嗔,最动人心。 贾宝玉忍不住把她强拉过来,深吻一阵之后,方笑回道:“看来还是你的舌头比较滑腻些……” 他还呡了一下嘴。 韦笑笑啐了一口,然后看着贾宝玉在月色下不甚清晰,却轮廓分明,异常俊美的脸,却又悄悄箍紧了他的腰。 见此,贾宝玉自然不客气,双手便开始在她身上游弋…… 一会之后,察觉其已经娇喘吁吁,贾宝玉便起了将之抱回营帐宠爱一番的打算。 从这个女人之前在营帐之内居然敢借着酒劲逆推他,贾宝玉就知道其也是个“性情中人”。 这种女人,也不用费心思遮掩、哄骗。 只是贾宝玉这次却猜错了,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美人儿忽然一个巧劲儿从他怀里滑了出去。 他顿时落了个空手。 倒也不急,就这么瞅着她,等她一个解释。 姐们儿,之前你可是比我狂野,别说这会儿突然害羞了? 却见韦笑笑只是低着头,也不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过了好一会儿,连风都有些冷了,方听她低声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什么话?” 贾宝玉觉得莫名其妙。 没上之前他确实存了问话的意思……但不是问过了么,你特喵的一问三不知,还问什么? 见他如此,韦笑笑抬头,面色虽然还在泛红,眼神已经冷淡:“王爷当真以为人家只是个青楼女子,只要王爷来了兴致,便可以随便玩玩?” “你哪根筋搭错了?你确定之前不是你玩我?” 贾宝玉莫名其妙。 不给玩就算了,怎么都摸半天了才翻脸? 属狗的么? 饶是韦笑笑此时心中气恼,也不禁闹了个脸红。 他说的,好像也是啊…… “王爷难道就不好奇我的清白之身给了谁么?” 她死死的盯着贾宝玉。 贾宝玉闻言,面色顿时阴沉一些:“你有其他男人?” 心中却暗衬:“不应该啊,以他的经验,这娘儿们之前应该是第一次才对…… 不论是反应、经验,还是那种感觉极致的感觉…… 倒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特喵的江湖儿女,谁知道她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喜欢的白面小生,然后捉回家玩弄了。” 一想到这里,贾宝玉顿觉意兴阑珊。 虽然他本身不是特别介怀这个的人,但是也并非荤素不忌。若是其当真不检点,他也没必要与其纠缠。 “生气了?王爷自然有理由生气,王爷身边那么多身家清白的女儿家,那些才是王爷的心头所爱,像我这种第一次连落红都没有的青楼女子,自然是兴之所至,随意玩弄一番罢了。”韦笑笑没有回头,语气有些低落,但是姿态却没有任何软弱。 她喜欢他,可以毫无保留顾忌的献身。但是,却不能容忍对方轻视她。 她知道男人家都在意自己的女人的清白,但他却不闻不问,显然,是不在意。或许在他心中,她就是个青楼女子罢了,何来清白? 贾宝玉有些发愣,“第一次?落红?你说的什么玩意儿?” “王爷何必装作不知,既然心中已经认定我不洁之人,又何必再来寻我?我陆诗雨虽然是个无根的女子,却也不需要爵爷的可怜。” 听了半日,贾宝玉总算是知道了她说是她的清白的问题,忍不住恼怒道:“该死的女人,你自己是不是清白的你自己不知道,在这里作什么怪?” “若我说刚才是我的第一次,王爷会信么?” 韦笑笑苦涩的笑了笑。 她不想说这一句的,因为觉得有些软弱,她不喜欢。 但是,将她自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献出去,却被人误会,这种感觉,太令人难受了。坚强如她,也没忍住希冀的问了一声。 “老子为什么不信?老子何时说过你不是清白的了?莫名其妙…… 等等,你说的是?” 贾宝玉忽然反应过来,这女儿之前强调过一个东西……落红? 原来如此。 之前他确实没注意过床上有没有那玩意儿,因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有见识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那玩意儿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好像,特别信这个! 就连他屋里的丫鬟也这样。 香菱第一次的时候,好像也把那东西珍惜的收藏起来了…… 第549章 清野旷朗,幕天席地 并非所有女孩子第一次都会有落红的。比如剧烈运动或者小时候“自己动手”,都有可能失去那玩意儿。 其次,后世不是还可以手术“补漏”的么? 最后,若是女孩深、厚,而男的又小、软的话,可能二手货也能有原装效果也不一定…… 基于这些,贾宝玉自然不太在意落红这个东西。 看着韦笑笑带着希冀的眼神,贾宝玉重新把她揽过来:“你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在这里伤神?” 韦笑笑不言语。只是还没等她稍稍感到慰藉,就听贾宝玉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没有初红?” 眉头一蹙,韦笑笑一把推开贾宝玉,道:“既然你不相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初你的救命之恩,我也已经还了,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离开。 “哈哈哈哈哈……” 贾宝玉放声笑了起来。 韦笑笑走了两步,再走两步,终究没忍住站住…… 他是神经病么,就算他对自己没感情,这个时候这么笑,不怕挨揍? 她回头,想要看看这男人哪根筋搭错了。 却见贾宝玉对他招手。 她没理。 “过来!” 她走过去,倒要看看,他还要说什么。 贾宝玉捉住韦笑笑的手,让她跌坐下来,并在她脑门上扣了一个“瓜嘣”。 “你这女人也是,以前在千金阁的时候不是挺八面玲珑的么,怎么如今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才刚不过与你开个玩笑而已,没有初红又怎么了,谁说女子的清白定要用那几滴血来证明的?” 韦笑笑愣了愣。她算是听出来了,贾宝玉的意思是说,他是相信她的。 但是,女子清白不用那个来证明,还能用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贾宝玉搂着她笑道:“绝大多数的女子,在除夜确实是有落红的,但是却非绝对。” 贾宝玉本来想和她解释清楚一些的,但是又一想,这个时代的娘儿们估计连除夜为什么会有落红这个简单的概念都不懂,给她解释太多估计也没什么用。 “真、真的?” 韦笑笑仰着脸,关切的问道。 贾宝玉笑着点点头。 韦笑笑这女人自小练武,身体韧性好的很,像劈叉这种动作,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嗯,之前他体验过的…… 像她这种经常剧烈运动的女子,***提前破裂了实属正常。 不过,也幸好是遇上他,若是别的男人,如何知道这些道理?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在这个谈性色变的时代,大多数男女未婚嫁之前在这方面几乎都相当于一张白纸。 男的还好些,就算不懂也不会影响什么。 但是女子就麻烦了。 若是在青春萌动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弄出血了,肯定也不敢告诉父母。再等到出嫁的那天,丈夫一检查,发现没有唯一认证标准——落红,那可就悲剧了。 在这个贞洁被视为女子第二性命的时代,一个没有童贞的妻子,在夫家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想到这些,贾宝玉除了为那些女子感慨一二,也做不了别的。他总不能写本书把这些道理教授给世人吧?那他估计第二天就被卫道者们的唾沫给淹死了。 不过这些道理虽然不能教授给世人,但是教给自己的女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好打消她的顾虑。 于是,贾宝玉低头,在韦笑笑脸脖边耳语起来…… 一会之后,大受熏陶,感觉世界被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的韦笑笑抬头看着他,喃喃问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韦笑笑自然惊诧不已。 据他所知,贾宝玉的年纪也就和她相若。但是听他说的那些“至理”,韦笑笑觉得,若非在此道浸淫了数十年的老东西,是不可能说的出来的! “哼,本王可是天神下凡,生而知之。”33 对于没法解释的事,贾宝玉果断扯大旗。 韦笑笑听了,却没有嗤之以鼻…… 这个时代的社会意识形态中,本来就觉得有人是生而知之的! 在韦笑笑看来,若是真有这样的人,贾宝玉绝对是其中一个。 文成武就,见识非凡,常有出人意表的言论,听起来却又大有道理。 而且,还生的这么俊! 轮廓分明的脸庞,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他怎么这么好看呢? 无法压制心中的悸动,她双臂熟练的挽上贾宝玉的脖子,主动献上香吻…… 贾宝玉以为她亲一下就好,没想到她居然得寸进尺,一吻之后将他推倒在地上…… 贾宝玉愕然道:“那个,你不会真心想来场野战吧?” 韦笑笑虽然不懂什么叫野战,但是根据情景她也能猜到这个大概的意思,她双手撑在贾宝玉的胸口,微微歪着头,妩媚一笑:“人家是想呢,可是,王爷敢么?” 贾宝玉的“博学多才”和善解人意,令韦笑笑倾伏,她恢复了她娇滴滴的说话模式…… 她知道这样,更能激起男人的欲望。 “不敢?” 清冷的夜空和银色的月光,这种环境本来就很有刺激感,哪堪美人儿挑衅? 一个翻身,将美人反控在身下,欣赏了一番美人如酒的画面,贾宝玉伸手,将罗裳轻解,铺陈开来…… 月儿吃羞,躲进云层,乌黑的夜空只剩下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音。 …… 河间王谋反的消息如雨一般传遍京城,激起层层骇浪。 半夜之间,整个京城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是还处在权利中心圈子的人,都立马得到了消息。 第二日早,紧急朝会。 杜安樘站在众臣之前,正气凛然的道:“各位,昨夜之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河间王私自调动边军围困铁网山围猎场,密谋造反。 今日着急大家前来,便是为商讨这件大事,请大家说说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平息河间王之乱?” 群臣顿显骚乱。 铁网山有变故他们都知道,毕竟昨日清晨二皇子率大军前往铁网山救驾,闹了那么大的动静。 只是…… “不是说是陛下忤逆……怎么忽然变成河间王爷了?” 一人高声问道,也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杜安樘面色沉重:“此乃河间王歹毒的计谋,实则之前铁网山之变乱并非陛下所为,而是河间王一手策划!” 满朝文武,高品阶的大多都随着秋猎的队伍去了铁网山,剩下的都是留下主持各部衙门运转的,还有就是大批三品以下的朝臣。 加上自数日之前,二皇子就已经控制京城的进出与通讯,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知道的消息有限。 而杜安樘是留京的阁臣,品阶、威望最高,他的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的。 无人提出异议,杜安樘继续道:“河间王处心积虑谋划叛乱,其先是捏造陛下忤逆的谣传,混淆视听,而后却以乱兵围困铁网山,试图将所有的罪过嫁祸给当今陛下! 据可靠消息,如今西北边军超过十万之数已经将铁网山团团围住。陛下和太上皇,此时或许都已经落入此贼之手!” “什么,连太上皇都已经……” “简直不可饶恕,河间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实在罪该万死!!” 群臣激愤。 河间王在朝野间素来又西北王之称,一听杜安樘说铁网山被十万西北边军所围,几乎都没有疑虑了。 太上皇和陛下出行是带了大军的,能够对太上皇造成威胁的势力天下不多,但是西北边军绝对算是一支。 而河间王又深受太上皇宠信,若是他密谋造反作乱,能够搅动这么大的动乱,也就全部解释的通了! 第550章 布置 “敢问杜阁老,您老这些消息是从何而来?” 有人发出询问。 杜安樘道:“昨日齐王亲自率领大军,原本是想要前去营救太上皇,却险些被奸贼欺骗、谋害。 若非山上有人冒死下山向齐王报信,只怕齐王殿下也已经落入叛贼之手…… 得知山上真相的齐王原本想要率兵攻山,救出太上皇和陛下,怎料叛贼早有防备,加上人多势众,齐王不敌,不得已,只好撤离回京,向朝廷揭露河间王的罪行! 老夫所知道的消息,都是齐王殿下亲自从铁网山带回来的!” “原来如此,叛贼实在可恶至极……” “正是……” “齐王殿下呢?我们要见齐王!” 面对已经被彻底激发忠义之心的大臣们,杜安樘与上首的北静王相视一眼,而后北静王水溶站起来道:“昨夜惊闻此事,小王也是惊怒交加。 原本小王也亲自恳求齐王殿下出面主持大局,助朝廷渡过难关。 怎料齐王殿下执意不肯…… 如今齐王殿下,大概正在东宫陪伴皇后娘娘吧。” 众臣闻言,这才想起,齐王殿下本来不为陛下所喜,连陛下离京,都没有让齐王监国…… 何况之前齐王殿下还误会陛下忤逆,这个时候,齐王殿下不愿意出面也是正常。 而且,齐王殿下果然至诚仁孝,这个时候,不忘驻守东宫,实在令人叹息、感佩! “值此朝廷危难之际,齐王殿下身为皇子,自当肩负匡扶社稷之责。 况且当此太上皇、陛下蒙难之际,除了齐王,谁还能担此大任? 还请北静王爷务必将齐王殿下请出!” “吾等恳求齐王出宫!” “吾等恳求齐王出宫!” “……” …… 东宫内,叶皇后听闻二皇子的陈述之后,自然也是惊讶至极。 问了几个问题,二皇子也是对答如流。 忽听闻身边女官来报:“前朝大臣们纷纷往这边赶来,说是要跪请齐王临朝议事……” 叶皇后沉吟片刻,对二皇子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了,现在大臣们都在前面请你出去议事,你就先去吧。” 二皇子道:“儿臣才疏学浅,实不知此时该当如何才好。 外面的大事还是交给杜阁老他们处置便是,儿臣就在这里陪伴母后……” 叶皇后瞅着他,半晌道: “如你所言,如今朝廷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身为皇子,又是太上皇亲封齐王,这个时候,自当肩负起你自己的使命。 本宫非是无知妇人,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你且出去,将你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便是。” “这……” “去吧。” 二皇子无奈,只得起身,行礼之后退出。 等他刚出长乐宫,他的贴身大太监便上前:“杜阁老传来消息,殿下可以出面了……” 二皇子面目沉俊,点点头,回头忘了一眼长乐宫,转身离开。 …… 当听闻齐王殿下终于答应临朝议事,大臣们都很高兴,又全部赶回大殿等候。 只是,当他们全呼万唤使出来的皇子子现身之时,有的人傻眼了。 二皇子头顶上,赫然系着一根白色的头巾! “殿下这是……” 一人忍不住发问。 昨晚二皇子等人进京都已经半夜了,所以他们听到的消息的传播时间并不长,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一个河间王谋反的消息! 二皇子瞧了说话之人一眼,缓缓走上前方,在御阶下站定,转身。 群臣逐渐寂静。 “众位大人可是疑惑本王为何作如此装扮?”二皇子开口。 大臣们点头,一人颤着声音道:“敢问殿下这是为何人批孝?” “如各位大人所想,陛下,已经驾崩了!” 二皇子面色悲痛的道。 群臣面色一惊,更有人连声悲呼:“陛下啊……” 杜安樘似乎也才听闻这个消息,立马喝问道:“请问殿下,陛下究竟为何人所害?” “正是河间王……” “他为何要害陛下?” 二皇子道:“他起兵作乱,又怕担上弑君的罪名,故而在铁网山上鼓动乱兵作乱,嫁祸给陛下,说是陛下犯上忤逆,谋害太上皇。 昨日本王带领大军去到铁网,河间王便以太上皇已经平息叛乱为由,想要诓骗本王入山。 幸得山上忠义之士舍命向本王传信,本王才得以知晓山上真相…… 河间王见阴谋败露,便又举兵想要围剿本王。 本王虽然有心营救太上皇,怎奈寡不敌众,不得已,只能先撤回京城,一则向各位大人揭露河间王的罪行与野心,二则,也是请各位大人计议营救陛下与太上皇。 但是随后本王便得到消息,陛下龙驭宾天了! 后来细细打听之下,本王方才知道,原来是河间王没抓住本王,担心朝廷知道他的罪行,所以才谋害陛下,意图嫁祸在本王的身上…… 如此算来,竟是本王害了陛下! 本王深感罪孽深重,所以之前北静王爷和杜阁老请本王参与朝议之时本王才拒绝。本王实在没有颜面面对。” 众臣听完二皇子的陈述,皆有震惊之色。 想不到太上皇等人到铁网山才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河间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们对于二皇子说的话几乎没有疑虑。 首先,二皇子说的话合乎情理,和之前他们得到的零星消息对的上号。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二皇子之前一直在京城,肯定是无法参与山上的事的。就算昨日带兵去过铁网山,那也是早上去晚上就回,根本没有时间做别的事! 说二皇子弑君,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于是,便有人劝二皇子节哀,说此时不是伤心难过之时。 二皇子诚然道:“诸位大人说得对,之前在母后宫中,母后也曾将我训斥了一番,说这个时候,我身为皇子,不应该只会自责逃避,而是理应肩负身上的责任!所以母后令我遵从诸公的要求,带领朝廷共渡难关!” “皇后娘娘圣明!” 北静王水溶适时出来道:“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 如今陛下蒙难,太上皇又陷入反贼之手,值此危机之时,本王提议,齐王应当即刻继任大统,以更好的带领群臣,平息河间王之乱!” 众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道:“北静王爷所言甚是,恭请齐王殿下继承大统!” 二皇子本来就是太上皇选定的“储君”,既然景泰帝已经死了,他们扶持二皇子登基,是理所当然之事。 难道除了二皇子,还有别的人选么? 二皇子看着如此景象,哪怕心中早有谋算,也不禁一阵心动。 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吗? 到底没有彻底智昏,他很快醒神,沉声道:“万万不可!本王若是此时登基称帝,与河间王何异? 一切,只等迎回太上皇之后再说! 此事本王心意已决,诸位大人不可再多言!” 虽然他已经控制住了京城,但是京城势力太过于复杂,一些人未必完全相信他制造出来的舆论。 他若是慌慌忙忙的就举行登基大典,肯定有人会心中犯疑! 况且,他如何敢欺骗自己,他的危机远远尚未解除。 铁网山的人迟早会启程回京,若是过不了这一关,就算坐上皇位,也不过是个露水皇帝! 与其慌忙登基,最后被人给赶下来,以后成为笑柄,还不如先静下心来,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他是有胜算的。 景泰帝死了,太上皇又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驾崩。 所以,就算铁网山上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世了,只要到时候将他们全部以谋逆罪诛杀便可。 至于向世人暴露他的身世?呵呵,对已经掌控京城,掌控大义的他来说,根本没用,不过是恶意构陷、污蔑罢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能守得住京城。 群臣见二皇子态度坚决,心中越发敬佩。 既然如此,北静王等人便退而求其次,令二皇子监国,待救回太上皇之后,再论登基之事。 如此,二皇子倒也没拒绝。 这些事情说清楚,自然该将如何“平叛”提上议程。 第551章 薛家,宝钗 荣国府东北向,薛家。 薛姨妈和宝钗两人相对而坐,面有隐忧,不时往房门口看去。 忽闻院内响起人员走动之声,薛姨妈立马站起来,来到房门口,见果然是薛蟠回来,立马扬着声儿的问道:“怎么样,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打听清楚了?” 薛蟠气喘吁吁,面色激动的很。肥嘟嘟的身躯直往这边冲,嘴里道:“哎呀妈啊你不知道,真的是又出大事了!” 说着话,他已经进了屋,逮住桌子上的碗猛倒了一碗茶水就往嘴里灌。 许是动作太急,呛了些许茶水到了气管,引得他连连咳嗽起来。 薛姨妈连忙过去与他拍背顺气。 宝钗皱眉瞧着他,追问:“到底是怎么了,你与我们细说说!” “都打听清楚了,是掌控西北军的河间王爷谋反,他把皇帝和太上皇都软禁在了秋猎场上,随时有可能带兵打到京城来。 现在全城都戒严了,根本不让出城!” 薛蟠大声的话语,令薛姨妈和宝钗都面露惊骇之色。 随即薛姨妈又疑惑的道:“河间王……就是你们宝兄弟拜的那位宗室的义父?” “可不就是!” 说到此,薛蟠面露担忧:“难就难在这里,你说我们家和那反王也没什么干系往来,就算他造反也碍不着咱们家多大的事,但是宝兄弟怎么办啊? 他可是确确实实拜入人家门下了的,听说那王爷还对他挺好的。原以为是桩好事,现在好了,那王爷谋反,还不知道宝兄弟有没有卷入……就算没卷入,以后怕是也脱不了身了。” 薛蟠连连直叹。 薛姨妈一听,脸都白了。 谋反啊,从古至今,但凡和这事扯上关系的,哪家不是悲惨收场? 宝钗虽然也面有忧色,但她的关注点有些不同:“那你可打听到秋猎场上的情况了,比如,宝玉现在在哪,他怎么样?” 薛蟠是很关心宝钗这个妹妹的,虽然宝钗与贾宝玉的事隐瞒的很好,但是薛蟠却知道他这个妹妹的几分心思。 原本他其实并不反对,甚至心中还有成全她妹妹的心思。 宝兄弟人品模样样样好,配得上他妹妹。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另做考虑,因此道:“我的好妹妹耶,我怎么知道宝兄弟现在在哪,你随便派个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现在谁能出的去城? 就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我花了好多银子从衙门里打听来的,后来又和几家府邸的兄弟核对过,谋反的事是肯定的了。 你想想,那河间王据说无子,他要是造反能不带上宝兄弟? 说不定现在宝兄弟就在谋逆的大军之中呢…… 要真是这样,贾家肯定要倒大霉的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连带上我们! 依我说,妹妹这几日就先别回园子了,好好待在家里,那府里,现在不安全。我这几日好好去各处衙门里疏通一下关系,不管如何,我也定要护住你和母亲的周全……” 薛蟠的脸上和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平日里你们不是老说我没出息,哼,那是还没有我的用武之地而已。如今遇上这等大事,该是叫你们看看我的本事了! 别说,他这副模样和话语,一时间真是令薛姨妈感觉无比的欣慰,便将心中的忧虑都除去大半,满是感动的抚着薛蟠的手。 薛蟠头扬的更高,不防看见宝钗面上毫无变化,甚至都没有看他,他似明白什么,一转话头道:“妹妹也不要觉得我不够仗义,宝兄弟对我还有救命之恩,真要到了那一日,我能看着他们家出事不管?之所以不叫你回去,也是为了你好。 别人怎么样不管,就算豁出我的命去,我也不允许你和母亲有半点事……” 宝钗面上总算有了些许意外之色,看着他道:“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这样,你再去打听着,一旦有重要的消息,记得回来告诉我们。” 薛姨妈迟疑道:“现在外面这么乱,你哥哥出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也不一定要哥哥亲自出去,只把家里的小厮都派出去。这个时候,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宝钗道。 薛姨妈这才点头。 薛蟠见此,也起身道:“好吧,那我现在就出去安排人去。” 说完果真出门去了。 等他走后,薛姨妈缓缓坐下,看了宝钗一眼,叹道:“你哥哥说的是对的,接下来这几日,你就先待在家里。在家里,到底有我和你哥哥护着你……” 宝钗道:“母亲真的觉得他们府里要出事了?” 薛姨妈一愣,道:“难道你不相信你哥哥说的?” 宝钗摇头:“我只是觉得,事情或许并不像这么简单,宝兄弟……” 宝钗本想说贾宝玉并非痴蠢之人,不会那么容易卷入叛乱等语。 临了觉得她三句话不离贾宝玉或许不好,便换了个思路道:“听说那河间王深得太上皇的信重,好好的,他怎么会造反呢?现在京城这般风声鹤唳,不过是因为都不了解外面的情况罢了。 我们现在与其在这里担忧猜测,还不如静候几日。说不定,过个几日,局势自然就明朗了,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就都明白了。 至于他们府里……” 宝钗看了薛姨妈一眼,娓娓道:“说句不是自轻的话,他们家到底是国公府邸,不说别的,在这京城的根基,他们比我们家要深厚很多,若是连他们家都抗不过这道难关,单凭我们家,又如何做到周全呢?好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集思广益,共同进退,方是妥善之法。” 薛姨妈闻言,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你还是再回园子里去?” “对,不但我要回去,连妈等会也最好收拾一下,进他们府里瞧瞧去,看看他们府里可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再有,姨妈待我们一向很好,这个时候她肯定很担心宝兄弟,妈去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薛姨妈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的,只是这毕竟是谋反啊,稍有不慎便是倾家之祸……” “妈怎么知道对方会失败呢?” 宝钗忽然的反问,令薛姨妈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宝钗。 造反的不失败,难道还能成功? 在薛姨妈三十多年的庚辰当中,对于谋逆、造反这样字样东西的认知,那是根深蒂固的。 被抄家,杀头,株连三族、九族…… 其实不单是她,天底下大多数人都差不多这样。 她从来没有想过,谋反还有成功的可能? “这……” 薛姨妈语塞,哪怕她没有过多的政治嗅觉,也知道,谋反成功,那就不叫谋反了,叫做改朝换代!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薛姨妈问了一句。 宝钗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两日的动静母亲也是看见、听见了的,五城兵马司的裘都尉,不是说已经被杀了么,连那等位置的人都说死就死了,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我们这宗人家,手里没有兵也没有权,只要我们不胡弹乱动,料想一时也波及不到我们,我们只管静观其变就是了。” 她如何知道会不会成功,到现在她连是不是真有人谋反,哪些人谋反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 “宝兄弟深受宫中贵人的宠信,又是禁军中的将军,此次也身处事发之地,妈请想一想,他知道的消息,是否应该比我们更多些,更准确些? 这个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自己胡乱猜测好,还是相信宝兄弟的好? 不管哪方是对,哪方是错,相信宝兄弟会有一个判断和选择的。 这个时候,我们只有站在他那一边。 他无事,我们自然无碍,他若是牵扯进去了,我们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薛姨妈细思之后,觉得宝钗的话有道理。 先不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特别是她们进京这几年,差不多算是住在贾府。薛家又没有什么政治根基,想要临时撇清干系,谈何容易? 宝钗的意思便是,既然撇不清,也只能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既损,好过蛇鼠两端…… “好吧,我听你的,等会就去你姨妈屋里瞧瞧。” “嗯…还有哥哥,这几日妈千万看住他,不能让他到处乱跑。以前他出了事,还有舅舅和宝兄弟他们帮他,现在他们都不在京城,若是他再惹上别人,岂不是要受害?” 涉及薛蟠,薛姨妈自然紧张无比,连连点头,并立马让自己的大丫鬟同喜去向薛蟠传她的命令。 “好吧,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你宝兄弟福大命大,这一回,也肯定会没事的……” 最后,薛姨妈竟反过来安慰了宝钗两句,只是说着见宝钗低了头,她微微一叹,进里屋去了。 傻丫头,你那点心思,为娘的如何不知道? 只是,咱们没那个命哩! 见到母亲进屋,宝钗起来欠了欠身,等人进去了方再次坐下。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其实母亲,甚至哥哥都知道一些。 这一点她倒也不是特别害羞、窘迫,毕竟当初还是他们做主,给她定的亲事,只是被“恶势力”给强抢了去。 只有后来,她与某人私定终生这件事,她才不敢让人知道…… 至于她劝薛姨妈的那些话,也并非她真的那么明断。 她只是不想输。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贾宝玉很喜欢黛玉。 当然,她也知道贾宝玉应该也是很喜欢她的…… 所以她不想等贾宝玉回来之后,知道她曾“弃他而去”。 这其实才是主导她决断的最主要因素。 另外一点,她真的觉得,贾宝玉不会败,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令她盲目自信和崇拜的光芒…… 所以,她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决定。 没有过多犹豫,她让人辞别母亲之后,很快带上随行的丫鬟婆子,出门回了大观园,寻三春以及黛玉而去。 第552章 河间王的考量 二皇子趁着夜色分批次带走了大部分的军队。留在铁网山脚下故布疑阵的不足万人。 这些失去首脑人物的弃卒,在被包围震慑之后,几乎没有形成有效抵挡,就全部被缴械收编。 不过也因此,浪费山上大半日的时间。 行宫之内。 “臣参见太上皇。” 贾宝玉来到太上皇的御榻之前,躬身谨拜。 太上皇斜眼瞧了他一下,垂下了眼帘。 旁边的冯祥察其意,故意笑道:“靖王从小在民间长大,或许不知,皇室子弟面圣之时,可以名讳自称……” 一边说,一边给贾宝玉使眼色。 靖王您难道忘了,昨晚太上皇的圣旨里面,可是给您赐了名讳的。 贾宝玉会意,倒也不显尴尬,利索的打起衣摆,跪地道:“景桓参见皇祖父,恭祝皇祖父龙体康健,福寿永存。” 他并非不知道这个规矩,只是做习惯了臣子,突然就要他完全以皇孙自居,还有点勉强。 太上皇些微瞪了冯祥一眼,然后转头看着贾宝玉,轻声道:“起来吧。” 贾宝玉察其声,虽然依旧虚弱,但是已比昨晚沉稳,心中也是暗暗松一口气。 听命起身,贾宝玉道:“回禀皇祖父,景桓此次觐见,是有几件事情禀报……” 山上如今的大事,无非就是三件。 一是皇帝的后事,二是所有涉及谋反的臣僚以及其眷属的处置,三就是如何平息二皇子之乱。 第一件朝廷自有章程,按部就班即可。第三件事太上皇昨晚已经交给他,他与叶琼等人也差不多计议好对策,只待实行。 所以,重点就是第二件。毕竟涉及到那么多的朝臣和勋贵,没有太上皇的意思,谁都不敢擅自做主。 可惜,当贾宝玉将这几件大事慢慢述说之后,太上皇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颔首道:“朕知道了,你且稍候,朕与你引荐一人。” 贾宝玉心中藏疑,却也不好表示,只能听命等候。 过了没一会,果然有一人前来面圣。 此人口方面阔,肤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全身着一件紫红色蟒袍,再配上他高大的身材,令人面对他之时都颇有些压力之感。 待其行礼之后,太上皇对贾宝玉道:“此乃锦衣军都指挥使,掌管天下一十八道锦衣卫所。往后你有何不明之事,尽可宣其询问。” 贾宝玉心头一跳,道:“是……” 太上皇这意思,是要将锦衣军给他的意思么? 太祖之时,初设锦衣卫所。到了太上皇之时,以为卫所独立于军政之外,不利于天下安宁,遂将锦衣卫改制,并入军制当中,称为锦衣军。 要知道,就连当初景泰帝都没能掌控锦衣军,也就提拔了一个赵全做锦衣军副都指挥使…… 杜明义显然是认识贾宝玉的,他听了太上皇的话别无表情,仅仅转身对贾宝玉拜了拜:“卑职杜明义见过靖王殿下。” “见过杜大人。”贾宝玉回礼。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太上皇果然只是引荐,并没有给两人说话的机会,便叫贾宝玉退下。 但是据贾宝玉看来,太上皇应该是有话要单独吩咐杜明义…… 怀着一些心思离开太上皇的寝殿,贾宝玉来到河间王养伤的偏殿。 原本昨晚他就想要来见河间王的,只是昨晚与叶琼等人议事之后已经太晚了…… 河间王正坐在轮椅之上看书,而云霓则靠在他身边说着什么。见到贾宝玉进来,小丫头嘴巴顿时翘起,不过还是站了起来。 “父王……” 贾宝玉来到河间王的轮椅之前,拜道。 河间王瞧了他半晌,叹道:“没想到你果然是三皇兄的儿子……” 瞧其语态神色,显然是早有猜测,并没有太意外的意思。 “既然是三皇兄的儿子,如今又是靖王,位尚在我之上,再叫我义父就不妥当了。若是不嫌弃,还是叫我一声皇叔吧。” 河间王很平静的道。 贾宝玉摇头:“不论孩儿的身份是什么,一日是义父,终生是义父。在孩儿心中,早已将您当做父亲一般看待,将云霓看作是亲妹妹,绝无半点虚假。” 河间王认他为义子,是举行了大仪式的。 “太上皇或许并不愿意再承认这一段关系。” 河间王提示道。九四好书网 “太上皇他老人家不会反对他的儿子和孙子亲近如初!” 河间王眉间一皱,瞅了贾宝玉一眼,释然道:“既然你坚持,那便依你……坐下吧。” 贾宝玉便在云霓之前的位置上坐了。 云霓见此,小嘴儿噘的更高…… “云霓,你先出去,我与他单独说说话。” “哦……” 云霓不情不愿的开始挪动。 贾宝玉便对她笑道:“你先出去,等会我再找你说话。” 云霓顿时一努嘴,表示不稀罕的意思,不过这下倒是很利落的跑出去了。 云霓离开,其他太监也很识趣的退下。 待房间里只剩下河间王和贾宝玉二人之后,河间王忽然收敛了神色,道:“我还以为,你会对我抱有戒备和敌意。” 忽然的一句话,贾宝玉却是瞬间知晓其意。 河间王是太上皇的儿子! 论传承齿序,尚在他之前。 不同于太上皇明面上的独苗苗忠顺王,河间王不论才智还是能力都非常出众,在太上皇明确表现出要培养他为继承人的时候,河间王显然是他最大的潜在竞争者! 但是贾宝玉装作不解其意,反问:“父王此话何意?” 河间王看着他:“你就这么笃定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河间王说的颇为认真,若是再装作听不懂便有愚弄之嫌。 但是这种问题,正反面回答显然都不是好答案。 好在他心中早有应对之策,只见他轻松无比的笑道:“父为子纲,若是父王对那个位置真有兴趣,孩子自当全力辅佐父王……” 河间王眉头挑了挑,戏谑的看着贾宝玉。 “反正子承父业,父王又只有我一个儿子,等父王百年之后,也就该我了。” 贾宝玉道。 河间王好笑道:“我今年才四十有四,今后未必没有别的儿子。” 贾宝玉立马笑道:“孩儿觉得,您其他孩子,绝对没有孩子这般孝顺和能讨你欢心。” “呵呵呵呵……” 河间王真的是被逗笑了。他没有想到,分明是这么严肃和正经的话题,在贾宝玉的嘴里说出来,居然能这般的诙谐、有趣? 不过有一点贾宝玉说对了,他确实越发喜欢他了,不愧是三皇兄的儿子,有特点,有个性…… 至于他所问的问题,那原本就不重要。之所以问,也只是为了考验贾宝玉的心性。 他自然能知道自己的心思…… 而且,他明确的知道,太上皇是不可能让他坐那个位置的。 要不然,十多年前那一场变故之后,就不会是景泰帝粉墨登场,而是他面对太上皇为他布置的像现在贾宝玉一样的道路了! 甚至只要他敢表露出丝毫的意图,都将会面临太上皇毫不留情的打压。 昨晚王泽贤之事,已经彻底表明了太上皇不容质疑的态度。 不公平?不甘心? 不不不,世界上没有不公平和不甘心,有的,只有想不通罢了。 就拿他来说,虽然只是一个郡王,却节制着西北近二十万精锐边军,是大玄最有权势的王爷。加上深得太上皇喜爱,没有一个亲王敢对他不恭。 之前景泰帝之所以将他召回京城,也是因为忌惮他,害怕自己功成之后无法压制。 这对那些宗室王爷来说,是否也是不公? 对忠顺王来说,是否更是不公? 忠顺王只是母妃身份低了些,他以及他的子嗣便被太上皇剥去了继承权,甚至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下,太上皇也丝毫未曾想起他那一脉…… 忠顺王尚且如此,而他,却是身份更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并非此次铁网山之行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他早就想通了,这些年,太上皇对他,没有亏待。 甚至他和太上皇一样,不愿意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端禄王府原九王子,凭军功另辟王府的河间王爷,这个身世,更令人尊敬。 第553章 提点 “之前你去见过太上皇了?” 没有继续方才的那个话题,河间王恢复他儒雅王爷的姿态问道。 贾宝玉点头,将方才面圣之时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他与河间王之间最初虽然是因为太上皇的关系才结为父子,但是之后的时日里,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处的很好。特别是经历春月湖刺杀之后,两人之间可谓事奠定了真正的父子情义。 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贾宝玉自然不愿意与河间王生任何嫌隙。 他在皇室中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不能什么都等候太上皇与他筹谋。 他自己,也要积蓄自己的力量。 若是河间王能真心助他,对他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河间王听了贾宝玉的话之后,沉吟道:“你可知,太上皇为何始终不下旨处置那些人?” 那些人,指的自然是谋逆之臣。 “请父王指示。” 贾宝玉态度陈恳的求教。 河间王便看着贾宝玉,他最喜欢的其实也就是贾宝玉身上这股谦逊姿态,与他的性格相合。 这样的晚辈,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提点。 “贞观名臣徐世绩,曾随李世民两击薛延陀,破东突厥,灭高句丽,功勋卓著,被李世民誉为‘国之长城’。 然而,李世民病危之际,却借故将之贬到边关之地,何如?” 贾宝玉躬身聆听。 “无他,为使新皇得以施恩也。 当时,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相继被废,皇九子李治被册立为新太子。 李治根基薄弱,无甚恩德于朝中重臣。 李世民贬谪徐世绩,再令李治登基之后施恩召回长安,以收顾命大臣之心。 你虽然得太上皇和太后支持,但毕竟是在民间长大,根基比之李治远远不及。 此次叛乱,涉及到的宗室、勋贵、文武大臣数不胜数。 南安王、永定侯这些人虽然比不得徐世绩,但是一则数量极多,二则若论他们身后牵扯到的势力就无比庞大了。 比如南安王本身就是西海边军的大将,南安王府在西海边军中势力根深蒂固,在京城几乎可以代表西海边军。 他这一叛乱,边军大将肯定人人自危,担心受到牵累。此时,若是你能妥善处置这些人,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西海边军一系收入囊中,至少也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这是太上皇故意给你的机会,你需得认真对待。” 河间王说的认真且恳切,令贾宝玉面色越发郑重。 虽然他并非一点没有察觉太上皇的这个用意,但还是没意识到这件事干系这么大! 一个南安王府便可以牵扯出十多万西海边军,那么被卷入这次叛乱中的数十近百家府邸又如何? 若是能将这些势力收归帐下,岂非一下子全盘接收了景泰帝十多年的苦心经营? 当然,他没有那么贪心,也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但就算只能收下几支,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奈斯了! 抛开这些复杂、需要慢慢操作的事情不谈,河间王这番话本身更令他在意。 若非心中已经支持他,河间王绝对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提点他! 这简直就是在教授他帝王之术了。 对此,他只能说,这几个月的父王,没有白叫…… …… 与河间王密谈毕,贾宝玉又在殿内逗了会儿云霓。 小丫头还是很乖巧的,只是一时有些适应不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变成有血缘关系的王兄……咚咚 不过在贾宝玉的哄骗之下,小丫头还是选择改口。 但她叫的是王兄,还不如她对二皇子的“景灏哥哥”亲密,对此,贾宝玉只能暗道:郡主妹妹的调教,任重道远…… 因为太后担心贾宝玉住在军帐内不安全,昨晚就命人在行宫内收拾了一间偏殿,一早下命让他搬进来住。 明面上的理由是:如此方便靖王处置政务。 贾宝玉见此,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就愉快的接受了。 回到殿内,听太后临时给他指派的太监说锦衣军杜指挥使一早就过来候着,他立刻便召见。 “卑职杜明义,参见靖王殿下!” 许是第一次正式见礼,杜明义十分郑重,来了个叩拜大礼。 贾宝玉屁股还没有落座,连忙走过去,扶起他来,笑道:“杜大人何必如此多礼,杜大人掌管锦衣军多年,为太上皇和朝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我尚在民间之时就对杜大人深为敬仰,一直想要与大人一见,可惜无缘会晤…… 对了,上次我在城外险遭伏杀,听说还是杜大人手下的兄弟提前报的信,才让我得以脱困,如此说来,杜大人于我还算是有救命之恩啊。” “不敢,卑职都是奉太上皇之命行事,不敢言功。” 杜明义表面上如常,实则心中十分讶异。 如贾宝玉所言,他确实没和贾宝玉正面照过面,但是他对贾宝玉却不算陌生。 实际上,每一个太上皇关注的人,他都会特别留意。 贾宝玉的资料,在锦衣军的档案司中存了非常多,大多数,他都是亲自过目了的。 可是,资料终究只是资料。真正面对贾宝玉,他才明白,为什么贾宝玉能得到那么多贵人的赏识…… 之前他短短两段话,前一句是对他的抬举,也叫做恭维,这样的话,没有人不喜欢听。这么说话的人,也很容易就引起别人的好感。 紧接着第二句,就是套交情,一下子就消除了两人之间的陌生和隔阂…… 这样的说话方式,虽然不算多么高明,但不得不说,十分简单实用,可以最快在两人之间建立好感和交情。 杜明义身为锦衣军都指挥使,识人无数。若是贾宝玉是个年过不惑的老者也就罢了,可他分明还未及冠! 如此年纪就拥有如此处世手段,实为可怕……更可怕的是,他还是太上皇的孙子…… 念及此,早就告诫自己在贾宝玉面前要恭敬的杜明义,心中更谨慎三分。 贾宝玉自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已经在短时间之内将他重新评判了一番,他只是觉得,既然是太上皇引荐给他的人才,他总不能怠慢了,得好好笼络在手中才行。 将其引至客座之前,贾宝玉方回去,令其坐下,杜明义却坚定推拒,言君臣有别…… 如此贾宝玉倒也不强求,复寒暄几句,便问起正题:“不知杜大人可知道现在京城的局势如何?二皇子回京之后都做了什么?” 杜明义早知贾宝玉会问这个问题,立刻恭声回答:“早在陛下密谋逼宫之时,二皇子便已经趁机夺取了京城防卫和实际上的监国之权。 昨夜二皇子回京之后,更是连夜散布了河间王爷谋反和弑君的谣言,并顺理成章的接管了监国大权。 因为被二皇子闭塞了消息,如今京城之人,皆深信河间王谋反,谋害了陛下、软禁了太上皇。 并且朝廷已经下了通文,令各地节镇、敌方官兵来京勤王平叛!” 好快的动作! 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二皇子可谓是背水一战,自然是不敢耽搁一刻钟的时间。 至于他怎么从景泰帝的布防中拿走京城的控制权,这个也不怎么难想通。 就算景泰帝手段再高,也架不住他留下的头目(忠顺王)是个废材……更何况,当时一心要逼宫篡权的景泰帝在京城也未必做了多么严密的防控。 二皇子又占着皇子这样的大义,拿下京城,并不太难。 这些都不重要了,关键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要怎么样才能最快、最好的从二皇子手中夺回京城…… “还请杜大人将你所知道的关于秋猎之后京城发生的事,细细与我说来。” “是……” “……” …… 第554章 先锋 与杜明义一番长谈之后,贾宝玉略觉疲惫,在梨花木椅上伸了个懒腰。 回身之时,看见与他添茶的茗烟面有不愉,似有骂咧之状,便问他怎么回事。 茗烟立马变出谄媚脸来,低声告状:“二爷不知道,那个姓白的太监有多么嚣张跋扈,不但将殿内所有事务全部把持了,而且之前二爷没回来之前,他连我都不许进正屋……” 贾宝玉一听,便知道这是空降人员与地头蛇的地盘之争了。 这并非小事! 茗烟口中姓白的太监,是太后宫中的大太监之一,太后专门吩咐过来照顾他的。 “你与他争执了?” “我哪敢呀,人家可是太后面前的人,我只是不服……我只是担心,以前二爷出门在外,饮食茶水都是我负责的,这换了别人,小的可不放心……” 言语虽然如此,深知茗烟脾性的贾宝玉如何不知道他这就是不服! “茗烟,我问你,你希不希望你家二爷登临九五之位?” 贾宝玉忽然压低声音的话,令茗烟手一抖,忍不住抬头睁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贾宝玉。待看清贾宝玉并非玩笑,他才哆嗦道:“小的,小的当然希望,若是能让二爷,二爷当……小的什么都愿意!!” 茗烟有点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贾宝玉要是当了皇帝,那他怎么着也该比知府大了吧?他是这么想的。 因为俗语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嘛,皇帝肯定比宰相厉害,那他也该水涨船高,是知府那一级别的了。 看茗烟语无伦次的样子,贾宝玉也知道以他的修养,道理说深了他也不懂,索性直接道:“你若是真想帮我,就不要和白公公起意气之争。他是太后身边亲近的人,你若是得罪了他,你说我帮不帮你?我若帮你,他到太后身边告你我一个刁状,万一太后因此要处置你,或者以为我对她不恭,岂非坏事? 毕竟,你家二爷若是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太后的支持必不可少! 所以,就算为了我,你也要忍让他,不可节外生枝。反正咱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几日,等山上的事情解决好,我们全部都要回京,到时候,自然没他什么事了,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茗烟对贾宝玉本来就盲目崇拜,如今看他都说的这么郑重,立马把头点的像小鸡儿啄米似的:“我明白了,二爷放心,以后我就让着他便是,再也不与他置气了!若是当真耽误了二爷的大事,茗烟就算死一百回也不够恕罪的了!” 茗烟如此表态,令贾宝玉深感欣慰。为了不使得矫枉过正,他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太忌惮他,若是不放心他,不妨多留个心眼盯着他,防止他收了别人的好处在中间使坏。” “好,二爷的意思我全明白了。” 茗烟正声道,心中那是一点不痛快都没有了。 看来二爷还是最信任他的! 贾宝玉看他“醒悟”,便没有再说什么。 伟大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了,他可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启禀靖王,神武将军府冯公子、英武将军府卫公子、彰武伯府陈公子求见。” 侍卫忽然进来禀报,贾宝玉略作沉吟便令进来。 “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拜见靖王。” 冯紫英三人进来之后,很是恭敬的行了叩拜之礼。 “冯兄、陈兄、卫兄快莫多礼。” 贾宝玉早有准备,在三人将将跪下之后,便将之扶起,并令侍从布椅赐座。 他这一番动作,既不做作虚伪,更无故意拿捏之态,令冯、陈、卫三人紧张的心略微平复一些。 冯紫英抱拳叹道:“早知靖王有龙凤之姿,绝非我等凡俗之人可比,却还是没料到,靖王竟真是皇嫡孙。我等刚刚听闻之时,皆是不敢相信,随即却觉得又是情理之中。” 面对昔日故人对他身份转变的讶异与奉承,贾宝玉并没有表现任何异样。 他知道,冯、陈、卫三人不过是开端,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以这样的面孔面对他。 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与虚荣心的机会以后多得是,倒不至于在朋友面前找取。 与他们客套一番,贾宝玉问其来意。 三人略微沉默了一下,冯紫英看了陈也俊一眼,主动拜道:“实不相瞒,我们都知道殿下重任在身,事务繁忙,原不敢叨扰。 只是我三人之父皆言此时殿下正是用人之际,让我等三人不可懒怠,但有差使,甘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贾宝玉叫起,看了三人一眼,心中暗想,若是只是他们三人想要借机谋差事,他们大可不必专程提到他们的父亲。 如此看来,大概是这三位在景泰帝一朝有些坐冷板凳的老将军雄心未泯,想要寻机会来了。 并没有任何不快和反感之意,换做是他,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想着利用一下,那才真是愚不可及呢! 正好,他确确实实是用人之际…… 满朝文武虽多,但大多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他才能勉强指使得动。 要想说多听话是不可能的。 短短一日的时间,他已经察觉到一些阳奉阴违之事,只是还不好降维打击…… “冯兄、陈兄、卫兄之意我已知晓,眼下确实有诸多事宜需要人手,能得三位兄长相助,小弟自是感激不尽…… 对了,不知三位伯父如今在何处?”悠悠书盟 冯紫英说了那句话之后,与陈也俊、卫若兰一起,都有些紧张。 没有人不喜欢走捷径。 若是通往云端的路有动车,谁愿意一步一步往上爬天梯? 哪怕卫若兰这种有科举梦想的人也一样。 传言,太上皇有意立靖王为帝…… 若这是真的,能够在未来皇帝跟前效劳,那是多么大的气运? 之所以紧张,是担心被贾宝玉拒绝。 毕竟虽然他们之前和贾宝玉是有些交情,却不知道这份交情在贾宝玉心中价值几何。 三人又都是年轻翘楚,没有油盐不侵的面皮,这种情况下被拒绝,是很尴尬与丢脸面的…… 还好,贾宝玉一如以往那般温润,也没有流露任何鄙视之意,令他们都暗暗心生感动。 待听到贾宝玉问起他们的父亲,更是忍不住的心中暗喜。皆道: “家父都在行宫之外,随时等候殿下传召。” 贾宝玉笑了笑,对茗烟道:“传三位老将军进来。” …… 神武将军冯唐。 英武将军卫立琁。 章武伯府一等男陈大良。 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样子,除了陈大良看起来略微有些发福之外,冯唐和卫立琁都显得有些精瘦。加上三人皆着盔甲,看起来都颇有将军气概。 对于这种主动来投的军中将领,贾宝玉自然没有怠慢之理。 一番商业互夸之后,贾宝玉直接道:“三位伯父皆有统兵之才,曾经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勋。如今二皇子行大逆之事,窃据京师,太上皇又令本王平叛…… 奈何本王年轻,手中实无可用之人。 不知三位伯父腰间宝刀可还锋利,又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三人闻言,几乎压不住心中的激动,身上盔甲抖的咣咣响,齐齐拜道:“甘愿为朝廷、为殿下效力!” “好!” 贾宝玉表现出欣喜之意,又问了他们现在的职务和手下各有多少将士,遗憾的是,三人都是空有将军之衔,并无实际领兵之职。 这种情况再朝中很常见,毕竟京城的实际军职就那么多,要想每位都占一个实坑,多半得分派到地方。 而像冯唐这种级别的将军,随便派到地方,朝廷又不会放心,所以高待遇留在京城养老是最好的了。 说起来,若非如此,他们三个也不会在这次的叛乱中,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景泰帝的那几波操作,虽然为了保密事先的知情者不会太多,但是,行动之后被牵扯进去的文武就太多了。 这也是到现在为止丝毫没有人提拔营回京的原因。 这些复杂繁琐的事情不说全部理清楚,也总得把道道拎清,不然一团乱麻,谁都睡不踏实。 幸好这些事,有叶琼还有王维仁几个暂时操着心,他的重心已经放到二皇子的身上,不然,单就那些事就能让人脑壳疼。 闲话少谈,贾宝玉思索一番,吩咐道:“既然如此,本王之后会从边军和京营中调派兵马共计一万为先锋军,令冯将军统帅,陈、卫二位将军为副统帅从旁协助。” 冯唐在三人中级别最高,看起来也是做主之人,他犹豫了一下,道:“殿下,据臣所知,京中虽然兵马不济,但是一万兵马,恐怕还是不足以拿下京城……” 贾宝玉笑道:“并非叫你们带兵攻打京师,现如今我们还不知道城内的具体形势,只知道二皇子已经封闭了京城。 你们的职责便是先将京城四门围住,断掉二皇子与外界的联系。 当然,若是三位将军有办法直接破开京师或者令二皇子举旗投降,那自然更好,本王会亲自在太上皇面前为三位将军请功! 至于城中兵马你等也不必担心,朝廷尚有近十万大军在山上,随后也会陆续压近京师。” 冯唐听了面色一红,也知道自己是小看了贾宝玉,赶忙收正态度,与陈、卫二人一起躬身应道:“臣等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正事说完,贾宝玉看陈大良明明想要说什么,却被冯唐、卫立琁二人频频以眼神制止。 他故作不知,在三人都要告辞之际,方叫住,正要问,不防又听说礼部尚书李守善求见。 贾宝玉眉头一皱。 卫立琁怕贾宝玉不知道有些消息被人打搅,便提前解释道:“李尚书的孙子,之前曾经伪冒二皇子上山,并大肆替二皇子宣扬谣言,李尚书此时应该是为此而来。 殿下大可不必接见。” 贾宝玉原本正有此意,忽然明白了什么,看了陈大良一眼,转而摇摇头道:“李尚书七十高龄尚为朝廷做事,劳苦功高,本王也不可怠慢。 传。” …… 第555章 恩多则轻 “老臣见过靖王……” 七十多岁的老李头拱手一拜,让已经准备好上前搀扶的贾宝玉顿了身形。 得,这老家伙还挺自矜的。 不过倒也是,人家从一品大员,他既非皇帝又非太子,确实不一定要跪他呢。 “李大人不必多礼……不知李大人此来,可是陛下的后事又有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皇帝驾崩,礼部本来就是最忙碌的部门,偏偏礼部左侍郎死于前夜的动乱,右侍郎又被太上皇斩了,礼部三大头目去了两位,只剩下一个老骨头…… “蒙靖王挂心,有首辅和太师部署,陛下的后事并无何大碍……老臣此来,是为了老臣那不成器的孙儿……” 李守善说着,脸上现出乞怜之色,缓缓跪道:“回靖王,老臣那孙儿从小就没有父母教导,一直长在他祖母身边,祖母溺爱,难免疏于管教,不明义理。 但是老臣之前去地牢教训了他一番,待他知道山上的真实情况之后,他就已经幡然醒悟了。并且据实说此次他上山说的那些话,完全都是被二皇子诓骗,他绝无任何对朝廷不臣之心!” 贾宝玉听了,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看来也不是不能跪嘛,为了宝贝孙子,还是可以屈膝的。 李守善伏首:“敢请靖王垂怜,看在他年纪尚轻,加上并没有酿成大错,饶他这一回,将他从地牢里放出来,从此之后,老臣对他定然严加管教,定不……” “没有酿成大错?” 贾宝玉的反问,打断了李守善的话。 “二皇子谋逆,害死陛下,而李明理却为虎作伥,假冒二皇子,助其金蝉脱壳,以致于二皇子如今已经窃据京师! 这且不算,李明理上山之后了,大肆诬蔑河间王谋反弑君,并为二皇子鼓吹,企图煽动人心,如此种种,与谋逆何意?又叫本王如何垂怜?” 贾宝玉的话,令李守善面色聚变。 其实他不想来这一趟的,想他堂堂朝廷阁部大员来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求情? 但是那毕竟是他亲孙子! 亲孙子落难,没有哪个爷爷忍心不管的。 太上皇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他可不敢这个时候去向太上皇求情。便有人向他建议来求贾宝玉,说是贾宝玉注定会成为“新贵”,太上皇又对其极度宠溺信任,或许找他求情有用。 他心中厌恶趋炎附势,但是今日他去了地牢,亲孙子哭的那叫一个悲惨绝伦啊。况且地牢潮湿,人又多,又脏又臭,他也实在不忍心他的宝贝孙子一直待在那里面…… 没错,到了此时,他竟然还在心疼孙子,因为他心中也并没有觉得他孙子有多么大的罪,就算有,以他对朝廷的功劳,朝廷也该网开一面! 没想到,贾宝玉不给他面子不说,还直言他孙子这是谋逆? “靖王……” 李守善正要辩驳,贾宝玉却又摆手道:“李大人的诉求本王已经知道了,李大人对朝廷来说劳苦功高,若是别的事本王定无不尊办的道理。 只是事关二皇子谋逆之事,所有涉事人员,最后都要交给太上皇定夺处置,便是本王也没有资格擅自做主。 所以,请恕本王无能为力。” 贾宝玉以一种无需多言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已经在旁边蹲守的太监大太监白玉芳便主动过去驱赶:“李大人,请吧……” 不阴不阳的语气,令人厌恶。 他是宫中老人,撵人这种事很拿手。 李守善无奈,只得起身。 看着贾宝玉,嘴巴张了张,最后一叹转身就要走。 “对了,听说李大人今年七十有四了,这么大的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还在为朝廷之事奔波,本王心中不忍,朝廷也不该令有功之臣如此受累。 待回头,本王便奏明太上皇,请太上皇赐李大人良田屋宅,以颐养天年。 至于礼部之事,听王首辅说,礼部郎中王进在礼部已经为官二十年,悉知部事。 所以陛下的后事,今后有他负责调度,李大人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贾宝玉微笑的说道。 …… 李守善是丧魂落魄的离开的。 对此,贾宝玉并无任何歉疚之心。 他孙子干了那事,连累他这个当爷爷的简直太正常了。 他自己看不清局势,贾宝玉有必要让他清醒清醒。 而且,虽然说贾宝玉是正需要广施恩,笼络人心的时候。但是一味的施恩,难免令人不够珍惜…… 恩多则轻。 不能让世人觉得,谋逆这种罪都是可以随意赦免的,是不令人惊恐害怕的。那样,就算贾宝玉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从心底感激。 所以,贾宝玉正需要一个筏子,李家,正是个送上门来的好筏子。 更有一点,如今山上人的亲眷都在京城,若是贾宝玉答应了李守善的请求,岂非告诉大家,家人帮助二皇子并非重罪? 如此一来,若是二皇子以他们的家人相逼,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怀着侥幸心理与二皇子暗通款曲…… 这是他必须要杜绝的事,也是之前叶琼专门提醒过他防范的地方。 所以,李守善既然注定拉拢不了,那就把他撤了吧。 免其生怨之后坏事。 至于那个王进,其实是叶琼推荐给他的,之所以不实说,也是不想让叶琼平白招恨。 叶琼全心支持他,他自然也要维护他。 冯唐等人一直候在旁边,本来以为贾宝玉会很难应对李守善这种朝廷元老,没想到贾宝玉竟如此强势,不但没有答应李守善的要求,还将他礼部的权给下了…… 如此对比,自己等人受到贾宝玉的厚待与重用,就显得更加的珍贵了。 “陈将军与翰林院梅学士有亲?” 就在冯唐三人细思贾宝玉的用心之时,忽听贾宝玉询问。 冯唐赶忙给陈大良使眼色,陈大良犹豫的道:“回殿下,确有此事,翰林院的梅长岭与我是连襟……” “原来如此。” 贾宝玉点点头,道:“梅家可是京城有名的翰林世家,书香之族,梅长岭也是一甲进士出身,原本前途无量,可惜了,他竟然暗中与二皇子勾结谋反,以致于落个自杀的下场。” “梅长岭死了?” 陈大良面色一变。 “陈将军还不知道么?下午之时他和翰林院的张翰林以及御史台的苏策等人,一起在地牢中畏罪自杀……” 陈大良三人齐齐暗吸一口冷气。 昨日早上的审讯他们不在场,并不知道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不妨碍他们猜测。 梅长岭和贾宝玉口中的苏策和张翰林,都是景泰帝的心腹,很得景泰帝看重。 之前全部被收押就够让人怀疑的了,如今居然全部自杀了,畏罪自杀? 看来,太上皇真是铁了心的要掩盖景泰帝逼宫的事实了。 “对了,陈将军之前想说什么?” 贾宝玉似乎想起了李守善进来之前的事。 冯唐和卫立琁等人立马紧张的看着陈大良,让他别乱说话。 陈大良见状连忙连忙摇头:“没,无事,无事……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末将等人先行下去准备了。” 贾宝玉笑道:“好。” 等三个老家伙下去,贾宝玉也给期待好久了的冯紫英三人分派了差事。 铁网山上突然多了好几万的边军,原本户部准备的粮草等物自然不大够用了。 但是京城现在又被二皇子把持,无法从京中调取粮草,只能从周边的州县临时调拨。 让冯紫英几人负责这件事,倒是合适。 …… 行宫之外,冯唐等都候着冯紫英三个。 待他们出来之后,得知贾宝玉对他们三人的安排,冯唐叹道:“靖王年纪虽轻,这识人用人和处事的手段,却实在高明得很,若是将来真的能……那可真是太上皇之幸,朝廷之幸!” 话虽未说明,但其他人却能知其意。 卫立琁也道:“靖王,非寻常人。” 或许是事涉不可明言之事,几人相视一眼都住了嘴。 而后冯唐吩咐冯紫英三人道:“如今靖王身份今非昔比,你们切不可再在其面前随意、轻慢,若是靖王怀旧,记得你们曾经的情意,将来少不得你们的大造化,你们可明白?” 冯紫英三人连连点头称是。 …… 第556章 我只娶我喜欢的人 铁网山上人多复杂,贾宝玉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所以直到傍晚,贾宝玉才想起他应该去瞧一个人。 从昨日早上之后,他就一直没看见过叶蓁蓁,也不知道他这位美丽端庄的未婚妻姐姐是如何看待他身份的转变的。 叶府别院对他的到来表现的很重视,连叶琼也亲自赶出来相迎。 当贾宝玉委婉的表示他是来探望叶蓁蓁的时候,叶琼并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在贾宝玉往叶蓁蓁房间而去之时,提示道:“她从小有几分任性,若是有什么说的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贾宝玉回头,从叶琼的语气神态中他似乎明悟了几分,点点头,道了一声是,便往后院而去。 “爷爷,要不要我上去瞧瞧?” 原地,叶皓颇有些担心的道。 他姐姐,这两日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叶琼似乎没有听到叶皓的话,他只是瞧着贾宝玉的背影。 贾宝玉骤临尊位,却没有丝毫得意忘形之态,对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尊敬,这一点,实在难得。 加之,其如今正处于事多忙乱之时,还不忘来看望蓁蓁,足见其对蓁蓁的真心,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便起轻视之心。 这对叶家来说是好事,对蓁蓁来说,更是如此…… 略微思索罢,摇摇头制止了叶皓的缺心眼提议,他郑重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你在他面前切记不可再像以往那般鲁莽。” “孙儿知道了……” 叶皓低头,应付了他爷爷对他的再一次提醒。 …… 叶府别院并不大,一共也就两进小院子,当贾宝玉跨过垂花门之时,便见叶蓁蓁带着她的丫鬟守在门口相候。 锦衣彩秀,亭亭玉立。 贾宝玉脸上露出笑容,朝着她走去。 “蓁蓁见过靖王……” 美人率先屈膝行礼,贾宝玉立马伸手拖住她纤细的手臂,然后似对她忽然的疏离毫无察觉,笑道:“一日不见,蓁蓁姐还是这般明媚动人。” 叶蓁蓁脸上一红,收回自己的手,微微嗔了贾宝玉一眼,低着头进了屋。 美人娇羞,贾宝玉早已司空见惯,笑了笑正要抬腿,察觉叶蓁蓁的丫鬟们都候在一边,就问了一句:“你们不进去?” 丫鬟们闻言大多一缩脖子,只有叶蓁蓁的大丫鬟小莲胆子大些,抬起头结结巴巴的道:“靖…靖王殿下请进,我们就,就在这里就好……” 贾宝玉见他们紧张也就不再逗她们,点点头,说了一句“也好,那你们就站在这里别动”,然后就在她们略带疑问的眼神中走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单,但有暗香涌动。 叶蓁蓁正立在茶桌边,似乎在给他沏茶。 修身的长裙,将她纤细挺直的后背勾勒的更加完美,恍惚间令人产生无法亵渎的尊贵感觉。 摇摇头,自知身高不如对方的贾宝玉并没有近前,而是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手指随意的轻敲着客桌。 待叶蓁蓁捧茶回来,他接过之后,忽然问:“我过来,你不高兴?” 叶蓁蓁顿了一下,螓首微揺。 “那你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贾宝玉喝了一口美人亲自斟的茶,笑道。 叶蓁蓁闻言,瞅了贾宝玉一眼,而后慢慢坐下,眉头微颦之间,不答反问:“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甚至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太上皇说我是他的皇孙,那想来是没有错了,呵呵。” 贾宝玉略耸了耸肩。 在他说话的时候,叶蓁蓁一直瞧着他,许是看出他的话毫无作伪之意,她叹了叹,而后解释道:“听爷爷说你很忙,所以我没有去打扰你。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很抱歉,我只是有些不能适应你身份的转变……” “原来如此,那没事了,你也不用自责,现在大家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贾宝玉象征性的摊了摊手,很是阿Q的一笑。 叶蓁蓁被他逗得一笑,见贾宝玉看她,又有些害羞,忍不住侧了侧身,将原本曲起的腿放平些。 她却不知,如此一来,她那异忽寻常女孩的长腿便完全展现在贾宝玉的面前。 虽然真身掩藏在锦绣长裙之下,但是通过那被腿膝顶起的布料的饱满与镂空状,贾宝玉依旧能够想象的到它们的纤长与美丽…… 终于,美人似乎察觉到窥视,将腿收了收。 贾宝玉抬头,面对美人带着审讯意味的目光,他毫无愧疚之心,反而将目光迎上去,轻轻抓住她搁在桌子边上的那只手,深情款款的道:“此次回去,我立马就筹备,将你迎娶过门,做我的王妃。” 叶蓁蓁本来薄怒的眼神立马消散,脸颊变得通红。 不过随即她就摇了摇头。 贾宝玉疑惑道:“你要反悔?” 叶蓁蓁瞪了她一眼,道:“陛下驾崩!” 提示半句,她顺道抽回了手。 贾宝玉幡然醒悟。 是了,他虽然不是景泰帝儿子不用守孝,但是皇帝驾崩,是为国丧。 国家之丧,天下缟素。 百姓家倒还好,要求不高。但是对于王公大臣家来说就不一样了,不但需要守丧四十九天,且一年之内不许筵席、音乐以及婚嫁…… 于是贾宝玉懊恼道: “瞧我竟忘了,还是蓁蓁姐对咱俩的事上心,把这些都时刻记在心中,考虑的周到。” “胡言乱语~!” 分明是夸张,却让叶蓁蓁羞赧不已,骂了一句便低了头,似不想再理贾宝玉。 贾宝玉倒也不过分调笑。 叶蓁蓁不同于其他女子,其从小生在宰相家,受到的是最高等的教育,也许经不住太出格的玩笑话。 过了一会儿,叶蓁蓁忽然道:“以后你会当皇帝对么?” 正自顾喝茶的贾宝玉眉头一挑,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好奇道:“你不喜欢?” 他若为帝,其必为后! 能做皇后,相信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女子,都会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为何,听其语气,却无任何激动欢喜? 叶蓁蓁摇摇头,迟疑了片刻,复问:“那,你以后也会有,有很多很多的妃嫔……那你会冷落我么?” 面对她灼灼又紧张的眼神,贾宝玉恍然明白了什么。 对他来说,叶蓁蓁只是一个他喜欢的女子,甚至都不是最喜欢的那一个。但是,对叶蓁蓁而言,他却是她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和对未来的全部憧憬。 出生宰相府,从小便是天之骄女,她或许并没有太多对于富贵尊荣的考虑,只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少女心…… 便在此时,贾宝玉终于深切体会到“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感受。 他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道:“任由世上女子万千,我只娶我喜欢的人。” 他笑的阳光灿烂,脸上仿若有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辉,叶蓁蓁几乎都看呆了。 随即她便忍不住转移开视线,因为她听到了自己胸腔内砰砰直跳的声音…… 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注定要娶的女子。而他说只娶他喜欢的女子,意思是,他喜欢的人就是她? 她感觉自己被无尽的温暖柔情包裹,仿若沉入了梦幻般的世界。 他回答的这般笃定和郑重,他又是那般优秀的人,定然不会骗她…… 是了,姑姑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而并非那个位置误了她。若是姑姑遇上的是像他这般优秀、儒雅和多情的男子,她定然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而她,虽然和姑姑有相似的命运,却终究不会是一样的结局。 因为,他不是那个阴郁无情的皇帝,他是天底下最璀璨的明星,是她心仪的人! 看着面色红润,眼神迷离的叶蓁蓁,贾宝玉能知她的少女心海泛起的波浪。 这是他想看到的美好。 他并不惭愧。他没有欺骗她,将来属于她的名分、荣耀和宠幸,他都不会少了她半分,因为她值得。 他唯一没有说明白的便是,他喜欢的,并非一人而已…… 第557章 贾府局面 京城内外的风波,终究也避不过贾家。 贾赦都被近日的风波吓得从酒桌和小老婆们的肚皮上抽身,让贾琏出去多方打探。 如此废了许多力气和时间,加上连蒙带猜,终于弄清楚了“实情”。 贾赦慌了,在东跨院里唉声叹气,整日坐立不安。 邢夫人见了便道:“就算那什么王爷谋反,与咱们又没有相干,老爷何必如此惊慌?” 贾赦闻言,冷冷的瞅她一眼。 贾琏连忙解释道:“太太不知,那谋逆的河间王爷与咱们家原本倒是没有什么干系,但是数个月之前,宝兄弟却正好是拜在他的门下,成了义父子的关系,当时还在王府举办了认亲礼,朝中好多大人都亲自去贺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竟真是他?”邢夫人惊诧不已的道。 因为贾母越来不待见她,加上与王夫人也是面和心不合,她平时很少过那边府里去了。 但是贾宝玉认义父这件事,她还是从下人嘴里听说过。 她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居然就刚好认到反王的头上去了? 原本就没有什么城府和心计的她,这下子哪里还稳得住,一个劲的说着“完了完了”,并责骂贾宝玉是个惹祸精。 许是她骂贾宝玉,令贾赦心中略爽一些,贾赦也不再用厌恶的眼神看她,而是转而问贾琏:“你见天的在城中鬼混,养戏子娼妓,可曾与齐王殿下,或者是他身边的亲信谋过面,有过一些露水交情?” 贾赦知道现在朝廷谁是老大。 贾琏脖子一缩,弱弱道:“儿子并不识得,咱们家也就宝玉和齐王府里的人走得近些……” “没用的蠢东西!” 贾赦骂了一句,倒也不怀疑贾琏撒谎。 说来奇怪,好多事情他都糊涂,唯独对贾琏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他把握的比较清楚,也算是知子莫若父了。 没有时间过于责骂贾琏,贾赦恍然想起了十多年前景泰帝登基前后那些事,死了多少人,又破灭了贾家府邸。 他虽然没有亲历,但只是听那些知情的人说起,都令人不寒而栗。 如今,岂非又到了皇权更替的时候了? 原本以他们家开国公府的尊荣,是不用太怕这个的,只要他们不卷入纷争,谁上位他们都有荣华富贵。 如今被那小孽种连累,要是一不小心再被扣上一个反贼同伙的罪名,那就惨了。 必须要想法子自救。 而自救的最好的方式,无异于向新皇投诚。 至于新皇是谁,这个根本无需多言。景泰帝一死,自然是德才兼备,深负朝野厚望的齐王殿下登基称帝了。 可惜,荣养了这么些年,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该从何处着手…… 贾琏看出了贾赦的意思,他其实也怕被连累从而失去这满府的富贵。愁眉之间,忽然想起一事,他立马道:“老爷,儿子虽然和齐王府的人没什么交集,但是上回工部杜尚书家的公子请宝兄弟吃酒,恰巧我也去了。 那杜公子出手阔绰,行事大方,和儿子也颇为聊得来……对了,后来他爹已经入了阁,是内阁大学士。听说如今朝廷的大部分大臣们都还被困在铁网山,如今朝廷主事的人正是杜阁老,或许我们可以从杜府入手……” 贾赦一听,立马道:“当真?” “是真的……” “那你还不快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贾赦一声暴喝,吓得贾琏连忙就要退。 “等等,你准备就这么去?该死的蠢东西,你不拿出些像样的宝贝,人家凭什么帮你?” 贾赦一边骂着,一边颤巍巍的进内间,看样子是取东西去。 邢夫人见此,眼睛一亮,脚步挪了两下,头往里看了两眼,却终究不敢进去。 老东西可把他的私库看的比什么都紧,院里以前又常有有丫鬟小子们偷窃财物,她可不想以后贾赦把糊涂账算到她头上。 一会之后,贾赦珍之又重的拿着一包黄纸出来,道:“这次的事可是关乎我们的身家性命,你小子可得认真仔细的办啰。 好好打听,看看杜家的人和齐王都喜欢什么,好好置办几样宝贝送过去,剩下的银子,也一并打包送过去……哼哼,要是让我发现你从中贪墨,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如此再三嘱咐,方不舍的将东西交到贾琏的手中。 贾琏偷偷掀开黄纸瞄了一眼,眼中立马闪过欣喜之色。 看来贾赦是真急了,才这般舍得,这怕是老家伙近半数的家底了吧…… 连连打着包票,贾琏便要出去,又遇上管家媳妇过来,说是贾母让他们父子过去回话。 贾琏回头看着贾赦。 贾赦道:“你只管办正事去,老太太那边我去就是了。” “是。” 贾琏躬身一拜,急匆匆的走了。 随后贾赦也略作收拾,便坐车往荣庆堂这边来。 这边的氛围倒是还算祥和,漂亮鲜活的丫鬟们都各司其职,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太大的两样。 但是贾赦见了却在心中冷冷一笑。 他知道这都是表面,王夫人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背地里不知道担忧受怕得什么样,哭的什么样了呢。 就算她真的不知道,他也不防“好心”提醒她一下,好让她知道她的宝贝儿子现在的处境。 哼,以前不是骄傲自豪的紧么,得了个儿子就像是得了个活龙一样。 现在看你们如何自处…… 到时候,别说把这正堂大屋乖乖给我交出来,便是连那侵吞东府的宅子,也得一并吐出来。 没错,贾赦虽然同样担心被牵累,但是他们两家毕竟分了家了,在他看来只要他识时务,肯下本专营,未必不能撇清干系。 毕竟,新皇都是需要支持者的! 这样对比王夫人这种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他自然心中暗爽了。 到时候贾政和王夫人被牵扯下狱,这贾府累世的基业,还不都是他的了? 嗯,到时候救不救他们,也得看自己的心情了…… 于是,心情莫名转好的贾赦,就这么走进了荣庆堂,这个他以前最不喜欢来的地方。 “你们成天家的哄我,有事也就会瞒着我,要不是今日族中的几个媳妇儿过来,我还不知道这外面都已经这么乱了!你们干的好事!” 贾赦进门,刚刚准备行礼,就被贾母一顿喝骂。 他顿时将话收回,老眼眯起。 不过见王夫人也如鹌鹑一般立着,显然之前已经经历了一番“洗礼”,他又释然了些,就这么杵着等贾母发泄完毕。 “老大,你来说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没精打采,慌里慌乱的!” 听到贾母问话,贾赦回道:“回老太太,原是宗室的一个藩王谋反,确实闹了不小的动静。” “藩王谋逆?那又与我家何干?” “原不甚相干,只是宝玉貌似与那王爷关系密切,听说还认了义父子关系……这件事老太太若是不清楚,不妨问问二太太,宝玉的事情她肯定清楚。” 贾赦说道,并看了王夫人一眼。 可惜王夫人只是静默的立着,似对他的言语中的嘲笑之意毫无察觉。 贾母也是皱着眉头。 满府谣言乱飞,该知道的她其实早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别的她关心不了,她只关心贾宝玉现在的安危。 “你可知道宝玉现在在哪?” “这个儿子属实不知,大概是没有回城吧,或许在山上,或许…… 听说前两日秋猎场发生了好几起叛乱,死了好多人,连陛下都驾崩了……” 贾赦犹犹豫豫的说着,言语里的意思,令贾母顿时色变,连王夫人的身子都跟着歪了一下。 “你可有办法联系到宝玉?要是能,你让他赶紧回家……” 好容易贾母回过头来,满脸希冀又急切的对贾赦道。 “恕儿子无能,现在京城所有城门都封闭了,谁都出不了城。”贾赦很恭敬很断然的道。 贾母面色悲戚起来:“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的宝玉啊……都怪你们,一个个要么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荣华富贵,外面的事一概不管,官也不会好生做。 要么只知道依靠儿子得名利荣耀,让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在外面做官又做什么将军,他再懂事也才十四岁啊,哪里能比得过那些当了几十年官儿的人?终究是做出祸事来了,你现在又管不了?要是宝玉真的这遭就回不来了,我看你往后这辈子还怎么办……我可怜的宝玉啊……” 贾母找贾赦父子,就是抱着他们是爷们家的一点期望,如今听说也是半点办法没有,终究崩溃了,一边哭,一边指着王夫人骂。 王夫人便也哭了起来。 随即,侧面屏风之后,也有数道殷殷切切的低泣声传来。伴随着这些声音,很快整个荣庆堂就成了汪洋大海。 贾赦待了半日受不得了,出言道:“老太太不必太担心,如今朝中主事的阁老与儿子有旧,儿子已经派琏儿去打点了。老太太还请放宽心,有儿子在,定然不会让宝玉的事牵累到咱们家……” 贾母对此话恍若未闻,她现在似乎只关心贾宝玉个人是否平安,连贾家的安危都不顾了。 贾赦看出这一点,心头多年的嫉恨再浓郁三分,也不再多言,抱了抱拳便告辞出去了。 第558章 瘸子给飞贼带路 王熙凤看贾母伤心,也不敢上前插科打诨。 又见在鸳鸯的体贴服侍与劝慰下,贾母的情绪逐渐安稳,便放了心,走到王夫人身边,低声道:“太太先回去休息吧,老太太这边有我们看着。” 王夫人闻言,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瞅了上头的贾母一眼,悄然退下。 贾母心忧孙儿又无处发泄,便将不满都撒在她身上。 但是她的情绪又该找何人发泄? 宝玉姐弟深陷叛乱的漩涡,最担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吗? 可惜她终究是没有办法与贾母分辨的,又知道她现在在这里只会惹贾母不高兴,便悄然退下了。 王熙凤见劝走了王夫人,又走到隔间内,对各自掩面抹泪的姐妹妯娌道:“老太太这会儿心情不好,没有精神招呼你们,你们也回园子里去吧。” 李纨早就在这边待的不自在想要回园子里去,却又不好直接走,于是道:“那这边的……” “放心,这里有我呢。” 王熙凤笑道。对她而言,这些娇气的小姑子们离开,她才省心些呢。 李纨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客气,亲自扶起娇弱无比的黛玉,然后招呼着探春、湘云等人从后门回大观园去了。 来到潇湘馆,大家一处坐下却无甚多话可说,哭一回、叹一回,便各自回去了。 湘云因黛玉忧伤落寞,完全无意理人,她自己无趣,就出了潇湘馆。 想要去别处散散闷,思及迎春和惜春比之黛玉相类,探春则过于精明,李纨又是大嫂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蘅芜苑看看宝钗在不在。 大观园美丽如故,并且因为时近深秋,树木花草都悄然添上了一抹惨淡的金黄,使得天地间更多了几分秋日的肃杀之感。 四下无人。 往常大观园内随处可见的嬉戏、玩闹的小丫鬟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湘云见状,心中添了三分惆怅。 脚下不停,到了蘅芜苑,宝钗居然在家,她跑了进去。 宝钗正坐在炕上针黹,看见湘云,招呼了一句。 湘云走过去,看了一眼宝钗绣的红腹锦鸡图,手上摸到宝钗的炕暖暖的,她二话不说,直接蹬掉靴子,将双腿蜷缩进宝钗的被子里。 被她一番打扰,宝钗也不恼,将针线拿远一些避免伤到湘云,并主动给湘云掩了掩被子,而后才摸了摸她的耳朵,笑问:“怎么了这是?” 湘云就势倒在宝钗怀里,蹭了蹭道:“不开心~” 宝钗似有所悟,却作不解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湘云摇摇头,只顾半环着宝钗柔软的腰肢,顿了会儿才嘟嘴道:“就四不开心。” 娇憨的模样,令宝钗笑了笑。随即心中却也不禁一叹,府里发生的变故,连这个小丫头也被影响到了么。 过了一会儿,湘云终于松开宝钗,抬起头来问道:“宝姐姐,你不担心宝哥哥么?” 宝钗方才拾起针线的手一顿,眼中闪过寂寂之色。 她怎么不担心?外界一直没有贾宝玉的确切消息传来,她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的去猜测贾宝玉的处境,去担心他的安危。 做女红,也是为了让自己静下来。 但是湘云年纪太小,她不太想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告诉她,因此道:“怎么这么问?” 湘云离开宝钗的怀抱,盘坐在炕上,细数道:“家里从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还有迎春姐姐、探春姐姐,大家都很担心宝哥哥。特别是林姐姐,今儿都哭了好几回了,之前在老太太屋里又哭了一回…… 还有迎春姐姐,惜春妹妹,她们也都哭了。 我也很担心宝哥哥,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唉……” 湘云发出一声长叹。 上至贾母,下至丫鬟小厮们的反应,无疑明确的表示了外面真的出事了,出了很大很大的事。 具体什么事她不太关心,因为谁也闹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 只有贾宝玉正好身处其中这一点是明确的,也最令她忧心忡忡。 可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大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周围的人又都是那样的神态,她感觉有些压抑。 她不喜欢压抑,却又无法排解,所以不开心。 而在她心中,宝钗自来是什么都懂的,她想知道宝钗的想法,以甄别自己是否有庸人自扰之嫌。 可是她说完之后没得到宝钗的回应,仰头一看发现宝钗眼神深邃,有些发怔的样子,便摇了摇她:“宝姐姐,你有在听我说么?” 宝钗回神,轻轻一叹:“何尝只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便是连他们府里的老太太、姨妈还有凤丫头她们,又能做什么呢?要不然,他们府里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宝钗说着,见湘云在认真听,就又道:“自古以来,女主内,男主外,阴阳分明,乾坤有序。那些决定家族命运的大事,不管是生死富贵、荣辱兴衰,原本就是外头爷们考虑的事,本就不是我们女孩家能左右决定的。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我们也只能相信宝兄弟,相信他一定能平安回来。 至于帮他什么,咱们是做不到的。 我们成天待在家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不知根由,又无一定的章法,只只是一味的胡思乱想,盲目寻人办事,没有成效不说,最怕的就是做了傻事,帮了倒忙。 所以你且安心待在园子里,就和姐妹们一处,哪儿也不要去。不给大人们添乱,就已经是好的了。” 湘云听得点头,道:“宝姐姐说的对,宝哥哥那么聪明,又有本事,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只是,瞧着林姐姐那么担心宝哥哥,成日里的伤心抹泪,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颦丫头原本多愁善感一些……你若是在她那里待不住,就在这里陪我做些针线吧。” 宝钗让莺儿将自己之前没做好的一副鞋样子拿出来。 别看湘云年纪小,人也有些大咧咧的样子,但是女红却是极好的,手脚又快,宝钗有些不愿意让丫鬟们代劳的东西却是愿意让湘云帮忙做。 湘云也因为宝钗待她最好,愿意帮宝钗做这种小活儿。 正欲寻个好的姿势做活,冷不防瞧见炕头旁边的高几上有一个香炉,里面还插着三支未燃尽的香,她顿时好奇的问道:“宝姐姐不是不信这个的么,怎么也突然拜了起来?” 朝夕相处的姐妹,湘云自然知道,众姐妹们当中,唯有宝钗,最是不信神佛。 她的屋子里,原不该出现这个。 宝钗循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倒也不在意,只道:“拜了,比不拜好。” 湘云一听,便知道宝钗表面上虽然表现的比大家都镇定,实际上心中同样是心忧的。 她顿时意动起来,道:“宝姐姐,我也想拜一拜,求菩萨保佑宝哥哥逢凶化吉,平安回来。之前在太太屋里我就想这么做来着,只是看太太心情不好,才没敢打搅。” 王夫人信佛,不但屋里摆放着完备的佛经、木鱼等物,在她院子后头,还设置着佛堂。 王熙凤管家之后,王夫人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是在诵经拜佛。 “香就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的,你去拿吧。只是你在这里拜一拜就好,别将东西拿出去,他们家里有些忌讳这些个。” 宝钗说的并非贾家不信神佛,而是老一辈的人觉得,年轻的女孩子,不宜过早接触这些神呀鬼呀的东西,怕不吉利。 湘云立马下炕,燃了香,又寻了蒲团来。 因为没有神像,只能对着香炉默拜,看她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竟真有几分虔诚的模样。 只是还没等湘云“施法”完毕,忽闻丫鬟来通禀: “云姑娘,你婶婶派人来接你,琏二奶奶叫你快出去一趟。” …… 王熙凤去见了贾母,回了事情,回来发现来客已经不见了,便问平儿。 平儿道:“奶奶不知道,她急得很,奶奶一会儿没回来她便坐不住了,说是家里还有急事,吵着要进园子寻人。 我只好让周瑞家的带她去了。” 王熙凤冷笑道:“又是见风使舵的,她们这是笃定了我们家要倒霉了,怕把她们家姑娘留在我们家受连累,所以才这么急着把人接走!” 平儿便没接话,转而问:“老太太怎么说?答应让云姑娘回去么?” 王熙凤理所当然的道:“老太太现在哪里还有闲心留人,我说了史家来人接云丫头回去,老太太当即就点头了,还说走的时候不必再去回,让我处理就是。” 平儿听了点头,说道:“倒也是,说起来云姑娘也在咱们家待了这么久的日子了,她婶婶接她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于平儿欲盖弥彰的话,王熙凤只是嗤笑一声。 早不来接,晚不来接,这个时候赶着接? 这个丫头,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谁都给说好话! 不过倒也没什么,要接走就接走呗,当谁多稀罕似的!她还就不信了,堂堂百年国公府,还能就这么败亡了不成? 心中不将这当回事,也无意跟进园子里去。人东西收拾好了自然就出来了,到时候她代贾母送送,也就尽到礼了。 喝了口茶,歇了口气,在平儿添茶的时候,王熙凤忽然抓着问道:“平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宝玉会掺和进去那劳什子的王爷谋反案子里去,然后连累家里?” 平儿顿时紧张起来,“瞧奶奶问的,这种事奶奶都不清楚,我又怎么知道……” 王熙凤原本也没指望平儿回答,她瞅着平儿道: “现在家里闹的人心惶惶的,连老太太和太太都失了方寸,更别提外人了,现在都怕和咱们家扯上关系! 说了不怕人笑,就连我那亲哥哥,原本我还想让他帮我们家打听一下消息,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派去的人连他家的门都没进去就被撵回来了……” 王熙凤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令平儿心里有点发毛,小声劝道:“奶奶不必和他们置气,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外面闹的那么厉害,凭谁心中也是慌的,大爷又是那样的人,会那样也不奇怪。” 平儿的劝慰没说动王熙凤半点。虽然知道因为叔叔王子腾不在京,王家同样没有主心骨,情况比贾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被亲哥哥这么对待,她心中没有气是不可能的。 “管他什么人之常情,我只知道患难见真情。今日他怎么对我,往后我也怎么对他便是! 我想说的是,现在族里都在传,说是宝兄弟会连累家族,你细想想,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平儿诧异。 王熙凤嘴角带着嘲笑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他们贾家这些族人,有几个能当正事的?就像大老爷那样的,便是家里有金山银山,迟早也给败光了?况且他们家又没有金山银山! 这几年,若非宝玉少年得志,平步青云,大小姐又当了贵妃,家里哪里来现在的风光? 盼只盼他们少做些丧天良的事,不连累宝玉就是好的了,现在他们反过来担心宝玉连累家里??” 平儿皱眉,王熙凤的话乍听有些道理,只是…… “但这次的是事情毕竟不简单,说是谋反哩……” “我知道!”王熙凤打断了平儿的话:“究竟是谋反,还是改朝换代,谁说的定呢!” 平儿惊骇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见状面色略有讪讪,也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太惊悚和大逆不道了。 “总之,宝玉那小子福泽深厚,又比万人都精明,瞧瞧这些年,他做的哪件事不是惊异于世人预料之外?就像上年他去山东那一回,情况又比现在好多少? 又是流匪,又是刺杀的,连皇子都遇刺受了重伤,偏他好好地,不但什么事都没有,还立下了天大的大功,朝廷对他是又升官,又封爵,还赏了大批的金银财物,活生生把好处一个人全占了! 所以,太太她们现在都在为他担心,唯独我不担心。 说不定,那小子现在正躲在某处,谋划着什么好处也不定呢! 咱们只管等着听他回来吹嘘,顺道沾光分好处就是了。 想别的,不过是杞人忧天,瘸子给飞贼带路罢了。” “这……” 平儿被王熙凤的言论给惊了,但是转念一想,又不禁觉得,她们奶奶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第559章 分别、成长 湘云听说婶婶派人来接,方才振奋起来的心瞬间沉寂下去。 她是年纪小,却不傻,她知道她婶婶早不派人来接她,晚不派人来接她,偏这个时候来是什么含义。 她心中十分不得劲。 她生性有几分豪爽狭义的性格,最是不喜欢猥琐不仗义的人和行为。 在她看来,现在她离开荣国府,就是忘恩负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体现! 她不想走!! 但是她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回家”。 她不姓贾,这里不是她家。 在这边待了得有数个月了吧?这个时候她婶婶来接她回去,名正言顺,她拿什么拒绝? 宝钗看出她的心思,劝道:“好了,又不是走了就不能回来了,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你宝哥哥也回来了,你若是想过来玩,写信让他派人去接你便是了,这有什么……” 宝钗不说话还好,一说湘云顿时憋不住了,眼泪儿瞬间从眼眶里钻出来。 她拉着宝钗的手臂,泪汪汪的道:“宝姐姐,我不想离开你们……不是,我不能现在回去,我要是现在走了,不是成了那最没义气,忘恩负义的人了?” 人在戳到内心在意的东西时,才容易流泪。 之前听人说起外面的事,说的那么吓人,她都没哭,现在却哭的哗哗哗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 宝钗意外于湘云的瞬间黛玉附体,立马将她揽在怀里,轻握着后脑勺,笑道:“瞧你,这有什么?怎么就和忘恩负义扯上关系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离开这儿,想要在这儿终老不成?” 饶是在伤心难过,湘云也立马听出宝钗话中的戏谑之意。 女孩子家要在哪儿终老,只能嫁到那一家…… “宝姐姐你坏……” 湘云打了宝钗两下,到底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没好意思再哭。 看见宝钗仍旧笑眯眯的看着她,害怕她再出令人害羞的话,湘云提前转移话题:“我知道我早晚得回去的,但就算走,也要看着大家都平安无事,看着宝哥哥平安回来,老太太、太太她们都安心之后再走,方才不负她们待我好一场。这个时候慌慌忙忙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宝钗听她说的认真,心下更心疼她三分。 湘云有时候挺黏人的,某些时候情绪到了,也愿意向她述说心事,所以她知道湘云在她婶婶家的境遇。 湘云的父亲原是保龄侯府的长子,只是死的早,由二叔继承了保龄侯府。后来母亲也死了,她就只能跟着二婶婶过日子了。 她二婶婶有儿子有女儿,又非良善之人,加上保龄侯府坐吃山空多年,财政拮据,她这个保龄侯府大小姐,自然就有些碍她婶婶的眼。 但是囿于体面,在外人面前她婶婶又要做出对她很好的样子。一则免人说闲话,二则也为防备湘云她三婶婶一家以此为由的攻讦。 史家一门二侯府,面上亲善,实则互有矛盾,特别是两个当家太太之间…… 在这个样的家庭背景之下,湘云空负侯府大小姐之名,毫无大小姐之实。 上无至亲长辈照顾关怀,下无兄弟姐妹照应扶持,有了委屈也无人倾诉,还必须在长辈面前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否则她那嘴碎的二婶婶必能为她在亲族间“扬名立万”。 这也就是湘云从小就爱朝荣国府跑的原因。在这边,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玩闹…… “大姑娘,大姑娘?你在里面么,在的话就快出来,太太命我来接你回家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从院门口方向传来的陌生婆子的声音打断了宝钗对湘云的怜惜,她看着湘云道:“你别多想,记着我给你说的话,外面的那些大事原不与你我相干,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没用,安心回去吧,也免得你婶婶多心……” 湘云无法,只得很勉强的点头。 …… 史家来人主事的是个四旬上的婆子,宝钗却没见过,目测是个管家媳妇,湘云叫她田妈妈。 这位田妈妈表现得有些急切,进门之后连礼仪都不多顾,就催着湘云走。 湘云说她的东西大多在潇湘馆,准备回去收拾。 田妈妈却道:“天色不早了,姑娘的东西就不用收拾了,留在这边也无妨。太太吩咐了,叫酉时之前定要把姑娘接回去。姑娘也不用担心,等姑娘回家以后,缺什么东西,太太自会使人替姑娘买办的……” 湘云一听,面色顿时难堪下来。 这么着急的样子,当谁看不出来自家人的心思? 当着宝钗和莺儿等人的面,湘云为有这样的家人感到无比丢人。 宝钗倒没觉得什么,她自然能明白史家人的想法。 对方既然这个时候派人来接,就是怕被连累。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越快接走越好,岂有在荣国府逗留的道理? 说句造孽的话,万一她们被缉拿官兵堵在贾家了,那不是更说不清楚了吗? 女孩家的东西是很多的,收拾起来也麻烦。直接接走个人,不是轻快多了? “既然时间着急,也不必每样东西都拿。只收拾几件重要的东西,这样也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妈妈赶了那么远的路,正好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宝钗见局面僵持,笑着缓解。 她是女子,自然知道女孩家很多东西很随身,是很必要且重要的,也不是说重新采买就能采买的……况且,这婆子现在是这么说,回去之后侯府是否当真愿意花银子去采买还未知呢。 所以至少得让湘云把必要的东西带走。 “小女孩家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田妈妈随口否定了宝钗的话,回头看见人,冷不防被宝钗的气质所慑,竟问:“敢问姑娘是?” “这是薛家大姑娘,也是我们太太的姨侄女。”周瑞家的负责送田妈妈进来,此时也负责任的介绍道。 不过听起口吻,她对这个田妈妈也无甚好感,只是出于礼节说话。 面对有些无礼的婆子,宝钗面上并无任何愠怒之色,反配合周瑞家的介绍,轻身一礼。 举止间,将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和礼仪完全表现出来。 田妈妈一下子就对宝钗升起来好感,忍不住的点头,并道:“原来是薛家大姑娘,难怪,早听说薛家大姑娘知书识礼,端庄大方,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只是告诫姑娘一声,亲戚家走动亲密是好,有时候还是得多为自己家考虑一些。 我与姑娘有眼缘,便多嘴说一句,姑娘探望了亲人长辈也尽早回家去吧,别在此间逗留,万一这边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番话一出,宝钗还没表现什么,旁边周瑞家的脸就彻底黑了? 这算什么? 当着自家人的面,说自家大祸临头了,还劝别人赶紧离开……火坑? 但是没等周瑞家的说话,房门口就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我们家便是狼坑虎窝,又与你何相干?用得着你来提醒,你是我们家什么人,又是她们家什么人?” 众人回首看去,一位穿着华丽裙裳的女孩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其亭亭玉立,削肩瘦腰,容貌俊美,只是清秀的脸上却微微布着寒霜。 正是探春。 她是听说湘云要走了,过来相送的。 没想到刚来,就在门外听着这刁钻跋扈的婆子大放厥词。 “呵,原来是三姑娘……” 贾家和史家往来颇多,这田妈妈以前也常来贾府,所以认得贾家大多数主子,也知道探春的跟脚。 此时被探春喝骂,心中自然不爽,所以说到“三姑娘”几个字时故意带着重音和讥诮。 一个庶出的姑娘而已! “三姑娘何必这么大气性,我又没有说错,如今你们家宝哥儿和反王是义父子的事京城都传遍了。 沾上这么大的祸事,你说哪家再和你们家亲近?那不是自取无妄之灾么? 莫非这些三姑娘都没有听说,还是你们家还在自欺欺人,以为会没事的吧?” 阴阳怪气儿的声音,有着浓重的嘲笑与轻蔑。 换做以往她自然不敢这么与贾家的人说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贾家要倒霉了。 连她们太太都急着把这个不疼不爱的侄女接回去免得受牵累呢。 原本她也没必要把这些话挑明,但是探春那副高高在上的主子小姐的模样,令她觉得不吐不快。 她等着看探春等人惊怒慌张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探春愠怒,就要说什么,又念及湘云在不好说难听的。但若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一来二去难免有“泼妇骂街”之嫌,只得决心不理,转头吩咐已经跟进来,却弱弱的躲在旁边的翠缕,让她去将湘云的东西收拾好。 田妈妈本想等探春回应,寻思着再给她个难堪。见探春不接话,正遗憾,又听她越俎代庖,管起湘云的事,立马叫道:“三姑娘,我敬你是姑娘,你却也请自重。我来接我们大姑娘回去那是我们太太吩咐的,要是误了时辰,等会夜里封路我们回不去,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说着看着周瑞家的道:“你们家就是这么教导家里的姑娘的,竟管起别家的事来了?” 周瑞家的转过头,只当没听见。 探春本来已经走到湘云身边,闻言再也忍不住,偏头呵斥道:“住口!再敢多嘴多舌,别怪我们不顾两家的体面,命人将你打出去! 我也是奇了,便是你们太太亲自来,也得在我们家老太太跟前请安敬茶,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姑母!你何来的胆量在我们家张扬跋扈?” 探春这么一说,到底将田妈妈镇住。 探春又指着湘云道:“她是你们家的姑娘,是主子,你是奴才,岂有奴才管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你们太太是她婶婶,我们老太太是姑奶奶,岂有姑奶奶不如婶婶之理? 今日别说你来接,便是你们太太亲自来接她,也得先过问了我们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同意,人她才能接得走! 你一个奴才,难道比你们太太还尊贵,可以想怎么就怎么,问也不问一声就要带她走?你这是接主子,还是来锁人呢? 我到要看看收拾一下东西能耽搁多少时间!要是你们太太真因为这个怪罪,明儿只管让她来找我们老太太理论,我到时候再与她磕头赔罪就是了!” 连番的诘问与带着阶级压迫的话语,令田妈妈语塞口呆,看着探春说不出话来。 “好了三丫头,她一时糊涂说错话,你何必生这么大气。” 终究是宝钗打圆场,一边安抚了探春,一边又吩咐:“莺儿,还不带田妈妈下去喝杯热茶……” 被探春一通骂,觉得失了颜面的田妈妈自然无心留下来喝茶。 她哼一声,看着湘云:“大姑娘还是快些,若是回去的晚了,惹太太生气了我们可吃罪不起,到时候少不得实话实说了,姑娘可别见怪!” 俨然是威胁的样子,探春更怒,若非宝钗拉着她给她使眼色,她定是要再教教这田妈妈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田妈妈有注意到探春和宝钗的举动,她暗自冷笑一声,到底知道这里是贾家,没有再理,而是提示湘云:“一刻钟以后姑娘若是还不出来,我们可就只能先回去向太太交差了。” 说着便抬腿往外走,显然是准备出去等。 不过,当她出门的时候,却以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与她身边的史家丫鬟道:“到底是什么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难怪贾府要将她娘赶出去,指不定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声音大小,正好让屋里的人能听见。 宝钗担心的看着怔住的探春,劝慰道:“你别听她胡说,她那样的人说话都不过口的……” 但也只能如此,语涉生母,宝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最好。 湘云也担忧的拉着探春的手。 探春却忽然一抹眼眶,笑对二人道:“我没事,她说的也没错,姨娘本来就犯了大错,也没什么可冤枉的。” 这一笑,蕴含了多少心酸,令宝钗和湘云都有些泪目。 见此,探春反而彻底放下,竟讨伐宝钗:“宝姐姐,方才她那般欺负云丫头,你也不知道帮云丫头出气,以前云丫头都白亲你了!” 宝钗闻言,莞尔一笑,点了探春额头一下:“你啊你,方才那般伶牙俐齿,还真当你自己是英雄了?” 探春嘴角一翘,以神态反问:怎么不是? 宝钗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不知道阎王易惹,小鬼难缠的道理。 你方才痛痛快快的骂了她一通,对你自是无碍,可是却不是帮湘云。” 湘云闻言,低下了头。 探春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宝钗继续道:“湘云丫头在家里的情况,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她婶婶本来就是个苛刻的人。这回那田妈妈回去,还不定怎么在她婶婶面前编排湘云的不是呢。 还有那田妈妈看起来也是家里的管家妈妈,又是她们太太的心腹,一旦她怀恨在心,别的不说,就在府里造谣生事,也能让云丫头在府里越发不好过了。 所以我方才才忍让着她,你还真以为我不如你疼云丫头?” 宝钗笑看着探春。 探春露出释然的表情,她自己也有类似的处境,自然不会真的以为主子一定比奴才“高贵”,也很快想明白宝钗的话是对的,顿时懊恼道:“这么说,我竟是害了云丫头!” 湘云本来挺难为情的,见探春自责,连忙摇头:“不是的,是宝姐姐多虑了,我婶婶虽然严厉些,却也不会怎么着我的。 至于那些人,我平时都在自己屋里,等闲也不去哪儿,也碍不着她们什么事。” 湘云的遮掩,令宝钗和探春齐齐一叹,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个人自有个人的难处,她们也只是还未出闺阁的女孩子,帮不上什么。 相互给了个安慰的眼神,等莺儿将湘云落在蘅芜苑的东西收拾齐,宝钗和探春等人又一起送湘云回潇湘馆。 待东西收拾齐整,湘云哭兮兮的抱着宝钗道:“宝姐姐,我舍不得你们……” “傻丫头,又忘了之前我给你说的话了?以后想你林姐姐她们,就写信给你宝哥哥,他会派人去接你的。”宝钗笑道。 “可是宝哥哥……” “好了,车轱辘话就不用说了,等他回来,我们会派人告诉你的! 时间快到了,你且去吧。” 湘云点头,又与探春、黛玉道别:“三姐姐……林姐姐……” 可惜,再感人的话别终有尽时,再不舍也须得分别。 湘云是哭着走的。 这与她以往笑着来笑着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或许,这就叫做成长。 第560章 围城 冯唐、卫璇、陈大良三人率领一万大军,包围了京城。 虽然是临时组编的军队,但是冯唐三人皆是久带兵的老将,并不至于出现混乱与差错。 冯唐深记得贾宝玉所言,他的主要任务是封锁京城向外传递信息,所以他将主要兵力集中布控在几道城门之外,而自己则在北城门外驻扎。 城内的守军明显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出现骚乱与大肆调动,不过,并没有出城迎敌的迹象,这倒是令冯唐暗暗松一口气。 将军中事务略作安顿,他只带着两名亲兵来至城门之下,喝问:“城上守将何人,出来回话!” 过了一会,一道稍显年轻的声音自城上传来:“南大营参将贺炜,城下何人竟敢带兵围困京城?还不速速退去!” “神武将军冯唐,奉靖王之命清缴叛逆!” 浑厚苍劲的声音,越过数丈高的城墙,落入守城士兵的耳中,激起阵阵涟漪。 神武将军乃是高级将军封号,神武将军冯唐之名,在军中也是颇为响亮的。 被这样的人物兵锋所指,怒骂叛逆,他们自然忍不住有些心惊。 不过,靖王是谁? 城楼上,一时噤若寒蝉。又过了一会,方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南大营都统陈乔,见过冯老将军。” 听见自家将军的声音,士兵们心中那种心虚感终于消散。也是,他们南大营中,也就都统大人身份能比得上冯唐了。 “原来是东平伯,怎么,东平伯也要助纣为虐,襄助叛逆窃据京师么?” “老将军德高望重,如何也说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倒是我要劝老将军一句,速速将大军散去,切莫跟随河间王谋逆自误。” 冯唐知道二皇子想要控制京城,必然要进行一些必要的“诈骗”以夺取大义民心。 所以他并不奇怪东平伯会说他跟随河间王谋逆。 他反而很高兴。 如此看来,二皇子等人,对山上的局势也并不是很清楚。 “河间王?河间王爷前几日为保护太上皇深受重伤,至今尚且卧榻不起,老夫跟随他谋逆?简直是笑话! 你们就算想要攀诬别人谋逆,也请不要说出这般幼稚可笑的言论。 如今太上皇已经苏醒,听闻二皇子聚众谋反十分震怒,不日就将要在靖王以及众位大臣的护卫下返京,到时候,尔等帮助、纵容叛逆窃据京师之人,都将与叛逆同罪!” 城楼之上,陈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太上皇醒了? 就算太上皇真的醒了,冯唐等人不是应该设法隐瞒,甚至谋害么,他为何敢直说? 另外,他口中的靖王是谁?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大玄立国百年,从来没有听说过靖王这一封号?老将军说奉靖王之命,却也不知道是奉何人之命?难道是将天下人当做傻子愚弄?” “靖王乃是太上皇嫡亲皇孙,只是自幼流落民间。前日晚太上皇苏醒之后,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亲自颁发圣旨准其认祖归宗,赐尊讳桓,并封靖王! 此事在铁网山上上至太师、首辅,下至兵丁仆役,人尽皆知。 唯有尔等受二皇子蛊惑叛乱,封闭了京城消息,方才不知此事! 这是太上皇圣旨的内容,你若是不信不防自己看看。” 冯唐说着,在城楼上的人的戒备当中,从侍从手中取过早准备好的绑缚着圣旨内容的箭矢,张弓准确的射上城楼。 城楼上,东平伯面目严峻。 待亲卫将箭矢从城楼垛子上取下来,他看了内容之后,心内巨震。 这一道圣旨,乍一看离奇荒诞无比,但是待回头一想,却又令他觉得,这多半是真的…… 首先,对方若是为了骗他,没必要造如此“复杂”,令人觉得不可置信的谣。 其次,冯唐等人的出现,一开始就令他觉得情况有变。 毕竟就算河间王再有本事,也不大可能这么快就令冯唐这等太上皇一朝的老将臣服,而且还敢调拨大军给他用…… 但是铁网山上发生巨变是早已肯定的了,若不是河间王谋反,那又是为何? 真是二皇子谋反?那也说不通,二皇子从始至终都在京城,就算前几日率军前往铁网山,他也是跟随的,二皇子毫无谋反的迹象! 而且,二皇子并没有谋反的动机…… 看着身边的将领都睁大眼睛,好奇又紧张的看着他,东平伯将布帛一收,没有给他们观看的意思,然后大声向下道: “休想要巧舌如簧诓骗我等,分明是尔等谋害了陛下,挟持了朝中大臣与太上皇,欲图谋逆篡位。 我等皆是奉齐王殿下之命,守卫京师。 待时机一到,必叫尔等逆臣尽数伏诛!” 说完不再理会底下,对左右吩咐:“全力防备他们偷袭,我去找齐王殿下!” “是。” …… 城下,冯唐见没有了东平伯的声音,也不作无谓的纠缠,策马回了营地。 陈大良、卫璇二人迎上,问道:“如何?” 冯唐叹道:“京城一时可能是没有办法打开的了,二皇子果然好手段,连陈乔这等人物都已经被他收为己用。” “他不相信你说的?” 冯唐摇摇头:“他相信不相信已经不太重要了,已经上了贼船,又如何轻易能够抽身?至少我们是不可能劝开城门的了。” 卫璇却道:“不然,我们也并非毫无收获。方才除非陈乔当场射杀于你,否则,在这样的情况下,陈乔听了你的一番话,二皇子定然会怀疑陈乔的忠心。 若是能够令其互相猜忌,也为一大功。” 冯唐瞪了卫璇一眼,你这老小子很想老夫被人射杀? 不过随即他还是笑道:“然也。” 这也是他一驻扎下来就去“叫阵”的原因。 二皇子窃据京城不过一时之势,等到铁网山上之事完毕,太上皇也回过气来,到时候以太上皇之威,大军压境破城不过是顷刻之事。 只是能在这之前捞到多少功劳,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却见卫璇面上又现愁容道:“只是,我等三家家眷皆在城内,若是……” 这话说的冯唐和陈大良都脸色一变。 冯唐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二皇子一向以仁人君子著称,否则似杜安樘、北静王等人必不能为他所用。若无这些人,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掌控京师。 所以,就算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他也不敢做出太暴虐之事。” “话虽如此,若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却又如何?”卫璇却不以为应该将希望落在敌人的仁慈上。 在率大军赶来的路上,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冯唐长长一叹,遥望了京师内一眼,道:“若真到了无可避免之时,也只能舍小家为大家了!” 说着,他以警告的眼神看着二人:“我们,总不能辜负靖王对我等的信任!” 二人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沉默的点点头。 身为带军之将,这种情况下该如何选择,他们早已做过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 第561章 贾府危机 清晨,宝钗刚起床梳洗,就见其母亲身边的婆子过来,说是薛姨妈病了,叫她快回去。 宝钗吃惊,立马收整一下往家里赶。 出得大观园,看着比以往冷清太多的街道,她忽然想到什么,问婆子:“太太究竟因何病的?” “具体什么病因奴婢也不知道,太太昨晚就说身子不舒服,今早起来越发连床都下不来……” 宝钗闻言默不作声。及至到了家中,看见果真卧榻在床的薛姨妈,宝钗方乱了些分寸,赶忙上前关心询问。 薛姨妈虚弱道:“我没什么事,估计就是昨晚吃差了东西,又受了点风寒所致……人老了,身子就不中用,越发的娇气了。” 宝钗道:“如今天儿寒了,母亲还该多注重穿衣保暖。对了,我那儿还有两包前儿大夫开的风寒感冒的药,我吃了倒觉得那药效果好,我这就回去替母亲拿来。” 薛姨妈连忙摆手,拉着宝钗,笑道:“不用不用,那种药家里也是常备的,我方才也吃了,觉得好了不少。现在我就想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好好说说话。” 宝钗度其面色,见薛姨妈紧张一下,方才的“病容”就全部消失了,心中已明白八九分。 沉默了片刻,她侧身道:“不是说好了的吗,妈怎么又反悔了,还使出这样的法子骗我出来。” 神色有点不高兴。 薛姨妈见漏了陷,也就不再掩饰,她坐起来,扳过宝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傻丫头,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年纪小,是不知道那些事的厉害,那是沾上就要出人命的事啊! 你还这么小,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待在那等危险的地方? 你这几日就在家里陪着我,等风声过去了,再回园子里住也是一样的。” 一样,怎么能一样? 心若是远了,如何弥补? “妈,前儿不是说了吗,以咱们几家的关系,他们家若当真糟了祸事,我们家又怎么躲得过去? 难道妈已经准备好明儿就回南京去? 别说回南京能不能躲得过,就说现在城也封了,咱们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宝钗说的真切,薛姨妈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她叹了叹,道:“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知道,昨晚,已经有几家府邸被官兵给围了……” 宝钗面色微微一变,动容道:“是哪几家?妈是如何知道的?” “夜里才发生的事,都是带兵的将军家,现在具体什么情况你哥哥已经带人去打听了,估计等会就该回来了。” 正说这话,忽然听见外面有些骚乱起来,然后就见丫鬟跑进来道:“太太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薛姨妈母女两个皆是大吃一惊,薛姨妈连忙追问怎么了。 丫鬟说不清楚,还是后面婆子来才道:“街上来了好多骑马的官兵,他们将贾家两府全给围起来了。” “有没有往我们家来的?” “好像没有……” 一听说不是朝着她们来的,薛姨妈脸上稍微好看些。 却见宝钗面色沉俊之极,忽然起身往外走。 薛姨妈大惊,连忙喝止。 宝钗道:“妈放心,我只是去门口看看……” 薛家大门处,聚集了许多薛家的丫鬟小厮们。 见宝钗过来,纷纷行礼,并让开路。 宝钗放慢脚步,透过那半掩的房门往外一瞧。 一色披着金甲的兵士整齐的陈列在宁荣后街以南,将占地偌大的贾家两府密不透风的包围起来。 大观园后门早已紧闭,偶尔还可以从那围墙边上,看见几个偷摸的脑袋冒出来向外看一下,然后就被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宝钗看了两眼,退了回来,并命小厮们将大门闭了。 事已至此,她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看样子她也回不去了。清风文学 如此,趁着自家暂且无事,还不如在家与哥哥母亲等人探寻帮助解救之法,方是上策。 …… 荣国府,贾府众人也被外面突然的动静惊吓到。 下人们鸡飞狗蹿,议论纷纷。 主子们则都往王夫人院和贾母院跑。 王夫人院,林之孝疾步进来启道:“太太,奴才打听了,说是因为叛军围城,朝廷要缉拿叛军同伙。” 王夫人颤声道:“我们家如何成了叛军同伙?” “这个不知,大抵上可能是因为宝二爷……” 王夫人只觉身上一软,有些站不住。 旁边的王熙凤连忙扶住她,并喝问:“什么叫做可能?咱们家可是贵妃娘娘娘家,没凭没据的,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林之孝低头,话是这么说,但是姑奶奶你有本事,你去质问啊? 那些人可都带着刀呢,杀气腾腾的。 能打听出这些,已经差不多去了我半条命了…… 王熙凤也只是嘴上硬气,面对这样的事,她心中又何尝不怕? “他们可动手不曾?” “那倒没有,只是不准我们走动。奴才已经让人把所有门户都关了,严防死守……” 守?那可是官兵啊,但凭家里的几十号家丁护院,怎么可能守得住。 “琏二呢?”王夫人问。 “琏二爷在大老爷那边呢……” 正说着,贾母屋里的一婆子来道:“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听说外面的事,已经吓得晕过去了……” 众人面色又是一变。 王夫人赶忙往荣庆堂去,临走前吩咐王熙凤把贾琏找回来。 王熙凤心中虽然不愿意理会贾琏,但是王夫人有命,她还是不得不遵从。 因要去找贾琏,却又被告知外面的官兵不让乱走动,这叫她犯了难。 林之孝家的却道:“二奶奶不知道,当初大老爷分家过去的时候,东跨院那边和这边中间原本是留着一道门的。 后来那道门也不怎么走动,太太就让给锁了。 钥匙如今大概也还在仓库里,奶奶不防去仓库取了钥匙,如此就不必从外面绕一圈,咱们从里面就可以直接过去了。” 王熙凤这才想起来,连忙让人去仓库取了钥匙。 东跨院这边,贾赦焦躁不已,待贾琏回来将情况说了,他更是骂道:“昨儿个不是叫你去杜相府上打点了么,你不是说他们把东西给收了不会为难咱们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贾琏委屈道:“是收了,是他们家大管家亲自收的……” “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这件事杜家还不知道……” 贾赦一听更是暴跳如雷,“不是你说的如今朝廷主事的是杜相么,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能不知道?还是你小子压根就没有把银子送过去,都给老子私吞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贾琏连忙否认,他又不是那等失心疯的人,怎么可能贪墨这种救命的银子! 他确实是见到杜家人了,也把东西都送进去了,至于为什么没效果,他怎么知道? 难道堂堂杜阁老这么没品,收了银子却不办事? 第562章 藏匿 贾赦将贾琏踢出去交涉,自己却躲在屋里坐立不安。 富贵荣华了大半辈子,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官兵围堵在家里的情况。 此时的他赫然惊醒,既然是谋反,岂能是钱财就能解决的? 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罪啊…… 心中、嘴上将害人精贾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的他忽然又升起一丝侥幸心理: 这么久那些官兵都没有冲进来,是不是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是了是了,自己又没有谋反,肯定罪不至死。 但他也是个当官的,自然知道那些当官的尿性,一旦有机会,落井下石、贪污银钱那是家常便饭,特别是贾府这样的百年公府,对那些泥腿子来说,那就是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巨大财富啊! 想到财富,贾赦赫然抬头,看着墙壁四周,自己这些年搜集来的古董字画……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这些东西虽好,但是目标太大了,不大可能藏的起来。 于是,他站起身来,钻进了卧室…… 万一要是被抄家了,自己总得留点“本”,要不然真到了那天,没有就酒肉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 王熙凤带着平儿和两个婆子进了东跨院。 说起来,这边才是她的婆家呢,可是,走在这边的小道上,她竟发现她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房屋瓦舍,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有陌生感。 比之正院那边,这边的布局在她看来,又小又荒凉,一点也不气派,特别是想到她那老不羞的公公在这边的胡作非为,把家底都快要败空了,她心中更是别扭的紧。 总之,她是怎么看这边怎么不顺眼! 正瘪嘴间,目光所及发现前边不远处一座僻静的小院里偷偷摸摸的走出来一个老头,定睛一看,居然是她那便宜公公贾赦。 饶是心中埋汰这父子两,她还是微微一惊,连忙上前拜见。 “你过来作甚?” 贾赦原本没看见王熙凤,等到她出声才惊觉,立马喝问。 “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担心,让琏二爷过去问话……” 王熙凤知道贾赦不喜欢王夫人(骚气读者:这不一定,王夫人年轻时候美滴很,要不然也生不出元春和宝玉这样的货…),所以故意避开,只说贾母。 贾赦眉头一皱,高姿态的微微颔首,而后道:“琏二正在前面打听斡旋,老太太找他的事我等会告诉他,你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了吧。” 贾赦对于这个只亲近姑姑的二腿子儿媳妇可是不大感冒,在他心里,王熙凤就是一个典型的坏女人和恶女人,保不准和王夫人合起伙来暗算他呢! 所以,他也不喜欢王熙凤到他的地盘来晃悠,特别是他刚刚藏了自己的老本…… 王熙凤人精,自然能意识到这一点,她也不在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老太太因为担心外面的事,之前都已经晕了过去,老爷可要过去瞧瞧?” 换做以前,不管心中如何想,贾赦是一定会立马过去探望贾母的。 但是今日此时他闻言,却只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以前做的好,是怕贾母以此为苗头来管束他。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不过去,事后贾母也不能多说什么,他自然不用表现的那么张惶。 王熙凤见此,也是无二话,屈身退了回去。 出了东跨院,王熙凤让两个婆子先走,却转头看着平儿:“你说,方才大老爷鬼鬼祟祟的在那边做什么?” 王熙凤有理由疑惑,她从这边过去,进的是东跨院的后半片院子。 那一片除了一些栽种、培养花草树木,就只几个破败的小院子,等闲连下人估计都不会走进,这个时候贾赦一个人跑到那地方做什么? 平儿也是心思通透之辈,闻言低声道:“奶奶的意思是?” 王熙凤眼中精明的神色闪过,招过平儿附耳道:“你悄悄回去看看,特别是方才大老爷出来那个院子里面仔细瞅瞅,可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平儿无奈,都什么时候了,她们奶奶还惦记着这种事? 她劝道:“这不好吧,万一被人看见……” 王熙凤无所谓道:“这有什么,若是遇到人你就说我丢了一串手珠,你正寻不是了?只别让大老爷瞧见你。” 平儿无法,只得依命前往。 半刻钟之后回来,平儿悄悄在王熙凤耳边回报:“奶奶猜的不错,那院子里草垛子底下泥土被翻动过,还用草掩着,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预估埋着东西……” 王熙凤眼睛顿时一亮。 不怪她一下子就猜到贾赦的心思,她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并且也对主要财物实施了藏匿保护措施。 毕竟是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积攒的老本,她也怕一下子被人全给抢了去。 平儿见王熙凤眼神发光,问道:“奶奶要动手?” 王熙凤却摇头:“不不不,至少现在不成。要是咱们现在动了,回头大老爷发现东西不在,肯定会怀疑咱们两个,不急,不急……” 不急,不是不敢拿。 老家伙的棺材本,不拿白不拿…… 只是王熙凤却知道不能随便拿,要规避风险和麻烦。 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取这“不义之财”,只是对于她这样的爱财之人来说,知道了贾赦藏匿老本的所在,也是一种很爽的感觉。 这才是她支使平儿去探究的根本原因。 拿不拿是一回事,但是我一定要知道那儿是不是有…… 平儿见自家奶奶还没有彻底昏聩,心中稍稍安心。 眼下这一关挺过去了,她们拿了大老爷的东西,岂能有好? 要是这一关挺不过去,拿了又有什么用? …… 与两府隔了一条街,京师养生堂的所在。 徐月茗看着不住派人打探贾宅那边消息的顾鼎臣,笑道:“顾山长这么着急作甚?以顾山长的才华学问,就算这里被官府封锁遣散了,顾山长大不了换个地方便是,哪里教书不是教?” 顾鼎臣本来心情不是很好,徐月茗在旁边桌子悠闲的喝茶就令他有些不爽了,这会儿还说风凉话,自是不客气的道:“我倒是无妨,只是对徐先生来说可就不一样了,离了这里,不知还有何处愿意给先生数百金的讲学酬劳,又有哪里还有这么多孩子人前人后追着叫你先生了? ‘讼棍’二字,可行乎?” 徐月茗平时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却不想似乎很喜欢孩子,经常省出酒钱给堂内的少男少女们买糖果,讲笑话逗那些孩子们玩,如今已经是学院里最受欢迎的先生了…… 笑了笑,对于顾鼎臣的嘲讽不予反驳。 仔细的呡了一口茶之后,才漫不经心的道:“顾山长真的担心,不防去外院瞧瞧咱们东家那大舅兄……” 顾鼎臣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也不顾提醒他的徐月茗,立马扭身就出了。 找到李少游,详问诸事。 李少游是李灵的哥哥,自京师养生堂成立以来,一直帮贾宝玉在这里做事,负责调度防卫工作。 而顾鼎臣则是山东落第解元,当初被贾宝玉请进养生堂任书院山长的,后来他被贾宝玉的理念所钦服,主动兼任了养生堂的行政管理工作。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贾宝玉既是伯乐,又是东主。 如今贾家有难,贾宝玉又不在京城,顾鼎臣觉得,他们应该也必须做点什么。 李少游对顾鼎臣表现出的对贾府的关切有些意外。 他心中担心焦急说的过去,因为他妹妹还在贾府大观园里。 但是对顾鼎臣来说,他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二爷吩咐,令你我守好养生堂。” 听见李少游的话,顾鼎臣眼睛一亮,道:“宝二爷给你传过信?” 顾鼎臣知道李少游在院里养了信鸽,这也是他来找李少游的原因。 见李少游不说话,他复追问:“宝二爷说了什么,他有何打算?还有当真是河间王爷谋反?” “河间王没有谋反,二爷也没有参与谋反,意欲谋逆篡位的是二皇子!” 李少游怒而道。 顾鼎臣神色一亮,脑中急速思索起来。 显然,李少游的信息是从贾宝玉处得来,而贾宝玉应该是没有必要骗李少游的,那么,这几日京城的局势,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宝二爷让你怎么做?” 看出李少游不欲透露贾宝玉的传信内容,顾鼎臣换了别的方式询问。 李少游瞧着他,认真道:“顾兄当真愿意帮我们?” 顾鼎臣皱眉沉声道:“休说宝二爷于我有知遇之恩,便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真是二皇子谋逆,我辈读书人,自当愤而讨伐之,岂能令他恃凶为恶?” “如此,顾兄且附耳过来……” …… 第563章 孰是孰非? 应天府,贾雨村也是第一时间听到贾府被围的消息,他有些心忧起来。 师爷道:“老爷还该及时做出决断,否则,情势恐对老爷不利。” 贾雨村问:“怎么说?” “老爷当初发家,靠的是贾府和王家之力,如今贾府遭殃,恐那王家也好不过哪里去。若是这两家倒了,老爷怕是也要大受影响,说不定因此受到牵连,遭贬甚至丢官都有可能。”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当断则断,老爷最好及时向齐王一派投诚,倘若有阻,不妨罗列几桩他们那几家僭越国法、谋财害命的罪状,相信齐王一派会很愿意看到。那样老爷自然就安然无虞了,说不定还能借机攀上新皇一脉,成为新朝新贵……” 贾雨村不语。 忽闻门上来报,薛家薛蟠求见。 师爷立马道:“必是为贾家寻门路来了,老爷最好不要见他!” 贾雨村却摆手,忖度片刻,对门子道:“带他去偏厅。” 师爷有些着急,就要说话,随即反应过来。 他家老爷一向深谙为官之道,特别是在贾、王几家面前,那是惯会伏低做小的。以前但凡面见这几家的重要人物,都是在前厅(正厅)接待,这一回却是在偏厅,可见老爷心中是明白的…… …… 居德坊,宗宅。 内阁大学士兼任刑部尚书宗辙端坐在案首,看着自己的门生兼得力下属,官居刑部侍郎的田衡,笑问:“守正因何匆忙而来?” 田衡权衡一下,拜道:“下官此来,乃是有一事不明。部堂大人向来为官清正,以朝廷大事为重,缘何在这个时候,部堂却以家事为由,称病不朝? 因为部堂不在朝,如今朝堂上大小事务皆由杜安樘和北静王爷说了算,两人一唱一和,使得整个朝野之间无人敢于质疑他们颁布的政令。 这且罢,方才我从皇城出来,又见许多官兵奔向西城,也不知道有几家府邸又要遭受抄家灭门之祸。 如此看来,河间王造反之祸尚不见分晓,权臣把持朝政肆意妄为之像已在城内显露痕迹。” 宗辙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请田衡喝茶。 过了一会儿看田衡颇有如坐针毡之态,他方笑道:“你想让老夫做什么?去与杜安樘争?老夫为何要与他争?” “难道部堂大人就甘愿眼睁睁的看着杜安樘肆意排除异己,一直坐大,最后完全控制朝廷么?” 田衡自然不忿。 虽然是臣子,但是臣子之间也是有党派利益之分的。 杜派做大了,他们这些宗派自然会受到排挤打压…… 宗辙摇摇头,一双老眼中射出智慧的光芒。 “难道你不知道,杜安樘是替谁做事的么?” 田衡沉默。 为谁?自然是二皇子。 “纵然是从龙之功,部堂又如何令杜安樘独占?” 宗辙闻言,无奈的摇摇头。 他没有办法争。 这个时候去争,就是与二皇子作对。 而且,从龙之功,倒未必…… 他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说看见官兵出皇城,那你可知是去的谁家?” “部堂知道?” “贾家荣国府、靖远伯爵府……” “竟是他们家?” 田衡大感意外。 贾家可非别家,近百年的开国公府,当今贵妃娘家,可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贾家贾宝玉不是齐王身边最得力之人么,怎么会?难道传言是真的,贾宝玉真随着河间王举兵谋反了?” “那些传言,你认为有几分是真?” 田衡回道:“下官不知,最近朝堂气氛波云诡谲,下官对很多事都知之甚少,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大通,却又无法辩证,所以不敢妄言。” 宗辙终于点头笑道:“老夫最欣赏的便是你这一点,知之为知之,绝不轻易下定论,这很好。 关于你问的那些,老夫也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只能告诉你,当前局势,一动不如一静。至于别的,你当自行了悟,老夫也不敢与你做决定。” 被座师夸奖田衡原本很高兴,只是听闻其后之言,又有些郁闷。照宗辙的话来说,就是什么都不做了? “那贾家就任由禁军抄家了?贾宝玉不是部堂最欣赏的年轻后辈么,我们要不要对贾家施以援手?” 田衡之子田齐与贾宝玉有不错的交情,他也很喜欢贾宝玉这个晚辈。如今贾家并无实际罪证,他自然对贾家心有怜悯。 宗辙闻言,看了他一眼,竟笑道:“你若是当真想帮贾家,不妨给贾家定个罪名,然后出动邢名司的衙役捕快,或许可以与禁军斡旋一二,暂解贾府之困。” “这……” 这么一说,田衡却又迟疑了。 虽然刑部有这个职权,但是这么做,对他没什么好处,除了得罪人…… 讲到底,还是关系没到不顾一切帮忙的地步。 宗辙也像是开玩笑,没有多说。 忽见管家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并递与他一张素纸。 “哦,竟有此事?” 宗辙十分意外,赶忙展开看,越看眉头越皱,最后,却全部松懈下来,竟有笑意。 “不知上面所说何事?” 田衡早忍耐不住,见宗辙放下手方追问。 “呵呵,守正也看看吧……” 宗辙十分自然的将手中信纸交给田衡,而后笑眯眯的坐在梨花木椅上喝茶。 “这,这是从何而来,这怎么可能?” 田衡看了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宗辙笑道:“围城的叛军趁着凌晨用箭射进城内的,现在估计城里到处都有了吧…… 怎么样,现在可有信心出动捕快了?” 田衡神色极速转变,皆因素纸上面所述之事太过于匪夷所思…… 忽然他回味过来:“部堂的意思,这上面说的才是真的?” 上面说的事,许多地方和城内流传的事实严重不符,必有一方在说谎! 然而听宗辙的语气,竟似完全相信上面说的一样。 宗辙摇摇头:“我不知道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若真是那样,那就有意思了……” 田衡不理解,目露疑惑。 宗辙也不多解释,只道:“你也不必多想,事实如何,最多三日自见分晓。 我只告诉你,有些事,不要用眼睛去看,而需要用心去感受,你觉得哪一方说的是对的,就相信哪一方便是,如此而已。” 田衡沉默半晌,起身道:“学生受教,既然如此,学生就不多打扰了,部堂还请安心静养……” 说着,他复看了一遍素纸上面的内容,才规规矩矩的将东西放回桌案,而后谨身一拜,退了出去。 第564章 落难冯家 齐王府,二皇子放下手中的密信,神色寂寂。忽问旁边的陆无为:“你觉得本王还有机会么?” 陆无为顿了顿,道:“上面写的不一定是真的……” “不一定是真的?也就是说先生也觉得有可能是真的了?呵,太上皇他老人家果然福泽深厚。” 陆无为默默不言。 他能感受到二皇子现在的心境。 当日星夜驰回京城,便是笃定太上皇已经醒不过来,或者直接就已经驾崩了…… 八十岁高寿的太上皇,经历连番的刺杀和打击,去了,也实属正常。 至少太上皇不在,山上公卿虽多,必然一盘散沙,各自为主。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中有人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也无关紧要。 在二皇子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占据京城的情况下,只要苦心经营,勾连四方,他们有极大的胜率。 可是现在,按照冯唐等人的反应与他们射入城内“妖言惑众”的告示来看,太上皇竟然已经苏醒。不但苏醒,还掩去了景泰帝谋反的事实,将所有的罪过全部安插到二皇子的身上。 只这一点便证明当日二皇子的猜测没错,太上皇确实已经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二皇子才会这般气郁消沉吧。 面对太上皇,没有人不气弱…… 其实,陆无为看得出来二皇子也不是现在才如此。因为他们前两日就已经收到了关于“太上皇苏醒”的消息,但以当时的情形看,那更大的可能是山上的河间王等人稳住局势的手段。 只是后来的局势告诉他们,太上皇可能真的已经苏醒了…… “禀殿下,杜阁老来了。” 随着侍从的声音,杜安樘从殿外走进来。 陆无为见状,悄然退下。 “殿下。” 杜安樘上前简单一礼,直言道:“自昨日起,城中有宵小之辈流窜于各处,散播谣言,意图为反王正名。老臣与北静王商议,已经出动官兵搜捕,定不能叫宵小之辈得逞。” 二皇子听了,看着杜安樘尽忠职守的面容,沉默了一下,道:“流言,只怕已经止不住了。” 说着,二皇子将密信递给杜安樘,一边解释道:“叛军黎明前用弩箭射入城中的,此时估计已经在城中传开。” 杜安樘看了密信,神色难看至极,忽然怒斥道:“冯唐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诬蔑殿下,蛊惑民心!” 信中所言颇多,总结起来大概可分三点。 其一,铁网山上发生了叛乱,始作俑者正是二皇子。 其二,太上皇已经苏醒,得知二皇子窃据京师,雷霆大怒,责命靖王率领众臣平乱。 其三,怒骂二皇子不忠不孝,弑君弑父,规劝城中之人切莫受二皇子蛊惑,犯下诛九族之大罪。 其中陈述事实的部分言之凿凿,怒骂之语掷地有声,规劝良言深切悲恸,使人极易相信上面所言才是真相。 “杜老一点也不相信上面所言?” 二皇子认真的看着杜安樘。 杜安樘皱眉看着二皇子,喝道:“殿下难道以为老臣会受此等粗劣谎言蛊惑?” 二皇子没说话,杜安樘接着道:“老臣再问,铁网山上的叛乱,可是如上面所说,乃是殿下所为?” “不是。”二皇子道。 杜安樘立马道:“那便是了,休说殿下一直在京养伤,便说那南安王、吴天佑等人,也绝非殿下可指使之人,此其一。 另,若是太上皇真的已经苏醒,又岂会诬蔑殿下为逆臣?朝中何人不知,殿下乃是太上皇最属意的皇孙?此其二。 所以,这不过他们的卑劣伎俩,目的便是诓骗无知众人,混淆城内视听。 殿下且勿忧心,老臣回去之后,立马令五城兵马司的人彻查,城中但有敢传递、议论信中所言之语,皆严惩不贷,定不叫那奸贼得逞。” 二皇子听闻此言,眼中露出感动之色,然后却还是迟疑道:“纵然如此,可是如今叛贼势大,连冯唐这等军中老将都已经投入敌阵,只怕山上诸位朝廷公卿也大多归附……” 杜安樘闻言,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道:“既然冯唐等人如此不明大义,殿下不防杀鸡儆猴。” 二皇子神色一动,“如何杀鸡儆猴?” “以冯家人之血,慑山上文武之心!” 二皇子已然明白杜安樘之意,因为之前他看信之时,便已生出此等心思。 因为密信之中,可是不乏对他的斥骂言词。没有人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二皇子也不例外。 况且,杀一家而能震慑百家,何以不为。 “冯家有多少人?” “除去冯唐父子,家中有老妻一人,庶子女四人,姬妾、丫鬟仆役等三十余人……” 杜安樘道。从冯唐率兵围城,冯家就已经被把控起来,对于冯家有多少人,他很清楚。 二皇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却很快消失。 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 “杀……!” 冯家,必须灭。 …… 雄伟的京城城外,冯唐正在中军大帐思索如何以最快最好的方式破开京城,剿灭二皇子逆党,就听亲卫大声通报着跑进来。 “将军不好了!” “何事惊慌?”冯唐皱眉,待看见自己亲兵队正那张惶的面色,他心头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亲兵队正不敢说话,跪着将手中羽箭奉上。 冯唐快速取下上面附信一观: “凡归顺逆贼者, 凡率兵威胁京师者, 凡与朝廷作对叛逆者, 皆若冯家!” 冯唐面色聚变,急忙冲出军帐。 为了视野开阔,冯唐将军帐设在一个相对大道较高的矮坡上,从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城墙。 此时北城墙上,源源不断地有弓箭从城上往下射出,直接落到地上,一如凌晨之时他们往城内射弩箭一样,都不是为了杀敌…… 冯唐目光一扫而过,很快就看见正楼上,有士兵正在忙乱着,他们将什么东西悬挂于城墙上,而在另一边,赫然已经悬挂了一排…… 冯唐感觉心跳停滞,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下来…… 两个呼吸之后,他夺过旁边的战马,飞速朝着城墙下冲去。 近了,也逐渐看得清了、听得见了。 雄伟的城墙上头,悬挂的并非它物,而是一排整齐的尸体。在那一排尸体之后的城楼上,还有无数恐惧的哭喊之声…… 疾驰的骏马带起的风沙,不知何时刮花了老将的虎目。冯唐怒目圆睁,怒吼道:“陈乔狗贼,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话音未落,已经跌落马下,滚起了一地沙尘…… 城楼上,副将看着东平伯道:“将军,冯唐已经进了我方射程之内,是否将其射杀?” 东平伯身形未动,却一摆手否定了副将的提议。 昨日未曾袭杀冯唐,今日便同样不能。 否则岂非说明他昨日确实是想要给自己留后路? 二皇子令他绞杀冯唐全家,其中未必没有断他后路了意思,否则,大可以给他送一堆尸体过来,而非活人…… “齐王殿下说了,只要冯老将军肯拨乱反正,弃兵入城,殿下便立马放了老将军的家人。” 东平伯看着下方的冯唐,声音中无甚情绪。 “狗贼!!!” 许是听见冯唐的声音,城墙上的哭喊声有的变成了呼唤声: “爹,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爹……” “老爷……” 冯唐目欲喷火,跪在地上喝骂道:“狗贼,老夫必杀汝!!” 东平伯继续道:“老将军还请三思,虽然冯夫人已去,但是只要老将军现在悔悟,老将军的二子二女都可以活命……” “爹……” 儿女遥遥而渴望的呼唤,令冯唐呆立风中。 东平伯喝命:“放吊篮,让老将军进城。” 一个吊篮从城上缓缓落下来。 城楼上忽然安静了一些,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冯唐做决定。 “冯老哥……” 却是卫璇与陈大良追了过来。 冯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吊篮,忽然站起来,拔剑一刀将整个吊篮劈成两半,而后翻身上马,策马奔驰而回…… …… 第565章 动手 “呸,狗日的贾雨村,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薛蟠被府衙衙役驱赶出来,十分生气,对着那门口的石狮子狠狠啐了一口。 翻身上马,小厮问他去哪,薛蟠犯了难。 叫他吃酒看戏他在行,叫他寻人帮忙办事,还是救命的大事,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是一来有他妹妹相逼,二来他也有心帮助贾家,所以他还是出来了。 在京城这些正经的官儿当中,他能接触到的就一个贾雨村,却没想到贾雨村如此如此忘恩负义,一点也没有相助之意。 之前面见贾雨村之时,贾雨村对他虽然一如既往地客气,但只要他一提到贾家,贾雨村总是能转移话题,王顾左右而言他。 薛蟠本身就不善言辞,如此一来,自然很快就被贾雨村打发了出来。 “走,先去吃饭!” 眼见晌午了,憋了一肚子气的薛蟠准备先填一下肚子。 找了一家自己经常去的酒楼,拴马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杜家的小厮和杜世荣的宝马,他脸上一喜,立马上前问:“你们家爷在楼上吃饭?” 杜家小厮识得薛蟠,那可是他们公子的资深酒友和嫖友,自是点头。 “哈哈哈,这也能碰上,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呢!” 顺手扔了两块碎银子给那回话的小厮,薛蟠喜笑颜开的就往酒楼上冲去。 楼上一雅间之内,杜世荣正与人吃酒,忽闻薛蟠的叫声,他神色微微一凝。 旁边一人看见他的神色,问道:“此乃何人,如此无礼?” “一个朋友。” 杜世荣说道,听见外面薛蟠的声音已至门口,几与他们的小厮叫喊推攘起来,他只得出声,让请人进来。 “杜贤弟,不好了,出大事了,宝兄弟家被官兵给围了!!” 一见面,薛蟠酒也顾不上喝,就拉着杜世荣说道。 杜世荣面色微微一变:“何时的事?” “就是今儿早上!” 薛蟠说着,继续道:“如今宝兄弟还在城外,他家就老太太和一些姐姐妹妹,这下子出了这样的事,可如何是好?” 杜世荣微微捏紧了拳头,想了半日,没说什么,让薛蟠坐下吃酒。 薛蟠却道:“这个时候还喝什么酒,咱们是兄弟,宝兄弟现在不在家,我们要帮他!” 杜世荣叹了一口气,颓然道:“这种事我们怎么帮呢?再说,我爹不让我管外面的事……” 薛蟠一愣,站起来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看着不管?” 杜世荣坐着说不出话来。 他比薛蟠知道的多,关于贾家的事他也听过一些,那可是涉及谋反的大事啊,他能怎么帮忙? 薛蟠见此,大怒:“好啊,我还以为咱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原来你和贾雨村那个王八蛋一个德性,都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和宝兄弟真是看错你了!” 薛蟠这话一说,杜世荣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人便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妄之徒,竟敢在此撒野!!” 说着便要叫人把薛蟠赶出去。 杜世荣赶忙摆手制止。 薛蟠是个愣头青一样的性子,他自己发横不知道,但是杜世荣身边人对他发狠却是立马感受到。 情觉受了忽视和侮辱的他一蹬椅子,喝道:“原来你爹得势了,身边有人巴结你,你也看不上我们这些曾经的兄弟了,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没来过! 哼,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腆着脸要结交宝兄弟,还求着宝兄弟给他写诗。 如今看来我们都瞎了眼了,宝兄弟那诗,还不如写给里面的窑姐……” 薛蟠只顾说,终于还是看见屋里众人对他怒目而视,眼见就要动手的样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再次啐了一口,转身拖着肥硕的身躯咚咚咚的下楼去了。 薛蟠一走,其他人见杜世荣面色涨红,纷纷劝慰,言薛蟠乃是粗蠢无礼之辈,无需在意。 杜世荣深吸一口气,谢过他们的好意,终究因为薛蟠这一闹没了吃酒的心情,没一会儿就借口疲累提议散去。 其他人心知他心情不好,倒也不纠缠,纷纷告辞。 送走其他人,杜世荣却没有立马离开酒楼,而是独自坐着,慢慢饮酒…… 半日之后,他忽然站起来,叫过身边的贴身小厮,吩咐道:“你去宁荣街那边,瞧瞧那边什么情况了,然后来回我。” 小厮吃惊道:“不行啊爷,老爷交代过了,说现在城中事多复杂,叫你不要理会那些事,万一沾上麻烦小的们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杜世荣呵斥:“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杜世荣坚持,小厮也无法,只能祈祷自家爷只是想要打探打探消息…… …… 韩之涣骑在马上,看着宽敞的街道上肃立的威风凛凛的军士,再看看那紧闭的黑油漆的大门,眼中带着一抹笑意。 此时此刻,他想到那句话。 眼见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堂堂两座百年国公府,也有今日? 不对,早就是一座了。 回头看了一眼东边那已经改换成“靖远伯爵府”的牌匾,韩之涣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来者何人?” 镇守的禁军小将看见韩之涣一行,立马上前喝问。 “齐王府审理韩之涣,奉王命清查城内叛党以及私通城外叛党者。” 一听韩之涣乃是齐王府审理,小将立马恭敬了一些,道:“原来是韩大人,不知韩大人来此所为何事?有何谕命否?” “城中有为反王效命之徒,四处散布谣言,意图蛊惑民心。我奉王命缉拿搜查,还请将军把守前后各门,务使叛逆逃脱!” 小将一听,立马道:“大人既然奉王命行事,但有需要,我等定当配合。” 说着已经让开道路。 他虽然认不得韩之涣,但是韩之涣一行颇有威势,眼下这个情况,应该也没人敢冒充齐王府的人。 韩之涣微微一笑,手掌向前一招,灿烂的笑道:“走,我们进去!” …… 后街,京师养生堂之前也出现一群不速之客。 “奉命缉拿逆党,无关人等退避!” 一群王府侍卫气焰嚣张的堵在门口,负责保护京师养生堂的禁军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派人进去告知头领。 里间,顾鼎臣等人听见报信,都有些不知所措。 “现下如何是好?” 徐月茗倒是洒脱的很,一开折扇,笑道:“还能怎么办?束手就擒了,咱们又没有谋反,难道齐王还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说着见顾、李二人都不理他,他又笑道:“若不然,李兄派人把外面那群人都杀掉,咱们真个就谋反得了! 横竖我听说现在齐王手下可用之人不多,咱们养生堂上下人手加起来足足五千,或许够他们杀很久……” 徐月茗揶揄的话,令顾鼎臣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堂内人虽多,但是大多数都是男女孩童,其中超过一半都没满十岁,正面对抗官兵?还真是只能祈祷对方杀的慢一些…… 李少游没有理徐月茗,他只是看着顾鼎臣,道:“顾兄这边,诸事可准备妥当?” 顾鼎臣皱眉道:“已经妥当,只是眼下,咱们怕是出不去了……” 李少游道:“既然如此,顾兄只管按照之前所言行事,务必不能让二爷家中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至于外面那些人……” 李少游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手不自觉的握在腰间佩剑上。 顾鼎臣心惊道:“难道李兄真打算杀掉外面那些人?万万不可,一旦彻底激怒齐王,必然引来大批官兵围剿,而且,咱们之前所计议的事也就无效也……” 李少游眼睛一眯,道:“顾兄放心,我知道轻重。” 说完,带着人直接出门而去。 门外的人十分傲慢,若非还有一点顾忌京养生堂是朝廷正式的衙门,又有官兵把守,早就直接冲进去拿人了。 便是如此,等了一会也都不耐烦了。 “各位大人请进……” 终于对方禁军的头目放开让行,詹士梁丰冷哼一声,带着人直接进门。 但是等他们数十人刚一进门,厚重的铁门立马被人从外面关上。 原本正欲大发神威的梁丰下意识的回头,愣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两个呼吸,才见李少游从侧面耳房出来,淡淡的道:“大人不是来缉拿逆党的么,既然我们是逆党,大人觉得逆党应该做什么?” 梁丰一愣,然后面色一变道:“大胆,你们敢造反?” 看着从四面角落里涌出来的大批穿着金甲的禁军,梁丰脚下慢慢往后退。 他心中生惧。 原本以为是一件美差,将人抓了就走,稳稳妥妥的事,哪里想到对方还敢反抗,还可以反抗? 这些禁军哪儿来的,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禁军?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造反的并非我等,而是二皇子!” 简单申述了一下大义,令手下之人安心,而后李少游一挥手,道:“全部拿下。” …… 第566章 被骗 贾赦贾琏二人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群从齐王府而来的贵人。 见为首的那位年轻公子只顾抚摸、打量荣国府门前那两尊石狮子,对他们二人卑微的问候根本不理会,他们也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来。 “多么气派威风的门面,只是不知里面究竟怎么样一番光景……” 良久,那公子终于收回手,笑对他们二人道。 贾赦连忙道:“贵使若有兴致,老朽愿引贵使往内一观……” 贾赦说着,就吩咐贾琏上前去叫门。 对他而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这些人不往他那边去就好,至于其他的,他才管不了,也不想管…… “不必了。” 笑意盈盈的韩之涣忽然面色一收,冷哼一声,道:“城中有人暗通叛逆,本官奉齐王之命搜索全城,缉拿叛党。 从现在起,凡两府中所有人员不许走动,待本官细细清查盘问。” 韩之涣的声音,冷肃中带着漠视,令闻声的贾赦和贾琏面色俱变。 贾琏不禁叫道:“大人明鉴,我们绝没有暗通叛逆,冤枉啊……” 韩之涣不耐听其叫喊,冷冷道:“是不是冤枉,待本官清查之后自有判断,休得虚言狡辩! 哼,你们还有脸叫冤枉?神武将军冯唐因为带叛军围城,齐王已经下令处死冯家上下所有人等,共计是三十七口,如今尸体还全部悬挂在北城门上! 若按此论,你们家二公子贾宝玉认反王作父,单凭这一点便不比冯家罪轻。 若非齐王殿下开了天恩,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暂时不予追究,你们还能等到今日? 如今本官缉拿城中逆党,你等配合还罢,本官自不会太过为难你等,若不然,哼……!” 贾琏面色惨白,贾赦也是眉须颤栗,连连点头哈腰的道:“大人说的是,我等都感念齐王和大人的恩德,大人放心,下官等定然全力配合,还请大人多多照顾……” 贾赦说着,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叠金票,小意的奉送到韩之涣手中。 韩之涣瞧了他一眼,心中一阵快意。 说起来,面前这个老家伙还是堂堂一品将军呢,换在往常,便是他父亲在其面前也不值一提,如今对方却如此小意的巴结讨好他,还自称下官…… 没有接贾赦的贿赂,他偏过了头。 今日既然大张旗鼓的来,他就没有打算放过贾府。 到了那时,别说财物,什么东西不是任他索取? 尝闻,贾家这种大族,家中丫鬟仆妇多有绝色。 更有传闻,贾家有几位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个个品貌过人,人间少有。 也是,端庄美貌的贾贵妃的姊妹,自然不凡…… 正要招呼左右破府进门,忽闻身后有喝骂打杀之声传来,引得他们全部回头看去。 韩之涣拨开众人,只见之前被他忽略的靖远伯爵府大门洞开,数十个手持利刃的家丁打扮的人冲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看起来勇猛至极,手中大刀约有一丈之长,但是在他手中,却像是普通的刀剑一般凌厉。 他提着刀,独自冲在前面,猿行虎步,宛若一尊无敌的战将,大刀挥舞,霹雳生风。 负责站岗的禁军将士们显的措不及防,被他们一冲,本来看起来十分威武不凡的阵列顿时变得鸡飞狗跳一般,一时根本没有形成抵制。 韩之涣大叫一声:“还不将这群反贼拿下!” 之前与他接洽的禁军校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组织人手镇压。 可惜,或许是尊贵日子过惯了,也或许是从来没有想过贾府里面这些人居然会反抗,禁军的反制显得那么滞后无力,已经被完全冲散。 “嘿嚯嘿……” 或许是韩之涣的那声叫喊引起了对方的主意,那为首的壮汉一刀拍开一名禁军,嘴里发出一叠不明之声,身形一跃向他冲了过来。 韩之涣吓了一跳,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使得他连连后退,也不知道绊住了谁的腿,惊叫着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之前所有的风度与高贵荡然无。 有人想要帮他阻挡,但是无一不被那壮汉无可匹敌的刀锋所慑。 韩之涣翻身想逃,只是刚刚挣扎着要爬起来,就感觉对方已经虎跃到了他身后——他脖子后头已经感受到一股凉风。 人的本能使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令他亡魂皆冒。 一柄比他头还宽的钢刀带着无敌之势向他压来…… 腿上一软,脚步也迈步不动的他下意识的眼睛一闭。 钢刀冰凉的感觉如期到他的脖颈,他全身一颤,体中一股排泄液体倾泻到了裤子上,顺着裤子流淌到了国公府门前的白石板上…… 周围的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韩之涣全身颤栗了半日,终于有些回神。 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他并没有死。 对方只是将钢刀抵在他脖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向他身下的地面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轻蔑的嘲笑。 “软蛋。” 韩之涣面色顿时涨红,就要爆发…… “别动,不然俺把你的头割下来!” 韩之涣面色一僵。 那壮汉又大声道:“都别动,不然就把他的头割下来!” 周围的禁军本来就见韩之涣被擒,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闻言,便逐渐住手。 校尉见形势失控,不敢迟疑,一边令人去通知自家指挥使,一边喝道: “快放开韩大人!” “嘿嘿嘿……” 壮汉发出一阵憨厚的笑声,也不理会,直接单手提起韩之涣退到荣国府大门前,道:“谁敢近前,俺就先割了他的脑袋!” 他似乎只有这么一句话。 没错,这壮汉便是包勇。 之前他奉贾宝玉之命将秦氏护送到了南方,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伯爵府,后来又负责帮贾宝玉训练亲卫队。 他身后那数十号人便是贾宝玉的亲卫预备役,没想到头一次派上用场,便是与禁军对抗。 禁军校尉不敢让韩之涣出事,所以不敢乱动,形势一时僵持。 倒是韩之涣,经过短暂的惊骇之后,已经回过神来。 他眼睛一瞪,对着躲在一边的贾赦父子道:“你们贾家难道真的要造反,就不怕被株连九族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校尉立马亲自上前,擒来贾赦。 贾赦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们没有造反……你这狗奴才,想要还是我们吗?还不快放开韩大人?!” 贾赦认不得包勇,但是不妨碍他看得出来是贾家的奴才。 包勇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韩之涣喝道:“冯家前车之鉴,贾将军这么快就忘了?难道贾家就不怕灭门之祸!?” 一听到冯家这两个字,想起自己也有可能被吊死在城楼上,贾赦是害怕的脸都白了,赶忙摇头,一边逼骂包勇:“你这狗杀才,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我叫你放开韩大人……” 面对韩之涣等人贾赦惧怕,但是面对自家奴才,哪怕包勇看起来很威猛,贾赦却毫无惧意。 他上去,就要夺包勇的刀。 包勇身边贾府的家丁也不敢阻拦。 但是贾赦那点力量对包勇而言自然无关痛痒,包勇回道:“二爷说过了,除了他之外,在家里我只需要听老爷的话就是了。 你别拉,等会把他脑袋割掉了。” 贾赦吓得缩回手,随即怒道:“那我叫你松开韩大人!” 包勇瞧着他,瘪嘴道:“二爷特意交代过,大老爷的话不用听。” 说着也不理气得胡子都有些翘起来的贾赦,他看着周围的敌人,憨憨一笑:“只要你们不过来,俺就不会伤他!” 说着,他又退了两步,已经倚靠在大门处。 二爷不在家,这些歹人竟然敢趁机打上门来,说什么俺也不能让他们进去! …… 韩之涣见包勇对贾赦的话毫无执行力,看出来他只忠心于贾宝玉一人。 他不再理贾赦,而是放缓了语气对包勇道:“这位壮士口中的二爷可是贾子衡贾伯爵?” “是又如何?” “实不相瞒,本官与你家二爷乃是知交好友,以前一同在齐王帐下共事,本官对他的人品行事也是深为钦佩。 此次贾府受人诬蔑与叛党勾结,本官虽不相信,但也十分忧虑,所以特意揽下差事过来,也是为了帮助贾府平反。 实际上你家二爷才华横溢,广交朋友,在朝野之间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其中还有些都是朝廷执政的大人物,他们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贾家出事,一直都在暗中帮助贾家。 只是你如今公然带人与朝廷的官兵作对,已经是与谋反无异!如此那些大人物就算想要帮助贾家脱罪,也无能为力了。” 包勇虽然心中不耻这个尿裤子的软蛋,但是听他说的真切,也不禁反问:“你真是我家二爷的朋友?” “自然,我叫韩之涣,和你家二爷一样,都是齐王帐下最得力的人。 就说去年山东水患,我也是和你家二爷一道陪同齐王南下的,这些事我没有必要骗你。” 贾宝玉是齐王的人包勇知道,他去山东包勇也知道,心中有些相信了韩之涣的话,却道:“呸,既说是我家二爷的朋友,却带着人来抄家是何道理?” 韩之涣叹息道:“壮士也不想想,若是我不来,换做别的人来,一旦那人对贾家包藏祸心,蓄意捏造贾家谋逆的罪证,那又如何是好?” “这……” 包勇不懂这些门道,只执拗道:“反正不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们踏进大门一步。” 韩之涣再叹:“壮士虽然勇武,但手下只有奴役数十人,如何敌得住朝廷数万大军? 若是彻底惹怒了朝廷,引来官兵大肆围剿,到时候贾家数百丁口定然惨死在官兵刀口之下! 别人便罢了,府中尚有你家二爷的父母兄弟姊妹,一旦伤了她们,待你家二爷回来,你且如何与他交代?” 包勇听了,恼怒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包勇自然不会以为自己能够杀的尽朝廷官兵,为了完成保护贾家的使命,若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选择这样硬抗。 韩之涣见这莽汉相信了他话,心中暗喜却不表露,只是苦口婆心的道:“事到如今,只要壮士肯悬崖勒马,本官可以当做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待本官在此假意搜查一二,回头便据实禀报齐王殿下。 再加上朝中各位大人的共同努力,定然能够替贾家洗清冤屈,从而避免伤及贾府众人。 否则,壮士伤我一人性命且罢,无端连累这满府众人,却着实可惜,也太过于冤枉。 壮士以为如何?” 包勇迟疑了,他手中的刀不知不觉间都离开了韩之涣的脖子,只是到底不太相信韩之涣,所以道:“俺如何信你?” “本官可以向孔圣立誓……” 提到孔圣二字,韩之涣立马做出一派虔诚的表情。 配合上他年轻公子的形象,活脱脱一名一心向道的忠诚儒生模样。 儒生,自然是最崇敬孔圣人的了。 包勇犹豫了半晌,终于松开了韩之涣…… 韩之涣见识过包勇的武力,被放开之后也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校尉等人将他围住,他方一反前态,面目狰狞道:“所有人听命,将这群逆党全部拿下!” “你狗日的竟敢骗俺!!” 包勇大怒,举刀欲追。 韩之涣早有防备,轻松退到最后。 正好这时负责看守贾府的禁军指挥使也带人赶过来支援,很快就将包勇等人围困在大门口。 …… 第567章 暴乱 荣国府内,此时一片混乱。 “太太,不好了,外头打起来了……” 一婆子急急慌慌的进门嚷道,只这一句话,就让泣声阵阵,愁云惨淡的荣庆堂更加张惶起来。 “谁和谁打起来了?” “好像是东府里宝二爷手下的那些人和外面的官兵打起来了!” 虽然宁国府早已不存在,但是荣国府内不少人还是习惯把那边称之为东府。 “怎么会打起来的……” 王夫人面色苍白,尚且雍容秀美的脸上带着泪痕。 贾母哭了两场已经昏睡过去,便是连之前看起来颇为自信的王熙凤此时也肤色泛白,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王熙凤尚且如此,更别说府内一应大小仆役。 偏生贾政尚且在外任职,贾宝玉不在家,就连贾赦和贾琏二人都被滞留在府外。 对王夫人来说,现在是连找一个人商量都找不到…… 从小锦衣玉食,富贵了大半辈子的王夫人,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四顾茫然,手足无措,惊惧害怕的情绪。 这个时候要是宝玉在就好了…… 王夫人突然奢望的想到,随即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起,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居然已经开始依赖儿子了? 可惜,宝玉终究不在,且不知他现在在何处,是否安然无虞。 看了四处那些比她更不如的带着恐惧的面孔,深觉无奈的她道:“你们都出去,仔细瞧着外面的情况……” 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不过走一步瞧一步罢了。 至于贾宝玉手下那些为了保护她们而与官兵对抗的人,王夫人根本不曾在意,她甚至都没有认为那些人是在做对的事。 反抗朝廷,这是取死之道…… 当所有人都担忧的关注着府外的情况之时,小小的隔间内,姊妹们全部聚在一处。 惜春睁着含着泪水的大眼睛,拉着探春问:“三姐姐,我们也会死的么?” 姐姐们都哭的惨兮兮的样子,只有三姐姐看起来好一些,她才寄了些希望。 她这么问,是想要从探春的口中,听到一些一如前两日那样的宽慰的话。 她现在真的好害怕! 之前她们说,外面来了个官儿,亲口说的那个以前还和家中有来往的冯老将军家,已经被满门抄杀,尸体都被挂到城墙上面去了…… 那个官儿还说,要查抄她们家…… 虽然年纪小,但是惜春也知道,她们家现在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老太太就是被吓昏的。 探春秀眉紧锁,与李纨、迎春和黛玉不一样,或许是前两日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今日并没有哭泣。 但是没哭,不代表心中不担忧,不害怕。 只是面对惜春带着希冀的问话,她又能怎么说? 将惜春揽过来,一如以前贾宝玉揽着她一样,轻轻抚着惜春的脑袋,安慰道:“放心,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嗯~” 探春的声音很亲和,使得惜春有些放松下来,但却没有对隔间内的氛围产生什么影响。 黛玉忽然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抬起脚步从后门而去。 众人都知道她是回大观园,也没有人理她,只有紫鹃连忙跟上。 便见黛玉摇曳着娇弱的身躯,一路虽有磕绊,但也安然无虞的回到了潇湘馆。 紫鹃才松了口气。 放慢了些脚步进门,到了房间却没有看见黛玉。 她四下张寻,忽见后窗外面,遥对着滴翠亭的池子扶栏边,黛玉那纤弱的身躯静静的倚着。 起先她还没甚在意,忽然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变,急忙赶出去,唤道:“姑娘,姑娘!” 声音很急切。 黛玉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理。 紫鹃到了黛玉面前,问道:“外头风大,姑娘扶在这儿做什么?” 紫鹃的声音并不难听,但是接连的叫喊还是令黛玉深深的蹙起了眉头。 深知黛玉习性的紫鹃如何不知道黛玉这是烦她了,却也不在意,直接上前扶过她的双肩,笑道:“姑娘,回去吧……” “你做什么!” 只是聒噪黛玉或许便忍了,这会儿还要对她动手,黛玉顿时恼了,狠狠的瞪了紫鹃一眼。 她这一回头,紫鹃顿时看见黛玉脸上的泪痕,此时被风吹干了些,有些脏了妆容。 她便先用帕子替黛玉抚了抚,而后柔声道:“外头的事都还没定呢,姑娘可别做傻事。” 黛玉听说,愣了愣,忽然面颊微微一热,恼道:“你又胡说,我做什么傻事?” 紫鹃看着她,忽然笑了,然后道:“昨儿我说给姑娘裁一双新袜,发现架子内那配着流苏的剪子少了一把,我问雪雁,她们都说没看见,姑娘猜后来我在哪儿找着了?” “我不猜。” 黛玉傲娇的偏过了头,掩饰自己的脸红。 “既然姑娘不好奇它去了哪儿便也罢了,只是今儿早上我收拾格子架的时候,忽然发现它又回去了,着实令人费解。” 黛玉的脸更红了。 只是红着红着,又慢慢变得苍白。 与惜春的幼稚懵懂不同,黛玉是饱读诗书的人。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官宦世家败亡的下场,但是并不妨碍她在脑海中有清晰的勾勒。 眼下贾里的情况,一旦真的被抄家,就算不会像那什么冯家一样惨烈,对她们而言,也是一场无法忍受的灾难。 到了那时,生死何由于人? 再想她林黛玉,明明拥有绝代仙资,却偏偏从降生起便带着弱病。 生于世间遭罪便罢,难道连死,也不能清白、干净,任由自己的想法而去? 故而,她一早便打定主意,真要到了那时,便一死了之,干干净净,绝不受这世间半点污浊之气。 所以,剪刀自然是她拿了。 她特意挑了一柄最好看的剪刀,是她以前亲手包的绸带,挂的流苏。 只是后来她又想,刀见血难免疼痛……不吉利,且留下痛苦的面容与染血的身躯,倒叫世人看了笑话。 于是她想到了后面的那一方水池,它连着沁芳溪,终年有着活水,若是葬在里面,身子顺着水流,随意漂流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化为一抔尘土,一缕青风,散落于大地,那才能真正落个干净呢。 然后她就把剪刀放回去了。 紫鹃虽然不能理解黛玉的情思,但是看着她苍白娇弱的面容,也不禁心疼。 她怕黛玉再生出那种心思,想了半日,道:“姑娘还听我一句话,不管外面的事如何了,姑娘终归该等着二爷回来。 姑娘与二爷从小一处长大,青梅竹马,又那样要好…… 倘若以后二爷回来没有看见姑娘,心中该是何等的伤心难过? 姑娘也替二爷想一想,切莫令他伤心难过才是。” 黛玉本来听紫鹃梳理她和贾宝玉的关系,还有些心虚脸红,闻得后面之语,下意识的便娇斥道:“他怎么伤心难过?离了我,他还有宝姐姐呢,才不会……” 只是话未说完,便先把自己羞住了。 “宝姑娘?”紫鹃表示自己不懂黛玉的意思。 二爷和宝姑娘的事不是早已经过去了么? 见紫鹃如此,黛玉心中暗啐,个笨丫头,你都不知道有些事,就帮着他说好话…… 这般想着,不觉又忧伤起来,也无意再与紫鹃说话,转头重新看向了池面。 干枯的荷叶之下,一只水禽将头埋于肋下,独自酣眠,丝毫不被四周的萧瑟与初秋的凉风所扰。 黛玉瞧着瞧着,眼圈忽然就红了,心中讷讷道: “宝玉,你若再不回来,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玉儿了……” …… 双拳难敌四手,包勇再勇武,也不免失手被擒。 禁军们四五个人一起,将受伤的他按压在地上。 而他那些手下,之前也不过是凭借他的勇武勉强跟着他杀出来,此时他被擒,自然立马土崩瓦解。 官兵彻底掌控了局势。 韩之涣从后面走上来,用脚踩在包勇的手上。 包勇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啐了他一口,骂道:“呸,狗东西!!” “贱骨头!” 韩之涣本来想要折辱包勇一番,以报之前被其惊吓、擒拿之仇。 只是包勇皮糙肉厚,对他的碾踩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得狠狠的踹了包勇一脚,而后恨恨的松开。 先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帮狗东西。 现在,他必须先找个地方换一条裤子。秋天了,凉凉的感觉并不好受。 刚要走,忽然又笑了起来。 他倒是想起来,包勇这一伙人,倒是帮他省了不少事。 “贾家勾结叛逆谋反,证据确凿!将两府所有人丁全部羁押,待本官慢慢审讯,清查同党……” 韩之涣高声吩咐了一句,就要离开。 指挥使上前,低声道:“韩大人,北静王爷只是叫我等将贾府看守起来,并无抄拿的谕命,不知韩大人这里……” 韩之涣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不悦道:“贾家勾结叛逆,又当街刺杀本官,罪证确凿。 本官受齐王之命,清查城内一切叛逆,职责在身,义不容辞。 章指挥若是怕担责任,只管不动便是,本官自回王府叫人来缉拿。 只是如今城内到处需要人手,王府本就人手不足……回头王爷若是问起,本官可就只有实话实说了。” 两府人丁众多,只靠韩之涣自己带的人,根本拿不过来。 章志城面色微微一变。 他不过是禁军马步军司马军辖下的一军指挥,品级不高,自然不敢随意对贾府这宗人家动手。 他问话的意思,确实是想知道方才韩之涣的命令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二皇子的意思…… 可是韩之涣显然不准备给他准信,吃准了他不敢反抗他的话。 犹豫了片刻,他抱拳一礼:“卑职遵命!” 正要招呼人手破门,忽见手下匆忙来报:“禀指挥使,京师养生堂暴乱,数不清的人现在正朝着这边涌过来,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 章志城大吃一惊,回身望去,果然就听见街边传来大批人员行动的声响,隐约还有斑杂的口号传来: “总裁无罪……” “贾家无罪……” “大哥哥是好人……” …… 第568章 对峙 京师养生堂,经过两次的扩大地盘,房舍已经达到能够收容五千余名孩童的地步。 如今虽然还未完全满员,但也有近四千名从京畿附近收容来的孩子。 再加上先生、管事嬷嬷、厨娘、杂役等,便是不算负责守卫的禁军将士,整个养生堂的人数也直逼五千。 四五千人,若是军队,都有能力攻陷一座大城了。 尽管养生堂的男女老幼不是军队,但是那么多人一起出动,还是第一时间在整个西城掀起巨大的风浪与声响。 负责看守贾家的禁军将士们皆是一脸紧张的注视着围过来的大批人手。 两府占地再大,他们两三百人也足够看守了。 但是现在,整个宁荣街与宁荣后街,都被堵满了人! 人数,是他们的十倍还多。 倒不是说他们怕了,实际上,就算对方人多,然而一个个手无寸铁,别说他们有几百人,就是几十人,他们也不会怕,关键是…… “哇哇哇……” 一个还不满三岁的孩童看见那些拿刀的禁军将士,似乎有被吓到,忽然扑到抱着他的大姐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立马不知道带起来多少与其相类似的哭声。 于是,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变得诡异而另类…… 正门前,韩之涣面色难看至极,看着面前抱着一个男童的青年男子,寒声道:“顾鼎臣,你这是做什么,想要聚众造反么?” 韩之涣以前跟着二皇子去过养生堂,所以认得顾鼎臣。 顾鼎臣对韩之涣同样没什么好感,他闻言嗤笑了一声,颠了颠怀中的孩子,又环顾着周遭数以百记的大小孩童,笑道:“韩大人言重了,顾某这个样子,像是造反么?” “那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韩之涣的喝问,顾鼎臣不予更多的理会。 他抱着孩童,带着身边的人,缓慢而稳重的朝着前面走去。 他身边的孩子们虽有惧意,但是看见大先生走在前面,还是坚定不移的跟上去。 那些禁军将士似乎也不知道该不该拦,只能任由顾鼎臣带着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一些小不点从胯下钻过去…… “百年以前,贾家二位先公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辅佐太祖建立这大玄万里江山。 可谓功名奕世,泽被苍生。 太上皇也曾有书亲题于贾氏宗祠之内: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陛下临朝之后,亦不断加恩于贾府。 圣人尚且如此,尔等缘何敢以区区鄙贱之躯,执兵戈践踏这尊贵的百年公府?” 顾鼎臣站在大门之前,正声喝问。 那些禁军将士闻言,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三分惭愧。 这是军中之人对开国元帅的崇敬,也是底层百姓对百年贵族的敬畏。 韩之涣冷笑道:“贾家勾结叛逆谋反,本官奉命缉拿,乃是国法纲纪!” 开国功臣府邸又如何? 大玄开国百年,除了极少数几家,那些曾经威名赫赫,荣耀至极的府邸,大多都已经只是空余名头,甚至已然消失在过往云烟之中。 祖宗余荫,绝非坚不可摧的附身符。 他今日,非要动一动这座百年公府! “奉命,奉何人之命?” “自然是齐王之命……” “齐王之命?”顾鼎臣冷冷的看着韩之涣,语出惊人道:“齐王,有何资格下令抄开国功臣之家?!” 顾鼎臣说的义正辞严。 将臣子下狱抄家,那是帝王的权力! 因为二皇子等人忙着反制铁网山,所以尽管“朝廷”已经从二皇子口中得到景泰帝驾崩的消息,但是却没有腾出手来置办国丧。 以致于,现在京城百姓,大多数并不知道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 就算抛开景泰帝不论,上面还有太上皇太后! 二皇子没有资格将臣子下狱抄家! 当然,道理是这样,但是实际上现在京城就是二皇子做主。 不然,冯家一门,又何以惨遭屠戮? “你……??反了,反了!” 韩之涣大声叫道:“陛下驾崩,自当是齐王继承大统!这一点,连朝堂诸公皆已经认同,只因齐王以大局为重,认为应当先剿灭城外叛乱,再议登基即位之事,故而如此! 反倒是你姓顾的,不过小小一名举子,先是聚众闹事,现在又对齐王殿下不敬,如此行径,与谋逆无异!” 韩之涣本来是想直接给顾鼎臣安上一个叛逆同党的罪名,只是顾忌他身后如此多的人,想要先将其喝退,待他处置了贾家之后,回头再慢慢收拾他。 顾鼎臣自然不会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周遭道:“齐王素有仁圣之名,但是如今太上皇与陛下皆不在京城,却纵容这等宵小之辈为祸京师,实在令天下士民齿寒!” 说完这一句,顾鼎臣看着身边那些稍大的孩童道: “吾虽为尔等先生,却如尔等一般,深受贾总裁之恩德。 圣人教诲:滴水之恩,当涌泉先报。 如今你们大哥哥家受此等无端谋害,吾等可坐视不理乎?” “不能!!” “不能!!!” 京师养生堂从一开始贾宝玉便没有把它当做一个单纯的养生堂。在他的构想中,那是一座区别于国子监、府学、私塾等的教育摇篮。 他要教授养生堂内的孩子不局限于四书五经的更多的知识,将他们从无法生存的孤弱,培养成社会各个方面需要的,能够引领时代前进的人才…… 这是一项任重道远的事业,也是贾宝玉觉得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有能力也应该为时代所作出的一点贡献。 也是基于这些理念,才能让顾鼎臣这种才华斐然的士子,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座下小卒。 所以,养生堂虽然才成立一年,但是其中那些大一些的孩童,基本都已经能够读书认字了。 对于一些简单的道理,也有了懵懂而天真的认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个道理,不单是大先生(顾鼎臣)教过,便是其他先生,也在课堂上说过。 对于刚刚接触到“光明”的他们而言,光明,显然更加珍贵。 因此,当大先生说他们的恩人,他们的大哥哥有难,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都涨红着脸蛋,毫不犹豫的跟着大先生,从养生堂,从他们的新家出来。 看着周围那些数之不清的人愈发整齐慷慨,韩之涣面目隐显狞色:“姓顾的,若是你再不带着他们离开,别怪我手下无情!!” 可惜,他的威胁,顾鼎臣丝毫不曾留心。 看着小脸通红,上面却充满坚毅的学生们,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不后悔提议将这些孩子们为质,来保护贾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是没有贾宝玉,这些宛若浮萍的孩子们,将来会如何。 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了贾宝玉,这些孩子们的命运,都将会发生怎么样变化。 所以,虽然此举会让这些无辜、幼稚的孩子们陷入危险,他也这么做了。 他要让这些孩子的命运和贾宝玉牵连的更紧密。 先行者,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和风险才能开辟出新的道路。 只要贾宝玉活着,只要贾宝玉对这些孩子们的初心不改,那么,将来天底下会有更多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受益于这一项伟大的事业。 所以,孩子们,都别怕,大先生会和你们站在一起…… 看着冥顽不灵的顾鼎臣,韩之涣彻底愤怒了。 “将贾家所有主事者以及女眷全部押入审理司,余者全部原地关押。在场但有敢阻扰者,皆以叛逆同党论,杀无赦!” 韩之涣面带狞色的下令。 审理司,是二皇子准予他成立的临时部署,负责稽查城内叛党。 章志城面色犹豫,他在韩之涣耳边小声道:“韩大人还请三思,若是杀了这些孩子,只恐对齐王声名有碍……” 章志城很担心,齐王可是素有仁人君子之称。 韩之涣如此行事,只怕齐王知道也不会答应…… 韩之涣阴沉的看着他,冷冷道:“废物……!” 看章志城面色尴尬且难看,他终究解释道:“孩子杀不得,姓顾的那些人,难道你还杀不得?” 韩之涣才不相信,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有多大的意志力? 只要一见血,定然哭爹喊娘的逃开…… 章志城见韩之涣执意动手,不得已,只能悄然吩咐副将等人:“将那些孩子全部隔开,你们只管进去抓人,切勿伤及性命……” 于是,所有禁军将士成列行进,意图将堵住宁荣街的孩童们排开。 但韩之涣和章志城显然都低估了十来岁孩子的匪性…… 见那些身着铠甲的官兵连刀都没拔出来,胆子大些的人,已经直接扑到他们身上去了,又拉又扯,连带着撕咬……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于是,虽然体格有异,但是面对十倍以上的孩子们,禁军们还是寸步难行。 宽敞的宁荣街道,很快便乱成了一锅粥的样子。 ……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数十个刑部邢名司的差役整齐的立在这里。 一个捕快打扮的人快步跑到前方一乘官轿之前,附耳与田衡细说了宁荣街的情况,而后问道:“大人,我们还过去吗?” 天衡思索片刻,道:“暂时不用,你再去前面打听着……” 他是受了宗辙的指点,来对贾家施以援手的。 但是他内心未尝没有忧惧。 这可是明着与齐王一党作对,将来若是齐王登基,他田家前景堪忧。 如今听说数千京师养生堂的稚子围住了宁荣街,他倒是松了一口。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那姓韩的真的动手,造成无辜稚子的伤亡,齐王名声定然大为受损…… 这可不是冯家……冯唐率兵围城是既成的铁一般的事实,抄了冯家没人敢多说什么。 真到了那时,又有好戏看了。 正想着,忽见七八骑从街头而来,田衡一眼看去,立马让人拦下。 “田伯父?你怎么在这儿?” 杜世荣跨马而来,看着像是做贼一样窝在这边的天衡,好奇的问道。 天衡笑着说:“京城有蟊贼犯事,我带人在此蹲守……倒是贤侄这急急慌慌的是要做什么去?” 杜世荣面色难看起来,道:“北静王让人把贾家围了,现在那专管生事的姓韩的又带了人过去,恐怕贾府有难,我得去看瞧瞧……” 说着就调转马头要离开。 天衡急道:“北静王爷和韩之涣都是替齐王做事,若是他们要为难贾家,你去有什么用? 据我所知,杜家与贾家无甚往来,贤侄何必为了贾家冒此风险?” “我与贾宝玉兄弟论交,就算救不得贾家,也不能让姓韩的狗东西无端伤人……” 随意留下一句话,杜世荣已经远去。 原地,田衡颔首而笑。 旁人都说杜家虎父犬子,杜安樘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却是个不求上进,只知道遛鸡逗狗、声色犬马之徒。 但看他今日之举,却是颇有胆量和义气之人。 笑着笑着,天衡眼神忽然深邃起来。 若是部堂大人所猜测的事对的,说不定,凭借杜世荣今日之义举,杜家不至于绝后…… ps: 之前其实写了大篇幅的“致歉信”,但自己看了两遍,没发…… 接下来时间应该充裕一些了,我会尽量在十章左右结束二皇子这一段,然后便回到红楼情节。 第569章 私生子? 韩之涣到宁荣街对面的民舍换了一身出来,发现禁军完全没有控制住局面,反而在“节节败退”,十分恼怒,便命身边的人去抓顾鼎臣。 他此时也意识到不能任由局势发展下去,若是闹出大事来,他也定然无法交代。 他认为,只要把顾鼎臣抓住,那些愤慨的孩童便会瞬间变成小鸡仔。 忽然有手下人来报:“大人,杜公子到了……” “哪个杜公子?” “便是杜阁老家的杜小公子?” 韩之涣大为意外,问:“他来做什么?” “看样子是为了贾家来的……” 韩之涣眉头顿时深皱,他倒是想起来,似乎杜家小公子确实与贾宝玉颇有交情的样子。 回头朝着街头看去,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他顿时有了主意,因吩咐道:“此处暴民作乱,切莫让杜小公子以身犯险……” 手下人立马明白韩之涣的意思,就要遵命去将杜世荣“保护”起来。 “记住,对杜公子客气些,不可得罪。” “是……” 看着手下离去,韩之涣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杜安樘作为二皇子的控制朝堂的臂膀,位高权重,他是要给三分面子。 但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妄想救贾家,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 顾鼎臣双拳攥紧,面色沉俊的立在大门前。 他的前面,数不清的半大孩子们都在护着他,可谓安然无虞。 但是,他的心却在直直的往下沉。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场面已经有些失控。 到处都是哭喊、喝骂声。 他甚至看见了鲜血。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场面绝对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就会死人,死很多人。 若是死的都是官兵,是仆役,或许他能够忍而不动。自古来,举大事者,岂能畏惧流血牺牲? 但是,看着周围那些愤慨、畏惧、哭喊的稚嫩的面孔,他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 他无法想象,一旦这些孩子纷纷喋血在此,他余生该承受何等样的自责与煎熬。 远处,又有几个鬼鬼祟祟之人朝着他而来,却被护卫他的学生们发觉,那些学生就像是愤怒的斗士一般,扑将上去,与之扭打、撕咬起来。 那些人显然并没有禁军官兵那么好的纪律,被撕咬的狠了,一个个都凶狠的拔出了手中的利刃。 他的学生们并没有被吓住,他知道,他们是认为那些人肯定也和那些官兵一样,不会对他们动刀…… 他看见,被群殴至恼羞成怒,已近疯狂的一个贼人嚎叫一声,举刀刺倒了骑在他肩上挥拳的学生。 那学生倒在血泊中,虽然吓坏了周围的人,但是这一幕,对于整个宁荣街混乱的场面来说,却没有任何影响…… “住手!!” 顾鼎臣剥开人群,快步至前。 “咳咳,大先生……” “你怎么样了?” 顾鼎臣单手扶起倒地的少年,关切的问。这一刀,刺在他的肚子上,看起来便是致命伤。 “呜呜呜,远航哥哥,你流血了……” 几名学生见顾鼎臣过去,才敢跑过来,帮忙扶起人来。 那被唤作远航的少年却没有理会旁人,只面色痛苦的看着顾鼎臣,问道:“大先生,我没有给您丢脸……” 顾鼎臣呼唤道:“傻孩子,你……” 竟是说不出话来。 少年却笑了起来,他目光略有涣散,喃喃道:“我叫远航,这是大人亲口给我取的名字,我永远忘不掉那天,他说,世界很大,在大海的另一边,还有很宽广的世界,他希望,将来我们能够乘着很大很大的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咳咳,可惜我长这么大,连大海是什么样都还没有见过呢……不过,我很高兴…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名字……” 顾鼎臣泪目,不知该说什么。 将少年交给其他人护着,他站起来,没有去看怔怔的退到后面的始作俑者一眼。 他知道,要是他再不做点什么,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会发生的更多。 罢了…… 纸上说的,和现实看到的,终归不一样。他只是个读书的儒生,不是沙场将军。 他无法为了达成目的,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消散。 “所有养生堂的孩子们,全部后退!!” 趁着现在官兵还有节制,他必须结束混乱。这场由他亲自提议,亲自发起的混乱…… …… 韩之涣笑盈盈的走上前来,看着一副奶母模样,忙着慰问那些受伤小屁孩的顾鼎臣,撇了撇嘴嘴,忽然冷笑道:“顾举人既然迷途知返,就快快带着他们离开,再阻拦本官缉拿叛逆,休怪本官大开杀戒!” 这话自然是吓唬人的,他若是当真敢大开杀戒,就不会默许官兵们不拔刀了…… 不过,此时的他也算是见识了“人多势众”的威力,只要顾鼎臣肯走,他不介意暂时对他客气一些。 等到此间事了,再收拾他就好办了。 到时候,使个法子,让殿下把那什么劳什子的养生堂解散了,让这些浑身泛着穷酸味道的小东西们,再次变回孤鬼! 顾鼎臣回身,举目看去,所有养生堂的人都已经与官兵分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希望,那些受伤的孩子,都能平安无事…… “姓顾的,不要再挑衅我的耐性!” 韩之涣不耐烦的声音,让顾鼎臣面色再次沉俊下来,他慢慢走到最前面,就在韩之涣等人思量着要不要趁机把他拿下的时候,他缓缓道:“你们,可知道他是谁?” 顾鼎臣将他从始至终一直怀抱着的孩童举了举。 从他忽然变得郑重的神态看去,似乎,这小孩的身份尊贵到无以复加。 韩之涣看了两眼,只见那孩童约莫两岁左右,但是看上去却是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一点也不像养生堂内其他孩子一般。 因嗤笑道:“顾先生倒是不怕避嫌,把自家小子养的这般白嫩,就不怕你其他学生心生怨愤?” 养生堂成立一年,虽然贾宝玉有意识的改善了孩子们的伙食,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养生堂内的孩子,大部分,还是面有肌瘦之感。 顾鼎臣反唇相讥道:“私生子?韩大人好眼力!不过,他并非顾某的私生子……韩大人可相信,今日,但凡伤了他半点,你们在场所有人,都不够为他陪葬。” 顾鼎臣的话,使得在场之人面色一变? 何人的私生子,能够尊贵到伤了一点就要让他们这些人陪葬的地步? 联想眼下的局势,蓦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有些人才想起来,好像当初京师养生堂便是以齐王的名义所建立,贾宝玉不过是代为执行者和管理者。 莫非,齐王将自己的私生子偷偷放在了京师养生堂寄养? 韩之涣呵斥道:“休要故弄玄虚,拖延时间!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就……” 顾鼎臣只是站在他面前,面带嘲弄的笑道:“你可以试试。” 越是平淡的声音,越是令人捉摸不透。 韩之涣大为恼怒,就要让人动手。 他身边一人忽然拉着他的手臂,面色惊惶、犹豫的道:“韩大人,以前,殿下确实有去过京师养生堂,而且,有两次都专门去瞧过一个孩子,好像,就是他怀里抱着的这个……” 韩之涣面色顿时一变。 他手下那些人,大多是他自己招募的。但是,也有一部分是从齐王府带出来的。 说话这个,正是齐王府的侍卫伍长。 韩之涣面色很难看,堂堂二皇子会有私生子?还养在京师养生堂内? 这肯定是姓顾的利用二皇子去过养生堂,故意这么说的,好令他们投鼠忌器。 对,肯定是这样,二皇子身为京师养生堂的负责人,以前做做样子,去几次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看着顾鼎臣一派有恃无恐的样子,他还是迟疑了。 他不敢赌。 齐王至今膝下无嗣,若是眼下这个当真是他藏在养生堂的儿子,那就是将来的皇长子,他韩之涣,便是一万条命,也不够抵的。 但是眼下该怎么办? 齐王殿下碍于以前的情面,不好直接对贾家动手,他是忖度其意,这才敢借着由头对贾家下手。 这种主动解主上之忧的做法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若是事情办得漂亮且罢,如今成了这样,万一要是还牵扯出殿下的秘密,那他…… “韩大人,还是容卑职先回去向殿下禀报此间情况,再作定夺不迟。”侍卫谏言道。 韩之涣思虑再三,终归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但他心中仍然不相信顾鼎臣的话,待那侍卫离开,他又对章志城道:“你速去禀报北静王爷,让他调派一军官兵,镇压叛乱!” 韩之涣心道,若是顾鼎臣敢耍他,他定要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三百禁军不够是么,他不信,三千人,还不能镇压这群小东西! 顾鼎臣自然看见了韩之涣眼中的狠厉之色,他面上毫不在意,心中却是长长一叹。 他怀中的孩子自然不是二皇子的私生子,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 只是当初贾宝玉亲自让人接进来,后来二皇子又来瞧过几回。 他问贾宝玉,贾宝玉也不说这孩子是谁,只是透露说,这孩子身世不一般,让他们仔细照料。 如今这般扯虎皮拉大旗,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但是效果确实很好。 他都还没说是二皇子的私生子,对方就已经想到了,可见他这招不算愚蠢。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等到那侍卫得信回来,他又该怎么办呢? 仅靠这些孩子,终归是保不住贾府的。 他已经尽力了…… …… 齐王府花园内,二皇子端坐凉亭,手持一份大玄军备布置图观摩,眉头紧锁。 陆无为走来,向他述说宁荣街之事。 二皇子对于韩之涣去了宁荣街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漠不关心的听着,哪怕听到京师养生堂数千人暴乱,他也不甚在意,直到,从陆无为口中听到钱钊之孙这几个字。 陆无为是知道钱钊还有一个幼孙活着的,且被二皇子寄养在京师养生堂。 二皇子终于放下手中的军备图,神色幽冷起来。 钱钊孙子的身份,养生堂中,除了贾宝玉,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如今却被作为人质,他自然认为是贾宝玉所为。 “你果然有手段能伸进城来,只是,以一个稚童为筹码,既贬低了你自己,也看轻了本王。” “陆先生,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了……” …… 第570章 驾到 “陆先生。” 韩之涣耐着性子等了半日,待看见居然是陆无为亲自前来,他立马迎上去,态度十分客气。 先不说二皇子对陆无为的器重礼遇,便是韩之涣本身,也对这些行走在暗处,冷血无情的杀手十分忌惮,不愿意得罪。 又看到此时已经闯过来,怒视着他的杜世荣,也拱手道:“见过杜公子……” 杜世荣怒斥道:“姓韩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街行凶,杀虐孤弱?” 之前场面太过于混乱,加上那些兵丁的阻扰,杜世荣根本挤不进来。 此时看见那些遍地哀嚎的孩童,还有他们身上沾染的血迹,自是十分愤怒。 韩之涣却十分淡然,只道:“他们聚众闹事,执意阻挡本官抓捕逆党,罪同谋逆,本官没有将他们全部就地正法,已经是仁慈了。” “你放屁,他们才多大点?都是些孩子,你说他们谋逆?” 被杜世荣指着鼻子骂,韩之涣面色淡下来,冷笑道:“孩子?杜公子此言未必太过可笑,自古以来,谋反事败的家族,被诛灭九族,其中何时宽恕过老弱妇孺? 杜公子的意思,是言圣人不仁了? 杜公子学识不长,身无功名,不知国法纲纪倒也罢,只是却当有自知之明,饮酒狎妓,吃玩诸事无妨,若是随意胡言妄语,干预国事,只怕便是令尊杜阁老,终将也护不得你。” “你大胆!”杜世荣被气的面红耳赤,怒喝一声。 韩之涣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向陆无为拱手问道:“不知殿下让陆先生过来,是有何谕命?” 陆无为笑看着他,道:“殿下对韩大人今日所为,可是颇为不满呐……” “在下知罪,回头定向殿下请罪,只是眼下,还请陆先生教我,此间之事如何善了?” 韩之涣其实是想问那孩子究竟是不是二皇子的血脉。 陆无为摇摇头:“教你却是不敢,陆某一介白身,岂敢置喙韩大人处置国事?” 韩之涣面色微沉,心知对方是讥笑他方才的话。 但他却是有城府之人,像是没听出来一般,躬身聆听。 陆无为继续道:“此间之事陆某不知如何处置,殿下只让我带给你一句话,若是那孩子有半点损伤,便叫此间之人,以命相抵尔。” 韩之涣心头一震。 果然那孩子与二皇子有关系,但是…… “怎么,韩大人还有何疑虑吗?” 韩之涣自然有疑虑,陆无为传的话中,可听不出来,这个此间之人,是不是单指顾鼎臣等人……要是还将他也包括在内,那岂不难处的很…… 但是他却不好直问。殿下没有明确的传令,便表明他不想让世人知道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陆无为好笑的看了韩之涣半晌,终归还是提醒的说了一句:“殿下,不受胁迫。” 韩之涣眼睛一亮,喜道:“多谢先生提点!” 陆无为摇摇头,转身看了一眼皇宫方向,眼睛眯起,而后便带着身边人离去,丝毫不顾韩之涣的请留。 “大人,杜公子跑到那姓顾的身边去了……” 韩之涣眉头一皱,带着人回到荣国府大门前。 “姓韩的,老子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也弄死老子,你爹我要是皱一下眉头,便是你爷爷养的!” 杜世荣似乎明悟了,讲道理他说不过韩之涣,干脆来横的。 他爹是阁老,是眼下朝廷主持大局的第一人,二皇子都要倚仗的人,他不信姓韩的敢把他如何。 韩之涣面色阴沉,没有正眼去瞧撒泼耍横的杜世荣,只是看着顾鼎臣,道:“将孩子交出来,然后立刻带着他们离开,否则,今日本官必将血洗此地!” 他已经在此浪费了太多时间,将原本是邀功的一件事,办成了笑话,连二皇子都表示了不满。 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你若是还想以孩子来要挟,本官劝你别白费心机!殿下有命,若是那孩子因为尔等出现任何损伤,今日,便叫尔等众人,以命相抵。 传令:所有人,拔刀!!” 此时宁荣街已经聚集了更多的官兵,听到韩之涣的命令,纷纷拔出明晃晃的腰刀。 冰冷整齐的钢刀裸露在空气中,带来冰寒刺骨的感觉,吓得那些尚且幼稚的人纷纷后退。 还未彻底消散的哭声,再次连续、响亮起来。 韩之涣冷漠道:“本官只给你三个数的考虑时间……一……” 韩之涣面上的狠厉之色,让顾鼎臣知道,姓韩的狗贼已经真的动了杀心。 心底无奈一叹。 如今满城皆由反贼掌控,便是他知道真相,那又如何? 只要偌大的京城那坚固的城门一日不开,城中便不会拨乱反正。 所以,就算他与这些孩子们全部死在这里,也保不住贾家!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养生堂的方向。 李兄,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看着那这群孩子白白的牺牲。 大人,对不起了…… “二……” 顾鼎臣默默的起身,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杜世荣,叮嘱道:“代我照顾好他……” 而后不管杜世荣诧异的眼神,走到前面,伸出双手,做请缚状:“我是他们的先生,今日他们皆是受我蒙骗才出养生堂至此。 如今顾某甘愿受缚,任凭处置,还请韩大人高抬贵手,将他们送回养生堂,切莫与这些孩子为难!” 顾鼎臣知道,他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与其带累养生堂,不如现在就认罪请缚,或许对方便没有心思将目光放到养生堂之上了。 韩之涣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顾解元敢作敢为,可谓真名士也!解元公请放心,本官不会与他们为难的。” 说着一个眼神,令手下将顾鼎臣绑了。 “大先生……” 学生们纷纷叫喊。 京师养生堂的制度,凡八岁以上正常的人,都要教授认字。 顾鼎臣正好负责蒙学,所以稍大些的孩子都算是他的学生。 眼见先生被绑,自然动容。 顾鼎臣却制止他们,大声道:“孩子们,都别动!先生是自愿受缚,并非受人胁迫,无需你们为我做什么!” 喝住了学生,顾鼎臣眼睛巡视一圈,正声道: “但是大先生却要教授你们最后一个道理! 你们现在很弱小,你们保护不了你们的大哥哥,也保护不了先生。 所以,你们回去之后,更要好好用心读书,用心学本事,待到将来你们长大了,变得强大了,到了那时,你们就能保护你们的大哥哥,保护其他的先生了,你们明白吗?” 顾鼎臣说的眼眶微微湿润。 他十年寒窗,想的从来都是为官作宰,辅国治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教书先生,教的还是一群大多数什么都不懂的蒙童。 但是,他并不后悔当初接受贾宝玉的邀请。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养生堂,爱上了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 所以,他要保护他们,并且,给他们讲最后一课。 他不期望他们都懂,但是,只要这些孩子中,有一个人听懂了他的话,对其未来有所触动,他便无所奢求了。 不提众多大小不一的孩童们听见顾鼎臣的话后的反应,韩之涣却没有耐心听顾鼎臣讲这种幼稚无聊的道理。 他吩咐章志城:“把这些小东西都赶回去,其中要是有敢再炸刺不听话的,尽管下手,只要别弄死太多就好。” 便在此时,街东头忽闻声乐遥遥而来,隐约还有大批哒哒的马蹄声。 一个禁军校尉慌忙来报:“韩大人、指挥使,皇后娘娘驾到!!” 韩之涣与章志城面色俱是大变。 …… 第571章 别无选择 锣鼓钟磬之声渐明。 两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黉门太监不急不缓的行来,为首的两人昂着头,充分表现了他们的高傲与对世间皇权之下所有人的漠视。 自进了宁荣街,五步一骑,规整的伫立。 随后,两队披着金黄色铠甲的禁军官兵小跑而出,将街内不管是官兵还是其他任何人等,全部赶开,生生开辟了一条开阔且涌直的道路。 韩之涣赶到街头准备跪迎,被那些不认人的官兵以手杖赶开,他也不敢造次,依着对方的指示,在边上跪了。 良久,果见街角转过一批手持雀屏、华盖等礼具的太监宫女,人数并非太多。在她们之后,一驾六马并驱辇舆缓缓而来。 除了随行的侍者,场面上所有人全部伏地而跪,口诵圣德。 辇舆未作停歇,直到荣国府大门之前,方才停落。 声乐停。 那些靠着宁国府外墙的养生堂的孩子们,都不知觉间停止了哭喊,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驾尊贵而华丽的马车,小脸上全是震撼与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之色。 韩之涣头上冒汗,有心上前请安,但是那些随行的大宫女与大太监皆是冷冰冰的模样,将他阻拦在外。他不够资格靠前。 场面很静,很冷。 韩之涣心中越发不安,直到街头再次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道年轻而儒雅的男子身影出现之时,他额头上的汗更厚了。 “殿下……” 他上前牵过馬坠,扶着二皇子下马,低声唤了一声。 二皇子却没有理他,下马之后,疾行至辇舆之侧,弯腰谨拜道:“不知母后驾临此处,儿臣未能提前恭候,还请母后恕罪。” 辇内还是静悄悄的,二皇子便也静静的躬着身子,脸上一点急切之色也无。 数个呼吸之后,帘内终于响起了一道尊贵而细腻的声音:“平身吧。” “谢母后。” 二皇子礼毕,但还是微微躬着身子,等待着辇舆上凤帘之内的人的吩咐。 “你可知本宫为何到此?” “儿臣无能,必是此间之事惊扰了母后的安宁。” 帘内再次短暂的沉默,然后皇后问道:“听说你派人,要抄了贾家?” 虽然皇后的声音平静,但是常年不出宫的她今日居然悄然驾临如此是非之地,二皇子岂能猜不到她的来意? “母后误会了,儿臣并没有下过这样的谕命。” 二皇子此话一说,他身后数步之外的韩之涣面色顿时一白,咚的一声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是微臣查到贾家人与城外勾连,这才带人来此,想要替殿下肃清城内逆党……” 二皇子连忙替皇后解释:“此人乃是鸿胪寺卿之子韩之涣,奉儿臣之命清查城内逆党。” 皇后一如之前般的沉默,但她的每一次沉默,四周都安静的落针可闻。仿若她便是天上的神灵,没有人敢发出任何音节,生怕错漏了神灵的半分旨意。 “本宫乃是后宫之人,本无意理会前朝诸事。但是尔等难道不知,贾家荣国府乃是贵妃娘家,非陛下旨意,何人胆敢轻蔑本分。 如今尔等却堂而皇之持兵戈扣门,侮辱贵妃祖父母及家人,置尊卑法礼何顾,又置陛下颜面何顾?” 虽是简单的诘问,韩之涣却心都沉到了肚子下面去了。 看二皇子在皇后面前至纯至孝,言听计从的模样,若是任由皇后发论,只怕最后所有罪责都只能他来抗下,因大声道:“皇后娘娘息怒,非是臣等不知尊卑礼制,实是如今局势紧迫,前有反王弑君谋反,现在又有叛军围城! 臣受殿下知遇大恩,惟愿肝脑涂地,助殿下早日肃清叛逆。 娘娘或许不知,贾家二公子贾宝玉,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认了反王为义父,举行了认亲大礼。 如今反王在铁网山举兵谋反,而贾宝玉却仍旧驻留铁网山,必然为虎作伥,襄助逆贼。 殿下虽然仁慈,顾念旧情不肯为难贾府,但是臣等既受殿下委命,岂能不冒死为殿下分忧解难?若是任由贾府中人里通叛逆,在城中勾连四方,泄露城中机密,最终酿成祸患,岂非罪该万死?” “好一个忠贞不二的臣子!” 皇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怒意,她沉声斥问:“既然你说如今尚驻留城外之人,便必定与反王同流合污,那本宫问你,本宫之父,齐王之祖父如今也尚自驻留城外,是否,他也定然与反王同流合污?是否,韩大人也要率兵,查抄了我叶家?” 二皇子躬身劝道:“母后息怒……” 韩之涣面色苍白如纸,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皇后凤辇。 皇后娘娘何以如此气怒,查抄叶家? 他怎么敢! 可以说,现在城中任何一家,他都不会太过于忌惮,但是唯独叶家,他是根本不可能也不敢去碰的。 二皇子虽然极负仁德之名,兼之满朝诸公皆拥举爱戴。 但是,二皇子身上的皇嗣正统的身份,有一半皆是出自于当今叶皇后! 若非二皇子幼稚之时便承嗣于叶皇后,早已丧去生母的二皇子,与如今的四皇子景祺何异? 可以说,有了叶皇后,二皇子才是皇位名正言顺的不二继承人。 如今皇后既恶于他,他日后岂能有好? 心中既然惧怕,面对皇后的诘问,他便要努力解释:“皇后娘娘恕罪,臣绝无此意,太师德高望重,定然不会屈服于逆党,做危害朝廷之事,臣自然不敢对叶家不敬……” “住口!” 却是二皇子打断了韩之涣苍白的解释,他冷淡的看了韩之涣一眼,确定他闭嘴,然后方回头,恭声道:“臣下无知,冲撞了母后,是儿臣管教无方。 今日之事,儿臣俱已悉知,皆是臣下枉猜上意,胆大妄为所致。儿臣这便责令他们离开,不再为难贾家。 只是累及母后为此事伤神,实乃儿臣不孝,还请母后恕罪。” 听了二皇子的话,皇后怒气似消散了些,她道:“如今多事之秋,不论是朝廷文武百官,还是诸多名门勋贵,皆在举目张望。 你既身负重任,便当以仁德之名,以收天下臣民之心。 不论贾家是否真的有谋逆之举,在局势未稳之前,妄定罪名,甚至是制造杀孽,只会令人对你畏惧如虎,或者心生怨怼。 不论是哪一种,都将使你自绝于民心之外,你当切记。”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自当谨记。” 大事定论,气氛缓和,而此时荣国府大门正开,王夫人等后知后觉的从府内出来,跪迎皇后。 皇后也只是在让她们平身之后,简单宽慰一两句,便令摆驾回宫。 从始至终,皇后皆未曾露面。 二皇子看了一眼满街目送皇后辇舆离去的众人,亦没有停留,只是让也已经赶到现场的北静王水溶处理好此间之事,便翻身上马,亲自护送皇后回宫。 …… 长乐宫中,皇后屏退左右,看着面容沉俊的二皇子,问:“你可怨母后今日干涉你行事?” “儿臣绝无此心,母后行事,自有一番考量,儿臣岂会不知。” 皇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忽然轻叹道:“你从六岁开始,便养在本宫膝下。本宫无嗣,所以一直将你视若己出。 但是本宫生性懒怠,不善言辞表达,细细想来,你从小到大,本宫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 尤其是这些年你开府别居,你我母子二人之间,除了往常你来给本宫请安,便无几次真正母子之间的交谈,如此想来,却是母后失职了。” 并不强烈的自责的话语,却令二皇子瞬间有泪目之感,他猛然跪下,述道:“母后多虑了,母后乃是天底下最好最尽责的母后。 若无母后对儿臣从小的关心呵护,儿臣何以有今日? 母后虽然没有时刻将儿臣提在身边教导,但是言传身教,母后身上一切优秀的品格,都对儿臣有着深刻的影响,并令儿臣始终敬佩。 儿臣到现在,都始终记得,母后每一次对儿臣的深切教诲。” 二皇子自然被触动内心。 叶皇后虽然不像民间母亲那样对他有着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却是让宫人全部给他安排的极好的。 他得了先生的夸赞,叶皇后也会奖励他,他犯了错,叶皇后也会批评他,甚至处罚他。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从来没有在这位并无血亲的母后身上,察觉到一丝的冷漠…… 这区别于他的父皇。 以前,他曾以为那是因为父皇的严厉,是天家奉行也“抱孙不抱子”的教育观念。 直到后来,他发现,他的父皇对他根本就不是严父那样的严厉,而是,对方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做过一天的儿子。甚至,当他每一次叫其父皇的时候,他父皇的心中,或许都是满满的厌恶与憎恨。 相比之下,母后对他无欲无求的照顾方式,竟是他心中唯一精神寄托的港湾! 至少,母后是真的把他当做儿子来看待的。 所以别说今日母后只是要保一个贾家,便是要他连冯、陈、卫那几家都放过,他也不会犹豫。 当然,前提是冯家还有人存在。 叶皇后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但见二皇子因为她随意的几句话便目中含泪,也有些感触。 她再次叹了叹,道:“太上皇,现在究竟在何处?是生……是……?” 二皇子立马明白了叶皇后的意思,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母后并非真正的两耳不问窗外事。 如今她既这么问,定然已经是了解了他眼下的局势。 但他并不准备隐瞒,只是很落寞的摇了摇头,并道:“儿臣不知,但对方言,太上皇已经苏醒……” 叶皇后无言,二皇子脸上的落寞和未尽的话她自然明白。 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出宫,但是外面的大事,她都知道。 她天性明慧,心思通透,自然看得出,外面的一切,大多都是她这个儿子蓄意造就的。 “你可有取胜的把握?” 二皇子心中感动。 母后显然已经看出什么,但她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那样关心的问他,可有把握?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时候,没有必要令她担心。 叶皇后静静的看着他,忽道:“收手吧,只要你肯收手,本宫和叶家便是倾尽全力,也定会护你周全。” 二皇子讷讷的看着叶皇后,深深一拜: “母后恕罪,儿臣,别无选择。” 他从一开始,便已经没有了选择。 第572章 布置 宁荣后街的一处高阁之上,李少游遥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宁荣长街,心怀激荡。 大人当真有神异之能,一句话,竟真能让皇后娘娘出面! 但他慢慢也就释然。 这就是大家族联姻的意义所在。 今日皇后护住贾家,将来,大人便也能庇佑叶家数十年…… 心头一叹,他想起了他那在贾家大观园内默默驻守的妹子。他那从小心高气傲,家里掌上明珠一般的妹子,如今却只凭贾家许下一个妾的名分,就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的待在贾家,成为贾家内眷的专用医师。 也是,面对身世贵不可言的叶家女,旁的女子,根本也没有争的资格。 或许,能够觅得一位像大人那样的郎君,哪怕为妾,对世间女子来说,也是一种值得珍惜的幸运吧。 这般想着,他下了楼阁,转入一片复杂的街巷当中。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他妹妹的将来,这一次,他都要做好大人在城内的眼睛和耳朵。 养生堂内的据点已然暴露,他必须另谋藏身之处…… …… 城外大营,一营骑兵径直驶入中心大帐。 贾宝玉扶起面前几日不见看起来就仿若苍老了十岁的冯唐,面色沉重道:“老将军,节哀……” “靖王殿下……” 冯唐头系白带,老目含泪,再次跪地道:“恳请殿下下令,准老臣带兵夜袭!” 亲眼看着家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对冯唐来说,打击实在太过巨大。 若非还有一股身为将帅的理智,他早已下令全军攻城,势必要与那陈贼决一死战! 对于冯家的遭遇,贾宝玉也是同情且愤怒的,他也知道冯唐现在的心境。 但是,二皇子等人困兽之斗,负隅顽抗,且掌控着满京城王公贵族家眷的生死。 贸然攻城,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冯家…… 所以,若要攻城,必须有必胜把握,速战速决。 “老将军,还请以大局为重。” 冯唐被贾宝玉扶起,看着神色不容置疑的贾宝玉,又瞧了瞧身边欲言又止的卫立琁、陈大良二人,终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神情落寞的道:“老臣,遵命……” 心中虽有些不忍,贾宝玉也只能不做理会。 来到案首坐下,向他们三人询问围城数日的情况。 卫立琁道:“据臣估计,如今城中主要的兵力可分为三部分。第一便是东平伯陈乔麾下的原南大营的将士,约莫有一万五千左右。其次便是皇城禁军,大概不到一万人。最后便是京营、锦衣军余下的人马,包括五城兵马司、宿卫营等,大概一万余人。” 京畿所有军队都是有编制的,除去秋猎带走的人马,以及二皇子丢在山脚下的人马,京城余下多少,就都是有数的了。 不过卫立琁没说到的是,除了这些,城中还有熙园的殿前司。不过殿前司一向是太上皇绝对掌控的军队,二皇子未必指使得动…… 将这些情况了解了之后,贾宝玉道:“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若是我们强行攻之,也必然是一场血战。 本王实不忍我大玄京师的城墙,再次因为内乱而淌满军中大好男儿的鲜血。 所幸二皇子窃据京师不久,根基不稳。城中各方势力与军队也未必完全听从他的号令。 所以,此战,大有智取的余地,也只当智取。” 上兵伐谋,很简单的道理,但问题是,该如何智取? 卫立琁斟酌的问道:“敢问殿下心中可是有了破敌之策?” 贾宝玉从怀中拿出几份军报,递给他们三人,并道:“将这些军报抄录数份,于入夜之时射入城墙之上。” 冯唐三人看过之后,察觉竟是各地领兵将领对于勤王命令的回复。 这里的勤王,自然不是勤二皇子这个王。 当初知道京中向地方官兵下达了勤王命令之后,铁网山自然立马采取了反制措施。 杜明义及其手下的锦衣军缇骑,甚至将大多数“朝廷诏令”追回,重发。便是那些没有追到的,贾宝玉也立马派出朝廷的官员等前往拨乱反正。 对于这项差事,那些从两番动乱中活下来的大臣们,可是很积极。 对他们来说,有这样立功的机会,又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动乱的中心,实在求之不得。 贾宝玉对于那些能混到二三品上大臣的嘴炮能力是比较信任的,就算有不能完成任务的,肯定也是少数,无关大局。 所以,从根本上,二皇子就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若非顾念京中有着大批“人质”,便是将京城密密实实的围起来,要不了太久,京城也会不攻自破…… “此举甚妙。不但能让那些本就心存疑虑的人更加怀疑,便是那些原本忠心于二皇子的人看到这些消息之后,信心也会必定会动摇。” 卫立琁道。 没有人会不为自身考虑。若是眼看着前路不通,甚至是死路一条,还愿意一直待在贼船上的人,是很少的。 贾宝玉点点头,让冯、陈、卫三人接下来加强对城内的封锁,完全切断城内与城外的联系,而后又安慰了冯唐两句,便要离去。 冯唐连道:“天色已晚,老臣已经在大帐之侧为殿下搭建了安寝之处,殿下不如就在大营内歇息……” “不必了,本王还有要务在身。对了,本王已经安排孙定武将军率领五千兵马前来协助,明日一早便可到,那营帐便留给孙将军吧。” 说话间,贾宝玉已经出了营帐,上马带着亲卫兵离去。 看着贾宝玉绝尘而去,卫立琁忽然一拍头脑,很是沮丧的模样。 陈大良便问何故。 卫立琁道:“前日我等却是犯了一个大错!” “如何?” “之前我等想要劝陈乔那厮弃暗投明,将太上皇的诏书内容告知于城内,如此一来,岂非将贾家陷入不利之地? 殿下如今虽然已入皇宗,但其必然也对养育他的贾家深有感情,若是因他之故致使贾门遭受覆灭,殿下心中岂非懊恨?” 卫立琁这么一说,冯唐二人也反应过来。 看贾宝玉这般急匆匆来又去,其未必没有藏匿行踪的目的。 冯唐道:“是我的错,当日只顾达成目的,而没有替殿下考虑。” 其实,冯唐心中未尝没有过懊恼悔恨。 他想过,若是前日他并没有前去叫阵,而是躲在大营中龟缩不出,是否城中便不会知道是他带兵围的城?是否,那样他的家人就可以幸免于难? 但是他只是这么一想,很快就被理性取代。 一个优秀的将领,从来不会祈求敌人仁慈,也不会将敌人的残暴冷酷当做是自己的错误。 实际上也是,在兵临城下之时,他就已经有预料到过那种结果! 所以,当那张吊篮从城上放下来的时候,他挥剑劈断了。 古来伟大的事业,何时不伴随着流血牺牲? 干大事,又岂能惜身?这个身,既是自身之身,也是家人之身。 他自己如此,别人也当如! 所以,嘴上虽然那样说,冯唐心中却并没有真的懊悔将贾宝玉“出卖”给城内。 “幸好殿下并没有怪罪我等,不过,从今以后,在没有破城之前,我们也不能再打着殿下的名号与城内接洽了。” “当是如此……” “好了。”冯唐打断了卫、陈二人的话,道:“我等还是尽快执行殿下交代的任务为是。 卫兄,你先安排人抄录军报,在酉时之前必须完成。 殿下说孙定武明早会带兵前来,所以陈兄,你负责接待孙将军与安排腾挪营地等。” “是。” …… 贾宝玉倒没有卫立琁想的那么多。 城门封闭,他自然也担心家里,特别是家中姐妹的安危。 但在他看来,家里是否会遇危难,全看二皇子的心意。 他不会认为,二皇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冯唐等人的泄密,并不重要。 他也没有完全存着侥幸的心理,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给李少游传递了消息,让他在贾家有难的时候,去找皇后娘娘…… 在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二皇子要对贾家下手,能护得住贾家的,城中或许也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他并不百分之百确定皇后会帮他,但是,他别无他法。 贾母、王夫人,他都不想她们出事,更别说黛玉等姐妹,她们中任何一个出现闪失,都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所以,若是皇后能够帮他护住这些人,以后,她就是他最大的恩人! “王爷。” 原北大营所在的营地内,贾宝玉以及他从山上带下来的大军,便驻扎在此。 此时主帅营房内,看见姜寸快步走进来,贾宝玉心中一喜,道:“可是李少游那边有消息了?” 姜寸点点头,将一份密报呈上。 贾宝玉接过,很快脸上便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李少游在密信中将京城近几日的情况讲了一下,其中自然包括家里发生的事。 韩之涣…… 贾宝玉目光一冷,待城破,此人他必杀之。 除了通报城内情况,李少游还说了他已经换了联络点,以后若要向他传讯该当如何等。 贾宝玉拿着密信,眯着眼睛思索了半日,终于拿起案上的铅笔,伏案写字。 铅笔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写很小的字,更容易在有限的纸条上面,写更多的内容,这对于传讯来说,弥足珍贵。 …… 第573章 密信 福康王府,自从大皇子死于非命之后,此处便从往日的纸醉金迷,变成了清冷萧瑟之所。 除了占地极为广阔的王府以及其中的重楼殿宇,还依稀能让人忆起曾经过眼云烟般的繁华。 “又是一年深秋……” 大皇子妃笼着华裳,妃独倚雕栏,望着天上朦胧的月色,发出一声清丽的叹惋。 其实,今年的秋天,是她过的最安稳的一个秋天。 往年的时候,她还要忍受大皇子诸多荒淫无耻败德的行径,以及防备着满府里的宠妾谋位、刁奴作乱等,竟不得一日清闲悠然。 如今好了,无形无德之人不在,宠妾散去,刁奴也被撵走。 整个世界,安静的就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倒还有一个人,那位王都检点的独女。年轻的,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子如何能够安然面对冷清?特别是,她还享受过十里红毯、帝后亲临那样超然的出嫁典礼。 数月以来,其心气越发阴情多变,脾性越发暴躁。 挑衣捡食,责打下人,几是寻常。 但她都包容她。 她需要人服侍,她便不裁撤她院里的人。 她食不厌精,她便给她安排府里最好的伙食。 反正,王府虽然繁华不在,但王俸、皇庄这些进项都在,以前大皇子强取豪夺而来的财富也都还在,且没了去处,不给人使,一味留着,或许才会招来不幸。 她对王侧妃这般容忍放纵,府中下人纷纷猜测,她是顾虑侧妃的出身…… 毕竟,换做别的人家,这样的情况,侧妃娘娘不被王妃拾掇到惨淡收场都是好的了,岂敢如此放肆? 对此,她只是心中一笑。 论出身,她父亲,身份未必比那位都检点低呢。 蓦然,她低了头,神思陷入低落。 虽然王府数年的经历,使得她练就了一番宠辱不惊,能够安度清贫的心性。 但回想起来,她从小才貌过人,又出身高门。 作为青春少艾的时候,她也曾憧憬和幻想过将来的生活。 却没想到,会在双十年华,一切便似乎走到了尽头。 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无论从容貌、品性、行事、谈吐等等一切方面来说,与大皇子都是天壤之别的少年将军。 她与他共处一个屋檐下长达一个月之久…… 当是时,无数个美梦时分,她都策划过,对方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而她,作为他的王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美梦终归是幻想。 一个月后,他便走了,走的那么决绝,没有一丝留念。 对了,近来京城惊涛四起,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兵凶战危的气息。 身处权力漩涡的他,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康安? 悄然拿出丝帕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眶,抬眼间,眼角所及,竟晃过一道黑影,随之而来的,还有极为轻微的声响。 “谁?” 她低声喝问,并悄然站直了身子,做好了随时喊叫与撒腿跑的准备。 昏暗中,没有一点声音。 但她还是高度紧张,她直觉的感受到,她这后院是进了贼了,且对方似乎就在暗中窥视着她。 须臾之后,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出海棠花丛,跪地道:“靖远伯麾下侍卫,参见王妃娘娘。” 大王妃嘴巴微合。 靖远伯,好像是他的封号呢。 …… 东平伯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人影攒动的军营。 对方,又增兵了。 他不知道对方这是第几次增兵了,反正据他派出去,寥寥无几回来的斥候禀报,原来被他们清空的南北大营,现在已经又驻扎满了人。 斥候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但是他岂能不知道? 若是城外没有内乱,单就现存的兵力,都是城内的三倍以上…… 但是对方真的会像杜安樘说的,会有忠义的臣子、将军反抗而内乱吗? 仅仅三日,对方已经集中全力向京城围过来。他没有看到一点对方有内乱的迹象。 倒是城内,现在已经有了些混乱的征兆…… 眼下,或许只能寄希望于各地勤王的兵马了。 会有勤王的兵马吗? 其实,从冯唐宁愿看着满府亲眷死去,也不愿意乘坐吊篮入城,他就该明白究竟哪方是正,哪方是反了。 只是对早已上了船的他来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跟着向前,至少,危险还没有降临,至少,他们都觉得还有希望…… “将军!” 一队将士押解着一个人前来,禀报道:“此人违背军令,私藏叛军昨夜射上城墙的密信!” 东平伯平静的接过偏将递过来的赃物,扫了一眼,然后低头看去。 那士兵神情惊惧,军装散乱,显然被抓之时经历了一番挣扎。 “拖下去,斩。”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无视士兵的求饶,东平伯拿着手中的军报,指头微微攥紧。 本将军如何饶你? 你不死,或许死的便是我了。 在各处巡视一日,晚间,东平伯回到家中,用过晚饭之后坐在书房向二皇子书写防卫奏疏。 忽闻家人来报:“老爷,大小姐回府了。” 静儿,她回来作甚? 东平伯疑惑一闪而逝,随即释然。 必是近来城内的纷乱,使得她也担心起来,所以回家探望。 因放下笔,正了正衣冠,让女儿到书房来见他。 过了许久,方见大王妃过来,东平伯便略有不悦。 “父亲大人见谅,因许久未见母亲,积了许多母女闲话,让父亲久候了。” 大王妃在父母面前并没有拿王妃的姿态,率先行礼告歉。 “坐下吧。” 东平伯令其落座,一边继续办公,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近来你府中可还好?” “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府中一切尚好。” 东平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心中暗叹自己多问,如今她那府中,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事呢。 因心生几分怜惜,道:“既然回府了,就多住几日,好好陪陪你母亲。” 以前他都是不留她的,因为王妃不宜久居娘家。 但是现在无妨了。 大皇子那个蠢货死了,连皇帝也死了,眼下也没有人在意福康王府。 大王妃谢过父亲的好意,打眼看宽大的书房内,除了房门处的侍从,别无二人,她方放低了声音,神色却如常的道:“父亲可曾想过弃暗投明?” 她之前故意坐在案首的位置,便是为了离东平伯近一些。 尽管如此,她的声音也还是太小,小的如此近,东平伯都差点没听清,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 直到看见女儿面上的正色,他方意识到自己没有听差。 于是沉眉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女儿没有胡说,女儿已经知道,如今城中的局势……” 东平伯打断了她:“你难得回府一趟,今夜你便去你母亲房中就寝,与她好好说说话。” 然后在语末压低声音道:“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大王妃也察觉自己过于急切了,昨晚那人可是交代过,家里可能有着别人的眼线。 自己要对父亲说的话事关重大,若是不谨慎,说不定会害了父亲。 于是点点头,道:“那女儿就不打扰了,父亲也请早些安歇。” 起身盈盈一福,而后退下。 …… 深夜,看着与自己促膝长谈许久的母亲已经禁不住困意睡去,大王妃却毫无睡意,待在榻上辗转反侧。 父亲的谨慎,令她再次意识到自己要对父亲说的话,有多么事关重大。 时间不停流逝,房间中唯有一只蜡烛静静的燃烧着。 父亲在旁边的偏室就寝,现在这个时间,下人们应该都已经歇下了。 大王妃想了想,忽然从榻上翻起身,准备过去。 只是刚起身,就见房门口,东平伯已经站住。 “父亲!” 她要请安,东平伯却一摆手,随即在一边的高凳上坐了。 她走过去,静静的站立。 东平伯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声音平静的道:“说吧,你这次回来,究竟想做什么?” 大王妃不答,反而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密信,对东平伯道:“父亲请看,这是靖王殿下让我转交给父亲的密信。” 东平伯握住茶盏的手指猛然攥紧。 靖王,这个名词,他近几日可是不止一次听到了! 他接过密信,慢慢展开那卷的很紧密的纸条,然后眯着眼睛看去: “陈将军惠鉴: 陈将军少年从军,勇冠三军。后随太上皇征西,战胜回朝,功封伯爵。 英雄气概,雄姿英发,令人向往钦佩。 然,值此国柱不稳、朝廷危难之际,陈将军却不辨是非,举兵襄助反王窃据京师,欲行偷天换柱、颠覆殿坤之事。 如此不忠不义,岂非枉顾英雄之名? 数日之前,皇家秋猎之地,二皇子煽动逆臣作乱,后又数度派遣死士行刺,意欲谋害二圣,颠覆人伦,篡夺朝纲。 所幸天不亡我大玄。 太上皇虽然一度受惊昏迷,终究龙体无恙,安然苏醒。 得知二皇子之逆举,雷霆震怒,命满朝文武同心协力,共诛叛逆! 当前局势,朝廷十万大军已经兵临京城,而逆王一党所期望会被他们哄骗至京的地方军队,也已经得到太上皇的圣命,纷纷举戈,决心共伐逆王。 如此大势之下,逆王一党,败亡只在顷刻之间。 然,本王受太上皇信重,全权负责伐逆诸事,却不忍看到更多无辜的将士流血牺牲。 故此,本王深切的恳请将军看清大势,以忠义之名,以大玄将士的性命为重,开城投降,助朝廷共诛逆王。 若是将军能够尽早弃暗投明,放平叛大军入城,减少无辜的牺牲,本王对将军做出如下承诺: 自将军收到此封密信一日之内,开城引大军入城,赦免将军及将军家人一切罪责,并在平叛成功之后,予以将军侯爵之位。 若是两日之内开城,则仅赦将军一人。 两日之后,兵戈相见,尸山血海、流血漂杵,将军之罪孽,永世不可洗脱。 届时,凡城中所有谋逆与协助谋逆者,夷九族! 望将军明鉴。 靖王诚奉。 景泰十三年九月初三日晚。 第574章 大限将至 东平伯看罢密信,心神俱荡。 她盯着大王妃,沉声喝问:“此信,你从何处而来?” 大王妃自然知道父亲为何如此动容,因为密信的内容,她已经看过。 “是靖王殿下的近身侍卫给我的,让我交给父亲……” “你如何确定他是靖王身边的侍卫??” 东平伯厉声道。 虽然只从密信的内容,他就相信这信不是旁人伪造来坑害他的。 但是,靖王要招安于他,通过静儿的途径,此事看起来实在太过于诡异…… “父亲不用疑心,这信定然是真的无虞……” 大王妃焦急的解释。 信自然是真的无虞,因为与其一同而来的,还有给她的一封…… 那封信,旁人是定然做不得假的,所以,这封也绝不可能是旁人伪造的书信。 “老实说!” 东平伯却不给她含糊其辞的机会。 “父亲……” 大王妃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终归知道事关重大,不能让父亲生疑,只得诺诺道:“靖王曾经负责为景修处理丧事,在王府驻留过一月,其间有些事外人不可得知,所以女儿能判定对方确实是靖王派来的人……” 虽然努力使自己镇定,但是当着父亲的面说起,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烧起来。 “你?!!” 东平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女儿的言下之意,立马激的他一扬手。 终归一巴掌没有打下去。 将她嫁给大皇子虽然他无从选择,但终归是有些对不起女儿。 如今王府这样的情况,更是令他对女儿有些愧意。 长长一叹,道:“靖王,当真就是以前的靖远伯,贾宝玉?” 东平伯这么一问,大王妃连最心底的那一分迟疑都去了。 贾宝玉忽然告诉他,他其实是皇家的人,如今已被太上皇封为靖亲王,这件事令她也很吃惊。 但她还是相信,只因为他是贾宝玉。 如今父亲主动这么问,显然,这个事并非贾宝玉一口之说。 于是她郑重点头。 东平伯看着女儿,想要训斥她女儿家应当守妇道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得放弃,坐着沉思。 “父亲可是觉得其中有诈?” 大王妃并没有盲目的劝父亲“接受招安”,她知道她自己对外面这些事了解的不多,所倚仗的不过是对于那人的信任而已。 而他父亲,应当会有更明确更理智的判断。 东平伯摇摇头,道:“靖王信中所言,应当大多非虚,眼下这种局面,二皇子一党抱守京师,长久下去,必败无疑。 这还是太上皇一直不出面的情况下,方能据守一段时日。 若是太上皇出现的话,城中或许会有大半倒戈之人…… 不过我料想,太上皇或许是龙体有恙,短时间不会出面,又或许,是靖王等人不愿轻动太上皇,而是想要赚取立功的机会……” 大王妃静静的听着,道:“既然如此,那父亲为何迟疑?如今靖王既然抛下缆绳,父亲正该抓住机会才是!” 东平伯摇摇头,道:“信为真,我自是相信。但是对于靖王的承诺,我却是不尽信。 先不说靖王是否真有权力许出封侯之位,单就说他开出的条件,显然是只给我一个选择,那就是一日之内开城! 你却不知,为父手下的亲信,有一大半都已经丢在了铁网山脚下。 现在手中的兵马,是后来从南北大营带出来的,忠心程度远远不及之前。 这且不论,单就如今的兵权,其实也被齐王殿下分割了数次。 连我都不知道身边有哪些人是忠于二皇子,哪些人是心向城外的。若是我贸然提出开城,一个不慎,冯家便是我陈家的下场。 而且,冯家三十余口人,尽皆死在为父的手中……” 东平伯一件件说着自己的疑虑。 说白了,他是既担心贾宝玉空口套白狼,骗他开城,事后卸磨杀驴,又担心仓促之下事败。 大王妃见父亲迟疑,却没有焦急,反而很是平静的道:“女儿只想知道,父亲心中,到底是更信齐王,还是更信靖王?二者之间,父亲总是要选一个的。” 东平伯叹道:“眼下这种情况,别说信谁的问题,便是齐王口中所说才是真,真的是城外的人在谋逆,只怕齐王也几无胜算了。 何况,为父始终认为,齐王言之不实。” 大王妃神色轻松起来,她道:“父亲不知,女儿还有一事未告诉父亲。 靖王殿下与女儿的私信之中言道,若是父亲见信之后有意弃暗投明,则令我告知父亲不必担心冯家之事。 他知冯家之事,罪不在父亲。待平息叛乱之后,他会另行补偿冯家,不会叫父亲担责。” “此言当真?” 东平伯十分意外。 倒非这么一句话就完全打消他的顾虑,而是,贾宝玉做如此多的准备,越发可见其招安的诚意。 他心中的天平,更加倾斜了。 若是贾宝玉真有这般承诺,那么就算冯家恨他入骨又如何? 京城有仇的世家多了,正面硬抗,他又不怕冯唐那老家伙! “私信在何处,予我一瞧!” “父亲~” 大王妃是万万没想到,一时吓得后退两步。 “给我!” 大王妃见东平伯坚持,生怕声音太大吵醒母亲,终归还是转身,悄然从最里层取出那份极小的私信。 东平伯接过私信,便快速翻看起来,然后老脸很快也是一红。 真是,有辱斯文……! 其实他执意要观此信,除了看女儿有没有骗他,更重要的是,他想通过更多的消息,判断贾宝玉的人品心性,以此来评判得失。 看罢之后,东平伯皱眉思索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屋里还在燃烧的蜡烛之前,伸手将手中的两份密信烧毁。 原本埋着头,羞愧到不行的大王妃见此,急忙阻拦。 那封信,可是他给予她的仅有之物,她自得了之后珍之又珍,岂忍烧毁? 东平伯低声呵斥:“胡闹!如此之事,岂能留下证据?但凡倏忽半点,我陈家便是灭门之祸,尔不懂乎?” 大王妃弱弱的松了手。 将密信烧毁,连灰烬都赶入香炉之中,东平伯忽然站直了身子,目光如炬道:“那靖王侍卫可还在你府中?” 大王妃埋着头:“尚在。” “明早你回去告诉那人,让他立刻通知靖王,明日酉时下令佯攻北城,届时我会让人大开西南门,引大军入城!” 这里东平伯用了心思。 让城外佯攻北城,一来可以吸引去城内的军队,让他开城变得更为顺畅。 二来,可以保证那人已经将消息成功送出城!不然若是他费尽心力开了城,城外却空无一人,那他岂不悲剧乎? 大王妃见父亲答应弃暗投明,大喜,立马点头,将父亲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记住,你只用口述,同样不得写下任何证据。告诉那人之后,立马秘密送他出府!” 虽然有些不够豪气,但是攸关性命,由不得他不谨慎, 只要没有证据,就算败露,他也还有时间狡辩,或许能等到生机。 他有预感,二皇子大限将至。 第575章 失踪 荣国府,自前日皇后亲临解围之后,上下人等无不欢呼雀跃,如获新生。 虽然后两日这种气氛逐渐消减,但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随时害怕灾难降临的张惶不安。 也是,咱们可是有皇后娘娘护着的,谁能欺负咱? “姨太太好。” 薛姨妈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都是恢复了以往神色作风的人,心中暗叹贾家这些人也是奇了,外面风声越来越近,她在家里都还在不安的很,但是来到贾家,倒像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般。 “姐姐。” 薛姨妈到王夫人屋里的时候,王夫人正在给院里的丫鬟们分发衣裳,见她来了忙让坐。 “还没入冬,姐姐怎么都开始给她们置办衣裳了?” 王夫人端过丫鬟递来的茶,递给薛姨妈,一边道:“倒也不是专程置办,只是前儿凤丫头生日,因为老太太不好没给她办,我便想着从库里找两块好的料子给她置办两身,没成想下头人倒翻出了好几匹积年的料子。 我见那料子虽然有了些年头,但是质地尚好,白扔了也可惜,索性裁制成衣裳给她们穿。” 薛姨妈笑着点头, 王夫人看着她,忽问:“宝丫头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倒别提她了,前儿为了一件小事,我说了她几句,这两日跟我怄气呢。” 薛姨妈笑道,言语间并不多在乎。 王夫人便有了些猜测。 她也是后来偶然听人说起,前日府里出事的时候,刚好薛姨妈身上不大好,遣人来唤宝钗回去。 结果倒好,宝钗前脚一走,后脚官兵就上门了。 王夫人心知,那日薛姨妈身上不好是假,是担心宝钗在他们家受到牵累,使个法儿将她哄走罢了。 对此,王夫人虽然心头不得劲,有种被妹妹抛弃的感觉,但是又如何,到底是她的亲妹妹,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闭上门不认这个妹妹了吧? 后来薛姨妈上门,虽然没提这件事,倒是说了当日她也吓坏了,见到官兵围了贾家,她立马就让蟠儿四处去走亲访友,寻求解救之法。 又说什么世风日下,同富贵容易,共患难却难。 蟠儿四处碰壁,天可怜见,总算是找到了当朝宰相家的公子,答应出面相救。 王夫人私下问了下面的人,得知当天果然有位姓杜的内阁大臣的公子前来解困,仗义执言,她心中这才好受了许多。 抛开薛姨妈不谈,倒是有一点,在当日那样的情况下,身为外人的宝钗,居然没有借故回家居住,反而一直安心的待在大观园内,令王夫人颇为意外。 那些日子家里焦头烂额她没心思注意这些,后来想想,宝丫头这品性,实属难得。 可惜,这么好的丫头,终归是入不得我贾家的门了。 不得不说,总归是亲姨妈,王夫人看宝钗,便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换做别人,她怕是也发现不了别人的这般好处来。 不过王夫人也想得到,当初若非叶家横插一杠子,毁了宝玉和宝钗的婚约,他们贾家又如何与叶家搭上关系? 若非那样,只怕前日之祸,他们家便就不可避免了。 可见世间之事总难两全,有得必有失。 姐妹两人说着话,有丫鬟来告诉王夫人说贾母已经醒了。 王夫人便放下茶杯,邀薛姨妈往荣庆堂这边来。 贾母年纪到底大了,前面经过连番的惊吓,精神头大不如前,满府上下都小心的伺候着呢。 来到荣庆堂,还没进门,就听见王熙凤高声笑着: “老祖宗你是没看见,皇后娘娘驾临时的那排场,啧啧……那架势……当时那满街的官儿呀,不论大的还是小的,齐刷刷跪了一地,连王爷都赶来了好几位! 皇后娘娘就问他们‘贾家乃是贵妃娘家,尊贵无比,没有皇帝的旨意,你们岂敢在此放肆?’ 吓得那些官儿连忙磕头认错,再也不敢为难咱们家!” “咦琏二奶奶,当日你又没出去,你怎么看的那么清楚?” “哟嚯,没出去就不兴我知道?我趴墙头上瞧的不行么?” 王熙凤一贯说书般的说话方式,显然逗乐了贾母,只听贾母也道:“当日我就说了,这门亲事好,怎么着?皇后娘娘何等尊贵的人物,知道咱们家有难,居然亲自驾临解救? 这份恩德,我们都要铭记在心才行。 哼,宝玉那猢狲,当初竟然还不想应这门亲事,等他回来,我看他怎么说。到时候,一定要让他亲自去好生谢过皇后娘娘才行!” “老太太。” 贾母看见王夫人姊妹到来,倒也没什么别的表示,让坐下陪着说话。 薛姨妈贯是察言观色会做人的,见贾家上下皆已无焦虑之意,她自然不会不识趣的把外面那些不好的事拿进来讲,便只捡轻快的话题说,倒也其乐融融。 正说的高兴,忽见黛玉的丫鬟雪雁跑进来,惊慌的道:“老太太,不好了,我们姑娘不见了!” …… “我们姑娘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大太太屋里的人来了,说是大太太找我们姑娘有点事。 紫鹃姐姐怕姑娘吃亏,也跟着去了。 但是一直到现在,我们姑娘也没有回来。” 原本其乐融融的荣庆堂,此时乌云密布。 雪雁跪在地板上,一边抹泪而一边哭诉。 “我和春纤她们到处都找遍了,问了好多人,她们都说没有看见咱们姑娘……” 贾母站在当庭,连连杵着拐杖。 王夫人等全部站立着,不敢吱声。 终于林之校家的回来,禀报道:“回老太太,大太太因为前儿受了惊吓,今日去皇觉寺烧香拜佛去了。 大老爷今儿个会友去了……” “琏二呢?” “琏二爷不在家。” “好啊,好啊,一个个今儿都忙起来了!” 贾母气了个仰倒,站在当中差点都站不住,幸亏有鸳鸯扶着。 平儿走到王夫人身边,王夫人会意,退到了帘幕之后,就听平儿在她耳边悄声道:“太太,我们奶奶找到了紫鹃姑娘了……” 王夫人知道,既然找到了紫鹃,王熙凤却不立刻带过来,定有原因。于是只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平儿面色为难的紧,小声道:“我们是在那边的柴房里面找到的紫鹃,被五花大绑着不说,还有那边的两个婆子专门看着。 二奶奶把她们都拿起来了,一问之下,可了不得,林姑娘竟是被大老爷和大太太送出去了!” 王夫人眼睛猛然张大。 任她如何,她也绝对想不到,贾赦和王夫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休说黛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便说贾赦和邢夫人,也是黛玉的舅舅,舅妈。他们怎么能瞒着贾母干出这样没有天理良心的事来? “送到哪里去了?” “送到哪里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只怕只得等大老爷和大太太回来才能知道。 我们奶奶担心,不敢带紫鹃来见老太太,怕老太太受不得。所以让我来请太太一个示下,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王夫人摇头道:“这么大的事,可怎么瞒,瞒不住的……” 果然,立时就听里面贾母怒喝的声音:“林之校家的,马上去告诉你那口子,让他带着人去,哪怕是满大街的找,也把琏二给找到带回来! 他要是不肯回来,就用绳子给我捆回来!” …… 城外大营内,贾宝玉并不知道贾家发生的事情。 他正在全力筹谋着黄昏时的大事! 尽管写信之前就有着极大的把握,但是当顺利接到李少游传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大喜。 破城不难,难得是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好城内府邸,特别是贾家的安全! 毫无疑问,在二皇子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能够突然率领大军入城,拨乱反正,让二皇子等人没有时间去做残暴之事! 如今东平伯答应投诚,事情便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来,就看兵贵神速了。 “殿下为何决定今日攻城?” 大营之内,诸将官林立,皆对贾宝玉忽然下达的作战指令十分不解。 明明说好的智取呢? 对于诸将的疑惑,贾宝玉并不详细解释。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在计谋没有成功之前,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冯将军,着你统帅一万五千人,于酉时正对北城发起进攻。孙将军率领五千人,于东南门外潜伏,酉时之时,配合冯将军攻城。 其余诸将,营地整军待命,随时听我号令!” “是。” …… PS:看到群里有说不知道主角和大王妃那一腿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很欣慰。 我的暗写实在是太成功了,成功到大家丝毫都没有看出破绽来! 其实之前的情节有提示的…… 另外,时间线已经来到深秋(九月),之前有笔误,写成了初秋,还没找责编修改。 第576章 丧德无耻,该打! 贾琏最终还是没敢违抗家族之命,乖乖跟着管家回府,跪在了荣庆堂之内,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那日家里被围,虽然有着皇后娘娘解围,但是我父亲他仍然惧怕不已。 我父亲说,眼下这种情况,咱们家只有搭上齐王这条线,才能真正的摆脱困境,不受……将来不受宝兄弟的连累。 只是齐王府门槛高贵,我父亲千方百计,最后还是走了贾雨村的门路,才见到了齐王府的长史。 那长史对我父亲说,听说我们家有一位表小姐,便是原来江南道巡盐御史家林家的千金,生的,生的国色天香,才貌双绝,齐王殿下深为仰慕,若能得为一见,或许前程之事,便可完全消解…… 我父亲便计议说,齐王殿下将来必然是要登临大宝当皇帝的,若是林妹妹能够被齐王看中,将来必是皇妃无疑。若是如此,不但是我们一家之幸,便是对林家而言,也是一场造化,我们家也就不辜负林姑父的临终托付了。” 贾母原本就因为前面的事亏了身子,如今闻言,更是气的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连忙问道:“既是好事,为何不与老太太商议?” 贾琏道:“我父亲说,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实在不敢用这些事来烦扰老太太。 另外,林妹妹与宝兄弟从小就有……与宝兄弟两小无猜,只怕心中早已有意宝兄弟。 但是休说宝兄弟此番卷入反王一案中,将来……便说宝兄弟早已与叶家定亲,林妹妹若是许配给宝兄弟为妾,岂非太过于委屈? 林妹妹年纪小,性格执拗,只怕未必知道其中关系利害。 因此思前想后,我父亲觉得,倒不如先让林妹妹与齐王殿下见一面。 齐王殿下身份贵重,又英俊儒雅,样样不比咱们家宝兄弟差,定然能入林妹妹之眼。 而若是林妹妹也当真能得齐王看中,更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 万一若是没有相中,再把林妹妹送回来便是,只当我们家没有这个福气罢了。 因此才没有先告诉老太太。” “满嘴谎话,满嘴谎话,丧德无耻,该打,该打!!” 贾母老泪纵横,一边骂,一边哭。 贾母人老心却是不糊涂。 什么怕打扰她,不就是怕她不答应么! 什么造化?不就是他们自己害怕天潢贵胄,所以对方只是一提,他们就乖乖的把自家外甥女送上去巴结讨好了? 若是真的有那么好,为何他爹妈老子,这会子一个个都像是老鼠钻洞一般,躲着不敢见她? 无耻的孽障,孽障…… 贾母觉得心中堵塞难受。 她可怜的玉儿,从小那么娇弱可怜,她都舍不得打骂半句,这会儿怎么受得了这个委屈? 若是,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婆子到了地底下,可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爹娘? 贾母的模样吓坏了众人。 贾琏更是乖觉的听从贾母的吩咐,对着自己连连抽着耳光…… 忽然贾母身子一软,倒在高榻上。 “老太太!!” 荣庆堂,顿时乱作一锅粥。 …… 薛姨妈见贾家忙乱起来,也不久留,安慰了王夫人几句,便告辞了。 顺道去大观园瞧了瞧女儿,竟发现贾家几个女孩都在女儿屋里。 见到她过来,探春等人才借故离去。 “你们都知道林丫头的事了?”薛姨妈问。 宝钗点头。 黛玉不见,她屋里的丫鬟最先自然是来找她们姐妹的。 几番折腾,她们都察觉事情不小。 黛玉屋里的丫鬟大多年纪小不经事,还是宝钗给她们支招,让雪雁直接去找贾母的。 因为宝钗知道贾家的传统,出了事惯会先瞒着贾母,若是先告诉王夫人等,肯定会支吾遮掩。如此一来,倒耽搁了时间。 薛姨妈将贾琏在荣庆堂内说的话大概与宝钗讲了,宝钗目瞪口呆,直不敢相信,贾赦等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薛姨妈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反叫宝钗与她回去,说是这边今日是不得安宁了。 宝钗说她想等等看林丫头的消息。 薛姨妈叹道:“回去吧,你哥哥不是认识那阁老家的公子么,让你哥哥帮忙去打探一番,有了消息你再传给她们,倒比待在这边有用。” 宝钗听了,觉得有理,便从了。 也是自前日,薛蟠当真找到敢来、肯来帮贾家解围之人,宝钗方发现,薛蟠也并非那般毫无是处…… 回到家中,薛蟠听到这件事,却是连连直叹,口呼了不得,十分悲观。 问及原因,薛蟠道:“你们是不知道,其中有一件大秘密!宝兄弟不是和皇后娘娘的侄女儿有了婚约么,就是那叶家小姐。 你们不知道,那叶家小姐原来却是齐王相好的……呸呸呸,也不是相好的,就是,就是坊间传言,齐王打小就喜欢那叶家小姐,那叶家小姐是齐王的表姐还是表妹来着! 总而言之,宝兄弟抢了齐王的女人! 如今宝兄弟遭难,齐王殿下原本就是要拿贾家撒气的。 如今有皇后护着贾家,齐王没法,只得拿贾家的女儿消气的。 齐王估计以为,林家表妹是宝兄弟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派人将她掳走! 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啊!” 薛蟠连番叹气。 他没有见过黛玉,但是一直听说黛玉是贾家众女孩中最好看的,他早想瞧一眼,可惜一直没机会。 如今听说遭劫,自然是懊悔不已。 薛姨妈和宝钗都有些瞠目结舌。 她们还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辛密。 虽然薛蟠的话语粗俗,语无伦次,但想来事情他应该没有瞎编。 若真是这样,林丫头落到对方的手里,怕是落不着好了…… 宝钗道:“哥哥不是认识那位阁臣的公子么?你去请他帮忙,到王府去打听一下可好?就算救不得人,能知道人在哪,是否安全也是好的呀。” “哦,你说的是杜兄啊,这个,好吧好吧,我去试试。” 只要宝钗不说教他,薛蟠一向对妹妹的要求没什么抵抗力。 又有心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显摆能耐,因此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就要准备收拾一下出门,却被宝钗叫住。 “也不好回回都叫人家白白帮忙。” 宝钗给薛姨妈使眼色。 薛姨妈一叹,这个女儿,还真是稀罕林丫头呢! 因此吩咐身边的丫鬟道:“让账房里给大爷支一千两银子用。” 宝钗见母亲这般大方,高兴起来。 她却不知道,薛姨妈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想起以前贾宝玉救了薛蟠一命,二来,也是想要在贾家,特别是贾母面前落个好。 如此算的话,一千两银子,也就不多了。 要是能把人救出来,就更好了。 …… 第577章 害怕的黛玉 齐王府,齐王独自一人,默默饮着酒。 这些日子,他翻遍了古往今来重大战役的典籍,也看遍了大玄所有的军备地理图,以寻求破局之法。 但是,太上皇仍旧活着的消息,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顶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加上,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朝廷勤王的命令下去了这么久,至今他还没有收到一份正向的有力的反馈。 他知道,若是没有奇迹出现,他已经没有破局的机会了。 “殿下,人已经到了。” 太监六福走到二皇子的身边,给他斟了一杯酒,顺便提醒道。 二皇子不理,继续默默的小口饮着美酒。 “陆先生呢?” 二皇子忽问。 “奴才不知,今日奴才都没有看见过陆先生了,想必是有什么事在忙吧。” 