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燎原》 第1节 =============== 余烬燎原 作者:伊水十三 =============== 第1章 .余烬 自始至终,这段感情都只是她的单…… 时值深秋,公司窗外的银杏萧瑟,随着阵阵秋风,掉得七零八落。 空旷的走廊上突兀响起一阵脚步声。 十厘米高跟鞋的细跟踏在干净得几乎不染一丝尘埃的瓷砖上,响得清脆利落。 “嗯,好,没事,我来就可以,你放在那里吧。” …… 结束一通电话,梁枝理了理自己鬓边碎发,突然发现发型好像比之前乱了点。 大概是午睡的时候没注意,给睡乱了。 她于是转身进到旁边的卫生间,借着洗手台的镜子把头发重新盘了一遍。 给后脑碎发别上最后一个发夹时,她听见有两道声音自女卫生间传出。 “我今天在停车场碰见秦总了,真的好帅啊,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我差点要窒息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假装一个晕倒,说不定秦总他会伸手接住你?” “你又在瞎说什么呢?人家早就结婚了,不过说真的,我好羡慕秦总他老婆,每天能近距离观察这样的盛世美颜,也太幸福了吧!” “而且秦总把她保护得好好,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世界……诶梁秘书——” 两人的交谈声在此戛然而止。 私底下的谈论被抓包,两个年轻女孩儿一下顿在原地,满脸写满尴尬和手足无措。 …… 梁枝停下手上的动作,打量了他们几秒。 随后,她极为浅淡地勾起一抹笑:“下不为例,回去工作吧。” “啊……好!” 两个女孩儿如蒙大赦,匆忙离开。 梁枝隐隐还能听见她们的絮语—— “还好碰见的是梁秘书,不然我俩铁定完蛋。” “是啊,公司里也就只有她对人那么温柔了……” …… 梁枝轻轻弯了弯唇,把目光对向镜子。 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吗? 镜中女人眉眼精致柔和,尤其是一双眼,仿佛蕴着水光,粼粼生波。 头发被高高盘起,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 再往下,领口处一点浅淡的红印若隐若现。 好像触发了什么回忆,梁枝耳尖微红,将衬衣领口向上拉了点,遮得严严实实。 也许吧。 - 轻敲三下办公室门,得到许可后,梁枝推门而入。 秦瞿应声看了过来。 男人姿态矜贵,一双微挑的桃花眼,看谁都似含情,看谁都带着一股自然的风流蕴藉。 ——如果忽略他眼底的淡漠与散漫的话。 他向后靠了靠,手放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节奏慵懒。 目光相触,梁枝心跳无端加快一拍,微微低头。 办公室里除了秦瞿,还有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这人梁枝认得,这段时间经常与秦瞿商谈合作事宜,姓王。 她稍一鞠躬,礼貌地唤人。 大腹便便的男人盯了她半晌,蓦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秦瞿在梁枝面前从不避讳这种场合,见她进来,指了指手边的文件,便继续与对方交谈。 梁枝意会地上前去整理资料。 没有抬头,她也能感觉到对面那道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她稍一拧眉,不太舒服地加快了动作。 这时,一句半是调侃的玩笑话入耳—— “还是秦总会玩,要是哪天有机会,我也要像您一样,找个漂亮秘书,整天低眉顺眼地围着我转。” 这话说得十分轻浮暧昧,轻蔑的意味昭然若揭。 梁枝整理文件的手微不可查顿了一下,假装没听见。 秦瞿沉吟片刻,淡声开口:“梁秘书的工作能力,公司上下有目共睹。” 轻飘飘一句,仿佛在为她解围。 “是吗?”男人呷了口茶,故作不经意道,“梁秘书本科学的建筑设计吧?怎么会想到在这儿来当秘书?” 梁枝微哽,想要开口。 张张嘴,却又听秦瞿唤她:“没别的事的话,先出去吧。” …… 她只好再次低头,应了一声后,抱着文件离开。 关门前,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没把门关严。 自门缝处隐约传来高谈阔论—— “秦总,你还挺维护她啊,你不用解释,我见多了,都明白。” “不过啊,听你王叔一句劝,商场水深,你要真想宠着这小情人,还是不要把她安排在这种地方比较好。” …… 轻轻合上门,梁枝抿了抿唇,思绪忽然沉了下去。 她和秦瞿,明明不是这样的关系。 感受到手机震动了两下,她从沉浸的思绪里抽离,点开通讯列表。 【今天很忙,下班不用等我。】 来自秦瞿。 梁枝习惯般回了个“好”字,随手往上翻了翻过往的消息。 近三个月的消息少得发指,无外乎工作上的一应一和,有的时候甚至比纯粹的上司和下属更陌生。 ——让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一对夫妻。 也是。 秦瞿娶她,不过是急需一个妻子来脱离家族的掌控,领证后没有婚礼,甚至不愿对外公开,足以看出他对她这个妻子有多不上心。 更何况,梁枝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 自始至终,这段感情都只是她的单向奔赴。 他对她,又怎么可能花费多余的心思?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个消息提示。 敛去眸中的失神,梁枝退出与秦瞿的对话框。 对着那边的请求回了句“我马上到”,她深吸一口气,抬步离开。 - 夕阳从窗外洒落,染红桌上层层叠叠的各类文件夹。 梁枝终于从桌前抬起头,一边伸懒腰,一边向窗外看去,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憋着一股气的原因,她今天的工作效率格外高,但耐不住公司里临时出了点状况,使得本该处理的事务几乎翻了个倍。 最后竟然还是折腾到了现在。 起身,她拔下手机充电线,解锁屏幕后,先打了个车。 走出公司大门,约好的车已经在门口停好等她。 回去路上正值下班高峰,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高架桥上堵成一片。 喇叭声此起彼伏,透过半合的车窗钻入耳中。 梁枝时不时看向窗外,计算到家时间。 司机见状,忍不住多嘴:“小姑娘,这个时候回家,其实坐公交地铁都比打车要快得多,你下次记住咯!” 梁枝怔了下,点头“嗯”了声。 公司门口多走几步就是一个地铁站。 第2节 习惯了出门回家都有人接送的日子,居然忘记了还能坐地铁这件事。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啊…… 车停在别墅前,天色已然一片漆黑。 梁枝下车时,脚下高跟鞋支撑不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脚踝处倏然有刺痛传来。 好像扭着了。 回头给满脸关切的司机说了声自己没事,目送汽车远去后,她勉力忽略痛觉,索性支撑着站起,小心翼翼地坚持着走到门前。 在包里东翻西翻一阵,梁枝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没有把钥匙带回来。 婚后她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别墅里除了她和秦瞿,没有别人。 夜风阵阵,如凛冽的刀片一般劈头盖脸刮过。 梁枝被冷得浑身颤了颤,思绪疲惫间,今天的遭遇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几乎没有一件好事。 她蓦地感觉有点委屈。 裹紧外套,她自暴自弃地踢掉高跟鞋,坐在了地上。 反正没人会看到,在这儿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却不想,她坐在原地刷了一会儿手机后,再抬头,便猛地撞进了一道漫不经心的眼神中。 秦瞿下颌紧绷,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睨着她。 分不清是喜是怒。 …… 梁枝身体僵硬片刻,旋即只觉脸上泛起热意。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无比狼狈。 “你回来啦,我……”羞窘地扶着手边的门,梁枝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因忽视脚上的扭伤,猝不及防又疼了一下。 失去平衡的瞬间,她下意识闭上眼。 ——摔就摔吧,反正已经够狼狈了。 下一秒,腰肢被人轻松揽住,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门一开一关,“咔哒”两声后,重新归于平静。 第2章 .余烬 “那就自己想办法遮住。”…… 高跟鞋孤零零地躺在门外。 门内,梁枝靠着门板,用一只脚艰难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平衡。 她敛着眸,呼吸稍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间,更显摇摇欲坠。 秦瞿双眸微眯,与她近乎身体相贴。 逆着光,男人的轮廓愈发清晰锋利,带了丝危险的压迫感。 没有别的动作,他就这么好整以暇站着,宛如在打量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脊背传来凹凸不平的冰凉感觉,梁枝费力地仰脸,从唇齿中挤出含糊不清的话:“高跟鞋还在外面……” 女人面色酡红,一双眼仿佛含着泪光,晶莹闪烁。 柔软得一塌糊涂。 “明天再说,”秦瞿眼底暗了暗,俯身压近她一点,“梁枝,我才没在你身边多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似关心,更似责备。 “……” 感觉到男人带着几分情.欲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耳侧,梁枝瑟缩了一下:“是我没注意——” 话音未落,便被男人攫住呼吸,尽数付与一个不算温柔的吻中。 在这种事上,秦瞿向来是主导者。 梁枝160出头,和秦瞿身高相差近三十公分,只能努力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去迎合。 唇上忽地一痛,梁枝低呼出声。 秦瞿托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懒洋洋地睨着她,“惩罚。” “下次要是再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就该好好收拾你了。”他把梁枝打横抱起,瞥一眼她脚踝上红肿的痕迹,“今天先放过你。” …… 秦瞿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时,梁枝正坐在床沿低头看手机,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无意识地晃荡着,右脚踝伤处已经上好了药,房间里因此萦绕着淡淡的中草药味。 听见浴室那边传来的动静,梁枝自觉地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顺势滚进了被窝里。 被子另一头也被掀开,感觉到床塌下去一块,她听话地向秦瞿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很快,一条有力的手臂便将她紧紧揽住,熟练地顺着真丝睡裙的裙摆探入。 身体覆上来时,梁枝冷不丁听秦瞿说:“我把和鑫源的合作推了。” 梁枝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到脑中浮现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时,才清醒几分,紧张地抿了下唇:“不会是我打扰了你们……” “没有,”秦瞿手撑在她的颈侧,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她柔软的发丝,“他们的诚意不够 。” “这样啊……” 梁枝喃喃,倏然恍惚了下。 是啊。 早已不是当年那副为了拉投资辗转于各个酒局的光景了。 如今的珩原掌权人,商界生杀予夺的存在,只有别人巴结的份,哪里会在意这些。 思绪还未发散开来,眼前倏然被一只手捂上。 “专心一点。”秦瞿轻咬她耳垂,警告似的。 下一秒,梁枝只觉自己似乎被拉进了一处旋涡,浮浮沉沉间,只能任由自己沉沦。 …… 事后,梁枝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秦瞿轻声道:“如果实在觉得累,就辞职吧。做全职太太没什么不好。” 她沉默半晌,背过身,假装没听见。 - 翌日清晨。 梁枝醒来时,身旁已是一片冰凉。 本以为秦瞿已经离开,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目光却在无意间扫到阳台时,突然凝住。 秦瞿早已穿戴整齐,背对着她,在那边抽烟。 一阵风起,外头的枯枝败叶摇曳之间,烟雾也顺着男人的指缝幽幽弥散。 秦瞿很少抽烟,只有在独自陷入沉思的时候,才会习惯性地点上一支。 梁枝裹着被子盯了秦瞿的背影好一会儿,无端便将其与一年前的画面重合。 那一晚的意外发生后,秦瞿也是像今天这样,在阳台沉默着抽完了一整支烟。 而后转身回来,淡淡地对着她开口—— “梁枝,我们可以结婚。” 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平淡无比的事实。 后来她才知道,秦瞿之所以那么突然地与她求婚,只为反抗家族的安排。 他那时需要的,只是一个“已婚”的身份,从而脱离家族对他的打压与控制,自立门户。 现在秦氏早已被吞并,一切尘埃落定,梁枝想,他也许已经对这段婚姻后悔了。 当他真正想娶的那个人回来时,便是自己该退场的时候。 可即便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她仍愿装作无知地维持着表象。 她太过贪恋他对她的好,哪怕只是从指缝中不经意施舍的一点,就已让她愿意奉上一切去取悦。 …… “梁枝?” 秦瞿的声音将梁枝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晃了晃脑袋,望向早已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张张嘴试图转移注意力:“没去公司吗?” “今天周六,”秦瞿似笑非笑地问,“最近忙傻了?” “啊……”梁枝这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 当看清上面显示的日期后,她想起什么,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拖着还隐隐作痛的右脚钻进了衣帽间。 “待会儿还有约……” 身后隐约传来一声轻笑,带点愉悦。 …… 进到衣帽间 ,站在宽大的落地镜前,梁枝稳了稳纷乱的心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轻拨睡裙的吊带,裙摆落地。 红色的痕迹从锁骨蔓延至前胸,如梅花般点点绽开在雪地里。 今早的秦瞿的心情似乎不错。 她往手边衣架上随意摸索了一把,找了套衣服,一边抚了抚褶皱,一边心不在焉地想。 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吗? 第3节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 余光从镜子里瞥见身后男人的身影,梁枝羞红了脸,连忙拿衣服挡在身前。 “又不是没看过。”秦瞿从她手里拿过衣服,随意丢在身后沙发上,自己也后退几步,坐在了上面。 沙发很宽敞,平时梁枝上班匆忙没空搭理,上面堆积了不少衣服。 秦瞿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拨开,眼皮微掀,朝她命令道:“过来。” 梁枝知道要发生什么,慢吞吞背对着镜子,挪动了脚步。 两人虽然在感情上单薄,但在这方面一向契合,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不分场合地向她索取。 而她无权拒绝。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只不过是秦瞿发泄欲望的工具。 又会不会是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身子,这段婚姻才能勉强存续到现在。 不满于女人动作的迟缓,秦瞿伸手去扯住她的手腕,迫使她跌坐到自己的腿上。 情迷意乱间,梁枝偶尔从镜中能窥见自己的模样。 她一塌糊涂,而男人依旧穿戴整齐,眉目松懒地扶着她的腰。 她索性闭上眼,任由他胡来。 脖颈被稳住的瞬间,她脑中清明几分,喉中溢出破碎言语:“今天我还要出门……别……” 男人的吻换做不满的轻咬,语气一如既往的矜冷淡漠。 “那就自己想办法遮住。” 第3章 .余烬 那离婚呢? 秦瞿离开衣帽间后,梁枝躺在沙发上失神片刻。 空气里还弥散着暧昧的味道,她鼻尖忽地一酸。 他总是这样,明明亲密的事情做尽,却连一点温存的机会也不愿意留给她。 也从来只管自己的感受,未曾考虑过她的意愿。 重新换好衣服,梁枝仔仔细细用遮瑕把刚才秦瞿留在她颈侧的吻痕遮去。 化完妆,她注意到了梳妆台上放着一个未拆的包裹。 寄件人那一栏,歪歪扭扭地写着“王娣”两个字。 是她母亲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哪天拿回来的,最近她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没空拆开看。 打开包裹,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条围巾。 王娣性子木讷不爱说话,没读过书也认不全字,在梁枝来到江城后,仍固执地选择留在乡下,除非逢年过节,平日母女二人鲜少有联系。 知道梁枝体寒,她于是每年深秋,都会雷打不动地寄给她一条自己亲手织的围巾,款式各不相同。 今年的围巾很软很薄,与她一身驼色穿搭色系相近。 梁枝抚了抚自己脖子上抹了遮瑕的部分,低头将围巾围了上去。 ——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过了啊。 梁枝下楼时,秦瞿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身旁坐着另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同梁枝年龄相仿,举手投足都带有一种养尊处优的娇俏。 见她走下来,女孩儿眉头皱了皱,扫兴地撇了下嘴。 梁枝假意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神态自如地与她打了个招呼。 女孩儿叫付羽然,是秦瞿远房几乎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妹,但由于读的同一所大学,所以和秦瞿关系一直不错。 自梁枝和秦瞿结婚后,她便对梁枝一直抱有不满,每次见面就跟夹了火药似的。 至于原因—— 付羽然轻蔑地打量了一番梁枝的穿着,视线落回她的围巾上。 梁枝在坐下时,忽听她阴阳怪气开口:“你这围巾款式怎么那么土?到底会不会搭衣服啊,丢人。” 末了,忍不住继续嘟囔:“从农村来的就是土气,如果是应晗姐,绝对不会这么搭配……” 梁枝拿筷子的手一顿,低头不语。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戳到了她的心,她只觉一阵莫名的酸涩与委屈从心头涌上。 她当然知道应晗是谁。 从她与秦瞿正式认识的那天起,她就时不时能从他周围的兄弟口中了解到这个人。 当年的艺术学院院花,长相惊艳,家境殷实,是学校里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也是秦瞿一直以来唯一喜欢的人。 梁枝曾无数次见两人如神仙眷侣般出双入对,也知道当年秦瞿做出自己创业的决定,是为了与她在一起。 如果没有应晗的突然出国,最后两人应该会毫不意外地步入婚姻的殿堂。 付羽然和应晗的关系好,对于梁枝,她一直抱有的敌意,也是出于此。 就连梁枝有时都会觉得,自己是趁虚而入,偷走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她低着头发呆,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戳啊戳。 忽然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只灌汤包,放在她的碗里。 “少说点,”秦瞿淡声对付羽然说,“吃饭。” “哦。”付羽然不情不愿回了声。 梁枝心思不在这上面,夹起灌汤包直接咬了一口,迸溅的汤汁洒进嘴里,烫得她舌头发麻。 手一抖,灌汤包落回了碗里。 她无暇顾及,小声吸气缓解口腔的痛感。 付羽然见状,小声嗤笑:“这都不会吃,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下次学学吃相,别在外人面前丢人。” “付羽然。”秦瞿唤她,隐藏警告。 付羽然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你不管管,我就替你说两句咯。” 秦瞿不再说话。 …… 待到舌尖痛感减弱,梁枝一言不发地继续用餐。 订的早餐出自江城有名的望江楼,以食材鲜美著称。 不知道是不是舌头被烫麻了的缘故,梁枝只觉得味同嚼蜡。 逃也似的放下碗筷,出门时,她看见昨晚被遗落在门口的高跟鞋。 许是付羽然觉得碍眼,将其踢到了台阶下面。 沾了灰尘,显得几分破旧。 像极了被遗弃的废品。 - 梁枝见到任夏夏的时候,女人戴着墨镜,外搭一件闪瞎眼的镭射外套,发色是年轻新潮的湖泊蓝,一眼望过去,无比扎眼。 见到梁枝,任夏夏摘了墨镜,飞扑过去就是给她一个熊抱,头发甩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枝枝,好久不见啦!” 梁枝笑着反手拍拍她,“这么久没见,都快认不出你了。” 任夏夏嘿嘿笑两声,揽着梁枝的肩膀就带着她往咖啡厅走。 大学毕业两年,两个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感情。 落座后二人谈起近况,任夏夏一提到自己的老板,当即抱怨连天。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向这样,一个话痨一个话少,梁枝总乐意充当那个倾听者的角色。 “……总之他就是个事儿逼,我真没见过像他那么事多的男的。”说到这里,任夏夏停了一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一口,话锋转了转,“不过其他还好,接了几个喜欢的项目,还拿了个建筑设计的小奖,也算累并快乐着吧。”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对面静静聆听的梁枝,忍不住说:“我觉得要是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说这些不合适,闭了嘴。 梁枝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还顾虑什么呢?你说吧。” 任夏夏这才惋惜地摇摇头,实话实说:“我觉得,要是你走这条路,会比我优秀得多。” 大学时,梁枝的成绩常年第一,是公认的能力和灵气并重,不仅才华横溢,也肯下功夫努力,就连最为严苛的教授都赞不绝口。 可惜毕业前她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整日跟随秦瞿创业,毕业后,她便义无反顾进入珩原,主动放弃了所有人为她铺好的光明道路,就此沉寂。 时至今日,任夏夏提起这件事,仍忍不住惋惜。 “哎,不过在珩原任职也挺好的,毕业季多少名校毕业生挤破头也去不了,再说你现在是总裁夫人,也过得轻松不少,不像我,天天累成狗……诶,你和秦瞿最近怎么样了?” 任夏夏是梁枝唯一一个知道她和秦瞿关系的朋友,大学时两个人常常窝在同一个被窝里交换秘密,也因此,她知晓梁枝从高中开始暗恋秦瞿,直到结婚之前那七年的几乎所有故事。 忽然提到秦瞿,梁枝怔了怔神,故作云淡风轻:“挺好的。” “挺好就行,”任夏夏不疑有他,撑着脑袋开玩笑,“我还说,如果你哪天厌倦了他,就一脚把他给踹了,回来陪我一起做设计,我一定放三天鞭炮庆祝。” 梁枝笑着摇摇头,“说什么做设计呢,我早就没这能力了。” “你有啊。”任夏夏不满地坐起来弹了下她脑门,“你给我认清楚自己的能力啊梁枝枝同学,你当年愿意为了一个秦瞿去接触你从来没有了解过的领域,那对于一个你曾经这么了解的专业,肯定也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你有能力做任何事,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剩下的碎碎念,梁枝已经听不大清晰。 她微微低头,不自觉地搅拌着咖啡。 只看自己愿不愿意……吗? 第4节 那,离婚呢? 梁枝愣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为何无端掠过了这个念头。 第4章 .余烬 “应晗” 与任夏夏一聊就聊到了下午,正说好一起去吃饭,梁枝便临时接到一通电话,让她赶回公司一趟。 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 梁枝能力强 ,性格好,在公司里不端着架子,遇事能帮则帮,因此总被人求助。 她没办法,只能与任夏夏告别,婉拒了她送自己去的提议后,自己打了辆车过去。 最近天气越发冷起来,天也一天比一天黑得早。 梁枝从公司大楼走出时,夜幕已经缓缓笼罩了整个天空。 公司楼下支起了一个卖麻辣烫的小摊贩,还没有走近,一股食物的香味便顺着夜风一股脑扑了过来。 梁枝没吃晚饭,闻到这股味道,倏然觉得肚子空空的难受。 不指望回去吃饭,她于是过去随便点了些东西,打算就地解决。 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热情地“诶”了声后,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 梁枝找了个位置坐下。 桌上还残留着上个食客留下的油渍,她拿桌上的纸随便擦了下。 好久没来吃过这种路边摊了啊。 这会儿客人不多,老板望了眼几乎没什么人的街道,找着空隙跟梁枝随意闲聊。 “再晚点这边人会多,现在公司都下班了,麻将馆也没人出来,就没什么生意。” “这样啊,”梁枝点点头应和,“您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老板笑了笑,“不过下个月街道新政策就出来了,不能在这条路上摆摊,我就得去别的地方,不过也好,换到我儿子那个学校门口,我还能多看看他。” “那挺不错的。” 梁枝评价道,忽然有点分神。 父母啊…… 她摸了摸围巾,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几声提示音响起后,那边王娣粗粗的嗓门响在耳边:“喂?” “妈,”梁枝唤了声,“我下周末想来看看你。” 那边沉默一会儿,讷讷“嗯”了声。 深谙母亲不爱说话的性子,梁枝唇角弯了弯,自顾自地跟王娣说了下最近的状况,顺带叮嘱她注意身体。 王娣默默听着,不时再“嗯”一声。 麻辣烫在这时端上来,老板见她在打电话,没有多做打扰,把东西端到她面前便离开。 梁枝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那我星期六回来,”梁枝说到这里,话锋转了转,小心提议,“星期天回去的时候,要不要把你接到城里来住一段时间?” “你又在说什么?”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娣在听了她这个提议后,拒绝得出奇激烈,“我不去!” “你要来就来,不要带我到你那边去,反正我住不惯,到时候怪丢人的。” 说完,便强硬地挂断了电话。 “嘟——” 随着这一声不算长的提示音结束,今早付羽然的那句“别在外人面前丢人”一下浮现在了梁枝脑中。 梁枝手机还贴在耳边,垂下眼帘,舌尖泛起微苦。 把围巾扯起来遮住下巴,三秒后,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喃喃。 “不丢人的……” - 放下了手机,梁枝撕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起麻辣烫。 汤底辣辣的带点奶香,令人胃口大开。 梁枝确实有点饿,一口一个鹌鹑蛋,吃得专心致志。 就在这时,桌对面的板凳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人坐到了她的面前。 以为是拼桌的,梁枝指了指隔壁的空桌子,含混不清道:“那边还有空位。” 对方没吭声,手放在桌上,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 这个声音一下子唤醒了梁枝,她略微错愕地抬头,发现对面的秦瞿正微皱着眉看向她。 “怎么还吃这些不卫生的东西?”他问。 梁枝口腔里还残留着微辣的感觉,闻言低下头,纳闷地搅和了两下碗里的汤汁,“还好吧……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吃的。” 秦瞿欲言又止,始终没有松开的眉头昭示着他的不满。 梁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闭着嘴放下筷子。 她居然又忘了,现在的秦瞿怎么可能会吃这些路边摊。 几年前创业初期,就算最窘迫的时候,他也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只有在实在没条件的时候,才会勉强从她那里分走一点。 她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晚上,学校门口的路边摊,门禁已过,她与秦瞿并排蹲在路边,共同分享一碗小糍粑。 秦瞿其实没有吃几口,皱眉的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梁枝,”他缓慢地唤她,“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这样。”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几年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整理好情绪,梁枝本想放下筷子跟秦瞿一起离开,下一秒,却又听见秦瞿开口:“你吃吧,我等你。” 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梁枝手上动作一滞,筷子被她不留神掉到了桌上。 “啊……” 秦瞿见状,颇为无奈地笑了下。 “小心一点。” 说完,他转头让老板拿了一双新筷子过来。 男人手伸过来时,她似乎嗅到了一点不同于以往的香气。 不是他常用的木质香调,有点偏淡淡的花香。 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是又记不太清晰。 把这些小细节抛在脑后,梁枝接过筷子,讷讷道了声谢。 “谢什么?”秦瞿眼底含了淡淡的笑,替她扔掉旧木筷,“我们是夫妻,别那么生疏。” 梁枝垂下的眸子闪了闪,莫名有些无措地胡思乱想。 今天的秦瞿,真的有点不太一样。 对她温柔了好多。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呢? 把这些心思藏在心底,梁枝从碗底翻出一个鱼丸。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鱼丸,看过去。 屏幕上是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 【华人影后应晗今日到达华鼎大酒店,采访称欲回国发展!】 …… “应晗” 一个字一个字仔细读完,梁枝指尖也随着感叹号的落下,变得一片冰凉。 原本稍有些雀跃的心思,宛如迎头浇下一盆冷水,了无生机。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那些忽略了的细节。 比如,秦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华鼎大酒店的位置,离公司大楼不过三百米距离。 而她刚才无意中秦瞿身上嗅到的清淡花香,是曾经应晗最爱用的栀子花香。 他见过她。 鱼丸在空气中凉透,梁枝囫囵再咬了一口,忽觉难以下咽。 她早该明白的。 这个世界上,能让秦瞿展露出温柔宠溺那一面的人,只有应晗。 而她得到的短暂温柔,不过是沾了应晗的光,被心情好的男人顺带施舍了一点而已。 第5章 .余烬 毕竟,她也不清楚这段婚姻还能存…… 心里憋着事,梁枝不敢再看秦瞿,心虚地低下头,默默解决已经开始变凉的麻辣烫。 凳子有点矮,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第5节 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脚踝,被夜风一吹,再一次隐隐生疼。 吃完东西,梁枝跟着秦瞿一起回到车上。 由于应晗此次突然回国,这会儿外头的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处处是媒体粉丝蹲守。 秦瞿见状微微皱眉,换了一条路。 回去路上两人没再说话,不知是因为梁枝自己的情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只觉得车里的气氛沉默得有些窒息。 为了打发时间,她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滑动。 目光再次触及应晗的那条消息时,她有点心虚地朝着秦瞿看过去一眼,把屏幕稍微转过去,点开了那条推送。 视频里,女人身着白裙,背脊挺直,身姿纤细优雅,在众人的簇拥下,耀眼夺目得宛如天生就存在于世界中心。 不加多余的修饰,一切都精致得恰到好处,单单一个回眸,足以摄人心魄。 她嗓音很轻,被问及为什么回国时,神秘地笑了笑,回答得暧昧。 “为了一个人。” 底下的评论在短短半小时内,已然上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我们女神为了谁回国??哪个狗男人???】 【她也太美了吧,话说手上那个戒指是梵克雅宝今年限量款吧……】 【回复楼上,晗女神家境有多好你知道么?江城那个排名前几的和盛集团就是他们家开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演技又好家境又牛逼,这是什么女主人设呜呜呜!!是为爱回国吗我哭得好大声!!】 …… 为了一个人。 仿佛有一束光打进心底,梁枝隐隐作祟的情绪被照得无处遁形。 几年过去,别人仍万众瞩目,甚至上升到了一个需要她拼命仰视的高度。 而她,一成不变得近乎落魄。 又有什么可比性。 …… 闭了闭眼,梁枝打开车窗,被扑面而来的风吹了一脸。 耳边呼啸的风声遮过了引擎的声响,也吹散了一点自秦瞿身上传来的栀子花香水味。 他曾经那么喜欢她。 她还记得几年前应晗出国那天,秦瞿晚上喝得烂醉,靠在她的肩上,低声喃喃:“她走了……我该怎么办……” 是一种接近于死亡的颓然。 那个时候,她竟然还曾窃喜过,应晗离开了,也许自己才是那个赢家。 现在回想起来,多么可笑。 - 车一路开进别墅停车场。 梁枝还在出神,秦瞿下车时见她没动,帮她解了安全带:“在想什么?” “咔哒”一声吓了梁枝一跳,她咬了下唇,摇摇头,“没想什么。” 秦瞿疑惑地多看她一眼,旋即无所谓地移开视线,“那就回家。” “……好。” 两人前后脚进门后,秦瞿换鞋,梁枝顺手脱了外套和围巾,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秦瞿换好鞋,抬头便见梁枝只着一件贴身毛衣,侧着头检查外套有没有污渍。 暖黄灯光下,女人玲珑单薄的身姿被清晰勾勒,纤细中透着些微的妩媚。 秦瞿心念微动,上前去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感受到欲.望的压近,梁枝心头一惊,下一秒便感觉到耳垂被人轻轻吹了吹气。 她习惯性顺从地软在秦瞿的怀中,却在鼻尖再一次嗅到栀子花香时,拧起了眉。 抬手轻推男人的胸膛,梁枝显得几分抗拒:“今天可不可以不要……” 鲜少被梁枝拒绝,秦瞿挑了下眉,不情愿地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放开了她。 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梁枝头一回拒绝成功,显得有些无措。 她踢掉小皮鞋,逃也似的小心翼翼爬上楼:“……我先去洗澡。” …… 浴室里氤氲着浓重的水汽,梁枝把自己埋进浴缸里,抱膝发呆。 这里就像一处憩息地地方,令她得以从刚才喘不过气的氛围中脱出。 想到出去就要继续面对秦瞿,她有点不太想出去。 磨磨蹭蹭泡到水温变凉,梁枝终于从浴缸里站起来。 手往台子上一摸,空空如也。 她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拿睡衣和浴巾。 秦瞿在房间里,她不敢贸然出去。 可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长住,她犹豫很久,最终也只能尴尬地朝外面喊:“秦瞿,可以帮我拿一下浴巾和睡衣吗?” 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知道是秦瞿在帮她找,于是挪到门口,打算一会儿给门开一条缝,让秦瞿递进来。 却见浴室门“呼啦”一声被推开。 秦瞿穿着浴袍,想来是在另一个浴室洗过了。 浴袍的领口开得有些大,男人下巴上的水珠滴下,顺着喉结一路滑过锁骨与胸膛,顺着领子隐入被遮挡的腹肌之中。 几分漫不经心的诱惑。 梁枝脸一红,背过身去:“你不用进来……我拿了就是……” 秦瞿淡淡地望了一眼她腰窝处留下的深浅红印,忽然把手上的衣物放在一旁,大步向她走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梁枝听见男人毫不在意的轻笑。 “难道不是欲拒还迎?” …… 结束后,秦瞿难得有心帮梁枝清理收拾好,抱她回床上。 台灯关上,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两人背对背躺着,丝毫不像刚才进行了一番激烈交缠的模样。 梁枝能感觉到男人的脊背贴着她,于是尽量调匀呼吸。 直到秦瞿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这才拿起手机,自虐一般又点开了应晗的那个视频。 视频放到一半,屏幕顶端弹出一个消息提示。 点进去,发现来自一个备注是“杨牧河”的人。 是秦瞿大学时的那帮朋友之一,与秦瞿家境相当的狐朋狗友那梯队的,也算得上梁枝的老熟人。 【[图片]嫂子,秦瞿有没有告诉过你,应晗回来了的事?】 图片是刚才那个视频的截图。 梁枝扯扯嘴角:【没,但是我看到了。】 那边沉默一会儿:【……不是,他没告诉你是几个意思,打算旧情复燃?】 当年应晗出国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听说是看上了当时交换计划的另一个男生。 这件事在秦瞿的那帮子朋友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导致那帮兄弟至今不怎么待见应晗。 梁枝知道他的意思,但没回话。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杨牧河又发来一句:【没事的嫂子,你和他好好过,应晗的事情我们看着,要是他秦瞿真有这个意思,我们拖也要把他拖回来。】 【你放心,我们这帮兄弟虽然不靠谱,但永远站在你这边。】 梁枝心里一暖,却又莫名生出了点愧疚,空落落的。 想不清是为什么,她回了杨牧河:【嗯,谢谢。】 身旁有动静传来,黑暗中,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肢。 梁枝感觉到秦瞿身体靠过来,做贼似的熄了屏,把手机放回去。 男人的身体炽.热,呼吸落在颈间,夹杂三分懒散。 “梁枝,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挺想要的吗。” …… 梁枝闻言,身体一僵。 背对着秦瞿,她隐匿在黑暗中的神色微变,眼中情绪复杂。 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频率,梁枝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秦瞿,这件事先放放,好么?” ——毕竟,她也不清楚这段婚姻还能存续多久。 第6章 .余烬 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什么吗?…… 秦瞿闻言,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不悦地收起,许是今天被拒绝两次使他发觉了不对劲,他问:“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没,睡觉吧。”秦瞿连续两天不知节制,梁枝身上没什么力气,声音也轻轻的。 男人似乎对她这样回避的态度不满,轻咬了下她肩头,留下一个浅浅牙印。 第6节 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梁枝不想应付秦瞿,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放软:“……好累的。” 语气带了点撒娇地意味,像是被羽毛一下下轻轻挠过心头。 秦瞿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那就早点睡。” 梁枝等了一下,待确定男人没有其他的动作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心头仿佛有一团混乱的线,怎么也捋不顺。 结婚这么久,为什么突然又提到孩子呢。 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什么吗? - 两日后。 午休时间。 “诶我说这挺好的吧?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懂就交给他们啊——” 小姑娘打电话的声音很大,在办公室里响得突兀。 好在这会儿是午饭时间,大部分人去了食堂,倒也没怎么打扰到别人。 她一边夹着电话,手里一边翻着装修方案,“这不都按照我们的要求来的吗……好啦,知道了,我再看看……” 挂断电话,她撇撇嘴,又翻了两页方案,小声嘀咕:“真是的,不就是装个婚房吗,怎么那么麻烦……” 从她身后倏地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了纸面上。 女孩儿一怔,便听见身后温柔的女声不紧不慢传来:“屋顶如果要开天窗的话,得好好考虑防水问题,晏澜里的房顶比较特殊,用这个材料不合适。” “诶?” 女孩儿扭头,便见梁枝站在她身后,正专注地看着她手里的方案。 她一惊,感叹出声:“梁秘书,你还懂这些啊?” “嗯,”梁枝没有多说,眼神仍落在纸上。 这个姑娘她有印象,刚转正不久,家境不错,性格好嘴也甜,前段时间满办公室宣布婚讯,还给她分了一包喜糖。 梁枝刚才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她的对话内容,本只是随便看一看,却发现她手里的方案问题颇多。 耐心给她整理了一遍,女孩儿双眼放光,甜甜地冲梁枝道谢。 “谢谢梁秘书啊,不然我又要踩好多坑。”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碎碎念道,“我得赶紧跟我老公说说。” 打开聊天框的时候,梁枝随意往下一瞥,看见爱心的表情占了半面屏。 她默默收回视线。 “梁秘书结婚了吧?”女孩儿脸上一直挂着笑,边打字边随口问道,“老看你加班,虽然工作很忙,但总得抽时间制造一点二人世界呀。” 她没什么心眼,说这话也只是调侃 ,不带恶意。 却隐隐在梁枝心底刺了一下。 梁枝怔忪片刻,背过手,摸了摸自己右手无名指,冰凉的触感硌着指腹,也硌在了心上。 她勉强笑了笑,“嗯。” 一通电话响起,前台有事找她,她正好借机离开。 小姑娘笑着与她告别,不忘再往她手里塞颗费列罗做感谢。 走去前台的路上,梁枝低着头,脑海里不断浮现刚才女孩儿的幸福笑意。 那才是真正有爱的婚姻。 她那算什么,顶多算她一个人死撑。 - 前台只说有一个女人指明了要找秦瞿,没有透露其他。 梁枝直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应晗。 女人坐在大厅沙发上,腰板挺直,即使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依稀能感受到惹眼的气质。 她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滑着手机, 前台小姑娘见到梁枝过来,仿佛找到了救星,“梁秘书……” 梁枝颔首,走向应晗。 听见脚步声,女人放下手机,唇边弯起一道礼貌的弧度,摘下墨镜,一双眼弯着笑,“是梁枝学妹吧?” 梁枝愣了下,没想过应晗居然还记得她。 似是没感受到梁枝的走神,应晗自顾自笑着解释道:“我父亲有事托我找找秦瞿,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可不可以帮我问问?” 说完,她又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在大厅等久了,万一碰见其他人……” 梁枝会意,淡淡笑了下,“秦总还在开会,等结束了应该有时间,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等一等?” 应晗这才放松地舒眉:“那太谢谢你了。” 梁枝礼貌地对她欠了欠身,带她过去。 几年没见,女人比校园时期成熟许多,举手投足都自带一种迷人的气质。 梁枝走在她身边,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遏制心底自卑的滋生。 路上,应晗偶尔偏头打量周围,状似无意地开口:“梁秘书,你跟着秦瞿那么久,知道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吗?” 梁枝默了默:“……抱歉,不太清楚。” “这样啊,”应晗了然地点头,轻笑一声,“看来他还把她保护得挺好,你说是吧?” …… 梁枝垂下眼帘:“大概吧。” 哪里是什么保护得好。 只是从未看在眼里罢了。 到达秦瞿的办公室门口,梁枝脚步停住。 她正准备开门,应晗倏地出声轻唤她。 “就到这里,我自己进去,你继续忙吧,”应晗轻撩了下头发,风情万种地冲梁枝笑笑,又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一点小心意,就当回国礼物,剩下的那些小事也麻烦梁学妹了。” 算是封口费。 梁枝明白她的意思,接过盒子,轻轻颔首“嗯,我会让他们对你的行踪保密的。” 毕竟是公众人物,这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总归影响不好。 应晗又冲她笑了笑,开门走进办公室。 梁枝转身,这才有空打开应晗送的小盒子。 当看清里面躺着的项链时,她瞳孔骤缩。 这根项链她见过,是在某个商场的橱窗里,标价小三万。 本以为只会是一点普通的小玩意儿,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贵重。 不靠秦瞿,于她的薪资水平来说都需要咬咬牙才敢买下的东西,对于应晗而言,不过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礼物。 “……” 原本抑制住的自卑感恰如藤蔓一般细细密密攀上心头。 梁枝收起项链,最终还是打算过段时间还给应晗。 这不能要。 是她的东西,总要还给她。 - 给秦瞿发了个消息,告诉他应晗在办公室等他后,梁枝从办公室走回刚才的地方。 还未走近,刚好听见几个前台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怎么感觉她那么像一个明星呢?” “想多了吧,明星怎么可能有空到这里来,更何况找秦总。” “对啊,秦总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爱护家庭,哪里看得上这些小明星……诶你说会不会是秦总那位隐婚的正牌太太?” “是哦……你看她那么有气质,而且梁秘书对她态度好好,不会吧我们真的看见了传说中的秦太太……?” 几个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忽然瞥见梁枝朝这边走过来,忙作鸟兽散,垂着头规规矩矩喊了声:“梁秘书。” 梁枝“嗯”了声,见几个人都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行了,以后不要讨论这件事,把嘴巴闭紧一点。” 众人纷纷点头,似乎从梁枝的话里读出了些别样的意思,在交换了一阵眼神后,连声道:“知道了!” 梁枝不管她们在想些什么,抬步欲离。 就在此时,一个小姑娘叫住她,小心翼翼地发问:“梁秘书……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秦总的太太啊?我看她气质长相都和秦总很般配诶。” “……” 梁枝脚步微顿,表情僵滞片刻。 那么般配……吗。 背对着她们,她自嘲般摇摇头,声音显得几分缥缈。 “……谁知道呢。” 大概以后会是吧。 第7节 第7章 .余烬 心里的一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梁枝枕在手臂上,休息了一会儿。 说是睡觉也没睡着,说是闭目养神,却也并没有平静下来。 最近关于婚姻的问题不断在脑中翻搅,近乎满溢出来,惹得太阳穴也一阵阵突突发疼。 在趴了许久也没得到缓解后,她只能重新坐起,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个好友验证引起了她的注意。 “梁学妹,我是应晗,加个好友方便联系呀~” “……” 不明白应晗为什么突然加她,毕竟大学时她们也不熟,更别提现在。 若是想通过她接近秦瞿,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虽然疑惑,但出于礼貌,梁枝还是点了同意。 通过验证后,应晗给她发了个爱心,她于是回了个微笑,便再无下文。 顺手点进应晗的朋友圈,在看见前两天她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时,梁枝手指停住。 【回去找一个人~希望这一次不再错过。】 配图是一朵玫瑰,和飞机上拍的云层照片。 日光穿过云层,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朋友圈底下,付羽然点了一个赞,评论:【欢迎我家女神姐姐回来!!这次肯定不会错过的!!】 …… 梁枝安静地盯了屏幕许久,轻哂一声。 - 下午临近下班时,梁枝收到秦瞿的消息,让她先回家,自己还有点事。 梁枝早已料到秦瞿会这样,回了个“好”字。 毕竟曾经的恋人叙旧,一个仍有心,一个仍存意,应该会有说不完的旧日话题。 这次她聪明地没有选在下班高峰期打车,而是搭了地铁回去。 站在喧嚷拥挤的车厢之中,她望着车窗外广告亮起又暗下,最终在黑暗里投射出自己融入人群的剪影。 梁枝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没有嫁给秦瞿,她也许就会像这样,抱着澄澈的对爱情的幻想,一个人过着平凡而有盼头的生活。 回到家,换好了鞋,梁枝脱掉沾染一身冰冷风霜的外套,进厨房做饭。 她习惯了一个人准备饭菜,大部分时候早午餐在公司或者附近吃,晚餐都由她亲自下厨。 除非忙不过来,才会偶尔订外面饭店的餐。 梁枝做菜时,会下意识按着秦瞿喜欢的口味来。 直到看见满桌子饭菜都是秦瞿喜欢的菜色时,她才意识到这点。 怔然以后,她轻嘲般摇了摇头,不禁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对秦瞿的所有爱好了如指掌,那么秦瞿他,又了解她多少? 说来可笑,结婚时她还想过,只要是秦瞿,哪怕他不爱她,她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经足够满足。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全靠自己的一腔热爱,撑不起两个人共同的生活。 一遍遍告诫自己要懂得知足,却忍不住想要渴求更多,是她的错。 “咔哒”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梁枝回过神,见秦瞿回来,照例唤了声:“你回来啦?” “嗯。” 秦瞿去洗手,梁枝借机脱下围裙,盛了两碗米饭放到桌上。 吃饭时,两人照例相对无言。 梁枝手机放在一旁,偶尔看一眼有没有消息。 秦瞿忽然叫她:“梁枝。” 梁枝连忙熄灭手机屏幕,做错事一般心虚地应了声:“啊?” 本以为秦瞿会说她玩手机的事,却见他漫不经心扫过她握筷子的那只手,慢悠悠地问:“怎么没戴戒指了?” “啊?哦。”梁枝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恍然大悟,“可能是刚才放在厨房了。” 她做饭时怕弄脏,总爱摘下来放在一边。 大概刚才想事情入了迷,没想得起重新戴上。 秦瞿微微颔首。 梁枝放下心,重新按开手机。 刚好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来自杨牧河。 【嫂子,我之前从媒体那儿拦了几张照片,总觉得要是没拦得下来,明天就该承包热搜第一了。】 【已经发给老秦让他自己处理了,我那几个兄弟让我别发,但我觉得吧,还是得告诉你一下,不然我良心怪不好受的。】 【[图片]】 梁枝眸光一凝。 照片是在地下停车场偷拍的,一张应晗从黑色迈巴赫上下来的照片。 不知道是角度足够好还是应晗根本不懂得回避,下车后她仍大敞着车门,笑意嫣然地向里张望,似还在说着什么。 从拍摄者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驾驶座上人的轮廓。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姿态十分放松。 与应晗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曾在夜里偷偷描摹过无数遍的轮廓,梁枝怎么可能不熟悉。 ——所以,那天秦瞿不仅仅是见过她。 而且还是亲自从机场接到她,送她去的酒店。 而这一切,他甚至从未与她提及。 对那晚的事最后抱有的一丝也许是巧合的侥幸心理,轰然崩塌。 梁枝唇瓣咬得发白,放下筷子轻轻问:“应晗回国那天……你是不是去接她了?” 秦瞿掀起眼皮,“怎么?” 当做默认。 被秦瞿这般浑不在意的反应刺得心里不舒服,梁枝声音有点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秦瞿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抬起头。 下颌线条在灯光下优美分明,喉结微动,透出几分性感,一双桃花眼中的情绪却凉薄得惊人。 “突然问这些做什么?”他淡声道,“这不重要,没什么好说的。”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不过是受她父母嘱托,随手帮的小忙,今天她也只是代她父母来与我谈些合作上的事,你不要多想。” 不重要、没什么好说的、不要多想。 明明平淡至极的三句话,却宛如三座大山,一下将她压得说不出话。 “……” 梁枝低着头,囫囵“嗯”了一声。 到底是这件事不重要,还是她不重要。 是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只是对她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她明白,以秦瞿的做人原则来看,他不是会做出诸如出轨一类的事情的人。 但也掩盖不了这段婚姻食之无味而又岌岌可危的事实。 想起照片里两人愉悦和谐的氛围,再对比此刻饭桌上她与秦瞿相对无言的僵滞状态,梁枝手指缓缓攥紧,指甲一点点嵌入掌心。 感受着钝钝的刺痛袭来,她闷在心底许久的念头仿佛被刺破一个小口。 梁枝张张嘴,兀地问道:“秦瞿,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有意思吗?” 秦瞿夹菜的动作顿住,眉头小幅度地蹙起。 “梁枝,不要乱想。”他说。 “……” 本想说出的千言万语被一句“不要乱想”尽数堵在喉间,梁枝眼神暗了暗,闭上了嘴。 这时候想和他好好谈谈,会被当成无理取闹吧。 思及此,她端起碗缓缓起身,朝厨房走去。 “我吃饱了。” 碗里还剩一半的白米饭,没了配菜,梁枝又不想浪费粮食,于是赌气一般地蹲在厨房角落,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没有水,梗得难受。 直到米饭见底,她才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一股脑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 侧头,她一眼便注意到了还放在台面上的戒指。 中间的钻石内嵌,款式优雅内敛,却又丝毫不显朴素。 第8节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暖黄灯光投下,反射着璀璨而细碎的光。 她两根手指捏住戒指,没有将其戴上的意思,将其攥在掌心中,上楼放回了抽屉角落的红丝绒盒子里。 盒子关上的那一刻,她心里的一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8章 .余烬 “我想离婚。” 周末。 梁枝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收拾好,没有打扰秦瞿。 最近这几天江城天气不好,早间总是雾蒙蒙的,带着难忍的寒意。 梁枝拢紧外套,拾级而下。 院里原本是种了玫瑰的,那时梁枝尚有对婚姻的幻想,认为秦瞿能娶她,至少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所以满怀热情地经营着属于两个人的生活,期待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的好。 可她最终没能等到那一天,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敷衍。 院里的玫瑰缺了打理,日渐衰败,到现在,恍然间只剩了几根枯枝。 梁枝两根手指轻轻捻过枯枝,折下一小段,随手扔进土里。 上车时,她觉得驾驶座坐着十分不舒服,系好安全带后呆了一阵,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结婚以来她极少开车,基本都是秦瞿在开,所以座椅都是按照秦瞿的舒适度来调整的。 梁枝敲了敲脑袋,无奈地笑骂了自己一句:“真笨。” - 开车进山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太久没开过车,实在手生,梁枝就算有意加速,也不敢太过,只敢轻轻踩着油门,慢慢往前一点点开。 山路崎岖,今早的雾气仍盘踞山间,久久散不开来,梁枝几次碰见急转弯,都得停下来缓一缓。 好在一番曲折后,总算还是安全无恙地到了目的地。 梁枝家院子小,停不进车,只能麻烦邻居打开院门,暂时停一停。 邻居二话不说帮她开了门,一边指挥她停车,一边笑呵呵地同她搭话,“枝妹儿在大城市混得不错嘛,气派!” 梁枝微笑以应,临走时又被硬塞了一把糖。 她想拒绝,邻居非让她拿着,不忘碎碎念一阵:“自从你上次回来,我家闺女天天吵着还想见你,可喜欢你了,就连学习都积极了不少,非说要考上你那个高中,我说大城市的重点高中哪里那么好考,她不听,你看这周末还在学校留着学习……” 梁枝一怔,隐隐有了点印象。 自己上次回来时,似乎陪着那小姑娘玩过一段时间,顺便辅导了她一阵作业。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居然能带给别人那么大的影响。 默默把手里的花生糖塞回兜,她与邻居再次道谢后,回到了自家院子。 客厅门敞开,从院子大门往里望过去,一眼就能望见王娣的身影。 女人体型微胖,裹着一件大棉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枝见状,扬声往里唤道:“妈!” 王娣闻声,慢慢坐起来,转头见她快步走来的匆促模样,起身转向厨房的方向:“我去端饭,你就在这坐着。” 梁枝“嗯”了一声,乖巧地上桌坐着。 桌上被纱布盖着几道菜,梁枝掀开,发现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香肠腊肉切片。 她皱了皱眉,软着声朝厨房里喊:“妈,不是让你不要老吃隔夜饭吗?” 过了半晌,王娣才从厨房探出一个头。 “……哦,你扔了吧。” 午饭是酸菜鱼,梁枝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王娣做的这道菜,此刻闻见味道,忍不住食指大动。 唇齿间香气盈满,她一边吃饭,一边囫囵问王娣:“最近降温了,我待会儿陪你去镇上试新衣服?” 王娣回头从沙发上拿了床毯子给梁枝披上,末了才慢吞吞开口:“够穿。” “够穿什么啊,”梁枝反手捏了捏王娣的袖口,不满道,“那么薄,这都几年前的衣服了?” 她倏地意识到不对,问她:“我之前给你带回来的衣服,你不会……还没穿过吧?” “……” 王娣侧过身。 “多好的衣服,我穿浪费。”她小声道,“等这件穿不了,再说。” 梁枝眉头皱得更深,“你别老屯着,缺什么直接跟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王娣不吭声。 梁枝叹了一口气。 她母亲就是这样,没读过书,反应不快,固执且不好交流,碰到不愿意回应的话题,总爱沉默以对。 可也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一遍遍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拼命考出去,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她送出了这座小村,从江城最好的高中,直到江城最好的大学。 王娣不说话,改做闷头吃饭,梁枝也只好不说什么,一时间气氛显得几分沉闷。 手机铃声适时打破沉寂,梁枝看了一眼来电人,匆匆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后,拿着手机出了屋子。 接通电话,那头秦瞿微哑的声音传来:“到了?” 梁枝“啊”了一声,“到了。” “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跟我说。” “诶?”梁枝没想到秦瞿会给她说这些,愣了一下,下意识小声道,“可这没什么好说的啊……” 即使声音很小,仍被秦瞿听了进去。 他似是不满,淡声重复一遍:“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梁枝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试图转移话题,“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 是关心她的安全吗? 秦瞿沉默片刻,开口:“想问问你,书房里那些旧书还需要吗?羽然准备考研,可能需要借用家里的书房,书也一并放过来。” 顿了顿,他劝道:“那些书现在对你没用处,刚好可以清理掉。” “……” 梁枝怔忪片刻,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 那些书全是她大学时收集的建筑设计类相关书籍,里面记载了她对这个行业所有的热爱。 即便当年放弃了一切专业相关的东西跟随秦瞿,她也没舍得将这些记忆丢掉,搬到那个房子时,甚至不顾麻烦,一本一本收拾好,亲手排列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几排书架上。 而现在,秦瞿告诉她,这些东西对她没有用处。 好像给她的过去,画上了一道大大的叉。 “……” 梁枝低下头,安静地在院子里绕着走了两圈,试探着问他:“……可以让她找别的地方放吗?” “书房放不下。”秦瞿语调混不在意,仿佛只是在通知她,“羽然已经把你的书整理到别的箱子里了,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找人处理掉。” 丝毫没有顾忌过她的意愿。 好像她的退让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梁枝脚步停了下来。 控制住自己不断下沉的一颗心,她尽量使语调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知道了,不用处理,放我房间吧。” 说完,她没等对方回复,便挂了电话。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再扩大,梁枝握紧手机,一言不发地回到餐桌上。 王娣见她回来,帮她夹了一筷子鱼,问她:“秦瞿?” 梁枝点点头,低着头拿起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了家有了归属感,她盯着碗里的鱼肉,莫名眼眶一热。 平时她极少掉泪,但王娣的声音仿佛一根针,忽然将她这些天盈满的委屈情绪戳破了一个洞。 她不过眨了下眼,泪水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王娣见梁枝一下子哭得那么凶,手忙脚乱想帮她擦眼泪:“新衣服我明天就穿,不等了,别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梁枝吸了吸鼻子,扯过桌上纸巾随便抹了把泪。 “妈。”她定了定神,勉力挤出一个笑,指节攥得泛白,“我想离婚。” 第9章 .余烬 “好人是有好报的。” 说完这句话,梁枝再一次低下头,不敢去看王娣的反应。 村里人大多没有“离婚”的概念,对于这种话题向来都感觉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当年梁枝结婚时,王娣使劲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叮嘱她结婚了就要好好过,可这才一年,她却主动提起了离婚。 她怕看见王娣生气亦或是失望的表情。 更怕听见一些别的劝说。 眼泪止住,她静静等着王娣回应。 空气一时变得异常安静。 良久,一声叹息自她身前传出。 “哭什么。” 第9节 王娣的声线仍旧很木讷,“他对你不好,那就离吧。” 梁枝愕然。 王娣憋了很久,又慢慢地开口:“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比什么都好。” 她不善言辞,就连安慰也显得几分笨拙。 偏偏让梁枝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苦恋秦瞿的这些年来,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做什么想的都是会不会让他开心,费劲心思讨好他只为得到他的一个回眸。 却恰恰忽略了自己开不开心。 是时候该结束这一段从一开始就不健康的关系了。 王娣见她还在哭,又帮她擦了擦泪,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起身去厨房,给她留足空间。 “我炸了酥肉,明天你带点回去吃。” 梁枝揉了揉眼睛,鼻音浓重地笑道:“好。” - 第二天回去时,山间雾气没有第一天浓重,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 不知是不是因为决定了离婚,梁枝开着车,总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仿佛有什么包裹被卸掉了。 