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追(女尊1v3gbg)》 秀秀 许盎春,江远岫 许盎春时年十七,无论落在何地也是该相看人家娶夫郎的年岁。许家是桃林镇远近闻名的富户,家里有房有地,院里还住着七八个长工,按说冰人该是踏破她家门槛,令她不胜其烦的。然而许盎春婚姻不顺,几乎没有富庶人家或者书香门第愿意将儿子嫁过来。 原因无他,许盎春有点傻。算不上一着急就涕泗横流大喊大叫的那种傻,但总归是不聪明,身体长脑子却不长,仿佛一直活在了八九岁。 不过她长了一张很能唬人的脸,大眼睛长睫毛、削直的鼻梁,还有一张花瓣似的嘴,在安静不说话的时候谁也看不出她傻。若心智齐全可谓是上等的风流人才,怕是要成为整个桃林镇乃至崇安县的春闺梦里人的。 但是时间长了就会露馅,常常是喋喋不休地说些孩子话,浑身都散发着和年岁不符的天真气,然而大人的天真不能算是一个长处,只会遭人取笑惹人轻视。 因为许家妻夫只有许盎春一个孩子,以至于宠她爱她,爱到有些眼盲心瞎,认为她们的女儿上天配玉帝也使得, 是以稍稍逊色些的人家,她们压根不考虑,就等着有哪天从天上砸下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专门嫁给许盎春了。 一晃几个月,许盎春要过十七岁生日,许家母父还真的等来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他被圈在一个笼子里,周围都是和他年岁相符的男子,但他长得最为出挑,虽然脸上都是黑灰,也掩盖不住通身的气质。 许青一眼就相中了他,再向人牙子一打问,得知他是京城获罪的官宦子弟、识文断字的大家公子。许青更为满意,恨不得即刻将他押入洞房和许盎春成婚,一举怀上一女半儿为她们许家传宗接代。 因为品貌俱佳,她未来的女婿卖的格外贵,许青怕有人先她一步卖了他,便着急忙慌地回家取银子,至于她的夫郎春她爹,被她留在了此地,免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女婿就被别人买走了。 春她爹双手叉腰,摆足了架势,要是有谁敢靠近他未来女婿,指定喷她一脸唾沫星子,让她省得夜里洗脸了。 江远岫糊里糊涂地就被买了下来,买他的人长得还算和善,为了不惊吓到他,换了官话和他交谈。 他嗯嗯呜呜地应了几声,就不再说话。许青心里有些怀疑,莫非他也有点不聪明?那生出来的孩子指定也不能聪明,俗话说娘怂怂一个爹怂怂一窝。但许青绝不能承认自己这笔钱花得亏了,他想江远岫也许是被吓的,让他在家里将养几天就会恢复正常。 随着买了他的人回家,江远岫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此时他不悲不喜,一片混沌。似乎还没有从那场动乱中回过神来,不过是一月之前,他的母亲忽然被人攀诬与逆王有勾结,当晚就下了大狱,三日后枭首示众。一夕之间大厦倾颓,他在朝为官的姐姐们被流放三千里,而他和父亲以及一众小爹被分散卖往各地。 父亲被一个瘸子以二钱银子买走了,临走时嘱咐他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以后。他向来是很听父亲的话的,他一定会好好活着。 江远岫打定了主意,他要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再说话时就显得知书达礼,十足是个吃金拉银的压迫阶级。许青见他伶牙俐齿怎么看也是聪明得很,终于放下心来,盘算着找阴阳先生推演八字,算个成亲的黄道吉日。 许盎春给家里的猫狗猪羊大松鼠喂了午饭,她喜欢养各种各类的动物,要不是大毛蜘蛛和黑蛇能把她爹的头发吓得立起来,她大约能将她的家变成一片热带雨林。 她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但娘和爹都没有回来,她无饭可吃,只能看着小羊一点点磨着草。她不禁分泌出一腔口水,从羊圈的槽里,抽出一根草,像羊一样磨起那根草来。 然而滋味并不好,又苦又涩,她吐掉嘴里的草,舀了一瓢凉水漱漱口,在草的衬托之下,凉水的滋味竟然很不错,她捧着瓢咕嘟咕嘟地喝了一肚子凉水。 许盎春喝得肚子发胀,冷气顶得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就在此时,江远岫跟着许家二老回了家,正好听见了她那一声饱嗝。 嘹亮又悠长,令嘈杂的夏季都莫名安静了下来。 许盎春唇边带着亮亮的水渍,并不觉得不妥,说道,“爹,我饿了。” “爹给你做饭。”春她爹劈手夺过瓢,到厨房生火做饭去了。 许青看一眼江远岫,他的脸色还算正常,应该是还没觉出不对劲,急忙道:“乖乖,这是娘给你领回来的哥哥,以后就是乖乖的夫郎了。” “夫郎?”许盎春盯着江远岫,将他从头看到脚。夫郎是什么她还是知道的,她看看做饭的爹还有脏兮兮的江远岫,觉得江远岫比起她爹来真是差远了。 “我不要他。”许盎春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一扭头回了自己的房。 与此同时,江远岫也是吓了一跳,他以为许家买了自己是让他当个洒扫的小厮,他还能够保有清白之身,日后回京嫁给刘芷的。 刘芷曾对他说过,非他不娶,他信刘芷。 江远岫打量着许家,勉强算是两进,主人家住的地方是四合院的格局,砖面铺地,正中央一口大水瓮,养着睡莲。此处比起江家的宅院来破了不止一星半点,大约和江家下人住的地方差不多。让他嫁到这样的人家来,一辈子不就毁了么,还何谈未来。 “许姨,既然妹妹不愿意,那我不如做家里的小厮,洒扫做饭这些我都可以学。”他揪着自己的衣衫局促道。 许青大手一挥,露出了几分恶婆婆的嘴脸,“买你来就是给我许家传宗接代来的,由不得她不愿意。” 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约莫是嫌江远岫脏。她让夫郎烧了一大锅热水,嘱咐江远岫把自己洗干净再来吃饭。 已经许久没有洗过澡,江远岫早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恨不得在水里搓掉一层皮,直洗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他洗干净了脸面,换上了合身的衣服,再出现到许盎春面前时,许盎春看呆了眼,她还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头发比家里的那窝鸡的鸡毛还顺滑,皮肤比小羊的皮毛还白净,眼珠子比大松鼠的都亮。 她相中了江远岫,觉得他给自己当夫郎也不错。便紧挨着他坐下,自己喜欢吃什么就给江远岫夹什么。 春她爹看得眼热,自己当了她十几年的爹,也没见她主动夹过一根菜,江远岫进门还没一个时辰她就无师自通会献殷勤了,可见女人都是一个德行,娶了夫郎忘了爹。他狠狠掐了傻乐的许青一把,都是她非要买这么个妖妖娆娆的狐狸精回来。许盎春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都被他勾了魂。 许青哎呦一声,“这么好的日子,你掐我干嘛?” “怎么?我不能掐你?”春她爹斜了许青一眼,“吃你的饭。” 不知夫郎又在吃哪门子闲醋,许青懒得理他,她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笑呵呵地看着女儿和未来女婿。因为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许青不慎喝多了,在屋里睡了一下午。 因为人生地不熟,自己又是男儿家,不好硬碰硬,江远岫看着十分乖巧柔顺,许盎春邀请他去她的房里,他便去了。 不为与她培养感情,只为了让她不要同自己成亲,虽然许青那样斩钉截铁地说了,但是江远岫清楚,要是许盎春不想娶他,谁都没辙。 许盎春将江远岫带到了梳妆台前,她问:“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未婚男子的头发自然是不能随便摸的,但是江远岫为了讨好她,指着她在父母面前一言九鼎,死活都不要娶他,便说:“可以。” 许盎春便捞起了他的头发,在手里捏了捏,又在脸上刮了刮,果然凉滑又柔软。她拿起梳子,给江远岫梳起头发来了。 最近街上的女子时兴一种发髻,娘教过她许多回了,但她在自己的头上就是绾不好,便想在江远岫头上试试。 江远岫看她心情平和,便试着开口:“你是不是不想同我成亲?” “嗯。”许盎春捏着他的一绺头发,在手里转了个弯。 江远岫简直心花怒放,“真的?” “嗯。” “那你可以和你母父说不愿意娶我么?” “嗯。” 这厢江远岫兀自兴奋,而他的话,许盎春一句都没有进到脑子里,这些年她应付母父的说教已经形成了一套体系,便是你尽管说,我一句都不听,但是我会时不时应和一句,免得你发现我没有听。 发髻已经有了雏形,许盎春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珍珠钗,插到了江远岫的头上,她看向镜子里的人,绾了女子的发髻,比方才更为好看,好比是山鸡变成了孔雀,而她还没有养过孔雀,只是前些年赶集时看到过。 许盎春拨弄着珍珠钗上的流苏,豁然开朗,人她也没有养过,而眼前的男子,既是人又好看得像一只孔雀,要是养了他,岂不是一下子就有了两种动物。 许盎春陡然开心起来,“你有名字吗?” “我叫阿岫。”江远岫道。 “阿秀。”许盎春回忆着家里的所有动物,猫叫花花,狗叫白白,羊叫绵绵,猪叫哼哼,大松鼠叫松松,就连每只鸡都有各自的名字,而且都是迭词,要是这人叫阿秀,她容易记不住,便说:“那我叫你秀秀好不好?” 江远岫点点头,只要让他能清白地在许家待下去,叫什么都无所谓。 新坑! 成亲 未婚妻夫不能睡在一处,江远岫被安排到了左厢房,初到许家,他人生地不熟又心下惴惴,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却早早被春她爹叫起来,要他帮忙烧火做饭。 既然已经被许家买来,而且他放话说想要做小厮,就要拿出十二分的勤谨来,令许家二老看出他的用途,不只是传宗接代,烧火做饭他也样样在行。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就早餐的质量来看,他的用途目前只局限于传宗接代。 春她爹黑着脸,一口一口吃着糊了的饼,“让你烧个火,你连锅都烧糊了,你真能耐呀。” 江远岫怯怯地拿起筷子:“我只是按您吩咐的拉了风匣。” “你就会拉个风匣,使牛大的力气,什么风匣经得住你这么拉?”说罢他又挑起一筷子指头那么粗的葱丝,“让你切点葱拌豆腐吃,你切这么粗,谁能咽的下去?” “买你回来有什么用?费缰绳的驴。” 春她爹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可以称之为刻薄,江远岫却不觉得难受,在他看来,许盎春的爹对他越不满意越好,最好受不了他将他撵出门去。 许青自然也觉得这顿早饭没法吃,但她不能顺着夫郎也骂江远岫,不然就是打了自己的脸,毕竟买他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好了好了,阿岫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学过这个,日后成了咱家的女婿再慢慢调教也不迟。” 许盎春揉揉眼睛打了个哈切,也很赞成娘说的话,阿岫只需要好看就够了,她还是喜欢爹做的饭。 买人的身契上写着江远岫的生辰八字,许青带上它去找阴阳先生合了八字,书上显示二人天作之和,上等之婚。合适的成亲日期就在本月十八。 许青喜得立刻返回家,对着二人量体裁衣,要到裁缝铺做一套婚服出来。 江远岫直以为许青是要为他做些新衣裳,毕竟这些日子他穿的都是春她爹年轻时候的衣衫,无论是布料还是款式他都看不上眼,他还是喜欢丝绸。 在许家待了三天,江远岫没少和许盎春打交道,隐隐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她每天的生活很规律,一早起来吃过饭,就去依次看她养的动物,嗡嗡嗡地说些幼稚的话,好像那些动物都是她的朋友似的。 看过了动物便来看望他,也给他喂水喂吃的,摸摸他的头发,挠挠他的下巴,好像在哄一只猫。 也从不好奇他为何被许青买回来,家在哪里,因为什么落了难,仿佛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就像接受鸡窝里又多了一颗蛋。 而且家里出了什么事都要喊爹娘,甚至上个茅厕都要喊一句:“爹,我要去上茅厕了。”这在江家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难道因为许家是农户,便如此没规矩? 许盎春现年满十七,然而许青经常给买零嘴。她手捧着油纸包,在小凳子上乖乖坐着,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期间身体不动,只剩一张嘴不竭不住地咀嚼吞咽,要是许青不把零食拿走,她能吃一天。 江远岫越看越觉得许盎春古怪,但是她长得却很正常,和其余的年轻女子没什么两样。 直到那天他听到西跨院的长工们说:“盎春那傻丫头也要娶夫郎了。” “就是东家买回来那个吧。” “除了他还能是谁?东家花了大价钱不能把他买回来享福吧。” “那咱们上多少礼钱?” “不知道,晚上和那几个商量商量,东家这些年对咱们也不错。” “哎,东家两口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生出个傻丫头来呢?” “命吧,这谁说的准呢?。” 江远岫愣在当场,令他惊慌的事有两件,一是许盎春是个傻子,二是他要给傻子当夫郎了。 可是许盎春明明答应了自己不成亲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但转念一想,许盎春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她的承诺自然不能信。 他觉得他应该跑,趁没嫁给许盎春之前快点跑。但是当晚他就被锁在了左厢房里,因为桃林镇当地有习俗,新婚前三天未婚妻夫不能见面。 许盎春是个锁不住的,就只能锁江远岫了。 这下子他逃跑的路被彻底堵住了。 第二天一早,许盎春不见江远岫,便问她爹:“秀秀呢?” “阿岫要嫁给你做夫郎了,三天不能出门。” “那他有饭吃吗?”许盎春问:“三天不能出门,他是不是晒不上太阳呀?” 娘说动物每天都要晒太阳的,不然它们的心情不会好,就不会变胖,不胖就不可爱了。 “三天不晒太阳也没事,死不了,爹一天三顿地给他送饭,他可享上福了。” 虽然爹说他不会死,但许盎春还是记挂他晒不到太阳,便在他的窗户纸上捅了许多的窟窿眼,好让太阳能漏进去,这便导致了蚊子也漏了进去,江远岫被咬了许多大包,愤愤地拿纸又把窗糊上了。 为了他们二人的婚事,许家人从早忙到晚,没个拾闲的时候。像是专门防止他逃跑一般,左厢房的门和窗都向外封住,江远岫打不开,更遑论逃出去。 而且他也不敢喊叫,不敢表明他其实不想给许盎春做夫郎,因为这般会让许青更为戒备,万一日后把他锁在家里,只让他生孩子可如何是好?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江远岫思量许盎春是个傻的,应当不通人事,可以轻易将她糊弄过去,到时他再哄着许盎春带他出门,那他便有许多机会能逃回京城。 逃回京城便是天高海阔,才能算重活一回。 六月十八在一片张灯结彩中到了,江远岫被蒙上盖头从左厢房带出,和许盎春在正堂拜过天地,接着进入右厢房,坐在铺满了花生、瓜子、桂圆、红枣的床上。 他的视线只有脚下几寸,看不见许盎春,他便不是嫁给了一个傻子,他想,他这是做了一场黑沉沉的梦,嫁给刘芷之前的噩梦,很快就会醒来。 下一刻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一个纸包,带着人的体温。许盎春隔着盖头在他耳边说:“你早上都没有吃饭,饿了就吃些点心,不然会瘦的。” 新嫁郎在新婚当天不允许进食,是桃林镇的规矩,而许盎春显然超脱于桃林镇的凡人,便把规矩当放屁,总之不能饿瘦了秀秀,不然就不可爱了。 这番话体贴温柔,着实不像一个傻子能说出来的。江远岫有些诧异,也有些动容,只盼着日后他走了,许盎春能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夫郎。 许盎春没有喝过酒,即使她喝的酒里一大半都兑了水,她也还是喝得头脑发昏。许青不清楚女儿的酒量,却知道酒里的水量,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心想她终于聪明一回,知道装醉躲酒,好回去入洞房了。 便将许盎春抬回了新房,在她耳边嘱咐,“圆房,和夫郎圆房记得吧,娘就等着抱孙女了。” 许盎春点点头,她现在只想睡觉,圆房是个什么东西,她懒得听。 许盎春一被扶到床边,就睡死过去,至于妻夫之间该有的挑盖头,喝合欢酒,她一样都没有干。 江远岫推推她,确认她人事不省,便自行掀开盖头,洁面换衣,还给许盎春换掉了外面的喜服。 因为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许盎春难得地上了妆,整个人更比往日多了几分明艳,怎么看都是一位貌美的妻主,谁能想到她芯子里是个傻的呢? 江远岫最讨厌傻子,以往在学堂他也最讨厌垫底的几位公子,因为自认聪明,便觉得傻人,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许盎春醉酒睡得沉,江远岫不担心她起来闹,便放心地歇在床上睡了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许盎春醒来,发觉自己床上多了个人,“秀秀,你怎么在我床上?” 江远岫一哽:“昨夜我们成婚了,还圆了房,你不记得了?” 成婚她记得,成婚后二人要住在一起她也知晓,“圆房怎么圆的?” 江远岫立时满脸通红,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娇羞道:“这让我如何说?昨夜妻主好生厉害,折腾到丑时才睡过去呢。” 许盎春想了又想也不记得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不过她经常忘记许多东西,并不在意,只是问:“圆房是什么感觉?” “妻主说舒服。”江远岫抽出床上的元帕,对着他晃了晃,“但是一开始有些疼。” 许盎春盯着元帕上的血,圆房还要流血么?她想起自己来的癸水,虽然不疼但也不舒服。 所以圆房不能算是一件好事,以后还是不要圆了。而且她也圆过了一回,秀秀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宝,娘将要抱上孙女,就不会日日唠叨她了。 想到此处,许盎春高兴起来,穿上衣服又要去鸡窝里摸鸡蛋了。 幸好江远岫及时拦住了她,带她去给许母许父敬茶,才免得他们二人新婚第二天喜提一顿破口大骂。 欲逃 许家有了新女婿,春她爹便想摆摆公爹的款,每日将洗衣做饭的事推到了江远岫身上,自己则闲得唠嗑磨牙,串门打马吊去了。 江远岫原想着表现自己的勤快,好留在许家做活,但没想到还是嫁给了许盎春这个傻子,便装也懒得装,洗衣只过两遍水,饭里的石子险些将把许青的牙都硌下来,盘里的......姑且称之为菜,像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又黑又硬一股怪味。 如此过了几天,春她爹忍无可忍,将筷子一摔,竖着手指头开始骂人,“我们买你回来,是让你和乖乖好好过日子的,你天天拉拉个脸给谁看?饭做的不能吃也就算了,衣服也不洗,你两个肩膀上挑着的东西不如拧下来当球踢。” 许青对江远岫也是一肚子意见,但她早年间读过几年书,知晓喜怒不形于色,便勉强心平气和地说:“女婿,你也是读书识字的人,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们不买了你,你会被卖到哪里去?” 江远岫顿住,放下了筷子,其实他隐隐知道,若是许青不花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他,以他的身价不是被买到大户人家做侍,就是被卖到青楼里做被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倌。 “你想想是去窑子里伺候人好,还是给乖乖当夫郎好?” 许青接着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乖乖不太聪明,但她不是个坏孩子,她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和你爹也体谅你家道中落母父都不在了,不指着你冷热十八碟往桌上端,但是总要看得过眼。” 江远岫被这一番话说得眼热,确实是许家救了他,让他免于更坏的局面,若是真的被卖到窑子里,他这辈子就真的毁了。他抹掉眼里涌出来的泪,点点头说:“我晓得了。” 而许盎春看江远岫哭了,想起娘曾和她说过的话,身为女子就要护着自己的夫郎,便唰地站起来,“你们不要欺负秀秀,秀秀都被你们欺负得哭了。” 春她爹看女儿这副样子,气血翻涌,抄起筷子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爹白养你了,还没怎么呢,就护成这样。”要是再怀了孩子,那还了得? 许盎春被敲得捂住脑袋,不住痛呼。许青抚上夫郎的后背,低声说:“饭桌上不打孩子,给乖乖留点面子。” 春她爹很听劝,怕女儿被他责打,令女婿生出不臣之心,女儿日后降不住他。如此一来这一顿难以下咽的饭才得以继续。 这日之后,江远岫真的改换心态学着好好做家务了,只是他的手艺实在是差,隔三岔五就要切一回指头,洗坏几件衣服、摔破几个碗碟。但他确实是想做好,春她爹想骂都没法张口,未免家里的锅碗瓢盆都遭了他的毒手,便将他撵回了屋子。 从后院松鼠笼返回到前院,许盎春发现江远岫的手指正在流血,“秀秀,你受伤了?” 江远岫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他在想念自己的家人,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江家小少爷该多好呢,江家的小少爷怎么会吃这些苦头?然而如果,是世上最不应该有的想法,毫无意义不说还让他心里闷闷地疼,疼得他忘了自己的流血的伤口。 许盎春将他的手指头含到了嘴里,以前她不慎割破手指,娘就是这样给她止血的。她有样学样,含着江远岫的手指嘬了嘬。 江远岫感受到了指尖的湿热,回过神来发觉那湿热之处是许盎春的嘴,些微沾染了他的血液,更显得殷红欲滴,似花似果,总归不该长在人脸上。 他心头一跳,抽出自己的手指,“你干什么?” “止血,娘说这样就不流血了。” 江远岫感到一阵恶心,受伤了应该抹药才对,怎么能舔伤口呢? 但他再看,发觉手指果然不再流血。许盎春坐在他旁边,给他的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直把纤细的指尖缠成一个棒槌,手都无法并拢。 许盎春并不认为是她缠纱布缠得过多,反而认为是江远岫受伤太重,朝门外喊道:“爹,别让秀秀干活了。” 她爹同样喊回来,“那这么多活怎么办?你要累死你爹?” “我干。” 说着她跑出去,拿着菜刀对菜板一通劈砍,偏偏她力气不小,险些把刀砍得卷了刃,嘴里却道:“爹我帮你切菜。” 春她爹忙把菜刀夺下,“切菜不用你,去看着灶口的火。” “好!”她一口应下,便将柴全添到了灶里,不一会儿锅盖开始冒白气,春她爹说:“再添点。” “没柴了。”许盎春理所当然地仰头说:“爹,把门板子拆下来烧吧。” “你不如把你爹也烧了。”春她爹一把拎起她,“上一边儿去。” 说罢他去后院抱柴。许盎春又将目光投向了院外的木盆,里面泡着许多衣服,她拿起一件来在搓衣板上揉了揉,发现揉出许多泡沫,泡沫浮在水上,阳光一照竟然是彩色的。 她将手合拢住,掬起那团泡沫,放在手里左看右看,觉得泡沫像糖,应当十分美味,于是她伸舌尖去舔,然而一舔泡沫就破了。 溅到她嘴里阵阵发苦,许盎春龇牙咧嘴找水漱了漱口,偷空看了一眼江远岫,发觉他眉眼弯弯正在笑。 许盎春也笑起来,说道:“我还没有见过秀秀笑,秀秀笑起来好看。” 江远岫立刻收住脸上的表情,摸摸自己发酸的脸颊,他竟然笑了这么久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他一定是在笑许盎春的傻,一定是。 因为江远岫伤到了手,许盎春坚信他是一点活也干不了,要不是上厕所得亲自去,她大约也要替一替。 虽然不能干活,但他可以出去玩,许盎春在十岁之前有许多朋友,但后来大家都说她是个傻子,便都不同她一起玩。这下她有了夫郎,那么夫郎便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然而江远岫有时在她眼里是朋友,有时就变成了一个漂亮娃娃,她像打扮娃娃一样给江远岫买衣服买首饰。春她爹搡搡许青:“你看看这是过日子的样子?干脆把家安在街上算了。” 许青却不以为然,笑呵呵地说:“我和你刚成婚的时候,不也一天带你上街上八趟?乖乖这是尝到夫郎的好处了。” 春她爹依然忧心忡忡,“可他俩老了之后可怎么办?” 二人一个傻一个笨,日子大约越过越糊涂。 许青长叹一声;“只能苦一苦孩子了,等他们生出孩子来,咱给养大,以后乖乖老了也有个依靠。” 虽然母父愁做一团,许盎春一点也不愁,她整日除了领着江远岫逛街,还会带他钓鱼,许盎春虽然不甚聪明但很有耐心,时常坐在凳子上便是三两个时辰,期间纹丝不动,两弯细眉毛轻轻地蹙在一起,似乎在思考了不得的大事,其实她什么都没有想,思绪就像平静的水面,无波无澜。 江远岫趁她钓鱼钓得入了迷的时候,独自去街里转,他想要用许青给他的体己钱做盘缠,搭上一组上京的商队。 转了好几日,总算打听到一伙商队,在桃林镇收干货,要去往京城。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众人都叫她赵老大。 赵老大的夫郎也在商队,是个黑高的汉子,远远望去像一座铁塔。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江远岫不能错过,他一拧自己的大腿,眼泪汪汪地走向了赵老大。 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位无依无靠的小寡夫,婆母公爹都认为是他克死了妻主,每日对他非打即骂,他这样柔弱的一位男子,简直要活不下去了,他捏着手绢擦掉疼出来的泪。楚楚可怜地看向赵老大,想要她带上自己回京城的老家,投奔他的姐姐去。 赵老大作为一位年富力强的女子,自然最喜爱帮助一些俊俏的小郎君,好体现自己的女子气概。只是眼前这一位小寡夫生得花容月貌,露在外面的皮肤欺霜赛雪似的白。 看够了夫郎那炭一般的头脸,乍然碰上江远岫,就好比在饿狼面前丢了一大块肉,她非得尝尝滋味不可。 这时江远岫更是走上前来,衣袖缓缓磨蹭着她的手背,将几粒碎银子交到她手里,低声对她说:“这一路就仰仗赵姐姐照看弟弟了。” 说罢咬着下唇,含羞带臊地看了她一眼。 赵老大被江远岫身上的香气熏得发昏,脑子一热便道:“放心,保管把你送到你姐姐家。” 他们约定在三天之后出发。江远岫返回河边去寻许盎春,许盎春已经钓上来三条鱼,她将其中较小的两条又放回河里,只拎着其中一条,“回去让爹炖汤喝,娘喜欢喝鱼汤。” 江远岫为自己谋算好了前程,便暂时可以原谅许盎春的傻,问她说:“那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喜欢吃,你不喜欢吃我家的饭。” 许盎春说出了江远岫没有意识到的事,自打遭遇了变故,吃饭对他而言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且许家的饭食与江家相差甚远,他觉得处处粗陋,自然不会喜欢。 “那你喜欢吃什么?”许盎春认为她有必要记得江远岫喜欢吃什么东西,日后有针对性地喂他。 江远岫回忆着以往的日子,苦笑道:“我喜欢荷花莲叶羹。” “那让爹给你做。” “太麻烦了,你爹也不会做。” “哦。”许盎春说道,虽然她想要秀秀吃到喜欢的东西,但是更怕爹虎着脸瞅她。 圆房(h) 桃林镇有一种奇特的地貌,叫高山草甸,即草原长在山上,高山上的草,草质更好,适宜喂养马匹。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让桃林镇的许多人家都养马为生。 许盎春的姑姑一家便是养马户,也是因为如此,许盎春五六岁便学会了骑马,并且骑得很好,大约仰赖于她吸引动物的天赋,无论何种烈马,总能驼她跑上几圈。 江远岫不会骑马,往常姐姐们带他去学,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因为骑马耗费体力,会让他出汗,他最讨厌出汗。 最近许盎春的姑姑又进了几匹马,都是野性难驯,家里没人有办法,只能依靠许盎春。许盎春大包大揽,喜滋滋地应了姑姑的邀请要去山上为她驯马。 因为驯马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并不单纯是一个傻子,而是一位能人。 江远岫原本不愿意去,但一想自己留在家里免不了被春她爹挑理,两相权衡,还是和许盎春呆在一处较为安全。 虽是夏天,但山上高风猎猎,吹得江远岫出不了汗。 此番许盎春要驯的马足有五匹,个个膘肥体壮,衬得许盎春格外地娇小瘦弱。 江远岫不免为她捏一把汗,马蹄子都快有她的脸大了,她怎么能制服了此种野马,万一将她摔下来,跌得更傻该如何是好。 他想要劝一劝许盎春,然而未等他出声,许盎春踩上脚蹬,利落地跨坐在马鞍上,两条腿被马裤勒得笔直修长,显出一点肌肉线条。 几乎是一个晃神,眼前呆呆傻傻的人,便成为马上驰骋着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红色骑装,头发也用红发带绑得妥帖。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江远岫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许盎春,风飒飒地吹,一川烟草、漫天芳尘,她变成了无边绿意中唯一的一抹艳色。天色渐晚,山边烧出一片火红的夕阳,行至山头,许盎春又与夕阳融为了一体,成为灿烂的金,成为辽远的云。 忽然,辽远的云从无涯处调转马头,直奔向他,云又聚成了许盎春,她双目晶亮,向他伸出手来,“秀秀,我带你骑马。” 他搭住了那双柔软的手,他忘记了许盎春是个傻子,也忘记了自己是她的夫郎,他只知道,这双手是为他而来的。 江远岫颤颤巍巍地骑上了马,许盎春在他身后,攥着马缰绳。 因为夫郎是第一次骑马,许盎春非常体贴,只让马慢慢地走,见他适应。才一夹马肚子,带他飞奔起来,强烈的颠簸之中,江远岫惊得掐住许盎春的大腿,不住喊叫,许盎春疼得直冒冷汗,也喊起来。 “你叫什么?你不是会骑马?” “你掐我,我腿好疼。” 江远岫松开掐她的手,改为抱着马鞍,渐渐地他习惯了此种颠簸,甚至觉得畅快,眼前的风物被快速地甩在他身后,厄运悲苦通通追不上他,他依然骄傲又尊贵。江远岫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对着群山万壑大大地喊了一声。 许盎春也学着他喊了一声。 如此便有许多个江远岫,许多个许盎春在山里此起彼伏的喊,他们也是出双入对的。 许盎春的姑姑看他们二人还算和谐,竟然有一丝甜蜜,不免也开心起来,从腰间掏出几两银子,塞到江远岫怀里,她说:“拿着买点吃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攥着银两,江远岫感到心里发沉,许家的人对他不能算坏,尤其是许盎春,对他是一丝杂念都无,夜里直挺挺地睡着,连腿都不往他身上搭,更不用说惦记他的身子,日日同他妻夫敦伦。 但他不甘于困在桃林镇,他有更广阔的天地,也有等待着他的未婚妻主。 明日就是他要走的日子,至于许家的救命之恩,等他找到了刘芷,再报也不迟,区区一百五十两银子,刘家还是掏得起的。 江远岫硬下心肠,和许盎春回到了家。 家中的二老已经预备好了酒菜,殷勤地让江远岫多吃点多喝点。江远岫受宠若惊,心里又装着私逃这样的大事,不免得多喝了几杯。 但是许盎春一口都没有喝,她骑了一下午马,饿得肚子空空,顾不上喝。许青懒怠管她,也怕她喝酒误事,只照顾着江远岫。见他喝得脸面发红,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因为江远岫嫁进许家一月有余,肚子里却没有动静,许青并不认为是女儿不会圆房,而是女婿不配合,便偷偷地上街买了一些妻夫秘药,下给女婿。到时药效发作,不怕他不就范。 今夜便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因为做贼心虚,手有些抖,好像放得多了些。 吃过饭后,许家二老匆忙将他们妻夫撵回了屋子,许盎春吃得有些撑,在屋里来回转圈圈。 江远岫原只觉得头晕,以为是酒气上头,后来便觉得热,热意好像从骨头里透出来,解开衣衫也没有好转,许盎春看他满头大汗,给他倒了一杯冷水,他喝下去却无济于事,依然是像被烈火炙烤着身体。 