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谭(伪骨)》 1 放假那天赶上大雪,雪沫乱飞。 周韵将围巾戴好,看了一眼抽屉还没有有遗落的东西,起身慢吞吞地离开了班级。 从教学楼到校门有很长一段路,地上的厚雪在今早刚被扫完,结果现在又飘飘洒洒的覆了一层。一步步走来留下了不少脚印,每一步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周韵走得很慢,学校只有廖廖几人,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寒假,她却提不起什么兴致。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漫长的寒假到底要干什么,目光落到校门来往的车流,她垂了头,实在想不到。 出了校门,周韵发现车站还有不少人,徘徊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去吃关东煮。 店里都是些小情侣,成群结队的,这下好了,他们有一个寒假的美好时光,怎么腻怎么来,就比如现在,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 周韵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将没吃完的扔进了垃圾桶。 离开这家店时雪仍然在下,一推开门风就往里面直灌,她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 等车的人依然很多,可能大家和她一样想吃点东西再回家。 周韵有些后悔,应该在店里多待会儿的,起码还有暖气,也不至于现在在这受冻。 冬天的公交车来得很慢,在她忍不了准备打出租车的时候,发现口袋只剩六块,于是这个想法也只能作罢。最后手脸都冻红了才来了一辆。 她家离学校不远,只有三站路,不过下车后还要走上一段。 雪下得小了些,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她搓着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小巷。 到了小区门口,周韵才发现今天是外婆把她送到的车站,所以她没带钥匙。看了眼三楼,想,喊人的话能不能听见,但只是想想而已,有点拉不下面子。既然如此那只好去电话亭打个电话。 电话拨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周韵觉得无聊,空出来的那只手划着玻璃,觉得这里面还挺暖和,正猜这个玻璃有多厚时,电话接通了。 “喂,外婆。我没带钥匙,你下来接一下我呀。” 还没得到答复电话就被挂了,周韵有些奇怪。 不一会儿,小区的感应门便开了,但下来的人不是外婆,是一个男生。 周韵只是想,早知道就不打电话了,这不刚好碰上了要下楼的人。 她瞥了一眼来人,就穿个衬衫出门吗? 那人的手撑着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应该是示意她先进去,所以她没客气,侧着身子钻了进去,结果人一进来,那只撑着门的手就松了下来。 “哐当”一声。 重型门合上的声音格外突兀。 空气凝固起来,周韵吓了一跳,脑子也有些懵。一个个荒唐可怖的想法冒出来,联想上电话亭的那通电话,她掐了掐手心,无措地回头看他。 顿时觉得这个男生眼神阴沉,揣测着他另一只揣在裤兜里的手拿着凶器,心里太过惶惶不安,下咽都显得困难,嘴唇不自主地动了动:“别……” 闻言,那人愣了一下,随后拿出手机敲下一行字:你外婆要我来接你的。 周韵机械化地点了点头,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家里来的客人。顿时为刚才的表现感到懊恼。 她又看了他几眼,可他看上去的确不像什么好人。 病恹恹的,戴着口罩,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眉,就露出双困倦的眼睛,像刚从医院偷跑出来的病号。 是那种活不成了想在死之前拉人垫背,具有心理疾病的病号。 两个人上楼时没再交谈,周韵有些尴尬,走路都极其不自在,索性她家在二楼,不用爬太长的楼梯。 一进门,外婆便将菜端到饭桌上,招呼着两人吃饭。一回头看到周韵时“哎呦”了声,“快过来,咋冻成这样了。” “车不好等。”周韵换好鞋子去洗了个手。 吃饭的时候,外婆才想起来解释这位“客人”。 “韵韵呀,这是你姨妈的儿子,就是你哥哥,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你把双人床的上铺收拾一下给哥哥睡。” 姨妈的儿子?她妈妈哪儿来的姐姐? 周韵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想起,外婆以前有个大女儿给了别人。 对面的人看了过来,仅一秒又低下头挑了几口饭塞进嘴里,还是不说话。 就在刚刚那一秒周韵可算看清他的整张脸了。 五官太锋利,看着好凶……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他们两个陌生人睡同一间房? 倒也不算陌生人,他是她哥哥。 这样想来兄妹住一间房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 “小逸呀,别光吃饭,多吃点菜,把外婆这儿自己家就好了呀。” 外婆打断了她的思绪,零零碎碎又说了很多话,多吃这些多吃那些的,而周韵食之无味,想必对面的人也是。 饭后外婆去洗碗的时候,周韵才礼貌性的问了一下:“你叫什么啊。” 那人又拿出手机打下两个字。 潭逸。 天啊,他不会是哑巴吧......周韵复杂的看着他。虽然凶,但长得还挺好看的,真是天妒英才。 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之后周韵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潭逸似乎没什么兴趣,靠在墙上强忍了半天才将手机递给她看。 “你房间是哪个?” 这里只有两间房间。 他猜,是右边靠里的那个。 周韵“啊”了一声,将遥控放一边,“你等等,我收拾一下。” 房间属实有些乱。 她将上铺上的衣服玩偶收拾好后,又将私密物品藏进衣柜最上方。 其他东西迅速一顿摆放,反正表面看上去还算整齐。 “可以进来了。”周韵喊了一句。 潭逸拖着行李箱寻声走进右边的房间。 猜中了。 “上铺可以吧?床已经已经铺好了,衣柜的另一边也收拾好了,你可以将东西放进去。” 周韵不动声色的将书桌上的草稿纸藏在书本下面。 潭逸应了一声,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闷闷的,鼻音浓厚。 不是哑巴。 周韵多看了他几眼,可能......生病了? 还没来得及想完,她见他迅速别过头。 他上一秒看的是哪里? 她的床铺。 自己的眼睛略过他看向床铺,看见了床上素白的内衣。 大脑当机立断,脱口而出:“哥。” “你要先放行李吗?” 他笑了。 很浅。 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看完全察觉不出。 周韵趁着他收拾行李的时间连忙将内衣藏进了被子里,然后退出了房间。 为了平静内心那种羞愧感,她又窝进沙发里看电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还没出来。 老天。 周韵满脑子都是那件内衣。 怎么就把它忘了。 所以他是觉得可笑还是什么? - 厨房的汤咕噜噜的响,掩盖了电视的声音,周韵听见外婆喊她:“韵韵,过来喝碗汤,等会要喝就在砂锅里盛,不要烫到了呀,我五点半左右回来。” 玉米排骨汤,外婆最爱做的汤。 周韵点点头,吹了吹碗里的汤,上面浮着一层油脂,被吹得分散又聚拢。 刚准备喝一口时就听见外婆说:“给哥哥也端一碗去。” 周韵“噢”了声,端着碗到房间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想好措辞,她敲了敲门,“哥,外婆说,让我给你端碗排骨汤来。” 没人应。 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结果看见上铺窝成了一团。 怎么睡着了。 周韵将汤放在书桌上,看着那一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叫吧?不太好,刚刚还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看到他露出来的发梢。 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不闷吗? 那就叫一下好了,如果没醒就不要怪她了。 “哥。” 被子里的人一丝不动。 周韵抬起手稍稍掀开了脸上的被角,露出半张脸来。 好像有些......红? 她将手心覆上了他的额头,因为额前有阻挡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拨开他的头发。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后,她缩回手。 ......这么烫。 周韵找了半天的感冒药,终于找到了几个月前自己吃剩的药,看了下保质期,还好没过期。 烧开水后她才发现家里没有一次性的杯子了,只好用自己的玻璃杯冲了药。 一股苦涩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不禁让人皱起了鼻子。周韵一手端着药,一手推着上铺的人。 “哥?哥你醒一会儿。” “谭逸?......” - 头疼得要命,每一根神经都像要与身体分离,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谭逸勉强睁开眼,看见了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往上,是洁白的脖颈,再往上...... 周韵。 想说点什么,但他的嗓子稍稍一下咽便疼得厉害,实在开不了口。 周韵见他终于醒了,连忙将他的后颈抬起,把手上的杯子递到他嘴边。 谭逸被这药味刺激得不行,略微偏开了头。 结果药也跟着他移动。 他听见她说:“外婆不在家,你最好听些话,不然就得病死了。” 他先是愣了半响,随后才将嘴唇微微张开。 杯口沿着下唇缓缓向上,药一点一点的流入他的嘴里。她看着自己的杯子紧贴着他的嘴唇,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顺便想着这个药有多苦。 反正她当初喝得一直反胃。 药见杯了底,周韵松开他。 “晚上还要喝一次。” 提醒完,她收拾了一下东西退出了房间。 关门前一刻她将窗帘拉上了,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潭逸又将被子拉上,盖住了整张脸。明明昏昏欲睡。 但又死活睡不着。 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心中暗骂了一句。 发烧真他妈不好受。 她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晚上还要喝一次? 不对。 — 你最好听些话。 靠。 2 外婆一到家,周韵便将电视关了,阐明事实:“哥哥生病了。” “哎呀,怎么搞得呀,吃药了没有?” “吃了,不过他好像有点发烧……” “哎呀,”外婆连忙朝房间走去嘴里还嘀咕个不停:“这孩子我去接的时候就穿了个衬衫,这么冷的天能不感冒吗......” 周韵没听太清楚,只注意到了水壶咕噜咕噜地响,水又烧开了。 感冒药冲好后,外婆已经将人叫出来了。 她偷偷朝房间看了眼,纯黑的羽绒服遮住了膝盖,衬得人更低沉了几分。 ……怎么这么凶啊。 但是……穿羽绒服的样子挺好看的。 “韵韵呀,你饿了先喝点汤,外婆先带哥哥去看看病。” 周韵稍稍回过神来,“知道啦。” 临走前谭逸回头看了她一眼,捕风捉影,正好捉到她闪躲的目光。 他觉得好笑。 - 晚上八点,外面的雪渐渐小了,路灯下的雪像是镀了一层光。 周韵趴在窗台边上往小区的那条路望去,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回来。 雪花飘落到窗檐上,周韵伸出手,一片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刚一合上手,便看见了路灯旁边的谭逸。 他在外婆身后走,双手揣在口袋里,风将外婆的帽子吹得有些歪,露出了一只耳朵。 她看着他伸出手,就那样漫不经心地将外婆的帽子给拉回去,盖住了那只通红的耳朵。外婆不知道说了什么,颇为可爱的抓了抓帽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离得有些远,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路灯投射下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同时也晕在了他的身上,夹杂着细小的雪沫。 周韵先打破这无声的交流,咧嘴笑笑:“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谭逸看着她,点点头,没说话。 倒是外婆立马喊道:“哎呀,快进去,窗户关好,这吹得多冷呀。” 周韵又笑了两声关上了窗。 - 谭逸的病还是没好,医生给他开了五天的针。 外婆明天要回一趟老家,因为要过年了,那里的房子每年都会里里外外打扫一番。 所以照顾谭逸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周韵头上。 洗手间里水声不停,谭逸在洗澡。 周韵趁这时小声问着外婆:“哥哥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他会待几天?” 外婆在拖地,明显感到她的手抖了一下,拖把都没拿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年纪越大,声音越小,每一处的停顿像在掩饰哭腔。 “她......你姨妈家里出了事,没人照顾你哥哥了。” 周韵没再多说,这个“家里出了事”她能猜到。 好吧,对哥哥又多了点心疼。 洗手间的门徒然被推开,一阵白雾不停地往外窜。眼前的少年很平静的关上门,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着发梢。 “唉,小逸,头发吹干了睡啊,别把感冒搞严重了呀。”外婆又喊了声周韵,“韵韵,告诉哥哥你房间的吹风机放哪儿了。” “噢。”周韵不太敢看谭逸,想着告诉他了他也找不着,索性自己去了房间准备拿来给他。 吹风机在最下面的抽屉,周韵拿出来,刚一回头就看见谭逸站在她身后。 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 “你......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谭逸接过她手上的吹风机,淡淡看了她一眼,哑着声说:“我下次注意。” 算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见他的声音,耳朵有种莫明其妙的感触。像是手中握着细沙,等它缓慢流动。 吹风机的噪音很大,周韵嘀咕了几句,然后迅速从衣柜拿出睡衣退出房间。 等到自己洗完澡,徘徊在房间门口的时候,这才知道同住一间房有多尴尬。 周韵推开门时顺便将衣领的两个纽扣都扣上了。 怎么说现在有旁人了,得注意形象…… 房间里弥漫着一阵药味,周韵看了眼正在喝药的谭逸,下意识地问道:“需要糖吗?抽屉有水果糖。” 谭逸没有回答。 …… 周韵略显尴尬地打开了吹风机,靠在书桌旁吹头发。 谭逸将喝完药的杯子放在了一旁,上床的时候用余光看到了周韵。 她露出来的脖颈很细。 仿佛掐一下就会断掉。 他翻过身侧躺着,正对着周韵的背影。 周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抽屉里拿了颗糖,剥了糖纸放进嘴里。 忽然觉得有人看她,刚一转过身,就对上了谭逸的目光。 “看我的手干嘛,你要吃糖?” 谭逸点了点头,心里在想,我看的是你的嘴。 因为咬着糖,舔唇而泛着水光的嘴。 “……”刚刚问你又不吭声。周韵拉开了抽屉,问着:“你要什么口味的?” “有什么口味?” “……柠檬。” 谭逸见没了下文,又问:“没了?” “嗯,就柠檬。”周韵又剥了一颗吃。 “那你问什么。” “我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而已。要不要啦,哥。” “不用,刚刷了牙。” “……”服了,那你点什么头。周韵将水果糖咬的很碎很响,然后退出房间去刷牙。 临走时带走了桌上的玻璃杯。 她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药渣,想着,明天再去买一个杯子。想到这儿时,她偷偷看了眼谭逸,还好没告诉他这是她自己的杯子。 刷完牙,周韵用杯子装了一些热水,推开门准备给谭逸时,发现他已经偏过身盖上了被子。 好吧。她将杯子放在了床头。 自己也脱了鞋上床睡觉。 过了好一会儿,周韵发现自己还没睡着,莫明其妙的不舒服。 她翻了个身,身体更不舒服了,接着翻,被子摩挲着腿,床发出咯吱声。 杂音中传来谭逸的声音。 “睡不着?” 还没作答,又听见他说,“因为我?” “啊……不是的哥。嗯……就是,那个……”周韵脸热,幸好关灯了,没人看到她局促的模样。 谭逸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让你有压力了?” “……” 越来越尴尬。 谭逸似乎也发现了这话有些歧义,又解释一番:“我是说心理压力,就是不适感。” “哈哈哈,”周韵尬笑,将被子拉到头上,声音闷闷的,“没有啦,我经常这样。” 这话不假,只要心里装着事,她经常睡不着。 又过一会儿,被子里面实在太热了,周韵掀开被角,又闷闷道:“哥你睡了吗?” “太吵了睡不着。” “……我没动啊。” “我知道。”但你喘息声很大。谭逸将小臂搭在额头上,自己也是真的忍受不了一点声音。 “哦,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你回不回答都不要紧。” “你说。” 周韵觉得热,干脆将整个被子都掀了。 “都是一些烦心事啊,说不定说着说着我就睡了。”她看着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暗光,眨了两下眼,然后开口:“这个窗帘不怎么遮光。” “其实我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因为我不会做饭,外婆也回老家了,我一个人可以随便吃点面包,但是病人总要吃点热乎的。” “好烦啊,早餐店也有点远。”她顿了一下又说:“好吧,也不远,但是我不想出门。” “明天要带你去打针,说实话,我对医院或者诊所都很恐惧,一看到针孔就腿软。这东西要插进手背,手背的肉又这么少。” 周韵“嘶”了一声,仿佛已经想到了那个场景,下意识捏了捏手心,“真的很疼啊。” “你怕疼吗?” 没等谭逸作答,她倒是替他回了,“应该不怕,我看你都不怕苦。” “在学校我经常一个人,因为我不能理解她们做的一些事和讨论的一些人,好无聊。” “等外婆把家里打扫干净,没多久我就要回去一趟,在那里吃个团年饭,第二天拜访亲戚,然后………去看看我爷爷奶奶。扫墓也是我害怕的一件事,我好讨厌生离死别,真的。” “而且。我不喜欢那里,南方的冬天真的冷死了。它还不下雪,只有沉闷又潮湿的雨天。” “我爸妈也会回去。美名其曰,团圆。我觉得他们……” “好烦啊。” “我好想睡觉。” “……” “哥你睡了吗?” 谭逸哑着声,嗓子不是很舒服,“没有。” “你还没睡啊。” “……”你这么吵怎么睡。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这首歌叫……”周韵弯着眼睛,咳了一声,“说不定你猜的到。” 她先哼了一段前奏,然后开始唱。 “WhenIwasyoungI'dlistentotheradio Waitingformyfavoritesongs WhentheypyedI'dsingalong Itmademesmile Thoseweresuchhappytimesandnotsolongago howIwonderedwherethey'dgone Butthey'rebackagainjustlikealonglostfriend allthesongsIlovesowell……” 她一直觉得这歌的旋律好忧伤,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忧伤,这种忧伤一直深深的根植到现在。 “Everyshaeverywo'wostillshines Everyshing-a-ling-a-ling Thatthey'restartingtosing Sofine Everyshaeverywo'wostillshines.” “好了,这首歌叫……” “yesterdayoncemore。” 谭逸打断了她。 “哇,你知道。”周韵闭上眼睛,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就睡觉吧。” 谭逸拉上被子时又听见她说,“我其实有点紧张,哥……” 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能让她袒露这么多。 如今出现了第二个人,使紧张的同时出现了期待。 简而言之,拥有哥哥的感觉,非常好。 3 周韵的生物钟很准时,7:30一醒来先坐起来愣神。 然后睡眼惺忪地趿拉着拖鞋去了洗手间。 洗漱好了之后,她发现谭逸的毛巾是湿的。 生病了都起得这么早。 周韵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极度烦躁地抓着头发。 她的睡姿超级无敌丑。 刚一推开洗手间的门,房门也被推开了。 两人双双对视,又在同一时间开口。 “起来了?” “出去了?” 周韵点点头,看着他手上拎着的菜,瞪大了眼,“我不会做饭。” “我知道。我会。”谭逸换了拖鞋,将门反锁上,换了只手,把早餐递给她,“吃东西。” 周韵还沉浸在“他会做饭”这个事上,觉得……哥哥好可怜啊。 因为家里出了事才学会做的饭吧,不然一个上学的年纪怎么学会的。 谭逸见她发呆,直接将早餐塞进她手里,“有什么忌口可以说,我避开。” “有好多……” “那别开口了。” “……”周韵用吸管戳开了豆浆,喝了一口后皱着眉说,“比如,我不爱喝豆浆。” 谭逸开冰箱的手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她,继续将买的菜放进冰箱。“知道了。” - 谭逸让周韵把豆浆丢了,他重新热了牛奶给她。 周韵接过时注意到了他的手。 骨节分明。 修长又漂亮。 好想摸一下…… “咚”的一声,牛奶摔在了地上。 周韵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她捡起牛奶回到了房间里。 书桌上和她脑子一样乱七八糟地摊着课本和卷子。 周韵心不在焉,随手翻了翻书,一张草稿纸落了下来。 她看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各种各样的网址。 以前何月写给她的,说是什么好东西…… 当初懵懂无知,她偷偷在电脑里输入第一个网址,里面跳出来的视频和图片吓得她捂住了嘴。 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周韵连忙草稿纸对折迭好,锁进了抽屉里。下意识回头,钥匙卡在了槽口里,她愣了神。 这一刻她在想…… 谭逸真的太好看了。 为什么会有人阴沉得这么美。 周韵盯着他戴着的银色眼镜,看着他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哪里是眼镜,分明是滤镜。 还顺带过滤了他说的话。 “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谭逸敲了两下门,让她回过神来。 “没……你再说一遍。” “我说,有没有多余的笔,我忘带了。” “啊?” “……” “不是,”周韵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给他,“我的意思是,你要笔干什么啊。” “做卷子。” “噢。” 等谭逸走过来,想从她手中接过笔时,周韵又将笔收了回来。 “不是啊,你在哪里写?” “外面茶几上。” 周韵从下往上打量着他,估摸着他的身高少说也有180了吧。茶几这么矮,怎么做卷子。 “要不进来写吧,我给你空出来一半书桌。” 谭逸想了想,也没客套,将卷子拿进来做。 周韵的书桌上方是个书柜,里面摆放着整齐划一的书。 旁边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全家福,一起摆放在另一个独立的柜子里 谭逸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人,“你以前……” “嗯?”周韵顺着他的视线靠过去看过去,随后欲盖弥彰地一掌拍上了玻璃柜,另一只手伸进去将相框翻了个面,“你笑什么。” “没有。” “搞得像你以前没穿过开裆裤一样!” 谭逸附和着点头,又说:“我没笑这个,我只是觉得你抱着的那个南瓜,很有趣。” 周韵:“……” 见她语塞,谭逸笑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说什么,视线重新回到卷子上。 周韵内心吐槽了他一大串,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转笔,为了岔开刚刚的话题,又问:“哥,你高几?” “高三。” “噢。”比她高一届。转着的笔又摔在了桌上,她略微偏头,盯着他的眼镜看。 她发誓,谭逸是她见过戴着眼镜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尤其是他现在这副认真的模样。 目光沿着镜框看去镜片。然后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 她居然能通过镜片看清卷子。 也就是说…… 他的镜片应该没有度数。 “你在看什么。”谭逸在草稿上验算着最后一步。 “欸,”周韵依旧盯着他的镜片,“你眼镜是不是没度数啊?” 谭逸将答案计算出来,回头看她,“是。” “没度数为什么戴啊?” “因为,”他推了推镜框,像是思考着什么,然后一本正经道:“好看。” 周韵下意识低头。 “的确好看。”想到什么,又补一句:“我说这副眼镜。”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谭逸笑出了声。 他为什么这样笑。 “我没说眼镜。”他停顿,转头看她。 声音很哑,感冒还没好,有轻微的鼻音。 心跳得好快,莫名其妙。 不能再待下去了。 对了。 他是她哥哥。 “哥。” 周韵猛地起身,掐断所有的思绪,“我去接点水,你喝吗?” 又是这一套。 谭逸笑着,随口答应,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学着刚刚她转笔的姿势。 房门没有关上,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茶几。 他看见茶几上自己喝药的杯子被她拿起去接水,看见她的嘴唇贴近杯口时牙齿咬了一下杯沿,看见她因为喝得太急而从嘴角溢出来的水。 草。 忽然很不舒服。嗓子干。 她还真是把他当哥哥了,这么不见外啊。 - 周韵接了一大杯冷水,然后气也不喘地全喝了。 喝完后才回过神来。 然后半愣在原地。 看着茶几上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的杯子。 ………………… 她快疯了。 那是她哥哥。 对。 那是她哥哥。哥哥用过她的杯子,她如今不小心用一下他的杯子也是没有关系的。 就像小时候她和妈妈共用一个杯子。 没错,所有的关系就这样。 她重新接了一杯水走进房间,然后平复心绪将玻璃杯放到他面前。 “谢谢。”谭逸拿起杯子,先端详了一下这个玻璃杯的杯身。 它的四周都是波纹。 杯身上面挂着水珠。 他看了很久,但偏偏不喝。 他看得越久周韵就越心慌。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一样。 “你觉不觉得这个杯子,”谭逸喝了一口后皱着眉说,“很……” 周韵心中紧绷,捏紧了衣角。 害怕他知道这是她的杯子。害怕他发现这是她刚刚喝过的杯子。 刚刚所做的心理建设全然崩塌。 为什么。 明明她和谭逸是兄妹。 即使不是亲生的但也有血缘关系。 那么亲近的血缘。 “很特别。” 他笑了。 周韵一直觉得谭逸特别阴沉,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 他要是戴着眼镜就很美,摄人心魂的美。 但他不能笑。 因为他笑的时候,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来形容他。 再巧舌如簧的人在这个笑面前都会变得语无伦次。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的作业,重点题目给你圈出来了,不懂的问我。”谭逸用指腹摩挲着玻璃杯上的花纹,转而又看向她,“我去做饭。” “好。” 周韵翻看着自己的作业,果真如他所言,重点全被圈出来了,并且在旁边还备注了所属知识点。 不过他的字很潦草,比自己的字还要潦草。 一点都不像那双手写出来的字。 她没法静下心来做作业。看见桌上他的那副银色眼镜规规矩矩的摆放在那里,忍不住拿起来观赏。她摆弄了两下,自己戴上去试了试,刚一照镜子便立刻取下来了。 果真不是这副眼镜好看,只是他戴才好看。 怎么到自己脸上戴着就像一个书呆子啊。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按理说他俩身体里也是有部分相同血液的啊,怎么她不能这么好看。 - 估计半个小时后,周韵闻到西红柿的香味,然后放弃与数学的挣扎。 厨房里面的小桌子上已经有了三个菜。 炒茄子,炒土豆丝,青椒炒肉。 卖相还不错。还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锅里煮着西红柿鸡蛋汤,谭逸不知道这汤还需不需要加点盐,刚好看见周韵来了,他盛了一勺汤递到她嘴边,“张嘴,尝一下味道。先吹一下再喝。” 周韵偷偷瞄了一下他,然后吹了一下勺里的汤,一边咬着勺子一边喝了下去。 味道没尝出来。 因为她发现谭逸的手指流血了。 “哥。你手指怎么了?” “刀不快,割了一下。”谭逸去洗勺子,准备把汤盛起来,“说说咸淡。” “还可以……吧。” “问了也是白问。” “……“ 就这么一点汤怎么尝啊。 谭逸关了火,将一大碗汤放在桌上,“可以了。” “哇,”周韵将脸靠近碗,西红柿的香气扑鼻而来,“你好厉害。” “今天的菜居然全是我喜欢的,你说咱俩不愧是兄妹啊,口味这么相近。” 谭逸夹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低声道:“是吗。” “是啊。” 周韵抬起头,发现他的手上的筷子迟迟不落碗,以为是伤口疼。于是放下勺子去了客厅。 她在茶几下面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创口贴。 一回头,发现他在看她。 她有些无措,在想刚刚找东西的姿势应该没有什么不雅的吧。心不在焉地回到桌子上将东西递过去,“给你,刚好是最后一个。” 谭逸接过创口贴,慢条斯理地撕开它贴上伤口。 他认真做某事的时候很爱皱眉头。 周韵“嘶”了一声,她下意识皱起眉。 舌头被烫到了。 4 吃完饭后,周韵主动提出去洗碗。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洗碗。 但是谭逸的手还不能碰水。 可自己一揽下这个活时便后悔了。 当自己的手随着水流触碰着他吃过的碗和筷子时,她觉得整个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这种莫明其妙的焦灼让她难以忍受。 把水关上的那一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闹钟好像慢了一点。 电视里显示的时间是1:50。 周韵不喜欢追剧,偶尔看电视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谭逸在房间里做卷子,而她却在消遣时光。 但为了不打扰到房间的人,她将声音调得很小。 光碟放好后,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场景。这部剧是她很喜欢的一部,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所以她极度熟稔地调到相应的片段,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两人依依不舍的对视。 “你真的要走吗?” “是要出趟远门吗?” 不管看多少次,她还是会被这个场景感动到。 好不容易硬生生地憋回眼泪,刚抽噎了一下,房间的门就恰好开了。 站在门旁的谭逸看了她一眼便去了洗手间。 听到马桶的抽水声,周韵默默地将腿放下来,重新穿好拖鞋。 还是需要维持一下形象。 谭逸进房间前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一道题都没写。” “………”周韵下意识伸手按遥控器,关了电视。 “不是我不想写,是我真的不会……” “你想写?”谭逸径直走向沙发,站在她面前,半弯着身说:“你的思想有点危险。” 周韵抓紧了沙发边缘,浑身骤起一种莫明的紧张。 还有压迫感。 他太高了,又靠的太近了。 脑子里还停留在这句话的深度意义上,又听见他说:“你在想什么。” 周韵兀地抬头。 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脖子旁边的一颗痣。 很漂亮。 她快被这颗痣消磨掉。 必须要想到一个解救自己的方法。 “对不起哥。”周韵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我马上写。” “那就进来。”谭逸直起身,拉开了距离,朝房间走去。 周韵有些木讷地跟着他。 难道他连她想什么都猜到了? 怎么可能。 所以他那句思想危险的意思是…… 一进房间,周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怪他会说那句话。 书桌上有一张她的草稿纸。 纸上的东西是她实在写不下去题目时随手写的一句话——“好想你啊何月。” 所以他的意思只是她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吧…… 于是周韵一坐下便不动声色的将草稿纸压在书下。 但刚好谭逸一直盯着她看,这一举动好像被发现了。 ……周韵实在没辙了,只好先行解释:“她是我的好朋友。” “什么?” “……”周韵语塞,“就是草稿纸。” “哦。”谭逸没想深究这个话题,随便应了一声。 “……” 周韵起誓,从此以后不再给任何人做任何解释了。 尴尬的永远是自己。 但谭逸压根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是照常翻开眼前的作业,然后问她:“你想先做哪个?” “这还可以挑?” “在我这儿可以。” 周韵随手指了一道最短的,“那就这个吧。” 话音刚落,身旁的人笑着,“一开始就做这么难的?” “……” OK,难就难吧,但你别笑。 她低头,哪里都不自在。 谭逸拿过来自己的草稿纸,先给她把题目中所给的信息罗列了一遍,再把图形重新画了一个。贴着创口贴的手指衬得整双手很有艺术感,而且这双手还在完成这种高难度的事情。 一旁的周韵连连咋舌。 还原度极高。 应该是手的原因,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更加肯定是手的原因。 “我先给你讲一遍这道题的考点,然后把相关内容所覆盖的基础性知识简单说一下。有不懂的就问。” 周韵连忙点头。 他教得很仔细。 所以她听得也很认真。 最后一步讲完后,周韵“哇”了一声,惊奇这么难的题她居然听懂了,“你好厉害。” 谭逸刚想说“还行”时,又听见她的下一句。 “你的字母写得好好看,英语是不是很好啊。” “?” 见谭逸这副困惑的表情,周韵笑得不行。 接着又说:“我开玩笑的。” “你真的好厉害。”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弯着眼半撑着头看他,“哥哥太聪明了。” 那双漂亮的,握着笔的手在这句话落地的下一秒,明显顿了顿。 - 大概讲完三道题后,谭逸又给她布置了几道同类型的题,然后准备去做下午饭。 还没起身,周韵就喊住他,“我们去外面吃吧?刚好吃完陪你打针。” “冰箱里还有菜,可以做鱼香肉丝。” “……”周韵看着他的手,做了一番思想挣扎,还是坚定之前选择,“外面有家馄饨蛮好吃的。” “行。我换个衣服。” 因为家里有暖气,谭逸只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长袖。 周韵以为他要换件毛衣,结果他换成了衬衫。 就连羽绒服都不穿了,只穿个风衣外套。 这像是个感冒的人的穿搭吗。 她又瞄了一眼。 好吧,但不能不承认…… 这样真的好好看。 出个门而已。他这样实在太犯规了。 周韵照常戴上围巾,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出门。 两人下楼梯时,周韵走在前面,谭逸在后。 刚刷开重型门的锁,谭逸便从她身后伸手替她推开了门。 周韵闻到了他袖口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随后低下头钻了出去。一股冷风吹进胸口,她回头看了看谭逸。 他倒是处之泰然。 风轻云淡地走向她。 不怕冷为什么还会感冒。 这是周韵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 她们这栋居民楼离街市有一小段的路。 准确来说,要从一个小巷子穿过才能到看到四通八达的公路。 这条巷子里没什么人走,毕竟北方人大多都喜欢在家待着,因为暖和。 路上的厚雪被扫到了两旁,树枝上还挂着积雪,房檐下有大小不一的冰柱。 周韵喜欢雪后的世界,心绪懒懒地踩着残留的薄雪。 谭逸跟在她身后,走得很慢,能细微得听见她在哼歌。 “说声再见心盘起缠绵眷恋千百般,变得温暖 谁还叹,人一生短暂 守着那知己,看不见人世间纷繁 今生和你并肩,就要你做伴。” 谭逸停下脚步,忽然想起来自己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沙发上的周韵红着眼睛,很不理解为什么看一个电视剧会哭。 没想到她看的是《白蛇传》。 周韵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回头喊他:“你怎么了?” 谭逸垂着头,脚步散散地迈向她。 他低声道:“喜欢人妖恋?” 因为物质液化现象,他说话时有白气吐出来。 像走在森林里遇到大雾,视线是模糊的,所有的方向感全部迷失在这片雾里。 他的音色非常特别。 周韵强装镇定,从围巾里抬起下巴,笑着说:“啊,你也看过这个啊。” “嗯,我比较喜欢,”谭逸走到她身边,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瞥见耳尖的褐痣,接着说:“人妖恋。” 周韵觉得自己的耳朵在焚烧。她连忙将下半张藏进围巾里,闷声道:“那你应该很喜欢倩女幽魂吧,虽然不是妖,但也半斤八两了。” “倩女幽魂啊……”他将尾音拉得很长,音调总是这么低。 偏偏他又离自己这么近,她只好后退一步,侧过身听他说:“还行,我不爱看电视。” “……我也是。但我很喜欢白蛇传。” 周韵继续往前走,谭逸和她并排,两人中间有一些距离。 有种微妙的尴尬。 周韵为了打破这种状态只好硬找话题。 “哥,你喜欢白蛇传里的那个片段啊?” “没有。” “……” 这不能怪她,是哥哥非要掐断话题。 所以一路走上头两人都没讲过话。 到了街上后,周韵轻车熟路地带着谭逸去了馄饨店。 一推开门,暖流便席卷而来。 周韵让谭逸找个位置先坐,然后自己去点单。 准备付款的时候,谭逸止住了她,“我付了。” ??? 这么快? “什么时候付的?” 谭逸举着手机挥了一下,“刚刚。” “……” 还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周韵只好将钱重新放回口袋,拿着取单牌坐在他对面。 两人就这么干等着,偶尔对视永远是周韵先移开视线。 终于等到馄饨上桌,周韵再也顾不得别的,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汤。 这副模样让人莫明想到一种小动物,柔软又弱小。 “嘶。”周韵倒吸一口气,皱紧了眉。 中午舌头被烫得地方还没好。这下好,又在伤口上撒盐。 “怎么?”谭逸一边往馄饨里面放醋,一边看她。 “舌头被烫了。原本中午就被烫了一次,这下更疼了……” 醋放了不少,他停顿,“伸出来我看看。” “……” 5 “不用了吧……”周韵没拿稳勺子,被这话吓了一跳。 “随你。” “……” 随你? 连随便你都不想说完整了?所以这是生气了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她默默的捣鼓着碗里的馄饨。 可能是她拒绝了哥哥的关心,把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但是…… “伸舌头怎么好意思啊。” 她愣了一下,居然把这话脱口而出了。 为了转移注意,她连忙干笑了两声,“馄饨好吃吗?” 谭逸并没有觉得那句“随你”有什么不妥,所以听到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后,他不淡不咸道:“妹妹对哥哥伸舌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于是周韵竟然被这句话驱使着真的吐了一下舌尖。 疯了。 她真是疯了。 对面的人显然也没有意料到她真的照做了。 他努力回想刚刚那一瞬间。 舌尖是粉红色的,被烫得有个小泡。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 她犯规了。 - “少吃滚烫食物,”为了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平衡,谭逸又往碗里加了很多醋,“尽量不去咬那个地方。” “噢。”周韵后知后觉的感到羞耻,郁闷地咬了一口舌尖。 “嘶……” 应该听哥哥的话。 “又怎么?”谭逸皱着眉,非常不喜欢她发出拟声词。 “没什么。你放这么多醋不酸吗?”周韵发现他对醋似乎有种近乎变态的偏执,不停地往碗里倒。 “我比较喜欢有刺激性的食物。” “……” 很符合他的性格。 周韵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但今天估计是她唯一一次的不认真。 旁边有几桌的人老往这边打量。 心里莫明有些烦躁,两三口将剩下的全部馄饨全吞了。 吃完,她抬头看着谭逸慢条斯理地咬住馄饨,咀嚼得很慢,对眼前的食物十分漠然。 早知道不来吃馄饨了。周韵郁闷着。 还被好几个人像观赏动物园一样的看着他们。 不过谭逸一定是个开屏的孔雀。 非得搞得花枝招展,跟求偶似的。 “你盯着我干什么。”谭逸放下了勺子。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吃好。” “可以了,走吧。” 周韵起身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旁边桌上的人。 结果…… 那桌上有个女生的声音传过来:“人家女朋友看过来了,好尴尬啊……” “……” 服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正常的眼光了吗? - 和谭逸走在大街上简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他太招蜂引蝶了,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穿得又厚又臃肿的强烈对比之下,他单薄的着装显得格格不入又引人注目。 再加上他这张脸。 实至名归成为白色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于是周韵选择假装系个鞋带放慢脚步,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结果没走几步便有人来要联系方式。 …… 不至于这么快吧,跟算好了一样。 周韵为了不打扰她们,只好在谭逸几步停下了假装等人。 旁边有辆面包车,车窗上覆满了雪。她从口袋里伸出手,想在上面写点什么。犹豫了一会儿碰上了车窗,雪在指尖迅速融化,她刚写完了一个字,手腕就被抓住了。 这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车主来了。 她该怎么解释,只是因为你的车窗上有雪花而我忍不住触碰了一下大自然的美。 但是一回头,发现生活处处是惊喜。 抓住她手腕的人是谭逸。 并且他的手开始从手腕往下游走,直至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很凉。” 周韵木讷地跟着他,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 她看着他握着自己往前走,对前面几个女生说了一声“借过”。 哦。 原来是这样啊。 周韵后知后觉。 待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后,周韵想挣开手,小声说了一句,“可以了……” 但是谭逸握得更紧了,他又重复一遍,“指尖凉。” “……” 周韵也不清楚他是真没看见她在车窗上写字还是假没看见。但她依然解释一下,“刚刚玩了会儿雪。” “看见了。捂一下。” 怪异的感觉和不正常的心跳又来了。 周韵越来越搞不懂自己。 哥哥只是哥哥。 哥哥只是简单地为妹妹捂一下手。 或许哥哥因为家庭原因把她当作仅剩的亲人了。 当然,还有外婆。 但目前来说,只有她。 既然只有她的话…… 那自己就应该好好照顾生病的哥哥。 - 其实谭逸的手更冷。 周韵稍微转了一下手掌心,将指尖伸出来握紧了他的手背。 她还真以为他不怕冷。 冻成这样还故作一副风轻云淡。 另一只手将自己的围巾解开了,她侧过身踮起脚尖,把围巾搭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颇为费力地将围巾转了一圈。 “好啦。”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连连感叹:“哥你戴围巾温和了不少唉。” 其实她想夸他戴围巾有种特别的忧郁美,但想想还是算了。 “你冷怎么不多穿点啊,现在暖和点了吗?” 的确很暖和。 但谭逸不喜欢穿太多的衣服,所以没做声。 他用鼻尖蹭了蹭围巾。 被她戴过的围巾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以及一股淡淡的香味。 “到诊所了。”周韵捏了一下他的掌心。 谭逸松开她的手去推开玻璃门,示意她先进去。 