联系律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约好时间,她挂断手机,长舒一口气。 她准备等离婚协议拟好,再直接跟秦瞿摊牌。 打开车窗,山间湿润的气息扑在脸上,吹起细碎的发丝,刺得梁枝眼睛周围痒痒的。 她稍微降下车速,借机揉了揉眼。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了前头有人走过。 大概是因为这条路有点儿崎岖,女人走得很慢。 梁枝于是停下车,静静等那个人过去。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无论是穿搭还是气质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也许也和她一样,只是回来看看亲戚,亦或是跑到这里来玩一玩,放松心情。 正当梁枝漫无目的瞎想的时候,那女人忽然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再无动静。 糟糕—— 梁枝脑海里第一个漫过的便是这个念头。 她几乎想也没想,下一秒便动作一气呵成地开门下车,蹲到女人身旁,试图扶她起来:“你没事吧?” 女人似是陷入了昏迷状态,双目紧闭。 …… 梁枝犹豫片刻,最终咬了咬牙,拦下路过的一辆摩托车,让人帮忙把女人扶上了车。 从山里下来,她几乎是压着限速,一路直直地朝着江城一院开过去。 把人送到医院后,梁枝没走,一直等在外面,直到护士告诉她人醒了,这才准备离开。 只是单纯的疲劳过度,没有什么大碍,她也放下了心。 就在她即将转身时,却又忽然被护士叫住。 “病人说想要见见你。” 梁枝愣了下,“好。” 推开面前的门,病房里,女人双手交叠,坐在病床上。 她四五十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未褪的苍白,温和地笑着看向梁枝。 这个笑总让梁枝觉得眼熟,可是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哪里见过,只能带着疑惑对她点头示意。 “今天真是谢谢你。”女人笑道,“前些天通了几次宵,没想到身体会在那个时候吃不消,也麻烦你送我过来了。” 梁枝摆摆手,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 女人弯了弯双眼,“医药费我现在转给你?呃……” 她往身上搜寻了一番,突然面露难色,小声自言自语,“我的钱包和手机呢……”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梁枝看着女人明显变得困窘的神色,轻轻摇头,“没事的,也没用多少。” 女人闻言,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这不行,麻烦了你那么多,又怎么敢让你再破费?” 瞥见一旁桌上的卫生纸,她双眼微亮,“你有纸笔吗?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转给你?” “啊……” 其实梁枝很想说不需要那么麻烦,可拗不过女人的坚持,只好从包里摸索出纸笔,给她留了张便签。 女人小声读过那一串数字,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好人是有好报的,”她抬眼,冲梁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祝你今后顺利。” - 不太懂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梁枝带着疑惑离开医院,这才回到别墅。 回去时恰逢晚饭时间,本以为秦瞿会订好餐,开门时,却发现屋里一片冷清。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进到房间里时,刚好撞上从浴室出来的秦瞿。 男人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劲瘦的身材清晰可见,发尖还滴沥着水,湿发软软耷拉下来,柔和了他的几分冷峻气息。 他一边随意懒散地擦着头发,一边眼神寡淡地瞥向她。 既漫不经心,又透着丝丝缕缕令人无法抗拒的性感。 猝不及防撞见这幅场景,梁枝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她别开眼,试图转移注意力:“你怎么这个时候洗澡?” 秦瞿眼神玩味,走过去轻轻拍掉她肩上还沾着的尘土,“忘记了?” “……啊?”梁枝怔然。 见她确实想不起来,秦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提醒她:“今晚有一场宴会,我们一起出席。” 脑内记忆回笼,梁枝脸色微白。 她这才想起,前些日子秦瞿有收到宴会的邀请函。 “那你怎么不……” “提醒你?”秦瞿似笑非笑,“我从今天早上开始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看看?” “啊……” 梁枝张张嘴,低头掏出手机。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提示占了满屏,全都来自秦瞿。 抬眼,男人戏谑的目光依旧。 羞窘使她骤然红了耳尖,闻见自己周身风尘仆仆的味道,她扔下一句“我马上去准备”后,往浴室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秦瞿懒洋洋在她身后道:“书给你放在窗边了,你自己记得收拾。” 梁枝停住了脚步,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 扭头,当目光触及落地窗旁静静躺着的大箱子时,她眼神微沉,蓦地冷静下来。 她差点忘了,他们快要离婚了。 “先别顾着那些,去洗个澡。” 秦瞿见她停下,走过去捻起她的一缕头发,淡声提醒,“今晚第一次以秦太太的身份出席宴会,不要失了身份。” 秦太太…… 梁枝蓦地低笑一声,带着几分低嘲。 由于隐婚的关系,秦瞿从不肯带她出席宴会,偶尔带她参加酒局,也最多让她以秘书的身份作陪。 那时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能以“秦太太”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而曾经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承认的一个身份,如今却让她只想逃离。 “……算了吧。”梁枝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却又带着疏离,“我们的关系,还是不要公开了。” 反正再过段时间,也就不作数了。 第10章 .余烬 当她费尽全力追光的时候,好像忘…… 梁枝收拾好一切的时候,秦瞿已经站在玄关处等她。 听见自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 女人身段高挑,比例优越,礼服是秦瞿为她订好的,收腰设计更衬得她身材纤秾合度,一步一步下楼时,烟灰色裙摆摇曳,仿若一圈圈波纹荡漾,温柔如水而又妩媚动人。 秦瞿眼神一暗。 被男人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梁枝垂着眸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该走了?” 她没有去看秦瞿的反应,仍敛着眸子。 下一秒,她感觉到身旁男人的气息倏地朝她靠近。 她呼吸猛地一滞。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肩上已然落了一片温热。 秦瞿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薄唇凑过去贴着她的耳垂,闷笑着道:“今天的你很美。” 第10节 男人的声音本就磁性好听,配上这句话的内容,莫名带了些蛊惑的意味。 声线与心跳共振,梁枝只觉自己的耳廓烫得吓人。 为防自己忍不住的沉溺,她指尖轻轻抵上男人的胸口,轻轻推开他:“知道了,该走了。” 偶然掀起眼皮,窥见男人戏谑的笑意,梁枝再一次移开眼神。 没出息。 她暗骂一句自己。 - 司机早已将车停在别墅门口,梁枝坐进后座时,才发觉付羽然也在车里。 付羽然见到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秒,冷哼一声,别开视线。 梁枝假意看不出她故意为之的夸张反应,冲她微微颔首后,整理好自己的裙摆。 汽车畅通无阻地穿行在渐沉的夜色中,梁枝看向窗外,安静地注视着不断后退的景色。 耳边传来付羽然高高扬起的声线—— “这次宴会来的可都是大人物,可真是便宜了某些人,好不容易沾着点光去见世面。” 说完,她刻意将白眼往梁枝那处翻了翻。 梁枝淡淡的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未曾转过来,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被这样忽视,付羽然心里一阵不平衡,“嘁”了一声。 “羽然,少说话。” 秦瞿开口制止她即将冒出的话头,“注意形象。” 付羽然讪讪吐了吐舌头,转而把话题关注点对向了秦瞿:“表哥,你知不知道应晗姐也要去?到时候我去找她,你就不用管我咯?” 秦瞿静默片刻,从鼻腔轻轻哼出一个“嗯”。 …… 梁枝眼中闪过一丝浅浅淡淡的难过,敛下眸子。 - 进到会场,付羽然便挥手与秦瞿道别,自己去找她的那些小姐妹说话去了。 梁枝瞬间觉得周身空气都轻松了不少,悄悄松了一口气。 秦瞿立在她身侧,冷不丁开口:“羽然说这些都是无心,你多包容一点。” 梁枝笑了笑:“嗯,我知道。” 会场颇为热闹,秦瞿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觥筹交错间,梁枝不用做别的,只需要安安静静当一个漂亮的背景板,听着人来人往的或是寒暄或是恭维之声,不时点点头附和。 、 有人用暧昧的眼光盯着她,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秘书身份。 过了一会儿,正当她看着秦瞿与前一个人刚寒暄完,付羽然忽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她压根儿没把眼神往梁枝身上放,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带了谁过来?” 还能怎么猜。 除了应晗还会有谁? 梁枝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冒头,从付羽然身后便飘出了一道轻快的女声:“介意我过来聊聊天吗?” 应晗巧笑嫣兮站在付羽然身边,对二人点头致意:“阿瞿,还有……” 视线放在梁枝身上时,她尾音拖长了一点,眼神里藏了不明的情绪。 “……梁学妹。” 付羽然握着她的手,嬉皮笑脸把她往秦瞿的方向推:“不介意不介意,怎么可能介意呢?你说是吧,表哥?” 秦瞿薄唇紧抿,与应晗眼神交汇片刻。 应晗回了他一个柔和的微笑。 不知怎的,梁枝蓦地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仿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默契,令她无法踏足其中。 付羽然把两人推在一起后,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乐见其成。 秦瞿下颌线收紧,冲应晗礼貌颔首。 应晗眼角眉梢仍满是笑意,红唇轻启。 她说的法语,梁枝听不太懂。 不明白为什么应晗会突然说法语,秦瞿有些意外,旋即便自然地用法语同她继续交流。 两人吐字清晰流利,毫无障碍,梁枝站在一边,磕磕绊绊只能勉强听得懂几个词。 她大学也曾修过法语,可惜那时候心思不在上面,只有勉强混一混应付考试还行,更别提毕业后根本没有再碰过,临到需要用到的时候几乎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使然,梁枝看见应晗在与秦瞿交流的中途,往她的方向淡淡扫过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 仿佛在说她站着碍眼。 再一晃眼,她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同秦瞿用她听不太懂的语言交流。 “……” 梁枝倏然间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找了个借口离开这边,到角落坐下,静静地休息。 秦瞿没管她,只在她转身时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寻了一处坐下,梁枝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注意力仍不自主朝着秦瞿的方向放过去。 隔着人群,她一眼就能看清楚那对亮眼的男女。 相对而立,谈笑风生。 两人本就都属于气场足的那类人,此时站在一块,竟碰撞出了一种诡异的和谐又般配的感觉。 而付羽然站在其间,不时插科打诨,也不打扰他们的般配。 梁枝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安静地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她躲在角落,默默仰望他们光芒的时候。 直至这时,梁枝才恍然发觉,原来所有人都在进步,始终光芒万丈,只有自己,仍停在原地,守着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的乱七八糟的执念。 她的一切都以秦瞿为前提,为他一再妥协,束缚住了自己的脚步,甚至不断退步。 她就像是童话里的恶毒女配,鸠占鹊巢,费尽心机,却永远学不来公主的半点美好,也抢不走公主在王子心里的半点地位。 而真正的公主回来时,也就到了她该退场的时候。 感受到指尖深深抵住掌心,梁枝阖眼,松开手指。 ——不过也刚好,她不愿意再去追逐一个无望的背影。 当她费尽全力追光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曾有光。 手机震动了两下,提示她有新的来电。 梁枝看清备注后,接通电话,“喂?” “梁女士您好,我是苗律师的助理,打这个电话来就是想再和您确认一下,您的预约是明天下午对吗?” 梁枝“嗯”了一声,掀起眼帘,视线再一次飘向了秦瞿。 男人眉眼似乎被灯光照射得柔和了几分,唇角略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收回视线,她无声扯了扯唇角,对电话那边,声音落得极轻极淡:“我会准时过来的。” 第11章 .余烬 离开前的准备。 翌日。 下午梁枝请了个假,把事情简单安排了一下,便驱车去了律所。 这是江城最好的律所,而她预约的苗律师,则是律所里专门处理离婚事务的律师。 苗律师四十岁上下,气质沉稳,与梁枝相对而坐。 在听明白了梁枝的要求后,她眼里透出几分疑惑,迟疑地问:“梁女士,真的只有这些条件吗?” 顿了顿,她又觉得有几分不妥,于是缓缓解释道:“我有能力帮您争取到更多,您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梁枝摇摇头,淡笑着谢绝:“不用。” 都是秦瞿的东西,别的她拿了总觉得亏欠。 苗律师只得点点头,不再打听客户的其他问题。 咨询接近末尾,苗律师推了推眼镜,与梁枝确认:“过一段时间等拟好协议书,是直接寄到这个地址,对吗?” 梁枝轻轻颔首。 结束咨询,梁枝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别墅。 前脚刚进房门,后脚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梁枝看了一眼来电人,备注的“路娜”。 她想也没想,直接接通。 “梁秘书,这边有些事情我暂时无权做决定,您看……” 女人犹豫的声音传过来。 梁枝笑了笑,身体放松地向后靠了一下:“你有。我相信你的能力。” 那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大概能想象到对方不可置信的反应,她接着补充:“下面那个项目你也跟一下。” …… 第11节 大约过了半晌,路娜才终于不确定地问她:“……您是,认真的?” “嗯,”梁枝声线毫无异象,“我考虑得很清楚。” 她当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这样做,无疑是在把自己手上的权力交接给别人。 之所以这么做—— 她都快要离开了,怎么可能不找个人接替? 即使她很想直接一走了之,可这公司的建成再怎么说她也是从头开始见证到了现在,再说她从来都是不愿意直接撂下一切撕破脸的人,自然走也要走得体面一点。 路娜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小声对她说了句:“谢谢梁秘书。” 电话挂断,梁枝把手机抛到沙发另一边,盯了一会儿天花板。 直至门铃声响,她走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几个她新请的佣人。 让人熟悉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后,她见差不多到点了,便让人去做饭。 在叮嘱对方饭菜口味时,她骤然顿了一下。 旋即苦笑一声。 都快要离开了,居然还记挂着饭菜合不合那人的口味。 …… 安排好一切,梁枝回到房间,抱着笔记本开始整理简历。 决定了将来还是走自己的专业那条路后,她便开始仔仔细细地筛选符合条件的工作机会。 虽然她名校毕业,但毕竟已经过了两年,从事的又不是专业相关的工作,竞争力相较于应届生来说,还是弱了那么一头。 从大学时一直跟着秦瞿,梁枝缺乏找工作的经验,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将一些都处理完毕。 抬头时,才恍然惊觉天色已然转黑。 佣人早已将晚餐的粥煨好,放在锅里保温。 目光在客厅搜寻了一阵,梁枝看了看时钟,晚上八点。 她问:“他呢?” 佣人本就训练有素,梁枝一问便懂得她指的是谁,恭敬地鞠躬道:“先生还没有回来,太太您要不然先……?” 梁枝不适应被人这样恭恭敬敬地伺候,摇了摇头,坐到沙发上,“我再等等。” 最近秦瞿总是回来得很晚,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太忙了吗? - 秦瞿回来时,客厅的时钟刚好显示着九点整。 见客厅有佣人走动,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终于舍得请佣人了?” 梁枝“嗯”了一声,没多做解释,走过去坐到了餐桌上,“吃饭吧。” 待到饭菜上桌,她转头叮嘱佣人可以先离开,于是对方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厅。 “这样也好,不至于你一个人那么辛苦。” 秦瞿随口评价道,没有上桌,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袅袅,弥散到梁枝鼻尖。 她不满地微皱眉头,走过去掐灭她的烟,“以后少抽点烟。” 秦瞿微讶,目光带着少许细碎的笑,问她:“怎么了?突然这么关心我。” …… 梁枝敛着眸,努力压下现在就提出离婚的冲动,“先吃饭。” 离婚协议还没拟好,各方面都还没有着落,要再等等。 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说。 不然,中途变数太大,她怕自己脱不开身。 更怕秦瞿以为,她只是一时闹脾气,从而将这个时间一拖再拖。 吃饭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江城最近两周都没有下过雨,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得猛烈。 梁枝扭头望向窗外,莫名觉得,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她正望着雨丝出神,忽听秦瞿开口:“明天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有点久,会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 出差? 过几天离婚协议就能寄过来了,这个时候出差,岂不是又要往后拖延一段时间? 梁枝倏然一懵,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怎么这么突然——” 话音在注意到秦瞿一个疑惑的挑眉后,戛然而止。 冷静下来后,梁枝抿抿唇,“不用了。” 反正他也不在,早晚都一样。 顿了一会儿,她接着问道:“大概多久能回来?” “还不清楚,事情有点多,”秦瞿答道,见她不安的表情,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离开,于是颇为愉悦地反问,“希望我早一点回来?” 梁枝点点头。 观察着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的神色,她微微一哽,提离婚的念头再一次涌上。 她真的越发觉得,自己之于秦瞿来说,更像是一个他拿捏在掌心的宠物。 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把这个念头压下,抵在喉间的话语最终转换成了浅淡的叹息。 “等你回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女人藏着心思,说话的时候耳尖不自觉地泛红,脸颊粉嫩如蜜桃,一双眼乖巧地敛着,睫羽如小扇子一般在眼睑处投下一点浅淡的阴影,显得过分柔软。 “什么事?”秦瞿见梁枝这幅模样,难得起了逗弄的意思,狭长的桃花眼微挑,半开玩笑道:“真的想要孩子了?” 又是孩子的话题。 梁枝背脊猛地僵了僵。 她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偶然刷到的一条八卦—— 【应晗曾在节目中坦言,一次拍摄时发生的意外,使自己子宫受伤,落下难以生育的旧疾,但因为非常喜欢孩子,所以平日常去孤儿院看望小孩。】 ——这是真的吗? 所以,他从最近开始,频繁地提起曾经避之不及的孩子的问题,是因为……应晗? 身前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秦瞿大步绕到她身后,手撑着桌子,从后面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将她禁锢在桌椅的咫尺空间中。 而后放松地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带着气音调笑:“如果你想,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梁枝的脊背仍僵直着,不敢放松。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缓缓沉入深渊。 直到前襟的纽扣被人不紧不慢地解开,她才骤然惊醒,挣扎着站起来,退离秦瞿几步的距离。 她一颗一颗重新把自己的纽扣系好,抚平,手按在胸口,低头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 “……你回来就知道了。” 第12章 .余烬 “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江城某酒吧。 台上乐队在声嘶力竭唱着歌,与底下的喧嚣互相交融,昏暗且吵闹。 角落的卡座里,桌上零散放着几瓶酒,未开的居多。 梁枝坐在一旁,无视来来往往朝这边不时瞥过来的目光,低头专心盯着手机屏幕。 她很少来酒吧,对这些应付不来。 这次还是任夏夏知道秦瞿出差后,非得拉着她出来放松心情。 这会儿任夏夏去卫生间,她便抽空看了一眼消息。 邮箱弹出新的信息提示,又是一封拒绝的邮件。 这段时间里,她投出的简历,几乎次次都石沉大海。 说到底,还是不够优秀。 空有名校毕业头衔,从大学期间直到现在毕业两年都毫无与专业相关的代表作,甚至没有工作经验,相关履历近乎一片空白。 可以被任何人替代。 这次的工作室比较诚恳,在发送拒绝的邮件时,还十分委婉地表示,她的上一个岗位已经非常好,其实可以不必考虑跳槽到这个行业。 退出邮箱界面,梁枝仍有几分迷茫。 所以,她从大学开始浪费的那部分青春,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 好像只为自己织就了一颗封闭的茧,将自己封闭在了里面。 而破茧是个困难而又辛苦的过程。 定了定心神,她从恍惚的情绪中脱离,随手点开了朋友圈。 页面刷新,首页第一条赫然来自应晗—— 【拍新封面~】 第12节 配图是一张自拍,女人穿着羽绒服,背景是落了薄雪的主题公园,十分好看。 底下付羽然评论:【哇!我表哥出差也去的你那个国家,说不定你俩能见上一面!】 应晗回她:【我俩不在一个区,肯定见不着的。】 …… 可是,应晗又是怎么知道秦瞿在哪儿的? 连她这个暂时还是名义上的妻子的人都不清楚,他从没有告诉过她。 甚至,这么多天来,他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 意识到这点,梁枝不舒服地退出页面。 她翻过应晗之前的朋友圈,付羽然以前很少给应晗评论。 而这两次评论的殷勤,又处处带有暧昧的意味。 故意的心思昭然若揭。 又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她这才见任夏夏款款回到了这边。 女人换了个发色,张扬的橘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比显眼。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朝着梁枝道歉:“刚才碰到两个女的在厕所门口吵架,一时半会儿没出得来,让你等得有点久了,我先自罚一杯啊!” 语毕,一杯啤酒也跟着下肚。 “少……” 见梁枝有话想说,任夏夏及时摆手,“反正秦瞿也不在,好不容易约到你来这种地方,说好了啊,不许矜着,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梁枝闻言,只好无奈地舒了眉头,依着她来,“行。” 虽然嘴上这么答应着任夏夏,但全程几乎还是只有任夏夏在喝,她几乎没怎么动过。 台上乐队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持续嘶吼,任夏夏喝了一阵,已经开始微醺。 “……所以他们又要把事情都丢给我,你说烦人不烦人……” 她托着脸,原本吐槽生活中大大小小事情的话头一转,酒意上头,猛地将话锋对准了她,“……说句实话,你有的时候我看着也挺烦的。” 梁枝莫名其妙被点到名,心里一跳,指了指自己,“我?” 任夏夏直勾勾盯着她,晃了下头,橘色头发一跳一跳的,“不然呢,还能有谁?” “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吗?没别的,就是想骂你。” 她晃了晃被子,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虽然吧,你跟我说秦瞿对你挺好的,但我总觉得,结婚之后,你眼睛里的光芒都少了很多,这东西玄乎,只能靠感觉,但是我就是次次都能感觉出来,你状态不对劲儿。” 喝了酒的任夏夏话格外多,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不带喘气。 “……” 梁枝的眼神从疑惑逐渐变为了然,再慢慢沉寂下去。 已经明显到能那么轻易就观察出来的程度了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秦瞿不在的时候约你出来啊?还不是就想跟你好好谈谈,”任夏夏瞥见梁枝眼前的酒杯空了,皱着眉又给她满上。 “我印象里的梁枝,是个勇敢的人,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永远怀揣热情。” “可现在我总觉得,因为秦瞿,你已经失去了自我。” “……” 这句话如一把刀般直直戳中了她心底最为隐秘的那个点,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梁枝拿起酒杯,垂着眸啜了一口。 是啊,已经失去了自我。 从一切以秦瞿为目标开始,为这段婚姻,她早就失去了自我。 没等到梁枝回话,任夏夏也不逼她,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继续闷头喝酒。 “我要骂的骂完了,你可以选择骂回来啊。” 梁枝默了半晌,笑着摇摇头:“我干什么骂你,你说得对,我确实该骂。” 她撇过头,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趁任夏夏没注意,她找着空隙点开消息。 本以为邮箱里躺着的又是新的被拒绝的邮件,却不想,打开后,一张工作邀请函呈现在了眼前。 来自ow工作室。 ow工作室,梁枝了解得不多,但也听说过其名声。 是目前为止,国内炙手可热的室内设计工作室之一,更是在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华人工作室。 正因为此,当初梁枝投简历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地方。 却不想,竟然连面试都没通知,就直接收到了工作邀请。 “……” 再三确认上面的名字是自己后,梁枝眨眨眼,越发疑惑。 难道是自己当时投简历的时候昏了头,不小心连着那边一起投了? 可这也没道理啊。 被幸运一下子砸昏了头,思考了一会儿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梁枝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既然有了着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时,屏幕上又显示了一个新的消息提醒。 看清是谁发来的后,梁枝眼神闪了闪,轻轻点进去。 耳边酒吧里的喧闹从未减轻,台上乐队的表演越发激昂,主唱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唱着副歌部分—— “若问世有三千路,敬你敬我敬自由——” “敬你敬我敬自由——” “砰!” 玻璃杯猛地扣在桌面上。 任夏夏放下酒杯,指着台上,语调扬起:“听见没梁枝!有了自我才有自由啊!千万不要失去自我,你给支棱起来听到没有!” “啊。”梁枝分神玩手机的动作忽然被她打断,抬起头来。 任夏夏不满地直接开了一瓶酒递给她:“我说,让你支棱起来,别老围着秦瞿转,找回自我——” 梁枝望着她满面通红地模样,忽地笑了起来,一双眼里盈盈含波,却又坚定得惊人。 “知道了,”她接过任夏夏手里的酒瓶,熄屏关掉手机上的离婚协议寄出提醒,淡声道,“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啊?” 梁枝说这话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和她讨论接下来该吃点什么,任夏夏听了甚至以为自己是幻听,凑过去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决定离婚了,最近在做准备。” 梁枝重复了一遍,微微弯起的双眼里平静坚定如初。 “……不是,怎么这么突然,我刚才说那些,不,不是让你……”任夏夏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磕磕巴巴连忙解释,“你们如果……” 梁枝摇摇头,“在这之前我已经在做准备了,不是因为你。” 只是她刚好有点累了,亟待摆脱。 等待尘埃落定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离开有多期待。 收到协议寄出的消息时,全身上下几乎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迫不及待再快一点。 酒吧里流转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明暗之间,映得她眼神透出几分晦暗的情绪。 见任夏夏还想再问什么,梁枝不欲多做解释,淡笑着举起手里的酒瓶。 “来,敬自由,敬自我。” 第13章 .余烬 前夜。 第二天,梁枝一直睡到了几近下午才醒过来。 若不是佣人上来提醒她,她这一天的时间可能都会交代在这一觉上了。 梁枝醒时迷迷糊糊,没听懂佣人说了什么,就直接点头让人先下去。 这会儿不清不楚地摸着后脑勺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格外的疼。 仿佛无数把小锤子往她太阳穴硬锤,又晕又难受。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宿醉后遗症了。 昨夜她有意克制,一开始也喝得不多,却不料后面情绪上头,还是没能忍住,跟着任夏夏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任夏夏打电话给家里,让人接回去的。 好在她酒品不错,不至于大半夜发酒疯做出什么有损形象的事来。 依稀记得她后头还抱着任夏夏哭了一阵。 借酒将情绪酣畅淋漓发泄出来,似乎也挺不错。 梁枝下床后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 下楼时,她看见付羽然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握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翻着。 娴熟自然得仿佛自己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饭桌上有副用过的碗筷丢着,看起来是刚刚吃完。 梁枝这才了然。 原来佣人叫醒她,是过来提醒付羽然来了。 付羽然听见楼梯间的动静,斜着眼睨了梁枝一眼,自顾自地继续换台,“我哥一走你就成这幅模样?我还以为你要睡一天呢。” 第13节 梁枝没理会她,径直坐到餐桌前。 身前是专门为她准备好的热粥,佣人还细心地为她煮了醒酒汤。 正用餐,她听见付羽然毫不客气地喊她—— “梁枝,帮我把餐桌上的钥匙拿过来!” 梁枝手上动作顿了顿,秀气的眉毛不悦地拧起。 看了一眼对面桌面上躺着的钥匙,她声音温温淡淡:“你可以喊佣人帮你拿,她就在你的身边。” 在一旁整理窗台的佣人闻言,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却被付羽然狠狠瞪了过去:“你不用去。” 许是梁枝这般毫无情绪波动的反应激起了她的怒火,她咬着牙:“我要的是你亲自给我,不给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然后告诉我哥你在他不在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 梁枝轻轻吹了下碗里的热粥,送入口中。 仿佛身边没人在说话。 直到一口粥咽下,胃里暖呼呼的感觉传来,她才轻瞥一眼付羽然。 “你好闲。” “……”付羽然一时语塞,黑沉了一张脸,“你真不怕我跟我哥说?” “现在应晗姐回来了,你以为我哥还稀罕你?到时候他厌倦你了,随时都可以把你扫地出门!” 梁枝“哦”了一声,眼也没抬:“知道了,该走的时候会走。” 放下勺子,瓷器碰撞碗壁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什么?”付羽然拔高声音,仿佛听见了天大的荒谬事,往沙发上一倒:“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看你离了我哥,又该怎么生活……” “到时候你从珩原滚蛋,你以为跟了我哥那么久,我哥会乐意你去其他公司?”她扬着下颌,故作不经意地嘲讽,“不说了,反正又不是我,到时候你找不到工作流落街头,我等着看笑话就好……可别求着我哥要回来。” 梁枝一边听着付羽然不服气的碎碎念,一边慢条斯理喝完了粥。 待到付羽然安静了一会儿,她才看笑话似的望向她:“说够了么?” 付羽然胸口起伏好一会儿,不明所以与她对视。 眼神交汇两秒,梁枝缓缓道:“我觉得,你暂时还不用担心我的问题,还是多关注一下你自己考研的事情比较好。” 她语调诚恳:“不然,外头人也总会觉得,你是因为能力不够,找不到工作,所以才用这个借口在家里混日子的。” 秦瞿不允许珩原出现有人走后门的情况,梁枝记得之前有段时间,付羽然的父母曾经几次找过秦瞿,想让他帮忙安排付羽然进公司,最后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后头付羽然好久都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这才决定考研。 想到这里,梁枝眼神平静地看着付羽然,又温柔地补充了句:“这样还挺丢人的。” 刻意加重了“丢人”两个字的读音。 “……” 心里的那个痛点仿佛被梁枝踩在脚下狠狠碾压,付羽然气结,撂下一句“关你什么事”后,霍然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了她遗落的钥匙。 指甲嗑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梁枝听着都觉得有点疼。 付羽然却像是毫无知觉,横了她一眼后,脚步急促地转身离去。 屋内重归一片宁静。 梁枝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分钟,门外骤然传来了门铃声。 以为是付羽然又折返回来,梁枝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还有完没完。 却见佣人过去打开门后,拿着一个包裹走向她。 梁枝眨眨眼,接过包裹,在看清寄件地址时,心里的猜测已然成型。 打开,里面是个档案袋,袋子里装着拟定好的离婚协议。 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梁枝轻舒一口气,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来自己最为轻松的一个笑。 ……太好了。 趁着佣人收拾餐桌的空隙,她坐到沙发上,打通了秦瞿的电话。 国外与这边有时差,梁枝打电话过去时,对面过了许久才接通。 那边秦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似乎是刚醒。 “终于舍得给我打个电话了?” 慵懒的语调透着若有若无的性感,梁枝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男人那副半睡不醒的模样。 她晃晃头止住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你还有多久回来?” ——说得好像他一直在等她电话似的,那么久了也没见他主动打过来一个。 “回来……”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被褥摩擦声响起,秦瞿沉吟片刻,“二十五号的样子。” 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节。 挺吉利的。 梁枝看了一眼日期。 今天是二十三号,也就是后天的事。 眼见着就近了。 心底的雀跃无法掩饰,她语调比之前的遮遮掩掩要轻快许多,一边走过去把离婚协议直接放在餐桌上,一边询问:“那,那天晚上回来一起吃顿饭吗?” “好啊,礼物都给你买好了,你没要求,我就随便挑了点。” 秦瞿笑了声,语调微扬,懒懒的带着气音,“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啊,怎么,还没多久,就这么想我了?” 随意的语调像是在逗弄猫狗。 …… 梁枝手指轻轻划过纸上抬头的几个大字,蓦地也跟着他笑起来,“是啊,想你快一点回来。” 只要他回来了,她就可以从痛苦里脱离出去。 是这样吧。 第14章 .余烬 “秦瞿,离婚吧。” 圣诞节当天。 朋友圈还残留着列表众人昨日平安夜的狂欢气氛,梁枝随便刷了刷,摁熄屏幕,脚步平稳地往前继续走。 走廊上被人贴了几张小便签,和各色字母形状的小气球。 由于难得节日,梁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个行为。 路娜跟在她身旁,不时忧虑地看她一眼,最终忍不住询问:“梁秘书,秦总明天就回公司了,您真的不先跟他说一声吗?万一……” 梁枝明白她忧虑的是什么,冲她笑了下,“我相信你,你放心,他不会在意这些,他只会在意在这个岗位上的人合不合格。” 她今天回公司,是为了处理最后的一点工作交接事宜,这次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后,以后就可以不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 不得不说,有秦瞿在身后做靠山,就连先斩后奏都能轻松得多,也不用顾虑些什么。 路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神色仍有些不放心。 梁枝旋开办公室门把手时,路娜眼尖地注意到她无名指上只剩了一道浅淡的痕迹,于是小声地询问:“您把戒指摘了啊?” 梁枝指尖蜷缩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开门。 “啊,是这样,”她故作轻松地解释道,“之前戴着是为了清净,都快要走了,就无所谓这些了,戴着碍事。” 路娜“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但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 下午五点,梁枝从公司出来。 秦瞿给她的机票信息显示他晚上七点下飞机,如果不堵车,八点应该可以回得了家。 这会儿时间还早,梁枝没有立刻去停车场开车,而是先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 商场里处处都弥漫着圣诞的气息,温暖欢乐,来来往往不少小情侣十指相扣,相视笑得甜蜜。 显得她这样孑然一身的人像个异类。 三层有个抽奖活动,梁枝出于凑热闹的心态过去参与,得了两颗包装精致的棒棒糖。 “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吃哦~”主持人冲她眨眨眼,笑着说。 心事被人不经意拨动,梁枝接过棒棒糖的一双手收紧,勉强回了主持人一个笑,匆促离开。 一边走,她一边胡乱将棒棒糖塞进嘴里,迅速嚼碎。 下一秒,她眉头皱起。 是薄荷味,苦的。 …… 冬天夜晚黑得早,梁枝出来时,外头灯光已尽数亮起,将沉下去的天色照得透亮。 天空飘起了小雪,她没带伞,只能拢紧大衣,冒着雪往前走。 ——这几天又降温了,也不知道秦瞿回来的时候衣服够不够。 这个念头顷刻之间在梁枝的脑海里闪过,她愣了一下,迅速将其打消。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他。 喜欢秦瞿那么多年,这样时不时想起他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第14节 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好像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逆着人群往马路边上走去,经过广场中心那个圣诞树外表的休息亭时,她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她低头,发现是个摆摊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素净着一张脸,笑意纯粹灿烂,旁边坐着个朋友,也笑嘻嘻地看着她。 小姑娘看起来有点胆怯,咬了下唇瓣,才试探着问她:“小姐姐,买花吗?最后一支了,便宜点卖给你……” 梁枝一怔,礼貌地摆摆手,“抱歉,我没有这个需要。” 小姑娘大抵是脸皮薄,被拒绝之后便不再吱声,反倒是旁边的朋友大大咧咧开了口:“小姐姐,我们给你打个五折,就把这最后一支买了吧!” 朋友嬉皮笑脸,看了一眼身边人,从桶里把包装好的玫瑰拿起来,“她就想快点卖完这一桶,好给她喜欢的人买圣诞礼物呢!”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耳朵,“你别瞎说,我是为了感谢他,才不是……” “明明是为了找到机会打电话!”朋友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声打趣,“不就是暗恋吗?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我们都知道——诶小姐姐你真的要不要来一支?真的是最后一支了!” 梁枝目睹了两人全程的互动,蓦地轻笑出声:“行。” “谢谢小姐姐!”对方麻利地把玫瑰递过去,准备收摊回家。 梁枝摇摇头,拿着玫瑰花往公司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路上,雪似乎下大了些,从领口钻进的风吹得她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喉咙也开始发疼。 她耸了耸肩,加快脚步。 身后两个女孩子笑闹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她敛眉,唇角微勾,轻轻摇头。 青春啊青春。 她想起曾经自己的十六七岁,也有过那么一场暗恋。 十七岁时,学校组织了一场讲座,邀请了考上各大名校的学长学姐,而秦瞿,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她对秦瞿近乎一见钟情,将那份仰慕的心思隐匿的同时,又悄悄四处找人打听他的消息。 在说过一个又一个欲盖弥彰的谎话后,竟然真的有幸得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可那个号码在她的通讯录里躺了那么久那么久,她也从来没敢跨出过那一步。 直到她拼命追逐着他的脚步,考上江城大学,这才敢小心翼翼拨通了那个贮藏许久的号码。 却在那时才发现,秦瞿早已换了电话号码。 自此,这段回忆成了深埋心间,再也未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属于她的少女时代,遗憾苦涩交织,却又曾闪闪发光的独家记忆。 少女的暗恋,曾旷日持久,浓烈却矜持,如野草一般,烧不尽,吹又生。 而现在,她要把这场横亘她整个青春的念想,亲手掐断。 - 梁枝回到家中时,刚好晚上八点。 家中仍空空荡荡,佣人早已将准备好的饭菜摆好,听了她的吩咐便识趣离开。 桌上的离婚协议静静躺在原处,这几天梁枝都没有动过它。 屋里只剩一个人,灯光却处处明亮,空旷安静得惊人。 把带回来的玫瑰插花瓶里,梁枝坐到餐桌前,望着饭菜上方升起的袅袅雾气,无意义地发神。 他的航班没有晚点啊,再晚也应该回来了吧。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直到时钟走向九点,她才又给秦瞿发了一条消息。 【还有多久回来?我在等你一起吃饭。】 良久,无人回应。 室内空调度数开得低了些,梁枝手撑着下巴,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 等得太久头晕脑胀的感觉混着饥饿感同时涌上,她揉了几下太阳穴,摇摇晃晃地躺回沙发上,打算先休息一会儿。 再睁眼时,客厅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时钟走到十一点的位置,秦瞿仍未回来。 梁枝裹着毯子起身,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浑身都沉重且发冷。 桌上饭菜早已凉透,她挣扎着走到饭桌前拿起手机,便看见秦瞿二十多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不回来吃饭了,会很晚。】 啊。 这样啊。 失望感一点点侵袭,梁枝倚在桌边,顿时没了胃口。 明明说好了要回来一起吃顿饭的,两个人在饭桌上摊开了把事情说完,各自也能好聚好散。 却没想,他根本没有把和她的约定放在心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梁枝额头抵在桌面上,微微阖眼,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着凉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正当她暗自懊恼时,有开门声响起。 玄关的灯被摁亮。 秦瞿大步走进来,见她还坐在桌边,带点惊讶地挑眉,“还在等我?” 梁枝没应声,挣扎着坐直身子,腰背挺得笔直。 “秦瞿,”她声音有点哑,有气无力的,“你过来一下。” 秦瞿不置可否,先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回来的时候有事耽搁,这些是给你带的礼物,你没说,我就随便买的,之前你说过想要的包,还有这个……” 晚归的原因被轻飘飘带过,语调自然而又敷衍。 仿佛靠着这些礼物,就能抵消她所有的不高兴。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秦瞿。” 梁枝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有事情和你说。” 已经顾不得体面不体面,说开不说开了,既然秦瞿对此不上心,她也只想将这件事情速战速决。 “嗯?” 秦瞿难得听她打断自己说话,带点不悦地微微蹙眉,走到餐桌边,“什么事?” “我们离婚吧。” “……” 秦瞿眉头蹙得更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么晚了,你又想闹什么?” “我没闹。” 梁枝嗓子发干,勉力克制住自己晕眩的感觉,平静地说,“我是认真的,秦瞿,离婚吧。” 秦瞿这才稍微敛了神色,认真地望向她。 暖黄的灯光下,女人稍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因虚弱苍白着一张脸,表情却意外的坚定。 而她的手边,赫然躺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15章 .余烬 “您签好后,我马上离开。”…… 秦瞿背脊僵了一下,脸色微沉,“什么时候的事?” 梁枝摇摇头,想说的话最终化作无意识地吞咽一下。 嗓子疼得要命。 她摇摇头,不想再多说。 秦瞿敏锐地察觉到梁枝的反应,当即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落在额头,一触即离。 梁枝咬了下唇瓣。 感受到女人自额头传来的不正常的热意,秦瞿眼中透着几分不满:“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发烧了?” 他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下,旋即大步走过来,不容拒绝地将她打横抱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等病好了再说,你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猝不及防落到男人的怀抱中,梁枝瑟缩了一下,没力气反抗,又不怎么说得出话,只能任由他把她抱着往房间的方向去。 ……早知道不该出去乱逛。 秦瞿的怀抱很稳,就连上楼时都不怎么能感受到颠簸。 梁枝蜷在男人的胸前,听他慢悠悠地开口。 “出差那么久没有主动联系你,是我的问题,那边事情有点多,疏忽了你。”他道,“今晚刚下飞机,临时又出了点事,耽搁了时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 那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回? 梁枝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个时候才舍得解释,说白了就是从没有在意过。 身体上的不适感让她始终迷迷糊糊,多想些什么脑袋都会跟着疼,最终只得闭上眼睛,感受着秦瞿把她一路抱回床上,过了会儿又往床头柜放了杯热水。 第15节 “我去找药,你好好休息。” 在梁枝耳边轻声叮嘱完,秦瞿转身便出了房间,不给她拒绝的空间。 “……” 梁枝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 不多时,秦瞿又折返回来,跟捉小鸡似的把她从被子里抓出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哄着她喂药。 “别闷在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更难受。”他半垂着眼眸,声线放得温柔,“张嘴。” 梁枝听话地张嘴,下一秒便被药苦得皱起了眉头。 见梁枝这幅神情,秦瞿把碗放在一旁,“很苦吗?” 梁枝点了点头,一双眼晶莹剔透,委屈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她平时不是怕苦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发烧导致她味觉也出了问题,对苦味的感知敏感了不少。 难得见梁枝这幅模样,秦瞿心一动,抬手往她睡得凌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耐心地道:“家里只剩冲剂了,乖,稍微忍一忍。” “……” 周围萦绕的淡淡药味让梁枝莫名心安,她小幅度点了下头,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喝掉。 药味仍残留在口腔里,她又迅速往嘴里灌了半杯水,这才重新缩回被窝里。 秦瞿坐在床边,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轻笑了声,没走。 待到被子里再没动静,他才俯身过去,拉开被子,露出女人紧闭的双眼。 “都说了不要闷在里头,”他凑过去,撩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与她额头相抵。 “今晚我去客房睡,等你病好了,想要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嗯?” 停顿了一下,他轻叹口气:“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什么方式都可以,我一直在。” 梁枝双眸紧闭,良久后,才从喉间轻轻溢出一个沙哑且破碎的“嗯”字。 …… 直到关门声响起,梁枝终于有了动静。 她睁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秦瞿在离开时,顺手把灯也关上了。 漆黑一片里,梁枝侧过身子,再一次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整个房间在夜色里安静得过分。 梁枝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好像,生病的时候,总会格外贪恋着什么。 - 梁枝再一次被渴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烧退得差不多了,坐起来时,浑身轻飘飘的,就连行动都没有之前那么滞缓。 床头柜上的水杯近在手边,梁枝去拿,发觉早已冰冷一片。 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再喝冷水,她本想给秦瞿发个消息,让他帮忙倒杯热水进来,却又顾及着时间太晚,最终作罢。 即使屋里暖气开的足,她仍先给自己裹了条毯子,这才慢慢往楼下走。 本以为外头不会开灯,梁枝甚至连手机电筒都打开在手上,却不曾想,下楼时,她才发现,客厅还留着一盏灯。 是忘记关了吗? 梁枝带点疑惑地下楼,却在看见从书房透出的另一束灯光时,停住了脚步。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 书房的门没关牢,想来是觉得家里人都睡了,所以随便半掩着,灯光从门缝照出来,拉长成一条直线,蔓延到梁枝的脚下。 从房里隐隐传出打电话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看来他最近真的很忙。 电话挂断,书房那边安静下来。 梁枝没有要打扰秦瞿的意思,于是端着水杯,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上两步,她听见书房里的秦瞿再一次出声—— “应晗!” 梁枝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在了原地。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便听秦瞿再一次开口。 “应晗,你先不要怕,冷静下来,我马上到。” 声线很沉,带着安慰,语调缓慢地耐心哄劝着。 说完,自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愈发变得清晰。 梁枝一惊,手忙脚乱地找了个楼梯后面的角落蹲下。 她听着书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随着一道关门的声音,偌大的空间再一次回归令人窒息的安静。 秦瞿的脚步十分急切,仿佛那是一件十分重要且紧迫的事。 因为应晗。 不知道在那个角落蹲了多久,梁枝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然变得麻木,站起来时,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阵地泛着无力,眩晕也愈发加剧,差一点连杯子都没能拿稳。 身体状况传来警报的同时,心里也不可避免地一抽一抽地带着隐痛。 仿佛被人狠狠扔下了深渊,不断下沉,没有尽头。 ——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可以为了应晗,随叫随到。 而她,还在可笑的为了给他少带些麻烦,顾虑良多。 把玻璃杯放在桌上,许是因为走神,放下的力道重了些,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相撞,发出不小的磕碰声。 霎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触及了情绪的某部分开关,梁枝忽然泪流不止。 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弯着腰,一边擦泪一边无声地深呼吸。 有几滴泪落到手背上,很快便从温热转为了冰凉。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一颗满是期望的心摔得粉碎。 这里没人,她想哭出声,却又因为嗓子一片沙哑,无法出声。 许久。 梁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厨房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房间后,她四处摸索了一阵,打开了一个熟悉的抽屉。 从抽屉的最角落翻出戒指,她将其紧紧攥在掌心,安静地闭上眼。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而哭。 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 次日。 外面的雪仍在下,地面上积起了厚厚一层。 梁枝进到公司时,前台的小姑娘看到她,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梁秘书?”其中有个人试探着发问,“不是听说您生病了,今天请了假吗?” 梁枝怔忪一秒,冲她们淡淡地弯起了一抹笑意:“我回来处理点事,用不了多久。” “这样啊……”对方理解地点头,末了还关切地打量了她几下,“梁秘书,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您看您这脸色,都苍白成这样了……” “我会的,”梁枝摆了摆手,看到电梯即将停在一楼,她指了指:“我先进去了?” “好的!梁秘书再见!” …… 这会儿早就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故而电梯空空荡荡。 电梯上行途中,梁枝转身过去,看向电梯里巨大的镜子。 镜中女人面容憔悴,就算用心地化了精致妆容,努力想要遮住欠佳的状态,但苍白的面色仍能清晰地感受出来。 ……状态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梁枝努力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一笑,却最终发现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能这样,梁枝,打起精神来。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句话,梁枝努力调整片刻,这才稍微没那么像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电梯停在最高层。 梁枝走出去时,正好与路娜打了个照面。 路娜看见梁枝手里抱着的东西,当即便明白过来她这次过来的意图,忙问:“梁秘书,您真的要走啦?” 梁枝点点头,两只眼睛弯出一个恬淡的弧度:“不用叫我梁秘书了,现在我才该叫你一声路秘书。” 她甚至没有了舍不得的情绪。 告别路娜,她站在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 从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进”后,她推门而入。 以为是路娜又进来了,秦瞿头都没抬,淡声说:“还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立刻应答,而是走到了他面前。 秦瞿这才懒散地抬起头,正巧撞进了梁枝一双平静无波的眼中。 “你怎么来了?”他见梁枝仍是一副未痊愈的模样,不满地拉过她的手。 果不其然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第16节 他揉了揉眉心:“先回家休息吧,公司暂时也不缺你一个。” 梁枝一直用温温淡淡的眼神望向他,听见他这样说后,蓦地笑开了。 微微用力挣开男人的手,她弯腰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推到秦瞿面前,“是啊,公司现在也不缺我一个,所以秦总,麻烦您过目。” 秦瞿扫了一眼,发现是封辞职申请。 他难得掀起眼皮,略带惊讶地望向她:“终于想通了?” “嗯。” 秦瞿抽出笔,在签字那一栏干脆利落地签好了字,“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跟我说一声,我都可以帮你办好……辞职在家也好,做全职太太,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梁枝不置可否。 见他签完手上的辞职申请,她牵着唇角公式化地笑了笑。 “谢谢秦总,烦请秦总再签一下这个。” 她把离婚协议推了过去。 秦瞿动作一下子停住。 他抬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梁枝:“昨天还没有想清楚?” “我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秦总。” 梁枝反应依旧很淡,丝毫没有因为秦瞿的话感到害怕,“反而是您忘记了,昨天说好要处理这件事吧?” 她撩了一下颊侧碎发,将其别在而后,轻松道:“现在我病好了,也该到谈论这些的时候了。” “……” 秦瞿不再说话,转而认真地翻看着离婚协议书。 梁枝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看完。 浏览至最后一个字,在看清楚女方那一栏已经签好了名后,秦瞿黑着脸看向她,就连语调都不自觉地染上几分强硬:“梁枝,为什么这么坚持地想离婚?” 梁枝丝毫不畏惧地与秦瞿对视,目光坦荡:“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累了。” 累得不愿意再去维持这种畸形的关系。 “……” 秦瞿又低头沉吟片刻,一双眼锐利得仿佛能在纸张上戳出一个洞来。 他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甚至有一瞬间想要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抽,足以看出他的焦躁情绪。 梁枝对此并未有任何反应,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只耐心地等他回应。 半晌,秦瞿把文件往桌上一丢,冷笑一声,“梁枝,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你净身出户?” “我知道。”梁枝似乎毫不意外,垂着眼回得自然。 迎着秦瞿微微错愕的目光,她笑着把离婚协议重新翻到签字的那一栏,递给他,“我也可以接受净身出户,只要秦总您说到做到,跟我离婚。” “不过——”她话锋在此时骤然一转,微微抬头,半开玩笑似的陈述道,“秦瞿,我觉得你身为堂堂珩原集团的当家人,再怎么也会是个君子,不至于对你的前妻赶尽杀绝吧?” “更不用说,我作为您的秘书,跟随了您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到一点赔偿,应该也不过分,”梁枝指了指协议上财产分割那一栏,歪着头询问,“不过是一栋别墅而已,我想,秦总不会小气到这种程度吧?” “……” 秦瞿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身体向前倾了倾。 他仍注视着梁枝,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她哪怕一点赌气的成分。 可对方脸色不变,就连声线也平稳得近乎不带多余的情绪,让他眼中难得漫上些许迷茫。 她竟然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梁枝指甲慢悠悠地叩上桌面,拉回了秦瞿的注意力。 “鉴于上一次的教训,我现在也不敢说什么您随时可以在上面签字的话了。”梁枝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冲他扬了扬唇,眼中坚定的碎光闪烁—— “现在,我就在这里等着秦总签字,您签好后,我马上离开。” “请——” 第16章 .余烬 打脸。 梁枝说完,便敛了神色,温温淡淡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 秦瞿笔尖往签字那一栏点了点,再一次问她:“真要我签?” 梁枝淡淡颔首,“嗯。” “……” 秦瞿蓦地被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扬着眉干脆利落地签好字,“希望你别反悔,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浪费我的时间。” 梁枝垂着眼睫,“嗯。” 以后再也不会了。 手里捏着薄薄的几张纸递回给梁枝时,他最后问了一遍,“还想继续吗?” 