后来更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从下身传来,丝丝缕缕地痒,他感到那处立起来了,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许盎春见他不仅不好反而越来越糟,以为他得了急病,忙去开门找许青,却发现门竟然被从外插上了。她怦怦地敲门,大喊道:“娘,爹,秀秀生病了,要死了。” 院外没有回应,许盎春以为是许青没有听到,便更大声地喊,“娘,秀秀要死了。” 许盎春长了一副好嗓子,一旦使了力,发了劲,五邻四舍都能听见,许青为免丢人太过,在房里坐不住,走到女儿房门外说:“他没事,你们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 “真的,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盎春觉得娘确实没有骗过她,当然骗了她,她也意识不到,扭头便对江远岫说:“娘说你没事,睡觉就好了。” 江远岫嗯了一声,看许青的态度,他明白了这症状是从何而来,一定是许青给他下了药,所以才那样反常地劝他喝酒。 她是要把自己彻底拴在这里,拴在许盎春这个傻子身上。 那他必然不能如了许青的意,他不能和许盎春圆房,更不能丢了自己的贞洁。 他伸手附上下身,只一碰便觉得羞愧难当,男子是不允许自我纾解的,他的身体只能由妻主来把玩欣赏,妻主给予的欢愉才是他能够拥有的。 但是此处除了他只剩下一个许盎春。 他不想承认许盎春是他的妻主,但难耐迫在眉睫,由不得他犹豫了,总归许盎春是个傻的,他们不会做到最后一步。 “盎春,过来。”他说。 许盎春已经不感到撑,便坐在了床上。江远岫收腿上榻,声音发颤,说道:“脱我的衣服。” 许盎春以为他要睡了,而且他的衣服扣子都已经解开,便问:“你自己不会脱吗?” 江远岫难受至极,还要分出神来回答许盎春,“我不会。” 许盎春想他也有点不聪明,但大哥不说二哥,况且秀秀还是她的夫郎,她养的小孔雀,便伸手为他脱衣服,脱去外面一层还不够,江远岫让她将自己脱得赤条条。 许盎春替他害臊:“你要光着屁股睡觉吗?” 江远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盎春,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圆房就不穿衣服。” 说到圆房,许盎春十二个不乐意,“我不要,圆房还要流血。” “那是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流了。” “真的?” “真的,不信你试试看。” 江远岫看着自己的那处,示意许盎春,“握住它。” 许盎春懵懵懂懂地握住了他,便听见他轻喘一声,蒙上双眼,“摸一摸......揉一揉。” 许盎春是一名拥有丰富经验的动物饲养者,摸揉此等事于她而言乃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她观察手里的东西,发觉和松松的尾巴尺寸很相似。 而且热热的,时不时搏动一下,更像是松松的尾巴了。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手上功夫,次次都从根摸到梢,再把玩片刻。 江远岫的那处头一次被抚摸,而且是被耐心温柔的抚摸,登时涨得更大,翘得更高,似乎随时要引吭高歌。 马/眼处流出清液,令他的柱/身滑不留手,也令许盎春的手沾满黏液,她皱着小脸颇为嫌弃,拿起江远岫的衣服狠狠擦了擦手,又擦了擦他的下/体。 直到再次恢复干燥才伸手揉捏上了他。 江远岫的衣衫都是棉布,并不柔软,许盎春使了力气擦,便让他的敏感地小受了一回折磨,快意中夹杂着痒痛,纠纠缠缠直冲上后脑,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快慰太过,江远岫腰肢发软,躺倒在床上,他迷恋上此种感觉,将男儿家的矜持抛诸脑后,催促道:“用力,盎春,用力揉。” 许盎春有求必应,果然用力揉他,直将他揉的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细碎地哼鸣。 哼鸣过后便是一阵急促地收缩,他啊了几声,双臀绷紧,颤抖着射/出来。 首次射/精带来的体验此生难忘,他感到自己变成了空中飞翔的一只鸟,伸开翅膀拥抱着绵软的云朵,和煦的阳光。 他真切地知晓了嫁人的好处,然而这好处却是由许盎春赐给了他。矛盾本是无比尖锐的,但被他压在了心里,他已然成为一名没有明日的赌徒,全然沉浸在夜色中无法宣之于口的快乐。 床头的蜡烛火光摇曳,将许盎春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她坐在床边,一手握住秀秀的尾巴,一手插着秀秀的小/洞。 洞里有许多水,令她想起了山涧小溪,她的手指正在洞内玩水,探查着肉/壁的内情。 秀秀的小/洞/很紧,只能放得下她的两根手指,她摸摸索索想看看此处有没有小鱼,但她没有找到,只是摸到一处稍硬的软肉,她按了按,秀秀忽然急促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你疼吗?” “不.....不疼。”江远岫体会着那处的滋味,眉眼中有几分妩媚,“再按一按。” 许盎春便不管不顾地按了几下,江远岫在床上扭动起来,但顾忌着后庭处的手指,没有扭动得太过。 方才他哄了许久,才哄得许盎春将手指插了进去,然而两根还是有些不够,他希望许盎春能更快更猛地揉他的后穴。 便改换了一种腔调,十分娇柔,“妻主,再插一根进去好不好。” 江远岫没有称呼过她妻主,许盎春也没有自己是他妻主的自觉,今夜被他这般一喊,不禁心旌摇晃,觉得自己陡然高大起来,是秀秀可靠的倚仗。 她便又插了一根手指进去,说道:“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呀。” 江远岫气喘吁吁,“再深点......再深点就有了。” 许盎春再往深处去,将她修长的手指全部插进穴内,快速地拍打着水面,水面便抖动起来,激起一层肉浪,江远岫止不住地浪叫:“啊......哈......啊......妻主.....” 江远岫在情潮中叩问自己,到底在叫谁呢?是刘芷么?他不知道,也不敢想,想了便要心软,便要被一个傻子拴住一辈子。 高潮中的肠肉不住痉挛,许盎春的手指被死死绞住,像是落入了鱼嘴,许盎春高兴地说:“真的有鱼呀。” 与此同时她左手处的尾巴也快速抖动起来,吐出一股股白浊,江远岫的骨头似乎都变酥了,稍稍一碰便神魂颠倒,欲化为飞灰。 “秀秀,你好了吗?”许盎春看江远岫不再出汗,不再喊叫,便问。 “好了。”他掀起被子盖住自己裸/露的身体。 许盎春也躺到了床上,成亲那天她并不记得秀秀和她圆了房,今天她却从头至尾都记得,娘说圆了房就会有小宝宝,所以秀秀现在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小宝宝,爹说,男子怀小宝宝很辛苦。 “秀秀,我会对你好的。”许盎春从背后抱住江远岫,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说道。 借着烛火,江远岫看向许盎春的手,纤弱不堪,似乎一拧就断,这样的人这样的手,要来呵护他吗?他露出一丝苦笑,拍了拍许盎春的手背,像是在哄一个小妹妹,他说道:“好呀。”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家人都睡得很沉,江远岫轻手轻脚地拿好自己的东西,迅速拨开大门走了出去。他和赵老大约定在镇东头的馄饨铺子碰面,时间快到了,他走得很快,并没有回头。 捉奸 许家找遍了整个桃林镇,也没有发现江远岫的踪迹,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从未来过此地,也从未做过许盎春的夫郎。 许青无功而返,不知道怎么向女儿交待。春她爹在家里骂做一团,坐着骂还不够,他站起来前院后院转着骂,似乎要将他的愤怒存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提醒他千万不要忘记今日所受的欺辱。 与之相反的是许盎春,她显得十分平静,抱着一只小羊羔,坐在凳子上,前前后后轻轻地摇晃,她对小羊说:“绵绵,你也会走吗?” 绵绵咩了一声。 “你不会走的,因为你是我的小羊。” 但秀秀不是她的小孔雀,他是人,有两条修长的腿,可以天南海北四处地跑,她没有理由管束秀秀。 许青回到家,便见到许盎春落寞的样子,心里发酸,她摸着女儿的头,说:“娘没有找到阿岫,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娘,我知道,没有人愿意给傻子当夫郎的,秀秀也不愿意,所以他走了。” 许青抱住女儿,“你不傻,他们都是胡说的,等过几天,娘再给你娶一房。” “我不要了。”许盎春道。 在她看来,自打她娶了夫郎,爹便总是骂人,饭也因此十分难吃,可见爹不喜欢她娶夫郎,那她还是不娶为好。 而许青却觉得女儿脆弱的心被江远岫彻底地伤害了,她在心里将那缺德的挨刀的,五十里地没有人家那个狼掏的江远岫骂得狗血淋头。 同时隐隐盘算,她还是眼光有些高,就应该找老实本分人家的男儿,能守着许盎春过日子。 春她爹发泄过了怒火,看女儿沉默寡言可怜巴巴,似乎就在这一天的功夫,瘦得皮包骨头了。 便风风火火地冲去厨房,狠做了几道硬菜。许盎春在大吃二喝当中,越是笃定,爹一定是不喜欢她娶夫郎,不然怎么秀秀一走,饭菜又恢复往日水准了呢? 饭后她躺在自己宽大的床上,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她想,娶夫郎并没有什么好处,连床都被他分走一半。 但秀秀会和她一起出门玩,秋天快到了,她原本打算和秀秀去河里摸藕的。爹做的莲藕排骨汤十分之美味,说不准秀秀会喜欢。 可他走了,吃不到爹做的莲藕排骨汤,也不会变成一只胖胖的小孔雀了。 伤感片刻,许盎春忽然想起,秀秀肚子里怀了两个小宝宝,是她的孩子。对于孩子,许盎春没有概念,但她见过小猪崽,粉粉嫩嫩的一只手就能握住。 她不禁想着以后的秀秀,一手握着一个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大约会饿死。 因为江远岫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并没有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许盎春的心肠便十分硬,对于他们父女三人将一齐饿死这件事,接受良好,并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 江远岫回京的路途,并不太平。一位貌美的小寡夫,无论单拎出哪一条,都够人想入非非的了。 尤其商队里都是些久不归家的青壮年女子,看江远岫的眼神似乎都冒着火星子,不过看在赵老大的面子上,做得都不过分,只是言语上调戏几句。 自落难之后,江远岫还没有受过此种委屈,他憋了一肚子气,有口难言,怕真的和她们撕破脸,自己没有好果子吃,便只好忍着。 京城离桃林镇一千多里,商队驮着活物行走缓慢,大约半月才能到。 他本想这半月就忍气吞声地过下去,待到了京城再让刘芷找些打手,将她们好好教训一通。 不过赵老大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夜晓风残月,星子像滚落地面的一匣明珠,颗颗明亮,粒粒闪烁。 商队的众人相互依偎睡得正好,江远岫枕着自己的包裹,蜷缩在一片稻草之中。 忽然他的嘴被死死堵住,江远岫忙睁开眼看,发现身前的人是赵老大。 她竖着食指示意他小声一些,随后低低地说:“小江,你愿不愿意跟了我?” 江远岫愣住,便听见赵老大接着说:“你妻主死了,虽说可以投奔你姐姐,但总不能长住,你还年轻,不如再找一个。” “别看你赵姐我大大咧咧,但是会疼人。”说罢她松开江远岫嘴上的手,似乎有些局促,而目光却满是迫切,“你觉得咋样?” 江远岫自然是十二个不愿意,但不好直接拒绝,便道:“可是姐夫怎么办?” “他?我和他早过够了,他比秤砣还硬,比老鸹还黑,哪比得上你呀。”白白净净,一双手伸出来和玉似的,这么想着赵老大便握上了江远岫的手,稍稍一捏果然细皮嫩肉,便微微一笑:“你跟了姐姐吧。” “可我有人家,我不能对不起妻主。”江远岫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想到赵老大的力气非常大,他将手挣红了,都没抽出来,又担忧动静过大,吵醒其他人,让他们看了笑话。 “你那妻主早化成灰投胎去了,还为她守着,你傻不傻?” “我......”江远岫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挣扎,“我不能。” 赵老大还算有耐心,不再逼问,便说:“罢了罢了,我给你几天考虑。”随后便回到自己的地盘,和衣睡了。 而江远岫却一夜难眠,他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回绝赵老大。 之后几天,他远远缀在队伍末尾,尽量躲着赵老大,但晚上里睡觉却总躲不掉她。一夜赵老大又摸了过来,攥住他的手问:“小江你想得怎么样了?” “我没想好。”江远岫垂下头说。 而赵老大却是觉得江远岫脸皮薄,抹不开面子,自己作为顶天立地的女子,应该给他个台阶下,“那你觉得赵姐怎么样?” “挺......挺好的。” “我也这么觉得,像你这样柔弱脸皮薄的男子就得找个我这样的妻主,知冷知热,身强体壮,那方面也能让你满意。”赵老大这话说得不假,就连她夫郎那铁塔一般的汉子也觉得她威猛得很,若是平日在家,早缠着她在床上出力了。 江远岫被她热辣辣的话羞得满脸通红,余光一瞥,发现赵老大背后站着个人,高大漆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忙地抽出手来,“老大说笑了,让姐夫听见倒误会了。” “他误会什么?他还有脸误会,整日和吴婷婷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当我看不见呢。” “姐夫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的心可野了,要是我一伸腿没了,他不过头七就能再找个人家,那像你是个本本分分的男儿。” 这时那漆黑的影子突然出声:“我和吴婷婷勾勾搭搭,你哪只狗眼看见了?” 赵老大的表情忽然凝滞,脖子像是缺了油的车轮,嘎吱嘎吱转向后方,发现她明媒正娶的夫郎就离她两步远,想必方才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一时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有没有你心里不清楚?上回夜里你说要去方便,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吴婷婷就跟在你屁股后面系裤腰带,你敢说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敢说!”赵老大之夫郎黑面皮微微发红,他回想起那日,便觉得臊得慌。 “好,那就算是那天凑巧,那吴婷婷总看你,日也看夜也看,不是和你有一腿是什么?” “那是,那是因为她是个斜眼。” 赵夫郎本不想大声地说这件事,毕竟是吴婷婷的伤疤,但是赵老大的脑子简直就是个闷葫芦,这么明显的事她都看不出来。 “啊?”赵老大惊讶道。 “是,婷婷姐确实眼睛有疾。”江远岫附和道。 吴婷婷是两月前才加入商队的,为人沉默寡言,所以赵老大对她没多注意,光记得吃干醋了。 吴婷婷被这厢的吵闹声惊醒,一听自己的眼疾竟然让老大妻夫起了嫌隙,连忙走过去解释,顺便将那日上茅厕之事交待清楚。 原来是赵夫郎那日如过厕后,返回歇脚的地方,正此时吴婷婷也跑来如厕,但赵夫郎的肤色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两人正好撞在一起,赵夫郎人高马大,将瘦弱的吴婷婷撞得跌倒,衣服上便沾染了许多五谷轮回之物。 赵夫郎觉得十分内疚,便同她一起去水边将衣服洗干净,这才回来得迟了,也让赵老大撞见吴婷婷衣衫不整系腰带的那一幕。 赵老大得知是冤枉了夫郎,竟然还因此赌气要找个新的,一时无地自容。 而赵夫郎怒火中烧,指着赵老大的鼻子骂道:“赵小芳,我嫁给你十多年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就这么想我?” “夜里不睡觉和这个小狐狸精拉拉扯扯,你当我死了是不是?” 一时之间,江远岫感到赵夫郎简直像一个四处喷火的巨人,仿佛一伸手就能把赵小芳攥起来扔到京城去,而自己在他看来已经是一只狐狸精,那么他的下场必然会更惨。 果不其然,骂过了赵小芳,赵夫郎的矛头便对准了他,“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勾引有家有口的女人,你挺不要脸呀。” “姐夫,你误会了,我和赵老大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她能就这么攥着你的手?还说能让你在那方面也满意。” 说罢赵夫郎一把擒住赵小芳,铜铃般的大眼睛竟然蒙上一层悲伤的泪,“说,你这些年在外面都找了多少男人?” 赵老大感到一口大锅扣到了她的脑袋上,成婚这么多年她就起了这一次心,结果还被当场逮住,简直是百口莫辩,便将所有的怒火全撒在了吴婷婷身上。 她问:“都是你,你一天天眼都不眨到底是看谁呢?” “啊?”吴婷婷没有想到老大连这些都要操心,支支吾吾地瞥一眼火堆旁的人,“我看阿四呢。” 这句话成功地让阿四闹了个大红脸。 阿四今年28,至今没有成亲,是个老儿郎了,他面颊上有一团胎记,在别人看来有碍观瞻,在吴婷婷看来那是独属于阿四的印记,是他出生之前仙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所以没了胎记的阿四好看,有胎记的阿四更是沾染了几分仙气。 赵老大阴差阳错之间做了一桩媒,但自己的夫郎还在虎着脸不理她,并且这气不知道要生到什么时候,她也拉不下脸来哄,只希望这趟干货能卖多些钱,她买几身好衣裳给夫郎,祈求他给个好脸。 第二日,江远岫便受到了驱逐,因为赵夫郎看见他就心里发堵。赵老大阻拦,说道:“我答应要送他到他姐姐家了。” “天下女人死绝了非要你送?”赵夫郎怒道,若赵小芳还要解释,他则一扬脸,“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选吧。” 于是江远岫就被赶出了商队,此地已近直隶,距京城不远,两三日便能到,但江远岫没有身份凭证,不能入城,只好揉乱头发,涂黑手和脸,绕道城边乡镇。江远岫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与孤月繁星作伴,想到吴婷婷和阿四,他们应该会走到一起,赵老大和她的夫郎应该也会重归于好。 仿佛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世界太安静了,哪怕有一只鸟来陪着他也好。 但一只鸟还是不如一个人,或者一个傻子,许盎春如果陪着他,那他一路上一定没有安静的时候,她相当地没有见识,无论看到什么都要问一问尝一尝。 尝到好吃的,便会殷勤地夹到他的碗里,笑嘻嘻地说:“秀秀你也尝一尝吧。”然后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你怎么还不变胖?” 可惜他没有好吃的饭菜能让许盎春尝,他只有几张干硬的饼子,和一囊凉水,许盎春应当不会喜欢的,所以还是不要她陪着吃苦为好。 我想要评论。 退婚 五日之后,江远岫抵达崇文门外,他躲在了一辆高大的货车之内,顺利混入京城。 他花掉身上仅剩的盘缠,在客栈开了一间房,将自己洗刷干净,换上洁净的衣衫,才出门去找刘芷。 待寻到刘家,江远岫从后门找到一位眼熟的小厮,用二两银子贿赂他送件东西给刘芷。 那是他们二人定下婚约相互交换的信物,一串圆润的红豆手串。 小厮得了银钱脚下生风,去往刘芷的书房,刘芷接到信物,也是脚下生风到了后门。 未等江远岫开口,她便咬牙切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要害死我?” 江远岫被说得发懵,“我……我来找你呀。” “你一介罪臣之子,谁准你私自回京的?” 听她的无情冷语,一路上的艰难便哽在喉头,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江远岫心凉了一半,道:“这月十五,就是原定的婚期了。” 嫁给刘芷是他自十五岁以来,一直铭记的,仿佛成为他注定的命运。 “婚期?”刘芷难以置信地问,嘴角带上淡淡的讽意,“你不会还痴心妄想着要嫁给我吧。” “真不知你是蠢还是傻。” 江远岫紧紧攥着衣袖,再看刘芷便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而是眼斜嘴歪的癞蛤蟆,丑陋无比。 “虽然当初算我刘家高攀了你,但如今江家已经是过街的老鼠,老鼠崽子怎么能配得上我?” “不瞒你说,我已经又定了一桩婚事,是王御史的大公子,婚期也在这月十五。”刘芷有些得意,当初她为了讨得江远岫的欢心,日日伏低做小,简直不像个女人,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有将他踩在泥里的一天。 她恨不得说得再过分一些,江远岫气得哭出来才好,她还从没见过他哭。 江远岫却一直没有哭,只是面白如纸,牙关死死咬住,眼里又怒又恨,恨刘芷背信弃义也就罢了,还要言语羞辱于他,也恨自己,简直愚蠢透顶,他被发卖,押出京城那天,刘芷始终没有露面。 可他却鬼迷心窍,还坚信着刘芷会守诺。 既已见识了刘芷的真面目,江远岫心里的执念落空,便没有再在此地受辱的必要,他向刘芷要来自己为她绣的香囊,从此和她一刀两断。 而刘芷却有了别的打算,转身一拦,将他带入隔壁曲折的小巷,她捻上江远岫的细腰,揉了一揉。 她笑道:“大老远回了京城,哪有再让你走的道理?” 江远岫感觉自己仿佛被阴险的蛇绞住,“你什么意思?” “我在春平街有一套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就住在那儿,我时常会去看你。” 这话的意思,江远岫怎能不清楚,“你想我给你做外室?” 刘芷摸上他的下巴,轻佻一笑。虽然王侍郎家的公子长得也不错,但到底不如江远岫生得眉眼清俊,尤其是他落魄之后,洗尽铅华,倒有些倔强的美,像是风雨摧折之下单薄的花,始终不肯低头。 “话不要说的这么不中听。”她道。 “你敢做还怕我刘芷,我真是看错了你,算我眼拙,也算我母父识人不明,竟然想把我许给你这种背信弃义,色迷心窍之徒。” 江远岫甩开她的手,他是江家的小公子,怎么会给人做外室,这是莫大的折辱。 刘芷还欲再拦,江远岫却冷笑道:“青天白日之下,你若还要纠缠我,我拼上这条命也要将你也拉下来,到时和王侍郎家的大公子成亲?你娘那个五品的官还不一定保得住。” 此语一出,刘芷果然迟疑,俗话说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江远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真的闹将起来,自己必然落不着好。 趁这空当,江远岫已经快步走出巷子,回到了客栈。 坐在客栈的床上,他很是后悔,他竟然为了刘芷耍尽心机从许家跑了出来。许盎春一定因为他被四邻五舍取笑。 而他心里最后一点点的希望,也破灭了,火光熄灭之后会有一阵淡淡的烟,那阵烟正盘桓在他的心头,渐渐下起了雨。 京城也下起雨来了,江远岫怀抱着自己的包裹,躲在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他已经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唯一还算值钱的,只剩下包裹里的几件衣服,若是当了,还能换上几两。 但他不想当,这是许盎春带他买的,每一件他都算喜欢,而且并没有穿过几回。 可他已然没有了饭辙,腹内空空,直泛酸水。要他去讨去抢,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便只好生饿着。 在他饿的同时,京城的天像是漏了,瓢泼大雨不住地下,在雨幕之下,整座皇城忽然戒严,鸣丧钟三万下。 贞宁女皇驾崩了,街上行人皆是戴着孝,面有悲色,江远岫感觉自己也要死了,他已经饿了五天,两腿发软,眼前明明灭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回了自己的家,他想,死也要死在江家。 但是自己的家门前,有人在走动,正中的是一位撑伞的女子。大雨将江远岫的头发打湿黏在眼前,他有些看不清那个人,便走得更近一些。 这时那女子也转头看了过来,对视着的二人,皆是一脸惊讶,那女子连忙将伞撑到江远岫的头上,“阿岫?” “二姐。”江远岫说完这句,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饿晕了。 …………… 贞宁女帝无后,只一亲妹瑞王。女帝少时登基,为江山社稷操劳多年,身染沉疴,时日无多。 但在皇位继承人上,朝廷却犯了难,是在宗族旁氏过继一人做皇储,还是立瑞王。 瑞王年近不惑,雄才大略,对皇位志在必得,但是皇夫与皇夫之母沉阁老,却想过继一位年幼的宗氏女,好将权利紧紧地攥在手里。 甚至不惜罗集证据给瑞王扣下谋逆的罪名,江家也因此落难。 不过贞宁女皇心明眼亮,知晓瑞王有屈,无奈力不从心,无法为亲妹申冤,只得判她幽禁瑞王府,实则暗暗派亲信保护。 弥留之际怕皇夫勾结内官篡改诏书,早早便把一众大臣与瑞王接进宫中,当众宣布,立瑞王为皇储,不给沉阁老一丝专权的机会。 江雅一直便是瑞王的门客,流放途中,被女皇接回京城,此番瑞王顺利登基,少不了她的助力。 新朝初立,江雅从龙有功,从罪臣之女,一跃做了兵部侍郎,可谓前途无量。 而江远岫自然摇身一变,又是江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而小公子此时饿得发昏,手拿一个大白馒头狼吞虎咽。他二姐江雅从没见过弟弟这样吃饭,仿佛能一口将整桌饭倒到嘴里。 出门一遭,食量竟然变化这般大,可以说是气吞山河。 惊讶之余便是心疼,弟弟在雨里淋了这么久,饿了这么久,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阿岫,你这段日子受苦了。”江雅将他的头发掖到而后,说道,“你怎么回京了?自己走回来的吗?” 大约是苦吃多了,江远岫便不觉得苦,他摇摇头说:“爹找到了吗?” “找到了,爹和大姐都在回京的路上,我也派人去寻你了,但是没音讯。” 得知爹和大姐都已平安,江远岫放下了一颗心,并没有多言自己的遭遇,反而说:“我有一件事要二姐帮我去办。” ………… 千里之外的桃林镇许家,接到了京城送来的五百两银票和一封信。 许盎春识字,读信的事就交给了她,她通读一番,没有弄清楚信是什么意思,江远岫又是何人,为什么要谢他们救了江远岫? “娘,江远岫是谁呀?” “江远岫就是阿岫。” 许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此时震惊非常,她知道江远岫家显贵,但没想到这么显贵,原本是江尚书的小公子,如今又是江侍郎唯一的弟弟。 而她竟然让江侍郎的弟弟,给自己的傻闺女做了夫郎,还给他下了药,逼他们妻夫敦伦。 若是江远岫因此怀了孩子……许青不敢想。 一时之间五百两银票已经变成烫手山芋,已经变成江远岫寻仇的凭证。 她害怕江远岫到桃林镇报复她们一家人,便急忙带着夫郎闺女回乡下避风头。 许盎春在回乡的路上,难得地反思了自己,她竟然一直以为阿岫的岫是禾乃秀,可见她不光傻还是个文盲,大官之弟岫岫嫌弃她是理所应当的。 许盎春的老家离桃林镇三十里,秋天一到,漫山遍野开满了桂花,桂花香气扑鼻正适宜做敷面的香粉,梳头的头油。 崇安县最大的胭脂铺,芙蓉面的陈掌柜,正在山中挑选桂花。 她偏好金桂,色浅而味浓,是做香粉的上上之选,因为她对花的成色要求很高,所以每年都是亲自采摘。 与此同时,许盎春自打回了老家,便像一匹跑疯了的野马,早上山晚下河,没有一天安生地待在家里。 有时玩得累了,便直接躺在树丛中休息一会儿,这日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呲呲的声音,睁眼一瞧,发现有位高大的女子站在她身前,她的裙子被树枝勾住撕碎一大块。 她抬头看向女子的脸,女子也垂头看向她,素昧平生的二人此时十分默契,心头皆是惊叹,“好漂亮的姑娘!” 新夫郎,女装大佬出现!虽然江远岫芝麻没捡到西瓜也丢了,但是我们春又遇到了第二春 小桂花 香气弥漫的桂花林中,二人盯着彼此都有些出神。许盎春觉得眼前的女子不是凡人,大约是爹曾说的山中精怪,不然不会长得这么漂亮。 山中满满的都是桂花,这女子手里提着的篮子也是桂花,所以她一定是桂花变的,是一位美丽芬芳的桂花女妖。 许盎春在心里擅自给她定下了种类,擅自认为自己窥探到了她的秘密,也擅自地将她划作了同一种类。 娘说她不聪明,是因为她是观音座下的玉女,因为犯了错被罚到人间历经疾苦,等这一世结束,就重新去做仙女了。 那么她也不是凡人,在人堆里学着做人,是非常孤单的事,而她如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伙伴,不免得开心非常。 许盎春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三两步就挨住了陈朝,她仰头直勾勾地瞧着陈朝,小嘴像是抹了蜜,“你真好看。” 又像小狗似的嗤嗤闻了她几下,“你好香呀。” 陈掌柜还没被这么好看的姑娘如此夸赞过,脸烧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结果裙子上的裂口便更大了。 她登时更为窘迫,脸庞腾起红云,忙蹲下身子,去解裙子和树杈之间的勾连。而许盎春非常没有眼色,像条肉尾巴似的跟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树杈间忙活。 陈朝乱中出错,心如擂鼓,不慎被尖利的树杈划破了手指,血珠迅速涌出,像一颗颗红润的相思豆。 她低呼了一声,要拿手帕去包。而许盎春几乎是出于本能,便将她的手指噙在了口中,舌尖软绵绵地舔走指尖的血珠。 陈掌柜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被她软软地舔了一口,麻麻痒痒的,微微发颤。 “不流了吧。”许盎春邀功道。 陈朝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难以平复心头的激荡。 而许盎春见她这么久了连一个字都没蹦出来,不免地同情她,“你不会说话呀。” “不是。”陈朝忙道:“只是有些疼。” “哦。”许盎春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大约刚刚做人,不懂做人的道理,便说,“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陈朝自然知晓,但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指递到了许盎春唇边,“你帮我吹吹,好吗?” 热心的许盎春鼓着腮帮子帮她吹了许久,吹着吹着就想吹泡泡,她在山中摘了几个皂角,准备回家吹泡泡玩了。 而陈朝终于平复陌生的悸动,她在拾翠山要待上几天,山中清净,她打算顺便设计一款新的妆容,如今已经颇具雏形,只差一个合适的人,为她试上一试。 许盎春就是一个合适的人,起码方圆十里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盎春妹妹,你帮我个忙好么?”陈朝今年二十有三,而许盎春才十七,称妹妹并无不妥,但许盎春却不叫她姐姐,反而不断朝朝,朝朝地喊。 将陈朝喊得耳热发热,像是平白小了好几岁。 “什么忙?”许盎春问。 陈朝伸出手,向山脚下一指,“那儿是我在这里的家,你明日去那儿,替我试妆怎么样?” 试妆是什么,许盎春不清楚,但她很乐意和朝朝待在一起,朝朝很有耐心,不会嫌她不聪明。 “好。”许盎春一口应下,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到了陈朝的家。 陈朝见她来了,觉得她坐不住,将家里的瓜果点心,摆了一桌,让她边吃,自己边为她化。 许盎春长了两弯长长的眉,时常有杂毛溢出,显得她整个人都毛茸茸的,陈朝将她的杂毛都剃掉,便显出原先秀丽舒展的眉形。 她的眼睛大而狭长,眼尾微微地上挑,显出几分精明,瞳仁明亮,像是漾着一汪碧水,又像是嵌了两枚明珠。不过她身上一团孩子气,眼中的锐利也被她的笑容冲淡了。 毛刷一路下扫,扫到许盎春因为咀嚼嘟起来的嘴,陈朝的心不禁跳快了几分,昨天就是这样柔软的双唇,含了她的指尖,一过二十三年,除了她娘,她还从没有和一位女子如此亲近过。 