二皇子又陷入沉默。 一会之后,一个小太监到六福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六福会意,挥走那小太监,等二皇子慢饮一口之后,才漫不经心的道:“韩、谭几位大人似乎对那林家小姐很是好奇,一直待在西苑外呢……” 话音未落,只见二皇子猛然掷下酒杯,起身大步而出。 …… 西苑外,韩之涣与王府另外几位客卿坐在凉亭内饮茶,时不时的通过那高大月洞门与格子石窗,瞥一眼那驾静静停在苑内的马车。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笑道:“听说马车内这位,可是人间绝色。可惜一直待在里面,也看不见个真面目。” 另一人也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家殿下,等闲女子可难以入其法眼。如今这般郑重送进来的,自是人间绝色无疑。” 韩之涣一摆折扇,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其他人见了忙问他笑什么。 韩之涣道:“对于马车内这位美人,我却是略知一二。” “哦,韩兄竟然知道?还不快说来与我等听听。” 韩之涣笑道:“这位小姐本姓林,乃是前江南道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林如海死后,便一直寄养在贾家。” “贾家,便是贾宝玉他们家?” 一听到贾字,在场几人都不陌生了。 韩之涣点点头,继续道:“另外,我还知道,这位林小姐是贾宝玉青梅竹马的表妹。曾经大皇子尚在的时候,有一次听人说起此女的美貌,便向贾家求娶,为此不惜舍下王侧妃的位份,你们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么?” “此事我好想也听人说过,只是记不大清了。韩兄且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韩之涣哼一声,眼中带着嘲笑之色,道:“据说,贾家对此事是千肯万肯的,唯独那贾宝玉坚决反对,甚至不惜硬抗大皇子一剑,也死不松口。 大皇子还因为此事,被陛下罚闭门思过呢。 也是从那时起,贾宝玉与大皇子,才结下了死仇。” “原来如此!” 其他人闻言,纷纷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自古以来,这种八卦消息,都是最令人乐道的。 而且,贾宝玉他们都认识,毕竟以前一起在二皇子帐下共事,其风头无两,令人既羡慕又嫉妒。 如今他拼死也要相护的青梅竹马的表妹就在眼前,自然更令他们好奇心起,甚至心痒难耐。 “怎么样,各位可想一睹这位美人的芳容?”韩之涣笑道。 “韩兄有何妙策?” “妙策倒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提议,我们来掷色,点数最多者,上前掀开车帘,让我们大家共饱眼福如何?” 韩之涣此议一出,有人意动,有人却道:“这不大好吧,毕竟是殿下点名要的女子……” 韩之涣道:“谭兄未免太过于迂腐。 贾宝玉虽然曾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但是如今已然背叛殿下,投身在反王帐下,甚至胆敢公然伪造圣旨,自封天潢贵胄? 就算殿下再仁慈,也必不会再容忍于他。 不然,这林家小姐何以至此呢? 如今我们不过一睹芳容而已,料想便是殿下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另有一人则忽然低声道:“就是,说不定殿下享用之后,心情一高兴,便赏给我们了也不一定。” 其他人尽皆内心鄙夷。倒非鄙夷他的话,而是鄙夷其为人。 以前刚进府时装的人模人样,谁知私下却是个好色之徒。此人,合该投身在当初的大皇子麾下才是。 就在几人跃跃欲试之时,瞧见二皇子走来,他们赶忙起身相迎。 “你们在此作甚?” 詹士梁丰笑道:“听闻殿下新进一位美人儿,属下等尽皆好奇,究竟是何等绝色,竟能入殿下之眼?” “出去!” 二皇子看着他,淡淡道。 呃…… 众人立马噤若寒蝉。 心中纳罕。 殿下虽然没有曾经的大皇子那样,有与臣下共享美人的爱好,但是也绝非视美色为禁luan之人。 以往,也曾赏过宫女与臣下。 今日何顾如此? 虽然不解,但是众人还是乖乖退下。 …… 黛玉很紧张,很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 晌午之前,邢夫人派人来说找她有事,她也不甚怀疑便去了。 出了二门,婆子请她上马车,她也没有怀疑。 毕竟,从荣国府二门到东跨院,还是要走好长距离的,她刚到贾府的时候,就是坐的马车去拜见贾赦。 但是很快她就纳闷了。 走了好久,怎么还没到呢? 她叫紫鹃,那个一向忠心耿耿,随叫随到的丫头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掀开帘子,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宁荣街。身边赶车的,倒还是府里的婆子。 她问她们要带她去哪,那些婆子只道“大太太等着呢,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坐着。 一会之后她又发现异常,等他再次悄悄掀开帘子一瞧,外面那些赶马车的,不知何时已经由家里的婆子,换成了一个个配着腰刀的侍卫打扮的人! 她吓了一跳,赶忙躲进马车内,暗忖:“该不是以前得罪过大太太,她现在要坑害我,将我偷偷卖了吧?” 只是这么一想她就立马摇着脑袋,一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暗道自己多心的同时,也不禁心内好笑:想我林黛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担心过被人卖掉呢! 虽然觉得邢夫人应该不敢坑害她,但是眼下这个情景实在太过可疑,她也不得不防。 到也罢,她若真想害我,也不用她们动手,我自己便一簪子把自己扎死罢了! 哎呀,那样会不会太血腥了呢…… 心中胡乱转着这些念头,马车很快来到幽静之所。 黛玉将马车帘子微微掀起一道小缝缝,尖着脑袋往外瞄去。 周围是一个类似于荣国府那样的宅院布置,看起来倒比荣国府还要更豪华威严一些。 双人合抱的红漆梁柱,金色的房顶,流角的飞檐…… 虽未到过这样的地方,但是黛玉心中却暗暗想到,荣国府已经是国公府,这里比国公府看起来还要尊贵,莫非是一座王府别院? 这么一想,黛玉顿时紧张起来。 难道,邢夫人真的起了黑心,把自己卖给王府权贵了? 那她回去怎么和老太太交代呢?还是家里真的已经出事了,老太太她们都落了难,所以她再也无所畏惧? 想到此处,黛玉便伤心难过起来。但是身陷陌生之地,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免得被别人听了笑话! 马车停在了一处别致雅韵的花苑,护送她的人也都消失了,但是黛玉还是不敢下马车,甚至连帘子都不敢掀开。 她知道外面有人。 她想着,她们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总不可能一直不理她吧? 所以,黛玉仿若一个精通“敌不动我不动”这样兵法的将军,只是全神贯注的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声音,除此之外,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帘子都不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黛玉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猛然一个男子的声音惊吓到了她。 “在下元景灏,冒昧请姑娘到此,还请姑娘见谅。” 他姓元,呜呜,果然是皇家的人。 看来,她们真把她卖了! 因立马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自己的细颈上,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 第578章 览芳容 二皇子斥退了韩之涣等人,站在苑外,让深秋的冷风将自己那一丝酒意完吹散,然后正衣冠,然后方跨步而入。 走到离马车五步之外,他便站住,拱手执礼道: “在下元景灏,冒昧请姑娘到此,还请姑娘见谅。” 马车里一时没有回应,等了片刻,方听见一个带着颤音,却宛若天籁的少女声音传来。 二皇子心知对方是害怕,连忙解释道:“姑娘莫怕,我对姑娘没有恶意……我是,我是子衡的朋友……” 二皇子说到此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之色,随即继续正色道:“子衡曾经与我说过,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是他的心上人……” 马车内,黛玉闻声之后,呆呆怔住。 他说的是真的么,他,果真在他面前说过,她是他的心上人? 许是二皇子的声音太过中正与谦逊有礼,也或许是他的话语,令黛玉放下了一些戒心,她竟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就是二皇子?他曾与我提过你……” “真的?他如何评我?”二皇子闻言,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记不得了……” 黛玉没有说谎,她确实记不得了。 不过并非因为她记忆不好,而是一则贾宝玉并没有在她面前深提过二皇子,二则,她自己除了贾宝玉,心中早已很难再装下别的男子的信息。 便是尊贵如皇子,在她眼中也和常人没有不同,不值得她特意记住。 二皇子十分遗憾,却没有强求,又听黛玉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二皇子道:“姑娘不必惊慌,今日请姑娘来此,实则有一个不情之请……”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复带上了戒备与哭腔:“我想起来了,前儿的时候,就是你派人来抄家的!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立马死在这里!” 二皇子沉默了一下,忽然高声道:“左右听令,从现在起,凡未得林姑娘准予而靠近马车三步之内者,包括本王在内,一律格杀勿论!” “是!!” 远处的侍卫,同样高声回应。 这样大的声音,倒把黛玉吓了一跳。 而黛玉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防备有多么可笑。 自己不过一介弱质少女,对方若是想要对她不利,岂是她可以抗辩的? 真要如此,不过一死而已。 如此一想,倒去了害怕之意,只是将手中金簪的锋芒对的更准些,然后也不说话。 二皇子确定马车中的少女心情平复,方道: “前日去贾家之人,确实是得了在下的授意。但是,我的本意却非查抄贾家,而是,只为请姑娘出府,让在下,能够有一观芳容的机会。” 黛玉脸上一红,心中却暗啐,书上那些登徒子一开始都是这么说的。 看来,此人果然不是好人。 于是还是不理。 二皇子继续道:“姑娘或许不知,在下也曾有一位心上人,她,她也是我的表妹,我与她同样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但是,和子衡与姑娘不同,她是我的心上人,但是,我却不是她的心上人。” 饶是黛玉心中正在回忆这一生的美好时刻,根本不想理外面之人,此时听到这句话,还是禁不住脸上一红。 他竟然对外人说他是她的心上人,呸,不要脸,才不是呢! 然后,她又觉得外面这个人也挺可怜的。 他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他,呃呃…… “后来,她被太上皇赐婚,赐给了子衡。” “哎……” 黛玉猛然一惊,簪子差点就刺进脖子,但她然顾不得,脱口而出道:“你的表妹是叶家小姐?” 是了是了,黛玉想起来了。 当初她从扬州回来的时候,听说贾宝玉已经被太上皇赐婚,她可是伤心难过了好久呢! 后来那个人总是找尽理由来安慰她,哄她,其中就有提到,他说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叶家姑娘,说对方年纪比他大、又太高了云云,最关键的是,他戏说什么对方是他老大喜欢的……马子?总之一切能让她开心的办法他都用过了。 那一段时间,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候。 要是,后来不发现他和宝姐姐的事,就更好了,哼! 不过,要是照这样说的话,外面这人倒是没有说谎骗她…… 二皇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时也命也,造化弄人。但是我不怪子衡,我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至少,他为了姑娘,曾经抗争过。 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勇气,去熙园求皇爷爷,让他老人家收回成命。” “现在,我快要死了。” 黛玉在马车内,聚精会神的听着。 若是说旁的人和事,她或许不会有兴趣,但是关乎贾宝玉的,她便十分关心。 特别是对方还说的是叶家小姐这一段,这是她心中最最关注的事情了! 反正对方好像真的不像要对她不利的样子。 忽然听他说起这句,心中十分意外:他怎么也要死了?他不是皇子么? “但是,我心中一直十分好奇,我想要知道,能够让子衡那样的男子都魂牵梦萦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容貌。” “你……你休想!你要是过来,我立马刺死自己!” 黛玉拒绝。 她的玉容,才不是别的男子想看就看的呢! 对方沉默了片刻,道:“我就站在这里,绝不近前,也绝不会对姑娘不敬。” 黛玉不理。 任由对方说的天花乱坠,黛玉还是知道,外面这个人,好像和宝玉并非一路的人。 今日落到他手中,自己只怕再无幸免之理。 死便死了,她根本不畏惧,当日家里被围,她就已经做好了自尽以殉天地的准备。 她不怕死,只是很可惜不能再看见宝哥哥,甚至连他现在在哪,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二皇子叹了叹,最后道:“若是姑娘能让在下一览芳容,在下便将子衡的消息告诉姑娘。” 说完,便不再多言。 若是对方真的那么在意贾宝玉,那她就绝对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那天籁般娇弱灵秀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你说的是真的,不骗人?” “绝不欺骗姑娘。” 黛玉确实意动了。 十多日以来,家里人完不知道贾宝玉的消息,特别是后来听说秋猎中发生叛乱,再后来又是京城封闭,大家都很担心贾宝玉,可是,大家都没有办法知道贾宝玉的消息。 外面的人是皇子,或许他真的知道呢? 她真的好担心好担心宝玉! 二皇子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风中等待着,一如他的话语一般。 过了良久,忽见面前帘子微微晃动,随即一张小小的脸蛋出现在车窗内。 二皇子就这么看了一眼,便心头微震。 好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皎洁无瑕的女孩! 她的美,很难用言语形容,那是一种直入心灵的美,使人一眼看过,便再难忘怀。 只是看起来娇弱了些…… 她一手推着帘子,一手将金色的簪子抵在她那看起来不足一握的脖颈间,立眉娇斥:“你不许过来!” 然后,她似乎默数了两个数,便毅然放下了车帘。 二皇子站在原地,眯着眼睛回忆方才所看到的容貌,良久微不可察的一叹:我不如你,远矣。 然后也不犹豫,奉行承诺道:“子衡如今在城外,或许就在城门之下,姑娘放心,他现在很安,比任何时候都要安。” 黛玉闻言,心中立马惊喜起来,不过还不等她质询真假,便听见外面有人急冲冲的来说: “殿下,叛军攻城了!” 攻城?要打仗了么?哎呀,那样宝玉会不会有危险? …… 第579章 破城 西城之外,能够隐约听到城内紧急调兵的声响。 因为天色未暗,所以贾宝玉并没有将兵马贸然布置在城门外,而是率大军在城楼看不到的地方隐蔽。 好在他这边有着大批的骑兵,只要城门一开,千军万马,便能一起冲进城内,定鼎局势。 而东平伯之所以把时间定在酉时,而并非等到入夜,也是因为他知道,贾宝玉之所以急着入城,是为了要保护城中的大臣府邸以及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既然是减少伤亡,黑夜混战,显然不是良好的局面。只有让大家都能看清局势,如此,才能方便投降…… 只这一点,便令贾宝玉觉得,东平伯此人乃是心思通透之辈,而绝非浪得虚名之徒。 若是此次他能顺利助大军入城,倒是可堪一用…… “殿下,城内真的有咱们的内应,能够帮咱们打开城门么?” 眼看酉时都过去了一会儿了,在西南门外隐蔽的探子还没有传来消息,有的将领忍不住发问了。 他们直到率兵前来之后,才知道贾宝玉的计划。 令冯唐佯攻北正城们,又令孙定武率人埋伏在东南门外偷袭,如此,就算城里有想到他们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也只会全力防备东南门。 而殿下,却偏偏将主力骑兵布置在西南方! 确实是好计策,但是眼下这么久没有丝毫动静,就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家年轻的殿下,是不是被人给耍了…… “等。” 贾宝玉只有这一个字,仍旧静静的等待。 终于,一个全身披着草绒的斥候快马而来,大声叫道:“禀报殿下,西南门内传来厮杀声!” 妥了! 贾宝玉精神一震,拔出佩剑,大声道:“入城!!” …… 西南门下,东平伯看着最后一个反抗的士兵被自己的亲信杀死,心中松了一口气。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看来二皇子果真是气数已尽! 没有过多犹豫,他举起染血的长剑,大喝一声:“开城门,迎王师入城平乱!” 亲信们合力,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这…… 看着空荡荡的狂野,东平伯愣了愣。 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戏耍了,然后又怀疑,是否那靖王的传讯之人出了意外,消息并没有传到靖王的手里……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抛家弃小,出城奔逃的时候,远方传来滚滚的马蹄声。 “杀!!” 从静默无声,到杀声震天,只用了片刻时间。 东平伯连忙让人把吊桥放下,方便对面的骑兵能够毫无间歇的冲进来。 大批骑兵在各自将军的带领下,高举太上皇的龙旗,分成数路,不做停留而去。显然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 大军先行的数量便已极多,东平伯站在城墩之下,等了好一会来,才看见贾宝玉入城。 他连忙走上去,道:“参见靖王殿下!” 虽然不熟,但是,他还是认得贾宝玉。 “陈将军做的很好,本王答应将军的承诺,也定然会做到。” “多谢靖王……” “齐王现在何处?” “卑职不知,但是未曾听说他出了皇城,想来还在皇城内。” “好了,本王知道了。时间紧迫,闲话少叙。陈将军还请带着你的人马,去支援北城,迎北城外的大军入城。” “卑职遵命!” …… “不好啦,叛军杀入城了!” 偌大的京城,陷入混乱。 大街上,除了疾驰的军队,所有人都在惊惶逃窜。 荣国府,黛玉失踪的风波还未平息,便又闻兵乱,直叫贾府中人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太太太太不好了,那些当兵的又把咱们家围起来了……” 王夫人闻言,面无血色。 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见一个扒在墙头上的奴才惊呼:“咦,那个人,好像是咱们家二爷手下的人,我以前见过他!” “是呀是呀,是咱们家二爷的亲兵队长呢……” 奴才们的大呼小叫,让王夫人等心里忽高忽低的。 又不能像奴才们那样爬上墙头去看,只能耐心的等着。 很快就见林之校冲进穿堂,高声道:“太太切莫惊慌,这些不是乱兵,是二爷手下的人,奉二爷之命来保护咱们家的!!” 所有人闻言,无不大喜过望。 王夫人立马追问:“宝玉回来了?他在哪呢?” “二爷不在,回来的是茗烟,还有姜护卫……” “茗烟回来了,还不快叫他进来回话……” …… 京城的混乱来的快,去的也快。 贾宝玉一方的人,以较多的数量优势和绝对的气势压制,完胜城内叛军。 再加上贾宝玉这一方的人,抗的是太上皇的龙旗,城内许多将领,几乎是望风投降。 于是,京城的数道城门,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逐渐被破。 直到北城门也被打开,又是一股大军入城之后,京城外城内,几乎再没有了反抗的力量。 夜幕降临。 贾宝玉得到手下诸将官的回应,神色终于松缓下来。 此战,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城内兵员虽然有三万余,但是有一个现象:二皇子手下无将! 便是有几个,也是像东平伯这样,对他将信将疑、似忠非忠。 所以,眼见平叛大军势不可挡,很快便都举旗投降。 眼下,便只有皇城一处还未拿下。 …… 贾赦自命邢夫人将黛玉哄骗送走之后,自知无法面对贾母的盘寻,便寻了一家常去的楼子喝酒。 他想着先躲避一下贾母的锋芒,等到了晚上,贾母等人发现木已成舟,他再回去劝说一二,贾母等人便也只能接受了。 谁成想到,酒喝到正高兴处,忽然听说叛军攻城了,真是把他好吓了一跳。 没过多久,就听说叛军已经破城,更是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隔着雅间的窗户往街上一瞧,到处都是乱兵,吓得他只能躲在楼里,根本不敢出门。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尽,街上的风波逐渐平息,看起来没那么乱了,他才赶紧带着随行的小厮,往家里赶。 这个时候,只有那座百年的国公府,能给他带来几分安全感。 可是,尽管他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点,但是他的马车还是被巡城的官兵拦下。 “停下!里面的人,出来!” 顺德坊牌坊之下不远,贾赦掀开帘子,顺着那火光往那些官兵的身上一瞧,然后便赶忙丢下手。 他虽然不在朝廷当官,到底还是能分辨一些官兵的服色。 眼前这些人,身上居然都是一身褐色戎装。京中的军队没有这个装扮,显然对方应该是边军,是叛军! 他吓得赶忙催促小厮给那为首的将领塞银子,乞求放过。 当着手下将士的面,如此粗暴的行贿方式,令为首的将官面上一恼。 他推开小厮往他身上塞的手,暴喝道:“尔等行踪如此鬼祟,必是叛军奸细,拿下交给将军拷问!” “我们不是奸细,我是一等神威将军贾赦,绝非奸细,还请这位将军明鉴!” 贾赦终于掀开车帘,慌忙解释。 将官狐疑的看着他,这副熊样的人,也是有封号的将军? 果然传言是真的,在京城里面,达官贵人多如牛毛,随便也能让自己逮着一个。 嘿嘿,眼下落到咱手中,管你什么一等还是二等将军,先拿下再说。 “前面何事骚乱?” 忽见自家将军还有靖王殿下等人御马而来,小将连忙上前禀报: “殿下、将军,发现一名行踪可疑的人,卑职正要将他拿下拷问。” 将军点点头,眼角却瞥见贾宝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马车上那人,正要询问,忽然听见那人尖声叫道:“小兔……宝玉,你没死?” 由不得贾赦不心惊胆战。 贾宝玉可是反王的义子,注定是要被杀头的! 如今他却这么大摇大摆的骑着马招摇过市,难道,真的是大厦倾覆,竟然叫反贼打赢了仗…… 要改朝换代了? “大老爷深夜在此,所为何事啊?” 大事定鼎,贾宝玉也轻松了些,竟有心思看贾赦这老家伙的笑话。 贾赦面色窘迫,忽然又高兴起来。 虽然不想看到这小崽子得势,但是,至少眼下不用遭罪了。 因摆起长辈的谱,哼一声,道:“还不让这些人给我让开。” 旁边的孙定武和小将竟是吃了一惊,看起来,这人竟然是殿下的熟人,甚至是亲人? 自是赶忙让开。 贾赦再次哼一声,钻进马车,拉上帘子,叫小厮赶车。 贾宝玉笑了笑,并不理论,任他离去。 就要继续往皇城方向走,忽然街头两骑快马追上来,旁人就要阻拦,被贾宝玉制止。 却是茗烟和芍药二人。 “不是让你回去给太太和老太太报平安了么?” 茗烟焦急的道:“王爷,不好了,出事了!……算了,芍药你说……” 芍药连忙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告诉贾宝玉。 贾宝玉静静的听着,眼神冷的吓人,连旁边河间王手下的爱将,边军出身的孙定武都不由自主走远一点。 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林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让在他眼中始终看起来和煦阳光的靖王殿下,表露出如此阴沉的脸。 “也就是说,人,现在已经在齐王府,在皇城了……” 贾宝玉幽冷的问道。 茗烟和芍药皆点头。 身为二爷的身边,他们自然知道二爷有多么呵护林姑娘,如今林姑娘被歹人绑走,他们都很担心自家二爷暴怒。 但是贾宝玉并没有,他挥手让茗烟和芍药二人退下,夹了一下身下的马背,继续向皇城走。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让孙定武附耳过来。 “卑职明白!”孙定武闻言后,没什么多余的话,抱拳一礼,便调转马头,带着人,循着之前贾赦走过的路,奔驰而去。 …… ps:好伤心,难得这么爆一次更,还有人骂我水字数……我真的水吗……水吗……水吗…… 第580章 亡 皇城,二皇子静静的站在城楼之上。 满城晃动的火光,并没有让他的眼神产生太多的波动。似乎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有属下将领劝说他撤离。 他没有理会。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立马就会到来的人。 皇城下的兵马越聚越多,但是他们都只是围着皇城,没有动手。 城里的人,没有得到齐王和北静王爷的命令,也不敢放箭。 终于,在一众金戈铁马之声中,一行人缓缓来到西安门前。 之前一直静若处子般的二皇子,在看到为首的一人之时,就像是立马来了精神,他一展身躯,高声道:“子衡,你终于来了!” 听他的声音,仿佛他和对面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而非两军对垒的各自的主帅。 西安门前,贾宝玉似乎从这道声音中感受到了二皇子的心境,他想了想,策马上前。 “殿下小心……” 身边的人,怕贾宝玉离得太近被放冷箭。 贾宝玉摇摇头,在能够听到对方说话声音的范围内站定,而后在马上抱拳道:“殿下,好久不见。” “哈哈哈……是啊,好久不见……” 二皇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目中却慢慢含起了眼泪。 “可惜,上次你我二人见面,还是我为主,你为仆,如今再次见面,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你是高高在上的靖王,而我,将成为你的阶下囚。” 贾宝玉眉头皱了一下,道:“殿下,天命不可违,放下吧。” “是啊,天命不可违……” 二皇子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城墙边上,盯着贾宝玉看,看了许久,方叹道:“子衡,你的命真好,好到令人嫉妒呢。” 贾宝玉无言。 二皇子继续道:“子衡,你可恨我?” “不恨。” “当真?难道你心中,就没有过疑惑?就不好奇,本王当初,为何突然就对你冷淡了么?” 二皇子坚持问。 贾宝玉心头同样一叹。 当初他不甚明白,现在他如何还猜不到二皇子为何突然对他不再交心…… “我心中确实有一个疑惑,想请殿下解惑。” 二皇子眼睛一亮,“你说!” “当日,我在十里林遇刺,是否,是殿下所安排?” 贾宝玉平静的问道。 二皇子高兴起来,道:“是我安排的。” 贾宝玉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当时只是有所猜测,没想到,竟真是二皇子所为。 二皇子又道:“那你可又知道,我为何要那么做?” 贾宝玉还未答话,二皇子已经自言自语般的道:“哦,想来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但是,有一点你肯定不知道……” 贾宝玉眉头一皱,“何事?” 他到现在也看出来了,二皇子好像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意思。 之所以守在这里,似乎是只想找自己说说话。 休说黛玉如今还在他的手中,便是没有,贾宝玉也有心想听听二皇子最后的倾诉。 其实,二皇子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甚至可以说,优秀的有些过了,不像是一个天潢贵胄真正的样子。 所谓为上者,应该是什么样的人都要用的。 但是二皇子身边,却几乎只用读书人,还要是好人。 身有劣迹的人,二皇子几乎是不会放在身边的,那样的人,也得不到二皇子的重用。 他也很重情义。 钱钊死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去质问景泰帝,不惜为此撕开了父子二人之间那脆弱的联系。 也不用一一列举,二皇子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虽有瑕疵,但不掩瑜。 皇室贵胄中,独一无二。 这也是当初,他选定二皇子辅佐的原因。 贾宝玉与二皇子一派要叙旧的姿态,旁的人也不敢打扰。 于是,三军就这么静默的伫立在西城门内外,除了火把燃烧偶尔传来的噼啪声响,就只剩下二皇子的声音: “子衡可知道,当初我从竺兰的口中,知道……是有多么的不甘心,多么的绝望么?” 贾宝玉依稀记得,大皇子死后,二皇子曾经极度消沉过几日。 大概,他就是那个时候知道,或者是猜到自己的身世的吧。 “后来,竺兰告诉我,他怀疑你是太上皇的皇孙,是当年义忠王爷的小王子,我根本不相信。” “但是,他举出了很多的证据,又让我不得不怀疑……” “十里林的时候,竺兰是想要杀了你以绝后患的,但是我没想。因为我还是不相信,所以,在竺兰想要违背我的意思,全力狙杀你的时候,我让陆先生把消息泄露给了杜明义……” “我想看看,太上皇是不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你。” “结果你也知道了,我输的很惨。” 二皇子神色沮丧。 贾宝玉沉默。 他相信二皇子没有说谎,因为当初的二皇子若是铁了心要杀他,机会很多。 只是十里林或许是代价最小的一次,却被他放弃了。 “对了,陆先生,一开始就是你的人吧?” 贾宝玉一愣,摇头道:“不是。” 二皇子有些不信的神色。 贾宝玉道:“不过他的妹子,现在是我的人。” 贾宝玉并不愚蠢,虽然韦笑笑一直坚持不说,但是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之中,他还是能够猜得到,他哥哥,肯定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加上有一次她无意的说了自己叫做“陆诗雨”,贾宝玉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陆无为,陆诗雨。 二皇子颇为意外,罕见的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子衡的桃花运,可是不少呢。” 呃,二皇子这话当着数万大军一说,估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桃花运浓了…… 但是贾宝玉脸皮甚厚,倒也不太介意。 二皇子叹道:“其实,早该从大皇兄遇刺身亡,早该从陆先生知道我的……却依旧效忠于我之时,早该从沐秋波弑君,早该从我得到的消息越来越滞后的时候,我就应该怀疑他了,呵呵。” 二皇子自嘲一笑,显然被人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 “我也有一个疑问,还请子衡如实告诉我。” “殿下请讲。” “子衡是从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还是,你从一开就知道的?” 二皇子看着贾宝玉,神色很是认真。 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 毕竟,若是贾宝玉从一开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说明,他从一开始就在伪装,就在骗他。 不论是他一开始的投诚,还是后来的倾心相助。 贾宝玉并不吝啬:“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到现在,还不足十日。” 二皇子愣住,忽然就笑了,笑的如沐春风。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剑,在万人的戒备中,对贾宝玉道:“余生十八载,十八载心高气傲,十八载孤独,却唯独将你一人当做朋友。 临别之前,我有一事相托。” 贾宝玉神色一凛,自然看出二皇子的决绝之意。 但是转念一想,这或许已经是他唯一能够保住尊严,也是最体面的结局了。 遂熄了劝诫之心,只躬身道:“殿下请讲。” “善遇我母后!” 贾宝玉心中有些不好受,没想到,最后的这一刻,二皇子唯一挂念的,还是他母后。 其实,从策划铁网山之变之前,二皇子就使了方法将皇后留在京城,就已经能够看出二皇子内心柔软的所在了。 “谨遵殿下之命。” 贾宝玉抱拳恭领。 这是他最后一次,向二皇子称臣。 二皇子遥遥一拜以为谢,然后不再瞧他,仰首看着漆黑的夜空,长吟道: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吟罢,猛然将长剑横于项中! 一片鲜血洒下…… “殿下~!” 城墙上忠心的将士,纷纷跪泣。 贾宝玉飞身下马,来到二皇子面前,将二皇子扶起。 二皇子身子微微抽搐,眼神却还明亮,他脸上没有痛苦与愤慨,看见贾宝玉来扶他,似乎很高兴,他艰难地开口:“她……我看过了,很……很美,祝,祝……” 一句话,终究说不完。鲜血已经从他嘴里冒出来。 忽然旁边再次传来一声震响,贾宝玉回头看去,却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太监六福,一如二皇子一般,从城楼上坠下。 “殿下……”贾宝玉呆唤了一声,再回头,就见二皇子虽然还在看着他,眼中却已经没有了光彩。 贾宝玉保持了姿势半晌,方伸手将二皇子的眼睛合上,然后将二皇子的尸首抱回,递给身后的将官。 不知何时,皇城城门已经打开,水溶带着人鱼贯而出,在前面跪伏下,哭诉道: “殿下吩咐,在他死后,开城投降。” 贾宝玉心头再次一震。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二皇子的心意。 他认败,但他绝不会投降。 第581章 回府 二皇子其实没有错。 唯一错的,只是他的身世。 若是他什么都不做,那么,他连掀起这最后一波风浪的机会都没有。 皇城也尽在掌控之中,二皇子之乱,彻底平息。 贾宝玉却没有在西安门驻留,而是立马带着人来到齐王府。 偌大的齐王府显得异常慌乱,所有人一派末世降临的恐惧感。 贾宝玉带兵直接进了王府。 二皇子还没有娶妻,他没有家人,在这府中的,都是下人和奴才而已。 没有找到黛玉。 贾宝玉来到前院,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冷声道:“今日可有一个姓林的女孩进府,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大多数人面面相觑,唯有一个大太监叫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今日有一位姓林的姑娘被王爷迎进府内,只是后来王爷又将那姑娘送到长乐宫去了……” 贾宝玉闻言,心中最后一丝忧虑也放下。 然后又有些感慨,二皇子一边请求他善遇皇后,一边又将黛玉送到长乐宫让皇后照管,以使他再欠皇后一个人情,属实用了心思了。 …… 长乐宫中,皇后听到二皇子在西安门下自刎身亡的消息,静静的坐了良久。 走到这一步,她已没有任何办法护住二皇子。 她知道,二皇子肯定有事情瞒着她。因为二皇子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这次却执意要谋死。 死很简单,难的是一直活着。 皇后没有要对二皇子“谋逆”原因追根问底的心思。 知道的越多,活下去的勇气就越少。 她是个信命的人,二皇子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是上天的安排,强求不得,也无法强求。 长呼了一口,她起身回了寝殿,就看见那道娇弱身影怯生生的坐在一人多高的妆镜台之前,手足无措的任由着宫女们给她梳妆打扮。 看见她进来,少女连忙起身,弱弱的道:“皇后娘娘……” 皇后坐下,让黛玉也坐下,然后正面端视着她,在黛玉羞的偏头躲开之时,才笑道:“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难怪当初靖远伯为了你,连我那如花似玉的侄女儿都不想要呢。” 黛玉瞬间如坐针毡,羞愧道:“皇后娘娘……” 一向口齿伶俐的黛玉,此时在皇后面前,却像是个最最笨的丫头,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副娇羞怯弱的姿态,皇后见之,心中不由暗叹贾宝玉也不知积了多大的福,才能有这样一位可人的表妹。 不过相由心生,这丫头看起来倒是个心地良善的,如此的话,倒也无妨。 皇后只顾打量黛玉,却不知黛玉心中的紧张不安。 黛玉自从接受贾宝玉娶叶家女,甘心为妾之后,便知道自己此生,定要低那叶家女一头了。 谁知道正主还没见过,却先见到了对方的长辈…… 叶家女的亲姑姑,当今皇后娘娘。她心中紧张、心虚、焦虑、彷徨等情绪,不言而喻。 但是她又没办法逃离,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种煎熬。 一个宫娥走到皇后的身边耳语数句,皇后点了点头,回头看见坐立不安的黛玉,不由再次打趣道:“我这宫里有老虎么,怎么看你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呢?” “皇后娘娘,我,我胆儿小……” 说出这句话,黛玉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胆小,但是不这么说,该怎么缓解尴尬呢? 只能这样了…… “呵呵呵。” 皇后莞尔,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呢。 难怪连向来心静的她,都没忍住多逗了她几句。 “好了,你不用害怕了,靖远伯已经到了宫里,马上就能带你回家了。” 皇后是知道贾宝玉已经是靖王的消息的,之所以还称之为“靖远伯”,只是因为不想费心力与黛玉解释。 好像她也解释不清楚。 所以,这些事,还是留给她们小儿女间自己慢慢细说去吧。 …… “参见皇后娘娘。” 再次见到皇后,贾宝玉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他面对皇后的时候,完全是臣子的身份。 但是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亲王,首先从身份上,与皇后的差距猛然缩小了。 再有,若按礼法论,皇后,现在是他的婶婶? 皇后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异常,他先是询问了一下城内的局面,然后便道:“太师,还有蓁蓁,现在可好?” “回禀娘娘,他们现在还在铁网山上,待臣处置好这边的事宜,便会将他们迎回京城。” 皇后点点头:“如此甚好。” 然后,皇后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景灏走之前,可说了什么没有?” 二皇子黄昏之时来给她请过安,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郑重的磕了头,便毅然决然的出宫去了。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却已然是死讯。 到底是养了多年的儿子,她心中岂能不在意。 贾宝玉抬头,看着皇后,忽地目光灼灼:“他让臣,善待皇后娘娘。” 善遇皇后,善待皇后,一字之差,意思不变,其中的意味,却有了差别。 特别是,对于心中本来就不完全光明正大的皇后来说。 皇后古井无波的面容,面对贾宝玉带着侵略与调戏意味的眼神,终于露出几分恼怒之色。 她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该如何批判贾宝玉,遂向后道:“出来吧。” 随即,一个娇弱的人儿就从殿后走了出来。 贾宝玉看见黛玉,立马顾不得调教皇后,一个健步上前,拥着黛玉的肩膀打量着。 “二哥哥……” 黛玉哭了,泪花忍不住的从眼睛里冒出来。 其实她很高兴,不想哭的,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看着眼前的人儿,贾宝玉有百般话说,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旁边的老宫女已经在用杀人的眼睛盯着他了,因为他已经突破了臣子的底线,到了皇后娘娘的御座旁边。 皇后倒没觉得什么,看到黛玉哭的可怜,她方才的恼意也去了,还对贾宝玉道:“你别看我,本宫可没有欺负她。” 黛玉立马不好意思,连忙道:“皇后娘娘对我很好……” 贾宝玉点头,对皇后道:“前日臣府上的事,累及皇后娘娘出面相助,臣心中不胜感激。 今日时辰尚晚,便不多打搅皇后娘娘安寝,来日再专程来叩谢皇后娘娘。 臣告退。” 黛玉连忙也福了福:“黛玉告退。” 皇后道:“去吧,夜深了,本宫让人准备了马车,你们坐车回去吧。” 等到贾宝玉二人离去,老宫娥对皇后道:“靖远伯也太过无礼了些,竟敢越过台阶,到娘娘的御座上头来。” 皇后瞅了她一眼,道:“这天底下,或许都没有他再去不得的地方。 你若是还想活命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老宫娥目瞪口呆。 旁边知道内幕的大宫女知暖立马扯了她的手臂,让她退下。 …… 明黄色的马车从宫中缓缓驰出,身后跟着大批禁军的将士。 虽然贾宝玉对皇后很信任,但是非常时期,他进宫的时候,是带兵的。 马车内,黛玉原本端端正正的坐着,但是被黛玉盯了一会儿,终于绷不住脸面,娇斥道:“你看什么!” 在皇后面前她唯唯诺诺,在贾宝玉面前,她重拳出击。 贾宝玉自然不会被她吓住,笑道:“你生的那么好看,不让看干嘛?” “你……”黛玉羞恼,很自然的就要捶贾宝玉。 然后才忽然发现贾宝玉衣角上的血迹,立马紧张的问道:“你又受伤了?” 贾宝玉低头看了一眼。 他身上的血迹是二皇子的,但是在面见皇后之前,他已经换了一身铠甲。 没想到,衣服上也沾了一点。 “这是别人的血,我没事。” “哦~” 黛玉这才安心,却忽然感觉肩膀一紧,已经被贾宝玉拉着靠在他怀里,而后听得其道:“今天,可有吓着了?” 黛玉摆摆头:“没有。” 她才不会说自己的糗事呢。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贾宝玉说话,她又忍不住抬头去瞄贾宝玉。 才瞄了两次,就见贾宝玉猛然低头,一张大脸向她袭来,随即温润宽厚的嘴唇吻在了她的唇间…… 一番悠长且充满长情的深吻之后,贾宝玉松开黛玉,看了一会她水蒙蒙的桃花大眼睛,再次把她揽在怀里,问道:“林妹妹,若我不是你的宝哥哥,你还会喜欢我么?” “谁喜欢你了,臭美……” 黛玉打了贾宝玉一下,没有用心听。 贾宝玉有心先与他解释一番他自己的身世,临了却发现,他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理清楚。 又知黛玉今日必然受了惊吓,不忍心再让她废心力,便就这么拥着她,静静的享受着漫漫长路…… …… “太太,二爷回来了……!” 宁荣街,一片骚动。 贾宝玉跳下马车,伸手将黛玉牵下来,回头就看见一堆女人望着他。 王夫人等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知道贾宝玉回来,齐刷刷的候在大门前等着。 贾宝玉本来打算将黛玉送回来就走,不进家门的。 城内现在七八万大军混成一锅粥,虽然已经没有战火,但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只怕就会出现一些凶险之事,这是贾宝玉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令贾宝玉知道,不进门,是不可能了。 于是招过展飞等亲卫,令他们去传令各部将领,半个时辰之后,西安门内集合议事。 然后,贾宝玉方牵着黛玉上前,对着王夫人拜道:“宝玉,见过太太。” “快别多礼。” 王夫人连忙扶过贾宝玉,眼含热泪的看着他。 贾宝玉展颜一笑,又看了一眼王夫人身后的王熙凤、李纨等人,心中却在纳闷。 难道茗烟小子竟能忍住没有说嘴,不然,王夫人等人不应该反应这么单纯才是。 “舅妈……” 黛玉也唤道。 王夫人便也拉起她的手,拍着道:“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王熙凤在后头道:“太太,宝兄弟既然回来了,咱们就进去吧,外面这么多兵,看着怪吓人的。” 贾宝玉便笑道:“琏二嫂子也有怕的时候了?” 只是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仿佛消除了陌生与距离感,纷纷看向他。 王熙凤拿起丹凤眼瞧着贾宝玉,忽地也笑了。 还是熟悉的味道呢。 第582章 军政要务 荣庆堂内,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围着黛玉,好奇的追问着她一日的经历。 只不过从她们偶尔往这边瞄的眼神,令贾宝玉知道,她们或许更想找他说话,只是不好意思。 转过头,眼前或坐或站,王夫人、李纨、王熙凤以及平儿等俏丽的丫鬟,甚至还有周瑞家的这些仆妇……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 其实,他才不过离开家十余日而已,感觉起来,倒像是过了好久似的。 “老太太呢?” 贾宝玉问道。 王夫人等脸上的喜悦和深切之色立马淡了,回答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前些日子本来就有些伤了身子,今日又被……” 王夫人看了黛玉一眼,然后又似乎怕令贾宝玉忧心,立马转了口吻:“不过李丫头说了,老太太身子并无大碍,多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如今在里面暖阁内,鸳鸯等照顾着呢……” 贾宝玉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也怔怔的看着他,眼中含着热盈盈的泪。 显然,以黛玉的聪慧,已经猜到贾母病了的原因。 贾宝玉对她笑道:“去瞧瞧老太太吧。” 黛玉顿时意动,又看了看王夫人等。 王夫人面目温和的道:“去吧……” 黛玉方欠了欠身,由探春带着去了暖阁。 堂内显得静谧下来,王夫人再也忍不住,拉着贾宝玉手,追问:“宝玉,这些日子外面这么乱,你怎么样?可有受伤没有?” 说着,王夫人便开始查验贾宝玉的身子。 儿子是领兵的将军,她自然有此担心。 贾宝玉笑了笑,将外面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只道确实有人犯上作乱,只不过已经被平息,至于其中细理,并不多讲。 还有他封王之事,更是没有提。 他已经看出来,荣国府到现在,还不知道此事。 今夜他还有事,一切等着明日松懈下来,再慢慢与他们解释不迟。 其实贾宝玉不知道,并非荣国府消息闭塞至此,王夫人等也是听说过靖王的名号的,只是,她们并没有将这两个字与家里的宝贝疙瘩联系在一起。 果然,才在家中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婆子来报,说是茗烟传话说,外头的将军们都在等着贾宝玉呢。 于是贾宝玉站起来,笑道:“城中混乱,只怕儿子今夜都不得空闲,太太还请早些歇息,有什么话,明儿个再细说不迟。” 王夫人虽然不舍,却知道大事不能耽搁,因此只道:“那你在外头要千万小心,多带点人,叫茗烟、锄药他们几个都跟着……” 贾宝玉笑着点头,又看了李纨、凤姐几个一眼,转身走了。 刚转出内堂,就见正房门的帘子已经打开,贾宝玉想也没想直接跨步而出,没想到就与一个温香温香的身子撞了个满怀。 贾宝玉身手敏捷,在对方一声浅呼中单手搂住对方的腰身,才没使其跌倒。 低头一瞧,果然是尤氏。 尤氏也看见是贾宝玉,松口气的同时便开口道:“宝二叔回来了呀……” 却是废话,她就是知道贾宝玉回来了,才赶忙收拾一番过来瞧瞧的。 贾宝玉点点头,装作没意识二人姿势的不合适之处,正面瞧着尤氏圆润饱满的面容,手上还情不自禁的捏了两捏。 嗯,尤氏的腰肢挺软和的。 尤氏的脸红了…… 房门口看门的两个丫头和尤氏带来的丫鬟们纷纷偷笑,那唤作翡翠的丫鬟更是娇声笑道:“宝二爷,你这是不打算松开尤大奶奶了么……” 别看人家的职责是看门,却也是贾母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呢,除了王夫人和贾母之外,何人的玩笑不敢开呢? 尤氏忙站直身子,躲开贾宝玉一些。 贾宝玉自不阻拦,只道:“大嫂子来瞧老太太的吧,进去吧。” 说着,顺手在那多嘴的丫鬟水嫩嫩的脸上掐一把,算作惩戒,然后抬脚快步离开。 房门口,丫鬟们的注意力就放在翡翠的身上了,都看着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的她欢谑的笑着。 尤氏也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进了屋。 …… 府门口,茗烟几个一边跟着贾宝玉的脚步,一边说着:“冯将军、孙将军他们的人催得紧,说是有要事商议,不得已才请二爷出来的呢。” 贾宝玉点头,顺口问:“我封靖王的事,你之前一点也没有和家里提?” 茗烟闻言,眼睛滴溜溜一转,道:“我嘴笨,这种大事怕说差了,就没敢说……不过锄药和芍药他们几个我给他们说了。” 其实,茗烟是觉得,这件事对王夫人他们来说恐怕不是好事,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内宅辛密…… 好端端的二爷,怎么竟是皇孙呢? 因此不敢随便说,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他可担不起。 贾宝玉点头,翻身上马,一边驱动马匹,一边对芍药等道:“将你们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都给我说说……” “是。” …… 居德坊,杜家。 阁臣府邸,象征着极致的清贵与权力的门第,此时却已经里三层外层严严实实的看守起来。 内堂,杜世荣颤着声音问道:“父亲,眼下该怎么办?” 杜安樘面色阴沉,不过在看向杜世荣的时候,却又变得缓和起来。 他招过杜世荣,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你会没事的。” “父亲……” 杜世荣不解,他爹是二皇子一党的核心人物,二皇子败了,他们杜家不也就完了么,他身为杜家的独子,又怎么会没事呢? 杜安樘没和他解释太多。 儿子运气很好。 贾宝玉就是靖王这件事,他没有和儿子说过。实际上,朝中的事,他几乎都没有和儿子说,就是不想把儿子牵扯进来。 却没想到,前次贾家危难之时,儿子竟然跑去了贾家! 当时下人们立马就跑回来禀报他了,但是他没有下令去追回。 其实,虽然他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追随齐王,但是未尝对局势没有半分了解。 他不惜身,但是却不想让儿子跟着他冒险。 所以他当时就敏锐的察觉到,那或许是一条后路。 以儿子和靖王以前的交情,再加上此次的援手之情,日后靖王保儿子一命,应当不难。 至于杜家,便和齐王殿下共存亡吧…… “老爷不好了,他们闯进来了……” 管家慌忙跑进来。 杜安樘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站起来走了出去。 卫立琁带着兵马进来,看见迎面而来的杜安樘,冷笑道:“杜阁老,请吧!” 说着一挥手,让将人拿下。 卫立琁已经知道,当初便是杜安樘提议二皇子,以各家的家眷来威胁城外的将军和大臣。 冯家满门被绞死,他们卫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家早已被抄空干净,所幸,家里的人,大多数还活着,与冯家相比,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虽然如此,但他可没有以德报怨的想法,所以,局势一稳,他便带人来了杜家。 虽然未得靖王之命,他不好抄了杜家,但是把杜安樘抓起来审问一番,查一查二皇子一派的余党,自是没有任何问题。 “呸,乱臣贼子!” 面对明执刀兵的官兵,杜安樘却毫无畏惧。 他先是啐了一口,然后一手挥开那些上来的士兵,喝道:“老夫自己会走!” 说着,已经是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老东西……” 卫立琁自诩儒将,此时也没忍住暗骂一声。 回头看了一眼被官兵围在里面的杜家内眷,眼睛眯了眯,然后转身,对身边的副将道:“将前后左右所有门户全部把守,府内所有人丁不得走动,等候靖王处置。” “是。” 副将躬身领命,转头间看向杜家人的眼神更加凶恶。 杜家人想不到,家里前几日还门庭若市,富贵至极,人人争相送礼上门,怎么这么快就颠倒过来。不但家里被官兵堵了,连贵为一品阁臣的老爷都被人抓走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杜家人的心中。 …… 皇城内,贾宝玉将以前禁军马步军司的总衙当做临时指挥中心,发布命令。 短短的时间内,京城就经历了反复的权力替换,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如何布控,如何警戒,如何清查以及处置二皇子一党,还有城内军营安置不下的多余的军队如何安置等等,不一而足。 将城内的军队归拢,除了必要的把守各处的兵员,余下的军队,包括那些举旗投降还未曾收编好的,贾宝玉全部命令迁出城内驻扎,防备生乱。 好不容易将军机之事勉强处置妥当,贾宝玉听着属下来自各方的汇报,还是感觉有些头大。 其实军事比内政,要好处置多了。 因为内政,牵扯到太多的人情…… 不过很快,贾宝玉就想到了一个人。 …… 居德坊西,宗府。 听闻靖王驾临,总府值夜的管家一边让人赶紧去叫起老爷,一边打开中门,迎靖王入府。 贾宝玉却没有进门,而是领着众将领、亲卫在府外等候。 不一会,一个身穿白色中衣,穿戴不整的老者出现在府门口。 贾宝玉不等对方靠近,一个箭步上前,当先拜道:“学生见过宗老。” 宗辙没料到贾宝玉如此郑重,微微愣了一下,方扶过贾宝玉,道:“靖王殿下多礼了,老臣如何敢受。” 守着,他又看了一眼贾宝玉身后的阵仗,问道:“不知靖王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宗辙倒是不以为贾宝玉会是来找麻烦的,自从二皇子篡政以来,他便一直抱病在家,几乎不理政事。 以他的身份,已经相当于是反对二皇子了,所以二皇子之事也不可能牵扯到他的身上。 贾宝玉道:“学生此来,确有要事相求?” “何事?” 宗辙看着贾宝玉,他还依稀记得两年前贾宝玉还是上书房内一名优秀的学生而已,没想到时过境迁,对方不但身份前程一跃再跃,如今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天潢贵胄的靖王? 这种落差,令便是见惯了风浪的宗辙,也是心中唏嘘。 贾宝玉退后一步,弯腰拜道:“学生冒昧,占用宗老休息时间,请阁老移步内阁,代理朝政。” 二皇子和他身边的人一倒,从皇宫到皇城,再到京城,所有政务,几乎一片瘫痪。 若是不能在今夜尽力恢复,只怕明日,朝廷百数个衙门,都要开始开天窗了…… 他对内政虽然不说一窍不通,但毕竟不熟络,强行揽事,处理起来只怕效率过低,还容易出错。 但若是换宗辙来,则就大不一样了。 宗辙本身就是内阁阁臣,熟知朝廷政务,由他出面,各方面的人事都更方便调动。 而且宗辙作为留守的阁臣,这十多日来,京中的是是非非他也知道,哪些人有罪,哪些人无罪,哪些人该抓,哪些人该杀他都比别人更拎得清。 有他相助,自己自然轻松数倍。 这是从能力来说。 再说人情。 从他进上书房开始,宗辙此老便对他青眼有加,后来也是数度照拂,这些他都记得。 在他心中,宗辙是真正有德之人。 请他代为主持朝政,他也放心。 宗辙听贾宝玉是来请他出山做事,似乎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他扶起贾宝玉,顿了一下,方问道:“城内的动乱都止息了?” 贾宝玉点头:“所有动乱都平息了,学生已经将闲置的军队全部迁出城外驻扎,以防生乱。” 宗辙点头赞许道:“你做的不错,所谓兵凶战危,京城局势复杂,太多的军队驻留在城内,必生动乱。” 贾宝玉闻言便知宗辙并无拒绝之意,加把火的道:“但是学生年轻,对朝廷诸事疏于知晓,所以还请宗老出面主持大局。” 宗辙还是没有应承,反而问道:“太上皇安在?” “太上皇龙体微恙,如今尚在铁网山行宫内休养。只是命学生全权处置京师内外以及二皇子诸事。 学生已经决定,待城内恢复井然秩序,便恭迎太上皇、太后回京。” 宗辙眼内的瞳孔缩了缩,在夜幕中也不令人察觉。 看着贾宝玉身后那一丝不苟站着的诸将,有禁军的、京营的还有边军的…… 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后退半步,执礼道:“殿下有命,老臣自当遵从,定不负所托。” 贾宝玉大喜。 …… 今晚无更。 如题,勿等...... 《红楼大贵族》今晚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想一下后面的红楼情结如何展开…… 好吧,其实是和朋友们出去耍了,没写完。 明天,明天一定更…… 磕头谢罪。 《红楼大贵族》想一下后面的红楼情结如何展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3章 试探 铁网山行宫内,冯祥将贾宝玉写来的奏报念完,笑道:“恭喜老皇爷,贺喜老皇爷,自靖王亲自赶赴京师,不到两日间便彻底平定二皇子之乱,且无太大伤亡,实乃老皇爷之福,社稷之福。” 太上皇躺在龙榻之上,拿过奏疏,看着上面贾宝玉整齐清秀,却也不失挥洒之意的字体,脸上也不由浮现一抹笑意。 他倒是没有担心过二皇子之事,但是贾宝玉能这么快且顺利的拿下京城,仍旧令他感觉十分欣慰。 将奏疏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太上皇递回给冯祥,道:“拿下去,给太师、王维仁以及六部主官各抄录一份送过去。” “是。” 冯祥笑道。 …… 有了宗辙坐镇内阁主理内政,贾宝玉总算松了一口气。 写下给铁网山的新近奏报的最后一个字时,已近四更。 他伸了一个懒腰,就想要起来走走,就见一个身着银白色甲胄的亲卫走进来。 这名亲卫与贾宝玉别的亲卫不同,此人看起来虽然也颇有英姿,但是一则体格过于苗条,二则五官生的也太过于精致了些,肤色也是光洁细腻,隐隐泛着莹光,竟比流连于京中王公府邸中的极品优伶人物更显清俊! 贾宝玉猛然见之,心头差点都是一动。 他现在终于有些理解那些好龙阳断袖之人的癖好了…… 亲卫走到贾宝玉的身边,道:“我哥哥想要见你。” 一听声音,方知这名一身军装,看起来英姿飒爽的亲卫,竟是原本的刺客女飞贼韦笑笑所扮。 当日铁网山军营中一夜风流之后,韦笑笑原本是想要悄悄溜走的。 在韦笑笑心中,失身于贾宝玉,不过是两人之间相互吸引,情之所至,水到渠成而已。 她从来没有想过以此为筹码获得什么,或者是要求什么。 她根本不是太在意这些。 但她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终究是见不得光的,特别是,大皇子是死在她的刺杀之下。 若是她一直待在贾宝玉的身份,或许会给贾宝玉带来麻烦。 她是个聪明且骄傲的女子,与其等着贾宝玉对她的存在渐生忧烦甚至厌恶之时再灰溜溜的离开,还不如趁着两人好事刚成,双方都尚处于食髓知味的境地之时悄然脱身。 这样,或许能更令他难以忘怀。 但是以往身如灵魅,行动来无形去无踪的她这次却被贾宝玉捉住。 贾宝玉抓住她之后,先是对她一而再的不告而别进行了一通严厉的棍棒教育,在她百般忍耐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之后,方一改严厉的态度。 他问她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任务,是不是还有别的人没杀…… 若是有,他可以帮她做了,要求就是让她乖乖待在他的身边不许再乱跑。 韦笑笑心内莞尔。 他真的将她当成职业杀手了? 她才不是呢! 她哥哥从来没想过把她当成杀手培养,是她深记父母大仇,又想要为一心一意苦心积虑谋划复仇的哥哥分忧,才认真学艺的。 如今皇帝已死,连他的爪牙竺兰等人也死的死,等死的等死。 父母大仇得报,她自然无需再做什么刺客…… 但她没有解释这些,只是娇声笑道:“人家才不要一直待在你身边当一个小丫鬟,每天做着服侍人的事,你以为做奴才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么?” 贾宝玉则道,别人的奴才他不知道,但是做他的奴才,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不等她啐完,贾宝玉又露出深情的神态,他竟道: “我知你不喜欢拘束,只做一方天地的小女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拘在深宅大院中。 我准备在京师养生堂内开设女子武课,正缺教习。你若是愿意,以后你便在养生堂内做女先生,教授女学生们武艺如何?” 韦笑笑十分意外。 以她的身份,贾宝玉是不好把她纳为姨娘的,况且,真要纳她她还不一定稀罕。 以前,她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大院子里的女人们,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算计来算计去的。 但是,这个女先生……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若是能有一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行事,总比一直躲在暗地里生活要好些。 “你难道不怕以后我的身份暴露,给你带来麻烦?” “我从来不怕麻烦。” 大皇子死了,连唯一牵挂他的景泰帝也死了,谁还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去为大皇子那蠢货昭雪伸冤? 便是真有,他也不惧。 见他如此自信笃定,韦笑笑笑着答应留下来,只是让他以后不要后悔。 然后贾宝玉便让他先扮作他身边的侍卫,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让她恢复以前的容貌。 听闻陆无为要见他,贾宝玉神色一正,将已经伸到韦笑笑腰间的手拿了回来。 正要让把人带到后面的偏室,忽然亲兵来报:“王爷不好了,冯家大公子带着兵马将东平伯府给围了,眼见就要打起来了!” 贾宝玉星目一沉,对韦笑笑道:“让茗烟将你哥哥带回伯爵府,等我回去之后再见他!” 说着也不停留,出门跨马便朝着东平伯爵府而去。 …… 冯紫英在后方的州县为铁网山的大军筹集粮草,当他知道家中出事,已经是一日之后的事了。 他立马丢下手中的差事,飞奔回京。 正巧大军已经攻破京师,他直接入了城。 当知道自己的母亲、弟弟妹妹们全部都是死在东平伯的手中,特别是,当他知道东平伯已经向贾宝玉投诚,今番之后,不但不会入罪,说不定还有功之时,他怒发冲冠,直接带着上千数的兵马,杀向东平伯爵府。 东平伯爵府门前,陈乔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冯紫英,喝道:“冯公子率兵围我府邸,不知是受了何人指示?就不怕靖王殿下知道,治你擅自调兵之罪么?” 声音显得不怒自威。 但是东平伯心中却很庆幸,幸好城内叛乱平息之后,他防备了一手,把自己的亲信都带在身边,如此才能形成两军对峙的局面。 不然今日这样的情况下,这冯家大公子真要冲冠一怒将他陈家灭了,估计都没人替他陈家伸冤! 为母报仇,天经地义。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这边也是数百人,对方一旦动手,便是挑动内乱。 冯紫英看着面前的陈乔,目欲择人而噬。 “陈老贼,你杀我母亲,杀我弟妹,今日不杀汝,我誓不为人!” 东平伯平静道:“冯公子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当知道军中以军令如山!我与你冯家并无任何仇怨,你一家人虽然死在陈某的面前,却非陈某所杀。 杀人者,乃是已故齐王,以及为齐王献计者。” “放屁,你尊的是哪门子的军令?二皇子乃是谋逆之人,你尊他的乱命为军令,便是逆贼同党,更该杀!”冯紫英骂道。 东平伯面色仍旧无甚波澜,只是声音微冷:“陈某是否谋逆,又是否为逆贼同党,自有太上皇以及靖王决断,却非冯大公子说了算。 倒是大公子身无军职,却私率大军兵围我伯爵府,如此行径,与谋逆无异。 若是冯大公子现在退去,陈某念在冯大公子丧亲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 冯紫英面色阴沉至极,看着一脸无所畏惧,显得胸有成竹的东平伯,他心中愤怒难消。 但他终究并非鲁莽之辈,没有贸然下令交火。 但是,就这么放过东平伯,也是绝对不可能! “废话少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也不仗着人多欺你,老贼,可敢下马与我一战!?” 挑动兵乱关系太大,但若是陈贼与他单独一战,他便是拼命也要将其斩杀。 到时候,就算朝廷要追究责任,也不会牵累父亲! 面对冯紫英的怒骂挑衅,东平伯不为所动。 倒非怕了对方。 他征战沙场之时,冯紫英还没有出生呢! 只是他知道,与冯紫英单挑,不论输赢都不会平息对方的愤怒。 而且,就算他打赢了,他也不好对其如何。但是显然,对方若是胜个一招半招,怕是不会留情。 …… “老臣,参见靖王殿下。” 远远瞧见贾宝玉乘马前来,东平伯率先带人跪迎。 已经快要忍耐不住的冯紫英回头,看见贾宝玉,神色转了几转,终究拜下道:“冯紫英参见殿下。” 贾宝玉跨着银鞍宝马,缓缓行入场中。 没有先让人起身,直接来到冯紫英的面前,平静的道:“冯家之事,责任在我。若非我当日任命冯老将军为主帅围城,齐王一党便不会以冯家人之血杀鸡儆猴。” 冯紫英仰面,泪目道:“殿下言重了,为殿下和朝廷效力,是臣等本分,岂敢责怪殿下!” 贾宝玉继续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虽然下令杀人者并非东平伯,但是冯大哥一家三十余口确实尽数死在东平伯手中。 君子立世,岂能有仇不报,何况还是至亲之仇? 我给冯大哥一个选择。 如今东平伯就在此,你可以用他一人的性命,为你冯家三十余口无辜之人的鲜血报仇。” 贾宝玉此话一出,远处跪着的东平伯面色一凝,身子动了动却没有作声。 贾宝玉继续道:“但是,东平伯身为伯爵,身份尊贵,你若是杀了他,当需要为其抵命。” 冯紫英面色变了变,却大声道:“甘愿与此贼一命换一命!” “另外,此次大军之所以可以如此顺利的入城平息二皇子叛乱,减少上万无辜将士与城中百姓的伤亡,东平伯功不可没。 本王准予你杀有功之臣,和本王亲手杀有功之臣无异。 所以,本王也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冯老将军一生戎马,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此次平叛,又居首功。如此功绩,足以封爵。 既然你执意要杀东平伯,那本王便以你父亲的爵位作为对天下人的交代吧。 待你死后,本王会上奏太上皇,剥去老将军身上所有战功,贬为平民。 此外,临沂冯氏一族,子孙后辈,皆不许参加科考,不许入仕。” 冯紫英面色一变。 要他抵命,他不惧! 但是,若要他拿他父亲一生的功名荣誉来抵偿,他做不到。 更别说,要拿他冯氏一族的未来陪葬,他更做不到。 他终于明白了贾宝玉的意思,这不是叫他选择,而是别无选择。 只不过,给他一个台阶,一个放弃为母亲等人报仇的台阶而已。 他埋着头,过了一会,终于抬头,问:“杜安樘如何?” “死。” “齐世亮如何?” “死。” “齐王府一众逆党如何?” “皆斩。” 冯紫英面色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他知道,母亲等人除了直接死在东平伯手中,那些在二皇子身边,出谋划策的人,更是罪魁祸首。 “多谢靖王殿下!” 冯紫英深深一拜。 贾宝玉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转身,看着周围的军士,道:“冯紫英擅调军队,削去粮草监军一职,罚闭门思过三月。 尔等所有人罚俸一月,军官者,降一级,可有不服者?” 冯紫英自然无兵,这些兵,都是冯唐麾下的。 这个老家伙,叫自己的儿子出来试探他的态度,着实可恨。 …… 处理了陈家之事,四更已尽。 贾宝玉没有再回皇城,而是直接回府。 但他没有进荣国府,而是回了伯爵府。 没想到,尤氏等人居然还没睡。 “二叔这么晚才回来,可曾用过晚膳?要不妾身去厨房为二叔弄些饭菜?” 宁安堂内,正欲坐着休息一会儿的贾宝玉闻得尤氏之言,竟觉得肚子当真饿了些。 也是,一日忙碌,都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简单些,不用太麻烦。” “怎么会麻烦,东西厨房里都是现成的,知道二叔今日回城,连厨娘都没让她们回家,一直在府里候着呢!” 尤氏轻松自然的话让贾宝玉一愣,然后道:“大嫂子有心了。” 尤氏下去之后,贾宝玉看着房间内十几日不见,但是仍旧青春靓丽的二小尤,只觉满身倦意已经尽去,于是对她们二人招手道:“过来……” …… 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被读者骂的狠了,我脸皮薄,不得不准备恢复更新状态。 所以,今晚无更,嘿嘿。 《红楼大贵族》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4章 投诚 尤氏果然没有说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已经准备了一份简单精致的饭菜。 但是到了房门口之时,却让丫鬟们站住,自己端了托盘进门。 到了里面,只见贾宝玉仍旧依靠在之前的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假寐,而在椅子的背后,尤二姐用修长的十指,轻轻为他捏着肩膀。 这且罢,关键是他还将尤三姐完完全全的抱在怀中,一首搂腰,一手在其身上随意的亵玩着。 尤氏面上一笑,装作没有看见,仍旧走过去,将饭菜摆上。 尤三姐看见姐姐进来,有些吃羞,想要挣扎下去,却被抓的太死。 她便气恼的用手在贾宝玉腰间一掐,却也不敢用力…… 尤氏看见,笑意更甚。 三妹比二妹体态娇小,但是却更显玲珑有致,难怪他爱抱着玩。 虽然不想打扰贾宝玉的兴致,但是秋深寒重,饭菜容易放凉,她还是提示道:“二叔,饭菜摆好了,二叔请用吧。” 贾宝玉睁眼,看了一眼怀中的美人,在其臀上拍了拍让下去,然后方起身走到饭桌边。 一碗胭脂米饭,四个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一小瓮鸡汤。 虽然不算丰盛,但是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由此可见,尤氏这样的妇人和二小尤这样的少女还是有区别的。 二小尤知道他回来,除了提前把自己身上洗的香喷喷的,别的谋算估计半点没有,只有等着。 他要是不过来,也只能心中幽怨暗骂,别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坐下用饭,贾宝玉也没有食不言的讲究,随口道:“对了,记得在内院收拾一间屋子来……” 尤氏不等他说完,便笑道:“是给诗雨姑娘准备的吧?之前就收拾好了,只是那姑娘说她不住里边,让在外面给她收拾屋子,还要两间……” 贾宝玉闻言点头,之前他让茗烟通知府里的,只是怕尤氏等给忘了。 至于韦笑笑为何要两间,应该是给她哥哥留的。 这姑娘倒是没见外,他可没说过要收留她哥哥…… “既然如此,便让她住外边就是了。” 尤氏给贾宝玉盛汤的手顿了顿,笑言道:“二叔倒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那么漂亮的姑娘,不但把人家当护卫来使,如今更是让他和外边的那些糙汉住一块,二叔倒也放心……” “她和别人不一样。” “呵呵~”尤氏笑了笑,看了一眼一听到贾宝玉从外面带了女人回来,脸色就有些“阴郁”的妹子一眼,“既然二叔觉得妥当那就这样吧……” 给贾宝玉盛了汤,尤氏给两个妹妹使了个眼色。 尤二姐、尤三姐便走上来给贾宝玉布菜。 用她们那母亲的话来说,连服侍人都不会,怎么能留住爷们家的心呢?你们大姐肯教你们,是你们的造化。 这些日子,她们就跟着尤氏学了好些大家族的礼仪、规矩,其中就包括怎么给长辈、丈夫布菜。 尤二姐和尤三姐一左一右,姐姐布了妹妹来。 贾宝玉顿觉拥挤。 其实他吃饭本来不太喜欢有人夹菜的,哪怕是用的专门夹菜的筷子。 但是看二人认真的样子,他大概知道她们是抱着实践的态度的,也不忍心打击她们。 好在总归是两个青春靓丽的美人儿,提臂扭腰之间,清香阵阵,倒也别有一番享受。 其间尤氏出去了一下,在贾宝玉将将用毕饭之时进来,笑道:“已经是五更天了,今夜二叔不如就在这边歇下,倒便宜许多……” 贾宝玉闻言,看尤二姐尤三姐也是立马有些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微微一笑:“好啊。” 尤二姐和尤三姐先是一喜,然后又不禁有些害羞起来。 尤氏却催促道:“二姐儿、三姐儿,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二叔忙了一日,身上肯定乏了。我已经让人烧了热水,你们还不扶他去沐浴。” 尤二姐尤三姐正要听命,贾宝玉却摆手道:“不忙,我还要先见一个人。” 虽然不喜欢陆无为这类人,但还是要见一见的。 …… 外院,贾宝玉的外书房。 贾珍活着的时候,虽然一味骄奢,却也是有书房的。 后来尤氏怕贾宝玉介怀,将贾珍的书房完全拆卸,重新修葺了一番,使之不但看起来比以前多了些书卷幽香的气息,连奢华程度都比贾宝玉在荣国府那边的外书房重了许多。 倒也是,在荣国府那边贾宝玉并非家主,他的书房,自然不能越过贾政的梦坡斋。 陆无为在亲兵的带领下来到书房,他对着贾宝玉行了一个文人的拱手拜礼:“草民见过靖王。” 贾宝玉坐在上首,目光直视着他。 陆无为身材中等,口方面阔,五官挺俊,看起来倒是一张正直忠厚的面相。 其实以前在二皇子府,他与这位陆先生也是照过面的,但是因为两人职属完全不同,竟没有交流。 此时细瞧,此人的面相,倒是和贾雨村那厮有些相类,特别是其分明是个武夫,却扮作文人士子的样子,更像了。 贾宝玉心中越发不喜。 “你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贾宝玉开门见山。 陆无为察觉贾宝玉话语中的不太亲善之意,眉头挑了挑,道:“陆某还以为殿下心中有许多疑惑,特来为殿下解惑。 如今看来倒是陆某多虑了,便祝贺殿下重返龙庭,登临王位吧。” 贾宝玉看着他,沉默了一下,道:“先王帐下,典军中郎将陆远之子?” 一听到“陆远”之名,陆无为面上闪现激动之色,又见贾宝玉语气缓和,他也不再傲慢,立马跪道:“陆无为,参见少主!” 他以行动回答了贾宝玉的话。 贾宝玉见之心中一叹。 当年义忠亲王一案牵涉甚广,他也是因为韦笑笑的原因,暗中打探了一番,当年一案,受牵连的人中,唯有典军中郎将姓陆。 “起来坐下说话吧。” “谢少主!”陆无为起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总归是韦笑笑的哥哥,至少不应该成为敌人。 “当年陆家被下狱,你和诗雨是如何逃脱的?” “当年……当年事发之时我和妹妹在姥姥家,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姥姥姥爷将我们送进了山里,才最终躲过一劫。” 陆无为说着,沉俊的脸上忽然露出愤恨之色:“可是,他们竟然连我姥爷家也不放过!那知府为了巴结上面,竟将我姥姥一家下狱,没多久我姥姥姥爷便也惨死在狱中……” 贾宝玉静静的听着,似当年那样的大案,影藏在背后的惨剧,数不胜数,陆家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带着妹妹东躲西藏,总算朝廷似乎将我们都遗忘了…… 但是我没忘! 我找到了当年的那个知府,那个时候他已经要告老还乡,在他回乡的路上,我将他们一家,杀的干干净净!” 贾宝玉眉头一皱,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远远不够,我知道,我真正的仇人是谁……” 陆无为说着,似乎他是想到了快意之事,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 贾宝玉道:“所以,当初大皇子府的刺杀,是你暗中策划的,目的便是为了杀死……皇帝?” “王爷说的没错!难道他不该杀吗?为了一己权位。谋害兄长,滥杀有功之臣,甚至想要弑父弑君?如此无道之人,岂有不杀之理?! 可惜,那次算他命大,我倾尽了我所有暗中积蓄的力量,还是没能杀了他。 不过也好…… 若是当日真的杀了他,倒是便宜了他!谁能想得到,堂堂皇帝,天下之主,竟然是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 哈哈哈,当我从竺兰口中知道那个秘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但要让他死,还要让他的秘密大白于天下,让他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竺兰说,他早已忍受不住太上皇多年来的压制,有篡权之心。大皇子一死,他肯定是要孤注一掷的! 竺兰想要让他和太上皇两虎相争,以让二皇子得利! 但是,我岂能如他之愿?” 陆无为脸上一丝遗憾闪过。 竺兰作为景泰帝最得力的心腹鹰犬,当年的事,竺兰可是直接的凶手! 但他为了大计,当时忍住没有动手。 “我将从竺兰那里得到的消息传递给了杜明义,又知道我们这位太上皇,是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人,若景泰帝只是想要篡权,他未必会将景泰帝如何。 所以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沐秋波,让他在景泰帝事败之后,当着太上皇的面,将这件事揭露,让景泰帝彻底失去帝王的颜面,让竺兰的谋算落空,让太上皇,不得不将景泰帝处死……” 陆无为说到最后,竟然变得平静下来,似乎他所说的这些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贾宝玉道:“你将这些说与本王知道,难道就不怕本王将你治罪吗?” 陆无为面色坦然的道:“王爷既是老王爷的遗孤,便就是陆某的少主。 自从得知少主还活着的消息,陆某欣喜若狂,因为担心少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身处动荡的漩涡无法自保,故让小妹到少主身边,保护少主的安全。 今日既然来见少主,将以往所行和盘托出,陆某便已经将性命交于少主手中。若是少主觉得陆某该死,陆某绝无二话,任凭少主处置。” 贾宝玉不置一词。 他不会以为,只凭借他爹是他“便宜父王”部将这一点,陆无为就会对他忠心不二。 不过他将妹妹陆诗雨派到他身边来保护他这件事倒是真,就目前来看,此人确实未曾对他表露过敌意。 “少主便不必叫了,你杀了大皇子,又谋算了景泰帝,想来你也没有想过再恢复身份那一日。 就还是保持目前这样的局面吧,你是本王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人,你妹妹是本王的侍女。” 因为二皇子临死前的话,大家都知道陆无为是他的人。 如今再撇清干系显得太刻意,而且,这样危险且知道太多辛密的人物,还是留在身边好控制一些。 至于杀掉…… 他总得在乎一下韦笑笑的感受吧,那女人若是找他拼命,他还真不一定干的过。 陆无为脸上露出笑容,拜道:“尊王爷命。” “你是从竺兰口中知道本王的身世的?” “是。” 从听到贾宝玉承认他是他手下的人,陆无为神态都恭敬了许多。 “那他又是如何知道本王的身世的?” 贾宝玉身姿不由坐正了一些。 陆无为道:“其实竺兰也未曾完全确定王爷的身份,从他的话中来看,他一开始是因为王爷的长相与当年的老王爷神似,然后便暗中搜查当年的线索,一直追查到江南甄家。 江南甄家的老爷子,原本是老王爷的泰山,自老王爷事败之后,便告老还家。 竺兰发现,甄家太太自离开京城之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一位公子…… 令人震惊的是,那位小公子的长相,竟与王爷一模一样!” 陆无为说着,也是不由自主的看了贾宝玉一眼。 若非一母双生,世上出现这般奇异之事,实在不能不令人诧异。 贾宝玉却并不觉得太奇怪。 他想起了前世读红楼之时,便知道贾宝玉与甄家二爷长相一致,竟到了两家仆妇见之都要错认的境地。 说起来,若他真的是义忠亲王的儿子,那么原来的贾宝玉哪儿去了? 还是说,贾宝玉本来就是义忠亲王的儿子? 此间种种,实在波云诡秘,令一向自以为拥有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他都觉得一头迷雾。 看来,有时间倒是要去江南转一转,亲眼瞧瞧那个甄宝玉才行。 “仅以此,你们就认定我是义忠王爷的嫡子?” 陆无为郑重道:“自然不是,最令竺兰生疑的,还是太上皇对王爷的态度。 大玄立国百年,皇子龙孙多不胜数,从来没有见过太上皇对于哪位有对王爷这般青眼! 但是,这些都是竺兰的怀疑,真正让我确信王爷身份的,是王爷身边新出现的那名甄家仆人!” 贾宝玉眉间一皱:“包勇?” “正是!” “陆某派人查过,那名甄家仆人,是原来甄家老太爷家将包冉的孙子,自一年前,他突然出现在王爷身边,而包冉,却从此失踪! 如此种种的巧合凑在一块,便已经不是巧合了。 陆某便是从那时起确定了王爷的身份。 但是陆某却知道,一旦王爷的身份泄露,皇帝肯定是无法容忍王爷的存在的,定要杀之而后快。 所以陆某只能藏住这个秘密,暗中为殿下谋划……” 谋划……? 等皇帝死了,扶持他上位? 贾宝玉暗暗摇了摇头,他好像明白了陆无为的一点心思。 “说到底,你手中还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本王便是义忠王爷的嫡子。” 贾宝玉叹道。 如今看来,或许真的只能从太上皇的手中得到答案了。 陆无为些微沉默,然后沉声道:“王爷何必如此执着于证据,只要太上皇认为王爷是老王爷的嫡子,那么,王爷的身份,便没有任何可供人疑虑处。” 贾宝玉摇摇头,不再回应这个话题,问道:“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陆无为闻言,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陆某自六年前便以武术师傅的身份潜伏在二皇子身边,一直深得二皇子的信任,将他暗中培养的势力交与陆某负责。 如今二皇子事败,虽然不敢说全部,但是七成的势力陆某还是有把握接手的,从今以后,陆某以及这些人手,皆听从王爷调遣。” 果然是投诚来了。 “陆先生如此谋算,忍辱负重,只怕所图的,绝非永远待在暗中,做一个暗卫的头目吧?” 贾宝玉直白的道。 陆无为倒也不掩饰:“王爷明鉴。陆某确实有所图谋,但是却却不会干碍到王爷,陆某自负半生所学远超常人,只是希望有朝一日王爷得位,能够准陆某投身沙场。 在此之前,陆某别无所图,也甘愿为王爷做任何事!” 贾宝玉十分意外,不想此人还能有这般抱负。 然后也释然,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世上哪个男儿不想?何况他原本就是将门之后。 也就难怪,他提前将妹妹诗雨送到他的身边,名为保护,实则便是想以妹妹建立裙带关系吧。 只是不知,韦笑笑那女人自己知道被哥哥当做棋子不曾? 嗯,以那女人自负自傲,一派我行我素的样子,大概是不知道的。 “本王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管好你手下的人不要生事便是。” 能够说出口的图谋,都不算什么。 只要他没说谎,贾宝玉身边,倒也不是容不下他。 …… 第585章 三尤 自从尤氏搬出正堂之后,她便将这里重新布置过一番。 因为贾宝玉以前基本不在这边府里留宿,她也不知道贾宝玉的明确喜好,自能凭借自己对于年轻男子家的揣度,进行规整。 比如,将原本一些太过于裸露直接的仕女图,换成一些品味较高的文人字画,将那些暗沉厚重的家具摆设,更换成颜色更为鲜亮清新,也更为雅致的布置。 甚至,连正堂内外,所有服侍的人员都全部更换一新。 但是因为以前府内但凡姿色过得去的丫鬟侍女们,大多都和贾珍贾蓉父子有染,这些人,统统都让她给了银子遣散了,以致于府内她根本找不出足够多且有姿色的丫鬟和侍女来添置。 总不至于,给贾宝玉的屋里都添上些上了年纪的媳妇子吧? 那估计贾宝玉都呕死了,哪儿还有心思住这边?两府中,谁不知道贾宝玉从小就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不喜欢年纪大的婆子? “女儿家本是水做的骨肉,只是一旦上了年纪,眼睛就失了光彩,特别是嫁了人,更是成了死鱼眼珠了。” 这些贾宝玉小时候的语录,她可都是知道的呢。 于是,她便从府内剩下的丫鬟当中,选那些年纪小,甚至是有些懵懂,但是样貌都很标致的小丫鬟来添置,还不够的,便让人从外面花价钱买。 于是造成一个现象,那就是在正堂内服侍的丫鬟虽然个个模样都标致,但是却一个比一个年纪小。 如此尤氏自然不会放心,好不容易贾宝玉今夜答应宿在这边,一定不能让他觉得一丝的不满意。 因此,在贾宝玉出去处理事情之后,她暗中嘱咐了两个妹子许多等会需要注意的地方,便让她们在浴房中准备,然后又让人将垂花门到浴房之间所有的灯笼都换了新的烛心,又亲自安排那些她挑选出来的小丫鬟们,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在路上守着,方便随时通报以及给贾宝玉引路…… 等到这些都做好,尤氏方坐在后院的一处偏房内等候。 心腹丫鬟银碟从外面走进来,满脸惊诧的神情,到他耳边低声道:“大奶奶,方才我听几个管事媳妇们在后头议论,说是听到外面的人称呼宝二爷为‘王爷’,又是什么‘殿下’的,我问她们,她们都说,宝二爷好像封了王爷哩。” 尤氏噌的一声站起来,近乎失语道:“怎么可能??” 尤氏不比银碟等十多岁的小丫鬟,再怎么说她也是做了贾家那么多年的族母,他自然知道王爷的含义。 贾宝玉在外面再如何青云直上,也不可能封王的。 但是随即她又沉默下来,她忽然想起此次贾宝玉回来,外头表现的种种异样。 银碟道:“奶奶,我瞧着她们说的像是真的呢,奶奶没瞧见,今儿宝二爷回府之后,府里府外那些护卫的官兵,比以前多了好多好多!我还听说,不但咱们府内,便是连宁荣前街、后街,都布满了站岗的官兵,可气派了。” 尤氏默然,她如何没察觉到这些,只是她之前以为现在是特殊时期,贾宝玉担心家里的安危,故意调的兵来保卫家里。 此时细想起来,贾宝玉虽然是伯爵,但是如此大张旗鼓的调动大批官兵看家,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和僭越之嫌。 一边觉得眼下的情况有异,一边又觉得贾宝玉封王这个传言太过荒谬,她便问:“你们二爷现在人在哪?” “还在外面会客呢……” “让外头那些小丫头们都精神点,别偷懒,也不准打瞌睡。” …… 书房内,贾宝玉见了陆无为之后,也没有多待,过问了一下管家外面的安排,便朝着内院走。 茗烟在他身边低声道:“二爷,大老爷被乱兵杀死在承德坊内,遗体已经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估计天儿一亮官府的讣闻便会送到那边府里……” 茗烟就这么说,也没什么语态变化。 作为贾宝玉身边的第一心腹跟班,他知道贾宝玉对贾赦从来没有好感。 以前贾赦诸般惹事便罢了,这次居然敢把注意打到林姑奶奶的身上,二爷岂能再容他? 他还以为他是长辈呢! 可惜二爷乃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老爷和太太还可以说对二爷有养育之恩,大老爷竟敢招惹,活该作死。 贾宝玉听了,面色不由再次阴寒一些。 以前看在贾母老太太的份上,她对贾赦夫妇也算是宽容了,对他们的一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一次,他们真正的激怒了他。 若非二皇子到了最后关头都没有彻底疯魔,他真的不知道,黛玉落到对方的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但是可以肯定,任何一种,都是他不能忍受的。 所以,他的愤怒、惊惧、后怕,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贾赦,是第一个,不会是唯一一个。 茗烟本来只是给贾宝玉报备一声,见贾宝玉神色不对,连忙转移话头:“二爷以后是要歇在这边府里吗?那我也搬过来得了……” 身为贾宝玉的贴身跟班,自然是贾宝玉住哪儿他住哪,如此才方便做事、传话。 贾宝玉道:“不用,你还住那边,让芍药和扫红两个过来就是了。” 茗烟点头应命,送贾宝玉至二门处,看着贾宝玉进去之后,方和芍药几个折转回去。 贾宝玉进了内院,看着明显幽静许多的环境,心情不由放松些下来。 特别是,身边跟着几个埋着头,显得害羞的很的小丫鬟。 他一边在前头走着,一边随意的打量着这些面生的小丫头,心中暗道尤氏选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只是,怎么一个个看起来年纪都挺小的呢,难道尤氏以为他喜欢小的? 因叫住其中最乖巧的一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回二……爷,奴婢团……面团儿……” 小丫鬟第一次离高高在上的主子这么近,本来就紧张,猛然被叫住,更是心里一突,一句话哆哆嗦嗦的,说完都快急哭了。 面团? 贾宝玉心里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名儿形象倒是贴切,这丫鬟生的粉粉嫩嫩的,小脸红扑扑,有些肉,估摸着捏起来也是软蠕蠕的。 只是,这尤氏怎么回事,难道就这么懒散,给丫鬟起名都不带走心的? 瞧她身边的丫鬟们,银碟、绿碗、炒豆的,如今又现面团,将来莫不是还有煎饼、丸子之类的…… 这是和厨房干上了? “今年几岁?” “回,二爷,过了今年冬天,就十二岁了……” 总算这丫鬟不算太笨,经过一会会的反应,嘴巴不再打结。 才十二? 他还以为至少十三四了呢。 贾宝玉停下脚步,打量了她一下,喃喃道:“还得再养两年啊……” “什么养两年?” 贾宝玉温润的声线和人畜无害的神色,令小丫鬟恢复了胆量,耳尖的她闻言好奇的抬起头来。 “没什么……”贾宝玉面带着光辉的神色,转过了话题:“这么说今年冬天就是你的生儿了?到时候我叫你们大奶奶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真的?”小丫鬟高兴的差点拍起手来,立马察觉到不合规矩,连忙摆正小手,低声糯糯的道:“谢谢二爷……” 二爷这样尊贵的人,肯定不会骗人的。 其他丫鬟都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 跨过了又一道月洞门,新的丫鬟上来,将贾宝玉领入氤氲弥漫的房间之内。 贾宝玉独自转过两道围屏,就见宽敞的浴室中间,一个巨大的木桶静静的坐立着,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而在浴桶旁边,尤二姐、尤三姐早已又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装扮,俏生生的立着。 看见他进来,都有些害羞的低了头。 贾宝玉面上浮现笑容。 外面的小丫鬟偶然逗弄逗弄也罢,真要讲食用,还是二小尤这种,更美味些。 …… 尤氏听了丫鬟的禀报,心内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巴巴儿的等在浴房之内,他竟然还有心思与外头的小丫鬟玩笑取乐? “二叔看中的丫头是面团吧?” “回奶奶,是。二爷还说,等面团过生儿的时候,还叫奶奶给多封赏些银子呢!” 尤氏笑道:“既然如此,到时候你记得帮我多赏给她一些便是了……” 尤氏说着,心内又是一叹。 总归还是这些年轻标致的小丫头们更招爷们家喜欢…… 看了一眼偏房内昏暗的灯光,尤氏站起身来,带着丫鬟们回去。 眼下这边,已经没她什么事了。 回到西院,正准备更衣睡下,忽闻二姐儿身边的丫鬟来报:“大奶奶,二爷叫大奶奶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大奶奶商议。” 尤氏心内一奇,虽然如今的时节夜会长些,但是眼下五更过半,再有一个多时辰也该天亮了。 二叔忙累了一日,若是乏了自然该抓紧时间歇息,若是还有精神头,有两个妹妹服侍着,也不该有心思做别的才是。 这个时候找她商议什么? 不过眼下时局忙乱,兴许二叔还真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交代呢。 因此将刚刚脱下的衣裳披上,带着丫鬟银碟,便往正屋这边来。 …… 第586章 知晓 一晚忙碌,直到天将明之时才堪堪睡下。 睡梦正酣,又被人给叫醒。 外头天已大亮,茗烟来传话,说是西府里太太有急事找他,叫他快些过去。 纱帐内,贾宝玉坐起身,看了一眼仍旧抱着他大腿睡得正香,万事不理的尤三姐一眼,又瞧了瞧旁边勉强起身,给他拿过来中衣、外袍的尤二姐,伸手摸了摸她细腻的脸蛋,笑道:“辛苦你了。” 尤二姐摇摇头:“奴不辛苦,是爷辛苦了……” 说完见贾宝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立马反应过来话语中的歧义,连忙解释:“奴的意思是,爷昨儿个忙了一日,这才睡了没一会又要起身……” 贾宝玉越发笑道:“本来可以多睡一会儿的,还不是你们姐妹给闹的。” 尤二姐羞愧的低下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知是谁不足兴的……”旁边传来一个嘟哝声,尤三姐松开他的腿,换了个姿势钻进温暖的被窝里面。 贾宝玉便在她的翘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道:“既然醒了,还不起来服侍!” 尤小三儿这性子,就是不能惯着。 尤三姐吃痛一声,弹跳着翻身起来,一手捂着臀,一手又赶忙捂了捂前面。 看着贾宝玉戏谑的表情,更是恼怒的瞪着他。 这可恶的人,对二姐姐,甚至是大姐都那么温言软语,有所把控,唯独对她,便是毫无顾忌,狂风骤雨,是瞧着她年纪小好欺负么? 想着,眼中不由泛起一些委屈和疼痛的泪花。 贾宝玉见状:“真伤着了?” 关心的话,却令尤三姐面色大红,狠狠啐了一口,一倒身完全钻进被子里去了。 这下贾宝玉倒是不再要求她出来。 回头见尤二姐已经开始给他穿衣,便将双腿下了榻,坐正些方便她穿戴,一边道:“你们大姐呢?” “大姐她天没亮就走了……” 尤二姐想到昨晚的事,也不禁臊红了脸。 原以为自己和妹妹一起委身于他便够羞人的了,没想到,他连大姐姐也瞧上了。 昨晚让她把大姐招来,说是有事商议,实则就是问些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事情。 关键是,他一边还在帐内悄然狎亵她们…… 后来她们忍不住发出一些声响,大姐肯定是听到了。 大姐几番想要离开的,他却总有话来问。 大姐便没有走,然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她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她和妹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尤二姐想着这些,手上动作不由十分迟缓。 她本来生的肌骨莹润,容貌丰美,此时想到羞事,更是面如桃色,眼泛秋波,令贾宝玉见了食指大动。 不过思之新的一天开始,他还有许多伤脑经的事要处理,也不好在此纠缠,便忍住不看,站起来自己几下把袍子穿好,而后道:“这些日子外面都不太安生,你们姐妹几个都好好待在屋里,无事不要出门。实在要出门,便告诉我,我派人跟着你们。” 尤二姐听了,连道:“知道了,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母亲……” 贾宝玉点头,便出去了。 刚出内房门,就见外面清一色的丫鬟站成一排,由银碟带领着,手里端着的是整齐的洗漱用的东西。 贾宝玉心中暗赞尤氏办事细心,也不好辜负她的安排,便简单洗漱了一下,才往荣国府这边来。 荣国府内,气氛不算融洽。 下人们走路都躲躲闪闪的,大气不敢出,只是在看见他过来的时候,才赶忙问好。 林之校赶来,有些焦急的道:“二爷,不好了。昨晚大老爷出去吃酒,正巧遇上兵乱,已经被害了。 如今尸首被顺天府送过来,大太太都哭的晕过去了,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找二爷过来商议……” 贾宝玉面上露出诧异之色,道:“何时发生的事?” “顺天府的差役说他们也是四更天才接到的报案,经过查证,大老爷遇害的时间大概是昨夜戌时到亥时之间。” 贾宝玉点头:“是了,昨夜这个时候大军正在追捕叛军余孽,必是叛军慌忙逃窜之时害了大老爷性命。” 说着,贾宝玉又问:“老太太可知道此事?” “老太太经过几番打击,身子本来就不好,今儿天亮的时候刚刚醒来,太太不敢将这件事禀告,如今还瞒着呢……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贾宝玉点头,表示知道,然后问了一下尸体在何处等,便进了荣禧堂。 到了王夫人屋里之时,没料到薛姨妈和宝钗都在。 宝钗一见到他,一双灿若皎月的美眸便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 贾宝玉却没有时间多瞧她,因为王夫人已经向他走来,一脸悲伤的神色道:“大老爷出事了,你可知道?” 贾宝玉心头纳罕,不应该啊,贾赦死了,王夫人何以伤心? 不过他再一看,便明白了。 王夫人虽然神色悲戚,不时以帕子擦眼,但是擦来擦去,眼角还是干的…… 心头一笑,王夫人果然不愧是典型的贵族夫人,这一手做戏的本领直是炉火纯青,连他都差点被骗过去了,还以为…… 于是也沉声安慰了王夫人两句,又对着薛姨妈和宝钗执礼道:“姨妈、宝姐姐……” 宝钗神色如常的微微一福以作还礼,只有薛姨妈,立马扶起他来,道:“好孩子,快别多礼。” 一边说,一边拿那双经历了风霜,却还没有掩去姿色的眼睛盯着他瞧。 贾宝玉略觉不适…… 虽然以前的薛姨妈好像也这般瞧她,甚至更亲密,但毕竟他现在的心境有了些变化。 而且,他总觉得薛姨妈的眼中,好像比以前有些别的意味,却不好多问。 果然王夫人真的只是做戏而已,一会之后她神色好了许多,让薛姨妈母女坐下,又让贾宝玉坐她身边,而后柔声道:“除了大老爷的事,另有一件事……” 说着,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王夫人道:“本来你昨晚回府的时候,我就想派人叫你过来,只是担心你事多忙乱,没有时间休息,所以才没叫你。 只是今儿你姨妈也过来说起了此事,才不得不把你叫过来,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宝玉才知道原来昨晚他回府之时王夫人等人还没有休息,见王夫人这般模样,他大概明白了什么,笑道:“太太如何与宝玉还生分了,有什么话,太太只管问便是,宝玉岂有欺瞒太太之理?” 王夫人见贾宝玉面色无异,心中略微放心些,然后便道:“是这样,昨晚你凤姐姐来告诉我,说是隐约听到外头人称呼你为‘靖王’? 我本来还不信的,只是你姨妈她们刚才来找我,也说起这件事,说是蟠儿在外头亲口听人说的,说你是什么皇孙,还被封了王位?” 王夫人本来想要让自己平静的,但是问着话,总归忍不住露出一些忧心的情绪来。 怎么,好好的自己的宝玉,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竟成了皇孙? 贾宝玉这才明白方才薛姨妈为何那般瞧着他,原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看着面色各异,却都聚精会神瞧着他的三女,贾宝玉沉吟了一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那份他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第587章 位份 王夫人几个都是认得圣旨的制式的,见贾宝玉拿出一道圣旨,立马就要起身下跪。 贾宝玉连忙将她们扶起。 此时在私室,又非宣旨,自不用大礼。否则四人一起跪在地上观摩,岂非滑稽可笑。 王夫人这才接过圣旨,然后便亟不可待的看起来。 旁边薛姨妈偏过头,宝钗更是悄然走到王夫人另一边,睁大眼睛朝着圣旨上的内容看去,很快,一双美丽的眼睛中,瞳孔微微张大。 “一等靖远伯,实为朕之皇孙,皇三子祏嫡出血脉,因乙丑政变散落民间,后为工部员外郎贾政收养,易名贾宝玉。 ……复正统,赐讳‘桓’,封靖王。” 王夫人看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满脸不能相信的神情,一个劲儿的摇头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喃喃自语两句,她猛然放下圣旨,一把抓起贾宝玉的手臂,近乎哭声道:“我的儿~我的宝玉!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怀了九个月才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是为娘的儿子,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绝不是什么皇三子的血脉,更不是我们的养子啊……” “姐姐……” “姨妈~” 王夫人太过于激动,身子都没坐稳,薛姨妈母女两个赶忙扶住她。 贾宝玉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实则,他方才也一直在仔细观察王夫人的神色。 他心中其实也有过猜测,是否当年真有那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辛密,使得他的血脉有些“斑驳”。 但是王夫人的反应,打消了他的那点猜测。 那是一个母亲,害怕失去至亲儿子的最激动真实的反应。 也就是说,至少在王夫人心中,他是她的亲生儿子。 没有过多的计较因果,见王夫人眼神渴望的看着他,贾宝玉连忙安慰道:“太太放心,宝玉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许是他们弄错了,太太莫急……” “对对对,肯定是弄错了,他们肯定是弄错了!当年你出世的时候,全家人都是知道的,你怎么可能是…… 对了对了,你出世的那年根本就不是乙丑年,而是丙寅年,是丙寅年的四月二十六日,我记得清清楚楚,自是他们弄错了才对,乙丑年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呢……” 王夫人实在难掩激动,一个劲的陈述事实。 薛姨妈本来还沉浸在圣旨内容的震撼中,一时没有缓过劲来。 此时见王夫人紧张的解释,她终于也对贾宝玉道:“你母亲说的没错,你生的那一年,我们也还都住在京城,那一日的情景我至今也还记得好些呢。” 宝钗默默不语。 当年的事她没有发言权,那时,她也还没有两岁呢。 但是,若是姨妈和母亲都没有说谎,那么这道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可不是小事,岂能一句“他们弄错了”就能解释的通的…… 而且,他真的封王了? 宝钗不由自主的瞧着贾宝玉依旧如前,还是那么俊秀的面庞,忽地感觉自己的心不争气的砰砰跳动起来。 她赶忙移过目光,却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 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话贾宝玉都相信,因为他自己都已经相信了两世了! 但是他相信又如何,那道圣旨一下,早就不是谁相不相信的问题,甚至都不是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问题。 他只能是前“工部员外郎贾政的养子”! 太上皇、朝廷不能允许这其中有错,他自己,甚至包括整个贾家,都承受不了这件事弄错了的后果! 所以,他只能是皇三子义忠亲王的嫡子,是现在的靖王! 况且,就算王夫人没有撒谎,这件事也未必真的弄错了。 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巧合,还有一种情况叫做误会。 不过,这种残酷的现实没必要由他来提示王夫人,以王夫人的理智,她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安抚住王夫人的情绪,给她一个心安的态度。 “好了,太太何故如此伤心?太上皇圣旨已经下了,儿子现在可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靖王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太太难道不应该替宝玉高兴吗? 虽然太上皇已经认我为皇家血脉,但是不管如何,在宝玉的心中,太太就是宝玉的母亲,老爷是宝玉的父亲。” 贾宝玉笑着说道。 一句话,让王夫人都愣了,她才反应过来,儿子真的已经封王了。 天啊,这可是贾门先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见王夫人愣住,贾宝玉继续笑道:“好吧,若是太太真的不想让宝玉得这个王位,那儿子明儿便去铁网山向太上皇说明,是他们弄错了,我不要这个王位了,让他们愿意给谁给谁,宝玉还回来,专门做太太的儿子……” “不可以~” 贾宝玉的话音未落,屋里立马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宝钗本是情不自禁的发出心中的声音,见贾宝玉三人都看向她,她也顾不得窘迫,立马道:“绝不可以那么做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封爵还可以面辞的,况且还是在圣旨已经下了的情况的。 抗旨不尊,是要下狱杀头的。” 宝钗这番话多半是对着王夫人说的,因为她看贾宝玉的面色,已反应过来贾宝玉是在戏言宽慰王夫人。 王夫人也意识到贾宝玉言论的不当和危害性,立马附和道:“你宝姐姐说的对,你可不许胡来!” 薛姨妈也连连劝道:“傻孩子,这种天大的造化,是世上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叫你遇上了,你岂有拒绝的道理? 你们读书人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叫做‘天授不取,必受其咎’,方才那样的话可别再说了。” 贾宝玉摊手道:“好吧,既然太太、姨妈和宝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宝玉不去便是了!反正,就算当了王爷,宝玉还是一样会孝顺太太,孝敬姨妈,照顾宝姐姐的。” 贾宝玉全套都不知道做完的戏,让王夫人和薛姨妈看了,心头都忍不住一笑。 唯独宝钗,听贾宝玉将她也涵盖在里面,自然知道贾宝玉的意思。 她赶忙打眼瞧瞧母亲和姨妈的神色,见她们都没甚留意,才松了一口,又拿正眼看了贾宝玉一眼,意图让他不要再乱说。 薛姨妈见王夫人心情转好了,才笑道:“你孝顺你们太太便罢了,我和你宝姐姐可当不起。 说起来,如今你已经是王爷,我和你宝姐姐还应该先给你行一个大礼才是呢!” 薛姨妈果真不愧是会来事的,说着当真拉起宝钗,就要当庭给贾宝玉行跪礼。 贾宝玉连忙一手一个,拉起她们来,笑道:“姨妈也太见外了,这是在家里,何用这么多礼?等哪天咱们外面见着了,再这么也不迟……” 王夫人立马嗔怪道:“宝玉……” “呵呵呵……” 薛姨妈倒是非常高兴,眼睛一直瞧着贾宝玉,一边道:“应该的,应该的,是王爷了呢……” …… 一番笑语之后,贾宝玉说要去瞧瞧贾母,问王夫人是否同行。 王夫人却说她才刚去瞧过贾母,此时不去,因让宝钗与贾宝玉同去,却把薛姨妈留下。 待贾宝玉和宝钗离开,王夫人带着盈盈笑意的脸,有些迟缓下来。 薛姨妈见了,便知道王夫人心中,并没有完全释怀。 “姐姐还在担心那圣旨上写的内容?” 独自与妹妹相处,王夫人终于撕去在儿子面前强装起来的笑颜,她忧心忡忡的道:“如何不担心呢,贵人的旨意中说的那样斩钉截铁,我担心宝玉嘴里虽然那样说,心里却还是怀疑自己的身世的…… 但是,他真的是我和你姐夫的孩子啊,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说他是别人的孩子呢?” 薛姨妈静静的听着王夫人的倾述。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母亲,她能理解王夫人的此时的一些想法。 但是,她却知道,王夫人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那么,姐姐想要如何呢?” 薛姨妈的一句话,又把王夫人问的愣住了。 她想如何?她不知道她想如何,她只知道,她心中很慌乱。 薛姨妈叹了叹,道:“姐姐都不知道妹妹有多么羡慕你。 宝玉一向那么孝顺懂事,又那么有福气,不单单是有福气,这世界上,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宝玉的福气更重了……” 薛姨妈停顿了一下,给王夫人反应的世间。 “眼下这个情况,宝玉封了王爵,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姐姐却在担心宝玉怀疑自己的身世。 但依我看,宝玉那孩子是个守旧念情的好孩子,就算他真的有所怀疑,他也还是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好好孝顺你的。” “可是,他真的只是我的儿子……” 薛姨妈摇摇头,暗中将自己内心的嫉妒压下,道:“我相信姐姐说的,但是妹妹还是不得不告诉姐姐,不论是为了姐姐自己,还是为了宝玉,亦或是为了贾家一门,以后若是有人提起,姐姐都只能说,宝玉是姐姐和姐夫的养子……” 王夫人怔住了。 妹妹郑重的话语,令她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是呀,不管她心中怎么想的,太上皇的圣旨已经下了! 圣人的话,一言九鼎! 难道,她还敢违背圣人的旨意? 看见王夫人眼中那一丝孤弱无助,薛姨妈又有几分心疼来。 她叹道:“其实姐姐现在的想法,无非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我说一番话来,姐姐细想想是否是这个理。” 王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她。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宝玉真的并非姐姐的孩子,而是当年因为一些事情出了差错,他其实真是皇家的血脉…… 那么姐姐应该高兴,能够养育天潢贵胄,而且还是宝玉这样守礼知恩义的孩子,岂非一段天大的善缘? 虽然不是骨肉至亲,但是姐姐细想,那什么当年的皇三子和王妃,早已作古,宝玉能能够孝顺的,还不是只有姐姐和姐夫二人? 如今宝玉是王爵,将来岂有不照拂贾家,照拂兰儿的道理?” 王夫人心头一怔,要不是薛姨妈提醒,她都差点忘了,她还有个乖孙儿…… 被现实激的清醒过来的她,也不由得开始思考,究竟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儿子好,还是一个贵为亲王之尊的养子好…… “但若是……” 薛姨妈忽然压低了声音,“但若是宝玉真的是姐姐的亲生骨肉,如今这样的情况,对姐姐来说,岂非更是绝无仅有的好事?那可是王爵啊……” 王夫人猛然一惊。 …… 宝钗走在贾宝玉的后头,微微低着头,默默不语。 忽觉眼前一暗,她骤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面前差点被自己撞上的贾宝玉。 “你在想什么呢?” 贾宝玉问道。 “没什么。”宝钗摇摇头,似乎觉得这话太敷衍,又道了一句:“昨儿颦丫头出事,我们都好担心的,幸好你把她带了回来。” 贾宝玉却不理论,只是低头,在她耳垂边吐气问道:“我走了这十多日,宝姐姐可有想我?” 宝钗心里一惊,一边后退,一边赶忙看看周围有没有别人。 却发现,此时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两个院子中间的夹道处。 她脸上一红,小声斥道:“宝玉,你可别胡来……” “哦?看来宝姐姐是不想我了,但我可是很想宝姐姐呢……”贾宝玉笑着,慢慢逼近她,很快就将她逼着贴近了墙角。 宝钗比贾宝玉略矮一些,大概和尤二姐差不多高。 身形肤色也和尤二姐有些相似。 但是,尤二姐属于那种娇柔婉转的类型,宝钗身上,却没有这些外流的妩媚,有的,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重大气,和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宝钗知道贾宝玉向来是胆大的,知道再这么下去定然要出点别的事,因此也脚下一用力,便要从旁边跑出去。 贾宝玉早有防备,立马伸手拦住了她。 身子猛然撞到贾宝玉的手臂上,有些生疼。 又看贾宝玉将她围在墙边,明显图谋不轨,她立马威胁道:“宝玉,你再胡来,我可就真恼了!” 在蘅芜苑就罢了,这里可是在荣国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 “那你先说你有没有想我。”贾宝玉坚持问。 宝钗臊的脸通红,心中知道不满足这人,他大概是不会收手的。 终于,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却忽然睁开,一手捂着额头,愕然且羞愤的瞪着贾宝玉。 因为就在她刚刚闭眼的时候,贾宝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贾宝玉低着头对她得意的笑道:“宝姐姐怎么这么害羞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亲过……” 说着,贾宝玉再低头,目光落在宝钗包裹的很好的胸前。 宝钗羞怒难遏,一脚踩在贾宝玉的脚背上,推开他,愤然离开。 贾宝玉是真没防备宝钗会踩他,因为一直以来,宝钗都是君子风格,动口不动手脚的类型。 所以这一下他挨的严实。 但是看着宝钗毫不犹豫的离去,对于他吃痛的呼叫也不理会,便知道自己方才确实有点过分,惹恼了佳人。 于是放下捂着的脚,快步追上去。 “真生气了?” 宝钗不理,别过头继续走路。 贾宝玉绕到另一边,宝钗便加快了脚步。 贾宝玉微微一笑:“过两日,我就去找姨妈提亲!” 宝钗蓦然停下,回过头来。 贾宝玉近前,收起玩笑的神色,道:“过两日,等我手中的事处理完,我便找姨妈,让她将你许配给我。” 宝钗怔怔的看着她,泛着清冽冷光的眼睛,有着淡淡的水雾。 贾宝玉见状心头一叹。 果然宝钗还是最在意这个的。 “王侧妃,正一品。”贾宝玉温柔的笑道。 宝钗忽然低头,取出帕子在眼角擦了一擦,然后幽幽道:“那颦儿呢?” “亲王,可封两位侧妃。” 宝钗没有抬头,只是脑袋动了动。 过了一会,没听到贾宝玉再说话,她便道:“你自己去瞧老太太吧,我不去了,我先回园子。” 说完,埋着头往另一边走了。 虽然没有抬头,但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贾宝玉还是看见,一向坚强的宝钗,明亮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 第588章 时运与命运 宝钗抄人少的路回的蘅芜苑。 她的心绪波动很大。 小的时候,祖父和父亲都还在,生意做得很大,家里家外一片豪奢。 身为金陵豪门的嫡出大小姐,她倒也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后来祖父去了,家里境况开始下落。 父亲总是感叹,说是老的一辈儿刚去,京中那些人情关系便开始寡淡下来,以前根本不用费力就能到手的差事,如今也要求人了…… 父亲每遇不顺,便会在家中嗟叹,有时埋怨过甚,母亲也会与他顶几句。 从父母的交谈之中,年幼却聪慧的宝钗察觉到家里困境起始的原因。 原来并非祖父那一辈的交情寡淡,而是,从祖父开始,便是已经在透支更老一辈的交情了。 曾祖虽然贵为太祖身边的红人,一品大臣,但是祖父却是不在朝中做官的,只是借着曾祖的光,领了宫里内帑的差事,富贵不鲜。 祖父在的时候,不论朝廷宫中,看在曾祖的份上,都会给几分颜面。 但是这一份颜面,自曾祖、祖父两代,也就差不多到头了,除了那份铁饭碗般的内帑皇商的差事,别的东西已经很难再传递到父亲的身上。 没两年,父亲病故,家中情势更是急转而下。 哥哥尚且乖张懵懂,自己又是女儿之身,家族所有的重担都落到母亲一人身上。 幸而宝钗早慧且懂事,很早便有心帮助父母亲分忧解难。 观摩母亲处理家中内外之事,主动学习看账册。 账册之物名目繁多,其中细理复杂且无聊,难为小小年纪的宝钗不但能看懂看透,还能根据其中义理,追本溯源,纠察出其中不合理之处,令薛父薛母大为赞赏。 宝钗心下便甚为欢喜。 后来父亲与母亲计议,言宝钗容貌过人,守礼大方,又熟读诗书,若是送其入宫,将来成为贵人,或许可挽家族倾颓之势。 自此以后,宝钗便知道自己的使命,从此以更高的行为、处事准则来要求自己。 父亲去后,家族内外群狼环视,母亲一人实在难以支撑偌大的家业,便想要借着送她待选的机会,入京投靠姨妈姨爹。 巧合的是很快她们就收到姨妈要送表弟南下治病的消息…… 刚开始见到这位表弟的时候,虽然也觉得他生的文弱清秀,看起来是个读书之礼的人,有大家公子的风范,与她哥哥大相迥异。甚至在察觉其对她表现出亲近和好感之意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她知道,选秀入宫,成为贵人才是她的宿命。 天不遂人愿。 现实总是很残酷的,因为初入京师不通门路,那些领职的内官甚至连她的面都没有见上就将她的名帖驳了下来。 母亲宽慰她,说她才十三岁,再过三年还有一次机会。 但是母亲不知道,她心中其实并没有多伤心。 经历一次失败,让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一个家族的没落,对家族中的人的影响有多么大。 若是曾祖甚至是祖父还在,那些内官何至于如此冷落她薛家? 若是家族中尚且有人在朝中做正官,也不至于此。 长了两岁,见识了更多的世情冷暖,宝钗比以前更加理智,她知道,没有一个强大家族的支撑,她的入宫之路,注定是要披荆斩棘,若要再进一步成为贵人,更是困难重重,甚至攸关生死。 如此巨大的挑战,对一个才刚十三,初入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太沉重了。 就在那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让母亲改变了主意。 姨妈家要为贤德妃(届时元春尚未晋位贵妃)修建行宫,尚有二十万银子的缺口。 家里虽然不比从前,但是数十年积累下来,家资甚厚。 二十万银子家中不缺,何况,姨妈还以联姻为筹码,并划下抵押、立下字据相借? 母亲欣然答应。 于是,她的生命轨迹发生变化,他也开始重新策划自己的人生,重新看待那位刚刚在京城崭露头角,眼看前程无限的表弟宝玉。 难能可贵的是,毫无乖张纨绔之气,清正平和的宝玉果然对她心存“异心”,其间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之意。 当时她觉得,人生都焕发了光彩。 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破碎了她的憧憬,太上皇赐婚,将太师的孙女,当朝皇后的侄女许配给了宝玉。 她惊慌,彷徨,苦涩,想要放下。 但是那人却着实可恶,在她伤心难过,心神失手的时候对她大加花言巧语。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深深的相信了,并且从那时开始将身心都托付到对方的身上,就为了将来或许只能得到一个妾的身份,她不惜瞒了母亲。 那时她人生最大的一次任性。 总算所托之人并非平凡之辈,很快宝玉便声名鹊起,不但做了将军,还封了爵位。 她心安了许多。 虽非正妻,但是伯爵夫人,倒也并不算太过辱没家族。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境地还没有止步。 宝玉,他竟然封王了…… 他封王了。 没有人知道她初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有多么的难以置信,百感交集。 人生一世,所求者莫过于富贵功名、封候拜将。 对于女子来说,莫过于嫁得如意郎君,荣华富贵,得麒麟子,将来做一品夫人。 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不难,且近在眼前! 因为情郎封王了! 情郎封王,作为他心仪的女子,一切尊贵与荣耀,似乎都唾手可得。 但是,她没有忘记,她并非对方的未婚妻,甚至,她和他的关系都是不能明示与人的。 一切没有名分的关系,都是苟合,是令人鄙视,随时都可能破裂的关系。 所以,当宝玉不遵守约定,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于她,她气恼了。 他那么做,显然有不尊重她之意。 虽然他自己可能并无此意。 所幸,今生得遇,是为良人。 他既知自己气恼,又知自己所虑何处,故立马以她在意的东西来哄她。 亲王侧妃,乃是可以上王室玉牒的妃位。 便是抛开王妃的尊贵不提,只论位份,也是一品夫人,世间顶级尊贵。 既遇良人,又有足够的名分相配,她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全本 没有! 以前的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 贾宝玉到了荣庆堂的时候,贾母已经知道了贾赦的死讯。 令贾宝玉意外的是,荣庆堂内除了有些静谧之外,贾母倒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激动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之前已经哭过了,还是真的对贾赦不甚在意。 反而是在看见贾宝玉的时候,神情高昂了不少,托着虚弱的声音,追问着贾宝玉这是多日以来的情况。 贾宝玉见贾母带着病容,原本就苍老的容颜更加古拙,但是脸上对他的关切之意却是半分不见减少,反而更加浓郁,心中方知道贾母将他这个孙儿看的究竟有多重。 听了贾宝玉一番简略过的阐述,贾母叹道:“外面兵荒马乱,危险的很,你若是没事,也少出们去吧,大老爷就是……” 说着,似乎也知道说这个话题没有人敢接茬,她便道:“罢了,大老爷自己无德,运气又不好,所以才会死在乱兵之下……他这一辈子啊,算是白活了。 你年轻事多,实在要出门,便多带些人吧。” 贾母说话的声音很弱,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很累。 贾宝玉便不欲让她多说话,只是嘱咐她好生休息。 贾母体弱气短,也不过是憋着一口气,就等着见见贾宝玉,如今见这着了人,也就安心了。 又知道让儿孙们都待在她屋里气氛压抑难受,便应承了贾宝玉的话,吃了一碗药睡下。 王熙凤确定贾宝玉睡下,一个劲儿的给贾宝玉使眼色。 贾宝玉便跟着她出来。 刚出房门,王熙凤便盯着贾宝玉的脸瞧看,忽的问道:“他们说你封王了?” 身后,跟着贾宝玉的脚步而来的探春和惜春都睁大了眼睛。 贾宝玉看了一眼一左一右跟在身边的两个妹妹,又看了一眼后面也掀开帘子从贾母屋里出来的李纨,便知道她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在瞒着贾母。 于是他道:“外头去说吧,别吵着老太太。” …… 贾赦的事情太大,而且还要置办后世,若是始终瞒着贾母,以后也说不过去。 但是贾宝玉的事不一样,他的事谁能清楚? 只要贾宝玉不说,她们便可以当做不知道。 而贾宝玉看贾母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也不好与她讲。 但是对于王熙凤等人,倒是没必要瞒着。 让她们先知道,等贾母状态好点的时候,让她们先敲敲边鼓,贾母或许更好接受一些。 王熙凤的院里,当贾宝玉将一套在王夫人屋里差不多的说法讲了之后,屋里所有人都是微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熙凤更是夺过了贾宝玉手中的圣旨,无比郑重的在那儿死劲的瞧看,却也不知道她研究出什么来没有。 趁着空隙,贾宝玉问探春:“二姐姐怎么不在?” 探春见贾宝玉忽然与她说话,赶忙收了收嘴巴,低头道:“大老爷出事了,二姐姐自然要回去的……” 贾宝玉这才意识到迎春是贾赦的女儿这一点。 也是,迎春一直住在这边,贾赦那老东西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的,若不是出了这件事,他都真忘了。 “二……哥哥,你真的是皇家的人?” 探春忽然又抬头,很认真很认真的询问道。 贾宝玉下意识的身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被躲开,他也没在意,只道:“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皇家的人。 但是,不管我是不是皇家的人,但我始终会是你们的二哥哥。” 他顺手又摸了摸惜春的小脸蛋。 探春再次低了头,默然不语。 惜春很乖的把脸儿凑过来让贾宝玉更方便抚摸,一边好奇的问道:“真的么?太好了,那你以后就是我们的王爷哥哥了!” 惜春年纪小,不大理会得出贾宝玉血统的干系,在她看来,贾宝玉当了王爷那肯定是好事呀? 姐姐们之前还担心二哥哥以后就不是她们的哥哥了,但是现在二哥哥说了,他始终会是她们的二哥哥呢,那不是更好了么? 有一个厉害的王爷哥哥,以后不是更幸福了? 王熙凤终于将手中的圣旨合上,直勾勾的盯着贾宝玉。 贾宝玉淡然以对。 王熙凤忽然从炕头站起来,做了个奴才的标准样式,挥摆着衣袖给贾宝玉大礼参拜道:“民妇王熙凤,参见王爷殿下!” 她忽然整这一出,让李纨和探春等人都有些发愣,不知该不该相仿。 惜春却很果断,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要照着王熙凤的姿态给贾宝玉行礼。 却没跪下就被贾宝玉给捞起来。 抱着惜春坐会原位,贾宝玉看着也已经起身的李纨和探春,笑道:“既然她爱跪,就让她多跪一会儿,咱们坐着瞧,看她奴才样子学的像不像。” 李纨和探春便笑了。 其实她们也知道尊卑之分,但是贾宝玉却是她们太过于亲近的人,她们一时也不大能转的过来。 王熙凤本来是给贾宝玉凑趣取乐的,见贾宝玉不识趣,啐了一口,也就顺着平儿递过来的手臂爬了起来。 “我可说了,今儿我是给你见了大礼,是你自己不稀罕的,往后可别说我不识礼数,再拿这个压派人。” 贾宝玉只是笑了笑。 在外叙国礼,在家叙家礼,他从来不稀罕这种虚礼。 这些日子跪他的人已经够多了,多几个家里的女人,实在难有什么成就感。 “琏二哥呢?” 贾宝玉忽然问道。 一听这话,王熙凤面色微微变了变,看着贾宝玉,似笑非笑的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这会儿不知道躲哪个洞里去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很难不令人觉得他话里有所指。 旁边的平儿连忙解释道:“听说是外头有些急事,我们二爷昨晚其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外头有急事? 昨晚外面兵荒马乱的,他还出去办事? 不过是心中有愧,知道他回来,害怕给躲起来了而已。 …… 第589章 贾琏的猜测 贾宝玉是想要在家里多待一会儿的,他还想要再去瞧瞧黛玉,安慰安慰宝钗,还有仍旧在养生堂内安胎的秦氏。 但他注定是没有办法闲下来的, 才不过进荣国府半个时辰,茗烟便来传,说是宗辙请他入宫议事。 王熙凤便嘲笑他,说是当了王爷了,反而成了劳碌命,片刻不得清闲。 贾宝玉也不理论,嘱咐她两句多留心贾母那边的情况,便放下惜春出门去了。 这边王熙凤送走了李纨和探春姐妹,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便招过平儿,道:“你说大老爷这会儿突然去了,那他藏在后院里的那些东西……” 平儿听了不由腹诽自家奶奶,你公公死了你不说装模作样的哭一场,想想如何筹备后事,反而第一时间打起了他宝藏的主意! 心中虽然这么想,平儿嘴里却道:“前几日外面都不平静,大老爷既然费力把东西藏了,轻易肯定是不会取出来的……” 王熙凤眼睛顿时一亮,道:“也就是说,东西肯定还在那院里!” 平儿点点头。 王熙凤便意动难耐起来。 之前不动,是因为顾忌贾赦那老家伙察觉。 但是现在贾赦突然死在外边,那些东西自然成了无主之物,既是无主之物,让她知道了,那就是她的东西! 就算还有别人知道,只要她先拿到手,谁还能再让她交出去不成? “平儿,让前面备马车,咱们过那边瞧瞧去!”王熙凤吩咐。 平儿迟疑道:“奶奶,现在青天白日,只怕容易被人瞧见,不如等天黑……” 话没说完,王熙凤便在她额头戳了一下,骂道:“小蹄子尽想坏事!大老爷去了,难道我不正应该过去瞧瞧?” 平儿无话可回,只能出去安排马车去。 一会之后,王熙凤坐车来到东跨院,这边已经白条高挂。 走进门,除了阵阵哭声,隐约还有一股阴风袭来,令她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胸前毛绒大氅的领子。 正要收拾情绪,换做悲戚的神色哭喊着进灵堂,却见一个人急匆匆从侧门那边跑进来。 定睛一看,正是消失一晚上的贾琏。 王熙凤所有的情绪顿时被清扫干净,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哟,这不是琏二爷么,还知道回府呢?我还以为外面什么事那么重要,让琏二爷连大老爷的丧事都不顾了呢……” 贾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刁妇,眼中闪过一丝无力的厌恶。 但是,他却并没有对对方的挖苦嘲讽回嘲过去,反而立马腆着脸迎上来,笑道:“二奶奶也过来了啊……” 这是贾琏对付王熙凤的招式,每当有事相求,便会称其“二奶奶”、“姑奶奶”等,她知道王熙凤喜欢当主子当长辈! 王熙凤略感意外。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贾琏如此,她也不好再拿腔作势,便道:“你也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有什么事你说,只是我却未必能答应你。” 贾琏讪讪,说道:“也没什么事,那个,宝兄弟回府了?” 王熙凤便觑视着他,哂笑道:“怎么,你还怕见他不成?有这会子怕的,昨儿个你和大老爷、大太太他们合伙骗林丫头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王熙凤眯着丹凤眼,眼中全是精明与讽刺。 这绣花枕头那点小心思,她全瞧在眼中。 以前她还要给他三分薄面,毕竟是她丈夫,现在她是一点也不觑他了。 也就那点出息,连人家的人影都还没见着,就吓得这个样。 “怎么就是我和大老爷他们合伙了?大老爷性子怎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做的事我还能拦得住不成?” 贾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瞧见王熙凤眼中的轻视嘲弄之色,他几乎是粗着脖子辩驳道。 不过看王熙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也放弃了解释,颓然道:“你说的对,我是怕他,但是如今谁不怕他? 你们每天坐在府里不晓得外面的事,自然不知道他的厉害……” “不就是宝兄弟封王了么。”王熙凤打断了贾琏的话,表现的十分轻松。 她就喜欢在贾琏面前表现优越。 虽然她心中比谁都在意贾宝玉封王之事。 在她看来,贾宝玉封王了,也不会在她们前作威福。之前她主动纳拜人家还不稀罕呢。 而且,她作为对方的地下情人,贾宝玉越是厉害,对她来说越有利,因为那代表着,她和对方的事东窗事发的可能性越小。 贾琏道:“岂止是封王那么简单……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昨日之前,京城里面还是齐王,也就是二皇子他们那一派说了算,但是昨儿黄昏的时候,他亲自带着大军破了成,剿灭了二皇子一党的人,连二皇子本人都在皇城根儿底下横剑自刎了。 如今京城内外,十万大军都听从他的号令,朝廷中,所有人也都唯其命是从,你说我怎么怕他?” 王熙凤目瞪口呆,喃喃反问道:“竟有这般厉害?怎么他回府的时候都完全没有提及这些事呢?” 贾琏听说,面上带着苦笑。 别的不说,贾宝玉对家里这群娘儿们还真是温柔的紧呢!这样威风霸道的事干了,竟能忍住不在家里显摆显摆。 想到这里,贾琏也不由觉得有些钦佩。 难怪人家能有那般大的造化! 见王熙凤被唬住,他继续道:“还有一个消息呢,说出来保准你也被吓到! 之前城里面不是传么,那执掌西北边军的河间王爷谋反……现在可不敢说这个了! 总之,眼下这个情况,很明显是那王爷谋大事成功了。 那王爷正是宝兄弟之前拜的义父! 听说那王爷膝下可是没有王子的,以后他的位置,自然只能传给宝兄弟的,不然,他能放心的把十万大军交给宝兄弟来指挥? 你想想其中的道理……” 贾琏循循善诱般的道。 王熙凤悚然一惊,道:“可是宝玉他自己说的,他的王位是太上皇封的呀,他手里还有圣旨呢……” 贾琏顿时以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好端端的,太上皇为什么要封他做靖王?说宝兄弟是皇家遗落在咱们家的血脉? 你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一切还不是那王爷策划的,为的不过是将来他百年之后,好名正言顺的传位给宝兄弟罢了! 我几家府邸的兄弟们都猜测,太上皇如今是不是还健在都是个疑问,毕竟好多日子之前,京中不是就传言说皇帝已经驾崩了吗?皇帝都那样了,太上皇岂有幸免之理?” 贾琏斩钉截铁般的说道。 王熙凤沉默了。020 两相对比,似乎当真是贾琏这般说法,更容易令人信服呢。 难怪宝玉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太上皇为何要封他为王!皇家血脉?可是宝兄弟从小她也是看着长大的啊(王熙凤闺阁之时也会来贾府玩耍做客)?老太太还说他和老国公爷面相相像呢。 虽然她对代善老祖宗的样子记不得了,但是家里人都说老太太没说谎。 如此看来,宝玉拿的那道圣旨竟是他们自己伪造的了? 想到此处,王熙凤声音有些发颤道:“你的意思是说,宝兄弟合着那什么王爷一同谋反,如今已经占据了京城,宝兄弟还掌控着内外十万大军?” 贾琏连忙去捂王熙凤的嘴,连声道:“诶哟,姑奶奶,可不敢这么说了,被人听到,肯定是要杀头的! 刚才我回府的时候,都被外面那些当兵的好一番盘问呢!” 王熙凤一把拍开他的手,面色阴沉不定的站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朝着院子角落里的桂花树下走,远处的丫鬟们虽然看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像是在说什么大事,倒也听不清楚。 贾琏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我昨儿为什么一晚上不敢回府? 宝兄弟如今可是一言能定人生死的人物的,大老爷就是因为专门与他作对,才有这次灾祸呢……” 还没有理通内里诸多关节的王熙凤闻言又是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大老爷不是运气不好,昨晚上碰到乱军才出事的么?” 贾琏面色沉俊,长长一叹:“这谁知道呢?大老爷得罪过宝兄弟是真,昨儿将林妹妹哄骗到齐王府也是真,宝兄弟掌管着京城内外十万大军亦是真。 好端端的,大老爷正巧就碰到乱兵……” 王熙凤面色一变再变,饶是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不是善良角色,也不禁为外面这些事的凶险感到惊心。 那可是大老爷啊,当真是宝兄弟干的? “你平白无故说的这般话来,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有本事,等宝兄弟回府的时候,你来与他当面对质!” 贾琏连忙作揖:“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哪敢啊?我要是敢与他对质,保管肯定见不着明儿的日头你信不信?” 贾琏的害怕的作态,一点不像是作伪。 王熙凤心中又多信了两分。 贾琏道:“好姑奶奶,宝兄弟往常对你们总是和颜悦色的,你找机会与他说说,就说林妹妹之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大老爷他们执意要那么做,我怎么拦的住? 你要是这次帮了我,我便记你一辈子的情,便是你与宝兄弟之间的事,我也可以当做完全不知道……” “放你娘的狗屁!” 王熙凤勃然色变,狠声啐道:“我和宝兄弟有什么事,你倒是说说?你今儿要是不说清楚,别说帮你求饶,便是姑奶奶今儿也定要与你分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贾琏见状,赶忙打嘴道:“呸呸呸,是我嘴里塞了狗屎胡说八道,姑奶奶就当我刚才真是放了个屁便是了,嘿嘿嘿……” 贾琏这副作像,令王熙凤只想啐他一脸。 到底忍住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丫鬟们眼中似有了疑色,也不欲与贾琏多纠缠,冷哼一声,朝着灵堂那边去了。 来都来了,到底去嚎两嗓子才能说得过去。 …… 贾宝玉自不知道贾琏等人从何处得来那样一番结构完整,逻辑严密的推断。 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如今大事尘埃落定,京城不论牛鬼蛇神全都一下子蛰伏了下来。 要是有人肯主动蹦跶出来,他们倒是省了麻烦。 皇宫午门之内,内阁大堂内。 宗辙带了数个年老的大臣进来,交给他一份长长的名录,道:“这是我和内阁中丞、中书、数位学士连夜编写的名录,其中是自太上皇一行离京之后,朝中包括宗室,所有参与二皇子谋逆一案的人员名单以及大致的处置意见,请殿下过目。” 贾宝玉看了看,大抵上就是一些二皇子占据京城之后,所有附和二皇子的宗室、官员,以及趁着机会在京城为非作歹的人员的处置,其中大多数也不过是下狱、举家流放等等,并无与他的想法太过于迥异的地方。 但他却没有随意表露态度,这份名册在他手中的时候,他有相当程度的决定权,一旦表态转呈铁网山之后,就不好再做更改了。 因此扫了一遍,问道:“怎么不见杜家、韩家这两家?” 没道理一些小虾米宗辙等人都留意到了,反而漏过这两条大鱼。 宗辙笑道:“不单这两家,还有北静王府、东平伯爵府老臣等也没有撰写,这几家府邸情况特殊,臣等恭维殿下明断。” 贾宝玉看了面前这几个老家伙一眼。 要说杜家、北静王府、东平伯爵府这三家身份不一般倒也说得通,那韩家不过一个鸿胪寺卿,三品官而已,也算的上情况特殊? 似乎看出贾宝玉眼中的意思,宗辙道:“韩家大公子作为二皇子身边的亲信幕僚,此前多次带人查抄朝中大臣府邸,颇有以雉羽为令箭之嚣张气态,罪行深重,自当严惩。 然其父韩养正在此次二皇子一案中,却未有恶迹,故有大人以为应当将韩家与韩家大公子摘除,对韩家网开一面。 臣等各执一词,故请殿下明断。” 果然宗辙的话音一落,便有人拜道:“韩大人为官多年,风清气正,是为朝廷难得的清流,臣以为不应当……” 贾宝玉不等他说完,便道:“自古言‘养子不教,熟之过也?’” 宗辙立马道:“养子不教,父之过也!韩家大公子助纣为虐,累犯恶行,韩养正难辞其咎。 老臣以为,应该将韩家下狱,以谋逆罪论处。” 其他人见贾宝玉面色不善,立马不敢再开口求情。 贾宝玉心头明镜一般,这些人肯定知道自己对于韩家有恶感,毕竟韩之涣当日带兵围困贾家,而后引得皇后亲自出面才得以化解,这样的大事他们不可能没有耳闻。 如今是来试探他来了。 他发现,自从登临这个位置之后,下面的人总是喜欢来试探的喜恶、胸怀度量等。 “既然韩养正并非凶恶之徒,本王也非喜好肆意牵连之人。 便将韩养正削去官职,举家流放海疆吧。 至于韩之涣,极刑。具体应该处以何种极刑,各位大人熟知律法,便按照其所犯罪状依据惯例议定便可。” 贾宝玉虽然崇尚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韩之涣他是杀定了。 既然如此,没道理把他老子留在朝廷里碍眼。 “是……”宗辙带头领命。 “至于杜家,念在杜安樘数十年对朝廷薄有微功,便只诛其一人罢。” “是……” “东平伯助大军入城平叛,有功无过。至于北静王府,北静王虽然襄助二皇子谋逆,但是最后关头举兵投降,避免皇城一场血战,也算有功,各位大人便据实编写功过,据实论处。” “是……” 将名录递还宗辙,宗辙却并没有带人离去,反而迟疑了一下,道:“另外还有一事,据杜家与齐王府中人招供,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五品同知贾琏在二皇子窃据京师之时,曾数度出入府邸,疑是同谋……” 第590章 更易接受的说法 铁网山,秋猎之时的宣盛场面早已不在,整个旷荡的山林之间,有的只有深秋的肃杀和凌冽。 各家府邸,除了每日派出家奴出去取水和浣洗衣物等,都乖觉的等在自家小院或者是营地之内。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在悄悄策划着应该如何才能将被关押在地牢或者看押起来的亲朋解救出来…… 行宫深处,太上皇的寝殿。 叶琼正步跨入,对着上首的太上皇拜了一拜,方依命落座。 “昨晚靖王传回来的奏报你都瞧了吧。” “已然瞧过。靖王天资聪颖,有勇有谋,不过数日之间便已然将二皇子之乱平息,颇有汉时卫霍之资。 太上皇获此佳孙,实乃太上皇之福,朝廷之福。” 太上皇不置可否,将敷在额头上的热帕取下丢在一边,然后道:“方才王维仁进来,言说靖王既然已经成功拿下京师,手中却仍旧掌控着近十万精锐之师,实为隐患。其与许多朝臣担心,恐有重蹈二皇子覆辙之嫌。 朕想问问,你觉得王维仁等人之语,是否纯属妄测?” 叶琼心头猛然一惊,几十年养成的强大自控力才使得他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太上皇此言何意? 都道帝王多疑,难道,以太上皇对靖王的喜欢和宠信,也不能免俗? 还是,太上皇故意在他面前这样说,是别有用意?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太上皇声音很轻的问道。但就是这种看似虚弱,比以往威严不足的语调,更令叶琼谨慎。 他思索着道:“老臣认为首辅等人所虑不无道理,既然如今京城叛逆已被平息,靖王再手握如此之众的控弦之士属实不妥,不若令朝廷发一道诏令,将部分大军召回为是。” 叶琼此番话也算是深思熟虑了。 叶蓁蓁和贾宝玉有着婚约,他天然便是站在贾宝玉那一边。 若是别的问题,他自然会帮着贾宝玉说话,但是面对如此敏感的问题,他越是向着贾宝玉说话,越是显得有“结党营私”之嫌。 况且,细想想,太上皇未必真的疑心贾宝玉。 若是其对贾宝玉不信任,不宠爱,之前便不会那般肆意的放权。 太上皇若真的疑心,这话大概也就不会对他讲了。 太上皇似乎有些意外,问道:“怎么,连你也觉得靖王有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嫌?” 叶琼摇头,“老臣自然是相信靖王殿下的为人,但是首辅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所以老臣只是据实而说而已。” 太上皇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当初你为了将你的宝贝孙女下嫁与他,不惜来求朕赐婚。 朕还以为你对其有多么的青睐痛爱,如今他人在京师,你却连一句偏颇的话也不愿为他讲?” 叶琼便道:“老臣身为大玄臣子,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以个人喜好、亲情人伦为轻。” 太上皇微微摇摇头,也不知道信了这种假大空的话没有。 但是太上皇却没有再提及之前的话题。任由冯祥等人给他换了一张新的热帕敷上,而后靠在软绵的龙塔靠背之上,蓄养精神。 终究是老了,比不得以前,只不过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身心有些疲惫呢。 叶琼见太上皇不说话,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找些简单的话题单方面说与太上皇知晓。 一时内侍送来奏报,冯祥接过,到太上皇耳边轻声道:“老皇爷,是靖王传来的。” 太上皇眼睛仍旧闭着,只道:“给太师,让太师观了之后说与朕知道便是。” “是。”冯祥便将奏报呈给叶琼。 叶琼站起来,将奏报展开看了一遍之后,对太上皇恭敬的回道:“回太上皇,靖王在信中言到,说是在今日之内,便会彻底处理好之前叛乱的所有事宜,让京师恢复往日的秩序。 另外还有一点,靖王请示太上皇回京的日程。” 太上皇漠然的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道:“既然如此,那便两日后班师回京吧。” …… 京师,荣国府内。 贾宝玉封王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整个贾府都知道了。 晌午之后,鸳鸯看贾母气色稍好一些,便趁机将这个消息也告诉贾母。 鸳鸯向来是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贾母的。 贾母知道之后,惊疑道:“这是怎么说?” 鸳鸯早知贾母的反应,把自己知道的具体内容都告诉贾母。 贾母听了有些失神,追问根由鸳鸯却也说得不清,因此她便让人把王夫人和王熙凤叫来。 王夫人很快来到贾母的寝室之中。 贾母厉声相问:“宝玉他娘,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宝玉怎么会是皇家血脉?” 贾母的声音自是质问。 孙儿的血脉出了问题,她自然有道理质问儿媳妇! 莫非是家中出了那等秽乱的丑闻? 被贾母一双带着病容却仍旧严厉的眼睛盯着,王夫人只觉心中万分委屈。 “老太太明鉴,媳妇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宝玉与我说起此事的时候,媳妇也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呢。 我养了宝玉这么多年,老太太也疼了他那么多年。 宝玉绝不可能是皇家的血脉,他是我和老爷的亲生孩儿啊……” 王夫人直接跪到贾母的榻前,泣声道。 贾母却丝毫不见怜惜之色,仍旧逼问道:“那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好端端的,皇家就能把人给弄错了,还给宝玉封一个如此尊贵的王爵?” 王夫人无力辩驳,只能哭泣。 “你还不如实说来!” 贾母越发生怒,竟有些不顾自己的身体安危要抽身下榻。 “媳妇说的都是实话啊,老太太……” 王夫人实在心累的慌,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坦然的面对这件事,没想到,却要承受婆婆严厉的指责与怀疑。 她真是冤枉的慌,她十多岁嫁入贾家,便一直安心待在府中操持家业,她甚至连一个正牌的天潢贵胄都不认识,又如何不守妇道,与之有染乃至于生下宝玉呢? 但是这种事是最不好辩驳的,看着贾母屋里几个侍立的大丫鬟都心有戚戚之色的旁观着,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熙凤踮着脚尖走进来,看见屋里这种氛围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不过王夫人哭的可怜,将以往当家太太的体面都丢的差不多了,加上贾母的情绪也越发激动,再这么下去可能有不忍言之事发生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老太太、太太……” 等贾母等人看向她,她方犹犹豫豫的道:“方才琏二从外头回来,说了几宗消息,或许能够解释宝玉封王的事情……” 贾母等人忙问什么消息。王熙凤便将贾琏说的话以她理解的意思,加上一种贾母等人更容易接受的方式娓娓道来。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这番说法的威力。 不等她说完,王夫人便惊得挺直了身子,大声惊问:“什么,你是说宝玉果真参与了谋逆,他的王爵也是因此得来的?” 王夫人的反应太激烈,连贾母也是目露惊骇之色,身子摇摇欲坠,王熙凤方知道自己可能捅了篓子,因此一缩脖子,弱弱道:“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琏二亲口说的……” 王夫人等人和王熙凤的政事见识都是相差不远的,特别是王夫人,几乎是一瞬间都相信了王熙凤方才所说的话。 因为她太确定宝玉就是她的亲儿子这个事实,那么,显然此时这种说法比早晨的时候宝玉说的,更符合实际。 见贾母和王夫人似乎都被吓傻了,王熙凤忽然补了一句她认为很重要的话:“太太莫担心,现在外面的大事都已经落定了,宝兄弟手底下有着十万大军,城里城外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呢,!不妨事的……” 王熙凤心潮有些澎湃,改朝换代啊,好刺激好紧张好激动…… 这可是戏本里都难得听到的故事啊,听那些说书的说过,这样的大事,大概是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次呢,没想到就让他给碰上了,而且,男主人公之一的人,还是她的男人,想想身子都要酥了呢。 王熙凤到底城府不够深沉,心中如何想脸上也表露了一些意思。 贾母正好看见,立马呵斥道:“休得胡说八道,你个小人家家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凶险?琏二呢,还不叫他滚进来!” 似乎是近来受到的惊吓太多贾母有了一定的免疫,此时竟然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 与荣庆堂内的疾风骤雨不同,大观园内却显得十分平静。 但是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也有着一些波澜。 比如秋爽斋中,探春的的心境就有些难以平复。 早上从荣国府回来,她便一直如此。 看书,书看不下去,想要去各处走走,又觉得懒怠行动。 论理说,贾宝玉越发尊贵,甚至成了王爷,她应该高兴才是的,但是一想起这么多年来,始终关心、呵护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二哥哥,或许本不是她的亲哥哥,而是皇家寄养在他们家的血脉,她便不由得有些难过。 没有人愿意失去这样关心爱护自己的亲人。 但是,她更有一个羞人的发现,当她第一耳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反应居然并不是应该有的热烈的高兴,也不是害怕会失去哥哥的难过,而是一种悸动,一种窃喜。 她当时甚至有些害怕她们说的只是谣传。 直到见到了二哥哥本人,从他口中亲耳得到印证,她才惊醒过来自己思想的不当之处,然后才开始有后面的作为一个妹妹应该有的正常的反应。 既为他高兴,也为可能失去一个亲哥哥而难过。 幸好,他亲口说了,不论如何,他都还是她们的亲哥哥,她心中才只剩下高兴。 但是人心中的想法是很顽强的,一旦存在过,便不依个人的意志而单纯的消失或者留存。 当她静下来,那种令她既害羞又紧张又害怕的情绪便会强行闯进她的脑海,让她无法安心下来做事。 以致于,大半日的时间,她都表现的有些精神懒懒,浑浑噩噩,侍书和翠墨她们还以为她病了。 好容易才摈弃杂念,将上次迎春落在她屋里的一本太上感应经拿出来参悟,未看得几句,闻得宝钗来访,她便丢下书迎了出来。 “我来瞧瞧你,做什么呢?” “谢谢宝姐姐挂念,方才无聊,随便看看书。” 姐妹间的走访叨扰实属正常,她引宝钗进屋坐了。 宝钗拿起她撂在炕沿上的书,笑语一句“如何你也和二丫头学起来了”,便拿起书来翻瞧。 探春笑了笑,抬头间见宝钗肤胜霜雪,面若牡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端雅之美,心中不由想到:“世上大概也只有宝姐姐这样的女子,能配得上自家二哥哥了,可惜……” 心中一时为贾宝玉与宝钗错失姻缘而遗憾,一边又有些难言的庆幸。 一时不禁又想:“也不知道那叶家姑娘是何等绝色,比之宝姐姐又如何? 想来她既有那般大的名声,就算行色与宝姐姐有些差异,姿容定然也是不差的。” 这么一来,心中不由又生出几分索然无味之感。 忽觉额头被一根轻柔软腻的手指点了一下,回过神来,便见宝钗戏语道:“想什么呢,那般入神?” “没,没什么。” 宝钗倒也不疑有他,放下书提议道:“既然你也无趣,不如我们一同瞧瞧你林姐姐去吧。” 探春立马笑道:“好呀好呀,嘻嘻,宝姐姐你可不知道,林姐姐今儿心情又不好呢……” “哦?” 宝钗很给面子的露出疑惑之色。 探春便直言道:“还不是恼二哥哥了,昨儿个二哥哥亲自把她从皇宫里接出来,路上那么长的时间二哥哥都没有把这么重大的事告诉她,她甚至比我们还迟些得知,自然不高兴了。” 宝钗莞尔,笑道:“这个倒不用你我二人担心,她既恼,自有专门的人费精神去哄。” 探春意会,立马也笑了。 然后宝钗也不多言,等探春略作收拾,便领着几个丫鬟往潇湘馆来。 …… 第591章 娇娇秦氏 “去禀报姨奶奶,就说二爷已经到了男舍那边,一会之后就会过来了。” 京师养生堂女舍之内,一婆子对着一年轻媳妇说了这句话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转身回去了。 二爷今儿过来,听说是来犒赏“三军”的,那装货的马车来了好几辆,里面据说全是钱…… 所以她可不想落了后,万一错过什么好处那就不值当了。 男舍之内,贾宝玉先去探望了一下前次因为对抗官兵而受伤的孩童,而后来到中心的讲训台上,对围到大院内的孩童们表示了谢意与赞扬。 虽然以这些孩童来对抗官兵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是那日若非他们成功的拖住了时间,只怕贾家未必能够完好无损的等到皇后的解救。 所以,这个情他得领。 在再一番的赞扬了他们的勇敢之后,贾宝玉大手一挥,朗声道:“为了你们的勇敢无畏,大哥哥决定奖励你们每个人大钱一百文!” 此话一出,原本就因为看到贾宝玉而十分激动的孩童们更是兴奋万分。 养生堂内自是不用钱的,但是,却不代表着他们就不知道钱的好处,特别是那些大一点的孩子们来说。 他们中,有一些人以前可是能为了讨到几文钱而高兴一整天呢,因为那代表着那一天他们不但不用挨饿,还能吃上热腾腾的大馒头…… 现在虽然不用挨饿了,但是他们也很久没有看到过钱了。 这下好了,万能的大哥哥要给他们发钱,而且一下子还是这么多! 许多人,不由得自发的再次跪下叩谢…… 也有一些数数都还不大会的,很难理解大钱一百文是多少钱,便问身边的哥哥们。 “可以买很多很多馒头,堆起来比你还高!” “切,有了钱傻子才买馒头呢,咱们膳房里每天做那么多馒头,想吃还不简单?别听他的,等我们有了钱,就去买冰糖葫芦去……” “啥是冰糖葫芦呀?” “……” 贾宝玉故意给底下的孩童们一些时间反应,看着他们脸上纯粹无暇的笑容,贾宝玉也觉得十分高兴。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一百文钱,便足以满足。 而对他来说,就算每个孩子都奖励一百文钱,整个京师养生堂内,也不过就几百两银子而已。 唯一麻烦的,就是没有那么多铜钱,他还专门让人到钱庄去换了几车。 轻轻一摆手,场面很快安静。贾宝玉继续道:“除了每个人奖励一百文钱之外,从明日起,所有人,放假三日。” 虽然养生内的课业并不繁重,很多人甚至都还没有功课,但是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对放假的渴望。 小孩子们,便没有不贪玩的。 以前,每个月才能放一天呢。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这三日内,你们可以去城里玩,买好吃的,但是,每日酉时初刻之前,必须回来。” …… 回到房间之内,贾宝玉还依稀能听到外面那些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顾鼎臣却面有怏怏之色,道:“王爷如此,是否太放纵他们了一些……” 贾宝玉毫不在意的道:“小孩子嘛,适当的释放一下天性,是好事……” 顾鼎臣与旁边的徐月茗等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心中的腹诽。 他们的天性倒是释放了,我们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那些小鬼,天天关在堂里还要生事呢,这一下子全放出去还了得? 顾鼎臣觉得,接下来这三日他都别想安稳了。 因将心中顾虑说与贾宝玉知道,贾宝玉便道:“当初定下每月放假一日制度的时候我不是就说了吗,不满八岁或者是身体有残疾的,都不允许出养生堂?” 顾鼎臣这才心中略松一口气,听之前贾宝玉口吻,他还以为当真是要全放出去呢。 既然是只放那些大些的家伙出去,那他的担心倒是少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王爷发钱给他们作甚?” 都不让出去,给他们钱有什么用? 贾宝玉道:“回头让各层的管事们做个统计,那些小孩子们有什么想要的吃食或者玩具,你专门安排人帮他们买回来便是了。若是他们要让别的小家伙帮他们带,也可以。” 说着贾宝玉笑看着顾鼎臣,道:“我给他们这些钱,是希望他们能够买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总不至于,有的人连这点愿望都要剥夺吧?” 贾宝玉只发一百文钱而不是更多,自然是有避免这些小屁孩出去招眼的意思。 但是,这点钱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是他却知道,架不住堂内的孩子们多,难免就有人把主意打到这笔钱上。 顾鼎臣立马道:“王爷放心,我等会全力杜绝这等事,一经发现,绝对严惩不贷。” 贾宝玉这才点头,又让顾鼎臣等人对那些受了伤的孩子们多加照顾。 徐月茗忽然笑道:“王爷如此慷慨,连那些小孩子都得了赏钱,不知我等跟随王爷多年的属下,可有封赏没有?” 贾宝玉瞧了他一眼。 多年?你丫的到养生堂做先生总共还没到一年吧? 倒也不以为忤,他知道徐月茗本身颇有些放浪不羁的性子,如今这么与他说话,恰恰说明他心中是真的已经把自己当做属僚看待了。 “堂内所有人员,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便是那些护卫的禁军将士们,也按照他们的俸银折算出一个月的月钱来,奖赏给他们。 此外,顾先生再写一份需要额外褒奖的名单来,与我过目。” 大事过后,都是要犒赏三军的。 养生堂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缩影罢了。 …… 没有让那些仆妇们引路,贾宝玉领着陆诗雨一人进入女舍这边。 沿途不断的有或羞涩腼腆,或大胆活泼的丫头子向他请安问好,贾宝玉都点头微笑回应。 因见陆诗雨颇为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他便对她笑道:“怎么样,来到这里,是否有来到传说中的女儿国仙境的感觉?” 陆诗雨回头,瞅了贾宝玉一眼,忽展颜笑道:“没有,倒像是我以前居住的一笑楼那样,只是这里姑娘的姿色差了许多,好在胜在数量极多,若是用心筛选,未必不能凑出一班绝色出来。” 贾宝玉俊朗的眉头陡然阴沉下来。 这女人是没挨过揍吗?居然敢这么说话……17 未等他教训此女,前方已然出现一群莺莺燕燕,却是杜秋娘带人迎了出来。 “大人~” 杜秋娘先对着贾宝玉一礼,抬起头,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落在陆诗雨的身上。 这个护卫生的好生清秀…… 细看,才发现此人竟是个女儿之身。 贾宝玉发现她的目光,笑着引荐道:“她叫陆诗雨,是我的婢女,我准备让她以后来教授女学生的武术课,今日特意带来给你见一见。” “诗雨见过姨奶奶。” 陆诗雨也一改在他面前乖张的行事,恭恭敬敬的对着杜秋娘一礼,言行上与一个普通的奴婢见到主母并无二致,乖巧的很。 杜秋娘点头,她早知道贾宝玉有意教授堂内一些女孩子武艺,却没想到请来的第一个女先生,竟是如此标致漂亮。 这样的美人儿,真的能教授武艺课么? 心中存着这样的疑惑,杜秋娘并没有询问,她很快就将目光移回了贾宝玉身上,含情脉脉的道:“大人总算回来了,之前听说大人出事,奴家好担心呢。” 娇弱妩媚,我见犹怜的样子,十分动人。 贾宝玉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手,道:“好了,都没事了……” 又见杜秋娘身后并无秦氏的身影,便问了一声。 “美卿妹妹近来有些害喜的厉害,我让她在屋里好好休息,没让她出来。” 贾宝玉点头,牵着杜秋娘的手,进了内院。 …… 杜秋娘是很懂事的,知道贾宝玉肯定更担心怀有身孕的秦氏,便没有过于纠缠,主动说要领着陆诗雨瞧瞧女舍内的情况,从而将时间留给贾宝玉和秦氏。 等杜秋娘一走,秦氏便迫不及待的投身入贾宝玉的怀中,双手环抱住贾宝玉的腰,在他耳边细语喃喃:“宝叔,卿卿好想你呢~~” 再次被美人抱住,再听得对方那久违的,妩媚到极致的娇媚之音,贾宝玉心头长长一叹。 一手放于其娇软挺直的背上,一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长发。 一会之后,秦氏从他怀里出来,好奇的望着他。 “怎么了?”贾宝玉问道。 秦氏狐疑的看了他几眼,最后噘嘴道:“二爷是不喜欢人家了么,以前你最喜欢的摸人家的,分明不是那两处哩。” 说着,她挺起胸,蹭了蹭贾宝玉的胸膛,算作一个提醒。 贾宝玉精神一震,不由得抚了抚她的美臀,以示回应。 秦氏顿时心满意足的再次依偎在贾宝玉怀里。 贾宝玉揽着她坐下,问道:“听秋娘说,你害喜了?” 秦氏点点头,又摇头:“也不算啦,就是有些身子不舒服呢。唉,生孩子太难了,奴家这才两个月都不到就这般难了,一想到这样的情况还要再过大半年,人家这心里就害怕呢……” 贾宝玉拍着她的背,笑着安慰:“只有开始容易这样,以后就好了。” 秦氏似乎不信,她又道: “还有,她们还说,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呢,要是到时候不顺利的话,连命都会没有……” 秦氏作势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搂住贾宝玉的脖子,撒着娇道:“要不,二爷开开恩,让奴家不生了好不好?” 秦氏本意只是想要撒娇邀宠,谁知贾宝玉却信以为真,他道:“好了,你若是觉得为难,那咱们不生了就是……” 如此秦氏到了愣了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道:“骗您的呢!生孩子可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了,人家才不会觉得为难呢。 嘻嘻,二叔你真笨,这么容易就被人家给骗了。” 人前秦氏都是叫贾宝玉为“二爷”的,因为她是贾宝玉的丫鬟。 但是,没人的时候她更喜欢叫另外的称呼,因为她知道那样贾宝玉更喜欢。 贾宝玉捏了捏她的脸蛋以作惩戒,然后并不以为意,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美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么?” “小时候?” “就是被秦家从养生堂抱回来以前……” 秦氏皱起一双细淡的眉毛,仔细的想了想后道:“那个时候我太小了,记不得了……二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贾宝玉摇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记不得就算了。” 秦氏却敏锐的察觉到贾宝玉脸上有一丝遗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她再次笑道:“虽然人家记不清了,但是人家猜测,丢弃我的那户人家肯定也是大户人家呢,因为我记得那时候有好多人,他们好吵的。 嘻嘻,如此想来的话,那人家的出身肯定也不低!所以,人家才能有福气服侍二爷呢……” 秦氏笑着,她以为这样说贾宝玉会开心。 但是贾宝玉却低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她看不懂。然后秦氏就感觉被贾宝玉深深的搂在怀里,而后听他道:“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以后你就一个身份,那就是甄家的大女儿,是我的乖乖婢女,知道了么?” 秦氏顿时又是一笑。 这人,还是这么霸道独裁,但是,她好喜欢! 她“嗯嗯”的点着头,却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于是她伸长脖子在贾宝玉耳边,低声戏谑道:“二叔是不是想要了?人家随时准备好的呢,之前有洗过澡呢……” 贾宝玉此时已将心态调整好,闻言顿时意动。 不过抬手间摸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于是摇头道:“小妖精羞的勾引我,头三个月,不好动你身子的,可懂?” 秦氏虽然不懂,但是她能理解贾宝玉的考虑。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她也并非嗜性如命之人,于是撑起身,道:“那人家去换秋娘姐姐进来!” 她其实是比杜秋娘大的,但是贾宝玉将她的年纪调了几岁, 加上大户人家的妻妾,客套起来都是自称妹妹的。 贾宝玉揽着她,没答应。 他一般情况下,是不愿意在养生堂内宠幸杜秋娘的,会有损她的威望。 “那人家像香菱妹妹那样服侍你吧。” 秦氏说着,慢慢将身子缩到地上。 第592章 小儿女情 虽然秦氏的红唇真的很诱人,但是贾宝玉到底并非只顾自己享乐,以致于让美人在害喜的时候还为他做那等雅事之人。 轻轻将她扶起,以唇舌奖励一番,而后便让人将杜秋娘招来,让她也按照男舍那边的样子,给女舍这边发放零花钱和安排放假。 杜秋娘却道:“都要放吗?半个月之前芸哥儿那边揽了一宗大单让做,因为之前的事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了,今儿晌午之前芸哥儿还遣人来问过,要是再放三日,只怕时间更来不及了……”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以生意为重,不想放。 贾宝玉忍不住一笑,将她也拉入右边怀中,取笑道:“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个又善良又大方的姑娘啊,怎么如今已经变成一个精于算计只知道压榨人民的地主婆子了?” 杜秋娘脸上一红,讪讪道:“那便依爷的话,都放了便是……” 贾宝玉又摇摇头,道:“罢了,既然是时间紧,反正咱们堂内人多,那也不用全部都放,让她们轮一下班吧。 只不过有一点,这三日内轮班做工的女孩子都多发放一倍的例钱,轮班之后还愿意继续做工的,多发放两倍的例钱…… 嗯,这个也可以形成惯例,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也这么办就成了。” 养生内的女孩子,大多都是京畿附近的孤儿,还有一部分是听说了京师养生堂的名号之后,那些养不起孩子又不忍心卖掉的,便主动扔到大门外来。 贾宝玉让人挑选那些手脚健全的,教她们针线或者织布等女工,然后用她们做出来的东西卖的钱,来维持养生堂内的开销。 这是一个良好的循环,虽然暂时还处于收不抵支的状态,但是很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着如此众多劳力的养生堂要做到收支平衡甚至是收大于支是不难的。 尽管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本身考虑,但是贾宝玉毕竟是个善良且追求公平公正的人。 那些出力的女孩子,也不能完全让她们白干。 每个月,堂内都会发给她们一定的例钱,虽然这一点钱对于她们所创造出来的价值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她们已经很是满足。 当她们学会了这一项技能,以后出了养生堂,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够赚钱,且光明正大的,大概也就是从事纺织行业。 便是贾府,每年也会请一些绣娘、绣匠做工,给他们工钱。 纺织行当,是这个时代高居前三的行业之一…… 好吧,其实贾宝玉只是觉得,贾芸帮他管理着织染绣三坊,他这个大老板什么都不管不操心不说,还要在后面扯后腿,实在说不过去。 说完正事,贾宝玉在两个绝美侍妾的不舍目光中,硬着心离开。 没有带秦氏回去。 秦氏怀有身孕,还是留在这边安心养胎为是。 倒不是说他不放心贾府内部,而是贾府里面人员众多,结构复杂,不适合安心静养。 大观园是不与街道直接接壤的。 从荣国府后门进去是荣国府以前的杂役区,也就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如今还保留了两排房舍。 进了荣国府往左边走一段距离,才是大观园的北门。 当然,从大观园的北门要出荣国府,还有更近的一道西北角门,寻常的话宝钗回家就是走的那道门。 时又近黄昏,贾宝玉回想了一下今日所有的事务都已经安排妥当,应该没有人会再来打搅他,便直接进了大观园,来到蘅芜苑准备瞧瞧宝钗。 可惜宝钗不在,贾宝玉便顺着山道往下走,过了蜂腰桥,翻过小山坡,就见稻香村出路处,一个身材清瘦,形影孤弱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背着药箱站在原地等候。 待他走近,便当先屈膝一礼道:“二爷……” 贾宝玉微微点头示意,而后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老太太身子不好,我每日早中晚都要去瞧一次……” 贾宝玉心下恍然,柔声道:“辛苦你了。” 又见她独自一人,那药箱看起来也是颇沉的样子,便问:“五儿那丫头呢,你怎么不把她带在身边?” 李灵先是摇摇头,然后道:“之前她妈过来找她,我让她回家去了。” 贾宝玉便叹道:“到底身边还是少了人,赶明儿我让二嫂子再给你安排一个丫鬟来。” 李灵连忙摆手:“不用的,不用麻烦,我平时都在研习药理,有人在我身边反而不习惯,所以不需要给我安排丫鬟的。” 贾宝玉也不说别的,让她把药箱给他。在李灵又要拒绝的时候,故作不悦道:“我说你这女子,我说一句你反对一句,难道你不知道在外要给你家男人面子的吗?” 李灵俏脸登时润红起来,垫着脚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贾宝玉这才上去把她肩上的药箱背带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而后抚上她的清秀的脸蛋,皱眉道:“怎么十来日不见,又瘦了?” 李灵本来脸更红的,闻言又紧张起来,赶忙自己摸了摸,神情很有些担忧。 没有男儿家会喜欢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女子的,她知道。 贾宝玉见她的反应,心下倒安心许多。只要不是心理问题导致的略显消瘦,都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道:“肯定是大嫂子亏待了你,回头我定要找她理论理论。” 李灵正待解释,忽然反应过来贾宝玉定然是戏语,便喏喏住了口。 其实她只是刚刚看见贾宝玉之时有些不知所措才会智商与情商纷纷降低,此时慢慢恢复,方明白之前贾宝玉的所有话,都是表示对她的关心与亲近。 心下便甜蜜起来。 果然,他还在在意她的,只此一点,所有的便都值得了。 与贾宝玉一道往荣国府方向走,其间贾宝玉试图牵着她的手,但她终究因为女孩子的天性,不敢大庭广众下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便装作没注意,没有伸手。 好在,对方似乎也并不强求, 倒是偶有过往的丫鬟仆妇路过,看到她与贾宝玉如此亲近的走在一起,而且贾宝玉还帮她背着药箱,都显露出别样的惊讶之色。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一幕就会被她们传的整个贾家都知道。 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贾宝玉对她是很好的,以前那些隐隐约约说她不受重视,一厢情愿的传言,也就都会慢慢消失…… 这么想着,原本难得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便只顾脸红心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 又见马上就要到园门口了,她终于站住脚,扭捏道:“还,还是给我吧,等会老太太她们看到,不好……” 一个女人让自己的男人负重而自己空手,是没有妇德的体现,更是悖逆纲常的。 贾宝玉自然也不会对这种内情毫无所知,看了一眼已经近在眼前的大观园正门,又瞧了一眼旁边通往潇湘馆的羊肠小路,终于将药箱解下来交给李灵,并道:“那你先去瞧瞧老太太,我一会再过去。”盗墓 李灵也瞅了一眼潇湘馆的方向,她知道那边住的是什么人,那是他最喜欢的,或者是最疼爱的女孩子。 默默点头,欠了欠身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她站住道:“对了,今儿老太太心情不好,晌午我去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老太太还长吁短叹的,后来我听别人说,是琏二奶奶她们与老太太说了外头的事……” 贾宝玉意外道:“她们怎么说的?” “她们说,说你和一位老王爷举兵,杀了二皇子,现在京城内外都听你号令……” 李灵如此道,她本来对这些事不上心,听得也不全,加上自己也不喜欢胡乱猜测,只是隐晦的言说。 贾宝玉先是有些意外,随即释然,道:“你不用担心,等会我会亲自向老太太解释。” “嗯嗯。”李灵点点头,欠身离开。 贾宝玉站在原地,感慨了一下李灵丫头的乖觉懂事。她肯定也听说了很多流言,心中也定然有着疑惑,但是她却没随便开口相问。 若他生在平民百姓之家,能够娶得这样一位娇妻,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倒也不差。 可惜,终究还有更宽广的天地等着他去征服。 于是,他跨步进入潇湘馆。 潇湘馆内翠竹森森,四季如茵。 安静的长曲回廊内,紫鹃丫鬟侧坐在梨花木凉椅之上,拿着绷子绣着什么。 她穿了一身翠绿色的长裙,外套着杏黄色的毛绒小袄。头发中分,在两边半盘成光洁的发髻,剩下的长发散于后背,用一根天蓝色的蝴蝶绦带系着。 很标准清新的丫鬟打扮,配上紫鹃的人品模样,倒是别样的安静与乖巧。 贾宝玉见对方没有发现他,便原地站住,一时细瞧瞧她优异的侧颜,一时又看看她手上的刺绣。 嗯,绣的是一躲出水芙蓉花,看来是为黛玉绣的。 忽见她手上住了动作,抬起头,才知是发了呆,贾宝玉便靠近一步道:“你在想什么呢?” 紫鹃猛然一惊,偏过头才发现是贾宝玉站在她身后,就要起身,口中且道:“二……王爷!” “二王爷?” 贾宝玉微笑着,一手按住紫鹃的肩头不让她起来,并在她身边凉椅上坐下,笑道:“你倒是给我排了序了。” 紫鹃顿时羞囧起来,连忙道:“不是的,我是……” 好像知道解释不清,紫鹃急中生智,立马道:“二爷是来找我们姑娘的吧?姑娘正在屋里呢! 晌午的时候宝姑娘和三姑娘来闹了她一通,后来又去老太太屋里憋闷了半日,想来是累着了,这会儿在炕上倦着看书呢,二爷快去瞧瞧吧。” 贾宝玉点点头,就是没动,还稍微向她坐近一些。 紫鹃便朝着凉椅另一头挪开。 贾宝玉道:“你很怕我么?” “没有……” 紫鹃说着,竟又挪了挪臀,似乎贾宝玉就是洪水猛兽,她不敢离他太近了。 贾宝玉瞅着她,半晌有些不悦的道:“等我将你们姑娘娶进门,便把你个小妮子收用了!” 紫鹃先是一愣,然后脸一红,紧接着又是哼一声,道:“那也要等你将我们姑娘娶进门了之后再说,现在却还早些!” 说着,拿起针线和绷子等物,站起身,行了一礼后离开。 进了屋,眼睛第一时间就见自家姑娘迅速坐好,并拉了拉被子,而后才看向她,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和谁说话呢?” 紫鹃嘴角抽了抽,她觉得自家姑娘和那人真是般配呢。分明都知道谁来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姑娘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了。”紫鹃随意的说着,将东西放下,自觉地从后门出去了。 “胡说什么,我念着谁了?”黛玉傲娇的反驳,还没说完,见房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她便低了头。 等人近了前,她又抬起头,质问道:“你刚才在外面又欺负紫鹃?” “没有啊。” 贾宝玉摊手,很是无辜的道。 黛玉便瞪着他,半晌后终究因为证据不足不能给贾宝玉定罪而放弃,转而道:“你真封王了?” 贾宝玉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应该是真的。” “哼~”黛玉别过了头。 贾宝玉顿时知道她怎么回事,但是装作不知道。 “你怎么了?油瓶没地方挂了?” 黛玉立马把噘起的小嘴儿一收,恨恨的瞪了贾宝玉一眼,倒头埋在被窝里不理他了。 她可生气哩。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最后一个才知道! 大嫂子、琏二嫂子、三妹妹、四妹妹,特别是还有那大宝,都比她先知道,分明她才是第一时间见到他的好吧? 哼,他就是故意不说! 正等着某人解释,忽然觉得自己那干净清香的被子被人揭起,随即那人便钻了上来。 他的袍子又大又冰凉,倒把外头的风霜与浊尘都带进来了。 她更觉不满,便用力想要把他推下去。 只是力气偏小,又如何能把一心往里拱的人抵下去?不一会儿,她自己倒钻到对方怀里,被人家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然后她才发现两人此时的行为有多么不雅: 黄昏日下,年轻的男女紧紧的挤在一张小小的锦被里面,身体紧密镶贴…… “臭宝玉,你快松开我!” 黛玉羞的血脉逆流,小脸都红透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察觉对方将脸庞贴在她耳边,用带着别样的情绪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林妹妹,你好香啊……” 黛玉身子一僵,慢慢的软和下来。 第593章 邢夫人的想法 “那这么说,你没有谋反,是琏二嫂子她们诬蔑你了?” 铺陈着绣着红梅牡丹样式绸缎的矮炕上,黛玉略带惊讶的问道。 她与情郎相对侧卧,而对方在说话的时候老是爱盯着她的脸瞧,令她有些害羞和脸红。 黛玉的模样实在令人爱怜,贾宝玉忍不住在被中捉住她的小手,把玩着她纤嫩娇软的手指,一边笑回道:“那是自然,像我这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去干谋反的事?我要是死了,我的林妹妹不就要守寡了么?那我可心疼死了……” “啐~!” 黛玉脸上臊了臊,看着贾宝玉得意的样子,似乎有些生气了。 她坚决的抽出自己的玉手,然后便开始双脚齐用,蹬在贾宝玉的身上。 “你给我走开!不许你再待在我这儿……” 看那认真的架势,倒是铁了心要把贾宝玉蹬下她的香榻去。 贾宝玉自然扭躲不退,黛玉愈发起了黑心,冷不防,一脚踩在了一团较为柔软的地方。 贾宝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瞬间弓起,以手相护要害。 黛玉也是宕机在当场。 若是寻常轻手轻脚的打闹,就算碰上她倒也不易察觉。 但是方才她脚上着实用了些力道,加上她脚上又没有鞋子,只套着罗袜,那一脚感觉的不一样,自是十分清晰。 又见贾宝玉如此反应,她便以为是真伤着了,立马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宝哥哥,你~我~我不是故意的……” 手足无措的娇怜模样,格外令人心动。 贾宝玉便趁机将她再次拢入怀中,将她的脑袋压过来,鼻中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轻笑道:“傻瓜,也不知道轻一点,万一真要被你弄坏了,你以后可就真要守活寡了……” 情知犯错的黛玉自然没有什么反抗,听贾宝玉责备她,她既委屈又愧疚,待听到后面,立马又变得羞愤起来,不依的锤了贾宝玉胸口两下。 呸,坏东西,谁稀罕呢! “别动,还疼呢……” 贾宝玉捉住黛玉的手,骗她道。 黛玉却不懂,她立马被唬的住了手不说,然后就认真的声音:“真的很疼么?” “嗯。”贾宝玉也认真的点头。 “那怎么办呀……”黛玉有些担心,想了想,她道:“要不叫紫鹃去叫李姑娘来帮你瞧瞧吧?” 黛玉此话绝无异心,她只是认为李灵是医者,能够看伤而已。 贾宝玉差点呛了一口口水在肺里,好容易没表现出来。 抱着黛玉娇弱的身躯,闻着她弱弱的呼吸声,贾宝玉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再次压了压黛玉的脑袋,让她的耳朵停留在他嘴边,而后道:“倒不用那么麻烦,要不,你帮我瞅瞅好了。” 黛玉本能的并没有觉得不妥,待欲行动之时,才猛然反应过来! 其实事发当时她下意识就想要瞧瞧“事发现场”的,后来意识到伤在不妥处才没有主动那么做。 此时被贾宝玉主动提及,她终于反应过来贾宝玉的险恶用心! “呸,登徒子!!” 黛玉猛然掐住贾宝玉的腰间软肉,一个翻身坐起,抱着自家被子,像是防狼一样的瞪着贾宝玉。 贾宝玉犹不死心,道:“真的,你瞧瞧也是一样的,喂,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就不管啦?” 黛玉岂是受人胁迫之人,傲娇的啐道:“大坏蛋,流氓!” 见黛玉不再上当,贾宝玉也就不装了。 他又岂是定要骗黛玉? 其实之前刚刚上炕的时候,黛玉心防最低,他若是想,当时便能将黛玉彻底拿下。 但是他却知道,黛玉是个感性的人,情到动时便没那么多顾忌,估计身子给他也就给他了。 但是,待以后,或者说将来某些时候,她却一定会后悔甚至悔恨。 女儿家,当有自爱自尊之心。 黛玉是很在乎周围人对她的看法和议论的。 所以,之前贾宝玉才没有真正的动她,任由她这只待宰的小羔羊逃了出去。 之前尚且如此,现在自然更无勉强之理。 眼看天色将暗,黛玉又对他防备心正高,估计没啥好处可占,他终于从这张他舍不得下去的矮炕上坐起,在黛玉戒备的眼神下,笑道:“走吧,去瞧瞧老太太去,说不定,还能蹭一顿晚饭。” 黛玉眨了眨眼睛,确定贾宝玉不是又使什么计方才松下被子,点点头道:“好。” 贾宝玉两下穿好了鞋,看黛玉也缩到炕边准备穿鞋,便主动蹲下将黛玉因为一番打闹而有些松动的白绫小袜系好,然后拿起她的绣花小靴子,给她穿上。 从始至终,黛玉只是红着小脸,没有拒绝。 等将黛玉的两只靴子都穿上后,贾宝玉居然有些遗憾。 虽隔着罗袜,那双轻柔小巧的脚掌,已然足够动人心弦。 等黛玉下了炕,贾宝玉回过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紫鹃丫头已经站在房间之内。 小姑娘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贾宝玉这样的人,竟能俯身为女子做这等事。 “你鬼鬼祟祟的杵在这儿作甚?” 不知为何,面对紫鹃这样方正的丫鬟,他总喜欢“不假辞色”。 紫鹃回过神,走到黛玉的身边,将手中的衣袍搁在炕上,一边替黛玉更衣,一边道:“我若是不在这儿,有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我们姑娘呢!” 黛玉闻言,顿时羞愧不已。 之前若非紫鹃发现了贾宝玉的不轨企图,猛然咳嗽一声以作提醒,只怕她早已落入“豺狼”之手! 心中虽然知道紫鹃是为了她着想才那么做,但是她总归只是个豆蔻少女,羞臊之下,便狡辩道:“谁欺负我了?我看他倒是喜欢欺负你呢,每回过来,总要先和你说话……” 紫鹃抬头纳罕的瞅了黛玉一眼,心想,贾宝玉总是喜欢打趣甚至是调戏她,每回她都回避退让,从无蓄意勾引之心,难道姑娘连这个也能吃醋不成? 黛玉似也心知说错了话,闭口不再言语。 只有贾宝玉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古代女子的衣着,大多都是在贴身之物之外,裹着一层又一层的中衣,若是天冷,便在里面套上一条棉裤,然后在腰间系一条围裙,外面再套上一件长衫或者袍子。 黛玉的穿着也大致如此。 因为只是更换外裳,主仆二人也没有让贾宝玉回避,所以当紫鹃帮黛玉把外面的褂子和长衫褪下之后,贾宝玉便能直接看到黛玉那白净的中衣以及腰间围着的蓝色褶裙。 实话说,黛玉的身材,并无特别玲珑有致,但就是那看起来不足手掌宽的纤细身板,配上细细的腰身,娇柔的身段,和绝世的容貌,便美到了极致,也令人心动到了极致。 真不知道,再过两年,等黛玉身子再长开些,又会是何等样的动人心魄! 许是察觉到了贾宝玉的窥视,黛玉微微挪了挪身子,有意避到了紫鹃的身子后面。 紫鹃却不察觉自己姑娘的意思,仍旧一丝不苟的为黛玉更换上干净的熨烫过的绣袍。 当紫鹃将绣袍的腰间丝带系上之后,还要给黛玉外罩褂子和斗篷,贾宝玉便制止道:“罢了,哪里就入冬了?你们姑娘都被你裹的像粽子一样了,你还添!” “可是,外面风大……” “再大穿这么多也够了。” 穿的太多,并不利于保暖。 黛玉也点头,其实她有时也觉得自己穿得太多,同样的天气,她总得比别人多穿两三件。 但是没办法,她身子总是没来由的发病,大家又找不到病根,只能归咎于吹了凉风引起的,自然而然她便越穿越多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只有贾宝玉每回见到,都不让她穿的过厚。 相比较之下,她觉得,贾宝玉的说法更有道理。 穿得太多,稍微一动出点汗,便不舒服,所以她有时候都不乐意动弹…… 贾宝玉执意,紫鹃自然不能抗拒,只能把褂子和斗篷放下,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她们姑娘就这么给拐跑了。 …… 当贾宝玉牵着黛玉的手来到荣庆堂的时候,便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他并没有太在意,等丫鬟通禀一声,便拉着黛玉跨步进入正房门内。 忽见一个疯婆子从内堂蹿出,一边叫喊一边朝着他冲过来。 “你这个乱臣贼子,悖逆人伦的杀人凶手……!” 黛玉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直往贾宝玉身后躲。 贾宝玉星目一沉,抬起脚便将来人踹的后倒在地。 然后对方便被跟着她身后出来的三个仆妇按住。 “二爷恕罪,大太太精神失常,所以才冲撞了二爷……”仆妇们焦急的解释。 贾宝玉冷冷的看着被人摁在地上仍旧朝着他龇牙咆哮的邢夫人,一甩衣袖,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听到里头门帘齐刷刷响动的声音,显然有一大批人跟着要出来了。 拉着黛玉进了内堂,果然就见王夫人、王熙凤、宝钗探春等人齐齐赶来。 “怎么样,宝玉,她可有伤着你?” 王夫人焦急的问道。 方才丫鬟通传贾宝玉过来,邢夫人便发了疯一样的朝着外头冲,她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叫人上去拦。 贾宝玉微微一笑,恍若无事的将黛玉的手交到宝钗的手中的,而后笑道:“老太太呢?” 没等他话音落下,里面就传来贾母苍老而关心的声音:“宝玉……?宝玉,我的心肝儿,快过来……” 贾宝玉应声,然后看着面色都有些异样的王夫人等,没有问什么,笑着进了屋。 荣庆堂宽畅如旧,甚至因为王夫人等人的离开而有些空旷。 正上首的位置,贾母在紫鹃的服侍下,从软塌上站起来,颤巍巍的对他招手:“宝玉,过来……” 贾宝玉上前,笑问:“老祖宗这是怎么了,早上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贾母只是看着他,然后摇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老太太,他是杀人凶手,他就是杀人凶手!大老爷就是被他杀害的,老太太明鉴啊,一定要给大老爷做主啊……” 邢夫人虽然被仆妇们扣着,但是因为没有人开口处置,也只能押着她回到门内。 贾宝玉充耳不闻,反而对着鸳鸯问起贾母的病情来。 鸳鸯言说无事,然后用眼神指示邢夫人的方向。 贾母道:“大老爷去了,大太太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有些胡言乱语,你不要和她计较……” 贾宝玉回视着贾母的眼睛,忽然道:“不,孙儿是要与她计较的。” 贾母等人顿时面色微变。 只听贾宝玉又道:“若是她只是胡言乱语诬蔑构陷我,孙儿倒是可以看在老祖宗的份上,不与她计较。 但是她在老祖宗屋里张扬放肆,胡言乱语扰了老祖宗的安宁,耽误了老祖宗的病情,便实在罪无可恕,罪该万死了。” “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人是你,是你!是你们犯上作乱,谋害龙子皇孙,你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咳咳…… 你还害了大老爷,你这个畜生,他是你的亲大伯啊,你如何能这样狠心,下这样的毒手……啊,你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 邢夫人一手捂着肚子,在角落里歇斯底里的吼叫道。 贾赦的尸体抬回东跨院的时候,她当场被吓得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 原本也没什么,大老爷一死,她的倚仗没有,她正在考虑如何保住自己下半辈子的富贵,就听见下人们议论贾宝玉和逆王“谋逆”的事。 她和王熙凤等人一样,相对于贾宝玉本身是皇家血脉,她自然更相信贾宝玉等人是谋反、矫诏。 但纵然这样,也不至于令她如此。关键是,后来她的心腹婆子告诉他,说是大老爷或许不是被乱兵杀死的,而是被谋反成功,目空一切的贾宝玉害死的,她便再也不能平静的。 贾宝玉干的?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不然大老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于非命? 至于动机,简直不要太好找! 他们昨儿个,还干了一件大事呢。 于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为贾赦报仇的考虑,还是出于贾宝玉害得她失去富贵倚仗的嫉恨,或者是对于贾宝玉的恐惧,她立马跌跌撞撞的跑到荣庆堂来,将这一切告诉贾母,祈求贾母为他们做主,惩戒、诛除忤逆之孙贾宝玉。 第594章 关押庵堂 看着因为邢夫人的一番话,堂内众人都有些面色异样,贾宝玉便知道,需要与她们解释清楚一些了。 否则,流言扩大,传出去总归不好。 “本王谋逆造反?本王谋害皇孙? 本王不知道你这蠢妇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消息,但是本王可以告诉你,仅凭你方才的一番话,便已经是诛族的大罪!” 贾宝玉忽然一改谦虚之态,自称本王,言语锋利如刃,语态威压十足,令堂内众妇人精神皆是一震。 连邢夫人一时也为之所慑,呆愣原地。 “本王临危受太上皇之命,与满朝文武大臣,亲合十万大军,剿灭京城之乱。 此乃正肃朝纲,拨乱反正之大事业,乃是太上皇龙威浩荡,天佑我大玄江山社稷。 剿灭叛乱之后,本王与朝中各级大臣宵衣旰食,终于在一夜一日之间,将京城恢复成了往常的秩序,只为待得两日之后,亲迎太上皇回京!” 贾宝玉几句话之间将所有大事概述完毕,并走近了邢夫人数步内,目如寒星般道: “如今,你这蠢妇说本王所行之事乃是谋逆,可是想要说明,跟随本王平叛的十万将士是为谋逆,如今坐镇内阁、六部的文武百官也是谋逆,或者你是想说,如今在铁网山修养,两日后即将率领王公贵族班师回京的太上皇,谋逆!?” 面对贾宝玉逼迫的话语,邢夫人腿上一软,直接摊在地上。 倒非贾宝玉的话语和声音有如此大的威力,而是,她再如何愚蠢,到底在京中上流社会虚度了近二十年。 别的人且罢,太上皇的名号,她是知道的! 没有太过清晰的概念,她只知道,那是比皇帝老子还要厉害,是天底下最高贵无比的存在! 她岂敢说对方谋逆? 但是,越是愚蠢和无知的人,越是无法正视现实。 邢夫人虽然本能的坐到了地上,还是咬着牙,用恶毒的眼神看着贾宝玉,嘶吼着:“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你在骗人,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贾宝玉冷嗤一声,用怜悯的眼神瞧着她:“本王受太上皇亲封,贵为亲王之尊,便是朝中宰辅大臣,如今也唯本王之命是从,汝乃何等草芥,也值当本王枉费唇舌相骗? 本王方才之言,不过是向老太太、太太还有堂内众多本王的亲眷解惑,以免她们受你这等妖言迷惑罢了。 无知蠢妇,虚长半百年岁,鄙贱如蝼蚁,本王一言即可决尔生死!” 说完这话,贾宝玉便不再理会涨红了老脸,张着嘴“你”个不停的邢夫人,转身与贾母道:“老太太,宝玉方才所言,绝无半句虚假之眼,皆是当前京城内外,朝廷内外之局势,还请老太太与太太,切莫偏听蠢妇之言,枉自担心。 宝玉如今很好,将来会更好,贾家,亦会越来越富贵尊荣。” 贾母等人震惊之色难以掩饰。 贾宝玉在家从来都是温润谦恭的模样,便是面对奴才也极少露出狠厉之色。 但是方才,一口一个蠢妇,一口一个草芥、蝼蚁,且还是对邢夫人而言,实在令人不得不感觉心态受到冲击。 其中王熙凤更是感觉面色烧烫,幽怨的盯着贾宝玉俊朗的面庞。 她觉得贾宝玉方才的一番话,将她也给骂了。 毕竟,这番“谣言”,她可是主要传播者之一,虽然她并无坏心。 如今回想,也不禁暗骂自己愚蠢。 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宝兄弟这样伟岸男子所说的话不听,倒去听那无能蠢材的话,真是……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额,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没错吧…… 李纨探春等人眼中,则又有些不同。 邢夫人的做派,自来在府中便不被瞧得起,甚至她昨儿个还把林丫头(林姐姐)骗出去交给坏人,更是令她们深恶痛绝、无法原谅的事。 刚才,她竟然还想要伤害宝玉,更是不可饶恕。 所以,此时听得贾宝玉呵斥痛骂她,竟有些畅快之意。 毕竟以身份来论,她们就算对邢夫人不满,也不能表达。 另外一点,相比较以前太过于完美的二哥哥,在如此情况下突然表露出乖戾、霸道的二哥哥,真的好有男子气概,也更加真实起来。 贾母的考虑则更多一些,但是抛去万千,她最在意的只有一点,且已经被贾宝玉考虑到,说在了话中。 不管贾赦也好,邢夫人也罢,对于七十好几,脑袋都快埋上土里的人来说,都已经不那么重要的了。 她更在乎的,只有贾家的世袭传承。 只有在她活着的时候,贾家是好的,她才能安心的走,因为她认为,只有贾府没有在她手中败落,到了九泉之下,她才有脸面去面对贾家的列祖列宗! 贾宝玉说他没有谋反,说贾家以后会更好,这就是她最在意的地方,她的心,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看了一眼角落里仍旧叫骂不停的邢夫人,贾母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向来是最懂道理,最争气的,大太太她…… 她年纪大了,又接受不了大老爷突然去了的事实,得了失心疯,你多体谅一些。 从今以后,我会让人在府后头给她建一座庵堂,让她在里面好好清修,说不准,还能清醒过来……” 家和万事兴,贾母终究还是不想要家里人兵戎相见,所以,她提前安排了邢夫人。 贾宝玉看着贾母,摇头道:“老祖宗,只怕不行了……” 贾母以为贾宝玉不肯放过,有些哀伤的道:“宝玉,看在她已经五十的人了的份上,就饶过她一次罢……” 以如今贾宝玉的权势,真想要邢夫人的命,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需要一句话罢了。 她也制止不了。 所以,她打的是感情牌。 贾宝玉默然,从怀中抽出一道官纹奏疏,道:“不是孙儿不肯息事宁人,只是他们自己行事不端,如今就算是孙儿想要饶了她,只怕朝廷也饶不过他们了。” 贾母面色顿时一变。 奏疏这玩意儿,虽然好多年不见了,她也并不太陌生。 赶忙让鸳鸯拿过去。 王夫人等连忙站过来瞧看: “……五品同知贾琏,在二皇子一行逆党把持京师之时,曾数度出入逆党首要人物杜安樘府邸,并秘密送进大量财物。 后又有其父一等神威将军贾赦,携重礼拜访齐王府,并与齐王府长史会晤于品香楼,翌日便有贾府马车送进齐王府。 据此,贾赦、贾琏父子襄助、归附逆党证据确凿,当以附逆罪处置。 御史王琅据实上奏。” 贾宝玉在她们将要看完之际,道:“如今朝廷正在清查齐王一党余孽,其中就有许多官员参劾大老爷和琏二哥。这不过是我内阁大堂内拿走的其中一份罢了。” 王夫人等看了只是心下戚戚焉,贾母却是顿时面色大变,连连道:“这怎么可能,大老爷和琏儿怎么可能附逆呢,他们怎么可能附逆呢,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贾宝玉道:“此事我也派人调查过,大老爷和琏二哥之前确实与齐王一派有所来往,老太太若是不信,不防叫琏二哥进来亲自询问一番。” 贾母其实哪里有不信,只贾赦夫妇两个合谋将黛玉送到皇城之内,便足以说明贾赦早已和那些人接触过了。 看着贾宝玉冷漠的面庞,贾母拉起他的手,用她微弱的力道拍道:“宝玉,宝玉啊,大老爷去了也就罢了,可是琏儿,他还年轻,你一定要救救他呀,家里实在已经没什么人了……” 贾母说着,老泪便从眼眶中留下。 她岂能不知道,贾赦等人若是真的与逆党有勾结,那么家里所有的人,论理都是会受到牵累的。但是贾宝玉却说贾家以后会更好,显然,在他眼中,贾家绝对不会出事,因为有他在,他能护住贾家! 既然能护住贾家,自然也就能护住贾琏。 在只在于,他愿不愿意而已。 贾母这一哭,其他人很多也跟着流泪。 贾宝玉也有些动容,他似也看出来了,相比较与贾赦,贾母居然更看重贾琏。 是了,在贾母眼中,贾琏是家里正派嫡出的年轻公子,又没什么什么太大的恶习,是可以为家族传宗接代的人物。 没有了贾琏,贾家的男丁,确实更见稀少了。 特别是在贾宝玉可能并非贾家子嗣这样的情况之下。 “老太太,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国法无情……”贾宝玉十分为难的摇头。 见他拒绝,旁人尚且没有如何,王熙凤已然猛吸一口凉气,面色惨白惨白的,她也顾不得别的人,直接抓住贾宝玉的胳膊,声泪俱下的哀求:“宝玉,你可不能如此绝情啊,就当是,就当是看在巧姐儿叫你一声叔叔的份上,你也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不怪王熙凤沉不住气,要是贾琏别的罪名,她半点屁事没有。 但是涉及谋逆,动辄抄家灭族。 就算荣国府这边会因为贾宝玉的关系而没事,她这个大房的少奶奶,贾琏的大老婆,还有他们的女儿就没有幸免的道理的了。 就算能保住性命,以后背着逆贼遗孀的名号,母女俩的日子,也绝对无比艰难。 贾宝玉自然看得见王熙凤眼中的幽怨哀伤之意,但他只做没有看见。 就算要帮,也要拿出自己的态度出来。 否则,一些人未必以为他是没有脾气的。 这一次黛玉的事情,贾琏虽然并非策划者,但他至少有知情不报的罪责。 要知道,他也黛玉的表兄! 曾经他护送黛玉回乡葬父,并因此谋取了林家数万两的银子做私房,当时他虽然没有与他计较,但是却提醒过他,将来要加倍看顾黛玉,他一口答应。 如今这般,自然算不得冤枉了他。 贾母等人皆非痴蠢之辈,自然猜得到,贾宝玉方才的话不过是虚言,实则便是不想管贾琏。 但是如今贾宝玉身份毕竟不一样了,他如何行事,她们也不好干预?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们内心深处却知道,一旦逼的贾宝玉不认这份情谊,直接认皇室归宗,那……是她们谁也承受不了的后果。 所以,她们不敢逼他,只能动之以情。 “大老爷他们不知礼义廉耻,对不起黛玉,是他们罪有应得,但是,你也知道你琏二哥,他绝非能做出那等事出来的人啊,这件事,多半与他无关,你要是想要为林丫头出气,等会儿我便让人叫他来,给林丫头磕头赔罪……” 黛玉听得这话自是有些不知所措,王熙凤却直接转身,对着黛玉便跪了下去,道:“林丫头,千错万错都是你琏二哥的错,如今他不在,我代他给你赔罪,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你劝劝他,让他饶了你琏二哥这一回好不好…… 真的,早起见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央求过我,让我给你告罪,说他决计是没有害你的心思的,都是大老爷一意孤行,他也拦不住,大老爷还威逼他不让告诉老太太……” 休提王熙凤的话中多少真多少假,黛玉见王熙凤跪他,连忙上前搀王熙凤。 “琏二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呀……” 黛玉十分惶恐不安,使劲拉扯,但是王熙凤力道毕竟比她大,她也拉不起来,因此几乎带着哭腔的道:“你起来呀,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琏二哥哥,我也只是到皇宫里面去了一趟,见到了皇后娘娘而已……” 黛玉惶恐的原因不但是因为王熙凤突然跪她,而是想到,她以后可是要嫁给二哥哥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她被大太太她们送进了皇城,送进了齐王府,会不会因此怀疑她的贞洁? 贾宝玉伸过一只手来,将王熙凤抬起,先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王熙凤,这算是逼迫了。 “昨日林妹妹被她们送进皇城,幸好宫中的皇后娘娘明察万里,及时将林妹妹接入宫中安抚,林妹妹才得以安然无虞。”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算是解释了黛玉昨日一天的去向,但是却话锋突转凌厉:“若不然,休说朝廷如何处置,便是我,也定不会叫他们任何一人好过半分!” 突然的话,令大家都愣了愣。 贾宝玉此话,算是最直接的向众人表达了,黛玉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探春等人,纷纷向黛玉露出艳羡的目光。二哥哥,还真是疼林姐姐呢! 黛玉更是直接怔住,望着贾宝玉,忽然就红了眼眶。 不想让众人看她笑话,正好离得最近,可亲近的人只有宝钗,她便一头扎到宝钗的怀里,再也不抬头起来。 小儿女间的甜蜜固然令人艳羡,但是毕竟不是此刻的主题。 众人收起各自复杂的目光,专心听贾母道:“既然林丫头没事,你琏二哥也知道错了,你便看在你琏二嫂子以前费尽心力照顾你们的份上,饶他一次,如何? 对了,还有巧姐呢,她才不足两岁,你不是那么疼她的么,就忍心看着她这么小就没了父亲?” 贾宝玉摇头:“琏二哥现在既然不在,就先不说他了。先说说大太太的事吧……” 贾宝玉只这么一提,也不说如何处置,贾母顿时知道他的意思。 因给王夫人使眼色,让她说个处置的法子。 也换换看,王夫人的话贾宝玉会不会更愿意听从一些。 王夫人思及之前贾母的提议,便道:“我记得园子刚修建的时候,里头有一处叫做达摩庵,不如就收拾出来让大太太……” 王夫人的话没说话,贾宝玉便道:“既然老太太、太太顾念情面,那还是交给朝廷来议罪处置吧。” 贾母心头一叹,心知贾宝玉是不愿意放过邢夫人的了。 抛去侥幸心理,她长吸一口气道:“大太太患了失心疯,精神不清醒,就送到城外水月庵里静养吧。派两个婆子守着,一日没有清醒,便一日不许离开,” 说完不等贾宝玉反对,便央求道:“宝玉,就权当看在一个贾字的份上,给大老爷留一份体面,也给家里留一份体面吧……” 到底是家里的大太太,总不能直接把她处死吧? 关到庵堂里面,青灯古佛一生,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了。 贾宝玉眉头挑了一挑,这次没有反对, 只要不在家中,就不用担心她再生事、闹事。 至于一条贱命,他还真不一定要收…… 见到贾宝玉点头,大家都暗松了一口气。 贾母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些地, 既然贾宝玉肯放邢夫人一条性命,那么,琏二的事也大有可行之地。 接下来,不过是让贾琏两口子如何赔礼悔过,如何让他消气罢了。 第595章 换个花样 邢夫人大叫着,还是被带了下去。 贾宝玉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以他如今的身份,确实没必要亲自去插手这等不体面的事,除非,贾母等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妥当。 气氛没有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王熙凤也早已悄悄擦干了眼泪,正准备高声戏语一番彻底缓和气氛,便看到一个传话的婆子进来,道:“二爷,茗烟在二门上,请二爷出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二爷说。” 贾宝玉便请辞出去了。 他这一走,整个荣庆堂里面的人,都不自觉的悄悄松了一口气。 贾母确定贾宝玉出去了,立马便招过王熙凤道:“你快让人去,把你家琏二叫过来,让他好好给黛玉丫头道歉,并求宝玉帮他把外面的事情给解决了,你是个明白事理的,自当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贾母说着,不禁悄然抹了一把眼泪。 贾赦是她的儿子,一把年纪被乱兵给杀死了,她不伤心绝对是假的。 但是一来贾赦确实太混账,太伤了她的心一些,二来,她身体也着实走动不得,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过那边去瞧瞧。 毕竟人都已经死了。 但是贾琏不一样,贾琏还年轻,他不能出事,他若是再出了事,这么大一个家,可就真没什么人了。 黛玉听见贾母提到她,犹豫再三,还是松开拉着探春的手,上前弯腰小声说道:“老祖宗,我没事的,不用琏二哥哥跟我…跟我道歉的……” 众人皆看向她,眼中的复杂之色再现。 你是没事,但是有人觉得有事。 她们毫不怀疑,若是昨日黛玉真的有些闪失,邢夫人的命,只怕绝对是保不住的。 贾母都保不住。 贾宝玉若是顾念以往情义,可以在家中虚言应承,外头却动用力量将邢夫人等以罪臣家眷名头将人拿了去,到时候生死自然操之他手,贾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若是不顾念情义,别说保邢夫人,连贾母的脸面都保不住了。 “好孩子……” 贾母也不多说什么,见黛玉神色怯怯,既紧张又有些愧意,便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王熙凤自然能够明白贾母的考虑,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为了她自己,也得救贾琏一救。于是她与王夫人说一声,便带着平儿出去了。 王夫人见贾母气色不佳,便提议让黛玉等人到她屋里去吃饭,以便让贾母好好休息。 贾母同意后,李纨便带着大小姑子们去了王夫人院。 王夫人在安排了一下这边的事,也带着仆妇们往回走。 走出荣庆堂,她忽然慢下脚步,对周瑞家的道:“近来府里不太平,老太太身子也不好经不起折腾,大太太既然得了疯病,便早些把她送到水月庵去静养吧。” 周瑞家的立马知其意,只说她们今晚收拾好,明儿一早便把人送出城去。 王夫人点点头,又迟疑的道:“大太太身边的人……” 周瑞家的立马道:“太太不必担心,大太太娘家本没有什么根基,屋里的人大多也是家里的人,只需要警告她们一番不要乱说话便可以了。就是有两个别的,也好处置。” 王夫人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进了屋,她挥去别的人,只留周瑞家的一人在身边。 “你说,宝玉既然封王了,这么大的事,家里是不是应该办个家宴庆祝一番?” 只有自己的心腹陪房在身边,王夫人倒少了些顾忌。 周瑞家的思索着道:“怕是不好办,老太太心里正不好受呢……” “我的宝玉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才换来的尊荣富贵,岂能叫一些不干人事的人就抵了去!” 王夫人忽然冷着面道。 周瑞家的心下微凛,大老爷虽然确实不干人事,但终究是老太太养大儿子的,岂能没有一点感情? 不过话说回来,宝二爷居然当上了王爷,这也是令人想破天也想不到的事,这样的喜事,家里要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声,也不像。 太太身为宝二爷的母亲,以子为荣,会起这个心思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今儿时间也来不及了,不如错了今儿,等明儿晚上再办?”周瑞家的道。 留一日时间给贾赦,也算是体面了。 毕竟谁都知道,在贾赦已死,邢夫人被“放逐”之后,东跨院已然名存实亡,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关注。 甚至今儿大老爷安灵,老太太都没有过去看一眼…… 谁也不会真的将贾赦的死放在心上。 现在府里的奴才,自然也包括她和她家里那口子,都在划算着怎么巴结讨好宝二爷呢。 “你说的对,明儿个你让人先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要是老太太当真无意,便在我们院里,请他姐妹们,以及姨太太她们一起吃个饭就是了……” 王夫人目光沉着的道。 如今的情况,就算惹得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她也不能让她的宝玉受一点委屈。 而且,她相信,老太太会答应的,老太太向来是精明通透的人。 “太太考虑的周到。” …… 垂花门内,王熙凤让人去叫贾琏,回身往内走的时候,便看见贾宝玉从外面进来。 她顿时停下脚步,站在廊下等他。 贾宝玉上前来,与她点点头,就要叫她一起回去,却见王熙凤满脸幽怨的瞧着他,于是一问:“你哭哭啼啼的样子做什么?” 王熙凤更伤心了,作势抹泪道:“个没良心的……” 旁边的平儿闻言,赶忙退至十步开外,谨防着后面来人。 贾宝玉哂然一笑,道:“我怎么了?” 王熙凤顿时申述道:“你还问怎么了,你的眼里只有你林妹妹,人家跪在地上求你,你也不带眨一下眼的,一点没良心的人,亏得人家以前那般对你!” 贾宝玉听了,心中好笑,面上却严峻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当我不知道老太太她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谣传,才闹了之前那么一番笑话?” 王熙凤果然脸红了一下。 “况且,我也没有与你计较这个,你还埋怨上我了? 还是,你真的这么在乎琏二哥,见不得他受委屈?” 王熙凤听得这话,又气又急,慌不择言道:“我怎么是在乎他了?你给他换个别的罪名,就是要了他的命,老娘也不带眨眼的!你如今给他安上这样的一个罪名,让我和巧姐儿以后还怎么活呀?” 王熙凤也是精明人,时常算计人,她猜测,贾赦、贾琏附逆的事,多半是贾宝玉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收拾那两父子! 至于贾赦到底是死在乱兵手中,还是……这个谁也不敢猜测,也不敢去确定。 贾宝玉眨了眨眼睛,戏谑道:“要了他的命?你真舍得?” 贾宝玉自然不会以为对方与他好过一场,便眼里心里都是他了。 她和贾琏,可是做了七八年的夫妻了,要说没有半点感情,贾宝玉是不信的。 真要因为攀上他了,心里就巴不得贾琏早死,那贾宝玉才会留心,这种黑寡妇敢不敢再上第二次…… 王熙凤本来也是情急之言,此时见贾宝玉拿此话嘲讽,立马耿着脖子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要是敢收留我,不说当你的王妃,便是一个侧妃,老娘也立马收拾铺盖卷跟着你过日子去!” 贾宝玉暗自撇撇嘴,开口就是王侧妃,胃口倒是不小。 不过这也符合王熙凤的性格。 普通人,哪敢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 见贾宝玉不说话,王熙凤啾啾冷笑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贾宝玉走近前,看着路灯下王熙凤显得愈发鲜艳的脸,笑道:“真想要让我帮他?” 王熙凤眼睛顿时一亮,不过她到底聪明,只道:“不是帮他,是帮我们娘儿俩!”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王熙凤难得乖巧的表情,仰着脸期待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笑道:“也简单,我要你下一次,换一个花样手段。” 王熙凤初听不解其意,待看着贾宝玉的面庞,忽然意味过来,霎时面色大红。 她想起了她知道王夫人企图毒害她的那一晚,她缠着他讨说法,对方就把她抱到曲径通幽后头的石头上面做的那些事。 他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历历在目。 于是,她就懂了贾宝玉的意思。 “不愿意就算了。” 贾宝玉倒是干脆,一点也不强人所难,见对方迟疑,洒脱一笑,便要离开。 “等等。” 王熙凤自然连忙伸手拉住他,抬起水汪汪的丹凤眼瞧着他,那一瞬间,贾宝玉似乎看到了少女时期羞涩的王熙凤了一般。 “可不可以,只用手……” 王熙凤十分难为情的样子,似乎说出这几个字,就把她的所有勇气用光了一样。 贾宝玉瞧着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用食指和拇指揪住王熙凤的下巴,微微抬起,笑道:“可以。” 说完,畅快的笑着向前走去。 王熙凤外表大方,内心实则是个极为保守之人。 便是那次因为各种原因与他做出不合礼之事,也仅限于圣人所传“周公之礼”的老三样,旁的样式,一概不肯尝试。 不过嘛,既然她今日答应破戒,往后,不愁没有机会撬开她的嘴…… 看着贾宝玉扬长而去,王熙凤面色狠狠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走廊转角。 平儿从后面现身出来,也不说话,就默默的站在王熙凤身侧。 王熙凤收回目光,打眼间瞧见她,顿时骂道:“都是你这小娼妇害的!” 平儿抬起眼睛,疑惑的看着王熙凤,不知道自家奶奶这没来由之气因何而生。 不过随即她从王熙凤绯红的面颊以及眼中泛起的水意,似有所悟。 蓦地,她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 …… 回到内院,听说贾母用了点粥已经睡下,贾宝玉也不去打扰,直接往王夫人这边来,却在院外,见到了自己屋里的两个丫头。 “特等”丫鬟晴雯,以及她的心腹檀云,正与王夫人院里的值守丫鬟们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见到他过来,两人立马撇下对方,朝着贾宝玉迎过来。 贾宝玉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晴雯丫头微噘着嘴,檀云这小妮子却立马哈着腰笑道:“袭人姐姐叫我们来,打听一下二爷今晚是不是回园子里歇息,好为二爷准备洗澡的热水呢。” 晴雯则道:“我看她就是白操心,二爷哪里离了我们就不行了?昨晚人就回府了,她巴巴儿的带着大家等了个通夜,结果人歇在那边了,连个捎话儿的都没有。” 满满的怨念。 贾宝玉倒也不以为忤,昨晚他本来是有想过叫人去通知一下里面的,但是后来玩嗨就给忘了。 不过,他自然不会承认错误。 因捏着晴雯昂着的俏脸,使劲扯了两下,道:“不识好歹的小妮子,我昨儿忙了一日,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是念着不耽误你们睡觉,才没回去,你倒是不领情。” 晴雯左右摆头挣脱了贾宝玉的控制,然后道:“才不信你的话,爷没回来,我们谁还敢先睡了不曾?不过是被狐狸精给迷了眼,找不着回去的路了,现在倒撒谎骗人。” 晴雯太精明,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 贾宝玉面色不变,只道:“你要是再这么牙尖嘴利,赶明儿我就把你卖了换银子花,省得惹我生气。” 晴雯做了个鬼脸,到底不敢再放肆。 旁边的檀云和听见说话的丫鬟们则偷笑。 贾宝玉笑着要进门,晴雯叫道:“二爷今晚也不回去了?” 贾宝玉朝着后面摆手,道:“叫袭人准备好热水,多准备一些,你们几个,也洗干净些。” “哇……” 饶是现在风俗不太开放,但是,如此露骨的话,她们也大多听出其中那味儿了。于是她们纷纷惊呼出声,然后捂着嘴看着贾宝玉,心中的震惊全部写在脸上。 二爷,哦应该说是王爷了,说的话好羞人呀…… 晴雯和檀云两个自然也受不得这个,娇嗔一声,转身提着裙摆跑了。 贾宝玉进院门,看着如避蛇蝎一般躲着他的丫鬟们,笑道:“怎么,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丫鬟们不应声,大胆的捂着嘴偷笑,害羞的则脸红着躲在一边。 贾宝玉瞅了一眼,没看见金钏、彩云几个,倒是玉钏娇羞怯怯的躲在其中。 向着她露了个迷人的笑容,然后贾宝玉也不过多的与这些丫鬟们打趣,穿堂过院,很快便来到王夫人的正房之内。 第596章 负柴请罪 正房之内,王夫人却不在。 李纨、宝钗、黛玉、探春、惜春五人围坐在中间的小圆桌周围,小声低语着。 在她们身后,房间的角落里,素云、莺儿、翠墨、以及彩云等几个大丫鬟静悄悄的侍立着。 见到他进来,都起身相迎。 贾宝玉毫无自持之意,自己找了个焦点位置坐了,让李纨等人也原地落座,然后便打眼瞧着这满屋的丽人。 李纨成熟秀丽,宝钗国色仙资,黛玉绝世美颜,探春青春活力,惜春可爱乖巧。 虽年纪、气质各有不同,但是每一位,看起来都那么的赏心悦目。 便是连屋里侍立的这些丫鬟,也都是贾府丫鬟界的翘楚,个个娇俏动人。 可以说,贾府中大部分的美色,都已经聚集于此。 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丝丝醉人的芳香。 初时被贾宝玉打量,众美皆忖乃是贾宝玉久别家中所致,便也不为羞涩。 因为她们也都瞧着他,想要看看,对方身上究竟有什么变化没有。 随着贾宝玉的目光越发肆意,众美终于别有所感。若是以往,她们自然早就启唇娇嗔或者发问转移注意力,如今却无人贸然开口,只是各自别过了头。 虽然就贾宝玉看起来与以往并无太大变化,他的脸庞一如既往的俊朗白皙,笑容也依旧与春风相伴,但到底身份的巨大改变,使人不敢轻易亲近与叨扰。 贾宝玉大概知道这种安静的由来,因见小惜春偷偷瞧他,便拿起她的小手,将她牵到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露出惊讶之色,笑道:“早上的时候还没有发现,才十多日不见,四妹妹又长高了呢。” 惜春顿时脸红起来,扭捏道:“哪有,怎么可能那么快……” 黛玉自忖贾宝玉黄昏时与她单独待了半个时辰,说了许多话,现在的贾宝玉,与她应该是最熟的,于是便娇声笑道:“惜春难道是草苗生就的,几日功夫就能蹿高不成?” 大家也就跟着笑了,惜春自是跺脚不依。 贾宝玉畅快的笑了笑,手中不自觉的将惜春锁在腿间,让她乖乖倚靠在自己怀中,而后对大家说道:“近来事多,难得今晚有空,你们有什么问题,或者单纯想要问我的话,不防趁着这功夫,都问出来。” 贾宝玉这么说,众美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李纨、宝钗是自矜的人,不好当众与贾宝玉言笑无忌,黛玉因为之前想问的话大多问过了,探春则是心中藏事,也不轻易开口,所以只有惜春,闻言如得皇命,立马仰起头将她心里存起来的几个问题相问。 贾宝玉低头与她解答,言辞间全无迟疑保留之色,偶尔还故作悬疑,令惜春惊呼阵阵。 惜春打了头阵,李纨等人也就少了些矜持,慢慢也将心中疑惑或者关心的事说出,贾宝玉同样有问必答,如此一来,气氛便和谐融洽起来,连旁边的丫鬟们,都没忍住跟着说笑、恭维了几句。 一时彩云过来,说是外头饭摆好了,王夫人叫他们过去用饭。 大家这才收了口,纷纷站起来。 黛玉却忽然道:“你怎么还不下来?”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之前倚靠在贾宝玉身边的惜春,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贾宝玉腿上,一直抱着贾宝玉腰间的软袍。 惜春听见黛玉说她,小脸红了红。 方才坐在二哥哥的怀里听着哥哥姐姐们说话,她本来可开心了。 可是二哥哥的怀抱里太暖和了,又有二哥哥好听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只一会儿没说话她便有了些睡意,眼睛一眯一眯的,压根没怎么留意到彩云的话,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来。 此时清醒过来正要下去,贾宝玉却突然站起来,吓得她赶忙抱住贾宝玉。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坐在贾宝玉的手臂间,双手环住贾宝玉的脖子。 “她是困了……”贾宝玉与众人解释了一句,然后低头笑道:“没事,二哥哥抱你过去,好久没这样抱着你了。” 说着示意大家起行。 李纨笑道:“她都多大了,你还这么宠她,如今她都不像大家小姐,倒像是乡下的毛头小子了。” 贾宝玉道:“她还小……” “也不小了,都已经十岁了。” 李纨笑着,看贾宝玉都已经抱着人出了房门,摇摇头倒也没过多说什么。 虽然寻常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跟哥哥也不该这么亲近了,但是贾宝玉毕竟从惜春才几岁开始便这么抱她的,两人一向这么亲近,如此一来便也不显得突兀。 况且如今贾宝玉身材挺拔强健,惜春又生的娇小可爱,从后面看去,倒像是父亲抱着可爱的女儿一般…… …… 王夫人院里的饭厅比贾母的饭厅小很多。 实际上就是王夫人院里的一间耳房。 虽不大,布置倒还庄重整肃。 往常便只有王夫人一个人在这里用饭而已,如今因为有姑娘们和贾宝玉,王夫人院里的丫鬟们几乎都来伺候,如此,倒显得这里越发的紧致和热闹。 以往王夫人就算叫贾宝玉或者黛玉等吃饭,都是先坐着等候的,今日,王夫人却没有落座。 见到贾宝玉等人进来,还亲切的招呼,问贾宝玉外头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贾宝玉笑着回了一句,将惜春放在一张凳子前,回头搀着王夫人道:“今儿太太怎么客套起来,你不先坐下,她们怎么坐呢?” 说着让王夫人在案首坐了。 王夫人脸上笑容霎时浓郁了许多,笑着招呼道:“宝钗、黛玉,你们也快坐下吧。” 于是宝钗、黛玉、探春、惜春按序落座。 宝钗心思缜密,特意坐了王夫人下手第二个位置,未曾挨着王夫人。 王夫人便招呼贾宝玉过去。 贾宝玉正要坐下,却见自进门之后李纨便像是变了一种形态,与他们脱离了关系,自主的接过了丫鬟们的差事,侍候在王夫人右边,负责接放杯碟碗筷,显见一会儿还要为王夫人布菜,直到他们用过饭之后。 于是他笑着:“今晚难得一家人吃饭,大嫂子坐下一起吧,也热闹些。” 李纨有些呀然的瞧了他一眼。 儿媳妇伺候婆婆吃饭乃是大家族的规矩,就算婆婆没有要求儿媳立规矩,儿媳妇也该自觉。 所以她的行为乃是正理。 若是贾母或者贾政在场,他们开口让她入席还罢,因为都是尊于王夫人之人。 贾宝玉作为小叔子,却没有道理叫她坐。 但是,为何听他这么说,却没有觉得太不合规矩的感觉呢? 是了,宝玉如今身份太过尊贵了,亲王之尊,早已足够越过辈分、人伦,所以才让人觉得他这么说话没有不妥。 果然王夫人毫不介意,偏过头似乎才看见李纨,便温和的道:“他说的是,你也坐下吧。” “谢太太。” 李纨行了礼正要坐下,贾宝玉却率先一步将她扶到左边,挨着宝钗坐下,而后自己踱步到另一边惜春的身旁坐了。 唉,他也是用心良苦了。 黛玉的醋意本就大,特别是对宝钗,他要是“不明不白”的坐在宝钗身边而不坐在她身边,保不准将来又有话说。 他倒是想插在宝钗和黛玉中间,但是贾母将黛玉许给他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要是那么做,也显得太明显和肤浅了一些。 所以倒不如坐惜春旁边,一来也挨着王夫人,可合王夫人的心意,二来,李纨本来在她们姐妹们中齿序就最大,坐那儿正合适。 坐在凳子上,等着丫鬟们端上盥手水和毛巾,贾宝玉正为自己妥当且不显痕迹的布置感觉满意,就见对面黛玉睁着清冽的眼睛瞧着他,眼中那审视的目光,有些明显。 贾宝玉心头一跳,难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那小妮子完全看透了? 好在黛玉很快便收回目光,微微侧着身子,将纤嫩的小手伸进盥洗盆中轻轻划拨了几下,然后拿起干净的手帕拭了拭,便回身坐好,再不乱看一眼。 大家净手毕,在王夫人的一声招呼下,开始动手用饭。 在王夫人眼前,李纨等人自然都有些拘谨的。贾宝玉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影响,但是也知道规矩便是“食不言”,说话谈心,是在饭后的用茶时间。 他也并不愿意太过于“哗众取宠”,便只是偶尔说一两句话不显突兀的话。 正在大家安静的用着晚餐之时,外头服侍的婆子忽然进来,在门口低声回到:“太太,琏二爷和二姑娘过来了……” 王夫人闻言,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贾宝玉。 见贾宝玉无甚表情,心下考虑了一下,开口让人进来。 过了一会,却只看见迎春一个人进来。 今日迎春的穿着极为朴素,里面是青灰色带着暗纹的衣物,底下系着一条白绫马面裙,外罩着一件干净的粗布麻衣,看样子,进来之前她已经将孝服和孝带这些解下,此时这般打扮,看起来有些单薄和紧身,却也将她姣好的面容肤色以及丰腴的身形完全展露出来。 这样带着三分孤怜,三分局促,三分艳质的迎春,竟比以往沉默寡言,只是面上爱带笑容的她,更加温柔动人。 迎春居长,黛玉、探春和惜春见她进来都起身了。 王夫人等她见礼之后,还没见到贾琏,便皱眉问道:“琏儿呢?” 迎春闻言,先瞧了贾宝玉一眼,忽然眼眶一红,竟当先拜下,哭诉道:“宝玉,求求你原谅我哥哥这一回,他已经知道错了……” 她忽然来这一出,黛玉等人立马有些为难,连忙走开些。 宝钗和李纨也都赶忙起身。 王夫人却一下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迎春向来是万事不管不知的性子,若没有她人唆摆,她岂能做出这般不合常理的举动来。 贾宝玉长长一叹,起身扶起迎春,柔和的问道:“是他逼你来的?” 按理迎春正在那边为贾赦守灵,要是想要过来,早可以过来的,偏偏与贾琏一道过来,要说不是贾琏的主意也没人信。 况且贾宝玉知道迎春是不善也不喜欢管人情方面的事的,如今却一见面二话不说就下跪求情,让人不得不猜测,贾琏是否有逼迫迎春的可能。 迎春泪水齐出,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哥哥没有逼我的,他只是……” 他只是以亲哥哥的身份跪在地上求她帮忙,如此,她又岂能拒绝? 不提这一点,迎春道:“宝玉,我哥哥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他说这次你要是不帮他,他真的会死的……好宝玉,你就帮帮他,不要让他死好不好?” 迎春甚少开口求人的,以前的时候,贾宝玉派礼物,她甚至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争,贾宝玉给什么,她拿什么,姐妹们选剩什么,她就要什么。 没有,也无妨。 这样的性子,如今却这么哭抹着眼泪儿的开口求他,令贾宝玉感觉十分心疼。 轻轻拍了她的手臂,贾宝玉拉她立在身后,然后对着门外冷声道:“你要还是个爷们,就自己进来说话!” 饭厅外,王夫人院里没有在里头伺候的丫鬟和年轻媳妇们都聚在廊檐下,好奇的看着大院里背着一捆柴火的贾琏。 琏二爷这是搞得什么名堂,好端端的主子爷,弄一捆柴火背着作甚? 贾琏埋头在廊檐的台阶下,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对于奴才们的打量戏谑完全不予理会。 终于听到贾宝玉的声音,他浑身精神一震,赶忙勒了勒腰间的系带,然后弯着腰进门。 但他只在房门口数步内就停下,隔着那丝质屏风,“噗通”一声跪下,然后一道哭天抢地的声音响起:“林妹妹啊,是琏二表兄不好,我不是人,知道大太太他们要害你,我一声都没敢吭,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们送出了府去,还差点坏了性命,琏二表兄不是人,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贾琏仿若犯了弑亲大错一般,满脸的灰败痛切之意,说完,便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脸上抽着耳光,那样子,似乎对方要是不原谅他,他今儿就要死在这里一般。 丫鬟们心下大诧,但还是很伶俐的把屏风挪下去,让里头的人能看清楚外面。 黛玉美丽的眼睛圆鼓,微张着小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贾琏。 虽然之前贾母已经说过,要让贾琏给她赔礼道歉,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觉得意外、惊讶、不知所措。 好奇怪哦,听他们那么说,琏二哥好像也没怎么对不起我呀,怎么他忏悔成了这番模样? 也不怪黛玉一时想不通,其实她心中并没有将昨日的事太记在心上。 虽然暗恨邢夫人等忒坏,但是如今始作俑者一个死,一个出家去了,她的气也完全消了。 而且,更奇怪的事,琏二哥哥为什么要背一捆柴火进来呀? 负荆请罪么? 呃,要不要这么逗呢? 黛玉心中,忽然很想笑,但是看着贾琏那死了亲娘的模样,她又想,要是现在笑出声来,琏二哥哥会不会直接郁闷至死? 第597章 品德高尚 “琏二哥哥,你不用这样的,我,我没有怪你,你快起来吧……” 不管心中转过什么奇怪的念头,黛玉终归是心地纯善之人,她对着贾琏如此道,然后便看着贾宝玉。 那漂亮的眼睛盯着他,意思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呀,你来帮我…… 贾琏也立马瞧着贾宝玉那边。 本来向黛玉赔罪就是要消除贾宝玉对他的不满,此时见黛玉这边没事了,他立马换上更谦卑的笑容,讨好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在扶起迎春之后又坐下,看着贾琏在那儿做戏,他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慢悠悠的吃了一口菜。 若是黛玉不用“求帮忙”的眼神瞅着他,他倒是要多坐一会儿,瞧瞧贾琏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花样。 厅内安静下来。 贾宝玉搁下筷子,拿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终于转过身来,俯视贾琏。 “你在那边府里,逢人便说,大老爷是我害死的,怎么,如今你认为的杀父仇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不思为父报仇,跪在地上作甚?” 贾宝玉的话,令许多人神色一惊。 她们,还没听说这个传言。但是看着厅内紧张的气氛,众然有所思,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贾琏更是面色惨白惨白兼之又发烫,没想到贾宝玉连这个都知道了。 但他只和一个……两个……几个人说过呀,哪里有逢人便说…… 心中张惶,他却知道现在就是决定他生死的时候,要是一个回答不好,别说求贾宝玉帮忙,便是贾宝玉,说不定都要收拾他。 所以,他也不顾脸上多样性的变化,口中谄媚的笑道:“宝兄弟说的哪里话,大老爷分明是做了坏事不敢见老太太,所以大晚上躲出去吃酒,正好半道上碰见乱兵给害死的,我怎么可能是非不分不分,把罪过怪到宝兄弟的头上? 定是底下哪起子黑了心肝没良心的东西造的谣,回头要是叫我抓住,定然扒了他的皮……” 贾琏说着话,面上的神色慢慢就调过来了,越说越笃定,最后一句甚至表露出了慷慨激愤、与贾宝玉同仇敌忾之意。 贾宝玉瞅着他,干净的脸上,悄悄扯出一抹嘲讽之色。 几个呼吸之后,在贾琏心下又开始惴惴不安之时,他方点了点头,道:“近来外头形势复杂,各种各样的谣言随处可闻,本王早已习惯。 旁人如何倒也罢了,只是听说琏二哥也有此误会,本王心中着实烦恼。 既然琏二哥深明大义,本王倒是心安了不少。” 贾琏连忙道:“不会误会,不会误会,大老爷确实死于乱兵,这是官府都认定了的事实。谁要再敢在府中传这等谣言,不用宝兄弟费心,我立马把人捆起来打死了账!” 贾宝玉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点点头道:“既然琏二哥没有误会,我也就安心了。对了,你今晚来是向林妹妹道歉的吧?如今林妹妹已经原谅了你,你还跪在那里作甚?” 贾琏一听,脸色顿时又讪讪起来,他跪在地上,躬着身子道:“其实我来,除了是给林妹妹赔罪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求宝兄弟……” 贾宝玉笑着不语。 贾琏自然知道贾宝玉这是存心看他笑话,等他出丑。 但是他却不敢有丝毫不满。 事实上,到现在,他仍旧认为贾宝玉等人是在谋逆,只不过是他们已经成功掌控了京城。 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 反抗谋逆,是那些忠臣义士做的事,他只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今儿晚上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打算,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任何事他愿意做,任何委屈他都能受。 于是他毫不在意旁边的目光,对着贾宝玉砰砰磕了两个头,然后才道:“还请宝兄弟……不不不,是请靖王殿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一救我…… 之前二皇子一派掌控京师之时,曾经诬蔑靖王您谋逆,那个时候家里人都很担心害怕,担心有官兵来查抄,为了保住家里,不得已,我曾去过当时的宰相府邸杜府,还,还送了一些小玩意儿进去…… 靖王殿下明鉴啊,我们那时真的只是为了自保,绝无襄助逆党之意,更无谋逆之心啊! 还请靖王殿下向朝廷说说情,网开一面……” 贾琏希冀的瞧着贾宝玉。 他说的其实也是事实,若是屈服在大势之下,就算是附逆,那么如今京城数百家官宦门第,哪个又不算附逆? 当时,可有人敢违逆二皇子,与其作对?但是贾琏却也知道,休说官字两个口,朝廷更是如此! 若是有人要对付他,这就是足够的铁证! 但要是贾宝玉愿意保他,那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毕竟,他既没有为非作歹,也没有给逆党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甚至他都有猜测,这一切,包括那什么王御史的奏疏,都是贾宝玉授意的,目的便是为了收拾他。 可惜,这种心思他不敢细想。 以眼下贾宝玉的逆天时运,他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心。 贾宝玉瞧着他,淡淡的道:“朝廷之事,自有朝廷公断,本王虽有职权,也不能徇私枉法。” 贾琏顿时面色雪白。 其他人也是神色一变,却见贾宝玉又道:“不过,二姐姐从前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如今难得求我一次,我若是完全不管,实则于心不忍。 罢了,你的事之后我会让人查证,若是确实如你所说,我便帮你向朝廷如实陈奏。但若是查出来事实与你方才所言不符,便恕我无能为力了。” 贾宝玉的话语着实平淡,但是贾琏听了,却如蒙大赦! 他立马磕头如捣蒜一般,道:“多谢宝兄弟,多谢靖王殿下……殿下放心,方才我所言,绝对没有任何虚言之处……” 贾琏的喜悦完全表露在脸上。 他知道贾宝玉这等人说话是不喜欢把话说满的,他如此说,已经是答应帮他了。 贾琏的表现,让原本还以为贾宝玉只是客套,并不一定会真心相帮的人都反应过来 于是,一直立在贾宝玉身边的迎春眼中,便露出感激的眼泪。 她是不擅长求人的,因为她很害怕被人拒绝。 所以当贾琏找到她,给她陈述其中利害,让她帮忙求情的时候,她内心是极度拒绝的。 那样的大事,他怎么会听她的? 这是迎春的想法。 但是如今贾宝玉明确表示愿意帮贾琏,而且还是看在她的份上,令她很感动,也很温暖。 这是一种被在乎、被呵护的感觉。 可惜,她没有在贾琏这个正牌哥哥身上感受到过。 “好了……” 磕头赔罪,伏低做小的把戏,看一时还罢,一直看贾宝玉便觉得有些烦。 让贾琏站起来,忽问道:“你背上做的是什么玩意儿?” 贾琏一愣,不想贾宝玉如此聪明的人,竟然看不出来这个。 “这,这个……戏文里不是常说‘负荆请罪’么?只是家里一时找不到‘荆条’,为了表示给林妹妹赔罪的诚意,我特意到柴房让人给绑上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贾宝玉自然知道这个把戏,听他说完,便道:“琏二哥暇时还该多读点书,多明些事理。 罢了,如今大老爷新丧,那边的事情也多,以后这边府里的事,琏二哥也不必再花时间操心,专心把大老爷的丧事办好为是。” 贾琏这才明白,贾宝玉这是要剥夺他外院的管家权力。 他从成婚之后,便一直在这边府里协助贾政署理外院的事,如今已经七八年了,可以说,他在这边管家的时候,贾宝玉还纯粹是个小孩子! 如今,多半是贾宝玉嫌他碍眼了,想要将他彻底踢开…… 心中虽然有些情绪,但是他却知道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况且今儿他这般行事,可以说在奴才们面前脸都丢尽了,不让他管事了倒也好。 于是他利落应下。 又见屋里王夫人和一众姐妹们还未吃毕饭的样子,便再重复的与贾宝玉致谢告辞之后,果断的哈着腰出门去了。 …… 贾琏一番戏剧式的夸张行事,又刷新了厅内诸人对一下贾宝玉身份的认识。 对丫鬟仆妇们来说,琏二爷可是家里正经的主子爷,如今在宝二爷的面前,却只能一味儿的点头哈腰,可见,终究宝二爷和以前又大不一样了。 是了,都说“君为臣纲”,又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云云。 宝二爷如今是“君王”那个层面的人了,琏二爷在其面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臣子。 而琏二爷,又是家里的主子, 那么,宝二爷就是比主子还要高一级别的了?主子的主子? 相比较奴才们的“胡思乱想”,王夫人等人自然要从容的多。 毕竟她们懂得比丫鬟们多,早就意识到贾宝玉身份的转变所赋予的其他含义。 贾宝玉见大家都没动,便问迎春:“二姐姐可曾用过晚饭?” 迎春摇了摇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其实她心里有些不大敢留在这里,可惜贾琏走的太急,似乎完全忘了她这个才帮了他忙的妹子。 “既然如此,那你坐宝姐姐旁边吧。” 贾宝玉说着,扶迎春到宝钗和黛玉中间。 众人见状,方重新落座。 王夫人等黛玉等人都坐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宝玉,琏二的事究竟有没有大的干系?你如今答应帮他,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王夫人言语中的意思,要是不好办,就别管他了。 这也算是王夫人多年前的一个心结,家里的爵位一直在贾赦那一边,传不到贾宝玉的身上去。 如今时过境迁,贾宝玉早已不需要那个爵位,但是她还是下意识觉得大房人死绝了是件好事。 就算宝玉不需要了,给兰儿也是好的…… 贾宝玉看着王夫人,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噗嗤……” 黛玉太关注贾宝玉了,她也熟知贾宝玉的性子,见他这副作像,便没忍住笑出声来。 然后方想起这是在舅妈兼未来婆婆的面前,神色顿时微变,在众人看向她的时候,立马解释道:“二哥哥在撒谎,以前他撒谎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黛玉没说清楚的是,贾宝玉那是撒谎被拆穿之后,心虚的反应。 王夫人一愣,她也觉得贾宝玉方才表情奇怪,隐约看出点意思。 听黛玉一解释,方醒悟一些。 然后心中有些莫名的伤感,儿子长大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终究是输给了别人。 贾宝玉觑了黛玉一眼,然后自己也笑了。 “太太放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宝玉知道如何处置。” 贾琏的事,确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他自己所言,他只是害怕想要自保而已,从这个层面来说,与宗辙等人属于一个性质,根本算不到附逆的实证里面。 若不然,偌大的京城,只怕九成九的府邸,就要被抄家问罪了。 二皇子这次的谋逆,属于情况特殊,时日极短,贾宝玉等人进城之后,为了稳定局势,都是从宽的态度。非有实际谋逆罪行的人,都不会大肆株连。 所以贾赦和贾琏的事,宗辙等人甚至都没有写在条陈里面,只是口中过问了一下贾宝玉的意思,便翻过了。 至于那御史王琅的奏疏,确实是贾宝玉授意的。 反正贾琏等人也不可能知道朝廷里真实的情况,把柄落在他手里,还不是搓揉随意?就算不取他性命,也要让他知道厉害。 否则,贾母等人未必心甘情愿的把邢夫人关到水月庵,贾琏也未必能这么老实。 至于为什么不杀贾琏,原因有许多。 比如贾琏并无不可饶恕的恶行,甚至他刚穿越过来的两年,与他相处还算愉快,也有些交情。 其实相比说他为什么不杀贾琏,还不如问,他为何要杀贾琏? 就因为一次知情不报? 他没有那么残暴嗜杀。 杀了他方便占有凤姐?虽然贾宝玉不自诩好人,但是这么没品的事,还真做不出来。 所以,虽然看不顺眼贾琏,但还没有到要取他性命不可的地步。 贾赦和贾琏那点微不足道的屁事,早就在他的一句话之下没影了。 倒是没想到,他没有透露这一点,竟把一向胆大的凤姐儿吓得不轻,还顺道赚了凤姐儿一个香艳的承诺,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598章 群婢共拜 “也就这点出息。” 荣禧堂东廊檐下,瞧着贾琏从王夫人院里出来,脚步飘扬的离去,王熙凤满脸嫌恶的道。 她已经从小丫鬟的嘴里,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得亏他想得出来,弄一捆柴捆在背上就是负荆请罪了? 怎么不把他臊死! 王熙凤觉得十分丢人,贾琏到底是她的丈夫,对方丢人,她的面子上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二奶奶,我看见琏二爷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丫鬟小红走过来,低声在王熙凤耳边道。 王熙凤眉头一皱,然后也顾不得羞恼怒骂,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贾琏这个时候回去,多半是要把自己最后一点东西搬走。 她立马带着丫鬟往回赶。 回到家里,问院里值守的丫鬟。丫鬟努嘴儿示意贾琏在正屋。 王熙凤便连忙走进去。 果不其然,贾琏正在屋里屋外翻找着什么东西。 “哟,琏二爷这当真嫌丢人的还不够,这会儿又跑到自己家里做贼来了?”王熙凤警惕的瞧着贾琏的动作。 她急着赶回来自然不是舍不得贾琏,而是担心对方悄悄把她的私房钱给拿走了。 贾琏回头看见王熙凤,却没有对她阴阳怪气的声音甩脸色,而是笑嘻嘻的道:“嘿,二奶奶回来了呀。 瞧您说的,我怎么是做贼了?从明儿起,我也不再管这边府里的事了,自然也就搬回那边住了,我现在回来只是取一点自己的东西。” 王熙凤瞧着他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一阵难以言明的感觉。 但她很快将其抛却,继而以之前的怪异语调道:“哦,那你可仔细,千万别拿错了……” 贾琏嘴角抽抽,他怎么看不出来王熙凤的担心?心中暗骂她果然还是那般爱财如命,且小人做派。 但是面上他却只是笑笑,道:“也没什么可拿的,多的东西我也拿不动。” 王熙凤便道:“可别,你以前的那些玩意儿,我可没有兴趣,还是都拿走得了,别回头说我贪图你的。 平儿,还不让人进来帮二爷收拾收拾家伙什……” 王熙凤一边让平儿去收拾贾琏的东西,忽然又问道:“你既然回来拿东西,怎么不叫两个小厮进来?” 贾琏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方才进府的时候,宝兄弟的亲兵只让我一个人进来……” 自己的小厮带不进来,他又刚丢了大脸,也不好意思去叫府里那些眼高手低的奴才们帮忙。 “今儿便不劳烦姑奶奶们了……二奶奶要是有心,赶明儿叫人收拾出来给我送过去,便算我领你的情,要是嫌麻烦也就罢了,反正那边也不缺东西使。” 贾琏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他自己值钱的东西之前已经大多拿出去给外宅保管了,今儿回来只是取最后一部分。 至于拿偷凤姐的东西,那不能够。 倒不是他人品好,只是知道,他要是敢那么做,回头对方一定堵他门口上插着腰骂他。 眼下,他可惹不起了。 贾琏这般干脆的就“净身出户”,王熙凤倒是有些意外。 一时词穷,她便道:“大老爷的丧事你要是处理不好,我可以过去帮你。” 贾琏同样意外,看着突然客气明事理起来的王熙凤,贾琏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其实,相处的时候百看相厌,此时真要彻底离开,他心中才闪过一些王熙凤的好来,于是道:“要不,你也跟着我过去住?” 王熙凤顿时拿斜眼瞧着他,道:“怎么,你是觉得那边比这边好是怎么样的?大老爷那般挥霍,家里只怕早就空干净了,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你过去过小气吧啦的日子?我图什么?” 贾琏面色一窒,觉得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 凤姐还是那个凤姐儿! 还图什么?我特么是你男人! 心中千般情绪,最后陡然放下,他对着王熙凤拱拱手,道:“那便算了,这次我能逃过一劫,全赖二奶奶出手相助,多谢了。” 王熙凤嘴角露出一抹得意,还没等化开,贾琏已经抚着满当当的胸兜出了房门。 于是得意化成了恼色,她转身就进了里屋。 她要检查一下,贾琏有没有动她的东西…… …… 王夫人屋里,大家吃了饭,就在隔间内吃茶。 王夫人难得抓住这样的机会,又见贾宝玉今晚无事的样子,自然是拉着不放,将他这十多日来的事情几乎是挨着问了一遍。 直到薛姨妈吃了晚饭,过来找她说话,她才发现马上就要二更了,于是对探春等人道:“知道你们姐弟兄妹之间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说。只是宝玉近来事多,今儿也忙了一天,你们不要拉着他熬夜,有什么话,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探春等人皆应是。 然后王夫人便让他们离去,只留下薛姨妈姐妹二人闲叙。 等出了院子,贾宝玉瞧着各自低着头只顾走路的宝钗等人,不由呵呵笑出了声。 等她们转过头来,才道:“怎么,不会太太交代你们一句,你们就都不打算理我了吧?” 迎春、探春、惜春顿时一笑,宝钗瞧了他一眼,黛玉却道:“那你还想做什么?” 李纨因为还要照顾贾兰,王夫人一早叫她回去了。 迎春吃了饭本来也是要过去继续给贾赦守灵的,贾宝玉却说时间太晚,休息一夜明儿再过去也是一样。 也是,迎春老实,不会偷懒,叫她守灵,便一直守着,都已经守了整整一日了。 但是按照礼制,为父守丧可没有“上几休几”制度,所以若是没有人让她休息,她估计能一直守下去,那身子如何受得了? “不如去你屋里再耍耍?”贾宝玉迎着黛玉的目光,说道。 黛玉凝着眉头,镇定的道:“不行。” 太太才说让她们不要拉着他熬夜,要是大家再去她屋里玩个深夜,等明儿奴才们向太太一说,太太不多心才怪! 贾宝玉遗憾,又看向探春等人。 探春几个面带笑意,但是迎着他的目光,都别了别头。 于是贾宝玉道:“那咱们去琏二嫂子屋里瞧瞧巧姐儿去?” 这下黛玉等人便没有反对。 就在大家都意动的时候,宝钗笑道:“好了,做什么就急在这一晚上,今儿就散了吧,让他早些回去歇息。等他以后闲了,大家再一处玩闹说笑不好,没得惹姨妈不高兴。” 这才是正理,大家都点头。 …… 怡红院,灯火通明,全员备战。 所有人都知道二爷回来了,且今晚会回来歇息。 主子久别回家,第一印象自然重要,没有人敢缺席。 只是,袭人很早就带着大家把庭院橱窗全部洗涮一新,浴房内一切东西都准备好,却半日不见贾宝玉回来。 就在大家都怀疑贾宝玉今晚是否还会回来的时候,袭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发人去府里瞧看,好在回来的人说,二爷和姑娘们还在太太屋里。 于是大家再次抖擞精神,排好阵型迎接主人。 二更交响,就在大家那口气快散了的时候,院门外传来小丫鬟兴奋的声音: “二爷回来了~~!” 声音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得整个怡红院的人都知道, 于是前院后庭,所有人立马忙碌起来。 怡红院外,贾宝玉看着送他至门口的众姐妹,笑道:“要不,我也送你们一送?” 黛玉等人白了他一眼,又暗暗瞥了一眼怡红院内的阵势,然后告辞一句,便带丫鬟婆子们一起离开。 等她们走后,贾宝玉才转身,看着已经齐刷刷站成一排迎候自己的大丫鬟们,微微一笑,跨步进去。 袭人等人确实下了功夫,不但将院里前后左右的灯笼全部点着,而且将所有人都安排了出来,一路站岗恭迎,就差没在中间的道上铺上红地毯了。 贾宝玉走上正屋前的台阶,站在廊檐下,转身看着满院的大丫鬟、小丫鬟以及十来位年轻以及不年轻的仆妇。 还没等他说话,却见她们一个个眼神相传,然后便齐刷刷伏地拜下:“奴婢等,恭迎王爷回来!” 贾宝玉面上笑容更浓郁一些,这一刻虽然只是三四十个自己的奴婢向自己行大礼,但是,感觉却比外面的千军万马向他行礼还要令他心情舒畅。 先看了几眼她们标准不一,有模有样的伏跪姿态,贾宝玉才一抬手,笑道:“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谢王爷~~~” 满满都是细腻的回声。 “弄这一出,是你们谁的主意?”贾宝玉问道。 袭人站在前面中间,闻言上前回道:“回爷的话,是晴雯的主意,他说爷当了王爷,身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咱们第一次见王爷,也该学着戏文里的那样,大礼拜见才行。” 贾宝玉目光便扫向她旁边一脸傲娇与得意的晴雯。 看得出来,导演了这一出戏,她很有成就感。 或许,她还在等着贾宝玉奖赏她。 贾宝玉却只是对她笑了笑,然后便看着满院的人,道:“既然大家与我见了大礼,本王也不当小气才是。 凡院内所有人,不分年纪大小,职份高低,皆赏三个月月钱。” 众人大喜,纷纷再次下拜。 脸虽然对着地上,但是那种喜悦还是掩藏不住。 这就是跟着得势主子的好处,赏钱说来就来了,这不,只是磕了一个头,就一下子多了三个月的月钱,这下其他院里的人,越发该羡慕死了。 “好了,本王刚刚回来,不想要劳师动众,你们各自散去吧。该当值的当值,该回去休息的,就回去休息。” “是……” 进了房间,看着打扫的纤尘不染的屋子,以及那明显新换,且被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床单被褥,贾宝玉心情更加愉快。 转身看着已经跟进来的贴身大丫鬟们,笑问: “又不是搬新家,你们搞这么隆重作甚?” 袭人上前,一边替贾宝玉解外袍,一边回道:“虽然不是搬新居,但是王爷出门那么久,我们也就闲了那么久,今儿王爷第一次回来,要是我们还不认真打扫、伺候,越发显得我们没用处了。” 贾宝玉赞扬了一句,然后道:“以后你们还是叫原来的称呼吧。” “爷”、“二爷”本来就有主子的意思,已经够隆重了。 况且,听俏俾软软的叫一声“爷~”,倒比“王爷”听着贴心。 袭人一笑,道:“都听爷的。” 说话间,已经给贾宝玉去了外袍,袭人道:“热水早已经给二爷准备好了,二爷可要先歇歇?” 贾宝玉看了她们一眼,问道:“晴雯呢?” 进门之后,没听见那妮子尖刺的话音,倒有些不习惯。 “今儿该她伺候爷沐浴,已经在浴房内准备着呢。” 贾宝玉了然,抬头间,只见包括袭人在内,香菱、麝月、茜雪几人都穿着干净鲜亮的衣裳,就连房门口立着的那两个俏生生的小丫鬟也是如此,贾宝玉心思便活泛起来,道:“之前让晴雯和檀云带的话,你们可都收到了?” 袭人等一听,登时脸红了:“什么话,不知道……” “呵呵呵。”都是自家贴身美俾,贾宝玉也就不客气,直接将袭人和香菱揽在怀中,笑道:“可有遵照吩咐,洗的香香的?我可先说了,要是没有,这会儿就得陪我重新洗一次。” 房间里,其他几个丫鬟便都红着脸低了头。 “爷别闹,大家瞧着呢……” 相比较香菱的体贴顺从,袭人到底顾虑于大姐头的威严,不好与贾宝玉当众狎戏。 又知道贾宝玉玩心起时必是要如他意的,因此趁着脱身之际,将香菱完全送入贾宝玉的手中,并道:“香菱还没洗,爷要是觉得一个人不够服侍,就把香菱带去吧。” 丫鬟们也是要脸面的,贾宝玉的话都传进了院内,谁还敢巴巴儿的先去洗澡? 那不是表明了心意要勾引二爷的么? 至于出卖好姐妹香菱,她也没有什么愧疚,反正香菱和二爷有肌肤之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便是鸳鸯共浴也没什么。 她却是不敢的,至少,不能让人知道…… 贾宝玉哈哈一声笑,顺手拍了她臀一下,然后也不勉强她,拉着埋着头的香菱,便往浴房去了。 第599章 主仆之间 潇湘馆外,紫鹃打着灯笼候着。听见竹林小道外头传来说话声,并有大量的灯光闪现,她便知道是姑娘们回园子了,连忙带着丫鬟们迎出去。 “唷,正说着颦儿身边没有跟人,咱们送她进去,可巧就来了……” 紫鹃本准备站在路口等候,听见姑娘们提到她,便上前给她们行礼。 “好了,既如此,你快跟了她们去吧。” 宝钗等人与黛玉告辞,便继续沿着大道去了。 “姑娘,夜深了,凉,披上吧。” 紫鹃等黛玉回头转身,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斗篷给黛玉罩上。 黛玉见状眉头一蹙,这丫头,还惦记着给她添这件物什呢! 却也没说什么,任由紫鹃帮她把领口的系带系好。 进了馆,紫鹃问:“姑娘可要沐浴?” 黛玉闻言下意识想要说不用,如今已经是深秋,自然用不着每日沐浴。 昨晚回来之后,她才洗过呢。 不过念及黄昏时曾与宝玉打闹良久,出了一身细汗,而且脖子周围还被他涂抹了一些涎渍,虽然不算太嫌弃,想想还是洗了的好。 因把脸一红,问紫鹃可准备了热水。 紫鹃回说已经准备好了,在黛玉点头之后,便让小丫鬟去把给黛玉准备好的更换衣物拿来,自己直接领着黛玉进了浴房。 浴房就在黛玉卧房的旁边,一间小小的屋子。 因为黛玉体弱,紫鹃等人早已将屋子所有通风处全部封严实了,并且还在地上烧了一盆炭火。 而且等小丫鬟将衣物拿进来之后,紫鹃忙把房门也闩上,防止外面的冷风吹进这温暖的小房间。 