梁枝没回应他的问题,接过东西把它重新封装回文件袋,而后小幅度地向他鞠了一躬,“谢谢秦总。” 这样的过程比起梁枝想象的其实更为轻松,她转身时,就连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不少。 丝毫没有不舍,甚至连一句话都仿佛不愿同秦瞿多说。 秦瞿拧着眉望着梁枝离开的背影,直至她彻底消失在了那道厚重的木门后,这才止住视线,下颌紧绷。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他的印象里,梁枝一直是一个沉默地将所有事做得面面俱到的人。 沉默地靠近他,沉默地依赖他,沉默地迎合他,从未有半句怨言地迁就着他。 明明这一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她表露出丝毫的不满,可为什么,却突然提起了离婚。 - 另一边。 梁枝才不管秦瞿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却一桩大事后,虽然心里难免还有些闷闷的,但更多的还是如释重负。 上电梯时,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顿时觉得就连气色也好了很多。 走出公司大门,她仰头看向天空。 由于昨夜下了雪,今天太阳格外的好,阳光洒在路面上,恰到好处又不至于刺眼。 梁枝从包里翻出围巾裹好,正欲继续向前走,便听身边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咦?” 梁枝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扭头看过去时,神色微惊:“是你——” 是那天她送到医院的那个女人。 女人见梁枝认出她来,笑意盈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碰到你,医药费我让我的助理帮我汇过去的,你收到了吧?” “很早就收到了,”梁枝点点头,“您最近没有再过度劳累了吧?呃……” 看出梁枝在称呼方面有所卡壳,女人笑着自我介绍:“叶青苑,我身边人喜欢叫我苑姐。” 还未等梁枝自我介绍,叶青苑先一步道:“你叫梁枝对吧?我助理都给我说过了。” “嗯。”梁枝觉得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公司门口实在突兀,于是带着叶青苑往旁边走了走。 叶青苑望了一眼公司大楼,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在这里工作?” “在这里工作过,”梁枝稍微强调了最后三个字,温声解释,“这次回来处理最后一点事。” “这样啊。”叶青苑颔首表示了解,舒展着眉提议,“这会儿时间刚好,不如一起去吃顿饭?” 梁枝闻言摇摇头,委婉地推拒道:“我还有点事,今天可能没有空……” 其实有事也说不上,只是刚刚解决了离婚协议这件事,她暂时没那么心思做这些。 叶青苑并未露出十分遗憾的神情,了解后只是简单笑了笑:“这样啊……那就先不打扰你了?” “下次有机会,苑姐您再联系我?”梁枝冲她挥挥手。 “嗯,总会再见面的。” 叶青苑在转身前,冲她眨眨眼,轻快地道。 她眼神里含着几分意味深长,让梁枝总觉得,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 几天后。 江城某会所包厢内。 灯光被人调暗了再调暗,几束彩灯闪烁着落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几个公子哥儿或醉得东倒西歪,或半醉不醉,桌上酒瓶散得乱七八糟,少有清醒的人。 “我说今晚某尊大佛怎么舍得屈尊来我们这儿呢,来了也不喝,是不是好久没在一起玩儿,兄弟情都断了?” 中间有个醉醺醺的左拥右抱,一边冲着角落挤眉弄眼,一边拍了拍手里揽着的女人,暗示她过去。 “来都来了,看在咱们兄弟的面儿上,好歹也得来一杯吧?” 那人怀里的女人当即会意,从男人怀里站起来,拿着瓶酒娇笑着过去。 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靠在沙发上,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与这里的混乱格格不入,仿佛自己分离出了一个世界。 是秦瞿。 上次梁枝过来让他签离婚协议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头的另一套房子里住着,没有回去过。 这次参与聚会,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聚餐,却不想最后一群人仍拉帮结伙到了这儿来。 后头吵闹喧天,他只觉没来由的烦躁,自动选择忽略。 女人见秦瞿在她走近后也毫无反应,于是便自动认为他这是默许,过去给他添上一杯酒,坐到他身边,“秦总,不来点?” 身后还有几个人大声起哄:“今天小嫂子没来,咱们秦总就放肆玩呗!反正我们兄弟几个肯定帮你保密!” 第17节 平日秦瞿与他们这帮狐朋狗友最为脱拍,特别是在结婚后,老神龙见首不见尾,多久都不见得能聚上一回。 这好不容易约到人出来,自然得抓着可劲儿起哄。 那坐在秦瞿身旁的女人也因为这样的起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整个人拿着酒杯就作势贴上去:“秦总——” 秦瞿心里本就有事,正思索间,突然被人打断,当即不悦地挥开酒杯,坐在一旁,让女人连一点衣角都碰不着。 “回去。” 气氛沉默了一下,有人仍不怕死地接着起哄:“我说老秦你这就不好玩了啊,要来玩就好好喝酒,怎么还凶别人妹妹呢?” 秦瞿掀起眼皮,浑身气息一敛。 杨牧河察觉到不对劲,当即笑着打圆场:“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得对家庭负责,等你们结婚就知道了!” “……不是。” 秦瞿蓦地开口。 杨牧河一怔:“不是什么?” “我要离婚了。” “……???!!!” 秦瞿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宛如平地惊雷,包厢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不……不是,哥,你怎么回事?”杨牧河被炸得脑袋一晕,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嫂子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想离婚?” “还是说,你真的移情别恋,不想跟她过下去了?” 毕竟对梁枝的性格的印象摆在那里,杨牧河怎么猜,也只是往秦瞿主动提离婚这个方向猜测过去。 “……” 秦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冷声道:“是她提的,让我签协议。” “卧槽?!” 不仅是杨牧河,包厢里所有人都被惊讶得目瞪口呆。 杨牧河缓了一会儿,才总算缓过了一口气来。 “不是……”他心虚地说,“难道是因为你背着嫂子做的那些事被发现了……?” “嗯?”秦瞿莫名其妙,“她也不说原因,只说她累了,况且,我哪里对不起她?” 见秦瞿一个眼刀扫过来,他乖乖闭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没说。” 确实也没出轨。 “老秦,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不远处有个半醉不醉,显得几分含糊的声音拖腔带调地响起,“你知道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以为就是什么礼物啊钱那些的啊?人家想要的是你哄她,找时间陪她,你说你这一天天沉迷工作的,看着就不像能好好陪老婆的人!” “……” 秦瞿双手交叉着,身体往前倾,绷着唇不再说话。 那人端着酒,摇摇晃晃地向他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老秦,你相信我,我眼光没错的,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小嫂子一直跟着你,一直那么喜欢你,好不容易结婚了,又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人家只是生气你没多陪着她,跟你闹别扭呢,说离婚也是吓吓你,让你明白她也是有脾气的罢了,你看这么多年,她就算不满意,什么时候没有迁就你?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哄一哄人家,人家心一软,就给你放过了。” “小嫂子那么爱你,怎么舍得真的跟你生气?” “……”秦瞿怔了下神,“可是,她已经让我签好离婚协议了。” “就一个协议而已,还没领离婚证呢,你以为就能成真啊?”那人浑不在意摆摆手,“说真的,女人嘛,离了婚又辞了职,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得乖乖待在你身边寻庇佑?” ……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怎么哄女人,仿佛要向秦瞿传授毕生绝学。 秦瞿听着他说的那么多,忽然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拿出手机给梁枝发了个消息。 【我明早回来。】 等了半分钟,那边回了一个字:【好。】 …… 秦瞿盯了那个字半晌,掀了掀眼皮,轻笑了声。 说得没错。 她总是会服软的。 - 聚会结束,已是深夜。 秦瞿回到自己临时住处时,发现有个快递盒子放在自家门口。 那盒子挺小,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秦瞿没有网购的习惯,所以断然不会是他买的东西。 而这个临时住处,是他大学时期租的房子,保留着只是为了方便,自从结婚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 那又是谁知道他现在住在这里,还给他寄东西过来? 秦瞿带着疑惑拿起快递盒,开门进屋。 换了鞋,他拿起盒子,径直进了书房。 拆开快递盒,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红丝绒盒子。 打开,是一枚戒指。 秦瞿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是同款,也就是梁枝手里的那一枚。 ——也是因为前两天赌气,所以给他寄过来的吗? 秦瞿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意勾了勾唇,不以为然地把戒指装回盒子里,放在书房角落。 既然她不想戴,那就以后再找时间还给她。 手机震动两下,屏幕上显示着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秦瞿于是点开聊天框,发现消息来自梁枝。 【你明天早一点回来吧。】 秦瞿眼里划过一抹兴味。 这就忍不住想他了? 思及此,他懒洋洋地移动手指,给她发过去:【想让我几点回来?】 那边很快回复:【九点左右可以吗?】 这么早? 秦瞿唇角慵懒的笑意勾得更深:【行,乖乖在家等我。】 - 第二日清晨。 今天秦瞿不打算去公司,索性穿得随性了些。 回到别墅时,眼尾喻着淡淡的戏谑开门。 佣人见他回来,愣了一下,“先生回来啦?” 秦瞿“嗯”了一声,边往里走边问道,“太太呢?” “太太还在房间里……” 话音未落,楼上便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梁枝顶着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往楼下看。 在看清来人后,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然后再看向显示着早上八点的闹钟,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秦瞿见她这副模样,好整以暇地抱臂,挑眉道:“不是你让我九点左右?” “可没让你那么……”说到这里,她话音顿了顿,扭头回房间,“算了你再等一下,我收拾……” 说完,急匆匆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楼上关门的声音结束后,秦瞿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犯迷糊的时候,意外的可爱。 ……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梁枝终于收拾妥当下楼。 她今天穿得很素净,也没有化妆,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随着走动微微飘散。 没了职场的干练,更显温柔安静。 秦瞿看过去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很少这样认认真真打量梁枝这般日常的装扮。 不曾想,不过几眼,竟让他隐隐又多了些心动的感觉。 他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梁枝淡声询问:“走吗?” “嗯?”秦瞿不明所以,“去哪里?” 梁枝看了一眼时间,十分轻松地说道:“民政局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先把要做的都做了再说。” 秦瞿怔愣在原地。 梁枝仿佛看不见他的反应,补刀一般陈述道:“民政局九点上班,这个时候出门,正好赶得上办离婚手续。” 第18节 第17章 .余烬 “离开我的房子。” 秦瞿静默许久,咬牙切齿问:“所以你今天让我早点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梁枝多看了他一眼,用理所当然的口吻,“不是你说的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吗?难不成你不想离了?” 秦瞿绷紧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发白。 他朝梁枝走过去两步,阖了阖眼,几分颓然地从喉间艰难挤出几个字:“……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梁枝静静观察他两秒,笑容莫名带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摇了摇头,语气落得极浅极淡—— “可是我想。” “……” 秦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梁枝不再注意他什么反应,扭头过去开门,“走吧。” - 路上。 秦瞿今天开车的速度比以往慢得多,几乎是压着最低的限速,仿佛在故意磨蹭着什么。 心底烦躁如同羽毛一般时不时往他心上挠动两下,虚无缥缈却又无法忽略。 他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状似无意地从后视镜看向后座。 梁枝没有坐在副驾,似乎是在故意避着他,坐的位置刚好被座位挡住,秦瞿这样看过去,只能窥见她的衣摆和几缕发丝。 …… 烦躁感更甚。 曾经他最满意的便是梁枝的沉默,不质疑他的所有做法,也不抗拒他的所有指令,乖顺听话。 此刻他却对此感到无比的厌恶。 不知为何,他宁愿梁枝现在开口同他说上点什么,也不想让这窄小的空间里面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可她不愿开口。 眼前路灯由绿变黄,再变红。 秦瞿踩下刹车,开窗透气。 外头冷风如刀刮过他脸侧,他单手抵住下巴,桃花眼微微流转,藏了几分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斟酌须臾,他缓缓开口:“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妻子。” “嗯,我知道。”梁枝对他好像是赞誉的话照收不误。 “……你也是作为我的妻子最合适的人选。”秦瞿微哽,接着道,“是我那天考虑不周,我现在的态度是,你可以随时反悔。” 最合适的人选? 心底的郁气被秦瞿这番话一下子命中,梁枝心头暗自苦笑一声,缓慢且平静地反问他:“您说的最合适的人选,是什么意思?” “……” “是事业上最细心的助力,家庭中最听话的保姆,还是性.事上最合契的床伴?”她笑着问,唇角的弧度温柔而又讽刺,“是这些吗?” 秦瞿没想到梁枝会是这样的回答,微微一怔。 就算看不见男人的表情,梁枝也能猜想到他的反应,哑然失笑:“可秦瞿,你是不是忘了,在一段关系里,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 “……”秦瞿薄唇微张,眼神暗了暗。 “是爱。” 梁枝看了一眼前方红绿灯的倒计时,无奈地耸耸肩,“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吗?” 秦瞿眉间褶皱更甚。 他按了一下太阳穴,疲惫地道:“梁枝,其实爱不是必需品,生活才是。” 梁枝这次没说话,任汽车开动,她一双毫无波澜的眼始终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平静得惊人。 曾经她也以为,只要她能拥有秦瞿,爱不爱的都无所谓。 只要能触碰他,拥抱他,清晨与他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她要的真的不多。 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编织出来的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想。 没有感情的婚姻哪儿能像她所想的那样理想化,虚幻的想象不会成真,反而会像砖石一般在她心间堆积,一天一天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 车停了下来。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民政局门口的小年轻排着长队,纵使外边空气干燥又阴冷,也吹不散弥散着的温情气息。 梁枝低着头带着秦瞿穿过人群,前往离婚的窗口。 办离婚手续的人少,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过不了多久,两人拿着离婚证再次上车。 这次换梁枝开车。 去的时候秦瞿开车实在太慢,她不想回去的时候还要浪费时间。 副驾上的男人一言不发,只低着头一直看着手上的离婚证。 梁枝一边开车,一边不忘叮嘱:“现在别墅属于我,既然已经离婚了,你的东西比较多,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收拾,如何?” “……” 秦瞿不说话,梁枝就当他默认了,于是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的路段,顺手往车里多媒体屏幕上点了两下,拨通家里的电话。 让佣人把她房间里的书重新搬回书房后,她挂断电话,几分歉意地冲着秦瞿笑了笑,“抱歉我太想把我的书重新放回去了。” 见秦瞿还是没有应答,她也不恼,默默给他留足自我消化的时间。 车子稳稳停进家中停车场。 还未开门,她便听见了几声尖锐的训斥。 声音来自付羽然。 梁枝手只在门把上停留了一秒,便极为自然地开了门。 一眼望过去,便见付羽然站在书房门口,一脸怒意地往里瞪视。 而她的脚边,书籍掉落一地。 “我说了让你们动了吗?凭什么乱动我的书!!”付羽然见又有人搬出书来放在地上,尖叫声更加高亢,从人手里抢过一本就往地上摔,“ 你信不信等我哥回来了,我就能让你们全都滚蛋!” 佣人低着头,语气是被刻意培养出来的不卑不亢:“抱歉付小姐,我们只是遵从太太的吩咐。” “太太?!”付羽然此刻只觉得佣人的声音讽刺无比,“她算哪门子太太?” “嗯,确实不能叫太太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着慢悠悠的脚步声。 付羽然一噎,转头就看见笑盈盈走来的梁枝,怒火于是愈发升腾:“梁枝你发什么疯!是不是仗着我哥不在你觉得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没有啊。”梁枝回应的很简短,“现在这里是属于我的地方,我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也是我的自由吧?” …… 付羽然柳眉倒竖:“这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房子了?你把我哥找来,有本事让他跟我说啊!” 梁枝摊摊手,抿唇笑得恬静:“好哦。” 说完,她指了指身后,“那就让你哥跟你说了哦。” 付羽然总觉得又被什么东西哽住,胸口起伏片刻,这才注意到梁枝身后站着的秦瞿。 仿佛找到了靠山,她面色一喜,忙指着梁枝,开始向秦瞿撒娇:“哥!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秦瞿此时本就心烦意乱,又听见付羽然聒噪地吵嚷,眼中不悦几乎要满到溢出来。 他冷冷扫过去一眼,“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付羽然原本欣喜的神情戛然而止。 虽然她很想再跟秦瞿闹上两句,却碍于秦瞿的眼神,只好不甘心地撇着嘴,意思意思捡起了两本书,乖乖放好。 梁枝全程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甚至笑眯眯地让佣人给她端上了一碗茶。 “太太,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佣人把茶杯递给她,顺势问道。 梁枝轻轻摇头:“不必了,我在这儿看着。”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离婚了,以后可以不用叫我太太了——” 正拖拖拉拉整理书本的付羽然一听,惊讶地转身:“你们真离了?” 秦瞿“嗯”了一声。 “那你还帮着她说话!”付羽然一听,又把手里的书撂下了,“凭什么啊,她既然要滚蛋了,我干嘛还要受这委屈。” “以后叫我梁小姐就可以……稍等一下。” 梁枝慢条斯理同佣人叮嘱完,眸光微微流转,落到了付羽然身上:“什么叫我滚蛋?” “离都离婚了还在这里待着,你要不要脸啊!”付羽然面对梁枝时,声音底气便足了,“还想驱使佣人?!” “付羽然!” 秦瞿声音整肃下来,板着脸中止她要说的话,“这个房子现在是她的。” “……啊?” 付羽然顿时僵硬在原地:“哥,你说什么……” “房子属于她,我没有决定权。”秦瞿语气不好,“收拾好了就早点离开。” “听清楚了吗?”梁枝放下茶杯,诚恳地建议,“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希望你能赶快收拾好东西,离开我的房子。” 第19节 “否则……”她舒服地靠着沙发,一字一句地道,“需要我像你对待我那样说你两句么?” “比如,要不要脸啊?” 声音不大不小,明明是句狠话,却被说得温柔却清晰。 回响在客厅里,仿佛狠狠甩了付羽然几个巴掌,一下将她的底气打落。 明明梁枝还是那副安静得要命的模样,却平白让付羽然心里刺得慌。 有秦瞿盯着,她不敢造次,佣人也被梁枝叫过去,再无人帮她。 所有人的眼神都往她这处落,而她只能蹲下去,默默地收拾着被她扔了满地的书本。 - 等付羽然收拾好了,梁枝便上楼回房,继续休息。 不曾想一觉睡到了深夜时分。 起身去关好窗帘,她不想下去吃饭,于是吩咐佣人帮她把饭菜端上来。 趁着这个时间,她简单去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就算是只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裙也不会觉得冷。 刚换好衣服,她便听见敲门声,匆忙应一声后,索性赤着脚过去开门。 却在开门时,撞进了秦瞿深邃的眼神中。 在看清梁枝穿的是什么后,他呼吸微滞,“怎么光着脚?” “房间里又不冷。” 外面空调关了,和里面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有冷空气向房间里侵袭,梁枝瑟缩了一下,后退一步。 秦瞿见状,脱下外面那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穿那么薄小心着凉。” 他今天穿得随意,这么一脱便只剩一件衬衫。还特意敞开了领口,隐约露出深深的锁骨。 配上他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不经意便带了欲.望。 梁枝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摇摇头,“您关了门,就不冷了。” 秦瞿一噎。 今天一整天,他终于见识到了,梁枝说话也是会有噎人那一面的。 温温和和,不带任何冲突的感觉,只是陈述事实,却也让人无力反驳。 “……” “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钥匙,客房也被收拾出来的东西占了,找不到地方睡,”秦瞿抿抿唇,解释道,“所以我今晚,想问问你,可不可以再和你一起睡一晚?” 说着,他仿佛不经意般把领口又扯松几分。 “……” 梁枝很想把手里的衣服给他穿回去:“没有床了吗?” “嗯,没有了。”秦瞿点头,忽地俯身。 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 梁枝猛地一惊,想要向后退一步,却又感受到肩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秦瞿捏着她的肩带,向上提了提。 “要掉了。”他带着三分微妙的笑意道,“还是这么不小心。” 尾音缱绻,语意隐晦,暗示性极强。 贴近女人耳垂,他沉声低笑:“所以,愿意让我在这里凑合一晚吗?” 他很清楚梁枝的敏感点在哪里,只消随意撩拨,便能使空气里的暧昧再一次升温。 “……” 不过须臾,梁枝摇了摇头,把衣服塞回他怀里。 她冷静地微低着头,睫毛轻颤:“秦总,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没有需要满足您的欲望的义务。” 拒绝得不留余地。 “客房的床睡不了,您难道不可以睡沙发吗?沙发够大。”她想了想,软声补充道,“要是您觉得冷,也可以让佣人给您多盖两床被子。” “或者……”说到这里,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您先回您那边去,我待会儿给您叫个开锁师傅过去?” 女人话说得十分委婉,和平时的语气似乎没什么差别。 可秦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已然平静到冷透的情感。 那双清澈漂亮的眼里,再没有了他的存在。 第18章 .余烬 再见。 …… 秦瞿久久没有说话,沉默得就连周遭气压都低了不少。 梁枝就像压根儿读不懂气氛,再一次发问:“需要吗?” 秦瞿艰涩地开口:“不用。” “哦那好的早点睡晚安。” 梁枝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佛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 干净利落地隔绝掉了秦瞿的视线。 靠在门板上等了一会儿,她听见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轻舒一口气。 终于走了。 梁枝捏了捏鼻梁,稍有些疲惫地走向床边,将自己砸进被褥之中。 大床十分的软,她任由身体往里陷落。 应付这些东西,虽然说好了要平静到心如止水,但仍会不可避免地感觉到累。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紧紧裹进被窝之中。 有点失眠。 不知过去了多久,手机在一片静谧中震响两下。 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伸出来,捏着手机又缩回被窝。 梁枝点开消息,发现来自秦瞿。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梁枝,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直接熄屏。 他总是这样,改不掉高高在上的语气同她说话。 可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都离婚了,为什么到头来舍不得的,居然是他? 跟了秦瞿那么久,梁枝自然明白秦瞿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低头,愿意退一步去沟通。 他想让她回来。 可她这次是真的不愿再回头。 她这个人一向如此,爱的时候是认真去爱,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拼尽全力,只求一个不后悔。 可该放手的时候,也走得比谁都干净利落。 就算是深入掌心的一根刺,她也要用刀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秦瞿这时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不打扰你了,给你空间冷静一下,我回那边住,明天下午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谈谈,有什么误会你当面说出来,如果还是那个态度,我再把东西搬走,毕竟还有一周时间。】 很长一段话,梁枝觉得,这应该是至今为止秦瞿发给她过最长的一条消息。 可惜确是这样的内容。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她用平日秦瞿最长回她的“嗯”字,结束了聊天。 正准备退出页面,屏幕上又显示了一个新的消息通知。 她点开对话框的时候,杨牧河已经给她发了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不是吧嫂子,你们真离啦?】 【嫂子你冷静一下……等等,该不会是我之前发你的那张照片惹的祸吧?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不是……你要相信他,就算那样他也是个有底线的人,真的不可能出轨啊!!】 【我们也不求什么,就求你们好好过日子,你知道秦瞿最近因为这事儿,刚才又逮着我们一起去喝酒了吗?那猛劲儿。就连我都有点受不了……】 …… 后头还发了一张秦瞿坐在包厢角落喝闷酒的照片。 “……” 梁枝直接屏蔽了聊天,没回。 - 第二日,梁枝是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下,被任夏夏的消息吵醒的。 【姐妹你赶紧醒一醒!醒一醒!秦瞿那个王八蛋又上热搜了!!!】 一行大字撞入眼中,梁枝先是懵了片刻,随后眨眨眼,便见任夏夏给她发了张截图过来。 是微博热搜的截图。 第20节 #应晗神秘男友疑似曝光# 原博是一个三无小号—— 【天哪我真的憋了好多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要说!出!来!了!啊!之前去医院照顾奶奶的时候,大半夜无聊走到小门散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看到应晗在小门和一个男人肩并肩往里走,我真的震撼了啊!!!】 配图是两张角落视角的模糊偷拍。 一男一女肩并肩朝着医院里走,女人身形纤细高挑,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不可忽略。 虽然戴了墨镜,但仍能让人一眼认出来,那就是应晗。 第二张图,应晗似乎和图中男人在聊些什么,两人距离拉近,从偷拍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更是近乎贴在了男人身上,亲昵无间。 梁枝眸光微凝,去微博点开了那个话题。 如她所想象地那般,不过两张图,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底下的评论在短时间内已然上升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数目。 【我天啊我都看到了什么!是男朋友吧是男朋友吧!这两个人气质也太绝了!绝配!】 【还记得女神说她回国是为了一个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呜呜呜今天也在为绝美爱情落泪!】 【女神是生病了吗……注意身体啊……】 【咳咳咳容我多想一下,会不会是……怀孕了?女神最近好像也没什么行程诶。】 …… 网友们浮想联翩,讨论的也越来越激烈,而在这时,一个评论迅速被赞上了热门—— 【找到了!那个男人好像是珩原的那位老总,叫秦瞿!】 【我的妈呀秦瞿??那真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了啊……】 【我在珩原工作的!小道消息,前段时间听前台小妹说,应女神回国的那几天,她曾经到珩原来找过秦总……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秦总真的是我们全公司上下性.幻想的对象和女神站在一起是真的般配!!】 …… 评论怎么也翻不到尽头,梁枝往下再翻了一段,便没了兴致。 那个男人百分之百是秦瞿,她骗不了她自己。 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儿可笑。 据刚才她所了解到的信息,这张照片是前段时间拍的。 回溯一下时间,应该就是在她发烧的那天晚上。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因为一个电话,秦瞿抛开正与他谈离婚的妻子,陪着初恋去了医院。 原因还不明不白的。 梁枝也不在意什么应晗到底怀孕没怀孕,要是真的怀孕了,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膈应。 想起昨晚秦瞿的那句“有什么误会你当面说出来”,她闷闷地笑了声。 有什么误会呢。 她的关注点从来不是他到底出没出轨,而是他对她的态度。 而这些,她有眼睛,都看得到,又会有什么“误会”? 把手机攥紧在手心里,她收拾好走出房间,就这么懒懒散散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房间里的每一寸她都熟悉,每一块地方都由她亲手布置,打理。 承载了她大多数的回忆。 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与秦瞿曾经的缠.绵缱绻,处处都留着旧日的气息。 可惜—— 自打一开始决定离婚,她就从未想过还要在这里久留。 她很清楚,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不远的将来,将会处处成刺,她在这里多待一天,就相当于多受一天的凌迟。 本想等到秦瞿离开,她再自己优哉游哉地搬走,刚好这段时间还有个地方落脚,在寻找新的住处时,顺便把即将到来的新工作也安定下来。 现在看来,她就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再待在这个地方。 一旦做了这个决定,梁枝便着手投入收拾。 吩咐佣人帮忙把她的东西整理好,通通打包干净后,全部堆在了客厅。 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这个家里大部分的东西从金钱方面来讲都是属于秦瞿的,真正属于她的很少。 正当梁枝苦恼着要不要先把这些东西寄回老家存放一段时间的时候,手里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来自任夏夏。 她刚一接通,任夏夏风风火火的声音便灌进了她耳朵里—— “你终于舍得理我一下啦?你自己待会儿看看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你没来得及回,真的差点把我吓死你知不知道?我生怕你看到这些之后一个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 “不会的,”梁枝笑了笑,“我没那么蠢。” “哎呀我知道,”任夏夏还在絮絮叨叨,“妈的秦瞿这个渣男真不是东西!早先我还说你离婚会不会有点意气用事了,现在才发现真的就是离得漂亮!我家枝枝怎么可以受这委屈!你都不给我说一声!”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说起来离了之后你要住哪儿?找没找到房子?我在燕和那边还有套不住的房子,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便宜点给你,啥都是新的,拎包就能进!” 真是刚好瞌睡时有人送枕头。 燕和的房子有多抢手梁枝是知道的,房型也正好是她喜欢的模样,这会儿既然任夏夏主动提议了,她自然是愿意收下她的这份好意的。 “好,”她答应完,又想到了什么,轻轻跟任夏夏解释,“可能我得先租一段时间,我这边暂时没那么多钱……” “嗨!这有什么!”任夏夏表示理解,“行,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反正现在你住得舒服就行……哦对了,你工作找好了没,要是没有的话,要不要来我这边工作室……?” 梁枝心头一暖,摇摇头,“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工作我已经找好了,这个你不用担心。” 任夏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哪家?说来听听?你好久没做这一行,我帮你参谋靠不靠谱?” “ow。” “……” 那边传来拍大腿的声音。 两秒后,任夏夏才缓缓地道:“姐妹——牛!逼!” “那就没我事了!这哪儿还要我把关啊这……”她的惊讶持续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说,“恭喜啊,飞黄腾达别忘了带上我一起飞!” 梁枝轻松扬唇:“行。” 挂断电话,梁枝的心情比之前明朗不少。 外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到她身上,温暖且舒服。 好像未来的一切,都在慢慢进入正轨。 …… 收到任夏夏发来的房子地址,梁枝联系好搬家公司,把东西送过去。 而她则趁着这段空隙,上楼去换了身衣服。 出门时,梁枝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显示还没有到中午。 她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一下是中介吗?我这里有套别墅需要出售,嗯对没错,随时都可以……” 第19章 .余烬 所以,她是有多厌恶他们的这段过……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 梁枝加了钱,还附带了一个帮忙整理布置的服务,加之任夏夏在此之前已经叫保洁阿姨帮忙清理过房子,如今整个房子焕然一新, 完全没有需要梁枝亲自动手的地方。 待到搬家公司的人都离开后, 梁枝才关上门, 开始里里外外打量这个房子。 整体布局两室一厅, 面积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一个人居住,客厅很大,附带一个有水池有花园的大阳台。 主卧自带走入式衣帽间,次卧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工作间, 虽然比不上曾经那个房子,但对于梁枝来说,完全足够。 这会儿刚过中午不久,空闲下来后梁枝才终于感觉到有点儿饿,于是打算下楼去吃个饭,寻思着顺便还可以买点东西, 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思及此,她正准备去披件外套, 便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门铃声。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梁枝脸上顿时漾开了几分笑意,前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外头将自己裹成一颗球的任夏夏便借机从那缝隙里钻进来, 直直钻到她怀抱里。 “哎今天明明出了太阳怎么还是那么冷……冻死我了冻死我了……”任夏夏一边哆嗦,一边给了梁枝一个带着外头寒意的拥抱,“快给我抱抱,我暖暖身子。” 梁枝从善如流地回抱她, 笑着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天不忙?” 被屋里空调吹得暖和了几分,任夏夏终于舍得脱掉外套,把衣服挂门口,之后她拍拍手,“最近都不咋忙,况且是你搬家诶!当然得早点来看看你!” 梁枝把门关好,刚想问她吃饭了没,便看见她脚边大包小包放着的一堆装了东西的塑料袋。 见梁枝注意到了,任夏夏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过来了想起还没吃饭,就顺手去楼下超市买了点食材回来……” 梁枝会意,提起袋子转身走向厨房:“那待会儿我做饭?你这儿东西挺齐的,要不涮个番茄锅?” “好耶!”听到这个,任夏夏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可想念以前你在寝室煮的番茄锅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那么懂我?” 梁枝停住脚步,回头冲她弯了弯眼睛,“先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 番茄锅的做法很简单,大约一个小时过后,沸腾着的汤锅便与各类处理好的菜品一道摆上了桌。 任夏夏帮着梁枝端菜,不时碎碎念着。 “以后你一个人住,我就经常来找你蹭饭了啊?”她把东西放好,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之前你结婚之后,我就连在国内都不敢来找你几回,生怕打扰你生活,现在好了,你没了家里那堆琐事,我也终于能随时上门了。” “好啊,随时欢迎。”梁枝往番茄汤里下了点东西,一口应允。 第21节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别的,都默契地避开“离婚”这个话题。 见汤快被煮到见底,任夏夏关了火,把碗筷搁下,问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梁枝咬着筷子想了想:“也没什么了……除了工作的话,往家里添置点其他的东西,然后过年回家一趟多陪陪我妈……短期内差不多就这些吧。” “不试着开启一段新的恋爱?”任夏夏托着腮,半开玩笑问她,“听说让一个人摆脱情伤的最快方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爱。” 梁枝一愣,旋即敛着眉无奈地摇摇头:“说什么呢,我现在哪儿有这个闲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任夏夏敲敲碗,“我这儿认识可多优秀的小帅哥了,哥哥弟弟任你选,实在不行,我表哥你记得吧?你也见过,那也不错啊。” 梁枝走过去,揉了揉她脑袋,“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确实暂时没这个打算,或者,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 任夏夏一听,立马跟个鹌鹑一样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才慢吞吞地端起碗:“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梁枝唇角笑意勾得更大,眼神却变得愈□□缈。 哪儿敢重新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啊。 有些时候,这些教训尝过一次就够了。 毕竟,实在太深太痛太刻骨,她不愿再重蹈覆辙。 - 待送走任夏夏后,梁枝收到了来自ow的确认短信。 确认她明天过去报道。 梁枝回复了邮件后,把手机扣在茶几上,转身进了工作间。 工作间飘窗很大,上头放着两个小蒲团。 她靠着窗边,从上往下俯瞰底下形形色色的风景。 是人来人往,也是川流不息。 阳光从另一个角度射进来,没了遮挡,更为灿烂。 空缺的时间仿佛被重塑补满,心底仅存的那一小部分迷茫也伴随着充实感一扫而空。 梁枝把电脑放在腿上,再仔细了解了一遍ow的相关资料。 ow的相关资料在网上能搜得到的其实并不多,梁枝翻阅的时候,能得到的信息也只有寥寥几个页面。 明明名气极为高调,做派却低调得过了头。 甚至连创始人yee,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剪影。 听说出席公开的场合,都只会让助理出面。 盯着网页之上那一枚剪影,梁枝心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合上电脑,她抓着抱枕往后舒舒服服靠了一会儿,很快便再次被睡意侵袭。 - 另一边。 梁枝前脚刚离开,秦瞿便回到了别墅中。 开门时,佣人低眉顺眼,一如往常一般。 房中静静悄悄,似乎缺了点什么东西,显得更为空荡荡的。 秦瞿从没有在意过家里的各类摆设,所以即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仍不清楚到底问题是出在哪里。 他见客厅没人,于是径直上楼,停在了房间门前。 犹豫片刻,他敲响了房间门。 里面毫无动静,并没有任何要开门的意思。 秦瞿微微阖眼,又敲了两下房门:“梁枝。” 无人应答。 他安静下来后,整个走廊上安静得吓人。 秦瞿低叹一声。 “梁枝,开一下门可以吗?”他语气比之前放得要温和许多,“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气,不过你应该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这样僵持着就可以解决的。” …… 他把耳朵靠近门板,仍没有听出任何的动静。 梁枝仿佛根本无动于衷。 秦瞿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用妥协的语气开口:“我知道你现在不愿见我,那就这样听我说。” 他身子微倾,再一次靠近了门板:“首先,我和应晗之间,除了过去是朋友的关系以外,没有任何多的情况。” 顿了顿,他继续解释道:“我们之间的交集,都与她的家人有关,最近她爷爷生病住院,我只是帮着她安排病房而已,刚好也算还了他们家曾经给我的人情,你不要多想。”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你才想到离婚,现在你冷静一下,再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 等了不知道多久,秦瞿只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 他手放在门把上,“我开门了?”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自认以这样的方式同梁枝解释这些已经是自己最大的让步,再得不到回应,只会徒增他的不满。 下一秒,房间门被他推开。 同他所想象的场景不同,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有人待在里面的痕迹。 就连衣帽间和浴室里都没有出现梁枝的身影。 秦瞿疑惑地再一次拢紧眉头,大步回到楼下。 下楼时刚好撞见来回走动的佣人,秦瞿把人叫住,冷着声音问:“太太去哪里了?” 佣人心虚地垂下眸子:“……太太已经离开了。” “离开?”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秦瞿又问:“她不在家?” “……嗯。”佣人艰难地点头回应,“她已经搬离别墅了。” “……” 秦瞿不曾想自己听到的会是这样的回答,神色愈发不满,带了点责怪的意思:“为什么不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告诉我?” 而且说好了让她今下午等他回来,为什么她反而跟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就这么一声不吭搬走了? 佣人不敢直视秦瞿的眼睛,闪躲且为难地解释:“是太太让我们不要告诉您的。” 犹豫了片刻,她又说出了剩下一点未尽的话:“她还说,让您不要再找她了,她有自己的生活,不想再受别人的干涉。” …… 一刹那,秦瞿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心中的某个角落,隐隐有了种空空落落的感觉。 半晌,他不再追问佣人其他的问题,“嗯”了一声,转而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佣人这时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问他:“先生,请问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秦瞿只觉头疼,狠狠地按压了一下眉骨,“你接着做你的事情,不要再打扰我。” “知道了。” 佣人十分知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后,直接撤离了一楼,给秦瞿留足了自己思索的空间。 秦瞿坐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间,他眼神凝视着眼前亮到反光的大理石墙壁,久久未有过其他的动作。 他仍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为什么梁枝甚至连他的解释和他的服软都不愿意看上一眼,就那么坚决地想要离开? 更可笑的是,就算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居然还想着让梁枝回来。 明明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妻子的作用,不过是曾经一个抵挡外界压力的工具,他从不认为自己对她有什么感情,甚至不觉得这种关系需要认真对待。 就连有结婚想法的那一夜,他也不过是补偿心理作祟,才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同她提起。 毕竟和谁结婚都没差,只是碰巧他知道了梁枝一直以来都喜欢他,所以给她一个甜头罢了。 可为什么,最后郁闷的却是他。 一支烟燃尽,秦瞿把烟头摁灭进烟灰缸里,强行将自己刚才冒头的那一点想法压下去,躺倒在沙发上。 走就走吧,也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别的影响,她既然如此决绝地想要离开,那他也当自己从来不认识她。 客厅空旷冷清,时间伴随着挂钟“滴答”作响的持续,缓慢流逝。 秦瞿静静躺着,忽然觉得这偌大的空间里,空旷而又冷清得吓人,令他顿生浓浓的不适应。 以前有梁枝同他一起回家,他从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进门那里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支玫瑰花,由于时间过去得有些久,已经变得枯萎。 他望过去时,突然又想起,圣诞节那天晚上,坐在餐桌旁等他回家的梁枝。 她一个人在家等着他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在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的归家,却又被长时间的等待一点一点磨光耐心后,才会那么坚决地提出离婚。 “……” 闭着眼不耐地扯松领带,秦瞿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 可时钟仍在滴答滴答不停地响,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梁枝”这个词。 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他这才发现,“梁枝”这个名字,在他的生活中,到底占了多大的比重。 蓦地,秦瞿的记忆再一次回溯,想了起前段时间梁枝的一些做法。 第22节 回老家、交接工作、请佣人—— 原来她的离开,一早就有迹可循。 而他竟然从没有察觉过。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已经在计划着将自己默默淡出他的世界,降低自己的比重,方便随时退场。 秦瞿越想越发觉自己太阳穴传来阵阵痛感,索性又摸出一支烟点燃。 就在这时,手机上传来了消息提示。 小小的两声提示音响,打破沉闷的环境。 是杨牧河之类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建的微信群,不知道是哪一位把他新拉了进去,这会儿纷纷@他,消息刷了满屏。 【兄弟你真离了啊?怎么,小嫂子还是不愿意原谅你,非得离?@秦瞿】 【不过我是真的想不到啊,你居然一回头就勾搭上了人家应晗?不是吧,又旧情复燃了?说真的要是换我,我也得气个半死,这可不能怪小嫂子不原谅你。】 【你也看开点,既然离都离了,你哪儿愁女人啊?要不要兄弟们帮你安排几个?】 【别瞎说,人家玩的哪没你开?和应晗闹出那么大事儿你又不是没看到。】 …… 秦瞿被满屏幕的讨论扰得云里雾里:【什么旧情复燃?】 【……兄弟你别装了,热搜还挂着呢,我算是知道应晗都回应了,你为什么还没让人处理这事儿了,原来你压根儿没看到。】 【之前应晗出国之后,我们看你那么颓废怎么都放不下,我们就没敢再在你面前提过,没想到人一回来你又和人家重新好上了,连老婆都不管,真是个狠人啊!】 “……” 秦瞿猛地发觉了哪里有问题。 他沉默地抿起了唇,疑惑地打下几个字:【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应晗?】 群里沉默了许久,再一次炸开。 【这都人尽皆知的事了好吧?是谁在应晗出国那天先是跟我们喝了一圈,又端着一箱子啤酒跑去天台的?要不是小嫂子不放心你,跑上去看着你,我们都生怕你一个不乐意,直接从那上头跳下去了!】 “……” 秦瞿捏着手机,十分努力地回想着他们说的那段往事。 最终,他只能回:【应晗是什么时候出国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群朋友指的是哪天,大学时期他无论是家事还是别的事情都十分复杂,导致时常伙同朋友们一起喝酒,这会儿关于喝酒的回忆过多,他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起来。 或许,他当时根本就没听说过应晗出国这件事。 可别人明显不信,在他认真地问出这个问句后,得到的只是来自聊天框的一大片嘘声。 【切,你可别装傻了啊,你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况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就是就是,你有这个闲心不如去看你和应晗那热搜该怎么压下去!都那样了还不管管啊?】 …… “……” 知道这群人平时说话都那么不客气,秦瞿也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没有办法跟他们好好解释而感觉到了丝丝心累。 退出群聊,他不愿再去同这群人浪费时间,切换到了微博的页面。 他很少登录这种娱乐性的软件,最多转发一些公司相关,所以对微博上的大大小小的八卦消息,几乎处于一种毫不知晓的状态。 好在关于应晗的绯闻还高高挂在热搜栏上,能直接点进去。 在仔仔细细看完那一条博文后,秦瞿的表情越发变得阴沉。 再往下翻一条,便是应晗的回应。 也算不得什么回应,甚至连这件事都没有提起,只是简简单单地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看不出她是怎样的态度。 底下的评论也是众说纷纭,几乎下一秒就能吵一个天昏地暗。 【这是回应吧是回应吧是回应吧!我天这算不算是默认了!】 【所以这已经算是官宣了吗!我尖叫!】 【那些说承认的都是什么毛病……这微笑难道不是明摆着生气你们乱传谣言了吗……】 …… 评论区战火越烧越旺,也没见应晗出来做丝毫回应。 秦瞿盯着屏幕,沉思了许久。 最终,他转发了那条绯闻微博。 【秦瞿v:只是帮个忙而已,谣言请适可而止。】 由于秦瞿的发声态度很明确,评论区的画风同应晗那边的完全不同—— 【有认证!是本人!秦总居然亲自回应了!】 【好的没戏看了散了散了,都说了是朋友了怎么老有人不信?我真诚的为某些人的智商感到忧虑。】 …… 秦瞿没管评论,把自己的声明截了张图,又回到微信,第一时间把消息发给梁枝。 然而图片发过去,只得到了一个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标识。 梁枝把他拉黑了。 “……” 秦瞿不死心,再尝试着给梁枝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下一秒,那边机械的提示音响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直接换了号码,甚至连拉黑都没有考虑过。 这下他甚至连用别的号码打给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秦瞿盯着通讯录的界面,久久未动。 他怎么也想不到,梁枝会走得那么干脆,想得那么周全,甚至连这些联系方式都给他断了个干干净净。 门铃声响起,他轻“啧”一声,烦躁地把手机丢回沙发上,走过去开门。 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他眼中隐隐漫过一缕失望。 不是梁枝,是一个举着手机,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压下心底的不耐,他尽量使自己平静地问:“请问你是?” “中介,来看看房。” 男人伸长脖子,想要透过秦瞿往房里看,一边看还一边小声嘀咕,“房主也没告诉我这里还有人啊……” 中介? 秦瞿不解,向前一步挡着他的目光,警惕地问:“看什么房?” 中年男人这才肯上上下下往他身上打量过去。 了然地点点头,他道:“你应该是租客吧?这房子主人先前约了我过来看看房,准备卖掉,刚好有好几个客户看上了这边儿,我就想着赶紧过来……诶房主跟我说你七天之内会搬走对吧?” 秦瞿终于听懂了中介话里的意思。 梁枝准备把这套房子卖掉。 倏忽间,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女人当初会要这套房子。 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想把关于他们过去的痕迹,全都抹除,不属于他们任何人。 ……所以,她是有多厌恶他们的这段过往? 耳边中年男人还在继续唠叨。 “这边的房子可抢手了,这么久了才碰到有人肯卖,估计价格还能再高些……” “这套卖多少?” 秦瞿倏然出声,打断了中年男人持续的碎碎念。 男人呆愣一秒,“啊?” “我问这套卖多少。”秦瞿冷笑了下,嗓音微哑,带着轻嘲,“我出两倍的价,卖给我。” - 把房子的事情委托给助理代为处理,秦瞿不愿在留在这里同人多有交涉,最终还是回到了公司。 办公室门被敲响,路娜把文件放到他身旁。 秦瞿抬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她的手,稍微顿了顿。 路娜感觉到秦瞿的目光,蓦地浑身一僵,十分小心地开口问道:“秦总,还有什么事吗?” “……” 秦瞿目光没有变化,仍盯着她的那只手,神色稍敛。 大约几秒后,抬手,淡淡指了指:“那支笔是你的吗?” 路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支镶着碎钻的笔。 估计是之前太过忙碌,随手抓了支笔签字后,没来得及放下。 她于是换了种方式那笔,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我的,是梁秘书之前留在办公室的,我准备有机会再还给她。” 当初梁枝离开时,告诉过路娜办公室里的各种东西她都不准备再带走。 但路娜认得这支笔,是某家首饰店前两年出的周边产品,上面的钻石颗颗都是真钻,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价值不菲,她不敢直接放着,还是准备还给梁枝。 秦瞿点点头表示了解,抬手示意路娜拿过来,“那先给我。” 第23节 “啊?好。”路娜闻言,有些惊讶地把笔递交给秦瞿,“秦总您如果有机会,就麻烦转交给梁秘书一下了?” 秦瞿没说话,轻轻颔首。 他把笔拿在手里,便一点一点仔细地开始顺着上面纹路摩挲。 仿佛在对待什么极为珍贵的宝物。 …… 路娜见状,心底莫名升起点疑惑。 在她的印象里,秦瞿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小事的。 但这些她也不敢当面问。 见没自己什么事,她鞠了个躬,默默准备退开。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秦瞿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 只消一眼,她便将款式与记忆里的那一枚完美地重叠在了一块。 ——她记得,上次她看见的梁枝手上的戒指,和这一款是同款。 心底的那一层隐藏多时的迷雾骤然被拨开,路娜强行抑制住自己心脏的狂跳,加快脚步退出了办公室。 她刚才,好像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 路娜离开后,秦瞿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上的笔。 这是刚结婚那会儿,他送梁枝的礼物之一。 自她收到后便一直用的都是这支笔,过去了这么久,笔身上甚至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可想而知她用得有多珍惜。 可现在她却不要了,甚至让给了别人去用。 “……” 就连秦瞿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梁枝留下的东西抱有那么大的执念。 ——会是喜欢吗? 他几乎瞬间便将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抛诸脑后。 怎么可能。 感情于他而言,是最为多余的东西。 他两根手指捏着笔,轻轻让它打了个转。 ——也许只是不习惯而已。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门外路娜公式化的汇报传来:“秦总,外面有位姓应的小姐想要见您。” 秦瞿认识的姓“应”的不多,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来找。 他这才把笔放在一旁,淡声道:“让她进来。” 几分钟后。 门开,应晗摘掉挡住脸的大墨镜,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她似乎未被网络上的传言所影响,一双眸子温柔妩媚地望向秦瞿,十分熟络地坐到了他面前:“好久不见,阿瞿。” “应小姐原来平时都是这么称呼我的?”秦瞿没有抬头,语气染上些许警告的意味。 应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幅度掩唇,柔声道歉:“抱歉,我以为我们关系足够好了……” 秦瞿根本不吃这一套,掀了掀眼皮,“还没到那个程度,麻烦应小姐有自知之明。” 应晗尴尬地掀了掀唇,“你总是喜欢这样开玩笑……” “你的父母还有什么事需要找我,麻烦直说,我现在很忙,”秦瞿不吃她这一套,冷淡以对,“老爷子的病情现在很稳定,也不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啊,是——”应晗一噎,张了张嘴,“我这次来没别的问题,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网上那些事的影响?” 见秦瞿仍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笑了笑,接着说,“网友们都是这样,喜欢捕风捉影,不过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你发澄清了吗?” 应晗一怔:“什么?” 秦瞿仍未抬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我已经发了声明,应小姐你的呢?” “我……”应晗卡壳许久,干巴巴地笑了声,“刚才太忙还没时间看,我晚点回去就发……” 她打开手机,上下翻了翻,像是不经意地把一个评论放到秦瞿面前:“你看,他们说我们很般配诶,你觉得呢?” 秦瞿耐心耗尽,抬头直直地望向应晗,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既然忙,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或者,你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先把这件事好好澄清一下,而不是发一些模棱两可的内容。” “……” 许是这句话太过直白,切切实实戳到了应晗的痛处。 她把手机往桌上轻轻一扣,蹙着眉就连眼眶都红了几分。 美人弦然欲泣的模样本就惹人怜惜,配上微哽的声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秦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应晗说完这句,稍稍别开了眼,“我知道当年我出国给你造成的伤害很大,可那都已经过去了,况且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也喜欢我,这还是别人后来才告诉我的,你要是早些说开,说不定我就不会走了……” 说到这里,她作势要去握住秦瞿的手:“阿瞿,这么多年我真的一直都还喜欢你,我都这么求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 秦瞿避过她的手,向后靠了靠,声线极为冷静:“请自重,应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应晗不死心地打断他,“如果你真的对上一段婚姻满意,又怎么会离婚?你和梁枝结婚只是为了气我是不是?现在离婚了,我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我真的不介意。” 第20章 .余烬 “没资格。” 秦瞿被应晗哭得头疼, 背过身去,言简意赅,“可我介意。” 看不见应晗脸上浮现的裂痕,他话语中的强硬令人无法忽视:“我这段时间肯帮你安排你爷爷住院的事, 不过是看在当年老爷子于我有恩, 两相抵消, 麻烦应小姐不要再自作多情。” “否则, 我会考虑与和盛解除合作。” 应晗呼吸一滞。 外界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她却不可能不知道。 和盛这些年开拓国外市场进度停滞不前,又由于缺乏打理,在国内也大不如前,已然站不稳脚跟, 能维持现状,大部分都归功于珩原的帮助。 若离了珩原,只会一落千丈。 从回国那天起,她的父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同秦瞿打好关系。 却不想她心思愈发活络,与他的接触愈发变多,也就愈发在流言中迷失了自己, 从无数个细节自我发散,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直至今日, 事实宛如一盆冷水猛地将她拍醒。 