医生见昨天看病的人来了,礼貌性地问了问:“好点了没?” “还行。” “只给你开了三天的针,如果还没好再开。” “嗯。” 谭逸坐在病房的长椅上等着医生来打针。 输液架上已经挂上了两瓶点滴。 周韵坐在他身旁拿来了遥控器,一边打开电视一边问他:“你想看点什么吗?” “不用。” “那我看看吧。”周韵搜索了一下小时候看到一部电影,似想到什么,心情低落。又返回主页面随便放了部动画片。 片头曲还在唱的时候,医生已经过来了,准备给谭逸扎针。 一看见针孔,周韵就觉得很不舒服,像是有许多的羽毛浮过掌心。 她难以忍受,下意识地掐进了手心。 直至另一只手覆盖住了自己的。 谭逸试图说点她感兴趣的来转移她的注意,“你刚刚准备在车窗上写什么?” 他其实看见她写下了一个字。 “何”。 “啊……我准备来写……”她低头,看见他的手仍然在自己的手上。 真是服了,这么好看的手和自己的握在一起真像暴殄天物。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笑,“准备写,希望哥哥快点好起来。” 谭逸顿了顿,“是吗。” “是啊……哥你渴吗?我去给你接杯热水。”周韵最受不了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为了转移话题,她也不管他渴不渴,起身径直走向饮水机。 将热水递给谭逸的时候,看见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何月。 杯子差点没拿稳。幸好他提前接过去了。 藏在心里的名字被人念出来真的很心慌意乱啊。 周韵像撒谎的小孩被戳穿了谎言一般局促,“我是想写何月,但是……我觉得……就是……你懂吧……”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谭逸暗下眼眸,出现在草稿纸上的名字倒是不难记。 “何月是你的好朋友?” “嗯,”周韵抿唇应着,“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对于我来说,何月就是这个秘密。” “她很重要吗。” 周韵点头,“非常。” - 打点滴实在太漫长了。 周韵有些困,抬头看了一眼输液架,居然还有大半瓶。 电视被哥哥切换成了体育频道。 于是没有任何运动细胞的她更加困了。 突然听见身旁的人暗骂了一声,伴随着电视里的解说声。 “靠。” 周韵被吓醒了。眼神迷茫地看着电视里无声的画面。 谭逸察觉到异样的前一刻将电视给静音了,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随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捂住她的脑袋,将人往自己肩上带。 “继续睡。” “……” 都醒了还怎么睡。 周韵想抬头起来,但被谭逸制止了,“别动。” “……” 还强迫别人睡的吗? 索性她也懒得想了,干脆闭眼养神。 因为离他太近,完全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气息。 令人抓狂。 偏偏这时又看见了他脖子旁边的那颗痣。 然后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戳了一下那颗漂亮的痣。 还没收回手,这只作乱的手又被哥哥抓到了。 “不要乱动,痒。” 周韵“噢”了一声,视线移至输液架上。还有一半点滴。 又想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周韵醒来的时间围巾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而电视已经关了。 输液架上的点滴……好像空了。 那么…… 她稍稍抬头,发现谭逸睡着了。 因为他的头靠着椅背,所以整张脸向上扬着。 下颚线被勾勒得很明显。 周韵想上厕所,又怕吵醒他,于是放慢了动作,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结果还没起身,谭逸就醒了。 “醒了?” 他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 “醒了,我去个厕所。”周韵把自己的围巾又取下来给他,“哥你先戴着,马上就回家。” 诊所里有暖气,谭逸现在有些闷热。他先给自己接了杯水喝,然后拿着周韵的围巾去门口等她。 周韵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谭逸半靠在玻璃门上玩手机。 准确来说,是她以为拿着手机就是在玩。实际上,人家在做题。 脖子上还戴着她的围巾。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 那只手是握过她的手。 周韵走近他,刚准备说,“玩什么游戏这么入迷。” 结果屏幕上显示的几何题让她头疼。 这一刻,她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6 谭逸抬头,见人来了后下意识按灭了手机,伸手推开玻璃门。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的出去。 只是这次周韵停下脚步等他出来后靠近他,然后握住他的手。 谭逸愣了一下。 旋即看着她双手握住了自己打过针的那只手。 “哥,这样会好一点吗?” 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缓了一会儿才说:“还行。” 其实不好。 他妈的一点都不好。 他握着她的时候掌控权在他手里,而现在双方调换了个地位,掌控权沦落到她的手里,这能好吗。 可周韵笑逐颜开,牵着他一步一步踩着雪。 晚饭刚过,天已经黑得彻底,路灯点亮了整条街,与地上金灿的雪相交辉映。 寂静的街道让周韵忍不住想说话。 “哥。” 但谭逸没有搭理她。 偏偏今天她心情特别好,又喊了一声:“哥。” “说什么。” “你真的不冷吗?” “还好。” “你会觉得冷吗?” “……”谭逸偏头看她,“我是个正常人。” 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周韵忍不住笑起来。 这平淡无奇的相处模式让她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切合实际。 她是独生子女,不清楚怎么和哥哥相处,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的不对。 比如现在她牵着他的时候居然有种暗生且诡异的甜蜜。 这是对亲情太过于渴望了吗。 - 到家之后,周韵先让谭逸去洗澡,这样水会热一些。 谭逸以为她不好意思,便点头答应了。 周韵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剧,听着洗手间的水流声莫明有些紧张。 忽然祈祷哥哥洗完澡后能把衣服穿好。穿得不留一丝缝。 然后刚默念完这句话,洗手间里面便停了动静。 谭逸穿着一件纯白短袖,下身穿着七分裤。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房间拿吹风机。 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又极其自然地移开视线。 周韵看着从洗手间里面冒出来的白雾,慢吞吞地拿起睡衣去洗澡。 被白雾遮住的镜子映不出她的脸,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写了个字。 还没写完,她连忙擦去。 真是有病。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刚淋在身上,脑子里突然闪过谭逸的脸。 后知后觉吓了一跳,胡乱地涂抹着沐浴露。 刚准备重新打开花洒时,头顶的灯晃了两下,狭小的洗手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周韵脊背发凉。 没想到没等来冷水,倒是等来了停电。 还没来得及喊人,洗手间的门外投进来了一束光。 因为是玻璃门,可以勉强看见谭逸的身影。 “还好吗?”他说。 周韵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说了一句:“还好。” “还能洗吗?” 周韵借着微弱的光打开了花洒,声音和水流掺合在一起,“可以。” 谭逸没再说话,略微仰头靠在了门上,随意地按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着它升出来火又灭下去。 周韵察觉到了火光,回头盯着门上隐隐约约的身影,发现他的肩很宽腰很窄。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按着打火机。 “哥你在抽烟吗?” “没有。” 谭逸收了打火机,看见了在沙发扶手上的毛巾,然后将手机放在眼前的椅背上,去沙发上拿过毛巾。 这时周韵刚好推门出来,眼前本就微弱的光忽地灭去,头上被盖住了毛巾。 谭逸伸手擦了几下她的发梢,“估计还有一会儿来电。” 周韵闻到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脑子里又浮现出写在镜子上的那个字。 于是心里发闷。 指尖将另外一个字描绘在指腹上。 - “家里有手电筒吗?”谭逸看着自己的手机电量显示不足,直至关机。 “好像没有,已经很久没有用手电筒了。”周韵擦着头发,窝在沙发上看了一眼他。 “哦。现在先去理发店吹个头发?” “不用啦,好麻烦……” 谭逸点头没说什么,有些困倦地坐在沙发上,坐在她旁边。 黑暗真是一种好东西。 他伸长腿,蹭过她的小腿肚。 刚洗完澡,她的腿上还有水珠。 裤子的布料有些硬,蹭得太快,皮肤很痒。周韵缩了缩腿,头皮发麻。 或许感觉到她的僵硬,谭逸有些烦躁地仰起头,哑着声,“讲讲你和那个朋友吧。” “啊?” “何月。” 再次冷静地回忆这个名字时,遗憾,后悔,惋惜,愧疚……一一涌现。 每个人的秘密都不一样,但藏在心里的深度却是一样的。 童年就是老树盘根错节,记忆与梦境交织。 儿时周韵在老家上学,从幼儿园起,她便和邻居家的女儿何月在一起。 就像所有亲密无间的朋友那般,她们形影不离,被子上都有彼此的味道。 何月比周韵要率性,她会带着她爬山,探险,翻墙…… 她们的秘密基地是公园对面的灌木林。 里面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缠绕着她们,有许多红果子被捏碎在掌心。 灌木林没有尽头。 她们没有一次走到头,因为周韵害怕。 打破亲密无间的转折发生在六年级,那是夏天,周韵穿着凉鞋在灌木林里被树枝割伤了脚心,何月撕烂了自己的T恤给她包上伤口,然后搀扶她回家。 腿脚不便耽误着她们的行程,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手电筒散射出来的光从四处打在灌木林上,大人们的声音回荡在每个角落。 那一晚是争吵与责备交替演变。 周韵的爷爷和何月的父母争执到双方面红耳赤。 而她们两个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两人四目相对,何月用嘴型说:还疼吗? 周韵摇摇头,还想说什么时,已经被爷爷拉回了家。 那天晚上,爷爷跟她说:“以后不准去何月家。” 同样的那一天,何月被打了一顿,并且也收到警告,从今以后不准和周韵接触。 大人们从来不顾小孩的想法,他们总以为自己的做法言辞就是最好的教育。 出了学校,她们就得保持距离,每一次晚上在公园的相聚就像偷来的时光。 但事情并没有由此安定下来。 生活太过戏剧化,世事太过无常。 何月家养了只流浪狗,在周韵生日的时候带来给她看。 周韵很怕狗狗,向后退了一步,流浪狗却紧跟她。 “啊啊啊!”她叫出声,“小月我害怕……你快把它弄走。” 何月一边笑她胆小,一边正准备抱走狗狗时,那只狗忽然呲牙咧嘴地咬住了周韵的腿。 周韵疼得乱躲,狗像发疯一样也跟着她乱咬。 何月没经历过这种事,吓得半死,拿起木棍朝狗挥过去,另一只手扶着周韵哭了起来,“阿韵……” 她哭,她也哭。 最后,何月从家里拿出酒精给她的伤口消毒,声若蚊蝇,“对不起阿韵……对不起……你能不能……别告诉你爷爷……” 周韵抽泣着,“可是……” “求你了……” 这一声叫得她心软,抽泣着鼻子点头。 这个晚上,周韵洗澡都不敢碰到腿,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偷偷换了条长裤躲进房间。 半夜伤口发痒,轻微阵痛,她忍不住哭出声。 后来,爷爷进来盘问出了所有。 狂犬病毒,这是她十三岁生日学到的令人发指的知识。 在那个年代,狂犬病毒没有普及开来,很多人都认为被狗咬了无伤大雅,他们认为这只是饭后不足挂齿的闲聊。 在爷爷打通电话后,周韵被电话那头的父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现在医院已经关门了,他们要求爷爷明天一早就带她去接种狂犬疫苗。 这个晚上,她一直哭,哭得稀里哗啦的,但不是因为腿疼。 她害怕的东西很多,怕黑怕狗怕鬼怕虫子……也怕死…… 如果这一晚是生命的终结,她想和何月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她是个骗子,也是个胆小鬼。 许多年过去,她依然记得,那一晚的煎熬与痛苦。 再后来,爷爷找何月的父母赔偿医疗费,当时,周韵房间偷偷从窗户看向她们家门口,稍一眨眼,发霉的拖把杆挥上那个瘦弱的背影。 那个她极其熟悉,曾夜夜相贴的背影。 她猛地关窗,以为这样就可以听不见哭泣与尖叫声。 第二天,周韵带了很多何月爱吃的小饼干,心里打好的道歉稿已经滚瓜烂熟,她翘首以盼地望着前门,希望何月不要怪她,希望何月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脑袋说:傻瓜,这都是小事,我永远不会和你闹脾气。 可是等到上课铃响,她只等到了班主任平静的声音:何月转学了。 从初一到初三,这三年里,她走着同样的路,看着同样的建筑,想着同样的人。 从来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完全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仔细一看,哪里都是她的痕迹。 小巷里的树干上有她们的名字,公园的泥土里面有她们藏着的纸条,房间里的书桌上有她们的共同制作的娃娃,老旧的日记本里有她们的记忆…… “我永远忘不了何月。” 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事,其实说出来后,根本没有半点如释重负,只有回忆将她再一次打压。 谭逸双手交叉,耐心地听,听到她逐渐哽咽的声音后,伸手拿了纸巾给她。 他想了想,组织着语言,说着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的长篇大论,“任何事都不能用对错来定义。十三岁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你不能要求自己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这很极端,也不可能。相反,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可我总觉得……如果当初我考虑得周全一点,如果我强求爷爷不要去找她们家,如果我能做到自己去打疫苗……”周韵咬着嘴唇,眼泪滑进唇角,“她或许不会挨打,不会转学。” “你听过山本文绪的一句话吗?”停电的夜晚安静得只剩呼吸,谭逸重新从裤袋拿出打火机,划燃了黑夜,“完美只能是一种理想,而不可能是一种存在。” 没等回答,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四周亮堂起来,灯光落在她的满是水痕的脸上。 “别在我面前哭。”谭逸收了火机,起身拿出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 哭成这样,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美,这种美让原始的冲动搏击着眼球。 他垂眸,在想,真他妈对不起这几天她喊的那么多声“哥”。 谭逸偏头走向插座旁,插好吹风机,视线避开她的脸,落在她潮湿的发尾上,说:“吹完头发就去睡觉。” 她没动作,纸巾抽了一张又一张,半天才点头。 “周韵。” 他连名带姓喊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温和的亲切。 声音是他难得的柔情。 “傻瓜,这都是小事,”谭逸哑着声,“你们会再见面的。”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慢慢从心底爬起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叫悸动,无关对错的悸动。 * 咦…一直忘记上po,这篇我是有存稿的,差不多在十章左右正式在一起,明明想写个大几十万字,但想想还是算啦,最近好忙……以后再练吧…… 还有,谢谢深蓝朋友的陪伴,谢谢你还能看下去这个有点无聊的故事。 7 红肿的眼睛,通红的鼻尖,不用细想,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 周韵将抽纸放在一旁,趁他去洗手间时,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躲在被窝里。 动静太大,脚步又重。 谭逸洗着手,猜她没穿鞋。 眼睛下瞟,伸手将弄倒的沐浴露扶起来。 鼻尖在弯腰的同时闻到了花香,是刚刚沙发上那个距离的味道。 房间里没有陷入完全的黑暗,她给他留了一盏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谭逸寻到床头,单脚刚踩上木制阶梯时,脚腕被人握住了。 他低头,看着半撑起身体的人。 “哥……谢谢你。” 声音好细。 和她的脖颈一样。 良久,谭逸暗下眼眸,“你知不知道,脚腕不能乱抓。” 条件反射般,周韵缩回手,声若细丝,带着哭后的沙哑,“对……对不起。” 脚踝缠着刚刚的触感,挥之不去。 床头的那盏灯刚好落在她的头顶,灯光将半张脸映成橘黄色。 她收手时,睡衣领口顺势下滑。 谭逸移开视线,“嗯”了声,虚虚踩着阶梯上床。 倒下身体的后一刻,他闭了眼,低低喘气。 天花板是纯白的墙壁,上面的灯管沾着蜘蛛网,像视网膜上沾着刚刚窥见的橘黄色。 他在猜,她什么时候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翻身,面向同样纯白的墙壁,猜不到。 - 天刚泛起鱼肚白,谭逸放轻动作下床,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全是哭泣声。 他揉着后颈,穿上拖鞋时看了一眼熟睡的人。 相比之下,在他梦里哭的人睡得太香甜了。 嘴唇微张,她蹙眉。 似乎发现有人看她一般。 谭逸偏头,继续手里的动作,扣好一排排的袖口,目光落在她伸出来的腿上。 他靠前伸手,将被角提起来,想盖住这只腿。 但床上的人又一翻身,被角从他手心滑落。 睡裙向上缠绕着她,露出浅蓝色的内裤边缘。 他收手微愣,指尖擦过指腹,回神走出房间。 今天的早餐是白菜鸡蛋挂面。 在他盛完一碗时,周韵已经揉着眼睛起来了。 “去漱口洗脸,然后吃面。” “噢……”哈欠一个接一个,周韵吸了一下鼻子,“你还会下面啊……好厉害……” 盛面的手停顿一秒,谭逸转身看她,人影已经钻进了洗手间。 两人吃东西时都不怎么爱说话,周韵偷偷掀起眼帘看向对桌,发现谭逸吃东西总会蹙眉。 或许,这是他对食物的认真。 经过昨天晚上的停电,她对他莫明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内心的秘密被他得知,好像整个世界可以相信的人便只有他。 但事实上周韵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觉得苗头不对,哪里都不对,想制止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看我。” 谭逸停了筷子,凝着视线看她。 “哦……” 周韵低头,不自觉地笑。 干脆就这样好了,任由这种感觉继续存在,且看它究竟会变成哪种模样。 - 连续三天的针,谭逸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声音虽然沉但是不那么哑了。 下午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后,在椅子上睡觉的周韵还没醒,谭逸低眸,也没叫醒她,起身脱了外套盖在她腿上,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盒出了诊所。 感冒的这几天他一直忍着想抽烟的念头,停电的那一晚是他最想抽的一次。 因为浴室那扇玻璃门映出来的身影毫无保留地展现她全部的曲线。 在她问他在不在抽烟时,他一愣,还是按灭了打火机。 他想,哥哥的形象总得维持。 冬天,天黑得快。太阳彻底落山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一盏盏路灯在特定的时间里哗然亮起。 猩红的烟点随着灯光一起跳上他的指尖。 刚打完针,嘴里太涩,抽完烟,嘴里又太辛辣。 烟蒂落入垃圾桶时,他舔了下唇角,想再抽一支,但外套不在身上,身体僵了。 打火机收进裤袋,还是准备回去。 一转身,脚步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诊所门口站着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臂弯里是他的外套。 开口就是惊叹的语气:“哇,哥。你会抽烟啊。” 风吹得头疼。 真是,去他妈的形象。 谭逸径直走到她身边,顺势拿过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牵上她的手腕往街道走。 “不要学我。”走到巷子里了,他才开口。 “学你什么?”周韵故作不懂。 他看她一眼,没解释。 其实周韵在门口看了他很久。 几乎是在他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腿上的下一秒,她便醒了。 起先,是隔着玻璃门看他挡手点烟,然后,推开门站在台阶上直勾勾地看他抿上烟嘴,吞云吐雾。 那副模样比银色眼眶更让人目眩神迷。 “对了,”周韵努力不去想刚刚的场景,岔开话题,“外婆说后天准备回老家,已经订了火车票。” 谭逸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来,“必须要回?” “yes。” 闻言,谭逸笑了。 “你笑什么啊。” 周韵不喜欢他笑。每次一听见他笑,浑身总是骤起一种莫明的紧张。 “没。”谭逸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揣进衣兜里,笑意不见眼底,“我不爱笑。” 周韵想反驳,却又听见他说:“但你别逗我笑。” “哪里逗你笑了……”这话越说越小声,她干脆选择闭嘴,两人安安静静地走路也没什么不好。 夜色渐浓,越往里走,路灯越稀疏,好几段路都是一片漆黑。 周韵怕黑,单手揪着身旁人的外套边角,向他靠近了些。 谭逸淡淡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没有任何动作。 “哥……”周韵哽了一下,“和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抽完烟后的嗓子很不舒服,谭逸咳了一声。 “你还没好吗?” “好了。”喉结上下滑动,他舔唇,“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啦。”走到下一个路灯时,周韵悄悄松了手,“好像快到家了。等会儿又要收拾行李……明天还要去超市买东西……” 看着她落下去的手,谭逸没听清她说的话,随便回着:“哦。” “……”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谭逸又问:“你刚刚说什么?” “哇,你没听我说话啊。” “刚刚在想问题。你再说一遍?” “我说……”周韵看着小区门口的路灯,伸手指了一下,“到家啦。”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区门口的路灯上还积着雪,和别处不一样,它是纯白色的光。 “周韵。” “啊?” “有和别人在晚上走过路吗?” 周韵想了想,摇头,“没有。我怕黑,晚上不出门。” “哦。”她补充,“除了你。” 感应门忽然响了一声,二楼住的阿姨下来扔垃圾,看了周韵一眼,喊着:“上去吗姑娘?” “来啦。” 风将她的围巾吹起一角,谭逸伸手在她背后压了一下。 停留不过一秒,人已经躲进了楼道里。 外面太冷,楼里面有暖气片,冻僵的手脚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 勉强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入槽口,但又没力气打开。 这个门太过老旧,每次开锁需要很大力气。 谭逸看见了,十分自若地从旁边握上她的手,带着钥匙拧开了锁扣。 一进屋,周韵连忙换鞋滚上了沙发,双手抱着抱枕,看着门口单薄的人,“太冷了……我就不信你不冷。” “还好。”谭逸接了杯热水,喝完后,目光落在旁边新的玻璃杯上,问:“喝水吗?” 周韵摇头,还是继续上一句话,“南方那边很冷的,虽然没大雪,但是特别潮湿阴冷,那种冷是冷在骨子里。而且因为老家常年没人住,没有装空调。” “所以?” “所以你记得多带点衣服啊。” “知道了。”这次谭逸拿起了那个新买的玻璃杯,看了一会儿,又说:“哪儿买的?” “啊?” 谭逸松手,“挺好看的。” 提起杯子就产生连带反应的紧张。 周韵胡乱点头,表示认同。 同时在心里想,它在你手上尤其好看。 - 冬天带的衣服多,装满行李箱后,周韵扑在了床上。 太累了。 眼睛盯着床头柜上的烟盒,自从被她看到他抽烟后,他也不遮掩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他挡风点烟的模样,忽然由衷感叹,哥哥真善良。 感谢哥哥提醒她,不要学他。 因为她可能真的会学他抽烟,就像学他戴眼镜一样。 一双人字拖出现在眼前,没抬头,修长有力的手便将她拉了起来。 “去洗澡。” 周韵“啊“了声,乱飘的思绪逐一聚拢,她拿过睡衣,趿拉着拖鞋,满不情愿地去了卫生间。 “等等。”谭逸重新拽过她的手腕,等人落在身前,他低头,问:“吃的什么?” 淡淡的薄荷味飘过鼻尖。 “薄荷糖。”周韵舔唇。 “薄荷啊……”谭逸似乎想起什么,笑了,“你不是说只有柠檬味的吗?” “……” 这倒是记得清楚。 周韵也笑,“吃完了,今早又买的。” “哦,好吃吗?” “还可以,柠檬的好吃。”她又问:“你想吃?” 谭逸松了手,看着她的唇角,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再等等吧。” 对于猎人来说,最好的猎物往往出现在耐心的极限点。 不过,有时候也需要催促一下猎物。 8 在超市里买完火车上需要带的东西后,已经过了午饭点。 周韵提议还是在外面吃,但谭逸拒绝了。 “一连几天在外面吃不健康。” “哦……”周韵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手,问:“那你的手不要紧吧?” 谭逸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的手,又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应该,不要紧。” 又是这样的语气…… 周韵干笑,“那就回家吧。” - 这一顿饭应该是今年在北方的最后一餐。 餐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配菜,他们今天吃火锅。 涮了一块豆腐,趁汤汁还没散去,周韵连忙咬一口,表情浮夸,“好好吃!” 谭逸不解,夹菜的手沿着筷柱划了一下,移开视线向窗外看过去。 窗外大雪纷飞,玻璃窗上的积雪模糊了目光,风吹响门沿,盖住了火锅咕咕翻滚的声音。 “天气不怎么好,”谭逸看了眼手机,“明天提前去火车站。” 周韵点着头,嘴里咬了口牛肉丸子。 心不在焉,一口下去,里面的汤汁溅到了对面人的手上。 “……”她连忙抽纸递给谭逸,“对不起。” 谭逸接过纸巾,放下筷子擦着手背上那一点滚烫,凝着视线,不淡不咸道:“没事。” 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对于周韵来说,却是无比尴尬的大事。 所以在火锅见底之前,她选择一言不发。 “去洗澡。” 吃完,谭逸收拾碗筷,看了眼她,不解道:“发什么呆。” “没有……”周韵垂眸,起身去拿睡衣。 一直等谭逸洗完澡,早早上床的人还没睡着。半夜不停翻来覆去,又因明早六点就要起来的烦躁感,促使周韵凌晨一点忽然开口:“好想睡觉。” 没想到,这个点,上铺的人居然回答了她的自言自语。 “一样。” “啊……”周韵抓着被角,声音又低又哑,“你为什么睡不着?” 连眼皮掀开都觉得累,谭逸压着声,“太吵了。” “……” 这个话,有点似曾相识。 自知理亏的周韵声音弱了下去,“对不起啊……” 谭逸翻身,面对白墙壁,想说的话到嘴里打了个弯,“嗯。” 失眠像是一个时常亲近的老朋友,在这个夜晚又一次与她相拥。天空由深黑逐渐变为浅灰色,下铺的人睁开又酸又胀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床板发呆。 于是,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周韵在床沿回头时,谭逸向前探身,“没睡好?” 周韵撑着身旁的护栏,眼前像冒星星,供血不足了。 见她这副模样,谭逸悬空了小半身,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感受着和自己一样的体温,舔唇,“没发烧。” “当然咯……”周韵拍开他的手指,摇摇脑袋,“只是困。” “等会儿去火车上睡会。”他边说边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下床。 周韵呢喃,“欸……哥。” 谭逸停下脚步,“什么?” “……没什么,我可能真有点感冒。” “嗯?”谭逸回头,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然后靠近她,往她手心里塞进去一个东西。 指尖被微妙的体温划过,硬邦邦的边角硌着手心,周韵低头一看,是一颗柠檬味的糖。 9 “给我这个干什么?”周韵拢了拢手心,思绪万千。 谭逸双手揣回裤兜,半弯着脊背,和她平齐视线,“觉得你装生病很有趣,逗你一下。” “……” 可能感冒是假的,但前一秒的头晕是真的。 周韵干笑几声,偏头不自觉地将手指藏在背后,糖纸在手心里摩挲,“懒得跟你说……” “是。”谭逸随意应着,走到房门口,微微侧脸看她,“看看行李箱还有没有遗落的东西。” “噢……” 米白色的窗帘被拉到尽头,周韵检查完玻璃窗后,环顾整个房间的目光又落到了双人床的上铺。 他睡的地方。 猛地,某种东西缓慢涌过胸膛。 - 半个小时后,火车六车厢里。 两人卧铺买在一起,是上下铺。对面是位戴圆框眼镜的老奶奶。 老奶奶推着眼镜,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两人,手里的报纸放在了床头,主动搭话起来,“欸……” 原本整理行李箱的两人同时回头看她,奶奶神色顿了顿,目光还是落在了女孩身上,“小姑娘,你们是去哪里呀?” 谭逸见没和自己搭话便回头继续收拾东西,将贵重物品取出来放在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 “我们是去J市。”周韵说。 “噢,”老人说起话来仍然像小女孩,“你们是……” 她抬起双手,两根食指碰到一处,眼镜滑至鼻翼,没有通过老花镜去看眼前的人,“是这个关系吗?” 周韵连忙摇头,“不是。他……” 后半句忽然说不出口,哑然半天,余光看见谭逸双手抬起行李箱放在了行李架上。 在他转身的同时,她轻声说:“我们是亲戚。” “啊,”老奶奶一脸了然地点头,重新拿起报纸,嘀咕着,“真可爱。” 被人问起关系的难以启齿让周韵开始莫明紧张起来。 直到谭逸坐在她旁边,问:“睡上铺还是下铺?” “你,你……”脑子里都是刚刚那句‘是这个关系吗?’,现在被他的声音打断,就像所有的心思被这个问句戳破了。 “你靠这么近干嘛。” “……想什么啊,”谭逸本来只是偏头看她的脑袋,被这话质疑到盯着她的耳朵,“正常距离。你听力不错。” 记忆犹新的是他最初感冒时沙哑的声音,而此时这个身音再次填满脑海。 总是会莫明其妙地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总是会被某句话,某个动作打破内心的平静。 手心沁出的冷汗,让她不自觉握住衣角。 对话又回到上一个问题。 她说:“上铺。” 周韵起身,握住楼梯扶手脱了鞋。 上铺避免了很多麻烦。 并且给予她心理上的安定。 对面的床铺是空的,周韵探出脑袋,张望了一会儿,准备开口询问时,火车慢慢发动,车窗外的景物逐渐后移。 看来短时间内这个包间只有他们三个人。 她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又落在下面戴耳机的手上。 好想知道他听的是什么歌。 所以,她双手抓着护栏,探头问:“哥,在听什么歌?” 谭逸顿了顿手指,略微抬头,嘴唇一张一合,“saveme。” 脖子上的痣好明显。 “听清了吗?”察觉到她的愣神,谭逸又问。 回过神,周韵脸热,一边点头,一边挪动身体靠上墙壁。 然后想,他刚刚说的是save......me? 输入法里打下这几个字母,她屏住呼吸,偷偷从背包里拿出耳机,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戴上它,将脸埋进枕头里。 前奏不长,轻快的电音缭绕在耳边。 Getmeoh, Getmeohoh…… 得到我的心…… 周韵抿唇,认真听到高潮。 Yougetmehighohyeah, Bebymyside, Babyyeah, Onlyyousaveme…… 你让我激情高涨,陪在我身边,宝贝,只有你才能拯救我…… 歌曲被按下暂停键。 她取下耳机,捏在手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兴奋与紧张。 太可怕了,这种心理。 尤其在她将耳机放回背包,瞥见角落里的柠檬糖时,诡异的感触登上顶峰。 saveme. 拯救我。 * 回来填个坑。 10 窗外的天空逐渐蜕去蓝白色的外壳,取而代之的是黑灰色。 远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一轮弯月,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女声。 乘务员定时定点开始通告,还有一个小时就要熄灯。 周韵耐心听完这段播音,在乘务员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柔和的旋律紧跟上来。 她翻身,背对墙壁,如果没猜错的话,是萨克斯版的回家。 每一个奏响的音符总能让她的情绪跌落到最低点。 这漫长旅途,像生命悠悠。 “周韵,要吃点什么吗?” 沉稳的声线从身下传来,原本平躺在床上的人微微侧身,单手扶着护栏,看着视线下方一双漂亮的眼睛。 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吐出来的是,“好。” 想和他说说话,这是最直观的渴望。 所以接下来他就会问,“你想吃什么?” 但是没有。 没有...... 眼睫毛好长。 难得一见温和的眉眼...… 如此近的距离…… 临走前,她就告诉过谭逸,自己生病了。 感冒很容易产生幻觉。 就在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见,除了自己重重的呼吸声。 下巴靠在了有点冰的护栏上,后脑勺被掌心包裹着。 所有的触感集中在额头上。 湿热的……极轻的…… 一个吻。 停留不过一秒,她看见他后退,做着嘴型,“晚安。” 这算什么呢。 算Goodnightkiss? 还是save? 头好晕,周韵重新躺回床上,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又闷又热的温度配合着疯狂跳动的心脏。 还有四十九分钟熄灯……时间过得好慢,她真的快喘不过来气了。 该怎么去定义这个吻,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安抚并告诉自己,这只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种关爱方式。 直到整张脸被捂得通红,她掀开被角深深呼吸了一下才觉得生气。 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做。 都没经过她的允许。 太过分了。 掌心抚摸着额头,他刚刚……碰过的地方。 情绪慢慢软下来,她闭眼,默默在心里收回刚刚的话。 应该也不算很过分…… 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周韵认为他才是应该需要躲着的人,所以自己翻身朝下铺看了过去。 谭逸正在吃盒饭。 好像任何事情经过他的手都会变得慢条斯理。 打开盒饭盖,掰开筷子…… 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停顿,他没有去看她,只是缓慢开口:“好看吗?” 呼吸骤停,下一秒心脏砰砰跳动。 “……什么?”这两个字杳不可闻。 谭逸想笑。 他知道这样激她不好,偏偏她给出的反应总是那么好玩儿。 让自己呼之欲出的答案又转变成另一种说法。 “我说盒饭……”他偏头,目光落在敞开衣领处。 她不知道这个角度是引诱别人的最佳切入口。 尤其是他这样不道德的……哥哥? “盒饭卖相好看吗?”谭逸移开视线,边笑边问。 周韵小小喘了口气,“嗯……” “想吃?” 她摇头。 似乎想到什么,谭逸笑得不行,“那睡觉。” 周韵觉得脸热,见不得他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把他弄笑了。 不过为什么他不解释那个吻?也一点都没有为那个吻而尴尬。 或许他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莫明其妙的懊恼让自己的思绪混乱不堪,最后她选择躲进被褥里,强迫自己睡觉。 11 紧贴着额头的嘴唇逐渐下移,唇瓣一点一滴地描绘着她的眉眼、鼻梁…… 带着湿润和粘稠。 这个吻绵长又轻柔。 直至碰上她的嘴唇。 他不再细细描绘,而是攻城掠地。不停地用舌头扫过她的牙齿,在她牙关轻颤时,他又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唇瓣缓慢分离,一条银丝卷在空气里。 线条扯断后所发出声响缭绕着他的下一句话。 “喜欢我吗?” 嗯…… 好喜欢…… “即使是哥哥你也喜欢?” 话音刚落,心脏骤然收缩,周韵猛地睁眼。 沉重的呼吸声与额头上的冷汗一同告知她,刚刚只是个梦。 有点想哭……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锁屏上显示凌晨两点十八分。 周韵握住手机,在黑暗中摸索着扶手。 双脚逐一踩上爬梯,整个人晕头转向地落了地。 脚跟没踩稳。 身体向后倾的一瞬间,胳膊被某种力量拽了起来。 然后重心落在了柔软的床上。 “怎么了?” 贴着自己后背的是温暖的胳膊,说话的声音带着刚醒来时的沙哑。 周韵小声道:“想上厕所。” “哦,”身旁的人缓慢凑近她,随后抬手,曲起食指刮向她的眼角,“那你哭什么。” 哭? 她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开他的手指,然后自己抹了下眼睛,发现真的有湿意。 好奇怪。 居然没感觉到。 “应该是生理泪水。”周韵眨了眨眼,回避他的目光,“刚刚做个不太好的梦。” “不太好的梦?”谭逸低头,偏着脑袋去看她,“为什么不说是噩梦或者不好的梦。” 距离太近。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周韵抽了下鼻子,闻到了淡淡的香烟味道。 “我真的好想上厕所……”她屏住呼吸,声音极小地喊了一声,“哥……” 谭逸愣了愣,抬起头,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打破了那层独属夜晚的旖旎。 然后起身,指腹摸向裤兜,舔着唇说:“走吧。” “嗯……”周韵捏紧手心,跟在他身后。 有点后悔。 也不知道后悔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地跟着他走,借着微弱的灯光,两人终于走到了车厢的交界处。 等到周韵走进厕所后,谭逸又去了吸烟区。 猜着她上厕所的时间,一支烟燃了半截便停留在指缝间。 他弹了弹烟灰,将烟头星火按灭后扔进了垃圾桶。 玻璃窗外的景色迅速滑过,跌入夜色的是零碎的星。 周韵从厕所出来时,谭逸正在低头愣神,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打火机。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清咳一声,但他没听见。 她又喊:“哥。” 谭逸抬头,盯着她看了几眼,手指夹住火机重新揣回裤兜。随后颔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车厢。 比来之前更暗的车厢里,周韵没忍住,下意识抓住了眼前的白色T恤。 指尖不小心刮了下他的背脊。 “对不起……”她感到手心冒汗,微微松了松手,虚握着衣角。 谭逸停下脚,伸手向后拉住她的手腕,然后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深夜总是这样。 像老酒一样让人醉得晕头转向。 掌心的温度缠绕着她的思维。 她第一次思考某个问题,为什么他是她的哥哥。 - 回到自己的车厢时,对铺的老奶奶已经醒了。 收拾床铺的同时还不忘打量着他们,“啊……你们也醒了?” 谭逸点点头,当做打招呼。而身后的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腕,略显尴尬,“没有,刚刚去了一趟厕所。” 老人又拖长尾音“哦”了声。 “您醒得真早。” 在她说这话时,谭逸已经坐在了床上。 “平常也是这个点就醒啦……” 周韵笑着,“噢。” 她的外婆也是这样。 人的年纪越大,睡眠时间越少,无聊和孤单就会拉长。 她看见谭逸拿起手机定闹钟,于是开口道:“有点困啦,我先上床睡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周韵一直是清醒状态。 睡不着是小事,难受的是自己还不能频繁翻身。 谭逸应该已经睡着了,为了保证早晨的他有一定的精力学习,所以她选择发呆。 脑海里轮番上映着旧电影,忽暗忽明地闪过很多黑白色的情节,最后落幕是一个彩色影片的吻。 被褥捂住整张脸,这下更睡不着了。 直到早晨七点多钟推着早餐的乘务员经过车厢时,周韵才偷偷起身往下面看了眼。 发现谭逸已经醒来,并且正准备去买早餐。 在他忽然转头的一瞬间,周韵连忙缩回脑袋。结果却发现他回头看的人不是她,是对铺的奶奶。 “您想要吃什么吗?”谭逸握着一杯豆浆问。 老人一笑,脸上的褶皱便起来了,“不用啦,谢谢你,我已经吃过啦。” 谭逸点着头,重新拿上两块三明治和两杯牛奶结了账。 或许是知道他手上有一份早餐是自己的,周韵抿唇也忍不住笑。 恍惚片刻,谭逸已经走到了她的眼前。 因为刚写完作业,他的眼镜都还没摘。 “笑什么?”谭逸扶了扶镜框,抬头看她,“起来洗漱好,吃早餐。” “哦。” 这个视角能清晰地看清他说话时喉结的滑动轨迹。 有点漂亮。 似乎注意到什么,谭逸顺着她的视线伸手摸上自己的喉结,然后笑:“这是男女之间一些寻常的差异,很好看吗?” “……我没有看。” 打死都不承认。 “那行。”谭逸收回手,将她的拖鞋放在爬梯下面,“快点下来?” 周韵点点头,抓着护栏的手都湿了一大片。 落地穿好拖鞋后,她看见他坐在床头,细细咀嚼着三明治。 谭逸听到动静,一边翻书一边道:“需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周韵迅速拿上洗漱杯连忙离去。 看见她逃离的背影,谭逸笑得不行。 后知后觉,和她待在一起,自己笑的频率越来越高。 当然,苦恼也会有。 最后一口三明治被一口吞咽下去,他舔唇,发现火车离J市越来越近了。 12 火车大概下午六点左右到达J市。 外婆打来电话说,今天等他们回家去下馆子,吃顿好的。 其实是外婆不会做饭,不然她不会花钱在这上面。 在临近目的地时,谭逸嘱咐她检查一下贴身用品有没有遗漏。 等行李收拾妥帖了,两人都坐在床沿等着火车到站。 流逝的时间中,谭逸拿着试卷刷题,而她无所事事地戴着耳机听歌。 深冬,在南方的阴雨天里,六点已经拉开夜晚的帷幕。 下车前,周韵将围巾递给身旁的人,心中暗自诽腹,明明提醒过他天气很冷,没想到他还是在羽绒服里穿着衬衫。 很奇怪,也不理解。 谭逸目光仍然在试卷上,余光扫了眼她手上的围巾,心不在焉:“你帮我戴。” 转头的幅度太大,她的耳机差点掉落。 因为震惊。 不是没有给他戴过。 但……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就是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做完手上这道大题后,谭逸才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围巾,半开玩笑道:“不生病都不给帮忙了。” 周韵顺着他的话说:“对呀,你又不是不方便用手……” “刚刚在做试卷。”谭逸解释。 她点头,“噢。” 心中卸下一口气,有放松,下一秒却又有了懊恼。 她怪他的那个吻,怪昨晚的那个梦,怪他是她哥哥。 可怪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耳机里恰好唱起一句歌词。 It'ssoverycoldoutside LikethewayI'mfeeling. 外面是如此寒冷,如同我那冰冷的心。 她将视线移至窗外的景色。 黑压压的一片,薄雪稀疏地盖着低矮的房檐。 她忽然想起之前谭逸给她讲,她的思想有点危险。 如今将这句话重新用上,真是恰到好处。 不知道发呆了多长时间,播音通告响起时,她才缓过神。 到站提示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回家这段曲。 在躁动的声响中,谭逸握住了她的手。 带着她起身,准备下车。 车厢内瞬间变得闷热。 即使走下火车的那一刻,迎面吹上来的冷风也赶不走这份闷热。 下车后,谭逸松开了手,拉过她身旁的行李箱。两手握着箱子扶手,他将围巾往下蹭了蹭,露出嘴唇,“抓住我的衣服。不要走丢了。” 周韵听话,可抓住他衣角的瞬间,又想起来,她又不是不识路,这条路她走了好多遍,怎么可能走丢。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一个字。 很多她曾做过的事,如今她跟在他身后看他去做。 看着他拦车,问路问价,看着他将后备箱打开,和司机一起将行李箱搬进去。 