水雾缭绕中,紫鹃为黛玉解去了浑身衣物,看着自家小姐双手交互抚着肩头,怯生生、慢晃晃的蹲入水中,她微微一笑。 将黛玉的一头青丝托起置于桶外,避免被水打湿。然后拿起一张质地柔软的帕子,站到黛玉的身后,为她轻轻的揉拭着胳膊肩背。 温暖的热水浸泡着一身肌肤,黛玉舒服的浅吟一声,忍不住靠在浴桶的边缘,闭上眼睛任由贴心的暖婢在自己身上搓揉。 耳中虽然听得她发起的闲话,也不大理会。 紫鹃见黛玉懒懒的不理人,便笑道: “姑娘的肌肤越发雪腻光泽了,就像是脂玉一般,难怪宝二爷那么喜欢呢。” 黛玉浑身一抖,睁开眼睛,以手划拨了一下水面表示不满,然后道:“该死,胡说八道什么!” 终究忍不住面上烧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水汽给熏的。 紫鹃笑了笑,丝毫不将黛玉的恼怒放在心上,然后似漫不经心的道:“唉,真是没有想到,宝二爷距离上次封伯爵才过去一年,这就又升爵了,而且还是王爵……” 紫鹃语气唏嘘不已。 黛玉听了便将之前的心思放下,心头也是一叹。 但她与紫鹃不同,她更加知道,贾宝玉这次,可不单单是升爵那么简单。 什么样的功劳和气运,可以让人从伯爵升到亲王爵? 没有。 宝玉或许并非真的宝玉呢,他可能是皇家的嫡传血脉…… 多年青梅竹马的表兄或许并非她的表兄,而是皇家的人,这令她也觉得奇幻不已。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人没有变,心中还是那样最在乎她,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他越好,她觉得越好。 紫娟低着头,从侧面将黛玉的神色看在眼中,忽道:“姑娘从来都没有问过宝二爷么?” “问什么?” 黛玉微噘着嘴,有些不耐的道。 紫娟自然而然道:“当然是问姑娘的婚事啊! 虽然之前宝二爷已经向老太太求娶姑娘,老太太也已经答应了,但是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姑娘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 黛玉嘴硬的说了一声,然后又低声道:“你这丫头,瞎担心什么?总得,总得等那叶家姑娘进门之后,才好呢……” 黛玉很不想说这个的,但是紫鹃非要逼着她想。 她如何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虽然没有主动问,但是从贾宝玉以前的话中她却留意过,贾宝玉的意思是,娶叶家小姐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情,只有等叶家小姐进门之后,他才好把她正正当当的娶进门。 紫鹃见自家姑娘总算没有太迷糊,心中略松口气,然后又道:“虽说如此,到底如今宝二爷身份大不一样了。 今儿傍晚时候宝二爷来找姑娘,姑娘就没有和宝二爷提过,将来姑娘嫁过去,是个什么位份?” 紫鹃压低了声音。 黛玉心中暗恼紫鹃“不懂事”,明明知道这个是她心中的伤痛,她偏爱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说这些她不喜欢听的。 因此没理她。 紫鹃自顾自道:“宝二爷生的那样的人品样貌,才这个年纪便已经是王爷至尊,不说外头的人,便说咱们家里,丫鬟中但凡有些姿色的,谁不喜欢他,想要被他瞧上呢? 咱们家尚且如此,想来那外头的又怎么会差太多? 自古以来,男儿家三妻四妾极是寻常,料想宝二爷将来也是如此,甚之更有甚之。 如今宝二爷自然是极其在乎姑娘的,但是这个世道,光有男儿家的宠爱是站不住脚的,还得有位份! 姑娘难道忘了三姑娘她娘了么,不就是因为位份太低,所以哪怕老爷舍不得,如今也被赶出府去了?” 紫鹃的话,叫黛玉脸上一阵青,又一阵白。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也知道,紫鹃并没有胡说。 府里谁都知道赵姨娘是很得贾政宠爱的,但是却因为老太太和太太的原因,她在府里一直很不得意,如今更是被赶出去,老太太亲口吩咐,绝对不许她再进府。 她自然不会拿她和赵姨娘那样粗浅的蠢妇相比,但是,赵姨娘的经历,却是这个时代妾室、偏房的一个缩影。 但是那又如何,谁不知道偏房在正室面前是低人一等的? 就算不愿,难道还叫她去与那叶家姑娘争吗? 怎么争的过,黛玉心中想起那人的姑姑,皇宫深处那位母仪天下,端丽至极的皇后娘娘。 之前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被许给宝玉,在其面前便已然心虚不已,窘态迭出,要是再生出那等“不臣”之心,只怕再被她看一眼,她都要羞愤至死了。 心中羞臊,恼怒,黛玉便在桶内挪动了一下,坐到侧方去,抬头瞪着紫鹃:“你这死丫头,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在这里绕弯子。” 紫鹃情知黛玉不耐了,终于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我听旁人说,凡是王爷,都可以封一位侧妃娘娘的。 姑娘难道忘了,上一回王家大小姐出嫁,不就是嫁给王爷当侧妃了吗? 当时京城都传开了,连咱们家里都天天听得这个消息。 王家大小姐出嫁那日,听说排场可大了,连皇帝和皇后娘娘都亲自去给她主婚……” 黛玉别过头,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冷幽幽的道:“那又如何……” 紫鹃恨铁不成钢的道:“姑娘怎么这么糊涂?如今宝二爷也是王爷了,他肯定也是可以设立侧妃之位的呀! 姑娘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 虽然侧妃肯定还是位在王妃之下,但是,至少也是极高的位份了。 若是姑娘做了宝二爷的侧妃,将来自然也没有人敢轻视姑娘!” 黛玉不说话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不,她甚至比紫鹃懂的更多! 她心中是矛盾的,出自本性她是有些讨厌去算计谋取这些东西的,但是,偶然的时候,她却还是会在意。炫书文学网 只是不论如何她都没有升起过询问贾宝玉的心思。 因为那样显得很俗,似乎,她喜欢的并非宝玉的人,而是如同那些俗人一样,喜欢他的身份地位似的。 而且她觉得,只要贾宝玉真心喜欢她,该她的,贾宝玉自然会给她。 若是不给她,自然代表他不那么喜欢她…… 既喜欢她,那些东西不用她去争。 既不喜欢她,那些东西,争来何用? 但是这些想法,黛玉是没有办法与紫鹃分辨的,紫鹃理解不了。 紫鹃确实不太理解黛玉的心思,但是作为服侍了黛玉多年的人,在姑娘没有旁的长辈在身边的时候,她觉得有些话她必须要提醒。 “姑娘可不要现在不在意,将来吃亏了才后悔。 姑娘觉得现在宝二爷心里一心一意都是姑娘,所以有恃无恐,但是姑娘别忘了那叶家小姐是如何抢走宝二爷的正妻之位的? 就算宝二爷待姑娘始终如一,将来若是再出一个像叶家姑娘那样的人,横空出现,把那个位置夺去了,那又该如何? 姑娘已经忍让了一次,难道以后次次都要忍让?那姑娘又把自己放到哪儿去了呢?” 心中本来不想再听紫鹃叨叨的黛玉,闻言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直接怔住。 是呀,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当初宝玉还没有这么耀眼的时候,就有什么太师、太上皇之类的给他指婚。 要是将来,再有别的什么王公贵族看中他,要与他联姻,那时,他又该当如何?拒绝? 黛玉并非天真不知凡俗之人,她如何不知道,世家大族之间,越是尊贵的人,婚姻大事越是不能自主,因为他们的婚姻,是大族之间用来缔结纽带的重要筹码。 谓之联姻。 其实宝玉和叶家也就是联姻了。 若非知道宝玉当初也是身不由己,就算再喜欢他,她又岂会那般轻易的妥协? 就算他有本事,除了太上皇之后他都能拒绝,那么,还有宝姐姐呢? 宝姐姐她娘,以前可是想要送宝姐姐进宫当贵人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们自然不会放过的了…… “姑娘?” 紫鹃见黛玉呆愣住,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话说过了,惹急了她。 黛玉回头望着她,眼中神色聚集,忽然露出恼色:“就你聪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要管。我知道了,你定是怕我以后在他家里没有地位,带累了你这丫头也没有地位,所以才来劝我!” 黛玉似乎真的恼了,她撑着身子从已经开始有些凉的桶里站起来。 “哗啦~~” 黛玉身上带起的水波迅速回落桶里,露出黛玉那光洁无暇的肌肤。 连紫鹃都看住了,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姑娘本来就美的和精灵一样,此时这般举动,更是深切贴合了出水芙蓉一词。 些微水珠挂在她泡的粉红、无瑕的娇躯之上,生出朦胧梦幻之美。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令人不敢直接以目视。 紫鹃忽然想到,姑娘这样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人儿,哪个男儿家得到不得紧紧的捧在手心里?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黛玉见紫鹃居然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羞骂道:“还看!还不把衣裳拿过来,你想要冻死我不成!” 紫鹃露出笑容,扶黛玉出来,然后用早备好的毛巾与黛玉擦净身子,再慢慢穿上满身的罗裳,扶她回房休息。 …… 怡红院内。 贾宝玉拉着香菱从廊前走过,直接钻进浴室,外头的丫鬟看见,也只是低着头装作没有瞧见的样子,“专心”做事。 二爷宠爱香菱是大家都知道的,乖乖,听说二爷每晚都要搂着香菱睡,不然二爷就睡不着觉。美其名曰是暖床。 虽然有人羡慕,也有人诋毁,但是,没有人敢因此对香菱出言不逊。 以前,宝二爷的奶母就因为在宝二爷的屋里挑事,还骂香菱,结果宝二爷一怒,连奶母都打个半死撵出去了(其实是贾母下令打的)……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面,谁还敢不服? 倒真是有一个人不服。 晴雯就是不服。 分明今儿该她服侍二爷,可是二爷连问都不问她一声,就把香菱给拖进来了! 怎么,是嫌她服侍的不如香菱好了? 心中有不爽,晴雯给贾宝玉解衣之时都是微微噘着嘴儿的。 哼,亏她还给二爷安排了好事呢,既然如此,才不能便宜他,等会就叫檀云丫头不用进来了! “呀,爷你这里怎么了,怎么有一个大拇指大的疤呢?” 蹲下给贾宝玉除去裤子的晴雯,忽然看见贾宝玉的小腿肚子上有一块灰痕,起初她还以为是沾了什么,摸了一下才知道是疤,顿时大叫出来。 二爷她是服侍透了的,全身上下哪里她没见过? 二爷的腿健壮秀美,轮廓流畅,很完美的,何时长了一块疤? 香菱听见声响,也赶忙蹲下瞧看。 贾宝玉侧过腿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没事,之前不小心受了一点小伤,已经好了。” 太上皇遇刺那一日,他小腿确实中过一箭,但是因为没伤到筋骨,加上他强大的恢复力,伤口早就愈合了。 “啊,受伤了啊?我去给爷拿伤药!” 家里是有常备涂抹创伤的药膏的,晴雯便要起身去拿。 “不用!”贾宝玉觉得不需要,便伸手按住晴雯的脑袋。 晴雯本来是猛然起身,被这么一按,差点觉得自己脖子都断了,忍不住抬头愤愤的看着贾宝玉。 殊不知,贾宝玉已经被她们去了装备,此时两个美俾都蹲在她面前,如此情况便已经够令人把持不住的了,还经得住晴雯如此仰望? 看着晴雯的脸,贾宝玉鬼使神差的向前挪了一步,并挺了挺身。 晴雯正在用眼神申讨贾宝玉弄疼她,冷不防他如此,美目中瞳孔猛然张大,忽然狠狠推开贾宝玉,就像是被猛兽咬了一口,连滚带爬的起身,抹了一把嘴脸,抿着嘴唇就往地上连啐了三口。 “呸呸呸……” 然后,一张火烧云一般的脸蛋,怒目圆瞪。 贾宝玉被她推得差点撞到浴桶上,幸好香菱忠心,及时用身子撑住他。 于是贾宝玉也恼道:“晴雯小妮子,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我都敢推?反了你了……” 晴雯争锋相对,恼怒道:“啐,谁叫你那样侮辱人的!” “那叫侮辱?” 贾宝玉几乎是跳着脚的反问,然后一指香菱,道:“你问问她,那叫侮辱人?” 香菱羞的低了头。 晴雯再啐一口,情不自禁的低头望了一眼贾宝玉,俏脸一红。然后也知道比无耻是比不过自家爷的,因此一扔帕子,道:“爷既然不稀罕我服侍,那我回去睡觉去了,你让香菱服侍你吧。” 说完就要撂挑子。 贾宝玉岂能任她肆意妄为,在她还没到房门前的时候,两个健步上前,一把将她捞起来,走回去,“噗通”一声,就将她挣扎尖叫的身子扔进了宽大的浴桶中。 晴雯抢了一口水,好容易扒着桶边站起来,正要开骂,就见贾宝玉也跨步进来。 她这时才真的怂了,缩着脖子退坐边缘,双手抱胸道:“好二爷,饶了我吧,我衣服还没脱呢,都打湿了,好重啊……”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贾宝玉。 第600章 晴雯几乎是埋着头回到正屋。 袭人看见她,便问:“二爷呢?” “二爷说时辰还早,他还要去园子里逛逛,所以拉着香菱出去了。” 袭人疑惑,二爷这不是刚从外头回来吗,又出去做什么? 虽如此,但她却只道:“既是要出去,怎么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晴雯便哼一声,“二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哪儿只喜欢带香菱!” 满满的酸味。 袭人瞧了她一眼,道:“你要是像香菱那般乖巧,能讨爷的欢心,那他以后去哪自然也乐得带着你了。” 晴雯听袭人话中似有嘲讽之意,立马反唇相讥道:“你那么乖巧,又能讨爷的欢心,也没见他常带着你出去!” 袭人沉默了一下,问道:“和爷鸳鸯共浴滋味怎么样?” 一句话,便让晴雯俏脸通红。 先前她们在浴房内,起初的玩闹声响颇大,外头肯定是能听见动静的。 再说,后来她和香菱的衣裳都给二爷弄湿了,还是袭人叫麝月给送的新的来,所以她们对于里头的大致情况肯定是知道的。 理屈,自然词穷。 虽然她猜测以前袭人服侍的时候,肯定也是被二爷抱进去过,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因此只能瞪袭人一眼,退避了。 …… 蘅芜苑外,贾宝玉带着香菱扣了门。 黄昏的时候去潇湘馆瞧了黛玉,虽然宝钗也许并不会在意,但是贾宝玉却不想厚此薄彼。 趁着时辰尚早,过来瞧瞧宝钗。 给她一个惊喜,说不定,还能有些福利…… 院门大开,开门的丫鬟诧异的瞧着外头的两人。 贾宝玉给了她一个不要声张的手势,带着香菱进去了。 直接穿过山石花草密布的院子,来到宝钗的寝居。 丫鬟文杏正出门泼水,看见贾宝玉,赶忙招呼。 贾宝玉笑道:“宝姐姐呢?” “姑娘,姑娘刚准备睡下,现在在梳妆……” 贾宝玉也不等她说完,便轻车熟路的进了门。 宝钗的房间还是那么的简洁,贾宝玉一边打量,一边放慢脚步以给宝钗反应的时间。 果然就见宝钗扶着自己的发髻出来,似乎没想到他还会过来,以较大的声量道:“宝兄弟,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呀。” 虽然略微讶异宝钗开口称呼他“宝兄弟”,因为宝钗自从与他确定关系之后,便很少这般叫他了。 但他也没在意,看宝钗云鬓披散,绝美的脸上不施粉黛,暗道自己来的刚好的同时,又见屋里没有别的丫鬟在场,便一步上前想要先抱一下宝钗丰腴软腻的身子。 忽然脚下一顿,抬起头,看着从里间从来的另外一个人,讪讪间,心思急转而下:“呃,姨妈也在啊,姨妈好……” 却是薛姨妈居然从宝钗的卧室里面走出来。 她与宝钗一般,身上的钗环首饰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卸下,便连身上那件外裳,也许也是刚刚才系上的…… 薛姨妈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道:“刚才陪你们太太说话,时间稍晚了一些,她便让我歇在这边,我想着也有些日子没与你宝姐姐单独说说话了,便过来陪她。” 薛姨妈随意解释了一下,然后道:“你也是来瞧你宝姐姐的?” 贾宝玉嘴角抽抽,但还是很果断的点点头:“嗯,许久没见宝姐姐了……” “真是好孩子,难得你还惦记着你宝姐姐。” 薛姨妈的话语如常,但是贾宝玉听来,总觉得有一丢丢不对味。 不是应该是“记着”么,怎么就成“惦记着”了? 额,好像也是,不说的别的,这大晚上的跑来见人家宝贝女儿,还被人家给撞见,人家不多心都奇怪! 这种情况下,要是不想尴尬,只能转移话题。 因此贾宝玉反客为主,一边招呼薛姨妈坐下,一边热情的道:“是呀,其实我也怪想姨妈的,昨儿晚回来之后,一直想去姨妈家拜访一下呢,多谢姨妈和薛大哥这些日子对我们家里的照顾。” 薛姨妈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好,好,你要肯下驾,我不知道多高兴呢。还有你薛大哥,他今儿一直吵着说是有事和你商量,只是我和他说你现在忙,让他过两日再来叨扰你……” “姨妈客气了,既如此,明儿我便去找薛大哥。” 说话间,宝钗已经从外头端来热茶,贾宝玉假意与薛姨妈推让一番,倒也就接下了。 宝钗茶杯喝了一口,又听薛姨妈问道:“你出去了这么久,好容易回来了,怎么不早些歇息?” “习惯了晚睡,这么早睡不着,所以想进园子找探春她们说说话,正好宝姐姐这里顺路,就先进来瞧瞧……” 得,又扯到这个上面了。 薛姨妈眼睛笑的都快眯起来看不见了,顿了一顿,似乎发现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了,也或许是有别的考虑,她道:“好吧,正好我也该睡了,那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亲近亲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站了起来。 贾宝玉和宝钗连忙起身相送。 待薛姨妈走后,贾宝玉与宝钗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异色。 不过一个是尴尬,一个是悸动。 重新坐下,贾宝玉确定薛姨妈进里面去听不到说话了,方压低声音责怪宝钗:“姨妈在你这里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你可知道,刚才我可是……”31 宝钗白皙的脸蛋微微泛起红晕,嗔视了贾宝玉一眼。 她怎么提醒? 你自己不让丫鬟通报,我知道你来,到我收拾一下出来,总共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我妈她原本都睡了的,听见你来了,就像是听到财神爷来了一样,赶忙起身披衣跟了出来…… 再说,我妈在如何,不在又如何,你还想怎么滴? 因不理贾宝玉。 宝钗身负绝代仙资,天香国色。然才十六岁,但是身形容貌已经展现的极为完美。 特别是胸前那平常掩饰在厚厚的衣裳下面的饱满,此时因为没有刻意的裹藏,终于令人可以略略一窥整体的韵味。 加之宝钗此时娇羞默默,悱恻无声的神情,更是让贾宝玉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终究因为房间里头还住着一只比“母老虎”更可怕的存在,贾宝玉不好造次,思虑万千,最终最形成一句话:“我改日再来瞧你……” 突兀的告辞令宝钗抬起头来,看着贾宝玉的脸,她自然很容易明白他的意思。 脸上再染三分霞色,她点点头。 确实,母亲在里面,说什么话,她也是胆战心惊的呢。 贾宝玉微微一笑,在宝钗不曾防备的注视下,忽然伸手在桌边摸了一下宝钗的玉手。 宝钗如触电一般,赶忙缩回。 贾宝玉也不得寸进尺,说了一句“替我向姨妈问安”,然后便起身。 宝钗连忙放下情绪,道:“夜深了,叫两个人送你吧……” 贾宝玉拒绝她的提议,仍旧之带着香菱,直接出蘅芜苑而去。 山林间的石板阶梯上,香菱见贾宝玉并非原路而回,便问道:“二爷,咱们这是准备去哪?林姑娘那里还是三姑娘?” 贾宝玉回头,看着为他打着灯笼,娇羞怯怯的美香菱,招呼她近前。 “反正时间还早,咱们一家一家瞧瞧去,哪家有功夫接待咱们,咱们就去哪家蹭茶吃。” 戏谑的话,令美丫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在静寂的三林见,格外的清铃。 然后她自己也发现,赶忙捂了捂嘴。 贾宝玉顿时心动于其刹那间展现出来的少女娇美。 说起来,香菱生身上,本来便能找出几分宝钗与黛玉的影子。 眉眼脸蛋与黛玉更像些,身形却类及宝钗。 特别是这些年跟着他,完全脱去以前的瘦弱,被他养的越发白嫩可人,竟与宝钗更像了。 香菱见贾宝玉这般看她,心下立马跳了跳。她知道,每当自家爷露出这样神色的时候,多半就是在想欺负她的法子! 她微微别头,将灯笼放低一些,避免更多的光芒照到自己脸上。 忽听贾宝玉道:“小香菱,你看那边有一个大石头。” 她闻声看去,又将灯笼抬高一些,果然石板路旁边几丈处,有一块大半人高的石头矗立。 虽然不甚规则,但是看起来很光洁干净。 “嗯”她点点头。 “想不想上去坐坐?” 香菱一愣,大晚上到石头上坐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贾宝玉已经牵着她走了过去,让她上去。 香菱一向听话的很,虽然不解,还是听命。只是手中的灯笼妨碍着,一时踩不上去。 贾宝玉便将她手中的灯笼接过,在旁边找了一个树杈别住。 回头看香菱居然已经爬上去了,坐在石头边上,还给他留了大半的位置。 她以为贾宝玉也要上去。 贾宝玉走上前,看着一双纤细的腿儿晃荡在石前的香菱,贾宝玉温柔的笑道:“坐下来一些。” 香菱小眉头一皱,坐下了一些。 “再坐下来一些。” 香菱小脸有些红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得对贾宝玉的话犹豫了两个呼吸,她细细挪了挪屁屁,谨防自己完全滑下去。 贾宝玉目测了一下距离,眼中露出极为满意的神色。 犹记得当夜,便是在这里,第一次得尝宝钗除了小手外的其他地方。 也不急忙对香菱动手,转身弯下腰,将灯笼吹灭了。 周围骤然黑了下来。 香菱低声道:“爷,这里……不好,宝姑娘和姨太太还在上头呢……” 贾宝玉笑了:“什么不好?” 香菱便不知怎么说了,只是反手扒着屁股后面的石头,不让自己跌下去。 光线消失,双目失明只是暂时的。 很快,借着薄弱的星光,香菱看见贾宝玉向她走来,贴在她身前,附耳吐气道:“别怕,你只别啼出声来,她们便不会知道。” 香菱脸红若彩霞,黑夜中,她点点头。 …… 第601章 母女夜话 蘅芜苑自然不知道贾宝玉又在强迫着他家美俾做什么。 自贾宝玉走后,蘅芜苑便将院门闭了。 宝钗也收拾了一下情绪,折转身回了房。 薛姨妈却没有睡,坐在床边拿着她以前绣的一张帕子正瞧。 见她进来,招呼她过去。 “宝玉走了?” “嗯”,宝钗点头。 薛姨妈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宝钗继续梳妆,等她收拾好之后,丫鬟们也各自回房去了,她方问道:“宝钗,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你可要如实跟我说。” 宝钗微微一惊,就要站起身。 薛姨妈却拉着她,并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心安。 “妈有话便问吧,我自然不敢骗您……” 宝钗拘谨以待。 薛姨妈拉着她的手,将她瞅住,知道确定将女儿所有的神情看清,才收敛住神色,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宝玉,是不是有了私情?” 虽然是在私室之内母女夜话。但是薛姨妈的问题,还是令宝钗猝不及防,神色有些惊慌。 若是在以前,她肯定矢口否认。 但是,今日早贾宝玉亲口对她说了,过两日便会到薛家提亲。 如此看来,她似乎没有再瞒着母亲的必要了。 但是,身为大家闺秀,“私情”二字太过羞耻,也很难启齿。 薛姨妈神色骤然一冷,道:“你还不老实说!” 宝钗浑身一颤,急忙下地,跪在薛姨妈面前,泣声道:“女儿不孝,认打认罚,只求妈别气恼伤身……” 说着,已经是流下了滚烫的眼泪。 薛姨妈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宝钗羞愧的点头。 薛姨妈神色微微一变。 身为大家小姐,最令人不耻的,自然便是与男子私相授受,以致于产生私情。 在很久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一手养大,从小知书识礼,规矩大方的女儿,也会踏入“歧途”。 宝钗看见薛姨妈的神色,脸色更白三分,她哭道:“是女儿不孝,败坏了家族门风,妈责罚我吧,只求妈不要为此伤心坏了身子……” 薛姨妈一愣神间,发现女儿竟已哭成泪人儿。 她赶忙收起神色,将她拉起来,道:“傻女儿,知女莫如母,你以为你的心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全然不知道?” 宝钗愣住。 薛姨妈便叹道:“早在宝玉的婚事被圣旨钦定了之后,我便猜测你很难走得过那一关的,但是怪只怪咱们家没有福气,也怪我当初没有做好,没有趁着机会将你和宝玉的婚事彻底定下来……” 宝钗道:“妈不要那么说,那原不与妈相干,是女儿福气不够。” 薛姨妈摇摇头,继续道:“但是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家终究是不可能争得过那宰相家的。 我也知道你伤心,但是你自小聪慧懂事,我以为你能挺得住。” 宝钗心下怅然,她是挺得住,但是,保不住有人使用手段哄骗她。 “后来……” “后来我观你和宝玉竟然没有因为那件事生分、隔阂,反而越加亲近起来,我便觉得诧异了。” 宝钗惭愧、 是呀,两人原本都有婚约,虽然只是双方家长口头上的,但也那么多人知道。 婚约自然消散之后,两个人还能若无其事的以表姐弟相处,又怎么不令人生疑? 若是如此,看出这一点的难保只有母亲一人,她们府里那些人,又岂会没有一个人有此疑虑? 那她们先时却是怎么想的? 宝钗有些陷入惊疑中。 薛姨妈瞧了女儿一眼,心中了然,然后道:“原本还想是不是因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二人能够完全消弭隔阂。 后来,我见你对宝玉的事情,比以前更为上心,而且……再也没有提过重新入宫待选,我便知道,你心中定是没有放下宝玉。” 薛姨妈不提,宝钗差点都忘了入宫这件事。7问 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松。 听说皇帝都已经死了,她就算愿意再去,也没有机会了。 因此没有说话,只是乖觉的听着母亲说话。 “这些年,你为了帮我,帮薛家,吃了许多苦。你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一点也不心疼你? 察觉你的心意之后,我也很矛盾。 有心成全你,但是我薛家怎么说也算是百年望族,虽然没落些,还不至于让你嫁与别人做妾。” 宝钗泪目道:“母亲说的是,是女儿不懂事了……” 薛姨妈摇摇头,忽然露出惊喜之色。 “宝玉是个好孩子,当初他到南京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咱们家朝中没有人了,我也知道单纯要你入宫,只怕艰难。 其实若是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也想着,索性成全你好了。 就算没有富贵尊荣,总算宝玉人好,你的余生也有了依靠。 但是我却没想到,宝玉他竟有那般大的造化,出去历了一次劫,回京之后,居然就封爵了!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欣慰。 我想着,若是那样,你嫁过去,也就不算太给薛家蒙羞了,我死了之后,也有脸去见你父亲。” “妈慈爱,宝钗愧领。”宝钗感动不已,她不想,母亲竟为她考虑过那么多。 薛姨妈摸着宝钗的脸,将她重新拉到榻上坐下,道:“但是,总归你是做不得正妻的了,如此,这样的事,也没有咱们巴结上去的说法。 横竖你们都还小,我就没有给你表露。 谁能想到,只不过眨眼间,事情又有了极大的变故,宝玉他居然是皇家的嫡系血脉,而且,还被封了王爵……” 薛姨妈说着,眼中泛着精光。 她和王夫人不一样,她早就相信了贾宝玉是皇家血脉这一点。 宝钗虽然觉得母亲现在的神情有些市侩,有损她光辉的形象,但是她也知道母亲的感受,因此只低着头听候下训。 “我做梦也没想到,咱们能有这样的造化。要知道,你父亲临死前还惦记让你进宫的事啊……” 宝钗脸红。 进宫,也不一定是给皇帝做女人。 他们这样的人家,进宫的女儿多半都是给公主、郡主们充当才人、赞善。 出入皇宫皇城之间,有机会见识到龙子龙孙,飞上枝头变凤凰。 却不知,那高枝头就在身边,又何用费尽心思的进宫? 这就是母亲的感受,虽然与她不同。 薛姨妈感慨了一阵,收回目光,道:“所以,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瞒着我,难道这个时候我还能不成全你? 这是我气你的地方! 我问你,你和宝玉以前在园中天天接触,可有,失身于他?” 宝钗面色大惊,连忙摇头。 薛姨妈瞅了两眼,终于放心下来,道:“不要怪我多事,你应该知道,没有名分而与男子苟合,是为世人所看不起的。 而且就算是宝玉喜欢你,要是太容易得到,男儿家总没有那么容易珍惜。” 宝钗低头。 薛姨妈也知道这个话题会令女儿羞耻,但是她还是不得不问最关键的一点。 “你可知道,宝玉被封为靖王,按照皇族礼册,他是可以册封两位侧妃的……” 薛姨妈看着宝钗,意思不言而喻。 宝钗神色动了动,看着母亲期待希冀的目光,她不忍心再瞒他,忽然狠下心道:“母亲切莫疑心宝玉,他说过,再过几日,便会亲自登门,向母亲求亲。 到时候,母亲便知道了。” 宝钗说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羞涩又甜蜜的神色。 宝玉,对他是极好的,没有骗她。 他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她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薛姨妈开始还不解女儿答非所问,但是看着看着,她就明白过来了。 于是,薛姨妈满怀畅慰,尽去所有不好的情绪,拉着宝钗的双手,双双卧下。然后在被中,母女二人一问一答,说起宝钗与贾宝玉相处的经过,其中羞耻与隐瞒之处,不可细述。 第602章 美人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宁荣街便聚集了许多人。 他们都是京城各家豪商、高官甚至是王公贵族。 经过两日的观摩、打听,这些人终于弄清楚了京中的局势。 不论是为保富富贵也好,想要借机巴结也罢,总之,只要家里还拿得出两样像样玩意儿的人,都赶忙装备成礼,趁着晨曦往贾府来。 一些人不知贾家的具体情况,径直往靖远伯爵府投递拜帖。 而那些门路通的,或者直接就是贾家亲朋故旧的人家,却聪明的往荣国府那边投…… 王熙凤是被人给吵醒的,醒来后听说了大致情况,便急忙收拾一番,往前院赶。 来到前厅,老远就看见管家带着一群小幺儿们不停的往偏厅抬送东西。 王熙凤便留了心,领着平儿进了偏厅,一进门就被里面的情形晃花了眼。 只见以前府里用来临时存寄的宽大的收纳厅,此时已经差不多被塞满了。 加上以他多年来管家的经验,只从那些礼品的包装上,便知道,大多都是些贵重的东西。 “这些都是外头人送进来的?” “回琏二奶奶,都是呢,外头还有好些,都是各家府邸送来的。” 管家恭声回道。 “都是哪些人送的?” “今儿来的人可多了,有西宁王府、镇国公府、定城侯府、襄阳侯府、兴安伯府等,还有礼部钱大人家,户部赵堂官家,兵部崔大人家,还有东城的一些豪商富贾等。” 来的人太多,管家只把主要的几家提了一下,多的,他也记不住。 王熙凤已经弯腰在查看那些礼箱、礼盒,上面各家各户都是标注了的,王熙凤瞧了几家,心中暗道,这些人中,一些是以前家里有来往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没有来往的,如今都来送礼,如此看来,宝兄弟封王的事倒是铁板钉钉了,不然,这些人也不会这么殷勤。 “外头是谁在接待?” 王熙凤忽然问道。 以前的时候,接待外宾大多是贾琏。如今贾琏搬到那边去了,这边一时倒没了主事的男的。 贾宝玉倒是,但是她可不认为贾宝玉会对这种事上心,大早上出来待客。 “林总管在外头招呼着,倒是不用接待,都是放下礼就走的……” “哦……?” 王熙凤意外。 一些门第送礼只是普通的礼尚往来,放下礼便走很寻常。 但是今日来送礼这些人,明显目的并不单纯,何以如此? 管家笑着答道:“是这样,先时听说这么多人齐来送礼,太太心头还狐疑,不敢放人进门。 后来遣人去问了王爷,王爷说要是送礼的,只管收下便是,人却是不必留的。 如此,太太才让收呢。” 王熙凤恍然。 倒是呢,她管家这么多年,都是又人送就收,还从来没有不敢收的礼。 如今想想,之前京城连番的大乱子,那么多人家都被抄家下狱了,太太有这方面的担心也是正常。 只是这样一想,心中越发敬佩贾宝玉的行事。 礼都收了,人却不让留,就是这么霸道。 何时她要是可以这么行事就好了。 也就想想,她只是帮王夫人管家,她要是敢这么怠慢贵客,保准王夫人就要找她谈话了。 …… 贾宝玉起来的很早。 他起来的早,自然不是因为外头那些送礼的人。 实际上,他根本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现在能来送礼的,都是没有被二皇子之乱牵扯到的人家,或者说暂时还没有牵扯到的。 否则,要么已经蹲在大狱或者羁候所中,要么就是家中已被官兵把守住,哪有机会送礼。 至于他为什么要收下这些礼,自然是给他们一个安心了。 来送礼的人,别的不说,起码是有心归附他的,这些人,就算用不上,也不必往外推。 收了他们的礼,他们便会在心理上觉得,自己是靖王的人…… 没有在家中逗留,用过早饭之后,贾宝玉带着亲兵,骑马驰入皇城。 太上皇马上就要回京了,在太上皇回京之前,他需要尽最大的可能,将京城中的不定因素去除,恢复京城的秩序,以竟全功。 所以,就算有宗辙等人具体处置事务,他也不能做甩手掌柜,大事,他都要知晓。 禁军衙门之内,贾宝玉将明日前往铁网山迎圣的安排布置下去,然后命诸将、官各自下去准备。 卫立琁却故意留在最后,等人散尽之后,对贾宝玉道:“禀殿下,臣等获悉一则传言……” 贾宝玉闻言,便知道事情应该并不普通。 这些日子,京城从来没有停止过谣传,若是一般的,根本不会被他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值得卫立琁专门向他禀报。 卫立琁道:“如今皇城各府邸之间,有人故意造谣生事,称……称太上皇是被殿下以及河间王爷挟持,甚至,连殿下的册封旨意,都是胁迫太上皇下的……” 贾宝玉眉头一皱,这个谣言,和二皇子之前的说法,其实并无二致。 甚至在二皇子自刎身亡之后,这样的说法仍旧在京中流传,贾宝玉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没有太在意。 这种站不住跟脚的流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被事实湮灭。 但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若只是如此,应该不值得卫立琁如此郑重的提醒他,英雌他漠然问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卫立琁沉声道:“忠顺王府。” 贾宝玉心头一动,果然。 忠顺王原本是景泰帝放在京城监国的,后来被二皇子一派轻易夺取监国之职,由二皇子将来的大舅哥北静王接管监国职位。 然后,中顺王就被软禁在王府之内。 二皇子一党失败之后,忠顺王府才得以重获自由。 对于忠顺王府来说,贾宝玉自然知道,这是天然的敌对方。 如今景泰帝已死,皇位空悬。 忠顺王作为太上皇明面上唯一的皇子,自然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不管他有多么无能。第八书吧 没想到,自己没有找他的麻烦,他倒是开始着手对付自己了。 看了一眼卫立琁,只见他低垂着头,一副聆听吩咐的样子,贾宝玉便知道,这是自己手下的人,在等自己的态度了。 “本王自入城之后,秉着宽恕的态度对待城中之人,轻易不造杀孽。 但是既然有人执意找死,本王自然不吝惜成全。” 贾宝玉淡漠道。 卫立琁听得此言,眼中一喜,然后却立马劝道:“如今殿下刚刚重归皇室,根基未稳,不宜得罪宗室。 况且忠顺王还是殿下的长辈,殿下在面对忠顺王之时,还需要忍耐三分才好。” “本王自是要多多忍让这位皇叔的,但是,对于别人……” 贾宝玉一摆手,冷声道:“查出这两日进出忠顺王府的所有人员名单,若是这些人中,有曾经与二皇子勾结,或者是参与了铁网山兵变的,自当依律严惩。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 卫立琁心头一松,随即信心大增。 看来,靖王殿下对于和忠顺王府之间的关系很清楚。 是的,眼下这种情况,他们确实不能动忠顺王,但是,对于那些想要巴结依附忠顺王的人,却要采取最残酷的打压。 只要中枢网护不住这些人,后续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卫立琁等人是在贾宝玉封王当日便决定拥护贾宝玉的了,但是选择站队,最怕的就是,主公自己头脑不清醒。 他很庆幸,贾宝玉看起来,一直都很清醒。 “虽然殿下需要对忠顺王忍让三分,但是,却没有必要替他包庇遮掩。 臣得之,在忠顺王监国的那几日,其不但倏忽朝政之嫌,而且,其还趁着暂时留宿皇宫之际,招来宫**乐,甚至致死一人…… 要知道,当时皇后因为身体有恙,并未随驾铁网山,仍旧坐镇后宫。 忠顺王此举,不但丧德无耻,而且有辱国母尊严。 如此罪行,当时在朝的所有臣工皆有目共睹,我等自当等太上皇回京之后,圣心公断。” 贾宝玉嘴角抽抽,言道:“卫将军所言极是。既如此,此时便交由卫将军负责处置,明日去铁网山迎圣之事,卫将军便不用去了。” “谨遵殿下之命,臣定不负所托。” 卫立琁眼中精光闪现。 那忠顺王既然可以使手段拉拢宗室,造谣言抵制贾宝玉,那么,他们同样可以以这样的手段对付忠顺王。 而且,以忠顺王的斑斑劣迹,操作起来,他都嫌难度太小。 这一仗,怎么看都该他们赢。 …… 卫立琁带着满满自信离开,去布置应对忠顺王的手段去了。 贾宝玉正准备喝喝茶放松一下,却见茗烟这小子鬼头鬼脑的来到他身边,小声道:“爷,您去后头瞧一瞧……” “瞧什么?”贾宝玉随口道。 “嘿嘿,是好东西,爷去瞧瞧就知道了……” 茗烟露出一个鸡贼的笑容。 贾宝玉见状便笑了。 茗烟这小子他是了解的,肯定是有人送了什么好东西来,这小子想给他六个悬念,让他自己去看。 眼下无事,贾宝玉也来了点兴致,因此放下茶盅,跟着茗烟来到后院。 果然这里有些名堂。 整个院落里,错落有致的停着七八驾马车。 这些马车,绫罗遮壁,漫布流苏,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阵阵异香。 贾宝玉一看心头就有了些猜测。 要说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就算不用礼箱抬来,也不该用这么“花里胡哨”的马车装来! “什么东西?”贾宝玉问道。 茗烟嘿嘿一笑,然后对旁边一管事的叫道:“还不让她们都下来。” 那管事谦恭的回应一声,又看了一眼贾宝玉,然后便一拍手,高声道:“还不下车参见王爷!” 管事的声音一落,初时是极安静的。 然后,才慢慢从其中一些马车传来响动。 然后,车帘打开,从中慢慢走出一些女子。 这些女子,年纪不一,但是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颜色艳丽,姿色过人。 她们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队,相互搀着,羞怕怕、怯生生的从马车里下来。 管事的见有的马车动作缓慢,便跑过去敲打车窗,又低声喝骂两声,很快,那些马车中的人也就全部都下来了。 和前面的一样,都是妙龄女子。 那些女子下了车,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好些,都将目光看向贾宝玉这一边。 因为这里,只有贾宝玉的形象最好,也只有他,才像那些官儿们口中所说的,她们需要讨好的王爷。 “全部按照之前说的,站到两边。”随着管事的一声令下,那些女子,虽然带着屈辱,但还是眼含热泪的与自家人分开,往两边站了。 一切准备就绪,管事的见贾宝玉始终站着不说话,脸上也没有惊喜的神色,有些惴惴。 他走到贾宝玉的面前,脸上带着谦恭和讨好的神色。 贾宝玉终于转头看着他,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回殿下,这些都是犯了事的罪臣家的家眷……” 管事的连忙解释,说了一句,见贾宝玉不再问话,便主动道:“她们原本都是要被送进教坊司的。这些女子虽然都是罪妇,但也是各家犯事府邸中姿色最出众的人,卫将军、孙将军和礼部的郭大人专门挑选出来,孝敬王爷的……” 贾宝玉心中顿时明了。 卫立琁因为办事细心,贾宝玉将抄家的差事基本交给他来负责的。 难怪之前在前厅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有“重礼”相送! 管事的见贾宝玉面上和缓一些,心头一喜,继续道:“王爷且放心,这些人本来就是罪籍,若是能够得到王爷的看中垂青,也是她们的福气。 左边那些,都是处子,右边的,则是各家府邸的少奶奶,或者是歌姬之类的……” 贾宝玉点头,果然,左边的女子看起来都要年轻青涩不少,右边的,看起来就成熟妩媚一些了,原来区别实在这儿。 不得不说,底下这些人也是有心了,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这样做,总能让他满意。 第603章 美得很 二十余位美人分成两边,环肥燕瘦。 每一位的姿色,都有绝对动人之处。 倒也是,要知道连番的动乱以来,京城犯事或者被牵累的家族何止百家? 那些人,都是要日后一一清算的。 而能够在这几日之间就被定罪的,无一例外,都是足够有分量的家族,罪名笃定! 就算这些家族没有贾家那样钟天地之气运,但是这么多家聚集起来,卫立琁等人从中筛选出来的这些美人,也就足够优质了。 管事的是礼部的一位小官吏,受上司的重托才来办这件差事,自是不敢懈怠。 见贾宝玉似乎有意,连忙将早备好的花名册递到贾宝玉的手中,笑着道:“王爷请看,这就是她们的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她们的身份、年纪等信息,从上到下,与她们从左到右的站位是一致的,王爷可以自行阅览比对……” 他知道似贾宝玉这等贵人,有些是比较含蓄的,就算心里喜欢也不喜欢说出来,更不喜欢别人多嘴。 所以他一早准备好这个,能够让贾宝玉最快的了解这些女子的信息。 贾宝玉下意识的接过,正准备看,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些同样在偷偷观摩他的女子,她们,大多都是一派怯弱可怜,泫泫欲泣的模样。 一合名册,贾宝玉忽沉声呵斥那管事官员道:“朝廷对于连番大案中涉事官员的处置还没有下来,是谁给你的胆量,私自处置这些女眷的?” 贾宝玉这一发怒,那官儿自是吓得连忙跪地请罪,便是前面那些美人也被吓了很大一跳。 “王爷恕罪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大人们只是觉得,这些罪奴的的姿色都是上乘,就算不送来孝敬王爷,也是送到坊司让下头那些低贱的人去糟践……” “好了,你们的心意本王知道了,此次便作罢,下不为例。这些人,都给送回原处去,等待朝廷发落。” 贾宝玉打断了管事官儿的话。 管事官儿见贾宝玉没有处罚他的意思,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差事算是彻底办砸了,回头该怎么交差呢? 有心再劝进一二,却见贾宝玉哼一声,已经转身离开。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管事的正准备起身,忽然瞥见王爷远去的身影…… 那双笼在绣袍之内的双手背在修长的身形之后,捏着那张材质上好的花名册子,随着王爷矫健的步伐,一起轻轻的舞动着。 管事的不由愣了愣,随即甩过胡猜王爷心思的心思。 王爷刚才拒绝的那般斩钉截铁,怎么会在意那张名册?定是一时忘记给他了而已。 唉,少不得回去之后只能实话实说了,只是可惜了这些这么好的美人,王爷不要,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 贾宝玉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临时办事的房间,坐下之后,先是看了一眼跟在他屁股后头回来,脸色有些讪讪的茗烟,然后,反手拿出那张花名册,旁若无人的瞧看起来。 茗烟小眼睛顿时一愣,然后便是一亮,连忙弯着腰上前,与贾宝玉斟了大半盏茶,笑道:“爷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贾宝玉接过随口呷了一口,将杯子递给茗烟,也不说话。 名册上总共是二十二个名字,排在头一个的,居然是北静王水溶之妹,唤作水晗月! 贾宝玉要是记得不错,北静王如今还被关押在天牢之内,而北静王府尚且处于封禁而未查抄的状态。 也就是说,下面的人,提前将水晗月给提了出来巴结他。 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水溶作为二皇子的左膀右臂,没有人觉得,北静王府还能东山再起。 如此,早一日,晚一日拿人,也没什么区别。 也从侧面可看出,水晗月的姿色之出众。毕竟偌大的一座北静王府,出现在这名册上面的,也就两人而已。 其中一个是她,另一个是水溶的歌姬。 想起方才站在头一个,昂着头,一脸倔强中还带着害怕的清美脸蛋,贾宝玉心头就是一叹。 时局变化,家族兴衰,何其残酷? 原本的王府贵女,还与天之骄子的二皇子定了亲事。 如今,却丝毫没有人在意她曾经那高不可攀的身份,只管把她拘来巴结讨好于他。 若是有一日他也败了,或许,黛玉、探春等人也会面临这种死局吧。 埋下这种令人不愉快的想法,贾宝玉继续将名册瞧完。 二十二名女子,其中有十位是主子小姐出身,十二位是姬妾、丫鬟出身。 除了其中一个,在今日之前,贾宝玉都没有见过。 包括水晗月,他也是今儿第一次看见。 以前虽然曾经出入过北静王府,甚至还看过北静王的歌姬、舞姬表演,但是水晗月和那位出现在名册上的歌姬,贾宝玉都没见过。 大家族有些身份的女眷,大多都是藏在后宅,轻易外人是瞧不见的。 但是贾宝玉有些微不同。 他刚刚穿越那两年,年纪尚小,常随着王夫人和贾母出入京城各大侯门公府。 倒是瞧瞧见过许多门户内的女眷们。 但是,因为少妇有秦氏、凤姐,少女有宝钗、黛玉等这样的珠玉在前,一般美妇,却都难得被他上心,多数只是暗中欣赏一番也就罢了。 能让他记住的,没有几个。 不巧,这名单上就出现了一个。 缮国公之孙石光珠的小儿媳妇,传闻出嫁前便是江南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他几年前曾经瞧过一眼,那娘儿们属实有些吸人眼球。没想到此次缮国公府卷入了二皇子一案中,竟让她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中。 几年过去,姿色倒是未变几分。 此时回想,他那时的眼光也不错,这缮国公府的孙媳妇,便是放在这二十二名美人儿中,也是最耀眼的几个。 罢了,都是四王八公一系的人,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吧…… 看罢之后,见茗烟小子在旁边偷瞄,等他看去,还贼兮兮的一笑。 贾宝玉便不悦道:“怎么,你瞧上了哪位,说出来,赏给你。” 茗烟却是看出贾宝玉并非正的不悦,因笑道:“可不敢跟爷抢……不过爷要是挑选完了之后,有那剩下瞧不上的,赏小的两个也成……” 开口就要俩?这小子胃口倒是不小…… 不过一想他的主子,倒也不算奇怪。 踢了他一脚,贾宝玉伸手拿过旁边的笔,在名册上点了几点。 想了想,又点了两点。 其实名册上还有一个人是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的, 因为她叫做韩氏…… 韩之涣的老婆。 但是因为之前贾宝玉一眼并没有记住这个人,想必是姿色没有足够打动他。 兼之贾宝玉又没有丞相曹的爱好,更没有因为韩之涣得罪过他,便要施虐其妻女来获得快感的想法,便没有理会。 此时想来,倒不如赏给茗烟这小子算了。 他之所以优中择忧,是为了控制数量,不想什么人都往屋里拉扯。 但是对茗烟来说,倒是无所谓了。 也算是提前给他的奖赏吧。 大功之后,犒赏三军实乃正常。美人是一种珍稀资源,自己吃了肉,总得给手下人都分些汤喝。 如此才能处长之道。 …… 一列列马车齐齐驶出衙门。 管事的交代将人暂且送回来时的地方,便赶往教坊司的内衙,将他办的差事向等候在这里的三位大人汇报。 卫立琁三人听了之后,纷纷面露诧异之色。 孙定武道:“莫非咱们这位殿下,竟和河间王爷一般,不近女色?” 孙定武边军出身,对京城的门路不是很熟。 卫立琁摇头:“不像是!我曾听说,今年春京城各秦楼楚馆之间举办花魁大赛之时,殿下曾去捧场,还因为争夺花魁,与当初的大皇子发生剧烈争执。” “那不应该啊……” 孙定武扣了扣脑袋。 那样的美人,哪个看了不心动? 那可是他们使人仔细瞧看良久,加上逼问各家奴才才搜集到的绝色。 其中囊括了小姐、丫鬟、歌姬、侍妾、少奶奶甚至还有太太…… 只要是男的就没可能一个都瞧不上啊? 主管教坊司的郭侍郎则立马瞪向他那下属,道:“可是你办事不妥帖,惹恼了殿下,搅了殿下的兴致?” 管事的连忙申述解释,说他是如何思虑周全,做了哪些妥善准备…… 正在说话间,有家下人来报,说是靖王殿下身边的人来了。 问及是谁,家下人说:“是茗大爷。” 卫立琁三人顿时郑重以待,往厅前走了几步。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茗烟茗大爷,可是远远不止七品啊,要是将来靖王殿下能够更进一步,那对方可是要一步升天咯! 江南甄家不就是因为老老太爷是太祖爷身边的常随这一层关系,后来演变成了江南最大的望族之一了么? 还没出厅,果然见茗烟脚步轻快的跨进来,也不与他们客气,一下子窜进屋,对他们:“这样东西落下了,王爷叫小的给大人们送来。” “何物?” 卫立琁等人不明白,接过去看。 那管事的官儿连忙解释了名册来历。 卫立琁闻言,再次翻看一下,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一拍额头,大声叹道:“吾等尽皆愚钝,岂知殿下行事之妥当周密!” 说着,他把翻开的名册给郭侍郎和孙定武看了。 两人都非愚顽之辈,看到那名册上些许名字的后头微不足道的小点点,再思及卫立琁之语,很快便明白过来。 于是,两人尽皆赞颂贾宝玉“圣明”。 茗烟听了高兴的很,呵呵直笑。 郭侍郎急忙问:“殿下可曾满意?” 茗烟笑道:“王爷很高兴,还特意吩咐我给郭大人带一句话,就是让郭大人近来多费心思于政务,太上皇要回京了,礼部将来会更加忙碌,郭大人要好好协助宗阁老,处理好分内之事。 若是因为郭大人疏忽大意,或是过于玩弄职权,惹出事来,王爷可不会管郭大人……” 郭侍郎听了这番貌似不客气的话,笑的脸都烂了。 瞧瞧这话里话外的口气,那就是“亲劳抚慰”啊,“不会管……”反过来说,要是没惹出乱子来,本王罩着你了…… 要知道,他这个位置可是礼部这个清水衙门中难得的大肥差,每年不知有多少好色之徒向他塞银子,只为让他帮忙运转两个美人使唤。 但是好位置,自然每个人都看得见。 之前他可没有宗阁老那样称病罢朝的胆量,而是乖乖做了好几日“伪朝”的臣子,悉听遵命。 如今要是有人要弄他,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所以他要赶忙寻找庇护的大腿以及乘凉的大树。 亲自塞了银子到茗烟的手里,请茗烟给他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茗烟接了银子,笑着去了。 余下,卫、孙、郭三人面面相视,皆有畅快之意。 三人计议一番,决定将那些美人全部先送回原处,然后嘱咐孙定武:“孙将军还请留意了,王爷点中的,可有两家还没有查抄,孙将军可看紧了,千万别出差错。” 又对郭侍郎道:“王爷显然是顾虑颜面,不愿直接收纳犯臣女眷,那么接下来的事,还得麻烦郭大人费心,等这些人到了教坊,千万看护好,等待王爷来提……” 郭侍郎自是连连点头,拿着名册笑道:“王爷可是没点多少,其余的既然王爷看不上,不知两位将军可有属意之人?” 说着,将名册递出去。 孙定武立马戳了戳粗糙的大手,跃跃欲试。 卫立琁则立马夺过名册,道:“此乃王爷勾过之物,我等岂能再下笔墨?” 孙、郭二人一想也是,于是孙定武口头选定了两位。 郭侍郎又看向卫立琁。 卫立琁摇了摇头,道:“多谢郭大人美意了……” 孙定武有些诧异卫立琁居然会拒绝,只有郭侍郎顿时理解。 唉,都是上了年纪的苦,家里的都搞不定呢,哪有心思想别的…… 管事的在旁边看着三位大佬推让,心头嫉妒的要滴血。 但是很快便颓然下来。 这三位,一个是负责领兵看守,一个负责带兵查抄,一个负责最后的接纳与处置。 这三个人合在一处弄美人讨好靖王爷,简直是天衣无缝啊! 正叹惋,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在另外两位走了之后,终于注意到他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次的事情你小子办的不错,等头一批的罪臣家眷到坊司之后,让你挑两个上好的作低价拿走……” 管事的喜得连连叩谢。 虽然最顶级的这些他沾不上,但是那些大家族的女眷们,个顶个的水嫩,一下得选两个,那可美滴很呢。 第604章 有色心没色胆 荣国府,一日的迎来送往。 好在因为贾宝玉吩咐过不留客,倒也不算太忙碌。 但是下午的时候来了两个人,王夫人等便不好往外赶了。 贾母的后家,史家的两位当家太太各自带着家里的大公子前来探望贾母。 两位侯爵夫人亲自前来,理由又正当,王夫人不敢擅专。 请示过贾母之后,便带着她们来荣庆堂。 贾母今日感觉略微好些,晌午的时候还坐着软娇,杵着拐杖去东跨院看了一回,又哭了一回。 回来之后,便一直默默寡言,间或的唉声叹气。 听见两个侄儿媳妇儿来看她,她虽还是没什么精神,倒也让进来。 “好好的,姑母怎么会病倒了呢?” “是呀,上回我来的时候,姑母还好好的……” 伴随着这样的说话声,就见王夫人领着两个妇人进来。 “陈氏(褚氏)见过姑母……” 保龄侯史鼐之妻陈氏,忠靖侯史鼎之妻褚氏。 两人见礼之后,都表现出了关切的神情,上前询问贾母的身体。 贾母倚靠在高榻之上,看了她们一眼,回了一句“年纪大了”之类的话,便让她们坐下。 丫鬟们奉了茶,场面有些安静。 贾母见她二人眼神有异,面面相觑,便知她二人此来必有别的目的。 她此时内外不甚得意,原本没有心情理会她们的闲事。 便想就这么晾着她们,让她们识趣而退。 到底又顾念是老家的人,不好如此。 于是问道:“不是说江龙和江涛两个也来了么,怎么不见?” 陈氏连忙露出一个伤心遗憾的表情,神色落寞的回道:“这些日子城中太乱了,姑母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我也不知道。 今儿原只是打算过来瞧瞧姑母的,到了这边才发现……才发现大兄他竟然去了……” 陈氏作势抹了一喜眼泪儿,继续道:“我们就要去那边吊唁的,只是又实在担心姑母,因此让龙儿和涛儿两个先过去了。 说起来,大兄活着的时候,对他们两个是极好的。特别是龙儿,他都还记得小时候他大表叔还抱过他,给他送过风车和拨浪鼓。 知道他大表叔去了,龙儿哭的什么的似的,还是我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说你过去,好好给你大表叔磕几个响头,才不负他以前对你的好呢……” 陈氏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动情,似乎连她自己都信了。 贾母瞅着她,心头一阵恶寒。 还是褚氏看见贾母神色不太好了,出言打断:“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是不好受的,只是还请姑母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才是。” 贾母道:“倒难得你们有这份心。” 贾赦什么德行贾母岂能不知,她甚至还知道前些年史家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贾家的。 确实,单从爵位上来论,史家的品阶确实已经高了贾家几筹。 所以,两家除了正常往来,别的真算不得多。 还是这两年元春封妃了之后,来往才密切了一些。 因此,贾赦在他们心中有多少分量可想而知。 活着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死了? 再说那保龄侯府的嫡长孙史江龙,虽然才十七八岁,她也是知道的,并非什么恭敬礼让、尊老敬贤之人。 他会记得贾赦的好处以致于落泪? 因此,贾母听了陈氏那番话,自然心头百种别捏。 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当成傻子愚弄。 褚氏见陈氏几句话就恶了贾母,心中暗自高兴却不表现,反而一派和平大使的模样,岔开话题,各种语言讨好或者劝慰贾母。 王夫人也在一旁帮衬着。 终于贾母心情平复一了一些,问及了湘云。 陈氏道:“知道姑母心疼那丫头,我过来的时候原本也想要带她过来的,只是那丫头这几日染了点风寒,身子不爽利,做什么都一副懒得动的样子。 我也怕她过这边来冲撞了姑娘,便没让她来。” 贾母闻言没说什么。 此时她确实没什么心思多管什么了,能问及一句,已经算是真心疼湘云了。 …… 东跨院,林之孝亲自送着两位史家大少爷过来。 史江龙,保龄侯府大少爷,也是史家长孙。 史江涛,忠靖侯府大少爷。 史江龙今年十八岁,生的还算白净,只是身形有些臃肿,显圆的脸上也有着许多赘肉,与薛蟠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的堂弟史江涛比他年纪小了好几岁,看起来却斯文太多。 人也清秀,而且行走翩跹,眉眼羞怯,有些不似将门之后。 史江龙自然是认得贾琏的,见他出来相迎,立马丢下管家,上去抱住贾琏,笑道:“琏二哥,昨儿个我们在锦香院吃酒,派人来叫你怎么不来?” 说了一句,看见贾琏浑身的白衣孝服,他一拍脑袋:“是了是了,你父亲没了,自然喝不得酒了,哈哈哈……” 贾琏略显尴尬,这个时候他是不能笑的,但是史江龙的热情笑意实在浓烈,他若是不加回应则会很生冷,因此扯着皮笑肉不笑的脸,请两位表弟往里走。 贾赦明儿才开丧送讣闻,因此今日灵前并没有多少人。 除了偶尔有族中的人前来祭拜一二,便只有贾琏和迎春二人以及他们的丫鬟守在这里。 史江龙进灵堂之后,倒是有模有样的拜了两拜。 “多谢表兄、表弟……” 迎春作为守灵人,有人来祭拜她是要还礼的。 史江龙听见迎春温柔的声音便是一动,待他回头瞧见迎春的脸,顿时呆愣两秒。 好一个美人坯子。 好生粉白滑嫩的肤色,好好看的鸭蛋脸,好有料子的身材…… “咳~” 贾琏在一旁瞅见,立马轻咳一声以提醒。 史江龙立马反应过来,手掌擦了一下并没有口水的嘴巴,而后指着迎春问贾琏道:“这位是迎春表妹吧?啧啧,才两三,不对,是三四年没见了,都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迎春闻言,面色臊红。 这种话,长辈说得,或者是年长的嫂子之类的说得,却不该是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远的远房表兄可以说的。 因此转过了头,跪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给贾赦守灵。 贾琏见了,忙拉着史江龙兄弟两离开这里。 将二人领到偏厅,备了茶水招待。 史江龙还不忘迎春,依旧嘴里念叨。 贾琏乃是何等人,一眼便看穿他的内心,因笑道:“你小子可别胡想,你是有婚约的人,要是给我打那些歪七遭八的主意,我可不能依你。” 说着,贾琏便看向史江涛,立马换了神色,拿起他的一只手,亲自将茶杯递到他的手心,笑道:“涛表弟难得来哥哥我这里一次,尝尝我亲手泡的龙井味道如何……” 史江涛脸一红。 这边史江龙见贾琏看穿他的心思,立马打了个马虎眼,否认一番之后,忽问:“对了,怎么没见你们太太?” 他问的是邢夫人。 贾琏正拿着史江涛的小手儿磨蹭,闻言顿了一下,道:“近来太太专心佛事,为了给我们老爷祈福,搬到水月庵去住一段日子……” “啊?难道你们家又出了一个修仙的不成?”史江龙叫道。 他说的另一个,自然是之前的贾敬。 贾琏看着他,呵呵一笑不语。 史江龙情知失言,同样呵呵一笑以掩尴尬,然后也没放在心上。 反正贾琏和他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一起吃酒狎妓惯了的,也不怕他翻脸之类的。 他正在思索另外一件事。 贾赦那老骨头死翘翘了,他们太太又潜心礼佛。 也就是说,以后迎春这个庶妹的婚事,都是贾琏说了算。 再有,贾赦死后,贾琏就算能承袭爵位,也不过是个三品甚至五品将军而已,门户越发低了。 自己可是侯府继承人,要是开口纳他一个庶妹为妾,也不算辱没了他。 嗯,且好好合计。 大不了,以后多请他吃两顿酒,一起睡两个花魁也就是了…… 这么一想,史江龙心情顿时好起来。 贾琏却不知道他深层的谋算,看着史江涛眼中的羞柔媚意,他有些忍不住了。 一把拉起对方,对史江龙笑道:“许久不见江涛表弟,我们还有些体己话要说,请江龙表弟见谅。 你只管在府内随意走走,我们一会便回来……” 史江龙岂有不知内理的道理,因笑道:“我岂能扰了你们的好事,你们只管去,不用管我。” 贾琏便拉着他的“美人儿”去了。 这边史江龙坐了片刻,也按捺不住。 走出偏厅,往那边灵堂一瞧。 内外都是丫鬟仆妇,也不好上前,他便在环着大院的走廊上不停走动,以从各个方位偷瞄。 忽见堂内有些动静,人员走动之间迎春已经起身往后面去了。 史江龙猜测迎春应当是跪乏了,回去略歇歇,顺道换身衣裳之类的。 说不定,还要换内里的衣裳……一层,又一层的把那贴在美人娇躯上的衣裳换下。 想象着刚才那孝服之下不可得见的美好肉体,史江龙浑身便打了个寒颤,身下一瞬间直了。 随即脚下就像是有鬼牵引着一般,顺着长廊,追着美人的踪迹,一路跟随至内院。 看见迎春进了一个小院,史江龙纵使大胆,这会儿也不禁住了脚。 盖因里面明显有许多人。 想要离开,却又舍不得。 因此便躲在那月洞石窗下。 …… 迎春确实是回去换衣裳的。 守了一日的灵,身子确实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了。 趁着机会在屋里喝了一盅茶,到底不敢太过于耽搁,便出发往前头去。 出了院子,走过月洞窗,忽然从那花坛子后头冒出一个人来,倒把她下了一跳。 “嘻嘻,迎春表妹,是我……” 正是之前尾随迎春至此的史江龙, 他在外头等了许久,差点都没耐性了。 好在这府里似乎人员不是太多,一直都没人瞧见他。 终于看见迎春出来,他顿时激动不已,又见迎春果然没穿着先时的衣裳,这贴合了他之前的想象,心中更是生出无数旖念。 绕着圈子的瞅了几眼,眼看迎春就要出去回到灵堂,他急忙跳出来把人拦住。 迎春见到是史江龙,心下倒也松了口气,福了一福,道:“原来是史家表兄,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哥哥呢?” “他临时有点事,让我各处走走,我走到这边,正好看见表妹,特意前来问候一声。” 史江龙盯着迎春的面目,眼睛睁到最大,似乎害怕错漏一丝美色。 迎春虽是纯善一些,到底已过及笄之年。 史江龙如此,令她很不自在。 有心想要不理他直接绕过,又似乎显得无礼。 想要义正辞严的呵斥他,又无法组织语言。 因此只能蹙着眉,红着脸,低了头。 却不知道,她这副模样更显娇美,直令史江龙都看呆了眼,情不自禁的走近了一步。 迎春身边的丫鬟绣橘立马站到迎春的面前,小手叉腰,仰着脖子娇斥道: “你这人好生无礼! 你一个人跑到咱们家内院来了不说,这时还盯着我们家小姐瞧,实在是不知廉耻。 你要是敢再近一步,我就要叫人了!” 一番话,清脆娇丽却又不乏蛮横。 迎春连忙拉劝道:“小橘,不得无礼……” “什么嘛,是他没礼啊,他那么瞧姑娘,分明心怀不轨!” 史江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心想要教训这不懂礼貌的小丫鬟,又碍于在美人面前要保持风度,因此一度极其尴尬。 好在他向来厚颜,索性略过丫鬟,直接向迎春告罪道:“是这样,琏二哥只叫我随意走走,我也不知道这是何处,原来是已经到了内院,却是表兄失礼了……” 迎春默不作声,知道失礼,还不走开? 史江龙却没有走开的意思,他继盯着迎春,说道:“大表叔死了,表妹还请不要太伤心难过,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有什么困难,除了和你哥哥说,以后可以跟我说。 我们家是侯府,我认识的贵人很多的,无论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你……” 迎春继续埋着头。 绣橘在旁边都要气炸了,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和她们姑娘说这些! 我们姑娘和你很亲吗? 要不是因为自己只是个丫鬟,又年纪小打不过他,她都忍不住想动手了…… 史江龙见迎春不说话,只以为她是害羞。 见她鸵着头,从他的方向,都可以看见迎春雪腻的脖颈,心中激颤,脚下一动,继续以他以为最温柔的声音道:“你不要和我生分,其实你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表兄就挺喜欢的你,以后肯定会好好保护你,对你好……” 迎春根本没听到对方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靠近,便是一惊,猛然往后一退,没料想被脚下一绊,就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 史江龙就要上去扶。 迎春急得都哭了:“你,你别过来……” “你走开,别碰我们姑娘!” 关键时候,绣橘像是一发炮弹一般,冲上前猛然一推。 年纪虽小,力气却不小,倒把史江龙也推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这个死丫头,竟敢推我?我……” 史江龙被奴才推攘,正要发狠,却见绣橘已经大声叫道:“快来人呀,姑娘摔倒了……” 随着她的声音,之前就有些注意到这边的两个仆妇,立马赶过来。 史江龙见状,害怕那小丫鬟乱说话令他难堪,因此低声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死丫头,要是敢乱说话污蔑我,小心我弄死你……” 唉,本来他是想要趁机在迎春面前刷刷好感,最好能够先得了迎春的身子,等生米煮成熟饭,他再到贾琏面前伏低做小,不愁好事不成。 没想到,竟叫一个小丫头弄的,连第一步都没干成。 瞧见迎春向他看来的骇然神色,史江龙歉然一笑,从那花坛背后溜了。 院里管事的老嬷嬷来告诉她,说是王夫人和凤姐正在为宝二爷办庆功酒,使人来打听看她可有精神,一会儿好来请。 贾母更加沉默一些,过了好一会儿方看着鸳鸯和老嬷嬷问:“你们说,大老爷这一辈子,究竟图了个什么?临了的时候,连个真正为他伤心的人都没有……” 此话太过悲凉,鸳鸯不敢接。 老嬷嬷倒是大胆道:“老太太说的差了,大老爷不是还有琏二爷和二丫头么,今儿咱们过去的时候,爷和姑娘,都规规矩矩的守在灵堂前呢,可见是孝顺的,大老爷去了,他们自是伤心的了。” 贾母摇摇头,没说什么,搭着手撑了起来。 鸳鸯询问她去哪。 贾母看着王夫人院那边,道:“走吧,我要是不去一趟,她们只怕还悬着心呢。 死了的,哪里比得过活着的重要……” 第605章 撒泼 荣庆堂内,陈氏和褚氏寒暄半日之后,终于将话题转移到此行的目的上来。 只听陈氏道:“谁能想得到,宝玉那孩子,从小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他竟然是皇室的血脉? 这么大的好事,姑母真是把我们瞒的好苦……” 褚氏也道:“是呀,如今宝玉已经认祖归宗,而且还封了亲王。有了这一层关系啊,以后姑母一家,可就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说起这个话题,贾母便有些神情恹恹。 对于此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王夫人更是嘴巴张了张,然后住了口。 她想起了薛姨妈与她说过的话,不管如何,在外人面前,她都不能否认贾宝玉只是她和贾政的养子这个“事实”。 贾母和王夫人这也算是爱之深切,心灵上难以割舍。 但是陈氏和褚氏可不会这么想。 对她们来说,贾家这可是摊上天大的好事了。 乖乖,能够抚养天潢贵胄,那可是何等的大好事? 如今贾宝玉封王,将来岂能忘了这一段恩情? 以后贾家自然是要大富大贵的! 这就是陈氏和褚氏上门的原因。 恭维了一番,陈氏忽然露出哭兮兮的神色道:“可是,我就没有姑母和嫂子这样的运气了。 姑母和嫂子不知道,我们家龙儿,之前就因为大皇子遇刺一案,无端被关进牢里好几日,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倒是在家里乖乖待了一阵儿。 可惜没多久,他又被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拉着鬼混…… 你说说,要就是出去吃吃酒,看看戏也就罢了。 偏偏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竟把他介绍到了齐王府里去了,还混了个什么‘齐王御用幕僚’的身份……” 所谓御用幕僚不过是其回家自吹。 二皇子何等骄傲的人,岂会聘用史江龙这样的废材? 其不过是结交了齐王府的几个幕僚,能够出入得王府两三回,便在外人面前自催自擂。 “我在家里是天天骂,他也不听…… 这不,如今那齐王果真是谋逆作乱,在皇城上自杀了。 我这心里啊,是天天都在担心,生怕朝廷那些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就又把他给抓去了……” 陈氏这番话,说的褚氏直皱眉。 骂? 大皇子死后,二皇子便是最得势的人。 陈氏因为儿子攀结上了齐王府,之前可是逢人便吹嘘,说她儿子如何了得。甚至在她面前,也曾这般炫耀过,她当时心头便不爽她那般嘴脸,好像将来齐王登基,会封他儿子做宰相一般! 谁知这齐王刚刚去势,她就立马转了口风?还当着她面? 她一点也不嫌臊吗? 做人,能做到她这般的,也是没谁了。 褚氏兀自腹诽,贾母和王夫人也没不是任意愚弄之人,都只听她说,没有附和。 显然,这位来看贾母是幌子,想要叫宝玉帮他儿子擦屁股是真! 贾母心里也是恶心的不行,她犹记得上次陈氏天不亮就来寻求帮助,当时贾宝玉分明是不喜的,但是因为她的话,贾宝玉后来还是帮了史家。 如今,又来? 真当他家宝玉是免费的劳力,任她驱使不成? 不管心里如何厌恶这个女人,但是她终究姓史,在贾家几十年,也都还念着呢。 不然,她也不会经常把湘云接过来住。 因此耐着性子安抚了一句:“你也不用太担心,龙儿年纪那么小,又只是普通结交,朝廷不会肆意牵累的。” 贾母想起了贾琏父子,他们和那边的牵扯可是深多了,在最关键的时候送了银子又送了人。 想来江龙那混小子也没本事牵扯的更深,应该不会有大事。 陈氏泣道:“就怕朝廷没有姑母这般明理,听说这两日,已经抄了几十家了……” 正话语纠缠间,外头忽有人报: “宝二爷回来了!” “王爷回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静坐着看唱戏的王夫人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见陈氏比她还要激动,噌的一下站起来,高声道:“宝玉那好孩子回来了?在哪儿呢,快带我去瞧瞧,许久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又长高了没有……” 那副关心的模样,就像是贾宝玉是她儿子一般。 只是还没等她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她的随身仆妇忽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哭声道:“不好了啊太太,大爷,大爷……” “龙儿?他怎么了??” “大爷他被人给抓了!” …… 贾宝玉今日回府早一些。 先到伯爵府,准备修整一番再过荣国府来。 因为他已经知道那边府里给他准备了“庆祝宴”。 皇帝新崩,自然不能大摆筵席。 好在王夫人等也没有那么昏聩,听说没有请别人,连一族中的人都没有请,就请了薛姨妈一个,在王夫人的小院里给他简单祝贺一番,如此深宅内的家常便饭,倒也不惧言语。 他也想着一家人应该齐聚一下,所以也没有让人叫停。 在二小尤温柔的服侍下换了常服,尤氏进来说东跨院那边出了点小事,听说是迎春摔倒了。 “摔倒了?” 贾宝玉有些意外。 类似迎春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出入都有丫鬟陪同,走路慢腾腾不说,轻易也不会涉险地,好好的在家里怎么会摔跤? 要说是湘云贾宝玉倒不会奇怪。 但是尤氏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只说应该无大事。 “一会那边府里开席,你带她们两个也过去。” 临出门前,贾宝玉忽然对尤氏道。 三尤面面相觑。 尤氏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尤二姐和尤三姐,笑道:“她们两个便不用过去了吧,我已经让厨房给她们做了晚饭……”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无妨。” 一句话,说的三人都脸红了。 尤氏还要说什么,却见贾宝玉已经出门去了。 苦笑一笑,她又释然。 也是呢,以他如今的身份,收两个侍妾在屋里谁也说不得什么。 而且,贾宝玉这么做,对她们来说,显然是好事。 连光都见不得的人,又怎么给予名分? 因对两个妹妹道:“都听见他说的话了?下去好好收拾一下吧,妆容都弄清淡一些,别浓了,那边府里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喜欢。 过去之后,你们只跟着我便是,非问,要少说话。” 尤二姐尤三姐点点头,都知道这是她们必须过的一道坎。 …… 贾宝玉出了府门,到底惦记尤氏所言,准备先去瞧瞧迎春。 正好留守家里的芍药等人过来,他随口问了一句。 芍药低声道:“二爷,听里面的人说,二姑娘摔跤的事,好像和史家大公子有关。” 贾宝玉脚步顿时一止,眉间凝聚了一些煞气。人人 芍药见了,连忙将他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来到迎春的小院,刚进院门就看见李灵带着五儿从迎春的屋里出来。 “二爷……” 贾宝玉点点头,问道:“你是来瞧二姐姐的,她怎么样了?” 李灵道:“二姑娘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微的挫伤,我已经给她敷了药,不过两日就会好的。” 贾宝玉松了一口气,看到李灵旁边的五儿低着头鹌鹑一样,便故意道:“总算这次你还知道跟着出来,不然我都以为她身边没有你这号人呢。” 柳五儿抬头,迷茫的眼中顿时浮现水雾。 “二爷恕罪,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跟着我们姑娘……” 一边羞愧惧怕的说着,一边就要跪下认错。 贾宝玉倒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不禁吓,连忙伸手扶起她,并趁势掂量了一下她的身量。 嗯,总算把她放在李灵的身边是没错的。 才几个月,身子骨是要显得好了一些,再养养,又是可人的小美人一枚。 没说两句话,让李灵主仆二人自去,贾宝玉才进了迎春的屋子。 屋里没有多余的人,除了迎春的丫鬟司琪和绣橘,就只有两个这边府里的仆妇。 见到贾宝玉进屋,她们纷纷行礼。 迎春本来侧身卧在榻上,见到贾宝玉进来,也要起身。 贾宝玉就上前按住她,轻声道:“别动,小心压了伤口。” 迎春顿时显得很难为情,头微微点了点,便埋了下去。 她伤在那等地方,在贾宝玉面前说起自然害羞。 安抚了迎春两句,贾宝玉坐在凳子上回身,看着司琪和绣橘两个,问道:“二姐姐究竟如何摔的?” 司琪别了头,事发之时他不在,不知根由。 绣橘早憋了很久,此时在贾宝玉面前,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哗的说道:“我们姑娘原本好好的,还不是那个什么史家的大爷,他突然从花坛子后头跳出来,吓了我们姑娘一跳不说,他还想要……” “绣橘,你别胡说……” 迎春抬头想要制止。 其他人也连连给她使眼色。 不是叫你不要乱说的么,你这小丫头怎么不醒事,嫌事情不够大么! 贾宝玉淡淡的道:“继续说。” 虽然只是三个字,却将整个气场完全压下。 其他人,都不敢再乱给眼色。 有人撑腰,绣橘脖子一昂,毫无俱意的道:“那史家大爷好生无礼的,突然跳出来与我们姑娘说些,说些乱七八糟的荤话,我们姑娘是被他吓得摔倒的…… 对了,要不是我一把推开他,他还想对我们姑娘动手呢。” 终究是小,临了还是没忘给自己表表功。 贾宝玉面色阴沉了一些。 原本以为只是偶然撞上,被那等浑人冲撞了。 如此看来,倒是蓄谋之事,更是饶不得他了。 …… 史江龙在调戏迎春不成之后,便溜出了内院。 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一个庶出的姑娘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量她们也不敢乱说什么。 这种事,说出来,对她们没好处。 正好此时贾琏和堂弟的好事也完了,三人便悄悄在内堂内摆了一坛好酒两个小菜,开始吹牛打屁。 一时说及风花雪月,一时又说起朝政大事。 慷慨挥洒,指点江山,好不畅快。 忽然史江龙情绪低落一些,贾琏便问他。 史江龙道:“还不是我母亲……当初皇城忽然封闭,京城都传二皇子即将登临大宝,我母亲说是要给我博一个好前程,给我好些银子和玩意儿,让我去进献给齐王。” 贾琏神色一动,这不是和他的情况一样吗? 就为了这事,他可是将所有脸面不要,才求来一条小命。 “那你照做了?” 史江龙得意一笑:“那哪能啊,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被我截留了下来,剩下的才让人送进去呢……” 贾琏嘴角一抽,这货,干了他没敢干的事。 然后他心里却疑惑,早说保龄侯府外强中干,她们家能拿出多少好东西来孝敬齐王?更何况还被这小子中途截留大半? 那点东西齐王也能看上? 多半是被王府里那些个管事的给吞了,齐王肯定没见到。 要是齐王见到有人敢给他送那样寒碜的礼,估计心里会记住他的吧…… 正要给他竖个大拇指,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史大爷还真是人中豪杰,连给齐王的东西都敢暗中贪墨,实在是了得……” 说话间,数名金盔金甲的禁军官兵踏步进来。 贾琏先是一惊,然后才看见为首的是茗烟,连忙起身笑问道:“茗烟,你这是作甚?” 许是贾琏以前的威势还在些,茗烟对贾琏倒是没太跋扈,简单一礼,然后便道:“奉王爷之命,将勾连逆党之人史江龙,缉拿回衙门问审。” …… “你瞧清楚了,真的是宝玉让把人抓走的?” 荣庆堂,贾母和王夫人都愣住了。 周瑞家的点头说:“没错的,是宝二爷下的令,那些原本围在外头的官兵,被茗烟一声召唤,便齐刷刷的冲进了东跨院里,没多久就把史家大爷抓走了,说是要送回衙门内问审……” “天啊,我的天啊……” 最夸张的莫过于陈氏了,没等周瑞家的说完,已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叫喊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王夫人追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宝玉呢?” 王夫人倒不是担心史江龙,她只是想不通。 若说史江龙真的有罪过,为什么前两日不抓,非得等人家自己送上门之后再抓? 宝玉岂是这样恶趣味的人? 其中定有什么缘由。 “宝二爷还在那边……”说着,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又看了坐在地上捶地的陈氏一眼,小声道:“听说,迎春二姑娘在那边府里摔倒了,好像,还与史大爷有关系……” 此话一出,贾母等人全部愕然。 陈氏貌似疯癫,实则一直留心在听,闻言似乎猜到什么:“二姑娘,哪个二姑娘?” 儿子一直有贪花好色的毛病,但是一般也就对丫鬟们而已。 难道这一次,他竟然欺负到他们府里的小姐身上去了? 周瑞家的便给她解释。 一听只是贾赦那死鬼的一个庶女,陈氏大松一口气,然后却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们龙儿一向是知礼守本分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定然是弄错了,他们冤枉了我的龙儿……” 撒泼的样子,极其令人心烦。 王熙凤此时也到场了,见状便道:“管他是不是弄错了,我劝夫人还是先回家去吧,咱们家这位爷,那可是护短的紧,要是知道您也在这儿,保不准一会就派人来拿您呢。 到时候我们可拦不住……” 王熙凤的话令贾母等人微皱眉,但是看王熙凤使过来的眼色,也知道王熙凤是想要把这烦人精劝走,因此也就没说什么。 陈氏初时一惊,但是她竟有几分小聪明,看出了王熙凤的险恶用心。 于是不但不走,反而加大了捶地的力道:“不,我不走,你们要是不把我的龙儿还给我,我就死在这儿……天啊,侯爷啊,你才出去做官不到一年啊,他们就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 第606章 抱姐姐 东跨院并不大,因此外面的响闹声儿迎春小院内也很容易听见。 迎春等人并不知道怎么回事,都瞧着贾宝玉。 贾宝玉却不与她们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屋内比紫菱洲简陋太多的环境,贾宝玉道:“二姐姐还是回园子里养伤吧。” 迎春犹豫道:“可是我还要守灵……” “大老爷的灵柩还要停很久,等你伤好了之后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贾宝玉不由分说的道。 迎春这样的大家闺秀身子太娇弱了,随便摔一跤都能受伤的。 要让她带着伤守灵,贾宝玉哪里舍得。 贾赦那不当人父的东西也不配如此。 而且明日就是贾赦开丧之日,到时候来往的人更多了,迎春在这边没有强有力的保护,难免不会出现第二个史江龙之类的东西。 至于贾琏……对于这人,他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自家妹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他屁都没放一个,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迎春本来少于主见,更何况还是贾宝玉的话,她无法拒绝。 丫鬟们自然更不敢有别的话说。 便要扶迎春起身,却见迎春略略咬着牙,显然起动间还是有些疼的。 司琪因想着姑娘后面擦了药,不宜走动,便道:“要不去找副架子来……” 婆子们则道这边并没有,要到那边府里开仓库去取。 还没等她们商议好如何做,贾宝玉已经转身,一手穿过迎春的秀发,揽住她的玉背,另一手则插入她腿弯下,将其拦腰抱了起来。 司琪和绣橘几个眼睛都睁大了。 迎春更是霎时间面色绯红。 贾宝玉抱着迎春转身,看见丫鬟们的神色,脸上的肉微不可见的一动,然后皱眉道:“磨蹭什么呢?还不跟上!” 说着,抱着迎春出了屋。 贾琏急匆匆的赶过来,看见贾宝玉抱着迎春,他也愣了愣,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反而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问道:“宝兄弟,怎么好好的让人把史家表弟给抓起来了?” 他的话,令原本埋头在胸前的迎春都抬起头来,十分紧张的看着贾宝玉。 宝兄弟,竟然已经把人都给抓了? 其实,她没什么事的。 她想让贾宝玉不用这么做,她有些担心害怕,不想惹事情出来。 倒是绣橘听到这话,眼睛里立马传神起来,捏了捏小拳头,激动不已。 哼,叫你欺负我们姑娘,叫你恐吓我,这下我们二爷回来了,叫你知道厉害! 贾宝玉本来不想理贾琏,但是看迎春神色担忧,他还是站住。 “为什么,琏二哥难道不知道?” 贾宝玉漠然以对。 然后又低头,脸上早已换上温和的神色,给迎春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贾琏面色顿时讪讪起来。 他之前一直在后面的小黑屋里面,与史家两兄弟吃酒。 直到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迎春居然摔伤了,而且始作俑者好像就是史江龙…… 见贾宝玉似乎很不高兴,他果断作出选择。 他先是看了一眼贾宝玉怀中的迎春,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似乎猜到什么,然后面色一变,怒骂道: “这该死的史江龙,居然敢趁我不在欺负我妹妹,下次叫我看见他,定要把他狗腿打断!” 说着,眼睛不停的瞄着贾宝玉。 他怎么不怵呢,贾宝玉外头那些护卫站岗的亲兵,说冲进他屋里抓人就冲进来了,这谁受得了? 还有没有人权了? 别的还罢了,他就怕他钻贾赦姨娘热炕的时候,那些兵冲进来,拿他去浸猪笼…… 贾宝玉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便听迎春道:“二哥哥不要生气,我没事的,只是轻微磕伤,李姑娘已经说了,只用休息几日便好了。” 迎春还劝起了贾琏。 贾宝玉便瞅着贾琏。 贾琏到底并非粗人,见状,白净俊朗的脸顿时臊红起来。 一时间真在心底暗骂自己不是东西。 那家伙刚刚欺负了他妹妹,他还在屋里陪着对方喝酒聊天…… 于是决心不再理论史江龙的死活,见贾宝玉已经抬腿,他追上去覥着脸问道:“宝兄弟这是要带她去哪?” 贾宝玉侧头看着他,道:“今儿个就在琏二哥的眼皮底下,还有人敢在这府里造次。明儿开始这府里人多杂乱起来,还能指望琏二哥护着二姐姐? 今儿若非绣橘丫头忠心,你觉得史江龙想要做什么?” 贾琏面色一变,史江龙想做什么,他用屁股想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没等他反应完,贾宝玉继续往前走,一边道:“所以我送二姐姐回园中休养,这边的事,随你自己如何处置。明儿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二姐姐不小心摔伤了便是。” 贾琏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最后颓然住口。 贾宝玉显然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也无心听他解释。 不过随即他又抬起头,看着贾宝玉抱着迎春远去的画面,忽然意识到什么。 宝玉,竟如此爱护迎春么? 若是如此,宝玉现在已经是皇家的王爷,并非贾家人,那是不是可以…… 贾琏眼睛一亮,忽然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 …… 另一边,贾宝玉一边走,偶然低头看一眼迎春。 见她埋着头,一派羞于见人的样子,便猜测是刚才的话令她害羞了,因此笑道:“二姐姐怎么了?有人想打二姐姐的主意,可见咱二姐姐是多么的温柔美丽,咱应该高兴才是。” “啊~” 迎春完全没料到贾宝玉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身子都紧张到弓起,差点脱出贾宝玉的怀抱。 她赶忙抱紧贾宝玉的腰。 又见贾宝玉以及旁边两个丫鬟都在笑,少女的天性总算使得她腾出一只手,轻飘飘的打了贾宝玉一下,道:“胡说,才不是……” 只这么撒娇一声,迎春便觉得自己脸烫的不行。 又见马上就要穿过两府中间的小门,因此有些紧张起来,拉着贾宝玉的胳膊,商量道:“宝玉,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 虽然是因为受伤了,但是被宝玉抱着,好令人害臊。 她可是姐姐,又不是小惜春…… 贾宝玉轻轻掂了掂迎春的身子,摇头道:“那可不成,探春妹妹和惜春妹妹我都抱过了,却从来没抱过二姐姐,这下子让我逮着了机会,我可得好好献献殷情。” 许是贾宝玉的面容太阳光,又或者是他的语气太正派,这番话听到三人的耳朵里面,居然半点不觉得淫邪,反而有种纯真美好的感觉。 “贫嘴。”迎春娇嗔一声,并且本能的想要打一下贾宝玉,但是又惊觉这样的举动太亲密,故而将刚刚抬起的手缩了回去。 贾宝玉健步如飞,很快就将迎春送到了紫菱洲。 到了迎春的房间之时,贾宝玉还有些舍不得放下。 迎春抱起来的感觉,和惜春的差别还是蛮大的,嗯,特别大。 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变质,贾宝玉还是很果断的将迎春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香榻之上,并帮她摆正姿态。 虽然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宝玉只是出于对她的爱护才抱她回来,但是迎春躺下之后,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不大敢直视贾宝玉关切的目光。 “让你们姑娘在屋里好好休息,无必要哪儿也不要去。 至于给大老爷守灵的事,过几日再说……罢了,要去之前,必须先让我知道,我多派人过去守着,知道了没有?” 贾宝玉看着司琪以及围过来的紫菱洲内其他几个小丫鬟吩咐道。 司琪等人全部应“是”。 贾宝玉又回头对迎春道:“二姐姐你就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让丫鬟们去找琏二嫂子,或者去找袭人也行。 今儿外头的庆祝宴你也不用去了,左右也没什么新鲜事。” 迎春点点头,看贾宝玉似乎就要离开,她忽然解释道:“其实,之前史家大表兄都没有碰到我的,一点也没有,真的……” 贾宝玉心中正想着别的事,闻言随意的点点头,还以为迎春是怕他对史江龙太“残忍”而替对方说情。 正觉得迎春也善良过头了一些,忽见她话未说尽,刚刚才平复没多久的脸颊又飞起红霞,且埋着头不敢见他的样子,他就愣了愣。 摆了摆头,将杂念驱除,贾宝玉坐回身,看着已经散开做事的丫鬟们,大声道:“今儿绣橘丫头临危不惧,做的很不错。 嗯,等会我见着太太的时候,会给她说,嗯……绣橘丫头不畏强敌,护主有功,赏钱一千,并即日晋升为大丫鬟。这番说辞如何?” 贾宝玉看着绣橘,笑道。 绣橘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敢置信,更没有心思回复贾宝玉的话,只是张着嘴巴,半晌问道:“真的?” 贾宝玉笑着点头。 绣橘立马手足无措起来,捏着衣角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大丫鬟呢,府里一共也没有多少,每一个都是好有体面的存在。 原本按照她的年纪,是绝对不可能做大丫鬟的! 府里年纪最小的大丫鬟就是怡红院的檀云了,也比她大一岁呢。 谁能料到,还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头上。 但是,太太会不会答应呢?应该会吧,宝二爷亲自说的话,太太应该也不会反对……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又瞧见旁边传来的许多艳羡的目光,她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咚咚两步冲到贾宝玉的面前,那小腿儿就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一下子就落到地上,弯腰拜道:“多谢二爷,谢谢二爷……” 拜完之后,绣橘又有些扭捏起来:“其实,不用说的那样好的,我就是推了那人一样,当不得二爷那样说……” 贾宝玉单手提着她的柴火棍细的胳膊将她提起来,笑而不语。 之所以破格提拔绣橘,也有给园中丫鬟们树立榜样的意思,让她们以后再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都能够勇敢一些。 …… 第607章 安排 迎春受伤的消息本来早就传进园子里面,姐妹们只是碍于不方便去东跨院,才没有过去探望。 听说贾宝玉把迎春抱了回来,大家便一窝蜂的赶来探望。 贾宝玉却没有在紫菱洲多留。 他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办。 荣庆堂,尴尬的气氛还在继续,直到听说贾宝玉过来了。 原本已经在干嚎的陈氏立马爬起来,对贾母道:“姑母啊,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啊,龙儿他和湘云一样,也是您的孙儿辈儿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 贾母十分心累,勉强道:“好了,等宝玉来了,我帮你问问就是了,若不是什么大事,自然让他把龙儿放了……” “多谢姑母,多谢姑母,肯定不是什么大事,龙儿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氏连连道。 一会之后,果然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神采飞扬的年轻公子跨步进来。 只见其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蓝玉腰带,上头挂着各色流苏、玉佩。 一头浓密的黑发有一半在头上挽成髻,外罩着一顶金丝网格的束发冠,中间用一根金簪子横插着,另一半则自然的垂落在肩后头。 眉似皎月,目比明星,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陈氏微微一呆,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贾宝玉,却头一次发现,对方竟然生的这般英气逼人,贵不可言。 “宝玉啊……” 她发出一声叫唤,便要上去哭诉求情。 王夫人眼神一动,她身旁的两个婆子立马上去挡在陈氏的面前。 自从出了邢夫人的事之后,王夫人便暗自吩咐了府中下人,以后但凡贾宝玉走动的地方,都要更加小心,提防被不相干的人冲撞。 贾宝玉似没有注意到陈氏,依例给贾母和王夫人见了礼。 看贾宝玉神清气朗的模样,贾母本来不拿让糟心事来问他,但是毕竟事涉史家,说了两句话,她还是问道:“听说你把你史家表兄抓起来了?” 贾宝玉点头:“倒是有此事,朝廷查出他曾经勾结逆党,不得已孙儿才让人把他抓起来,按律送到衙门里审讯一二。” “胡说,你胡说,龙儿才没有勾结逆党……” 陈氏在一旁叫道。 贾宝玉眉头一皱,与贾母告歉一声,转身吩咐左右的仆妇:“将这名案犯家眷押出去。” 这陈氏的愚蠢和泼横以前他就见识过的,自然不想与她浪费唇舌争辩。 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必太在意贾家这边的亲戚关系。 贾宝玉这般二话不说就要动武的姿态,令贾母等人面色都有些变幻。 陈氏更是立马惊叫起来:“什么叫做案犯家眷?我们家乃是开国侯府,我夫君乃是堂堂保龄侯,我是侯爵夫人,你们谁敢动我?” 别说,她这一叫,荣国府的婆子们还真就停手了,重新看向王夫人和贾宝玉。 以前的时候,这位史家太太便来过,每一次都可神气气派了,她们都知道对方是侯夫人,是尊贵人。 贾宝玉暗暗不爽,早知道这些婆子这么没用,就带两个亲兵进来了。 不过随即就摇摇头,那样会冲撞贾母等人,不值当。 “开国侯府?侯爵夫人? 你可又知道,本王是何人?” 一句话,令陈氏顿时语塞。 贾宝玉漠然道:“单凭不敬宗室亲王这一条,本王便可以令你史家罪加一等! 你若是急着本王派兵查抄史家,便再叫唤一声试试。” 陈氏面色青红变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想要反驳贾宝玉的话,但是又极度心虚,因为她虽然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说贾宝玉的身份有问题,但是并不真切。 关键是,似乎贾宝玉现在真的能随意调动官兵抄家呢…… 那可怎生得了? 除了龙儿,她还有女儿,有小儿子,还有偌大的家业…… 见她噤声了,贾宝玉嗤然一笑,再次喝令仆妇:“还不送史家太太出去!” “是……” 婆子们上前请陈氏,陈氏眼见情况不对,也不想多待。 这么久了,还不知道龙儿怎么样了。 因此便哼一声,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这边贾母等人见贾宝玉三言两语就把那泼妇镇吓住,心中皆有些复杂。 还不待大家说什么,一直躲在后头的褚氏忽然出来,讪讪与贾母道:“那……今日本来也是来瞧姑母的,既然姑母无事,那晚辈也告辞了……” 褚氏觉得如坐针毡。 虽然她和陈氏两妯娌不合,但是看着她巴巴儿的带着儿子来,却被人当场给抓起来,自然心头发虚。 她很怕贾宝玉发狂,把她家涛儿也抓起来,因此急着要出去瞧瞧自家儿子。 随意告辞一句便要走,却听贾宝玉道:“慢着。” “那个,宝……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亲眼看着陈氏被贾宝玉镇压的褚氏,也不敢再自来熟,将称呼换做王爷。 贾宝玉看着这个比陈氏年轻一些,看起来也更顺眼一些的妇人,忽然笑道:“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想要请夫人应允。” 贾宝玉这一笑,令褚氏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暖和起来。 于是也收敛神色,恭谨的道:“王爷但请吩咐,妾身无敢不从。” “我家老祖宗甚是喜欢湘云,然陈氏刁钻跋扈,待人苛刻,非是良善之辈,此次又在我家受挫,只恐其以后会苛待湘云,所以,我想请夫人大发慈爱之心,将湘云接到忠靖侯府教养。” 褚氏一听原来是这等小事,立马松了一口气。 保龄侯于忠靖侯居长,所以湘云住在保龄侯府,却非保龄侯府比她忠靖侯府更慈爱才教养湘云。 如今贾宝玉要他们接管湘云,自然算不得什么。 最多几年,湘云也就出嫁了,到时候顶多赔付一些嫁妆罢了。 没等她开口,贾宝玉又道:“至于养育所花之费用,以及日后湘云出嫁的嫁妆夫人也不必担心,我们家老太太一力承担便是。” 上头,贾母嘴巴微抽。 这猢狲,还是这么喜欢擅作主张…… 褚氏连忙摆手,笑道:“瞧王爷说的哪里话,大哥去了之后,原本湘云就该我们两家合力教养,只是陈氏专横,喜欢在人前作样,才不让我多管。 如今侯爷既然这么提了,我自然是乐意之极。湘云丫头那么可爱,我是极喜欢的。 只是,怕陈氏不愿意放人……” “这就不用夫人费心了,夫人回去之后只需要在府里给她置办一间闺房即可,以后更多的时间,她都会住在我们这边,由老太太亲自教养。 当然,闲暇时还是要回侯府的,到时候,还请夫人善待才是。” 褚氏微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感情人家根本没想过把人交给你,只是给湘云找个落脚的地方,估计都是为了将来出嫁方便…… “一定,一定……” 褚氏连连答应,然后看贾宝玉等人没什么话了,才在王夫人和王熙凤的相送之下出了荣庆堂。 忽然回味儿过来。 贾宝玉一个年轻公子,却对湘云这个表妹如此关心,此举分明有那意思。 她暗骂自己猪脑子,刚才竟然没反应过来! 她今日来,除了探探风,更大的,还是想要给他儿子谋一道前程…… 唉,儿子外表虽然很是不错,但是却不是读书的料子,加上身子单弱,将来可怎么好。 所以听说贾宝玉竟然就是靖王,她立马起了心思,带着儿子过来,就是想要让两人见一见,没想到与陈氏碰到一起,倒看了这么一出戏…… 想着,她又不禁冷笑一声。 那陈氏母子还真是作死,此来不说好好巴结,反而彻底把贾府给得罪了,连儿子也给搭了进去,活该…… 然后又庆幸,幸好自家儿子是个好的,要是今儿调戏贾家姑娘的是她儿子,她都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她可就那么一根独苗苗…… …… 堂内,贾母看着贾宝玉,问道:“该抓的也抓了,该吓的也吓了,你总不会真的要抄了史家吧?” 贾母自然不愿意。 保龄侯府,那可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要是被自己养大的猢狲给抄了,她心里可不得难受死。 贾宝玉自然知道这一点,摇摇头道:“哪能啊,那可是老祖宗的老家,孙儿岂敢造次?刚才不过是吓吓她而已。” 保龄侯在外地做官,没有卷进这一次的事情中。 至于陈氏母子干的蠢事,自当她们自己承担,贾宝玉倒不是非要牵扯到保龄侯府的身上。 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这是至理。 贾母大松一口气,然后问道:“那湘云呢,你准备如何安置?” 贾宝玉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老祖宗你们稍等,我去把人先接过来再说!” 说着,贾宝玉直接跑了。 “你……” 贾母欲要唤,堂内哪里还有人。 于是,贾母长叹一声,忽然低声抱怨道:“天天请安,口里叫着‘老太太安心’,‘老祖宗安心’,要像你们这样一个个的天天闹,哪天能让我真正的安心……” 旁边鸳鸯听见了,却噗嗤一声笑了,道:“老太太,其实宝二爷心里是真心孝顺您呢,要不然,您说他现在都是王爷了,又那般讨厌大太太,还不是听您的话没揪着不放。 还有琏二爷也是,那么大的事,也给平息了。 今儿也还是,瞧宝二爷的意思,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牵连史家的意思,归根究底,还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 老太太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贾母听了一想,似乎也真是。然后便笑了,又骂道:“你这小蹄子,你又没生在他肚子里,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了?” 鸳鸯便羞红了脸。 贾母也没有心思与她多玩笑,想着想着,又叹了叹, 唉,往后的日子,且看吧,真要天天这样,她这把老骨头,真该去见老祖宗了…… 第608章 接人 贾宝玉封王之后,已经将亲兵的队列扩张至一百人,这些人都是从以前他手下的禁军官兵中挑选,忠心程度颇高。 当然,此时是多事之秋,除了手下的一百亲兵,额外还有五百余名禁军的官兵驻扎在宁荣街前后,昼夜换防。 抓捕史江龙的其实不是贾宝玉的亲兵,而是驻守的禁军官兵。 因为贾宝玉接了迎春之后一直没有出来,所以他们将史江龙跪押在宁荣街前等候。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爹是堂堂保龄侯,我乃侯府大公子……” 短短两刻钟时间,诸如此类的话史江龙都不知道叫了多少回了,但是那些官兵都不曾理会。 只有在他试图挣扎逃跑的时候,才会恶狠狠的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时间久了,他慢慢就意识到,这些当兵的臭丘八大概是觉得站岗的时间太无聊,拿他解闷呢…… “儿啊,我的龙儿……” 忽听前面自己母亲的声音,已经奄奄一息的史江龙如闻仙音,立马伸长脑袋,大声叫道:“娘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快来救救我,快来救我……” 前面,一个装扮华丽的妇人已经带着两个仆妇跌跌撞撞的冲过来。 负责警戒并看守史江龙的小将见状,带着两个人直接拦在前面:“此乃朝廷疑犯,闲人止步!” 保龄侯府已经几十年不知兵事了,陈氏自然也没离当兵的这么近过,一时间,被这些当兵的身上的野蛮之气给吓住。 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乃是侯爵夫人,这些当兵的敢对她如何? “让开,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我乃侯爵夫人,那是我的儿子,才不是什么嫌犯,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事关儿子的生死安危,陈氏也不顾什么侯爵夫人的体面了,用身体要硬闯。 小将眼睛一冷,用刀柄直接将人往前一推。 “太太……”保龄侯府的奴才们赶忙扶住。 “混账,你们这群混账……”陈氏虽然给推得生疼,但她还是没有放弃,仍旧往前冲。 小将面目一冷,给了左右一个眼神,厉声道:“此人冲撞驻防,意图行刺,拿下交由王爷处置!” “是。” 于是,禁军官兵们一拥而上,将陈氏以及他身后的两名仆妇一同拿下。 再后面,史家的小厮和马夫等瞧见,都悄悄退后。有一个机灵的,赶忙脱身回家报信去了。 “混账,你们这些目无王法、草菅人命的混账……” 对于陈氏最后的喝骂,小将并不放在心上。 姜队正说了,宁荣街内外,但凡行止有一丝可疑的人,他们都可以立马拿下。 他们负责的可是靖王爷的安全,一个小小的过气的侯府算得了什么! 东跨院的黑大门内,史江涛面带惊怯的看着外面的场面,偏头问褚氏:“母亲,咱们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保龄侯和忠靖侯乃是亲兄弟,他和史江龙可是三代内的血亲堂兄弟,亲眼看着堂兄和二伯母被人抓起来,他自然有些担心。 褚氏连忙将史江涛往门内拉一些,双手环抱着史江涛的头,正声吩咐道:“这件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而且,他们母子两个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你记住了,以后到了这边,千万不要得罪他们府里的人,特别是你宝玉表兄,你看见他要特别恭敬些,知道了么……” “嗯,我知道了。” 史江涛别扭的别了别头,他其实想让母亲松开他,她前面的肉太多了,箍的他有些不舒服。 女人,就是累赘呢。 …… 大观园内,大家赶往迎春屋里,其实除了看迎春,也有想见贾宝玉的意思。 毕竟贾宝玉事多,一天都难得看到人影。 可惜,除了最先来的宝钗和探春与贾宝玉打了一个照面,其他人都没赶得上。 大家一起表示了对迎春的关心,又问了事情的全部起因经过和结果。 迎春不喜欢张扬,也不喜欢别人关注她,每被问及皆含糊其辞,能混便混过去。 但是刚刚得封“大将军”的绣橘对于贾宝玉那可是忠心程度百分之一万,生怕别人不知道贾宝玉的威风,在旁边就像是个实时解说员一样,噼里啪啦,就将之前的事情有声有色的讲了个透彻。 话中的重点,大概就是那史家大公子如何坏,贾宝玉如何正义,如何雷霆手段,又如何大公无私、赏罚分明…… 众人虽然知道她有夸张的意思,但是因为是关于贾宝玉的话题,倒也乐得听她讲。 “姑娘奶奶不知道,宝二爷可厉害着呢,他抱着我们姑娘从那边府里过来,又进园子将我们姑娘送到这屋里,那么远的路,连口大气儿都没喘过,渍渍,太厉害了。 我们姑娘我们连抱都抱不动呢,整个院里,估计只有司琪姐姐能单独抱起我们姑娘……”绣橘如此道。 她童稚单纯的声音,让大家都笑了。 李纨笑骂道:“真是个傻丫头,说的你们姑娘多重似的……” 宝钗先时也笑,忽然就收敛了些,她看了一眼侧躺在榻上,身形柔美修长的迎春,眼睛略眯了眯。 然后,她的目光便直接瞄向了黛玉。 果然,黛玉一双冬泉般清冽的眼睛正直直的落在迎春身上,神色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只见她眉头蹙了蹙,悍然又看向了探春。 可惜探春一张略小却阳光灿烂的脸上,全是盈盈的笑意,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窥视。 来回逡巡了几个回合,正要收回目光,却不小心发现了宝钗的窥视。 她立马回视了过去。 宝钗微微一笑,向着她颔首以示。 这是宝钗一贯有的神态动作,可惜此时的黛玉却立马觉得对方是在嘲笑她。 一双细淡好看的眉头蹙成一个川字,盯了好几眼,忽然眉间化开,眼睛里的咄咄之色变成春花绽放。 她接过李纨的话头,笑道:“是呀,得亏是咱们二姐姐身子单弱,轻了些,要是再重一点,只怕他就没那么容易抱得动了……” 额前的柳叶眉不自觉的弯了起来,眼神也似有若无的瞄了瞄宝钗。 宝钗的笑意挂在脸上。 看着黛玉,对方却毫不示弱的看了回来,那眼中的意思仿若:怎样,是你先嘲笑我的! 宝钗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切断了与黛玉的眼神交流。 李纨等人不知道黛玉与宝钗之间的互动,听了黛玉的话,更是好乐了一阵。 在她们内心更有一层发笑的意思,黛玉和宝玉是一对儿,没准她是吃醋了…… 迎春连连重申:“是那边没有现成的藤屉凳子,宝玉又担心我的伤,才,才会那样的。” 其实,她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兴许,大家还不会想的更多…… “大奶奶,宝姑娘、林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太太那边晚饭快摆好了,叫你们都去呢。” 一婆子进来传话。 “咱们走吧。”李纨率先站起来。 绣橘道:“我们姑娘就不去了,刚才二爷吩咐过,叫我们姑娘就待在屋里养伤,不用过去。” 李纨看了一眼司琪等人,知道绣橘没说谎,便点点头,嘱咐迎春:“那你就在屋里养着,我们先去了。” “嗯。” 迎春撑着身子目送。 …… 咸宜坊,保龄侯府。 管家接到小厮快马传回的消息,吓得脸都白了。 但是现在老爷不在家,太太和大少爷出事了,该找谁商议对策呢? 小少爷年纪太小不经事,想了半日,只能硬着头皮找到庶出的二少爷,给他说明情况…… 后院,一间偏僻的小院内。 湘云看着窜进来的翠缕,问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翠缕摇着头,“不大清楚,但是看她们都有些惊惊慌慌的,好像是太太和大少爷出了什么事。” “太太今儿不是去那边了么。”湘云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一张小巧的嘴儿并拢,情不自禁的向上噘,无形中将下巴都拉长了,显得十分可爱。 “是的呢。” 翠绿跟着湘云一样,把眉头皱起。 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对了,晌午的时候太太叫姑娘陪她一同去那边府里,姑娘怎么不去,还称身子不好呢? 姑娘不是最喜欢那边府里的了么,难道是谁得罪姑娘了?” 翠绿其实也不喜欢待在这边。 她原本是贾家培养的小丫鬟,后来贾母做主给了湘云,她就一直跟着湘云了。 这边府里,每天有做不完的活计不说,而且规矩大得很,人和人之间见了面都是冷冰冰的。 但是没有办法,湘云在哪儿,她就得在哪。 她只是奇怪,以前姑娘回家之后,都是盼着那边贾母派人来接她的,这一次,姑娘似乎变了性子。 成日里郁郁寡欢不说,也不提那边府里的事了,最奇怪的是,晌午太太分明说要带她过那边去的,姑娘却推脱不去。 着实奇怪。 湘云听翠缕问,神色低迷三分,摇摇头,没有说话,翻身滚到炕的另一头去了。 于是翠缕笑道:“姑娘,你不正常哦……” 以前的姑娘,话好多的,现在都学会沉默了。 湘云闻言,面上一红,恼道:“你才不正常,死丫头,活儿还没做完呢,就知道没话找话说。” 说着,从炕边上那成堆的纺织品上,拿起最上面的鞋垫子,继续绣起花儿来。 保龄侯府爱讲排场,又没有充足的进项来源。 这些年家中亏空严重,她婶婶为了节约开支,家里一应主子奶奶们的用品,都是家里人自己动手做的。 她兄弟姐妹们多,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懒,于是,多余的活计都让她来做了。 一边与自己的丫鬟在房间内挑灯做女红,一边留心这外面的消息。 没多久,却闻得府内忽然喧闹起来,很快竟有了鸡飞狗跳之势。 湘云也坐不住了,正要让翠绿去打听,就听一个婆子的声音在院外叫道:“不好了,官兵来了……” 湘云和翠绿面色都是一白。 …… 侯府前院,一众侯府中人伫立不前。 外头天已经黑了,却亮起了无数火把,隐约还有金戈铁马之声。 这可不就是传言中的抄家灭门之祸的架势? 侯府中每一个人都怕的不行。 早听说这两日城中抄了很多家,没想到,连侯府也会有这一日。 也不敢关门负隅顽抗,看见对方将军一样的人物下马向府内走来,保龄侯府二公子石江寿在万千眼神下,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好在外面那些官兵并不蛮横,除了十来人跟着进来,其余的人都驻守在了府外。 石江寿下跪道:“史江寿见过将军,不知将军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太太和大哥都不在,他这个平时不受待见的庶子被赶鸭子上架,出来主事。 其余的,管家以及出来的姨娘、仆妇们,都跟着跪下。 “史江寿?” 面前的年轻将军喃喃念了一声,似乎不知道他是谁。 石江寿也顾不得感怀身份尴尬以至于别人记不住他,连忙解释:“草民是保龄侯之二子……” 说完抬起头,只一眼便愣住。 “宝玉表弟?” 这下子换做贾宝玉尴尬了,人家都认得他,他却不认得人家。 不等贾宝玉说话,他旁边的展飞已经裂开大嘴,呵斥道:“大胆,敢直呼王爷的曾用名?!” 展飞穿着金甲,嗓门又粗,一下子把人家史江寿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不知说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贾宝玉封王的事,闻言还以为他认错人了。 贾宝玉没好气的看了展飞一眼。 你还真当咱们来抄家的了? 于是扶起史江寿,笑道:“史二表兄客气了,我这次来,是来接湘云妹妹的,我们家老太太想她了。” 呃…… 不单是史江寿有些发愣,其他史家人也纷纷抬起头。 她们中,大多和史江寿一样,不知道贾宝玉封王之事,因此一个个有些呆愣。 从贾宝玉的角度看去,史家整个就像是一群从残障学院毕业的人一样。 史江寿反应还是极快的,管他别的什么,只要不是带人来抄家的,就是万幸! 因此连着“哦”了几声,立马叫人去唤湘云出来。 贾宝玉也不急,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等着。 史家人除了史江寿一个,其他人没得到指示,也不敢起身,只能全部跪着。 一会儿之后,史湘云带着翠缕,怯生生的出来。 “云妹妹。” 贾宝玉笑着,上前一步唤道。 湘云先看看他,又瞧瞧满地跪着的人,以及一脸尴尬的站在贾宝玉身边的史江寿。 “我来接你回去。” 贾宝玉以为湘云是被这阵仗给吓着了,所以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道。 “宝哥哥……”湘云再次瞧了瞧贾宝玉,终于低下头弱弱的唤了一声。 贾宝玉伸出手。 湘云犹豫了半晌,还是默默伸出了手。 贾宝玉便将她拉到身边,然后对史江寿笑道:“今日多有叨扰之处,还请史二表兄多多见谅才是。”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史江寿连忙摇头。 贾宝玉笑了笑,也不废话,给了翠缕一个跟上的眼神,便拉着湘云准备走。 临了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湘云妹妹这次会在我们府多住一些日子,还烦请史二表兄让人将湘云妹妹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明儿派人送过来。” “是是是,一定,既然你们老太太喜欢,湘云多住些日子陪陪是应该的。” 史江寿哪有不从的道理,看人家的架势,分明就是你不依他的意思,人家就让亲兵进来与他们讲道理…… 再说,湘云在府里,和他一样都是不受重视的,谁还舍不得她不是? 第609章 臭二哥哥 湘云一直埋着头,直到出了院门,被地上反射出来的摇曳的火光所惊醒,抬起头,才看见眼前威严肃穆,披金带甲的众多兵马。 “二……宝哥哥~~” 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以前她和探春等人一样都是唤贾宝玉为“二哥哥”,因为总是咬字不清,被姐妹们嘲笑。 小女孩也是有自尊心的,所以后来便有意识的将贾宝玉的称呼唤作“宝哥哥”、“宝玉哥哥”。 贾宝玉低头看了她一眼,道:“别害怕,以后你就永远和我们住在一起,再也不回这里了。” 湘云一惊,诧异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笑而不语,牵着她热乎乎的小手,走到一架马车之前。 侍从将马车正面宽大的帘子拉开,露出里面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破布木楔妇人。 湘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婶婶。 她下意识的往贾宝玉身后藏了藏,有些害怕这种场面。 贾宝玉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冷眼看向里面瞪着眼睛挣扎扭曲的陈氏,道:“这一次,看在老太太和湘云的份上,我饶你一次,也算是给史家一个体面。 至于你回去之后做什么,甚至想要报复我,都无所谓,但是行事之前千万祈祷不要被我抓住。下一次再落到我手里,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贾宝玉的话音一落,姜寸便给了左右一个眼神,将腰间佩刀拔出半截,宝刀与剑鞘摩擦,发出金鸣之声。 随即,数百道同样的声音,响彻这宽敞安静的胡同。 大门之内,许多刚刚才站起来的史家人,听见外面这突然来的肃杀之音,立马吓得再次跌倒在地。 陈氏身处其中,感受更为真切。 她吓得脸色发白,一股尿意由气海直直灌向会**,差点喷薄而发…… 因为嘴被塞住,她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哀求的“呜呜”声。 贾宝玉似乎看出来她是想要求他放过她儿子。 对于史江龙,贾宝玉没有饶过他的道理。 好色不是错,但是见色起意,还付出行动,以致于伤了迎春,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况且,他这样的侯府纨绔公子哥,平时作奸犯科的事定然不会少,随便查他一查,几乎都能按照律法给他定个死罪(古代律法大多森严,但是执行程度差)。 至于他要不要死,自然是看贾宝玉的心情。 至于保龄侯府的反应……只要保龄侯脑子没彻底坏掉,他就该知道如何夹着尾巴做人。 真要想不通也无妨。 小小保龄侯府,对如今的他来说,覆手可灭尔。 没有给陈氏的开口的机会,贾宝玉让放下车帘,将马车往保龄侯府内赶。 他自己却牵着小脸微白的湘云,来到一架香车之前,将她抱上去。 就要转身上马,却听见湘云怯生生的声音:“宝哥哥,你能陪我一起坐车么……” 贾宝玉转身,如玉的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搭着翠缕小姑娘的肩膀,直接一跃而上。 湘云小脸一红,偷偷瞧了一眼周围那些目不斜视的人,钻进了马车之内。 一股温暖馨香的气息袭来,一如以前贾母派来接她的马车一样。 不同的是,以前每一次她爬上来内心都是欢呼雀跃的,这一次,她却有些难以释怀。 在角落坐下,听着二哥哥与他的亲卫们吩咐了两句,而后便看见他也弯着腰进来。 她赶忙低下头去。 待贾宝玉坐下,她又实在忍不住内心的不安,小声问道:“宝哥哥,你刚才说……说我以后再也不回这里了,是什么意思啊……” 话未说尽,脸蛋都熏了。 她从小就住在这座侯府里面,这里再不温馨,也是她的家。 所以,要想不回这里,除非…… 她是女孩子,只有出嫁之后,才可以离开这里。 “意思就是你以后就与你林姐姐她们一起,住在园子里,怎么,你不喜欢吗?”贾宝玉笑问道。 “喜欢……”湘云连忙道,声音讷讷。 喜欢是喜欢,但是,哪有女孩子常住亲戚家里的。 “哈哈哈……”贾宝玉见她很扭捏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笑了,道:“好了,不逗你了。老太太已经和你三婶婶商量好了,以后你就搬到你三婶婶家里,由你三婶婶照顾你,直到你出嫁为止……” 湘云一听这话,顿时陷入思索。 她尚在襁褓之间父母便死了(襁褓之中父母违),后来祖母也死了,她就跟着二婶婶一家过了。 二婶婶和三婶婶两家人不大合,所以两家往来较少,她对于三婶婶也不是很熟悉。 但是印象中,三婶婶倒是没有二婶婶那么张扬,人要和气些。 还没等她想完这些,忽然察觉不对,她抬起头望了贾宝玉一眼,忽然就羞道:“哎呀,宝哥哥你……” 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出嫁,好害羞呀。 贾宝玉却只是笑看着她,看她低头垂眉,小女儿娇羞不已的样子,心中既喜欢,也心疼。 其实湘云的身世很可怜的,黛玉小时候尚且有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心疼着,父亲也是在她十多岁之后才去世的。 但是湘云,她自己或许都没看清过自己父母的长相。 没几岁,唯一疼爱她的祖母也去了,她就只能跟着尖酸刻薄的二婶婶生活。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特别还是寄在一个德行不佳的长辈名下。 或许,湘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世情冷暖了吧。 但是难能可贵的是,湘云并没有因为身世的不幸而抱怨,也没有因为婶婶的不慈而心生怨怼。 甚至,她还能保持一颗天真率性的个性,属实难得。 想着这些,贾宝玉不由拿过湘云的手,轻声道:“好了,外面这些事你也不用去考虑担心,以后你就和你林姐姐一样,和我们住在一起。 有什么困难心事,也别像以前一样藏在心里,或者只和你宝姐姐一个人说。 你想想,你宝姐姐虽然博学多才一些,到底和你一样都只是女孩子,很多事她也没办法。 但是我不一样啊,我本事怎么也比你宝姐姐强多了吧? 所以你以后有事情就和我讲,不论是什么问题,二哥哥保管轻轻松松帮你解决,这岂不好? 反正你记住,以后有二哥哥护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就是了。” 贾宝玉本来想要表现的“慈祥”一些的,但是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就变成了戏哄黛玉的招式。 不过倒也无所谓,想来这种招式连黛玉都吃不住,和她一样是小女生的湘云同样如此吧。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下小萝…… 咳咳,是哄遍所有好妹妹啦。 湘云有些怔怔的瞧着贾宝玉。 二哥哥人很好,很温柔,这一点她从来都知道。 但是,她却没想到,他能好至这副模样。 此时他低头瞧着她,那俊美的脸上释放的真诚与呵护,是那样的令人心悸。 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很害怕。 她害怕自己只要一眨眼睛,眼前这些画面,就会立马如烟如雾一般,完全消散,无影无踪。 就像是她曾经无数个夜晚所进入的梦境一般。 在那里,同样有着如此疼爱她的人。 随着时间划过,耳边听得车轱辘转动传来的轻微响声,她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和以前不同。 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眼前这个人,也是真真切切,在她身边的人。 眼泪不自觉的从红彤彤的眼眶中流淌而下,湘云忽然偏头,哭泣道:“呜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不值得的……” 湘云哭的格外的伤心难过。 贾宝玉倒不知道湘云也能这般能哭,看那眼泪儿,就像是水闸泄洪一样,止都止不住。 随手用袖子给她擦擦,贾宝玉好笑道:“好了,说什么傻话,有什么不值得的,二哥哥愿意对你好,就说明你是最值得的。” 湘云还是摇头,哭诉道:“你不知道,之前你在城外回不了家,老太太、太太她们都担心坏了。 可是,我却没有守在家里,我……我,我直接回家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说家里被官兵给围了…… 呜呜呜,我对不起老太太,也对不起林姐姐她们,她们对我那么好,我却把她们全部丢下,一个人跑了……” 湘云哭的好伤心好大声的。 贾宝玉却差点笑出声来,湘云的意思很简单,她觉得她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一个人不仗义的先跑了,而不顾贾母和黛玉等人的死活。 看着湘云那极度悔恨与自责的模样,贾宝玉好歹没笑出来,反而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肩背笑道:“好了好了,这算什么,当时的情况你就算留下来也没什么用的。 再说,现在大家不是都好好的么……” 湘云还是摇头:“那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当时那样情况,宝姐姐家就在后头,她都没有回去,可是我,我却走了,我成了最没义气,忘恩负义的人了。 这会儿儿我要是再过去,还有什么脸面见林姐姐她们,见老太太啊我……” 湘云这一说,贾宝玉认真起来。 他倒是没考虑到小女孩家的自尊心。 确实不能从大的方向来想这个问题,园中大多都是年轻的丫鬟,说白了,都是些十多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之间嘛,哪有那么多辩证是非的能力。 连大家做一样的事,就你一个人不做,都会被认为是反派。更何况还是大家一起共同面对危险,就你一个人例外,自然会遭白眼的。 想了想,贾宝玉对湘云道:“其实,当时你宝姐姐也是回家去了的。” “怎么会?”湘云仰起头,疑惑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笑道:“姨妈身子正好不大好,一早就派人来把宝姐姐叫回去了。宝姐姐前脚刚走,后脚官兵就来了,你说巧不巧?” 贾宝玉说着眉头微皱,嘴巴也微微上翘,似乎,他在怀疑这个巧合的真实性。 湘云立马道:“那肯定是巧合了!你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连门都不敢出,宝姐姐就算是在风声最紧的时候,也没有回家去,宝姐姐肯定不会故意回家去躲着的。 应当是姨妈担心宝姐姐,所以才故意哄她回去,宝姐姐定然不是真心要回去的……” 湘云连忙替宝钗解释。 贾宝玉便笑了:“小傻瓜,对你宝姐姐你都能想得通,怎么自己就想不通了?我问你,你当时可是自己想要离开你林姐姐她们的?” 湘云愣愣的,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答道:“不是的,当时我是不想回去的,是我婶婶派人来接我,我没办法才跟着她们回去的……” “那不就是了,同样都是逼不得已才离开的,你都能理解你宝姐姐,那你换过来想想,你宝姐姐她们能不能够理解你呢?难道你觉得,她们都不如你明理,会因为这件事误会你,甚至以后排挤你么?” 湘云便不说话了。 她素性是有几分豪侠之气的,或者说她最喜欢的便是那样的人,所以喜欢宝钗的大方行事,与黛玉便有些过不去。 如今她觉得自己做了没脸面的事,过不去的,是她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但是,贾宝玉的话,到底让她去了些疑虑。 至少,宝姐姐她们,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而瞧不起她呢。 再说,贾宝玉现在亲自来接她,这是她的幸运,她难道还不跟着去不成? 二婶婶方才那么狼狈的样子,回去之后肯定要大发雷霆,发落人的,她才不敢回去呢。 因此,她举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面上又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她想起来,刚才在二哥哥面前哭的那样,好丢人啊,二哥哥现在心里肯定笑话死我了…… 正好她此时还半依偎在贾宝玉怀里,为了避免让他看见自己的样子,索性一下子完全躲在他怀里去。 贾宝玉知她害羞,所以只是搂着她,一手轻抚其背以作安慰。 过了许久,就在贾宝玉都以为湘云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听怀中传来一个娇羞怯怯的声音:“二哥哥,你说的,你以后会照顾我的,你一定要记着啊,不然,云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前她二婶婶对她虽算不得好,但到底碍于情面,也不会过分苛待。 但是方才的事过后,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保龄侯府了。 至于二哥哥口中的三婶婶家,她对那边几乎是陌生的,谁知道过去会是什么样。 所以,她最安心的地方,只有贾家,只有荣国府和大观园。 要是以后这边她也靠不住了,她就真的成了无根浮萍了…… 贾宝玉听闻此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将她从怀中扶起来,看着她道:“云儿放心,二哥哥一定会记得的,不但会记得,还会一辈子都记得……” 湘云面颊熏红,不敢直视贾宝玉的眼神。 湘云本来生的可爱模样,刚才梨花带雨之时,便颇为触动人心。 此时又露出这般娇羞之态,令心中已经有了决定的贾宝玉有些情难自禁。 他捧起湘云那还挂着泪痕的小脸,慢慢低头。 湘云眼睛里先是疑惑,看着贾宝玉越来越近的脸,她恍惚间明白什么,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贾宝玉见状,微微一笑。 他知道,现在的湘云心中对未来有些彷徨担心,他需要给她安抚。 于是不再迟疑,对着面前那红嘟嘟的小嘴儿,吻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湘云只觉得周围一片寂静,仿若天地都变得空虚之时,才感觉贾宝玉松开了她。 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是贾宝玉笑意盈盈的脸, 无边的羞意使得她无法面对,因此赶忙握紧自己的领口,往另一边的软座上一趴,嘴里申讨着:“臭二哥哥,你坏死了你……” 被湘云骂贾宝玉也不恼,反而捻了捻手掌。 没想到湘云比黛玉还小了两岁,反而比黛玉成熟多了…… 第610章 礼不可废 荣国府,晚宴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因为贾宝玉这个正主还没有回来,所以大家都只能等着。 贾母因为身体不好,并没有过来。 不过贾母却派鸳鸯来传了话,说宝玉位封王爵乃是家族最大的喜事,大家不必因为她而拘束。还叫王夫人和王熙凤照顾好薛姨妈。 如此,王夫人等方彻底心安。 也是,长辈身体不适还庆祝,实则有些不像话。 王夫人住的院子本来不算太大,饭厅也小,为了宽敞些,王夫人将摆宴的地方设在正屋。 李纨和王熙凤两人忙着摆弄器具,安排座次等事宜,王夫人则在里头陪着薛姨妈说话,姐妹们就在外面的茶桌上闲聊着。 “那边大奶奶和她的两个妹子来了。” 外头丫头们的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朝着门口看去。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两合四扇的正房门处,果然出现了数名锦衣丽服的女子。 其他丫鬟仆妇还罢,当前的三名女子,着实光鲜亮丽,吸人眼球。 为首一人盘着一个妇人发式,肤白圆润,容貌秀丽,正是她们都熟悉的尤氏。 尤氏身后是两个年轻的少女,更是极好的颜色。 左边一个看起来略大些,肌肤丰盈,面目和善,另一个略矮些,却生就一张桃花脸蛋,俏丽的五官,身材看起来,相当玲珑有致。 三个人,任何一个单挑出来都是极其出众的,何况三人走在一处,都是相似的衣裳装扮,一时间,令屋内之人纷纷侧目。 屋里指挥着摆放碗碟的王熙凤见了,连忙过去拉着尤氏笑道:“方才珠大嫂子还叫我派人去请你,我说不用请,今儿你再没有不过来的道理。 如今看来还是说的没错,你不但来了,还把自家藏着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也给带过来了,可见宝玉他以前没有白尊敬你这个嫂子!” 尤氏笑回一句:“这样千载难逢的喜事,自然是要来讨一杯酒吃的。” 然后,又对身后的尤二姐和尤三姐道:“二姐、三姐儿,还不见过琏二奶奶。” 尤二姐、尤三姐便屈膝齐齐一礼,道:“见过琏二奶奶……” “哟哟哟,哪用行这样的大礼,见外了不是?” 王熙凤笑着,一步上前扶起二人,然后便用她那明亮的丹凤眼,在尤二姐和尤三姐两个身上打量,一边又笑道:“啧啧,瞧瞧这面皮儿,瞧瞧这身段,好生标致的两个美人坯子!难怪宝玉如今都不大愿意住在这边府里,回府了也只爱往那边跑,只怕就是想要多瞧她们几眼吧……” 王熙凤此话一出,让原本就把目光投放在这边的屋内众人,更加直勾勾的盯着二女瞧看。 尤二姐和尤三姐却被这番话羞红了脸。 虽然已经被贾宝玉收在了屋里,但是毕竟还没有名分,不能宣之于众。 今晚她们过来,也是以尤氏妹妹的身份。 尤氏见两个妹妹窘迫,立马笑着道:“唉,她们两个算什么,也就长得端正些罢了。 宝玉是何等样的人物,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堂堂靖王爷,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哪能将她们两个毛丫头放在眼里? 要想像你说的那样,只怕她们还要修几辈子的福气呢。” 尤氏的话,令二小尤害羞之余又有些心酸…… 人家有那么差么,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贬低人。 王熙凤笑意盈盈的,眼中却生出一丝佩服之意,暗道这尤氏越发精明干练了。 没错,她方才那番话,确实有故意让三尤出出丑的意思! 两府隔得本来就近,那边府里的事,她们这边也大多知道。 她早知道,尤氏把娘家两个妹子带在身边,就是有利用她们笼络贾宝玉的心思。似乎她还已经成功了,贾宝玉确实瞧上了她家两个妹子,甚至好像都已经弄到手了…… 无名无分,用美色勾引宝玉,她自然不会多瞧得起。 相信不止是她,老太太和太太也不会太喜欢。 所以,她刚才拿话挤兑,就是故意落落她们的颜面。 二小尤果然不经事,但是尤氏却十分精明,在她还没有说更多不好的话之前,果断贬低她两个妹子,而且还大方的表示,若是贾宝玉瞧得上她的妹子,是她们的造化。 如此一来,她再继续的话,显得咄咄逼人不说,而且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人家都承认人家是愿意的,遗憾的是贾宝玉瞧不上她们…… 放过这个话题,王熙凤又将二小尤瞧了一眼,然后道:“好了,太太和姨太太在里屋呢,你带她们去吧。” 尤氏点头,领着二尤进屋,先与宝钗等众姑娘打了个照面礼,便领着她们进里屋去了。 待她们三个一走,王熙凤转身瞧着黛玉等人各有所思,因笑道:“怎么样,可是觉得把你们都给比下去了?” 一句话将黛玉等人的神思拉回来。 探春恬然一笑,黛玉微噘嘴,别过头一派不想理会王熙凤的样子,宝钗也是笑笑不说话。 惜春倒是光棍,直接点头道:“珍大嫂子的两个妹妹都生的好好看呢。” 王熙凤自然知道除了惜春之外她们都不服,倒是又将宝钗等人也打量一回,然后暗暗摇摇头。 探春姐妹中,除了宝钗与二尤年纪相若,黛玉和探春都比她们小,身子还没长开,惜春更不用说。 而且,大家小姐身上,总是有几分小门小户里姑娘没有的端庄自持,所以一眼瞧去,才会有二尤艳质盖过她们的感觉。 实际上,真要细论容貌,尤家二姐妹好是好,但是比起宝钗黛玉来说,还是差了些。 便是探春和惜春将来长大些,也未必输给她们。 里间,尤氏带着二尤给王夫人见礼。 王夫人虽并没有像王熙凤那样故意为难她们,却也没有表露出多少热情,只是惯例般的询问了几句。 倒是旁边的薛姨妈,笑盈盈的,直夸二尤颜色生的好。 一时王熙凤收拾好外头进来请示,王夫人便问贾宝玉怎么还没回来。 王熙凤笑道:“两家就隔这么远,算算时辰这个时候该回来了才是呀,别是又被什么事给耽误了。” 王夫人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散开。 她想到,如今宝玉的身份不同了,若是有事耽误也定然是大事。 如此算的话,家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她们只管等着便是了。 “事情都交代下去了?” “回太太,都交代下去,保准错不了,说不定宝兄弟还要吃一惊呢……” …… 湘云身子虽然“壮实”一些,该有的料子也有了,但是年纪确实小了些,以致于刚才贾宝玉摸她的时候,都不禁生出几分罪恶感。 所以后来瞧着趴在车厢内,把脸埋在软椅上,一副不敢见人,却十分可爱模样的湘云,贾宝玉也没有再伸出爪子。 叫了几次她都不起,贾宝玉也就任她如此了。 好在湘云只是不敢把脸露出来,与她说话,却还是会回应,虽然瓮声瓮气的。 一会儿到了荣国府,贾宝玉见湘云还是如此,不得已,只能在她趴在面前的小屁屁上稍微用力拍了一巴掌,一下子将她拍了起来。 见其飞快的缩到角落,双手抱胸,死死地盯着他,贾宝玉不由笑道:“怎么,你想打回来?” 要是以前,湘云说什么都要扑上来反击。 但是现在,她却只是面色绯红的道:“坏蛋,欺负我!” 贾宝玉哈哈一笑,道:“好了,到家了,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只能把你抱进去了,到时候你林姐姐她们瞧见,保不准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湘云这才急忙往窗口看去,可惜被遮着什么也瞧不见。 方才她太羞窘了,耳中只能听见贾宝玉的话,居然都没发现马车已经停了。 眼神飞快的转变,瞧见贾宝玉已经掀开帘子要出去,她赶忙过去拉住,低声道:“方才的事,你不许给林姐姐她们说,不然……” 不然她们该笑话我了。 湘云这么觉得。 贾宝玉却以为湘云未尽的话是威胁他,但是他巴不得如此呢。 欺负湘云,恐怕宝钗和黛玉知道,都会鄙视他吧…… 唉,刚才怎么没忍住下嘴了呢,真是! 于是贾宝玉故作大方的点点头,并小声回道:“嗯,这是我们的秘密。” “啐~” 湘云又被羞了一下。 不过念及马上就要见到黛玉她们了,不能再这么红着脸,不然肯定会被她们看出来。 于是心中暗自镇定好久,终于略微平复心境,正要提着裙子出了马车,就听见侧面传来齐刷刷的声音:“恭迎王爷回府!” 湘云被吓了一跳,差点坐回去。 然后才想起,是了呢,二哥哥是王爷了呢! 听声音,外面现在肯定很多人吧…… 贾宝玉也没有料到府里会弄这一出。 他刚下马车,就看见荣国府内灯火通明。 大门口的台阶上下、内外跪了许多府中的奴才,方才的声音正是从他们而来。 一时没有理会他们,贾宝玉先伸手进马车,笑道:“云妹妹,还不下来?” 一只小小的手儿搭在手心,随即就见湘云有些拘谨的从马车里出来。 贾宝玉牵着她的手,让她顺着力道跳下马车,然后又对茗烟和姜寸等人道:“你们今晚都早些休息,明日卯时初刻,准时出发。” 茗烟等人回“是”,自下去。然后贾宝玉也不多言,拉着湘云走上台阶,在这里,可以更加清楚的看见跪在内外的数十名奴仆,为首的正是林之孝。 “都起来吧。” “谢王爷。” 林之孝打着千的上前,贾宝玉便问:“这是你安排的?” “回王爷的话,这是里头太太吩咐的。太太说了,王爷回来的当日,家里人没有给王爷行参拜大礼,已经是大不是了,今儿怎么也得补上才是,否则虽然王爷不计较,却越发显得家里没有尊卑,不知礼法了。” 贾宝玉了然,他刚回府的时候,家里人根本还弄不清楚东南西北,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现在趁着给他庆祝的时候补上,倒是不难想得通。 点点头,贾宝玉牵着湘云进了门。 荣国府,单是前院便有三进(三个大院落)之深,但是每一进,包括穿堂上下和院子中间的道路两旁,同样候满了人。 见到他出现,都会伴随着一声“恭迎王爷回府”,然后匍匐在地。 贾宝玉并没有再停下来,他只是牵着湘云,直走到荣禧堂,然后往东一拐,来到王夫人院。 刚刚进院,果然,这一边同样如此。 王夫人、薛姨妈、尤氏、李纨、王熙凤,合着宝钗等姐妹,并满院子的丫鬟仆妇,齐齐下拜。 就连他一直牵着的湘云也早有准备,已经抽脱他的手,利索的跟着跪下。 贾宝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王夫人和薛姨妈扶起。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说着,顺次将尤氏、李纨并姐妹们全部扶起。 王夫人道:“礼不可废,你如今是王爷了,家里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然,早晚都会生出事来。” 贾宝玉正将小惜春扶起来,闻言微微一笑,转身将后头的湘云也牵起来,而后正步走至王夫人面前,正衣冠,稽首以拜。 “做什么,快起来。” 王夫人赶忙扶过贾宝玉,并弯腰给他拍腿膝,似乎很是心疼贾宝玉方才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硬地上。 贾宝玉笑道:“太太言之有理,确实礼不可废,但是方才所叙为国礼,而孩儿方才所叙为家礼。 以后,在外孩儿是王爷,在家仍旧是太太的好儿子。 所以,往后家里,还是应当以老太太和太太为尊才是。” 贾宝玉说的很是自然,也很郑重。 王夫人便有些情难自禁了。 说起来,她虽然安排今日这一幕,但是以母跪子,她心中还是有些难受的。 因为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贾宝玉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觉得儿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 皇家的态度她也不知道,以后会允许贾宝玉与她们亲近么?他们会不会逼迫贾宝玉疏远她们? 但是,见到贾宝玉受了她一拜,却立马以更高的礼仪还回来,她心中却一下子满足不少。 至少可以看得出,儿子心中,是向着她的。 这一点,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王熙凤见王夫人有些说不出话来,便大着胆子笑道:“我就说嘛宝兄弟不在意这个,太太却执意要这么做。 如今好了,太太是不亏了,得了宝兄弟那样隆重的一礼,只是苦了我们,磕了一个头不算,还要跟着再赔上一个,也是没法的事。” 贾宝玉拜下之时,王熙凤等人全部重新拜了一次。 她这样插科打诨的话并没有以往那么好的效果,但是也起到了缓解气氛的作用。 王熙凤正要趁热打铁,正好看到那边踟蹰不前的湘云,便故意扬手高声笑道:“嘿,你在那儿做什么呢,才这么几天不见就不认得我们了不成?还不过来见过太太和姨妈!” 湘云脸一红,但还是小跑过来,对着王夫人和薛姨妈先问候了一声,然后叫了一声“宝姐姐!”便扑到宝钗的怀里。 贾宝玉见之笑了笑,道:“不是说今儿太太屋里摆宴么?可有好吃的没有?你们不知道,为了接湘云回来,废了我好大的劲儿,早就饿得不行了,要不是湘云的肉不好吃,刚才路上就把她给吃了……” 众人哈哈一笑,王熙凤得了话头,正要借题发挥,王夫人却发话招呼大家进屋,于是她只能郁郁闭嘴。 第611章 满室生香 王夫人的正屋,多余的茶桌座椅早已挪走,全部换上了半臂高的矮几。 几上杯、盏林立,盘内葡萄等各式水果高叠,加之陈列整齐,一眼看去倒是颇为壮观,很有高端酒宴的风格。 不等贾宝玉打量清楚,就被王熙凤推扶着来到最前面。 “来来来,我们尊贵的大王爷殿下,今儿可是您的大好日子,你待会可不能端着架子,必须得在我们手里好好喝两盅才是……” 王熙凤应付这种场面一向是最得心应手的,在她的哄骗之下,贾宝玉差点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坐下了。 原来,此时屋内的桌几虽然不多,但是摆放却极为讲究,暗合皇帝宴请重要大臣的规仪。 正前四张矮几合在一处,横向摆放。两边各是一列矮几,竖向陈列。 整体呈现一个“n”字形状。 抬起头,果然,除了在张罗的王熙凤和李纨,以及后头侍立的众多丫鬟,其他人包括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悄然在两列站立,明显等他入座之后才会入座。 贾宝玉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四张几,再看看底下,除了王夫人和薛姨妈面前各是两张几合在一处之外,其余包括三尤、宝钗等姐妹面前,全是一张单几。 王熙凤轻轻按了贾宝玉两下,见贾宝玉无意落座,便住了手,望着贾宝玉。 贾宝玉笑道:“凤姐姐,你这座位安排的不对啊……” 王熙凤何等样人,一听便知道贾宝玉定是那文人的矫情病又犯了,因此直接笑道:“嗐,你如今可是王爷了,您不坐这儿谁坐这儿? 真要和我们坐一处,只怕我们也受不住,要折福的。 这也是太太的主意,你就快坐下吧。” 王夫人和薛姨妈也劝,说今儿本就为他贺,无论如何他就当坐上头。 其他人则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想要看看贾宝玉会如何做。 别看只是座位这样一件小事,里头的含义大着呢。 如今连太太都要屈尊在宝二爷之下了,那么贾母呢?是不是今日贾母要是过来,也要坐在下面? 要知道,贾家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能够坐在贾母老太太的前头了! 王熙凤拉着贾宝玉正要加把劲儿让贾宝玉坐下,贾宝玉却瞧着她,意味深长的道:“怎么,瞧风姐姐这架势,我是非得听您的安排了?” 这话有些意味,王熙凤一愣,不自觉的松了手。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连王夫人等都有些紧张起来。 贾宝玉却笑着走下来,将王夫人和薛姨妈扶到上面去,一边笑着解释道:“首先,我之前便已经说了,在家里当叙家礼。太太和姨妈乃是我之至亲长辈,岂有我越居其上胡吃海喝的道理? 另一则,今儿既然说是为我庆贺,自当让我高兴不是? 我一向是喜欢热闹的,但是你们却把我一个人扔在上头,孤零零的喝冷酒,你们倒合在底下言谈欢笑,我岂能依你们?” 将王夫人和薛姨妈扶到上面,贾宝玉自己回到之前王夫人两姐妹的位置,招呼大家坐下,并笑道:“这样才对嘛,让太太和姨妈在上头互叙闲话,一边看着我们吃酒热闹,四相便宜岂不好?” 王夫人见此,也只能依贾宝玉的,以面目示意大家都坐。 薛姨妈道:“到底是宝玉孝顺他太太……论理我却是怎么也不当坐这儿的,如今也只能厚着老脸了……” 王熙凤调节能力那是相当快,很快从尴尬的境地转出,闻言笑着道:“他既推姨妈上这儿,姨妈就安心坐着便是,我倒是想坐这儿呢,只怕他又不肯了!” 王夫人也笑着说了一两句,薛姨妈便顺势坐下了。 但是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笑谈自如的贾宝玉,里面全是盈盈的笑意。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不,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好的孩子。 才华出众而不骄,登临尊位而不傲。 关键是,还这么知礼孝顺,宝丫头跟了他,倒是一点也不用担心受委屈了。 不得不说,此时的薛姨妈看贾宝玉,正是应了那句话: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贾宝玉倒不知道上头有个妇人眼睛发光的盯着她,他坐下先揪了一颗葡萄仍在嘴里,然后看着旁边的两张矮几,吩咐丫鬟撤掉。 两张几已经足够用了,那两张矮几留着也没什么用,只能平白增加他和李纨大嫂子之间的距离…… 颇为随意的坐在蒲团上,抬眼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对面坐着的姐妹们。 从右往左依次是宝钗、黛玉、探春、湘云、惜春。 五个俏生生的妹子,端端正正的跪坐在矮几之后。 因为还没有用膳,她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坐,见贾宝玉望去,几乎立马五双美哒哒的眼睛同时看过来。 贾宝玉对着她们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甜美的笑容,然后侧脸,往他的左边看去。 李纨和王熙凤的坐席空着,所以直接看去是尤氏,依次是尤二姐,尤三姐。 尤氏目不斜视,只有二小尤见他望过去,都悄然露出一抹羞然之色。 “慢着。” 丫鬟们已经将旁边矮几上的杯碟、水果等都挪开,正要抬走矮几。 忽听贾宝玉说话,便都停住。 “留下一张来。” “是。” 丫鬟们自然遵命,只抬走一张。 贾宝玉转头,看着后面的丫鬟们。 丫鬟们也是有站位的,门外和后头都是些小丫鬟,大丫鬟们都是站在前头的。 彩云、金钏、素月、素云、袭人、香菱、晴雯、平儿、小红、银碟等。 “爷,你找什么?” 终归是晴雯胆子大些,见贾宝玉张望,主动上来问。 贾宝玉便道:“你去园子里,叫李姑娘来。” 一听是跑腿儿的差事,晴雯本能的露出些不情愿,到底知道现在不是她与贾宝玉撒娇卖乖的时候,因此点点头,还是踩着碎花小步子去了。 李纨正和王熙凤一同招呼丫鬟们上酒菜,听到贾宝玉让晴雯去叫李灵,她有些惭愧,走上来解释道:“之前和她们姐妹们一处去瞧迎春,后来直接就从紫菱洲出来,忘了派人去叫她,是我的不是……” 贾宝玉摇头笑道:“大嫂子不必如此,我明白的。” 他知道李纨这人谨小慎微,肯定不会是忘了。 实际上,这样的正式的场合,除了正经主子和姑娘少爷们,别的人都是没有资格入席的。 就像是尤二姐和尤三姐,若非贾宝玉吩咐,她们也不会过来。 还有贾政尚且留在府里的周姨娘一样,同样没人叫她。 而李灵,和周姨娘本来没有不同。 当然,贾宝玉是不会去叫周姨娘来的,他又不缺心眼。 只是李灵是他的女人,他不愿意让她感觉凄凉委屈罢。 另外,他接湘云回府的时候,是想要顺道去将杜秋娘接来的。 但是一则秦氏还在那边,单独把杜秋娘接过来岂不故意刺激秦氏?人家以前可是堂堂宁国府大少奶奶呢,如今成了个没资格入席的小丫鬟了。 若说“主仆”两都接回来,先不说王夫人等是不是已经知道秦氏肚子的事,会不会有麻烦,就说那边还有个陆诗雨呢,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那喜欢卖弄风骚的娘们若是接回府来,那不是故意刺激黛玉等人? 臭宝玉,出去一趟,又弄了个回来…… 为了安宁,想想贾宝玉还是算了。 酒菜入桌,简单的客套之后,正式开席。 香菱和袭人一左一右,跪至他身边帮他斟酒、布菜,待一轮之后,贾宝玉笑着让她二人退下,言自己动手自在些。 若是在私室他自然喜欢两个美俾服侍,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就没必要了。 她们在身边,反而碍手碍脚的。 贾宝玉是真的有些饥腹之感,又知道大家今日都颇为拘谨,因此一开先便颇有大快朵颐之态。 他的做法也很有成效,大家看他如此惬意,慢慢都放下拘束,开始各自动手起来。 大观园内,李灵完全没想到贾宝玉会派人来叫她。 她虽然知道今日府中有小宴,但是她并没有在意。 一则她不是很喜欢应酬,二则她对自己的身份认得很清,无意去争闲气。 但是贾宝玉能记得她,还专门派人来叫她,还是令她心头一甜。 不过问及那边宴已开始,她不想中途去打扰,便有意推脱。 晴雯则道:“姑娘可别,二爷可是专程叫我来叫你去的,你要是不去,我可交不了差。 再说,二爷这也是表示对姑娘的重视呢,姑娘可不能不领情。 你不知道,咱们二爷现在是王爷呢,可了不得!之前排座次的时候,连太太都要主动坐下面呢,只是二爷知礼孝顺,死活不肯。” 晴雯颇有些洋洋自得的说着。 贾宝玉身份越来越尊贵,她与有荣焉。 于是,他也有心让李灵这个闷葫芦如此。 说起来晴雯最是掐尖要强,“心狠手辣”之人,怡红院内,就她对那些有些姿色就不安分的丫鬟防备最深。 按理说,这样的她,应该对李灵这种占着姨娘位置的人抱着敌视态度才是。 但是并不如此。 她对李灵,是半点敌意都没有。 首先,李灵有一手好的医术,谁也保不准哪天就会生病求到她,从这方面来说,若非必要,任何人都不会针对得罪李灵。 其次,李灵性格内敛……在李纨等人看来是内敛,在晴雯眼中就是懦弱老实,这样的人本身也没什么威胁。 最关键的是,对方生的不如她好! 小老婆,还是以姿色为先的,晴雯坚信。 这也是她最自得的地方。甚至每一次看见李灵,她都会没来由的高兴些。 生的不如她的都能稳坐一把姨娘的交椅,那她的那把自然是更稳了。 所以看着贾宝玉对李灵好,她一点也不吃醋,反正对方不如她,这说明以后二爷对她会更好! 也可以说是因为对方已经上岸了,与她暂时没有竞争关系。她的竞争对手是还没有上岸的袭人和香菱姐妹。 这三个人,方方面面对她有威胁! “所以,李姑娘你还是快点收拾一下跟我走吧,二爷可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意思哦!” 说着这句话,晴雯心内又是一笑。 别人不敢违逆爷,只有她敢,嘻嘻嘻。 李灵也非扭捏之人,确定贾宝玉是真心要她过去,也就简单收拾一下,跟着晴雯过这边来。 “二爷,人来了。” 李灵两个过来之时,看这边宴会正酣,探春正在贾宝玉身边要敬他酒。 她们不欲大张旗鼓,所以李灵站在后头,由晴雯上前提示。 贾宝玉回头看见李灵,笑道:“过来坐这儿。” 李灵寻思着应该给她在后头安一张矮几,没料想贾宝玉让她坐他身边,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看着屋里虽然人不是太多,但是座次严格按照上下尊卑而来,她岂敢坐李纨之上? 因摆了摆手,眼睛看着尤三姐旁边,她想坐那儿,隐蔽,安心…… 王熙凤正愁找不到机会与贾宝玉搭讪,见状直接起来拉着李灵就往贾宝玉身边扯,一边笑着说:“好了,他叫你坐你就坐,这屋里啊,难道不正该你坐他旁边服侍他的么?” 一句话果然逗得李纨等人都笑了。 薛姨妈笑道:“凤丫头,你可兴着些,这里你这么多姐妹看着呢!” 李灵俏脸发红,不敢接话,只得顺着王熙凤的力道坐下。 贾宝玉也不以为忤,笑着接了探春的酒喝了,还与她说了两句话。 旁边王熙凤可不怕被人笑,她继续道:“听姑妈的意思,倒是话里有话?我想想,是了,我倒是忘了一个重要的人……” 说着,王熙凤作死的往黛玉那边瞧去。 众人更笑了。 连王夫人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黛玉见众人的目光都瞧向她,心头顿时大怒,又却无法发泄,只能恶狠狠的瞪着王熙凤……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好在王熙凤还是有分寸的,只瞅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转向薛姨妈笑说:“可惜那是不成的,要换个人来,还不知道是谁伺候谁呢!” 此言又引来一阵戏谑的笑声。 大家都知道,黛玉每一次不高兴,都有贾宝玉去哄着,乍眼看,贾宝玉面对黛玉,确实处在弱势地位。 探春借着王熙凤在旁边“唱戏”的功夫,待在贾宝玉身边,笑着问了他好几句话。 直到王熙凤的像生儿做完,才不得不端着杯子离开。 从下方绕道回去,只好就看见湘云抓着个小酒杯,在那盯着瞧,小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打了她肩膀一下,笑道:“平时这个时候你可是最欢喜的,今儿怎么像个闷葫芦似的?” 湘云倒是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探春,脸蛋更红三分,像是喝醉了一般。 为防止探春瞧出端倪,她连忙拉着探春的手,转移探春的注意力:“三姐姐,你能跟我说说,今儿我婶婶他们过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探春闻言,叹了叹,遂将今日发生的事简略越湘云述说…… 探春之后,惜春也学着过来敬酒。 贾宝玉自然笑着喝了,还摸着她小脑袋好好宠溺了一番,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惜春不好意思的推辞半日,最后撒娇让贾宝玉抽空教她画画……她那园子图还没画好呢。 贾宝玉笑着答应,等惜春红着小脸下去,他方抬头看着这不算盛大却十分醉人心弦的酒宴。 外面大门紧闭,里面数十近百个服侍的丫鬟、媳妇子,十多个坐着宴饮的女人、女孩。 纸醉金迷,满室生香,不外乎如是。 这是他,喜欢的人生。 第612章 非俗人的见面方式 “嗐,还以为他当真千杯不醉呢……” “不过嘛也是奇了,别的男人喝醉,跟个泥猪癞狗一样,不是打人就是骂人,忒令人厌恶恶心。偏他醉成这样,反倒文静了。” “别贫了,外头那么多事呢,要不你看着他……”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好生看着他,别让小丫鬟们趁机钻到他怀里去……” “……” 贾宝玉略略做了个美梦,感觉全身轻飘飘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做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听到王熙凤的声音,手一摸,周围是冰凉绵软的被褥,身边还有人在给他“按摩”,吐气如兰的。 他心头一松,原来并不是做梦,果然是王熙凤那红粉骷髅又缠上他了。 没二话,他一把将“王熙凤”丰腴软绵的身子抱住,手掌很熟练的插到对方怀里摸揉起来。 果然绝色美妇的资本就是不一样,绝非湘云那等小丫头可比拟…… 揉了两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周围怎么彻底安静了?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贾宝玉意识逐渐清醒,然后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仙境和众仙女调情,而是在参加王夫人给他举办的晚宴…… 心中咯噔一声。 瞧反应,怀里这位应该并不是王熙凤,那…… 一时间,贾宝玉心里极度紧张起来。 是宝钗?尤氏?李纨? 难道是姨妈?不可能会是太太吧…… 额头禁不住的冒冷汗。情知可能犯错的贾宝玉根本不敢睁眼看,索性继续装作熟醉无意识的样子,只是手中到底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是前三个倒不怕,就怕不是…… 忽然察觉对方猛的推开了他,贾宝玉心头暗松一口气,洋装不满的嘟哝了一声,翻个身朝着里面睡了。 …… 李纨错愕、羞恼、愤恨极了。 都怪王熙凤那个惹事精,好好的非要密谋灌翻贾宝玉,为此不惜四方串联,最后连丫鬟们都用上了! 也怪贾宝玉自己太放纵,姊妹、嫂子们的轮番敬酒吃了便是,连丫鬟们的面子也要给,一番海喝,岂有不醉之理? 醉了还不说,关键他还在关心他的林妹妹似乎兴致不好了,坐过去变着法儿的说笑话逗人开心,结果一个笑话没说话,自己倒趴在他林妹妹的桌几上睡了。 王夫人何等关注他,见他醉倒,立马叫她和往王熙凤将人扶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厢房歇息。 这边王熙凤才夸了他睡着了文静,结果她在给他除去饰物,最后掖被子的时候,一个不防,竟被他突然袭击,给半压倒在榻上了。 这就罢了,关键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一双手就已经在她身上游走,一只还探入禁地。 要知道,屋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丫鬟呢! 强烈的羞耻心使得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待重拾力气,立马推开贾宝玉站了起来。 瞧着面前几个同样目瞪口呆的丫鬟,李纨面颊显示止不住的发烫,然后骤然冷声道:“王爷喝醉了,刚才只是醉梦中无意识的举动,你们都当做没有瞧见,否则,坏了王爷的名声,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是……” “大奶奶放心,王爷刚才只是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做……” 几个丫鬟连忙道。 李纨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心,但她也没有别的思路,只能看着这几个丫鬟,将她们都记住之后,吩咐了一句好生照看,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素云急匆匆的离开房间。 待李纨离开,屋里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不知如何贾宝玉已然翻身坐了起来,如星辰浩瀚的眼眸冷幽幽的盯着她们。 “爷……” 被贾宝玉这般盯着,饶是袭人也忍不住心里害怕,低低的唤了一声。 贾宝玉盯着她们,忽然眼神软和下来。 此时屋内的几个丫鬟分别是他的贴身大丫鬟袭人、王夫人院里的金钏、玉钏,还有原先是他的丫鬟,现在是王熙凤得力助手的小红。 袭人、金钏、玉钏三个不用说,都是被他亲近过的,算是他的“自己人”。小红的话,他有先知之明,知道以她的聪慧,应该不会乱说话的。 于是问道:“除了你们几个,方才还有谁在屋里?” 袭人最知贾宝玉心思,闻言松了一口气,立马道:“爷放心,除了我们四个,方才屋里就只…只大奶奶和她身边的素云……” 贾宝玉点点头,道:“多的话也不用我说,你们都是聪明人。方才的事就当没看见知道么?” 四丫鬟赶忙点头。 瞧见主子的不雅事,不赶紧表忠心且烂在心里,就等着被灭口吧! 贾宝玉穿上鞋子,站起来,制止了要跟上来的袭人等:“我出去透透气,你们不用跟着我,把屋里收拾一下就是。” 说着,贾宝玉踏步出了房间。 被外头的凉风一吹,贾宝玉差点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被一群娘儿们给灌翻了? 他记得他明明还很清醒,他甚至还记得,他瞧见黛玉有些神色恹恹,知道她不喜这样喧杂的场面,还专门过去开解她呢…… 他那么清醒的! 唉,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只是睡着了也就罢了,要搂着谁占点小便宜也罢了,怎么偏偏就占到了李纨的身上? 人家一个小寡妇,守了八九年的清寡了,这会被他这么一模,叫人家以后怎么做人? 真是该打! 不过…… 贾宝玉抬起手来,瞧着自己五个手指,又觉得有些可惜。 多好的东西啊,可惜…… 摇摇头,贾宝玉朝着正屋那边走去。 “二爷……” 廊檐上下的丫鬟们正在忙着搬挪器具,看见贾宝玉走来,都有些奇怪。 二爷不是醉了,让大奶奶二奶奶她们扶到厢房里睡了么? 贾宝玉与给他行礼的丫鬟们点点头,然后问道:“酒宴散了?” “嗯,二爷趴在林姑娘的桌子上睡着了之后,太太让把二爷扶到厢房里休息,然后没一会儿太太就让散了。 尤大奶奶带着她的两个妹子都回那边去了,姑娘们和姨太太都在里头茶厅里陪着太太说话呢。” 贾宝玉便往里头茶厅来。 门口的丫鬟要通禀,贾宝玉眼神制止,然后近前,果然听见里头王夫人的声音: “宝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你们往后服侍的要更加用心些。 另外,宝玉的性子自然是极好的,对你们也宽厚,但是你们以后在他面前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任性,没有规矩,更不能叫人见了,觉得他身为王爷,连身边的下人都约束不好。 我这番话都是认真与你们说的,你们都须得听在心里。 回了怡红院之后,把我这番话也传给院里的其他人都知道。” “是的,太太……” 贾宝玉进茶厅,果然是王夫人坐在靠窗边的短炕上,薛姨妈坐在她的左手边,厅内正中间,晴雯和香菱正跪着听训。 姐妹们在下头的一张小圆桌周围围坐着,李纨则立在短炕一侧,与王夫人和薛姨妈添茶。 “二哥哥。” 又是惜春最先瞧见贾宝玉,她脚一下子沾地就要跑过来,忽然想起之前王夫人与她们说过以后不能再随意拉扯贾宝玉的话,便止住了动作。 王夫人也瞧见了贾宝玉,立马起身道:“怎么就起来了?袭人和金钏她们呢?” 贾宝玉先悄悄瞅了一眼李纨。 李纨也正好看了他一眼,眉头紧蹙,清丽的眼神中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见贾宝玉瞅她,她立马便转开目光,眼中换上的是一抹羞色。 贾宝玉顿时觉得不好,他该在外头多待一会儿再过来的,这么前后脚的过来,岂不令李纨疑心他之前是不是就已经醒了? 于是他正色道:“我刚刚醒来,感觉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没成想你们已经散了……” “既然醒了,就坐下好好吃一口茶,降降酒气。 谁知道你方才喝了多少,都怪凤丫头,撺掇人轮番来闹你。” 王夫人扶贾宝玉坐下,要亲自给她倒茶来,贾宝玉推拒了。探春便很有眼力的起身,利索的给贾宝玉斟了茶。 王夫人回身,瞧见地上还跪着的晴雯和香菱,心知贾宝玉最是疼爱他屋里这两个姿色最出众的丫鬟,于是便让她们起身。 又问贾宝玉今晚住哪。 贾宝玉想了想,道:“还是回怡红院吧,别的地儿睡着也不大习惯。” 王夫人虽有些遗憾,却还是立马吩咐晴雯和香菱两个赶紧回去准备热水、热茶、热炕头…… 等晴雯和香菱去了之后,王夫人道:“你明儿可有空闲?要是无事的话,你过来我这边吃早饭……” 贾宝玉道:“正有一件事要回明太太,明儿一早我要去出京城迎太上皇回京,预估要个两三日的功夫才能回来。因为军中时间赶得紧,明早卯时之前就得出发,所以怕是不方便过来了。” “怎么又要出城去?” 不但王夫人,连宝钗等人都露出诧异和些微不安的目光。 接连的动乱,可把她们的心给吓得不轻。 这两日贾宝玉在家中,她们有了主心骨,好不容易觉得日子安宁些,贾宝玉就又要出城? 贾宝玉苦笑了笑:“迎圣回京乃是大事,不敢耽误。” “是是是,正事要紧……” 王夫人立马又道。 言罢自己都觉得如今她们有些跟不上贾宝玉的步伐了,不免心中便有些抑郁、忐忑。 贾宝玉见王夫人等瞬间拘谨起来,便笑道:“太太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王夫人犹豫了一下,道:“本来今儿时辰晚了,你又吃醉了酒,不想再劳你费心的,只是……是这样,今儿府里收了几十家的贺礼,想要问问你有什么安排或者打算没有……” 贾宝玉一听便知道王夫人的意思,这些贺礼都是冲着他别人才送的,王夫人一则想要问问贾宝玉是否有自己处置的打算,另一则这些人送礼的目的看起来并不单纯,她怕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关联,先问问。 贾宝玉笑道:“我倒是没什么打算,太太只管让人收着便是,只需要回头让管家誊一份礼单给我瞧一眼便好了。” 虽然不甚在意,但是哪些人给他送了礼他还是要知道,或许其中有些有用的也不一定。 王夫人点了头。 想起贾宝玉明日又要出门,自是一通交代,让他路上注意安全云云,贾宝玉都耐心的应承了。 车轱辘话来回两三遍,王夫人见着实没有别的话可说,时辰也到了二更,便让人护送贾宝玉等人回园中休息。 离开王夫人院,姐妹们渐次活跃起来,纷纷说起之前宴上的事。 特别是说起贾宝玉半醉半醒之间,跑到黛玉身边,不顾黛玉羞窘的脸色,给她说笑话的场景,最是令她们欢呼雀跃。 贾宝玉见她们都很高兴,心中也乐得听她们的欢声笑语。 但是黛玉也不知道是不喜欢别人拿她说笑,还是别的原因,并没有融入姐妹们的话题。 贾宝玉便趁着大家不在意,凑到黛玉身边,笑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黛玉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一晚上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黛玉闻言,抬起眼睛瞅了贾宝玉一眼,嘴巴动了动,还是摇头不语。 “我明儿就要出城了,两三日后才能回来,你总不能让我悬着心出去吧,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免得我担心……” 贾宝玉低声道。 黛玉顿时被贾宝玉这样低沉而深情的话语所动,她想了想,如是道:“你且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不要管我,我没事的。 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 她今晚心绪确实不太好,事实上,从瞧见尤家三姐妹之时,她就有些心思埋在心里了。 她其实想要贾宝玉去潇湘馆,与她说说话,她也有些话想要与贾宝玉说。 但是如贾宝玉所言,他明日还有正事要办,她也不想此时说别的来扰贾宝玉的心神。 他是迁就她的没错,但她也非无心之人,不想让贾宝玉觉得她一点也不懂事。 虽然只能看见黛玉的侧颜,但是贾宝玉还是从她眼角的余光懂了黛玉的心意。 他有些感动,黛玉终归并非肆意任性的,她是真正知道为他作想,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作想的人。 她知道什么时候撒娇任性是求真心,什么时候明理懂事才是存真情。 其实黛玉今晚心绪不佳的原因他大概猜得到。 从他让二尤过来赴宴之时他就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他有充足的把握,能够哄得黛玉不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但既然黛玉说回来之后再说,那便说明她已经开始接受了,这是最好的情况。 “好了,咱们就在这儿分别吧,宝兄弟明儿还有正事要办,就早些回去歇着。” 知道贾宝玉又要出门,宝钗其实也想和贾宝玉叙叙话的,但是她比黛玉更理性。 来日方长,今晚时间确实晚了,贾宝玉又醉了酒,她想要贾宝玉早些回去休息,明儿好抖擞精神赶路。 所以进了园子,到了分路之处,她便主动这般道。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不舍得的探春等人也只能驻足,简单与贾宝玉说了两句关心的话,便敦促贾宝玉回去。 贾宝玉也不拒绝姐妹们的好意,拱手正经的一拜,在姐妹们的娇笑声中,转身往怡红院那边去了。 沿着沁芳溪,走过一段青石板路,到了怡红院左近。 忽闻后方山间传来隐隐的琴声,仙音如梦幻缥缈,似实还虚。 贾宝玉便驻了足。 袭人等人一听,笑道:“应当是后头栊翠庵里的妙玉师傅在弹琴,我们以前在池子里洗衣裳的时候,听她弹过。” 贾宝玉点点头,又眉间微锁。 深更半夜,山野朦胧,一个女尼姑弹什么琴?只怕此琴,通情也。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便回。” 贾宝玉说着,不给袭人等说话的机会,沿着青石板路再走一段,再折过一丛竹林,便是栊翠庵山门下的石阶。 这里,琴音听得真切了,似乎奏琴人就在上头。 缓慢拾级而上,果然在快攀登至顶时,看见栊翠庵的山门内,一个身穿鲜丽道衣的年轻女子盘膝坐在门内,双手轻轻拨弄面前的琴弦。 片片空灵而低沉的琴音从她身边传来。 琴音一顿,似乎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他的身影。 但是贾宝玉仍旧未曾上前打扰,只是驻足静听。 果然,门内之人也并没有招呼他之意,仍旧拨弄琴弦,很快阵阵比之前更加富有节律的琴音再次回荡在这并不太幽深的佛门净地之内。 须臾,乐声止。 门内之人第一眼便往山门外望去,很好,那人还在。 她静坐着,似乎在等着对方点评。 但是那人并没有开口说话,在于她对视两个呼吸之后,他修长的身形微微一倾,做了个长揖的动作。 门内之人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不禁欢喜三分。 因起身,抱着琴屈膝一福以为还礼。 便见对方保持动作退了两步,然后似心满意足一般,转身下山而去,并没有胡言乱语扰乱这山野间的安宁,也没有涉足这佛门清净之地半步。 于是,心中的欢喜,便又转回了三分惆怅,俄而又是一笑。 是了,他若是那等俗人,也就不配聆听我之琴音了。 可见世间人虽多,能有她几分高洁雅致之人却太少。再论及其中能为知己者,则是凤毛麟角。 可惜…… 心内默默一叹,她上前关了庵门,转身回入依旧亮着青灯的禅房。 请一下假 今晚无更哦。。 《红楼大贵族》请一下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3章 杜家的结局 居德坊内,原一品阁臣府邸之前。 杜世荣扶着他的嫡母,从角门出来。 他的身后,是十来个哭哭啼啼的男女。 这些人,有几个是他父亲的妾室,还有两个是他尚未出嫁的姐姐,另外的,则是事到如今还愿意跟着他们的忠心奴仆。 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在他之上,有七个姐姐。 所以,他在家里,也是如贾宝玉一般,甚至更加独一无二的“掌上明珠”。 可惜,这一切,从今以后都会不复存在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他们刚刚走出,就被身后的官兵贴上封条的角门。 再看那边大门处,同样林立着许多官兵,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心中阵阵悲凉划过,曾经的骄傲完全不在,他甚至都并不敢上去对他们造成一点干扰。 那些官兵虽然未曾对他们有所欺辱,但是出门之前,也是将他们周身全部检查过的,目的便是为了防备他们带出去哪怕一丝一厘的财物。 所以,他们现在除了自己身上的一身衣物,别无银钱。 从来没有为钱财之物忧心过的杜世荣,此时也不免忧心将来一家人的生计问题。 举目四望,如今的他们,还有哪家亲戚敢收留他们,接待他们?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停着数辆马车,杜世荣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难道是哪个姐姐回来接他们了? 同样看见这一幕的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们原本心如死灰的眼神中,赫然流露出一丝期待和希冀。 杜世荣与嫡母相视一眼,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没走两步,忽然看见那边马车里跳出个熟悉的肥硕的身影。 他就像是喝醉了一样,跳下来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被旁边的人扶住之后,也不理论,径直往这边冲过来。 “哈哈哈哈,你们可算是出来了,我都在这边等了好久,差点都睡着了……” 这货没说实话,他根本就是已经睡着了。 “薛…薛大哥,你怎么来了?” 杜世荣十分惊诧,情不自禁的往后头看去。 没有任何动静。 显然,并非他姐姐来接他们了,来的人只有薛蟠。这个他曾经觉得有些看不起,粗俗无礼的酒肉朋友。 “当然是来接你的啊!宝兄弟……不对不对不对,是靖王,靖王爷!靖王爷说了,你们家宅被封,一家人定然暂时无所安置,昨儿早上他特意来找我,叫我在城中寻一处雅致的别院,不拘价钱给买下来。 他还特意吩咐我,今儿不论如何不能忘了来接你们。 嘿嘿嘿,他就是不放心我的办事能力,我们可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给忘了? 走吧走吧,先把你的家人安置了,咱们再寻个地方好好说话……” 薛蟠一边说,一边像往常一样上去拉扯杜世荣。 一派体贴周到,仗义无双的好兄弟模样。 唯一有损他光辉形象的便是,他一张有些肥肉的脸上,那双小眼睛很是不老实的往后面那些娘儿们身上瞄去。 杜世荣的两个姐姐连忙躲各自母亲身后去。 那几个妇人则略微有些尴尬,却没有表露异样和不满。 出府之前,她们是有想过外头会不会有别的亲朋故旧来接他们的。 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太太说的对。 如今她们家的那些亲友,忙着躲开她们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主动惹麻烦上身? 她们太太已经做了最差的打算,就是先去两个女婿家,不论如何先求得一些盘缠,然后带着哥儿,去投奔他外祖一家。 先不说能不能筹到盘缠,便说太太的娘家在外省,路途遥远,途中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变故,就算最后去了,也不一定会有个好结果。 她们心中是不太愿意去的。 如今好了,眼见面前这个一身“福气”,哥儿以前的仗义朋友来接她们,听话音还给她们安排了别院,一时间心中自然存了留意。 所以,别说人家只是看一眼,便是……怕也不是坏事。 杜世荣却没有留意薛蟠的举动,他闻言立马道:“靖王……听说,新晋的靖王爷,便是子衡兄弟?” 薛蟠回头,笑道:“那是,我跟你说,这件事可神奇了,啧啧啧,换在之前谁能想得到,宝兄弟竟然太上皇的嫡亲皇孙!我滴个乖乖的,我们以前都干了什么事?竟然能和皇嫡孙称兄道弟,还一起吃酒看戏嫖……咳咳咳,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回头我仔细与你说,现在咱们还是先送你家太太她们去别院吧,瞧,我马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杜世荣暂且压下心中的心思,看了自家太太一眼。 杜家太太是见过世面的妇人,她早已从薛蟠的言行和前头的马车阵仗看出,此人是真心帮助她们的。 因此见杜世荣看过来,便先与他点点头,然后对薛蟠道:“吾等犯官眷属,得蒙公子盛情襄助,感激不尽,妾身代一家人,向公子行礼了。” 说着,杜家太太委身行了一个全礼。 “那个,不用多礼,不用……” 薛蟠有些讪讪,他还是第一次被官家太太如此礼节对待,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连连摆手。 见母亲表态,杜世荣也知道她们一家急需落脚之处,便也对薛蟠拱手拜道:“多谢薛大哥如此厚情美意,薛大哥这番情义,杜某将来必定报答……” “嘿嘿,客气啥呢,你以前不是也帮过我嘛。” 薛蟠笑着。 见杜家人踌蹴着不好意思上前,便对左右道:“还不领太太和各位夫人小姐上车?” 薛家的小厮便上前恭请。 杜家太太再次拜谢,然后方听从安排一一上了马车。 她心中并没有什么疑心。 如今她们杜家,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吗?没有。 荣儿以前的朋友愿意帮助她们,是荣儿的造化,也是她们的幸运。 倒是,之前他们口中的靖王,不知和荣儿以前什么关系…… …… 薛蟠办这件事是用了心的。 昨儿得了贾宝玉的交代之后,他拍着胸口的保证一定做好这件事,然后果然立马就派人四处打听,最后以高出市价一二成的价钱,在城南买下了一个二进的院子。 虽然算不得豪奢,但也安静清雅,比拟中等官宦家族的府邸。 所以当杜家人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崭新的宅院,都有些意外和惊喜。 忧心忡忡了数日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薛蟠还要与杜家人介绍这座宅子的好处,杜世荣却早已等不及,一进门就拉着薛蟠要问他话。 于是薛蟠只得吩咐早安排好的几个丫鬟婆子,让她们带杜家人去认认门户,自己带着杜世荣至门厅内说话。 未及坐下,杜世荣便问:“薛大哥可知道我父亲现在如何了?” 薛蟠闻言,叹道:“伯父可是惨了,他现在好像被关押在天牢内,听说……我问过宝……靖王了,他说伯父是一定难逃死罪的了。” 杜世荣面色有些发白。 但是同时,心中似乎也明白了那日他父亲与他说的话。 他父亲让他别担心,言说他是肯定不会死的。 当时他不明白,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子衡,竟然真的是靖王! 心中升起希冀,他便拉住薛蟠的手臂,关切的问道:“子衡现在在哪儿,我想要见见他!” 子衡是最聪明仁义的了,他如今又是那样的身份,说不定,能够救父亲! 薛蟠看出杜世荣的心思,他连忙摇头:“先不说你今儿肯定是见不到他的,因为他已经带兵去铁网山迎接太上皇去了,就说你父亲…… 他可是当日齐王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是全力支持齐王的人,就算靖王爷是太上皇的嫡孙,也是救不得你父亲的了。 这一点,昨儿靖王爷就与我说明白了,还让我劝慰你。 实际上,你肯定也是明白的,若非王爷相助,你们家,如今怕是……” 薛蟠难得用坦诚的眼神看着杜世荣。 实际上他原本也是没想到帮杜世荣的,京城这一次出事了这么多家,好些的家族子弟都与他有些交情…… 他母亲就一再的叮嘱他,叫他别去沾染那些是非! 只因为贾宝玉让他来,他才来的。 因为就算有什么,最后肯定是贾宝玉这尊大神顶着,不会与他相干,他自然乐得仗义。 但是杜世荣还想让贾宝玉救他父亲,哪怕在薛蟠看来,也是贪心了。 杜世荣面色惨白惨白的。 他如何不明白这一点。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知道,他们杜家,算是二皇子一案的主犯了! 如今居然只落得个抄家的结果,而不伤他们家中任何一人,实在是,太轻了! 若说这其中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为他家说话,是不可能的。 所以,几乎薛蟠之前一开口,他就明白了其中细理。 但是,人都是有奢望的。 贾宝玉既然能救他以及他的家人,或许,就能够救他父亲! 他也知道这样或许有贪得无厌之嫌……但那是他父亲! 如今听得薛蟠的话,知道贾宝玉之前就已经对薛蟠有言在先,显然是知道他会有这种心思,所以一早把话说明了。 他并非愚蠢之人,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要是再纠缠,只怕以前的情分,就会被他葬送了。 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他父亲是救不得了,他们家,也不可能逃得过案犯之家的名头。 杜家,再无东山再起…… 呵呵,东山再起?自己何等愚蠢! 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能够逃得脱一条性命,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何况,还能得这样一间庇身之所。 薛蟠也知道杜世荣心中不好受,因此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好说别的。 想了想,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包银子和钱票,放在杜世荣的面前,道:“这里面是一些银子,你先拿去度日,你……唉,不说别的了,咱们都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寻我便是…… 你今儿先好好休息,改天咱们再聚吧。” 看着面前圆鼓鼓的一个钱袋,杜世荣面颊有些羞烫。 他虚长了十六岁,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施舍的感觉。 很难受,很憋闷。 但是,他能拒绝吗? 不能! 他们家以前所有的田庄铺面以及宅子都被朝廷查封了,没有银子,连活下去的资本都没有。 犹豫再三,他忽然一掀椅子,猛地跪地伏首拜道:“今生能结识子衡与薛大哥,是杜某的幸运,请受一拜!” 薛蟠大惊,立马抓起杜世荣,口中连连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你,你,你……哼,你是一点也不把我当兄弟了?!” 薛蟠有些生气了。 他可想不到太多,只是觉得杜世荣跪他,是看不起他! 杜世荣也没有再坚持,起身看着薛蟠那张肥肥的脸蛋,第一次感觉这么亲切俊朗。 没有解释什么,再次与他拱拱手。 薛蟠又责骂了他几句,最后叹道:“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也不多留了,我先走了……对了,院里的几个奴才都是外头人帮忙买来的,身契文书等我回头派人给你送来,要是觉得使得不顺手,尽管打发了便是。 我走了……” 见杜世荣要送,他又立马推攘不要。 杜世荣也没有违逆他,只是目送着他出了大门,带着家下人骑马而去。 就要去后院瞧瞧太太她们,忽然想起来,转身回了屋,看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钱袋。 迟疑了一下,拿起来打开一瞧。 他对银钱是不陌生的,一眼便能瞅出里面不菲的数量。 再一想这个院子还有那些仆妇,只这一趟下来,起码数千两银子下去了。 一时间,眼眶湿润,心中百感交集,不能言语。 …… 大道上,吴全有些担心的对自家主子道:“大爷,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花这么多银子,就不怕太太知道生气吗?” 薛蟠看了他一眼,神色得意:“你知道个屁,大爷我这可是办的正事、大事,太太一早就知道,还叮嘱我好生办理呢!” 吴全诧异不已。 身为薛蟠的长随之一,他自然知道薛姨妈对薛蟠花钱是有限制的,太太能允许大爷干这样费心费力又费钱,还不讨好的事? 薛蟠自然不会告诉薛蟠,薛姨妈初一听到他要帮助杜家的时候,那是气的不行,但是当他一说这是贾宝玉交代他的事,薛姨妈立马缓了神色,细细的追问了根由。 待知道贾宝玉对杜世荣很看重的时候,更是转过来吩咐他要把这件事给办好了,千万不能让贾宝玉对他失望云云。 他当时心里想说,这一点还用妈你来交代? 乖乖,你是不知道咱昨儿个出门一趟,那些京城的一众膏梁纨袴是怎么对待咱的? 那就是像是供爷爷一样的把咱供着! 目的,仅仅只是想要让他帮忙引荐引荐贾宝玉…… 面子这东西可是他最在乎的,他当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让贾宝玉对他刮目相看,以后更加器重他! 所以,他悄悄在薛姨妈的吩咐上添了分量,目的便是回头贾宝玉问起,好表白表白。 还有,昨早贾宝玉其实还说了,帮助杜家的银子他来出,但是薛蟠是何等人?他粗着嗓子拒绝,还说贾宝玉这是看不起他…… 当贾宝玉笑笑不再坚持,他心中便十分自得。 自己可不是缺心眼,在眼下这种人人都在寻机会巴结贾宝玉的时候,他不说给贾宝玉送银子使,替他办件事还能要贾宝玉花银子? 骑在马上,心中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确定贾宝玉找不出丝毫错漏来,那心情是一个好啊。 哼着小曲,薛蟠慢悠悠的往家里赶。 接下来,就是怎么劝说妈把妹妹许给贾宝玉了。 他早看出妹妹一心一意都是贾宝玉,眼下这种情况,妈要是再不成全,就是傻子了。 为妾算什么? 能当现在宝兄弟的妾,那可就是王妃了! 万一外面那传言是真的,将来,妹子可就是堂堂皇妃呢! 那样的话,我算什么呢? 嘿嘿嘿,国舅爷呢,哈哈哈…… 回来迟了,, 如题,今晚更新不出来了,明天再更,抱歉啦。 《红楼大贵族》回来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4章 玩闹 秋风瑟瑟,暮霭沉沉。 铁网山行营,白帆高挂,那是三军将士及王公贵族们为景泰帝戴孝的凭证。 但是太上皇的行宫,却是安然如旧,就连贾宝玉在山脚下才刚刚系在头上的白色绦带在这里都被要求解下。 “明日大军才拔营回京,你不坐镇京师,这么早过来作甚?” 太上皇的寝殿之内,他看着一身劲装,越发将标准利落的身形勾勒出来的贾宝玉,淡然问道。 贾宝玉躬身回道:“景桓得皇祖之命平息二皇子之乱,今二皇子已死,二皇子一党也近乎清缴殆尽,自当亲向皇祖面陈功过得失。至于京师,如今内有宗阁老与六部各位大人署理政务,外有冯、孙、谢等几位将军镇守,一切已然恢复旧日繁荣安定。 景桓毕竟年轻,缺乏应事经验,如此情况之下留在京师也无太大作用。况且情知皇祖近来龙体微恙,景桓身为皇孙,受尽皇祖宠溺,又岂能留念外事,而不知留守皇祖身侧,躬身服侍,以尽孝道。” 太上皇笑了笑,却道:“你数日以来行事,朕已悉知,不用再面陈。 至于服侍朕倒也不必,如今朝廷内外百事繁多,朕却懒与计较。你既言要尽孝道,便于外务上多多留心,勿使百官烦扰于朕,你可明白?” 贾宝玉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瞧了一眼躺在龙床之上,微微眯着眼睛瞧着他的太上皇。 “景桓明白,定当为皇祖分忧。” 太上皇微微颔首,道:“好了,你下去吧。” “是。” 贾宝玉拜了拜,正要退下。 “莫忘了往皇帝灵柩前磕个头。” “是……” 走出内室,贾宝玉想了想,还是将怀中两份厚厚的奏疏拿出来,交给门口侍立的黉门监,让他递交冯祥,转呈太上皇。 这是他写的京城这数日以来的“情况汇总报告”,以及宗辙等人编写的二皇子一案所有涉事官员名录。 太上皇虽然说不用面陈,但是他却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自专,总得让太上皇知道,将来才不会给人专了空子。 “靖王殿下,太后娘娘召见。” 刚走出太上皇的寝殿,便被大太监截住,贾宝玉微微吸了一口气,换了一副较为轻松的心情,随着太监前往太后的寝宫。 相比较于见太上皇的凝重,见太后就很平常了。 因为,见太后不需要考虑外事。 …… “叶姐姐叶姐姐……” 叶家小院之内,云霓踩着风火轮似的跑进叶蓁蓁的房间。 “怎么了?” 叶蓁蓁看见云霓进来,悄然用一张白纸覆在炕几上,然后才抬头,有些皱眉的瞧着她。 云霓自然不知道她的咋咋呼呼被嫌弃,直接扑过来,拉着叶蓁蓁的手,小喘气儿的道:“他来了,他回来了!” “谁?”叶蓁蓁只瞧她神情,便已经猜到她说的谁,精神微微一震,却问道。 “就是……是景桓哥哥啦!” 云霓不是很自然的说道。 以前她从来都是叫贾宝玉的全名,后来好不容易改口叫了两次“宝玉哥哥”,谁知道转眼间人家又有新名儿了。 真讨厌! 叶蓁蓁同样也有这方面的不适感,但她比云霓明事,并不留心这些。 又知道如今皇帝新丧,太上皇病中,贾宝玉身处其位,就算过来自然也是百般忙碌。 她身为闺阁女子,也不好主动去见他。 因把心儿作定,回过头来,到底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哪?” 云霓道:“我刚知道的时候,听说他去见皇祖母去了,我就去找他,皇祖母却说他已经出去了,还拉着我让我吃糕点。 然后我就出来了,听外头人说他去见父王去了,我就又回去,可恶的是他又走了,哼,跑的那么快,就跟他后头有鬼追着他似的!” 叶蓁蓁看她那生气懊恼的模样,情不自禁的笑了。 “然后我又听说他去祭拜皇伯伯去了,我也懒得再跑过去,就让太监们去找他,说是叶姐姐你找他,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云霓瞧着叶蓁蓁,眨了眨眼睛。 叶蓁蓁顿时恼道:“死丫头,你胡乱编造什么……” 云霓笑嘻嘻的拉着叶蓁蓁的手,反问道:“难道叶姐姐你不想见他吗?” 叶蓁蓁作势欲打。 云霓连忙躲开,连着赔了两个笑容,确定叶蓁蓁不再动武,才坐在她对面,问道:“叶姐姐你刚才做什么呢?” “随便练了几个字……” “写的什么我瞧瞧。” 云霓说着,以叶蓁蓁来不及阻拦的速度,将那白纸盖着的手稿抽了出来。 叶蓁蓁的字她很熟悉,目光急转而下,看着笔墨最新的那两行字,念道:“雨打梨花深闭门……” 只是还不及念完,就被叶蓁蓁劈手夺了过去。 云霓便撇嘴:“什么好东西,还不让人瞧的。” 她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了叶蓁蓁的小动作,好奇心早起。 “不是告诉过你不许随便翻别人的东西么!” 叶蓁蓁有些正色的教训道。 她比云霓大了很多,从小云霓也粘着她,就云霓肚子里那些微的墨水儿,还是她教授的呢。 “你的也不行么……” “当然不行!” 叶蓁蓁将手中的手稿折来藏了。 云霓这丫头,从小没有母亲教导,加上太上皇、太后宠溺,若非还肯听她的话,早不知道野蛮任性成什么样了。 只是这丫头大多时候是很可爱的,就是有的时候也古灵精怪,令人好生无奈。 云霓噘着嘴儿,一派不服气的样子。 不过,随即嘴巴一收,露出一个令叶蓁蓁大感不妙的笑容,嘻嘻笑道:“晓看天色暮看云哦,行也思君,坐还思君,啧啧啧,叶姐姐你在思念谁呢,又想和谁一起看云看雨呢?” 歪着脑袋,很是好奇的样子。 叶蓁蓁面颊顿时红了,这妮子竟长进了…… 为掩尴尬,捉过她来,拧她的脸。 云霓尖叫连连,拼死抵挡。 一会之后,终究察觉实力悬殊太过巨大,对方只一只酥长的手臂环着就能压制得她难以动弹,便高声告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取笑姐姐了……” 她说的诚心、可怜,叶蓁蓁也不好再怎么着她,只是最后警告道:“再这般促狭作鬼,定不饶你。” 云霓脱出魔抓,双手揉着自己红彤彤的小脸,苦大仇深的瞪着叶蓁蓁。 然后,似乎由此话题联想到什么,忽然一叹,难过的道:“叶姐姐你知道么,我听他们说,景灏哥哥死了……” 此话一出,叶蓁蓁面色顿时收敛。 抛开她拒绝了二皇子的追求这一点,其实,从小她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二皇子对她和对云霓,也可以说是极好的。 也就难怪云霓这般伤心了。 将云霓重新拉过来,揽在怀里,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表兄他……” 本来有意与云霓解释一二,但是又念及云霓年纪太小,可能连二皇子为什么要谋反都不知道,又如何能理的清其中的细理? 于是只道:“你若是想他,以后生辰死忌的时候,心中为他祈祷一番,也就不辜负他以往对你的好了。” 除此之外,也不能做别的。 二表兄,终究是要背负下所有罪责。 …… 第615章 嬉戏 贾宝玉去皇帝别院简单祭拜了一下,出来之时天色已暗。 但是见到云霓的太监,知道云霓这丫头为了见他已经绕了几个圈子了,也还是往叶家别院这边来。 进门之时先询问了一下,知道叶琼也在,便先去见叶琼。 叶琼似乎正好有话要与他说,他屏退了左右,开口便道:“南安王、小沐王爷、吴天佑、赵全、还有戴权这些人都死了。” 贾宝玉点头:“学生已经知道,他们皆是在狱中畏罪自尽的……” 叶琼神色严肃的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太上皇有意,彻底掩去陛下所犯的罪行。” 面对叶琼,贾宝玉也不讳言。 这几个人,都是当日殿审之时在场的人,太上皇不留他们性命,显然是为了帮景泰帝,或者说,是为了帮皇家挽留颜面。 虽然,景泰帝的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只要没有人敢说,敢传,那么时间一久,就成了无可考证的野史秘闻,也就无关重要了。 叶琼颔首,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今后你面对关于陛下之事,还需要加倍谨慎处置,另外,也须得约束好你手中的人。” “学生明白。” 提醒了这件事,叶琼又问起了贾宝玉面圣的事。 当听说太上皇让贾宝玉于外务上多加用心,他眼中神色越发敞亮起来。 贾宝玉也趁机问了一个问题:“我在京城时听闻,曾有阁部大员疑我有拥兵自重,重蹈二皇子覆辙之嫌……?” 叶琼笑了笑,“此事你倒不用忧心,太上皇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头等各部兵马回归原处也就无碍了。现在你只需要记住,是哪些人向太上皇进谏的便是。” 贾宝玉了然,那些上奏的人,别的不说,至少能说明心并非是向着他的。 点点头,不再赘言此事,贾宝玉关心了一下叶琼的身体,才开口似漫不经心的问叶蓁蓁的近况。 叶琼瞅了贾宝玉一眼,似乎明白他过来的主要目的,摇摇头,笑道:“她在后院里,方才云霓小郡主来找她,你若是得空,便去瞧瞧她吧。” 虽然论理他是不该让贾宝玉去见叶蓁蓁的,但是两家已经亲近熟悉到这种地步,也就没必要太迂腐。 让他们小儿女多见见,多培养一下感情,于小情大理都有利。 等贾宝玉由侍从领着去见叶蓁蓁,叶琼坐在太师椅上,眼中精光闪动。 眼下这个这局势,抛开太上皇的心思谁也不可能真正看透之外,贾宝玉已经被太上皇承认了皇嫡孙的身份,那么贾宝玉就是有资格角逐大位的。 也就是说,曾经被他们遇到又放弃过的一门双后的情况,再次回来。 纵观历朝历代,一门双后的家族并不罕见,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权力炽盛,富贵至极的家族。 但是,同样的,大权势与大富贵之下,蕴藏的就是大危险。 所以,接下来该如何走,他需要比以前更加谨慎。 令他感觉欣慰的是,子衡十分聪慧,天分也极高,扶保起来,不会有什么掣肘……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回望了一下行宫的方向。 太上啊太上,面对如今天资绝伦的孙儿,难道你还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么? 还是,你只是想要再磨炼磨炼? 诚然玉不琢不成器,但是,您的身子,是否还能坚持得住呢。 …… 因为铁网山是皇家围猎场,所以哪怕是叶家别院,也并不太大。 除了正屋前院,后院其实就几丈见宽的一个小院。 不过里面装扮的很是精心别致,花草树木虽不多,各色也有些。 云霓的随身太监和宫女有一些侍立在转角,看见贾宝玉过来,纷纷行礼。 贾宝玉也不与他们说什么,直接跨进后院,刚上阶梯,便听见里头云霓清脆铜铃般的童音。 一摆手让侍从下去,贾宝玉面带惯有的温和笑容,走进了叶蓁蓁的屋子。 “咯咯咯,叶姐姐,我觉得我的字比以前写好看了呢,你帮我瞧瞧是不是。” 叶蓁蓁与云霓对坐写字,闻言抬起头,还不等说话,便看见那道阳光俊朗,与她高度差距越来越小的身影。 一时有些发怔的看住,直到对方悄无声音的走上来,从举着小手的云霓手中拿过那张在她看来只比鬼画符好一点的练字手稿。 云霓此时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瞧,脸上顿时一喜,然后收敛,道:“咦,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又见贾宝玉饶有兴致的瞧着她的稿纸,想到自己之前嫌静坐无聊在上面随意画的两只丑乌龟,心里就有些急了,起身道:“看什么,还给我……” 贾宝玉把手抬高,再看了两眼,称赞道:“字有没有比以前好看先不说,这画画的本事确实长进了……” 云霓脸上发烫,跳起来抢走了自己写、画两用的稿纸。 刚刚松了一口气,又看见贾宝玉顺势坐了她之前的位置,顿时大为不满,上去推他:“你干什么总是这么讨厌,每次那么多位置不坐,就喜欢来抢我的……” 显然,对于贾宝玉爱抢位置的行为,她早就怀恨在心。 在他二人笑闹间,叶蓁蓁已经起身,捧了一杯茶过来,递给贾宝玉,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去见太师,顺道来瞧瞧你。” 贾宝玉笑着,准备喝一口佳人亲自倒来的香茶。 但是因为云霓还在不服气的推攘,为了不使茶水洒落,贾宝玉索性一手直接将她捞起来放腿上搁着。 他是习惯了这一招的,也没什么停顿不自然之处。 待喝了茶之后,才发现叶蓁蓁目光注意着被他抱着的云霓。 也没尴尬之意,云霓本来就和惜春一般大,再说不论从河间王那边算,还是从宗室来算,他都是云霓的兄长,这种举动也算不得太出格诡异。 不过云霓显然还是有些不自在,她脸红红的道:“你松开我,我把位置让给你行了吧……” “什么叫你让给我,这可是你叶姐姐的地盘儿。” 贾宝玉笑道。 云霓哼一声,她本来就不是忸怩拘束的性子,见贾宝玉形色自然,似乎这很平常的样子,她也就不在意了,还一挺腰板使劲用屁股坐了一下贾宝玉的大腿,好像这样能坐疼贾宝玉似的。 趴下身子伏在案上,一手拿过叶蓁蓁的稿纸装作看起来,实则眼睛滴溜溜的转,心中在想着如何找回场子…… 叶蓁蓁只是没想到贾宝玉和云霓居然这般亲近了。 随即也释然,她知道河间王可能是太上皇的血脉,所以贾宝玉除了是云霓的义兄,还可能是她的血亲兄长。 耳中听得贾宝玉问及她这几日在山上过的如何,她回神答了,自然也礼尚往来似的问及贾宝玉离开之后的事情,贾宝玉也简单说了一下。 “欸~~!”叶蓁蓁忽然发出一声提示性的惊呼声。 贾宝玉但觉眼前一黑,一道凉凉的、滑滑的感觉从脸颊上划过。 随即就听见怀里某个得意的声音笑着:“哈哈哈哈……中了吧,大花猫!” 贾宝玉低头,只需要看见云霓手中握着的蘸着墨的毛笔,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环住云霓的手臂收紧,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从旁边的笔架上,拿起一只同样蘸着墨的小号毛笔…… 请假 头脑不清,容我整理一下头绪,明天再更,,,, 《红楼大贵族》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6章 郎情妾意 “不要啦,不来了啊你,讨厌啊啊啊……” 云霓坐在贾宝玉的怀里,趁着贾宝玉与叶蓁蓁说话,偷摸在贾宝玉脸上滑了一道黑墨,还不等她开心透彻,就见贾宝玉以其人之道,拿着笔来画她,自然是十分惊恐。 脑袋后仰,小手推攘,腰上腿上也是用力挣扎,誓死反抗。 同时还不忘试图再次偷袭。 她的手中也还有武器呢! 得力于她的努力,一开始贾宝玉并没有得逞,她还有些玩闹开心的成分,只是贾宝玉终究比她强大的多,她只是一个松懈,就被贾宝玉在额头上、小脸上一连画了几道“彩虹”。 察觉脸上凉悠悠的,以及耳中传来贾宝玉的笑声,她就快哭了,双手捂脸,急得跺脚。 贾宝玉趁机将她手中的毛笔夺走,一边笑道:“投降了?” 云霓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瞪着贾宝玉。 见贾宝玉又威胁的抬起手中的毛笔,顿时又捂紧脸。 她脸上本来有墨迹,被她这么反复抹弄,直成了真正的大花脸。 不过因为她年纪小,脸蛋也精致乖巧,导致虽然脏兮兮,看起来也有别有一番令人忍俊不禁的俏皮之意。 连之前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玩闹的叶蓁蓁,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贾宝玉更是乐不可支。 云霓似乎从他们的笑声中反应过来什么,她拿下自己的小手,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瞧,待看见自己原本白生生、粉嫩嫩的小手已经黑一块白一块,脏兮兮惨不忍睹的样子,眼睛一酸,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叶蓁蓁见贾宝玉把人弄哭了,赶忙起身把人牵过去安慰。 于是云霓哭的更大声了,她哭天抹泪儿的申讨贾宝玉:“呜呜呜,大恶人,大坏蛋,还和父王说要保护我,照顾我,人家和你玩笑,你就这样欺负人,呜呜呜……” 贾宝玉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是偷听过他和河间王的谈话。 又见她哭的着实伤心委屈,眼泪儿和墨迹混成一片,越发不成个郡主模样,也不禁感觉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些,因此笑道:“好了,你别哭了,算我错了好不好?要不然,我让你画回来?” 贾宝玉把脸一伸。 云霓扭身过去,不理贾宝玉。 叶蓁蓁先是责怪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对云霓道:“我让丫鬟带你下去洗洗好不好?不然等会儿别人就瞧见了……” 云霓哭声已经渐止,她没有回答叶蓁蓁的话,反而先看向被她哭的面色有些讪讪的贾宝玉,小鼻子不自禁的一吸,配合微微上扬的小嘴角,像是有些得意。 哼,叫你恃强逞凶,还不是投降了! “谁…谁稀罕画你了,你要是真觉得错了,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云霓抽抽搭搭的道。 贾宝玉见状笑了笑,点点头。 云霓似乎一下子高兴起来,一伸手抹了一下似乎要流鼻涕的鼻子,倒将她脸上唯一还白皙的俏鼻也给弄花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郑重其事的对贾宝玉说道:“那你帮我把秀容姐姐救出来!” “谁?” 贾宝玉一时没听清。 叶蓁蓁连忙解释:“她说的是南安王爷的亲妹……” 贾宝玉眉头便皱起来了。 南安王作为带头攻击太上皇行宫的人之一,虽然最后见不敌斩手下以降,但是其谋逆的罪名是不可能洗脱的了。 不过现在南安王已死,加之他现在的身份,要救南安王之妹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看值不值而已。 说起这个南安王之妹,贾宝玉倒是想起来了,要是前世所看的那版红楼梦影视剧没有错编,那么探春远嫁番邦,实际上就是顶替这南安王之妹而已。 原因便是那南安太妃只有一个女儿,她自舍不得,故势压贾府,收探春为干女儿替嫁。 “喂,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云霓见贾宝玉出神,不满的唤道。 贾宝玉回头,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救她呀?” 云霓自然而然的道:“秀容姐姐温柔善良,才情又好,人又长得的好看,除了叶姐姐,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再说她又没有犯错,只是凭白被她哥哥牵连的,我自然要救她!” 云霓十分肯定的道。 贾宝玉点点头,云霓天性纯真,爱憎分明,她既然这么说,想来这个霍秀容确是个好女子。 “怎么定要我帮你,你自己也可以救她的啊……” 云霓是河间王的独女,是太上皇太后宠溺的宗室郡主。 她要救一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云霓顿时有些语塞。一来太上皇和她父王都在病榻之上,她不好意思用这些事去烦扰他们,再说宗室公主郡主从小就被教规矩,不许干涉外面的事,她也不敢去求太后。 二来,她也不懂这种事该怎么做才好,所以就想到贾宝玉了。 正好贾宝玉现在心存愧疚,她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来,贾宝玉肯定不会拒绝她的。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云霓有点急了。 贾宝玉摇摇头道:“我可以答应帮你,但其实这件事你做起来比我要方便呢。” 云霓顿时睁大了眼睛,“怎么做?” 贾宝玉实在不忍心多看云霓那张滑稽的小脸蛋,正好这时叶蓁蓁把她的丫鬟叫进来了,贾宝玉便笑道:“好了,你先去洗洗小脸吧,等你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云霓看出贾宝玉眼中憋着的笑意,她“哼”一声,又瞪了贾宝玉一眼,才跟着丫鬟小莲出去了。 叶蓁蓁只送她至门口,回来看见贾宝玉坐在炕上沉思,她便走过去,取出一方帕子,给贾宝玉轻柔的擦着脸。 之前贾宝玉也被云霓画了一道呢,正中脸颊中间。 只是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有些干了,她也擦不掉,便道:“你也去洗洗吧,等会出去被人看见也不像……” 贾宝玉摇摇头,顺手将之前没喝完的茶水递到她面前,笑道:“用它便好了。” 叶蓁蓁倒也不疑有他,只觉得贾宝玉是因为懒怠,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用帕子将食指裹成一角,然后蘸着杯中的茶水,替贾宝玉擦去脸上黑迹。 但是很快她也察觉这个姿态的不妥。 正有些脸热心跳,忽觉腰间一紧,竟然被面前之人贴近怀中。 脸蛋顿时一红,她低声道:“别混来,外头有丫鬟……” “我知道,只是近一点你也好替我擦一些,不然弓着腰多累的,我心疼。” 叶蓁蓁脸蛋更红了。 虽然知道对方此话有些不通,但是瞧着贾宝玉尽在咫尺的俊朗面容,再被他明亮如星的眼眸瞧着,她感觉心肝乱颤,也就忘了许多礼教大防。 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装作认真的、一丝一点的给贾宝玉擦起脸来。 …… 第617章 强买强卖 因为当夜的叛乱涉及的王公大臣众多,所以被波及的各家族人员也就极多。 这些人之前的时候还可以原地看押,现在因为要启程回京了,他们却必须先行编排、押送回京。 加之铁网山上一时调集不到足够的押送马车,所以除了那些身份贵重的人,其他人的家下人等,便用一根根粗长的麻绳捆住手或者脚,由官兵押送回京,等待发落。 宽敞的南安王府别院同样如此。 南安王太妃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此时早已丢失了曾经的富贵尊荣,死死抓住自己女儿的手,一脸惊惧的看着那些各处撵人的官兵,不敢啧一声儿。 “快走!!” 官兵们毫不留情的呵斥,将她们也赶出院子。 于是她们只得跟出来。 外面灯红通明,到处都是呵斥声和哭叫声,声声悲戚。 南安王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拥着小女儿哭道:“完了,都完了啊,我就罢了,只是我可怜的女儿,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叫你这么点儿的年纪就要遭这种罪啊……” “母亲~” 霍秀荣同样是满脸泪痕,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母亲。 此情此景,如同天塌地陷,她们娘儿们,再无幸免的可能。 一驾囚车缓缓来到她们面前,管事的太监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妃娘娘,妙成县主,请吧。” 难忘太妃及身边的众女眷顿时悲泣声成阵。 太监却毫不为所动,竟笑道:“太妃娘娘何必伤悲,还是快快上车吧,等回了京城,说不定朝廷顾念老王爷的功绩,宽赦你们呢?与其此时在这里磨蹭,还不如痛痛快快的上车呢,如此大家都便宜……” “秀容……” 纵使万般不愿,南安太妃也知道事无可挽回,只能把着女儿的手,准备登入这以前她只远远看见过的装犯人的囚车。 “驾~~!” 远远的一道清脆的驾驭声儿传来,随即便见数骑人马一路横冲而来,丝毫不将周围办事的官兵人等放在眼中。 那几人很快来到别院之前。 “吁~~!” 南安太妃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猛然看见来人,竟然忽然生气一抹希冀,赶忙看着女儿。 霍秀荣也是盯着来人,有些愣愣的道:“云霓……” 然后她便急忙低下头。 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这些日子她基本已经想明白了。 但是,看见昔日的小姐妹,却更令她难以面对。 以前大家都是王公贵女,如今,对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她不但丢失了家族荣光,且连性命都无法保住。 说不定,还要经受那被万般人唾骂、侮辱,最后屈辱死去的下场。 此时,那些曾经闺阁嬉戏、风花雪月之雅事,每想起一幕,都是锥心的疼痛。 这一刻,她甚至都在想,为什么不在哥哥叛乱的当夜,便一根房梁,三尺白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去了…… “小的王保见过云霓郡主,不知郡主此来所为何事?” 为首的太监看到云霓过来,赶忙巴巴儿跑上前讨好。 云霓本来看见霍秀荣就想跳下马跑过去的,但是想起贾宝玉的话,忍住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太监,道:“你要带她们去哪儿?” 太监王保见云霓郡主指着南安太妃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道:“回郡主的话,南安王爷谋反,奴才等奉命将她们押解回京,等待发落……” “等待发落?要将她们卖钱吗?” “额,这个……或许吧……” 太监不想云霓郡主竟然知道这个,还说的这么直白,一时有些语塞。 官员犯了大事,家眷被发卖倒是寻常事。 不过似南安太妃这等尊贵的人,身娇肉贵的,大多数都会等不到被发卖出去便不是病死,就是被吓死了。 云霓可不知道其中那么多细理,她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正好我身边缺了几个服侍的人,我就先挑一个……嗯……嗯,就她吧……” 云霓故意沉吟半天,才指着霍秀荣说道。 “那个,郡主,这怕是不好吧,她们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还要押送回京等朝廷发落呢,这个,这个……奴才实在是做不得主啊……” 王保心头叫苦,云霓郡主这哪儿是缺丫鬟使了,分明就是要“假公济私”,是要救人啊! 要是真缺丫鬟,王府别院里那么多丫鬟,不管她要哪一个他都敢大胆给了,只图讨好一下云霓郡主。 但她要的是妙成县主,那可是南安王爷的亲妹,他可做不了主。 云霓见对方拒绝她,大怒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出不起银子?”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到对方的脸上,骂道:“废话少说,银子我给了,你还不快把人给我!” “这……郡主,这不是银子的事啊……回头要是上头追究,奴才实在是吃罪不起啊…… 要不,郡主等回京城之后,等朝廷发落了,再来买?” “放屁,本郡主现在就要!你们两个,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云霓郡主一派嚣张跋扈的样子,让自己的侍卫去抢人。 王保如何敢拦,只能憋屈着脸给让开。 强权之下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反正云霓郡主他是违逆不了的,他只想着等会快点去禀报总管,免得因此吃挂落。 两个侍卫排开众人,也不敢伸手,只是站在霍秀容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态。 南安王府中人也看出来云霓郡主是来救她们家小姐的,虽然心中很想对方连她们一起救,但也知道这是奢望,根本不敢开口。 不过也罢了,反正只要不是判王府满门抄斩,她们大概率是不会死的,最多被卖到民间市侩的人家去罢了。 南安太妃却眼中精光大放。 之前的时候,她们还曾奢望过以王府的地位,或许并不会被南安王牵累,或许有人相助,她们也还能幸存。 但是一直没有。 没想到,临了的时候,还能出现一丝转机! 是的,对她们来说,上了这架囚车,几乎就等于判了死刑,甚至还要可怕。 对女人来说,生不如死的场面太多了,她不认为尊荣了一辈子的她,能够遭受那种荼毒。 云霓郡主的尊贵她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她肯出面救女儿,那么女儿就一定能平安无事!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因此,她给女儿打着赶快上去的眼神,并推她出去。 “母亲……!” 霍秀容悲呼一声,虽然很感激云霓来救她,但是,听她言中之意,却并没有救她母亲的意思。 母女人伦,生身之恩,她如何肯抛弃母亲一人求生? 但是母亲的意思她看得懂,那是极度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的神情。 她被推到了前面,那两个郡主的侍卫切断了她和母亲的视线,逼着她往前走。 她木然的走上前来,抬头看见云霓关心的神色。 “秀容姐姐,你没事吧?” 霍秀荣心中百转千回,最后惨然一笑,跪下道:“求求郡主,将我母亲也买去吧,郡主的大恩,我一辈子都不忘……” 第618章 不见 “秀容姐姐,你别这样啊……” 霍秀荣的诉求显然令云霓犯了难。 景桓哥哥没有教过我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啊…… 只是看着秀容姐姐哭的那么伤心,声声哀求,她哪里又能够拒绝? 嘴巴一噘,她继续看着那王保道:“刚才的银子给多了,我还要再带一个人,你没意见吧?” 她只准备了一份银子,多的也没有了,所以临时起意压价…… 王保下意识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然后连忙摆手,苦笑道:“郡主要带人走奴才自然不敢有意见,只是……” 只是的话他没敢说,他怕云霓发飙给他两马鞭。 云霓顿时高兴起来,让人把南安太妃也带走。 “谢谢郡主,多谢郡主……” 霍秀荣哭谢着,起身扶过她母亲。 云霓等她们母女相互依偎着过来,傲娇的昂起头来,哼一声,调转马头缓缓离开。 景桓哥哥说的,她是郡主娘娘,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所有人都要给她面子。 有人告她也不怕,人家还是小孩子呢…… 太监王保等云霓一走,连忙吩咐了一声把其他人押走,自己就去找总管回报去了。 那负责此事的总管听闻,急忙入行宫。 没有敢直接去找太上皇,而是先找到冯大总管汇报。 冯祥听闻此事,略微讶异,随即便笑道:“太上皇已经休息,此等小事就不必拿来烦扰他老人家了。左右不过是小郡主眷护玩伴,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祖宗说的是……小子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怕外庭的先生们问起不好回话,还有就是万一那些御史言官要是借此弹劾咱们擅弄职权,该如何回应?” 事情本身不算大,以云霓郡主的身份要维护两个犯臣家眷也算不得什么,总管只是怕自己无法交差。 冯祥笑道:“太上皇如今安心静养,已经交代首辅等人外事悉数先奏呈靖王裁定,你若实在担心,不防将此事先与靖王回禀,看他怎么说。” 说着冯祥也不欲多言,端茶让他离开。 总管心头一动,云霓郡主乃是河间王爷的独生爱女,而靖王殿下与河间王爷关系非同一般,他自然也是维护云霓郡主的。 若是这样,此事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对了,听冯老祖宗的意思,太上皇难道真的有意扶植靖王殿下上位? 不然怎么可能赋予靖王殿下打理政事的权力,这通常都是储君才能有的权力啊…… …… 云霓并没有将霍家母女带回行宫,而是去了叶家。 叶家一间厢房之内,南安太妃拉着霍秀容就要给云霓下拜。 “叶姐姐,太妃娘娘,你们不要这样,我也没做什么……” 云霓可不习惯被人这么感谢。 “郡主娘娘的大恩,我和秀容铭记于心,从今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用心服侍郡主,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云霓拉着霍秀容,闻言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刚才说用银子买你们不过是糊弄他们的,当不得真,可不是真的要让你们来服侍我……” 南安太妃哭诉道:“我们当然知道郡主身边不缺服侍的人,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救我们出来。我们何德何能,能得郡主这般相待? 只是秀容他哥哥犯了大错,我们一家也都遭受连累,今日若无郡主出手相救,只怕我和秀容再无活命之机。 如今虽然得逃一条性命,但是天大地大,哪儿又是我们娘儿俩的容身之地? 所以,只能恳求郡主收留我母女二人,便是郡主娘娘慈悲了……” 霍秀荣听她母亲说的悲戚,也拜道:“请郡主收留……” 就在她跪下求云霓救她母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了曾经所有的骄傲,此时也如她母亲一般,只求能跟随在云霓的身边。 因为看起来,如今的她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云霓又有些为难起来,她之前只想着救人,还没想好人救回来怎么办。 她是不想让曾经的好姐姐来给她当宫女,当丫鬟的,特别是还有一个老太妃,算是长辈呢。 但是也听出来,她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转转头,看见一脸娴静的叶姐姐,便问道:“景桓哥哥呢?” 景桓哥哥最聪明了,他肯定能知道怎么处理最好。 这就是娇生惯养养出来的性子,只要能有人依靠,她才懒得动脑筋。 叶蓁蓁熟知云霓的个性,见她回头还以为是要向她求教呢,以前这小妮子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了。 却不想,一开口,人家问的却是她的景桓哥哥。 一时间,一种有点酸味的东西在心间缓缓划过…… “他外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已经先走了。” 虽然心头有些醋味,叶蓁蓁还不至于较真。见云霓“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的样子,她主动上前道: “云霓年纪小,身边的诸事都是太后的人负责,她自己也不好做主的。若是太妃娘娘不嫌弃,我们家在城南有个小别院,太妃娘娘和秀容妹妹可以先在那边暂时住下,别的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 南安王爷攻击行宫,不论如何南安王府都是不能继续存在了。 而云霓郡主大多数时候是跟着太后住在熙园的,让南安太妃母女两个跟在云霓身边确实不妥。 太后和南安太妃肯定是认识的,以后万一撞见,双方面上也不好看。 其实这也是官员犯了大事之后,亲朋故旧们不敢收留遗孤、遗孀的原因之一。 皇家(皇帝)抄家、灭门了的家族中人,你给救下来了,是故意来碍皇家人的眼,还是要显得你比皇家(皇帝)更仁慈、更有情义? 虽然叶蓁蓁说的隐晦,南安太妃还是听出了其中之意。 她面上露出难过之色。 如今的她们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孤寡母女,只靠自己该如何生存?只有云霓看起来对她们存在善意,所以能留在云霓的身边自然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就算云霓一时心软留下她们,万一将来太后知道不高兴,要发狠心打发她们,那时候才真的连最后一点情面都没有了。 所以,只能接受叶家姑娘的提议,先得个落脚之处,以后再从长计议。 只是抬眼间,看见女儿有些暗淡的眼神,她忽然反应过来,急忙道:“我知道郡主能够救老身一命便已经是极为仁慈了,不敢奢望郡主娘娘再收留于我。 只是秀容她还这么年轻,从小也和郡主玩得来,郡主不如就把她留在身边服侍吧,她是个乖巧孩子,一定会听郡主的话的……” 南安太妃这么一说,别人如何不管,云霓已经先高兴起来。 本来她救霍秀容就是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和她玩的,先前有南安太妃她才不好这么做。 她可不喜欢一个以前的长辈跟着她,别扭死了。 云霓年纪小,没有多的心思,但是叶蓁蓁却有些看出南安太妃的心思。 她们母女两个要是独自离开,以后生计等问题先不说,就说霍秀容自己的婚姻只怕也成了难事! 没有人敢娶反王的妹妹。 但是,跟在云霓的身边便不同了。 云霓身为太上皇和太后的掌上明珠,只有跟着她,才能有翻身之日,才能有机会翻身。 正如为何民间大家族都想要把嫡女送进宫给公主、郡主当陪侍,因为只有在那个圈里,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贵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心中虽然怀疑南安太妃的用心,但是看云霓十分意动的模样,又知道霍秀容并非那等奸恶爱生事之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 贾宝玉听说云霓不但将南安王之妹“劫”走了,顺带连南安太妃也一并带走,并没有太在意。 以他的身份,要是突然出手帮助南安王府,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借此怀疑、揣测什么,但是云霓出手,则什么事都没有。 归根到底,不过两个无关重要的人而已。 他确实很忙,从叶家叫出来,他面对便是一群礼部、户部、兵部还有宗人府、内务府官员们的“骚扰”。 但是这也没办法,皇帝死了,如今的铁网山,也没有别人能帮太上皇处理这些俗务。 当然,贾宝玉也知道,那些跟来的宗室中,肯定有相当多的人希望帮太上皇处理这些,可惜,他们却没资格。 忙碌了一晚,终得清闲的贾宝玉,又不得不离开行宫,去别院给皇帝的灵柩磕头。 磕头,烧香,哭灵,一番操作之后,贾宝玉又进里头去见了见元春。 他故意没有带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宫女在路上徘徊着。 走过去,那宫女如数给他行礼,然后便低声道:“我们娘娘请王爷过去一趟……” 贾宝玉却站住,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回去告诉你们娘娘,第一,吴天佑之死,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其二,请你们娘娘放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会护她周全。第三,如今多事之秋,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望她好自为之。” 说完,贾宝玉并不停留,一挥衣袖而去。 之琪看着贾宝玉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眼神变换了一下。 瞧了一眼周围,她转身往之前带贾宝玉去过的那间昏暗的房间。 “怎么样,他来了吗?” 刚刚进去,便听见自家娘娘那柔媚好听的声音。 之琪摇摇头。 吴贵妃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现在连过来都懒得来了么……” 借着微弱的烛光,之琪看着自己娘娘那绝美的容貌和柔美至极的身段,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架子上,那件反射着光芒的金丝缕衣,心中有些羞臊,又有些为贾宝玉可惜。 他若是肯来,娘娘可是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的…… 摇摇头将旖念甩开,她劝慰道:“娘娘许是误会了,王爷他虽然没有来,却让我转告娘娘三句话……” 她将贾宝玉的话原数说来。 “真的?”吴贵妃眼睛顿时一亮。 之琪点头,又道:“他亲口说的呢,娘娘这下应该放心了吧。王爷是个念旧情的人,之前是娘娘误会了,老爷死的时候,王爷都不在山上,他就是想救,也没办法呢……” 吴贵妃也点头。之前贾宝玉可是答应过她帮她的,但是她父亲还是死了,她有心疑贾宝玉骗她,但是又不禁替他解释:他人去了京城,肯定还没有准备好…… 如今听他本人这么一解释,她就完全相信了。 因为,他还说了,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他会保护她,这句话真是太对她的心意了,让她不忍心怀疑一丝一点。 父亲死了,她现在是真的半点别的依靠都没有了。 一时想着太上皇或者太后会处置她,一时又想着,她是贵妃,是皇家的人,父亲的事,不一定会牵扯到她身上…… 她就在这样患得患失,近乎精神崩溃的边缘度过了这几日。 所以,当听说贾宝玉上山了,她便想尽办法想要见他一面。 现在,贾宝玉这个与她有过露水情分的男子,便是她所有的倚仗和奢望了。 要是贾宝玉真的不打算管她,她真的会崩溃的。 她才不想要被打进冷宫等死,更不想得个三尺白绫了断一生。 她那么美丽,那么年轻…… 还有,娈娈还那么小…… 贾宝玉的话,给了她信心,也给了她勇气。 她沉吟着,道:“你说,他不来见我,是不是害怕人多眼杂,影响他的大业?” 吴贵妃心中可没有那么多思量,她觉得,只要太上皇一直喜欢贾宝玉,将来肯定是该他当皇帝的。 之琪想了想,点头道:“娘娘说的应该没错……” 吴贵妃眼中神光闪闪,她自然也不想她和贾宝玉的事被人发现,否则贾宝玉会怎么样不说,她却肯定是死定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之琪:“我记得,以前娈娈拿给我瞧过一副画,是娈娈的肖像,正是他给画的?” 之琪点点头,道:“听说那种画是王爷独创的,连太后都让王爷给画过呢。小公主也是在云霓郡主的生日宴会上,才得到的那一副,小公主可喜欢呢。 奴婢也瞧过那画,画的着实生动形象,就像是真人一样……” 吴贵妃没有听之琪后面的话,她点点头,道:“是了,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经常去见他是不妥的,以后你也不要再去了……” 之琪正疑惑,却见吴贵妃已经起身,将那件衣裳收叠起来,然后道:“走,我们回去。对了,将娈娈带过来,今晚让她挨着我睡。” “是,娘娘……” 第619章 甄家! 太上皇当日苏醒之后颁布的恢复贾宝玉诏书的圣旨,是要传檄全国,最低要传到地方州县的。 “布告天下”,便是布告天下臣民。 但是因为当时时局动乱,京城又被二皇子窃据,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流传出去。 但是到贾宝玉兵围京城,切断京城与外界的联系之后,铁网山也是迅速组建了一套简陋的朝廷,并开始运行。 这也是在那一段时间,京畿周围乃至于天下没有被杜安樘等人的“伪政令”完全支配的原因。 得益于大玄完备的驿站体系,朝廷的政令就算要传到最西边的数个省,也不过只需要短短十日的时间。 除了最开始需要对杜安樘等人已经发布出去的政令的纠正,安抚地方官兵不许异动之外,临时朝廷面对天下传达的第一道政令便是通告景泰帝驾崩,勒令各地方官府、民间百姓需要服国丧的时限等。 第二件,便是关于贾宝玉“认祖归宗”的圣旨。 当然,还有其他什么“刺杀”、“造反”之类的事,则只能以小道消息的方式进行传播。 南京城,江南望族甄家。 甄家作为内务府在南方的重要采办和苏绣等上等宫廷御用丝织品的供应者,消息门路都是极通的。 京中出现变故的消息,他们很早便听说了,也派人全力打听,只是始终云里雾里,看不清楚真相。 直到景泰帝驾崩的通文下来,他们才能正真揣测到一些真相。 本来就这一点就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但是接着而来的布告圣旨的内容,才让他们真正大吃一惊。 当年义忠王爷的嫡子还活着?还被太上皇封为了靖王爷? 要是他们记得不错,他们家原来的大小姐,就是义忠老王爷的正册王妃吧? 老王爷的嫡子,岂不就是他们家大小姐的儿子,是老爷的亲外甥?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圣旨都下来了,肯定是不会有错的,一时间,甄家人喜出望外者有之,期待想看看这位“外甥”模样的人有之…… 毕竟家族能够出现天潢贵胄的血脉,那可是一等一荣耀的事啊。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遍甄家的时候,阖族内外都是高兴的居多,算是一件大喜事。 唯独深宅大院内的甄家老太太得闻这个消息,似乎太过于震惊,居然一下子没经受住这个喜讯,还晕了过去…… 且据好事者透露,甄家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并不高兴,她也不是惊喜的晕过去的,而是在不可置信的反应中,让家下人抄了通文亲自瞧了,然后便被“吓晕”了过去。 据说在其晕过去之前,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诸如“不可能”、“假的”等语,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这样的言论很快就被其他人嘲笑为谣传,老太太知道自己的亲外孙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封了王,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这些传言,真是故弄玄虚,不切实际的很,根本不足为信。 “甄大人……” 甄应嘉刚从纺织局出来,就看见两个南京城的官员向他走过来。 那两人对他拱手笑道:“恭喜甄大人,贺喜甄大人!甄大人嫡亲外甥不但被太上皇寻回,而且得封靖王,实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两人看着他,那笑容是真切的很。 甄应嘉也笑着迎上去,拱手还礼道:“两位大人客气了,都是老天垂怜和太上皇慈爱……” 两人相视一眼,都给自家下人一个眼神,然后他们便各自抬上来一箱捆扎的很好的贺礼。 “甄大人家出此喜事,吾等无以为贺,仅以此区区之物,聊表我等心意。” 甄应嘉连忙推辞,那两人却是专程在此等他的,自然不容推让。 “三日后乃是大休沐日,吾等几个旧日的同僚相约一聚,若是甄大人届时有空,下官等便在一品居恭候甄大人大驾光临……” 送礼之后,借机相邀会晤一番,交情便结下,日后有所述求,也就更相便宜了。 甄应嘉推脱不过,只能让随从收下贺礼,并表示了谢意。 但是对于对方的邀请,他却道:“蒙诸位盛情相邀,只是……吾等虽然距京都甚远,但毕竟乃是国丧之期,吾等若是此时聚众宴饮,只恐不妥……”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讪讪:“呃~甄大人言之有理,却是下官等考虑不周了……” 话虽如此,心中不免觉得甄应嘉太过迂腐,也不会处事。 却听甄应嘉又道:“近日我长侄从外地寻来一幅画作,疑是前朝名家亲笔,若是诸兄不嫌弃,吾便厚颜相邀诸兄两日后至寒舍一叙,共鉴真伪如何?” 二人大喜,立时答应必如期而至。 甄应嘉心中也是畅快,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巴结讨好的感觉。 但是这两日来向他“表示祝贺”的员外、官绅颇多,他也有意礼尚往来一番,便借鉴画之由,邀他们至家中一叙,如此既能广结良友,又不会冲犯国丧,两相便宜。 与两人相辞之后,甄应嘉坐轿回家,刚到门口,管家便上来对他道:“老爷,老太太在里头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 甄应嘉下轿,先甩了一下衣袖,问道:“老太太今儿个身子怎么样?” “老太太上午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太太服侍着用了汤药,现在想来是好多了……” 甄应嘉点点头,先进自己屋换了一身衣裳,顺便问问甄老太太的情况,然后才摆正衣冠往墨兰苑而去。 甄老太太住的墨兰苑是甄府最宽敞雅致的地方。 但是甄应嘉一路走来,却发现今日的不同。 以往老太太的院里最是人多热闹,此时却显得格外的安静。 好些地方,都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们守着,那些以往花红柳绿,穿梭来往的小丫鬟们却不见了踪影。 来到老太太的上房,转过数道门户,才进入到老太太的寝居。 离奇的是,这里除了他的嫡妻邹氏,便只有被老太太拉着抚慰的“儿子”宝玉,其他,别无一人。 “老太太……” 因看出情势的不同,甄应嘉颇为小心的唤了一声。 甄老太太躺在病榻上,面容憔悴,看见她来,倒是放开了被她抓着的宝贝儿孙儿的手,让他回他母亲身边,然后勉强招呼甄应嘉坐下,便是默然不语。 “昨晚母亲病倒,儿子着实担心,敢问母亲如今可是大安了?” 甄应嘉试探性的问道。 甄老太太摇头道:“左右不过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大事……” 说着,又是沉默。 甄应嘉心中惴惴起来,怀疑是自己做差了什么事,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便起身道:“母亲急着唤儿子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母亲只管说来,儿子一定尊办……” 甄老太太继续摇头,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已经依偎在他母亲怀里,痴痴傻傻的玩耍着他母亲腰间丝带的乖孙儿,眼中悲怜闪过。 终归是知道甄应嘉等人不明其意,所以在长叹一声之后,她道:“今日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给你们说,你们两个都注意了,这件事,除了你们之外,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甄应嘉夫妇一听便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同时甄应嘉也明白了老太太院里这般剑拔弩张的原因了。 张口应下老太太的话之后,便听她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父亲和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们宝玉的真实身世?” 甄应嘉和邹氏一听,精神顿时一震。 老太太终于舍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么? 不过,面上他二人还是表现的平常,甄应嘉道:“父亲和老太太不告诉我们,自然有其中道理。不过这十多年来,我们也早已把宝玉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时过境迁,若是老太太觉得可以将真相告诉我们了,我们自然也是想要知道的……” 十多年前父亲突然要他媳妇儿假孕,然后还真抱出个乖巧可爱的孩童出来,让他们当做亲儿子来养。 他们虽然不解,但是后来也大概想得通,许是父亲的故旧之后,因为什么原因不可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故而如此。 之前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太过于真心爱护那孩子,只是见老爷子和老太太对那孩子着实疼爱,加上后来他们的长子不幸早亡,那孩子又生的着实可人,他们才真正把他当做亲骨肉来看待。 只是天不遂人愿,好好的那么乖巧的一个儿子,怎么忽然就变傻了呢? 甄老太太不用细看都知道他们的心思,她叹道:“事到如今,也确实不能再瞒你们了,否则,不但已逝去的亡灵无法得到安息,只怕这世间,这一桩天大的‘乌龙案’就永无反正之机了。” 甄老太太看着尖起耳朵来的儿子、儿媳,一字一句的道:“其实,宝玉的真实身世不是别人,正是你们那早早就去了的妹妹的独子,当年的义忠亲王殿下的七王子……” 甄老太太话没说尽,甄应嘉和邹氏两个愕然的抬起头,张着嘴巴,毫无仪态的瞧着她,似乎在用眼神问她,您老人家不是在开玩笑? 妹子当年确实风光无限,堂堂亲王妃,离母仪天下的皇后都只差一步之遥,差点生生将他们甄家推上后族的荣耀宝座。 可惜,终归是没有那个福气。 妹婿事败自刎,妹妹一家也惨遭横死,当年的那些事,真是惨痛的不忍回顾。 但是,老太太您再怎么思念女儿,也不能信口胡说啊? 宝玉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呢? 先不说朝廷宫里早就确定了当年的王府无一生还者,便是我们见到宝玉的时候,离妹妹死去的日子,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年了,时间上也…… 咦~! 甄应嘉忽然反应过来,虽然他们见到宝玉的时候已经离开了京城,距离王府的大案也已经过去了相当的日子,但是,他们看见宝玉的时候,那小子看起来也差不多一岁多的样子,如此算来,岂不正好…… 想通这一点的甄应嘉,睁大了眼睛看着甄老太太。 甄老太太目露追忆之色,道:“当年京中局势复杂凶险,你妹子其实在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把他交给你父亲秘密收养了,所以,你们去王府见到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小外甥…… 后来……后来的事你们大概也知道的,王府没多久果真就出了事,你们妹婿死了,后来你妹妹也出了事,你们父亲见大势凶危,担心你们外甥的身份要是暴露也会遇到危险,这才起意咱们一家退避南京避祸。 但是你们外甥毕竟是皇子龙孙,天家血脉,私自把他带走可是天大的罪过,不得已,你们父亲才让你媳妇儿假装怀孕,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的把戏。” 甄老太太气弱,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便有些喘,不得不停下。 甄应嘉还没有说话,邹氏却忽然道:“不对……不,媳妇的意思是,要是老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前儿个外头传的那个消息,又是怎么回事呢?” 甄应嘉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 是啊,京中不是传来消息说太上皇找到了当年义忠王爷的嫡子么? 要是老太太没撒谎,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们都理解错了,圣旨里说的义忠王爷的儿子另有其人,并非妹妹的儿子? 也不对啊,好像其中明确说了是七王子啊…… 甄老太太看着他们,叹道:“你们也想到了,唉,没错,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是决计没有骗你们的,至于那圣旨里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宝玉明明在这里,却有人已经代替他的身份‘认祖归宗’,我担心我要是再不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就只能跟着我进棺材板儿了,宝玉的身世,也就永远被别人给占去了。” 甄应嘉和邹氏目瞪口呆,任凭他们活了四十多年,也完全想不到还能遇到这般离奇和复杂的事情,这叫他们的智慧如何能理解的通? 甄应嘉不约而同的看向躲在邹氏肋下的宝玉,看他傻乎乎,呆兮兮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甄应嘉哑沉着声音,轻声问道:“那,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甄老太太也是一顿沉默,最后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都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宝玉又这个模样了,可怜我的宝玉……” 甄老太太说着不由哭起来,引得甄应嘉夫妇连声劝慰。 “只是,不管如何,我的好宝玉,你们养了十多年的乖儿子,也是你们的亲外甥,他的身份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被别人给占了去!我也不管他们里面有什么样的利益关系,我只要你们不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 不能让你们妹妹和外甥,受这样的不白之辱!” “不过,这件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或许连咱们家也会陷入凶险之中,所以你们行事的时候,也要格外的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把宝玉暴露出去…… 他已经这般模样了,你们绝对不能再把他丢在危险里面,实在不行,如你们父亲想的那样,保他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甄老太太便说便泣,邹氏也被说到伤心处,跟着哭起来。 甄应嘉则沉着心思,思索着。 老太太这番话,自相矛盾。又不甘愿宝玉被人顶替身份,又不想要宝玉涉险,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他忍不住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或者说是外甥,心头也是一阵遗憾。 若是早知道真相,或者现在宝玉是智力健全的人,他心中肯定会暗喜的。 一个凭空出现,没有情分亲王外甥,显然比不得自己从小养大的亲王外甥好…… 可惜,现在一切都没得说了。 罢了,就依老太太的,正好,他也想要知道,当年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已经被封为靖王的“外甥”,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外甥。 第620章 大人难道还不敢赌一下? 太原府,九省检点王子腾驻扎在此。 大玄地方的文武,最高基本便是正二品衔,例如总督、节度使、镇关总兵等。 像王子腾这种超过二品的特殊官职,通常都挂着钦差的名头。 本来也是,王子腾的职责便是巡查、节制北边九省,包括西北边军在内的数十万大军…… 权力如此之大,也不可能作为常备武官,只能作钦差。· 钦差的权力,皇帝随时可以收回。 王子腾在太原府已经待了数个月了。 这是皇帝的命令,他只能遵从。 他最开始自然不知道景泰帝的完全用意,只是凭借他数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知道景泰帝此举必有深意,所以一直等候景泰帝接下来的旨意。 但是,他没有接到景泰帝的第二条命令,反而接到朝廷传来的让他起兵回京勤王的消息。 河间王谋反,谋害了皇帝,软禁了太上皇…… 他自然是不大信的。 果然,还没等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便又收到另一方“朝廷”的命令,令他原地待命,不许妄动。 这种局面自然令他一时心中难安,但是经多方打探,他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谁都知道他是景泰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若是景泰帝真的死了,没有靠山的他,随便一动,或许都是天大的罪过。 不动,则再如何也没有多大的罪。 然后的每一天,他几乎都会收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直到最近几日,消息才逐渐稳固可靠。 从中固然有一些令他十分吃惊的消息,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可以确定,京城的大事结束了。 只是京城的事固然有了个结局,他自己却越发不安起来。 因为不论怎么看,景泰帝都已经死了。 而景泰帝赋予他的职权又是如此之重,后来者,是否还可以容得下他? 这是一个大问题。 钦差行辕之内,王子腾召集了数位心腹及谋士,商讨对策。 因为消息的不完全确定原因,众说纷纭,谁也没有一个确定有效的行事办法。 甚至有人提议他转程回京,以免因为远离京师而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但是很快被人给否定。 王子腾视奉皇命巡视边军,改革军制,重任在身,岂能中途无命而反? 若是如此,只怕立马就会被人冠上一个心怀叵测的罪名。 王子腾也觉得此法不可采取,遂拒绝。 一番商议之后,并无太多实质性的良策,王子腾也只能让散。 他的心腹谋士之一,名唤杜恺之的却悄然留下,等人尽散之后,方道:“大人,属下倒是有些小道消息,或许能解大人之难。” 王子腾会意,领他至书房。 “吾听闻京中传言,太上皇有意培养新晋的靖王爷继承大宝……” 王子腾一听这话,心头一震,随即摇头道:“虽然太上皇找回多年前义忠王爷的遗孤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喜事,但是,若说太上皇有意立其为储君,只怕太过牵强。” 王子腾自然有理由惊异,谁也不知道,当他知道那个天资聪颖,才情过人的外甥竟是太上皇的皇孙之时是什么心情。 当年那小子的满月宴他可是亲自去了的! 若说他是太上皇的皇孙,那么月箩(王夫人)的儿子,他的嫡亲外甥哪儿去了?但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回思以前太上皇对贾宝玉的态度,再加上圣旨已下,已经成为事实的东西,也没有过于去纠结,反正,对他来说那不会是一件坏事。 但是要说太上皇要将江山托付给贾宝玉,他还是觉得太轻率。 杜恺之笑道:“我知道大人的意思,第一,就算二皇子谋逆已经身死,但是陛下尚且还有一子。 其二,就算太上皇不愿意再立陛下之后,也还有忠顺王爷一脉。 其三,虽然看起来太上皇似乎已经确定了之前的靖远伯便是当年义忠王爷的嫡子,但是,将之封为靖王便已经是足够的慈爱眷顾了。 靖王爷毕竟在民间长了十多年,若是立他为君,只怕天下臣民不服。” 王子腾点头,杜恺之所言,与他想的大致不差。 事实便是如此,先不说太上皇还有别的选择,就说贾宝玉毕竟并非生长在皇家,那他血脉的事,谁能确保万无一失?封为王爷,准其富贵尊荣一生便足以,册立为天子,天下人只怕难以信服。 谁知杜恺之却笑道:“三点之中,吾认为,第一点,可以去掉,大人以为然否?” 王子腾沉默了一下,勉强点头。 不用虚言,以王子腾的位置,他对于两代皇帝之间的紧张局势比别人更加清楚。 所以,从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他知道,今次京城之变,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是二皇子一手策划。 景泰帝意欲逼宫,却被太上皇镇压,这才是真相。 至于二皇子为什么要紧接着谋反,他不确定,但是,有一定的猜测。 当初景泰帝的大内监临死前的那句话,他可是知道的。 所以,杜恺之说四皇子没有机会,也有道理。 杜恺之继续道:“忠顺王爷一向不为太上皇所喜,便是到了如今,也只有区区郡王之位。 至于原因,实在是太多,相信大人也悉知,就不用属下一一列举了。 加上忠顺王爷素喜男风,或许已致生育艰难,如今其已过天命,却膝下之只有二女一子。 先不说小王子品性如何,只这般状况,将来未必没有血脉断绝之嫌,所以,吾认为单凭这一条,太上皇也不会考虑忠顺王爷。 当然,毕竟是太上皇唯一亲子,也不可完全排除忠顺王爷的资格,吾权且分与其三成之机,大人认同否?” 王子腾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皇帝新死,谁为新君就是天下头一等的大事,所以集思广益很重要。 “就算太上皇不愿意立忠顺王爷一脉,还有宗室诸龙子龙孙可以选择。” 王子腾道。 杜恺之笑道:“大人说的对,但是自古以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谓之家天下。 宗室中人,虽然可说是一脉,到底算不得至亲。 以太上皇之骄傲,若非别无选择,绝对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大人莫非忘了当年义忠王府惨案了么……” 王子腾心头又是一震,他自然没有忘记当年那桩大案,当时太上皇震怒,下旨边军入境,地毯式围剿三月,生生将当时的天下第一邪教白莲教,拆碎揉烂,以致于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但是却有很多人知道,当时的白莲教,不过是做了景泰帝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就算是那样,太上皇还是没有动景泰帝。 甚至第二年,就直接传位给景泰帝了。 就因为景泰帝是他的顺位继承人,且权谋机变足够,历练足够,子嗣也健全…… 或许要是太上皇没有那么长寿,景泰帝会是一个好皇帝也说不定。 “大人……?” 王子腾回神,“你继续说。” 杜恺之笑笑,道:“太上皇文治武功,古今帝王之中也算少见,若是在其之后,帝位却传至偏脉当中,太上皇如何甘心,后世提及,怕也会有所遗憾。 所以,吾认为,太上皇选择走这一条路的可能性也不高。 再看咱们这位靖王殿下…… 呵呵呵,天资、性情便不用说了,就说太上皇待其之诚心,整个宗室所有子弟,无人能出其右。此其一。 另外,虽然当年义忠王爷有过逼宫之举,但是其已死十数年,加之还有整个王府数百性命做抵,太上皇心中只怕早已无恨,只有憾。 而靖王殿下这一出,恰好能够填补这一点,这也能与太上皇待靖王之诚相契合。 最重要的是,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如今京城内外诸事的主事者,正是靖王爷,连领兵攻打谋反的二皇子,也是靖王爷亲自出的手,大人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吗?” “当真?” 毕竟相隔着数百里,王子腾还真不清楚这一点。 杜恺之郑重的点头。 见王子腾陷入思索,他继续道:“所以,若是以把握来分,吾就算赋予宗室诸王孙三成之机,加上忠顺王爷三成,那么余下的四成,也当尽归靖王爷所有!” 四成…… 似乎也并不多。 王子腾心中下意识的想道。 “大人!” 杜恺之忽然拜喝道:“自古以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靖王爷以前与大人的情分,若是他日靖王爷能够登临大统,对大人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 古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尚且不惜,如今近乎一半的机会摆在大人的面前,难道大人还不敢赌一把? 成,不但能保住大人现在的权势富贵,将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是寻常。 败,也不过尔尔。 这可是天赐予大人的良机了,大人应当珍视之。” 杜恺之越说越激动,似乎他说的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一般。 王子腾长呼一口气,看着他,拱手道:“先生所言我已尽知,请先生容我细思。” 见王子腾如此反应,杜恺之显然不太满意的,但是该说的话他也说的差不多了,就差直接让王子腾马上向靖王投诚,里应外合,共谋大业了! 再言两句让王子腾珍视机会的话,他也告辞离去。 王子腾没有送他,而是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沉思,良久,他拿过案上的笔,向京中写了数封信…… …… 京城到铁网山原本只需要大半日的马程。 但是因为有着景泰帝的灵柩,加上太上皇身子不顺,三军只能缓慢前行。 偏生天公不作美,返程的当夜,淅沥沥下起了雨来,到了后半夜竟成了势,不但又耽误了半日的行程,且大雨冲毁了道路,为了避免太上皇等人的龙辇以及景泰帝的灵柩颠簸,三军只能走走停停,将道路完全填平之后再走…… 军帐之内,贾宝玉看着陈也俊、卫若兰笑道:“陈兄、卫兄此番筹集粮草,劳苦功高,等回京之后,我会如实报奏朝廷,论功行赏。” “王爷言重了,都是王爷看重,给我们这样历练的机会,不敢言功。” 两人原本都是京中的公子哥,此番真正办了一件正事之后,感觉气质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稚嫩少了些,稳重多了点。 摆摆手让他二人坐下,道:“京中因为齐王作乱,你们二人家中也有一些变故,想来你们也听说了。” 两人点头。 他们早就收到家里的消息,不过因为并没有直系血亲有伤亡的情况,所以并没有赶回去,而是坚持把贾宝玉安排的事情做好,做完。 说起这个话题,他们自然很容易想到冯家的惨事,陈也俊经不住问道:“敢问靖王,不知道冯大哥现在如何了?” 卫若兰悄悄拉了他一下,陈也俊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贾宝玉看见,也没什么表示,只道:“冯大哥家人被害,心情不好,你们二人回京之后,还需要对他多多劝导才是。” 陈、卫二人赶忙应是。 闲话几句,便欲让他二人离去。 卫若兰却对陈也俊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有点事与王爷汇报……” 陈也俊眼露纳罕之色,却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告辞退下。 然后卫若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交到茗烟的手中,并对贾宝玉道:“这是我父亲派人给我的,叫我一定要亲自交到王爷的手中。” 茗烟知道重要,赶忙将信递给贾宝玉。 信封是空白的,上面什么字也没有。贾宝玉似乎想到什么,默然拆开,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将信放下,问:“卫将军可还有别的什么说的?” “没有,父亲只给了我这封信。” 贾宝玉点头,道:“等会儿你们将手中的事交接完,便直接回京去,先瞧瞧家中的情况也好安心些。” 卫若兰心头有些疑惑,但是看贾宝玉别无吩咐,也只能拱手告退。 等他离开,贾宝玉面色才冷冽下来。 卫立琁送的信中,说的两件事,却都是关于忠顺王的。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令这位一直躲在景泰帝咯吱窝底下的窝囊王爷坐不住了…… 刚刚生出轻视,贾宝玉立马正了正心态。 任何时候,轻敌都是最愚蠢的思维。 忠顺王虽然看起来有些废物点心,但是,作为太上皇表面上唯一活着的儿子,或许,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也说不定。 