应晗挣扎地咬了下唇:“当年珩原起步的时候,和盛帮了你那么多,我没想到你会心狠到这个地步。” “该还的已经够还了, 非得说的话,现在是和盛在亏欠。”秦瞿声线依旧平淡,“商场上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说法,我也从不是个顾念私情的人。” “况且, 就算商业联姻,你也不是我的最优选。” 这一番话丝毫不留情面,惹得应晗脸色又白了白。 “……” 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响起,接踵而至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门一关,办公室再一次针落可闻。 秦瞿重新转过身,在目光触及之前那支钻石笔后,将其藏进了笔筒里。 他阖上眼,将眼前废弃的文件大力撕得粉碎。 ——明明不爱,他却为什么做不到不在意。 又为什么在说出“最优选”三个字的时候,脑中仍不可避免地出现的是她的身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戒断这种习惯。 - 秦瞿的低气压过盛,致使接下来一长段时间珩原都处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公司从上到下气氛都过分沉默安静,背地里常有不习惯的员工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论怎样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远在江城的另一端,梁枝丝毫不受这些影响。 离开了秦瞿,她反而生活得更加悠哉。 入职当日。 负责人把梁枝带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便静悄悄地离开。 梁枝站在原地,看着门口挂着的“yee”的铭牌,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冒着汗。 负责带她的人在她进来后便跟她说过,这位yee女士指明了要先见她一面,她甚至已经开始猜测,这是不是迟到的面试。 好在紧张归紧张,多年在职场累积出来的经验让她不至于失了形象。 定了定心神,她敲响办公室的门。 得到应允后,她开门进去。 女人站在办公桌前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花茶。 阳光有些晃眼,梁枝不敢往那边直视,眯了眯眼睛,便感觉到眼前光线暗了下来。 “不用那么拘谨。” 女人拉下了窗帘,转过身笑着看她,下颌轻抬,指向一旁的沙发:“坐吧。” 瞬间。 第24节 梁枝眨眨眼,在看清女人的脸后,蓦然怔愣住。 迎着女人浅淡的笑意,她试探着唤:“苑姐?” 叶青苑唇角挂着笑,冲她点了点头,“先坐下再说。” 梁枝震惊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当初叶青苑同她告别时说的那句“好人有好报”,在此刻已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没过去坐下,斟酌片刻,犹豫着说:“是因为上次我帮过您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她很感激叶青苑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可若只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叶青苑还是那一副带点神秘微笑的表情,过去牵着她坐下,望着她隐隐不安的神情,为她倒了杯茶。 “真不记得我了?” 这话一出,梁枝张张嘴,大脑轻微当机:“啊?” 叶青苑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眉眼带着促狭:“三年前你的老师还带你来拜访过我,忘记了?” 遥远的记忆被一点点唤醒。 梁枝眼中的迷茫渐渐转换为了然。 她“啊”了一声,点点头:“想起来了——” 那她的老师当年确实带她去叶青苑家中拜访过。 那年她的期末作业偶然入围某个奖项,老师带她去拜访作为当时比赛评委的叶青苑时,意在劝说她继续参赛。 可那时正逢公司遭遇困难,她无暇顾及,于是坚定地推掉了本可以继续参赛的机会。 她隐约还能记起,叶青苑当时捏着她的手腕,遗憾地说:“我很欣赏你的天赋,也理解你的选择,如果以后你愿意,可以尝试着来我这里。” 时至今日将这些一并串联起来,她也终于明白了,当年听完这句话,她的老师对她露出的既高兴又遗憾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青苑轻叹一口气,“我的身份是藏不住的,在这里待久了,将来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才想着早些告诉你,让你少些心理负担。” 梁枝仍有些犹豫:“可是……” “如果你仍觉得受之有愧,那就用你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叶青苑明白她的顾虑,仍是那副轻笑着的模样,语气却整肃几分,“也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错。” 她身体微微前倾,向着梁枝伸手:“也让我看看,你的成长空间还能有多大?” …… 梁枝这才释然地弯唇,与她双手交握:“我明白了,谢谢您。” - 时间就在忙碌且充实的过程之中缓缓流逝。 转眼便到了过年。 房子的事梁枝没多在意,一切不需要自己出面的事都麻烦了中介代办,甚至连下一任屋主都没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是哪位冤大头,最后谈成的价格居然是她出价的两倍还多。 有了这笔钱,她生活于是变得越加从容。 除夕夜当天一早,梁枝便驱车回了老家。 这几个月山路经过修缮,比之前要好走得多,只是仍有些弯弯绕绕,且两辆车无法并行。 过年回这边的人本就多,来来回回你让我我让你,梁枝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终于快开到自家门口。 就在她一如既往地准备将车开进邻居家后院时,车前忽然站了个人。 那人一副城市精英的打扮西装革履,背过身好像还在抽烟。 梁枝猜测也是从城里回来过年的邻居家的亲戚,以为是没注意到她车的动静,于是按响了喇叭提醒。 那人仍未有动作。 见状,梁枝疑惑地拧眉,将窗户打开,向外唤道:“先生?” 那人背脊似乎僵滞了一下。 他垂下手,把烟头熄灭,转身朝着梁枝大步走来。 梁枝这才认出了男人是谁。 她心脏猛地一跳,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不断朝她靠近,急忙按动了关窗的按钮。 怎么会是秦瞿?! 杨牧河曾经在私下悄悄告诉她,秦瞿在找她。 她这段时间于是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为的就是不让秦瞿找到。 本以为以那个男人高傲的心性,找个几天没找见,就会选择放弃。 不曾想,他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堵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望着窗玻璃缓缓上升,就在梁枝即将松口气时,从窗缝中伸进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窗玻璃上升途中受到阻碍,又缓缓往回缩。 梁枝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一旁的小皮包上,警惕地看向秦瞿:“你想干什么?” “一起回家。”秦瞿淡声说,“回来看望妈。” 这话说得无比理所应当,仿佛两人之前离婚的事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 梁枝望着他,不怒反笑:“回家?秦瞿,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不是你的家,请你回你自己的家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许多。 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戳了秦瞿的痛处。 他在没与她结婚之前,向来避讳提到“家庭”的话题,于他而言,秦家根本不是他的家。 更别提去年秦家夫妇双双因车祸去世,到头来连那个名义上的“家”也再也不存在。 离婚后,他也算得上是孑然一身。 秦瞿下颌紧紧绷起,深吸一口气后,直接从里面拉开了车门。 “说好的要好好将事情讲清楚,上次你一声不吭就离开,那就现在好好出来谈一谈。” 猝不及防被拉出车座,梁枝踉跄着险些摔倒。 手腕上的疼痛随着秦瞿的不断捏紧接踵袭来,梁枝奋力挣扎,却被男人一把抵在了门口的石柱上。 “不要再闹了。”秦瞿垂着眸,居高临下深深凝视着她,“这次不会让你再逃了。” “……” 梁枝缓缓垂眸,攥紧了手上的包带。 旋即仰头,忽然冲他露了个浅淡的笑。 秦瞿见她这般反应,眉头疑惑地轻拧。 下一秒,便见女人扬起手上的小皮包,狠狠冲着他的脸砸了下去! “!” 脸颊上痛感袭来,秦瞿闷哼一声,后退两步,错愕地望向她。 “我没有闹。”梁枝拍了拍手里的小包,笑意仍如水一般柔和,眸光却泛着凉。 “我只是觉得,秦总现在应该没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吧?” 第21章 .余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 梁枝手里的包方方正正, 边角很硬,加之她刻意用了力,打在人脸上,痛感令人无法忽视。 秦瞿头一次被梁枝这般对待, 错愕之后, 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脸上泛起的红痕消退不下, 半眯着眼阴鸷地同她对视, 狼狈中透着几分危险。 梁枝脸色不变,冷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双手垂在身侧,手指不时弯曲一下。 她在等秦瞿接下来的动作。 她猜,秦瞿平白挨了这一下, 以他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再抹下脸来在留在这里的。 却不想,男人敛了情绪后,兀地问她:“消气了吗?” “……什么?” 梁枝眸光闪了闪,目光染上迷惑。 “如果还没有,就多来几下。” 秦瞿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自己胸口, “直到你消气,愿意和我回去为止。” 梁枝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蹙了蹙眉:“你还是认为, 我在闹脾气?” “……” “那你愿意在这里等着,就继续等吧。” 鸡同鸭讲的疲惫感使得梁枝耐心耗尽,她索性打消把车停好的想法, 直接扭脸进了自家院子里。 前脚刚踏进去,便见王娣从屋子里出来。 梁枝于是收住浑身疲惫,脚步加快几分,笑着迎上去:“妈, 我回来了。” 王娣没有停下步子,“嗯”了一声后,继续往大门口走。 梁枝愣了愣:“妈?” 却看见王娣缓缓走到了秦瞿面前。 第25节 梁枝读不懂王娣这样是想要做什么,心里却没来由地泛起了紧张。 王娣停下脚步后,上下打量一番秦瞿。 男人安静地站着,犹豫须臾,手放在自己的颊侧,低低唤了一声:“妈。” 王娣没应声。 在观察了他脸上的红痕许久后,轻叹口气:“……进来吧,一起吃顿饭。” 梁枝一慌神,忙想阻止:“妈——” 王娣转过身,看她一眼。 她只得闭嘴,不再吭声。 王娣抬脚往屋里走时,秦瞿越过那道身影,淡淡朝梁枝勾起了一个成功的笑。 梁枝颤抖一下,慌乱地使劲咬住了唇。 她想不通,为什么王娣还会让秦瞿进来。 明明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 ——难道,她又不愿意他们离婚了? - 怀揣着这般复杂心思,饭桌上,梁枝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瞿坐在她身边,她甚至能很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凛冽的木质香调。 碗筷互相碰撞,不时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饭菜十分简单,都是家里有什么就炒什么,也没什么卖相,就是下饭。 梁枝努力使自己吃得快一些,想要赶紧结束这尴尬的一餐。 就在这时,碗中忽然被人加进一筷子肉丝。 “别光吃饭,”耳边男人略微放柔的声线轻缓地响起,“多吃些菜。” “……” 菜已经放在碗里,又不能浪费,梁枝只能不自在地小声道了句谢。 “这孩子性格一直都挺闷,不爱说话。”王娣在这时忽然出声。 梁枝握住筷子的手一滞,偷眼看过去。 王娣注意力全放在吃饭上,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谈,“而且从小性子就倔,认死理。” 一听就知道是说给秦瞿的。 梁枝的心思又是猛地一沉。 她母亲从来不怎么喜欢多说话,今天这样,已经可以称作破天荒的事。 难不成…… 她对秦瞿,很满意? 秦瞿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成功的笑意,谦逊回应:“她确实有些倔,不过有的时候,倔强一点是好事。” 说完,他不忘似笑非笑地朝梁枝轻瞥过去一眼。 梁枝捏筷子的指尖用力到苍白,深吸一口气,端起碗筷,“我去厨房一趟。” 她觉得自己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可能会压抑到窒息。 …… 王娣目送秦瞿进到厨房后,又叹了口气,继续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平时也不懂怎么把委屈说出来,特别容易伤心。” “……嗯,”秦瞿沉吟片刻,淡声道,“我以后会注意,让她少藏着委屈,多依赖我,不会再让她受伤害。” “不是这个意思。” 王娣把碗放下,“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你带给她的,只有伤害。” “……” 秦瞿筷子差点没拿稳,神情透出些微怔忪。 王娣没抬头,逐客令下得坚决:“让你吃顿饭,是为了补偿她打你的那一下,吃完就快点走,你也看到了,她不愿见你,我今后也不欢迎你。” …… 秦瞿走时,因吃瘪而阴沉着一张脸。 王娣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直到确认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扭头对着厨房说:“走了。” 梁枝出来时,还有点恍惚。 王娣见状,微微皱眉:“舍不得?” 梁枝摇摇头:“不是,我还以为你舍不得。” 王娣没说话,脸色变了变,朝她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 “乱讲。”她不满地皱眉,“你是我的女儿。” 停了一下,她又认认真真解释:“不能让你亏欠别人。” 梁枝揉了揉自己的肩,心情豁然明亮许多。 她笑眼弯弯,语调上扬:“知道了。妈,你今天难得说那么多话。” “……”王娣又往她身上拍了下,背过身闷闷道,“去洗碗。” - 吃了饭,梁枝出去把车开到邻居院子里。 邻居家的女儿听见动静,立马亮着一双眼睛跑下来接她,非得让她去家里做客。 盛情实在难却,梁枝无奈之下,只好任由她拉着回去。 小姑娘一把她带进房间,就笑着摊开眼前的练习册,几乎是明示着让她过来。 梁枝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于是坐到她身旁,“这次有哪些问题?” 小姑娘“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上面几道题:“画圈的这些都是。” 梁枝点点头,细心看起了题。 小姑娘也收住了玩闹的表情,很快进入了状态。 许是讲得太过投入,待到所有问题解决清楚,梁枝从状态里脱离出来,这才发觉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小姑娘在一旁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语气变得忧心忡忡:“枝枝姐姐,你觉得我能不能考上啊……我没掌握的地方还有那么多……” 梁枝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又见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算了算了,有空说这些不如多做两道题,反正足够努力就问心无愧,你说是吧枝枝姐?” “还是得谢谢枝枝姐,让我有了个那——么远大的目标!” 小姑娘侧头看过来,眼中闪着满是斗志的光。 梁枝一晃神,莫名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也得谢谢那样一个人,让她当初立下了那个对当时的她来说几乎不可能的目标。 写完作业的小姑娘浑身舒畅,看着外边天色越来越暗,从客厅抓了一把各式各样的鞭炮就要和她在院里一起放。 梁枝于是先打电话给王娣说了声,便被带着到了院子里最空旷的地方。 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梁枝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手法实在生疏。 小姑娘见状,又跑进了房中,说是干脆给她多拿点仙女棒。 梁枝站在原地等她。 除夕夜,这边家家户户都爱放烟火,不一会儿,天空上便绽开了好几朵烟花。 梁枝手里还攥着一个蝴蝶形状的小玩意儿。 她尝试着点燃,放到地上。 不知是不是质量问题,这枚烟花的引线有些过短。 梁枝还没来得及退开,便听一声尖锐的“吱”,有火星旋转着冒起来。 梁枝心头一惊,下一秒,便有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把她向后及时带了带,躲开了即将窜到她身上的火花。 “小心一点。” 听见这个声音,梁枝诧异地扭头,便撞进了秦瞿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她下意识挣开,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你怎么还没走?” 秦瞿看向天空,状似无意:“司机还没来。” “……哦。”梁枝点点头,没问别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谢谢。” 秦瞿:“不用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地停滞。 两分钟后。 “枝枝姐!” 小姑娘提着塑料袋跑出来,打破两人的僵持。 在看清梁枝身旁站着的秦瞿时,她疑惑地问:“他是?” 气氛终于重新活络起来,梁枝顿感舒服许多,接过小姑娘手里的塑料袋,顺口答道:“普通朋友。” “哦——”小姑娘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帮梁枝拿出一根仙女棒,帮她点燃:“今年我买的是双倍长度的,不错吧!诶枝枝姐的朋友,你玩不玩?” 秦瞿摇头:“不用了。” 小姑娘于是自己点燃一根,在空气中不断画着圈。 第26节 待到烟火燃尽,她拿着剩下的那一小截被烧焦的棍子,往水泥地上写字。 一边写,一边碎碎念:“许个愿,希望中考能考上枝枝姐的学校,追随枝枝姐的脚步——” 梁枝看了看手里同样燃剩下的棍子,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不许愿?”秦瞿问。 “没什么好许的,许我能彻底摆脱你?”她回头看一眼秦瞿,看见他瞬间黑沉下来的表情,淡笑着摇摇头,“不过看她这样,倒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眼神飘向远方,似是随意提起:“我当年想要考江大,也是为了一个人。” 感觉到秦瞿周身微低的气压,她也不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是你。” 秦瞿眼神暗了暗,哑声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不然哪能叫暗恋。”梁枝语气轻松,“大学那会儿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吧?可你估计没想到,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以为的还要久远,我也不是因为接近你才喜欢上你,而是因为喜欢你,而拼了命地想接近你。” 秦瞿嘴唇微动,低声道:“可我都不知道。” 梁枝无所谓地弯弯唇,“不过没关系啊,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反正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牺牲那么多,也足够了。” “……” 秦瞿嗫嚅两下,最终哑然。 梁枝确实为了他,在自己的选择上牺牲得足够多,他无法反驳。 抬眼仰望向天空,梁枝没看秦瞿,再一次轻声开口—— “是你成就了我,所以,我也不怪你伤了我。” “但无论怎样,秦瞿,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放过我吧。”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仍然轻浅得好像没有脾气。 外头有一束烟花刚好在天空炸响,绚烂的光芒映在她的侧脸上,温柔美好。 风轻轻吹起她的鬓发,她抬手,将其撩开。 秦瞿注视着她的侧颜良久。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 第22章 .燎原 归来。 无言许久。 梁枝又点燃一根仙女棒, 低头看了看旁边台阶上放着的小烟花,想着这时候还是不宜太过尴尬,于是侧眸问他,“来不来一点?” 秦瞿面色不虞:“我回去了。” 留下这句话, 他大步离开。 梁枝没留他, 点了下头。 在秦瞿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她蓦地开口, 声音放得很轻,近乎缥缈。 “秦瞿,下一次,不要让喜欢你的人那么辛苦了。” 不要再像对待她那样,给足了希望, 又放任她坠落。 那样太苦了。 秦瞿似乎听到了,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梁枝垂了垂。 秦瞿走后,刚扔掉手上东西的小姑娘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疑惑地向院门张望:“诶, 他怎么这时候走了?” “谁知道呢?”梁枝找了个藤椅坐下,仿佛被卸了力气一般向后靠了靠, 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后,被接通。 “喂?苑姐, 是我。” 听见那边女声惊讶地同她道了一句新年快乐后,她扬了扬唇,“嗯,新年快乐。” 今晚天气不算特别好, 月亮隐匿在云层中,看不出来。 梁枝用力眨眨被刚才烟火的气息熏得有点酸涩的双眼,继续道:“米兰的那个计划,我应该可以胜任。” - 与小姑娘告别,梁枝回到隔壁自己家里时,王娣已经帮她烧好了洗澡水。 一个满是热水的泡澡桶放在浴室,雾气缓缓向外弥漫着。 梁枝伸手进去试了下,水温正好是她习惯的。 王娣在她身后沉默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把自己浸进水中,洗去一身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劳,梁枝从浴室里出来时,裹着干净的棉衣棉裤,脚下踩着双小了半个码的棉拖鞋,走得神清气爽。 衣服都是她初中时候的冬衣,她来这边没带换洗衣物,干脆直接从衣柜里抓了两件。 好在王娣习惯每年把衣服都清洗一遍晒好,以至于衣服穿上的时候,都还是干干爽爽的不带霉味。 王娣坐在沙发上烤火,看着她这幅模样,当即把她拉到了炉子边上,给她擦头发。 炭炉也是小时候放在梁枝房间里那一个,炭火烧得正旺,热意扑在脸上和手上,暖烘烘的。 梁枝眯起眼睛,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冬天,也像现在这样,她坐在炉子前,王娣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拿收音机给她放广播,还有专门去镇上拷来的一些舞曲。 有的时候王娣也会跟着摇两下,哼唱出两句,歌声与混着杂音的舞曲此起彼伏,即使家里只有两个人,这样的时刻,却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暖。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脑中霎时间飞过这样一个念头,梁枝怔了下,有些走神。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仍会选择拼尽全力考上江大。 只是,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然后,远离一切与秦瞿有关的人和事,重新开始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浪费任何的岁月。 想到这里,梁枝清醒几分。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好在浪费的时间还不算多,现在意识到,也并不算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娣把梁枝的头发擦到半干,又伸手帮她理了理,慢吞吞地对她说:“洗干净了,舒舒服服过。” 梁枝笑着应了一声,从王娣手里接过毛巾,搭在炉子旁的小椅子上。 王娣手上得了空,坐到她身边。 这时,梁枝忽然道:“妈,我可能要出国待上一段时间。” “嗯?”王娣猝不及防听她这么通知,不赞同地皱起眉,“多久?” “过完年就出发,具体在那边待多久还没定,”梁枝解释道,“城里的房子空着,你可以过去住,那边环境不错——” 王娣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双脚不自在地轮换着在地上跺了几下,嘟嘟囔囔:“去什么……都说了我又不会……到时候被笑……” “笑什么?”梁枝这次直接握住了王娣乱晃的手,笑吟吟道,“有不会的我让任夏夏来教你,她答应了的,你到时候记得经常叫她过来吃饭就行——” 王娣手上动得更用力,急切地想要甩开梁枝,“我什么都不会,丢人……” “哎呀,有什么丢人的。”梁枝看着王娣眼睛都快红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以前她一直待在秦瞿的阴影下,也因为出身和条件的不对等而时刻感到自卑,所以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劝说王娣,她不愿意的话,也就不再继续下去。 王娣这几年有点风湿,腿脚没有以前那么利索,家里这房子的条件不好,周边甚至连个卫生院都没有,要是真磕着碰着了,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定了定神,梁枝安抚地捏捏王娣的手背,鼻子有点发热的,脸上却仍挂着笑。 “丢什么人啊,你以后可是大设计师的亲妈,谁敢说你丢人?”她笑着调侃,“以后他们都只能在书上新闻上看见我,只有你能想见我就见我。” 见王娣仍有些犹豫,她于是狡黠地勾勾唇,继续道:“况且我已经联系好那边的师傅了,让他们过来把房子翻新一下,你这儿有些地方都老化了,你要是一个人住着,你让我在外面怎么放心。” 王娣登时睁大了眼,满脸不赞同:“我还没说……” 怕人生气,梁枝忙继续安抚,半劝半哄:“订都订好了,总不能浪费钱是不是?你就当去城里旅游一段时间,要是住着舒服你就留那儿,要是实在适应不过来,再回来怎么样?” “……” 王娣不吭声,陷入思考。 梁枝见状,立刻感觉到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乘胜追击:“而且你女儿走的时候你总不能不送送吧?从这儿去机场多远啊——” “知道了。”王娣打断她的话,有点郁闷地无奈道,“说不过你。” 梁枝总算松了口气。 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得到了解决,她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 梁枝离开江城那天,任夏夏在安检口抱着梁枝哭了个稀里哗啦。 “呜呜呜你好狠的心,我还没回来多久你就要跑了,我还说你自由以后多找你四处浪一浪呢……你过分!” “行行行,是我过分,”梁枝拍拍她的背,“怎么哭那么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去参与什么九死一生的计划呢。” “我这不太感性了吗?”任夏夏就着她的衣服外套擦了擦眼泪,末了还理直气壮回答道:“认识我那么久还不了解我性格,亏我还是为你高兴哭的。” 王娣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见她这样,嫌弃地递过去一包纸。 任夏夏接过纸巾擤鼻涕,顺便帮梁枝擦了擦衣服:“你别不信啊,我是真的高兴,我们家枝枝终于支棱起来脱离苦海,心里再没有秦瞿那个渣男的痕迹,我这不高兴哭的么……” 梁枝在听见“秦瞿”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失神了一阵,接着才揉揉任夏夏又染成粉红色的头发,“别染了,这发质都脆弱成这样了。” 任夏夏当即捂住头顶,果不其然被带着转移了注意力:“头可断,血可流,发色永远杀马特!” “知道了知道了,”见任夏夏止住了哭,梁枝满意地点点头,顺着她说,“别秃了就行——我走了?” 第27节 任夏夏一天,作势就要打她,“赶紧走赶紧走,我就算植发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秃……” 梁枝笑了下,回头再跟王娣拥抱,小声说:“妈,我先走了。” 王娣“嗯”了一声,“注意安全。” 又与二人挥挥手,她转身,汇入等待安检的人群中。 今日暂别,来日再见。 - - - 以“年”为单位过去的日子,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漫长。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又是一年夏天。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下降,请……” 飞机上空姐的提示响起时,梁枝才从深度睡眠中清醒。 她摘下眼罩耳塞,调整好座椅,从半躺着的状态下坐起来。 手边的置物板上放着袋装的小零食,上面贴着来自空姐的贴心叮嘱。 机舱内空调开得很足,梁枝还不敢把毯子放下,就这么把自己裹紧,拿起小零食吃了起来。 她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在看向舷窗外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云层时,无聊得几乎又要再睡过去一次。 上飞机前才连续熬夜几天解决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这会儿就算跨过大洋彼岸,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她仍会感觉到无比困倦。 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回家再睡一觉。 飞机平稳落地,时间显示正好下午三点。 她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任夏夏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啊啊啊啊抱歉啊枝枝,我今天被拉着去参加我高中同学会了,现在正被拉着打麻将,暂时脱不开身,我让我表哥来接你了啊!】 梁枝回了个“好”字,没过一会儿,任夏夏就给她发了车牌号来。 记好车牌号,她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朝着停车场走去。 她本身身段纤细,长相又出挑,提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难免突兀,在往停车场方向走去时,不时便有人上前搭讪,想帮她分担一点行李的重量,都被一一婉拒。 刚站在停车场门口往里张望,里头便有一辆车向她打起了双闪。 远远比对了一下车牌号,确认是任夏夏说过的那辆后,她颇有些艰难地提着箱子在汽车中穿梭过去。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长相与任夏夏两三分相似,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模样斯文俊秀,倒有几分温和儒雅的意味。 他帮着梁枝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任夏夏的表哥,叫夏谦恒,你跟任夏夏一样叫我表哥也可以。” 梁枝点点头表示明白,跟着坐进了车里。 “说起来你以前应该见过我几面,”夏谦恒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与她搭话,“大学那会儿我经常周末接任夏夏到我们家里吃饭,你们那个时候对我挺熟的吧?” “嗯。”梁枝点点头,客气地笑笑。 见梁枝没有什么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夏谦恒便也不再多说,只再确认了一遍:“是送到燕和么?” “是的,麻烦你了。” 说完这句话,梁枝调低座椅靠背,闭着眼直接开始假寐。 她真的太困了,困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睡觉。 就在她闭上眼之前,余光似乎瞄见了一辆斜后方的迈巴赫。 前面没有车,但那辆迈巴赫却仍保持慢悠悠的速度,似乎是故意不快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便已经闭上了眼。 虽然感到奇怪,但困意一侵袭,梁枝便不愿意再睁开眼,任由自己陷进一片昏沉的环境之中。 再次睁开眼,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她睡懵了没反应过来,转过去看向夏谦恒。 夏谦恒见她醒过来了,于是收手,无奈地笑笑:“看你睡得那么沉,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只是我临时有个会议,可能没办法再等下去。” 梁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儿,跟夏谦恒说了声抱歉后,迅速下车去拿了自己的行李。 离开前,她弯腰,从车窗给夏谦恒道了声谢。 “不用谢,”夏谦恒笑了笑,举起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 梁枝一向不爱加不熟的人的微信,正想婉拒,便听夏谦恒说:“最近刚好有装修新房的打算,听说梁小姐是做这一方面的,以后可不可以找机会咨询你?” 梁枝这才舒展了眉目,点了点头。 毕竟是任夏夏的亲戚,行个方便也没什么不好。 在上楼前,她余光再一次瞥见了辆迈巴赫。 由于灌木的遮挡,她看不清车牌号,但总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是因为刚才看到过一辆一模一样的吗? 可惜里面似乎还坐着人,车没熄火,她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去多做观察,只好打消心里的探知欲,进到电梯里。 回到家中,入眼便是熟悉的装修。 房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玄关处放了个音响,插着u盘,一看就知道是王娣的手笔。 梁枝笑了笑,换好拖鞋进去。 她没在的这些日子,任夏夏不忘兢兢业业给她汇报王娣的情况。 她离开后,王娣一个人又在燕和住了大半个月,对这里的一切适应得良好,甚至没多久就提着个小音箱和小区里的一群阿姨约起了广场舞,过得有滋有味,再不说什么不乐意的话。 成功打进一群阿姨的交友圈后,她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在听说她要回国的前两天,才跟一群阿姨们约了去别的地方纳凉度假,小住个一个多月再回来。 不过她也舍不得老家那房子,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时间还是喜欢往回跑,这次知道她回国后,便又开始盘算着旅游回来后继续住在老家。 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直接劝服了一群她的朋友们一起去那边住一段。 王娣不在,家里没人,梁枝打电话过去报了个平安后,直接在客厅打开行李箱,开始一样一样地整理好东西。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所有行李收拾完毕,她刚把行李箱放进储物柜,就接到了来自任夏夏的电话。 “喂?”梁枝接通,“你表哥早就把我送回去了,你放心。” “我知道,我表哥给我说了。”那边的声音明显压低,背后有很大的喧嚣声,场面有些过分混乱。 任夏夏停了一下,似乎走动了几步,随着一道关门声,喧嚣声消失。 她用求助的语气道:“枝枝,你来这边接我一下可以吗?他们的聊天内容我实在太无语了,就先溜了,但我喝了酒没法开车……” 梁枝看了看天色,一口答应:“行,告诉我下地址。” “华鼎酒店。” 梁枝:“好。” 她接了电话,拿了车钥匙便迅速下楼,一刻也没耽搁地朝着华鼎酒店过去。 到那边的时候,透过外头的玻璃,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堂坐着玩手机的任夏夏。 任夏夏听见外边的动静便抬了头,也看见她,冲她招了下手。 这么久没见,她头发长长了许多,发色好像是染的蓝色褪色了,淡淡的灰绿的感觉,和这夜色倒是挺搭。 梁枝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下去接她。 不知道是因为低头久了还是喝得有点多,任夏夏朝外头走的脚步有点虚,走到门口时被匆匆赶来的梁枝扶住后,直接反手给了梁枝一个抱抱。 “终于回来了啊,想想都走多久了,都两年半了啊两年半——”她吸吸鼻子,明显十分激动,抱着她脖子就不撒手,还要认认真真打量一番,“比之前漂亮会打扮了,有长进!” 夜色的掩映使得面前女人本就精致漂亮的一张脸更显妩媚,岁月的流逝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使她更添几分别样的风情。 收了视线,任夏夏带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欣慰地拍了拍梁枝的肩膀,“不错不错,挺好。” “行了,”梁枝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微微拧眉,“怎么喝那么多,上车吧。” 任夏夏“嘿嘿”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被她扶着往车那边走,好在脑子还算得上几分清醒,“还不是他们一直灌我酒,烦死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跑出来。” 梁枝轻叹一声,“下次还是不要来了。” 任夏夏颇为赞同:“当然不来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间,梁枝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任夏夏也听见了,突然警惕地问:“是不是他们出来了?” 梁枝往后面看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一群人站在门口,高声攀谈,于是点点头,“快点走吧。” 奈何这边停车场场地开阔,他们再想如何悄悄离开,却仍被眼尖的人发觉。 有人喊了一声任夏夏,任夏夏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回应。 有一小撮人于是朝着她们走过来。 任夏夏头皮发麻,小声对梁枝说:“我就应付两句,待会儿尽量速战速决,让他们无话可说,你稍等一下啊。” 梁枝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以前应酬多了,也经常碰到这样被人纠缠不清的情况。 记忆里蓦地出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身影,梁枝立刻停住思绪,暗自笑了声。 那么久了,居然还把那人当做洪水猛兽,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居然连想都不敢再想。 她思绪正发散,任夏夏那一群高中同学已然站到了她们面前。 任夏夏早已准备好开口应答,却不曾想,对方的目标好像并不是自己。 为首的那个男人模样瘦瘦高高,全身上下皆是名牌,一副无业游民公子哥儿的模样,在上上下下盯了梁枝一阵后,忽然挤出一个笑:“你就是任夏夏之前说的那个朋友?” 梁枝早已习惯被各式的眼光注视,此刻虽不舒服,仍波澜不惊:“我不知道。” “那肯定是了,毕竟长得那么漂亮,一看就知道不简单。”男人呵呵笑着,作势就要伸手去拍她肩膀,“来接夏夏回家啊。” 第28节 梁枝不着痕迹向后退一步,及时避开。 任夏夏听不过去,不满地开口:“袁中奇,你注意一点,别对别人动手动脚。” “是是是,绿毛丫头,”袁中奇嘴上答应得痛快,手上却没那么诚实,仍想碰碰梁枝,“我说任夏夏,你看你朋友多稳重,这黑发披肩带点小卷,多好看,哪儿像你这么幼稚。” 旁边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也在一旁附和着:“是啊任夏夏,你说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喜欢染这种花里胡哨的头发啊?”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玩笑话还说得幽默,竟然自顾自笑了起来,引得周围几个人也是同样的哄笑一片:“就是就是,非得染成动漫人物那样,以为自己还是动漫萝莉啊?” “……” 任夏夏的雷点倏然被踩爆,气得当即破口大骂:“老娘爱染什么色就什么色,你们在这儿叭叭叭叭叭叭了我一整天还不够是不是?说了多少遍不是什么动漫萝莉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 任夏夏的突然发飙把那群人吓了一跳,气氛终于安静了一瞬。 旁边于是又有人打圆场:“哎呀,奇哥不是开玩笑吗?任夏夏你稍微宽容点,你也知道奇哥这人说话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的说明把你当真朋友。” “对啊对啊,别生气了,奇哥之前不是还说要帮你搞材料吗?” …… 又听几个人出来好说歹说一阵,袁中奇原本黑沉下来的神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脸上冒出得意的神色。 他看向梁枝,故作友善地笑笑,“对啊,你和她一样都是搞建筑设计的,我家不是开建材厂的吗?不然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梁枝蹙眉:“哪家?” “申奇,听过没?”袁中奇拍拍胸口,“我家的,就我随便举个例子,之前那个得了奖的什么网红店,装修的时候有几种比较难搞的材料都是我家搞来的,怎么样?” “……哦,申奇啊。” 梁枝听完后,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袁中奇以为她这是感兴趣,于是继续高谈阔论:“还有那……” “就是那个以次充好被发现很多次,因为不符合标准延误工期还被罚了款的申奇?” 袁中奇一愣,干笑着打哈哈:“你在说什么啊……从哪儿听来的,那设计师对我们效率可满意了——” “是吗?”梁枝淡淡挑眉,“可是我一直说的都是,对你们感到失望啊。” “你……”袁中奇瞳孔一缩,旋即摊摊手,半开玩笑,“你都在说什么啊,难不成你是那个设计师?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个设计师在米兰吧,难不成你还会瞬移?” 梁枝也学着他摊手:“可惜,我正好刚从米兰回来。” …… 说的大话被拆穿,袁中奇表情出现些微裂痕。 在这时,有人拍了下袁中奇肩膀,哈哈笑道:“老袁,没想到你还是个不老实的人啊,罚款罚了多少,说说看?” 对方语气满是玩笑,本想着打圆场,却不曾料,袁中奇在听了后,脸色一沉,当即就给了对方一拳。 “啊!” 对方一个踉跄,捂着眼睛坐到地上,气急了爬起来也对着袁中奇揍过去:“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之前你不也这么跟我们开玩笑啊?” 你一拳我一拳,两人顿时撕打起来,场面变得不可控。 周围人光顾着拉架,再无暇管梁枝和任夏夏。 梁枝轻轻舒了一口气,带着任夏夏回了车上。 任夏夏一关上车门,就拍拍手:“好家伙,狗咬狗,一出好戏!” 梁枝也跟着笑了下,驱车离开。 在开出酒店停车场时,任夏夏扒着车窗往外看,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她当即摇下车窗:“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正是夏谦恒。 夏谦恒听见任夏夏唤他,朝她看过来:“夏夏啊,我今天开完会正好和人吃了顿饭,喝了点酒不敢开车,正等车。” “噢——”任夏夏看了眼夏谦恒,又偷眼朝着梁枝瞅了眼,突然朝着梁枝撒娇,“枝枝,这儿打不到什么车,你介不介意让我哥……” 梁枝想到今天是夏谦恒接她回去的,于是点点头,“行。” “嘿嘿,谢谢枝枝!”任夏夏笑着点点头,示意夏谦恒坐进来。 夏谦恒从善如流坐到后座,给梁枝道了声谢。 开门时,梁枝没往后看,而是摇下车窗往外看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又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有什么人从窗外远远注视着她。 似乎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梁枝第六感重,有了这种不对劲的情况之后,越发心不在焉,忍不住将窗户关上,只想快一点离开。 她心里有事,面对任夏夏偶尔挑起的话题也只是简单应对,很快车内便沉寂了下来。 送走夏谦恒后,车里只剩任夏夏和她。 可那种诡异的感觉还在继续。 不是来自车内,一直都来自窗外。 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跟踪着她。 …… 车停在任夏夏家的时候,任夏夏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梁枝的口风:“诶,枝枝,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你说真话。” 梁枝拿出手机,一边翻看消息,一边随口回:“人挺好的吧。” “那你觉不觉得你们两个……” “别闹,”梁枝看出了她的意图,无奈地笑着打断她,“行了啊,才见几面你就瞎撮合。” “嘿嘿……”任夏夏挠了下后脑勺,打开车门,“那我走了啊?” 梁枝冲她挥挥手,“好,再见,路上小心。” - 送走任夏夏,梁枝再一次启动车子。 她没回家,而是先去了另一个地方。 把车停在路口,梁枝从旁边巷子进去,便找着了一栋房子的施工现场。 刚才叶青苑给她发消息,让她帮忙过去监工。 这会儿现场正在清理,一群人轮流拉着独轮车,把一车一车废弃的砖头往巷子外头运。 由于这边最近交通管制,所以这些东西只能晚上完成,刚好最近叶青苑晚上脱不开身,于是这件事便落到了梁枝身上。 正在施工的房子外头摆了个桌子,上面放着一大盘烧烤。 坐着休息的工人们完全不见外,看见梁枝过来,便热情地招呼她来一起吃。 梁枝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恰好又因为一下午没吃饭,确实有些饿,于是坐下来象征性地拿了几串,边吃边跟工人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有人讲以前发生的事情就跟讲相声似的,烟火气十足又新奇好玩,梁枝听了也跟着笑。 夏夜闷热,梁枝有点口渴,刚巧又听到有人说水都喝完了,于是自告奋勇去买水。 超市在巷子外面的街口,出巷子转个弯就是。 在进店之前,梁枝随意往路边看了看,入眼又是一辆黑色迈巴赫。 怎么又是迈巴赫? 还是同一型号。 细数一下今天从回来到现在看到过的迈巴赫,梁枝抿了抿唇,心底的疑惑愈发加剧。 是她走了那么长时间,江城开始流行迈巴赫了不成? 进了超市,由于搬不动整箱矿泉水,梁枝只能先装个几瓶,结完账后提在手上,待会儿看看还有没有人不够。 出门时她急着回去,低着头没看眼前的路。 晚上巷子的灯不够亮,梁枝只顾着闷头走,毫无征兆便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嘶——” 额头被磕着疼了一下,梁枝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路……” 那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梁枝低着头,待到额头的痛感减轻了后,才睁眼。 借着巷子的暗光,她隐约辨认出了眼前的一双黑色皮鞋。 倏忽间感到不对劲,熟悉的气息让梁枝心脏无规律地跳动两下,试探着抬头。 心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荡漾开,她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失态。 眸光甫一向上,便撞进了一双深邃晦暗的黑眸中。 秦瞿。 这个许久没有提起过的名字瞬间在脑中炸响。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重逢,梁枝大脑空白一秒,闭了下眼,这才平静下来。 “秦先生,麻烦您稍微让让,我要过去。” 她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我还有事情。” 男人仍是熟悉的白衬衫,整齐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松了松领带,动作优雅而又带着散漫,像极了执掌一切的帝王,轻松地俯视着她,没说话。 梁枝不自觉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由于出来得匆忙,她只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一双鞋也因为在这边来回走动沾了些泥土,还沾染了若有若无的烧烤味,明明是普通的装扮,与秦瞿一比较,却平白多了种狼狈的感觉。 感觉到秦瞿没有要动的意思,梁枝皱了皱眉,软下语气再一次道:“秦先生,麻烦您——” 第29节 下一秒,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胸口,帮她掸掉不小心掉在上面的葱花。 熟悉的木质香调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侵袭感官,在逼仄的小巷内,梁枝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葱花飘落在地,衣服上仍有油渍。 …… 秦瞿眼中多了几分讥诮的感觉,语气带着满满的高高在上,嗤笑着开口:“梁枝,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梁枝眼神闪了闪,面上仍淡淡地陈述事实:“秦瞿,我们早就已经不需要有交集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秦瞿呵笑一声,寒着语调讥讽,“是啊,已经结束了。”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他抬起手指,想要再次触摸她衣服上那滴油渍。 却被梁枝后退一步警惕地躲开。 秦瞿不着急,仍在居高临下地继续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和那帮人混在一起工作,帮人打杂买水,梁枝,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就连选男人的眼光也那么差差,应酬喝醉了酒,居然还需要你去把他接走。” “梁枝,当初如果你没有和我离婚,就不会变成这样,不是么?” 第23章 .燎原 “这才是真正的我。” 她变成了什么样? 梁枝在听秦瞿这样说时, 颇为不理解。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又对她有了什么误会。 直到脑中再次闪现今天眼熟的那辆迈巴赫,她陡然明白过来。 “你跟踪我?”她不悦地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需要知道。”秦瞿淡声说, “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 “你才是我不安的源泉。” 手里的塑料袋提着太勒人, 梁枝将其放在脚边, 顺手揉了揉掌心, 话说得不客气,“劳烦秦先生惦记,可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监视。” 一阵夜风从巷子里穿过,将两人之间仅存的一点暧昧气息尽数卷走。 秦瞿的脸微微板起,再一次向她逼近:“我们是陌生人, 那他呢?新欢?” “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知道秦瞿指的是夏谦恒,梁枝不愿把别人牵连进矛盾中,抬手轻轻挡了一下秦瞿的进一步靠近,简单解释。 她实在不喜欢秦瞿用那般施舍一样的语气同她交流,开口难免夹带些刺:“况且, 就算我有了新欢,也与你无关。” 许是情绪起伏得稍有些激烈, 她无意识地踢了下脚边的袋子,里面的矿泉水瓶骨碌碌地滚出,散落在地上。 梁枝蹲下去将其拢回袋子里, 起身,没有再去注意秦瞿的目光,“秦先生,麻烦让让。” 秦瞿听见后方传来一阵轮胎碾过的动静, 侧过身避让。 一辆独轮车经过他身前,拉车的工人只是疑惑地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在经过梁枝时,他倒是颇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买水回来了啊。” 梁枝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独轮车顺着巷子远去,梁枝也提着袋子往回走。 正当她准备与秦瞿错身而过时,却再一次被人挡住。 “你真的就那么甘愿混迹在那样的人之中?” 他紧紧盯着她,试图透过微弱的亮光,捕捉到她脸上任何一丝后悔的情绪。 …… 梁枝从他的反应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慢慢翘起,笑得坦然。 她一语道破:“秦先生,你的目的是让我回到你的身边,不是么?” 她双眼弯成一轮月牙,带笑的眼神浅浅淡淡,却极有穿透力。 秦瞿哑然两秒,斟酌着慢慢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过得那么糟糕。” “糟糕?”梁枝仍在笑,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我生活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这才是真正的我,而不是活在你的阴影之下的我。” “……” “也该谢谢你愿意放过我,让我明白,做自己是那么的有意思。” 梁枝扬着唇,语调也愈发变得轻松快乐。 是啊,这样令人愉悦的夏日夜晚,她为什么要同一个与她已经毫无瓜葛的人置气。 秦瞿沉默着听完她这一番话,轻嗤一声,“希望你说的不是气话。” “当然不是。” 梁枝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清醒,甚至她觉得,不清醒的是秦瞿。 否则,他又怎么会对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死缠烂打到了这种地步。 梁枝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换了只手提住袋子,“天色不早了,秦先生慢走,注意安全。” 纤细单薄的身影经过身边,秦瞿没有回头。 他从未想过,两年半没见,这个女人仍然是这般不可理喻。 她愿意远走高飞杳无音讯,他也就放任她去。 他知道一个孑然一身的女人在社会上是多么举步维艰,由奢入俭难,他一直在等着他吃够了教训,回到她身边。 却不想,今日再见,她竟宁愿堕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愿向他示弱。 既然这样,那他又何必再给她台阶下? 秦瞿面沉如水,抬步欲离,就在这时,身后的脚步声清晰地响起,匆匆向他靠近。 他下颌倏地绷紧,面上仍做刚才那副阴沉的模样,转过身去。 小巷地面凹凸不平,梁枝跑过来时踉跄了一下,被他稳稳扶住。 “谢谢。”梁枝触电一般后仰了下,浑身连带着头发丝都打了个颤。 “冒失,”秦瞿见她手忙脚乱地站稳,脸色稍霁,“还有什么事?” 梁枝却只是朝他脚边看去。 那里躺着一瓶矿泉水。 “刚好差一瓶,刚才捡的时候漏掉了。” 梁枝坦然地蹲下,捡起那瓶水,便要往回走。 秦瞿冷着声线叫住了她。 “梁枝,”他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梁枝脚步一停,回头看向秦瞿时,面露异色。 “我没有啊,”梁枝淡漠地说,“您觉得什么才叫不开玩笑?我终于肯示弱回到您身边?” 没等秦瞿回答,她便轻笑起来,“秦瞿,你这样千方百计想让我回头,只会让我觉得,你其实爱上我了。” 话语落得轻飘飘的,却使秦瞿骤然浑身一紧,僵滞在原地。 再回神,女人已转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路边昏黄的灯光闪动一下。 像是被一记闷棍敲醒,秦瞿木然地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握在掌心。 打开盒子,凝视了里面的戒指许久,他苦笑一声。 他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是想把这枚戒指给她重新戴上的,却没想到,在看见那个陌生男人同她交往如此密切时,终究还是失了理智。 这样一来,反而把她推得更远了。 - 第二天,梁枝一觉神清气爽睡到了天亮。 她简单洗漱了下,便往工作室去。 工作室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来来往往走了一批人,如今她回来,只有几个当年的熟面孔还记得她,给她打了声招呼。 顶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梁枝也同他们点点头,径直朝着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叶青苑一如往昔,笑吟吟等她上前。 “那边情况怎么样?”她问。 “地面渗水比较严重,防水问题还需要解决。”梁枝说着,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叶青苑也不挑她这些,继续听她说。 梁枝讲得差不多了,叶青苑点点头,忽地转到了另个话题,“青林路那边和你合作的那个咖啡馆,剪彩仪式邀请你,你怎么没去?不是已经订好机票了吗?” 梁枝“啊”了声,解释道,“有个设计方案临时出了问题我需要跟进,所以就推了那边。” “这样啊,”叶青苑点点头表示了解,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和我一样,不愿意露面,想保持神秘感呢。” 梁枝笑了下,“这倒没想那么多。” 一是她一向秉持着作品高于本人的观念,二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踪,她常常推拒出席各类活动的邀请,如此一来二去,竟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传成了第二个叶青苑。 现如今连家住哪里都被秦瞿发现了,她更不需要刻意去隐瞒什么。 叶青苑招手,示意她过去。 梁枝于是站到她的桌前。 第30节 叶青苑双手交叠,忽然笑着说:“恭喜你,今后不再属于ow工作室。” 梁枝一惊,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苑姐?” 叶青苑转了转手中的笔,“你应该明白吧?我让你出国的目的。” “……” 梁枝不说话了,垂下眸子。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你一直留在这里,”见梁枝这副模样,心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叶青苑收敛起刚才说笑的表情,继续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你推出去。现在看来,我的眼光完全没有错。” “你现在完全可以自立门户,打出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留你在这里只会浪费你的才能。” 梁枝张张嘴:“可是……” “我知道,如果我不提起这件事,你是舍不得离开的,”叶青苑敲了敲桌子,“可我惜才,即便我知道,你留在工作室,是将成本最大限度转换为利益的方式。” “……” 明白叶青苑这一次决定不容她拒绝,梁枝沉默片刻,郑重道:“嗯,我知道了。” 叶青苑这才重新展露笑意。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件袋,推到梁枝面前。 “前些日子有个邀请,我把你推荐过去了,试试?” 梁枝接过后,点了点头,“好。” - 从叶青苑办公室里再出来,她没有东西留在这边,于是用不着收拾,直接从大门离开。 在出门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梁枝?” 梁枝觉得这个声音自己在哪里听过,于是先应了一声,再往声源处看去。 一眼她便望见了付羽然,眼中透出惊讶的神色。 付羽然也错愕两秒,表情仿佛见到了鬼:“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面试的?” “……面试?” 梁枝摇摇头,“我回来办点事。” 付羽然没好气地点点头,尴尬地移开视线。 刚巧,晃眼间她注意到了梁枝手上拿着的文件。 最外头一张纸上,“离职”二字霍然入眼。 她神情复杂一阵,看了看她,半天才蹦出一句,“你辞职了?” 本来就不算关系好,这次见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梁枝也不想给她解释太多,点了下头。 付羽然复杂的眼神慢慢转变为了幸灾乐祸。 “离了我哥,你确实过得还不错嘛,连ow都舍得走,别是被扫地出门,”她阴阳怪气道,“也怪我,好不容易见你一次,就瞧见你灰溜溜的模样。” 第24章 .燎原 被绿了啊?(二更)…… “总比没有离开你哥也这副模样的你好。”梁枝诚恳道, “之前不是说考研吗?又不考了?” 显然被戳到了痛点,付羽然狠狠瞪她:“梁枝,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行。”梁枝本就不在意,“那祝你好运。” “……” 看得出梁枝对她的不在意, 付羽然嗤了声, “得意什么……”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付羽然停了嘀咕, 登时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笑着迎上去:“岑姐姐。” 被称作“岑姐姐”的女人冷淡“嗯”了声,在看见梁枝时,反倒颇为热络地唤她。 “小枝,回来啦?我还有顿饭没请你,下回约?” 梁枝也友善地冲她笑了笑, 颇为歉意道:“我要走了,可能没机会了。” “啊,这样,”女人有些遗憾,“没事儿,不在ow了, 咱们一样有机会约,以后常联系。” 看了眼梁枝手上的材料, 她会意地凑上去小声问:“是老大让你走的吧?” 得到梁枝肯定的回答,她赞许地拍拍梁枝肩膀:“恭喜你呀。” 付羽然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直到眼前二人互相道别离开后, 才敢小声询问:“岑姐姐,她是……” 女人收了熟稔的表情,不悦地轻睨她一眼,仿佛在对待什么麻烦。 “你母亲让我帮你一把, 我只能把你带到这个程度,”她深吸一口气,面色不虞,“剩下的只能凭你的本事,本身我做这件事就已经破格了,希望你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样,临阵脱逃,眼高手低。” 态度的变换让付羽然心理不太平衡,但碍于有求于人,她只能乖乖闭嘴。 “知道了,岑姐姐。” 女人把付羽然带到面试间外面的椅子上,便款款离开。 付羽然趁机拿出手机,点开和应晗的聊天框。 【应晗姐,我看到梁枝了,她好像回国了。】 想了想,她又连忙补充:【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哥的,你放心!】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她:【嗯,刚才有事,才看到,她在哪儿?】 付羽然回:【在我面试这儿,好像刚辞职,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这样啊。】 付羽然本就无聊,和人聊着天便来了兴致,忍不住没话找话地八卦:【说起来你和我哥怎么样了?你追他那么久,他居然还不答应你啊?】 应晗没回。 付羽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劲,于是又发了条:【没事,你别担心,我哥那人性子就这样,他在你回来之后愿意和梁枝离婚,就意味着他还喜欢你,成我嫂子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帮你在他面前多说说。】 应晗这才回道:【谢谢你。】 付羽然刚准备打个“不谢”过去,她旁边坐着的两个似乎是朋友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应晗为什么要回国啊……不回国也不会糊成这样吧……好歹也是个影后,怎么最近净拍些低成本小糊剧,是没戏可拍了吗?” “我觉得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回国之后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一部比一部演技油腻,还老炒自己富二代人设,她不糊谁糊。” …… 付羽然轻嗤一声,不爽道:“人家再糊也比你们赚得多,酸什么呢酸。” 旁边人停下交谈,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她。 这时屏幕亮起,应晗又发了条消息—— 【我这边有个网剧在找演员,你要不要来试试?】 付羽然看后,眸子一亮,回道:【好好好!这次我一定好好把握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起身,“抱歉啊,这面试等着真没意思,先走了。” - 付羽然从工作室出来,下楼时,刚好碰见了停在路旁的属于秦瞿的车。 