上车时,谭逸反手握住她的手揣进口袋里。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车门关好后,他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了裹在她身上。 夜晚真的太冷了。 周韵冷得说不出话,牙关轻颤的同时又忍不住问:“你不冷吗?这样又会感冒……” 出租车上没有开空调,温度只比外面高了一点点。 玻璃窗都被寒风呼啸得咚咚作响。 “那我穿回去,你到我怀里来。” 谭逸随口一说,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注意力都在围巾上。伸手解着围巾想给她戴上。 没成想,下一秒,周韵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腰。 并止住了他的动作。 “穿回去……”她说。 收音机里放着梅艳芳的一首歌。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她觉得熟悉,可是此刻,着实想不起来歌名。 谭逸愣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得非常明显,一边重新穿好衣服,一边将怀里的人抱进自己的羽绒服里。 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周韵后知后觉竟有些脸热。 越发不自在的同时,她发现有颗纽扣一直抵着自己的脸,想将它移开一点点,却听见胸腔处传来震动,“你要做什么。” …… 什么啊。 周韵连忙抬头解释:“只是这个纽扣抵着我了。” “那你坐上来?” 她现在坐在他身旁,靠近他的腰侧。 “坐上来?” 她重复他的问句,不禁联想到坐在他腿上的话...… 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过了一小会儿,谭逸垂眸看她,头一次没耐心去引导她跟着自己的想法走,直接伸手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周韵低低惊呼,双腿分开跪在他腿侧。 在他的手掌心下,她的额头贴上了他的肩膀。 呼吸逐渐变轻的情况下,又感受到了掌心的移动,他的双手带着羽绒服按在了自己后背上。 那首熟悉的歌已经进入结尾,在婉转的哼唱下,周韵后知后觉,这是梅艳芳的亲密爱人。 心脏不自觉地快速跳动了一会儿。 她穿得很多,没成想谭逸居然能感受到。 “心跳怎么这么快。” 他变得越来越讨厌了。 为什么要直接说出来。 周韵抿唇:“有点闷,呼吸不过来。” 谭逸看着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又说:“你将脑袋朝向外面就好了。” 周韵愣了愣,然后照做。 将脸转向另一边时,身体也随之调整,不知道蹭到他哪里,他的双腿收缩了一下。 察觉过来后,她忽然僵硬。 谭逸也是,太阳穴突突跳动。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打弯,“还冷吗。” “好多了。”周韵一动不动,盯着玻璃窗上未消散的水雾。 她想问他有没有听过《亲密爱人》这首歌,可是,她已经没法像之前那样随意询问了。 他的掌心仍然在自己后背上。 他好像只是为了拢住羽绒服。 但周韵觉得,或许,他也有一点儿喜欢自己。 与兄妹无关。 也或许,是她太过于自恋。 13 临近七点,出租车终于到达家门口。 外婆听到动静后,推开了大门。 闪光灯在朦胧的风雨里打出一道暖黄色。 谭逸看了眼车窗外,脱了羽绒服反手盖在周韵的脑袋上。 在她木讷的瞬间,他打开了车门,踩着水坑手臂挣着车身示意她进屋。 一点小雨,一些大风。 白色衬衫没有被一下被打湿,而是慢慢地被浸湿。 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递给谭逸,恰好这时外婆撑着伞慌忙走到他身边。 周韵抿着唇,双手抓着他的衣服,看着他低头对外婆说:“还好,不冷。” 湿了的头发贴上眼睛,他拎着两个行李箱转身对上她的目光。 没来由的紧张。 一点也不好的,很冷的。 “怎么可能不冷呀,你这孩子......零下的天气里面怎么只穿个长袖啊。”外婆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似想起什么忙地回头对她说:“韵韵,进屋去,外边好冷。” 被风吹到她手背的雨滴流入袖口,周韵点头,迈着脚走进屋子里。 一年没见,部分家具的摆置略有不同,但这里的气味还是没变。 她将淋雨的衣服抱在胸前,稍微在心里否定了一下,现在应该多了点别的气味。 等谭逸进来时,外婆一边收伞一边招呼着他们俩先上楼,自己要去煮姜汤。 周韵反应过来,把羽绒服递给眼前的人,张口想说话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哑然半天,还是谭逸用纸巾擦着眼睛先开了口:“衬衫湿了,先不穿羽绒服,我等会去洗澡。” “哦……”她后知后觉,“我去给你拿毛巾,不是,嗯……我带你去浴室,还有……” “嗯?” “谢谢……哥。” 虽然这不是最想说的话,但也不赖。 心里总归有些别扭,手心里的羽绒服被捏得有些皱皱巴巴。 不过幸好,谭逸没回什么。 带着他到了两楼浴室,周韵给他讲述了一些洗漱用品,然后指着花洒说:“当时装修师傅弄错了,所以红色标记的是冷水,蓝色的才是热水哦。” 谭逸点点头,准备去行李箱里面拿换洗衣物。 “欸。”周韵又叫住他,突如其来地靠近,伸手摸上他的眉眼。 罕见的呼吸变缓。 可惜持续不到一秒。 “你这里有纸屑,应该是刚刚擦眼睛留下来——”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被他忽然握住。 同样的呼吸频率变低。 谭逸只有一个非常极端的想法,他因为她变化的呼吸,她也必须经历。 可当真正紧握她手腕时,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这个距离,非常适合接吻。 想了想,还是作罢,他敛眉,说:“你的手太冷了。” 周韵没有回他,只是默默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我先出去了……” 磨砂玻璃门被合上的那一刻,周韵靠上了旁边的墙壁,重重呼了口气,熟悉又陌生的楼道充斥着轻微发霉的味道。 外婆应该打扫过整栋楼,是这个雨天,让味道从角落里重新涌出来。 水声从玻璃门内传出来时,她放轻动作,离开了这里。 自己的卧室被上了锁,周韵在客厅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 房间有点小,她将行李收拾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书桌上儿时的照片后,她有意无意藏进了柜子里面。 和以前泛黄的日记本一起。 被褥都换了新的,周韵扑到床上,棉絮里面有阳光的气息。 她蹭了蹭被子,决定一觉睡到明天中午。 困意袭来,不知道谭逸洗完澡没有,心里猜着他洗澡的时间,却外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韵韵,过来喝姜汤啊。” 周韵揉着眼睛,起身应着:“来咯。” “哥哥在洗澡吗?”外婆将两碗姜汤放在茶几上,看了眼浴室方向。 “嗯嗯。”周韵端着小板凳坐在茶几旁,用勺子搅拌着汤,喝了一口后又说:“哥哥是睡我旁边的房间吧?” 外婆点头,“是呀,我都收拾好啦,等会哥哥洗完澡你让他喝了,我还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周韵点着头,刚准备开口,突然被吓一跳,喉咙里卡着的一个音调让她呛到了。 “我洗好了。”谭逸对着外婆说这句话,听到动静后,伸手十分自然地拍上了她的背。 背脊一凉。 周韵咳嗽得更厉害了,浓厚的生姜味让她感到反胃。 “怎么回事呀。”外婆连忙顺着她的后背往下抚摸,而谭逸的手也悄然离开了她。 周韵抿唇摇头,“没事……被呛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慢点喝……” “嗯……我没事了。” 等他们俩喝完后,外婆将碗端下了楼。 走时不忘提醒他们俩早点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周韵终于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谭逸穿着的睡衣是件比较单薄的长袖长裤,和此时穿着棉袄的她格格不入。 “不冷吗……”她下意识嘀咕。 “还好,”谭逸环视了四周,然后问:“我睡哪儿?” 周韵站起来,指着某个方向,“那个房间。” 谭逸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又问:“你呢。” 问得这么坦然自若,果真,别扭的只有自己。 周韵有些闷地走到自己房门口,开门的同时回头看他,“你旁边。” 谭逸没再说什么,也走进了属于他的房间。 大概半个小时后,她洗完澡上床时,看见了一条信息。 “睡不着的话可以和我打电话。” …… 周韵感到莫明其妙,她为什么会睡不着? 拿着手机编辑着对话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回了个字:“哦。” 因为坐火车的原因,她现在很累也很困,所以很快,意识就开始模糊不清。 脑子里零零散散地闪过一些人物和特定的画面。 时间线倒退到她和谭逸相处的第一个晚上。 梦境与现实交替演变,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的片段逐渐清晰。 猛然,被子被重重地掀开。 周韵发觉心脏砰砰往外跳。 和谭逸相处的第一个晚上,她对他说了好多的话。 她说过,她不喜欢这里,因为沉闷又潮湿的雨天。 今天,恰好是个的雨天。 手机锁屏上显示着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 周韵躲在被窝里,同样编辑了很久的信息,最终发出去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但他说的话太过于有迹可循。 “哥,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在手机屏幕上都因为她的呼吸出现了雾气时,一条显眼的通话提示化开了雾。 她点了接通。 “喂。” 声音很清晰,不像刚醒的样子。 周韵不知道说什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问他:“你在干嘛。” “刚刚在做题。”谭逸将练习本放在床头柜里,然后翻身躺在床上。 “你从来不晚上做题……” “是啊。” 回答的好轻松。 以至于她剩下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不喜欢这里所以睡不着?”谭逸顿了顿,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他敲着手机壳,没什么情绪道:“你可以来我房间。” 话音刚落,冰冷的机器声传入耳中。 是对方挂断的提示音。 啊…… 谭逸握紧手机,胳膊搭上双眼,有点想笑。 *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啦,不知道为什么我这边回复不了,总之,很感谢能有人喜欢! 关于加更的事情实在有点困难,不过大家可以养肥了看噢。 最后,哥哥和妹妹也快在一起啦,h章会标注。 14 天刚刚亮,周韵顶着黑眼圈起床去洗漱。 后半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导致整个人都不舒服,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打那个电话。她在心中懊恼。 洗漱完,手机在床上响了,周韵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迅速回到自己房间看了眼来电显示。 松了口气,她接过电话,“郑妮?” “喂喂喂?” 对方那边风声呼啸,脱口而出的话都被吹散,“啊,喂?周韵你回来啦?” “嗯,我昨天下午到家的。” “出来玩呀,我在来你家的路上。”郑妮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你有时间不?” “嗯……”周韵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好吧。” 她和郑妮也算一起长大的,自从爷爷不在以后,她就离开这里去了外婆那边上学,年未回来的这几天,郑妮总会来找她玩。 和这里其他一起长大的小孩聚个餐。 她和他们的关系都很一般,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平常和郑妮也不怎么联系,勉强算是普通朋友。 只是郑妮喜欢热闹,每年都会组织大家一起。 她不是年年都参加,只是今天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和某个人相处。 算逃避,或许也算解脱。 * 周韵见到郑妮第一眼没认出来是她。 她剪头发了,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 记忆中的郑妮还是长发及腰的小女孩。 不过唯一没变的,就是她依然和从前那样和自己打招呼。 “周韵!”郑妮挥着手,“我在这里,走上车!” “来啦。”周韵戴好了头盔,坐在她身后,忍不住感叹:“你会骑摩托车了啊。” 郑妮骄傲道:“可不,十八般武艺全能。” 周韵笑了一会儿,见上了街道,没再和她搭话。 目的地是一个经营了很久的饭馆。 人很多,可见生意兴隆,只不过环境卫生不是那么好。 他们的包厢订在二楼,人应该还没到齐。 周韵夸着郑妮真积极,没想到推开包厢门看见了更积极的人? 宋正廉坐在对着门的位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抽着烟。 包厢里面烟雾缭绕,有些呛人。 郑妮扫了眼他手旁边的烟灰缸,先开了口:“抽这么多不怕死掉啊。” 被声源所打断,宋正廉抬头,目光由涣散到聚拢,最终对上郑妮的视线,“啊……有点无聊。” 郑妮满不在意道:“看来赴我的约很让你无聊咯。” “没。”宋正廉掐灭烟头,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和谁打呢?” “吴林侃。他们快来了。” 周韵有些尴尬地坐到了靠近角落的椅子上,毕竟她连他们很多人的名字都不记得,觉得交谈简直是种变相自我虐待。 有点后悔,早知道不来了。 这点后悔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后变得更为强烈。 领头进包厢是吴林侃,嘴里面飙着脏话,估计是和底下的人起了争执。 果真。 “操他二大爷的。”吴林侃拉开椅子,极为恼火地坐下,“底下一堆傻逼,老子真服了。” 郑妮顺口搭话:“咋了。” “不是我说你,”吴林侃单手点着烟,口齿略微不清:“你能不选个好地方,整得吃饭心情都没了。” “你爱吃不吃。”郑妮一下就不爽了,“别对着我抽烟,最烦烟味。” “你还……” “吴林侃。”上座的宋正廉喊了他一声。 被点名的人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说。 “行啦。”任茜坐到郑妮旁边,当起和事佬:“大家一块出来玩的,没必要在这里生气。” 身后的张豪也连连点头,“茜茜说得对。” “你们俩小情侣别一唱一和……” “怎么就一唱一和了……” “欸,这不是周韵嘛。” 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提起了周韵,让原本编辑短信的她惊慌失措,“啊……” “是我喊来的,”郑妮重新恢复了兴致,“去年没给叫出来,今年叫出来了。怎么说大家曾经也是一个学校的,偶尔聚一下也算交个朋友嘛。” 周韵默默点头,苦恼之际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无论这个人是谁,这通电话真是救了她一命。 定睛一看…… 算了,这条命也不是非救不可。 挂断电话后,她将对话框里的文字全删了,重新打下一行字:“不好意思我不太方便接电话,在和朋友吃饭。” 信息前脚刚发出,电话后脚又跟来。 “对不住各位,”周韵缓慢起身,面露歉意,“我出去接个电话。” 出了包厢后,周韵接通了持续震动的电话。 主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所以她连“喂”都没说出口。 “在哪吃饭?” 谭逸含着烟,声音很低。 “说了你也不知道……”周韵找了个安静角落,手指刮上旁边的柱子,老旧的石灰缓缓掉落。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话。 只有非常轻微的吐烟雾的声音。 在她准备挂电话时,又听见那边说了一句:“真没良心。” 闻言,周韵实在忍不住反驳:“你还真当自己当我长辈了啊。” “表哥不算长辈?”谭逸将灭了的烟蒂投入垃圾桶里,换了个手拿手机,嗓音带着淡淡的笑:“还是说,你不把我当哥哥。” 石灰刮落了好大一块,她一边想着等会要帮别人给扫掉,一边无法呼吸。 浑身骤起一种莫明的紧张,这么冷的天气里,包厢外没有空调,握着手机的掌心却出了很多汗。 眼前浮现出很多种的回答。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以玩笑终止:“我不把你当哥哥的话,你早就哑在了我见你的第一天。” 谭逸笑得肩膀直颤,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饭馆,“嗯行。要回家了给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谢谢,不用你接。”周韵挂断电话,处理完地下的石灰后去了趟洗手间。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长长地舒一口气,她感受到水流通过掌心流入胸口。 人冷得瑟瑟发抖,心跳得砰砰不止。 一直到回到包厢,阵阵暖风袭来,整个身体都还是僵硬的。 餐桌上了菜,郑妮招呼着她尝尝看,她说好,没什么食欲地吃了一点。 服务员上了酒,郑妮又问她要不要来一杯,她想了想,也没拒绝。 从小到大,周韵还没喝过酒,浅浅尝了一小口,发现又辣又涩,初体验非常不适。 导致后面她连装模作样吃两口都装不出来。 “还有这么多菜,周韵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啦。” 一旁的任茜搭了话:“看来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等会去k歌吧?” 张豪附和:“我看行。” 吴林侃喝得正起劲:“没问题呗!等会边唱边喝!你说是吧正廉。” 被点名的人没说话。 郑妮也很赞同,顺便看向了周韵。 周韵对上这抹视线时,心里一万个不同意。 别看我啊,拜托…… “一起呀周韵!你看你今天也没吃啥,k歌必须给我面子。” “我真不行……”周韵干笑几声:“我家里还有事处理,刚回来老多事情了……” 任茜兴致勃勃:“这有啥!寒假有得是时间,不差这一天。再说郑妮都这么诚心了,你拒绝她多过意不去。” “我……”周韵重新对上那双眼,无奈妥协:“好吧……” 如果当时狠下心拒绝的话该有多好。 这是半个小时后周韵发出感慨。 对于五音不全的人来说,来KTV约等于变相折磨,不唱歌,只傻坐着。 尤其是还会听到和她一样五音不全的人大展歌喉。 在耳边都被吵得刺痛后,周韵开了一罐眼前的啤酒。 酒精浓度比饭桌上的酒低多了,她勉强喝完了一罐。 手机在钱包里振动不停,节奏欢快的音乐盖过整个包间。 周韵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空易拉罐,觉得人有些轻飘飘的,胃里面也很难受。 她想知道现在几点了,打开手机时却发现多条未接来电。 全是一个人。 重拨过去,那边接通后是阵阵呼啸声。 “喂,周韵。” “嗯……我在。” “你在哪里?”谭逸去买了包烟的功夫就发现饭馆下面的摩托车不见了,他以为她回了家,结果家里也没人。 “我在……”周韵晕得厉害,说话不知所云:“我在天上……天上……” 一股恶心涌上嗓子口,胃里面似火烧。 “周韵?”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他说话难得带了异样的情绪,“手机别挂,你好好待在原地。” 下一秒,电话挂断了。 我草。 谭逸低声暗骂,开始四处打听附近的KTV。 听她那边传来的声音,十有八九是在KTV。 不对,是一定。 下午五点,天就慢慢暗下来了。 这条街上的KTV不多,他觉得他们会选离饭馆最近的地方,但是打车到达目的地时却没有见到那辆摩托车。 谭逸下了车,稳着声线地问里面招待员:“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骑摩托车的女生带着另一个女生来你们这。” 招待员当然有印象。 就在十分钟前,有个女生吐了一路,被另一个短发女生拖着抱上了摩托车。 她还吐槽了一番一地的异物怎么让人处理。 “她们回家了吧,其中有个女生喝多了吐得厉害。” “真他妈……”谭逸头一次忍不住想骂人,但最后只是摸向口袋,在金属碰撞中,点燃一支烟。 他平生,最厌恶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发生。 大衣边角在晚风中起起伏伏,身后是彩色的灯光。 点点星火落入指尖,谭逸重新上车,打开了玻璃窗。 烟雾随风吹向噪杂的街道上,某种混乱的想法在此刻达到顶峰。 15 整个客厅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沙发上躺着的人紧紧皱着眉。 谭逸缓慢靠近她,伸手捡起地上的毛毯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啊!”郑妮惊恐万状,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你是谁啊!” 无法忽略的尖叫让沙发上的人略微睁眼,像出现幻觉一样。 这张凶狠的脸从记忆里跑了出来。 真是讨厌啊…… 她抬起手臂,手指摸上谭逸的眉眼,不平的、微凉的。 他就这样盯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周韵支着胳膊肘从沙发上起来,整个人凑近他,吻上他的唇。 平静的眼睛开始变得错愕。 她闭眼,人生中的第一个吻献给这潮湿又绵雨的南方。 献给她亲爱的……哥哥。 尽管这个吻如此短暂。 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腰肢,谭逸将人重新带回沙发上,随后回头看向震惊在原地的人,“水杯放这里吧,谢谢。” 听到这句话,郑妮才回过神,连忙点头识趣地离开了。 没有外人后,谭逸脱下了身上的大衣,里面一如既往是件白色长袖,在周韵捏住他的袖口时,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去拿水杯。” “不想喝水……”周韵松了手翻过身,背对他,拉扯着衣领口,“好热……” 谭逸伸手解开她棉袄的拉链,刚帮她脱下,她又打开了他的手,“你干嘛……” “……”他耐着性子说:“你说很热,我在帮你。” “骗人。”身上的衣服被她一下脱得只剩一件内衣,她不解:“我明明自己会,干嘛要你帮……” 谭逸愣了一下,移开视线的同时单手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敛眉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不知道……” 下一秒,周韵整个人被压在了沙发上。 对视片刻,谭逸径直贴上她的嘴唇,没有什么技巧,全凭心情亲着。 见她赤裸裸地看着自己,他下意识伸了舌头。 不过是轻微扫过她的牙齿,就能非常直观感受到她在发颤。 “周韵……”谭逸一手垫在她的颈后,一手摸向她的腰,“你怎么能和哥哥发生这样的事。” “我……我没有……”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她偏头,“一股烟味,不喜欢。” 谭逸挑眉,靠近她的耳垂,“那你贴上来干什么。” 呼吸打在耳朵里,麻酥酥的。 周韵抿唇,缩起肩膀,伸手想挪开身上的人,却反被抓住了手腕。 “你好敏感。”谭逸咬住近在咫尺的耳珠,含糊不清道:“以后还喝酒吗。” “难喝。”周韵仰起脖颈,喘息声一点点溢出来:“不要碰……” “难喝还喝这么多,逗我?”显然,他选择忽略后半句。 “谭逸……” “叫什么?”谭逸松口,掰过她埋在沙发缝隙里的脸,拨开黏在一起的头发,“真没礼貌。” 趁她迷迷糊糊,他又拿过水杯扶起她的脑袋,“喝了就可以睡觉。” 周韵咬住杯沿,甜腻的味道袭来,一口气喝完,发现是蜂蜜水。 不是很喜欢…… 喝完后似乎身体又飘起来了…… 她抬起胳膊,掌心触碰到了扎手的东西,轻轻一捏,好像是头发。 也不知道睁开眼睛看了他多久,最后在他低头的瞬间,她又亲上去。 恍惚中,她听见低低的声音拂过耳畔。 “你最好记得是谁先开始的。” 周韵迷惑不解,她应该记得什么? 混乱的思绪与梦境交织在一起。 身体在下沉,缓慢地坠落在和棉花糖一样软的床上。 厚重的棉被盖住她的身体,意识也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逐渐转为模糊。 客厅沙发上堆着凌乱的衣物,谭逸简单收拾了一下,最后重新放回了她的床边。 弯腰给她拉被子时,他忽然一顿。 手指不经意滑向她的肩带,素白的小花…… 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对这个图案有些熟悉。 没能想起来,他也再没深究。 目光回到被子上,听见她呢喃了一声:“哥。” 猛然想起,这件内衣是他第一次被她喊“哥”的原因。 着实有些想笑,心绪也变得懒懒的。 指尖微微摩挲着肩带边缘,谭逸舔了下唇,俯下身,碰了碰那朵小花,像挑衅又像亲昵。最后说:“晚安。” 16 当人开始逐渐有意识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了房间。 露出被子的脚趾感受到了这一温度。 周韵撑起上半身靠在了床头,略微动了几下脖颈,发现酸痛又难受。 视线由涣散到聚集,最后落在自己胸前。 空的…… 神经忽然紧绷,零散的画面拼凑出一个具有极大冲击力的事情。 疯狂又禁忌,导致她还不能接受事实。 而且,为什么这件事情里的男主角没有任何的表态? 如此想来他就像一个顺从自己妹妹的好哥哥。 双手抓起自己的头发,拼命想要忘记的片段一次次翻新重现。 实在不敢相信。 亲了就算了……为什么要当着他脱衣服。 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尤其是转身看见了床边上自己脱下的衣服。 还被迭得整整齐齐的。 感叹他是不是有强迫症的同时,周韵认命般穿起了这些衣服。 推开房间门,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还是今天气温真的下降了,反正她感觉冷得说不出话。 洗漱完,在楼道转角看见了谭逸非常悠闲地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她再次感叹,自己要是有他这个定力就好了。 可惜,她不是他。 所以她选择下楼买早餐。只不过还没踩上台阶就被人制止了。 “周韵。”谭逸将书刊放在腿上,盯着她的背影,“我买好了。” 话已至此,她没理由再躲。 做好一番心理建设,周韵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走向他,可是真正站到他旁边时,手心还是忍不住冒冷汗。 就在这短短怔住的几秒钟里,谭逸直接说了让她所有心理建设轰然倒塌的话。 “看我干什么,需要我喂你?” “……”周韵深吸一口气,过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来:“……神经病。” 被骂的人也不恼,反而将书刊移在身旁,然后前倾着身体拉进和她的距离,淡淡道:“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是很正常地问你,担心你没醒酒。” “……” 这也是实话,但他几乎所有的语气都是这样平静,分不出戏谑还是正常。 迫于自己没有道理可讲,于是她道了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骂你。” 真别扭。 “我说你……”谭逸轻笑一声:“你真是可爱。” 同样,对于这句话,周韵也分不出是真夸奖还是……别有深意。 没有话可讲,她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手旁茶几上的红豆糕和牛奶。 谭逸让她坐着吃,不然对胃不好,她点点头,看了好几眼柔软的沙发,还是选择坐在小板凳上。 这样一来,她整个人比他矮了好多,感觉他能一清二楚地看着自己吃东西…… 轻咬了口软糯的红豆糕,明明是非常小的一口,但她又被呛到了。 温热掌心再一次拍在自己的后背上,她终于开始感受到了莫明的难受。 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事情,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太胆怯,根本驾驭不了任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哥……”她觉得嘴唇很干,微微舔了一下,然后小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微不可闻:“之前火车上你也亲过我……” “嗯。”谭逸察觉到什么,伸手掰过她的脸,再次亲上她的额头,低声道:“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这样算的。” “我……啊……” 像是发泄,亲上她的嘴唇后还咬了一下,他将人从板凳上抱到自己怀里,按住她后脑勺的同时,抵开了她的牙关。 昨晚没碰过的地方现在依次探寻,舔得乱无章法却又不想松手。不经意间刮过的贝齿使怀里的人突然直哆嗦,胸部贴上了他的T恤衫上。 肌肤传导的热量让谭逸稍微拉开了距离,停留之际,他蹭过她的脸蛋,低低喘气:“只有恋人之间才会接吻,知道吗周韵。” 讲不清为什么,后半句比前半句更让她亢奋。 此时,周韵想起了一句不知道在哪里读过的话:“恋人之间,就算是连名带姓地叫对方的名字,都有着故作正经的亲昵。” 17 “怎么不说话。”谭逸垂眸,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睫微颤。 “说什么……”周韵动了动腿,这样跨坐的姿势有点难受。她开口,声音很轻:“你先让我下来。” 谭逸没松手,掌心按着她的腰,拇指隔着毛衣一下下地蹭,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昨天你说喜欢我。” 周韵猛地抬头,诧异道:“真的吗……” 她完全没有这句话的记忆。 “真的啊,”谭逸一本正经道:“没必要骗你。” “……”周韵尬笑几声,眼神不自在到处瞟,最后落在眼前人的脖子上。 近距离地观赏发现它的形状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美。 思绪有些神游天外,她下意识说:“那好吧,是喜欢。” “完整的说一遍。” “……”周韵忍不住拽起他的衣领,最后将额头贴上他的颈侧,闷声道:“你别逗我玩。我也想问,那你呢。” 鼻息之间带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 谭逸侧目,“我什么?” “就是……喜欢吗……” “不清楚。” “……”周韵抬手按压了一下他的喉结,“是吗。” 谭逸抓住她的手腕,“我不喜欢说很俗的话。” “……然后你喜欢听很俗的话,是吧?” “好吧。确实是。”不知是不是被她按了喉结的原因,嗓子现在有点不舒服。谭逸伸手想找火机,食指不经意擦过她的大腿内侧,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和烟,准备点烟的同时看她,“我抽根烟,等会儿抱。” 她又不是离不开他。这话说的,真不中听。 周韵也没反驳,一溜烟地从他身上下来,想起茶几上的牛奶,默默端起来喝了几口,还是温热的。 心脏像一个气球,被灌满了水,好像随时都会炸掉。 以后的事情还是个谜,她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一起多久。 玻璃杯沿被她轻轻磕着,周韵偷偷看向离开沙发走到阳台的人。 不清楚是有意还有无意,她看见他边摸着自己的喉结边吐烟雾。 身后的玻璃门被吹得有回声,也吹得他的上衣紧贴前身,线条起起伏伏地映入眼前。 她头一次想,有一点血缘关系又能怎样呢。 他强调他们是恋人,但她觉得他们是兄妹和恋人。 这时,谭逸偏头,往里面瞟了一眼,刚好对上她那双眼。 他弯着唇笑,周韵想不通有什么好笑的。 直到谭逸掐灭烟,走到她身边,然后抬着手抹了抹她的脸,“牛奶为什么会喝到脸上。” “……” 好吧,确实好笑。 周韵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牛奶,然后抬头问:“脸上有吗?” 谭逸顿了下,大拇指滑到她唇边,蹭了蹭一点白沫。 刚抽完烟的声音很哑,他咳了一声才开口:“上嘴唇还有,自己舔下。” 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周韵真的照做,舌头舔过的地方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 极其轻微的下咽声和这抹痕迹一样。谭逸俯下身,和她对齐视线,“你别太色情。” “……”周韵回避似的向后躲,“你想得太多了,我……做作业去了。” 言毕,没等他回话,她便迅速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的同时还不忘反锁。 几秒钟后,周韵看见了手机第一条信息。 “不会的可以问我。” 她想了想回了句:“谢谢。” 顺便在后面加上一个笑脸。 似乎想起什么,她重新点开和他聊天框,将备注从“save”改成了“intimatelover”。 改好之后,她捂住自己的脸,想到刚刚故意那样对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察觉。 同一时刻,谭逸将茶几上那个杯子重新倒满了牛奶,喝下一口,忍不住感叹:虽然拙劣,但是喜欢看。 18 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 晚饭后,又飘起一点小雨。 一下雨,靠近窗户边的四周就会变得异常寒冷。 周韵放下笔,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七点四十。 没什么事做了,她决定洗澡早点睡觉。 客厅沙发的人看了一整天的书,他的房间没有书桌,偶尔做题都是在腿上完成。 周韵抱着换洗衣服远远地瞅了他一眼,不言苟笑的模样看起来太不友善。 圆珠笔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动着,仔细想想,还是他的手比较好看。 一直到花洒喷出水流滑过自己的手掌心,周韵还是如此回味。 转笔、写字、夹烟、握筷…… 这双手在处理每一件事上都将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真希望他的手可以停留在她的身上。 可怕的想法。 周韵关了花洒,冷得直颤,连忙用浴巾擦干身体换好睡衣冲出了浴室。 没走几步路,额头便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谭逸摸了摸她的前额,“这么早就洗了。” 周韵抱着胳膊,“太冷了,想早点上床。” “或许,”谭逸停顿了一下,“你可以跟我睡,暖和。当然,这只是建……” “好。” “议”字还没脱口,确实显得她有些急不可耐,但事实上只是站在这里和他对话太冷了。 在他走进浴室后,周韵迅速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 里面冰冰冷冷的,和她的人一样。 蜷缩着双腿过了很久才适应被子的温度。 玻璃窗不隔音,雨声越来越清晰。 在“嘀嗒”声中,手机振动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周韵从被窝里伸出手,摸过手机看了眼信息。 郑妮:“周韵,你现在好了吧?昨晚吓我一跳……不知道你有对象了。” 果然被看到了……周韵删删打打半天,还是只说了客套话:“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昨晚多谢你了。” 消息刚发出,自己的房门忽然被推开。 周韵还没来得及探出头来看清人,一个半潮半干的身体先靠近了她。 “啊!……” 后颈被冰凉的水珠刺激到了,尖叫声发出一个音后又被捂住了嘴。 周韵双手掰开他的手指,转头喘息道:“你干什么?” “不是你说一起睡吗?”或许是知道了自己身上还有未擦干的水,谭逸向后移了移。 “……” 两人的睡衣都是单薄的棉麻质地,这个距离和角度跟全裸有什么差别。 周韵下意识向上提了提衣领,摇摇头:“我不冷,很热,非常热。” “是吗。”谭逸笑了笑,缓慢说出两个字:“我冷。” “……你一整天就穿这么点怎么现在才冷。”棉袄里面只穿了个T恤,这种搭配,她见一次就替他冷一次。 谭逸盯着她说:“这样,帅。” 听到这句话后周韵倒是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发烧的模样,原来,仅仅是为了帅。 以为他会有千万种借口,却没想到独独是最荒缪的一种? 然后,她也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冻死你算了。” “说得好。”谭逸一边附和一边起身准备离开,“晚安。” 还没迈开腿,衣角却被拉住,他转头故作不解:“嗯?” 周韵看了他几秒,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好像放手不管他就会立马高烧,尤其在他已经提了“冷”这个字之后。 可能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病人状态。 她泄气:“我是真怕你冷……” 外面的风吹得玻璃窗摇摇欲坠。 谭逸重新上床抱住她的身体,力度非常紧。 胸部相贴的感觉不太好,周韵小声道:“干嘛啊。” 谭逸单手沿着她的背脊下滑,指腹摩挲着她腰口的衣料,将嘴唇抚过她的耳廓,“周韵。” “……我们可以好好说话的。”周韵被他的气息激得全身紧绷。 接着,一起一伏的呼吸和暗哑的声音一起传来:“我能舔你吗。” 这个话,说者无波无澜,听者汹涌澎湃。 四肢紧张到发麻,心脏跳到了嗓子口。每一个音调敲击着神经,她一片混乱。 19(h) 湿软的舌尖点上了耳尖,谭逸见她没反应,又问一遍:“能吗?” “我觉得不能……”周韵抿着唇,偏头想躲过他。 话音刚落,抚在腰口的手掌伸入了自己睡衣里,沿着凸出来的背脊摸上了她的内衣扣。 她慌乱,想制止住作乱的手,声音微弱:“你别这样。” “这样是哪样?”谭逸蹭了几下她的鬓角,指腹仍然不停划着内衣扣。喘息之际,他又说:“看着我,周韵。想要吗?” 对上这双眼眸,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浅薄,大脑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怎么不说话。”喉结上下滚动,谭逸从她滑落的衣领口里看见了浅浅的乳沟。 嘴唇吻过耳蜗一路吻到她的脖颈,停顿一秒,“要吗。” 他总是要她先开口承认,明明想要的人是他自己。 周韵缄口不言,可在他的手解开内衣扣的那一瞬间还是溢出来声音:“啊……” 胸部没有束缚的感觉很微妙。 觉得危险的同时又掺合着期待。 真是矛盾。 直到谭逸隔着衣料含上她的乳尖。 惊慌之下暗藏的是兴奋。 他的头发很扎人,蹭得脖子非常痒。 周韵下意识挺胸,仰起脑袋,牙齿和衣料硌得她有些疼,“衣服……” 谭逸反应过来,松开口,伸手碾了碾濡湿的那一块衣料,看向喘着气的她,舔了一下唇瓣,“抬胳膊,我帮你脱。” “哥……”周韵呢喃着,乖乖抬起了胳膊。 “撒娇干什么。”谭逸哑着声,脱下睡衣后,单手捏上了她的乳肉,另一只手也在不知不觉中脱掉了她的睡裤。 膝盖无意识地抵进她的腿缝,谭逸埋头继续舔舐着泛红的乳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翻身换了个姿势,将人压在身下。 随着他的嘴唇下移,周韵越发用力夹紧了双腿。 她或许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果真,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她内裤,谭逸又问:“可以吗?” “我……我还能说什么。”他的指腹在停顿处不停地下压摩挲,让她绷直了脚背,说话都带着颤音。 闻言,谭逸低低地笑,手指勾下内裤,径直埋头舔上了她的花户,“好湿。” 她太敏感,估计在他舔她耳蜗时就湿了。 即使是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异物碰上连自己都没碰过的地方时,周韵还是叫了出来,“不要………” 她的大腿骨蹭着他的鬓角,柔软的、凹陷的肌肤催使着谭逸伸出了舌头,往里面探过濡湿的每一寸,水流也配合地流向他的唇,逐步漫溢出来浸湿了床单。 “太多了。”谭逸微微抬头,看了眼她起伏的身体,忍不住询问:“这是不是意味着高潮。” “我怎么知道……”周韵得到喘息的机会,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泪水。 “你没有自己……弄过?” 周韵咬着唇,“……我最多就夹一下腿。” “这样啊。”谭逸重新舔上花孔,找到某个凸起点,用舌尖顶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头发插入了指尖之中,周韵试图按住他的脑袋,“别碰那里,我受不了……” 旋即,阴蒂被疯狂咬弄,甬道在一瞬间收紧。 伴随着大量液体涌出,周韵发出长长地呻吟:“啊……谭逸……我……”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不放过一个细节地欣赏她高潮时的模样。 眼泪滑过她的脸颊,他低头,一一舔去,“你真的太色情了。” 周韵没有力气反驳,闭上了眼睛。 满脑子都是他从她身下抬头时的表情。嘴角沾满了她的体液,混沌又聚拢的目光。 究竟谁比谁色情。 20 鼻尖萦绕着极其熟悉的味道。 周韵仔细嗅了一下,原来是和自己相同味道的沐浴露。 非常淡的柠檬味。 她软下声音:“你为什么不用我告诉过你的那瓶沐浴露。” 谭逸专心处理着她下身的水渍,半天才回:“没看清,随便用的。” 每一处肌肤纹理都被细细擦拭,他对于想要做好的事情总有过人的耐心。 “哦。”整张脸都向他锁骨处蹭着,周韵浅浅道:“我好困,你别弄了。” “你也别动,很痒。”他被她的发梢拂得忍不住扭头。 一来一回,周韵不小心碰上了某个不该碰的地方。 两人同时僵硬了一秒。 先打破这份尴尬的是谭逸。 他将人压在被子里,边下床边说:“早点睡。” 语言显得很不自在,他很少这样。 凌乱的睡衣边角被极轻的力量拉住,床上的人又起身问他:“你去哪儿?” “去厕所。”目光无意间瞟过她胸前露出来的痕迹,谭逸拉开了她的手腕,“盖好被子。” 周韵点点头,重新躺回了原处,随着房门的合拢,最后一点脚步声也消失不见。 窗户仍然在和寒风作斗争,偶尔突如其来的碰撞,会让睡意朦胧的人惊醒过来。 周韵撑着双手略微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门,然后在想,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垂眸瞥见泛红的肌肤,她用手心摸了摸。 就这一刻,一个合理的猜测涌入脑海。 他在厕所自慰…… 可是,这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 胡乱的想法纷纷从脑子里跳出来,她稍稍幻想了一下,房门便开了。 许是刚刚产生出的画面和面前的人刚好对上,周韵首先看向了他的手。 带着水的痕迹,和淡淡的烟草味。 “你抽烟了吗?” 谭逸拿纸巾擦了擦手,偏头看她,“不是说困?怎么还没睡。” “窗户响得好烦人,睡不着。”周韵又问一次:“抽了很多吗?” 谭逸躺在了她身旁,伸手抱着她往自己怀里带,然后掌心捂住她了耳朵,不咸不淡道:“不多。问这些干什么。” 尽管他们发生过很亲密的事情,但这样的动作还是会让她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平淡又熟稔。 好近的距离,呼吸的频率都变得一致。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了?”谭逸忽然反问。 事后确实抽了一支烟,但他披了件衣服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烟味没道理还停留在身上。 “在手上闻到了一点。”说着,周韵抬起了他的左手,放到自己鼻尖处闻了几下,“现在还有。” “……挺厉害的。”谭逸顺手摸上她不着一缕的后背,“要穿衣服吗。” “感觉有些疼……”周韵忍不住将胳膊圈上他的腰身,肌肤之间不留下一丝缝隙,“你以后能不能别咬……” “不能。” 回答得十分干脆。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谭逸停顿了一下,改了口:“我下次会注意。先帮你穿衣服。” 实在是受不了她空空如也地触碰自己。 除非她能立刻跟他做爱。 思绪放空时,周韵已经穿好了睡衣,并趁着他发愣按住了他的脸。 他回过神来,搂着身前的腰让人扑向自己。 下巴磕到了他的胸膛,有点痛,但周韵没松手,伏在他耳边悄悄道:“谢谢哥,我很喜欢你。” 过了好半天,谭逸忽然转过头笑了。 “很开心吗?” “一般。” “那你把这话还我。” “我说周韵,”他笑得吻上她的眼睛,“你幼不幼稚。” 这个反问句问得很好。 我说哥,你幼不幼稚啊,说句喜欢就能笑成这样。 周韵在心里想着,也没说出来。 21 周韵睡眠很浅,稍微听到一点动静都会醒过来。 她能意识到是枕边的人下床出了房门。 无论睡得多晚,谭逸都会在第二天早晨七点钟起床。 但她就没有这个毅力了。 趁人走后,展开了手脚继续睡。 再次被吵醒是因为手机的来电铃声。 “喂……”周韵摸过手机,看清了备注的人名。 “啊周韵,我上次送你回家走得太急,好像把东西落你哪儿了。” “什么东西?” “……一枚戒指。” “啊?”周韵忽然清醒,连忙起身寻找自己的拖鞋,“什么样的啊?贵不贵啊。” “不贵不贵,假戒指而已,几十块买的。”郑妮想了想,还是说:“不过还是麻烦你帮我找一下,谢谢啦。” “当然没问题。” “那拜拜。” 挂完电话后,周韵马马虎虎换了衣服,刷牙洗脸时,看见了自己颈侧的痕迹。 她用食指摸了几下,有点苦恼。 勉勉强强用衣领遮挡住了,虽然这个样子看着别扭。 不过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东西她也就懒得管了,转身离开洗手间,准备寻找那枚戒指。 她觉得戒指应该会在沙发上,谁知一进客厅便看见了木桌前坐着的人。 哥哥在很认真地做卷子,看得她自惭形秽。 