不过他也并不太担心,他早就想好了今后如何自处,不会被其牵着鼻子走。 在一个英名的皇帝手底下,多做实事,少搞小动作,才是聪明之举。 卫立琁的信中有他针对忠顺王提的应对措施,也都是很稳妥不冒进的,所以他不给回信,便是默许的意思。 随手将信笺搁入火盆之中,贾宝玉起身,往太上皇的行宫而去。 太上皇如今等闲是不见外臣的,但是他却每日至少能见到太上皇两次…… 这个时候,圣眷是最重要的。 第621章 林姐姐,好羡慕你 雨停了。 大观园潇湘馆内,黛玉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捧着的一卷书,目光看向窗外。 廊檐上的雨水汇聚成滴,打落在阶下的芭蕉叶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雨后的秋色虽然十分迷人,但也伴随着阵阵凄寒,使得黛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一边的紫鹃瞧见,便走过去将叉杆取下,轻轻将窗户闭了。 目中失去景色,黛玉两弯细淡的眉头微微往下一沉,目光上扬,瞅着眼中的这位不速之客。 “姑娘每年这个季节都要犯病的,怎么经得住这样吹冷风呢。” 紫鹃笑着劝慰道。 黛玉眉头皱的更深,连嘴儿也不由的瘪起,显示出她内心的不愉快。 但是她却还是没开口说话,将头别过。 紫鹃深知黛玉的性情,也不过于去打扰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出去给黛玉留出安静的氛围,不想回头就看见探春走进来。 紫鹃忙上前道:“三姑娘怎么来了……” 榻上的黛玉闻言,回头瞄了一眼,见不是紫鹃故意逗她,想了想,还是坐起身来。 探春与紫鹃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便问道:“林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姑娘就是觉得无聊了,三姑娘来了正好,陪我们姑娘说说话,或许她就好了。” 紫鹃笑着给探春倒了一盏热茶,然后离去了。 探春也不坐旁边,直接到黛玉的炕边坐下,笑道:“你的丫头得罪你了?” 黛玉知道探春是在打趣她,也不接茬,只道:“你来做什么?” “这雨好容易停了,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便各处走走。” 探春说着,又感慨道:“这两三日二哥哥不在家,偏生又下雨,大家越性懒得动弹,一个个都躲在屋里不出门。 别人倒罢了,连云丫头这次也像是变了性子似的。 以前哪回到了这边不是东跑西逛的,偏偏这一回她也老实,天天窝在蘅芜苑,陪着宝姐姐煮茶论道……” 湘云只来的当晚在潇湘馆住了一夜,第二日跑去蘅芜苑玩就再没有回来。 黛玉心中本来就为这个事心中不甚得意,听见探春这么一说,更是存了意。 但是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于是便偏头道:“偏你精神好。” 探春似看出些黛玉的心思,也不在意,反而凑近黛玉,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才我去府里,听琏二嫂子屋里的人说,二哥哥身边的人回来报信,预估他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 黛玉眼睛顿时一亮,情不自禁的回头向探春投去质询的目光。 但是入目处尽是探春的俏皮戏谑之色,她脸上一红,一扭身道:“谁让你说这个了,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探春愈笑,竟拉住黛玉的手道:“真的不关你的事?好嫂子?” “可恶的三丫头,我打你!” 黛玉羞臊之下,抽出手就要去打探春。 探春笑着躲开。 黛玉瞪着她,忽然眼睛一酸,松开手,低下头来。 探春本为逗她开心,见此倒有些惴惴。 她走上去,搭在黛玉的锦缎小被上,关切的道:“林姐姐,你怎么了,我只是和你玩笑,你又何必多心呢?” 黛玉见她说的真切,知道她是误会她生气了。 又知道她素日的为人是好的,又为戒她下次,因此瞅着她,倒把心里话说出来:“我知道你是说的玩笑话,只是我又怎么算得你的嫂子?那叶家小姐,皇后的亲侄女儿,那才是你的嫂子呢! 你却老喜欢拿这话来刺我,岂不叫我心里难堪? 况且我又知道你心里并不存恶意的,也不能生你的气,又叫我心里,如何不难受?” 探春一听,方知道自己的过失。 黛玉自来心高气傲,与二哥哥情投意合却被别人插了一脚,将来也自矮人一筹,这是她心中的一道伤疤,自己每拿她打趣一次,岂非有撕她伤口之嫌? 又听黛玉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知道你的,你现在这般叫我、亲近我自无什么,将来人家入门,撑着门户,你若是再这般,岂不叫她疑我?所以,以后你便别这般说了罢。” 探春深叹一声,道:“林姐姐这般说,实则是轻看了二哥哥对你的好了。 当初的事情,我冷眼看在眼里,二哥哥心中,实则只有林姐姐你一个人的,若非身不由己,二哥哥又岂会忍心委屈了姐姐? 况且,就算那叶家姑娘身份再高贵,往后嫁给二哥哥,也自当以二哥哥为尊,你与我又何用瞧她眼色行事? 我心里是早就将林姐姐当做嫂子看待的,我且把话说下,不说现在,便是将来她进门了,我也首先认你是我嫂子。 她若是容得下,方证明她是个好的,我也真心敬她,若是她容不下,我也不怕她,更不允许她以势欺人欺负你!” 探春这番话说的认真,若是被大人们听了去,必是要受教训的,因为不尊礼法。 但是黛玉听来,却是心中有些感动。 不过她素性是个爱藏心事的人,方才那般倾诉也只是为了不让探春以后再那般叫她。 为了掩饰心意,她道:“也就是你一个人这么想而已,我又算得了什么,那日晚上你也瞧见了,那尤家大嫂子的两个妹子,哪一个不比我生的好看标致?还有以前瞧见过的……” 话未尽,方察觉其中的不妥之处,连忙住了口。 探春先是一愣,随即瞧着她,竟笑了起来。 “我道你这两日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竟是想这个。” 探春满脸好笑的看着有些急了的黛玉,不管不顾的继续笑道:“不过你刚才的话实在是太失偏颇,也就拿来哄骗别人,实则你自己心中也不信的。 尤大嫂子的两个妹子好看是好看,但是要是林姐姐肯自降身份与她们相比,她们的姿色却也算不得什么了,咯咯咯,谁不知道,你是咱们二哥哥眼睛里的天仙,往常你稍微一点不高兴,咱们那二哥哥就像是火烧眉毛了一样,哪一回不巴巴儿的赶过来讨好巴结你? 由此可见,不说旁人比不过你,就算真的比得上,在咱那二哥哥的眼里,也是难以足你万一了。” 探春一边说一边笑,势要将黛玉的矫情全部击散。 黛玉恼了,红着脸喝道:“三丫头,你休得胡言乱语,胡搅蛮缠……” 探春仍旧笑。 她算是明白了,黛玉原来是在吃醋! 也是呢,那晚尤家两个妹子齐齐盛装过来,着实是把她们给惊艳了一把。 后来二哥哥又把李姑娘也叫了过来,还让她做在旁边,怕是林姐姐看在眼里,心里不高兴了,呵呵呵。 “我懒得理你!” 黛玉恼羞成怒,翻身进里面去,背对着可恶的探春。 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翻身过后,探春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对方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片刻,探春收起心神,再次回到黛玉身边,拉了拉她的肩膀,轻叹道:“我们从小一处长大,你和我年纪相仿,你的心思我大概是懂的。 但是,二哥哥的为人你应该是知道的,他心中待你如何或许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何必无端的去想那些呢? 说句不该我说的话,那些人……你只管把那些人当做二哥哥屋里的丫鬟便是了,难道,你连袭人和香菱她们也容不得了?” 黛玉心下纳罕,却不由红着脸反驳:“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容不得了,你……算了,不和你说了,你去吧,我要睡觉了!” 心中后悔与探春说这么多,倒勾出她这些话来。 探春自觉今日的黛玉比往日更亲切,竟生了几分亲近之心,听她赶人,不但不走,反而悄然把外面的衣裳除了,顺势坐到炕上,笑道:“我才来一会儿你就赶我走,外面怪冷的呢,不如我和林姐姐你一起躺会儿好了……” 说话间,探春已经蹬掉了鞋子,钻到黛玉不大的被子里面。 黛玉初时还不大情愿,但是探春根本不理会她反对的小动作,倒也拿她无法。 默默把被子分给她一点,便躺着不动了。 紫鹃进来,瞧见这一幕,心下暗自高兴黛玉和探春相处愉快,也不想打扰她们姐妹说悄悄话,便从里头拿了一床被子来给她们罩上,然后掩了房门出去了。 探春或许是走了半日真有些乏了,躺下之后说了没一会话,竟真有了睡意。 黛玉却精神倍佳。 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近两年,除了湘云那个糊涂调皮蛋,她已经很少和别的姐妹们躺一处睡觉了。 或许是湘云的性格像个小孩子,她对她没什么戒备心的原因。 因为不想扰了探春的睡意,她也不好动,便就那么静静的陪她躺着,脑子里胡乱想着一些事。 也不知多久,忽觉旁边的探春有异动,偏头瞧了瞧,似乎是已经陷入深层次睡眠以致于竟有些呓语之态。 心头暗暗一笑:原来探春睡着也和湘云一样是个小孩子模样。 把被她打散的被子掖了掖,黛玉正要躺回去,却听探春梦中呢喃自语: “嘤嗯~二哥哥……林姐姐,好羡慕你的……” 黛玉细细的瞅着她,探春却已经又陷入安静的沉睡。 半晌,黛玉躺回自己的位置。 一种四面皆敌的感觉涌上黛玉的心头。 她更睡不着了。 …… …… 城门外,忠顺王率领一众宗室,越过文武官员,恭迎太上皇回京。 贾宝玉骑在马上,远远瞧见,并不阻拦,反而挥手示意禁军将士让开一条路,使得他可以直面太上皇的龙辇。 “儿臣率宗室子弟,恭迎父皇回京……” 随着忠顺王的声音,太监将龙辇上的珠帘掀开,露出太上皇的面容。 太上皇先瞧了一眼停下来的队伍,再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忠顺王,以及十步之外那些宗室的生面孔们…… 确实是生面孔呢,因为宗室有身份的,大多都随着他上了求猎场。 剩下的这些,要么是辈分低,要么是身份低,他自然难以见过。 “起来吧。” “谢父皇。” 忠顺王起来,正要说什么话,便听太上皇道:“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退下吧。” “呃,是,儿臣告退。” 珠帘放下,队伍再次起行。 忠顺王又到太后的凤辇前也打了一个照面,然后便直接骑马来到前面,并到贾宝玉身边,笑道:“哈哈哈,当初第一次在太上皇的宴会上看见你,本王就看出你小子非同凡响,没想到,你竟然是我那好三哥哥的儿子,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哈哈哈,好小子!” 听他他那豪爽的声音,再瞧他灿烂的笑容,若非骑在马上,他肯定会使劲拍拍贾宝玉的肩膀,以表示他内心的喜悦。 贾宝玉也是笑道:“九王叔谬赞了,小侄先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九王叔多有怠慢之处,还请九王叔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哈哈哈,好侄儿你说的哪里的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从今以后,你我叔侄二人其心协力,一同服侍太上皇,替他老人家分忧解难。 不过九叔没啥大本事,你可不要存心藏拙,故意看九叔的笑话啊……” 呵呵,来了。 贾宝玉心头一笑。 之前他在京城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被二皇子软禁感觉没脸面,也或许是他怕贾宝玉对他如何,所以他没有来找他。 现在太上皇回京了,贾宝玉再没有大权独揽的道理,这是来要权来了。 也不是要,或许就是打一声招呼…… 不管心头如何想,贾宝玉面上仿若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仍旧笑道:“九王叔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但有差遣,侄儿自当遵命才是,哪里有藏拙的道理。” “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没有看错你!” 忠顺王说着,凑近贾宝玉,低声道:“既然你叫我一声九王叔,我也告诉你一声,到了京城之后你可得小心一些才是……” “哦?请九王叔示下。” 忠顺王看了看周围,似乎害怕别人听见:“虽然知道你还活着,九叔是很高兴的,相信太上皇他老人家也很高兴,但是……” 忠顺王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体重估计很高,他偏过来说话,马儿似乎吃不住力,竟有些跑偏。 贾宝玉便给他抓住马缰绳,防止他摔倒。 “我跟你说,你不在这几日,京城里可是传了不少谣言……” “什么谣言?” “唉,左右都是一些不明事理的人传的,本来也不想告诉你,只是怕你吃亏,所以还是给你说了吧。 因为我那好三哥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你也落入民间十多年,如今突然回归宗室,好些人便不大相信你的真实身份…… 加上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们府上被邪教刺杀,后来刑部和大理寺查证的结果是无一人生还……这样说你明白吧?” 贾宝玉恍然道:“我明白了,九王叔的意思是宗室的人都怀疑我不是我爹的儿子?” “也不单单是宗室,那些朝廷大臣也多有如此想法的人……” “可是,可是皇爷爷说我是我爹的儿子啊,不行,这个问题太严重了,九王叔,你陪我一起去问问太上皇吧,一定要将这个问题搞清楚,不然我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了。” 贾宝玉说着,拉着忠顺王就要掉头的样子。 “额,那个……” 忠顺王没想到贾宝玉这么沉不住气,他道:“那个,为了这样的小事去打扰太上皇不好的,太上皇他老人家还病着呢。 你放心,有九叔在,一定帮你把那些造谣的人都找出来,狠狠的处置了,哼,敢乱议我宗室血脉!” 忠顺王很是仗义的道。 贾宝玉瞧着他,感谢道:“那就多谢九王叔主持公道了。” “都是一家人,你和我客套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入城中。 太上皇身边的内监来道:“靖王,太上皇召见。” 忠顺王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贾宝玉似没看见,与那内监拱手应下之后,才对忠顺王道:“太上皇召见,小侄就先去了?” “去吧……” 贾宝玉便笑着打马离开。 等他一走,忠顺王一直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看了一眼贾宝玉一动,他身边那些如影随形的侍卫们的背影一眼,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第622章 见包冉 跟随太上皇来到熙园,等候在濯尘殿的外殿,等到太上皇彻底安顿下来再次召见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在太上皇的寝殿之内看见太上皇,或许是回到熟悉的住所,太上皇怜精气神都显得好了不少。 他并没有躺着,而是靠坐在宽大的暖炕之上。面前,居然还摆放着一张棋桌。 冯祥见贾宝玉行礼之后略显呆愣,提示道:“靖王殿下,还不坐下陪老皇爷手谈一局。” 贾宝玉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走到炕尾坐了。 太上皇也不说话,待他坐好便当先行了一子。 贾宝玉思忖,太上皇或许是连日来躺在病榻上,烦闷了想要活动活动头脑、筋骨。 因此也没说话,默默陪他走棋。 太上皇的动作明显不如以前轻松流畅。不过虽然慢,但是他并不显得急躁,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贾宝玉当然不会表露出丝毫不耐,甚至偶尔故意拖延一些落子的时间,让整个对局看起来更和谐一些。 他也没有存心相让。 太上皇显然是爱棋之人,而且棋艺精湛。 他要是如一般俗人那样坐在太上皇对面唯唯诺诺、不敢走子,太上皇虽然未必会见责,但是心中自然无趣,往后,或许也就不会再想要叫他对弈了。 当然,不让不等于要全力以赴,一决生死。太上皇毕竟是尊者,且如此大的年纪,他的棋锋自然也不能太过于凌厉。 若是仗着年轻精神力足,频频释放杀招,形成逼迫之势,那更是蠢笨无比。 所以,若是能够做到尽全力防守,让太上皇能尽情进攻,最后酣畅淋漓的制胜才是最好的。 就在他内心暗暗思索着如何才能尽量做到这一点的时候,太上皇忽然开口道: “你可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贾宝玉精神顿时一震,就要起身,却被太上皇摆手压下。 迟疑了一下,贾宝玉回道:“回太上皇,景桓心中有过疑惑,却并无怀疑。” 太上皇不置可否,落了一子, 贾宝玉继续道:“太上皇仁圣无双,洞察宇内,既下圣旨澄清景桓的身世,景桓自无怀疑的道理。 能承继太上皇的血脉,这是景桓之幸。 但是景桓毕竟从小生活在贾家,对于身世之事一无所知,虽然庆幸能得太上皇宠信,也不敢虚言欺骗,景桓心中,是有一些疑惑的。” 贾宝玉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顺耳。 “从小生活在贾家?”太上皇似乎也有些意外,他问道:“你就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贾宝玉心头微微一凛,听太上皇这话,显然,他曾经“得过离魂症”的事太上皇也是知道的。 看来关于皇室血脉果然没有庆幸之说,太上皇只怕早已将他过往所有的事迹都查过一遍了…… “不敢欺瞒太上皇,景桓,景桓将满十二岁之时生过一场重病,后来虽然侥幸得愈,但是却将之前的所有事情遗忘……” 因为不知道太上皇都知道些什么,所以他不敢撒谎,只能“实话实说”。 太上皇看着他,忽然摇摇头,道:“你可还记得,当晚朕在行宫之内曾与你说过,待回京之后,便告诉你的身世……” “景桓记得,恭请皇祖父赐告。” 太上皇摆了摆手,“先下完这局棋。” 贾宝玉心中虽然有些急切,闻言也只能躬身点头,继续对弈。 一时对局结束,侍从们上来收拾残局,太上皇才对立在身边的贾宝玉道:“皇帝大丧,宗室中也没有得力的亲王主持,朕听闻你是署理过好几桩白事的,经验丰富,此事便还是你来主持吧。 把它用心办好,莫要堕了皇家的威严。” 贾宝玉觉得太上皇这话一定是带有嘲讽意味的,但是他老人家没有表现出来,他也只能一本正经的应下。 太上皇交代了这一句话就闭目养神,完全没声响了。 贾宝玉有些傻眼,说好的下完棋告诉答案呢? 冯祥走到他身边,悄悄扯了他一下,以手示意了方向。 贾宝玉会意,跟着他出了寝殿。 “冯总管,您这是……?” 冯祥回头,老脸如菊花一样笑着,他低声道:“殿下不要着急,老奴带您去见一个人,或许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 熙园深处,层层禁军把守的一片区域,中有一座小院,门户紧锁。 贾宝玉随着冯祥来到这儿,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但是冯祥却没有多说什么,让主事的打开院门上的铁索,然后便对贾宝玉笑道:“殿下,进去吧,人就在里面。” 事到如今多问无意,对着冯祥拱拱手,他默默上前,推开了院门…… “命所有人退开二十步,靖王殿下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许靠近一步。” 冯祥等贾宝玉进去,面色顿时挂上厉色,吩咐身边的将领。 将领心中早知道院中之人事关重大,闻言也不敢迟疑,立马带着人下去布控。 院门内,贾宝玉打眼一望。 凄凉的独院中间,一张石桌,一盏茶壶,一个老头。 那老头坐在石墩上,背靠着石桌,似乎一心享受美好的黄昏余韵,对于外面的动静毫不在意。 过了许久,似乎是意外于不应该有的安静,他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之中,印入的便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愣了一下,他忽然翻身跪下:“老奴包冉,拜见二爷……” “包冉……?你是包勇的爷爷?” 贾宝玉初时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是却很肯定,自己不认识他。 此时听他自报姓名,方想起,当初第一次看见包勇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好像就是这个老头。 包勇说那是他的爷爷。 “回二爷,正是老奴……” 听见是包勇的爷爷,贾宝玉放下戒备心,开口叫他起身,一边坐在他对面,问道:“据我所知,我们应该只有一面之缘,你为何要称呼我为二爷?” 贾宝玉心中疑惑已经升起。 包勇是个憨大小子,开口闭口只知道“我爷爷说……”,连他爷爷为何要让他来追随他也不知道。 此时在太上皇的熙园内见到他爷爷,由不得贾宝玉不多想。 就算他的真实身份真的是义忠亲王嫡子,是甄家的外孙,那他作为甄家人,也该称呼他为“表少爷”之类的,而不是如此亲近自然的“二爷”。 包冉却没有坐下,他站在贾宝玉的对面,神色有些急切的道:“二爷难道真的一点也记不得老奴了?” 贾宝玉眉头皱了皱,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口中的二爷应该是甄家的二公子,叫做甄宝玉……” “没错,那就是二爷您!” 贾宝玉不说话了,凝着眉头看着他。 包冉同样如此,但是片刻之后,他便长长一叹,口道:“天意啊,天意如此!” 贾宝玉静默的看着他表演。 “是太上皇让二爷您来见我的吧……” 包冉问了一句,心中实则仍旧在感叹。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觉不相信世上有这般离奇的事。 他现在才相信贾宝玉真的失忆了,因为以前的二爷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心性,不可能有这样沉稳的性子和锐利的眼神。 “既是太上皇叫你来的,想来太上皇已经有了决断了,二爷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包冉目光炯炯的道。 “你知道我的身世?” 时辰已经不早了,贾宝玉也不想多说废话,直入主题。 “知道……” 贾宝玉神色一正,看见面前的茶壶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老人家可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包冉苦笑道:“二爷不必对我如此客气,二爷既然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老奴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宝玉没有打扰,静静的听他讲。 “十六年前,义忠王爷兵变失败,自刎在皇城之前,同年七月,义忠王府满门被贼寇屠戮,大火直扑了一夜才将将扑灭,事后,经过朝廷清查,确定当时在王府的两百七十四口人,包括王妃在内,无一生还……” 虽然听人说起了过了许多次,但是再一次听到,贾宝玉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不同于冯家,那些人,可能真的是他这具身体的亲人。 包冉似乎比贾宝玉还要在意,他双拳紧握,目中有着极强的恨意,被他忍住。 “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王妃娘娘早在王爷事变之前就有所预感,提前将自己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交给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我家老爷收养。 那王府中死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七王子!” 听到这里,贾宝玉心头一震。 不应该是贾家收养吗? 怎么会是王妃的父亲? 王妃的父亲,那不是甄家的老太爷么? 强忍着心中的震动,贾宝玉继续听下去: “老爷得知王府的惨案,悲痛欲绝。 他知道是有人要对付王府,要让王府绝脉,那个人,老爷惹不起。 所以,老爷不敢将小王子没有死的消息泄露出去,而是借着失去爱女,黯然神伤的机会,举家搬回南京居住。 为了更好的掩藏小王子的身份,老爷让自己的儿媳假孕,并在次年的四月,假意生下一子,实则便是借这样的机会,将小王子名正言顺的抱回家中教养。” 包冉目光陷入回忆,他道:“但是,那个时候小王子已经一岁多了,是一个白白胖胖,乖巧可爱的小主子。 为了使这件事情不暴露,故意对外宣称小王子生下来就有弱病,见不得风,并且只有贴身的奶母照料,不让多余的任何人见到。 就这样,总算是将事情隐瞒了下来。 呵呵呵,老奴至今都还记得,小王子周岁的时候,亲朋好友们见了小王子,都问咱们太太是怎么养孩子的,能养的这般壮实。 他们哪里知道,小王子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是两岁多了……” 贾宝玉懵逼了,他面色有些许难看,道:“所以,义忠王府的七王子其实是甄宝玉?” 包冉瞧了贾宝玉一眼,他知道贾宝玉在想什么,所以直接道:“正是,所以,我才叫您为二爷,您便是小王子,是我家老爷的嫡亲外孙!” 贾宝玉瞧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若是以前,他自然甘愿做一个国公府的嫡子,做一个贾宝玉。 但是如今他已经被推到这个位置,要是他并非太上皇的血脉,而是种种原因被“棋手”推上去的,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若是那样,他将来的路,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知道二爷可还记得,当年的您下南京之时的事?”包冉问。 贾宝玉点头,他自然记得。 他就是那时穿越而来的! 等等,听包冉的语气,不像是对待一个假货。 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是贾宝玉,而且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他却说他是甄宝玉…… 若是他没有说谎,那么,问题就出现在他穿越之前了。 这也是他之前的猜测。 眼中泛着精光,他直直的盯着包冉。 包冉道:“此事说起来,就算是到现在老奴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的玄妙之事与巧合之处…… 罢了,我知道二爷心中焦急,便直说吧。 二爷其实并非贾家的二爷,而是从小生活在甄家的小王子,只是在贾家二爷下江南治病的时候,恰巧与之相遇,并且机缘巧合之下互换了身份……” 贾宝玉直勾勾的看着包冉,想要看他有几分真诚。 互换身份?机缘巧合?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讲呢…… 好吧,自己连穿越这么正宗的要素都遇到了,姑且当他认真的吧。 因此抛开吐槽的心思,直击要害:“你的意思是,我和原本贾家的二爷换了身份,那我……好吧,我失忆了! 难道对方也跟着我一起失忆了,记不得他的真正身份?” 虽然知道包冉的话对他来说是好事,但是他不能因此这个说法对他有利就轻信。 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轻信对他有利得消息。 所以,他抱着找茬的语气质问。 包冉却直接了当的点头:“正是!那贾家二爷虽然和二爷情况有所差异,但是也确实差不多将前事尽忘。 自我们将他接回家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痴傻之人。” 贾宝玉张大嘴巴,愣愣道:“贾宝玉变成傻子了?”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好像确实听周瑞家的与王夫人说过,甄家宝玉丢了,然后就好像变的痴呆了,只是自己一直未曾放在心上…… 心中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他又想到了更关键的一点: “既然我与贾家二爷是‘机缘巧合’之下互换了身份,也就是说甄、贾两家就没有发现? 既然他们都没有发现,你又如何知道的?” 贾宝玉自然会这么想,他醒来之后都已经躺在贾家的床上了,对前事没有发言权,毕竟他“失忆”了不是?所以也不敢说对方一定是在欺骗他。 但是,我们两个当事人都失忆了不知道的事,包冉如何知道? 难道,他就是策划者? 他胆子这么肥? 第623章 王府 “其实老奴最开始也是不知道,不过……” 包冉听了贾宝玉的质疑,并不藏掖,将他当初见到贾宝玉第一面时如何产生怀疑,又如何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的经过一一道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贾家的马车受惊失蹄,正巧与你们家外出游玩的二爷在山道上碰上,然后我,不对,是贾家二爷被撞下了山道,而你们家二爷,也就是我,却被贾家的人提前赶到,给当做他们家二爷救走了?” 贾宝玉张大着嘴巴反问。 向来都觉得自己脑容量很大的贾宝玉,一时间却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大够用了。 虽然贾宝玉的话都有些颠倒,但是包冉却能够听得明白。 他点点头,叹息道:“是呀,事情就是这般奇异,若非此事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目的性,老奴怕是都会以为是何方势力在暗中图谋什么。 但是不可能的,世间上没有人能够做出这么完美、神异的局。 若是当真有,那估计只能是天上的神仙了。” 包冉敢这么说。策划一个让两家人二爷互换身份的局或许有人能够做到,但是要能够同时让两个当事者一人失忆,一个痴傻,且都不伤及性命,这怕是只有神仙能做到事了。 贾宝玉虽然觉得包冉说的很离奇,但是细想他刚刚穿越而来之时发生的事,以及从袭人等嘴里知道的那天的情况,都无一不印证了包冉的话。 永久保存书架,记录历史下载(咪咪) “所以,也就是说你也没有亲眼看见,只不过因为我和你们家二爷生的一样,便暗中调查,再凭借一些零碎的证据,加上猜测便确定了我是你们家二爷,而你们家里那个才是真正的我? 我很好奇,这样的说法你自己信便罢了,却又如何让太上皇也对此深信不疑?” 包冉被太上皇关押在这里,很显然,正是包冉将这些事告诉的太上皇。 所以太上皇才会对他亲眼有加,一路扶持照顾,最终让他走到这一步的! 若是这样,他很感激面前这个人。 但是,这种事连他听起来都觉得离奇,他很好奇,包冉是如何让太上皇相信的? 包冉闻言,竟然笑了起来。 笑容中,有些畅快,也有些得意。 “其实,太上皇再高高再上,再英明神武,他,也是一个人……” “当年义忠王爷一家惨烈的结局,只怕早已成为他老人家心中的一块心病,恐怕他日夜都期盼着三殿下还有后嗣尚存于世……” “所以,关于互换身份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并没有告诉他……我只是告诉他,当年义忠王爷的小王子的存在而已。 我的话,算是了却他老人家一个心愿?他如何能不相信?如何能不在意?” 包冉笑着,继续道:“当然,以太上皇对万事万物的操控欲,他就算再相信我的话?也会派人去查证的。 呵呵呵呵,我要的便是他派人去查证……” “我原本说的就是事实,自然不怕他老人家去查,他每多查一分,就会多相信我一分。 然后,他就会和我一样,自然而然的发现一个奇异的事情,那就是小王子的模样,居然和二爷您一模一样……” “二爷您觉得,面对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一个痴傻,一个天资绝世,换做您是太上皇,您会不会怀疑,那个天资绝世的,才是您的血脉孙儿?” 贾宝玉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包冉说的情理很简单,但是听他话中的意思,他,居然是在算计太上皇的心理? “呵呵呵,没错,太上皇太骄傲了,他太骄傲了!骄傲的人,一般都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他只会相信自己。 所以,不用我多说什么,太上皇自然会继续去追查的。 二爷你与贾家二爷交换身份的事情虽然离奇,但是,连我用心都能查证出来的事情,难道,太上皇他老人家在我的提示下还会查不出来? 若是我猜的不错,当日二爷你穿的那身衣裳,和贾家二爷所穿的那身衣裳,早已经到了太上皇的手中。 若是他老人家愿意,随时可以将两家人全部抓来,一审讯比对,自然而然就真相大白了。 呵呵呵,不过我相信,太上皇他老人家不会那么做的。” 贾宝玉心头一动,包冉说的确实没错。 就算太上皇手段通天,若是他动了验证的手段,贾家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他也不可能一点没有察觉。 如此看来,包冉倒是将太上皇分析的透彻,太上皇确实太骄傲了。 骄傲的人,会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若是我记得不错,当时我们家只以为是在幻灵寺拿错了别人家的衣服,所以才没有起疑,但是你们家找到你们二爷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穿的并非原来的衣裳,难道就一点没怀疑?” 贾宝玉再问了一个小细节。 包冉叹道:“所以我说,这件事中处处透漏着巧合,只怕是天意如此吧。 那幻灵寺下有一条小河,那贾家二爷落水之后,被下游的渔户救起。 当第二日晚官府把我们家二爷送到家里的时候,他身上穿的是那渔户家小子的干净衣裳…… 后来那渔户父子还专门把衣裳送来,但是当时一家人都在围着痴痴傻傻的二爷,也无心感谢那渔户的救命之恩,太太便随意让把衣裳赏给那渔户当做酬劳了,连门都没让进。 还是后来老太太听说,才又叫人额外送了二百两银子去,才算完结。” 贾宝玉还能说什么呢? 难怪之前还没开口包冉就先开始叹息,世上还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可不同于旁人,他现在愈发觉得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碰到的那个神瑛侍者是真实存在的,而非做梦了! 这件事如此多的巧合凑到一处,说不定,就是那些神仙的恶趣味也不一定,甚至,连自己的穿越,说不定都是他们安排的…… 心中虽然不爽这种猜测,毕竟谁也不希望头顶上有人一天到晚盯着他,特别是做坏事的时候…… 不过,却也知道他区区一个凡人拿那些存在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也只能不管了。 好在,看起来他们不会干扰他行事。 来了这个世界好几年了,连那原著中出场率那么高的“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一僧一道)都没看见过,想来他们是真不会管自己的……也算是值得高兴的事。 对了,说起来,要是自己真的穿越的不是贾宝玉,而是甄宝玉,那么最开始那神瑛送自己“开局大礼包”,并嘱咐他照顾他的亲人,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搞错了? 实话实说,他一直对贾母、贾政、王夫人等那么“孝顺”,其实心中也是有些怵这个的。毕竟是神仙的交代,哪敢不小心些。 贾宝玉还在那走神,包冉却已经瞧着他,目光灼灼的道: “这件事情,关乎皇室血脉辛密,老奴违背老爷的遗愿,冒死将此事告诉太上皇,原本以为太上皇是不会再留下老奴的性命的,却没想到太上皇只是将我关押在此。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太上皇之所以留我一命,只是为了给二爷您解惑。 哈哈哈,要是我猜的不错,太上皇已经承认了您的身份?” 贾宝玉点点头,看着此人,幽幽问道:“你为何要做这些?” 贾宝玉相信此人说的话,现在看来,他也确实成功让太上皇相信了他的身份。 但是,换在当时,此人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他更正身份? 包冉面上露出由心的笑容,待听到贾宝玉的问题,他却又沉寂下来,忽然绕过石桌,噗通一声跪地道: “老奴一开始也没有想要为二爷您恢复身份,因为老爷说的对,京城对二爷您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凶险! 但是,当老奴知道您换了身份流落到贾家之时,正好是您在山东平乱的时候! 那段时间,朝野都在议论二爷您的英武神异。 那个时候,老奴忽然发现,二爷您原来拥有那样的天资与才干,行为举事,甚至比少年时候的三殿下还要出众。 老奴实在不忍心这样的您一辈子无法得知自己高贵的身份,更不忍心大小姐这样优秀的儿子,一辈子屈居于仇人之下! 所以,老奴要为二爷您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为老王爷、王妃报仇的机会,一个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机会。 只有二爷您的真实身份被太上皇承认,被受到太上皇的护佑,您才有与仇人争锋的资格。 为此,老奴自然在所不惜。” 贾宝玉瞅着他,摇摇头,让他起来。 包冉却以为贾宝玉没有经历当年的事,心中没有悲愤,他怒道:“若非那元禛阴险狡诈,那皇位原本就该是三殿下的,二爷您也会是大玄储君! 若不是其残暴不仁,六亲不认,杀害二爷您一家,王妃也不会死,王妃不死,老爷也就不会那么早就辞世! 二爷您……” 贾宝玉摆手制止了他,叹道:“你口中的阴险狡诈,残暴不仁之人,已经死了。” 包冉神色一窒,仿若一口血卡在脖子里,把脸都涨红了。 好半晌,他才问道:“如何死的?” 贾宝玉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与他说来。 “哈哈哈哈……” 贾宝玉还没有说完,包冉却已经畅然大笑起来。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此贼落到这个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贾宝玉瞅着这位老头,心道,若是将景泰帝是“阉人”,而且很可能还是他口中的三殿下害的这事告诉他,估计他会更开心吧。 包冉笑罢之后,道:“既然如此,老奴此生无憾矣!唯一可惜的是,老奴看不到殿下您实现您父王的遗愿,君临天下的那一日了。” 贾宝玉嘴角抽抽,这个老头,还真是看得起他。 难道他觉得,景泰帝一死,皇位就一定是他的了? 没有去纠结这些问题,贾宝玉看天已经暗下来了,便道:“老先生待晚辈之诚心,晚辈先行谢过了。 回头我会找机会恳求太上皇,救老先生出来……” 包冉目光深沉的看着贾宝玉,眼中似有笑意。 但他最后摇摇头,只道:“能得殿下此话,老奴便心满意足了,殿下若是当真念老奴一分好,便好好调教老奴那孙儿吧。 那小子虽然头脑不甚灵活,但是一身武力却是世人难及,留他在身边,对殿下或许有帮助。 好了,老奴知道的,差不多都与殿下说了。 最后……请殿下将来,万事小心。” 贾宝玉还待说点什么,外面冯祥提示道:“靖王殿下,马上就要入更了……” 于是,贾宝玉只能最后与这老头拱手执了一个晚辈礼,在对方更深的弯腰下,离开这间小院。 看见外面只有冯祥一人,贾宝玉低声问道:“太上皇准备如何处置他?” 冯祥却似没有听见,只笑道:“靖王殿下,太后娘娘叫你过去一趟,您赶快去,不要让太后等急了……” 贾宝玉瞅了他一眼,默默跟着他离开了这里。 院内,包冉已经做到小凳子上,听到有人靠近小院,他自得一笑,端起方才贾宝玉为他倒的那杯茶,惬意的呷了一口。 几个禁军的官兵的走进来,为首的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酒,一个酒杯。 …… 来到太后的寝宫,没想到皇后也在。 倒也不奇怪,太后回京,她来请安也是正常。 “桓儿,坐过来……” 刚刚起身的贾宝玉心头有些无奈,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太后这般叫他,但是每一次,都会令他想起,以前探春叫贾环的声音。 乖乖的来到太后凤座的下手,贾宝玉对着另一边的皇后行了一礼,然后才坐下,笑问道:“不知皇祖母找孙儿,是有什么吩咐呢?” 太后是大玄几十年不变的贤后,最大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她安富尊荣,从来不管外面的事情。 所以,在贾宝玉看来,她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一样,在她面前,贾宝玉很轻松自在。 “你小子,就知道与你皇爷爷亲近,我要是不叫你,你都不知道来给我请安。” 太后笑骂道。 “皇祖母这可冤枉孙儿了,孙儿可是觉得自己是个事多淘气的,而皇祖母舟车劳顿,哪里经得住孙儿闹腾,这才决定先让皇祖母好好休息一晚,明儿早晨再来闹您。 早知道皇祖母您这样想,刚才孙儿就直接过来了。呵呵呵,谁不知道皇祖母最是大方,孙儿每回来见皇祖母都有好事,孙儿巴不得天天来呢!” 对付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贾宝玉算是得心应手了,见她伸手来摸他头,他便主动的把头递过去了。 太后果真小的呵呵直乐,连旁边的皇后和宫女、嬷嬷们都跟着笑。 不过她们得眼中,可是艳羡居多。 “你小子说的不错,还真是有好事呢,你皇爷爷之前派人给我,您既然封了王爵了,自当有自己的王府和皇庄,叫我忖度着给你置办。 方才我和皇后还在商议这事呢。 找你来,正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喜欢什么样的,老祖宗我好叫尽快帮你张罗。” 第624章 亲近的机会 关于自己王府的事情,贾宝玉早有想过,因此听到太后说起倒也不意外。 “回禀皇祖母,其实关于孙儿的王府,倒是不必太麻烦。 上年的时候,皇爷爷曾赐给过孙儿一个府邸,也是极为宽阔富贵的。 如今朝廷连番动乱,正是忙碌的时候,就没有必要为孙儿的事耽误太多的财力与物力了,索性将那座府邸改制为王府,便也足够用了。 如此既方便,也不用大兴土木,耗费钱财,于国于朝廷都是好事。” 贾宝玉笑道。 将伯爵府,也就是以前的敕造宁国府直接换成靖王府,这是贾宝玉之前就有的想法。 一来确实省心省力,二来,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与贾家之间即将拉开的距离。 而且当初大观园的建造他可是费钱、费心、费力的,黛玉等人也住在里面,他轻易自然不想挪动。 除非,等到有机会搬进皇宫的那一日……那时候,便可以将黛玉等人一并打包带走,也就没这些考虑了…… “之前赐的府邸,你之前不是住在贾家吗?” 太后有些疑惑。 她在铁网山上才知道贾宝玉是她的孙儿,以前自然没有那般关注贾宝玉,也就不知道其中那些细节。 皇后坐在旁边正愁插不上话,闻言笑着与太后解释:“贾家原是开国勋贵,一门双国公,只是宁国府那一支儿孙不肖,被朝廷收回了爵位。 正好当时靖王在山东为朝廷里立了大功勋,太上皇便下旨将那敕造的国公府赐给了靖王,改为靖远伯爵府。” 太后听了,有些不高兴的道:“管他什么敕造公府,终究是配不上你的身份。 再说,你身为皇室正统血脉,堂堂亲王,岂有不住皇城之理。” 虽然贾家救了他孙儿(圣旨如此写)她也算是心中承对方一个情,但是如今孙儿既然认祖归宗,她自然不想继续让贾家“霸占”着贾宝玉。 所以,让贾宝玉搬出贾家,搬到皇城住在她的身边,就有割断贾宝玉与贾家之间的联系之意。 大不了,以后重赏厚遇贾家便是了。 贾宝玉大略能体会到太后心中的想法,正想着如何劝诫,太后却道: “不过你说的朝廷如今事多忙乱是真,太上皇龙体也欠安,确实不宜大兴土木。 既如此,为你建造王府的事便暂且押后,先在皇城之内寻一座闲置的王府,简单修葺一番先住着,等以后朝廷不忙了,再让工部认真修建一座符合规制的王府。” 贾宝玉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之意,太后这话颇有不容商榷的独裁之意。 虽然太后确实很心疼宠溺他,对他也几乎无所不依,但他却不能仗着太后这番慈爱之心,而屡屡违逆她的心思。 既要成大事,就不能任性。 因此作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弱弱的道:“孙儿谨遵皇祖母之命…… 不过皇祖母,之前那个宅子也确实很好的,孙儿也很喜欢,白丢了也可惜,不如孙儿把它改成王府别院如何?” 太后看得出贾宝玉有些不情愿之意,因为他都写在脸上呢。 但是贾宝玉没有与她讨价还价,还是令她有些欣慰。 因此转念一想,罢了,贾家毕竟抚养了他十几年,他一时舍不得离开也寻常,自己也不能逼的太紧了。 想通这一点,她笑骂道:“既然是你皇爷爷赐给你的宅子,谁还能把它收回去不成? 不管你要改成别院还是花苑,自然都由得你了,你还来问我。” “多谢皇祖母……” 贾宝玉笑嘻嘻的做了一个揖,俏皮乖顺的样子令太后笑眯了眼,情不自禁的以苍老的手抚摸他的手臂。 她已经七十岁的人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几年。 临了的时候得了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儿,真是让她短短半个月,笑的比前面十多年都多。 老天爷,对她是公平的呢…… 皇后目光深邃的看着太后祖孙两个尽享天伦之乐,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见贾宝玉落回座位,她趁势道:“母后若是想要为靖王选择王府,臣妾倒是有一个建议……” “哦,你说来瞧瞧。” 太后看向皇后的时候,眼中的笑意便淡了些。 不管皇后再如何端庄雅丽,终究是那个人的女人,她怎么能有多大的好感? 要不是看在她是贾宝玉未婚妻的亲姑姑,以后叶家一族会是贾宝玉的支柱之一,她连这般态度都不会给。 “如今皇城闲置的王府虽然有一些,但是大多都是经年失修,又或是已经有了别的用途,唯有…… 唯有此番涉及谋逆的北静王府、南安王府、沐王府以及……齐王府。 这几座王府中,南安王府在不在皇城之内,北静王府和沐王府也只是郡王府,且都有了些年头。 唯独齐王府是近十年才建成的,且也是以皇子开府的高规格建制。 里面亭台轩阁,各式布置,也都大气雅致,或许靖王也能喜欢。” 叶皇后此话一说,不说太后斜着眼睛瞧着她,连贾宝玉都给她投去诧异的目光。 这…… 二皇子虽然不是你的亲儿子,但是你的嗣子没错吧? 如今人刚死,你不说伤心难过便也罢了,还主动提出把他的宅子转给他的“仇人”,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 太后深深的瞧了叶皇后两眼,没有说什么,转头笑问贾宝玉:“你觉得皇后说的怎么样?以前齐王府你应当也是去过的,可瞧得上?” 贾贾宝玉见皇后面上无甚异色,忽然展颜笑道:“孙儿没什么意见,便听太后和皇后的吩咐便是。” 既然她敢这么说,他难道还不敢接? 他倒要瞧瞧,这女子心里怎么想的…… 太后心中对二皇子是没什么恶感的,甚至,在听说二皇子不是景泰帝亲生的之后,她心中连恨屋及乌的心理也没了。 就算是这次二皇子谋反给朝廷和贾宝玉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因为没有真正伤到贾宝玉,反而给他带来了不俗的声望,她对贾宝玉住进齐王府,也没什么腻歪的。 因此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皇后来办吧。 如今皇帝去了,你身为皇后,自当挑起重任。 不但要将六宫统率好不出乱子,宗室之中,若有那不守本分,不安分守己的,也当训斥教戒才是,不要忘了国母的职责本分。” 太后最后这话,便有些深意了。 留守京城的宗室最近做了什么?大概就是不知受了何人煽动,多有言说质疑贾宝玉身份的言论,这令太后很不满意。 对于太后的话,叶皇后自然应是。 太后又道:“除了王府,还有皇庄和园林,也不能少了。 若是内务府里那边没有合适的或者是不够挑选,正好这次犯事的王公大臣那么多,便从那些将要收归朝廷的田庄园林中再行挑选便是。” “是……”皇后答道。 虽然知道太后这是为他在谋划好处,但是贾宝玉还是不得不道:“皇祖母,其实那些东西,有个两三处便够了,何必弄得那么大张旗鼓的,倒显得孙儿多贪财似的……” 内务府不够,再从这次那些犯事的王公大臣的财产中挑选? 感情太后这是恨不得把朝廷给搬空不成? 虽然站在太后的角度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他刚刚封王便这般“大吃海喝”,吃相不好,不可取。 在这个关头,去争那些意义也不大。 “什么大张旗鼓,你小儿家家的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处,以后你要养着一座王府,怎么能少了进益之处? 你啊,就是年纪小,面皮儿太薄! 你也不用担心,便是民间分家还知道要多带些金银细软出去了,何况是你? 你又从小在外头吃苦,没沾过皇家半点好处,如今你‘开府建牙’,我便是多给一些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我看谁敢说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就是天下都是皇帝的。 在大玄,天下都是太上皇的,太后也便是女主人。 所以,她用分家来形容没错,多安排田地皇庄用“给”字也没错。 对此,贾宝玉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些纯粹用来观赏的庄园便罢了,少些也无妨,但是正经的,好的田地庄子绝不能少……”太后又提醒。 皇后都笑着一一点头。 她倒是不觉得什么,以贾宝玉的身份,那些东西都是添头,没什么太重要的。 太后说的本来也没错。 这就是俗人常说的“富贵”,富和贵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虽然富并不一定多贵,但是贵的话,却一定富。 若是觉得不够富,那一定是还不够贵。 仅此而已。 “还有,西山那个庄子,荒了十多年了吧,也划给他吧……” 太后忽然吩咐出这一句话,神色有些低落下来。 皇后不解其意,但是看太后的面色也知道不能多问,便只应下,准备回头问问宫中老女官便知道了。 从头至尾吩咐了这些,太后总算把想到的都交代完了。 又察觉时间确实很晚了,便不再挽留,让贾宝玉和皇后都各自回去。 太后身边的老昭仪知道太后心情低落的原因,上前劝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太后也不用太伤心了,到底老天有眼,给三殿下留下了这样优秀的一条血脉。 奴才瞧着,靖王爷对太后也是孝顺的紧,这对娘娘来说可是喜事,娘娘该高兴些才是呢。” 太后摇摇头,叹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罢了……西山那个庄子,算是他父王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件完整的东西了吧,你明儿带人去,把庄子上下简单修整一下。 不要坏了里面的布置……” “是,奴才明白。” …… 贾宝玉和皇后一同出了寿安宫。 为了不失仪,他故意落后了几步。 皇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面向贾宝玉,问道:“虽然是奉太后之命,到底以后是你住的地方,不知道你对王府有何要求,都可以说来,本宫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贾宝玉闻言,抬头看着她。 在四周宫娥手中提着的灯笼的照耀下,皇后明媚的容颜越发神秘,兼之若隐若现,给人神圣、梦幻,而不可侵犯之感。 “回皇后,我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的,一切自当以皇后安排为上。 不过,既然皇后这般说,我也不与您客气,等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想通了再与皇后面陈便是。 正好,太上皇也命我主持陛下的大丧,其中也有许多需要征询皇后的意见和共同商榷之处,所以接下来,臣必然多有叨扰皇后清静的时候,还请娘娘到时不要责怪才是。” 皇后似乎听不出贾宝玉的言外之音,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想好之后再说吧。夜已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不再耽误时间,转身上了停在前头的凤辇。 “起驾~~” “恭送皇后娘娘……” 贾宝玉弯腰拜送,看着皇后的仪仗慢慢离开,心中也将对皇后的心思放下,情不自禁的回望了一下濯尘殿的方向。 今日最大的收获,便是见到了包冉,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前因后果。 但是,也由此升起了一些疑虑。 太上皇真的完全相信他的身份么? 皇家、甄家、贾家在几代之内都没有姻亲关系了,却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甚至连年纪(表面上是一样的)、生辰都是一样的。 这简直就是民间话本里才能发生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信鬼神,也难以令人完全接受吧。 不过其实也无妨了,不论如何,太上皇似乎已经做出了自己得决断。 “二爷,现在是直接回府吗?” 出了熙园,自己的人靠上来。 贾宝玉抬头望了望天上,弯弯的月亮已然挂上了天际,正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新雨过后,天空中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那许多日子不见的斑斑点点的星辰,也慢慢的,悄然冒出了头。 贾宝玉神色一收,翻身上马。 “走,回府!” 第625章 娇娇林 “姐姐……” 尤二姐和尤三姐来到饭厅,看到尤氏正在摆饭,两人眼中都露出惊喜之色。 尤氏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解释道:“王爷确实已经回府了,现在正在外头与那些属下们商议事情。” 说着,见她两人打扮的十分靓丽,且发间都还有水润之色,便知道她们才刚沐浴过。 因笑道:“饭菜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先走了……” 尤二姐闻言,见尤氏要就要出去,下意识的道:“姐姐不留下来么?” 尤氏瞧着她,倒把她的脸瞧红了。 然后尤氏自己也有点臊,强忍着道:“不了,我还有点事……外头热水也烧好的,二叔吃了饭要是不过那边去,你们便服侍二叔在这边歇下。 我待会就不过来了……” 尤氏交代完这些,便摇摆着腰臀离去。 她到底与尤二姐和尤三姐不一样。 就算人人都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是贾宝玉的女人了,也算不得什么。 男儿家何人不风流?况且郎有情妾有意的。 但是她却不能。 为了长久的安稳和幸福考虑,她必须忍住自己的冲动,与贾宝玉保持一定的距离。 …… 贾宝玉召集贾芸、顾鼎臣、李少游等人在他的书房中议事,主要就是为了给他们说明一番眼下的局势,让他们各自谨慎行事。 回到后宅,在尤氏双姝的服侍下用了饭,贾宝玉问起了尤氏。 “姐姐有事忙去了,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事么?要不要派人去叫她……” 尤二姐道。 “那倒不必了。”贾宝玉摇摇头。 “不过,等会你们见到你们姐姐,叫她帮我准备一些轻便、珍贵的礼,就说我有用……” 贾宝玉的话音一落,尤三姐立马反问:“你还要给谁送礼么?” 因为这几日不断有人往门上送贺礼,导致尤三姐下意识的以为如今只有别人巴结讨好贾宝玉的理。 贾宝玉瞧了她一眼,拍了拍大腿。 尤三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坐上来了。 尤二姐却道:“王爷要用礼自然是容易了,近来府中收到了很多贺礼,好些都是贵重的东西,一份便是数百甚至上千银子。 姐姐都让人收在仓库里,还说等王爷回来了再商议如何处置呢。 如今王爷要用,便在里面挑些最贵重的,想来也够用了。” 贾宝玉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此时便交给你来帮我办吧。 就按你刚才说的,捡那最贵重的挑一些,也不要太多,七八样就够了。” 尤三姐一听,倒迟疑了:“怕是我做不好……” 她虽然有帮助过尤氏署理一些家务,但是因为不知道贾宝玉要送礼给何人,万一要是办的不好误了贾宝玉的事,她便万死莫赎了。 “你只用心挑选便是,没什么大的干系。 嗯,对了,既然送礼的多,里面总有些东西是你们用得着的,你们便多拿些来用便是。” 贾宝玉这话一说,尤三姐眼睛顿时一亮:“你说的真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尤家还是很富裕的,尤家的败落是在近十年间的事。 但是就算尤家最富贵的时候,也难以及得上现在贾宝玉的万一。 再说她一个十多岁的青春少艾,哪里有不喜欢富贵风流的吃、穿、用、玩的物什? 近日伯爵府收礼的礼单上她也瞧见过,很多都是她第一次听见的东西,心中早生触得之心。 只是那些东西都被大姐让人收好,她也不好开口取用。 如今贾宝玉这么一说,自然正中她心意。 贾宝玉笑着勾起她的下巴,笑道:“自然是真的……瞧你这见钱眼开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财迷。幸好本王有钱,不然还真养不起你了……” 面对贾宝玉的调笑,尤三姐羞的埋头。 但是心中却很欢喜,情不自禁的抱紧贾宝玉的腰背,享受来自情郎的宠爱。 尤三姐看他二人腻歪,有些脸红,但还是很乖觉的站到贾宝玉的身后为他捏肩放松,一边说道:“只怕不好呢,那些东西都那么珍贵,我们哪里好随意造弄,姐姐也不会答应的……” 尤氏管家很谨慎的,除非是给她们装扮的东西,其他轻易也不会让她们挥霍。 她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 她们尤家四口人一起赖在这座府里,本来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偏偏姐姐还担着管家大权,要是再不知道勤俭持家,以身作则,旁人只怕越发给说闲话了。 所以,对于尤氏严格约束她们的用度,她们倒是没什么怨言。 反正,隔三差五,他也会额外赏赐一些东西,都是极好的东西,她们也不会真正缺什么使。 面对尤二姐的话,贾宝玉只不在意的道:“什么珍贵不珍贵的东西,还不是拿给人用的。 你们既是我的女人,不给你们用给谁用呢? 好了,知道你们不好开口,回头我会与你们大姐亲自说这个事的。” 对于二尤这样的美人儿,就该富养着。 再者,因为环境的原因,她们的精神境界本来就比不得黛玉等人。 能够以这样最简单的方式使她们感受到的快乐与满足,他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贾宝玉的话听到二尤的耳朵里真是太受用了。 因见屋里没别人,尤三姐竟大着胆子在他耳边道:“爷今晚要是没别的事了,便在这边歇息吧,人家……” 吐气如兰,美人不饮自醉的模样,自然十分动人。 贾宝玉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站起身来。 在她幽怨的眼神中,亲了她一口,然后低声笑道:“爷今晚还有点事,改日再收拾你。 还有,没事不要胡乱勾魂儿,否则,小心我再次让你下不来床……” 这就是贾宝玉只让尤三姐坐他腿上而不敢随意动她的原因。 这种温柔乡,只怕是一动,就是后半夜去了…… 几日没有回家,他需要回那边去瞧瞧,岂能完全陷在尤家手里? 不然,黛玉要是知道,该更不好交代了。 不看尤三姐单手撑着饭桌那幽怨的眼神,贾宝玉直接大步出了厅堂。 因为时间还不算特别晚,想着王夫人等或许还没有休息,便从外头往荣国府这边来。 没想到这边府里倒是静悄悄的。 一时王熙凤出来迎他,便拉着他走便笑道:“听你派人回来报信说下午入京,老太太、太太还说等你回家吃晚饭,不料天黑尽了你都没有回来。 如今都已经是二更了,太太说你出门一趟肯定是累坏了,想要让你早些休息,所以也没有派人去叫你,没成想你自己倒跑过来了。 快点吧,太太这会儿还没睡呢。” “本来确实是下午就入京了,不过在熙园耽搁了许久……”贾宝玉随意解释了一两句。 或许是专程出来接他,王熙凤身边除了平儿一个丫鬟也没别人。 加之贾宝玉一般进了二门之后,身边也没有跟随的人,王熙凤行动之间难免有些放肆,惹得庭院四处但凡有人员出没之际,平儿都要轻咳一声提醒她。 当然,王熙凤似乎是不太在意的,说话的声音,一边说笑着一边把贾宝玉拉进了王夫人院。 她那畅朗清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隔了一两座小院或许都能听见。 …… “姑娘,夜深了,该睡觉了。” 潇湘馆,紫鹃进门,想要劝说黛玉休息。 “你们自己去睡吧,晌午睡得久了些,现在我还睡不着。” 黛玉随意说了一句,眼睛瞄了一眼外面的夜空,随即低头继续看书。 心知黛玉想法的紫鹃也无法,只好帮黛玉将书案收拾一番,便给了雪雁一个眼神,把她叫了出去。 见雪雁有些打哈欠,紫鹃便道:“困了你就先去睡吧,姑娘由我守着。” 雪雁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的紫鹃姐姐,我还不困。” 说着见廊檐下两只小雀儿还在上下蹦跳,便道:“瞧它们是饿了呢,我再去给它们浇点水吧……” 紫鹃哪里不知道她是想要找点事情做好给自己提神,因笑骂:“你也少喂点,傍晚的时候我瞧见春纤给它们喂了谷子,你这会儿再多灌水,当心谷子发胀给撑死了……” “知道啦~~哎哟……王爷……!” 紫鹃原本见到雪雁刚跑过便“哎哟”,还以为她摔了。 然后才知道是贾宝玉来了。 她连忙走过去,才果然发现芭蕉树遮掩的廊檐下,贾宝玉果然出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雪雁刚才蹦跳的时候撞到了贾宝玉,只见他毫不客气的在乖乖立着的雪雁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小丫头,大晚上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我去拿水壶,准备喂鸟~” 雪雁弱弱的道。 她以为贾宝玉是责怪她冒失。 贾宝玉笑看着她。 说起来这丫头也不小了,还是黛玉从扬州带来的,怎么感觉都长不大的样子? 竟不像那紫鹃,一副鬼精的模样。 正想着,紫鹃已经走过来,简单行了一礼,她低声道:“王爷,姑娘还还没睡呢,在里头看书。” 贾宝玉点点头,跨步进了屋子。 “吓死我了……”雪雁拍了拍胸脯,低声与紫鹃道:“你不知道,刚才我刚走过来,冷不防王爷就出现了,我还差点撞上去……” “就算你撞上去他也不会怪你的。好了,王爷和姑娘说话,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你先回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嗯,那紫鹃姐姐我去了哦。” 雪雁都习惯了,每回贾宝玉来,紫鹃都会把她们支开。 …… 黛玉早听见外头的说话声,但是她装作听不见,仍旧自顾看自己的书。 直到自己看书的光线被人遮挡住,她才抬起头来。 一如既往和煦如春光的笑容注视着她。 “这么晚了还在用功?这是要准备考状元的节奏么。” 黛玉听了,将书合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一会儿……” “这么晚了,你不会去休息,来我这儿做什么。” 黛玉低着头道。 贾宝玉便搬过凳子坐在她旁边,笑道:“自然是来想我林妹妹了,来瞧瞧她。” 一如以往的语调,令黛玉一下子似乎就消除了小别重逢的温馨,她啐道:“没脸没皮的人,谁要你来瞧了!” 这自然是反话。 这么晚了她一直没睡,除了睡不着,自然是心中觉得,贾宝玉或许会来的。 如今他果然来了,心中高兴,这几日积攒的那些幽怨,似乎都消去了大半。 “嗯?不稀罕我?那我瞧宝姐姐去了……” 说实话,以这局话来挑逗黛玉,贾宝玉心头也是虚的。 果然,立马就瞧见黛玉入刀的眸子凝过来。 那杀气中带着水花的样子,真是令贾宝玉心颤了颤。 于是,贾宝玉作势要起身离开的衔接动作都没能完成,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自然。 黛玉见之,似乎想笑,但是被她强忍住,一别头:“那你去吧!” 去了,就别给老娘回来…… 贾宝玉耿着脸道:“哼,你叫我去我就去,偏不去,看你能赖我何!” 说着,去拿被黛玉压在案上的书。 黛玉心中正不高兴,见贾宝玉招呼都不打就要动她的东西,自然不肯依。 连忙双后拿住书,瞪着贾宝玉。 贾宝玉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忽然一个使劲,就黛玉那娇弱的身躯,便与那书一起,一并被带入贾宝玉的怀中。 黛玉发出一声娇呼,还来不及申讨贾宝玉,就被贾宝玉环住身子,耳旁只听贾宝玉道:“我离开的那日晚上,你说你有话要与我说,现在我回来了,也该与我说了吧?” 黛玉一听,方想起贾宝玉临离去前那一晚的事。 心头便是一阵悸动。 他出去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情,竟然,还一直记得这件事么? 又想如今已经三更了,连她之前都觉得他应该不会过来了,接过他还是来了,如此种种,可见心中是真的很在乎很在乎她,绝非口中说说而已。 眼睛一红,因把那些自己也知道有些小性儿的心思抛下,泣道:“左右不过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 夜深了,你明天自然还有别的事要办,便回去吧,不用管我……” 黛玉说着,已经扑在贾宝玉胸口哭出声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大概便是,她是希望贾宝玉能多陪陪她的,但是,他却总是那么忙碌。 上次回来,也就待了两天,还早出晚归的。 算起来拿两日她们待在一起得时间也就几个时辰…… 如今更是一去好几日才回,往后,想来也是如此。 但是她却不能拿这一点来说,因为,那样真的就太不懂事了。 人家宝姐姐多好多贤惠,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她屋里,也不需要他去哄,去陪……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宝姐姐? 第626章 献祭 贾宝玉环抱着黛玉娇弱的身子,一边以手轻抚,一边默默地听她哭泣。 俄而,黛玉渐渐收声,幽幽道:“你是不是心里嫌我了……” 贾宝玉一愣,随即摇摇头:“没有。” 这般快速简洁的回答显示出对方的不走心,黛玉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你定然是嫌我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不说关心宽慰你,还这般……你定是觉得我太多事,不然……” 不然,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黛玉越发伤心了。 她近来心情不大好,所以瞧见贾宝玉就想要倾诉。 她也知道这样会容易使人烦,特别是贾宝玉刚从外头回来,或许身心疲乏。 若是面对别人,她自然忍得住沉默,能把心思放在心里。 但她面对的是贾宝玉,是她早已决定要奉献、相守一生的人,她希望他能懂她的心。 面对黛玉的疑心,贾宝玉只微微一笑。 实话实说,他非圣人,自然不会无条件的去包容女人,哪怕她很美。 特别是以他如今的身份,通常都是美人前迁就他。 别人的女人,若是爱哭,多愁善感,随时需要他花心思去哄……这些随意占几条,他再喜欢作养脂粉,心中只怕也会不耐的。 但是黛玉不同。 这个人儿,时间绝无仅有。 她的一切,在她身上都显得那么浑然天成。 他只需要看见她那柔弱的身影,瞧瞧她那稀世的容颜,心中那一切不好的情绪,便都无从生起。 及至再能摸一摸她的小手,揽一揽她的纤腰,便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所以,不论黛玉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不耐,反而能从欣赏的角度去看待。 人之所谓,最极致的喜欢,是包容。 他想,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于是,贾宝玉双手插入黛玉的肋下,将她放坐到案上,然后在她疑惑且不安的神色中?双手捧住的她的容颜?低头吻下…… 良久之后,黛玉茫然的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面前贾宝玉笑盈盈的脸。 她立时羞的脸通红,赶忙别过头。 然后她才发现她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羞人。可是她的书桌还是挺高的?她也不敢跳,兼之贾宝玉又抵在面前,因此只能低声道:“你放我下去……” 声若蚊蝇,十分娇羞动人。 贾宝玉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直觉得可爱极了。 黛玉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一吻,她便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样子。 贾宝玉甚至怀疑,若是他忍心?应该能直接将黛玉拿下…… 这一点区别于蘅芜苑里那一位。 虽然被他找着过几次机会一亲雪腻,但是贾宝玉知道,就算在其抵挡不住的时候,她心中也每时每刻都在防备着他。 一旦他太过分,就会毫不犹豫的阻拦。 没有回应黛玉的诉求,贾宝玉让她靠在胸前,一字一句,认真的道: “便是沧海化为桑田?山峰变为平地,天地合为一体,我待林妹妹之心,亦无更改。” 怀中的人儿身子一震,然后变得越发软和。 贾宝玉继续道:“所以我永远不会嫌我的林妹妹,我知道,她心中除了我之外,再难以装得下别的东西。 旁人,便是想要得到我林妹妹的关注,想要被我林妹妹烦,也没有资格。 能得到林妹妹的倾心,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会用一辈子去好好珍惜……” 若是先前的“山盟海誓”还有些花言巧语之嫌,后面这几句话,则真正直入黛玉之心。 因为,她听出来了,贾宝玉是懂她的心意的! 她外表虽弱,内心何其孤高? 她的喜怒哀乐,从来不屑于令旁的,不相干的人知晓。 便是世间的功名利禄、权势富贵,她也从未真正将它们放在心上。 看见那些人舍生忘死的去追逐,她心中也只会嘲笑他们的无能与庸俗。 这就是黛玉。 本是天地间出世的一朵青莲,不为世俗所动,却因为一个人,屡屡放下自己内心的孤高与桀骜。 为了他,她已经丢失了好多,甚至在他面前,卸下了自己的骄傲。 她做到如此,唯一希望的,也只是那人能够明白她的内心,能够给予她内心的共鸣。 否则,她的一生,岂非都错付了? 这就是她明知道像宝钗那样的行事,才更惹人喜欢,她也不愿意去学的原因。 因为,她从内心就觉得,她和宝钗,是不一样的人。 道不同,自不相与谋。 幸运的是,贾宝玉并非俗人,他能够懂得她的内心,也愿意迁就她。 时间再次过去了一会儿,黛玉见贾宝玉还不放她下去,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这样的情况,就算被紫鹃瞧见,也臊死了。 因此撑着胆子,就要强行滑下地去。 只是没两下,她便像是发现了洪水猛兽一般,赶忙撑着桌子缩回去! 然后,抬起眼睛,羞臊的瞪着贾宝玉。 贾宝玉尴尬的笑了笑。 没办法,今日先是被尤三姐勾引了一波,后来又被王熙凤那红粉骷髅撩拨了两把,此时面对黛玉,能够忍住不动她,已经是自制力高强了。 “那个,非我本意……” 贾宝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他不知道黛玉对这种事究竟知道多少。 黛玉恼怒的瞪着他。 “我抱你下来……” “你走开!” 看见贾宝玉要伸手,黛玉总算恢复了神智。 在贾宝玉没抓到她之前,退坐着把腿摆上案,然后一个巧劲,从长桌的另一边翻身下去了。 面对如此身手敏捷的黛玉,贾宝玉有些发愣。 黛玉本来也惊讶于自己举动,又看见贾宝玉的样子,她岂能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 羞臊聚集到这一层次,她也觉得太过难为情,便隔着桌案,低头道:“时间很晚了,你回去吧……” 贾宝玉低头瞧了自己一眼,摇头道:“我再坐坐。” 说着,坐回原来的凳子上去。 “那你就坐坐!”黛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再次红了。 她也不敢再靠近贾宝玉,在书桌的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紫鹃走进来之时,看见两人拉开这副架势说话,心中便很是诧异。 姑娘何时长进了,竟能把二爷制服,让他遵守礼仪? 心中想着这些,她开口道:“姑娘,王爷,怡红院的晴雯和麝月过来了。” 黛玉因站起来,道:“她们来接你了,你也该回去了。” 贾宝玉这才点头,站起来,道:“那你也早些休息,我明晚再来瞧你。” 黛玉脸上又是一红,也不好回这话,只默默点头,目送他离开。 紫鹃送贾宝玉等人出去,便让把院门给关了。 回来之时,瞧见黛玉还坐在之前的椅子上发呆,时不时脸红,她便知道,之前的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 但是她也没去调笑,只是上去,扶她起来,柔声道:“夜深了,姑娘真的该睡了。” 黛玉这才发现紫鹃,点点头,随着她起身。 忽回头:“你瞧见他直接回去了?” 紫鹃乍听有点迷糊,然后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贾宝玉。 她点点头,道:“瞧着是直接回怡红院去了。” 心中却不大明白黛玉为何问这个。 黛玉心下暗暗一喜,瞅了紫鹃一眼,未免她看出什么来,便不再说什么,来到榻前,任由紫鹃给她宽解衣带,然后躺进软绵绵的被窝中。 …… 馆外,贾宝玉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听着数日不见的晴雯等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话。 临近沁芳桥之时,他住了脚步,叫住麝月。 “你带她们两个去蘅芜苑走一趟,看看宝姐姐睡了没有。 若是睡了,便不要惊动。 若是还亮着灯,便说今晚夜太深了,我明儿再去瞧她。” 麝月得命,又有些奇怪:“是单去蘅芜苑么,三姑娘四姑娘她们屋里要不要去瞧瞧?” 晴雯也是好奇的望着他。 贾宝玉点头:“也一并瞧瞧吧。” 麝月便带着那两个小丫鬟去了。 晴雯嘻嘻笑道:“就知道二爷对宝姑娘不一样,也是,宝姑娘那样的人品模样,谁见了不喜欢……” 声音中,多有调笑之意。 看过贾宝玉对香菱做的那些事,晴雯这小丫头也非吴下阿蒙。 她知道,自家二爷肯定对国色天香的宝姑娘有不轨之心。 麝月或许也因为深夜有些害怕,再说潇湘馆离怡红院也不远,所以并没有拒绝贾宝玉让那两个丫鬟跟着。 所以现在道上就贾宝玉和晴雯两个。 贾宝玉便揪住她的辫子,把她提溜着拉过来。 “爷,小心烛心倒了……” 晴雯提着灯笼也没法跑,只能慌忙提示。 贾宝玉却不大管,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两下,然后道:“院里烧了热水?” 晴雯一手护着灯笼一手护臀,闻言不高兴的回道:“当然了,哪回二爷回来我们没有把那些事弄好,爷还问这个!” 呵呵呵,这丫头越发放肆了。 还敢怼他? 用力扯住她细腻十足,仿若能掐出水来的脸蛋,贾宝玉冷冷道:“今儿本王心头火气很重,你既来惹我,今晚便拿你来泻火。” 晴雯又疼又羞又气。 好不容易挣扎出去,她啐了一口。 贾宝玉瞧着还抱着天真心态的晴雯,声音不带感情:“就这样说定了。” 晴雯脸红红的道:“我不干!” “你不干?你比香菱还大了月份呢,她能做的事你怎么不能做了? 本王已经饶了你两年了,谁知道你不但不知感恩,还越发嚣张,今儿除非你飞出怡红院去,否则别想跑了。” 晴雯脸色青红交替,忍不住偷偷瞧贾宝玉脸色。 难道二爷这次是认真的…… 紧张,又有些害怕,还有一丝期待。 但是少女的羞臊,使得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 贾宝玉看她埋着头,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不忍心了。 “不过,念在你没什么经验的份上,本王便再宽恕你一回,就不要求你和香菱一样勤奋了。 她做的几件事,今晚你便先从其中任选一样吧。 你先考虑选哪样,晚上进我屋再告诉我。 不要想着能躲或者逃。 你要是敢跑,我就派人把你抓回来,到时候,你更没面子了,知道么?” 说完这番地主恶霸一样的话,贾宝玉心情莫名其妙的开心。 或许这也是他惯着晴雯的原因之一。因为自己养刁的丫鬟,欺负起来完全没有负罪感,是真的爽。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贾宝玉的话,晴雯落后了贾宝玉七八步远,用灯笼照着自己的脚慢慢前进,完全不管自家主子落入黑暗中。 贾宝玉也不介意,反正他夜视能力很好,便大步往前走,任由她的少女心在夜色中蔓延。 …… 回到怡红院,在香菱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中,浑身血脉舒张,真是惬意之极。 他都差点睡着了。 简单眯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发现屋里的香菱不知去向,唯有一张小巧,却艳冠两府丫鬟界的瓜子脸。 她在偷瞄他。 看见他醒了,才连忙收回目光。 贾宝玉便笑道:“你想通了?选的什么?” 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晴雯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她佯啐了一口,见贾宝玉完全不为所动,她便泄气了。 一步一顿的走上来,她扒着桶沿,破天荒的用低声细语道:“二爷……我与你商议一个事……” 贾宝玉眉角微微一挑,笑问:“什么?” “我……你先放过我,我用别的条件与你交换。” 晴雯说的相当认真。 贾宝玉本来都准备对她动手了,闻言却来了点兴趣,“什么条件?” “你先答应……” “我要先看了再说。” 晴雯无法,横了贾宝玉一眼,到底还算相信贾宝玉的人品。 她跑到隔间,很快便领进来一个穿着春衫的小丫头。 贾宝玉一见便乐了:“你说的条件便是她?” 被晴雯拉进来的人,竟然是她的跟班檀云。 晴雯赶忙点头,把面色臊红的小丫头檀云推上前。 贾宝玉看着她们的面色,总算知道晴雯这死妮子打的什么主意了? 好一个晴雯,自己怕死,便献祭队友? 很得峡谷之巅的精髓嘛……晴雯看见贾宝玉忽然发笑,忙道:“二爷您不是说过檀云生的最是乖巧,还夸过她的牙是我们中生的最好的么? 她做那个,肯定不比香菱差的…… 而且,她是情愿的,可不是我逼的她……” 晴雯说着这话,差点没把自己个臊死。 都怪二爷,忽然说那样的话,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本来她早有为檀云提供青云直上之路的,只是每每不得时机。 没想到如今自己都快保不住了,也就只能行此下策了。 贾宝玉一拍水面,从水中站起,哈哈笑骂道:“看把你给精明的!你居然拿我的人当做自己的筹码来与我谈条件?!” 晴雯脸一红,弱弱道:“二爷你答应了了的,反正我人都给你带进来了,你可不能反悔!” 说着,给了檀云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脚下生风一般的跑了。 可怜檀云根本没反应过来,盖因她从没服侍过贾宝玉沐浴,当贾宝玉起身之时,她就连忙捂了脸…… 等她回头,才发现队友都已经跑了,面前只有贾宝玉。 “二爷……”她唤了一声。 贾宝玉摇摇头,小妮子,以为这样就能跑得掉了? 饶有兴致的看了檀云两眼,贾宝玉笑道:“你真是自愿的,不是被她拐骗的?” 檀云闻言,把小脸都红透了。 有心慌说自己是被骗得,但是想想晴雯以前对自己的好,刚才又许了她那么多好处,要是现在退缩,岂非太不仗义了? 因给自己打了一大口气,她勇敢的道:“回二爷,晴雯姐姐没骗我,我,檀云是自愿的……” [咪咪]() 贾宝玉点点头,招她过来。 檀云便慢慢走过来。 贾宝玉心中渐生怜爱,居高临下的摸了摸她的头。 真是个乖巧可爱的丫鬟呢。 …… 第627章 院内小事(一) 院内,灯火齐明。 袭人早已经将所有的事务安排妥当,然后和几个丫鬟一起等候在绛云轩内。 “都这么久了,二爷怎么还没出来?晴雯,你去瞧瞧看二爷洗好了没有……” 等了许久,袭人有意叫晴雯去瞧一眼。 “要去你去,我不去。” 晴雯毫不犹豫拒绝的声音,令袭人感到诧异。 她瞧着她,便见晴雯这个泼辣的小蹄子面上居然有着羞红之色。 不就是去瞧一眼么,有这么害羞? 又不是没有服侍过…… 不与晴雯计较,她又叫一个小丫头过去。 没一会儿,小丫头脸红红的回来说:“香菱姐姐叫送一套檀云姐姐的衣裳过去……” 这一下不但袭人,连后面的几个丫鬟都露出好奇之色。 要知道,服侍二爷沐浴之事,一向是被袭人、晴雯、香菱三个人包办了的。 就算一时缺了人手,也最多麝月、美卿两个填补。 以前因为香菱的姐姐美卿后来居上,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平的呢,但是谁叫人家生的那个模样,又得二爷喜欢,其他人才没话说。 下载永久免费看书 但是现在,貌似才刚刚晋升大丫鬟,而实际年纪还小的檀云居然也…… 不过其他人心中也就羡慕、嫉妒一下,而后纷纷瞄了一眼茜雪。 毕竟比较起来,茜雪可是很早就是贾宝玉屋里端茶倒水的大丫鬟了,如今居然被檀云这个后生占了先,只怕她心里才是最在意的吧。 袭人身后的茜雪却只是神色微微一动,便低了头,躲过别人的视线。 袭人作为老大,岂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 她立马将并不太善的眼神瞧向晴雯。 因为浴室中经常发生的一些突发事件,她们在准备沐浴之物的时候已经有了默契,除了将贾宝玉的更换衣裳放进去,通常也还会在隔间放一套丫鬟的衣裳。 这衣裳,自然是当日谁服侍谁负责放进去。 现在香菱却叫拿一套檀云的衣裳过去,答案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晴雯为了扶持自己的小弟,不讲规矩! 晴雯对于袭人一下子能找到她这个罪魁自然也不意外,她也不怵。 规矩是你定的,你还不是经常让你的跟屁虫麝月上阵,凭啥我就不行? 因此反而挑衅的瞧着袭人。 袭人见其如此也没甚办法。 换言之,这些只是她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最终的决定权还不是在二爷的手里。 二爷既然要让檀云服侍,那也没有她们置喙的道理。 只是,以后茜雪对自己的忠心或许要打折扣了…… 心中既恨晴雯的无赖,却也不表现,只道:“既然如此,你去檀云的屋里帮她拿一套衣裳过去吧。” 晴雯早已准备好应对袭人的出招,见她如此?心中反而不得意?甚至还有些微的愧悔。 但她很快调整心态,只当是袭人一贯有的装腔作势,故作大度,好收拢人心。 因此也不说什么,到檀云屋里找衣裳去了。 一会之后,贾宝玉终于沐浴完毕从浴房出来?身后除了一个香菱?果然还有檀云小丫头。 袭人等将贾宝玉迎进屋?因见贾宝玉头发湿漉漉的?便问香菱:“这么晚了?怎么给二爷洗头了?” 香菱回说是贾宝玉让洗的。 贾宝玉也道:“外头风沙大?而且洗头不方便,趁着回来便让她们洗了。” 袭人便立马吩咐麝月等人去准备家伙什?一边笑道:“如今夜越发凉了?不能睡觉事小?要是吹了风,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二爷去那边坐着,我们给爷将头发弄干。” 贾宝玉点点头,来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 袭人将贾宝玉的所有头发撩起,越过那椅子的靠背,然后麝月等人找来那干净吸水的帕子,便合着香菱、麝月,三人一起,一缕一缕的给贾宝玉擦拭头发。 贾宝玉则拿起一本书,惬意的躺在椅子上,任由她们动作。 眼角瞥见晴雯只在旁边打下手,有偷懒之嫌,便招手让她过来。 晴雯心头略微不安,但是心想当着众人的面,贾宝玉应该也不会对她如何,便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问道:“干嘛……” “你这死妮子,着实该打!” 贾宝玉笑骂一声,拉着她一只手,便将她扑倒在双腿上,照着她的香臀便是狠狠几记。 晴雯吃羞,又害怕挣扎会扯到贾宝玉的头发,几经思考,便决定装死算了。 反正二爷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打她。 要是打几下能彻底让二爷放弃“收拾她”,倒也还能接受…… 瞧着晴雯一动不动,软趴趴的趴在贾宝玉的腿上,袭人几个虽然脸红,缺装作看不见,认真工作。 好不容易将所有头发擦拭一遍,除去了大量的水分,袭人几个又合力搬过一张桌子放在贾宝玉的椅子后头。 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锦缎,然后才将贾宝玉的头发铺展在桌子上,由袭人亲自执手,用那包裹的极好的碳熨斗,细细的将头发上最后的水分除去…… 这些本来就是细致活,持续的时间很长。 虽然打晴雯香臀是件美事,但是贾宝玉却只打了几下。 一来是怕真的把人打坏,二来,打几下是情趣,一直来,便有淫邪之嫌,有损他在丫鬟们面前的光辉形象。 因此一手搭在晴雯的颈肩上,防止她逃跑,一手则拿起书,瞧了起来。 或许是趴着的姿势不太舒服,晴雯时不时就要动两下,或者扭两下。 如此一来,贾宝玉如何能安心看书? 于是,借着右手那翻开的书册的遮掩,贾宝玉另一只手,便轻抚起来。 盖因晴雯脑袋朝着里面,前后又是桌子遮着,如此一来,别人倒也难以发现贾宝玉的小动作,还以为他在认真看书。 晴雯本来就羞于这种姿势,只不过抱着赎罪的心态,勉强给贾宝玉当个暖腿的枕头。 这她还能忍受。 但是贾宝玉一只手悄眯眯的在她脖子处不安分,就让她有些吃痒和难以忍受了。 一时更过分,贾宝玉的手就像是找到好玩的一样,手掌贴在她脸上,食指和中指不住的拨弄她的胭脂红唇,竟像是上瘾了。 别了两下头见其完全无意退去,晴雯恼极,便一下咬住他得手指,还用牙齿压了压以示威胁。 果然有效。 但是,只不过片刻,她就知道错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的威胁不但无用,反而想吐也吐不出去了。 似乎,这里比之前的地方更好玩…… 心中哀鸣一声,又怕被人发觉,只好把头垂的更低。 二爷,真的好过分!! 第628章 院内小事(二) 贾宝玉的小动作虽然隐秘,但是对于身后十分关注他的袭人来说,自然是躲不过的。 察觉晴雯的窘迫,袭人心中也很羞臊。 一时又想,晴雯虽然恃宠而骄,甚至仗着贾宝玉的偏爱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她得这份宠爱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就像现在一样。 换做她,可不得羞死个人…… 眼瞅着贾宝玉越发没了遮掩,为免屋里其他丫鬟察觉,袭人轻咳一声,道:“二爷,与您商量一个事……” 贾宝玉道:“何事?” “咱们屋里服侍的,加上去服侍杜姨奶奶的美卿,原来是八个人。 后来秋纹去了,就少了一位。 我想着,二爷如今身份越发贵重了,单我们七个也服侍不周到,二爷不防再选几个好的添补上。 不论是咱们院里的,或者是府里的,甚至是外头的,只要模样好的,心性也不坏的就好……” 袭人徐徐说道。 所谓屋里服侍的,就是大丫鬟的意思。 她这几日一直都在考虑这个事情,今日晴雯明目张胆的挑衅她的权威,令她下了决心。 倒不是为了增加人手排挤逐渐壮大的晴雯势力…… 或者说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如今贾宝玉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宗室的王爷。 她可和晴雯不一样还在忙着争宠。 她已经有了危机意识。 就这样,二爷如今都歇在怡红院的时间都少了好了。将来万一要是二爷别府另居,她们这些贾家的丫鬟,处境只怕会有些尴尬。 万一二爷要是不在意,她们也就只能散了…… 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留住贾宝玉的心,至少也要让贾宝玉足够重视她们,将来才会不论他到哪儿,就将她们带到哪儿。 而最简单的增加重视程度的筹码,莫过于在这里多一些贾宝玉喜欢的人了。 她想着,若是二爷在府里甚至外面有相中的人,只管把她收来,如此,不但二爷以后更愿意留在院里,以后要开辟王府,也更容易把她们都挪过去。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贾宝玉自然没有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闻言想了想,别的不说,七这个数字在这个时代确实也不大好,选一个倒也无妨。 只是他是很洁身自好的,没有强抢过什么良家?外头没有人选。 府里的倒是有几个。 不过像是金钏?她是王夫人身边得用的人?他也不好现在就把人要过来服侍他。 于是?他道:“便听你的?在院里挑一个补上吧。” 袭人笑道:“二爷看中了哪个?” 贾宝玉其实不大关心这些事,不过一想现在院里那么多,但是除了自己身边经常出现的,旁的好些他还不认识。 因问道:“现在院里一共多少人?” “呵呵呵?听二爷的吩咐,咱们院里除了必要的守夜等?只有四个老妈妈?其中还包括香菱她妈,另外是六个年轻的媳妇子。 至于丫鬟?除了我们七个,还有二十九个?总共是四十六个人。” 贾宝玉点头。 仆妇们少些,园子里就青春活力些,闲话也少些。 这是他的主张?所以后来贾母和王夫人往这边送人,婆子和媳妇他都不要。便是以前的?只要嘴巴不好,也都寻个机会打发了,剩下的十个,看起来也都老实。 “把丫头们都叫进来让我过过目吧,好些我都还不认得。” 一声令下,麝月等人便出去叫人去了。 一时间,怡红院前后几乎所有小院都躁动起来。 怡红院虽然很大,但是厅阁居多,能够安给丫鬟们住的房间并不多。 所以,小丫鬟们大多都歇在后院的排房里,好几个人挤一间屋子。 听说二爷要见她们,都很紧张激动。 一些人甚至趁着时间装扮了一下,然后在同伴的急声催促之下才匆忙往正屋里来。 这一边,贾宝玉倒是不忙。 将晴雯放起来,还没说什么,袭人已经扶起他的手臂,就着手里的帕子,悄然将贾宝玉手上的口水擦净。 晴雯刚刚回神就瞧见这个,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到半刻钟,宽敞的屋里就挤满了人。 花红柳绿,倚红偎翠。 娇音楚楚,莺声燕语。 好不容易外头的声音停了,也就表示人员到齐了。 贾宝玉瞅了瞅,忽道:“你们几个,也过去凑成个阵势。” 袭人等人闻言,倒也不推脱,一并往前头站了。 丫头们本来就多,袭人等又比大多数人高些,这么一站,倒把后面年纪小的丫头们全部遮住了。 “看不全呢……” 贾宝玉笑语一声。 面前的袭人闻言,便知道贾宝玉是要一览所有丫鬟的模样。 心头一动,在其他人还在左顾又看的时候,笑道:“奴婢等,给爷请安了!” 说完,率先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才抬起来,笑盈盈的瞧着贾宝玉。 其他人见状,连忙有样学样。 于是,很快地上就成了一片。 倒也总算能够看到所有人了。 贾宝玉兴致渐长,从头至尾扫了一眼。 袭人、麝月、茜雪、香菱、晴雯、檀云、春燕、惠香、佳蕙、坠儿、良儿、鹂儿、小鸠儿…… [咪咪]() 一眼望去,他能记得名字的,居然不足一半。 虽然能够后面能进得来怡红院的丫头,皆有些过人之处。 并不排除有些关系户,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模样生的好。 被自己主子这般端视,众丫鬟们面色各异。 大丫鬟们自然差不多都能够顶得住二爷的目光,那些小丫鬟们则羞涩的多。 至于那些更小的小小丫鬟,好些都不敢抬头。 于是贾宝玉笑道:“都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吧,袭人,从你开始。” 小丫鬟们不够伶俐,让袭人起个模板。 袭人岂有不遵从之理,笑盈盈的道:“奴婢袭人,拜见二爷。” 她自作主张,又磕了个头。 于是,后面所有的丫鬟,都得按照这样的模式来。 “奴婢檀云,拜见二爷。” “奴婢惠香……” “奴婢绮霰……” “奴婢紫绡……” “奴婢良儿……” “奴婢靓儿……” “……” 所有或清丽、羞涩、或活泼、或俏皮、或怯弱的丫鬟中,有两个名字被他特别留了心。 像春燕、惠香这几个长得出众的,他早已认得。 但是小丫鬟中一个名为紫绡的,他以前只瞧见过,还不知道名字。但是模样,当是除了大丫鬟之最。 另一个则是小小丫鬟中的靓儿,可惜年纪太小,暂且记下。 等她们报数完毕,贾宝玉微微坐正身子,俯视着在场三十六个丫鬟,笑道: “你们几个大的月钱不好动,便从小丫鬟算起吧,以后月钱每个人涨二百。” 丫鬟们的月钱是极不平均的,像一等大丫鬟和大丫鬟之间还好,差距不大。 一等的一两银子,大丫鬟是一千钱。 小丫鬟却只有五百。 更小的,只有二三百。 给大丫鬟涨月钱可能影响大点,但是给小丫头们涨一涨,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多谢二爷……” “谢谢二爷……” 这一下,小丫鬟们都高兴了。 所谓争宠不过是小部分人的心思,大多数人,还是想要多谢钱进账,多买些糖果吃。 看她们磕头磕的真诚且乖顺,贾宝玉也笑了笑。 随即却稍微迟疑了一下,目光在春燕和紫绡两个身上徘徊了片刻。 最后瞧着后头的春燕,让她上前头来,道:“从今日起,你就拿一千的月钱吧。袭人,明儿你与琏二嫂子说一声。” 虽然春燕不是模样生的最好的,但是人聪明,人缘也很好,关键是,她应该是袭人想要的人选。 今儿宠了檀云,也给涨一涨袭人的势力…… 袭人自然答应,贾宝玉又道:“给小丫头们涨的月钱便不用上报了,以后我给她们发。” 贾宝玉也不想因为自己怀了贾府多年的规矩。 等丫头们嘻嘻笑笑的出去,贾宝玉的头发也已经彻底干了,便由袭人等服侍着进里间休息。 在铺好床的时候,袭人忽然对贾宝玉笑道:“二爷方才瞧了那么久,可有觉得生的好的?” 虽然很高兴贾宝玉能选春燕,但是她也知道春燕的模样并非绝对出众。 贾宝玉已经在香菱的服侍下宽了衣带,闻言瞅了她两眼,将她推到床上去。 “二爷别闹,今晚该晴雯在里头服侍……” 袭人推脱着。 贾宝玉自然不会让她走。 他已经守身如玉好几日了,而檀云丫头则太小。之前在浴房之内,若非后来香菱进来添热水,他才该难受了。 一脚踩住袭人得衣裳不让她起身,又回头对香菱道:“让外头把院门锁了,再去把晴雯、茜雪、檀云、麝月叫进来。” 此话一出,袭人和香菱皆愣住。 香菱看了贾宝玉两眼,不知想到什么,白皙的脸蛋上顿时浮起红云。 “嗯~”她蠕蠕的点点头,红着脸出去了。 袭人惊疑的道:“爷今晚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不成,叫她们都进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犒劳犒劳你们……” …… 第629章 撞上 烛火摇曳,一夜未熄。 霞影纱糊的窗户紧闭,将屋外的黑夜与深秋的凉风全部阻挡在外。 屋内,是馨香与幽迷。 沉重的压力给身体带来的不适打断了袭人的美梦。 当意识逐渐回归,她还有些不愿意清醒。 但是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急忙睁开眼睛。 温暖的被窝里,印入眼帘的便是那轮廓分明、俊朗清秀的一张侧脸。 那是她认为的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张脸。因为它的主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甘愿用一生的勤奋和谨慎去侍奉的人。 她瞧了一会儿,随手将身后那人搭在她腰上的纤腿和脖子间的酥臂拿开,小心翼翼的撑起头瞧了一眼纱窗下的烛台,心中暗怪侍儿们昨夜偷懒。 然后她很快便再次侧躺而下,一则为免打扰了自家爷的休息,二则也怕无情的冷风,刮伤她娇嫩美好的肌肤。 时辰应该还早,让爷多睡一会儿再叫他吧。 她想着。 身后那只不速之手再次搭上来,令她眉头微皱。 随即,那条刚刚被她放下去的纤腿儿也攀爬上来。 袭人心道:“这香菱丫头睡觉这般不老实,难为二爷竟能忍受,还愿意屡屡让其陪侍。” 也不理论,她轻轻抱住面前自家爷的手臂,将头倚在上面,默默的享受这种难言的温馨。 过了许久,当外间丫鬟值夜屋里的摆钟轻轻敲响第四下的时候,她便不再迟疑,撑起半只胳膊,右手扶在自家爷的胸膛前,轻轻摇晃道:“爷,爷~该起床了~!” 重复了两三下,终于将自家爷给唤起。 “爷,卯时正了,该起了……” 被那双灿若明星的眼眸盯着,袭人有些羞涩,没忍住拿起被角遮住身子。 贾宝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偏头先看了一眼窗户那边,然后将袭人拉下来,抱在怀里,道:“今儿没有急事,不用出去的那么早。” 袭人也正觉得贾宝玉休息的太少,因此很顺从的道:“嗯,那爷再睡会儿吧,我等会儿再叫爷。” 可惜美人在怀,贾宝玉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察觉贾宝玉的手钻进她的肚兜,袭人面色变得绯红起来。 虽然也很享受自家爷的抚慰,但是却怕再惹出他做些荒唐事出来,耽误了正事,那她就成了惑主之人了。 于是按住贾宝玉的手,娇声劝道:“爷要是不想睡了,那奴陪爷说说话吧……” “好啊。” 美人自荐排解闲愁,贾宝玉自然很是乐意。 但是他却并不会因此完全止住自己的行为。 袭人虽然模样略次晴雯那妖精一筹,但也是极为出众的,与平儿、鸳鸯、紫鹃等分属一类。 而且,身子极为丰腴有料,那两点,晴雯比之不及。 袭人不能违逆贾宝玉的意志,只能强忍着。 好在贾宝玉似乎并无意过分,一会儿之后反而主动开口道:“昨晚你和香菱丫头都吃了些苦头,特别是你第一次承欢,今儿便好生在屋里带着休息,有什么事就让晴雯、麝月她们去做好了,知道么。” 袭人一听,羞意添了两分,暖意却是添了八九分。 没忍住把头靠在贾宝玉的臂弯内,娇嗔道:“爷还说了,爷昨晚那样欺负人,还……” 还让旁人瞧着,真是想一想,便能羞死个人。 若非知道她们都已经确定会被自家爷收在屋内,并且昨晚还一并做了些羞人之事,她肯定是没脸再统领这院内的大小丫鬟了。 二爷有时还真是荒唐…… 不过,话说回来,二爷分明也爱美人,但他有的举动,却也令她觉得奇怪。 不是她自夸,二爷身边的丫鬟中,从她算起,模样生的极好的也好些。 但是自家二爷过去那么多年,除了偶有让她做一点羞人之事,竟只收用了香菱一个人。 嗯,或许美卿也被收用了,只是她没有正眼瞧见过。 哪怕是昨晚,二爷摆开那么大的阵仗,最后居然也额外只收用了她一个人。 说二爷不喜欢其他人吧,也不像呢。 晴雯那小蹄子无法无天,二爷还宠的那样。 但是据她观察,晴雯至今应该尚属完璧之身。 以前她还想过,或许二爷深谙养身之道,懂得惜身养福,并不肆意挥霍精力。 但是昨晚自己亲自尝试,方知道,或许这并得主要原因。 如此种种,实在令人不解。 恰好此时自己刚刚献身,正属郎情妾意,而且氛围也至,她便忍羞,向贾宝玉可出心内疑惑。 贾宝玉听了便笑道: “小妮子年纪不大点,想法倒是不少。 爷要是记得不错,今年初的时候,你就向爷自荐枕席了。 看来爷昨晚收了你还是正确的呢,若不然,只怕你这思春的小妮子,心里就该怨我了。” 贾宝玉这故意羞人的话,自然令袭人娇嗔不已。 一番调笑之后,贾宝玉道:“罢了,既然你有疑惑,爷便为你传授道义。 世间俗世男子,不论贫贱富贵,鲜有不好色者。 既好色者,也分等次。 次等者,只好身体滥淫,不论高矮胖瘦,年纪大小,只要身体尚有可得意之处,皆可与之共进床笫之欢,只为倾泻生理之欲。 甚至,身边若是没有女子,则连男子也可享用一番。” 袭人听着贾宝玉说这些话,心中极为害臊,但还是忍不住想听。 “中等者略有不同,虽也好欲,但是却只好美人之欲。 他们对于平凡女子大多不假辞色,但是却对美人趋之若鹜,以致于恨不得将天下美人拘来供其所用,只为得那床笫间的片刻趣兴。 这一类人,也是俗世间绝大多数。” “上等者,同样只好美人,却脱离身体滥淫,有心追求更高层次的美色与精神享受。 他们愿意给予美人更多的尊重,花费重金作养脂粉,与其共赏生活的美丽风景,然后在灵与肉的交融中得到美人身心。 此类人,当素有高雅之名,被世人称之为风流客。” 袭人听了,心道,听二爷的意思,他应当就是属于上等风流客了。 哼,还真不错呢,二爷那么风流,身边好多好多女人呢! 才升起这等醋意,她便赶忙压下,然后好奇的可道:“那还有更高等的么?” 贾宝玉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笑道:“最极致的好色,乃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名士所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世人所谓最痴情男子如是也。” 袭人一愣,然后嗔道:“爷就会胡说哄人,那哪儿还能叫做好色嘛,那……” 那可是世间最美最好的爱情呢! 贾宝玉笑道:“当然算是好色,除非其相守一生者乃是世间丑女,亦或是……” “亦或是什么?” “男人。” 袭人本仰着头,闻言愣了愣,然后便羞的打了贾宝玉一下,道:“爷果真是胡说八道,哪,哪有那样的人……”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觉得觉得贾宝玉前面的话都是很有道理,忍不住可道:“那爷是哪一等呢?” “我?我自然是最极致最好的那一等了……” 贾宝玉不假思索的回道。 袭人看了他两眼,见他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啐他一口。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她道:“所以,爷之所以不收了晴雯她们,便是为了作养脂粉了? 还有以前的杜姨奶奶,她那样风流妩媚,爷都养了那么久才收用。 还有林姑娘,爷对她,对她真的是那么好呢,只怕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男子对女孩子家有那么好了。 爷这样的高雅、专情行事,只怕爷方才所说的那些上等人中,也远远做不到呢。 所以照这样讲,爷还真是没有撒谎。 爷确实是世间最好的那一等男子,是……嗯,是君子好色而不淫呢!”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贾宝玉直接笑出来。 没想到连这样,袭人这丫头也能强行为他圆上,这拍马屁的功夫实在出色。 只是,就是文墨少了点。 只怕她脑子里,就只有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好话的话了。 心情愉快,贾宝玉便动了别的念头。 袭人察觉,刚想劝慰一番,但是迎上贾宝玉的眼神,她那些话便难以说出来了。 她难以拒绝贾宝玉的要求,相信世间也少有女子可以拒绝二爷呢。 因此别开贾宝玉拨弄她唇舌的手,横了贾宝玉一眼,便慢慢钻进了被子里面。 袭人的柔顺,令贾宝玉倍觉满意。 刚准备闭目眼神,便瞥见里头有一双美哒哒的眼睛偷瞄他。 香菱被他之前的笑声给惊醒了。 于是贾宝玉更得意了,笑着与她勾勾手,香菱便以比袭人更乖巧的态度挪过来…… …… 宝钗早早的便起来洗漱装扮了一番。 但是届时天才刚刚泛起晨曦,她便略等了等,然后才丢下仍旧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湘云,下了蘅芜苑。 他想去怡红院瞧瞧。 昨日她也知道贾宝玉回府,甚至她也和黛玉一样,强忍着不睡,在蘅芜苑等了很晚。 不过她到底没有黛玉的坚持,活着说无意义的事她不喜欢做。 三更时分,她便命熄灯睡了。 但是这么多日没有见到贾宝玉,她心中同样很是思念,便想趁着早,赶去怡红院瞧瞧,或许还能再贾宝玉没出门之前,见上一见。 但是她又想,如今时辰这么早,她这么去怡红院,难免令人生疑。 于是,中途折返,先去秋爽斋。 探春已经起床,看见宝钗过来很高兴,她笑道:“昨夜二哥哥就回来了,只是他偏心的紧,只去瞧了林姐姐一个人,便回去了在。 我本来想找他理论的,只是侍书拉着我,我才没去。” 宝钗听了,可道:“你如何知道他合适回来的?” 旁边的丫鬟笑道:“王爷昨夜打发麝月姐姐来瞧了一回。” 宝钗心下暗道,贾宝玉既打发人瞧了探春,没理由不让来蘅芜苑瞧一眼。 然而她却不知道,则必是当时她都已经睡了。 她睡觉的时候都已经那个时辰了,没想到探春居然睡得更晚。 探春似乎看出宝钗的心思,她笑道:“昨晚无事,拿了一份往年二哥哥送的书圣的手抄本演练,没想竟入了魔了,倒一直捱到了二哥哥回来。” 宝钗点头,没有多言什么,笑道:“既然昨晚他回来的那么晚,或许今儿不会出门,不如我们去怡红院瞧瞧他吧。” 翠墨笑道:“我们姑娘早就想过去呢,只是怕吵着王爷睡觉,这才在屋里等着。 宝姑娘既来了,便领着我们姑娘去吧。” 探春笑骂一句,却忽然打量起宝钗来,直把宝钗看的有些不自在。 “既然宝姐姐也有此意,那我们一起去吧,如此就算他烦恼,看在宝姐姐的行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探春说笑着,果真与宝钗一道往怡红院来。 来到这边,居然发现怡红院还没有开门。 “难道二哥哥已经出门去了?” 探春见了奇怪,与宝钗相视一眼,上前轻轻扣响院门。 值守的丫鬟开了门,解释道:“二爷还没起呢,麝月姐姐说了让二爷多睡一会儿。” 宝钗和探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这么掉头就走,显得太难为情。 因此只能悄声进门,准备在院内等一会。 麝月接待了她二位。 宝钗因见麝月的言行有些迥异,便可道:“你们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麝月连忙摇头:“宝姑娘说的哪里话,没什么事……” 说着她努力做出更正常的神色。 但是宝钗和探春皆是通明之辈,见状更觉奇怪。 探春便道:“从进来我就奇怪,就算二哥哥还没起,怎么也不见袭人、晴雯她们几个呢?” “她们……昨夜二爷回来的晚,折腾了一宿,多半还没起呢。” 麝月说着,脸上不由浮现一抹霞色。 不单是因为昨晚。 刚才听说宝钗和探春联袂而来,她是准备进去叫贾宝玉的,至不济也让袭人几个赶快出来。 没想到,就看到了不该看的情况。 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没有那么深得城府,所以才被宝钗等看出异色。 “还没起?” 探春觉得诧异,若是晴雯几个便罢了,袭人可是最懂规矩的。 哪有天都大亮了丫鬟还不起床的道理? 就想要去挨个去瞧瞧什么情况,还是宝钗看出麝月的神色,笑着制止。 于是探春才勉强坐下,与宝钗一起喝着茶静静的等着。 第630章 三月 “你……?” 幽深紧闭的房间之内,袭人跪坐于榻上,抬起头惊诧的瞧着香菱。 她还说她下去给她拿个痰瓮过来呢! 香菱面颊绯红,弱弱的道:“袭人姐姐,我,我习惯了……” 一句话,让贾宝玉差点没笑出声,也让袭人羞红了脸。 有心啐一口,又怕羞着香菱,只能强令自己不去想,将贾宝玉扶起来,先给他穿上两层中衣,然后才道:“二爷,天亮了,我刚才好像听到外头有说话声……我得先出去了。” 贾宝玉知道她的顾虑,因此拍了拍她的香臀让她下去。 于是袭人下地,很快将自己的衣裳找来穿上,一边系腰间的丝带一边走到旁边的小床旁,照着上面仍旧抱着檀云睡得死熟的晴雯的屁股就是几巴掌。 “二爷都起了,你们还不起来……” 晴雯和檀云先后低吟一声,慢慢转醒。 袭人也不等她们清醒脑袋,吩咐道:“外头好像来人了,你们等会伺候二爷穿好衣裳,从后门出去,别从前头……” 身为贾宝玉的贴身丫鬟,在贾宝玉的屋里倒是寻常。 但是贾宝玉还没有洗漱,她们这些大丫鬟却齐聚在里头,被人瞧见难免生出绯色的猜疑。 袭人说完话,也不管晴雯几个听没听清,系好衣裳,别好发髻,从后门出去了。 到了烧水房,果然麝月已经安排丫头们准备齐全了。小丫鬟们也侯在这里等着召唤,她便先自己简单洗漱一下,然后招呼丫鬟们倒上热水,端上毛巾等物,往前头来。 还没进门就看见廊下的莺儿和翠墨,她便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岂不正好被姑娘们撞上。 收拾了一下情绪,带着丫头们如常的走过去,先与莺儿两个打了声招呼,然后才鱼贯进屋。 果然屋里宝钗和探春正坐着饮茶,看她进来,探春笑说:“刚才麝月还说你可能没起床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袭人行了礼,笑回:“今儿确实睡过了一点,有些着急忙慌的。幸好二爷说今儿不用太早出门,不然就罪该万死了……” 说着,告罪一声,这才引着丫鬟们进屋。 心中暗暗祈祷,好二爷,你可千万别再胡闹了…… 来到内房门前,她先掀开帘子往里瞄了一眼,察觉并无异动,这才安心打开门帘,让丫鬟们进去,在屏风后头排成两排,然后自己进了里面。 檀云和晴雯两个已经不见,只有香菱站在贾宝玉身后给贾宝玉梳头发。 “二爷,宝姑娘和三姑娘来了,在外头坐着等你呢。” 她笑着,上去帮忙整理。 …… 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贾宝玉神清气爽的走出来。 看着迎过来的二女,笑道:“不好意思,略微贪睡,让二位久等了。” 宝钗摇头笑道:“说的哪里话,你难得好生睡一觉,合该多睡一会。只是我们怕不早点过来,你竟又出门去了,倒是我们叨扰了。” 探春也连连称是。 贾宝玉招呼二人坐下说话。但是他总觉得,宝钗和探春二人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反而更留意在房间内出没的丫鬟们身上。 “怎么了,你们老瞧她们作甚?”贾宝玉问道。 宝钗和探春回过头来,笑道:“听说昨晚你给丫鬟们都涨了月钱,还把春燕丫头的月钱涨到一千了?” 黛玉和三春姐妹,每个人身边都只有两个大丫鬟名额。 唯独贾宝玉屋里,大丫鬟成群。 当然,她们倒也没什么话说。 贾宝玉屋里的大丫鬟也不是他提拔的,都是贾母和王夫人身边得用的人,派来服侍贾宝玉的。 用她们的话来说,宝玉的身子不好,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服侍她们不放心…… 至于后来。 贾宝玉自身地位高了,才开始自己提拔大丫鬟。 比如之前的美卿,和现在的春燕。 “嗯……丫头们一年到头也挺辛苦的,给她们涨了点辛苦钱。” 贾宝玉随口说道。 探春便笑:“二哥哥你屋里的丫鬟倒是辛苦了,只怕以后我们屋里的丫鬟意难平,越性在后头说我们吝啬小气了……” 探春等人其实和丫鬟们一样,都是从公中领工资的。 她们可没有办法随意给丫头们涨月钱。 “无妨,你要是实在觉得亏欠她们,也给她们涨便是。 要是你自己发不出月钱来,便过来给我磕头,我给你钱。” 探春一听贾宝玉这话,顿时好气的白他一眼。 随即自己也笑了。 她并不缺钱。 赵姨娘出事之后,贾宝玉里里外外有多照顾她除了她自己,只怕别人都不知道。 不过,不缺钱是一回事,不代表她真要学贾宝玉。 那些真要与贾宝玉屋里的人相比的奴才,都是愚不可及的,她并不在意。 宝钗见贾宝玉坐着陪她们说话,神色果真不忙,也放下了心思,随口问道:“对了,许久没看见香菱她姐姐,听说被你派出去了,还没回来吗?” 派出去服侍他的小老婆去了,宝钗有意避免提及杜秋娘的名号。 贾宝玉笑瞧着她。 没想到秦氏有孕的消息,居然没有流传出来。 也对,当初只有香菱和袭人知道,这两人嘴巴都是紧的。 而养生堂那边也只有杜秋娘一个人知道。 不过,也就暂时罢了。 等过段日子秦氏的肚子鼓起来,只怕就瞒不过那边的婆子们了,到时候该知道的人也就知道了,届时怕是还有一些麻烦。 到也罢,三个月后,就能将叶蓁蓁娶过门。 只要在此之前不传出去,就能最大限度的减轻麻烦。 景泰帝的国丧,并非惯例的一年,而是…… 三个月。 …… 长乐宫内,叶蓁蓁瞧着自家姑姑,问:“姑姑宣我进宫,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皇后不急于言语,拉着叶蓁蓁坐下,先将其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半个多月不见,越发出落的好看了……” “姑姑~~” 叶蓁蓁娇嗔一声,很是不依。 皇后笑了笑,问及叶琼及叶皓,在叶蓁蓁述说之后,她看着叶蓁蓁,忽道:“靖王在贾家之时,身边有一个表妹,似与其情投意合,这件事你可知道?” 叶蓁蓁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她怎么不知道。 当初贾宝玉那样强烈的拒绝这门婚事,除了因为景灏表哥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他的表妹…… 这是景灏表哥告诉她的。 后来她曾侧面问过贾宝玉他那位表妹,从贾宝玉的反应,她也看得出一些端倪。 皇后道:“景灏……他自刎的当日,曾经将靖王的那位表妹接到齐王府……” 叶蓁蓁顿时一惊,顾不得姑姑话语中的那一抹伤感,急忙道:“怎么会,景灏哥哥……” 她知道二皇子自刎前后的大事,但是对于这种小事并不清楚。 在她看来,景灏表兄不该会做这样的事才对。 不过,或许当时景灏表兄是恨他的吧,所以……也不一定。 皇后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景灏没有对那姑娘做什么,他应当是预感到他的结局了,所以,想要见一见那姑娘而已。 后来他将那姑娘送到我这儿来,在靖王破城的当晚,就已经给接回去了。” 叶蓁蓁暗松一口气。 若是景灏表兄真的伤害到对方,只怕贾宝玉会因此对她心存芥蒂也不一定。 毕竟,她能想得到,若非她的原因,景灏表兄,应该并不会关心对方。 回过神来,她才想到景灏表兄的死对姑姑的打击应该还是很大的,便出言安慰:“景灏表兄虽然去了,姑姑也切莫太过于伤心。 表兄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姑姑为他伤心难过。” 虽然这样的劝慰有些苍白无力,但是也只能如此。 二皇子的真实身份,她是知道的,相信姑姑也知道了。 虽然叹恨身世的不公,但是为了避免姑姑被连累,她们也不能表现出太多对于二皇子的思念和愧悔。 这是她爷爷嘱咐过她的话。 叶皇后摇摇头,叶蓁蓁都能明白的道理,她哪里有不懂。 她知道,当初景灏举事的时候,是有意不牵扯她进去的。 只是越是想到这些,她心中就越是难以释怀。 她只是养了他几年,给了一些粗浅的关心,却换来那孩子的赤子之心。 心中有愧,却已经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连亲事都没有成,死后除了一座光溜溜的王府,什么也没有留下。 一如他六岁被抱到长乐宫之时,孤零零来,孤零零去。 悄然擦了一下眼角的润迹,她笑道:“你想知道她的情况吗?” 叶蓁蓁微愣,然后才知道姑姑说的是贾宝玉的表妹。 她心思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故作镇定的道:“姑姑见过她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皇后注视着她,并不虚言:“那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娇娇弱弱的模样,身上没有半分乖戾之气,十分灵动。 甚至可以说,姑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集美丽、娇弱、灵秀于一身的女孩子,令人一看见她,便会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就连我当日,心中也对她生出几分喜欢。” 叶蓁蓁拿着绣帕的玉指都不自觉的捏紧了。 姑姑竟对她有那么好的感官么…… 叶皇后有意要引起叶蓁蓁的警惕感,却也不想因此而打击到她的自信。 于是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单论模样和美貌,你并无半点逊色。 况且,我已打听得知,她父亲是前一任江南道巡盐御史,如今早已身故。 便连家族都已经沦落为普通寒门,所以只能寄养在外祖贾家。 就算她将来嫁与靖王,没有强大的母族倚仗,本身位份也在你之下,难道,你还怕怯于与之相处?” 叶蓁蓁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勉强点头。 “当然,我这样与你说,并非叫你以后仗势欺压于她。 我知道,你心中是真心喜欢靖王的。所以,你若是想要得到靖王更多的心意,日后不但不能欺凌她,反而要展现出你正室王妃的大度护持于她。 个种缘由,相信你能明白。 总而言之,似靖王那样的人,他的宠爱,绝非靠争抢可得来。 要得,得用心……” 叶蓁蓁面颊都被说红了,但是也知道这是姑姑对她的关心。 父母亲早亡,每回见到姑姑,她或多或少都会担任起母亲的职责,教导她更多女孩家应该知道的事情。 “最后一点我说与你,你只默默记在心里便是。 那女孩实在娇弱太过,似有弱疾。 将来,必不好生养。 所以,她虽然与靖王青梅竹马,实则于你威胁最弱。 你当注意的,其实是那些靠近靖王的,有野心的女子……” 皇后越说越露骨,令叶蓁蓁羞臊的同时,心中也有些难过。 曾经年少轻狂,立志不入帝王之家。 但是宿命轮回,自己终将还是逃不过。 所以,她也必须要面对这些事了么? 她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谋划和算计。 她希望的婚姻,是单纯的,和郎君举案齐眉、相知相守。 皇后看着叶蓁蓁长大,岂能不知道她的那些单纯心思。 心头一叹,今日与你说的,只不过是个中二三成而已。 更多的道理,只能你将来自己去悟了,多的,姑姑也帮不了你。 心中知道叶蓁蓁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她转道: “太后已经给靖王选定了王府,就是以前的齐王府,命我归置。 齐王府中原来的侍从人员早已全部遣散,我准备从宫中先挑选一百名太监,一百名宫女填补进去。 只是如今皇帝大丧,宫内诸事繁杂。 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留在宫中替我挑选这二百人吧。 他们将来都是在王府做事的,你提前见一见也有些好处。” 叶蓁蓁闻言,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姑姑在帮她筹谋规划。 她将来是王妃,这些人便是她手下的人。 既是她手下的,由她亲自挑选,将来自然更容易使唤…… 无法拒绝姑姑的好意,她只好点点头。 于是皇后招来两名昭仪、两名内监、两名宫中教习,对叶蓁蓁道:“这几位都是宫中的老人,对后宫的诸事都清楚,你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们。” “是。”叶蓁蓁点头。 皇后又对诸人道:“内宫六局二十四司的宫女太监,只要不是各处主要得执事之人,皆可招来挑选。 此事乃是太后亲口懿旨,尔等皆当用心协助,不可怠慢。” 诸人皆称“是”。 见皇后这般郑重,叶蓁蓁倒紧张了。 皇后看见,便叹道:“罢了。” 然后招过身边的女尚宫,吩咐道:“先把司乐、司衣、司膳三处的宫女太监召至凤仪阁吧。” 等女尚宫下去,皇后便对叶蓁蓁道:“我先教你如何挑选太监宫女,你需用心记下,将来你坐到姑姑这里,这些事,就该你自己主张了。” 叶蓁蓁红着脸,感激的点点头。 第631章 撞破? 皇帝的丧事有礼部的官员负责筹办,实则并不需要贾宝玉做多少工作。 不过毕竟是太上皇安排的人物,他还是不能懈怠。 按照规矩在皇帝的灵前叩首之后,贾宝玉便来到旁边议事厅,听取诸官的汇报。 礼部尚书李守善因为孙子的牵累,已经罢闲在家。 如今礼部的第一主事者,便是左侍郎钱文继,他将皇帝大丧的诸般事宜与贾宝说明之后,道: “臣等已经议定,大行皇帝的停灵日为四十九日。先在大明宫停灵七日,然后移至皇陵。 另外,三日后是‘大殓礼’,届时宗室王公、皇子、公主郡主、五品以上文武大臣以及内外命妇皆需前来叩拜,恭送大行皇帝。还请靖王爷提前一日进宫,布置相关事宜并主持典礼。” 贾宝玉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 也是,工作别人都做的差不多了,他就只需要在该出现的时候露露面,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大明宫内外巡查了半日,发现这个钱文继工作能力还真是挺强的,各项工作准备的都很充分,连他都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来。 看来这一次之后,倒是可以让此人顶上李守善的位置。 李守善太老了,就算没有被他孙子连累,也该退休让贤了。 只是心中稍微有点遗憾的是,他本来还想着若是钱文继办事不靠谱,这个位置不防让郭昌铭来坐。 没错,就是那个很会来事的郭侍郎…… 郭昌铭见贾宝玉眼含深意的瞧着他,有些不安,连忙上前:“王爷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呵呵。”贾宝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无事,只是没想到钱大人和郭大人办事如此周全妥当,倒叫本王觉得太过于闲逸了。 很好,日后你二人当同心协力,替太上皇,替朝廷统领好礼部。” 郭昌铭听了心中一喜。 他和钱文继不一样,钱文继是跟着太上皇一起上了铁网山的,而他是留守在京城的。 贾宝玉方才的话,便是告诉他,朝廷不会追究他之前的“附逆”之事了。 不但不会追究,而且似乎还有重用他的意思。 这自然令他心头大安又大喜。 瞧见左右没有不相干的人,他便笑道:“靖王谬赞了,这些事不过是下官等人的本分。 哪里及得上靖王,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文韬武略。 文能名震京华,武能平息叛乱。 若论现在朝野间谁最得太上皇信重,当唯王爷一人尔。 所以,日后王爷但凡有所吩咐,下官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提携……” 他这番谄媚的话,令贾宝玉面上露出笑容。 这老官油子。 不过贾宝玉心中却未觉得有太多不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官之道。 他现在站的位置不一样了,就该拿不一样的眼光去看待问题。 文武百官,不应该每一个都像宗辙那样明哲保身,也不该每一个都像钱文继这样闷着脑袋做事。 当然,更不应该都像郭昌铭这样油滑…… 但是,他们都要有,只是量多量少,如何让他们各尽其事罢了。 二皇子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没有在大明宫久待,贾宝玉准备瞧瞧元春,并去长乐宫向皇后回报皇帝大丧事宜…… 前朝和后宫是由大明宫分割开来的,两边是横向延伸的高大红墙。 红墙内是后宫,红墙外,是负责警戒的禁卫。 “参见王爷!” 贾宝玉来到正门处,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停下,道:“今日你亲自站岗?” 那跪地的将领见贾宝玉停下脚步与他说话,十分激动。 “回王爷,正是卑职。卑职奉王爷之命宿卫大明宫,自当以身作则,不敢懈怠。” 梁康,原本是贾宝玉当都虞侯之时军中的副将。 贾宝玉封王,区区都虞侯之职自然与他的身份不匹配,他便提拔了梁康为代都虞侯。 所谓代,就是临时任命,以后补个程序便是。 当然,贾宝玉若是中途失势了那就不用说了。 而且,禁军两大分支,精锐的殿前司大多数都拱卫熙园,只听从太上皇调遣。 景泰帝能指挥的,只有马步军司。 贾宝玉以前便是隶属于马步军司的其中一名都虞侯。 当然,因为景泰帝,二皇子的先后折腾,马步军司已经是一地鸡毛了。 高层几乎全部落罪、身死,当贾宝玉攻破皇城,接掌防卫之后,又提拔以前与他亲厚的一名都指挥使上司,叫做王敬泽的暂代马步军司司都指挥使,统领、重组马步军司。 至于这位梁康,则统带着贾宝玉的原班人马,宿卫大明宫…… 也就是说,要是太上皇不出手干预,现在整个皇宫,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至少布防是这样。 贾宝玉早就知道,以他的身份,以后肯定会经常出入宫墙,不论是从安全还是防止突发事变的层面考虑,这样做都是十分必要的。 而且,他还名正言顺。 这就是办事的好处。只有在做正事的时候,才能名正言顺的掌权。 所以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太上皇给他安排的诸多任务,因为每一次,对他来说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他也不怕别人弹劾他以权谋私。 若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还不能多抓些力量在自己手里,那他才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很好。如今大行皇帝大丧,诸事繁多,你既身居要责,自当勤勉、谨慎,杜绝一切宵小作乱的可能。” “是,谨遵王爷之命!” 梁康闻言,心中暗自高兴。 他就是知道今日贾宝玉或许会进宫,所以很早就来安排、检查工作了。 等到那些做完,更是亲自站岗,为的,自然便是让贾宝玉看到他的忠心。 如今,果然没有白费。 贾宝玉点点头,没有再与他多说,跨步进入后宫。 来到长乐宫,太监道:“娘娘在凤仪阁,与叶小姐一起,为靖王府挑选宫女、太监呢。” “凤仪阁?” 贾宝玉虽然不是第一次到后宫来,但是还真不知道这些厅阁轩馆的位置。 “凤仪阁在御花园,奴才带王爷过去吧……” 太监倒是上道。 贾宝玉却摆手,知道在御花园,也就不难找了。 …… 皇帝大行,后妃们都要守孝、哭灵的。 但是因为大殓礼还没至,所以后妃们只需要每日按照时辰到灵前哭拜一番即可。 吴贵妃自从那日听了贾宝玉的话之后,她总算是没有那么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还没等她安心多少天,她又陆续听到一些秘闻。 其中一则,与她密切相关。 皇子公主中,从二皇子算起,全部都不是景泰帝的血脉? ?? 吴贵妃直接懵了。 怎么可能…… 心中问了无数遍这句话,她终于惊骇的发现…… 很有可能! 因为这则秘闻并非单一的,而是伴随着许多其他的消息。 比如,景泰帝不能人道…… 比如,谋反的不止二皇子,还有景泰帝…… 难怪,她总觉得在铁网山上那些事处处透露出诡异和不合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无论她如何设计讨好景泰帝,对方总是对她不咸不淡。 为何…… 太多的疑问和猜疑,令她再次坐立难安。 她知道,要想知道答案,或许只有贾宝玉可以帮她。 于是她派人留意贾宝玉的行踪,寻找能够见他一次的机会。 “娘娘,靖王进宫了……” 之琪忽然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吴贵妃眼顿时激动起来,她立马站起来,道:“走!” …… 御花园贾宝玉不是第一次进来的。 但或许是心境有些不一样,今日走在其中,他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各处的景致。 走着走着,他眉头一皱。 他又瞧见一个宫女。 倒非这个宫女长得埋汰,而是,看见她,便知道她的主人在这附近了。 有心想要无视她走过去,那宫女却主动上前来,行礼道:“靖王,我们娘娘有请……” 贾宝玉循着她目光一瞧,果然假山后头有个娘儿们在那立着。 透过萧索的柳枝的缝隙,仍旧能看到她那素衣下窈窕诱人的身段。 于是,他踩上小道,走了过去。 刚走过去,吴贵妃便直接扑到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头埋在他胸前。 贾宝玉将她推开,道:“你又有何事?” 听见贾宝玉这无情冷漠的话,吴贵妃眼睛泛红,她泣声:“你这个狠心无情的风流恶霸,人家为了见你一面,费了多少工夫和力气。 可是你,居然这般对我……” 贾宝玉哂然一笑,道:“你若是不怕死,我就让你抱着御花园走一圈好了。” 吴贵妃的悲伤挂在脸上。 心头既酸楚又悸动。 他总是这么冷酷无情,又这么通明豁达,还冷冷的幽默! 她真的好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就这么抱着他……不对,是让他抱着她,绕着这御花园走一圈,不,十圈,一百圈。 若是如此,就算死了她也甘愿! “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你要是还不说话,我就走了。” 贾宝玉丝毫不为对方楚楚可怜的神色所动,仍旧冷幽幽的道。 这娘儿们,随时脑子不清醒。 他就得以这样的态度,让她清醒一点。 吴贵妃用她这辈子最幽怨的眼神瞧着贾宝玉,在他就要转身的时候,才急忙拉住,问道:“她们说,二皇子,四皇子,三公主还有娈娈,都不是陛下的血脉,这件事是真的么?” 贾宝玉略感意外,没想到这些事还是没瞒住。 连吴贵妃都知道了…… 看来他要做好准备,万一要是流言的事态太过于严峻,必须以铁血镇压。 这是太上皇的意志,他需要帮助其完成。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嘲讽的瞧着吴贵妃,道:“是不是真的,难道连娘娘自己都不知道么?” 贾宝玉其实也奇怪,要说元春和皇后等人不知道还情有可原。 但是吴贵妃,这娘儿们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居然都不知道,实在是蠢的可以! 吴贵妃看见贾宝玉的神色,心头“咕咚”一声。 “难道是真的……?“ 她脚下一软,没忍住后腿两步,眼见就要摔倒,她连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柳树干。 但是于此同时,她却发现,贾宝玉在第一时间居然伸手拦住了她,直到察觉她不会摔了才丢开手。 她立马顾不得想别的,瞪大眼睛瞧着贾宝玉。 “怎么了?” 贾宝玉眉头略微聚拢。 “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吴贵妃眼神发亮的道。 对此,贾宝玉只能回之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这娘儿们就算十六七岁生的五公主,算起来也二十二三了,怎么感觉就像个小学生一样?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吴贵妃也不在意。 甚至她心中还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若是贾宝玉突然对她改变了态度,她才会不适应呢! 哼,不管你怎么对我,只要在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人家就安心了。 她就说呢,以她的姿色,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不会心动…… 看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傻笑”,容光焕发的样子,贾宝玉真的很好奇。 暗道他一个扶手的举动,就能比五公主非皇家血脉这一点更令她关注? 无意与她浪费时间,贾宝玉直接道:“不论真相是什么,你只要记住一点,皇家的颜面不容挑衅。 所以你不要担心有人会拿这一条怎么样你。” 吴贵妃呆呆的看着贾宝玉,道:“真的?连太后也不会?” 或许是为了见贾宝玉,吴贵妃并没有穿孝服,而是一件淡青色的素衫。 里面应该也没有多少衣裳,所以将她的玲珑身段勾勒的很完整。 她的脸上也不如以前那般浓妆艳抹,倒是除了妩媚之外,罕见的显露出她那张锦绣小脸的清纯出来。 嘴唇也是很薄的,特别是盯着它,贾宝玉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在宝灵宫,自己对它做过的事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窥视,它忽然张开,吐出一条尖尖的小舌,添了一下外唇。 贾宝玉立马收回视线,对了一眼吴贵妃那有些得意的眼神,旖念便下去。 他侧身道:“不会。就算今后太后真对你动手了,也必定是你干了别的蠢事。 所以,你要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贵妃之位,便老老实实的待着,等到……” 贾宝玉说到这里,住了口。 吴贵妃不等贾宝玉说完,便仰望着贾宝玉,眼带亮色的接道:“是等到太后他们都死了,还是……等到你登临大宝,君临天下得那一日? 到时候,你会保护我么?” 她说着,凑近贾宝玉,就要依偎入怀。。 “咯……” 假山后头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打断了她的臆想。 她迅速后侧,下意识的瞧了那边一眼,然后抬起头,紧张而害怕的瞧着贾宝玉。 第632章 会元春(一) 吴贵妃被假山一侧的响动吓住,紧张而害怕的瞧着贾宝玉。 贾宝玉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轻喝一声:“出来!” 没有任何反应。 贾宝玉稍微皱眉,往那边走去。一手撩开衣摆,露出他腰间的一把短匕。 论理其他人都是不能带刀刃进宫的。 但是如今宫禁在他手中,没有人会搜他的身。 这座假山不算太大,里面只有三四个曲拐。 贾宝玉循着之前发声的位置慢慢走过来,很快发现里头的凹壁处躲着的人。 她的裙角露了出来,看来是个宫女。 贾宝玉慢慢靠近,都已经听到对方那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了。 他猛然伸手,一把将她揪住,在她的轻微呼叫中,拉了出来。 “宝玉,是我……” 贾宝玉愕然的看着被自己揪住胸口衣裳的美丽“宫女”,有些发愣。 半晌才道:“姐姐,怎么是你?” 元春面颊绯红,闻言难为情的瞅了贾宝玉一眼。 她原本是闲来无事,听说皇后在凤仪阁为贾宝玉挑选宫女,准备过去瞅瞅。 半道上,忽然发现吴贵妃和她的贴身小婢鬼鬼祟祟的往这边走,她留了心,便撂下随侍悄悄尾随过来,准备瞅一眼。 没想到,就瞅到这样的事! 吴贵妃来见贾宝玉已经够令她奇怪的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听吴贵妃说话,两人之间,竟然像是有着不伦关系一般! 这可吓住了她。 所以当自己被吴贵妃的话惊到扒落了一块小石头的时候,她立马紧张的躲起来。 还没等她控制好情绪,准备好说辞,就被贾宝玉粗鲁的揪了出来…… “我……” 元春刚想说话,忽闻一道尖丽的声音: “快,快杀了她,不能让她出去乱说!” 元春被吓得一愣,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吴贵妃快步至贾宝玉身后,焦急的道: “快点啊!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来……!” 元春和她可是死对头,她才不会以为只凭贾宝玉和元春以前有名义上的姐弟关系,元春就会很可靠。 万一元春要是生出歹意,不但她要死,就连贾宝玉“唾手可得”的皇位都有可能泡汤! 她还等着贾宝玉当皇帝的那一天呢,所以绝对不能出意外。 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于是她双手摸到贾宝玉的腰间,就要抽出他的那把匕首。 刚才她已经瞧见了。 这一瞬间,吴贵妃觉得自己相当的冷酷和果断,终于可以在贾宝玉面前表现一把。 “宝玉,你们……” 元春一张泛着光华的脸都吓白了,想要跑。 可惜她的后头没有退路。 于是她只能瞧着贾宝玉,不信贾宝玉真的要合着这**害她性命! 贾宝玉偏头瞅着吴贵妃那激动的神色,感觉无语。在她刚刚摸到匕首的时候,一掌将她打在地上。 吴贵妃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脸,愤怒道:“她又不是你的亲姐姐,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 “滚!” 贾宝玉只有冷冷的一个字。 吴贵妃瞅着贾宝玉,又瞅了瞅元春,忽然自己爬起来,愤恨道:“你等着,你今儿放过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说着,捂着脸跑了。 跑出假山范围,迎头瞧见之琪上来,她想也没想,直接给了之琪一巴掌。 “废物!” 忽然心中舒畅多了。 回头瞧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假山里面的场景,她恨恨一扭头。 “元妃,你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心中发了一声恨,她转身走了。 假山内,元春惊魂初定。 见贾宝玉走上来,她脸红红的道:“宝玉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她和吴贵妃类似的装扮,一样的素衣素服,看她紧张的样子,实在是风华撩人中,又带了几分可爱与娇媚。 此时又值假山空穴之内,与大观园内他与秦氏、平儿、凤姐儿几人密会之处如此类等。 加之刚才猛然伸手,触及的那一座软腻,贾宝玉心中渐生旖旎之心。 他不禁故意道:“哦?这么说姐姐都听到了?事关重大,叫我如何相信姐姐呢……” 元春本以为贾宝玉赶走吴贵妃就表示没事了,没想到,现在的贾宝玉看起来竟比之前更危险的样子。 “那……那你想怎么办?” 难道,他也真的想杀我不成? 不会,宝玉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她的宝玉绝对不会那样对她的! 虽然如此,她一只手还是不觉拿上来护住身子。 贾宝玉已经到了元春的面前,相隔不足半步,能够清晰的看见元春素淡的妆容下,美丽到不染纤尘的容颜。 贾宝玉以前看见的元春,都是皇妃盛装,威严逼人,极少有这样的机会看见元春最真实的面目。 此时在他看来,元春不愧是仅排在黛玉和宝钗之下的正册金钗。 这般令人感叹造物主神奇的绝色容貌,却只能守着幽深的宫墙,清冷、孤寂的过完一生,岂不可惜? 于是,他笑道:“除非姐姐要是现在闭上眼睛,我就相信姐姐的话。” “你想做什么?” 元春有些不安。 贾宝玉是她教导长大的,要是换在以前,她绝对不会对贾宝玉起一点疑心。 但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连贾宝玉的身份,都从她的弟弟变成了皇室亲王了,令她对世上之事没有以前那般的坚定判断力。 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令她忍不住怀疑,贾宝玉是要让她闭上眼睛,然后没有痛苦和恐惧的走? 因为内心有一丝这样的担忧,她试图闭眼几下,都闭不上…… 所以,只能哀求的看着贾宝玉。 “呵呵呵,姐姐都不相信宝玉了呢。” 贾宝玉牵住元春的手,拿起来。 “好了宝玉别闹了,姐姐发誓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还不相信姐姐么?你是姐姐瞧着长大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对姐姐有什么好处……” 眼睛答应不了贾宝玉的要求,所以她试图以情理打消贾宝玉对她的怀疑。 只是还没等她把想到的话说尽,忽然自己的双手被贾宝玉举压到头顶,然后他整个人便向她吻了下来。 元春当时愣住了,连反应都丝毫做不出来。 宝玉这是做什么?? 她睁着眼睛看着贾宝玉近在咫尺的清秀俊朗的面庞,直到好几个呼吸之后,才认清了眼前的局势。 她“嗯唔”两声,用力推开贾宝玉。 “宝玉,你这是做什么?!” 元春喝问。 她实在没办法相信,贾宝玉不但亲她,还敢摸她…… 贾宝玉大拇指擦了一下嘴唇,略微有些遗憾。 元春的反应还是挺快的,害得他没来得及多尝些味道。 话说,元春是近年封妃的,而景泰帝又是柳下惠。所以,方才或许是元春的清白之吻吧。 闻得元春并不强烈的质问,贾宝玉笑道:“这样,我就相信姐姐了呢。” 看他笑的那般灿烂和无邪,连元春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误会了。 他真的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守口如瓶? “可是,我是你姐姐,你也不能……” 元春本来想要义正辞严的教训他,一如他小时候犯错那样。 但是话说出口,就变味了,嗯,有些娇羞。 是了,她十五岁入宫,先在皇后身边待了七八年,又当了两年皇妃,却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子。 她哪里尝过男女之吻的味道。 这也是方才她迟迟推不开贾宝玉的原因。 因为那种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实在是太邪了,让她当时都有种抛下理智的冲动。 其实也对,相比较贾宝玉,她才该是难以抵制那种诱惑的人。 贾宝玉,毕竟有了许多经验…… 看着元春的反应,贾宝玉愈发有恃无恐。 “姐姐这是怎么了?我不过亲姐姐一下姐姐就这样,难道是不疼宝玉了? 还是,姐姐敢说小时候没有亲过我?” 真正的贾宝玉,对不起了,借你名义一用。 元春的脸顿时大红。 她怎么会忘。 小时候的宝玉那么可爱,她这个长姐疼得不得了。人前就罢了,人后,可是好好亲过好几次呢。 但是,那能一样么? 她也只亲的小脸蛋,哪像他那样粗鲁!令元春无奈的是,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贾宝玉本是随意一猜,每个姐姐都应该亲过小自己很多的弟弟吧! 见元春语塞,贾宝玉趁其不备,再次吻了上去…… 不怪他急色,唐突佳人。 实在是机会难得。 目前十二金钗中,只有元春是他一直最难接近的。 没办法,每次看见元春,对方都是一派圣洁加疼爱的模样瞧他,令他实在无从下手。 今次被她撞见吴贵妃的事,正好一下破掉了她的“圣盾”,给他一个亲近得机会。 而且,既然都出手了,要是不能一次给元春留下足够的印象,以后元春有了防备,再想如此,就难了。 第633章 会元春(二) 元春呆萌吗? 不,她完全不呆,也不蠢。 能够在皇后身边待那么多年,完全取得皇后的信任,得到皇后的扶持照应,就表明她的心智成熟。 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贾宝玉,是这个她天然信任的人。 况且心中也确实被贾宝玉和吴贵妃的事情惊到,所以被贾宝玉如此,作为女人的天性,她便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去想…… 罢了,只要这样,真的能让宝玉卸下对她的戒备和猜疑,那就由他吧。 总不至于,真的让吴贵妃这件事,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深刺和隔阂! 嘴巴不能说话,她便用深情的眼神瞧着贾宝玉的眼睛,希望他明白她的心意。 傻弟弟,姐姐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姐姐又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刚才还说姐姐不信任你,分明是你不信任姐姐才对! 心中幽怨,却被长姐的天性掩去。 她怎么能与宝玉计较呢。 他可以犯错,自己需要的是教诲与包容,而不是斥责。 倏忽,她眉头一皱。 宝玉有些过分了…… 她不由轻轻咬了他舌头一下,嗔怪的瞧着他。 见贾宝玉并没有不管不顾,得到警告就听话的退出去,她才心中高兴起来。 宝玉总算是还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 再过了一会,察觉继续下去,真正的危险将要降临,她便坚持的将贾宝玉推开,恼道:“好了,你不能再欺负姐姐了!” 看见贾宝玉变得不开心的样子,她立马板脸道:“怎么,你还不相信姐姐?还是你害怕姐姐说出去是假,想要借机欺负姐姐是真?” 贾宝玉一听这话,便知道元春表面上被他骗住,心中是如明镜一般。 但就算这样,元春还愿意让他如此侵犯,更显得元春对他这份心的珍贵。 一时间,他心中不禁对那傻子宝玉生出几分嫉妒之心。 不想让元春彻底将氛围戳破,贾宝玉装疯卖傻道:“好吧,宝玉相信姐姐了,可是,唉,算了……” 贾宝玉故意用手遮住衣裳下摆,似怕元春瞧见他的窘态。 可惜元春早就发现了,也正是如此才推开他的。 她知道,自家弟弟是长大了,想要女人了。 想了想,她道:“你且在这里等着,你抱琴姐姐在前头,姐姐去叫她过来……” 天啊,说着这句话,元春心都跳了几拍。 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里可是皇宫呢! 但是怎么办,她总不能真的自己去抚慰贾宝玉吧? 只要这么一想,心中就像是恶魔入侵一般。她不得不赶忙甩开这种危险的想法。 贾宝玉见元春侧着,微微躬着身子,如何不知道元春应当比他忍得更难受。 但即便如此,元春还能说出让抱琴来陪他这样的话,令他心中的愧悔立马飙升了好几分。 元春待他如此真诚,他却以这样的方式欺骗她的贞洁,实在下作了一点。 心中暗暗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贾宝玉一摆衣袖,走到元春的面前,在她紧张躲避的反应中,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真切道: “姐姐待宝玉之心,宝玉此时才深知。 之前是宝玉错了,还请姐姐原谅宝玉对姐姐的不敬之罪。 姐姐要是生气,就打宝玉出气吧……” 贾宝玉分明是真心的,但是内心却有一个奸邪的声音大笑道:好!好一个以退为进,靖王既有这样的城府,何愁天下美人不能尽入彀中! 贾宝玉心中吓了一跳,赶忙将它赶出去。 他可不能让自己精神分裂。 元春见贾宝玉如此,心中戒备全然放下。 “别……” 等贾宝玉拿她的手打他自己的脸,她赶忙停下,抚摸着贾宝玉脸庞,目光湿润道: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姐姐没有怪你。 只是,呵呵呵,我们的宝玉长大了,知道欺负女人了,真是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元春也不想姐弟二人尴尬,她弹了贾宝玉一个瓜崩,一如贾宝玉小时候捣蛋被她抓到一样。 然后就像是尽释前嫌,她松开贾宝玉,自己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好了,咱们快出去吧,要是等的久了,抱琴她们该找过来了……” 说完与贾宝玉对视一眼,便往外走。 “好。”贾宝玉也没有什么多说的。 他也没想过此时此刻,在这里真的把元春如何。 至于元春的提议…… 虽然抱琴是个宫女,无关大雅。但是他却不会那么做,平白降低自己在元春心中的形象。 元春这样女子,不是轻易就能拿下的。 需要用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大道,贾宝玉见元春有些沉默,便笑道:“姐姐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吧?” 元春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闻言回头瞧着贾宝玉,摇头道:“只要你还人认我这个姐姐,姐姐永远都会理你的……” 她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有告诫贾宝玉以后切莫再唐突她之意,也意指贾宝玉如今的身份变了,只要还认她是姐姐,她就会认他是弟弟。 贾宝玉却似没有听出意思来,笑道:“我怎么可能不认姐姐呢,姐姐可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元春白了他一眼,忽然有些担心的问道:“对了,刚才你那样对待吴氏,不担心她心生恨意吗?” 之前被贾宝玉的一波操作打乱了节奏,现在想起,她才发现贾宝玉对吴贵妃的行为太过于恶劣。 吴贵妃何等嚣张跋扈的人?就算和贾宝玉有私情,但是贾宝玉为了自己一巴掌将人打在地上,难保她不心生怨恨。 要是做出什么不利于贾宝玉的事,那就糟糕了。 贾宝玉却毫不在意,甚至嗤笑道:“姐姐不必担心,那是个贱女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元春羞道:“不准在姐姐面前说粗话!” “呃,好吧……” 贾宝玉口里答应,心头却不以为意。 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以前他只是个外臣之时,吴贵妃仗着贵妃的身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见面就敢打他。 也就现在局势相易,他是贵不可言的靖王,而她变成了朝不保夕的死皇帝的后妃,她在他面前的嚣张劲儿才下去一些。 但是看刚才她对元春的态度,动辄就要杀人,显然在旁人面前还是那样。 这是一。 另一则,贾宝玉早发现,吴贵妃此人,似乎有受虐的倾向,虽然不重。 要不然,也不会面对越来越蛮横的他,越发依赖,最后造成现在两人之间诡异的关系。 其实,这也是贾宝玉能够容她到现在的原因。 因为这样的女人,好操控。 否则,以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他早该想办法除掉她了。 但是这些事,贾宝玉肯定不会对元春讲的。 元春有些担心贾宝玉在吴贵妃手中吃亏,她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 “既然你也知道吴氏虚有其外表,你还该趁早离她远一点才是呀…… 你马上就要和皇后的侄女成亲了,蓁蓁姑娘你也是见过的,那等容貌、身段,又是名门之后,知书达礼,岂不比吴氏那等糟粕好? 就算你少年气盛,喜欢美人,姐姐宫里还有好几个极标致的,等皇后娘娘将你的王府归置好了,姐姐就将她们送给你便是…… 答应姐姐,不要再见那吴氏了好不好?” 元春那小心翼翼的关切,令贾宝玉很感动。 他点头道:“谢谢姐姐,宝玉知道了……” 还没等元春露出开心的神色,却听贾宝玉又道:“不过,凤藻宫虽大,但是见识过了姐姐的美貌,我才不信那里面还有什么人称得上的是美人! 哼,若是她们不能达到姐姐美貌的十分之一,姐姐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就是送过来我也不要。” 元春一愣,随即笑道:“贫嘴~” 但是心中却还是很高兴的,很好,看来自己在宝玉心中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就怕,经过之前的事之后,贾宝玉将她当做可以随意亵玩的女人…… 没有太多时间说话,抱琴见她去了有些时间,果然循着痕迹找过来了。 “娘娘,王爷……” 贾宝玉对抱琴点点头,然后问元春:“我准备去凤仪阁找皇后娘娘报备大丧事宜,姐姐与我一同前去吧。” 元春摇头:“不了,走了这么久乏了,我想先回去换身衣裳……” 话刚说完,就见贾宝玉眉头一挑,目光在她裙裳之下逡巡。 元春此时才算是知道贾宝玉为何会与吴贵妃勾搭上了,果然是人小鬼大起来! 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带着抱琴等人走了。 第634章 许诺 与元春分别之后,贾宝玉在御花园内走动,没多久,就循着人多的痕迹,来到凤仪阁下。 与一排芭蕉树下排队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贾宝玉慢慢走到一边,透过那芭蕉与梧桐的间隙,瞧向了凤仪阁内。 凤仪阁如其名,是一个高于地平四五个台阶,四面通向。两边是步行廊,中间的正阁只用四根巨大的楠木圆柱支起。 柱上、房梁上,黄色与红色的名贵锦缎缠护、交叠、垂落,宛若凤舞盘龙。 阁内正北向,横放着一盏屏风,上面绣着一幅巨大百鸟朝凤图案。 馨香,尊贵,大气。 最令人难以挪动目光的,还是屏风下,御阶上,那一张长长的凤案后头端坐着的两位美人。 一个雍容清丽,一个纯净雅洁。 因为在国丧期内,皇后未着凤装,使得原本就都有着得天独厚美貌的叶家姑侄二人,更是美的像是两朵花开并蒂的牡丹花姐妹一般。 贾宝玉全心全意的欣赏殿内的美景,却不知道,旁边那立着的两排宫女太监也正偷偷瞧看他的神容仪态。 这位就是传言中的靖王么,果然好生年轻,好生俊俏…… 而且也好生大胆,居然敢这样偷看皇后娘娘的行在! 夏守忠弯着腰走过来,路过宫女们旁边的时候稍微停住,把手一压,那些太监宫女便全部重新垂下头去。 然后夏守忠才小跑至贾宝玉身边,躬着腰道:“奴才参见王爷,皇后娘娘正在凤仪阁为王爷挑选到王府服侍的人,如今已经挑完了司衣、司膳两处的人,马上就该是司乐处的人了。 王爷可是要求见?容奴才进去禀报……” 贾宝玉回头,看着这个皇后身边的亲信大太监,没有答话,反而指着旁边那二三十个宫女太监道:“这些人就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 他看见阁内多数的太监宫女被皇后见过之后,都会走到另一边,只有少数才会朝这边走来,所以猜到。 夏守忠连连点头,“正是,这些都是经过皇后娘娘亲自赛选的家世清白的人,娘娘从辰时过后就来了,到现在才选出三十来个,可见娘娘的体贴细心了。 当然这里面也还有叶小姐的功劳……” 抛开太监,贾宝玉看着面前这些垂眉顺目的宫女,只觉得和贾家丫鬟最大的区别便是整齐划一。 贾家的丫鬟们虽然也大多都是精挑细选,但是因为来源和标准的不一,高矮胖瘦,大小这些,都是有些差异的。 但是这些宫女,在这些方面,却相差不大。 一眼瞧去,个个都差不多的大小、高矮,连身材都几乎一致,中庸为主。 既没有“平平无奇”,也没有太前凸后翘,就像是统一规格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 好在从她们微微低着的容貌看去,每一个都很清秀,漂亮。贾宝玉就放心了。 点点头,也没有让夏守忠先通报,他直接越过花坛,朝着凤仪阁内走去。 夏守忠面色微微苦笑,却不敢多言,赶忙跟上,在贾宝玉快走上台阶的时候高唱道:“靖王爷到……” 如此,阁内的人才算是看见贾宝玉。 皇后瞧了贾宝玉一眼,并无意外之色,倒是叶蓁蓁连忙站起来,委身一礼。 贾宝玉向她点点头,然后便对皇后拜道:“见过皇后。” 皇后抬手让起,然后缓缓道:“靖王来见本宫,不知有何事?” “确有一些事要向皇后禀报……不过看皇后现在正忙,臣的事一会儿再说无妨。” 说着,目光往后看了一眼。 眼尖的太监们立马抬出已经准备的椅子,放到长案的一侧,贾宝玉也就坐下了。 皇后打眼瞧了他一下,道:“正好,本宫现在正为你新王府挑选听候使唤的人,你在这里瞧一瞧也好。” “劳皇后为我们费心了。” 贾宝玉笑道,并瞧了一眼皇后身侧的叶蓁蓁。 叶蓁蓁闻言,只觉得耳根后头有些臊。 她还没过门,贾宝玉却这样说,令她很不好意思,甚至都后悔答应姑姑帮忙挑选人这件事了。 皇后瞧见她的样子,心头不禁一叹。 以前她还觉得自家小侄女聪慧、内敛,将来到哪都不会吃亏。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错了。 贾宝玉随意一句话,都能挑动她的情绪,令她心不在焉,将来,还不被贾宝玉拿捏的死死的? 看来,她还得好好把关,不能让这臭小子把蓁蓁给欺负了…… …… 熙园,濯尘殿。 太上皇瞧着下面跪着说话的忠顺王,可道:“你的意思,你想要接替河间王,替朕操持寿典?” “回禀父王,正是!河间王才干十足,办事体贴周到,但是这次随父皇秋猎,却因保护父皇而深受重伤,儿臣本就十分惭愧,怎么忍心再瞧着他为了筹办父皇的寿典而劳心劳神? 儿臣虽然不才,但是前有礼部、户部、鸿胪寺的大臣们齐心准备,后又有河间王弟的妥当安排,大典原本所余事务就不多。只要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定能将这次父皇的寿典举办的风风光光……” 忠顺王十分谦逊的说道。 太上皇却只是瞅着他,半晌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你皇兄的大丧么?” 忠顺王的笑容似被堵住。 看太上皇那不咸不淡的神色,似乎,自己这次真的是拍到马腿上了? 难道,他们说的不对,父皇心中还是很在意四皇兄的,之所以将民间国丧定为三个月,也不是为了寿典? 甚至,父皇会因为四皇兄的大丧,而取消大寿? 虽然心头紧张起来,但是他好歹还是相信谋士和自己的判断。 首先,太上皇的八十大寿,从去年开始礼部等就开始在筹备,前前后后,听说光是从国库支取的银钱,就足有数百万之多…… 耗费了如此众多的财力物力,要是临了终止岂不可惜? 再则,太上皇的八十大寿,原本就是朝廷计划的一个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就连周边小国的使臣都有一些已经到京,此时若是取消,岂非丧失了天朝上国的颜面? 最后,朝局连番的动乱,京城又是流言四起,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一场盛大的典礼,洗去这些负面的痕迹。 反正,太上皇也无需为景泰帝守丧。 所以,他说道:“四皇兄大丧,儿臣自是十分悲痛的。 但是,父皇的八十寿典也是朝廷数十年来最盛大、最重要的典礼。 朝廷为此筹备良久,儿臣等所有人,都对那一日翘首以盼。 相信,就算是四皇兄在天有灵,他也绝对不希望父皇因为他的后事而影响到父皇的这一次千秋盛典。 所以,儿臣斗胆恳求父皇,不要取消这次寿典……” 忠顺王叩头请命。 太上皇净了手,靠在龙床上,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臣们的意思?” “回父皇,这是大家的意思,不,儿臣方才说的是儿臣的意思,相信大臣么,也和儿臣是一样的想法,他们都等着父皇大寿的那一日,为父皇贺寿呢。”忠顺王道。 太上皇苍老的面容上不见喜怒,他等了一会,见忠顺王没话说了,才道: “既然如此,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两个月后,朕希望看见一个满意的结果。” 忠顺王心头一松,然后大喜:“多谢父皇,儿臣一定用心筹办,不负父皇希望!” “好了,你下去吧。以后相关的事你就和王维仁等商议便是,没有重要的事,就不用过来了。” “是……” 忠顺王闻言,知道太上皇是要修养,也不作他想。 事实上,今日太上皇肯见他他就已经很激动了。 他知道,之前王维仁等人求见,太上皇都没有见…… 而且,不但如此,他还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太上皇八十大寿的统办权。 换在以前,这些事自然没有操心的地步,都由景泰帝安排。 如今景泰帝死了,河间王还正好受伤,他要是放过这个机会,那他就实在太蠢了。 而且,对他从来不闻不可的太上皇如今也愿意将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他来操办,这岂不,也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满怀忐忑与希冀的忠顺王离开了濯尘殿,他却不知道,他才走,太上皇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便浮现一抹怒容和冷笑。 “给宗室恢复祖上爵位,给文臣公爵……呵呵呵,他倒是大方,连太祖与朕不敢许的诺,他都敢拿出来当做笼络人心的筹码,好的很,好的很……” 一旁,正给太上皇整理茶具的冯祥手间一顿,随即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 宰相王府,数名大臣三品以上大臣不约而同的来到王维仁家中、 “首辅大人,太上皇难道连您也不肯接见?” 王维仁当了十年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此时来的,都是以他为绝对中心的大臣。 在这个皇帝皇帝新丧,重新划分皇权敏感时候,他们更需要紧跟一个人的步伐,以免行差踏错。 王维仁摇摇头,“太上皇身边的内监说,太上皇需要静养,朝政之事让我等自行裁决,若是意见相左,便去询可靖王和太师……” “这?” 大臣们听了就惊异了。 太上皇荣养了十多年,不想可政事很正常,让他们去可太师也寻常。 毕竟太师和太上皇君臣相得,最能知道太上皇的心意。 但是可靖王…… 说实话,虽然靖王在这一次秋猎和二皇子的叛乱之事中,表现的令许多人感觉惊艳。 但是,他毕竟太年轻! 而且,关于他的身份,还是太上皇单方面宣布,事后也未曾做出任何细节说明。好多臣僚,对此还是心中有些疑虑的。 难道,太上皇真的有意要扶持靖王? 于是,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一人道:“不然。如今朝廷连番动乱,太上皇也被陛下……” 此人差点说漏嘴,见王维仁冷眼看过去,才立马转换话头:“太上皇也被刺客所惊,龙体抱恙,宗室之中,太上皇一时没有可信重的人选。 正好靖王虽然年轻,但是天资过人,办事也得太上皇心意,所以才暂时倚重于他。 若就此说太上皇有意立靖王继承大统,未免太过于主观臆测。 就算靖王的身份没有疑虑,诸位也别忘了,当年义忠老王爷,可是带兵逼宫,最后落得个自刎身死的下场。” 因为大家都是自己人,除了关于景泰帝的秘密不能公开,其他话,倒是没有太多顾虑。 他这话,也得到许多人的认可,大家心中没有那么慌了。 毕竟,要是太上皇真的已经选中了靖王,他们现在就不该在这里讨论这些了。 怎么去攀附靖王,以至于不成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牺牲品,才是最重要的。 “如真是这样,那诸位觉得,太上皇心中真正属意的人会是谁?” 令一人可道。 “老夫觉得,当是忠顺王爷了。 毕竟太上皇一十三子当中,如今也只有这位活着了……” 一人接道。 他的话,令大家有些沉默。 毕竟景泰帝在时,他们这些朱紫大臣对于忠顺王可是一点也不待见的。 也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母亲身份低贱,本身风评偏差,甚至连爵位也低于正常皇子的皇子龙孙。 要不然,当初杜安樘和北静王等人,也不会轻易就将忠顺王的监国大权剥去,而没有朝臣反对。 但是如今景泰帝一死,他们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这位爷,居然成了太上皇的独苗苗? “咳,就算二皇子谋逆身死,陛下不是还有一子么? 虽然四皇子母妃只有贵人的位份,但到底是陛下现在唯一的皇子,诸位为何对其避之不提?” 一个人耐不住,终于可出了自己的疑惑。 有这个疑惑的,并不止他一人。 他们,都是不知道真相,或者猜到当晚的兵变乃是景泰帝所为,但是不知道景泰帝的血脉可题的人。 对于他们的疑惑,其他人只是瞅了瞅,皆不言语,也不解释。 大家都是聪明人,见此,也知道必有内情,便不再多言。 七嘴八舌的说了半日,连宗室一些名声好的王爷大家都猜过了,还是没有一个固定的头绪。 于是,他们终于将目光瞧向王维仁。 “不知首辅大人觉得最有可能继承大宝的是何人?我等皆奉首辅为尊,还请首辅不吝赐教。” 王维仁面色沉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但是见大家的目光看来,他还是道:“我等在这里闲猜也无意义,太上皇究竟属意何人,只有太上皇他老人家自己清楚。 不过我想,如今这个时候,太上皇他只怕心中也是难以决策的吧…… 值此关乎大玄国祚安危的时刻,我等作为朝廷柱石,自当为国分忧!替太上皇排忧解难。 侧立新君虽然是太上皇一言之事,我等却不能任由太上皇陷入两难之境。 所以,老夫想请诸位回去之后认真想一想,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写成奏疏,待明日的朝会上与诸位臣工共同商议。 不然,国朝大政总是我等自行裁决,或者去询可靖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诸位以为如何? 王维仁这番话,可是说到大多数人心中了。 是啊,要是太上皇拿不定主意,这种天大的事,不正该他们这些臣子为君分忧的么? 而且,共举新君这样的大事,可不是每一朝都能遇到的,想一想,都能令人心潮澎湃呢! 试想,皇帝都是他们推举出来的,是多光荣的事?以后当臣子,是不是也轻松多了? 却也有人道:“只怕有些不妥,太上皇御极多年,一向乾纲独断,我等这样贸然劝进,只怕有触怒龙颜之危……” 此话一出,有人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王维仁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行的是端端正正的大道,就算有所危险,我等食国朝俸禄之人,又岂能退缩。 况且太上皇仁圣,只要我等一心为公,相信他老人家绝不会因此降怒于我等。”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国不可一日无君! 就算有些微风险,国朝养士,岂非正当得用于危难之时? 吾等原听首辅差遣!” 那人还待说什么,旁边自己的好友却与他打了眼色。 他只能将心中疑虑退下。 在王府中商议了良久,大家制定好行事章程,这才尽欢而散。 兵部侍郎赵悌出了王府之后,忍不住对自己的好友抱怨: “济德兄,就以此前的情况来看,太上皇心中最可能人选,还是靖王爷才是,为何首辅等人却执意视而不见? 咱们如今贸然劝进,万一要是太上皇心中另有谋划,岂非是取祸之道?” 好友却是神色平常,他叹道:“你可记得,首辅曾经公然批评过的山东举子,还将其落榜,责令其反省三载?” 赵悌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是那个妄评朝政的山东天才解元,叫做顾鼎臣的……” “那人,早已被靖王收入府中听用……” “额,济德兄的意思?” 好友继续道:“还有,你可知道,靖王当日带兵平定了二皇子之乱,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做得什么?” “不甚清楚。” “靖王深夜造访宗辙府上,以极高的礼遇,恭请宗辙总理政务。” 赵悌脸色一变,他终于意味过来一点了。 靖王亲近宗阁老! 宗阁老,可是首辅之下权力最大的一个阁臣了,若是这样,难怪首辅…… 他觉得有些惊心了。 好友却道:“不过此等事无关我等,明日朝会,你我谨言慎行便可。” “济德兄言之有理,愚弟受教了。”赵悌道。 第635章 到账 司乐是宫廷的歌姬、舞姬所在的地方,负责宫廷典礼中的献艺。 所以这里面的宫女,多以才艺见长。 模样嘛,自然也比别处的要求更高些。 以致于,哪怕都穿着白衣素色的宫女装,等她们一上来,还是令凤仪阁一下子多了些莺莺燕燕之感。 当然,对于皇后来说,这些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仍旧让她们一排排的上前来,先是审视了身量、仪容,又挑选出几个看中的,照着名册询问了一些她们的家世等。若有不通的,再询问各处的管事嬷嬷们。 只有等各方面都令她觉得满意,她才会点头通过。 也就难怪挑选的慢了。 不过也可以由此看出皇后对这件事的重视。她可不想选一些不干净的人到靖王府,以后给叶蓁蓁添乱…… 至于贾宝玉,虽然皇后屡有问及他的意思,但是贾宝玉还是扬言一切皇后做主。 哪怕皇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漏掉一些极其艳丽的美人他也不在意。 再美,也难以及得上这叶家姑侄。 再则,只要日后他能入主这座宫殿,他一样还是这些美人的主人,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一时司乐处的人挑选完,皇后问:“有多少人了?” 夏守忠上来笑眯眯的道:“回娘娘的话,宫女已经三十六位了,太监才只二十个。” 皇后显然有些不满意,她道:“本宫记得这三处当是宫里人最多的地方,怎么才这么一点人?” 夏守忠连忙道:“回禀娘娘,奴才们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只招来了最新几批入宫的。这些年,因为陛下忙于朝政,不主张大肆采选秀女,所以这几年,宫中各处都不曾添太多人,所以才这么些……” 贾宝玉便笑道:“是娘娘过于求精了,其实不过是些服侍的人,就这些也差不多够了……” 皇后则道:“偌大的一座王府,岂能少了人手。 回头太后问起,岂不怪我办事不力?” 皇后说着,似乎也觉得按照她的方面来要选足人手有些劳累,她对夏守忠等人道:“罢了,你们下去之后,先在二十四司中每一处根据情况挑选一些人出来吧,本宫明日一早再行甄选。” “是……” 宫人见此,知道皇后是乏了,便相互传达着,徐徐退下。 很快凤仪阁内人便少了大半。 皇后见贾宝玉面色似有不以为然之态,便道:“靖王可是觉得本宫办事不够周到,或者眼光不行,选出来的人没能符合靖王心意?” 她早就发现,贾宝玉从坐下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她挑选何人不加干涉,但是眼睛却早就将那司乐处的一百来号宫女们打量了一个遍…… 果然男人皆贪花爱色,连他也不例外。 贾宝玉摇摇头,似乎有何难以开口的地方,但是在皇后威严的审视眼神下,他还是笑道:“娘娘多虑了,臣只是不忍心让皇后为此等小事费太多精神。 另一则,臣想着就算娘娘现在少安排一些人进去也无妨,等将来我和蓁蓁成亲,我们二人再行挑选也是一样的。” 皇后在挑选之前那两处的时候叶蓁蓁还会积极参与,但是至贾宝玉坐下之后,她便非皇后相问不开口了。 她本来便害羞,此时听得贾宝玉这么说,更是脸蛋也红了起来。 连皇后也觉得贾宝玉脸皮有些厚了。 寻常少男少女,哪个面对未婚妻和其长辈能这般侃侃而谈的? 蓁蓁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嘛。 果然人都说,智多者皆妖孽,此人犹是。 无法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皇后便道:“大行皇帝的丧礼你们都准备妥当了?” 这是贾宝玉进宫来寻皇后的由头,实则并不重要。 但是既然皇后相问,贾宝玉还是一五一十的将礼部的安排说来,并问了后妃们安排。 皇后斟酌了一下道:“后宫之中,上了品阶的后妃并不多,届时自然都要随行前往皇陵守孝哭灵的。” 贾宝玉点头。 皇后忽然又不顾自家侄女的少女之心,问道:“听说太上皇让你在明年春之前,完成与蓁蓁的婚事?” “回娘娘,正是。”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呃……” 贾宝玉不想皇后忽然问这个,他讷讷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陛下的国丧一过,便可以完婚……” 实际上,他根本没啥准备。 之前是因为时间还长,被太上皇亲口催婚还是在秋猎的途中,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很忙碌,确实没时间筹备婚礼。 倒是荣国府那边,先前贾政、王夫人等早就在着手准备了。 皇后似乎早已看穿贾宝玉的谎言,虽然知道贾宝玉近来事多,但是她脸上还是不由冷冽了几分,道: “蓁蓁乃我叶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女,便是你如今身份不同,她嫁给你也算不得高攀。 本宫希望你能重视这件事,不说要花费多少银钱、人力物力,至少不能堕了你我两家的门楣,你可明白?” “臣明白……待陛下的大丧一了,臣立马抛下所有的事情,全力筹备婚事,一定在明年春之前,为蓁蓁筹办一个盛大的典礼……” 心中有愧,贾宝玉也不就不在意皇后的语气差了。 贾宝玉态度这般,皇后倒是满意了不少。 “罢了,本宫也非不近情理之人。 你如今权责重大,又不熟悉亲王婚嫁之礼,待靖王府落定,本宫会派夏守忠和宫中的老嬷嬷到王府,替你操办这些事。 如此,你也就不用觉得分身乏术了。” 皇后这么一说,贾宝玉心头果然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多谢姑姑厚爱了……” 皇后一愣。 连那些偷偷听皇后和贾宝玉说话的宫女太监都不由抬头,惊讶的瞧着贾宝玉。 靖王爷叫皇后娘娘为姑姑? 嘻嘻,没想到靖王爷脸皮看起来那么白嫩,却是一点不害臊呢。 叶小姐还没过门,他就开始改口了…… 皇后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贾宝玉,又瞧了瞧自家连耳根子都红了的侄女,嘴角抽了抽,下逐客令:“好了,已经晌午了。蓁蓁今日留下来陪本宫用膳,你便自行出宫去吧。” 她其实有想过赐膳贾宝玉,但是贾宝玉如此行事,没和蓁蓁说几句话就已经羞了她三四回了。 要是留他下来,她很为自己的小侄女担心。 索性赶他走好了。 …… 昌平伯徐继山跑到大明宫,哭天抢地的哭了一番皇帝的灵柩之后,却悄悄的来到教坊司。 寻到教坊司的主官之一张硕,浅论一番交情之后,私贿以银票数百两。 张硕立马知晓其意,却笑问:“伯爵爷这是何意?” “并无他意,京城连番动乱,涉及谋逆被抄家的府邸极多,想必要按照朝廷的章程安顿、发卖那些罪民,教坊司各位大人也是极为忙碌的吧。 这些小意思,不过是请司中和部中的各位大人喝一杯薄酒……” 张硕笑了起来,道了一番谢,然后才听徐继山略微不好意思的道:“不满张大人,我有一房小妾,乃是蜀中之人。 但是她在原乡有一远房表妹,远嫁入京城之中。 前次听闻其表妹夫婿家获罪,她便向我哭诉,想要让我救她表妹一救。 我推脱不过,这才厚颜来求助于张大人……” 张硕闻言,哪里不知道他这番话乃是随意编造,却不戳破。 “哦?竟有此事? 此事倒也不难,这几日抄家的罪奴之中,好些都已经开始安排在东西两市发卖了。 伯爵爷不防将她的身份和名字告知下官,容下官帮伯爵爷查一查,若是在这些人当中,我便给做主将她买下,然后给伯爵爷送到府上去,以解贵府小夫人的思亲之情…… 若是不在这些人中也无妨,伯爵爷只需要安心等待两日,待其发落之时,下官必定第一时间通知伯爵爷,到时候伯爵爷若是要施救,也就容易了。 不知小夫人那表妹的名姓,原是谁家之人?” 徐继山先告谢一番,然后才道:“实不相瞒,我那小妾的表妹并非旁人,正是缮国公府的长孙媳,贺兰氏……” 张硕一愣,随即看着徐继山,呵呵直笑起来。 徐继山有些脸红了,却道:“有何不妥么?” 张硕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只是,伯爵爷之请,只怕下官无能为力了。” 徐继山忙问:“这是为何,可是那贺兰氏已经被旁人买走了?” 徐继山自然紧张,昨日缮国公府才被贴上封条,宣布从此彻底消失,他便急忙准备好银子前来索求,没想到还是比别人晚了? “呵呵呵,看来伯爵爷也知道那贺兰氏非比常人……实不相瞒,伯爵爷已经是这几日,第四位向我打听这位贺兰氏下落的人了……” 徐继山面色微微一红。也知道他确实是来迟了,终究还有些不甘心,问道:“敢问张大人,不知究竟是何人得去了?” 他也不装什么帮小妾救表妹了。 他想着,若是那买走美人的人与他相熟,或者身份低倒也无妨,以后想办法花费重金,未必没有再一亲芳泽的机会。 不怪他色心太重。 想他堂堂伯爵,一辈子也是见识了不少美人的。 三年前,刚刚听得圈内人传言,说是缮国公家的长孙媳妇花容月貌,美若天仙。甚至还有好事者宣称,那贺兰氏当为京中贵门第一貌美之人。 他起初还不是太在意,直到有一次参加缮国公府的宴会,有幸瞧见过一眼,从此,他就再也忘不了,甚至在那一段时间内,他罕见的一连几个晚上都做了周公之梦。 梦中的女子,便是那贺兰氏。 但也仅能如此,对方毕竟是缮国公府的长孙媳妇,他就算再好色,也没有机会做什么的,甚至连第二面都没能再瞧见过。 张硕摇摇头,叹道:“下官只能告诉伯爵爷,那贺兰氏确实是已经被人买走了,至于是何人,这一点下官实在无从相告,还请伯爵爷见谅。” “哦,连我都没有资格知道么?” 徐继山有些不高兴了。 之前有所求,他的姿态才那么低。 他可是一品伯爵! 张硕还是摇头,并道:“伯爵爷海涵,不是下官不愿意相告,而是下官不敢……不瞒爵爷,便是之前所有前来询问贺兰氏的人,下官也是这般回的。 下官也不防告诉伯爵爷,就算伯爵爷去问郭大人,也还是只能得到这样的答复。 若是伯爵爷信得过下官,往后还是不要再打听这件事了,或许对伯爵爷没什么好处。” 徐继山面色微微一变,就算他没有实职,他也是一品伯爵! 听张硕的意思,对方的身份居然那般高,他连打听一下都可能遭祸? “难道,买走她的是忠顺王爷不成?” 身份极其尊贵的人中,除了以前的大皇子,他一下子想到的只有这位风流王爷。 忠顺王极得景泰帝的宠信,让他掌管内务府,以致于忠顺王府虽然只是郡王府,但是奢华靡费之处,连众多亲王府都不及。 传言,忠顺王豢养的歌姬、舞姬和优伶人物,数以百计…… 若是这位好色王爷也瞧上了贺兰氏,那他确实没什么机会了。 张硕摇头,在他释然得神色中,却道:“虽不是忠顺王爷,却犹过之。” 徐继山一愣,比忠顺王还尊贵,不可能是太上皇吧? 呃,他心头好像有答案了…… …… 贾宝玉从熙园出来,看了看天色,问茗烟:“之前可有人来找我?” 他在熙园内与河间王谈了半日的话,若是内阁六部那边有事,应该会来找他。 “有……家里那边传信来说,卫将军等人造访,正在伯爵府等着王爷呢!” 贾宝玉点点头,就要打马回去,茗烟却忽然在他耳边道:“爷,上回爷看中的那几位美人郭大人给爷送出来了……” 贾宝玉骤然停住。 “都送出来了?” “呵呵,知道是爷要的人,他们哪里敢怠慢,一早就送出来了,小的已经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全部安顿好了。 爷要不要先去瞧瞧,滋滋,爷相中的那几个,可是一个比一个好看呢……” 茗烟一眼谄媚的笑容。 贾宝玉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一挥马鞭,仍旧往宁荣街方向去了。 茗烟在后头见展飞等人笑他也不在意,心中还叹息:“爷就是爷,放着那么几个绝色的大美人,都能忍住不去瞧一眼……” …… 第636章 威慑 伯爵府中,见过了卫立琁等人,贾宝玉便进了书房。 相比较而言,荣国府内人员较多且复杂,所以如今他渐渐将办事中心转移到这边来。 这也是为了方便。 他现在身上担着很多的事情,必须要有个固定、安全的办公之所。 将卫立琁等他信重之人呈给他的关于方方面面的密疏看完,贾宝玉揉了揉眉心,又将旁边另外两份更重要的奏疏打开…… 忽闻外头传来说话声,随后,便见尤三姐端着一盏托盘进来。 她身穿一件金色碎花的艳红色长裙,白色立领中衣,手臂间搭绕着一条天蓝色的丝质披帛。 她走过来,笑道:“如今天儿愈发冷了,所以我学着煲了一盅参汤,王爷要不要尝尝?” 如桃花般艳丽的小脸瞧着他,眼中满是希冀的讨好。 贾宝玉微微一笑,将面前的长案腾挪出一块地盘来。 尤三姐脸上的笑容便彻底绽放开来,喜滋滋的将托盘端过来放下,揭开那汤盅的盖子,又拿起银白色的小碗,小心翼翼的盛了半碗出来。 “我刚刚从厨房端过来的,还是热的呢,王爷快尝尝。” 她舀了一勺,轻轻一吹,便迫不及待的送到贾宝玉的面前。 贾宝玉就口尝了尝,然后笑道:“味道不错,想不到你这小妮子还会煲汤呢。” 尤三姐神色一喜,又一嗔,“这有什么难的,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是按照厨娘的指示一步一步做的呢。 贾宝玉当然也不会在意是不是她亲手做的这些,让她坐在腿上一勺一勺的喝了半碗,果然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还有这么多呢,王爷不多吃一点?” 尤三姐有些遗憾贾宝玉吃的太少。 贾宝玉便笑道:“我不喜欢吃独食,剩下的便给你喝吧。” 尤三姐一听知道贾宝玉果真无意再吃,也不敢勉强,她就要起身收拾,不防贾宝玉却拉住她,笑道:“刚刚你喂我吃了半碗,现在换我喂你。” 尤三姐脸色一红,却忍不住心动。 王爷要亲自喂我吃东西呢…… 因此点点头。 但是她之前只准备了一副碗勺,为了不使得贾宝玉反悔,她大着胆子,就着刚刚贾宝玉用过的碗又默默盛了半碗。 察觉贾宝玉并无不悦,这才将碗捧过来,满怀期待的将勺子朝着贾宝玉。 美人娇娇,意趣十足。 贾宝玉果然接过那勺子,就要亲自喂美人喝汤。 发现不大顺手,便拍了拍腿上的娇臀,笑道:“这样坐着不方便,你换个地方。” 还不等尤三姐想到该怎么办,贾宝玉已经拿过她手里的碗放到一边,一手牵引着她抬起屁股,就地蹲下。 尤三姐抬起头仰视了贾宝玉一眼,面目一下子就羞红了,心跳也不由加了几拍。 这个位置,令她想到了羞羞的事情。 贾宝玉看了半日的文字,身心本来略觉疲乏,有这样的小美人主动过来给他解闷,自然是令人愉悦的事。 因此不给尤三姐更多的反应时间,他微微坐起身子,重新端起汤碗,然后就着勺子递到尤三姐的唇边,戏谑道:“啊~~张嘴……” 听到这种哄小孩似的话音,尤三姐更显娇羞。 到底也不愿意破坏氛围,因此娇媚的白了贾宝玉一眼,仰起头,将贾宝玉递过来的勺子里面的参汤全部喝下…… 尤三姐双手搭在贾宝玉的双腿上,享受着贾宝玉投喂过来的自己煲的汤,心中的羞臊渐渐下去,取而代之的事满满的温馨。 这一刻,她很感激尤氏,给她们姐妹俩寻了个这样的倚靠。 俊朗,强大,温柔…… 她根本形容不尽面前这个男人的好处来。 于是,她喝着喝着没有掺酒的汤,竟也像是醉了一般,脸蛋红红的,时不时抬起迷离的双眼,爱慕的瞧着他。 “王爷,顺天府尹贾化登门求见,王爷可要见他?” 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尤三姐的遐思,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贾宝玉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再盛汤,而她自己则咬着个空勺子,也不知道吸食了多久…… 迎上贾宝玉意味深长的目光,尤三姐羞急,赶忙吐出坚硬的勺子。 又见贾宝玉手里的碗中汤已见底,便要起身。 贾宝玉却放下碗勺,拍拍她的脑袋,笑着吩咐道:“好了,小花痴女,给我揉揉腿吧。” 尤三姐虽然不知道何为花痴女,但总归是取笑她的吧。 正要反驳,又见贾宝玉已经没瞧她,而是吩咐外头的侍卫,让把那什么府尹带过来。 她心头又有些惊。 王爷既然要见外人,却不让她回避,难道王爷想要在外人面前…… 不敢细猜贾宝玉的心思,她只能满怀忐忑、躁动等等心思,打起精神给贾宝玉捏腿。 …… 贾雨村并非忠义之人。 但是,他却是个识时务、会趋炎附势之人。 若仅仅只是如此,这样的人世上本不缺。 关键是,贾雨村此人,确实满腹学问,兼之才干优长。 贾宝玉骤然登临高位,身边正缺得力之人。 所以,哪怕知道贾雨村是个小人,贾宝玉也要用他。 毕竟三品的顺天府尹说重要不太重要,说不重要,却也重要。 就算他能换一个人上去,也不一定会比贾雨村用起来方便。 “臣贾雨村,参见靖王。” 贾雨村因为心怀忐忑,所以刚刚进门,也不看人,便快步至屋中间跪下。 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贾雨村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莫非是薛蟠那厮已经给贾宝玉打了小报告,令贾宝玉对他怀有不满了么。 忍不住悄悄抬头,瞧了瞧上首之人。 只见贾宝玉靠坐在太师椅中,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奏疏在瞧,时而眉头深锁,似乎在思量什么大事。 果然人的身份能给人最大的气势与威严。 虽然贾宝玉看起来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贾雨村眼中,现在的贾宝玉,便仿若是真正的高高在上的君王一般,令他只瞧一眼便不敢再窥视。 他低下头,静静的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贾宝玉的声音:“哦,贾大人到了啊。不知贾大人来见本王有何事啊?” 贾雨村连忙抬头,说道:“启禀王爷,臣是特地来恭贺王爷的。一来恭喜王爷重返龙庭,二则恭祝王爷平息二皇子之乱,扶保江山社稷安稳,王爷之功业,贯古硕今。 臣愿意誓死追随王爷,襄助王爷共举事业……” 贾雨村确实是来表忠心的。 他原本就投靠了以贾家、王家为首的庞大政治势力,在贾宝玉得太上皇青睐,宛如新星冉冉升起之时,他更是几乎以贾宝玉马首是瞻。 但是之前城中传言贾宝玉跟随河间王谋反,薛蟠去向他求救贾家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拖延推辞,心中俨然决定要和贾家划清界限…… 但是谁知很快便局势逆转。 贾宝玉不但将二皇子一党给覆灭,而且他自己还被太上皇认作了皇嫡孙? 甚至,太上皇还将朝政大事都交给贾宝玉打理,俨然是当做储君来培养…… 这……这种情况之下,他哪敢犹豫,自然要赶紧找贾宝玉解释过失,表达忠诚。 但是在贾宝玉去迎圣之前他一直没有见到贾宝玉,好不容易等到贾宝玉再次回城,他自然是赶忙抽出时间来拜访。 “呵呵呵……” 贾宝玉笑了起来。 薛蟠一早就向他告过贾雨村的刁状了,一直没有见贾雨村便是为了让其心内煎熬一番。 但是他并不准备拿那种小事当做说辞,反而在笑过之后,一板面容道: “本王与贾大人相交深厚,贾大人原不必如此多礼,不过贾大人的心意本王收下了。 正好本王还另有一事想要询问…… 本王近来奉太上皇之命参知朝政,怎么听人言,说是贾大人在二皇子谋逆之时,曾经不辨是非,趋炎攀附? 朝野之中人人都知道本王和贾大人的关系,这件事,真是令本王很是为难。” 贾雨村心头一抖,他最担心的事来了! “王爷明鉴,这是子虚乌有之事。 当日二皇子谋逆,为达目的在城中大肆宣扬谣言,臣虽然和绝大数大臣一般一时难以辨别真伪,但是却绝无主动攀附之逆举啊! 当日王爷率兵进城,臣也是立马响应王爷,召集顺天府下所有衙役、兵丁,协助王爷维护治安,缉拿逃窜逆党…… 臣对王爷的忠心,唯有日月可以言表。 所以,说臣附逆的言论,必是敌人的恶意构陷,为的便是要除掉臣,甚至可能是为了借此削弱王爷的力量,还请王爷明察,不可误信小人之言……” 不怪贾雨村怕。 贾宝玉要是对他不满,借着这个由头收拾他,他连喊冤的资格都没有。 心头不禁有些悲哀,以前他为了巴结权势,可是做了许多仗势压人,谋财甚至害命的事。 终于今日,自己也被这般对待了么? 现在贾宝玉就是势,只要他愿意,碾死他宛若碾死一只蚂蚁。 贾宝玉审视着贾雨村,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的真假。 半晌后,贾宝玉诚恳道:“贾大人的话我自然相信的,罢了,只要贾大人日后一心为公,帮朝廷打理好顺天府,做好京城一地的父母官,本王自然力保于你,不至于使你陷落于宵小之手。 呃,贾大人怎么还不起来?” 贾雨村连忙叩谢恩典。 他心中却很明白,贾宝玉这是在警告他。 只要他好好用心帮他办事,他便可以既往不咎,若不然,那些“宵小”的手段,便会应在他的身上。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这样的气氛下对他不利,于是他站起来后,便就这着些日子城中发生的大事,与贾宝玉汇报一些。 一边说一边暗自打量贾宝玉的脸色,见他虽然已经在重新看奏疏,却还是时不时点头,显示在听,他心中才放心下来。 看来,靖王还是有意要用他的! “好了,你说的本王知道了。 近来时局混乱,或许还将有大事发生,届时还请贾大人擦亮眼睛,切莫再和其他大臣那样分不清局势。否则,本王可保你一次,却难以再保你第二次,你可明白?” 贾宝玉在贾雨村停歇之时,抬头道。 贾宝玉神色一凛,躬身应道:“臣明白,日后必定兢业办事,唯王爷马首是瞻。” 贾宝玉口中的“保”字,可理解为“饶”字。 之所以不直言,是为了给他留一分颜面,贾雨村自然懂。 “好了,本王另有要事要处理,你便退下吧。” “是……” 贾雨村便小心翼翼的退到门口,然后在才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伯爵府。 待贾雨村走到,贾宝玉发现蹲在面前给他捏腿的尤三姐手上的力道已经很小,显然是累了。 于是牵她起来。 还没等他调笑,尤三姐便急呼:“腿,腿麻了……” 说话间,已经倒在贾宝玉怀里。 方才她一直紧张的蹲着,幸好有长案遮挡,贾雨村和进来的护卫才没有发现她。 但是蹲的时间长了点,猛然站起来,自然酸麻难忍。 贾宝玉便将她抱起来,双腿横放到自己的腿上,笑道:“真的麻了,那我帮你捏一捏吧……” 说着果真在她纤细紧绷的小腿上揉了揉。 尤三姐双手环住贾宝玉的脖子,吃羞又心喜,埋着头,真是恨不得老死在贾宝玉怀里。 可惜好景不长,没一会贾宝玉便让她下去了。 “好了小妮子,本王还有事要处理,你在这里尽惹我分心,快回去吧。” 心中虽然不舍,但是尤三姐还是只能乖乖下去。 但是她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自己揉了揉腿,又将托盘等收拾到一旁之后,她便悄悄走回来。 贾宝玉已经提笔在文案上勾写什么,她偷瞄一眼,也看不懂。 生怕贾宝玉再次撵她,因此在贾宝玉还没发现她之前,笑嘻嘻的道: “王爷处理政务这般辛苦,我给您捏捏肩膀吧。王爷放心,我保证不说话。” 说着不等贾宝玉答应,已经走到贾宝玉的身后,学着她二姐乖顺的模样,开始给贾宝玉放松筋骨。 如此,贾宝玉倒也没有执意驱赶。 过了一会儿,将手中宗辙送来的两本关于此次论功行赏的草案粗略看了一遍,察觉这是个累人得活,也不急于一日弄清楚。 将草案合上放在一边,一边享受美人葱纤玉指的服侍,一边问道:“对了,我昨日交代的事,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尤三姐知道是问的什么,笑回:“已经办好了。 王爷不知道,我姐姐得了你的话,比那圣旨还要郑重,昨晚连夜就给挑好了,今儿一早又检查了数遍,生怕出一点错。” 贾宝玉便道:“你还好意思笑,你两个姐姐办事可都比你牢靠多了!” 尤三姐噘嘴儿,倒也没反驳。 贾宝玉摸出金表瞧了瞧时辰,盘算了一下,站起来道:“走吧,正好我现在有空,让你们大姐给你们开仓放粮……” …… 第637章 哭泣的三姐儿 “王爷,您这样太惯着她们了……” 临时收纳礼品的房间之内,尤三姐合着她和她姐姐的共计四个丫鬟已经在拆卸那些包装好的东西,一派兴高采烈的样子。 尤氏看了觉得不妥,再次说道。 之前尤二姐和尤三姐都各自只有一个丫鬟,还是尤氏身边派去服侍她们的。自从贾宝玉让尤二姐和尤三姐在王夫人跟前亮过相之后,已经算是表明了二尤的身份。 所以,尤氏随后也按照贾府姨娘的标准,给她们配备了两名服侍的贴身丫鬟。 听到尤氏的声音,丫鬟们都不觉慢了手中的动作。 “无妨,那些吃的用的东西,白放着做什么,到头来坏了也是可惜,还不如给她们用了。” 贾宝玉自是毫不在意,大手一挥,让尤三姐等人继续。 尤氏见此,也只能听之任之。 于是尤三姐和丫鬟们便再次欣然行动。 这屋里可是几十家送来的贺礼,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吃的、玩的、用的、观赏的……很多都是奢侈品。 当然原本还有银子、黄金那些,不过那些都已经被尤氏送到仓库登记造册了…… “小蹄子们,都看着点拿!王爷大方赏给你们姑娘的,你们就当那些东西不值钱,拿那么多回去,想着你们姑娘用不了回头赏给你们?真是好算计的小蹄子们……” 尤三姐或许是因为觉得贾宝玉宠她们,倒是完全不客气,每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叫丫鬟们拿一些。 小丫鬟们或许真的像尤氏说的那样存了小心思,比如那上好的人参肉桂、鱼翅燕窝,或是那名贵的胭脂膏子,一拿就是几盒、几罐…… 尤氏看见,忙着上去阻止。 贾宝玉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倒是完全不在意。 他早知道这些日子收礼这边府里比荣国府少很多,还以为这边没有多少,但是看了之后才发现,东西多的连他都有些意外。 那些人,送的礼都很“真诚”。 这边尚且如此,荣国府那边自然更多。 难怪昨晚王夫人说要把东西“还”给他,让他处置,王熙凤满脸的舍不得呢…… 当然贾宝玉并没有真的要回那些东西,反正两边府里的东西实际上他都可以任意支配。 而且那边府里人多,消耗也大很多,便让王熙凤看着往各处分派。 他那么做,自然让王熙凤心情舒畅至极,送她回园子的时候,实打实的给了他好几记秋波…… 这也是他在黛玉面前出丑,回去之后对晴雯等“大发雷霆”的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这边府里就尤氏三姐妹三个主人?贾宝玉自然也不想亏待了她们。 见几个丫鬟在尤氏的监督下?每样只敢拿一两份,他笑道: “大嫂子也让挑些回屋里用吧。” 贾宝玉反手摸了摸在他肩上给他按摩的小手。尤二姐的手如她的人一般,冰凉玉滑。 尤氏连忙摇头:“我就不必了?我不大用得着……” 尤氏一如贾宝玉想的那样连忙推诿。 一来是为了起表率,二来?她也确实不大稀罕。 她比两个妹妹,自然见多识广多了。 贾宝玉便略过她,对尤三姐道:“照你挑中的?给你们大姐也挑选一份。 还有你们母亲?也挑一份给她老人家送过去。” 尤三姐正在意犹未尽?好些东西她都认不得?幸好屋里还有两个见多识广的婆子给她支招。 听见贾宝玉的话,她笑道:“这可是王爷说的哦?那我可不客气了。” 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母亲自然是用不上什么的,到时候还不是给她们,她正好借着由头多拿些,大姐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尤三姐立意要把自己以前没有享用过或者不足的东西都享受一遍,但是她毕竟只拿自己喜欢的,加之屋里的东西又多,所以等她选完之后,丫鬟们将东西在另一边分做四堆,加起来甚至都才拿了不到一小半。 当然,是因为尤三姐不喜欢古玩字画这些,她只拿吃的和女孩家用的东西,那些东西在她的祸害下,倒是少了很多…… “选好了?” 贾宝玉笑问。 尤三姐满脸喜悦的走过来,点点头,故意不去看自家大姐责怪的眼神。 贾宝玉便笑着拉她在怀中坐下,笑着与尤氏道: “照着方才三姐儿喜欢的东西再挑两三份的量出来备着,其余的东西,便收回仓库放着吧。” 屋里其他人见贾宝玉和尤三姐亲香,都很有眼色的赶忙下去。 尤氏脸色也有些发红,但是见贾宝玉有事说,也只能站住问道:“王爷是要送人么,是送给谁呢?东西都被她们给翻乱了,好些东西可能不够。王爷是要给园子里哪几位姑娘的?告诉我我好忖度着办……” “不是送给园里的姑娘,她们也不缺这些东西。 是有些用途……也不一定要齐全,反正三姐喜欢的那些东西,随便装些也就不差了……” 贾宝玉摸着怀里的尤三姐,语气略微不自然起来。 尤氏便笑了:“我明白了,想来是王爷要送给外面的女孩子的,两三份,呵呵呵……” 不怪尤氏没忍住,实在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令人脸红。 王爷在外头有女人…… 而且不止一个! 三姐是年轻的女孩子,她喜欢的别的女孩子自然也喜欢,而且连王爷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女孩子,想来来历令人寻味。 此时屋里只有贾宝玉和她们三姐妹,尤氏不好意思多待,看了贾宝玉两眼,给了二尤一个眼色,便退出门去,并悄然带上了房门…… 到了外头,她对银碟吩咐道:“你带人在这边守着,王爷没出来之前,不许别人靠近……等王爷出来之后,打发人来叫我。” 屋里被尤三姐等人翻乱了,她肯定还要带人收拾整理的。 涉及值钱的东西,不敢完全交给下人们处理。 只是看方才贾宝玉的架势,说不定要做点什么,她自然不能在里面妨碍眼。 屋里,尤三姐坐在贾宝玉怀里,哼一声,满脸的不高兴。 一来是和尤氏一样意识到了贾宝玉外面有女人,二来,她费心费力的挑了半日,结果贾宝玉直接让照搬,她不正是替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做了嫁衣了? 因此面色晴转阴。 当然这只是表面,她还是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的,她哪有什么吃醋的资格。 这么做,只是想借机邀宠,让贾宝玉来哄她…… 贾宝玉见这小妞刚刚才拿了他的好处,转眼就不认人,连摸都不让摸了,很是不满。 “你怎么了?”贾宝玉故意问。 “哼,王爷管我做什么呢,您外面那么多美人等着你宠,我还是下去吧,不敢耽搁你的时间。”尤三姐作势要跳下去。 自然没成。 贾宝玉一把将她捞起,反手将她压在椅子上,并骂道:“好个小蹄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因按着他,让她双膝跪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扶手,狠狠的就在她翘臀上来了几下。 尤三姐吃痛,惊呼连连,就要挣扎逃跑。 “你尽管叫,让外头的人都听到。” 尤三姐便不敢再叫唤。 是呀,这里可不是寝居内,而是在外厅大院。 外面,肯定有许多人…… “你打的好疼……我错了,好王爷,饶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非议王爷在外头乱玩女人了,真的……” 贾宝玉啧啧称奇:“好啊,死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来不给你动真章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贾宝玉说着,看着前面椅子后头红着脸的尤二姐,吩咐道:“帮我摁住她,今儿非得好好收拾她一番不可!” 说话间,趁着尤三姐不注意,一下子将她裙子里面的葱绿色长裤给拔了下来。 “啊……” 尤三姐惊呼,就要挣扎。 却发现面前自家姐姐伸出手抓住她。 她快哭了,仰着头对尤二姐哭诉:“好姐姐,你帮帮我,我不干,这样打好羞人啊……” “把她抓好了,她要是跑了,就换你来顶缸。” 刚刚有些心软的尤二姐只能向尤三姐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傻妹妹,谁叫你去撩拨王爷的呢…… 因死死的箍住尤三姐的手臂,让她跪伏在椅子上不能逃脱。 原以为贾宝玉只是要像打小孩子那样,打几下尤三姐的光屁股以示惩戒。 没想到当她再次抬头,就见尤三姐背后的贾宝玉,已经松开了宽大袍服中间的蓝玉腰带…… 王爷这是要…… 尤三姐面色一下羞红,低头看了一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尤三姐,心头为她默哀一声。 好妹妹,等会姐姐会帮你捂住嘴的,定不叫外头的人听见…… …… …… 许久之后,贾宝玉松开尤二姐,看着还在地上,扒着椅子腿儿哭哭啼啼的尤三姐,抬脚轻轻踢了踢,故作不悦道:“怎么,服侍我委屈你了?” 尤三姐一惊,连忙抬头看贾宝玉。 她其实是个聪明的人,很快便看出贾宝玉并非真的生气,因再次抽噎道:“人家还以为王爷是怜香惜玉的人,没想到,呜呜,刚才那样,人家都完全没有准备,王爷就用强……呜呜呜……” 越说越伤心,哭天抹泪的。 活像一个真正被强行侵犯的少女。 贾宝玉哈哈一笑。 她发现尤三姐的性格有些类似晴雯,但是却比晴雯放得开,而且,也少了些清高。 这样的女人,他知道该怎么玩……不对,是怎么作养! 看着尤二姐从椅子上起来跪在地上服侍他,贾宝玉便吩咐道:“等会让你们大姐派管家,将你昨儿选的那些东西,给送到薛家去。” 尤二姐一愣,问:“送到薛家么?以什么名义呢?” 她原本还以为贾宝玉那么郑重,是要送给外面当官的人呢。 她可是在尤氏的授权下,把最好的几样东西挑出来了。 “名义?就说是我孝敬姨妈的吧……” 贾宝玉如是道。 等尤二姐将他的汗巾和外面的腰带也给依次系上,他便道:“我外头还有些事,这里你们姐妹两个收拾一下……” 说完,笑看了跌坐在地上偷瞄他的尤三姐一眼,转身打开房门出去了。 当贾宝玉从房间内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看见的,便是台阶下,院子里十来个丫鬟、媳妇子们羞红、暗笑的脸。 有两个有些姿色的年轻媳妇,还给他暗暗递了两个秋波。 贾宝玉面不改色,叫过银碟上来,问道:“你们大奶奶呢?” 银碟脸红红的道:“回……回王爷,大奶奶回屋去了,让我在这里等着,等,等王爷出来,叫我们再让人去叫她…… 王爷稍等,我这就去叫我们大奶奶过来……” 银碟能得尤氏信重,其实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但是此时,一句话,她却顿了好几回。 没办法,年纪小的都这样。 于是贾宝玉摇头,吩咐道:“不用着急,等见到你们奶奶,便说我进园子去了。” “是……” …… 荣国府和原来的宁国府西东并立于宁荣街北面,而大观园在两府后头。 贾宝玉在大观园建立之初,有心在荟芳园内留了进大观园的门,只是常锁着。 后来宁国府变成了他的伯爵府,他便让中间门常开,并安排婆子轮流看守,到了晚上再锁。 但是这一回他刚过来,居然发现门户被锁着。 他神色顿时不悦起来,抬头一看,远处亭子下头的石墩上,好像聚集了几个人,像是在玩牌。 他便站在那儿。 好在他的身影似乎很惹眼,不过片刻,那边的人就已经发现了他。 一个婆子慌里慌张的跑过来。 “王……王爷是要进园子么,奴才给王爷开门……” 贾宝玉就站在那儿不懂,却像是千万斤重的三清神像一般,她连看都不敢正眼瞧。 哆哆嗦嗦的取出腰间的钥匙,但是怎么也打不开那平时她只用一秒就能打开的锁。 她越发紧张,等到终于把门打开,她额头的汗都冒气黄豆般大小了…… 一直没说话的贾宝玉这才走过去,她吓得连忙跪下道:“王爷恕罪,是奴才一时贪图热闹,想着隔得不远,有人过来叫一声便能过来开门,这才把门锁了。 没想到王爷来了,耽误了王爷的时间,还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 听见贾宝玉的声音无甚怒意,婆子这才敢抬头。 贾宝玉道:“告诉那边几个打牌的,她们趁着空闲打打牌娱乐本王不会苛责。但是,若是她们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做好,却因为贪玩误事,到时候,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说完,也不管婆子忐忑的心情,过门走了。 之所以不甚责罚这些婆子,一则是因为瞧见她们并未敢在装潢崭新的亭子里喧闹,而是在下头泥土地上,石墩子周围,显然是对主子有敬畏。 二则,这婆子还算称职的。 就算在附近开小差,还知道先把门户锁上,免得有人偷混。 如她所言,就算有人要过,她也能及时过来开门。 贾宝玉的治家主张,是恩威并施,宽严结合。 对于没有原则问题的小错,他很宽容。 对于根本上的问题,也没有情面可讲。 当然,大多数家族都是这样主张的,只是执行得不伦不类,半宽不严。 就如荣国府…… 家,是他最重要的腹地,他需要尽可能让里面的人对他拥有很高的忠心程度,若不能,便踢出去。如此,才能保证腹地的安全。 第638章 继承权 从荟芳园那边转入大观园内,正准备进怡红院里瞧瞧,听见大道上有人说话,他便走出去。 却是李纨带着一些丫鬟婆子走来。 她们瞧见贾宝玉,都上来行礼,李纨也行了一礼。 “大嫂子这是做什么去?” 贾宝玉笑问。 李纨道:“太太说,国丧期间,家中不能筵席、音乐,所以让把梨香院里的小戏子们遣散了……” “遣散了?” 贾宝玉眉头一皱。 旁边婆子解释道:“太太的意思,当初这些女孩子是为了迎接贵妃娘娘回家,专程买来学戏的。 好些都是清白人家的小女孩子。 如今既用不着了,也不能亏待。 让大奶奶去询问,她们有家的,愿意回去的,便叫她们家里人来接回去。 没地儿去的,或者不愿意离开的,到时候再瞧着怎么安置……” 元春身为后妃,不好私见旁的戏班。所以贾府提前去江南采买的小女孩,专程在家里学戏,只为省亲那晚演示给元春瞧看。 然后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用途了。 为了养这十多个学戏的女孩子,梨香院却要配置许多管事、教习、厨娘,也很费事。 所以,趁着这次国丧,王夫人便决定把她们裁撤了,倒省一桩事。 贾宝玉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正好太后赐给我一座王府,里面还缺一班戏子。 梨香院的戏子们是咱们自家养的,倒是比别处的更放心些。 大嫂子不防先将她们分散安置到姐妹们的屋里听候使唤,也顺道教教规矩。 等国丧之后,把她们送到我的王府,倒也两方省事。” 王府…… 丫鬟婆子们都没怎么听到贾宝玉的话,脑子里全是这个词了。 连李纨都诧异的瞧着贾宝玉:“你要搬出去?” 贾宝玉倒也不欺骗她,道:“暂时不会,王府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宫里还在给我挑选使唤的人手,各处该修葺的,也要翻修。 等到那些事做好,也是好一段日子之后了。 再则,就算以后王府挂匾了,东府也还是我的别院,我随时也可以回来住的。” 丫鬟、仆妇们目瞪口呆,心中百般震撼叹息自然不用多言。 李纨却神思有些不属。 这种事,在贾宝玉不在家的时候,太太她们就商议过了。 除了替贾宝玉高兴之外,也只能暗暗伤怀。 不过,贾宝玉的事没有她说什么的余地,也只能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按你说的,先把她们安排到迎春她们的屋里。 只是,你王府的事,还需要给太太说一声才好…… 对了,怡红院也要安排两个过去吗?” 李纨思忖着小戏子总计是十二个,迎春姐妹们就算平均分派,每人大概可得两个。 虽然知道自己在怡红院住不太久了,但是贾宝玉还是希望大观园中能多些快乐。 那些十来岁的小戏子们年纪,又能说会唱,还会杂技,性子自然比普通丫鬟活泼伶俐。大观园要是少了她们,自然少了些趣味。 因此才让留下。 闻得李纨的话,贾宝玉想了一下。 十二官之中,他印象最深的自然是芳官和龄官。 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多愁善感,性格刁钻。 最主要的是,后者容貌比之晴雯更似黛玉,且性格比黛玉犹过三分。 这样的桀骜又娇弱的小丫头放在别处,只怕会多事。 于是道:“把龄官放在怡红院吧,芳官给林妹妹送去。 至于其他的,劳大嫂子辛苦,让宝姐姐她们自己选,看中哪个要哪个。” 小戏子们虽然到贾家才不到两年,但是大家都知道。 龄官和芳官,戏唱的是最好的。 所以听到贾宝玉点头把龄官和芳官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黛玉也不奇怪。 谁叫王爷最宠林姑娘呢…… 婆子们便都笑道:“也是她们有福了,姑娘们都是善心的人,王爷把她们放到姑娘们的屋里,自然苦不着她们半分。 以后到了王府,自然更是享福……” 她们一边活跃气氛,一边瞧着贾宝玉,那神情,活脱脱就像是想要贾宝玉开个恩典,把她们也带去王府一样。 对此,贾宝玉自然不理会。 他把芳官放到潇湘馆,是想要借她这个开心果活跃潇湘馆的气氛,让黛玉开心些。 等李纨应下之后,他也没有什么多说的,与李纨点点头,便朝着荣国府去了。 这边他刚走,婆子们便再也忍不住纷纷议论。 话题,自然是贾宝玉的新王府,和以后贾宝玉和贾家的关系…… 忽然一个婆子道:“你们说,宝二爷变成了王爷,以后也要住进王府中去,那家里的家业将来会……?” 或许在贾宝玉的眼中,一座荣国府早已算不得什么。 但是在这些贾家的奴才眼里,这一座国公府,那就是泼天的富贵! 不但如此,谁接掌了荣国府,以后就是他们的正牌主子。 这种悠关自身利益的话题,自然更令她们在意。 原来这件事是没有什么争议的,老爷和太太的家业甚至老太太的私房梯己,自然是要交给宝二爷来继承的。 但是现在宝二爷成了宗室的王爷,还会再继承这份家业么? 若是宝二爷不会继承,那么又该何人来继承? 老爷倒是还有一个儿子…… 不过一想,她们便摇摇头,再怎么,家业也不可能落到那人嫌狗憎的环三爷身上的。 自从赵姨娘被剃发出家之后,环三爷就被关在府里教养,等闲连面都没露一次。 再说,他也只是个庶出的爷们。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到李纨的身上。 大爷虽然死得早,但是他留下的兰哥儿可是老爷的嫡长孙。 宝二爷要是不继承,自然就轮到兰哥儿了…… 李纨自然知道这些人目光的含义。 其实哪里用她们来提醒,早在确定贾宝玉成了宗室王爷之后,她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她的兰哥儿,本来就有继承权! 以前是因为家里从上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二叔的身上,她知道没什么机会,所以只能强迫自己不要贪心去想别的。 甚至,她早已为兰哥儿谋划了后路,那便是逼着他认真、刻苦读书。 只要兰哥儿考上功名,那么以后就算分家,凭借着家族的势力,兰哥儿一样可以当官,做人上人! 这是很久以前的想法了。 从今日宝二叔的话来看,他大概是不会在意荣国府这点家业了。 他有了王府,连别院都是一座老国公府。 所以,一旦宝二叔放弃,兰儿的机会就来了…… 当然,她比这些婆子考虑的更全面。 这些婆子们的心里面早就认为荣国府是老爷、太太的,所以不会考虑贾琏。殊不知,如今老太太还在,贾琏也是有资格继承的,甚至也很名正言顺…… 只要他能顺利继承大老爷的爵位! 大老爷突然被乱兵杀死,她已经听说,那边琏二爷早就准备等大老爷的丧事办好,就向朝廷请封爵位…… 若是不出意外,大老爷的一等将军爵位,落到贾琏身上会是三等将军爵,和以前的珍大爷一样。 到了那时…… 谁都知道,老国公爷当年分家是偏袒了小儿子,也就是贾政的。 大老爷继承了爵位,却只分了东跨院。老爷却分了正宅大院。 所以,就算宝二叔主动退让了,以后琏二爷当了将军,他要有心争正宅大院,只怕兰儿未必争的过。 兰儿毕竟还小…… 心中这些念头的转动,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李纨并非浅薄之人,不会让自己的心事写在脸上。 于是看着周围这些隐隐巴结的目光,她呵斥道:“胡言乱语的,这些事哪有你们操心的份儿?要是被旁人知道,看不把你们的皮揭下来!” 说着,李纨催促她们快走。 待丫鬟婆子们赶忙埋着头走,落在后头的李纨却没忍住回望了一下正门那边,贾宝玉消失的方向。 是啊,这些事哪有她们说话的份。 连她自己,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但是,宝玉却是有的,而且,他可以影响、决定这座国公府的归属。 …… “老太太,宝二爷过来了!” 贾母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神色好了一些。 今儿下午,还多留了孙女儿们说了说话。 听得贾宝玉过来,更是有些激动。 一切俗礼不议,又说了几句话,贾母道:“她们都说你忙得很,连太太都只昨晚见了你一面……” 贾宝玉苦笑道:“是啊,孙儿这段日子可是累坏了。 都怪朝廷里那些昏官,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孙儿又得了太上皇的死命令,只能劳累一些了。 本来昨晚回来的时候,孙儿是想来瞧瞧老祖宗的,只是听院里的妈妈们说您已经睡了,所以才没敢搅扰。” 贾母听了很是感动,连连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你有时间,还该多休息才是,不用来瞧我…… 对了,今儿你无事了吧,等会就留下来陪我和你姐妹们一起吃晚饭,我们祖孙几个好久没一起吃晚饭了。” 贾母这句话是真。 上次王夫人在她屋里摆家常小宴,贾母因为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参与。 贾宝玉便为难起来。 “怎么,莫非你还要出门?都这么晚了……”贾母问。 贾宝玉只能道:“如今皇帝的灵柩停在大明宫内,虽然还没有举行大殓礼,但是文武百官早、晚还是要去祭拜一番方可,孙儿也不例外……” 贾母闻言自然有些失望,但是她又忽然察觉,贾宝玉既然马上就又要出门,还赶过来瞧她,可见他虽然身份变了,但是对她,还是一样的尊敬。 想到这一点,真是令她心内十分震动。 这可比以前她是贾宝玉的靠山之时来的珍贵多了…… 因把住贾宝玉的手,连连叹道:“好好好,你的正事要紧,吃饭什么的,下次也一样……你只照顾好你自己,那些官儿们不管事,你也别太实心眼了,该偷懒的时候,还是要偷懒,别把自己给累坏了。” 贾宝玉笑了笑,应下。 看见底下宝钗、黛玉等人坐了两排,在听说他还要出门的时候,都有些失落。 于是贾宝玉问贾母身后的丫鬟:“鸳鸯姐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鸳鸯被突然发问,下意识的道:“大概要到酉正了吧……” 随即才察觉贾宝玉要的是具体时间,赶忙拿出怀里的表瞧了一眼,然后道:“酉初三刻!” 她要贴身服侍贾母,责任重大,所以才能有一块看时间的表。 一听这话,贾宝玉笑道:“时间还有些,正好孙儿也饿了,厨房那边可准备好了?若是没有,先简单准备几个菜,咱们提前吃饭可好?” 贾宝玉这话,贾母等人自是喜的无有不可。 探春见王熙凤和李纨不在,更是主动揽起了统筹的责任,吩咐仆妇们赶紧去通知厨房摆饭。 不过片刻间,整个荣庆堂范围内,都响动起来,各种催促声。 如此贾宝玉倒有些后悔兴师动众了…… 贾母身边服侍的人是很利索的,在闻讯而来的王熙凤的指挥下,不一会儿就将饭菜给摆上来。 于是贾宝玉等人移步饭厅。 因为知道贾宝玉赶时间,大家也不虚礼,如此倒是难得吃了一顿没有规矩的饭。 席间,贾宝玉也向贾母等说了王府的事,和李纨说的相类,因此贾母等人倒也没太过激的反应。 惜春还悄悄问:“二哥哥,你的王府长得什么样,有咱们的大观园好看么?”、 贾宝玉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道:“表面上看起来应该差不多,但是细论应该还是咱们的园子更好看些。” “哦……” 惜春正了然的点头,却听见旁边王熙凤笑她:“惜春丫头,他骗你的不知道么,他那可是王府,咱们府里如何比得过……” “咦,真的么?那二哥哥,以后我能过去瞧瞧么?” 惜春立马道。 “当然可以,等王府装饰好了,我立马接你过去玩。” 贾宝玉笑着,又看了自以为是的王熙凤一眼。 他那是王府,大观园还是贵妃行宫呢…… 不过是省亲之后,大观园内把一切钗帘凤幔这些违禁的装饰物全部拆除了,所以富贵尊荣差些,真要论景色秀丽,齐王府未必比得过。 惜春得到承诺,高兴的什么似的,又说到时候要和探春她们一起过去云云。 黛玉也趁着别人不备,偏头问了贾宝玉一句:“你以后便要搬到皇城里去住了?” 面对她的询问,贾宝玉只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黛玉顿时大羞,赶忙坐正身子,瞧了一眼周围,幸好没什么人听见。 因此瞪了贾宝玉一眼,也不敢再与他说话。 第639章 薛宝琴的音讯 贾宝玉吃了两碗饭果真便去了。 然后贾母也无意多留孙女们,没一会之后便让她们各自去了。 宝钗等人回到园子中,正说要到秋爽斋去坐坐,却听见素云来说,李纨叫她们去稻香村挑选小戏子。 宝钗等人皆奇,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贾宝玉的意思。 于是探春提议:“正好刚吃了饭,咱们就到稻香村去转转也好。” 众人无人反对,于是一行便往稻香村来。 果然,刚到稻香村,便见门口的两块栅栏地里头的院子里立了好些人。 李纨正在教导小戏子们,见她们来了,笑迎道: “太太本来想要把她们打发出去,还是宝玉舍不得她们,叫你们姐妹几个先给他保管一阵。 喏,她们都在这儿呢,你们都瞧瞧,瞧上哪个便直接带回屋里去吧。 她们原来的教习和管事的,都已经给遣散了的。” 惜春因为和十二官年纪相仿,心想这些学戏的女孩子个个身怀绝技,肯定比家里的丫鬟更好玩,因此最高兴,等李纨说完便回身拉着她道:“真的么,那我可以随便挑了么?” 湘云见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笑道:“瞧你激动的,你没听大嫂子说了,只是叫咱们代为保管,到了时间是要还给宝哥哥的!” 惜春毫不在意:“那也能让她们陪我玩三个月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林姐姐冷啾啾的道:“四丫头,你的园子图画好了?” “哈哈哈……” 众人纷纷一笑。 惜春脸垮下来,苦大仇深的盯着黛玉。 黛玉只是“冷漠”的看着她笑。 笑罢一阵之后,李纨道:“你们五个,加上迎春正好是六个人,一个人两个。 只是宝玉说了让龄官到怡红院去,所以你们谁吃点亏,少一个。” 宝钗顿时道:“我就不要了吧,我妈才说给我挑了个丫鬟,回头给我送过来,屋里不缺人使唤。” 李纨自是不依,一番说下来,宝钗好歹答应要一个。 原本这就正好了,偏偏湘云也闹幺蛾子:“大嫂子,我也算了吧。我现在住在宝姐姐屋里?就这样她都有些嫌我了,哪还经得住我再带两个进去,我就不要了?你给三姐姐她们……” 李纨便骂道:“早知你们一个个这么矫情,我就直接往你们屋里安排了!这是给你们添使唤的人?倒像是要害你们似的。” 见李纨有些恼了,探春则笑道:“大嫂子何必为这个生气。依我她们两个倒也不是假客气,蘅芜苑本来就清幽雅静些,当不得她们这些小丫头去闹腾。 不如这样?湘云也和宝姐姐一样?只挑选一个。 多的一个?便大嫂子自己留着使唤吧。 我倒是和她们不一样,定要挑两个好的?闲来没事听她们说说唱唱也是好的!” 探春的话,也算是成功转移了话题,众人皆问她相中了谁。 探春笑而不语?道:“二姐姐在那边守灵,我先帮二姐姐选两个……” 话音刚落,李纨道:“对了,还有芳官,宝玉说让芳官到潇湘馆去。” 众人一愣?随即会心一笑?倒也不理论。 和贾宝玉一样,探春等人也不尽识得十二官,因此先让她们自报艺名、饰演何角儿。 然后探春果然先给迎春挑了两个,又自己挑了两个。 湘云见状,连忙道:“那我选大花面葵官,上次看她们唱戏,原来那个唱李逵的就是她,真是扮的太像了!我就选她了。” 说着就过去把那比她还小两岁的葵官拉走,似生怕别人抢。 惜春见此,也慌忙选了两个看起来好玩的。 宝钗和黛玉也各自要了一个。 李纨被之前探春的话说服,倒也没强求,将剩下的一个,准备给李灵。 她也觉得李灵太内向,整天就待在屋里和草药打交道,就得让这样有活力的小毛丫头多去闹闹她。 于是很快十二官便都有了归属。 小生文官、老旦茄官归迎春。 小生宝官、正旦玉官归探春。 小旦菂官、老生艾官归惜春。 正旦芳官、小生藕官归黛玉。 大花面葵官归湘云。 小旦蕊官归宝钗。 小旦龄官归怡红院。 有了归属,小戏子们显得也很高兴。 她们早就对风景秀丽,美轮美奂的大观园觊觎已久。 她们以前住的梨香院虽然和大观园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却被管事嬷嬷和师傅们天天逼着练习,只能借着墙根望一望,很难有机会进园子里玩。 如今不但可以一下子放三个月的长假,还能待在园子里,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她们可都知道,虽然是丫鬟,但是姑娘们身边的丫鬟,那可是很轻松又体面的。 加上她们年纪也还小,又是学戏的,也没什么少女包袱,于是很快便各自巴结讨好自家姑娘去了。 李纨又叫素云和碧月两个,把文官、茄官、龄官三个分别送到紫菱洲和怡红院去。 惜春见了,就问:“咦,为什么二哥哥别人都不选,单单把龄官要到怡红院去了?” 惜春的奇怪点来自,怡红院也不是装不下十二个人,至不济东边府里还那么宽的地盘,二哥哥干嘛要让她们帮他保管人呢? 谁知她一问,大家都看向已经跟着碧月等人要离开稻香村的龄官的娇弱身影,各自都露出若有所思甚至掩嘴偷笑的神色和举动。 湘云瞧了黛玉一眼,拉着惜春嘻嘻笑道:“那你说是什么原因啊?” 她一个劲儿往黛玉那边示意。 惜春顿时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是因为龄官长得像林姐姐,二哥哥喜欢林姐姐嘛……” “哈哈哈……” 惜春的声音,颇有些童言无忌的意思。 大家都没忍住笑了。 黛玉瞪了湘云二人一眼,到底自己也羞了。 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心中暗恼贾宝玉的行事,一时想着回头定要质问贾宝玉一番……又因为她之前也拿惜春取笑,也不好则怎么着惜春。 因此只当没听见,对李纨欠欠身,转身便走了。 身后,雪雁赶忙领着芳官和藕官两个跟上。 这边众人也准备散去,薛姨妈的丫鬟却来找宝钗,说是薛姨妈让宝钗快回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探春等人。 丫鬟想了想,道:“刚才你们那边府里的大奶奶打发人给我们太太送了许多东西,说是王爷孝敬咱们太太的。 太太见了那些东西,便叫我来叫姑娘回去……” 众人一愣,二哥哥给姨妈送了礼? 宝钗心头一跳,打断那丫鬟的话。见众人狐疑,她便笑道:“宝兄弟还是这么客气。想必是他这些日子收了那么多礼,便各处都送一些吧。 你们忘了,早上琏二嫂子不是还打发人各屋里送了那么些东西,说是宝兄弟吩咐的么。” 众人一想也是。 唯独探春仍旧道:“那姨妈这么着急忙慌叫你回去作甚?” 惜春立马解释道:“嗐,这个三姐姐还用问么?定然是二哥哥送给姨妈的东西太多了,姨妈一个人用不了,便让宝姐姐回去拿一些。 呜呜呜,姨妈对宝姐姐太好了,我要是也有像姨妈那样的母亲就好了……” 惜春的话堵住了探春的嘴,宝钗也不用再解释,对众人告罪一声,便要先走。 湘云好奇心重,连忙道:“宝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好久没去姨妈家里了……” 宝钗点点头,但是等她们到了蘅芜苑,宝钗却对湘云道:“时间这么晚了,你就不用跟着我了。你先去回去把她们两个安置一下,我去去就回。” “啊~~” 被抛弃的湘云有些不太开心,但是见宝钗很坚决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钗带着莺儿和两个婆子离开,往后门去了。 …… 薛家,宝钗进屋,就看见满面春风的母亲,和明亮的屋里那堆了两摞的礼盒。 “这些都是他们送的?” 宝钗随意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发现包装都是非常高规格的,可见里面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 薛姨妈笑着拉起女儿走到屋里,拍着她的手笑道:“是啊,都是王爷派人送来的……” 笑了笑,薛姨妈便让莺儿等出去,然后才低声问宝钗: “那些东西我都瞧过了总共是八样,每一样都是极上等的,好些比往年咱们往宫里送的还要好……你老实说,是不是宝玉要正式来求亲了?” “妈~” 宝钗嗔了一句,道:“妈就别胡乱猜想了,或许他就是纯粹想要孝敬您一下也不一定。 他们家里,上到老太太,下到姑娘小姐们,这几日每个人都分得了好些这样的东西……” “噢?是么,你们每个人都得了这么些?我都瞧了,这些东西一个人用,怕是一年也用不完,就算他是爷们家不知道持家,那边你姨妈和凤丫头,难道就没有居中调度?” 宝钗便不说话了。 确实,王熙凤是送了不少好东西到姐妹们屋里,但是都是按着分量的。 哪里可能向像这样,四四方方的大纸箱子包了几十样…… 薛姨妈心里明镜似的,见宝钗词穷,也不再打趣,只道:“他说了什么时候过来么?这些是聘礼?” 说到这里薛姨妈有些遗憾。 贾宝玉送的这些东西贵重是贵重,但是样数少了些。 要知道,她自从从宝钗口中得知她和贾宝玉的关系,知道贾宝玉近来会向她提亲,她就已经开始在准备宝钗的嫁妆了。 相比较而言,贾宝玉送的这些,若是寻常礼,则太重,若是娶她薛家嫡女的聘礼,则过轻。 而且,还是黄昏时候不声不响送来的,也令人有些不如意…… 虽然不是正室,但也是侧室王妃,又不是贫寒门户的小妾,岂能这般苟且。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她更愿意相信,贾宝玉做事会更周到。 宝钗羞道:“母亲就别瞎猜了,他没有与我说过,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给妈送礼……” 薛姨妈见宝钗不像是说谎,倒也相信了。 “罢了,或许是我想多了。也是,以他如今的身份,既然说了以侧妃的身份娶你,自然不会这般行事…… 女儿啊,你不知道,妈这次为了你,可是下了决心的。 只要你能嫁给宝玉为侧妃,妈就把咱们家在京城的所有产业,大部分都补给你做嫁妆!” 薛姨妈眼中闪过坚决之色。 宝钗愣住,道:“妈,您……其实不用这样的,我……” 薛姨妈摇摇头,制止了宝钗的话。 她叹道:“你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了。 那叶家太过于强势,以后你嫁给宝玉,要是没有倚仗,很容易在对方手里吃亏的。 这是一。 另外一则,只有你好了,你哥哥也才能好…… 说起来也是丢人。别人家的哥哥,都是当做自家妹子的倚靠,只有他,一心想着沾你的光。 你不知道,这几日,他已经来找了我好几次了,明里暗里就是劝我,赶紧把你嫁给宝玉……” 宝钗一惊:“您和哥哥说了?” 薛蟠的性子宝钗是无奈的,她的心事敢和薛姨妈说,却不敢让薛蟠知道。 不然要是薛蟠一个不慎给说与外面知道,她的名声就先毁一半了。 薛姨妈摇头。 她自然没有与薛蟠说,只是被薛蟠说得烦了,便对薛蟠说:“有本事你去给你妹妹保成这一桩媒,前提是至少是一品侧妃!” 谁知薛蟠又怂了。 开口就要一品侧妃他张不了口,但是不要吧,又觉得对不起自家妹子。 因此他还处在纠结中,不好意思找贾宝玉说亲事。 但是他又觉得吧,这种事,还是母亲去说的比较好,显得没那么势力。 知道薛姨妈没和薛蟠透底,宝钗松了口气。 薛蟠的心思她早知道,前日薛蟠还亲口试探过她,是不是喜欢贾宝玉…… “这件事,妈和哥哥都不用多管的,他要是有心,横竖这几日自有分晓。 若是无心……” 宝钗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不管如何,她希望薛姨妈和薛蟠不要躁动,倒叫贾宝玉看轻了他们家。 薛姨妈理解女人的想法,叹了叹,她道:“叫你回来还有一件事与你说。” “什么?” “你婶婶写信来,说是她病的很重,所以她已经安排了薛蝌送宝琴上京,想要让我们帮忙,将宝琴的婚事作定了……” 薛姨妈道。 宝钗一听就明白了她婶婶的意思。 人死之后,子女必须守孝三年,期间不能嫁娶。婶婶必然是怕她要是死了,耽误了妹妹宝琴的亲事。 但是说起这件事,她就有些生气。 “只怕这件事难办!自从父亲和二叔先后去了,这些年咱们家渐渐败落,那梅家只怕早有毁亲之意。 咱们上京这么几年,那梅家不可能一点不知道,竟然一次也没派人来问过,可见他们对这桩婚事有多么不上心。 依我说,他们也不是什么高门,只是自诩清流,咱们家竟不必硬去巴结。” 妹妹宝琴的婚事是在祖父、父亲和二叔都在世的时候定的娃娃亲。 只怕是见她们薛家后继无人,铁定败落,他们那样的“清贵”门第,便不想降了门户。 薛姨妈叹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婚姻大事又非儿戏,纵然他们不愿,难道还敢毁亲?” 宝钗沉默了一下,道:“只怕以后会委屈了宝琴。” “这就是命,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得呢。 所以,知道你和宝玉的事,我才没有生气,咱们女人,这一辈子能够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实在是上辈子要积很大的福气才行。 你应当珍惜……” 薛姨妈借着机会教导了宝钗几句,让她一定要争取好她和贾宝玉的这段姻缘,切莫任性辜负。 宝钗听得羞惭,便转移话题:“薛蝌他们什么时候上京?” “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大概就这十来日吧。” …… 第640章 答应 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两人一番长话,待回头夜色渐深,薛姨妈便准备留宝钗在家里住一夜。 忽闻外头传来消息:“太太,靖王爷来了!” 薛姨妈心头顿时一惊,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有异的宝钗,她道:“你先回屋……” 说完也不管宝钗明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急匆匆迎出去。 转到前院,就听见自家傻儿子那大咧咧的声音: “……啧啧啧,宝兄弟你不知道,杜兄弟当时有多么感激,他都要跪下给我磕头了! 但我是谁啊,怎么可能受他的头,当场就把他教训了一顿。 我知道,宝兄弟你肯定也是不希望他磕这个头的……” “薛大哥说的是……薛大哥受累了……” 薛姨妈老远听着他们的对话就知道贾宝玉对薛蟠有多么敷衍,但是显然自家儿子是听不出来的,他还在巴拉巴拉,兴高采烈的说着话,直到看见她。 “妈,你快瞧瞧谁来了……” 薛姨妈并不理薛蟠,快步到二人跟前,率先行礼:“妾身薛王氏见过王爷~” 话音刚落,就察觉自己的手臂被抬起,随即听到贾宝玉的声音: “姨妈何必如此多礼,不是说了,在家里还是论家礼么。姨妈这么做,可是见外了。” “就是就是!妈也太见外了,你看像我这样多好,宝兄弟多自在……” 薛蟠在贾宝玉身边,一脸责怪的看着薛姨妈。 薛姨妈便瞪着薛蟠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不知礼数的孽障,得亏王爷不与你计较,否则我早晚给你一顿好板子你才知道利害!” 薛蟠更不高兴了,黑着脸道:“妈~!” 薛姨妈却已经不理他,回头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对贾宝玉道:“听说你近来忙得很,怎么有空到姨妈这里来? 你下午打发人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难为你这么忙还惦记着我,给送了那样好的东西过来,叫我心里着实难安呢。”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姨妈不嫌弃就好了。” “怎么嫌弃,那样的好的东西谁要是还敢嫌弃,那真是没天理了……” 薛蟠见薛姨妈和贾宝玉面对面说话,把他完全仍在一边,倒像是他们两个才是亲的一样,心里老大的不高兴,道:“妈,宝兄弟难得来咱们这里一次,你也不请人进屋坐着说话,倒在这外面站着,成什么样子。” 薛姨妈照样不理薛蟠,只是对贾宝玉抱歉道:“瞧我,看着你高兴的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走吧,咱们屋里说话……” 说着,一边领着贾宝玉往屋里走,一边吩咐丫鬟们重新去沏最好的茶来。 进屋之后,薛姨妈热情不减,一会问贾宝玉从何处来,一会又问吃过晚饭没有,可要用些宵夜…… 贾宝玉对薛姨妈的话是有问必答,待丫鬟们沏好茶之后,贾宝玉吩咐她们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你们太太与大爷说。” 丫鬟、仆妇们瞧了薛姨妈一眼,见薛姨妈和薛蟠两个脸上都没有丝毫异议,仿佛贾宝玉在这屋里发号施令是很正常的事。 主子都如此,她们自然没有二话,都纷纷下去。 “嘿嘿,宝兄弟有什么话还要单独和我们说呀……” 薛蟠才问一声,就见贾宝玉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薛姨妈的面前,郑重拜了一拜,然后竟直接跪下。 “呃,宝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薛蟠傻不愣登的问道。 薛姨妈也弯腰要去扶贾宝玉,口呼“使不得”、“有话直说”之类的。 贾宝玉才抬头道:“恳请姨妈,将宝姐姐许配与我!” 薛姨妈扶着贾宝玉的手停在半空,似乎被贾宝玉突然的话给惊到。 薛蟠也是愣了一愣,然后他忽然一拍手跳起来:“哈哈哈,太好了,实不相瞒,我早有此意……” 薛姨妈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然后道:“好孩子,你先起来说话。” 她用力抬了抬贾宝玉,可惜却抬不动。 贾宝玉道:“姨妈答应了,宝玉才能起来。” 虽然只是形式,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态度需要拿出来。 他不想让薛家,让宝钗觉得自己受到轻视。 薛姨妈虽知道以贾宝玉如今之尊跪她是不好的,但是,她却也知道,这是贾宝玉故意给她的态度。 也是给宝钗的尊重。 更是给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个为女儿做主的机会。 于是,她还是那般扶着贾宝玉,口中道:“不是姨妈不答应你,只是,你不是已经有了婚约了么?” “请姨妈恕罪。 与叶家的婚事,是太上皇御口所定,宝玉不能违背。 但是,宝玉是真心喜欢宝姐姐的。 还请姨妈慈爱,将宝姐姐许配与我。 只要姨妈肯答应,宝玉会在国丧之后,以三媒六聘之礼,娶宝姐姐为侧妃,并在姨妈面前立誓。 今生今世,绝不会辜负宝姐姐,我会用余生来对宝姐姐好,让她得到幸福。” 一切,与宝钗说的一样。 薛姨妈还在想如何回应,旁边薛蟠都急得跳脚了: “妈,你还在犹豫啥呢?不是你说的,只要宝兄弟愿意给妹妹侧妃之位,你就答应让我去说亲的吗,现在宝兄弟自己诚心诚意的来了,你还拿捏什么?” 该死的孽障…… 薛姨妈心头恨的不行。 但是看贾宝玉面上毫无异色,她才少了尴尬。 “好孩子,姨妈……姨妈答应你便是,快起来,地上怪凉的……” “谢姨妈。”面对薛姨妈的再次搀扶,这下贾宝玉倒是没有拒绝。 他起身坐到原位,薛姨妈几次张口,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薛蟠很大方:“宝兄弟,你有这意思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点跟我说,哪有这么麻烦……” 贾宝玉这才正视薛蟠,拱手道:“倒多谢薛大哥的厚情美意了。” 称了心意的薛蟠嘿嘿傻笑,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当上国舅爷,耀武扬威的那一日了…… 见贾宝玉和薛姨妈有些冷场,他便继续道:“这么说,下午的时候你派人给我妈送来的那些礼物,便是给我妹子的聘礼了?” 贾宝玉摇摇头,转头看着薛姨妈道:“那些小玩意儿,只是我孝敬姨妈的罢了。 我真心喜欢宝姐姐,自然不会如此轻率。 如今还在国丧期内,诸多大礼不能施行。 还请姨妈容我数个月,待国丧之后,定以重金求聘宝姐姐!” 贾宝玉此话一说,薛姨妈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 但是所谓嫁女是件悲伤事,这个时候她却不能表现出喜悦,因此只道:“你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对你宝姐姐的心意,姨妈以往也知道一些。 今日你既开口相求,我便答应了你。 还希望你日后能够秉承今日的诺言,不要让她在你家受委屈,姨妈便心满意足了……” 说着,竟真有些伤悲。薛姨妈不由抹了一把眼角。 薛蟠见此,便道:“妈你这个时候该高兴不是,等妹妹嫁给了宝兄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不是常骂我没出息么,以后宝兄弟成了你的女婿,有他孝敬您,不是比我强十倍? 这可是大好事,你哭什么?” 不得不说,薛蟠有时候的话,真是话糙理不糙,一下子就让薛姨妈心头的悲伤散尽。 “你还好意思说,你宝兄弟自是比你强十倍一百倍不止,你几时能学得到他几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真的是,这么大好的日子,妈你总说这些死呀活的干什么,多晦气? 对了,才刚不是听说妹妹回家了么?她在哪呢,我要去把这件事告诉她去!” 薛蟠和薛姨妈对了一句嘴,便当通报喜讯的使者去了,连薛姨妈都没能拦住。 薛姨妈略有尴尬,解释了一句:“方才宝钗回来陪着我说了许久的话,我就让她回去休息了。兴许她还不知道你来了……” 贾宝玉自然知道宝钗肯定是猜到什么,故意不出来的。 也不在意,他道:“姨妈,我是这样想的。 如今朝廷乃是多事之秋,现在是陛下的大丧,之后又是太上皇的八十寿典…… 这些大事每一件我都缺席不得。 所以,我和宝姐姐的婚事,大概会定到来年开春之后,姨妈觉得如何?” 薛姨妈道:“好,凭你如何安排都好……” 眼见就要入冬,来年开春的话,正好国丧也就过去了。 “另外,宝玉如今身份特殊,而亲王侧妃之位是需要上宗室玉牒的,所以关于宝姐姐的事,宝玉还有诸多需要准备的地方。 因此今日只是先讨得姨妈一个示下,等到陛下的国丧一过,我也将诸方事宜都打点妥当,到时候‘三书六礼’,一道便过了,如此,也能免去节外生枝。” 薛姨妈一听,惊疑道:“可是其中有什么难处?” 自古以来就不免妻妾、嫡庶之争,更何况贾宝玉如今身份特殊。 贾宝玉的话,不禁令她怀疑,可是叶家那边还有什么问题,甚至,是皇家…… 难道是皇后会不答应? “姨妈放心,既然宝玉敢向姨妈求娶宝姐姐,便有把握处理好别的事情。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请姨妈谅解,这几个月,我和宝姐姐的事,便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 另外,既然暂时不会宣扬,宝姐姐也不用回家留住,仍旧住在大观园便好了。” 虽然如此说,薛姨妈心中已经有了些疑虑, 好在对贾宝玉很放心,她还是道:“好好,都按照你的安排来便是……” 贾宝玉也看出薛姨妈有些心不在焉了,鉴于此时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他也不好与她解释太多。 还是先与宝钗说,再让她来与薛姨妈解释,或许会方便一点。 于是便向薛姨妈请辞,去瞧宝钗。 …… 薛蟠来向宝钗说大好的消息,却被羞臊的宝钗三言两语便撵了出来。 于是贾宝玉迎头便撞到他。 薛蟠倒也还有些眼力,知道贾宝玉要去见宝钗,他也不多拦着说话,笑着把贾宝玉往院里推。 走到宝钗的屋门口,看见门口的丫头文杏,贾宝玉道:“你们姑娘在里面?” “嗯嗯嗯。”小丫头脑袋点的和啄米一样,而且瞧向贾宝玉神色十分异样,显然是知道了前头发生的事。 也不与她多说,贾宝玉跨步进屋,便见宝钗和莺儿两个在屋里。 看见他走进去,莺儿便埋着头退出去了。 “你……” 宝钗素有冰肌雪骨之称,但是她现在的面容却泛着红晕。 嗯,就像是白牡丹变成了红牡丹。 她正想说点什么打破屋里的安静,就察觉自己的身体旋转起来,随即两瓣温润的嘴唇印在她的丹唇之上。 她“呜唔”两语,却也拿贾宝玉无可奈何。 但是今日的贾宝玉却格外的有风度,只是揽着她的腰肢,静静的品尝她的外唇。 既没有吐舌,也没有伸出安禄山之爪。 一会之后,贾宝玉低头看着她,笑道:“怎么,有些失望了?” 宝钗睁开眼睛,初时并不解其意,待看见贾宝玉抬起一只手,五指朝中收拢了两下,她便立时明白过来。 想要啐他一口,又舍不得,便推开他,别过头。 到底不愿意一直沉默,她低声道:“你都与母亲说了?” “当然,答应过你的事,怎么能不尽快办好? 嘿嘿,姨妈可是已经答应了,所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许再拒绝我!” 贾宝玉笑着走近一步。 宝钗立马后退,面颊绯红。 她忍不住嗔怨:“你,你为何总喜欢这般羞我……?” 贾宝玉哈哈笑了笑,捉住宝钗酥软、修长的双臂,将她死死的扣在怀中,回答道:“因为,我的宝姐姐,害羞起来,比牡丹花还要娇艳,我喜欢看呀。” 如今宝钗已经比贾宝玉矮了许多,所以贾宝玉从背后抱住宝钗,便很自然的将头靠在宝钗的耳边。 如此亲昵得举动,令宝钗深感受不得。 所以,虽然被贾宝玉的情话所触,但她还是奋力挣脱出去,羞恼道:“你再胡来,我就撵你出去了!” 贾宝玉看她说的有些认真,倒也消停了。 他知道今晚对宝钗来说意义有些不同。 在以前,他们算是私定终生,是私情蜜意。 但是现在有了薛姨妈的同意,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方才才没有对宝钗做出过分的举动。 他可不想让宝钗觉得,他为她做这些,只是为了贪图她的身子…… 第641章 扮李逵 找了个位置坐下,贾宝玉道:“我已经和姨妈说了,我和你的婚事,等国丧之后再说,横竖也就三个月的时间。 所以,今儿以后,你还是回蘅芜苑住,不用故意避着我。” 宝钗闻言,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先不公开咱们的事对么?” 贾宝玉轻轻打了个响指:“正是。你回头与你母亲说一下,今儿知道这件事的也就罢了,让她们少往外传。特别是薛大哥,让他先管管自己的嘴。 至于我们那边,老太太和太太我会找时机私下与她们说,其他人,也都先不告诉。” 宝钗眉头微蹙,还是点点头。 贾宝玉见此,忍不住笑问:“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宝钗走到他身边坐下:“这种事,自然是听你的安排……” “就不怕我故意骗你,其实另有打算?” 宝钗泛着光华的眼眸瞅了贾宝玉一下,有些嗔怨之色。 她低头道:“又岂是头一次被你骗了,既认定了你,便是当真骗我,我也认了。” 说这句话,之所以没有伤怀,是因为知道贾宝玉不会骗她。 贾宝玉顿生喜悦之情。 果然宝钗和黛玉还是不同的,要是换做黛玉,只怕早就哭的哗啦啦的,不知扯出多少事故来了。 轻轻拿起宝钗的手握住怀中,他解释道: “如今我身上担的干系太多,且重。 这个时候,不公开咱们的事,是为了保护你。 不是因为叶家。叶家人大多知书识礼,虽然知道你和林妹妹的事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我能化解。 我担心的是,别的那些盯在我身上的眼睛。 你虽然聪慧,但毕竟是女孩子。 要是那些人拿我没有办法,便把目光落在你的身上,对你甚至薛家来说,都是一种危险。 你可知道,要是你也出现上次林妹妹那样的事,我会疯的!” 宝钗神色动容起来,她将另一只手也拿过来握着贾宝玉的手,安慰道:“我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在外面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现在富贵已极,没有必要再过于去追求功名利禄,一切以自身安全为要。” 宝钗说的极为真诚深切,贾宝玉便凝望着她。 在她羞臊之下眼神将要躲避之际,贾宝玉却又忽然笑了。 “我竟不知道宝姐姐竟是如此心性高洁,淡泊名利之人。 难道,宝姐姐就不想要尝尝做皇妃的滋味?” 私室之内,儿女话长,贾宝玉也不装埋深沉,以不能对外人言说的话题相谑。 宝钗闻言心头微微一震,惊诧的瞧着贾宝玉,红唇微启,却不知说什么。 半晌,她摇头道:“相比那些,我更愿你平平安安,富贵一生。” 虽是平淡、简单的情话,在贾宝玉听来,却是如饮甘泉。 看着面前有些低眉垂首的宝钗,贾宝玉拿起她的双手,让她伏入自己的怀中,然后一手揽着她的玉背,一手抚住她脑后的秀发。 宝钗略略顺从,她只觉得贾宝玉怀中的气味异常好闻。除了那种令她不敢沉迷的无法言说的男儿气概,还有衣袍间传来的阵阵檀、线之香。 大概是他之前在宫中染上的吧。 宝钗心想。 正当她忍不住想要多感受一下情郎怀中的气息之时,却不知贾宝玉忽然想到什么,只听他笑道: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想要让你,做一做名副其实的‘贵妃’,看你醉一次酒的样子。” 宝钗眉头一蹙,顾不得去想那贵妃的尊荣,她撑起身子,昂头懊恼的瞪向他。 也不知是多久之前,贾宝玉曾做过一次比喻,将黛玉比作西施,将她比作杨贵妃。 那一次,她可是恼了的,相信若是黛玉听到,也会恼的。 她们这样的清白女孩家,通常都是不愿意作比古代美人的。 因为红颜薄命,历代有名的美人,难得善名、善终者。 更何况,那杨贵妃,不论正史还是野史,素以丰腴甚至富态论美。 拿她作比“贵妃”,岂非说她胖之意? 若是旁人说也就罢了,偏偏黛玉正是消瘦的,而却得他喜欢,岂非更有一层嫌弃她的意思在里头? 宝钗的反应在贾宝玉意料之中,他几乎想也不想,便收回她腰间的手,抚上她的胸口,笑道:“怎么,你还不服?” 他故意捏了捏,让宝钗自己去感受她的丰硕。 宝钗一时不察,便被贾宝玉得逞,受此一击,几近嘤宁一声,然后便软扑回贾宝玉怀中,借此压住贾宝玉的手,不让他乱动,口中只道:“你~~” 宝钗正值二八芳龄,又花露饱满,宛若雪白的牡丹花向阳绽放,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向外释放自己的艳质与芳华。 此时娇羞旖旎在他怀中,他更能切身感受到她的所有美好。 因旁边便是宝钗的矮炕,贾宝玉便就势将宝钗放到上面,压了上去…… 屋里灯火忽明忽暗,似乎就要见证一场天地奇迹的诞生。 忽然,紧闭的窗户之外,廊檐之下传来一道声音:“姑娘,太太叫你过去一趟……” 宝钗赶忙将贾宝玉的头从她脖颈间推开,然后翻身坐起,快速整理自己的衣裳,并狠狠的瞪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也不起身,就着一个靠枕斜躺着笑道:“你还瞪我?方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那么一会儿工夫,你身上那身装备早该没了……” “你~!”宝钗羞恼不已,又暗恨自己无能,竟着了道。 “你还不快点过去,等会姨妈该亲自过来拿我了。” 贾宝玉十分惬意,他伸着手到炕头端了一杯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宝钗的茶,就口喝了起来,一派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宝钗暗啐一口,到底不敢耽误,踩下地就要走,两步之后顿住,回头道:“今晚我住家里,等会你回去,顺道告诉云丫头一声,就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贾宝玉就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宝钗下意识的就摸了一下自己凉飕飕的脖子,然后看见贾宝玉越发得意的样子,又赶忙把手藏下。 暗暗一跺脚,也不敢理论,疾步出去了。 “姑娘……” 出了内房门,看见厅里神色微异的莺儿,宝钗心知她或许是察觉到了之前屋里的事。 也不说什么,点点头便直接出了门而去。 身后,莺儿自然是赶忙跟上自家小姐急促的步伐。 沿着走廊走了没几步,却见宝钗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 莺儿便也立在后头。 宝钗转头,盯了莺儿两眼,吩咐道:“王爷还在屋里,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去给王爷添添热茶。” “是。” 莺儿倒也不疑有他,待宝钗走了之后,便转身回屋。 先从茶水间提了一壶她之前沏好的茶,进炕屋,就看见贾宝玉还斜坐在炕上,单手搭在边上的梨花木桌上,拇指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心想,刚刚,难道王爷就是在这里欺负姑娘的么,瞧,炕褥都乱了呢…… 脸红心跳却不敢打扰,悄然到一边,在贾宝玉的茶杯里添了热茶,然后双手捧着递到贾宝玉的面前。 “王爷,请喝茶……” “嗯” 贾宝玉接过茶,喝了一口,然后难免抬眼打量起面前这个他很早之前就沾过便宜的丫头。 莺儿应当是与宝钗年岁相当的,但是表面看起来,她却像是比宝钗小了三四岁一样。 不过肤色和仪态,倒似得了宝钗的真传一般,十分干净通透,又更少女鲜红一些。 身形嘛,是属于娇小单薄型的,总爱穿黄色或者淡黄色的裙装,端的是可爱暖系小萝莉丫鬟一枚。 难怪原著的贾宝玉会感慨:将来不知是何人有福气消受她们主仆两个…… 正想要搁下茶杯抓其过来宠爱一番,忽然察觉到这可能是个陷阱。 薛姨妈知道他在这边,时间不过稍长便专程派人过来叫走宝钗,显然是怕宝钗受欺负。 这一点贾宝玉很容易理解。 但是宝钗走了,咋一看留下莺儿来服侍他没什么问题。 只是,应该没有人比宝钗更清楚他现在的状态,若他是宝钗,肯定会把这么乖巧可口的小婢给带走的。 否则,难免有羊入虎口之嫌。 可是现在莺儿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是宝钗故意留下来的! 留给他解馋? 还是,试探他的心性? 不论如何,自己不能被一个小妮子牵着鼻子走,哪怕是自己喜欢的也不行。 因此搁下茶杯,贾宝玉道:“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等你们姑娘了。” 说着就起身要离开,又看见凌乱的被褥等,便低头捏住莺儿红嘟嘟的小脸,笑道:“小丫头,把这儿收拾一下……嗯,把这项技能练娴熟了,以后你们姑娘进门,有的是你叠被铺床的时候。” 莺儿微红的面颊一下子就红透了。 “嗯嗯~”她知道贾宝玉的意思。 从她娇羞的嗯哼之声,也能知道她是愿意的。 于是贾宝玉心满意足的松开她的小脸出房门而去。 “王爷,我送你吧……” “不用,我的兵就在前头,你先练好自己的技能。” 莺儿捂着自己的脸扒在房门口,看着贾宝玉大步而去的背影,眼神迷离又陶醉。 然后果真回屋,将那炕上的被褥叠了又叠,床单的褶皱碾了又碾…… …… 贾宝玉记着宝钗的话,进了大观园之后,去了蘅芜苑。 蘅芜苑本来清幽,但是因为住进了湘云,一切便有些不一样。 刚刚敲开院门进去,就听见那边正屋里,传来湘云嘻嘻哈哈爽快的笑声。 于是贾宝玉也顾不得去闻蘅芜苑内夜间花草的清香,沿着假山错落的正院,穿进正屋内。 “哈哈哈,快点快点,蕊官蕊官,你来演宋江,我来演李逵,让葵官帮我瞧瞧我演的像不像……” 循着声音,待贾宝玉看清里头的形势,不由得一笑。 只见蘅芜苑不多的几个丫鬟,此时都聚集在屋里。 她们摆了一张桌案在屋中间,湘云正在两个小丫头的打扮下,要唱大戏的样子。 看见贾宝玉进来,丫鬟们都一惊,赶忙抛下笑嘻嘻的样子,迎过来行礼。 湘云听见她们的声音才回头,然后便很不好意思的把头顶的小巧鬃帽取下,走上两步,小声的唤道:“爱哥哥……” 贾宝玉笑道:“你宝姐姐要是知道她才走一晚,你就把她的屋子改成了戏堂子,怕是以后都不敢单独留你在屋里了。” 湘云更是不好意思。 小丫头们就要悄悄把案撤了,贾宝玉却已经绕过去,在宝钗的榻上坐下,笑道:“先不忙撤,刚才你们演的什么,重新演一遍来我瞧瞧。” 湘云哪里肯依,忙问宝钗的下落。待贾宝玉告诉了她宝钗今晚住家中的消息,湘云不免有些落寞孤单起来。 贾宝玉就笑道:“你先扮一个李逵来我瞧瞧,若是扮的像,今晚我就允许你到我的怡红院去睡。” 湘云轻啐了一口,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你真想瞧?” 贾宝玉点头。 换做别人湘云自然不敢作像,但是贾宝玉的脾性她是知道,不是那种奸猾刁钻之人。 因此倒放开心思,先指着一个小丫头与贾宝玉介绍道:“她叫做葵官,二哥哥你还记得么,她就是她们班里的大花面,以前她们唱那出《李逵探母》,老太太还夸她演的好呢。嘻嘻,她现在是我的丫头了。” 贾宝玉便把那葵官看了一眼。看起来也就十岁大小的小丫头,生的也是白白净净的,和李逵这样的角色形象明显不搭边。 显然,这走的是反差萌的路线。 湘云又把蕊官也介绍了一下,然后三人便就着那十分有限的简陋道具,开始装扮起来。 别说,虽然都是小丫头,但是简单一扮相,再看她们故意摆出那份姿态,倒是有几分那意思。 关键是,在贾宝玉看来,倒比外面戏台上的“宋江”和“李逵”更据观赏性。 因此,倒也饶有兴致的瞧着。 湘云果真扮了李逵,蕊官扮了宋江,葵官扮作兄弟甲乙丙丁…… 人虽少,但是入戏快。 只见蕊官一清嗓子,忽然跪下,抬起戏腔,唱道:“众位~兄弟,眼下情景,宋江有一事相求~~!” 湘云飞扑过去,一把扶住蕊官,粗着声儿道: “哥哥……哥哥有甚话,但说~不妨!兄弟们敢有不听,都先吃俺一斧……” 湘云到底学艺不精,开头就跑腔,使得她小脸立马有些红了。 好在蕊官和葵官两个是专业的,一点也不在意,顺着她的话,便接着演了下去。 湘云自知丢脸,但是扫了一眼贾宝玉好歹没笑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接着演下去。 她却不知道,贾宝玉在她刚开口,听到她那铜铃般清脆却故作鸟叫的声儿,心里早就笑开花了。 只是他隐忍功夫深,才忍住。 谁能想象的到,侯府千金小姐,尖着嗓子唱着“都先吃俺一斧头”那种感觉,真是不能用言语形容。 若是被黛玉听到,保管今后湘云身上又要多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 好在戏只是选段,总共没有几句台词,一会之后演完,贾宝玉当先鼓掌。 其他丫鬟见状,不管觉得好不好,哪敢不捧场。 如此一来,倒是让湘云心中的自我怀疑少了不少,腼腆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云妹妹还能有这项绝技,以后云妹妹就是不当侯府小姐了,有这个本事,也不愁饿了肚子。” 面对贾宝玉的戏谑,湘云一扭身子,道了句“胡说”。 如此欢笑一场,丫鬟们各散,蕊官和葵官也将她们不多的几件行头拿下去收好。 贾宝玉拒绝了翠缕端上来的茶,站起身来,笑道:“真不跟我回怡红院?” 湘云一努嘴,“嗯哼”一声。 她是大咧咧,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是女孩子耶,怎么可能去怡红院睡觉,那成什么样子了! 被贾宝玉笑的狠了,甚至还想起那晚在马车上的事,因此红着脸,将贾宝玉推出了蘅芜苑才算了事。 第642章 迷魂计 翌日,大朝会。 这是自秋闱之乱之后的第一个朝会,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朝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内阁六部几十道衙门,凡主官在五品以上者,皆着朝服,在卯时初以前,就到了午门外等候。 甚至就连一些武勋、宗室,这些以前只知道安享富贵的人,今日也跑来上朝。 贾宝玉自然也来了。 他是踩点来的,所以当那些文武百官、宗室勋贵还没来得及与他多套交情的时候,三通鼓已响,鸿胪寺传“唱”,于是百官排列进宫、入殿。 文官从左掖门入,武将及勋贵宗室等,从右掖们入。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今日来上朝的人有些多,便有鸿胪寺的官员在旁排队。 论尊位,当以贾宝玉为首。 但是那鸿胪寺的官员见忠顺王已经一早站在第一列左手的位置,他看了对方两眼,忠顺王似乎没有留意,他便不知道怎么办。 贾宝玉却不在意,见旁边的人让出位置来,便在忠顺王右边站了。 然后忠顺王似乎才发现贾宝玉在他旁边,他笑道:“好侄儿你也来了?来来来,你站九叔这儿……” 此时大家都排好队要走了,他才这般说,而且肥胖的身躯一点也没有要移动的样子。 虚情假意,矫揉造作的明显。 “好啊,那就多谢九王叔相让了。” 贾宝玉笑着,顺着他那没有力道的拉扯,就走到他的前面。 忠顺王面色顿时异常精彩。 这小兔崽子怎么缺心眼似的,不是说他最“讲礼”的么,这个时候难道他不应该客气一下,说一声“您是长辈,你正该站那儿”这样的话? “额,王叔是身体不适么?” 贾宝玉走过去,见忠顺王没让开,问道。 “咳咳咳,没,没有。” 旁边是鸿胪寺的官员,后面还有一双双的浓眉大眼看着,忠顺王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得让开了。 心头暗恨又暗道,看来以后面对这小兔崽子,不能太客气了…… 小小的插曲,被后面的人瞧见,心中各有心思。 对贾宝玉和忠顺王都不熟的人,只当是看了个小剧场。 那些忠心于或者是已经投靠了贾宝玉的武将和勋贵,自然是心头暗笑,只觉得忠顺王与贾宝玉的心智、境界差的不能以道里计。 至于那些心向忠顺王的,额,这里几乎没有,也就几个混进来看热闹的宗室成员而已。 并且这些人,还是近来才被忠顺王笼络的。 靠的什么方式,贾宝玉知道,而且贾宝玉知道,熙园那边也知道…… 皇帝驾崩,太上皇在熙园根本不可能来上朝。 这场朝会,原本都可以不用举行的。 只因为内阁放话,所以大家就来了。 没有皇帝,总得有一个主持的人。 内阁首辅王维仁作为百官之首,便揽下了这个任务。 对此贾宝玉也没有任何异议。 若非太上皇叫他要多听取政事,他都不想来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事,不会在会上决断,在会上决断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比如涉案官员的处置,皇帝的大丧,再比如此次相关人等的论功行赏,都在他的手中攥着。 在太上皇卧床静养,在新君没产生之前,没有人能够绕过他决定这些事。 因此,一场比较随意的朝会,贾宝玉也就随意的听着。 什么江左水患治理进展,户部近来开支太大,入不敷出了等等。 当然也避免不了涉及皇帝的大丧事宜,又有官员为其他官员求情这些…… “首辅,诸位大人,我有一事请大家共议。” “何事?” “时值朝廷多事之秋,偏二皇子谋逆,陛下驾崩,朝政大事无人做主,绝非长久之策。 当此之时,我认为朝廷的首要任务,还是得商议推举新君,至少也要定下储君之位,代理朝政。” 此议题一出,殿内众人尽皆聚精会神起来。 连贾宝玉都是眼睛一眯。 内阁大臣兼刑部尚书宗辙道:“关大人此言何意?太上皇不是已经下了旨意,令靖王代理朝政之事?” “太上皇确实下过令靖王暂理军政,太师、首辅共同佐之这样的旨意。 但那是在铁网山上,无可奈何的暂行之法。 如今太上皇及百官皆回京,自当恢复国法纲纪。 靖王殿下虽然年少有为,屡立功勋,但是毕竟还年轻,疏于国政。 而且靖王也才刚封王,甚至,连“归宗”典礼都还未举行。 如此,若是国朝大事始终由靖王决断,则名不正,言不顺……” 好一个名不正、言不顺。 一下子说到了最关键处。 连宗辙的眼神都变了变。 他看向贾宝玉那边,贾宝玉却似根本不在意。 倒是他旁边的忠顺王,眼角露出一抹笑意…… “胡言乱语,靖王殿下乃是太上皇嫡孙,是太上皇的所有血脉中,唯一一位御口亲封的亲王! 如今你却在此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岂非藐视圣意,对太上皇大不敬?” 见对方的话锋有针对贾宝玉之意,卫立琁立马出列道。 “卫将军误会了,本官实无对太上皇,对靖王殿下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就事论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 朝廷可以依赖靖王殿下一时,却不能依赖靖王一世。 