她惊奇了一秒,过去利索地打开门,直接钻进车里,“哥,你怎么在这儿?我妈让你来接我的吧?” 秦瞿没说话,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突然问她,“你看见梁枝了吗?” “什么?”付羽然装傻,“哎呀你又提起她干什么,真是的……哎呀快点开车,送我去一趟万象城。” “万象城?”秦瞿疑惑,“不是回你家吗?” “呃……这不有点事吗?”付羽然一时卡壳,磕磕巴巴说。 秦瞿意识到不对,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间,语气变沉:“你面试了?” 自知瞒不过秦瞿,付羽然心虚地低下头,妄图狡辩:“这不是有把握更大的机会吗……应晗姐都说了……” “付羽然,”秦瞿敛起表情,严肃地打断她,“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 “让你少和应晗来往,不要在我身上动心思,你怎么屡教不改。”秦瞿不满地道,“现在,回去面试,我是不会送你去万象城的,少做点不切实际的梦。” “不然我会将这件事再转告给你的父母,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 …… 付羽然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霍然抬头,尖声反驳:“凭什么!我就是想和应晗姐一起拍戏怎么了?” “应晗和你交朋友,是别有用心。”秦瞿眸瞳微眯,“你应该知道的。”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也不见得你自己有多透彻,离都离了还装什么深情不移,应晗姐再怎么也比你那心心念念的梁枝好,她要是有本事也不至于被人炒鱿鱼!” 秦瞿眼中异色闪过:“她离职了?” 意识到自己气急失言,付羽然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啊,刚才收拾好东西从公司里滚出去,真不知道应晗姐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追着那种人不放……行了你不送我我就自己走,不劳你费心!” 说完,付羽然便打开车门,迅速跳下了车。 秦瞿无暇去管她要去做什么,弓着背向后靠了靠,陷入沉思。 脑中不断回放的,是昨晚梁枝毫不客气对她说的那些话。 ——能在ow工作,也怪不得之前拒绝他拒绝得如此果断。 可现在,她突然没了工作,又该怎么办。 想象里是女人低落着往家中走的画面。 秦瞿启动汽车,调转方向,当即往梁枝的小区方向过去。 第31节 停在梁枝的那栋楼下,他悠悠点燃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着。 一根烟抽到一半,他终于等到熟悉的车停进不远处的停车位。 他半阖着眼,手放在门把上,做好随时开门下车的准备。 却在此时,看见从副驾驶走下的一个男人。 是之前他见过的,在昨夜也被梁枝载过一程的男人。 男人关门后,推了推眼镜,颇为绅士地帮着梁枝开了门。 女人带着笑走下了车,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丢了工作的失落,反而心情颇为不错地与那个男人谈论着什么。 注意到这点,秦瞿心下微沉。 那个男人又对梁枝低语了两句,惹得两个人默契地同时笑了起来。 梁枝笑起来很好看,秦瞿一直知道。 可他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如此纯粹。 不带任何杂质,发自内心的开怀笑意,在和他相处时,他从未见过。 至少婚后,她在他的面前,就算是笑,也总会带一点讨好或是小心翼翼。 就这么把他当做洪水猛兽吗?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秦瞿便看见两人一路交谈着,往单元楼里走。 男人还不时抬手,帮梁枝遮挡住头顶刺眼的阳光。 单元楼的门关上,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许久,再无动静。 秦瞿一动不动地目睹了全程,收回视线后,手指蜷了蜷。 手上的香烟燃尽,烟灰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往下掉。 他没管这些,只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提示音响了一阵,对面杨牧河接通了电话。 听见秦瞿的声音,对方明显愣了愣,一头雾水:“老秦,你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 秦瞿把烟头丢进手边烟灰缸,薄唇抿成一线,半晌才哑着声问:“我问你,如果一个女人同意一个男人和她一起回家,会是什么情况。” “啊,这个啊。”杨牧河停了停,一边思考一边说,“应该是邀请吧,对他有意思,期待发生点什么之类的,毕竟女生很少会让别人去家里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又是哪个人对你有意思了?” 秦瞿默了默,“有没有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这……都这样了这不太可能吧?要真是孤男寡女,反正到现在我没见过这样做的还只是普通朋友的。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被绿了啊?” “……” “喂?老秦,怎么不说话?真被绿了啊?”杨牧河听见那边半晌没动静,于是问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没有,随便问问,”秦瞿慢慢答道,兀地又转移话题,“今晚上有空吗?” “啊,今晚有,怎么了?” 这个话题跨度有点大,杨牧河先是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听那边人开口—— “陪我去喝点酒。” “……啊?” 秦瞿挂断电话,又保持着一个姿势,在车里独自坐了很久。 烟头渐渐堆满烟灰缸,秦瞿看着烦躁,将盖子倏地扣上,狠狠踩下了油门。 第25章 .燎原 仿佛心脏在一遍一遍地被拧碎。…… 傍晚。 在酒吧门口碰见秦瞿时, 杨牧河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 “咋了?又失眠了?”看清楚男人眼底的黑青,他抬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你这老毛病真该改一改,又恍惚烟味又重, 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下一秒就得猝死, 要不咱不喝了吧?” 秦瞿没说话, 径直往酒吧里面走。 杨牧河只好跟在他后面, 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有点怪怪的。 他不敢多猜,心中却有一个念头在不断跳动着。 ——秦瞿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或者,真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给绿了? 杨牧河带着秦瞿刚一找着卡座落座,就有相熟的人上来搭讪。 两个人心思各异, 秦瞿冷着脸一直不搭话,杨牧河也没空去和那群人玩闹,随意客套两句便没了下文。 店里的音乐倒是使得氛围感足够,但两人之间形成的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息,却不知道该由谁来打破。 桌上的酒换了一轮又一轮,秦瞿闷头一杯接一杯地喝, 不发一言。 杨牧河见状,斟酌许久, 最终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不是,老秦,你约我出来喝酒, 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你叫我出来的意义何在?纯粹找个人看着你不让你出事?” “差不多。”秦瞿言简意赅。 “……”杨牧河一噎,这下算是彻底感觉出秦瞿的不对劲了。 他好声好气再一次开口:“你别老一个人往心里憋着事,这样身体容易出问题。” 秦瞿睨他一眼, “嗯”了声。 “不会是因为小嫂……梁枝吧?”杨牧河从他的眼神里仿佛读懂了什么,撑着身子问,“你找到她了?” “……她回来了。” “卧槽。”杨牧河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连杯子带酒还带着自己一道摔到地上,“她回来了?多久的事?” “昨天。” 杨牧河这会儿脑瓜子开始转动起来了,瞬间从秦瞿的回答里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不会是这么多年来真就一直在惦记着人家吧?” “哐当。” 酒杯被秦瞿重重叩向桌面。 杨牧河当即会意,讪讪地止住这个问题,举起酒杯:“哎,喝,没事,喝。” 又是连着几杯下肚。 酒意上头,杨牧河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憋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老秦,你别告诉我,你今天问我那个问题,是因为梁枝啊。” 秦瞿看他一眼,不多做言语,当做默认。 杨牧河这下彻底悟了。 “所以,你约我来喝闷酒,是因为你看见梁枝和一个男的一起回了家,是吧?” 被说中心思,秦瞿眸光微敛,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杨牧河眼神变了。 “……那我收回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他把酒放下,欲言又止。 “什么话?”秦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说你被绿了的。” 杨牧河身体向前倾,语重心长同秦瞿道,“说实话,老秦,你不觉得,你这做法像极了跟踪狂吗?” 刚才酒喝得太猛,秦瞿也有了些醉意,听不太进去杨牧河在说什么。 “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是我们是兄弟,我还是得好生提醒你一下。”杨牧河仍在碎语,喝了酒胆子也大,说得直白,“你和人家都已经离婚那么久了,说句不好听的,她就带谁回家都是她的自由,不关你的事。” “非得要给你支招的话,那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放低身段哄她原谅你,让她同意带你回家,不然没辙。” “……” 那边沉默两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杨牧河醉意蒙蒙,抬起酒杯直截了当:“你是不是不愿意啊,你这样能把人追回来才怪,当年人家跟你的时候,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吭一声,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压根儿没把她当成个人……哎我知道你这人一直都这样,要不然你们就别互相折磨了。” …… 杨牧河接下来说了什么,秦瞿已然听不真切。 他低着头,忽然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片段。 那个时候的梁枝,看向他时眼里有星星,会为了他对她的一点好开心得在夜晚抱着他呢喃,倾尽一切将所有的爱意向他尽数奉上。 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不过短短一年间,那个记忆中本来鲜活的形象,一点一点变得麻木。 而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越发把她当成自己手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将她圈在自己的范围内,看作私有物,从不顾忌她的意愿。 突如其来的“啪”的一声,打断了秦瞿的思绪。 杨牧河拍了下大腿,做最后的总结:“再怎么说你也要尊重人家啊,让人家知道,你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了,将来会用行动证明……你确实爱她的对吧?” 爱她吗? 秦瞿沉吟片刻,点了下头。 许是酒精催化了情感的感知,他此刻很清晰地意识到,梁枝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要是不爱她,又怎么会在她离开后的这些年来,想起她时,总在深夜辗转反侧,不得好眠。 放下身段去道歉…… 脑中琐碎的思绪随着酒精越发上头而一点点增多,秦瞿狠狠捏了下鼻梁,拿出手机。 在翻到通讯录那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时,他忽有一种奇异的预感,试探着拨通了电话。 本以为早该停机的号码,却再一次被接通。 秦瞿手指动了动,在那边梁枝“喂”了一声后,正犹豫着准备说话,又听梁枝快速道,“啊抱歉稍等一下,待会儿我给您打回来?” 手机似乎被什么东西拍在了柔软的布料之间,他隐约听见了那边梁枝惊呼一声。 第32节 女人的声音很细,尾音放软,仿佛在撒娇:“别……” 秦瞿的脊背狠狠僵直。 从听筒里又传来一道渺远的细碎笑声,是个男声。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 秦瞿一直保持着将手机贴近耳边的姿势,即使电话被挂断,也久久未能放下。 杨牧河喝高了,正和经过这边的熟人高谈阔论。 直到听见一声闷响。 他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朝着秦瞿看过去。 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当他注意到秦瞿泛红的眼眶时,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老秦你怎么回事?” “……” 胸口闷闷地生疼,仿佛心脏在一遍一遍地被拧碎。 秦瞿深呼吸用以稳定情绪,捡起被他狠狠掷到一边的手机,咬牙勉强道:“没事。” - 另一边。 捏着猫的后颈,把小家伙放到脚边,梁枝无奈地揉揉它的脑袋,“行了,乖一点,不要闹啊。” “这说明它喜欢你嘛。”任夏夏捂嘴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夏谦恒,“表哥,你说是不是?” 夏谦恒也跟着笑起来:“是啊,它平时不怎么粘人的,对我都高冷的很,看起来它是真的很喜欢你。” 梁枝笑了笑,任由那只猫又跳到了她的腿上,顺手薅了两把。 猫是夏谦恒家养的,是只捡来的三花,今天任夏夏带它去检查,检查完心血来潮跑到了她家,说美其名曰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为了弥补之前几年的缺失,要多找她玩玩。 顺便也让夏谦恒过来把他家猫带回去。 梁枝自然知道任夏夏打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所以在任夏夏提出让夏谦恒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的提议时,她也就随她去。 面前茶几摆满了吃的,烤盘上的五花肉滋滋作响,任夏夏夹了一块烤得焦脆的肉,就着生菜一口闷下去,幸福地向后仰躺,“果然,夏天汽水配烤肉就是坠吊的!” 梁枝笑笑,提醒她,“别把调料洒在沙发上。” “知道了知道了,会小心的。”任夏夏一面把碗筷放回茶几上,一面冲她别有深意地眨眨眼,“沙发套脏了,就把我表哥留在这儿帮你洗,他可会做这些了,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居家好男人。” “夏夏。”夏谦恒被这么打趣,也没生气,温和地提醒任夏夏。 末了,还小声对着梁枝道:“如果有冒犯,很抱歉。” “没事。”梁枝清楚任夏夏的性子,笑着摇摇头。 “知道了——”任夏夏听了夏谦恒的提醒,拖着语调坐起来,把猫抱过来,“奥利奥,小奥奥,喜不喜欢这个小姐姐啊……喜欢以后就让你爸爸多找她玩好不好啊……” 梁枝弹了下任夏夏额头,“快吃肉。” “嘿嘿,好。” 任夏夏终于不再造次,挪过去挨着梁枝。 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硌屁股,把坐到的手机递给梁枝:“喏,你手机。” 梁枝接过,突然想起刚才还有个电话。 她于是起身:“你们继续吃,我先去接个电话。” 走到阳台,她打开锁屏,屏幕上的来电记录便映入眼中。 是打给副号的。 副号是她曾经常用的号码,后来和秦瞿离婚时曾经短暂地停用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怕和一些人联系不上,于是重新激活后放手机里当副号用,但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来过电话。 即便没有备注,梁枝也一眼认出了那是谁的手机号。 又是秦瞿。 想不通为什么秦瞿会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梁枝虽疑惑,但还是拨了回去。 要是他还继续跟她说那些没营养的话,她挂断电话拉黑就是了。 “嘟嘟”两声后,那边接通。 “喂?”梁枝开口,“找我什么事?” 没人说话,只听见那边重重地呼吸了两声后,通话中断。 望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界面,梁枝只觉莫名其妙。 第26章 .燎原 “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也许是打错了吧。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 好像她忘记把这人拉黑了。 这样想着,梁枝将秦瞿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整个流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 毕竟这不是一个需要多做思考的问题,只不过是历史遗留罢了。 时间不愧是冲淡伤痕的好东西, 曾经她回想起关于秦瞿的哪怕任何一点细节, 都难免会有逃避的心思在里面。 现在却连回拨电话都坦然。 做完这些, 她站在阳台, 没回去。 夏夜的风一阵阵吹过,拂过她束起的发丝,挠得她的后颈痒痒的。 城市灯光闪烁,霓虹流光织就星罗密布。 她坐在外头的小椅子上,吹了会儿风。 小三花从客厅跑出来, 黏在她的脚边,时不时蹭一下她的脚踝。 梁枝被蹭得舒服,两条腿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手也垂下去,抚过旁边花槽的花瓣。 这是王娣之前买回来种上的,如今正到花期, 开得刚好。 难得有这么闲适的时刻,梁枝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从里面又传过来一阵脚步声, 梁枝从悠游自在中抬头往那边看过去。 夏谦恒缓步走来,在她身边蹲下,低头轻轻捏了下猫耳朵, 问梁枝:“奥利奥没有打扰到你吧?” 梁枝摇摇头,笑着说,“我挺喜欢猫的。” “是吗,”夏谦恒也跟着温和地笑起来, “那梁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呢?” “没空呀。”梁枝想了想,回道,“刚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有想过,后来经常要到处跑,就没再有这个打算了。” “这样啊。”夏谦恒点点头,扶了一下眼镜,站起身来。 他斟酌片刻,忽然微躬着身,询问梁枝:“我能冒昧地请求你一件事吗?” “嗯?”梁枝有点意外,坐直了身子,“你说。” “我以后如果有事需要长时间出差,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奥利奥?”他问。 或是觉得自己这般请求太过唐突,他又补充:“夏夏不擅长照顾,奥利奥性子又有些怪,送去宠物店我不放心,它好像很喜欢你,所以……” “好啊。”梁枝爽快答应道,“你提前一点跟我说就好。” 夏谦恒舒展了一口气,对她感谢道,“真是帮大忙了。” 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在梁枝面前打开。 “作为今日冒昧叨扰的感谢。”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发夹,几颗蓝色的宝石镶嵌其中,透着几分古典的优雅。 梁枝一怔,忙推脱道:“不用,这个太贵重了……” “随手买的小礼品罢了,”夏谦恒摇摇头,执意道:“买都买了,你戴上试试?” 梁枝拗不过他,只好淡笑着接过,关上盒子,收到自己的衣兜里,想着下一次找机会归还。 饭毕,天色已然漆黑如墨。 夏谦恒先行离开,任夏夏待得久一点,又与梁枝聊了几句,这才离开。 与梁枝在楼道挥手告别后,任夏夏叮嘱道:“今晚可能要下雨,记得把门窗关好啊!” 梁枝点点头,“知道了。” 晚间果然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还颇有几分越下越大的感觉。 梁枝坐在窗边,打开了叶青苑给她的文件。 里面是关于一档叫做《不一样的家》的节目的邀请。 这档节目梁枝早已有所耳闻,是风雨台的长青树节目,播出期间收视率常年居高不下,早在梁枝小时候,就已经家喻户晓。 节目每一季的方式略有不同,近来这几季更是不断创新,她这季主要是邀请国内外各大设计师,为各大问题难以解决的房屋提供改造方案。 如果作品足够亮眼,不失为打出知名度的一个好方法。 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为国内的发展打好基础。 简单了解了相关资料后,梁枝把东西放在一边,觉得有点疲惫,于是简单去冲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 第二天,生物钟一早就将梁枝叫醒。 一看闹钟,早上七点。 梁枝揉了揉眼,看向窗外。 夏日的雨,来势汹汹,连绵不绝。一晚上过去,仍没有要停住的意思。 第33节 饥饿感袭来,梁枝下床洗漱一番,随便换了昨天的那身衣服,便出门准备去吃早饭。 衣服上还沾着昨天烤肉留下的油烟味,梁枝嗅了嗅,只觉得饥饿感更甚,下楼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外面地面上已经积起了水洼,雨丝落下时,细细密密激起涟漪,整个世界都仿佛置身于湿润的环境中。 梁枝其实偏爱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穿着凉拖一脚踩在水洼上,带起的冰冰凉凉的水珠溅落脚踝,总让她忘记现在还是夏季。 伞撑在眼前,她看不清前路,直到快要撞到人身上时,她才发现楼下不远处还站着个男人。 还是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秦瞿没撑伞,高大的身躯倚在石栏上,浑身被雨淋了个透彻。 他恍然不觉,手里还夹着一根被水浸湿,半死不活的烟头,夹杂着淡淡的颓然。 再靠近一点,便能感觉到淡淡的烟草味。 即便经历了雨水的洗礼,也挥之不去。 感受到梁枝向他靠近,他掐灭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静静盯着她。 男人的眸中布满血丝,眼底乌青浓重,整个人都透着不正常的憔悴时。 当注意到这些细节时,梁枝心一惊,近乎条件反射地脱口问道:“你不会在这儿站了一晚上吧?你的车呢?怎么不在车里等着?” 秦瞿点了下头,又摇摇头,哑着嗓子回答:“三点喝完酒走过来的,没车。” “……” 梁枝听着他语气恹恹的,好看的秀眉深深拧起,无法理解他这番做法意欲为何。 望见雨丝一直往秦瞿的脸上飘,她抿了抿唇,伞骨往那边倾斜了一下,“你在这里等着我,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你。”秦瞿眼神略有飘忽,似乎试图在她身上寻找什么痕迹,“你把我手机拉黑了,我本来想告诉你,后来实在打不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枝总觉得自己从刚才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微的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把伞递过去让他拿着,自己开始在兜里翻找有没有纸巾,准备给秦瞿擦脸,“你先拿这个擦擦,我待会儿上楼给你拿把伞,你赶紧找辆车回去。” 秦瞿眼中划过几分希冀,看着她从兜里掏出纸巾:“你这是在关心我?” “没有。” 梁枝一口否认。 她动作有些匆忙,本只想拿出那一小包纸巾,却在动作间不小心带出了昨晚放进兜里的小礼盒。 盒子从她包里跌出,里面的发夹滚落在地上,沾了雨水和灰尘。 梁枝见状,忙把手里还未拆开的纸巾一股脑扔给秦瞿,蹲下去把东西捡起来,又就着衣摆把水渍擦干净,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才揣回兜里。 毕竟到时候还要还给别人,不能有磕碰。 起身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压变低,下一秒,手腕便被男人抓住。 望着梁枝手里明显是礼物的发夹,他眸光变得黑沉,“他送的?” 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痛蔓延开来,秦瞿倏地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得厉害,却仍强撑着表情,用质问的眼光牢牢注视着她。 他了解她,若非极为熟络的关系,她不是那种会贸然收下别人礼物的。 况且她还那么珍重。 没明白秦瞿所说的“他”指的是谁,梁枝刚想回头让他松手,却忽然感觉到了自手腕传来的滚烫的感觉。 是秦瞿的体温,高得吓人。 “……” 梁枝心思再次一沉,试图挣脱开秦瞿的手,扬起的声音沾染了点急切:“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秦瞿仿佛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即便头疼得厉害,也固执地握着梁枝的手腕不放。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再一次用逼问的语气问她:“他走没走?” “那个男人,我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他出来,他是不是还在你家?” “秦瞿你烧糊涂了?”梁枝一头雾水,感觉到手腕被他握得近乎发汗,她难受得甩了两下,努力试图甩开,“什么哪个男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感觉到男人捏住她手腕的力道放轻了许多。 正当她打算乘胜追击,从秦瞿的桎梏中脱离时,却发现随着自己的牵动,那道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向她倒过来。 下一秒,便落入男人宽阔的胸膛中。 …… 一想到梁枝同夏谦恒一同远去的背影,秦瞿后槽牙便不自觉用力咬得发酸。 雨伞被掀翻在地,雨点毫无顾忌地落在他的脊背上。 双臂箍住怀中女人,他稳住身形,在思绪翻涌无数次后,终是颓然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 “梁枝,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栋房子是我买的,什么都没有变过,书架上属于你的位置也都还空着。” 秦瞿低叹一声,嗓音越发变得暗哑,更似喃喃。 “你想要的爱,我可以给你,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第27章 .燎原 他倏然红了眼眶。 身体还残留着对男人拥抱的反应, 梁枝不自觉地软了腰身,迎合着他的力道。 她没有抗拒,看似乖巧下来。 雨水一点点浸润衣料,她穿得本就单薄随意, 如今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潮湿黏腻的感觉, 不大舒服。 病人终究是病人, 就算强撑着用力, 也没有办法坚持太久。 梁枝在等。 自知力量差距的悬殊,她怕秦瞿神志不清之下还会做出别的事,只能等着他自己放开她。 随着秦瞿环住她腰部的力量一再放松,她缓慢从他怀里退出,弯腰去把被吹远的雨伞捡起。 秦瞿踉跄着想去拉她, 被她巧妙避开。 天色阴沉沉的不见亮,天际是一种近乎泥土的棕灰色,又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雨丝织成的纱蒙住,天地都只剩淅沥的雨声,一切都缥缈,一切都企图将时间拉长。 “你真的爱我吗?”梁枝蓦地开口, 声音混杂在雨声之中,落得极轻。 秦瞿浑身震了震, 而后点头。 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就连呼吸也粗重许多。 “……可是,我不爱你了。”梁枝镇静地说, 眸光一如既往的恬淡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残忍。 秦瞿僵滞在原地。 梁枝说这句话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默认只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若是放在前两年, 梁枝觉得,自己可能还会有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 可现在她根本就不在意。 不愿再在这种场景下浪费时间,梁枝一手提着伞,一手过去揪住秦瞿的衣袖,把他往外带。 她怕自己现在回去,秦瞿会在她楼下再站上一天。 身上各处都已湿透,打伞也无济于事,她索性收了伞,带着他出了小区,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原本见秦瞿浑身湿透,不愿载他,直到梁枝承诺说赔偿车内坐垫的钱,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要把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半强硬地塞进车里,实属不易。 特别是这人还是个病人。 梁枝感觉自己就跟在照顾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一边确认他坐好了,一边温声提醒:“到楼下之前记得给佣人打电话,让人出来接你,我会提前和他们联系,你打过去他们就知道了……林医生还在吧?你自己记得提前联系。” 林医生是秦瞿的私人医生,不过梁枝在家的时候不常请他,所以与他不相熟。 她天生擅长照顾人,叮嘱得周到,说完后便要关门,却被一只手挡住。 秦瞿手掌拦在门缝,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固执地盯着她。 “最后送我一趟吧。”他近乎恳求。 梁枝闭了闭眼,再次开门,俯身离他近了些,拿出手机同他对峙。 按亮屏幕,那是拨号界面。 “秦瞿,待会儿我数三下,然后关门。” 她温温淡淡开口,语调毫无起伏,沾染些许强硬,“你要还是不让我关门,我会叫救护车直接把你接到医院。” 顾及着车内还有第三个人,梁枝声音放低,“到时候,全江城都会知道,珩原的掌权人为了前妻,做出了那么丢人而且幼稚的事情。” “……梁枝。” 梁枝看得到秦瞿的眼中映出的自己,不为所动。 不给秦瞿思考的时间,她倒数:“三、二——” “一。” 拨开秦瞿放在门框的手,梁枝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伸过头隔着副驾驶半开的玻璃,对司机说:“麻烦您把他安全送回去了。” 司机不明所以地“诶”了声,被刚才梁枝的一系列动作整得有些懵,“小姑娘,你真不管你男朋友了啊?” 梁枝不做解释,冲司机挥了挥手,“您送到就好,谢谢。” 车窗缓缓上升,关得严严实实。 出租车启动后,梁枝回头,用最快速度在门口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冒着雨大步跑回家。 - 由于天气不好,路上车辆不多,出租车司机一路畅通无阻地前行,车窗被雨打得“啪啪”作响,又被雨刮器刮得干干净净。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刷了会儿短视频,一首接一首的嘈杂音乐震响在车内,吵得秦瞿原本就发晕的脑袋愈发疼到仿佛要裂开。 第34节 他浑身无力,只能象征性地按了按太阳穴,虚弱地出声提醒:“麻烦小声一点。” “啊,行。”司机见他这幅有气无力的模样,目光映出同情。 他关了短视频软件,专心开车。 车内一时只剩下偶尔的导航提示音。 司机觉得无聊,路上半是好奇地又和秦瞿搭话:“小伙子,和女朋友吵架了?” 秦瞿烧得难受,听得见他说话,却没心思回他。 司机当他默认,于是打开了话匣子,“嗨,你也别生闷气,有什么问题就改,你女朋友看着好像对你很强势,但也是在关心你,你看她跟你说话的时候讲得多详细周全,而且一看就是温柔的人……” 秦瞿闭着眼,听着司机的声音在耳边一直萦绕,脑内不断浮现刚才的场景。 他无端勾了勾唇,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别的。 是啊,她一直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用着最缱绻柔软的声线,却如最薄最锋利的刃,在他心上缓慢划过一刀又一刀—— 说不出的疼。 下车时,来接秦瞿的佣人见他这幅状态,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扶回家中。 医生赶到时,秦瞿已洗了澡换好衣服,虚弱地躺在床上。 当问出秦瞿昨夜的动向后,他严肃地皱起了眉头:“最近那么忙,又抽烟喝酒还淋一晚上雨?不要命了?” 秦瞿沉默着不说话。 医生见他这副模样,也明白他此刻听不进去他的建议,例行检查完后,严肃地勒令他卧床休息两天,又去与佣人嘱咐了一会儿,便离开。 这样折腾了许久,秦瞿烧总算退了下来。 佣人知道秦瞿此刻情绪不太好,知趣地将冲好的药放在床头柜,帮他将窗帘打开了一点,便安静地退开。 走时,她一不小心碰倒了办公桌角落上斜靠着的相框。 好在房间里铺了厚厚的地毯,玻璃相框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仍然毫发无伤。 秦瞿注意到了佣人的小动作,在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时,眼中闪过别样的情绪,让人拿过来。 相框有些重,边角锋利且冰凉。 由于常年放在办公桌上最边缘,前面被各种文件或者小物件层层叠叠地挡住,早被忽略多时,甚至落了些灰。 秦瞿皱着眉,仔细观察着玻璃中封存的照片。 那是一张他和梁枝的婚纱照。 准确来说算不上婚纱照,只是在家中院子里所拍的普通的写真罢了。 那时他们才领证不久,恰逢时间宽裕,梁枝看到网络上一组婚纱照,心血来潮,便约了个摄影师想要与秦瞿一起去拍。 秦瞿倒也没意见,毕竟结婚时太过低调,也算是委屈了梁枝,这会儿能补偿,便给她尽量补偿。 原本出行的机票都买好了,却又因临时有事,不得不将这个计划搁置。 最终,两人只在院里,就着门口开放的簇簇鲜花做背景,潦草地拍了几张做背景。 但梁枝毫无怨言,在拍照前进衣帽间挑选了很久,最后像模像样地选了一条白纱裙,有几分像是婚纱。 那天阳光正好,别墅门口被精心修剪好的玫瑰正当怒放,梁枝摘了一片玫瑰花瓣在手里,问他像不像她今天的口红色好。 拍完后,她脸颊红红地请求摄影师将照片好好封存在相框里,当晚紧紧抱着他的腰,乖顺地任由他要了好几次。 有很多次他覆在她身上时,都听她小声又认真地在他耳边低语,说她好开心好开心。 相框寄回家中,她便将其郑重地放在了书桌上,还有一个相册,被她自己不知道藏在了哪儿。 照片里,女人一身素白的长款纱裙,上面碎钻闪闪,衬得她整个人纤细漂亮得不可思议。 那时梁枝面容尚且青涩,抱着他的手臂的动作有些小心,脸上仍挂满幸福与憧憬的笑。 秦瞿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个时候,梁枝也曾经那样纯粹地对他笑过。 并且这样的笑,过去只属于他。 而现在,又会属于谁呢? 她会像曾经对待他那样,对那个男人笑得眉眼弯弯,温柔的眼睛里蕴着纯澈的光。 她会接受他的礼物,与他约会牵手、拥抱接吻,甚至……也那样乖顺地躺在他的身边。 秦瞿骤然急促地深吸一口气,向后仰头,后脑勺狠狠嗑在了床头。 越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琐碎的画面越会如浪潮一般涌上,充斥他的脑海。 照片里女人的如花笑颜仍在眼前,他狠狠咳嗽两下,将相框反扣在床头。 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他一饮而尽。 苦味霎时间蔓延至整个口腔。 秦瞿面无表情地将碗放回去,睁着眼睛许久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室内安静且压抑。 许久,他倏然红了眼眶,心口疼得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弓着腰闷闷地哽咽了一下。 原来,这药那么苦。 第28章 .燎原 礼貌又客套。(二更) 梁枝到达滨城机场时, 收到节目组那边发来的信息,说这边来时前方出了车祸,道路堵塞多时,会晚些到。 她回了句“好”后, 随便在到达出口外找了个就近的店坐下, 顺便点了杯咖啡。 外头接机的人聚了很多, 热闹喧嚷, 不时还有几个为首的人出来维持秩序。 这边店里人也多,服务员给她拿咖啡过来时,她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个明星么?” “不清楚是谁,”服务员迷惑地摇摇头,便回头去收拾另一桌了。 梁枝低低“哦”了一声, 也没在意。 须臾,她又听见那边传来齐刷刷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小帆妹妹!!!!” “小帆妹妹我爱你!看这里看这里!” “小帆!小帆!” …… 听见他们这么称呼,梁枝才从自己对那个圈子贫瘠的记忆里,稍微搜刮出了一点相关的资料。 初小帆,最近因为一档选秀节目而正当红的少女偶像,梁枝能对她有记忆实在是因为她人气太高, 即便她对此不怎么关注,也常常能在微博上刷到她。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朝那边压过去, 梁枝隐隐约约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窥见了小姑娘的身影。 小姑娘摘了口罩,冲众人挥挥手,笑容甜美, 确实是很讨喜的类型。 梁枝本就有点无聊,于是没有直接收回视线,一路观察着那边的动静,直到那一群粉丝跟随着小姑娘的身影一路出了机场, 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边的咖啡上。 就在这时,接机口又传来一阵动静。 那边还剩了一小波人,似乎是在等着另一个人出来。 梁枝听见她们喊:“晗女神!” “……” 心里那个猜测陡然升起,梁枝的目光再一次朝那边投过去。 刚好同应晗走出来的身影撞上。 她在穿搭上很下功夫,看得出在努力维持着人设。 旁边等待的人稀稀拉拉,加之刚才目睹了初小帆的盛况,此刻梁枝只觉得对比惨烈。 时隔那么多年再次见到应晗,梁枝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场合。 她的印象里,应晗应该是鲜花着锦万人簇拥,却不知为什么,今日她竟然从姿态中看出了对方的勉强。 服务员再次从梁枝身旁经过,忽然想起了什么,跟她提到:“哦,记起来了,应该是一起拍一个网剧吧……我记得之前看到过,初小帆是女主来着。” 梁枝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本不准备再注意那边,却莫名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疑惑地再一次望过去,正巧碰上应晗的脸转向她这个方向。 即使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梁枝总觉得,她的确是在看着她。 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一秒后,应晗迅速转回头,匆匆离去。 甚至有了种落荒而逃的滋味。 梁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 节目组接到梁枝时,已经是下午。 梁枝上车后,导航便响了起来—— “开始导航,全程一百零八公里,大约需要三小时五十分。” 摄影师向梁枝解释道:“目的地在山里,所以从这边过去还得要走一段比较长的路,您可以先睡一会儿。” “嗯,知道。”梁枝看了看窗外,应道。 说完,她便真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车已进山。 经过一处停满车的地方时,她揉揉眼睛,打开窗,问:“是这儿吗?” 摄影师打了个哈欠,看过去,摇摇头,“不是,那好像是在拍戏吧,不过放心,和我们的拍摄不冲突,我们那边在更里面,互相不会打扰。” 第35节 “噢……” 汽车又颠簸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停在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十分老旧的院子,里面住着一位老画家和他的孙女。 老伴去世后,老画家的儿子儿媳又相继患病去世,去世前为了治病,卖了城里的房子,又清空家里所有家当,却在医院里待了半年后,最终仍撒手人寰,只留下孤苦伶仃的祖孙二人,蜗居在乡下早已破百的祖宅里,靠着老画家一点微薄的养老金过活,就这么生活了好几年。 志愿者是今年三月联系到这家人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与计划,最终决定求助节目组,让他们帮忙改造生活环境。 此前他们请过人来鉴定过,这里的房子木质结构受损严重,若是不加以修护,山上雨水多,恐怕过不了半年,就会倒塌。 而这一家又是相对特殊的一家。 由于没有收入,参与改造的预算并不丰富,而志愿者们想尽办法筹款,也难以得到成效,所以在与节目组商讨后,决定将预算努力压到最低,再由赞助方赞助一部分。 梁枝一下车,就有志愿者过来迎接她,带她在屋子里转了转。 确实如给出的资料所说,房屋整体老旧,生活不便,祖孙二人甚至只能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内,因为只有那个房间才不会漏水。 房间角落堆满了各种半成品的画与画材,有些因为太久没用,竟然长了霉。 老画家已经被节目组送到了临时安置的房子里,小孙女则还在隔壁屋里收拾要搬走的东西。 小孙女叫柳之薇,刚满十二岁,今年在志愿者们的安排下,才重新回到学校去读小学三年级。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见到梁枝后,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才肯怯怯地与她交握。 梁枝看到她手边的箱子里放着几张被裁成a4纸大小的画,虽然画得生涩,但保存的很好,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足以看出其珍重。 她于是笑着问柳之薇:“很喜欢画画吗?” 柳之薇连忙捂住了箱子的口,害羞地摇摇头,“没有,都是爷爷的。” 梁枝弯了弯唇,揉揉她的头,没有拆穿。 回到车里,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了之前节目组给她传来的生活记录,仔仔细细地开始分析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便已完全黑沉。 梁枝二倍速看完最后一个视频,手里的笔点了点纸上罗列出的各类问题,将这些东西整合好放在电脑里,这才又从车里出去。 柳之薇正在把收拾出来的东西一箱一箱往车里放,志愿者蹲在一堆箱子旁,帮她清算要搬走的东西。 “薇薇,你这砚台都碎了怎么还要带着啊,姐姐不是给你换了个新的吗?” 有个年轻女生提起箱子里的一个巨大的砚台,砚台很重很沉,已经碎成了两节,又被透明胶厚厚缠住。 柳之薇看过去,固执地摇摇头,“这个不能丢,是以前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只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个志愿者却浑身僵了僵,讪讪“哦”了声后,把砚台放回了箱子里,“带着吧,这个确实不能丢……” 梁枝鼻子忽然有点发酸,走过去帮着柳之薇搬东西。 小姑娘似乎不习惯有别人帮她,动作别扭着,很多东西不让碰。 梁枝只好站在一旁,偶尔搭把手。 她朝着摇摇欲坠的房子看了一眼,又问柳之薇:“对房子的改造还有什么要求吗?说给姐姐听,姐姐尽量满足。” 柳之薇低着头,似乎仍在专心搬东西。 许久之后,她才小声开口:“想要照到很多的太阳。” 梁枝微微怔了怔,随后淡笑起来:“好。” 远处又有汽车引擎声响起,伴着极亮的远光灯,一路朝着这边靠近。 梁枝正疑惑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时,旁边工作人员小声在她旁边附耳:“赞助爸爸今天想来看看这边的情况,本来应该能早点来,谁料底下那个剧组把路堵死了,结果到现在才上来。” “说起来也挺倒霉,他们就比你们晚走那么一点点……” 见那边车门被打开,工作人员知趣地止住了声音,没再继续八卦。 毕竟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男人逆着光从车上下来后,立刻有人上前去接待。 车灯开得太亮,刺眼睛,梁枝没看清那人的脸,便转过了头不再去关注。 也不关她的事。 有人过来叫柳之薇,让她去给人介绍一下屋里的情况。 注意到小姑娘浑身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梁枝把人挡在身后,自告奋勇:“还是我去吧,天这么黑,屋子里光线暗,比较危险。” 负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梁枝,点点头,便带着她过去,“麻烦梁小姐了。” 直到看清来人的那张脸时,梁枝错愕了一秒。 又是他。 “秦总,介绍一下,这位是负责这次改造的设计师,梁枝梁小姐。” “梁小姐,这位是……” 负责人在旁边介绍着,梁枝差点没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脱口而出。 只用半秒她便平复了心情,但上次雨天发生的事让她心里没底,害怕秦瞿从中又做出什么让她猝不及防的事情,于是犹豫了一秒,率先伸手:“你好,秦——” 手掌仅被握住一秒,那只手便迅速收回。 秦瞿眉眼淡漠,看她时神情陌生得仿若初次见面,声线礼貌又客套。 “你好,梁小姐。” 第29章 .燎原 只要能在你身边。 梁枝疑惑地眨眨眼, 也垂下了手。 男人沉静的眸光匿着深浓的黑色,似乎还有一些晦暗的情绪藏在中间,让人无从解读。 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秦瞿这样做到底是真的放下了, 还是迂回地换了一种方式。 亦或是, 顾及着正事, 暂时压抑住了一些想法。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方式, 都至少证明,在这样的场合,她暂时是安全的。 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时,梁枝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竟然会害怕秦瞿。 “秦总,跟我来吧。”她略微欠身, 带秦瞿过去。 假装陌生人的戏码她最为得心应手,甫一开口便在无形之间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仿佛在此之前他们真的从未见过面。 男人走在身侧,脚步稳健,不紧不慢,浑身透着上位者的优雅从容。 与前些日子在雨里死死抱着她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也许是真的放弃了。 收了心思, 梁枝心头的警惕又放松几分,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公事上。 在其他几个此前堆积杂物的房间里不过随便转了转, 梁枝最后带着秦瞿进了卧室。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老旧的暗黄灯光还虚弱地发亮,开关是一个悬着的按钮, 贴着墙满是灰尘。 梁枝过去打开开关的时候,还意外地被电了一下。 “嘶。”她低呼一声后,下意识甩开,电线带着按钮狠狠磕在墙壁上,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就闪闪烁烁不稳定的灯光在此时竟直接熄灭。 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梁枝低声对秦瞿说了声抱歉,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我们继续。” 秦瞿在此刻出声:“不用了,已经可以了。” 梁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走出屋子,晚风带着山间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梁枝本想带着秦瞿回到之前那个地方,却听见身侧脚步声停了下来。 她于是也止住了步子,侧头询问:“您还想继续么?” 秦瞿只轻瞥她一眼,便转过了身,将目光重新投到了房子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后,他问:“梁小姐的计划如何?” 梁枝早已猜到秦瞿会问这个问题,于是如实回答:“原本想用pc结构做出原本的功能区,可是老人家的要求是尽量保留原本的墙面,所以只能尝试加固墙面,置换横梁……就是如果这样的话,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预算会有点超出预期。” 梁枝说话的时候语调很轻柔,语速也不急不缓,听着很舒服。 虽然是在诉说令自己苦恼的方面,却丝毫听不出急躁或是有别的目的。 秦瞿静静听完她的初步计划,“嗯”了一声,“预算方面不需要担心,我会解决。” 梁枝一怔,便又见他微微侧过身,斟酌着缓缓道:“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点帮助。” “……这样啊,谢谢您。” 既然秦瞿这么说,她便不再追究到底他心里所想的是不是如此,至少这是件好事。 气氛再一次变得安静,两人话题终结,却都没有再迈出一步,仿佛有共同的默契,站在原地静默吹风。 须臾。 “梁枝。”秦瞿蓦地开口唤。 不是“梁小姐”,而是全名。 这样的称呼变换让梁枝突然一下神经紧绷,应了一声,退到与秦瞿保持最为安全的距离,“秦先生还有什么事?” 秦瞿见她这幅满是防备的模样,手指僵了僵,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面上却不显:“你不用怕我再做什么,我只是为我曾经的做法感到抱歉。” 他低声解释道,尽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克制:“一直以来太过傲慢,是我的错。” “……” 梁枝半信半疑望着他,不明白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到底源自哪里。 第36节 秦瞿却没再继续说话,而是抬步向那边热闹的光源处走。 话题结束,梁枝也跟了过去。 柳之薇和几个志愿者已经被送走,那边剩下的人这会儿聚集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直到看见梁枝和秦瞿两个人肩并肩走了回来,他们才犹豫地上前,准备沟通。 经过一番描述,梁枝大概明白了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 梁枝所坐的那辆车,司机在尝试换一个地方停靠的时候,意外被地上的钢筋扎穿了轮胎,一时间没有办法开走。 而所有人挤一挤,这边节目组的车也不够用,总会多出一个人。 眼下最为便捷的方法,便是让其中一个人坐上秦瞿的车,可不清楚秦瞿同不同意。 梁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秒,便隐约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 果然,身边的秦瞿不过沉吟片刻,便向她提出了邀请:“不如让梁小姐坐我的车?” “……”梁枝与他目光交汇一瞬,便收回视线,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秦瞿的车,“不如让摄影老师坐吧?” 摄影师闻言,为难道:“可我的东西都还在后备箱……不方便拿出来。” “……” 梁枝原本还想继续提出别的意见,却忽然感觉到耳廓微热。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距离竟然已经离得那么近。 秦瞿薄唇贴在她的耳侧,低声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放心,只有一段路,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凑近更多:“他们都不方便,现在只有你最合适。” 耳朵本就是梁枝的敏感点,突然被秦瞿这么一撩拨,她身子软了软,提起手边的包往他身上直接招呼了过去。 好在有夜色的掩映,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那声动静再大,也只当是梁枝手滑。 梁枝隐约听见秦瞿闷哼一声,没太在意,抿了抿唇,不愿再掰扯太多,冷着脸上了秦瞿那辆车。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秦瞿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就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让放手就果断放手的人,是她放松警惕得太过轻易了。 - 节目组的几辆车在前方开路,秦瞿的车落在最后,慢悠悠地顺着山路开。 秦瞿坐在副驾驶,梁枝与他始终保持对角线的距离。 一路上除了车内的音乐悠扬,再没有响起别的声音。 梁枝觉得车里空调吹得闷,于是开窗透气。 掠过耳边的风不时响动着呼呼的风声,忙碌一天的疲惫使得困意涌上,梁枝正准备闭眼假寐时,秦瞿状似无意地问道:“梁小姐,请问你还单身吗?” “与你没有关系。”梁枝想也不想便回,直接闭上了眼。 秦瞿眼中浮现出无奈,被她这么一呛也没脾气,反而笃定地说:“你没有。” “……随你怎么想。” 梁枝懒得理他,心底的郁气仍存,不欲同他多嘴。 “那和你一起回家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秦瞿接着问,“炮.友?” “你都在想些什么?”梁枝掀起眼皮,总算明白过来他这么一系列问题的意图,看了眼司机,提醒道,“这里还有别人在。” “他受过专业培训,不会透露隐私。” 秦瞿警示地看了司机一眼,司机知趣地戴上了耳机。 “满意了么?”秦瞿透过后视镜,语气自然地接着道,“如果真是炮.友关系,你看我够不够资格?” 他语气认真了点:“你清楚我的能力,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从这样的关系开始。” “……?” 梁枝没想过秦瞿会说得那么直白,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忍无可忍,“秦瞿,我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不堪?” 空气再一次凝滞住,甚至车内的气氛颇有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秦瞿脸色黑沉,没有转过头,良久后,才颓然地阖了阖眼,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梁枝,你看不出,我这是在示弱吗?” “我在迁就你,因为我想重新追你,不论用那一种身份,只要能在你身边,我都可以。” …… 梁枝眼睫颤了颤,“何必呢?” 她用一种近乎苦恼着讲道理的语气说道,“秦瞿,你所谓的示弱只是从你的角度出发,可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秦瞿不语。 “这就是你的爱吗?”梁枝反问他,“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的表现吗?你还是觉得一点退让就能让我心软,放轻警惕,甚至对你感恩戴德吗?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想法,我就算跟着你回去,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你自己想清楚。” 言尽于此,她控制住情绪,脱力地向后跌坐。 汽车骤然刹车,惯性又带着她往前狠狠一倾。 梁枝撑住前座,稳了稳身形。 “前面有人,稍等一下。”司机解释道。 紧接着,驾驶座车窗被摇下,从外面探出了个头来。 司机恭敬道:“付小姐,下次不要再拦在车前,很危险。” 付羽然笑意满面:“知道了知道了!” 她身上还穿着繁琐的戏服,趴在窗口越过司机朝副驾驶的秦瞿看去:“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这儿还有一场,简直要累死了——” 没等秦瞿回答,她又扭头向自己身后张望一阵,急慌慌地说:“你等我一下!应晗姐也在那边,我去找她过来!” …… 梁枝一边尽量缩在椅背后面降低存在感,一边偷眼望向秦瞿。 她差点忘了,这人之前还和应晗纠缠不清。 待到付羽然风风火火离开后,她轻轻颔首,语气耐人寻味:“这些年,和应晗的关系怎么样了?” 第30章 .燎原 心疼,揪着疼。 她以玩笑的语气说起这件事, 不仅仅是旧事重提或是转移话题,更多的则是一种警告的意味。 至少在她看来,应晗永远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一道疤。 既然还跟应晗有拉扯,就不要再来招惹她。 “没发展过, 也从来没想过有发展。” 秦瞿言简意赅地回应。 “当初和她的交集, 大多只因为帮着处理她爷爷住院的事, 没有别的原因, ”他缓声解释道,“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惜后来你走得太快,没法好好说。” 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个陈年旧账翻出来。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秦瞿甚至都不明白, 当年为什么会发酵到那个程度。 他说完后安静了一会儿没再说话,想听听梁枝的反应。 梁枝也没说话,不置可否地望向窗外。 时至今日,再听到解释,她甚至觉得已经没了意义。 她这才明白,那些时日自己耿耿于怀的, 根本不是应晗和秦瞿之间到底还有没有那段无法忘却的初恋感情。 而是那些被抛弃的选择,被冷落的瞬间, 和身份地位不对等的羞耻自卑,还有一次次希望又落空的心如死灰。 一颗赤忱的真心被燃烧后,剩余的灰烬再无法升起丁点火花, 也就无所谓希望或是失望了。 她一直很沉静,漂亮的眼眸也平和得仿若一潭死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秦瞿的解释。 透过紧闭的车窗玻璃,梁枝望见提着裙摆往这边跑过来的应晗。 车窗贴了膜, 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是以梁枝靠在窗边,正大光明地观望。 女人一身装扮繁复琳琅,配色也端庄华丽,跑动时甚至能让人想象得到随之而来的叮里当啷的声音。 梁枝观察了一会儿,客观评价道:“很漂亮。” “……” 解释的话语被自动忽略,秦瞿放在窗边扶手上的手指用力蜷起,青筋微突。 他刚想再重复一遍,就听见从车外传来的“咦”的一声。 后头梁枝已经矮着身子,又半躲着了。 应晗很快就站到了司机的车窗边,弯下腰去对着车窗里的秦瞿问:“羽然刚才让我过来,你叫我吗?” 她一张妆容得宜的脸上笑意盈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怎么这么晚还在这边,荒郊野外的,是知道我们来这儿拍戏了呀?” 应晗不往后面看,梁枝便饶有兴趣地看戏。 “你放心,”应晗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是来关心羽然的,她被我照顾得很好——” 秦瞿偏过头,眉眼满是不耐:“……开车。” 司机带有顾虑地看了眼应晗:“秦总……” 秦瞿轻抬下颌,示意他快点。 司机只好对应晗小声道歉后,踩下油门。 应晗要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窗上升,载着里边的人扬长而去。 在车窗完全升上去前,她记得自己隐约看见了,后座坐着个人。 第37节 是个她有点莫名熟悉感的女人。 …… 回到片场,付羽然给应晗递过去一瓶水,冲她挤眉弄眼:“聊了些啥?” 应晗笑而不语。 旁边有个小演员好奇,从剧本里抬头,问应晗:“晗姐,刚才是谁找你啊?” 应晗没有回,反倒是付羽然在一旁率先抢答:“我表哥,珩原的秦总。” 付羽然是秦瞿表妹的事早已不是秘密,那小演员看了眼应晗,眼里突然出现了点了然的情绪,讨好地笑笑,“原来是这样啊。” 正当小演员要离开,应晗瞥了一眼她手里装着水果的盒子,轻声询问:“我可以吃一点吗?” 小演员愣了愣,有点为难:“这是之前有人让我转交给初小帆的……” 听到“初小帆”这个名字,付羽然就一肚子火,不爽地直接上前去抢过人手里装着水果的盒子,“又是初小帆……你到时候直接跟她说是我拿了就行,真是的,就那么点水果还要斤斤计较个什么嘛……” 小演员敢怒不敢言。 付羽然仗着自己这一层身份,早在之前就横行霸道多时,背后有资本撑腰,不是她能够招惹的。 付羽然拿了水果就转交给应晗,笑道:“应晗姐,下次有什么事就找我。” 应晗点点头,对她露了个微笑:“谢谢你了。” 付羽然嘿嘿一笑:“不谢不谢,小事情,我现在就希望你能和我哥在一起。” 应晗眸光微闪,略过这个话题,又装作随口问道:“你哥最近身边有别的女人?” “没有啊,”付羽然迷惑地摇摇头,凑过去跟她小声八卦,“你别看我哥总是那副招女人的样子,这么多年总有女的不断往他身上扑,但就没有一个接近得了他的……梁枝那是意外,不过是找个人凑合过日子,所以我说应晗姐你再怎么也是特殊的啊,都能跟我哥聊得起来,要是别的女人过去,估计我哥直接让开车走了……” “……啊,这样。” 应晗指甲使劲掐进掌心,故作自然道,“早知道你哥连聊天时间都那么金贵,我就多聊会儿再让他走了。” “嘿嘿,我就说是嘛。”付羽然给她喂了一块凤梨,“他最近也和梁枝没什么交集,你放心。” “嗯。” - 另一边。 车里。 梁枝不曾想秦瞿会那么果断地开车走人,往后张望了一会儿,坐直身子,“真不多说两句?” 想了想,她诚恳地说:“其实你和应晗在一起挺好的,真挺般配。” 秦瞿无法理解梁枝三番五次想把他推出去的举动:“……既然和她在一起都算挺好,那我和你在一起呢?” “你啊……” 梁枝弯弯眸子,“我又不傻,一个火坑凭什么要我跳第二次。” “……” “说真的,”秉着不想再被秦瞿纠缠的态度,梁枝理性地同他分析,“江城那么多女人对你有意思,只要你想,靠近你的一抓一大把,总有能让你满意的,何必执着于我一个人不放?” 像他那样地位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可我只想要你。” 秦瞿抑制住心里那团无名火,压着嗓音道,“梁枝,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不好?” “……” 梁枝眼睑微低:“随你。” - 由于时不时要回去看一看进度,梁枝的计划开始后,便直接在滨城定了连续三个月的酒店。 施工队的效率很快,不到两天,外面的各项拆除进度已经完成,在进行了房屋横梁的置换,还有各处翻新,将安全隐患排除后,施工队开始对屋顶进行处理。 由于柳之薇有对于光照的要求,梁枝在屋顶上设计了天窗,考虑完防水等一系列问题后,还要再顾及到整体设计的和谐,最终她决定亲自去木材厂选择窗框材质,确定尺寸。 几天下来接连跑了好几个木材厂,最终总算是定下了木料,这一切做完,她又回到了施工现场。 此时工人们正在用钢结构铺设阁楼,梁枝于是站在一旁看着,就在此时,她在摄像机旁边又注意到了秦瞿的身影。 男人正低声与施工队的领队交谈着,似乎是在了解此次的装修计划。 梁枝本想假装没注意到她,奈何她刚才的目光投过去,恰好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秦瞿的视线越过人群,朝着她看过来。 须臾,便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面对着镜头,梁枝没有办法做出抗拒的反应,在他走过来时,只能借故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秦瞿始终走在她身侧,问她:“你要做什么?” 梁枝偏了下头,不看他,“过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已走到脚手架前,作势便要向上爬。 “危险。”秦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托住她的腰。 梁枝感觉到男人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腰,思维有些涣散,忍不住轻叱一声:“放手。” 秦瞿感受到她的不乐意,只好听话地松手,但仍站在下面,看着她往上爬。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黑色t恤和一条七分裤,裤子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细又白,沾了些灰尘,纤细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断晃荡,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秦瞿收了视线,一双桃花眼中暗色渐深。 头盔有点碍着视线,梁枝努力仰头,上面有人看见她想上来,于是过去给她搭把手。 在上头站稳身形后,梁枝四处望了望,在与工人交流了一段时间后,又叮嘱了几个细节,这才放心地又从脚手架上下来。 下来时她走的另一边,没注意□□上有一根的高度有点偏差,一脚踩上去却猝然踩了个空,直挺挺朝着地面跌了下去。 “砰——” 失重的瞬间,梁枝脑袋空白一片,只来得及扶稳自己的头盔,调整了下姿势,尽力使自己少受伤害。 地上不知道放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梁枝只觉膝盖磕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剧痛袭来,旋即便落到了地上。 意外发生得太快,引发了一系列不算小的动静,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工作人员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去搀扶。 梁枝膝盖还在疼,摆摆手示意旁人退开一点,试图自己站起来。 奈何腿部稍一用力,痛感便猝不及防加剧,梁枝只得保持跌坐的姿势,眼里不自觉沁出生理性的眼泪。 身后忽被熟悉的气息所笼罩。 “伤到哪儿了?” 秦瞿微喘着的声音响在耳边,不等梁枝拒绝,便将她打横抱起。 害怕又动着伤处,她抱紧秦瞿稳住平衡的同时,不忘小声说:“膝盖别碰着,疼……” “知道了。”