她稍稍压下自己心里的绮思,为许盎春敷过面后,手蘸胭脂在她的眼角点了两抹飞红,飞红和眼尾的弯相得益彰,冲淡她身上的圆润之感,陡然间人便锋利起来。 陈朝为她的双唇抹上胭脂,眉心并未画花钿,反而笔蘸朱砂,点了一个小小的痣。 这一笔可谓是画龙点睛,许盎春身上暖融融的气息仿佛被这小小的朱砂痣全数封印,掀起眼帘来看她,便像是壁画上的神仙妃子,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瞥,下一刻便腾了云气,架着鸾车,去往三十三重天外。 陈朝怔了片刻,将许盎春带到铜镜前,“盎春,你真......”她想要由衷地夸一夸许盎春,却说不出口。 许盎春却是惊喜地捧着自己的脸,大大地笑开,“呀,我真好看。”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转圈圈看,臭美道:“我真漂亮。” “朝朝,谢谢你把我变得这么漂亮。” 陈朝支支吾吾道:“是你,原本就......”原本就漂亮。 思量着她今年也年岁不算小,陈朝心念一动问:“妹妹可定下过婚约?” “我有夫郎。”许盎春道。 原来已经有了夫郎,陈朝脸上的笑容变淡,“那妹夫真是好福气,他是哪里人?家里又是做什么的?” “他是京城人,家里是做官的。”许盎春回忆道,片刻后毫不在意地说:“不过他嫌我傻,偷偷跑回家了,我娘说他不回来了。” 陈朝本心头一喜,但看着许盎春,又涌出一些疼惜,觉得她必然受了不少委屈,便道:“你不傻,是天真烂漫。” “嗯。”许盎春早接受了自己是个傻子,别人的安慰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许盎春看自己眉心多了一点,而陈朝的眉心却什么也没有,她也拿起朱砂笔,要给陈朝点痣,但手一抖,没有点好,只好就着歪斜的痕迹花了一朵小小的花。 那花有五瓣,笔触稚嫩,形态并不规整,但许盎春却觉得那花很好看,将朝朝衬托得更为美丽。 陈朝被笔尖搔得心绪不宁,觉得嗓子发干,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许盎春盯着她细白的脖子,发现了新奇的东西。 她按住了陈朝的喉结,问:“它为什么会动呀?” 陈朝无言以对,许盎春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怎么没有。” 惊慌之下,陈朝的喉结更是沽溜沽溜地上下滑动,许盎春顺着摸上来摸下去,并不拿自己当外人。 见陈朝久久不答,许盎春自行为他找好了理由。他是桂花变的女妖精,那么必然会有和她不一样的地方,想必这个会动的小鼓包,就是他的命门。 许盎春又拿起了笔,在他的喉结上也画了一朵花,“好了,我帮你把它藏起来了,这下别人只能看到花,看不到它了。” “你安全了。” 陈朝惊讶地说:“你知道。” 许盎春神秘地点点头,“我知道。” 陈朝正要问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就见她压低嗓音说:“我知道你是桂花变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啊?”陈朝见她深信不疑,便无奈地笑道:“好,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 许盎春帮自己的好朋友小桂花遮掩了身份,便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桩大事,可以功成身退。再者她今日变的如此漂亮,不能独自欣赏,要去娘和爹的面前绕一圈,也让他们开开眼界。 于是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午后,陈朝顶着眉心和喉结的两枚封印,仔细地挑选篮子里的桂花,随后将桂花晾晒出去。 这些事做完,他简单地吃了晚饭,沐浴了一番,不过洗沐之时特意避开了那两朵花,他穿好寝衣,头发披散开,站在镜前,端详着自己的身体。 他有宽阔的胸膛,高挑的身材,是一位年轻体健的男子。 许盎春刚够他的鼻尖,头发总会搔到他,他若是一矮身,就能结结实实地拥抱住她。 他无朋无友,从小为继承家业,扮作女子,故而喜欢和许盎春呆在一起,仿佛弥补了他无趣的童年。和许盎春说话,不用思考深层的意思,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喜欢也是热烈的喜欢。 指尖抚上喉结上的小花,陈朝轻轻一揉,那花便糊成了一团红色,昏昏烛火映照之下,看不出花原本的样貌,倒像是变成了,一枚浅浅的吻痕。 新夫郎小桂花上线。 情动 陈朝现年二十三,母父俱丧,亲人只剩一个同胞哥哥陈暮。哥哥在五年前嫁往邻县,无奈遭遇骗婚,他嫁的妻主身染恶疾,吊着半口气撑到陈暮和她表妹拜堂结束,便一蹬腿下了黄泉。 还未曾尝过新婚之乐,陈暮就守了寡,原本爱说爱笑的他,如今显得阴沉沉的,前几年总把自己关在家里,觉得街上的男男女女都在偷偷议论他,说他命硬,克死爹娘还不够,连新婚妻主也不放过。 这些年听了陈朝的劝说,才渐渐出门,后来干脆不回婆家,返回娘家居住了。 因为二人除了些微差异,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陈暮有时会替陈朝去铺子里打点。 这几日陈朝去拾翠山采桂花,铺子里的一应事宜便交给了他。 不过因为从小陈朝就扮做了女子,到如今陈暮也不知自己能干却不娶夫的妹妹,其实和他一样,是个需要女人疼惜的男郎。 陈朝自打回了崇安县,便有些魂不守舍,对于胭脂的配比,时常称错,但因此有了意外之喜,得到许多不同颜色的口脂。 虽然他没将做坏的胭脂砸在手里,但作为同胞哥哥,陈暮还是看出他心里有事,似乎还是男女之间纠纠缠缠的情事,因为他自从出门回来,便总是一个人呆呆地笑,问他笑什么,他则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它。 所以陈暮断定她终于开了情窍,要给他娶回一位妹夫来了。 虽然他婚姻不顺,但他盼着妹妹和未来的妹夫和和美美,多生几位侄女出来,好继承他陈家的十几间胭脂铺。 “阿朝,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儿子了?”他在饭桌上问。 当啷一声,陈朝掉了筷子,“哪,哪有啊?” “那你这几天总发呆,想什么呢?” 陈朝又将筷子拿了回来,夹了一筷子菜,“我在想新的胭脂呢。” 而陈暮却是看穿了他,“想新的胭脂想得连筷子都拿反了?” 陈朝连忙调整筷头,“一时入神而已,哥,你别疑神疑鬼的。” “我疑神疑鬼?我是怕你错失了一桩大好姻缘。”陈暮给陈朝挑了一筷子没刺的鱼肉,拖长了声调,“你觉得好的,别人自然也会觉得好,要是不抓紧机会,等他许了别人,有你后悔的时候。” 陈朝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陈暮的逼问令他不能自欺欺人,这几日他在想着许盎春,眼前似乎总能看见她,颠颠地在林子里上蹿下跳,得了好吃的果子,首先便会分享给他。 有时果子太酸,她皱着一张脸也要坚持吃完,边吃边说,仿佛是在给自己鼓劲,“娘说不能糟蹋粮食。” 虽然才离开拾翠山几天,陈朝却很怀念那短暂的相处,他甚至生出几分期待,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也愿意。 但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男女之情,他真的喜欢许盎春吗?人的感情可以在一瞬之间便变得如此浓烈?他不敢肯定,便对陈暮道:“我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中意她。” 见他终于承认,陈暮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就坐在这儿想。” “想什么?” “想他要是订了婚约,将要成婚了,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陈朝不禁想起那日,许盎春说她有夫郎,那时他是什么感觉呢?那时他心里酸酸的,胃里也酸酸的,很在意她的夫郎长相如何,家世如何,自己和他相比,差还是不差,或者比他强上许多? 后来听她的夫郎弃她而去,当即便开心起来,后来又怨她那狠心的夫郎既没有眼光,觉不出她的好,又伤害了她。 夜里细细思量,竟十分羡慕他,一定和许盎春做了许多妻夫之间才能做的事,比如拥抱,比如亲吻。 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嫉妒,他并不希望许盎春是别人的妻主,他想独自拥有她,也想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就像他们之间关于小桂花妖的秘密,只有彼此知道。 所有纷杂的思绪,忽然有了出口,陈朝的眼眸重新有了飞扬的神采,“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她的。” ------------------------------------- 在陈朝思念着许盎春的同时,许盎春也在想着他,那日她去小桂花的家找他,却如何都敲不开门。 山上的桂花将要败了,香气不如前几日浓郁。许盎春不禁猜测,是陈朝的妖力不足以维持人形,他又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桂花,她不知道哪一棵树才是陈朝的原形,便每一棵都道了别。 她想,每年大约只有桂花开时陈朝才会出现,和她玩几天,然后就不见了。想着想着,许盎春的大眼睛里竟然涌出一点泪,她觉得陈朝可怜极了,长得那么高,那么漂亮,却只能守着一座山过,不能去看外面的天地。 但她眨了眨眼睛,那点泪就又被她眨了回去,她打算明年这个时候多给小桂花带点好吃的,让他尝尝人间的滋味,不要再白活一回。 许青回了桃林镇一趟,发觉江远岫没有派人来寻仇,她的家还是老样子,便彻底放下心,同时心里对江远岫隐隐赞赏,不愧是大家公子,如此宽宏大量,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傻闺女夺了他的清白。 于是带着夫郎和女儿心情悠闲地返回了桃林镇,同时又开始给许盎春物色新夫郎。 凭许家的家财和许盎春的容貌,若是许青将眼光放得稍稍低一些,愿意的人家也是一抓一大把。 西跨院的王清荷有一个弟弟,叫王清枫,今年十六,白白净净,长得略有几分姿色,虽然比江远岫差得远,但绝说不上丑。 王清荷在许家做了多年的长工,为人踏实本分,许青对她印象很不错,故而对她的弟弟也高看一眼。 许盎春对王清枫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娘让她陪着王清枫出门去逛街,她也乐意,有人陪着她玩就好。 只是王清枫寡言少语,凭许盎春舌头底下挂了马蹄,也撬不开他的嘴,若是凑得近了,更是脸红得要滴血。 “你热吗?”许盎春问。 “不......不热。”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登时又一股热浪涌上了王清枫的头脸,他道:“我爱脸红。” “哦。”许盎春不再多问,王清枫爱脸红大约就好比她爱养小动物,没什么稀奇。 陈朝就在这时,在桃林镇的街头,碰见了许盎春。今日上午,他返回拾翠山,却遍寻不到许盎春,四处打问,才知道她其实住在桃林镇,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地。 正要想街上行人询问许家在何处,就看见了许盎春,拿着两块栗子桂花糕,要分给站在她右手边的男子。 那男子有些羞涩,不肯接,许盎春直接抓着他的手,将糕点的竹签塞到他的手心里。 “这个好吃,你也尝一尝。” 那男子红着脸咬了一口,许盎春见他吃了,凑上去问:“好吃吗?” “嗯.....”他略略点了点头,许盎春这才满意,又要拉着他去荡秋千了。 陈朝再看不下去,扬声喊道:“盎春妹妹。” 许盎春抬眼看来,发现来人是她思念已久的小桂花,当即要扔下王清枫跑向陈朝。但忽然想起娘的教诲,一定要带好清枫弟弟,不能把他丢了,便握住他的手腕,跑到陈朝身边。 陈朝完美的笑容有一丝裂痕,他站在许盎春的左边,将许盎春向他手边一带,二人握着的地方才分开。 许盎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比如小桂花怎么又出现了?他可以走出拾翠山吗?又是怎么找到了她? 但陈朝是小桂花的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当着王清枫说,只好忍着,问道:“你吃饭了吗?晚饭就在我家吃吧。” “好啊。”陈朝应下,话头转向了王清枫,“这位弟弟是妹妹的亲戚?” 许盎春摇头,“不是,他是娘给我选的夫郎。” 我给你做夫郎好不好? 许盎春摇头,“不是,他是娘给我选的夫郎。” “是么?”陈朝暗恨自己犹豫,若是早几天来,说不准就没有王清枫这一号人了。 “已经定下了么?” 许盎春正要答,王清枫却是抢先说:“还没有,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当着陈朝这位陌生女子的面,讨论他和许盎春的婚事,令他十分难为情,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第一次见面,那确实还早。”陈朝握上许盎春的手,“妹妹年岁还小,婚事急不得的。” 虽然同为女子,但当街牵手着实怪异,可许盎春忙着吃桂花糕,便由着她牵。 吃到最后一口,也到了许家,许盎春记起这是一块桂花糕,便将剩下的糕点喂到陈朝的嘴里,低声问道:“好吃吗?这是用你做的。” “好吃。”陈朝摘下她嘴角的糕点残渣,旁若无人地喂到了自己嘴里,“这一点更好吃。” 王清枫站在一旁,不忍再看二人,陈朝那哪是吃桂花糕,倒像是吃人了,他浑身发寒,打了个哆嗦,向许家母父告辞,去西跨院找姐姐。 许家已经许多年没有招待过许盎春的朋友了,上一次还是在许盎春九岁的时候。 而且此友长得高挑秀丽,和许盎春一般无二的貌美。许青不知陈朝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的傻闺女做了朋友。不论谈吐,光看面相陈朝便像长了八百个心眼,他和许盎春能聊得来么? 不是每日你说城门楼子,我说我屁股上长了个瘊子吗? 但她不好刨根问底,不然就丢了闺女的面子,反正陈朝若是骗钱,她坚决不给就是了,而且家里房契地契,许盎春也不知道放在哪儿。 晚上许家吃的是莲藕排骨汤,是春她爹的拿手菜,春她爹看陈朝才貌双全,又不嫌弃她的闺女,肯和她做朋友,便十分热情,专挑好肉往他碗里夹。 陈朝吃得肚子发胀,百般推拒才拦下了春她爹要为他再添一碗饭。 因为陈朝从面上看,是位女子,而许盎春几日未见他,十分想念,并且有一肚子悄悄话要和他说,便想要和他一起睡。 陈朝本想拒绝,未婚男女怎么能睡在一张床上?但许盎春热情过头,竟然撒起了娇,挽着他的胳膊,身体一拧一拧地蹭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瞬间一阵心猿意马,陈朝一松口就回到了许盎春的房里,被她像条八爪鱼似的缠住。 许盎春将一条腿架在了他的身上,问他这几日的经历。陈朝向她解释过后,正要向她说出自己的秘密,却发现她双眼紧闭,睡死过去。 而胳膊依然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怕他下一刻就变成桂花飘走了。 陈朝翻过身子,端详着她的脸,她的脸上没有忧虑的痕迹,一派天真无邪。自十五岁娘去世之后,他时时刻刻都在生意场上打滚,一颗心也算饱经风霜,几乎每日都觉得疲惫不堪,但是和许盎春在一起,他不会累,反而很轻松很愉悦。 他不在乎许盎春聪不聪明,和他般不般配,只要他喜欢就好。 若是许盎春也愿意娶了他,便再好不过。他不禁想,到时他就卸了身上的担子,和许盎春过几年闲散日子,之后生几个孩子,让孩子去继承家业。 夜渐渐深了,思绪成了一条线,陈朝也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被男子惯有的反应叫醒,陈朝感受着那处的悸动,一阵羞窘,他竟然在女子的床上做了那样的梦。 偏偏这时许盎春也醒了,揉揉眼睛发现小桂花还在,便喜滋滋地抱住了他。 腰间箍着两条细胳膊,陈朝像是被火燎到,忙地起床,再晚一些,他怕自己出丑。 洗漱过后,许盎春让陈朝给自己梳头发,陈朝手巧得很,不仅瞬间绾好发髻,还为她上了淡淡的妆。 许盎春唇上的口脂是陈朝那几日新研制出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她舔了一口,觉得像糖一样甜。 正要再舔,便被陈朝按住嘴,“别舔了,要被你舔光了。” “是你的味道。”许盎春笑着说。 陈朝的指尖揉上她的双唇,轻轻一碰便染上浅浅的红,像是捻碎了一朵饱满的花,他俯下身,鼻尖抵住许盎春,眼睛黏在了她的唇上,似祈求又似诱哄,“那让我也尝尝好不好?” “好呀。”许盎春想要蘸点口脂涂给陈朝,却被他捉住了手,搂住了脖子,堵上了嘴。 陈朝启开双唇,吮吻着她,口脂被磨蹭着搅散,香气弥漫在彼此的唇舌之间。亲吻渐渐从一方的索取,转向了双方的纠缠。许盎春也从紧密的接触当中觉出趣味,她抿住了陈朝的下唇,轻轻一舔,便听到陈朝急切的喘息声。 似乎她每舔他一回,他就控制不住地喘,同时又将软肉送得更深,仿佛一颗成熟的水蜜桃,自行剥得汁水淋漓,好让许盎春能享用他的甜蜜。 他不是十七八岁的稚嫩儿郎,是崇安县八面玲珑的陈掌柜,一朝落入情网,真心便更难能可贵,也更为脆弱。 许盎春从漫长的亲吻当中透了一口气,忽然发觉陈朝将自己的手伸向他的里衣,他的胸膛并不是软绵绵的,反而很硬很平,其下有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陈朝眼里盈了一层摇晃的水光,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不敢看她。 但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他说:“盎春,我给你做夫郎好不好?” 小桂花要上位啦。 民那桑,谁不想要珠珠和评论呢? 热闹新婚与孤单自慰(h) 许盎春茫然地捏了捏小桂花的胸膛,他的胸上有两个硬硬的肉点,比她的要小上许多。 小时候她摸过娘的胸,娘的也是软绵绵的,只有爹的还有岫岫的,是这样硬邦邦的。 所以其实小桂花不是女妖精,而是男妖精吗? “朝朝,你是男桂花变的?” 陈朝按住她乱动的手,“是,我是男子。” “那你怎么穿裙子?还绾女子的发髻?” “因为我要继承家业,所以扮做了女子。” “嗯。”许盎春并不在意,也体会不到他多年扮做女子的艰辛,便点点头,“我觉得你穿裙子好看。” “你说要给我做夫郎,是喜欢我吗?还是我娘让的?” 虽然请求做她夫郎这样放浪的话都已说过,陈朝依然有些羞赧,他将脑袋埋在了许盎春的脖颈处,一派依恋的姿态,“自然……自然是喜欢你。” “好,那你就做我的夫郎。”许盎春十分高兴,于她而言,小桂花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女的可以和她一起睡,男的只要做了她的夫郎,也能一起睡。 小桂花很香,很热,夜里可以为她暖被窝。 “我带你去找我娘,她一定会同意的。” 许青并不能够相信,昨晚还是女人的陈朝,睡了一觉就变成了男人,而且竟然要嫁给她的傻闺女做夫郎了。 若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但他是芙蓉面的陈掌柜,腰缠万贯,许家比起他来,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再看许盎春,虽然是她亲生的闺女,但除了长得好点之外,是什么长处也没有,怎么就能迷倒了陈朝呢? 有了江远岫的前车之鉴,许青谨慎许多,“你家里的长辈知道你和朝朝的事吗?” “我家里是我做主,母父都去世了,家里只剩一个哥哥,我想嫁给盎春,哥哥也不会有意见。” 许青依然觉得不靠谱,但两家相差巨大,陈朝所图为何呢,“那……改日和你哥哥一起吃顿饭,再商量商量。” 而陈朝观许青犹犹豫豫,便担心她又给许盎春安排夫郎,王清枫就在许盎春眼皮子底下转悠,虽然王清枫远差于他,但男女之间就怕天长日久,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 他想现在就定下婚约,便扯了扯许盎春的衣袖,许盎春神魂归位,打了个哈切,“娘,我想娶朝朝。” 许青看她那副被人卖了也要给人数钱的傻样,隐隐动了怒,她这是招惹一个江远岫还不够,要把八方神仙都请到她家来,好显她的能耐。 “不急,不急。”许青道:“过几天两家人见了面再说。” 陈朝见劝不动许青,便返回崇安县向陈暮支招。 一夕之间,懂事能干的妹妹变成了弟弟,陈暮可谓百感交集,既气他瞒了自己这么多年,又怜他吃了这么多年苦。 所以一听闻他有了中意的女子,便更是惊喜,当即要代父母去和许青见面。 因为吃过亏,陈暮对未来弟妹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身强体壮会疼人便好。 所以他初初看到许盎春是十分欣慰的,只是慢慢观察下来,便发觉了她的奇异。许青未免为日后埋下隐患,也不瞒他,直截了当告诉陈暮,许盎春的问题。 爱弟心切的陈暮,当即变了脸色,扯过陈朝来,拧着眉头问他,“你要走我的老路是不是,咱家家大业大,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你非找个傻子?” 陈朝反驳道:“她不傻,她只是不如别人心眼多,想得多,我就喜欢这样的。” “不如别人心眼多,那不就是缺心眼?”陈暮气得头晕,“她哪点能配得上你?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而陈朝却是吃了秤砣,耍起小性子来了,“你不同意我也要嫁给她。” “你嫁给她,我怎么跟娘和爹说,上坟烧纸的时候,我和他们说你嫁了个傻子?而且就她那样子,生意上也帮不了你。” “人死如灯灭,他们早转世投胎去了,那管的上这些?再说生意上的事,不是还有你?” 陈暮还要再劝,陈朝却是把心一横,说道:“要是错过了她,我就不嫁了,和你一样,耍一辈子单。” 陈暮一愣,心想他这弟弟,主意太正,自己是雌是雄都能瞒二十多年,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若是真的不嫁了,一辈子岂不是就毁了?他不能看着弟弟真的做自梳男,陈家有一个命苦的就够了。 “行,就听你的,以后后悔了,有你哭的时候。”陈暮恨铁不成钢,抬腿踹了他一脚。 许青见陈暮也没有劝动陈朝,便知他是被许盎春灌了迷魂汤,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婚似乎是非成不可了。 他再次去了阴阳先生的家里,合了八字,算了日子,准备二人的婚事。 只是在昏礼的排场上,陈暮和许青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酒席就摆这几桌?就请这么几个人?” “盎春是二婚,不宜大办。” “那又怎么了?阿朝可是头婚,凭什么将就?”陈暮不悦道:“把你家五服以内的亲戚都请来,再请个戏班子,大办三天。” 他弟弟已经嫁给一个傻子了,别的地方可不能受委屈。 无奈许青只得照办,和春她爹忙得嘴角起了两个大泡。 ------------------------------------- 江远岫现年十九,而且上一桩婚约已经作罢,所以他爹一回家,便张罗着为他相看人家。 他本也是怀揣着一颗少男心去的,但一见到那些女子,便平白变得十分挑剔,性格内敛的,嫌人家不够体贴,没有为他夹菜。性格爽朗的,嫌人家过于热情,似乎要占他的便宜。 总归是鸡蛋里挑骨头,看谁都不顺眼。 夜里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应该抱着热腾腾软绵绵的人一起睡,还应该是位年轻的女子,将他剥得一干二净之后,毛绒绒的头胡乱地拱过他的身体。 腹内忽然烧了一把邪火,江远岫不顾男子的脸面,轻手轻脚地去衣柜里打开一个小箱子,拿出一枚冰凉的玉势。 他将玉势抵在床头,稍稍扩张几下,便塞了进去。 玉势破开了干涩的肠肉,他双手把住床柱,前后轻轻摇晃起来,下身已然勃起,随着他的动作摇摆不定,像狂风中摇曳的莲蓬。 如此耕耘了一阵子,后庭处依然是干涩,他觉不出那日湿滑的爽利感。 愤愤地掏出玉势甩在床上,他盯着那物,虽然粗但却是个死的,若是能够再纤细灵活一些,再白嫩一些,最好变成一双手。 一双他中药之时,抚摸揉捏他的手。慢慢地这双手似乎真的来到了他的面前,握住他的下身,从根到头轻轻重重的揉捏,随后又在他的马眼处缓缓地磨。 耳边似乎有人在问:“秀秀,你舒服吗?” “哼……嗯……舒服……” 快意在幽深的夜晚暴涨,他的小腹开始一阵一阵地抽搐,他绷紧了臀,感受着情潮来临前的失控。 久违的高潮,将他的脑袋冲刷地一干二净,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毛刺般的热意顺着血液奔涌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也涌到了他的舌尖,江远岫握着自己的下身,手里沾染了粘稠的白浊,喃喃地说:“盎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江远岫陡然清醒,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许盎春来了? 他又羞又恼,倒在床上,敲着身下的被褥,低声骂道:“许盎春,你好讨厌,害惨我了。” 害他不禁迷恋上了那晚的感觉,还害得他做那事的时候,离不了她了。 想要珠珠和评论! 吃掉小桂花(上h) 举行昏礼之前,陈朝三天没有睡好觉,却精神得很。陈暮看他眼下隐着淡淡的青黑,情绪却十分高涨,陈暮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就这么喜欢那个傻子?” 陈朝不悦道:“哥,我都说了,她不傻,你要再说,小心我和你翻脸。” “哼,嫁出去的儿,泼出去的水。”陈暮道:“我不过说几句,你瞧你那个小气的样,你能堵住我的嘴,还能堵住街上的?” “街上的我管不着,随他们怎么说,我又不和他们过日子。” 陈暮抄起烟袋,在嘴边吸了几口,“那这几天铺子怎么办?” “先关了,等我回了门再开。” “铺子里日日离不开你,你成了婚不住在许家,打算和那个盎......什么春两地分居?” 说到胭脂铺,陈朝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一丝谄媚,“我们新婚燕尔,自然不能两地分居。” “那不分居怎么办?你把许盎春带到咱家来住?那她不是成了入赘?” 入赘倒是可行,陈暮问道:“那她母父能同意?” “不是入赘,是我嫁去许家。” “那怎么办?” 陈朝握住他哥哥的手,学了许盎春的招数,笑吟吟地看陈暮,“哥哥学了这么多年,定能将铺子打点地井井有条,铺子就靠哥哥了。” 陈暮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说你怎么总教我那些用不着的,还让我去铺子顶你,原来早就谋算好了。” 这倒是冤枉了他,陈朝解释道:“我那时只是看你日日忧郁,想给你找些事做,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陈暮吞云吐雾了一阵,便同意了,他想,等陈朝和许盎春过了前几个月黏糊劲,大抵就用不着他了。 因为众人皆知陈家一女一儿,所以出嫁的必然是守寡多年的陈暮,陈朝顶着陈暮的名字嫁给许盎春,陈暮则顶着陈朝的名字打点生意。 昏礼当天,许盎春身带大红花,骑着马,一大早便出发,临近中午终于将陈朝迎回了崇安县。 戏班子热闹地吹吹打打,整个桃林镇的人都走到了街头,看全镇有名的傻丫头盎春二婚。 放过鞭炮,跨过火盆,二人站在正房拜堂成亲。观礼的人站了一院子,许盎春因为已经经历过一回,并不胆怯,熟门熟路地将陈朝带回了新房,并且塞给他一包糕点,自己则出去应酬往来的宾朋。 不过许盎春没有喝酒,因为酒不好喝,又辣又苦。许青便给她换成了白水。各位亲友怜惜许盎春惨遭第一个夫郎抛弃,便也不为难她,强迫她喝酒。 所以许盎春灌了一肚子冷水入了洞房。她神采奕奕,挑开了陈朝的盖头,又同他饮了一杯合欢酒,但只一杯下肚,她便有些醺醺然。 就着新房明亮的龙凤烛火,陈朝拿剪子剪下了二人的头发,放到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说这便是结发为妻夫。随后又问:“你和他的盒子呢?” “什么盒子?什么他?”许盎春手撑着脸,茫然道。 “他......就是。”陈朝垂下头,和他的寝衣较劲,说:“就是你第一个夫郎。” “哦,我睡着了,醒来就到了白天,不记得有没有盒子。” 那必然是没有的,陈朝思量,既然江远岫不愿意嫁给许盎春,那他自然不会多事。说不准都没有过肌肤之亲。 “那你和他圆房了么?” “嗯。”许盎春点点头说,“他说我很厉害。” 陈朝哽住一口气,但气着气着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那时他还没有遇到许盎春,她娶了夫郎,岂有不圆房的道理? 而许盎春已是坐到了床上,拍拍床褥,“朝朝过来,来圆房。” 她认为自己已经圆过了两回,很有经验,应当能照顾了朝朝。 陈朝顺着她豪迈的语气坐在了床边,局促得手脚不知该放在哪里。 许盎春丝毫不怯场,摆出了妻主的姿态,直接伸手脱他的衣裳,迅速将他剥得一干二净,随后回忆着那日和岫岫的场景,揉捏着他挺立的下身。 见许盎春手法熟练,似乎做过许多回,陈朝虽明理也不免介意。 “你还喜欢他么?”陈朝酸溜溜地问。 “喜欢?”许盎春思索着,“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喜欢你,你是我种的小桂花。” 小孔雀长着翅膀能飞,但小桂花是栽在地里不会跑的,她更喜欢小桂花了。 陈朝过了二十多年清心寡欲的日子,所以下身那物也是粉嫩,不过尺寸不小,许盎春道:“你的尾巴比岫岫的还要大。” 陈朝免不了窃喜,“那你喜欢哪个?” “我都不喜欢,我还是喜欢有毛的尾巴,松松的尾巴。” “那妻主去摸松松的好了。” “我们在圆房呀,我只能摸你的尾巴。”随后许盎春拿床头的布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陈朝的尾巴,“你们的尾巴怎么都会流水,松松的就不会。” 陈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怕许盎春兴致来了,忘了圆房,反而和他说起动物的尾巴。 她照料那些小动物,比照料他还要费心。 他噙住许盎春的耳垂,低声道:“妻主别说松松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许盎春自然不懂什么是春宵,但她很是尽职尽责,将陈朝的腿分开,随后揉揉他的大腿根。 白皙的嫩肉,瞬间便有些泛红,陈朝觉得痒,不住地躲,于是胯下两粒饱满的卵囊,便像吊起来的核桃,沉甸甸地颤了颤。 许盎春握了满手,轻轻一捏,陈朝便颤了一下,哼道:“妻主打算摸到什么时候?” “早着呢。”许盎春振振有辞,“岫岫说我折腾到了丑时,我和你也要折腾到丑时。”她可不是厚此薄彼的人。 经过不竭不休的抚摸,陈朝的阴茎高高翘起,涨得发紫,许盎春拨了拨,觉得他的尾巴像根棍子,便握着敲了敲她的手心,瞬间便想起来许青教她认字时候,打的手板。 她不能再责打自己,便将苗头换到陈朝身上,她按住陈朝胸口的乳头,问:“小宝宝是从这里喝奶吗?” “是,可是……”可是现在还没有奶。 但许盎春不听他说,便已然含上了他的乳头,因为许盎春想要尝一尝小宝宝吃的奶是什么滋味。 也算是为自己将来的孩子考虑。 吃掉小桂花(下h) 她的嘴唇全然抵在陈朝的胸肉上,使了大力气吸吮,灵活的舌尖更是时不时地绕着他的乳头打转,像是在玩弄一颗琉璃珠子。 下身被许盎春吊到了极致,他想要许盎春再碰一碰,但许盎春却是迷恋上了他上方的两处私密地,她愣头青似的蹂躏戏弄着他的红果,虽然万分难耐,却感觉自己是被她需要着的。陈朝按住她毛绒绒的头,让她能更深地更用力地吮吸着他。 吮吸着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甘愿做她口中的一块肉,手中的一片叶。 他不知道属于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妙,既使这个人不够强大,并不能够保护他。 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是喜悦的,滚落在她茂密的发丝中,格外晶莹。 许盎春吸奶吸够了,她什么都没有喝到,有些不开心,陈朝说:“生下小宝宝才会有,现在是没有的。” 许盎春眼睛发亮,“那我们造小宝宝吧。” 陈朝羞涩地点点头,他的下身早就涨的发疼,期待着能疏解一番,但许盎春迟迟不动,他便不好意思提。 而许盎春却是将他翻了过来,分开他的臀瓣,将手指插了进去。 