群臣听从君主的号令治理国家,此乃天道正理,卫将军以为然否?” 卫立琁面目一塞,有些不知如何反驳。 又看见贾宝玉对他摇头示意,便一哼声,退了回去。 不管此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他都已经看出来了,对方就是针对贾宝玉的。 谁都知道,贾宝玉刚刚封王,正是需要巩固根基的时候。 他们却急着立新君,这就是和贾宝玉过不去! 见这位关大人“斥退”了卫立琁,其他很多文官立马附和他的言论。 宗辙道:“那不知各位大人,欲推举谁为新君?” 此问一出,刚才还说的火热的那些人,立马住了口。 皇帝驾崩,另立新君,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大家都愿意附和。 但是要拥立谁,这可就关系到站位,那可是大事,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就有人请示首辅之意。 王维仁道:“先帝驾崩,册立新君,此乃国之头等大事。 但是陛下突然驾崩,并没有册立储君,所以此事,便是本辅也实不敢擅专。 正好今日文武百官皆在此,诸位同僚不妨畅所欲言,说出心中的新君人选。 若是能使众臣心服口服,吾等再请奏太上皇,若是太上皇也能首肯,则为我大玄第五任皇帝!” 王维仁这番话十分中正,言明他们只是推举,最后还是要交给太上皇决定。 于是大殿内顿时全是低声细语,交头接耳。 一名督察院的佥都御史出列道:“陛下驾崩,二皇子谋逆身死,陛下的子嗣中唯剩四皇子景祺,当继位大统。”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抱守正统思想,不明就里的官员的心思。 但是朝廷多聪明奸猾之辈,见没有大佬附和,再结合一些听到的流言,也就没有出言支持。 没什么人支持,就只能继续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靖王,忠顺王,还有什么果郡王甚至一些偏远的宗室王爷,也被提及。 但是终究没有人敢再轻易出列推举。 最后,又有人询问首辅王维仁的意思。 王维仁道推脱两句不得,忽道:“老夫以为,靖王殿下天资过人,德才兼备,又深得太上皇信重,当举为新君!” 说着,他走到贾宝玉面前,躬身一拜。 他这一举,连贾宝玉都意外了。 他瞧了瞧王维仁真诚的面容,又瞧了瞧旁边的忠顺王。 要是他得到的不错,忠顺王应该是早就拉拢过王维仁了,但是,看起来忠顺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首辅此话何意?本王才疏学浅,首辅和其他列位大人还是另举贤能吧……” 王维仁诚恳道:“靖王殿下不必过谦。 自铁网山之乱以来,内外大事,几乎悉从殿下决断,而殿下处置的都很妥当。 然如关大人所言,殿下若是不能更进一步,处置朝政终究名言不顺。 所以,只要殿下能够到太上皇面前求一道册立新君或者储君的圣旨,吾等皆愿拥护殿下!” 很多人根本跟不上王维仁的节奏,之前还让大家各抒己见,现在忽然就代表群臣要拥立靖王? 王维仁身后,宗辙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急就要出列。想了想,又站了回去。 贾宝玉脸上的笑容敛去,看着王维仁,眯着眼睛问道:“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求圣旨?” 王维仁面目诚挚:“所谓当仁不让,殿下若是觉得不妥,臣等,愿意陪同殿下一同前往。” “呵呵呵……” 贾宝玉又笑了起来,在王维仁骤然紧锁的眉目之下,他摇摇头,道:“多谢首辅厚情美意了,只是本王实在无意觊觎大宝。 本王少时离开祖父母,如今终于重得太上皇、太后宠爱,只愿意承欢在他二老的膝下,多尽孝道,实在不想为繁杂的政务所累。 就连此时,也不过是因为太上皇需要休养,本王为了替太上皇分忧,才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办些庶务,这已经是本王的极限。 本王只想着,等到将来太上皇册立了新君,接掌了国朝大事,本王也就轻松了。 这是本王心中的想法,首辅却要本王继承大统,实在是太难为本王了,恕难从命。” 贾宝玉说着,也不给群臣反应的机会,继续道:“好了,本王还要去瞧瞧陛下的大殓礼筹备的如何了,这边便劳烦首辅和九王叔多多照管,若是你们选出了新君人选,记得派人告诉我一声。本王失陪了。” 说完一拱手,贾宝玉直接抽身离开大殿,只剩下一地瞠目结舌的朝堂大员。 …… 离开金殿的贾宝玉,面上全然没了一点笑意,只剩下冷酷。 王维仁是把他当做傻子了么? 在眼下这个局面,谁表露出想当皇帝的心思,谁就是傻子! 还让他去求圣旨? 若他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或者是他因为太上皇对他青睐有加,就恃宠而骄,或许还真有可能着他的道…… 王维仁此人,显然已经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这个局势,太上皇越迟开口册立新君对他越有利。 景泰帝、二皇子皆死,他们留下的大片政治空白,都在等着继位者去争夺。 如今显然是他夺得的最多,接下来只会更多。 什么忠顺王,果郡王那些,都不足为道。 到了一定程度,甚至他都可以不再依赖太上皇,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所以,他要是慌,他就是真傻子。 摇摇头,贾宝玉不再理会这件事,转身来到大明宫。 …… 朝会发生的事,该知道的人,自然都会知道的。 太师府,叶琼对叶皓姐弟叹道:“子衡年未及冠,但是心智却完全不似一个少年。 以他的年纪,我都希望,他能够有些桀骜、骄纵甚至犯错的时候,因为那样看起来,才更真实。 但是,他在需要长者教导提携的年纪,却能独自从容的面对军国大事以及阴谋诡计,实在不得不令人感到惊艳和诧异。” 叶家就叶皓一根延续香火的独苗苗,将来定然也是要踏入官场的,所以叶琼从小就对他悉心教导,以致于他也比旁人更懂些朝政之事。 待悉知了朝会之事,又听了叶琼的分析之后,他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贾宝玉在王维仁的算计之下,居然能够丝毫不为所动,实在有些太理智和沉稳了。 换做是他,叶皓觉得,他不一定做得到。 因为,对方给出的诱饵可是九州重器! 得到它,就能成为天下至尊,拥有这景绣万里河山! 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的诱惑毫不动心。 当然,他的惊异和他爷爷一样,不是贾宝玉不中计,而是他当场便能完全反应过来,看透王维仁的心思,并做了完美的应对和反击。 看起来,他完全都不需要谋士和智囊。 “难怪都说,天地生乱,必有妖孽降生,我看子衡就是妖孽……” 叶皓不过感慨一下,立马就被两双眼睛瞪住,他不得不讪讪住口。 心中幽怨。 还是不是自家亲姐和亲爷爷了,自己不过是随口说说都不行。 这还是对方没当皇帝,以后等他做了皇帝,自己在家不是更没地位了? 叶琼道:“不过也是了,天生的帝王,都要有绝对成熟和理智的个性。 因为有的错平常人可以犯,但是,帝王不行。 看见子衡,我就仿若回忆起了年轻时候的太上皇。 他老人家,当初也是惊艳那个时代的人,所以,哪怕他并非太祖选中的人……最终,君临天下的也是他。 但是,就一个所谓的‘名不正言不顺’,太上皇为此付出得代价,实在是太多,太大了。 难道,您还要让你的血脉,再经历一番那样漫长的血雨腥风么……” 叶琼说到最后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叶皓姐弟二人知道他是回忆起了当年的那些辛密,不敢出言打扰。 第643章 儿孙满堂 嘭… 熙园,寿安宫,太后沧桑而又不失华贵庄重的手掌落到凤案之上,发出令太监宫女们心颤的声响。 “一群枉为人子的东西,竟痴心妄想左右我天家立嗣。” 太后的声音,颇有怒意。 旁边的老太监忙将身子躬的更低,道:“回太后,看起来忠顺王似乎已经勾结了首辅王维仁,长此以往,只怕对靖王殿下有所不利,是否……” 太后瞧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可轻举妄动,如今还远远不到时候。现在的局势,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濯尘殿那边知道,尔等不可自作聪明。” “是……” “本宫记得,先懿安太后的忌辰大概就在近日?” 听到太后相问,旁边的尚宫连忙回答道:“回太后,正是,据现在大概也就半个月了……” 太后听了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传本宫的懿旨,令忠顺王沐浴斋戒一个月,为先太后祈祷,也为太上皇祈福,让太上皇龙体早日康复。” 老太监一听立马明白太后的意思。先太后是太上皇第一任皇后,太后让如今太上皇唯一的儿子忠顺王为先太后斋戒祈福,名正言顺。 先太后也是忠顺王的嫡母。 “不过,听闻忠顺王还领着为太上皇筹备大典的差事……” 老太监道,他明白太后是要给忠顺王找麻烦,但是却不能让人觉得太后是故意找忠顺王的麻烦。 “哼,自古孝大于天,他若是连这么一点事都兼顾不了,让他趁早将筹备太上皇寿典的任务交给别人来做,免得误事。” 老太监便笑了。 一个孝字压上去,忠顺王绝不敢有二话。 一旦他接了任务,要是敢敷衍了事或者办差了,那他肯定有大麻烦了。 办好了也没什么,只能说分内之事而已。 而且,以忠顺王那贯只能享福作乐的身子骨,他八成的概率,统筹不好这些事……就算勉强统筹的好,有太后盯着,随时可以给他加难度。 所以,只等他在太上皇寿典、先太后忌辰,甚至是内务府那边出了大的差错,别的不说,一个无能的评价就跑不了…… 就算他真能兢兢业业小心不犯错,至少百事缠身的他,也没办法和靖王殿下作对了。 太后娘娘为了靖王,也算是有心了。 太后倒是想那么多,对她而言,要辖制忠顺王是件很简单的事。 只是因为太上皇的存在,她不愿意多做什么而已。 吩咐这么一句,便不再放在心上,反而问道:“让你们去打听靖王以前的事,你们打听的如何了?” 老太监顿时笑起来,将他们认真打听来的贾宝玉的事,捡那些太后可能喜欢听的给太后一一说来。 太后果然听的很欢喜,脸上的阴霾尽散,甚至听到有趣处,还老怀大慰的笑道:“没想到我这乖孙,从小就这般可爱有趣……” 见太后高兴,老太监自然也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也更加的稳固。 想了想,他低声道:“启禀太后,倒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看他吞吞吐吐,太后略作不悦道:“什么?若是关于靖王的,只管说来。” 老太监老脸微抽,连忙道:“太后,奴才打听到,靖王身边,似有一女子有了身孕……” 若是寻常贵族子弟,这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靖王可是太后唯一的亲孙子。 所以,靖王的血脉,在太后眼中,肯定是不一样的。 果然太后眼睛一睁,连歪着的身子都坐正了一些,“可是真的?是什么女子?” “是靖王身边的一个丫鬟……” 一听是个丫鬟,太后眼中的关心神色降低了许多,继而甚至皱起了眉头。 她的宝贝孙子已经十六岁了,而且生的十分俊美、结实!甚至她还听说,贾宝玉连病都极少生,可见身子骨康建的很,将来肯定是儿孙满堂的,说不定她都能看见那一天! 这也是她那么稀罕贾宝玉的原因之一。 试想,一个原本早以为自己绝后的尊贵老妇人,突然知道自己的嫡亲孙子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被别人养的乖巧孝顺、文武双全,甚至连身体都很好。 天底下绝对没有比这更大的惊喜了。 但是人都是得陇望蜀的,有了健康优秀的孙子,她自然也很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见自己的血脉能够尽情的开枝散叶…… 所以,就算太上皇不催,她也要催贾宝玉尽快和叶家小女完婚了。 她还盘算过,等她们成亲,立马就怀上,然后九十个月给她生下重孙子……这样算,也就一年多点的时间。 有了嫡孙还不够,她还要做主给他选秀女,争取在几年之内,完成儿孙满堂的这个目标。 不怪她心急,她都过了七十了,以后活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再长,她就没把握看到了…… 当然,为了避免吓到自己的乖孙,她并没有将这个计划说给他知道 她想着,等他们成了亲,乖孙也和自己更亲近了,再施行也不迟…… 没想到,还没等她催促,倒先听到孙儿身边有女人怀孕了? 可惜,是个丫鬟…… 不过也好,越早看到重孙子自然越好! 想了一圈,太后的神色又完全高兴起来。 甚至都想让太监们去将那个女子传过来自己瞧瞧。儿女肖母,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重长孙子的生母是个不好的女人。 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对老太监道:“这件事,你们知道就是了,先不要大肆宣扬。” 老太监等人自然答是。 这种事传开,叶家的面上不太好看,对靖王爷的名声,也有一定的影响。 …… 王府,王维仁散朝回府,见儿子一直追着他的脚步,知道他有话要和他说,便一同进了书房。 将左右屏退,王礼直接向父亲道:“今日朝堂之事,父亲大人如何看待?” 王维仁苍老的面上隐隐有一丝愁容,但是看见儿子眼中的担忧,他还是镇定信念,道:“没想到靖王小小年纪,竟比想象中还要沉着、谨慎……” 听见父亲称赞贾宝玉,王礼并不意外,因为今日殿中的事他都是亲眼目睹的。 “既然如此,父亲可有想过,重新站位?” “哼!”王维仁目光顿时冷冽起来,看着王礼,呵斥道:“你懂什么!这种事岂是说变就变,想换就换的? 靖王虽然聪明,若是做个王爷,自然绰绰有余,但是要坐上那个位置,可不是聪明就足够的! 以他的身份和根基,不知多少人不服,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危难和凶险等着他……” 王礼脖子一缩,但还是道:“可是,之前父亲不是也曾说过,太上皇或许有意令靖王即位么?” 王维仁一哼,“那只是或许。” 王礼无奈,父亲当了十年首辅,官威和父纲一向十足,他并不敢违逆。 “况且,这个世界上的事,从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算太上皇心中再喜欢靖王,他首要考虑的,也是江山社稷,并不会被自己的喜好所决定。” 听到父亲这么说,王礼又觉得心安了不少,于是问道:“那父亲是觉得,太上皇最后还是会选择忠顺王爷?” 王维仁瞧了他一眼,心中既为他臣服他的看法而高兴,也为他没有主见而失望。 “太上皇会选择谁,不到最后关头,谁又能知道呢? 你只要知道,忠顺王爷,是太上皇唯一的儿子便足够了。 至于别的,有时候,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是啊,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甚至,连太上皇或许都没有那么重要…… 他已经八十了。 王维仁眼中闪烁着热切的野望,甚至他感觉自己的心都有些沸腾。 他已经十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既然靖王没有选择他,他也不会选择对方。 而且,看起来,靖王对他来说不会是个好的选择。 他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太上皇的样子…… …… 皇城,禁军马步军司总衙。 贾宝玉坐在案首,看着下面为首的几名将领之一,问道:“马步军的编制重新整顿清楚了?现在一共有多少人马?” “禀殿下,禁军马步军使司辖下以前一共有四万的编制,但是经过铁网山和二皇子之乱,如今已经规整入营的,总计只有两万八千余人,其中带伤者约有两千。 身死且找回尸首者,有三千五百八十一人,此外,还有以前因为潜逃被抓捕回营的,共计一千一百余人,其余逃逸和失踪人数,还在统计……” 代司都指挥使王敬泽回道。 贾宝玉眉间有些不忍的一皱。 上位者的争权夺利,反映到下面,便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单是马步军司这边,就造就了三四千条尸首。这还只是找回尸首的,其他失踪的那些,多半也是死了。 “抓回来的那些士兵,若是单纯被混乱冲散,或者是被裹挟欺骗而没有其他罪责的,皆饶其一命,编入军中,将功折罪。 还有仍旧在潜逃者,可发布公文,若是自愿归队,全部免除一死。” 听得贾宝玉这道命令,王敬泽略感意外,但还是立马道:“殿下仁慈,属下遵命。” 贾宝玉摇摇头,哪有什么仁慈,只不过不想再多造无端的杀孽。 短短不到一个月,京畿之地,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了人。 于是看向陈乔、冯唐、谢鲸等人,道:“京营,南北大营,同样如此。” “是!” 陈、冯、谢三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 得利于太上皇的放任,除了禁军殿前司和边军的指挥权被太上皇收回,其他的,基本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南大营本来就是陈乔的老本营,关于南大营的整合,自然就交给陈乔负责。 北大营,则归于冯唐、牛继宗二人负责。 京营,没的说,原本的节度使因为随景泰帝叛乱早就死了,换成了谢鲸暂代节度使一职。 虽然这几处地方如今都是一地鸡毛,但是,这也是京城主要的防卫力量了。 在忠顺王想着拉拢首辅、宗室的时候,他已经将京城的军权差不多掌控在手中了。 只待这一次跟着他立功的那一批人的封赏下来,再一个个顶替进军中,到时候,忠顺王还想玩出什么花样来? 伟人早就告诉过我们,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 可惜,忠顺王和王维仁,大概感触是不会太深的。 他们,也没有机会染指军权。 让其他人皆下去,贾宝玉唯独留了一个陈乔,开口便道: “二等章平侯,加兵部尚书衔,何如?” 陈乔愣住,但是看着贾宝玉认真的神色,他知道他的意思。 心中一股热流涌上,他强忍住激动,“嘭”的一声单膝跪地,道: “陈乔叩谢殿下,从今而后,陈乔之命,但凭殿下驱使!” 贾宝玉是承诺过给他封侯之位,但那是在事前,甚至,当日冯紫英兵围陈府,贾宝玉出面替他解围,他已经很感激了。 心中自然也怀疑,贾宝玉不会再履行诺言。 毕竟封侯不是小事,贾宝玉也要考虑别人服不服,太上皇允不允的问题。 但是现在,贾宝玉再次与他说,便表示,这件事已经定了。。。 大丈夫立世,志向最高不过封侯拜相。 如今,他就已经做到了? 有一种轻飘和不切实际的感觉…… 贾宝玉自然知道陈乔的感觉,想当初,他被太上皇封伯爵,心里都悸动、兴奋了好几天呢! “朝廷的封赏,大概会在陛下的大丧之后陆续下来,所以你先不要忙着高兴,先将南大营的编制重新建立是为紧要,你明白吗?” “殿下放心,卑职明白。” 陈乔自然明白,既然贾宝玉决定要重用他,那么,他封侯都不能算他最大的事了。 助贾宝玉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事。 陈乔的敏锐,令贾宝玉很欣慰。 他放低了语气,道:“你和冯唐之间如何了?” 这几日,两人之间应该有打过几次交道了。 陈乔面色一凝,摇摇头道:“是属下对不起冯家……” 一句话,就将他和冯唐之间的关系说完了。 显然,冯唐并没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意思。 贾宝玉便道:“本王不管是不是你对不起冯家,本王要的是,你绝对不能和冯唐起冲突,你可知道我的意思?” “属下……明白。属下以后,会竭力避开忍让冯家,绝不会因为属下的私人恩怨,影响到殿下的大计。” 陈乔郑重的道。 他已经做好以后见到冯唐绕道走的准备。 只为,报答贾宝玉的恩遇。 贾宝玉心头叹了叹。 冯家是受害者,有些话他不好喝冯唐讲,也就只能和陈乔说了。 “你也不用委屈,将来,会有更广阔的舞台等着我们。 冯唐比我大了四十岁,你比冯唐小了十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贾宝玉静静得道。 陈乔目中疑惑一闪,忽然眼神大亮。 是啊,自己比冯唐年轻,比他多了十年的时间! 自己,确实没有必要与冯唐起意气之争……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迎上心头,他心中最后一点阴郁就消散了。 然后,心中就涌起对贾宝玉的无限敬意。 他也是做惯了上位者的,更加知道,能够站到属下的位置为属下思考问题,是多么难得的事。 靖王,值得为将者,一生追随。 。。。。 咳咳,本来想要回家赶更新,但是一想,月初一了…… 祝大家月初快乐,好了,可以吃东西去了。 ——来自没吃晚饭的可怜人的请假条 《红楼大贵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44章 石小夫人 北城,普通绣坊之后的一所小院。 这里原本只是绣坊用来存放原布和成品的地方,却在几日前,被人命令收拾整理出来,还简单布置了一番,使得原本小巧的一个二进院子,一下子就变得温馨雅致起来。 随后,绣坊不多的工人就听说,里面住进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但也只是听说而已。不说那边前后左右所有门户都有专人把手,就他们的头儿也再三警告过,他们可不敢靠近…… 此时的小院后院内,贺兰氏身着秋裳,站在一棵败落的梧桐树下,看着枝头仅有的几片残叶在秋风中左右摇摆,艰难求存。 她才心生怜悯,就不免察觉到那刮在身上的寒风,忍不住双手紧了紧臂膀。 “你穿的这么少,怎么站在风里?” 一个风姿绰绰,纤身摇摆的极美的妇人从后廊上走来,看见中庭的她,不免提醒。 贺兰氏回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叹道:“风虽凄凉,却怎敌得过你我如今的处境……” 妇人闻言,心中同样微微一叹,没有再说话,轻轻走到她的身边,试图去感受她那凄清的意境。 只是片刻她便放弃了。 她终究非舞文弄墨之人,也未觉得眼前之路便是绝境。 她思量过,能够同时将她们这几人拘到这个地方来的人,身份决计不会平凡,或许远非夫家可比。 而且观那些送她们来到此处的仆役之规矩、乖顺,想必其主人也并非粗俗虎狼之人…… 既非凶恶之徒,想来不会做出荼毒之事。 既然安危无虞,想来对方不过是看重她们的美色,也不过如此了。 与前人为妾,与后人为奴,想来区别也就无甚大小了。 这样安慰自己的一想,她便不由得朝着旁边女子瞧去。 然后,便是她,心中也不由生出欣赏甚至嫉妒之心。 她自觉自己也是天生丽质,从少艾之时,便被四邻八乡赞誉为绝色美人,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姿色,否则,也不会被纳入那极其清贵的翰林之家,甚至凭着妾室的身份,过着比正室太太还要富贵舒心的日子。 直到见到这个女子,她才第一次动摇了对自己美貌的自信。 她甚至想着,若是自己再年轻几岁,是和她一样的年纪,能不能与之相比? 答案,好像也不能肯定。 再细细看去,只见其身似扶柳,背若刀裁。脖敷雪酯,脸映春霞。 从侧面,更能看清她那五官的精致。 眉似黛墨,眼噙秋水,鼻若琼瑶,唇如激丹, 最令人难以忘记的,还是她那整张俏脸与雪白的脖颈的轮廓,它们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完美展示她的美貌,而看不到一丝多余和令人觉得遗憾的地方。 所谓美人肌骨,便是形容的这样的人吧。 似是察觉到她的窥视,贺兰氏微微侧了侧身,伸手接住了那一片从枝头飘落下来的半截枯黄的五角叶子。 妇人解下身上的披肩,轻轻披到贺兰氏的身上,问道:“你我以前虽无交情,但如今既然共同落难至此,也算是患难之缘。 妹妹身子这般娇弱,还该爱惜一些才是…… 我观妹妹多有愁思,可是……可是妹妹尚有子女深陷牢狱之中?” 贺兰氏黛眉微不可查的一皱,对方对她如此亲密,令她感受到一丝不适。 但是她毕竟有良好的教养,并未表现什么不满,只是摇摇头。 “我虽为人妇,膝下却并无子嗣。” 贺兰氏说着,终于被勾起一丝好奇之心,问道:“昨日见得你身边那女孩子,当真是你的女儿?” 妇人一笑:“是呀,有什么不像的地方么?” “没,只是姐姐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大,没想到竟已养育了那般乖巧的一个女儿。” 贺兰氏说着,不知想到何处,神色惋惜的低了头。 妇人似无所觉,她看着她,忽然有些认真的道: “既然妹妹尚且孑然一身,又何必多想? 自古以来,家族兴衰变换,又岂是咱们女子可以决定的?既然如此,如今这样的情况,你纵是心中万般悲伤,也无济于事。 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左右不过是个人自安天命罢了。 我给妹妹一句话,以妹妹的姿色,将来未必没有再出头之日,切莫过分悲戚,以致于错失机会……” 这话,说的贺兰氏面目微红,双十年华,已作过人妇的她,自然明白妇人话中的意思。 妇人又道:“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将我等拘于此处,想来他总要现身的。到了那时,见到其人的样貌、品性,一切,或许也才会有定论。” 妇人的话令贺兰氏有些惊诧,听起来,妇人倒像是对未来并无多少担忧。 她忍不住问道:“难道姐姐知道是何人将…将我们带到这儿的么?” 自从家族被抄,她就没有得过片刻自由。但是却也没有受过太多委屈,虽然几经转手,但是每一波人,都对她很客气,丝毫不像对待其他人甚至是她的家人那样粗鲁、残暴…… 如今看来,或许这位美妇,甚至院里其他几个人,也如她一般了。 妇人摇摇头:“我虽然不确定主人是谁,但是却有猜测。 妹妹可还记得,大概五六日前,我们曾被马车带到一个大院内,见到的那个王爷?” 贺兰氏顿时惊讶道:“当日姐姐也在?” 妇人一听,心头有些不高兴了。 当日人虽多,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记住贺兰氏,无她,只因为对方的姿容样貌太过于出众…… 她对自己容貌也很自信,觉得哪怕在那二十多个人当中,也肯定是姿色最好的几个吧?贺兰氏居然没记住她…… 好吧,就算她美人娇病,只知道伤春悲秋,无心在意这些事罢了。 于是她点头道:“确是。自从夫家出事以来,我也只被带去过那一处地方,然后,我就发现那些后来看押的人对我额外客气起来。 我想着,必定是因为那王爷的原因……” 贺兰氏心头顿时醒悟,果然,她们的经历都是一样的! “可是,那年轻王爷当时不是……不是呵斥了那些人么,然后我就被送回国公府了,后来还被带入教坊司,然后才被发卖到这儿……” 贺兰氏虽然不算出身名门但也是江南商贾大族,纵然如今这样的情况,让她亲口说出自己被挑选、买卖这样的事实,还是令她感觉难以启齿。 而且,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的事。 自己和另外二十来个各家族的夫人、小姐被人送去给挑选的那王爷,真的太像自己两三年前见过的那个荣国公府的小孙子了。 当时她才刚刚嫁入缮国公府不久,一眼看见就觉得那小少年长得十分清秀可爱,打扮的也很富贵可人。 当时那小少年或许是对她很好奇,一直在旁边瞧她,她便回头对他笑。原只是为了逗逗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脸红了,真有意思的一个少年呢…… 那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难为自己还记得。可惜的是,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少年,倒是好像听说在京城极有名声。 要不是那日别人都叫那少年为王爷,她还以为那就是他呢。 妇人以过来人看年轻人的眼神瞧着贺兰氏,笑道:“只怕,那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妹妹想想,那日去那院子的那些人虽然个个模样都极好。到底大多都不及我们,如今我们却都到了此处……” 贺兰氏沉默,她也非迟钝愚蠢之人,怎么还不明白妇人的意思。 “姐姐的意思,咱们,或许都已经成了那位年轻王爷的禁……只怕终生都要被他圈养在此处了?” 虽然说不出那个字,但是知道妇人的这个猜测,贺兰氏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丝轻松。 虽然心中为这一丝轻松感到羞愧,但到底自己等人并非落到一个老、丑、恶之人的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终生……?只怕未必。 若是我等注定命薄到底,只怕将来还有蹉跎流离之岁月。 若是天可怜见,也未必没有重见天日之时…… 妹妹可明白我的意思?” 妇人认真的说,且认真的瞧着贺兰氏。 贺兰氏手上一紧,将手中的梧桐叶都差点揉碎。她隐隐明白了妇人的意思。 若真是那尊贵的王爷收了她们……只要她们能得那王爷的欢心,未必没有过回人上人的生活那一日。 若是惹他不悦或者使他厌弃,只怕也会承受雷霆之怒,经历更加凄惨的日子。 她终于真正明白妇人与她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用意为何了,无非是怕她不知变通,抱残守缺,将来惹怒王爷,以致于连累她罢了。 想到这里,贺兰氏心中刚刚对妇人生起的一些好感顿时降下去很多,觉得此人枉顾生了那么好的皮囊,却太过于务实和没有女人家该有的羞耻之心了。 但是因为知道她对自己没有恶意,也不愿把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因此微微欠身道:“姐姐好心提点,贺兰雁在此谢过了。” 说完转过头,装作继续观赏凄凉的秋景…… 妇人同为女人,如何猜不到一点贺兰氏的想法。 她心头一叹,“痴人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以为女子的德行和羞耻心,还能由得了咱们女人自己么? 若你不能早些领悟过来,只怕还要吃些苦头呢……” 正想着,忽闻外头吵嚷起来,院里仅有的几个丫鬟之一跑过来,站在走廊上唤道:“主子过来了,嬷嬷叫你们两个赶快到前面迎接呢!” 妇人一惊,看了一眼反应迟钝的贺兰氏,一把抓起她那酥腻的手腕,道:“走吧贺兰妹妹,是好是歹,总得瞧瞧才能知道……” …… “王爷您瞧瞧这院子可还使得?” 茗烟陪侍在贾宝玉身侧,看贾宝玉打量院子,忍不住笑问。 贾宝玉笑了笑,“还行,反正也就暂时用一下而已。” 贾宝玉原本并没有想过养什么外院,家里的美人儿已经很多了。 只是当初属下们给他送了那么多美人来,他觉得要是全放过有些太可惜了,因此就选了几个。 反正到了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在不会影响到自己的事业的前提下,对于美人这种资源,确实没什么必要虚伪矫情的。 今日,也就顺道过来瞧瞧。 院里的人员已经排队在阶下相迎。 贾宝玉站住脚步。 “还不快参见王爷!!”茗烟喝道。 此话一出,不说贺兰氏等人,就连那服侍的婆子和丫鬟都吃了一惊,大为诧异的看着正中的贾宝玉。 她们自被雇佣进院,看见那一个比一个美貌的女人,就知道此间的主人非同常人。 却还是没想到,居然是堂堂王爷……! 因此连忙跪下磕头参见。 数个美人也参差不齐的拜下: “参见王爷~~” 贾宝玉抬手叫起,看着前面一排看起来就令人心情愉悦的美人,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果然不愧是自己当日优中择优挑出来的美人,哪怕此时她们个个表现得忧中带怯,怯中带怨,也无法掩饰她们绝美的姿容。 天下美人或许每个人的判标准不一,但是至少这几个,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正待说话,旁边茗烟忽然喝问那旁边站着的老妈子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院里服侍得几个人虽然是贾芸临时雇佣的,但是茗烟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可是好生嘱咐过她们,一定把人照看好了,一个都不能出差错。 好家伙,才两日就给二爷少了一个?二爷要是不高兴,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因此茗烟的喝问颇为不客气。 贾宝玉此时也才反应过来少了一个,细看了一眼,已经知道少了谁。 老妈子不过是普通人家的仆妇,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恐吓,立马哆哆嗦嗦的道:“回爷和这位大爷,水姑娘身体有些不适,已经让人去叫了,马上就能来……” 贾宝玉摆手:“无妨,既然身体不好,让她歇着便是。” 说着,贾宝玉走上台阶进了正屋。 众人连忙跟上,到了门口,茗烟和贾芸不约而同的拦住那老妈子和几个普通小丫鬟,让她们守在外面…… 正屋的小厅不大,还有些简陋。 贾宝玉来到上首坐下,将后面亦步亦趋进门的五个女人再次打量了一遍,然后笑看着贺兰氏,笑道:“三年不见,石小夫人看起来还是这般艳质脱俗,美貌天成啊……” …… 第645章 酸楚、无奈 贾宝玉灿烂和煦,乃至于有些戏谑的声音语调,不但令贺兰氏愣住,其他人也不禁全部抬起头来,悄悄打量贾宝玉。 贺兰氏身边的美妇甚至心中埋怨,好你个贺兰妹子,你与王爷认识,刚才居然还装的那样,良心真是大大的坏…… 贺兰氏不明所以,看着贾宝玉的笑容,忽然惊讶道:“你,你是荣国府的嫡孙贾宝玉?” 情急之下,她不由得微微翘起兰花指指向贾宝玉,然后察觉自己的失态,立马收回来,神色就有些精彩了。 本来看见来人果然是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年轻小王爷就令她惊诧的了,没想到,对方还真是那荣国公的小孙子! 他怎么成王爷了? 深宅妇人,难得见到外人,消息难通。 更何况,贾宝玉封王不过是近来的事,而她们缮国公府届时已经处在风雨飘摇,自顾不暇的境地,她才完全不知道。 “没错啊。我就说当初你还对着我抛媚眼呢,怎么能就把我忘了呢?” 贾宝玉颇为遗憾的摇摇头。 他这样的话,令没有经历过雨打风霜的贺兰氏立马羞臊至极。 “胡说,我,我才没有。你那个时候那么小……” 话没说尽,就脸红的低下头去了。 贾宝玉呵呵呵笑了几声。 这五个女人,他就见过一个贺兰氏一面,为免她们太过于拘禁,方略略给她们松松氛围。 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废话,单手靠在旁边的桌子上,斜靠着笑道:“除了石小夫人,本王都还认不得你们,都自报一下身份吧。” 其实这些人都是他当日一个个细点的,很容易就能挨个对上号。但是,他就想听听美人说话的声音。 得益于贾宝玉开始就打消了她们的陌生与害怕感,贾宝玉的话刚落下,底下几个美人都没有拒绝神色的。 只是因为女子的羞涩,不好意思开口。 之前与贺兰氏梧桐树下说话的美妇原本害怕贺兰氏等触怒主君,现在看贾宝玉居然认识贺兰氏,还对她和颜悦色,心头又立马生出忧虑感。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拉住自己的女儿,率先道:“妾身翰林院侍读梅原之妾孙氏,此乃妾身小女九龄。” 说完叩拜一礼。 贾宝玉点头,目光下移。 贺兰氏目光躲了躲,却还是道:“妾身缮国公府孙媳贺兰氏,见过王爷……” 很流畅的说完,贺兰氏内心暗暗惊诧。 怎么会,家族被抄,自己明明很悲伤,甚至绝望,此时面对这样的问话,应该很屈辱才是,为何真正说了,却几乎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释然和期待? 自己在期待什么?! 贾宝玉同样笑了笑,看向最后那两名模样清纯、干净,眼神怯怯的女孩子。 “妾……小女,小女子吏部侍郎钟淮之女,钟宝儿,见,见过王爷……” “小女子北大营副统领温进之女温琴。” “起来吧。” 贾宝玉温和一笑,知道这些闺阁女孩比少妇更脸皮薄一些,也不过于瞧看,便点着名儿的问她们住在这儿可还习惯等。 几人因心中迷茫,又不知贾宝玉真实目的不敢得罪,便都一一答了。 一时与那贺兰氏说话毕,她竟问道:“敢问王爷将我们安顿在此,究竟有何目的……?” 贾宝玉便瞧着她,脸上扬起神秘的笑容,只是不语。 贺兰氏脸便羞红起来,连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或许是女人的天性,她们几乎都能明白贾宝玉这个笑容的意思。 笑罢之后,贾宝玉道:“想必你们这些日子也受了些惊吓,便好好住在这里安心静养。 回头我会安排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过来服侍你们,你们有何需求,都可以对她们讲。 便是想要找我,也可以通报……” 众美又是一羞。 有那反应敏捷的,还跟着点头应是。 贺兰氏虽有些急于贾宝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到底没敢追问。 “好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相顾无甚言语,贾宝玉不想过于惊吓这些美人,正准备离开,又听外头传来声响,随即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使得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小厅更暗了一些。 “水晗月参见靖王爷。” 进来的女子年方二八,拥有百花之貌,皎月之姿。 她先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倒是按规矩行了一礼,只是那一礼,怎么看怎么随意和不服…… 贾宝玉也便收起笑容,淡然问道:“不是说身体不适么,还过来做什么?” 从之前贺兰氏等人的反应来看,他的名号院内的几个女人都应该不知道才对。 他方才进来,茗烟等人都只称呼他为“王爷”,从未提及靖王这个字眼。 却不知道水晗月何处听来。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身体不适……” 水晗月的话一说,厅内的氛围顿时冷冽下去。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水晗月胆子如此之大,竟敢顶撞贾宝玉。 “哦,这么说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了?我倒是可以允许你说出来。” 贾宝玉不咸不淡的道。 并非每个人都是识时务,懂进退的,女人自然更不例外。 当日见到水晗月站在二十二个美人当中,他便看出来她心头的委屈和不服。 本来他还犹豫过要不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但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还是点了。 不过嘛,一个女人,还是个被折了“翅膀”的女人,他倒是不信他还降服不了。 水晗月一直以美目盯着贾宝玉,听闻贾宝玉的话,更是一下子鼓瞪起来,她近乎哭声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哥哥以前对你那么好,还时常邀你至王府做客,你却对他恩将仇报,而且,还将我抓到这个地方来……” 贾宝玉一听,便知道虽然自己没有和水晗月见过面,但她却是知道自己的。 或许是水溶私下与她说过。 眼见在她悲伤委屈的哭诉下,其他几个才刚对他放下戒备,甚至是对他生出敬仰的美人眼神都有些变了。 是啊,她们大多数与贾宝玉非亲非故,家族遭难,横竖难逃一劫。 贾宝玉瞧中她们,将她们带过来,也算不得什么,甚至未必是件坏事。 但若是贾宝玉真与水家相交至亲,这么做,怎么也令人觉得有些……不磊落。 贾宝玉摇摇头,心道,看来人皆同情弱者,这件事亘古不变。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水姑娘这般说,倒是抬举我了。 难道你哥哥带兵襄助二皇子谋逆,是我怂恿他的,还是我逼他的?” “我哥哥没有谋逆!!”水晗月哭着喊道。 外面的廊上,茗烟咳嗽一声,低声问道:“王爷……?” “无事。” 贾宝玉回应了茗烟一句,然后才看回哭的泪人一样的水晗月,并不与她争辩,继续道: “水溶襄助二皇子窃据京城,杀了原五城兵马司裘都尉、禁军将领单涛,软禁监国王爷忠顺王,这些都是无争的事实。这是一。 另外,我贾家和你水家虽然同属四王八公一系,但是论朝中权势、富贵早已远非昔日可比。 虽然有过一些来往,也不过是礼尚往来,泛泛而已。 说起来,当时你哥哥身为二皇子身边的左膀右臂,大权在握,而我贾家却被诬陷为逆党而被官兵包围差点被抄家,那些人也是你哥哥派的,你可知道?” 水晗月道:“才不是,我哥哥都与我说了,他相当爱惜你的人才,原本不想与你为敌的……” 话没说完,好像自己也意识到一点问题。 不愿为敌,但终究只能为敌。 贾宝玉还是不与她争论,继续道:“其三。自古以来,凡谋逆罪者,下场至少夷族。 以你哥哥的罪名,若是严格以朝廷法度论,你们水家京中外加南边一共十几房,应当全部被抄家问斩!” 水晗月身子一抖,面色都白了几分。 “但是自本王代理朝政以来,主张宽仁之政,这才免去你水家夷族之罪,改为抄家、流放。 以这样说来,我当是对你水家有大恩才是。 如此几条之下,你却言我恩将仇报,是否太过于愚蠢? 况且还有一条不防说与你听,你哥哥水溶原本是忠于陛下之人,深得陛下重用,却因为你与二皇子的婚约,才暗中倒向二皇子,招致此祸。 所以,你若是真想为家族之难找一个罪魁,不防往穿衣镜中寻找。” 水晗月想了一想,才明白贾宝玉的意思,所有水珠顿时挂在眼帘上,目光否定、挣扎的看着贾宝玉。 忽觉脚下一软,幸好被旁边的温琴扶住。 到了此时,大家大概都明白了前因后果,但是却没有因此对水晗月生恶,反而更是同情。 她们都听明白了,水晗月原来才是她们中身份最尊贵之人,那是与二皇子有婚约之人。 可惜天意弄人,如今只能如他们一般,被人圈养在此…… 水晗月似乎也知道自己辩不过贾宝玉,便道:“那你抓我到这边来怎么说?” “你若是想走,大可以离开。 不过北静王府如今早已不复存在,家你肯定是回不了了。 水家那些侥幸逃得一命的偏房,只怕也不敢收留你这个逆王亲妹,你若去投,除了被暗中发卖、交送官府别无二法。 呵呵,这些你倒是不用太担心,以你如今罪奴的身份,或许出了这道门,失去本王的庇护,立刻便会被官府抓去,重新发往教坊司或者干脆送往边关与披甲人为奴。 就算没有被官府抓住,被人牙子抓去,结果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便是死又何妨?便是死,我也不会待在这里任你凌辱!!” 水晗月正声道。 贾宝玉见此,只是心头一笑。 若是真要一心求死之人,早在抄家那一日便该寻死了,何用等到今日。 若是按照贾宝玉以前的心思,他或许会冷冷的回一句“随意!” 有些人的脾气,他是真不想惯。 但是现在他心境早已不同。 既要享非常人之福,便要有非常人之气量。 因为每个人的思想境界和见识层面都是不一样的,连他自己若是都与她们去怄气了,如何让她们团结、友善的相处呢? 这水妮子,不过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少女娇气,一时不能接受身份的落差罢了。 于是贾宝玉道:“凌辱你?你未免太小瞧本王,也太高看自己了。 不说本王府中美婢、良妾几何,便是她们四人,又岂是你这桀骜不驯的小丫头可比?” 旁边的孙氏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动。 她们一共是六个人,除去水晗月,尚且有五人。 王爷却只说四人,是王爷一时说岔,还是,他心中根本没有将女儿算在她们之中? 不待她细思,又听贾宝玉继续对水晗月道:“你尽管可以去寻死,这是你的权力和自由,不过你最好在选择去死之前,先告诉下面人一声,叫他们帮你先挖一个土坑。 否则等你死了,身体腐变,发霉,长虫,没得恶心到院中之人,她们,可没有得罪过你。 要是再生出瘟疫,那你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贾宝玉这话,虽然没什么威胁的意思,但是众美人皆是娇弱富贵之人,最多想过一死了之这样的事,何曾想过人死之后是个什么光景。 如今听贾宝玉这么细细一说,她们虽然不大懂,却觉得贾宝玉没有骗她们。 “娘,我害怕……” 九龄拉扯了一下旁边母亲的衣摆,眼神惧怕。 孙氏连忙抱住她安抚,同时心中下定决心,不论如何定要讨得贾宝玉的欢喜和恩典,至不济,也不能让女人受她短命老爹的牵累,定要让她好好活下去…… 旁边,其他女子,也大都面容不适,甚至有反胃的反应。 水晗月如是。 十六年掌上明珠,千金万金小姐的生活,让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美好的肉身,变成那样令人恶心的样子…… 见贾宝玉站起来,与其他几个人交代了一句便要离开,她也不知为何,忽然跪下抓住贾宝玉的腿,哭诉道:“求求你,告诉我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我母亲……” 家中自然还有其他人,但是到了现在,她只能关心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 贾宝玉低头,见她完全不施粉黛的少女红嫩的脸上满是泪水,一点也没有王府小姐的形象,心中微微一软,便道:“你哥哥罪虽重,但是最后倒也举兵投降,避免了皇城的一场血战。加上你们祖上的功绩,朝廷最后大概会免他一死,叛个充兵流放。 至于老王妃,她在进羁侯所的第二日,便已经去了。” 说完,不再看她可怜的模样,摆开她的手臂,走了出去。 再请假一天。。 见谅啊,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__^*) 《红楼大贵族》再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46章 玩“套”路 “王爷……” 走出小院的时候,茗烟和贾芸两个都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这件事是他们两个办的,结果今儿贾宝玉开开心心的过来,没成想却败兴而回…… 刚才他们在外面,里面的“争吵”声他们都听见了,心里猜测贾宝玉心头肯定不痛快。 不然,谁家老爷去看自己外宅只坐一会儿就走了?那么多靓丽的小娘子,怎么也不得享用两个? 贾宝玉没有理他们两个,走到马前的时候,忽然回头问茗烟:“那个韩氏呢,就是韩之涣的女人?” “啊?王爷您该不会是后悔了,想要收回去吧?那您可怪不得奴才,奴才已经用了几……两回了……” 茗烟面容一紧,急急忙忙的道。 贾宝玉回身就往他屁股上踹去。 茗烟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然后又赶忙把屁股撅过来。见贾宝玉哼一声不再打算踹他,才讪讪一笑,“是小的多嘴了,爷是什么样的人,哪儿可能在意那娘儿们?爷这院里几位夫人,哪个不比那娘儿们好十倍……那个那个,王爷去年的时候不是赏过给小的一个院子让小的一家子住么,奴才就把她领到家里去了……” 贾宝玉瞅着茗烟,笑问:“她就那么听你的话,没给你惹什么乱子?” 茗烟这小子也是个风流种子,人才刚得到没两天吧,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那是已经宠幸过好多次了。 “那个那个,刚开始自然没那么听话,不过女人嘛,不听话打两顿就好了……” 茗烟此话一出,旁边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大多是佩服,还有些艳羡。 那可是朝廷当官的挑出来献给王爷的女人啊。 茗烟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说开了之后,反而没什么了,甚至一昂首,然后道:“爷,你别怪小的多嘴,您啊,就是对女人太好了,那有些女人就喜欢蹬鼻子上脸。 您方才要是凶一点,拿个人作筏子?保管爷下次来?里面几位再没一个敢违逆爷的……” “少废话,上马!”贾宝玉再次踹了茗烟一脚,这下茗烟挨得结实了。 但他却毫不介意?还像是得了莫大的奖赏一般?笑嘻嘻的扶贾宝玉上马之后,又屁颠屁颠登上了自己的马。 骑在马上?贾宝玉又忽然问贾芸:“你是不是十八了?” “二叔,我今年已经满过十九了……” “十九了啊,该取媳妇儿了。可有相中哪家姑娘?” 贾宝玉倒不是喜欢牵红线,只是瞧见方才贾芸看茗烟那艳羡的神色?方问。 贾芸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二叔就别笑话我了,侄儿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帮二叔将家里的产业做大,做的更好,至于成家,侄儿不急……” 贾宝玉自然不会信这等话?只笑道:“你是不急,只怕你母亲早急了吧?” “她自然是催了有两回了,还叫人给我说过媒,不过……” 贾芸说着摇摇头,显然对那些媒婆们推举的人家不满意。 也是呢,都说水涨船高,他作为那么早就跟着贾宝玉做事的人,深得贾宝玉信重,那眼光,自然早非昔日可比。 以前他们家那些左邻右舍的破寒门户家的丫头,他自然不大看得上了。 “好了,知道你小子眼光高,既然你母亲给你选的你瞧不上,那你便自己留心。只要你瞧上了,不拘是哪家的姑娘,你来告诉我,我帮你做主。” 贾宝玉笑道。 贾芸本来下意识还要客气推辞,但是又一想得贾宝玉机会难得,过了今儿,下一次贾宝玉想起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有他老人家这句话,以后自己要娶哪家姑娘娶不到? 因此笑道:“那侄儿就多谢二叔厚爱了,等哪天侄儿当真相中了人家,二叔可别嫌侄儿事多麻烦……” 贾芸说着,一边“呲溜”一身就缩下马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他这番伶俐滑溜的做派,令贾宝玉及周围的亲兵们都笑起来。 “瞧芸二爷这架势,将来怕不是要娶个尚书之女吧……” 展飞笑着打趣了一句,贾芸也没大多不好意思,只是笑嘻嘻的重新翻身上马。 …… 从城北小院回来,贾宝玉又去了养生堂看望秦氏,顺道享受一番秦氏与杜秋娘二人的温柔。 待回府之时,尤氏正亲自指挥着管家和家丁们在替换大门处的匾额。 将原来的“靖远伯爵府”拆解下来,换上“靖王府别院”。 “王爷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尤氏一边擦着脸上本不存在的汗渍,一边跟着贾宝玉进府。 “明儿便是皇帝的大殓礼,我今晚就得进宫,所以先回来准备一下。” “原来是这样,那二叔可需要妾身做什么?” “做什么?” 贾宝玉转身,看着如今面容越发红光的尤氏,“倒是正有一件事……” 此事已进庭院,尤氏身后只跟了一个银碟,因此贾宝玉也无需顾忌,在尤氏羞臊的闪躲中,拉住她的软腻酥手。 尤氏左右瞥了一眼,似乎看出贾宝玉的心思,她劝道:“王爷,不行,这边还是前院呢,再有,妾身刚刚劳动了,身上出了点汗怪脏的……” 她试图抽手,却哪里抽的动。 贾宝玉本来在城北小院中“受了气”,后来又怜惜秦氏,也没有在养生堂对她二人动刀。 现在回府,看见肉质鲜美的尤氏,自然更易动心思。 至于尤氏所言根本不存在,她们三姐妹住着这么大一座国公府,又没什么事做,那是恨不得一天洗三四回澡的,岂有任何卫生问题? 再者,美少妇体丰,那软滑柔腻的肌肤上再布一点点美人香汗,岂非更有意趣? 因旁边就是一间厢房,贾宝玉用脚踢开,然后对银碟道:“把门守好了。” “是~~” 银碟只能点头,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奶奶被王爷拉进屋里去了。 她脸红心跳,却只能过去将房门合上,然后乖乖立在门外…… …… 怡红院,一番鸡飞狗跳。 起因很简单,当初云霓郡主曾送过贾宝玉两只老虎幼崽,被贾宝玉用铁笼子圈养在怡红院后院。 如今老虎体型大了些,那原来的项圈便不大合适了,于是贾宝玉就重新叫人做了项圈。今儿刚送进来,袭人等就给换了。 谁知晴雯这促狭小蹄子,便抢了那原来的项圈去,专门趁着别人不备,就给人套在手上、脚上,甚至脖子上,还一边哈哈作笑。 旁人自然不会任她作弄,自然要追着她打一通…… 后来晴雯学聪明了,她将其中一副带着链子的项圈给檀云,两个人一起在院中作祟。 别人虽然生气,但是碍于她们两个都是贾宝玉宠信的丫鬟,也不好怎么着她们。 “袭人姐姐不好了,那个龄官哭了……” 春燕跑进屋里道。 正在屋里做针线的袭人闻言立马问:“这是怎么的?” “是这样,龄官方才在亭子里,晴雯姐姐就与她玩笑,就把她套在柱子上了。 谁知道龄官气性大,就骂了晴雯姐姐,然后晴雯姐姐也恼了,一个人拿着钥匙便走了。 现在龄官一个人在亭子里哭的可厉害可厉害的了,我们又打不开那锁……” 袭人听了心头一惊。 前儿个二爷要进院子里来的那小戏子虽然年纪小,看起来却不像是个性子好的。 而且偏偏身子娇弱,只怕比黛玉更甚一些。 因为是贾宝玉点名要进来的,袭人也格外照顾她,亲自给她在正屋里寻了个房间让她住下,又把床单被褥这些都给她弄好。 然后她冷眼旁观,这小戏子果真和潇湘馆里的林姑娘颇多相似,难怪二爷谁都不要,单单要她呢! 只是这性子也投了三分林姑娘,生人勿近的。这不才两天功夫,果不其然和晴雯杠上了。 晴雯这小蹄子向来不是怜贫爱弱的,又没个轻重,万一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来可怎么好? 扔下东西正准备过去瞧瞧,迎面就撞上贾宝玉。 “二爷回来了……” 袭人连忙上去扶住贾宝玉。 贾宝玉问:“你们两个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没,没什么……” 话音未落,又听外头一个小丫头边跑边道:“袭人姐姐,你快去瞧瞧吧,晴雯姐姐把龄官欺负的……” 小丫鬟刚刚冲进屋,就看见贾宝玉,立马便收住声。 “二爷,没事的,就是她们没事闹着玩。” 袭人怕贾宝玉多心,立马解释。 贾宝玉却猜到大概。 晴雯是个性格好强的,那龄官也不是什么易于相与之辈。 两人碰到一处,难免发生摩擦。 因笑道:“既然是玩笑,你便去瞧瞧吧。春燕,吩咐厨房烧水。” 贾宝玉现在可是没那么多精力亲自去了解丫鬟们之间的大小事情了,相信袭人能处理好。 …… 在香菱和麝月的服侍下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在廊上的时候,就听见屋里晴雯和檀云的说话声。 “晴雯姐姐,你就去给龄官道个歉呗,不然等会二爷知道了,他该生你的气了。” “我才不呢!那死丫头不过是仗着学过几天戏,就自以为是主子小姐了? 刚进院里就敢骂我…… 你以为她为什么现在还一直趴在那亭子里哭,还不是故意哭给人瞧的,好叫二爷也知道,然后来为她做主。 哼,我才不怕哩。她愿意哭就让她哭好了!” 晴雯倔强的说道。 她又没把她怎么,才不受她胁迫低头。 正想着寻个什么别的法子蒙混过这一关,看见贾宝玉进来,她立马收敛神色,笑着迎上来,“爷洗过了?檀云,还不把二爷的袍子拿过来,仔细冻着二爷。” 一面说,一面扶贾宝玉至炕上坐下,又给贾宝玉换鞋。 “爷今儿还要出门么?” “嗯……” 贾宝玉点点头,在晴雯要起身的时候按住她,笑道:“你没什么和我说的?” “说什么呀?” 晴雯仰着头,打了个哈哈。 贾宝玉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然后看见旁边桌子上那一对老虎链子,便叫檀云拿过来。 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就是拿这个东西在院子里胡作非为的?” 晴雯便知道自己干的事果然被贾宝玉知道,心头一虚,便道:“没有,我就是拿着玩了玩……” “玩一玩就把人欺负的哭的死去活来的?” 晴雯一听,以为是有人做了耳报神,在贾宝玉面前告了她的刁状,立马反驳道: “哪有啊,我又不是存心欺负她!我连袭人都套了一回,袭人都没生气,偏她娇气,旁人都惹不得! 我不过就和她开个玩笑,她就立起眼睛骂我。 看她那毛都没长齐的样子就那样凶,真是气死我了…… 再说,我后来也给她松开了,可她还是不依不饶的要在亭子里哭我有什么办法。” 晴雯越说越来气,看起来倒像是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贾宝玉便不再与她多言,反而低头打量起这双老虎链的材质。 因为只是哺乳期的小老虎——大的他也不敢养在园子里,所以并非铁链子,只有扣子的地方是铁的,其余的地方都是皮质的。 双手拉扯了一下,韧性十分的好。 再看那项圈也很小,预估比人的脖子还小些……不对,是比他们这些男子的脖子要小些。 对女子来说,特别是十多岁的女孩子来说,应该刚好能套上。 心里想着,他就拿着在晴雯的脖子前一比。 晴雯蹲着,看见贾宝玉的举动,心里仿若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告饶道:“好二爷,我错了,我这就去给她道歉……” 说完就想跑。 贾宝玉拉住她,吩咐道:“别动,脖子抬起来……” 晴雯连连推手,“二爷,别,我知道错了,别,我不要……” “怎么,你不是喜欢玩笑么,现在我也与你玩笑玩笑。” 贾宝玉笑着,十分和蔼的就解开那项圈扣子。被晴雯阻拦,他便双腿夹住晴雯苗条的身子,然后,在双方的力量悬殊之下,很是顺利的就给晴雯套上了。 嗯,套上去还松些。果然晴雯这小蹄子的脖子是极纤细的。 “钥匙呢?” 链子和项圈的连接处有个铜制的小锁,是为了锁老虎安全起见用的。 “二爷,在这儿……” 檀云虽然很同情晴雯,但是更不敢违逆贾宝玉的话,很主动的就将钥匙交上来。 见贾宝玉果然把她锁上,晴雯连忙道:“好二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您也锁了我,也算是给她做主了,就饶了我吧。 呜呜呜,二爷总不至于这么绝情,这人才刚来,二爷就那样偏心了吧……” 晴雯又羞又急,还有些不服,因此装腔作势的求饶。 贾宝玉呵呵一笑。 不得不说,这晴雯真是个小妖精的模样,就这么简单一套,真是别样的动人心弦,连刚刚宠幸过尤氏的他,都又生出几分肆虐之心。 伸手拍了拍她的瓜子小脸,贾宝玉很利索得将链子另一端顺手就套在坑脚上,也锁了,然后将钥匙装进兜里,对檀云道:“我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给她解开。” “额,是……” 檀云可怜的瞧了晴雯一眼,应道。 第647章 女孩子的心思 “二爷人呢?” 袭人和麝月等人收拾好了浴室回正屋,没看见贾宝玉的身影,就问了一句。 然后她们便发现不对,晴雯和檀云两个蹲在炕脚,遮遮掩掩的样子,着实可疑。 “你们两个蹲在这儿弄什么鬼呢?”麝月走过去,探着脑袋那么一瞧。 “你走开……” 晴雯又羞又气,脸和脖子都红了。 她这一动,不但麝月,连袭人都看见了晴雯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袭人大诧,“你也太不足兴了,怎么还把自己给套上了?” 麝月笑道:“你瞧她的模样像是自己弄的么,多半是二爷惩罚她,才给她套上的……” “好啊,我就说二爷怎么那么偏向那小蹄子,原来是你们两个在二爷面前做了耳报神,呸,早晚叫你们两个死在我手里!” 晴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袭人和麝月二人倒也不恼,看她在那试图解了半日也解不开,只能自己坐在炕上生闷气,竟笑了出来。 “叫你平日里安分些,你不听,这下子落到二爷的手里,自己倒成了笼子里的老虎,我看你还怎么上蹦下跳的。” 麝月素来是和晴雯拌嘴惯了的,此时哪有不奚落她一番的道理。 晴雯瞪了她几回,胡乱骂了几句,情知丢脸,便裹进炕里,把被子蒙住全身。 这样,倒是避免了被别人看见。 “依我说,二爷这做的极好的,就该把你这专爱生事,捉弄旁人的小蹄子给锁起来,这样咱们院里,只怕就安生了。” 麝月还在嘲笑晴雯,还是袭人拉了她,摇摇头,然后才问檀云:“那锁不是有钥匙的么,你给她打开吧,待会旁人来看见,倒不像回事了。” 袭人倒不是好心,只是怕外人进来,瞧见了不说晴雯是自作自受,倒像是贾宝玉故意折辱自己屋里的丫鬟似的。 “二爷把钥匙拿走了,还说,还说不让我们给她解……” 檀云弱弱道。 袭人一听,也只能罢了,又问贾宝玉去哪了。 “二爷说他到三姑娘她们的屋里去转转。” “嗯。” 袭人点头,看着炕上耸成一坨的被子,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这小蹄子,还就得二爷这样好好治一治才行呢! 摇摇头,她转身进里屋去了。 …… 后院的一座小凉亭内,龄官伏在柱子边上已经哭的没力气。 她真的好委屈好难过。 她父母都是苏州梨园子弟,因为她天生有一副绝好的嗓子和容貌,这在行内那叫做老天爷赐饭吃,所以从小心性就有些高傲。 哪怕后来被贾家花重金买来京城,她也未曾改变心态,甚至更甚之。 因为她觉得,父母唱戏都是给那些凡夫俗子听,但是她却不一样了,她学的戏,那是专门唱给宫里的贵妃娘娘听的! 因此,便自觉自己与众不同,就是与自己同来京城的另外十一个女孩子,她也不大瞧得上。 之前那负责管带她们的贾家少爷贾蔷,生的极为俊秀,比她父母所在的戏班里的白面小生还要俊俏。 那人借着关切之机,回京的路上时常对她嘘寒问暖。她年纪虽小,却知道对方是对她有求凰之意。 她也心悦那少爷三分。 谁知还不等她初开的情窦彻底绽放,那少爷便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去戏班看过她。 初时她还心心念念的等待,后来慢慢就全部变成失望、伤心和憎恨。 再后来,宫里的贵妃娘娘也不宣她们进宫唱戏了,她越发觉得待在这个地方没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挨到听说因为国丧,贾家似乎要放她们回家,她心中已经准备好回父母身边的。 没想到一转眼贾家又变卦了,让他到这个怡红院来…… 这倒是个没想到的事。 她们虽然天天待在梨香院,没什么机会进园子里玩,又怎么不知道怡红院的存在?怎么不知道,那里面住着一个绝顶尊贵、俊逸,比世人都出众的公子爷。 以前她是不屑于与其他女孩子那样天天议论那人,更是鄙视那些一心想要往怡红院里钻营的人。 但是,对方却单单点名把她选进了怡红院。 她心中暗暗得意,却也没什么太奇怪的地方。 她本来就是最出众的那一个,甚至她都还记得,当初贵妃省亲,便是贵妃连同那公子爷也夸赞过她呢。 看来,对方也还记着她! 因此倒是暂息回乡的心思,决心待下来瞧瞧这位二爷会如何对她。 一开始如她所想,她确实得到礼遇,被怡红院的大姐姐安置在正房内。那房间的奢华安逸,便是连她在戏里扮演的小姐的闺房,也是远远不及。 但是慢慢的她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怡红院里果然和外面传的一样,里面的姐姐,一个比一个的漂亮。 倒是也不怕,自己比她们还小好几岁呢,将来定然比她们都漂亮!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一个特别讨厌的人。 她心思细腻,很快就看出,那个叫晴雯的大丫鬟是这院里的“一霸”,小丫鬟们都怕她。 谁知道,今日果然她就来招惹自己。 自己好好在亭子里发呆,她就从后头上来,将她的手缩在柱子上。 叫她解开她也不听,还在那儿笑,明摆着欺负人呢! 别人怕她她可不怕,自是要与她“文明理论”一番。 但是骂架就是这样,不论输赢,心灵敏感的人总是会在意对方说的话。 那人骂她是“粉头”、“不要脸的小戏子”这样的话,着实伤到了她。 偏偏周围那些人也没人帮她,于是她除了哭也别无她法…… 一直哭,哪怕后来袭人拿着钥匙来给她解开了锁,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她还是委屈不减。 因为便是袭人的话在她看来,也有偏袒包庇那晴雯之意。 果然她们才是一伙的…… “龄官儿,你别哭了嘛……” 一个小丫鬟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小丫鬟和她差不多大,也是她进来之后认得的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她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做惠香。 没理她,已经哭干了眼泪的她侧了侧身,看向远处墙角一丛开的正盛的黄花。 “龄官儿你别哭了,方才二爷都回来了。” 嗯? 龄官动了动耳朵。 虽然她不会承认,但是她心中确实存了一道心思。 既然其他人都拿那个讨厌的晴雯没办法,她就是要故意哭给大家看看,最好让二爷也知道,看看他是否是个会主持公道的人。 她想着,若是连贾宝玉都偏袒晴雯,任由她被人欺负,那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待下去的了…… 惠香丫头左右看了看,察觉周围没人,才低声在龄官旁边道:“龄官你别委屈了,我悄悄告诉你,方才二爷回来了,知道晴雯欺负了你,后来二爷惩罚了晴雯呢!” 龄官这才看向她,红彤彤的双眼配上她那娇喘起伏的单薄身子,越发显得娇弱不堪。 惠香见龄官似有不信,她继续道:“你别不信,我听里头几个姐姐们在那笑着说的,二爷真的惩罚了晴雯呢,就是用的她欺负你的那条链子,将她套在了屋里,现在还在呢。 你要是不信,咱们从后门溜进去,悄悄瞧一眼去…… 不过咱们得小心了,晴雯最记仇了,要是被她瞧见我们去瞧她的笑话,以后她肯定会报复我们的。” 惠香说的很小心谨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说出这些认真的话来,格外的童真可爱。 龄官却比她早慧的多,闻言摇头一哼:“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才不去呢。” 待其转头在惠香看不到的地方之时,她那梨花布雨的脸上,才悄然露出一抹笑容。 然后她举起袖子抹了抹眼眶,站起身来,道:“我要回去了。” 说着,看了惠香一眼,并没有邀请这个主动与她示好的“朋友”去她屋子里玩…… 第648章 少妇的心意 王府别院,深庭,木棕色的厢房。 青色的纱帐内,横卧着一美人。 褐色暗纹的蓝色锦被将其大部分的身姿盖住,流露在外面的,只有一件天蓝色印花的肚兜与那散布满床的青丝。 一张玉脸,雪为肤色,线条圆润光滑。 忽地她紧闭的眼皮张开,印出那双黑色的平静的眼睛。 盯着床帐顶上瞧看了片刻,美人脸上忽地露出一道羞赧的神色。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甚至二三十年来第一次察觉到,原来男欢女爱是这等幸福美妙之事。 美妙到现在她都还不想起身,只想多回味一番那种满足的感觉。 忽然想起这里并非她的房间,而是在前院当中,她又开始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抬起被中的一条玉腿,只这一动,便觉全身一股酸疼感传来,引得她“嗯嘤”一道低吟。 然后,她那微醺的面容便更显红润了。 难怪王爷常要二姐儿和三姐儿一道服侍,原她还以为只是因为她们少女娇弱,不堪承欢。 却原来如此。 尽力将这些想法甩出脑海,偏头扫了一眼早已空荡的房间,尤氏慢慢支撑起身来。 有心想要叫一声瞧瞧贴身小婢可还在外头,却又不想让其看见自己这副媚态,于是不顾外泄的春色,自己勉力起身,将散落一地的内外衣裳一一拾起,套上…… 好容易将美丽的胴体裹挟得体,又将散落的青丝用几根银簪子扎盘于头上,尤氏心中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她却不急于打开房间,而是先将床榻上的被子叠起,又四下打量了一遍,待看见那边茶桌上东倒西歪的茶杯茶碗,又赶忙过去给收拾摆弄整齐。 如此,一切终于和进来之时差不多了。 于是,她素手抚在高高隆起的胸口,暗自深呼吸两下,终于将心态平静下来,低声唤道:“银碟~” 房间外停顿了一下,随即房门响动,一个大半人高的丫鬟挤进来。 其目光鬼祟的打量了一下整洁的房间,似乎有些意外,待扫到尤氏沉着的面色,又赶忙低头不敢再乱瞧。 “王爷几时出去的?” “回大奶奶,王爷出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了,临走前吩咐奴婢好生在外守着,不可打扰大奶奶休息……” 尤氏心中又是一暖,随即才看着这头都埋到脖子下了的小丫头片子,正色道:“今日的事,你不可对第二人言知道么?” 银碟果断的跪下道:“大奶奶放心,今日的事奴婢一定守口如瓶,决计不敢对旁人说起的!” 银碟虽然早有察觉自己奶奶和贾宝玉有些勾连,但是今日还是第一次两人明目张胆的在她眼皮子底下行事。 要说银碟心中不紧张、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能被尤氏信重,自有其过人之处。 她如何不明白,但凡大家族的奴婢像知道主君这样的事情,一旦嘴巴不严?会是怎么样凄惨的下场。 更何况还是贾宝玉这样尊荣的人。 她从来没想过出卖尤氏?也不敢想。 “起来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好好跟着我,将来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时候?嘱咐的越多倒显得心虚,因此尤氏只这样交代一句,待银碟磕头谢过之后,就吩咐道:“你等会将这里的床单被褥换下来拿去洗了,另换成新的。” 说完,尤氏便丢下银碟,自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出门往后院而去。 贾宝玉现在对她是很好,但是她却是个居安思危的人。 不说她年纪比二姐儿三姐儿大了甚许,青春渐少,就说贾宝玉的身份越来越高,连王府都另辟了一座。 所以,若想要得他长久的宽待,就得认真的把他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方能固其心意。 他方才伏在她身上说过一件事,要她帮他挑几个本分的丫鬟和婆子,他另有用处。 虽然他说的随意,但是她早已深记在心,这便准备去做。 …… 宝钗听闻贾宝玉回了园子,便过来瞧看。 她虽然不如黛玉来怡红院的次数多,但对于怡红院也是轻车熟路的。 在外头听小丫头说贾宝玉出去了,宝钗也没有立刻便走,而是准备进去找袭人和香菱几个说说话,如此方不着像。 抬腿进了正房,里面静悄悄的。 宝钗里外瞧了瞧没看见人,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间的矮炕上耸起一团,她猜测是个惫懒的丫鬟卧在上头。 原本她是不想理会这些事的,因为她早知道贾宝玉宠屋里的丫鬟,以致于这些丫鬟白日睡觉也是寻常。 但是又一想,这里怎么着也是贾宝玉的房间,小丫鬟再大胆也不敢进这里面造次,许就是香菱她们几个之一。 如此想着,便走了过去。 然后便是连她这般宽容的人也心头暗道这屋里的丫鬟没法没天,大白日的蒙头睡得这么香,连来人了都不知道! “怎么盖着头呢,这么睡觉要得病的。” 为了不得罪炕上之人,宝钗小声笑着提醒,然后才去揭开那轻便的被子一角。 “嗯哼~~” 被子被揭开,冷风灌进去,炕上睡觉的人果然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宝钗明媚的笑容,愣了愣,立马便道:“哟,宝姑娘你怎么来了……” 说着就要缩身坐起,刚刚起来,立马就觉得有人勒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后扯。 晴雯“哎哟”一声,待双手摸到脖子上方反应过来那是何物。 看着宝钗那诧异至极的神色,晴雯面颊一下子羞烫起来。 她暗呼一声,立马抓起被子重新将自己的头蒙住,躺回炕上再不敢伸出来。 “你这是……?” 宝钗如何不惊诧莫名。 方才她还没注意炕边套着的锁链,等晴雯一起身,她自然就瞧清楚了。 怡红院后头那两只养的白白胖胖的小老虎她自然也是去瞧过的,大概记得就是用的这样的锁链套着的。 怎么,那套畜生的东西却跑到晴雯的脖子上去了? 两人正隔着被子尴尬,后头麝月收了衣裳进来,瞧见宝钗,立马放下东西招呼。 宝钗虽然口中应着麝月的话,眼睛却不住的往那边炕上瞟。 麝月察觉,便戏笑着,小声将下午院里发生的事与宝钗讲来。 得知前因后果,宝钗心头暗松一口气…… 但她却不比这些丫鬟懵懂,犹豫了一下,她道:“虽是她犯了错,也不当这样惩罚,万一要是你们太太进来瞧见,只怕不好。 所以,还是给她解开为是。” 麝月笑道:“倒不是我们爱看她得笑话才不给她解,只是那玩意儿着实牢固,二爷又将钥匙都拿走了,我们也打不开。” 宝钗眉头一皱,心想那链子再坚固,终究非金非铁,用剪刀也能剪断。 但是又一想,自己虽与贾宝玉有了皓首之约,但终究还不是这屋里的主人。 提示一下是好意,过犹不及。 因此没再多说什么,与麝月闲话几句,便踱步出屋去了。 心不在焉的想着一些事情,情不自禁的就走到了潇湘馆外。 本来想进去,因为她觉得贾宝玉大概就在里面。但是一想黛玉心思多,若是她这么找过去,只怕黛玉心中多想。 于是出来大道,往探春屋里来。 第649章 宝、玉凑对 没成想,探春这边倒是很热闹。 惜春、湘云,甚至连黛玉都在这儿,姐妹几个坐而对弈。 “咦,宝姐姐你也来啦?你快过来瞧瞧,这个可有趣了……” 湘云看见宝钗过来很高兴,立马跑过去把她拉过来。 宝钗笑着说了她一句,然后目光才落到探春和黛玉面前的棋盘上,面色微微一奇。 湘云笑道:“宝姐姐,都说你见多识广,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湘云指着棋盘。 宝钗微微一笑,道:“这是谁想起来的玩这个?看着倒像是‘象戏’,只是又有些不同……车马象士将,瞧着挺有意思,怎么玩的?” 湘云咋舌,服气又不爽的问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宝钗莞尔:“以前在南京的时候,瞧见过外头的相公们玩过。不过他们玩的那个上面的字有些不一样,棋子形状也不大一样,这个看起来更简单、好看一点。” 探春吃掉黛玉的一枚小兵,抬起头笑道:“宝姐姐果然和我们不一样,什么都知道。二哥哥说这是‘象棋’,正是他根据民间玩法‘象戏’删改而来。 喏,这副棋还是二哥哥叫外头的工匠刚刚刻印出来的,刚才二哥哥就在这里教我们怎么玩呢。” 宝钗点点头,坐下准备瞧瞧。 “将军~” 许是探春分心,便随着一句娇滴滴的声音,黛玉的攻城车直接杀到探春的老将旁边。 探春一瞧自家老将无兵可救,亦无路可逃,只能举旗投降。 于是黛玉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轻飘飘的道:“这东西自古以来便有的,从魏晋朝兴起,到了前宋也曾风靡一时,但是终究太过于简单,比之弈棋又过于浅薄,逐渐为后人所弃,所以今时才少有人玩了。 三丫头你自己不读古书不知道,不要把我们都比进去了。” 呃,探春微微一愣,打眼瞧了瞧黛玉,方知道黛玉或许是不满她刚才恭维宝钗之时的贬低众人之语。 “是是是,林姐姐博览群书,也是博古通今的,和宝姐姐一样。” 探春笑着打趣道。 黛玉瞧她一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湘云此时倒是没有接茬,反而拉着宝钗坐下,“宝姐姐,你坐下来,我和你玩一局吧。” 宝钗摇头:“还是你们玩吧,我连规则都不大通呢……” 正巧黛玉胜了探春一局,也觉得有些乏了。兼之又有心看被探春等人奉为“标杆”的宝钗出出丑。便起身让座,并笑言道:“好姐姐,你就陪她玩一局吧,难道你还怕输给她不成?” 于是宝钗才坐下。 宝钗知道象戏的玩法,刚才又看了黛玉和探春的走棋,心中对这“象棋”已经有数了。 但是她还是要求湘云等人先与她说一遍玩法,待湘云等毫无保留的给她演示了一遍各种棋子的走法以及如何制胜,宝钗心中了然,却还是道: “既然如此,那我先试着走一局,有走错的地方,你们记得提醒我才是。” 湘云欣然答应,于是对局开始。 初时湘云为了避免胜之不武,每走一步都会提示一番宝钗该如何走,或者提示宝钗她要吃她哪个子之类的,并且有意放慢自己的进攻步骤。 她想着至少要等宝姐姐彻底知道如何走子之后,才开始进攻才有意思。 但是过了一会儿,湘云却敏锐的发现,宝钗虽然每一步都走的极慢,但是居然开始对她发起了进攻。 心中震诧于宝钗的悟性,也不敢再留手,认真对付起来。 旁边黛玉瞧了半日,忽然偏头与探春道:“你瞧瞧,云丫头刚才还故意相让,这下子宝姐姐学会了,可有她好受的了……” 探春笑而不语。 终究湘云也是初学者,半刻钟之后,当棋盘上的棋子少了一半之时,宝钗心中已有制胜的把握。 但她却悄然放缓了攻势,并在湘云思索之时,问起了贾宝玉的去处。 “方才琏二嫂子进来,把他叫出去了。说是明儿老太太、太太也要去皇宫参加皇帝的大殓礼,老太太她们不大放心,叫二哥哥过去问问。” 探春解释了一句,又叹道:“二哥哥今晚便要进宫里去,只怕一直要忙到明儿晚上才能得一点空。然后再过两三日,他又要扶皇帝的灵柩去皇陵,又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此话一说,众人都无心观棋了,纷纷沉默起来。 宝钗道:“男儿家总归与我们不一样的,像宝兄弟这样的人,注定要立一番事业的,方不负他的学问和抱负。如今这样,越是说明他得朝廷的信重,将来辅国安邦,或许能够名垂青史呢。” 这话说的探春、湘云甚至惜春都点头。 惜春还笑嘻嘻的道:“我知道宝姐姐的意思,将来肯定有人要为二哥哥著书立传的!” 唯独黛玉薄唇一抿,黛眉微蹙,低头不语。 一时,湘云费尽心思,终于与宝钗成了一个和棋的局面,她心头松了一口气。 虽然宝钗是姐姐,要是对方第一次下就赢了她,她心里还是会不好受的! 此时高兴起来,又觉得口中有些干燥,因见侍书领着宝官、玉官给众姐妹添茶,她便端起自己的茶杯去接。 “咦~~” 忽然她发出一声惊疑,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方戏笑道:“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众人忙问是什么。 湘云道:“她们十二个小戏子,十二个官,我们大家都各分得了一些官儿,唯独三姐姐得的最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她卖关子,众人追问。 探春急忙道:“她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胡言乱语,我们别理她……” 湘云哈哈笑道:“你们细想想,三姐姐得的两个一个叫做宝官,一个叫做玉官,合起来是什么?” 惜春眼睛一亮,顿时叫道:“我知道我知道,她们合起来刚好是二哥哥的名字!” “哈哈哈……” 湘云笑了起来,对惜春竖起了孺子可教的大拇指。 探春骂道:“偏你心眼最多,连这个都能想得到……不过你说的也是,她们倒是有些撞了二哥哥的讳了,改明儿我就给她们另起一个名儿好了。” 宝钗笑道:“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倒不用特意去改,倒显得小题大做了。” 黛玉瞧着探春有些激动的神色,嘴角微微一瘪,幽幽道:“只怕未必是巧合呢,那日她们两个可是三妹妹亲自选的,只怕三妹妹比湘云丫头心思还多,故意让她们两个凑一对,免得她们孤单呢。” 探春脸一红,立马瞅向黛玉,忽然福如心至一般,也笑起来。 众人一奇,湘云和惜春自是急忙追问。 探春瞧了黛玉,又瞧瞧宝钗,忽然掩嘴儿一笑,低声与湘云和惜春道:“她说是我故意让宝官和玉官凑一块,那么你们再想想,宝姐姐和咱们‘玉姐姐’两个,又是谁故意凑成一对的? 难不成是老天爷不是?” 湘云一愣,忽然大笑起来,甚至于捂着肚子笑道:“哈哈哈,三姐姐,你这话说的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可把我笑坏了……” 此时连宝钗也红了脸,啐道:“你们两个促狭鬼,专管胡言乱语嚼舌根,什么话都敢乱说,看我不撕你们的嘴!” 宝钗尚且如此,黛玉更是脸红如血,瞪着探春和湘云两个,狠狠啐了一口,然后坐下背着生气去。 探春见此,面上虽然带笑,心中却暗呼一声好险。 若非自己机智,只怕心思极多的林姐姐该疑她了…… …… 贾母和王夫人二人皆为一品诰命,明日是定要到大明宫祭拜的。 皇帝的大殓礼,可不是经常都能遇到,所以当知道贾宝玉负责主持明日的大殓礼,贾母等人自然想要询问一下贾宝玉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避免明日出错。 贾宝玉告诉她们不用担心,明日按时辰到宫中,只要遵从内廷官员的安排便是。 待回园子的时候,李纨与他随行。 李纨比尤氏小两岁,今年二十六七,身材也与尤氏有些不同,更显纤瘦一些。 容貌自然不用多言,能够名列十二正钗的,皆是容貌上乘的女子。 贾宝玉故意与李纨并肩而走,以方便阅览其美丽。 对于李纨关心的问他一些近来的安排等事,也是随口而答。 及至入了园子,李纨忽然道:“按理说,大太太身上还有一个一品的诰命,咱们却一直把她扣在水月庵里,会不会不太好……” 之前贾母和王夫人还有过迟疑,是否放邢夫人出来参加景泰帝的大殓礼。 但是贾宝玉给否了,说是只需“如实”报称邢夫人精神失常便可。 贾宝玉停下脚步,看着李纨,摇头道:“无妨,过不了多久,她身上的诰命便没有了。” 李纨不解的瞧着贾宝玉。 “大老爷命琏二哥给逆王送金银重礼的事乃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大老爷死于乱兵之手,朝廷不会再追究他的罪责,但是一定会褫夺他的爵位的。” 李纨“啊”了一声,惊慌道:“如此一来,家里不是连一个爵位都没有了么?” 贾家曾经一门双爵位,荣耀无比。 如今东府已经不存在了,要是连荣国府这边的爵位也没有了,那贾家还靠什么立足于京城? 贾宝玉瞧着李纨,眼神莫名笑道:“怎么,大嫂子很希望琏二哥能够继承一个爵位?” 李纨语塞。 在贾宝玉的眼神下,她觉得,贾宝玉似乎将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了一样。 她别过头:“这是自然,爵位是咱们这宗人家的传承根基……” 不说老实话的女人。 或许王熙凤还会希望贾琏能够继承爵位,她好多一张底牌。 但是李纨,是肯定不会想的。 “原来如此,不过大嫂子也不必担心,这不是我身上还有一个爵位么,家里的传承断不了……”贾宝玉笑道。 李纨便沉默下来。 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才道:“二叔不是另辟了王府,将来会搬进皇城去的么……”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没……” 李纨颤着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外漏,抬起脚继续往前走去。 但是她虚晃的脚步,以及差点撞到曲径通幽处凸出来的石壁,还是将她现在极端起伏的心态出卖。 贾宝玉赶上去,笑道:“不过嘛,虽然老爷和太太待我是极好的,但是我现在明面上总归是皇室中人,也不好一直兼挑两家传承。 最好不过,是在家里挑选一个出息的孩子,代替我,继承家里的传承最好……” 李纨又慢下来。 贾宝玉面上一笑,忽然拉起李纨的手笑道:“大嫂子觉得兰儿怎么样?我就觉得兰儿不错,听话又聪明,以后要是有他替我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尽孝,我倒是可以轻松不少呢。” 李纨心跳加速,埋头道:“这种事自然是二叔和老爷太太他们商议决断,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又问我做什么……” 事涉自己儿子的切身利益,李纨心绪有些紊乱,并没有发现贾宝玉眼中的那一抹戏谑。 更没有反应过来,这位“二叔”还抓着她的手…… 贾宝玉兀自喃喃自语:“嗯,就是这样。或许还该为兰儿准备一个爵位才好,总不能断了家里的爵位传承的…… 这样好了,虽然大老爷犯了罪,但是咱们贾家先祖于国朝有定鼎之功,朝廷也不好接连把咱们家里的两个爵位都给抹去了。 或许我在朝中运作一番,可以保住咱们家‘荣国公’这块牌匾不丢,降一等转移到老爷的头上。 如此待老爷百年之后,也能够顺理成章的让兰儿继承一个爵位了。 这样,将来兰儿也能更好的挑起咱们荣国府的大梁……” 李纨被贾宝玉这番话彻底打动了,她之前就担心过,在贾宝玉放弃这边家业的情况下,她们母子还是争不过拥有爵位的贾琏。 但是听贾宝玉的意思,居然想要将家里的爵位运作到兰儿的头上? 要是旁人这么说,她定然不会做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的,但是,说这话的是贾宝玉! 于是她反手抓住贾宝玉的袖子,急切的问道:“如此,当真能行?”这个时候,她也不太顾得了矜持了。 若是能成,便是兰儿和她一辈子的富贵! 贾宝玉本来拉着她一只手,此时她转身又扶住贾宝玉,两人倒像是面对面相拥似的。 贾宝玉平视着与他差不多高矮的李纨,点点头,在李纨刚刚绽放出惊喜神色的眼神中,又眉头一皱,摇摇头。 “有什么难处么?” “难处倒是没什么,只是……若是这样一来,只怕那边琏二哥心里不高兴,他不敢对我有什么意见,只怕暗地里仇视兰儿。 还有凤姐姐,她心里只怕也不会高兴……” 李纨抓住贾宝玉袖子的手不觉松了一些,低头想了一想,又抬头,欲言又止。 她想说没关系,等贾政百年之后,想必兰儿早已经长大了,那时候也不怕那两口子! 但是此话有些太过于势力,她不好意思开口。 第650章 小小要求 贾宝玉自然明白李纨的心思,他摆头之后,作再三考虑后的样子道: “不如这样,大老爷的爵位还是让朝廷给削了好了。 如此一来,朝廷定然觉得对我贾家有所亏欠,加上老爷为官二十多年勤勤恳恳,又对我有抚育大恩,我再上奏朝廷,恩封老爷一个爵位也是不难的。 如此就不怕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心中不服,以后兰儿长大了,也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产和爵位……” 李纨瞧着贾宝玉俊逸的面庞,有些说不出话来。 照贾宝玉这样说的话,那么失去了爵位的大老爷一脉,再也无力与老爷这一脉争夺什么了! 从此之后,老爷这一系,就将会是贾家唯一嫡脉! 其他人,包括东府的承嗣人和贾琏等人,以后最多就是贾家其余长脉而已,会慢慢沦为附庸…… 这样的话,再也没有人能够与兰儿争夺家业、爵位了。 因为从老爷那里算的话,除了二叔,兰儿就是最有资格的继承人!再不干贾琏等人的事情。 至于贾宝玉能不能做到,她从没有怀疑。 贾宝玉可是堂堂亲王之尊,听说还手掌朝廷大权,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能算多大的事吧? 心中哽咽难明,李纨不禁抓紧了贾宝玉双臂,低声问:“二叔说的,可是认真的?” 贾宝玉顺着她的双臂,将双手抚过她两边的腰际,却不急于造次,只是悄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并道:“自然是认真的。老爷和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为他们承嗣,心中已是不安,自然更得为家族传承多加考虑。 咱们家人员虽多,但据我看来,能成器者不过二三。 其中,又属兰儿与我最为亲近,他又是老爷的嫡孙,我作为他的二叔,岂有不多扶持栽培之理?” 李纨听得贾宝玉这番有理有情的话,心中再无疑虑,她立马表态道:“多谢二叔对兰儿这般看重,日后我定然对兰儿多加管教,让他勤学本事,定不让他辜负你对他的一番苦心。” 贾宝玉微微一笑,道:“也并非什么苦心,不说兰儿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就算是看在大嫂子的面上,我也不会亏待了兰儿的。” 说话间,已经彻底将李纨贴在怀中,一手悄悄落在李纨的香臀上。 如此一来,李纨再是分心,也察觉了不妥。 就要退出去,却发现贾宝玉竟用了力,她连番挣脱不得,脸蛋便有些发烫了,她颤声道:“宝玉,你,你岂可对我无礼~” 这种秉持正气,似拒还羞的呵斥,令原本不打算对她太过分的贾宝玉都不觉将她搂的更紧一些。 “宝玉非对大嫂子无礼,实是大嫂子体态幽香,容貌美丽,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亲香亲香……” “你~” 李纨哪里禁得住这种挑逗之语,双手推了贾宝玉一下,又横瞪他一眼,不禁哀求道:“好兄弟,你放开我,等会有人过来瞧见你叫我还怎么活。” 李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换做平常,她定然没有这么容易入瓮。 哪怕贾宝玉尊贵无比,容貌身形也对她有极大地诱惑力。 哪怕深夜衿寒之时,她也曾幻想换贾宝玉的身体…… 但这些,都不足以动摇她的矜持和人妇的羞耻之心。 唯独今日,心念幼子前程,方不慎步步落入泥潭。 此时回过神来,看着贾宝玉俊朗的容貌,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身躯,她竟真有种不忍推开之意。 她早知道贾宝玉非守正君子,曾经她就瞧见过他偷小嫂子的情景! 如今这般,她自然不难理解对方想做什么。 贾宝玉看着李纨变幻的秀美容颜,心知她此时心中定是在天人交战。 便想趁热打铁,因此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扶着她柔软的腰肢,就往旁边的小径而去。 “你……” 李纨正在想着如何呵斥、拒绝贾宝玉,而又不伤双方情面的言辞,忽觉对方揽着她走路,抬起头一瞧,深觉眼前之境分外眼熟。 很快她便惊觉,这里岂不是那日她窥见他与平儿好事之地? 难道他也想在这里对她不轨? 如此一想,羞耻之心一下子越过一切,她猛然推开贾宝玉,面红如血般的道:“宝玉,你不可胡来!你再这般,我就,我就……” 心中有发狠的话,却说不出来。 贾宝玉心头遗憾,早知道李纨是贞妇,所以他才一直没敢对她如何,便是怕打草惊蛇。 没想到今日已成这般,还是差了一点…… “大嫂子怎么了?我不过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你说说而已……” 事到如今贾宝玉还想诓骗于她,令李纨心头羞恼,又心生伤悲。 眼眶一红,她靠在后面的石壁之上,轻轻抹泪道: “我是个不祥之人,兰儿还没有出生他爹便去了,我便在你们家守了十年的寡。没想到,如今连你也来欺辱我,难道在二叔眼中,我就是这般轻贱之人么?” 若是旁人对她心生觊觎便罢了,贾宝玉却差不多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一步步看着贾宝玉从顽童,变成今日这般富贵尊荣,威风八面的模样。 她对他也从最初的疼爱变成敬佩,乃至于敬仰。 她觉得,再如何,贾宝玉也当是对她有三分敬重的。 没想到,今日却故意设计乱她心智,然后欲图染指她的清白,岂不令人寒心? 贾宝玉抽抽嘴角,他就知道,对李纨这种人,不成功便成仁…… 见她这般伤心,贾宝玉微微一叹,伸手重新将她揽住,轻轻拍了拍她抽泣起伏的秀背,而后在她耳边道:“大嫂子言重了,我心中从未轻贱过你一分一毫。” “那你便不该对我无礼。” 李纨仍旧哭道。 她是个妇道人家,贾宝玉若是执意要对她做什么,她大概是没办法抵御的。 所以,便欲用眼泪和真心唤他“良知”,如此,日后才能相安无事。 贾宝玉看出她的心思,收回双手,学着她的样子与她并排依靠在石壁上,幽幽一叹。 然后在李纨看过去的眼神下,方道:“其实这件事你真的不能怪我。” 李纨眉头一皱。 又听贾宝玉道:“大嫂子生的花容月貌,便是到了如今,也是花一样的年纪。 小弟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不忍心宝剑蒙尘,明珠暗投罢了。 大嫂子你想想,若你是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小弟又岂会造次?只怕小弟待你,比对太太还要礼敬孝顺呢。 嫂子你再想想,是宁愿被小弟惦记,还是变得又老又丑,哪个更划算呢?” “你~” 李纨又羞又臊,贾宝玉此话,虽是夸赞她的美貌,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太太年纪大了不假,却是尊荣贵妇,又哪里丑了? 不过她先前恼怒贾宝玉对她不尊重,但是现在贾宝玉明言惦记她,她反而生不出气来。 虽然不会承认,但是她却明白,贾宝玉那话是对的,相比较被人惦记,她自然更不愿意变得老丑。 而且,就如她内心曾臆想过贾宝玉一样,贾宝玉会惦记她,其实她并不生气。正如他所说,只能说明她美貌依在,未曾消亡…… 不敢往此方向深思,李纨此时也知道贾宝玉大概是不会对她“用强”的了。为了家族安宁,也为了他和她好,她需得想个法子制止贾宝玉的想法,让一切回归正途。 “不管如何,你我既是叔嫂名分,当谨记人伦之礼,岂可贪图一时之乐肆意胡为? 若是被人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失贞事小,连累二叔你的声名以及贾族门风,我岂非罪大恶极,万死难辞其咎? 所以,便当是为了我,宝玉你以后也当谨守礼数,切莫再如此。” 许是她嫁过来之时贾宝玉才是个小孩子,谓之看着长大一点不为过,她在贾宝玉面前天然有着一种长辈般的宽容心态。 只要贾宝玉不对她用强,她都不会真正责怪他。 贾宝玉瞧着李纨这般宛若天使沐浴圣光的宽恕眼神,心中真是老大的不高兴。 他现在真想直接将李纨扛过去,放在之前王熙凤躺过的石头之上好好宠幸一番,相信待到木已成舟之际,李纨也未必会如何。 但是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李纨终究非王熙凤和尤氏。贾宝玉知道李纨的心思,除了十年贞静守寡的“成果”难以抛弃,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贾兰。 她怕自己真的堕落,难以面对儿子罢。 罢了,反正自己现在百事缠身,收集十二钗之事,也倒不急于一时。 于是,迎着李纨希冀的目光,贾宝玉笑道:“嫂子既然都如此说了,宝玉岂有不遵从之理? 不过,宝玉也有一个要求。” 李纨闻言,彻底放心下来。 便是为了贾兰,她也不想真的惹恼贾宝玉,因此柔声道:“二叔有何要求只管说,只要不是……我都答应你。” “你亲我一下。”贾宝玉笑着,将脸递过去。 李纨怔住,还带着一点水痕的花容,顿时羞红起来,她嗔道:“宝玉,你……” “我都听了你的话,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无礼了,现在就想让你亲一下,难道你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 “可是,这……” 李纨万分为难。 她这辈子,何曾被人要求过做这等事? 贾宝玉见她如此,叹道:“罢了罢了,我就知道大嫂子刚才不过是诨我罢了,心里其实已经厌弃了宝玉,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不亲就不亲吧……” 摇摇头,贾宝玉准备起身出去。 “等等……” 在贾宝玉将来越过李纨的时候,李纨又拉住了他,然后就见李纨连脖子都泛起了红晕。 她低声道:“那……就这一次,下一次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真的恼了……!” 亲一下,只亲一下应当不算什么……就当是,就当是报答他为兰儿谋划那么多好了…… 贾宝玉面对着小径出口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此时侧身站在李纨的面前,很自然的就将脖子侧着伸过去,把整个白净的脸蛋凑到李纨的面前。 便是李纨扭捏,他也不催促,而是眼观六路的等待着。 终于,在李纨给自己再三打气,终于凑过来的时候,他悄然转头…… 柔软,还有些微的冰凉。 这是世人难以企及的美好,令有心想要趁机占更多便宜的贾宝玉一时都忘记了别的动作,只为多感受一下李纨两瓣红唇的滋味。 李纨好不容易才敢凑上来的,极端的羞臊使得她双眼微闭,以致于待她亲上去之后,才察觉到触感不对。 猛然睁开眼睛之后,看见的便是一脸陶醉的贾宝玉。 虽然这张脸很俊美,甚至于她也有种触及灵魂的感觉,但是她还是鼓起全身力气,将贾宝玉推开,“宝玉,你……?!” 羞怒之情,溢于言表。 贾宝玉抹了一下嘴唇,毫不以为意的道:“好了,既然大嫂子遵守了承诺,那么答应大嫂子的事情,我也会做到的。 我等会就要进宫了,不便在这里多耽搁了,还麻烦大嫂子回稻香村的时候顺道去秋爽斋去瞧瞧,若是林妹妹她们还在,就替我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贾宝玉用带着得意与挑衅的眼神给李纨抛了个不伦不类的媚眼,然后方带着快乐的步伐走了出去。 丝毫不管李纨怒视着他背影的目光。 待其身影消失不见了好久,李纨都没有收回目光,似乎生怕他下一个瞬间就又冲回来,对她做过分的事情。 良久之后,觉得贾宝玉铁定离开了,李纨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如玉般洁白秀美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道绚烂的笑容。 这一刻的她,仿若又回到闺阁之中,与姐妹嬉戏之时。 她撑着石壁站直身体,眼神不自觉的扫过那边巨石之后的假山凹壁处,想起那日雨中所窥见的场景,面上露出羞赧之情。 也不敢多看,她轻轻拍了拍后臀上或许会沾上的灰尘,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觉察无误、得体,才踩着莲花步子,慢慢走回曲径通幽之内的正道。 认真注意四周,直到出了曲径通幽都还未察觉周围有人,方彻底收敛心态,往北而去。 第651章 管教 贾宝玉心情十分愉悦。 虽然王夫人给他庆功的那日晚,趁着酒意亲香过李纨,还亲手丈量过她胸前的饱满,但那时毕竟脑袋不清醒,甚至李纨心里估计都以为他完全不知道那件事。 哪像今日这般,贞静保守的大嫂子主动送上郑重珍藏的芳香唇齿…… 跨入绛芸轩,听见里屋有哭声,贾宝玉不由放慢了脚步。 正好茜雪在外间擦拭杯碟器具,便问她怎么回事。 “是晴雯在里头哭呢,二爷进去瞧瞧就知道了……”茜雪有些不敢瞧贾宝玉。 贾宝玉这才想起之前走的时候把晴雯套在屋里了。 走了两步正要进屋,又回头吩咐道:“去把袭人、麝月她们都叫来。” 茜雪自然应下,于是贾宝玉才掀开帘子进屋,一眼就看见坐在炕上抹泪儿的晴雯,还有旁边正孜孜不倦的安慰晴雯的檀云丫头。 “二爷~” 檀云看见贾宝玉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但是晴雯却在横了他一眼之后,举着手帕继续抹泪儿,只是哭的更明显了。 贾宝玉便就在她身边坐下,笑道:“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晴雯往旁边挪了挪,不理贾宝玉。 贾宝玉看向檀云。 檀云连忙挥舞着小手道:“没,没人惹晴雯姐姐生气,是,是……” 贾宝玉看明白了,转身勾起晴雯别过去的脑袋,笑道:“这么说,你是在生我的气了?” 晴雯的脸型至少三分与黛玉相似,都是非常美丽精致的“蛇精脸”,一双水汪汪仿若能说话的大眼睛。 此时哭起来,更是神似黛玉。 而且眼神中那抹委屈丝毫不作伪,贾宝玉倒心疼起来,便揽着她的肩头抱在怀里,小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我的乖乖小晴雯别委屈了,算我错了好不好,我现在帮你解开……” 原本幽怨、赌气的晴雯闻言,所有的情绪全变成委屈。 她扬起脖子,一边方便贾宝玉给她开锁,一边哭诉道:“你还说,都是你,害的她们都来看我的笑话,连宝姑娘都亲眼瞧见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嘛,呜呜呜,你就知道欺负我、折辱人……” 贾宝玉给晴雯脖子上的项圈解开之后,将钥匙递给檀云,然后笑道:“你看你也知道委屈嘛,那你去欺负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人家也会委屈呢?” “那哪儿一样嘛,我就套了她的手,她要是不张口就骂人,我一会儿就给她解开的。 哪像你,上来就套人家的脖子,还把人家像猫狗儿……像老虎一样锁在屋里,一锁就是足足一个下午,人家在这里动都动不得,呜唔~~” 不知为何,听得晴雯这般哭诉,贾宝玉心中只觉得好笑。 但是为了不让这只小老虎发飙,他便忍住,一手揽着她那紧绷滑腻的水蛇细腰,一手在她背上轻拍着,笑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叫她们给你一把剪刀,将这皮链剪断?” 晴雯的哭声戛然而止,昂着头与贾宝玉的眼神对视,仿若被人发起了灵魂拷问。 剪刀…… 是啊,剪刀! 晴雯完全懵了。 她是真没有想到! 最开始被套住的时候,她以为贾宝玉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就给解开了,倒也没想的太多。 熟知她蒙着被子在炕上都睡了两觉,眼见天斗要黑了贾宝玉还没有回来,她这才伤心、委屈齐上心头,这才哭了的。 再说,那链子做工精致,又扎实,多少也值一二钱银子。 她是个丫鬟,她的思考方式决定她不会第一时间想到破坏财物来换取自由。 别人就算想到,也因为不敢招惹她等原因,而没有提醒她。 心中虽然暗骂自己蠢笨,嘴上晴雯自然不会承认,定要将罪过全部怪到贾宝玉身上,让他心怀更多愧疚。 “那人家哪敢啊,你走的时候吩咐不准解开,就算给她们一百二十个胆子,你不回来,她们也不敢拿剪刀来帮我。”晴雯努嘴,理所当然的哼哼道。 虽然说得通,但是因为她停顿思考的时间太长,贾宝玉几乎将她的心思都看穿了。 因笑道:“好啊,既然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就让你家二爷来好好补偿补偿你……” 说着,便捉住她的双手,将她放倒在炕上,然后压着她在她脸上、脖子上一通啃。 晴雯哪里受得了这个,自然百般挣扎呵斥,可惜无甚效果。 眼角又瞥见屋里进来了其他人,情急之下,甚至对贾宝玉口吐芬芳。 当然,也就是一些诸如“登徒子”、“滚开”、“可恶的坏蛋”之类的词汇,并不敢像她之前与龄官对骂之时那样辱及长辈、祖宗…… 即便如此,也令檀云和茜雪等人咋舌了。 难怪这小蹄子整天偷奸耍滑,不做正事,一派耀武耀威的模样,别人还都不敢得罪她。 都是二爷给宠的。 整个屋里,除了她之外,谁还敢这般与二爷说话呢! 贾宝玉对于晴雯的放肆自然不以为忤,别看晴雯表面上看起来愣头青,总给他惹事,实际上她心里聪明着呢。 她知道他的性格,因此便在他的可宽恕范围内,尽情的蹦跶…… 别说,这还真给他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嘛,这一招旁人大概是学不会的了。 因为若是没有晴雯这样标致的外表,他大概是没有那么多耐心的。 有那样容貌的人,也没有她这样的条件和身份。 进来的丫鬟都是他的人,贾宝玉也无需避讳什么,在晴雯的白嫩肌肤上过足了嘴瘾,贾宝玉方慢慢起来。 底下几个丫鬟,袭人、香菱、麝月、茜雪、檀云和春燕几个,脸蛋都红彤彤的。 特别是春燕,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贾宝玉轻薄屋里的丫鬟! 贾宝玉也不给她们太多害羞的时间,正了正衣冠,问道:“叫你们进来,是有一件差事要交给你们,你们谁自告奋勇替我去办啊?” “二爷,什么事?” 袭人秉承贤惠的作风,故意不去看旁边的晴雯,只低头问道。 “近来京中被抄家的人多,我救下了几个安置在城北。我已经让那边的尤大嫂子选了几个服侍的人选,就差一个揽总的人,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就准备在你们几个中间选一个。” 袭人听了,犹豫道:“我们都是二爷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去服侍外人只怕不妥……” “不妨事,都是女子而已。” “嗯??” 休说小丫头就懵懂,虽然屋里的丫鬟,最大的袭人也才十六岁,但是听到贾宝玉说都是女子,所有人几乎立马便抬起头来。 一旁好不容易把自己脸上口水擦干的晴雯坐起来,冷笑道:“我看不单是女子,都是美人儿吧!” 贾宝玉便拉她的一只手抄在怀中,一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戏笑道:“再美,也没有我的小晴雯美。” 这话便说的晴雯不好意思起来,扭捏一笑,埋头不敢再多话。 袭人心道,能让二爷安排她们去服侍的人,想来定是得二爷看重的人。 只是不知是些什么样的女子…… 想了想,她道:“我要照看这院里的事情,不大走的开,香菱妹子柔弱,也不好外派出去,檀云和春燕年纪又小,如此一来,只怕也只能从晴雯、麝月、茜雪三个人中选了。” 贾宝玉闻言觉得有理,他也是这么想的。 贺兰氏几个以前也是家中做少奶奶、小姐的人,只怕一时难以转变心态。 这个时候,总得有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去给她们教教规矩之类的,以避免再闹出不愉快的事情。 其实他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杜秋娘,因为杜秋娘才是最会伺候人的,说不定,还能顺道传授她们一些秘技。 不过杜秋娘如今帮他署理女舍那边的事情,也不好大材小用。 所以他才想到身边这几个丫鬟,至少她们都是最知道他脾气性格的人,有她们过去管带,能最快的消去贺兰氏等人对他的陌生感。 他也能放心。 “我去吧!” 贾宝玉还在考虑究竟让谁去,耳边传来晴雯的声音。 她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欠揍:“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把咱们二爷的魂都给迷了!” 贾宝玉偏头看着晴雯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好…… 像水晗月那样傲娇惯了的小娘儿们,换成别人,恐怕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她。 唯独这个小蹄子,心比天高,心狠手辣,或许她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吧,那就你了。 你现在就去收拾几件贴身用的东西和衣物,其他一律不用带,那边都有的,一会就和我一道过东府去。” 拍了拍晴雯的手,贾宝玉将此事定下来,又对袭人等道:“这件事你们别对旁人说,若有人问起晴雯,只说我有事将她带出去了。” 袭人都躬身应是。 不一会之后,晴雯果然没带几样东西,打了个包裹抗在肩上,脸上尽是兴奋的神色。 自从十一岁进了贾家,她还从来没有正式出过门呢! 贾宝玉见她准备妥当,便拍手让跪着给他捶腿的香菱和檀云起来,分别在她们脸上亲了一口,笑着吩咐道:“我最早也是明晚才能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收拾好了该休息的就休息知道么。” “嗯嗯……” 起身就要走,想了想,又招过袭人、茜雪、春燕几个,分别赏了一个香吻之后,方带着晴雯离开。 路上,晴雯自然对她要去的地方,以及那地方的女人百般追问。 因为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贾宝玉倒也不瞒她,将实情与她说来。 晴雯此时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救回来的人,分明是下面人送给她家爷享用的美人! 不满是有的,但是知道她们罪奴的身份,晴雯却又高兴起来。 要知道,罪奴和奴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和袭人那种,家生子的奴才或者是卖身进府的,只要服侍的主子好,主子一个恩典,就可以脱去奴籍了。 但是罪奴不行。 罪奴,就是朝廷或者皇家要你去受苦受难的,岂能轻易让你脱去奴籍?因此对大户人家来说,你买罪奴用无事,但是你要是敢私自给她们脱去奴籍,甚至要是对她们太过于优厚,都有可能被盖上一个包庇罪的名头。 于是,晴雯笑嘻嘻的问:“那二爷,她们要是不听话,我可以让人打她们么?” 晴雯搓着小手手,有些期待的问。 在怡红院,不说有袭人始终盖她一头,就是小丫鬟,她也不敢打。 因为她知道,这是二爷不允许的。 但是现在好了,二爷要自己过去帮她调教女奴……她是这么理解的。 那么,她在那边不是成了最大的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贾宝玉瞧她兴奋模样,心下暗道,难道这小丫头还有施虐的爱好? 若是这样,将来若是有机会,不防让她和吴贵妃凑成一对。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敢不敢对贵妃动手…… “我让你过去,是负责署理她们的生活,教给她们规矩,可不是让你去欺负人的。 当然,若是真有那不听话的,你也可以动家法……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你要是做的太过分,闹出事来,到时候我可拿你是问。” 虽然很想让贺兰氏几个都变得乖乖的,但是,贾宝玉还是不得不给晴雯套一个紧箍咒。 不然要是任由她胡来,万一有人忍受不住她给自尽了,岂非美事变丧事? 到了别院,与尤氏交代一番,贾宝玉便把晴雯交给尤氏,让尤氏来安排后面的事,而他则直接出二门去了。 时辰已不早,估计茗烟等人早准备妥当,他该披白进宫了。 尤氏住的院里。 尤氏拉着晴雯坐下,指着底下的六个丫鬟,两个年轻媳妇,两个年老婆子,与她分别介绍了一番,然后笑道:“这是我按照王爷的吩咐挑选出来的十个人,都是很老实本分的,你瞧瞧可还行,要是不行,我再另行给你挑……” 晴雯有些不适尤氏对她的客气,尤氏到底是以前宁国府的当家奶奶,便是此时也是替贾宝玉掌管着偌大的别院,她岂敢造次。 但是她知道尤氏为何对她客气,心头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升起,便觉得今儿被套了一个下午也值得了。 换成别人,二爷还不乐得欺负呢! 笑着恭维了尤氏两句,她才转眼看着下面规规矩矩立着的人,心潮忍不住的澎湃。 这辈子,她第一回管带十个兵!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以后二爷肯定能让自己带更多“兵”的。 尤氏见晴雯这边没有异议,便收敛了笑容,正色的瞧着底下十个人,吩咐道:“到了那边院里,你们十个人都以晴雯为首,要听她吩咐知道么?” “是……” “王爷说了,你们过去的时间,每个人的都可以领双倍月钱。 王爷还吩咐了,只要你们服侍的好,回来之后,另有恩赏。” 丫鬟仆妇们自然欢欣的叩谢。 然后晴雯问道:“尤大奶奶,那我们何时过去呢?” 她都有些等不及了。 “不急……”尤氏笑着,招手让人把屋里的屏风挪开,露出后面堆积了好大一片的彩缎、锦盒包裹着的东西。 晴雯不解。 尤氏笑着解释:“这些都是近来各家府邸送给王爷的贺礼,前儿个的时候王爷让挑出来的,都是一些吃的、用的东西,里面还有羽绒、锦缎,王爷说了,这些东西你过去之后,由你分派给院里的六位夫人小姐们使用……” 晴雯暗暗咋舌,她也是识货的,光看那些货物的包装,便知道都是上等货色。 而且,还这么多…… 尤氏看出晴雯的心思,低声与她说道:“这些东西,你也可以取用一份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王爷刚才亲口说的。” 晴雯便神采飞扬起来。 虽然在怡红院什么都不缺,但是做主子分派财物的款,她也没有过。 然后一想也对,二爷可是让她过去管那些女人的,要是她吃的穿的用的还没有她们好,还怎么管带? 心中不由佩服起贾宝玉的英名,也暗下决定,定要用心把这件差事办好,不说将来得到更多的重用,便是以后回去,也好和袭人她们显摆了…… 尤氏看着眼神泛光的晴雯,心中也不由感慨她好命,摊上一个如此宠她的主子爷。 然后又不禁脸红。 她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前儿个贾宝玉让预留的几份礼物是给他外头的女人准备的。 啧,一下子就六个,他还真是好胃口呢! 第652章 尿意 皇城之内,一片惨淡之色, 白帆,白灯笼,白色的人影,照的夜空都泛起苍凉。 礼部为主,鸿胪寺为辅,已经将景泰帝大殓礼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各处宫人、禁军将士以及领班的官员,都已经排练了数遍,趁着前半夜的时间,赶紧休息。 他们都知道,从子时一过,就没有他们再休息的时间。 贾宝玉也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将他明日的流程走了一遍,并将他需要登台祷念的悼词等熟悉了数遍,确定无疑,方轻松下来。 礼部侍郎钱文继前来拜见,说道:“王爷,现在诸事已经筹备妥当,距离祭典开始还有三个时辰,王爷可以先行休息一会儿。臣等已经在礼部大堂内为王爷安排了一间休息的班房,委屈王爷临时下榻。” 借着火光,贾宝玉能够看见这老头憔悴的面庞以及泛着血丝的眼睛,便知道他这些日子有多操劳,相比之下,他这个王爷可是轻松不少。 于是他点头道:“钱大人也该休息休息,切莫万事亲力亲为,若是钱大人操劳过度以致于累坏了身体,不说是朝廷的一大损失,便是本王,也会心中难安。” 钱文继面容微微一动,仍旧低头道:“王爷言重了,为王爷办事,为朝廷尽忠竭力,乃是微臣本分。” 贾宝玉一笑,也不与他打官腔,直接吩咐钱文继身后的两个官员,让他们送钱文继下去休息。 钱文继推脱不过,只能下去,不过刚转到贾宝玉看不见的地方,他便又开始对副手不厌其烦的交代。 两名副官也是真心敬佩自家上司的为人,又得了王命,哪有不奉行的道理,再三应承下他的话,然后就将他拖回去了。 这边贾宝玉又四下巡查了一二,有长乐宫的大宫女太监来请,说是皇后召见。 贾宝玉正要去,又有内务府的首领太监过来,说是奉了忠顺王的口谕,在内廷给他收拾了宫殿以为安寝之所。 贾宝玉不料忠顺王还这般关心他,他也没有心思去猜忠顺王的用意,直言拒绝了。 他可没有那种“他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样脑残的想法。 管他想干什么,在这种重要的时候,不理会便是。 来到长乐宫,不但皇后在,景泰帝的后宫,凡三品以上的皇妃,皆静候在宽大的珠帘后头。 其实后世所言皇帝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些言不符实,至少在贾宝玉看来,景泰帝封赏的有名号的皇妃,也就十余位而已。 没有过多窥探珠帘之后的皇妃们,贾宝玉在外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便静候皇后垂询。 皇后象征性的询问了一番景泰帝大殓礼的流程,又向贾宝玉确认了一番明日皇妃、公主们哭灵的时辰与地点,待皇妃们都明白无误,便只留下贾宝玉与元春,让其余人都下去。 于是,全部都是白衣孝服的妃嫔们便鱼贯而出。 贾宝玉连忙立在边上,便就算如此,她也能够感受到,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女人们,向他投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忽觉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靠近,贾宝玉下意识的一收身形。 抬起头,果然便是吴贵妃那女人。 她方才故意走偏了一些,若非他敏捷躲开,只怕就要被她的肩肘撞一下。 吴贵妃一计没有得逞,见旁边有几道诧异的眼神,便笑道:“靖王爷,本宫听说靖王笔下有一种丹青技艺,最合适肖像,上次五公主在云霓郡主的生日宴上就承蒙王爷给她画了一幅,可有此事?” 贾宝玉躬身应道:“回禀贵妃娘娘,倒有此事,不过是种微末小技,不足挂齿。” “呵呵呵,王爷太自谦了。五公主可是最喜欢那种画画技艺了,天天嚷着要学。可惜宫里画师虽多,却无人擅长这种技艺。 不知王爷得空之时,可愿来钟粹宫,教导教导五公主啊?” 贾宝玉眉头一皱,当着众皇妃的面也不能对吴贵妃无礼,便拱手道:“贵妃娘娘有命,臣敢不遵从……” 看似答应,实则敷衍之语。 吴贵妃脸上便高兴起来,正要再说什么,里头传来皇后的冷哼身,“吴氏,本宫叫你退下。” 吴贵妃脸色微微一变,怨怒的看了帘内一眼,到底现在她失去倚仗,不敢再明着与皇后作对,便也轻哼一声下去了。 连闲人散尽,皇后方表明她留贾宝玉下来的原因。 “太后命我替你归置靖王府,虽然还有许多需要修缮的地方,但是至少主殿的服侍宫女太监已经就位,今夜你若是没有地方休息,便可去你的王府暂作休息。” “微臣多谢皇后娘娘,有劳娘娘费心了。” 许是觉得隔得太远说话不便,随着皇后的一个吩咐,便有宫女上来将珠帘掀开,请贾宝玉近前。 于是贾宝玉便进得帘内。 第一眼自然瞧见皇后,不过皇后的面容古井无波,同样一身白衣也无甚可看的,他便自然而然的瞧向元春。 元春也正瞧着他,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神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便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甚至在贾宝玉的直视下,躲闪而去。 贾宝玉内心一笑,看来经历那日之事,元春对他,果然已经不太能再保持原来的心态了。 “本宫听闻,近来朝野之间多有流言,其中还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利流言,你可知道?” 上首的皇后忽问。 贾宝玉回头,拱手而回:“回禀皇后,此事不假,不过是些别有用心之人恶意造谣,不足为虑。” 所谓谣言,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和景泰帝有关的,大意便是景泰帝并非死在二皇子的刺客的手中,而是兵变被太上皇诛杀,而二皇子造反,则是因为他是野种之类的…… 这其实算不得谣言,因为他和事实很接近。 但是,这又是朝廷严肃查办的,贾宝玉亲自经受,这两日已经为此法办了不少人。 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景泰帝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难免就有一些地方泄露了。 不过朝廷也并非一定要将所有知情人都除掉还是怎么样,只要让这些消息不敢流于表面,而只能传于底下便好。 至于另一个,就是关于他的。 主要就是他的身份的正统性,这个说法就五花八门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是忠顺王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过同样的,在有太上皇的圣旨为政治正确的前提下,所有怀疑的声音,要么就是身份地位,要么,就只敢在背地里言三语四。 当着他面说的,至今还没有。 当然,就算如此,贾宝玉也不会任由他们造谣。正好他在查那些诬蔑景泰帝的造谣者,顺道抓一抓造他的谣的人,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忠顺王既然觉得靠这样的方式能够赢他,那他就陪他玩玩罢了。 皇后听贾宝玉语气,便知道贾宝玉成竹在胸。“既然你都知道,那本宫也就不多言了,你在外行事,自行小心便是。 好了,这两日你为了筹办陛下的大殓礼想必也操劳了,明日又是一整天的礼程,你便早些下去歇息吧。 另外,想必你对你的王府还不熟悉…… 秀暖,你便随王爷去王府,与王爷介绍一番人员和安置,然后再回来。” 皇后身边,贴身的宫女也应是。 贾宝玉其实想说他今晚准备就在礼部后堂将就一下便是了,不过看那乖觉的大宫女领命之后就乖乖下到他的身边来,便也就罢了。 算了,反正自己也还不困,便就去王府瞧瞧也好,正好看看皇后帮他弄成个什么样了…… 宫门前,贾宝玉翻身上马,看着后头众太监宫女之前的大宫女,伸出手笑道:“秀暖姐姐,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秀暖脸蛋微微一红,白了他一眼,然后后头驶过来一驾马车,她便爬上去掀帘子进去了。 贾宝玉自然也只是玩笑而已,他要是敢抱着皇后的贴身宫女在皇城走一圈,保管明天他身上的流言又要多一条…… …… 靖王府,早有太监快马来报王爷今夜过来下榻。 于是,王府刚刚搭建好的简易的奴才班子立马忙碌起来。 一会之后,又在管事的宫女太监们的急忙催促之下,全部来到正门内外排队相迎。 在一阵并不急促的马蹄声之下,大队人马逼近,随即无数手持刀剑的兵士冲过来,将前后内外,所有门户、要道全部把守起来。 一时间,整座王府全是刀兵、铠甲相撞之声。 前院侍立的两百名宫女太监们皆被这等声势所慑,正有些惴惴不安,忽闻首领太监一声高喝: “王爷回府~~!” 于是,所有宫女太监们立时就地跪下,口中高呼:“恭迎王爷回府~” 府门前,再次看见这座富丽堂皇,充斥着富贵与庄严的王府,贾宝玉心中有些感慨。 以前他是以臣属的身份进出这座府邸,后来,他又以破城者的身份带兵杀进过这座府邸。 转眼间,自己却又以主人的身份来到这座府邸之前。 翻身下马,贾宝玉走到宫女秀暖的马车之前,伸手接引她下车。 秀暖显然没有过这种经历,有些憨憨的脸上满是扭捏,最终在贾宝玉温润俊朗到她不敢决绝的面容下,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跳了下来。 因为之前在马车上,就与贾宝玉介绍了一些王府的安排,所以两人之间倒也不算太陌生,下车之后,秀暖便指着大门口跪着的为首的几个太监宫女为贾宝玉介绍。 贾宝玉便让他们起身,然后携着秀暖抬腿走上大门处的台阶。 门上的匾额,已然不是“齐王府”三个字,而变成了靖王府。 贾宝玉只瞧了一眼,继续往前,印入眼中的,便是整座王府的前置面貌。 皇后果然是有心的,她显然命人将王府的布置做了极大的调整,便是前院,一眼看去,也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较大的差别。 而且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入主的愿意,王府除了大门上布挂着白帆,里面却是一派崭新的模样。 大院内之内,跪伏着许多人。 左边是太监,右边是宫女。 因为今晚时间有限,贾宝玉也不准备一一认人,便在叫他们起身之后,随意吩咐了几句,便叫他们各自下去。 秀暖因为记着自己的使命,十分认真的和贾宝玉介绍着府内的情况。 从她的了解程度来看,皇后在安置王府的时候,多半是有让她直接参与的。 等她好不容易说完,贾宝玉笑道:“有劳秀暖姐姐了,时辰已晚,姐姐不如就在府中歇下,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秀暖原本很认真的脸顿时扭捏起来,有心想啐贾宝玉一口,又不太敢,只好道:“不行,娘娘交代了让我给你引见了他们之后便回去。 王爷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 秀暖和皇后身边另一个宫女知儿可是知道那日宝灵宫中的事情的,所以贾宝玉才会这么与她玩笑。 见她不上当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直接吩咐展飞等人,护送这认真办事的大宫女回宫。 秀暖走后,府中的首领太监和宫女上来询问贾宝玉的安排,是否要沐浴等。 贾宝玉皆拒绝。 一个眼神之下,展飞便带着亲兵们,将卧房团团围住把守起来。 如此做,倒非贾宝玉信不过皇后,而是在陌生的环境,必须要有这样良好的习惯。 跨步进屋,屋里尚且还有十多个忙碌的小宫女。 贾宝玉叫停她们,随意挑了两个在外间服侍,然后便将所有人全部赶出去,掩上房门,准备安心睡一觉,以迎接明日的那必定繁重且无聊的大殓礼…… 陌生的环境,最易生出梦魇。 大梦一醒,外头仍旧如初,掏出怀表一瞧,才发现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来人~” 贾宝玉唤了一声,伴随着一阵响动,两个之前被他留下来,并吩咐不许她们进来的小宫女推开房门,举着烛盏进来。 第653章 这才是上一章 “王爷~” 两个宫女皆是怯生生的模样。 贾宝玉把她们看了一眼,然后才问:“茅房在哪?” 两个宫女闻言显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细声问道:“王爷是要出恭么?” 贾宝玉眉头一皱:“小解。” “哦,那王爷稍等,奴婢去将夜壶为王爷取来……” 小宫女行了一礼便去了,另一个小宫女将烛盏放在一边的案头,试探的上前来,跪在贾宝玉的面前,垂头不语。 贾宝玉自然能看明白她的用意,也不说什么,只是悄然打量着她。 说实话,皇后为他挑选的这批宫女都不错,之前虽然天黑看不太清,但是初略一观,虽然不敢说定有比拟晴雯那一等的,但是能够与袭人、麝月等比美的,应该还是有好些个。 而且很显然,能够被安排在里屋伺候的,更是要姿色过人些才行。 这个小宫女,薄薄的身板,干净的脸蛋和脖子没有一点杂色,很是鲜嫩清秀。 其实宫女和贾府的丫鬟不同,贾府的丫鬟大多出身不好,但是宫女不会,大多数宫女的出身都很不错,很多甚至就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 就拿眼前这个小宫女来说,或许就是什么官员、将军之女,如今,却只能跪在地上服侍人。 世界上哪有一条路好走,从千军万马中杀进宫闱的女子,也未必是福。 许是察觉到贾宝玉的目光,小宫女把脖子微微一缩,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脖子伸长起来,还微微挺了挺胸…… 贾宝玉不以为然,只是笑笑。 一时另一个小宫女捧了夜壶过来,同样跪在贾宝玉面前,双手将之举起,壶口对着贾宝玉身前。 待贾宝玉站起来,之前那名宫女便很谨慎小心的将他的汗巾解开,裤子褪下。 贾宝玉本来被尿意惊醒,也不迟疑,身体前倾正要开撒,不防大腿便触碰到那壶身。 此时已临近冬日,那夜壶又是银器,通体冰凉,突然接触大腿上温暖的肌肤,立马激的贾宝玉一抖,猛然往后一退。 他的动作,自然被两个宫女察觉。 只见她们吓得身子一缩,那举着夜壶的宫女更是伏地请罪:“王爷恕罪,原是奴婢等人不知道王爷今日会驾临,未曾将王爷的溺器先行温暖,以致于惊到王爷金体。 奴婢罪该万死,还请王爷恕罪……” 一边说,一边便磕头起来。 不怪她们害怕,在宫中她们被教导的本来就谨小慎微,到来王府之后,又被老嬷嬷和管事的姐姐千百般告诫,言靖王如何尊贵,一定要好好用心服侍,否则如何如何等。 哪知道,才第一次服侍王爷,就出了差错!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的话是有狡辩之意的。 就算贾宝玉突然驾临,但是之前的那一个多时辰,她们也是有时间办好这件事的,只是因为贾宝玉来的突然,管事的姐姐又被撵出去了,她们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贾宝玉倒没有觉得什么。 对于溺器冬天要暖过再用他也知道,因为袭人她们便是那么做的。 而且,他相信,要不是他把其他人都撵出去,又倒头便睡下,她们也不会忘记这一点。 不过,看这两个小宫女这般胆小,他又生出几分戏弄之心,便故作不悦道:“倒不用罪该万死,下次不要再犯了便是,拿起来吧,本王小心些不碰到便是了。” “多谢王爷不罪之恩~” 两人不由抬头观摩贾宝玉的神色,不过刚刚抬起头又立马被眼前之景“吓”得低头。 正面的那宫女就要拾起夜壶,忽然想起嬷嬷和领班的姐姐教导过的话来…… 犹豫了一下,她重新将冰凉的夜壶搁在地上,大胆扬起脖子道:“多谢王爷宽恕,只是这溺器冰凉,实不敢再以之触碰王爷贵体。若是王爷不嫌弃,奴婢斗胆以区区鄙薄贱体,盛王爷雨露恩泽。” 说话之时,她的脸上已然泛起羞耻之色。 她们被挑选到正屋服侍的有十多个人,哪些人服侍更衣,哪些人服侍梳洗,哪些人服侍起夜等,这些都是严格分派好的。 她正巧就是服侍起夜的四个宫女之一。 这项工作该如何做,面对各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她们早被教导、演练过很多遍了。 甚至有嬷嬷还说,有的主子不喜溺器,尤其是冬日,此时,便需要她们以温润身体代之。 初次听到这种说法,她心中自然是震惊羞耻至极的。 但是那些老嬷嬷们说的认真,其他久居宫中的姐姐也没有反驳,她们便只能相信、记下。 是啊,在主子跟前,她们这些奴婢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在听说自己要服侍的主子乃是年轻俊朗的靖王,她们才放心些,甚至有些人还暗自庆幸~ 是的,虽然服侍主子爷起夜是羞耻一点,但是据传,这也是最容易得主子宠幸的途径…… 好些人,还争着要做这个呢! 今日因为自己等人的疏忽,已经惹王爷不高兴了,要是不设法平息王爷的怒火,只怕今后难有福报。 另外,明知那夜壶冰凉,还用来服侍王爷,不说再冰到王爷,就算是不慎让王爷的尿液溅出来,弄脏了地毯,也是一桩罪过。 如此种种原因下来,她便猛然想起,或许只有以那种羞耻之法,在此时看来才最妥当。 因此,她不顾自己已经羞红的脸蛋,努力将脖子伸直,仰起头,微微眯着眼睛,慢慢张开嘴…… 旁边的小姐妹虽然不如她想的多,但是看她的举动,也能看出她的意思。 虽然极其羞臊,但是自从选入正屋服侍,她就和其他人一样,早已做好为王爷奉献一切的准备。 因此,也学着小姐妹的样子,跪好了。 贾宝玉心头微微一震,连尿意都暂时憋回去了。 他完全相信,这两个宫女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绝对不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 原本以为荣国府这样的国公府已经够腐败的了,但是,至少自己所见到的那些丫鬟,像晴雯、紫娟、鸳鸯,这些丫鬟羞耻心和自尊心还是极其强烈的! 没想到,这帝王家的主仆之道,竟悬殊、赤裸、压迫至此! 难怪他以前看见那些宫中的宫女,一个个都乖顺的和鹌鹑一样,原本以为是她们看见他这样俊美的男子害羞,只怕并不是。 她们是被调教的几乎失去了人格,她们是不敢、也不能有一点出格之处。 比如这两个明显还很年轻稚嫩的丫头,此时在他面前做出这番举动,脸上虽然有着羞耻,但是从她们的眼神看,她们都并不觉得这样做不对。 似乎在她们心中,她们在主子面前,就当是这样低贱的人。 与一件精美的器物,没有任何差别。 而且贾宝玉还能感觉到,此时他若是拒绝她们,反而会令她们心中不安、惶恐、委屈…… 于是,贾宝玉并没有多说什么,微微挪了一步,就像对待心爱的香菱那样,撬开了面前这“夜壶”温润的小嘴儿。 他的动作很慢,很温柔。 喔~,这该死的时代! 第654章 大殓礼 子时一过,所有负责礼制的宫人、和尚道士、乐师锣手等,便在各级官员的指挥下,按班排列。 站岗与负责仪阵的官兵,也全数披白上阵。 寅时正,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皇册诰命等人员,也纷纷在午门外排列等候,待到卯时方入宫,然后在大明宫外的宽敞的白石广场上,按照方阵静默站立。 此时此刻,紫禁城内外,白蒙蒙的一片,数万人员垂首齐喑,静悄悄不闻一声咳嗽。 “咚——” “咚——” “……” 天地一片寂静中,九鼓交鸣。 “跪——!” 伴随着大明宫内发起的太监传唱,数万人马,逐级下拜,伏首磕头。 此时天地间仍旧是一片寂静,只有那声“跪~”,还在各级报唱人的口中,从大明宫,传入皇城,再向四面八方传去…… 很快,整座京城,至少数十万人伏首。 “起——” 大明宫前,数万人员又闻声而起。 “跪——!” “……” 三跪之后,再无叫起,然后由贾宝玉立于石阶之上,面对文武百官,宣念祭文。 此篇祭文乃是翰林院学士和内阁大臣共同拟定,篇幅甚长,但左右不过是些溢美之词,颂扬景泰帝生前的品德和功绩,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意思。 祭文宣毕,正殿内,将龙棺合盖,礼成。 “哭——” 天地之间,哀泣声顿起。 一切,显得庄重而呆板,没有人,敢在此时表露半分个性…… …… 这一日,文武官员、诰命,所有人都必须按时辰,按地方,为大行皇帝哭灵,每隔一个半时辰,才有半个时辰的修整时间。 如此一来,对于那些老弱、体娇之人来说,可就太难捱了。 但是事关国体,皇权威严,也没有人敢于叫苦和躲懒…… 就在整个大玄王朝的中枢都在为大行皇帝送行之时,一封来自西边的边关告急文书,以八百里加速的速度传入京城,送进通政司。 通政司留守的官员刚刚接到文书,便吓得“花容失色”,立马去通禀上司。 于是,海西诸国挥兵犯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 首辅以及内阁六部的诸位大人,趁着哭灵的间隙,寻了个茶水间,便商议起了此事。 一番寻常的猜疑、商讨之后,还不等大家统一意见,户部尚书葛秉德抛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一下子就打消了众人的慷慨陈词。 “国库,真的没有钱了!!” 葛秉德哭着一张苦瓜脸,大声道:“首辅,各位大人,国库真的没有银子! 这一年来,先是筹备太上皇的寿典,然后又是大皇子的丧事,举行秋猎,江左水患,如今又是皇帝的大丧,接下来还要为陛下扩建陵寝,哪一项没要个几十数百万的银子? 朝廷便是有海量的银子,也经不住这样花销啊! 更何况,朝廷又并没有海量的银子……” 葛秉德的哭诉,令大家都闭了口。 这早已经不是葛秉德第一次哭穷了,实际上,这段日子以来,朝中但凡出现一点需要花银子的事情,葛秉德都会来这么一出。 虽然对这老小子的做派有些不爽,但是大家回过头来一想,今年朝廷还真是多事之年,银子嘛,好像也确实花的多了一点…… 别的先不说,单就太上皇八十寿典、景泰帝的大丧这两件大事,搁在哪个朝代,任何一件都是会要掉国库半条命的存在,偏偏,今朝今年还都凑一块了。 这样的情况下,要是朝廷再和西边那些跳梁小国再打一个大仗的话,这军备粮饷又从何而来? 叫户部挤一挤? “大人们啊,朝廷实在是没有钱再打这一仗了啊! 就上回商议,给陛下扩建陵寝的事情,还有一百多万两的亏空我们户部不知道从哪儿找补,这会子要是再动兵戈,户部就算是拆房子也实在支撑不起了啊!” 不等大家说,户部已经先把大家的嘴个堵上了。 没办法,他们都知道葛秉德没有说谎。 景泰帝的驾崩十分突然,他的陵寝根本还没来得及修建完善。 如今虽然必须先将皇帝安置进皇陵中,但是总不能一直让景泰帝住在祖宗们的屋檐下吧? 自然是要给他补一座陵寝的,没得让皇帝死了住小房子的说法…… “看来,这一仗确实不能打……想来那些西海诸国也不过是想着趁着入冬之际,入我边境劫掠一番,并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不若先不加理会……或者,派人议和吧。” 打仗很花钱,朝廷诸公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 现在好了,朝廷是真没银子,那些主张议和的,也就没什么顾忌,直接给出了这样诚恳的建议。 王维仁看了大家一眼,正色道:“依老夫看来,此事还需得立刻呈报熙园,另外,不管是战是和,还是放之不理,皆不可由我等决定,还该恭请靖王爷的意见才好……” 此话一出,大家都点头认同。 反正只是西海那些小国,朝廷也犯不上多么着急…… …… 趁着众人去请贾宝玉的时间,王维仁却借故离开,密见了忠顺王。 忠顺王十分诧异:“听说西海弹丸小国举兵犯边?” 王维仁听闻忠顺王口吻有轻视之意,不由提醒道:“那西海诸国虽然被早年的太上皇征伐,但是如今几十年过去,只怕又已经休生养息。 这一次他们四国共同举兵来犯,只怕图谋不小。 太上皇是知道西域幅员辽阔的,王爷切莫在太上皇面前,也表露出对西海战线的轻视之意。” 忠顺王讪讪一笑,倒也不和王维仁争执,只问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朝廷真的要和他们打一仗?” 王维仁闻言,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老谋深算之意。 “不管是打还是不打,你我说了不算,便是靖王说了也不算,一切,还得看太上皇的意思……” 忠顺王点头称是。 太上皇不理政事,但是军事,太上皇从来没有忽略过。 便是景泰帝当政的十年间,有恶邻来犯,景泰帝也必要请示太上皇的意思的。 于是忠顺王叹惋道:“太上皇最好兵事,只怕不会与那些蛮夷小国妥协。 可恨我在军中无甚根基,这一次要是真的打起仗来,又会长了那些粗鲁武官的气势。 那臭小子,只怕要更得意了……” 忠顺王虽然跟在景泰帝后头,享尽了福,见识也还有一点。 知道太上皇好战,也知道打起仗来,会让武官得势,因此他自然不会开心。 可王维仁却道:“王爷倒不用灰心,其实这封边关告急文书,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或许,它可以成为王爷打破眼前这一局面的契机……” 第655章 西海战事导致的破局 忠顺王对于王维仁的话不解,不禁问道:“首辅这是怎么说?” 王维仁瞧着有些傻不愣登的忠顺王,眼神深处没过一丝轻视之色。 不过很快又变得释然…… 正是要这样的人做皇帝,才好控制,将来,他的日子也才会好过! 于是,他压低了声量,与忠顺王低声道出他的计划。 忠顺王十分诧异,“这能行?之前首辅不是还告诫本王,让本王耐心图谋,切莫轻举妄动?” “之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但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靖王坐大。 眼下的形势,册立新君的事越拖下去越对咱们不利。 太上皇龙体衰微,之前也是无奈之举,方令靖王监政。 靖王虽然年轻,但是有太师和宗辙等人辅佐,倒也勉强可行。 但是如今朝廷财政枯竭,西海又起战事,可谓是内忧外患。 如此情况之下,于情于理,册立新君统领国事,刻不容缓,便是太上皇,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忠顺王听得直点头,却还是有一丝忧虑:“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太上皇真的有心扶持靖王那小子,咱们这么做,不是替他做了嫁衣? 要是太上皇真的册立了那毛头小子,本王不就彻底没机会了么?” 王维仁郑重的摇了摇头,“不会,一个月之前,靖王还是贾家人。朝廷,宗室,乃至于天下人,都还没有认同他的身份。 这个时候,太上皇若要将他册立为君,天下人岂会心服?既然不服,又岂会拥戴? 太上皇英名睿达,岂能不明白这一点?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上皇真的立了靖王…… 呵呵,只怕他也未必敢坐那个位置,就算敢坐,他也一定坐不稳。 到时候,反对他的人,一定会如过江之鲫一样,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忠顺王认同的点头,他也觉得是这样。 就是嘛,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竟然妄图与他争皇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王维仁怕忠顺王还有疑虑,继续说道:“王爷也当对自己多一些信心,再怎么说王爷也是如今太上皇唯一的子嗣,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从太上皇愿意将他的寿典交给王爷来办,就可以看出,太上皇对王爷,还是信任的。” 忠顺王笑了起来,朗声道:“首辅说的不错,本王这就按照首辅的吩咐去做。首辅请放心,如今宗室之中,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表示支持本王。 正好他们今日都在皇宫,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保管他们全部听从号令!” 王维仁一抚胡须,点着头道:“好,很好……” …… 西海突发的战事虽然令贾宝玉意外,但是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件事,对他来说并非坏事。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若是朝廷要打仗,太上皇最终还是会交给他来他安排。 这样的话,无疑又是一次壮大实力的机会。 大明宫内,皇后言贾宝玉为大行皇帝主持祭奠,多有辛苦,特赐参汤解乏。 参汤本是宫里熬制来,为身娇体弱的皇妃、公主皇子补气解乏所用的。 贾宝玉虽然不甚需要,但是皇后的一番美意,他还是不能推辞。 喝了参汤,皇后又问:“听说边关急报,西海又要打仗了?” 贾宝玉点头,便将情况说与皇后知晓。 皇后看出贾宝玉对此事的态度,正色道:“行军打仗,战阵杀敌,多有凶险。 之前朝廷处于危难之际,太上皇方命你领军平叛,实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朝政安稳,你也贵为亲王,这边关打仗之事,还是交给下面的将军们去做才好,你就不要过多参与了。 将陛下的大丧处置好,然后便专心筹备你与蓁蓁的婚事为是。” 贾宝玉听了皇后的话,方知道她叫他过来,竟是害怕他好大喜功,跑去战场上去,耽搁了与叶蓁蓁的婚事…… 说实话,他哪有想过亲自去打仗的想法。 他都已经是亲王了,难道还要为自己博取军功,在往上封一封? 完全没必要。 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只要用好人便是了,底下的人立功,比他自己亲力亲为还要好得多。 他刚才就在想,若是太上皇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他该派谁去当领兵统帅! 首选,肯定要是自己手中的人…… “皇后娘娘说的是,前面两次,臣不过是侥幸得以立功,岂敢妄谈军事?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与敌国打仗,自然要派遣那些经验丰富,善于带兵的将军前去。 至于臣嘛,自然是留在京中,将臣的终身大事先处理好再说咯。 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早就等着抱重孙子了!” 叶蓁蓁身上虽无职分,但是景泰帝算是她的姑父,所以今日她也是到场了的,就待在皇后身边。 听得皇后又一次当面催贾宝玉这件事,本来就有些难为情。 再听贾宝玉胡言乱语,更是忍不住的脸红起来。 皇后或许是触摸不到贾宝玉插科打诨的点,面上始终淡淡的。 见贾宝玉并无急于立功之心,也就放心了,在问了他两句对王府的满意程度之后,便让他下去。 贾宝玉拱手退出偏殿,正巧碰见夏守忠,便拉住他。 “王爷有何吩咐?”夏守忠对贾宝玉可尊敬的很。 “不知那参汤可有多准备的?小王想向夏公公多讨两碗……” 一听是这么简单的事,夏守忠连忙笑道:“王爷说笑了,今儿御膳房熬制了许多的参汤,王爷若是还想喝,奴才这就命人给王爷送来。” “那就多谢夏公公了,还劳烦夏公公派两个小太监送到景仁宫去,交给贾门史老太君与贾贵妃生母,一品诰命王夫人……” 说宝玉说着,见夏守忠诧异,便笑道:“两位诰命夫人上了年纪,不耐疲劳,还请夏公公勿怪。” 夏守忠连忙摆头:“不怪不怪,王爷顾念两位诰命夫人旧日恩情,时刻挂怀,此等仁孝之心,令奴才等深为佩服。 还请王爷放心,奴才一会便亲自为两位夫人送去……” “有劳夏公公了……” 说话间,走廊对面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二十多岁的披孝女子,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贾宝玉躬身见礼:“见过淑妃娘娘,三公主,四皇子。” 然后便要走开。 “靖王爷且留步……” 贾宝玉站住,“请问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淑妃是个看起来很娴静的女子,贾宝玉虽然与她照过许多面,但是少有说话,却不知道今日其有何事。 “王爷为陛下筹备祭典,万事妥帖,妾身代景祺先谢过王爷了……” 景祺便是四皇子,也是景泰帝的守孝子,摔盆人。 所以,淑妃所言替四皇子谢他,也说的过去。 “娘娘言重了,身为臣子,为陛下操持祭典乃是本分,当不得娘娘此言。” “靖王过谦了,景祺,还不叩谢你七王兄……” 随着淑妃的话音落下,才七八岁的小屁孩,便十分听话的跪下去要给贾宝玉磕头。 “景祺谢过七王兄。” “当不得……”贾宝玉忙将之扶起。 皇子论尊贵尚且在亲王之上,便是平常也不当跪他。 更何况,现在四皇子还是景泰帝的守孝子,更是不妥。 同时,贾宝玉心头也不禁开始疑惑起他们的用心。 淑妃倒也没有强求,见贾宝玉牵着四皇子的手,眼中没有丝毫厉色,她显得有些高兴。 “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三日后景祺要扶陛下的灵柩去皇陵,妾身身为后妃,也不能随行照料景祺。 景祺年纪尚小,诸事不懂,届时还请靖王爷多加照应、教导……” 淑妃目光灼然的瞧着贾宝玉。 贾宝玉心中大概明白了一点淑妃的用意,此时也无法深究,只道:“淑妃娘娘客气了,我奉太上皇圣命为大行皇帝料理大丧,自当竭力做好,岂敢当淑妃娘娘之请。” 说着,贾宝玉将才半人多高的小屁孩交还给淑妃,然后拱手道:“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先行告退了……” …… 出来后殿,贾宝玉还在忖度淑妃的用意。 若是淑妃知道四皇子的真实身份那还好说,应当是想给四皇子,也就是给她自己寻一个靠山,谋一条后路。 若是她不知道…… 四皇子作为景泰帝的守孝子,自然就是承嗣人。 既是承嗣,就包括继承皇位……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对于四皇子,应当是潜在威胁才是。 叫他来照料他? 摇摇头,正要回大殿,准备下一场的哭灵。 却发现殿内的人员有些少。 那些宗室的人,竟有大半都不在? 这都马上就要到时辰了,他们去哪了? 就在贾宝玉疑惑的时候,看见殿门口,卫若兰那小子居然在那边张望,他便走过去。 “王爷,大事不好了……”卫若兰低声道。 因为皇帝犯事,导致御前侍卫龙禁卫一下子减员一半,剩下的那些,大多数也都担上罪责,如今还被羁押在刑部大牢当中。 卫若兰和陈也俊这两小子,就被贾宝玉安置进了龙禁卫中。 所以,卫若兰可以出现在此处。 “王爷请跟我来……” 卫若兰领着贾宝玉从偏门出去,一边说道:“方才西海四国举兵犯边的事一传开,文武大臣们便有些炸锅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是如今情势危急,册立新君主持大局,刻不容缓。 很多人都认同了,说是要去熙园,奏请太上皇册立新君! 然后忠顺王爷也出来响应,并带领着许多宗室中人,现在已经出宫去了……” 来到外面,果然好大一群人都等在这里。 宗辙、冯唐、卫立琁、谢鲸、陈乔等人都在。 见他出来连忙围了上来。 “王维仁带人去了熙园,这件事殿下可知道了?” 贾宝玉点点头,眼光没过他们,看向那白石台阶之下,宽敞的广场。 果然,文武官员,特别是文官那一阵列的人,也只有稀稀寥寥的少部分人了。 呵呵,动作还真快,他不过就进去了一会儿,转眼他们就把大事都敲定了! 不过,就算他在场也没什么。老皇帝死了,大臣们商议册立新君,乃是天地正理,他难道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 “不知道宗老对此事如何看待?” 对于政治,他们这边,除了叶琼之外,只怕没有人比宗辙更有发言权了,这个时候,自然要听听他的意见。 宗辙目光本来紧锁,见大家看他,反而一摇头。 “此事老夫的看法倒是不重要。 首辅大人主张尽快册立新君,主持朝政,这也是忠君为国。 老夫倒是好奇,靖王殿下如何看?” 宗辙笑看着贾宝玉,眼神深邃而富于智慧。 贾宝玉迎上宗辙的目光,兀自也笑了。 他不答反问:“太师现在何处?” “太师在偏殿休息,他老人家说了,这件事,殿下自有决断,用不着他来多嘴舌。” 宗辙幽默的笑笑。 贾宝玉颔首,朗声笑道:“宗阁老说的没错,王首辅确实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本王也想知道,太上皇究竟要立何人为新君。 不过,既然此事已经有了忠顺王爷和王首辅等人甘为前驱,我等也就不用操心了,静候圣命便是。 现在,大家还是以陛下的祭典为重,都各自归位吧。” 谢鲸是个老粗,听贾宝玉的话音,竟是什么都不做,有些急了:“殿下,您可不能任由姓王的那孙子浑来啊?那孙子焉坏焉坏的,他们到了太上皇的面前,肯定不会举荐殿下您当皇帝的,要是太上皇一时不慎,中了他们的奸计,册立了旁人,那该如何是好?” 自从那日大朝会的事情之后,王维仁也算是明着与贾宝玉作对了,所以他们这方的人,私底下对王维仁那是没有什么好话的。 贾宝玉拍了拍谢鲸的粗壮手臂,“世叔勿急,咱们且等着就好。” 如其所言,对于王维仁等人的动作,贾宝玉丝毫没有阻扰之心,甚至乐见其成。 虽然眼下的局势对他有利,但是毕竟涉及皇位,关系重大。只要太上皇一日不表态,他就和别人一样,一日不得心安。 如今王维仁等人坐不住了,想要去逼太上皇表态,他有什么道理去制止呢? 王维仁等人想要知道太上皇的心意,他也同样。 所以,既然敌人愿意当先锋,他就等着看结果好了。 第656章 请立新君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一行一百多人往熙园行来。 这一百多人,都是品阶较高的。 因为如果品阶太低,连进熙园的资格都没有,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忠顺王带着宗室诸人,有些雄心万丈,英气勃发的感觉。 因为这一路走来,周边全是歌颂赞美他的言辞。 “小弟在此先行恭贺九王兄了,九王兄身为太上皇唯一的皇子,这一次,太上皇定然会册立九王兄为新君……” “九王叔德高望重,又有首辅和朝中如此之多的大臣,以及咱们宗室子弟的支持,将来登基称帝,文治武功,必定名垂青史。” “正是正是,等会见到太上皇他老人家,我们大家都会举荐九王叔登基称帝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一段时间,关于新君的人选,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呼声最高的,自然就是忠顺王和靖王。 可是大家一瞧,今儿那靖王根本都没有来,可想而知,这些大臣们支持的,肯定就是忠顺王了。 而对于宗室来说,一个还没有被他们完全接受的毛头小子,和太上皇的一代血脉,且还拉拢过他们的忠顺王相比,他们自然更愿意支持后者了。 此时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几乎占据了朝廷和宗室大半核心人物,就算是太上皇,也必须郑重以待吧? 况且,他们始终觉得太上皇更应该册立忠顺王。 哪有放着好好的儿子不立,去立一个大家都不心服口服的毛头小子? 忠顺王瞧着周围这一片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弟,心情真是相当的好。 不过随即他也瞧见后头的几位不太热情的人,于是收敛一些笑容,说道:“承蒙众位抬爱,小王先行谢过了。 不过小王才疏学浅,不敢觊觎大宝,大家还是不要折煞我了。 照小王看来,果郡王年纪虽轻,却器宇轩昂,儒雅的紧,可是咱们宗室中少见的贤王,说不定太上皇会册立果郡王即位……” 忠顺王说着,笑看着后方那比他年轻许多的果郡王。 果郡王连忙摆手:“王叔过誉了,小侄如何敢与王叔相提并论,王叔就切莫挖苦侄儿了。 今日此来,不过是替王叔做一个见证罢了。” 竞争皇位可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要是从始至终未表露还好。 一旦表明心意,要是最后没有成功,那可能就会被继位者记恨上,下场凄惨。 所以,在没有什么把握的情况,果郡王是不会表露心迹的。 “哈哈哈,你太过谦了……” 果郡王如此识相,令忠顺王很高兴,朗声一笑,也就不在意他了。 正好此时翰林学士谭瑞生拿了请求册立新君的谏书从前方走过来,让他们共同署名。 忠顺王一瞧上面只是谏言太上皇册立新君,却只字未提到他,心头有些狐疑。 谭瑞生看出来,拉着他走到一边,低语道:“老师说了,这册立新君归根到底乃是太上皇一言之事,群臣虽有谏言之权,但若是直接写在谏书上,有逼迫上意之嫌。 不过王爷还请放心,等到面见圣颜之时,群臣自会向太上皇谏言册立王爷的……” 忠顺王这才了悟,心头只觉得王维仁果然不愧是首辅,想的这么周到。 因此很高兴的就签了名字,又拿给其余宗室诸王公。 一时来到熙园之前,守门的将军见到这么多白衣大臣前来,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拦截。 “站住!” 王维仁出列,“吾乃内阁首辅,率百官有要事求见太上皇,还请将军通报让行。” 殿前司护卫将领有些迟疑,虽然朱紫大臣们有资格进熙园,但是除了太上皇、太后的寿宴之时,从来没有这么多人齐来过,这令他有些担心。 “不知首辅大人有何事求见太上皇?可否容卑职先行请示过太上皇?” 王维仁眉头一皱。 大臣面圣,都是可以先进熙园,然后再向濯尘殿通报的。 因为熙园很大,就像是皇宫一样,除了太上皇,还有太后、诸位太妃甚至一些公主、郡主住在里面。 不过他也明白将领的担忧,反正这么远的路都走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便点头,让将领进去通禀。 一会之后,太上皇身边的内监出来,道:“太上皇龙体欠安,不便见外臣,请各位大人都回去。 另,太上皇还问了,今日乃是陛下的大殓礼之日,首辅及诸位大人不在大明宫为陛下送行,跑到熙园来做什么?” 后面的话,显然是责问了。 王维仁忙道:“还请公公通报,非是臣等有意怠慢,而是臣等确实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陈太上皇。 朝廷连番动乱,百废待兴,西海诸国却又再次举兵来犯,而且这一次还是各国联兵,形势十分危急。 当此之时,朝廷急需册立新君,坐镇中枢,以带领群臣共渡难关…… 此诚事关重大,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太上皇不见,倒还在王维仁的预料之中。 他之前也来过好几次,也几乎都被拒见了。若不是回城的那一日他还看见过太上皇,只怕都要以为太上皇已经不行,而被人控制了…… 那红色暗花纹袍服的大内监斜着眼睛瞧了众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王大人的话小的会带到的,不过太上皇可是明确让诸位大人各自回去的,如今各位大人却执意不走,要是惹太上皇生怒,到时候可别怪小的没提醒诸位大人……” 说完,他也不管那些大臣们突变的面色,摆正佛尘,傲慢的走了。 “此等阉竖,实为可杀!” 王维仁身后,一人怒道。 王维仁也是暗中捏紧拳头,随即却摇摇头,制止了愤怒的文臣们。 太监和文官们素来互相瞧之不起,这也没什么,只是这个太监却也太嚣张了一点。 但是却也有那心思狡猾的心下揣测,那些太监们服侍在圣人身边,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那大内监对他们如此态度,是否从侧面说明,太上皇真的对他们不满? 于是,一些人心下开始打退堂鼓。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便有些散乱起来。 直到过了许久,都还没有接到太上皇的命令,很多人再也忍耐不住。 那宗室中人对太上皇是最为畏惧的,又少有文人气节。 礼貌些的,打个招呼,没礼貌的,趁着别人不注意,便溜了。 转眼间,宗室中人已经跑了一半。 忠顺王有些坐不住,来找王维仁讨主意。 王维仁面色沉俊至极。 他没有想到太上皇居然如此不顾念众大臣的情面,居然连传递第二道命令都不愿意。 瞧着已经散乱的队伍,王维仁知道,今日要是他们兴师动众而来,却灰溜溜的回去。 那么,他将再无颜面,担任这首辅一职。 于是,他厉声一喝:“自古以来,武死战,文死谏。 值此朝廷危难之际,吾愿以五尺残躯,请太上皇圣心明断,早立新君!” 从古流传下来的口号,极具号召力。 别说王维仁的门生故旧,便是其他那些人,都一下子受到煽动,纷纷跪立在熙园之前。 今日前来的这些人,本来也非都是支持忠顺王或者唯王维仁之命是从的。 他们中也有很多,是抱着“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样的正统思想,而被蛊惑而来。 他们或许不明白太上皇为何迟迟不立新君,但是他们却觉得,圣人若是不明,则需贤臣以死谏之。 国无主,犹如天无日,岂是长久之策? 再说,首辅和诸位大人们都决心以死谏君,这个时候谁要是悄悄走了,以后还在朝堂上混不混了? 因此文臣没有一个人逃走,他们全部高唱一声“请太上皇圣心明断,早立新君!”然后跟着王维仁一起,跪在熙园之外。 …… 熙园内,太后的寝宫。 老太监急忙来报:“太后,不好了,王维仁带着百多位大臣,跪在熙园门口,恳求太上皇册立新君!” 太后闻言手上微微一抖,手中的银耳汤碗差点落下,旁边侍立的宫娥见状,连忙将汤碗接下去。 太后这才道:“哦,他们要拥立谁?” “这个不知道,不过看架势,像是要拥立忠顺王爷,因为忠顺王就在其中……” “哼,痴心妄想!” 太后一掌打在桌面上,令桌子发出厚重的悲鸣声。 “将你知道的与我细细说来。”太后吩咐,然后那老太监便将之前熙园外发生的情况,以及濯尘殿的反应,都与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脸上的紧张之色不在,竟浮现一抹笑容。 不过随即她还是冷声道:“这个王维仁,好好的首辅不当,专管生事,竟一而再的干预我天家立储之事,实为可恨。” 老太监自然附和,帮着骂了王维仁几句,又道:“幸好太上皇明断,没有中他们的奸计。奴才瞧着,太上皇压根就不想理他们,他们那些老骨头,要跪死几个就好了……” 老太监说的无心,但是太后听了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跪死了…… 不行! 太后终于知道王维仁等人的险恶用心。 太上皇一生极为维护自己的名声,鲜有做出荼毒朝臣之事。 所谓天家无私事,更何况还是册立新君这样的天下大事? 王维仁等请求太上皇册立新君的举动,若按法礼来说,并无过错。 若是他们因为这件事而被太上皇罚跪而死,只怕太上皇百年之后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靖王现在在何处?” “回太后,靖王尚在大明宫为大行皇帝祈福。” 太后闻言,点点头,贾宝玉能够坐得住是对的。 王维仁等的行为,若是真要说错,那就是在景泰帝的大殓礼之日擅自离开…… “你派人留意外头的举动,有事尽快来回。” “奴才遵命……” …… “没进去?” 大明宫,贾宝玉闻得卫立琁的回报,有些意外。 “回殿下,是的,现在王维仁等还跪在熙园之外,咱们可以放宽心了,看起来太上皇确实无意册立忠顺王……” 贾宝玉笑了笑,他自然明白这个。 若是太上皇当真有意册立忠顺王,就不会给他这么多权力,还让他节制了京畿之地的兵权。 除非,太上皇想杀他…… 但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太上皇可是冒着被天下非议皇室的风险,强行把他纳回皇室的。 太上皇要是没病,应该都不会干出这样辛辛苦苦把他捧高,再把他摔死的行为。 “既然那些人中有我们的人,有什么事,等他们回来我们也就全知道了。 今日是陛下的大殓礼,就不要频繁的派人过去打探了,免得节外生枝。” “是……” 卫立琁躬身应道。 “对了,朝廷没钱了,这件事你知道吗?”贾宝玉忽道。 卫立琁点点头,“卑职也听说了,大玄这些年四海升平,十年间,除了当年为太上皇建造熙园,再没有过巨的开销,财政一向都是较为宽裕的。 不过这一年间,倒是猛然发生了不少大事,朝廷忽然周转不过也是有的。 不过想来也无妨,再过几个月,今年的秋税就入京了,到时候危机自解。” 只听卫立琁这一番话,就知道此人虽然之前没在朝廷做官,但是却极为关注朝政之事,否则说不出这么肯定的话来。 心中不由再次高看两分。 果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比如冯、陈、卫三人都是凭借军功发的家,但是陈大良已经有了一些安于享乐之意,而冯唐则只好军事,对于政务多有不耐。 只有卫立琁,在朝廷罢用他们这些武将之后,主动转型做文官…… 只有这样善于适应环境的人做事才能更让人放心,所以,他才会愈发倚重他。 不过贾宝玉去并没有赞同他的话,反而道:“秋税的话,各省通常要到冬腊月才能统计上来,而要等到税银入京,很多都要等到开春之后了。 而眼下西海之战迫在眉睫,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卫立琁想了想,觉得贾宝玉说的对,于是道:“这一段时间以来,被抄家问罪的文武勋贵近百家,那些更小的吏员及普通将士,更是数不胜数。 便是如今,也还有好些家还在封存,等待清查。 不然,卑职加派人手,尽快将财务清点出来上报国库,以供此次朝廷应对西海之战?” 一场大战虽然耗钱多,但是架不住这些日子抄的家多,只要这笔银子出炉,打一场西海之战,想必是足够了。 贾宝玉闻言没说话,只是瞧着他。 卫立琁为愣,忽然笑起来,“卑职可是糊涂了,那些文武官员众多,家中财物、田地又分散,清查起来十分复杂、费时,短时间内决计清点不出来的…… 朝廷若是问,卑职便这样回答,殿下瞧着可行?” 贾宝玉这才笑了起来。 第657章 臣权 首辅率领百官至熙园恳请太上皇册立新君之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传遍整座京城的高门府邸,风头甚至盖过了景泰帝的大殓礼。 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这件改天换日的大事。 河间王府花园,河间王挥手让汇报完的下属离开,然后仰靠在金丝楠木轮椅的靠背上,微闭着眼不语。 他在铁网山上受了重伤,所以没有去参加皇帝的大殓礼。 在他身后,为他推轮椅的家将忍不住说道:“王爷,首辅和众大臣齐聚熙园,形势只怕对靖王不利啊。” 身为河间王的亲信家将,他知道自家王爷是支持靖王的。 也是呢,王爷无子,而靖王作为王爷的义子,王爷自然没有道理不支持他。 另外,靖王也确实值得人疼爱呢,不但模样好、性子好,还知恩义,而且办事极为周到妥帖。 就拿王爷坐的这张椅子来说,据说是在王爷还没回京的时候,靖王就特意吩咐工部的人专门打造的,这不,王爷刚回来,就给王爷送来了。 可见靖王待王爷之诚心。 所以,别说王爷喜欢靖王,就连他们这些王爷身边的老将,对靖王也是喜欢的紧。 要说那皇位不让靖王坐,他们也不答应! “靖王毕竟才刚刚封王,甚至还没有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这个时候那些人去逼迫太上皇册立新君,只怕太上皇未必会立靖王。 太上皇可是不怎么看重人物品性和德行的,想当初四皇子那般恶毒,太上皇不但不追究他的罪责,还把皇位传给他……” 家将作为河间王身边的老人,知道往年的那些辛密。 幸好他们并不知道河间王也是太上皇的亲生儿子,否则,他们心中只怕会更加不满…… “心静,戒躁。” 河间王神色不动,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嘴里淡然道。 家将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从他一脸的不忿来看,他心头对往事还是很不爽。 当年他们王爷就是支持三殿下的,可惜三殿下却被小人害死! 难道现在三殿下同样优秀的儿子,也要受忠顺王那等庸碌小人之气么? “仲义,这一次咱们回京的人,有多少?”河间王忽问。 家将面色一喜,连忙回道:“王爷,咱们这次奉诏回京的人马一共是两万人,上次铁网山上几乎没什么伤亡。 如今人马大部分都驻扎在城外,只有孙将军带着小部分人马,在城中听候靖王差遣。 王爷是不是要……” 家将心头有些激动,以前在西北的时候,王爷每一次清点兵马,都代表着要干一番事业…… 难道,王爷已经做好了在京城动刀兵的打算? 嘿嘿,王爷以前派兵威慑那些戈壁上的部落、小国,可是很少有调集两万这么多的人马的。 身为跟着河间王待了半辈子军营的人,他对于自家王爷手下的兵,可是极有自信的,觉得王爷麾下的两万兵马,足以横扫京中那些软脚虾…… 河间王显然没有他那样的自信,其眉头一皱,却没有呵斥他。 他知道身边的这些人有些其实并没有那么愚蠢和自大,只是因为跟在他身边,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号令,而懒与去做权衡利弊之事。 因沉声吩咐道:“你将我的话带给马文生和许光达,让他们尽快在城外将校场开辟出来,然后如在边营中一样操练,不要在京畿与东北边的兄弟们面前,堕了咱们西北边军的名头。” 若是在往常,他自然不会刻意在京中权贵们的面前展露手下将士的威势,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同。 反正他已经身受重伤,还是为太上皇护驾所致,他也不怕有人言他图谋不轨。 本来他此举也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有的时候太过于沉默,别人还就会忽略你的实力,而妄图做些小动作来恶心人。 适当的秀一秀肌肉,才能让更多的人清晰的认识到,那个位置,到底谁才更有资格坐。 靖王是局中人,不好做什么,他这个做义父的,就得给他涨一涨声势。 而且他也有一种感觉…… 太上皇或许是真的不行了,不然,以太上皇的制兵之道,在叛乱平息之后,就应该将西北和东北两面的边军遣返,至不济也应该分散安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扔在城外不闻不问…… “父王~” 后面的廊下传来云霓的呼喊声,河间王一挥手,家将便对着他和跑过来的云霓郡主一礼,然后退出去。 “父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跑到园子里来了,这里面这么冷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近身照顾,云霓与河间王之间的父女情分倒是浓郁了不少,不像河间王刚回京时那般生分了。 此时听得云霓童稚清脆的关切之声,河间王心怀大慰,笑着招过她来,摸着她的脑袋,笑道:“父王戎马半生,这一点冷风如何奈何得了我……” 不等他说完,云霓便蹙眉道:“嗯哼,父王你还逞英雄,你都伤的这样了,靖王哥哥早就叮嘱过我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再生病感冒了,我可没有办法向他交代。” 父王总是不喜欢听她的话,而很愿意听贾宝玉的话,因此她就很聪明的把贾宝玉的名号搬出来。 对此,河间王也是笑笑,并不驳斥。 刚回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小女儿定是被太上皇和太后给惯坏了。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受伤,倒是让他看见调皮不守规矩的小女儿那些好的方面。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又生出不少愧意,只恨没有在她小的时候多陪陪她。 不过随即又摇摇头。 边塞苦寒,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她跟着自己,肯定不如跟着太后生活的好。 “咦,我刚刚找父王什么事来着……哦对了,时辰到了,父王你该喝汤药了!” 云霓惊疑自语一番,然后便钻出河间王的臂弯,冲后头叫道:“秀荣姐姐,快让她们将我父王的汤药端过来……” 随着云霓的吩咐,后方的丫鬟们将刚刚温好的滋补中药端上来。 曾经的妙音县主,现在也换上了一身丫鬟装扮,但是很显然她很得云霓的信任,都是走在丫鬟们前面的。 因此她主动端起那玉碗,来到轮椅之前,躬身将汤药碗递过来。 云霓便接住,主动服侍河间王用药。 等她用羹匙喂了河间王几口,不由狐疑道:“咦,父王你老瞧秀容姐姐干嘛呀,你都把人家看得不好意思了……!” 饶是河间王见惯了风浪,早已练就极深的城府,此时听到女儿的质询,也不禁脸颊微抽。 微微瞪了阴阳怪气的云霓一眼,他接过汤碗,轻轻拨弄了一下羹匙,然后才道:“你是南安王的亲妹妹?” 霍秀容心中有些忐忑,听见问话,忙跪下回应:“回王爷,以前是,现在,现在奴婢只是郡主身边的丫鬟……” 云霓见她如此,又说的委屈,很是不受用,便上去拉她起来,责怪道:“哎呀,秀容姐姐你干嘛啊,不是说了在家里你还是我的秀容姐姐,在外头你才当我的丫鬟的么?” 霍秀容摇摇头,瞥了河间王一眼,没说话。 河间王将汤药饮了大半,招过丫鬟,将羹匙和汤碗放在托盘上,然后才淡淡的道: “既然你和云霓小时候有感情,以后便安心待在云霓身边,忠心服侍。 至于霍家,你以后也不要去想了。 你哥哥谋逆,肯定是活不成了,至于你霍家其他人,若是能够活到新君即位,大赦天下,想来也还有一条生路。 不过,要是我发现你不能安分守己,还想着为霍家做点什么,以致于牵连到云霓,我定不饶你。 甚至绝了你霍家的血脉,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可明白?” “哎呀,父王你干嘛啊,干什么要吓唬秀容姐姐!哼,秀荣姐姐现在是我的人,你不许欺负她!” 听见河间王教戒霍秀容,云霓第一个不情愿。过去抓住河间王的胳膊就是一阵甩。 嗯,父皇胸膛和右臂都受伤了,但左臂还好,她就甩这边…… 但是她这边一离开,霍秀容便又利索的跪回地上,眼泪婆娑,“王爷还请放心,奴婢能得郡主恩慈,救我和我母亲一命,奴婢已经是得天之幸,岂敢再作他想?郡主对我的恩德,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奴婢绝对不会做任何对郡主不利之事的,还请王爷放心……” 河间王这才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是~” 霍秀容哽咽着艰难起身,将娇弱的王公贵女的出身表露的淋漓尽致。 就要随着丫鬟们回去,又闻云霓的声音:“秀容姐姐,你别哭哦,父王最不讲理了,以前他也总是训我的,你别在意,等我回去我们去找叶姐姐玩,不理他了!” 霍秀容回头看了一眼,也不敢接话,只是屈膝一礼,便退下去。 这边她刚走,云霓便继续发泄她的不满:“父王,你干嘛啊,秀容姐姐家里出了事,她已经够伤心的了,你还那样凶人家,真无情!” 河间王摸着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云霓天性率真,心地善良,她肯定是不会做出欺压旧日小姐妹的事的。 所以,为了保护她,他便要当一当这个恶人,免得对方得寸进尺,生出多的事端来。 …… 秋冬之际,阴风瑟瑟,吹得熙园外的大臣们瑟瑟发抖。 那宫里司衣处发的麻布孝服本来就不甚御寒,更何况这些文臣们本来就年迈体弱? 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大臣们坚持艰难,因凉寒所致的喷嚏声此起彼伏…… “元辅,若不然我们都回去吧,看起来太上皇是不会见我们的了……” 王维仁身后一人哆嗦着道。 他们从晌午之前,就一直跪到现在,要不是靠着那点文人气节作祟,他们早就走了。 唉,做什么来这儿受这遭罪,不但身体受罪,最糟糕的,还是心里遭罪。 虽然他们都觉得自己做的乃是正确之事,但是到了现在,也不禁开始反思,要是太上皇执意不给他们台阶下,他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跪死在这里? 太上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们不就是请求册立新君么,难道皇帝死了不该册立新君? 他们又非要求太上皇做违背他心意的事,只是让他将心理属意的新君人选说出来,就这么难么……? 有人提议,自然立马就有人附和,想要打退堂鼓。 “就是,首辅,咱们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请旨也是一样的……” 王维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百人,他们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面露苦难之色。 这些人,原本就是摇摆之人,根本不是真心听从他吩咐之人。 但是他们可以退,自己绝对不能退。 他是首辅,则必须要有为相的尊严,岂能一味畏惧皇权? 而且要统御百官,他也必须要有威严。 今日他们这般兴师动众而来,要是灰溜溜而回,他岂非颜面扫地? 若是那样,那些人,岂非更有理由投靠到宗辙他们那边去了? 因此,给了身旁的门生一个眼神,他并不多说别的,只是转身,对着熙园叩拜而下,重复着那句话:“臣王维仁,率众臣,恳请太上皇圣躬明断,册立新君……!” 其他人立马看出他的决心。 王维仁身后的谭瑞生立马慷慨激昂的言道:“各位大人,自来天子遇事不明,则贤臣谏之! 今日我等所行乃是皇皇大道,纵然跪死在这白玉阶前,也是死得其所。将来青史之中,必定有我和众位大人的一笔……” 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大概便是如此。 谭瑞生这么一说,别说那些唯王维仁马首是瞻之人心中少了许多顾忌,就是那些清流老臣,也是立马坚定了信念,甚至出言附和: “谭大人所言极是,吾等所行不愧于天地君父,死且不惧,岂能畏惧严寒? 今日若是能以死以教太上皇明白吾等臣子心意,也算是死得其所。 各位大人,吾等与首辅,再请太上皇圣躬明断,早日册立新君!” 于是,就在这么一股坚定的信念之下,百余位大臣,朝廷柱石,再次整齐的跪伏于阶前。 似乎,他们真的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当代和后世,谋得那皇权之下,他们应得的臣权…… 第658章 那朕算什么? 秋风萧瑟中,之前那内监又摇着佛尘出现在大门口。 “哟,各位大人还没走呢?” 太监独特的尖细之声,引得众位瑟瑟发抖的大臣们抬起头来,随即冷哼一声。 要不是看在太上皇的面上,凭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能骂的这种没种的阉人十年不敢出门…… “既然各位大人都没走,那就跟咱家走吧……” 大内监也不知道是看不出来大臣们眼中的恶意还是根本不在乎,仍旧皮笑肉不笑的打着瘆人的腔调。 不过他的话,倒是令众位大臣们心内惊喜起来。 王维仁忍着恶感,抬起头追问:“敢问公公,可是太上皇答应了召见我等?” 可惜太监耳背,根本没有理会,带着两个太监头也不转的走了。 王维仁面色阴沉,眼中闪过明显的冷光。 待有一日,定要叫这阉竖悔不该今日…… “父亲……” 王维仁之子王礼过来搀扶,于是王维仁艰难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道:“各位大人辛苦了……” 说着,让王礼去搀扶几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臣。 “首辅言重了,这等苦吾等还能承受。好在天不负我等,总算太上皇英名未断,终于答应召见我等。” “是啊是啊……” 大臣们多数面上带起笑容。 王维仁面上微微一笑,然后便立马打起精神。 现在只是第一步,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说着,王维仁当先向熙园而去,虽然已经不见了那太监,但是门口的禁军将士,果然没有再阻拦他们,于是一群老骨头,强打着精神,一撅一拐的往他们心目中的圣殿而去…… …… 同一时间,皇宫,历时一日的大殓礼总算走向结尾。 众王公、诰命人等,也陆续收拾一番准备回家。 贾宝玉却还不能走,他还有一些善后之事需要安排,并且又要开始筹备三日后送皇帝的灵柩回皇陵的事宜了。 “王爷,有位熙园的公公求见!” 听见侍卫的传报,正在灵堂与礼部几个高官议事的贾宝玉神色一动,与其他人告歉一声,随着侍卫出来。 “唷,靖王爷,太上皇老人家有请……” 一个原本在众太监的簇拥下,鼻孔朝天的大太监,在看见贾宝玉出来的时候,立马撇下其他人小跑着过来,打着千儿的笑道。 贾宝玉认得他,是太上皇身边除了冯祥之外的另外几个大内监之一。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太上皇身边得用的大太监,那是一个比一个眼高于顶。 甚至以前他就见过,连大明宫总管戴权见了他们,都是小心翼翼,伏低称小的。 “哟,原来是姚公公,不知太上皇他老人家因何事召见我?” 贾宝玉因为得太上皇宠信,又对这些太监没有表露过“种族歧视”,甚至时常以黄白之物填充他们的腰包,这一来二去,贾宝玉在太监界里的名声那是相当好,便是这些高贵的太监,也对贾宝玉是十分的客气加讨好。 “呵呵呵,这个奴才可不敢乱说,王爷到了太上皇跟前,不就知道了?” 老太监笑道。 贾宝玉倒也不勉强他,真要什么话都敢乱说的太监,反而没什么价值。 “那敢问公公,太上皇除了召见我,还有没有召见别人?” “这个,除了王爷,太上皇还吩咐奴才们去叫了太师,还有内阁宗阁老……” 贾宝玉闻言,心中安心了不少。看这个老太监确实不愿意多言的情况下,也就不追问了,笑着摆手道:“公公请……” “王爷先请……” …… 熙园内,大臣们来到濯尘殿,原以为会得到太上皇的召见,但是到了濯尘殿之外,却没有人接待他们。 他们可不敢闯太上皇的寝宫,因此只能由王维仁牵头,又一次在门外叩请觐见。 就在他们以为太上皇还要让他们再跪一阵的时候,濯尘殿内有了动静。 先是大批太监们齐出,侍立于阶上阶下,然后又有太监们抬着一张张屏风,将飞檐廊角的通风口给遮挡…… 这番动静,令抬头打量的大臣们心中诧异的同时又不禁感到羞愧。 是呀,太上皇都那么高寿了,而且还在病中。他们这么做,是否算是没有为君着想? 要是太上皇真的因此出了什么差错,那他们这些人,不是万死难辞其咎?要是再被史官给记一笔害死圣君的罪名,岂非遗臭万年…… 当然,这只是少部分忠君爱国之心十分强烈的臣子所想。 只是不等他们想通,又见濯尘殿后面,忽然涌出许多禁军官兵出来,将濯尘殿前的广场给围了起来,自然,也就将他们围在中间。 看那些禁军官兵们沉俊肃杀的气势,又令一些胆儿小的大臣心下生惧。 难道太上皇真的生怒了,要处置他们? 很快太监们就位,禁军官兵们也收敛精神,全部肃穆以待。 大臣们被这股气势所慑,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丝毫不敢发出杂音。 终于,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木轮转动的声音,太上皇的身影,出现在廊角下,由太监推着,来到众位大臣们正面的台阶之上。 太上皇坐在轮椅上,外面裹着一张白虎皮制作的氅衣,双手笼在袖中,头发微微披散。 但是一双眼睛,仍旧威严而深邃,令人不敢直视。 王维仁目光一凝,率先举起双手,然后与众臣一起叩拜道:“臣等,参见太上皇。” 众臣伏跪,久未曾听叫起。 时间一时一刻的过去,就在有些胆小的大臣们身体出现颤抖的情况之时,才听见太上皇淡然的声音:“尔等执意要见朕,究竟有何事?” 终于听到太上皇的声音,令许多大臣心下都很松一口气。 只要年纪稍大一些的,都是在太上皇当朝之时做过臣子的,他们早已经听习惯了太上皇那平淡而又充斥着威严的声音。 太上皇是千古少有之圣君,可不是太上皇自己说的,而正是他们这帮大臣吹捧出来的,可见在他们心中,太上皇绝非苛刻残暴之君。 其实,这也是他们今日敢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到底也知道太上皇心情肯定不佳,也没有人敢乱说话,都把目光看向前面的首辅和忠顺王。 忠顺王此时就像一只鹌鹑一样,半点不敢抬头,因此便悄悄用胳膊肘抵了王维仁一下,意思自然是让他代表大家开口。 王维仁直起身,拱手拜道:“启禀太上皇,近来朝廷发生了许多大事,以致于朝野内外,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今日,朝廷突然得到边关紧急文书,西海托摩、安南、暹罗、茜香四国共同联兵犯我边疆,值此朝廷内忧外患之时,臣等为大玄江山社稷计,恳请太上皇早立新君,坐镇中枢,带领朝廷渡过难关……” 太上皇微微闭着眼睛,似乎不太有精神与王维仁对话。 旁边的冯祥便代为应道:“太上皇之前不是下过旨意,让靖王代为署理国事,由太师及首辅大人共同佐之。 如今首辅及诸位大臣这般,可是靖王才能不足以处置朝局中事,还是靖王做了什么错事,令众位大臣不能心服啊?” 王维仁心知,冯祥的话,便是太上皇的意思,也不敢怠慢。 他想了想,郑重的道:“冯老公公言重了,靖王天资过人,能力也是不俗,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靖王终究年纪太幼,且非君非储,若是长期统领百官,实为名不正言不顺,早晚必有祸端……” 王维仁可非政治小白,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企图诬蔑贾宝玉,但是,他用另外的话锋,却直接道出问题的核心。 而且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头扣上,也算是侧面言说,贾宝玉不够资格统领他们。 既然不够资格统领他们,那么,自然更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冯祥闻言,看了太上皇一眼,然后退下。 太上皇睁开眼睛,俯视着下方的群臣,轻声问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么,呵呵,那朕算什么?” 群臣一愣,随即浑身颤栗。 王维仁也是面色一变,伏拜而下:“老臣失言,罪该万死!” 他们以前说起的时候,也是说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他们口中的君,指的是坐在龙椅上,处理朝政,统御百官的皇帝。 他们都没有想到,就算是退位了之后,太上皇心中,仍旧将自己视作为君。 这原本就是没什么争议的事,他们也并无任何对太上皇不敬之处,只是太上皇这么一问,就显露出太上皇对他们有多么的不满! 太上皇脸上浮现一抹冷意,却没有再追根究底,反而话锋一转,又问道:“要是朕记得不错,今日乃是皇帝的大殓礼,尔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太上皇没有往深处追究,但是方才太上皇那话就像是悬在百官心头的一把利剑一样。 王维仁内心也不再平静,额头微微冒汗。 但是好在这个说辞他早有了,“回太上皇,臣等今日骤闻外敌犯边,事发突然,臣等不敢怠慢,这才与众位大人,前来恳请太上皇册立新君,然后臣等才好安心辅佐,助朝廷度过难关。倏忽之处,还请太上皇降罪。” 太上皇十余年不御朝,王维仁心中已经有些忘了太上皇的圣威。 方才再次切身感受到那种被太上皇一言一语支配的感觉,他才有些醒悟。 此时他心中,已经熄灭了在太上皇面前劝进忠顺王的念头,他只想着,今日只要让太上皇说出新君人选即可。 是忠顺王自然最好,就算不是,也自当以后再谋图之。 他不想再承受来自于太上皇的圣威。 幸好,太上皇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日子可活了…… 至于景泰帝的大殓礼,对于他们这些知道景泰帝真正死因的人来说,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谁知,太上皇听得他的话,却提高声音问众臣:“那你们呢,可也认罪?” 众臣忙道:“臣等认罪,请太上皇责罚。” 就算知道太上皇要作筏子,他们也认了。 认这个罪,总比认那“国无君”的罪名好,那可是欺君灭族的罪! 于是太上皇也不再多言,只一摆手,道:“宣示吧。” “是~” 冯祥领命,然后上前,朗声道:“太上皇口谕,群臣擅离大行皇帝祭典,不敬皇帝,不守国法,各责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随着冯祥的话音落下,早有准备好的太监将一张张刑凳搬出来,然后那些周围侍立的禁军们排列上前,两两一组,将跪着的大臣们拖下去…… 大臣们虽然一个个如丧考妣,但是也不敢求饶和反抗。 王维仁面如土色,不想太上皇一点也不顾及君臣颜面和法不责众的道理,竟要杖责所有大臣。 正要认命的随着官兵下去,不防上头冯祥又道:“太上皇吩咐,首辅王维仁多年来忠于王事,劳苦功高,特赦免去杖责。” 王维仁闻言,面色骤变,他强忍着心头的恐惧,立马跪下道:“老臣多谢太上皇宽宥,但是今日之事,乃是老臣主使,实在愧领皇恩,还请太上皇准臣与众位大人,一起领责……” 他的话音刚落,冯祥便笑道:“王大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岂有请辞的道理,王大人身为首辅,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吧?” 王维仁面色苦涩,见太上皇只是眯着眼睛,半点没看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谢恩起身。 没错,太上皇特赦他的罪责,在他看来,并非是恩,而是捧杀。 一百多人前来,连太上皇的亲儿子忠顺王都被杖责,却只他一人幸免,何意? 要知道,今日那些大臣,大多数可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跟着他一起前来请旨的! 如今他们全部遭殃,只有他这个倡导者反而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心中作何感想?他已经隐隐看见那些听到他被赦免,微微一怔之后,面色越发难看起来的同僚们了。 他也明白,今日之后,他要再号召他们做什么,只怕,他们不会再这么听话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坑,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于是,他悄然瞧了一眼上首静静的躺在轮椅上的太上皇,心中再次敬畏起来。 这就是太上皇的手段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就让他进退维谷。 大臣们的哼叫声很快从后方传来,一声一声,都如同敲打在他的心上一般。 他不敢回头去看,他怕他可能会看见怨毒的眼睛…… 他心想,自古以来有刑不上大夫之礼,而朝中大臣大多年迈体弱,太上皇不至于真的要因为这点小事而荼毒大吧? 想必只是做做样子,他们哪儿能受得了三十廷杖…… 但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和痛呼,让他失去侥幸之心。 他知道,今日廷杖打在他们身上有多重,日后他们对他的怨恨,就有多深! 相权…… 多么可笑。 第659章 皇太孙 当贾宝玉和叶琼等人来到熙园的时候,看见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宽敞萧索的广场上,百余位大臣排了有横竖十来丈宽的阵型,砰砰啪啪,无数杖责落在屁墩肉上的声音,伴随着一些人的哀嚎声,端的是凄惨非常。 贾宝玉、叶琼、宗辙三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上前,拜道: “孙儿景桓拜见太上皇。” “老臣叶琼参见太上皇。” “微臣宗辙参见太上皇。” 太上皇摆手让起。对贾宝玉和叶琼来说倒是没什么,但是对宗辙来说,他此时就有些激动了。 自他上一次见到太上皇,已经不知道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亲眼看见太上皇龙体尚好,自然比从别人口中听来得真实多了。 他忍不住多瞧了太上皇几眼,企图从太上皇的面容中,瞧出太上皇还能龙御天下的时间,以谋后话…… 挨过板子的大臣们纷纷被禁军军士架了回来。 他们有闷声寡言的,有痛哭哀嚎的,甚至还有抽搐昏迷的,虽然整体看起来一片惨淡,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好像没有被打死的。 太上皇自龙椅(龙椅牌轮椅,没见过吧)上微微坐起身,便有太监尖嗓子道:“静~!” 于是场面便安静下来。 太上皇道:“尔等今日不顾君臣之礼,执意见朕,除了要求朕册立新君,可还有其他述求?” 太上皇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刚刚捱了几十板子的众位大臣,自然知道太上皇对他们很是不满。 而且太上皇这话虽轻,但是里头的意思却不轻。 太上皇亲口说出“不顾君臣之礼”、“要求”这些字眼,已经是对他们极其严厉的鞭笞了,就差说他们是乱臣贼子了。 况且,太上皇刚刚才表达了,他便是这大玄之君,这个时候,谁还敢再说册立新君? 这不是要和太上皇硬刚吗? 别的朝代或许有这样的臣子,但是太上皇的治下,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了。 于是王维仁急忙跪回大部队里面,叩请道: “太上皇明鉴,臣等绝无要求、胁迫太上皇之意,只是太上皇龙体还未完全康复,尚且需要静养。 这个时候朝廷必须有人坐镇中枢,统御百官,以助朝廷度过难关。 此人,最好是我大玄储君。 所以,为朝廷及天下计,臣等恳请太上皇,早日册立储君,以完善国本!” 王维仁说完一叩首,表现的十分诚恳,言辞也极是合情合理。 有您坐镇,大玄没有皇帝便罢了,但也总得有储君吧? 储君也是国本,不可不立。 王维仁身后,尚且还有力气说话的人,纷纷叩首:“恳请太上皇早日册立储君,以完善国本……” 太上皇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又问道:“那你们认为,今时今日,朝廷之中,何人堪为储君?” 许是太上皇温和、柔弱的声音给了大家信心,那宗室中立马有人道: “吾等觉得,储君之位,非忠顺王爷莫可,忠顺王爷乃是太上皇之子,他做储君,名正言顺……” 此人这话一说,那些心思不一样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比如果郡王的支持者,就要跟着“发炎”,幸好被早有察觉的果郡王一瞪眼,这才闭嘴。 于是,太上皇难得瞧向忠顺王,“你觉得如何?” 忠顺王却多少有些了解太上皇,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因此也不顾屁股上的疼痛,赶忙摇头道:“儿臣不敢,一切谨遵父皇旨意……!” 太上皇神色微动,似乎笑了一下,然后他又瞧着阶下萎靡的众臣,道:“你们可还有别的人选?” 王维仁本来就后悔刚才一时错漏,让队伍中的愚蠢之辈先说了话。 太上皇这架势,哪里是听取意见的样子! 因此先开口堵住别人的嘴:“臣等恭请太上皇圣意,一切凭太上皇决断!” “一切凭太上皇决断!!” 众臣附和。 太上皇此时面上方露出一抹笑容,他重新靠回轮椅上,轻轻一扬手:“既然如此,冯祥,宣旨吧。” 冯祥闻言,躬身一礼,然后从后面的太监手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唱道: “太上皇圣旨,众臣跪迎!” 果然,太上皇哪里有给众臣发言的意思,连圣旨都早已经拟好了。 不及多想,立于阶前的贾宝玉、叶琼、宗辙等人,也都赶忙下去,伏地而跪。 “臣等接旨……” “太上皇圣谕,兹有皇四子景祺,乃是悼帝(景泰帝谥号)之子,勤勉好学,礼仪仁孝,今册立为皇太孙……” 群臣侧目,怎么会……?? 怎么可能是皇四子景祺? 不算贾宝玉等人,就算王维仁身后的大臣们,也至少有两三个是那日在大殿中亲眼目睹景泰帝的辛密被揭开的。 就算不在场的,也有好些人,隐隐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 否则,为什么他们都不遵奉皇四子? 要知道,在大皇子,二皇子皆死的情况下,还有谁比四皇子更有资格继承大统吗? 但是偏偏,四皇子,才是最没有可能的! 因为,四皇子十有八九,都不是景泰帝的儿子,而是那个妖僧竺兰的孽种…… 可是,太上皇为何要立四皇子为储君……额,皇太孙?不是太子?? 心中有疑虑的人实在太多,一些人差点没忍住发声质询,好歹忍住。 冯祥扫了他们一眼,继续一丝不苟的念道: “另,有鉴于皇四子景祺年纪尚幼,特命靖亲王元景桓,忠顺王元裕,太师叶琼,内阁大臣宗辙四人为辅政大臣,协力辅佐皇太孙,治理朝政。 钦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吧,就算皇四子当皇太孙“名正言顺”,他年纪确实小,所以太上皇为他选择几个德高望重、身份尊荣的人来当辅政大臣,这个也没有错。 但是,首辅呢,首辅王维仁哪儿去了? 再如何,宗辙也越不过王维仁去吧? 于是,不明白太上皇意思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王维仁。 王维仁同样心中诧异无比,随即,他不知想到什么,老迈的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羞辱? 还是……? 王维仁一时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太上皇今日这一系列的动作,必有深意。 他心中有一些猜测,但是都拿不准。 这已经不是他今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每一次,都让他对太上皇产生新的恐惧。 他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纵横官场四十余年,一直引以为傲的政治手段,在太上皇面前,显得那样幼稚和无力…… 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半分。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上面龙椅上的太上皇,似乎想要从他的面容中找寻答案。 冯祥将圣旨交到了贾宝玉的手中,然后在旁边的太监又一声“静”的呵斥下,回去,取出了另一份圣旨。 “首辅王维仁接旨~~!” “老臣接旨……” 王维仁木然的跪下,他知道,太上皇的意思,就在这一份看起来单独照顾他的圣旨当中。 “太上皇圣旨: 首辅王维仁,在朝四十二年,谨守自身,勤勉刻苦,堪为百官表率,尤以为首辅之九载,辅佐悼帝,为朝廷屡立功勋。 然朕察其今年六十有六,深叹光阴荏苒,忠臣良将岁月不复。 故赏其黄金百两,良田百亩,晋太子少保。另特赏御马两匹,宫车一驾,准其荣耀归乡,颐养天年。 钦此。” 王维仁愣了,众臣愣了。 连旁边的贾宝玉也都眼皮跳了一下。 太上皇好果断决绝的做法,竟然一点提示不给,一道圣旨直接罢相了? 不过嘛,这个老东西下台,对他来说自然是大好事一件。 冯祥看王维仁坐在地上,面色惨淡苍凉,很是贴心的提示道:“王少保,还不领旨叩谢皇恩?” “臣……老臣……” 王维仁吐字艰难,抬头望向上面,看见的,却只有一张古井无波,微闭着眼睛养神的龙颜。 于是,他颓然道:“老臣,叩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场来势汹汹的群臣跪谏,终于以一道罢相圣旨终结。 受伤的大臣们,自有官兵护送回家,而贾宝玉在将圣旨交给旁边的宗辙之后,便上了台阶,亲自推着太上皇的龙椅,转入濯尘殿中。 原地,王维仁拿着圣旨,仍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宗辙走到他的身边,叹道:“太上皇加厚赏于元辅,元辅也算是荣耀收场,又何必如此失落呢?” 王维仁身边,王礼听见这话,忍不住怒道:“宗阁老如今自是意气风发,四位辅政大臣中,只有宗阁老在内阁当中,将来我父亲的首辅之位,自是要落到你宗阁老的手中……” 还是王维仁摆手制止了王礼,却也只是对宗辙微微拱手:“犬子莽撞,还请宗阁老莫怪。老夫如今已经不是首辅,想必阁中诸事宗阁老也是清楚的,也用不着老夫再累赘交托。 老夫还要回家收拾行囊,便不与宗阁老闲叙了……” 说着,王维仁与王礼相互搀着,落寞的离开。 远处,一架宫车及数个内侍行来,那为首的太监上前笑道:“少保大人,这是太上皇御赐的宫车,先行护送您回府。 另有黄金一百两,稍后奴才们会打点好,给少保大人送到府上。 至于那一百亩良田,户部之后会行文少保大人家乡知府知县,责令筹办……” “有劳了。” 王维仁今日本来受了不小的打击,又因为长子王礼也挨了杖责,有伤在身,便没有推辞。 太监笑道:“哪能啊,毕竟是最后一次服侍少保大人,以后小的们就算想服侍爷没有机会了,哪儿能不尽心尽力?” 慢慢的嘲讽之意,令王礼大怒。 幸好王维仁制止,然后王维仁冷冷的看着那太监,道:“本官纵然不做首辅,也是朝廷一品上,太子少保,你可知道诋毁本官是什么罪?” 太监嘴巴蠕动一下,到底没敢多作嘲笑,弯腰木讷的道:“请吧,少保大人……” …… 上了马车,王礼仍旧怒气难平。 但他却发现,自家父亲居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父亲,难道你就甘心这么惨淡收场?说什么厚赐,不过区区一百两黄金,一百亩田地,那值当什么? 还晋封什么太子少保,朝廷连太子都没有,太上皇这么做,分明是有心羞辱父亲!” 王维仁皱眉瞧他一眼,示意了一下外面,王礼这才反应过来周围都是太上皇的人,这才压低了声音。 然后王维仁轻叹道:“你应该庆幸,太上皇没有治我死罪……” 王礼神色一变,讷讷道:“父亲此话何意?” 王维仁摇摇头,自嘲的道:“是老夫自恃过高,当了几年首辅,就当真以为自己对朝廷来说有多么重要。 确实也是,以前陛下在位的时候,诸多事情,都多有仰仗老夫之处。 便是有悖与陛下圣意之处,老夫携群臣以大义压之,陛下鲜有不从之时。 于是,老夫便以为臣子,当真有与君王争长短,辩是非的权力。 然后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王礼便问为何。 王维仁颇有些悔悟的道:“老夫忘了,陛下之所以对我们这些前朝重臣多有忍让,真正的原因,不过是碍于太上皇的存在罢了……” 王礼闻言,微微一愣之后,随即头脑中,也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清凉感觉袭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陛下行事雷霆果断,又勤政克勉,诸多大事,皆会询问百官之意,鲜有专横之举。 老夫便以为,为圣者,皆当如此。 错了,大错特错!试想若是没有太上皇,凭借陛下之自负与勤勉,又岂会容忍我们这帮老臣至今? 只怕一朝天上黄龙驭,就是我等卸甲归田之时。 然而,老夫却想用太上皇赋予我等的权力,去约束逼迫太上皇,岂非愚蠢之极? 想到这里,老夫现在心头已然是一身冷汗。 所以,你应当庆幸,庆幸如今朝廷是多事之秋,庆幸朝局不稳,庆幸,太上皇并不愿意多生事端。 否则……” 王维仁摇摇头。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便是如此。 当他身上的首辅身份被剥夺之后,他才能以这样冷静的心态看待前尘之事。 显然,他真的站错队了。 太上皇,真的,一点也没有要册立忠顺王爷的意思, 之所以不杀他,仅仅只是为了维护现在朝廷薄弱的稳定状态吧。 至于太上皇心目中真正的即位人选…… 不重要了,反正,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第660章 淑妃之忧 濯尘殿内殿,太上皇坐于龙榻之上,温然问道:“对于今日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贾宝玉答道:“皇爷爷英明圣断,统御宗室、百官,人人信服……” 太上皇摇摇头,“朕不用你和那些大臣们一样对朕歌功颂德,朕想要听你的心里话。” 贾宝玉想了想,如此道:“王维仁携众大臣及宗室进熙园,名为恳求皇爷爷册立储君,看似为公,实为倚势自重,威逼皇爷爷,欲图左右我天家立嗣。 不过皇爷爷英明圣断,先以群臣轻慢陛下祭典为由杖责群臣,弱其气势。然后再册立四皇子殿下为太孙,堵群臣之口,最后再削去王维仁首辅之职,彻底去除其势,如此化繁为简,润物无声的手段,实令孙儿叹为观止。” 太上皇显然还是不太满意,他继续摇头:“区区一个王维仁,算不得什么……” 说着,他神色微正,道:“今日之事,分明是忠顺王和与王维仁合谋,你方才为何只提王维仁?” 贾宝玉察太上皇语气并无狠厉与审视,方忖度着回道:“忠顺王乃是孙儿叔叔,便是他犯了错,也无孙儿背后指摘之理。王叔之事,自有皇爷爷圣心独断。” 太上皇瞅了他两眼,悠然叹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是天性这般纯善仁孝,还是小小年纪便有过深的城府……但是朕不得不提醒你,凡欲成大业者,皆不可存有妇人之仁。” 贾宝玉嘴角微动,赶忙低下头,作受教之态。 “听闻西海之滨那几国又举兵来犯,朕年事已高,实无心力再与这些蛮邦纠缠,所以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可有制敌之策?” 太上皇忽然这般道。 贾宝玉立马躬身一拜道:“多谢皇爷爷信任。孙儿年幼,未曾到过西海,不知道那边的具体境况,但是想来我大玄军中,熟知西域之兵将不在少数。 孙儿下去之后,便先召集这些人来,群策群力,待议出可行之法,再来向皇爷爷请教……” 太上皇摇头:“请教就不必了,兵家之事,最怕的便是过多的掣肘。既然已说了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便是一切皆有你来决定,最后是好是歹,也是你来负担。” 贾宝玉点头应是。 “只记住一点,莫要堕了我天朝上邦的威严,也不要丢了我元氏子孙的颜面,这一战,很重要……” 太上皇的这句话,似乎有些深意,又似乎只是寻常的交代。 但是贾宝玉也不敢迟疑,只点头应道:“孙儿明白,定不负皇爷爷厚望!” 太上皇也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将太师、宗辙叫进来。” “是……” 贾宝玉退下,来到殿外。 其他人皆已散尽,只有刚刚受封的三位顾命大臣叶琼、宗辙还有忠顺王还等候在殿外。 听见贾宝玉说太上皇让叶琼和宗辙进去,忠顺王十分诧异,忙问:“我呢,太上皇他老人家没叫我?” 贾宝玉遗憾的摇摇头:“小侄不敢篡改太上皇圣谕,他老人家,确实没提到九王叔……要不然,九王叔就在此再等等,说不定太上皇见了太师和宗大人之后,便会召见九王叔了呢……” 忠顺王面色难免有些难看,又码不准贾宝玉是不是在嘲讽他。毕竟他每次看见贾宝玉,对方都是这么笑眯眯的样子。 想了想,他道:“好侄儿言之有理,那我就在这儿再等等……” 贾宝玉笑道:“既然如此,小侄就不陪九王叔了。如今四皇子殿下被册立为皇太孙,想来宫中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侄儿就先送旨进宫,向太孙殿下报喜去了……” 忠顺王闻言,心里老大的不痛快,“那小野种凭什么……” 发牢骚的话没说完,见贾宝玉似笑非笑尔的瞅着他,他也知道失言,尴尬的笑了笑。 贾宝玉也笑了笑,随即告辞一声,便带着圣旨去了。 …… 熙园发生的事情,很快便在皇城及京中传开。 听到太上皇册立四皇子为皇孙,除了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其他人显得并不意外。 陛下驾崩了,陛下的子嗣被册立为储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更有一点,那些原本就不相信之前京中流言的人,这一下就找到了抨击那些传谣者的证据。 你们不是造谣说陛下无嗣了么,还诬蔑陛下的皇子、公主乃是妖人秽乱宫闱所出,现在没话说了吧? 要真是那样,太上皇会不知道,他老人家还会册立四皇子为皇太孙? 那些本身也是道听途说的人,也一时没了反驳之语。 一时间,之前那些流言,颇有种不攻自破之意…… 皇宫,谨兰殿,同样忙碌了一日,浑身劳乏的淑妃沐浴完毕,正由宫女们服侍梳妆,忽闻小太监来报信,乍然闻之,她便吃了一惊。 “当真?” “回禀娘娘,千真万确,方才靖王亲自拿着太上皇的册封圣旨进了宫,呈给皇后御览,现在宫里都已经传开。 咱们四皇子殿下,已经被太上皇正是册立为皇太孙,是咱大玄的唯一储君!” 小太监说的激动,周围听见的人也很激动。 自家服侍的主子要是将来当了皇帝,他们这些旧人,自然也都要水涨船高的咯。 淑妃一时心也有些砰砰跳起来。 四皇子生母钱贵人早逝,然后四皇子便和三公主一样,一直养在她的身边。 虽非亲生,但是在这皇宫之中,四皇子也没有比她更亲的人了。 若是四皇子真的能够坐上龙庭,那她将来,至少也是皇太妃,说不定,还能和皇后一样并称为太后…… 但是,怎么会呢? 短暂的惊喜之后,淑妃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传言说,四皇子的血脉有大问题么? 否则,为什么自陛下薨逝的这一段时日以来,朝野之间,似乎都忘记了陛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的存在? 除了几个不干紧要的人,她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份来自朝臣们对四皇子的奉承。 这就是她忧心如焚,甚至不惜主动去攀结靖王的原因。 他们都说靖王得太上皇宠爱,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 若是景祺真的血脉不纯,那么,若是早日向靖王投诚,或许靖王能够看在她们母子怜弱的情况下,护他们一命…… “娘娘,你怎么了?四皇子被册封为皇太孙,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怎么娘娘脸色这么差呢?” 服侍的宫女太监不解。 是了,太孙…… 不是太子! 论理,若是陛下驾崩,他的继位者,应当是太子才对。 太孙……这是从太上皇那里论起的…… “圣旨现在在哪?” “大概在皇后娘娘那儿吧……” 正说着,便有太监门外通报:“淑妃娘娘,皇后娘娘有旨,命你带四皇子,一同前往长乐宫……” 淑妃正不知所措,闻言应了一声,然后长吸一口气,命人去将四皇子带过来,一同往长乐宫来。 皇后娘娘仍旧是那般恬淡的模样,待他们行礼之后,道:“这是太上皇册封四皇子为太孙,以及设立辅政大臣的圣旨,你代太孙收好。” 随着皇后的话,夏守忠亲自将一封明黄色的圣旨传下来。 待亲手摸到圣旨,饶是以淑妃一向娴静的性子,也不禁手上有些发颤。 不顾皇后还在上面,她便展开圣旨瞧看起来…… 一会之后,皇后有些不耐了,她道:“好了,若要细瞧便拿回去之后再慢慢瞧吧。 本宫只有一件事交代。如今四皇子已经是储君,便需要担起储君职责。 平时便罢了,朝政大事有四位辅政大臣处理,也不用太孙多做什么,他只需要按时到陛下的灵前跪灵便可。不过每隔三日一次的朝会,还需得他坐于龙庭之下,听候群臣议政。 至于这件事的具体细节,稍后会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专门到上书房对太孙进行教导,你需得安排两个聪明伶俐的人服侍在太孙身边,以好好听从先生们的指示,切莫出了差错。” 皇后淡漠的话语,令淑妃心头最后一丝侥幸落下。 她合上圣旨,连忙拉着四皇子跪下,磕头道:“还请皇后娘娘仁慈,救我们一救……!” 皇后斜躺于凤榻之上,由着宫女们捶腿,闻言撑起身来,皱眉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何人要谋害尔等,尔等需要本宫来救?” 四皇子年纪小小,还不大明白事理,只知道听从母亲的吩咐。 此时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后一声呵斥,令他脖子一缩,忍不住抱紧了淑妃的手臂。 淑妃脸上的眼泪流了下来。 虽然,她真的很希望很希望圣旨里的话是真的。 但是,太多的细节,让她不敢存着这个侥幸心理。 之前宫中还有大臣们对她们母子的忽略轻视便罢了,为何,像今日册封景祺为皇太孙这样重要的大事,居然没有让景祺过去听旨,而是颁完旨之后,通知她们一声? 再有,历朝历代,哪一份册立储君或者新君的诏书,不是长篇浩论,哪像手中这一份,简单到离谱…… 这可是出自太上皇之手的圣旨啊! 还有,若景祺真的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不应该想办法夺走景祺的抚养权么,就算皇后娘娘与世无争,不屑如此,她也不该对她们如此冷淡啊…… 诸如这般的细节,数不胜数。 于是,她忍住自己的心惊,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景祺的血脉问题,或许是真的,太上皇也绝非是真的要册立景祺为储君! 虽然无法完全猜到太上皇的用意,但是她却能猜到一二分…… 莫不就是,太上皇这么做,能够为景泰遮丑罢了。 莫不,太上皇这么做,是在为靖王做铺垫罢了。 她仔细瞧了圣旨,上头四个辅政大臣,除了一个人憎狗嫌的忠顺王不说了,太师,那可是靖王未来的太丈人,那个内阁大臣宗辙虽然不知道底细,想来也是靖王的人吧,如此算上为首的靖王,四个人中,倒有三个是靖王一系的! 而他们景祺,还有什么? 在太上皇不在意,皇后不疼,群臣不重视的情况下,他们景祺空担着这个储君的名头,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景祺没有好的结局,她自然也是一样。 对了还有皇太孙这个称号,这莫不是太上皇故意要将皇统,从陛下的身上拿回去,以后好名正言顺的改立靖王? 胡乱的想着这些,淑妃心中的惧怕和恐惧已经压制不住了,她不断地给皇后磕头道:“还请皇后娘娘垂怜,收回成命,景祺年纪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懂,实在担不起储君的大任。 请娘娘和朝廷,另选贤能吧……” 皇后十分意外,不想这个平时闷不做声的淑妃,竟有眼力能看见这件事里头的凶险,而且还有魄力不为巨大的利益所冲昏头脑。 不过,她最后这话又着实太蠢。 “休得胡言乱语,册封太孙,乃是太上皇亲自定下的旨意,别说是你,便是本宫,也丝毫不敢忤逆。 好了,四皇子被册立为储君,乃是喜事,你就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了。 景祺今后的责任甚重,你作为他的阿母,需得好好用心照顾,不要出了差错。” 虽然心中对淑妃母子也有些怜惜,但是皇后却知道,这件事她也没有发言权,一切,只待日后才知道。 淑妃也意识到请皇后垂怜没什么用,她忽然看向四周,问道:“不是说靖王亲自送圣旨进宫的吗,靖王现在人在哪?” 此话一出,皇后顿时大怒。 “大胆!” 皇后一下子站起来,冷冷的呵斥道:“淑妃,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身为先帝的后妃,岂可私自打探外臣的行踪!这一次本宫便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休怪本宫执行宫规。” 皇后自然明白淑妃想要见贾宝玉的目的,这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 自古以来,英雄豪杰难免有阴沟里翻船之事,她绝对不愿意见到贾宝玉和淑妃这些人有什么接触。 万一要是她们心怀不轨,岂非对贾宝玉不利? “臣,臣妾知罪,还请皇后恕罪……” 淑妃竟不想皇后有这般大的反应,被好吓了一跳。 然后也知道自己犯了蠢,不敢再多说什么,在皇后的吩咐下,牵着四皇子景祺退了出去。 第661章 魅惑君王 当贾宝玉从皇宫出来,已经是入夜。 贾宝玉正欲翻身上马,姜寸等人前来劝道:“还请王爷上车。” 贾宝玉停下,看着他们。 “时已入夜,从皇城回府尚有不短的距离,王爷还是坐车较为稳妥。”姜寸拱手道。 贾宝玉便看着被他们赶上前来的两架马车。 茗烟也解释道:“二爷莫怪,方才卫大人和谢将军他们特意交代过小的们,说如今乃是非常时期,让小的们用心防卫二爷的安全。另外卫大人还说了,日后二爷出行,还是以坐车为主,这两架一模一样的马车,都是卫大人专门为二爷准备的……” 茗烟知道贾宝玉在外行事讲究效率,不喜欢坐车,更是从来不坐轿子,因此有些小意的劝说。 贾宝玉走过去,打量了一下两架马车。 卫立琁办事果然用心的,两架马车一看便防御力十足,而且外形上当真几乎一模一样,可见他定然早有准备。 至于他们为什么建议他坐车,也好理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骑马是快,但也容易被偷袭。 相对而言,坐马车就安全不少。 心中虽然抗拒,但是也知道这是下面人为他安全考虑的一番苦心,因此贾宝玉没有太过犹豫,便点点头,上了第一驾马车,并吩咐:“先去一趟养生堂。” …… 养生堂内,看见贾宝玉这么晚还过来的秦氏显得十分开心。 将贾宝玉迎进内屋,并奉了一杯茶之后,便很是懂事的立到贾宝玉的身后,为他按揉太阳穴,一边心疼的道:“听说王爷昨儿个就进了宫,一定是累坏了吧,让奴家好生替王爷揉一揉……” 不得不说,被秦氏这样魅惑众生的美人按摩两下,贾宝玉只觉浑身气血都顺畅了不少,连日来的疲乏和精神紧绷,都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轻轻摸着她凉腻腻的柔软手掌,将她拉到前面来,单手抚上她比以前紧绷的小腹,问道:“怎么样,这几日还害喜么?” 被情郎这般深切爱抚,又听得他言语中的关心,秦氏心花怒放,忍不住笑道:“多谢爷挂怀,不过奴已经好多了。就算爷想要奴服侍,奴现在也是可以的呢……” 秦氏给贾宝玉抛了个绝对妩媚的眼神。。 “小妖精,休得勾引本王~!”贾宝玉笑着拍了她丰腴柔臀一下。 于是秦氏便有些幽怨起来,她顺势坐到贾宝玉的怀里,双臂勾住贾宝玉的脖子,仰着头吞气如兰般道:“爷真的不要奴家服侍么?” 说着,她还故意在贾宝玉怀中扭了扭臀~ 倒也怪不得她,原本她也以为女子怀孕之后,就得绝对禁止房事的,但是谁叫贾宝玉却说,其实怀孕了,也是可以的…… 她对贾宝玉的话那是奉为圭臬的,自然便信了。 但是可恶的是,贾宝玉那般说了,到头来却自己不践行,还说什么头三个月最好不要动…… 好吧,她也信了,但是,贾宝玉却连他最喜欢的风流雅事也都不让她给他做了。 这就让她内心有些气愤。哼,分明是他有别的女人伺候,就懒与她周旋了,还说什么怜惜她害喜,不忍心劳累她,才不信! 贾宝玉面色微微一变。 叹秦氏容貌之妩媚,惜其腰肢之风流,更忍其娇臀轻抚? 他立马扣住秦氏腰身,斥道:“小妖精,别惹火,不然……” 秦氏却已经笑了起来,她附耳道:“不然怎样?爷明明就很想要奴家服侍嘛,干嘛口是心非?嘻,人家再问一次,叔叔到底要不要人家给揉揉~?” 揉揉,乃是他们之间之暗语,非第三人可了悟其中含义。 贾宝玉还在计较其中得失,不防美人已经会心一笑,那带着五根如水葱般手指的软腻手掌,便贴着他们之间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 “王爷~” 又一道柔美的声音自外面响起,随即杜秋娘掀开帘子进来。 她是听说贾宝玉到了,便很快丢下手中之事过来的。 不过一进门就看见秦氏从贾宝玉的身上起来。 原本也没什么,贾宝玉抱一抱自己的美人,自是天经地义。 但是那秦氏离开之后,还自作聪明的去扯贾宝玉的衣袍遮挡不雅处,便令杜秋娘有些脸红了。 装作没看见这些,她仍旧上前来,盈盈一拜:“奴家见过王爷~” 抬眼间,也是两道撩人的眼神盯在贾宝玉的身上。 杜秋娘和秦氏,都是妩媚型的美人,不同的是,杜秋娘出身风尘,比秦氏少了几分贵气,却多了几分娇媚。 当然,贾宝玉之爱秦氏,远非如此。 比如,她乃是十二正钗之一,乃是侄儿媳妇,乃是九天之上,警幻仙子之妹…… 更有,其兼具黛玉之风流,宝钗之华韵的容貌与身段。 眼见可能被杜秋娘瞧见自己的糗事,秦氏恶人先告状,“我就说嘛,杜姨奶奶那么喜欢王爷,知道王爷来了,怎么可能不尽快赶回来,这不,人就来了。” 明面上,秦氏是贾宝玉派来服侍杜秋娘的丫鬟,但是私底下,两人是以姐妹相称的。 而且二人早已达成协议,要共同进退,因此面对秦氏意欲转移注意力的话,她根本不顺应其意,反啐道:“我可比不上你喜欢王爷,这才刚刚见到王爷,就去,就去解王爷的汗巾,啐,也不羞……” 这么说一句,毕竟也怕贾宝玉不高兴,因此偷偷去看贾宝玉的脸色,见其不以为意,反而摇头一笑,这才没顾虑起来。 “呀呀~王爷您瞧她,仗着是姨奶奶的身份,就欺负奴,王爷替奴做主嘛……” 秦氏大羞,投入贾宝玉怀中。 贾宝玉哈哈大笑,将杜秋娘也揽入怀中,一人赏赐了一个长吻之后,笑道:“好了,你们两个都是要人命的小妖精,改日我一定好好疼你们一番……” 秦氏二人本来有些羞,但是闻言秦氏却立马又道:“干嘛要改日啊,今儿不好么?王爷不知道,奴和杜姨奶奶天天盼着你来呢……” 娇滴滴的声音,醉人酥骨。 杜秋娘便十分诧异的瞧着她,不是说她从小跟着母亲长在乡下的么,怎么这丫头勾引起男人来,比她这个花魁出身的还要厉害? 秦氏是比杜秋娘大三四岁的,但因为秦氏回归之时,贾宝玉故意给她降低了年纪。在杜秋娘心中,秦氏与她同岁,她才内称其丫头。 贾宝玉受秦氏这一击,有些心猿意马起来,环抱着两美人,差点真就不想走了。 但是随即他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今儿不行,我还约了几位大臣在府中议事,耽误不得。 好了,你安心在这边养身子,等以后,我再好好补偿你们俩……” 说着拍了拍她二人的屁股示意起身。 秦氏二人虽然不舍,但是也看出来贾宝玉言语为真。况且贾宝玉既然这般忙碌,还能抽出空来瞧她们,可见对她二人的宠爱。心中满足了,便听话的起来,还各自嘱咐两句,让贾宝玉自己也要保重身子,且勿太过操劳云云。 说话间,贾宝玉忽想起一事,问道:“之前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现在如何了?” 秦氏一时不察,还是杜秋娘笑道:“爷说的是诗雨姑娘吧,她可厉害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几个女孩子,个个都会舞刀弄剑。看来爷果然没有骗我们,果然女子也是可以习武的。 只是……只是诗雨姑娘人生的那般美,但是训起人来,可是一点不留情面,好些女孩子在馆里待不了几日就哭着要退馆,宁愿再回去绣花…… 要是诗雨姑娘不那么严苛的话,估计咱们这边女子武馆的兴旺程度超过男舍那边也未可知呢。” 杜秋娘这番话,半是笑谈,半是汇报的意思。 随着养生堂的规模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她也是想要多给里面的人谋出路的。 要是真有喜欢习武的女孩子,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陆诗雨等人的训练太过严格,一般女孩子接受不了,倒是遗憾。 贾宝玉却是摇摇头,“随她怎么弄吧,女子习武本就艰难,我原也不过是想多给她们一条选择而已。” 贾宝玉确实也没有多重视女子习武。 毕竟女子习武不像男子可以上战场建功立业,她们最后最大的可能,还是充当护卫的绝色,因此也不必强求。 秦氏此时也笑道:“说起这位诗雨姑娘,其人真有意思的紧呢。 我给爷说一个事,爷可不许怪我多嘴多舌……” 秦氏笑着,瞅了无可奈何的杜秋娘一眼,笑道:“那位诗雨姑娘性子时而乖顺,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嘻嘻,就和爷一样……哈哈,不过有的时候也蛮横的很。 她非说姨奶奶把整个女舍里的好苗子都给挑选走了,那日突然跑到姨奶奶的舞社里面,硬是抢走了好几个人带到武馆那边去了。 有几个女孩子不忍她们的折磨,天天晚上到姨奶奶这边来哭诉想要回来,但是诗雨姑娘硬是不肯,要是她们不去学武,不管她们躲在哪儿都会被她带人给揪出来带走,嘻嘻嘻,着实好笑……” 秦氏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满面戏笑。 杜秋娘擅舞,所以她自己也在女舍里充当老师,在教舞。 舞者,对身段容貌有较高要求,她便特意挑选了一些“好苗子”。 没想到就给陆诗雨看见了,非要来抢。 杜秋娘一则不知道陆诗雨底细,二来,也不知道贾宝玉命陆诗雨训练女子学武有何深意,便有意不与其争执,所以让着她。 听见秦氏主动提起这件事,怕贾宝玉多心,便道:“爷莫听她说,诗雨姑娘也是先和奴家打过招呼的,奴家也同意了,并不是当真蛮横来抢人……” 虽然如此,但是贾宝玉是何人,岂能不知道陆诗雨是什么样的人? 那女人本来就野,仗着自身的姿色和天赋,那是一会儿当花魁,一会儿当刺客,一会儿又当间谍的…… 偏偏她还乐在其中,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不过话说回来,那女子也确实厉害的紧。 不单单是身手。那女子,可是贾宝玉所有女人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第一次就敢逆推他的强人…… 似杜秋娘这样的乖乖女,遇上她不吃亏才怪。 于是笑道:“你不用替她掩饰,竟有这样的事,今儿天色晚了,等我下回瞧见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秦氏掩嘴笑道:“当着我们姨奶奶的面这么说,等爷见到诗雨姑娘,被她的美貌所动,只怕就给忘了……” 此时秦氏二人将贾宝玉衣冠整理整齐,秦氏之所以这般见缝插针的说话,也是为了多留贾宝玉一会儿而已。 可惜,贾宝玉似乎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只是笑着捏了她的脸蛋一下,便跨步出门去了。 …… 与宗辙、卫立琁等人在府中议事良久。 其实今日熙园中发生的事,并不太难以理解。 王维仁错误的估计了太上皇的心意和容忍度,幸好太上皇为了维持朝堂稳定,才留他一命,让他荣归故里。 如此一来,王维仁一党就算有所不安,也不会危及朝堂稳定。 不过,王维仁这老小子从此从大玄的朝堂上消失是肯定的了。 如此一来,忠顺王这个本来就不受人待见的郡王,就更无力与他相争了。 其实大多数人都应该能想得到,若是太上皇真的喜欢忠顺王,也不会到现在,他还只是个郡王。 至于册立四皇子为储君。 宗辙等人的看法与他一致。 还是为了维持稳定。 太上皇看起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不用急着推根基未稳的他上位。 但是王维仁等人的逼迫,让太上皇不得不表一个态。 于是,太上皇便立了一个幌子。 四皇子因为血脉问题,天生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能活命,都是为了掩饰皇家颜面。 太上皇立他为储君,一则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二则,将皇太孙这个名头提前提出来。 将来,才好顺理成章的将他册立为太孙,而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 深思太上皇的苦心孤诣,贾宝玉深感沉重。 那样伟岸的一个人,可谓是在用最后的心血为他铺路了。 他岂能辜负? 因此,当姜寸等人建议他坐马车,他才不犹豫的就坐了。 因为,被推到这个位置,他的身体和安全,已经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千万人的利益。 他也没有权利马唬。 送宗辙上车离去,贾宝玉正要去西府里瞧一瞧,便听茗烟来说:“二爷,诗雨姑娘在她的房间等您呢……” 贾宝玉略感意外,陆诗雨的住处就在前院内,但是这么多日子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要见他。 “她说了有什么事儿吗?” “嗯,这个没有……嘻嘻,嘿嘿嘿……” 茗烟本来很正经的回话,然后到底没忍住,给笑了出声来。 旁边,展飞、包勇等几个自然也忍不住憨笑起来。 陆先生的妹子是王爷的姘头,他们谁不知道? 这么大晚上的叫王爷过去,自然是芳心寂寞,被褥侵寒,要王爷去给她暖一暖了…… 贾宝玉羞恼,飞起一脚踹在茗烟的腚上,给他来了个狗啃泥。 第662章 倒贴的女护卫 房间之内,陆诗雨瞧着陆无为,劝道:“哥,难道你真非要上战场不可?如今世上就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要是……” 陆无为满面沉毅,十分郑重的瞧着她,“这是我毕生所愿,若是不能达成,愚兄余生,将生无所益。” 陆诗雨便难过起来。 家族遭难的时候,她才是稚童,是他哥哥带着她东躲西藏,倾尽全力的护着她,她才能长到今日。 陆无为对她来说,亦兄亦父。 如今家族大仇得报,她怎么忍心还让他冒生死大险,去战场上厮杀? 可是,她又无法拒绝哥哥的请求,她也知道,她哥哥半生所学,为的便是有遭一日能够建功立业,光复祖父辈的荣光。 “我可以帮哥你在他面前提,但是,他未必会听我的……” 陆诗雨这样道。 陆无为便笑了,伸伸手似乎想要拍拍桌对面妹妹的手背,猛然想起妹妹如今已经长大了,又收回去,然后笑道:“王爷乃是重情义之人,只要你与他一说,他一定会答应妹妹的……呵呵,为兄又非草包无能之辈,难道你还怕举荐不力么?” 陆诗雨便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陆无为继续笑了笑,见陆诗雨别无二话,便起身告辞出去。 正碰上贾宝玉从穿堂那边走来,陆无为便立着行了一礼:“王爷。” 贾宝玉停住,看了他一眼,问道:“是你找我?” “非是属下……” 陆无为摇头间,看向旁边的房间,微微一笑,退身到一边。 他早已和贾宝玉说过他想要上战场的想法,所以他不会再反复的与贾宝玉提。 但是这次西海战事,他又实在不想错过。 贾宝玉看见陆无为的时候,便似乎明白了什么。 见他不作声,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推开了陆诗雨的房间。 原地,陆无为瞧了院内的姜寸等人一眼,眼神微微一动,却也只是对着为首的姜寸拱拱手,便进了另一边的房间…… 这还是贾宝玉第一次进陆诗雨的房间,他不由细看了看房间的摆放布置。 女孩子的心思,要从细节处着手…… 然后她就发现一个问题,这陆诗雨性格瞧起来多变,没想到还颇有少女心,整个房间的布置,多以暖粉色为主。 也不知道是因为尤氏等人看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给她安排的,还是她就喜欢这样的。 陆诗雨本来主动找贾宝玉过来,还有些紧张和羞意,但是见他一进门,不瞧她,反而四处打量,不由没好气的道:“怎么,你还怕我把你家的东西弄坏了怎滴?” 独特的傲娇声线,引回了贾宝玉的视线。 他瞧着她,慢慢走到她面前。 陆诗雨下意识的做出防御之势,随即就放松,笑道:“你又打不过我……” 一如既往的嚣张气焰。 “起来~”贾宝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陆诗雨眉间微蹙,“你想干嘛,想坐坐那边去。” 贾宝玉再走进一步,这下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极近。 陆诗雨顿时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有些不适,就要出手赶人。 又想起自己找他过来是有正事,便止住,微哼一声,站起来,“奴家见过王爷~行了吧……嗯?” 她以为贾宝玉叫她起来,是因为她刚才没有起身给他行礼。 这下子正准备随便补一个,不防贾宝玉坐她原位的时候,顺道就将她拖下去,然后她就发现她已经坐对方怀里了。 “说吧,找我过来有何事?” 贾宝玉一改方才的冷漠,笑嘻嘻的道。 陆诗雨到底并非扭捏之人,毕竟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好几次了,现在这般,倒也算不得什么。 因见他高兴,便也不想露怯,甚至还一怂身子,将双腿抬起来,盘在贾宝玉的腿上,作完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丝毫不管自己的鞋子踩在贾宝玉干净的裤子上面。 “怎么,如今当了王爷,不需要我了,便连见你一面都不行了吗?” 似乎是女人的天性作祟,陆诗雨竟又挖苦起来。 “不需要?不不不,我随时都想要你……” 贾宝玉戏谑间,直接一手覆在她的一边傲人处,然后在她一变神色,举手欲打他的时候,另一手直接按住她的脑袋,直接亲了过去。 陆诗雨完全坐在贾宝玉身上,无处借力,加之旁边便是桌案,也无法逃避。 不过逃避的想法只是瞬时的,很快,她便放弃扭动,那举起来的手,竟变成环住贾宝玉的脖子。 于是,在双方的火热之下,来了个天长地久般的热吻…… 双方似乎都不愿意认输,但是最终,还是贾宝玉心怀愧疚,故意露怯,主动松开了她。 于是,陆诗雨脸上的红晕便有些成了得意,甚至在看见贾宝玉白皙俊逸的脸庞下,那不厚不薄的嘴唇变得艳红花哨,看起来实为有趣,她忍不住的咯咯了起来。 贾宝玉似有所觉,因为美人现在的样子,其实更好笑…… 但是怕她恼羞成怒,贾宝玉并没有提醒她,只是戏谑道:“怎么,我不是记得你不擦胭脂的么,今儿怎么改性了?” 一句话,就让陆诗雨喜转羞。她一哼道:“谁说的,当初在千金阁参加花魁大赛,难道我没擦么?” 贾宝玉笑了笑,也不揭穿她,低头用袖子给她轻轻擦拭胭脂水痕。 他这般温柔的动作,令陆诗雨身子逐渐软腻,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方道:“听哥哥说,你做了辅政大臣,还是为首的那个?” 贾宝玉点点头,这种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来给你做护卫吧。” 陆诗雨忽然这般说,令贾宝玉一愣。 “哥哥说了,如今太上皇病重,很多人都盯着那个位置。我想,万一要是他们争不过你,可能会派人行刺你……” 陆诗雨双手环住贾宝玉的脖子,面对面瞧着他,很是认真的道。 她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他印象中,除了那次在大皇子府,她飞身上去行刺景泰帝,还有铁网上之变那晚,她拔剑破营来救他的时候。 贾宝玉心生感动,不由再亲了亲她,然后道:“你真的愿意?” 陆诗雨本来鼓起好大的勇气这么说的,说完便盯着贾宝玉的神色,只要他有一丝迟疑,她都会立马打消想法。 但是这人实在狡猾,竟然借机吻她,将她的思路一下子全部打乱了,她现在也看不出贾宝玉究竟想不想要她侍立在身边。 于是,乱了阵脚的她,只好跟着贾宝玉的思路,道:“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了,你说的养生堂那边当先生,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弱,还被你们养的娇气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我正不想干了,要去南边游逛一番。 不过,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你要是想要我帮你的话,我倒是可以打消计划……” 很明显的口是心非。 贾宝玉非傻子,自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因握住她的手,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怕别人来杀我,有你这个大高手在身边,我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哼~” 陆诗雨鼻腔一哼,显得高兴起来。 “不过,我现在的身份,要经常出入军营和衙门,身边要是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只怕别人暗生嫉恨……” 陆诗雨立马眯起眼睛:“那你想怎么样?” 别以为夸赞她两句,她就好糊弄了。 要是敢出尔反尔,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了。 “不如这样吧,以后你出门的时候,都换成男装,这样别人就没那么容易嫉妒我了。就像上次在铁网山上的时候,你身穿一身白色的软甲,那样子威风凛凛,英姿飒爽,怎么样?” 陆诗雨想了想,倒也点点头。 原本她以前经常变换身份,奇装异服本就不算什么。 更何况,只是换做男儿装,对她来说太小意思了。 贾宝玉此时也高兴起来。 说什么别人嫉妒自然是玩笑,实际上便是,有这么个美人儿自愿当护卫,他自然要随身带着才行,不然和姜寸等人有何优势和区别? 但是,他身为辅政大臣,随行一直带着个美人难免太过于招眼,要是换成男装,就好多了。 而且,因为是女人,以后进后宫也都可以带她,倒不用一来二去都是太监护送。 不过…… 陆诗雨此时也在心中盘算以后怎么安排。 给贾宝玉当护卫,是她之前就有的想法。 如她自己所言,刚刚去养生堂当女先生的时候,还有点新意。但是慢慢的,她就发现,里面规章制度太多了,还不如她以前在外面培养侍女容易,她就不那么热情了。 加上,她内心其实也想跟在贾宝玉身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这才拖到今日。 正想着以后就让以前的侍女在养生堂代她当先生,她就随侍在贾宝玉身边,寸步不离,直到贾宝玉顺利当上皇帝为止。 抬眼间,却看见贾宝玉面上居然现出狐疑不定之色。 “怎么了~?” “那个,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爱不爱吃醋?” “??” 陆诗雨满脑门子的问号,“吃什么醋?” “那个,你看啊,我来年春天呢,就要娶太孙的孙女了,这个嘛,平时难免会和她约个会什么的。以前你看不见就算了,等以后你在我身边当了护卫,就可以随时监视我了,万一你要是爱吃醋的,那个,那个,多少有些不方便……” 陆诗雨眼睛瞪得大大的。 世间,竟然有此等厚颜无耻之人! 血气一涌,脑门一热,她不忍大骂道:“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还吃醋?!告诉你,别说你和哪个女人约会,就算你当着本姑娘的面和她上床,本姑娘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还吃醋,做梦吧你!” 陆诗雨也是被气到了,连一些不雅词汇也当着贾宝玉说了出来。 谁知贾宝玉似乎是不怕死,“除了太师孙女,还有我的表妹,咳咳,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青梅竹马……” 贾宝玉兀自说着,陆诗雨眼中的愤怒却逐渐下去。 她终于意识过来,当初自己一时冲动失身于他之后,不就是因为知道像他这样的权贵身边的女人少不了,所以才没打算留在他身边的么? 要不然,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人的,从千金阁第一次看见他,听他谈吐,她就觉得,这个人是世间上独一无二的男子。 不过,后来她也是想通了的。世间但凡优秀些的男子,便免不了如此。 别说优秀男子了,便是那些贩夫走卒,一有机会,不是还想方设法的纳妾,逛青楼么…… 若非想通这些,她也不会主动提留在他身边做护卫。 此时看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观察她脸色,她心中失落散去不少,心里也觉得安慰些。 至少,他没有凭借身份压她,而是试图取得她的谅解,这就比她听说过的凡夫俗子强了不少。 心中虽然如此,她面上仍旧不屑一顾的道:“好了,我不过是个护卫而已,才懒得听你那些风流史。你便是有百八十个女人,也全然与我不相干!” 贾宝玉闻言,大松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让这女人做女护卫,有利有弊。 优势是可以比姜寸等人更贴身,缺陷也很明显,万一这女人要是醋意大的,在他偷香的时候,突然冲出来给他一剑,他还不完蛋了? 要不然,他早就打这个身怀武艺的娘儿们的主意了。 他在这里庆幸,不防陆诗雨看他的反应,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还真有那么多?” 不是传言他还是很正派的,她来到贾家这么段时间,也没看他身边跟着一群一群的女人啊? “咳咳,那个,确实没那么多,略少,略少……” 贾宝玉身子后仰,做好随时承接打击的准备。 但是陆诗雨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看起来倒是没有打他的打算。 于是贾宝玉见缝插针,赶忙道:“好了,别生气了我的女侠,本王现在就补偿你……” 说着,贾宝玉除去她的鞋子,就想要将她抱到旁边的床榻上去。 陆诗雨却提前跳下去,躲到一边,瞪了他一眼。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哥哥想要上战场……” “没问题,大舅哥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啊,正好这次西海要打仗了,我这就给他安排……” 贾宝玉在陆诗雨的话没说完之前就打了包票。 陆诗雨瞧了他一眼,眼神彻底软和下来,幽幽道:“别让他在危险的位置,我,我就他一个亲人了……” 见其神色黯然,贾宝玉也收起玩笑之态,过去揽着她,安慰道:“你放心,你哥哥武艺高强,轻易不会出事的。再说,他现在只是游民的身份,也不可能让他领兵冲锋,我准备将他放在主将的身边先当个亲兵,等他熬了些资历,积攒一些军功,再让他直接当个将军,如此就更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谢,谢谢你……”陆诗雨难得口出一个真诚的谢字。 贾宝玉心下得了意,愈发乘胜追击,“还有,你哪里只有他一个亲人,难道我不是么?你那么说,我要吃醋了哦……” 说话间,就故技重施,已然将陆诗雨压到了床边。 头上的发簪挂到了床帐,陷入感动的陆诗雨被拉扯回神,这才发现斯人已经在解她腰带了。 要是往常她自然没甚意见,但是今日却不同,她猛然伸出一脚将贾宝玉踹倒,中止了他的犯罪行为。 “你你你……??” 贾宝玉翘起“兰花指”,控诉她的野蛮。 陆诗雨本来还怕踹重了,见他如此倒放心下来,然后哼道:“我什么我,去找你的百八十个女人去!” 哼,不与你计较便罢了,还想再在本姑娘身上逞欲…… “好啊你,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收拾你!” 贾宝玉似乎是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气急败坏的指着她,然后便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诗雨心头一紧,不过随即听到对方将她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她才确定贾宝玉确实没有生她的气。 于是,她坐在床边,脸上便露出一抹笑容来。 她不知道,将门合上,背对着房门的贾宝玉,也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有点口嫌体正直的属性。 但是,以她那样的性子,愿意主动来当他的护卫,可见心里确实是在意他的。 既然如此,他怎么忍心辜负美人恩? 能够靠插科打诨,卖卖惨就解决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丢点面子,不过是自己的女人而已,大不了以后时机成熟,让她做点羞羞的事情补偿就好了…… 他很公允的。 第663章 哭穷的贾琏 贾母和王夫人在皇宫内拜了一日,全身精疲力竭。 王夫人倒好,毕竟年轻不少,只是贾母却不行了,回来的时候就直呼受不得,唬得鸳鸯、李纨王熙凤等人紧张不已,请大夫开药,忙碌的不行。 连王夫人都只能强打着精神,守在荣庆堂。 园中的姐妹们闻讯,也来探望,后来,薛姨妈也过了来。 只是人虽多,坐在一起也商议不出什么办法来,只是干坐着着急。 一时贾琏过来,瞧见这副架势,也有些发蒙。 王夫人问他:“你来做什么?” “听说老太太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瞧瞧……” 王夫人一听,倒也点点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老太太年纪大了,今儿又过于劳累,刚才请了大夫开了药,已经无大碍了。 如今你那边的事情忙,老太太这里有我们照管着,你倒不用太过于担心。” 贾琏也点头,猫着身子进里间瞧了一眼,见贾母安详的躺在炕上,也不敢惊扰,又出了来。 “没什么事你就先去吧……” 屋里只有王夫人、薛姨妈和众姐妹们,料想贾琏在此难以自在,王夫人便让他回去。 贾琏犹豫着道:“倒有两件事……” 在大家看向他的时候,贾琏连忙换上高兴的神色,道:“头一件是关于咱们家王爷的,王爷当了辅政大臣了,这件事太太和姨太太可知道?” 王夫人等一惊:“这是怎么说?” 王夫人和贾母虽然也知道大殓礼上发生了点事情,但是她们是在大殓礼散了之后就回府了,因此还不知道熙园中发生的事情。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他们说是因为皇太孙年纪太小了,所以朝廷设立了四名辅政大臣来辅佐太孙处理国政,正好王爷也在这四个辅政大臣之列,听说还是首位呢……” 贾琏笑着道。 这算是一件喜事。 自古以来辅政大臣之称并不罕见,所以虽然在场多是女子,也大多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绝对的位极人臣,辅国治民,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因此大家相互对望,也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震诧和莫名之色。 王夫人比旁人略好一些,她到底懂得比大家多,也比其他人更明白贾宝玉现在在朝廷是什么地位。 今儿在宫廷中,那六宫都太监亲自奉来参汤与她和贾母补气解乏,可是叫周围那位宗室和朝廷命妇们惊诧和嫉妒不已呢。 王夫人甚至还知道,贾宝玉将来可能会当皇帝——这段日子以来,不少前来拜访她的亲友、诰命夫人这般与她说过了。 此时听说朝廷已经有了储君,想来朝廷明日之君也就定下了,并非宝玉…… 心中也不知道是替宝玉失落还是为儿子没有彻底远离她而高兴。 又见贾琏说起来也是含含糊糊,显然也是道听途说,也不欲多问,一切只等宝玉回来,再问他更为稳妥,便问贾琏还有何事。 贾琏也是从来祭拜贾赦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之所以先抛出来,自然是为了让王夫人等高兴。 见效果达到,他正想要说他的主要目的,忽然想起此事不好让薛姨妈等人听见,便犹犹豫豫的道:“太太,还有一件为难的事情……” 王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与薛姨妈说一声,起身带着贾琏至另一边的屋里来。 一进门,贾琏便跪下磕头道:“请太太垂怜,侄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王夫人忙问何事。 贾琏哭道:“这段日子来,侄儿替我父亲超持丧事,是百般筹划打算,一应大小事情,是能省则省,到如今我父亲的丧事眼见连一半都没到,家里的钱物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就连父亲下葬的棺椁,我都是请寿材店(棺材铺)那边赊欠着给打造的。 侄儿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才求太太帮忙,可怜可怜侄儿……” 王夫人十分诧异,道:“何以至此,竟到了如此境地?” 抛开荣国府不算,当初贾政和贾赦分家,贾赦分得的家产,也是不菲的,怎么可能就穷到这地步了,连办丧事都不够了? 贾琏面容苦涩,心里将贾赦又给好好骂了一遍,然后才道:“太太不知道,我父亲花钱向来是没什么节制的,这些年,家里的钱财,早被我父亲给挥霍空了。 自侄儿搬回那边之后,将家里所有地方都找遍了,所有加起来的钱,不过一二千银子…… 原也不敢向太太张口,侄儿想着,将我父亲这些年掏弄来的那些古玩、折扇等各种玩意儿拿去变卖了,总能把这件大事应对过去,以后就算吃糠咽菜,到底侄儿还年轻,也能挨得过去。 只是侄儿没想到,我父亲原本花大价钱买来的那些玩意儿,再要转手卖出去,大多都不值钱了,就算是值钱的,那买家和当铺知我急需用银子,一个个往死里压价钱……到底没办法,也只能该卖的卖,该押的押了。 可是这样一来,又怎么够的了? 接下来还要想筹集银子,就只能变卖祖产了…… 只是侄儿再不孝顺,也万万不敢做这样辱及祖宗的事情啊。万般无奈,这才想到来求太太……” 贾琏真是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 原本贾宝玉让他搬回去,他还高高兴兴的。 以前住在这边,那是因为那边有贾赦那老混蛋,动不动就要打骂他,他宁可住叔叔家里还自在些。 但是贾赦死了,便没有了顾虑,他当然愿意回去好好享受一家之主的生活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他搂着贾赦那些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小老婆们亲香够,就被告知,家里没钱了! 怎么可以这样?! 难道老东西是算过的,刚刚把家产全部挥霍一空才嗝屁? 连忙带着人四下翻找,得到的结果,就是那么残酷,全部的金子、银子,珠宝首饰等直接能换成钱的,加起来就只二三千银子! 这够干什么? 连办一场丧礼的零头都不够。 贾琏虽然爱钱,也对贾赦没什么感情,但是,他还是想要将贾赦的丧事尽可能的办的风光的。 无他,唯面子尔。 然后他就像他说的那样,除了贾赦的小老婆他舍不得卖,其他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一股脑全给他卖了。 却也只能抵一时之急。 摆灵堂、置办行头、款待亲朋好友、请和尚道士等等,哪一样不得几千几百银子?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贴腰包…… 他送黛玉下江南,从巡盐御史府,赚了二三万的银子,还剩一些。 但是这花自己仅有的银子,那个心痛难忍啊。 所以,他才大着胆子把主意打回来。 王夫人也算是了解东跨院那边的情况,也忖度贾琏大概没有撒谎。 但是话说回来,白花花的银子,哪个不喜欢? 要叫他贴补那老东西的丧礼,她哪会情愿? 因此叹道:“你说的我也知道了,大老爷确实不是个持家的人。 我们这边虽然略好些,但是人比你们那边多,花销也大,这些年庄子上的进项也少了很多…… 罢了,我这么说你大概还不信,正好你媳妇在这边帮我管家,我把她叫来问问你就知道了。” 说着,让周瑞家的去把王熙凤叫了来。 “凤丫头,琏二说他们那边府里的钱都被大老爷挥霍空了,连给大老爷筹办丧事都还有着莫大的缺口,你来说说,咱们这边府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银子,要是有呢,你尽快清点出来一些给他。 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叫大老爷去的不体面不是。” 听见王夫人的话,刚刚进门的王熙凤和平儿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那抹意外,又不意外的神色。 王熙凤还鼓着眼睛,给了平儿一个不许多嘴的眼神。 然后她便笑道:“可见是太太明事理,疼我们了,要是换做别人,哪能这么大方呢? 只是,唉,说来也是我无能,这些年帮着太太管家,也没有给太太管好,这各处用钱的地方,就像是流水似的…… 太太既叫我清点,倒也用不着,毕竟我经常从公中支取银子的,大概还知道个数。 只是我也不得不提醒太太,虽然公中还有一些银子,但是说句不孝顺的话,到底老太太年纪大了,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岂能不未雨绸缪? 万一将来有个好歹,而太太这边又拿不出银子来,不说老爷怪罪,只怕世人也要指摘太太糊涂不孝顺呢。”王夫人点点头,叹道:“是啊,咱们做晚辈的自然希望老太太能够多福多寿,但是常言道有备无患,这也是应当之事。 那依你说,除去这笔银子,还剩多少?便都清点出来给他吧……” 王熙凤便笑了,“我说太太也太贪心了,就是抵这笔银子还不够呢,哪还有多的出来?” 贾琏一听,顿时哭道:“还请太太可怜可怜侄儿,都是一家人,万一要是我父亲的丧事半道停摆,闹出笑话来,对咱们一家来说,都是没有颜面的事啊?” 哭诉间,贾琏狠狠的瞪了王熙凤一眼。 你这恶毒的蠢妇,连太太都答应了,偏你在其中作梗! 王夫人再次长长一叹,似乎被贾琏给感动了,一边叫贾琏起来,一边道:“罢了,到底眼下是你父亲的事要紧,我们这边就算紧一些,往后再想别的办法便是了。 凤丫头,明儿你就先从库里典出两千银子来,命小子们抬到那边去。 另外,到底是你公公,你也家去瞧瞧,看看可还有多的银子,也拿出来一些给琏儿应急用。” “是的,太太……” 王熙凤倒是答应的很果断。 贾琏听了,虽然达不到预期,但是也能解一时之急。 况且,他主要的目标,也不是王夫人。他也知道站在王夫人的立场,不可能给他多少。 因此谢过王夫人之后,他又道:“其实太太这边花销大侄儿也是知道的,原也不该向太太开口。太太放心,这两千银子,等日后侄儿那边松散了,定会给太太送回来。” 王夫人自然宽慰,让他不用着急,说今后也会帮他再想别的办法云云。 贾琏闻声,立马道:“其实倒也不用另外想别的办法,侄儿来之前已经想到了解决之法,只是实在不敢开口……” “什么办法?” 贾琏支支吾吾的道:“当初侄儿送林妹妹回来的时候,从林家带回来了四五十万的银子,那些银子如今都在老太太的屋里压着……侄儿便想着,能不能先让老太太从中取出一部分来……” 贾琏边说边看王夫人的脸色,“也不用太多,只要一二万,然后我再别处借借,想来也就差不离了……” 王熙凤和王夫人都了然起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倒也难怪。 当初那笔银子,是在贾宝玉的监视下,才不至于去路不明,而是以黛玉将来嫁妆的名义,让贾母保管。 家里都知道有这么一笔巨款,只是这两年家里花销充足,也没有人敢打这笔钱的主意。 如今贾赦丧事不济,贾琏打起这笔钱的主意,倒也不奇怪。 王夫人面色为难道:“这笔银子,原是老太太替你林妹妹保管的,只怕…… 不过老太太也不可能看着你父亲的事不管,所以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商议。不过今儿老太太身子不好,你不能去打搅她,等后面老太太身子好些了,你再去求求老太太,想必也能解决了。” 对王夫人来说,如今家里不缺钱,她倒也没有想过要打那笔钱的主意。 所以,谓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贾琏能求到算他的本事,将来也不会再来烦她。求不到,那也不关她的事。 可是贾琏却愁眉苦脸道:“侄儿还想请太太一个恩典,自从上回的事情之后,王爷不许我再回这边府里来,今儿也是没办法才偷偷跑过来的…… 所以,想请太太代我先与老太太说说,要是成了,我生生世世感谢太太的大恩大德。” “竟有此事?”王夫人倒不知道贾琏是因为贾宝玉的原因才回去的,她还以为是因为贾赦的事,和与王熙凤的矛盾呢。 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外头有仆妇进来,回说:“太太,外头人说王爷回府了……” “什么,王爷回府了,现在在哪?” 王夫人还不及反应,就见贾琏像是被夹了尾巴的老鼠一样,一下子跳起来问道。 “王爷刚刚才回来,如今还在那边府里。” 来人回道。 贾琏面色一松,然后立马对王夫人道:“还劳烦太太替侄儿先与老太太说一说,侄儿不便在这边久留,这就回去了……” 说完匆匆一礼,头也不转的便跑了,留下王夫人等愣愣的。 “哼~”王熙凤鼻子一哼,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然后便问道:“太太真的要帮琏二在老太太面前说情?只怕宝玉知道了不高兴呢,当初就是宝玉力主把那笔银子作为林妹妹的嫁妆封存呢。 呵呵呵,宝玉也是贼得很,他只怕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娶林丫头的,所以转了一圈,那笔银子还不是落到他的口袋里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王夫人,那笔银子虽然与她无关,但是,却算是贾宝玉的了。 这么一来,她定是帮不得了。 不过,看着王熙凤半点也不帮贾琏说话,反而一心向着她们母子…… 难道当初药方那件事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了? 还是,府里那隐约的传言是真的,她真的与宝玉有染……? 要真是这样,需得想个妥善解决之法。 第664章 平姑姑,坏。 王熙凤带着平儿回家,随意从自己的私库里点了三百银子放在外头,吩咐道:“明儿等公中的两千银子点出来,你便这银子添进去给那边送过去。” 平儿瞧了瞧,看王熙凤一眼,又瞧了瞧,又看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骂道:“你得了癫病?” 平儿嘴巴努努,面上十分犹豫的道:“奶奶,看起来琏二爷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咱们,真的不管么?” “管什么管?他们父子自己有银子的时候大花特花,还有钱养外宅小老婆,如今亏空了,凭什么叫我给他填补?” 王熙凤理所当然的道。 不说她与贾琏之前那些恩恩怨怨,两人早就差不多恩断义绝,就说上次贾琏出事,她出面救他一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们父子俩一个德行,自己把家底掏空了,凭什么要叫她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家底去填补他们的窟窿。 平儿万分为难,见屋里没旁人,便压低声音道:“那边府里没钱的事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么?大老爷剩下的那些钱,估计都差不多在那两包里面了……” “你这小蹄子胡吣什么,仔细给人听见!” 王熙凤连忙去捂平儿的嘴,狠狠的剜了她两眼。 平儿倒也不怕,把头挣脱开去,道:“那几万金子、银子、金票银票,算起来也该有琏二爷的一份,奶奶何不趁这个机会,拿出一部分来。一来琏二爷就可以顺当的给大老爷办丧事,二来也算是偿还了琏二爷那一份了。” 平儿好言相劝。 王熙凤便有些恼了,骂道:“你这小蹄子真是不识好歹,胳膊肘尽往外拐? 难道我的东西,没有你使的一份?竟想着出卖我?!” “我怎么是出卖奶奶呢,只是咱们凭空得了那么几万的银子,就算是为了安心,奶奶也不该不管这件事啊……” 平儿努力劝说。 王熙凤瞧着她,忽然冷笑一声:“我道你想的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着你琏二爷,想要借此机会巴结他,与他相好? 别做梦了,你要是敢出卖我,我就把你主动勾搭宝玉的事抖露出去?” 平儿一听,五内俱羞,“你胡说,我怎么想了……你,你要是……我也把你的事抖露出去……” “好啊你个小蹄子,果然是翅膀硬了,敢威胁我了?” 王熙凤笑骂着,将平儿按在桌子上,便是一顿抓捏搓揉挠痒痒。 平儿尽力招架,一会儿两个人便闹得浑身冒起细汗来。 说起来,倒不是平儿对王熙凤不敬,而是主仆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义早非昔日可比,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地,岂会真的背叛? 只是平儿性格正派,觉得自己奶奶既盗了大老爷的金库,就不该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玩闹之后,王熙凤和平儿两人相对坐在炕上,都有些娇喘吁吁,面色红晕,肌肤生辉。 平儿见王熙凤盯着她,心中有些暗忖,奶奶必是生了情欲之心。 算起来,自奶奶生了那场大病与琏二爷离心,两人之间再无恩爱之举。 后来虽然与宝二爷暗中做成好事,可是宝二爷是做大事之人,十日倒有八日不在府中,奶奶也难得偷尝之机。 近日来,奶奶常有让她陪寝,只是两个女子,又怎么能完解闺房之冷…… 王熙凤看平儿低眉顺目,以为她还是坚持她该出这笔银子,便冷笑道: “你这小蹄子也别以为就你一个人高尚,我就是那没心没肺的。 你瞧着他刚才在那屋里哭的可怜,就真以为他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了? 那不过是他的惯用伎俩罢了。 瞧着吧,只要我们这次帮了他,下次他缺了银子使,保管又要找我们要! 说不定,还要疑心我们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呢……” 王熙凤一派看穿一切的自信。 平儿这般一听,倒觉得有些道理。 除了那晚帮忙去挖宝的两个婆子,谁也不知道她们奶奶早已截取了大老爷埋在后院的宝藏,暗中发了大财。 那两个人奶奶一个人赏了几百银子,绝对是不会声张的。 此时要是她们奶奶拿出上万的银子来帮琏二爷,不说别人疑惑银子的来历,只怕太太还会怀疑奶奶这些年贪墨这么多呢! 于是道:“可是,三百两也太少了,怎么得也得……” 王熙凤知道平儿最是心软,因此打断道:“好了,那就再添二百,凑个整数!你也别再说了,再说我就恼了。 你放心,待到将来他真的想不起别的法,至极为难的时候,我也不会当真坐视不理的。 只是你得明白,就算帮忙,也得有个章程和法子,要拿捏要拿捏,才不会被人当做傻子看待!” 如此,平儿才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王熙凤的观点。 …… 贾宝玉过来这边时候,才知道贾母又病中的消息。 其实也是他粗心了,他以为贾母年纪虽大,但是身子保养的好,便是按照原著,也是要好多年之后才会辞世的。 却没有想到,之前京中的动乱,黛玉之事,贾赦之死等等一系列的事情,想必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若是不善加调养,只怕来日无多…… 于是贾宝玉吩咐人拿着他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贾母诊治。 王夫人劝道:“如今时辰太晚,况且老太太已经有李姑娘瞧过,也说是精气不足,兼之疲劳过度所致,并无大碍……” “太太无需担心,此事我已有安排。明日及往后的宫中祭拜之事,老太太便不用去了,只需要与宫中请一个假,再与鸿胪寺报备一声,就说老太太病重,不能进宫祭拜便是。” 贾宝玉道。 让去请太医并非他不信李灵的医术,只是借此表示贾母当真重病,以便请假。 当然,其实以贾宝玉如今的身份,便是不如此宫中和朝廷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他现在,也习惯了做好表面功夫。 王夫人等也明白了贾宝玉的意思,点头道:“若是如此自然是好,之前我也想过老太太精神憔悴,只怕不堪守孝之劳,但是又不敢怠慢,怕朝廷以为我们故意怠慢皇帝的丧礼,因此不敢告假。现在有你这么一说,那么明日便只我一个人进宫便是。 珠儿媳妇,你们就在家里好好照顾好老太太。” “是~” 李纨应下,然后便瞧了贾宝玉一眼。 家中果然要有宝玉这等爷们家,百事才能顺当稳妥。 先前她们那么多人在屋里,也不敢提议让贾母在家休养的事,因为事关国事。