秦瞿沉声应道,不等梁枝继续说话,大步将她抱上了车。 原本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有些混乱的节目组,在看见梁枝直接被人带走的情景后,面面相觑,都惊讶地目送秦瞿的背影离开。 有人追上去问:“秦总,您是要带她去医院吗?” 秦瞿睨他一眼,脚步不停,淡淡道:“嗯。” 了解情况后,工作人员愣了愣,停住脚步,不再追过去,“啊,好,那麻烦秦总了。” 直到目送秦瞿的车离开拍摄现场,才有人忍不住上前去询问:“怎么样了?” 那人回想着秦瞿刚才急切的模样,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你别说,秦总人看着挺冷啥都不在意的,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人。” 车里。 秦瞿板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开车。 梁枝坐在后座,腿伸在座椅上。 随着颠簸,膝盖不停传来的痛感让她时不时地轻“嘶”一声。 猫儿似的痛呼挠得秦瞿思绪时不时被带偏,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提高了车速:“都说了让你小心,怎么还是不注意。” “……可能是这两天没怎么睡,有点恍惚。”梁枝自知理亏,小声解释,“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秦瞿打断他,“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 “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梁枝刚应完声,又是一个颠簸,她忍不住又“嘶”了一声,“开慢点。” …… 车速减缓,秦瞿无奈地勾唇:“行,知道你疼。” 过了会儿,他眯了眯眸,自嘲般道:“你这一疼,我也跟着疼。” 梁枝假装没听见:“……” 秦瞿摇摇头,兀自低笑一声:“心疼,揪着疼,就算都被你戳成筛子了,还是会疼。” “……” - 车子就近在一家医院停下,秦瞿带着梁枝折腾了一阵。总算是有了结果。 除了膝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好在膝盖只是脱臼,没有骨折一类的事情发生,复位后固定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秦瞿不放心又带着她去检查了别项,最后查出来最近疲劳过度已经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需要多加休息。 结果出来后,梁枝松了一口气。 本想直接回去修养,但秦瞿还是不放心,最后仍联系了住院,打算在医院多观察两天。 “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不要去管那边的事。”秦瞿坐在床边,斟酌着用委婉的语气道,“事情基本都被你安排好了,也不需要操心别的,也就一段时间,过了再去看也不着急。” 梁枝点点头。 第38节 确实,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好过去。 秦瞿见她妥协,眉眼微舒。 望着她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出神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克制地收回:“嗯。” 梁枝感觉到了秦瞿的蠢蠢欲动,不自在地低头玩手机。 秦瞿也看出她的不自在,抿了抿唇,“我去外面抽根烟。” 梁枝提醒:“医院里面都不能抽。” “知道了,”秦瞿轻咳一声,“我到楼下去。” 回车里抽了根烟,又开着窗开着空调来回等了许久,直到身上烟味消散得差不多了,秦瞿这才回到住院部去。 开门时,梁枝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啊,好,我知道了……不行,你们先不要动,我会处理的。” 说道这里,她秀气的眉毛紧锁,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最后落了声:“我马上来。” 秦瞿闻言,见她挂断电话,皱着眉问:“你要去哪里?” 梁枝把手机往床边一扣,作势便要下床,“……木材厂那边出了问题,订做的尺寸有偏差,要价也临时改口,现在需要重新去掰扯……秦瞿,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去一下?” 秦瞿脸色一黑,不容拒绝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了病床上,“这件事我去处理都行,你把要求告诉我,节目组那边的团队解决不了,我来。” “太麻烦了,”梁枝犹豫道,“而且我不亲自去,总不放心……” “出什么问题我来承担,相信我,嗯?”秦瞿声线沉稳,有理有据,“你把我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随时和你联系,况且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亲自去了,也没有办法好好谈。” “……” 梁枝被说动,在拿出手机时,又有些顾忌。 看出梁枝顾忌着什么,秦瞿揉了揉眉心,暗自懊悔自己曾经的一系列冒犯做法:“放心,我不会纠缠你其他的话题,要是让你感到不适,你随时再把我拉黑也可以。” 梁枝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行。” 答应好后,她低头操作一阵。 怕梁枝临时反悔,秦瞿将手放在门把上,询问“那我先走了?” “嗯。” 刚回到车里,秦瞿手机便震了震,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梁枝。 秦瞿挑挑眉,点进聊天框。 映入眼中的是一条转账。 三倍医药费,备注两个字——“谢谢”。 秦瞿盯着屏幕,兀地轻哂了声。 还真不留任何一点亏欠的可能。 第31章 .燎原 危机感。(二更) 收了红包, 回了句“不用谢”,秦瞿心念微动,点进梁枝的朋友圈。 也许是当初直接拉黑,现在又直接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梁枝忘记了对他屏蔽好友圈, 也因此给了他可乘之机。 梁枝朋友圈发得少, 设的一年内的可见限制, 上下翻一翻,也不过寥寥十几条。 大多是工作方面的转发,再然后是偶尔的日常。 最新的一条是前段时间发的。 【回国后与友人的第一餐。】 配图是在自家客厅,烤盘上的烤肉滋滋冒油,三个装着饮料的杯子相碰, 焦距模糊了背景。 三个人…… 秦瞿看了眼发布时间,忽然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是难得的轻松适意。 原来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意外得知了实情,秦瞿心情颇好地点进那条朋友圈,刚好看见了底下任夏夏的评论。 【我表哥帅吧?下次再一起聚一聚?】 梁枝回复:【好啊,有空聚。】 秦瞿其实已经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加上的任夏夏了, 似乎是当年梁枝离开后,他为了问出她的行踪, 所以加了想要打听。 可惜任夏夏口风实在太紧,死活不告诉他,他只得作罢, 于是就此躺列。 没想到还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看起来,任夏夏很想撮合梁枝和她表哥。 而梁枝—— 态度不明。 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无形之中收紧,秦瞿眯了眯眸,眼底浮现出隐隐的危机感。 不再在车上耽搁时间, 他咬着一根烟,打开导航。 - 秦瞿办事效率梁枝一向信得过,不过两个小时后,她便收到了消息。 是一张测量图。 【这个尺寸,是对的吗?】 梁枝点开图,确认了长度后,回他:【嗯,是对的,麻烦你了。】 说完,她又给秦瞿打了一长段要求过去,并叮嘱:【一定要是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来,差半毫米都不行,到时候防水这块儿会出问题。】 过了许久,秦瞿回了她消息。 是一条语音。 不是很长,就三秒。 想不通为什么一段三秒的回复都要用语音,梁枝点了语音条,把手机听筒对准耳朵。 “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男人声音磁性,混点气音,尾音不着痕迹压低,莫名带了一种缱绻的性感。 响在耳边,仿佛正附耳与她暧昧低语。 不过一句简单的话,愣是被说出了一种不可描述的感觉。 就像是,夜深人静时,每个缠绵悱恻的片段。 …… 梁枝浑身一个激灵,迅速把手机拿远,耳朵却本能地红了红。 故意的吧…… 秦瞿又给她接着发了几条消息,却都是公事公办的消息,再无其他越矩的举动,好像那一条语音里的那点暧昧意味,也只是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 她要是抓着那条语音不放,反而显得是自己有了别的想法。 梁枝有点郁闷地回归正题,回复得愈发公式化。 - 解决完那件事后,梁枝休养了一阵,直到腿伤痊愈,这才重新投入工作。 好在设计上对细节的完善和考量在梁枝这里向来细致入微,整体装修工作自始至终有条不紊,除了偶尔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小问题,一切都算是顺利。 时间一晃眼便匆匆过去,三个月后,装修彻底告一段落。 验收成果那天,梁枝起得很早,好好把自己捯饬了一番,这才启程上山。 她对自己这一次的作品很满意,所以不存在特别紧张的状态,但隐隐的期待仍是让她双颊显出点点红晕。 开门时,她迎面便被柳之薇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老人也走过来,与她高兴地握手。 梁枝心里的石头终于完全落地。 柳之薇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梁枝一边趁机给人介绍房子里各项设计的功能,一边跟着兴高采烈的小姑娘走上阁楼。 阁楼上是一块很大的天窗,阳光从上面直射下来,阁楼的地板上也有几块长方形的镂空,装了玻璃,侧边也有留出空隙,刚好能让光线透过。 整个屋内因为这一项独具匠心的设计,一扫往日的黑暗沉闷,变得通透起来。 阳光洒在阁楼上,柳之薇小心地拉着梁枝走到书桌前,指了指旁边柜子里放着的书,“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吗?” 考虑到预算,阁楼上书桌和书架是梁枝后来亲手拿屋里的破旧餐桌碗柜翻新,并被重新设计的,而上面放着的书,则是一开始家里没有的。 梁枝眸光往那些书上扫了一眼,轻笑了声,“嗯,送给你的。” 柳之薇怔忪了下,眼里分明有光。 望着小姑娘小心触碰书桌上的画具,又装作不经意收回手的模样,梁枝低声道:“喜欢的话就坚持吧,不要总是遮掩。” 从包里悄悄递了张名片过去,她蹲下去,微笑着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心思被看透,柳之薇双手捏着名片良久,重重冲她点了点头。 梁枝适才满意站起,柳之薇也在注意到镜头朝这边扫过来后,默默地将名片揣进了兜里。 摄影走过去,跟她低声说:“老人家让我来叫你下去,想跟你讲讲他的那些画,说是小柳不想去就不去了……因为她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啊,好。”梁枝应了一声,没立刻跟着走,而是偏头问柳之薇:“一起去下去吗?” 柳之薇低头犹豫两秒,冲她伸出了手。 - 第39节 节目录制结束,当晚有个庆功宴。 梁枝本想推掉,奈何自己算得上是主角之一,所以只得无奈赴宴。 地点在滨城某知名大酒店的包间内,除了节目主要的负责人之外,还有各家赞助商的代表。 进到宴会包间里时,梁枝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圈,在确认里面没有秦瞿的身影后,松了一口气。 毕竟算得上是正式的场合,梁枝的穿着不似以往工作时那么随意,一身烟灰色长裙配黑色针织外套,脚下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她本就属于精致的美人,稍一打扮便能吸引许多目光。 桌上几位男士见了她,纷纷眼前一亮。 “久仰梁设计师大名啊,没想到业务能力那么强,居然还那么漂亮。” “是啊,百闻不如一见,这次能见到本尊,实在是荣幸啊!” “哈哈哈,梁大设计师,快来坐快来坐,你才是我们这回的主角!” …… 梁枝不卑不亢地欠身,平静以对。 这样的应酬她应付起来还算有经验,落座后便尽量避开风头,必须回答时说出的话滴水不漏,碰上敬酒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好在无人为难。 …… 中间觥筹交错好一会儿,她秉着避风头的原则低着头专心应付自己眼前,却突然感觉被一道眼神盯得不舒服。 她正对面坐着个高瘦的小眼睛男人,大抵是喝醉了,脸上泛起微红,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望着她,她一抬眼,便与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对上。 梁枝对这人没印象,刚才介绍的时候好像是属于赞助商那边,她随意点了个头就糊弄过去的那种。 抿了抿唇,梁枝避过目光,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那个男人在意识到两个人目光交汇后,便突然站了起来,狠狠清了清嗓子,跟周围人敬酒。 一圈下来,他停在了梁枝身边。 “梁小姐杯子怎么还是满的?是不满意今天的招待吗?” 男人举着酒杯意味不明地问她,“还是怕喝了酒回去,被你老公发现?” 有酒精的刺激,饭桌上大家的情绪放松下来,便有人没了顾忌。 男人半开玩笑地说完这句话,便又有人插嘴:“人家梁小姐还是单身,别误会了!” 大家都只当这开玩笑,气氛甚至在一瞬间变得更为活络,几个男人交换着暧昧的眼神,哄堂大笑。 “哦,单身啊,”小眼睛男人更是笑得有几分深意,上下打量了梁枝许久,更加放肆地冲着她示意,“那梁小姐就更该给我个面子了,我干了,你随意?” 梁枝不喜欢这样被当做商品一样的打量方式,不想再与人多做拉扯,干脆把手边的酒一口饮尽。 她本想坐下,又被男人制止。 “不过说来,梁小姐都二十七八了吧?怎么还没结婚,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吧?”那人啧啧叹道,“可惜了,要是你年轻个两三岁,说不定我也能成你的追求者之一。” “……暂时没这个打算。”梁枝不满地皱了下眉头,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回道,“抱歉,我并不是很像回答这类问题。” “别这样嘛……”男人呵呵笑了两声,又靠近梁枝一步,“听说录制节目的时候,梁小姐的膝盖还伤着了,不如让我看看好了没有?你看,像这种意外受伤,要是有个男朋友能依靠……” 他一边说,一边朝她伸出手,一个劲儿地朝着她腰上搂去。 梁枝当即坐下,直接躲开。 “别这样啊,”男人见状,又堆着笑去扶她肩膀,想把她拉起来,手又不安分地朝她腰上去,“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样,我自罚一杯,你要是再跟着我喝一杯,到时候我这儿有几个想要装修新房的朋友,我都给你介绍过来?” “啪。” 梁枝这次直接毫不留情地拍开了男人的手。 响声清脆突兀,引得整个包间都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小眼睛男人大概也是没想到梁枝会做出这般反应,笑容僵住,揉了揉被用力打到发红的手:“梁小姐,你这样就不给面子了啊。” 说完,他又嚷嚷道:“看看,这就是对待赞助方的方式?玩笑都开不起?” 导演大概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清了清嗓子打圆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梁小姐,一杯酒的事情而已……” 梁枝眉眼仍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周身漫过冷然。 她将手边杯子满上,静静地又喝了一杯。 小眼睛男人的神色这才自然了些许:“这才对嘛……” 酒杯放回桌上,梁枝忽略耳边的声音,手捏着包,随时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当看清来人时,导演一愣:“秦总?” 小眼睛男人也在这时换了副表情,惊喜道,“秦总,您也来了啊?” 秦瞿往桌上扫了一圈,淡淡“嗯”了声,目光若有若无地放在梁枝身上。 梁枝调整了下坐姿,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小眼睛男人还站着,此时借着这个优势,直直迎上去:“秦总,咱这就让人加套碗筷……” 秦瞿睨他一眼,懒声道:“不用,我只是来接个人。” 说完,他下颌轻抬:“我有些事想与梁小姐咨询,梁小姐可否跟我离开一下?” 梁枝巴不得找个借口早些离开,心头虽疑惑,但也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包间门,梁枝这才敢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瞿不语。 刚走两步,身后那个小眼睛男人的声音又在走廊里响起。 “秦总,您走得太快,我都忘记敬您一杯了!” 男人快步走到秦瞿身前,手里端着一杯酒,“桌上一圈都敬了,总不能忽略了您。” 梁枝不想再看到这张堆满油腻笑容的脸,小心退到一旁。 秦瞿“嗯”了声,兀地抬手,“酒给我。” “啊?”男人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仍把手里装着酒的杯子递了过去。 下一秒,秦瞿抬手,直接将酒液从男人头顶迎头浇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到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男人被浇了满头满脸,浑身一震,愕然地看向秦瞿。 “这就是你的待人之道?”秦瞿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冷笑了声,“对我的人都那么放肆?” …… 梁枝在听见秦瞿说出“我的人”三个字时,即使知道那是在给她解围,背脊仍不习惯地僵了僵。 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捉住。 秦瞿拇指摩挲过女人的手背皮肤,他散漫地下定论:“看来是没吃过教训。” 男人张了张嘴,哑然无声,眼中恐惧划过,在听清秦瞿话里的意思后,震惊地看了眼梁枝,面色顿时变得灰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谁都知道珩原秦总手段狠戾,性情薄凉,一旦招惹,便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男人嗫嚅两下:“秦总,都是误会……” 秦瞿无视男人宛如天塌下来的神情,牵着梁枝的手从他身边走过,落下的声线冷硬,带几分讥诮:“误会?” 他警告道:“你以为,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杯子骨碌碌滚到男人脚边,他心肝发颤,不敢再做挣扎,“扑通”一声后,跌坐在了地上。 - 梁枝被秦瞿一路牵出了酒店。 秦瞿松了手,她揉揉被捏得有点疼的手腕,再次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女人手腕细腻的触感仍在,秦瞿手握成拳,抵在唇下轻咳了声:“……放心不下你,一直在这附近等着,安排的人告诉我了情况,我就过来了。” “……” 怪不得出现得那么及时。 原来是一直守着。 梁枝心头漫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轻声道:“谢谢。” 站在他身边时,竟莫名的多了一点安全感。 夏日早已过去,这会儿夜晚风凉,倏地吹来,梁枝觉得有点冷,便拢了拢针织外套。 外套有点漏风,挡不住凉意,她又轻轻跺了跺脚,调整了下姿势。 须臾,肩上突然一热。 秦瞿脱下外套,盖在了她的肩头。 沾满男人温热气息的外套裹在身上,梁枝抿紧了唇,不太习惯地扯了下来,递回给秦瞿:“我要打车去机场了,订的晚上回江城的飞机,就不再麻烦您了。” 秦瞿没接,站在她面前。 一抬眉,他悠悠道:“巧了,我也是晚上回江城的飞机,待会儿就要去机场。” 第32章 .燎原 他根本忍不住。(二合一)…… “……” 梁枝“哦”了一声, “好巧。” 秦瞿看着天色,拿车钥匙在指间转了转,“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梁枝还抱着秦瞿的外套, 怎么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 第40节 她手指收拢, 默了默, 敛眸:“那麻烦你了。” “以后别跟我说麻烦, 反正都是朋友,顺路的事,”秦瞿道,转身走向停车场,“你就在这儿等我下, 我把车开过来。” “……嗯。” 秦瞿脚步停住,在原地等了半秒。 他下意识伸手往兜里去,想摸烟,又止住。 末了,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面走。 秦瞿把车开过来后,梁枝先把外套给她叠好放副驾驶, 才坐到后座去。 “还有行李要拿吗?”他问。 “没了,都寄回去了。” 梁枝关好门, 门锁立刻“咔啦”一声扣上。 “那直接过去?” “嗯。” 到机场的路不算长也算不上短,机场高速旁边的景色清一色的单调,梁枝往外看了会儿, 觉得无聊,于是打开手机,处理刚才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有条来自夏谦恒的未读消息,问她在不在江城。 梁枝回他:【待会儿的飞机, 就要回江城了,有什么事吗?】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大概三分钟后,才给她回过来一段:【我过几天有事要去洛城出差,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可以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奥利奥吗?】 后头还跟了一张奥利奥的卖萌照,小猫两只眼睛睁得很圆,乖巧地坐着望向镜头。 【你看他是不是看起来就很有礼貌?】 梁枝盯着夏谦恒发过来那句话,突然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行,什么时候我来接它?】 【到时候我提前跟你联系,送过来吧?】 梁枝回了个“好”字,转头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车上玩手机容易头晕。” 秦瞿冷不丁开口,梁枝小小地被吓了一跳。 “哦……”她突然觉得确实有点头晕,于是熄了屏,闭了会儿眼。 “刚才和谁聊得那么开心?” “夏……朋友。” 梁枝差点把夏谦恒的名字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迅速改口。 秦瞿轻轻颔首,不再追问,继续专心开车。 梁枝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秦瞿又问:“梁枝,那我们现在,可不可以勉强算作是朋友?” 怕她误会,他强调:“普通朋友。” “……啊。” 梁枝还没仔细思考过这一点,看着窗外沉吟许久,才慢吞吞道,“也许算吧。” 仔细想想,一直逃避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平心而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确实有感觉到秦瞿的性子比起从前来改变了许多,也帮了她许多。 没有再出现罔顾她意愿的逾矩,也绝口不再提起曾经。 假如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 但仅限朋友。 她的话音落下后,秦瞿也读懂了言外之意,“嗯”了一声,反应似乎很淡,“那就好。” 虽然他并不愿意只承认朋友关系,但至少她没有再那么坚决地躲开他。 是个好开端。 在梁枝看不到的地方,他一只手继续操控着方向盘,另一边手肘抬起,轻轻搭在了车窗边。 手心微微湿润,沁出的细汗被风一点点吹干。 - 直到过了安检,梁枝边看着手机上的电子登机牌,边对比着寻找登机口:“38……” 秦瞿捏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后面。” “啊,好。”梁枝看清指示牌,点了点头,往那边走。 走到一半,她才蓦然发觉不对劲。 皱了皱眉,她试探着问秦瞿:“你又在哪个登机口?” “和你一班。” 秦瞿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晚上只有这一班。” “……” 梁枝头也不回地走向候机室。 登机时,梁枝没有行李,轻松地找到位置落座。 她坐的窗边,待会儿不需要让旁边的人,于是直接系好了安全带,抬头时,发现秦瞿还站在她旁边。 梁枝心头一紧:“你不会……” “又挺巧。”秦瞿看了一看自己的登机牌,半眯着眼坐到了她身边,“我也是第八排。” “……” 梁枝的表情蓦地变得古怪。 “这么巧也是缘分,”秦瞿见她的反应,意料之中地笑笑,“对吧?” “……不是。” 梁枝缓缓指了指他,解释道,“这不是第八排。” 秦瞿:“?” “这是第七排,”梁枝说,“第八排在后面。” “……” 秦瞿一愣。 当抬头看清上面的座位标识印着大大的“7”时,他眸色变了变。 望见男人微沉着脸坐到后面去,梁枝忍不住勾了勾唇。 看人吃瘪还挺有趣。 后面登机的乘客陆陆续续上来,见梁枝身边迟迟没有人坐下,秦瞿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梁枝压根儿没在意秦瞿到底是什么反应,给任夏夏发过去了个机舱内的照片,表示自己已经顺利登机。 秦瞿也不时看一下手机,却只盯着上面不断滚动的时间。 快到停止登机的时刻,他眉宇微舒,将手机扣在了身侧。 却在这时,听见前面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差点没赶上……” 那声音带点喘,似乎在和乘务员核对升舱的信息。 “对,登机口升舱那个,诶好,我自己去就行。” 梁枝也听见了那道声音,往前面看去。 视线里出现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在走到她身边时,看了眼手里的机票,“诶,就这儿。” 确定了后,他坐到了梁枝身侧。 “打扰了。”青年低声说着,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当抬头看清梁枝的脸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挠了挠后脑勺,转过头去。 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转过头来:“小姐姐,你是回江城还是去江城旅游啊?也是一个人?” 梁枝礼貌地点点头,“回江城。” “是吗,那么巧,我也是!”青年眼睛一亮,仿佛一见如故,“你是江城哪个区的?” 梁枝刚准备回答,便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她笑了笑,没回答。 见梁枝这般反应,那青年也明白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歉,“啊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自来熟……” “没事,”梁枝感觉到飞机在动,于是低头调出了飞行模式。 昨晚这些,她从随身的包里找着眼罩戴上,径自睡了过去。 那青年也看出梁枝没心思搭理自己,于是闭了嘴,不再打扰。 梁枝这一觉睡得不错,中间飞机飞行到稳定的高度后调了下座椅,舒舒服服躺下后,再掀开眼罩,便已经开始提醒飞机即将降落。 她于是调直座椅靠背,穿好了鞋。 坐起来时,薄薄的毛毯从身上滚落,梁枝恍惚了一下,疑惑地整理了一下毯子。 她记得,她没要毛毯啊? 旁边青年见她醒过来,笑了笑说,“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打了个小喷嚏,我怕你着凉,就要了个毛毯。” “这样啊。”梁枝点点头表示了解,“谢谢你了。” 身后隐约传来“嘎嘣”一声。 像是有什么薄薄的塑料片被崩断。 第41节 梁枝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没怎么在意。 青年这时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用谢啊,我还想让你帮我拍拍外头的景象呢。” “啊,行。” 举手之劳而已,梁枝大方地接过手机对着窗外照了几张。 这时候飞机早已经向下降落多时,越过薄薄的云层,下方陆地的颜色隐约可见。 把手机还给青年,她又往前弯腰,低头穿鞋。 “拍得不错。”青年手指在手机上划过去划过来了一阵,赞叹道,“小姐姐,你一定很会拍照。” “一般,”梁枝坐起来,淡淡道。 “这几张真的很好看,不如待会儿飞机停稳了,我们先加个微信吧?”青年把手机屏幕放在她面前,提议道,“我到时候发给你。” “嘎嘣。” 这次塑料断裂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清晰了几分。 梁枝又往后看了一眼,从座椅的缝隙中隐约与一道深沉的目光交汇了一瞬。 秦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梁枝于是转回头。 空姐从旁边走过,停在秦瞿那一排时,低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先生,需不需要我帮您把杯子扔掉?您这都快捏碎了……” 梁枝听见后方传来微小的一阵窸窣声,“……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婉拒了青年加微信的要求,她摇摇头,“抱歉啊,我不怎么喜欢用微信。” “哦,这样啊……”青年失望地点点头,“那好吧。” 梁枝没再管青年,又往窗外看了看。 飞机一路缓慢下降,下方场景慢慢移动。 她盯得无聊,扬手伸了个懒腰。 手腕忽然被人捉住。 只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 拇指的薄茧轻轻刮过她手腕皮肤最薄的地方,似试探,似撩拨。 梁枝迅速收回手,扭头透过座椅的缝隙警告地瞪了一眼秦瞿。 秦瞿没看她,薄唇轻启,无声地冲她道—— “不小心。” “……” 不小心个鬼:) - 飞机落地,在滑行了一阵,即将停稳时,梁枝听见身后秦瞿的手机铃声响起。 秦瞿的手机铃声很好辨认,一小段小提琴曲加震动。 她听见男人轻声对旁边人说了声“抱歉”,便接通了电话。 “喂?”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等了一会儿,秦瞿用十分不耐地语气回道:“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解决,付羽然,你真的以为我已经神通广大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秦瞿的不耐愈发加重,语调也冷硬得仿佛能把人冻僵。 “……这件事我不会帮忙,希望你能吸取教训。” 付羽然,出什么事了……? 梁枝第一反应便是打开手机。 然而还没打开微博,她就被微信上的未读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是任夏夏发来的。 【到了没到了没,我在停车场d区等你,你还记得我车牌号吧?】 【赶紧的啊,我就不出来接你了,停车场这边蚊子多,你注意一点。】 【明天在你家附近处理点事,能不能收留我一下?[可怜][可怜]】 梁枝扬了扬唇:【行。】 再回过神来,她点进微博,在热搜上扫了一圈,忽然忘记了自己要搜什么,于是退出去后,给王娣发了条到达的消息。 王娣回了个“ok”的表情,给她发了张图。 正和她那几个小姐妹在家里打麻将。 乡下那房子在改造的时候,王娣在城里和那群老太太们一早就建立起了深刻的麻将友谊,随着广场舞将姐妹情进一步推进,便提议将空出来的房间腾一个做麻将室,方便姐妹过去娱乐。 挺好的。 梁枝脸上挂着笑,注意了一下时间,叮嘱王娣不要结束得太晚,便退出了聊天框。 节目组的微信群里有人发了洋洋洒洒的道歉信,仔细一看正是之前饭局的那个小眼男。 后头有几个在场的人也跟着发了对她的道歉。 那人是生是死梁枝都没心思理会,随意看了两眼便退了出去,也没回应。 廊桥对接完毕,下飞机后,梁枝没等秦瞿,大步往外走。 奈何秦瞿个高腿长,就算落在她后面,长腿迈上两步,便追上了她。 梁枝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秦瞿寸步不离,直到跟到了停车场入口,才停下脚步。 梁枝回头多看他了眼,留下一句“再见”,便匆匆离开。 目送女人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秦瞿低笑了声,倚着旁边的柱子摸出根烟,咬着也不点燃,漆黑的眸瞳里满是无奈。 这个女人,太招人觊觎了。 看见别人靠近她,他根本忍不住。 他走到一旁的吸烟室,才把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气入肺,隐隐化作郁结。 ——有什么办法,是他自作自受。 把自己折磨死算了。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秦瞿看了一眼来电人,当看清“付羽然”三个字,直接摁了拒接。 - 停车场角落。 梁枝打开车门坐进去,长舒一口气:“你怎么停得那么角落,害我好找一顿。” 任夏夏指了指眼前,语调夸张:“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车位!你居然还嫌弃!哇——枝枝,又是三个月不见,你变残忍了!” “你也变戏精了。”梁枝戳戳她脑门,系好安全带,“好了,走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好嘞!”任夏夏做出一个“遵命”的姿势,把车开出停车场。 回到燕和,任夏夏熟门熟路地开门进去,问梁枝:“今晚我睡哪儿?和你一起?” “行啊,”梁枝欣然点头,“睡前记得洗个澡。” 任夏夏想了想,果断摆摆手,“算了算了,开玩笑,我明天要早起,怕打扰到你,你好好休息,我睡沙发。” “也可以。”梁枝说完,从门口储物柜里丢出一张浴巾,“我帮你铺床,你去洗澡。” “好滴!”拿了浴巾,任夏夏给梁枝抛个媚眼:“这就去~” 待到梁枝也洗完澡,把头发吹干走出来,任夏夏已经借了件宽松的睡裙穿着,盘腿坐在沙发床上,吊儿郎当地玩手机。 梁枝把吹风机递过去:“吹头发,吹干睡觉。” “诶好,等等我看个东西……”任夏夏说着便要接过,却在这时大声喊了句“卧槽”,差点没接稳吹风机。 她拿了东西便结结实实往后一仰,末了看一眼梁枝,把手机递给她:“枝枝你快看这个!卧了个大槽!” 梁枝于是接过手机去看。 映入眼中的是一条营销号发的微博—— 【娱乐吃瓜酱:据某瓣小道消息,初小帆被同剧组十八线小龙套开车撞伤,对方听说背后有点势力,撞了人还对着初小帆叫嚣,对此各位怎么看?[吃瓜][吃瓜]】 配的是一条视频。 梁枝一眼就认出了视频里那个主人公,凝了凝眸。 在车灯照耀下,付羽然跋扈的神情显得几分狰狞,身后聚了许多人,场面极为混乱。 只见付羽然高高抬起了手,用一种极为嚣张的态度尖声道:“追什么责啊什么责,我撞到谁了??” 她满脸通红,说完这句话,眼神涣散了一下,站姿也不太稳当,似乎还喝醉了。 底下有人说:“你都把人小姑娘撞得起不来了,怎么说话的?” 付羽然狠狠往镜头方向瞪了一眼,扯着嗓子:“什么起不来她就是装!更何况我撞了又怎么样!你们来罚我啊!我哥是秦瞿!” …… 又是一阵混乱,视频结束。 “看完了?”任夏夏凑过来,给梁枝使了个眼色,“怎么样?跟秦瞿有关,这人我是不是还挺眼熟,那个秦瞿表妹,老对你阴阳怪气那个?” “……差不多。”梁枝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之前秦瞿接到的那通电话。 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第42节 “哎这可是大瓜啊,还是和你有点关系的人的大瓜,老天是不是故意的,选在我要早起的时候给我吃上这么一瓜,”任夏夏一边刷评论,一边说,“又是酒驾又撞伤人……要你觉得,秦瞿那人会不会保她啊?” “不会的。”梁枝笃定道。 “真的啊?那么肯定。”任夏夏稀奇地看她一眼,又觉得有道理地跟着附和,“也是啊,那么大个事,就算想保也保不了啊,说不定就激起民愤了。” “你说初小帆最近那么火,一个粉丝一口唾沫都能把付羽然淹了,她怎么想不开开车去撞人家……看起来还是酒驾哈。” “谁知道呢。”梁枝懒得去在意这些事,点了点任夏夏额头,“好了,快睡觉。” “诶,好,等等我再吃会儿瓜……” 梁枝本来就对这种瓜不瓜的不甚在意,甚至在知道付羽然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 以付羽然的跋扈性格,她从以前就总觉得出事是迟早的。 回了房间,她处理了一下手边的其他事务,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又睡了一觉。 - 第二天,当梁枝神清气爽地起床时,意外地看见了黑眼圈浓重的任夏夏。 任夏夏见她出来,惊了一下:“你怎么起那么早?” “睡够了。”梁枝解释道,秀眉微挑,好整以暇打量着她脸色,“你呢?” “我……没咋睡。”任夏夏从床上蹦起来,“也差不多该去办事了。” 她一边从梁枝身边走过,一边忍不住提起:“诶你知道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吗?” 梁枝:“嗯?” “就,因为付羽然那句话,秦瞿微博底下评论沦陷了知道吗?都要求他道歉。”任夏夏用看戏一样的语气八卦道,“还有人扒出了之前付羽然仗着秦瞿在剧组横行霸道的事,理直气壮抢别人东西给应晗什么的,啧啧,真就没脑子。” 梁枝反应仍然平平。 这也是以付羽然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哦对了还有——”走到浴室门口,任夏夏折身回来,“就这些料,然后一群现世福尔摩斯网友就开始推理了,发现应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付羽然做什么最后占便宜的都是她,还有人说付羽然会这么围着她转,可能因为……秦瞿是她金主——” 任夏夏观察了会儿梁枝的表情,确认她面色无异,才继续说道:“有人翻到同一剧组的另一个小演员的访谈,说是有天他们在深山老林拍戏的时候,秦瞿还专程开车来山里找应晗,两个人不是前两年就有过一次绯闻吗,可能是真的……咳,昨天瓜吃的我眼花缭乱的,太精彩了。” 山里…… 梁枝听完任夏夏的讲述,稍微消化了一下,忽然感觉有哪儿不对。 山里,晚上,见了应晗。 不会是她还在车上的那次吧。 盥洗室里水声哗啦啦的响,一阵儿后,突然传出塑料牙杯掉到地上的声音。 水声停住,里面一阵叮里哐啷的动静后,任夏夏嘴里还塞着牙刷,便夺门而出。 “卧槽!这回秦瞿是因为被骂得太狠了吗?怎么回应得那么快!我他妈还要去办事啊这瓜能不能稍微延迟一点!!” 说完,她一边刷牙一边挨在梁枝身边,把手机凑过去,含糊不清道,“吃瓜就得姐妹一起吃,你快帮我点开看看都是些啥——” 第33章 .燎原 澄清。 【秦瞿v:与应晗女士并无任何瓜葛, 上山另有目的,勿恶意揣测。】 下面还配上了行车记录仪的相关视频。 视频里虽然没有出现应晗的脸,声音也有些许失真,但熟悉的说话语调还是让一部分粉丝率先认了出来。 “羽然刚才让我过来, 你叫我吗?” …… “我知道你是来关心羽然的, 她被我照顾得很好——” “……开车。” …… 整个视频时长很短, 能听出秦瞿拒绝得干脆, 丝毫没有与应晗多做交流。 反倒是应晗的说话间的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这得一夜不睡吧调出这些……”任夏夏口齿不清地嘀咕着打开评论,让梁枝先帮她拿着会儿手机,自己去盥洗室又收拾了一下。 梁枝拿着手机躺进沙发里,慢慢往底下翻了翻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应晗你看到了吗, 这不就又被打脸了吗?叫你别作妖怎么就不听呢,天天倒贴要不要脸啊?】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好好的影后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演员靠作品吃饭呗,她越演越烂越演越油腻能怪谁?怪这个世界吗?】 【纯路人,这就那么一段视频,谁知道有没有恶意剪辑呢,大家就信这一面之词?】 【楼上路人麻烦把微博转发清一下嗷, 好端端珩原掌权人会做出这么丢份的事?别把你们家女神想那么重要哈。】 …… “诶快给我看看都说什么了。” 任夏夏收拾完出来,接过手机去看。 看了会儿, 她若有所思:“对啊,就一个视频也没什么说服力吧,谁知道他前后还说没说话……更何况大晚上深山老林的, 除了他们剧组,秦瞿上山还能做什么?” “确实没说话。” 梁枝冷不丁开口,任夏夏撑着身子坐直,“你怎么又那么肯定了?又不是亲眼见证, 干啥那么信那渣男……” “……咳,”梁枝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当时也在车上。” 任夏夏:“……” 任夏夏:“???” 顶着任夏夏惊疑的目光,梁枝看了眼时间:“你差不多该出去了吧?回来再说。” “不,我过会儿还可以飞奔过去。”任夏夏不依,坐着没动,“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梁枝理了下头发,无奈将节目的来龙去脉简略解释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 任夏夏的表情越变越微妙。 “牛的,秦瞿真的牛的,”她比了个大拇指,“这算不算得上是千里追妻了?” 她叹了声,阴阳怪气地评价:“男人都是在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枝枝,你可要记得教训,千万别又被骗沦陷了啊。” 梁枝冲她安抚地笑笑:“当然不会,你放心。” “行,”任夏夏这才放心地打算出门,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多嘴两句,“我知道你心软,你想报复回去玩玩他也行,就是千万别再动心……” 梁枝仍在笑:“知道啦。” - 任夏夏离开后,梁枝没赶着收拾家里,而是反手关门后,又看了会儿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秦瞿出马的缘故,这件事最后结果出来得很快。 不多时,就连评论里不断有人追着询问的付羽然事情的处理结果,江城警方的官方号都迅速表明了态度。 【平安江城v:关于付姓女星醉酒后撞伤人一事,将会依法惩处,望各位引以为鉴!】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再无异议。 甚至在这之后,就连《不一样的家》节目官博都跑出来蹭了一波热度。 【不一样的家v:巧了,#秦瞿上山目的#竟是小家!作为赞助商爸爸,秦总可以说是相当负责了~欢迎各位届时收看《不一样的家》,每周六晚九点,咱们不见不散!】 评论里都是一片“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家牛逼!这都能蹭!】 【爷青回!这节目我从小看到大的呜呜呜,没想到又要出新的一季了吗!!】 【小家小家,跪求节目播出时秦总入镜!大帅哥谁不想看呢!】 …… 梁枝笑了笑,给那条微博点了个赞。 过了会儿,微信弹出个消息提示。 来自秦瞿。 是好友圈提示,他莫名其妙给她昨晚回江城时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她正疑惑,就见他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回来了。】 寥寥三个字,没有配图,时间显示“刚刚”。 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 回到江城以后,梁枝修整了两天,便再次投入了忙碌,生活充实且有趣。 一晃便又是半个月。 某天清晨,梁枝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眯着眼睛,没看来电人,便接通道:“喂……” “梁枝,还记得猫的事情吗?” “啊,哦。”梁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清醒几分,坐起来,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下床,趿着拖鞋往外走,“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昨晚熬得太晚,没想到和夏谦恒说好的下楼去接猫过来,最后还是睡过了时间。 梁枝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便不再耽搁,迅速下楼,当看见单元楼外站着的男人身影时,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第43节 “抱歉啊,让你久等了。” 梁枝说着,顺势接过夏谦恒手里的外出箱,掂了掂,有点沉,“奥利奥又长胖了呀。” “是啊,这孩子最近很能吃。”夏谦恒笑笑,用宠溺的眼光看过去,“接下来这小一个月的时间,就麻烦你了。” 梁枝摇摇头,“不麻烦的,它多可爱。” 夏谦恒轻轻摇摇头,半是无奈地叹道,“它皮得很,要是出现了什么让你觉得棘手的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再另想办法。” 梁枝也不忸怩:“好。” “给它准备的东西应该过两天就能寄到,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在之前都发给你了,”夏谦恒微微躬身,隔着外出箱的门敲了敲里头的猫,自然地提议,“今天有空吗?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就当做感谢。” “不用了,”梁枝摆摆手,婉拒道,“家里还有吃的,今天不吃完怕浪费。” “这样啊……”夏谦恒眸光动了动,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朝着梁枝的身后看了一眼后,笑着朝她挥挥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嗯,好,回来见。” 梁枝与他挥手道别后,刚提着箱子转身,抬眸想看看天空,便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眸子里。 她微仰着头,眨眨眼。 一阵风恰好从背后吹过来,梁枝长而柔顺的发丝被风拂起,落到男人胸前。 梁枝的眼睛本就大而有神,此刻蕴着少许的迷茫,竟意外的柔软可爱。 秦瞿心念微动,抬手将她被吹乱的鬓发重新别回耳后。 手指在发间停留一秒,便克制地收回。 梁枝盯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天气又开始转凉,她只披了件薄外套,风一吹后背便有些发冷,更加不愿意再这里多做停留,于是脚步轻移,想避开他继续往家里走。 秦瞿挡在她身前,淡声道,“刚巧路过。” 说得跟真的一样。 “刚巧”能巧到她楼底下。 梁枝歪了歪头,用玩笑的语气拆穿他:“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一起上楼坐坐?” 秦瞿默了一下:“……既然来都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不如带我上去坐坐?” “……” 梁枝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脸皮能有那么厚。 她敛了敛眉,反问,“可是我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秦总就算上去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呀?” 秦瞿低了下头,沉默地望向梁枝手里提着的箱子。 奥利奥透过箱门,直愣愣跟他对视,似乎在好奇着什么。 秦瞿微微偏头,略微生硬道:“我喜欢猫,想摸摸它。” “喜欢猫?”梁枝就跟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拢了下被风吹开的衣服,轻哂了下,“可是我记得秦总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洁癖,还对猫毛轻微过敏?” 犹记当年大学时,秦瞿的室友不知从哪儿捡回来了只野猫说要养,当天秦瞿便因这个理由连夜搬出寝室的风云事迹。 自那之后,梁枝在秦瞿面前时,再没提起过关于养只动物的话题。 “……” 秦瞿薄唇轻抿,迎着梁枝带笑的目光,眸中的情绪微妙地变了又变。 他又斟酌片刻,欲盖弥彰地解释,“以前那只是怕麻烦的借口……现在没有了。” “是吗?” 梁枝状似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再拆台。 注意到周围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似乎多了起来,她怕有心人认出秦瞿,不想跟他再在这个地方僵持,于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从他身边绕过去:“那到时候过敏自负?上来吧。” 秦瞿“嗯”了声,跟在她身后上楼。 进到电梯里,梁枝正望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发呆,耳边忽然又响起秦瞿的声音。 “他来过你家多少次?” 梁枝走了下神,照实回答:“就一次,来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息变得轻松几分,就连眉眼都舒展开了些。 “那就好。” 第34章 .燎原 动了真心。(二更)…… 梁枝回到家里, 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房间的门都关上。 随便用桌上杯子倒了杯白开水放着,她一边把奥利奥放出来,一边抬头看向秦瞿:“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 秦瞿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长腿一跨, 便坐到了沙发上。 面前茶几上摆着一个花瓶, 里面插着的香槟玫瑰开得正好。 无论是角落里摆着的手绘挂画, 手边裁剪得独具匠心的小个抱枕, 还是阳台上随风微微飘飞的雪白裙摆,处处都透着十足的宁静与生活气,看得出用心经营的痕迹。 她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如此念头闪过脑海,秦瞿端起桌上热水喝了口,氤氲的白气扑到脸上, 微微模糊了视线。 他敛眸,眼里的情绪不明,说不上到底是觉得高兴还是遗憾。 梁枝抱着奥利奥,抬了个小马扎坐到茶几对面,跟秦瞿始终保持距离。 奥利奥乖乖躺在梁枝的怀里,舒服地摊起小肚皮, 任她轻挠。 秦瞿手里一直捧着水杯,望着眼前的情景。 女人眉眼柔和安宁, 全幅注意力都放在怀中,下颌微低,几缕发丝垂下, 外面的光照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美好得不可思议。 而他置身于这样的情境中,忍不住轻轻地放缓呼吸。 连带着喝一杯白开水, 都被他带出了一种品茶的感觉。 梁枝在这个时候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他:“喝完了吗?” 秦瞿神色松动,把杯子放下,“嗯?” 梁枝起身弯腰,直接把奥利奥放到了他怀中,“一直在等你手上有空呢,来,你不是想抱着它吗。” 怀里蓦然多了只小东西,秦瞿先是不适应地浑身一震,随后下意识望向始作俑者。 梁枝安静地笑,眼中隐约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 秦瞿难得生出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抬手,笨拙地捏了捏奥利奥的耳朵。 奥利奥被送到陌生的怀抱里,也不太习惯,毛茸茸的背部耸动了两下。 秦瞿又不敢动了。 梁枝见他这幅好像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声提醒,“要顺毛摸哦。” 秦瞿愣了一会儿,没看她,低低“嗯”了声。 梁枝见他专心致志应付奥利奥,淡淡勾了勾唇,“那我不管你了,先去收拾下别处。” 说完,她从电视柜底下翻出个小花桶,又拿了把剪刀,往阳台走去。 秦瞿听见阳台门被打开的声音后,朝那边看过去。 女人背影纤细,穿着简单的棉布长裙,叠着一件薄毛衣,趿拉着拖鞋走得又静又缓,悠闲自得。 攥着裙摆在花槽边蹲下,梁枝拿着剪刀,给里面的花修剪枝叶。 秦瞿辨认不出那是什么花,但是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气。 那是与他一同生活时,他很少能感觉到的东西。 ……也许是从一开始就忽略了。 那样的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而今鲜花与梦想又让她重新闪闪发光。 秦瞿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得有多离谱。 梁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往后转了下头。 他迅速压低下巴,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手上。 直到梁枝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手上的事情,他才重新抬起头,继续看着她。 空气很安静,只有不时从外面传进来的些许微小动静。 在这片小空间里的气氛,竟有了些诡异的和谐。 女人似乎是觉得长发垂下来碍眼,于是拢了拢头发,随意用一旁的花枝盘了起来。 微仰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下,修长且白皙。 秦瞿无端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旖旎画面,脑中一根弦紧了紧。 他自认不是一个重欲的人,这三年来身边来来往往不断有人想要接近,也从来无动于衷,甚至有狐朋狗友看不下去,迂回问过是不是禁欲太久身体出了问题。 被说得多了,有的时候他甚至也会自我怀疑。 可在与梁枝重逢后的短短时间内,他已记不清身体产生过多少次的冲动。 也许是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无论是哪一处,他都曾仔细留下过缱绻痕迹,食髓知味后,便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有她能轻易勾起他的欲望。 明明近在眼前,却连碰也不敢碰。 秦瞿指节抵着下颌,闷闷地自嘲了声。 第44节 突然出声吓到了怀里的猫,它叫了一声后,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了下去。 秦瞿怕它乱跑打翻客厅里的摆设,忙伸手去捉。 在将它从地上捞起来时,却只觉手上小家伙抗拒得厉害。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便传来两道尖锐的疼痛。 秦瞿吃痛,松开手,奥利奥跳回地上,飞速跑向了阳台。 梁枝刚好把最后一点花枝修剪完成,听见动静后转身,便见着朝她跑来的奥利奥,和不远处捂着手,面色冷沉的秦瞿。 她蹙了下眉,顿觉大事不妙,把桶放下后大步走到秦瞿身边,“怎么了?” 秦瞿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伤痕:“……被猫抓了,没事,小伤。” 梁枝没有被秦瞿安抚到,眉头蹙得更深,“让我看看。” 秦瞿拗不过她,于是把手背摊开给她看。 冷白的皮肤上青筋凸起,与血管方向截然不同的躺着两根鲜红的血印,甚至隐隐有一点渗血的感觉。 “……” 梁枝当机立断:“走,去医院处理一下,顺便打狂犬疫苗。” - 好在伤口不算深,处理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打好了针,楼层电梯人太多,梁枝干脆跟在秦瞿身边,从医院楼梯走下去。 楼梯倒是没几个人,梁枝于是慢悠悠地往下走,不忘叮嘱秦瞿,“记得过来打第二针第三针,别忘记了。” “知道了。”秦瞿点点头。 梁枝这才满意地把手里的单子都还给秦瞿,而后想到什么,轻叹一声,“是我的问题,没看好奥利奥。” “不是的。” 秦瞿把病历单折了下,手垂在身侧,开口道,“是我非得去你家看看,才出的事。” 梁枝还是有点儿愧疚,“你手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话音在这时猝不及防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趁我不在你就偷偷去跟初小帆献殷勤,应晗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要不要脸啊!” 梁枝“咦”了一声,停下脚步,就看见有两个人停在下层楼楼梯口,似乎在争吵什么。 而且两个都是熟面孔。 应晗扯了墨镜,一双眼责怪地盯着面前的付羽然,“可是这次是你做事不小心,把我牵连进去的,得怪你自己啊?” 付羽然被拘留了半个月,刚被放出来,浑身上下的气质都蔫吧了不少,站在应晗身边,显得憔悴很多。 她双眼一瞪,嘲讽道:“什么叫牵连?那些被扒出来的事大多数都是你指使我做的吧?你别想装无辜,我演艺路毁了,你也别想靠着讨好初小帆洗白自己!” “我哪里想靠初小帆?”应晗双手抱臂,理直气壮,“我也在努力为你争取,让她能原谅你啊,之前我给你提供机会,让你圆梦,也没亏欠你什么吧?” “对我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讨好我是为了接近我哥,不是吗?”付羽然指着她,说话声音又尖了几个度,“亏我还一直以为我哥其实对你特殊,你这戏演的真不错啊,明明我哥根本对你没好感,硬是能把我骗得团团转,拿你当未来嫂子好生供着!” 被戳中痛点,应晗面色一白,跺了下脚虚增气势:“你那不都是一厢情愿吗?自己脑补的还怪我了?” “什么叫我一厢情愿??”付羽然质问着,抬手就去抓应晗的头发,咬着牙就要扇人耳光:“我让你知道我这什么叫一厢情愿、一厢情愿!” 应晗手里的墨镜掉地上,也不肯示弱地揪住付羽然的头发,两个人就这么厮打起来,动静越发激烈,就连楼道口的防火门都被推动,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 直到有人发现后,找人过来拉架。 梁枝始终无动于衷,等着那边的人上去解决。 围观一场好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当年两个人姐妹情深在她面前晃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倚着栏杆平静地望着,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两人被分开后仍不死心地挣扎着,骂声也一刻不停。 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到一直在不远处看戏的梁枝和秦瞿二人。 梁枝被吵得耳朵发疼,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待着,于是低声对秦瞿说,“上去坐电梯吧。” 秦瞿赞同:“嗯。” 梁枝没想到秦瞿回答得那么干脆,顺嘴问道:“你表妹你不管一下?” “不需要。”秦瞿情绪很冷,毫无感情地评价,“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承担,医院里有人保证她的安全。” 梁枝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抬步上楼。 走了两步,她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如芒刺一般扎着她不舒服,在转角时回头瞥了一眼,刚好与应晗视线对上。 应晗也是听到了脚步声才意识到楼梯间有人,狼狈得从混乱局面中抬头,便刚好看见了梁枝与秦瞿的背影。 ——他们什么时候又勾搭上的? 慌张与怒意在刹那间盈满胸腔,应晗本就气得头昏脑涨,盯着梁枝背影的眼神也愈发凶狠。 但在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她狠狠怔忪了一下。 曾经她最为看不起,在暗地里打压示威过无数次的女人,此刻站在比她高的台阶上,淡漠的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就连嘲讽似乎都显得浪费。 身边的男人,是她可望而不可即,费尽心思却得不来一个回眸的终极目标。 反观她自己,浑身凌乱,头皮和脸颊都火辣辣生疼,被人用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按住,毫无形象可言。 只是这样简单的对比,就已预示着她输得彻底。 耳边付羽然的声音还在叫嚣,“你不是说我哥对你是真爱吗?勾引了那么多年还不如一个被你赶走的梁枝,怎么,还想继续把我当枪使?” “……” 应晗不甘地张张嘴,却什么也反驳不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瞿那么凉薄散漫的一个人,居然会对那个女人……动了真心。 第35章 .燎原 “是我在单方面追她。”…… 刚才的事就如同一段与他们完全不相关的闹剧, 两人上了电梯后,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什么样的选择早就最后什么样的结局,这一切都是她们的咎由自取。 梁枝是个不喜欢记仇的人,就算当年付羽然那样针对她, 她也从没想过要主动做些什么报复回去。 就和曾经叶青苑给她说过的“好人会有好报”一样, 她一直相信善恶因果, 恶人自有恶人磨。 所以就算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 也只不过当时唏嘘一阵,便将其淡淡揭过。 这些恩怨都与她生活无关。 改坐电梯后,秦瞿和梁枝在负一楼的电梯间分道扬镳。 原本秦瞿想要送她,被她婉拒。 “秦总,我还要去其他地方处理一点事情, ”她看了眼刚才收到的新消息,摇摇头,“我就送你到这里,先上去打车了?” 语气又和之前一样客客气气的,稍微疏远地保持距离。 秦瞿微哽,像是刚准备伸出去的手半路上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那般稍感憋屈。 “要去哪里, 我可以送你。”他斟酌了一下,自以为有道理地说, “医院门口车难打,而且比较贵。” “离得很远。”梁枝仍是拒绝得坚定,“秦总应该很忙吧?就不打扰了。” 秦瞿本想脱口而出的“不忙”, 最后又被她一个浅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仔细想想,他的确有些忙。 这几天为了关注梁枝的动向,确实忽略了一些工作,虽然他很想一直跟在她身边, 但正事无法耽误。 最终他只能妥协:“那你注意安全。” 梁枝“嗯”了声,便转身离开。 望着梁枝的背影被电梯的厚重铁门再一次遮挡,秦瞿朝着车停的位置走去。 刚开车出地下停车场,他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由于没戴耳机,他打开车载多媒体,接通了电话。 顺时,杨牧河的声音在车里的狭小空间内回响。 “老秦,今天轮到我做东,晚上华悦城聚一聚,来捧个场吗?” 自离婚后,秦瞿参加这类酒局的次数多了不少,此前杨牧河是不敢多找秦瞿的,这两年习惯了,便每次都不忘问上一嘴。 秦瞿专心开车,只淡淡回:“不了,最近忙。” “哦这样啊,也行,知道你工作狂,以后有空再说。”杨牧河很自然地便接受了这个回应,但没挂电话,仗着隔着电话线秦瞿打不到他,忍不住多八卦两句,“诶,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梁枝回来了吗?怎么样,还准备追不?” “……” 秦瞿喉结滚动了下,没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 待到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才道:“现在暂时是朋友关系。” “朋友?”杨牧河微讶,“你们两个能和平相处了?” “……算吧。”秦瞿看了眼窗外,眼神不自觉地飘忽了下。 杨牧河愣了愣,随后道:“嘶……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是想把她重新追回来啊?” 秦瞿没否认。 “那以后呢?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当朋友守在她身边了?她又是什么态度?” 秦瞿眼神凝了凝,“等她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再说别的。” “……” 杨牧河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语重心长:“老秦,说真的,你这样等,估计等到地老天荒人家都不一定接受你。” “你看之前老四不也看上了个姑娘吗?就是这么个迂回战术,本想从朋友关系慢慢转正,结果眼睁睁看着人姑娘有了男朋友,然后结婚了,问题是那姑娘还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老秦,你不跟人家说你想重新追回她,到头来她也许真的觉得你就只是想放下恩怨和她做朋友,你舍得这样啊?” 第45节 杨牧河也跟着着急,说不上原因,但他就是一直觉得,纠纠结结这么多年,还是这两个人最合适。 甚至他隐隐有预感,要是不能和梁枝重新在一起,他这兄弟可能真得疯掉。 “你要追就直接追,别打着朋友的旗号,说什么只想守着她,你舍得一辈子不碰她?老四现在天天找人借酒消愁,你可别啊。” “……” 秦瞿望着由红转绿的路灯,挂断电话。 捏了捏眉心,他一脚踩下油门。 - ow工作室。 梁枝刚一走进去,前台接待的小姑娘见了她,就把旁边放着的一封信递了过来,“这个是给您的吧?之前苑姐给我说过。” “啊,是。” 当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柳之薇”三个字,梁枝笑着接过。 当初节目结束后,她给柳之薇留下了电话号码,但是没有地址,之前柳之薇想给她寄个东西,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在哪里,于是在多番查找后,在ow的旧版官网页面里找到了她,于是直接把东西寄了过来,直到快到了才给她发短信说明了这件事。 一个鼓鼓囊囊的小信封,里面除了信似乎还装着些别的东西,也怪不得要寄过来。 梁枝道了谢,在门口等待的座椅上坐下,便先把信读了。 是一封感谢信,配了几张柳之薇自己与新房的合影,还有小姑娘亲手画出来的新房的风景画,独具匠心地做成了个钥匙扣。 梁枝把钥匙扣扣到自己的包包旁边,继续读信。 信里大致都是些表达感谢的话,到最后问她要家庭住址,说是以后方便时不时寄点小礼物土特产什么的过来,不敢用短信直接问她,让她收到信看到这段之后直接给她发消息过来就好。 还是个心思挺敏感的小孩儿。 怕她不读信,专门在最后设置了这个小细节。 