因为过于紧张,他身上的各处肌肉都是僵硬的,内里也是,紧紧地绞住了许盎春的两根手指。 “朝朝,你放松一点,抓到小鱼,你就有小宝宝了。” 陈朝头一回听见这种说法,他的后庭处竟然被许盎春死死堵住了,初时只是涨,只是疼,后来随着她不断深入地抠摸竟然悠悠地有一丝快慰,那快慰渐渐酥软了他的腰肢,冲散了他的矜持。 他死死咬住的嘴唇,早已分开,溢出一声声幽幽的叹,腻腻的喘。 “哈……啊……妻主……别……” 他虽是不解,为何许盎春要玩他的后庭处,他羞窘得厉害,而且这般似乎是在折辱于他。但由许盎春来折辱他,便不会那样难以接受。 甚至他的肠肉,是雀跃地迎接着许盎春,像是湿热的口腔一样包裹着她。 他似乎是被播种过的土地,种子迅速地发芽,生长,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游走,草叶布满了他的身体,他被柔藤捆在了床上,将要融化,变成最为寻常的一蓬青草。 许盎春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草尖,他因此发生了强烈的震颤,草尖上包含的晨露沿着纹理下滑,露珠越来越多,淤积在他的身体里,快意也像露珠一般膨胀,终于破碎。 “不要……妻主……嗯……”但他的肉臀却是循着许盎春的手高高地翘了起来,身体总比他的嘴要诚实得多。 陈朝的下身射出一股股地浓精,他竟被许盎春揉摸后庭,揉摸地射了出来。 而许盎春犹在快速地抽插着他,他的后穴兴奋至极,脑内快意连绵,冲刷得他几欲大声喊叫。 他紧紧团握住床褥,“不要了……我……求妻主……” 许盎春记起江远岫当时是让她再深点再快点的,怎么陈朝却是不要了呢? “你不舒服么?” “不是……舒服。”陈朝将头埋在了喜被里,他羞于承认,自己竟然被玩弄得高潮迭起,而且是用难以言说的那个部位。 白浊弄脏了床褥,陈朝的脸红得滴血,圆房时竟然是他,他先泄了出来,而妻主还穿戴整齐,坐在他的身边,观看着他的失态。 见陈朝已然射了出来,许盎春觉得房已经圆完了,虽然还没到丑时,但是是陈朝不想继续,不能怪她偏心。 她钻到被子里,抱住了软软的陈朝,她说:“朝朝,你的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我会对你好的。” 陈朝还在平复方才的情潮,浑身都是汗,他意识到不对劲,“这样不会有小宝宝的。” “我娘说圆房就会有小宝宝。” “可我们还没有圆房。” “啊?”许盎春拄起胳膊,“岫岫说就是这么圆的。” 她口中的岫岫想必就是她第一个夫郎,陡然间陈朝心里的妒意散去不少,原来妻主没有和他真正圆房,只是玩弄了他而已。 那妻主还是他一个人的,他们将会坦诚地拥有彼此,而且是彼此的第一次。 欲望隐隐又有了抬头之势,陈朝暗骂自己不知廉耻,早已泄了一床一褥,却还想着和妻主更为紧密地结合。 他示意许盎春坐在自己腰上,手后撑着半坐起来,吻上了她的嘴唇,唇舌瓜葛之间,他悄声地道:“妻主,小宝宝是这么造的。” 就在许盎春压着陈朝为所欲为的同时,江远岫做了一个梦,他似乎回到了和许盎春新婚那晚,许盎春没有喝醉酒,和他真正地圆了房。他被许盎春摆弄得腰肢酸软,大腿发颤,那孽根更是被死死堵住,他难耐,却不得解脱,只得求她。 许盎春听他求了许多次,问他说:“还跑不跑了?” 江远岫早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只要能达到最后的高潮,他何等混话也是能说得出口的,“不跑了……给妻主做夫郎,给妻主生孩子。” “喜欢盎春……操我……” 话音一落,他得到了许盎春的允准,真正地射了出来,绵绵的快感却让他悠悠醒转,他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磨蹭着床褥。 梦里是被许盎春弄射的,实际却是蹭被褥蹭射的。他触手一摸,便是一片粘稠的冰凉。 这冰凉顺着手指,渗到了骨头里,他感到一阵揪心的孤单。 但又有些不甘心,他这辈子难道就忘不了许盎春,夜夜要被她所折磨吗?许盎春有哪点值得他念念不忘? 他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许盎春,他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而已,他走后,许盎春一定难以再娶,要耍一辈子单。他想,或许自己应该为许盎春安排一门亲事,找一个老实的好男人,能够和她过一辈子。 他从自己随身的小厮中找出三两个人选,打算送去桃林镇让许盎春挑一挑。 到时她成了婚,自己除了一桩心事,必然不会再挂念她了。 江远岫笃定地想。 迟了,看潜伏太入迷,翠平这个妙人勾了我的魂 不远千里险些气死的重逢 天刚擦黑,江雅翻身下马,缓缓入了花厅。 近日女皇有扩充后宫的打算,特意过问了江家男儿的事,她当时搪塞过去,但总得做个确切的决断,到底是选还是不选。 阿岫是江家唯一的男子,从小娇惯长大,必然吃不了宫里的苦,但他相看了许多人家,仍未定下婚约,虽说终身大事不可一蹴而就,但他年岁不算小,再耽搁下去,便更没有好的妻家。 实在没有合适的婚约,进宫也算是个法子,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女皇总不会亏待了他。 夜里江家众人围坐桌前吃晚饭,江雅便提到此事,询问江远岫的意愿。 江远岫拄着筷子在碗里戳戳点点,他从没想过进宫,进宫就要和众多男人分享一个女人,他不愿意。 就算日后的妻主要纳小侍,他也是不会松口允准的,更何况入宫和皇夫众多侍君朝夕相对,想想心里就发堵。 江雅见他这副样子,便知他是不愿意,便说,“那你这两月就得定下婚约,不然到时官宦人家年满十八的儿郎,都得入宫选秀。” 大姐江灵道:“两月?他大约得挑两年,阖京城的女郎他都看不上眼。” 江夫郎横了大女儿一眼,“你催他做什么?” “我哪是催他?我敢催他?”江灵刺道:“上回顾侍郎家的大女儿约他去聚贤楼,他应的好好的说要去,结果迟到了一个时辰,去了也不给个好脸,嫌人家长得不好看。” “女子看什么长相,能顶天立地便好,只有我这好弟弟,肤浅至此。” 江远岫回怼大姐,“我偏不喜欢那些顶天立地的还不行,我就要个自己看着顺眼的!” “行。”江雅接话道,“终生大事自然马虎不得,选秀的事姐姐自会推脱,总归你得嫁个合心意的。” 但江远岫却有些心灰意冷,他想他自己在京城大抵是找不到妻主了,倒不如出门去看看,开阔了眼界,倒也不会夜夜梦见许盎春那个傻子了。 江夫郎怜惜江远岫遭了变故,年纪轻轻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头,便由着他出门散心,送他去外祖家暂住。 翻过了年,江远岫出门去探望外祖,在外祖家住了一月有余,返程之时已是阳春三月,桃花镇的桃花开了,江远岫想要绕路要去看一看。 江远岫仔细挑了三个小厮,皆是老实敦厚,容貌清秀,预备带到许盎春身边让她挑上一挑。虽然比不上他,但总比桃花镇其余的人要强上不少。 行至镇口,江远岫遇见一片盛开的桃林,花朵葱葱郁郁,瓣瓣粉嫩,清风吹来,更是落英缤纷。如此美景,他掀开轿帘去看,心想说不准会遇见许盎春,她惯是个坐不住的,一定会出门赏花。 但他伸长脖子看了许久,也没见到许盎春。便又吩咐马车夫往许家去了。 马车颠簸之间,他忽然有些心绪不宁,他不由地想,届时许盎春见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许盎春那么喜欢他,一见了他必然是欢欣鼓舞,不肯让他走的。 那他倒也可以在桃林镇多住一些时日,安顿好许盎春的婚事,再返回京城。 马车轮子辘辘碾过许家所在的街巷,江远岫下了车,发觉许家大门没有阖上,小厮上前敲了敲,无人应门。 大约是许家母父出了门,留许盎春一人在家,而许盎春又在后院忙着喂猪喂羊。 看看日头,也到了喂猪喂羊的时辰。 江远岫让身边的人,在门口守着,自己则是绕到了后院。 后院果然有人,江远岫站在二门口看着许盎春,她并没有变,依然没心没肺,正在往兔子笼里塞草。 塞着塞着,她招招手说:“朝朝,你也来试试。” 接着便有一个人从他看不见的地方,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蹲下去时还微微扶着腰。 看身姿和侧脸似乎很是俊秀,皮肤也是欺霜赛雪地白,论皮相和江远岫是平分秋色。 他接过许盎春手里的草叶,一片片地喂给兔子。 许盎春看着兔子吃饭,忽然有一些饿,她摸了摸肚子问道:“朝朝你饿不饿?” 陈朝说:“我不饿,但是宝宝饿了。” 许盎春将陈朝搀扶起来,“你回屋里歇一会儿,我去厨房热饭。”许青和她春她爹临走时,已经将饭菜安顿到了锅里,许盎春只需要烧火便好。 陈朝却道:“天下哪里有妻主给夫郎做饭的道理,还是我去。” “不行,你有小宝宝了,不能去。” “月份还浅,不碍事。” “那也不行,你给我怀小宝宝,已经很辛苦,我要照顾好你。”许盎春坚持道。 听见许盎春如此体贴,陈朝心里自然像吃了蜜一样的甜,羞涩笑道:“妻主待我真好。” 而许盎春看陈朝的脸庞微微发红,简直是可爱非常,吧唧亲了他一口,说道:“娘说妻主对夫郎好,是天经地义的。” “我晓得。”陈朝得一香吻,心中更是依恋,牵住许盎春的手说:“我也绝不会像他一样丢下妻主的。” 许盎春被陈朝说得有些茫然,“他?他是谁?” “就是……就是江远岫。” “哦,他呀。”许盎春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翻阅一遍,“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妻主就会哄我。”陈朝问:“那是我好,还是他好?” “当然是你好,你最好了。” 江远岫将他们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 原来许盎春早已娶了新的夫郎,而且新夫郎已经怀有身孕。看样子约莫三四个月了。 可他走了还不到半年,就在这半年时间里,许盎春不仅遇到了第二春,而且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可许盎春不是很喜欢他么?不是说过要对他好? 江远岫手指死抠着门柱,一阵阵地头晕,他已经全然忘记是自己先抛弃了许盎春,反而埋怨上她。 自打回了京城,他几乎每天都在想着许盎春,想她的傻话,想她给予的温存,想到夜不能寐,想到魂牵梦萦。她怎么能将他忘了呢? 并且将她的柔情通通给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之间真正地圆过房,还交换过亲吻。 许盎春从没有和他亲吻过,一定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教的。 他教会了许盎春扣开他的牙关,和他舌尖相抵,还教会了她在亲吻间隙换气。 不知廉耻!江远岫在心中骂道,他怎么能和别人的妻主亲吻、交合、怀有身孕呢? 脑内灵光一闪,江远岫想起自己和许盎春拜过天地,是她的正头夫郎。 眼前的人便只能算是小侍,他咬紧牙关,向院内喊了一声:“许盎春。” 许盎春和陈朝一起回头看向来人,她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平淡的表情。 就像看着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在这里解释一下,因为男生子,我不能让许盎春凭借意念让小桂花有孕,所以要生孩子就是bg(女上)不过没有描写,因为许多人不喜欢。 写的肉都是gb,如果接受不了还是不要看了,不要强迫自己。我写肉文也不收钱,就是图个有人喜欢,你们喜欢了给我发评论投猪猪,我就很开心。 三人之争 来人是谁?许盎春看不清楚,只知道听声音应该是位男子。 她走上前去,仔细思考仔细回忆,终于想了起来,而此时她也在江远岫面前站定,她十分惊喜地说:“岫岫?”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江远岫看着许盎春花蝴蝶似地扑到了他面前,不免心头狂跳,她脸上漾着明媚的笑容,是很欢迎他,很想念他的样子。江远岫心中有些自得,想来许盎春也是忘不了他的,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介意他不发一言回了京城,说的愤愤之言而已。 “我顺路来看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虚握几下,他方才太过用力,手有些疼。 “正好,最近桃花开了,可好看了。”说罢,她将陈朝带到江远岫身边,“朝朝,他就是你总说的江远岫。” 随后又对江远岫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陈朝。”顺手摸了摸陈朝微微隆起的肚子,“这是我们的小宝宝。” 当着前夫郎大喇喇地介绍新夫郎以及他们的孩子,大约只有许盎春能做的出来,陈朝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适可而止。 但许盎春却以为他是饿得受不了,忙对江远岫道:“你等一下,我的小宝宝饿了,我给她喂了饭再来和你说话。” 江远岫脸色铁青,看她就打算这么走了,连一个让字都无,他狠狠清了清嗓子,“午饭没有我的份么?” 许盎春扭头问:“你也饿了?” “那你也来吃饭吧。”一副很勉强的样子。 他和陈朝都被带到正堂等候吃饭,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对上。 许盎春如今烧火已经很像样子,总不会把门板拆下来烧了。江远岫闷闷地想,必然是照顾陈朝才学会的,在他走之前还生疏得很。 饭菜都是提前做好的,许盎春只需要将锅烧至冒白气,再焖一会儿就好。 洗过手,将碟盘碗筷一样样地放上来,许盎春总算结束了今天中午的劳作,她紧挨着陈朝身边坐下,开始拿筷子为他剔鱼肉。 这是大伯哥陈暮告诉她的,他说陈朝最喜欢吃鱼,却笨得不会挑鱼刺。 “没刺了,吃吧。”许盎春把鱼肉夹到陈朝碗里,说道。 平日里还好,可此番当着江远岫,许盎春如此体贴,陈朝不免有些脸热:“妻主不用照顾我,快吃。” 而许盎春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筷头子不停,给陈朝夹了一碗他爱吃的东西。 江远岫看得眼热,以前这都是他的待遇。 他搬着椅子坐在了许盎春的身边,用肩头碰碰她,下巴一点,示意她夹菜给自己。 许盎春也明白这是支使她的意思,问道:“你不会用筷子吗?” 江远岫无言,哼了一声。 “我记得你以前会的,是得病了吗?” 江远岫依然不答,许盎春便当是默认,岫岫这么年轻只比她大两岁,就得了不会用筷子的病,该多么辛苦呢? 同情的筷尖精准地叨向一块肥腻的红烧肉,她将肉放到江远岫碗里,她忧愁地想,江远岫不会用筷子,那么只能让别人喂,但是总让别人照顾,比傻子还要惹人厌烦,所以还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便说道:“你记得白白怎么吃饭的吗?” “白白也不会用筷子,但它会用舌头和嘴,你也学着这么吃吧。” 白白是许盎春养的狗,狗吃饭自然是用嘴和舌头舔着吃。 陈朝掐着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如今可以放心妻主不会出去沾花惹草了,就算是她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也是那些不知检点的男人勾引了她。 江远岫看着碗里油腻的红烧肉,一阵气血翻涌,他最不爱吃肥肉,几乎是一点都不碰,许盎春竟将他的喜好忘得干干净净。 但他还是抄起筷子,将红烧肉一口吞掉。咀嚼间涌出星星点点的泪花,他有些反胃。 他将眼泪憋了回去,脸色不善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成的婚?” “去年十月初一。”许盎春吃了一口饭,“我和朝朝的昏礼可热闹了,办了三天的宴席,还请了戏班子。” 十月初一,他当时是八月初走的,也就是说,他在京城受雨挨饿的时候,她就遇到了陈朝,之后火速和陈朝定下婚约,举办昏礼。而当时他和许盎春的昏礼也不过只有一天,亲朋好友围坐吃了一顿饭,许盎春在新婚当晚更是呼呼大睡。 而自己给许家答谢的银钱,竟然派上了这种用场,简直是岂有此理! 许盎春接着道:“我娘总念叨着要谢谢你的五百两银子,若不是你寄了五百两银子来,家里还没有那么多闲钱办昏礼呢。” “要是你当时也在就好了,酒席上有好多好吃的。” “不必。”江远岫已然喝干醋喝了个饱,他撂下筷子,说道:“看你过得不错,我就走了。” “这就走了?”陈朝客套道:“妻主快送送江公子。” “哦。”许盎春恋恋不舍地放下碗,她想要快快地将岫岫送走,不然饭就凉了。 许盎春将江远岫送到门口,看江远岫仍然是半散着头发,一定没有成婚,便低声说:“岫岫,我都知道了,你是大官的弟弟,我不聪明,配不上你,而且我和你没有圆过房,你也不算是我的夫郎。” “我们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不用介意曾经被我娘买回来嫁给了我,在京城找一个你喜欢的妻主吧。” 江远岫被她说得鼻子发酸,酸楚激得他落下一滴泪,他想自己和许盎春的缘分总算到头了,他夜里应当不会再想起许盎春,能睡个安稳的觉。 他此番回京就要找个和江家门当户对的婆家,然后生三两女儿,和和美美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 原是如此,本该如此。 “保重。”他说。 许盎春看江远岫上了马车,随后马车夫调转马头,向镇口驶去。 马车周围有三五侍从,回头看了她几眼,窃窃私语一阵,也走远了。 许盎春迅速关上大门,奔回房,端起碗大吃大喝了一顿,和江远岫说话太浪费时间,她好饿。 黄昏时分,去田里督工的许青和春她爹回到家,许盎春体贴地给娘和爹端上了热水擦手擦脸,又将江远岫如何来如何走,告诉许青。 许青心下惴惴,不知江远岫这次回来是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许家的大门被扣响。 “我去开门。”许盎春道,随后小步跑去门口,片刻后惊讶说:“岫岫,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远岫向院中一望,见许家母父都在,便道:“马车轮子不慎损坏,镇里的客栈空房不够,所以我就回来叨扰一晚。” 还有一更,作为珠珠破百的加更 夜听房事(微h,100猪猪加更) 江远岫从许家走时,满怀怅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过,许盎春有了新夫郎,他应该高兴才是,既不用舍了身边得用的小厮,又不用担心她孤身一辈子。 但他还是心里发沉发堵,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马车边走着几个小厮,在嗡嗡地说话,江远岫掀开车帘问:“方才见到我给你们挑的妻主了?” 正中的小梧点头应是,说:“见到了。” “那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三人半是马屁,半是真心地说:“公子为奴们挑的自然是极好的。” “怎么个好法?” 说到那女子细致的好处,小梧白脸一红,“她……她长得真好看。” 小柳也道:“她的声音也好听,像云雀似的。” 小松更是高度概括,“她一定脾气很好,很温柔。” 他们说的句句是真话,江远岫第一次从别人嘴里体会到了许盎春的好,但许盎春并不只局限于这些肤浅的好,她就像一阵风,永远自由永远无拘无束,看到纷飞的桃花,飘摇的风筝,就看到了她,体察到她的超凡,她的柔情。 人人都看中了她的皮相,若是那个陈朝的也是为了她的皮相,其实不是真的待她好,那许盎春岂不是又被伤害一次。 他对许盎春的伤害是逼不得已,事后也是后悔的,想要弥补,但陈朝必然不会有他那样好的心肠。 正逢此时,天空忽然飘下几片春雪,江远岫望向前路,行人寥寥,阴云压顶,似乎是老天不让他走,要留下他,不能让许盎春再次吃了亏。 他说道:“掉头回桃林镇,谁知道这雪下到什么时候?万一路上被雪封住了怎么办?” 马车夫看向西天,隐隐有太阳的影子,雪花也越飘越小,如何也不会大雪封了山,若是走得快些,能抵达崇安县。 但主人吩咐了下来,他也不好反驳,便掉头返回桃林镇。江远岫将他们一行人留在客栈,自己则是去了许家。 于是便有许盎春开门又看见了他。 他托辞马车轮子损坏,无处可去,许青总不能把他撵走,便全家将他迎了进来,寒暄一阵,入座吃晚饭。 初时自然是都端着假笑,你好我也好,但江远岫打量腻腻歪歪的许盎春和陈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便问:“许姨,我和盎春妹妹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自然是她的夫郎,不知道现如今陈朝是个什么名分?” 陈朝脸色一僵,看向许盎春,许盎春顺嘴便说:“朝朝才是我的夫郎,你不算。” 许青横了她一眼,现如今江远岫已经是兵部侍郎三品大员的弟弟,说话怎能如此不恭敬,她面上堆起笑,“以前都是许姨糊涂,我家这个傻丫头怎么能配得上江公子,再者说,当时江公子落难只有一张身契,我那时事多也未将你的户籍落在此处,自然你和盎春的婚事也没有登记在册,所以你们二人实在是清清白白,毫不相干。” “是以现如今阿朝才是我的女婿,盎春的夫郎。” 如此说来,他才是和许盎春毫无瓜葛的人,他们之间微薄的情意也只有他自己记得,江远岫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记挂上了许盎春,是因为她在他中药的时候,帮他纾解过?又或许,她是自己孤单害怕的时候,唯一温柔待他的人? 江远岫一直不让自己理清脑内纷杂的情绪,他害怕自己一旦想清楚,就要做些惊世骇俗的事,他和许盎春不般配,世人都这般认为,他也是这般认为的。 但真的不般配吗?般配又指的是什么?地位?容貌?钱财?还是两个单独的人,两颗相知的心? 江远岫闷头喝了几杯酒,他心情低落,却又没有低落的名分,只是将自己灌得头脑昏昏。 陈朝怀孕将近四月,要早早歇息,许盎春自然陪同。江远岫望着他们的背影,竟然十分登对,他未发一言,也返回空闲的左厢房,暂住一晚。 在饭桌上,他得知陈朝也是崇安县人,那么双方知根知底,想必是他想多,陈朝是真心的喜欢着许盎春。 那他返回这一趟本就多余,明日就该启程返回京城。 酒意上头,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来之时,听见一阵尖细的声音,像是猫在叫,但仔细分辨并不是声音并不是从厨房门口的猫窝中传出的,反而是从他对面的右厢房,也就是许盎春和陈朝的卧房。 妻夫之间夜里要做些什么?江远岫自然清楚,更不要提那叫声中间或有低低的说话音。脑内轰地一声,他的脸红得彻彻底底,他不免在心里骂上了许盎春,瞧着长得正经,没想到竟然是个小色胚。 更过分的便是陈朝,自己已然身怀有孕,如何能还和妻主睡一间房,就应该分房睡。 那许盎春该睡在哪儿?许家就剩下了一间左厢房,是他在住。 或许是酒意未消,江远岫竟然将脑子歪到了许盎春抱着枕头来和他一起睡。 许盎春曾抱过他,他依然记得那个怀抱,是温暖的,软绵绵的。她的皮肤也是牛乳似的细嫩白皙,他若是脱掉许盎春的寝衣,将她抱在怀里,大约像是抱了一大片云朵。 下身传来些麻麻的痒意,江远岫夹着被子蹭了一会儿,觉得不满足,颤着手钻到亵裤当中,一握便硬的像铁。 他做贼似的揉了那处几下,随后在马眼处打着圈的磨,大约是受了许盎春的刺激,今夜的情潮分外汹涌,不多时便觉出了快慰,身子猛地一颤,喉头更是溢出一声甜腻的喘,是要泄身的前兆。 但他于欲海沉沦的眼眸,忽然明亮几分,他将作乱的手抽了出来,他感到一阵不平,凭什么陈朝就能被许盎春玩得浪叫,自己只能偷偷地用手纾解? 凭什么他就要孤枕难眠,想着许盎春才能射出来,而陈朝与她夜夜笙歌。 是他先与许盎春遇到的,不过是中途添了许多误会,才让陈朝钻了空子,岂有一直让他钻空子的道理? 江远岫不准备明天走了,他要长长久久地住在此地,和许盎春再续前缘,即使脑子里乱糟糟的,七情八苦搅做一团,但他有种直觉,他喜欢许盎春。 右厢房内,陈朝缠着许盎春,不准她睡觉,更是将她的衣衫剥去,吻上了她光裸的身体,沿着曼妙的女子曲线向下,他的唇舌陷入一处密林,鲜红灵活的舌尖,将许盎春的蚌珠抚慰得情动非常,蜜液津津。 许盎春无声地去了几回,俏脸泛红说道:“朝朝,不要舔了。” 陈朝知道她是舒服过头,便蛇似的滑到她身边,问:“我伺候得妻主好不好?” 许盎春点点头,“嗯,那我们睡吧。” “不许妻主睡。”陈朝低声道:“妻主还没有碰我。” “可你怀着宝宝,大夫不让我碰你。” 而陈朝难得地耍起了小性子,“我不管,我就要。” 算算日子,许盎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碰过陈朝,有时翻身不小心挨蹭到他,便能察觉他腿间坚硬的器物,只是陈朝一直没有提,她便置之不理。 但大夫曾嘱咐过她,孕中的男子,也要适当地纾解一番,免得憋出病来。她便一手握住了陈朝,另二指让陈朝含湿,插入他的谷道内。 皆是寻常用过的手法,但陈朝今夜叫得声音过大,高潮中甚至落下泪来,边哭边道:“妻主,不要他,不要他好不好?” 不要谁?许盎春很想发问,但她怕陈朝哭个没完,便安慰道:“不要他,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得了她的承诺,陈朝才缓缓止住泣声,再不折腾,让许盎春拥着他入睡。 皆是男子,江远岫去而复返,又问了些他和许盎春的往事,陈朝很清楚,江远岫是为了什么。 他想要夺走许盎春,夺走他幸福美满的家。 若是江远岫是寻常人家出身,那他没有害怕介意的必要,但江远岫家世显赫,人又长得俊逸出尘,和他比起来,自己胜算全无,怎能不心慌呢? 好在他的妻主不是那等穿花蝴蝶,虽不聪明,却牢记一套做人的大道理,应当不会弃他而去。而且他如今怀有身孕,是江远岫如何也撼动不了的。 想到此处,他稍稍安心,抚上肚子,沉沉睡去。 谢谢大家的喜欢,鞠躬。 小辣椒 虽说只暂住一晚,但江远岫有用不完的借口推脱,今日是轮子还没修好,明日又是马车夫受了风寒,要修养几日,总归是不走,赖在了许家。 陈朝忧心如焚,但又想不出主意,便给哥哥陈暮捎了个口信。不到下午,他就火速赶了来。 陈暮一进门,许盎春便喜悦地大喊:“大伯哥,你来了!”随后颠颠地赶过去,接过陈暮手中拿着的东西。 江远岫看向来人,和陈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周身气质却又将他们鲜明地区分开。 一见到江远岫,陈暮的脸就沉下来,对着许盎春阴阳怪气道:“你这小呆子,艳福不浅呐。” “有了我弟弟还不够,大家公子也为你千里迢迢地跑回来了。” “嗯。”许盎春点点头,拆开了纸包,里面有她最喜欢吃的糕饼,有了糕饼谁还听他说什么呢? 但这些话只是开胃小菜而已,饭桌上陈暮才拿出他这些年修炼的本事来,端着酒杯道:“江公子,大老远来我弟弟家,真是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江远岫不得不接,肃着脸满饮一杯。 便听得他又道:“只是我弟弟家实在窄小,不若江公子随我去陈家,陈家宽敞,到时我再为江公子重病的马车夫延请三两名医,好好治上一治。” “免得江公子在这穷乡僻壤耽搁,挡了你的前程。” 江远岫垂下眼帘,一派冷淡道:“不必,我与你陈家可没有交情。” “那说来,江公子与许家又有什么交情?”陈暮翘起二郎腿,问道。 “许姨......救了我,我又同盎春妹妹拜过天地,这交情可不算浅。” “不浅,是不浅,据我所知,江公子和我弟妹成婚之后,未曾圆房,反而嫌弃她呆呆傻傻,趁她睡熟,自己偷偷跑了。” “既已跑了,又回来干什么?”陈暮厉色道:“还赖在这里不走,这就是大家公子的风范?” “你......”这话句句锥心,任江远岫伶牙俐齿也无法反驳。 饭桌上的许青如坐针毡,一方是脾气火爆的亲家哥哥,一方是金尊玉贵的官家少爷,都是不好相与的,劝哪边都捞不到好,只能打圆场,笑着说:“都是过去的事,休要再提了,吃菜吃菜。” 但阖桌还是只有许盎春一个人动筷子,她吃得塞住了耳朵,蒙住了眼睛,只当是那争辩是一阵犬吠。 陈暮也无心吃饭,他看向萎靡的陈朝,在家的时候,谁惹了他也是张牙舞爪地闹,现在嫁了人,倒是成了面瓜,任人拿捏。 但他可见不得弟弟受欺负,今天必须要把江远岫赶走,不然后患无穷。 便脸上带着些微的嘲讽之意,他幸灾乐祸道:“莫不是江公子嫁过了人,在京城没女子瞧得上你,又来吃回头草了吧?” 这话实在是折辱了江远岫,他怎会遭人嫌弃呢,捧着他还来不及,他蹭地站起来,“你少拿话来堵我,我乐意住在哪就住在哪?哪里轮得上你来说?” “这是我亲弟弟的家,也是我侄女的家,许家人厚道,不好意思撵你,我可不怕。” 陈朝见自己哥哥说得过火,忙去拉他,而陈暮暴脾气上来,哪怕王母娘娘下凡,也拦不住他。 “当初走也没有人逼你,现在人家小妻夫过得甜蜜,你倒又来横插一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三心二意,首鼠两端!” 江远岫被说得涨红了脸,想他饱读诗书,此番再没有颜面再待在许家,他夺门而出,直接走了,阖门的声音震得吓人。 这时许盎春忽然咳嗽不止,陈朝为她拍背顺气,问她:“妻主怎么了?” 许盎春指着面前的辣子鸡,声音嘶哑,“吃到辣椒了。” 看着那盘辣子鸡,再看看抽着烟袋锅的陈暮,许盎春觉得他方才的嘴似乎是在喷火,把江远岫烧走了。 便忽然神神秘秘地对陈朝说:“我觉得大伯哥吃起来一定很辣,就像小辣椒。”也像咄咄逼人,跳起来叨人的大公鸡。 陈朝没回她的孩子话,担忧地对哥哥说:“哥,今日的话属实有些过了。” “过什么?他敢干我就敢说,我可一句都没说错。” “可他毕竟家世显赫,我怕……” “怕他个鸟,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他要是拿权势压人,我就上京告御状。”陈暮恼怒的眼神一转,便又是安慰,“你踏实过自己的日子,他要是再回来,就告诉我,我还有好话等着他呢。” 陈朝点了点头,但若是江远岫真的还要回返,那他也不敢再叫哥哥来,他怕陈暮能跳起来把房给点了。 安慰过了弟弟,陈暮便将火力对准许盎春,“你离那个姓江的远一点听见没?你要是敢背着阿朝拈花惹草,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盎春果然严肃起来,忧心忡忡地问:“那还给我带糕饼吗?” 陈暮险些被气笑,绷着脸说:“别说糕饼,西北风都不给你喝。” “啊?!”后果竟然如此严重,许盎春立马抓住陈朝的手,向陈暮献媚,“大伯哥,我会对阿朝好的。” 陈暮暂且信了她的话,理好衣服便要走,铺子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定夺,走前摸了摸陈朝的肚子,眼里有一丝羡慕,语气却是埋怨,“小东西,赶紧出来,伯伯要累死了,快让你爹回来替我。” 许盎春却道:“出不来,还要六个月才能出来。” 陈暮:“知道了,就显你能耐。” 却说江远岫从许家出来后,直奔客栈,此处常年住不满人,空房多得是。 他窝在上房的床头,被陈暮气得又哭又骂,被子都被眼泪浸得湿了一片。 他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被人指着鼻子骂,骂他脸皮厚,三心二意,眼馋别人的妻主? 许盎春本来就是他的妻主,是陈朝乘机而入才对。 想到许盎春,他更是生气,登时涌出一串泪珠,“那个缺心少肝的傻子……呜……呜……都不追出来看看我……” “我明天就走……再也不来了……呜……谁要为了她待在这种破地方?” 这地方又穷,又有人欺负他。 江远岫哭了一阵,便哭累了,让小厮送来一桌饭菜,狠吃了两大碗。 随后便睡了一觉,不过第二天醒来,他并没有吩咐下人套马,反而让小厮去牙行找了伙计,火速买下一套宅院。 此宅院空旷僻静,而且离许家颇近,只隔着两条街。 致小辣椒陈暮: 今日骂别人,明日别人骂 秀秀的外室自我修养1 牙行的伙计观江远岫气度不凡,料想这回将要做成一笔大买卖,便将他们一行人领到一处山庄别苑,山庄别苑必然是建在了山里,虽然亭台水榭应有尽有,但距离桃林镇颇远。 江远岫并不满意,最终挑挑拣拣,买下了离许家只有两条街的一处院子。 但这处院子,实在平平无奇,除了有一个空旷的后院,别无长处。 小厮们不解,公子要购置地产,为何要在这种穷乡僻壤呢?倒不如在烟雨濛濛的江南,起码风景秀丽。 江远岫自然不会和下人们解释,只是吩咐他们将家具通通换掉,务必要将房子装潢得富贵又不显俗气。院中也要栽种许多花花草草。 如此折腾了半个多月,江远岫才满意地搬进新房子居住。 乔迁之时,许青听到风声,带了薄礼庆贺,江远岫自然是笑脸相迎:“许姨,怎么不见盎春妹妹。” “她在家呢,阿朝在教她理账。” 江远岫知道陈家是开胭脂铺的,他特意托手下小厮打探过,得知现在理事的掌柜也叫陈朝,并且是位女子,那嫁给许盎春的又是谁? 据说当年陈夫郎一胞双胎,生下一女一男,女的是妹妹唤作陈朝,男的是哥哥,叫做陈暮。 而那日许盎春分明喊的是大伯哥,所以来人应当是陈暮,陈暮与陈朝兄弟二人长得一模一样,怎么会如同坊市盛传是一女一男呢? 所以陈朝应当是为了陈家的家业,谎称为女子。陈朝已经嫁给了许盎春,日日住在许家,那如今在胭脂铺里忙活的掌柜,必然就是陈暮。 