为了避免打扰到他,周韵将动作和脚步都放得很轻,先到沙发上摸索了一番,然后又开始观察到地板上。 她将单膝跪在地上,探头往沙发底下看了看。 还是没有。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周韵腿软,双腿跪上了地板。 谭逸伸手将人拉起来,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才继续问:“找戒指吗?” “对啊。”周韵反应过来,歪了歪头,“欸,你怎么知道?” “今早刚看见的,我放柜子上了。”谭逸坐上沙发,略显散漫道:“你很喜欢戒指吗?” 周韵回头看了眼书柜,果真有枚戒指。心里压着的一口气终于泄下。 等坐在他旁边后,才回他的话:“还好吧。那个是我朋友的戒指。” “你朋友挺多的。”谭逸端起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大口。 听到这个话,难免不让周韵想起来他说过自己没朋友。 所以,她觉得他在自嘲并且隐约带着失落。那么她应该怎么安慰他? 其实自己也没什么朋友,除了何月以外这些都是小时候认识的人。 左思右想,周韵注视着他下咽的动作,终于笑了一下:“抛开别的来说,我们也可以是好朋友嘛……” “咳咳咳……”呛得身旁的人连忙抽着纸巾擦了擦嘴,蹙眉道:“谁跟你好朋友。” “嗯……我开玩笑的,你也别这么大反应……” “我没反应。”谭逸掐住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的颈侧,用手指挑开衣领,果不其然看见了一点红痕。 昨晚没怎么碰这里吧。 他感到很奇怪,忽然俯下身吻上她的脖颈下方,停留的时间不长,可一抬头便看见了较浅的痕迹,于是他了然:“你皮肤好薄。” 周韵“啊”了一声,用手背蹭了蹭他亲的位置:“所以以后别碰这里了,我怕外婆看到。今天就算了……我等会要出门去送戒指。” “送哪儿?我陪你。” “不用了。”周韵摇头摆手,“你和她不熟,见面会蛮无聊的。” 谭逸抬头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下午饭回来吃吧?” “嗯嗯,我要准备走了。” 拿上那枚有些褪色的戒指,周韵换鞋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大街上,是想请郑妮吃个饭顺便还戒指,可是对方的电话总是打不通。 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方忙的机械声中,周韵先找了个面馆解决中午饭。 既然郑妮不接电话,她只好打车去她家归还戒指了。 说实话,周韵不是很喜欢去别人家,或许来源于内心的某种恐惧。 因为以前何月她们家很讨厌何月带朋友回家玩。 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充斥着大脑,但却莫明其妙有些感伤。 不过很快,出租车司机将她送到了郑妮家门口。 郑妮她们家门是敞开的,周韵走进一楼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没有人答应,可是二楼明明有动静。 周韵十分不解,迈着脚上了二楼。 声音越来越清晰,周韵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站在楼梯口抬头,正对着的沙发边上,有两个人在做爱。 双腿被架在男人的腰间,身体沿着沙发扶手往下倾斜的是郑妮。 周韵屏住呼吸,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个男人是宋正廉。 她不敢相信,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里。 22(h)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声音被撞击成好几段,宋正廉折迭着她的腿更加发狠地操弄,“你想太多了。只有你自己在叫。” “呃宋正廉你贱不贱……”郑妮想起身掐住他的脖子,可是整个胳膊连抬起来的力气的没有,她咬着牙:“松开……是真他妈疼。” “对不起啊,我很爽。”宋正廉一边顶胯一边抬手掐住了她乱动的腰。 食指上的硬物刮向她的腰窝,在灯光下也折射不出它的光泽,因为它只是一枚做工粗糙的戒指。 结束时,宋正廉将脸贴上她的小腹,低低地喘气:“你为什么要弄掉那枚戒指……” * 戒指被拿出口袋,周韵拍着胸口想将它放在一楼的储物柜里,然后再给郑妮短信留言。 但是又害怕郑妮知道她看见这一幕,毕竟郑妮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和宋正廉在交往,没准她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 犹豫半天,周韵还是决定改天再送。 因为戒指本身的氧化,周韵害怕随意地放进口袋让它产生不必要的磨损,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个小盒子将它装了进去。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戒指上刻了叁个字母——szl。 银色的字母带着刚刚的画面重现于眼前,她连忙合上,希望赶紧忘掉那个混乱的场景。 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却发现谭逸出门了。 整个二楼只剩墙壁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她拖着身体走了两步,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 迷迷糊糊中,产生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细节很也模糊,唯一能直观感受到的是恐惧。 恐惧来源于她和谭逸做爱被别人看到了。 他们是带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妹。 惊醒过来时,身上的毛毯滑落在了地上。 客厅变得灰蒙蒙的,周韵咽了咽口水。 察觉到动静,谭逸放下笔,回头,两人在昏暗的环境下对视。 刚睡醒的原因,周韵看不清他的脸。 人走近了,五官清晰了。他蹲下身,抬起手摸向自己的眼睑。 “哭什么。” 好熟悉的话。他在火车上也说过。 在眼泪滑落之前,周韵抱住了他的脖子,呼吸不匀:“哥……我们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锁骨处的皮肤感受到一片黏湿,谭逸摸上她的后脑勺,“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们是兄妹啊。” “又没血缘。” 周韵不可置信地抬头,“什么?” “你不知道?”谭逸明显愣住了,舔着唇解释:“我母亲身体原因无法生育,我是领养的,外婆也知道。” 挂在眼睫上的眼泪因为微颤而滑过脸颊,周韵一下又哭出来了:“你怎么不早说……我……我……你真是个神经病。” 谭逸反应过来,忽然笑了:“那你……真厉害。” 他常觉得自己对她哭的样子有性冲动是很荒谬的,如今对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的妹妹,比他勇敢。 “再说一个事。”谭逸坐上地毯,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每次看见你哭,我都很想操你。” 周韵怔了一秒,太过直白的话让她耳尖红了,低头道:“别说这种话。” “嗯?”粗略的大拇指蹭了蹭她的裤口,他俯身吻上她的耳后,“你想吗。” 被这话问得不知所措,周韵抿了抿唇:“明明是你自己想,干嘛总要反问我……” 谭逸将自己外套脱了,手心无意识地摸向她的腰后,“因为有些人会比较看重第一次的时间或者地点。” 周韵深吸了一口气,她对于这方面的认知仅限于当年被迫和何月一起看过几部片子,有些忐忑道:“没必要有这么多讲究,其实以后每一次都可以当做第一次……这叫什么,爱你如初……” “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啊。”谭逸被她逗笑了,有些心猿意马地解开她的衣领,在她腰后的手也跟着探入了她的裤子里面碰到了臀缝。 周韵被异物激得捏住了他的胳膊,“但……但我还没准备好。” “我可以帮你准备。”他撩起落在她胸前的头发,低头舔了一下白净的皮肤,含糊道:“宝贝。” 耳根一下烫到极致,下体莫明有了感觉,周韵懊恼自己真没出息,一声宝贝都能颅内高潮…… 接着是谭逸拉开了自己的裤链,然后单手脱下一半她的裤子。 空气中裸露的肌肤慢慢感受到冰冷,周韵下意识往他身上靠。 谭逸一手扶住她的腿根,一手从茶几下面的抽屉内拿出安全套。 他对这些东西也颇有研究,买过几盒依次试过,只留下一盒最适合自己的。 戴好后,他将身上的人反压在了身下,两指解开了她的内衣扣。 “嘣”的一声,内衣滑落胸部,周韵涨红着脸偏头看向地毯上的绒毛,嘀咕了句:“你怎么不脱……” 闻言,谭逸有些粗暴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衣纽扣,反手脱下后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想着礼尚往来地互相看看,周韵悄悄回头看了眼。 他正在凝视着她的下体,上半身流畅的线条从腹部延伸至胯骨。 还没来得及多欣赏几下,自己的下体就被插入了一根手指,周韵忍不住收缩,伸手摸向那只手。 谭逸握住她的手腕禁锢在了她的头顶,随后将手指往内壁刮了刮,一些蜜液立即涌现。 如他所料。 手指继续探寻一番里面的大体构造后主动抽了出来。 没等到一丝缓解,某个更大的异物便抵入至她的花穴口。 周韵低声惊叫:“啊……” 刚探进一寸,她就受不了了。 这样的抵入很磨人意志,谭逸没有硬来,伸手从沙发上拿了靠枕垫入她腰下,性器终于往里进去了一点。 “周韵……放松一下。”他俯身细细吻过她的唇,缓慢吻到脖颈时,察觉一丝松动后挺了挺胯。 “呃啊……”周韵弓起腰身,脚背绷得很直。 在他嘬上她的乳尖的同时,交合处流出了很多液体。 趁势,谭逸用拇指揉了揉她的阴蒂,挺着腰身将性器全然送入。 太湿太紧的穴内差点让他缴械投降。 他忍不住松口,将脸埋进她的乳沟,“周韵……我想射……” 生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周韵伸手擦了擦,闷哼道:“真的好涨……呃……你出来吧……求你了哥……” 谭逸喘息着,有些迷失方向地抽插了几下,内壁包裹着龟头不断缩合,他忍着射意终于找到了里面凸起的花蕊。 性器对着它顶了几下,里面的水径直淌出,像一条蜿蜒的小溪。 “不要……呃呃……啊……”周韵拼命仰起头,手指用力地抓起了他的肩,刮下了一道红痕。 谭逸停顿了几秒,在甬道毅然的收缩下,彻底射了出来。 两人身上的汗液相互交融,他舔过她微张的口,哑声道:“对不起。” 23 下午六点,外婆喊他们下楼吃饭。 谭逸回应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身旁人的脸,见没反应,又弯下身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鬓角,“吃饭吗?” “你不要碰我。”周韵扯着被子盖住脑袋,声音闷了下去。 过了几秒,想到这是外婆喊她吃饭,又掀开被角,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人,“我不吃。” 谭逸笑了下,拾起外套穿上,“行,我去吃了。” 外婆已经盛好了两碗饭,看见他一个人下楼,问道:“韵韵呢?” “她不饿,说不吃了。” “怎么会不饿?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呀,是不是今天在外边吃的东西不干净……” 外婆又絮絮叨叨好一会儿,谭逸耐心地听她讲完,然后回答:“您放心,她挺好的,单纯不饿。” “好吧好吧……这孩子……” 其实他觉得周韵是饿的,只是没力气下床而已。 于是他给她发了条信息。 “要不要给你端一碗上去?” 很快,那边回复:“不要,谢谢。” 居然是真不饿,有点难以置信。 “你很厉害。” 这次过了很久都没回复,直到他吃完后洗了碗,上楼重新看手机时,才看见她的信息。 “我大腿抽筋了。” 谭逸走进她的房间,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团,伸手摸向被子里,找到她的大腿捏了捏,“是这里吗?” 周韵被突如其来的手心吓了一下,知道是谁后,才说:“下面一点。” 说完,她又抓着他的手掌带到了指定位置。 目光停留在她头顶上,他用劲揉了好一会儿,微咳了一声:“好点没?” “你是不是想抽烟了?” 下咽的动作很明显,是他克制烟瘾的表现。 谭逸挑眉,“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周韵拉开他的手,在被子里动了动大腿,看着他说:“你去抽吧。” 被捂暖的手摸向裤兜,谭逸找到打火机,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等我一会儿。” 阳台处有张靠椅,谭逸一般比较喜欢站着抽烟,但是晚上有点冷,他还是选择坐上这张靠椅。 原本打算抽完一根就停下,可惜手不听脑子使唤,又点燃了一根。 烟蒂被他精准投到垃圾桶里,他吐了口烟雾。 还没散,有个人便爬到了自己腿上。 米白色的睡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谭逸皱着眉,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上她的后背,以免人掉下去。 他掐灭了只吸了一口的烟,拉开了点与她的距离,哑着声说:“不冷吗。” 身上的人抬起胳膊环绕上他的脖颈,往前凑上他的耳朵,声音轻飘飘的:“为你我受冷风吹。” 谭逸没忍住,笑了几声。 然后低头蹭着她的鼻尖,“有股柠檬味,嘴里含着糖吗。” 周韵抬了抬下巴,对着他的唇把糖用舌尖抵到他嘴里,事后摇着脑袋苦涩道:“一股烟味。” “你还怨起来了?”谭逸将所剩无几的糖果咬碎,“我不喜欢吃糖。” “原来你不喜欢啊?” 所以说,当初她在吃糖时,他问她有什么口味,完全属于戏弄她啊。 “没。”隐约中,谭逸好像想起了什么,舔着唇改了口:“生病的时候会想吃。” 周韵半信不疑:“这样啊。” 谭逸点着头转移了这个话题,抱起她走进客厅,“回房间去,感觉你冷得发颤。” “我真的好冷。”周韵将整个上半身都紧紧贴着他,“我不信你不冷……” 终于回到温暖的被窝中,她将冰凉的脚心蹬上了他的小腿肚,“实在太冷了……” 谭逸抚着她的背脊,带着冷风的触感,像冰块。 他“啧”了声:“你比我还爱逞能。”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下明天有个酒席要参加,提醒你早点睡,”她叹了口气,“但那会儿你又点了烟,我怕你一直抽下去。” 安静了半天,她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胸口开始有了睡意,恍惚之间,她感受到胸腔的起伏。 他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和中午那声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周韵说不上来,她是真的困了,意识渐沉。 24 老人们讲究黄道吉日这一说,所以伯祖父的大寿商量了很久才敲定在今天。 伯祖父今年八十岁,比外婆大几岁,不过身体状态却是比外婆好很多。 一清早,父亲就打电话过来提醒周韵不要忘记带着寿礼。 是他远在千里之外寄回来的。不过因为工作问题,父亲说不回来参加了。 周韵敷衍地应着,换了只手继续听着父亲交代一些事情,侧过身看见谭逸靠在置物柜旁翻阅着英文报纸。 仔细想想,他好像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也不知道他会选择哪所学校…… 发愣了一小会儿,电话那头的声音便提高了。 “在听吗小韵?喂?” “啊……我都听清楚了。”周韵连忙转过身,“没什么别的事我先挂了,拜拜。” 出门前,谭逸换上了灰色大衣,非常难得的,里面穿起了纯黑的打底毛衣。 搭配得比平时暖,整体感观上却比平时冷了许多。 刚好,周韵今天受命穿着一身橘红色的过膝羽绒服。 冷暖碰撞之下,莫明有些般配。 谭逸摸着她后脑勺,将胸口的拉链给她拉上头,“你这么喜庆,我是不是不太好跟着去。” “没有这么多讲究,”周韵推开门走下楼梯,一边回着消息一边说:“这件衣服是我爸寄回来的,说今天要穿上,讨个吉利。” 昨晚她给郑妮说了戒指的事情,所以现在人就来她楼下等着了。 周韵着急下楼,也不知道谭逸听清没有。 如同烫手山芋般的小盒子终于被她物归原主,周韵暗自呼了口气。 与此同时,郑妮也松了口气,戴上戒指后说:“真的太感谢了。” “没什么事的,你送我回家给弄丢的,帮你找到应该的啦。” 虽然这个过程的确很磨人…… 等郑妮离开后,站在楼梯口的人才走到她身边。 “你为什么有种如负重释的表情。” 谭逸弯着腰在她耳边小声说。 “……”周韵暗自诽腹,不然呢,这东西害得她无法直面郑妮,多看一眼,就会浮现当时的场景。 她干笑两声:“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嘛……还回去了当然会解脱啦。” “是吗。” “当然。”周韵忙着叉开话题,“走吧走吧赶紧去参加寿宴了,不然迟到了多不好。” 所幸周韵家里和伯公家离得不远,谭逸也没有追问下去。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大伯父,人比较亲切,他的儿子也随他的性格。 大伯父收过寿礼,笑着和周韵问了几句爸爸的事情,然后让她进屋玩会儿,没多久就要入座就餐。 还没踏进家门槛,大伯父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周铭,急忙赶上来亲切地邀请她去三楼观看鬼片。 当他的手下意识拍着自己肩膀时,周韵不禁打了个冷颤。 目光不自觉瞟向身后人,僵硬地挪开了周铭的手,“好的……我马上就去。” 谁知,还没坠落的手又摸向她的头,周铭调侃的笑:“怎么这么生疏了啊,你以前最喜欢和我玩了。” 没有的事,只是因为你最大,非要组织我们这些比你小的和你玩一些无聊游戏。 周韵在心里反驳。 持续僵硬的身体,在听到身旁传来“啧”的一声后,彻底绷不住了。 她连忙拍了拍周铭的手腕,扯着嘴角说:“表哥,你有什么事先去忙,我上楼了。” 周铭点头,笑意不减:“去吧,阿凝她们都在。” 周韵拉了拉旁边站着的人,也不抬头看他,“哥……我们先去三楼。” 谭逸没吭声,但也跟着她在走。 但她觉得气氛变得很不妙。 都怪周铭。 三楼的客厅和洗手间是分开的,周韵准备先敲敲客厅大门,不然贸然推门,有点不礼貌。 刚叩了一下,整个人就被身后的力量带到了一旁的洗手间里。 接着,关门反锁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安静片刻,她的呼吸声也能听到了。 门外有人打开了客厅大门,探出头自言自语:“欸,怎么没人,难道我幻听了……真恐怖……” 确实……真恐怖。 周韵抿着唇,在他的注视下先行开口:“就是……就是刚刚那人是我表哥。” “表哥。”谭逸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敛眉低笑:“什么样的表哥?” “就正常表哥,有血缘关系的表哥,和亲人没什么两样的表哥……”这一顿解释,把她脑子都绕糊涂了。 谭逸向前一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两人鼻息交换之际,他说:“那我是?” 没等周韵开口,谭逸猛地将她抱上宽大的洗手台上,伸手扯开她的裤绳,手背擦过她的小腹,“可以和你做爱的表哥?” “不……” 她不知道要否定什么,好像哪里都不对,但最直观的感受是,他要在这里和她做。 25(h) 裸露在外的大腿不断夹紧,周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又扯下了她的内裤。 “不行……哥。”她伸手握紧了滑到膝盖窝的内裤,“我……待会儿会有人来的……” “什么人。”谭逸将手撑在她腰后,俯身凑上她的额头,“楼下那个表哥?” “除了他也会有别人……”周韵垂目,视线落在和自己争夺的那只手上。 “哦。”谭逸带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裤链,低声说:“解开。” 稍微瞟了眼那里鼓鼓囊囊的一团,周韵便缩了缩手指,极其轻声地喊:“哥……” 旋即,谭逸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单手解开裤链,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安全套,熟稔地戴好。 还没等周韵来得及震惊他随身携带安全套这件事上,某根微凉的手指便插入了她的下体,促使她不自觉地叫了出来:“啊……” 花户内部依旧紧紧地咬着他的手指,谭逸用拇指擒住了她的阴蒂,不断按压挑逗。 敏感的蕊珠充血起来,蜜液打湿了他的手心。 谭逸抽出手指,将早已硬挺的性器抵上她的入口,在她浅浅喘息之下,径直顶入内壁。 “呃……哥……”周韵想并拢双腿,可是两只腿早已被人分开,架在他的腰后。 绷紧的两只脚背在他腰后触碰到了一起,在接下来不断的撞击下又被分离得天各一方。 “嗯?叫我干什么。”谭逸掐紧了她的腰,顶胯的速度越来越块,四周被紧密地吸附,每一下的操弄都又艰难而兴奋。 在身下人断断续续的呻吟下,他操到了花心。 洗手台上的抽纸盒摔落在地,周韵下意识缩紧了内壁。 “嗯……”谭逸差点没忍住,喘着气继续顶弄着她的花心,中途时不时碾过凸起的蕊珠。 水流从贴合处滑落至地板上,在肉体的碰撞声下,这点声音显得微乎其微。 可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却在此刻显得震耳欲聋。 “不好意思,里面有人吗?” 是周铭。 得到这个结论后,原本停下来的人忽然更加猛烈地操弄起来。 在发出呻吟的下一秒周韵连忙捂住了嘴。 目光看向谭逸时,欲色里添染的是求饶。 “嗯?不太懂。”谭逸弯下腰贴上她的耳朵,喘着气说:“回答他。” 瞳孔里写满了震惊。 周韵摇头表示拒绝。 性器不满地又进了一寸,彻底碾上了柔软的花心。 “呃……啊……”周韵抑制着呻吟,终于乔装冷静道:“有人……我在里面。” “小韵?”周铭感觉她的声音不太对劲,好像有些虚弱,但具体说不上来。 他又问道:“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吗?” 周韵摇摇头,生理泪水模糊了双眼,“没有……” “是嘛……”周铭也没多想,主要是在洗手间外面停留太久也不好,退了几步才说:“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哈。” 周韵还没回答,便听见了客厅的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最后的一点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 接下来,谭逸连续抽插了好几下,顶到最深处和她一起满朝冲顶。 射了好半天后,他抬起她的下颚和她接吻。 说话声掺杂着低喘声,“你舒服吗,高潮到这个地步。” 26 周韵能理解他可能不喜欢周铭,但她不理解他这样的行为。 于是,她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你这样。” 亲着她嘴角的人停止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样是哪样。” “让我在别人在的时候说话。”周韵忽然一阵委屈,“要是我没忍住……你希望别人听见我叫出来是吗。” “不是。”喉结滚动着,谭逸哑然半天。 冷静下来细想,他当时为什么想让她在周铭在的时候开口? 换作任何一个人能和她这样亲密,他都不会产生异样的情绪。 所以,是因为“表哥”这个身份。 身份有了相似性,人就有了替代性。 但他实在不想承认是这种无聊又荒谬的心理作祟。 “你好讨厌。”柔弱的声音打断他所有的思绪。 谭逸在愣神中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带到了自己胸口,然后用下颚蹭过她的头顶,“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 其实也没有和他生很大的气,只是希望他能低头认个错。 周韵吸了下鼻子,将眼角残余的泪抹在他胸前,“没关系。” “那你把那句话收回去。” “什么话?” “上上一句。” “……”周韵反应过来,想从他胸前抬起头,但又被他牢牢捂着,只好闷声道:“这怎么收回……” 真有点神经病…… 后半句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口述收回。”谭逸慢慢的又亲上她的耳尖,“或者说一遍,你最喜欢我。” “……你幼不幼稚。”周韵弯曲着自己的膝盖,抵上他的大腿,想拉开与他的距离,“我要出去了,等会表哥会以为我出什么事的。” 闻言,谭逸握住了她的膝盖,低头和她对齐视线,勉强笑着,“别故意说这种话。” “我要穿裤子……”周韵踢上他的小腿,略微脚趾刮了一下,垂目含糊其辞地说:“宝贝?” 说完便抬头看他的表情。 毕竟,她是很喜欢他这么叫自己的。 可惜他就叫过一次。 更可惜的是,他没什么表…… 突如其来的吻掐断了她的心绪。 谭逸一边亲一边用拇指蹭了蹭她的下体,“我帮你穿。” 像一股电流般的刺过她的全身,周韵偏过脑袋,吻又落在她脸蛋上。 她没再躲,谭逸也就停止了动作,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她擦拭着腿根,挑过脚踝处的内裤先帮她穿上。 想将她从洗手台上抱下来穿外裤,刚一伸手搂住她的腰,就听见她问:“你喜欢我喊你什么?” “随便。”谭逸抱着她落地,蹲下身给她把裤子提上去,起身时似乎想到什么,又说:“别叫表哥就行。” “……”周韵还是解释了一下:“周铭他对所有人都很热情。” “哦。”谭逸处理了一下地上的水痕,几团卫生纸被精准投进垃圾桶里,他淡笑:“也不是很在意。” 周韵跟着忍不住想笑,捂住嘴的同时打开了洗手间的门,“我先进客厅,你过一会儿再进来。” “行。” 她还没敲客厅的门,门就被推开了。 周依凝“哇”了一声:“二姐。” 这是她小伯父的独生女,和自己相差三岁。 周韵问她:“你要干什么去啊?” “表哥让我来看看你,说你在洗手间待挺久了。” “肚子有点不舒服……”周韵走进客厅,坐在了最靠边的沙发上。 还好大家都比较投入眼前这部影片,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在他们这个大家庭中,她好像归属到了“熟客”这一类。 熟人,但是客人。 不过确实有些年没说过话了,即使两家隔得并不远。 过了十分钟左右,谭逸进来了,娴熟地坐在她身旁,瞟了瞟眼前的电影,似乎饶有兴致地看了下去。 周韵压低声音问:“你喜欢这个片子?” 印象中他不喜欢的事情不会浪费一分一秒。 “不喜欢。”谭逸回答得很干脆,“很无聊。” “我可以带你下楼转转……” “想什么啊。”他转头看着她,“电影本身无聊,陪你不无聊。” 这句话重新唤醒了一些快要消融的记忆。 周韵小时候喜欢玩扭蛋机,学校小卖部的扭蛋机总是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玩具。 每每放学她就会去买一个,这个时候的人很多,因为何月比她高,所以总是会牵着她。 但是何月不喜欢这种小玩意。 “这种无聊的东西我不会喜欢的。” 那会儿见她垂头丧气,何月又改口:“也不是,你喜欢的就不无聊,陪你就是有意思的事。” “哥……”周韵捏住他的胳膊,小声说:“晚上我想去个地方,你可以陪我吗?” 谭逸点头,“好。” 27 虽说伯祖父岁数大了,但是记忆力仍然没有衰退。 他还是能清晰的喊出她的名字。 就连外婆偶尔都会把她喊错成母亲的小名。 听到这声苍老的“小韵”时,周韵连忙应着:“伯公好!” 很长时间没有拜访过,伯祖父的精神状态比记忆中的还要好上几倍,也可能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伯祖父欣慰地点头,嘱咐着他们这一桌小辈们多吃一点。 周铭紧跟着拍拍胸口,“放心吧爷爷,交给我!“ 他对这一桌上的人都比较熟悉,除了…… 周韵身旁坐着的人。 “哎,小韵,你旁边这位是?” 他其实早就想问了,刚刚在叁楼客厅时就准备来问问,两人好像一直形影不离,关系看着不太简单。 但他又觉得,以小韵的性格,绝对不会离谱到带早恋对象来参加这个寿宴。 “哦,这位是我学长,比我们高一年级,早上是准备来找我讨论一下学校文化课布置的一些任务。但我忘了告诉他今天有寿宴,所以就干脆带上他了。你不会介意吧表哥?” 周韵都把自己说糊涂了,这个漏洞百出的幌子也就只能勉强应对一下周铭。 因为以周铭玩这个脑子,绝对不会察觉出为什么远在北方的学长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不介意。”周铭的眼神从谭逸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至她的身上,扯了扯嘴角,“从W市来的学长必须得好好招待啊。” “……” 他怎么变聪明了。那么她还要继续编下去吗…… 就比如,学长和自己真是非常有缘,没能想到老家还在同一座城市。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她感受到了旁边的人挪动了一下身体。 “谢谢了。”谭逸同样笑了笑:“不过我是来陪她吃饭的。” 餐桌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说话者的脸上。 包括周韵。 …… 有种窒息的感觉。 周铭笑得捂肚,不过是对着周韵笑。 “你学长……责任心真强。” “……谢谢。”周韵皮笑肉不笑。 话题到此结束,周铭又扯上了周依凝,只不过调侃的眼神动不动就瞟向她。 周韵无奈地拿起筷子,夹了块胡萝卜放进嘴里,边咀嚼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早知道说你是我哥了……” “如果你想玩禁忌的话,”谭逸偏了偏头,“也行。” “……” 差点被胡萝卜哽住,周韵连忙喝了口果汁,刚想反驳,却又夹了块红烧肉。 人多眼杂,她选择默默吃饭。 一桌人气氛达到最热闹时,周韵悄悄放下筷子趁乱离开了餐桌。 在转角处稍作停顿,余光便看到了灰色的衣角。 想到他没吃饭,她转身问:“饿不饿?” 她想让他在餐桌上吃一点,但是他说不用,因为没有准备礼物。还说,反正以后会再来的,不差这一顿…… “还好。” “那就带你去吃饭。” 不饿的话他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不饿。 周韵拉上他的手腕,从后门溜了出去。 其实她对这条街已经不太熟悉了,新开的店铺富丽堂皇,又多又杂。但她还是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去了老地方。 这个时间过了饭点,店铺里面人不多,周韵找了个角落,然后问眼前的人:“想吃什么?” “你带我来的,应该有推荐?” “还好吧,给你点个我爱吃的。”周韵喊了一声:“老板娘,来一份胡萝卜炒饭加牛肉。” 点完餐,她小声道:“我很久没来吃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从何月转学后,她一次也没有来过,尽管这是她最爱吃的。 她和谭逸讲着以前来这里吃饭发现的一些事情,那些很美好的回忆在现在却显得是如此平常。 比如,因为何月长得很漂亮,人又讨喜,老板娘总是给她加很多胡萝卜和牛肉。 然后她就会全部分给自己。 …… 谭逸夹着一块鲜嫩的牛肉递到她嘴前,周韵顺势咬下去,叹了口气:“味道没变欸。” “这样不好吗。” “嗯……我以为任何东西都会有变化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频繁地想起何月,莫明有一种错觉悄然产生。 就好像,她要回到她身边了。 28 前脚走出面店,后脚电话铃便跟着响了几声。 周韵看着来电,扯了一下谭逸的袖口,两人转身走进巷子口。 她在一颗大石头上蹲下,终于有些心虚地接过,“喂?表哥?” “哇周韵,你居然没打招呼就跑了!” 那边的杂音太多,周韵听不太清楚,开了免提,说:“我给大伯发了信息。打了招呼好吧!” “呵呵,你给我爸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家。”周铭顿了一秒,然后低笑:“但我猜你带着那学长偷溜了。不是我说,对象就对象,还学长,不会以为能骗到我吧……” 周韵连忙关了免提,下意识看向身前的人。 然后压低声音说:“神经病……” 话音未落,某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凑到了她的手机旁。 刚好周铭那边在开玩笑:“还骂我?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么不尊重长辈吗。” “……” 周韵直接挂了电话,想远离凑过来的脑袋,结果另一只手不小心划过尖锐的石头边缘,一下蹭出了点点血迹。 “嘶……” 谭逸抓过她的手,用卫生纸擦了擦,然后低头用舌头舔过那道伤口。 “别舔……”周韵不禁皱眉,“这样好疼。” 谭逸往卫生纸上吐了一下,敛眉看她,“一个小石子陷进去了。在这等着,我去趟药店。” “不用这么……” 大惊小怪。 还没说完,人就走了。 这时,周韵才感受到手机振动不停,她打开一看,全是周铭的消息。 大概是责备她挂电话,唠叨了好几句。 最后一条是他转账过来520,并留言:“既然谈了就带他去吃饭,饭桌上一口没吃,显得我待客不周。” 周韵回:“……谢谢表哥,不用这么多。” “客气了,520等于我爱你,哥还是最爱我们家小韵,多的钱留给自己。” “……谢谢表哥。” 周韵觉得他这顿解释真土,但还是为了附和他,回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 消息刚一发出去,好巧不巧,谭逸回来了。 目光落在她的对话框里,又漫不经心地转移到她的手上。 他握住她的手腕,用碘酒消毒着伤口,故作散漫道:“爱你?” “这个‘爱你’就是很正常的亲人之间一种表达情感的说辞。”周韵按灭了手机屏幕。 “也没见你对我说过。” “但我说过喜欢吧?”她歪着脑袋去看他的眼睛,“倒是你一次也没说过,还说这种话最俗了。” “是吗。”谭逸处理着手上的透明纱布,包扎好了后才抬头,对视半天,只说:“注意伤口。” 周韵动了动手肘,看见巷子里面走进了几个人。 她起身,谭逸也跟着站起来。 “之前不是说带你去个地方嘛,”周韵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现在带你去。” 按照谭逸对她的了解,他认为这个地方是对她有羁绊的。 事实也果真如此。 是她就读过的小学。 周韵牵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绕到了学校后面。 眼前是一大片光秃秃的银杏树,有一堵只剩一半的破旧墙壁立在围墙外面。 和新粉刷上的墙壁颜色格格不入。 “居然还在……”周韵松了手,一个人走到那面墙壁前面,靠着久远的记忆摸到了一块砖。 一块可以滑动的砖,因为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所以里面被她藏了一些纸条。 当时她告诉何月这件事,并说每年可以往这里面写下一个愿望,说不准就成真了。 何月不信这种,也懒得搞,但次次都会来陪她。 这块砖由于太长时间没有被挪动,现在已经很难推开。 见状,谭逸让她到身后站着,自己用力砸开了爬满了苔藓的砖块。 小纸条轻飘飘地滑落,和一个漂流瓶一起摔在泥土上。 周韵挨个捡起来看,有的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有的已经快要腐化。 这些东西开启了当时的部分心绪,可回忆并不是那么美好。 她拾起了那个奇怪的漂流瓶,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或许是有瓶子的保护,里面的纸张还算完好。 泛黄的字迹中,周韵不自觉地流泪。 也没有看完,单单是看了第一个字。 她认得,这是何月的字迹。 “对不起。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短短几行字,她看了好半天,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抽噎到肩膀发颤,最终被谭逸抱进怀里放声大哭。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何月是恨自己的。 没有勇气挪动的砖促使了她多年的愧疚和悔恨。 “你都不知道……”周韵在他胸口断断续续地说:“我有多么在乎她……我以为……我以为……” 哭腔掩盖了话语。 谭逸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我知道。周韵,没有关系的,也没有人会恨你,大家都很爱你。” 他停顿了几秒,将脸埋进她颈间,声音又低了几分,“包括我。” 一两缕光线透过树林折射下来落在身上,冬日里的阳光是没有温度的,但周韵觉得,今天是最温暖的一天。 29 回家的途中,天空飘了点小雨。 原本低落的心情在这一刻忽然产生了一点奇妙的反应。 周韵抬头,想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视线却被盖在脑袋上的衣角遮去了大半。 自然而然,视线也转移到了这件大衣主人的身上。 她这个视角,仰头都只能看见谭逸的脖颈。 目光下垂,有些雨滴停留在他的毛衣上,没有迅速滑落。 “其实这点雨没什么的。”周韵伸手,准备拿下身上的大衣,却被人压住了手腕。 谭逸握住她的掌心,带着人向前走,“快到家了。” 手背被雨点砸过,冰凉的触感蔓延至整个胳膊。 周韵默默抓着他衣服,好像闻到了一点中药味。 注意力又被地上的水洼吸引,她小声说:“我们物理老师讲过,天气会影响心情。” 闻言,谭逸偏过头,伸手摸上她的脸,停下脚步挡在她的身前。 哭过的痕迹还没有消失,导致在雨天阴沉的环境下,他以为她又在哭。 结果弯腰凑近她才发现她没有什么表情。 “你干嘛……”周韵忍不住向后躲,因为他脸上的雨水飞到了她的眼睫上。 “手好冰。”她握住自己脸侧边的手背,有些无奈道:“哥……你太倔了。” 谭逸直接忽略了她这几句话,松手的同时吻过刚刚摸上的皮肤,含糊不清道:“哪里倔了?你怎么不说我太在乎……算了,你也不懂。” 他自己不是一个很喜欢留恋过往的人,哪怕养父母发生了意外,他也只是短暂的伤感了一段时间。 而她那么执着于过去,有时候,他不是很能和她共情。 当然,他尊重她所有的情绪,以及,她心中最为在乎的人。 “太在乎?”周韵抬起手揉了揉眼前的脑袋,头发上都是湿的。 心里面忽然涩涩的,她好像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随后躲开了他的吻,闷道:“我也很在乎你,你别想太多……” “也”这个字用得非常微妙。 谭逸不知道她是想说她很在乎何月,但也很在乎他,还是说,因为他很在乎,所以她也在乎。 他懒得猜,也不想纠结,随口“嗯”了一声。 下一秒,胸口被软软的东西撞上,眼前的人抱住了自己。 谭逸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想拉开她的身体,解释着:“我衣服上有雨。” “你身上有中药味。”周韵抿唇,踮起脚尖蹭上他的锁骨窝,“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他自己低头往衣领处闻了闻,确实有一点儿药草味道,很淡,应该是去了趟药店留下来的。 “好了。”谭逸伸手摸住她的后颈,“回家后再闻。” “嗯……”周韵还是想贴着他,抱上他的胳膊往前走。 跳过一个水洼时,她特别小声地说:“包括你……” 尾音被雨水打落,只留下“唰唰”的声音。 * 到家的时候,周韵喊了声“外婆”,没人回应才想起来外婆今天去看望自己妹妹了。 谭逸取下了她身上的大衣,拍拍她的后背要她先去洗澡。 “我先?我衣服都没怎么湿,你先去吧。”周韵抬头看见他湿了大半的脸,以及还在滴水的发梢,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用袖口擦过他的眉眼,“哥……你这样又会感冒的。” “很小的概率。”谭逸偏过头,“我几乎从不生病。” “……我第一次见你就要感冒发烧的模样。”周韵直接拉着他的手腕上楼,顺便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番。 “那次是个差错。” “什么差错?” 谭逸停顿了一会儿,低头说:“你无需懂的差错。” 两人走到了浴室里面,周韵没有再深究这个“差错”,只是提醒他去洗澡。 谭逸没有什么动作,两人对视了几眼,随后他反手关了浴室门,黑色的身影和灯光一起倾斜下来。 他贴近她的耳朵,“一起吧。” 明显感受到身下的人僵硬了,谭逸伸手从她的腰口探进去摸了摸,试图让她有所反应,压低声音问:“好吗?” 30(h) 因为他身上都是湿的,所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周韵只能感受到冷。 看见他衣服边角处滴着水,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抓住了吸满水的毛衣,轻轻一捏,雨水涔了出来。 “你把衣服先脱了吧……”周韵靠拢他的脸庞,使他的嘴唇似有似无地贴上自己的耳尖。 谭逸将手摸上她的内衣扣,拇指划着一排排搭扣,不淡不咸道:“你能帮我吗。” “我这怎么帮你?又够不着。” 话音刚落,她的双脚忽然脱离地板,身体失重了一瞬,谭逸单手把她抱上了洗衣机。 “现在可以了。”他说。 拖鞋一前一后摔在地上,周韵下意识抬脚抵了抵他的膝盖,手指摸着他的毛衣边角。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双手抓上他的毛衣帮他脱了下来,结果愣了半天,眼睛飘忽不定,“你……你里面怎么不穿衣服……” “嗯?”谭逸解开了她的文胸,将她的双腿夹在了自己腿心处,垂下眼眸,“为什么要穿。” “好吧……”不知不觉脸红的人只敢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也不是没看过,但是……反正就很不知所措。 或许是自己后背上的手在作祟。 因为他不停地摩挲着她的骨骼。 谭逸也回视着她,掌心压着她的背脊靠向自己,呼吸打在她的眼睫上,“亲我。” 周韵懵住,下咽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亲哪里?” 雨水拍着窗户,噼里啪啦。 白色的灯在雨天里亮得那么阴沉。 “……”谭逸将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低头从她的鼻梁吻下去,“你想亲哪儿?” “我没……” 话没说完,嘴唇也被吻上。 他伸了舌头,两人的津液不断在舌间交换。 周韵感觉呼吸不过来,掌心按了几下他的胸口,想推开,却无果。 身上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一一褪去,冷空气袭击着她的肌肤,让她双手缠绕上了他的脖子。 猛烈的亲吻下,她唇角滑出一根银丝,谭逸单手解了裤扣,一边带好安全套,一边舔上她的唇角。 湿透的衣服终于全部脱落,他的掌心移到了她的腿心,指腹摩挲一下,水便沾上了他指尖。 谭逸吻到她的胸前,压低着声音:“接吻也会湿吗。” 说完,曲起手指顶进了花穴里。 周韵忍不住勾起脚背,脚趾抓着他的小腿肚。 “我不太懂……这正常吗……”声音一颤,她的指尖将他的后背划了一条红痕。 “如果你想和我做,那就是正常的。”他的性器蹭着她的穴口,唇舌在她的乳尖上打圈,贴近心胀处的呼吸都显得震耳欲聋。 “是这样吗……”周韵咬着唇,低头抓起他的后脑勺,目光落在两人堆在一起的衣物上,“那我想……我想。你可以了……” 徘徊在花户处的性器缓慢插入其中,谭逸抓着她的臀部,小步地探进。 “嗯……”看见洗衣机上的显示屏沾着白色的液体,周韵悄悄用手心擦了擦那里。 这个举动被身上的人尽收眼底,谭逸盯着她看了几眼,随后拾起她的手,低头舔上掌心。 周韵忽然羞愧难当,整只胳膊都开始微微僵硬。 见她的表情,谭逸迭起她的双腿,挺腰深入。 “啊……”周韵抬手抓起他的手腕,“哥……” “嗯。”谭逸应她,额头涔出一点点汗。 穴内绞紧着异物,四周不断地吸附着他。 “呃呃……” 撞击声和她的呻吟此起彼伏,漫溢出来的水从机身滑落。 “哥……不要了……”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紧贴着额头和鬓角。 谭逸伸手,摸上她的花蕾,又捏又揉,几乎一瞬间,体内涌出的水沾满了他的手心。 周韵抑制着呻吟,甚至用手捂住了嘴,但是又被他三两下撞开了颤音。 他伏在她身上,捣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肉身不停地碾过她的凸起处,“叫出来。” “哥……嗯啊……不要这样呃……”周韵已经数不清高潮了几回。 腿心都是麻的,生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摸上他的后颈,“你好了么……呃……我真不行的……哥哥……” 粘稠的声音让谭逸滞了一秒,绷着额角将她操到新一轮的高潮,然后咬上她的耳垂,和她一起射了出来。 整个浴室彻底弥漫着性欲过后特有的味道,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谭逸打横抱起软成一团的人,重新问:“一起洗,好吗。” 嗓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很动听。 周韵往他胸口靠了靠,以为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可惜半天他都没有重新问她。 于是她只能说:“好。” *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31 原本以为一起洗澡会有别样的羞耻感,可是她太累了,完全只能感受到谭逸的手和花洒的水流滑过自己的身体。 刚开始周韵还有些享受他伺候自己,但是后来莫明其妙的开始困了。 再后来的意识就变得十分破碎。 先是身体感受到寒冷,暖和的羽绒服包裹了自己,她在他怀里,脚暴露在空气里,没一会儿又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然后上床,被窝里非常冰凉,后背跌入一个很暖的怀抱,蜷缩着的腿被人拉直夹紧。 她想睁眼,眼皮却很重,睁不开,只能察觉到暖橙色的灯光。 后来灯灭了。 她的额头贴着跳动的某个生命体。 在黑暗中半睁眼,发现是他的胸膛。 “……你好暖和。” 说着,周韵展开双手抱紧了他的腰。 两人的身体都是赤裸的,这种紧密相贴的肌肤摩擦催使着迸发的激素。 无法忽略她的胸压着自己,谭逸一手摸上她的侧脸,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背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要靠这么近……” 话音刚落,周韵动了一下身体,他以为她要松手,却没想到她又往他的颈窝探了探,“就要。” 或许是幻听,谭逸觉得她在撒娇。 