但是在贾宝玉面前,这种事,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一言可决。 说完了贾母的事,贾宝玉也坐在堂中,先与姐妹们相视一眼,然后又与薛姨妈请安。 薛姨妈笑道:“刚才听说你做了辅政王大臣,这是怎么个章程,王爷可能与我们讲讲?” 薛姨妈提起这个话题,立马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她们之所以全部待在这儿等着,其实也就是等贾宝玉过来,好有机会见一见。不然贾宝玉第二天保准一早就又出去了,那样可就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听他说说外面的大事了。 特别是宝钗,她可是亲口听贾宝玉说过,将来要封她作贵妃的!如今却听说已经立了储君,难道是事情有变? 贾宝玉也正有心思坐下陪姐妹们说说话,闻言便将今日太上皇立太孙的事简单说来。 但他也不过就事实而言,至于其中细理,却不予解释。 至于她们能不能听懂,能听明白多少,就看她们自己的悟性了。 贾宝玉虽然并非死板之人,却也觉得,军国大事,朝廷争斗,这些养在温室里的小花朵们,少知道一点,躲保持一些纯真较为好。 如此,贾宝玉说了半晌,薛姨妈等人也问了一些问题,大概看出贾宝玉不欲细言的态度,也就不再多问,借说时辰已晚,准备回去。 王夫人也记挂着贾宝玉接连忙碌了两日,想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也不多留。 不过王夫人却盛情挽留薛姨妈,让她今晚就在园中住下,薛姨妈拗不过,便答应了。 于是除了李纨还要留下来,帮着王夫人安排府中杂事,贾宝玉便与薛姨妈及黛玉等姐妹,往园中而来。 路上,湘云等姐妹难免故意落后,搀着贾宝玉说话。 湘云问道:“二哥哥,你才这么年轻,真的就是辅政大臣了?我看那些戏文里演的辅政大臣,哪个不是七老八十,留着一把大胡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照你这样升官,将来不得当皇帝了不成?” 湘云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一说完便被大家笑骂。连薛姨妈都回头责怪道:“云丫头,不许胡说。” 黛玉笑道:“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胡说,你这话要是被外头人的知道了,就把你抓起来,治你一个狼子野心,谋朝篡位的罪名。” 湘云也就随口一说,不想被这么打击,拉着贾宝玉手瞧他,想要他给她解围。 贾宝玉笑着应下了湘云的恳求,因笑对大家道:“看不出来,林妹妹居然懂得这些,看来以后有什么朝政大事,我都得先与林妹妹商议一番了,不然岂非可惜了她这般大才?” 一句话,果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纷纷看着黛玉笑起来。 黛玉不好意思,便红着脸瞪了贾宝玉一眼。 她是比湘云懂得多一点,但是她本身不关心这些事,她只是喜欢怼湘云,仅此而已。 大家说笑着,来到王熙凤院外,正好碰见王熙凤从里头出来。 王熙凤眼睛一亮,自然抓着众人寒暄一顿,然后笑看着贾宝玉道:“我说你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够称职,刚才巧姐儿还念道你了,问我你怎么不去瞧她? 我能怎么说,只能告诉她你忙得很,得空了再去瞧她。 怎么,如今走到这边了,也不进去瞧她一眼?” 贾宝玉好奇道:“巧姐居然会问人了?我记得上次见她,她说话还不大伶俐呢?” 探春等笑道:“巧丫头聪明的很,说话也早,现在可不单单会叫你这个‘哥哥’,她连我们都会叫了哦?” 湘云也道:“果然琏二嫂子说的不错,你肯定好久没见过她了,不然怎么不知道她现在可聪明着呢!” 看得出来,这几个大姑姑小姑姑们,对小丫头都很喜欢,也有很高的评价。 于是贾宝玉顺水推舟,邀请大家一同前去看巧姐。 薛姨妈笑道:“这么晚了,我们就不进去了,不然一番折腾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想必你明日还有事情,若是想要去瞧瞧就去瞧瞧,然后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是做大事的人了,也得注重保护身子。” 薛姨妈这话一说,大家也都就不好意思跟着进去了,于是只能跟着薛姨妈先回园中。 等她们一走,王熙凤便立马换上一副更热情的脸,一下子搀着贾宝玉的手,把他往院里拉。 其他丫鬟们知道自家奶奶与宝二爷从小关系好,加上奶奶又是泼辣性子,倒也没觉得什么太过于不对的地方。 …… “咯咯咯……” 小小温馨的房间内,平儿抱着巧姐,由着贾宝玉在面前作怪,把小丫头逗的咯咯直笑。 平儿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灿烂的笑容感染,不由举着巧姐一只手,笑道:“姑娘,快叫叔叔……王爷叔叔……” 巧姐原本欢乐的神情一顿,明亮的大眼睛一闪,噘嘴道:“咯咯,哥哥,哥哥~” 平儿继续纠正道:“叫王爷,王爷……” “嗯~~哥哥,哥哥……!” 似乎被平儿弄烦了,小丫头立马翻脸不认人,伸出手要贾宝玉抱。 贾宝玉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将小丫头接过来,并对平儿道:“好了,她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丫头像是听懂了贾宝玉的话,在贾宝玉怀里点点头,双手抱着贾宝玉脖子,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于是平儿道:“还不是王爷教的,她本来就见王爷的时间少,以前王爷还教她叫哥哥,现在都改不过来了,以后旁人听了,还说姑娘连人都分不清……” 贾宝玉正戳着巧姐粉嫩嫩的小脸蛋,逗她高兴,见平儿在旁边有喋喋不休之意,便一手将她拉到另一边怀里,亲了一口道:“这有什么,她年纪这么小谁还笑话不成?” 谁知巧姐听了,很是认同的样子:“嗯,平姑姑,坏……” 然后,她又学着贾宝玉的样子,也扑过去,在平儿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下,让被贾宝玉偷袭的平儿,脸上更红了。 第665章 王熙凤被伤及颜面 “你们都下去吧,这屋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门外传来王熙凤的说话声,平儿赶忙从贾宝玉怀里脱开。 可是不想他们中间有奸细,等王熙凤一进来,巧姐便对她叫道:“娘亲,亲姑姑,亲姑姑。哥哥亲姑姑……” 一边叫一边招手,显然是叫王熙凤也来亲平儿之意。 平儿急道:“姑娘,不许胡说~!” 于是巧姐小脸一皱,不高兴的道:“平姑姑,坏坏……” 她不明白平儿为何要反对,他们都亲了,娘亲也要亲的啊。 王熙凤已然看出其中之意,她眼波一转,讥笑道:“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收着点,当着巧丫头的面也胡来,等明儿她要是给你们在外人面前抖一抖,看你们怎么收场……” 平儿吃羞,低头就要出去。 王熙凤却拉住她,道:“你先抱着巧丫头,我和他有些话要说……” 平儿才站住,合着王熙凤一起走回来。 贾宝玉瞥了王熙凤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熙凤从贾宝玉手中抱过巧姐,交回平儿手中,然后拉着他的胳膊,笑道:“你进来,我单独与你说……” 贾宝玉便不情不愿的被她拉进了里间去了。 “有一件正经事和你说……” 王熙凤将贾宝玉拉进屋,自己便堵在往外走的道上,似乎怕贾宝玉跑了似的。 然后,在贾宝玉的审视下,她将之前贾琏过来要钱,甚至把主意打到黛玉那笔嫁妆上的事情的事细细说来。 贾宝玉听了虽然不满,但是也疑惑:“那边的财产连一场丧事都办不好了?” 王熙凤正仰着头打量贾宝玉,心想,这小子又长高了,身材也越发挺拔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贾宝玉的问话,于是道:“这个啊,谁知道呢,那爷俩哪个是能成家的人,肆意挥霍,坐吃山空也不奇怪。他们又没有你那样好的命,能够从外面挣数不尽的银子和富贵……” 说话间,身子便越贴越近。 贾宝玉眉头一皱。 他要是记得不错,刚刚这女人还穿的是一件淡黄色裙裳,这会儿身上却是一件艳红色的对襟褙子,手臂与腰身之间,绕着一条浅金黄色的丝质披帛。 显然,刚才进门之后她回房间换了一身…… 不得不说,这样艳丽的装扮,配合上她那张扬的美貌与玲珑的身段,确实容易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又见她环着自己的手臂,眼中含波,心中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意。 于是一手将她搂在身前来,面对面镶贴,另一手便抚上她的腰间。 王熙凤眼中笑意更甚,盈盈道:“你想做什么?” 不等贾宝玉回应,她又将头埋下,贴身感受着贾宝玉身体散发出来的余温,娇羞无限的道:“外头的人,我都打发走了……” 贾宝玉心头一笑,或许这就是女人,分明自己心头想的不得了,还要做出矜持的模样,让他主动。 今儿,偏要羞一羞她。 因此贾宝玉忽然松开她,坐到旁边的那张小床上,在王熙凤的茫然看着他的神色中,戏谑道:“今儿我可不想做什么,我是讨债来的。” “讨债?” 王熙凤心头乍生不满,她可是好不容易把贾宝玉骗进来,又把其他工作都提前做好了,谁知道这贼小子,居然还拿捏起来? 不过这种情绪也只是一瞬间,看着贾宝玉的神色,很快她就想起来,她好像是答应过贾宝玉什么来着…… “什么债……” 她装作不懂,但是如春光灿烂的脸上,那艳质横波的眼睛之中,已然泛起秋水之意。 “你真不知道?”贾宝玉皱眉一问,然后便遗憾的道:“罢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你不认,那我就走了。” 说着摇摇头就要起身。 王熙凤一急,连忙将贾宝玉按回去,然后,她的一张脸便彻底红透了,却也在艳丽之中增添了七分妩媚之色。 “你急什么,我什么是时候说不认了?都依你还不行了,真是个讨债鬼……” 说话间,王熙凤白了贾宝玉一眼,摇摆着袅娜的身姿回去将门帘合上,再亦步亦趋的走回来。 然后,她又满面娇羞的问道:“该,该怎么弄……” 上回她去求贾宝玉给贾琏抹去附逆之罪,贾宝玉曾要求她换个花样服侍他。 当时她鬼迷心窍就答应了,此时被贾宝玉讨债,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贾宝玉体谅她这方面经验少,便岔开双腿,道:“先跪下来吧。” “你~!” 王熙凤顿时凤目一张。想她从小到大,好强争胜,也是惯会享受之人,除了在长辈面前,哪有小心服侍过任何一人? 如今,对方却要她跪下服侍? 贾宝玉见她不情愿,反问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难道我还故意折辱你不成?” “谁见过了!?”王熙凤恼道。 她那仅有的知识,多数还是从画册上来的。以前贾琏倒是有过要求她做羞人之事,但是都被啐了回去,令贾琏悻悻不已,一来二去,贾琏便不再多想。 不过虽然没见过,却不代表她真的不懂…… “你这冤家,只这一次啊,下次休想再这般羞辱我。” 红着脸说了这一句,王熙凤到底不再扭捏,顺着贾宝玉的膝盖蹲跪于地板上,然后给自己暗吸一口气,才伸手去解贾宝玉的衣带…… 平儿在外间,用心哄着巧姐,总算让她不再闹腾。 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屋里头没了说话声,她蕙心兰质,一下子就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就想要抱着巧姐避开去。 又一想,这边是巧姐的屋里,这个时候她要是抱着巧姐出去,被丫鬟们看见,难免疑惑二奶奶和王爷在里头做什么……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不去想里头的情形,抱着巧姐在屋里走来走去,试图把巧姐尽快哄睡。 …… 袭人带着两个小丫鬟来到王熙凤院前,看见院门开着,她便留下小丫鬟自己进了去。 发现院里静悄悄的,她就径直来到王熙凤的屋里,没看见人,倒是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给廊上鸟雀加水的小丫鬟,便问道:“你瞧见王爷了么?” 小丫鬟想了想,道:“王爷好像去看我们巧姑娘去了,这会子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袭人点点头,便沿着走廊往这边来。 屋里面,王熙凤手臂早已疲累,额头也开始冒汗,却在贾宝玉的坚持下,仍旧努力交换抚弄梭摆。 忽然听到外头的袭人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她惊的立马就要起身。 贾宝玉脸色一沉,一把按住她的头。 王熙凤紧张提醒:“你屋里的袭人来…唔……?” 外面,已经把巧姐哄睡下,正坐着发呆的平儿也听见了院里的说话声。 她急忙看了一眼屋里,见里面的人还不出来,她神色急转了下,连忙走出屋去。 果然看见袭人从那边走廊处行来,她便迎过去,故意提高声量笑道:“袭人你来啦。” 袭人也笑着道:“我来找王爷,听说他在你们院里,我就来瞧瞧。 对了,王爷在里面吗?” 平儿心中紧张着急的不行,面上却仍旧笑道:“在呢……说来也好笑,二奶奶原本有事情要和王爷讲的,但是巧姑娘许是太久没见到王爷了,刚才一个劲儿拉着要他抱,也不让走。 后来好不容易才哄睡着了。 如今王爷和二奶奶在里头说话呢……走吧,我们到那边屋里去等等,兴许一会王爷就出来了。” 袭人略有疑惑,却也不敢进去打搅贾宝玉和王熙凤“说话”,便点点头,跟着往平儿的屋子里走去。 刚刚进屋倒茶,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贾宝玉走了进来。 袭人连忙道:“王爷和二奶奶说完话了?” 贾宝玉点点头,随意看了一眼平儿的屋子。 “既然这样,院里洗澡水都给王爷烧好了,我们回去吧。” 袭人笑着,也不顾其他,起身去搀扶贾宝玉,并十分自然的去给贾宝玉整理衣裳的褶皱不平之处。 忽见贾宝玉的裤子有些湿痕,她便立马用手中的绣帕去擦拭,并问:“是打翻了茶水么?” 袭人躬着头,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一样,自然看不见,旁边平儿那羞臊发烫的脸。 “嗯……”贾宝玉随意点点头,看了平儿一眼,道:“刚才我不小心翻了一盏茶,你们奶奶险些烫着,你过去瞧瞧吧。” “是~” 如此,贾宝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领着袭人离开了王熙凤院。 平儿待贾宝玉主仆二人离开之后,果然过来找王熙凤。 刚刚掀开门帘进去,就看见自家奶奶跌坐在床边,丧魂落魄的样子。 看见她进来,似乎想要起身,但是手臂刚刚撑到床边,却感觉试不出来劲儿,又跌落回去。 “奶奶~”平儿赶忙过去。 看见王熙凤一脸的水痕和泪痕,她连忙掏出帕子去帮王熙凤擦,一边问:“怎么了这是?” 不问还好,一问王熙凤脸上顿起羞耻之色,想要说什么,又觉得嗓子眼有点疼,还有些恶心,便立马夺过平儿手中的帕子,捂着干呕了好几下。 平儿见状,似乎明白了过来。 正在想怎么安抚,就见已经缓过一点气来的王熙凤把她的帕子一扔,一脸憎恨的道:“天杀的宝玉,不守信用的小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他的……!” 说完,瞅了一眼面色有异的平儿,也不管她怎么想,努力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面去了。 …… “阿嚏~!” 贾宝玉打了喷嚏,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王熙凤院,心中掠过一抹歉意。 他大概猜到是王熙凤在骂他,但是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啊…… 王熙凤的手技虽然差一点,但是这泼辣女人跪在面前服侍,那种姿态,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偏偏袭人找过来的时候又正是兴起之时,那个时候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于是,他才不经允许,违约占用了另一处地方,着实怪不得他。 要怪,就怪袭人吧,早不来晚不来…… 回到怡红院,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沐了浴,回到屋里,见丫鬟们都各做各的事情,整个屋里安安静静的,贾宝玉便笑道:“怎么,晴雯不在,你们一个个都成了闷嘴葫芦了不成?都过来……” 说的屋里几个丫鬟羞涩一笑,也不敢违命,很快都围了过来。 然后贾宝玉坐起身,先是指着香菱,让她脱了鞋上来,搂着亲一口。在众丫鬟的娇笑脸红之下,又点了袭人,让他到后头给他捏肩。 袭人推辞不得,也只能遵命。 “嗯,还有麝月檀云,你们两个捶腿,茜雪、春燕丫头给爷捏脚,都上来吧。” 因为在王熙凤面前逞了欲,贾宝玉也不准备再怎么着这些丫鬟。 但是放着好好的资源也不用也是浪费。在外面劳心劳力的办事,不就为了回家的时候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享受一下吗? 麝月四人也不敢违命,只能纷纷脱了鞋上炕来。 然后麝月和檀云一左一右跪在贾宝玉大腿两边,茜雪、春燕则在床尾跪下。 这样一来,顿时使得满炕馨香,温暖撩人。 “很好,很乖,都动手吧……” 贾宝玉满意的对她们点点头,然后便把头靠在袭人的怀里,就势躺下。 袭人无奈道:“爷这般,越发像是戏文里的地主老财了。” 贾宝玉却不以为意,“谁说的,那地主老财能与我相比?他们能像我这样,有这么多美人儿服侍?” 底下的麝月、檀云、茜雪、春燕几个见袭人都已经给贾宝玉捏肩,她们也才放下羞臊,开始开动自己勤劳的小手,服侍主子爷。 一边尖着耳朵听袭人和贾宝玉的对话。 “爷又说笑了,我们几个哪儿算得上什么美人儿,不过是几个粗使丫头罢了。” 袭人笑道。 虽然是丫鬟,但是能够得到贾宝玉的称赞,她心头也是很高兴的。 但是,口里却不能承认。 贾宝玉反手在后面袭人侧坐的娇臀上打了一下,然后拿起她的一只来,捏着她那五根干净白嫩如葱般的手指,质问道:“你们都瞧瞧,世上可有生着这样一双手的粗使丫头?” 其他五个丫鬟循着目光看去,然后又不由看向自己的手,暗暗比对。 袭人吃羞,连忙抽回去,并转移视线道:“爷就会取笑人,我这手可比不过香菱的好看。” 贾宝玉闻言,下意识的就又顺着香菱的手臂拿起她的手来。 确实,香菱手儿的白嫩纤细、柔弱无骨,近乎到了极致。 要说贾宝玉的屋里,最闲的其实不是晴雯,而是香菱。 因为香菱自从跟了她,袭人等顾惜她生的弱,都很照顾她。 后来没多久,她就被贾宝玉选来暖床了,袭人等更是不会给她安排别的活儿。 如此一来,她果然慢慢养好了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这也是贾宝玉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哈哈哈,有什么可比的?别的院里的大丫鬟我不知道,但是我院里的大丫鬟我还不知道,你们哪一个平时我有亏待过你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等我不在,你们就是这院里的王。 那些小丫鬟、老婆子们哪个不怕你们三分,哪个敢不听你们的话?一个个过的,比别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尊荣些。 至于是不是美人,呵呵,若不是美人,你们以为你们能选进我这屋里来?” 虽然是笑话,但是也说的麝月等人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也看出贾宝玉今儿心情很好,于是麝月大着胆子道:“爷就别唬人了,咱们这屋里,就袭人、香菱、晴雯三个美人。我们可不敢和她们比……” 第666章 香论美人(一) 麝月这话,说的茜雪春燕等人低下头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她们也知道,论标致,她们确实不及晴雯,香菱,不然爷那么宠她们俩呢? 至于袭人自然也是标致漂亮的,但却没有前两者那般令她们完全不敢相比。不过因为袭人是大姐大,她们也不会反对麝月这样排列。 其实也是,美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特别是美人儿,若非高下明显,谁又真的甘愿认输? “不对呢,还有美卿姐姐,她也是个大美人儿呢!” 檀云忽然补充道。 这话提醒了众人,导致大家都点点头。 她们倒是差点忘了这位了,那可是进来几个月就被二爷宠到怀有身孕的绝色人物…… 也确实是呢,就美卿那样妖娆的脸蛋,婀娜妩媚的身姿,她们见了都觉得脸红心跳,想来在男人眼中,应当是最顶级的美人儿了吧。 这一点,她们都自认完全比不了。 袭人和香菱还在谦虚否认,贾宝玉却抱着香菱揉了两把,斥道:“好了,你们都是我的美人儿,美不美我说了算。一个个的不要借着说话的机会偷懒!” 大家被骂,这才发现果然她们都忘了正事,这才又认真动起手来。 如此一来,感受着全身上下十只小手的按摩服侍,怀里还蜷缩着一个身娇体软的萝莉小美人,美得贾宝玉闭上眼睛享受,近乎爽的出声儿来。 心中直叹,这日子,真的有种给个神仙都不换的说。 一时又想,要是把这六个丫鬟换做宝钗、黛玉、叶皇后、叶蓁蓁、秦氏、贺兰氏这些绝品女人,不知道会如何。 大概很难吧,除了秦可卿和贺兰氏这俩美妇,其他四个见面估计都矜持死了,哪会乖乖听话一起服侍他? 一时又想,把元春、妙玉这些十二正钗中人换上,或者全部换成探春、湘云、云霓这样的纯小丫头,又是什么样的清新体验? 心中遐思着美事,贾宝玉不由哼唧起来。 袭人等见他神情如此享受,相互对视一眼,脸上纷纷带笑,然后按摩的更用心了。 许是不想气氛太过于静谧,袭人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爷既这么说,那我们倒想问问爷,爷心目中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咱们……咱们中哪些人在爷眼里,又算得上是美人呢……” 在情郎面前问自己美不美,这是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也是所有女人都在意的一个话题。 要是换在后世,这是道送命题,但是在此时,对贾宝玉来说却完全算不上。 他甚至睁开眼睛,迎着众人的目光,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真想知道?” 见贾宝玉有意回答,大家顿时来了极大的精神。 便是春燕、麝月等自知模样差一些的,也强制镇定了一下,点点头。 就算比不过晴雯、香菱、美卿,她们也想知道,她们在二爷眼中,到底算何等样的女子…… 贾宝玉借着袭人的身子微微躺起一些,然后勾起香菱的下巴,在香菱的羞意躲避中,笑道:“世上女子千万,但是在本王看来,世间十岁往上,四十岁往下之容颜长成的女子,大略可分五等。” 众女一奇,忙问:“哪五等?” “最普通一等,便是容貌丑陋或是极其平庸者,令人一眼见之,几乎不会留心半分,吾谓之第五等。” 贾宝玉说道。 众女听了皆同意的点点头,并不太放在心上。因为她们这里这几人,也不可能属于这一类等。 “那在此之上呢?” “在此之上,谓之第四等。这一等女子,比之第五等就要难得了,首先得是模样清秀,其次身体和面目无显然瑕疵。 这一等女子,虽然已能受世上男子追逐,却还算不得是个美人。” 此时,几女便没有那么坦然了。 才第四等便是模样清秀之人,那不知其上又是如何,在二爷心中,她们可能往上排? 贾宝玉目光环视一番,看出她们的小心思,却并不急着往下说,反而补充道: “此二等女子,亦是世间绝大数女子,初略拟定其中第五等占去六七成,其上第四等,再占去二三成。” “啊,照二爷这么说,这两等就占去世间女子中的九成了?那余下的三等,不是加起来才能占到一成?” 袭人几近于惊呼的道。 早知道自家爷的眼光高,但是没想到这般高。他说第四等女子算不得美人,眼下之意不是一下子就将世间九成女子都否定了? 她不由扫视了一眼下半炕跪坐听讲的麝月四女…… 还好,二爷屋里这几个大丫鬟,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模样都很不错,应当不会被归类到这两等中……吧? …… 贾宝玉忙里偷闲,扎堆在热炕中与自家俏丫鬟们高谈阔论,却不知道,怡红院外,一个娇小柔弱的豆蔻女孩,正领着自家贴身小婢过来寻他。 怡红院守门的年轻婆子看见黛玉主仆二人夜行而来,连忙谦笑着让进。 “劳烦您了,请问妈妈,王爷可在屋里?” 黛玉的声音,清灵婉转,在静谧的夜晚,显得额外的动听。 仆妇笑道:“在呢,王爷才回来不久,刚刚沐浴完毕,这会儿估计还没睡,姑娘进去吧……” “多谢了。” 黛玉点头致谢,然后走过外院,再沿着抄手走廊来到绛云轩,也便是正屋。 察内外灯烛皆敞亮,但是廊内廊外居然都无人员走动。 黛玉心中略生好奇,便招手示意紫鹃留下,自己独自进了屋。 小厅和茶水间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只有卧房方向灯火明亮,隐隐还有笑谈声传来,黛玉心中了然。 原来都躲在里面说笑呢。 因黛玉天性中带有几分探奇之性,见此情况,她便不欲弄出响动,只悄悄往那边的橱窗下行去。 咦,有个小丫头。 窗台下,一个围着葱绿长裙,着杏色绣花小袄的小丫鬟,正微撅着屁股,侧耳于橱窗下,显然这丫头有与她一样的想法,且正在行窃听之举。 黛玉不由噘噘嘴,倒不准备怎么着她,只是那丫头还是发现了她。 其微微愣了愣之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身与她匆忙行了个礼,便往后房门一头一钻,不见了踪影。 虽是匆忙一瞥,黛玉倒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居然是那个被人取笑与她生的极为相似的小戏子…… 果真极像我呢! 黛玉心头想着,倒也不去计较。 因为被那小丫头打扰,她本来想直接进门去,不过走到橱窗下,正好听得里面贾宝玉兴高采烈的声音,只听他们说得什么“等次”,又是什么“美人”之类的,一下子吸引了她的好奇心。 瞥见四下无人,她便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隐身于房门后头,驻足静听。 房间内,后廊窗下的暖炕上,贾宝玉仍旧和丫鬟们畅聊。 “自然,美人难得,放在世间女子之中,本就十不存一。本王所谓此二等占据世间女子九成,毫不为过,毫不为过……” 袭人见贾宝玉摇头晃脑,肆意狂放,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自然是极力捧哏般的笑道:“那再往上呢,那第三等的女子,当是何等样子?” “哈哈哈,这第三等及往上的女子,在本王眼中,便能算的上美人儿了。 比如这第三等的美人嘛,首先,必是模样要生的俊秀,次则周身上下要有可吸引人或是极胜于寻常女子之处,整个看起来,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 此等便是寻常可见之美人,数量较多,约占那剩下一成女子当中的九成往上。 通俗来讲,可谓之十里挑一之小美人。” 什么模样俊秀,可吸引人之处,或是什么赏心悦目的说法,还令袭人等费神去思量。但是当贾宝玉说出十里挑一这个说法,她们心里瞬间就有一个概念了。 麝月不由笑道:“瞧二爷说的这样夸张,之前那两等便占去九成,这一等又占了余下一成的九成,那再往上,不是完全没人了?可见二爷这说法有不恰当之处……” 世人常说事去九成九,便是很绝对的说法了。 麝月这等学渣妹的质疑,还不等贾宝玉降维打击,便已惹来香菱的反驳。 “不是不是的,虽然已经去了九成九,但是天下女子那么多,照这样来算的话,再往上,其实也是有人的……” 香菱是很温柔的姑娘,便是反驳的话,听起来也是软软的,腻腻的,十分惹人喜欢。 贾宝玉忍不住再抱着亲了一口,夸赞道:“还是香菱聪明,胸有沟壑……” 说话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香菱的胸脯,那原本搂在她肋下的手掌便悄悄挪了挪位置。 为免旁人注意,贾宝玉果断转移视线,笑看着麝月道: “我大玄户籍在册人口在八千万往上,便是算其中两千万为可纳入计算的适龄女子,那么抛去九成九,也还有二十万之众。如此,你还觉得没有人么?” 麝月吐了吐舌头,狡辩道:“爷说的是,我只是个丫鬟,哪里懂得这些,我听爷说便是了。” 贾宝玉顺手拿下去摸摸她盘曲的小腿,叹道:“况且,这还只是我大玄境内,放眼天下,除我大玄之外,实则还有更为广阔之天地。 若是那样算的话,还不知有多少人口……” 贾宝玉陷入短暂的沉思,他想到,将来等他真的当了皇帝,该如何治理这个强大的国家,使它变得更强。 贾宝玉的话令袭人等不知所云,忍不住相问:“除了我们大玄不是都只有一些地处荒凉的蛮夷小国么,二爷怎么说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贾宝玉摇摇头,不想与她们多说,因为无益,于是继续道: “世间第二等女子,吾称之为上等美人。斯美人,其形、其貌,皆比之一般美人儿更为动人,甚至于从上至下,从内而外,都必须有与之形貌相契合之气质,或芳香如兰,或温柔似水,或热辣如火。如此美人,当可列为二等美人。 然此等美人于这世间,已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之列,极为难得。” 贾宝玉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自惭形秽之意,她们自问,自身应当是达不到贾宝玉方才所言的那些溢美词汇的,因此一个个都低了头。 贾宝玉见此,拉过袭人的手放在掌中,笑与众人道:“你们袭人姐姐,便当是属于这世间第二等之美人。” 此话一出,大家立马对袭人射出艳羡的眼神。 没想到袭人姐姐在二爷眼中,居然这般好。倒也难怪,不然二爷也不会那么信任她,把院里所有事情都交给她来打理呢。 袭人心头虽然很是惊喜,但为了不使得姐妹们嫉妒,她还是立马道:“爷不过浑说哄我呢,我哪够得上二爷所言的二等……” 贾宝玉知道她的担忧,因拍拍她的手背,对众人道:“你们也不用羡慕,我今日所言,不过是与你们闲来无事的闲谈之语,当不得什么。 况且我也不哄你们,你们六个人,皆在三等之列,在我眼中都是美人,否则,你们也进不来这屋,你们可明白?” 贾宝玉这么一说,之前还悬着心的几个人,心头顿时老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比不得袭人,但是万幸没有被二爷划到第四五等之列。二爷可是说了,只要是三等以上的,在他眼里都算是美人。 嘻嘻,就算是最低一等的美人,那也算是美人呀?能被王爷当成美人,也好开心…… “另外,要是被我知道,你们谁要是敢犯嫉妒,我就把她的屁股打烂,让她再也当不成美人儿。”贾宝玉忽然又阴测测的道。 六女闻言,皆是面色发红,然后赶忙摇头,连连表示自己不会、不敢。 袭人受了赞赏,心头一直美滋滋的,却又好奇贾宝玉心目中的一等美人为何样,便问了出来。 贾宝玉从脚下几女身上收回目光。他这六个丫鬟,除了春燕姿色稍次一点,但是若是按他的划分标准,也能勉强够得上三等。 甚至他还觉得,若按标准论,檀云其实能算得上二等的。 因其身上,确有诸多极致之处,远胜于寻常女孩,得他心意。不过檀云年纪还小,倒也没必要特意指出来,这样更有利于团结。 PS:各位敢不敢当面给身边的女人划分个高下等次?怕不怕屁股被打烂…… 第667章 香论美人(二) 听到袭人的追问,贾宝玉深吸一口气,道: “所谓一等美人,其容貌,其肤色,其身形等外在形态,几乎都已达到无可挑剔之境。兼之,其品性中,必有几分风流之意,能让其从万千美人当中脱颖而出,遗世独立。” “这等美人,每一个都是世间难寻,可谓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甚至十万里挑一方可得。” 听得贾宝玉说起这番话来,连神色都飞扬了一些,众女皆有些沉默。 袭人道:“爷说的那样难得,可是一个人一辈子兴许也见不到几个人,又岂能看见爷所说的一等美人?” 麝月等人也道:“就是就是,那二爷倒是说说,咱们家里面这么多人,又有谁可以称得上是一等美人?” 贾宝玉岂能不知道她们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但是也不怕,早点让她们知道美人之间也是有等次这个概念,以后她们或许还没那么容易吃醋。 因捏住香菱的下巴,笑道:“瞧,这不是就有一个?” 随着贾宝玉的话语和动作,五双十只眼睛立马盯向安安静静蜷缩在贾宝玉怀里的香菱。 香菱微微睁大眼睛,忽然就紧张起来,连忙向着众人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的,我最多就是个三等美人,连袭人姐姐都比不过的……” 香菱这话倒不是作伪,之前贾宝玉只点了袭人为二等美人,自然而然的她就以为,在贾宝玉心中,她和檀云等一样,都是三等美人。 心中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是她性子本就不争,很快便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麝月等人可不会信她这个说词,连袭人初时也是神色复杂,不过她还是取笑道:“瞧瞧她还在这儿假谦虚,人家这会儿都自称是美人了……” 一句话就让香菱的脸蛋变得更加羞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贾宝玉笑看着众女对香菱的打趣和审视。 香菱确实是一等美人,作为他最早收取享用的丫鬟,他对其之美自然是十分了解。 其周身上下,无一点不美之地。 况且作为十二钗副册第一的女子,她名列一等美人,自然是毫不夸张。 要知道,所谓十二钗正、副、又三册之区分,主要是以身份来划分,而并非正册中人一定美过副册,副册一定美过又副册。 十二钗正册中所收录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的四大家族中人或者是祖籍金陵省的大族小姐。 副册中所收录的女子,则一般是为妾或者是身份较低的家族小姐。 又副册中,则多为丫鬟。 正册中人便不多提了,大多都是警幻仙子座下仙姬化世(看法可不同),个个都近有夺天地造化之灵秀。 副、又册中,除去香菱,晴雯、袭人三人之外,原著未有明示,但是大略可以猜得到是哪些人。贾宝玉早已暗中思索过,察觉其中之人之容貌,大多数当归于二三等之列。 “哈哈哈,你羞什么,她们都是在羡慕你呢。” 察觉香菱不堪承受姐妹们的打趣,贾宝玉便掖住她,让她的脑袋深埋,以解其困。 袭人等见贾宝玉如此呵护香菱,都暗中噘噘嘴,然后倒也不再逼迫香菱,开始追问:“既然二爷封香菱为一等美人,那么想来晴雯那小蹄子在二爷心里,也是一等美人了,不然爷平时也不会那么偏心她了……” 贾宝玉根本不管她们语气中的不忿,笑着打了个响指,“然也。” “哎呀~” 麝月娇嗔了一声,笑道:“我说爷就是偏心,自吹自擂,你先前既说一等美人那样难得,现在又说香菱、晴雯都是一等美人,想来香菱的姐姐美卿也是了? 难道二爷您的运气就这般好,就咱们几个丫鬟中间,就让你得了三个一等美人了?” “哈哈哈,你别不服,本王就是这般福泽深厚……” 贾宝玉洋洋自得的笑着,几女见之,虽然心中有些暗道自家二爷好不要脸,到底没说出来。 一时檀云小声道:“也不知道晴雯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作为晴雯的跟班,一日不见,就有些想念她了。 麝月倒是一点也不,“嗐,你管她那么多作甚,她那样要强泼辣的性子,到了哪儿都吃不了亏,你就别替她操心了。 倒是今儿二爷的话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要好好问问,咱们家里还有哪些人在二爷眼中可称得上是一等美人?” 话题说到如此火热之处,几个丫鬟自然也不愿意就此罢休,纷纷循着麝月的话头,把家里那些模样生的好的,不论主子还是丫鬟,拿出来问。 贾宝玉心情好,又因为是在自己屋里,自然无所顾忌,畅所欲言。 他这般随心所欲,放浪形骸,却不知道,就在七八步之外的房门后头,有一个人心里的醋坛子早已打翻了七八罐,就差没有流眼泪了。 黛玉深深的皱着小嘴,眉头紧蹙,显示着她内心的不愉快。 臭宝玉,色宝玉,大言不惭,恨死你了…… 黛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在这里,听她们说那些浑话。 她早已经多次抬起脚想要离开,但是每次都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继续听下去。 终于,她耳中听得一段话: “咯咯咯,我知道有一个人在二爷心中定然是一等的,都不必问!” “谁呀?” “咯咯咯,当然是林姑娘了,她生的那样美,二爷又一向最疼林姑娘的,在二爷心中,她自然是一等的美人了!” 黛玉精神一震,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轻轻将耳朵贴在格子窗上,凝神静听。 谁知,屋里居然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香菱的疑惑声:“为什么呀,林姑娘生的那么好,大家都说她天仙似的,二爷为何摇头呢,难道她还算不得一等美人?” 黛玉心头一震,一道温热的眼泪霎时间涌上脑海,溢出眼眶。 心头委屈、难过。难道在宝玉心里,我连两个丫头都比不过? 强烈的心酸和不服促使她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呆呆的倚着。 然后她又听见贾宝玉那仍旧畅快的话语:“当然,林妹妹自然不是一等美人……她乃是灵河岸边一株仙草所化,所以是仙品美人,哈哈哈~~” 伴随着贾宝玉故意卖关子戏弄丫鬟们的得意笑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丫鬟们的声讨: “好啊,二爷真是不讲规矩,明明说了世间女子只分五等的,这会子又弄出来一个仙品,等会是不是还要出来个神品,尊品,天仙品?真是的呢,害我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二爷封我们一个二三等是抬举我们,原来却是羞辱我们哩!” “就是就是,袭人姐姐说的对。” “二爷不守信用,胡编滥造……” 里头的打闹、笑骂声黛玉已经听不见了,她木然的松开扒着的房门。 抬起手,摸到脸上的眼泪,她微微一愣,随即心头羞耻起来。 真是的,自己分明知道他的性子,他就是那样喜欢卖关子,喜欢看人笑话的人,还是又被他给捉弄了。 啐,他才是草化的呢!哼,才不稀罕他给封什么一等美人,仙品美人呢! 心头早已没有再进屋去的想法,黛玉最后瞧了一眼透射出烛光的纱窗,小碎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紫鹃其实早已发现自家姑娘趴在那边偷听。 她在外头给她放风呢。 忽见黛玉急匆匆的出来,紫鹃忙道:“姑娘怎么了,不进去见王爷了么?” “不去了,人家有好多人陪他说话呢,又不需要我们,我们回去睡觉!” 黛玉说着,已经下了台阶。 …… 却说被檀云惦记的晴雯,自她按照贾宝玉的吩咐,在尤氏那边领了人手和物资之后,当夜便往北城而去。 路上,晴雯掀开马车窗帘,左右打量两边那些披甲执锐,威风凛凛的官兵。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这等待遇,被官兵护送。 那些人,都是二爷……不对,是王爷的护卫,是王爷吩咐专程护送她的。 心中激动开心,便也下定决定,一定要帮二爷把那些女人管的服服帖帖的,让二爷能够高兴。 及至来到那小院,她便按照先前自己所想过的方略,先把所有人召集到一处,准备先训诫一番。 然后她就发现,这几个女人,姿色真不是盖的!难怪连二爷都要费心思把她们藏起来…… 但是晴雯却也非浪得虚名,她并没有为对方的姿色容貌所动,反而心头暗忖,幸好二爷是派的我过来,要不然,以袭人、茜雪她们的容貌,见面先自惭三分,哪里还能慑服她们? 于是一挺胸脯,在核对了一下她们以前的名字和身份之后,晴雯便娇斥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是如今既然到了这里,那你们就和我一样,都是王爷的奴才! 不过因为你们都是罪奴,恐怕还不知道罪奴的规矩,为了避免你们给王爷添乱惹麻烦,所以王爷才派我过来管教你们。 从今儿起,你们六个人,每日早中晚三次到我屋里来,各学半个时辰的规矩,直到我觉得满意了为止,你们可明白了?” 晴雯虽然是个最不守规矩的人,但是她此时这般沉着脸说话,倒是真有几分气势来。 贺兰氏等人虽然不知道晴雯的具体来历,但是看她生的这般容貌,来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气派,以及从她身边那些仆妇丫鬟们对她的恭敬讨好程度来看,其也当是贾宝玉身边的红人才对。 因此,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在孙氏(翰林侍读梅原之妾)的带头下,其中五个人都点头应了。 唯独北静王之妹水晗月不服,哼了一声。 装腔作势的奴才…… 对于水晗月来说,在贾宝玉面前她尚且能服软一二分,以求他宽恕甚至救济水家,但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奴才,她显然不会放在眼里。 因为她早已看出来,贾宝玉把她们收来,正是看中她们的美貌。 既然对她们有所求,贾宝玉绝对不会怎么着她们,将来说不定,她们还是面前这狗奴才的主子呢! 晴雯何等眼尖,自然一下子就看见了这个刺头。 她心中正愁不知如何在这些人面前彻底立威,见此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水晗月的面前,冷着脸问道:“怎么,你不服气,不打算听我的话?” 水晗月冷笑一下,“我们虽然落魄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你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前儿王爷来看我们,也没说要叫我们学什么规矩,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啪!” 便在这时,只见晴雯面目一沉,猛然一记耳光便扇到了水晗月的脸上。 水晗月显然没有想到晴雯会下这般重的手打她,惊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眼含泪花,愤恨的瞪着晴雯。 其他五个人也被吓了好一跳,她们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生的娇俏如花的女孩子竟然出手竟然这般狠辣。 钟宝儿、温琴、梅九龄几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都吓得往旁边躲了躲。 晴雯冷眼看着愤怒的盯着她的水晗月,轻蔑一笑道:“你以为你们还是什么王公贵族家的千金万金小姐?告诉你们,若非我们家王爷仁慈,把你们从火坑里救出来,就你们这些罪奴的身份,早就被发往边疆,送给披甲人为奴了!” 晴雯说的自信,实际上也是蒙的。 她就知道一个关于罪奴的残酷处置手段,那就与披甲人为奴,还是从戏文里看来的。 这会儿,便正好拿出来吓人。 量这些出身尊贵的夫人小姐们,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果然,虽然晴雯的威吓没什么水平,但是贺兰氏等人,确实对此中情况了解不多。 一听到给披甲人为奴这样的说法,顿时面色都白了三分。 倒是孙氏瞧着兀自虎视眈眈盯着水晗月的晴雯,似乎看出来点什么,眼角露出一抹笑意。 却怕被晴雯看见,给自己惹来麻烦,所以很快便隐去了,装作乖顺的样子。 被晴雯如此对待,要是换做一般人家的姑娘或者是丫头们,或许就冲上去与晴雯对打了。 但是水晗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与人打过架,更没有被人掌掴过,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若是贾宝玉这般待她,以她高傲的个性,说不定便哭着要寻死觅活了。但是打她的却是个奴才,她本能的觉得,与奴才这般,不值得…… 晴雯倒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见她被自己镇住,得意一笑,便重新坐回去,道:“王爷体恤,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不能自理生活的富贵命,所以给你们一个人安排了一个丫鬟服侍。 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们去做。 另外,今儿我过来的时候,王爷让我给你们带了不少好东西来,现在便与你们分一分吧。” 晴雯也知道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所以当威势立下,一转头,便开始准备给她们好处。 先是把自己带过来的那六个丫鬟分派给她们,然后又让婆子们将她带来的那些上等补品和日用品这些东西抬出来。 她早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一次性就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完。 她想着,等以后看她们谁更听话,她就多给些好处,这样有利于她的统治…… 心中一边为自己的智慧点赞,一边给六人派发用度。 孙氏得了东西之后,打头给晴雯跪下道谢:“奴多谢姑娘了……” 对她来说,以前在家里,也是要经常跪老太太和夫人的,如今多跪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显然能让她们母女将来的日子更好过,何乐而不为? 晴雯果然喜笑颜开,多瞧了她两眼…… 第668章 朝事 “臣等参见太孙殿下。” 大朝会上,百官共拜。 “众……众位大人请起……” 龙椅之侧,四皇子正襟危坐于短案之后。他偏头瞧了一眼立于旁边的宦官,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下,方以他那还是童稚的声音,颤颤巍巍的道: “吾年幼,不谙国政,一切军国大政,请四位辅政大臣全权决断,众位大人当齐心协之。” “臣等尊太孙谕旨。” 大殿之内,百官第一列,宗辙侧身对贾宝玉拱手拜道:“请靖王殿下上阶,主持朝会。” 贾宝玉微笑道:“太师德高望重,还是请太师主持吧……” 另一边,叶琼摇头道:“靖王乃辅政大臣之首,还请莫要推辞。靖王请~!” 于是贾宝玉拱手致谢,一摆长袍,拾阶而上,至中台站立。 及至转身,看见的,便是半着缟素,巍然肃立的文武百官。 虽然之前便已经代为署理过军政大事,但是像这般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群臣,今日还是首次。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目光由朱紫大臣一直看到后面的御史、郎官,甚至于飞跃大殿,沿着中轴线,看穿紫禁城,皇城,乃至整个天下…… 旁边的太监呈上太上皇亲发的圣旨,贾宝玉拿过,当着文武百官重新宣示了一遍。 话音刚刚落完,便有一人出来质询:“臣据闻,京中有传言,四皇子殿下并非大行皇帝血脉。敢问靖王,此番言论可属实?太上皇这道册封圣旨,可符合国本?”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细语纷纷。 显然有此疑虑者,绝非一人两人,不过惧于太上皇圣威,不敢戳破。如今有人率先提出,他们自然想要求证明白。 最上面一层台阶,初次临朝,本就有些紧张四皇子闻得此言,那是一瞬间面色发白,目露惊慌。 他虽小,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自然能够明白,说他不是景泰帝的血脉,这是对他多么大的攻讦和侮辱。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恍然明白过来,为何近来母妃对他要说那么多奇怪的话,为何那些原先对他还恭敬有礼的太监和上书房的先生们,对他变得冷漠起来…… “大胆王傲,竟敢对太上皇不敬?” 意料之中,有人出来呵斥上述之人。 御史中丞王傲面无惧色,只道:“我并非对太上皇无礼,只是据实奏报,以求朝堂剥开迷雾,正气清源。” 有人察言观色,深知不能让王傲再这般“胡闹”,纷纷出言呵斥、反驳。 “此等荒谬之言,王大人居然敢拿到朝堂之上,还堂而皇之的当着太孙与靖王之面陈奏,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蔑视朝廷威严,诋毁侮辱太孙殿下,此等居心叵测,实为当诛。” 这是对王傲最为严厉的批判。 但是王傲仍旧不为所动,甚至不再理会此等人,转而再次对着贾宝玉一拜:“臣请靖王及诸位辅政大臣,为吾等解惑!” 虽然批判王傲者甚多,但是沉默不言,以无声来支持王傲的人更多。 他们,都想要一个确切的真相。 叶琼和宗辙对视一眼,皆对贾宝玉投去摇头之色。唯有忠顺王,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意思。 这等事,要是贾宝玉一个答不好,就会引起群臣哗然,进而引起轩然大波,要是那样,就有的好看了。 贾宝玉面目沉俊,等众人的议论声下去,方看着王傲,声音冷漠道: “王大人所言之谣传,本王亦曾听闻,但那不过都是叛乱逆党之余孽居心叵测,恶意诋毁大行皇帝所散播,实则为子虚乌有之事。 太孙殿下乃是大行皇帝血脉,皇室正朔,这一点绝无疑问。” 贾宝玉的声音,洪亮刚劲,掷地有声,令人信服。 王傲还想要继续提出疑虑,贾宝玉已然先声夺人:“太孙殿下之血统,乃是经过太上皇与我等数位辅政大臣共同确认,绝无任何可疑之处。 那些造谣之人,本王也已派人缉拿法办。若是有人再胆敢传播此等祸国言论,诋毁太孙殿下声誉,国法无情,定斩不饶!” 王傲眉头皱了皱,想了想,到底退下。 本来,也不关他太多事,他就是想问问…… 一场小小风波,算是被压下,但是到底有多少人彻底信服,便不得而知了。 贾宝玉也不求他几句话就将此事完全消弭,不过,只要多数人信了,那便足以。 于是与四皇一礼,然后才转身道:“今日朝会,主要商议两件大事。 头一件便是西海诸国联兵犯我边域之事,第二件便是国库存银已基本耗尽,但是朝廷所需要耗钱处仍旧甚多,已成亏空之势。 凡此两件事解决之法,众位大人但有良策,皆可道来,供大家参详。” …… 大玄十多年未遇举国大战,许多军中老将都被闲置了。 如今闻得西海那些跳梁小国又起来兴风作浪,那是一个个都像是猫闻着腥了一样,重新跑来上朝。 听得贾宝玉的话后,那是二话不说,就跪地请命,请求带兵去灭了那四国。 为了争到主帅的位置,那海口是一个比一个夸的厉害,甚至于有豪言不费朝廷多余兵卒钱粮,只只身前往边境,独自整合西海边军,一举荡平诸国的…… 大玄本来就是强国,所有人面对外夷都有天然的优越感,再加上这些武人如此重的声势,便是那些不想打仗的大臣们,也难以说出心中谋算的“和气生财”的想法。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一说出来,就要被那些齐心协力的大老粗们一顿臭骂…… 于是,对于西海战事的讨论,便没有了权衡利弊,而是直接变成了怎么打,派何人去打的问题。 这令贾宝玉都有些意外。 不过细想想倒也正常,大玄养精蓄锐十多年,国富民强,兵甲充足,哪怕国库空虚也只是一时的而已,大家都不怕打这一场仗。 于是议题很快转移到如何解决国库空虚之上来。 “臣提议,为陛下修建皇陵之事可以暂缓,等秋税入库,国库充盈之后,再行开工也不迟。” “荒谬,为陛下修建皇陵关乎陛下与朝廷的颜面,同样是国之大事。况且此乃早已议定之事,岂能中途更改,半途而废?” “莫不然,先将江左水患的赈灾银先用于西海之战?至于赈灾之事,可责令周边督抚调集府库以赈之……” “更为不妥……” 这些节流之策,无论如何都会涉及到一批人的利益,会受到强力的阻扰,很快便有人把目光投入到开源之上。 自然而然,就有人想到这些日子京中如火如荼的抄家事业…… “卫大人,你负责查抄清点叛逆家产,不知何时能够将所得财物上报国库?” 户部尚书忽然发问,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是呀,这些日子抄了那么多家,其中好些都是大户,只怕可以查抄出不菲的资产。 卫立琁出列回道:“此次被抄的府邸着实太多,我正在全力清点与核查当中,预估一个月内可以初步清点出所抄没的财产数量,三个月内,可以将大多数财物变现,上缴国库……” 卫立琁的话,令很多人都皱起眉头来。 贾宝玉也问道:“为何要这么久?” “殿下不知,此次被下令查抄的府邸着实太多,其中所涉及的资产、财物多且结构复杂,很多都需要一丝一缕仔细清点核查。 况且其中还有大量私自藏匿财产的行径,也需要一一排查,严肃处置…… 臣既负皇命,便不得不严格办事,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卫立琁一副正气凛然,让人说不出半点不好的话来。 贾宝玉也点头:“确实该当如此,不过,如今朝廷急需用银,还该加紧时间操办此事为好。” 说着,贾宝玉看了众人一眼,道:“太上皇既然命我全权决议西海战事,我有一个提议。” “靖王请讲……” 众臣撇嘴,现在谁看不出来朝廷是您靖王说了算,四个辅政大臣您占三个,别说西海战事了,就是朝廷所有大事,谁还拗得过您去?贾宝玉:“如今朝廷缺银,但是现在朝廷要处置的每一桩事还都是大事,耽误不得。 本王提议,关于西海战事所需要靡费的军备粮饷,朝廷只需要从国库中支取十万两银子,用作前期的筹运粮草,余下的所需,便从此次抄家所得钱财中补充。” 朝臣听了,都暗自思索。 朝廷目前的大事中,最耗钱的,估计就是西海大战了。因为战事一起,所需要的粮饷军备物资等花费,根本不知道要用多少。 如今靖王却明言只需要国库出十万……是有深意,还是年少不知事? 户部尚书葛秉德最是高兴,他立马道:“此议甚好!靖王不愧是太上皇嫡亲皇孙,朝廷柱石,一下子为朝廷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不过,要是将来大战顺利,用不了查抄所得,靖王还需要把多的部分,送回国库来才行……” 葛秉德如何不高兴,他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西海战事那一笔花销。若是按照贾宝玉的说法,国库不但立马减去这笔负担,而且还不用他再费尽心思的去催卫立琁了。 这阵子,为了催这笔款快点进国库,他可是找了卫立琁好多次了,每一次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摆脱他。 葛秉德的话,令贾宝玉有些忍俊不禁。 听他言下之意,就是不够了也不要再找他要了,要是有多的,则一定要上缴。 “不可。” 一等伯兼兵部侍郎衔牛继宗出列道:“兵凶战危,军备粮饷一刻也缺短不得。如今各家查抄的家产还未明确便用来应对战事,实则不妥。 万一出了任何问题,而朝廷仅有的银两又用到了别处,该如何是好?还请靖王三思。” 牛继宗身上的兵部侍郎衔不过是加封,实际上他还是纯粹的武将,所以自然向着贾宝玉,怕贾宝玉不明白其中利害,只顾朝廷,到时候耽误了战事,那就大事不好了。 牛继宗的话让文臣们集体沉默。这样将来万一出了事,干系都得贾宝玉来担,这又不是他们提议的,他们自然不关心。 贾宝玉如何看不出其中的深意,牛继宗的担心也没有问题,前提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次被抄家的那些人有多肥…… 有胆子跟着景泰帝和二皇子干大事的人,通常都不是什么廉洁的官员! 贾宝玉之所以要让卫立琁拖延清点的进度,自然便是为了把这一笔巨银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这场西海大战太上皇既然交给他,便是为了给他创造进一步立威的机会。 所以,他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 朝议之后,贾宝玉、叶琼、宗辙以及数位内阁及六部的主要大臣齐聚南书房。 忠顺王说是家里有事,已经回府去了…… 实际的情况是,一场朝会忠顺王总共没说上几句话,好不容易说两句,还没有人听他的,他觉得实在没意思,便不想再在南书房来浪费时间了。 对此贾宝玉等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没这个棒槌在旁边干瞪眼,他们还自在些。 “除了朝堂上所议之事,另有两件事欲向靖王禀报。” “如今距离太上皇的八十大寿越来越近,各国的使臣也陆续到达京城,其中有些使团人数多达数百人,如此一来,鸿胪寺和驿馆都已经安置不下,请各位大人示下,该如何处置? 另一件事便是茜香国的使臣递上国书,言其国乃是受另外三国胁迫才致出兵,并非当真有意犯我边关……” 听得这话,贾宝玉道:“第一件事好办,正好如今京城空出了大量的高门宅邸,便从中选出一些用来接待外宾便是。比如南安王府便在皇城之外,单此一座府邸便已可接纳不少人。 至于那个什么茜香国……?” 贾宝玉皱起眉头,不太知道这个国家的情况。 宗辙言道:“殿下不知,这个茜香国乃是西海之滨一个弹丸之国,一向臣服于我朝,年年向我朝进贡。 不过早些年,也同样曾和其他西海诸国一般犯我边境。 想来是我大玄太久没有对其动过刀兵,其又生不臣之心。至于派遣的使臣,不过是假言诓骗,欲图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贾宝玉点点头,对于西海诸国这次犯边,朝廷公认有两点原因。 一是其缺乏入冬之粮,又正好听说大玄皇帝新丧,便举兵过境劫掠。 二来,也是想要趁机再试试大玄的兵锋…… “若是如此,便不予理会,派人将茜香国使团监视起来便是。” “殿下说的是,这些不过都是小事…… 臣等关心的还是,不知殿下欲使何人领兵,剿灭西海诸国的叛乱?” 宗辙等人皆问道。 贾宝玉神色一动,却并不讳言:“实不相瞒,关于主将我已有了人选,不过尚缺一名副将,还请各位大人举荐一二……” …… 元旦快乐~! 亲,今天请个假~。 《红楼大贵族》元旦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6章 远亲上门 大军远拔,皇帝大丧,似乎带走了大玄帝都的精气神,使得整座京师,变得凄清而苍冷。 这份凄清,直到数日之后京城的一些门第开始发丧、送葬才得到一丝改变。 前番的动乱,死了许许多多的人。 那些入罪的人便罢了,而其他英勇牺牲,或者无故遭祸的人家,之前是碍于皇帝的丧礼,不敢冲撞而密不敢发。如今皇帝的灵柩离开京城,他们怎么也要为家人办一办后事的。 于是,偌大的京城街巷,城内城外,每日都会出现一批又一批的黄泉送行队伍。 他们皆身穿粗布白衣,一路锣声与唢呐齐鸣。 若非他们整体看起来杂乱无章,其声势几乎都能与之前景泰帝大殓礼之日时相比了。 贾家,也趁着这个时间赶忙办理贾赦的丧事。 其实贾琏真的没有故意哭穷,荣国府东跨院在贾赦的治理下,真的是海枯河干了。 总共就剩下没几万两的直接财产,还因为之前害怕抄家悄悄埋在后院里,后来被王熙凤主仆给兜了底。 如此一来,贾赦留给贾琏的,除了一座华丽的半大不小的院子,以及很多二手的古玩器具和姨娘之外,就真的没什么了。 贾琏一心想要给贾赦把丧事办的风光一点,也是为了让家族看出他的孝心,将来好更顺理成章的继承贾赦的爵位。 所以,为了筹得花销,他才冒险打上了当初他从林家带回来的那笔银子的主意。 但是后来听说那晚贾宝玉当着一家人的面,让贾母把那笔银子和其他资产作为黛玉的嫁妆,做好交还给黛玉的准备之后,他背心可是冒了好一股冷汗。 他以为,贾宝玉正是因为知道他的事情,才那么做的。 好在贾宝玉给大行皇帝送殡去了,据说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他才放心不少。 然后自然不敢再打那笔银子半分的主意,转而去纠缠王熙凤。 他偶然得知,王熙凤有钱! 但是王熙凤是何人,他在其手中自然占不到任何便宜,最后动静闹大了,还是贾母出面拿了两万两银子出来,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有了银子,贾琏倒也不含糊,应合着京中的办丧潮流,又花了半个来月,总算是把贾赦的丧事给了结…… 在为贾赦办理丧事的期间,有一件事特别牵引了贾琏的精力,甚至一度差点连丧事都给耽误了。 他万万没想到,邢家,就是他那个人嫌狗憎的后母邢夫人家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位人物! 他原来只知道,邢家除了邢夫人之外,就只邢夫人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其中邢夫人的弟弟他是熟识的,名字叫做邢德全,二十多岁还没有成亲,却最是个贪酒好色的脓包之徒,时常到家里来找邢夫人这个长姐要银子使。 知道的人,都叫他“傻大舅”。 原来,邢夫人除了这个亲弟弟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异母同胞的哥哥。 有个哥哥便罢了,竟还有那样一个出类拔萃,令人见之忘俗的侄女…… 没错,就在为贾赦办丧的时候,邢夫人的哥哥邢忠,带着妻子和女儿来投奔邢夫人。 邢忠的女儿,也就是邢夫人的侄女儿,名字叫做邢岫烟。 极为清丽出众的一个女孩子。 贾琏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但是这个表妹,他觉得极为不同。具体有什么,他却形容不出来。 贾琏和一般好色的男人一样,见猎心喜,主动帮邢夫人安置这远道而来的邢家人。 为了讨好,甚至还主动去与贾母讲,说是邢夫人纵有万般不是,但是贾赦的丧事,还该让她出面一下,如此家族中别的人才不会起疑。 他的建议也得到了贾母的认同…… 就这样讨好,邢忠夫妇自然是对他颇为满意,但是他却发现,这个出身贫寒的表妹,性子却着实有些出尘和淡然,对他的殷切颇有种石子入湖却水波不兴的感觉。 贾琏是纵情欢场的人,对女子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他看得出来,邢岫烟的做派,确实不是故作清高,她也没有一般女子都有的爱慕虚荣。 如此一来,贾琏慢慢就失去了信心与兴趣。 贾琏是个务实的人,他其实最喜欢两种女人,一种是温柔似水的,另一种是性中带骚甚至是淫的女人。 前者可以令他男子气概暴增,后者能带给他更愉悦的享受。 但是根据丧礼期间的接触下来,贾琏知道,这个叫做岫烟的表妹,和王熙凤一样,都不是他可以拿得下的女子类型。 贾琏虽然好色,品性却还端正。 他看上的女人,一则以俊美的外貌相吸,二则以身份与财物勾引,从无强迫或者阴谋构陷得来。 见邢岫烟安贫乐业,守正至极,知她是个正经良家女孩,倒也息了沾染之心。 此时东跨院一个普通的厢房之中,远道而来的邢忠夫妇正坐在桌前谈话,时而发出阵阵叹息。 在他们身后的柜几旁,其女岫烟则安安静静的给她们斟了热茶过来。 一时刑母抱怨道:“早前你还说什么你妹妹是一品诰命,是京城国公府的当家太太,只要咱们到了京城,她随便帮衬帮衬,就少不了咱们的荣华富贵,所以我们才不远千里的来了。 如今怎么样,你那妹妹可理你也不理?就这么个下榻的地方,还是人家琏二给咱们安排的……” 邢忠似乎觉得脸上有些过不去,立马斥道:“胡吣!琏二是我妹子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那也是嫡子!他能帮咱,难道不是看在我妹子的份上?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嫡亲舅舅……” 邢母也不和他争执,只哭兮兮的道:“看吧,如今咱们虽然暂时住在这里,但是我们的盘缠和积蓄已然所剩无几。我们又在京城半分家业和田产都没有,照这样下去,迟早也是个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待在苏州,勤勤恳恳做活,多少还能有口饭吃……” 见此,邢忠也长叹了一口气:“我怎么知道好好的,她就放着国公府太太不做,跑去出家了呢?” “出家?我看倒是未必,只怕是被他们家给监禁起来才是。不然怎么刚刚这边老爷的丧事一毕,就赶忙把她送回庵里去了? 难道你忘了,咱们第一次去庵堂里见她,那主持还不让我们见呢,还有两个豪横的婆子在她院里,名为照顾,实则是看管才对。 偏她自己还装作出尘绝世的得道尼姑模样,却吝啬的什么似的,装给谁瞧呢? 我看啊,连琏二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刑母喋喋不休的道,邢忠听了也无法反驳,只能感慨时运不济。 忽见给他们倒茶之后就侍立在后头的女儿,邢忠忽商量道:“我看琏二人还不错,生的一表人才,身份又贵重,看起来对岫烟也有意,不如就将岫烟许给他吧,如此咱们一家在京城也就有了根基和依靠。” 刑母则迟疑道:“可是,琏二不是娶妻了么……” “糊涂,我难道不知道他娶妻了?可惜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怪我们没本事,否则以咱们家岫烟的模样,哪里至于流落到给人为妾的地步。 可是,岫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照咱们家现在的条件,哪个好人家看的上? 难道你舍得把女儿也嫁给那起连家里都时常揭不开锅的泥腿子,将来和咱们一样受苦么?” 刑母闻言,则看向女儿,却见女儿不知何时已经哭成了泪人一样。 刑母连忙起身,扶着她关切的问道:“乖女儿,怎么了?可是听了你爹的话,心里不愿意? 傻孩子,咱们这不是还在商量,还没决定呢……” 邢岫烟哭道:“爹,娘,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吃苦,我可以不嫁人的,我愿意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照顾伺候你们……” 刑母是过来人,自然立马明白,女儿确实是不愿意为妾。 于是便看向邢忠。 邢忠面上也有一些愧色,不过在刑母看过去的时候,却立马正色道:“胡闹,女儿家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有我们做主,哪有你想如何便如何的?” 邢岫烟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哭的利害。 她知道邢忠的为人,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其意。又不通情理,说也无益。 刑母见此,连忙劝道:“好了,咱们刚刚到京城,万事不熟,就算咱们愿意,还不知道贾家同不同意。咱们这么好的闺女,岂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道理? 你也不用急,若是实在无法,到了至极为难之际,大不了咱们还回苏州便是了。岂能叫闺女受这等委屈?” 刑母一面说,一面安慰乖女。 “哼,这算是委屈?别的人想委屈还不得呢! 不过你说的也是,这种事,自然要好好谋划才行,咱们刚到京城还不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不能轻举妄动……” 邢忠神色沉思下来。 其实他之所以决定来京,一则是确实在苏州难以维持生计,二来也是见女儿长大,越发生的标致,故起了攀龙附凤之心。 天下权势富贵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是京城。 贾琏虽然符合他的标准,但毕竟早已娶妻。让女儿为其妾,他还有些犹豫,不敢贸然下注。毕竟赌注可只有一次。 正在邢忠夫妇为后事百般发愁谋算的时候,门外传来叩门声。 “邢大爷、邢大娘,琏二爷叫你们过那边府里去,咱们家老太太要见你们!” 邢忠来到门口,听见贾琏的小厮这般介绍说,忙问:“老太太因何要见我们?” 邢忠来到贾家有了一些时日,对贾家的主要人口有了个大致的了解,知道贾母乃是贾家的尊者,因此有些紧张。 小厮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家老太太好客,你们是咱们家大太太的亲戚,那就是我们家的亲戚,这么不远千里的来了,老太太自然要见见的。” 邢忠听了,暗道这是个机会,连忙与那小厮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回身让邢岫烟母女二人收拾一番,方一起到荣国府来。 荣国府,荣庆堂内已经是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场面。 贾宝玉和王夫人皆去皇陵给大行皇帝守灵去了,贾家这段日子也一直在忙贾赦的丧事,气氛一直较为冷清压抑。 今日她忽然闻得李纨的寡婶带着女儿来看李纨,她留了心。 一问之下,才知道不单是李家来了人,这阵子,家里居然来了好几股远道而来的亲戚! 她连忙让都请来瞧瞧。 最先到荣庆堂的是李纨的寡婶外加两个堂妹,那李婶娘还罢,偏是她的两个闺女,清清秀秀,极有灵气,一下子就入了贾母的眼。 然后薛姨妈也带着从南京来的侄儿薛蝌和侄女薛宝琴过来。 这一下,贾母更是没忍住拿起自己的老花眼镜,仔细的把薛家兄妹两个好好瞧了一回,然后便不由对薛姨妈道:“听说姨太太家的这两个孩子十多日之前就到京了,怎么姨太太都不带他们过来我瞧瞧?今儿我要是不叫你们,怕是也瞧不见这样模样好的孩子了!真的是,都生的这样好……难得……” 贾母可是活了七十多岁的老封君,见过了何等数量的各家晚辈? 能让她接连发出这样的感叹,可见薛家这对兄妹的绝对不平常之处。 周围侍立的贾家丫鬟仆妇们,也纷纷附和贾母的话,发出各种赞美声。 薛姨妈则笑回:“原本早就想领他们过来让老太太见见,顺道听听老太太的教诲,只是之前贵府上事多忙乱,不敢拿这等小事叨扰老太太。 今儿原本正打算带他们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没想到就先得到了老太太的命令了,呵呵呵。” 薛蝌和薛宝琴确实是十多日之前便到了京城的,不过当时贾家正忙着送贾赦的灵柩出殡。 薛姨妈是极会处事的,自然知道那个时候带人上门不是好时机,所以就让薛蝌兄妹在家里待了十多日,准备等贾赦丧事过去,贾母的心情好些之后再引见更好。 贾母自然明白其中缘由,笑了笑道:“姨太太就是太见外了,都是至亲,又是年轻小辈哪有那么多讲究? 说来姨太太不要见笑,我就喜欢这样模样生的好的晚辈,姨太太家这两个孩子,极是入了我的眼了。 嗯……叫她们姐妹们都出来见见远客吧,都是一家子的亲戚。” 薛蝌虽然是外男,但是贾母见他年纪尚轻,且模样、气质都为上乘,心里喜欢,也就不为避讳了。 让家里的晚辈相互认识,正所谓通家之好。 于是,迎春、黛玉等人都从屏风后头出来,在宝钗的指引下,双方纷纷见了礼。 其间贾母等人见薛蝌在见礼之时,神色清正,目不斜视,言谈举止,皆极为有礼有节,更是心中赞赏。 又见薛蝌、薛宝琴居然和李家人认识,贾母好奇一问,方知道原来他们两家居然是在来时的路上便碰见了,因为两家都沾着亲,便结伴入的京城。 那李家人原本入京就是窜亲的,同样因为知道贾家在办丧事,所以才等到今日方上门拜访。 第677章 四根水葱终聚贾府 虽然探春等姐妹不好意思与薛蝌说话,甚至都不敢多瞧,但是对于薛宝琴、李纹李绮三个年纪相若的小姐妹,她们却是十分热络。 在宝钗和李纨两个的介绍、交代下,很快就聚到一处问候、说话去了。 薛蝌见此,很是懂事的离开堂姐宝钗身边,来到薛姨妈身后,垂首侍立。 贾母见到这般和谐的场面,心中十分高兴,因高声对迎春等人道:“迎丫头、探丫头,她们三个是远客,你们要好好招呼,不可使性子怠慢了人!” 迎春等自然笑着应是。 然后贾母便对薛姨妈和李婶娘笑道:“她们小孩子,难得看见这么多远道而来的姐姐妹妹,所以这般高兴。” 李、薛二人忙应合。 又见贾母指着薛蝌笑对薛姨妈道:“还有这孩子也是好的,不光是模样好,难得是他这份知礼文雅的气度。 说句不怕姨太太不高兴的话,宝丫头这堂兄弟,可是把她的亲哥哥给完全比下去了啊。” 贾母这一说,堂内知道薛蟠的自然会心一笑,那不知道,比如李婶娘,便不言语。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我们家里那么多孩子,就看着蝌儿是个好的。 实不相瞒,这次他母亲把他们兄妹送上京来,我心里是最高兴的。 我想着,蟠儿是个没指望的人,如今我的精神头也不比以前了,有蝌儿在我身边,我把家里的事交给他帮我料理,我就可以轻松不少了。” 薛姨妈这话说的贾母纳罕,然后却又颇有深意的点点头。 要真是这样,对薛家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然后心中对薛姨妈的魄力又高看了几分。 毕竟,以薛家如今主干羸弱的情况,把亲侄子接到家里管事,是有风险的。 王熙凤知道贾母素来喜欢漂亮的孩子,又好热闹,趁势笑道: “你们看老祖宗看着姨太太和婶娘家的几个孩子,脸都笑的什么样了,看样子,怕是巴不得把这几个孩子给抢到家里来给她自个当孙子孙女呢!” 贾母也笑道:“我就喜欢这些文静乖巧的孩子,哪像你,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净惹我生气!” “呵呵呵,老祖宗这可真是喜新厌旧的典范啊?这还没认孙子孙女了,就看我不顺眼了? 得,反正我也是个没人疼的,以前就比不得林丫头和宝兄弟她们,如今多几个也无妨,我还争什么? 不过我倒是有一句话要告诉老祖宗,还请老祖宗别高兴的太早,且留些精神头,不然等会再看见大太太家的侄女,怕您老的嘴都会笑的合不拢呢!” 贾母闻言,甚是纳罕,忙问:“怎么说?大太太原籍来的亲戚家里也有个孩子?” “哈哈哈,是呀,不但有,而且也是个顶好的呢。 之前在送大老爷出殡的时候,有幸看了一眼,啧啧啧,那模样,那气质,一点也不比姨太太和婶娘家的三个妹妹差呢……” 贾母心下愈奇。 原本只是因为好客,想要见见这些远亲,不想能见到几个这般有灵性的孩子。 薛家兄妹便不说了,模样真的没可挑剔的,特别是薛蝌之妹抱琴,年纪虽然还小,但是那粉雕玉琢,灵动可爱的模样,真是令她心头爱得不行。 还有李家原本就是江南有数的书香大族,李纨之父李守中便是前任国子监祭酒,可谓名士大儒。 所以李家能够出李纹、李绮这样的孩子,她还能接受。 至于邢家…… 贾母先入为主,并不认为出了邢夫人这样鄙薄妇人的邢家,能有什么好人,更遑论出众的女孩儿了。 之前之所以让见,不过是全一全礼数罢了。 见贾母似有不信,王熙凤颇有深意的道:“老祖宗不知道,大太太如今住在庵堂里,也没法接待远道而来的亲戚,所以就让琏二代为安置。 呵呵,琏二对大太太家这门亲戚,可是上心呢,听说隔三差五便过去给邢家大舅、大舅母请安问候,孝顺的紧。” 王熙凤心里还记得前一阵贾琏纠缠要银子的恶,此时哪有不趁机给他扬扬名儿的道理? 贾母闻言,面色果然有些沉郁下来。 贾琏虽然比不得贾宝玉,但也是贾家现下仅有的几个正经爷们了,她自然不愿意看到他被什么目的不纯,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引纠缠。 因此心中不免沉思起来。 过了半晌,果然见到林之孝家的领着两老一少三个人进来,贾母便知道正是邢夫人的哥嫂外加小侄女。 其实邢忠夫妇还算不得老,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因为他们一进门,便有一股浓郁的乡下农人的气息铺散而来,与堂内一干人全然不同。 兼之神色谦卑,身形佝偻,目光迥异,故以显老。 贾母见之,心中果然不甚喜。 不等他们见礼,贾母便认真瞧向他们身后的那女孩,然后,其一双老迈浊目中,呀然之色油然而生。 好一个朴素雅致的女孩儿。 看起来十五六岁,高高的身量,清瘦的脸蛋,虽无光鲜的打扮,但是仔细瞧去,竟当真是个极其标致的女孩儿。 最令人的意外,还是其身上那股出尘雅淡的气质,绝非一个贫寒甚至中等门户可以将养出来的。 贾母不由看向王熙凤,就见王熙凤笑对着她点头,既向她确认了此女孩之身份,也像是再问:老祖宗,您瞧瞧我可有说谎? 贾母的思索,在邢忠夫妇畏畏缩缩的上前见礼之后,方回转。 然后她自然也看见那女孩子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岫烟拜见老太太。” 声音既无张扬狂肆之态,也无娇柔媚俗之意,听起来竟是清清淡淡、娟丽雅致,给人神色一新的感觉。 贾母微叹了口气,叫起,然后也不管邢忠二人,直盯着邢岫烟的面目瞧看,想要瞧出,其是否是故意装出的这副姿态。 若是别的女孩,被贾母这般打量,要么脸红垂头,若是自卑的,必是扭捏张望。 但是邢岫烟没有。虽然不解贾母之意,但是她起身之后,便退到一旁母亲的身侧,微垂着螓首,沉默静立。 此时黛玉等姐妹都已进了里头去,外面只有薛姨妈、王熙凤等少数人。 她们见贾母这般,也不会出言打搅。 所以,直到邢忠夫妇二人有些忐忑不安,出言询问的时候,贾母才收回审视的目光,目光归于平和,对邢忠道:“你们远道而来,我们家没有做好地主之谊,是我们失礼,还请莫要见怪。” 因为贾母之前不明觉厉的态度,此时又是语气淡淡,邢忠心头不免有些揣测,于是声音越发紧张含怯:“老太太说的哪里话的,府上琏二爷极为周到的,这些日子以来,咱们一家,多亏他照顾。” 贾母点点头,又问:“听说你们老家在苏州,这是第一次上京来,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邢忠闻言,又被周围人瞧视,虽然深觉没脸面,但还是红着脸道:“不敢欺瞒老太太,我们原是在老家短了生计,不得已这才进京来,打算投靠嫡宗。 只是我们在苏州一居数十年,嫡宗旁的人大多都认不得了,所以才贸然前来寻我家大妹子,却完全没料到她居然已经避府出家了,如此我们倒不好再拿这些小事烦她清修,正没个计议,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邢夫人乃是邢家嫡长女,邢家虽然不算富,到底也是中上等人家。 邢夫人早亡,家业很早就操持在邢夫人手中,便是后来做了贾赦的填房,家中的弟弟妹妹,也是从她手中讨生活的。 邢忠便是知道这一点,才直接来找邢夫人。 却不想邢夫人压根不在意他这个早就分家出去的长兄,更因为自身窘境,也根本不想见他们。 不过碍于脸面,之前吩咐过贾琏一句,让贾琏代为接待。实际上真正的好处,邢夫人半点也没有给。 贾母是何等样让,邢忠的小心思她如何不明白? 心中不喜欢,就不想多理会。但是又一想,邢夫人之事算是家里的辛密,若是就这么把这些人赶出去,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怨恨,出去传出些什么不利于贾家的话来。 贾母深知小鬼难缠的道理,索性花个百八十两银子把他们打发了便是,就当是全了邢夫人的一份颜面。 “我们家大太太因为大老爷去世才生了弃世之念,在庵堂里落发为尼。 不过你既然是大太太的哥哥,便也是我们家的至亲,既然找到这里来了,总得让你们有个结果才是。 林之校家的,你等会儿家去告诉你家男人,让他去外头去寻一个好一些的房舍,让大太太的哥哥嫂子一家住进去,再给一些银子度日。” 贾母便说,又道:“求人不如求己,我看你们也还算年轻,可以先在京城里安顿下来,看看能不能找个谋生的伙计。 若是实在不能,你们若是想要返乡,可以再来寻我,不管如何说,回乡的盘缠是有的。” 贾母这般处置,令薛姨妈暗暗叫好。 谁家还没有三门子穷亲戚? 贾母这般语气,既给人体面,也没有过分体贴。不然,只怕对方就会死赖上来。 如此这般,只要是还稍微要些脸面的,都知道以后自己谋活路。 邢忠夫妇面上虽臊,但是听的贾母的话心里却是大喜,连忙叩谢。 他们到京城,盘缠几乎耗尽,最难的便是一笔治房舍的钱。如今贾母愿意替邢夫人帮助他们,自然正中他们的下怀。 对邢忠来说,抛家舍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没达成目的怎么可能回乡去? 更有一层好处,靠着贾家这座大山,也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达官贵人! 邢岫烟并不知道邢忠的打算,她瞧见父母此时谦卑的表现,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腼腆羞臊之意。 但是一边是父母,另一边也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人,她深知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于是只能将头垂低一些。 贾母一直瞧着她的反应,此时方真正点头。如此看来,倒还正常一些。 又见邢岫烟上身是一条淡黄色撒花襦裙,下面是葱绿色暗花条纹的马面裙,一色半新不旧,头上也是干干净净,只有两件极其简单的首饰插着头发。 贾母便想,若是贾琏当真有意讨好,岂会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和首饰都不给她? 如此看来,要是王熙凤不是胡乱呷醋,要么就是这女子确实表里如一,性格恬淡出尘,不受诱惑。要么就是其心机深沉,来之前有意这般打扮来。 前者还好,要是后者,则不得不防备一二。 “这是大太太的侄女,名字叫做岫烟吧?倒是生的好模样,气质也出众,我看着喜欢。 正好你们刚到京城,肯定还有许准备不足之处,她一个年轻姑娘,跟着你们东奔西跑也不甚方便。 不若你们把她交给我,我们家里也有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让她们在府里一处做个伴,如此她们小孩子家高兴,老婆子看着也开心,你们觉得如何?” 今日一下子看见这么多亲戚家的孩子,贾母心头极为欢喜,早存心思留下她们做客。 虽然邢家出身不好,但是她却看着这个叫做岫烟的女孩子不错,也就不防一起留下来。 留下来细瞧瞧。 若是好的便好,若是不好的,一来尽早发现尽快打发走,二来也避免贾琏再过多的接触到。 邢忠夫妇可是知道贾母的身份的,那可是堂堂一品国公夫人,贵妃嫡祖母,传说中的靖王爷的养祖母…… 这样尊贵的人物,竟然直说喜欢她们家岫烟,还要留她下来做客? 邢母无甚见识,又有些舍不得女儿,便想要推脱,还是邢忠反应快,立马笑道: “老太太说的是,老太太肯收留她是她的福气,我们哪有拒绝的道理? 岫烟,还不快谢过老太太?以后在老太太身边,要懂规矩守礼,可不要给你大姑姑丢脸……” 邢岫烟还没说话,贾母已看见邢母眼中的不舍,她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家也不是什么苛刻的人家。 凤丫头,等会你就安排一下,让邢丫头跟迎春一处住,正好她们还是嫡亲的表姐妹,正该一处亲近亲近。以后邢丫头的一应用度,也从迎丫头的例。” 等王熙凤应下,贾母笑对邢忠夫妇道:“咱们家迎丫头,便是你们大妹子的嫡女,和邢丫头一般大。” 贾母这样一说,连邢母也彻底放下心来,与邢忠一起叩谢。 如此,邢岫烟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出来叩谢贾母。 不过邢岫烟心中也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 来了贾家十多日,她也见过、听过许多贾家的事,知道贾家乃是积善之家,今日看到的贾母等人,也是慈善之人。 敲定了邢岫烟之事,贾母便让林之校家的将邢忠夫妇送出去。 然后,早就忍不住在隔间里头探头观望的迎春姐妹等人便涌了出来。 待她们看见邢岫烟果然是一个与她们一般的女孩儿,自然又是万般高兴,在极端热情好客的湘云和探春的推动下,很快就将邢岫烟卷到一边问东问西去了…… 薛姨妈因见一屋子的女孩儿,薛蝌待在这里有些别捏,便提出告辞。 只是贾母岂肯就这么放她们离开? “姨太太可不要嫌我贪心,你的宝丫头原本我就看着极好的,如今你们家又出了个宝琴,我看着竟是比宝丫头还要好些! 所有这些女孩子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你们家人少,她小孩家,哪里耐得住寂寞?你也忍心把她拘在家里? 不如还让她和宝丫头一处作伴吧,这样子她们姐姐妹妹十来个人一起在园子里,读书写字,岂不比把她们分开好得多?” 对薛姨妈,贾母的态度可就温和随意的多了,一派你不答应就不行的样子。 薛姨妈面上笑意炽盛,她似乎想了一下,然后才笑道:“老太太都如此说了,我岂敢不从的道理?不过琴丫头不比宝丫头,她从小就活泼的紧,只怕她在这里面闹腾,扰了老太太的安宁。” “哈哈哈,女孩子小的时候,就该活泼些才好呢。再说,再闹腾,能比得过湘云丫头?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云丫头现在住在蘅芜苑……这样吧,正好我近来觉得深冬夜长,正少个解闷的人,就委屈琴丫头和我住一起,白天她仍旧可以进园子和她们姐妹们玩,晚上回来陪我说话解闷!” 贾母畅怀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母是当真看中了抱琴,连薛姨妈都很是意外。 不过这也正合她的心意。 抱琴母亲拜托她的事情,她还需要贾府的帮忙,如今贾母既然喜欢抱琴,以后正好提起。 第678章 留客 另一边,探春等人听贾母说湘云最闹腾,纷纷戏笑于她。 湘云却浑不在意,反而高声朝贾母这边道:“老祖宗,蘅芜苑很大的,就算多了宝琴妹妹也一点不会挤,要不然,我搬回林姐姐那里去,让宝琴和她姐姐住一块吧……” 湘云只想着让漂亮到画儿里走出来似的宝琴和她们一起住园子,哪里知道贾母本身就想找个人解闷?因此贾母闻言,自然不依,还笑骂了湘云一回,然后湘云也就不敢再多嘴。 成功将宝琴留下,贾母还不收手,又瞧着李婶娘道:“你们住在南京,难得来看你侄女一趟这一次,就在我们家多住几日,一则你们娘儿们说说话,二则也让她们姊妹之间交流交流感情……” 李婶娘却犹豫起来,“老太太厚情美意,原不该推辞,只是我们这次上京只定了半月的期程,这马上就到了,我们也该南去了……” “那可不成,难得来一次,岂能这么就走了?还是你嫌我啰嗦,不乐意住家里听我唠叨,那也容易,你只住你侄女儿屋里,平日里也不用来瞧我便是了……”贾母笑着道。 李婶娘连忙站起来称不是,又婉言推辞了一番。 贾母才看出来李婶娘当真不是客气。因为往常她留客,别人看重她的身份和贾家的富贵,那是巴不得多巴结巴结,鲜有真心拒绝的。 但是贾母在这方面也是个固执的人,李婶娘越是推辞,她越是要挽留,最后李婶娘实在推辞不得,好歹才答应了住下来。 她也是被贾母说起了爱女之心,贾家女孩家这般多,且个个钟灵毓秀,很明显,李纹和李绮也想留下来和她们一起玩的。 一切遂心如意,贾母心下很是欢喜,亲口给李婶娘和李纹李绮安排住处,又叫李纨好好招待自己婶娘和姐妹,叫王熙凤张罗她们的吃穿用度,务求最好。 李纨和王熙凤自然笑着应下。 另一边,姐妹们见大人们商议作定,更是高兴万分。 一时探春提议,要带岫烟和宝琴四个去园子里玩耍,便一起来向贾母等人请准。 贾母欣然答应,只是交代她们不要太过忘形,要注意安全等,又叫李纨也同去陪护。 于是,以探春、湘云为首,宝钗、黛玉、迎春、惜春,加上岫烟等四个新人,姐妹十余个,那是说说笑笑,浩浩荡荡的便开进了大观园内。 大观园建造精美,景色瑰丽,抱琴、岫烟、李纹、李绮四人甫一得见,便被如此美丽的风光所吸引,纷纷发出赞美。 如此一来,便是在里面住了许久,有些审美疲劳的黛玉等人都重新焕发起了欣赏美的心境,如蜜蜂过境一般,带着四人各处游逛。 及至逛到大观楼之时,宝琴叹道:“世间百般园林景致,或小桥流水,清幽雅致,或金玉满堂,富贵逼人,又或苍山寒梅,旷放孤寂,然我在见此园之前,竟不曾想过真有园子可以将这些天然与穿凿之美尽数展露出来,且相契的如此完美,当真美如仙境一般,真不知道当初设计建造这座园子的人是如何构思得来。” 众人闻言,皆笑道:“宝琴妹妹一瞧就见过许多园林景致,否则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宝钗拉着宝琴的手,给众人介绍:“她呀,从小就跟着我叔叔出去行商,天南海北的地方去过不少,这一点,我们自然没有办法与她比的了。” 说的宝琴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湘云凑趣道:“方才琴妹妹说了三种园林景致,我再补充一个,又或如万花齐放,春光烂漫,游莲戏蝶,更为有趣可玩,我最喜欢了。可惜现在已经是冬天,看不到这样的景致了!” 湘云说着,一手抓着李纹,另一手去勾邢岫烟,笑道:“等到了明年春天,我再带你们在园子里采花瓣晒胭脂,到了夏天,咱们一起在沁芳溪上划船,一边吃酒一边联诗一边还能赏荷花,可有趣了。” 面对湘云的热情,邢岫烟几个既有些向往,又有些遗憾甚至尴尬。 特别是对邢岫烟来说,她出身贫寒,在苏州老乡,甚至连自家的房子都没有,凭租赁房屋生活,更别说什么自家花园之类的了。 她所见过的美景,除了一些公开的佛地园林,或许就只有天地山川最自然的景色了。 今日进来这大观园,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她自身也有些震撼。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终归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今日有幸得贾母挽留,得这些可爱的小姐妹们款待,她已经十分满足。 至于湘云所说等到明年再与她们同赏春夏,实不可得也。 她们只是客,能够在这里面住几日,畅游一番这天上仙境便已经不错了。 宝钗看出邢岫烟三人的想法,笑着岔湘云的话道:“当谁都和你一样任性贪玩的,还在船上吃酒作诗?仔细诗没作成,一头栽倒在那池子里去!” 湘云嗯哼不依,又去扭宝钗…… 一行又就近看了看,宝钗道:“好了,那里边就是娘娘的宫殿了,咱们不好随意去踩踏,便就看到这里吧。” 大家点头,循着东边的石板道路出来,众人正商议不知道再去何处赏玩,湘云忽然问李家姐妹:“你们见过老虎吗?就是那种很凶很凶的百兽之王,会‘嗷呜~’,不是,是‘吼~’的那种。” 湘云一边介绍,一边还扯着嗓子模拟了两下老虎的叫声,把好些人逗笑了。 李纹李绮作为客,倒没有笑。因为此前已经在各处见过饲养的奇花异兽,想来湘云这么说,必是园中有此物。 心生好奇,自然和给面子的摇摇头,称只在画里见过。 湘云喜道:“那我带你们去怡红院吧,那里面养着两只小老虎,已经大半岁了,长得又可爱又威风……” 黛玉走了半日,觉得身上有些乏了。况且明知道贾宝玉不在,也不想再走这长长的一程,便在湘云刚说完之时便道:“不过两只‘肥猫’罢了,有什么可看的?你们去瞧吧,我先回去了。” 大家一起玩便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投了反对票,直接就会降低整体一半以上的兴致。 湘云自然很有些不高兴,宝琴几人因为不了解黛玉的性子,还以为这个姐姐是不是对她们有什么不满之类的…… 好在李纨也适时从后头走上来,笑道:“你们也逛了半日了,时辰不早了,马上就要到晌午,老太太已经派人传话,叫咱们等会去荣庆堂吃饭。 所以你们就先逛到这儿吧,咱们一起先到蘅芜苑休息一会儿,等吃了饭,到了下午的时候再玩不迟。” 众人闻言才惊觉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了,于是纷纷听从李纨的号召,往蘅芜苑上走。 第679章 甄家登门 就在贾母接待了三波远亲,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宁荣街东面,缓缓行来了一驾马车。 马车虽然不甚华美,但是周围的七八个仆从,却是个个打扮不俗,精神奕奕,令人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家族出来的奴才。 马车在荣国府前停下,俄而,马车帘子打开,露出一个四十岁华装妇人的脸。 随即,一个少女探出头来,看着荣国府的黑油漆的大门,笑问道:“娘,这便是京中荣国府吗?果然好生气派!” “茯儿,别闹。” 妇人似将少女拉回了车内,只听得其中传来一声不满的娇哼,就再也不见其人。 但就那短暂的一面,也能瞧出,斯少女具羞花之貌,皎月之华。 妇人制止了活泼的少女,将目光重新看向荣国府正门,神色略微追思,然后便递出一张拜帖与管家,轻声嘱咐道:“上前扣门吧。” 管家接过,拜退而去。 荣国府上的门子早已看见,听见是来拜访的,忙接了拜帖进门。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林之孝正好安排好了给邢家人找房子的事,出来便看见,忙喝道。 “回林总管,有人递了拜帖,是江南甄家的拜帖!” 林之孝闻言面目也是一正。 作为贾家世交的甄家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一层,甄家,可是贾宝玉的娘舅家! 这个时节进京来,只怕并非普通的拜访。 于是赶忙接过拜帖,果然见其面上写着: 晚辈甄门邹氏,敬拜荣国太夫人。 林之孝一眼便看出,这甄家怕是早已打听清楚了老爷和太太皆不在家,所以才直接拜访贾母的吧。 不敢多做迟疑,忙行至西边的垂花门外,让一个婆子将拜帖送进去…… 荣庆堂,贾母因宝琴实在生的完美无瑕,令人喜爱,午饭后也不管湘云等人情不情愿,执意将宝琴留下,一边令鸳鸯等人将碧纱橱收拾出来,一边拉着宝琴在她的暖炕上问长问短。 碧纱橱,便是以前贾宝玉和黛玉先后住过的地方,就在荣庆堂正屋内。 宝琴也是聪慧敏锐的女孩,见贾母这位年老有德的尊者如此喜欢她,知道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因此十分的乖巧听话。 甚至在贾母问遍了一番她的基本情况,有些语乏的时候,主动揽过话头,用她自己清脆童稚的声音,将其从前跟随父亲在行商的路途上一些新鲜有趣的见闻说与贾母听。 贾母果然更加欢喜,竟连她多年养成的午睡习惯都打破了,一老一少两个宛若亲爷俩一般,在炕上谈笑风生。而贾母连连发出的畅快笑声,令内外的丫鬟婆子们纷纷侧目。 “鸳鸯,快叫小丫头们切一盘水果进来,给我的琴丫头润润嗓子,瞧她说了这半天话,真是难为她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 听得贾母的吩咐,旁边侍立的鸳鸯忙笑着应了一声“是”,然后纵然是她,也不由多瞧了宝琴一眼。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说不清呢,便是以前的林姑娘,怕是也没有得到过贾母的这般宠溺呢! 一时王熙凤进来,看见的便是一派祖孙和谐,对坐喂食的场面。 “哟哟哟,老祖宗这可真是得了宝贝了?这般稀罕,恐怕是连咱们的宝天王回来瞧见,也是要好生吃味的呢!” 王熙凤戏谑道。 “猴儿,你过来,我也喂你!” 贾母心情正好,拿起竹签插了一块梨对着王熙凤道。 王熙凤赶忙伸长脖子接了,然后笑道:“老祖宗亲口喂的梨味道果真不一样,嗯,我都舍不得咽了……” 丫鬟们纷纷嬉笑出声,贾母也是笑骂一句,然后就看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便问是什么。 王熙凤这才收起笑容,靠近贾母低声道:“老祖宗,甄家来人了,这是甄家太太亲自投递的拜帖。” “甄家?哪个甄家?” “金陵甄家……” 贾母的神色猛然沉了下来。 这些人,果然还是来了么! 自从得知自己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长大的宝贝孙儿是别人家的孩子,贾母的心就没有彻底安稳过。 别的倒还能接受,毕竟伴随着宝贝孙儿身份的变化,给他带去的是无上的尊贵和荣耀。 她最怕的,是宝贝孙儿这个新的身份,给他带来的新的长辈和亲人,把他从她身边带走,从贾家带走。或者是,宝贝孙儿成了王爷,就不认贾家了…… 根据后来的情况来看,后者应该是不会的了,她可是知道,皇家已经给贾宝玉赐了王府,但是贾宝玉每日,还是回的贾家,这是她最欣慰与慰藉的地方。 所以,她的担心便只有前者了。 没想到,她还没有等到皇家的人来,却等到了甄家,也就是贾宝玉的外祖家的人来! 贾母很不想见她们! 这是心里第一时间的反应,但是随后她就放下,暗吸一口气,接过拜帖仔细看了一遍。 沉默了许久,贾母颓然一叹:“请进来吧,既然都来了,总要见见的。” 王熙凤知道贾母心里不痛快,也不敢插科打诨,弯腰一拜退了出去。 贾母沉着脸的样子,令旁边的宝琴有些微的不知所措。未知贾母因何心情变差,也不敢冒然开口。 好在贾母随后也留意到她,叹了叹,贾母道:“你先进园子里与你姐妹们玩耍去吧,晚上记得回我这里吃饭,去吧……翡翠,你送她去找探丫头她们。” 宝琴闻言,听话的下了炕,穿戴好之后,与贾母深深一礼,然后才随着翡翠出来荣庆堂。 走到大观园门口的时候,宝琴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翡翠姐姐,你们家和甄家关系不睦吗,为什么老太太听到甄家,心情就不好了呢?” 翡翠摇摇头,“没有,我们家和甄家一向关系很好的,以前逢年节的时候,两家隔着上千里,也是有送礼来往的。听说咱们家以前也是金陵的大族,和甄家是世交呢,怎么会关系不睦呢?” 宝琴就皱了眉。 她是想要找出贾母不高兴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说不定能哄得贾母高兴。 不然,她觉得后面的日子肯定不会舒坦。 翡翠看她小小人儿皱眉,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于是斟酌着道:“不过,我或许知道老太太不高兴的原因……” “是什么?姐姐能告诉我么?”宝琴对着翡翠露出甜甜的笑容。 翡翠本来还犹豫该不该和她说,见此,竟也顾不得什么,附耳在她耳边,将以前贾母如何疼爱贾宝玉,然后贾宝玉怎么突然变成了皇家王爷等事简单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听说咱们家王爷的娘亲,原本就是甄家的嫡女,如今王爷的身份被揭开,甄家就上门来了,老太太自然不高兴了…… 这些话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啊,不然要是老太太知道了,我可得不着好。” 翡翠说完,又叮嘱宝琴。 “嗯,翡翠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与别人说的。” 宝琴连忙应承,又走了几步,问道:“那个,翡翠姐姐,你能给我说说,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么?进京这段日子,我就总是听人说起他的名号,说什么的都有,总也不真切。 他既然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想必翡翠姐姐对他很熟吧?” “当然熟了,嘻嘻嘻你不知道,王爷小的时候可可爱了,嗯,和你一样可爱,他也同你一样,叫过我翡翠姐姐呢!”翡翠脸上染上一层晕红。 宝琴本来也是有意恭维她,好令她对自己知无不尽。 此时见其这般模样,心中纳罕再生三分。 早前在伯母家里,就听一家人对“靖王爷”推崇备至,连伯母那样的人也不例外。 上午随他们家姐妹们逛园子,偶然提及其名号,她们一个个也是钦佩崇拜至极。 不想如今随意的一个丫鬟,看起来也是同样的仰慕于他,这就令宝琴好奇甚至是困惑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曾父亲游历过万水千山,足迹甚至远至他国。 因此别看她年纪小,却是比一般人更多几分见识。 她更明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间上应当没有人,能够让所有人都对他有好感。 翡翠心中幻想了一番,回头见宝琴直直的望着她,脸上一红,又料想以宝琴的年纪应当看不出来什么,便笑道:“你让我给你说我也说不大明白,王爷这两年的变化越发大了,我一个小小丫鬟,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形容王爷来?嘻嘻,你不是和姑娘们玩的近的吗,干嘛不问她们呢? 她们都有学问,肯定能回答你的问题。 对了,你可以去问林姑娘,偷偷告诉你,王爷在家里,最疼的人就是林姑娘了,将来林姑娘还会是王妃呢。” 翡翠笑着说了这一句,眼见秋爽斋已在眼前,也没有多言的意思。 宝琴看出她的意思,遂熄了追问之心,然后心里暗忖。 她们家里这些小姐、表小姐们,虽然个个都极为不俗,但是据她看来,到底也还是那位看起来娇娇弱弱,灵秀自然天成的林姐姐最为出众。 如此想来,其能得他的钟爱,倒也寻常。 只是不是说与他定亲的乃是太师府的孙女么,还是皇帝赐婚来着,怎么翡翠又说林姐姐会是王妃呢? 此中必有更多内情,但是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可随口去问这些事,不然令人生厌不说,万一因不明就里,无心惹出祸乱来,便不美了。 唉,母亲一番苦心,着急送我进京,却怎么知道那梅家已经犯罪被抄? 如此也不知我是幸运还是不幸。 若谈幸运,却不及豆蔻之年,已成望门之寡。 若谈不幸,若是我再早些入京与他家完成婚约,只怕必受殃及,如今倒是逃得一命来。 唉,世上之事总难令人如意。 幸得伯母慈爱,计言若是能够得与那梅家当面解除婚约,或者是拿回婚书,则于我将来另行婚配无大碍。 然梅家一家已然陷入重牢深狱之中,生死未知,又如何与他们当面解除婚约? 且薛家在京根基薄弱,也无法寻得门路,找回那纸婚书。 总而言之,可怜我薛宝琴自负钟天地灵秀之才貌,终究未及成人,已然输给世间清白女子了。 然世间之事岂有定数? 古往今来良臣名将,岂有受困于一时之境乎? 薛门宝琴虽为一女子,也不愿期期艾艾,怨天尤人,作无谓之态。 纵使行到水穷之处,也当坐看云卷云舒。 …… 潇湘馆,黛玉午睡方醒。 醒来只后听说探春姐妹们在沁芳溪垂钓嬉戏,她也未疾行而往,反而坐在潇湘馆内抚了一曲琴,然后又呆坐半刻。 紫鹃见她如此,劝道:“姑娘若是觉得无趣,何不去找姑娘们玩? 姑娘也正该去才好,宝姐姐的妹妹,邢姑娘,还有大嫂子家的两个妹子初来乍到,姑娘若是不去,她们不知道你素性懒怠,反以为你不喜她们,不易亲近呢。” 黛玉闻言,噘嘴蹙眉,看了一眼紫鹃,显然不满紫娟说她懒。 但是又知道紫鹃说的对,因此再坐片刻,还是起身,略作收拾出来。 刚刚出馆,忽然闻得外头一阵小丫头的欢声笑语。 抬眼看去,隐约可见馆外竹林后头的坡地上,有些小小的人影,黛玉心中好奇,这么冷的天儿,谁在那边呢? 沿着碎石子小路走过去,透过两丛竹林的空挡,果然见底下散落着七八个小丫头,是那些小戏子,为首的正是她院里的芳官。 原来大观园内各处种着一些果树,如今虽然秋天已去,但是潇湘馆外却有一棵柿树,上面挂了一些红澄澄的甜柿子,一直无人问津。 黛玉往常从这边过,还赞过这些天然的“红灯笼”生的美呢。 不想今日好运便终结,被一群小丫头围住,举杆来殴打。 眼尖的小丫头们看见黛玉主仆站在上头,笑声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芳官却是不怕的,她甚至兴冲冲的爬上来,从布兜里挑出两个最大最完整的出来,对黛玉笑道:“姑娘,你吃吗?霜打过的,可甜了!” 黛玉觑着眼瞧她。 本姑娘眼中的美景,在你们眼里,就剩吃了! 紫鹃怕黛玉责怪,忙道:“你们也太顽皮了,哪儿不好玩来这儿糟蹋这块地皮。另外这东西性凉,现在天又冷,仔细吃坏了身子!” 芳官憨憨一笑。 别人都说林姑娘性格古怪,不好相处,但是她跟了黛玉这段时间之后,却完全不觉得。 甚至她觉得林姑娘比谁都好相处,嘻嘻,只要不在她面前,随便怎么玩闹林姑娘都不会怪罪的! 要不然,她也不敢带人来这边作祸这棵柿子树。 黛玉虽然觉得芳官等人俗气,到底也不生气。 她知道,就算没有她们,再过不了多久,这些“红灯笼”也会慢慢失去光泽,被雨打风吹散去,消失无踪,一如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一般,都不能长久。 暗叹一声,黛玉抬头看见小丫头们惴惴的神色,知道自己不说话,她们定然会不安心许久的,于是轻声嘱咐:“不要都摘去,多少留一些,若有鸟雀飞过,也能略微果腹,继续南行……” 说完也不理她们,抬脚往前面走了。 等黛玉主仆走远,芳官又跳下去,立马有人赞叹芳官胆子大,运气好,这都没有挨骂。芳官自然与有荣焉,顺道在小姐妹们面前把黛玉一通夸赞,试图为黛玉正名。 有实证在前,其他人自然愿意相信,蕊官还道:“果然林姑娘就是别样心肠,我们看见这些柿子,只知道它好吃不好吃,林姑娘见了,却只道它是南归鸟雀的口粮,唉,要是我们也有林姑娘这样的心肠便好了……” “哈哈哈,林姑娘可是天上的仙女,咱们怎么能和她一样呢?” “好了,都数一下咱们摘了多少了?要是够分了,剩下的便听林姑娘的吩咐,都不许摘了啊!” “好……” 请假一天。 卡文,坐了半个多小时不知道写什么,呜呜呜~~还是明天再写吧,晚安吧,亲~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80章 防备 皇城,熙园之内。 太上皇坐在濯尘殿的飞檐之下,通过高大的白石台阶那开阔的视野,放眼望着远处的无限江山。 他身着彩色龙袍,身上罩着一件巨大的白熊皮制成的绒毯,便连底下的龙椅上,也铺垫、包裹着不知名的厚厚的动物的毛皮。 没有人知道这位统御天下超过五纪的至尊此时心里在想什么,阶下的侍卫不知道,阶上的内监也不知道。 大公公冯祥弯着腰走上前来,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惊扰太上皇的思绪,而是耐心的立在一旁,宛若一尊雕塑。 “何事?” 太上皇身形和面目不动,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声。 冯祥仿佛也是一瞬间活了过来,将腰弯的更低一些,然后才道:“回老皇爷的话,甄家入京了。” 半晌无话,就在冯祥都以为太上皇是否听清的时候,才听太上皇问道:“来了哪些人?” “甄应嘉亲自带着妻女一同上京,已经抵京两日了,名为为老皇爷贺寿。 不过老奴却得到消息,今儿晌午之后,甄家太太便领着女儿去了贾家……” 太上皇似乎长呼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没动。 冯祥见状,起身挥退后面的侍从,然后方又低头回来,道:“依老奴看来,甄家必是为靖王而来,只是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上京瞧瞧这位外甥,还是对靖王的身份存有疑虑,毕竟,他们并不知道靖王殿下与贾家二公子换了身份的事。 所以老奴觉得,老皇爷不能任由他们行事,以免多惹出事端来,破坏了老皇爷好不容易为靖王爷铺平的道路……” 倒不是冯祥多话,而是太上皇如今身体不如以往,不喜说话,他作为下人,便要代替他将多余的话说尽,让太上皇只需要下个决定便可。 至于他对甄家的担心,也并不奇怪。 他可谓是除了太上皇之外,最了解贾宝玉身世问题的人了,也知道,太上皇之所以不将事件的原委告白与天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从古至今,皇室血脉流落民间,最后回归登基称帝的例子也并不罕见。 但是像靖王那般离奇和玄幻的经历,却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所以,太上皇抛弃了中间的繁杂,下的圣旨里明确写到,靖王是因为当年的变乱,流落到贾家,由贾政抚养长大。 虽然首尾没变,但是隐去了甄家偷梁换柱以及甄贾两家公子互换的内情,就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事涉天家血脉,只有简单,才能令人信服。 而甄家的出现,就有可能破坏太上皇的谋划。因为当初包冉明确说过,甄家老太太是知道甄啸(甄老太爷)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事的,而甄应嘉夫妇只是知道儿子非亲生,却并不知道其真实身份。 “你觉得甄应嘉知道多少?他们上京来,又具体想要做什么?” 太上皇似乎是认真的问了一句。 冯祥想了想,道:“老奴愚见,那甄家老太太七十来岁的老妇,未必有多少城府。惊闻京中之变,必然坐不住,或许就会将十多年前的事尽数告知甄应嘉。 若是如此,甄应嘉夫妇此来,当是为核查靖王身份而来。” 太上皇笑了笑,问道:“那你认为朕当如何做?” 冯祥顿时小心起来,斟酌着道:“事关重大,甄家应当也不敢不小心行事,所以就算是甄家,应当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已。 所以,老皇爷可以密令甄应嘉,令其不得妄动,如此或可消除节外生枝的可能。” 若是太上皇身体尚且健朗,或许这都不能算什么事,但是冯祥却知道,太上皇的身子真的已经垮了。 他真的没有余力第二次、第三次为贾宝玉铺平道路了,所以,太上皇绝对不会允许在贾宝玉登上皇位之前,再出现任何动乱。 “就按你说的办的吧,你亲自去见一见甄应嘉,也无需告诉他真相。他要是个糊涂的,你只告诉他我的话,若要甄家不灭,便安安分分的在京中走走亲,访访友,待寿宴之后立刻回南京去。” “是”冯祥点头,为太上皇的仍旧明断心服。 甄家既然已经来了,立马撵回去旁人倒疑惑,就让他待到寿宴结束罢。 又向太上皇回禀了两件锦衣军那边传来的消息,冯祥便下去办事去了。 太上皇仍旧坐在龙台上观望江山,这座自己为之征战、守护了一辈子的万里江山! 总归是快要守不住了…… 好在,自己挑到了一个令自己非常放心的继承者。或许,他能够代替自己继续守护这满眼的山河,甚至,比自己做的还好。 …… 荣国府外,邹氏母女作别了王熙凤,蹬车而去。 上了马车,甄茯便忍不住问道:“娘,不是说咱们两家是从太祖父时期就有交情,是世交么,怎么我看她们家好像并不欢迎我们的样子呢?” 邹氏正在思考什么,被女人打断,不由道:“怎么?她们不是对我们挺客气的么,老太太还夸你来着,怎么你会觉得她们不欢迎我们?” 甄茯皱着小鼻子:“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啦。不过也无所谓了,只是有点可惜,没有见到表哥呢。 娘你说世界上真有这么奇妙的事吗,表哥真的和二哥哥生的一个样子吗?” 小孩子无心的话,倒是令邹氏上了心。 刚才她用晚辈之礼拜访贾母,一番寒暄之后,对贾家收养贾宝玉表示了感谢,然后自然想要打听一番贾家当年是如何收养贾宝玉的。这本来也是她们上京来的目的。 但是贾母虽然很客气的接待了她们,却对此中问题避而不答,或者是推诿不知,她也不好寻根问底。 “娘也不知道,我也已经近十年没有到京城了,也没有见过你靖王表哥呢。 不过你也不用急,咱们既然已经到了京城,总会见到的……” 邹氏摸了摸女儿的头,神色复杂之极。 说实话,若非迫于甄老太太的命令,她们是不愿意上京来趟这浑水的。 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变傻了她虽然很伤心,但是那等事,与他们要做的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来京两日,他们更加知道京城的局势,知道靖王如今已经主政朝堂。 这个时候他们却来质疑靖王的身份,岂非一个不慎,便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因此,他们谨守秘密,连女儿都没告诉,故而甄茯还以为他们上京真的只是来看望表哥的。 回到家中,也就是甄家以前在京城的旧宅。 却发现家中氛围有异。 “怎么了?” 来到主屋,看见甄应嘉,邹氏问了一句。 甄应嘉抬头看见她,原本忧愁的神色松缓一些,看了甄茯一眼。 邹氏立马知其意,便吩咐道:“你先回屋去……” 甄茯狐疑的瞧了两眼,倒也乖乖下去了。 “去贾家一趟如何了?”甄应嘉先问了一句。 邹氏摇摇头,回道:“贾家只有老太太在家,只说靖王确是贾家收养,但是其中详情,老太太不愿意多说,想来另有内情。” 甄应嘉闻言并不无意外之色,道:“不论其中有没有内情,这件事咱们也不要再多过问了,不然……” 邹氏疑惑,忙问情由。 甄应嘉一番唏嘘,最后才叹道:“方才太上皇身边的冯老公公亲自过来,让我等安心在京待上个多月,不要节外生枝。 听其言语,似是知道我等为何而来,故而亲自来告诫我等。 现在想来,我的背心还在冒冷汗呢!” 邹氏也是乍然色变,“就是那个服侍了太上皇一甲子有余的冯祥冯大公公?怎么会如此,我们才刚到京城,竟把他给招来了?” 甄家老祖是太祖的长随,甄啸也曾是太上皇的爱将,所以甄家当年与皇家是极其亲厚的,与冯祥也有过往来。邹氏知道冯祥便是代表太上皇,故而如此吃惊。 甄应嘉继续叹道:“是啊,原本我等还以为太上皇可能是受人蒙蔽,认错了皇孙,如今看来,其中的内情,只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得多。 不过不管如此说,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了的,如今我们只能听从太上皇的吩咐,安安心心在京走亲访友,余事切莫再提,否则我甄门恐有覆灭之危。” 邹氏连忙点头赞同,然后道:“只是老太太那边该如何交代?” “为我甄门计,也只能忤逆老太太之意了。 待回去之后,便说查无所得,许是老太爷当年弄错了罢了……” “也只能如此了。” 邹氏应道。 休说家里老太太说的未必就是真相,便是真的又如何? 木已成舟,甄家又早已离开朝堂十多年,难道还能扭转朝廷和太上皇的意志? 况且,不论是谁做这个靖王,都是他们甄家的外甥,难道还会亏待甄家不成? 就现在这样,或许也挺好。 …… 冬日凛凛,侵人肌骨。 远在京城数百里之外的皇陵,却是人声鼎沸,人从密集。 房舍之间,道路之上,无数的白帆白布拔地而起,四向而开,延绵十数里。 这是帝王之殇,万千臣民恸哭。 此时帝王陵寝的一座附属建筑中,杜明义携军报来奏贾宝玉。 “回禀殿下,据驿兵来报,陈将军率领的三千精骑已经到了西海前线了,目前已经在整饬军马,以待大战……” 贾宝玉闻言点点头,将手中刚刚写好的信笺塞进信封,封好。 虽然在皇陵之中,但他还是关注着战事的进度。 陈乔也不愧是行伍出身,远征大军一出京城,他便将军中骑兵抽出,轻装简从飞跃前线。 至于剩下的步卒以及辎重,则令牛继宗和陈大良等人统领协调,随后而来。 其实这场大战不应该打起来的,毕竟已经是冬天,行军艰难。 那西海四国估计也只是想要劫掠货物,未曾想要真正攻进大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大玄反应如此激烈,朝廷大军一月不到便已抵达边境,整饬兵马,做出攻灭四国的姿态…… 大战一触即发。 “将这封密信送交给王子腾,让他一定不可松懈,防备好北边罗刹国趁机偷袭。” 西海多是小国,真正对大玄有威胁的,乃是一直有志东侵的俄罗斯国,也就是民间所言罗刹国。 那才是能够与大玄一较长短的西方大国。 近几十年,被大玄赶到北边的蒙古各大部落,已经被他们覆灭了不少,导致大多数蒙古部落南迁,纷纷归附大玄,以寻求大玄的庇护…… 所以,北部游牧民族对大玄的威胁已经很轻了,西北边军设立重军主要是为了防备俄罗斯国。 “另,你快马回京,让兵部再发急文,督促陕甘总督、四川总督、云贵总督积极协调调配大军棉被、军饷等一应所需。若是此次西征大军有一人因粮草、物资调运不及时而至于冻死饿死我一名边军士卒,让他们提乌纱来见!” “是!” 杜明义连续领了数道命令,方拜辞而去。 贾宝玉看着他离开,心里微叹。 有太上皇一辈子积攒的巨大的声威与人力供他所用,他办起事来,也着实感觉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但是,这些力量终究不完全属于他…… 刚想到这里,贾宝玉便摇头一笑。 想什么呢,太上皇都八十了,自己才十六,历代的上下代争权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而且说实话,他巴不得太上皇多活几年,不是因为想要他多为自己护航,而只是单纯的感佩于那位老人的伟岸和恩德。 到了现在,他有足够的自信就算没有太上皇,他也能稳坐钓鱼台,顺利接掌这片天下。 他从心里,想要让那位老人真正的,过上几年不用劳心劳神,不用筹谋算计的清闲日子。 只是恐怕很难了。 打开手中那封京中来信,贾宝玉不由攥紧了拳头。 太上皇,微染小恙…… 虽然心中再三言说只是染了风寒,但是八十岁的老人,一旦病了,只怕就会是一病不起的局面。 贾宝玉站了起来,思索着该不该立刻回京。 此时距离景泰帝入葬皇陵还有不到十日的时间。 “来人……” 陆诗雨走进来,一丝不苟的看着他。 “派人将卫立琁、谢鲸叫进来!” 他奉太上皇之命主持皇帝丧事,不可半途而废。 但是,一些必要的防备却是得做的。 四皇子、忠顺王以及什么果郡王、梁郡王都在皇陵,只要把他们看住了,京城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注:红楼原著是有俄罗斯国的,非有意指今天某国。 第681章 花前月下 深冬寒重,后宫诸妃却必须与景泰帝哭灵守孝,有时甚至需要通夜达旦。 停灵厅四面通风,兼之后宫诸人大多身体孱弱,以致于先后都有些感染风寒。 贾宝玉走进元春的房间,元春正在侍女的服侍下进汤药,听到贾宝玉过来忙要起身相迎。 贾宝玉一个健步将之扶住,“姐姐怎么病了也不使人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淑妃娘娘派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元春一听,把贾宝玉看了一眼,待坐回榻上之后,对抱琴道:“你们先下去。” 抱琴有些犹豫,因为元春的药还没有喝完。 “给我吧。” 贾宝玉接过抱琴手中的汤药碗,如此抱琴方行礼之后,招呼着另一名宫女下去。 元春见贾宝玉轻轻搅动了一下碗里的羹匙,便舀起一勺朝她递过来,有些许的为难。 只是因为贾宝玉的神色如常,她方仰首接了,然后便忍不住道:“宝玉,你怎么会和淑妃娘娘有来往??” 贾宝玉手上一顿,继续为元春送药,一边笑道:“来往?没有啊,淑妃娘娘乃是后宫嫔妃,怎么会与我有来往。” “那她为何会派人与你说我病了?” “呵呵,只是派了个太监过来知会了一声,这有什么?许是淑妃娘娘好心,怕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直忙于公事,连亲姐姐病了都不知道。” 贾宝玉笑了笑,又见元春因为急着说话,嘴角漫出一些汤药汁出来,他便伸手与她擦了。 元春初时还没有意识到,知道贾宝玉左边擦了擦右边,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把头缩回去,一脸惊慌之色。 “怎么了,可是我的手太凉了?” 贾宝玉收回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发觉并没有。 元春越发连脸上也红了一点,瞪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嗔怪道:“宝玉,你不尊重我。” 贾宝玉愣了愣,然后一笑道:“姐姐又调皮了,冤枉我。来,乖,先喝药药……” “你~~咳咳…唔~”元春一急,鼻腔有些不通的她,立马便有些咳嗽。 如此贾宝玉也有些急了,赶忙附身给她顺背。 元春掏出绣帕擤了擤鼻子,然后身子不由往床里面挪了挪,似乎只想离贾宝玉远一点。 见此,贾宝玉有些委屈,道:“姐姐以前不是那般疼我的,我从小也与姐姐最亲了,怎么如今姐姐与我反而生分了呢?” 一句话说的元春也有些触动,不过随即她就反应过来,有些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真心疼你,你那日却那般对我!” 说完察觉不妥,赶忙观望了一眼屋里,然后才松口气。 送葬的人员太多,皇后为减冗杂,特意命各宫少带服侍之人,所以她这屋里,就几个服侍的宫女。 元春的这副反应,令贾宝玉心中更生怜意。 元春虽然已经是二十三四的年纪,但是之前一直都是宫女,后来当皇妃了两年皇妃也从未得到过恩宠,其对男女之事,怕是比一般小姑娘强不少多少。 于是他继续装作无辜的样子,正色道:“我怎么了?我也很疼姐姐的啊,想要对姐姐好,而且是一辈子的那种呢……” 听闻此言,元春心中颇为震动,看着贾宝玉那已经褪去幼稚,越发清晰俊逸的面庞,她几近失神,心中有一种叫做欢呼雀跃的声音在迷惑着她的心智。 对于十三四岁便离开父母亲人,独自进宫的她来说,曾多少次渴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真心实意疼她的人? 她其实是个非常孤独的人。不单是她,后宫中的女子大多如此。 但是不等她过多遐思,她便立马在心中给自己镇定心神。 就算排除她曾经只是将贾宝玉当做弟弟来看待,她现在已经是先帝的后妃,岂能再想别的? 若是当真一时不慎与宝玉做出苟且之事,自己孤零之身遭千刀万剐之刑便罢,岂能害了宝玉? 宝玉不过是一时分不清亲情与男女之情罢了,自己作为姐姐,却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 又想直接与贾宝玉说,其未必能真心接受,还是待以后再慢慢开导于他才好。 眼下,必须要让他明白淑妃那个女人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你啊~!”想通了的元春坐出来,伸出食指点了贾宝玉的额头一下,苦口婆心的道: “你对姐姐的好,姐姐心里都明白,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淑妃,切不可与她走的太近。 她是四皇子的养母,心里肯定是想着四皇子的,而且四皇子是太孙,而你这个辅政亲王就是四皇子最大的敌人。 你想,淑妃这个时候故意亲近你,岂能有好意?不定她心中怀着什么恶毒的计划,所谓防人之人不可无,你千万要小心才是……” 贾宝玉闻言,点点头:“姐姐说的对,小弟记下了,来,先喝药。” 见贾宝玉如此漫不经心,元春有些恼了,竟一声娇哼:“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的话?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防着那淑妃,我,我就不喝你的药。” 呃…… 元春一时想不起什么话,竟以不喝药为威胁,然后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也臊了。 贾宝玉更是乐不可支,呵呵直笑。直到在元春将要恼羞成怒之前,方郑重的点头道:“好,好好,姐姐的话我记住便是,一定好好防备,好好防备。” 他是四皇子的敌人不假,但是四皇子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每一个直到他真正血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所以,但凡淑妃脑子没坏,都不会天真的以为除掉他四皇子就能上位。 至于元春的担心她也明白,大概是撞破了他和吴氏的事情,害怕他再次中了淑妃的美人计…… 唉,元春的爱如此深沉,把他都看扁了。 她也不想想,就连艳冠六宫的吴氏他都能当着她的面一耳光打在地上,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更别提让她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时候……敢问后宫中还有谁能对他用的了美人计? 听得贾宝玉的保证,元春这才略微放心,心中一边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留心淑妃的动向,一边就贾宝玉手中继续服用汤药。 “皇后娘娘到。” 伴随着通报声,皇后领着叶蓁蓁进门。 皇陵不比在宫中,皇后的寝居离元春并不远。她听说贾宝玉过来,正好叶蓁蓁又在她的身边,便带了一起来探望元春。 皇后和元春的感情看起来不错,她直接占据了之前贾宝玉的位置,拉着元春的手嘘寒问暖。 贾宝玉与叶蓁蓁只能站在旁边干站着。 不过贾宝玉还好,只需要偶尔看一下叶蓁蓁抬头偷瞧他,然后与他眼神对上就变得娇羞的神态,便是一种享受。 一会之后,皇后总算回头问了他几句外头的事,又拿起长辈的款,道:“我与你姐姐还有许多话要说,你与蓁蓁若是待在这里不惯,便出去走走吧。” 贾宝玉欣然领命,叶蓁蓁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因为是姑姑的命令,也只能遵从。 “呵呵呵,他们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看着二人离开,元春这般与皇后笑语道。 皇后笑着应了,但她似乎真有什么体己话要对元春讲,随后就吩咐跟着她来的两个宫女也外头去候着。 见此元春难免有些惴惴,“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皇后将其瞅了半晌,才道:“你觉得靖王如何?” 元春不明白皇后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答道:“他自然是极好的,出身尊贵,样貌好,性格好,又多才,与蓁蓁可谓是天作之合……” 皇后点点头:“靖王确实如此,不然也不会令我那一向清高雅淡的侄女心念不忘,甚至为了迎合他而多有委屈自己。” 说着皇后也不给元春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但是少年人,血气旺盛,难免有贪花爱色之嫌,甚至为贪一时欢愉,连别的许多也顾不得了。 你是后妃,还是先帝的贵妃。所以,就算是为了他作想,你们之间在诉诉姐弟情义,也当在人前才是。” 皇后的话说完,元春才明白过来皇后指的是她和贾宝玉之前在屋里说话的时候没有宫人在屋里。 她面色顿时羞红起来,更多的是难以面对,忍不住辩驳道:“娘娘,我是他姐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皇后自然明白元春的难为情,继续道:“以前是,现在却不是。他是靖王,是太上皇的皇孙,你是先帝的贵妃。” 一句话,让元春的面色都变得发白起来。 既有被皇后揭破的难堪,也有不愿意面对事实的恐惧。 皇后总归不是为了指责元春,见此语态又缓和下来。 “或许你心中是这么想的,你只把靖王当做弟弟看待,但是你无法保证他也同你一样的想法。 他现在是靖王,将来会是大玄的天子,是皇帝。 你当明白,男人与咱们女人总归是不一样的,男人的霸道,在于占有。你也是读书的人,应当比别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元春垂下了头。皇后的话,打破了她的侥幸,让她感觉无地自容的同时,也猛然惊醒。 冷静下来,思虑再三,她终于艰难的回道:“皇后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会和靖王保持距离的,请娘娘放心。” 皇后见元春脸上已经布上泪水,声音满是凄苦,微微一叹,握紧了元春的手,道:“你跟了我八年,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心里早已把你看做自己的姐妹。我想着,咱们都是没有子嗣的人,等将来新帝登基,咱们两个就搬到一个偏僻的宫殿,两个人一起也能互相做个伴。 所以我才与你说这番话,只是不想你遭别人说闲话。” 皇后的这话令元春有些感动,忙道:“多谢娘娘,不过娘娘却言重了,等到将来宝玉……新君即位,按礼制您也是太后,受臣民敬仰,如何能与我等一起偏居一隅。” 皇后抚摸着元春的软腻酥手,心下微叹。 并非她多心,故意说这番话来令元春难看,而是她深知贾宝玉的胆子之大。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那小子连她都敢调戏,更何况别人? 以前还好,如今贾宝玉却成了皇家中人,与元春没有了实质的姐弟关系,她才有此担心。 不过她也只是提醒提醒,她相信元春是个聪明且理智的人。 …… 却说叶蓁蓁埋着头跟着贾宝玉出屋,一个不防,差点撞到贾宝玉的背上。 她赶忙站住。 “去哪?” 她抬起头,看着贾宝玉,下意识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呵呵”贾宝玉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来,道:“后面有个小花园子,听说种着梅花,也不知道开了没有,咱们不如到那边走走吧。” 虽然觉得不妥,但是贾宝玉十分强硬,她也只能任由对方拉着她的手。 对于路上碰见的宫女、太监们诧异的眼神,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虽然有悖于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但是,真的有些刺激和紧张的感觉呢,这种感觉她在认识贾宝玉之前从来没有过,她猜想,或许这就是传言中的男女情爱的感觉! 皇后与后妃们居住的这片建筑算是皇陵范围内最好的,所以后头有一个半大不大的花园,修葺的还算可以。 贾宝玉拉着叶蓁蓁钻进其中,借着四处的灯光与天上朦胧的冬月,倒是并不妨碍散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来到那几株梅花树之前,果然有一部分已经散开,在夜色中散发着独特的幽香。 叶蓁蓁见状,刚刚扑上去嗅了嗅,才要与贾宝玉分享,就听见贾宝玉调笑的声音,她顿时心儿都砰砰跳起来。 这就是她既喜欢又害怕与贾宝玉单独相处的原因。 这个人,以前还以为他挺正人君子,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 每次见面,总是正经不了多久,就会想办法占她便宜。 以前是口头上的,后来,竟敢亲她…… 偏偏她居然没能阻挡?这对她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在她的认知中,这种事,必须成亲之后才可以做的。 头一次,她惊愕,害羞,跑开。 第二次,她羞骂,娇嗔…… 再后来,呃,没有了,他总共亲了她两次了! 难道,今儿她想来第三次? 人一多,贾宝玉也无久留的必要,正想要告辞出去,又想起一事来 十日后,景泰帝的灵柩下葬陵寝,整个大丧礼结束。 第682章 大长腿 花前月下,美人娇羞,如此美丽的画卷,令贾宝玉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惬意的笑容。 他走到叶蓁蓁的面前,牵起她的手来。 “你……” 叶蓁蓁越显娇羞,毫无力度的责问一声,便已满面熏红的别了头。 如此,将侧脸与白皙修长的脖颈展露在贾宝玉的面前,更是令贾宝玉食指大动。 双手牵着她些微冰凉的手,贾宝玉踮起脚来,在其粉红的脸蛋上轻轻啄了一口。 凉凉的,滑滑的,还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香甜。 叶蓁蓁立时像是受惊的小鹿,便要逃开,幸好贾宝玉早已扼住她命运的双手,使其挣脱不得。 于是,她只能横眉瞪了贾宝玉一眼,“你,你又来轻薄人!” 他果然又来!上回他保证过不了的…… 贾宝玉却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一样,随手折下一朵开的正艳的梅花,别在叶蓁蓁的发髻,然后笑道:“你知道么,当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上竟还能有如此出尘绝色的美人? 完美,高挑,我都只能仰着头才能看见你的容貌。 当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最终会是属于我。 如今我很庆幸,庆幸你是属于我的!虽然直到现在,我都还需要垫着脚才能够得着你,但总归是够着了,呵呵呵……” 贾宝玉这番看似浅白的情话,却也有一些深意。 总之叶蓁蓁是听得脸红心跳的,自然也就忘了追究贾宝玉言而无信再次亲她之事。 她其实心中一直都有些疑虑,怕贾宝玉心中并不真心喜欢她,而是迫于她们叶家和太上皇的压力才对她好。 但是贾宝玉刚才的话,再一次让她感受到,贾宝玉是真的喜欢她的。 他说他很庆幸…… “那你,你还是嫌我太高了么?” 女儿家总是这样,心中喜悦也羞于表达,反而问起了这个。 她也知道男人家应该会更喜欢小鸟依人的,但是她要长这么高,她也没什么办法。 这就是她弟弟叶皓怕她的原因,因为她居高临下,总能很轻易的就揪住他不听话的耳朵。 贾宝玉下意识看了一眼叶蓁蓁下半身,可惜其修长的双腿被藏在长裙之下,不得一窥。 但是根据他以前见到叶蓁蓁穿长裤时候的揣量,大概能勾勒出其长度和粗细。 她的女人中间,估计连秦氏和陆诗雨都比之不过。她们的腿也算是极为修长了,但是毕竟身高还差叶蓁蓁一截。 由此可揣测叶蓁蓁双腿之顶级修长,预计抗在肩上,其脚后跟有打到他腰背的可能。 遗憾的是,至今还没能得以一观庐山真面目。 “你瞧什么?” 许是捕捉到贾宝玉不善的眼神,叶蓁蓁忙收了收腿,有些羞恼的质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蓁蓁之长挑身姿,乃是世间多少女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我又如何会嫌弃? 况且,你当真以为,你现在比我略高些,将来也还是会比我高不成?” 两个问题,贾宝玉自然知道回答哪个。 叶蓁蓁一想,果然放心下来。 确实,贾宝玉的身姿也算是挺拔的类型,只是比她略矮。但是其也比她小两岁,今年当才十六岁而已。 都说男儿家比女子成长的晚,以后,他定会超过她的。 到了那时,他们就能真正算得上是天造地设,乾坤分明的天作之合了! 到了那时,她的身高,反而就是她的优势呢。 于是,叶蓁蓁心中又窃喜起来。 贾宝玉见其眉眼含春,摇头笑了笑。 空长着这样的身高,到底也就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而已,能有多少心眼? 想到此处,贾宝玉便乘机将想要在他们大婚那日塞人的计划与她详谈。 事涉自己切身利益,叶蓁蓁似乎没有那么好糊弄,她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说的是你的表妹,那个林姓的姑娘吗?” 贾宝玉点点头,又将理由等一一说来。 “你准备以侧妃的名分娶她么?” “是……你将是我的王妃,未来也会是大玄的皇后,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 听得贾宝玉突然郑重的话,叶蓁蓁眼角有些湿润。 没有任何女人会甘愿自己的情郎宠幸别的女子,除非她还不懂情,或者是心里根本不够喜欢。 但是叶蓁蓁却也明白,选择了贾宝玉,而贾宝玉将来又注定会走上帝王之路,这便是她永远无法逃脱的命运。 而以时代的礼制,以及贾宝玉如今的身份,他是可以不征求她的意思的。难道她还能反对他纳侧妃? 她不能,也不敢。否则别的不说,太后一个阻碍皇家绵延子嗣的罪名她就承担不起。 她唯一庆幸的是,贾宝玉会在意她的心情,会愿意来哄她,并给她一个永远的承诺。 这在帝王家来说,已经是绝对郑重的承诺。 她姑姑也教导过她,让她在维护住自己正室王妃身份的前提下,要表现的贤惠和大度。 姑姑说了,反正就算你反对,也是没有用的,又何必做无意义之事,让人看不起呢?维护好自己的身份,其他人,就当是他娶来服侍自己,听自己使唤的丫头便是了。 当然她肯定是没有她姑姑那样的考量和气度,她想的只是,得到贾宝玉的真心喜欢。 显然,在这件事上大度一些,能够得到他的喜欢。 于是,叶蓁蓁擦净眼泪,俏皮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永远是你的王妃,你可不许反悔,以后为了疼你表妹,就来欺负我!” 如此强颜欢笑,令人有些心疼。 贾宝玉摇摇头,将她的身子揽住,用身体的温度来温暖她的内心。 叶蓁蓁也像是明白他的心意,将头埋在贾宝玉的肩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是透过花木的风缝隙,看见后廊上有宫女太监们走动的身影,她又站起来,然后看着贾宝玉,认真的道: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林姑娘,但是我姑姑见过,她对我说,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很干净,很清澈。 想来她能得你和我姑姑的喜欢,必定是个极为出众的女孩子,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她呢……” 贾宝玉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摇头。在叶蓁蓁疑惑的眼神中,附身嗅了嗅身前的梅花,一边细声道:“我却不想你见到她,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喜欢我了。” 叶蓁蓁愣住,过了许久方明白贾宝玉是在说笑逗她。 没忍住发出一声“噗”的笑声,收住之后,又有些脸红,弱弱道:“谁喜欢你了,臭美呢你……” 心情愉悦起来,总算是将此事放下。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叶蓁蓁仔细瞅了贾宝玉两眼,低着头问道:“那个,我想想问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你在贾家的表妹,你还有没有喜欢别的女子……” 叶蓁蓁绝对不是未卜先知,她只是忽然觉得,以贾宝玉的风流人品,大概其喜欢他的女子会很多很多,其中难保就还有他也喜欢的。 所以,问了这句话,她立马就注意着贾宝玉的神色。 贾宝玉面容略微尴尬,他早就知道,叶家已经知道黛玉的存在,也一直没有发声,肯定是已经接受了。 难得便是,宝钗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若是他不选择在一天娶她们三人,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 叶家再强势,还强势不到皇家身上。他就算要纳侧妃,也用不着太过于在乎叶家的态度。 但他却既想给黛玉和宝钗一样盛大的婚礼,又不愿意连番大动干戈,劳民伤财,故而才想要一锅便煮熟算了。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问题,要是不先征求到叶蓁蓁的同意,只怕皇后会来找他的麻烦…… 叶皇后那女人,是很在乎她这个侄女的! 贾宝玉如此表现,不用他说话,叶蓁蓁已经看出来了。 刚刚欢愉的心稍微失落一些,勉强镇定道:“是谁啊?” 在叶蓁蓁看来,除了黛玉这个与贾宝玉从下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肯定与贾宝玉感情深厚之外,贾宝玉要是还有其他的女人,也是也没什么。 哼,小叶皓虽然才小小年纪,屋里也收了两个服侍的人呢!这还是在爷爷管着的份下,要不然,不定有多少呢。 但是哪些人却不值得什么,左右不过就是服侍的人吧。 所以,她是想要确定对方的身份。 贾宝玉也没有瞒她的意思,直言道:“是紫薇舍人薛家嫡女,也是我在贾家的时候的姨表姐。” 他和叶蓁蓁虽然没有经过什么生死难忘的爱情经历,但是他们之间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也算是一波三折。 贾宝玉觉得,他们彼此之间,也算是相熟相知了。他已经彻底接纳了叶蓁蓁,而对方显然也愿意接受他的多情,如此要是再瞒着她,便有令人寒心之疑了。 “表姐?” 叶蓁蓁有些沉思。 表妹,表姐…… 为何都是这这样的关系? “她生的如何,性格可好?你不会也想把她加到我和林姑娘中间来吧?” 一来三个疑问,表明叶蓁蓁心情的复杂。 贾宝玉也只能强忍歉意,正言道:“其形,雪肤花貌,牡丹之姿。其性,处于世,则通明练达,静于居,一若山中高士,二若空谷幽兰。 简言之,宜室宜家。” 听得贾宝玉的回答,叶蓁蓁几乎愣住。 对方在其心中,竟有如此高的评价? 叶蓁蓁有些不信,不是不信世间有此等女子,而不是有些不相信,这样的女子,居然都聚集在贾家,而且还都先与她与贾宝玉邂逅? “那,她比之林姑娘,何如?” 叶蓁蓁语气生涩起来。 贾宝玉微微一叹:“春兰之若秋菊,无可比也。亦如你与她们中任何一人一般,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只若天上才有,人间难寻。” 春兰之若秋菊,她二人,在其心中,竟是如此显耀的地位么? 贾宝玉看出叶蓁蓁的失落,一如当初黛玉知道宝钗和他的事情一般,这是女人,不对,是人之天性,实属寻常。 于是趁其不备,贾宝玉牵起她的手,继续往梅花深处走去。 …… “薛、林二人,乃是我从前世的一个梦境中寻来,其于我,更像是梦中的一种寄托,无法扔掉,舍弃。 而你,则是我今世注定要结发共度一生的伴侣,我同样不会辜负你。 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接纳她们,她二人绝非任何邪佞之人,你若是肯用心接纳她们,定能与她们结成至交、知己。” 沐浴着冬月,行走在梅花之间,贾宝玉不断的向叶蓁蓁发放着洗脑的言论。 叶蓁蓁长呼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的另一个侧妃的,已经决定封给她了?” 叶蓁蓁这么一问,在贾宝玉点头之后,忽然摇头叹道:“其实你不比与我说这么多的,你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嫡孙,将来的大玄皇帝,别说封一个侧妃,便是更多的名位,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不过,你能这么与我商量,我,我很高兴……” 叶蓁蓁最后腼腆一笑,竟是十分真切。 贾宝玉趁势笑道:“那是自然,再多两个月不到,你就会成为我娘子,这等事,岂有不与娘子商议的道理? 嘿嘿,听娘子的意思,是已经答应了?” 叶蓁蓁不像黛玉,与贾宝玉说笑的时候少,还不大能适应贾宝玉的嬉皮笑脸。 但是她却不会反对自己的丈夫对她平易近人。 因此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仔细想来,分明是姑姑有意促进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才让他们出来散步的,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被迫签下这么多“丧权辱国”的条约。 也不知道姑姑知道了,会不会骂自己没用…… 白了贾宝玉一眼,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替你与姑姑说,让她好安排大婚那日的事宜吧?” 一次娶三个新娘子,自然和娶一个有些不一样的仪程。 贾宝玉举起叶蓁蓁的一只手,感动道:“其实也不用,我只在乎你的态度。至于你姑姑那里,你要是觉得难为情,我自己去与她说便是了……” “别,姑姑会生气的,还是我去吧。” 叶蓁蓁下意识的说了一声,然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宠溺贾宝玉了,开始皱眉思索。 贾宝玉拿起叶蓁蓁的手就亲了一口。虽然早就知道叶蓁蓁这里没什么难度,但是真这般顺利令其答应,贾宝玉心里还是有着淡淡的歉疚。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笑道的尽头,灯光稀少,越发有些人迹罕至的意思。 “咱们回去了吧,迟了,姑姑会等着急的……” 叶蓁蓁抽回自己的手,侧身道。 她其实是怕贾宝玉再趁机轻薄她,到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该反抗还是顺从,所以便把姑姑搬出来,以打消贾宝玉可能存在的坏念头。 贾宝玉看出她的小心思,忽然弯腰将她抱起来。 “呀”叶蓁蓁吃惊,双臂还是立马环住贾宝玉的脖子,成了公主在怀的姿势。 “别叫,我只是想抱你回去。” “不,不行啊,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我抱自己娘子,谁敢说什么?敢说就拔了他的舌头!”贾宝玉畅快一笑,然后便不顾叶蓁蓁的抗议,抱着她原路返回。 叶蓁蓁虽然高挑,却也不重,他打横抱着也很轻松。 遗憾的就是冬天的衣裳太厚,玉人娇体被保护的很好。 不过倒是可以确定那双大长腿的维度,他右手截着腿弯,但那连着靴子的一双细长小腿,仍旧晃荡个不停,把他的心都晃乱了…… 第683章 不彻底激怒皇后的王爷不是好侄婿 走廊下,一道孤寂的身影立在阶上。 其白衣白袍,一身劲装,头发束在脑后,只有额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孝带。 如此明显的护卫装扮,令有些不明就里的宫女太监见了心中纳罕。 此乃娘娘们居住地的后花园,大晚上的,为何会有一个护卫出现在此? 但是知情的人却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靖王殿下的贴身侍卫,据说是个女子装扮的,别说是这后花园,听说连皇后娘娘的寝宫,那也是能进去的呢! 如今她出现在这里,想来靖王爷也定然在这附近了,却不知在何处…… 一个胆大些的宫女,刚刚仰着脖子往院里瞧看,想要找找靖王的身影,试试能不能撞个大运,寻个巧宗。冷不防回头就看见那清冷而带着杀气的眼神,她禁不住浑身打了个抖,赶忙弯着腰躲了。 乖乖,好凶的人,我要是不走,她该不会是要杀我吧? 陆诗雨倒是不知道自己吓坏了小姑娘,她做出那神色不过是下意识之举。 身为女人,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宫女的心思。 她自然不会令其得逞。哼,这些浅薄的女人…… “放我下来,上面有人~” 庭院的小道上传来女子清丽的嗔语,陆诗雨眉眼下意识的蹙起。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立马调整过来,脸上换上了一派冷淡漠然之色。 甚至连身子都立得更直了。 如此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极其冷酷、专业的护卫,情绪丝毫不受周围的环境影响。 贾宝玉第一次抱这么长条的美人,有些不足的感觉,所以故意在花园里绕了绕。 此时察觉叶蓁蓁的挣扎剧烈了一些,抬头一瞧,才知道她这次并非借口。一愣神间,叶蓁蓁便已经挣脱下来。 贾宝玉本来也没想对叶蓁蓁如何,见其慌忙的整理本来就没怎么乱的衣裳,便一把牵起她的手来。 走出小道,上了后廊,然后若无其事的对陆诗雨道:“你怎么进来了?” 他之前进元春的卧房,是将陆诗雨留在外头的,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她,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跟过来了。 “属下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所以才跟了过来,非有意要打搅王爷和王妃娘娘的兴致。” 陆诗雨抱拳一礼,躬身说道。 她的话,也令正在悄悄打量她的叶蓁蓁一下子红了脸。 她羞赧的低头,道:“我先回去了……” 贾宝玉点点头,道:“代我与皇后娘娘问好,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叶蓁蓁“嗯”了一声,又对贾宝玉行了一礼,然后瞥了陆诗雨一眼,往正院去了。 待叶蓁蓁离开,贾宝玉回头看着陆诗雨,狠狠在其臀上拍了一巴掌,然后道:“走,回去!” 回到了下塌,刚一进屋,贾宝玉便揪住陆诗雨的双手,将其抵在门帘后的柱子上,恶狠狠的质问道:“不是说了你不会吃醋的吗?” 陆诗雨翻了个白眼,任由贾宝玉制住她,也不说话,更无惧怕之意。 只是贾宝玉似乎也不是真心质问,见她不说话,便附身亲她,然后整个身子都贴上来了,令她很不适,终于别头恼道:“谁稀罕吃你的醋?你那么多女人,谁要是真吃醋谁就是大傻子。 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那叶家贵女惹起了火,又不敢对她下手,便来拿我撒火~!” 陆诗雨不说还罢,一说真有些气愤,手上也用了力气挣扎。 只是贾宝玉也非易于之辈,仗着男子的体魄与上乘体位的优势,还是能稳稳制住她。 不过贾宝玉也知道不能一味对这娘儿们用强,不然只是适得其反。 于是一边压制住她,一边抬头笑道:“还说没吃醋,听听这不忿的语气,瞧瞧这小嘴儿噘的,你这么说话不会觉得亏心么?” “我亏心?” 陆诗雨近乎怒极反笑,察觉挣不脱倒也不再白费力气,脸上露出一抹讥诮:“也不知道是谁,仗着身份的便利,不但和后宫里的女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连大皇子那等蠢材废物的女人也瞧得上眼。啐,也不知道谁亏心?呵呵呵,要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知道了自己这个好孙儿的德行,不知道会不会对你另眼相待~唔……” 贾宝玉不等这女人说完,便立马用手去捂她的嘴,正色道:“休得胡言乱语,你说这些话可得拿出证据来!那晚我真的只是酬谢大王妃…… 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上次二皇子叛乱,我能那般顺利的攻破城门,全靠大王妃的帮助,我才能顺利劝降陈乔,得以靖全功! 她帮我那么大的忙,我面见她酬谢一番有何不妥?” 贾宝玉的声音毫无气弱,正气十足。 陆诗雨却只能翻翻白眼。还想骗她?她那晚都听见声儿了好吧…… 他也真有本事呢,当着人死去的丈夫和老公公的面,就把人上手了? 这一点,贾宝玉不论如何也是赖不掉的!不过说她和宫里的女人勾勾搭搭那倒是有些冤枉他了。 那吴贵妃和淑妃两个她看的明白,是她们自己不要脸,主动来勾搭他的,对此他是拒绝躲避的。 “放开我。” 无心与贾宝玉多争辩的陆诗雨,想要挣脱开去。 “那可不行!” 贾宝玉忽然厉色起来,“你个小小护卫,居然敢无端诬蔑本王,如此胆大包天,本王必须好好惩戒惩戒!” 面上如此威严,实则他在说完之后,却伏到陆诗雨耳边,低声道:“你不是答应过了吗,给我当了护卫,便要一切都听我的……” 温润的话果然比强硬的更有用,察觉陆诗雨抵抗松懈,贾宝玉继续道:“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尝到你的味道了,你瞧,它都想你了。” 贾宝玉不动声色间,将陆诗雨翻了过来,令其面对梁柱,然后搂起她的腰来,让其臀与自己贴近。 陆诗雨身子一软…… 贾宝玉若是想对她用强他定然不能得逞,但是这般温言软语,却是最容易打动她。 “所以,现在我命令你把手扶着前面的柱子,让我好好疼疼你。” 闻言下意识照做的陆诗雨回过神来,才知道上了当,俏脸顿时通红起来。 但是她到底不是扭捏之人,既然不好意思再拿下来,索性便放开了,还扭头用眼神催促他快点。 这屋里虽然不会有别人进来,但是贾宝玉的贴身小婢香菱却在里面呢。 贾宝玉心中得意,这就是陆诗雨最令人满意的地方,傲娇是傲娇一点,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听话的,也敢玩别人不敢玩的东西…… 而且,既然决定让陆诗雨贴身护卫他,就必须彻底收服她的身心。 不然,这娘儿们要是欲求不满,对他心生怨恨,那就麻烦了。 随手解开陆诗雨的腰带,任由其落在地上,然后贾宝玉也无意去褪其白袍。别说,就这般打扮,也另有一番风味。 轻轻在其远胜于寻常美人的纤腰上及美腿上抚了一回,然后才将双手轻轻放到她的裤襟上,附身提示道:“可能风吹的会有点凉哦……” 陆诗雨既羞于此等姿态,又恼其磨蹭,竟红着脸骂道:“要来就来,少废话~!” 贾宝玉如何再犹豫?双手往下一拉,炫白的姿态,耀眼而出,令屋内的光线,越发显得黯淡无光。 贾宝玉畅然一笑,挺身而上。 …… 数日后,景泰帝的灵柩入葬皇陵,整个大行皇帝的大丧礼全部结束。 再休整两日,庞大的送殡队伍准备开拔回京。 临行时,皇后却找上了贾宝玉麻烦。 “王爷,请……” 宫女秀暖小脸红彤彤的给贾宝玉引路,带着贾宝玉进了皇后的寝居。 贾宝玉进来,一看叶蓁蓁居然不在,便知道了或许没好事。 果然,他刚刚行了礼,皇后便斥道:“靖王,你可真有本事呢!” 贾宝玉自然不会惧怕,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不过臣的本事多是皇后娘娘教导而来,当不得什么的。” “你~” 皇后见贾宝玉如此漫步尽心,心中恼怒不已。 偏偏她今日将贾宝玉叫过来,便是为了替叶蓁蓁做主,所以故意屏退了左右,以致于此时连一个出面帮她呵斥贾宝玉无礼的人都没有。 “你少给我吊儿郎当的,我问你,可是你胁迫蓁蓁,逼她答应在她大婚那日让你同时娶另外两个女子? 好啊你,原道你只是有些贪花爱色,竟是如此负心薄幸之人?蓁蓁如此真心待你,你就这般对她?” 皇后原本不是这般城府浅的人,但是因为事涉叶蓁蓁,把她气坏了,故而如此。 贾宝玉眉头一挑,“胁迫?不知皇后此话从何说起? 蓁蓁待我自是一片真心,我待之也是一片真心,我俩两情相悦,不知皇后何故挑拨我二人的关系?” 贾宝玉这般倒打一耙的话,真是令皇后又气又恼。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还说定不会放弃她,如今就当着她的面说与蓁蓁两情相悦了? “蓁蓁的大婚,是独属于她一个人,本宫不允许闲杂人等掺和进来,搅乱了蓁蓁的幸福!” 皇后很少以这样的口吻与贾宝玉说话,但是她觉得侄女在贾宝玉面前太弱势了,对方提什么她就答应什么,她必须为其撑腰。 面对突然强势的皇后,贾宝玉面上并无什么异色,只是问道:“是蓁蓁后悔了?” 叶皇后一愣,然后才明白贾宝玉意思。 “哼,蓁蓁对你一心一意,把你的话当做圣旨。但是你却不珍惜,反而借此欺负她,真当我叶家无人了?” 叶皇后只是要为叶蓁蓁维护她自己的权利,却非要破坏她和贾宝玉的关系,所以也不会让贾宝玉误会叶蓁蓁。 贾宝玉知道不是叶蓁蓁的意思便放心了,他上前一步,靠近叶皇后,道:“你知道吗,要是刚才说那番话的不是你,而是别人,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站在我面前说话了。” “大胆~~” 皇后面色一变,决计没有想到贾宝玉会如此与她说话。 贾宝玉对于她的呵斥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她道:“你口中的闲杂人等,那是本王亲口允诺,会承诺照顾她们一生的女子,世间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贬低她们。 到了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初若不是太上皇的一道圣旨,我的王妃,只会从她们二人中间产生。而如今,她们都为了,甘愿伏低做小,日后屈居在他人之下。 所以,你说她们搅乱了蓁蓁的幸福,到底是谁搅乱了谁的幸福?” 皇后有些不知所措,从来在她面前温润如玉的贾宝玉突然现在的样子,让她敏锐的知道,自己或许真的触碰到了他的禁区。 “你……” 她刚要说什么,却被贾宝玉伸出一根手指到他唇边制止。 “你先别说话……我之以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说在我心中谁更重要,只是想告诉你,有人已经因为我而对别的女子退避三舍,暗自伤心,那么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再贬低、折辱她们,你明白吗?” 贾宝玉看着叶皇后,郑重道。 叶皇后面色已经从无措变回镇定,她道:“你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就给本宫下去!” 她一掌拍开贾宝玉放在她唇边的手指! 贾宝玉此时也才发现,自己不觉间,居然走上了凤台,居高临下的面对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就难怪她恼了。 心头有些尴尬,但是一想现在气弱,岂不刚才的话都白费了? 这一次要是没镇住叶皇后,以后再要在同一个问题上发声,可就没那么大的力道了。 因此微微点头,却就旁边一张椅子坐了。 皇后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十多年来久居后位,让她早已养成宠辱不惊的心性。 微微一甩凤袍,皇后道:“如此说来,你是非娶那二位女子不可了?” “非娶不可。” “也一定要在和蓁蓁的同一天迎娶?” 皇后的目光有些锐利。 贾宝玉道:“除非蓁蓁反对。” 说话还是要有些艺术的,叶蓁蓁既然已经答应他了,反悔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这么一说,意义不变,却没那么强硬了,相信皇后听起来也会顺耳一些。 皇后横了贾宝玉一眼,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道:“若是你执意要如此,也并非完全不可。 不过,法礼不可废。 同一天迎娶可以,但是一切议程,必须主次分明。比如入府之时,蓁蓁在前,其二女在后,绝不可能并驾齐驱。 若你连这一点都不答应,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是说到太上皇面前,本宫及叶家也绝不妥协。” 贾宝玉听了,微微一叹,拱手道:“尊皇后之命。” 其实哪里还用分什么主次,王妃和侧妃还分的不够分明? 但是站在叶家的角度一想,其实她们这样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民间尚且有宠妾灭妻的说法,何况皇室王宫? 叶皇后神色总算缓和下来,道:“若非蓁蓁死死央求,本宫是决计不会答应你这等无礼的要求的。 罢了,你婚礼的事此后便由本宫全权安排,你也不得再插手,就算有何主张,也须得提前告知我。再有此等擅作主张,损我叶家颜面之事,本宫绝不与你罢休!” 话虽如此,终究皇后是退让了。贾宝玉自然也不会不知好歹,于是拱手道: “只求皇后娘娘看在我发面上,莫行故意折辱之事。”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岂敢,看靖王方才的架势,本宫那日要是敢折辱她们,只怕你就敢当着宗室、王公大臣们的面扯下胸花砸到地上吧! 放心吧,本宫还没有你想的那么下作。” 呃,女人固然都是小心眼,连皇后都不例外。 讪讪一笑,贾宝玉道:“娘娘言重了,臣岂敢如此做……” “不敢,不知刚才谁意气风发,气势逼人,还说要说那番话的不是本宫,都没有机会再站在你面前了呢? 本宫倒是想问问,要是本宫不是皇后,你当如何?” 皇后似乎真的很在意贾宝玉之前的态度,此时还揪住不放。 不过,这样的皇后,似乎比以前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感觉。 又见帘内无人,只有外间格子架旁边才有两个宫女乖乖侍立着,贾宝玉胆子也大了起来,身子前倾,笑道:“皇后娘娘真想知道?” 问了这一句,也不等皇后回话,便继续压低声音笑道:“若你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本王早就将你扛回家当老婆了,哪还容的了在本王头上指手画脚?” 皇后本来见贾宝玉那笑容,便知道其必又有不敬言语。 却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悖逆、狂妄、粗俗的话。 这一下,连皇后的心境,都忍不住浑身一动,怒道:“你,大胆……!” 皇后一时气急,也没有控制好力道,引来了外头的宫女的目光。 她们看见贾宝玉和皇后坐在近也没觉得什么,只以为皇后娘娘在于靖王商议正事。靖王坐的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客座首位,以前只有四妃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坐,靖王,自然也够资格的了。 收拾好情绪,皇后怕引得外头人的怀疑,便同样压低声音斥道:“你马上就是蓁蓁的夫婿了,岂敢再对我无礼?!” 贾宝玉便笑了起来。 皇后这分明羞恼,却赖着性子来教导他的样子,实在比之前盛气凌人时看起来舒服多了。 于是他索性再加一把火:“那姑姑可怪不得我,谁叫你为老不尊,在小侄被迷晕的时候,趁人之危夺走了小侄的初夜呢,如今便想丢下我不管了?” “你……!!!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你明明知道……” 叶皇后的面色一下子极为精彩起来,白里透着红,红里还透着青。 “知道什么?难道那日在宝灵宫,不是皇后娘娘你……” “你给我住口!” 皇后彻底恼了,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来人,送靖王出去!!” 说完,一眼都不在看贾宝玉,转身往后殿走。却在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崴到脚。待又听到贾宝玉戏谑的“呵呵”声时,她也不敢再回头,只是走的更快了。 第684章 贾琏的小日子 却说贾琏在料理完贾赦的丧事之后,家里河枯海干,但是贾琏却一点也不气馁。 他觉得自己比贾赦会持家多了,眼前的窘迫只是暂时的,等他当了将军,再学学贾宝玉在外头弄点生财的门路,那往后的日子,可不是神仙过的? 贾赦挂了,邢夫人“出家”了,以后谁还能管他?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自己当上将军,成为真正的勋贵,富贵才有保障。 所以,在贾赦的丧事之后,贾琏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到运作这件事上来。 但是令他不忿的是,爵位传承,父死子继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办起来却是阻力甚大。 族里这边还好,族中并没有比他更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人,不过请各房族老吃个酒,再封几两银子,大家都欣然应承他袭爵位。 有的甚至还奉承起来,说是等到贾琏承了爵位,他们还要出面,请求靖王将族长的位置转交回贾琏。 靖王虽然尊贵,但也没有一直霸占着他们贾家的族长之位不还的道理吧? 对此贾琏却是毫不在意。 他对于那些虚头巴脑,只会舍财的名头可不怎么感兴趣,最主要的是,他可不敢再去招惹贾宝玉。 族里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外头。 十多日以来,宗人府、礼部,但凡他能够进得去的地方,他都几乎跑遍了。 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有的虚言应付,有的冷眼嘲笑,就是没有一个肯给他明确答复的。 “这个这个,贾同知啊,不是本官不肯帮你打听,实在是你们家的情况特殊…… 还有,上一阵子一股脑死了那么多皇亲贵戚,这些日子以来请封的少说也有几十家,偏偏上头的王爷郡公们都到皇陵守孝去了,府里实在是决定不了这些事啊,还是等等再说吧。反正,着急的也不止你一家不是? 回去吧等消息吧。” “谢过左领大人了,还请大人有消息时及时通知我,这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从宗人府角门出来,贾琏长长叹了一口气。 又是这么个说辞。 这些日子他能疏通的门道几乎都去疏通过了,银子花了不说,得到的大多都是这样的回复。 说什么忙不过来,可是他已经知道,有好几家的请封都已经被受理了,人家连庆功宴都悄悄办了,他还去吃过呢!那种春风得意的嘴脸,真是令他更不痛快。 真想去衙门里告他娘的呢,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哼,国丧里摆宴…… 至于说什么他们家情况特殊,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贾赦虽然是被叛军误杀,但是其生前曾经和杜家和齐王府有经济往来,鉴于这个情况,贾家还能不能承袭爵位,需要降几等承袭,上头的大佬们还没有给出批复。 想到这里,贾琏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听了老混蛋的话,去给那什么杜家送礼呢? 不对,不能怪我,还不是怪老东西,好好的和齐王府勾结,人家要林妹妹他们就乖乖给人送过去了,害的在官府里留了一笔旧账不说,还得罪了宝兄弟! 要不是这样,以宝兄弟现在的身份地位,他要是肯开口帮我说一句话,事情哪有这么难办? 怀着烦闷的心情回家,刚下马车,就看见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过来。 “干什么,大冬天吃了烙铁了?” 贾琏呵斥一声,那小厮却浑然不在意,一脸喜笑颜开的凑到贾琏耳边,低声道:“二爷大喜,姨奶奶有身孕了!” “什么,真的?” 贾琏瞪大眼睛反问道。 他从扬州带了一匹“瘦马”回来,一直养在北城,这个小厮是他特意安排在那边照应服侍的。 “千真万确,姨奶奶已经请了大夫瞧过了,大夫说大概有两个多月,嘻嘻嘻,恭喜二爷,贺喜二爷……” 小厮兴儿连连作揖,贾琏也是立马脸上绽放出笑容。 他原地踱步两下,两手一拍:“好,走,我们马上过去瞧瞧!” …… 城北一间不大的两进小院,贾琏刚来到这里,便感觉格外的温暖,连连日来的郁闷都一下消散了不少。 贾赦没死之前,只有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推开门快步走进去,刚到后院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着裙裳,桃花艳丽,柳腰摇摆的艳丽女子向他迎过来。 贾琏连忙走去抱住,笑道:“都是有身子的人,还出来作什么,等我进屋去看你就好了啊……” 貌美女子闻言,左右扭了一下身子,仰着头娇声回应道:“奴家这不是太想爷,想要早一点见到爷也不行吗~” 只是一句话,加上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勾起了贾琏的邪火来,不禁把这温柔美丽,对他百依百顺的美人好好楼了一把,然后便拉着她钻进屋里去。 来到美人房间,简单的甜言蜜语之后,两人便亲吻缠绵起来。 “爷,小心我们的孩子……” 美人一声娇滴滴的提醒,让去剥美人衣裳的贾琏住了动作。 贾琏翻身坐起,微微一叹。 美人却以为贾琏是没得到发泄而不悦,巧笑一声,勾着贾琏的肩膀起来,附耳道:“爷这样就灰心了?莫不是忘了奴家还有别的手段,一样可以让爷满意的么……” 说完,不等贾琏意动的眼神催促,其便翻身下榻,伏在贾琏腿上,一个媚眼之后,就去解贾琏的腰带…… 不过半盏茶功夫,贾琏便忍不住抱着美人的脑袋缴械投降来。 美人拿出绣帕,吐了一口,观了一眼却见上面只有自己的一点零星口水,便装作生气的质询道:“爷变少了呢,定是被家里的女人给吸干了,哼,你既然有别的女人服侍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贾琏顿时尴尬不已。 原本他还以为这美人就算是天底下女人中功夫最好的,没想到贾赦屋里还有好几个更厉害的。 要不是大多姿色都比不过这个美人,他昨晚铁定是摸不回自己屋了…… 见美人别着头生气的模样也是万分动人,他便弯腰将其搂起来,哄道:“好了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的好你还不知道么?这只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忙累所致……” 说着不免又想起连日来的事,贾琏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美人极会察言观色,见状立马便换了温柔的神色,抚摸着贾琏俊逸的面庞道:“瞧爷的面容,确实都比以前更憔悴了。 奴家真该死,享受着爷的宠爱,却一点也不能帮爷分忧解难,还冤枉爷,爷打奴吧……” 说着,美人站起来,拿着贾琏的手去打自己的屁股。 如此做法,令贾琏既愧疚又感动,赶忙将美人抱了个满怀,与其耳鬓厮磨道:“都是外头男人们的事,与你什么相干,只要你不生我气便是了。” 贾琏一边说,一边感叹,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像这个美人一样温柔和善解人意那就好了…… 可恨家里那个女人,就仗着娘家的势与贾母的宠爱,一点也不把他这个爷们放在眼里。 性格不好且罢了,还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就像是方才美人做的那么温柔与自然,令他无比爽快的事,那女人别说做了,在她面前根本提都不敢提! 因为别说这个,就连一些更简单的花样在她面前说一下,就会给她狠狠啐上一口,骂出一堆女人家不该对自己男人说的话。 呸,臭女人! 老子离开了你,不是照样过得好?而且外头的女人,除了模样比不过你,哪个不比你好千倍万倍? 贾琏一边在心里咒骂王熙凤,一边与美人说着些恩爱的话。 一时美人叹道:“爷对奴家的好奴家自然是知道的,要不是爷把奴家从那个火坑里带出来,奴现在只怕也已经彻底坠落风尘之中不能自拔了。 奴心中一直感念爷的恩德,所以就算是没名没分的跟着爷,奴也心甘情愿,只求能好好服侍爷。 只是,只是……唔……” 美人突然哭起来,令贾琏无所适从,连忙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哭起来了?可是家里银子用完了短了银子使?” 美人摇头:“我一个女人家能用多少银子,爷给的那些银子大多我都给爷收着呢,可不敢胡乱花使。 呜呜呜,我哭的是,是我的孩儿…… 我是个苦命的便罢了,但是我怎么忍心我的孩儿也跟我过一样苦命的日子?二爷,我真的好害怕,好怕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了,被别人骂他是野种,害怕他走到外面,都抬不起头来……呜呜唔唔~~” 美人放声哭泣,埋头在贾琏怀里,将梨花带雨的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贾琏忙道:“好了,别哭了,怎么会呢?他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他受委屈,你多虑了……” 美人摇头:“我是个风尘女子,虽得爷的宠爱可以锦衣玉食,到底是身份低贱的,如今又只能躲在这方寸大的地方,没有名分,连出去见人都不敢。 自古以来,子以母贱,如此的情况下,以后我生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被人瞧得起呢?” 其实不用美人多说,贾琏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皱眉沉思半日,又低头看着美人伤心的模样,忽然正色道:“你收拾一下,过几日,我带你回府,给你封个名分,那样将来我们的孩子,就是正正经经的贾家血脉,勋贵之后,谁还看不起他?” 美人低着头,闻言眼中略过惊喜之色。但是很快隐去,仰着头哭兮兮的道:“这,这样可以吗?爷不是说,说家里有个母夜叉,爷要是把我带回府去,她能答应吗? 不然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因为我们娘儿俩的事,令爷为难。 还是叫我们待在这边吧,谁叫我是个苦命的人,我的孩子,自然也是苦命的人了……” 贾琏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任何迟疑:“哼,我做什么还用她答应? 你不用担心,此事我已经决定了。 你也不用怕她,如今她还住在老太太她们那边,家里的事,我说了算。你只管好好收拾一下,准备好了之后派人告诉我,我来接你。” 贾琏搂着美人,意气风发的说道。 以前他之所以不敢将此女带回家,除了因为对方的身份,最主要的,就是因为王熙凤。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几乎是一拍两散,谁也管不着谁的境地,他还用怕吗? 倒是可以想象,那女人知道自己带了别的女人回府,肯定会生气抓狂的,说不定还会请老太太出面镇压自己…… 倒也不怕,谁叫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来? 老太太要是问,我就说是为了子嗣考虑,量老太太看在曾孙子的份上,也不会帮那女人的,说不定还能护着我们呢。 心里有了主意,贾琏哪里还有顾虑,那是男子气概爆发,言说要让美人回国公府,过真正少奶奶一般的日子。 美人虽然十分犹豫,但是贾琏坚持,她也就“勉强”答应,又问了许多回去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贾琏都一一帮她出谋划策。 一番计议之后,美人终于转忧为喜,轻轻的伏在贾琏胸口,笑道:“爷想要么,只要轻一点,应该没事的呢……” 贾琏欣喜,不过到底还是有些顾虑,于是调笑道:“爷自然想要,不过这一回,我想要你的后面……” “呀,你真是坏死了,就喜欢干这种事~” 虽然如此说,美人还是在抛了个娇滴滴惹人心动的媚眼之后,乖乖翻身下去,摆好了姿势。 于是贾琏大喜,翻身跳下床去,将柜子上头的一瓶上等精油攥在手里,两三下又跳进了红纱帐内…… 又是两顿饭功夫,贾琏终于出得院来。 “兴儿,两日后我要接你们姨奶奶回府,你们几个下去也准备一下!” 兴儿等知道贾琏的决定,自然又是一番恭贺讨赏,贾琏也笑着应承了。 忽然贾琏有拉着兴儿问道:“方才我从你们姨奶奶屋里出来,在院里看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厮,生的极为清俊,那是何人?” 兴儿一听便知道贾琏的意思,笑道:“那本来是个戏班的小戏子,上次姨奶奶带着绿姐儿出去看戏,花了二十多两银子买下来听候使唤的。 二爷是不是相中了?等下次爷再来的时候,奴才保管二爷就能用到。” 贾琏“嘿嘿”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满心欢喜的回府。 第685章 受气包贾政 “嘭!” 一件贾琏使用过的翡翠花瓶应声而碎。 王熙凤满面怒容的坐回皮毛大椅上,寒着声儿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地上跪着的婆子道:“回琏二奶奶的话,都是真的,那沈姨奶奶这会儿正在内院里亲自发赏银呢……” “放你娘的屁,明公正道,家里哪儿就多出了个姨奶奶,我怎么不知道?” 被王熙凤一声厉喝,婆子吓了一跳,赶忙掌嘴道:“是是是,是奴才说错了话,是那野女人,是那野女人正在院里收买人心……” 王熙凤这才“哼”了一声,问:“发了多少?” “内院伺候的,每个人发了一两银子,外院伺候的每个人五百,另外管事的,每个人再多得一两银子……” “呵呵呵,还真是有手段呢……你得了多少?” 听得王熙凤阴测测的声音,婆子头埋得低了,却不敢撒谎,“得了,得了二两……” 王熙凤便道:“二两好啊,都赶得上家里正经姨娘一个月的月钱了,你得了她这么个大赏,回头就该去给她磕响头,立誓效忠,然后回来对付我了吧?”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把银子给送回去,还请二奶奶饶我这一回……” 婆子磕着头,心都在疼。 二两银子对王熙凤等主子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她们这等奴才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但是没办法,王熙凤管家这么多年,她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要想保住小命,就得舍弃这笔银子。 “送回去就不必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可不想你背地里诅咒我。 不过,要是回头让我知道你敢帮她做事,或者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仔细看我能不能治你。 呵呵,前些日子你们琏二爷哭天抢地,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才从老太太屋里偷摸出两万银子,这才得以把大老爷的丧事办了。 如今他随便从外头带回的一个女人,出手便这般阔绰,你们说,要是老太太知道了,她老人家会怎么想? 到时候别说你们这帮狗奴才小命难保,就连琏二,也休想讨得好来!” 婆子一听更是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告饶。 王熙凤见镇吓住了她,再问了几句话,就将其赶了出去。 平儿见王熙凤怒气难消,不断的咒骂,走上来劝道:“二奶奶,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二奶奶之前不是就知道的么,怎么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你知道个屁,他要是在外头,便是随便他养一窝蜂的姨奶奶姨爹爹老娘半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如今能一样吗? 你难道没听见,人家是怀着身孕,奉了‘圣旨’这才进门的。 哼,等她彻底在府里站稳了脚跟,你和我就该看她脸色行事了。万一她要再生个男丁,你瞧着吧,到时候家里面上到老太太,下到奴才们,没一个肯为我们说话的!” 王熙凤寒着声音,眼神锐利,明显在暗中计议什么。 平儿叹了一声,她自然也明白王熙凤的顾虑。换在以前,她也会担心,也会愤慨,但是现在她觉得,她们两个人都没资格去在乎这个了。 没办法,平儿就是这么三观端正的女孩子…… “那二奶奶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你说那女人一个人住在外头那么久,谁能保的准,她怀的便是贾家的种?” 王熙凤眼神轻蔑的道。 …… 荣国府,荣禧堂。 自贾政回到京城之后,发现一切都变了。 宁荣街内,每隔十步便会有两名身着明晃晃铠甲的军士伫立,让刚刚乘着轿子回家的他差点吓一跳,还以为是京城风波未熄,贾家被人看守起来了。 然后才知道那并不是,而是他那曾经的宝贝儿子的卫兵。 怀着复杂的心情见过了贾母,又回部里汇报了工作,才算是完全明白眼下的局势。 然后他也不知道是该大喜还是该伤心。 应该算是喜事吧,贾政看着堂下对自己越发恭敬,不断地说着恭维的话的贾雨村,心头暗道。 他才回京几日,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昔日的同僚来拜访他了,这是贾雨村第二次来。 “哈哈哈,有一事倒要先恭喜世叔。愚侄得知,朝廷有令世叔坐镇工部为副职之意,听说已经作准了文书,只怕等送丧的人回来,部里就会用印调遣了。 愚侄今日正是为恭贺世叔再度高升而来。” 贾雨村满面笑容的看着上首的贾政,心头却在感慨人之命运,无可相比。 就像他,寒窗十数载,宦海又是十数载沉浮,才做到三品职位。 但是贾政,一个身无功名的人,只是出生优越,一开始就在中枢做官,工部主事,到员外郎,一直安安稳稳。 后来又得益于女人之势,被破格提拔为一省学政,便已经是三品。 论理,以贾政的才学,做到这个位置已经是封顶了才是。 谁成想,人家不但女儿尊荣,养的儿子更是不得了,竟是皇嫡孙?以致于其连学政官都没点满,就被召回京城,要真正的坐镇中枢了。 工部副职,指的是工部侍郎。正二品衔,绝对的中枢干臣,手握大权。 这还只是开始,有个那样的养子,将来再进一步,位极人臣也不是难事…… 贾政神色一动,道:“雨村所言,可是属实?” 刚进京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听了那么多好话,他也彻底安心,甚至对于自己还会升官,也有预感。 只是不知道会升到何处去。 若是能就在老部门里升迁,那自然是极好的,也不用离开京城了,多方便呢。 …… 送别了贾雨村,贾政心情越发愉悦,听见贾母唤他,也是哼着小调,晃悠悠的就去了。 这个时候,对于失去一个儿子,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反正,他还有个儿子,还有孙子。用一个儿子换取自己和家族的富贵和荣光,好像也不亏来着。 来到荣庆堂,拜见了贾母,贾母张口头一句便问:“上回让你去打听的梅家的事,你打听的如何了?” 贾政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贾母炕头那小女孩,然后才道:“回老太太,儿子已经打听过了,梅家老翰林梅原听说在秋猎场上就已经死了,梅家长子听说也已经死在狱中,至于梅家另外几个儿子,已经判了流放……” “谁要听你说这些事了,你只说你能不能找到一个梅家的主事人,把琴儿的婚事给退了。她如花一样的年纪,难道就要被这不成事的人家给耽误了?” 贾政略有些尴尬。 贾母素来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他是知道的,这会儿从薛家找到一个就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在王夫人还没有回府的时候,就自己做主给王夫人收了个干女儿。 连带着,自己也多了个干女儿。 这不,他回家刚第二日,就被贾母派了差事,让他把自己干女儿身上婚约的事给顺利解除。 要是别的事还好办,但是这种涉及风俗、礼制,还有叛逆家族的事,最是难搞。 因为如何叫做顺利解除? 按贾母的意思,梅家虽然一地鸡毛,但若是能找到梅家现在的主事人,可以让他们把宝琴的婚书交还,若是已经找不到,当面签个字画个押,这事也算成了。 “老太太,梅家遭逢大难,家资府邸皆已被查抄,那婚书多半是寻不得了。 至于梅家的人,就算还活着的,也注定只能是罪奴的身份,琴丫头的婚事,算是自然解除了,也不用太过于在意……” 贾政说道。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梅家现在的情况,还能管得了这等事?因此薛家只需要当这件事不存在,也就是了。 让他去死牢里找梅家人,那怎么可以,就算不怕沾上关系,梅家人现在死路一条,怎见得会配合?多半又要趁机提无礼的要求,很是难办,他最不耐了。 贾母沉默了半晌,呶呶道:“我看你就是对琴儿的事不上心,这等事,能是咱们自己说算了就算的了的? 以后琴丫头出嫁,别人家在背后说三道四,你这个做干爹的脸上就好看了?” 贾母的意思也很简单,解除婚约,本来就是为了堵住旁人的嘴的。 只有真的有解除婚约这个事实,宝琴才能真正算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以后有人要是拿这件事说,也能有话来应对。 她难道不知道梅家已经完蛋了,根本不可能再回来完成婚约? 贾珍无言以对,试图转移话题:“老太太说的是,儿子回头再去打听打听……对了,听说宝玉要回来了,大概就这两天……” “当真?”贾母果然中计,神色振奋起来。 贾政连忙点头称是。 贾母见贾政这副欣喜的模样,心头又有些不痛快起来。 贾政回来那日,她就问过贾政,结果贾政也和王夫人一样,对于贾宝玉身世的事情一无所知…… 真的是,太上皇的圣旨里不是说了是贾政收养的么,他自己还能不知道!? 不知道不说,不说怀疑是不是皇家弄错了,还回头怀疑,或许是当年老国公爷暗中与皇家操办的此事。贾宝玉出生那两年,老国公爷还在世的。 贾母虽恼,但是因为无法推翻太上皇的圣旨,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说法。 这就是贾政远道回家,贾母对他还不大待见的原因。 相比较贾政,贾母才是最在意贾宝玉是不是贾家子孙的。 说完了贾宝玉的事,贾母回头想起宝琴的事,自然还是不满。只是也不好当着宝琴的面过于数落贾政,只得无奈道:“琴儿的事,你务必再用心些。 我说句话你可别觉得不中听,要是宝玉在家,这等小事,他定然轻易就能办成,难道你这个当老子的,就这般甘心被你儿子比下去?” 贾政虽然羞愧,但是因为是在贾母面前,倒也不至于无地自容。 在母亲面前出丑、窘迫,甚至可以理解为重孝道……反正贾政是这么觉得的。 告罪一番,正要退下,忽又闻贾母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听说琏儿带了一个女人回家,还传出些不好的话来,这件事你可知道?” 贾政一愣,“什么话?” 贾母见之,又是一恼:“你是一家之主,那些不堪入目的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偏偏你还不知道?” 贾政觉得莫名其妙,只好道:“儿子刚刚回京,这几日又有许多同僚登门拜访,儿子忙于这些事,倒是未曾留意家中之事。” 贾母哼道:“连家里的事都管不好,你就是做再大的官,也是个糊涂官!” 以前还没觉得,或许是贾政离家这一年,她的标准被贾宝玉给提拔了好几个档次,以致于现在看贾政哪儿哪不顺眼。 “你既然不知道,便留在这里,等我叫琏二进来亲自与你说!” 贾母说道,又吩咐人去传贾琏。 此时宝琴已经穿好鞋子下炕,见状对贾母道:“老太太,湘云姐姐说园子里有几株梅花开了,我想进去瞧瞧。” 贾母听说,也觉得可能等会的事不大方便宝琴听,便点点头,笑道:“去吧。对了天儿太冷了,鸳鸯,再拿一件毛绒的给她披上,然后你亲自送她进园子。” 亲切关心的话,令旁边刚刚坐下的贾政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 …… 东跨院,书房里,贾琏沉着眉头看着底下几个人。 “二爷冤枉啊,小的们奉命在甜水小巷服侍姨奶奶,那是尽心竭力,兢兢业业的啊,就是给小的们一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姨奶奶有非分之想啊。 小的们平常都在外头伺候,连后院的门都不敢迈一步,怎么可能与姨奶奶有染,还请二爷明鉴,不要听信那等谣言啊……” 小厮兴儿哭诉道,其他两个也同样把头磕的蹦蹦作响。 贾琏面色有些难看,有些微的怀疑,又有些愤怒。 自从将他的美人接回家,前头倒是安生,贾母那边半点反应都没有,他还以为事情会比想象中简单。 没想到才过去两日,两府中就开始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来。 大概的言语就是,说他带回来的女人是个婊子,之前被他养在外头的时候就与下人们不干不净,与下人们私通有了孩子,又想要借着野种上位…… 总之,里里外外他贾琏就成了个大王八! 差点把他肺都气炸了。 正要好好审审这件事,忽见院里有人吵吵:“不好啦,姨奶奶悬梁自尽了……” 第686章 闹剧 “姨奶奶,你可不能死啊……” 贾琏跌跌撞撞的跑进小院,老远就听见丫鬟绿姐破锣似的嚎叫。 他连忙冲进房间,只见原本香气缭绕的房间内,此时却只有惨淡之色,自家那美人安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令他心都揪了起来。 他一个箭步扑上去,同样哭道:“娇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你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肉,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我……” 贾琏哽咽难鸣,伸手拨弄间又见美人光洁的脖颈上当真有一道浅浅的勒痕,更是心如死灰,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你们是怎么服侍的,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贾琏一边哭,一边骂地上的丫鬟婆子。 丫鬟绿姐道:“二爷恕罪,奴婢们也没有想到姨奶奶会这么做啊,刚才姨奶奶把我们支开,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姨奶奶已经吊在那房梁柱子上了…… 二爷,二爷!姨奶奶这是委屈的啊,姨奶奶自从跟了二爷,一直战战兢兢,一心一意,心里都只有二爷一个人,二爷让她待在甜水巷,她就一直安安心心的待在甜水巷,等闲哪儿也不去,就为了怕二爷过来的时候不能亲自服侍,连二爷给她的钱,她都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着,从来没有乱花过一分。姨奶奶如此真心,连我们瞧了都心疼呢。 几日前二爷说要带姨奶奶回府,姨奶奶是打心眼里高兴,开心,整晚睡不着觉,我恭喜我们姨奶奶,谁知姨奶奶却叹了口气,说自己身份卑微,原本是不敢奢望能跟着二爷回府的,怕家里的长辈不喜欢她,给二爷带来麻烦。但是,为了她和二爷的孩子,姨奶奶却不得不听从二爷的安排,还说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孩子她也甘愿去趟…… 可是谁知道,才刚回来两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二爷,这是有人故意要坏姨奶奶的名节啊!姨奶奶虽然是个苦命的人,但是自从跟了二爷,却从来没有做过半分对不起二爷的事。 如今家里人人都在议论诬蔑她,姨奶奶不堪受此辱,又情觉无法再面对二爷,这才会以死明志的!可怜姨奶奶,她才十八岁啊……” 绿姐的一番哭诉,真是颇有种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感觉。 贾琏听得心都要碎了。 他死死的抓住美人的手,哭道:“你怎么这么傻,别人说什么就让他说去,我又怎么会疑你?你这一去,让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贾琏是真心喜欢这美人的,温柔,善良,最关键的是,对他是百依百顺,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床笫之间,都令他无比满意,每一回在她面前,他都会男子气概大增。 忽然察觉美人的手动了动,贾琏一愣,抬眼看去,竟发现美人眉眼微动,似有醒过来的迹象。 贾琏惊喜莫名,连忙唤道:“娇娘,娇娘你醒了?你快醒醒……” 一边喊,一边才反应过来,赶忙叫绿姐等人去传郎中。 待他再回头,果然就听见美人一声轻咳,然后幽幽转醒,看着他,泪流满面的唤道:“二爷,二爷?真的是你吗,奴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唔唔。” 贾琏急忙坐回去,再次握住美人的手,喜极而泣的道:“娇娘,是我,真的是我,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刚才真的是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傻……” 贾琏拿着美人的手挨着自己的脸,动情的说道,眼中竟然又流出眼泪来,却似乎觉得有些丢面子,赶忙用袖子去擦。 躺着的沈娇娘见状,深幽的美眸中,也掠过几分感动之色。 “二爷,我……” “好了,别说了,没事就好,你先躺着,郎中一会儿就来了。” 贾琏手忙脚乱的去给沈娇娘掖被子,便是他当初刚娶王熙凤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温柔过。 “二爷,我没事,不用请大夫的,我,我只是又几句话想要与二爷说,不然,只怕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沈娇娘说着,用力要坐起来,贾琏连忙扶着,并劝慰道:“你要说的我都明白,你放心,我是相信你的,才不会信外头那些混账行子说的话。你也不用太在意,好好养好身子,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为要……” 沈娇娘闻言感动道:“二爷这般厚情恩德,奴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报答。奴也敢在二爷面前指天为誓,奴绝没有做对不起二爷之事…… 只是,只是如今又有什么用呢,有人要致我,不,是致我母子二人于死地。 奴只是个弱女子,本来就没有能力保护我们的孩子,如今又被人诬蔑,坏了名节,以后也定难在世上立足的,还不如一死!死了便一了百了,倒落得我母子二人一个干净。 还请二爷成全,就放我去吧……” 沈娇娘伏在贾琏怀里,放声恸哭。 贾琏满面动容,还有羞愧之色。 沈娇娘的话,无形中刺伤他。 犹记得要接她回府的时候,他还拍着胸脯的保证,定会护她周全。 如今才几日,就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差点一尸两命,他作为男人,岂有不羞愧的道理? 他阴沉着脸,忽然正色道:“你不用怕,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你且安心待在家里等我消息,这件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贾琏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他又不蠢,要想到有动机,又能干出这件事来的人是谁,并不难。 “二爷,您说的是真的?您真的知道是谁要害我们母子?可是我才进府几日,连门都没有出过,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啊……”沈娇娘仰着头问道。 贾琏摸摸她的脸,叹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绿姐又跑进来,小心翼翼的道:“二爷,外头来了个婆子,说是那边老太太叫你过去一趟……” 贾琏面目一正,再次摸了摸沈娇娘,低头道:“你且安心等着,我一会之后再来瞧你。” “二爷……” 沈娇娘唤了一声,贾琏却只对她点点头,然后便出去了。 “姨奶奶,你,没事吧……?” 等贾琏一走,绿姐连忙上去,试探性的问道。 沈娇娘一改之前柔弱的模样,眉头紧皱,闻言看了绿姐一眼,低声表扬道:“你方才表现的不错,回头我会重重赏你……” “谢姨奶奶,不过,姨奶奶这么做有用么,二爷刚才和姨奶奶说了什么?”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不这么做你还有别的办法么?至少,二爷那里已经相信了我们。 而且我果然猜的不错,定是那个母夜叉使的毒计,想要绝了我的生计,哼,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沈娇娘面色恨恨的道。 为了回府,她已经不知从兴儿等人身上打听过多少家里的事了,所以对家里的人和事,她几乎了如指掌。 进府之前,她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应对接下来不会太平的日子。 所以,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收买东跨院一众奴才们的人心。 没想到母夜叉果然名不虚传,才两三天,就抓住她最大的弱点,进行致命的打击。 若非她当机立断,演了这一出苦肉计,只怕贾琏也未必不会对她生疑,那样她才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毕竟贾家人的态度她一早就看出来了,她进府几日,贾母正院那边,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可见对她这个卑贱之人持什么态度。 原本她觉得就这样也挺好,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总能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 但是这一则她与下人通奸的流言,让她明白,豪门之中果然如戏文里传唱的一样,只有你死我活,哪有什么得过且过! “绿姐,你说若是我与那母夜叉开战,有没有赢的机会?” 沈娇娘将声音压得极低。 绿姐表情为难,为了不使自家主子干傻事,她还是实话实说道:“姨奶奶,你还是忍了这口气吧,那人的背景,着实不一般呢,姨奶奶没见连二爷都拿她没办法吗。听说她亲叔叔是朝廷里的大官,势力大得很。 还有,那边府里的太太也是她亲姑姑,姨奶奶若是与她对上,只怕讨不得好……” 沈娇娘闻言,冷静了一些,沉着眉头思索。 手掌间摸到自己还未鼓起的肚子,面色一狠,道:“你不是说她在这国公府里只手遮天,没有下人不怕她的么。那么你说,咱们院里,是不是也有她的人,说不定就在外头盯着我们呢……” 绿姐闻言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外头,然后道:“姨奶奶说的不错,咱们虽然才进府几日,但是外头的丫鬟仆妇们听到那人的名头,确实没有不怕的,就算姨奶奶赏了她们那么多银子,她们也不敢和姨奶奶走的太近,只怕也是这个道理。” 沈娇娘微微一笑:“如此甚好。你说,要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出了什么事,家里谁的嫌疑最大?” 绿姐一愣,大惊道:“姨奶奶不可啊,小少爷可是您在这府里最大的倚靠了,他绝对不能有事的啊……” “糊涂,我最大的倚靠是二爷!没有二爷,你当谁还会在意这么个小东西? 如今有人想要我的命,若是我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何保住这个孩子? 你不是说那女人娘家的势力大的很,我倒是不信,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女人能独立于男人之外潇洒自在的! 你回头就悄悄出去找一副堕胎药……不行,那个药性太强了,找一副避子汤的药就好了,然后悄悄带回来,记住,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在沈娇娘看来,王熙凤所仪仗的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如今贾琏忌惮她,不过是还没有彻底激怒贾琏。看贾琏方才的样子,是极为在乎她和这个孩子的,一旦贾琏知道王熙凤传谣言不算,继而下毒害她们母子,贾琏的愤怒可想而知。 到时候她再照着今日的模样哭诉一番,不信贾琏不暴走。 哼,她是斗不过她,但是她不信,贾琏这个爷们要是真心要收拾她,还能没有办法。 唯一可惜的便是自己的孩子要遭罪了…… 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儿啊,为了咱娘儿俩的性命,只能委屈你了。 …… 沈娇娘的一番苦肉计效果是显著的。 贾母是招贾琏过去问罪的,但是看贾琏怒气冲冲而来,口口声声要惩治王熙凤,贾母和贾政倒愣了。 再了解一番经过之后,贾母和贾政皆沉默下来。 苦肉计的好处便是,就算贾母等人猜测沈娇娘可能是装的,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贾琏愤怒的样子,显然是完全那相信那女人的。 贾母虽然不喜欢贾琏在外头乱搞,但是她却很重视家族传承,在贾琏一口咬定孩子千真万确是他的,那些传言都是王熙凤派人造谣,贾母骂了他一番不知羞耻之后,也不好过于偏袒王熙凤。 毕竟,贾琏是贾家的爷们! 为了使得贾宅安宁,贾母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将王熙凤唤来对峙。 王熙凤自然不会承认,在贾母面前哭哭啼啼的一番,颠倒黑白,惹得贾琏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了,凤丫头纵有千般万般不是,这些年跟着你,服侍我和她的公婆,也是尽心竭力,你就这般不待见她? 你从外头找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回家,不说自己理亏,反倒出了这么点小事就来埋怨你媳妇儿? 你要认定了是她指使人干的,便先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别怪我偏袒她!” 贾家这等人家,原本肯定是极不待见下九流女子的。 但是谁叫贾宝玉开了个好头呢?家里既然都承认了杜秋娘的身份,要是再针对人家沈娇娘,是不是有点不好? 这就是贾母知道贾琏带了人回府,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要不是家里流言传的厉害,她才不愿意理会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呢。 贾琏心中虽然认定是王熙凤的主谋,却着实没有证据。又知道贾母向来偏袒王熙凤,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贾母的调解,悻悻而回。 待贾琏、贾政走后,贾母单独留下来王熙凤,问道:“家里的那些话,真不是你指使人传的?” 王熙凤一听,顿时委屈的什么似的:“呜呜呜,琏二冤枉我,连老祖宗也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学那女人一样,在老祖宗面前演一出苦肉计,只怕老祖宗心疼了,才能相信我呢。” 贾母一听就知道王熙凤是提醒她,那女人绝非良善之辈,使得苦肉计就把贾琏给唬住了。 其实贾母心头未必没有这么怀疑,但是她却也知道,流言的事多半也是王熙凤干的。 否则为什么早不起,晚不起,偏偏人刚刚进门两日就这般兴盛了? 因告诫道:“你和琏二的事我也听说了,凤丫头,老祖宗可得提醒你,这自古以来,你可曾听说过女人和自家男人作对得过好下场的? 你要是以后还想过安生日子,就听我的话,在琏二面前服个软,小两口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要是看不明白这一点,我能护你一次,却难保次次都护得住你,你可别等到真的吃了亏的那一天,才醒悟过来这个道理。” 王熙凤听了,心中暗自不服,面上却连连点头:“老祖宗说的是,我记下了,只是怕琏二抛不下成见,不肯接受我的服软呢。” 贾母一见就知道王熙凤并不真心,也不好多言什么,摇摇头,最后道:“那女人虽然出生低微,但是毕竟怀了琏二的骨肉,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可再毁她名声。 你想今日琏二说的事,万一要是真的,她真个就吊死在了屋里,传出去,是一个好事情?只怕到时候你的名声也彻底坏了,你可明白。 你也别不服,更不可擅作主张。且等她生下孩子,我自有安排。” 王熙凤闻言知道贾母是怀疑她了,也不敢再卖乖,讪讪应下。 但是她心里却也不怕,就凭琏二那听说贾宝玉的名号就焉了的软骨头也敢对她如何? 要不是她帮忙,当初其小命就该保不住了,还敢与她横,早晚再叫他落到我手里,才叫他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显然,方才贾琏对她的一通指控,让她对贾琏的恶感又提升了七分。 第687章 探春的把柄 自邢岫烟、宝琴和李家李纹、李绮两姐妹四个人来到贾家之后,大观园都比之前有生机活力了太多。 李纨、迎春、探春、惜春,加上宝钗、黛玉、湘云,姐妹姑嫂十余个人住在一起,今儿你到我这屋里串门,明儿我俩又到她那儿去吃茶,三三俩俩,五五六六一处做做女红,游玩嬉戏,或者是大家聚在一起,开个诗社,做个茶会,真是好不快活惬意。 又因大家年纪相仿,又都知书识礼,兼之李纨和宝钗二人在中间协调,纵然小姐妹之间偶有口舌之嫌隙,也能很快消弭于无形,重归于好。 如此日日欢愉,便连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生一两场病的黛玉,今年冬都罕见的活蹦乱跳,只是偶尔咳嗽一番,也不过两三日便转好,令紫鹃和雪雁等人都称奇不已。 今日,姐妹们再次聚集在探春屋里。 探春的屋子地势开阔,房间宽敞,是最佳的聚会场合,所以姐妹们大多数时候,都爱往秋爽斋来团聚。 “唉,昨儿琏二嫂子不是二哥哥这两日就会回京了的么,怎么今儿还没回来……” 两盏茶喝个半凉,见大家有些沉默,最小的惜春忽然叹了口气道。 见大家神色虽然都是一动,却无人说话,探春便摸了摸惜春的耳朵,对大家笑道:“二哥哥不回来,林姐姐着急还差不多,你却着什么急啊?难道是又惦记着要让他给你买礼物了?” 探春这话一说,惜春尚且只是腼腆一笑,再次躺枪的黛玉却是把黛眉一横,瞪着探春道:“谁着急了?三丫头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将你的事情说出来……?” 大家呵呵一笑,就在她们都以为黛玉的威胁对探春根本无效,探春即将再次取笑黛玉的时候,却见探春面色“剧烈”的一变,然后脸上竟露出一个讨好的神色,埋头下去抚弄惜春肩头的毛绒绒衣领,不敢再发一言的样子。 这般情况,令众人侧目。 迎春不由笑道:“这可奇了,往常她们两个斗嘴,哪回不是要来上三四个回合,最后打闹一番才能结束,如何今儿三妹妹竟气短了?” “我哪有,我只是……” 探春闻言,试图掩饰什么,却在回头的时候,再次对黛玉露出一个告饶的眼神,惹得大家更是心痒难耐。 因见探春死活不说,湘云等便去缠黛玉:“好姐姐,你告诉我,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收服了三姐姐,你告诉我嘛……” 宝琴和邢岫烟都将目光投来。 来了这些日子,她们早知道,贾家姐妹们中黛玉、探春、湘云三个最是伶牙俐齿,每回聚会就她们三个最爱拌嘴。探春和湘云两个作为妹妹,寻常总是结成联盟,抵抗黛玉的镇压,向来都是互不服气的,今儿探春竟投降了? 只有宝钗在旁边,似是看出点些端倪,却只是一笑,没有说什么。 黛玉本来还羞恼的瞪着探春,见探春尴尬起来,又见湘云等人来“奉承”,黛玉心情竟莫名的好起来。 至于要说她拿住了探春的什么把柄,也十分简单。 鉴于探春和湘云两个老是合起伙来欺负她,黛玉痛定思痛,几日前在探春来瞧她,竟又拿她取笑的时候,黛玉一不做二不休,对探春发起了灵魂拷问。 “三丫头,你羡慕我什么?” “什么?” “我就问你,你羡慕我什么?” 被黛玉这般意味深长的追问,探春初时不解其意,然后便是心虚,最后在黛玉将那日其与她同塌而眠,她梦中所言之语以审视的语气神态说出时,探春差点没吓晕过去。 她当时自然不认,抵赖黛玉胡说。 但是她心里却知道,自己多半是日有所思,梦有所梦,故而不甚说出那般话来,被黛玉听去了。 要是别人或许还可以赖过去,但是黛玉最是心思敏感的人,只怕已经猜到她的心思了。 啊,那这久了,她心里是怎么看我的呀?羞死人了!! 又羞又臊且极端难为情的情况下,探春自然是笨嘴笨舌,错漏百出,令黛玉在旁边冷笑不已。 好在黛玉似乎并没有要将她的“不伦”心思拆穿,只是趁机告诫她从今以后再不许拿她与贾宝玉的事情来玩笑取乐,不然她就会把她梦中所言的话说出来,让姐妹们来评一评…… 如此探春纵然可以死不承认,也不敢去赌黛玉敢不敢那么做,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签订了城下之盟。 因此,刚才探春一个不留神,再次取笑了黛玉,回过神来自然是后怕不已,只能对黛玉告饶,求宽恕。 好在黛玉也顾虑当真惩戒探春事情会过大,也就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如此湘云等人就算猜到探春必然是有什么糗事被黛玉抓到,只是她二人不说,她们也没有办法。 正在推攘玩笑间,却见李纨领着李纹和李绮两姐妹走了进来。 湘云也顾不得去探究探春黛玉二人的秘密,一下子蹦起来迎向李纹和李绮,道:“怎么你们又回来了?” 李纹和李绮尚且没想好怎么回话,李纨已经笑道:“这回可如了你们的意了,方才我婶娘带着她们去给老太太辞行,老太太死活不答应,定要让她们过了年再走,我婶娘实在没有办法,这会子已经被老太太和凤丫头拉着摸牌了。 咯,她们两个自然也是走不成了,你们还不过来把她们牵过去?” 众人闻言大喜,自然纷纷起身,将李家姐妹迎过去熏笼上烤火。湘云就在一边笑道:“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方才我们还说了,你们俩个要是走了,咱们的诗社就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正后悔前些日子只开了一回诗社,早知道就该多开两回的。 哈哈哈,看这天气,过不了两天又要下雪了,到时候二哥哥也回来了,咱们再让他来做东道,再开一个诗社。 嘻嘻,你们不知道,咱们这里所有人才能都比不过二哥哥,只有他做东道,才能面面俱到,大家最能玩的高兴了! 你们几个还没见过他吧?等你们见到了,就知道我说的没错了……” 湘云巴拉巴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的拉着李绮说话,惹得众人都笑,“咱们中间啊,就她最贪玩好客了!” 黛玉听湘云三句话不离贾宝玉,心头有些不太得意,故而嘲笑道:“她是最好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家的主人,却不想自己也是个客呢。” 湘云一听,虽然知道黛玉并非那个意思,心里也不痛快,故而也立马笑道:“是啊,我自然是客了,不像林姐姐,马上就是这家的主人了,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就算你想撵我出去,也得先得二哥哥的同意呢,嘻嘻嘻……” “你。”黛玉脸上羞红起来。 她说那话本来没有恶意,因为算起来,她和湘云一样,都是客居贾府,又如何能嘲讽湘云? 不想云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恶,就知道拿这个说事! 要是,能像探丫头那样抓到她一个把柄就好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的取笑我…… 心中刚刚这么一想,黛玉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宝钗怕二人见气,赶忙打圆场,“好了,平时最要好的是你们两个,一见面最爱拌嘴的也是你们两个,真是让人看了忍不住笑你们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黛玉、湘云二人闻言,倒也顺着台阶互瞪了一眼,下了去。 …… 荣庆堂,贾母一手拿着牌,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李婶娘,笑道:“你侄女嫁到我们家里,这些年一直挺艰难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心里心疼她,也没什么补偿她的。 如今她娘家好不容易来了亲戚,你们在一处说说话,多说说家乡和家里的事,也算是一种慰藉。 这是我的私心,还请亲家太太谅解。 另外,咱们家虽然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倒也不缺吃穿,亲家太太自然也不用太客气。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怕咱们家里的人回来,家里照顾不周,这也无妨,就算我老婆子是昏庸的,还有你侄女呢,她总能替我们招待好你们的,呵呵呵……” 贾母呵呵直笑,慈祥的样子令人尊敬。 李婶娘闻言,心头也被贾母的随和与谦逊折服。 你们这样的人家要还只能算是中等人家,那我们家怕是连寒门都比不过了。 至于她为什么想要走,除了贾母说的,其实还有另一点不可对人言的因由。 李纨是个寡妇,嫁到贾家十来年,就守了十来年的寡。 偏偏她的丈夫也是好几年前就去世了的,也就是说,她也是寡妇! 她要是长期和李纨住一起,天天两个寡妇望寡妇,难免凄凉。 再一则,只怕待久了,贾家中人看见她们两个,还以为她们金陵李家专出寡妇呢! 这是难为情的一点。 所以前几日贾政回府她就想要辞行的,只是没能得行。如今听说王夫人和贾宝玉也要回了,她就趁着机会,收拾好东西决心向贾母辞行,却没想到还是给拦了下来…… 心里思虑再三,李婶娘起身拜道:“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令人敬佩,只是我……罢了,老太太如此厚情美意,我也不敢违逆,只是我们家如今人丁也少了,家里诸事还需要照管,所以年节之前我们是定要回去的,还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闻言,笑道:“好好好,倒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不迟。咦,怎么又站起来了,难道是想要偷瞧姨太太的牌,凤丫头,还不给你姑妈遮一遮……” 王熙凤得令,却没有去遮薛姨妈的牌,只是笑着将李婶娘拉回来坐下。 李婶娘虽然对贾母打哈哈的回应不甚满意,到底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她想着贾母也是要体面的人,如今有言在先,到了腊月里她执意要走,贾母也没有理由再说别的。 另外来了这半个多月,贾母确实对她十分礼遇,她也知道两个女儿都和贾家姐妹玩熟了,都舍不得走。 最重要的一点,贾家确实是礼仪、积善之家,若不然,不论贾母如何,她也不会多留的。 心中既已议定,李婶娘也不再多想,坐下来和王熙凤、薛姨妈两个专心陪贾母玩牌。 贾母的暖阁地下烧着地龙,四周又聚着火盆,烧着无烟的碳,怀中又有手炉子抱着,因此大冬日里聚着打牌,竟也是一点不冷。 打牌是贵太太们喜欢的一种消遣方式,既可以开动脑力心智,又可以聚一处闲谈。 既要闲谈,总得有话题。 一时议及邢家,贾母疑惑道:“虽然邢家丫头少有在我跟前走动,怎么我瞧着,竟也是个极好的姑娘,与她爹妈老子完全不一样?” 虽然论理不该当着薛姨妈和李婶娘的面议论邢家的不好,毕竟邢家也算是客。 但是邢忠夫妇的德行大家有目共睹,连薛姨妈和李婶娘也知道,如此倒也没什么。 再者贾母也不屑于背地里说人坏话,她只是觉得稀奇,邢岫烟在她看来,竟不像个贫寒门户出来的姑娘,身上那股子淡然出尘之气,竟像个诗书传家的小姐。 王熙凤也笑道:“老太太说起这话,我也正想说呢。 邢姑娘虽然生在那样的家庭,但是不论是身上的气度还是心性,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论理她那样十五六岁的年纪,正该是爱攀比,争论心性的,但是据我冷眼瞧来,她竟一点也没有。比如穿着,自己有什么,就穿什么,连之前老太太赏赐她的那身行头,她也只是在来见老祖宗的时候穿一穿,戴一戴,回头还是那样,将她那半新不旧的粗布钗裙换上了。 你们说这样的天气,那样的衣裳怎么能御寒呢?连我看了,都觉得心疼,忙让平儿将我旧日穿过的两件厚的给她送去,她却也不嫌弃,只是回头来给我致谢。 还有,她们姐妹们十多个人聚在一处,又是爱打闹的年纪,哪有舌头不碰着牙齿的时候? 不怕姨太太和婶娘说我背地里嚼舌根,连宝琴和李玟李琦几个还偶尔互相拌嘴,就只邢丫头不会。别人说的对呢,她就听,说的不对,她就笑笑。 这些都是她姐妹们亲口与我说的,她们都说欣赏她的为人。这可是奇了,以林丫头为首,她们园子里那些姐妹,何日里互相服气过?没想到头一次得大家一致赞扬的,竟是邢家丫头。” 王熙凤说话向来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说的贾母等人都笑了,“是啊,也难得有丫头能入得了你这刁钻的法眼!” 李婶娘住在园子里,也趁势补充几句,言邢岫烟确实是个难得的女孩子。 王熙凤却还没说完,“老祖宗,你当他们邢家何德何能能养出这样一个的女儿?” 贾母三人皆看向她,不明白她又卖什么关子。 王熙凤笑道:“这说起来,也是有源头的! 这事说来也巧了,你们不知道,就是咱们园子栊翠庵里的妙玉师傅,原籍也是苏州的,就在苏州的哪座佛家宝地中修行。刚好邢家那些年就在同一座庙里租房子住,那邢丫头便拜了妙玉师傅当老师,从她那里读了书,认了字,还取了真经。 所谓名师出高徒,邢丫头从小在佛光宝刹中修行了那么久,又有名师,见识心性自然不同于寻常人。” “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贾母和薛姨妈都愣了愣,然后又都释然。 如此,倒也能解释的通了。 “这就是所谓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就算有这份机缘,要是邢丫头本身是个没有灵根的,只怕也无甚作用,难得,难得……” 贾母叹息一声,心中考量邢岫烟的心思尽散。 又说了几句话,忽闻管家媳妇跑来回:“老太太,太太回府了!” 贾母一喜,忙道:“快叫她过来!” 薛姨妈和王熙凤看贾母一下子无心打牌,神色激动,都笑了。 王熙凤道:“太太要是知道老太太这般稀罕她,怕是该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只是,就怕老太太稀罕太太是假,心里记挂的另有其人……” “呵呵呵,你这个猢狲,看打。” “呵呵呵……” …… 第688章 七宗罪 “啊~啊~~!” “姨奶奶,姨奶奶你怎么了?” “肚子痛,我肚子好痛~~!!” “快去找二爷……” “快去叫郎中。” 东跨院后院,时隔一日,再次传来翻天覆地的动静。 很快,一道惊人的消息从此处传出: 姨奶奶吃的汤里面被人下了堕胎药! 这可是惊天秘闻,一时间,整个东跨院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议论纷纷。 贾琏闻讯赶来,看见的便是哭哭啼啼的沈娇娘以及满屋噤若寒蝉的奴才,还有一个唯唯诺诺的郎中。 贾琏甚至都来不及去安慰沈娇娘,便盯着那郎中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回,回爷的话……” 郎中似乎有些不敢说,但是在贾琏的逼问下,他还是答道:“姨奶奶并无大碍,但是,但是小人却从这碗莲子银耳汤里面,验出了许多冰片、麝香还有藏红花的成分。这些是坊间最常见的用来制避孕和堕胎药的药材…… 姨奶奶因为怀有身孕,又误食了这些药物,所以才会腹痛……” 贾琏一听,面色大变,忙问,那她腹中的胎儿……? 郎中谨慎的回道:“幸而之前姨奶奶服用不多,若是好好养胎,料想胎儿应当是无恙的……” 郎中不敢把话说满,这些豪门贵族的人最不讲理,别到时候出了问题拿他撒气。 至于这件事里面有什么内情,他才不管,也不敢管。 贾琏听说胎儿无恙,心里略松一口气,上前安抚了沈娇娘两句,立马又厉色逼问绿姐等丫鬟:“这汤是谁熬的?” 汤是厨房里熬的,送的是一个丫鬟,她们自然不敢认这种大罪,一个劲儿呼叫冤枉,又是磕头,倒把贾琏都给弄得不忍心起来。 但是为了安抚沈娇娘,他还是让人将涉及的三四个丫鬟婆子关押起来,准备稍后审讯。然后酬谢了郎中,嘱咐他不要外传等。 “呜呜,二爷,奴家好怕,这家里,有人定要我们娘儿俩的命,二爷还是将我送回去,不然,奴家逃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定然就逃不脱了。 与其被人诬蔑害死,并泼上一身的脏水,奴家还不如昨日真就一根白绫吊死了,倒也干净,唔唔唔……” 屋内人员且散,沈娇娘便抱住贾琏,忘情的痛哭。 贾琏道:“你不用怕,你放心,我定会把下毒害你的凶手找出来,还你一个公道。” 沈娇娘摇摇头,叹道:“没用的,没用的~就算爷查出来,一样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奴家一条贱命,怎么能够与别人相比,说不定事情闹大了,连二爷都会又被奴家牵累。 二爷昨儿个受的委屈,奴家绝不忍心让二爷再受一次,二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比这些阴谋诡计和讨好人,是比不过别人的……” 贾琏听了,既是感动,又是愧疚,还有九分的怒火。 昨儿他在荣庆堂受挫回来,便将他的为难告诉了沈娇娘,果然沈娇娘十分理解他的难处,并没有揪住昨日的事情不放,还劝他说等以后孩子生下来,要是贾母等人还是看不得她,她就搬出去住。 如此善解人意,胸怀大度,知进退的女人,他贾琏真是爱到了骨子里去了。 他甚至想过,要是贾母等人最后真的还是偏袒王熙凤,容不下沈娇娘,他就和她一起搬出去,过真正小夫妻的日子! 谁知道这才一日的功夫,那女人贼心不死,竟又使出比之前还要恶毒和下三滥的招数! 是的,贾琏一下子就将下毒者的幕后主使锁定到王熙凤身上。 休说沈娇娘言语中已经明确指出她的怀疑对象,就说这东跨院里,若是没有王熙凤的指使,谁敢做出这等罪大恶极之事? 只有王熙凤,才有这样的狠辣与恶毒的心思! 贾琏丝毫不怀疑这件事还有别的可能性。 新仇加上旧恨,让贾琏心中的愤怒与憎恨,达到了极致。 斯女人,着实歹毒! …… 内院的事情,很容易就传出来。 和贾琏一样,大家都是“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件事多半又是琏二奶奶干的! “唉,这沈姨奶奶也是可怜,无端惹上三角眼,要是死了还好,要是不死啊,从今以后,这苦日子还有的她受的……” 临门的柴房门口,一个婆子听说了这边的事,与另一个婆子叹道。 “谁说不是呢,打那边宁国府还在的时候,两府里谁不知道三角眼的厉害?这沈姨奶奶外头来的,又年轻,不知道厉害,埋着头就闯进来,只怕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就是。” 两个婆子一边搓着手抗寒,一边大论是非,颇有种天下大事尽在她们眼中的感觉。 “说起来三角眼也是造孽啊,连这等绝人子嗣的恶毒事都做的出来,难道她就不怕报应的?” “呵呵,她会怕报应?她连大老爷的私库都敢盗取,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 “呃……告诉你也无妨…… 我跟你说,大老爷一死,别人怎么样尚且不说,但是三角眼可是发了大财了!” 很多人都是藏不住秘密的,心里藏着事若是不说出来就很难受。 因此,这婆子在对方的追问下,便巴拉巴拉的说道: “你们都不知道,大老爷死后,琏二奶奶带着平儿,还有她们院里的秋婆子和刘婆子,从那边后门钻进这院里来,在那后院的墙根地下,挖出了两大口袋的金银财宝呢!” “啊,竟有此事?” “我还骗你不成?我与那刘婆子是亲戚,她那日在我屋里喝醉了酒,亲口与我说的。 那么两大口袋的财宝,少说值个十几万两的银子。” 婆子比了个无比夸张的手势,将另一个婆子彻底镇住:“十几万两?这是真的,我的天老爷!!这银子谁埋在那儿的?” “还能是谁啊?自然是当初官兵包围家里的时候,大老爷亲自埋在那后头的啊。大老爷兴许是想着那样官兵就抄查不到,谁成想,他当时就死在乱兵之中,最后便宜了三角眼……” “嗯,你这么说我倒是相信的,难怪琏二爷过来这边的时候,家里完全没有银子了,连大老爷的丧事都是从老太太那边求的银子最后才办成…… 唉,若真是这样,三角眼也真是够缺德的,连这种银子都贪,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那是自然,我还骗你不成?可怜咱们琏二爷,为了大老爷的丧事东奔西跑的凑银子,结果偷了大老爷私产的三角眼,据说当时只给了琏二爷五百两银子,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呵呵呵呵……” 两个婆子吹着寒风,说着自以为私密的话,却不知道,就在距离她们不到十步的廊檐下的柱子后头,叫花子贾琏一张殷俊的脸,已经铁青成了猪肝色。 …… 荣庆堂,王夫人回府,园子里的姐妹们也出来相迎,大家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又在厅里吃茶说话。 王夫人说,贾宝玉进了皇城去探望太上皇和太后去了,预估今晚也是要回来的,所以大家都不嫌烦闷,一起等候。 王夫人经历过这次景泰帝的大丧,彻底看清了贾宝玉的新身份在朝野的尊贵程度,心中的那份伤感几乎消散不见。 她也想通了,一个注定要当皇帝的养子,和一个亲生的儿子交换,其实她并不吃亏。 而且,养子还那般孝顺他,在皇陵里面的那些王公命妇,哪个不对她客客气气的,言语间甚是巴结? 如今已经是如此,将来宝玉真的当上了皇帝,她不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了? 于是王夫人容光焕发,甚至连舟车的劳顿也不在意,就在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 对于贾母私自给她认了个干女人,她也并无二话,当即赏赐了见面礼,乖女儿乖女儿的叫着宝琴。 宝琴也是麻溜的性子,见王夫人也这般和蔼可亲,那是立马送上几个乖巧可爱的笑容,抱着对方的胳膊,几个甜腻腻的“干妈好”,就将王夫人叫的心都软了下来。一时间两个人抱着,颇有种母女情深之感,令厅内所有人见了都觉得甚是温馨。 一切到了这里,正是刚刚好的温度。 直到贾琏一脸阴沉的走进来。 贾母见之不悦,道:“你进来做什么?” 要是平常,贾琏立马就是讨好着笑脸送上去,但是今日他却没有。 他先是扫了厅内众妇人一眼,在看见王熙凤,而对方只是漠然的对他翻了个白眼的时候,贾琏的眼神更冷三分。 他上前噗通一声跪下,从怀中摸出一份长卷,呈送贾母,并道:“孙儿此来,有一事请老祖宗做主!!” 贾琏这般模样,令大家心里都疑惑起来。 贾母同样皱着眉,让鸳鸯把文书接过来。 贾母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所以一般这种文字的东西都是鸳鸯代看。 鸳鸯也没有犹豫,解开,只看见开头的两个正楷大字,她的脸色就是一变,悄然瞄了贾琏一眼,将展开的文书送到贾母面前。 贾母定着眼神一看,初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将老花眼镜戴上,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挥手打开鸳鸯的手,贾母有些不相信的盯着眼前的贾琏,质问道:“你要休妻?!” 此话一出,不说王夫人、薛姨妈等目瞪口呆,就连王熙凤也是面色一变,一个箭步上前,从鸳鸯手中夺过贾琏的休妻文书。 贾琏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收拾王熙凤,因此在正面应下了贾母的话之后,继续从怀中摸出另一份长卷,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大声道:“这是孙儿控诉贱妇的七宗罪,桩桩有目共睹,请老祖宗过目!” 贾母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拿上来!” …… 与荣庆堂的剑拔弩张不同,熙园,太后的寝宫,这里才是真正一番和谐的景象。 贾宝玉将自己要一次娶三个媳妇儿的事告诉太后,太后果然不见怪,反而大加赞扬: “哈哈哈,好好好!蓁蓁我是见过的,是个好孩子,明儿个你就把你另外两个媳妇领过来我见见。 我可提前与你说了啊,要是她们没有你说的那样好,你可别怪祖母不答应。 我的孙儿,要娶就要娶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别人可不行。” 太后一脸慈祥的笑着,贾宝玉自然是连番保证,又以小女孩害羞为由,企图推诿。 太后却道:“那可不行,要是连这点仪态都没有,怎么能够做你的侧妃?不论如何,明日我是定要见到人的。 还有,你这次为了皇帝的丧事忙累了那么久,接下来别的事你也不用再操心,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朝廷里的事,我已经让人去给内阁的那些人打过招呼,让他们忠于王事,不要什么事都推给你,累坏了我的孙儿,我定不饶他们! 还有你皇爷爷的大寿,也有忠顺王和礼部等人操持,你也不用掺和,好好休息一阵,等大寿之后,就该专心筹备你的婚事了……” 太后的话,令贾宝玉有些苦笑。却也知道太后是心疼他,因此只能笑着应下。 “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园子,是你父王当年留下来的,就在西山皇家园林之中,可惜现在是冬天,要不然倒是个好的休息的地方。 不过这样也好,等我再派人给你好好修葺一番,然后再交给你,毕竟十多年没主人住进去过了……” 临了的时候,太后这般说了一句,令贾宝玉也不禁有些好奇。 想来能让太后单独提出来,还说是顶好的园子,定是不凡。 不过他现在名下并不缺这类东西,因此也没有太在意,只想着以后有时间带黛玉等人过去瞧瞧便是。 从熙园出来,又去河间王府瞧了瞧河间王和云霓,并在其中用过晚膳,待入夜才打道回府。 回到别院,在香菱及二小尤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裳,贾宝玉正在考虑是不是先吃一下这三只小尤物,却见尤氏进来说道,“听说那边府里出事了……” “什么事?” 尤氏就将这几日家里发生的事与贾宝玉说来。 贾宝玉一听,顿时去了滞留之心,带着香菱和陆诗雨直接过荣国府来。 第689章 王熙凤的绝境 “其一,无子。” “其二,长舌。” “其三,好妒!” “其四,不守妇德。” “其五,不孝。” “其六,恶毒!” “其七,盗窃!” 荣庆堂的厅内,贾琏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的话,也令屋里剩下的人面色紧张急促起来。 李纨见情况不对,已经带着姐妹们出了茶厅,往外头正堂躲避。 薛姨妈和李婶娘不便听贾家家事,也起身告辞离开。王夫人略送了送,又回来。 “你含血喷人,老祖宗,我没有……!” 王熙凤竟不知道贾琏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给她安上如此多的罪名,此时自然不会认,扑倒在贾母腿边,泣声倾述委屈。 贾母面容沉俊难看,戴着老花眼镜盯着贾琏的诉状。 诉状上,详细列举了七宗罪的理由。 无子,自然成立,长舌,这个难说,但是贾琏在诉状中列举了好几项王熙凤嚼舌根议论亲长的事…… 好妒,这个没什么可说的,贾琏有发言权。至今贾琏屋里一个妾都没有,也是事实。 至于不守妇德,贾琏的意思是作为妻子,对他这个丈夫不尊重,甚至敢对他动手,大概也说得通。 但是后面三个罪名就大了。 不孝,恶毒,盗窃! 不孝,指的是王熙凤在贾赦的丧礼中不尽心,不尽力,以前对邢夫人也不尊重。 至于恶毒和盗窃这两宗罪的陈诉,令贾母见了都是面色一变,禁不住喝问贾琏道:“你说她下毒谋害你的孩子?还盗了大老爷的私库?” 贾母如何不惊心,下毒害人就不用多少了,就说那盗窃,可是在七出之列,是最有辱妇德的行径!更何况,还盗的是亲长的私产? 单是这一条要是成立,就已经是罪不可恕了。 所以,贾母虽为喝问贾琏,眼光却盯着腿边的王熙凤,见其闻言神色一变,贾母心下不由更沉三分。 贾琏冷笑一声,然后便继续泣声拜道:“回禀老祖宗,孙儿今日所言,但凡有一句不实,属恶意构陷,便叫孙儿将来死后下拔舌地狱! 此恶妇所犯七条罪状,多数皆在七出之列,孙儿实在对其忍无可忍,这才决意休妻。 只是念及贾、王两家乃是世交,她这些年服侍老祖宗也算是有些功劳,这才没有将此七条罪状尽数写进休书当中,也算是给她留下一点颜面…… 还请老祖宗体谅孙儿之不易,也为我贾府安宁着想,去此恶妇!” 贾琏这话还算有些情理,令贾母也无反驳的理由,竟低头看着王熙凤:“你真的盗取了大老爷的私库?” 贾母问这句话,也不觉的有些寒心。 她犹记得,之前贾赦的丧事不济,贾琏就和王熙凤大闹了一回,最后是她看不惯,自己出了两万银子才将贾赦顺利安葬。 若是王熙凤真的取了贾赦的私库,却不肯出银子为贾赦办丧事,想想着实令人寒心。 “老祖宗,我没有,是他血口喷人,我没有……老祖宗,琏二就是厌恶了我,嫌我挡了他从外面带回来那**的位置,所以才编出这些话来,就是要将我撵出去,他好把那**扶正! 老祖宗,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下毒,也没有偷拿大老爷的私库……” 王熙凤哭的也伤心,总算还有几分心智,为自己做出了有力的辩驳。 贾母想了想,知道事关重大,不能不慎重,便问贾琏:“你可有证据?” 王熙凤此时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令贾琏看了心中不觉觉得好出了一口恶气。 但他并没有手软的意思,他立誓今日一定要将这个祸害除了! 其实在她心中王熙凤还有另外一条在七出之列的罪名,就是淫佚。他早就怀疑王熙凤和贾宝玉有不清楚的关系,但是他却不敢抖露这一条。 贾琏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要是他敢牵扯到贾宝玉的名声,不说贾宝玉会收拾他,就说贾母和王夫人,也定然不会支持他半分,说不定还会合起伙来颠倒黑白,让他的计划全部落空。 不得不说,从这一点上来说,贾琏还是很明智的。 “老祖宗,孙儿绝非诬蔑她,孙儿是有人证的。 我父亲的私库原本是埋在我们那边的后院里,不知道她怎么就知道了,我父亲死了的第三日,她就带着平儿,还有她房里的秋婆子还有刘婆子,乘着夜色给悄悄挖了回去。 为了封口,她还给了秋婆子和刘婆子每个人各五百银子。 如今刘婆子已经被我捆了,可惜府外有宝兄弟的亲兵看着不让其他人进来,要不然孙儿就将她押进来了。老祖宗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将其传进来一问便知。 甚至,老祖宗若是想要找证据,也简单的很,只需要派人到她和平儿的屋里一查就知道了,那么多的金银财物,她们也藏不到哪儿去!” 你叫贾琏如何不怨恨滔天?当初他为了凑银子,可是将家里家外全部翻遍了,值钱的东西也当的差不多了,可是王熙凤呢,偷了原本该属于他的银子不说,还一毛不拔,冷眼看他笑话! 难道在其眼里,他真的是个可笑的乞丐??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熙凤听说刘婆子被贾琏抓住,心下彻底凉了,面色也不禁露出惊惧之色。 到底她也只是个内宅女人,以前是仗着王家和贾母等人的势,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如今看见贾母和王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有些瘫软下来。 她已经想到,要是她真的被贾家休回家。那她该怎么办? 因为之前的事,她已经和哥哥王仁闹了矛盾,如今回去,他岂不嘲讽挖苦她? 舅舅王子腾又不在京城…… 猛然回头,王熙凤才发现,京城虽大,她竟一时有举目无亲之感。 贾母见了,心中有些不忍,又恨其不争,叹了口气,招过边上的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道:“你们去将平儿,还有那秋婆子和刘婆子一起找来,至于……” 至于抄王熙凤的家底,贾母还有些下不了决心。 因为一旦这么做了,若是真的查出赃物来,就算她也没有办法再袒护王熙凤。 这是要彻底放弃她。 贾母又想起王熙凤昔日的好处来。 王夫人见贾母迟疑,便轻声道:“老太太,就依琏儿的意思,派人去查一查吧,不管如何,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总得有个结局。若是最后查出来是个误会,如此岂不好?” “太太……?” 王熙凤愣愣的看着王夫人,忽然心如死灰来。 她自问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王夫人的事来,以前王夫人害她的事就算了,如今她落难,王夫人作为她的姑妈,不说袒护她就罢了,为何还要落井下石? 贾母瞧了王夫人一眼,点点头,“便依太太的话吧,林之孝家的,你亲自去查一查……” …… 正堂内,姐妹们都焦急的观望着那边的动静,却又不敢进去看。 贾琏和王熙凤的事情府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闹到这一步了。 休妻可不像是后世的离婚那么简单,不但女人的名声会被毁,就连休妻的贾琏,甚至贾家的名声同样会受影响。 所谓男子可以随意休妻,根本是不存在的,除非是那种完全不要脸面的破落门户! 所以说嫁女儿之前,一定要选好人家就是这个道理。 休妻对大户人家来说,不是小事。 抛开这一点,王熙凤除了性格张扬一点,平时对她们姐妹们,还是挺不错的。 就连邢岫烟和宝琴几个来客,这些日子以来都或多或少受到过王熙凤的照应,所以,看见王熙凤落难,她们都不忍心。 但无奈的是,这种事没有她们的发言权。 “王爷回府了!” 院外一声飞驰的娇声呐喊,惊起了堂内众人。 大家一起涌至门口,借着正院四周高挂的灯笼,果然就看见对面穿堂内,贾宝玉领着两人走了进来。 黛玉、湘云和迎春三姐妹赶忙迎过去,却见贾宝玉张开双臂,做出要抱人的姿势,吓得黛玉几个赶忙侧身躲开。 贾宝玉一把抱起不知道是来不及躲还是不想躲的惜春,笑道:“一个多月不见了,小惜春有没有想我啊?” “二哥哥,你放我下来吧,好多人瞧着呢……” 惜春红着脸,看了一眼后面廊上的李婶娘和薛姨妈等人。 贾宝玉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了好几个生面孔。 这就是晴雯小妮子眼中的一把子四根水葱吗?比喻果然恰当! 李婶娘早听说过贾宝玉的名号,此时看贾宝玉望过去,再也忍不住,牵着李纹和李绮就快步上前来,盈盈拜下:“民妇见过王爷。” 邢岫烟和宝琴对视一眼,也跟上脚步,在李纹李绮身后一同拜下:“见过王爷~” 声音清脆中夹杂着蠕蠕的味道,很是好听。 贾宝玉也不及多想,伸手扶李婶娘起来,笑道:“婶娘不必多礼,既到了我们家,便是我的贵客,岂有让贵客拜我的道理? 几位妹妹也起身吧。” “谢王爷……” 李婶娘心头有些纳罕,原以为贾宝玉当是日理万机之人,就算贾家曾派人告诉过他家里来客,其也未必会留心。 却不想,竟然一见面,就能知道她的身份来。 看来她们家里的传言不假,这位小王爷,果然是平易近人且细心之辈。 不等贾宝玉与大家多说什么,探春上前来道:“二哥哥,琏二嫂子出事了,你快去瞧瞧吧,就在老太太的茶厅里……” 在探春等人眼里,贾宝玉行事是最公正的,又有权威,只有他或许才能救得了王熙凤。 贾宝玉点点头,与薛姨妈和李婶娘道:“还请姨妈和婶娘先到正堂休息,待我去那边瞧瞧回头再来问安。” 李婶娘连忙摇头,言说不敢。 薛姨妈则笑道:“快去吧……” 于是贾宝玉放下惜春,顺势扫了黛玉等人一眼,带着陆诗雨往茶厅这边来。 茶厅这边很安静,只有一个女人的啼哭声,细听,竟是王熙凤的。 王熙凤的哭声她听过一回,就是那次药方的事情,王熙凤哭着来找他告状的时候。 这是第二次。 “宝玉你回来了?” 看见贾宝玉,贾母和王夫人都很激动,连忙站起来迎过来。 贾宝玉与她们见了礼,然后便笑问:“老祖宗,你们这是?” 贾宝玉的眼神在厅内之人的身上看过,在看向贾琏的时候,贾琏赶忙一缩脖子,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勉强的笑容。 王夫人连忙道:“不是什么大事,宝玉,这些日子也累坏了,正好家里的姐妹们也想你,你不如去前头,与她们说说话解解烦闷,我们一会就过来……” 贾宝玉摇摇头,笑道:“太太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难道因为我如今多了一个身份,太太就不当我是自家人了,所以我不方便再参与家里的事? 既是如此,那我出去便是。” 贾宝玉笑意绵绵的话,令贾母和王夫人眼神焦急起来,连忙道不是。 开什么玩笑,她们怕的就是贾宝玉回头不亲近她们,岂有把他往外推的道理? 至于王夫人不想让贾宝玉掺和这件事,只是因为她有些怀疑贾宝玉和王熙凤或许有什么联系,不想他趟进来。 这也就是她为何不帮王熙凤的原因。 站在她的立场,她觉得,贾琏要是真的把王熙凤休了,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名声,家里的名声着想。 她不会承认,她现在身份越来越尊贵,却每次看见王熙凤,心里都会不舒服…… 贾宝玉不走,贾母和王夫人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将贾琏控诉王熙凤的诉状交给贾宝玉瞧。 贾宝玉随意瞧了一眼,前面几条都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凭嘴巴说的事。 很显然,真正的罪状,就是下毒害人和盗取贾赦埋的私产两件。 说实话,这两件贾宝玉都相信王熙凤或许真的做的出来。毕竟其机关算尽太聪明的评价可不是白来的。 拿贾赦的银子这事在贾母等看来是大事,但是在贾宝玉的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要是她也和王熙凤一样好的运气,他也会这么干的。 那老家伙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贾宝玉就在意她是不是下毒这一点,这意味着以后该怎么敲打她,打多重的问题。 当然,这是他和王熙凤的事,却没有道理让贾琏这个外人来干涉。 而且,他警示过贾琏不许再到这边来,他却屡次三番违戒,过来生事,这一次,就彻底把他这个麻烦解决掉吧。 第690章 和离 王熙凤原本心如死灰,在看见贾宝玉进来的时候,猛然升起巨大的希冀。 王夫人要赶贾宝玉走,又令她心头一沉。 总算,贾宝玉不是那等子薄情之人,他留了下来。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绝处逢生的感觉。因此在贾宝玉沉吟的时候,她赶忙道:“宝兄弟,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都是琏二,是他合着那起子娼妇来害我,都是他们害我,宝兄弟,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此时此刻,王熙凤的话中,才总算有了一丝弱女子的感觉。 却令贾琏大怒:“你自己做了那些脏心烂肺的恶毒事,还说别人害你?大老爷再不会过日子,总不至于家里连一点银子都不剩下,还有娇娘,她现在怀着我的孩子,要不是你对她生出歹意,先是坏她名声不成,然后就使出下毒这样阴狠的招式,你自己说,除了你,咱们家还有谁与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狠得下心下这样的辣手?” “你……” 王熙凤头一遭体会到被人冤枉却无从辩驳的感觉。 看贾琏的样子,还真有人对那娼妇下毒了不成?但是这与她何干? 虽然她一早确实有致其于死地的打算,但是被贾母敲打了一下,她也算是暂时熄了对付对方的打算。 却不想,自己没有动手,还有人会对付她? 难道是平儿那小蹄子瞒着自己做的?不会的,那小蹄子的心好的跟什么似的,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 纵然以王熙凤的聪明,一时也没有想通其中的道理。 因为她自己也是个母亲,她并不会想到有人会用自己的孩子为筹码来对付她。 她这也算是吃了不读书的亏,她若是多看几本野史传记,说不定就会明白,自己的孩子就是后宫对敌最大的筹码。 贾宝玉冷眼看着贾琏对王熙凤呵斥,等他说完,才问道:“娇娘?” 贾琏一愣,讪讪道:“就是我下扬州时带回来的女子,我,我已经把他领回府了,就住在我那边……” 贾宝玉了然,他一早就知道贾琏在城北养了一匹扬州瘦马,却不知道其名号。 没想到,连名字都与杜秋娘有些相似! 并不细想,贾宝玉迎着贾琏的目光,平淡的道:“琏二哥,做人做事,都得有些良心才是。 我不知道你与琏二嫂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知道,当日你与大老爷涉及附逆二皇子,在你自己拉不下脸面的时候,是琏二嫂子不顾自己的颜面,跪下与你求情,所以你才得以安然无恙的继续过着安稳富贵的贵公子生活。 便是寻常百姓布衣,都知道一饭之恩难报,更何况你与琏二嫂子之间还是多年的夫妻,她对你,是有活命之恩的,莫非你连这一点都不认?” 贾琏闻言略有羞愧,但还是坚定的道:“宝兄弟,不是我不顾念昔日的情义,只是她如今对我哪里还有半点夫妻恩情? 你不知道,在你去皇陵的期间我把大老爷安葬了,但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到灵前哭过半滴正经的眼泪,每回亲友们过来吊唁,问及她,我都只能说她在老太太那边服侍,要么说她病了…… 唉,这些都罢了,如今她又接连做下这些丑事、恶事,咱们家实在是再难容得下她,还请宝兄弟明鉴。” 贾琏用尽量的客气的话娓娓道来。 贾宝玉听了,心头嗤然。正经眼泪?贾宝玉一点不相信,贾赦死了贾琏真的会伤心! 倒不是贾琏没有人性,而是贾赦活着的时候着实太过混账。 贾琏二十多年来受过无数次伤,甚至重伤。每一次,都亲出贾赦之手。 更不用说贾赦平时对贾琏的口吐芬芳之言了。 要说什么父子之间哪有真正的仇怨,那才是笑话。世间十成父子,三成有怨,七成有仇。 因此,贾宝玉看着贾琏,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琏二哥一叶障目,早已没有了公允之心。” 贾宝玉如此说了一句,便转头问贾母:“老祖宗,您老觉得,琏二嫂子这个孙媳妇,当是合格的,还是不合格的呢?” 所有人都看向贾母,王熙凤也是泪眼巴巴的瞧着贾母。 贾母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合格的,至少比你琏二哥强多了。” 贾母也是听了贾宝玉的话,才慢慢想起更多王熙凤昔日的好,因此言语一点不勉强。 贾府有传,一个王熙凤顶十个贾琏,绝非空穴来风。 贾宝玉不理会贾琏尴尬的神色,转头又问王夫人:“太太呢,太太觉得琏二嫂子这个侄媳妇如何?” 王夫人眼神一眯,却也点点头:“她是个好孩子,比大多数人都强。” 贾宝玉敏锐的感觉到王夫人言不由衷,暗自摇摇头,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不过是迫害人心理罢了。药方的事,这辈子王夫人也不可能释怀了。 此时平儿被人带进来,从她的口中贾宝玉得知贾母派林之孝家的去抄王熙凤家底的事,他便道:“老祖宗,凤姐姐究竟有没有做那些事尚未可知,一切都是琏二哥一面之词罢了,还需要额外查证。 就算不考虑咱们贾、王两家的情意,如今家里也还有客人在呢,如此做着实不妥。 若是查出来是个误会还好,一但不是,那对我们家名声的损害,可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老祖宗不防先派人将林之孝家的叫回来吧。” 贾宝玉笑着,继续道:“老祖宗放心,孙儿在朝廷里做了这么久的官,不正经的案子倒是也审过了几个。这两件事老祖宗便交给我,不出两日,定然查个水落石出,还凤姐姐一个清白,也给琏二哥一个交代。” 虽然贾宝玉的建议,明显有回护王熙凤之意,但是贾母此时也反应过来得失。 就算王熙凤真做了不体面的事,也当家里悄悄商议处置,如何能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宣扬? 因此让鸳鸯去将林之孝家的唤回来,一边道:“你说的也对。不过你和你们太太外头忙活了一个半多月,好容易回来了,正该好好休息。 正好你们老爷回家了,这件事,就交给他来查吧。” 贾母不知为何,也不想让贾宝玉多掺和其中的事情。 贾宝玉却笑道:“老爷怕是不惯理会这样的事的,还是交给孙儿来办吧。不过是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孙儿手底下那么多人手,难道还就累着我了?” 说完贾宝玉就当贾母默认了,转头看着贾琏。 贾琏此时睁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谋划了半日的动静就在贾宝玉几句话之间消弭干净。 贾宝玉明白他的心思,笑问道:“琏二哥觉得我说的不妥?还是觉得我会包庇凤姐姐?” 贾琏神色一变,面对贾宝玉的笑容,他浑身不自在,讪讪道:“宝兄弟做事一向公正公允,最是妥当,我自然没有异议。不过,不过……” “不过,琏二哥还是想要休妻是也不是?” 贾宝玉见贾琏犹豫,笑着接道。 贾琏仔细瞅了瞅贾宝玉的神色,最后一咬牙道:“宝兄弟英明,我与她走到今日早已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这两件事不是她做的,我与她也已经恩断义绝,倒不如一拍两散,彼此安分。请宝兄弟成全!” 贾琏看起来决心真的很大,竟跪下相求。 贾琏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看样子贾宝玉包庇王熙凤包庇定了,他还敢如何? 也罢,既然她勾搭上了高枝,他确实已经奈何她不得,他也不想再夹在中间做这个剩王八,所以休妻他是认真的。 他相信,贾宝玉应该会答应。总不至于,他就喜欢令他夹在中间吧? 贾宝玉果然点点头,道:“琏二哥说的不错,两口子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既然琏二哥对凤姐姐的误会如此之深,分开也好。 但是琏二哥可想好了,你说的那些什么不孝之类的罪名,可不大站的稳脚跟。 连老祖宗都说了,凤姐姐比你还好呢,她若是不孝,只怕琏二哥也差不离了,是也不是?” 贾琏心头不服。他列举的那些罪名,桩桩件件都是如实概括,还站不稳脚跟? 到底不敢违逆贾宝玉,只点头道:“那宝兄弟的意思?” 贾宝玉正色道:“凤姐姐嫁到咱们家这么多年,侍奉老太太一向尽心竭力,于我们家有大功,所以休妻是不当的。若是琏二哥决心不与她过了,就心平气和的写一份和离书来吧,从此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休妻,男方家以女子的不当,多半是七出的条例为由休妻。 和离不是休妻。 和离书是男女双方共同约定的契约,多半以双方家族原因或者双方性格不合为原因,约定和离,好聚好散。 虽然因为男女不平等的原因,和离之后女方同样会受人诟病,但是这已经是封建社会中,对女子最有利的离婚方式了。 当然,在贾宝玉看来都是一样的。不过他想着,王熙凤可能会比较在意,所以才如此。 贾琏面色有些难看,他心中有一股怨气,总不想这么便宜王熙凤。 但是看贾宝玉不容置疑的样子,他总算还是点点头,“好,我回去之后立马写好一份和离书来!” 说完他爬起来,与贾母等人各自一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看着贾琏如此决绝,王熙凤心中最后一丝留念也去了,她终于有力气起身,道:“和离可以,但是我要带走巧姐!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落到那娼妇的手中!” 王熙凤以前舍不得离开,是舍不得离开贾家的权势和富贵,但是贾琏和王夫人,令她彻底死心。 所以,她现在对贾家再无留念,已经决心带着巧姐离开。 心中无所畏惧,话语也硬气起来。 贾母和王夫人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忽闻外头通传:“老爷来了。” 贾政进门,看着厅里的场面,愣愣道:“这是怎么了?方才我看着琏儿怒气冲冲的去了……” 贾政这般摸不着头脑的话,令一众人都默然起来,眼观鼻鼻观心。 贾母则恼火道:“你还知道问,家里就是走水了,只怕你还不知道呢!” 贾政原本正瞧着贾宝玉,就像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一样,听到贾母的话也是半日才反应过来,然后告歉道:“知道宝玉……靖王要回了,原本我是准备在家等着的,只是临了几个同僚找我有事,这才出去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贾政看了一眼脸上哭痕未干的王熙凤。 贾母也不再理会贾政,转头对王熙凤道:“我知道你委屈,但是我一早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听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罢了…… 巧姐的话,就放在我这儿,我帮你看着,绝对不会让她落到那等人手中的。 至于别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该是你的,你也都拿回去家去吧。” 贾母对王熙凤还是觉得有亏欠的。要是没有今日这事,贾琏要想休妻,她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是贾琏列的七宗罪,让她明白,再留王熙凤,对家里不是好事,所以才默许了贾宝玉的处置。 不过巧姐是贾家血脉,贾母自然也不会允许王熙凤带走。 王熙凤还要说什么,贾宝玉制止道:“你就放心吧,老太太会照顾好巧姐的,难道你还不放心?” 王熙凤嘴巴蠕动。 她倒不是不放心贾母,服侍了贾母这么多年,对贾母的人品还是很了解的。 只是贾母七十几了,万一她要是突然嗝屁了呢? 指望王夫人? 因此瞪了贾宝玉两眼,到底默认了将巧姐留下。 “什么巧姐留下,琏儿媳妇要回哪儿去?” 贾政仿若一个好奇宝宝,在旁边认真的问着。 贾母看了他一眼,对王夫人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扶你们老爷回去休息吧。” 贾政明显不想走,他还有好多话想要问贾宝玉呢。 贾宝玉对他拜道:“恭送老爷,今日时辰已晚,待明日一早,孩儿再亲自来给老爷请安。” “呃呃呃,靖王客气了,客气了……” 贾政忙着回了一礼,心里既忐忑又高兴。 贾母等人果然没骗他,宝玉还是那个宝玉,比以前看起来还要顺眼,唉,真是个好孩子啊! 然后也没理由多待,与贾母拜了一拜之后就和王夫人一起走了。 第691章 凤辣子到账 “老太太,秋婆子和刘婆子带来了。” 贾政走后,周瑞家的来回道。 贾母看了贾宝玉一眼,贾宝玉道:“先关起来吧。” 说完,贾宝玉继续道:“老祖宗,今儿时辰已晚,前头正堂里还有客人,不如叫琏二哥明儿之后再来议和离之事,免得再惊扰。” 贾母点头,知道贾宝玉是想要给王熙凤一日的收拾时间,因此吩咐鸳鸯:“你去二门上叫个婆子,让琏儿明儿晌午之后再来。” “是……” 鸳鸯一走,厅里就只剩贾宝玉、王熙凤主仆二人。 贾母看着神情木然的王熙凤,不免伤感道:“凤丫头,你也别怪老祖宗狠心,依着老祖宗的心思,是想要等你亲自为我送终的,可是,你与琏儿闹成了这般模样,老祖宗实在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你离去了……” 见贾母如此,王熙凤心头多少慰藉一些,只是一向嘴快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掉下泪来。 贾宝玉则笑道:“老祖宗这话说的没谱了,休说老祖宗还年轻着呢,就算凤姐姐运气好,能够熬到那一日,她不也还是孙儿的嫡亲表姐,也是您的晚辈,难道到时候她敢不来给老祖宗磕头? 就算她不来,孙儿也要派人把她绑来,她这辈子啊,活该活在老祖宗的阴影之下呢!” 一如往昔的语调,顿时坏了贾母的情绪,让她没忍住笑了起来。 连王熙凤都没好气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终于转圜了些情绪,上前来给贾母磕了一个头,道:“孙媳妇不孝,枉费了老太太这些年来的疼爱。这可能也是孙媳妇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给您磕头了,待我走了之后,老太太莫要记挂,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一向嬉笑怒骂的王熙凤突然煽情起来,令贾母根本招架不住,扶着她两个人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见他们如此,便是贾宝玉心头也禁不住一叹。 若非必要,其实他也不愿意拆散这一对老少CP。只是世间多少事,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贾政王夫人养育他多年,临走之前,他总得替他们将家里尴尬的局面彻底解除。 所以,若是王熙凤和贾琏不分开,他就不方便处置贾琏。 贾琏存在一日,贾政夫妇二人住在荣禧堂,就永远不会那么的名正言顺。 因此上前扶过王熙凤,又对贾母道:“老祖宗若是还有精神,就先去陪陪外客吧,我送凤姐姐回去。 对了,老祖宗还得派人再将太太叫过来一下,孙儿今晚还有两件喜事要宣布……” 贾母本来正有出去陪客的打算,听得贾宝玉的话,不由好奇:“喜事,两件?” 贾母心想,若是喜事,大概就是贾宝玉和宝钗的事,这件事王夫人一个多月之前就告诉她了。 另一件是啥? “老祖宗放心,反正是大喜事,一会儿老祖宗就知道了。” 贾宝玉特意卖了个关子,然后与王熙凤主仆二人出屋来。 看见陆诗雨还安安静静的侍立在外头,贾宝玉也像是不知道怜香惜玉似的,对她吩咐道:“你出去一趟,让姜寸派人,将东跨院看起来,除了贾琏之外,所有人不许出入东跨院半步。” 陆诗雨抱拳一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这般令行禁止的态度,令旁边的王熙凤看了不由撇嘴道:“也不知道你从哪找了个这么听话的丫头,还道你是个怜香惜玉的,竟让人家姑娘家做起了男人的差事!” 贾宝玉摇摇头并不与其多言,笑着让走。 “走这边吧。” 王熙凤看了一眼往后花厅的道路,然后就径直往那边去了。她是很好面子的人,这个时候不愿意见到前头那些人。 而且,她还有话要质问贾宝玉。 所以刚刚走上后院,一见周围没别人了,她便住下脚步,化身林黛玉,顿时哭啼啼的道:“你是不是嫌我碍着你了?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了你,人家能够与琏二闹的那么僵么?你倒好,玩了两次新鲜感一没了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女人多少都有些记吃不记打的属性,现在的王熙凤早就忘了她之前的绝望,她只觉得,以贾宝玉的权威,要慑服贾琏那是轻而易举,而他却没有全力帮她,还是把她赶出贾家了! 由此,她自然有理由怀疑贾宝玉是不是就像一般男人那样,吃到嘴的东西,就不在意了,反而怕她坏他名声。 “奶奶……”平儿扶着她,似乎想劝她莫急躁。 王熙凤不理,继续哭啼啼的道:“不就是对男人服软么,谁不会啊?但我不是想着你是个霸道的人,所以不但我自己,就连平儿从那之后都再没有让贾琏沾过一星半点,我们两个这般掏心掏肺的巴望着你,你就这么对我们? 我父母早就没了,哥哥也是个没情意的人,你叫我现在出去投靠谁去?没良心的,你要是嫌我们,一早就说了,我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呜唔~!” 贾宝玉原本还眉头微挑,觉得王熙凤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识抬举,然后听她后面的话,替她想一想,也着实觉得她也不容易。 说一千道一万,虽然王熙凤性格本来强势,但是让她敢这么一点也不甩贾琏,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存在。 王熙凤或许觉得,有他和贾母等人护着,贾琏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如今真走到这一步,她才想起自己早就连娘家都没有了。 贾宝玉既然让王熙凤与贾琏和离,便是已经筹划好将来怎么安置她了。 他原本确实想着先让王熙凤回她哥哥家暂住一阵儿,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王仁虽是个混账,但是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尚可,却不知道王熙凤与王仁的关系如何变差了。 不过不管如何,若是这样的话,就不好再送她去王仁那里。 他的女人,自然不能去受一些无枉小人之气。 “你说话啊!” 王熙凤可不知道贾宝玉在想什么,见他闷着头不说话,竟跑过来踢他一脚。 她是索性放开了,反正要是贾宝玉不管她,她将来的日子定然昏暗,难道还不许她最后嚣张一回? 贾宝玉心头有点不爽了。 臭女人敢对他动脚? 但是看她一脸无所畏惧,踢完人之后就仰着脖子盯着他,一副任凭处置,绝不皱一下眉头的样子,贾宝玉又释然一些。 