他们兄弟二人将这一出颠倒乾坤,玩得得心应手,以为别人发现不了么?江远岫不禁想,既然陈朝扮做了女子,就应该一直扮下去,既要享受着做女子的好处,又要嫁为人夫,洗手作羹汤,哪有这么圆满的事? 送走许青,江远岫将小梧招来,对他道:“你去买几匹马,越野越好。” 据他所知,公子并不会骑马,也不爱骑马,他不解地问:“公子为何要买马?” 江远岫瞥他一眼,“管这么多干什么?让你去就去。” “是,公子。” “等等。”江远岫又道,“哪里有卖孔雀的,买几对回来。” 孔雀只有西南的云南才有,但经常有饲养孔雀的人在各地集市,利用孔雀开屏时绚丽的尾羽赚取钱财。 好在崇安县三月二十八就有集市,小梧那几日一直守在县里,终于遇到一位带着孔雀的杂耍艺人,当即花高价,将其买了下来。 江远岫特意为孔雀造了一只大笼子,随后让小梧拿着花手绢,逗它开屏。 暮春之时,正是孔雀发情交配的季节,没花多少功夫,它就张开了翠盖般的尾羽。 瞧见孔雀的光华,江远岫十分自得,以前许盎春便说过,自己是她养的小孔雀,那时他恼怒得很,许盎春竟然把他当畜牲养。 但后来一想,许盎春并没有恶意,反而是对他的赞美,因为在许盎春眼里,孔雀是最为貌美的动物。 所以他是许盎春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凭那个小色胚的脾气秉性,上他的钩睡他的床,必然是迟早的事。 到时他再让许盎春休了那个爱抛头露面的陈朝,同他再续前缘,做一对恩爱妻夫,江远岫盘算到。 四月一到,陈朝便回了陈家,近日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他必须趁花还新鲜,加紧赶制一批胭脂出来。 所幸,胎儿已过了最凶险的前三个月,他可以正常地做些轻省的活计。 他本想将许盎春也带走,但许盎春一来坐不住,二来总打扰他,让他没法专心。 陈朝一走,许盎春感觉自己的生活陡然空缺了一大块,她闲得冒泡泡,就差钻到羊圈里和小羊羔抢奶喝。 而江远岫此时找到了她,浑身裹着一阵香风,说道:“盎春妹妹,你帮我个忙可好。” 许盎春见他一来,便同他拉开了八丈远,喊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江远岫不知她为何跑到后院和他说话,便也去了后院,许盎春急忙向后撤,身体贴住冰凉的砖墙,她无处可去了。 “你不要过来。”她喊道,“就在那里说,我听得见。” 江远岫只好也喊回去,“我买了几匹马,性子太烈,要你帮我驯上一驯。” “哦,我知道了,什么时候驯?” “今日便可。” 二人一来一去,有来有往,声音传得辽远,再说下去,三里外的吴老太都知道江远岫家里买了两匹马,一匹白,一匹黑。 江远岫喊得嗓子发干,自己去正堂倒了杯茶喝,许盎春也觉得嗓子不舒服,想要喝水,便稍稍地靠近了他。 江远岫手拿着茶杯,作势要她来取,问道:“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许盎春道:“大伯哥说要我离你远一点,不准我拈花惹草。”不然就不给她吃饭。 果然是别人挑唆了她,江远岫把茶杯塞在她手里,“我又不是花花草草,怎么就能说拈花惹草呢?” “拈花惹草就是招惹男人的意思,朝朝都告诉我了。”她端起茶杯,几口就将水喝了个干净。水珠挂在她丰润的唇上,被她用舌尖一卷,便不见了。 江远岫感到一阵焦渴,他夺过许盎春手上的茶杯,又倒了一盏,急急地饮下,意图浇熄他的心火。 “这是我用过的杯子。”许盎春强调道。 江远岫像做了贼似的,岔开话说:“天不早了,快走吧。” “哦。”许盎春回屋里换了骑装,便和江远岫一起去往他的家,只不过一路上还是坚持要和他拉开距离。 江云岫一阵气闷,三两步捉住了她,“陈暮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生了你还是养了你?” “他给我买好吃的糕饼。” “我给你买更好吃的糕饼。”江云岫引诱道:“我家还有一样好东西,你想不想看?” 她竖起了耳朵,“什么?” “那你离我近点。” “我不看了。”因为并不知道江远岫家中有什么,许盎春便硬气得很。 “是孔雀,你想不想看,想不想摸?” “真的?”许盎春的大眼睛立时闪亮起来,“是尾巴特别漂亮的孔雀吗?” 江远岫哼了一声,许盎春立刻紧紧地挨住他,甚至有几分谄媚,一张嘴不停地问,问孔雀是哪里来的?他为什么会养孔雀? 江远岫眼皮瞭她一下,酸溜溜地问:“你离我这么近,不怕你那好夫郎生气?” 许盎春有些心虚,但很快就被即将见到小孔雀的喜悦冲散,“不告诉他,这是我们的秘密。” 面对刘芷的江远岫:你想让我给你做外室?简直是癞蛤蟆硬装小青蛙,长得丑还玩的花!(出自小约翰版本歇后语) 面对许盎春的江远岫:颠颠地自己买好了宅子,给小傻子做外室,并且坚信他能够成功上位,当上正夫。 外室的自我修养(2) 进了江家的大门,许盎春的目光便被笼子里美丽的孔雀所吸引,她趴在笼子外,将脸挤在两根栏杆当中,目不转睛。 大约是许盎春今日穿了鲜艳的红衣,更显得人面桃花,孔雀自认遇到了对手,势必要显示一番自己自己华丽的羽毛,抖抖尾巴,便在许盎春面前开了屏。 见识甚少的许盎春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你真漂亮。” “我能摸摸他吗?”许盎春向江远岫请求道。 “当然可以”江远岫打开笼子,和许盎春一起走了进去。 孔雀并不惧人,直直地就向许盎春冲来,要和她争奇斗艳一番,许盎春不怕,但江远岫被吓得后撤了一步。 许盎春却不懂它的意思,使出自己惯用的捉鸡手段,直接将它擒住,一伸手就摸上了它的尾巴,她边摸边幸福地说:“孔雀的毛和鸡的不一样,好软。” 孔雀的脑袋被她夹在膝盖中间,陷入一片混沌,被彻底地控制了住,江远岫不再害怕,蹲在许盎春身边,也伸手摸了摸,果然十分光滑柔软。 他不禁想要问一问许盎春,是他的身体好摸还是孔雀的毛好摸,但酝酿半晌也问不出口,只憋出一句,“我好看还是它好看?” 许盎春诧异地瞪着他,“你怎么能和它比,它可是孔雀!” 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远远不如吗?原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却是一败涂地,江云岫羞恼道:“你以前不是爱叫我小孔雀,怎么变得这样快?” 许盎春理所应当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有真的小孔雀了。” 江远岫买孔雀回来,只当是一个逗趣的小玩意,能将许盎春留上一留,谁知竟是买了个对手。再看许盎春已然是被孔雀勾了魂,若不是地方窄小,大约晚上要和孔雀一起睡。 眼看得暮色四合,天光黯淡,命苦的孔雀感到十分疲惫,它被许盎春按着摸了许久,又撵着跑了许久,再也承受不住,窝在角落一动不动,许盎春却是神采奕奕,终于想起来要去驯马。 江云岫坐在太师椅里,凉凉地看她,“答应我的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许盎春并不觉得理亏,“虽然没有帮你驯马,但是我帮你驯了孔雀,你看它现在多乖。” “是啊。”江远岫道:“想动也动不了了。” 黄昏时分,桃林镇家家户户的檐上冒起缕缕炊烟,许盎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混杂的气味当中,辨认出了香椿摊鸡蛋的味道,她想起爹割回来的香椿芽,青脆油嫩,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江家的门,“我要回家吃饭了,明天再陪你驯马。” 本想留她吃饭的江远岫叹了一口气,暗恨自己这一腔柔情竟错付给了毫无眼色的许盎春,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准他们早已成就好事,现在他肚子里都有了。 他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忽然感到一阵后悔,如果当时他没有走,而是心甘情愿地嫁给许盎春,那么和她圆房而后怀孕的就是他。等二姐找到他们,他就带着许盎春一起回到京城,有江家做靠山,他们在京城会过得很好。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却看见她揽着别人,做了别人的妻主,甚至有了孩子。 江云岫窝在太师椅里,眼睫下垂显得有些落寞,天愈发黑了,他隐在夜色当中,成为一枚单薄的影子。 第二日午后,许盎春刚吃了饭,就来到江家,她先抓了一把玉米粒,将瑟瑟发抖的孔雀喂饱,便和江云岫一起上山。 春日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虽然冷却称不上冽,反而是钝钝地,温柔地吹拂过了他们。 许盎春在绿野之中轮流骑着两匹马跑了几圈,对江远岫道:“好了。” 说着她便要下马,但江远岫却眼疾手快地跨上马鞍,将她牢牢地抱住,说:“你还没有教会我骑马。” “你还没有学会吗?”许盎春不免有些小瞧他,“我带朝朝骑了两圈他就会了。” 听到她也带陈朝来过此处,江远岫不悦道:“他那是本来就会。” “我可没有他那么多心眼,把你拐得五迷三道的。” 提起自己的夫郎,许盎春陡然想起,自己已是有家有口的女子,不能再和外男搂搂抱抱,便要去解他勒在自己腰间的手,“你别抱着我。” “不抱着你怎么骑马?” “你去抱着你家的马车夫,他也会骑马。” 想想自己抱着像个缸一样胖的马车夫,江云岫不禁浑身恶寒,“我怎么能抱他?” “他的腰我都搂不住。” 许盎春忽然嘿嘿地笑起来,“他的肚子像怀了宝宝,他是不是要生小宝宝了。” “不是,只是胖而已。” 既是如此,看来眼下只有她能够教江远岫,许盎春便道:“那你不要抱我这么紧,我热。” 江远岫稍稍松开了怀抱,握着缰绳,按照许盎春指示的,在绿野中驰骋起来,不知是沾了许盎春的光,还是他真的学会了骑马,他竟然行云流水地骑完了一圈,甚至不感到累,大腿根也并不疼,反而十分畅快。 马跑得有些累,嗤嗤打了个响鼻,垂下头去吃草,二人便停留在了马上。 许盎春伸直脖子眺望着远处,而江远岫在看着她,她的头发就在江远岫的面前,毛绒绒的,泛着淡淡的馨香,香气像是钩子似的,直往他鼻子里钻,即使身处如此凉爽的山巅,他却陡然间感到燥热难安。 外室的自我修养(3) 正这时,许盎春道:“你学会了吧,放我下去。” 江远岫装作没听到,在她耳边低低地问:“你说什么?” 许盎春侧过脸,对他说道:“你学会” 未等她说完,江远岫便贴上了她的唇,左手攥着缰绳,右手却是按住了她的后脑,令她不能动弹。 二人密不可分,鼻息相融,江远岫试探地启唇,吮吻着她柔软的唇瓣,似乎带着一丝甜意,悠悠地,捉不住留不下,总吊着他,令他想要更多更深地厮磨。 而此时许盎春已经从惊讶中缓过了神,她拍打着江远岫,终于将他推开。 “你怎么能亲我?”她用力擦着嘴,朝着虚空呸了几下,一副被狗啃了的表情。 江远岫虽面皮发红,却振振有词,“我怎么就不能亲你?” “你又不是我的夫郎。” “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不算,我都说了你不算。”许盎春突然涌上一声哽咽,她的眼里沁满了泪,“我的夫郎是陈朝我不能和别人亲嘴。” 因为江远岫回来,陈朝终日担心,曾带着敲打的意思,给许盎春讲了一个故事,大意就是,一位爱好风月之地的女子,石榴裙下招惹了数名男子,惹得他们个个丢了贞洁,却概不负责,某日其中一名伤心人,被发现有了身孕,母父嫌丢人,将他打出门去。 他孤苦无依,只好去投奔意中人,却看到那女子与旁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一气之下,买了一包砒霜,涂抹在嘴唇上,与女子亲热之时,将毒过给了她,最后二人双双身亡。 半个多月过去,许盎春早忘了来龙去脉,只知道,招惹别的男人和他们亲嘴就会死,是以在她想来,自己现在已然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她悲伤得不能自抑,眼泪一颗颗地砸下来,许盎春抽抽搭搭地和江远岫讲完她忘了大半的故事。 不一会儿,她就哭湿了她的前襟,伸手向后一捞,扯起江远岫的袖子擦眼泪,“我见不到朝朝和我的小宝宝了你赔我” 但转念一想,江远岫也要死了,他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嫁不了人。 许盎春稍稍地原谅了他,她开始尝试接受自己的死亡,她死了,朝朝可以生下孩子再嫁,娘和爹也有了孙女,她的宝宝一定比她聪明,不用他们多费心。 所以她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就现在看来,死也并不痛苦,许盎春逐渐平静下来。 “你死不了的。”江远岫强忍笑意,故作严肃道。 许盎春摇摇头,“你不用骗我,我不怕。” “真的死不了。”江远岫解释,“有一个法子叫以毒攻毒,用了这个法子就可以解毒。” 许盎春半信半疑,“那怎么用?” “再亲一次。” 许盎春直接甩开他跳下了马,“你还要害我。”他简直是嫌她死得还不够快。 江远岫追了上去,一本正经地胡扯,“我说真的,以毒攻毒就是这样用的,医术上都这么写,不信你找个郎中问一问。” 她的寿命还可以支撑她去找郎中吗?许盎春担心自己在半路上就死了,江远岫识文断字,比自己有见识,说不准他说的是真的,虽说她已经勇敢到了不怕死的程度,但还是活着好。 “你真的没有骗我?” 江远岫连忙保证,“没有,都是真的。” “那就亲吧。”许盎春嘱咐道:“你不能再咬我了。” 江远岫青瓜蛋一个,不知道如何亲吻,他耳根发烫,“那你教我。” “行吧。”许盎春无奈道,她发现江远岫的脑子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什么都要人教。 于是她闭上眼睛,吻上了江远岫的嘴唇,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挑逗一番。一吻暂毕,江云岫已是气喘吁吁,浑身发软,他像没有骨头似的窝在了许盎春身上。 “毒解了么?”许盎春问。 “算解了吧。” 他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原来亲吻是这样让人情不自禁的事,江远岫再次嫉妒上了陈朝,对许盎春道:“谁家夫郎管妻主管的这么严?就和他一个人亲嘴睡觉,你就不嫌无趣?” 闻言许盎春皱着眉头,像是听到了公鸡也会下蛋的鬼话,“这也是书上说的?哪本书?” 江远岫被噎住,他上眼药不成,喜提一顿警告。 许盎春将大眼睛怼在他的面前,威胁道:“你亲了我的事,不准告诉朝朝,不然我就把你嫁给小熊瞎子。” 小熊瞎子一舌头就能舔掉人的半张脸,是桃林镇有名的猛兽,故而把男子嫁给小熊瞎子,可以称得上最严重的惩罚。 见她如此在乎陈朝的感受,江云岫怏怏不乐道:“知道了,谁要说出去,又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他按上自己的胸口,感觉他在腔子里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错认 陈朝一走十天,许盎春很是想念他,也想念他肚子里的小宝宝。 不过小宝宝还不算很大,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许盎春对她的想念只能说是顺带,陈朝才是她感情的重要寄托。 为了解决她的思念之情,她决定要去看望陈朝,但独自一人去崇安县,全程三十多里地,不光她的母父靠不住她,她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为免被人拐走,论斤卖掉,便向江远岫借他家的马车夫以及马车夫。 得知他是去看陈朝,而不是去玩,江远岫自然不乐意,但担心许盎春认为他小气,变成和时刻看管着她的陈朝一模一样的蛇蝎妒夫,江远岫便答应下来。 不过他也跟着一起去了崇安县,小傻子不知道要在崇安县耽搁几日,想着他们二人蜜里调油,自己却是守着大房子和院里的孔雀闲得发慌,他感到十分不公平。 许盎春虽然每日都要来他的住处,但只是来看那只孔雀,除了那日连哄带骗偷来两个吻之外,他连摸手都没捞到,可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瓜,竟然也会思念一个人。 那他走之后,许盎春思念他吗?也会想着去找他吗? 江远岫看了一眼许盎春,她正在拿草编蚂蚱,他想要问一问,但话到嘴边,也没有开口,就算她真的想念了他,也没耽误她不到两月就娶了新夫郎,若是一点都不想,岂不是又要将他气得七窍生烟? 权当她想了吧,只是因为京城距此地太远,她才没有去寻自己。 正此时,马车一阵颠簸,江远岫心里烦乱不堪,他没有坐稳,也没有扶稳,一歪身子,砸到了许盎春怀里。 许盎春被他撞得生疼,手里的蚂蚱也掉在地上,被他踩了一脚,她痛呼一声,“你的脑袋怎么这么硬?” 她揉着自己的伤处,去推江远岫。 江远岫的耳边擦过了一阵柔软,是女子特有的饱满之地,他浑身似乎被冻住,僵硬而动弹不得,只有耳畔燃着星星之火,那星星之火逐渐变成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跃着,舞蹈着,逐渐和他轰鸣的心跳声重合。 他感到自己被抽走了力气,就像被风吹雨打后,一株倒伏的蓬草,他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便甘愿倒伏,甘愿永远枕在许盎春的腿上。 而许盎春不甘愿被他压着,她很没有耐心:“你起来。” 江远岫却是觉出了被她拥抱呵护的好处,哪里肯起,“我......我头晕。” “头晕?”许盎春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悦道,“你使那么大力气撞我,你不头晕谁头晕?” 江远岫一抬眼,便看到了她搭在那处的手,红着脸支吾了一句,“那......那不然我给你揉揉?” 无论是女是男,除了妻夫之间,身体是不能随意让人触碰的,许盎春也懂这个道理,便说:“不用你,我又不是没有手。” 哪像他,洗个手都要小厮给他倒水。 半个时辰之后,许盎春一行人抵达崇安县的陈家,临走前,许盎春把她编好的蚂蚱送给了江远岫,因为蚂蚱是被他压坏的,已经拿不出手,不足以做她思念陈朝的礼物。 “送你吧,也不能白坐你的车。” 江远岫接过那个瘪瘪的蚂蚱,面上虽嫌弃,心里却有点点雀跃,“又不送你那好夫郎了?” “不好看了,不能送他,朝朝喜欢好看的东西。”说罢,许盎春便一跳三步远,去陈家找她的小桂花。 不能送陈朝,就可以送他?江远岫愤愤地甩下车帘,把那难看的蚂蚱揉捏一通,就像揉捏许盎春的脸,但片刻之后,又将蚂蚱吹了吹,上面有他踩的灰。他放在手心端详一阵,发现这蚂蚱算得上精巧,绝不是难看,勉强配得上他。 心情稍稍好转,他吩咐马车夫带他去书局转一转,先消磨了这半天光阴。 陈家的下人都认得公子的妻主,见她笑嘻嘻地跳下马车,便都上来迎接,许盎春一路和张婶、王叔、赵姨打过招呼,刚一进陈朝的院子,便见到天井之下站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白袍,头发披散着,似乎是还未梳洗。 此人和陈朝身量相同,背影更是相似,又在陈朝的院子里,许盎春便认为那就是陈朝,因为久未见他,一腔热情喷涌而出,她悄悄地踮起脚尖,蒙上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来人一出腔,陈暮便知是谁,淡淡道:“许盎春。” “你真聪明。”许盎春挽上他的胳膊,像小猫咪似的蹭了蹭,仰脸看着他,说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想他了?陈暮心头微微一动,垂眼看着她,发现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挑起,带着若有似无的红,若是长在男子身上,是该被骂狐狸精的。 但偏长在了她这个呆子脸上,十分的灵气也被她冲淡成五分,不过五分也是够的,太精明显得刻薄,像许盎春这般宽厚的也不错。 陈暮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想起,许盎春是他的弟妹,不是小小稚童,二人这般依偎着不成体统。 他正要开口,许盎春便皱着眉仔细端详他,“你眼睛旁边的痣呢?怎么不见了。” 说罢她又钻到陈暮怀里闻了闻,随后迅速放开了他,离他两步远,“大伯哥......” 陈暮垂下视线,“嗯。” “你怎么在朝朝院子里。” “他.......昨晚受了风寒,有些烫,我来照料他。” “朝朝病了?”许盎春神情焦急,“他还烧着吗?” “现下不.....” 话音未落,陈朝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一脸病容,对着许盎春微微地笑,“妻主。” 许盎春连忙拉着他进屋,“别出来,你还难受吗?” “哥哥照顾我一夜,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许盎春不忘陈暮,大声对他道:“谢谢大伯哥照顾朝朝。” 陈暮陡然生出一股火气,“他是我弟弟,我用得着你谢?” 许盎春便说:“那就不谢。” 陈暮十分无奈,他向来和许盎春说不到一起去,总归现在弟弟有人陪,用不着他,他便收拾自己,准备去铺子里转几圈。 但临转身前,眼角余光瞥见许盎春捧着陈朝的脸,飞快地亲了一口,陈朝道:“妻主,小心被我过了病。” “不怕,我不爱得病。” 陈暮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傻人有傻福,无忧无虑,就连身体都比别人好,只是许盎春为何闻了闻他,就断定他不是陈朝呢,他举着自己的胳膊左闻又闻,难道他身上有不好的味道? 此念一起,陈暮火速赶回自己的院子,久久地沐浴了一番,从一个冷冰冰的白人,变成一个热腾腾的红人。 大伯哥也快了,也要被我们春勾引了,其实我们春是个不动声色的狐狸精。 孕期play(h) 陈朝的病稍稍好转,便又投身于胭脂的制作,许盎春体谅他辛苦,将研磨海棠花的事揽了下来。因是主动要替他分担,许盎春又想显摆一番自己的能力,这时她倒十分听话,使得力度不大不小,研磨出的花液品质上佳。 陈朝坐在她身边看,看她微微抿起了嘴,眼睛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活,脸上不谙世事的模样一扫而空,倒真像是个可以依仗的一家之主。 他站起身为许盎春倒了杯茶,递到她嘴边,许盎春就着喝了几口,看陈朝还守着自己,便道:“你去歇着吧,躺着病好的快。” “我不累。”陈朝歪头靠在许盎春肩上,一手抚摸着他隆起的肚子,在许盎春耳边说:“妻主,小宝宝想你了。” “真的?”许盎春面露喜色,“她告诉你了?” 未出生的孩子哪能会说话?,陈朝道:“嗯,她每夜都想妻主。” “那我也听一听。”许盎春弯下腰,耳朵贴在陈朝的肚子上。 她凝神静气听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小宝宝的声音,“她怎么不和我说?” “去床上听。”陈朝面皮微微泛红,“她喜欢在床上说话。” 许盎春直起身子,道:“哦,那就去床上听。” 她将陈朝搀扶到床上坐下,正要再次听上一听,陈朝却是搂抱住了她,一手掀下床帘,挡住午后的天光。 他唇舌缠将上来,靡靡低语:“不光是小宝宝,我也想妻主了。” 是以一刻半刻都等不得,撕扯掉彼此的衣服,吮吻上许盎春的肌肤。 他跪趴在床上,唇上沾染着晶莹的露,灵巧的舌尖缓缓绕唇畔滑过,陈朝道:“妻主的……是甜的。” 许盎春后背麻酥酥痒丝丝,觉得十分松快,陈朝总喜欢舔她,说那般就是伺候她,她觉得有些脏,但陈朝不嫌弃,便随他去了。 床头的盒子里有几枚陈朝买的玉势,在他们成婚之后,有孕之前,每日天刚擦黑,小妻夫二人便滚到床上,将各类姿势通通试过,陈朝便从那时觉出妻主玩弄他的趣味,尤其如今有孕,妻夫敦伦不便,但欲望只增不减,回家只十日,便夜夜难耐,更盼望许盎春能多多地碰触他。 许盎春从盒子里挑了一枚戴上,自他背后进入,缓缓抽插厮磨。 沉重的胎身压迫着陈朝的敏感地带,似乎变得更为肿胀,稍稍一碰,他便控制不住地颤,许盎春担忧他承受不住,忙放轻了动作。 陈朝更觉空虚,他捞过许盎春的手,搭在他硕大的肚子上,这般许盎春便深深地顶了他一回,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偏头道:“求妻主……快一些。” “这……行吗?”许盎春犹豫道。 若不是男子的矜持作祟,陈朝早自行辗转腾挪一番,“妻主快些,我……受得住。” “行吧。”许盎春顶撞他几记,将陈朝撞得趴在床褥上,锦被所绣百年好合的字样针尖似的,磨蹭着他的肚子,他的下身。 坚硬的器物被磨出清液,渗入大红喜被,像是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孕肚让他下坠,后庭却是高高翘起,布满了水光,迎合着许盎春。 他感到自己也像是研钵里的海棠花,被一点点地研磨出浓郁的花液,在这期间,许盎春令他破碎,令他像一滩软烂的花泥,死在这个明媚的春日,又令他复苏,重新地做了他的夫郎。 天色渐晚,黄昏曳出一片艳丽的火烧云,陈暮提着糕饼回家,后厨已经备好了饭,但不见陈朝和许盎春来花厅。 陈暮没差下人去唤,反而拿着为许盎春买的零嘴去了陈朝的院子。家里只有她喜欢这些吃食,和小孩子没有两样。 春日的黄昏时分,鸟雀归巢,鸣虫未生,十分静谧,便显得屋里的二人声音格外地大。 床板吱呀吱呀地响,弟弟呜呜咽咽地喊,陈暮彻底愣在了院外。 他嫁过一回,虽然仍是处子之身,却也通晓人事,他们二人这是在干柴烈火,白日宣淫。 只不过是十日未见,便想到这个地步?陈暮眉头紧紧皱起,原以为许盎春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女子,没想到也满腹花花肚肠。 阿朝已经为她孕育了孩子,她还这般不知怜惜?陈暮上前一步,想把许盎春扯出来教训一番,但这般一定会丢了阿朝的脸面,还是另挑时候敲打她为好。便转身逃出了院子。 可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的脑子却是乱做一团,耳边不住地回响着当时的声音,面庞烧得通红,腔子里的心怦怦直跳,他突然冒出了让他分外羞赧的想法。 那般......被许盎春那般......真的快活吗?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陈暮才恢复正常,他脚步坚定地去向陈朝的住处,要将胡闹的他们揪起来吃晚饭。 床上的二人正依偎做一团,陈朝的后背贴着许盎春的胸口,脸却是朝着她,他面染春情,黏黏糊糊地撒娇:“妻主......” 许盎春摸上他的肚子,问:“小宝宝又和你说话了吗?” 与此同时,陈暮到了陈朝的院子,他站在门前,听见了模糊的说话声,谅他们应当是不会再闹,便伸手敲门,道:“折腾完了吧,滚出来吃饭。” 此语一出,屋内的陈朝迅速将头埋在了被子里,方才他和妻主的事,竟然被哥哥听到了,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哥哥。而许盎春不以为意,她从不知羞涩是何物,扬声对外面喊:“哦,我们马上就去,晚上吃啥?” “吃王八汤,给你们好好补一补。”陈暮寒声道。 妻夫二人穿戴整齐,入了花厅,陈朝不敢抬头看哥哥,陈暮却是在烛火之下端详着他,觉他面色似乎比白日红润不少,抽走了脸上的病气。 妻夫之间做那等事还能治病?陈暮不禁怀疑。 许盎春也在看着他们,片刻之后,她惊喜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陈暮问。 “我知道你们不一样的地方了。” 许盎春点着陈朝的眼角:“朝朝这里有颗痣,大伯哥没有,大伯哥身上还有烟味。” 竟然是因为他身上的烟味,陈暮不悦道:“怎么?我身上有烟味,你有意见?” “没意见,我又闻不见,朝朝身上没有就好了。”她对陈朝说:“烟味不好闻,很呛人。” 陈朝为免妻主得罪了哥哥,忙打圆场,“吃菜,饭要凉了。” 虽然暂时平息了二人之间的争端,但回到房里的陈暮,却是捧着自己的衣服不住地嗅,因为已经抽了许多年的烟,他早习惯,如今被许盎春点破,他才发觉原来烟味不好闻,会呛到她。 可一转念,陈暮想,哪又如何,他又不是陈朝。 还礼 精心挑选的海棠花已经尽数研磨过,许盎春已经结束她的劳作,余下的活计太过精细,她学不会也不想学。在陈朝和陈暮忙碌的同时,许盎春的双腿蠢蠢欲动,两只脚似乎粘在了门口,一会儿出一会儿进,仿佛一株随风倒的墙头草。 陈暮看得心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许盎春不好意思说。 家里的人都在忙,她这时却将心放在了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显得她又馋又懒,总归不像个要做母亲的人。 但她又想出去玩,想去看看崇安县春日里的花花草草,上一次来还是过年走亲戚,那时各处都光秃秃的,树杈上到处是大大的鸟窝,像是一颗颗沉寂的心脏。 春天来了,心脏恢复跳动,新枝抽条,新叶抽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怎能让她不向往呢? 陈朝看出她的想法,便说:“妻主想出去玩吗?” 许盎春点点头。 左右也用不上她,把她拘在家里,倒让她不开心,陈朝便说:“那就去吧,记得回来吃午饭。” “嗯,我走啦。”许盎春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眼看得她走后,陈朝招来家里的小厮,“你跟着她,别让她被别人给欺负了。” 小厮连忙应是,快步跟上了许盎春。 却说许盎春从陈家一出来,便被小柳拦下,他笑着说:“春姑娘,我们少爷在书局等着您呢?” “他等我干什么?我不认识多少字,不能给他念书的。” 诚然许盎春有一把好嗓子,但也不是好到非让她读不可,“不是让您念书,是有好东西送给您呢。” “我不要。”许盎春自认没做什么好事,便不能接受别人的礼物,“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想去。” 书局那种地方,字像苍蝇那么大,蚊子那么多,想想就浑身发毛。 “那春姑娘想去哪儿?”小柳焦急问,将许盎春带到他身边,是少爷特特吩咐下的事,但许盎春不是猫猫狗狗,不听他的,也不能一棒子砸晕抱走,不过打听许盎春的去向,总比空手而归要好。 “我也不知道。”她说,“反正我不去书局。” 说罢她便向西走去,崇安县城城西有一条自北向南而流的大河,小柳略略思忖,她应当是去了河边,便快速返回书局,报给江远岫。 小柳虽然没有将许盎春带来,但好歹捉到了许盎春的影子,江远岫将看中的书买下,卷着拿在手里,既然春不来就他,他就去就春,好在书局也处于城西,距离河边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江远岫到河边一看,发现许盎春果然在,她正蹲在桥头下,两只手在地上忙乱。大抵是陈朝喜欢许盎春身上单纯的劲头,总喜欢给她穿亮色的衣衫,绾俏皮的发髻,她蹲在地上,仿佛一个四处觅食的兔子,毛绒绒软绵绵,除了吃,别的什么都不想。 江远岫缓缓靠近了她,用手里的书轻轻敲她的头,将她打回了原型,又变成了许盎春,她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河边是你家开的,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不是,你想来就来,我管不着你。” 说罢她竟然扭过身去,背对着江远岫,一副绝不会管他的模样。 江远岫却转到她面前,也蹲下来,瞅着她的杰作,“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盎春头也不抬,“我在给蚂蚁做窝。” “蚂蚁自己不是会做窝吗?” “它们的窝没有房顶,没有房顶就会漏雨,漏雨就不能住了。”许盎春见那些可怜的蚂蚁,每次一到下雨就搬家,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和母父搬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十分之劳累,那这些小小的蚂蚁,想必会更加辛苦,她便从桥边的砖缝里抠下许多青苔,堆在蚂蚁窝的洞口,要为它们遮风避雨。 不过她还动了许多脑筋,担心光用青苔搭起的房顶不牢固,便挖了一些河泥糊在缝隙上,地基也用河泥堆高,看着倒真像一幢小小的房子。 盖完了房子,许盎春又开始为蚂蚁窝砌院墙,担心蚂蚁找不到出口,便在院墙上掏了一个门。 如此半个时辰,她才为三个蚂蚁窝盖完了房,她去河边洗了洗手,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应当被夸赞一番,便看着江远岫说:“我的房子盖的好不好?” 江远岫手撑着脸,“我看你这房子把好些蚂蚁吓回窝里去了。” “它们搬了新家,还不适应呢。”她换了新床一开始也睡不着觉。 江远岫的腿有些麻,他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乃是要送许盎春一些好看的小玩意,作为那只草编蚂蚱的回礼。崇安县城内有一家专门卖首饰珠宝的铺子,货物还算精巧,他预备带许盎春逛一逛。 