梁枝眼前仿佛一下子便浮现起了初见时柳之薇那副怯怯的模样,笑了笑,把地址电话直接通过短信发了过去。 在点击了“发送”按键的同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转头,便瞧见叶青苑带笑的脸。 “苑姐。”她微讶之后,朝旁边坐了坐,给人让出一点位置。 叶青苑从善如流在她身旁坐下,问,“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梁枝想了想,道,“过得还算充实。” “那就好。”叶青苑眉目舒展,又问她,“你那期这周六就要播出了,紧张吗?” 梁枝摇了下头,又轻轻点头:“是有点,我也不太清楚,我的风格会不会被人喜欢。” “怎么不会?”叶青苑拍拍她肩,安慰道,“别忘了你以前那些成就,你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喜欢妄自菲薄。” 她扬了扬手机,上面刚好是视频页面,“刚才看完了预告,我很期待完整地见证你的作品。” 梁枝心境平复了些,把信收好,弯了弯眸,“嗯,谢谢苑姐。” 她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叶青苑颔首:“嗯,我不送了啊。” 待到梁枝转身时,又听她特意叮嘱道:“今晚记得看啊。” “好——” -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晚间,梁枝本来早已打开了电视,但是由于接了个临时的事儿,只能又把看节目的事情往后面推了推,直至晚上将近十二点半,她才从工作中抬起头。 错过了电视上的播出,她只能用电脑打开视频网站,看回放。 她没关弹幕,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内,这期节目竟然已经满屏都是弹幕。 毕竟梁枝作为这次节目的主角,已经参与了整场,所以里面的内容显得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更多的则是观察弹幕,看看上面人的反应。 好在除了几个杠精之外,好评颇多。 【小破家居然请得起那么好看的设计师,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我好爱!姐姐看看我!】 【哈哈哈哈哈钢结构yyds!】 【我天啊这什么神仙设计,也太漂亮了吧!】 【本季最佳,果然女设计师都更容易共情,呜呜呜这些小细节也太有人情味了,泪目了。】 …… 看完全程,反馈都还算满意,梁枝便愉悦地关掉了页面。 下一秒,任夏夏给她打来了电话。 “这么晚还没睡?”梁枝接通,有点惊讶。 任夏夏似乎是已经在被窝里了,被子摩擦的声音响了一阵后,焦急地冲她道:“你看你那期节目了没?” “刚看完,怎么了?”梁枝疑惑疑惑地问。 “花絮呢?也看了吗?”任夏夏追问,说到一半又顿住,“算了你别看了,赶紧先去微博瞧一眼,出事儿了。” “嗯?”梁枝心头一惊,点开微博的页面。 电脑屏幕上热搜排成排,其中有一个标有上升趋势的话题映入她的眼中—— #梁枝和秦总太甜了# 梁枝:“??” 她顿觉不对,想也没想便直接点了进去。 在浏览了一阵后,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在正片播完后节目组放出的花絮里,秦瞿有偶尔的入镜,在被敏锐的网友们嗅到不正常的火花后,大家变身福尔摩斯,翻来覆去地从正片和花絮里翻出了好几个两人同框的镜头。 加以脑补后,纷纷喊甜。 【卧槽所以梁枝跌下去的时候秦瞿那是……直接把人公主抱起来了?】 【后面还亲力亲为帮人家跑腿做事,那是秦总诶,如果不是对人家有意思那用得着自己出马?】 【这个眼神好苏好苏,想到那句歌词,什么我的眼里都是你——】 【等一下我发现了华点……秦总上次说的上山另有目的,不会就是梁枝吧?他一个赞助商何必天天跑过去视察?要说不放心进度,我可不信,除非为了某个人……】 【!!!楼上姐妹,我觉得你应该是真相了!!】 …… 任夏夏的声音还在耳边:“你看到了吧?都炸锅了,你要不要发个澄清什么的?” 梁枝应了声,打开自己的微博页面。 随着这个热搜的不断上升,她微博也被人挖了出来,粉丝数短短几个小时便已疯涨了好几万。 她正准备打字,又听任夏夏惊呼一声:“卧槽啊秦瞿他怎么回事?他疯了吧?快快快去看他刚才又发了些什么!!” 梁枝不明就里,感觉到任夏夏的急切,将发微博的心思暂时搁置,搜了秦瞿的微博出来—— 【秦瞿v:不用猜了,是我在单方面追她。】 来自两分钟前。 第36章 .燎原 三合一。 “完了完了枝枝你这回是真的要火了……”任夏夏嘀咕道, “所以秦瞿这家伙是玩真的啊……” “……” 梁枝深吸一口气,满脑子都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和疑虑。 “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原本已经按下了秦瞿的电话号码, 梁枝稍犹豫了会儿, 又退出了通讯界面, 用微信给秦瞿发的消息。 【怎么回事?】 她完全没有想到秦瞿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公开承认这些, 以致于她现在用手机刷新微博界面,界面都是一阵卡顿。 即使不知道大家都在讨论,但这个卡顿已经足以说明刚才秦瞿发出来的消息有多震动。 卡了一阵,热搜页面终于刷新。 #应晗追不到的男人属于她#这一热搜横空出现,高高挂在了刚才那个#梁枝和秦总太甜了#旁边。 梁枝看到话题的时候, 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在这些事上牵扯到其他的人,更何况是用应晗同她比较。 这个热搜比起上一个的热度飙升更快,短短几分钟,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我刚磕的cp是不是要成真了!火速入坑躺平!】 【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没错了吧?这回绝对没错了对吧对吧!】 【这也太般配了,已经脑补出一出忠犬总裁追妻路了怎么办呜呜呜呜呜有太太吗,笔给你求你写!】 【怪不得应晗追不上, 姐姐闪闪发光的气质太棒了!和应晗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 梁枝面无表情地退出话题。 过了会儿,她切换回和秦瞿的聊天框:【不是说好只做朋友吗?你先把事情解释清楚。】 沉寂了许久, 秦瞿终于回了她:【嗯,想要重新试着追你。】 第46节 接着又是一条:【梁枝,我也想过和你今后只用朋友的方式相处, 可我发现我忍不住,真的做不到。】 不知为什么,竟然读出了一种谨慎克制却又小心翼翼想被她注意到的感觉。 梁枝盯着上方。 “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手指悬在半空,继续等着。 【这件事上你不需要表态, 只是我单方面的事,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仅此而已。至少给我一个撞南墙的机会。】 “……” 梁枝慢慢删掉了刚才打出一半的质问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用这样的语气同她交流,甚至卑微到说出只是他单方面的事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让她意外。 心一软,她轻叹一口气,回他:【好吧。只要不影响到我,你随意。】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心软。 也许像她那样体验过了无望,那些执念散去,他就不会再那么执着了。 ——是这样吧……? 更何况,她也阻止不了他。 算了。 梁枝轻轻晃了晃头,直接把手机扣在桌上,放弃那些无谓的胡思乱想。 只要她的生活不受影响就好。 - 这次节目的播出创造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致使梁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 颜值在线、才华横溢、被珩原掌权人公开追求……即便梁枝从未发过任何回应,首页最新一条微博一直停在她转发节目组的预告上。 但微博粉丝水涨船高,更是有大批人开始考古。 【原来cepheid咖啡厅就是她设计的!!那个地方我经常和我朋友去,拍照真的太棒了!】 【哇……以前还属于ow工作室,同yee大神有过合作,呜呜呜两个都是我超爱的设计师,双厨狂喜ing】 【求问咖啡厅坐标!周末想去打卡!】 【想去打卡+1!姐姐微博怎么不发自拍!这张脸不出道简直可惜了!】 …… 彼时,任夏夏正坐在工作室的窗台前,故作夸张地给梁枝读着评论。 “嘿,你别说,那家咖啡店最近真的挤爆了!本来上次火过一阵后,热度已经开始慢慢降下来,结果这次节目一播,又是一大堆人为了你过去打卡,我今天为什么来得那么晚?就是为了给你打包那杯咖啡,结果硬生生拍了两个多小时的队!” 任夏夏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继续嘀咕,“不过说实话,这个咖啡味道确实还可以,下回我还要去的话给你打个电话,到时候走个后门儿啊。” “我直接让老板送过来都可以。”梁枝笑了下,眼睛依旧盯着手上的画纸,不时在上面打几个点。 任夏夏站起来,好奇地倾过身,过去看,在看到纸上写了很多繁复的细节时,皱了下眉,“这什么?” “这个单子要求有点复杂,大体构思有了,还在推敲细节,”梁枝回答道,“等这件事完工,年后打算组个小团队,也方便一点。” 任夏夏点头赞同:“确实,你这样单打独斗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外面门铃声穿透门板,隐约入耳。 任夏夏听后,自告奋勇去开门。 梁枝欣然应允,就见人从飘窗上跳下来,赤着脚就往外跑。 她出声提醒:“地上凉。” “知道了,”任夏夏头也不回,“反正就一会儿。” 外面防盗门开了又关,任夏夏抱着一束花进来。 奥利奥也跟着从门缝里挤进来,跳到梁枝腿上。 “这家伙我一出去就拖着我脚,非得跟进来,没法。”任夏夏把花放到桌上,无奈道,“粘人精。” 梁枝弯了弯唇,抬手给奥利奥顺了顺毛,然后从花束里把卡片拿出来看了眼。 任夏夏冲她挤眉弄眼:“玫瑰诶,谁送的?” “秦瞿。” 梁枝也不避讳,把卡片扔抽屉,又从花束里抽出几支玫瑰,取了剪刀在底部斜着剪了下,插到手边花瓶里。 “哇——” 任夏夏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感叹道,“他这回动真格啊?” “随他。”梁枝给花瓶里的花拍了个照,礼貌性发过去张图,就没再管那边回了什么。 这几天秦瞿都有送她花,在她几次三番提醒不需要那么麻烦后,仍锲而不舍。 她只好接受,毕竟人不无辜,花无辜。 最后的结果就是家里花瓶几乎都换成了玫瑰花。 “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每天送花的方式追人,好土啊。”任夏夏评价道,“还是我表哥聪明,用猫……”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连忙止住话音,小心地观察梁枝反应。 见梁枝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的样子,她松了口气,欲盖弥彰地朝奥利奥伸手:“奥奥,来姐姐抱!” 奥利奥高冷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窝在梁枝腿上。 任夏夏也不恼,反而嘻嘻笑了两声。 梁枝一只手放到奥利奥下巴上挠了挠,另只手操控鼠标,刷新了下邮箱页面。 又是好几个征询的请求。 在这里面,她不时能看到几个熟悉的人。 是曾经同秦瞿有过商业往来的客户,她记性不算差,在以前处理公事的时候,对一些人的名字隐约还有印象。 无端地,梁枝忽然升起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 随着知名度的增长,梁枝手上接到的订单也越发多了起来,甚至有好几个品牌向她发出了代言的邀请,最后都被她一一推掉。 她并不习惯被长久曝光在那样的镜头下,这次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已经让她有了些不自在,现在她只想安静投入工作。 就连时常来找她蹭饭的任夏夏也减少了过来的频率,只偶尔在休息日的时候来坐上片刻。 这样平静的状态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被一通电话打断。 “枝枝,你看到微博了吗?” 清晨六点,任夏夏给梁枝打了个电话过来。 惊讶于对方这么早的联系,梁枝从床上慢吞吞地坐起,回她:“嗯?又怎么了吗?” 任夏夏少见地沉默了很久,才略带些艰难地出声:“……你要不然去看一下,昨晚发生的,现在还在热搜上。” “就,你先去看看,我一个晚上没睡,一直憋着不敢告诉你来着……” 听出任夏夏话里的意思,梁枝直觉事态不对劲:“嗯,那先挂了,我看看去。” 挂断电话,她心跳隐约加快,带着不详的预感打开了微博。 #梁枝 小三#这个话题已经窜到了前五。 起因是深夜营销号的一个爆料。 【有人知道秦瞿以前是已婚状态吗?后来又离婚了,根据曾经在珩原任职的知情人爆料,梁枝以前是秦瞿的秘书,她离职以后,秦瞿就离婚了……再结合秦瞿现在追求梁枝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个瓜有点大啊……[狗头][狗头]】 配图是几张打了码的聊天记录,爆料人贴出了曾经公司年会的时候,梁枝站在秦瞿身边的图片。 由于这个瓜属实夺人眼球,就算是深夜放出,现在凌晨六点,讨论不断。 【卧槽?!这个是大瓜啊,睡不着了……有课代表总结一下吗?怎么我有点看不懂?】 【大概就是怀疑秦瞿当年离婚是因为梁枝的介入吧,毕竟秘书嘛……再参考现在梁枝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说不准那会儿是养在秦瞿身边的小情人呢……】 【所以当初这俩人已经有一腿,气走原配之后秦瞿还想追梁枝?哇,不得不说,原配太惨了,那会儿和应晗的事也沸沸扬扬吧,前有应晗闹绯闻,现在前夫还正大光明追小三,是我我得气死。】 【合理怀疑之前那个#应晗追不到的男人属于她#是梁枝买的热搜了,太蹊跷了,不会是两个人当年争秦瞿,现在梁枝赢了在示威吧?】 【不得不说,梁枝也太白莲了,装什么岁月静好。】 …… 网友们的各种猜测齐齐上阵,更有人已经义愤填膺开始骂起了梁枝,引来许多附和。 梁枝越翻越没了睡意,心跳因为情绪的波动迅速加快。 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陈年旧事居然还有人扒出来妄加揣测,甚至最后发酵成了这副模样。 铺天盖地的恶意向她袭来,甚至有许多人已经转移战场,到了她的微博首页下一条一条地骂过去。 私信更是成了重灾区。 譬如“你什么时候去死”“不要脸”之类极尽恶毒的用小号给她发的消息层出不穷,私信的红点不断跳动,梁枝越发觉得刺眼,关掉私信后,直接退出了微博。 她深吸一口气,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突如其来的浩荡阵势令她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被刺激得头晕目眩。 微信的软件右上角也有一个不断跳动的红点。 梁枝恍惚了一阵,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 是来自任夏夏的消息。 【枝枝,你现在还好吗?】 【要不然早点澄清一下,不然会出问题的。】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那些都是谣言,你也知道的,有些人就是喜欢乱带节奏,你别太生气啊……】 【你不用回我,先睡一觉平静一下心情,我去找秦瞿,看看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第47节 待到心跳平复回正常的速率,她才给任夏夏回道:【我没事,我想想怎么处理。】 回完这一条,提示框又弹出了一个消息提醒。 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把手机放在一边,迅速下床,简单收拾了一阵后便出了门。 - 咖啡厅内。 “抱歉,我们在讨论后决定,不再继续与您合作。” 对方一句话落下,坐在对面的梁枝面色微变,轻轻敲了下桌上的草稿,理据力争,“可是我认为,目前这个方案,应该不会再有人能够胜任。” 对方望着她,满脸公式化的笑意:“是吗?作为新人设计师,您未免对您的作品太过自信。” 梁枝眼神沉了沉,便又听那人道:“原本我们选择您,只是看在秦总的面子上,可我们方才了解到关于您和秦总的一些关系……实在抱歉,恕我们无法继续。” 又是秦瞿。 梁枝忽然觉得有一点屈辱。 出门前在网络上收到的那些恶毒字眼再一次钻入脑海,挥之不去,不断刺激着神经。 明明她已经脱离了那个状况,与秦瞿没有了什么瓜葛,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还是一厢情愿地认定,她在仰仗秦瞿。 梁枝忽然淡淡笑了声。 然后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草稿撕成了两半。 “既然这样,麻烦贵公司按照合同支付相应的违约金。”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用陈述的语气接着道:“事已至此,我还是认为,您这样的主题,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胜任,就算是按照我的初稿,也难寻找到有能力进一步完善的人。” 对方不置可否,只当梁枝这是恼羞成怒后的气话,“梁小姐,有的时候,盲目的自信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认为,这不是盲目的自信。” 梁枝淡声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她起身,拿起手边的包,轻声说,“祝您找到更为合适的人选。” 走出咖啡厅,冷风直直灌入袖口。 梁枝扯紧袖口的束带,一边戴上耳机,一边抬步往自己的车里走去。 手机铃声响起,梁枝接通电话。 一句有些别扭,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话倏地入耳。 “mu,好久不见!” 梁枝好久没有听过这个语调,愣了一下后,失笑地用意大利语流利地回应:“用母语就好,安德鲁。” “哦好的,我只是向你炫耀一下新学的中文,mu。”对方半开玩笑地转回了意大利语,“回到那边的感觉怎么样?” 梁枝坐到车里,把手机放在一边,顺手系好安全带,“过得还不错,找我什么事?” 安德鲁是她在国外这几年认识的业内好友之一,同她有过不错的交情。 “我有个客户,刚才打听到你这段档期似乎空出来了,想让我帮忙问问,能不能让他插个队?” 安德鲁话匣子一打开,就颇有收不住的趋势,“虽然很抱歉泄露了你的行踪,但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被人中止合作?” 说到这,他笑着提议:“如果你用mu的名头,似乎能减少很多麻烦。” 梁枝轻笑了声,搪塞道:“那个称号得来的都是运气,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我近期出了一些小事,这段时间暂时没有投入工作的意愿,帮我转达一下,抱歉。” “噢,那真遗憾……” 梁枝听着对方小声感叹的语气,无奈笑了下,挂断电话。 回家路上,她又接到了来自王娣的电话。 她有些犹豫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夏都告诉我了。” 梁枝愣了下。 王娣沉吟一会儿,又跟她说:“夏夏不敢打扰,让我告诉你,清者自清……是这么说的吧。” “……” “你要是不开心,可以回来住一住。”王娣说话的语速很慢,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山上空气好,冬天城里老是起雾霾……” “……” 梁枝呼吸蓦地放轻。 她感觉到自己鼻腔有些发酸,悄声道:“妈,我知道了。” 她没挂电话,王娣便也不挂,知道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于是耐心地等着她继续开口。 梁枝等开过了一个路口,才缓缓出声。 仿佛做了个重要决定,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松,问道:“妈,玉山那块地,还在不在啊?” 王娣愣了下:“那边种不起东西,一直卖不出去……怎么了?” 梁枝笑笑:“没,就问问,屋子还在吗?” “……你说那个木头屋子?这个你得自己去看看。” “好。” 跟王娣说了再见,那边挂断电话后,梁枝在路边停下,去买了杯咖啡。 旁边有路人看到她,突然惊了下,试探着问:“你不是那个……” 梁枝细眉微拢,对她礼貌道:“你应该是认错了。” 说完,她便捧着咖啡,回到了车里。 回到小区,电梯门打开时,她意外地碰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瞿站在她的门前,静静等待着。 梁枝怔忪了一会儿,从电梯里走出来时,拿起手机假装看消息,越过男人打算开门。 “梁枝。” 秦瞿叫住了她。 梁枝脚步顿了下。 手上手机无意识地被她滑着屏幕,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划到了微博的页面。 热门里的第一条微博入眼。 【刚才好像看到了梁枝,她还能那么淡定地出来买咖啡,这心理素质我也是服……】 配图一张她上车的背影。 这个时候,事件还在发酵,梁枝做什么都能成为吸引众人视线的风向标。 【这不是心理素质好这是不要脸好吗?跟我念,不要脸!】 【怎么没跟秦瞿出双入对了?哦我忘了,秦瞿还在“追”她呢,笑死了。】 【有心思买咖啡没心思回应一下?】 …… “梁枝。” 秦瞿再一次唤她。 “嗯。”梁枝不想再说些有的没的,果断打开门。 “这件事原因在我,”秦瞿说,“你想要我怎么澄清?” 他怕引起梁枝的误会,又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想要隐瞒我们之前结婚的事情,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把这件事压下去。” 梁枝闭了闭眼,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你的原因,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猝不及防的状况。 这些历史现在能挖出来,就算暂时风平浪静,她名气一大,也总会有有心人发现。 只是秦瞿的事情太过引起震撼,间接加速了曝光而已。 秦瞿微哽,低头,“我会多加注意,以后不会再把你置于这样的风口浪尖。” “……” 梁枝手放在门把上,忽然被秦瞿的声音勾起了情绪。 今天所受到的铺天盖地的谩骂以及被拒绝的委屈在刹那间尽数涌上,想起他人用微带蔑视的语调说出的那句“合作只是看在秦总的面子上”,她愈发觉得难受得要命。 定了定神,进门后,梁枝没有面对秦瞿,用温温淡淡的语气平静道:“秦瞿,这件事你也看到了,只要你接近我,我们就会处在风口浪尖,谁又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所以……还是保持距离吧。” 她的确不怪秦瞿,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心累,往事与现在的纷扰接连堆叠在心间,她急需找个地方静一静。 否则,情绪可能真的会失控。 话音落下,她便慢慢地关上了门。 - 不多时,微博上,梁枝做出回应。 【已婚是和我,离婚也是和我,此前确实曾在珩原任职,后因个人原因辞职,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一切不过出于和秦先生理念不合,请勿再做谣传,我的私生活本不欲与人分享,也请大家不要恶意揣度。年前闭门谢客不接任何事务,到此为止。】 配图十分简单粗暴,一张离婚证的照片,足以说明一切。 这又使网络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神反转……所以其实是秦总浪子回头的故事?】 【怪不得花絮里梁枝对秦瞿的反应那么微妙……原来是真的有一段啊。】 【这么一想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爆料人既然对秦瞿的婚姻状况那么了解,怎么连对象是谁都不知道?】 …… 当天下午,秦瞿再一次发出声明—— 【秦瞿v:@应晗小姐,关于您恶意传谣的律师函已发出,这件事严重影响了珩原名誉,将会追究到底。】 第48节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给本就沸腾的局势再添了一把火。 【所以辣菜应晗的那条热搜是应晗自己买的?她疯了?】 【这是准备糊前把人一起拉下水,这也太恶毒了吧?】 【之前骂梁枝的人打脸了吗?一个两个骂得倒是欢,说别人蹭热度,恐怕还不知道人家早就把节目所得的收益全部捐出去了吧?】 【天,代入一下我都要哭了,那么善良的女孩子,离了婚还被骂小三,捐了款还被骂蹭热度,要是我得委屈死。】 …… 一时间,#应晗滚出娱乐圈#和#欠梁枝一个道歉#双双登顶热搜。 事态影响扩大,珩原的态度摆上来,与应晗有合作的品牌纷纷宣布解约,撇清关系,就连所在公司都紧急发布声明,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准备将她雪藏。 与此同时,应晗家中。 经纪人焦头烂额地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接进来,不时骂两句脏话,望向坐在一旁,满脸惊慌的女人。 待到终于有时间喘息,她才训斥道:“你说你惹谁不好,非得惹珩原?你疯了吧?” 应晗本就慌乱,扯过经纪人的手,便染了哭腔:“我是一时冲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嫉妒心上头,既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网络上混了那么久,她最懂得如何引导网暴,在刻意买通营销号,放出混淆的信息后,她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然而清醒了之后,她还没来得及后悔,便已经收到了珩原发来的律师函。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甩开她的手,在又接了一通电话后,摔门而去,“就这样吧,我先回公司了,你好自为之。” 空余应晗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颗心不断下坠。 她明白,自己这算是彻底完了。 - 事情还没有平息几天,又有人找出了关于梁枝的其他信息。 【先说一下情况,我是家里有点小钱的那种留学生,学建筑设计的,由于家族关系,接触过很多这方面的朋友,上次买了栋朋友的别墅,由于是我偶像mu设计的,当时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他,在跟他闲聊的时候,突然好像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情——mu是个华人设计师,本名叫梁枝,最近回国了……所以,是我想的那个吗?】 这是发在一个匿名问答区的帖子,时间在节目播出前,原本这个帖子已经沉了下去,这两天又被有心人挖了出来。 【mu?!那个传说中总是在练手的mu大神吗?她的作品回回说练手回回震撼我全家[狗头]】 【不会吧……在营销号看到过有人流传她的作品图,不像现在的风格啊……】 【人家那本来就是冲破原有的风格,当然不像,而且最近不是梁枝个人主页上说停止各项工作直到年后吗?mu的官网最近也发了类似的通知。】 …… 就在众说纷纭的时候,楼主再一次出现。 【我是楼主,刚才问了朋友,确定了就是一个人。】 - 此刻仍在话题中心的梁枝却再没搭理过这些纷纷扰扰。 小区楼下。 把奥利奥交还给夏谦恒,梁枝最后再揉了它两把。 夏谦恒见她恋恋不舍的模样,笑着问:“它没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梁枝摇摇头,“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她精神安定剂一般的存在。 夏谦恒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 梁枝转身欲走,夏谦恒又叫住了她。 “梁枝,”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都了解了,你现在情绪好些了吗?” 梁枝背脊一僵,淡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夏谦恒点点头。 梁枝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重新面向了他,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一问,”夏谦恒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我还有机会能和你再近一步吗?” 梁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点惊讶,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直到和夏谦恒的眼神对上,她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哑然失笑,摇摇头:“抱歉啊。” 是早已能猜到的结果,夏谦恒遗憾地笑了笑,最终只是很自然地揭过了这个话题,“没事,只是之前以为,也许奥利奥会有奇效。” 梁枝被他逗笑,问他:“那就这样了?我回去了?” 夏谦恒微微弯腰:“在此之前,我能邀请你一起吃顿饭吗?” 梁枝想了想,欣然应允。 路上,手机响起。 梁枝对夏谦恒说了句抱歉后,接通电话。 那边是一个客客气气的女声:“您好,是梁枝小姐吗?” 梁枝微微蹙眉,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意图:“嗯?我是,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是中恒国际的,关于之前与您中止合作的那项计划,我们想重新与您建立合作关系。”女声的姿态放得很低,“我们在寻找了很多家后,发现目前的所有选项中,只有您可以胜任这个计划,您看愿不愿意……” “抱歉。”梁枝眉眼弯弯,语气不温不火,“我这个新人自认能力不够,暂时闭门谢客,麻烦另寻高就。” 结束通话,夏谦恒问她:“怎么了?” 梁枝看着窗外,轻描淡写:“没事。” 吃饭时,梁枝偏爱靠窗的位置,于是选择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外面就是街景。 夏谦恒是个很会把握距离感的人,说话进退得宜,话题也是刚好能相谈甚欢的那种。 一顿饭下来,梁枝全程都保持着笑意。 吃完饭,结账时,梁枝又往窗外看去,发现外边有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她“啊”了声,惊觉自己没有带伞。 “我送你回去?”夏谦恒问。 梁枝先是摇了摇头,“我待会儿打车吧。” 而后却在打车时,发现等待的名次已经排到了第75。 这里是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之前夏谦恒停车时都好费了一番周章,她早该想到打车不易。 眼睁睁看着雨越下越大,她选择放弃挣扎:“那好,麻烦你了。” 夏谦恒轻笑一声:“一点也不麻烦。” 两人于是共打一把伞,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边走,夏谦恒边问,“闭门谢客,是准备这段时间多放松放松,在家里多休息?” 梁枝摇摇头:“不是放松,更多的应该是……放空吧?打算换个清净的地方住,等过完年再回来。” “这样啊……”夏谦恒道,“需要我转告夏夏吗?” 梁枝摇头,“我跟她说过了。” …… 上车时,夏谦恒体贴地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进去后,才走到另一边。 开门前,他似是无意地往某一处看了眼,而后淡淡笑了一下,才收了伞,进到车里。 汽车开动,缓缓消失在雨幕中。 街角。 秦瞿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影,阴沉着脸收回视线。 又是那个男人。 从他们一起到餐厅吃饭开始,他便一直默默关注着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和梁枝现在是怎样的关系。 他有些无法用“普通朋友”来说服自己。 至少,那个男人对梁枝,别有意图。 撑着的伞不知不觉有些歪斜,秦瞿感觉到肩膀有一片湿润,索性收了伞回到车里。 到底是自己闯了祸,太过急功近利,导致本想拉近距离,却偏生再一次把对方推远。 就算有人趁虚而入,他也只能远远的观望,不敢再出现在她身旁。 明明因为别的男人的靠近而嫉妒得发疯,却只能远远观望,就连对方隔着空气向他示威,他也只能生生克制住上前的脚步。 他怕再这样莽撞地出现,会让梁枝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想起梁枝毫不犹豫地坐进男人副驾驶的动作,秦瞿心脏越发紧缩着疼,红着眼一拳打到了方向盘上。 后悔。 第37章 .燎原 雪夜。 每个冬日, 江城周边最早下雪的总是玉山。 热搜上挂着#江城的第一场雪在玉山#时,梁枝正在屋里,同王娣视频。 屋里很暖和,旁边壁炉里刚烧起火, 将前方一小片天地映得通明。 桌子摆在窗边, 窗角厚厚堆起来的雪占据了半片位置, 外面雪花仍在不断飘落, 模糊了远处树林的踪迹,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风与雪。 梁枝蹲在窗下,面前是好几个大大的快递包裹。 第49节 “妈,你怎么给我寄了那么多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快递包裹里翻出些冬衣, 还有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 桌上的手机屏幕里映着王娣的脸,她心情不错,大概是刚和小姐妹打牌赢了钱,满脸都是笑意。 她呵呵笑两声:“下雪了,怕你下山不方便。” 透过梁枝手机的前置镜头,她观察了会儿梁枝屋里的摆设, 叮嘱道,“注意安全……也别冷着, 住太久不好。” “知道啦。”梁枝笑着应下,“等冬天过完我就回来。” 自那次闭门谢客后,她便搬到了玉山这边来。 这里算是她家曾经分到的一片荒地, 种不出什么东西,以致于很久以前就被搁置,他们很多年没有回来过。 她刚过来时,屋子早已破旧不堪, 她索性重新改造了一番,将其搭建成了座有自己风格的小木屋。 虽然由于时间关系,处处都做得简单,但也蕴了别样的简约美感。 把衣服叠好先放回旁边沙发上,几经折腾将包裹腾空,梁枝这才回到桌前,手里拿着最后一个小盒子,晃了下,“这里面是什么呀?” 王娣没直接告诉她,而是催她:“快打开看看。” 梁枝于是照做。 盒子打开,里面还有个小盒子,看盒子上印着的logo,大概是首饰一类的东西。 “怎么还给我买这些啊……”梁枝一边疑惑地小声嘀咕,一边打开盒子。 当看清里面的戒指时,她微惊,“买戒指做什么,那么贵——” 王娣见她这样反应,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拖腔带调笑她:“假的!小薇送你的!” 梁枝闻言,才仔细又打量了一番。 做工算得上精致,就连上面镶嵌的钻石也亮闪闪的,乍一眼看过去跟真的一样。 不过多看两眼就能看出端倪。 梁枝放了心,又听王娣继续催她:“快戴上给我看看。” “行。” 梁枝也跟着笑了两下,拗不过王娣,把戒指往手指上套。 这个戒指不能调整大小,她在右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试过去,最后只有无名指刚好合适,不松不勒。 梁枝手指本就纤细修长,戒指戴上去,衬得一只手更是精致漂亮。 “真好看。”王娣赞许地点点头,“小薇眼光好,你戴着玩玩挺合适。” 梁枝把手抬起来,直直对着光线看。 戒指上除了中间镶嵌的稍大一些的钻石,周边还有几颗小的水钻,像小时候衣服鞋子上贴的那些,倒是一眼能看出真假。 梁枝一下子想起了小学的时候,自己喜欢和朋友一起去操场找那些掉在地上的小水钻,收集在一个小盒子里。 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儿,果然都喜欢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梁枝正漫无目的地想着出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敲门声。 她轻车熟路对身后道:“放门口吧,谢谢。” 王娣见她这幅熟悉的样子,好奇:“谁啊?” 梁枝想了下,解释道,“应该是来送菜的。” “好啊,”王娣有些意外,“菜都要人给你送,过得挺好。” 梁枝笑了笑:“你不是都说了吗,下山不方便。” 她这边属于山上比较偏远的地方,周围没几户人家,要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都得走上一个多小时下山去镇里。 所以,她直接联系了几个固定在镇里卖菜的农户,让他们帮忙送菜过来。 “你这样,注意安全。”王娣多看两眼,不放心道,“现在出去拿,我看着你。” 梁枝于是听话地起身,“好,这就去——” 然而在开门时,她没有看见门口地上放着的熟悉的塑料袋,而是看到了一双皮鞋。 上面虽沾了雪水,不复整洁,可从鞋面的质感看来,价值不菲。 男人影子投下,将她整个身影笼罩住,仿佛一堵坚实的墙。 梁枝愣了愣,心头震动一下,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 秦瞿与她眼神交汇,也不闪躲,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被外头飘飞的雪花冻住,万籁俱寂。 男人眼底泛着疲惫的乌青,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有速食的味道。 一辆房车停在木屋前,已经堆了点雪。 看起来是从江城一路开车到了这边。 梁枝的唇瓣无意识地咬得发白,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做什么反应,手搭在门把上,甚至忘记了要开还是关。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能找得到她。 秦瞿动了动唇,忽然被梁枝无名指上的那颗钻戒吸引了注意力。 他蓦地一僵,将目光死死锁定,不可置信一般颤着声问:“你和谁结婚了?是他吗?” “……” 突如其来的质问把梁枝打蒙,她避开秦瞿向她伸过来的手,双手背在后面,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秦瞿眼神不自觉地闪躲,“……来找你。” 没想到会被人这么快找到,梁枝闭了下眼,“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玉山这个小地方过于偏僻,如果没有人专门告知,是不会有人想到她到这里来了的。 …… 秦瞿下颌紧绷,直接避开那个问题,往屋里观察片刻后,又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周边的情况。 当意识到环境的荒凉,他严肃地皱起眉,不由分说便又要去牵她的手,“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有别的问题,我们回江城,好不好?” 触碰到男人冰凉的掌心,梁枝抗拒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有意与他拉开距离。 女人手本就纤细,秦瞿握的时候不敢用力,她抽出去也是轻而易举。 须臾间,掌心被冰凉的戒圈硌了一下,凉意顺着中指一直滑到指尖, 秦瞿仿佛被一棍子敲醒,手足无措地停下动作,眼神染上少许慌乱。 梁枝没再看他,低着头,睫羽轻颤:“我说过闭门谢客,就是闭门谢客,秦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住在这里挺好的,但是抱歉,请回吧。” 说完,她仿佛没有注意到面前男人瞬间崩塌的神情,用一扇门将他的视线隔断,锁门时她故意磨蹭了一下,平复好了不知为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手机上的视频电话还在继续。 摄像头是正对着门口的,也就意味着王娣看完了他们的整场争执。 顶着王娣欲言又止的目光,梁枝忘记了刚才两个人聊到哪儿,往桌子上随便扒拉了两下,语调故作轻快,“妈,我就说,这么大雪天,送菜的怎么可能上来。” “嗯……”王娣好像在沉思,过了会儿,试探着问,“刚才那是秦瞿吧?” 梁枝顿了下,见无法狡辩,点了点头,淡声承认,“是啊,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 “……” 王娣心里似乎憋着事,突然沉默了半晌。 梁枝见状,以为是找不到话题,于是半是玩笑地道,“妈,你这么突然不说话,吓我一跳,不会是你告诉他的吧?” 她本来只是当一个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却不曾想,王娣在悄悄抬眼看了她以后,低声承认:“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 梁枝一时语塞,心跳速度再次加快,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娣慢吞吞解释道:“你走之后,他就来我这儿找你,怎么赶也赶不走,还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帮做菜,每天就睡车里,大清早起来把家里那两头猪都给喂了……好好一大小伙子,我都不知道他能做那么多事。” “然后……有次劝他的时候,我跟他说,玉山那地方多远啊……说完才发现,漏嘴了。” “……” 梁枝不知道说什么好,望着满脸小心翼翼的王娣,耐心道:“没事,我已经让他走了。” “哎……” 王娣小声叹气,“以那小子性格,可能走不了。” “不会的,这种天气,难不成他还能待着不走?” 梁枝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王娣。 语毕,她目光往窗外飘了飘。 倏忽间。 停住。 秦瞿没走,修长的黑色身影就这么立在车旁,面对她的方向,与周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他周身气息很沉静,孤寂地挺直腰板,好像什么都入不了眼,却又偏偏将一切都尽收眼中。 雪下得又大了些,模糊了他的神色,他那一身衣着单薄,唯一能防寒的风衣还敞开着,衣摆空荡荡地迎着风雪乱飘,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梁枝不自觉地轻颤了下。 “是吧,我说他不会走……”王娣还在嘀咕,“这天可冷了,一直站着那还得了,会出人命的。” 梁枝赞同地“嗯”了声,想了想还是切屏给秦瞿发了条消息过去。 【回去吧,太冷了,会冻生病。】 她看见秦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可是在看了一眼后,又置若罔闻地放回去。 第50节 继续站着。 很快,肩头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王娣观察梁枝的表情,便知道结果如何。 她摇摇头:“实在不行,你就拿薇薇送你的戒指戴在手上给他看,假装结婚了,让他知……知难什么什么退,到时候他要是不相信,来我这里,我帮你说说。” “如果都做了,他还不走,就随便他了,等不到就会走的。” “……” 梁枝“嗯”了声,“那妈,我先挂了。” 挂断视频,梁枝闭了闭干涩的眼,又是一股无力感泛上来,带着隐约的纠结。 他怎么,就不懂得放弃呢…… - 不知不觉,冬日的夜幕早早落下。 雪没有白天下得那么猛。 梁枝吃了饭,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 男人还是像白天那样,一动不动站在那。 飞雪落满了肩头,甚至堆积成了厚厚一层,他恍然不觉,仍是那副沉寂的模样,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冷。 他的视线越过层层雪幕,望向木屋里坐着的女人。 梁枝背脊挺直,专注地看书,未曾看过来一眼。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照在玻璃窗上。 女人偶尔抬手撩发时,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射着刺目的光。 秦瞿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将注意力投到那颗钻戒上。 积雪埋掉他的半只脚,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偌大的雪夜安静得吓人,雪片遮盖了来时的痕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片土地。 不知又过了多久。 梁枝合上书,起身,离开了窗边。 窗帘被毫不留情地拉上,过不了多久,从窗帘缝隙偷偷漏出的光也暗了下来。 秦瞿紧接着收到了一条来自梁枝的短信。 【你看到了吗?】 秦瞿眼中掠过苦涩,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看到了。】 梁枝没再回她。 左上角又出现了一条消息提示。 来自杨牧河:【兄弟,你在哪?】 秦瞿手指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僵硬,动作有点迟缓地继续打字。 【玉山。】 对方明显是惊了下:【好家伙,跑那么远,去看第一场雪了?】 秦瞿抬眼往已经漆黑一片的木屋又看过去,半晌才回杨牧河:【去看月亮。】 【看月亮?大哥你跑那么远就为了去看月亮?能有月亮个鬼!那么冷的天,赶紧回来一起喝酒啊!】 …… 【不用了。】 秦瞿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把手机放回兜里。 而后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半步。 许久。 雪停了。 上空月亮慢慢显现。 秦瞿掀起眼皮看了看,哑着嗓子笑骂:“不是这个月亮啊。” - 第二日,清晨。 梁枝起了个大早,还没怎么完全醒过来,下床后去到客厅,迷迷糊糊地打开窗帘。 当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影时,眨了眨眼,骤然清醒。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在雪地里……站了一晚上吧? 她昨晚睡得早,甚至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停的。 收到秦瞿的回复后,她便以为那人听懂了她的意思,知难而退。 没想到早上看见的第一个人,居然还是他。 男人肩上还有雪,见到她后,抬手拍了拍,冲她勾起一个笑,无声冲她做口型—— 早安。 看起来状态不算差,除了脸色更为苍白,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疲惫一些之外,没生病,也没晕过去之后被埋进雪里。 梁枝直接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窗帘。 走去厨房做早饭时,她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安慰—— 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怎么赶人都试过了,是他自己坚持呆在这儿,做了什么出了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可就算这么想着,她一颗心还是莫名七上八下不舒服。 直到听见门口敲门声,送菜人的声音穿透门板传到屋里,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过去打开了门。 送菜人见梁枝那么快就开门,还有些意外:“平时不是让放在门口的吗?怎么今天那么早,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儿,以后还是等我放了再开门吧。” 梁枝笑了笑,接过一大袋子菜,“刚好离得近,叔您慢走啊。” 送菜人也不觉得奇怪:“好嘞!” 他往旁边看了眼,顺口问道,“新买的车啊?真气派!” 梁枝刚想摇头,却突然抓到了关键点,往秦瞿停车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房车门窗紧闭,再没了男人的身影。 终于肯放弃了吗…… 梁枝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下来,没跟送菜人多说,便回了房。 重新打开窗帘,再次确认秦瞿原来站的那个地方没了人影,这才回到厨房。 把菜放好后,切了点青菜碎进锅里。 青菜粥好时,梁枝的饥饿感恰好袭来。 闻到粥的清香,她食指大动,盛了一碗便坐到桌前。 粥的热气不断向上氤氲,梁枝舀起一勺,吹了吹,余光却突然透过雾气,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 秦瞿换了身衣服出来,拉开车边的炉灶,竟然自顾自开始做起饭来。 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梁枝手上动作一愣。 他这是想干什么…… 是准备住在房车里了吗…… 早上化了雪,气温比昨晚还要更低,秦瞿趁着热油,双手拢在一起,吹着气暖手。 他余光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但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而是拿锅铲往锅里翻了翻。 油被烧热,烟气上升,秦瞿将菜下锅时,有些手忙脚乱,却又意外地没有出错。 可梁枝总觉得有点担心,生怕他一不小心闹出点火灾爆炸什么的。 毕竟她好像真没见过秦瞿正儿八经做饭。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在干什么。 摇了摇头,她将已经有些冷的粥送进嘴里。 手机不偏不倚地在这时响起。 秦瞿不知道是趁着哪一步的空当,给她发了消息。 梁枝忍不住多看一眼,发现对方还在认真地对付锅里的东西。 【你是一个人住,对吗?】 【不用理我,我只是觉得,这附近也没有安全保障,你一个人住太危险,至少有我守着能有个照应。】 【实在不行,我可以开远一点。】 “……” 梁枝看完消息,说不上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连带喝粥的时候都有点出神。 一碗粥见底,她把碗放回水槽,便任由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秦瞿的身影在脑海中越发挥之不去,她狠狠捏了捏鼻梁,心头的思绪又变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执着到在雪里站一晚上都没放弃。 他以为自己还是因为那件事生气吗。 那件事过去了那么久,其实梁枝早就冷静下来,好好想过一遭。 第51节 这件事无论怎样错都不在秦瞿,只是他们都太小看网络舆论的力量。 她除了平时刷刷资讯,不怎么会玩微博,这次也是头一回遭遇规模那么大的针对她的网暴,一时招架不住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诚如当时她同别人所说的,她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冷静下来的空间。 而走前对秦瞿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有些欠妥。 大约是迁怒,或者逃避的心态作祟。 直到现在,她也仍在逃避。 逃避什么呢。 逃避面对自己的感情……吗? 心底最敏感的那一块被戳到,梁枝猛地坐直,头皮有些发麻,不愿再去细想。 敲门声适时入耳。 梁枝猜到了会是谁,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出一袋感冒药,攥在掌心背在身后,慢吞吞去开门。 门开,秦瞿站在她面前。 他抿着唇,鼻尖似乎被冻得微红,仍不减周身的优雅冷峻。 梁枝看见他手里端着的盘子,里面装着两个像是油炸丸子一样的东西。 由于天气太冷,不过一会儿,已经凉透。 她抬眼,疑惑道:“你做什么?” 秦瞿把盘子往她面前送了送,嗫嚅一会儿:“我做的蔬菜丸子……尝尝?” …… 见梁枝用一种见鬼的眼神望着她,他默了默,又解释道:“我尝过一个……味道应该还算可以。” 他面上表情仍保持平淡,但梁枝总能从里面读出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在……紧张? 不小心瞥见男人另一只手悄悄攥紧又放开,梁枝失笑,把盘子推回去,礼貌地婉拒:“我吃饱了。” 说完,她看见男人眼中闪过的遗憾,假装没注意,把手里的感冒药塞进他手里,便关上了门。 关门后,门外没传来什么动静。 梁枝站在门前等了会儿,才听见缓慢远去的脚步声。 窗外,男人一只手捏着感冒药,另一只手端着盘子,单薄的背影稍显落寞。 走到灶台前,他把盘子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用筷子戳了一颗,背对着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即便是身处那样简陋的条件,他的姿态仍是以往那副自然的模样,背脊挺直,慢条斯理。 只是,梁枝看着看着,竟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委屈的气息。 说不上为什么能感觉到,但就是有点滑稽,却又有点反差的……可爱。 第38章 .燎原 “三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自那天以后, 梁枝的家旁边就多了一辆赶也赶不走的房车。 秦瞿好像也是第一次尝试房车生活,最开始梁枝偶尔看着他做事,总能看出不适应的感觉,后来一回生二回熟, 才慢慢熟练起来。 梁枝甚至觉得, 在车前面架个摄像头, 他就能做野外生存直播了。 她本以为他做这些事不过是闹着玩, 过两天等储备的资源都用光了,就会放弃继续在这里守着。 毕竟玉山的冬日漫长且辛苦,像他那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又怎么可能适应。 却不想,这个男人一待就是好久。 在此期间,他甚至有样学样地学起梁枝, 去镇上找人定期送东西过来,在那之后,就更加安稳地继续住了下来。 中间有一次梁枝忍不住发消息问他:【你真的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得到的回复是男人发过来的语音。 沙哑的嗓音慵慵懒懒,尾音上扬,带点戏谑—— “三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梁枝, 你哪次见我等你,不是等到最后你把我赶走才放弃?” 【……】 梁枝回了他一段省略号:【那我这次也赶你了, 怎么还不走。】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到最后秦瞿只回了三个字。 【不敢走。】 过了会儿,才又发过来一条: 【怕走了, 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梁枝捏着手机,心情有些许复杂。 在那之后,两人再没交流过,好像断了联系。 又好像, 那段对话,只是生活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只有梁枝感知得到,自己的防备在一天天地卸下。 - 【诶诶诶!!!!!枝枝你快看!!咱们江城终于开始下雪了!】 临近一月的一个清晨,梁枝一睁眼,就看到了任夏夏给她发过来的消息。 她拿起手机,刚看完对方给她发的消息,便又收到了一堆图片。 大多都是江城街道上的雪景。 梁枝艰难地打开了第一张,便由于信号不好,退出去不再看。 正当这时,任夏夏又给她发过来了好几条消息。 【某人在那边倒是过得挺滋润,我馋了那么久雪景,江城终于给力了那么一次。】 【今年的雪比去年要大得多,可惜你今年是看不到江城的雪景了。】 【好了我不继续刺激你了啊,你那边过得怎么样?】 “……” 梁枝换了个姿势在被窝里躺着,睡眼惺忪地回她:【大雪封山。】 昨天晚上雪下得前所未有的大,直接把上下山的好几条道堵了,这边本来就偏僻,道路也很少有人关心,现在外面还在下大雪,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想不到梁枝那边是这种情况,那边任夏夏先是发过来一串问号:【???我看看去!】 没过多久,估计是去了解了下情况,然后问她:【你那边东西够吗?】 梁枝想了下,回她:【应该是够的,放心。】 任夏夏很快回:【那就行,注意安全。】 梁枝:【嗯。】 放下手机,她下床去洗漱,洗漱完后裹着毯子点了壁炉,窝在沙发上继续昏昏欲睡。 身子歪倒下去时,她稳了稳身形,忽然想起刚才任夏夏的叮嘱,起身去厨房。 当摸进空空荡荡的储藏间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 原本反应有些迟钝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终于勉强转过了弯来,梁枝默了默,静静关掉了储藏间的门。 她忘记了,昨天送菜那人因为有事跟她约了今天来。 然而今天猝不及防出了这事儿,怕是来不了了。 刚巧这个时候送菜人给她打过来了电话。 梁枝接通,由于信号不好,她只能听见那边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声音。 好在梁枝大概懂得他打过来的意思,艰难地回应完后,挂了电话。 把手机丢在一边,她在屋里寻找了一阵,也才找到了几包孤零零的小零食。 还是当初从江城带过来的,她嫌不好吃,这才一直搁置。 难不成接下来这段时间就靠这些过活啊…… 梁枝丧气地又往沙发上一躺,有气无力地扯开一袋零食,边吃边在心里盘算着这大雪封山要封多久,路多久能通,难不成接下来这段时间,她就要一直将就着这点零食过活? 不然还是吃雪球吧…… 有点扎嘴。 梁枝的思绪不断发散,越想越往无厘头的方向飘飞。 最后被敲门声抓回来。 没人来这山上,那能敲门的肯定只剩一个人。 打开门,果真看见秦瞿站在门口。 男人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梁枝仔细看过去,发觉是一袋子菜。 “你来干什么?”她盯着菜问。 秦瞿掂了掂手里的袋子,神态自若,“给你送菜,这段时间都没见有人给你送过来,觉得应该快没了。” 确实是没了。 这人的做法简直可以说是下了一场及时雨。 毕竟是关乎到温饱的问题,梁枝便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地从秦瞿手里接过袋子。 第52节 袋子很重,里面菜很多,她一个人吃的话,能吃好几天。 梁枝感受到袋子传来的重量后,稍微犹豫了两秒,问他:“你自己呢?现在封山了,别到时候你也没得吃。” “我没事啊,”秦瞿语调轻松地答,“没菜了我能让直升机送过来。” 梁枝抬眼:“……?” 直、升、机? 她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过了那么久,竟然一点也没有后顾之忧。 “……知道了。”梁枝提着袋子反身,顺手把门往后推了一把。 木门还没合上,就被一只手挡了回去。 “梁枝。”秦瞿唤她,盯着她背影的目光灼灼,忽地扬眉,“不留我吃顿饭,表达感谢?” “……” 梁枝后脚跟往地上踏的力道大了点。 ——这个男人,当真把她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知道她不爱亏欠,这时候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借着这个由头,登堂入室。 虽然对秦瞿的意图门儿清,但梁枝还是认输般轻叹:“进来吧,我去厨房做饭。” 她没回头,便也没发觉男人眼底倏然闪现的亮光。 把菜放到厨房里,她正准备洗一洗,便听客厅传来手机铃声。 接着是秦瞿在唤:“你电话响了。” 梁枝应了一声,出去接。 手机倒扣着放在茶几上,一旁的秦瞿泰然自若地坐着,一双长腿屈起,见她出来,帮她指了指。 沙发的大小对于梁枝来说刚好合适,对更高的秦瞿来说,这样坐着确实不舒服。 他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视线自始至终没从梁枝身上放开。 梁枝看都没看他一眼,匆匆拿起手机,在看清来电人后,走到窗边去接。 窗边的信号比别的地方好些,但仍不怎么能听得清晰。 梁枝透过窗玻璃的反光,能看见秦瞿一直有意无意朝她这边观望。 她不喜欢被人偷听到电话内容,于是颇为不自在地压低声音,“刚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是王娣,是在任夏夏告诉她大雪封山之后,放心不下打过来问情况的。 听着那边王娣的叮嘱,梁枝不时轻轻点头,温声回应。 “嗯,我知道的,我会注意。” “不用,这边我真的住得挺习惯。” “嗯……我知道了,会早点回来的,你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 “好,拜拜。” …… 梁枝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轻掩着嘴,声音放得很低。 不远处,秦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紧张,又沉沉暗下。 他身体向前倾了倾,试图听清梁枝说什么。 却只能偶尔从梁枝柔软的声音里,辨认出一点细碎的话语。 ……是谁。 那么熟稔,又那么亲近。 一个猜测不经意从脑海里划过,他使劲捏了捏指节,隐约发出“咔咔”的响声。 梁枝说完“拜拜”后,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让她没有直接挂断电话。 那边说完,她突然勾起了唇角,语调带了些许俏皮。 “嗯,知道啦,我也想你。” “……” 这句话秦瞿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瞳孔瞬间缩了缩,浑身紧绷。 梁枝打完电话,愉悦地转身,便对上了秦瞿黑沉沉的目光。 眼神交汇的刹那间,男人稍一别开视线,再看向她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仿佛压抑着什么,让人看不出他具体的情绪。 梁枝没理会他,把手机重新放下后,抬步走回厨房。 经过沙发旁的时候,手腕被他轻轻抓住。 秦瞿的力道很轻,只用拇指和食指在她手腕周围围了一圈,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的东西,不敢往下用力,但却牢牢地让她脱离不开。 半晌,他单手费力地剥开一个带过来的砂糖橘,塞到她的手上,薄薄的眼皮敛起,没看她。 “?” 梁枝捏着手心的橘子,觉得莫名其妙。 随后,便听秦瞿低声开口:“吃个橘子。” “……??” 感觉到手腕被松开,梁枝愈发摸不着头脑,说了声“谢谢”,便准备继续往厨房走。 “梁枝。” 秦瞿这时又突然出声,但没看她。 他自顾自又给自己剥了个橘子,顿了下,声音努力放得平和:“刚才……谁跟你打电话?” 第39章 .燎原 “求求你。” 梁枝手里还捏着男人给的橘子。 客厅壁炉烧着, 整个室内都暖烘烘的,只有手里橘子冰冰凉凉,捏着还挺舒服。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看着秦瞿,摘了一瓣橘子往嘴里送。 橘子入口也是冰冰凉凉的, 酸甜的味道直冲口腔。 秦瞿剥了橘子之后没吃, 屈着手指在摘上面的橘络。 他清了清嗓子, 欲盖弥彰:“就随便问问, 你不想说就——” “我妈。” 梁枝说完又送了一瓣橘子进嘴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悠悠地弯了弯眸。 秦瞿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他点了下头,“阿姨他……” “挺好的。” 梁枝笑了笑, 转身径自回到厨房。 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秦瞿也跟了进来。 小木屋里的厨房本就有点小,这人长腿一迈跨进来,本就狭窄的空间变得更为逼仄。 “你进来做什么?”梁枝有点意外,问道。 秦瞿环视了一圈厨房里的锅具, 问:“今天要做些什么?” “啊,我看看……” 梁枝低头往袋子里翻了翻, 低声说:“炒个青菜吧,然后炖个萝卜汤,呃……你怎么还买了香肠?” 翻开一堆蔬菜, 最底下压着一大截香肠。 秦瞿看了一眼,解释道,“家里佣人自己做的。” “哦。”梁枝点点头,“那就再蒸个香肠。” 说完这句话, 她自己都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感觉到,两人之间好像多出了点生活气。 明明早已没什么关系,对话模式却像极了老夫老妻。 大约是曾经相处时培养出的默契作祟。 她正走神,却见秦瞿已经熟练地把要用的食材从袋子里拿出来,开始处理。 洗菜时用的冷水,修长的手指泡在冷水里,骨节泛了红。 梁枝看不下去,过去拧开了另一侧的热水阀门。 出来的水顿时带了点温热。 她收手时,手背掠过秦瞿眼前。 秦瞿瞥了一眼,问:“你的戒指呢?” 梁枝“啊”了声,不怎么在意道,“觉得戴着麻烦,就摘了。” “哦。” 秦瞿停顿了一会儿,手指动了两下,手里那片菜叶被撕得破破烂烂。 他低着头把菜叶丢进旁边垃圾桶,故作客观评价道,“戴着确实挺麻烦。” 梁枝注意到了他的那点小动作,突然抿着唇静静地笑了笑。 仿佛看透了什么。 第53节 蒸好的一小节香肠从锅里拿出来,有点烫手。 梁枝把它放在砧板上,等它凉了些,再去找菜刀,打算切成片。 菜刀刚入手,她身后就站了个人,从她身后伸出手来,想要拿走她手上的菜刀。 “我来切吧。” 梁枝微怔:“你能切好吗?” 秦瞿想了想:“应该可以。” 梁枝不怎么信任他,把削好皮的萝卜递到他跟前,“你先试试这个,切成片,稍微薄一点。” 秦瞿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去接过。 确实如梁枝所顾虑的那般,秦瞿切萝卜的时候,切两下便要重新换一种握刀姿势,却几次三番都切不好,甚至隐隐显得几分滑稽。 刀有些锋利,梁枝想拿回去自己来,却被秦瞿拒绝。 “我可以,你去做别的。”秦瞿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萝卜,继续努力尝试。 终于在消耗了小半根萝卜后,切出来的形状勉强算得上工整。 梁枝一直关注着他那边的情况,见状终于放松地舒了一口气,转而去烧油炒菜。 两边都安静地做着事,除了做菜切菜的动静,没人再出声。 窗外就是漫天飞雪,被一扇玻璃将内外阻隔,外头偶尔有雪花打在窗户上,衬得室内的氛围更显温馨。 梁枝正翻炒着锅里的青菜,秦瞿蓦地又问她:“来这边这么久,你的丈夫就那么放心你,不过来看一眼?” “……?” 梁枝微哽,眼神奇怪地看过去。 秦瞿没往她这边看,手上切菜的动作还在继续。 过了会儿,他洗了下砧板,又把香肠放上来。 没有听到梁枝答复,他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对你并没有那么关心。” 香肠有些难切,他切片时要比切萝卜要用力。 梁枝耸耸肩,随意将这个问题扔回去:“你老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吃醋了?” 