勃起的下半身蹭着她的腿心,他很喜欢她的肌肤,光滑细腻,有一点冷暖相交的奇异温度。 别说性器,他的触感也非常喜欢。 喉咙开始不舒服,他偏头,目光看向床头柜。 这是她的房间,床头柜上只有相片摆台和一瓶矿泉水。 他想伸手去拿这瓶矿泉水,可是身上的人就像一只八爪鱼,黏着不松开。 “不松开就操你了。”他压低声音说。 可能周韵从来没听过他说过这样的话,迷迷糊糊中竟然真的松开了手臂。 谭逸想笑,也确实没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下床,单手拿起水瓶拧开,“哗啦”地灌着。 从嘴角溢出来的水沿着喉结滑落到小腹,他低头,看了眼无法忽略的下半身,还是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到床上的时候身体冰冰冷冷的,他有意无意地远离床边的人,但她还是抱上了他。 还是从身后,抱住了他的后背。 她对他毫无保留,这种信任是来源于亲人吗? 不对。 是来源于爱人。 静谧的环境下,谭逸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打开手机将亮度调节到最低,然后翻看着英语复习资料。 随着身后平稳的呼吸传来,他应该是一夜无眠。 * 整晚的细雨绵绵不绝,天一亮却刚好停雨。 谭逸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起床做早饭,结果转身发现周韵醒了。 “哥。”周韵扑在他肩头,和他对视,伸手点亮了他的手机屏幕。 做满了标记的电子英语报刊让她感叹:“你怎么这么认真。” 谭逸随口“嗯”了声,又问:“饿吗?我去做早餐。” 周韵摇头,一只脚踩上了他的小腿,“有点扎人。” “不要乱蹭。”谭逸抓住她的脚腕,将床头迭在一起的衣服递给她,“起床。” 窗帘被拉开,房间里有了光线。 周韵一边开始磨磨唧唧地穿衣服,一边看着床沿处背对着她的人单手套过毛衣,盖过收入腹下的线条。 早餐居然是白菜鸡蛋挂面。 有种久违的记忆。 并且让她怀疑谭逸是不是只会下这一种面。 不过味道还是不错。 简单吃过早餐,周韵去阳台处接了个电话。 是父亲周至明打来的。 “小韵,记得别忘了准备年货,我和你妈妈后天回来。爸爸给你转了钱,记得收一下。” 经过他提起,周韵才想起来后天就是除夕夜。 “听见了吗?” “哦。知道了爸爸。” 周至明另外交代了一些别的事,电话又给了母亲。 “喂,小韵。”吴书音先是叮嘱了一番最近降温要她好好照顾好自己,随后提起了谭逸。 “和表哥相处得怎么样?” 周韵一时没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表哥”是谁,直到听到身后玻璃杯轻微碰撞的声音。 她“啊”了一声,视线转移到谭逸手上,他在非常认真地用玻璃杯泡热牛奶。 “嗯?是不好吗?” “没有。挺好的。”她说。 这个话也不违心。 都做过爱还能说不好吗。 32 电话那头的杂音持续了很久,就在周韵准备挂断时,吴书音又开了口:“在家乖乖听外婆的话,今年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妈妈给你带回来。” 每年都没有,但她每年都要问一遍。 周韵想说“没有”,无意间瞟到谭逸将牛奶从玻璃杯里拿出来举在手上,示意她可以喝了。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莫明地拐了弯:“想要一条围巾。” “就这个吗?还有其他想要的吗?和妈妈不用客气。” “没有了,谢谢妈妈。” “……” 通话挂断后,周韵走到谭逸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那瓶牛奶,看着他说:“哥,陪我去买年货好不?” 谭逸回头看了眼时钟,点点头,“可以。” 其实每年家中的年味都很淡,不过家里人却依然保持着某种意义上的传统观念,所以就算年味淡到所剩无几,他们也会赶回来过这个年。 从前周韵一直在猜,他们会在哪一天彻底不回来了,但显然,哪怕爷爷走了,他们也要让外婆回来,一起团聚过年。 哪怕家中整个气氛还不如周铭串门的那一句“新年快乐”。 “怎么不说话?” 走在街道上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四处都是吆喝声,周韵没有听清身边的人说了什么。 直到谭逸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围成一个圈,把人圈在其中。 他低头,嘴唇贴近她的耳畔,“开口说话。” “啊?说什么?”发现有多余的目光打量着她,周韵这才回过神,略微不自在,“好多人看着。” 谭逸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有心事?平常你会给我讲很多。”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买什么年货回去。” “哦。”谭逸松了手臂,转而牵过她的手,“随便买。” 当然只会随便买,她从来都不知道该买哪些,每每买个大概,回家了才知道少了什么。 周韵带着谭逸先去了卖对联的地方,这是一条年货街,从头到尾都置办齐了。 老板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想买什么类型的。 “就拿个卖的最好……” “等下。”谭逸打断了她,继续询问老板,“有空白的吗?” “你是要自己写啊?”老板去拿了一副,“真不错呀小伙。毛笔和墨水要么?” “都要。” 东西买完后,周韵才默默开口:“哥……你真要自己写吗?” “自己写的会比这些卖的对联好看点。” “这样啊……好厉害。” 她由衷地感叹,脸上露出的表情很天真。 谭逸不禁干笑:“一般。” 周韵说他谦虚,拉着他的手去了斜对面卖干果的店铺。 琳琅满目的货架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还没踏进店门槛,就有一道熟悉又刺耳的声音传来。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往店内一看,果真如此。 是周铭。 而周铭也看见了他们,双双对视之下,周铭三步并作两步大步上前搂住了她。 随后说:“这不是小韵嘛……也来买年货啊,要不要哥给你推荐?” 周韵第一反应是去观察谭逸。她刚刚看见了谭逸准备伸手拦截这条胳膊,估计发现是周铭他又小幅度地收回了手。 不过现在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欸,怎么不听哥讲话。”周铭摸了几下她的头顶,这是他极度喜欢的动作。 周韵一边摇着脑袋表示不用,一边自己胡乱选着吃食。 瓜子桂圆红枣腰果开心果糖果……都各来了半斤。 在称重的途中,周铭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我说。都过年了还陪着你呢?我天呐,他在哪里住?你晚上不能和他出去啊,听见没?” “……好好好,我知道了。”周韵又一次挪开了他的胳膊,“你先别搭我肩上。” “啧啧啧,认真和你讲话呢。”周铭挤眉弄眼,重新搂上她,“凭你表哥的眼界,我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面相不善。” 这个话……周韵居然能勉强认同半句。 因为谭逸看上去确实有点凶。 她没说话,回头偷偷瞄了眼门口的人,发现他在玩手机。侧面很清瘦,蹙眉敲打着什么。 下一秒,自己口袋里手机响了两声。 她拿出来看了看。 是他发过来的两条消息—— “周韵。” “要他把胳膊放下来。” 33 “看啥呢?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周铭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啊……”周韵慢吞吞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抬头盯着周铭,声音由高到底,“你……先松手。” 还是没什么底气,她不擅长与亲人生气。 不过周铭估计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一边松了手一边又满不在乎地笑:“唉,你以前和我感情可是最好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不知道是他记忆的偏差还是他的记忆力太差,周铭总是记不得明明小时候和他感情好的小孩有很多。 因为他的性格开朗,又非常照顾她们这些小辈,所以和他亲近的小孩子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不过周韵也的确很感激他,让自己回想起小时候走亲戚这件事上,开心远比伤心多。 毕竟无论她在哪个角落,周铭都会找到她。 想到这里,周韵忍不住和他解释:“你别想太多,就是……大家都不是小孩了嘛,嗯……男女有别?” “……”周铭“啧”了好几声,“有对象就是不一样,搞这么讲究。” 他把“对象”两个字加重了读音,哪怕四周很吵闹,但周韵还是心慌得手忙脚乱,提着东西头也不回的去结账。 不管周铭在背后笑得多大声,她都不理睬。 老板娘在前面的木柜上拨动着算盘珠,周韵很喜欢珠子上下弹来弹去的声音。 “一共一百八十三。”老板娘拿着方巾擦擦手,“给一百八就可以了。” 周韵点点头,刚从口袋里找出两百块的纸钞时,有人先她一步递过去了钱。 “有表哥在呢,还有让你付钱的理。”周铭收过老板娘找零的二十块。 周韵也没有说客套的话,“那谢谢表哥,我先走啦。” “嗯嗯,拜拜。”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周铭接过一个电话,伸手将东西拎起来给她,还是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家注意安全。” 周韵乖乖点头,“好。” 好不容易逆着人流走出这家干果铺,结果在门口没看见谭逸。 周韵有点无厘头的紧张,边拨电话边找着人。 脚步后退两步,她在两家店铺中间的小巷里看见了他。 指间残留的烟蒂被他扔进了垃圾桶,原本蹲在墙角的身躯缓慢站了起来。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了她的电话。 虽然电话已经接通,但是周韵却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想问他在哪里,可现在又知道他在哪里了。 她不说话,他也跟着不说话。 所以打破沉默的还是周韵。 “哥。”周韵捏紧了手机边缘,询问他:“我买好了,回家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划过。 她一直盯着他的侧脸,想看他有什么神情。 忽然,他回头。 两人刚好对上视线,来往的人群也没有隔断。 不过他的目光太过锋利,每次先移开视线总是她。 低头看脚底时,周韵听见手机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先过来。” 巷口的风将他的衬衣吹得不成样子,甚至露出了腰身。 周韵走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衬衣边角,试图遮住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不冷么……”她小声问。 谭逸抓住她的手腕,嗓音很涩,话也被他压得很低:“为你我受冷风吹。” 这句歌词让临近他的心脏一下就砰砰跳了起来。 飘零的思绪让她想起那一晚…… 周韵忍不住咬唇,想亲他。 抬眸的瞬间,她踮脚吻上他的下唇瓣,双手搂上了他的脖颈,身体也紧贴着他。 “唔……”她吐字不清地说,“好重的烟味……我不喜欢,不要抽了嘛……衣服好冰……超在乎你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谭逸撑起了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腰际,加深了这个吻。 他含糊其辞道:“嗯……好。” 见不得光的酸意像气球一样被冷风和烟草吹得逐渐膨胀,快要破裂时,忽然在这一刻彻底漏气了。 34 巷口的风不是很大,但却很冷。 两人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最后一个吻落在她的颈窝处,感受到轻微的颤动后,谭逸抬头又合上了她的领口。 搭上出租车,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因为过年,路上的人流量多了起来。 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打开了汽车里的广播电台。 安静的封闭环境里,字正腔圆的女声吸引了后排靠着窗发呆的人。 其中一位男主持人说:“据说有专业人士统计过,在某市出轨的人数占比高达百分之四十。这让我们产生了一个问题,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女主持人接着说:“美国心理学家斯腾伯格认为爱情由激情、亲密和承诺叁个基本成分组成,叁者缺一不可。” “那么出轨这种行为是违背了爱情里面的承诺吗?” “……” 听到这里,周韵忽然偏过头问身边的人,“你会出轨吗?” “嗯?”谭逸取下耳机,关掉手机里的英文听力,看着她不解道:“什么?” “你会……” “不会。”谭逸忍不住皱眉,“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噢……”周韵将视线重新转移到窗外,小声嘀咕:“我随便问的。” 外面的建筑物好像更吸引她,她没有再去注意电台里的声音。 或许爱情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解的谜题,每个答案都不一定正确。 “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谭逸单手撑在她身后,说话的气息扑到了她的脸侧。 这种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让周韵不太敢动。 并且他的语气很平淡,只有她清楚,这种平淡之下暗藏着某种偏执的情绪。 所以自己下咽的声音都比说话的声音大,“恋人……” 谭逸挪动了一下身体,手心沿着她的衣角探入了她的后背,摸着凸起的脊柱说:“我认为恋人是互相属于对方的关系。” 他顿了顿,翻滚着喉结陈述事实:“而且我有一点儿洁癖,受不了周铭对你的任何举动。” 真的受不了,哪怕后面去了巷子口,点烟的手居然还有些抖。 “周铭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习惯这样……”周韵想解释,但谭逸不想听。 “行了。”手心摸到了她的小腹上,谭逸贴近她的耳边,“饿吗?” 以往这个点他们是吃过午饭的,不过现在周韵却感觉不到饿。她如实回答:“不饿。” 只是脸上有些热。他的掌心好大,在小腹处好明显。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低头夹紧了腿心。 “回家做完再吃可以吗?” “嗯嗯?”周韵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可能是他的话少了某个字? 忽然蹦出来的想法令她“啊”了一声。 谭逸没忍住,垂眸笑了起来,单手将人压在自己胸口,他喊她的名字:“周韵。人没必要这么可爱。” 看样子的确如她所想。 不过周韵想不通这可爱在哪里,但她还是双手搂住了他的后颈。埋头蹭着他的颈侧,略有撒娇意味道:“那等会你轻一点哦……” 谭逸停滞了一秒,接着将手心按上她的脚腕,“不好。” 他连“到时候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都不说,因为她这个语调已经让她的要求变得不可能。 这段广播电台开始进入尾声,离家不也足百米。 周韵拽着他的领口试图在反抗,“那我不做了,我饿了,吃完睡觉去的。” 谭逸“哦”了句:“随便你。” “……” “我做我的,你吃你的,睡你的。” “…………” 周韵握紧手心,一拳打在他的肩头,“你就是个神经病。” 她忽然觉得,爱情其实是很模糊的概念,像谭逸强调的恋人才是清晰的、直观的存在。 也有可能,是他赋予了这个词足够的真切感。 35 有时候周韵很搞不懂谭逸。 说他爱惜身体,他会在大冬天穿衬衫,可说他不爱惜身体,他又非常注重三餐。 无论车上说了什么话,回家第一件事还是吃饭。 周韵撑着手在餐桌上等谭逸做好饭菜,目光四处飘荡,最后落在他的侧脸上。 好看是好看,就是厨房的灯光太暗了。 他开始切土豆丝,操刀的手法又吸引了她,她喜欢他的手。 不过她们家的菜刀有点钝,他切得很慢,略微有些不耐烦。 皱着眉的模样实在太凶。 周韵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哥。” 谭逸继续手上的动作,轻轻反问了一声:“嗯?” “慢一点也没关系啦,明天换个新的。” “嗯。” 好敷衍的感觉,头都没抬。 周韵敲着桌面,嘴唇之间发出了两个字音:“宝贝。” 很轻的声音,但握住刀柄的手却停止了动作。 谭逸回头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等会床上喊五十遍。” “不要……”周韵趴在了桌子上,“喊这个怎么了吗?” 好吧。 其实有点想笑,她不明白他怎么对“宝贝”这个称呼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能是喜欢? 因为她自己喜欢他这样喊她。 想到上次他听到了就直接亲过来,所以她更加肯定,他是喜欢的。 有了答案,她便笑得肆无忌惮:“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喊完,她盯着他看。 很可惜,他无动于衷,反而继续切完了剩下的土豆。 他沉得住气,也能游刃有余地掌控情绪。 沉稳是他最坚固的躯壳。 周韵没再逗他,收回视线时,听见某人开口。 “吃完饭再收拾你。” 声音像细沙缓慢流过掌心,很平缓。 她不恼,只是笑得更大声。 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和一盘土豆丝炒肉就是他们的午饭。 “家里没什么菜了,下午我去买点。”谭逸将汤勺递给她,“凑合吃。” 周韵尝了一勺汤,抬头瞟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外婆估计就快回来了。” 楼梯口笨重的脚步声刚好应声,外婆将两碗蒸饺放在餐桌上,“小逸做的饭呀。” 谭逸点头。 “乖孩子。”外婆摸摸他的头顶,“姨姥姥家的蒸饺,还是热的,你们俩加餐吃咯。” 两人同时应声说好。 周韵目视着外婆下楼,随后目光又回到蒸饺上面。也不是她心胸狭隘,只是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外婆对谭逸总是有莫明的慈爱。 为什么呢,明明外婆知道他不是姨妈亲生的。 这个问题在之后的不久才明白。 外婆只是通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 她一生愧对的那个女儿。 * 饭后,周韵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号码。 她打了招呼,但对面一直不说话,一阵电流滋滋的声音让她挂断了电话。 “真是奇怪。” 谭逸在洗碗,关了水龙头问她:“怎么?” “没什么,有人打错电话给我了。” 谭逸“哦”了声,继续打开水流洗盘子。 中途,周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聊到某个话题时,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嗯……母亲,就是我姨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洗完最后一双筷子,谭逸把它放到筷架上,转身说:“很温柔的人,和外婆一样。” “她对我更多是关照,不是母亲对孩子的那种感情。”他扯了几张卫生纸擦干净手心,语气柔和了很多,“并且她对福利院所有的小孩都很好。她曾告诉我,之所以收养我是因为在当时那群小孩里只有我最冷漠。” 听他这样讲述,周韵脑海里涌出了当时那个画面。 沉默不语的男孩在人群末端被温柔的女人一眼抓住。 “那你觉得自己冷漠吗?”周韵问。 “还好。”谭逸舔了一下唇,走到她面前时蹲下身又改口:“或许有点吧。” 周韵起身抱住他的后颈,“你才不冷漠。” 36(h) 谭逸抱起了她的双腿,使她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向她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周韵摸着他的后脑勺问:“为什么老要在我的房间里面。” “我都可以。”谭逸推开门,将人放在床上,“我以为你会喜欢在自己房间。” 这个“以为”倒也没错。 但是床单换得太勤快了,并且还在阳台处晾着,路过的人都可以看见。 虽然每个人不会那么无聊到看她们家晾了什么床单,可她还是莫明有些心虚。 她就走神了一会儿,眼前的人便脱光了上身开始解裤链。 腹部两侧的线条藏进小腹,随着他的手指一点点暴露在外。 也不是没看过,就是大白天…… 尤其是自己还穿着厚厚的衣服。 强迫自己低头,目光却还是不自觉瞟他。 不足一秒,谭逸扯着被子将她压在了身下。 周韵连忙偏过脑袋呼呼喘气。 “这么害羞。”谭逸非常有耐心地脱完了她身上的衣服,最后解开她的胸扣时,被束缚的胸乳跳了出来。 他弯腰吻上她的侧脸,“你可以开始叫宝贝了。” “……” 周韵不说话。 感受到他的嘴唇亲到了自己的脖侧,她缩了一下脑袋,有点痒。 “现在不想吗?”谭逸摸上她的腰际,手指一下下地划着,“不想的话……” “没有……”周韵打断他,脸上热了起来,“你都脱光了还问想不想……” “嗯。”鼻腔中闷哼出的词淹没在她的胸乳里。 在她腰腹处的手游走到了她的下半身。 白色内裤沾了一点点水迹,谭逸将两指并拢按压在她的花穴处,隔着一层阻挡物缓缓摸着。 周韵很容易出声音,有时候单纯被他的牙齿咬得发声。 内裤彻底湿透时,谭逸才取下来放在一旁。 单手戴好安全套后,他松口放开了她的乳尖,重新吻上她的嘴唇。 相比于其他,接吻对他而言更容易产生多巴胺。 唇齿相依的触感会催促着心脏加速。 不知道他亲了多长的时间,周韵牙齿都酸了,身体逐渐软成一团棉花。 她低低呢喃:“好了……很涨。” 谭逸略微抬头,香津滑落在她的唇角。 他抹去,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掰过她的大腿根,将性器轻轻挺入她的身体里。 掌心不停摸着连接处,拇指碾压上某颗蕊珠。 只是一点点的刺激。 身下的人高潮了。 花户涌出的液体滑过他的柱身,谭逸咬了咬牙,撞开褶皱往花心处捣去。 异物被甬道紧紧吸附,不易再往里面探入。 他垂眸,抵上她的额头,听到了她细微的喘息声。自己的声音也沙沙的,“放松一点。” “呜……”周韵带上了哭腔,生理泪水流了下来,“太深了,我腿软……” 谭逸动了动喉结,一一舔去她的眼泪,伸手将她头顶的枕头拿来垫到她的腰后,“没有很深,我会慢一点。” 周韵轻轻“嗯”一声,手心抓上了他的胳膊。他额前的汗珠刚好滴落在了她脸上。 他挺腰,濡湿的内壁绞紧了他。 从来没有操过这么深,又湿又热。 理智上来说,他应该停止,真正操到最深处,她肯定会哭。 但是事实却是粗大的性器一下顶到了花心嫩肉,满潮冲顶的快感翻涌着袭来。 情欲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而不能让他在能力范围内掌控的事物都是极其残忍的。 周韵边惊叫边哭了起来,“深……我………啊啊啊………” 谭逸抹着她的眼泪加重了撞击的力度。 汩汩溢出的液体打湿了交合处和大腿内侧,打湿了一大片的床单。 “周韵。”他叫她,身下也越来越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一些,和她的额前一模一样。 操到她新一轮的高潮和他同时射精时,他揽住她的后背,非常纯情地贴上她的耳边,“宝贝,我只爱你。” 低喘声比说话声大。 周韵迷迷糊糊地看了眼他。 感叹,做爱真是件疯狂的事。它最厉害之处在于能让人变得比它本身还要疯狂。 37 事后谭逸要带着她去洗澡,周韵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太累了,想睡一会儿再去洗。 但是对方非常执着,将她从被子里拉出来抱到了浴室里。 水的温度刚刚好,导致周韵越洗越困,不管谭逸怎么摆弄她的身体,她都没有反应。 最后的意识便停留在他用毛巾擦拭她的后背。 窗帘遮住了光线,谭逸坐在床头,伸手熄灭了一旁的台灯,狭小的房间彻底昏暗下来。 他低头,把床上的人裸露在外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然后拿着换下来的床单走出了房间。 安静了很久的街道,忽然有人放了一个小烟花。 在白天,烟花的形状不能完全地显现,鞭炮声也很小。 谭逸将床单挂在晾衣杆上,往声源处看了一眼。 是个小男孩放的。 小年夜好像没人在意,可想而知,周韵她们这边人家都不喜热闹。 清冷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今年不用戴耳塞了。 谭逸冲了杯咖啡,坐到沙发上继续早晨没看完的21世纪英语报。 胳膊肘有些隐隐作痛,他解开袖口,将衣袖向上挽起。侧过脸,目光凝在一排浅红色的指甲印上。 先是在想她的指甲好小,后是感叹她的力气不小。 抿了一口咖啡,味道非常苦,他平常没有太大的感触,现在却感觉喝不下去。 或许是受伤的缘故? 不过,这算受伤吗。 倒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他低头笑了下,重新扣上袖口。 * 周韵醒过来的时候,天好像黑了。 她伸手摸了摸四周,想找到手机,可是手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房间太暗,她打开了床头灯,趿拉着拖鞋走到窗户边。 拉过窗帘,发现天空中夕阳藏进了远处的树林里面。 腿很酸,睡得太沉,整个身体都很难受,还有莫明的落空感。 房间外面响起电话铃声,周韵回过神,披上一件外套去了客厅。 沙发上的人在接听电话,没有注意到她。 周韵叁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了他的腰腹,脑袋压在他的胸口,默不作声。 谭逸愣了愣,电话那边的人重复了一遍,他才回答:“可以,我没什么问题。” “……” 挂断电话,他将她从身侧抱进怀里,低声问:“醒了?” “嗯。”周韵摸向他的手指,看了眼一旁的手机,忍不住问:“和谁打电话呢。” “以前学校的主任,处理转学的事情。” “噢。转到我们学校吗?” 谭逸提了下她的外套,“对,你母亲帮忙办理的。” 提起母亲,她忽然有了特别的压迫感。 话说断断续续的,“哦哦,你适应就好,嗯……我们学校挺好的……还有……我妈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刚开始,她试图安慰我,但是却不会安慰人。我也没有很悲伤。后来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停顿了一会儿,看向盯着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笑:“我说想要的都有了。” 心脏一下子跳得非常剧烈,他给自己的母亲说这句话就好像在变相坦白他们的关系。 这种错觉感让她紧张到呼吸不稳,最后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有一点儿害怕。” 谭逸揉着她的后脑勺,半开玩笑道:“没关系,是哥哥先犯下的错。” 闻言,周韵重新抬头,亲上他的眉眼,“你才没错。” 确实没错。 如果要他承认是自己先喜欢上的她,那么这不算难事,但要他承认这是错误的,他不会认同。 与逞能无关,爱这个模糊的词,本身就脱离了对错。 38 从小年夜的午后到傍晚,两个人一直抱在一起。偶然谭逸翻阅一下手中的报纸,偶尔周韵活动一下藏在他身后的手腕。 她想将手腕拿出来,抬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肘,谭逸极轻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啊?弄疼你了吗?”周韵不知所措,下巴磕在他的肩上,“我就碰了一下,很轻的。” 谭逸摇头:“没有。胳膊本身不太好。” “是么?” “嗯。”他放下读完的报纸,抬头瞟了眼墙上古铜色的钟表,“该吃饭了。” “外婆还没叫呢。”周韵继续追问他:“胳膊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胳膊不好。” 谭逸撩开她眼睛旁边的头发丝,一双杏眼瞪得很大。他下意识低头想凑上去,嘴唇拂过眼睑,又停下,“你才认识我多久,不知道很正常。” “可是……” 周韵说不出来。 可是她又不是没有看过他的身体,对他的胳膊也算熟悉。 难道他每次在床上都是装作自己力气很大?看似轻松地单手把她抱起来其实是费了好大的力? 虽然他确实会像是这种人,但……这也没必要吧。 “你想什么呢。”谭逸发现她的眉头越皱越深,最终改口:“前几天搬东西伤到了,休息几天就好。” 周韵哑然半天,听到楼下的叫唤后,她从他身上下来,小声说:“那以后你别动了。” 报纸被迭起来放在茶几下面,谭逸起身带着她往楼梯口走,弯着腰问:“你来动吗?” “……” 周韵察觉过来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语塞半天。 她想说的是以后让他别动胳膊,他怎么说到下半身去了。 还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她。 让自己来动……周韵不敢细想那个场景。 好色情。 见她耳朵尖红了,谭逸伸手在她后颈处揉了揉,“脸红什么。” “我没有。”周韵拍开他的手腕,往一楼看下去,空荡的走廊让人产生一瞬间的紧张,“外婆还在呢。” 谭逸收回手,神情也随着离厨房越近而越淡然。 相比之下,提示对方的周韵就无法做到像他那样神色自若。她时常担心外婆会发现点什么。 尤其是周铭还知道他们谈恋爱的事情。 虽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周铭不要给任何人讲,但总归害怕他说漏嘴。 别人也就罢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可是外婆年纪大了,万一承受不住…… 他们家里人不怎么避讳早恋,算是对周韵的一种放任,前提是她不能做过分的事。 而她中规中矩生活了这么多年,在她的认知里,做过唯一一件能算得上过分的事情就是和谭逸在一起。 可是细想,他们之间也没有真正意义上违背伦理道德。 曾做了很多次挣扎在伦理边缘徘徊最终孤注一掷的那个自己才算“过分”。 周韵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无畏又胆怯。 这样的感叹是在饭后外婆给母亲打电话才发出来的。 电话的内容周韵听了个大概,应该是说今夜凌晨一点左右到家。 洗完澡,周韵就去了自己的房间,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上锁。 然后盘腿坐在床边给谭逸发消息:“我爸妈今晚回来,你记得回客房睡觉哦。” 消息传送完成的下一秒,吴书音也给她发了条短信。 “小韵,爸爸妈妈要到家啦。早一点睡觉,除夕要守岁。” 周韵回了一个OK,将手机放在一旁时,似乎又想到什么。 原本准备睡觉的她又从床上爬起来往床头柜里翻找。 没有找到那样东西,她径直给谭逸打电话过去:“那个东西你放好了吗……” “嗯?”谭逸换了个床头灯的颜色,和周韵台灯的色调几乎一样。 他将手机贴近耳旁,继续摆弄床头灯的位置,漫不经心道:“我全部扔了,需要再买。” 周韵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好……哥晚安哦。” 39 凌晨一点,窗户外面响起汽车的引擎声,车灯照亮了窗帘。 周韵还没有睡着,一直盯着天花板出神。 夜晚的听觉变得格外敏感。在脚步声临近时,她将被子盖过了头顶。 先上楼的是吴书音,高跟鞋踩着台阶的声音很响亮。 他们之间没有交谈,动作比较轻地洗完澡回到了主卧。 周韵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想了又想,还是默默放下了。 今夜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无声的漫长等待中,时间流逝的好像更慢了。 直到她全身都酸了,天边才逐渐泛起鱼肚白。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周韵瞟了瞟,是系统发来的通知。 今日晴,空气良好。 她扔下手机,无精打采地起床穿好衣服,准备拉开窗帘看看现在太阳出来没有。 这时刚好听到走廊外面微妙的动静,又转身推开了房门。 走廊尽头的人回头,他们目光相撞。 刚醒的缘故,两人的视线都很涣散,在看到对方后才缓慢聚焦起来。 谭逸对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另一只手打开了洗手间的玻璃门。 周韵顶着黑眼圈走到他面前,刚想开口说话,结果被他推进了洗手间里面。 上锁声在耳边放大,她身体僵了一下,小声问:“干什么?” 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做,仅仅是一起从洗手间里面走出来,这个行为就够让她害怕了。 万一被爸妈看见…… “不干什么。”谭逸挽起衣袖,拿起漱口杯看她,“刷牙洗脸。” “那你锁门……” 还没说完,谭逸便拧开了锁,他弯腰看她,“别想太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哦……”周韵忍不住低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浓厚的黑眼圈。 “怎么?”谭逸直起身开始挤牙膏,从镜子里扫过她的头顶,“没睡好吗?” 岂止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 周韵抬起脑袋,想点头,却从镜子里面看见了他眼底的青灰色。 于是她也问:“你也没睡好吗?” 谭逸不淡不咸道:“嗯。在等你的信息。”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他又说:“等了一晚。” 在他注视下,周韵感觉到心脏一下子快要跳出胸腔,她慌乱地躲闪眼神,嘴唇一张一合,最后说了一句最不想说的话:“等我干什么……” 明明知道答案。 谭逸这次笑了:“等自己恋人的消息理所应当。” 心口不一说的就是他。 周韵没再搭话,默默拿起漱口杯和牙膏开始刷牙。 她在想,第一晚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记得曾说过她不喜欢老家。 还有什么? 不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这里的天气。 不喜欢过年的气氛。 她有说过这些吗? 不记得了。 直到自己含下第一口漱口水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是没有准确的说过这些话。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韵侧过身看他,发现他已经收拾妥当了,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可能是在想事情,但她更偏向于他在想她。 周韵在心里十分赞同自己。 洗漱完后,她放下毛巾,看见谭逸在同一时刻推开了玻璃门。 大脑当机立断,她伸手扣住了门把。 谭逸不解,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便从他的胳膊肘下面钻到了他身前。 下一秒,一个很湿的吻落到了他的嘴角。 有点冰,有点薄荷味。 周韵算坏吗? 这一刻算的。 不允许他做的事,自己倒是为所欲为地做起来。 不过她不会亲人。 全程屏住呼吸地亲他,想换气时,才放下脚尖靠在他胸口。 谭逸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不吭声。 周韵忍不住摸他身侧的手指,“我很害怕……但我更想你。” 她没法做到像他那样藏得住感情,她喜欢直观地陈述事实。 “我知道。”谭逸抬起另一只手揉着她的后颈,舔着唇说:“如果你接受,可以来我房间,或者去你的房间。” 周韵从他怀里抬头,“……现在几点了?” “没到七点。” “那……你想吗?” 谭逸挑眉,觉得她问得很有意思,缓慢道:“还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 原本抚在他手背的手忽然紧握着他,然后带着他摸向她的腰侧。 她有点紧张,这个动作做的微微颤抖,声音也是。 “你能说想吗……” 这个话让他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谭逸反扣着她的腰将人顶到自己身前。 他低头贴近她的耳朵,下咽声和说话声同时传来:“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引诱一个人吗?” 耳朵麻麻的,周韵抓住了他的衣服边角,“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我觉得可以。” “我自制力没这么差。” “是么……” 受不了她酸酸涩涩的发问。谭逸吻了吻她的耳尖,改口道:“算了……是很差。我现在很想和你做爱。” 周韵终于笑了。 虽然有些强迫的意味,但很难得。 于是她学着他说话:“嗯,好。” 40(h) 周韵还是去了他的房间。 相比之下,父母不会太早去敲客房的门。 不过房门上锁的时候,周韵忽然后悔了。 果真,欲望只是一时并且短暂的。 而且明明可以晚上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在大清早做。 她在心里打了无数个拒绝的草稿,却在谭逸吻上来的瞬间清空了所有。 他特别喜欢揉压她的后颈。 平常是,接吻也是。 短短几秒,他已经伸了舌头。 周韵发现他的吻和自己的吻很不一样。 她只是蜻蜓点水般亲亲他,而他却是攻城掠地。 牙齿磕到的声音莫明让人有些羞耻。 但谭逸不觉得,就算磕到了他还要舔过那里。 这样一下,周韵便软了腿。 她被亲到脖子都酸了,谭逸仍然不结束。 最后津液滑过他们的舌尖溢出唇角时,他才略微分开一点距离。 唇瓣分离的细微声响在耳边放大几十倍。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鼻梁上,她听见他说:“这才叫接吻。” “……” 总感觉这话有点报复意味。 没来得及深思,温热的掌心探入了她的后背。 指腹滑过肌肤每一道纹路,周韵靠在了他的胸口处,“别摸了,很痒……” 谭逸吻了下她的头顶,手离开她背脊的同时单手将人抱上了床。 身体倒在被褥上时,周韵闻到了很淡的烟草味道。 “你还在抽烟……” “很少。”谭逸帮她脱下了睡衣,低头隔着素白的文胸吻了几下,然后折迭她的双腿去摸她的内裤。 食指在上面画着圈,察觉到湿意又挑开了单薄的布料往里面揉捏。 周韵弓起上半身看他,看见他边摸着自己边解开裤链套上了安全套。 她很少去看他的下半身,这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直视。 有点难看,这个大小也无法想象到它是怎么进去的。 匆匆一眼,她重新躺回原位,有些自言自语道,“你觉得你的生殖器官怎么样?” “什么?”谭逸蹙眉抱着她到他自己的腿上,性器刚好抵到她的穴口处,他低声说:“你坐上来不就知道了。” 周韵有点昏头昏脑的,且不说刚刚只是她随口瞎问的,再者就是这个体位她不敢。 谭逸略有催促意味地从她的胯骨摸到她的后臀,“可以了吗。” “应该不可以……” “那行。”他抚上她的后腰,将她压到自己身上,性器顺势插入她的体内。 几乎不需要很大的力度,顶端便戳到了很深的地方。 周韵一下叫着声哭了出来,双手撑着他的胸腔直起了身体,“不要……呃……” 生理泪水滑落在锁骨上,谭逸跟着起身抱住了她的身体,嘴唇吻着她锁骨的同时顶胯又深入了一些。 “呃呃……啊………”周韵将脸埋到他颈窝里面,两只胳膊圈住他的后颈,想逃离又不想离开他。 肉体撞击拍打的声音格外突兀,谭逸发狠似得顶胯,等她抬头呻吟时,他用唇封住了她剩下的吟哦。 她高潮得很快,液体涌出交合处溅到了他的胯部。 不知道操到哪里,谭逸又将人扑到了身下,他咬着她的乳尖继续转动着性器。 暖融的四周紧紧贴着他,一点点绞着他的顶端。 他觉得非常奇妙的是,每次和她做爱都能发现新的区域。 在新一轮高潮来临后,谭逸重新换了一个安全套,相互喘息时,周韵轻声喊他:“哥……” 她的眼圈略微发红,汗水打湿了几缕发丝沾到了脸蛋上面。 红肿的乳尖和她的声音一同起伏。 谭逸盯着她,很久才应了一声。 她这个时候喊他多半是求饶。 他很喜欢。 尽管很变态。 事实果真如此。 周韵用食指刮了一下他的手臂,咬着唇说:“你轻一点好不好,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妹妹……” “做爱做糊涂了?”谭逸重新顶入她的花穴,把她的双腿分开到最大的极限后,顶着胯直接戳向她的G点。 呻吟声卡在了喉咙里,周韵又在他的手臂上刮出了一道红痕。 他极轻地“嘶”了一声,刚想加快操弄速度,却听到了房间外面传来别样的动静。 …… “小韵?小韵……”吴书音敲了几下周韵的房间,没人应后她边打开门边道:“妈妈进来了?” 估计是发现发现没人,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敲门声和她的呼喊一起响起:“小逸醒了吗?” 就这一句话,周韵紧张到不停地收缩甬道,夹到谭逸差点缴械投降。 他咬着牙齿,继续往里面操,尽量稳住声线道:“嗯,醒了。” “醒了啊,有注意到小韵去哪里了吗?” 尽管知道吴书音不会推开这扇门,可是周韵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他:“你锁门没有……” 谭逸点头,接着回答门外的问题,“不太清楚,可能去街上买早餐了。” 吴书音“哦”了声,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终于安静下来的房间并没有让周韵放下心来,直到她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去找自己的手机。 谭逸察觉到了,从枕头底下拿过她的手机按了静音。 结果刚刚好,屏幕上显示妈妈来电。 “接吗?”谭逸问。 “不接……”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应付自己的母亲了。 谭逸动了动还在她体内的柱身,又问:“还继续吗?” “你好喜欢将问题抛给我……”周韵闭上眼睛,故意夹了一下他,不满道:“我拒绝你也不会停下。” 这是实话。 主要原因是他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那么他也没再多说,弯腰低头贴上她的脸旁,然后压着她的胯骨一下下地往里面捣鼓。 被子上的烟草味道逐渐被她体内的味道取代。 谭逸扯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高潮后的感观上出现短暂的空白,她只听到一句:“睡一会儿我叫你。” 41 半个小时后,周韵的手机又响了。 不过目前,这个手机在谭逸的口袋里面。 他将房门上了锁,单手整理着装,瞟了眼口袋里发亮的屏幕。 是吴书音。 而这个人,现在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捧着热咖啡。 金色边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非常利索的短发凸显出她冷淡的面孔。 和谭逸想象中不太一样。 毕竟她说话的语气非常柔和。 估计是注意到什么,吴书音抬了头。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谭逸先开口喊人:“小姨。” 吴书音点点头,她将咖啡放在茶几上,推了一下镜框,仔细打量他的全身。 有点感慨,她没能想到吴书珍会喜欢这样的小孩。 虽然她们素未谋面,但是吴书珍结婚那天她去随了份子钱。 记忆中的妹妹是和她截然相反的性格。 她一直以为这样的性格会喜欢长相乖巧的小孩。 不会是像眼前这个……小孩? “怎么了吗?”见她出神,谭逸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吴书音“啊”了一声,目光回到他的脸上,笑道:“没什么事,头一次见你,想多看看。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小韵是几点出门的呀?我看她手机一直没人接,这个点了也还没回来。” “可能没带手机。”谭逸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垂下眸说:“我记得昨天她好像说过今早要找个朋友,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回来。” 语调很平缓,用词还算准确。 他第一次撒谎。 走到书桌旁边,他还能听到吴书音在絮絮叨叨。 翻开试卷,谭逸微微侧过身将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然后不急不慌地放到了桌角。 自己的手机在周韵那边,他叮嘱过她,醒了给他发个消息。 他的手机上面没有什么软件,也没有什么联系人,不会吵到她。 习惯于早晨听点英语口语音频,谭逸试图用周韵的手机搜索一下,可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她手机的锁屏密码。 他无奈,放下时,手机却被解开了。 微愣,她居然和自己一样没有设置密码。 谭逸是为了方便,而且自己手机里没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那么,她也是? 这个问题还是等人醒来问比较好,毕竟自己倒是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兴趣,只想查找一下需要的音频。 找到她手机里自带的浏览器,他点开搜索栏,还没敲下一个字,带有冲击力的文字让他怔了一下。 以往所有的搜索记录平铺在他眼前。 最底下的一条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有结果吗?” 而最新的搜索记录是:“戒烟的过程痛苦吗?” 谭逸“啧”了声,退出了这个浏览器,按灭手机屏幕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眼睛看着试卷,脑子里想着她那些搜索记录。 他觉得她很傻。 想起她说过她那个朋友喊她傻瓜,也难怪。 又傻又天真。 * 掌握了她的生物钟,谭逸其实是知道周韵会在哪个时间段醒过来。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刚放下笔,手机好似掐着点地振动了一下。 谭逸看了看,上面显示“intimatelover”发来一条信息。 