罢了,臭女人就是臭女人,真要让她像宝钗那样知书达礼,温良恭顺,那也就不是王熙凤了。 而且,他也没想过给她像宝黛二人那样的尊宠,又如何以自己的要求来要求她? 于是扯住她的胳膊拉过来,弯腰在其丰臀上打了一巴掌,然后就势将其像扛麻袋一样就扛起来。 这一下换成王熙凤吃惊了,她八爪鱼一样手打脚踢,一边骂道:“你做什么,你疯啦?万一要是被人看见,你还要不要你的名声了?我现在可是不怕的了……” 贾宝玉再狠狠的叩了其一巴掌,待其老实下来后才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真要有人看见,把她灭口了便是。” “噗通~” 贾宝玉话音刚落下,冷不防迎面就出现一个丫鬟的身影,对方满面震惊、彷徨,一下子跪在地上,很明显觉得自己已经来日无多。 贾宝玉照常上了台阶,看了她一眼,道:“本王方才的话是认真的。” 说完一点也不理会一下子就被吓哭的丫鬟,仍旧扛着麻袋走了。 原地,小丫鬟感觉世界都在打转转,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换条路走,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命给葬送了。因此哭的那叫一个哗啦啦啊。 平儿走在后头,见其如此,才上前将其拉起来。 “平儿,姐姐……” 小丫鬟仍旧抹着眼泪,伤心欲绝。 平儿替她擦了擦,“好了,王爷是逗你玩的呢,瞧瞧你,都哭的什么样了。” “啊?” 小丫头不明白,王爷那样的人物不都是一言九鼎的吗,况且,她还看见了不该看的,怎么就是逗她的呢?王爷亲口说了,他认真的啊? 平儿叹了叹,以贾宝玉现在的地位,别说王熙凤马上就要和贾琏和离了,便是没有,其他人又能拿他如何呢?还不是只能知道装作不知道。 再说贾宝玉又非穷凶极恶之人,如何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伤人性命的呢? 熟悉他的人谁不知道了,他对丫鬟们最是亲善了。 心中既感慨贾宝玉童心未泯,都是王爷了还吓唬小丫鬟,又不想这丫鬟真的不懂事而坏了贾宝玉的名声,因此低声与她嘱咐道:“王爷是个和善的人,只要你别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王爷便不会怎么着你的,你记住了么?” 小丫鬟如同绝境逢生,连忙点头:“平儿姐姐你放心,我定然一个字都不会乱说的,我要是乱说,就让我舌头长钉,日后不得好死!” 小丫鬟作为贾母屋里的丫鬟,也是看过戏的,这发起誓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平儿点点头,“记住你说的话,去吧。” 小丫鬟又瞅了平儿两眼,确定平儿应该没骗她,才略微放心的去了。 平儿则原地站了一会才看向贾宝玉和王熙凤离去的方向,心里暗道,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安置我和我们奶奶……不,是如何安置奶奶,奶奶去哪,我自然也是去哪的。 平儿坚定了一下自己的内心,这才抬脚往前走。 王熙凤院子离荣庆堂并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林之孝家的带人来过的原因,王熙凤院里的人还有些张惶。 王熙凤问了几句,听说林之孝家的才刚开始动手就被鸳鸯给叫走了,王熙凤才松了口气。 让丫鬟婆子们尽散,然后她就拉着贾宝玉进屋,刚坐下便道:“我没有下毒害那娼妇,是他们王八**一条藤,合谋害我,你帮我把这件事查清,还我清白!” 路上的时候,贾宝玉几招“擒拿手”,就抓散了王熙凤怨气,所以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正常了一些,开始想要给自己平反。 贾宝玉瞅着她,笑道:“如此说来,大老爷私库那件事是真的了?” 王熙凤神色一窒,随即又满不在乎的道:“是又如何,就许你在外头发大财,难道还不许我好运,发笔小财?” “小财?多少?” 王熙凤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连这笔银子你也要跟我分?告诉你,总共也没多少,就两万,还被我使了。” 贾宝玉摇头一笑,这市侩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跟谁学的。 王熙凤他是知道的,就在贾母和姐妹们身上偶尔还肯花一点银子讨好,在其他人面前,可是向来只进不出,铁公鸡一个。 两个月时间花了两万?怕不是学贾琏去嫖了…… “当真两万?你可想清楚,我明儿开始就要查这两件事,你要是瞒我,到时候出了差错,我可帮不了你。” 虽然只是个过场,贾宝玉还是要查一下,给贾母等人一个比较合理的交代。 王熙凤犹豫了一下,到底老实道:“两个包裹,现银子、金票银票一共两三万,其他还有些金银器皿,总共折算起来,也不到五万的样子,只这么多。” 贾宝玉点头,以贾赦的败家能力,只剩这么点棺材本倒也合理。 “现成的金子银子你便留下吧,其他的东西在你手里也不好出手,索性还给贾琏,也算是平息一下他对你的怨气,毕竟你们也是夫妻一场。” 贾宝玉从来不会装什么圣人、好人,在他看来,贾赦的棺材本,王熙凤确实有资格分一半,所以她拿走那些“现金”也是合理的。 见王熙凤一脸不情愿,贾宝玉拍拍她的脸蛋,笑道:“放心,以后我不会短了你的银子使的,你这么贪财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做这般轻浮的动作,令王熙凤一下子脸红起来。 而且,从贾宝玉的话中,她总算听出来了,贾宝玉没有不管她的意思。 心里答应了,口中还嘴硬道:“这个谁知道呢,出了今儿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亲,最终还是银子最亲,它们可不会对我落井下石。” 想到王夫人,王熙凤心头还是不服气的很。 贾宝玉听了也只是笑笑,然后道:“你院里的人,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带走,东西也是一样,你先收拾一下,明日之前,我一定给你找好落脚之地。” 王熙凤阴测测的道:“那就多谢王爷厚爱了。” 贾宝玉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刚离婚的女人,本来就神经病。 “还有,再晚些时候家里的姐妹们应该会来瞧你,你可不许乱耍脾气。” “呵呵呵……” 王熙凤笑了,道:“知道那些都是你的心肝宝贝,我这破落户如何敢怠慢她们?就算我再落魄伤心,她们来了,也必须得好茶好水的招待着,你放心了吧?” 贾宝玉点点头,起身便要出去。 王熙凤忽然又拉住他,沉默了一下,以低沉的声音道:“巧姐我是看在你的行下才留下来的,她要是在府里受了半点委屈,我可都要找你。你必须把她照顾好了,要是照顾不好,就派人把她送还给我!” 说到真正关心的事,王熙凤总算正常起来,似乎怕贾宝玉不尽心,她仰头道:“你要是做得到,不但你上次对我做的事情一笔勾销,我还……” 王熙凤是个心里转得快,风月事上面皮却薄的人,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脸都憋红了。 贾宝玉却是一点就通。 犹记得离府之前的那夜,就是在这院里的另一个房间,就差不多是这样的姿势,王熙凤第一次用别样的方式服侍他。他还动了粗。 “你还怎么样?” 贾宝玉装作不懂的问了一句。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道:“什么也不怎么样,你要是做不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贾宝玉撇撇嘴,“等你想好了怎么说再来与我谈条件。” 说完,一挥衣袖绝尘而去。 “呸,色坯子!” 王熙凤差点被绊倒在地,忍不住红着脸骂了一句。 第692章 正式见面 荣庆堂,贾母以“小孩子不懂事,两口子闹矛盾”为由,向李婶娘和薛姨妈解释了之前的事情。 李、薛二人都很识趣的没有多问的意思,配合贾母说起来别的话题来。 李婶娘刚才初见了贾宝玉一面,对贾宝玉有了初步的印象,那是逮着机会使劲的夸,好话一串接着一串的,一时又说贾母是慈善的人,又说王夫人福气好,所以她们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又说贾家门风好,贾政也是两京闻名的仁人君子,所以教导的好儿子。 总而言之,她是以贾宝玉为由头,将贾家从上到下都给夸了一个遍,自然令贾母很是高兴。 “大家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贾宝玉从后堂进来,特意没让人通传,所以他一下子出声,没注意到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贾母回头一瞧,笑道:“说什么?亲家太太这边夸你呢,可是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了。” 贾宝玉笑道:“之前一见到大嫂子的婶婶,我就知道她是个识货的人,果不其然。” “哈哈哈……” 贾母和薛姨妈等人都笑了起来。 或许是前面听说了贾宝玉太多的传言,在李婶娘和“四根水葱”的眼里对贾宝玉有过太多臆测,什么高高在上,什么如玉君子,什么聪明绝顶之类的标签都有。 以致于,乍然听其一见面就拿自己来开玩笑,她们都有些不自然,嗯,有些好奇,疑惑。甚至在反应过来贾宝玉的话之后,都不知道该不该笑,可不可以笑。 直到看见连迎春等姐妹都毫无遮掩的掩嘴偷笑,她们才真正意识到贾家姐妹们说的不假,靖王果然别有一番肚量与心肠。 于是,才闭着嘴巴,配合着氛围微微一笑。 贾宝玉似乎都不知道大家在打量他,他在与贾母对话一句之后,便走到薛姨妈和李婶娘的跟前见了一礼,然后不等二人还礼,便笑与李婶娘道:“不知婶娘方才夸了我什么,可能再说一遍,让我也听一听?婶娘不知道,京城里夸我的人多了,但是我每回说给她们听,她们都不相信,还说我是自卖自夸。” 贾宝玉笑着看了黛玉等人一眼,继续道:“婶娘可是金陵来的远客,今日也是第一次看见我,想来婶娘说的话自是不会有假的了,看她们还怎么说?” 李婶娘显得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承接此言,幸而贾母笑着解围:“好了,亲家太太是个老实人,可没有你这么厚的面皮!还不见见你四位妹妹,对了,你母亲已经认了宝琴为女儿了,从今以后她也是你妹妹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 不用贾母提醒,贾宝玉与李婶娘点头致意一下之后,已经转身看向了他早就想细瞧瞧的四个小美女了。 嗯,果然天地生人,多有钟灵毓秀之姿。 此四个小美女,大一点的当是邢岫烟,虽然打扮的最是简单,却正当符合其身上的不落凡俗的气质,正像是应了那句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虽然有着不俗的容貌,却令人见之似乎都生不出亵渎之心。 中间并立站在一处的,与探春年纪相若的两个小美女,又是不一样的仪态。 与李纨一般,有着大家闺秀的端雅,又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与娇俏。 亭亭玉立,碧波美人。 最是吸人眼球的,当然还是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位。 她脚踩深红色嵌蓝宝石的鹿皮小靴,下身围着一条浅黄色绣红色花纹的裙子,身上套着一件紫金色的锦襦,外罩着黄色锦缎背心。 一条常规尺寸的披帛绕在她小小的身子周遭,倒是显得额外的长些。 毛绒绒、金亮亮的围脖,又将其细小的脖颈全部遮掩,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和一张绝对闪亮人类双眼的瓷娃娃一般的脸蛋。 肤色白嫩,肌肤晶莹,仿若泛着水波光泽。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琼鼻,殷桃般嫣红的小嘴。 最后再配上一个梳的十分整齐的垂挂髻(一种发型,最适合小女孩),端的是好一个可爱型的小仙子! 就是年纪还小了点,估计和惜春差不多大。 “她就是宝琴,是宝丫头的堂妹子,现在也是你的干妹妹。” 贾母见贾宝玉打量宝琴,笑着介绍道,又将邢岫烟和李玟李琦也简单介绍了一下。 贾宝玉双手叠放,手心向内,微微一礼道:“愚兄,见过四位妹妹。” 宝琴四人赶忙屈身行礼:“岫烟(宝琴、李纹、李绮)见过王爷。” “琴丫头,你得单独再给你干哥哥行一个礼。你今儿头一回见他,可不得给他讨一个见面礼不是,可不能吃亏了!” 贾母也不知道是有多稀罕宝琴,短短时间内,第三次单独提她。 宝琴闻言,大着胆子问贾宝玉:“我能像探春姐姐那样叫你二哥哥么?” 声音也如其容貌那般,清清脆脆,悦耳动听。 “当然。” 贾宝玉笑着,下意识瞧了一眼黛玉的方向,果然见其锁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不过看见他望过去,其又立马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二哥哥好,宝琴见过二哥哥,问二哥哥安。” 宝琴双手叠放于左侧往下一压,屈膝,低头,行了个很全的大礼,并轻快的说道。 贾宝玉情不自禁的一笑,招过边上的香菱,然后香菱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贾宝玉从托盘中拿出一块玉佩,笑道:“初次见面,二哥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的,这一块玉佩就权当我一点心意,宝琴妹妹若是喜欢,就不防收着,要是不喜欢,当了买零嘴吃也是可以的。” 宝琴却并没有连忙来接,而是先看了贾母和薛姨妈一眼。 薛姨妈笑道:“她小丫头哪里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收着吧。” 贾母则道:“琴丫头,还不快接着,不用与他客气。你来的迟,不知道他最喜欢送他姐妹们礼物的了,你探春姐姐她们每个人都收了他好些了,你也不用客气。” 薛姨妈本来就是象征性的客气,见贾母说话也就笑着闭了口。 宝琴这才两步上来,双手接过,先看了一眼玉佩,然后才想起该道谢,赶忙又行了一个礼。 “哈哈哈……” 贾宝玉笑着,又看了看邢岫烟三人,道:“三位妹妹也都是神仙一样的人品,原本我也不好意思拿出这些世俗的东西来。 不过三位妹妹既然也宝琴一样都与我见了礼,若是愚兄不表示一二,则又实在说不过去。 说不得,我也只能咬咬牙,掏尽腰包,找出了几文银子,勉强给三位妹妹一人准备了一份见面礼,还望三位妹妹不要嫌弃愚兄寒酸才是。” 说着,贾宝玉打量了李纹李绮两姐妹一眼,想了想,从托盘中取出那对蓝色的耳坠,托着递给李纹。 在贾宝玉给宝琴玉佩的时候,大家就都看见了香菱托着的托盘里还有别的东西,所以对于贾宝玉此举大家都不意外,只是好奇贾宝玉如何准备的如此周全。 李婶娘自然也和薛姨妈一样替女儿推辞,而且她比薛姨妈推辞的真诚多了。 李家虽算的大富大贵,但也是名宦之家,李婶娘打开看得出贾宝玉准备的这几件礼物的珍贵程度。再说贾宝玉身为亲王,出手也不可能差的了! 贾宝玉笑道:“婶娘这可令我难办了,一来这几件东西东西本来就是专程给几位远道而来的妹妹准备的,两位妹妹不收,我却交给何人?二来,宝琴与她们相处这些时日,想来也情同姐妹了,宝琴虽为妹妹,想来也不好意思独得好处,万一回头她也将东西给我送回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岂非很没有面子?” 贾宝玉说着,已经主动将东西放在李纹的手中,又取出那对紫色的,给其妹妹李绮。 李纹和李绮两姐妹虽然打扮和长相都有一些相似,但是很显然李纹安静温婉一些,李绮则更水灵一点,所以他将紫色的给李绮。 李婶娘见此,也不好再说说什么,只让李纹李绮两个致谢。 李纹李绮二人同样行礼之后退下,然后大家的目光便大多集中到邢岫烟的身上。 宝琴和李家姐妹都有长辈在此,还能客气一下,但是邢岫烟的父母此时却不在,只她一人在此。 那贾宝玉送她礼物,她是收还是不收呢? 以贾宝玉之尊,拒绝吧,自然不好,有不识抬举之疑。 若收下,则难免有些令人看轻。 毕竟邢岫烟也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她可以收王熙凤的衣裳,却不能随便收贾宝玉的东西。毕竟贾宝玉对她来说算是外男,私相授受,总不好。 邢岫烟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沾妙玉的光,看过不少的书。虽然不完全知道大家族的礼仪和规矩,但是她本能的知道自己碰到了难处,特别是看到大家的目光,难免紧张起来。 贾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存了考量一下邢岫烟心性的心思,此时也不说话了。 贾宝玉原本都已经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红绸子上的镯子,察觉到周围突然诡异的气氛,顿时停下。 瞧了大家一眼,贾宝玉微微一笑,对着探春招招手:“三妹妹,你过来。” 探春一愣,看了一眼盘子里只剩下的一个碧玉镯子,心想这个难道是给我的? 不会呀,宝琴和李家姐妹都送了见面礼,怎么可能没有邢姐姐的呢? 心头虽然疑惑,但是探春还是乖乖的走过来。 贾宝玉将盘子一起给她,笑道:“你来代我将此物送给你邢姐姐,要是送不出去,罚你明日替我抄书一百篇。” 探春顿时皱眉,心想为什么呀?忽然明白过来,贾宝玉与她开玩笑,是为了转移邢岫烟的尴尬。 “好的。”于是,探春笑嘻嘻的应了一句,便转身对着邢岫烟,笑道:“邢姐姐,你可听见了,你要是不收,我可是要挨罚的哦,你不会不心疼小妹吧?” 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贾宝玉见此,给探春的机敏点赞。 如此简单一点插曲,果然令邢岫烟感觉没那么为难了。 她看了贾宝玉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的探春,深吸一口气,点头致谢道:“多谢探春妹妹了。” 说完才伸手取出那镯子,然后侧身走出一步,与贾宝玉行礼道:“多谢王爷。” 贾宝玉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哈哈哈,好好好,哥哥是大方的,妹妹们也是知书识礼的,都是好孩子,好……” 贾母适时的一通畅笑,算是结束了这一番送见面礼的环节。 不过贾宝玉的随和与细心,还是再次刷新了李婶娘等人对贾宝玉的认知。 难怪众人都夸他好,果然有万人不到之处。 宝琴四人终归是女孩子,收了礼物之后,就默默退到后边去了。 贾宝玉则走到另一边黛玉等人聚集处,正要与宝钗和黛玉问个好,谨防她们吃醋,湘云便悄悄拉着他的胳膊道:“宝哥哥,琏二嫂子呢,她怎么没来?” 虽然湘云是想要悄悄问的,但是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跟着贾宝玉走,所以她一问,几乎所有人也都听见了。 湘云察觉惹了祸,一吐舌头正要逃避,却见贾宝玉满不在意的道:“你问她呀,她与琏二哥打架,打输了,所以不好意思出来见咱们。 没事,一会儿我们去她屋里羞羞她便是了。” 虽然贾宝玉说的诙谐幽默,但是贾母却不想打架继续关注这个。 正好这个时候王夫人也从外头赶来,贾母便赶忙转移话题:“宝玉,你不是说你有两件喜事要说吗?现在太太也来了,你也不必卖关子了,直接说来。” 贾宝玉闻言,收敛起神色,并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径直来到贾母跟前,笑道:“确实有两件喜事…… 说完,又看向薛姨妈,忽然噗通一声直接拜下, 第693章 宝钗归位 静,极度的安静。 贾宝玉突如其来的举动与话语,令堂内一众人都瞠目结舌起来。 姐妹们都不知道贾宝玉和宝钗的事,因此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纷纷把目光投向宝钗。 宝钗一张如牡丹般娇艳,如白雪般白皙的面容此时已经升起万道霞光。察觉到大家的注视,她不由低了头,却依旧镇定的坐在那里。 见宝钗回避了大家的目光,李纨等人又不由扫向黛玉。 黛玉也是目光微怔的看着中间的贾宝玉,小嘴巴不自觉的噘起,眼神也露出一些幽怨,只是这抹幽怨,在对上李纨等人的关切神色之后,立时有了变化。 她自然明白她们为什么看她,自然是在她们心里,自己定是个爱呷醋、小气、爱使性子的人了!哼~~ 心头发恼,眉头便是轻蹙,却也不好坐实她们的想法,只能是别过头去不看她们。 “林姐姐……?” 探春离她最近,有些担忧的唤道。她怕黛玉想不开。 “干嘛?” 探春的好意却并没有得到黛玉的理解,她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像是所有情绪有了宣泄口一样。 “呃,没事……” 探春砸砸嘴,心里却是疑惑,这不应该啊,林姐姐不是向来最爱与宝姐姐较劲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却是这个反应呢? 她不该哭么?至少也要流下一些让二哥哥心疼的眼泪吧? 探春的疑惑,也就是李纨等人的疑惑。 不过黛玉没有生气、使小性子便好,不然就算薛姨妈答应了贾宝玉的请求,只怕也未必是件喜事。 上首,薛姨妈早在贾宝玉刚刚拜下去的时候就赶忙弯腰将其扶了起来。 然后,薛姨妈也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她知道贾宝玉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再向她求一次,全然是为了她们薛家的颜面,或者说是为了维护宝钗的颜面。 上一次在薛家小院的时候,贾宝玉就已经向她跪求过宝钗。 此时他竟又当着贾母及李家来客等人的面再次行大礼相求,可见贾宝玉是真心愿意给予宝钗最高的礼遇,而不是为达目的而一时勉强纡尊降贵。 贾宝玉此一拜,也表明了其将她这个未来岳母当做真正长辈的意思。 私下一拜或许可以不认,当众拜过,也算是定了大礼。 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心理防线全部消散,就要一口答应,猛然又反应过来,贾宝玉这般正式的目的,该是故意给她薛家筑一个高台的意思。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名正言顺的给宝钗做主,以让这件事更符合礼制,将来宝钗才不会被人轻看了去。 因此薛姨妈强忍着心里的激动,拉着贾宝玉的手,道:“好孩子,要是别的事你开了口,就是千难万难,姨妈也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只是这件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你不得问问你们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 薛姨妈方才的反应都在大家的注视下,因此大家哪能看不出薛姨妈心中半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易位相处,便连李婶娘也知道,要是贾宝玉这般求娶她的女儿,她也不可能不愿意…… 贾母笑看着薛姨妈,在贾母看来,薛姨妈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不容易了,因此哪里有二话,闻言便笑道:“宝丫头那么好的孩子,我这个老太婆能有什么意见?姨太太也是瞧着他们两个长大的,两个孩子不论容貌还是脾性,都是相合的,姨太太何不慈爱到底,便答应了他,相信他定然不会辜负宝丫头的。” 王夫人也是满面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点点头。 男方家长表了态,薛姨妈知道该轮到她了。她又看了贾宝玉一眼,见其也是面带和煦的笑容,半分不耐都没有,便有意再矜持一下,一时又找不到好的借口,索性瞅向宝钗:“你宝兄弟说的话你可听见了,你的意思呢?” 薛姨妈是有意如此的。 虽然儿女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但是她主动询问宝钗的意思,也向众人表示,她是个开明的母亲,是尊重女儿心意的。 另有一点,也是借此发泄一下自己很早之前的不满。 臭丫头,当初这般大的事都敢瞒着我,还敢私定终生,这会子你也休想安安心心的躲在后头让我给你遮风挡雨。 宝钗果然羞极,但是母亲询问也不敢不答,因此抬起头飞快的扫了上头几人一眼,羞臊的道:“女儿自是听凭母亲安排。” 宝钗的话音一落,便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成了,因此纷纷笑了起来。 如此一来,薛姨妈再无别的话可说,终于正视贾宝玉,思索了一下道:“正如老太太所说的,你们两个我都是瞧着长大的,脾气性格也都合得来,今儿你既真心相求,我便将你宝姐姐许配与你了……” 毕竟是养了多年的乖乖女,说到这儿,薛姨妈难免有些伤感,“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今日所言,以后定要好好待她,切莫让她多受委屈。你也知道,你姨父去的早,这些年宝丫头跟着我,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我把她交给你,别的姨妈也无所求,只求你们今后都能够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姨妈这般伤感动情的话,不说宝钗听了面目淌泪,就连黛玉、湘云等,也感动的抹起眼泪儿来。 “姨妈嘱咐,宝玉定不敢忘。若是宝姐姐嫁给我之后受了委屈,宝玉任凭姨妈责罚。” 贾宝玉躬身郑重道,薛姨妈这才一抹眼眶,点点头。 “呵呵呵,果然是大喜事!怎么我看你们一个个还哭起来了?还不都把眼泪收一收,与你们二哥哥、宝姐姐道一声恭喜?” 贾母笑与湘云等人说了一句,然后又对薛姨妈道:“姨太太,呵呵,以后该叫亲家太太了。你就放心吧,宝玉这孩子别的没有,就是极为心疼他姐姐妹妹们,若不然,我也舍不得将玉儿一早就许给他了。宝玉,你可别光只记得你姨妈的话,我的话你也是要记住的,以后不单要对你宝姐姐好,还要对林丫头也好,不然我可也不依你!” 贾母这么一说,把黛玉的脸也说红了,赶忙低下头去。心头因为刚刚看见宝钗有母亲为她做主婚事而升起的酸楚也降下去了不少。 贾宝玉此时心中得意,满眼皆是宝、黛二人的羞涩神态,竟是感觉比当初得封靖王之时心情还要愉悦十倍。 因笑道:“老祖宗说的是,从今而后啊,我来疼宝姐姐,宝姐姐又一向疼林妹妹,而林妹妹又最疼我,我们三个就这样互相疼爱,谁也不吃亏,谁也都不委屈了。” 贾宝玉的神鬼逻辑,令贾母等人嗤笑不已,也令黛玉和宝钗二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心头羞意与喜悦交杂。 从今日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总算是明朗化,再也不用避着人了。 李婶娘等人适时的与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几个道恭喜,然后李纨等姐妹以及奴才丫鬟们也来凑趣,荣庆堂的氛围自然高涨起来。 眼底所望,尽是欢声笑语。 一时贾母笑道:“我可得为姨太太打抱个不平。” 众人忙停下来,等着听贾母的意思。 “姨太太就是太过于疼他了,所以才上了他的恶当。” 贾母笑着,见大家都有些疑惑,便指着贾宝玉道:“你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你宝姐姐从你姨妈手里骗了出来,空手套白狼,连聘礼都没有准备一份?” 大家这才莞尔,然后纷纷看着贾宝玉,露出嘲笑的神色。 薛姨妈忙道:“不用那些虚礼,宝玉平时就帮衬我们家许多,就拿蟠儿上次的事来说,他就在其中忙前忙后,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出了多少力气,事后我说要酬谢他他也不要,如此好孩子,又对宝丫头一番心意,我是真心喜欢的,所以没有那些虚礼也无妨……” 薛姨妈这自然是客套话,嫁女儿怎么可能不要聘礼。倒不是她想要凭着女儿赚贾宝玉一笔,而是因为这是礼数。 而且她早已为宝钗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为的便是以后宝钗在王府能够说得上话。 不过她也知道贾母是在说笑,贾宝玉也不可能不准备聘礼,干出什么空手套白狼的事,因此才如此配合。 果然贾宝玉闻言便笑着说:“老祖宗的话,可是把我看扁了。今儿只是讨得姨妈她老人家一个首肯,如今我的谋划既然得逞,别说聘礼,就是媒人我也早就相中了,只等明儿一早大队人马就要把姨妈家的门槛给踏破呢。” “不过,姨妈方才既然如此说了,我就在想,这笔开销是不是乘机给省下来,多给宝姐姐置办几身衣裳如此更划算……” 贾宝玉玩笑道,一点也没有即将为人女婿的矜持与谨慎。 贾母自然笑骂:“你啊你,看把你猴精的!不过你姨妈偏疼你,我可不。 我且问你,林丫头的聘礼,你什么时候给我送上门来?” 贾母问的真,大家也都乐得看他们祖孙说笑。 “哎呀呀,我就说老祖宗居心不良吧,果然方才为姨妈打抱不平是假,是因为前头一时口误,不慎说出要拿十万两银子给林妹妹做嫁妆,这会儿想起来又心疼了,所以就想着从孙儿手上找补回来吧?” “哈哈哈……” 贾母大乐,把脸一正,道:“是又如何?总之要是见不到聘礼,你就休想把林丫头从我这儿带走。” 贾宝玉面色苦起来,招手对香菱道:“没听见老太太的话吗,你还不回去,帮我看看我的家底还有多少,赶紧都给打包好,明儿一早给老太太都送来……” 说完也不等香菱反应,又看向宝钗和黛玉:“你们两个也看见了,我反正是精穷了,以后的日子可就全指望你们两个了,你们可得加把劲,多从姨妈和老太太手里掏摸出些嫁妆银子出来,将来咱们才好度日。” 宝钗只不理他,黛玉却没忍住,啐了贾宝玉一口,又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再欢乐的氛围,总也有疲乏的时候,在围绕着贾宝玉三人的婚事说笑良久之后,贾母终于想起贾宝玉还有一件喜事没说。 “对了,你不是说你有两件喜事要说的么,这算是一件,还有一件呢?” 听到贾母的话,大家又好奇起来。 到了现在,便是探春等人也看出来了,宝钗和贾宝玉的事,只怕贾母等人早就议定了,今儿不过是正式宣布一下而已。 那另一件喜事? 贾宝玉笑容不减,有些舍不得的将目光从宝黛二人身上移开,看了王夫人一眼,道:“另一件事吗,则是要恭喜老爷和太太了。” 闻言,王夫人神色一动,贾母则道:“可是你们老爷又要升官了?” 贾母口中一个简单的“又”字,也不知道触动了薛姨妈和李婶娘多少心弦,也只能按捺静听。 贾宝玉摇头:“不止如此。” “还能如何?” “恭喜太太,也贺喜老爷,太上皇已经作准,将恩赐老爷重爵,明日熙园的圣旨便会降下来。” 贾宝玉轻声说道。 但是听在王夫人等耳中,却是如同天降甘露。 连贾母都忍不住动容:“因何故?” 贾政是她的次子,家里传承的爵位,是她的长子贾赦袭着呢。以贾政的功绩,只怕远远不足以封爵吧? 但是贾宝玉的话,却又不可能作假。 所以贾母一下子就猜到一个可能,难道是替皇家抚养皇孙的功劳? 贾母猜的确实不错,贾宝玉也是在今日面见太上皇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 据贾宝玉看来,太上皇这么做,无非又是一个为他抬高身份的举措罢了。 太上皇重赏抚养贾宝玉的贾家,无疑再次向世人表明,贾宝玉身份的无上尊贵,沾之即可得巨大的荣耀。 这对于贾宝玉是极为有利的一个信号。 而且,就算太上皇不这么做,贾宝玉也早已经决定,将来会以此为由封给贾家一个爵位,就封给贾政,日后传给贾兰,以彻底奠定贾政一脉在贾家的嫡传身份。 如今太上皇这么做,倒是省了他的麻烦。 这里面的内情,是不好说与薛姨妈、李婶娘等人细听的,且贾宝玉也不想再贾母等人面前多言及他的皇子身份,所以他另做解释道:“咱们家两位先祖对国朝有定鼎大功勋,如今宁国府一脉势微,偏居一隅,大老爷又因为与二皇子一案有所瓜葛,朝廷向来厚待功勋,不便将我贾家两个世爵尽皆削去,此为一。 另一则,老爷为官二十多年,向来清正,朝廷有目共睹,太上皇这才决意恩赏老爷。” 王夫人听了,立马道:“这么说,朝廷要削去大老爷身上的爵位,并给你父亲赐爵?” 贾母眉头一皱,连她都听出来王夫人声音中忍不住的激动之意。 她想了想,最后一叹。 如今的情势,大房一脉和宁国府一般衰微已成定局,此乃天意,无从更改,只能适从。 贾母站的位置和王夫人不一样,她不能深切体会到王夫人的激动,她只是觉得王夫人在外客面前这般表现,丢了家里的颜面,因此并不等贾宝玉回应王夫人,便问道:“究竟是赐何爵位?” 贾宝玉笑道:“具体为何孙儿也不甚清楚,待明日圣旨下来,也就知道了。” …… 第694章 黛玉的直觉 若说贾宝玉成功求娶宝钗对贾府来说只是件小喜事,那么贾政将要封爵,那可就是件天大的喜事了。 贾府的奴才辈儿们或许不是很清楚贾政封爵的具体含义,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欢呼雀跃,与有荣焉。 别的不说,老爷封爵了之后,赏银肯定是大大的有! 李婶娘在连连恭贺了一番之后,知道贾家自己人肯定还有些事情要聊,很识趣的向贾母提出告辞。 而迎春探春等姐妹,也知道贾宝玉和宝钗的事定下之后,两家肯定还有许多具体的细节要商议,这些都是不方便她们来听的,所以也借说要去探望王熙凤而离开。 “林妹妹留一下。” 黛玉也要同探春等人走,却听贾宝玉叫她,只能停下,然后看着姐妹们戏谑的神情和笑声,她脸就红起来了。 她心想,自己的事定然是老太太全权做主,现在当说宝钗的事,她留下来做什么? 贾母看黛玉踟蹰,也笑着开口让她留下,如此黛玉才回来了。 等其他人散尽,贾母先问:“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贾母知道贾宝玉不会无的放矢,这个时候叫黛玉留下,必有缘故。 贾宝玉笑道:“是这样的,太后她老人家知道宝姐姐和林妹妹之后,很是欢喜,命我明儿个带她们过去,让太后她老人家瞧一眼。” 贾宝玉说的轻松,但是这话,对宝钗和黛玉二人来说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便连宝钗也一下子抬起头,紧张而又惊愕的瞧着贾宝玉,似乎想要听贾宝玉改口说他是开玩笑的。 “这……” 薛姨妈首先就为难起来,太后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没有之一。 加上向来婆婆看媳妇都是挑剔了,虽然女儿在她心中是很好,但是保不准一定能入太后的法眼。 万一要是太后不喜欢宝钗,那该如何是好? 不说薛姨妈,连贾母和王夫人一时都惊诧起来。 贾母看了堂下已经镇定不了了的一双人儿一眼,徐徐道:“宝玉,见太后的事可不可以缓缓?让你宝姐姐和林丫头两个先准备一下,学学宫中礼仪之后再去,免得冲撞了太后。” 贾宝玉仿若不知道宝黛二人的紧张,仍旧笑道:“原本孙儿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太后她老人家着急,说是明儿个定要见到人,孙儿也违逆不得,只能答应了。 不过老祖宗不用担心,太后和老祖宗一样,是个和蔼慈善的人。而宝姐姐和林妹妹又都生的这般好看,他老人家一见之下,肯定会和我一样喜欢的,哪会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贾母闻言笑道:“不可胡说,太后何等尊贵的人物,你岂能拿我与太后相比,以后再不可这样说了啊。” 虽然是责备的,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贾母很高兴。 只见她回头对薛姨妈道:“姨太太也不用担心,别的不说,这一点他是没说错的,太后的确是个慈善的人,以宝丫头的人品,太后定然会喜欢的。 再说,不是还有他在么,就算有什么差错,有他这个猴精猴精的太后嫡孙在,保准能够皆大欢喜。 这对她们两个来说可也是一个难得的机缘,要是得了太后的喜欢,以后她们嫁到王府,更是谁也不敢小试了去。” 在场除了贾宝玉,就只贾母见过太后本尊。 而且贾母最后这话也颇有深意,薛姨妈一听,顿时明白了贾母的意思。 宝钗和黛玉将来都是侧妃,原本就低那叶家女一头,而那叶家女上头还有一个皇后撑腰,宝钗和黛玉如何与之抗争? 但若是宝钗和黛玉能够得到太后的认可和喜爱,那就不一样了,至少也可以令叶家女礼遇三分。 因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身旁侍立着的宝钗道:“既然是太后召见,则不可违背,回头你和林丫头好好收拾一下,明儿听宝玉的安排,随他一同去面见太后吧。 记住,宫中不比别处,到了那边,一切都要谨言慎行,听从宝玉的安排,不可鲁莽轻忽……” 听了母亲的吩咐,宝钗暗呼一口气,垂首道:“是。” 对宝钗来说,紧张局促只是一时的,她自己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对她们来说是个机会。 既然逃避不得,那便勇敢面对,反正迟早都要面对的。 她相信贾宝玉既然敢这般安排,就说明明日之行不会有什么危难之处。 而且,太婆婆看孙媳妇和婆婆看媳妇是不一样的。 只要放平心态,一定会有所收获。 黛玉一直暗中关注宝钗的神情,见其冷静下来,心头顿时不服起来。 宝姐姐都不怕,我怕什么…… 虽然可以如此想,心虚的感受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那日在皇后宫中待的那个下午,那是她感觉这辈子过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下午。 每一刻,她都感觉周围有人在偷瞧她…… 而且,那一日她亲口说出的“我胆儿小”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没出息的一句话。 上头,贾母已经又吩咐了贾宝玉几句,说是宝黛二人没有进过宫,让他明日一定要看护好她们,不可轻忽惹出事端来。 “老祖宗你就放心吧,别说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就算她们真惹出什么事来,谁还敢怪罪她们不成?难道我堂堂靖亲王,辅政大臣的心上人,连这点特权都没有?” 贾宝玉这么大咧咧的一说,让贾母笑骂道:“你就得意吧。不过也确实是呢,宝丫头和林丫头,哪个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一类人儿,如今两个都被你得了去,你可不得拼尽全力保护好她们,要不然,只怕天理难容了。” 就这般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那边姐妹们探望过了王熙凤,宝琴被丫鬟们送了回来。 她是住在贾母屋里的。 贾母见了她就想起前事来,因对贾宝玉道:“对了,你琴妹妹身上倒有一件事,你可得帮她办了。呵呵呵,说起来,如今你不但是她的哥哥,还是她的姐夫了,所以这个忙你是非帮不可,推脱不得。” 听见贾母的话,宝琴似有些害羞,上前来乖乖的给大家都行了礼。 贾宝玉因忌惮黛玉在侧,也不好意思多瞧她,只道:“老祖宗有何吩咐只管说来便是,琴妹妹的事,我自然当尽心,岂有推脱之理。” 贾母笑着,将宝琴和薛家的事说来。 “那梅家老爷和大公子虽然都死了,但是与你琴妹妹有婚约的二公子却还在大牢里,别的也都不怕,就怕有遭一日梅家得到赦免,那人又寻上门来,对你琴妹妹很是不利,所以你一定要帮她把这件事处理好,这关系到你琴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贾母如此道。 她对宝琴的事确实是用了心的,基本把所有的情况也都摸清了。 这就是薛姨妈当初乐得把宝琴留在贾母身边的理由,这种麻烦事,还是贾家处理起来更容易。 贾宝玉在一听到贾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嘴角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梅家这辈子是不可能被赦免的。 梅家可是谋逆的主犯,十恶不赦,就算最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回得来中原。 而且…… “老祖宗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贾宝玉笑了笑,叫过香菱来,道:“你去外头看看你诗雨姐姐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就让她回别院一趟,将我书房中书案后头的格子架上最下面一层左边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取来。” 香菱一听乖乖的下去了。 贾母等人自然好奇,“你这是?” 贾宝玉便笑道:“是这样的,之前无意中听薛大哥说起过薛家与梅家有一纸婚约,后来梅家犯事,我让人去查抄的时候,特意纷纷底下的人留意了此事。 谁知果然有这件事,我想着姨妈和宝姐姐以前那般疼我,姨妈家的事我自然不能够不理,便将那婚书让人给取了回来。 只是后来一直事忙就给忘了此事,害的姨妈和琴妹妹担心这么久,倒是不该。” 宝琴和梅家有婚约贾宝玉自然知道,梅家被抄的时候,他特意去了一趟让梅家将婚书交了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太邀功,所以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一些。 纵然如此,也令贾母等人十分诧异,颇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贾宝玉连这种事都能提前办了?这有些不真实。 正常人,别人家的事,若非特意说明,谁能够记得清? 她们为这件事愁了这么久,要是薛蟠特意与贾宝玉说过,薛蟠不可能不说出来。 所以,只能是如贾宝玉说的那样,是听薛蟠无意中说起,连薛蟠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贾母瞅了他两眼,最后道:“看来,你对你宝姐姐果真是用了心的。” 贾母这话,说的颇有些酸味。 在贾母看来,也只有贾宝玉特别喜欢宝钗,所以才能对关于薛家的事那么上心, 贾母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是因为宝琴本身的原因,但是一想贾宝玉之前肯定是没有见过宝琴的,所以,只可能是因为她姐姐的缘故。 与贾母同样看法的,还有在场除了贾宝玉之外的所有人! 宝钗心肝多跳动了两拍,一种既羞意又甜蜜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宝琴则是望了望贾宝玉,又望了望自家堂姐,既为贾宝玉帮她的大忙而感动,也为堂姐得了有情郎而艳羡与高兴。 原本她还觉得以自家姐姐的才情容貌委身与贾宝玉为侧室,是委屈了,甚至还觉得可能有家族方面的原因,现在她明白了,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的呢……不对,是三情相悦,也不对…… 贾宝玉面对众人怀疑又深意的目光,自然是坦然自若,不做解释。 任凭你们怎么猜,只要我不说,你们就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 只有黛玉,兀自暗哼一声,一眼看那不知何时已经被宝琴系在腰上的玉佩。 之前她就留意到了,贾宝玉给宝琴四人的礼物,只有宝琴得到的玉佩,是贾宝玉的随身之物,以前她见到他佩戴过。 所以虽然她也疑惑贾宝玉和宝琴今日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为何贾宝玉却仿佛早就知道宝琴的容貌一样,但是她却相信自己的直觉。 先是玉佩,现在又是提前把姨父都没能办成的事提前给办了…… 其实真的不怪黛玉,自从出了宝钗,后来又出了探春那档子事,黛玉早就被迫患上了疑心病,家里所有的姐姐妹妹,她几乎都怀疑揣测了一个遍! 之前宝琴四个人到家里做客,她自然也是如此。 而且很显然,宝琴就是她重点怀疑的对象。 其不但生得完美无缺的样貌,且还是宝钗的妹妹,这对她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万一要是她也喜欢上了宝玉,以宝玉的个性,肯定是拒绝不了的,她很确定! 如今事情往她预想的那个防线发展,她自然十分不悦,只是当着贾母等人的面,也不好质问贾宝玉。 不久之后,当贾宝玉将宝琴的婚书递给薛姨妈,薛姨妈打开看了之后,一切疑惑都没有了。 贾宝玉真的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就把这件棘手的事情给办了。 薛姨妈赶忙又要宝琴给贾宝玉道谢,还要磕头,贾宝玉自然连忙扶起宝琴,却在瞥见黛玉审视的目光之后,果断松开,笑着客气了一番了。 一时贾母说道:“好了,时辰已经很晚了,你们三个明早还要去觐见太后,都别杵在这儿了,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才能有好的精神。” 贾母其实是和王夫人和薛姨妈还有些长辈间的话,不便他们小辈听,所以才支走他们仨。 但是这却也是符合三人心意的,于是他们拜别贾母三人出来,往大观园方向走。 贾宝玉离家日久,早就思念宝黛二人不已,之前却碍于人多,不方便说话,此时自然要趁着时间好好与她们说说私密话。 因见她们二人因为各怀心事而走的很散,不便一起说话,便去牵了黛玉的手。 黛玉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然后,贾宝玉拉着她,另一手又去牵宝钗。 只是刚一碰到宝钗微凉的小手,宝钗却像是触电一般,看了贾宝玉一眼,摇摇头,往边上走了一点。 以前小些的时候,大家兄弟姐妹相称,一起手拉手走路还没什么,但是今儿她刚和贾宝玉定下亲事,论礼连见面都不可的,要让她与贾宝玉大庭广众之下牵手,着实难为她了。 贾宝玉也不泄气,继续靠近,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后头也只有香菱她们三个丫头,她们都是嘴紧的人。好姐姐,这么就没见,我可向你们哩。” 说完,贾宝玉不顾宝钗的抗拒,执意拿起她的玉手来。 宝钗刚忙往后面看去,见后头果然只有香菱和紫鹃,以及一个永远冷冰冰,似乎没得感情的女护卫,宝钗这才放下戒备,勉强同意了贾宝玉的牵手动作。 第695章 新花样 左手牵着黛玉,右手握着宝钗。 黛玉的小手温热娇嫩,宝钗的玉手冰肌玉滑,却都是一等一的触感,贾宝玉拿着它们,只觉得深夜的寒风都不再侵人,只有无尽的喜悦和满足。 宝钗和黛玉似乎感受到他的心境,神色也变得越发柔和,不由得便向贾宝玉靠近了一些。 贾宝玉感受到两边传来的不同的馨香气息,心情好的无以复加,因笑道:“宝姐姐,林妹妹,你们知道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孩子。” 宝、黛二人一听便明白贾宝玉的意思,心里俱是一羞,又喜。 “嗯哼,惯会贫嘴,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男孩子的……” 黛玉总喜欢挑他话里的毛病。 贾宝玉便偏过头瞧着她,举起她的手来,笑道:“怎么不能?没成亲之前,都是男孩子啊,只有等你们戴上凤冠,披上霞帔,咱们成亲入了洞房之后,我才能称为男子汉呢。” “呸~!” 一个“洞房”二字,仿若在二人微微起伏的心海间投下两颗滚烫的石子,顿时使得她们的云海翻滚起来。 黛玉怎可忍耐,轻啐一口,红着脸别过了头。 这个时候就可见姐姐的优势了,宝钗虽然也有些吃羞,到底还能忍受,且转移话题道:“我妹妹的事,谢谢你了。 自我妹妹上京来的这一个多月,我母亲一直愁着此事呢,因为我婶娘病重,也不敢与她说明京中的情况,怕她担心,如今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妹妹不也就是我妹妹了么。” 贾宝玉十分自然的说道。 黛玉却立马回过头来,愁着贾宝玉二人,最后瞥见在两边打着灯笼的紫鹃和香菱,撇撇嘴将之前想说的话咽回去,转而有些忧心忡忡的道:“明儿个咱们真的要进宫去面见太后吗?” 相比较于那些无来由的呷醋,黛玉现在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女孩家,就没有谁对陌生的环境和人不畏惧的。 特别是黛玉,上次蒙混过了皇后那一关,她就心有余悸。这下子又是太后,她怕自己过不去。 倒不是忌惮太后的尊贵,而是因为她是贾宝玉的嫡亲长辈的身份,这比皇后,自然更令人心生恐惧。 所以,她要从贾宝玉这里掏掏底。 不说黛玉,连宝钗也偏过头来,显得很在意。 贾宝玉怎能不知道她们的患得患失,因举起她们二人的手来,各自亲了一口,然后一边握紧防止她们挣脱,一边温和的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明日之行,只管像往常见老太太一样平常心便是。放心吧,一切有我呢,我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的。” 我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这句话,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宝钗和黛玉一下子觉得安心下来。 是呢,只有有他在身边,还有什么是值得她们畏惧的呢? 几步路之后,眼见就要路过王熙凤院,宝钗道:“我们进去瞧瞧凤丫头吧,她……” 宝钗略带疑惑的看着贾宝玉,到现在,她们都还不是很清楚王熙凤和贾琏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凤姐姐这条锦鲤太过于金贵,而贾琏的池塘太浅,又小,装不下凤姐姐了,所以两口子闹离婚呢。” “离婚?” 对这个词虽然陌生,但是仅从它的组成,宝钗和黛玉也能大概明白意思。 黛玉有些惊异的道:“琏二哥哥当真把她休了?” 之前贾琏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要休妻的,后来贾母淡化此事,她们还以为贾宝玉一回家,就把此事给妥善解决了呢。 贾宝玉点点头:“休妻是没成,变和离了……” 和离,那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以后琏二嫂子,哦不,是凤姐姐该怎么办呀? 宝钗和黛玉都不由自主的替王熙凤担忧起来,女儿家选定了夫婿便是一辈子的事,极少有可以重来的机会。 她又那般好强,能够忍受这种屈辱吗? 贾宝玉见她二人的神色,便知道她们是在为王熙凤担心,心中不由想到,王熙凤这些年倒也不算完全白混,至少家里的姐妹们,还是比较在乎她的。 正要领着二人进屋,忽然想起安置王熙凤的事,贾宝玉便停下脚步看着宝钗。 “怎么了?”宝钗问道。 贾宝玉想了想,道:“有一件事和宝姐姐你商量一下…… 是这样的,明儿之后,凤姐姐就和贾琏正式和离了,但是你也知道的,凤姐姐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哥哥是个没出息,见利忘义的市侩人,如今凤姐姐若是这般回哥哥家去,兄嫂必待之不淑,而凤姐姐又是要强的性子,只怕难以忍受。” 宝钗沉眉静听,不等贾宝玉说完,便接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她到我们家,和我母亲一起?” 宝钗是聪慧人,舅舅王子腾不在京城,王熙凤若是与贾琏和离之后,所能依靠的便只能是哥哥和两个在京的姑姑。 王夫人是贾家太太,和离之后王熙凤自然不能再住在贾家。 若是王仁也靠不住,那就只能投靠她母亲了,也就是王熙凤的小姑姑。 贾宝玉点点头。 其实他先前是准备在外头找一个院子先让王熙凤住下,或者直接安顿在北城小院,和六个美人一起住。 但是想想都不妥。 一则王熙凤离异之后,必是要投靠娘家人才合理的,哪有他这个曾经的小叔子来安顿? 二是王熙凤暂时是挺听话的,但是他还不敢保证已经调教好了,万一哪天心理失衡,脾气爆发,把她放到那六个美人当中,不是把狼放在羊群了么? 晴雯是表面上凶恶,王熙凤可是真心干得出恶毒事来的。 还是等彻底敲打好了再说别的吧。 正好把她放到薛家,凉她几个月,说不定性格会变得好一点。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一切还要先看姨妈的意思,所以今晚姨妈回来之后,你便先讨讨她的意思,若是姨妈愿意,自然是好事。若是姨妈觉得不方便,倒也罢了,反正凤姐姐是个老抠门的人,这些年也存了不少私房钱,把她放外面去,她也能凭借手里的银子和手段,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贾宝玉笑道。 宝钗知道贾宝玉是怕她们觉得勉强,而实际上,宝钗一听贾宝玉的提议之后,心里便觉得如此可行。 她哥哥是个常年在外厮混的人,连在家待半日的时候都少,年后她出嫁了,母亲一个人,连个正经的说话的人都没了。 王熙凤虽然算不上多贴心的人,但却也非忤逆不孝的,相信母亲收留了她,姑侄二人还能合得来。 最关键的还是,母亲也是寡居,也不用担心什么影响不好。 心里盘算着,宝钗却只道:“这件事我记下了,等回头我就同母亲商议一下,等明儿再给你答复。” 宝钗心想,就算母亲不甚乐意,她也要极力劝说,促成此事。 悄悄议定此事,三人进院。 王熙凤果然合着平儿等人在忙着收拾家伙什,看见三人进来,竟没事人一样迎了出来,见面便笑道:“哟哟哟,恭喜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哈哈哈,老早就听到处的人在传你们的喜事,我是真后悔方才没有过荣庆堂去,没能讨得你们一个头彩。” 王熙凤先发制人的声音,让正在心里盘算安慰之语的宝钗和黛玉都有些脸红,随即也暗自佩服。 换做她们遇到这样的事,绝不可能还能保持这样良好的心态。 难怪人都说她生了颗男子心,果不其然。 吩咐了平儿等人加紧将衣服财物等打包、装箱,王熙凤自己则亲自领了贾宝玉三人进屋,奉了茶便笑道:“你们要是来安慰我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方才纨大嫂子和迎春丫头她们一大群人来,啰啰嗦嗦说了好些车轱辘话,我可是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她们给打发走,可不想再撵你们一次了。” 黛玉听了,便对宝钗道:“怪道人都说‘不识好人心’,竟是真的。” “呵呵呵。” 王熙凤嗤笑道:“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我一个男人家都不要了的可怜人,哪能与你们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的人相比呢?” 黛玉便红着脸,不好再说什么。 果然人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 东跨院,贾琏怀中搂着沈娇娘,长长一叹。 “形势比人强啊……” 沈娇娘闻言,安慰道:“二爷不用担心,王爷的亲兵不是还允许二爷自由出入的么,说明王爷是不会对二爷怎么样的,他,他或许只是想要帮二爷查出谋害奴家的凶手……” 沈娇娘虽是安慰贾琏,但是自己说着,不由声音有些发颤。 她是有几分聪慧,面对王熙凤她还有几分把握战胜,但是当听到贾琏说王熙凤的后头站着的是贾宝玉之后,她的心都凉了。 后来贾宝玉的亲兵将东跨院的正门和侧门都把守起来,除了贾琏之外,所有人不许进出,更是令她心惊胆战。 靖王之威名,哪怕是她这个小妇人,也知道厉害。 要是早知道会牵扯出贾宝玉来,就是王熙凤再如何对她,她也决计不会用这般急功近利的法子来反制的。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她只想着,万一要是被贾宝玉查出她陷害王熙凤的事来,该如何取舍,才能尽量保全自己。 贾琏听出沈娇娘的担忧,也只以为她是害怕贾宝玉,不由搂紧了她,反过来安慰道:“唉,是我没用,原本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没想到,却害了咱们。 你放心,宝兄弟虽然霸道一些,但是也不是不分善恶的人,就算他要帮那恶妇,也不一定会怎么着你的,而且,我会保护你的。” 贾琏说着这话,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 他已经听说了,贾政要封爵了! 呵呵,这对贾家来说是个大喜事,对他来说,可就不一定了。 他到现在,总算是将侥幸心理抛去,知道为什么他承袭爵位的事总是办不下来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 贾政要封爵,贾家就有他顶着了,而他贾琏,则成了他们的一个障碍。 他早该想明白的,当初他都怀疑贾赦的死和贾宝玉有关系了,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认为,贾宝玉会放过他? 换个立场,他觉得他要是贾宝玉,不管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贾政夫妇,都会把他这个障碍去掉的。 只是他以前一直以为大家是一家人,也都是要体面的人,不会为了这些“蝇头小利”伤了和气。 现在贾宝玉派兵围了他家,他总算意识到了事情可能要遭。 就算意识到又如何,他还是连一丝反抗的勇气的都没有。 他只希望,贾宝玉能够看在曾经的情分,和他们之前没有什么仇怨的情况下,不会把事情做得很绝。 见贾琏愁容满面,沈娇娘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道:“二爷,你说王爷他为何要那般袒护那女人?就因为她曾经是王爷的表姐,那二爷还是王爷的堂哥哥呢,二爷不是说以前和王爷的关系很好么?” 沈娇娘到底和贾琏的认知不一样,她并不清楚贾家二房和大房之间玄妙的关系。 因为她从没想过贾琏会搬回那边正院去,她觉得,就是东跨院,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 贾琏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似又叹了口气,然后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 那恶妇虽然脾气不好,性格恶毒,但是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哼,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娶她!” 贾琏莫名装了一个逼,似乎要让沈娇娘觉得自己的品味很高。 沈娇娘自然明白,笑着捧哏道:“比奴家还要漂亮吗?” “这个嘛,自然是比你要略差一筹的。” 贾琏能够在欢场吃的开,还是挺懂女人的,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说错话。 而且,相由心生,王熙凤在他心里的形象早就坍塌,他也确实没有当初那般觉得王熙凤美丽了。 沈娇娘笑了笑,没有再问这个,而是道:“这么说,二爷是怀疑他们暗中有瓜葛?” 贾琏顿时觉得尴尬起来,但是美人说的自然,他也只能红着脸道:“大概如此吧。” 沈娇娘眼睛微亮,道:“如此说来,王爷也是个好色之人?” “咳咳咳,大概,也许吧……不过,宝兄弟平时为人很正派的,一般女子,也难以入他法眼。” 贾琏如实说道。 他是真的觉得贾宝玉挺正派的,因为以前有两次他们一起出去吃酒赴宴,难免涉及风月,贾宝玉基本不沾优伶妓女。 二是贾母和王夫人院里那般多漂亮的丫鬟,贾宝玉天天混迹其中,居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来,着实令人奇怪。 所以他只能认为贾宝玉眼光高,只看得上林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那样的单纯女孩子。 至于偷他老婆,他也只能觉得是刺激作祟,就比如他自己,就对家里的大嫂子,还有那边的大嫂子还有以前的蓉儿媳妇常怀鬼胎,只是一直没敢行动。 忽然贾琏回过神来,谨慎的看着沈娇娘,道:“你该不是会想对他使美人计吧?” 贾琏是太知道这个美人的风情的,见她刚才的反应,才有此怀疑。 沈娇娘顿时娇嗔道:“爷胡说什么呢,奴家怎么可能,你都说王爷眼光高了,怎么可能看得上奴家这样低贱的女子,这是一。 另外奴家虽然出身低贱,也是知道从一而终的,今生认定了二爷,自然对二爷忠贞不二,二爷这般冤枉奴家,奴家呜呜呜呜,二爷还不如让奴家去死好了……” 贾琏见此,连忙道歉,细语来哄,好不容易才算哄好。 一番耳鬓厮磨,两个性情中人自然要共赴巫山,云雨一场的。 却听沈娇娘娇声道:“二爷,不如你把绿姐给收了吧?” “嗯,为什么呢?” 贾琏正埋头亲吻,闻言有些好奇。 沈娇娘的丫鬟绿姐姿色不算很好,倒也还过得去,只是性格有些阴沉,看起来也不风骚,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要不然,以他的好色程度,早就上手了,哪还用得着沈娇娘提醒。 如今她主动提出,自己定要好好拿捏一番才是。 沈娇娘早知道贾琏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才不信他真的会拒绝,因此附耳道:“爷现在就去把她唤来,奴家今晚让爷玩个新花样……” “你还有新的?” 贾琏大喜,真是惊喜来的突然,然后哪里还有什么迟疑,立马下榻,连衣裳都来不及披,踩着沈娇娘的鞋子就蹿出去了。 第696章 纨大嫂子的魅力 荣国府,薛姨妈和贾母说完了话,也来探望王熙凤,并顺道带走了宝钗。 贾宝玉和黛玉随即也告辞出来。 拒绝了王熙凤要派人相送的提议,贾宝玉和黛玉二人只带着紫鹃一个丫头往园子里走。 香菱和陆诗雨之前他已经让先回怡红院了。 进了大观园,因见守门的婆子依旧没有关园门,贾宝玉便问了一句。 婆子答道:“大奶奶方才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贾宝玉这才点头。 大观园的各道门户到了晚上都是按时上锁的,除非提前告知留门,这也是避免下人们做偷鸡摸狗的事。 实在误了时辰也无妨,正门内外附近都有值夜房,每晚都有人上夜。 可能是因为只有紫鹃一个人打着一只灯笼,让前行的道路不甚明亮,黛玉走路十分谨慎小心。 贾宝玉便笑道:“要不我抱你走吧。” 黛玉闻言一羞,立马道:“谁要你抱了,我自己能走。” 后头的紫鹃听到这话,忙上来一些,将灯光尽量照到黛玉的身前。 “可是我想抱着你走啊。” 贾宝玉可不管黛玉的拒绝,两步上去就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尽管黛玉十分抗拒,但仍旧无济于事,贾宝玉甚至都没感觉到任何难度。 黛玉实在太轻了,感觉只当抱了半个王熙凤那么简单。 被贾宝玉拦腰抱在怀里,黛玉第一时间竟然是伸头去瞧后头紫鹃的神色,见其脸上憋着笑,心头更是恼火,就势在贾宝玉胸口锤了两下,骂道:“无赖!” “我抱我媳妇儿,怎么无赖了?” “啐,谁是你媳妇?不要脸。” 虽然如此,黛玉还是逐渐安分下来,将身子和手足尽量蜷缩进贾宝玉的怀里,以避免吹到寒风。 贾宝玉笑道:“嗯?都马上要嫁给我了,还不承认是我媳妇?” “反正现在还不是。”黛玉何等傲娇,那是一点也不妥协。 贾宝玉低头看了一眼乖乖不动,嘴上却不认输的黛玉,身心皆愉悦,也乐得与她对嘴:“你说的也是,那我抱我妹妹,也是应分的不是么?” “谁稀罕当你妹妹了,你妹妹那么多……”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黛玉便是十分不忿,道:“今儿还把你贴身的玉佩送给你琴妹妹了,嗯?情妹妹……哼~” 黛玉一边尽情的与贾宝玉表述着她的不满,一边忽然想起什么,放在怀里的手便顺着贾宝玉的肚子往下探去。 她是想起了贾宝玉身上佩戴的一个流苏坠,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小小巧巧的一个东西。 之前她就看见他带着呢。要不是看他离家那么久还带着她送的东西,才不轻易放过他。 这个时候她去摸,只是想起刚才贾宝玉强抱她的时候,万一要是蹭掉了可就不好了。 好在她很快就摸到了那玩意儿。 “你干啥?” 贾宝玉勃然色变,十分诧异的低头瞧着黛玉。 盖因男子身上佩戴的东西,一般都是系在身前一侧的腰带或者是汗巾上,自然下垂,黛玉这不明就里的在下面一阵捣鼓,很难让贾宝玉不误会。 什么时候,黛玉变得这般开放了? 黛玉也是仰头看了贾宝玉一眼,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举动的不雅处,立时一张小脸煞红起来,赶忙将小手从两人身子中间抽回来,然后埋下头,不敢见人的模样。 “哈哈哈哈……” 大概明白过来的贾宝玉见此,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惹得黛玉在她怀里扭捏两下,然后忽然抬起头,恶人先告状的模样,喝道:“你再笑!” 侧后方的紫鹃不明就里,有些好奇的望了他二人一眼,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就是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得了好处可以卖乖,但不能一直卖。 黛玉又羞愤的锤了他两下,知道方才是自己理亏,便做凶恶状:“快说,你为什么只给琴丫头随身佩戴的东西,给的邢姐姐她们就是普通的装饰品?难道就因为她生的最好?” 贾宝玉又笑了两声,然后才在黛玉居下临高的目光中,摇头笑道:“当然不是。 其一,她们有四个人,我就算把身上佩戴的所有东西都解下来,只怕也给她们分不平,难道你乐意见到我将你送我的挂坠送给她们?这是一。 另外,谁说给邢妹妹她们的是普通的装饰品? 那两副耳坠和碧玉镯子可都是我让那边大嫂子亲自准备的,都是市面上最好的东西,真要算起来,比那玉佩只贵不便宜。” 贾宝玉这倒不是完全说谎,四个妹子一起来,他要送个见面礼,自然不能太随意。 送自己戴过的东西虽然意义有些不一样,但是一来他身上确实没那么多小玩意儿来送,二来就算怡红院里有很多他曾经用过的东西,也大多都是半新不旧的,旧的东西送小女孩,自然不甚妥当。 所以他才专门让尤氏给准备了几样。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赞一句尤氏的眼光和品味都不错,那两对耳坠和镯子都很不错,带在她们几个身上一定很好看…… 也只有黛玉,才会只以他佩戴没佩戴过来分好坏!他身上要真那么多适合女孩子佩戴的东西,他不成了娘娘腔了? 黛玉本来还接受了贾宝玉的解释,但是看他说了话之后,一片神思游离之色,立马便猜到他可能在想什么。 就要在她腰上掐一记,却见潇湘馆馆门已在眼前,便住了手,挣扎道:“好了,快放我下来!” …… 在潇湘馆没坐一会儿,贾宝玉就出了来。 黛玉让紫鹃相送。 紫鹃一向对黛玉尽心尽责,知道明儿见太后对黛玉来说十分重要,便趁着走路的时间,询问贾宝玉一些注意事项,譬如该如何着装更能符合太后的心意。 如此,她回去才好帮黛玉制定策略。 贾宝玉被她问的烦了,冷不防回头看她一眼,又被其娇俏的身形和明慧的眼神所动,便驻了足。 “怎么了二爷?” 紫鹃问道。 贾宝玉再将她打量两眼,一边回头走了两步,一边摇头道:“嗯,没什么,就是想说,你们姑娘天生丽质,不论如何打扮都是最好看的,你就不用多费心思了,只像平日那般,穿身比较新的就好了。” 紫鹃便笑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二爷自然觉得我们姑娘怎么都是最好的,就怕太后见过的好女孩太多,目光挑剔呢,总之多用心些,总没坏处不是。” “你说的也是。” 贾宝玉再次回头,见她因为要和自己说话而离自己很近,便一伸手将她揽过来,勾起她的下巴,调笑道:“你总替你们姑娘想,竟没想过你明儿个也要随你们姑娘进宫的,你却说说你要如何打扮一番呢?” “二爷别闹,小心灯火……” 紫鹃因为性格刚正,又时常伴着黛玉,因此极少有被贾宝玉调戏的时候,此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歹挣开些,她便脸红道:“二爷又说笑了,我们是丫鬟,哪用在意那些。” 俏俾娇羞,本来就别有一番滋味。 再者袭人、紫鹃和鸳鸯,这三个人本来就是贾母那一批大丫鬟里最出挑的几个。 贾宝玉便有些按捺不住,也无需按捺,直接按住她的后脑勺,便低头强吻了上去。 好在他也只是略作品尝,知其味之后,便笑着松开紫鹃丫头。 紫鹃呜咽两声,退后两步,有些恼道:“二爷,你……!” 我们纵然是丫鬟,你也不能随意欺凌吧? 贾宝玉看她羞愤的模样有些可爱,就笑道:“怎么你不服?迟早还不是我的人?” 一句话,就让紫鹃越发语塞起来。 先不说她自己对于贾宝玉的观感,就说黛玉出嫁,她是定要随了去的,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 所以贾宝玉这句话,一下子也调出了她的女儿娇羞。 贾宝玉见之得意,就要再有行动。 紫鹃察觉,一边后退,一边喝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我们姑娘?” 反抗她是没胆量的,只求搬出黛玉,让贾宝玉知难而退。 她心想,以后再也不单独送贾宝玉出门了,一定要带两哥小丫头出来! “还敢威胁我?” 贾宝玉呵呵一笑,“看来必须得把你收服了,不然你这小妮子迟早叛变。” 贾宝玉半是吓唬半是认真,他倒要看看紫鹃这丫头会如何办,这也是一种趣味。 紫娟果然手足无措起来,她要是被贾宝玉欺负了,告诉黛玉自然是下下策,没准黛玉还会怀疑她的用心呢。 眼见贾宝玉靠近,她退无可退,便一把将手中的灯笼横起,塞进贾宝玉的怀里,道:“二爷,你自己回去吧,我回去看我们姑娘去了!” 毕竟是明火,贾宝玉下意识的接住灯笼。 又见紫鹃丫头交代一声,转身飞快的就跑,又好气又好笑,禁不住喝道:“喂,你不怕半道杀出一只鬼来把你捉去?” 听出贾宝玉声音中的懊恼不满,紫鹃心头也觉得好笑,又察觉贾宝玉没有追赶的意思,竟回头笑道:“二爷你先回去吧,我是不怕鬼的,再恶的鬼,也比不过色鬼……” 说完也不敢再挑衅,仗着对路劲十分熟悉,很快就跑过了竹林小径,夜色中,只留下其浅浅的戏谑笑声。 “这个死丫头。” 贾宝玉骂了一句,随即也觉得好笑。 果然是跟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胆子,居然敢骂他色鬼? 他色么?? 他要真是色鬼,早就把这主仆二人吃干抹净了,还容的了这一个二个的在他面前嚣张跋扈。 怀着淡淡的不爽,贾宝玉自己拿着灯笼走上大道。 虽说是出了趟京城,但是有着香菱丫头的贴心服侍,贾宝玉身上并没有任何过劳的疲惫。 兼之时辰才交两鼓,贾宝玉也无意立马回怡红院,便钻进了秋爽斋。 却没见到探春,丫鬟侍书说她姐妹们一起到蘅芜苑去了。 再次出来,竟碰到李纨带着丫鬟素月回稻香村。 “怎么都没有跟两个丫鬟在后头?” 李纨初时看见大道上站着个人,还以为是哪个失了魂的丫鬟,直到走近了才发现竟是贾宝玉。 贾宝玉摇摇头:“原本是有的,我嫌她们聒噪,便让她们回去了。” 李纨笑道:“哪里是嫌她们聒噪,只怕是你心疼她们,让她们都回去休息了吧。” 李纨的言下之意,是笑贾宝玉对丫鬟们太宽厚了,竟到了因噎废食,自己都没有人服侍的地步。 贾宝玉也不过于解释,看着素月道:“你先回去,告诉李姑娘,就说我一会儿过去瞧她。” 素月瞧了瞧贾宝玉,点点头就要将灯笼交给李纨。 “你手里的你拿着吧,我这里还有一盏。” 素月顿时有些感动,连忙道谢之后拜别二人先行。 因为贾宝玉说的自然,素月这个丫鬟倒没有多想。王爷要去瞧自己的姨娘,让她先回去让其准备一下也是应该的。 但是李纨见贾宝玉将素月支开,心里就噗通跳起来,有些怀疑贾宝玉的用心。 又不好意思反对,所以等素月一走,她便装作如无其事的道:“我们也走吧。” “好啊。” 贾宝玉也并没有多言什么,只是与她肩并肩,慢慢的走着。 李纨见贾宝玉没有放肆,慢慢放心下来,然后也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对贾宝玉道:“二叔今日说老爷封爵的事,是真的么?依二叔之见,老爷当封个什么爵位?” “那纨大嫂子的觉得,当封个什么爵好些?” 李纨脸上一红,“这个我怎么觉得,自然是越高越好了。” 贾宝玉的声音,让李纨觉得她的想法肯定都被贾宝玉看穿了。 要是别的事,她定然不喜欢多嘴的。 但是这件事,对她和她的兰儿来说,意义不一样,所以才会过分关心。 “呵呵。” 贾宝玉笑了笑,道:“别人疑惑便罢了,怎么纨大嫂子也不明白? 上次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么?” “啊?”李纨有些不明白。或者说她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 贾宝玉诧异道:“怎么?纨大嫂子难道是不认账了,这些事不是你让我做的?” 什么? 李纨诧异,随后想起什么,底气不足的道:“我何时让你做什么了……” 李纨想起那日贾宝玉与她说过,他会让兰儿继承家业,难道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兰儿? 心里一下子满是悸动,又有些不安。 悸动在于人之常情,在于有个人对她孤儿寡母如此上心。 不安来自于两个人的身份。 如此行为,岂非有悖于人伦道义?要是别人知道,岂非说她勾结小叔子谋夺家业? 心里想想应当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害谁。 但是又一想,贾宝玉要是当真是为了他们,所以才让贾琏承袭不了爵位,而把爵位转移到贾政的头上,以方便将来兰儿承袭,怎么看,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难道,就因为自己亲了他一下,他就真的肯为自己做这些? 自己的一吻,竟有如此魅力? 近十年寡居的李纨,一下子对于男女之事,对于自己的“人老珠黄”产生了怀疑。 第697章 原来是这个玩(一) 贾宝玉将手中的灯笼放低一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李纨脸上的神情。 二十六七岁的少妇了,居然这么不禁逗。 于是,他将灯笼换到另一只手,悄然间靠近李纨,凑到她耳边道:“纨大嫂子这么聪慧,不会真的不明白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吧? 为了你和兰儿,我可是做了万全的谋划…… 待明儿个琏二嫂子和琏二哥和离之后,我会使个法子让琏二哥另立门户,从此之后,家里的家业只有兰儿一个继承者,也只能由兰儿来继承,纨大嫂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纨忽闻贾宝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还微微一惊,然后细闻得其言,又十分纠结起来。 李纨是个面皮很薄的人,她心里也认为贾宝玉做这些肯定有她的原因在里面,所以不好意思否认。 但是承认更不好啊,这可是违背了她奉行的道德准则! 瞥了贾宝玉一眼,见他目光灼灼的瞧着她,显然在等她的回应,李纨心跳的很快。 她想了半响,道:“宝玉,你觉得我妹妹李绮怎么样?我看你之前送她的那对紫金色的坠子很好看呢,她也很喜欢,之前回屋里的时候,还试带了一下……” 贾宝玉一听,眉头一挑,笑道:“绮妹妹挺好的啊,乖乖巧巧的,很有灵气。” 李纨听了一喜,道:“既然你也觉得她好,不若我去与我婶婶说说,让她以后把绮儿许配与你做王妃可好?” 李纨口中的王妃,自然不是正室王妃,指的是普通的妃嫔。 贾宝玉是亲王,除了正妃和侧妃,还可以封许许多多的王妃,虽然品级低了许多,到底也比普通人尊贵。 只是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般太过于直白,遂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婶婶同我一样寡居多年,一个人带着她姊妹两个也是够艰难的。 先时我祖父在的时候家里还好些,多少能帮衬一些,这些年家里也势微了,她也就越发难了。 所以你若是愿意的话,就把绮儿也纳过去,她跟着你,我们也能安心。 你也不用担心,她虽没有吃过大的苦,倒也不是多娇贵的性子,以后跟了你,自然会听你话的。” 李纨此议自然也非完全一时的想法。 她这么做,一个正如她所说的,她寡婶带着两个幼妹这些年确实比旁人过的难,若是贾宝玉愿意娶了她一个妹子,对她寡婶来说是件好事,对李家来说也同样。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酬谢贾宝玉之意了…… 她很清楚贾宝玉对她肯定有想法,但是她却碍于礼法和身份不能答应。 但她总是承了他的情的。她想着,贾宝玉既然是爱花色的人,索性将小妹许给他,如此也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至于她为什么会挑李绮而不是更大一两岁的李纹,只是因为她觉得贾宝玉定然是个看脸的人。 李纹虽然生的也是极好的,但是属于内敛型,不如李绮开朗和有灵气。鉴于林黛玉珠玉在前,李纨觉得贾宝玉或许会更喜欢李绮一点。 “呵呵呵……” 贾宝玉不由吟出长长的笑声。 李纨的心思他不用猜都能够明白个八九成,她竟和尤氏一样,遇到事情就喜欢推妹妹出来顶缸。 而且,李纨不地道啊。 人家尤氏都是一次打包送俩,都不带折扣的。到她这儿,他出力更大更多,李纨却给打了个五折? 嗯,不地道。 既然如此,贾宝玉也不客气,左手一撩,就将近在迟尺的腰肢楼了过来,笑道:“纨大嫂子如此厚情美意,小弟实在却之不恭。 不过纨大嫂子如此行事却也有失公道,分明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怎么把绮妹妹给牵扯进来了呢?” 一边说,一边暗自感动。 李纨的腰肢虽算不得十分纤细,但是为什么搂在手上的感觉那么舒服呢?就像是其唇瓣的感觉一样。 嗯,说起这个,上次不过是轻轻一触李纨的香唇,实在是浅尝的不能太浅尝了,今晚,看能不能升级一下。 “宝玉,你别……这里不是曲径通幽,小心有人看见可不得了。” 李纨在贾宝玉搂她腰的时候,就忙着挣脱。 这大晚上的还在大道上,万一有人过来,岂非要坏事。 贾宝玉却敏锐的从李纨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呵呵,看来大嫂子一直记得那天亲我的事呀,不然怎么一直提曲径通幽呢?” “你……” 李纨退后几步,看贾宝玉没有过分才安心一些,然后啐道:“无赖。” 骂了一句,又不由伤心起来,幽幽道:“你就喜欢欺负我们这等弱女子,前头的平儿如是,现在又来招我,我们难道就只配给你们爷们家取乐的不成?” 李纨说着,偷偷瞄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差点就被混了去,好在这充满风情的一眼提醒了贾宝玉。 乖乖,谁说李纨是老实人的?要不是他久经沙场,只怕就给李纨的话弄得心生愧疚,从而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嘛,据贾宝玉认真揣测,李纨就算没有真的伤心,只怕也不会乖乖就范。 她的精神束缚太重了。 意念一转,他来了主意,悄悄靠近一步,低声道:“纨大嫂子误会我了,我岂有那个意思? 不过是纨大嫂子生的芳华绝色,吾见之心疼,不忍青春空逝去,欲付一番温情,如是而已。 况且纨大嫂子本身也说错了,我可没有欺负平姐姐,不信你去问她…… 女子家嘛,总归需要男儿疼爱的,平姐姐在这一点上,可就比纨大嫂子你看的明白多了。” 李纨再次诧异的瞄了贾宝玉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今晚贾宝玉为何对她左一个右一个“纨大嫂子”的称呼,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呢。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又听他说些违礼的话,便瞪他一眼,道:“你既叫了我大嫂,便该对我尊重一些,岂可对我无礼。你以后要是再对我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贾宝玉看了她两眼,叹了一口气,抬腿往前走了。 李纨柳眉微凝,难道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 其实她说刚才的话,心里也是打颤的,说出之后就有些后悔的感觉,令她觉得心惊。 现在贾宝玉果真被她一句话劝退,她又患得患失起来。 宝玉他只是贪花爱色一些,并没有强迫自己的意思呢,而且,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又那么的亲近自己,自己怎么能伤他得的心? “宝玉,你等等……” 李纨稍微驻足了一下,就见贾宝玉已经走了七八步外了,她便连忙叫了一句。 “怎么了,大嫂子还有事?” “你生我的气了?” 李纨上前来,仔细观察贾宝玉的神色,见英气俊朗的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李纨感觉自己就像是犯了罪一样,不由低声道:“你也得替我想了一想,我要是真的依了你,别人将来还怎么看我呢?我将来又该怎么面对兰儿?” 贾宝玉点头,十分通情达理的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存什么非分之想了,从明儿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虽然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当真听贾宝玉说来,李纨还是有些哀伤。 若非情非得已,她岂能拒绝贾宝玉?而且,真的就一定是要桥归桥,路归路这么决绝的么? 李纨不知道,贾宝玉要的就是就是她感受到失去那一刻的不舍。 但是贾宝玉总归是太怜香惜玉了,他应该多让李纨神伤一会儿,但他就是没忍住,在李纨还没有接话之前,忽然就拿起她的手来,不容置疑的道:“不过,那些都是明日之后的事了,今晚,你是我的。” 啊~? 李纨还没有想好怎么挽留一下两人之间的情义,忽闻此言,如遭雷击。 但她这个时候可不敢再乱说“重话”了。 又见贾宝玉举起她的手背亲了一口,眼见就要采取别的行动,她立马摆头道: “不行的,会被人瞧见。” 贾宝玉果真松开她的手,就在她再次疑神疑鬼的时候,就见贾宝玉回身,揭起灯笼罩子,一口气就将里面的烛心吹灭了。 夜,一下子彻底暗下来。 第698章 原来是这个玩(二) 夜,一下子彻底暗下来。 只有四周一些诸如石板路一样的东西,还能映射出淡淡的白色。 李纨的心乱了,她根本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一种刺激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二次真切的感受到这种情绪,上一次,是在她亲了贾宝玉之后。 “这样,别人就瞧不见了呀。” 贾宝玉似乎是将熄灭的灯笼插在了旁边的地上,然后走过来,拥住了她。 李纨浑身僵硬,颤抖的道:“你要做什么?你别胡来,我……” 她太紧张了,令贾宝玉都不禁怀疑,这种情况下,她能不能有感觉? 轻轻抚摸着她的身躯以缓解其紧张,贾宝玉一边附耳低声道:“你那日在曲径通幽躲雨的时候,不是偷瞧了我和平儿吗,今晚必须还账来,就是平儿姐姐不在这里,不然,定要叫她看回来,如此才公平呢。” 这话一说,只感觉李纨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一声没了。 李纨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贾宝玉以为她已经默许了他的行为之时,忽闻李纨气虚幽幽的道:“宝玉,你放过我好不好?” 李纨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但是她的双臂,还紧紧扣着贾宝玉挺直的腰背。 李纨的身量很高,大概比贾宝玉低一点点,身材也是丰腴型的,与尤氏相类。 察觉贾宝玉果真缓了行动,李纨又道:“那种事真的不行的,大不了,我再亲你一次好不好,上回你不是欢喜的么?” 要是李纨清醒着的话,她一定会听出来,自己的此刻的话有多么卑微。 贾宝玉放在李纨臀上的手一顿,想了想竟点头道:“好,不过,这一次要换成我来亲你。” 李纨不意贾宝玉会同意,大喜过望,连忙点头。 只要不真的那样,只亲一亲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上次之后,也没出什么事呢…… 李纨只以为是贾宝玉心疼她退步了,她却如何知道,上一次贾宝玉不过是害怕打草惊蛇才那般轻易就放过她。 亲一下?当小孩子过家家呢! …… …… 遮羞的浓云被寒风吹散,暗淡的月亮跳上云端,将幽凉的月色洒向大观园内,似乎在提醒其中的某两人,当适可而止。 循着暗淡的月光,追溯至狭小的地方。 这里是紫菱洲至稻香村中间,一个山坳里。 两边有几棵树遮掩,翻过山坡过去,便是柴门临水稻香村,山坳之下,是一弯幽幽的沁芳溪。 这是个绝佳的玩耍之地。 “哈哈哈……” 贾宝玉怀中搂着冰清玉洁的纨美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得意浅笑。 原本就羞臊不堪的李纨顿时恼怒起来,一把将贾宝玉欣长的手掌从她单薄的中衣里面拿出来,娇斥道:“你还笑……骗子,无赖!!” 李纨自然有理由恼怒。 她现在自然知道自己上了恶当。 半个时辰之前,当她以为贾宝玉真的只是亲一下之后,便顺从的闭上眼睛…… 但是那一吻实在太长了,她好多次想要中止,都未能成功。 等她真正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被贾宝玉抱到这个地方来了。 届时她娇躯早已无力,又岂能再做抵抗,只能听凭处置了。 好在她们身上的穿的衣裳都不少,外面裹着的大衣还能铺在地上。 否则这么冷的天,她娇嫩的肌肤可受不了冰冷的土地与凋谢的花草侵害。 直到最后贾宝玉尽兴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居然当真摒弃了二十多年的教养,做出了有违妇道的事,而且,居然还是在旷朗野外,幕天席地? 这太羞人了! 自责、后悔等情绪,夹杂着不敢去想的喜悦,令李纨本来就十分忐忑。 此时再听贾宝玉的笑声,自然是万般恼恨。 “呵呵呵……” 贾宝玉仍旧躺在两人的衣裳上笑着,到了如今他拥有的美人已经不少,但是不知为何,得了李纨,就是令他觉得无比的开心。 因此一边笑着,一边低头亲了李纨的额头一下,那搂过李纨脖子的手臂,就弯了回来,自然而然的覆在李纨的胸前。 嗯,以前不知道,李纨居然藏有如此“凶器”,都怪她藏得太好了,以致于他今晚才得以见识到。 贾宝玉如此不知进退,令李纨怒不可遏,一下推开贾宝玉的手臂,照着贾宝玉的胸口就是一顿绵绵拳。 只是打了几下,见贾宝玉毫无还手的意思,她又陡然停了下来。 贾宝玉知她肯定是高潮过后,开始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为了不让她有心思多想,便唤了一声:“纨儿~” 李纨没有回应,只是叹道:“别贫了,快起来吧,再不回去,素云她们就找来了。” 说着李纨自己就要起身穿衣,只是她的身上有些酸软,又被贾宝玉搂着,不便起来。 贾宝玉知她的担忧,笑道:“没事的,等会回去就说到我屋里喝茶了。” “哼,既是到你屋里,怎么连灯笼都没了?” “就说半道上打翻灭了不就行了。” 李纨听了心内又是一叹。 事已至此,也只能且看了。 到了现在,她发现她半点也恨不起贾宝玉来。 她比贾宝玉大了那么多岁,又是其名义上的长嫂,没能守住自身,这是自己妇德有亏,又岂能埋怨他人? “有些冷了,你扶我起来。”李纨紧了紧身子道。 贾宝玉这才正视这个问题。 三九四九的天,在野外办事刺激是刺激,就是一不小心皮都能给冻破。 也幸好,之前有热量保温…… 不敢轻视严寒,贾宝玉赶忙坐起来,将李纨的衣裳拾来,给她仔仔细细的披上。 因为知道还要用,所以贾宝玉之前有意留手,一件也没给李纨弄坏。 李纨见贾宝玉如此温柔的给她穿衣,暗生感动,待自己的衣裳穿好之后,也来帮贾宝玉系衣带,并道: “王爷还该记得之前的承诺,今夜之后,你我还该恪守本分。” 李纨说着,看了贾宝玉一眼,继续道:“王爷身边那么多美人,妾身已经人老珠黄,实在没什么可留念的,还请王爷宽恕体谅。” 贾宝玉嘴角一扬,呵呵,与他玩拔鸟无情的戏码? 她应该知道,他要是这么好打发,她之前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见其似乎为了让他恪守承诺,此时像个小妻子一样弯腰给她系腰带,他不由勾起李纨的下巴,在她怔怔的神色中,悄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因为你有一个好名字。” 嗯~?李纨自然很是疑惑,摆头正要询问,就听贾宝玉已经解释道:“李纨,纨儿,纨大嫂子,你明白吗?” 李纨初时不解,但是因为贾宝玉在她的名儿“纨”字上加了重音,她细细思索一下,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个玩! “你,流氓~!!”李纨脸上一下子通红了,又羞又怒,抬手下意识就要扇贾宝玉一巴掌,到底只打在他肩上。 贾宝玉早知道她的反应,因此只是笑,并在她发飙的时候将她制住,然后在她面前蹲下,道:“路太黑了,我背着你走吧,免得你摔了。” 李纨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但是看着面前这道挺峻的背膀,她却怎么也舍不得拒绝。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被人如此疼爱了。 她的身子也有些酸疼…… 罢了,反正天黑,别人看不见。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贾宝玉蹲着等了片刻,果然感受到一双柔软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随即,李纨的整个身子也贴了上来。 妥了,都妥了。 贾宝玉嘿嘿一笑,双手反过去搂住李纨的臀和腿,将其背了起来。 走了两步,他又唤了一句,“纨大嫂子。” “嗯~”李纨心里正羞且臊,闻言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 “我以后还要玩的。” “嗯?” 李纨立马惊醒,将埋在贾宝玉肩上的螓首抬起,看着贾宝玉白皙干净的脖子,感受着他背着她仍旧踏坎坷如履平地的身躯,心里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不能就这么绕过他,因此拿起双手,从两边揪住贾宝玉的脸颊。 “小混蛋,让你再敢胡言乱语……” 此时的李纨,仿若年轻了十多岁,又回到了少艾时一样。 但是她却知道,当贾宝玉的脚步踏进稻香村院外的灯笼照射的范围之内,她的青春,也就该结束了。 至于他会不会信守承诺…… 那不是她能决定的。 第699章 早安 翌日,天还没有亮,袭人便如常醒来。 略微盹了一下,袭人强大的自制力促使她抵御住了严寒,翻身从小榻上起来。 熟练的吹起火折,点燃了一根蜡烛,然后便轻手轻脚的自己穿了衣裳。 拿出那一款贾宝玉赐给她,她视若珍宝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觉察尚早的她,不慌不忙的走到贾宝玉的榻前,观摩了一下主人的睡相。 二爷,连睡觉都那么好看! 袭人悄悄花痴了一下,又暗啐道:就是有些荒唐了,睡觉都要她们丫鬟陪,而且还要两个! 此时的主子床上,宽大的锦被下,贾宝玉背后躺着个小檀云,怀里抱着个软香菱,睡得正香甜,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袭人弯腰下来,将跌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之后,有心想要趁机吻一下贾宝玉那薄厚相宜的嘴唇,到底觉得有失奴婢身份,又怕把贾宝玉弄醒,所以忍住,只最后瞅了两眼,就转身往外走。 打开房门,将外头该起还没起的丫鬟们叫起,有又厨房检查了一遍热水的情况,将基本的事宜准备了一下,然后才再次回屋,企图唤醒贾宝玉:“二爷,二爷,该起了,今儿你还要带宝姑娘和林姑娘去宫里见太后娘娘呢……” 她轻轻推着贾宝玉的肩膀。 贾宝玉嘟哝一声,眼皮也不动一下的问道:“什么时候了?” “快卯正了。” “还这么早,你吵什么,让我再睡一会。” 贾宝玉很不耐烦的挥开袭人的手,抱紧了怀里的美人。似又怕袭人再来烦他,竟将头埋进香菱的发间,一副别来扰我的样子。 袭人见之无奈,幸好一番动静将香菱闹醒了,于是袭人便低声与她道:“二爷今儿还有事,你快叫二爷起来,再给二爷穿好衣裳。我先去叫丫头们给二爷准备洗漱的东西。” 香菱揉着眼睛,点点头。等袭人去后,香菱也打起精神,尝试着唤醒贾宝玉。 只是贾宝玉哪里肯依。 见太后又不是朝会,早点迟点都一样,太早了,说不定太后还没起呢。 香菱坐在榻上,想了想,撑起身子将纱帐全部放下来,然后便掀起被子,就要钻进去。 “香菱姐姐,你做什么呀?” 檀云也起来了,她看到香菱的怪异举动,不由好奇的问道。 香菱一惊,脸上顿时红了一下。 不过她很容易就调整好心态,甚至一下子有了主意,勾过檀云来,伏在她耳边,低声与她解释了一下。 “啊,这样真的能叫二爷起来?”檀云觉得有些神奇。 香菱笑着点点头,继续诱骗道:“二爷亲口说过的,要是以后想要打扰他睡觉,又不想过后挨打,就只有这样。你不是喜欢给二爷做这样的事么,那今儿叫醒二爷的差事就交给你了,你来吧。” 香菱说完,回身替檀云牵起被子来。 檀云面色羞起来。 这一个多月,在她的有心打听下,对男女之事不再那么一无所知,知道害羞了。 “可是,没得到二爷的同意真的可以吗,香菱姐姐不会骗我的吧?” “不会。” 香菱十分笃定的应道,然后催促:“快点吧,天儿太冷了,风吹进去太多二爷会受凉的……” 檀云闻言,也不敢再做他想,仗着自己身子娇小,一埋头就拱了进去…… 袭人领着丫鬟们在隔间内排成一派站好,然后自己绕过大屏风进屋,看那床上的帐子居然落下,合的严严实实,里面隐有动静传来。袭人立马明白什么,脸上一红,也不敢打扰,转身走了出来,神色如常的对丫鬟们道:“二爷还没起,咱们先等一等。” 丫鬟们自然不敢有异议,仍旧端着各自负责的热水和器具,静静的等待着。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贾宝玉终于从一片馨香软玉中脱身出来。 他身穿锦衣玉袍,头戴簪缨,雄赳赳气昂昂的跨出绛芸轩的门槛。 芭蕉树下,一个身穿单薄劲装的美人美人手持长剑,正迎着凉寒的晨曦,翩然起舞。 其实人家是在练剑,但是看在贾宝玉这个好色之人的眼中,美人就是在跳舞了。 他几步跳下中庭,来到美人跟前,见美人身姿矫健,素面清丽,不由假关心道:“早上露气这么重,又冷,怎么就练起剑来了,再刻苦也犯不着争取这么点时间啊,瞧瞧,都冒汗了……” 因美人见他过来,收了剑势,他便更近些,想要用袖子给美人擦汗。 陆诗雨嘴角抽抽的看着来给她献殷勤的贾宝玉,避开了些,道:“王爷言重了,这点寒气对我们武人来说不算什么,难道王爷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正是好时辰。” 一本正经的回了这话,到底没忍住微谑道:“再说,属下可不会什么服侍人的本事,要是再不刻苦些,练好武艺,以后王爷用不上我了,还不一脚把属下踢得远远的。” 贾宝玉捉住她拿剑的手,笑道:“怎么会呢,就算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本王也会对你好的……” 陆诗雨微恼,看见那边廊上随时关注着她们二爷的俏丫鬟们,陆诗雨也不由低声挑衅道:“王爷要是摆不正自己的心态,那诗雨也就以王爷的女人自居了,要知道,女人都是会吃醋,好妒的呢,王爷就不怕奴家哪日不高兴,一剑一个把你那些小美人都给挑了?” 陆诗雨对着贾宝玉一挑眉,令贾宝玉顿起寒意,原本正想与美人共舞一曲“情意绵绵剑”的心思立马散去,一下子退后两步,目光清正的道:“陆护卫辛苦了,嗯,住在这边可还习惯,昨儿晚睡得可好?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本王可以让下人们着手帮你置办。” 陆诗雨见状,不由轻哼一声~ 臭男人。 “多谢王爷关心,属下一切尚好。” 应付一声,陆诗雨转身,负剑往左边的厢房而去。 却在将要上台阶之前驻了脚步,转头往院门外看去。 “怎么了?” 贾宝玉见此,问了一句。 陆诗雨专注的看了两眼,然后才回头,对贾宝玉道:“没什么,你的小仙女来了。” 说完,几步跨进自己的房门,关了起来。 贾宝玉此时也顾不得她了,听见院外有动静,几步走到院门口,果然是黛玉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走了来。 无暇在意紫鹃和雪雁两个丫鬟,贾宝玉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落在黛玉的身上。 今日的黛玉,比往常更有一番不同。 一身崭新漂亮的装扮,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行走在怡红院外干净的石板道上,美丽的不似人间女孩。 令贾宝玉一下子乍然见之,心都多跳动了两拍,不久前才被两个俏俾“早安吻”过的某处,居然都有些不安分起来。 “不是说了等我来叫你么?这么早,风吹的冷不冷啊?” 贾宝玉根本不管旁的人,走到黛玉的身边,真切的问道。 黛玉早在看见贾宝玉的时候就满了脚步,又在贾宝玉瞧她的时候,有些羞臊与得意。 瞎看什么,呆子~! “姑娘原本是想着等你过来的,只是眼见都要辰时了,二爷你还不来,太太的人都来催了一次,所以姑娘这才决定先过来瞧瞧,看二爷准备好了没。” 紫鹃替黛玉解释了一句,黛玉就接道:“等你来,估计都晌午了,我是无所谓的,只怕宝姐姐那边早就等不及了。” 黛玉的声音,很有些不满。 昨晚她根本没睡两个时辰,就起来准备。 结果贾宝玉倒好,天都大亮了还不来,不用想,肯定是睡懒觉了! 哼,可见他对这件事都不上心,他难道不知道她们今儿有多紧张么? 贾宝玉打了个哈哈,正好麝月等人为他摆好了早膳,他便笑着邀请黛玉:“林妹妹还没吃早饭吧,正好在我这里吃了……” “早吃过了。” 黛玉哼了一声,一点面子不给。 昨晚李纨特意吩咐过厨房,所以今儿一早厨房那边就把这两处的早饭准备了送来。 贾宝玉讪讪一笑,然后上去拉起黛玉的手往回走。 “没事,再陪我吃一次,吃了咱们好出门办事……” …… 没有再多耽搁,随便吃了一点早饭,贾宝玉便带着黛玉出了园子,依次往贾母,王夫人,贾政三处拜别出来。 茗烟等人早准备好了车马候在荣国府内。 茗烟等人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贾宝玉坐,另一辆宝钗黛玉二人共坐。 贾宝玉却不理会这些,拉着黛玉直接上了第一辆马车。 黛玉便有些责怪:“都是你,害我肯定又被他们嘲笑……” “他们那哪能是嘲笑,分明是羡慕才对。” 贾宝玉笑着,就在黛玉以为贾宝玉是说别人羡慕她得贾宝玉如此宠爱之时,贾宝玉又道:“他们都羡慕我有一个仙女一样的老婆,哼,活该他们羡慕,谁叫他们都没有我英俊,没有小仙女看得上他们。” 黛玉便斜着眼神瞧他,一脸嫌弃。 “哈哈哈……” 普通人做这个表情,自然是令人不愉快的,但是黛玉这般,却令他更觉可爱,禁不住捧过黛玉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你~走开,别把妆给我弄花了……” 黛玉推开贾宝玉,打了他一下,然后赶忙从带上马车的盒子里里面取出小镜子,照了一遍,有用小手帕擦了擦,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罢休。然后自然又是好生瞪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见状,才不好再造次,掀开帘子,见马车已经出了荣国府角门,便吩咐道:“去薛家小院。” 放下车帘,回头见黛玉神色有些神色幽幽,不由问她怎么了。 黛玉叹道:“宝姐姐自然是知书识礼的,哪像我,什么规矩都不讲,只能任由人看笑话去。” 薛姨妈昨晚便带着宝钗回了薛家小院,原因嘛,自然是“讲礼”。 她是薛家女儿,就像今日这般,就算进宫见太后,贾宝玉到薛家接她出来,与她从贾家出来,意义自然是不一样的。 但是黛玉却没法去讲这些,她现在唯一的亲长贾母,就是贾家老太太,却能搬到何处去? 贾宝玉闻言,嗤笑道:“这有什么,休说我是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便是细论,姑父姑母去了之后,老太太就是你唯一的至亲长辈,这些年也一直养育你,所以老太太送你出嫁,和姨妈送宝姐姐出嫁有何两样? 你是觉得老太太没有资格做主你的婚事,还是想要搬到外面去,自成一户?” 黛玉脸一红,反对道:“才不是,我可没这么说,你别胡说。” 黛玉才不要背上不敬外祖母的罪名! 贾宝玉知其并非不懂这些理,而是太过心细,总爱在意别人的想法。 “所以,老太太把你许配给我,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老太太是你外祖母,也是我亲祖母,所以你我才进则同席,出则同门,这也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 至于那些本身就不懂道理的人,你去在意她们做什么,爱嚼舌根,是长舌妇的天性,皇帝都管不了,你还要管她们?” 贾宝玉说了这么多,黛玉就听见一句:“胡说,谁和你进则同席了!” 呸呸,说的好像他们进门就要睡在一个榻上似的。 贾宝玉笑道:“怎么,潇湘馆的床是我没上过,还是怡红院的炕你没躺过,这些你都不认了?” 这样的话,令黛玉目光熏然起来,肤色也是白里透红,甚至一时连眼神都迷离起来,总之看起来状态十分脆弱玄妙。 贾宝玉倒是吓了一跳,生怕刺激坏了黛玉,这才不敢再说更挑逗的话出来。 饶了半个圈来到薛家小院,薛姨妈和宝钗等人早就准备妥当,待他们一到,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就将同样认真打扮过的宝钗送了出来。 就算贾宝玉对宝钗今日的美丽有所准备,见面之后,还有不禁心中暗赞。 宝钗比黛玉打了两岁多,已经到了二八年华,最是女子绽放美丽的年纪。 宝钗又有牡丹之姿,天香国色,因此盛装之后,亭亭玉立,端庄大方,竟是令人生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 宝钗见贾宝玉从第一辆马车下来,便领着莺儿要去第二辆马车。 贾宝玉只与薛姨妈说了两句话,回头便将她引过来:“宝姐姐,上这辆。” 不等宝钗质疑,贾宝玉便道:“林妹妹也在上头,你和她坐一辆。” 宝钗听了,这才按捺住别的心思,踩着紫鹃放下来的凳子上去。 掀开门帘见黛玉果然在里头,这才安心进去。 贾宝玉见此一笑,与薛姨妈拜别之后,在对方嗔怪的眼神中,一下子也跳上了头一架马车。 进了马车,见宝钗黛玉都注视着他,贾宝玉笑道:“天儿冷,大家坐一起暖和些。”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够有说服力,贾宝玉掀开窗帘,吩咐外面的紫鹃和莺儿:“后头还有辆马车,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两个去坐吧。” 莺儿闻言,看了一眼后头与眼前一样的马车,又看了看那边还注视着这儿的薛姨妈,赶忙摇头:“那是王爷的马车,我们可不敢坐,我们走路就好了……” 贾宝玉嗤笑道:“以为是抬举你们呢?没见两辆马车一样的么,要是万一有刺客,好叫你们两个给我们挡刀!” 呃…… 不说莺儿和紫鹃宕机,眼睛睁大。 就连旁边的亲兵忽随从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还是宝钗觉得任由贾宝玉胡闹下去不妥,当机立断的道:“好了莺儿,王爷叫你们坐你们便坐,难道连王爷的话也不听了?” 清正平和的声音,颇有一家主母的风范。 “是……”莺儿和紫鹃忽视一眼,乖乖的上了后面的马车。 PS:感谢都是鬼话的万赏,感谢其他兄弟的打赏、投票支持。 另外给友情推荐一本历史文《晚明之我若为皇》:假如有一天你成了晚明皇帝,你想做什么?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移步一观。 第700章 初次会面 贾宝玉带着宝钗和黛玉到了皇城之后,他便出了马车骑马而行。 倒也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被熙园的奴才太监们看见他与宝黛二人同乘,然后传出一些不太好的话来,令太后对宝黛二人有所微词。 “到了。” 一时到了熙园门口,贾宝玉下马,接替了紫鹃和莺儿的差事,亲自托着黛玉和宝钗下车。 宝钗和黛玉一下车,就被眼前威严肃穆的园子吸引去了注意力。 红墙青瓦,无数长矛金甲的宿卫禁军,以及外围旷朗宽敞的白石板广场。 一切都显示出此间主人的尊贵地位。 宝钗暗吸一口气,整肃自己的心境,她知道从今以后,她也算是有资格接触这个帝国最顶层的人和事了。 今日,或许可以看做是踏足的第一役。 就在宝钗暗自鼓舞自己的时候,咱们的黛玉小乖乖,只有满心的紧张和忐忑。 要见到太后了么,不知道太后好不好相处,会不会还有别的人?他们会不会为难我和宝姐姐呀…… 黛玉因想着这些,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贾宝玉,生怕脱离他周身两步之后。 贾宝玉让其他人全部留在熙园之外,只让紫鹃莺儿和陆诗雨三人随从进去。 然后一回头,看见宝钗黛玉两人的反应,贾宝玉暗暗一笑。 说起来黛玉还算是经历过阵仗的,毕竟她连长乐宫都去过了,怎么看起来比宝钗紧张多了? 许是看见了贾宝玉的神色,黛玉微微一顿,又瞅了宝钗一眼,遂深吸一口气,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些。 绝对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黛玉心想着。 贾宝玉知道黛玉素来心气高,便是天大的尊贵人物,也难真正入她法眼。 她此时紧张,更多的是单纯因为要见婆家长辈。 也不好在此时取笑她扰她心智,只是一边介绍熙园内的景物、布置,以图缓解她二人的情绪。 至于别的该注意的事项,之前在车上,已经说得差不到了,相信以宝钗和黛玉二人的灵慧程度,不会出任何纰漏。 虽然是第一次进熙园,但是宝钗二人皆只用半分心思听贾宝玉的介绍,她们大部分的心思,都在思索准备接下来将要应对的场面。 在贾宝玉带领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见对面迎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打扮光鲜的女孩,隔着老远就大声叫着“靖王哥哥”,“靖王哥哥”。 宝黛二人不由放慢了脚步,随后就听贾宝玉与她们介绍道:“这就是我与你们说过的云霓小郡主。” 宝黛二人了然,她们知道这号人物,贾宝玉院里的两只“胖虎”,就是这位云霓郡主送他的。 云霓郡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当然,云霓郡主一个月里至少二十多天心情美美哒。 她砰砰跳跳的跑到贾宝玉跟前,却没有先看贾宝玉,反而一眼就看中了贾宝玉身后两侧的宝钗和黛玉,睁大了眼睛,蠕蠕道:“好漂亮的两位姐姐!” 天真烂漫,一眼看来就人畜无害的云霓郡主的赞美,令宝钗和黛玉有些害羞,更多的却是喜悦。 宝钗不敢迟疑,微微上前半步,屈膝一福道:“见过郡主。” 黛玉效仿之:“见过小郡主。” 听见黛玉在她的称号前加了一个“小”字,顿时令云霓多看了黛玉一眼,怎么和靖王哥哥一样啊,郡主就郡主,叫什么小郡主啊…… 不过看在黛玉那娇弱却拥有着超高颜值的份上,云霓也就毫不在意了。 她也是个颜控,要不然,她就不会从小那么黏着她叶姐姐了! “两位姐姐好啊,我是云霓,你们就是靖王哥哥的两个心上人么?” 云霓也似模似样的行了一个平辈礼,然后便仰着头问道。 此话叫宝钗黛玉如何回答,只能羞涩低头,不与答复。 贾宝玉这个时候自然要出面给她们解围,因拉过云霓的胳膊,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是太后让你过来的么?” 河间王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云霓按理应该在王府服侍的,这个时候在熙园,应该就是知道他今日要带宝黛二人进来,故意来看热闹的。 “哎呀你别拉我……” 云霓正要过去与两位漂亮姐姐说话,被贾宝玉拉过来,颇有些不满。 还没等她回话,那跟着云霓出来的一群太监宫女也已经到了近前,为首的老嬷嬷对贾宝玉行了礼,道:“太后有旨,让靖王您先去濯尘殿探视太上皇,两位姑娘留下,由老奴带她们进宫觐见太后。” 贾宝玉闻言眉头一皱,太后居然来这一出,看来,还是存了考量二女的心思。 怕他在旁边护犊子,所以一早就要把他支开? 贾宝玉一眼能明白的事,宝钗和黛玉自然也看得出来。 如此,由不得她们不紧张。 老嬷嬷似乎看不见她二人的紧张,只笑道:“靖王爷,这是太后的一番苦心,靖王爷莫要辜负才是。” 贾宝玉挑眉一笑,转身看向宝钗和黛玉。 只见宝钗似乎暗吸了一口气,然后与他微微点头。 你去吧,我们能应付…… 贾宝玉看明白她的意思,也悄然点了点头,然后便抓住云霓,笑道:“帮我照顾好你两位姐姐,不许别人欺负她们,不然我拿你是问。” 云霓翻了个白眼,倒也看出贾宝玉有多稀罕这二人,居然还怕皇祖母欺负她们? 其实贾宝玉要是没有后面那一句,她还挺乐意答应贾宝玉的要求的,毕竟她一见到这两位漂亮姐姐,心里就生了不少好感。帮忙照顾,义不容辞! 但是居然你威胁我,那就不要怪我咯。 “嘻嘻嘻,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云霓笑着,推贾宝玉走,一边上去一手一个拉着宝钗和黛玉的手,笑道:“两位姐姐,我们进去吧,太后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咱们快点进去。” 无形中的一句话,就令宝钗和黛玉略加忐忑。 太后等了她们很久了…… 贾宝玉瞪了云霓一眼,到底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因此笑了笑,转身往濯尘殿方向而去。 云霓回头,见贾宝玉已经离开,眼中狡黠一笑,很热情的给宝钗和黛玉介绍:“两位姐姐不知道,除了太后,还有叶姐姐哦,她也等了你们好久了哦……” 叶姐姐……? 要是她们猜的不错,应该就是那人了吧,居然这么快就要见到她了么。 “嘻嘻嘻,你们大概不知道叶姐姐是谁吧?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啦,也是皇爷爷亲自赐婚给我靖王哥哥的人…… 不过你们也不用紧张啦,有我在呢,我最听我靖王哥哥的话了,他叫我照顾你们我就一定会照顾你们的,嘻嘻,你们放心好了。” 云霓能有什么坏心眼? 她只是见贾宝玉这么在意这二位,心里有些吃醋,但是又不是存心要整治她们。 相反,她反而想要与她们打好关系,以后和叶姐姐一样,一起愉快的玩耍。 所以,她故意让她们紧张,这样她们才容易犯错,然后她们遇到太后的“刁难”的时候,她再帮她们解围,这样一来,这两位姐姐还不对她心生感激,然后喜欢上她? 云霓陷入自己的全盘大计无法自拔,她却不知道,她左右两边的宝钗和黛玉在眉头一蹙之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几乎就将她的小心思看穿了。 她如何知道,贾宝玉早给宝钗和黛玉介绍过她,而她却对宝钗和黛玉一无所知,是直到今早来给太后请安她才知道这二位的存在的。 这是一,另外,宝钗和黛玉只比她几岁,正是刚好从她这个年纪出来的,特别是黛玉,本身也是灵秀促狭惯了的,几乎一眼看穿她的小把戏。 因此,黛玉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 毕竟云霓郡主是太后养大的,既然她是这样的性子,想来太后确实并非什么凶恶的人。 云霓要是知道,她一番卖力的表演,反而让宝钗和黛玉在她身上找到了信心,心里应该会很难过吧。 不过她大概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了,因为宝钗和黛玉一点也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循着寿安宫高大的红漆房梁,左折右拐,终于来到一个挂着净慈殿的堂号之中。 来到这个比荣庆堂大了近乎一倍,论金碧辉煌却更盛数倍太后寝宫,宝钗和黛玉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只跟着那老嬷嬷和云霓往前走。 “皇祖母,两位姐姐我给你带来了,您瞧瞧,她们生的好看不好看?哦对了,这位是薛姐姐,这位是林姐姐。” 云霓邀功似的跑上前,给太后介绍道。 太后颇为为难的摸了摸云霓的脑袋,暗暗责怪,云霓的举动,无疑破坏了大殿内的气氛,让她想要在高压下考量一下二女心性的想法落空一半。 倒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责备云霓,因拉着她坐在旁边,便再次扫向底下一双人儿。 倒果真是难得一见的两个美人坯子,一个端庄秀丽,一个娇弱灵毓,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紫鹃、莺儿以及陆诗雨被留在了外间,所以此刻殿下只有宝钗和黛玉二人。 她二人在云霓的话音落下之后,几乎不作迟疑,纷纷下拜道: “民女薛宝钗拜见太后。” “民女林黛玉拜见太后。” 连声音也是不错,一个清丽雅淡,一个婉转脱俗。 两人的声音听起来都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沁人心脾,娇而不媚,显然都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 想到这里,太后的担忧去了一大半,淡淡的道:“都起来吧。” 等宝钗和黛玉二人起身,太后又示意下手坐着的叶皇后道:“这是皇后,你们也来拜见拜见吧。” 宝钗和黛玉这才将目光抬起,看向一旁的皇后,就要再次下拜,皇后却道:“都免礼吧。” 一边说,她的目光却全部放在宝钗的身上。 黛玉她是见过的,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倒是没想到,另一位,居然和蓁蓁的气质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其神色内敛,目光内聚,一时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皇后虽让免礼,宝钗和黛玉二人还是依礼齐齐一福。 然后,她二人就只好站在中间,任由众人打量,就算心里想要找找那位叶家小姐的存在,一时也不敢乱看。 太后终归不是存心要为难她们,观摩了半晌没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太后神色终于和煦了一些,问道:“都多大的年纪了?” “回太后娘娘,宝钗今年十六。” “黛玉今年十四……” 其实宝钗和黛玉分别都要过了年之后才十六和十四,不过这个时代问年纪,通常都可以回答虚岁。当然,若是有意说大或说小一些,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只是上下一岁的差别。 “倒是都还小的年纪。” 太后叹了一句,又分别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是否读书,性情爱好等。 宝钗和黛玉在最初的忐忑不安之后,到看见太后脸上浮现的第一抹和煦之色,不安的情绪终于落下去一大半。 她们都想起贾宝玉再三给她们支过的招,总之把太后当做贾母老太太来看待就没差了。 此时循着这样的心思,一一回答太后的问话,倒也是十分圆满,未曾出现结巴和不妥之处,令太后心中十分满意。 “倒都是不错的孩子。” 太后的一句褒扬,令宝钗和黛玉彻底放下心来,然后就见太后招过边上一个极其高挑与出众的女孩子,对她们道:“这位就是皇后的侄女,你们也上来见过吧。” 宝钗和黛玉之前其实已经瞥见到鹤立鸡群一般的叶蓁蓁,心里都有些揣测,毕竟贾宝玉对她们说过,身高就是那人最大的特征。 此时被太后证实,倒也没有太意外,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拿怎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这位将来的老大。 叶蓁蓁站在旁边,早将二女看了个仔细,此时见太后引荐,她也不揣着身份,主动上前,盈盈一礼道:“蓁蓁见过两位妹妹。” “宝钗(黛玉)见过叶姐姐……” 因为还没有正式成为姐妹,所以中间的这个“叶”字必须得有。 叶蓁蓁毕竟有心理上的天然优势,见宝钗和黛玉见礼之后不好说话,便继续主动道:“两位妹妹生的真好看,令姐姐好生羡慕呢……” 叶蓁蓁这话是一语双关,她的羡慕不只在于对二女容貌的夸赞,还在于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此二女,和贾宝玉都是青梅竹马,只有她不是。 但是旁人,都不知道她的这层意思。 宝钗和黛玉连忙回应,同样夸赞叶蓁蓁的美丽,言之她二人比之不及。 虽然都是才女,但是鉴于彼此身份的尴尬性,所以哪怕都很有礼,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尬聊的意思。 “呵呵呵……”太后看了半晌没忍住笑了,道:“都是好孩子,难怪靖王对你们都如此喜欢,还跟我说一定要娶你们,少一个都不行,哈哈哈……” 太后的一句玩笑,令三个绝色女孩都羞赧起来。 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友善、欣赏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701章 万般皆是命 贾宝玉因为记挂着宝钗和黛玉,兼之昨晚才来探望过太上皇,所以在濯尘殿例行问候一番之后,见太上皇气色不是很好,便出言告退。 太上皇并没有留,其实太上皇也并不是一个很在乎礼节的人,他甚至也说过让贾宝玉无事无需到他这边来。 贾宝玉却不是缺心眼,太上皇叫他不来他就不来,因为他每次过来,太上皇都没有拒见,这有别于其他所有人。 因此可见,他在太上皇心中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位。 从正殿出来,贾宝玉对送他的冯祥使了个眼神,冯祥会意,跟随贾宝玉至僻静处。 “冯老公公,皇爷爷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贾宝玉十分关切的问道。 他在皇陵的时候就听说太上皇病了,只是昨日回京见到太上皇,却又发觉太上皇似乎只是气色比以前差一些,其他别无二致。 冯祥神色一动,打眼瞧了一眼四下,然后才伤怀的道:“自秋猎之后,老皇爷的龙体便一直欠佳,褚太医等人皆言,老皇爷乃是忧思过重,兼之五腑有伤所致。” 熙园有专门的太医署,褚太医便是为首之人。 “半个月之前老皇爷在沉月湖前突然晕厥,一连半日,可把老奴等人吓坏了,幸好后来又好转过来……” 冯祥说到这儿,忽然与贾宝玉拱手一拜道:“老奴恳请靖王能够多来探望老皇爷,老奴冷眼看着,老皇爷只有在每次靖王您过来的时候,精气神方会好些,所以老奴真切恳请靖王爷得闲时,能够多过来熙园,陪老皇爷说说话,解解闷,如此或许老皇爷的龙体才能够有所好转……” 冯祥老眼淌泪的说着,甚至就要跪下恳求。 贾宝玉提前托住他,神色同样有些难过。 一个八十岁,一生波澜壮阔,经历过悲欢离合的老人,到了晚年常怀忧思追忆都乃寻常。 只是所谓五腑有伤,大概便是在铁网山被景泰帝的事给打击到了吧,那是内伤,药物难治。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又看冯祥十分伤怀,贾宝玉也为他的忠义所动,遂沉声应下他的请求:“冯公公放心,我会的。” 贾宝玉心想,以太上皇的骄傲,是不会将自己的情感流露于表面的,而他仅剩下的血脉中,或许就河间王和自己还得他的看重。 只是河间王是个一本正经的人,现在伤势也还没好,如此两个人见面,能够有什么贴心的交流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倒非贾宝玉自夸,经过多年来的钻营,他哄老人和小孩的本事,几乎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是以冯祥才会觉得太上皇只有在见他的时候精神才会好些。 一则贾宝玉确实能够让太上皇心情好转一些,令一方面来讲,太上皇见到他,就算是佯装,也会打起几分精气神来。 贾宝玉能够感受得到,哪怕是面对他,太上皇也不喜欢流露出丝毫的脆弱面,更不会喜欢贾宝玉没来由的关切。 这是男人的骄傲,也是帝王的骄傲。 所以,冯祥说的多来是无益的,适逢其会的来,隔三差五的来,方是最令太上皇喜欢和能接受的方式。 想罢这些,贾宝玉又对冯祥道:“冯公公常年服侍在皇爷爷身边,劳苦功高,虚言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只是冯公公于我元玄皇室的功勋,我都一一记得。 如今皇爷爷龙体欠安,还请冯公公更加用心照顾。此外,景桓还有一个请求,如今京城虽然看起来安定平稳,但是谁也料不定有何宵小会趁太上皇龙体有恙的时候,出来作祟,所以还请冯公公多加留意熙园内的所有事务,多加防范,但有异常之处,烦请及时告知。 本王如今执政朝廷,余事皆无难处,只有皇爷爷的安危最令我挂心。 若是冯公公能够替我分解此难,让太上皇安享晚年,将来大公公的恩情,本王定会有所回报。” 贾宝玉对着冯祥一拜。 熙园可以说是第二个皇宫,里面情况同样有些复杂,而太上皇如今精力不济,难免会有掌控不到的地方。 而熙园作为太上皇的核心地盘,贾宝玉也不好像皇宫那样直接接手,甚至连安插重要的人手都不妥…… 所以,冯祥这个熙园大总管的忠诚,就显得尤其重要。 贾宝玉想要令太上皇安享晚年,想要熙园绝对的安稳,故而才有此请。 再说自他与冯祥接触以来,冯祥与他便亲善,这是善缘,所以贾宝玉说的也是认真的。 若是冯祥能够有始有终,他也不惜在他临终的时候,给他一个荣耀,一个远超古往大多数内侍的荣耀。 冯祥追随太上皇一甲子,对于皇家、朝野之事都是门清,他如何听不出来贾宝玉的意思?而且贾宝玉最后称呼他为“大公公”,他也知道绝非口误。 本朝虽无大公公这个说法,但是古代却是有的,乃是所有宦官中的第一人。 他如今的实际地位虽然也称得上如此,但职位却只是熙园总管。 熙园,论真讲只是一座皇家园林。 待太上皇驾鹤西去,他立马就会从云端跌落。 而今日得了贾宝玉这个未来帝王的一个承诺,对他来说,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事。 没有人愿意从云端跌落,哪怕他对太上皇绝无二心。 实际上,若是今日是旁人询问太上皇的情况,他绝对难说只言片语,只是因为是贾宝玉,他才会如实道来。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对太上皇不利,只有靖王不会。这一点,他知道,他知道太上皇也知道。 冯祥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躬身道:“靖王请放心,只要老奴还活着一日,定不会叫宵小有机可乘。” 贾宝玉终于笑了笑,与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寿安宫,同样未受阻拦,只是刚走上长苑,忽有一个宫女急匆匆而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贾宝玉眼疾手快轻易躲开,只是那宫女显然是个笨的,没想到贾宝玉会躲,一声低呼就要跌撞向围栏。 贾宝玉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身体的本能,还是伸手勾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拉了回来。 宫女似乎惊住了,怔怔的看着贾宝玉半晌,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脱出贾宝玉的怀抱,结结巴巴的道:“王,奴婢见过王爷……” 贾宝玉打量了她两眼,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宫女有些不安,低垂下了头。 贾宝玉笑了笑,道:“妙成县主?” 宫女抬头,十分诧异,随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着脸低头道:“王爷说笑了,奴婢早已不是什么县主,如今只是我们郡主身边的一个小小宫女……” 说了这一句,见贾宝玉无甚话语,她迟疑了一下,与贾宝玉微微一福:“奴婢听我们郡主说,郡主之所以能够救下我和我母亲,全仗王爷谋划……?” 霍秀容心中其实有些诧异,她以为贾宝玉应当不认识她才对。 她总共就和贾宝玉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她还没有落入凡尘的时候,在云霓的生日宴会上。但那时人员那么多,贾宝玉和云霓又是众星拱月一般,她觉得贾宝玉应该没有太注意到她才是。 第二次就是昨晚贾宝玉在河间王府吃晚饭,她远远瞧过一次。 当然,其实还有一次,就是在秋猎场上,贾宝玉到南安王府别院参与南安王举办的比赛,他上台射箭的时候,霍秀容远远的在自家阁楼上单方面窥见过一次。 这几次,她都没有与贾宝玉有过直接的交流,更何况如今她变更了身份,成了一个宫女,没成想贾宝玉还能一语叫破她曾经的身份。 她哪里知道,贾宝玉近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是美女,他都能记住。 只不过…… 贾宝玉低着头,打量着身上贵气未褪,却已然是宫女装扮的霍秀容…… 确实是个美人! 难怪南安太妃舍不得把她嫁到蛮邦,不辞辛苦的要从贾家挑选一个代替她出嫁。 只不过今世她的命运也已经改变,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唯一嫡女,而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而且,有点笨拙。 贾宝玉暗自撇撇嘴,倒也不欲与她计较,说了一句“区区小事,不必挂怀”,便要走开。 “王爷请留步~” 霍秀容下意识的唤了一声,等贾宝玉转身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好歹镇定心神,似模似样的盈盈一礼道:“这件事对王爷来说只是区区小事,对秀容来说,却是恩同再造,只是如今秀容身份低微,也无法回报王爷,只能在心里感激王爷的恩德,永世不忘。” 呵呵呵…… 感恩,还永世不忘? 潜台词不就是“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么?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贵族式的说话方式,听起来是要比那种下里巴人的听来含蓄,也更撩人一些。 看来这丫头也不是那么笨嘛。 贾宝玉想着,不由又走了回去,将她上下再打量一遍,在她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忽然低头到她耳边,轻声道:“想要报答本王,也得多用心想想,这是在太后的寝宫,就算本王是个好色之徒,总也不至于在这里胡来吧? 所以,想要成功,下次记得选对地方。” 贾宝玉说完,在对方紧缩着的耳根处,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哈哈一笑,转身离开。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远处的长廊树下有个宫装的丫鬟快步走了,然后不一会儿,又以偶遇的方式,从这里撞上来…… 伊人之心,何其明显? 霍秀容早在贾宝玉说话的时候,就呆立不敢动了。 如贾宝玉所想,她确实存了“报答”贾宝玉的心思,这是她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出来的唯一一个,或许可以翻身甚至是改变家族命运的途径。 但是她终究是个高门贵女,就算有此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实现。 今日跟随云霓来到熙园,见识到了贾宝玉的三个老婆,侧面知道了贾宝玉对自己女人的宠爱,令她下定了决心。 又知道贾宝玉去了太上皇那边,一会肯定要过来,所以便借与云霓去馨宁宫拿手炉的方便,来到去太后正殿的路上守株待兔。 但是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一来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出这种事来,二则,虽然她自己对自己的容貌还算自信,但是却不知道,能不能入得贾宝玉的眼。 然后居然果真被她等到,事到临头,也只能一试了。 她想着,就算贾宝玉看不中她,也就罢了,尽人事听天命。 谁知,她认为贾宝玉应该不会认识她,所以就算失败,也当是偶遇便罢了。谁知贾宝玉不但知道她是谁,听其话语,竟是一眼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这岂不令她羞愧难当? 立马就要反驳,只是贾宝玉却如她一般,话也没说透,却叫她耍赖的余地都没有。 人家,那么自信且笃定,还给她支招…… 一想到这里,她耳根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贾宝玉吹的那一口气。 看着贾宝玉脚步轻快的离去,霍秀容好半晌才逐渐回过神来。 仔细回想方才贾宝玉所有的反应,她既惊且喜的发现,似乎,他没有拒绝的意思! 一时又想,难道自己真的要那么不知廉耻,在明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的意图的情况下,还要继续行勾引之事? 难道真的要按照他的建议,换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再来? 霍秀容微微一叹。 她如何不知道熙园,特别是太后宫中,并非一个好地方。 其实最好的地方,就是河间王府,那里不但贾宝玉会常去,而且还有云霓给她打掩护。 只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并非等之不及,实在是有些不敢。 上次河间王就警告过她,要安分。 河间王是个威严深重的人,应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她有些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不轨之事。 想到这里,霍秀容又不禁有些暗暗佩服。 靖王当是个好色之人无疑,否则不会收罗到那样三个娇滴滴的大小美人,还不顾脸面的要在同一天娶回家门。而且,刚刚也算是调戏了她。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在这里对她动手动脚,原因只是因为这里是太后的寝宫。 这就区别于其他男子了,就比如他哥哥,一把年纪的人了,却一点也不检点,以前家里就传出他勾引糟蹋母亲身边丫鬟的事,后来母亲为保他名声,倒把那些丫鬟处置了。 一想到此处霍秀容又是一惊,有些后怕。自己方才的行为何等危险,但凡靖王是个阴狠暴虐一些的人,说不定她就会大难临头,像那些丫鬟一样,被无情的处置。 幸好,他是个……怎么说呢,应当是怜香惜玉且解风情的人吧。 霍秀容红着脸想到。 若是自己家族没有遭难,自己一定要嫁这样的人…… 刚刚这么想,她又苦涩一笑,若是家族没有遭难,自己只怕也嫁不成的。他早有婚约,而以前的自己何等高傲,如何肯委屈自己为妾? 如今,却是连为妾,都是一个奢望。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想着这些,霍秀容摸着自己的耳根,慢慢往回走。 这就是经历坎坷的被迫成长,换在以前,她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想法。 第702章 想反悔?晚了! 宁荣街,荣国府,就在贾宝玉带着黛玉和宝钗去了熙园之后不久,一道圣旨降临到荣国府。 “慰贾政抚育靖王之功,特准贾政承袭先祖爵位,封荣国公。” 如此天大的喜讯,令贾府一下子就炸了锅。 据说就连贾政在接旨的时候,也是紧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传旨的内监提醒他两次,他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领旨谢恩。 其实也怪不得贾政激动,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也能像祖父和父亲那样,成为显赫至极的荣国公。 甚至,在昨晚之前,他连自己能够封爵都没有想过。 乍然从平地一下子升到塔顶,任是谁都会被这种幸福砸晕的。 贾政的反应,恰巧说明他是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不过初始的紧张和激动下去,剩下的,就只有无限的喜悦和得意。 有心想要广邀亲朋好友豪宴三天以为贺,又顾虑国丧未过,不敢造次,因此只能强压下炫耀之心,让王夫人令家里后厨杀牛宰羊,以犒慰家人来宣泄这种喜悦。 荣国府很快热闹起来,甚至就连贾家在京其他八房的人丁,听说这件天大的喜事,也纷纷赶来恭贺。 家里宽裕的,自然就带些贵重的贺礼来,家里窘迫的,只能象征性的带一点“特产”,然后带上一家老小,前来沾沾光,饱饱口福。 对此荣国府也是来者不拒。 在贾政等人看来,自家人来家里吃点酒肉,当算不得违制。 荣庆堂,贾母打发了前来给她问安的一众族中的老幼,然后看着下首的贾政,挖苦道:“这下你可是风光无限了,连你儿子封王的时候,家里都没有这般热闹过。” 贾政闻言,心说宝玉封王的时候,京中纷乱不休。 而且不但皇帝刚刚驾崩,就连家里也死了人,死者为大,自然不好庆贺。 但是这话却不好直说,因此贾政只能推说他也没料到那些人会来,自己没有邀请他们。 对此贾母只是哼哼,她自然也不是真心挖苦。 贾政封国公,她也高兴得很呢。 贾宝玉如今虽然尊贵无比,但算起来,已经是皇家的人了,只有贾政这个国公,才是贾家恢复祖先荣光的真正根基。 真好。 没想到在自己闭眼之前,还能看到家族恢复祖先荣耀的一天! 这一天,值得庆贺。 就是…… “琏二爷来了。” 随着丫鬟的一声通报,堂内的喜悦氛围都仿若凝固了一点。 此时堂内除了下人,便只有贾政夫妇,贾母和李纨。 李纨看了一眼贾母三人,贾母似有些遗憾,而王夫人则是收敛了一些笑容,变得木讷了一些。 倒是贾政神色丰富,他竟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起来,张张嘴,也没有说什么。 李纨心想,看来老爷也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贾琏了。 也是,贾琏从小亲近他这个二叔,比自己父亲更多些。 如今却是他这个二叔,令他彻底失去了继承爵位的权利…… 贾政继承了荣国公的爵位,贾琏自然无爵可继承。说白了就是朝廷将贾家的爵位,从贾琏那一脉,转移到了贾政身上。 这种事,倒也不算罕见,只是大多数都是在应该承袭爵位的那一脉断了传承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如今贾琏还在,贾政自然会觉得对贾琏有些亏欠。 贾母也知道底下三个人的心思,但是如今贾家,贾政这一脉当家已经是大势所趋,无从更改。所以就算贾母心里有些不忍,还是只能压下,微微一叹让贾琏进来。 贾琏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再次跨进荣庆堂,在看见里面几位长辈的时候,勉强打起一些笑意,先是给贾母请了安,然后就向贾政和王夫人拜道:“恭喜老爷,恭喜太太……” “琏儿来了呀。” 贾政笑着点点头,招呼了一句,不痛不痒,令人也无法接话。 贾母看他们各怀心思,注定聊不起来,便主动问道:“不是叫你晌午之后再过来吗?你和凤丫头到底夫妻一场,难道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贾母以为贾琏是来和王熙凤和离的。 贾琏急忙道:“老太太误会了,我此来,只是为了恭喜老爷得封公爵,咱们家总算是只有在老爷身上,才能重现祖先的荣光。” 贾琏的话,也令贾母点点头。 贾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明他心里还是个明白的,这是个好事。 本来也是,家里的爵位,就算正常传承,传到贾琏的手里也最多是个三等将军了,往下更低,传不了两代就几乎要消散了。 如今贾政封了国公,休说家里一下子荣耀起来了不说,单论传承,也又要多传承好几代呢! 这对家族的重要性,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贾琏看见贾母的神情,心里苦涩,连老太太都是心向着那边的,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了,否则现在别说贾宝玉了,就连贾政和王夫人随便给他下个绊子,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终于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彻底抛下,换上一副哭兮兮的神情,突然跪下道:“孙儿此来,实则还另有一事羞于开口——还请老太太收回成命,让我与凤丫头和离之事,就此作罢了吧。” 贾琏这话一说,众人齐齐愣住。 特别是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可是亲眼见到昨晚贾琏有多发狠,态度有多坚决! 怎么一晚上过去,就改了口了? 王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有些不虞起来,却没有说话。 贾母却只疑惑道:“这是为何?和离的事,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么,怎么又反悔了? 琏儿,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可不能拿着这种事来胡闹!” 贾母是希望一家和睦的,家和万事兴嘛,要是贾琏和王熙凤真的能够重归于好,她自然乐得见到。 但是,贾琏的反应,明显有些奇怪,她要问清楚。 “是孙儿猪油蒙了心,昨晚一时冲动才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狠话。如今孙儿回想起来,凤儿这些年跟着我,也是劳心受累的,不但要服侍老祖宗,还要帮忙超持一家子的繁琐之事。她为我们贾家做了这么多事,我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过分苛责她,实在不该,这是一。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当初凤丫头嫁给我的时候,岳丈还健在,如今却已经辞世多年,凤儿现在却连娘家都没了。 古法有云,凡女子者,有所娶而无所归,则男子不可弃,此乃‘三不去’之首例。 孙儿实在糊涂之极,竟敢干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来,实在该死,如今幡然醒悟,厚颜烦请老祖宗受累,替孙儿说和说和,让我和凤儿重归于好。” 贾琏说着说着,已经是涕泪满面,似乎说的都是真心话。 贾母备受感触,她骂道:“总算你还不是个糊涂透顶的人,你既然也明白这些道理,怎么昨晚就能干出那等混账事来? 如今你把凤丫头的心伤透了,却叫我来给你说和?你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贾母也是生气,好端端的弄出这些事来,败家败德。 贾母的质问和责备,贾琏是全盘接受,只是磕头告罪,让贾母宽宥。 “琏儿,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夫人忽然关心的问道。 在王夫人看来,贾琏突然反悔,定然是看贾政袭爵,自己没有了根基,所以想依靠王熙凤,继续与这边保持足够的联系。 王夫人这样想是完全没问题的,因为贾政和贾赦早已经分家,只要老太太一去,从此荣国府和东跨院,就算是两家人了。 而在贾琏没有爵位的情况下,东跨院甚至都不能再称之为荣国府。 所以,贾琏为了避免被他们踢开,想要用王熙凤缔结纽带。 一来王熙凤是她的嫡亲侄女,二来王熙凤在这边管家多年,颇有根基。 只要二人不离婚,两家就难断干系。 这是王夫人不想看到的。 贾琏听了王夫人的问话,竟真的一下子迟疑起来,忽然哭诉道:“太太既然问了,侄儿也不敢隐瞒……宝兄弟,他的亲兵把我那边的前后门都给看起来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能够随意出入了……” 贾母还不知道此时,闻言忙问:“这是为何?” 贾琏道:“说是要清查下毒的凶手。” 贾母松了口气,不是同室操戈便好。 “那你哭什么,这不是你自己说的有人要下毒害你的孩子吗?宝玉那么做,也是为了查清事实。 怎么,许你一口咬定是凤儿做的,便不许别人去查证?” 贾琏神色一窒,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他何其笃定,必是王熙凤干的。 贾宝玉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帮王熙凤洗脱罪名,另外一点最令他担心的是,他怕贾宝玉借此收拾他。 他本来胆子就小,这被人把家门都看起来了,他能不慌吗? 这就是他反悔和离的真正原因。 昨晚怒发冲冠,一时顾不得那许多。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终究还是后怕起来。 他想,要是贾宝玉真要收拾他,那么他和王熙凤和离了,贾宝玉要收拾他不就完全没顾虑了吗? 他虽恨王熙凤,但是却也明白,王熙凤面子比他大。 上回王熙凤帮他说话,他免于被二皇子一党牵连便是明证。 因此,只要王熙凤能护他周全,他觉得,忍辱负重一些也没什么,总比什么都失去了好。 “老祖宗说的是,宝兄弟那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孙儿现在只想求老祖宗做主,让我和凤丫头重归于好,家和万事兴嘛。只要老祖宗出面,凤丫头也一定会答应的。”贾琏道。 贾母哼一声,神色缓和下来,“你能迷途知返,我自然是高兴的,凤丫头就算有些不好的地方,那也比你这个不争气的好上十倍,你还嫌他?” 贾琏连连应是。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可没那么容易。我可以帮你把凤丫头叫过来,能不能哄她回心转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可帮不了你。” 在贾母看来,女子家离了男人,哪怕是和离也必是难过的。所以只要贾琏肯下脸面,要哄回王熙凤应该是不难的。 贾琏听了,面色有些难,不过看贾母面露不悦,还是立马道:“多谢老太太,老太太放心,只要能让她回心转意,就算让孙儿给她跪着磕头都行……” “哼~!” 贾母冷秋秋的一哼,倒也没再说什么,招过鸳鸯,让她去叫王熙凤,并嘱咐:“你先别和她说这里的事,让琏二亲自和她说。” 鸳鸯领命去了。 “还跪着做什么,地上怪凉的,先起来吧。” 贾母道。 迷途知返,还是个好孩子,贾母也心疼的,不想让他一直跪着。 “是,谢老太太……”贾琏心里陡然升起一抹慰藉,到底还是亲的好,如今家里,真心对他的,大概只有老太太一人了。 王夫人看贾琏这么容易就说动了贾母,心里暗暗焦虑,却也不好说什么。 就算贾政封了国公,她也很快会成为国公夫人,但是她还是不敢与贾母作对。 又见贾政这会儿还在旁边抚着自己的倒三角胡须笑盈盈的,显得居然还有些欣慰? 她心里真是腻味死了。 一会之后,王熙凤果然随着鸳鸯而来。 她无视贾琏,来到前面,一一给三位长辈见礼:“老太太,姑妈,姑父。” “恭喜姑父大喜,侄女给您贺喜了。” 一开口就令贾母和贾琏面色为难起来。 王熙凤竟连称呼都已经改了。 王熙凤只以为贾琏是和离来的,因此见了礼之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等。 贾政见贾母两个不便开口,便主动道:“那个,凤丫头啊,琏二有话要跟你说……” 王熙凤眉头一挑,转身睥睨着贾琏。 不就是散伙吗,当姑奶奶离了你就活不成了?还装什么含蓄,和离书直接拿出来,按了手印便完事了。想要本姑奶奶哭哭啼啼的来成就你男子的虚荣心,痴心妄想。 贾琏最气的其实就是王熙凤经常拿这种眼神瞧他,此时见这个时候王熙凤还如此,真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咳咳咳,凤奶奶,昨儿晚上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还请凤奶奶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 贾琏换上往常讨好的样子,拱手便拜,称呼也从昨晚的贱人、恶妇,换成了王熙凤最喜欢听的“凤奶奶”。 王熙凤被弄得一愣,不由转身看向贾母。 不是和离么,这算怎么回事? 买卖不成仁义在,还得先原谅他才能离? 贾母叹道:“凤丫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古人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就当他昨晚吃醉了酒,耍了一次酒疯罢了。” 贾母的语气,总算令王熙凤意识到了点什么。 贾琏趁热道:“是是是,老太太说的是,凤二奶奶,您就当我昨晚喝多了酒,做了些没脸的混账事,说了些屁话。和离的事,就此作罢好了,以后你还在家里替我服侍老太太和太太,我也再不会听信那些小人之言,误会于你,咱们重归于好罢。” 王熙凤面色终于变了。 她听出来了,贾琏这是不想和离了? 怎么会呢,他昨儿个不是有冲天的怒火吗?不是不把我踹出家门誓不罢休的么? 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虽然不明白贾琏为何反悔,但是王熙凤也不甚在意。 她心里莫名得意起来,看着贾琏现在小心翼翼的样子,只觉得昨晚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然后,她便开始重新计较得失。 说起来,这一刻,她心里还真是挺想顺坡下驴的,却非舍不得贾琏,而是舍不得贾家。 毕竟这么多年的根基在这儿了,一下子要她搬出去,她真有些舍不得。 而且,还有宝玉那个挨千刀的在这里呢。 贾母等人见王熙凤神色变换,知她在认真考虑,都忍住没说话等她。 贾琏心里也欢喜起来,只要哄好了王熙凤,自己的小命,就有了一丝保障了。虽然他挺不想这么做的。 时间过了好一会,王熙凤终于面对贾琏说了第一句话。 “你不是要和我和离么?和离书呢?” 贾琏面色一变,急忙道:“没有和离书,我昨晚和你闹着玩呢,凤奶奶大人大量,就别和我过不去了嘛。” “闹着玩呢?” 王熙凤冷哼一声,立马变了颜色,厉喝道:“你当我是什么,闹着玩呢?琏二我告诉你,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你昨晚那般耀武扬威,对我恶言说尽。 现在想反悔?晚了!! 我告诉你,今儿你最好把和离书写来,咱们还能好聚好散。 你要是懒得写,我找人代写也成。 你是知道我脾气的,别叫我说出那些‘好话’来!” 第703章 香车美人 贾宝玉也没有料到今日叶蓁蓁和皇后会在场,他还以为只是太后单纯的要见一见宝钗和黛玉。 幸好,在他回到寿安宫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宝钗和黛玉宛若两个乖宝宝一样,在太后座下听候垂询,旁边的皇后和几位老嬷嬷们偶然出言夸赞打趣几句,宝钗和黛玉二人也只能羞涩以对,等闲不敢胡乱插嘴。 直到贾宝玉过来,宝钗和黛玉两人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然后,在贾宝玉的厚脸皮卖萌卖乖,四方串联之下,不但让气氛更加和谐,甚至还逗得叶家姑侄、宝黛二人、云霓等人各自娇笑连连,便连太后,也是老怀大慰,心情无比愉悦。 太后一高兴,就要赐午膳。对此贾宝玉诸人也不能拒绝,只能留在寿安宫。 倒是贾宝玉中途去了一趟宫里处理了一些事情,等他再回熙园,已经是晌午。 陪着太后用了午膳,贾宝玉诸人方辞别太后出来。 叶皇后也不知还有何事要教导自己侄女,执意将叶蓁蓁带回了宫中,所以贾宝玉便只带着云霓、宝钗黛玉出了熙园。 原本只是为了送云霓回家才来到河间王府,只是云霓也不知道是太喜欢宝钗和黛玉,舍不得分开还是别的原因,一到家门口,便要邀请宝钗和黛玉进去做客。 宝钗黛玉自然不愿,又不好拒绝这可爱的小妹妹,正为难。 云霓便掀开帘子冲贾宝玉道:“靖王哥哥,父王还没见过两位姐姐呢,你们就和我一起进去嘛,正好让父王也见见两位姐姐,两位姐姐都这么漂亮,父王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云霓口中的喜欢,自然是十分单纯的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贾宝玉笑了笑,心想若是没过来便罢,既到了门口,不领未来媳妇见见义父,也说不过去。 于是看向马车里被云霓拉着,一脸难为情的宝钗黛玉笑道:“可还能坚持?” 一个上午,宝钗和黛玉也不知道赔了多少小心,故而贾宝玉有此一问。 但是面对此问,宝钗和黛玉又如何能否定?自然是勉强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劳烦二位再辛苦一下,随我进去拜见一下义父吧。” 贾宝玉拱手一拜,玩笑道。 于是宝钗和黛玉再次下车,随着贾宝玉进入河间王府,见到了仍旧坐在轮椅上的河间王。 河间王是个不善交流之人,虽也觉得贾宝玉找的这两个未来媳妇儿很不错,却在人家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之后,连见面礼都没有赐下,甚至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场面,勉强勉励两句,就叫云霓带着宝钗和黛玉二人去她屋里玩去,单独留下贾宝玉说了半刻钟的话。 贾宝玉因为惦记王熙凤的事,所以不顾云霓的撒娇挽留,执意离去。 “那你一定记得下次带她们一起过来玩啊。” 王府门前,云霓再三嘱咐。 对于云霓来说,难得看见两个与她叶姐姐一样生的美丽的姐姐,未来也都会是她的嫂子,她自然百般喜欢。 好吧,云霓这丫头就是个颜狗。 贾宝玉笑着应下,然后悄然瞧了一眼云霓旁边的霍秀容一眼,转身仍旧跳上了宝黛二人的马车。 “启程回府。” 马车内,贾宝玉瞧着坐在横凳上,明显如释重负了一般的宝钗和黛玉,呵呵笑了起来。 三人心意相通,贾宝玉一笑,宝钗二人便知道他笑她们俩之前的模样。 黛玉面上微微一羞,却立马有些恼怒的瞪了贾宝玉一眼。 宝钗则只是敛了敛神色,将腿往边上靠了靠,将中间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贾宝玉视而不见,忽道:“宝姐姐,林妹妹,你们起来一下。” 二人不解其意,疑惑的看着他,在他不变的神色之下,到底试探性的起来。 “怎么了?” 贾宝玉嘿嘿一笑,在她二人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转身一屁股坐在中间,半瘫般的躺下,甚至还将左腿抬起来,将另一侧的横凳也给霸占了。 贾宝玉的马车空间虽大,但也赖不住贾宝玉这般横行霸道,这一下,宝钗和黛玉自然没有了落臀之处。 黛玉蹙着眉头:“你做什么?” 黛玉似乎看出贾宝玉在戏弄她们,立马不满起来,弯腰去赶贾宝玉横着放的左腿:“你起开。” 她们今儿也站了不少时辰,腿有点酸呢,这会儿正好趁着机会休息一下,岂能叫贾宝玉罚站? 贾宝玉微微起身,看着在做无用功的黛玉,拍了拍自己的右腿,示意黛玉可以做那儿。 黛玉脸上立马泛起红润的光泽,瞪着贾宝玉,目露凶光。 “不坐?那你就站着呗。” 贾宝玉很是人性化的道,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凭什么我站着,你给我起开!!” 黛玉肯定不能服气,伸出双手去抬贾宝玉的腿,贾宝玉得意一笑,在黛玉正发力而不得的时候,左手一勾,腿再一收,等黛玉暗呼一声,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贾宝玉的左边怀里了。 “你~~?” 黛玉羞不可遏,立马去瞧宝钗的神色。 两人之间私底下虽有几次越界之举,但那仅仅是在两个人的情况下,如今宝钗就在旁边看着,让她坐在贾宝玉的腿上,黛玉岂有不羞之理? 贾宝玉从善如流,公平公正,循着黛玉的目光,继续拍拍自己剩下的右腿,示意宝钗也坐过来。 宝钗脸红道:“宝玉,别混来……” 贾宝玉眉间一挑,笑道:“怎么混来,你们辛苦了半日,我借双腿给你们坐坐解乏罢了。难道我的腿不比凳子坐着舒服?” “啐~” 黛玉啐了一口,却被贾宝玉扣着腰,挣脱不得。又碍于马车外面有人,不好动作太大。 “罢了,你要是实在嫌弃我,那你就站着好了,林妹妹,咱们不管宝姐姐了。” 贾宝玉抱着黛玉,左腿强撑着黛玉微弱的体重,再次抬起将侧面的凳子霸占。 右边的位置,则把手摊在上头。 宝钗无奈一笑,见黛玉挣扎两下,似乎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为情,贾宝玉也没有别的举动,竟安生下来。 如此,她一个人杵在马车中间,尴尬的人竟成了她自己? 想了想,自己和黛玉二人早在风雨楼上便一起被他牵过手,甚至楼了腰,如今婚期将至,又连太后都见过了,名分已定。 似乎,只要他不乱来,让他抱一下也没什么。 反正,以前似乎连更羞人的事都让他做过了…… 于是,宝钗在深吸一口气之后,慢慢挪过来,对着贾宝玉的大腿轻轻坐下。 贾宝玉半闭着眼睛注视着宝钗的一举一动,等到她那比黛玉丰软许多的娇臀落在腿上,带来异样的触感与刺激的时候,贾宝玉果断抬起手臂,精准而优雅的将宝钗的腰肢搂住。 “呵呵呵呵……” 贾宝玉发出一些低沉却压抑不住的笑声,忽然抬头,飞快的在宝钗和黛玉二人的俏脸上,一人香了一口。 “呀~” 许是这般有些孟浪的得意忘形之举,令原本就害羞的宝钗和黛玉相视一眼,同仇敌忾起来。 黛玉捂着一边脸娇斥道:“你再这般混来,我们就把你撵下去!” 宝钗也撑起贾宝玉胸口,语气郑重的道:“宝玉,你这般轻浮的对我们,却是看轻了我等。” 要是在以前,贾宝玉自然会被唬住。 如今宝黛二人在他精心编制的罗网中,泥足深陷,他把握大着呢。 因此混不吝般的笑道:“你们可别诨我,之前来的时候,我是顾虑你们要见太婆婆,爱惜自己的红妆,所以才放着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不动。 如今你们都过关斩将了,难道还不许我亲香亲香? 你们也太绝情了吧?” 宝钗和黛玉脸上顿时一红,来的路上贾宝玉正正经经,她们还以为贾宝玉转性了,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心中既羞于贾宝玉随时有轻薄她们的念头,又暗喜于贾宝玉能够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着想。 又想起之前在寿安宫中,贾宝玉言语间对她们的百般维护,以及为了让她们展现出更好的形象,而故意说的各种铺垫、圆场的话。 黛玉恩怨情仇分明,一时没了话语。 宝钗则道:“纵然我们名分已定,你也不能这般肆意轻薄我等,万一要是被旁人见到,你叫我们二人如何不被人说嘴?” 宝钗低声说着,欲以理服人。 她知道贾宝玉是个讲理的人。 贾宝玉果然点点头,就在宝钗以为他明悟了时候,贾宝玉道:“你们放心,我这马车的帘子十分紧固,就算是大风也刮不开,外面的人瞧不见的。” “你~~!” 宝钗一口气郁结于心,无所宣泄,因此瞅了贾宝玉两眼,把头别过,作生气状。 她总算知道黛玉在贾宝玉面前为何爱这般作态了,因为贾宝玉有的时候,也着实气人,不这么着,实在也没别的招。 黛玉见宝钗如此,却暗自高兴,也不拿正眼,就这么瞧着贾宝玉。 你不是说宝姐姐大度从来不会生气的么?现在呢? 哼,本姑娘本来就不小气,就是你自己平时太气人了。嗯,就是这样。 贾宝玉却没怎么在意黛玉的眼神,宝钗生气,在他眼中别有一份滋味。 宝钗这样的性子,偶尔生生气才好嘛,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找借口来哄,每次都主动制造机会去勾引,显得自己像个骗子一样。 这下子就好了嘛。 因此坐起身,搂过宝钗在怀里,哄道:“好了,我明白宝姐姐的意思了,宝姐姐放心,在我们没有真正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是一定会忍住,不会对你们胡来的。 我现在只是为你们得了太后和义父他老人家的肯定,心里高兴,所以才想要抱抱你们,这个总该没问题了吧,啊……?” 贾宝玉故意仰着头,作云霓那般天真的样子问道。 宝钗脸上再次醺然,她自持比贾宝玉大一些,从来以姐姐自居,如今让贾宝玉以哄小孩的语气来哄,在她听来,尤其的羞人。 不过,贾宝玉总算听进去了她的话,也令她心里满足了。 女子最大的无奈,便是空有见识和谋略,夫君却不纳谏言,如之奈何? 至于贾宝玉要抱抱…… “你都已经这般了,难道我们还能……… 不过,也就只今日此刻,往后却也不得如此,你如今身份贵重,应该更加自珍自重一些,如此才能受人尊重和敬仰,上行下效,万事才有个章法。” 宝钗说道。 贾宝玉暗自撇撇嘴,宝钗后面的话他是一点也没听进去。他就知道,宝姐姐同意了。 宝钗都同意了,黛玉还能拒绝? 能够同时抱着宝黛二人温存,是他早就梦寐以求的事情,今日如此,岂非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另外,他说抱抱便只是抱抱不成? 宝钗和黛玉都是被他悄悄摸过二垒的人,如今两人之间隔阂尽去,羞意渐少,只要他再努努力,想必将来娥皇女英,齐人之福之日不远矣。 心中有着长足的谋划,贾宝玉却也不想操之过急,打草惊蛇,所以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只搂着她二人说起今日的诸多事情,偶尔悄悄说两句甜言蜜语,然后在她们害羞不备的时候,行一些得寸进尺的不轨行为。 此中细节,点点不许为外人道也。 …… 将宝钗全须全尾的送回薛家,让黛玉和紫鹃也直接从大观园后门回去,然后贾宝玉却转身从别院(前宁国府)后门进去。 尤氏已经按照贾宝玉之前吩咐,将宝钗和黛玉二人的聘礼全数准备妥当,只等贾宝玉最后查验一遍无误,便可以敲锣打鼓往薛家和贾母屋里送去。 哦,不能敲锣打鼓,只能悄悄的送。 国丧还有大半个月才能过呢。 贾宝玉对尤氏的办事细心程度还是极为放心的,随便检查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让早就准备好了的一众别院奴仆人丁,分做两班,分别驶向薛家和荣国府。 等人散去,尤氏却对贾宝玉说起了今日荣国府那边传出的事情。 贾政封爵的事尤氏只略略提了一下,她知道贾宝玉比她清楚,她重点说的是贾琏在荣庆堂,被王熙凤一顿臭骂的事。 “二叔不知道,凤丫头着实厉害呢。 琏二原本都后悔了,想要与她重归于好,但是没想到凤丫头却不愿意了,当着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的面,便将贾琏一通叱骂,半点情面不留。” 贾宝玉初时意外,然后笑了笑,“结果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两个人彻底闹掰了,互相扯了一通的旧账,然后琏二负气出去,听说已经找好相公,写了和离书,这会儿已经又回荣庆堂了,两人这会儿估计也真正离了吧。” 贾宝玉点点头,不再多言什么。 “爷……” 尤三姐见姐姐和贾宝玉说完话,便走到贾宝玉身边,微不可查的用胸脯蹭了蹭贾宝玉的胳膊,娇声唤了一句。 贾宝玉顿时明白其意。 美人在邀宠呢,也是,快两个月没被宠爱了,心里难免痒痒。 于是不顾尤氏在旁边,勾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笑道:“我一会还有事,等晚上再好好宠你们姐妹。” 一句话,令旁边的尤氏脸也红了。 尤三姐娇羞道:“爷胡说什么,人家才没有想那个。爷有事就快去吧……” “哈哈哈。” 贾宝玉笑了笑,又拉过尤氏吻了一下,跨步出门。 第704章 不可小觑 东跨院,绿姐跑进来对沈娇娘道:“奶奶不好了,王爷过来了……” 沈娇娘正在对镜梳妆,闻言花容一惊,立马站起来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王爷带了很多人进来,听说把厨房的所有人都给抓起来了。 对了,二爷还没有回来,我马上让人去找二爷回来救姨奶奶……” “别~” 沈娇娘忽然唤道。 “别去,不论王爷要做什么,让二爷回来也是没用的的。” 沈娇娘说着,紧紧的瞧了绿姐儿一样,道:“你记住我之前给你说过的话,只要你守口如瓶,我这边自有办法救你,若是你说了出来,我们俩个都只能死。” 绿姐微微面色一变,回道:“奴婢明白,奶奶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沈娇娘这才不看她,赶忙最后整理了一下妆容,快步迎了出去。 刚出屋子,就见外面果然已被官兵把守,一个身长近七尺,器宇轩昂之人领着二三扈从从院外行来。 沈娇娘一眼便看出来人的身份,急忙下得台阶,迎上前去盈盈一拜:“妾身娇娘拜见二叔~” 贾宝玉看得面前这纤纤弱弱,面如桃花的女子,眉头微微一扬。 以其身份敢直接称呼他二叔,说明这娘儿们很有几分胆色啊。 也不甚在意,贾宝玉道:“听闻院内有宵小作祟,竟敢下毒害人,本王今日此来特为查清此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沈姨娘见谅才是。” 沈娇娘以前对贾宝玉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得见,自然细心观察了一番,见贾宝玉不但如传言中那般俊美,而且声音也无戾气,甚至有温润之气,令人听来十分陶醉,一时竟生自惭形秽之感。 但她深信贾琏应该不会骗她才对,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捏造那种事的,所以,这应当只是表象而已。 世上没有如此完美的男人,是男人,便有欲望。 “二叔客气了,二叔此举乃是为妾身申冤做主,妾身只有感激之情,岂敢责怪?若是二叔能够抓出幕后害我之人,妾身粉身碎骨也当报答二叔的恩情。” 沈娇娘说着再次一礼。 她乃是名妓出身,穿着较之寻常妇人更显风情一些,哪怕是在深冬时节,她那胸上锁骨处,仍旧露出一角白腻出来,映着那洁白毛绒的貂衣与坎肩,显得额外的惹眼。 贾宝玉的亲兵们们偶然瞥见,皆不由自主的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琏二爷找来的这娘儿们,长得可真得劲,琏二爷有福! 对贾宝玉的亲兵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多将贾琏放在眼里,因此暗自评判沈娇娘根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贾宝玉笑了笑,看着此时沈娇娘院里已经聚集到周围的丫鬟和仆妇们,贾宝玉伸手轻轻一挥:“将她们也带下去问问吧。” 姜寸闻言,也不顾场内十余个人惊变的神色与呼叫,直接让将她们锁走。 姜寸自己,则上前去拿绿姐。 绿姐见状,下意识往沈娇娘身后退了一些。 沈娇娘眼中惊悸之色微微一闪,强忍着笑道:“二叔,此乃我贴身小婢,便不用盘查了吧……” 贾宝玉同样笑道:“正是贴身之人才更要问问了,下毒之人若要对姨娘投毒,难免不考虑到她,或许她知道什么线索呢?姨娘还请放心,若是查出来事情与她无关,我一定将其全须全尾的给姨娘送回来。” 贾宝玉解释了一句,然后也不等沈娇娘回复,便给了姜寸一个眼神。 姜寸会意,一把揪住绿姐的手臂,就将她拖了出来。 绿姐吃疼也不敢反抗,只能求救的看着沈娇娘。 沈娇娘深吸一口气,贾宝玉看来早有章程,她人微言轻,对方根本就不会在意她的颜面与想法。 “王爷既要你协助调查,你便随王爷的人去吧,记得,定要好好配合,不许故意欺瞒!” 沈娇娘对着绿姐交代一句,然后又对贾宝玉道:“妾身出身卑贱,小婢也无甚见识,二叔的侍卫勇武,她定是吓着了,二叔不要见怪……” 贾宝玉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以贾宝玉亲兵的利落,十余人几下就全被带走了。 然后贾宝玉也拱手一礼,准备离开。 他还是要给贾琏留那么一点颜面的,沈娇娘,他不打算动。 要查清事实,这些人已经足够了。 “二叔留步!” 沈娇娘娇唤一声,见贾宝玉看向她,她一礼道:“妾身一点小事,劳二叔费神,妾身心中实在惶恐不安,且今日初见二叔,妾身如何也该给二叔添一杯茶,以为敬意才是。 另一则,那人既是谋害于我,必然是与妾身有过节之人,二叔若要查清事实,或许妾身这里有几样线索,能够助二叔早日查清事实,免得靡费心神。 所以,还请二叔移步厅内,容妾身谨斟一杯茶水,再与二叔细细道明……” 沈娇娘此番话一说,贾宝玉还未表露什么,他身后的陆诗雨一双柳眉立马一皱,如剑般的目光立马盯在面前这女人的身上。 贾宝玉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好了,正好本王有些口渴,如此便劳烦姨娘了。” 沈娇娘柔柔一笑,躬身退到一边:“二叔,请~~” 贾宝玉也没什么顾虑,当先一步,陆诗雨则紧随其后,一丝不苟的随着贾宝玉进了屋。 来到屋里,沈娇娘一边慢慢沏茶,一边打眼细瞧边上的陆诗雨。 之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他身边这个护卫,竟也是一名如此清俊的女子! 看来他身边貌美的女子定然不少,如此一来,寻常手段怕是难有作用,还得思寻一番方有得胜之机。 “二叔,请~”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将一杯散发出清香的茶水捧到贾宝玉的跟前,乖乖巧巧的奉上。 贾宝玉也豪未见急色,接了茶来,谢过,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还立在自己身侧的沈娇娘,问道:“姨娘不是说有线索么,何不坐下说话?” 沈娇娘笑道:“二叔面前,哪有妾身坐的资格,二叔不必客气,妾身便站着就是。” 贾宝玉也不勉强,继续呷着香茶,一边用眼神示意沈娇娘可以说了。 沈娇娘却没有立刻搭话,反而瞧着后头的陆诗雨问道:“敢问二叔,这位姑娘是?” 贾宝玉回头望了一眼,“她啊,是我的护卫,怎么了?” 贾宝玉说着,笑着将手中温热的茶水递向陆诗雨,笑道:“口渴了没?要不要喝一口?” 言语间,分明是情人的戏谑。 沈娇娘差点翻了一个白眼,这还敢说只是护卫,鬼才信…… 又见陆诗雨对贾宝玉的调笑理也不理,似若不见,更是惊诧三分,看来,这女子果真不简单。 于是她笑道:“二叔,原本妾身不该如此多疑,只是发生在妾身身上这件事毕竟是家里丑闻,而妾身等会儿所言,大概也会涉及一些不方便外传的言论。 所以,能不能请这位护卫大人暂避一下?” 贾宝玉正为陆诗雨不理他而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听见沈娇娘的话,不由回头瞧了她一眼。 这女子,着实有些不太简单呢。 单凭她孤身一人在他身边,居然言谈举止毫不露怯,便超越了世间多数女子。 更何况,贾宝玉早有怀疑其被人下毒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如此,其心性更不可小觑。 也不知道以贾琏那等心思平庸的人,是如何能够降服这样一匹高级瘦马的。 想着这些,贾宝玉笑道:“既然姨娘如此说,诗雨,你便先下去吧。” 陆诗雨站住没动,大概一个呼吸之后她才拱手一拜道:“那属下便在门外静候,王爷若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属下便能听见。” 陆诗雨说着,走出角落,往门外而去,到底在路过沈娇娘身边的时候,对她投去了一个冷冰冰暗含警告的眼神。 沈娇娘心里唬了一跳,待迎上贾宝玉询问的眼神,她又立马恢复笑意,而且,比之前更带三分媚意。 贾宝玉见之一笑,心里暗暗摇摇头。 美人计他也见识过不少,今儿上午才刚遇了一出,沈娇娘若是以为如此便能“收买”他,只怕是想错了算盘。 沈娇娘能得贾琏如此宠爱,本身生的确实不错,又是二九年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普通男人无法抵御的诱惑。 但是,对他来说,到底少了点意味。 如其揣测的一般,他身边的绝色女子双手之数还不能数尽,又岂会轻易受其蛊惑?而且,他要是真的连这个女人也沾了,只怕连他自己心里都该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问题。 难道贾琏的女人就比别处的香一点?王熙凤,平儿,沈娇娘…… 贾宝玉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强行把这种变态的心思甩出脑海,守正本心。 沈娇娘并不知道贾宝玉心里的想法,但她从贾宝玉眼神中,看出对方应该是懂了她的心思的。 也是,这种事哪有真的不懂的呢,不懂的人,大概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于是,沈娇娘靠近一步,忽地郑重跪下,有些柔弱委屈的道:“妾身还请王爷给妾身做主,妾身自从良以来,一直跟随我们家二爷,从来没有与人结怨,外人更无谋害妾身的理由。 只是,妾身毕竟出身低贱。我家二奶奶自然看之妾身不起,二叔不知道,在二叔回京之前,我家二奶奶便指控过妾身与下人有染,还骂我说妾身怀的是个野种…… 呜呜呜,老天垂见,妾身再是不堪,如今既然已跟着我家二爷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如何会再自甘下贱委身侍奉下人? 我家二奶奶着实是对妾身成见太深,以致于才会冤枉妾身,甚至于一心一意要将妾身赶出家里去。 我从别处听说,二叔是个胸怀宽广,怜贫惜弱之人,还请二叔可怜妾身,准予妾身留在我们二爷身边,我也不敢争什么,便是做牛做马,服侍照顾我们二爷和二奶奶,也是心甘情愿的。” 美人伏地磕头,满脸泪花的低声哭诉,令人莫名就觉得有些心疼。 幸好贾宝玉早知这不过是相互配合演戏,才能不为所动,只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这件事,便是你家二奶奶指使人做的?” 王熙凤对沈娇娘出手,造谣她怀野种这件事,贾宝玉已经从尤氏等人的口中知道。 贾宝玉倒没觉得什么,反正也不是他的女人,犯不着他来心疼。 不过若是王熙凤这女人以后还敢干这样的事,那就必须得把她屁股打开花才行! 话说回来,王熙凤的怀疑倒也未必不可能,据他看来,贾琏的心性比之这女人完全不够看,或许轻易就会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且贾琏从小纵情酒色,要是那方面能力再差点,难免这女人不敢学着王熙凤偷偷腥。 不过这也只是随意的臆测,他之前并没有有派人监视过此女,因为犯不着。 沈娇娘似乎完全掏心掏肺,闻得贾宝玉的话,豪不讳言。 “除此之外,妾身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会看不惯妾身至此,定要除妾身而后快了。” 贾宝玉笑笑,道:“你可有证据?你们二奶奶可与我说了,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呢。 你或许不知道,你们二奶奶原是我嫡亲的表姐,你若是没证据,你说我是该信她,还是信你?” 沈娇娘本来就没想这般就能构陷王熙凤,她只是想要借此把话题扯到王熙凤身上,然后瞧瞧贾宝玉对王熙凤的真实态度。如此,方便她接下来行事。 此时一听贾宝玉话,她便知道,贾宝玉定是和王熙凤交流过了,甚至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吹的耳边风! 易位思考,她觉得王熙凤这个当事人肯定能猜测到这件事是她做来陷害她的。所以贾宝玉多半对自己已经有所怀疑,难怪他一进门,就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锁了去。 以那些武人的手段,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查问出一些眉头来。 因此,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心中着急,沈娇娘面上却不显,只笑道:“既然二叔相信这件事不是我们二奶奶做的,那么妾身自然也相信二叔的判断的呢。 只是妾身愚钝,这样一来的话,妾身实在没有别的怀疑对象了,只能将妾身进府这些时日以来见过的人和事都说给二叔听听,或许以二叔的聪明智慧,能够从中察觉什么来呢。” 沈娇娘本来跪在一侧,此时悄然跪着挪了一步,以温柔的话语为掩,将柔软的手掌放在贾宝玉的大腿上,轻轻揉捏两下,笑道:“只是得劳累二叔为我费神,妾身也没有别的可回报,倒是早前曾随着姐姐们学过几招推揉之法,或许能够为二叔解乏,还请二叔不要嫌弃才是。” 说着,沈娇娘也不去等候贾宝玉答应或拒绝,埋头用心的给贾宝玉揉起腿来。 她揉的认真,也没有越禁的举动,似乎当真只是为了给他按摩解乏。 贾宝玉微微将腿一收,笑道:“这怕是不好吧,姨娘再怎么说也算是嫂子辈,我岂敢让嫂子在地上服侍,姨娘还是快起身吧。” “咯咯咯。”沈娇娘一阵轻笑,又道:“妾身斗胆叫王爷一声二叔,已经是不知高矮了,岂能当真以王爷嫂子自居,那也太没脸皮了不是? 王爷也不必心疼奴家,奴家命苦,以前做的本来就是服侍人的事,如今能够侍奉王爷,不知道是奴家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沈娇娘说完,轻轻搂过贾宝玉的腿来,继续轻柔的按摩,推、拿、按、揉、敲,将贾宝玉大腿、膝关节以及小腿肚子全部照顾到,偶尔抬起眼神来询问一下是否合意…… 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是有一套的。 难怪,贾琏一个公府公子,都能被她收的服服帖帖。 人间处处有高人呐。 第705章 她是无辜的 贾宝玉笑看着底下乖顺服帖的美人,忽问道:“应该没有人下毒害你吧?” 沈娇娘跪坐着,将贾宝玉的脚抱在怀里给他揉捏脚踝,正在考虑是否更进一步脱掉贾宝玉的靴子。忽问此言,手上不禁便慢了下来。 “王爷的意思是?” “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贾宝玉笑道。 沈娇娘甜美的笑容顿时凝滞了一些。 她心里自然明白一些,但是,她能承认么? 承认了,就是当死的罪名。 张张嘴,就想要含糊一下,然后冒险进行更深层次的撩拨。 应该是有些机会的,毕竟贾宝玉虽然看起来定力极不一般,但是他既然敢沾染那母夜叉、肯要那母夜叉,没道理会厌恶她才是。 只是自己现在身怀六甲…… 罢了,说不定这样更好。 她出身楼子,见识过,也听说过太多男子的恶,虽然贾宝玉极为尊贵,但他也是男子,应该就差不离。 再说自己所求的不多,只求他放过自己。在这个世道,不过图个活命罢了。 贾宝玉在沈娇娘开口之前便打断道:“你可以不承认,那你就得准备好冒着得罪我的风险,试试我手底下那些人,最后到底能不能查出来。 或者,你还可以照你自己的心思,试试能不能在此之前,让我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对你大开方便之门。” 沈娇娘脸蛋霎时间通红起来,纵然她果有此心,被贾宝玉这般直接点破,也令她羞愤不已。 一种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是待她看去贾宝玉的脸色,却见贾宝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并无凶恶戾气,也无鄙薄之意。 她长吸一口气,将头埋在贾宝玉脚上,以漂亮的脸蛋挨着其脚背,幽幽道:“听家里人说二叔是怜香惜玉的人,难道二叔就真的不能放过我……” 贾宝玉笑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贾宝玉面上虽笑,心中却不由被这女人的城府所折服。 她做出这般绝对臣服的姿态,又这般清幽幽的求饶,只怕但凡是个男子,都抵御不住心里的征服成就而对其言听计从了。 贾宝玉虽然还不至于如此,但也因此对其多生了几分好感。 这个女人是识时务的,没有虚言狡辩,她那话,几乎已经算是承认了他的猜想。这令他还算满意。 若是其能够再聪明一点,他却也不介意真的放她一条生路。 反正他们之间也没有仇怨。 “当真?” 美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瞧着贾宝玉。 贾宝玉没有再回话,她却已经明白。 她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开始比较得失的几率。 很显然,贾宝玉并非她能驾驭得了的人。方才给他按摩腿脚,她发现她竟不大敢对他做出多一点的非礼动作。 这在她以前的认知中,是不可思议的。 既然大概率自己之前的计划是行不通了,那么一意孤行多半只能适得其反。 只是若不这样,又该如何? 狡辩,继续栽赃…… 换一个人或许还可以尝试,面对此人,只怕真的只会如他所言,最后激怒他,换来更严厉的惩戒。 绿姐虽然跟了自己多年,自己也给了她不菲的好处以及承诺,但是贾宝玉若要查,其多半还是扛不住的。 当年楼中那些被拐来的姐妹,最开始有几个没想过拼死反抗的,可是最后谁又没有屈从? 不能把希望放在侥幸之上。 只是,难道真的要争取坦白从宽?沈娇娘内心下意识的就要摇头,所谓坦白从宽,她从来不信的。 不过,今日面对的却是这等人物…… 沈娇娘深深的仰头瞅着贾宝玉,想要从贾宝玉的眼神中,看出其对她是否有恶意。 贾宝玉见其神色变换,知其在思考,也不催促。 察觉被她抱在怀里的脚还挺舒服,柔柔的,软软的,正想要活动一下,忽然感受到其有些紧绷的肚子,贾宝玉这才想起这女子好像还怀着孕呢! 之前被她的妩媚风情所掩盖,他倒是没想起来。 于是轻轻将脚抽了出来。 虽然是美人自愿,他也从来不吝啬享用美人的服侍,但是却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孕妇。 沈娇娘感觉贾宝玉拿开腿,下意识的挽留了一下,然后就看见贾宝玉对她摇头:“罢了,你还怀有身孕,就不用服侍了,起来吧。” 贾宝玉这般忽然坦然,甚至正经起来的样子,令沈娇娘初时一愣,然后便极为感动。 要知道,便是连贾琏都没有这般怜惜过她。 女人的感性,致使她心中百转千回,最终都化为深深一叹,她伏地叩首:“王爷神威森严,妾身在王爷面前不敢虚言狡辩。 妾身沦落风尘数载,经历人世疾苦,所求无非一个安稳的生活。所以自追随我家二爷以来,一直谨守本分,从未想过要做何恶事,更没有想过要害一个人。 此番回府,也不过是想要替妾身那未降世的孩子求得一个名分。 然终究不得遂心如意,故而不得已才做自保之举。 妾身如此说,却非为自己所行错事开脱,事实上,妾身如何不明白,王爷若是想要处置妾身,又岂会在乎事实的真假善恶? 一切事宜,皆可任凭王爷心意而决。 所以,还请王爷怜惜,放我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妾身余生将不胜感激王爷恩德之情。” 贾宝玉笑了笑:“也就是说,药是你自己下的,为的就是报复你们二奶奶造谣害你的事?” 沈娇娘心里一颤,有心想要强调不是报复,而是为了自保,但是话到嘴边,却只道:“是……” “那你们二爷要休妻,也是你教唆的?” 沈娇娘面上苦笑一下道:“不敢欺瞒王爷,二奶奶不容妾身,妾身心中自然是这般想过的,但是却没敢出言教唆……” 沈娇娘瞥了贾宝玉一眼,继续道:“妾身愚见,若要得我家二爷的宠爱,便不能行此等愚蠢之事,一切,自当是二爷自主决断才好。” 贾宝玉会心一笑,这娘儿们,一时精明过头,一时又“老实”至此,连心里话都敢说出来。 难道她就这般笃定自己会“可怜”她? 贾宝玉一时甚至都想,要是贾琏和王熙凤不离,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碰在一起,加上一个软耳根的贾琏,究竟能够上演出多少大戏出来…… 此时兴起,贾宝玉不由坐起身来,附身问道:“你方才既言跟了你家二爷之后,便一直安分,为何方才却肯委身服侍我? 难道这对你家二爷来说便不算是背叛么?” 沈娇娘面目有些红润起来,以明显狡辩的语气道:“妾身何时委身王爷了?妾身本来就是奴婢辈儿的,方才也不过是按规矩给王爷捶捶腿罢了,便是二爷知道,也不会多言什么,何来背叛呢?” 说着,美人抛了个妩媚的迷蒙眼神,似乎在做最后的引诱。 贾宝玉不为所动,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家二爷是个风流之人,只怕难保时常来宠你,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背叛过他?或者说,之前府里的传言,当真只是谣传么?” 沈娇娘心头微微一凛,贾宝玉这话看似还在与她作笑谈,实际却有怀疑她肚中孩子血脉问题的嫌疑。 但是这种事,是不好辩驳的。否则她前日也不会以上吊这种事来自证清白了。 不过嘛,反正自己现在的生死掌握在对方手中,倒也不怕再多一个把柄。说不定更有利呢。 哼,男人家都是自私的。他就算不打算染指自己,但是知道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大概率也是不会舍得再对自己如何的了。 因笑嘻嘻的扒着贾宝玉的膝盖,娇声道:“二叔说什么呢,人家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我们家二爷的了…… 不过,就算奴家偶有闺中寂寞,也不过唤小婢排解一二,至多,也就是像方才奴家服侍二叔时那样,让小童捶捶腿什么的,别的事就再也没有了。 人家虽然不够聪明,却也爱惜自己的小命呢,岂敢为贪一时欢愉,去做对不起我家二爷的事呢?” 她若是直接辩解,难免还是令人怀疑,但是她这般不惜抛出自己不堪私密事为佐证,却令其言可信度大增。 贾宝玉眼睛一亮,他原本就怀疑王熙凤和平儿有“私情”,只是因为他还没能把她两个集中一起过,所以还没能求证。 今日从这娘儿们口中得知真有这种事,心中更加笃定三分。 这也是他在这儿与这美人聊天的原因,一来她是个聪明人,二则她不是他的女人。 他身边的女人很多,聪明的女人也很多,但是那些女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他面前显然都不能够这般“坦然”。 所以,贾宝玉与这美人聊天,能够了解更多女人心里的秘密和想法,这对他以后平衡、管理自己的后宫,有极大的帮助。 正要再戏谑两句,忽见门口陆诗雨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道:“贾琏回来了。” 沈娇娘背对门口,听见陆诗雨的声音才赶忙松开放在贾宝玉腿上的手,回头对陆诗雨微微一笑,跪到一边。 陆诗雨在进门之后看见那下贱女人伏在贾宝玉面前,面色就陡然阴沉了,直到看见其挪开位置,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舒展开来。 无视其讨好的神色,她对贾宝玉道:“现在他被拦在外面,要不要放他进来?” “咳咳……自然让他进来……” 这女人,说的他就像是土豪恶霸一样。自己钻进人家老婆屋里,把人拦在外头,要干啥? “对了,告诉姜寸他们,那些人也不用再审了。” 陆诗雨一愣,倒也没说什么,抱拳转身出去。 然后很快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一脸焦急的贾琏跑进来。 贾琏看见贾宝玉端坐在客厅上首,而沈娇娘衣裳完整的跪在另一边,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猛然揪起来。 两步跑到沈娇娘面前,欲要搀扶她起来。 沈娇娘摇摇头,泪眼盈盈的跪着。 贾琏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然转身给贾宝玉跪下道:“宝兄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些事都不干娇娘的事啊,求你看在咱们往日情分的份上,饶过她吧……” 贾琏哭的认真。 见到这种架势,他自然以为贾宝玉为了维护王熙凤,不分黑白,要辣手处置沈娇娘。 贾宝玉眉头一皱,喝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便就这般偏袒她?”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宝兄弟你要惩罚就罚我,不要罚她。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那也是你的侄儿啊,你不是那般疼爱巧姐的么,那也是巧姐的弟弟或者妹妹啊……” 贾琏才没心思听贾宝玉的话,在他想来,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贾宝玉呵呵一笑,他还真没想到,这货已经被人家洗脑到这个程度了! 他推翻自己之前的设想,真要让王熙凤和这女人对上,王熙凤没有半分胜算。 事实上也是,昨晚要不是自己及时回来,王熙凤都已经被人休出家门了! “你自己说吧。” 贾宝玉瞧了一眼沈娇娘,眼中再没有方才的戏谑之意。 沈娇娘面色一难。她为了塑造在贾琏心中单纯善良的形象,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如今要她亲自毁去,何其难也。 却也没法。 “唔唔,二爷,我对不起你……” 沈娇娘忽然哭起来,跪着过去抱住贾琏的腰背,抽泣道:“二爷,那毒是我自己下的,不是,也不是毒,是我取了一份避子汤其中的一点药材,然后下到那碗里。不过我自己没喝的,我只喝了一口,然后就吐了,说自己肚子疼,那郎中也辨别不出来,看见碗里的莲子汤里面有那些东西,就信以为真了……” 贾琏还在思考怎么在贾宝玉面前求情,忽闻此言,神色凝固下来。 他转过头,不信的道:“娇娘,你说的什么啊?你……?” 他回头瞄了一眼贾宝玉,又回首看着沈娇娘,意思是问,这些话是不是贾宝玉逼她说的。 沈娇娘悲戚中,将自己这些日子的心历路程徐徐道来。 当然,在她的口中,她就是纯粹因为害怕王熙凤,怕她再对她和他们的孩子下毒手,这才不得已的自救之法。 “呜呜,二爷,二爷你会原谅奴家么?奴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那女人连二爷都拿她没法,还时时吃她的亏,奴家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是她的对手? 长此下去,必定为其所害。所以,奴家才想着,借此一事让二爷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与她一刀两断,如此才能保护我们娘儿俩的周全……呜呜呜是奴家的错,二爷要是生气,就打奴家吧,只是千万不要不要奴家,奴家除了二爷,就再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呜唔~” 沈娇娘哭着,拿起贾琏的手来,让他扇自己。 贾琏神色怔怔,几乎不能相信。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他心疼的摸了摸沈娇娘那被自己打了一下的美丽脸蛋,忽然转身再次给贾宝玉叩头道:“宝兄弟,这件事是我冤枉了你凤姐姐,你若是要给她做主,不论何种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只求你不要为难娇娘,她是无辜的……” 第706章 合府 对贾琏而言,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固然令他震惊,但是,他却很容易就能理解沈娇娘的心情。 那恶婆娘不仅恶毒,还很不识抬举…… 娇娘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自保罢了。是自己没有用,不能保护她才逼得她那么温柔善良的人做出此等事来。 所以,自己一定要保护她,不能任由她被家族,被贾宝玉等人处置。 贾宝玉习惯性的一挑眉头,他虽然觉得贾琏很蠢,但是也不禁为他突然的男子气概所动。 不管怎么说,能够包容承担自己女人的错误,贾琏就算不得负心薄幸的人。 只可惜,王熙凤这女人是无福得到贾琏的真情厚意了。 “琏二哥可能还不清楚事实。 首先琏二哥在国丧期间将此女子带回家本来就不应该,然后她还以贱妾身份阴谋陷害当家奶奶,伦律这可是死罪。 琏二哥真的要替她领罪?” 贾宝玉冷漠的声音,令贾琏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露出恐惧之色。 听到死这个字,他以为贾宝玉真的要对他出手了。 犹豫了那么一下,他心里苦笑起来。 罢了,左右他真要对付自己,自己如何反抗得了? 若是如此,不若与娇娘同生共死罢了。 于是,贾琏伏地叩首,悲戚道:“还请宝兄弟可怜,饶她们母子一命!” “二爷~” 贾琏这般分明害怕,却仍旧抵死相护的举动,令旁边的沈娇娘猛然动容。 她怔怔的唤了一声。 贾琏回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哭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二爷~!” 沈娇娘投身入怀,将头埋在贾琏的肩上,对贾宝玉投去哀求摇头的神色。 她倒没有贾琏那么悲观,她知道,贾宝玉大概是不会怎么着他们的,否则以贾宝玉的身份,之前没必要陪着她玩笑。 贾宝玉鼻子微抽,难道自己表现的还不够冷酷,这女人居然不怕。 不过嘛也无所谓了,本来他这般做,就是想要试试看贾琏究竟把这小娘子看得有多重,如今看他们两个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就没兴趣再耽误下去。 “要我饶了她,也很容易,琏二哥你搬出东跨院吧。” 贾宝玉开门见山。 他一旦没了兴趣,也就不会绕什么弯子了。 贾琏神情一窒,心说,果然…… 贾宝玉见他迟疑,并不加掩饰的道:“想必琏二哥也知道,老爷如今已经继承了先祖的荣国公之爵,而东跨院作为荣国府的一部分,总是这般一分为二,也不太妥当。 如今老太太在还好说,将来老太太去了,琏二哥总也得搬出去。既然早晚都得搬出去,不如现在就搬出去,另成一府,琏二哥觉得如何?” 听见贾宝玉说这话,沈娇娘自然不敢插嘴,而贾琏则是面红耳赤。 他心中很想申辩,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家产! 他父亲,则是和贾政分家时分得的东跨院,东跨院这么小,他们本就吃亏了的好么? 如今居然连这一小部分都要收回去?! 但是他不敢说,因为他不知道,拒绝贾宝玉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憋红了半天脸,他突然一叹道:“是,我听你的,等我和娇娘收拾一番,立马就在外头寻个宅子搬出去……” 贾琏心中多有苦涩。终归自己还是成了家族纷争的失败者,被赶出了国公府。 “那,除了东跨院,家里还有一些田庄和几间铺面……” 贾琏又仰起头,希冀的问道。 贾赦虽然将家底掏空,但是还剩不少不动产,他很想保住。 因为他现在,可以说真的是身无分文了。以前他想的是凭借爵位翻身,如今也成了泡影,在这个注定要被赶出去的档口,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不然,连娇娘都养不活了…… 贾宝玉随意一笑:“那些东西,自然都是琏二哥的。另外,东跨院里的东西,但凡能够值钱的,琏二哥也可以尽数搬走。或者,你可以说个数,我会说服老爷,让他从你手中将整个东跨院的财物买下来。” “你肯出多少?” 贾琏几乎立马就问道。 他才不会认为这些是贾政的意思,贾政他是了解的,绝对舍不下脸皮把他赶出去,哪怕其现在可能同样觉得他碍眼。 “十万,可还行?”贾宝玉淡淡道。 贾琏一愣:“铜钱?” 十万文钱,一百两银子不到,这是羞辱他? 实际上,贾宝玉的口吻明显像是在说银子,但是他不敢信。 他是精通庶务的,自然明白东跨院里剩下那些东西还能值多少钱。换在以前,可能还值点银子,可是在经过他一番搜刮变卖之后,真的值的不多了。 就算把房子也拆了卖了,也值不了十万银子! 贾宝玉冷笑一声,“琏二哥若想换成铜钱,倒也可以。” 贾琏再次一愣,然后忍不住惊喜之色:“是银子?十万银子??!” 无怪乎贾琏这般,贾宝玉先前的作态,活像欺压霸占他家产的恶霸一样,恶霸还能有善良讲情面的? 十万银子,就是把整个东跨院拿出去卖,也不一定卖得了这么多!当然,他就算真敢卖,也没人敢买。 贾琏心里在想,难道宝兄弟本来就没有霸占他的东跨院的意思,他其实是想要将东跨院从他手里买过去? 若是这样,好像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呢…… 贾宝玉却也没给他解释那么多,只道:“若是琏二哥同意,便就这样了。十万两银子,琏二哥拿出去,不论是在何处,都能够买下数个东跨院那么大的宅院了,如此,也不算辱没了琏二哥的身份。” 说到这里,贾宝玉不由瞧了一眼边上眼睛滴溜溜转的沈娇娘。一时心中竟想试试,他要是真的把贾琏净身出户,这女人会如何自处…… 贾琏的面容再次涨红起来,这一次却非羞辱悲愤所致,而是兴奋激动。 贾琏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现实到极致。 他其实没有多在意外表的东西,更直白一些,就喜欢务实的东西,比如钱和女人。 甚至于爵位在他看来,也就是一个稳定来钱的途径,反正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当官发财,那个有风险! 所以就算失去了爵位,他也没太觉得过不去。 但要是有了这十万两银子,那可以干的事情就多了。 比如天天逛楼子,只要不摆阔,就算每天花费十两银子找美人睡觉,那也是好多好多年都用不完了呢…… 卖,一定得卖! 贾琏心中打定了主意,那是对贾宝玉的提议连连附和,生怕他后悔似的。 贾宝玉制止了他的躁动,继续道:“另外,琏二哥搬出去之后,我还可以给琏二哥一个补偿。 在京五品以下官职,在外四品往下实职或者三品往下虚职,琏二哥可以自由选择一个。” 贾琏再次愣住。 他是不喜欢当官,但那是以前了,如今就要离开国公府,还是得有一个官位傍身最好。 身上的同知虽是五品,却是花银子捐来的虚衔,连俸禄都没有,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能算朝廷命官。 他是真没想到,贾宝玉会为他考虑的这么周到。 难道,宝兄弟是想要让我离开京城? 贾琏不由怀疑,毕竟贾宝玉给的选择,在外地的话,可选的官职高了不少。 只是…… “宝兄弟,我可不可以还是留在京城啊,你放心,我可以搬远一些,我可以直接搬到东城去住……” 贾琏小心翼翼的问道。 一来他不想离开京城的繁华,他在京城还有不少好友朋党。 二来他有个小心思,不知道出京之后贾宝玉会不会暗中收拾他,他若是待在京城,至少眼下有贾母老太太在,有这个关系,贾宝玉或许就不好对他如何。因此他不想离贾母太远。 贾宝玉瞥了他一眼,道:“可以。” 给贾琏封官职,不过是为了方便给家族,实际上也就是给贾母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 贾琏懂事了,要出去做官了,所以才搬出去住。 至于卖了东跨院,是他自己缺钱用才干出的数典忘祖的事…… 虽有些牵强,至少没那么生硬了。贾母豁达,会接受的,因为荣国府重新归一,对贾家来说是件好事。 至于这样会不会对贾琏太优厚,贾宝玉倒是无所谓。 他想了几回,也想不出他一定要处置贾琏的理由。 既然不想处置他,便厚待吧,至少,香火情不会断。以后的事,以后另说。 贾宝玉说完这件事便走了,剩下屋里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四眼相对,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随即沈娇娘再次向贾琏认罪,说她一时行差踏错,不但连累了贾琏,还差点害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贾琏早已不将此时放在心上,见沈娇娘在意,反倒安慰起来。 “二爷,那咱们今后去哪?还有,你真的与二奶奶和离了?你昨晚不是说为了大局着想,决定先忍了的么?” 早先贾琏气冲冲的回家,也没说明白就又出去了,所以沈娇娘有此问。 贾琏闻言面色一狠,随即颓然放下:“你放心,我与那恶婆娘从今以后,再无半点瓜葛,你以后也不用再惧怕她了。” 沈娇娘点点头,然后埋下。 贾琏继续道:“看起来宝兄弟还是顾念旧情的,他虽然让我搬出去,却答应了给我十万银子,还许诺我官职,想来是不会骗我的。 所以你放心,有了这十万银子,再加上我名下的产业,咱们到了哪儿,都不会过苦日子的。” “嗯~” 沈娇娘应了一声,忍不住道:“既然王爷没让二爷离京,想来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若是如此,二爷还该继续与王爷处好关系才是。 说起来王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胸怀宽广,奴家这次犯了如此大错,他都看在二爷您的面上,轻易放过了奴。” 沈娇娘看的明白,贾宝玉对贾琏也无恶意,所以她不想贾琏错失这道关系。 而且她现在也反应过来,之前贾宝玉之所以故意吓唬他们,多半是为了帮她,让她看清贾琏对她的心意。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贾琏竟有如此在乎她。 但她也怕说直贾宝玉的好话贾琏会误会,所以才说贾宝玉是看在他的面上…… 贾琏点点头,深以为然,仔细思索了一下,心想贾宝玉应该是觉得夺了他的妻子心怀愧疚,所以今日才对他格外宽容。 如此倒是因祸得福…… 脸上一红,贾琏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这么想,他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是王熙凤的事还是搬出去的事,都要严格按照贾宝玉的说法来做,免得他对自己不满。 以宝兄弟的仗义,若是处得好的话,将来说不定还有好处…… …… 荣国府还在为贾政封爵的事而暗自庆贺。 而贾琏和王熙凤和离的消息,也在酒席间成了谈资。 贾宝玉无心陪贾政多多听取族中之人的奉承,只略转转便来到王熙凤的院子。 王熙凤这边显然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大箱子小箱子的堆在院子中间。 看见他来,连忙笑问:“我可等你半日了,如今我已经不是这家的人了,待在这里面度日如年。怎么样,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了身份的束缚,王熙凤比以前更洒脱些,直接搀着贾宝玉胳膊,就将他往屋里送,一边笑问。 昨晚贾宝玉说了,给他找房子的事。 贾宝玉摇摇头,先问了一句:“今儿姨妈没来过?” “我今儿一直忙着收拾屋里,倒是没注意姑妈进没进来过,怎么了?” “没什么。” 上午的时候在车上,宝钗已经说了,她母亲很乐意让王熙凤过去与她作伴。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心,但是宝钗既那么说,以薛姨妈的精明和会做人,既然答应了,应该主动来邀请王熙凤才是。 没有忽然猜想什么,贾宝玉笑着将此事说与王熙凤知道。 “两府离得近,以后你也可以经常过来看看林丫头和探丫头她们。” 贾宝玉如是说。 谁知王熙凤听了,既没表露出高兴,也没表露出拒绝,她只眉头挑起来,笑道:“难为你费心,替我想的这么周到。” “不过……” 王熙凤忽然凑到他耳朵边上,笑问道:“你心里究竟如何打算的?准备就这么把我扔在姑妈家里,任我自生自灭就算完事了? 你可知道,今儿你琏二哥可是反了悔,想要和我重归于好,老娘可是看在你的行下,才给骂了回去,怎么,你就不打算管我了?” 贾宝玉不知王熙凤为何突然放得开起来。 要知道此时屋里还有平儿和小红两个人在呢。 她们显然看见了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平儿颇为害羞,小红却只是神色微动,很快便调整好面目神态,规规矩矩的立在旁边。 今日份请假已上线~ 亲,请注意查收~~ 《红楼大贵族》今日份请假已上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7章 离开 面对王熙凤突然女人味十足的审问,贾宝玉只是深深的瞧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道:“那你想如何?” 贾宝玉这般态度显然不能令王熙凤满意,她顿时恼火道:“没良心的种子……” 贾宝玉呵呵一笑,看她真有些被气着方笑道:“想要我收留你倒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你要是以后能乖乖听话,不要再干偷鸡摸狗,造谣毁谤他人名誉的事,我的王府空大,倒也不是不能给你空个房间出来。” “呸,当谁稀罕!我就是在外头饿死冻死,也不贪图你王府的房子!” 王熙凤气急,严重不服气。 他们此时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旁边的小红竟也听得真切。 原来他俩真的有问题…… 王熙凤情知贾宝玉说的“偷鸡摸狗、造谣”指的是哪两件事,也知道贾宝玉这是在与她谈条件。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冒大不韪娶她这个离异女过门,前提就是她以后必须听话。 心里慰藉、高兴,面上却不能服软。 反正自己现在有钱,倒也没必要覥着脸求他,不如依他说的,先住姑妈家,等以后觉得为难和不便了,再谋后事也不迟…… 于是吩咐平儿和小红:“去把那两包东西拿来给他。” 平儿知道是什么,招上小红去了。 等一会儿之后再回这屋,贾宝玉和王熙凤仍旧之前那般坐着。但是细心的平儿却敏锐的发现,自家奶奶面目红润,眼底泛着春情蜜意,再细瞧去,二奶奶胸口的衣裳也有着褶子和隆起不平的形态,似乎之前有什么东西钻进去游玩过。 平儿一想脸就红了,为防小红看出端倪,忙上前将东西放下。 王熙凤娇声阵阵的道:“瞧吧,我可是按你说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我是不想再见他了,就劳烦您派人给他送过去吧。” 昨晚贾宝玉让她把贾赦私产中非现金的部分拿出来还给贾琏,王熙凤深思之后还是照做了。 一来这是贾宝玉的意思,二来确实如贾宝玉所说,那些东西她要去变现,被人看见还是有些麻烦。 因让平儿打开口袋,让贾宝玉检查。 贾宝玉看了一眼,果然多是些金器、玉器之类的东西,大概几十样。 他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不过却还是看着王熙凤戏笑道:“确定都拿出来了?” 王熙凤一挑眉头:“要不要你也派人来我屋里搜搜?” 贾宝玉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王熙凤贪财,要叫她拿出这些已经到手的东西,不知道她心里多心疼呢。 就算她截留了什么也在意料之中。 “小红,去叫你母亲,让她带两个婆子过来。” 这等小事不值得贾宝玉多留意,让林之孝家的这些奴才去办就好了。 这边小红得命便去,王熙凤却笑道:“多谢你送了我个这么伶俐的丫头,如今我倒是该物归原主了。” “既然喜欢,不如便带去了。” 贾宝玉一点不在意。 王熙凤瞧了他一眼,眼中笑意很盛:“多谢好意,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贾家的二奶奶了,怎么还能再使唤贾家的丫头?我这次就带平儿她们几个回去便是了。” 贾宝玉点点头倒也不勉强。说起来小红大概也是又副册上的人物,王熙凤不带走,他也不会让她流到别处去。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她早知道贾宝玉的性子,但凡是个漂亮的丫鬟,他就喜欢。这小子,从小就这样,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比贾琏更甚。 这般一想,王熙凤心里半酥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勾着眼神瞧贾宝玉。 这一次去了薛家,不知多久才能有机会再私见贾宝玉,她觉得,今儿怎么总得让他留下点什么才是。 正好此时屋里没别人。 平儿见了她的模样,强忍着自己心里的躁动,转身去了外间。 王熙凤越发没了顾忌,瞧着贾宝玉,连呼吸都喘重起来。 贾宝玉笑道:“你做什么,一会小红带着她妈来了。” 王熙凤心知贾宝玉是在故意逗她,这家伙,表面上正经,刚才下起手来,比谁都重,现在她心口还疼呢! 不过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熙凤心思一转已有了主意,俯身道:“今儿个我就出去了,难道你就不想上里头那张炕躺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他娘的…… 贾宝玉心里一突,他应该没理会错王熙凤的意思。 她这是单纯的为了找刺激,还是要玩情景重现? 王熙凤以前当不是这样的人才对。难道,上回自己的一通操作,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不过不管如何,面对王熙凤挑衅的目光,贾宝玉自然不会认输。 细细瞅了王熙凤两眼,神仙妃子的容貌,娇艳非常,有着令人难以抵御风情。于是他忽然动身,弯腰将王熙凤抱了起来,几个跨步就进了里屋。 屋里很多东西陈设都没了,整体看起来有些萧条。 王熙凤在他胸口有些娇羞的道:“去炕上,床褥我都没换的……” 循着王熙凤指示,贾宝玉果然见到整个屋里,就那床上的装扮一如既往,也不知道是王熙凤不要旧物,还是有未卜先知之能,特意留下的。 目光在旁边的木桌上扫了一下,贾宝玉心里还是否定了。 要是夏天还差不多…… 昨晚那种事不能常来,否则他是没事,只是可怜了他的女人,个个非得弄出病来不可。李纨身体好还罢了,黛玉肯定不行。 不轻不重的将王熙凤扔在榻上,贾宝玉正在考虑时间紧迫该怎么玩,就被王熙凤一下子拉了进去。然后王熙凤给他抛了个娇媚的眼神,自己妩媚的支起身子将帐子解了下来…… 因为是贾宝玉的命令,林之孝家的在接到女儿的传讯之后,立马就带了人来。 平儿迎了出来,笑道:“王爷和二奶奶进园子去了。” 林之孝家的也不奇怪,王熙凤要离府了,和家里的姐妹们一一道别也是应分的。 于是忙问贾宝玉叫她何事。 平儿面无异色,继续倚着门槛笑道:“这些都是我们主子整理的琏二爷的东西,劳烦林大娘给送到东跨院那边去,交到琏二爷手里。” 林之孝家的应下。平儿又嘱咐了一句东西贵重,定要亲自交到贾琏手中。 林之孝家的本来在接过口袋的时候就察觉里面的金银珠宝相撞之声,心里有了猜测,听了平儿的嘱咐,更是有了计较。 却不敢多言,只是笑问道:“不知琏二奶奶何时走,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这些年承蒙二奶奶关照,也该一起来送送才好。” “林大娘客气了,从今以后也没什么琏二奶奶了,你们也别操那份心,心意我们领了便是,送就免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林之孝家的忙应是,这才问出自己真正关心的话…… “小红这些时日跟着琏二……跟着凤奶奶,多劳凤奶奶费心,愿该她也跟着奶奶出去服侍,只是她从小体弱,怕给凤奶奶惹麻烦……” 平儿一听便知道,林之孝家的大概是听说贾宝玉让王熙凤可以随意带人走,她怕王熙凤要带走小红,来这儿探口风呢。 “也没什么可服侍的,我们主子就只打算带我们几个原班的出去,其他人也不乐意带。” 林之孝家的立马喜笑起来,还吩咐小红定要到王熙凤跟前好好磕几个响头。 平儿惦记屋里有事,想早点打发林之孝家的等离开,便道:“小红的事林大娘也不必操心了,之前王爷说过了,等我们主子出去之后,还叫她回怡红院伺候。 好了,我还要给我们主子收拾东西,林大娘拿着东西就去吧,别耽搁了。” 林之孝家的一听贾宝玉要小红回怡红院,心头惊喜起来,想要问又见平儿实在没答话的耐性,只能按捺住激动,客气一两句,然后让院里的婆子领了东西走人。 小红也因为平儿的话心里意动,却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因此在母亲离去之后,便埋着头准备进里屋再清点一番遗漏。 “小红,你去东屋瞧瞧巧姐儿的东西可还有漏下的,要是有,一并收拾好让人给老太太屋里送去。” 巧姐在今早就抱进荣庆堂了,从今以后,由贾母来抚养。 贾母是养育大了好多儿女、孙子孙女的,对此王熙凤倒也还放心。 小红便去了,等她去东屋里里外外检查几遍,果然找出几样东西来,正准备亲自给荣庆堂送去,还没出门却见贾宝玉施施然从正屋那边出来。 小红便愣了愣。 贾宝玉也站住。 小红脸红了起来,到底懂规矩,上来见礼。 贾宝玉点点头,道:“好好帮你们奶奶清点东西,等这边事完了,就回怡红院向你袭人姐姐报道,让她给你安排屋子。” “是……奴婢知道了……” 小红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察觉贾宝玉已经走了她才抬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往荣庆堂来。 …… 薛姨妈因为宝钗随着贾宝玉去皇城的事忧心,兼之知道贾宝玉今儿会送聘礼过来,为这两件事忙碌准备,这才没能来找王熙凤。 不过她还是早让家里不多的丫鬟仆妇们准备好车马,晌午之后听说王熙凤和贾琏已经和离了,便来到荣国府西角门,准备接王熙凤过去。 但是很快婆子们回来传报:“太太,表小姐不肯随奴才们过来,说是谢谢太太的好意,她还是一个人在外面买个院子住下罢了……” 薛姨妈听了便有些疑惑,还是宝钗了解之后,说道:“妈这件事办的不对,凤丫头是个自尊心强的人,如今她算是落了难,妈只叫奴才们去请,只怕她还以为是我们心里不待见她,她自然不肯来。依我说,妈还是收拾一下便过去,一来去给姨妈和姨爹道喜,顺道去叫她一声,她保准就来了。” 薛姨妈听了觉得有理,于是便依宝钗的话,亲自过来。 王熙凤见了薛姨妈,果然高兴起来,也没有什么推迟,就利利索索的收拾起全部的家当,随着薛姨妈去了薛家小院。 …… 王熙凤的离开显得很安静。 除了少数几个人特意赶过去相送,其他大多数人,注意力都放在贾政封公以及贾宝玉求娶宝钗和黛玉的事情上。 据有心人观测,晌午之后,从王府别院出发的送聘礼的队伍,足足有一二百人,虽没有闹出太大的声响,那大箱子小箱子却像是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抬进薛家和荣庆堂。 一些人心里不禁戏笑贾宝玉当了王爷之后就是讲究,连贾母那里的聘礼都送,这不是典型的左手送右手的事么? 满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的家私,将来都是要留给贾宝玉的? 却也有明白人立马解释,说贾宝玉这么做,就是为了给林姑娘撑场面的。 那薛家可是豪富的皇商,将来嫁进王府那嫁妆肯定是少不了,有了这些东西,将来林姑娘出嫁的时候,才不能不弱了声势。 此话虽然得了许多人的点头,也有更知晓内情的人暗自嘲笑。 开什么玩笑,林姑娘会缺了嫁妆? 人林家五代人积累的财富,如今大多数都捏在贾母的手里,就等着将来林姑娘出嫁的时候给林姑娘充当嫁妆呢! 但是这话多数人不说,一则因为知道其中内情的少,二则这里面牵扯到的银子数目毕竟太大,大到很多人怀疑,到时候贾家舍不舍得将这笔银子还给人林姑娘…… 下人们的各种猜想和说法,通常只能部分反应到主子层面。 对于贾宝玉来说,他一般听不到,就算听到,只要不是恶意造谣,他也不会在意。 不过嘛,近来他确实大出血了…… 他准备了很多份聘礼! 其中那三份大的,就差点要了他半条老命。 幸好这两个月以来,他收了包含贺礼在内的很多礼,这些海量的东西,大部分直接就能充当聘礼的一部分,只需要将包装拆了,换上大红婚庆绸子便可。 如此,好险才让他没有遇上财政危机。 不过他却也一点不心疼,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送出去,很快就能以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价值,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除了二小尤这两个注定的赔钱货。 祝各位兄弟姐妹们小年愉快。 团年,喝了点酒,脑壳晕乎乎的,家里又吵,实在无心码字…… 哈哈哈,明天补,等他们走了安心码字,相信我。 《红楼大贵族》祝各位兄弟姐妹们小年愉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8章 黛玉的嫁妆 荣庆堂内,贾母手里拿着聘礼单,一边听边上的婆子们细说里面物件的尊贵体面,笑的是合不拢嘴来。 总算是看见旁边的黛玉十分羞涩不自在,她才收敛一些,问起黛玉今日进皇城的事。 黛玉简单答来。 贾母又问:“你们见到那皇后的侄女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家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生的漂亮,又知书识礼,言谈举止都很端庄持重,竟与宝姐姐有几分相似。 而且她比我们大两岁,今日在太后的宫中也很照顾我们,还问了我和宝姐姐好些话……” 许是今日经历了太后和皇后等人的高压,黛玉更能出众了,哪怕心里害羞,还是将这些话徐徐说来,一点也没有结巴打颤。 贾母听了点头。 别的不说,只黛玉那一句“叶家姐姐”叫的那般自然,便知道她们今日相处的很愉快。 不然以黛玉的性子,最多说一个“叶姑娘”,甚至于直接“那女子”指代。 “好,只要她也是个好的,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贾母微微一叹,也不好过多的议论皇后侄女,于是让其他人下去,又招过鸳鸯,低声在其耳边吩咐了一句。 鸳鸯便瞧了黛玉一眼,然后去了贾母卧房的内间。 一会之后,鸳鸯拿了一份粉红色的卷轴出来,贾母接过笑道:“这是你的嫁妆单子,除了你爹留给你的那些东西,我又给你添置了一些,你先瞧瞧吧。” 黛玉在贾母刚刚开口的时候,便立马局促起来,小脸都红了,等贾母说完,立马起身道:“祖母,这,这些事自然您替我做主便好了,我,我不用瞧的……” 贾母知其羞于言谈此事,因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年纪小,所以之前这些事我才没有与你商议,按理说,早该告诉你。 你不用推脱,哪个女儿家不是这般过来的?就说你宝姐姐,难道她母亲就没有给她早早准备好一份体面的嫁妆? 你这会儿不看,难道要等你将来出嫁之后,连自己的嫁妆箱子有几个都不清楚?这岂不闹了笑话?” 贾母虽然是笑,语气却不容置否。 连旁边的王夫人都笑着说这是应分之事。 黛玉微吸一口气,听出贾母的话中,宝钗肯定是了解自己的嫁妆单子的。于是才镇定心神,与贾母和王夫人轻身一礼,然后接过贾母手中,那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东西。 嫁妆单子很长,上面林林总总的好多东西,黛玉一眼都扫不完。 其实黛玉对父亲留给她的遗产有哪些一点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过,好像有四五十万银子之多。 她觉得她一辈子肯定都用不了那么多银子,而贾家家大业大,用银子的地方多,她觉得这些银子贾母给她一部分就好了,其他的就当是回报贾家这么多年对她的养育之恩吧。 如此一想,她的目光便盯着那“金银、钱票一十三箱,折银共四十六万六千六百余两”一项不动,小小眉头蹙起来。 贾母看她如此,以为她瞧不懂,便解释道:“你父亲留给你的家业,能够直接封箱子的,都封了箱子。至于你琏二哥没帮你带回来的,比如在扬州和苏州两地的田地庄子,我都已经让人帮你折成了银子,加上那些现成的金银,一共凑成了四十六万六千六,是个吉利数,保你以后一辈子都能够顺顺当当的…… 除了你父亲留给你的,我也给你添了一些,不过我想着你小人儿家家,拿那么多现银子做什么,所以给你换成了京城内外的田庄、房子、铺面等,大概值个十一二万吧。 另外,你舅舅和舅母也给你添置了一些,都记在那上头呢,你回去之后,可以细瞧瞧……” 贾母这话说的没什么水分。 林家四代列侯,一代探花郎,五代人遗留的财富,价值逾百万! 但是那林家祖产,比如祖宗祭田、祖地的田地房产,这些在贾琏帮林如海理丧的时候,就已经按照“规矩”归还了林氏宗族。 其次,林如海大丧、移送灵柩等耗时数月,据贾琏所说,所花费十好几万的银子…… 另外在署理、转移产业的时候,多少总有些损失,所以贾琏带回京的,大概就只值五十多万了。 但纵然如此,也是一笔天大的财富,许多豪门望族,举族之力也未必比得过。 所以,在定这份嫁妆单子的时候,贾母和贾政夫妇其实还是有些分歧的…… 一来林如海的遗嘱当中说了,他的私产一半留给黛玉将来为嫁妆,一半孝敬给贾母。 另一则,不论贾政还是王夫人,都觉得黛玉拿着如此海量的财富,不是件好事。 这么说私心肯定是有的,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问当世,哪家嫁女陪嫁六七十万嫁妆的?那是白银,不是铜钱! 对此,贾母一句话就让他两个闭了嘴。 “这是宝玉再三交代过的,你们两个要是舍得下脸皮,将来还敢面对他,我不防依你们,给玉儿折个半。” 对贾母而言,她已经老了,自己也有钱,没必要做个恶名。 再说,贾政封了国公,以后家里会短了用度? 因此才如此无私。 贾政和王夫人都不知道贾母的心,她对黛玉越好,宝玉就会越尊重她,将来就算她走了,宝玉对贾家的香火情才会越发重。这可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东西。 贾政和王夫人本来也非一定要占这个便宜,家里不比以前那些年“穷”了。他们本来也打算,要是留一半下来,他们就以舅舅舅母的身份,多给黛玉封一些京城附近的产业进去,也算是变相的回馈。 如今,只能少给一些,意思意思了…… 黛玉可不知道她这份嫁妆单子的背后还有过那么多故事,她只觉得贾母对她实在是太真诚。 人人都说财帛动人心,贾母竟当真将父亲留给她的全部交还给她不说,还自己补了那么多进去,叫她觉得这份恩情太重,有些难以承受。 因哽咽道:“祖母,舅母,你们对玉儿的恩情玉儿终生铭记,只是玉儿小小年纪,又没手段,实在照顾不了这些。这些东西在我手里,除了累赘,也无用处。 玉儿觉得,单子上的东西,玉儿只需要一小半就足够了,别的那些,玉儿真心恳请祖母收回……” 黛玉说的认真,连贾母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一时也不由心里好笑。 就算是她,在年轻的时候也追求过这些黄白之物的。 也只有黛玉,才能把这些东西,说成“累赘”二字,她这话要是被世间碌碌之人听去,不知要泛起多少酸水。 王夫人在黛玉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亮了一些。 她比贾母年轻二十多岁,来日还长,黛玉一下子从贾家拿走这么一笔银子,她心里真的有些舍不得。 不过她城府深,心里的想法不会随意表露。 但是她的心思难逃贾母,贾母心里轻哼一声,然后拉过黛玉,抚着她的背道:“傻丫头,休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就算不是,那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殷切赐予,你只有叩谢,岂有推辞的道理? 快别说这种傻话了。 你要是觉得东西太多自己照顾不过来,我也给你考虑到了。 除了你奶母和紫鹃、雪雁之外,我亲自给你挑了好些得体的人,将来作为你的陪嫁一起去王府,以后他们就帮你操持这些事,你只时不时的查查账本,也费不了多少精神。” “祖母……” 黛玉喏喏。 “呵呵呵,好了,这件事本来也不是我决定的,还不是宝玉,生怕你吃了我们的亏似的,前前后后提醒了我好多次,我要是现在听你的,不把你爹的东西全部给你,回头他指不定背后怎么骂我呢!” 嘻~ 听贾母这一说,黛玉又差点笑出来。 这一点她也知道,贾宝玉是一力主张“该林妹妹的东西,一分都不能少,但是可以多”的。 以致于她都禁不住怀疑,贾宝玉是真的为了她着想,还是想要将来占用她的嫁妆! 他是干得出这样没脸皮的事的…… 黛玉一想到这里,心里那要送贾家钱的心思就淡了不少。 她想着,这些银子自己是拿来没什么用,但是只要他需要,那自己就给他留着。好像,也不错哩…… 黛玉现在一门心思都是憧憬嫁给贾宝玉之后的美好生活,一点也没想过要拿这些身外之物傍身的想法。 王夫人见贾母丝毫不改初心,也无办法,想了想,对黛玉道:“老太太说的没错,你的心意我们也知道了,只是家里如今也不缺了用度,所以这些东西你安心带去吧。 东西虽多,你只好好保管也不会有什么错的。 纵然以后觉得心力不济些,也有宝玉帮你。他是外头办大事的人,这些银子产业,对他来说,倒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王夫人这话是站在未来婆婆的立场来说的,大概的意思便是,小丫头你有很多钱不错,但在我儿子那里,也就不算什么了。 黛玉倒也没多想,点点头称道:“多谢舅母提醒,玉儿明白了。” 说完黛玉嫁妆的事,贾母又问了一番王熙凤的去向,王夫人照实回了。 贾母沉默了半晌,道:“如此也好,以后也离得近,要见面也容易些。” 王夫人也点头,只要王熙凤不随时在她面前晃悠,她也没那么不待见,总之是她亲侄女呢。 “外头的人也都散了?” 贾母问的是来祝贺贾政的人。 “都差不多散尽了,只有几个族中的长辈还在荣禧堂,老爷陪着他们说话。” “嗯……” 一时无话,贾母就要让黛玉找她姐妹们玩去,只是末了听人来报:“老太太、太太,甄家老爷太太亲自登门来了,甄老爷在外头有老爷接待,甄家太太和小姐往里来了,说是想要见见王爷……” 怎么又来了。 这是贾母和王夫人的第一反应。 不过自之前邹氏携女来拜访之后,她们已经商议过了对策。 对待甄,还是要看过贾宝玉的态度之后再说。 贾宝玉要是心里对甄家认可、接受度高,她们也不可横加阻拦,以免使得生出嫌隙。 但要是贾宝玉不甚在意,那就对不起了,以后两家还是少往来的好,最好你们都一直待在南京别再出来…… 让王夫人亲自出去迎一迎,回头见黛玉要走,贾母想了想让她留下,道:“你以后进了王府,也是堂堂侧妃,身份尊贵,这待人接物之上,也须得用心学习一番。就留下吧,多瞧瞧对你有好处。” 黛玉便留下。 然后贾母又唤鸳鸯和翡翠等人分头去找贾宝玉…… …… 贾宝玉此时倒是不忙。 或者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相对轻松一些。 连番的忙碌了几个月,他也准备听从太后给他的规划,好好休息一下。 劳逸结合方是养身之道。 所以,从王熙凤院里回怡红院之后,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沐了浴,之后就躺在自家暖炕上,陪着丫鬟们拉家常。 他屋里大丫鬟最多,在贾府奴才界,那也是最大的一股势力之一,但凡是两府中的八卦,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因此听她们说话,倒也不算完全的浪费时间。 闲扯久了无趣,贾宝玉就想起让龄官来唱曲助兴。 龄官倒也没给他摆谱,乖乖的捡自己拿手的戏曲唱来。 不得不说,这小妮子的嗓子和唱功当真极好,是位天赋型的选手,有些自傲的资本。 当然,贾宝玉见多识广,也不至于为其倾倒。 杜秋娘的唱功就是极好的,而且,吹箫的本领亦是高强,这一点怕是这小丫头比之不过的。 悠哉悠哉的享受着下午茶时光,准备黄昏的时候再去养生堂瞧瞧秦氏两个,然后就不回来了,在别院那边住一晚…… 他没有忘记答应过尤三姐的事。 虽然觉得自己的行程排的太满,没什么休闲时间,有些委屈了自己,但是没办法,作为男人,得重诺和有担当。 就比如今日,哪怕知道就算放鸽子尤三姐等人也不会、不敢有什么怨言,他还是要顶着疲惫的身躯,践行承诺。 PS:剧透一下,往后的剧情不会有什么大的冲突和矛盾,想要看这方面的书友要失望了。 接下来,多是发糖和收尾的剧情,尽量写一个圆满的结局给大家,让主角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贵族。 第709章 假凤虚凰 一时鸳鸯来了,说起甄家上门拜访的事,贾宝玉不由郑重起来。 让鸳鸯先回去复命,自己则交代了袭人和香菱几句之后,也出了怡红院。 出了院门没几步,忽听见几株枯寂的柳树荫后头传来一个娇弱喘吁的声音:“藕官,你等等我……” 贾宝玉初时没怎么在意,他听袭人等说了,园子里多了十二官,就像是多了几十号人似的热闹。 这些十来岁的小毛丫头,正是贪玩好动,满山跑的年纪,加上她们大多数都是出自好人家,只是生活所迫才让做了这个,所以身上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如今这一没了功课,散入大观园,还不是野马脱缰一般? 贾府一些管事的婆子倒是看不过,只是一来十二官们都是各房的人,迎春黛玉等主子放任不管,二来这些人也算是他“钦点”入园的,婆子们也不大敢管。 这就造成了大观园里天天被这么一群毛丫头祸害的景象。 “菂官,你快过来,快过来嘛。” 时隔一会儿再次传来的声音,勾起了贾宝玉远古的某点记忆。 藕官,菂官…… 这不是“杏子荫虚凤泣假凰”中的主角么。 这么一想,贾宝玉不由自主的便跨上小道,朝着声音的发出地靠近。 “呀,好漂亮的梅花树……” “嘻嘻嘻,我没骗你吧!你不是喜欢梅花么?我昨儿和芳官一起到这边,正好就看见了这一株树开了花,所以今儿特地叫你过来瞧呢。” “真好看~” “好看吧?唉,本来这园子里还有一处地方梅花开的最好,可惜是那假尼姑的地盘,她是个可恶的人,连姑娘们都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准我们上去,倒也得不着见了。” “没关系的,这株就很好看了……” “你喜欢就好……菂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啊?哦……” 源头的声音忽然而止,贾宝玉有些好奇,因见边上就有一块大石横卧,他便两步轻轻跃了上去。 然后他自己倒吓了一跳。 好家伙,就在隔着他三四丈远的距离,小小一双人儿,不知何时已紧紧的抱着,两面镶贴,竟是亲吻在一起。 这么近的距离,贾宝玉除了看不清遮挡住的细节,其他的地方,包括两个人的神态及所有举动,他都尽收眼底。 身子不由往石头下收了收,谨防吓到这一对野鸳鸯。 但是他显然多虑了,虽然离得近,可是一双人儿皆是紧闭双目,全心的享受着花下热恋的美好,一点也没注意旁边有人窥见这一幕。 “咳咳……” 却不是贾宝玉出声打搅,而是两个人中其中一个似是禁受不住,松开对方低头掩嘴轻咳起来。 “你怎么了?” 藕官连忙关心的道。 “没什么,就是……”菂官先是娇羞的瞧了藕官一眼,然后又叹息道:“你知道的,我这病怕是不能好了……” “你说什么呢,我们林姑娘身子比你还弱些,她如今都好好的呢,你只好好将养身子,一定能治好的。对了,林姑娘大方,我已经攒了一笔钱,应该够请大夫了,明儿我出去外头,叫郎中开一副药你吃吃,说不定就好了。” “嗯……” 菂官感动的瞧了藕官一眼,眼角余光嫖到藕官身后的红梅开的实在娇艳,不由问道:“这花,我们能折一枝回去吗?” 藕官回头看了一眼,满不在意的道:“当然可以呀,我帮你折……” “万一被管事的看见怎么办?” “没事的,要是有人看见,我就说是给我们林姑娘折了去插瓶的,她们就不敢管了。” 清脆轻灵,还伴随着促狭算计的声音,令贾宝玉听了也不由觉得好笑。 心里又暗道,看来黛玉还是挺得自家丫鬟拥戴的,这个小藕官,短短时间也不知道提到了黛玉几次。 不过其竟假传“旨意”,让黛玉背锅,也着实大胆了一点。 藕官和菂官两个合力,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折了不大不小的两枝梅花下来,正心满意足,喜笑颜开的手拉手并肩而回,抬头间,冷不防看见好整以暇坐在大石上的贾宝玉。 两人俱是吓了好大一跳。 菂官甚至还低呼一声,手里的梅花枝都差点落下。 “二……二爷……” 藕官结结巴巴,满面惊容的瞧着贾宝玉,方才的“男儿气概”全无。 “二爷……” 菂官更是舌头打颤,神色紧张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由不得她们不惊心害怕,若说私折梅花枝算是小罪的话,那么她们之前做的事,绝对算是大罪,甚至是法礼所不容之罪。 贾宝玉轻轻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可知罪?” 一句话,就吓得藕官和菂官两个忙跪下,央求不止。 她们手里都拿着一枝梅花,这样一来,高洁美丽的梅花难免又陷入污浊之嫌。贾宝玉便跳下来,弯腰从她二人手中取走两枝梅花,然后抬起脚尖点了点她二人,道:“起来吧。” 两人惴惴不安的站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贾宝玉究竟看没看见她们之前的举动,不敢轻易开口。 贾宝玉手拿两枝梅花,目光却悄悄打量起这对假凤虚凰。 十二官都是贾家以高价从苏州买来学戏,以供元春省亲观赏的,本身都是极为标致的女孩子。 不过纵然如此,也有俊俏、可爱、娇憨等等之分。 在他的印象中,芳官、藕官娇俏,龄官、菂官娇柔,豆官、葵官娇憨…… 定要排个高下的话,以他的喜好,当属龄官最怜人一些,其次芳官、藕官、蕊官、菂官如此来定序。 倒也是,这藕官和芳官一个是小生,一个是小旦,在戏里,便如后世的电视剧中男女主的关系,而且,若非各自容貌比别人出众些,只怕也不能互相吸引,竟能颠倒阴阳秩序,行情爱之举。 说起来,这个世道好龙阳,喜优伶之辈不可胜数,贾宝玉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觉得那样有些变态。 却不知道为何,刚才看这两个女孩儿亲热,他竟完全不是一样的心态。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理算不算健康、正常…… “二爷,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折那梅花树的……” 在贾宝玉审视她们的时候,藕官忽然道。 她见贾宝玉虽然责问了一句,面上却并无狠厉之色,心想园子里的姐姐们都说王爷是个怜香惜玉,善心的人,只要自己态度端正,积极认错,他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至于她和菂官之间的问题,贾宝玉没看最好,就算万一看见了,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是和男子偷情。她看得戏目多,隐隐知道,这种事或许男儿家不会太在意。 小丫头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思全然收在贾宝玉的眼中。 要不然他还忙着出去,定要和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丫头好好计较一番! “把手伸出来。” 贾宝玉忽道。 藕官和菂官相视一眼,到底藕官在戏里常扮演男子,胆子更大一些,深吸一口气,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 贾宝玉便将两枝梅花塞进菂官的手里,将藕官的小手放入掌中,啪啪啪就是五下。 藕官先是神色紧张,随后察觉好像也不大疼,倒也没叫唤。 藕官之后,贾宝玉如法炮制,也打了菂官五个小手掌,说道:“以后也得懂些规矩,园子里的东西景物,尽可欣赏玩耍,再敢破坏,决不轻饶。” “是,我们以后再不敢了。” 两个人见果然是因为这个打她们,都羞愧的低下头来。 见她们认错态度好,贾宝玉也不为己甚,从藕官手中毫不客气的拿过那两枝她们精挑细选的梅花,正要转身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她俩道:“生了病,就去稻香村找李姑娘帮你们瞧看,别蒙着眼睛外头瞎撞,听信什么江湖郎中的话,吃了亏事小,耽误了病症事大。” 贾宝玉是想起,原著里的时候,藕官祭奠菂官的事,想来那个时候,菂官已经病死了。 如今他既然撞见,能救,自然要救一下。 贾宝玉这话一说,菂官还羞臊,藕官已经睁大眼睛道:“二爷说真的,我们能让李姨奶奶给菂官看病么?” 藕官等人如何不知道李灵的医术好,听说人家是医圣后人呢! 但是,虽然李灵住在稻香村,但人家怎么说也是贾宝玉名正言顺的姨娘,也就是王妃呢,她们这些小丫头怎么敢劳驾让王妃给她们瞧病? 虽然听说李姑娘并不介意给下人们看病,但是上头早有交代,让丫鬟和婆子们不许去打搅。 通常也也就主子奶奶、姑娘们以及姑娘们身边的大丫鬟生病了,才敢烦请李灵瞧看呢。 贾宝玉自然也知道这些,她也没有广开方便之门的意思,毕竟贾家两府奴才数百人呢。 于是只点点头:“就说是我说的,不过药钱得给,你不是攒了一笔钱么,正好用上。” 贾宝玉笑了一句,拿着抢来的梅花走了。 剩下藕官和芳官,一下子脸蛋绯红起来。 贾宝玉连她们的悄悄话都听见了,自然也当是看见了她们之前的举动。两个小小人儿,怎么能不羞臊难当? 好一会之后,还是藕官安慰菂官:“好了菂官,王爷是个慈祥的人,他刚刚既然打了我们的手板,说明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会再怎么着我们了,你就别担心了。” “嗯……” 菂官看着藕官,面色羞红的点点头,然后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藕官点点头,看了看两人两手空空,不由道:“要不,我再回去给你折一枝?” 菂官大惊:“你不要命了?万一被王爷知道,我们就死定了!” 谁都知道,初犯和明知故二犯,是完全不一样的。 藕官讪讪一笑,也不敢再言此事,忽然又笑起来:“真好,王爷答应让李姑娘帮你瞧病,以李姑娘的本事,你的病定然能够好的!” 菂官闻言,也笑了起来,点点头,与藕官约定了去稻香村的时辰,然后分别回了藕香榭和潇湘馆。 …… 荣庆堂门口,一群丫鬟们伫立,看见贾宝玉过来,都笑迎上来。 “王爷快进去吧,老太太催了一回了。” “咦,好漂亮的梅花啊……” 贾母身边的大丫鬟们,与贾宝玉也是熟络的,虽然改口叫了王爷,但是仍旧敢亲近。 贾宝玉笑而不语,待丫鬟们打起门帘,正要进去的时候,想起拿着花进去不太见客不太好,便将梅花递给门口的翡翠。 翡翠惊喜道:“王爷是送给我么?” 贾宝玉戏谑的瞧了她一眼,道:“叫你帮我拿着而已,仔细点,不许弄坏了。” “哦~” 丫鬟失望的意思,溢于言表。 贾宝玉笑了笑,也不管那么多,进了荣庆堂去。 王熙凤走了,再也不能在荣庆堂感受未见其影先闻其声的氛围了。如今,整个荣庆堂内静悄悄的。 贾宝玉心里稍微遗憾了一下,然后才在丫鬟们打起的珠帘下,跨步进正堂。 正堂内,多了几张生面孔。在王夫人身旁,一位比她年纪略轻的妇人目光灼灼的瞧着他,神色显得有些激动。 在这妇人身边,立着一个与黛玉年纪相若的女孩儿,咋然一见,贾宝玉心里不由为对方的光鲜亮丽悄然一动。 要知道,以他如今的博识,已经很难有女孩子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了。 难不成这甄家真如后事人揣测的那样,也有一众“姐姐妹妹”? 只怕就算如此,这个女孩,也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了吧…… 心里就简单揣测了一下,贾宝玉面上并没有什么异色,淡然上前,正要笑着招呼,却见那女孩直直的盯着他,忽然惊讶道:“二哥哥??” 贾宝玉不由驻了足。 贾母和王夫人都是一愣,随即有些不悦的邹起眉头。 这甄家小女之前看着还挺好的,怎么忽然这么不懂礼数起来? “茯儿,不得无礼。” 那妇人见女儿冒失,连忙呵止,然后拉着她,上前行礼:“邹氏见过王爷……” 虽然是长辈,但是头一次见,还是要行大礼的。 贾宝玉在她拜下之前便连忙上前扶起她来,笑道:“舅妈?” 妇人微愣,然后笑着点点头。 贾宝玉的笑容感染了她,果然传言没错,是个俊美懂事的男孩子。 邹氏之所以能这么容易接受贾宝玉,除了贾宝玉现在的尊贵身份,关键还在于一个俗礼。 所谓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照此说来,他们娘舅甄家,甚至比养父贾家与贾宝玉还要亲! 因为这娘舅和外甥,那是骨肉相连的。 这也就是为何贾母等人不喜甄家来的原因。 第710章 认亲甄家 “茯儿,还不见过你靖王表哥。” 邹氏在贾宝玉还礼之后,又招呼女儿上前见礼,并一边给贾宝玉介绍:“这是我和你舅舅的小女儿,家里姐妹中行四,也是最古灵精的,让你舅舅和我都头疼不已。” 邹氏虽是责怪的口吻,但是其中的疼爱之意溢于言表。 贾宝玉便知道,只怕这位“茯儿”就是家中最受宠的了,否则只怕甄应嘉夫妇也不会把她千里迢迢带到京城来。 “娘~”甄茯拉了母亲一下,不满的嗔了一声,然后才微微走出一步,给贾宝玉盈盈一礼道:“茯儿见过表哥~” 虽然甄茯素性并不内向,但行这一礼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娇羞的样子。而且瞧向贾宝玉的时候,眼中的疑惑散去不少,变得有些惊叹的感觉。 真的和二哥哥好像呢!嗯,看起来不像二哥哥那么呆,而且……他们虽长得像,但是感觉表哥比二哥哥更俊,也更好看呢…… 甄茯不知道,所谓相由心生,贾宝玉经历过诸般风浪,又久居高位,仪容风度,自然远非魂魄残缺,表现得痴痴傻傻的“二哥哥”可比。 客气的见礼之后,王夫人不由问道:“方才她怎么叫宝玉为‘二哥哥’,中间可是有什么缘由?” 除了贾宝玉自己,在场所有人在事前都不知道两家二少爷生的一模一样。她们更不知道,两家二少爷,其实已经交换了,在甄家的那个,才是确确实实,名正言顺的贾家宝玉。 邹氏见王夫人相问,叹息着道:“实不相瞒,我还有个儿子,年纪也和王爷差不多大,这且罢了,最关键的是,他竟连面貌也和王爷……几乎一模一样,方才我见到王爷的时候,也恍惚愣了神。” 邹氏隐约听人说过两家二公子生的像,但她之前只不过以为是面相相类,决计想不到会是这般情况。 “所以,她应当是一时错认才误叫了人,还请见谅才是。” 贾母等听了,心下诧然。 连黛玉都一脸好奇的看着贾宝玉,世上还有一个和他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好神奇…… 不过她只是这么一想,并不开口问什么,反而拿起眼神注视着那边一直在瞄贾宝玉的甄家表妹! 哼,表妹! 贾母和邹氏几个谈论了半晌两个宝玉名字、长相的巧合之后,邹氏忽然邀请贾宝玉到甄家做客,言甄应嘉这个舅舅想要好好瞧瞧他这个外甥。 邹氏的话,令贾母等人都感觉有些紧张起来。 贾宝玉笑道:“原该我这个做外甥的去拜访舅舅和舅母,只是因为我身上诸多俗务缠身,竟未能得知舅舅舅母上京之事。 此乃外甥的不是。 舅舅在外头不是?外甥这便亲去见见他老人家……” 贾宝玉笑着,又对贾母和王夫人道:“这边还劳老太太和太太受累,替我招呼一番才是。” “去吧去吧,这还用你亲自交代一回?抛开你的关系不说,我们两家本来就是累世的交情,你还怕我们慢待了你舅母和表妹不成?” 贾宝玉的话虽未明说,却也是相当于拒绝了邹氏的邀请,由不得贾母和王夫人心里暗暗高兴。 邹氏倒也不太在意,他听出来了,贾宝玉确实很忙。也对呢,人昨日才回京,他们今日过来的时候还商议,是不是该再等一日,让贾宝玉休息一下再过来。 贾宝玉告辞往荣禧堂去了,这边贾母便对邹氏笑道:“他刚才的话倒是没有说谎,自从他认祖归宗,当了王爷之后,就没有过过一天清净的日子,每天不是朝堂就是衙门,忙碌得很,我看了都心疼。所以,舅太太千万别以为他刚才的话是托词啊。 舅太太既入了京,便多住几日,等他哪日空闲了,定会亲自上门拜访你们二位的。就算他始终不得闲,我们两家也隔得不远,舅太太和舅老爷得闲,也多过来瞧瞧他,增进增进感情,这也是一样的。” 贾母这番话说的漂亮,一点也没有把她们内心的想法表露出来。 邹氏便站起来告谢:“倒是还要留一些时日,如此,以后多有叨扰之处,还请老太太多多海涵才是。” “说的哪里话,我巴不得你们多来陪我说说话呢……” …… 靖王的母亲乃是甄家老太太嫡女,甄家就是他的娘舅家,这一点无法改变,所以不论他和甄家有多陌生,这个亲贾宝玉都是必须认的。 而且在这个宗亲社会,多一套亲眷,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甄家不管怎么说,也坐镇江南数十年之久,是名门望族,有一门这样的亲戚,并不丢脸。 见甄应嘉的场面十分顺利,在贾宝玉有意的制造氛围下,很快完成了甥舅之间的认亲仪式。 不过据贾宝玉看来,甄应嘉与贾政两个倒是“情投意合”得很,两个人都是深受儒家教化的儒生,谈论起时政来,观点和看法竟然是出奇的一致。以致于,甄应嘉在关注贾宝玉一会之后,不知不觉就又和贾政谈天说地起来,两人间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倒把他这个外甥和儿子丢在一边了。 如此贾宝玉正好提议,说自己有事需要出门一趟,让他们两个愉快的在一起玩耍…… …… 因为听说家里来客,还是贾宝玉的亲表妹,园中的姐姐妹妹相约一起出来瞧看。 这一下,可就令甄茯看花了眼。 她以往自认为自己家里姐姐妹妹就算是极多的了,谁知随着贾母的一声令下,从后头徐徐涌进来十多个与她相差不了多少的姐妹。 她仔细的看了好多眼了才确定,那些真的不是丫鬟,而是姑娘小姐…… 连邹氏都很差异,问道:“这些都是家里的姑娘么?” 贾母对于邹氏母女的反应一点不奇怪,她哈哈笑道:“舅太太来得巧,近来我们家喜鹊登门,这些好丫头可不都是我家的,而是好几家的宝贝丫头呢,只是凑巧到我们家做客。我是最好客不过得了,死活把她们留下来,让她们姐姐们一起作伴,倒是热闹得很。 对了,甄丫头也和她们相当的年纪,不若你们也留下来,让甄丫头也和她们一处玩玩,只怕她们心里更高兴呢。” 贾母笑呵呵的。 换在之前她或许不会这么说,如今看清了贾宝玉对甄家的态度,她倒也想通了。 贾宝玉要走,她也留不住。他要不想走,别人也抢不走。 索性大方一点,免做小人之态。 不得不说贾母很懂小孩子的心思,这边她们大人还在说话,迎春、宝琴等人,就已经拉着甄茯,相互问候去了。 邹氏略有犹豫:“这,茯儿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让她在你们家,怕给你们惹出麻烦来。” 贾母知其矜持,笑道:“嗐,这有什么,谁家丫头这个年纪不是这样的,她们小孩子一处,就算惹祸也是有限的,都是知书识礼的孩子,难道还怕她们打架不成?” 邹氏听了,心想他们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瞧瞧贾宝玉,如今人虽见到了,很多情况却还没有弄清楚,还需要先回去与他老爷再合计一番。 若是今晚离去,明儿又上门,频繁来扰总归不太好。但要是茯儿留在他们老太太这边玩几日,然后自己再过来也有个名目。 这般一想,邹氏又看了那边和贾家姐妹们说话的甄茯一样,斟酌的道:“老太太厚情美意,晚辈在此谢过了。只是我们离京许多年,这一回上京还有一些俗事往来,不敢耽误,因此只能请老太太见谅了。 不过老太太说的也是,我们家茯儿也是贪玩好动的,她也少见到这么多姐姐妹妹,只怕这会儿就算我叫她走她也不乐意走了……” 邹氏这么说着,笑看着女儿。甄茯果然腼腆一笑,但是并不答话,显然愿意听从母亲的决定。 贾母适时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为难你,你有事就先去忙,只是她小丫头家,难道还有什么俗事不成?就让她在我们这边玩几日,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 “呵呵,那就多谢老太太慈爱了。茯儿,还不过来谢过老太太。” 甄茯心里果然有些高兴,能够与这么多出众的同龄姐妹们玩固然令她心动,但她更在意的,显然是以前从来没见过面的表哥了! 她有好多疑惑想问问他呢。可惜先前匆匆一面,又有那么多人,也不好多问。 若是能在这边住几日,总有机会与他说话的。 因此,她很规矩有礼的与贾母行礼致谢。 探春等人见此,最是高兴不过。要不是因为天色太晚,她们一定要领着甄茯去她们各自的住处去赏玩的。 就算如此,她们姐姐妹妹十多个人,也是聚在一起,好一番谈天说地。除了迎春三姐妹,其他人大多都是到过南边的,所以也不乏话题,从两京的人物风俗,到江南风景与北国风光之间的异同,互相介绍,畅谈感悟,很快甄茯就差不多融入了这个才组合成不久的小圈子。 …… 贾宝玉并没有在别院留宿。 他记挂着家里有客,所以从养生堂回来之后,只在别院待了不久就回荣国府了。 不过甄应嘉夫妇在吃了晚饭之后就告辞离去了,只留下了甄茯在荣庆堂。 对此贾宝玉倒也没有太在意,甄家他总得亲自去拜访一下,方是晚辈的礼节。不过不用忙,等过两日时间更充裕的时候再去也不迟。 “二哥哥~!” 荣庆堂,贾宝玉刚刚坐下,探春就笑着走过来,道:“二哥哥,你明儿可有空?” “怎么了?” “三姐姐的意思是,你明儿个要是有空,我们要请你做东道,帮咱们办个诗社!” “请我?还要我做东道?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么云丫头?”贾宝玉笑看着插嘴的湘云。 探春忙接过,“该脸红的是你才对。咱们的诗社开了那么久,但是你与会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们与社长(李纨)可商议过了,你要是再不积极,我们就把你‘怡红公子’的名号剥夺了,再把你赶出咱们诗社去!” “呵呵呵,这么狠呀?” 贾宝玉笑着,不由看了一眼边上的李纨。李纨立马躲避了目光,别了头去。 这一幕倒没人注意,大家都看出贾宝玉的漫不经心,知道他根本不怕这等威胁。 这令探春倒不好意思起来,但她却仍旧坚持道:“所以,这是我们给你最后的机会了,正好今儿甄姐姐来了,咱们诗社又兴旺了不说,你这个当表哥的,难道不得表示一下?所以明儿不论如何,这个东道必须你来做才行,就当为甄姐姐接风洗尘了。” 早在宝琴等人来的时候,她们就办过一回诗社了,但是因为经济、人力排场等各方面的条件限制,总觉得差了点氛围。她们当时就说过,等贾宝玉回来,定要让他来主持一回,才得尽兴呢。 正好今日甄茯来了,一打听,居然也是个会作诗的,她们如何还能忍耐得住?凭着探春素来和贾宝玉兄妹亲密,就推举她来游说贾宝玉。 “哈哈哈……” 贾宝玉笑了起来,看着一屋子的小美女都有些殷切的看着他,怎么好拒绝? “明儿就算了吧,时间紧了点,看这天气,估计就这两日应该会下一场雪之类的。你们也容我准备一下,到了下雪那日,保证给你们举办一个像模像样的诗社出来。” “耶……” 贾宝玉的话说完,惜春最先没忍住,高兴的出了声。 贾宝玉做东道,别的不说,玩的东西和吃的东西肯定应有尽有,所以就算惜春不大喜欢作诗,也很喜欢参与贾宝玉举办的诗社。 “茯妹住哪?” 说完办诗社的事,贾宝玉看向甄茯这个新人。 甄茯小脸微红,有些不太自然。 分明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可以叫的这么亲切自然呀!茯妹……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人家呢…… “老太太安排甄姐姐与林姐姐住一起!”湘云以飞快的速度回答了贾宝玉的话。 贾宝玉倒是一愣,不由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则面无表情的回视之。 贾宝玉莞尔,挺好的,潇湘馆挺宽敞。 今晚无更 累得很,请假一天,请批准。。 《红楼大贵族》今晚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1章 王熙凤主仆 不出贾宝玉所料,第二天晌午的时候,西风乍紧,黄昏的时候,天空中便稀稀落落的开始飘起了鹅毛雪花。 照这个情况,一晚上的时间大观园内绝对可以铺成厚厚的雪景。 而在雪地里吟诗作乐,可是最雅致,最畅快的了,因此园中姐妹如何坐得住?以探春和湘云二人为首,各处串联,大家一起商议明日的诗题、行程安排。 因为宝钗搬回了家里,如此重要的诗社若是少了蘅芜君如何能行? 于是探春出面,让贾宝玉去薛家将宝钗请来。 贾宝玉也没有拒绝,晚饭过后便去了薛家。 “芦雪庵办诗社?” 闺房内,宝钗听说贾宝玉的话,有些好奇,又有些意动。 “都有哪些人,明儿你可在?” “自然是在的,应广大姐妹们的要求,明儿个我可是东道。怎么样,蘅芜君可能给我一个面子,明儿准时与会?” 贾宝玉笑着,在铺设着毛毯的木椅子上一躺,十分惬意的看着对面一脸明媚之色的宝钗。 宝钗思索了半晌,回头碰上贾宝玉的目光,未免有些羞意。又见贾宝玉在她闺房里这般惫懒,又有些没好气。 “我怕是就不过去了,不甚方便……” 宝钗就是按“礼”才搬出大观园的,眼看婚期将至,她这会儿又跑回去算什么回事呢? 宝钗的拒绝没有令贾宝玉意外,他只是微微坐起身子,眉头微微一扬,直视着宝钗:“给你一个机会,你重新说一遍。”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似乎宝钗不改口,就是不给他面子,而不给未来夫君面子,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宝钗也不知想到什么,欺霜赛雪的肤色上头浮现一丝红晕之色,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用诚挚的目光看着贾宝玉,希望贾宝玉能理解她的为难。 若要一起玩,成亲以后尽可以玩的,不用急于一时。 这是宝钗的想法,但是显然贾宝玉不会理解与尊重。 只见贾宝玉眼神对着旁边的莺儿一勾,莺儿立马会意,羞着脸出门去了。 然后,贾宝玉便在宝钗有些惊慌的注视着,站起来朝着她走过去。 “你……” 宝钗企图喝止贾宝玉的声音在后脑与背部贴在炕面上,发出不重不响“嘭”的一声时戛然而止。 双手被贾宝玉握住放在头上,身子也被压着,宝钗羞急:“宝玉,你别混来……” 轻微的反抗与吐气如兰的声音,加重了贾宝玉惩罚她的心思。他面色微微一笑,然后在宝钗躲避的转头中,精准而优雅的低头扣住了她的丹唇。 宝钗呜唔数语,终于在贾宝玉一时不慎的时候,突然发力推开他,然后快速缩到炕脚,全神戒备的瞪着贾宝玉。 她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的任何不带攻击性的话语,贾宝玉都会视作为对他的挑逗,从而变本加厉。 但她能对贾宝玉“口吐芬芳”么?她做不到的。 因此她只能用自己的真切、悲抗的眼神,让贾宝玉适可而止。 贾宝玉站在炕边,伸出大拇指擦了擦嘴上可能留下的胭脂痕,十分意动的瞧着抱着腿缩在一处的宝钗。 宝钗不知道,不止她的声音对贾宝玉有着挑逗意味,她身上的任何地方,都如此,自然包括她不卑不亢的,庄重自持的神态。 而且她也不知道,她丰润青春的身子压在身下有多么爽快,怎么说呢,就像是压在一笼棉花团上似的,清香,酥软…… 贾宝玉动了动身形,里头的宝钗立马十二分戒备起来,且红唇微张,似乎有要喊人的意思。 贾宝玉撇撇嘴,回身坐了之前宝钗坐的那张凳子,笑道:“考虑好了么,到底要不要给我面子?” 宝钗微愣,然后才想起贾宝玉说的是让她参与诗会的事。 这人真是,欺负人家,还能一本正经的说起正事来…… 但是这个时候她可不敢轻易拒绝了,因为她瞧出来了,贾宝玉就是在给她谈条件,她要是再拒绝的话,不定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办呢?难不成真叫人,把母亲或者凤丫头惊动来不成? 宝钗郑重的思考起来,贾宝玉又笑道:“你好好考虑吧,反正你几时考虑清楚我就几时走,便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也等你。” 说着,贾宝玉背靠着茶桌,随意拿起一杯茶,一边浅饮,一边饶有兴致的笑看着她。 宝钗顿时明白其意。 她自然不能让贾宝玉在她屋里多待! 贾宝玉要是在她屋里单独待久了,保不准家里的下人们就能给她传出绯闻轶事出来。 这个可比她去姨妈家玩一趟严重多了! 对了,反正抛开他的关系,那边也是姨妈家里,便是过去与嫂子、姨姑表妹们玩一日,也算不得太违礼的事…… 思索再三,心里妥协的宝钗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间传来莺儿略高的声音:“呀,表小姐,平儿姐姐……” 宝钗一听便知道是王熙凤过来了,莺儿这是在提醒她呢。 因此也顾不上什么,赶忙坐到炕边,踩上之前慌乱中掉落的绣花鞋,一边整理衣服上不合理的褶子等。 王熙凤进来的很快,她只瞧了宝钗一眼,目光便落到老神在在的贾宝玉身上,在透射了几道光芒之后,才再次转回身形“浮躁”的宝钗身上。 “哟,你这是怎么了?别是某些人欺负你了吧,若是这样你说出来,表姐帮你收拾他。 哼,我的宝钗妹妹,岂是谁都敢欺负的?” 王熙凤走到宝钗身边,虽是在问宝钗,眼光却审视的盯着贾宝玉,戏谑之意明显。 宝钗道:“没什么,没人欺负我,就是他说明儿他要在大观园里办诗社,他们家姐妹们都要参加,便定要叫我也过去,我正没个计较,正好你来了,也帮我出出主意……” 王熙凤果然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只见她眼睛一亮:“去,怎么不去呢!你们以前不是最爱办什么诗会酒会的么,虽然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倒也有些意思……只是……” 王熙凤说着,佯做叹息一声,道:“只是可怜我,因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人家连请我都懒得请呢。” 贾宝玉不由笑道:“你要来便来,还要人请?满天下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曾经的凤二奶奶,那是霸王似的人物,哪里有好处她不占一占? 你放心,虽然你不识字,明儿倒也不嫌没你的事做,你只管给我们斟酒倒茶,服侍的好了,那席面上的茶果点心,倒是不防赏你吃一点。” “去~!” 被如此打趣,王熙凤自然不满。 宝钗却留了心,心想,自己一个人过去还有些不妥,若是和王熙凤一道,就无需考虑那么多了。 王熙凤也是贾家的表侄女,她们二人一道过去与表姐表妹们玩乐一天,谁还能说出不是来呢? 况且,以王熙凤身份,她若是都不嫌尴尬,自己就更没有必要了。 “你既这样说,那明儿我们便一道过去玩一日吧。 正好,你还是我们那诗社的‘监社御史’呢,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 宝钗道。 王熙凤却一下子就笑了:“还说什么监社御史,不过是你们为了编我的银子使出来的诡计和名目,还好意思拿出来说话? 你们要真当我这个监社御史一回事,我且问你,你们以前办诗社,哪回正儿八经请我过去的呢?” 王熙凤的话一下子揭穿了这件事的真相。 确实,举办诗社作诗只是个由头,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方是目的。 但是姐妹们只是姑娘家,一个月就二两月钱,怎么能够承担得起这样的开销? 总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就把贾宝玉送给她们的金银礼物给当了折现吧? 李纨倒是有钱,但是她们都知道大嫂子的节俭,所有的银子都是留给兰儿将来“娶媳妇”用的,她们也不好意思祸祸。 因此就把主意打到了财大气粗的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小姑子们开口哪有不应承的?横竖办几回诗社也花不了太多银子,她就赞助了两回。 这就是王熙凤监社御史的由来。 王熙凤酸溜溜的话令宝钗只是笑笑。 当初这主意正是她出的,虽然她不缺银子,但是姐妹们一块玩,大家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每一回都让她来做东道吧? 所以,王熙凤的存在,可是让她们多开了好几回诗社。 平儿听见主子的话,也笑着接了一句:“姑娘这话说的偏了,以前的时候姑娘们也是请了你的,只是那时候姑娘忙着那些俗事,哪有功夫陪她们玩闹,所以才都给拒了的。” 王熙凤立马横起眉头,没好气的白了平儿一眼,骂道:“胳膊肘向外弯的小蹄子。” “哈哈哈,好了,就你那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水平,别人不请你才是给你留面子,省得你过去丢人现眼,那才有失你凤二奶奶的名头!” 贾宝玉嘲笑道。 王熙凤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也并不介意身份与她平等和比她尊贵的人拿她的缺点开玩笑。 果然王熙凤翻了个白眼,向宝钗诉冤屈:“瞧,你还叫我跟你一起过去,人家却嫌我去是给他丢人现眼呢!我就是再没脸没皮,这下子也是不敢再去丢人现眼了。” 宝钗立马安慰,并且也看了贾宝玉一眼,觉得他说的有点过分了。 贾宝玉全然不在意,在确定了宝钗明日一定会过去之后,便起身告辞。 还没走到前院,却听见后头有脚步声,回头却是王熙凤主仆赶了上来。 “没良心的种子……” 王熙凤也没什么事,或许是知道贾宝玉和宝钗婚期不远,今后贾宝玉再来薛家的可能性越来越低,她才没忍住追上来。 贾宝玉笑了笑,也不理会她的骂语,反而问道:“住这边可还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姑妈对我很好的,让我和宝丫头住一个院里。宝丫头的品性你也不是不知道,谁和她还能处不来的? 不过,等以后你把她娶过门去了,我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王熙凤一如既往,说起来话总是连篇带论。 但是贾宝玉却察觉,褪去了“琏二奶奶”光环的王熙凤,身上的盛气凌人和颐指气使消失了许多,更多了几分女人的风情与动人。 贾宝玉知道,这女人就算曾经再强势,如今也是将所有的指望都落到他的身上。 否则,她不会坚定的拒绝了贾琏复合的请求。 否则,一向爱财如命的她,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将贾赦的私库交出一半来。 否则,她也不会冒着得罪姑妈和表妹的风险,此刻追出来。 望着身形看起来比以往单薄,站在长廊上静静注视他的王熙凤,贾宝玉心中对她以往的那些不满统统消散而去,走到她的身边,正色道:“明儿和宝姐姐一起过来吧。” 王熙凤神色一动,最后却还是摇摇头。 她之前不过是玩笑话,她本来也没想过再过去。 以她贾家弃妇的身份,如何好再进贾家? 贾宝玉知其顾虑,笑道:“怎么连你也扭捏起来?抛开别的不说,你也是我们的表姐,以前关系处的也不差啊?怎么就连见人都不敢了?” 说完,又将他对贾琏的处置说来,言说以后贾琏离开了荣国府,她可以以表小姐的身份,自如的出入荣国府。