除了书局,许盎春哪里都想去,便也颠颠地跟着他。 陈家的小厮自然也跟在二位身后,并将那陌生男子的容貌装束记得分明,等回家之时报给公子。 玲珑阁开在崇安县最繁华的街上,店内各型各款的首饰应有尽有,所以伙计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 许盎春看中了一只蜻蜓,通体是银制,足须纹理,纤毫毕现,眼睛上还嵌着两颗蓝宝石,她拿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喜欢吗?”江远岫问。 许盎春点头如捣蒜,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对这只蜻蜓的渴望,但她身上只有二钱银子,买下这只蜻蜓要十五两,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我买不起它。”许盎春将蜻蜓放回去,这世上她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但并不是每一个都可以拥有,譬如这只蜻蜓,她虽然喜欢但没有本事买,那蜻蜓就不属于她,是属于别人的,别人的东西,她不该眼馋。 江远岫不懂,为什么她可以很果断地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再放回去,如果换了他,千方百计也要买下来的。 他拿过蜻蜓结了账,对许盎春道:“我买得起,送你了。” 许盎春茫然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江远岫将买下来的东西塞到她怀里,“你管呢,我想送就送。” “那我也不能要。” 娘说无缘无故送别人东西的人,就是想吃她家的老母鸡,她家的老母鸡还留着下蛋呢,不能吃。 江远岫头一次送小傻子东西还被她驳了,他感到很没有面子,眼神一阵飘忽,“就当是还你的礼。” “什么礼?” “那只蚂蚱。” “哦。”许盎春想起自己确实送过他一只蚂蚱,但那只蚂蚱十分难看,完全比不上这只美丽的蜻蜓。 在她看来江远岫乃是吃了很大的亏,但她转念一想,她还会用草编螳螂和小鸟,到时她多编几只送给江远岫,一只换很多只,她也不算占了江远岫的便宜。 感谢大家的珠珠和评论哟,很少能收到真挚的评论,尤其要感谢辉同学给我写的长评,感觉我写的文有些配不上她的文笔。 甘蔗 就在二人在门口推拒的同时,有一名女子站在了江远岫的眼前,她凑近去看了看江远岫,笑道:“小江!老远看就像你,真的是你呀。” 未等江远岫回答,赵老大就连珠炮似的#接着问,“你不是去京城投奔你姐姐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你姐姐也……” 赵老大自行地为江远岫叫了一回苦,她想,江远岫这样一位可怜的小寡夫,必然是受了他姐姐的气,被姐姐扫地出门,才走投无路又回了崇安县。 不过,他身边这位女子又是何人?赵老大将眼光来回地投放在许盎春和江远岫身上,发现他们二人虽然都生得仙人一般,但一点也不像,“你妻主不是死了么?这个闺女是谁?” 许盎春却是捕捉到了不得的事,“啊?岫岫,你妻主死了呀。” 所以他回京城其实已经嫁过了人,只是妻主死了,他伤心得又回了桃林镇而已。 当着赵老大的面,江远岫百口莫辩,见许盎春看他的眼神竟然是怜悯他的意思,他咬牙道:“别这么看我,一会儿再和你说。”这时,赵夫郎见赵老大久久不归,也走到玲珑阁门口,见自己的妻主,对着江远岫笑得像朵牡丹花似的,一口恶气梗在心头。 “赵小芳,你狗改不了吃屎是不是?”他当街骂道。 赵老大一扭头,发现她那高大的夫郎正在满眼冒火,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江远岫为免引火烧身,便说:“姐夫,莫要误会。”他挽着许盎春道,“我今日与妻主出门闲逛,正好遇见了赵老大。” 许盎春惊觉自己一愣神就变成了岫岫的妻主,正要否认,江远岫却是早料到她要掉链子,在她耳边威胁道:“想不想养小孔雀了,想就别说话,笑!” “哦。”她乖顺地应声,并摆出了自认为很自然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妻主?”赵老大道,“看着比你小呀。” “是,比我要小两岁。” 赵夫郎稍稍平息胸中怒火,阴阳怪气道:“小怎么了,人家又年轻长得又好,不比你这个老褶子强?” “你有完没完?”赵老大无奈,感觉肩膀整个塌了下去。 顾忌着周围的人,赵夫郎也暂时压低了声音,“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你可遮遮眼吧,当老子愿意和你在街上丢人。” 事到如今,赵老大很是后悔,都怨她多嘴来和江远岫搭话,若是当做没看到,岂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她只是有些记挂江远岫,担忧他被商队赶走去了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她向来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头一回食言,心里总是不安稳,得知江远岫好好地活着,还有了新的妻主,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不过还是有些淡淡的失落,她朋友还有个姪女,二十有二,还未娶夫,姓王名清荷,在一户人家做长工,她本来是想将江远岫说给王清荷的,没想到他竟火速有了人家。 可见有好白菜不愁猪拱呀。 不过那头猪并不认为自己拱了好白菜,因为她并没有娶了江远岫,这些都是假的,他们在过家家呢。 闹过这一场,赵老大无颜再在此地,便拉着夫郎说:“那我们先走了,吴婷婷和阿四还等着呢。” “他们也在?”江远岫问道。 “是,他们准备下月成亲,吴婷婷带阿四在裁缝铺做衣裳呢。” “这么快?” 去年八月二人才捅破了窗户纸,今年四月就要成亲了?诧异中,江远岫又有些酸苦,再快还是比不上许盎春和陈朝,两月成亲,三月有孕,像狼撵着似的。 江远岫对赵老大说:“那姐姐姐夫替我道声喜。” “好。” 说着二人就要走,许盎春挣开江远岫,忙道:“谁要成亲?我也要去看。” 小江的妻主看着小,说话做事也像个孩子,赵老大不禁笑道:“好啊,一起去吧。” 许盎春便跟在赵老大和其夫郎的屁股后面,溜溜达达地进了裁缝铺。 阿四正在试做好的嫁衣,新嫁郎都要将头发全部梳起,但他总介意自己脸上的胎记,便留着半边头发遮挡。 见阿四穿好了嫁衣,飘然掀开帘子,出现在她面前,吴婷婷几乎是呆滞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夸些什么,才能平了她的一腔激荡之情。 “不好看吗?”阿四怯怯地问。 “好看!”许盎春刚进门就看见阿四出来,连忙像颗流星似的砸到阿四面前,带起一阵风。 那阵风微微掀起阿四的头发,许盎春借此看见了他脸上的胎记。不过她面不改色,依然是满脸的真诚,“你真好看。” “我能让你更好看。”许盎春笃定道。 面对如此热情的陌生女子,阿四有些无措,看向吴婷婷。 内敛的吴婷婷对于此类人也没有办法,便又看向了赵老大。 江远岫知道阿四的心病,皆为男子,他不免有些同情,便沉下声对许盎出说:“许盎……妻主,你别闹。” “我没有闹,我就是能让他更好看,你们等着看吧。” 裁缝铺的对面就有一家芙蓉面的分铺,陈朝曾带她来过,伙计们也认得她是暮公子的妻主,笑脸相迎道:“少奶奶,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我叫许盎春,不是奶奶。”许盎春强调道,“我没有那么老。” 伙计知道暮公子的妻主有些奇特,便道:“好,春少奶奶,您有何贵干?” 既然此人认定她是一位奶奶,那许盎春也就随她去,“我要能把胎记遮住的粉,还要胭脂和眉黛。” “好嘞。”伙计猜她不是自己用,应当是要送人,便一样给她拿了五盒。 许盎春捧着这些东西,回到了裁缝铺,她将阿四按在椅子上,便要为他上妆。 然而成年女男之间,授受不亲,众人都觉得不妥,江远岫更是心下惴惴,万一小傻子再迷倒了阿四,将吴婷婷未过门的夫郎拐跑了怎么办? 但许盎春却理所当然道:“我有夫郎,他有妻主,有什么不妥?” 说罢,撩开阿四的头发,仔细而轻柔地为他敷起粉来。裁缝铺里的客人不多,伙计们也都停下手里的活,注视着许盎春与阿四。 许盎春这一手本领,皆是陈朝所授,只见,粉扑压到的地方,顷刻之间,胎记便被盖住,显得阿四整张脸莹莹润润,似珠似玉。 之后她手沾胭脂,为阿四上了两腮,画了双唇。又拿眉黛为他描了眉。 一切不过半刻便结束,镜中的人却由瑟缩黯淡的阿四变为挺拔明朗的阿四。 转瞬之间,自己的夫郎似乎换了一个人,吴婷婷看直了眼看红了脸,支吾一句,“阿四怎么样都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许盎春道:“但是你要是嫌放着头发太热,就用这个。” 说罢她又像只挺着胸脯的大鹅,炫耀道:“这都是我夫郎做的,他厉害吧。” 赵老大扭头对江远岫道:“小江,这都是你做的?你这手艺真不错。” 江远岫微笑不语,只要她不说名字,谁知道她夫郎是谁? 临近正午,许盎春记得陈家吃饭的时辰,便要回家,江远岫自然同她一路。二人并肩走着,春日的暖阳倾泄在许盎春的周身,她似乎披了一层璀璨而妥帖的轻纱,那轻纱微微发着光,江远岫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阿四?” “什么为什么?你认得他们呀。” “因为我认得他们,你才帮的吗?” “嗯。”许盎春道,“赵老大很关心你。” 说完了赵老大,她又说起了赵夫郎,“他好像一根甘蔗。” “为什么?是因为皮肤黑?” “不是,他和甘蔗一样高,看着唬人其实甜甜的。” 江远岫却没觉出他的好,“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虽然骂了赵老大,但是临走时又扯了许多蓝布,要给赵老大做衣裳。” “你怎么知道是给赵老大做的?” “我就是知道。” 客栈和陈家中间有一个十字路口,二人将要分别了,一路上听她竟然是因为自己才做了这许多令人动容的事,江远岫心里也像是吃了甘蔗,甜意慢慢地渗出来,渗到舌尖,他拉住许盎春的衣袖,问道:“盎春,你想不想再娶……”再娶一个夫郎? 但他没有问出口的机会,此时陈朝已是得到小厮的消息,守在了门口,他盯着江远岫的手,淡淡道:“妻主,午饭已经备好了。” 看到大家对小辣椒大伯哥的渴望啦,但还是要发展一下剧情才合理,总会吃到辣椒炒肉的。 对峙 “妻主,午饭已经备好了。” 许盎春一见陈朝,便火速同江远岫拉开距离,她心虚地看着夫郎:“那……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嗯,灶上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陈朝一把握住许盎春的手,同她十指紧扣,说罢扭头看了江远岫一眼,眼里精光如刀似剑,几乎将江远岫捅个对穿。 见他们二人进了陈家大门,江远岫才向客栈赶去,陈朝的那个眼神令他有了强烈的忧患意识,陈朝想做什么?又是如何准时等在了陈家门口? 他翻开手里的书,仔细地研读起来。 若说这书,并非圣贤典籍,实在是一本有伤风化的不正经之书,每则故事皆是女子如何背弃了自己的夫郎,反而和各类山精妖怪,混在了一处。 一人一妖混得是蜜里调油,恨不得长在一起,纵然那讨人嫌的正头夫郎打上门来,书中女子也是全然向着心爱的小妖精,将那正头夫郎气得几欲吐血。 不过这类故事的结局总是不好,无非是女子发觉了妖精的真身,找个道士将妖精捉住弄死,随后再与夫郎重归于好。不然便是妖精将女子吸干,偶遇替天行道的修道之人,不慎被她的法器收走,做了她大补的丹药。 妖精与女郎的故事写在了书上,那情谊也薄的像纸一般。 江远岫不喜欢这类结局,所以索性并不读完,只将那好的感情效仿一二,悲苦离散的结局便永远撵不上他。 ………… 饭桌上陈朝在贴心地为许盎春布菜,那架势简直是一位慈父,恨不得将饭嚼碎了亲自喂给她。 陈暮看不过眼,“行了,她又不是没有手,你吃你的,还怀着孩子。” 陈朝却不听,因为比许盎春大了六岁,在他十七八的时候,许盎春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而且许盎春又是他一眼就相中了的女子,所以他对许盎春是既怜又爱,时而将她当作妹妹时而将她当做妻主。 “你就惯她吧。”陈暮拿筷尖点点他。 “我的妻主,我不惯还等着别人替我惯?” 耳听得陈朝语气不好,陈暮疑心他别有所指,难道是在点他,介意他总给许盎春带糕饼? “什么意思?”陈暮问。 陈朝不答,反而问许盎春道:“妻主吃好了么?” 活了十八年,许盎春也学会看一些眼色,譬如此刻,陈朝就是想把她支走,好和陈暮说她的坏话。 然后她就会被大伯哥揪住骂一通,但她没有办法,大家都喜欢说别人的坏话,她的母父也经常东家长西家短地讲究别人。 可说她的坏话又不能让她掉一块肉,许盎春便不在意,做人已经很辛苦,若是连坏话都不能说,那许多人就会憋死。 她并不聪明,陈朝给一个傻子做夫郎,心中必然更是苦楚,所以对着大伯哥倒一倒,是理所应当的,她应当顺水推舟地说:“我吃好了,要去睡午觉了。” 说罢许盎春就回了陈朝的院子。 陈朝见她走远,才撂下筷子,和陈暮说起了江远岫的坏话,“他今日又来纠缠妻主了,一个男儿家,怎么就这般放浪,这么不知羞耻?” “竟然还追到城里来,在街上对妻主拉拉扯扯,若不是我当时不在,要是在必然要撅了他的爪子,看他怎么勾引女人。” 得知陈朝不是在说自己,陈暮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江远岫生了一肚子气,“他还不死心?” “何止啊,在镇上置了宅子,日日勾着妻主去看他,把自己当小的养呢。” “他一个大家公子,要给许盎春做外室?”陈暮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许盎春把他的脑子偷走了?” 陈朝提起江远岫就一脑门官司,对陈暮道:“那现下怎么办?我总不能看他真的进了许家的门。” “这倒是真难办,遇上这种不要脸皮的,简直没辙。”陈暮靠在圈椅里思索了片刻,“他的家里人就不管他,任由他在外丢人现眼?” “那倒是不知。” “我看不可能。”陈暮挺直腰杆,忽然来了精神,说:“他那有头有脸的姐姐,肯定是不知道他来到桃林镇纠缠许盎春,要是知道,必定把他捉回京城,锁起来。” “为什么?” “他可是纠缠有妻有女的女子,自甘下贱当外室,他的姐姐能看得下去?” 陈暮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何况纠缠的又是许盎春,呆头呆脑的小傻子。” 提起许盎春呆,陈朝不乐意听,“盎春怎么了,纠缠别人行,纠缠她就不行?” 因为他看许盎春好,便将她上上下下都看做宝贝,殊不知在心明眼亮的人眼里,许盎春乃是一块老咸菜,沾都不想沾。 “行,全天下的男人都该来和你抢她。”陈暮无奈道。 陈朝听陈暮所言,也觉得有理,“那我就写封信,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姐姐,让他姐姐来管。” 只要给驿差塞足银钱,不怕他送不到江侍郎府上。 陈朝对江远岫积怨已深,当即去书房铺纸研墨,润色好了一封告状之信,因为江侍郎是女皇身边的红人,话自然不能说得难听,要恭恭敬敬地汇报江远岫的恶行。 写完这封信并将其寄出,陈朝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招来小厮去找守在陈家门口的小柳,让他将江远岫约出来,他要当面锣对面鼓地和江远岫谈一谈。 江远岫也早想和陈朝聊一聊,欣然应允,第二日将自己收拾得清俊逼人,活脱脱一根翠竹。 他早早地去了酒楼的雅间,没成想在此处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陈朝。 陈朝手撑着后腰,将肚子显出来,生怕别人瞧不见他怀孕一般。 见了江远岫,笑道:“江公子久等了吧,家里事务多,妻主又赖着不起,这才来迟了。” 纵然许盎春有诸多毛病,但她从不赖床,江远岫冷哼一声,“我也是刚来。” “到底江公子没成家,无牵无挂,比不得我家事繁杂,照看了大的,还得照看小的。”陈朝缓缓坐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既是嫌麻烦,倒不如将位子让出来,也好去躲躲清闲。” “江公子倒是想错了,为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就算是忙也是乐意的忙。” 江远岫早知道他是来臭显摆,脸色当即更沉,“是啊,肚子像口锅那么大了,还要夜里缠着她,你这副样子能伺候得了?” 提起妻夫之事,陈朝却敛下眼睫说,“江公子你没怀过孩子,个中妙趣是不晓得的。” 说罢他竟然是有些羞赧的样子,遮掩似的抿了口茶。 江远岫感觉自己被这寥寥几句话,从里到外地点着了,陈朝这是在嘲讽他,嘲讽他没怀过孩子,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你若是大度一些,便把她让给我,不出两月,我也怀得上。” “江公子,红口白牙地惦记别人的妻主,你就不怕人耻笑?” “我怕什么?当初许盎春一定和你说过我,明知她当时有夫郎,但你不还是借着自己女子的身份,和她有了首尾?”江远岫怒道,“是你抢了我的妻主,现在倒是骂起我来了。” 陈朝不知江远岫竟是知道他扮做过女子,心下一惊,但仍强撑道:“那时你一声不吭地跑了,妻主说你永远不再回来,又送了银子做谢礼还了岳母搭救的恩情,还了恩,你们就毫无瓜葛,她不再娶还等着你不成?” “那也有隔些日子再娶,哪有刚过两月就新娶的?”江远岫振振有辞,胡搅蛮缠,自己都忘了当时的心境,只道自己对许盎春是一片丹心,“我那时是有苦衷,既是嫁给了她,怎么有不回来的道理?” “什么苦衷?你那姐姐既然惦记着你,自然派人来寻你,用得着你千里迢迢跑回京城?”陈朝做了多年的掌柜,一眼就瞧出里面的漏洞,道:“分明是你别有所图,说不准回京是与外女私会,碰了钉子才想起盎春的好。” “若真是如此,你可真是折辱了她。”陈朝站起身来,“盎春有哪里好,我再清楚不过。奉劝江公子一句话,昨日之日不可追,自己丢了的宝贝,再捡也捡不回来了。” “告辞。”陈朝拖着肚子推门离去。 江远岫憋着满腹的火气,他不住地扇着扇子,扇出的风也是烦乱不堪的,忽然,他感到一阵空茫一阵无力,难道真的就像陈朝所说,他将许盎春丢下的那一刻,结局已经写好了么? 无论他怎么挽回,怎么修改,他与许盎春都没有好结果,书上白纸黑字的结尾,似乎变成一种心魔,沉沉地压住了他。 修罗场是也。 春天 因为陈朝出门去抵挡江远岫,陈暮便要看着许盎春,免得她乱跑,又碰见他们二人的争端。 但陈暮实在不是一个在家闷着的闲人,他有许多事要忙,今日本该去庄子上查账,若是在家看住许盎春,正事便做不成。 于是直接将她带去城边的庄子,既然不在城里,那就不必再担忧她撞见,便由着她疯跑。 因为陈暮如今是女子的打扮,对外又称自己是陈朝,那么跟屁虫许盎春就是他货真价实的嫂嫂。 许盎春牢记着大伯哥吩咐的事,现在她是陈暮的妻主,而大伯哥又变成了陈朝,她夫郎的妹妹。 也就是她的妹妹,复杂混乱的关系,让许盎春的脑子糊成一团,不过她记住了眼前的人现在是她的妹妹。她的妹妹虽然个子高又十分貌美,但却比她小。 她还没有过妹妹,没有照料过比她小的人类。 一时之间,脾气暴烈的大伯哥仿佛真的变成了需要她处处照料的小孩子,她要为大伯哥遮风挡雨,也要为大伯哥摘花扑蝶,总归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得捧到陈暮眼前,跑来的路上还要拖长了嗓子喊,“妹——妹——” “妹——妹——” 不回应她更是喊个没完。 陈暮被她叫得羞臊不已,这样一个呆子,他在外面却得做她的妹妹,当着庄子里的管事,他不好发作,接过许盎春手里的山茶,低声道:“你占我便宜是不是?” “啊?”许盎春问:“你有什么便宜?” 言下之意竟是,他活该当她的妹妹。 陈暮气结,“回去再和你算账。” 算账就是要教训她的意思,许盎春自认没做错事,陈暮凭什么教训她?但转念一想,陈暮现在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妹妹,他的话都是孩子话,都是无理取闹,许盎春便十分大度地说:“你还小,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完便又去田里翻泥鳅。陈暮看她像个在西瓜地里迷路的猹,哪里都要去,什么都要摸,着实没有要当娘的样子。等陈朝把孩子生出来,交给她带,她岂不是要把孩子大头朝下给碰死?想着想着陈暮竟十分忧愁,觉得他姪女,简直是命比黄连苦。 不过他还有账要查,看着去年庄子里哗哗涌来的银钱,那忧愁便烟消云散,还好他家有钱,姪女不用担心被她娘生生饿死。 一个时辰之后,陈暮将林林总总的账目看完,又给庄子上的佣人封了银钱,这一趟的正事已然结束。 此时天边隐隐有春雷阵阵,院外有细密的雨丝,落在砖瓦上树枝上,像是含了一团翠烟。许盎春从院门外跑进来,手里捧着手帕,手帕里不知装了什么。 她兴冲冲地对陈暮说:“妹妹,等雨停了,我们去钓鱼吧。” 说着将手帕里根根纠缠着的蚯蚓,递给陈暮看,“这些蚯蚓好肥呢,能钓大鱼。” 蚯蚓不光肥还油亮光滑,十分骇人,陈暮被吓出一层毛汗,忙地退了几步,坐到椅子里,“你别过来……”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许盎春还是看出了陈暮苍白的脸色,“妹妹你怎么了?” 她上前一步,想要去关怀他一番,而陈暮却是瞪大了眼,死盯着她手里那令他胆寒的一团,声音发颤,“你别过来……” 许盎春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着蚯蚓,又是十分害怕的样子,“你怕这个吗?” “不怕。”陈暮强调,“只是恶心。” “不恶心,蚯蚓是生活在土地里的,土地能长庄稼,人又吃庄稼,蚯蚓怎么会恶心?” 虽然此番话逻辑性极强,但陈暮认为那是歪理,“那你干脆吃蚯蚓算了,吃什么庄稼?” “蚯蚓吃土,不好吃,我娘说的。” 听这意思,她以往也是起过这个念头的。陈暮感觉自己的浑身似乎被蚯蚓爬满,在沿着他的后背缓缓蠕动,“快拿走!” “行吧。”看陈暮的样子,许盎春便笃定他是怕得不得了,只不过是爱面子不说而已,“既然妹妹不喜欢,那我就把它们放回去。” 说着她就出了院门,不过好不容易捉到品相这么好的蚯蚓,她还是舍不得放,转个弯就把蚯蚓塞到了一个空花盆里,在表面盖了许多土,到时就把花盆抱回家,陈暮也看不出来。 料理好蚯蚓,她才回到院中,摆着一副极其通情达理的大姐姐模样,说道:“我已经把蚯蚓全部放回去了,你不用怕了。 “我说了我不怕。”陈暮不想在她面前露怯,说道:“只是觉得它们黑乎乎的长得不好看。” “怕也没有关系。”许盎春玩了一上午有些口渴,她端起茶杯来牛饮了一通,“你还小呢,可以怕。” 虽是轻飘飘,随口而说的一句话,陈暮却感觉自己仿佛淋了一场窗外的雨,他似乎也变成一株萌发的幼苗,春雨润泽大地,滋养万物,自然不会冷落了他,将他仔仔细细地呵护了一番。原来他也没什么出奇,只是最寻常的一棵草,一个人,害怕也罢难过也罢,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要是怕了,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了。”许盎春扭头直视着他,“我当然会保护你。” “那要是有一只很大的毛蜘蛛落到我身上,你也会把它丢出去?” 许盎春夸起海口来,也是相当地不切合实际,“别说有大毛蜘蛛,就算是有大蟒蛇,大老虎,我也会捉住丢出去的。” 陈暮和许盎春对坐在廊前,春雨淅沥,从檐上的砖瓦落下,砸到坚硬的青石板上,滴答滴答,一阵比一阵急促。 他偏头看着许盎春,看她不谙世事,却有一点天赋,很能讨得人欢心。 这一场春雨,似乎将他全身都浇得绿幽幽,湿漉漉的,但他不觉得难受,却像是经年之后,透了一口长长的气,那样的舒适,那样的自由。 他第一次度过春天吗?不,他第一次遇见盎盎然的,生机勃勃的春天而已。 此时回程,抵达陈家已是午后,庄子的赵管事,便极力留他二人吃饭,“山上掰的蘑菇前些时刚晒好,今儿晌午做小鸡炖蘑菇。” 许盎春想吃小鸡炖蘑菇,便偷眼去看陈暮,暗示道:“小鸡好吃,蘑菇也好吃。”她低声嘟囔一句,为了掩饰自己满腔的口水,端着茶杯喝了几口。 茶杯上的水渍黏在了许盎春脸上,她觉得不舒服,伸舌头去舔却发现她舌头太短,够不着。 陈暮见她实在是笨得可爱,便面带笑意,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那就吃了饭再回。” 许盎春得了他的应承,便十分期待着午饭,期待慢慢变成了食欲,以至于她吃了两大碗米饭。 回程路上,许盎春撑得昏昏沉沉,将脑袋靠在马车厢上打瞌睡。颠簸间,她忽然醒了,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了陈暮的怀里,她此时有些清明,忙着要起,陈暮却道:“可以再睡会儿,还有半个时辰到家。” 被他一说,许盎春又觉出困,她将脑袋朝向陈暮的腰腹,嗅了嗅,问道:“大伯哥,你的身上怎么没有烟味了?” 陈暮眼神有一丝躲闪,“大夫说,抽烟对肺不好,我就戒了。” “哦。”许盎春打个哈切,眼泪汪汪地睡了。 半个时辰后,陈暮将许盎春叫醒,拉着她下了马车,临近门前,松开了她的手。 阿朝在门里等着他们,许盎春是阿朝的妻主,陈暮定定神,脸色如常地回了家。 陈朝果然在等着他们,许盎春喜悦地对陈朝说,“朝朝,我们回来了。” 陈暮扯出一个笑来,向陈朝告状说,“她没大没小地喊了我一路妹妹,你可得替我好好收拾她。” 陈朝也被这快活的空气感染,笑道:“那我也该叫你妹妹的。” “看我不揍你们妻夫两个。”陈暮作势要打,却忽地浑身一凛,他有些悲凉地意识到。 这样好的春天,不是属于他的。 再见 一晃眼,江远岫返回桃林镇已近两月,这日他起身洗漱过后,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信中言道,他如今正居于金陵,日日饱览秦淮盛景,乐不思蜀,过段时日再返程。 此时,忽然有人敲门,小梧忙去应门,想着春姑娘今日怎么这样早,然而门外的人高挑挺拔,青丝束在头顶,是个武将装扮,她黑着一张脸,搡开他便进了二门。 那人脚下不停,疾步带出的风,令她的裙摆荡出几分杀伐之气,她直冲向书房,将案上书信扯来一看,寒声问道:“这就是你住的金陵?” 向空旷的院子一指,“这就是你饱览的秦淮盛景?” “大……大姐。”江远岫脸色骤变,怯怯地喊。 “你还记得我是你姐姐?”江灵怒道,“你还记得你是江家的儿子?” 江远岫不觉自己已然闯了祸,问:“我自然记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还有脸问?”她感到一阵火气上涌,将那封匿名之信,拍到桌上,“你在这里干得那些事,人家都写信告到你二姐桌上了。” 江远岫拿着一看,便知是陈朝的手笔,他竟然如此卑鄙,斗不过他,就告小状,果然是阴险狡诈的商贾出身。 “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他不以为意,说道:“许盎春本就是我的妻主,我才是她的正经夫郎。” 江灵道:“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我就来了,早把你们的事打听清楚。” 她坐下,恨恨地瞪了江远岫一眼,“既然你愿意给她做夫郎,当初跑什么?人家现在有了新夫郎,有了孩子,你才想起你是她的夫郎了?” “可见你当时是不愿意,既然不愿意,你二姐也替你给了钱,你又回来纠纠缠缠的有什么意思?” “不是……”江远岫欲解释。 “不是?”江灵冷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那种自己的东西宁愿扔了也不要给别人的主。” “回来一看,那傻子又娶了别人,就不服气不顺心,想把她抢回来。” 江远岫认为江灵说的简直是一派胡言,虽然他确实不喜欢自己的东西给别人,但是许盎春不是东西,她是活生生的人。若他真如大姐所说,是不服气,那为何不把刘芷抢回来,刘芷可做了他四年的未婚妻主,论时间可比许盎春长许多。 “我说了不是,就不是,我又不傻,我在做什么自己清楚得很。” “所以你就跑到这种穷乡僻壤给人当外室?!” “不是外室。”虽然看起来像,但江远岫如何也不能承认,“我日后总会被她娶回家的。” 江灵一锤桌子,喝道:“你给我死了这条心。若她是个精明强干的好人,你这般也算是值,她可是个全镇有名的傻子,你没有女人要了?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别的女人要我不要,我不稀罕,我就认定她了,我喜欢她。” 见他一个男儿家,大喇喇地说着喜欢云云,江灵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嫌不够丢人,你不要脸,我和你二姐还要呢。” 说着她喊了一句,“来人,把他给我捆了塞到马车上去。” 话音一落,几名健壮的仆妇就上前按住江远岫。 江远岫避无可避,惊慌间,心一横,“我……我和她圆了房,已经是她的人了。” 江灵却是打定主意将他押回家,对那些仆妇说道:“把嘴也堵上。” 之后居高临下地瞟了他一眼,那眼神分外残酷,“放心,别说圆了房,就算你有了孩子,我也能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江远岫一愣,手脚已经被捆死,嘴也被紧紧塞住,被几名仆妇联手抬到马车上。 小梧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大小姐比不得二小姐温文尔雅,向来是雷厉风行的脾气,此番少爷被她捉住,想必要被她狠狠责罚一通。 他为可怜的少爷捏了一把汗,但转瞬大小姐就瞄上了他,“你家公子在这里的事,你通通晓得,就由着他胡闹?” 小梧心里叫屈,公子的事哪里是他能置喙的,先头还说是给他找妻主,找着找着,公子看上了,他难道还能跟公子去抢吗? 便只好低头挨训,好在大小姐只骂了一会儿,就不再骂了,她转而点点这院子,“把这处地势卖了,一点东西都不要留。” “至于你,拿着那些钱,给我走回京城去。” 下达了对他的刑罚之后,大小姐潇洒地上马,随着马车往西去了。 马车内的江远岫双手被反翦,动弹不得,他只得靠在厢壁上,眼神黯然地胡思乱想,他这般真的如姐姐所说,是不值吗? 如何活一辈子才能说是值呢?他只是一个不能顶天立地的男子而已,不能经商,不能做官,唯一指望的就是找一个好的妻主,家世显赫的,和江家门当户对的就一定是好的妻主?他只是想找个他喜欢的而已,为何众人尽是不满尽是阻挠。 想着想着,他忽然有些怅然,其实,初时的他和姐姐没什么不同,认为自己和许盎春一点儿也不般配,所以他跑了,再回头看清自己的心,却为时已晚。 马车走到了桃林镇的十字街,这里卖着油盐酱醋,茶叶布匹。忽而一阵风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露出湛蓝的天,也露出车外的许盎春,江远岫奋力将自己扭到了车帘附近,然而他口不能言,只是呜咽,只是轻声地哼鸣。 立于嘈杂的街头,许盎春自然听不到这微乎其微的声音,她拿着一个酱油瓶,应当是被她爹指出来打酱油的,酱油铺在十字街的东头,马车却是向西而去。 许盎春站在街边,等着马车缓缓地经过了她,她向车上看了一眼,发觉这辆马车是这样的豪华这样的好看。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有事要做,一扭头就走了。 江远岫从忽大忽小的缝隙中看着她,看着她渐渐远去,很快就不见了。他的眼前变得十分模糊,沁满了泪,泪珠从眼眶滚落,像一条长长的线,也像短暂地路过了许盎春的,一颗流星。 他们短暂仓促地交汇过,便又将各自天涯。 再见,江远岫在心中默念道。 生女 江远岫置在桃林镇的院落和家具,小梧很快地就处理干净,只剩院中的一只孔雀,无依无靠。临走时,小梧将孔雀抱着送到了许家。 许盎春也因此得知江远岫返回了京城,小梧略去其中情由,只说是家中有急事,江远岫不得不走,日后也应当不会回来。 在陈朝和许家母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许盎春抱着小孔雀,却是涌上来淡淡的伤感,此番江远岫返回桃林镇,和以往是不一样的。 以前对着她,只有搪塞,但如今,她可以感觉出江远岫的变化,他变得耐心许多,也爱和她说话,出去乱晃。 朝朝怀了孩子不能经常出门,大伯哥又有事忙,总觉得她不聪明,把她当作小孩子哄。只有江远岫,陪她钓鱼喂鸟还喜欢和她一起驯马。 以往做这些事她是不会觉得孤单的,但有人陪伴过之后,再独自去做,竟也有些无趣。 这伤感萦绕着她,让她中午吃不下饭,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好在她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江远岫日后不会再回来,那她简单的大脑便不会再记挂他,反而将所有的关注投射到了真正的小孔雀身上,将它喂得油光水滑,十足是只胖鸟。 