内容是:“哥,我醒来了。” 看见这个备注,让他不免思考自己给她备注的是什么? 好像没备注。 他不习惯给人备注。 首先,自己可以记住别人的网名和头像。 其次,他的手机里面只有个位数的联系人。 还没回复,“intimatelover”又发来一条。 “你都不给我备注一下……” 后面跟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似乎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谭逸很想笑,直接放下手机去了客房。 在用钥匙开门的同时,谭逸看见吴书音在用洗衣机。 应该是刚开始洗,现在才听到洗手间的动静。 他放下心进了房间,看见周韵在床上翘着腿侧躺着玩他的手机。 衣服七零八落地分布在床上各处。 被子没有遮住多少地方。 谭逸走上前,扯了下被角盖过她的双腿。 察觉到人来了,周韵抬头,直接将手机扔给他,“还给你。” 谭逸盯着她的眼睛看,手心下意识去摸她的脸,“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先起来,你妈妈现在刚好在洗衣服。” “我才没生气。”周韵反驳,从床上拾起衣服一件件地穿好,光脚下床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面。 找到自己的手机后,她点开他的名片删除了备注。 谭逸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对“亲密爱人”这个备注非常满意,就这样被删除莫明有点不甘心。 “嗯?”周韵看似不解道:“怎么了吗?你很在意备注这种东西吗?” ……算了。 谭逸想了又想,决定不和她争辩。松开她的手腕后说:“也不是很在意。” 闻言,周韵语塞。 怎么感觉他说过很多次这个话…… 不过既然如此,她就希望他是真的不在意吧。 她冲着他浅浅的笑了笑,随后踩着洗衣机作响的声音走下了楼。 42 周韵原本只想装作刚回来的样子上楼,可没想到,看见了几个熟人在她家门口外面徘徊。 为首的是郑妮。 她正在敲打着手机屏幕,像有心电感应一般,周韵也拿出了手机。 时间刚刚好,郑妮的信息掐着点发过来了:“周韵你在家吗?我们刚好路过你家,要不要出来玩呀?” 既然人在面前,周韵觉得没必要再用手机交谈。她将手机装进口袋,直接走出大门,喊了一声“郑妮”。 听到声音后的几个人同时看向了她。 周韵大致扫过每个人的面孔,好像都能差不多叫上名字。 看见宋正廉站在郑妮的身后,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跳出来那个难以描述的场景。 为了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僵硬,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结果目光落在了末端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同样在看她。 周韵愣了好久。 久到记忆中稚嫩的面孔重新浮现在眼前。 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自然而然,她表现得更僵硬了。 郑妮叫了她好几声,终于让她回过神。 周韵“噢”了声,连忙摇头,“我今天有点忙,你们去玩吧。” 郑妮还想挽留一下,正准备开口,却注意到了从屋内走出来的另一个人。 结合那天晚上领略的一番情景,她靠近周韵身侧,贴着她的耳朵说:“你对象和你同居了?” “啊?”周韵一下慌张起来,“为……为什么这么说?” 郑妮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的人,“他刚从你家出来。” 随着她所指的方向,众人纷纷看过去,看见了一个清瘦男生逐渐走到周韵身旁。 他抬头,和他们对上视线,淡淡地看了眼,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周韵那里。 氛围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尴尬。 周韵只好硬着头皮给郑妮解释:“他是来帮我收拾房间的,没别的什么。” “哦!好吧。” 就算真的有什么,她也不会在这个场合下说出来。郑妮没再自讨没趣,想继续前面的话题,可看到某个人的眼神后,那些组织好的言语又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她深深叹气,撇着嘴做了个拜拜的手势,“那我们走咯。年后再玩!” 周韵勉强笑着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末端穿着灰色毛衣的男生。 陈年旧事就这样翻涌出来了,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慢慢涌至心头。 她不愿再去想起这些事情,伸手拉了一下身旁人的手指,问:“你怎么下来了?” 谭逸没有回答,目光仍在那群人的身上。 前面的一个转角处,走在最后面的男生慢下脚步,留恋般地回了头。 不偏不倚,和他对上了目光。 曹岩微愣,觉得对方的目光过于锋利。 他下意识地低头,不知道瞟到哪里,终于转身离开。 周韵晃了一下手中的拇指,“怎么不说话?” 谭逸反握住她的手,沉声说:“灰毛衣的那个人喜欢你。” 不是反问句,是陈述句。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韵都看不出来曹岩对自己还能有什么感情,可是谭逸这句话真的让她震惊了一下。 所以她脱口而出的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谭逸垂眸,稳着声线继续问:“交往过吗。” “没有!”周韵加重了否认的语气,呼吸都乱了。她一顿解释:“我们是初中同学。而且就做了半年同学,后面你知道的,我转学了。初一上学期他跟我说过喜欢我……我那个时候很害怕,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当天晚上我给何月讲了这件事,何月告诉我男生最喜欢骗人,要我直接拒绝他,不允许我接受他。” 她停顿了一会儿,回想起当时何月非常生气,自己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 “何月还说,她很讨厌这个男生。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听到这里,谭逸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何月这个人……有点奇怪。” “不奇怪!”接受不了有人说何月的不好,周韵急忙反驳着,“她是为了我好,毕竟那会儿年纪很小,她害怕我被骗。” 谭逸轻微地点着头,尽管心里并不认同她说的话。 不过没有必要和她为一个过往的人争辩,他松开她的手腕,抬起手臂摸了几下她的头顶,“你先上楼,小姨还在等你。” 周韵:“那你呢?不上去吗?” “买点东西。”谭逸舔着唇,“很快回来。” 周韵应了一声,即使知道他不会过分在意这种事情,她还是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他。” 只是心中有一点愧疚。 因为何月说讨厌曹岩,她那个时候就开始处处躲避他。 现在这个年龄再去回想以前做过的一些事,就会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幼稚。 43 吴书音见到周韵的时候,她刚在一旁指使完周至明晾好床单被罩。 本身是被周至明晾错衣架给惹怒到了,可看见周韵走过来的瞬间又平息了怒意。 “小韵回来啦。”她上前一步摸了摸周韵的后脑勺,心情颇为愉悦,“好像长高了一点。” 周韵连一米六都不到,而吴书音有一米七五。 看着她弯下腰和自己讲话时,一直认为自己长大了的人在这一刻重新变成了小孩。 无论感情再怎么生疏,眼前的这个女人仍然是她爱着的人。 这种爱是与生俱来的。 “妈。”周韵笑了下,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她亲近一点,“我还没有一米六。” “没关系,这样也很好。”吴书音似乎想到什么,一边叫她坐着等会儿,一边去了自己的房间。 周韵点着头,看向阳台处的男人,嘴里跟着喊:“爸。” 周至明用方巾擦了擦手心,应道:“嗯。” 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进行这样单调的对话。 周韵又想到了何月。 对比何月的家庭,她对自己家已经感到非常满意了。 起码她不恨他们,在某个边角落里还藏着一点爱。 想到这里,她尽量放下那些拘谨,主动开口说话:“爸,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门啊?” “不确定。”周至明从沙发后面绕过来坐在她身旁,“应该是年初三出门吧,工作上有点忙。” “大年初三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也是年初三回W市,因为谭逸高三要提前报道。 仔细一算,和他们真正意义上相处的时间连三天都没有。 万幸的是,他们彼此之间不会有太多的留恋。 母亲从房间里取来了一个小礼盒。 打开包装时,周韵略微惊讶了一番,是一条之前和她提起的纯白色围巾。 吴书音柔声道:“喜欢吗?” 周韵点头:“很喜欢,谢谢你。” 内心是非常喜悦的,她没能想到吴书音会记得这种小事。 以至于每年食之无味的年夜饭在今年都变成了可口佳肴。 还有变化的是今年的餐桌上多了个人,所以聊天的话题不再全部围绕周韵展开,诸多问题都抛给了谭逸。 “还有半年时间,你有打算考哪所大学吗?” 周至明的这一句话让餐桌上的两个人都停下了筷子。 谭逸:“有打算。” 吴书音接着问:“是哪个城市啊?有想过选哪个专业吗?” 周韵从来没有问过谭逸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她的情绪慢慢地被他的回答牵引。 异地也好不同专业也罢,她只是简单的谈个恋爱,这些外界因素的存在都没关系的。 她安慰自己。 “Q市。英语专业。”谭逸继续动筷,挽起的袖口滑到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重新向上整理时,余光注意到了周韵的视线,刚一偏头,发现她大口地吃着米饭。 模样非常可爱。 谭逸喝了口水,忽然问:“你们有考虑让小韵报考哪所学校吗?” “咳咳咳……”周韵被米粒噎到了,嗓子里面很不舒服,肺都快咳出来了。 离她最近的那只手拍着她的背脊,没有说话。 接着是吴书音的抽纸声和外婆说话声:“哎呀怎么吃个饭还能呛到,慢一点吃,赶紧喝点水。” 周韵点头,拿着纸巾擦了擦嘴。 脑海里一遍遍响起那两个字。 小韵。 他叫她什么?小韵? 真荒谬。 但这又有什么荒谬的? 一个小名而已,这么多人叫过。 不对。 从谭逸嘴里喊出来的就是荒谬的。 她一边在内心肯定这个结论,一边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下一口后,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啧声。 “……” 果然,自己还是没长进。 又一次喝错了他的杯子。 唯一欣慰的是,这次她可以告诉自己:没关系,这是她的交往对象。 44(h) 对于周韵而言,今年的年夜饭颇具戏剧化。 这顿饭结束的半个小时后,她和谭逸在客房里面开始做爱。 起先是周至明和吴书音要去伯祖父那边送点拜年礼,他们叮嘱周韵饭后可以去散散步稍微锻炼一下身体。 周韵答应的同时想上楼加一件外套,结果一上楼就被谭逸关进了他的房间。 然后周韵靠着门框不解道:“干嘛?” “我也想问。”谭逸坐在床边平静地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摸到最下排的纽扣时,抬头反问她:“你干嘛喝我的水杯?” “……” 周韵不可置信,腹诽着:单单喝错了一下水杯难不成还要跟你做爱?为什么要脱衣服…… 最后,事实确实如此。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在做爱这件事情上变得越来越娴熟。 这种娴熟不止是身体上的契合程度,还有触感上的。 两条腿缠绕在一起时,他能感受到她的脚趾头刮过他的小腿肚。 每每这个小动作的出现,谭逸便知道她要高潮了。这时,他会稍微向后退出一点性器,等到体内的水全部漫溢到他的胯部,他会重新顶到最深处。 高潮后的穴内又湿又软,每一处的软肉都绞紧着柱身,不间断地吸附着顶端,让他寸步难行。 让周韵放松下来的办法不算少,亲她的脸只是其中之一。 叫她一声“宝贝”,她也能软下身体。 谭逸伸手先揉了揉她充血膨胀起来的阴蒂,揉捏到她弓腰时,他低头舔上她的颈侧。 周韵很怕痒,舔上去的下一秒,她就叫出声来:“痒……别弄……” “嗯。”谭逸往上舔去,舔到她的耳后又吻了几下。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沙的,“小韵……” 这两个字好像在他口里含了很久,快要化掉一般,黏糊糊的。 周韵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后颈,一只手插进了他的发缝。她的胳膊上、手心里都是汗。 他的头发也是。 “好湿……”周韵抬起下巴蹭上他的脸,有气无力道:“不要这样叫我……” 从小到大,只有自己的亲人这样叫过她。 他这么一叫,感觉很奇怪。 还有点奇妙的刺激。 她可能是喜欢的,但无法忍受。 在她恍惚中,谭逸分开了她的大腿,掌心摩挲着满是水渍的耻骨。 他抬头,舔了舔自己的掌心,乳白色的液体沾上他的唇角,“为什么不能叫?” 这一幕冲击力太强。 周韵下意识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呢喃着:“神经病……” 她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现在的谭逸,可这三个字都染上了不该有的亲昵。 “骂人干什么。”谭逸掐上她的腰,顶胯往更深处抵入。 他借着这个词开始大题小做,顶胯的速度越来越快,操到身下的人连呻吟都是断断续续的。 周韵将两只腿缠上他的大腿内侧,呼吸不稳:“呃……我……对……” 她的手心攥紧了床单,侧脸看向床头柜,被他操弄到G点时,破音喊道:“啊!哥……” 谭逸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在她体内满朝冲顶,盯着她高潮的表情射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喜欢喊哥。” 总觉得喊哥哥会唤醒一点他的良知? 不过他们之间又哪里谈得上良知这回事。 周韵喘着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肘,小声说:“想让你心软一点……” 谭逸极轻地笑了一下,汗水打湿了他的发梢,随着弯起的眉眼滑落在他的胸口。 她的心脏不自觉地扑通跳起来。 这种美感糅合了情欲,却凌驾于色情之上。 “哥。”周韵抬起手臂,想摸他的脸。发现够不着后,她收回手,轻声说:“亲亲我……” 谭逸凝神看了她几眼,低头吻上她略张的嘴唇,“可以。但你没必要撒娇。” 窗外不知道谁放了烟花,绚丽的花火瞬间点亮了窗帘。这一刻,两人缠绵的身影恰好定格在墙壁上。 45 吴书音回来的时候,时钟刚过九点一刻。 她换了鞋,视线环顾着客厅,看见谭逸穿着睡衣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问:“小逸?小韵不在家里吗?” 谭逸注意到动静,取下耳机后说:“她睡着了。” 吴书音低头看了眼手表,喃喃自语:“这么早啊。” 不过他们家一直以为没有守岁的习惯,困了就去睡觉。只是想不通,外面还有小孩咋咋呼呼地放鞭炮,她是怎么睡得着的。 无意间注意到阳台晾着多出来的床单,吴书音又问:“怎么晚上洗床单?” “不小心把牛奶洒床上了。”谭逸回头瞟了一眼被风吹起来的床单边角。 一条条褶皱是某个人攥过的痕迹。 他又补充:“没关系,家里还有替换的。” 吴书音点点头,没细想。叮嘱他早点休息,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谭逸听完最后一段音频,留了客厅的一盏灯也回到了客房。 他展开新换的被褥,上床时发现枕头下面有根头绳。 应该是某人遗落下来的。 他拾起,准备将它放在床头柜上,可伸手只是关了灯。 头绳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 大年初一的这一天,家里串门的亲戚不少。 短暂的交谈声和礼品盒放置在茶几上的碰撞声吵醒了噩梦中的人。 周韵猛然起身。 脑子里一团浆糊。 梦境的结尾是何月和谭逸这两个人同时质问她。 荒诞无稽的梦。 她小口地喘着气,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然后换了衣服起床找拖鞋。 有些恍惚地走进洗手间,周韵抬头,不经意在镜子里看见了苍白的脸,她才发现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玻璃门被人敲了下,周韵回过神。看着模糊的身影,她猜到是谁,舔着唇开了门。 谭逸起来得很早,在客厅亲眼目睹着她无精打采的从房间出来进了洗手间。 以为她没睡好,本来是想过来询问一下,没想到她的脸色这么差劲。 “怎么了?生病了?”他皱着眉问。 “啊。”周韵眨眨眼,连忙“呸”道:“大年初一不能说那个字,你快说是你童言无忌。” “是我童言无忌。”谭逸没什么情绪地复述。 周韵叹了口气,这些忌讳还是小时候爷爷给她讲的。 这一天不能说“病”这个词,不然这一年都会多病。 虽然不倡导迷信,但这些都深深根植在了脑子里,形成了默认的行为准则。 何况今年他还要高考……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我应该怎么问你?”谭逸微微弯腰看她的脸,什么“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下子都问不出口。 他看着她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忽然觉得她很可爱。 周韵冥思苦想,终于抬头:“你可以说,你现在的脸色和平常不太一样。然后我就懂啦,便可以跟你解释,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被刺激到了。” “哦。”谭逸略有所思,问:“什么梦?” 周韵:“……反正不是美梦。” 从看到那个漂流瓶开始,内心深处某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噌噌上窜。 其实这个时候,她就早有预感自己一定会再次见到梦中的人。 在这种预感的背后同时萌发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和这个梦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安抚自己,新的一年要多往好的方面设想,不要为这种没有发生的事分神。 谭逸也没有继续追问,对于她的一些事他不喜欢刨根究底。实则周韵清楚,他喜欢别人主动倾诉。 但她转移了这个话题,扯着他的衣角说:“今天要穿鲜艳一点的衣服,你不要这件穿灰色毛衣了。” 谭逸低头看她的手,“看不出来你还有点迷信。” “或许吧。”周韵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忍不住将手心探进他的毛衣里面,摸到温热的肌肤后,一脸坦然道:“你想想,我父母这样专注工作的人都会在这一天回来。家里人都有一点迷信,一点而已。” 谭逸抓住她的手腕,平静道:“OK我知道了。你不用以这个动作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 她发誓,这真的是下意识的行为。怪只怪他的眼神太炽热,她单纯想遮住自己的手背。 母亲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想解释的想法。 周韵冲眼前的人点了下头,然后从他身旁钻出去回答吴书音的叫喊。 留在原地的人停顿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掀开了自己毛衣,看了眼她刚刚摸过的地方,随后淡下目光迈进洗手间。 46 拜完年的亲戚朋友没有留下来吃饭。 所以中午依旧是五个人……哦不对,是四个人一起用餐。 因为外婆感冒了。 这顿饭是周至明做的。 昨天年夜饭大部分买的熟菜,只有几个简单的菜品是外婆做的。 相比之下,父亲非常会做饭,周韵在几年前吃过一回,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每一碗菜的卖相也很好看。 因为母亲不会做饭,所以在两人结婚前父亲自学了厨艺,一直到今天都是他在掌厨。 仔细一想,母亲天生不会做饭或许是遗传了外婆的基因。 不过外婆还会煮点玉米排骨汤,母亲估计连佐料都认不全。 想到这儿,周韵发现自己好像也不会做饭…… 不过谭逸会。 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会就可以了。她在心里默默赞成。 出神时,有人夹了块鸡腿放在她的碗里。 周韵慢慢反应过来,小口咀嚼着嘴里的米饭,偷偷瞄了眼旁边的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刚好吴书音目睹了这一幕,对着周韵笑道:“哥哥很照顾你啊。” 周韵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头。 筷子捣鼓着碗里的鸡腿,她往嘴里送去,发现是蜜汁的。 她有提过自己比较喜欢吃蜜汁鸡翅。随口一提的事情没想到他会记得。 眼睛忍不住往旁边瞟,瞥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碗,在纯白陶瓷的相衬下,他青白色的手背略胜一筹。 等等…… 周韵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手腕。 如此熟悉的灰色头绳。 为什么,自己的头绳会出现他的手腕上? “你一直盯着小逸看干什么?”吴书音不解地问。 “啊……”周韵收回视线,有些心虚道:“我没看他。” 只是在看属于自己的东西。 吴书音:“是么?” 周韵刚想解释,却听见谭逸说:“是。她没看我。” “……” 她生无可恋地咬了咬牙。 你不如不说话。 好不容易吃上一回周至明做的饭,却没想到这顿饭吃得难以下咽。 饭后,周韵作为第一个离开餐桌的人先去给外婆送去了小米粥。 她没能想到外婆会在今天感冒。好像从她记事起,外婆从来没有因为感冒而下不了床。 推开房门时,她看见床头的玻璃柜上贴着黄色的手撕日历。 定睛一看,居然是今年的日历。 满打满算外婆在这里都待不过一个月,不曾想老人家会买新的日历。 周韵将小米粥放在床边的圆形木桌上,轻声说:“外婆?你好点了吗?起来喝一点粥吧。” 床上笨拙的身影听到动静后侧过身移动到床边,尽管脸色苍白,但嘴里依然说:“好多了好多了……” “那你慢点喝,我去给你接杯热水。”周韵把勺子递到外婆手里,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喘不过气来。 她在接完水后去楼上打开了电视。 这台电视一般只会在每年看看春晚的时候启动,不过为了打消莫明的心慌,她愿意沉浸在剧情倒背如流的电视剧中。 依旧是《白蛇传》。 等她聚精会神地看完第一集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时,电视里面刚好放到了片尾曲。 “暗想从前阴雨天,你的伞留下了思恋; 今夜你不在我身边,爱在断桥边也无法了断……” 低沉的嗓音夹杂在音乐里:“又在看这个。” 周韵环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导致声音有些闷:“嗯,我几乎也没看过别的。这是我看过的第一部剧,可能有点初恋情结?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理……” “初恋情结?”谭逸一字一顿道:“那我真是走运。” 听不出他在自嘲还是反讽。 周韵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年少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何月,所以此后再没能对任何一位朋友敞开过心扉。 如今和他交往,就算他们真的到最后分手了,她也不会再像对他一样对待别人。 听过的第一首歌……吃过的第一顿炒饭……拥有的第一张合影……诸多细小的第一次都是她所留恋的。 她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那个荒诞的梦。 当两种第一次碰撞在一起,只能舍其一时,她会怎样选择? 其实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一定会选择何月。 或许跟先来后到有关,或许也无关。 周韵伸手关了电视,估计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自我想象冲击到了。她转过身抱住了他的后颈,整个人像是挂在他的身上一样。 一想到在刚才的预想抉择中她放弃了他,心里面就有点过意不去……埋头吻上他颈侧的痣,她小声说:“和走不走运没什么关系,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 有一点儿轻微痒,谭逸摸了几下她的后脑勺,带有安抚意味。 毕竟自己不明白她这么一下就变得感性起来。 还没开口回复她,又感受到她抓向自己的手腕……上的头绳。 周韵从他颈侧抬头问:“我的头绳怎么在你这里?” 谭逸:“上次你在我房间遗落下来的。” 周韵:“……然后你也不还给我。” “先跟你道个歉。”谭逸抬起了胳膊肘,让她够不着自己的手腕,“回W市了再还给你。” 47 距离回W市的时间越来越近,周韵发现自己也开始越来越惴惴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很多,比如外婆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比如天气预报说未来一个星期都会有雨…… 年初二这天果真下了点雨,幸好的是没什么亲戚要走,所以当天他们就将行李收拾妥当了。 周韵订的票是在次日中午,而周至明他们是在早晨离开。 由于时间上比较急促,导致周铭在今天晚上便过来拜年了,电话里是说害怕第二天赶不上。 听到他说害怕时,周韵默默吐槽,自己也很害怕好吧。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谭逸先出门暂时躲避一下。她可不想和周铭辩解太多,再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万一他在母亲面前说漏嘴……呃……不敢想象。 谭逸随着她的催促已经走出了家门口,虽然理解这样的做法,但内心总归是有些不快。 他耐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讲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伸手摸向口袋,却刚好被人抓住了手腕。 周韵:“你要干嘛。” 谭逸:“你先抓的我,这话该我问你。” 四下很安静,只有一点风声。周韵也不说话,扒开他的手往口袋里探去,发现只有一个手机后,松下了神情。 石灰色的地面上有几颗小石子,她踢出去一颗,撞进不远处的水洼里面。 等谭逸低头看过去,她垫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周韵在接吻的时候喜欢闭上眼睛,而他不喜欢。 但这次她没有闭眼,就这样直愣愣地看他。 傍晚,阴雨天,周遭灰蒙蒙的。 她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格格不入,因为特别亮。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不吭声。 头一次接吻时睁着眼,周韵没想到他也没闭眼…… 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很怪异。 她抬手捧起他的脸,蹭过鼻尖亲上他的眼睛。 刚碰上眼睑,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低头缩进了他的怀里。 她以为这样,身后的人便看不见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 “小韵?”周铭不合时宜地喊道。无法十分确实这个女孩是他的妹妹,所以他又上前了几步。彻底看清后轻微“咳”了一声,“还抱着呢……” 周韵心如死灰地松手,转身回头看了眼面前的人,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没必要解释了。 她扯了下谭逸的手指,暗示他先离开。 等到谭逸走了后,她才和周铭生硬地找话题:“表哥……冷不冷?” 周铭挑眉:“我冷不冷不知道,但你肯定不冷。” 周韵:“……” 周铭继续说:“你胆子蛮大的,家门口整这出,不怕被看见?还是说叔叔阿姨都知道了?” “当然不知道!”周韵连忙胡扯:“我不是明天就走了嘛,他过来见见我……你别给我家里人说。” 其实家里的弟弟妹妹也有偷偷谈恋爱的,周铭不会过问太多,只会询问询问基本信息。 比如,“他多大了?到底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周韵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说:“比我大一岁。当然是我们学校的。” 周铭错愕了一会儿,看着她说:“真从W市来的啊?不敢相信……我像你这么大谈个恋爱最多牵个手。” “你逗谁呢。”周韵翻了个白眼,脑海里浮现的场景致使她脱口而出:“你高二交往的那个女孩我还见过你们俩在学校超市后面接吻。” 周铭高二的时候,她刚初一。两个人的学校合并了初高中,虽然不在同一个教学楼,但偶尔还是会碰到对方。那天是体育课下后,她去超市买瓶水,结果结账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他。她是打算请他喝瓶饮料的,没想到跟上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 这番话两个人都沉默了。 周韵在心里狠狠责备着自己,为什么说话不过脑子…… 幸好现在天色暗淡,他看不见自己窘迫的模样。 虽然只是沉默了一小段路,但周韵却觉得每一步都异常艰辛。 走到屋,在她考虑要不要给他道个歉时,周铭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藏得很深啊,真么多年了才讲出来。” 本来是打算一辈子不讲的。周韵干笑:“我那会儿就看了一眼,没看清啥的……” 周铭扯着嘴角摸摸她的脑袋,“也没什么事,算哥哥说错话了。这个年纪的恋爱还是很美好的,做啥都正常。等会儿把他再叫回来接着亲吧。” “……”周韵拍开他的手,“你还是别说话了。” 周铭忽然笑了起来,上楼时捧着小腹笑个不停,不明白究竟在笑什么。 见到客厅里的吴书音才收敛一点。 周韵接了两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接下来就是他们俩的交谈时间了。 她看了眼时钟,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电话接通后,周韵扑上自己的床,将手机贴上自己的脸颊,小声喊:“哥。” 谭逸“嗯”了一声。 周韵翻了个身继续说:“你在干嘛。” 谭逸:“在便利店里面买点东西。” 周韵:“噢,买什么啊?” 谭逸:“牛奶,火车上喝。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周韵把手机开了免提,“我就陪你说说话,怕你无聊。” “还好。”谭逸结账后去了休息区坐着,旁边有点吵,他把手机换到另一边的耳侧,“周铭给你说什么了吗?” 提起这个,周韵忍不住叹气:“没说什么,就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初一的时候以前见过他和一个女孩接吻,今天没过脑子忽然就说出来了。” “原来他谈过恋爱。” “当然啦,你看他那个性格就像是会早恋的人。” 谭逸笑了:“这种东西能从性格判断出来?那你呢。” “我?”周韵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可从来没想过早恋。” 谭逸单手开了个瓶铁罐牛奶,杂音持续几秒之后,他说:“是么。” “是啊。你是个差错。” 意想不到的差错。 48 差错这个词用得不好,起码谭逸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不太喜欢将人和人的之间的关系用在“错”这个字上。 电话还没挂断,他过了很久才反问:“为什么会是差错?” 听到这话,周韵愣了愣。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是一种偏差呢? 她看着白色的墙壁,心不在焉道:“随口瞎说的,我们之间应该是缘分使然,是吧?”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其实真要算缘分的话,她觉得,她和何月才是有着真正的有着不解之缘。 不过,这都是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了。 电流滋滋作响,好像风声呼啸耳蜗。 她知道他走出了便利店。 门外周铭还在和妈妈唠嗑着,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相比之下,自己和谭逸总是沉默占据着大多数。 * 离开这座城市时,太阳已经西沉。 睡一会儿的话,第二天清早就能到达W市。 周韵在心里算着时间,找到自己的铺位时,才发整个车厢里,只有个位数的乘客。 这个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难怪,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三。 等把行李收拾妥当后,周韵脱了鞋子,躺在铺位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人靠在车窗上看书。 天气预报里的今天果真下了大雨。 车窗外面雨滴滑落的轨迹弯弯曲曲的,不流畅的线条一点点藏进窗沿,随着他翻书的动作飞向地面。 她的思绪也跟着下沉。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车厢里面已经熄灭了灯。 她起身拿着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的床铺愣愣出神。 床铺上没人。 而他的手机还在被褥上。 或许是刚醒来脑子里面像一团浆糊,也或许是这几天阴沉沉的天色让人迷离恍惚。 她的心跳忽然无规律地乱起来,是害怕。 直到有人走到她身边,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时,她才平缓过来。 谭逸正准备询问,眼前的人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在他之前说:“你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洗手间。”谭逸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周韵抬起胳膊抱上了他的脖颈,在他颈侧小声嘀咕:“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产生的错觉?”谭逸脱了衣服抱着她上床,自己也跟着躺在她身侧,随后安抚性地拍着她的后背继续说:“没关系,我陪你一晚。” 周韵点了点头,双臂更加用力抱紧他的后背,整个人黏上了他的身体。 她始终认为他身上的温度是最暖和的。而他的怀抱是坚固的。 漆黑的夜晚,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发丝。 视觉传达的信息减少以后,触觉感知的信息便会增多。 在某一瞬间,他居然能洞察到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可能这是她自己都难以言喻的。 带着一点儿莫明悲伤的深深留恋。 谭逸低头,吻上她的鬓发,嘴唇覆在她耳旁说:“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哪怕只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凭空想象。” 他的声音好柔和。 周韵闭上眼睛,额头贴着他的肩膀,强忍的泪水滑落眼角。 像雨水般,附在载体上弯弯曲曲地行走。 她想起一首歌,叫做《风吹麦浪》。 有句歌词她印象深刻,“想起你轻柔你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 “我总觉得怪怪的……”周韵小声啜泣:“总觉得你快要离开我了……” 她也不明白这种想法从何而来。 “不会。”谭逸单手揉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脸侧,说话时又凑上前去亲湿润的眼角,“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宽厚的掌心让周韵闷闷应了一声。 挪动身体时,谭逸换了个姿势将她抱进了怀里,在她脸侧的掌心也跟着搭上了她的后背。 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周韵放缓了呼吸,在他胸口祈祷着今晚能睡个好觉,不要再做奇怪又荒诞的梦了。 她相信他所说的话,梦中无数次的转身都是假的。 49 早晨七点一刻到达目的地,离开火车站后,才发现这座城市还在下雪。 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谭逸找到最近的候车亭让周韵待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去叫车。 长椅上很冰,周韵没有坐上去,手扶着行李箱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 也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里能不能打上车。 她甚至还有考虑过过附近旅馆将就凑合一晚,结果等了没几分钟,叫车的人就回来了。 谭逸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十分自然地脱下身上的外套盖住她的脑袋。 他脖颈上的围巾是她选的颜色。 还是白色适合他。 周韵一边想一边问:“你不冷吗?” 其实这是句废话。 因为他肯定会说:“还好。” “不冷。”谭逸空出一只手来摸她的后脑勺,将人往自己身前带,“走到我视线前面。” …… 居然和她想象中的那句话不一样,毕竟某人最喜欢说模棱两可的话。 自己走到他身前时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有雪花沾到了他额前的头发,停留不过一秒就开始化了,水滴敲打上他卫衣的帽檐,湿迹格外明显。 反正,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不冷的模样。 一直到上车后,两人的距离猛地缩短,她听到他轻微的喘息声,感受到他冰冷的衣袖碰到了她的手背时,她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在和司机商量路线和车费,周韵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眼,把自己身上外套取下来递给他,“你太爱逞能了……” 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喜欢逞能。 哪怕是他不熟练的东西。 - 他们到家后简单地收拾完行李就出门去饭馆吃了午饭。 时间上比较拥挤,周韵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待上几分钟便换了双鞋匆忙出门。 谭逸是下午三点报道,而他们到达学校的时间恰好三点。 今天只有高三报道,所以周韵没陪他进校。 临走前交代了一下学校里面的卫生间以及各个大门方向,还有高三任课老师以及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周韵认为他第一次来这个新学校肯定什么都摸不清,每个方面交代得很仔细。 等人走进了校门,她还不放心地给他发了条信息。 告诉他有任何问题直接问自己。 因为以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向别人询问某个地点的。 等一切处理妥当,周韵放下心去了离学校最近的那家关东煮里面。 老板估计是知道高三报道这事,早早就营了业。 周韵随便点了一些素菜,她也不饿,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正愁一楼满座时,她发现这家店的二楼是个台球厅。 周韵一次都没有去过,她看着墙上贴着的有关二楼的介绍,不留神被一个牛肉丸烫到了。 心下一乱,她扔了剩下没吃完的食物,随后走上二楼。 二楼还算空旷,只有四张台球桌,并且现在还没人来打。 这应该是老板个人开的店,整体都是很朴素的装修风格。 周韵四处张望着,看见老板躺在收银处的沙发上睡觉,身后的柜子里摆满了饮料。 她心想,自己需要在这里待一会儿的话应该要消费点什么。 正在考虑买什么,身旁忽然站了个人。 周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愣住,这张脸足以让她整颗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口。 怎么会…… “老板,帮我开一桌,一个小时就行。” 何灼叫醒了沙发上的人,纸钞递过去的一瞬间,他微微偏头看了眼旁边怪异的人。 他不喜欢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 拿上找回的钱,他跟着老板去了最里面的一个台球桌。 愣在原地的周韵仍然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等到老板敲着柜门,问她要什么。 她终于回过神,“哦……要两瓶果汁……” - 手机响了一声。 坐在球桌一旁椅子上的周韵放在手中的果汁,她看了眼屏幕。 谭逸:“我好了。” 周韵回复他:“你往前走,看见一家关东煮就进来,我在这家店的二楼。” 关了手机,她继续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坐在这里看着最里面的那个人打了半个小时的台球。 或许不算是看他击球,而是看他的脸。 可看了这么长时间,她到底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猜想。 眼前的这个人太过内敛,不像…… 谭逸上楼的时候,刚好瞥见这一幕。 她对着一个人的背影目不转睛。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方刚好击中一个红球完美落袋。 “好看吗。”谭逸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无波无澜道:“或者说,有多好看。” 周韵深吸一口气,又被吓到一回。 她把未开封的另一瓶果汁放到他手中,起身拉上他的手腕,摇头说:“不好看,你最好看。走咯回家。” 谭逸跟着她起身往楼梯口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第一个转角处,他开口说:“桌球很简单。” “……” 周韵真是有口难辩。 请问简不简单关她什么事…… 她没有和他深入这个话题,一楼可谓是人满为患,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眼看要走到门口,身后某个人踩了她一脚,她回头,那人连忙道歉。 这时从门外走起来一位喝着冰汽水的女孩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有水珠刺激到了她的手腕。 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想看清那个女孩,可是人太多,她找不到。 回过头的自己被谭逸拢进怀里艰难地跨出了门槛。 店外新鲜的空气一点点撬开混浊的脑袋。 幻觉总是不合时宜地涌现出来,这让周韵身心疲惫。 50 终于穿过拥挤的人群走上二楼,何月面带愠色地整理着刘海,看到弓腰击球的人后,径直上前坐到了台球桌角。 手里的汽水还剩大半,玻璃瓶身的小水珠浸湿了她的掌心,她咬着吸管漫不经心道:“你还要玩多久?” 何灼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摆弄着桌上的台球,直到拼成了一个残缺的爱心。 残缺的那一块刚好是一个球的空位。 他抬起球杆,找好角度,击球。 一颗红球撞上另外两颗,随后碰上底边弹到另一处,最终弹回属于它的残缺口。 被撞的两颗也完美入袋。 “好了。”他收杆。 何月瞥了眼自己身旁落袋的球,起身离开了球桌。刚想怪他浪费她的时间,目光又被眼前用台球摆成的爱心形状吸引,最后话到嘴边改了口:“那行,走吧。” 何灼点头。 “还有,”何月将手中只剩半罐的汽水递给他,“喝不完了。” 目光落在冷藏过的汽水上,何灼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手指不小心被她的指甲刮了一下。 瓶身的小水珠浸入指缝,他低头,看见吸管被咬得不成样子,觉得喝不出来。 试了一下,果然。 扁平的吸管丢进了垃圾桶里,剩下的汽水被他一口灌下。 很冰凉,这个天气不适合喝。 忍不住蹙眉的下一秒,走在他前面的人忽然回头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何月不屑地“呵”了声:“不想喝就扔了呗。勉强干什么。” “没有。”何灼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刚刚的表情绝不是她以为的嫌弃。等她翻了个白眼回过身时,他才低头轻声道:“只是太冰了。” - 一路上周韵都在发呆想着台球厅的那张脸。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走廊被无限放大,钥匙插进槽口,重型门打开了。 这时,谭逸推着她的后背走进家门,逐渐拉回了她的思绪。 房间里面开了灯,暖黄色的。 谭逸终于开口说了话:“在想什么?” 他没看她,只是这样问了一句,说完便开始换衣服。 家里面有暖气,一般穿个长袖都不会感受到冷。 “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台球厅看见的那个男生长得特别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个字是周韵叹息着说出来的,“何月……” 正在迭衣服的手停了下来,谭逸垂下目光,没有任何情绪道:“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 “我知道。”周韵走到他身旁,手撑着沙发扶手坐了上去,转头看向他说:“我这不是给你说清楚这个事情嘛,以免你误会点什么。”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谭逸伸手摸了摸她仰起的侧脸,“没那个必要。” 周韵点点头,偏过脑袋,嘴唇不经意蹭过他的掌心。 很干燥的触感。 她无意间看见藏进袖口中略微显现在视线里的青色血管,嘴里下意识道:“确实没必要,你比任何人都好看。” 听到这话,谭逸单手将她抱到了沙发上,双手压过她的头顶,跟着两条腿也夹住了她的腰侧。 周韵还没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后,和他撞上目光,几乎是脱口而出:“神经……” 她在心里总结出,面前这个人不适合听到夸赞的话。 “饿不饿?”谭逸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眼睛还停留在她的脸上。 太过干燥的掌心来回摸过小腹就会变得异常温热。 周韵觉得烫的同时云里雾里地摇头。 她的眼睛在不同的角度都会产生不同的美。 在这双杏眼的注视下,谭逸随意应了一声,“那做完再吃饭?” “……” 这一刻,周韵真的在认真地思考,做完后真的还能吃得下吗? 51(h) 一层层的衣服被剥落掉在地上,尽管地暖充足,周韵还是用胳膊挡住了暴露在空气中的胸部。 其实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可当他的手心碰上她的皮肤时,她的胸口就会开始软化。 明明前一秒还在思考很多事情,下一秒这些事情便像被施法一样瞬间清零,致使她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人。 客厅的灯明晃晃地挂在头顶。 谭逸没关灯,那周韵也就不看他,只目视着天花板的这盏灯。 而在这个时候,触觉完美地放大了几十倍。 她甚至能够猜出他的哪根手指先碰到了自己。 “你该剪指甲了。”说这话的同时,周韵也摸向了自己指尖。 谭逸非常轻地笑了:“你应该看看自己的指甲。” 长到每次抓向他的胳膊或者后背时都能刮出深深的红痕。 “我觉得……”辩解的话压在嗓子口,周韵无奈抬手看着自己的指甲,“好吧,确实该剪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手指太短了不好看,可是今天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她忽然觉得这双手变得好看起来。 还没来得及多多欣赏一番,她的手就被人抓去了。她转过脑袋来和他对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食指关节又被他咬进嘴里。 听见他含糊不清道:“不剪也没关系。” 一点点钝痛感袭来,周韵这才发现他只是咬咬她手指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浑然不知某个滚烫的物体已经悄然抵入了她的身体。 她想抓住身旁物品,结果只抓了一手空。 这不是在床上,没有床单。 在她无措时,谭逸又开始低头吻她的脸。 他总是认为,亲吻一定能缓解紧张,以至于他吻得非常细。 而体内的性器趁机顶到她的敏感点,使她整个身体瞬间缩了起来。 周韵抬腿夹住了他的腰,膝盖顶上了凹陷的腰窝,声音软塌下来:“你就直接碰那里吗……” “没有直接。”谭逸握着她的大腿顺势将人拖到自己身前,这个体位让她身体里灼热的异物整根捣入。 他接着说:“我不是先亲你了吗。” 说着,他再一次亲上她的胸乳,按着她的腰际不停顶胯。 两个人身体摆动的幅度一模一样,肉体碰撞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周韵的双腿跟着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他的腰,嘴里忍不住哼哼唧唧道:“啊……呃……” 尾音逐渐被吞没在撞击声中。 有汗水黏糊糊地沾在身上,周韵抬起双臂抱住他的后肩,他的上半身压着她,发梢近距离地拂过她的眉眼。 谭逸继续亲吻她,在她腿根的双手摸了摸交合处溅出的水,他从她的嘴唇亲到侧脸,短暂地吻一下后又靠近她的耳蜗说:“下面特别湿。” “我知道。”周韵掐了掐他的肩胛骨,带着喘息道:“你别说了……” 有点疼。 谭逸没吱声,直起身体来握住了她的手心,压过她头顶后,顶胯的频率突然升高。 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小腹。 掌心感受到炽热的体温,来回摩挲着鼓起的地方,他微微抬头,扯着嘴角道:“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周韵握紧掌心,和他十指相扣,在情欲的狂潮下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谭逸重新俯下身,嘴唇碰到她沁出汗的鼻尖,性器抵到最深处时被紧凑的肉壁咬合着。 他闷哼了一声,摸着她的腹部持续捣鼓,压制着所有的情绪地说:“操你操得怎么样。”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她又高潮了。 双腿在他掌心快要软成一滩水,周韵细微的低吟,嘴唇一张一合,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她绞紧的体内,随之谭逸也缴械投降。他喘息的同时伏到她肩侧,又说:“问答我。” 意乱情迷中,他的好胜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呃……”周韵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背靠着他小声道:“我怎么知道……” 有些湿的头发探进她的颈间,谭逸伸手捏上她的下颚,过了一会儿只喊她的名字:“周韵。” “嗯。”周韵应他,她感到困了,用手心拍了几下他的脑侧,“哥,我好困。” 闻言,谭逸松开了她的下颚,只用指腹碰了碰她的嘴唇,“等会抱你去睡觉。” 厨房里面有他顺路买回来的菜,他看了眼时间,估计今天她是不会吃饭了。 52 周韵在凌晨三点被饿醒了。 她翻个身,胳膊碰到了某个人的脸,感受到他的呼吸后,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谭逸。 最后的记忆停还留在沙发上,没想到他将自己抱回了床上,然后他也在这里睡下…… 因为高三报完名的第二天就要正常上课,所以周韵为了不弄醒他,只好摸黑下床。 双人床的下铺容量不算大,她很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和她睡一块,导致自己动作很难施展开来。 好不容易下床,却在床底找了半天都找不着自己的拖鞋,无奈之下,她趿拉上了眼前的男士拖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走出房门。 想去冰箱里面找点吃的,但心里面没有底,毕竟她不清楚最后谭逸有没有做饭。 做饭的话就会有剩菜…… 当她打开冰箱,看见空空如也的玻璃隔层时,又想起他是个不会留下剩菜剩饭的人。 想到这里,她开始懊悔,自己应该学点厨艺的,哪怕会煮点面条都行。 黑暗中,仅有的光线是外面橘黄色路灯投射进来的。 周韵叹了口气,准备喝点水睡觉。 刚抬起前脚,“啪”的一声,客厅的灯亮了。 眼睛还没适应强烈的光,她先抬起胳膊挡了挡。 看清来人后,她略显惊讶:“你怎么醒了?” “感觉到你醒了我就醒了。”谭逸将手中的拖鞋放到一旁,然后看了眼周韵的脚,“过来换回来?” 周韵“哦”了声,走进他身边换回了属于自己的拖鞋。看着他光着的双脚,她有点尴尬,抬头说:“我出来有点急,没找到我的拖鞋。” “下次开灯。”谭逸穿上鞋,越过她身侧,走到厨房重新打开了冰箱。 里面还有挂面、蔬菜和鸡蛋。 可以勉强弄一碗面凑合下。 看着他准备煮面的动作,周韵上前想制止,在他身旁问:“你明天不是七点上课吗?” “去外面坐会。”谭逸一手往锅里扔下了面,一手遮挡着她的身体,“时间挺充足,还有四个小时。” 周韵:“……” 她是想说明早七点上课现在不应该睡觉吗…… 而非询问煮面会不会耽误他的上课时间。 何况她当然知道还有四个小时,他这个回答像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周韵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变了个样:“……我要三个鸡蛋。” 谭逸敲了两个鸡蛋到面条上,一本正经道:“不行,一个人每天吃两个鸡蛋最合适。” 周韵语塞半天,最后拿上一瓶牛奶走向了客厅沙发。 整个屋子都很安静,除了厨房那些咕噜的声音。周韵打开了手里的牛奶,喝下一口后,发现有点奶腥味。 低头看过去,发现这瓶牛奶不是以前喝过的那个牌子,这瓶应该是谭逸爱的…… 她看了看厨房的身影,起身又回到了他身旁。 谭逸正在盛面,见人来了以为是她饿得不行,于是带有安抚性口吻道:“等会慢点吃。以后任何情况下都要吃下午饭……” 话音刚落,周韵将那瓶刚开封牛奶递到了他的嘴边,皮笑肉不笑:“哥,你多喝点,少说点……”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注重健康。 牛奶洒了一点在指尖上,谭逸用纸巾擦了擦,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口气喝完了这瓶牛奶,“忠言逆耳利于行。” 周韵:“……我受不了,你干嘛变得像个老干部一样。” 心里话一下脱口而出,她连忙端起面去了餐桌。 谭逸面无表情,没有想和她开玩笑的意思:“说真的,周韵。请将你的饮食习惯培养好。比如现在,面对滚烫的食物要等它凉会再吃。” “好好好。”周韵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一大口气,送往嘴里都尝不出味道了,看着“老干部”说:“这样行了吧?” “嗯。”肌肉反应般,谭逸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 清脆的一声,火光亮了。 嘴里面咀嚼着面条,周韵咽下后问:“你想抽烟吗?” 谭逸按灭了火光,“没有,解压。” 来来回回点亮又熄灭了好几次,他终于压低声音问:“外婆好像不会做饭?你以前一般吃什么?” 周韵觉得他问得很奇怪,但还是问答了:“外婆会煮汤,一般会买点熟菜回来搭配着吃。” 谭逸点点头,这次没说话。 53 解决完这碗白菜鸡蛋面后,周韵本打算再睡一个小时然后起床陪谭逸去学校,没想到一睡就睡到了早晨九点。 她猛然惊醒,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还没拨出去一秒,她又连忙挂了。 脑子清醒过来,这个点人家还在上课…… 起床收拾好了衣柜,将房间落灰的墙角也扫了一遍,所用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 由于实在无事可做,周韵找出了之前没做完的数学习题。这些题目难度较高,老师交代他们会做就做不会做就留在那里。 一开始她倒是没有想做的想法,不过现在还是想挑战一下。 不会的话还有人可以问问。 抱着这个念头,周韵终于去收拾了落灰的书桌。 结果在醒目的书柜上看见了一张白色纸条。 上面写着:“起床记得吃早餐,客厅茶几上有面包和牛奶。” 周韵觉得他在某方面变了个样,说不上来的奇怪感。但她还是去客厅取回了这份早餐。 为了证明自己有听他的话,她将面包拆封后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谭逸。 还没退出聊天框,对面就回了消息。 谭逸:“刚起来?” 周韵:“?” “你为什么秒回?” “没有上课吗?也没有上交手机?” 谭逸:“我在最后一排,现在是课间时间,我没交。” 周韵:“为什么不交?” 谭逸:“我需要它。” 这问答…… 不过周韵也没继续追问,重新换了个问题:“那你们放学时间和我们一样吗?” 谭逸:“不一样,比你们晚半个小时,九点下晚自习。不过中午我会回来一趟。” 周韵:“回来干什么?是有啥东西忘带了嘛。” 谭逸:“回来做饭。” 看到这四个字,周韵以为他打错字了,发了几个问号过去。 谭逸:“上课了。” 聊天到此为止。 周韵难以置信地关了手机,咬着面包的同时翻开了面前的数学习题。 有些心不在焉,这样的下场就是看不懂题目到底描述的是什么,甚至尝不出嘴里面包的味道。 天马行空的幻想恰好在此时浮现在脑海里。 譬如:谭逸想当一名厨师。 如此荒谬绝伦。 - 不止是今天的午饭,一直到周韵开学的前一天,谭逸每天中午都会从学校回来做一顿饭再返校。 理由很简单,外面的饭馆不卫生,熟食快餐不健康。 幸好的是他们学校除特俗情况外一般默认走读。因此学校附近的学区房占比也非常大。 周韵认为这样很浪费时间,毕竟高三不是闹着玩,而且学校食堂提供餐品,他这样的做法会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第三天的时候,周韵给还在老家的外婆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她的感冒好点了没有,能不能回来了。 可是拨出去很久一直处于没有接听的状态。 在她拨出去第三遍时,谭逸制止了她,“不用打了。到这里的当天晚上我给外婆打过电话,她的病情不太好。” 周韵连连摇头,表示不信:“怎么会,感冒而已啊,难不成发烧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突然砰砰乱跳。 内心深处的那种不安感再次重现,且比离开J市那会还要强烈。 直到听见谭逸非常轻地说:“外婆被检查出了肠癌。” 一瞬间,她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答案七零八碎地拼凑起来形成一个确切的事实。 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掉落。 温煦的掌心抚摸过她的后脑勺,安慰的话被她自动过滤掉。 回想起这些天他说的话,他的所作所为……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54 其实她都不知道这个癌症究竟到了哪种程度,也不知道它能让人痛苦到哪种地步。 她只是觉得很伤心。 伤心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在那个地方待着,自己的女儿们都不会去看看她…… 她的妈妈不会,她的小姨更不会。 明明心里知道答案,但她还是傻傻地问了:“我妈有回去吗?” 谭逸没有立刻回复,用指腹抹去了她的眼泪,过了很久才说:“没有。不过姨姥姥最近在医院里陪着外婆。” 因为外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姨姥姥本来是去看望顺带拜拜年的,结果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带着外婆赶去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的结果把人吓了一跳,姨姥姥没遇到这种情况,又慌乱地打电话给吴书音。陈述完事实后,吴书音解释工作原因实在移不开身,只打了笔钱回去,拜托姨姥姥帮忙照顾。 最后到底还是姊妹亲近,姨姥姥给自己家里说了这件事,然后陪自己的姐姐在医院住下了。 “她怎么这样……”周韵低下头,眼泪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掉下来。 “我小姨是个心狠的人,结婚有了小孩后十年都没回来看过外婆。我妈……她明明知道……外婆只有她一个了……” “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事情吧。”这话说的过于客观,因为他也摸不准旁人的心,只好转移话题:“目前化疗的结果不算差,心态好的话还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字里行间都谱写着模棱两可。 周韵能猜得到。 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但她不想追问下去,起码这一刻,她是个胆小脆弱的人。 她用手背抹干净眼泪,另一只手握住谭逸的手腕,声音沙沙的:“我也会得……” “你不会。”谭逸打断了她剩下的话,“外婆是几十年来长期饮食不当。你现在好好注意身体,这种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几十年。 外公在外婆很年轻的时候去世了,外婆一个人照顾不来三个女儿,就将长女托付给了别人。 前些年是经常不吃饭,等女儿们长大后,她一个人了,又经常不做饭。 总是随便应付着,想着随便活几年,记忆力衰退到看见她会喊出小音。 在姨妈出事后的某一天晚上,周韵听见外婆在藤椅上念叨着:“都走了,哪天我也跟上去了。人没了,没了……” 她长长的几十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短暂。 像墙壁上的时钟,嘀嗒一声,就是一生。 - 每个人都无法预测到生命中发生的很多事情。 它是措手不及的,是慌乱、悲伤、惊讶与欣喜的轮番演绎。 而它所给予的那些“未知”再一次地扩大了人的承受能力。 连续一周的低落终于在开学前夕被自己匆忙地强压了下去。 二月中旬还在飘雪,踏入学校这天也是。 高二年级比高三晚半个小时上课,谭逸起床的时候没叫醒她,但周韵还是醒了。 他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学校,她同意了。 所以成了第一个进班的人。 放假那天,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教室的门是她临走时合上的,今天也是她推开的。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从背包里面取出了没喝完的半罐牛奶。 早上没什么胃口,牛奶没喝完,谭逸让她带上了这半罐。 不过现在她也不想喝,只是无聊到观察这罐牛奶的成分表。 来得太早的坏处就是,连时间都是那么难以消磨。 谭逸说她放在学习上的心思太少,应该适当摆正自己的态度。 周韵认同这句话,以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父母都不关心这种事,那么她自然也没有必要去在意。 这样的想法形成默认的行为准则,一时间确实难以更改。 周韵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需要背诵的知识点,开始默读。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进班,包括她的同桌。 在自己桌角被敲了一下后,她才意识到对方来了。 她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女孩,角度反光时经常看不见黑板,需要她帮忙告诉题目。 她们私下很少交流,除了上课讨论题目,就剩简单的问好。 一来周韵没有想和别人交朋友的念头,二来对方和她的后桌建立了朋友关系。 “新年好呀。”童彤往她桌子上放了几颗牛轧糖。 “谢谢。”周韵笑了一下,“新年好。” 周围都在讨论寒假做了什么,铃声响了也抵不过他们的热切交谈。 几秒钟后,教室忽然安静下来。 周韵抬头一看,果然是班主任站在了教室门口。 班主任姓于,个子小小的,站在讲台上都没有大部分学生高,但是班上的人都畏惧她。 尤其是她推眼镜的时候。 周韵见她没有开口安排任务的意思,准备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移开视线的一瞬间,某个身影挤进了她的余光里。 她重新抬头,只看见了于老师和一侧的教导主任说着什么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周韵背完了那些知识点做上了习题,于老师才走到讲台上不急不慌地讲话。 像念稿子一般总结了寒假作业汇报和本学期学习内容,听得不困的人都有点昏昏欲睡。 没听清楚她讲到哪里,只听到她咳了一声,然后周遭莫明有人鼓掌。 周韵趴在桌子上按压着圆珠笔,思考这道题如果是谭逸来做的话他会怎样做。 还没带入进去,思绪就被人彻底崩断了。 “大家好……”从教室外面走到讲台上的人笑着做自我介绍。 人是会变的,何况声音。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听到开头的第一个音调就能分辨出这个人是谁。 55 白衬衫配超短裙,外搭长款黑色大衣,讲台上的人看上去非常亮眼。 刘海之下是弯弯的眉眼,她笑的时候足以用摄人心魂来形容。 周韵说不出现在的心情,仅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一种窒息感蔓延至口鼻,她的眼睛黏上了这个人。 记忆中稚嫩的脸蛋变得成熟起来。 她有一点儿惶恐,毕竟在她梦中出现的人一直都是十二三岁。 在她出神时,何月转过视线,刚好和她四目相对。 周韵呼吸一滞,没有移开目光。 她不会躲避她的眼神,她只担心她会认不出自己。 没准她已经忘了…… 不。 谁都可能将她忘掉,唯独何月不可能。 做完自我介绍后,于老师伸手指了一个位置,在众人的掌声和起哄中,何月走下讲台去到了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 和周韵一个组。 所以她在经过她身边时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有一股蓝莓的味道。 周韵微微抬头,看见她的下颚动了动,然后迅速离开了自己。 啊…… 口香糖。 周韵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捏了捏桌角处的那块牛轧糖。 “好了。”于老师拿着课本敲打着讲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既然有新同学进入我们这个群体,大家就要互帮互助。新学期也要多为班级考虑。剩下还要二十分钟你们自己处理吧,看是自习还是做作业,都不要吵。” 说完,她接过了振动多时的电话,一边做着手势让班长上来监督一边走出了教室。 班主任前脚刚走,后脚班上就有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讲着小话。 周韵心里面盘算着下课后怎么和何月讲话,结果桌子上飞来了一个纸团,把神游天外的她吓了一跳。 “唉,周韵,帮我往后面递一下。”三组第一排的男生偷偷转头说。 “……”周韵无语片刻,咬牙应了一声,拾起纸团递给了后桌。 侧过身的同时跟着瞄了一眼何月的座位。 没想到她那边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了起来。 她垂下脑袋,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头。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和何月隔了一条走廊的男生支着手问她。 何月面无表情地再次重复这个问题:“单人旁的人何,月亮的月。” 男生局促起来,继续说道:“你的名字真好听。那个……我叫王智林。” “……” 何月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在初二的时候就有人用“你名字真好听”这种话术来搭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哪里好听了,一个班上重名的都能有两个。 这次她没搭话,紧接着又有人问她来自哪里。 基本能回的问题都回答完了,这群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何月实在忍不下去了:“可以了,我想安静一会。” 再愚笨的人也应该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所以围着她桌子的这几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散得干净。 等人全部离开,何月拿出纸巾处理了嘴里逐渐无味的口香糖,将背包里的东西依次摆放在旁边的书桌上。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抽屉,十分庆幸最后一排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坐。 她重新咀嚼着两粒口香糖,若无其事地撑着下巴望向前方。 冬季的校服太过臃肿,不适合她。何月一边想一边吹了个泡泡,察觉到她凝视的这个背影有转身的倾向,她又将泡泡咬进了嘴里。 不过很可惜,周韵只是侧身弯腰捡笔。 何月忽然有些生气,这种脾气不知道从何而来。 或许是周韵侧过身不是为了看她,也或许是周韵没有过来和她讲话。 哪怕是递一张纸条给她也行,而不是帮别人递。 情绪在这样的想法中波动得极快,以至于走廊另一边的男生再次和她搭话时,她愠怒道:“你烦不烦。” 王智林愣在原地,整张脸迅速变得通红,吞吞吐吐道:“啊……不好意思……” 前面的人像凑热闹一般回头看了看他们,何月不屑地回看着他们。 很快,估计大半个班级都会开始传言新来的同学非常暴躁。 下课铃声刚一响起,前面的几个人就开始交头接耳。 何月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她不在乎。 在座位上等了三秒,见某人还没有动静之后,她起身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的口香糖。 她是忘了自己? 还是没有原谅自己…… 背包夹层的火机被她翻了出来,何月摸了摸口袋,将火机揣兜里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临走前瞟了眼黑板斜上方的时钟,记住了大概时间。 这个学校她来过一回,这次凭着记忆找到了天台。 这里是个空旷又凌乱的地方。 她的大腿和膝盖被风吹得失去了知觉。 卫生纸包裹的口香糖被她精准投进垃圾桶里。何月笑了一下,娴熟地从口袋取出烟盒,点燃吸上一口,嘴里的蓝莓味瞬间消失殆尽。 身后的铁门再一次打开,何月回过头,怔了一下。 嘴里猛然吸入一大口烟,被呛得泪眼都出来了。 周韵走到她身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好久没有闻到这种苦涩的烟味,自从谭逸戒烟以来。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风声盖过了她们喘息的声音。 何月悄无声息地掐灭了烟头,烟灰飘到了自己的鞋尖。 “不要紧吧?”先出声的是周韵,她的音色有一点颤。 何月没有回答。 接着,周韵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何月不太明白。 这里究竟是指这所学校还是这个天台。 周韵补充:“这个学校。” “家里人办的转学,”何月看着她,神色自若,“我不是很清楚。” “噢。”周韵没有看她,一直低着脑袋。无意间瞄到她的泛红的膝盖,她抬头道:“要不我们下去说吧,这里好冷……” 何月点头,跟着她走。 她们走到五楼走廊的转角处,除了上下楼梯的脚步声以外,这里只剩下风吹打着玻璃窗的声音。 很多想说的话在真正见面后都变得不适合。 最后周韵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饼干,屏着呼吸递到了何月的手心中,嘴唇一张一合,还是说了非本意的话:“这个饼干很好吃的。” 饼干的包装边角划过她的指腹,何月浑身颤抖了一下,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段逝去的、回想起来只有一点点明亮的岁月。 周韵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时的她无数次快接触到死亡,唯一坚持下去的念头就是明天她们可以见面。 “傻女。” “嗯?” 何月低声道:“我说我自己。” 56(h) 时间如暴雨般冲淡了两个人之间很多的回忆,她们没有因为这次重逢而迅速恢复成儿时的关系。 她们甚至都不敢并肩同行。 下楼时,一个在前面走,另一个在后。 两人刻意隔了一些距离,周韵也只是低头看自己前面的台阶。 不清楚何月是怎么样的心情,但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得特别快。 原来人在非常喜悦的时候,心跳同样会飞快加速。 走近班级口,周韵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在后门站着的人是谭逸。 何月正走在自己身后,周韵有种说不上来的害怕。她希望谭逸别回头。 偏偏谭逸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直视她。 指尖掐上手心,周韵小幅度地摇头。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最终谁也没开口,甚至周韵经过他身边时没有一点停留。 一种奇怪的念头作祟,她不想让何月知道有关谭逸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座位,周韵才感到惴惴不安。 侧过身偷偷瞄向后门时,发现人已经走了。 后知后觉,她想,他或许是生气了。 自己无缘无故在班级口不搭理他,他可能认为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话是这样没错,但他们理解的“别人”不一样。 带着略微愧疚的情绪周韵神游天外了大半天。 放学铃声响起的一瞬,她回神,深深叹气。 周遭的人纷纷收拾着书包准备回家,有的人早就提前准备妥当,铃声和他们的步伐几乎在同一频率上。 高叁还有半小时下课,所以周韵没有任何动作。今早出门前她已经和谭逸约定好了一起回家。 “欸,”童彤抱着书从她身后绕过去,“不回家吗?” 周韵摇头,“我得等人。” 童彤“噢”了声,“那你要注意点,最后一个离开的要检查窗户的。” 周韵点头,表示知道了。 实际上平常她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班级的。 几乎每天的门窗都由她来检查。 不过几分钟,班上的人所剩无几。 周韵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慢悠悠地开始收拾课本。 她以为彻底没人的时候,后背忽然被敲了一下。 惊吓之中还有不知所措。 何月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问道:“回家吗?” 她是想和自己一起回家吗…… 周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抿唇道:“今天不太行。” “?”何月一脸疑惑,“你今天不回家?难道住宿?” “啊……”周韵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点尴尬地摇头,“没有,我回家的。在等人。” 何月:“等谁啊?” 周韵下意识压低声音:“我哥……” 何月:“你有哥哥?” 周韵:“是我表哥,我姨妈的儿子。” “哦。”何月没再多问,提着包摆摆手,“那我走了。” 周韵跟着抬手,笑道:“明天见。” 很明显,何月停顿了一下,侧身道:“拜拜。” 原本不安的心情被人稍稍压平了一些,她放下心,卡着时间背起书包准备去走廊处等人。诚恳点先道个歉的话,谭逸可能不会计较。 可没成想,还未起身,某人的身影便落了下来。 整个人被他压回去重新坐在椅子上,周韵用手臂挡了一下他靠拢过来的脑袋,“干嘛……” 谭逸敛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然后弯腰亲了下去。 没有任何甜蜜感,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当他的指尖滑过她腰下的校服时,周韵浑身一颤,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哥。”她连忙叫了一声,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这里可是教室。 谭逸松开了她的下巴,还没等她喘过气来,整个人又被他抱到了书桌上。 他开始解她的裤子,对她的身体娴熟到能够闭眼摸到她的内裤。 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戴上安全套,周韵心都凉了。 还没来得及做最后的挣扎,只听谭逸贴近她耳尖说:“谁是你哥。” 非常简单粗暴的做爱方式,他的双手托着她的臀部抵上课桌边缘,借了一点力径直撞进她的身体里面。 酸酸胀胀的触感。 周韵忍不住勾脚,两条腿被他架在腰后,一来一回脚后跟顶上了他的脊柱。 脚心反复按压滑过这根脊柱,很坚硬…… 和身下的某物件一样。 谭逸闷着声,一直往她敏感处操弄,情欲占下风,更多是发泄。 这样的发泄和小孩并无差别,他能理解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谈恋爱,毕竟他们都还在读书。 只是他过于狭隘,理解是一方面,固执又难以化解的情绪是另一方面。 温热的液体打湿两人的交合处,随后滑落在灰色的瓷砖上。 不留神便溅到桌角。 周韵咬紧着唇,害怕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尚未合拢的窗户被风吹开,她被吓了一跳。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窗帘上。 谭逸捏了捏充血起来的阴蒂,试图让她看向自己。可惜周韵铁了心不抬头,如何刺激,她也只是颤动身体,最多伸手一顿乱抓。 这次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有沉闷的喘息在肉体碰撞和桌椅震动声中交替演绎。 一轮的高潮过后,谭逸将她重新抱回桌面。 周韵直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心都没有力气并拢。 单手抚过她的后脑勺,他俯身碰上她的额头。 开口喊出的两个字很轻:“小韵。” 压在心里的一点委屈瞬间翻涌起来,周韵抬起胳膊环抱住他的后颈,“我都要哭了……” 谭逸还没来得及回话,周韵接着抽泣道:“你干嘛要这样生气……我又不是故意不理你。” “是我的问题。”他侧过脸,一下下吻过她的眼泪,“以后课间不会再来了。” 堵在嗓子口的解释实在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表达? 不是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而是害怕何月知道? 为什么会害怕何月知道? 她不知道。 那么这个解释也变得没有必要。 最后周韵同样亲上他的眼睛,有发梢沾着嘴唇,她用手指勾走,小声道:“无论无何,我是最喜欢你的。” 57 活生生摆在眼前的赤裸景象令何月感到恶心。 她本是想回班拿走遗落在抽屉的饼干,结果看到了匪夷所思的画面。 这就是周韵口中的“哥哥”? 她讨厌她欺骗自己,也讨厌在她身上的那个人。 哪怕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身份和资格去讨厌。 * 在周韵以为自己可以和何月慢慢恢复成原来的关系时,一场暴雨从天而降。 浇醒了她甜蜜的幻想。 这天早上周韵照旧和谭逸一起去上学,可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何月居然也提前了。 她在自己身后喊了一声。 一种密集的慌乱油然而生。 周韵转身看她,故作平静道:“早呀。” 何月回以一笑,快步走到她身边,近距离打量着站在她另一边的人。 “这是你哥啊?” 下咽的声音格外突兀,周韵点点头,没有说话。 “哦。”何月最后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那我们一起上去?你哥应该和我们不是一个教学楼吧。” 周韵“啊”了一下,抬头瞄了眼谭逸。 后者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只说:“那我先走了。” 周韵还半愣在原地,直到何月拉起她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略带调侃的意味说道:“怎么回事,这么舍不得你哥哥?” “没有。”周韵下意识摇起手否认。 这一番动作让何月咯咯笑起来。 于是这一小段路上,她们之间莫明其妙地聊起来了她的哥哥。 何月每次抛出的问题都会让周韵思考很久,害怕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幸好的是,何月不会刨根问底。 还算简单的话题点到为止,她们之后也没有再讨论这些事情。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是二十分钟的大课间。 何月走到周韵书桌旁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课本,“我们出去走走?” 有香烟的味道。 周韵以为她是心情不好,合上了没做完的作业,和她一起去了天台。 今晚有半轮月亮。 何月踩到一个木箱子上面,伸直胳膊,五指之间洒落了一点月光。 周韵害怕木箱不结实,用手扶住了外面一圈的围栏。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晚风将头发吹得飞乱,何月整理着刘海,从口袋里面取出一盒口香糖。 她低头看过去,“要吃吗?” 周韵摇头。 “哦。”何月自己往嘴里放了两粒。 周韵抬起脑袋,看着她的侧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四下安静了几秒。 接着,是难以置信的话。 “我喜欢你哥。” 何月说这话时,正在咀嚼着口香糖,她舔着唇吹了个泡泡。 “嘣”的一声,口香糖糊在了她的唇边。 而周韵的神经也和这块口香糖一样,“嘣”的一声,断了。 心跳到嗓子眼,她稳住声线道:“真的吗……你们今天才见过面……” “真的。” 铿锵有力的回答。 没等周韵回复,何月歪着头继续看她,“你会帮我的吧。”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掌心湿乎乎的。 听见口香糖发出稠密的声音,周韵觉得嘴唇非常干涸。 忍受不了浑身不可控的颤栗,她从围栏上面缩回了手,声音有些发颤,“当然......” 风吹过衣角,她咬紧牙关,一阵接着一阵的寒冷钻进头皮。 “那就说定咯。”何月也跳到她身前,话锋一转,她笑了:“阿韵。” 这是何月很多年前对自己的称呼。 这些年也只有她叫过。 一瞬间,周韵觉得天塌地陷。强撑着僵硬地点头。 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何月喜欢,她就一定会帮她。 58(h) 整个人进入相对温暖的地方后,大脑也逐渐清醒过来。 周韵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没做完的作业,伸手胡乱塞进了背包里,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做题的欲望。 思绪变得混乱不堪,她从抽屉里面翻出空白的草稿纸。实在是没有勇气当面对着谭逸说出那些话,只敢写在纸上。 她有想过劝说何月。你们就见过一次面,都没有互相了解过,怎么可以轻易就喜欢上了…… 但仔细想想,如果她了解过恐怕还是会喜欢上谭逸。 反之,何月也是。 他们两个都是值得别人去喜欢的人。 她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她告诉自己,哪怕不和谭逸在一起,他们也能算某种程度上的亲人。 晚自习下后的叁十分钟里,时钟每转动一秒,谭逸的脸便浮现一次。 直到真切地见到某人。 不安的心境在回头的瞬间轰然倒塌。 随之取代的是悲伤。 她开始不受控地抽泣,谭逸走过来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感受他的指腹碰到自己的眼眶,她彻底放声大哭。 “为什么哭。”谭逸揽住她的后背,将整个人抱进怀里,尽量控制情绪道:“周韵,告诉我。” “没有为什么……”呼吸中掺杂着抽噎,她咬着嘴唇,试图将眼泪憋回去。 攥紧他衣领的双手慢慢松开,她抬头,又欲言又止。 最后低头小声道:“回家再说。” - 他们家离学校不远。 穿过人行道时,谭逸抓起了身后人的手腕,带着她一步步走到小巷口。 以往他最引以为傲的耐心所剩无几。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情绪可以波动得如此厉害。 早上出门还是正常的,下午一起吃饭同样无异样。两节晚自习后就变成了这样。 他实在想不到。 他只想尽快知道答案。 他带着她终于走进了单元楼,合上重型门的这一刻,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离了出来。 “哥。你先上去好吗,我想一个人先呆一会儿……” 谭逸没说话。 楼道是感应灯,他们都没有发出什么动静,自然而然头顶的灯也不会亮。 所以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两个人差不多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脸。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哥……”周韵妥协了,目光下垂,落在两个人快要抵在一起的鞋尖上。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在轻颤。 “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做家人比较好……”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 他的掌心抵在门上,压制着她后退,后背紧贴着门框。 谭逸扔掉了肩上的背包,然后胡乱伸手去摸她的腰腹。 他想解开她的裤子。 “不要。”周韵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直摇着脑袋,“你真的不能在这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为负,他的发梢一下下刮过她的眼尾。有难耐的痒意。 谭逸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继续脱她的下半身,直到她的内裤也跟着滑落在膝盖窝。 “你是不是有神经病。”他咬上她的颈侧,嗓子哑了一半,“搞不懂你,真的。” 鼻尖忽然酸起来,周韵松开了他的手腕,双手搂上他的肩膀,还是轻声细语道:“哥。做完这一次我们就算了好不好……” 得到的回复是他双手抱起了她,没有任何前戏地撞进了她的身体里。 谭逸掰开她的腿,另一只手捏着她的阴蒂,生硬地进入让两个人都不好受。 谭逸往外抽离了一点,低头去亲她的耳廓、下巴和胸前。 亲到她整个身体软下来,他开始一点点撬开她的褶肉。 掌心摩挲着她的大腿根的皮肤,很柔滑。 顶胯的速度逐渐加快,周韵一下呻吟了出来。 随后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肉体碰撞声夹杂着重型门晃动的声让头顶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光线点亮了视线,周韵看着眼前的人涔出的汗水滑落在自己的手背。 她感到慌乱,连忙埋进他的胸口。 背后的门出发的声音让她有点羞耻,尽管每户人家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但她害怕有人正好下楼。 只是这样单单的设想,周韵好像是被刺激到了。不停收缩着下半身,似乎小小的高潮了一下。 操弄的动作越来越大,谭逸咬紧了她衣领处的布料。 湿答答的穴口被他的指尖来回描绘,“好多水……” 他低喘,呼吸声很重。 在感受到射意后,他抽出了发硬的性器,然后松开精关,射在了她的腿心。 两个人额头贴在一起,谭逸吻了吻她干涸的嘴唇。 在一阵眩晕之后,他用自己的衣服裹住了她的下体,专心将人打横抱起朝二楼走去。 短暂的失控神情一秒恢复了原状,周韵只看见他冷静地上楼,拿出钥匙开门。 手指揪着他胸口的白色纽扣,她再一次重复:“哥哥……” 59 没有特别正式地开始一段感情,那么分离也是如此。 很平常的第二天,谭逸叫醒床上的她,两个人沉默的对视。 周韵先装作没睡醒地揉着眼睛,随后去刷牙洗脸。 昨晚最后的交流只停留在她说好累,他回早点睡觉。 周韵心里面知道,谭逸绝对不会挽留别人,无论是多重要的人。 因为她说过的话,他也没有不同意。 去学校的路上再一次遇见了何月。 她像是掐着点来和自己碰面一般。 周韵笑着和她打招呼,鼓起勇气当面对谭逸说:“这是我朋友,她叫何月。” 谭逸停留在身旁人耳侧的目光瞬间转移至眼前这个人身上,他压抵声音问:“哪个何月?” 周韵还没有给他讲过自己重新见到了何月,原本她是想和何月关系恢复到以前那个样子后,再给谭逸说这件事的。 可惜…… 她仍然笑:“哥,这是我给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 这下何月笑了,盯着谭逸强调道:“我们现在也是最好的朋友。” 两道较为凶狠的视线交汇在一处,有种说不出的较劲。 但谭逸眼底更多是不可思议,何月则是轻蔑不屑。 脑海里闪过很多连锁记忆,谭逸忽然伸着胳膊揽住周韵的肩膀,声线平稳:“有空可以来我们家玩。” 说不上来的情绪,何月径直上前握住周韵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们有话要说,先走了。” 身后的人逐渐变成一个点,她们进入了自己年级的教学楼,周韵挣脱开了她的手掌,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啊?” “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不要被骗……”何月顿了顿,转口道:“真是傻瓜。” 她受不了周韵为了一个男人欺骗她,甚至骗自己对方是她的哥哥。 不太明白她说的话,周韵追问道:“什么被骗?” 何月偏过脑袋,不去看她,只说:“中午能让我和他一起吃饭吗?” 这才是早已预料到的。 内心还算冷静,周韵弯着眼眉,“没问题。” - 高二年级的天台,两个相对陌生的人一前一后靠着围墙。 中午下课后,谭逸来找周韵吃饭,结果被告知她想和同桌去吃饭,问他能不能带着何月去食堂,他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在这里见面了。 