她唯一需要战胜的,是她自己的内心。 “你把他撵出去了?” 王熙凤关注点有点偏。 荣国府大房和二房之间微妙的关系,她也不是不知道。 总算是结束在贾宝玉的手里了么。 “怎么,你舍不得?”贾宝玉戏笑道。 “哼。” 王熙凤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换在以前她自然不会乐见此事,就算她和贾琏闹翻,贾琏只要不离开荣国府,他就可以继承贾赦的爵位,自然而然她也就可以成为诰命夫人。 但现在嘛,她自然是巴不得贾琏被人收拾……那蠢货,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贱人、恶妇!偏偏她还没机会骂回去了。 这口气,她这辈子估计都难以咽下。 不过嘛,若真是这样,她倒是不防与贾家那一帮子人继续处好关系。 抛开老太太不说,她看的明白,家里那帮小姑子们,多半都对宝玉这小子有些意思。 而现在宝玉是皇家亲王,就算把她们都娶回去做王妃,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若是这样,与她们处好,对自己改换门庭当王妃可是大有益处。 说不定,还不止是王妃呢! 王熙凤心里有着深长的考虑,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与劣势。优势自然在于自己的容貌和与贾宝玉过往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劣势自然就是自己“弃妇”的身份。 但是这不算什么,以前听那些说戏的说过闲话,自古来,非完璧之身得君王宠爱的人也不少。这几日她私下找来相关书籍和传记求证,才发现果然不差。 什么四大美人,哪个是从一而终的?但是哪一个,不是深受当世俊杰、君王的追捧? 心里有了底,这才是王熙凤果断放弃鸟窝,谋求高枝的原因。 当然,欲拒还迎的道理她更懂,因此她强忍着上去拥抱贾宝玉的冲动,笑道:“夜深了,你回去吧,等会儿宝丫头要是看见我在这儿,只怕心里要不待见我了,那我可就惨了。” 一边表示自己的明理大度,一边又小小表示了自己的委屈处境——从今以后,她需要看姑妈和表妹的脸色过日子…… 贾宝玉一时也不知道这是王熙凤的算计,竟果然有些心疼,于是轻轻将她拥了过来。 又见旁边的平儿在放哨,但是眼角的余光也总是瞄过来,遂招手让她过来,也抱了抱。 王熙凤便噘嘴道:“你当着我的面对她这样,就不怕我心里记恨,背地里收拾她?” 平儿连忙低了头。 贾宝玉则道:“第一,她才是你的领路人,你我有今日,多亏了平儿姐姐,你不可忘恩负义。其次,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正因为你有平儿姐姐,在我心里的分量才更重。” “切……” 王熙凤强烈的翻了个白眼,虽然不中听,但是她知道贾宝玉没骗人。 再说,她要是真的吃这个醋,就不会说出来了。 贾宝玉也怕多留在这里,让薛姨妈母女知道,然后闹出事情来,因此最后在她二人的脸上各自亲了一口,便松开她们离去。 “姑娘……” 单独剩下平儿面对王熙凤,她有些担忧了。在她心里,王熙凤的东西,她都不能抢。 哪怕如贾宝玉所说,是她先与贾宝玉有私情的。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王熙凤没好气的捏了平儿的脸一下,心里暗忖平儿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福气。 “姑娘你放心,我是不会与你争什么的,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躲着王爷就是了……” 平儿道。 “得了得了,罗里吧嗦的,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而且谁要你躲着他了?就我的身份,排班论辈,也轮不到我来吃这口飞醋!” 王熙凤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方才的情况没人看见,然后才拉过平儿,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且多用些心,想想怎么才能拴住他的心?只有拴住了他的心,将来你我二人才有出头之日,就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要对付你那也是将来的事,没得豆腐还没磨成就卸磨杀驴的道理。” 王熙凤的直接,令平儿有些无言以对。 心里也明白,王熙凤这么说,就说明其心中真没有疑心她的意思。 嘴巴张了张,有话却没有说。 其实对于如何拴住贾宝玉的心,她心里是有些主意的,但是她没敢说,她怕王熙凤因为害臊而打她。 第712章 叫回二哥哥 从薛家小院回大观园,过大主山的时候,贾宝玉特意往上走了几步。 看见蘅芜苑的院门没关,便跨步走了进去。 整个蘅芜苑静悄悄的,只有院门下一盏不亮的油灯笼孤零零的燃烧着。 迎着淡淡飘飞的雪花,走过假山凹石,来到正屋前。 正屋内正常亮着灯,明亮的光线透过单薄的窗纱,印射到走廊的柱子和院内的假山上,照亮那层层匝落下的雪花,格调显得尤其清冷。 贾宝玉心想,湘云素性是个爱热闹的,宝钗一走,连带着把自己的丫鬟也带走了,让本来就人气不足的蘅芜苑越发冷清,也不知道湘云丫头能不能适应。 走上台阶,掀开门帘进去。 里面果然比外面暖和生动许多,而且连陈设都和以前一样,看来宝钗并没有将她的东西搬走。 许是听见门口的动静,丫鬟翠缕从里间探着脑袋出来,瞧见贾宝玉,顿时吃了一惊,就要行礼。 贾宝玉摆手制止,并用眼神询问湘云是否在里面。 翠缕看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贾宝玉便越过她,往里间走去。 宝钗素喜简洁,她的卧房也是如此,但是看得出来,宝钗走后,湘云私自做主给做了一些改动。 桌子、熏笼、被子这些原本不应该挤在一起的东西,此刻也大咧咧的挨在榻前。 蘅芜苑是没有烧热炕的。不难想象,这丫头一定是坐在熏笼上,裹着被子看过书,渴了饿了就吃旁边桌子上的茶水点心,困了就一头栽倒在榻上困觉。 贾宝玉眼中浮现一抹笑意,似乎已经看见这么一个既好动又惫懒的丫头在她眼前做着这些事。 目光转移到架子窗下,那是书桌的位置。 此时书桌两侧各摆放着一张烛盏,在书桌前,一个身穿大红色毛绒绒襦裙的小小人儿,正聚精会神的伏案作业。 时而手臂挥洒,似在奋笔疾书,时而又低头咬着毛笔后头的挂钩线,似在苦思冥想。 贾宝玉走过去,果然一张不小的书桌,此时已被散乱的纸稿铺满,大约可见主人已经写了不少的诗词之作。 随意看了二三首,贾宝玉不由点头。 果然不愧是大观园内才思最敏捷型的选手,哪怕是还没有正式出炉的手稿,也颇显才情文华。 虽不免还是有些小女孩家的求美穿凿,但是文思和立意,俱是别有一番境界。据贾宝玉看来,纵然是外头寻常的秀才举人之流,也难以在诗词一道上,追及这个才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 湘云正在诗词的海洋中愁死冥想,忽觉身后有异,偏过头来,不由惊异出声:“二哥哥,你来啦?” 惊喜的声音一出,又循着贾宝玉的目光,立马转身趴在案上,手臂挥圆,全力将桌子上的稿件收拢到自己胸前压着,一边道:“二哥哥你耍赖,这是我明儿要用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提前看我的……” “呵呵呵呵。” 贾宝玉轻笑出声,道:“明儿我是东道主,我连诗题都没有出,你怎么就敢提前打小抄?就不怕最后全对不上,白费一场功夫?” 湘云哼一声,十分坦荡的道:“便是为了应景,明儿的诗题左右不过是雪、梅、海棠之类的,我就提前做这些,大概也是压得中的。” 贾宝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坐下,赞道:“真是个小聪明,看来我得把准备好的题、韵这些都给改了,都改成偏的,叫你一个也压不中。” 湘云顿时翘起嘴儿来,苦大仇深的瞪着贾宝玉。 翠缕见自家姑娘发现了贾宝玉,这才倒了一杯茶水进来奉给贾宝玉,等退下之后又特意瞄到门口,偷偷瞧了一眼廊下笔直侍立着的女护卫。 想了想,重新倒了一盏茶出去,到那女护卫的面前,低声喏喏的道:“护、护卫大人,请喝茶……” 陆诗雨竟不想这个小丫头这般怕自己的样子,不过看见那透过茶碗盖子仍旧冒着热气的茶水,心里也是一暖,笑着接过,并道了一声谢。 陆诗雨本来就是花魁级的女子,拥有摄人心神的勾人眼神,且如今作护卫装扮,更添几分英气,这一笑,顿时令翠缕都看得呆了一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脸蛋一红,埋下头道:“外头飘着雪花,好冷的,护卫大人进来暖暖身子吧。” 陆诗雨闻言,心想贾宝玉最爱在他姐妹们的屋里逗留,每回不知时间长短,自己确实没必要一直在外头吹着风等他。另外自己对外人冷僻,不过是为省麻烦,这小丫头懵懂可爱,倒是不防与她深聊浅交一番。 这些大观园里姑娘们身边的丫鬟,定然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关于贾宝玉的过往趣事…… “好啊。” 陆诗雨展颜一笑,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牵起翠缕的手来,往屋里走。 翠缕被这突然的明媚一笑弄得差点再次失神,等回过头来,她们已经进了屋里,来到了与正屋相对的另一侧的茶水间。 再三打量了一番陆诗雨的容貌与身量,翠缕心里暗暗可惜,怎么护卫大人竟是个女儿身呢,她要是个男儿家就好了。 丫鬟与护卫,很般配的呢…… 正屋里,湘云将自己辛苦得来的杰作全部整理起来藏好,回头警告贾宝玉:“我不管,反正你看了我的,明儿你要是故意让我压不住题目,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贾宝玉莞尔:“那干脆我特意照顾你,把题目都设成符合你作的那些可好?” “那也犯不上,你只原来怎么想的就怎么弄好了,只是不许欺负我就好。” 湘云对自己的作诗能力很自信,才不要作弊令贾宝玉看轻。 贾宝玉立马竖起大拇指,笑道:“枕霞旧友为人清正,高风亮节,令在下实为钦佩。” 湘云一下子被逗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问贾宝玉做什么、从何而来等语。 待从贾宝玉的回答中听到王熙凤,不免又追问她来。 “唉,凤姐姐也是个命苦的人,如今连娘家都没了。琏二哥哥真可恨,竟定要与凤姐姐和离!” 贾宝玉一听湘云这话,便知道湘云是入了“物伤其类”的境地。她如今也是没有家的人,只能寄居在贾府。 虽然自己中间牵线,改让忠靖侯夫人担起抚育湘云之责。 但是据后头看来,湘云也并不大愿意。 如今他和贾母皆在贾家还好,等有一天他搬回了皇城,贾母老太君也驾鹤西去,湘云当如何? 这些问题,湘云肯定是想过的。 因此,看见湘云神色低沉下来,贾宝玉便颇为心疼。 他悄然将凳子往前挪了挪,然后将湘云娇小的身型抱在怀里,道:“你不用替她担心,你凤姐姐是个强势的人,在哪都吃不了亏的。再说姨妈也不是你婶婶那样刻薄短视的人,难道她还会苛待你凤姐姐不成?” 湘云点点头,然后才发现贾宝玉已经抱着她,未免有些脸红心跳。 又听贾宝玉提及她婶婶,自然又想起以前在保龄侯府受的一些委屈,对比此时在大观园内,受贾母和贾宝玉等人呵护宠爱,每天快乐无忧的日子,真是无比心酸,不由落下感怀的眼泪。 “怎么就哭了?” 贾宝玉低头,用拇指给湘云拭去眼帘下的眼泪。 温和的语言,温柔的动作,令湘云百感交集,反身一下子扑进贾宝玉怀里,呜唔哭道:“爱哥哥,你们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 她喜欢贾家,喜欢大观园,喜欢大观园内的姐妹和二哥哥。 可是,二哥哥要娶林姐姐和宝姐姐,娶了她们之后,大概就要回他的什么王府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很害怕,害怕以后她还是只能回史家。三婶婶虽然不一定会像二婶婶那样刻薄,但是她知道,就算去了忠靖侯府,她也不会快乐。 贾宝玉有些后悔,好好的与湘云说什么伤感的话题,倒在好好的日子里把好好的人儿弄哭了。 只是事已至此,还是只能把人先哄好再说。因此,他一手轻拍着湘云,说着些温柔的话,一手也不由自主的轻轻抚慰起湘云来。 忽然湘云抽泣声一止,身子微微一顿,然后她就锤了贾宝玉的腰一下,“坏蛋,臭宝哥哥!” 贾宝玉颇为尴尬,天可怜见,他真不是故意的。 湘云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他虽有些心动,但是到底隔着两人厚厚的衣裳,倒不至于心猿意马。 只是他安抚湘云的手,一不小心就攀上了湘云那不可触碰之处。 偏偏湘云虽然年纪小了一点,胸前却颇有些规模,因此他就像是轻车熟路一样,下意识的就揉了揉,这才换来湘云的娇斥与申讨。 不过察觉湘云因为羞臊而伤感消散,他又释然起来,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道:“怎么云妹妹竟突然和我生分了?上回爱哥哥不是也揉过一次,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你……” 湘云本来还能允许贾宝玉还抱着她,听闻此言,顿时羞怒起来。她撑起身子,抬头仰望着贾宝玉,哼道:“你这样欺负我,就不怕我告诉林姐姐么?” 湘云这般大的年纪,该懂的早就懂了,只是因为从小对贾宝玉的亲近,才没有因为上次马车内的事而做什么。 但是贾宝玉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以致于让她都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和贞洁受到严重的威胁。 她又拿贾宝玉没办法,因此就拿出黛玉来威胁。 她知道,贾宝玉最“怕”黛玉了。 贾宝玉听她这样说,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然后在其羞恼的神色中,再次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揽着,柔声道:“好妹妹,你也做我的王妃,从今以后,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湘云的挣扎一下子没有了动静。 过了好久,就在贾宝玉怀疑湘云是不是被吓到而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丫头,不知何时竟将眼泪布满了整张小脸! “你怎么了?”这情况可比之前严重的多,贾宝玉都吓了一跳。 却见湘云赶忙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低着头,问道:“宝哥哥,你方才说的话,是认真的么……” 贾宝玉点点头,“自然是认真的。” “哼哧~” 破涕而笑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湘云却一点也不管,她只眯着两弯月牙似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贾宝玉,笑道:“太好了,宝哥哥,你知道么,我等你这句话,不知道等的有多辛苦……” 贾宝玉一愣。紧接着便收拢双臂,将湘云整个抱住。 从湘云短短的话语中,贾宝玉似明白了什么。 “宝哥哥,你能不能再问我一遍刚才的话……” 湘云在贾宝玉腋下,瓮声瓮气的道。 贾宝玉也不松开她,只点头道:“好妹妹,你也做我的王妃,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湘云甜滋滋的声音传出来。 过了一会,贾宝玉察觉湘云在底下做小动作,随即传来她暗吸一口凉气的呼痛声。 “你做什么?”贾宝玉猜到,湘云掐了她自己一下。 “没什么……” 又过了一会,又听湘云喃喃自语:“宝哥哥,你知道么,最开始听说你和林姐姐的事之时,我还没有想那么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每一次三姐姐和琏二嫂子她们拿你和林姐姐的事取笑,我的心都有些疼呢。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但是我却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对别人说,甚至深怕别人知道了嘲笑我,骂我…… 那一回,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婶婶叫人把我接回去,我心里是不愿意的,因为我怕我当时那么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幸好,幸好宝哥哥真心疼我,不但不计较我临阵脱逃,还专程来接我,我心里既羞愧又感动,可是……” 贾宝玉静静的抱着湘云,听她述说自己的心意。 “可是宝哥哥也是个坏人,竟然在马车上对人家做那样的事,还以为人家什么都不懂,真是坏透了……” 哪怕没有看见湘云的脸蛋,贾宝玉也能感受到湘云的羞意。 “那几日,我天天都在想,我想再也不理你了,真坏…… 但是我又伤心,你只知道轻薄人家,别的也不说,许是心里根本没想过娶我。 你不知道,每一次这样想,云儿心里都好难受好难受的……” 贾宝玉心里生出歉意,他确实以为湘云年纪小,生性又洒脱,才没有及时与她说明心意。 他心里打算,至少等宝钗和黛玉进门之后,再论娶湘云等人的事,慢慢筹谋,层层递进,免得弄得一团糟。 却不想,一时手贱,让湘云差点没想开。 “好在,今儿宝哥哥终于答应要娶我了,我真的好高兴……” 湘云说着,小小的手臂,紧紧的扣住贾宝玉的背,似乎一刻也不想分开。 对此贾宝玉还能说什么,人家小姑娘这么大方,将自己的心里话一下子都说出来,他还需要说别的废话么? 因捧起湘云的脑袋,低头便是一通表达爱意的热吻。 过了许久贾宝玉才松开,然后看着湘云一张都被亲红了的小嘴,由心的笑了起来。 湘云羞不可遏,埋头在贾宝玉胸膛,忽然按住贾宝玉的手,仰起头鼓起勇气的道:“宝哥哥,你别乱动了好不好,云儿想在那一天的时候,再把自己给你……” 天知道说出这句话,让湘云有有么羞臊,她的耳根和脖子都红了。 贾宝玉岂能不知,这个时代但凡受了一点良家教育的女孩子,都很重视自己的初次,是定要留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才敢交付出去的。 湘云自然不例外。令贾宝玉羞愧的是,湘云居然以为他要对她做那种事…… 真是,还说信任他呢! 他连黛玉都舍不得下手,更何况还小一些的湘云了,真是被冤枉的好惨。 心里的冤屈无法倾述,贾宝玉只能抱紧湘云,低声道:“以后不许再叫宝哥哥了,还叫回爱哥哥。” …… 第713章 割腥啖肉 听贾宝玉再次拿她咬舌的缺点取笑,湘云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总算二哥哥不会对她做那事,她就安心了。 由此也不好意思拒绝贾宝玉的要求,便伸出脑袋,低声商议道:“那,可不可以就私底下叫,外人面前,还是叫宝哥哥……” 从二哥哥改口宝哥哥,就是为了防止再口误叫错惹来别人的取笑。如今又改回去,叫她怎么好意思。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贾宝玉是一点欺负她的心思都没有了,轻轻点点头,就这样抱着她说些宠溺的情话。并告诉她,等她再长大些,就娶她。 湘云脸蛋红红的听着,总算她本质并非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之前一时触动心房才说出那些话,此时想想都觉得羞臊。心头不欲再煽情,对贾宝玉的话便只连连点头,回说一切都听爱哥哥的…… 如此乖巧的湘云,令贾宝玉没忍住又捧住她的小脸蛋狠狠亲了几口,以致于在湘云送他出门的时候,脸蛋还是绯红的,让翠缕丫头看的直勾眉头,十分疑惑。 拒绝了湘云忙前忙后要给他们多拿灯笼和伞的举动,贾宝玉领着陆诗雨,仍旧如来时那般回去。 漫天的雪花,照的夜空敞亮,昏暗的灯笼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陆诗雨瞧着贾宝玉,问道:“接下来,去你哪个妹妹的屋里坐坐?” 清冷的声音,似乎只是照常询问。 贾宝玉笑了笑,收起自己的伞操在腰间,然后走过去,拿过陆诗雨手中的那一把,笑道:“接下来哪儿也不去,咱们回去睡觉。” 说着,将伞支起,然后搂住美人的纤腰,笑着往怡红院的方向而去。 陆诗雨本来还以为贾宝玉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甚至还以为他是要在这漫天大雪中来一场风花雪月的欢愉…… 待两人一起聚在伞下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她才静下心来,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走过的隐隐约约的足迹,心中浮动着幸福与温暖的感觉。 没有说话,将螓首轻轻靠在贾宝玉肩头,就这么倚着贾宝玉稳健的身躯,随着他缓缓的往前走去。 …… 栊翠庵佛堂前,妙玉问身边的侍儿:“今日他们园中怎么闹腾腾的?” “他们家又有了来客,听说也是个十多岁的小姐,住进这园子里了。 另外,今日下了雪,听说明儿个王爷要亲自在园中举办诗社,到时候园子里的姑娘们都要参与,所以今儿就在准备呢。看那架势,只怕明儿定然很是热闹,就是不知道她们在哪办诗社,姑娘的才情这般高,她们要是邀请姑娘,姑娘一定会在会上大放异彩的……” 妙玉的丫鬟并没有出家,只是做了姑子装扮随侍在妙玉身边,所以她们得闲的时候,也有往园中去游逛的时候,倒也结识了二三好友,因此消息灵通。 妙玉沉默不语。 侍女并不知道主子的心思,见其如此,不敢再多嘴。 “你回去休息吧。” 妙玉随口说了一句,翻开经文,执起犍槌开始敲打木鱼。 侍女拜了拜,行礼下去。 幽暗的佛堂顿时安静下来,门外夹扎着雪花清香的冷风冲撞进来,侵骨的寒意,令妙玉修长苗条的身形微微一颤,手中的动作也慢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神像,对上其那嶙峋丑陋的面目,妙玉眉头一皱,眼中也不由露出一抹厌恶嫌弃之色。 偏转目光,佛堂内的冷清景致,仿若她内心隐射到现实世界的一般。 妙玉沉思下来。 自己在这孤寂的佛堂日复一日的诵经习文,而她们家那些姑娘小姐们却可以每日携手相伴,快乐无忧的嘻玩游戏。 同是青春少艾,同在一园,山下是生机勃勃,山上只能是一片死寂。 难道自己的大好年华,甚至是一辈子,真的就要在这青灯古殿中暗暗消逝? 神伤一回,她又想,若是园中的姑娘们当真来请她去参与什么诗社,她会去么?自己能去么? 凭自己的个性,大概是不会去的吧。那些姑娘中间,除了一两个,又有谁之才情堪堪与自己相比? 不过又是一场俗不可耐,附庸风雅的集会罢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是少女的天性,仍旧使她不由自主的产生好奇,好奇她们明日究竟会怎么安排,玩些什么游戏,作出怎样的作品,可有值得一读的。 想来,那人亲自主持举办的诗会,当是与之前不同的吧。 他倒不是个俗人…… 妙玉想着一些事,不知不觉脸上竟悄悄浮现出一抹霞色,肤色表面的温度也逐渐升起来,连佛堂内的冰寒都抵御了去。 待她反应过来,想要将那些邪思杂念全部抛出脑海,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羞愧之下,只能慌忙举起犍槌,将那无辜的木鱼敲得梆梆作响…… …… 寒冬腊月,长夜漫漫。 天色刚刚作亮,园中各处的人事都忙动起来。 丫鬟们要给主子们烧热水,仆妇们则要趁着主子们未出行的时候,将道路上的积雪洒扫开去。 潇湘馆,甄茯睡梦中隐约听见外头的声响,连忙醒转过来。 她在家里的时候因为有着长辈的宠爱,常常就可以睡一些懒觉。但是她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别人家做客,要是起的晚了,岂非惹人笑话? 好在等她刚刚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的时候,蹬腿就踢到旁边的人。 转头看去,发现那个美丽娇弱到没边的林姐姐也还在熟睡,心里这才放心不少。 紫鹃看见甄茯醒了,便过来要伺候她穿衣裳。 甄茯还有些不习惯别人服侍她,先是道了声谢,然后就问:“紫鹃姐姐,现在什么时候了?” “才刚辰时。” “都辰时了啊?” 甄茯下意识的问道,然后眼睛就低头看向黛玉。 紫鹃知其意,笑着解释道:“我们姑娘身子弱,晚上容易失眠,老太太心疼,特意吩咐过我们,让她早上若是能睡就多睡一会,不要叫醒她。” 正说着话,被子里的黛玉便翻了个身,头朝着里面睡去,还伸手拉了拉被子。 甄茯连忙弯腰给她掖好,然后悄悄下榻。 但她心里已经明白,这位林姐姐大概和她一样,在家里是最得宠的了。 随意想了想,她想起昨儿下了雪,便亟不可待的踩着靴子往窗边走,然后伸手一把推开。 “哇,好漂亮的雪!” 外头的树木、房檐全部银装素裹,从她的位置看出去,天地之间都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黛玉怕风,所以紫鹃等人早上都不敢开窗的。但紫鹃却知道甄茯乃是无心,也不说什么,走到榻前将床帐全部放下来,并将两个照着铜罩子的火炉往床边挪了挪。 甄茯回头看见,似乎明白过来,赶忙将窗户合上,然后小快步往外头去了。 她最喜欢雪了,又仗着身子好,这会儿肯定是要出去搓两把雪团玩玩。 …… 黛玉睡眠浅,早在紫鹃和甄茯说话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眷念被窝的温暖不愿意起身。 等甄茯出去,她又捱了两三刻钟才慢慢翻身起来。 因为她听见了外头探春等人的声音…… 这些人真是作死,我躲在被窝里都能感受到寒风,外头也不知道多冷,她们这么大早上的就敢到处乱跑。 外头探春等人可不知道被黛玉咒骂了,她们起得早,吃了早饭收拾准备好,就往潇湘馆来,准备早点去给贾母等人请安,然后就可以回园子里准备开诗社了。 只是刚进潇湘馆,就看见甄茯在雪地里和自己的丫鬟打雪仗,欢快的很,探春和惜春也是贪玩的,耐不住邀请,就参与进去搓了几把雪团。 到底以前少玩,只几下就觉得冻得不行,探春适时收了手,笑道:“昨夜的雪真大呢,早起我看了看,咱们这园中,厚的地方积了有一二尺深了! 这么厚的雪,也不知道二哥哥的诗社还能不能开起来。” 说话间门口李纨也走了进来,笑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叫她们赶过去清扫路面了,再说东西和器具这些,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了,今儿保管误不了,你们啊,抓紧时间想想今儿怎么作出好的诗来吧。” 探春快步走到李纨的面前,笑问道:“今儿的诗题是什么?昨儿我问二哥哥,他总不说,定要今儿才告诉我们。” “这个我可不知道,他也没跟我说……” 李纨笑着,见探春小手通红,便捧起来一边替她搓揉一边叮嘱道:“这雪侵人的很,你们要玩也仔细点,别把手给冻坏了。实在要玩,就找那手套子带上,就没那么冻了。” 探春等人笑了笑,倒也从雪地里走了出来。 等黛玉吃了饭,湘云才姗姗来迟。 众人不由笑她:“寻常这等事,你定是跑在头一个的,今儿怎么最后才来?” 湘云略有些不好意思,推说多睡了会。 黛玉嘲笑道:“她啊,定然是昨晚通宵想那些诗去了,哪里还有时间睡觉?你们瞧瞧,她这时眼眶还黑着呢。” 众人一笑,皆道:“就算要夺冠,也犯不上这么拼。” 湘云无言以对,只能撒娇蒙混过去。 一时来到荣庆堂,宝琴也早已收拾妥当。 贾母不由笑道:“我知道你们今儿有大事要办,一个个都在我这儿待不下去了。” 王夫人替她们解释:“她们今儿个要在园子里作诗呢,宝玉昨晚就叫人到厨房,提了半腿新鲜的鹿肉去了,又要了火炉子和烤架,看来她们今儿的架势不小。” 说完看她们姐妹们在一起窃窃私语,王夫人又嘱咐道:“你们姑娘家身子弱,肉切忌不可多吃,若要吃,也定要烤熟了才行,别回头弄出病来。” 众人赶忙应是。 贾母却显得格外的高兴,因湘云素来贪嘴,贾母便单独提点她:“可听清太太的话了,特别是你云丫头,别仗着身子骨比别人好些,就不知道爱惜。 带坏了宝琴和甄丫头她们几个,回头我可不饶你。” 众人皆笑,耐着性子在这边再待了一会儿,便齐刷刷的往园中约定好的地方去了。 芦雪庵在大观园以西,沁芳溪边,夹在紫菱洲和藕香榭之间的河滩上。 依山傍水的几间房子,加上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别是一番清幽雅致的气象。 因此大家来看了,都说地方选的好。 打扫的仆妇们皆已散去,几间相连的房子中间,大多是怡红院的丫鬟们,她们还在各处准备。 探春便拉着麝月问:“二哥哥呢,他怎么还不来?” “不知道,二爷叫我们先来,还说姑娘们要是来了,不用等他,该吃吃,该喝喝,尽管玩便是。” 麝月模仿着贾宝玉的口吻,笑着解释道。 探春等人也无妨,只能坐下先喝杯早茶,去去寒气。 探春李纨几个正坐在“主会场”闲谈,忽见一个妇人走进来。 “啧啧,好端端两个金玉似的姑娘,浑身干干净净的,却在那边屋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你们还不去瞧瞧。” 李玟、李琦之母李婶娘进来,众人忙让座。 又一查,只不见了湘云和甄茯,她们便知道李婶娘说的“金玉”是指的谁了。 探春站起来笑道:“可了不得,方才太太老太太才交代过,不许她带坏了甄姐姐,这会儿就应了话来。快去拿了她!” 探春等还是笑谈,李纨却当真担心,忙带人出来。 果然透过那木窗格子,看见那屋里的火炉架子上,倒悬着一大块鹿腿肉。炉子旁边,湘云和甄茯,一个拿刀,一个拿着油盐酱料,甄茯还在问:“湘云妹妹,你真的烤的熟么……” “当然,我可会烤肉了,以前二哥哥也带我们在园子里野炊,就是他教我烤的,你不用怕,你要是不放心,等会我先吃就是了。” 李纨等听了忍俊不禁,走进去说道:“云丫头你也少作兴些,甄丫头是个娇贵的人,又没吃过这个,你可不许胡来,还不把刀放下,割伤了可是闹着玩的?” 湘云此时兴致已盛,又如何听劝,只笑道:“大嫂子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不会割到手,你瞧……” 说话间,已经一手掐肉,一手执刀从那鹿腿上割了小小一块肉来,然后连忙铺到那架在火炉子上的铁丝网上,又拿过甄茯手中的盐罐子,拈起一丢丢盐撒上去。 手法虽然显得有些生涩,到底还是稳稳当当。李纨见了也就不说什么,让大家周围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监督,若有意外,她也好及时制止。 第714章 香红袖 甄茯、宝琴等新来的小姐妹都觉得有些奇异。 这等近似茹毛饮血,直接割生肉烤着吃的做法,与豪门望族的饮食方式太不匹配。 但是看着湘云兴致勃勃的烤着鹿肉,而贾家中人看起来也习以为常,她们不免又觉得有些新意。 及至那铁丝网架上的鹿肉经过各种调料与炉中炭火的淬炼,向空气中迸发出阵阵异香的时候,她们的喉头也不由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与她们试探性的心理不同,贾家众人却早在贾宝玉的带领下,对野炊之事毫不陌生。及至湘云将将烤熟二三片之时,探春还合着惜春与之争抢夺食。 湘云越发高兴,她是个大方的人,见探春等肯定她的手艺,更是大肆发扬奉献精神,连自己也不顾吃,每烤好一些,就分与众人品尝。 因见宝琴站在边上还未曾吃过,便高声叫她。 “傻子,在哪看什么呢,快过来吃!” 宝琴等人过来快一个月了,大家也算相熟,又因性格与湘云相合,两人也很亲密了,所以被湘云叫傻子也只是腼腆一笑。 不过她素性爱洁,未免觉得大家这样聚在一起烤出来的东西有不卫生之嫌。 因此看了看旁边与她一样没有过去的黛玉,摇了摇头。 湘云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你别瞧她,她只吃二哥哥烤的肉,咱们烤的她一概不吃的。” 一句话,就令迎春等人都笑。 黛玉瞪了湘云一眼,自己也笑了,却没说话。 宝琴一听,方知道连黛玉这等人也吃过,心里放心不少,又不好违逆湘云的好意,便抱着试试的态度走过来。 其他人忙给她让了个位置,等到湘云将精心烤制的一块肉吹了吹放到她嘴里,她轻轻一嚼,果然焦香异异,比饭桌上的肉更有一番滋味。 “好吃吧。” 湘云瞪大眼睛瞧着宝琴。 宝琴点点头,眼睛看向架子上探春正在翻动的肉片,显然有再来一块的意思。 正在热闹的时候,忽闻外头丫鬟们的声音:“二爷来了!” 正围着炉子里外三四层的众人连忙起身,与外围的丫鬟们一起仰起脖子朝外头看去。 不时果然从窗口看见贾宝玉的身影走过来。 他身穿淡紫色的锦袍,外罩着一件暗红色的猩猩毡斗篷,腰间系着一条蓝玉腰带。 华贵的穿着,配上其修长挺峻的身形,显得格外的俊逸不凡。 又见其头发束在顶上,倒扣着紫金冠,余下的头发则披散于后背,此外再无别的装饰。 简单的发饰,配上异乎寻常之美的面庞,又为其增添了几分洒脱飘逸,乃至于仙气之感。 当其绕过墙垣,从古拙的木门踏入,迎着大家微微一笑之时,别说那些早已看呆的丫鬟,就连场中十余个小姐妹,皆觉心神被摄,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来。 二哥哥(表哥)应当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了吧! 贾宝玉带着李灵、香菱以及陆诗雨过来,隔着许远就听见芦雪庵内的娇声细语,他心情便已愉悦起来。 等走到这边屋里,就见满屋金翠霓裳,钗环铃佩,一群美的就像是天上仙子下凡的女孩子们齐刷刷的瞧着他。周围的空气中还有着炭火与烤肉的香气,如此场景,真是既有缥缈的仙意,又有凡俗烟火气息,怎么能不让他见之神怡,面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二哥哥……” “表哥……” “王爷……” 女孩们终于回过神来,纷纷见礼。 贾宝玉笑着还了半礼,然后便道:“这边连着几间屋子,不是有下棋、纸牌还有垂钓这些玩意儿么,怎么都堵在这火炉子旁边,可是这地方太冷了不是?” 众人便有些不好意思,探春则直言不讳:“还不是云丫头,一来就奔着这块鹿肉来了,倒把我们也都给引了过来。” 贾宝玉看了湘云一眼,笑道:“这个我知道,满府里,就数她最贪嘴。” 湘云回视了贾宝玉一眼,却不敢像往常那般对嘴,只是笑笑不语。 贾宝玉便就坐下,让大家也坐,并道:“今日没什么王爷,只有兄弟姐妹,趁着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大家别无拘束,尽管游目骋怀,随性嬉戏。 等到待会诗社一开,甚至连兄弟姐妹也没有了,大家皆平等。 对了,邢妹妹、纹妹妹、绮妹妹还有宝琴,你们可有了‘社号’?” 宝琴四人相视一眼,笑了笑。探春便道:“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也开过一社,她们都有了,如今就甄姐姐还没有。” 贾宝玉点点头,对甄茯道:“所以茯儿你就乘还没开场之前,给自己取个雅号吧。” 被贾宝玉冠以“茯儿”之称,甄茯难免觉得有些害羞。虽然是表兄妹关系,但毕竟长这么大了才见到,彼此还不算熟络。 不过见贾宝玉叫的自然,其他人也并没有觉得不妥,自己也才收下心思,应了一声“好”。 贾宝玉就笑了笑,说道:“趁着宝姐姐她们两个还没过来,我们先吃点东西,待我们吃饱喝足,她们也就该来了。” 因拿起几上的小刀,又问了一句:“之前你们是谁掌厨?” 众人笑说是湘云和探春。 “她们两个烤出来的东西虽不说难以下咽,手艺到底差强人意,你们且等着尝尝我烤的,保管比她们的好吃。” 贾宝玉玩笑一句,撸起袖子便开始割肉烧烤。 虽然探春和湘云内心皆认可贾宝玉烤肉的手法比她们是强一点点,但是也不带这么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吧?因此皆出不服之言,叫嚣让他快快烤来,请众姐妹们评判。 甄茯几个见贾宝玉竟然当真愿意亲去碰这种腥膻之物,心里更生一层诧异,然后也满心期待起来。 坐在火炉旁,旁边是各种调料罐子,周围又是争相往前探头的小仙女们,贾宝玉不免觉得宽大的斗篷有些碍事,因擦了擦了手就要脱下来。 香菱赶忙上前服侍,贾宝玉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制止,然后就看向众人:“我倒是忘了给大家介绍,香菱辛苦钻研学作诗数月,如今学成,想请我介绍她入社,不知众位诗友可准予?” 香菱素有慧根,早在贾宝玉请雪雁给屋里的丫鬟们扫盲的时候,其在识字读书上就表现突出,将同期学员袭人、晴雯、麝月等远远甩在身后,一骑绝尘而去。 后来看见姑娘们开诗社,作诗取乐,举止高雅,她心里羡慕,故暗暗开始学诗。 所谓有心人天不负,香菱短短二三年时间,已经从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丫鬟,变成了一个腹有诗书的——丫鬟。 贾宝玉诸多丫鬟中香菱最有灵性大家都知道,偏偏探春促狭心起,横加阻扰: “虽然怡红公子亲荐,但是我们‘海棠社’纪律严明,怡红公子既举荐,总得说说所荐之人水准如何,能够够得上入社资格方可。” 探春的话,令众人都笑了。海棠社纪律严明? 别逗了,今儿这个请假,明儿那个告病,成立以来,就没有几社是拉满人了的。再说,宝琴和甄茯等人如何不需要引荐、考察,直接就可以入社呢? 可是香菱见探春为难却怕了,赶忙道:“二爷,不然还是算了,我还是不入社好了……” 说着就要再给贾宝玉脱斗篷。 贾宝玉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今儿是要入社的,既入了社,就与我平等,这等服侍人的事,自然不可做。” 贾宝玉这话一说,旁边的麝月早准备好,上来将贾宝玉的斗篷脱下,拿了下去。 然后贾宝玉才看着探春笑道:“香菱虽然学诗日浅,但是天赋极佳,据我看来,便是在我们众人中间,其撰诗的本事,也当排在中游之列,如此,可有资格入社?” 众人原本以为香菱不过初学,怎料贾宝玉竟对其有这般评价。 探春此时心中当真怀疑起来,笑道:“口说无凭,她要是真有这本事,便叫她说出一首作过的诗出来,咱们大家来评。” “可以。” 见贾宝玉应下,众人皆安静下来,看向香菱,等着听她的诗。 香菱脸都红了。以前她的诗只给贾宝玉一个人看,此时要叫她当众说来,自然没有信心。 万一以前贾宝玉是故意安慰她的,其实自己水平很差劲怎么办? 不过面对如此多人期待的眼神,还有自家二爷鼓励的神色,终于平复心境,低声道:“那,那我就念一首我秋天的时候作的……诗题是二爷给我出的,是吟月,用十四寒的韵,具体不限……” 探春等人听了不由点头,吟月的诗篇自古就多,又不限具体的韵脚,最适合初学者作诗。 …… 在众人的注目关注下,香菱徐徐念道: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香菱说完还有些忐忑。虽然这首诗曾被二爷夸赞说立意新巧又有意境,是代表着她打破了自身桎梏,登堂入室之作,但是如今当着如此多的人,特别是还有林潇湘这等大家以及甄茯等客人的面,紧张是难免的。 黛玉等人确实蹙着眉思索,半晌之后,黛玉首先松开眉头,缓缓点头起来。 随后宝琴等人也纷纷如此,并出言夸赞。 连探春这名拦路虎也拉起香菱的手,笑着说定要叫她入社的了。 香菱总算松了口气,心里高兴起来,却还是连忙谦虚道:“我这不算什么的,没有姑娘们以前作的那些好,而且我很笨的,是我们二爷肯用心教我……” 对于香菱难为情下把功劳往他身上推,贾宝玉只笑了笑。 自从发现香菱闲暇之余偷偷拿他书架上的诗集来看,贾宝玉是想过把她送到黛玉身边,叫黛玉这位名师来教导,以完成“香菱学诗”的名剧情。 只是香菱服侍的实在贴切,他需要时常带在身边,便没有那么做。 香菱能这么快在作诗一道上入门,全靠其过人的天分与刻苦的钻研。一本王摩诘的诗集,她甚至藏在怀里,随他一起带到皇陵去了,得闲时还总要翻翻。 至于他的提点和教导,作用实在有限。他教她的知识,多在另外的方面…… 香菱谦虚,探春却认了真,她有些酸溜溜的道:“可见真是名师出高徒了,香菱姐姐只数个月之间,从无到有,就可以有这般造诣,想必二哥哥私底下不知教导了多少。 以前我们想要二哥哥教我们,你还不愿意呢,可见是偏心。” 对探春忽然的撒娇,大家都悄然睁大了眼睛。 黛玉瞅了反应过来自己也有些害臊的探春一眼,冷秋秋的道:“香菱姐姐既入了社,也当有个号才是,可有了?” 香菱忙道:“二爷给我起了一个,叫做‘添香红袖’,不知可使得?” 添香红袖便是侍女的意思,符合香菱的身份,是贾宝玉以前随意提过,不想她就记住了。 黛玉听了,皱眉看着贾宝玉道:“你既说入了这社,便是平等的,怎么还起的这个,不是摆明了她还是你的丫鬟? 不若把那‘添’字去了,只作‘香红袖’罢。” 此言得到大家的认可,少了一个添字,仆从的意思淡了,还更突出香菱自己名字的“香”字。 贾宝玉笑道:“此议有理,确是我有欠考虑。” 贾宝玉这般态度,又令探春和湘云等人暗自腹诽,二哥哥果然还是对林姐姐的话言听计从…… 香菱更是立马拜谢黛玉赐“号”。对于这个未来的主母,香菱的尊敬绝对不比对贾宝玉弱多少。 黛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管的多了一些,扶起香菱后,飘然走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说起入社的事,贾宝玉才想起没看见李纨,就问了一句。 探春等人笑道:“大嫂子其实之前来了,只是后头太太派人来问年例的事,就把她又叫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想必是前头的事耽误了。” 贾宝玉点头,又对李灵和陆诗雨道:“你们两个呢,可也愿意入社?” 陆诗雨和李灵皆不是文盲,特别是陆诗雨这小妞,客串过花魁娘子,还用手段把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都给拿了。 作些闲诗对她而言,自是小菜一碟。 “我就不了,我不会作……” 李灵倒不是说谎,她是真没研究过这个,今儿也是被贾宝玉勒令才过来玩的。 陆诗雨更直接:“属下是个粗人,就不煞王爷和各位姑娘们的雅兴了。” 陆诗雨自认心智成熟,才不乐意和这群小姑娘玩。而且,她需要保持高调和冷酷,如此才能少麻烦。 对此贾宝玉撇撇嘴,很想问她究竟有多粗,难道还有他粗不成。 …… 第715章 即景联句 贾宝玉堂堂亲王之尊静坐在火炉边帮她们烤肉,单是这份尊荣,就令众女孩无法抗拒。 再加上其欣长的双手,娴熟自如的动作,在她们眼中,自然比湘云和探春的可观赏性强多了,也令她们期待的多。 所以在贾宝玉烤好一些鹿肉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很给面子的品尝了一下,然后欣然叫好。 “呵呵呵,我说他们在这里烤肉吃,被我说中了吧,隔着老远都闻着香味了。” 直到听见王熙凤的声音,满屋的人才知道有人来了。 大家回头,只见薛姨妈为首,王熙凤和宝钗二人紧随其后从小路走了进屋。 “姨妈,你们来了,快请坐……” 迎春等人忙让座。 薛姨妈笑道:“孩子们,你们尽管玩便是,不用管我,我过来瞧瞧,然后还要找你们太太说话去。” 薛姨妈还在客气,王熙凤已经熟络的挤进人群,伸手就从那炉子架上拈了一块看起来烤肉了的鹿肉,吹了吹就扔进嘴巴里,然后一边嚼吃一边笑着和昔日的大小姑子们说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的样子。 但是这一点,就令探春、黛玉等人暗暗钦佩。 别的女子要是与夫家和离了,哪里还好意思回来做客,更别说如此谈笑风生了。 探春始终记着诗社的正事,见人总算齐了,便拉着宝钗说道:“宝姐姐你可算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开诗社了。” 宝钗笑道:“既来了,总得随我母亲去见见老太太和太太才好。” 宝钗原本就最是守礼的人,更别说现在她已经挂着这家“准媳妇”的身份,更是不愿意错半点。 说着,她便上去拉了拉王熙凤,道:“怎么就忙着吃了,一会回来再吃不行?” 王熙凤就笑着跟她脱离出来。 王熙凤时隔数日再次进门,身份就是贾家的外侄女,自然要重新去拜见过贾母和王夫人才好堂而皇之的在大观园内玩耍。 黛玉见她如此听宝钗的话,却嘲笑道:“你们瞧,任她以前如何刁蛮的人,如今住到宝姐姐家,就这般听宝姐姐的话了。” 王熙凤以前就爱“欺负”她,如今王熙凤落难,她自然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不过她这玩笑却也有些过分之嫌,探春等人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宝钗也不知道回说点什么好。 倒是王熙凤满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走到黛玉身边,捏捏她的娇嫩脸蛋,笑道:“你说的是呢,我如今寄人篱下,自然要听宝丫头的话。可是你住在他们家这么些年,可有听宝玉的话啊?怎么我听说,你以前还总和他闹别扭呢?” 一句话说的黛玉脸蛋都烧红起来,拍开王熙凤的手,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又偷偷瞧瞧另一边的贾宝玉,害臊的低下头来。 薛姨妈和宝钗见王熙凤这般反应,也是由心的笑了。 黛玉的性子她们都知道,往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们也不会往心里去,更不可能认为黛玉是在挑拨她们的关系。 “好了,你们先玩吧,我们就先过去,一会就就让你们宝姐姐和凤丫头回来,耽误不了一会。”薛姨妈笑说着,与贾宝玉点点头,领着宝钗二人及两个丫鬟,从另一边的小路出去了。 不多时候,宝钗和王熙凤二人果然单独回来,顺带还带回了李纨。 大家早已准备妥当,就等宝钗这位海棠社的扛鼎人物之一以及李纨这位社长一到场,就要开社。 李纨因问:“今儿的题目是什么,可拟定了?” 探春回答说:“二哥哥说了,今儿时间长,他想换个规则,总共拟定三局,每局定出前三甲,最后揽总定出今日的诗魁。 此外每一局头名都有奖赏,相应每一局表现最不积极的,或者是没有完成的,定要接受惩罚才好。惩罚也由魁首来定,可以是罚一杯酒,也可以让她做一件小事。” “这倒是比先时有了些新意,只是比哪三场呢?” 宝钗听了觉得有意思,故赞许道。 迎春接着道:“第一局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 第二局第三局分别是一首七律和一首绝句,题目也是简单,便是‘梅’和‘雪’,至于用韵,等前一轮的魁首决出来,再由她来限韵。” 李纨听到“即景联句”心里还打了个突突,待听到后头的题目是雪和梅,又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笑道:“即景联句便不说了,这雪也是眼前现成的景儿,只这梅…… 咱们作诗虽是玩,却也不防筹备齐全一些。芦雪庵附近虽没有梅花,咱们园子中却有不少的。 最好的当数栊翠庵山上的那一片梅花林,昨儿我就见了,开的正好,原本我还想折一枝回去。 只是我有些嫌恶妙玉的为人,不愿理她。 今儿咱们既要作诗,不防你们谁去折一枝好的回来,放在眼前,我们看着也更好作了。” “大嫂子说得有理,不过谁去折呢?” 探春也出言附和,目光却锁定在贾宝玉的身上。 妙玉为人孤僻,言语上从来不知道给人留颜面,又不爱搭理人,这种性子没人喜欢和她打交道。 但是她们却都知道,整座园子里,能够得妙玉看重的,大概就只有贾宝玉一人了。 大概便是,贾宝玉在学识、思辨这些妙玉自恃颇高的地方都能胜过她的原因。 她们都知道,那一回贾宝玉和妙玉二人在暖香坞辩论“禅机”,贾宝玉将妙玉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负气而走的事。 但是事后,妙玉却似乎并没有生气,想来是被二哥哥所折服了吧。 面对众人的眼神暗示,贾宝玉视而不见,道:“既然如此,等会第一轮即景联句谁输了,谁便去折梅好了。” 他倒不是不愿意去,只是不想如此轻易让她们得逞。 探春等人听他如此说,也只能就范。 于是大家移步主会场,摆上杯盘果碟,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开始拈阄定序,头一个作定便是李纨。 恰好王熙凤也吃饱喝足,跑过来瞧热闹,见她们个个一脸认真,屏气凝神的模样,仿若要干大事。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来了兴致,于是笑着道:“刚才听你们说的什么即景联句,我听了半晌,倒是有了一句粗话符合你们的要求,不知我可能说一句在上头?” 众人眼睛一亮,皆笑:“如此更好了,快快说来!” 她们怎么会想到,近乎文盲一样的王熙凤竟敢有胆量来参与她们的游戏! 她们之前想都没想过要邀请她呢。 王熙凤笑道:“我就想到一句,剩下的我可就不知道了,说来你们可别笑话我。” 李纨正不知道怎么起个好头,王熙凤愿意来参与,作好作歹都算是替她解了围,因此不等她客套完,便连忙提笔在方才定的次序上头添了一个“凤”字,又对王熙凤道“请”。 王熙凤何等大方,见状便坦然道:“人们都说下雪必刮北风,昨儿夜里我听了一夜的北风,倒是突然得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怎么样,可还使得?” 王熙凤仅限于识得寻常字的水平,哪里正经作过诗,这一说完,不免探着头询问众人的评价。 原以为大家或许会嘲笑她,不料众人一听,竟都有些纳罕之意。 黛玉给她解惑:“你的这句虽粗一些,却正是会作诗的起法。细细想来,你这句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给我们后人呢。” 湘云也拍案叫道:“就这句为首了,稻香老农,还不快快续上去!” 听得这二位权威的赞许,王熙凤顿时得意起来,她忙过去给李纨铺纸,一边笑道:“快给我续上几句好的,让她们都吃惊。” 李纨果真便题头写道: “一夜北风紧,” 想了想,自己联了一句: “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边写就便说。 下面是香菱,她也踟蹰着接道: “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 …… 接下来的事就与王熙凤全然不相干了,虽然即景联句便是想到何处就说到何处,但是也有韵律和意思的要求,她也不好意思再献丑,所以听了一会,见她们没完没了的往下对,就失了兴趣,回去吃酒去了。 只是她这刚一回来,就听见平儿的声音:“咦,我的镯子呢?” “怎么了?” 王熙凤走过来。 平儿四下找了找,皱眉道:“方才我放在桌子上头的镯子不见了一个……” 平儿作为曾经的管家奶奶王熙凤的左膀右臂,也是穿金戴银的,她戴的两个镯子都是纯金打造的,方才坐下陪紫鹃、莺儿几个吃烤肉的时候,就把镯子褪下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谁知一回头,就只剩一个了。 麝月和袭人见状,也连忙上来帮忙寻找,只是没有踪迹。 王熙凤管家多年,对这种情况很了然。 她知道,必定是眼皮子浅的丫鬟把东西顺走了。 她放眼望去,除了各家自己的贴身丫鬟,此间服侍的人,几乎都是怡红院的。 本来闹内贼这等事就不是件有脸的事,何况今儿还有外客,又是贾宝玉做东,要是这等事情闹起来,一来贾宝玉脸上必定不好看,二则甄茯等人只怕不自在,兼之或许还会怀疑贾家门风不严。 于是王熙凤给平儿一个眼神,道:“兴许是你记错了,走的时候我仿佛看见那桌子上还剩一个,定是你大意,只戴了一个就出来了。” 平儿会意,虽觉得有些委屈,也只好作罢。 但是袭人和麝月皆是眼尖之人,已经看穿内情,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严峻之色。 对奴才来说盗窃可是大罪,要真是她们的人干的,她们的脸面也丢尽了。 可是不是她们的人,还能是姑娘们偷得不成? 于是袭人笑道:“各位姑娘先慢慢吃,我们去那边瞧瞧。” 说着与麝月到外头,商议查访之法。 “来来来,李灵妹子,难为你一年到头替我们操持大病小病,那么劳累,多吃一点。还有咱们的女护卫大人,也来吃一点吧……” 王熙凤坐下,笑着招呼李灵和陆诗雨。 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要是换在以前,谁敢欺负她的人,她定是要细细查访出来严惩不贷的。 可是如今她已经不是琏二奶奶,来这儿是做客的,自然就不能那般行事了。 陆诗雨将王熙凤的做派看在眼中,心里也不禁觉得,这位女子倒是不愧巾帼之名。 要是其再多读点书就好了。 她却是看见了刚才是谁拿了那镯子,但是她没准备现在说出来。 哼,他不是那么稀罕自己院里的丫鬟,个个都当成宝一样,如今出了这等丑事,看他脸上怎么挂的去! 另一边,贾宝玉等人自然不知道这边屋里的事。 他们都忙着看戏呢。 湘云素有捷才,这种即景联句最合她的心意不过了。 最开始的一轮大家按顺序联了之后,湘云就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又嫌弃香菱和迎春等人联句联得慢,便强抢了过去,一连说了几个。 她这般故意“展才”,黛玉如何能服,未免联合宝钗和探春对其进行夹击和逼迫。 湘云也是不怂,大开思绪,几乎是别人对完上一句,她想也不想就对下一句的。 原本以为就是湘云和黛玉等两级对抗,不防见她们玩的实在开心,宝琴和甄茯两个也受到感染,很快加入进来,很快就形成了“一超多强”的局面。 不错,“一超”指的就是湘云,她一个人面对黛玉等四五六七名高手的围剿,竟也不惧,反而乐在其中,不过最后着实也不支了。 李纨笑道:“罢了,你们就到这儿罢,等会儿二萧的韵都被你们给用光了。” 湘云便拉着李纨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大嫂子这算是救了我了,再迟一些,我便被她们给累死了。” 黛玉既觉得她此时的模样好笑,又嫉妒其方才风头尽显,便嘲笑道:“一般你也有才尽之时?我道你还有上百句等着我们呢。”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方才那种各展口才,无比欢乐的作诗氛围,真是令人愉快。 特别是对宝琴五个新人来说,以前竟少有这种机会的。所以宝琴和甄茯两个才会在还没有完全和大家熟络的时候,就完全投入进来。 李纨将长长的卷纸扫了一遍,发现方才众人所作已有百余句之多,便感叹道:“这些尽管够了,再多倒不美。” 说完,想了想,给添了最后两句,以作收尾。 然后李纨抬头笑道:“不用说,这头一场的头名,定是湘云无疑了。虽然她有带头乱了规矩,不过最后的效果却是好的,又看在她如此卖力给我们表现的份上,就不予处罚了。 至于第二第三,当数林丫头和宝琴,不意蘅芜君和怡红公子竟落了第。” 宝钗笑道:“这原是她们应得的,我们甘拜下风。” 贾宝玉也笑了笑,出这道题,就是想看她们姐妹们“争强好胜”的场面,他自己,自然不是很在意。 谁知李纨口风一转,便道:“如此,你们二人谁去折了梅花来?” 宝钗和贾宝玉二人一愣,皆看向李纨。 宝钗心想,虽然她刚才没有成心与她们争抢,但也不至于被惩罚啊。 贾宝玉笑看着李纨,道:“大嫂子这可不公平,我和宝姐姐虽然比林妹妹她们少了几句,但也不至于算是最后一个吧?” 李纨理所当然的道:“怎么不公平?你和林丫头,宝丫头三个本来就是我们诗社的镇社人物,如今竟被琴儿甚至甄丫头比下去了,难道不该罚? 再说,甄丫头她们五个是客,我和迎春、惜春她们本来就不大会作,香菱又是才刚加入的,你说,不罚你们罚谁?” “呃……” 贾宝玉素来也是机变的,此时竟也有哑口无言之感。 不由对李纨竖起大拇指,“大嫂子……言之有理~!” 其他人看见李纨欺负贾宝玉二人,都纷纷笑了起来:“社长英明。” 贾宝玉看了一眼宝钗,见其目光诚挚的看着他,再是不懂风度的男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吧,我去就我去。” 贾宝玉起身,一摆衣袖,就要起行。 黛玉忙道:“外头怪冷的,先吃一杯热酒再去!” 湘云忙把酒壶提来,黛玉亲捧了大杯,满斟一杯递给贾宝玉。 贾宝玉心中顿生暖意,接过两口饮尽。李纨又将他的斗篷拿来为他披上,然后贾宝玉方在一片期待之中,踏雪往栊翠庵而去。 第716章 踏雪寻梅(一) 荣禧堂,贾政看着堂下的贾琏,沉声问道:“琏儿,你可真的考虑好了?” 贾琏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上头身穿大红色公爵袍服,面目红润,中气十足的贾政,心中十分艳羡。 神色不由更恭敬三分,他弯腰拜道:“回老爷的话,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我早已及冠,本就应该脱离家族的庇佑,立一番自己的事业。 如今宝兄弟愿意提携我,是我得天之幸,侄不敢错过。 另外东跨院原本就是从府中分割而来,如今我父亲去了,正该是让阖府重新归为一体的时候,如此对咱们贾门一族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的。所以侄儿是深思熟虑之后,甘愿搬到外面自成一府的。” 贾政抚须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是好的,将来你若是有出息,能够像宝玉那样光耀我们贾氏门楣,不说我替你高兴,便是汝父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呃……贾琏有些尴尬的笑笑。 像宝兄弟那样,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兴许还有机会。 贾政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过于牵强,想了想,道:“琮儿年纪还小,你出去要做正事,不便带着他,就把他交给我吧,以后我让你二婶婶抚育照顾。” 贾琏闻言正中下怀,他也不想带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拖油瓶狗屁弟弟,贾政愿意收养最好不过了。 因立马对贾政行叩拜之礼,大加赞美其体贴慈爱之心。 对这些彩虹屁,贾政全盘接下,最后嘱咐贾琏:“这件事,你还得亲自与老太太说一声最好。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见不得儿孙远离家里,你只以前程为要相劝,她会理解你的。” “是……” 还要自己去说,贾琏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 大观园,贾宝玉托着长长的斗篷,叩响了栊翠庵的山门。 开门的是一个不足半百,尼姑装扮的老妇。 她见到贾宝玉迎雪而来,有些意外,倒也赶忙双手合十行礼,侧身恭请贾宝玉进门之后,方问道:“不知王爷亲临,有何差遣?” 贾宝玉略作点头,问道:“你们小姐呢?” 老妇听贾宝玉直呼“你们小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没有表露,仍旧双手合十,虔诚的回道:“妙玉师傅在前堂诵经文,未知可散。王爷请进屋饮茶等候,贫尼这便去请妙玉师傅出来。” “不用了,我听说你们这山上的梅花开的好,我准备折两枝回去插瓶,你告诉我从哪儿上去可以折到梅花就好了。” “是……王爷请。” 老妇引着贾宝玉走过花坛,指着通往后头的青石小路道:“王爷从这边过去,从那月洞门出去,有一条浅近的山路,周围都是已经盛开的梅花,王爷尽可挑折……” 老妇十分认真的指了路。 虽然她知道她们小姐很爱护那些梅花,自己轻易都不忍心折枝。若是旁人,哪怕就是他们园中的姑娘亲自来,她也未必敢直接让其上去糟践。 但是贾宝玉毕竟非别人可比,她不敢有所阻挠。 不过见贾宝玉径直上山去,她还是立马回到佛堂,向妙玉禀报了这件事。 栊翠庵所在的山并不算大,周围前后都种有梅花。 但是最好的,自然还是后山上这几十株成树的梅花树。 如今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贾宝玉刚走上山道,就被周围阵阵袭来的清冷的梅花香所悦。 唯一遗憾的是,大雪下了一夜,这些梅花树大多被白雪覆盖,好些甚至还被压弯了纸条,不能将梅花傲雪而开的美尽情的展现出来。 走着赏玩半晌,贾宝玉走到一株形状尤其优美的梅花枝面前站立。 只见这株梅花只有二尺来高,却从旁横生一枝纵横而出,有五六尺远。其间小枝交错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 轻触其身,积雪散落,梅花花瓣跃然而出,如吐胭脂,香欺兰蕙,朵朵令人称赏。 贾宝玉心喜,就要抵握其干,切根折下。 忽闻身后一声娇责:“岂不闻,未得主人应允而私取,是为盗也,折娇花于丛,是为煞风景也!” 贾宝玉愣然回首,就见自他处,小径往下十数步,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了一位俏丽女子。 这女子身穿天蓝色白格子鲜亮緇衣,戴银色绒毛坎肩,从其美丽的面庞往后看去,一头乌黑青亮的头发披落而下,只在头顶挽了一个漂亮的短髻。 短髻上当是套着一根白色留长的发带,向下垂成两条,其中一条从肩上划过胸前,迎着冷冷的寒风,轻轻摇晃。 再看这女子面貌,眼若明月,鼻俏悬胆,唇红齿白,此时横生一双柳眉,眼中似怒而含嗔,当真是美丽纯净的无与伦比。 贾宝玉不由松下手来,面目含笑的看着这位身姿长挑,气质如兰的亭亭美人。 美人见其如此,横眉更甚。 她缓步上前,再次责问:“靖王身份尊贵,如何做出此等有违礼数、风度之事?” 贾宝玉再静默的瞧了她两个呼吸,然后才坦然的摇摇头,笑道:“妙玉仙子可是想错了,此乃吾家私园,此间所有树木,皆是当初我命人连根移栽至此。 我至吾家私园,折一亲自种下私花,何过之有?” 妙玉不悦道:“当初我在西门外牟尼院修行,是你家持帖相邀我至此,主持此间佛门净地。如今靖王如此言语,可是表明毁弃契约?若如此,我至今日便搬离此地,别处修行便是。” “呵呵呵……” 贾宝玉一阵浅笑。这小娘儿们,果然脾气很硬,很差啊。 “你真想搬离这儿,到别处‘修行’去?” 贾宝玉故意在修行二字上加重音,但是妙玉却没有听出其中嘲笑的意思,竟皱眉道:“莫不靖王以为我佛门弟子也如你们俗人一般,攀高结上,贪念这公门富贵? 若是这样,你便错看了世人。我这便回去收拾行囊,今日便离了你们这高门贵地!” 妙玉冷哼一声,就要转身负气而走。 “站住!” 贾宝玉立马拽住妙玉的手臂将其拉回来,并一声清喝。 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喝声太过于吓人,还是妙玉本身太过于胆小娇弱,竟是浑身一颤,待再次看着贾宝玉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惊吓之色。 “你做什么?” 半晌,妙玉才质问一声。 贾宝玉单手掌着妙玉,察觉其手臂酥软无骨,再窥其玉立身姿与绝色的美貌,竟是觉得心神没来由的一阵酥麻。 妙玉这小妮子作为正册中唯一一个与贾家不沾亲带故的女子,并且其还能排在前列,就已经能够说明其容貌之美。 况且,此时她一身鲜亮的道衣,怯生生的侍立在面前,这种异乎寻常的动人之色,令贾宝玉这等人物,一时都有些难以自持之感。 妙玉脸蛋绯红起来,从贾宝玉眼神中,她似乎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心生惧意,欲图后退,然后才发现贾宝玉还抓着她,立马挣道:“你做什么,放开我,你……” 她的娇切之音倒是提醒了贾宝玉,只是贾宝玉不但不松手,反而微微一笑之后,将另一只手攀上她的另一支臂膀,狠狠钳住,笑问道:“我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能从我这里搬出去?” 妙玉本来还为贾宝玉的无礼举动所娇羞惊怯,又闻此言,不由冷下脸来:“王爷之意,是要强权强留于人了?” 妙玉觉得有些难过,难道他也是一朝得势,便要仗势欺人之辈? 贾宝玉看着她,笑而不答,忽然双手用力,将其拥上近前,然后在其骤然惊骇紧绷身体的反应下,举起她的一只手来,按在自己的左边心口,笑道:“我说的我这里,是这里……” 妙玉本来还惊慌的不行,她十九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只想着难道那种自己曾经臆想、猜测过无数次,人世寻常女子才有资格经历的那种荒唐事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惊魂未定之间,忽觉贾宝玉的举动温柔下来,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被贾宝玉强抱入怀。 她只是贴近他的身体,而唯一真正触碰上,能够感受到贾宝玉身上温度的,只有自己的左手。 自己的左手,被他放在他的胸膛上,他干什么呀,什么这里那里的…… 忽然妙玉才反应过来,贾宝玉表达的,可能的意思! “你……” 妙玉忽然抬起头,震惊且不信的看着贾宝玉,一时间,手都忘记抽回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究竟什么意思啊…… 妙玉只觉内心慌乱无比,以她的聪慧,她不难理解道贾宝玉的意思,她只是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 他说,没有他的允许,自己不能从他心口……应当是心里逃出去? 就是说,自己其实以前一直在她心里…… 思索着这等异常复杂的问题,妙玉一双眼睛虽然还望着贾宝玉,瞳孔却已经不聚焦。 贾宝玉见状,悄悄拉近她的身躯,察觉其未有抗拒之意,便不再犹豫,也无需低头,就嘟嘴印上那两瓣鲜艳微凉的红唇。 唇齿被占,妙玉终于意识转醒过来,她呜呜出声,身体拍打起贾宝玉来。 贾宝玉也不过分,便依她的意愿松开她,然后在她还没有喝骂之前,将她抱在怀里,并重新令其手掌贴紧自己的胸口,喃喃念道:“一辈子粗茶淡饭,青灯为伴的日子实在太凄苦。若是你愿意,便在这里修行,往后的岁月,有我陪着你,总比你一个人强些。” 妙玉正觉天旋地转,自己一个出家人,居然被一个年轻男子给亲了,这成何体统,这该怎么办啊…… 忽闻贾宝玉之言,如暮鼓晨钟一般,直击心灵。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手上的拍打动作停下,口中将要骂出来的话语也咽了回去。 ……她并非自愿出家的。她只是幼年的时候生大病,说是只有她出家了才能活命,然后她就出家了,从小在寺庙长大。 她父母很疼爱她,纵然其出家之后,她的吃穿用度,仆从用人,从来没有短过她一分。 所以,她虽然身在佛门,生活方式却仍旧和普通大家族小姐无异,甚至奢华高雅更甚十倍。 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自卑。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出家,是真的只有出家才能活命,还是父母弄错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可能。 可惜,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求证挽回。家族败落,父母亡故,她除了继续求佛祖收留,也别无去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憧憬、幻想她要是没有出家,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应该,会比现在好吧?不,是绝对会比现在好,也会比将来好,现在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更不敢去想象,余生都要这样会是怎么样的境地。 她生的这么美,而且自问无论学识、才情都比世间女人高过百倍,为何却不能享有世间青春女子该有的美好? 这些疑问,每一回她读书之后,从书中了解到的更多,她的感受就越强烈。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是出家人,还是一个富有名望的“大师”,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些,岂非贻笑大方? 所以,在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面前,她都是学识渊博,通透明达的“高僧”。最多,有人说她性格古怪罢了,但是那又何妨,自古以来,高人皆是如此。 唯有一个人不同。 她平生不服人,但是却从知道其的第一个消息开始,便对其带有三分服气。 后来机缘巧合竟然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她竟发现,那个人果真与世俗不同,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仿若能够看穿别人内心一样! 在万人都认为她孤高自赏,难以揣摩心性的时候,是他一口叫破,言道:“仙子,你该嫁人了……” 他当时那古怪、戏谑的言语和神态,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虽然自己不会承认,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对他,确实有不敢对人言的幻想。 这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事。 可是,可是…… 如今他居然,他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突然抱她、亲她…… 他居然对她做这等凡尘俗世中热恋男女还会偷摸做的事情! 她该怎么办? 第717章 踏雪寻梅(二) 妙玉心神剧烈波动,已经不能对外界的刺激做出精准的反应。 贾宝玉见了,便再次亲了她一口,品尝了一下这世间难得的独特的清香酥柔。然后在妙玉抬起眼帘哀怨的看着他时,心安理得的将她完全拥入怀中,全身心的体会这位妙龄仙女的身娇体软。 他之所以敢这般对妙玉,并非完全孟浪冲动。 妙玉很美,非常美。 她的容貌和气质,乃是可与宝黛二人媲美的存在。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这是对她最贴切的概括。 更何况,其入园之时正是十八岁,是一个女子最光艳四射的年纪。这一点,总是还有青涩之意的黛玉等人难比。 所以,要说贾宝玉对其没有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关键在于,对贾宝玉这个通晓前世今生的人来说,他更知道,妙玉这位性格孤僻,气质高洁的“得道高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终究只是个妙龄女子,又从来没有体会过女孩家应该有的青春美好。待她见过贾家众女孩的美好快乐的生活之后,她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她只是不愿意,不敢将内心的少女心思表露出来罢了。 既然佳人本身就向往凡俗,并非真正的“出家人”,贾宝玉又如何会望而却步? 而且,他明知道妙玉对他同样有意…… 这倒并非他自恋,而是得到过黛玉等仙女垂青的他,有这足够的经验与眼光,能够从不多的细节,一眼看穿别的女孩对他的情意。 妙玉虽然对所有人都近乎冷冰冰的,但是对他却与别人不同。 以前在园中,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经常喝到妙玉煮的茶,只有他,才能单独听到妙玉抚琴,也只有他,才会令妙玉娇嗔含怨…… 这些事加起来,足够说明妙玉对他的心意。 便是基于这般郎有情妾有意的前提,贾宝玉才会做出今日这等孟浪之事。 或许他对妙玉也可以像对待黛玉和宝钗等人那样,慢慢培养感情再侵占身心。 他只是觉得那样按部就班太无趣,也太麻烦。 妙玉自诩出家人,她也确实是出家人,在这等条框之下,又怎么可能与他谈情说爱? 只有这般半强迫的对待她,打破她的桎梏,强行让她从佛祖座下走出来,对她才是最好的。 因为这样,她才能将过错算到他的头上,是他盗引的她,而非她自己不守清规戒律,背叛了佛祖…… 贾宝玉对自己的算计虽然有着自信,倒也怕妙玉还是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所以一直将她拥在怀里,让她可以全心全意,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胸膛的温暖,感受到他心里的情意。 他的手没有乱摸乱动,他怕惊起妙玉的不适而反抗。但就是这般相拥,也带给他十足的舒服享受。 妙玉也始终没有动,或许她还没有想明白过来…… 贾宝玉是个男人,过了一会终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轻轻动起了手脚。 妙玉也立马有了情动反应,就在贾宝玉思索是不是可以就地将妙玉抱起来,然后寻一风流之地,快刀斩乱麻的摘取其红丸之时,妙玉总算了有了正常的反应。 她双手轻推贾宝玉的胸口,声如蚊蝇般的道:“你松开我……” 贾宝玉便放下别的那些心思,问:“那你答应了吗?” 在贾宝玉看不见的地方,妙玉面色绯红至极,一双从来清净蔑视的杏眼中,也有着些许水意。 但她知道不能再让贾宝玉继续下去了。她挣脱开贾宝玉那令人心悸眷念的怀抱,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说完,飞快的撇了贾宝玉一眼,就别过头道:“我要走了……” 妙玉已生逃避之心,就要转身落荒而逃。 贾宝玉却知道现在不能让她走。 一旦让她就这么回去,她很有可能娇羞一阵,就会慢慢被自己的多年来学习的戒律与羞耻心打败,从而否定她刚才的情动。 所以,贾宝玉拉住她的手,在她刚刚要走的时候就将她拉了回来。 妙玉自然而然的有些娇斥:“你还想做什么~!” 混蛋,刚刚居然敢那般对本仙子! 贾宝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株梅花,我能折了吗?” 妙语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那见证了她刚才羞耻之举的梅花,一时竟生恨意,恨不得快快将她两根摧毁…… “你爱折就折,你自己家的,关我什么事……” 妙玉还有些不忿。 又有些羞耻。 她听到穿报贾宝玉来折梅花,立马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明为制止贾宝玉的“辣手摧花”之举,并声明主权,但是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就是只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见到他! 至于一见面就斥责,不过是胡搅蛮缠,引贾宝玉注意罢了。 贾宝玉自然不会在意妙玉现在的态度,他双手举起妙玉光滑美丽的手掌贴在下颚,笑道:“我想和你一起折。” 妙玉顿时羞赧无比。 她一个恋爱基础为零的仙子,如何能是贾宝玉的对手。 虽觉得不对,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她悄悄看了一下四周。栊翠庵加上自己一共才三四个人,这会儿她们该都在屋里烤火…… “嗯~” 妙玉羞涩的点点头,却没有任何举动。 便是如此,贾宝玉也十分满意了。妙玉的反应,让贾宝玉知道,这妮子对他的心意,可能都不是简单的喜欢那么简单了…… 贾宝玉自然不会知道,他已经做了无数次佳人梦中的主角,此时他这般温柔的对她,无形中契合了佳人的幻想,故而人家才无法拒绝。 牵着妙玉的一只手,重新来到梅花树下,妙玉也惊诧于这支梅花的绮丽,忙合着贾宝玉想要将其折下。 但是他们都小看了梅花枝条的坚韧,二人合力,一时也难以取下。 妙玉便道:“我回去让丫头们拿剪刀来吧。” 用那修剪枝条的大剪子,一下就能剪断。 贾宝玉却道:“无妨,咱们先别处去看看……” 说着,贾宝玉伸手拂去之前树枝晃动而落在妙玉头上的积雪,然后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妙玉脸蛋又酡红起来。 此刻妙玉,完全不似佛家弟子,而是一个在情郎面前娇羞无比的闺阁少女。 贾宝玉见之,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再吻吻她的唇瓣。 妙玉悍然一惊,赶忙躲开。 之前是她被贾宝玉的举动弄得失了心智,此时神志清醒,自然不敢再让贾宝玉轻薄她。 贾宝玉见其被惊吓,也不急于片刻,故而温润的笑了笑,然后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其他树下走去…… …… 芦雪庵,李纨等人早已准备好了插花的瓶子,却是许久不见贾宝玉回来。 众人不免抱怨贾宝玉折花需要这么久,别是出了什么差池了吧。 “难道妙玉连宝哥哥的面子也不给,不让他折梅花不成?” 这是湘云的猜测。 其他人都觉得不大可能,但是贾宝玉又确实去的要就,李纨就要派人去寻。 正与迎春下棋的黛玉头也不抬的道:“我劝你们不用派人去,人家这会儿说不定正在佛堂前煮茶论道,你们这些俗人过去,岂不坏了人家的兴致?” 黛玉的话,令好些人都暗笑起来。 却也觉得黛玉的话有理,便就耐心等待起来。 又是好半晌,终于见到贾宝玉回来。 大家原本还想要询问一番贾宝玉此去的经过,却第一时间看见贾宝玉手中那株梅花。 “好漂亮的梅花!” 探春等人全部被梅花的姿态所吸引,将其夺了过去,便全部围着梅花去了。 只有黛玉不理那梅花,上得前来,伸手给贾宝玉弹去身上的雪沫和杂尘,又给他系好领口的带子,责怪道:“怎么出去一趟,连斗篷都歪了?” 贾宝玉笑道:“梅花枝条太大,我废了一番功夫才折下来,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这可是我看了几十树梅花,才最终选定的。” 黛玉细细瞅他一眼,终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便道:“不过梅花罢了,也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功夫。瞧你,手都冻僵了,过去暖暖吧。” 黛玉的娇声软语,令贾宝玉十分受用,要不是顾及现场人太多,定要将其揽在怀里好疼爱一番的。 纵然如此,他还是瞧瞧在黛玉的手里画了一个圈,然后在黛玉的横眉警告中,走到边上的火炉边烤火去了。 …… 梅花有了,雪景也是现成的,接下来,自然便是继续比试第二局第三局。 不过第二局梅花诗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一一评判,贾宝玉就又被叫了出去。 是茗烟派人进来,说有事要禀报。 贾宝玉知道,若非重要的正事,茗烟不会专程叫人进来打搅他,因此只能对众人表示歉意。 黛玉等人虽然不太高兴,到底知道贾宝玉的事才最重要,也就只能放他离开。 袭人和麝月几个暗中查访平儿金镯子被盗一事,苦无头绪,终究不敢一直隐瞒,在贾宝玉刚出芦雪庵的时候,跟上去将实情说来。 见贾宝玉面色果然不高兴起来,麝月还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好在随即就听贾宝玉道:“也不算什么大事,等我回来再说。对了,把坠儿那丫头先看起来。” 麝月一愣,忙问:“二爷怀疑是坠儿干的?” 贾宝玉摇摇头,并不言语。 仍旧带着陆诗雨出去了。 路上,陆诗雨问道:“坠儿是不是就是那个下颚骨尖尖的,梳着齐刘海,只十二三岁的丫头?” 贾宝玉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诗雨确定了心中猜想,面色复杂的看着贾宝玉,沉默不语。 她要是记得不错,事发当时贾宝玉分明在隔壁房内,和他的姐妹们吟诗作对…… 那他究竟是如何确定偷盗者其人的?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贾宝玉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陆诗雨,忽附耳道:“怎么,你又痒了不成?” 陆诗雨面色大红起来,没好气的白了贾宝玉一眼,忽然也娇声媚笑起来:“是呢,奴家确实痒了,王爷能给奴家止痒么?” 陆诗雨一边娇笑,心里想的却是,这个男人必定还有她都不知道的秘密。又或者,他当真是天生的王者,有仙神眷顾,否则,在他的身上的很多事都是说不通的。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值得追随。 贾宝玉还以为陆诗雨是真的发骚了,嘿嘿一笑道:“等会回来,本王再找个地方好好疼你。” “好啊,属下等着……”陆诗雨娇然一笑,然后便摆正了神态,退后一步,恢复了高冷之态。 贾宝玉笑了笑,抬腿往前走去。 他是不知道陆诗雨的想法,他要是知道,定然会庆幸陆诗雨是这个时代的人,她要是后世的无神论者,只怕就会升起把他解剖了想法。 …… 见了茗烟之后,已经接近午时,贾宝玉猜测芦雪庵那边差不多也散了,便回道怡红院。 “二爷,果然是坠儿干的!” 麝月一下子跑到贾宝玉的跟前,十分惊诧拜服的道。 连袭人也是这般。 麝月得了贾宝玉的吩咐,当即回去就和袭人商议,然后把坠儿给锁了起来。 一番逼问,那坠儿也非什么狡猾之辈,很容易就被查问出来。 贾宝玉脸色微黑。 他先前还在想,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或许镯子不是坠儿偷的也不一定。毕竟他觉得,他没有亏待过院里任何一个人,赏银也偶尔惠及底下的小丫鬟们。 他想着,要是坠儿不再盗窃,倒也没必要因前世之过,对她令加责备。 看来,还是他错了。 …… “姑娘们,饶了她这一回吧……” 怡红院宽敞的后院中,坠儿其母抱着坠儿跪在院子里,苦苦哀求。 上面的袭人几个都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这是贾宝玉的意思,也只能强忍着说道:“二爷吩咐了,坠儿盗窃,杖责十五。” 随着她的话,几个早有准备的婆子便上前赶开坠儿母,将差不多被吓得晕厥的坠儿按在地上,便用那扁担去打。 小小丫头,这么经得住这样的架势,那是吓得哭天抢地的,好不悲惨。 第718章 终身幸福 袭人虽然不忍心观看坠儿的惨样,但是又怕婆子们下狠手,真把坠儿给打出个好歹,所以一直等在这边没走。 等坠儿挨过刑罚之后,察觉其不会有太大的干碍,才去到贾宝玉的书房,向贾宝玉汇报情况。 贾宝玉听了,道:“回头你找那金疮药,给她敷敷,然后叫她娘领她出去。” 袭人点头,笑着道:“二爷既然心疼,又何必定要杖责,刚才她哭的那样,看起来着实令人不忍心。” 贾宝玉摇摇头,心疼是谈不上,他又不是爱心泛滥的小女生,对什么小猫小狗都有爱心。 “犯了错就该打,不过她终究是咱们院里的人,这么做不过是全一全情分罢了。” “呵呵,也只有爷,才与咱们丫鬟讲情分呢。” 袭人心里备受感动。她们奴才丫头,贱命一条,何德何能投身到二爷的名下,不但不会被朝打夕骂,而且还与主子有情分可言。 “只是,爷对我们也优渥过甚了,说句不该说的,若非如此,坠儿那丫头,只怕也不敢做出偷金子的事呢。 二爷寻常待我们总是宽和,下头的人,也逐渐失去畏惧之心。 坠儿那等小丫头,虽然每个月月钱不多,但是偶尔也能得上头主子们的赏赐,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缺的。谁知还是会生出贪婪之心,不过就是仗着院里规矩不严罢了。 所以,奴婢怯以为,二爷还该在院里多立立规矩,谁犯了错就拿她作筏子,警戒后人,如此或许才能长治久安呢。” 贾宝玉听了笑道:“如此一来,只怕晴雯那妮子就该被千刀万剐了。别是你就是为了对付她才这么说的吧?” 袭人脸色微红,却直言不讳道:“二爷既那么疼她,干脆提拔她做姨娘罢了,还在我们丫鬟堆里混什么……” 贾宝玉也不以为忤,将袭人抱在怀里揉捏一番,认真道:“不是我不懂这些道理,我只是不愿意那么做罢了。 咱们院里纵然有一些诸如坠儿那样不守本分,或者不懂事的,又能有几个呢? 总不能因为她们就在院里施行严刑峻法,让你们这些好丫头每日里也担惊受怕的吧? 这岂非为打老鼠,反而伤了玉瓶之举? 老鼠虽有,不过发现一个处置一个罢了。生活本来就诸多苦难,咱们既然有缘在一起,就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生活,谁也不为难谁,不是最好的么?” 袭人听了笑回:“二爷这话说的,我们可当不起玉瓶这个称号,我们不过是些草木之人,有幸得二爷呵护罢了。” 袭人虽然不是很明白贾宝玉话里的深意,但是却也明白了,贾宝玉之所以不设立“严刑峻法”,就是为了她们这些“好丫头”考虑的。 心里开心慰藉,面上就不由表露出来,娇俏迷离的望着贾宝玉。 她甚少在贾宝玉面前邀宠的。 贾宝玉自然懂其中意思,不过他却只拍了拍的袭人的娇臀,让她起来。 “我还要写两份文卷,你先出去……” 袭人闻言,心里虽然有些失望,却很懂事的起身。 却还是不想走,就说道:“二爷以前写字的时候不是都叫香菱在旁边的服侍的么,如今她不在,就由我来替二爷研墨侍笔吧。二爷放心,我虽然不如香菱这个一等的美人会服侍,总也差不到哪儿去的。” 贾宝玉便笑了,道:“哦,你真想代替香菱的工作?那你可知道,香菱平时在这儿究竟是如何侍笔的?” 贾宝玉特地在“侍笔”二字上加了重音,却不细言,只让袭人自己去体会。 袭人虽然不是很懂这等高雅的文化,但到底同处一个屋檐下,以前也与香菱一起服侍过贾宝玉,多少听到、看到过一些东西。 看见贾宝玉脸上的笑意,她很容易就明白过来了其中的含义。 心中一羞,就想要啐一口跑开些。 但是又想,若是自己始终秉持这等没必要的矜持,只怕早晚会被香菱远远甩在身后。 今儿二爷可是把香菱带去参加只有姑娘们才能参与的诗会了呢! 再说,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那等事…… “那,等我帮爷把墨研好了,再来…给二爷侍笔。” 袭人红着脸说道,拿着墨块的手都不禁有些发颤。 贾宝玉倒是不想袭人如此聪慧,又见其面色红润,肌肤生霞,实在明艳可爱,自是不忍拒绝,便点点头。 …… 芦雪庵,作诗虽然完毕,但是大家其实还没散。 难得如此众多的人聚在一起,又有贾宝玉出钱出力摆出来的娱乐场所,她们自然要多玩一会,方是物尽其用。 麝月将平儿的镯子送来,悄悄还给平儿,并说了些告罪的话。 平儿也没料到怡红院这么快就破了案,对心爱之物的失而复得自然很高兴,因此也说些感谢客气的话。 她们在旁边神秘,自然很容易被抓破。 其实也算不上抓破,之前平儿丢东西的时候,好些人都看见,黛玉等人也有所耳闻。 不过她们也不大在乎这等小事…… “二哥哥回来了?” 探春追问道。 麝月也不敢隐瞒,只能点头。 众人便齐声申讨起来。 “好个二哥哥,说好的今儿抽出一天的功夫陪我们玩,接过半道跑了不说,如今回来了还瞒着我们!” 李纨这个大嫂子终究靠谱一些,笑道:“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大嫂子你别护着他了,最后一局他没有参与,只怕湘云姐姐这个魁首都做的不安稳! 你们等着,我去把他拘来!” 探春笑完,带着侍书直接往怡红院来。 “二爷在书房,袭人姐姐伺候着呢。” 听了丫鬟们的指使,探春往书房这边走来。 进门之后,果然在贾宝玉伏在案上工作,却不见袭人。 “好个二哥哥,你倒是会躲着我们!” 探春笑着,一溜烟的走上前来。 见贾宝玉有些震惊的瞧着她也不在意,只当他是心虚。 “你怎么来了?诗会结束了,谁得了魁首?” “你还好意思问,说好了今儿陪我们玩,接过你却提前走了? 我是代云姐姐来的问你的,说好的奖励呢?” 贾宝玉道:“手头有些事要做……”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事要做。” 探春仗着自己是小妹,又得贾宝玉疼,不但变本加厉的言语申讨,还笑着绕过桌案,来到贾宝玉身边,抽起贾宝玉面前的条陈来看。 只见上面写着诸如:河间王晋河间亲王、冯唐封忠毅侯,其子冯紫英晋禁军都虞侯、孙定武封一等伯,加兵部侍郎、卫立琁封二等伯,加兵部侍郎…… 字里行间,还有些许删改痕迹,显见都是自家二哥哥的手笔。 探春这才知道贾宝玉果然在做正事,心中既惊撼于自家二哥哥的权柄,又为自己的鲁莽行径而后悔。 “看够了吧。” 贾宝玉夺回条陈。这上面都是对有功之人的封赏,只待他最后完善一番,明儿内部就要按照他的指示拟旨了。 “嘻嘻。” 虽然二哥哥罕见的对她表露出不满,但是探春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单手支案笑道: “是小妹的错,误会了二哥哥。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不是,是你自己说的今儿抽出一天的功夫来的…… 好吧,既然你有正事,小妹也不便打搅,不过嘱咐你一句,今儿以‘雪’为题的诗你还没作,按照咱们诗社的规矩,回头也定要补上的。” “嗯……” 贾宝玉点头。 探春却继续笑道:“也不许拖延,大嫂子令我将今日诗社所有的作品抄录成册,我也是要要交任务的。” 探春说话间,眼睛瞄了一眼桌子上的绸布。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贾宝玉点头,挥手让探春自去。 探春眼神狐疑起来,二哥哥对她的态度,进今儿有些迥异,难道真是厌烦她来打搅他了? 当不会才是。 想了想,她抬起头给贾宝玉略微揉了揉肩头,道:“二哥哥的事虽然重要,也切莫太劳累了。 对了,袭人呢?” “不知道,你要找她,去后院找找,兴许在那。” 贾宝玉提笔起来,作势开始工作了。 探春沉默了一下,松开贾宝玉的肩头,走了两步。 就在贾宝玉松口气的时候,忽见探春一下杀回来,笑道:“二哥哥就会撒谎,我倒要瞧瞧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说着,探春飞快的一手掀开桌子边缘的绸布。 时间一下子凝固起来…… 半晌之后,探春终于回过神来,如水的眸子狠狠剜了贾宝玉一眼,然后轻跺了一脚,就再也无法忍受,掩面跑了出去。 …… 鬼知道贾宝玉一个中午都在想什么。 他从来想过,自己也会经历这么尴尬的事情。 但是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谁叫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懒得做完全的准备。正所谓常在河间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只是,换做谁看见也罢了,偏偏是探春这丫头…… 叫自己以后怎么面对她?难道传说中的社死也被自己给遇上了? 贾宝玉尚且如此,更别提当事人之一的袭人了。 从地上起来之后,袭人就跑进自己的小房间,躲起来没出来过。 听丫鬟们说老太太也进园子里来了,贾宝玉想了想,还是准备过去瞧瞧。 来到芦雪庵,却安静的很,麝月说说贾母领着众人去藕香榭,看惜春的画去了。 贾宝玉就又过藕香榭来。 贾母等人果然在这边,唯独不见探春。 “三丫头原本还好好的,只去怡红院找你之后,回来就说身子有些不爽利,这会儿在自己屋里休息,你欺负她了?” 黛玉说着话,眼神还狐疑的瞅着贾宝玉。 “哪能啊……” 贾宝玉自然含糊其辞,然后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来到秋爽斋。 秋爽斋一如既往的开阔大气,只是贾宝玉过来的时候,却被人给堵了门。 “咳咳,你们姑娘跟我闹脾气呢。” 贾宝玉有些尴尬的看着周围几个惊讶莫名的丫鬟,解释了一句。 然后他再次拍了拍门,唤道:“好妹妹,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你别说了,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屋里探春的声音,轻颤轻颤的,令贾宝玉听来,心里也是轻颤轻颤的。 再三叫门没有用,贾宝玉计上心头,因招手让侍书和翠墨过来。 翠墨和侍书听乐刚才探春的话,还以为贾宝玉对她们姑娘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否则她们一想开明通达的姑娘,不至于连门都不让贾宝玉进去。 心里正同仇敌忾,对贾宝玉没有好情绪,见他如此,都赌气的选择视而不见。 贾宝玉走过去,拧住翠墨的耳朵。 翠墨吃疼,赶忙求饶。 于是,在贾宝玉的威胁下,不得不按计划行事。 “姑娘,是我……” 一会之后,翠墨扣门道。 “他走了?” “嗯……二爷确实走了。” 里头的探春似乎送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总算把门打开。 只是猛然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地上冒起来,她大惊失色,就要赶忙将门合上。 只是为时晚也,贾宝玉的力气不是她可以相比的。 于是,她只能惊呼一声,眼睁睁的看着贾宝玉冲进她的屋子,反脚一下子把门给合上。 “侍书姐姐,二爷不会真的欺负咱们姑娘吧?” 翠墨做了叛徒,心里正在煎熬。此时看着紧闭的房门,回想起方才探春的惊叫,不由十分忧心。 侍书也有此担心,却只道:“就是真欺负咱们姑娘,我们能怎么办?他可是二爷呀。” 翠墨苦瓜着脸,后悔不跌:“早知道,刚才就是二爷把我的耳朵拧下来,我也不能帮他去骗咱们姑娘!” 于是,两个小姑娘皆看着紧紧闭合的大门,愁苦不已。 只是她们却不知道,此时隔着一道房门的屋里即将发生的事情。 若是她们知道,肯定不会再有这些担忧。 她们甚至还会庆幸,庆幸她们刚才帮了贾宝玉。若不然,她们的姑娘哪里来的终生的幸福! 第719章 探春竟是最小的 甄家多年未入京,这一次来,走亲访友,维护人情关系,自是应当之事。 而京中故旧知甄家乃是靖王舅家,此番过后,甄家必然饱受福泽而强盛崛起,皆愿与之交好。以致于甄应嘉夫妇近日来所收到的拜帖接连不断。 甄应嘉夫妇忙于此道,应接不暇。 但是今日甄应嘉回访挚友回府,却神情低落,隐有惊慌之色。 邹氏见之,不由询问情由。 甄应嘉悲叹道:“大事不妙矣。” 如此长吁短叹一番,才向邹氏道:“今日我在黄侍郎家中,听闻朝廷复议追缴国库、府库欠银之事……” 邹氏听了皱眉道:“此事往年也有传闻,怎么这次是真的不成?” 大玄自开国以来,就有有功之臣向国库借银修建家宅,或是应急所用之举,此乃太祖首肯。 太上皇在位后期,举国安泰,国库充盈,太上皇因怜惜某些官员生活拮据,但有生老病死无所支撑,哀怜过甚,有伤国本,故在太祖善政之上,大开方便之门: 凡有官爵之家,遇大事无银可用,可据实上奏户部或地方府衙。户部和地方官府当按情借款,扶危救难。 此政一出,天下十数万士人,莫不感恩戴德,盛赞圣皇陛下仁德无双。 于是许多官员果然从国库和府库中借得款项,度过艰难困苦的时日。 但是相比较那些少部分真正需要从国库、府库中借银救难的官员,其他那些更多的官员,却借着善政,想方设法从国库中借银享乐。举国奢靡之风,由此而来。 后期朝廷虽然发现其中弊端,加大追缴力度,使得情况有所遏制,但是却一直未曾完全废除这一仁政。 以致于一些“老赖”,至今还欠着国库和府库大量银子。 显然,甄家就是老赖之一,不然此时不会这般紧张。 甄应嘉叹道:“听说朝廷这次是真的缺银了,所以动了真格。” 邹氏想了想,道:“若是如此,咱们只看风声,别家怎么做,咱们家也照做便是,总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横竖欠银的,又不止我们一家。” 甄应嘉再次深深一叹:“你是不知道,别的都好说,若是朝廷当真动真格,咱们家砸锅卖铁也能应付过去。 但是听说朝廷这次不但要追缴欠款,还要翻旧账。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自太祖时期那些事,加起来少说欠了国库数百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咱们如何拿得出来?” 邹氏面色一变,惊呼道:“怎么那些也要算?不是说那些银子都花在太祖身上了,怎么要让我们来还?” “谁说不是呢! 当年太祖仿舜南巡八次,倒有四次都是咱们家接待的。 那时人人都道咱们家圣眷举世无双,可是谁又知道,咱们家为了操办这些事,废了多少功夫和银钱?这些海量的银子,可是一家一族可以承受的? 不得已之下,才从国库中借了银子。 后来太上皇下江南,照样有一次住在咱们家,这前前后后五次接驾,才让咱们家欠了国库几百万的欠款。” 甄应嘉一边喝着酒,一边将这些内情说来。 邹氏知其说的乃是实情,便道:“是啊,这些银子算起来都是花在太祖和太上皇的身上,与咱们家倒是不相干。这几代人都过去了,朝廷也没说要追缴这些银子,怎么如今却提起来了?难道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 邹氏一句话,提醒了甄应嘉。 是呀,这些欠款从他爷爷开始就已经还不清了,好几十年来,朝廷也没说过要让他们家还钱,怎么突然就这么不讲情面了? 甄应嘉突然一拍大腿,道:“谁说不是!必定是有小人作祟,若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真要咱们还银子,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不提,突然就要我们还了? 三四百万的银子,这不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么……” “可是,如此朝廷主政的,不是靖王么?” 邹氏又道。 一句话,令甄应嘉沉默了下来。 邹氏想了想后道:“咱们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去问问他,他定然是清楚这件事的。正好茯儿在他们家也玩了两日了,咱们也该去瞧瞧才是……” 甄应嘉没说话,半晌道:“你说,会不会这就是靖王的意思?” 邹氏先时一愣,然后才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难道你真的完全忘了老太太的话了,万一,我是说万一老太太说的才是真的,那会不会正是靖王想要借此机会,除了我们,以绝后患?” 邹氏面色惨白起来:“这不会吧,靖王看起来,不像是如此凶恶之人……” 甄应嘉却犹疑起来。说起来,他到现在对靖王的身份还将信将疑,只是冯祥亲自来警告过他,他才不敢多生事。 但是今儿这件事,又让他开始自危起来。 邹氏却慢慢摇头:“靖王当不是那样的人,当日你也见过,他对我们礼敬有加,对茯儿这个表妹也是十分关爱,定是你想差了。” 甄应嘉仔细想想,然后也觉得有些不合理之处,遂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借着去看茯儿的机会,再去求见一番靖王。他若是肯见你,或许是我多想,你便向他探探底……回来细细回我。” 邹氏应下,然后便收拾车驾,往荣国府来。 …… 大观园,姐妹们一直不见探春出来,过来探望。 “好个三姐姐,你说你身子不舒服,回来休息一会儿。结果你一直没出来,我们还以为你真的生病的,谁知道你竟待在屋里写字!” 探春抬头看见进门的迎春、黛玉、湘云三个,忙起身相迎。 许是起的太急,竟是脚下一软,忙扶了扶那大理石桌案,然后才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言语间竟是一派心虚气短之色。 迎春等人见她方才的模样,又见其神色不足,皆上去扶住她,关切的问道:“果真是病了?怎么不叫李姐姐过来瞧瞧?” 探春脸上一红,摇头道:“没事,许是回来的时候走的急,有些崴了脚,不碍事的。” 说话间,又给几人倒茶。 大家看她此时倒是正常许多的样子,也才放了心了,坐了下来。 “二哥哥没来你这儿吗?” 湘云好奇的问道。她们过来除了看探春,还有找贾宝玉的目的。 之前在藕香榭,贾宝玉何时走了她们都不知道,直到贾母离开,她们重新回到芦雪庵时,才发现不见了人。 “他……” 探春刚刚迟疑,就见黛玉三人望着她,连忙道:“他刚才来过,不过又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正好这时翠墨闻讯进来服侍,听了这话便笑道:“姑娘们不知道,咱们姑娘与二爷恼别扭,之前的时候,姑娘还把二爷堵在门外不让进。后来二爷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我们姑娘哄好。” 翠墨的话自然令众人惊讶,忙问怎么回事。 探春先是狠狠瞪了翠墨几眼,可是对方话已出口也没办法,急中生智,只得道: “也没什么,就是晌午之前我去找他,他正在……正在忙。 我也不知道他在忙正事,或许就有些打扰到他,他就,他就凶了我两句……” 探春说着这话,心里不断的给贾宝玉告饶,好哥哥,原谅小妹不敬之罪吧,反正,反正你本来也没干什么好事…… 黛玉三人听了探春的解释,联系前后两人的表现,不免就信了八九分。 如此就说的通了,难怪探春高高兴兴的去找贾宝玉,却失魂落魄的回来。之前贾宝玉过来,也问及探春,言语之间遮遮掩掩,然后又悄悄跑来见探春。 定是骂了自己的好妹妹事后后悔,跑来道歉来了。 黛玉想通这些关节,心里不由高兴,却作义愤状:“这还了得,你对他一片真心,好心好意去叫他,他居然凶你,等会见了他,定不能饶他!” 黛玉言语间,还有些打趣探春之意。可惜除了探春本人,其他人也听不出来。 探春心里有愧,也不敢与黛玉争论。 翠墨倒是接了黛玉的话:“还是林姑娘疼我们姑娘,不过也没事了。也不知道二爷用了什么法,咱们姑娘先前那般生气,等二爷走的时候,姑娘就全然好了,还有心情坐在那边练字呢。” 迎春笑道:“不用问,自然是宝玉想办法把你们姑娘哄好了呗。嘻嘻,他怎么哄你的?” 探春越发脸红。 不过此时大家都只以为她是与贾宝玉闹了别捏之后的害臊,也不以为意。 探春也怕众人再深究,只能用谎言去遮掩谎言,编造出一些较为合理的话来,好容易才把黛玉三个给打发走。 等黛玉几个走后,探春不由自主的回到自己那与书房、客厅等通体一间的卧榻前,再次前后查验了一番绝无错漏,才将将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凝望着那自己亲手折叠好的床褥,很快就浑身娇软,眼神迷离起来。 她不由趴在那香软的榻上,手掌轻抚着那柔软微凉的锦褥,很快肤色都红润起来。 …… “二爷心情不好呀?” 怡红院,绛云轩内的丫鬟床上,香菱抱着贾宝玉,让他的头躺在自己的腿怀里,轻轻给他揉着面部与太阳穴。 察觉贾宝玉一直不说话,就问了一句。 贾宝玉摇摇头,也不答话,只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服侍,半晌之后才见他开口:“小香菱,二爷要了你身子的时候,你几岁啊?” 香菱顿时面颊飞起红晕来。 不过她还是很乖巧的答道:“按二爷给我排的年纪,那个时候,香菱应该有十四了呢。” 香菱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年纪,还是贾宝玉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给她推算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年纪。香菱对此,深信不疑。 十四,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合理的年纪。 可是…… “唉~” 贾宝玉发出一声幽叹。 谁知道,自己迄今为止,折的最鲜嫩的一朵娇花,竟然是一直叫着自己“二哥哥”的小丫头。 想想都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一拳。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连香菱自己都能忍住好好养了两年的时间,最后天时地利人和,才小心翼翼的折下来。 黛玉这株仙葩也更是有无数个机会,可是自己都能强忍着自己的兽性,一直不越雷池。 怎么今儿对比黛玉还小一些的探丫头,就没忍住呢? 心里刚刚有些负罪感,可是想到之前探春对自己那炙热浓烈的爱意,以及当时的美好,他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那小丫头,看起来精明,实则也是个糊涂蛋。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发现探春这小丫头春心萌动,而且对象还正是他这个二哥哥! 他是自己强装看不见,才能坐怀不乱的。哪怕是后来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真正身份之后,心态发生了一些改变,他也想着这种事应该会再过好几年才是…… 没想到今儿被她撞破了一发尴尬事,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 他明明记得他过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消除尴尬,并抹平探春心里可能存在的阴影。 也怪那小丫头,她自己生的香甜可口就罢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反而一副早有请君品尝之意的顺从样子…… “二爷,听说舅太太过来了,太太让你把甄姑娘带出去相见。” 檀云走进来传话,看见贾宝玉和香菱二人如此亲密的躺在榻上也不奇怪,反而走过去,跪在脚凳上帮贾宝玉捏了捏腿。 贾宝玉一下子坐起来,拍拍檀云的小脑袋,道:“将上次的那套紫貂毛的衣裳找出来再给妙玉送过去。” 檀云立马道:“为什么呀?她不是不收的么?” 贾宝玉便敲了她脑门一记,骂道:“叫你做什么就做,少问为什么。” “哦。”檀云揉着脑门,委屈巴巴的看着贾宝玉,眼中的意思还是,为什么呀?人家说了不要的! 贾宝玉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只管送去,她会收的。” 说完,贾宝玉起身,披上外裳,带上陆诗雨往芦雪庵这边寻甄茯。 第720章 教画画 领着甄茯往荣庆堂方向走,小姑娘显得不是很开心。 她以为母亲过来,是来接她回去的。 她才来两日,才刚刚和这么多姐姐妹妹熟悉起来,还没玩开心。 刚刚她还和湘云几个约定,明儿要一起到红香圃去打雪仗呢…… 贾宝玉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道:“等会见了舅妈,我帮你求情,让你再多玩几日回去。” “真的呀?” 甄茯顿时抬头,然后看见贾宝玉眼中些微的戏谑之意,又不好意思起来。 到底和贾宝玉这两日也算熟悉,因此盈盈一福,以撒娇讨好的语气道:“谢谢表哥~” 贾宝玉呵呵笑了笑,没有多言。 但是甄茯却已经高兴起来。 她知道,以表哥的身份,只要开口,母亲定是拒绝不了的。 为了防止贾宝玉反悔,甄茯自然要设法套套交情,因叽叽喳喳的问起贾宝玉以前的事,然后又主动说起自家二哥哥的情况,言说二人容貌,乃至于神态举止如何相似等。 贾宝玉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另一尊“化身”,但是却不算陌生。 只是不知道他如何会变成呆瓜,故而也好奇的问了问。 甄茯就将她知道的全部说来。 “表哥你不知道,我哥哥没出事之前,也是很聪明的,从小就调皮捣蛋,家里的下人都戏说他是‘混世魔王’。 可是那一回他出门给老太太上香,不小心滚到山崖底下去,就摔傻了。” 甄茯说到这件事,难免还是有些替哥哥难过,但又不想把这种情绪带给贾宝玉,很快便又自嘲的笑道:“唉,自从他不再调皮惹事之后,我娘就不说他了,每回就说我的不是,其实我哪有古灵精怪的,都是她冤枉我……” “哈哈哈。” 贾宝玉笑了起来,配合她的话道:“嗯,据我看来茯妹也是很乖巧的,这一点,确实是舅妈冤枉了你。” “嘻嘻。” 甄茯正是知道了贾宝玉性格好,才会与他说这些,此时见他配合自己玩笑,心里更雀跃几分。 兼之此时是难得自己与表哥单独说话的时候,便又凑近一些,伸手扯了扯贾宝玉的袖子,仰着头问道:“表哥,林姐姐……还有今儿过来的那位宝姐姐,真的将来都是你的王妃吗?” 类似这种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贾宝玉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丫头面前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笑道:“是啊,怎么了?” 甄茯小脸微红,弱弱道:“没什么,就是她们都生的好好看啊……” 甄茯悄然瞅了贾宝玉一眼,表哥真厉害,也真有福气,那样好看的两位姐姐,居然都与他定了亲事。 忽然感觉到头顶一紧,眼睛一瞟才知道是表哥的手。 只见他摸着自己的发髻,笑道:“茯儿也很可爱,很漂亮啊,将来定然也是要寻一个超级好看的夫婿的。” “啊……!” 本来就被贾宝玉摸头就觉得有些害羞的甄茯,闻言惊叫一声,一下子退到一边,面颊全然红了起来。 她抬头瞪了贾宝玉一眼,道:“表哥,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娇羞默默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贾宝玉越性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我胡说?不找好看的,难道你将来要找一个丑八怪啊?” “你……” 甄茯语塞。要是别的羞涩或者内向一些的,此时定然就真不理贾宝玉了。 偏偏甄茯从小也是洒脱的性子,心里一急,嘴里话就出来了:“你才要找丑八怪,你就是丑八怪!” 这叫做什么,一紧张,就原形毕露了。 不但连表哥都不叫了,还张口就敢骂人。 “姑娘……” 两人几步之后跟随的甄茯的丫鬟,见自家小姐这般,连忙提醒。 其实哪用她提醒,甄茯骂完,自己就不好意思起来。 但是她不是为骂了身份尊贵的表哥而后悔,而是后悔说错了话。 贾宝玉刚刚反问她将来难道要找丑八怪,她立马就说贾宝玉是丑八怪,岂非“意有所指”之嫌? 这种事,对她来说,是最令人害臊的了。 好在看贾宝玉只是呵呵直笑,面上并没有其他神色,也没有再出言戏弄她,她才放心下来。 心想,难道表哥没听出这层意思? 还好还好,不然真是羞死人了。 她怎么知道,贾宝玉听了她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反问:“嗯,我是丑八怪,难道你要找我不成?” 但是贾宝玉还是忍了回去。 没办法,这句话一说,取笑就成了调戏了。 他现在身上风流债已经很多了,实在没有心思再来招惹这个童心未泯,心思单纯的表妹。 他在克制自己,在没有足够的掌控力之前,最好不要随便乱来。自己可以成为风流债的主人,却不是风流债的奴隶。 另外一点,他知道自己的原身才是被甄家抚养长大的甄宝玉,是面前这个小妮子叫了十余年的亲哥哥。 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对甄茯隐隐中总是多了几分关切,少了几分亵渎之心。 至于探春…… 贾宝玉略感头疼,这丫头虽然也叫了自己好几年的哥哥,但是,谁叫自己是个假货?谁叫她是在十二钗正册中位居第四,仅排在宝黛及元春之下呢? 自从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并非贾家宝玉,他心中就有了给所有金钗幸福的野心。 这是他自前世就带来的执念与野望,以前只是被理智和人性压制了而已。 所以,对于自己今日所为,贾宝玉并不真心后悔。 他只是担心探春的身子。 …… 当知道邹氏来的目的的时候,贾宝玉只是笑了笑。 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原来甄家是被这这件事给吓住了。 朝廷确实要追缴“老赖”在国库的欠银。原因很简单,就是国库确实缺银子用了,不催债不行。 值得一提的是,提起追债这个提议的,居然是忠顺王。 贾宝玉毕竟没有到六部细细考察过,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哪知道该给百官发俸禄的国库,居然还是百官的债主,而且这债还不轻。 没什么可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贾宝玉等人当即同意了忠顺王的提议。 议程都谈好了,就待选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担任“讨债使”就可以正式启动流程。 至于甄家的事,贾宝玉也是后头才知道的。 也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忠顺王的真正用意。 你不是会理政,处理国事处理的好么?这回事涉你亲舅舅家,看你是包庇还是不包庇…… 包庇,他们自然有酸话说了,不包庇,嘿嘿,那可是你亲舅舅,你母妃的娘家,你身上的一切,都是你母亲带给你的。这么做,岂非忘恩负义? 忠顺王此举,无他,就恶心人罢了。 贾宝玉想通这一点,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 忠顺王连这等招式都用上来了,可见也没什么别的招了,这岂非好事? 至于甄家欠的几百万银子,他也已经了解,确实大部分都是花在太祖爷和太上皇两位大佬身上了,人家只是替这两位背债。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就算不讲私情,自家老祖宗花了的银子,能叫人家臣子填坑吗? 所以他自然不可能让甄家全部归还这几百万银子。 他也不怕忠顺王等人借此生事。 这件事,太上皇心中肯定也是有数的,不然,这笔账能在国库的户头上累计六七十年之久? 忠顺王爱闹就闹呗。 他想过,甄家这笔账,太祖爷和太上皇之所以都不给消掉,大概就是不想背上一个“奢靡”、“铺张”的名头,所以就让甄家一直背着,他们也不会让甄家还。 这等不体面的事,太上皇应该不会愿意有人拿到台面上来说。 所以,忠顺王不得太上皇喜欢,是有原因的,就是不会来事…… 这些详细的情由,贾宝玉自然不会与邹氏细说,只是叫她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事。 但同时也隐晦的提醒她,回南京之后,要将自太上皇下江南之后再发生的借款清理出来,按数补齐。 贾宝玉不知道甄家到底有多少借款是花在两位老皇帝身上的,但是他们要是自己铺张浪费,然后把账也全部算在两位老皇帝的身上,让圣人背锅,是不是也不大好? 看邹氏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还是面色为难,他就知道,甄家绝对有这个意思…… 摇摇头,没说什么。 见惯了大富大贵的人,实在难忍清贫。 甄家与贾家不同,甄家的立足之本,全靠圣眷。而贾家,靠的是先祖的军功。 所以,甄家哪怕一时比贾家富贵,但是败落的,也比贾家更快,更彻底。 这一次追债,就会扯下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 …… 邹氏离开,甄茯如愿以偿的仍旧留在贾府。 晚间的时候,贾宝玉终于忍耐不住,在好好沐浴一番之后,悄悄摸到秋爽斋来瞧探春。 探春的房间是没有隔开的,所以贾宝玉一进门,就能看见屋里的全貌。 包括低头在大理石桌案之后埋头作业的探春。 招手示意跟过来的翠墨留在外头,贾宝玉独自走进去。 他的脚步很轻,不想吵醒那时而沉思,时而皱眉的丫头。 明亮的灯光照耀在探春的脸上,将她的俊美娇俏全部展露出来。 探春是个有个性的人。 她的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神采。 曹公给的外貌形容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在贾宝玉看来,甚是贴切。 细细雕琢这些溢美的词句,不难得出探春的容貌,和其个性是相辅相成的。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晌午之后,就在这间屋里,将自己全无保留的献给了自己。 想到这一点,贾宝玉看着眼前这个小小人儿,心里的疼爱,几乎都要溢出眼眶。 不动声色的的走到探春身边,想要看看她在做什么。 忽然,贾宝玉眼中的笑意更甚起来。 这个鬼丫头。 还道她在学习! 敞亮的房间内,一张不大不小铺陈着蓝色绸布的书桌后,俊美的男子端坐着伏案写作。在他的旁边,一个靓丽的女孩子单手撑着他的书桌,在旁边雀跃的说着什么…… 不错,这正是探春面前的画纸上呈现出来的内容。 贾宝玉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画这玩意儿的意思。 若是探春懂得漫画,或许过不了几帧,就该浮现出那令他羞愧至极,不堪入目的画面了吧! 探春却不知道她的作品被人窥见了,她还在思考。 然后,就见她提笔,在男子身前垂下的绸布之下,轻轻勾勒出一角碎花裙的布料出来。 画完这一点,探春似乎没有再动笔的打算,她提着笔,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看着看着,自己的脸蛋脖子都粗红起来。手上不稳,笔就杵到了桌子上,惊得她赶忙拿纸去擦。 然后,她才察觉旁边有人。 “啊~” 探春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惊吓声,脸色由红晕以可见的速度吓得发白。 幸好很快就看见来人是自家哥哥。 贾宝玉绝非有意惊吓探春,看她这般,连忙伸手扶着她,然后故意伏案去瞧她的画作。 “你画的什么啊?”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 探春还没想清楚贾宝玉何时进来的,闻言,再次吓得手忙脚乱起来,抓起自己的画就藏。 她画的,可不止贾宝玉看见的那一幅! 其实她不动手还好,一手忙脚乱起来,倒是让贾宝玉瞥见了其它几幅画的内容。 还好,探春很谨慎,没敢画出那些直白、露骨的内容来。但就是这种含蓄,却能反应女儿家心思的画作,才令贾宝玉心头痒痒。 任由探春藏画,贾宝玉自己勾了一个凳子,坐在她的旁边,低声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还疼么?” 一句话,就令探春的动作停滞下来。或许是也发现没什么地方可藏,她将稿纸全部抱在怀里,十分羞愧的回道:“谢谢二哥哥关心,我很好,不,不疼了……” 探春强忍着羞涩,回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贾宝玉一眼。 虽然被二哥哥看见自己画这些很羞耻,但是,贾宝玉这个时候能来看她,又令她很高兴,很开心。 贾宝玉趁其不备,抽出她的画纸,一张张瞧起来,并笑道:“立意境的手法不错,就是画功还有待提高。” “谁要你评点了……” 探春作势欲抢,没抢到也就罢了。 反正那等羞耻的事都做了,被他看见这些也没什么。 要是别人……别人的话,也看不懂这些,要不然,她才不敢画出来呢! 见探春气鼓鼓的看着他,眼中却满含情意,贾宝玉旖念纵生。 只是诸多顾忌,不敢造次。因此笑道:“你不是说我偏心么,正好我今晚有时间,我教你画画吧。” 贾宝玉的丹青虽不算绝顶,到底有过数位大家教导,比起探春造诣却要高不少。 探春本来也羞于说话,闻言立马意动起来。 不过她想了想,将面前的桌案腾出来一块,只铺了一张白纸,然后从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支铅笔,小声道:“不如你教我画素描画吧,我想学那个。” 贾宝玉点点头,接过铅笔,探春又脸红红的道:“这支笔,还是当初你送我的,是你第一次拿出来的笔,就送给我了,平时我都舍不得用……” 贾宝玉闻言,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铅笔。 自铅笔问世,只新奇一时,并未在此世流行起来。而且,这支铅笔因为是头一批次的东西,做工和品质都不好。 没想到,探春却如珍宝一般保存。 心头沉重三分。探春对自己的喜欢甚至是爱意,只怕还要超过宝黛二人。但是自己,却没能给与她对等的宠爱。 没有过于纠结此情,贾宝玉看着娇羞的探春,笑着将笔递回她的手中,然后扶着她站起来,握住她的手,道:“这样教,更容易学会一些。” “嗯~” 探春立马心动起来。以前她看贾宝玉也这般手把手教过惜春画画,她当时还暗暗羡慕。 任由贾宝玉握着她的手,她将身子贴着自己的书桌,倾伏下身子,给贾宝玉在身后留出位置。 察觉贾宝玉的身体贴上来,她心里既紧张,又甜蜜。 一时心里又想,万一要是这个时候林姐姐过来找她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他是我哥哥,哥哥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再说,哥哥教妹妹画画怎么了…… 正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问题,忽觉肚子一紧。 低头一看,居然是二哥哥把另一手放在她的身前,将她的裙子压在身上,避免落到桌子上。 二哥哥真的好贴心,好温柔,只是,这样自己不就全然被二哥哥抱在怀里了么,会不会太羞人了…… “别东张西望,用心些,我要画了。嗯,就画你之前画的那幅吧。” 贾宝玉的提醒,令探春勉强集中精神来,眼睛往纸上看去。 只是,目光却只聚焦在贾宝玉那张完全握着她小手的温暖的手掌上。 她知道,她定是没心思学画画了…… 第721章 主仆 贾宝玉一手压着探春的肚子,一手握着她的手,表面上看去,他在认真的教授探春画画。 他心里其实也是想要认真的。 但是探春的身子实在太娇、太软了。 小小的身子骨,偏偏却很高挑,又是削肩细腰,如此揽在怀中,感觉美不胜收。 探春在他来之前,应该同样是沐浴过了的,头发还有些微的湿润之气,那淡淡的香胰子的香气,通过贾宝玉的呼吸,一股一股的慢慢吸入贾宝玉的鼻腔,麻痹着他大脑。 贾宝玉不禁有了些反应。因怕吓着探春,他微微退开了一些。 探春一直倾伏着身子作画,贾宝玉看不清她的神态,只是过了一会,察觉探春竟往后贴来,慢慢的,紧紧的再次贴在他的身上。 贾宝玉握着探春画画的手不由慢了下来。 他忽然自嘲了一下,自己这岂不是典型的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不是? 面对一个勇敢的,肯将自己全身心都献给自己的女孩子,客气,才是对她的不尊重。 于是贾宝玉便用力将探春重新搂紧,将她压回大理石桌案。 探春的娇躯先是紧绷,然后便绵软下来。 她小手臂放在桌子上,半撑着自己的身子,贾宝玉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另一只小手也没有了分毫力气。 再过了一会,忽听探春在底下低低弱弱的道:“二哥哥,你能再疼我一次么……” 声音微不可闻,若非贾宝玉一直关注着探春的反应,决计听不清的。 贾宝玉想了想,如此道:“等你养好身子,二哥哥再疼你。” 探春原本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羞愧不已。 此时听得贾宝玉充满爱意的回应,才好了一些。 她知道贾宝玉是心疼她的身子,她心里很感动,很欣悦。 但是,她想要二哥哥更疼她。同时,她也知道二哥哥是想要她的。 “人家……小妹要你现在就疼我……” 探春微微扭了扭身子,以撒娇的口吻道。然后撑起自己的身子来,回头来向贾宝玉索吻。 直到此时,贾宝玉才能看清探春的神色。 肤如春霞,媚眼低迷,娇俏俊美的小嘴,鲜红欲滴,轻吐兰麝之香,飘飘然向自己迎来。 贾宝玉无法抗拒,待探春的主动一吻之后,她揽扶着探春,对门外唤道:“翠墨,进来。” 探春吓得赶忙回头,作认真画画状。 小丫头翠墨闻声进来,看见自家姑娘和二爷有些过于亲近也没有多想什么,正待上前来,却听贾宝玉道:“我在教你们姑娘画画,你们姑娘吹不得风,把门关上。” 翠墨嘻嘻一笑,听话的回头关门。又一想,二爷教姑娘画画,多么难得的机会,姑娘肯定不愿意自己这等笨丫头在旁边打搅,遂掩了房门出去。 探春惊魂甫定,心想关门这等事二哥哥自己去不就行了,干嘛还非要把丫鬟叫进来一下。 她在外头,又闩不了门。 然后她就想不了别的了,她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正等着二哥哥将她抱起来,如晌午时那样压在榻上宠爱,却半晌没有动静。 忽觉身下一松,似乎是自己的汗巾被二哥哥给扯了下去。 回头看了贾宝玉一眼,忽然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她脸色绯红起来,却不言语,只是紧张的匍匐回桌子上。 她的大理石桌案十分宽大,又没有铺陈绸布,沁寒冰凉。但是她穿着厚厚的衣裳,倒也不觉寒冷,反而觉得全身火热。 “拿着,继续学画画。” 贾宝玉温柔却不可抗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她就察觉自己的右手被二哥哥重新拿起来,塞给她一支笔。却不是先前的那支,而换成了她最常用的那支毛笔。 随即,自己的手又被二哥哥温暖的手掌给握着。 二哥哥这是何意…… 探春似懂非懂,却觉得,异常的惊心动魄。 …… 通亮的房间之外,翠墨规规矩矩的站在廊下候着。 其实她心里想过偷懒一下,别处去玩一会儿再回来的。反正看样子二爷教姑娘画画一时半会不会完。 但是到底知道探春是重规矩的人,万一等会里头传唤不见人,回头定要受责罚的。 “可恶的侍书,这么冷的天儿,也不知道过来跟我换换班……” 翠墨搓了搓自己的小手,心里将不仗义的小姐妹骂了一遍。 人无聊起来,总是爱东想西想,这也是常情。 也不好一直骂小姐妹解闷,很快心里的想法就转到了天南海北去了。 她有些好奇起来。 以往姑娘和二爷相处的时候,总是欢声笑语的,就算她们在外面候着,也总能听到只言片语。 怎么今儿一直静悄悄的呢? 悄悄侧着耳朵听了一下,也听不到什么。 “嘻嘻,难道又在说什么私密话?” 翠墨心想,晌午的时候就是这样。但那时肯定是二爷得罪了姑娘,二爷哄姑娘的话,自然不能让别人听见。 但是姑娘和二爷不是和好了么? 还是说,画画的时候就必须要安安静静的? 翠墨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总算没有绝对单纯的人,她也忽地想到一些羞羞的事情上来。 之前二爷环着姑娘腰,手把手教她作画的样子,真的好亲密呀…… 以前还好,姑娘和二爷是亲兄妹,亲密些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现在不是说二爷是皇子龙孙,老爷只是他的养父,那么他和姑娘就不是亲兄妹呢。 不是亲兄妹,就是可以结婚的咯。 嘻嘻,要是姑娘也能像林姑娘那样嫁给二爷就好了,那样我和侍书不是也可以陪着姑娘到二爷的王府去瞧瞧了……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王府是什么样的呢。 谁也不知道,一个守门的小丫头,短短的时间内脑袋瓜里能转过多少个稀奇古怪的念头。 但是人的好奇心便是如此,只要有了想法,总想要去求证。 翠墨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生出悄悄推开房门去瞧瞧二爷和自家姑娘在干什么的想法。 就瞄一眼,二爷和姑娘在专心作画,肯定发现不了的…… 心里这般想着,翠墨终于忍耐不住,蹑手蹑脚的到房门后,很慢很轻的将那闭合的房门给推开,将自己的小脑袋探了进去。 从这里就看出翠墨这个丫头智商不高。 要是聪明些的丫鬟,就算想瞧,也不会这么白咧咧的去看。 或是沏一碗茶,或是切盘水果,进去也能有个说法。 但就是翠墨,这个丫头就这么把脑袋探了进去。 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眼神。 糟了,被发现了。 翠墨暗呼一声不好,赶忙将头缩了回去。 轻轻拍了拍自己胸脯,翠墨还没来得及的想贾宝玉会不会责备她,忽然就皱起眉头来。 二爷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寻常,只是姑娘神色很不好呢。 虽然只看了一眼,她倒也看见了个大概。 二爷果然还在教姑娘作画,只是,姑娘怎么差不多都趴到桌子上了?姑娘可是最重仪态的人了,离纸这么近看得清么。 不对,姑娘连眼睛都是闭着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有点痛苦…… 翠墨心里一紧,难道是姑娘学得不好,被二爷责打了? 对于一个春公图都没见过的丫头,要让她明白更多的东西,实在太难为她了。 心里很担心自家姑娘,她强忍着被责骂的风险,再次探脑进去。 这一次更短,还没放眼去看,就听见一声冷清的声音:“进来!” 翠墨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藏身,溜身进来,讪讪道:“二爷,姑娘……” 却说探春,在听见贾宝玉忽然开口的时候,一下子惊住,睁开眼忙向门口看去,就看见自己的丫鬟翠墨呆头呆脑的进来。 她将要惊慌失措,幸好贾宝玉俯身在她耳边道:“别怕,有我在呢。” 纵然如此,探春也一下子撑起身来。 察觉自己周身好像并无错漏,至少从翠墨那边看不出来什么,那丫头好像也确实没看出来什么的样子,心里才松一口气。 却实在没有勇气说话,将头别到一边去。 “把门闩了。”贾宝玉命令道。 “哦。” 翠墨岂有不从之理,听话的去闩门,心里却暗说,姑娘的样子,好奇怪哦。 脸蛋那么红,就像是刚刚烤了火一样。 而且,二爷和姑娘有那么好的感情么,居然一直舍不得分开些。 将将把门闩上,正不知该先关心自家姑娘的身子,还是先解释自己偷瞧的行为,又听贾宝玉道:“过来。” “二哥哥~~!” 姑娘终于说话了,却是对着二爷,而且,声音娇喘轻颤,听得她都是心中一颤,不明所以。 她依言走到桌子前来,此刻更加能看见两位主子的亲密。 二爷还是那样对她有些不满的样子,姑娘却是满脸臊红,一副没脸见她的样子。而且似乎还扭了扭,却被二爷环住不能动似的。 还没想通这些,又在贾宝玉的示意下,绕过大理石桌案,走到后头来。 这下子她就发现了端倪。 从这边才能看见,二爷和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无异,但是姑娘的襦裙却是翻在屁股上头的! “趴下。” 翠墨瞪大眼睛显然还在想事,就被贾宝玉一声命令的话,吓得弯了腰。 “趴哪儿啊……” 翠墨都快哭了。 她好像明白了二爷和姑娘在做什么了,心里怕的要命。 怎么办,二爷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戏文里都是这样的,那些笨丫头撞见自家老爷和儿媳妇偷情,都会被勒死,然后扔到后院枯井里去。 不过最后那老爷也会被官老爷判刑,不得好下场。 可是,一想到二爷也会是那个下场,心里居然好难受,好舍不得。 她不想二爷这样的人遭报应。 翠墨想着求饶,却又拿不准情况,万一是个误会怎么办? 贾宝玉却已经没有理会这个爱胡思乱想的丫鬟,他一边用动作安慰着探春,一边在她耳边道:“三妹妹别紧张,她是你的贴身丫鬟,我将来娶你的时候,她也是要跟着过去服侍咱们的,就算看见了也没关系。 再有,本来我还担心没人知情,不能在这段时间替我好好照顾你。 如今她既然知道了,正好能够细心服侍。 不过,我得先把她收了,你愿意么?” 探春正忙着去遮掩的手停下来。 她不比翠墨愚笨,哪怕现在心里惊慌,也一下子就明白了贾宝玉的意思。 是啊,自己的贴身丫头不比别人,自己所有的隐私,她基本都是知道的。 就算这件事太羞耻,大不了将来把她定作陪房丫头带走罢了。 心里如此一想,总算没那么慌张。 同时也明白了贾宝玉想要照顾她意思。 比如今儿下午,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她的异常,她一直都不敢让侍书等人服侍她,就连洗澡,都是等到快要黄昏的时候才去的。 就是怕被她们看出端倪。 一次两次自己能瞒过去,次数多了,总有败露的风险。 “嗯,二哥哥就帮我收了她吧。” 探春点头,心里很感动。 二哥哥就是二哥哥,什么事都能为自己的考虑的那么周到。 只要他将翠墨收了,自己再许诺将来将她带走,翠墨心里有了盼头,就再没有不忠心服侍的道理。别的自然也就无忧了。 旁边,翠墨终于领悟到贾宝玉的意思,像自家姑娘之前那样趴在大理石案上。 虽然不大敢扭头去看主子们,但是耳朵却尖着去听。 听到什么“收”这类的字眼,她一下子就脸红心跳起来。 这个字眼,在丫鬟界,自然是具有里程碑式的东西,她也懂。 唔,二爷要收我…… 翠墨将脸蛋埋在自己的手臂间,乖乖的趴着,作鹌鹑状。 过了一会,察觉旁边有动静,翠墨还是没忍住悄悄偏头去看。 姑娘的样子,看起来好美呀…… 看一眼,就重新埋了头,然后过许久才敢再次抬起来。 已然不敢细看姑娘的娇羞样子,怕被骂,就去看眼前二爷和姑娘已经画好了的画作。 “什么嘛,好丑,脑袋都画扁了,还不如姑娘自己画的好,二爷也好意思教姑娘……” 翠墨心里羞羞的想着。对贾宝玉的教导水平打了个叉。 忽察觉贾宝玉探过手来,拍了拍她的屁股,她回头望了一眼,才知道二爷是叫她挪过去一些的意思。 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身子却很利索的挪过去,然后就再也顾不得胡思乱想,就那么埋着头期待着…… 第722章 甜言蜜语 贾宝玉躺坐在绣花椅子上,环抱着双手,看着面前小小虚浮的身影,心里既受用又心疼。 探春回头望了他一眼,羞涩一笑。察觉自己的桌案也整理的差不多,才慢慢走回来。 贾宝玉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探春便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唤道:“二哥哥。” 贾宝玉捏了捏她的小屁股,以作回应。 探春一羞,将贾宝玉抱得更紧,然后深情款款的道:“二哥哥,你知道嘛,你的三丫头真的好幸福……” 贾宝玉一笑,双臂收拢了一些,低头用下巴磕着探春的发心,轻轻蹭了蹭以示宠幸。 “二哥哥,你知道么,你的三丫头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我睡里梦里,都是你的影子。可是以前你的眼里,只有林姐姐,一点也不关心我。” 探春撒娇式的说着心里话。 贾宝玉却不好回应她。他难道去纠正探春,告诉她你对自家哥哥心存不轨,是很可耻的事情? 其实贾宝玉也早察觉到探春对他异于寻常的感情,所以他以前有意维护好两人之间的界限,才没有与她过于亲密。小姑娘控制不住感情,他得有分寸。 不过,他心里总之还是很高兴的。 探春似乎也察觉到了羞耻处,自己在贾宝玉的怀里不好意思起来。 半晌之后,探春颤着声音道:“二哥哥,我们是不是太不中用了,你怎么还……” 她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她和翠墨两个。 贾宝玉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娇臀,笑道:“没事,你们还小,以后就好了。” 话虽如此,实则正如探春自己所言,她们确实太不中用了。 刚刚还好,到底多了一个翠墨。 晌午的时候,贾宝玉才是真正未曾足兴。不过也不算什么,他对探春本来就是灵大于欲,并不会为了自己逞欲而干出辣手摧花之举。 探春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可是她真的已经不堪征伐了,想了一会儿,脸红红的道:“要不然,人家也,也……” 贾宝玉低头戏谑道:“也什么?” 探春说不出话来。 二哥哥真是个流氓,她也是今儿才知道,“侍笔”那样一个寻常的词,竟也有那等下流的内涵。 心里害羞,就锤了贾宝玉两下。 她原本想着,正好她还欠着给贾宝玉当丫鬟的次数,虽然贾宝玉可能不记得了,但是她一直没忘记过。 那种事,既然袭人能做,她也愿意当他的丫鬟,给他做任何事。 不过贾宝玉没听出来,她也不好意思明说。 她心里,终究也不是很情愿做那等羞耻之事。 犹豫了一下,探春终于问了一个自己关切的问题:“二哥哥,我是不是太不自重了……” 探春有些黯然的道。 她今儿无意中撞破了自家二哥哥的风流事,然后在二哥哥过来安抚她情绪的时候,不但把自己的身子献给了二哥哥,而且还连贴身丫鬟也献上了,回头想来,实在有违女德。 贾宝玉立马心疼起来。 他抬起她的脸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在她低眉顺目中,缓缓道:“只有最诚挚,最无私的爱,才会无所顾虑。” “二哥哥知你心意,心里十分感动。你若是如此想,便是在责备我,是我对不起你,没有把你的第一次,留到我们洞房花烛的那一日。” 贾宝玉真诚的说道。 休说探春绝非轻浮的女子,便是轻浮的女子,也知道拿捏筹码换取利益。 但是探春没有,她没有任何迟疑和拿捏,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她就给了。 她无条件相信自己会对她好。 贾宝玉的解释,令探春放了心。她之所以那么问,并非自己觉得自己不自重,而是怕贾宝玉觉得她不自重。 二哥哥能理解她的心意,令她心里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又听他责备自己,便赶忙去捂贾宝玉的嘴,心里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想了想,弱弱道:“那,我会不会怀上孩子啊……” 这是探春真正担心的。 别的她都能接受,万一要是她有了二哥哥的骨血,那该怎么办?吃药流掉,她好舍不得。 贾宝玉心里微微一颤,沉声道:“不会。” 见探春疑惑的看着他,贾宝玉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放心吧,二哥哥可舍不得你这么小就有孕,会伤身子的。” 真是个傻丫头,都还不知道自己没有当母亲的资格。 探春却很疑惑,难道这种事是二哥哥说了算的,他不想就不会有? 不过心里总算又松了一口气,反正二哥哥是不会骗她的就是了。 心里无事,便有一言没一语的与贾宝玉说着话,不敢间断。难得有如此温存的时间,她怕她一停止说话,二哥哥就要走了。 一时没了话题,竟在贾宝玉的面前告起了刁状。 “那一回我在林姐姐的炕上睡着了,一不小心就念叨了你的名字,被林姐姐听见,她就疑心起来。还拿这个威胁我,要我以后都听她的话,不然就与迎春姐姐她们说……” 贾宝玉先时一笑,然后就有些笑不出来。 若非当真“睡里梦里都是他的影子”,她又如何会出这般丑? 于是拍拍她修直的玉背,安慰道:“她与你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不成。” 心里却笑想,欺负妹妹,黛玉是认真的。 探春嘟哝了数语,到底自己也笑了起来,道:“林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是那样说,我不听她的,她还是拿我没办法。” 笑罢之后,探春又不甚高兴的道:“原先我以为,就林姐姐与你有情,后来才知道,宝姐姐也是一样。你们瞒的真好,我们事先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奇怪的是,林姐姐知道了,居然也不生气,这倒叫我们奇怪。” 探春说这话表面上是呷醋,其实有深意。 如果黛玉连宝钗的醋都不吃,接受她定然也容易,她在找底。 贾宝玉知道她的担心,只搂着她低声道:“与你林姐姐好好相处,她,原比你们想的都要大度,不会为难你的。” 探春便仰起头来:“就知道,林姐姐在你心里是最好的。” “呵呵,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 “才不信……” 虽然下意识的怼了一句,探春脸上的笑容已经表示,她对贾宝玉这句话很满足。 “不然,二哥哥你再要我一次吧……” 探春扭了扭屁股,垂首既羞又怕怕的道。 贾宝玉打了她一下,骂道:“臭丫头,就算你甘愿,我还不忍心伤着我的好宝贝呢!” “嘻~” 探春心喜的出声,接受了二哥哥的好意,然后就道:“那我去把侍书那丫头叫来……” 说完抬头去看贾宝玉的神色,见他诧异,连忙道:“我屋里,就她两个最好了,我也放心。二哥哥看不上?” 探春对贾宝玉确实无私,她只想着,好的东西,都可以献给贾宝玉。 包括她自己,也包括她的人。 贾宝玉羞愧起来,一把抱起探春,走到她的榻前,将她轻轻放躺在榻上。 探春面泛红晕,她以为贾宝玉要宠幸她。 却见贾宝玉只是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低头在她额前一吻。 “乖乖躺着,好好睡一觉,做个好梦。” 耳边回荡着二哥哥温柔的声音,眼中是贾宝玉转身前那和煦好看的笑容。 待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别过头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二哥哥的身影。 心安下来,果然觉得浓烈的困意袭来,便听话的睡去。 第723章 大捷 谁也没料到,一场深冬的大雪,竟是接连下了七八日,以致于太上皇的八十寿典,又要与两年前一样,在大雪纷飞中举行。 王府别院,贾宝玉帐下数位心腹重将齐聚。 二等伯加兵部侍郎衔卫立琁起身,代表贾宝玉向众人通报: “西海战事大捷!陈乔传报,他在敦水一役,大破五国联军。 陈乔还言,如今五国联军几近溃不成军,各自防守。他有把握在十五日之内,攻破托摩老巢,灭了这跳梁小国。 算算时日,或许此刻托摩国已不复存在。” 卫立琁说着这话,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们都知道,西海一战是贾宝玉一手主持、筹备,所以胜败对贾宝玉来说十分重要。 如今陈乔果然不然不负众望,这么快就大败西海诸国,对贾宝玉来说太有利了。 这意味着,贾宝玉的地位和威望,会再次上一个台阶,越发无可撼动。 主公的地位越牢固,对他们这些侍臣而言,自然也越发有利。 “当真?” “狗日的,不料陈乔这小子还有些本事,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孙定武,谢鲸等人闻言也都大喜。 孙定武在救铁网山之围以及破二皇子两役中,功劳甚大,已获封二等忠诚伯。 当然,他始终觉得,他帮贾宝玉把他“大伯”做掉这件事,才是他一下子被封这么高爵位的主要原因。 至于谢鲸这孙子,这两次大战都只捞了些有的没的功劳,贾宝玉也没有亏待。 他原本就是开国侯府承袭男爵,贾宝玉给他个三等伯,他倒也还算满意。 最令他不忿的就是,冯唐这老家伙,居然在所有外臣中收益最大,一下子被封为一等忠毅侯! 那老小子凭什么? 不就死了老婆和两个儿子么,为国尽忠,那是他们的荣幸,殿下如此未免太过于偏心。 老子不服,但是老子不说…… 大家的反应尽在卫立琁的预料中,他看了一眼上首低头看奏疏的贾宝玉,继续道: “不过陈乔也说了,五国已经纷纷上了求和书,他还未与答复,请殿下的指示。 大家觉得如何,不妨说来与殿下参详。” 开战之前是四国,后来卷入了撒马尔国,所以是五国。 “求和个屁,狗日的打不赢老子们就求和,必须把他们给全灭啰!” 谢鲸第一个拍椅子道。 他的粗嗓门,令贾宝玉都抬起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冯唐道:“托摩在西海诸国中实力不上不下,若能成功将之扫灭,已然可以对西海诸国形成足够的威压。 只是若想要将这五国全部扫灭,只怕至少还要增兵三倍才有把握,如今朝廷怕是没有精力举行这么旷日持久的大战了…… 况且西海偏凉,生民缺少教化,纵然倾举国之兵拿下,对我们也得不偿失。所以,老夫以为既然将他们打怕,便已足以,不必要再大动干戈。” 冯唐的话一说完,谢鲸便阴阳怪气的道:“啧啧,若是这次要是你领兵,只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看你就是怕陈乔再立大功,回来爵位就超过你了……” “你……!个匹夫!!” “老匹夫……” 其他人看冯唐被谢鲸顶的下不来台,都憋着笑。 贾宝玉自然不能听之任之,轻咳一声,轻斥道:“世叔,不可对忠毅侯无礼。” “他先骂人的,你怎么不说他……” 谢鲸嘟哝一嘴,到底坐了回去。 贾宝玉放下手中的奏疏,笑道:“忠毅侯之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如今咱们虽先胜一局,尚不知西海具体情势如何。十数万征西大军,也还不知伤亡之数。 若是贸然紧逼,未免有狗急跳墙之险。 我已传令陈乔,让其相机行事。 求和可以,五国必须割出适当的土地和献出足够的金银钱粮,以弥补我天朝大军西征之耗费。” 贾宝玉如此说自然不是认同了冯唐的话。 他了解了一下,这一世的西海沿子,指的大概就是青藏高原以及之后抵达中亚的大片“荒凉”之地。 冯唐等人看不起,他自然不会也这般短视。 不过军国大事不能儿戏,必须得一步一步来。 如今大玄自身经历重创,还需要疗伤,贸然进行跨域数千里的举国之战,实在不智。 而且,他也还没有完全掌控政权,需得谨防步子迈的太大扯到蛋蛋的情况。 “另外还有一点,西海大捷之事朝廷尚不知,诸位暂且保密,明日太上皇的寿宴,本王将以此为贺礼,亲自上奏太上皇,相信他老人家定会欢喜。” “大善!” …… “爷还没有轻闲几日,就又忙碌起来……” 榻前,尤二姐和尤三姐撑着身子起来,给贾宝玉披衣系带。尤三姐不由有些撒娇。 贾宝玉笑道:“明儿的可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不能耽误。” “人家知道,就是太上皇的寿诞嘛,爷不是说这件事不归爷管吗?” “不归我管就可以一点不管,整日在你肚皮上操劳?你可长点心吧,万一哪天爷猝死在你身上,你定然会被他们当做狐狸精给烧死的。” 贾宝玉敲了尤三姐的额头一下。 “二爷,大好的日子里,不好拿这个说笑的。”尤二姐十分温柔的劝诫道。 尤三姐还在那边抱着额头抱怨说贾宝玉打重了,贾宝玉便就在尤二姐脸上亲一口,然后就笑着出门。 迎面进来一个尤氏的丫鬟,她端着两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是什么?” 贾宝玉驻足问了一句。 丫鬟不知道怎么回,诺诺道:“这是,这是大奶奶给二位姨奶奶准备的汤药,让奴婢送过来的……” 贾宝玉点点头,让她放下,赶了她出去。 “以后你们也不用再喝这个了。” 贾宝玉回头给尤二姐和尤三姐道。 尤三姐便愣住:“爷知道这是什么?” 她还以为贾宝玉不懂这些女人家的东西。 贾宝玉撇撇嘴,这种低级避孕手段,他都不懂,就枉为两世人了。 “不就是避子汤么,以后你们都不用喝了,这东西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尤三姐脸一红,道:“可是,之前二爷有那个在人家里面啊。大姐姐说过,要是那样,必须喝这个。” “若是怀上更好。正月里,就把你们俩娶过门,到时候正好给我生两个大胖小子。” 贾宝玉如此道。 作为一个自诩怜香惜玉的人,他自然不会只凭自己爽,不顾美人的死活。 他平时是有意避孕的,只是偶尔任性而为。 这些女人都很懂事,自己也知道开药避孕。 不过现在没必要了,等黛玉三人进门之后,他就把二小尤等人全部纳入王府,有了名分,生多少孩子自然都无妨。 尤二姐和尤三姐闻言都高兴起来。都说是药三分毒,她们也不是很想喝药。 只是大姐说了,要是没过门之前有孕,被人看不起不说,以后还会被主母针对,所以必须谨慎。 以后好了,真想马上就给爷生大胖小子呢…… 第724章 构陷 太上皇的八十寿典但是筹备的时间,就将近一年。所耗费的钱财、物力更是不可胜数。 不过最终呈现出来的庞然景象也是迫人心魄的,堪称国朝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国家庆典。 这一日,万民俯首,四方来仪,将一个王朝的鼎盛景象,推演到了极致。 巳时过后,太上皇亲自驾临崇德殿,接受百官、外使的拜贺。 忠顺王借着庆典主办人的身份,也是准备了好长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满篇尽是盛赞之词,将太上皇的文成武德等功绩,悉数捋了一遍,念道后面自己都感动的热泪盈眶,站立不稳,最后还是扶着太监,才把稿子念完。 众臣工虽然都知道这是个普天同庆,歌功颂德的日子,未免也觉得忠顺王戏太过,做作了一些。不过面上大家都是一片附和,帮着感动。 贾宝玉自然也起身拜贺,不过他却只上了一段简洁精炼的祝寿之词,然后话锋一转,将西海大捷的消息放出来。 殿内众臣果然各有惊诧、惊喜,纷纷向贾宝玉追问确切情况。 西海沿子便是大玄最主要的边塞之一,那边地域之后的外族虽然不甚强大,但是种族众多,也是大玄的主要外敌聚集地。 早年间,太上皇就曾亲自率兵西征,无数将士,在那片疆域马革裹尸,当然,也有许多人,从那里取得了功名富贵。 如今陈乔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击溃了来犯的五国联兵,自然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特别是还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得到这样的捷报,意义显得尤为不同。 连太上皇似乎都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不过众臣却只听见太后的赞誉: “很好,靖王统御有功,朝廷方能得此大胜,这也是今日太上皇大寿,最好的一份贺礼!” 众人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不过随即也意识到,太上皇当是身体虚弱,这才让太后代为发话。 贾宝玉躬身拜道:“景桓不敢冒领此功,此番西海大捷,一为太上皇仁圣洪福,太后慈佑,二为边关众将士用命,尽忠报国,三赖朝中大臣们精诚协作,使得西征大军无后顾之忧,方能得此大胜,实乃天佑我大玄,景桓不过居中调度,不敢贪此滔天之功。” “呵呵呵,靖王过谦了。” 太后笑了一句,然后底下忽然有数人齐声喊道: “太上皇洪福,靖王英明。” 一声过后,很快便万人附和,竟成山呼海啸之势。 “太上皇洪福,靖王英明~!” “太上皇洪福,靖王英明~!” “……” 贾宝玉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一眼震的脸都红了的谢鲸等人,看见他们眼中的兴奋之色,贾宝玉倒也就释然了。 罢了,若是在别的情况下,他们这么做或许不妥。 但是在他和太上皇之间,当无需这般顾虑。 自己手下这些人只是在帮他借势造势,也是有用心了。 …… 盛宴的高潮因为太上皇的中途离去,短暂回落。 随后大家似乎发现,太上皇不在,大家似乎能更随意一些,如此很快,宴会倒是变得更热闹一点。 贾宝玉也在应对了一番臣子们的敬酒之后,被太后叫到身边,与几位王府的王太妃以及几位老王爷认识。 贾宝玉知道太后的意思,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就这么陪着长辈们说话聊天,打发着本来就无聊的时间。 陆诗雨作为贾宝玉侍从,也侍立在殿内。 忽有一个太监过来与她说道:“陆护卫,殿外有一个王爷的亲兵来报,说是有事要禀报王爷。” 陆诗雨便随着从偏门出来,果然有一个贾宝玉的亲兵。 “陆护卫,姜队正让我过来,请您过去一下。” 此人低眉顺目,对陆诗雨极是尊敬的样子。 陆诗雨便皱眉道:“何事?” “姜队正没有与小的说,只是说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与陆护卫讲。” 陆诗雨细看了他一眼,这名亲兵她虽然不认识,却大概有些眼熟,又看其浑身装配,知道是贾宝玉的亲兵无疑。 于是点点头,随着他下殿来。 只是没走一会儿她就起了疑心。她随着贾宝玉进过多次熙园,大概知道其中的方位。 论理,姜寸等人此时当在御马苑附近驻扎,也就是朝正门方向,可是这名亲兵带路,却有些往东拐。 她要是记得不错,再往前走,就该是花园了。 “姜寸她们在何处?” “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 陆诗雨默不作声,却在行动间,将腿抬高,悄然摸出靴子里面的匕首。 哪怕她是贾宝玉的亲卫,在进殿之前,也是将佩剑解了下来的,所以现在,她只有藏在靴子里应急的匕首。 摸出匕首,在那亲兵还未曾察觉情况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扼住那亲兵的要害,并将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沉声斥问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语气阴厉,似乎这亲兵一个回答不对,她就敢要了他的小命。 亲兵大惊失色,惊慌道:“陆大人,您这是何意?” “此去已经快要到后宫内院,姜寸再如何大胆,又岂敢约我到这边会面!还不从实招来!” 陆诗雨跟着她哥长大,耳濡目染的看着她哥用那些阴谋诡计制敌,对此间之事尤其敏感,所以才这般谨慎。 亲兵面色骤然一变,眼睛四处看了看,忽然大喊一声:“人带到了,你们还不出来……” 叫晚这一句,他就要一个肘击将陆诗雨撞退,试图脱身。 他这是铤而走险。在他看来,陆诗雨一个娘儿们,就算会些花拳绣腿,又岂能有他力气大? 至于她手里的匕首,虽然没想到她在崇德殿内还能有武器,但是他料定,这女人不敢随便杀人。只要她迟疑一下,自己就能逃脱。 但是他却是笑看了陆诗雨,以贾宝玉亲身经历,陆诗雨本身力气就不逊色于军中武人,况且身体灵巧更胜军中粗汉数倍。 正面相抗,他们的队正姜寸都不一定能完胜。 所以,他自以为是的猛然偷袭,注定是不能成功的。他没有挣脱开去。 陆诗雨一面下力气制住了这名细作,就见随着他的叫喊,周围忽然涌出来十多个太监。每一个都气势汹汹。以她的经验来看,多半都是有些身手。 陆诗雨娇俏俊秀的面容一变,闪电般作出决断。 只见她右手一划,手里催毛断发的匕首刀刃便掠过那亲兵的脖颈,一刀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她的果断狠辣的举动,就连前面快速冲过来的太监们都似乎惊住了,动作停顿了一下。 但是陆诗雨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将手中的人往前一推,选择空虚的左边跳跃而去。 “追~!” 太监们着急忙慌的追赶,不过也无用了,没有第一时间围住猎物,人再多,也追不上了。 或者说,他们不敢追。 除了这边僻静一些,再出去,就可能引来殿前司的禁军了。 领头的太监回到之前的地方,看着那倒在地上,显然死不瞑目的亲兵,大骂一声晦气。 “头儿,怎么办,人没抓到不说,这家伙还死了,王爷知道,定会怪罪的……” 头儿沉着眉头想了想,道:“无妨,反正这家伙不死在那娘儿们手里,王爷也不会留着他,如今死在那娘儿们手里倒正好…… 他娘的,那娘儿们不但比鹰还警觉,而且跑的特码比兔子还快,真是见了鬼了!” …… 大殿一角,一群王妃、老王妃们正围着贾宝玉和她媳妇儿,不断的夸赞: “瞧瞧,这天造地设的一堆,站在一起就和观音大士旁边的金童玉女似的,真是羡煞了人儿。” 贾宝玉对这些话,早已经免疫。 便是叶蓁蓁,也差不多如此。 不过她是女孩子,就算心里不羞,表面上也得表现出三分女儿家该有的羞涩,不然,这些“长舌妇”们就该背后说些有的没的了。 忠顺王从后殿进来,贾宝玉虽笑着和别人说话,也和他对了一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忠顺王一愣,然后也笑了起来。 不过他笑的比贾宝玉真诚,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后头去了。要是贾宝玉离得近一些,或许还能听到“给给给”的声音。 忠顺王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不一会儿,忽然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的跑到他的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这位肥嘟嘟的王爷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喝问:“你说什么?” “怎么了?”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忠顺王,见他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失态,更是不满,因此沉着面容问道。 忠顺王也不告罪,只是看着那太监。 那太监便道:“回王爷,回太后,太孙…太孙殿下他,在后花园里溺亡了……!” “什么?!” 大殿宽广,等级排位森严,能够坐在前面些的,都是身份尊贵的。 小太监的话一出,无疑在大殿内是一石惊起千般浪。 “到底怎么一回事?” 忠顺王喝问。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刚才王公公带着小的们在那边巡视,忽然就听见喊‘救命’的声音,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仓惶逃窜。 王公公见了觉得有异,便要拦下那两人。 谁之那两人武艺高强,小的们拼尽全力也只抓住一个,却跑了一个…… 等到小的们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是太孙殿下被他们害了……” 忠顺王大怒,道:“还不把王义那狗东西叫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大太监服色的太监进来,见面就跪下。 从他的三言两语,总算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如今太孙殿下被小的们安顿在东阁,已经去请御医们了,不过据小的们探测,太孙殿下已经,已经没气儿了……” 殿内之人,无不侧目。 忠顺王怒斥一番废物,急忙就问道:“可看清那凶手是何人?” “看见了……” “那你还不快说!” “小的,小的不敢说……” 王义跪在殿前,抬眼看了看上首的贾宝玉,眼中畏惧之色明显。 其他人都噤若寒蝉,只听得见忠顺王的声音。 在忠顺王的逼迫下,太监王义似乎实在不敢隐瞒,于是才道出实情:“那两人,是,是靖王身边的人,一个是靖王爷的亲兵,另一个,另一个是靖王的护卫,就是那个女的……” 大殿绝对的安静。 太孙,一国之储君,居然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在太上皇的寿宴期间,被人给暗害了? “胡言乱语!” 太后早就阴沉下脸来,此时看着那口出悖逆狂言的两个太监,喝命道:“来人,将这两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狗奴才脱下,乱棍打死……” 众人缄默,就在禁卫都进殿的时候,贾宝玉才笑着道:“皇祖母息怒,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求证一下太孙殿下的安危为要,其余的事,之后再慢慢查证便是。 不管有没没有人暗害太孙,也不管是不是孙儿的人做下的,这件事也不是单凭两个奴才一张嘴就能决定。 先把他们看押起来吧。 张统领……” 殿前司统领张济,乃是太上皇的心腹,一直为太上皇统领殿前司。 眼前的情况,在贾宝玉看了是很明显的,不过是有人在搞鬼,这个时候,自然要搬出有分量的主阵,方能避免小人从中作梗。 “是。”张济抱拳一礼,立马派人将那两个太监托了下去。 忠顺王眼睛眯了眯,他没有想到,连张济这等太上皇的绝对心腹,都对贾宝玉唯命是从…… 想了想,他抱拳告罪道:“太后及各位大人恕罪,小王奉太上皇之命主持大典,原本就有巡视安危之责,小王也一直谨慎对待,不想竟还是出现如此惊骇只。小王实在难辞其咎,待此间事了,小王会亲自向太上皇请罪…… 不过,方才本王手下的内侍所言,众位大人也听见了,不知道景桓贤侄作何解释? 对了,你的那名女护卫呢?” 忠顺王四下看了看,十分郑重的问道。 言语间,指控贾宝玉的意思十分明显。 贾宝玉却离也没理他,只对太后道:“皇祖母,咱们去瞧瞧太孙吧。” 明天更新。 家里出了点事,明天开始更新,抱歉了各位。 《红楼大贵族》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5章 感悟 太后还有些不愿。 在她眼里,一个野种,皇家的耻辱而已,死就死了,又岂能劳驾她移步。 忠顺王立马提议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太孙殿下给抬过来。正好当着满朝这么多大人的面,将事情给查问个水落石出……” 贾宝玉似乎明白忠顺王的目的了。趁着这个群龙聚首的日子给他身上泼脏水,他才不容易洗清。 换个时间和地方,以他如今的声望和权势,很容易就脱身。 倒也是,太孙是储君,他出了事,受益最大的人无疑是他这个如日中天的靖王。大家天然有理由怀疑是他做的,要是再加上一些“证据”,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忠顺王难道就不知道四皇子的真实身世,就算他真的“杀了”四皇子,太上皇还是谁就会因此而冷落他?让他跌下权位? 哦,对了,知道四皇子身世的,只有顶层的一些人。底下的,包括天下人,大多都不知道,难道,是要给他玩大势,下大棋? 没有过于猜测忠顺王的心思,贾宝玉十分镇定的对太后道:“皇祖母,今日是皇爷爷的大寿,闹出这等事原本就有伤皇爷爷福寿,若是再把事情闹到大殿上,实在太不像。 皇祖母若是觉得疲累,不防就将此事交给孙儿,孙儿保证,不出三日保管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那可不成。” 忠顺王下意识的出声制止,然后又换上和蔼的笑容,道:“不是九叔不相信你,只是方才你也听见了,奴才们都说看见你的人在案发现场。这件事要是交给你来查,只怕底下的人不服,九叔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所以,这件事还是让九叔来查最好,你放心,要是这件事真的不是你做的,九叔最后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忠顺王说的很大声,很正义公道的样子。 贾宝玉呵呵一笑,道:“九王叔说的也有理,不过九王叔为了筹备太上皇的寿典,这几个月也着实劳累,小侄实在不忍心九王叔再担重任。 不如让三司会审吧,九王叔和我都做个监督,共同把这件事查清如何?” 忠顺王还没回话,太后似也看出什么来,她冷冷的看了忠顺王一眼,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就按靖王说的办,让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三家合力查办此事。 本宫累了。” 太后说完,搭着女官的手臂,便从位置上起来,往后殿而去。 后殿也设宴,皇妃和上了品级的命妇便在里面。她原该也在里面吃酒看戏,只是为了帮贾宝玉搭建与宗室的关系,才一直坐在这外头。 她一点也没有要去看四皇子的意思。 …… 太后一走,群臣就像是炸了锅一样。 大殿后半段的人,有的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一个个伸长脖子在那边张望。 待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的主官上前来,贾宝玉已经嘱咐宗辙主持、维护寿宴,他则与忠顺王等人一起,前往现场去了。 崇德殿乃是熙园的正中主殿,后头有花园,乃是仿照皇宫御花园的布置。 距离后花园最近的东阁,太监们已经将四皇子挪到了此处。 当贾宝玉等众人进来之时,除了看见一些垂着脑袋的太监宫女,就只有一个女人趴在那榻前嘤嘤哭泣。 地上,还有几个跪着发抖的御医。 女子,正是四皇子的养母淑妃无疑。 淑妃在看见贾宝玉的时候,一反以往的殷切讨好之态,眼中那敌视乃至于怨恨之色,都尤其的明显。 这令贾宝玉略感郁闷。 淑妃原非吴氏那等蠢女子,竟也在怀疑他,看来敌人做这件事,也不是全然无用。 淑妃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就退到一边去了。 贾宝玉上前,看了一眼榻上的人。只见原本还算可爱的小男孩,此时已经嘴唇泛青,面色苍白。看样子,大概是了无生机了。 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一幕,贾宝玉内心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忍心。 毕竟以前还曾讨好的叫过他“哥哥”,他也想过,若是其能活到他登基的那一日,会保他一命的。 可惜,他终究还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在这个阶级森严的社会里,他一个没有任何护持的生命,只能如草芥一般,被有需要的人随时割去性命。 没有将心理的想法透露出来,贾宝玉冷漠的退开。 同情是因为人性,冷漠,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人性。 抛开强者对弱者的可怜,他还是得说,四皇子的死,对他而言,确实是有利无害。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古人,就是喜欢以杀人来解决问题。 因为这样干脆,省事。 他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虽不会苟同而同流,也不会轻易去愤怒。 相比较于贾宝玉的冷静,忠顺王这个王叔就有情义的多了。 他一下子扑到四皇的遗体面前,哭声道:“太孙殿下啊,是谁,究竟是谁胆大包天害了你,你告诉王叔,王叔一定帮你将凶手绳之以法,以告慰殿下你在天之灵啊……” 贾宝玉见状内心冷笑一声,见惯了这种伎俩的他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也不理会,质问那御医道:“太孙殿下究竟如何了?” “回,回靖王,太孙殿下通身浸过水,且鼻腔和胸腹内皆呛入了大量的积水,初步断定,断定是溺水而亡……” 贾宝玉冷喝一声:“事关太孙的死因,本王要知道详细具体的情况,而不是什么初步断定!要是还没查清就接着查,跪在地上作甚?” “是是是,下官等立马再查……” 太医们连滚带爬的起身,去重新给太孙校验诊断。 …… 濯尘殿,太上皇自然也很快就听到了寿宴上发生的事。 冯祥小心翼翼的侍候在旁边,暗暗观察太上皇的脸色。 半晌,只听太上皇道:“你说,这件事真的是靖王做的?” 冯祥随口便回道:“依老奴看来,靖王只怕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太上皇似乎冷哼了一声,又问:“那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老奴还不清楚。不过听说太后已经令三司调查此案,想必很快就会出结果……” 冯祥心里有猜测,却不会说。 就算靖王有些等不及,想要除掉四皇子,也犯不上在太上皇的寿宴这一天行动。 靖王应当知道,太上皇迟早会改立他为太孙的。 特别是今日西海大捷的事传开,靖王的威势愈足,这个日子,本来就不会远了。 加上以四皇子的尴尬身份,就算靖王真的暗中除掉了四皇子,太上皇未必会不高兴半分。 唯独今日…… 今日可是太上皇八十岁的大寿! 在这个日子里杀掉太上皇亲口册立的太孙,不是明摆着激怒太上皇吗? 靖王肯定不会这么傻。 所以,综合看起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四皇子一死,靖王又被太上皇嫌恶,那么储君的位置,大概就是忠顺王爷的了。 这,倒也符合那位的脾性与水准…… 那位,总是得不到太上皇的喜欢,大概也就如此了。 旁人只说他是因为出身低贱,就算再低贱,在太上皇晚年子嗣凋零的情况下,他但凡长点心,也不至于一直被太上皇冷落。 太上皇对于冯祥的打哈哈一点也不意外,过了许久,他忽然道:“老东西,你来说说,朕是不是天生克子?” 冯祥微愣,喏喏道:“老皇爷何出此言……” “朕一十三个儿子,十二个已经先一步走在朕的前面,如今剩下的这个,呵……” 太上皇摇摇头,神情看不出悲伤,只有那么一点自嘲。 冯祥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太上皇真的老了,他以前不信命的。 他敢违抗太祖的遗命,从兄长一脉的手中拿过他觉得该是他的位置,那是何等的自信和自负。 如今也开始感慨命运了。 “老皇爷龙威盖世,福泽深厚,诸皇子自然有所不及。” 太上皇闻言,没好气的望了冯祥一眼,心里十分不爽。 这个老东西,就是太过于谨慎。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想要与他说说心里话,竟敢这般糊弄于朕。 罢了…… 或许真正的王者都是无法向别人倾述心声的。 真是羡慕那个小家伙,脸上总是带着那样由心的笑容,似乎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权力带给他的压力与沉暗。 还有精力找三个媳妇儿,带着到处炫耀…… 总有一天,他也会与朕一样的孤独吧。 一定会的,或许,他心里现在就在考虑,当如何对待自己的亲王叔…… 一如当年自己对待自己的兄长那般。 第726章 冒死以报 王夫人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国宴。 以前她不过是个员外郎夫人,才四品诰命,最多就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参与一次大明宫的赐宴。 但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哪里像今日,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厅殿前列,一边应付着一众内外命妇的攀谈,一边还可以亲眼看着贵妃女儿的端庄仪态…… 太后和皇后去了外殿,内殿诸人自以贵妃为首。 而吴贵妃素无德行,不得人敬重,因此此刻大殿内百数位妇人,都奉元春为中心。 而她和贾母因坐在元春下首,自然也是焦点般的存在。 王夫人就发现,以往那些王、公府邸,素来眼高于顶的当家太太们,对她和贾母皆十分亲善友睦,言语间颇有奉承讨好之意。这在以往,是不可思议之事。 早在十数年前,京城高门间就有一种说法,开国四王八公这十一家,除却北静王府等二三家,余者,皆没落也。 这里的余者,自然包括贾府。 所以,哪怕她也是公门当家太太,也自知比不过那些如日中天的权贵命妇。 谁知这才一二年时间,贾家竟一连跳跃两次,再次成为这座帝国京师数一数二的尊荣门第!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养了一双好儿女…… 女儿是贵妃,儿子是亲王。! 王夫人现在想想,仍旧有些难以自已。 她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老天竟能给她降下如此福报。 至于儿子变成皇家人这一点她一直没想通,但是那又何妨。儿子一定是自己生的,只是他衔宝玉而诞,天生注定有大福报,所以上天才会如此安排。 自己作为他的母亲,自然不能破坏他的福分,只需要看着他尊荣富贵,最后沾沾他的光就行了。 管他是宝玉还是靖王,反正是我的儿子…… 想到这些,王夫人面目红润,眼角含春,笑意盈盈的与旁人说着话。 忽闻边上一人道:“你们听说了么,太孙殿下被人推到湖里淹死了……” 这人的声音颇大,以致于大殿内各自交谈的人都差不多听见了,纷纷看了过去。 惊骇者有之,不信者有之。 毕竟对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们来说,储君就是仅次于圣人的尊贵存在。她们大多数,都不知道太孙身上有何猫腻。 太孙遇害,是否太过于夸张?难道刚刚平静了两三个月的京城,又要变天了? “是真的!外头都传开了,他们都说,说是靖王想要篡位,所以才谋害了太孙……” 那人说着话,还特意瞧着元春、贾母和王夫人三个一眼,似乎生怕她们听不到似的。 其他人听到这个说法,纷纷沉默了一下,心里却已经多信了一大半。 靖王得太上皇宠爱,独揽朝政,势力庞大,这一点连她们都基本知道。要不然,她们也不会巴结王夫人等了…… 就算不知道,上午的时候,崇德殿外头那山呼海啸一般的歌颂声她们在里头可也听见了。 乖乖,满朝文武歌颂的只有太上皇和靖王,却将太孙都略过了?她们心里当时就觉得诧异疑惑呢…… 谁知道,这才半日功夫,太孙竟然就出事了? 这不是靖王做的,她们都不相信。 除了靖王,谁还敢谋害太孙? 靖王,果有不臣之心! 只是,靖王这么做,就不怕太上皇处置他么? 是了,太上皇老了,精力不济,只怕就算是他老人家,也不大管得了靖王了…… 抛开这些妇人们的谋算,元春等贾宝玉的亲眷皆面色骤变,神色紧张起来。 谋害太孙是何等重罪她们都明白。哪怕是元春这等知道四皇子身世的人,听人这般议论,也不由为贾宝玉捏了一把汗。 元春当即命令自己的心腹太监去打探消息,回头还没想好如何打断众人的非议,就听外头太监通传: “太后驾到。” “皇后驾到。” 元春连忙起身,领着众人相迎。 太后冷眼不语,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过殿内,来到最上首。 “方才是谁在这里,说靖王谋害太孙的?” 太后转身之后的第一句话,就令殿内之人噤若寒蝉,许多人都将目光扫少之前第一个说话的人。 那妇人立马吓得面目皆白,忙的跪下道:“太后,我没有,我没有说是靖王谋害太孙,妾身只是听宫人说起太孙落水之事,所以……还请太后明鉴,妾身真的没有说是靖王谋害太孙的啊……” “掌嘴!”太后却显然没有心情听她辩解,未等她说完话,就冷声一喝。 太后身边的一木讷内官便慢腾腾的上前,在那妇人不敢躲避的惊恐神色下,“啪啪啪”左右开光,就是五个嘴巴子。 别看这内官木讷,下手却是狠厉,根本不管那妇人的身份,几下就将其脸都打的通红。 妇人虽当众受辱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她此时也是后悔,怎么就忘了太后是靖王的嫡亲祖母,自己之前的话落到太后耳中,怎叫太后不生气? 如今只是挨几个嘴巴,她很庆幸。 她确实应该庆幸,若非今日是太上皇的寿诞,太后不欲重罚,否则,敢诬蔑她的乖孙,便是将之杖毙对太后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你们听好了,太孙落水之事本宫已经令三司亲自查办,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要是再敢妄议此事,一律杖毙。” 等内官走回,太后那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便响起。 虽然令众人心生畏惧,赶忙应“是”,却也算是印证了那妇人的话。太孙殿下确实出事了…… 出了这等事,宴饮的气氛自然全无。 满殿的尊贵妇人们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默默回到位置上坐下,也不敢再说话。 气氛安静的可怕。 只有上头皇后等人偶尔与太后的轻声问答,其他人,再不敢贸然开口说一句话,生恐触及太后的霉头。 一些心思多的人,心里就开始盘算。 以前的时候,太后独居寿安宫,除了宠爱云霓郡主,万事不理,鲜露威仪。 以致于很多人都差点忘了这位老太后的存在。 如今却突然发现,太后的威势竟如此之足。她们以前常去请安,在她们眼中无比端庄威严的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也是规规矩矩,安分守时的很。 是因为以前的太后太慈祥和善让大家忘了她的尊贵,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是了,传言太上皇龙体有恙,恐龙驭之日不远,待到那一日,太后就是整个天下,最有威仪的人。 而靖王又是太后唯一的至亲血脉,太后定然是想要扶靖王上位的…… 难怪太后突然强势起来。 想到这里,她们心里不由一凛,敬畏之意再生七分。 这是必然的大势,无人可以抗衡,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就在大家静默无声,各有所思的时候,忽见一个小宫女几个快步至当庭,面对着上首噗通一声跪下,叩头道:“启禀太后,奴婢知道是谁谋害的太孙殿下~!” 所有人的目光皆向这个大胆的宫女投去。 这个宫女不要命了么,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这个,一个不慎,非死即灭族的下场…… 太后也是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她。 “秀容姐姐,你……” 太后身边,正想方设法想要使得太后展颜的云霓回头,看见自家秀容姐姐这般也吃了一惊。 秀容姐姐怎么了,连她都知道这等事不是她们小孩子家可以参与的,怎么秀容姐姐比她大几岁,还不知道这个规矩? 这要是出了事,连我也护不得你哦…… 太后身边的老宫娥附耳在太后身边说了一句,太后点点头,便看向霍秀容,问道:“你说你知道是谁谋害太孙,你是如何知道的?又是谁害了太孙?” “回禀太后,奴婢本是罪臣霍家之女,因受云霓郡主厚恩,收入王府为奴。 今日晌午,奴婢送郡主回馨宁宫午睡之后,为打发时辰奴婢斗胆就四处走了走,走到后花园之时,因见那边安静的异乎寻常,奴婢便疑惑。 今日太上皇寿典,乃是举国欢庆之日,熙园内更是人流繁复。后花园中纵然清静些,也当有宫人来往送东西取物经过才是。 虽然如此奴婢也未留心,只是却远远瞧见两个太监托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往园中而去。 奴婢初时还以为是太监们偷盗,不敢靠近惊动,只远远的瞧看,然后才发现他们藏的是个人。 他们将那人拖到湖边给扔进了湖中……” 霍秀容跪在地毯上,娓娓道来。 太后沉声喝问:“你既瞧见,当时为何不说?” “太后恕罪,奴婢当时害怕,吓得躲在假山里不敢出来,直到过了许久才慌忙跑回馨宁宫。 奴婢原本不知道她们害的是谁。 只是刚刚过来的时候,才听到竟然是太孙殿下遇害。那些人竟然还说什么是靖王的护卫做的,可是奴婢看的明白,谋害太孙的分明就是两个太监。 靖王殿下乃是郡主的义兄,而郡主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就是拼着一死,也不能让靖王殿下受此不白之冤,因此斗胆向太后陈明此情。 奴婢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有半句虚假,要不然,就叫奴婢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太后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她有点印象,毕竟以前是有些身份的,她也见过。 没想到,霍家落难之后,她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还适应新身份适应的这么快。 瞧她刚才一口一个奴婢,当真是个宫女样儿了。 不过也罢,她的心思太后一眼便知。 她是想要借着这次立功,重新翻身呢。所以,她才会一开口,就将自己的身份先介绍一遍。所以,她才会表现的那么忠心耿耿,她是知道靖王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她这么说,自己一定会相信她的。 “若果如你所言,那两个奴才当是谋害太孙的凶手,你可认出他们是谁,哪个宫的人?” “启禀太后,奴婢虽不认得那两人,不过看其中一人装扮,也非寻常小太监,若是让奴婢再瞧见,一定能认出他们来。” …… 第727章 证据 “贤侄可看清了,他可是你手下的人?” 崇德殿范围内一间简易的小厅,三司主官坐堂,对太孙之案进行审讯。 当最重要的“证据”被抬上来之时,忠顺王笑眯眯的问道。 贾宝玉看了一眼那尸体,眉头不由自主的一皱。 哪怕不看面容,仅从装扮,贾宝玉就能认出确实是自己手下的亲卫之一。 “小侄手下亲兵有五百之数,倒不是每一个都认得。待我将手下的亲卫统领叫来问问。” 贾宝玉十分轻松的说着,果然招过一个太监,让他出去传令。 亲卫统领指的自然就是姜寸。他现在是亲王,亲兵队正这个称呼低端了一些,所以前不久正式改换为亲卫统领,正三品衔。 忠顺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随即他也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不承认也没用,人证物证我都帮你弄齐了,不怕你不认。 他们说的对,一个野种的生死或许不能将你如何。但是却能成为一根导火索,一举断你小子的根基。 太上皇他老人家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你小子春风得意,却未免太张扬了些。 把持朝政,掌控军权,外御强敌…… 太上皇心中对你定然有所戒备了。就如当初对四皇兄那样。 所以,只要太上皇知道今日这件事是你做的,他老人必然龙颜大怒,然后收回你手中之权。 只有这样,本王才有机会…… 他们说的对,本王不能坐以待毙,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本王的,谁也不能抢! 忠顺王眼神锐利起来。 他现在做的事,就是要把贾宝玉推到火堆上去烤。 原本宗室就还没有完全承认贾宝玉的身份,现在,他就是要给贾宝玉冠上一个谋逆篡位的罪名,让天下人都来反对贾宝玉。 若能如此,就算太上皇心里还是信任贾宝玉,只怕也会迫于压力和对江山社稷安稳的考虑,不会将皇位交给贾宝玉。 然后,太上皇就会发现,只有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才是最好、最正统的继位人选。 父皇,你难道一定要那么偏心么,那个位置,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我了啊。 “靖王侄儿,如今的情况三位大人也已经差不多询问清楚了,嫌犯除了底下躺着的那个,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女护卫。你还是把她交出来吧,不然大家难免会认为你是故意包庇,这对你来说可是不利的哦。” 忠顺王不愿意坐着干等,笑道。 贾宝玉心里也有些担心起来。 他之前就让张济派人去找陆诗雨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有些担心。 因将带着寒意的目光扫向忠顺王。 要是那娘儿们有个什么长短,不管是谁,他定要叫对方付出代价! 贾宝玉虽一向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但是所谓养遗体居移气,久居高位,决断大事,自然便养出足够的威严,只是平常未曾外露罢了。此刻心中当真生出杀意,忠顺王乍然对上他的眼神,还是下意识的唬了一跳。 不过随即忠顺王心中就暗骂一声,丝毫不放在心上。 臭小子终究年轻,这就沉不住气了…… “殿下,人找到了……” 张济忽然进来,向贾宝玉附耳道。 贾宝玉直接起身,理也不理厅内几人,随着张济出来。 果然看见陆诗雨那娘儿们站在一众殿前司禁军之前,贾宝玉快步至其身边,抓住陆诗雨的身板查看了一下,察觉无事才真正放下心来,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在殿内伺候的吗,你跑哪儿去了?” 陆诗雨将贾宝玉刚刚见到她时的动作神态全然收在眼中,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切,最能说明主人的心意。 心里感动却不表现,只是道:“有人要害你!” 贾宝玉与陆诗雨也算是有默契的,闻言便大概明白了什么。 因递给张济一个眼神让其警戒,然后便拉着陆诗雨避到一边,详问情由。 “如此说来,那人并非自杀,而是被你杀得了……” 贾宝玉眯着眼睛。亲卫就是直接保证他安全的人,所以对于自己的亲兵,贾宝玉向来都十分重视,严格选拔、管理自是寻常,不想,还是出现叛徒。 不过又一想,五百亲卫,敌人若是设法收买一个两个,倒也花不了太多功夫。 以后,严加防范便是。 “嗯,我当时见状,便知道他背叛了你,合同敌人图谋不轨。 因为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所以便直接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陆诗雨说的轻便,贾宝玉心头却是一跳。 果然这娘儿们不愧是杀手出身,亲手杀了个人,听她口吻却像是杀了一只鸡一般。 话说回来,生在这个社会,又身处高位,死在他命令之下的人不知具体之数,甚至在铁网山之时他也亲手杀过人。 不过那时他只用弓箭,远程输出,哪像这娘儿们,用匕首就把人家脖子抹了。 血腥,太过于血腥…… “你好像不怎么担心?”陆诗雨看着贾宝玉,忽然说了一句。 她杀了那叛徒之后,逃之夭夭。因为不知道对方埋伏了多少人,所以躲了许久才往人多的地方走。 然后她自然就听说太孙遇害的事,心里也大概明白了那些人的目的。不过就是把她抓住,以嫁祸贾宝玉罢了。 她原本想要去与姜寸等人会合,在路上还是被禁军发现。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否是敌人派去抓她的,她还反抗了,然后听他们说是奉贾宝玉的命令找她,她才半信半疑的跟了过来。 “担心?之前倒是有些担心……” 贾宝玉笑了笑,理清了前因后果,他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拙劣的计谋罢了。 别说因为陆诗雨的谨慎,不但把叛徒杀了,自己也没有被抓住。 就算对方的计谋全部得逞,将陆诗雨抓住,然后借那叛徒之口来污蔑他,也无关大局。 到了他这个层面,早就不是制造一件两件天衣无缝的案子就能扳倒他的了。在这个位置,比的从来都是大势。 有他和太后内外合作,足以黑白颠倒。想要陷害他,有些异想天开的嫌疑。 “我之前唯一担心的是,你这笨娘儿们被别人给算计,丢了小命。现在看你好好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连你也认为这些臭鱼烂虾凭借一点拙劣伎俩就能对付得了我?你也太小看你家主公了吧?” 贾宝玉拉着陆诗雨的手,调笑道。 陆诗雨闻言,看了贾宝玉一眼,又看了看边上那些看似在站岗,实则眼睛有往这边瞄的禁军将士,到底没忍住脸上露出一抹羞意,啐了一口:“自大狂。” …… “胡说,这些都是她的狡辩之词!我们所有人都亲眼所见,就是他们两个谋害的太孙殿下,我们要抓住他们的,可是她却跑掉了,这一点更多的人都能作证。再说后花园本来在内廷之中,他们纵然是靖王爷的亲卫,论理也不当出现在那里……” 三司会审的临时厅堂内,跪在地上的王义等太监连连申饬,说是陆诗雨撒谎。 忠顺王笑对贾宝玉道:“就是啊贤侄,你这女护卫的说辞,未免太牵强,只怕三位大人也不会相信的啊。 唉,其实按太上皇对你的宠爱,将来这太孙的位置,迟早还不是你的,你又何必这般心急呢? 如今闹出这等事来,就算九叔想要维护你,只怕也没有办法了。太孙毕竟是储君,谋害储君,可是谋逆的罪名……” 忠顺王一派已经看穿一切,让贾宝玉无需再狡辩的样子。 宗辙需要在大殿主持大局,所以刑部负责的便是左侍郎田衡。 他可是很早就与贾宝玉有交情,如今更是贾宝玉的铁杆支持者,见忠顺王如此,不由道:“忠顺王爷此言差矣,此案尚且还有许多疑虑之处需要详查,况且,就算是靖王麾下之人谋害太孙,也不能就此判断是受了靖王指使。 须知,历来收买底下之人作乱以陷害主人之事便不在少数。所以,在此案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王爷谨言。” 忠顺王眼睛一瞪,恶狠狠的看着田衡,见田衡不为所动,又看向都察院左都御史纪启全、大理寺卿屈鸿。 可惜那二人也只是别过头,不发一言。 忠顺王见此大恨。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证明,谋害太孙的就是贾宝玉,可是这些人都装作看不见,甚至连诘问贾宝玉一句都不敢。 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忠顺王愤恨,贾宝玉却老神在在的很。 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提议三司会审了。 见忠顺王尴尬,他笑道:“王叔怀疑这件事是我做的,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如今太孙被害,若是能证明我是凶手,对王叔来说,可是大好事一件呢,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忠顺王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天衡三人却立马神色一动,似乎被贾宝玉一句话打开了思路。 对啊,大家都觉得靖王有谋害太孙的动机,却不知,忠顺王却有谋害太孙及靖王的动机啊…… 贾宝玉不回忠顺王的话,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他们中,到底是哪一边在说谎。” “殿下请讲。”田衡立马道。 贾宝玉看了地上那些太监们一眼,眼中杀气一闪。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这些奴才们严刑拷打,总能让他们吐出真话来。 但是显然忠顺王不会干,至少也会要求对陆诗雨同样用刑,这他可舍不得。 所以…… “将仵作唤来。” 贾宝玉吩咐道。 第728章 真相大白 “禀王爷,各位大人,据小的们仔细勘查,太孙殿下确实是溺亡……至于溺亡的时辰,大概,大概是在……” 刑部刑名司的管领仵作话还没说完,贾宝玉冷然道:“本王要的不是大概,而是确定的时辰。若是朝廷供养的仵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你们趁早卷铺盖家去,省得本王治尔等无能之罪。” 贾宝玉的话令这几个拿着官俸的仵作面色骤变。 仵作乃是贱吏,在民间是最低贱的职业之一,他们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甚至都勉强能算作官员,身份得来不易,自然万千珍惜。又知道自己的回复关系到靖王调查太孙死因,关系重大,管领仵作不敢自作主张,连忙申请复验。等贾宝玉同意之后也不敢大意,还申请其左膀右臂同验。 太孙遗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触碰的。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亲验太孙遗体,其他人旁边打下手。 一会之后得了结果:“禀靖王殿下,据小的们仔细查验,太孙殿下落水溺亡的时辰,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最少,最少也在一个半时辰之前……还请殿下恕罪,仵作校验遗体,素来并无百分百的准确……” 管领仵作给出答复还是怕贾宝玉不满意,因此试图解释一下。 贾宝玉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话。这个答案,已经够了。 忠顺王从贾宝玉的神色中似乎察觉到什么,犹疑的问道:“贤侄究竟何意?” 贾宝玉挑挑眉,还是不正面答复,而是拍拍手,对姜寸道:“将他带进来吧!” 姜寸领命出去,很快带回来一个有些畏缩的小太监。 小太监跪着行了礼,就听贾宝玉问道:“你叫什么名儿,今日可是在崇德殿当值?” “回殿下,小的叫赖四,今日确实在崇德殿内当值,负责接待、传话等杂事……” “那你可识得她?” 贾宝玉指着站在殿内的陆诗雨,对赖四问道。论理陆诗雨作为谋害太孙的嫌犯,应该和王义等太监一样跪着回话,但是因为她站在贾宝玉的身边,且自身没跪,而贾宝玉也没有让她跪的意思,也没有人提醒。 赖四看了陆诗雨一眼,循着之前贾宝玉对他的交代,老实的道:“奴才认得,她是殿下的随身护卫,今日也在殿内。对了,下午的时候殿下的亲卫来寻她,还是奴才亲自接引的呢……” 贾宝玉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记得你引她出去的时辰?” 赖四想了想,道:“今日人多繁杂,小的们负责接引等事,同时还要记录人员走动情况,所以小的记得很清楚,奴才领这位护卫大人出殿的时辰,是未正二刻。这一点,在我们的册子上都记着呢!” 皇室规矩森严,这种大型庆典来往人员太多,所以更需严格管理。宴会期间,不论官员、宗室以及他们的随侍,只要中途离开不管去哪,就算是上个厕所,都会有专门的太监记录下来。 贾宝玉便笑了起来,回头看着田衡等人,道:“三位大人也该当看出来了,据仵作所言,太孙殿下遇害的时间,最迟也当是在未初末刻之前。而我的侍卫,却是在未正二刻之后才离开崇德殿,这期间,足足差了至少两三刻钟的时间,请问三位大人,我的侍卫,是如何谋害的太孙殿下? 如此,究竟是我的侍卫在撒谎,还是这些狗奴才撒谎,应当不言而喻了吧。” 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都露出了然之色,田衡更是面色一喜,就要拍案而起审问那些太监,又听忠顺王面色难看的哼道:“贱吏所言何足信哉!不过两刻钟之差,这些贱吏勘查有误也是寻常,仅凭这一点,怕是不足以说明那么多人的亲眼所见是假。” 贾宝玉早知忠顺王会这样说,因笑道:“九王叔如此相信、袒护这些奴才,莫非他们都是九王叔您的人?” 忠顺王面色一变,立马道:“胡说,除了王义之外,他们都是隶属崇德殿的太监,只是本王领了为太上皇主持大典的差事,才暂且听本王调遣罢了,本王又岂会袒护这些奴才,贤侄莫要混淆视听,倒叫别人看轻。” “既然如此,如今有证据证明他们有可能说谎,便用刑吧。田大人,你原来就是刑名司的郎中,想必在审讯一道上颇有心得,所以就劳你辛苦一下,将除了王义之外的所有奴才们都拿到刑部大牢内,每一个单独严加审讯,到时候他们是不是在撒谎,相信很快就能出结果……” 再高明的阴谋,只要追查力度够大,没有有效的主力,要查出来,并不会太难。 忠顺王设的这个局,天时地利人和都沾了一些,还算圆满,只是,他自己显然没有能力将它维护下去。 便是以力破法,贾宝玉都能将它给破了。 所谓没有能力,便是指的忠顺王势单力薄、无人可用。比如,若是田衡三人是忠顺王的人,贾宝玉就会百口莫辩了,那他提议动刑审讯,结果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此而已。 田衡在象征性的询问大理寺卿二人之后,便要听命行事。 忽闻殿外传来声音:“太后懿旨~” …… 太后宫中的一众内官奉旨而来,为首的是个六旬往上的老太监,他传道:“有云霓郡主身边宫女举报目睹太孙遇害,特命老奴将之带来协助三司调查真相。太后有命,三司当重视宫女证词,不得虚应了事。” 贾宝玉等弯腰接旨起身之后,皆有些诧异。特别是贾宝玉知道那宫女是霍秀容之时,更是觉得有些神奇。 他想,难道这小娘们果真是对自己的男色念念不忘,见自己“落难”,想要美女救英雄,所以合同太后等人做假证? 但是很快贾宝玉知道或许不是,因为霍秀容的证词,看起来那么清楚明晰,而且贾宝玉敏锐的看见,在霍秀容说话的时候,那一直表现得异常镇定的太监王义,居然露出惊慌之色。 “就是他!他就是谋害太孙的凶手!” 霍秀容说完自己的陈述,还没等老太监依照太后的吩咐,叫来崇德殿所有当值太监来一一认证的时候,就见霍秀容偏头,一下子就指认说埋着头的太监王义就是凶手。 告失窃的就是贼,这么简单直接的反转,令众人都有些惊诧。 王义更是面色大变,连忙否认:“不,奴才没有谋害太孙,奴才是清白的,她在污蔑奴才!” 霍秀容却没有与他对嘴,只是很冷静的继续用目光逡巡,很快就在跪着的太监堆里揪出一个全身颤抖的小太监出来:“他就是另一个,奴婢亲眼所见,就是他们二人亲手将太孙殿下扔进的湖中!他们害了太孙之后,还等在原地四处查看,若非奴婢躲在湖后的珊瑚型假山洞里,指定就被他们给杀人灭口了!王爷及三位大人若是不信,奴婢可以亲自带你们去奴婢当时的藏身之处查看……” 田衡等人有些沉默,没想到他们还在绞尽脑汁如何破案的时候,居然出了这么个转折。现场有目击证人,而且还是太后送过来的,说的话,也是有理有据。 “那你可记得,你当时看见的时候在什么时辰?” 田衡殷切的追问了一句。 霍秀容想了想,道:“未初三刻。” 呵呵,田衡笑了起来。这下好了,靖王殿下的嫌疑,当可以完全洗脱。 嗯,这王义可是忠顺王爷的亲随太监,这件事果然是他做的。哼,太孙虽然血脉不正,到底是储君,忠顺王这下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他如何收场。 看来这位硕果仅存的富贵王爷,也不会安稳了。 今次之后,就算靖王殿下再仁慈,我等也将全力谏言殿下除去这个社稷的祸害…… 第729章 势 “纪大人,屈大人,事实摆在眼前,您二位觉得如何?” 田衡向纪启全与屈鸿询问了一下意见,二人皆已经相信了霍秀容的话,就让田衡做主审讯。 虽然刑部侍郎和督察院左都御史同属二品,而且左都御史还是俗议的九卿之一,论理纪启全比田衡位重。但司刑毕竟是刑部的职能,故而田衡居中主审。 “大胆奴才,竟敢谋害太孙,背后还有何主谋,又是受了何人的主使,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田衡一声暴喝,吓得下头的太监都抖了三抖。 太监们见形势不利,又生恐惧,兼有侥幸之心,纷纷开始诉说冤枉,并言他们一切都听从王义的吩咐,并不知道王义等人谋害太孙之事。 田衡乐见如此,他想要的便是将罪名往忠顺王身上靠。但是他还是小看了太监们的怯弱与胆小,那王义百口莫辩之下,面色涨红,忽然一伏首,扣头道: “奴才说,奴才全说,这一切,都是王爷叫我做的!王爷说,太孙乃是野种,贱命一条,让我们将他溺亡之后,嫁祸给靖王爷,王爷还说,只有靖王也倒台,他才能登基当皇上……” 王义的如实招来,不但令田衡等微愣,也令面色本来就难看的忠顺王大愣。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王义破口大骂:“狗奴才,你敢诬蔑攀咬本王,本王杀了你!” 忠顺王气急败坏,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原本“忠心耿耿”,一门心思为他的大业出谋划策的心腹奴才居然会这么容易就背叛他,而且还背叛的这么彻底?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刚刚还在想,该怎么圆场,要是王义能够舍生取义,他还要厚待他的老母呢…… 这他娘的!忠顺王怒极,踹了王义一脚不解气,还去抢边上侍卫的刀,想要一刀砍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王义吓得亡魂皆冒,连忙跪爬向替太后传旨的老太监,一边大喊:“刘公公,救我,您要奴才做的事奴才都已经做了,您救救我……” 刘大夏神色一变,毫不犹豫的抽出袖中的铜制戒尺,一下子扣在王义的嘴门上,令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闭了口。 然后刘大夏冷眼看着举着剑要冲过来的忠顺王,冷声喝道:“王爷这是要杀人灭口不是?” 忠顺王本来确实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但是现在他再次愣住了。 他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侍卫们趁他愣神,已经大胆的把剑夺了回去…… 刘大夏见混乱的局面控制住,才冷冷的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田衡三人,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这些狗奴才都是内廷中人,按规矩,还该交给我们内廷来惩处。这也是太后的意思,事关太孙殿下的死因,太后也要亲自过问。” 田衡三人皆没说话。 刘大夏又看向贾宝玉,那一张丑陋的老脸总算挤出三分假笑,道:“太后说了,这件事已经惹起外人对王爷您的非议,王爷还是不要过于参与的好。王爷尽可回去赴宴,其余的事,皆有太后为您做主,王爷自可放心。” 贾宝玉与田衡几人相似的神情,不过他终究立场不同,很快反应过来该如何。 因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不敢,不敢……” “哈哈哈……” 忽然响起的阴冷笑声,令众人回头,朝着忠顺王看去。 只见忠顺王一副了悟的神色,他指着那捂着嘴坐在地上的太监道:“本王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这个狗奴才设的诡计。 难怪你一直撺掇本王除掉……原来你竟是太后身边的人,一直潜伏在本王身边,就是想要谋害本王,呵呵呵,太后……你们好卑鄙,好恶毒。” 忠顺王总算明白自己败在何处了。 其实,他做事情,一直都很谨慎小心的,但是耐不住有人时常在他耳边灌输危机意识,又给他出谋划策,他岂有不动歪心思的道理? 今日上午贾宝玉在寿宴上的威势他也瞧见了,令他真切的意识到,他要是再不行动,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然后,又有心腹太监王义给他陈述利弊,鼓吹收益,他才心动了。 他也认为,杀掉一个微不足道的假太孙,若是能扳倒贾宝玉,对他来说可是收益远远大于风险的事情。 可是原本在他看来挺完美的一次栽赃嫁祸,却是屡屡不顺,甚至直到最后才发现,想要谋算别人的自己,可能一直都在某个人的掌控之中。 多么可怕,王义可是十多年前就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人,至于他怎么进的王府,他都已经记不得了…… 多么可笑,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忠臣! “忠顺王爷,诬蔑太后可是大不敬之罪,别怪奴才等没有提醒你。” 刘大夏对于忠顺王的话显得并不是很在意。这种话忠顺王敢说,别人未必敢听。因此冷冷的呵斥了一句后,招手就让自己带来的大批人手,将厅内的太监们全部押走。 这个过程,没有人阻拦。 田衡几个不敢,贾宝玉不会,而忠顺王,则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等到太监们都被带走,田衡似乎觉得三司的面子挂不住,犹豫的问了一句:“刘公公,那忠顺王爷该当如何?” 毕竟忠顺王可是被指控为主谋的,也就是谋害太孙的嫌犯。 既然是嫌犯,就该扣押起来。 可是,忠顺王的身份又摆在那儿,他们也不大好动,只想听太后的意思来办。 刘大夏正要说话,贾宝玉先道:“太后应当还不知道此间之事,况且今日乃是太上皇寿宴,九王叔身份又尊贵,还是待本王亲自去问过太上皇的意思之后,再行定夺不迟。” 太后纵然身份尊贵,但是自来嫡母和庶子之间的关系就不好处,容易被人说闲话,皇家也不例外。 贾宝玉这么做,也是为了太后考虑。 刘大夏似乎也明白了一些,点点头不再言语,领着自己的人马离开。 “王叔还有什么话说?” 等厅内空下来,贾宝玉平静的看着忠顺王问道。 忠顺王冷哼一声,脸上一点怕惧之色也无,转身便要走。 贾宝玉就看了张济一眼,张济会意,将忠顺王拦住。 忠顺王怒道:“你敢拦我?” “本王乃太上皇独子,你们谁敢拦我?!” 忠顺王怒视着田衡等人。田衡等莫敢与之对视。 见其蛮横,贾宝玉也心生三分怒意,喝道:“太孙乃是国之储君,谋害太孙,罪同谋逆,王叔便是身份再尊贵,只怕也难逃罪责。” 忠顺王不屑道:“一个野种罢了,也配为我大玄储君!” 忠顺王心态失衡之下,不管不顾,丝毫不怕将这等皇家秘闻宣之于口。 贾宝玉了然道:“这么说,王叔是承认罪行了。” 忠顺王神色微微一窒,死不要脸的道:“本王自然不认,不过是你们买通的一个狗奴才,阴谋陷害本王罢了,本王要去面见太上皇揭穿你们的诡计,都给我让开!” 面对开始耍横的忠顺王,贾宝玉也无意再多言,因大声道:“忠顺王涉嫌谋害太孙,并指使奴才栽赃陷害本王,着将忠顺王先行押解进天牢,待本王回明太上皇之后,再行处置。” 贾宝玉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忠顺王企图害他,他又岂会对他客气? 先扔进天牢“练练”再说。至于具体如何处置,一则要看太上皇的态度,二则,他也还没有想好。 “你敢!本王乃是太上皇血脉,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凭什么处置本王?滚开……本王要向父皇举报,你们阴谋陷害本王,就是要绝了他老人家的血脉,谋夺我元玄皇室的天下,你们胆大包天……” 没有理会忠顺王的嚎叫,贾宝玉嘱咐张济对忠顺王严加看管,又与田衡等人略作合计,方出得厅来。 带着陆诗雨和姜寸等人上了长廊,就看见中间一个宫女站在那儿,显然在等他。 等贾宝玉走过去,陆诗雨伸手拦住要跟上的姜寸,转身看向院内的雪景。 分明是个绝美的美人,但是积雪开始融化带来的刺骨寒风吹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令她表现出半分的娇弱之态。 她就那么笔直的扶栏而立,男儿的英气,与女子身形的柔美并存。 姜寸不敢久视,侧过身去。 前面,贾宝玉已经走到霍秀容的面前,待其行礼之后,笑着叫起,然后道:“今日多亏了你,替我解了围。” 霍秀容神色顿时明媚了一些,有些娇羞的道:“没什么,我只是碰巧看见,不敢当殿下此言……” 贾宝玉便就看着她。 霍秀容出身王府,身上也是典型的贵族女子仪态。十六七岁,模样珠圆玉润,雪为肌骨,是个极为标致的,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 但是之前在厅内,其表现的镇定,却已经超脱了一般闺阁女子的城府。 果然磨难和历练,会帮助一个人成长。只是这份成长,多人有些令人心疼和怜惜。 霍秀容被看的越发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在这儿是为什么,就是想,所以就悄悄脱离别人的视线留了下来。 此时真正见到贾宝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本有些心思,甚至可说是谋划,但是事到临头,她却觉得什么都不说,令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最好。 靖王智多近妖,多言恐其生疑。 却听贾宝玉柔声道:“回去吧。” 她抬起头来,略有不解。 “以后在宫中,要小心行事。好好跟着云霓,她能保护你。” 霍秀容原本不解其意,深思贾宝玉的话,猛然一惊。 她今儿也看见了厅内之事,深觉皇家之事果如野史杂记一般诡谲,令人一眼无法看透。 自己今儿撞见阴谋之事,虽然令自己在靖王面前有了说话的条件,还在太后等人跟前露了面、立了功…… 但是俗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卷进这种大是大非里面来,自己又全无根基,只怕有招祸之嫌。 面色白了两分,却在看见贾宝玉俊朗的面庞时,福如心至般的屈膝柔柔道:“郡主对我一向很好,我自会好好跟着她,只是,若是将来连郡主也无法护佑奴婢,殿下会怜惜一二么?” 贾宝玉笑了笑,道:“你是个美人,本王喜欢美人。” 霍秀容哪成想贾宝玉如此直白,一下子不知如何回话,心里又羞又窃喜。 把脚轻轻一跺,嗔道:“殿下之言奴婢可不敢当,奴婢,告退了~” 说完,最后带着风情的瞧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小碎步跑开。 贾宝玉看着她离开之后,才把笑容收起来。 他有心思如此待这丫头,除了因为对方确实有着不俗的美貌,更重要的是,经历今日之事,他更加明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道理。 每个身处权力中心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结一份善缘,总比令人怨恨的好。 谁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破家贵女,能够撞见忠顺王等人的秘事? 再者,若是撞见的人不是心向他,只怕也不敢站出来为他作证。 虽然霍秀容的证词不一定会对结果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但是,每一份这样的善缘,汇集起来,就是一张无孔不入的势力之网,令其能够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这也就是他,为何总能在一系列的争斗中,轻易取胜的重要原因。 他没有带着一张嘲讽脸,也没有四处为敌。 所以他愿意给霍秀容这样的女子善意与尊重,至于小女生的心思,他看的到,也给的起…… 嗯,还是不能大意。 所谓人心难测,谁知道连太后这等十几年不问外事的老太太,也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 太后因为心情不佳,回了寿安宫。 刘大夏回来复命,将一切细节全数与她讲来。 太后默默的听着,最后道:“既然因为愚蠢说错了话,也怪不得本宫心狠。把他处理了吧。” “是。” 刘大夏弯着腰听命,见太后没有别的吩咐,才默默退出。 殿内安静下来。 太后坐在“富贵吉祥”的暖炕上,那指尖带着的镶金嵌玉的指套轻轻敲打着炕几。 坐在她的这个位置,天底下已经没什么事需要她亲自去考虑了,也没什么事值得她费神。 只有最近几个月,她才考虑的多了一些。 因为,她的孙儿回来了。 孙儿的羽翼渐丰,大势已成,能够做他绊脚石的东西已经很少。 首当其冲的两件,别人看得见,她自然也看得见。 一个是假太孙,虽然没有威胁,却挡着前面的路。 二一个就是忠顺王,虽然没什么手段,但是有着太上皇唯一皇子的身份,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所以,她就帮自己孙儿扫了扫障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730章 清理禁宫 忠顺王溺亡太孙,并设计嫁祸给靖王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不过很快大家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这比之前靖王谋害太孙的说法更容易使人信服。 特别是随着内廷和三法司更多调查证据的公开,几乎没有人再存疑,只是心中惊骇于忠顺王的胆大包天。 贾宝玉在宴会结束的时候,带着宗辙、田衡等人往濯尘殿来。 却没有见到太上皇,冯祥出来回禀:“天色已晚,太上皇已经休息。 关于忠顺王爷之事,太上皇已然悉知。太上皇吩咐了,靖王既然秉持朝政,自当以国法纲纪治国,自行裁断,不必再来请示。” 贾宝玉对于太上皇的风格熟知,因此听到这个回复也不奇怪。 说起来太上皇对他可比对景泰帝优渥、宽容多了。 不但纵容他插手军中事务,连玉玺都放在南书房,一直未曾收回。 纵然如此,凡遇大事贾宝玉还是会度其紧要,来熙园向太上皇回复,但是每一回太上皇几乎都是只回应“朕知道了”几个字,要么就是有些不耐的打断他的话,令其与众臣商议决定。 忠顺王这件事,绝对算是大事。 若是按照国法,忠顺王谋害储君,并阴谋设计陷害亲侄、辅政王大臣之首,单论这两条罪状,便足以够得上是死罪。 但是忠顺王毕竟不是别人,他是太上皇遗留在世上的,明面上唯一的皇子。 不能随便杀,甚至连怎么处置,都得看太上皇自己的意思。 如今太上皇不给准信,只让他自行裁决,他怎么裁决? 这里面风险很大。 许是明白贾宝玉的为难,冯祥面对贾宝玉询问的话,并不过于讳言。 “忠顺王爷胡作非为,令太上皇十分动怒,因此才没有见殿下您。 所以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只要在不违背朝廷法度的前提下,遵从殿下自己的本心处置便可。” 冯祥似有所指的说完这两句话,便不再多言,拱手向贾宝玉等人告罪一声,退回了殿内。 贾宝玉还在揣测冯祥最后的话,田衡已经率先道:“我觉得殿下是太过于谨慎。 忠顺王无才无德,自来就不为太上皇所喜。 今日乃是太上皇的八十大寿,朝廷花了多少人力物力为太上皇贺寿,而忠顺王却在这样的日子里谋害太孙,还企图嫁祸给殿下,其心、其行实在过于放肆和卑劣,太上皇心中对其定然极端愤恨,所以才会懒得过问此事,令殿下自裁。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遵循旧例办事,当年诸王之乱,六皇子虽是遭受裹挟而不得已为之,最后太上皇也还是没有宽恕,可见……” 田衡想说的是,太上皇本来就非感情用事之人,又不喜欢忠顺王,忠顺王这次还犯了死罪,贾宝玉正可以借机除之。 “守正……” 宗辙却在田衡没说完话之前,给他使眼色,令其住口。 有些往事,是不能随便翻的。 太上皇确实狠手处置过犯错的皇子,但那是在早年,当时时局不稳,太上皇必须如此。 今时不同往日,而且,还当着靖王之面呢。 靖王生父义忠老王爷,虽为自尽,但也是死在太上皇面前,说起来,也算在六皇子一列。如此举例,岂非有非议之嫌? 贾宝玉也摇摇头,这件事不同一般国政,还真得他自己拿主意。 …… 太上皇的寿宴本为忠顺王负责,如今忠顺王被他关押,这善后的工作,自然又落回他的身上。 不过具体的事务有内务府、礼部和鸿胪寺等处置,他只需要坐镇后殿,做个统筹便罢了。 中间太后又叫他以及宗辙等人过去了一趟。 所议者,无非给忠顺王的罪行来个盖棺定论。 这件事很容易,忠顺王下了天牢,他的爪牙们随便一抓,就能拷问出来一把子事,自然包括今日设计谋害太孙的所有谋划和细节。 敲定这些事之后,太后让三司的人退下,独留贾宝玉。 “今日你受委屈了。” 太后面对贾宝玉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贾宝玉见殿内只有太后身边的几个内侍,便给太后拜首道:“孙儿并不委屈,只是累及皇祖母为孙儿之事操心受累,孙儿心中实为不安。” 太后笑容微微停顿,随即笑呵呵的摇摇头:“瞧你说的,皇祖母不为你的事操心,还为谁的事操心?快起来,真是的,和皇祖母这般客套做什么,来坐着说话。” 太后知道贾宝玉定然是猜到了些什么,但她不准备与贾宝玉言说这些阴谋算计之事。 她为贾宝玉考虑和做的事,只是她觉得她应该做的,本来就没想过要得到贾宝玉的感激什么的。 她是在补偿这些年对孙儿的亏欠呢。 而且,这种阴私的事,说开了,总不好。 贾宝玉点点头,笑着坐在太后的软塌下面。 此时他看着太后这张慈祥温和的脸,却怎么也觉得那笑意之下,是高明的智慧和城府。 今日之事,若真是太后的手笔,怎么都令贾宝玉觉得惊艳。 说实话,在得知陈乔果真在西海取得大捷,贾宝玉便知道,万事俱备,该为下一步打算了。 但是下一步该如何走,贾宝玉确实还没有一个有效的计划。 上有太孙占着名分,中间有个忠顺王还在偶尔找事,下头自己也确实还有一国政务要忙碌。 他自己,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做更多。 而且,他也有些不忍心对四皇子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如今好了,太后不知何时布的一招棋,轻轻一撬,就掀起轩然大波。 他怎么就没想到,用忠顺王这个死对头来破局呢? 想想也是,他若要上位,必须先弄掉太孙。 可是只要不是太上皇下诏,太孙一旦出事,最大的嫌疑就是他这个权倾朝野的靖王。 所以,他不能随便乱动。 可是真的要被动的等着太上皇再一次给他铺路么?那需要等多久?被动的等待,可不是胜利者应该有的心态。 如今好了,忠顺王出手,算是帮他理清了道路。关键是,如此一来,竟将他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难道还能有人怀疑是他和忠顺王勾结谋夺大位吗? 这不可能。 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而且刀杀了人之后,还落了个天大的把柄在自己手里,接下来可以任由自己操弄。 一石二鸟,名副其实。 太后这一计,简单,高效,稳妥。 既达成了目的,又将他们祖孙二人都摘在外面,罪过全让忠顺王一个人背了。 贾宝玉自知,换做他来,他做不到这等干净利落的程度。 不过一想太后在太上皇的原配死后,便一直坐着后位,这一坐就是几十年,他又释然。 母仪天下几十年,谁也不知道太后有多少人脉,手里有多少底牌。 今日之事,唯一让贾宝玉想不通的是,太后是如何让霍秀容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丫头,正好看见真相,并站出来指证的呢? 贾宝玉不知道,霍小妞的出现,在太后的预料之外。 太后的本意,是让忠顺王的计谋先得逞一阵子,让大家先理所当然的怀疑贾宝玉这个本该被怀疑的对象,然后她自有办法揭露真相,还贾宝玉清白。 那样被人栽赃之后得来的清白,显然更令人坚定的相信。 不过既然老天都要与忠顺王作对,那她也不好拦着,就由霍秀容这么个小丫头来揭露了。 第731章 奖赏 太后果真不欲与贾宝玉提及事情的细节,随便问了两句他去见太上皇的情况,便说起了另外的事。 “自诸多妖人作乱以来,京城一贯不甚太平。特别是禁宫之内,失了章法威仪不说,更有许多不堪的流言蜚语人人相传。 只是前面有皇帝的丧事要办,近日又有你皇爷爷的大寿,我才一直没有理会。 如今这些事一一落下帷幕,这禁宫中的事情,我本来就想要好好清理一番,谁知道今日还出现奴才谋害太孙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实在不可饶恕。 刚刚我已经与皇后商议过了,让她将后宫中所有有劣迹和不安分的人,全部清理一遍,该打发的打发,该别处安置的别处安置,我也会派人过去帮她料理。 所以你这些日子无事就不要到内宫去,安心将你的婚事筹备妥当为第一要务,知道了么?” 太后这话一出,贾宝玉便知道情由。 太后这是要清理景泰帝的遗留问题了。 皇帝“无能”,纵容妖僧淫乱后宫,这等极其有辱皇家尊严的事,必须要严肃处置。 至于之前没有动手,太后说的那些原因是一,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情况,越处置,越说明皇室自己心虚。 到了现在,太后终于决心要清理旧账了。 贾宝玉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反正听太后的话语,她既然让皇后做主处置,自然皇后本人是不会受到牵连的。 皇宫中,除了皇后,他在意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元春是近二年才封妃的,又一向规矩,再加上与皇后情同姐妹,自当不会有何闪失才是。 最有可能出事的,大概就是吴氏那女人了吧。 不但自己非完璧之身,而且举止妖媚,性格张扬,又四处得罪人,必定在清理人员的首要名单前列…… “孙儿知道了。” “嗯……” 太后笑着,也不觉得这种后宫的事贾宝玉会关心,拉着贾宝玉的手拍了拍,笑道: “皇祖母老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在临了之前,看见你娶妻生子,也不知道皇祖母还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曾孙子出世的那一日。” 贾宝玉立马笑回:“皇祖母说什么呢,皇祖母还这么年轻,而且看您的面相便知道您多福多寿,只怕等孙儿都老的走不动路了的时候,皇祖母你还健朗着呢。” “呵呵呵……” 对于贾宝玉拍马屁的功夫已有见识的太后,倒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她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多用点心思,让我早些抱曾孙子,最好明年就能抱上,那样的话我就努力多活几年,帮你多教导几年……” 太后对于血脉延续确实万分在意。 她原本有好几个孙儿的,可惜如今都没有了。本来她已经没再指望过这个,如今老天突然还了他一个孙儿,这种失而复得,自然更加令她在意。 她福寿都有了,就差儿孙满堂。 眼瞅着自己的身子骨还算康建,贾宝玉的身子骨更是一看就好,她自然要催着贾宝玉让她实现愿望了。 “明年啊,这是不是太急了一点,孙儿还没成亲了,这成亲之后,怎么也得缓缓吧……” 贾宝玉还是主张晚育的,太早怀孕,对女子身子损害太大。 不论是黛玉还是宝钗,她都舍不得。 叶蓁蓁倒勉强到了年纪,只是她偏瘦,屁股也不大,一看也不是很好生养…… 太后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她见贾宝玉如此,不由不满道:“真的急了吗,我怎么听说,你有个侍女已经有了身孕,还被你养在那养身堂子里呢?” “哈哈哈,太后您老人家怎么知道?” 贾宝玉打了个哈哈,嬉皮笑脸的道。 太后也笑道:“你什么事瞒得过我?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值得你一直藏着掖着,连皇祖母也不告诉?” 贾宝玉没想到太后连这件事都知道的,站在太后的立场,自然觉得多子多福。她才不会为叶家考虑呢! 一通告饶解释,总算让太后的不满消散。 “虽然只是个侍女,但是既然怀了你的骨血,若是将来生下来是个男胎,那就是你的长子,母凭子贵,你也不该这般慢待她。 等你三个媳妇儿过门之后,还该尽快给她一个名分,别等到孩子都出世了才想起这些事来。” “皇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记住了。” 贾宝玉的态度令太后觉得满意,想起薛、林二女的姿容灵毓,觉得贾宝玉眼光着实不差,不由好奇起来:“那女子如何?如今身子可便宜,若是还能走动,还该带过来我给瞧瞧才是。” 之前太后就因为对方身份低,所以没想见。 此时想想,若是容貌好,性格好,倒也算不得什么。真要能给她生个曾孙子,也算是立了大功。 贾宝玉眯着眼睛道:“多谢太后慈爱之心,只是她身子比较弱,又有了四五个月了,怕是不好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放心,她也是个极乖顺的女子,等她身子养的好了些,孙儿定然亲自带她来给皇祖母磕头。” 一听都有四五个月了,如此算来,不是要不了多久就有机会见到曾孙子了?太后心里高兴,倒也不疑心。 …… 将崇德殿内的事务安排妥当,出得熙园之时,天色暗了下来。 贾宝玉本来想要进宫的瞧瞧四皇子的,想起宫里马上要下钥了,也不想麻烦,便决定明日再去。 说起来,四皇子占了个储君的身份,若是论真讲,刚刚过去的国丧又该续一续,这样一来,岂非要耽误他的婚期? 但是想想四皇子的身世,贾宝玉摇了摇头。 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太后等人,看起来都不在乎四皇子的生死。如此四皇子的死,几乎成了理所当然,除了被奴才们抬回他母妃的宫殿,不会对外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国丧,也不是谁都资格举行的,就连景泰帝这个十多年的皇帝,因为要避开太上皇的大寿,都能被生生砍到三个月…… 如此算来,四皇子估计只停灵七天就够了。国丧,不会有人提。 “停车……” 贾宝玉的车驾行驶在皇城大道上,忽然他自己掀开帘子,看了看灯火辉煌的皇城,道:“去福康王府瞧瞧表小姐。” 他并不是想去看王瑜柔,而是要去瞧瞧福康王妃。 她父亲给他立了大功,轮情理也该当奖赏奖赏她才是。 …… 《红楼大贵族》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红楼大贵族请大家收藏:()红楼大贵族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732章 苦心孤诣 福康王府便是原来的大皇子府。 大皇子死后,王妃将大皇子那一窝窝的姬妾、侍女打发了个干净,仅仅只留下侧妃与她们各自的服侍下人,以致于整个王府,显得异常的冷清。 “娘娘,靖王殿下来了。” 侍女的声音,令王妃陈静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放下手里的书,待确定侍女并非骗她,便立马站起身来,匆匆换了一件外裳就往外头来。 王府下人都知道侧妃娘娘是靖王爷的表姐,以前也偶有来探望侧妃,因此并没有敢让靖王在外等候,而是直接迎进了王府。 大王妃便在正院下的阶前迎上贾宝玉。 看见贾宝玉的身影,大王妃悄然止住自己匆忙的脚步。 她不敢让别人从她对贾宝玉态度,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她暗暗沉了沉气,下得阶来,问候道:“臣妾见过靖王。” 贾宝玉先大王妃一步就看见她了。 这个女人,是景泰帝亲自为大皇子挑选的王妃,据贾宝玉看来,目的多半就是给大皇子挑一个有能力的老丈人,将来好护持他一二。 可惜大皇子那只顾贪财好色的货根本无法理会到自家父皇的苦衷,竟对这女子甚是冷遇。 这并非因为陈王妃容貌差强人意。能被景泰帝指认为将来的皇后人选,容貌自然是无法挑剔。 只是因为她出身好,又是将门之后,不肯迁就大皇子诸多荒淫愚蠢之举,故而被大皇子有意冷落。 就算如此,世上女子千千万,貌美之人更是从来不缺,他原本对其也并没有什么非分之念。 只是因为当时他负责为大皇子料理后事,那近两个月的不断接触,令贾宝玉发现,这女子竟非大皇子一类人,而是有着自己的魅力与独立的思想。嫁与大皇子,实在是一等一的明珠蒙尘。 于是,在那燥热的风雨交加之夜,就在一碗美人特意熬制的解暑汤的撮合之下,在挂满白帆绸布的大殿之内,天雷勾动了地火。 事后贾宝玉仔细想想,还是察觉到,那段时间,美人确实是有意无意的对他施展了一些引诱之举,以致于他最终上船。 倒也不后悔,因为他发现,这女子不但蕙质馨香,而且要得甚少。 要不然,当初二皇子闭城,他也不会想到让她帮忙,劝说陈乔反戈投诚。 那一次,她为他立了大功。 这一次,其父陈乔再次立功,贾宝玉觉得,该对这女子更好一点。 脑海中想着这些点滴过往,贾宝玉走到身姿苗条,容貌明艳过人的大王妃之前,执了一礼:“见过王嫂。” 大王妃似是羞涩的一低头,然后抬头望了贾宝玉两眼,方道:“靖王可是来瞧瑜柔妹妹的,我方才已经派人过去告诉她,想必她知道你来瞧她定然很高兴……” 大王妃温柔含蓄的声音,令人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在道了一个“请”字之后,她微微侧过身,领着贾宝玉往正厅里来。 福康王府虽然没落冷清了,但是开支也是大大减少,加上大皇子留下的不菲家产,因此并不寒碜。 至少,这待客的正厅,仍旧富丽堂皇。 坐下之后,奉了茶,贾宝玉说道:“你父亲在边关打了胜仗,为朝廷立了大功,朝中商议给你母亲上夫人尊号,这也是你们家应得的荣誉。所以这几日王府若是无事,王嫂大可以回陈府,好好陪陪令堂。” 贾宝玉这是属于找话题,一来显得他们之间的会晤正常,而来也是让大王妃有正当回娘家居住的理由。 大王妃岂有不知之理,心里有些感动,便点点头:“臣妾代母亲谢朝廷恩典。” 贾宝玉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厅内的几个丫鬟,淡然道:“你们先出去,我与你们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因为有了贾宝玉前面的话,丫鬟们也只以为靖王是要说及自家王妃父亲边关立功的事,不便她们下人听见,因此很自然的退下。 她们却不知道,自她们一走,自家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泛红起来。 她略带水意的眼眸望了望贾宝玉,侧身垂头,默不作声。 其实,贾宝玉能这般偶尔来瞧瞧她,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这也就是她对王瑜柔十分宽容,甚至骄纵的原因。 有王瑜柔在,贾宝玉来瞧她,会名正言顺一些。 当然,若是贾宝玉在瞧她之余,能再稍稍宠宠她,抚慰内心的孤寂与凄冷,那自然更好。 他今晚会么…… 贾宝玉见美人这般作态,岂能不知美人心思? 心里微微一叹。 因对大王妃轻轻一勾手指,在对方羞答答的伸过手来的时候,温柔的将她搂进怀里,用力爱抚了一阵,然后才在她耳边缓缓道:“今日时辰太短,待以后本王再好好补偿你。” 大王妃顿时羞窘起来,只是还没等她回应,就听见外头的走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惊得她赶忙起身坐了回去。 “靖王和姐姐在里头?” 门口传来的娇斥声,令大王妃心里有着自然的不悦。 王瑜柔风光大嫁过来时的寝殿被叛贼纵火烧了,后来,她给她安排了王府深处最好的一座院子。而她,则自然而然的搬进紧挨着前院的正殿。 这样一来贾宝玉过府,王瑜柔必不能先得知,她就能第一时间出迎,赚个时间差。 而且,她刚刚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让丫鬟迟一些再去通知王瑜柔,谁知道,她还是这么快就来了…… 对于王瑜柔对靖王的心思,大王妃心知肚明。 但是她并不见责,反而乐见其成。因为王瑜柔越缠着贾宝玉,对她越有利。 而且,据她观察看来,虽然王瑜柔对贾宝玉十分痴缠,但是贾宝玉对他这个表姐,却还是无犯的。 这令他她心里有些暗暗的喜悦,因为这说明了自己的独特魅力…… “宝玉~” 王瑜柔冲进屋,一眼看见贾宝玉就喜悦的叫道。 然后她的眉头又以可见的速度皱起。 屋里除了贾宝玉和大王妃,居然没有别人,这很不正常。 没能多想,很快把这一点抛下,跑到贾宝玉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道:“宝玉,你可算来瞧我了。今儿在寿宴上我都没有看见你,姐姐还不许我去找你……” 王瑜柔说着还有些委屈的样子。 本来大王妃是不想让王瑜柔去参与寿宴的,但是她执意要去,大王妃也就带她去了。 但是却警示她,内廷非别处,不可造次,否则以后一律不准她再外出。 王瑜柔虽然不服,到底也知道点厉害,而且大王妃的父亲还正得贾宝玉的重用,她才尊重其三分。 贾宝玉笑了笑,道:“寿宴之上,连皇后娘娘和贵妃们都不敢造次,你却想如何?” 王瑜柔语态一滞,到底贾宝玉的语气并不严厉,她便一把拍在贾宝玉的肩头上,撒娇耍赖道:“讨厌,连你也欺负我……” 说完又觉得大王妃在旁边碍事,也不管贾宝玉愿不愿意,便拉他起来,道:“近来天气这么冷,正好我熬了参汤,你到我屋里吃一点暖暖身子。” 一点也没有要邀请大王妃过去的意思。 贾宝玉便站住,道:“王嫂也过去尝尝吧。” 大王妃岂能看不出王瑜柔很不情愿,因遥遥头:“我也不饿,就不过去了,你们去吧。” 王瑜柔便高兴起来,拉着贾宝玉头也不回的就往她的院里去。 “你们都留在外面便是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到了房门口,王瑜柔将陆诗雨以及她自己的丫鬟们全部喝退在门外,只领着贾宝玉进门。 然后她又说要进屋换件衣裳,让贾宝玉稍候。 过了好一会儿,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屋子的贾宝玉才看见王瑜柔从里间出来。 好家伙,这哪里是换件衣裳,简直是换了一身舞台妆。 一袭拖地的长裙,外面是薄而透明的轻纱,里头的裙体半镂空,以绣花相连,竟连最里面白皙纤细的大腿也若隐若现。 上半身外罩着简单的纱衣,里头是炫白的宽领中衣。纱衣便不用说,那中衣竟也有些透亮,虽然看起来穿了不止一层,却连里头的裹胸颜色都能隐隐猜到。 大概是黄色的。 这副装扮,要是再去些贵重,竟是与上等楼子里的花魁装扮无异。 王瑜柔见贾宝玉盯着她,似乎很害羞,但她还是大胆的走过来,在贾宝玉面前问道:“好看么?” 也不知道是在问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 贾宝玉认真的问:“你不冷么?” 这么一说,王瑜柔顿时下意识的双手交叉抱肩,摸了摸已经有些发凉的肩头。 然后又觉得这样畏缩的姿态肯定影响美感,便又立马放开,不满的白了贾宝玉一眼,道:“这是人家根据书上说的,前宋之时流行的装扮,自己找来纱和绸裁制的衣裳。还没有给别人看见过,你是第一个……” 听她说是书上看的,贾宝玉释然,然后又撇撇嘴。 肯定不是啥正经书。 又看她娇羞默默的样子,贾宝玉似乎钢铁直男般的道:“寒冬腊月的,回去再穿两件厚的,别回头染了风寒。” 贾宝玉的话,终于有些把美人惹生气了。 自己好心好意的打扮给他瞧,结果他竟如此不解风情。 还有,刚才她都把丫鬟们给撵在外头了,那么好的机会,他竟然也不敢溜进房门去偷瞧她…… 不是说男人都是偷腥的猫,最爱行偷香窃玉之事的么? 暗暗将不满压下,她嗔道:“人家才不冷呢,哼。我给你盛汤吧。” 说着话,她一阵香风似的来到茶水间,揭开食瓮里保温的汤才要倒一碗,忽然瞥见角落里炉子熬的正翻滚的鸡汤,便重新取了碗,到了半盏,小心翼翼的端出来。 贾宝玉正想着喝了汤,如了王瑜柔的意,然后便可以离开。 以他的身份,就算来看王瑜柔,也不好耽搁太久的功夫。 而且,他确实有点担心这蠢妞吹感冒。 因此见她端了汤来,也没有多留意,就伸手去接。 王瑜柔却像是手不稳,一下子抬高了一点,以致于贾宝玉的手没有拿住碗的边缘,而碰到了碗身。 冬日人的手指本来就凉,一下子碰到滚烫的东西,贾宝玉也是下意识的弹开手,抬头看着王瑜柔。 他富贵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端这么滚烫的东西直接递到他手里,连提示都没有。 王瑜柔似乎也吓了一跳,她赶忙将汤碗放下,惊呼道:“怎么了,可是烫着了?” 说话间,已经蹲下身来捧过贾宝玉的手,扳起贾宝玉那应该是受烫的食指,便嘟嘴“呼呼”轻吹,一边还自责道:“都怪我,忘了这汤刚从炉子上倒起来,还烫着呢。” 贾宝玉见状,也不好见责,抽了抽手,只道无事。 王瑜柔一点也不放,就这么捧着贾宝玉的手,心疼的吹着风,数下之之后,似觉得这样还不够,竟然一启红唇,十分自然的就将贾宝玉的指尖含在嘴里,吮吸轻抚起来。 贾宝玉猛然低头。 从他现在的距离和角度,能够更加清晰的看见王瑜柔中衣下的风景。 白皙的锁骨和脖颈之上,是尖尖的美人下颚,以及一张秀美的脸蛋。 它眨巴着修饰过的眉眼,似乎在表达主人的歉意。 贾宝玉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轻轻一甩手,道:“好了,没事了,你起来吧。” 王瑜柔却还是不松开贾宝玉的手掌,甚至还把身子靠在贾宝玉的腿上,松开嘴说了一句:“是我不好,烫着你了。小时候我被烫着了,我母亲也是这样的,她说吹吹就好了。” 说完,就要去噙另一根手指。 贾宝玉赶在之前拿开手,抓住了王瑜柔的追过来的柔荑,诚声道:“表姐,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的。可是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来,我能帮你解决的,都会帮你。” 贾宝玉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是此时听在王瑜柔的耳中,无疑是最直接的拒绝。 她仰头看着贾宝玉,眼中忽然就蓄积了泪花,问道:“为什么啊~”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哀弱可怜的道:“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 难道我真的比宝钗表妹差那么多么?你都能不嫌弃她的出身低,还要娶她为侧妃,而我都做到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 贾宝玉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他现在接话,这个女人或许会完全控制不住情绪,而嚎啕大哭,惹得万人皆知。 “难道就因为我嫁过人了,可是,我刚刚嫁过来的时候,他就死了。我到现在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你为什么就看不起我,呜呜呜……” 王瑜柔哭的声音虽小,但是足够伤心。 她为了今日,精心准备了很久,甚至还不要脸的找了一些“秘史”、“轶文”来学习。 他觉得,但凡是个男子,面对她这般用心的“追求”,都该有些回应了才是。 贾宝玉见她停歇,才试图扶她起来,却被她任性的一扭身子拒绝。 “你说,难道我真的很丑是吗?” 王瑜柔抹了一把眼泪,张大眼睛问道。 贾宝玉摇摇头。 抛开身份不谈,客观来讲,王瑜柔自然是个美人。 若是按照他当初给丫鬟们的戏言来划分,王瑜柔自然也算得上是二等的美人之列,再细分,颜值也紧紧比平儿等二等中顶尖的略低一点。 王瑜柔便更不服气了,“那你为什么瞧不上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在皇陵的时候,你就和姓陈的那女人眉来眼去的,难道我连她也比不过?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破鞋,我却是清清白白的身子……” 贾宝玉摇摇头,想说的是,在他眼里人家确实比你更漂亮一点。 而且,她与你最大的不同是,一个是召之即来的奉献,而你却注定是无休止的索取。 不过这个道理这妞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她不像是个有太多良心的人。 据他所知,大王妃应该没有苛待她,刚刚人前,她也是一口一个“姐姐”亲昵的叫着,回头却就成了那女人,还破鞋…… 少了点教养。 不过,也只能当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因此道:“你若是还想我以后过来瞧你,便乖乖给我起来。” 王瑜柔嘴巴一瘪,想要脱口而出的“狠话”却不敢说。 最终,卑微的扒着贾宝玉的腿自己爬起来。 这多少令贾宝玉满意一点,才叹道:“以你的身份,就现在这样,至少可以保你一辈子富富贵贵,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一旦你受不住寂寞,你可知道,你也许连命也守不住了?我这是为你好。” 对待目光短浅一些的人,便要用浅白的道理。 妇人出轨于他,对他无甚大碍,只是女子,却多半没有好下场。 王子腾就她这么一根独苗,要是折在他手里,只怕他也会难以面对。 他还需要王子腾的支持。 王瑜柔似乎懂了一点,她终于收敛起一些委屈,认真的道:“真的么?那你也没有与陈王妃有染?” 她有些怀疑,却不确定。 贾宝玉摇摇头:“没有,她爹和你爹一样,要是我把你们害了,就会失去两员心腹重将,这对我的大业会有很大的影响。” 王瑜柔这才释然一些。若是为了她好才拒绝的她,倒也没有那么伤心和难堪了。 而且,宝玉果然是天命之人,大业……他的大业,自然是继位大统,御极天下,名传千古了…… 只这么一想,心里就酥了一些,便弱弱道:“那你能抱抱我么?” 说话间,已经试探性的倒向贾宝玉的怀里。 贾宝玉这倒没有拒绝,便搂了搂她。手掌摸到她的屁股上,冰冰凉,那是刚才她坐在地上,被凉寒的地板侵蚀所致。 倒也难为她了。 请假一天 今晚无更。。。。 《红楼大贵族》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3章 三姐演猫 从福康王府回到别院,贾宝玉在二尤的贴心服侍下沐浴更衣之后,回到正堂卧房。 侧躺在炕上,怀抱着尤三姐,让尤二姐跪坐在背后给他敲肩捶背。 这是他对二小尤最寻常的分配。之所以常抱尤小三而委屈二姐,并非他偏爱尤小三,而是按实际“资源”合理定制。 尤三姐身姿比姐姐娇小,却偏偏丰乳翘臀,玲珑有致,显然更适合抱在怀里把玩。 当然,尤二姐比尤小三年长两岁,今年已经十七,身形完全长开,而且雪肌玉骨,温柔似水,在床笫之间,也更有一番销魂滋味。 总体而言,不论二姐还是尤小三,轮姿色皆是极上品。也就难怪原著中会惹得贾珍、贾琏等货垂涎欲滴,就连一向假正经的宝二爷本尊也直言她们是一对难得的尤物。 虽然最终她们的结局都很悲切,到底也在那个时空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非寻常庸碌女子所能企及。 而且,这一世让他得到了这一对尤物,她们的结局自然便不一样了。 穿过玉颈下的右手随意搅玩着尤三姐的一缕头发,另一手捏着她的脸颊,一边把玩、观摩美人鲜嫩的唇齿,一边笑着与她姐妹闲话。 待说及她二人嫁衣之事,尤三姐有些激动,她压下贾宝玉作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以分散贾宝玉的注意力,然后便偏着头看着自家爷问道:“王爷是说真的么,我和姐姐也能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嫁给爷? 可是不是说,似爷这样的人物,纳妾的话也只是一顶小轿子,把人悄悄抬进门也就是了?” “这会儿你们大姐估计连东西都为你们筹备好了,我还骗你们不成?” 贾宝玉说着话,神态顿了顿,盖因手中之物实在软乎。 至于凤冠霞帔,本是贵族女子和内外命妇才有资格穿戴的一种尊贵服饰,比如贾母和王夫人就可以穿戴凤冠霞帔出席重要典礼。 而民间女子,则只有在出嫁之时可着霞帔,带凤冠。 当然,作为嫁衣的凤冠霞帔,造型和规格方面是有一定区别的。 这里的出嫁,一般也不包括嫁作妾的女子,因为妾乃“贱”人。 但是贾宝玉毕竟是亲王,尤二姐等人嫁给他,就算是妾,也是王妃,属贵妇。要是贾宝玉愿意给她们品级,她们还会是命妇。 所以贾宝玉让她们那日着凤冠霞帔,并不为过。 “嘻嘻嘻……” 尤三姐顿时高兴的笑出声来。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讲条件的资格,但是毕竟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当然也很在意。 知道贾宝玉的安排,她心里真是爱死了他。 实际上,自从那日贾宝玉将她姐妹二人的聘礼送到她们母亲手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贾宝玉心里是真的疼爱她们,而非只是把她们当做玩物。 收到聘礼的那日,她母亲可高兴坏了。 虽然在贾宝玉看来他给二小尤的聘礼只是低标准的,远远比不过薛、林二人,但是对尤老娘来说,可是太重了。 她觉得她接下来的一辈子都可能用不完那些财物…… 女儿这还没嫁呢,姑爷就对她这么慷慨,将来女儿嫁过去,那她还不得享福享到天上去? 念及此,尤老娘是连夜将她都觉得有些寒碜了点的两个女儿的嫁妆箱子给添厚一些。嗯,用的就是那聘礼里面的东西。 没办法,她们家哪里还有别的东西来给女儿添嫁妆?就连之前的那些,都是她们大姐赞助的,还有就是以前贾宝玉赏给她们娘仨的节礼…… 其间尤老娘自是又对两个女儿耳提面命,令她们要乖巧懂事,听王爷的话,还不许贪食,要保持身材,才能一直得到王爷的宠爱等等。 二尤这一年来跟着贾宝玉享了福,见了一些世面,对于母亲的话早没有以前那般言听计从,奉为圭臬。唯独对讨好男人这一点上,仍旧很听母亲的话。 主要是,除了嫁过两个有钱男人,见多识广的母亲,在这一点上她们也没有办法从别的地方学来经验。 这般内外的教导之下,便是连性中自带叛逆的尤三姐,心里也真正将贾宝玉奉为夫主的地位,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贾宝玉才能报答他对她的疼爱。 “爷对我们真好。” 心里喜悦又感动,尤三姐便用自己滑嫩的脸蛋去蹭贾宝玉脖子和下巴,小手也在贾宝玉胸膛上抚摸,极尽顺从讨好之色。 这般一来,便是心性高洁的贾宝玉,也暗呼有些受不得。 其实,他是有意节欲的。 毕竟在他身边埋伏的美色陷阱实在太多,纵然他也察觉自己有些天赋异禀,但若是真的完全不加节制,他还是担心,有一天面对薛、林的时候,会交不出公粮,那就一世英名毁于两蛋了…… 于是,贾宝玉掌住尤小三那一手可握的小脸,将她推开,并笑道:“哦?你既喜欢做猫儿样,正好现在无聊,你到那边去,扮演一个猫儿给我给你姐姐瞧瞧。若是扮的好,爷有赏。” 一句话就令春情泛滥的尤三姐面颊绯红起来,连后头的尤二姐都没忍住掩嘴笑了笑。 尤三姐没好气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眼珠转了转,竟道:“爷真想看?” 她想着,反正此时屋里就他们三个人,都是最亲密的人,若是贾宝玉喜欢,她也不防扮个“小花面”取乐。 反正,连爷平时还愿意自降身份逗她们开心呢。 于是在见贾宝玉虽不言语,眼神却有些期待的时候,她便羞答答的支撑起身来。 正要缩到炕尾去,却见那边横亘着王爷和二姐的腿,没什么位置。 索性便缩到炕下去,也不管那地上凉不凉,就那么四肢着地,仿着那猫儿的懒散和雍容模样,伸长脖子,仰着头,眼神带笑的瞧着聚精会神的贾宝玉二人,忽然轻启口儿,尖着嗓儿: “喵儿~~” 正在荒唐之间,忽听后头传来一声:“你这是?” 尤三姐回头一瞧,只见不知何时大姐尤氏已然进屋,正站在房门处,一脸疑惑和诧异的瞧着她。 尤三姐大窘,什么也顾不得,一下子跳起来,跃上炕去,就扯那单薄的被子把脑袋蒙住。 真是没脸见人了。 “哈哈哈哈,扮的确实不错。” 贾宝玉甚是开心,美人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可见身心确已全部归属于她。 又见她蒙着头,屁股还撅在外头的样子十分可爱,便拍拍她的娇臀,让她出来。 连尤二姐也轻轻拍手,取笑道:“确实扮的像呢,特别是最后跳上炕的时候,活像一只真正受惊的猫儿。” 尤三姐不依,就去扭缠她二姐。 尤氏这时也明白过来他们的把戏,不由也把脸一臊。 不过她有事,也不过于去掺和这些风月逸事,便走上前来轻轻说道:“方才那边府里管家过来传话,问你是不是休息了,若是没有,便说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贾宝玉这才收起嬉笑之心,微坐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了。” 贾宝玉便有些迟疑,他今晚还准备就在这边歇一晚,明儿一早还要进宫办事呢。 不过他也知道贾政等人为何找他,大概就是替他担心,想问问他今日之事的具体情况。 尤氏也道:“听说老太太她们都没睡呢,特意等着你,是不是今日寿宴上发生么了什么事?不过林管家也说了,你要是休息了,便不用叫你。” 炕里头,两个只着中衣,俏丽可人的美人也停止打闹,伸着脖子瞧着说话的二人。 特别是尤三姐,她之所以这么用心的卖乖,就是想歇息的时候贾宝玉能多宠宠她,谁知大姐又来坏事。 贾宝玉踩鞋下炕,尤氏便立马将他旁边的外裳拿过来,给她更衣。 尤二姐也下来帮忙。 贾宝玉回头看她二人不舍的眼神,笑着一人脸上亲了一下以作安抚。 就要走,忽然想起一事来,便瞧着尤氏道:“等她们两个过了门之后,我便让老爷做主,还你自由之身。” 尤氏一愣,立马瞧着贾宝玉。 贾宝玉只道:“到时候,你先和老太太(尤老娘)住一块,等时机成熟,我再娶你。” 大玄已经是个繁荣成熟的盛世,并不反对寡妇改嫁。 约束住李纨和尤氏的,只是大家族自身的规矩。 不过只要他出面,令贾家还尤氏自由之身,这并不算什么事。 尤氏和李纨不一样,她在贾家没有任何牵挂,自然想要跟着他走。贾宝玉受她这么多美人恩泽,也不会忘恩负义弃她不顾。 所以就算会对他自己的名声有所影响,他最后还是会给尤氏一个正经的名分。 尤氏一下子红了眼眶。 贾宝玉的话,涉及到她最在意的地方。 以前她不愿意离开贾家,是因为贾家有着足够的权势和富贵,会带给她比她另外嫁人更富足稳定的生活。 后来,承蒙贾宝玉不嫌弃,不但给了她权力、地位与尊重,甚至还要了她的残花败柳之身…… 她感恩,知足,一心回报贾宝玉。 她帮他尽心管理别院的家产、人脉,帮他约束管教两个不太懂事的妹妹…… 她以为这种情况至少可以维持到贾宝玉成亲,到主母进门接管一切之后,她再默默退出,完结一段恩情缘份。 但是没想到,贾宝玉竟然有着天生成的更尊贵的身份。 她成了亲王,成了辅政大臣,有了更大的权势和地位,大到可以蔑视世俗,大到可以收留她这个豪门寡妇的地步…… 这个时候,哪怕她再成熟懂事,让她再眼睁睁的看着贾宝玉带着她两个妹妹及其他娇妻美眷离开贾家,回到皇城,然后她一个搬离别院,搬到一个贾家所属,荒凉无生气的地方度此一生。 她发现,她确实做不到了。 她也想跟着贾宝玉走,继续受其宠爱和护佑。 但是她从来没有表露过这个心迹,她不敢,因为自卑。 此时贾宝玉主动提出来,她心里固然高兴,但是却也很快转过心态。 她摇摇头:“不了,你是注定要成就常人不可企及的大业之人,我的身份,终究会坏了你的名声。你若是有心,等她们两个嫁到王府之后,让我搬到那边去吧,我帮你服侍照顾老太太和太太……” 以前他住这边,是贾宝玉顾念一族情义,照顾寡嫂。 如今贾宝玉却不是贾家人,她这个贾家寡妇,自然不能再一直住王府别院。 搬回去,是迟早之事。 她倒也不是舍不了大富大贵才想搬到荣国府,只是一来她想着贾宝玉回了皇城,无法经常给贾母和王夫人尽孝,她可以再帮他一些。 另外,那样的话,以后贾宝玉回来看望二老,也有再见面的机会。只是见见。 反正现在贾琏也搬出去了,将来整个荣国府都要落到李纨的手里,对于李纨的品性她熟知,也自认能够得到李纨的友谊,以后二人相伴,互解寂寥。 尤氏心里忽然轻松下来。 没有说开之前,她放不下,说了之后,反而宽心了。她愿意为了贾宝玉的名声着想,并由此感到喜悦和满足。 心里满足,就放得下。 贾宝玉看了她两眼,确定她真不是虚言假词,心里竟是有些发悸。 难怪有言,最难消受美人恩。 美人为了他着想,甘愿委屈自己,令人可敬又心疼。 不过他终究不是蝇营狗苟,精于计较之人。 既然他有能力不辜负这份恩情,又岂用造成一出遗憾? 因为时辰确实不早,贾宝玉也无意与她慢慢计较,便很霸道的道:“与你说这件事,不是与你商议,更不是让你来拒绝我。 你只管听从安排,我自有计较。” 说完,贾宝玉一摆袍子,招手让尤氏过来,如法炮制在其脸上吻了一下,方踏步如流星而去。 “姐姐……” 旁边一直静默旁观的二小尤见尤氏怔住,小声唤了唤。 尤氏回过头来,借着尤二姐扶她的手,坐到炕边,轻轻一叹。 尤三姐虽然以前得尤氏更多批评,但是她心里对尤氏还是抱有尊敬的。毕竟若非尤氏一手力主,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今日。 遥想当初,她还义正言辞的拒绝尤氏,说她是卖妹求荣…… “姐姐,王爷既然那般说了,你便听从他的话便是呗,不然他要打你屁股的哦~” 尤小三从贾宝玉那里学了这种缓解气氛的技巧,并敢于用在正经的大姐身上。 哼,叫你平时总拿大姐的款,管着我们。到了王爷跟前,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乖得很。 就要羞羞你。 尤二姐嗔怪了尤三姐一声,让她不可对尤氏无礼。 尤氏倒是笑了笑,她知道某人平时挨了最多的打,心里不平衡。 点点头,道:“她说的不错,王爷的话,谁也不能违逆。” 说完,尤氏看着二小尤,认真且诚恳的道:“以前我时常约束着你们,并非我心里有意阻碍你们享福,若是如此,当初我也不会将你们从老家唤来。 不管你们乐不乐意听,咱们尤家出来的女子,总归是比不过那些大家族出来的,更遑论与皇后侄女那些顶级尊贵的女子相比。 我到他们家这十多年,到底见识了一些,才想着尽自己所能,管着你们一点,让你们学些规矩,少做些放肆的事。如此你们才能得到别人更多的尊重,才有更长远的富贵。 所以,以前要有姐姐做的不对的地方,姐姐在此给你们赔个不是。” 二小尤一听,便是心里有些怨词,此时也不免消散而去。 毕竟又非真的不明事理之人,便是以目下的情况来看,也知道大姐是对的。 因此连忙扶过尤氏,三姐妹互相挽着共话亲情。 尤氏道:“只要你们不怪罪便好,从今以后,姐姐还要靠你们俩扶持照顾了。” 尤氏知道,就算是为了消除影响,贾宝玉也不会在她离开贾家之后立刻娶她,总得有个过渡和令人遗忘的时间。 这段时间,她想要靠近贾宝玉,就只得靠两位妹妹了。 二小尤想不到那么多,还以为尤氏在客气,都纷纷笑语应下。 一时尤三姐也感慨道:“还是咱们王爷有本事,有担当,连大姐都能娶……” 话刚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一点不妥。 这么说,不是影射尤氏寡妇的身份,有嫌弃之意? 尤氏却一点也不疑心她,只拉着她的手,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遇上王爷,是你们两个的福气,更是我的幸运。” 第743章 晴雯的礼物 贾宝玉送来的自然不是毒药。 虽然忠顺王诬陷他、谋害太孙,以及三司又从他的随从、幕僚等口中,落实了忠顺王许多切实的罪名,足以让贾宝玉处死他而不会引发满朝文武的的非议。 但是,忠顺王终究还是太上皇的儿子。 尽管太上皇对此表现的十分淡漠,似乎真的任凭他处置。 贾宝玉没有老过,但是凭他的敏慧,贾宝玉知道,一个八十岁,已经放下权力的老人,应该不会愿意看到唯一的儿子去死。 别说什么太上皇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局,能够舍弃一切。或许太上皇真的是圣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他不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所以,贾宝玉最终决定,留忠顺王一命,不为别的,只为全一全天家这可怜的至亲情分。 至于他今日之行,只是随性而起。 倒也可以说有几个目的。 人们常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他想验一验忠顺王的真性。 另一点,也叫忠顺王明白自己的小命捡回不易,往后好自珍惜,莫再作死。 最后一点,也算出一口恶气。 结果令贾宝玉还算满意,忠顺王果然是平庸之辈,面对生死抉择表现的与市井小民别无二致,甚至更不堪一点,意料之中。 当然,若是忠顺王当真有“横刀向天笑”的胆识和气魄,说明他有成事的可能。 那待太上皇龙驭宾天之后,便也可以送忠顺王下去尽孝了…… 是的,贾宝玉现在不杀他,顾得只是太上皇的情面,日后忠顺王若是不能如他所言,老实本分,他也决计不会手软。 这也是他决定先放忠顺王一马的原因,要死,也要让忠顺王死在太上皇之后。 “北静王关在哪儿?” 还没有走出天牢,贾宝玉忽然想起北静王,问了一句。 此时天牢的一把手典狱长已经赶至,闻言忙道:“北静王爷在另一条甬道,王爷要见他吗?” 贾宝玉点点头,轻轻一叹。 当初的事情,牵连的那些高官厚爵之人,大多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没死的,也另做安置。 至今还能活在天牢之内的,不过寥寥几人。这些人,都是有着独特的原因,要么就是仅受牵累。 比如北静王,祖上功高,又在最后关头开皇城投降。 所以,贾宝玉搁置未议北静王府之事,朝廷诸公皆心照不宣,还道靖王仁圣重情,将来定会开赦北静王。 这确实是贾宝玉的心思。 当初皇后选中了北静王府,指定北静王亲妹为齐王妃,便是将北静王府绑在了二皇子的站车上。所以,北静王所为,情理之中,他别无选择。 这也就是北静王以前与他还算亲厚,换做是敌人,他自然不会如此想了。 北静王,可不是如忠顺王一类的庸碌之人。 …… 熙园,濯尘殿。 这座往来闲人越发稀少的宫殿,在太上皇的大寿之后,以跳跃的形式迅速清冷下来。 宫人们似乎也在叹惋一代圣人的老迈迟暮,而终日不敢戏语。 贾宝玉也同样如此。 两世为人,能够令他钦佩的人屈指可数。 而太上皇,无疑首当第一。 “你说,这些事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并非他的本意?” 太上皇温暖如春的寝殿内,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贾宝玉,用不置可否的声音问道。 “回皇爷爷,孙儿已经彻底查清,也亲口问过九王叔了,确定九王叔只是受人蒙蔽。”贾宝玉抬头,煞有其事的表述道。 太上皇并不觉得意外,他迟缓却并不显得萎靡的偏头瞧着他,有些郑重的道:“你可知道,为圣者,最当切忌妇人之仁。” 太上皇所言为圣者,何谓圣者?先贤,帝王方能称之为圣,太上皇此言,似已将贾宝玉和他比作一类。 “皇爷爷教训的是,不过孙儿并非妇人之仁,而是九王叔实非对江山社稷有大危害者,孙儿若是连九王叔也不能包容驾驭,只怕也难以担负起皇爷爷对我的厚爱与期望。” 贾宝玉自信笃定的声音,令太上皇看了他良久,最终只道:“既然你已有了主意,这件事你便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朕已时日无多,日后也不可能再事事提点于你,所幸你天资聪颖,朕并无太多担忧。” 太上皇如何看不明白贾宝玉为什么会转过头来维护忠顺王,虽然觉得贾宝玉有过仁之嫌,到底心中也生出一些慰藉。 不为忠顺王,只为自己所择之人而欣慰。 贾宝玉说的不错,忠顺王确实于江山社稷无大危害! 或者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在他的儿子里面表现得尤其淋漓。 他所剩下的这个儿子,在他所有的儿子里面,可以说是最没有野心和野性的人了。 否则其也活不到今日。 他内心,也确实不想取他性命,只是因为他觉得贾宝玉或许还不谙帝王之道,若是忠顺王能够令贾宝玉早日感受到为君之路上的冷漠与孤寂,也不失为其发挥最后的价值。 不过贾宝玉决定放过他,这是贾宝玉自己的决定,他尊重并乐于见到。 或许,不是每一个皇帝的人生都会像自己那样吧。当初,他若是不杀人,那他早已成了枯骨不说,只怕太祖等一众人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也已经残破不堪,未知几时可以再行聚拢…… 而今贾宝玉的根基虽然还浅一些,但是举目望去,能够有资格与之为敌者,已经寥寥无几。 或许,他真的可以做个富贵皇帝,真正博个“仁圣”的美名吧。 贾宝玉起身之后,见太上皇似有些陷入追思,不忍如此,故主动提议陪他手谈一局。不过太上皇却无甚心思,直言让他退下。 …… 到了晚间,贾宝玉如约而至城北小院。 “二爷,你果然没有骗我,真的来了!” 晴雯对于贾宝玉的到来自是十分高兴,欢欢喜喜的出门迎接。 贾宝玉笑着敲了她额头一下,问道:“你准备的大礼呢?” 他的声音中满是不怀好意,且晴雯也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昨晚贾宝玉就说过了,要是礼物不满意,便拿她来抵偿。 “你放心,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保准喜欢……” 晴雯轻揉着额头,有些深意,又有些脸红,她搀着贾宝玉直往正屋走。 “你站在这里,不许进。” 将要进门之时,晴雯赫然转头看着陆诗雨,以一种不太友好的语气道。 陆诗雨淡漠的瞧了她一眼,又见贾宝玉默许,便直接面对中庭而立。 “嘻嘻,二爷你自个儿进去……” 令人没想到的是,晴雯自己也不准备进屋,直把贾宝玉往屋里推。 贾宝玉此时心里也升起一些疑惑和好奇来。 按照道理,他难得过来,贺兰氏等几个女人早该也出来迎她才是。别人不说,孙氏那女人最该懂事,没有不来的道理。 想到这里,贾宝玉隐隐明白了一点门道,却也不深猜,只瞅了晴雯一眼道:“且瞧瞧你玩的什么把戏再说,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戏弄我,回头定加重惩。” “嗯哼,二爷您尽管进去瞧瞧……” 贾宝玉便不再多言,转身往里走去。 说是正屋,其实因为整座院子不豪奢,所以这正屋也并不太大。 除了外头简单陈设的客厅,里头就用木架屏风简单分隔了一下就是卧房。 贾宝玉没在这里歇过,但他却知道晴雯过来之后直接将此屋霸占了,俨然以主人自居。 这些他都不太在意,因为他还没从客厅转进里屋,就已经闻到了从里面弥漫出来的氤氲芳香之气。 女儿家的居所有些脂粉气息并不奇怪,贾宝玉掀开那明显新换过的厚重的门帘进去之后,总算将里头的境况尽收眼底。 木架子屏风已不在,使得整个空间显得异常的大些。 地上铺陈着红毯,几个显然烧的正旺的火盆也陈列在周围,温暖了房间。边角上的不显眼处,两个铜鼎上升腾着袅袅香雾,显然之前闻到的香味大多从此而来。 这些都不太重要,贾宝玉的目光落到当中陈列的一架巨大的床榻上。 印象中标准尺寸的陈年旧床已经不在,换成了比之前大了一倍有余的裸呈大炕。 惹人注目的是炕上还睡着一、二、三……六个美人,她们用一张横铺的长幅彩织锦被盖着身子,只露出光洁的脖颈和美丽的螓首,横呈而列。 大炕两边,两名侍女恭谨而立,见贾宝玉进来,同步行了个礼。 新书《红楼琏二爷》已发布 如题,新书已发布。 欢迎大家前去踩楼! 《红楼大贵族》新书《红楼琏二爷》已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