春去秋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陈朝身子愈发沉了,早上从床榻坐将起来,便觉得不对劲,穿上鞋,站起身,更是小腹坠疼,他疼得满头大汗,急忙喊人。 春她爹看他的模样便知是要生了,忙去找接生郎,许青则是央了西跨院的王清荷去城里找陈暮。 许盎春看陈朝痛苦,也是着急,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减轻他的痛苦,急得转圈圈。 好在不过半刻,接生郎便来了,许盎春被撵出房门,她想进,却被自己的爹瞪了一眼,“哪有男人生孩子,女人进来的?” 便只好守在院外,和许青对坐,她问:“娘,孩子什么出来呀?” 许青也是头一回遇见女婿生孩子,她有些尴尬,“娘不知道,你爹生你那会儿倒是挺快。” “可是朝朝不是我爹,我的孩子也不是我。”许盎春便不知道了,等在门外,听陈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又过一个时辰,陈暮也来了,他虽然是男子,但也没生过孩子,是一枚青瓜蛋,帮不上忙,便也等在外面。 大约是孩子终于要被破开肚腹取出来了,陈朝的声音陡然变得十分之惨烈,听得许盎春的心揪扯地疼,她知道生孩子的男子如过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是死,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忽地涌出一泡眼泪,“娘,朝朝会死吗?” 许青忙道,“不会的,不会死的。” “生孩子都是这样。” 可是陈朝叫得那样惨,他那样痛苦,许盎春不敢大声哭,只是小声地抽噎,“朝朝好疼呀,他会不会被疼死?” 耳边听得许盎春左一个死,右一个死,陈暮青筋直冒,“什么死不死的?闭嘴,不许哭!” 许盎春的眼泪被陈暮恐吓了回去。 自己的女儿被训了,许青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亲家大伯的那张嘴说起话来如刀如枪,不把你噎得吃不下饭,等闲不会住口,还是少惹为妙,便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以示宽慰。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春她爹将孩子抱出来,许盎春便急忙奔了进去。 陈暮看向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婴儿,“是女还是男?” “女孩儿。”春她爹喜滋滋地说。 许青也是凑上来,抱着孙女,“哎呀,好,咱许家有后了。” 她的女儿也不怕没有孩子,晚景凄凉。 屋内的陈朝脸色惨白,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了脸颊和脖颈,生孩子耗费了他太多力气。许盎春看他十分虚弱,便又要哭,旁边的接生郎说:“春丫头,这大好日子可不兴哭。” 说罢将手里的糖水碗,递给她,“喂你夫郎喝点。” 许盎春便乖顺地擦掉眼泪,一勺一勺地喂起糖水来了。 她说:“你以后不要生孩子了,生孩子太可怕了。” 陈朝却说:“没什么可怕的,我还想再生一个呢。” “那也不要现在就生,等我们老了再生。” 陈朝的嘴角挂上一个浅浅的笑,“妻主,老了就生不出孩子了。” 孩子已经顺利地诞生,许青和春她爹忙着答谢各位接生郎,孩子便由陈暮照看,陈暮看着孩子,觉得她和弟弟不像,和许盎春也不像,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陈暮伸出食指点点她的小鼻子小眼,“你是不是猴子托生的?” 她自然不会回答,蒙着眼嘤咛一声,小手虚抓,握住了陈暮的指尖。 温热的碰触,让他们之间忽然产生了一点连接,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而是小辈对长者全身心的依赖。 而被依赖着的感觉,也不错,让陈暮感觉自己有来处可来,有归处可归。 他对着襁褓里的小人笑道:“小东西,我是你伯伯。” 生了孩子,就可以收拾收拾吃大伯哥啦。 可爱的小宝宝们可以给我一些猪猪吗?我只是想让我得书能有??,不用多,一颗就够啦。 妄想(内含喝奶play) 待到陈朝恢复了体力,已是月上中天,妻夫二人将孩子放在了床边仔细端详。许盎春头一次拥有自己的孩子,觉得她那皱巴巴的女儿简直漂亮得仙女一般,虽然她没见过仙女,但并不妨碍她自得。 “妻主,她该取个什么名字好?”陈朝问。 许盎春虽胸无点墨,但她有无尽的热情,什么美美、丽丽、香香,所有她能想到的美好的迭词都数了个遍。 虽说陈朝爱自己的妻主,爱到有些一叶障目,但他保有基本的理智,没有松口让女儿叫许香香,只说,“小名叫香香倒是不错。” “小名我都想好了。”许盎春嘟起嘴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就叫果果。” “她好像一颗红苹果。”一颗圆润的毫无瑕疵的苹果。 绞尽脑汁思索了许久,二人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此时许盎春偏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发觉今夜正是木星合月的天象。 长空碧洗,一弯残月,三两明星,许盎春看得入神,说:“好亮的星星。” 说罢又回头对着女儿散发她的母爱,又摸又亲地说:“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先头还是小苹果,如今又变成小星星,总归是她喜欢得不得了的宝贝。 陈朝心念一动,道:“不如就叫许星至。” 襁褓里的女儿,就像一颗明亮的星星降临到了他们家。 “好啊,许星至。”许盎春点点女儿的鼻子,“果果,你就叫许星至啦。” 第二日许盎春骄傲地向众人宣布,她女儿的大名是许星至。陈暮点点头说:“好名字,一听就不是你取的。” “是呀,是朝朝取的,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想?你起的名字都不是给人预备的。” 一院的哼哼、咩咩,人的名更是不正正经经地喊,朝朝、岫岫一类,倒像是她家的小厮。 不过对他,许盎春不敢造次,从未叫过他的名字,总是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大伯哥。 但为何对他不同呢?陈暮疑心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便没好气地说,“小呆子,你记不记得我的名字?” 许盎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大伯哥又把她当做还在吃奶的孩子了,“我当然记得,你叫陈暮。” 陈暮?叫自己便是连着姓的叫?虽然许盎春记得自己的名字,但陈暮却是莫名地失落起来。他坐在椅子里,看许盎春抱着姪女饶乱晃,一会儿指着猪,一会儿指着羊,一板一眼地和姪女介绍她的朋友。 本是一派祥和温馨的场景,但陈暮耳边却好似响起了几声旖旎的低语。 那声音是许盎春的腔调,清清琅琅,她说着:“暮暮……” 陈暮耳根突地一热,而那声音更是变着法地往他脑子里钻,“暮暮……” 此一句像是情事正浓之时,许盎春搂抱着他,声音发哑,低沉地呢喃了一句。陈暮心尖一颤,胃里像是装了一只破壳的小鸟,他飞也似地逃回了左厢房。 青天白日地,他怎么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何况肖想的对象还是许盎春,他的弟妹,那个小呆子。 耳畔声音渐渐幽微,却忽然勾起他另一桩想法,户籍上和许盎春成婚的人,是陈暮,是他,而不是陈朝。他不禁想,若真的是自己嫁给了她,那么方才的一切便都不是妄想,而是听得见摸得着的和美日子。 那姪女也将不是姪女,反而是血脉相连的女儿。 如果是他?陈暮冷静下来,哪怕说上千万个如果,嫁给许盎春的也不是他。 他真的喜欢了许盎春?他不想承认,也不想深究,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想要一个像许盎春的孩子。 陈朝因为正值育龄,身体也好,所以奶水更是充足,除了第一夜让许盎春为他揉胸通奶之外,其余时间,便是丰沛得要溢出来。 许星至人小胃也小,吃不下那么多奶,剩余的存货便都便宜了许盎春。 许盎春将唇舌抵在了陈朝微微隆起的胸肉上,口衔红豆,喝得是专心致志,陈朝被她嘬得欲火焚身,但是之前未出满月,他们不能同房,便只好生忍着。 如今却是再无估计,陈朝摸摸她的头,问:“妻主,好喝吗?” 平心而论,人乳并不好喝,但小宝宝喝的也是陈朝的奶,若她说不好喝,那岂不是在指责陈朝亏待了小宝宝,便违心地点点头,“好喝。” “那给我也尝尝。”陈朝舔去许盎春唇珠上挂着的乳汁,便衣衫不整地挂在了许盎春身上,双唇辗转不停,勾出许盎春的舌尖嬉戏。 纠纠缠缠的唇舌,挨挨蹭蹭的身体,令室内的气氛陡然炙热起来,许盎春将陈朝压在了床上,陈朝也分开双腿夹上了她的腰。 衣衫层层剥落,陈朝感到胸前一片濡湿,一摸便是满手的乳汁,他埋怨道:“又溢出来了。”但那音调黏黏腻腻还有一丝娇柔,着实不是正经的埋怨。 “都给妻主喝好不好?” “那果果怎么办?” “她睡着呢。”陈朝搂着她轻轻蹭了蹭,“不会打搅我们。” 说着便要放下床帘,和许盎春偷偷地胡闹一番。 正此时,许星至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她刚喝了一肚子奶,便尿了一大泡尿。 她的母父在啼哭声中彻底分开,一人去取水,一人去拿尿布。 陈朝熟练地为许星至换好尿布,捏起她的小肉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咬,低声道:“爹爹迟早被你闹得憋出毛病来。” 换好了尿布,便到午饭时分,而许盎春却是神色恹恹,甚至打了个饱嗝,春她爹奇道:“没吃呢就饱了?” “喝奶喝饱……”许盎春下意识道,未曾说完就被陈朝捂上了嘴,陈朝羞得像刚从开水锅里捞出来,满脸通红,“妻主胡说什么呢?分明是你方才吃了不少点心。” “哦。”许盎春也觉得她和小宝宝抢食吃的做法很不妥当,便说:“我应该是吃了不少点心。” 许青和春她爹是少年妻夫,彼此心知肚明,知道他们在家里束手束脚,便借着家里秋收,没人照顾陈朝和许星至,将他们一家三口撵到了崇安县。陈家都是独立的小院,彼此互不打搅,由着他们折腾。 伪装 崇安县的秋天很短,几场秋雨下过,仿佛一晃眼就到了冬日。 十一月十五,是陈暮陈朝兄弟二人的生辰。 生他们之时,父亲难产,陈暮是老大,在子时初刻便降生,但陈朝却因为胎位不正,硬是在爹肚子里呆到了早晨。 生出了他,陈夫郎也力竭而死,陈朝的母亲不愿再娶,专心教养起了两个孩子,没了夫郎,就没了有女儿的指望,所以陈朝由男变女,为陈家撑起了一片天。 往年兄弟二人都不过生辰,因为他们的生辰也是爹的忌辰,但今年有了许星至,再加之许盎春馋生辰时吃的红豆糕,陈家便罕见地张罗起了两位公子的生辰。 因为今年有了添人进口的好事,陈暮特意挖出了树下埋的青梅酒,要和弟弟与弟妹畅饮一番。但陈朝仍在哺乳期,不宜饮酒,许盎春更是一杯微醺三杯晕倒,所以对酌也慢慢变成了独酌。 然而青梅酒度数低,入口绵软微甜,纵是许盎春也不觉辛辣,加之为了陪伴陈暮,还是浅饮了两小杯。 她像模像样地端起了手里的杯子,说道:“祝大伯哥和朝朝生辰吉乐。”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陈朝以茶代酒,笑道:“多谢妻主。” 陈暮脸上也挂上浅浅的笑,“这话可不适宜对我们说,等我们七老八十再说也行。” 许盎春并不反思自己的话是否说的不妥,便道:“那就祝你们活到七老八十。” “好。”陈朝一贯爱捧着许盎春,在饭桌上就依偎上了她,“那妻主到时可不要嫌我老。” “朝朝真傻,那时我也是个老太太了。”还何谈嫌弃与不嫌弃呢? 陈暮不禁想自己七老八十的模样,大约也还是一个人,独自住在自己的小院里,变成一团揉皱的宣纸。 他默默地饮下一杯酒,眉头忽然涌上几丝落寞,但顾忌在饭桌上,转瞬便换了一副神情,佯怒道:“要腻歪回你们房里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陈朝轻轻一笑,和许盎春分开,“羡慕就给我找个嫂子。” “有什么好羡慕的?”陈暮幽幽地看一眼许盎春,灯火之下那眼神朦朦胧胧地笼住了她,将她从头到脚紧紧地裹住。 “也就你把她当个香饽饽。” 饮下两杯青梅酒之后,许盎春有些昏沉,手撑着脸发呆,两只眼睛更是呆滞不动,好似河岸上水洗过的石头,虽然水润,虽然光滑,却是一点灵气也没有。 陈朝见她这副样子,便说,“妻主困了么?” 许盎春强撑着摇头,一双眼睛依然瞪得像铜铃一般。 “困了就回去睡吧,我和哥哥再说会儿话。” 既然他们兄弟二人有事要聊,她也插不上话,许盎春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那我就带果果回去睡了。” “不用,果果还没喝奶。”陈朝道:“到时我带她回去。” “哦。” 小宝宝跟着她只有忍饥挨饿的份,还是跟着陈朝为好,许盎春便独自一人回了陈朝的院子。 许盎春走后不久,许星至觉得饥饿,她在小床上哭闹不休,陈朝将她喂饱才满意地沉沉睡去。 她睡之后,兄弟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陈朝便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哈切,陈暮奇道:“往常你看账本看到子时也有,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困?” “那就也回去睡。”陈暮离开饭桌,要给自己倒一杯茶喝,却发觉茶壶里空空如也。 “我的安神茶呢?”他问道。 陈朝回首擦掉困出来的眼泪,“那壶里的是安神茶?”他无奈地笑道:“我说怎么有些甜呢,你那茶都被我喝了。” “你都喝了?”陈暮道:“我一次只喝一杯而已,那你得睡到明日正午。” 陈朝看着睡着的女儿,猛然意识到,女儿刚刚喝了他的奶,“那我喝了,对果果会不会有碍?” 陈暮不以为意,“没事,都是些滋补安神的药材,大人孩子都能喝。” 本来打算今晚一醉方休,陈暮便没让家里的佣人守着,让他们早早回前院歇息。 所以此处只剩下了一个昏昏欲睡的陈朝,一个孩子,还有一身酒气的陈暮。陈暮将陈朝和姪女送回了他的小院,便返回自己的房里沐浴了一番。 然而洗过了澡,他却毫无睡意,在自己的院子里饶了一圈尤嫌不够,竟提着灯出了院门在整个后院来回徘徊。 他想起了陈朝今日的话,或许他也该再找个妻主,总好过他夜里辗转反侧。但他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妻主?他想,该找个爱护他、体贴他、对他好的。 能够在蜘蛛、大蟒蛇、大老虎到来之时,果断地来保护他。 她也不要太聪明,太聪明的人相处起来费力,有一点呆的才可爱。最好能够长一双大而微挑的眼睛,眼尾染上一抹红,睫毛像轻羽一般,细密卷翘。 那嘴唇呢?嘴唇要丰润得像花朵一般,令他总想咬上一口。 思索间,陈暮发觉自己走到了弟弟的院子里,因为陈朝怕夜里和许盎春亲热之时被小厮听了墙根,便将他撵到了前院,只允他白日来洒扫一番。所以此处只剩陈暮一人醒着。 想必是陈朝药劲上来,昏睡过去,是以屋内烛火未熄,门也未插,陈暮在门前站定,他不禁叩问自己,进去要做什么呢?陈朝已经嫁为人夫,还生了孩子,已经不劳他操心。 想到许盎春,陈暮脸颊发烫,那是他的弟妹,自然不用他操心。 那便只剩下许星至,许星至才刚两个月大,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父亲喝了茶,母亲喝了酒,都睡死过去。 他这个做伯伯的,必然要照看一番。 所以他将灯笼搁在一旁,走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三人都睡得香甜,奇怪的是,陈朝不和许盎春睡在一处,反而躺在了软榻上,软榻旁就是许星至的小床。 陈暮担心弟弟受凉,从衣柜里找了一件披风为他盖上。 探望过姪女和弟弟,他便应该走了,但陈暮的脚步在门槛上黏了一会儿,还是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许盎春躺在床里,身上盖着他们新婚时的喜被,大约是有些热,她将两只胳膊伸了出来,身上的寝衣被卷住,露出半截小臂。 烛火之下,她的皮肤显出玉石一般的莹润色泽,再瞧那双手,更是根根雪白,关节处还透着粉。 陈暮鬼使神差地坐在床上,仔细地端详着许盎春,虽然她闭着眼,陈暮也记得她有一双大而狭长的眼睛,眼尾上翘微微泛红。鼻尖之下便是她的嘴唇了,陈暮用指尖轻轻一碰便收回,只觉是软,软得像柔波似春水。令他也觉得自己荡漾了几分。 稍一回神,他发觉心不住地在跳,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趁着弟弟睡着,就来撩拨弟弟的妻主? 但对着许盎春,他的心和脑子似乎被自行地分为两个部分,一边是惭愧自责,一边却是难以自拔,他只是想要抱一抱许盎春而已,像那日在马车上一般,抱着她。 可若是许盎春醒来发觉自己在抱着她该怎么办?岂不是为他们添了嫌隙,陈暮略略思索,便拉开陈朝的衣柜找出他惯常穿的寝衣,抹上他惯用的香粉,最关键的,是在眼角点上一颗痣。 从昏昏的铜镜中看,现在他和陈朝无一处不同,那他就是陈朝,夫郎拥抱自己的妻主是天经地义的。 陈暮缓缓转身,上床钻到了被子里,双臂环抱住许盎春。 他将许盎春抱了满怀,许盎春也在这时悠悠醒转,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 还有一更,今天必须吃掉小辣椒,不能等到明天啦。 辣椒炒肉上(h) “你回来了?” 陡然发觉她醒了,陈暮心下一惊,怀抱便更紧了些,他急忙将自己的头抵在她的后背上,闷闷地说:“嗯。” “睡吧,妻主。”他低声道。虽然他与陈朝的声音也相似,但终究有不同,便压着嗓子说话。 但许盎春因为刚睡了一觉,稍稍清明,便转过身来,也抱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有听到。” “方才回来的,妻主正睡着。”“嗯。”许盎春也学着他悄声说话,“果果也睡了吗?” “睡......睡了。”陈暮连忙箍着许盎春的腰,怕她下床去看女儿,再看到睡在榻上的陈朝,到时就露馅了。 许盎春却没下床,她在陈暮的嘴上亲了一口,“那我们也睡吧。” 陈暮受了她的亲吻,震惊之余,是满满的意动,他头一次亲吻,却是如此短暂,就像太阳亲吻了朝露,转瞬之间他便蒸发不见。 他不想做朝露。他要做和太阳缠缠绵绵的火烧云。 陈暮扬脸贴上了许盎春的眼皮,细细密密地啄吻着她,许盎春被亲的有些痒,边笑边躲,“不要亲我的眼睛。” “那该亲哪里?”陈暮微微启开双唇,直直地看着她。 许盎春贴上他的唇,含住他的唇珠,轻轻一抿,“亲这里呀。” 唇畔带着许盎春口中的水渍,陈暮感觉那处像是被羽毛拂过,麻麻的痒痒的,一如他的心脏。 这一个亲吻,比上一个要长一些,但陈朝还是不满足,他感觉自己是淤堵着的,只是不知体内淤堵的是汪洋般的水还是燎原的火。 来这世上二十四年,他没被女子爱过宠过,呵护过,实在是失败,实在是可怜。 即便如此可怜,他所求的也不多,只是想要一个长长的亲吻而已,借着陈朝的壳子,向许盎春讨要一个饱含柔情蜜意的亲吻。 陈暮沉默地贴上了许盎春,舔舐着她,吮吻着她,又任她长驱直入地戏弄着他的舌尖,津液在唇舌间哺来度去,仿佛他们合二为一。 亲吻的水声弥散在寂静的室内,陈暮已经和许昂春拥抱着坐将起来,他将手环绕在许昂春的肩膀上,迷醉在这一场深入的亲吻之中。 他险些忘了自己不是陈朝,真正的陈朝在软榻上睡着。 红唇已是有些肿了,但陈暮不想停下,稍稍喘几口气便又贴住她,身体更是紧紧地挨着许昂春。 他是如此的乖顺,又如此地贪婪。 乖顺地予取予求,贪婪地得寸进尺。 许昂春觉得今夜的陈朝有些过分黏人,她稍稍地同夫郎分开,说道,“我怎么尝到一股酒味?” “你方才喝酒了?”陈暮慌了神,忙将脸埋在她肩膀上,道:“没有,是妻主喝了才有酒味。” 想起自己喝的两杯酒,许昂春表示赞同,“也对。” 见搪塞过去,陈暮稍稍松口气,正要继续,便听到许昂春问:“你今夜怎么了?怎么这么爱亲我?” “我......”陈暮窘得厉害,“我喜欢亲你。”许昂春却是一派了然之色,伸手一摸他的下身,“你是不是想要了?” 自打有了孩子,许昂春和陈朝还没有完整地亲热过,往往是摸到一半,许星至就醒了要吃奶,照顾过孩子,二人累得瘫倒,便没有了心思。 久而久之,许昂春也有些想与夫郎尽兴地温存一回,今夜便是好机会。 她伸手欲脱陈暮的寝衣,陈暮却是抵挡了一下,方才的拥抱和亲吻并不会留下痕迹,但是女男交欢呢? 他一旦真的脱了衣服和许昂春有了一夜欢情,那便是真的对不起陈朝。他是陈朝的哥哥,唯一的亲人,怎能如此? 看陈暮犹豫的模样,许昂春以为他是不愿,便问:“你不想吗?” “是不是累了?” 说着,许昂春理顺自己的衣襟,既然夫郎不愿意,她也不能强要。她躺倒在床上,“那就睡吧。” 陈暮看到许昂春合上眼,也躺了下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许昂春睡着,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并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但她阖上的双眸,仿佛一扇缓缓关上的大门,门后是一个新奇的世界,他想要进去,想要看看那里都有什么,陈暮想,他只是看一眼,只是拥有她的一夜。 一夜是多么短暂多么微不足道呀,只要他不说,许昂春不和陈朝聊起今夜,那么陈朝就不会发现,他妻主的某一夜,某一个明月高悬的良夜,是和他共度的。 陈暮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干净,转身埋在了许昂春的怀里,他含羞带怯地说:“我......我想的,想要你。” 许昂春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可以耍弄他的唇舌功夫了,陈暮竟也会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伺候她。 吻过她的胸肉小腹,便去舔吻她的蜜处,那处今夜也是情动,他稍稍一吮便有蜜液津津,舌尖向褶皱里一探,勾舔几下,便听见她轻轻的喘,陈暮更为卖力,鼻尖抵着她的花核,使了力气,将许昂春伺候得骨酥筋软。 陈暮见她已是去了几回,便捏着自己昂扬的下身问:“妻主,我进去伺候你吧。” 许昂春不应,坐起身来,道:“趴下。” 陈暮不明所以,“趴下做什么?” “你不是想要?”许昂春从盒子里掏出绑带的玉势,按倒了他,随后不由分说地向他穴内塞了些香膏。 她想陈朝已经旱了这么些时日,必是想要得狠了,她今夜得更用力,更猛一些,才算是一个好妻主。 谷道内突然被许昂春的手指入侵,手指上还带着凉滑的香膏,陈暮浑身一颤,便是挣扎起来,“你……你做什么?” “那里怎么能……?” 许盎春仍将手插进去,左右抠摸,“你今夜好奇怪,往常不是喜欢吗?” 本就是偷别人的妻主,陈暮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受到一点点疑惑便觉得自己漏了馅,忙道:“如今也是喜欢的,我逗妻主玩呢。” “嗯,我知道。”许盎春伸了两根手指进去,“放松些,太紧了,你一会儿要疼的。” 陈暮不答,但趴在床上尝试着放松,但越放松却是越紧,含着许盎春的两根手指,令她进去有些困难。 许盎春便趴在他耳边问:“朝朝,你这么想吗?我都进不去了。” 此语一出,臊得陈暮浑身都烫了不少,他近来总睡不着,便是夜里难耐,越想着许盎春便越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梦里就和她滚到一处去,早上起来发现床上流一大滩精水。 他将滚烫的脸埋到了枕头里,下身却是稍稍分开些,方便许盎春能将东西放进去。 如此扩张过了一刻半刻,陈暮早觉出悠悠的快慰,觉出快慰便会自己找甜头吃,每次许盎春插到底他便崩紧了臀,将她留在谷道深处,他竟不知连那处也是寂寞难耐的,喜欢许盎春温柔的抚摸。 见他后穴已是准备好了,学会自行吞吐,许盎春便骑上了他,将玉势温热,插了进去。 玉势比不得手指柔软,又粗又硬,陈暮感觉自己像是被从头到脚倒了一瓢冷水,随后水便冻住,他变成了一个将要破碎的冰雕。 顾忌着外间的陈朝,陈暮不敢大声地喊,但他确实感觉自己要死掉了,死在许盎春的进攻之下。 为啥这么迟呢?因为我写了四千多字的肉,依然求猪猪。 辣椒炒肉下(h) 等他适应了体内的玉势,许盎春才撑在他身边浅浅抽插起来,陈暮虽腰细却臀翘,腰间还有两个小窝,她动作起来,那臀也是晃晃荡荡,浪似的。 冰雕在春风吹拂之下慢慢化水,露出里面脆弱的软肉来。 缓慢的抽插,带出穴腔内,粘腻的声响。在一次次的摩擦当中,玉势已不再冷硬,甚至很听从许盎春的指挥,次次都搔过了令他快活的地方,但也只是浅浅一搔。 直把他吊得是不得不口吐淫声,他将脸从枕头里放出来,侧着,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被许盎春一次次的顶撞中挤了出去,令他只能短而促地呻吟,祈求。 “快些……快一些……妻主……” 许盎春应声俯趴在他身上,腰间用力将玉势撞进去,随后狠狠一碾,陈暮发肿发胀的后庭,登时极速地收缩起来,缠着搅着,几乎迫不及待地吞吐着玉势。 “哈……啊……”他的两条腿在床上蹬了几下,快慰似乎是从每一寸肌肤积攒起来的,令他折起了腰,晃起了臀,甚至胸前两点也是硬的石子儿一般。 “妻主……喜欢……”陈暮忘情地唤,他好似真的嫁给了许盎春,今夜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许盎春身下求欢,既是名正言顺,他便没有对不起弟弟,对不起爹娘。 后入了一阵子之后,许盎春又将他翻了过来,面对面地进入了他。 陈暮把住自己的腿,看许盎春拿个死物件在他身体里作乱,可他却被这死物件弄得魂不附体。 许盎春看了他一会儿便压住了他,同他接吻,陈暮自然欢喜。许盎春承载了他的所有欲望,却是他的弟妹,他本以为今生都没有机会和她有这样的一晚。 没想到他不仅真的和许盎春滚在了一处,而那滋味也是如此的好。 于是便急急地同她接吻,将胸肉也尽数喂给她吃,他喟叹着呻吟着,他甚至想葬身在许盎春的唇齿间,或者就长在她的身下,可以随时地被她戏弄,被她揉捏。 许盎春在吮吸中觉出了不对劲,“怎么没奶了。陈暮一哽,原来陈朝还要喂奶给她喝,可是自己却是没有奶,满足不了她。 陈暮低头吻上了她,一边靡靡地低语道:“被果果喝完了。” “她这么能喝?”许盎春初时诧异,后来一想,果果近来长了不少斤两,胃口变大也是有的。 “我不和她抢,都给她喝。” 陈暮却是不能冷落了她,虽然许盎春压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肏弄他,将他弄得欲仙欲死,但他也生出一副慈父心肠,在灯下看许盎春,觉得她又美又惹人怜爱,“我给乖乖攒着好不好?” “不给别人吃,都给你吃。” 陈朝从没叫过她乖乖,只有母父这么叫过,但今夜她喝了一点酒,思考的能力更加弱,只当是他愿意这么叫,便反驳道:“果果不是别人,是咱们的女儿。” “嗯……”陈暮在许盎春身下摇晃片刻,示意她再弄弄自己, 许盎春便又握住了他的分身,在手中撸动晃甩。 那处本就憋涨,被她这般揉摸一通登时便跳了几跳,溢出了股股浓精。 陈暮陷入了短暂的失神当中,他浑身松软不已,感受着情潮的余韵。 分身的满足,带出了后穴的空虚,他思量着许盎春有些累,便自己坐了上去,上上下下地吞吃着玉势,这般便能次次捅到深处,搔到他寂寞难耐的边缘。 自己耕耘当中,穴腔开始不自觉的痉挛,他感觉自己快要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了,所以他更快,更剧烈地扭动着,喉间也尽是哽咽,“哈……乖盎春……” “你怎么……把我弄得这么快活……” 正此时,外间有些细微的声响,似乎是衣料摩擦着,随后有几声沉闷的嘎吱声。应当是陈朝在翻身。 陈暮一捕捉到这声音,就捂住了许盎春的耳朵,他本该放轻动作的,但他却是忍不住,动作不仅不慢,反而更为激烈,期间更是在许盎春耳边不竭不休地低声喘息。 直到将自己的黏液粘的满臀都是,简直滑不溜手,不光后穴被磨的松软销魂,下身也抖动着射出来。 尽数射到了散落的寝衣上。 陈暮将自己玩到了两处高潮,他有些脱力,搂着许盎春,内里幸福满足地不得了,说来也怪,虽然被她玩弄了,陈暮却觉得自己被她玩弄得更爱她了。 “乖乖,给我个孩子吧。”他说道。 “不行,朝朝,你才生了果果,现在不能怀孕,娘说两个孩子之间差三五岁最好。”许盎春用脏了的寝衣擦掉陈暮身上的精液,说道:“如果现在就怀的话,你会很辛苦的。” 虽是温柔体贴的话,陈暮却感觉自己一颗滚烫的心骤然落入了万年的积雪当中。他再次真切地意识到,他偷了陈朝的妻主,许盎春在床上所有的柔情都是给陈朝的,不是他,他只是一个贪心的觊觎弟妹的男人而已。 如果许盎春知道他是陈暮会怎么样呢? 陈暮!你下贱!她会这样骂吗? 陈暮不知道,他只想珍惜眼下的快乐。情事过后,他又搂抱住了许盎春,和她度过了最后一点甜蜜的时光,等她睡熟了之后,才将陈朝扶到床上,脱光衣服,塞到被子里。 陈朝拿着早已熄灭的灯笼,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决心将昨晚的事烂到肚子里,他们会像以前那样相处,许盎春日后只是他的弟妹。 他喋喋不休地在脑海里重复,许盎春的样子,昨夜的春情,也在脑海里重复,陈暮心跳如雷,跌坐在椅子里。 他如何才能说服得了自己呢? 表妹与新科进士 在安神茶的作用下,陈朝在第二天正午才醒,彼时许盎春正抱着女儿,让女儿趴在他胸口吃奶。 “我昨天在床上睡的?”陈朝问。 他只记得自己将女儿放在了小床上,并没有自己回到床上的记忆。 许盎春诧异地道:“你昨晚一直在床上睡的,还抱我抱得很紧。” “是吗?”陈朝半坐起来,抱着许星至。他仔细回忆也记不起昨夜的事,不过他好不容易睡了一个整觉,只觉精神抖擞,便以为是自己忘了。 正午时分,陈暮早早到了花厅,见陈朝和许盎春来了,便出去迎。 “昨夜睡得怎么样?”陈暮问陈朝。 陈朝面露喜色,“昨夜睡得不错,一次也没有醒,这个小魔星也没闹。” 听他夜里没醒,脸色也正常,陈暮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看来昨夜的事,许盎春也没和陈朝提。 而陈朝看着陈暮,却是眼睛觑了起来,他凑到哥哥脖子前,指着一抹红痕问:“这是什么?” 想到昨夜许盎春抱着他的脖子啃了几口,陈暮的心陡然吊起,搪塞道:“被虫子咬的,我挠了挠。” “十冬腊月的,还有虫子?”陈朝仿佛已经看透了他似的,哼哼几声,“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哪有什么相好的?”陈暮捂着脖子蹭了蹭,“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我也是成了亲的人,你还想蒙我?一看就是被人嘬的。” 陈朝面带笑意,调侃道:“等过几日,把我那嫂嫂领来给我们看看,早点定下,省得你们夜里偷着私会。” 听陈朝此言,许盎春更是兴奋,围着陈暮说:“大伯哥,你要成亲了吗?” “我又能吃酒席了吗?” 因为做了亏心事,陈暮又惊又恼,点着许盎春的脑门,“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我说被虫子咬的,就是被虫子咬的。”说着,陈暮瞪了许盎春一眼,暗恨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添乱,“还是个十冬腊月了不消停的傻虫子。” “哦。”许盎春快步走到桌前坐下,“你说是就是吧。” 一旁陈朝笑得合不拢嘴,连带许星至也张开了她没牙的小嘴,咯咯地乐个不停。 陈暮看这一家三口,全然将他当做笑柄,他气不打一处来,阴着脸吃了一顿饭。 ------------------------------------- 在陈家暗暗二男侍一妻的同时,江远岫终于获得了出门的机会。他返回京城已经半年,不过这半年之内,他一直被关在房里。 因为千里迢迢给一个傻子作外室的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他好脾气的二姐和爹,都大动了肝火,险些要请家法教训他。 不过后来看在他没闹出怀孕这等丑事,便暂且不对他的肉体做出惩罚,转而囚禁了他的灵魂。 在被囚禁期间,江远岫被罚抄三千遍男诫,三千遍的男诫,让他将自己的一双妙手变成两只抽了筋的鸡爪子。 然而该鸡爪子依然没有扑灭他懵懂的一颗春心,他依然思念着许盎春,并且时不时问小柳,家里有没有信寄来。 小柳道:“公子,奴也不知。” 江远岫:“不知道你不会去问?” 小柳:“公子,奴也被关着,去哪里问呢?” 江远岫不答,转而问赶了一个月路,腿像两根芦柴棒似的小梧,“你走时和许盎春说了吗?” “说了。” “那她说什么了?是不是特别舍不得我。” “特别舍不得,倒也……”小梧回忆着许盎春那时说的话,她哦了一句便不再提公子,只是抱着孔雀说:“我会把小孔雀养得胖胖的,让岫岫放心吧。” 但他看江远岫脸色骤变,连忙道:“还是很舍不得的,她知道公子走了,险些哭了出来。”