地点是何月提出的。 香烟缭绕着她的视线,略微苦涩的味道让何月忍不住蹙眉。 她在心里暗骂何灼这个傻叉买的什么垃圾烟。 半晌,等焦躁平息后,她抬头,随口一问:“你抽烟吗?” 谭逸看着对面的教学楼,回答道:“不抽。” 没有想和他套近乎的心情,何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你和周韵分手了吧。” 谭逸不淡不咸道:“你可以问她。” “你和她分手是必然的。”指尖划了一下烟嘴,何月丢下未掐灭的烟,将它踩在脚下,语言激烈起来:“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她还在读书懂不懂?你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心永远留在她身边吗?不要用自己的一时兴起来消耗她的时间。” 脑海里面再一次闪现出来那个场景,何月认为自己不是个封建保守的人,也并非没见过别人在学校里面做爱,但是,这个“别人”怎么能是周韵。 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试图从他眼里窥探出一丝悔意。 可是没有。 她受不了他没有任何表情。自己的情绪忽然高涨,压制住的话瞬间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啊。哪个正经人会在班上操自己女朋友?” 听到这里,谭逸终于回头。 由于身高差距,他垂目道:“首先,你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她是我女朋友你知道吗?其次,我凭什么要跟你做这些承诺?你觉得我和她发生关系是我强迫的吗?最后,我陪你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她,不要说一些废话。” 何月忍住想动手的冲动,连忙从口袋里重新拿出一支烟点燃,咬在嘴里才勉强平息了一点。 “我不想让她为难,你离她远点。”她冷下声音,没有停顿地将剩下一盒的烟全部倒在了地上,“你想找什么样的女生我都可以帮你。请你离周韵远点。” “你精神还好吗?”谭逸看了眼裤兜里面震动的手机。 是今晚暴风雨的短信提醒。 他重新看向何月,保持最后的耐心,“我对其他人没兴趣。再者,她是我妹妹,我凭什么要远离她?” 挥动的掌心停落在谭逸手里,何月挣扎了一下,想用另一只手扇他,结果也被束缚了。 微风吹动她的发丝遮住了视线,她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人吗?我操……你不知道什么叫乱伦?” 何月猛地一下快要喘不过气,她一直以为周韵是为了隐瞒关系才谎称这是她哥。没想到…… “真的恶心死了。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我只说一遍,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谭逸松开她的双手,沉声道:“另外,谈恋爱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用外人来插手。” 在他准备离开这里时,又转身留下一句话:“你对她的感情非常畸形。可能你还没有察觉到。” “你不要自以为是!”何月竭力呼喊:“你觉得我和你之间她会选谁?” “你说呢?”谭逸推开门,瞟见她向上的唇角,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他无波无澜道:“她想选谁我不在乎,毕竟她不是我的选择题。” 60 中午饭没吃几口,意识到自己食欲不振后,周韵有点伤感。 不知道外婆现在怎么样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说服自己,这是在所难免的。恰好想起了又谭逸说过的话,外婆会好起来的。 想起他,哪怕眼前的饭再难下口,她也会尽量吃上一点。 牙齿咬上筷子时,她才惊叹他给予自己这种无形的管束。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一楼的食堂可以透过玻璃窗清楚地看见整个天空。 灰蒙蒙的一整片。 估计马上会下大雨,周韵盘算着时间,默默收拾好自己餐桌后,匆忙地离开了这里。 赶在小雨落地前,她回到了自己的班级里。这样的“刚刚好”稍微打消了一点她原本低落的心情。 刚一进班,眼睛瞄到了自己的同桌童彤趴在桌子上轻微耸动着肩膀。 周韵坐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小声在她旁边问:“怎么了童彤?” 童彤抽泣着,一字一顿:“好难受……我分手了。他说没感觉了……” 据周韵得到的零碎消息,仅能知道她的对象是隔壁班的劳动委员。课间经常叫她出去,每次童彤和他聊完天回来就开始心不在焉。 可能自己也是刚分手的原因,她能稍微理解一点童彤,但是她们各自分手的理由大相径庭,所以她又做不到感同身受。 周韵揉着童彤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难受了,你明明这么好,是他不珍惜你,他一定会后悔的……而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闻言,童彤哭得更厉害了,转身扑到周韵的怀里,哽咽难言:“我……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快变心……” 这个问题把周韵问住了。 她不知道,也不懂得如何现场编造。 毕竟变心这个词在自己这里根本不存在。 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心呢……深爱过的人或物都会在最身体柔软的地方留下痕迹。 可以淡去,但不能消失。 玻璃窗被雨滴一点点敲打着。 周韵瞟了一眼,果不其然,下雨了。 她有点担心还没有回来的那两个人,他们都没有带伞。 手掌心感受到了童彤抖动的后背,周韵继续抚摸着,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想清楚,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童彤,他变心是他的问题,你不用搞懂,你是最好最好的。现在下雨了,我要去接个人,希望你别哭了,我待会回来给你带曲奇饼干吃。” 童彤慢慢止住了眼泪,断断续续道:“谢谢你……” 周韵摇着头,一手拿起自己抽屉里备用的伞,另一只手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童彤的眼角。 这个天气真是阴晴不定,照这个趋势来看,估计下午会有一场暴风雨。 地面有些地方比较干燥,这场雨下得还算不急不缓,没有一下子倾盆而来。 到达食堂门口时,周韵的鞋尖打湿了一点。台阶上站着不少的人因为没有雨伞而徘徊不定,她踮着脚,目光也跟着扫过这群人。 很可惜,没有看见何月和谭逸。 她穿过人群,走进食堂里面,一楼的人零零散散的,不多,但就是看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 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周韵先去买了一盒曲奇。然后准备去二楼寻人,刚上前一步,余光瞥见了从倒饭出口走过来的一个人。 他今天穿的是连帽外套,一身黑。 低着头又戴起帽子的缘故,小半张脸都被掩盖住了。 食堂的灯光很暗,她的视线也模糊起来,总是看不清他。 她是凭感觉认出他的。 不过他没有认出自己。 在他径直经过自己身边想直接淋雨回去的时候,周韵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谭逸生理性厌恶了一下,皱着眉头准备挣脱时,听见眼前的人开口喊道:“哥。” 他抬头,压在眼睫上的头发多多少少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一旁的人群瞬间往后大幅度地退步,原来是刮风了。 空中的雨水打湿了前排的人。 谭逸下意识用胳膊将人带到自己怀里,在拥挤环境下,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问她:“冷不冷?” 嘈杂的交谈声,人们都在讨论如何回去,以及这场雨会不会停下来。 听到有关雨伞的问题后,周韵不由得捏紧了自己手中的雨伞,然后才回答:“不冷。我看下雨了就想过来接一下你们,何月呢?” “不知道。”谭逸从她手中接过雨伞,“等会儿雨会越下越大,我先送你回去。” 周韵摇头:“不行,那何月怎么办?你们不是在一起吃饭吗?” “没和她一起。她或许没来吃饭。”谭逸揽着她的肩膀从人少的地方走,“你觉得不行等会我到这里等她,你先回去。” 周韵没有拒绝,还有很多问题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估计是害怕雨越下越大,到时候一个人都回不去。 谭逸打开伞,依然揽肩带着她走,因为身高差,他举着的雨伞一直往她这边倾斜。 两个人没有任何话聊,雨声在周遭显得格外明显。 直到周韵注意到了他另一边的肩头湿了一片。 “你好好打伞……我这边不会淋到雨。” 谭逸“嗯”了一声,却没有做出改变。 明白他固执,周韵垂下了脑袋,没有再说什么话。 只不过她又想起了“变心”那个问题。 那么,谭逸会变心吗?他能喜欢上别人吗? 她其实很清楚,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她却在强迫他变成那样的人。 为了避免自己的想法发生动摇,她立刻转移了思绪。漫不经心地数着自己经过了多少个水洼。 踩过第十个水洼,他们终于走到高二年级的教学楼,周韵想从口袋找出纸巾,结果没有。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班上拿点纸。” 他一旁的发梢和颈侧都沾上了水珠,周韵担心这样会生病,顺便去班上借了一包感冒药。 结果一转身看见何月已经回到了班级,不过脸色很不好。 没淋雨便是万幸,她放下心,连忙去找谭逸。 走到教学楼门口,周韵将药往他口袋里面塞进去,手里攥着的纸巾也放到他手里,叮嘱道:“你擦一下,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把这个药喝了。哦对了,何月已经回来了,你现在直接回自己班就可以,记得小心一些。嗯……晚上如果还下雨的话,你先出校门,然后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一把雨伞,我只备了一把,担心不够……” 谭逸看着她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最后只点头道:“你帮我擦。” 周韵猛地抬头,略微难以置信。 纠结着这场大雨的持续程度,她抿着唇重新拿过纸巾,扶着他的胳膊垫脚,伸手擦拭他的发梢。 脑袋偏移了一点,她想看看后面有没有打湿,手指触碰到他后颈的皮肤,身体重心忽然不稳。 被他搂着腰贴到了他的身上。 周韵闷声道:“哥,不要闹了。” “嗯。”谭逸低头吻了吻她的耳侧,“不用擦了,这点雨过会儿就能干。放学在班里等我,有些话回家再给你讲。” 耳朵麻麻的,周韵点着头,反应过来他亲了自己之后,他已经走进了雨幕里。 哗啦啦的雨声,配合着自己小声的嘀咕。 “怎么乱亲人……” 61 “你和高叁那个男的在谈吗?”声音别扭的男生问。 像小孩子发泄般,何月用脚一点点碾压着地上的香烟,没有回复也没去看说话的人。直到变天了她才直起身体,准备离开这里。 临走前轻飘飘注意到了某个身影,她不耐烦地丢下一句:“管得着吗。” “你别谈了。”何灼拉住她的手腕,哑然半天低声拼凑出一句话来:“他很脏,操过别的女生。” 意识到他口中的这个人是谭逸后,何月觉得非常可笑:“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过。” 每天放学何灼都会在她们教室另一侧的楼梯口等她。有天见她迟迟不来,他想去班上找她,结果发现了她盯着前门窗口暗自生气。 而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教室里面。 第一感触是厌恶。 厌恶这个人的下半身被何月看见了。 “哦。”何月停顿了一会儿,转过身仰起脑袋看他:“有关我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为好。” “我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何灼拧紧眉头,下意识脱口而出:“毕竟你是……” “什么?” 何灼动了动喉结,几乎一字一顿:“毕竟你是我姐姐。” 何月点点头,“行了,不用给我打感情牌。一句话,不要管我。再者,我眼光不会低到看上那种男生。” 又好似想到什么,她咬着牙仿佛自言自语:“当然……也不是说看上他的都是眼光不好的人……” 憋了一肚子气,何月习惯性用指甲刮手指根,懒得和何灼再多说一句,推开门直接回到了自己班。 在座位上待了不到十分钟,周韵过来了。 “你怎么啦?”周韵在她桌子旁边蹲下身,这样能看见她埋得很低的脸蛋,“吃饭了吗?” 何月摇头:“不饿。” “不饿也要吃啊……”周韵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头,说话声音更轻了:“是不是我哥让你生气了?我觉得,你如果不是特别喜欢他的话可以放下的……因为他……嗯……不过你依然很喜欢的话我还是会帮你的。” “我跟他你选谁?”何月打断了她,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周韵呼吸停滞了一秒。 这句话居然和曾经的一个梦里出现的质问一模一样。 她重新和她对上视线,放下自己的手,认真地告诉她:“我不会让你成为选择项的。” 何月扪心自问,从十叁岁转学那天过后,哪怕自己经历了多少惨痛的事情,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在今天,她再一次被全天下最蠢的人弄得眼睛胀痛。 她明明知道的…… 扔掉那些可怜的自尊心,她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女孩。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 何月用下巴蹭她的肩膀,声音又哑又闷:“好了……我不喜欢他。对不起阿韵,我只是……太在乎你。” “啊……”周韵有点云里雾里,但还是轻轻拍上了她的后背,“你可不能哭。” ……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些年里,何月变成了一个以自我为中心又看似无懈可击的人。 她唯一显露出来的软弱,只有曾经互相依恋过的朋友。 那个人说她的感情很畸形。 她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感情都会有畸形的一面。 她只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仅剩的依赖。 仅此而已。 - 从下午到晚上,暴雨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教室的窗户紧闭性不太好,总是漏风。靠窗的学生几乎人人都抱着自己的胳膊肘。 猛烈的狂风将窗户敲得哐哐作响,做着试卷的周韵被吓了一跳,然后留意到了天边的一道白光。 是闪电。随之而来的,是晚到的雷鸣。 班上大部分人捂住耳朵都在絮絮叨叨。 紧跟着,天花板的灯管连续闪烁着,在众人的起哄下,瞬间全部熄灭了。 吵闹的动静也在黑暗里逐渐变大。 广播在短短一分钟内传来了副校长的声音。 “通知,由于全校停电,现在提前放学。” 一阵尖叫同时响起。有人直接踩到自己书桌上,动作敏锐地翻过旁边的桌子冲出了教室。 因为周遭的环境都是黑暗的,所以在推搡中不免有东西摔到了地上。 在慌乱中,周韵去后排拉住了何月的手腕,告诉她先不要走。 何月转过脸,问道:“怎么了?” 两个人在这个距离下勉强可以看见对方的面部轮廓。 周韵:“还在下雨,你带伞了吗?” 何月想了想,何灼应该带了,他的背包里面总是留着一把伞。 “带了。”她又反问:“你没带吗?” “不是,我以为你没有伞,我哥已经去买伞了,到时候会过来。” “哦。”何月从背包左侧看了看自己一直振动的手机,食指直接挂断了来电。 她看着周韵说:“我在这里陪你吧。” “那怎么行,万一待会儿雨更大了……” “小问题。”何月坚持留下来,并且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 在她的记忆里,周韵是一个很怕黑的人。 灯光照耀下,她们在空荡的教室里聊着很无聊的天。 何月没有给她解释有关自己和谭逸的事,周韵也没有问。 等到主人公终于站在后门口时,何月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周韵的手心上,对她说:“回家注意安全,明天见。” 她提起背包故意绕开了后门的人,从前门走出了班级。 周韵目送她离开,起身终于看向谭逸,注意到他湿了大半的衣服,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捏了捏还在滴水的衣摆。 这样一捏,拧出来的雨水打湿了自己的手心。 “怎么淋成这样?”周韵有些担心:“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谭逸不以为然,单手握住她的掌心,另一只手将手里的雨伞递给她,“拿着。等会我背你,你撑伞。” 周韵连忙接过,声音小了很多,“是没有买到伞吗……” “嗯。便利店提前关门了。” 谭逸脱下了自己湿了一半的外套,伸手同样递给了她,“反过来用它盖在自己背后。” 双脚没知觉般跟着他在走,她在黑暗中摸不清方向,只是点着头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指尖不留神碰到他冰凉的手背,她才清醒过来:“你这样会感冒的。” “没有这么脆弱。” “……”她沉默。 到了教学楼门口,谭逸弯下背脊,周韵没有再拒绝,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跳到了他的后背上。 长袖衫是干燥的,但他的身体很冰。 连带着她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她紧贴着他,脸蛋蹭着他湿漉漉的后脑勺,眼泪一下不受控的落了下来,想起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更加伤心。 她没有哽咽,只是轻声道:“谭逸……你干嘛要喜欢我。” 她没有称呼他为哥哥。 这应该是一个人对自己恋人的询问。 62(h) “问得很奇怪。”谭逸抓着她的脚踝,一步步走下台阶,在雨声中说:“和你生活在一起很开心。” 他没说为什么喜欢,但他用了“生活”这个词。 多么有分量的一个词汇。 周韵轻微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你没错。”谭逸低着头,尽量避开家底下的水洼。在路灯下这些积水地都投射出一片闪亮的银白色。 他淡声道:“不过你说的那些话确实让人不舒服。” 她的呼吸打在他的后颈处,有些湿。 谭逸稍稍侧了一点脖颈,让她的嘴唇不经意间贴上了他的皮肤。 周韵张口,用牙齿磕了一下显眼的青筋,“那现在说什么能让你开心。” “……”谭逸极轻地笑了一声,没能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 有种莫明的较劲。 所以他说:“随便你。” 周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这么漠然,那我不说了。” 走出校门,外面的彩灯标牌都不见踪影。 唯一的光亮只剩下街道两旁的路灯和马路上飞驰着的远光灯。 候车亭里还有不少的人,同校的学生居多,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后,周韵将脸重新埋到了他背后。 感觉到谭逸在揉捏她的脚踝处,她忍不住夹紧了自己的双腿。 腰腹受到影响,谭逸直接低喘了一声。 声音埋没在哗啦的雨水里,周韵只听到一点尾音,“你怎么了?” 谭逸看了看他身侧露出来的脚尖,逗她道:“不太开心吧。” “……”周韵彻底绷不住,咯咯笑起来:“这么小心眼的吗?” “或许。” 他们都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谭逸又变得沉稳起来,说出了这两个字。 周韵扑通的心像棉花一样逐渐软下来,她圈着他,自己的嘴唇凑到他的耳旁,“回家亲亲你,我会很有诚意地给你道歉……” 眉心跳了跳,谭逸将视线投置远方,感觉四肢一点点地变得无力。 他没说话,思绪却随之跳跃。 她的诚意是指哪方面? - 小区这边的路灯光线很暗,稍有不慎地上的水渍就会溅到裤脚上。 推开沉重的感应门,周韵收起了雨伞。 谭逸没让她下去,她也依然在他的背上。 一直到他用钥匙开了门,然后蹲下身松开了她。 两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浸湿的迹象,谭逸伸手拿开了她后背的外套,手背不留神摸到她还在滴水的发尾,他停顿,“去洗澡。” “你先去。”周韵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校园外套,抬头看他,“你淋得比我厉害。” 谭逸当着她的面,从领口处一个接一个地解开圆形纽扣,衬衫之下是赤裸的肌肤。 “我脱了就好了。你先去,再晚会停电。”他说。 “哦……”周韵低下头,不太适应看他毫无遮掩的身体,扔下背包径直跑去了房间。 因为担心某人会感冒,所以她洗得比往常要快。穿衣服的时候,她盯着镜子看了眼自己,挣扎了一番,还是没有去穿内衣。 睡衣之下有一点漏风,她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慌乱地推开了门。 回到房间后,她给谭逸发了个消息,告诉他可以去洗澡了。 发送完这条消息,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抓着被子盖过了自己的脸。 好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之久,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后,她掀开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结果脚步声途径了房门口,没有停下。 周韵愣了愣,猜不到他要去做什么。 想了一会儿,她起身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谭逸正用热水泡着纸盒牛奶,听到动静,他抬眸瞟到了她圆润的脚趾头。 掌心摩挲温热的纸盒,他觉得差不多了,取出来戳开递到她手边,问道:“怎么出来了?” 周韵接过牛奶,没有喝,把它放在茶几旁,自己挪动着脚步上前坐到了他身前。 以环抱的姿势抱住了他的后背,她亲了亲他的胸口,“想你。” 她的双乳好似没有任何束缚般蹭着他,谭逸很明显地能感受到。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没穿文胸吗。” “嗯……”周韵脸上有点热,声若细蚊:“我都没穿……” 谭逸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用掌心压了压她的后腰,中指探入了她的睡裤里面。 他哑着声音说:“这就是诚意道歉?” “这是为我说的其中一句话道歉。” 昨天她说过,做完那一次他们就算了…… 周韵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做完这一次我们俩就重新开始。” “都没结束哪里来的重新开始。”谭逸微微蹙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换个说法。” “……” 周韵语塞,看着他略长的发梢说:“干嘛这么较真,那照你……” 谭逸低头吻上她的唇,封住她剩下的话。 他戴好安全套,脱下她的睡裤,轻车熟路地探入进一片温热的沼泽地。 如刚刚浸泡过的纯牛奶。 他不喜欢昨天。 那场性事也不是情欲占上风。 她的体内和自己总是恰到好处的融合,谭逸顶着胯,手指捏了捏她的蕊珠,有液体瞬间打湿了他的手心。 他半怔,随后笑了,用舌尖舔过自己指尖,“你是不是早湿了。” “不知道。”周韵被他的动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睫毛轻颤了一下,她嘀咕着:“你好色情。” “到底谁色情?”谭逸俯身咬上她的乳尖,在她弓腰的瞬间凶猛地顶胯。 柔软的内壁咬合着柱身,她溢出来的吟哦是色情的代名词。 他低低喘息:“说点话。” “说什么……”周韵闭上眼睛,一点点收紧甬道,手指甲刮着他坚硬的背脊,“我不行了……真的呃……” 天花板上的吊灯闪烁了一下,谭逸掐住她的腰往更深处探入,濡湿的四周吸附着他的神经,汩汩涌出来的水喷到他的腿根。 等他埋头舔舐上她的额角时,暖黄色的光灭了。 周遭陷入黑暗里,视觉薄弱后,听觉就变得敏锐。 肉体碰撞声、津液交换声和长长的呻吟起此彼伏地在耳蜗来回摩挲。 察觉到她高潮前夕节律性收缩后,谭逸折迭着她的大腿加快了顶胯速度。 周韵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胡乱蹬着脚,不知道碰到哪里,哐当一声盖过了高潮时的喷射。 温热纸盒牛奶洒在地板上,乳白色的液体铺满了冰冷的瓷砖。 “什么东西……”周韵将手背搭在了双目上,低低地问。 谭逸处理着稠黏的下半身,淡淡扫了一眼地面,他打横抱起她往房间走去,“没什么。” 走之前,他按了一下吊灯的开关,停电在预料之中,却没想到这么快。 63 雨过天晴,暴雨之后的次日是个大晴天。 周韵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盒小蛋糕,谭逸在马路的另一侧等她。 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时,他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蛋糕,开口道:“我不吃甜的。” “啊?”周韵正将蛋糕装进背包里面,解释道:“这不是给你的。” 谭逸收回视线,“哦。” 表情变化的有一点明显,毕竟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掩藏的人,能展现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就足以让周韵笑出声。 “反正你也不喜欢吃,怎么还不爽了呢。” 谭逸牵着她的手腕避开地上的积水,无波无澜地说:“没有。” “那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周韵跟在他身后,偷偷地笑。 两盒蛋糕真正的主人是童彤和何月。 周韵希望童彤能够尽快走出这段感情,然后积极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里。 她将其中一盒草莓蛋糕递给童彤时,说出了这番话。 童彤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周韵……” 没有漏风的窗户投射进来大束的阳光,周韵微微眯起了双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这都是小事。 另一块的蛋糕周韵放进了何月的抽屉里面,因为人还没有来,所以她在旁边同时留了张纸条。 不过纸条写到一半时,人来了。 何月拍了下她的右肩,歪头问:“你干嘛呢?” “你终于来了。”周韵重新拿出蛋糕放在她桌子上,“这是给你的。” 何月“噢”了声,出其不意地将她手里的纸条抽了过来,“在我这儿写的啥呀。” 周韵:“我还没写完呢,就是想说一声早点吃完。” 何月看着纸条上面还有一个笑脸小人,她对折起来塞进自己口袋,伸手摸摸眼前人的脑袋,“谢谢。” 周韵摇着头,目光停留在她破了一小块的下嘴唇,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眼,她问:“你嘴唇怎么了?” “啊……”何月想用手指摸摸,结果被周韵打了下手背。 “别用手碰,是不是喝什么东西划到了?” 何月仔细回忆了下,最后的思绪停留在昨晚电闪雷鸣下淋湿的背影。 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随口附和:“应该是吧。我会注意的。” 上课铃声敲响前,周韵嘱咐她中午不要吃辣的,何月点着头,又问:“我们一起吗?” “当然可以。”周韵说。 很多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残缺的情感在如今一一得到填充,周韵坚信,所有的痛苦都是在为重新拥有而铺路。 失而复得的东西是世界上最珍贵的。 她和何月吃完午饭后去了教学楼旁边的操场。 何月提出想要散散步,聊聊天。 很有默契的是,她们俩都没有聊起从前,不约而同地说着未来。 “你准备考到哪里去?”何月问。 周韵撑着围栏,眺望远方,“随便哪里都行,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你呢?” 何月:“你都随便了,那我当然也是。” 周韵偏过身体看她,“你难不成跟着我呀?” 何月笑逐颜开:“不行吗?” “当然行。”周韵陪她一起笑,她把这些当作了玩笑话。 操场上人声嘈杂,大好的阳光落在手背上。 何月盯着她的侧脸,从口袋拿出一条口香糖放进了嘴里。 周韵问道:“你到底是喜欢抽烟还是爱吃口香糖啊?” 何月吹了个泡泡,舔着唇说;“都不喜欢。” 周韵:“那你把烟戒了,以后也少吃点口香糖。” 何月停顿了一下,随后转过身,背靠着围栏说:“好。” “你干嘛背对我?” “很晒啊。” “晒点太阳不好么?” “……” 何月看着眼前跑道上零零散散的人,像初一年级的某一天,她叫周韵出来,一起看着太阳西沉。 这次不像从前那般,担心着回家,担心着一切那个年龄不该担心的事。 周韵伸出手,五指大大地张开,阳光穿过指缝,细小的灰尘拂过眼帘。 她喜欢晴天。 - 谭逸刚刚结束第一次质检考时,外婆那边打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周韵接的。 听到姨姥姥的声音后,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英语磁带外放的情况下,周韵捂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喂?姨姥姥?”她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流浪猫一动不动地靠在树下。 “小韵呀?”老人说话声很低,“清明放假回来不?”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很多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她捏紧手机边缘,轻声道:“我会回去的。” 距离清明还有两个星期,她想了又想,转身关上阳台的推拉门,在客厅沙发上盘腿坐着打开了一直振动着的手机。 是母亲打过来的。 周韵敲打着键盘,回复道:“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回去,你们呢?” 屏幕逐渐变暗,直至黑屏。 她将手机扔在身侧,抱着双膝愣愣出神。想和玉米排骨汤,但不知道怎么做。 楼下的流浪猫经常被外婆喂食,恐怕它以后也和自己一样,再也吃不到这个人做的任何东西了。 手机屏幕再次亮了。 新短信只有简略的四个字。 “我们也会。” 周韵咬着唇,彻底绷不住,抵着膝盖骨一点点耸动着双肩。 天气有阴有晴,人生也是如此。 64 石板路的缝隙里钻出了少许青苔,被雨水冲刷后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这条小巷里的房子排列得井井有条,几乎所有房檐都在一个高度。青砖瓦片下滑落的雨幕错落有致,稍有停顿,水花就会敲在脚尖。 小巷尽头是一片墓地。 清明这天回家扫墓祭祖的人一年比一年少,现在这个点他们是第一批来的。 这是听巷口的老人谈论的。 周韵撑着伞跟在周至明身后,帮他提着祭祀的一些东西,默默站在原地。 等他打扫完墓碑,接过自己手里的袋子时,周韵环抱住了双臂,牙齿有点轻颤。 这边没有什么房屋,空地居多,所以冷风吹着雨直直打在人的身上。 “小韵。”周至明喊道,“过来上香。” 周韵点着头,走上前跟随周至明的动作一一模仿。 做完最后一步,周至明再次躬身作揖,将有些倾斜的祭品摆正过来。 伞放在一旁,雨水打湿了他一层层的衣服。 “走吧。”他起身,极轻地举起伞,注视着那张黑白照片,然后低头抬起手,让周韵走在他身前。 那些对于她而言已经模糊的脸,是否一直深深刻在这个人的心里? 她不知道。 父亲是个很理性的人,从不发脾气也从不轻易展开笑容。 但这一刻,他确实透露着明显的悲伤。多年前葬礼上都不曾流下的眼泪居然在今天悄然而至。 或许是被即将离去的外婆牵引情绪,又或许人到中年坚硬的外壳变得脆弱了一些。 下雨天的别离总是让人更为伤感,天气和心情都是灰蒙蒙的,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片挥之不去的雾霭里。 这应该是她和外婆的最后一面,床榻上的人早已开不了口。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外婆变得骨瘦如柴。每天只能喝一点稀饭,并且不能自理,到最后无法正常的进食和排泄。 老人呆呆的盯着前方,什么也不说。 周韵站在门口不敢多看一眼,床沿旁边是吴书音和姨姥姥在尽力地和她讲着话,希望她能有一点回复。 谭逸也在里面看着。 周韵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回来,但是谭逸知道后提出了要去看一眼外婆。 她没反驳,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内心是希望他能陪着自己一起回家的。 徬晚让恐惧持续加深,周韵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前,看着天空彻底暗下来。 外面的雨越来越小,打湿的落叶一片片地飘到门前的台阶上。 她数到第三片落叶时,听见了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周韵连忙起身冲进外婆的房间,看见姨姥姥背对着床沿,摇着脑袋不停抹着眼睛。 外婆抬起手,好像回光返照一般,指向了床头的人。 谭逸察觉到后上前握住了这双苍老的手。 房间很安静,下一秒,外婆张着嘴嘀咕道:“珍珍……” 谭逸轻声回道:“我在。” 老人的眼睛逐渐合上,随后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只有蓄满的眼泪想要竭力憋回去,吴书音也是如此。 “你们先出去会儿,我给她换身衣服。”姨姥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新衣,招着手让她们离开。 片刻的功夫,屋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台阶边缘裂开了一点,砖缝里探出几株嫩绿的细芽,青苔刚好爬到它的脚下,互相崭露头角。 屋檐上方蜿蜒的雨继续砸着台阶,等待下一个新生的降临。 - 在雨季里处理完外婆的身后事,家里简单摆了丧事酒宴。 一张方方正正的黑白相框放置在堂前的柜子上,见者都说这张照片照得好。 外婆正在笑,人看着也很精神。 可是听到这番话后,周韵忍不住低头,悄悄用手背去擦拭眼角。 在她旁边坐着的谭逸从口袋里拿了包纸巾拆开递给她,两个人也没怎么交谈,另一侧坐着的吴书音却开了口:“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谭逸很快接话:“嗯,小韵和我比较合得来。” 吴书音停了一下夹着菜的筷子,随后问道:“要不要给你们找个阿姨帮忙照顾饮食起居什么的?” “我觉得不用麻烦别人。”谭逸抬起眼帘,沉着声:“早上我会叫她起床。上个月两餐都是在学校吃的,晚修下了她需要吃点什么我也可以做。” “哦。”吴书音付之一笑:“那辛苦哥哥了,不会耽误学习吧?” 这话让本在悲伤中的人心头一紧。周韵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谭逸回道:“不会。” 接下来有人帮忙上了新菜,筷子夹动的声音跟着打断了这场对话。 而当晚吴书音提出要将周韵他们送回W市。 周韵不可置信,差点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她硬生生打了个弯:“不会耽误工作吗?” 吴书音收拾着行李,迭完手里最后一件衣服时,回头看着她说:“不会。” 带着提心吊胆的心情一直到W市的小区楼下。一路上车上的四个人都没怎么聊天,可能是外婆的原因,所有人都没有想开口的欲望。 而这种沉重的氛围在推开车门的瞬间终于得到一点解脱。 周韵以为他们会都上楼看看他们住的地方,所以一直在心里面想着有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没有放好。 结果吴书音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甚至都没有下车,只是按下车窗,对他们说:“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给我。” 周至明打开后备箱,将两个人的行李箱推到他们身旁,也交代道:“记住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生活费我会多转一些,不用将就什么。” 周韵默默地点着头,直到母亲又单独看向谭逸,她瞬间麻木了。 这一刻,她是相信亲人之间的心电感应的。 吴书音失笑道:“小逸,以后还是麻烦你多都照顾一点妹妹。现在还是学业为重,我不会反对一些正常的事情,但我确实希望你能完成你的目标后再谈论其他。” 他们都不是傻子,有些话点到即止,再说恐怕会有些刻意。 这是四月初,绵长的雨季刚刚开始。 他们的车卷起昨夜被风雨吹落的败叶逐渐远去。 停留在原地的周韵稍一愣神,自己的行李箱已经被人拎了起来。 她跟在谭逸身后,没有避讳道:“你觉得我妈是什么意思?” “等明年的六月我们的关系就没必要遮掩。” 感应门“滴”了一声,他们走进楼道。 周韵扶着楼梯放慢了脚步,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碰到行李箱。走到家门口后,她才继续说:“你怎么这么会曲解……” “这是理解。”谭逸拿着钥匙插进槽口,压着声音说:“总之,这些都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65 离高考还剩三十天时,学校高三那栋教学楼都拉满了横幅。 很多凑热闹的低年级学生都在走廊处四处观望,时不时将横幅上面的内容大声念出来。 童彤见状,凑近了做题中的周韵,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寺庙祈福。 周韵不明所以,反问道:“去祈福什么呢?” “你哥不是要高考嘛,我姐也是,明天放假打算去庙里拜拜,想着问问你去不去。”童彤叹了口气,“主要是我姐姐情绪不是很稳定,我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所以就想迷信一下,好多人都说蛮灵验的……” “这样啊……”周韵放下了笔,思考不过几秒,然后同意了:“那明天早上我们到车站集合?” 童彤笑了,点着头:“没问题!” 当天去寺庙的人很多,她们先将心愿写在红布条上,排着队亲手挂在树枝上后,默默合十双手祈愿着。 再一睁眼,一旁卖手链的商贩叫住了她们。 “小姑娘,买个红绳手链吧,可吉利了。” 童彤有点蠢蠢欲动,弯着腰边看款式边问:“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给高考生的?” “有呀!”商贩连忙将缀有的银蝉的红绳递到她眼前,“这个叫做一鸣惊人,准灵!” “那好,我买一个。”童彤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道:“周韵你要么?” “要一个吧。”周韵还在想谭逸会不会喜欢这种东西,但是人太多,天气也热,她没有犹豫的时间。 总之来了一趟,带点什么回去也算个吉利。 尽管这串红绳手链以正常价格的三倍售卖给了她们。 周韵出门前没有给谭逸说明自己去哪里了,只说和朋友出去玩玩。毕竟他不信这些。 所以周韵回家之后没说去了寺庙,将红绳手链送给他时,也解释道:“路过刚好看到就顺手买了,据说这个银蝉代表一鸣惊人。” “嗯?”谭逸打开冰箱,把里面冰镇的绿豆汤端到桌子上,空出手来接过这串红绳手链,“谢谢,很喜欢。” 第一口绿豆汤滑入口中时,凉爽感扑面而来。周韵忍不住哆嗦,抬起手舀了一勺绿豆想到谭逸嘴边,“干嘛弄这么冰。” “我是想放桌子上等它化掉一点冰的。”谭逸戴好了红绳,弯下腰,咬住她的勺子,“有冰渣,你过会儿再吃。” “噢。”周韵点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手腕上的银蝉,话题回到前一个:“你真的喜欢这个啊?” 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略微带点不可思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对比第一次见到的他和现在眼前的他大不一样。 直观感受便是柔和。 比如,他不会问怎么这么迷信,而是会说喜欢。 还比如,不会再去拐弯抹角。 “主要是比较喜欢你。” 声音好似刚刚入口的绿豆,又冰又甜。 周韵握紧他的手腕,从凳子上起身踮起脚尖,然后吻了一下他的脸侧,偷偷笑:“但我确实希望你能完成你的目标后再谈论其他哦。” “……” 原本扶着她后腰的手忽然向下拍了拍臀部,他失笑:“可以晚上和你好好谈论。” 接下来,她的嘴唇里面彻底被绿豆的清香入侵,不冰,只剩热。 从第一片雪花到窗外的烈阳,看似平常的季节更替,投射着每一段平常的爱恋。 - 谭逸高考那天特别叮嘱过让周韵在家待着就可以,因为考场外面家长比较多,而且很晒。 但周韵还是自己买了水站在树荫底下等他,哪怕街道两侧的折迭棚下都堆满了整箱的矿泉水。 第一场考试交卷铃声敲响时,陆陆续续的考生冲出了考场。 不少的同学还在互相询问着选择题,而一旁的家长说:“考一门丢一门,不要再想已经交卷的题目了。” 周韵在心里面默默认同,稍一走神,自己的后肩被人揽住了。 “怎么还是来了?”谭逸带着她往前走,周遭太过吵闹,他只好低着头凑近她问。 “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周韵抬着手,将水递到他眼前,“你渴不渴?” 谭逸握住瓶身,没有喝,也没有回答她。 他们站在马路旁边耐心等待着红绿灯,众多高考生即将通过这个十字路口依次走向不同的道路。 在周韵以为他有点生气的时候,绿灯亮了。 他牵着她走过人行道,开口问道:“等会想吃什么?” 周韵捏了捏他宽大的掌心,抬头说:“去餐馆吃。” 这番对话在谭逸考完后同样进行了一遍。 考完那天的晚上,嘶吼声从很多地方传来,有悲伤、有喜悦。 这是结束与开始并存的一天。 晚风不急不缓地吹在人的身上,在阳台收着衣服的某人望房间里面看了一眼。 因为明天返校,周韵正在焦急地赶着作业,她在思考的时候手指很喜欢到处乱动。 谭逸第一次看见她时,她就在小区下面的电话亭里用手指一下下地划着透明玻璃。 而当时的自己,刚好站在如今的这个位置。 ——正文完—— * 终于写完了。 我敲下这篇文的第一个字是在21年的4月,发表是在去年,仔细一算居然过了这么久……(首先感到很抱歉) 中途有无数次写不下去的念头,但是看见一位读者朋友的私信,大概意思是看到更新很开心,所以我就继续写了下来。 从三月中旬一直到今天都没看过评论区,有点害怕会有人期待。毕竟这篇更新不太稳定,也无法保证能不能写完。 现在完结后,我已经翻看完了评论区每一位朋友的留言,在这里说一声谢谢~特别感谢你们。 同时祝所有看到这里的朋友们万事如意。 另外,还有什么剧情上的问题或者纠正可以留言,我看到尽量会回复。最后拜拜啦,有缘下本见。 番外(何月) 暴雨那天的晚修下后,站在楼梯口的何灼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手电筒。 一束光照亮层层台阶,他握着伞,回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人。 她好像还在注视着自己的班级。 泛白的指尖不停地刮着伞柄,他垂眸看着她的后背,少许的头发藏进了衣领里面。 他上前,想帮她拿出来,却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两个一前一后的背影。 高出一截的那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她的目光从来不会为别人停留。 他不明白,为什么何月会喜欢上那个男生,且在如此短的时间里。 不安支配着四肢,笼罩在心脏上的是沉重的枷锁。 何灼关了手电筒,从身后压住了她的肩膀。视线陷入黑暗里,他紧贴上她,低头碰上一片冰冷又柔软的东西。 这个距离下,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和洗衣液的香味掺合在一起,他手心里攥着的外套是他昨天刚洗过的。 何月怔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想要推开他。 “咚”的一声,雨伞摔到了地上。 何灼揉着她的后脑勺,固执地加深了不该有的亲密。 挣扎之中,他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嘴唇。 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巴掌声,声响回荡在整个走廊里。 两个人终于拉开了距离,互相看着对方昏暗的脸,低低喘息。 一侧老旧的窗户被狂风晃动得快要掉落下来。闪电划亮视线后,何月冷声道:“你有病吗。” 何灼没说话,伸手想擦掉她唇沿上的血迹。 结果何月转身毫不犹豫地冲下了楼。 迟来的雷声轰鸣在耳际,何灼捡起地上的伞连忙跟上她。 天空下着磅礴大雨,夜晚给这场雨增添了莫明的恐惧。 她不肯和他走在一起,于是他把雨伞递到了她手中。 何月没有去看他,接过伞不做停顿地闯进大雨中。 伫立在原地的人摸了一会儿自己的指腹,等雨打湿裤脚,他舔着唇走下台阶。 和往常一样,他保持着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嘴里面有淡淡的腥味,他很后悔弄伤了她。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干扰到“唯一”两个字。 雨水模糊了视线,大脑也变得空白起来。何灼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觉得自己确实是病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