险些哭也是没哭,他也不算说错。 “真的?” 她竟然险些哭了出来?江远岫连忙问:“那她没说什么舍不得我的话?” 小梧摇摇头,“没说,但是她抱小孔雀抱得可紧了。” 虽然没有听到许盎春挽留的言辞,但江远岫还是浑身通泰,谅那小傻子也是离不了他的,那他也可以暂且原谅她不给自己写信。 她人傻嘴笨,写字自然也不擅长,当着陈朝那个公老虎,又不敢暴露出对他的情意,只能在心里偷偷的想。 那般的小傻子,简直是可怜。江远岫将自己百转千回的男儿柔肠,尽数牵挂到许盎春身上,送走了一季又一季,终于在年前获得了自由。 而这自由也不是真正的自由,他被安排了一门亲事,此番放他出来,也是为了让他与婚约妻主,抓紧培养女男之情。 原因无它,只因这婚约对象是他的表妹,二人从小就相看两相厌,小时见面打仗,大时见面打嘴仗,哪怕姻缘仙子给他们二人拴上二寸粗的红绳,也能当场扽断,实在不是一对良配。 刚出深闺的江远岫,和其表妹苏冠月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在他看来,如同才出虎穴,就入狼窝。 他翘着二郎腿,瞥一眼苏冠月,叹几口气。 苏冠月怒道:“你今天黄豆吃多了?屁没处放,从嘴里出来了?” 你听听,听听她满嘴的金玉良言,这就是爹给他精心挑选的妻主,比傻子强在哪里? 江远岫懒得和她在口舌上分个高低,便悠悠地道:“表妹呀,我是真不愿意嫁你。” 苏冠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当我又愿意娶你。” “那你来干嘛?” “我娘把我关起来了,此番见你是我三个月第一回出房门。” “才被关了三个月?”江远岫不免有些得意,好比是牢房来了新犯人,那老囚犯必然要显摆一番,你犯的事没我的大,身上的虱子也没我的多,简直是不配犯法。 “为什么关你三个月?” 提起此事,京城有名的纨绔苏二娘竟然有些脸红,“因为我看上了个人,我娘不同意。” 江远岫竖起了耳朵,“你也是因为这事?” 苏冠月挑起眉毛,“你少拿我跟你比,我看上的指定比你那个傻子强。” 江远岫冷笑,“强?我看也强不到哪里去,若是和你门当户对的男子能看上你,姑姑岂不是要烧高香。” “怎么不强?她可是新科的进士,做得一手好诗,人又长得好,只是家世清贫了些,那有什么?我们家有的是钱。”苏冠月反驳道。 “呵,只是家世清贫?”江远岫端起茶杯,吹了口浮起来的茶叶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姑姑能不同意?” 不过,江远岫转念一想,情爱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别人看来,他与许盎春也是不相配到了极点,可他不依然觉得许盎春好吗?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瞧上她了,非她不可。”苏冠月道。 江远岫啧了几声,笑道:“没想到呀,你这穿花蝴蝶,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京城谁不知道,你以前是住在小倌楼里的,如今倒是为了新科进士……”江远岫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问:“新科进士?” 男子是不允许考科举的,所以新科进士只能是…… “对,她就是女子。” 表妹是女子,新科女子也是女子。 当啷一声,江远岫手里的茶杯盖子掉在地上,咕溜溜地打转,所幸,并没有碎。 岫岫直面表妹出柜现场,提前排雷,加了一对glcp,不喜欢的不用勉强自己。 月光酒(1) 遇到冯曜灵的那夜,无星也无月,称不上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夜晚,如同过往的每天一般,苏冠月和一众狐朋狗友,在纸醉金迷的折春柳二楼,喝得酒气熏熏,脸颊飞红。 二更天时,众人出了房门醒神,张恬走在最前面,向楼下望了一眼,笑道:“翰林院的那群书呆子,今夜又在此做酸诗了。” 范若素也倚在栏杆上,摇摇头嗤笑道:“酸秀才,酸秀才,不做酸诗还能做些什么?” 二楼栏杆旁的一行三五人,皆是出自簪缨世家,自生下便含上了三两重的金汤匙,说的话也好似喷着金沫子,口中云云,不能说是掷地有声,也得说是一派胡言。 苏冠月见她们都盯着楼下,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总离不开那几位翰林。她便顺着看过去,没看出那几人酸在哪里,独特在哪里。 甚至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两样,人人都是酒气上头,满脸通红,眼神似乎也被酒泡得幽深,时不时搭上身旁侍者的手,揉摸一番。上首的老学士,身边更是倚靠着两个温顺的小倌。苏冠月看了半晌,发现只一人不同,她缀在末位,坐得清清静静。 “她是谁?”苏冠月问范若素。 范若素看了那人一眼,向张恬求证,“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吧。” 张恬道:“是,二甲头名,姓冯,来我家拜会过我娘。” “嗯?二甲头名?”苏冠月莫名感到有些遗憾,“我还当她是新科探花呢。” 探花娘子向来由姿容秀美者任,虽然没看到正脸,但苏冠月凭一个侧影便断定,这位姓冯的编修,称得上风姿出众。 张恬瞥一眼苏冠月,“我倒是觉得探花娘子比这冯编修更好些,她瞧着冷冰冰的,不大气。” “改日带你见上一见那探花娘子,你就明白了。” “又不是折春柳的头牌,我见她作甚?”苏冠月站直身子,她有些困,便很没有规矩地伸了个懒腰,而眼睛却还放在那冯编修身上,张恬说她瞧着冷冰冰的,是怎么个冷法? 正此时,大约是冯编修也觉得宴会无趣,便抬眼向二楼望去,正对上苏冠月的视线。 苏冠月接了她淡淡的一瞥,身上的动作忽地顿住。她仿佛陡然被重新教化成一个好人,一个端方识礼的名门贵女,而一名大家女君,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懒腰,是很不体面的。 她悻悻地放下了胳膊,随后便看见冯编修敛下眼眉,向她微微颔首,权做萍水相逢的问候。 苏冠月在刮着薰风的暑夏,打了个哆嗦,但她不是因为冷,心里反而有些燥,内火烧干了她体内的酒,使她清醒了五分。 这位姓冯的编修,长得确实是风姿出众,也确实是有些冷,但苏冠月认为,她远远算不上如冰似雪,倒像是一块莹润的玉璧,夏夜里摸上去,凉沁沁的,令她很舒适。 她就着这股舒适之意,回到房里,睡了不甚安稳的一觉。 第二回见她,是在拱辰街,那时她刚领了娘的一顿臭骂,气得要和张恬倾诉一番,正路过九遮书局,略一偏头,便看见冯编修进了门。 苏冠月看人好比走马观花,只记得花多,花美,花香,但具体美在哪里,香在何处,她记不起来,但今日却是一打眼,就认出了冯编修。 九遮书局共有两层,一楼摆放着整齐的书架,二楼则是看书的雅间,其上备着茶水点心,供人取用。 冯编修在一楼没逗留多久,便上了二楼,领了一壶茶水,坐在了窗边。 她今日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束发的绸带也是一抹雪色。苏冠月在街对面看了片刻,便很自然地忘记要去找张恬,反而踏入了她从没去过的书局。 她在一楼书架胡乱抽了一本,也上了二楼,随后装模做样地坐在冯编修的邻桌,摊开了书。 但她摊开书却不看,略略一瞟,瞟到了一句,“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从今世世相依傍,轮流作凤凰,颠倒偕鸾帐。” 她想了想,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些诗啊词呀,都是些不会好好说人话的酸腐之辈写的,她不乐意看,也不乐意学。 读那么多书,明那么多理,不照样只活几十年,甚至有古人云,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以似她这般多情的女子,才能落得无牵无挂,长命百岁。 但不看书,苏冠月的眼睛便看无可看,只能盯着冯编修。 看她半边身子沐浴在了阳光之下,将她的墨发染成璀璨的金,皮肤织成绵软的锦。 间或她喝上几口热茶,袅袅的水汽从她的口中逸出,更是玉容雪衣,呵气成云。 在苏冠月眼里,她仿佛是神女仙子一般的人物,她很想要和这般的人物畅谈一番。然而那神女仙子看书看得投入,竟没有察觉她灼灼的视线。 但她灵机一动,将桌子让给了,刚上二楼的一位姑娘,自己则是抄着书走到冯编修身边,轻轻敲了敲桌子。 第一回同她说话,苏冠月竟生出几分惴惴不安之感,似乎是怕唐突了她,可她又不是个男子,即便在大街上同她勾肩搭背也是无碍的。 因为这种奇异的心情,苏冠月也学着那些酸腐文人,好好斟酌了一番言语,省得到时冯编修一眼就瞧出她是个草包。 “二楼已是没位子了,阁下可容愚妹叨扰片刻?” 冯编修自然同意她的请求,甚至连茶水都分给她半壶。 但坐在了冯编修对面,她那一双眼更是不往书上安,直勾勾地盯着冯编修的脸。 冯编修不免纳闷,“我的脸上可有不妥?” 苏冠月悠悠地道:“何来不妥?简直是白壁无暇。”若她长成这般模样,一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照镜子。 冯编修被她直白的话语,激得耳根发烫,道:“妹妹说笑了,还不知妹妹名姓。” 苏冠月便同冯编修互通了名姓,并且认为冯曜灵此名和她的很般配。 曜灵,日也。 而曜灵和冠月放在一处,岂不是就在说日月同辉? 说过三五句之后,冯曜灵便又捧着她的书,不再言语。苏冠月想同她搭话,却发觉自己肚子里存不住二两墨水,想咬文嚼字都没得可嚼。 那她该如何同冯曜灵做知交好友? 不过转瞬,苏冠月便想了个主意,她没学问,但冯曜灵有,想让冯曜灵和她多说说话,便可让冯曜灵做她的夫子。 那些长篇累牍的典籍,也让她一一解释给自己听。若是有她陪着,读书似乎也不是那样无趣。 然而冯曜灵已是朝廷命官,怎能再做旁人的教书先生。 苏冠月便厚着脸皮道:“冯姐姐,我要是再不读书考个功名,我那狠心的娘就要打断我的腿了,到时我就被她锁在家里,一辈子也出不了家门,姐姐你忍心看妹妹做个瘸子么?” 冯曜灵推辞道:“妹妹是候府二小姐,要什么样的夫子没有,何必非要我这蠢才?” “姐姐要是蠢才,那天底下的读书人岂不连蠢才都不如?”苏冠月一屁股坐在了冯曜灵身边,攥上了她的手,五根手指果然如凉沁沁的玉石一般。 她心里荡漾不休,面上却是一派焦急之色,道:“姐姐可救救我吧,再这般下去妹妹要不成了。” 见她神色惶惶,冯曜灵不免动摇,“那,每日我下了值,抽出一个时辰来,你若有不懂的,尽可来问。” “好,那便说定了。” 气死我了,本来要更很多章结果橙瓜抽风了,电脑端和手机端没有同步,现在更不了了,上午再放上来。 记得看。 生胖气! 月光酒(2) 得了她的应承,苏冠月竟也真的读起了书,不过那书怎么看都不像一本圣贤典籍。读着读着她也入了迷,觉得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书中写道,扬州有美貌多情的二位女子,在佛庵中一见如故,之后互通诗文,引为知己,书信交往中,她们之间生出了深厚的友谊,舍不得分离,最终共嫁一人,全了一生相伴的心愿。 苏冠月读得似悲似叹,不住地变幻脸色,引得冯曜灵问:“二小姐读的是什么书?” 苏冠月阖上书页,递给她看,“《怜香伴》,写的应该是前朝的事。” 前朝男子为尊,三妻四妾之时的奇谈。 冯曜灵扫了一眼书封,问道:“二小姐喜欢此书?” “喜欢倒谈不上,只是觉得崔曹二女的友谊实在动人,不禁有些羡慕。” “二小姐认为崔曹二女,只是友谊?”冯曜灵嘴角噙上一点淡淡的笑,“年少之时,我也寻过此等杂书来看,但我私以为,崔曹二人可不止是闺阁之情。” 苏冠月不解地问:“二人皆是女子,又生在前朝,除了闺阁之情还有什么情谊?” “自然是爱慕之情。”冯曜灵将书递还给苏冠月,“若是二小姐生在前朝,有一位私交甚笃的友人,她嫁了人,二小姐会因为舍不得她,而和她共事一夫?” “那自然是不会的。” 苏冠月迟疑地翻开书页,再看其上的字句,便觉得那字句勾勾缠缠。 伊能怜我,我更怜伊。 今朝棋手才逢对,怎能勾生同地,嫁并归,吟联席。韦弦缟苎交相惠,将身醉杀醇醪味。 甚至在其后,有二人假拜堂的一幕。 苏冠月愣怔片刻,她自小被教导女男结合,传宗接代,是为天理。女子与女子也能互相爱慕?如胶似漆? 她不敢深想,只知道自己的心怦怦跳快了几分,对面的冯曜灵倒很是平静,饮了一杯温茶,“此类杂书于科考无益,二小姐闲来无事翻翻便好,万不可沉迷于此。” 苏冠月默默地点点头,但临走之时,她还是把这本书买了下来,回家的路上,她将书卷在手里,觉得好似握了一根火筷子,令她手心不住地出汗。 进了家门,也没和娘犟嘴,反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随后奔回自己的屋里,把那本书压在了枕头底下。 只是买了一本薄薄的书而已,苏冠月像是偷了别人家的夫郎一般,生怕自己露了端倪。 夜里更是点灯熬油地苦读起来,将那书看了又看,翻了又翻,心里有几分向往,却又燥烦不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燥烦,又为什么非要让冯曜灵做她的夫子?她生平最厌烦读书,却想和个满腹经纶的翰林院编修做知交好友? 张恬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虽然她想不明白,也没睡好,但第二日,冯曜灵下值的时候,苏冠月还是颠颠地守在了冯家,甚至殷勤地要为她换官服。 在家里,她可是吃颗葡萄都要侍女喂到嘴里的。 被冯曜灵婉拒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如此勤快,也如此地有眼色,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稳重人。 因为苏冠月拉下的课业过多,所以一本书大约只有前几页还算略懂,其后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冯曜灵知道绥宁侯府的二小姐不成器,没有想到竟是这种程度,她只得耐着性子,讲了一遍又一遍。 但苏冠月岂是能将一颗心放在四书五经的好学之人,不过片刻,她就将眼神投放在了苏冠月的手上,她正在执笔在纸上做注解,留下的字迹也是丰筋多力,铁画银钩。 她不禁说道:“夫子的字也是这般的灵秀。” 冯曜灵不理她嘴里的闲话,搁笔问道:“方才讲的,记住了吗?” 苏冠月眼神躲闪,“夫子讲的太快了,我自小愚钝……” 无奈地叹息一句,冯曜灵便又从头讲来。 说好的一个时辰,经常要被苏冠月耽搁许久,有时她更是嫌天色太晚,干脆赖在了冯曜灵家。此处是冯曜灵租住的小院,只住着她和一位洒扫的侍女,很是清净。 次数多了,苏冠月竟是连自己的衣物首饰、日常用具也挪了过来,占了冯曜灵的半个梳妆台。冯曜灵也不好意思驱赶她,便任由她住。 苏侯妵(女字主字tou三声,代替男尊时侯爷的称呼。)发觉近来二女儿总是行踪不定,以为她又去秦楼楚馆胡混,当即要将她揪回来剥皮抽筋。可身边的人却解释说,二小姐决心要好好读书,整日到冯编修府上与她谈天说地,坐而论道。 苏侯妵认识冯曜灵,虽然家世贫弱,但满腹诗书,实在是一株栋梁之才。女儿和这样的人交往,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加以阻挠?便暗暗地给冯曜灵府上送了不少礼物,期望冯才女能将苏冠月,往好路上领一领。 久而久之,苏冠月的友人发觉她已多日未同她们喝酒,探查一番后得知,她竟与冯曜灵同吃同睡,同出同进,俨然是一对和睦的姐妹。 可二人相去悬殊,怎么能凑到一起呢?张恬满腹疑虑,专门趁冯曜灵上值,在冯家所在的巷口,堵住了苏冠月。 “你中邪了?还是让那姓冯的大冰坨子给你下了降头?” 苏冠月正要去酒楼买桂花糖藕,无锡排骨。冯曜灵出生江南,喜欢甜口的菜。 “大老远专门来堵我,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苏冠月没好气地说:“你才是中邪了。” “那你说,一月月未见,怎么和这个姓冯的混在了一起?” 她和冯曜灵之间,怎么能叫混呢?“我与曜灵是一见如故的知交好友,凭你那个龌龊的心也理解不了。” 张恬没来由地嗤了一声,“曜灵,叫得倒是亲热。” 再打量她,竟也学了冯曜灵的装扮,换了素净的衣衫,头上卸去钗环绑了根单薄的发带。 “还知交好友,她和你能聊得到一块儿?她读了多少本书,你就摸了多少个小倌的手,你又高洁到哪里去了?” 自从与冯曜灵交往,苏冠月自认已与过往划清了界限,如今她已与迎风食露的仙人差不多了,红尘中的腌臜事,怎么能来招惹了她,招惹了冯曜灵? “以前是以前,日后我不摸了还不行?” “那你预备摸那个冯曜灵的?”张恬反问道:“她的手比小倌的好?也比我的好?” 说罢,张恬有些难堪,“你知不知道,你们如今同吃同睡,外人怎么传?” “怎么传?” 张恬压低声音,恨恨道:“传你们有磨镜之癖。” 磨镜之癖的含义,苏冠月还是知道的,她不禁微微红了脸,“外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 “单说你信不信?” 她信不信呢?张恬有些拿不准,若说苏冠月真有磨镜之癖,十几年了她也没瞧出来,自打开悟了情窍,苏冠月的一颗风流之心便全然放在了男子身上。整个折春柳姿色出众的小倌,哪个她没亲近过? 这样的一个人能一夕之间转了性子?张恬不信。 但张恬还是不满,她和苏冠月自小一同长大,她头一回来癸水,还是苏冠月帮她取的月事带,她头一回翻墙逃课,也是为苏冠月庆贺生辰。 她才是苏冠月的知己,哪里轮到上那冯曜灵呢? 聚贤酒楼的无锡排骨只正午才有,去晚了就没了,苏冠月急着去,便也不管张恬,绕过她就要走。 张恬阴着脸,“你打发个小厮去不行?” “曜灵喜甜又不喜欢太甜,她们嘴笨,买回来总不合她的口味。” 随后她便要絮絮叨叨地和张恬说,一斤排骨该放多少黄糖。 张恬忍无可忍,一气之下走了,走之前放话道:“你和那姓冯的长不了。” 苏冠月不屑地想,长不长得了,哪里轮到到她来说呢? 月光酒(3) 因为白日张恬的话,苏冠月有几分顾忌,夜里没在冯家留宿,久违地回了侯府。 她娘见她回来,便屏退左右,沉声道:“你可知道外面传你和冯编修的事了?” “知道。”苏冠月正要解释,她和冯曜灵连头发丝都没碰到一起,便听得娘说:“你是个什么不正经的人,娘都知道,娘也知道你在折春柳有许多相好,不会喜欢女子。” 这番话将苏冠月噎得心里发堵。 即便在自己的娘眼里,她也是不折不扣的一根朽木,断然配不上冯曜灵。 “既然娘知道那是风言风语,那娘怎么还把我扣在这儿。” “你当我是为了你?”苏侯妵道,“我是为了冯编修,她要是和你传了这种谣言,日后怎么当官,怎么做人?” 经过娘的点拨,苏冠月也有些为冯曜灵悬心,她在朝中本就没有依仗,若是又有这种谣言,岂不是误了她? 可她对冯曜灵说起此事,冯曜灵并不惊讶,只淡淡地说:“外人要说便随他说,二娘问心无愧便好。” 若是说的多了,冯曜灵则岔开她的话头,“《过秦论》记得了?” 不仅过秦论没有记住,苏冠月也问心有愧。 她已无法将对冯曜灵的感情,归结于友人之谊,甚至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冯曜灵,当时的感觉便不是对朋友的赏识,而是对她色相的迷恋。 如今只不过是借了同为女子的由头,将这感情藏了起来,有时她不禁疑惑,难道自己的身体内其实住着一个男人的魂灵?所以才爱慕了冯曜灵? 但她在遇到冯曜灵之前确确实实是喜欢男子的。不,她转念想,或许那不能叫做喜欢,只是应该喜欢。 遇到了冯曜灵,那天大的应该也变成了可有可无。 然而她的情,她的爱,对于冯曜灵而言是烦恼,是妨碍。她不学无术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害了冯曜灵。 于是苏冠月咬咬牙,第二天从冯家搬走了,甚至当夜又约了一众好友在折春柳喝酒。 冯曜灵下了值,发觉家里正堂无人,往常坐着默书的苏冠月不见了踪影,“二娘呢?”她问侍女。 侍女道:“二小姐上午搬走了,她说总在此处赖着不成体统,又留下二百两银子,说当是这段日子的赔礼。” 回了卧房,冯曜灵在家中环顾,没了苏冠月,房内竟然如此空旷,如此黯淡,桌上的二百两银子沉甸甸,冷冰冰的,似乎变成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就划破了她们之间的连接。 “她没说些别的?”冯曜灵问。 “没了。” 前几日还闹着要在树上扎个秋千,今日便走了? 冯曜灵左思右想,觉得其中缘由只能是昨夜她说的坊间谣言。 为此她久违地生了闷气,她想要问一问苏冠月,外面的谣言到底是割了她的肉,还是剜了她的眼,令她如此匆忙离开,甚至未曾同她道别。 于是她雇了轿子去往绥宁侯府,要把这二百两银子还给苏冠月。 可到了侯府门口,小厮却说,二小姐出了门,应当是去折春柳和朋友喝酒。 冯曜灵便又拿着银子,掉头去了折春柳。 彼时折春柳人声鼎沸,灯影煌煌,侍者将冯曜灵领到苏冠月常来的包厢门口,便退了下去。在风月场上滚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能从什么人身上捞到好处,而什么人是生了一副铁石心肠,碰上了,只会冷得人打哆嗦。 眼前的这位女郎,便是后者。 冯曜灵站定在门外,正要敲门,却是从一片嘈杂之中,听见了苏冠月的声音。 她似乎是喝醉了,言语有些含糊,“阿恬,是不是你向我娘告状了?” 张恬道:“我才不屑干那小人干的事,怎么,被你娘教训了,又来找姐姐我哭鼻子?” “你放屁!我顶天立地的苏冠月,怎么会哭鼻子。” “那是怎么了?你不是和你那曜灵姐姐,如胶似漆,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么?”张恬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斟了一盏酒,“也舍得从冯家那鸡窝里飞出来,和我们喝酒了?” 苏冠月决定要让友人们替她解除和冯曜灵的传闻,便一横心说道:“那冯冰块,又冷又硬,无情无趣,哪有姐姐们温软可爱,是我娘看重她是新科进士,又家世不显,好拿捏,便让我同她一道读书,争取也考个功名,给我们苏家长脸。” 范若素难以置信道:“你?一念书就犯困,还考功名,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众人哄笑做一团,苏冠月也讪讪道:“谁说不是呢,这几十天和那冯冰块待在一处,可憋死我了,今夜不醉不归。” 于是又饮了一杯酒,这时有好事者问:“坊间传闻你们是一对磨镜,你白天穿冯曜灵的衣衫出门,夜里又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真的?” 苏冠月的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此言句句属实,她怎么否认? 张恬适时接话,笑骂道:“你脖子上的脑袋不用就摘下来吧,她要是磨镜也得是和我,怎么轮得上那个姓冯的酸秀才。” 范若素也瞪了那人一眼,“言多必失,小心些说话。” 见此,苏冠月稍稍定下心,笑着挽住张恬的胳膊,“阿恬说得对,我怎么会越过阿恬,看上那个酸秀才呢?” 屋外,冯曜灵将这些话全部听到了耳朵里,她向来是个随和的性子,也有人说过她冷淡,皆因她从不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一句话,改变不了什么,也证明不了什么,然而今日她本就因苏冠月不辞而别而生气。此番听了苏冠月的贬损,更是动了怒。 她将苏冠月当做好友,苏冠月却当她是什么?又冷又硬的冰块? 在众人玩乐之中,冯曜灵破门而入,她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并无怒容,只是两只手攥得死紧,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你……你怎么来了?”苏冠月下意识地要站起身来,忽然想到,她方才为了和冯曜灵撇清干系,说了她很多坏话,冯曜灵应该是听见了。 听见了也是好的,这番,冯曜灵应该看清了她,看清楚她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从而和她划清了界限,好好做官。 “冯编修来做什么?”她问。 “还你的钱。” “某区区一介编修,受不起侯府二小姐的礼。”冯曜灵将银子搁在桌上,道:“此后,我与二小姐再无瓜葛。” 随后她便转身走出此间,依然是那般从容不迫,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苏冠月却红了眼眶,隐有泪意。 她安慰自己,冯曜灵不伤心,是最好的结果。爱慕冯曜灵是她一人之事,情起与情断都与她无关。 冯曜灵来还钱一事,暂时扰乱了室内的气氛,但众人皆是折春柳的常客,寻欢作乐才是在此的正途,很快就将方才的闹剧,忘在了脑后。 只有苏冠月彻底地沉默下来,张恬看她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心中很不是滋味:“不是吧,你真喜欢她了?” 苏冠月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她感到非常的难过,便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张恬怒道:“她哪点比我好了?” 苏冠月眼泪汪汪地说:“阿恬,你不会?”默默地爱慕着她吧。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张恬闷头喝了一杯,“你要真是喜欢女人,也应该喜欢我呀。” 虽然张恬并不喜欢女人,但不妨碍女人喜欢她,而且她和苏冠月亲密无间,苏冠月怎么能分出心神来去喜欢了冯曜灵呢? 她们相伴十几年,而冯曜灵和苏冠月之间才短短月余。 “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就没有那个心思,但我对着她,就总想摸一摸,抱一抱,甚至……” 甚至亲一亲蹭一蹭,但她怕冯曜灵不喜欢,便一直忍耐着。 “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是真喜欢,就去缠着她,你缠人不是很有一套么?” “阿恬,你不懂,我不能害了她,她家就她一根独苗,要是跟了我,我岂不是让人断女绝孙?” 苏冠月偷偷地擦掉脸上的泪,“再者,跟了我,她还怎么作官,翰林院那些人都要戳她的脊梁骨的。” 听她竟然想了这么多,张恬不禁感慨,“到底是读了书,你那浆糊一般的脑子里也有这些道理了。” 闻言苏冠月哀伤的脸上,浮现一丝红艳艳的羞赧之意,她柔声道:“都是她教得好。” 后脊骨忽地涌上一阵恶寒,张恬急忙推开她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别脏了我的眼睛。” 月光酒(4) 经此一夜,苏冠月和冯曜灵的传闻不攻自破,转而又被传是和张恬暗通款曲,前几日和冯曜灵过从甚密,也是为了气一气张恬。 左拥右抱的张恬,狠狠瞪了苏冠月一眼,“老娘这点名声,全被你给败完了。” 苏冠月摸摸鼻尖,赔笑道:“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 苏侯妵听说此事,也是微微一笑,“哼,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要是她们两个能成也是一桩好事,起码耽误不了别家的好儿郎。” 似乎整个京城都将此事当做了笑话,但冯曜灵却是有些介怀。张恬出生世家,和苏冠月一起长大,颇为投契,想来张恬也是识情知趣的。 比她要好上许多, 冯家的书架上摆着苏冠月买来的书,有一大半是杂书,其中不乏有她的注解,还有她的涂画。 虽然她的画技不精,但冯曜灵还是看出画中的是一位在窗边读书的女子,再细看,那女子似乎和她有三分相似。 难道真的是她? 就在冯曜灵捉摸不定之时,侍女阿南去开了门,却堵在门口不让那人进。 “苏二小姐,大人说了不见你,奴不能放你进去。” “我不见她,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苏冠月浑身酒气,眼神飘忽不定,一瞧便是喝多了。 不见面怎么说话?隔着院墙吼吗?侍女懒得解释,急忙要关门。 冯曜灵却是到了门口,“二小姐来我这鸡窝作甚?” 一见了她,苏冠月的眼神又朦胧几分,“我来找你。” “我无情无趣,还是不劳二小姐记挂了。” 虽有侍女挡着,苏冠月还是上前一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冯曜灵了,此时天色已晚,她有些看不真切,便想凑近些端详。 但酒意上头,苏冠月被台阶一绊,险些栽倒。 冯曜灵下意识地去扶她,不防被她抱住了腰。 使了力气,也撕不下来她的胳膊,冯曜灵无奈,只得将她带回了家。 让她在桌前坐下,冯曜灵为她倒了一盏茶。 苏冠月摇摇头,“我不渴。” “你渴与不渴,与我无关,喝了茶醒醒酒,就走吧。”冯曜灵捧着书道。 “我不要醒酒。” 冯曜灵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为何?醉着好?” 醉着的感觉并不算好,头疼得像要裂开,但晕晕沉沉的感觉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她笑道:“醒了就见不着你了呀。” 竟然是有一丝哀伤的语气,冯曜灵不禁心头触动,她抽出书中的画,递到她眼前问:“这是何人?” 苏冠月看也未看便道:“你呀。” “为何要画我?” “喜欢你。” 虽是从一个醉鬼嘴里说出来的话,冯曜灵还是愣怔了许久,她的一颗心上下地颠,她想起外界传闻苏冠月喜欢女人,难道她的喜欢,是真的爱慕,而不是友人之间的欣赏? “可你不是有张恬?她自小同你一起长大,外人也道你们情投意合......”冯曜灵说不下去,再说总有些拈酸吃醋之嫌。 苏冠月手撑着头,仍是笑:“假的,只喜欢你。” 冯曜灵瓷白的脸和脖颈染上淡淡的粉,在烛火之下,像是春日盛开的一株桃花,她垂下眼帘,看着那副潦草的画像,“为何喜欢?” “看你好。” 虽然嘴上左一句喜欢,右一句想念,但苏冠月今夜行事很是正派,并没有黏着冯曜灵。倒让冯曜灵觉得不习惯,她挨着苏冠月坐下,“何时喜欢的?” 苏冠月思索着,“说不好,大约是第一面?” “在书局那次?” “不是。”苏冠月摇摇头道:“是在折春柳,你大约是忘了,那时你在一楼和同僚吟诗作对,我在二楼偷看你。” “后来你也看见了我,冲我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位编修长得可真好。” 冯曜灵确实全无印象,对于折春柳,她的记忆,只有那天苏冠月说的话。 想起那天,她的心又冷了几分,“二小姐惯会说些甜言蜜语,我怎么知道你那句真哪句假,今夜怕是又来捉弄与我。” 今夜同她说些情情爱爱的事,那夜倒百般地瞧不上她。 冯曜灵要起身送客,苏冠月却是歪缠上来,她的两条胳膊搭在冯曜灵肩膀上,整个人也柔藤似地挂在了她身上,鼻尖抵住她的一截脖颈,深深地吸了口气,苏冠月道:“曜灵,我怕误了你。” “误了我的什么?”冯曜灵一顿,问道。 “误了你的姻缘,误了你的前程。” “那你今夜又为何要来?” “想你了。”苏冠月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喃喃道:“我醉了,醉了就敢来找你。” 醉了之后,世上就仿佛只剩下她和冯曜灵,旁人的眼光言语,似尘似土,掸一掸就掉了。她只是想来看一看爱慕的人,和她说一说话而已,谁有理由阻拦她? 冯曜灵眼睫轻颤,坐回椅子里,“所以那夜不是你的真心?” “不是。” “张恬也不是你的相好?” “不是。”苏冠月又往她怀抱深处钻去,“只想当夫子的相好。” “你......你怎能拿这些来调笑?” 嘴上虽然斥责着她,冯曜灵却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感觉自己也醉了,喝了整夜的酒,仿佛看到了明月高悬。 她垂下头,试探地碰了碰苏冠月红润的脸颊,光滑柔软,膏腴一般。 只一碰,她便被烫到似的,挪开了脸。 苏冠月于此道上自然是非常擅长,她贴着冯曜灵的耳根问:“夫子和人亲吻过吗?” 长到二十出头,无论是男是女,冯曜灵也没和人如此亲近过,遑论亲吻。 但此时她心里是蠢蠢欲动的,苏冠月逼问着她,便令她想要尝试一番。 于是一偏头,含住了她的两片唇。 在今夜之前,俗世情爱好似那高悬的月亮,她只是远远地观望,并不认为月光能笼罩了她,即使日后成亲,也是遵守母父之命。和母父定好的夫郎能生出多大的情意呢?大约好比东家和长工。 而此刻,她吞咽着微凉的缕缕月光,在给予和索取之中变得丰盈,变得鲜活。 冯曜灵环抱着苏冠月,好似立在一片薄薄的冰面,其下就是她经年所学的纲礼伦常,它们汹涌着漫上来要淹没她。 她该像书中所写,推开苏冠月,找一个温顺的男子,繁衍生息,绵延子嗣,此生即使有情也应当是女男之情,而不是和一位女子,唇齿交融,耳鬓厮磨。 但她并没有推开苏冠月,苏冠月长了一张巧嘴,说的话甜蜜,尝起来也是甜蜜的。 冯曜灵喜欢甜,所以也喜欢她,喜欢灌醉了她的月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