诡异的沉默一阵。 接着是男人轻“嘶”一声。 菜刀放下,秦瞿抬起手指,指尖渗出了血。 刀锋很利,伤口过了会儿才不断开始冒出血珠,顺着手指往下滑。 怕滴到砧板上,秦瞿后退一步,任其落进地板缝隙里。 梁枝见状,关了火放下锅铲,出去找了创可贴进来,让秦瞿伸出手,帮他贴好伤口。 秦瞿垂着眸子,听话地伸手。 他皮肤本就泛着冷白,这会儿上面蜿蜒着红色的血迹,更显鲜艳刺目。 梁枝帮他先用面前擦了擦血迹,然后才贴好创可贴。 她回头看一眼切得歪歪扭扭的香肠,忍不住小声道:“活该。” 谁让他非得切,这下好了,切到手责任自负。 好在菜刀没生锈,不然这时候也找不到地方打破伤风。 秦瞿听了也不反驳,待到创可贴贴好后,把手垂到身侧,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也不说些别的,就这么默默站着,等候发落。 梁枝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一软:“还是我来吧。” 回头把锅里的青菜炒好,装好盘后,她过去切香肠,一边切一边小声絮叨:“注意是这样斜下来一点,会比较好切……待会儿你端上桌去,我再煮会儿汤……” 话音落下,香肠片好。 她往盘子里放了一圈,扬着下巴转头,轻声唤道:“秦瞿……” 与身后男人呼吸相交织时,声音戛然而止。 秦瞿就站在她身后,正微微俯身,她转过头时,唇瓣险些擦过他的下巴。 梁枝愣住,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暧昧的距离,她却本能的还是会大脑空白。 男人的气息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木质香调,轻易便能调动她脆弱的感官。 她身子也跟着转过来,后退到脚后跟碰到阻碍,才背着手撑住台面,身体跟着停止。 秦瞿顺势抬手,也撑在了台面边缘,看起来像是把她禁锢在了自己怀中。 梁枝张了张嘴,警告地开口:“秦瞿,你不要这样。” 秦瞿掀了下眼皮,一双桃花眼黑沉深邃,有克制不住的情绪汹涌而出。 与梁枝紧张的眼神对峙良久,他苦涩地牵牵唇,扣着她的后脑勺,就把人按进了怀里。 稍有些用力,带着点失控的狠劲儿,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也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仿佛要把人嵌入怀中。 梁枝被铺天盖地的占有欲包裹,心头一慌,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感觉到男人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咬牙切齿摊牌:“是,我是在吃醋,心都要疼死了。” 秦瞿的声线发着抖,显然仍在被理智拉扯着,想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失控。 他的手指动了动,穿插进梁枝的发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调:“让我抱一会儿,可以吗?求求你,就一会儿,没人会发现的。” 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被感情和理智拉扯,日夜折磨,近乎发疯。 理智让他明白,如今的梁枝属于另一个人,他只能远远看着,不能再近一步,更不可以做出越界的事。 但失控的感情却又主导着他,让他不受控地朝她靠近,不断自我安慰,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他是不是可以,稍微再靠近她一点。 两方就这样艰难地将他的心弦紧绷,互不退步。 终于在这一刻,理智彻底崩盘。 鼻尖萦绕着女人淡淡的发香,秦瞿用仅剩的一点清醒抑制住自己身体的冲动,也止住了吻下去的念头。 他的手指顺着女人顺滑发丝缓缓向下,哑着声,将姿态再一次放低:“……一分钟,可以吗?” 梁枝说不上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她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能意识到这都是因为什么。 ——为她。 她睫羽闪动,本想将人推开的手最终无力放下,轻轻攥住了自己的两边衣摆。 “……嗯。” 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 曾经那段关系里,秦瞿作为主导者,予取予求,而她出于自卑,如同木偶一般,只为迎合他而活。 最终只能在患得患失中失去自我,愈发变得可有可无。 而现在,角色互换,主动权落在了她的手上。 由她来主导这一切,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秦瞿坚定不移地选择,生杀大权尽数交予。 恍惚了一阵,梁枝感觉到男人将她从自己的怀抱里松开。 温热的触感从身前撤离,男人指尖的伤口因为用力,再次渗出了血,渗透创可贴。 他却置若罔闻,稍微避过梁枝,一手端起一盘菜,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身便走出了厨房。 沉默着一句话不说,甚至不敢观察她的反应。 “……” 梁枝望着他的背影,倏然笑了声。 第40章 .燎原 “好爱你。” 饭桌上。 梁枝把最后一道汤摆上, 袅袅雾气上升,将两个人阻隔开来。 深吸一口气,萝卜汤的清香钻进鼻腔。 梁枝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喝着, 然后对秦瞿说:“饭在电饭煲里, 自己记得去舀。” 秦瞿点点头, 拿着碗起身去厨房。 却在起身时一不小心碰掉了摆在桌上的筷子。 筷子在地上翻滚两下, 掉到了梁枝脚边。 见此,梁枝小声说:“我来吧。” 她弯下腰,将筷子拾起,却在同一时间,触碰到了男人的手指。 秦瞿单膝跪地, 从她手里拿过那双筷子,两只手相触的瞬间,他迟疑片刻,而后迅速道:“抱歉。”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去到厨房。 梁枝余光注意到他指尖已经洇了一小片暗色血渍的创可贴, 忍不住出声提醒:“记得换一片创可贴。” 秦瞿“嗯”了声,没停。 厨房水流声持续了一会儿, 须臾,他又端着一碗米饭,坐回了座位上。 两人相对而坐, 各自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梁枝饭量小,小半碗饭慢悠悠吃完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她很满意今天的萝卜汤, 咸淡刚好,清新不腻人,是她喜欢的味道。 端着碗轻轻吹气时,热气氤氲在眼睫上,她喝一口,便一直捧着碗暖手。 对面秦瞿解决完碗里的饭菜后,缓缓把左手放到了桌下,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第54节 又夹了几筷子菜入口,他才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 “我去洗碗。”他说完,便拿着碗筷离开饭桌。 梁枝出声问:“吃好了吗?” 秦瞿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嗯”字,语调刻意的疏离,“吃好了,谢谢款待。” 看来是有心想要同她拉开距离。 他的动作显得十分云淡风轻,却在走过去几步后,半路上又折返了回来,对着她的空碗伸出了手。 梁枝莫名其妙,又听他淡声道:“吃好了么?吃好了把碗给我,我去洗。” 梁枝“啊”了声,摇摇头,“我再喝点汤。” “嗯。”秦瞿不着痕迹地把手缓缓收回,没再多问,转而回了厨房。 在他看似轻松地转身时,梁枝斜眼睨过去,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他的左侧裤腿膝盖处,有一圈褶皱。 看起来像是被努力攥住过。 联想到他之前左手放在桌下的举动,梁枝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是在隐忍吗。 想清楚这一点,她眼尾慢慢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这个人,原来也不像看起来那样淡定嘛。 厨房的动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再停住时,秦瞿洗了碗从厨房出来。 他举着湿淋淋的手,问梁枝:“创可贴在哪里?” 梁枝放下碗,让他先坐到沙发上,然后往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翻找:“稍微等一下。” 秦瞿于是先摘了原先被濡湿的创可贴,低着眉眼望着女人找东西的背影。 茶几的抽屉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譬如指甲刀、小牙签、裹成卷的两三个塑料袋、一些应急的药物。 创可贴在最里面,梁枝拿出来时,顺便把一个小盒子也给带了出来。 小盒子是塑料质地,能一眼看清楚里面装的戒指。 戒指折射出来的光线扎眼,秦瞿一下子别开视线,不愿意去看。 他斟酌了许久,最后把语气放得尽量委婉:“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换个地方放比较好。” 梁枝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扯了一片创可贴,往两边各剪了一刀后,才丢给他:“两边剪开的地方交叉着贴,你伤在指尖,这样服帖。” 姿态异常的熟料。 秦瞿“哦”了一声,把创可贴接过去,听她的话贴好。 他低头应付创可贴,梁枝则是转而把抽屉里装着戒指的小盒子打开,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秦瞿瞟到她的动作,指尖蜷了蜷,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伤口。 关上抽屉,梁枝坐在秦瞿旁边。 秦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挪开了一小段距离。 梁枝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从手指上再次摘下戒指,递到秦瞿面前,说,“你看看。” “……” 秦瞿戒指的反光刺得心脏一疼,他偏过头不去看,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努力不去提这个话题了,梁枝却偏偏还要将这些东西放在他面前。 是故意刺激他,用以报复吗? 梁枝好像还是没发现他的抗拒,手仍然举在那儿,等他看过来。 秦瞿见没办法躲,索性抬手捂住了眼,向后微仰,认输般苦笑着道:“梁枝,你说,你是不是就想折磨死我。” “不是,”梁枝斩钉截铁道,随后舒着眉,提醒他,“你仔细看看。” 听出梁枝语气里的端倪,秦瞿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捂着眼的手,从她手里捏起戒指。 …… 对着光观察了两秒,他从一片安静中抬眸,试探地询问:“假的?” 梁枝喻着笑点了下头,解释道:“是之前节目里那个女孩子送的,就一个戴着玩的小玩意儿。” “……” 瞬间。 仿佛从不断的凌迟之中得到赦免。 秦瞿恍惚了一阵,在意识到梁枝态度的变化后,眼神微亮。 “……突然告诉我这个,”他把戒指还给梁枝,视线牢牢盯向淡笑的女人,紧着嗓子问,“是允许我……追求你了吗?” 梁枝仍在笑,没有正面回答:“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秦瞿深深看着她,须臾,笑起来。 好像浑身压力都被卸除,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一双桃花眼泛着浓浓的愉悦:“遵命。” 梁枝看着他起身后便低下头去,摊着手专心观察手里的戒指。 手心猝不及防又落了个小玩意儿进来,梁枝下意识握住,再看,也是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梁枝无比熟悉,是那枚曾经的婚戒。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时机下再一次见到它,梁枝愣了愣。 秦瞿这是……一直带在身边? 头顶男声再一次响起。 “戴那个不如戴着这个玩儿,反正是你的,别还我了……要是觉得碍眼,卖掉也行。” 秦瞿说完这句话,便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 门关,室内只剩梁枝一人。 她坐在沙发上,歪了下头,看着手里的戒圈。 戴着玩儿吗……? 梁枝勾着唇,连着两个戒指一起丢进了刚才的小盒子里。 - 晚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你看这个!不行了笑死我了,这都什么沙雕操作!】 梁枝窝在床上,被窝温暖舒适,怀里的热水袋温度刚好,将所有寒冷驱赶在外。 她手里握着手机,莹莹幽光落在脸上,不时闪动一下。 她点开任夏夏给她分享的链接—— #江城人民冬日迷惑行为大赏# 视频确实好笑,特别是加上唢呐的配乐,梁枝看着看着,忍不住抖着肩闷笑。 退出视频,她也给任夏夏发了一段“哈哈哈”。 任夏夏接着又给她分享了好几个视频:【不行了我真的笑死了,我怕我今天根本睡不着哈哈哈哈哈哈!!】 梁枝回:【你要睡不着,可别带上我。】 任夏夏抗议:【不行!你必看!必跟我一起笑!】 梁枝招架不住,回她:【行行行,明天看,先睡了。】 任夏夏本就是开玩笑,也不计较:【好哈哈哈哈哈那我再去找点儿,明天早上争取让你笑醒!】 梁枝退出聊天框,发现收到了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秦瞿。 【睡了没?】 梁枝换了个姿势更舒服的抱着热水袋,回:【准备睡了。】 【嗯,冷不冷?】 也许是秦瞿这几个字勾起了梁枝的感官,她忽然感觉到背后好像有点冷,于是把被子又裹紧了下,回:【不冷。】 【那就好,晚安。】 【嗯。】 梁枝手机熄了屏,放到床头,身体蜷了蜷,莫名想起了从前。 从前他们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占据了大部分的工作方面的对话之外,就只剩她偶尔的主动。 诸如“很忙吗?”“还在开会吗?”“需要给你准备咖啡吗?”一类的问题,她都需要斟酌许久,才敢选一个清闲的时候给他发,生怕他厌烦。 就连偶尔问出这些问题时,也会惶惶不安地害怕自己打扰到了他,然后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公司里的女生们跟她亲近,偶尔闲聊的时候会与她分享恋爱日常,也不止一次听到过抱怨男朋友回消息太慢,或者嫌弃男朋友太粘人的。 语气虽是埋怨,但眼里常蕴着幸福的光,男朋友再发过来一个消息,便又恢复了喜笑颜开。 当然会羡慕。 想肆无忌惮地找他,也想得到同等的回应。 屏幕再一次亮起。 她脸颊擦过柔软的枕头,窸窸窣窣地换做趴在床上,下巴垫着枕头,拿过手机看消息。 秦瞿:【睡着了?】 梁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强迫症一时泛了起来,回复也不是,不回也难受。 第55节 犹豫了会儿,她正准备打字,就看见秦瞿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秦瞿:【好爱你。】 下一秒,撤回。 第41章 .燎原 晚安。 “……?” 梁枝手指一下子停在打字界面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像,不小心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抿了下唇,耳朵尖微微发热。 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她正准备熄屏, 然后好好睡觉。 …… 这时, 自门外传来一道细小的碰撞声。 “咔。” 是木门的锁头被撬开了的那种, 闷闷的响声。 却无比清晰。 接着, 又是一道极轻的开门声。 木板与木板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一片黑暗中,梁枝蓦地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应该只是风把门吹动了一下……不对,也可能不是外面那道门, 是厨房的门? 那撬锁又是怎么回事…… 冒出的猜测一遍又一遍被推翻,梁枝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雪已经停住了,夜晚安静得吓人。 那两声突兀的响声结束后,外头便止住了动静。 即便给自己说过很多次“没事的”,梁枝仍捏着手机,就连熄屏也不敢。 将整个人闷在被窝里, 梁枝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 直到过去了良久, 奇怪的声音没有第二次响起,她才松了口气,给手机熄了屏, 脑袋探出被窝,恢复顺畅呼吸。 “哒、哒——”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这次绝对没听错。 外面有人。 梁枝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心脏骤紧。 是谁…… 她轻轻屏住呼吸,听着仍未停下的脚步声。 大概是以为梁枝睡着了, 脚步声比之前要放肆一点,没有再停顿,而像是……在客厅里不断翻找什么。 同她只有薄薄的一门之隔。 梁枝浑身紧张地绷起。 这也是她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只觉得那脚步声一下又一下踏在她的神经上,让她头皮发麻。 一片漆黑中,其他的感官被暂时蒙蔽,只有听觉愈发清晰。 怎么办……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梁枝把手机重新摸在手里,给秦瞿发消息:【我家好像进人了。】 不到三秒,秦瞿回她:【我马上到。】 梁枝攥着被子,轻呼出绵长的一口气。 得救了。 这是她第一次庆幸秦瞿还在她附近。 她伸出一只手,从床底摸索到了一条木棍。 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蹲在了门边。 那个闯进家里的人似乎没有要进到她房间里的意思,脚步声几次经过她房门口,都没停顿。 可梁枝不敢放松警惕,她门没加锁,轻易就能打开。 不多时,又是一道开门声响起。 她听见门外一个粗嘎的声音低低骂了句脏话,而后脚步声变得慌乱,急于逃走。 门板比较薄,她听得清那人近在耳边的动静,不过片刻便又安静下来,接着便是另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渐近。 房间门被敲响,门板轻震,那边秦瞿的声音响起—— “梁枝,开门,是我。” 得救的感觉顷刻间涌上,梁枝当即扔了木棍,攀着墙壁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 客厅灯光大亮,一道身影遮挡了半扇门的光,立在她面前。 蹲下又站起,脑袋暂时缺血使得梁枝有些头晕,紧张与恐惧交加下,在看见眼前高大的男人时,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歪倒在了他的胸前。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秦瞿似乎来得匆忙,外套里头的衬衫只松松垮垮穿着,上头几颗扣子还扣歪了。 被投怀送抱,他一怔,想要顺势把人拥进怀里,却在触碰她的瞬间克制地停住,只虚虚扶着她。 “没事了……”他轻声安抚道,“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人,可能已经走了。” 梁枝平复好了情绪,忽然踮起脚,在他颈侧轻声提醒了两句。 她听得出刚才那个人的行动轨迹。 他只是躲起来了,还没能逃。 秦瞿一愣,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待到梁枝重新站直,便见男人大步走向厨房,径直打开了储藏间的门。 下一秒,他抬手,稍一用力,便轻松地将里面躲着的人扯了出来。 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看不清长相。 被扯着衣领,挣扎得厉害。 “你放开我,我还什么都没做,妈的,你不能抓我!” 秦瞿眯了下眼,径直扯着他往屋外走。 他力气很大,瘦小男人完全无法招架,只能踉跄地被他拖在身后。 直至被拖入雪中。 男人还想逃,却被秦瞿往腿弯上狠狠踢了一脚,直挺挺往雪里栽了下去。 天寒地冻的,梁枝站在门口,看着就是一个激灵。 秦瞿却丝毫没有同情之感,单脚踩在男人肩膀上,一双桃花眼眯出绮丽的弧度,状似无意地问他:“都拿了什么?” 瘦小的男人被冻得瑟瑟发抖,扯着嗓子仍在垂死挣扎:“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追着人不放——” “砰。” 一拳直直砸向他的脸。 男人“嗷”了一声,不动弹了。 秦瞿踩着他的力道重了些,语调懒洋洋的:“交出来。” 男人梗着脖子,咬紧牙关。 秦瞿把人从雪里提起来,直接照着肚子就揍过去。 那人一声闷哼后,他手一松,又把人摔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卡着人脖子,似笑非笑问:“再说一遍试试?” 明明是戏谑的笑,周身气息也带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却又意外的让人感到胆寒。 桃花眼弧度依旧,眼底戾气隐约闪过,手上力道不减,他膝盖又抵在了那人背上,从鼻腔里轻哼:“嗯?” 男人痛苦地□□出声,自知躲不过,只能颤抖着手把兜里藏着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秦瞿接过,眯着眼往透明盒子里看了看。 两枚戒指,一个没缺。 他这才满意地松了力气,站起来踢了他两脚,问:“下次再敢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听到了么?” …… 梁枝站在家门口,远远望着眼前雪地里的场景。 秦瞿弯着腰又跟那人说了什么,这才挺直脊背,手里捏着戒指盒,向她走来。 把东西交还给她,他笑道,“给你找回来了。” 梁枝接过时,触碰到了秦瞿的指尖。 冰凉一片。 她低了头,有点愧疚:“……麻烦你了。” 第56节 “还好我在这,”秦瞿收了满身戾气,笑意轻松,“不然这里真挺不安全。” 梁枝这回没反驳。 雪地里又有了动静。 那人费力地站起来,眼眶青紫,不敢往这边再看一眼,跌跌撞撞便往远处跑去。 很快便隐匿在了边上的树林中。 …… 梁枝担忧地收回视线,问秦瞿:“不报警?” 秦瞿淡声解释:“现在封山,人也进不来,玉山这边监管没那么严,经常出这类事情,都不愿意大费周章去处理。” “啊……这样。”梁枝闻言,遗憾地敛起视线。 可就这样让他逃了,她心里始终有点儿忐忑。 秦瞿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抚地笑了笑,沉着声道,“没事的,我问了他的名字,王平富,住在上面,记得之前在镇上就听有人说过,这人游手好闲,经常在村里各家做些小偷小摸的事。等这边道路通了,我亲自去找那边所里的人说说。” 梁枝“嗯”了声,稍微放下心来。 神经极度紧张后,再松弛下来,先前被忽略的困意涌上,梁枝偏过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于是转身回房:“好困,先睡了。” 却听见身后秦瞿也跟着她,径直走进了房中。 梁枝疑惑地眨眨眼:“?” 回头,看着男人娴熟无比地把门关上,落了锁,又找了把椅子别着门,这才走到沙发前,坐下。 “今晚我睡沙发,守着你。”他顿了顿,询问,“可以吗?” 梁枝犹豫片刻,最后心中的忐忑还是战胜了其他顾虑,点了点头后,回房间去给他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秦瞿受宠若惊地接过,“我不怕冷的,你可以不用……” 说到这里,他话音迅速停住,迅速拉开了被子。 梁枝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去关客厅灯。 - 回到黑暗的环境中,一沾床,梁枝又有点害怕起来。 毕竟刚才才经历过那件事,怎么说都会剩下些心有余悸。 她按开手机,便看见秦瞿给她发的一条消息。 【不要害怕,早点睡,我一直在。】 她回了个【嗯。】 想到外面还有人守着,她确实安心了不少。 半晌,秦瞿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刚才那个撤回的消息,你怎么不问问我发了什么?】 梁枝故意装傻:【什么?】 想了下,她一念忽起,饶有兴致地发过去:【难不成是什么真情表白?】 外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秦瞿回她:【……没,就是打错了字。】 明明是自己问出来的问题,这会儿却又不敢承认了。 不敢让她知道,却又不甘心不让她知道。 想到外头那动静,梁枝抿着唇,无声在被窝里笑得轻抖。 在手机上,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哦。】 那边又是长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大概是想摊牌,却又最终选择放弃,梁枝等了半分钟,只收到了两个字:【晚安。】 梁枝仍扬着唇角,回他:【嗯,晚安。】 第42章 .燎原 升温。 梁枝睡着以后, 难得一夜好梦。 她再醒来时,还是凌晨六点。 想了想没必要那么早起床,于是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扣,又睡了过去。 却没想, 再醒时, 已临近中午。 她顿时清醒, 坐起来理了理头发, 直奔卫生间。 开门时,屋内已有一股食物的香味飘出。 梁枝一愣,便与端着碗走出来的秦瞿打了个照面。 秦瞿早已收拾整齐,身上还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两碗面, 走时步履自如。 见梁枝出来,他勾了下唇,“吃饭了。” 梁枝看看秦瞿,又看了看刚起床满身不修边幅的自己,脸上表情微微透露出些不自在。 转身迅速跑进卫生间,她用最快速度洗漱好, 又对着镜子好好收拾了一通,这才慢吞吞地出来, 坐到桌前。 客厅已经被秦瞿收拾了一遍,昨天翻乱的地方都恢复了齐整。 就连她昨晚给秦瞿盖的被子也重新叠好,被认认真真放到了沙发的最边缘。 壁炉被烧起来, 她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睡裙,也不会觉得冷。 面条是番茄鸡蛋面,这还是梁枝第一次尝到秦瞿的手艺,一口下去竟有些惊艳:“不错。” 秦瞿一本正经:“你要是喜欢, 我可以天天过来给你做。” 梁枝:“……” 不、要、脸。 她默默不语,低头吃面。 吃面时,她从手机上找出一个视频,放在手边看。 秦瞿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颇为好奇:“这是什么?教你怎么养花?” 梁枝看到中间一段,又把进度条往回拉,再看了一遍:“不是,教插花,等下山的路通了,打算去买点花回来。” 说完,她往屋里看了一圈。 家里没些鲜花做点缀,怪沉闷的。 秦瞿点了点头,不再多嘴。 梁枝乐得安静,慢条斯理舀了口汤喝。 …… 面吃到一半,梁枝忽然听见秦瞿闷哼一声。 抬眼,便见男人单手扶着肩,面露痛苦之色。 梁枝以为他故意引起她的注意,瞥了一眼,不怎么关心地随口问:“怎么了?” “昨晚睡得浑身疼……”秦瞿锤了两下肩膀,又“嘶”了声,苦笑道,“僵着了。” 说这话时语气里还有点儿委屈。 确实,以秦瞿的身量,挤在那么小一个沙发上,是挺难受的。 梁枝抬了下眸子,看了眼沙发后,没理人。 见梁枝还是那副反应平平的样子,秦瞿有些泄气,自己又揉了几下肩膀,可手法不得当,越揉越不舒服。 他于是收了心思,继续吃面。 吃了面,厨房收拾好,秦瞿正要离开,抬手去扶门把的时候,又捂着肩膀缓了会儿。 梁枝轻叹一声,“回来,坐沙发上来。” 秦瞿脚步顿住,满是期待地坐回沙发上:“你终于肯留我在这儿?” 梁枝不明白这个男人的话怎么越来越多,没回答他,只说:“伸手。” 秦瞿虽疑惑,但仍听话地伸出手。 梁枝往他手上看去。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又不突兀,青筋若隐若现地蔓延至手腕,带着一种别样冷感的性感。 创可贴还留在指尖上,只是经历了昨晚那一场折腾,已经有点要掉不掉的感觉。 她垂眸,回过头去又从抽屉里扯出一张创可贴,给秦瞿换上。 原先的创可贴被丢掉,露出里面已经缓缓开始结痂的伤口,上面沾了水,伤口边缘有些泛白。 梁枝细眉轻轻拧起。 秦瞿连忙解释:“可能是做饭的时候沾到了水,下次注意。” 梁枝轻轻点了下头,帮他用酒精喷了下伤口后,才换上新的创可贴。 指尖刺痛持续了一段时间,秦瞿听话地一动不动,眼神中却难免蕴了遗憾。 原来只是重新包扎…… 换好后,梁枝站起身。 按往常的相处模式在,这个事情结束后,梁枝应该会直接下逐客令。 秦瞿十分自觉地双手撑着沙发,随时准备起身离开。 第57节 却见梁枝站起来后没说什么,而是绕到了他身后。 不多时,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秦瞿浑身僵了僵,旋即听梁枝温温淡淡地道:“放松。” 他于是放松下来,愣愣地向后躺在了沙发靠背上。 梁枝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捏得人很舒服。 纤细的手指在他肩周游弋,偶尔擦过颈侧,若有若无的肌肤相触,勾得他心头泛痒。 没过多久,秦瞿便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僵硬放松了许多。 梁枝稍微松开手,他眼底还保留着恋恋不舍的情绪,照着指示活动了几下肩膀。 疼痛感变得极为轻微,他活动时几乎感觉不到。 下一秒,耳边响起梁枝的询问声:“好了吗?” 秦瞿的动作猛地一顿。 随后,他慢慢地躺回原本的姿势,低声道:“……还有些僵,想再揉揉。” 梁枝将他的反应观察得一清二楚,失笑:“行。” 她怎么看不出这人的心思。 可在经历了昨天那件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至少,这样的情况下,有他在的话,真的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 又按了一会儿,梁枝觉得有点手酸。 秦瞿感觉到她动作有些放缓,便明白过来。 他默了默,有些不舍地轻声道:“好很多了。” 梁枝于是收手,看着他站起来,半开玩笑:“终于舍得回去了?” 秦瞿挺直脊背,须臾之后,摇了下头。 他抬起手,揉了揉手腕,用一种十分小心的语气提议:“我觉得……我可以再帮你按一下。” “……” 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死皮赖脸了。 梁枝心里吐槽一阵,淡声拒绝:“不用了。” “……好吧。” 秦瞿眼底盈了点失落,面上却不显,起身时,转而又望向她问:“晚饭需要我来帮你做吗?” 梁枝这次没干脆利落地拒绝,而是想了想,撑着沙发靠背,沉下肩膀:“……也行。” 几缕发丝垂下,晃晃荡荡地垂落直锁骨处,隐匿入衣领。 她抬起双手,把长发向后拨。 睡裙的领口开得有些大,本就因刚才俯身的动作向下滑了些,她这样一抬手,领口又朝中间落了落,隐约透露点点春光。 大约是习惯了一个人在家中时这样随意的穿着,梁枝自己并未发现这个细节。 “……” 秦瞿收回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背过身去。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看见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副模样时,都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更何况,那是他日思夜想,唯一想要拥有的女人。 光是平时的一些细小接触,就足以让他压抑得近乎疯掉。 梁枝双手撑回沙发上,见他站着没动,问道:“怎么了?又站着不动。” 女人声音有些软,尾音因为疑惑而微勾着上扬,恰逢此时落在心间,轻易便激荡起了一层电流,将心头的最后一丝防线击溃。 ——想碰她。 一念忽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秦瞿原本欲离的步子折返回来,弯下腰,撑在沙发靠背的边缘,身体稍微往梁枝身前倾。 这样的做法使得两人距离拉得极近,几乎额头相抵。 男人本就生得优越,一双桃花眼带着略微勾引的感觉看着她,爱欲盈满,铺天盖地汹涌,仿佛下一秒就能吻上来。 梁枝微愣,一时间竟然忘了推开他:“你干什么?” 那么突然。 他眼眸微微流转,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朝两边挪了挪,带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意思,覆上了她的手背。 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另一只手顺着她手臂上升,暗地里朝她腰际靠近。 腰窝被那只手隔着衣服布料轻轻按了一下。 他沙哑着嗓子,低声哄道:“抱一会儿。” 梁枝大脑的反应在男人凑过来的那一刻便有些迟缓,这会儿敏感处忽受刺激,双腿一软,清醒了几分。 好像,自己心底一些久违的欲念,被隐秘地勾起来。 空窗了太久,光是这一点熟悉的刺激,就能让她有所反应。 更要命的是,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想要更多。 “……” 猝不及防之下,梁枝呼吸一滞,便又感觉到男人的指腹在她手腕皮肤上摩挲了下。 她咬着牙,小声警告:“秦瞿,你再这样,晚上就别来了。” 秦瞿这才安分下来,松手与她拉开距离,感觉到她并没有过分抗拒,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桃花眼中的光亮愈发璀璨。 他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随后帮她整好衣领,闷笑:“抱歉,没忍住。” “……” 厚脸皮。 梁枝脸色微红,绕过沙发,轻轻踢了他一脚,“赶紧走。” 这一脚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秦瞿眼底笑意更甚:“所以,还是晚饭见?” 梁枝别过头,不想理他。 这个男人,真的越来越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关门声响起,她跌坐回沙发上,平复了一下心情。 摸索到手边叠得方方正正的厚被子,她身体向那侧歪倒,将仍泛着红晕的脸颊埋了进去。 今天壁炉的温度,是不是比前些天要高了些…… 第43章 .燎原 “抱着我。” 接下来连着的好几天, 秦瞿都借着各式各样的理由,过来找梁枝一起吃饭。 又总用保护她的安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她这里过夜。 从沙发变成了稍微舒服一点的地铺。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多了那么一层微妙的平衡。 外头的雪又接连下了好几天, 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 是件好事。 雪一小, 山路清雪的工作便如火如荼开始进行。 很快便清出了一条下山的道。 送菜人打电话来, 说明天就可以把菜送过来。 梁枝于是颇为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转眼便看见秦瞿给她发消息。 【我待会儿要下山一趟,要一起吗?】 梁枝正裹着毯子在壁炉前边烤火,置身在暖烘烘的环境里根本不想动。 她抬头望了眼窗外,一阵风裹着丁点雪片卷到窗户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直直地扑面而来。 裹紧了毯子, 她回:【不了。】 秦瞿大约是猜到了她不想去,很快又问:【需要我帮你买点什么回来吗?】 梁枝想了想:【有几个快递,你帮我拿一下吧,去驿站说我手机尾号就行。】 【好。】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聊天模式。 明明一开始上山的时候打的是独居的主意,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有个人参与她的日常生活。 梁枝把手机扣在一边儿, 没再继续想下去,打了个哈欠, 趿拉着拖鞋往房间里走。 这才中午吃了饭还没过多久,居然又困了。 她进到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便睡了过去。 - 中午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闭着眼迷迷糊糊的,也算不上睡着。 总感觉心里有一块闷闷的憋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这样的预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于是过去把房间门落了锁。 第58节 这把锁是之前秦瞿给她安上的,自从那件事后,他给家里每扇门都安了把新锁。 落锁后,梁枝不安的心情总算定了定,回床上躺着,这次终于睡了过去。 再睁眼,她是被外面的踹门声吵醒的。 她还没从刚睡醒的状态中脱出,便意识到了不对。 外面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梁枝顾不得穿鞋,赤着脚走到房间门前,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 “砰——” 就在下一秒,她似乎听见了门被踹一把踹开的声音。 “妈的,这新锁还撬不动了!” 外头那人说话根本没有避讳,嗓音张扬得很,像是故意要让梁枝听见。 认出外面那道声线,梁枝脸色微白,蓦地便忆起了那个夜晚的骇人状况。 居然又是那个王平富。 而且看这样子,他恐怕是为了蓄意报复。 心头警报声轰然炸响,梁枝狠狠抿了下唇,手抵在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 没事的……冷静下来…… 她尝试给秦瞿发消息。 【他回来了。】 【那个王平富,好像是专门来报复的。】 发完这两条,梁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秦瞿的回复。 她一急,又发过去:【秦瞿,你快回来,我害怕。】 …… 那边仍没有回复。 外头的脚步声又重又响,王平富大摇大摆地向着里面走,很快便停到了梁枝的房门前。 门被推了一下,没推开,锁头碰撞的声音一响,王平富便骂起了脏话。 “操!连房间都给上锁了?” 隔着一道有些薄的门板,梁枝又从床底捡起了那根木棍,然后把房间里的桌子拖着,努力往门边推。 桌子很重,上面的各种瓶瓶罐罐小杂物都没被清开,梁枝费力地拖着走,桌腿在地板上摩擦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外头的王平富听见了动静,顿时发了狂。 他使劲往门板上踹了一脚,朝里面狠声叫嚣:“我知道你在里面!好不容易等到你落单,你给我等着!老子马上把你门给踹翻!” “砰!” 又是一声撞门声。 梁枝心都在颤,动作也随之一抖一抖的。 桌上的瓶瓶罐罐偶有落到地上,每次一响,便又能引起她浑身一惊。 可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快一点用桌子堵住门。 “给老子开门!” “砰!” 感觉到梁枝那边的堵门声,王平富踹门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和撞门声不断交织,梁枝双腿发软,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恐惧压垮。 桌子终于抵在了门板上,每次王平富一踹,都会带动上面的东西跟着稀里哗啦响。 梁枝脱力般蜷缩在墙角,手里抱着棍子,脑中一片空白,手上还不断给秦瞿发着消息。 可那边仍没人回应。 梁枝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 是没看到吗…… 薄薄的门板仿佛经不起几次碰撞,随着王平富的每一次撞击发出哀鸣,好像随时会倒塌。 王平富大概是踹累了,开始尝试用别的东西砸门,叮里哐啷不断在门上响动,然后落在地上。 甚至偶尔会把刀片伸进来,嘴里不断叫嚣威胁,一声比一声刺耳。 疯子…… 梁枝的神经高度紧绷,早已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手上甚至连打字都打不稳。 “啪嗒”一声,她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手机坠地的那一瞬间,她听见外面撞门的声音也停了半秒。 梁枝摸索着去捡手机。 捡起手机的那一刻,她隐约能听见外面的王平富低声咒骂—— “操!怎么烧起来了!” 接着便又是一阵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 许久。 “……?” 撞击声没有接着响起,梁枝眼睫颤抖了两下,有些疑惑地望着门的方向。 ——王平富,他好像就这么,跑了? 双腿恢复了知觉,她扶着墙站起来后,过去钻到桌子底下,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 没再听到脚步声和踹门声,反而是听见了些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当鼻尖隐约闻见焦糊的味道,梁枝一颗心再一次高高悬起来。 她把桌子拉开一点,尽量用最小的动静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道缝,便有浓烟扑入。 梁枝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呛了下,挥开源源不断的浓烟,把门缝开大了些。 当看清外面景象时,她瞳孔骤缩—— 壁炉外,烧着的木头散落得遍地都是,甚至在离她这道门不过一步之遥处,都还燃着一根。 显然,王平富刚才砸门的时候,用了这些木头。 而不远处,沙发正熊熊燃烧。 由于用的是易燃的材料,火势蔓延得极快,从刚才王平富离开到现在,已经烧成一片,开始波及旁边的木质家具,不断冒出的浓烟直接盈满了整个狭小的屋中,梁枝不过看了两眼,便已被呛了好几口,眼里满是泪水。 火光凝聚成的热意直挺挺地扑过来,梁枝在感觉到脸颊传来的热意后,第一反应便是——快跑! 她试图走出房间,可是浓烟使得她根本无法跨过那道门,不过往前跑了两步,便迷失了方向,周围好像四处都是被燃着的家具,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才能出去。 憋着的一口气泄了一半,梁枝没注意,又呛进了一口烟气,接连咳得满脸是泪。 无奈之下,只好后退一步回到房间,紧紧关住了门,又去将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保持通风。 她也想从窗户翻出去,可是窗上有几条防盗的铁栏杆,根本容不下她出去。 火势蔓延得极快,梁枝蹲在门边,能听见外面不时有东西倒塌的声响。 噼里啪啦。 ……怎么办。 梁枝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满脑子只剩这三个字。 都说生死之间能激发出人最深的潜力,可她现在什么也想不到。 她拿出手机,发现秦瞿还是没有回复她。 “……” 心头那根弦又绷紧了三分,她狠狠咬了下唇,直接拨通了秦瞿的电话。 和微信的消息不同,提示音只响了一下,便被接通。 那头似乎有风声。 “……枝枝。”秦瞿声线沉着,“我都看到了。” 带着安抚意味的嗓音入耳,几乎是瞬间,梁枝攥紧手机,恐惧急切交加之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土崩瓦解。 她近乎带着哭腔地颤声:“秦瞿……你快回来,我害怕。” 她真的好怕。 秦瞿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她咬着唇低声呜咽。 那边一阵莫名的响动后,梁枝忽然听他道:“开门。”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闪过脑海。 梁枝不管不顾地站起,虚软着手把门打开。 口鼻忽然被一块湿润的布料捂住,帮她遮挡了灼热的烟气。 梁枝错愕抬眼,便闯入一双熟悉的黑眸中。 秦瞿抬手,直接揽过她纤细的腰肢。 女人瑟缩了一下,狼狈且脆弱地跌进他怀中。 “走。”秦瞿拿被水浸湿的外套披在了梁枝身上,帮她掩去周围灼热的感觉,声线坚定。 话音未落,他低头又瞥见了她赤着的双脚,皱了下眉,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第59节 “抱着我。” 梁枝一只手用湿布块沿着口鼻,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环住了他的脖颈。 第44章 . 余烬燎原 “然后,交颈厮磨,旖旎痴缠…… 秦瞿再没说话, 抱着梁枝一路穿越层层浓烟,直到逃离木屋后,才停下脚步。 他抱着梁枝没撒手,狠狠喘了两声。 梁枝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 男人脸上已经被烟雾熏脏, 额头汗珠细碎, 慢慢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干。 同她一样, 满身狼狈, 甚至衣服上还被烧出了两个破洞。 冰天雪地的,梁枝扔掉捂住口鼻的布料,感官终于慢慢回笼,结结实实被冻到打了一个寒颤。 心脏仍在狂跳不止,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继续燃烧的屋内, 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冷吗?”秦瞿笑了声,问。 “嗯。”梁枝点点头,吸了下鼻子。 身上只穿了条睡裙,外面还披着件湿透的外套,双脚光着暴露在这样的温度中,怎么可能不觉得冷。 秦瞿于是抱着她, 准备带她回房车里。 一直被人用这个姿势抱着,梁枝晃晃腿, 有点儿不适应:“要不然,你放我下来?” “想都别想。”秦瞿回答得言简意赅,“脚不想要了?” “……” 确实, 要她现在赤着脚在雪里走一段,恐怕得被冻坏。 感觉到怀里女人安分了,秦瞿抱着她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偏过头咳嗽两声后, 跟她慢悠悠解释道:“回来路上看到你给我发消息,怕耽搁时间,直接借了别人的摩托回来,就没看手机,也没空回你。” 他低低地笑笑,“还好赶上了。” 梁枝往周围一看,果然看见了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嗯”了声后,小声道:“……谢谢。” 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瞥见一个握着长棍的男人,正朝着这处不断逼近。 她瞳孔骤然紧缩。 秦瞿全副身心都落在梁枝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逼近,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同梁枝笑道:“前两天跟江城那边的局长说了下情况,今天正好他们过来,估计也快到了——” “秦瞿!” 梁枝倏地扬起语调,提醒他:“后面有……” 话音未落,视线里一根长棍直直地照着秦瞿的后脑勺狠狠拍下。 “砰”的一声响起,梁枝嗓子里卡着的“小心”还未说出,便见秦瞿脸色蓦地变得极为难看。 他力气一松,把她放下。 梁枝双脚沾地,刹那间,刺骨的凉意从脚底蔓延向上。 秦瞿阖了阖眼,身体摇晃了两下。 旋即一只手护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挡在她的后颈处,身体沉沉地照着她压过去。 两人狠狠跌入松软的雪地里。 突遇变故,梁枝张了张嘴,几近失声:“秦瞿……” 一滴鲜血从男人后脑勺蜿蜒向下,滴在了她的脸上。 一旁的王平富见状,怔愣了下,傻眼地喃喃:“我没想杀人啊……我没想……” 他只是看到两个人逃出来,报复心理作祟,想要补上一棍子泄愤而已…… 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情况,他登时清醒过来,扔了棍子便飞快转身跑走。 空旷的环境重归一片死寂。 背后是冰凉的雪,冻得梁枝几近僵硬。 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冷,即便被男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试探着出声:“秦瞿?” 安安静静的,没人应答。 梁枝又唤了声,抬手去摸秦瞿的后脑勺。 当摸到了一手的粘稠鲜血,她骤然清醒。 ——他受伤了。 伤得很重。 挣扎着从男人怀里脱出,梁枝拍了拍身上的雪。 骨头已经被冻得稍微动一下便是“咔咔”的僵硬响声,梁枝狠狠咬了下舌尖,逼迫自己回过神来,转而进到房车里,去找有没有处理伤口的东西。 只找到了一包遗落在角落的绷带。 梁枝拿了便迅速跑出去,跪坐在秦瞿身边,把绷带一圈圈缠绕在他头上,试图止血。 远远的有汽车的声音响起。 一辆警车停在了这附近。 里面的人下来时,刚好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女人衣着单薄,纤细的身板仿佛能被风一吹就倒,却执着地跪在男人身边,手上、脸上、身上尽是鲜血,手心里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地按在男人的后脑勺处,也不断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所染红。 她仿佛没有感知,仍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动作。 所有人皆是一愣。 队长和秦瞿相熟,见此状况,很快冷静下来,沉着声联系江城的医院—— “嗯,对,开到玉山脚下,赵教授还在江城吗?麻烦联系一下他。” 打完电话,周围人也很快上前,将秦瞿抬进了警车中。 队长见梁枝还呆坐在雪里,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梁枝这才又从放空的状态回过神来。 膝盖发疼,她有些站不稳,低声对人说了句“谢谢”后,尝试了一下自己往警车那边走。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双脚早已麻木得毫无感官。 经过停在那儿的摩托车的时候,梁枝突然看见车篮上还放着一束花。 她愣了下,然后拿起来,继续走回警车。 警车呼啸着一路开下山。 下山路上,梁枝一直紧紧攥着手里那束花。 一张卡片从花束的隐匿中随着颠簸跳出来。 梁枝眼神微闪,将卡片打开。 里面是秦瞿的字迹,潇洒有力,下笔极重,能看出认真写过的痕迹—— “看了你那天看的视频,觉得还是这束最适合摆在家里,也最适合你。” “亲手做的,舍不得用这束花来表白,就用它来请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以前是我混蛋,我罪不可赦,可是,我还是想要请求你,给混蛋一个机会。” “可是这个混蛋真的,好爱你。” 倏忽间。 梁枝将卡片合上,眼睛眨了眨,仿佛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直直落下泪来。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严重的事件,在清醒之后,愧疚几乎占据了整颗心脏。 如果不是她,秦瞿也不会被拖累,伤得那么重。 前面副驾驶坐着的队长不时回头,看着梁枝哭得那么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默默递给她几张纸。 警车从山上开下去,便正好碰上过来接应的救护车。 梁枝眼见着秦瞿双眼紧闭着被抬进救护车,也跟着坐了上去。 胡乱中塞在衣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下。 梁枝接通后,任夏夏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枝枝,你现在在哪儿?” 她声音轻快,听背景音似乎是在车上。 梁枝嗓子有点哑,低声回答:“……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想来你那边看看,可以……什么你去医院了?” 轻快的语调戛然而止,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任夏夏便提高了声调,“你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 梁枝深吸一口气。 “……不是我,”她轻声说,“是秦瞿。” “……” - 江城一院。 手术室外,任夏夏提着一袋子衣服步履匆匆赶来。 见到梁枝,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袋子里的衣服扔给她:“赶紧换上,怎么穿得那么少。” 梁枝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小时,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第60节 她木然地接过衣服,把外套囫囵套在了身上。 任夏夏看出梁枝很难过,坐到她身边帮她整了整衣服,安慰道,“别这么担心了,操刀的是赵教授,不会有问题的。” 良久,梁枝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任夏夏又陪着梁枝说了几句话,故意略过了关于秦瞿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的问题。 梁枝听她说一句,便轻点一下头,手里捏着一枚戒指。 这是秦瞿的那枚,在送进手术室前,有人从他衣服里找到,交给她的。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随身带着。 任夏夏还有自己的事,只聊了一会儿,便抱歉地起身离开。 梁枝最后点了下头,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任夏夏冲她挥挥手,“等他手术成功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别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 梁枝扯出任夏夏给她带过来的湿巾,抹了把脸:“嗯,好。” 任夏夏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反是梁枝冲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 “……但愿吧。” 任夏夏叹口气,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 过了几分钟,梁枝手机又响了两下。 任夏夏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刚才看到那个付羽然上楼了,估计是来找你的,你注意着点。】 梁枝正准备回一个“好”字,电量耗尽,手机自动关机。 “……”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梁枝阖了阖眼,靠在背后冰凉的墙上。 电梯提示着这一层。 门开,有一道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梁枝不用睁眼也知道是付羽然。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身边时,她抬眸,便见一个巴掌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梁枝偏过头避过,巴掌扇了个空。 付羽然跺了下脚尖锐地冲她责备:“你还敢躲?要不是你,我哥能成现在这样?” “你不知道现在公司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都乱成了什么样,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是他不去找你,哪儿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的神情越发激愤,作势便又要扇过去一个巴掌。 梁枝掀了掀眸,轻松握住了对方迎面而来的手腕。 她蓦地笑了笑,目光如利刃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付羽然刺穿—— “付羽然,你在害怕什么?” 付羽然眼神闪躲了一下,梗着脖子大声说:“我哥的公司关我什么事——” “是啊,这不就说出来了吗?” 梁枝轻轻打断,而后一字一句道:“你是在害怕,你哥出了事以后,你不再有那些特权了吧?” 被戳中最深处的小心思,付羽然微哽,企图解释,“才不是,我是真的关心我哥……反倒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那么嚣张!” “出去。” 梁枝这两个字落得极冷,付羽然被震慑了下,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出去?” “医院里不允许喧哗。”梁枝头也不抬,“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那也大可不必。秦瞿出事还没有通知过别人,公司的规模成熟,暂时离了他也能正常运转,你担心这些不如担多担心下你哥的状况。” “你要是真的关心你哥,不如等他转出icu,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 付羽然心一虚,声音又跟着变高:“好啊梁枝!你这就是不想承担责任照顾我哥是不是——” 还没轮到她嚷嚷完,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 “姑娘,麻烦你声音小一点,可以吗?” 护士真诚的眼神望向她,有些为难,“我们这里……” 连续吃瘪,付羽然已经没了耐心,狠狠瞪了护士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这儿待了行不行!” 说完,她便转身,带着几分仓皇地离去。 梁枝望着她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旁边护士见状,给她倒了杯水。 梁枝接过,又说了声:“谢谢。” 已经不知道是自己今天多少次说谢谢。 - 好在,手术很成功。 从下午五点持续到深夜十一点,这场手术一共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打开时,梁枝霍然站了起来,却又因腿软,重重地跌坐回去。 太紧张了。 手术结束后,秦瞿便被送往icu病房,待到三天后,各项生命指标都稳定下来后,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三天实在让梁枝不好受。 就算后来转到普通病房,秦瞿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医生告诉她,如今秦瞿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了大碍,现在只需要看他什么时候醒来。 梁枝坐在病床边,始终认真听着,末了轻轻点点头,道声谢。 秦瞿的手很凉,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上面管子滴滴答答。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手心干燥微凉。 情绪在此刻再一次涌上。 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复杂交织的感觉。 梁枝抿了下唇,手伸进衣兜里,捏住那枚戒指。 自此之后,梁枝便揽下了照顾秦瞿的任务。 病房是单人病房,旁边有张陪护床,她甚至不需要离开病房,每天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待在秦瞿身边,等待他醒过来。 然而。 三天过去,秦瞿没有醒。 一周过去,秦瞿仍未醒过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秦瞿昏迷一时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珩原的股价也因此暴跌。 瞬间,珩原被置于了整个江城商界的风口浪尖,公司里各大股东虎视眈眈,皆在观望时机。 危急之时,梁枝戴上原本的婚戒,以秦瞿未婚妻的身份,暂时揽下珩原的管理权。 甫一上任,便引议论纷纷,不赞同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 梁枝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凭借多年对珩原的了解,转手便力挽狂澜。 短短几天内,“梁枝”这个名字,再次冲上了热搜。 以另一种方式。 而梁枝本人对此充耳不闻,每天只机械地在工作和看护秦瞿之间打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愧疚不足以成为她揽下这些的理由。 转眼半个月,秦瞿仍未醒来。 某个半夜,梁枝从梦中惊醒,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嘈杂响声。 她揉揉眼,走出去想提醒他们小声一点。 出门,却刚好看见一张病床被推出,上面蒙了白布。 家属跟在病床边,有的大哭,有的呼唤,有的默默别过脸,抹着眼泪。 梁枝沉默片刻,最终静静地关上了门。 她没有继续睡,而是坐在了秦瞿身边。 突然心慌。 双手轻颤着握紧了秦瞿的手,回想起刚才眼前的场景,梁枝深吸一口气,眼眶突然红了。 真的,好心慌。 心慌到几乎浑身都要跟着不安地颤抖。 堆积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的契机,她俯身,额头抵在了男人冰凉的掌心。 “混蛋啊。” 她语气带着颤,却落得平静到吓人。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机会吗?” “你再求我一次,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你不试试?” “……当然,也有可能不原谅,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一晚,她碎碎念了好多好多,语句琐碎到甚至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琐碎到最后近乎哽咽,失声地趴倒在他的病床边。 那是好漫长的一夜。 第61节 可是秦瞿仍未醒来。 第二十天。 江城又落了雪。 王娣过来看梁枝。 彼时梁枝正好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在瞧见王娣后,放了手里的电脑,迎上去:“妈,你来了?” 王娣“嗯”了一声,打量了她好久。 最后慢吞吞挤出一句话:“……要不然,回去住几天吧。” 梁枝摇摇头,冲她温吞地笑一下,“没事的,都习惯了,等他醒了我就回去休息,很快了。” 最后的“很快了”三个字落得很轻,让王娣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连梁枝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没有人感断言秦瞿什么时候能醒来,即使是主刀的医生,也只能告诉她一个模糊的区间。 王娣心下都明了,微叹了声后,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 梁枝摇摇头:“我不饿。” 话音刚落,梁枝肚子适时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她一怔,有些羞窘地看向王娣:“忙忘了……” 王娣无奈又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转身走出病房:“我去给你买。” “好——” 梁枝也不拒绝,乖乖应下。 待到王娣离开,梁枝又坐到了秦瞿身边,去端详他的脸。 即使昏迷多时,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俊朗到让人移不开眼,脸色微微的苍白反而让他多了一种病弱书生的感觉,温和且安静。 注意到秦瞿的胡茬又长了出来,梁枝从一边拿出剃须刀,细心帮他将青黑的胡茬统统刮干净。 拍拍手,梁枝又观察了一会儿秦瞿的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轻声道:“快点醒过来吧。” 随后,她坐到一边,帮他捏了捏手指,松活肌肉。 昨晚没睡好,她捏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再次上涌,本想就在病床边趴一会儿,却没想,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 半晌,秦瞿手指忽然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病房。 他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可是已经忘记了梦里的内容。 但依稀能感觉到,他这一梦,好像梦了很多很多天。 身旁的仪器还在滴滴作响,秦瞿听着听着,突然一下便有了实感。 他真的醒过来了。 病房墙上有挂钟,上面显示着日期。 距离他昏迷,整整二十天。 那么久了啊…… 秦瞿恍惚一阵。 动了动手腕,他忽然触碰到了一片细腻的肌肤。 低头,女人宁静的睡颜入目,恬然且安静。 秦瞿怔了怔,迟疑着抬手摸了上去。 是真的。 梁枝睡梦中被打扰,柳眉微蹙,似是不满地含糊说:“别闹……” 秦瞿于是收了手,歪着头,细细盯着她瞧。 梁枝这二十天就没怎么睡好,闭眼时眼睫投下的阴影使得黑眼圈更加明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秦瞿望着望着,心脏突然疼了起来。 钻心的疼,疼到他想要落泪。 红了眼眶,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低声道:“瘦了好多。” 她怎么那么傻,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舍得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明明他一点都不值得。 他哽着声音,低声喃喃:“怎么可以瘦那么多。” “……” 像是有了什么感应,趴在床边的女人身体忽然颤了颤,缓缓坐了起来。 当对上秦瞿微红的双眼时,她狠狠僵在原地。 “秦瞿……?”她试探着问。 “嗯,”秦瞿说话还有点鼻音,笑着看向她,“我醒了。” 梁枝还以为自己刚醒来迷糊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含混着声音问:“真醒了?” 说着,她站起身,凑上来,想去仔细辨认秦瞿的脸。 凑得极近,一双眼含着水光,在他面前扑闪扑闪。 淡淡的发香萦绕鼻尖,秦瞿手掌狠狠攥紧,又松开。 “真醒了?”梁枝不确定地问,很快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没什么不舒服吧?身体别处没出什么问题吧?” 温软微哑的声线挠在心底,秦瞿终于一个没忍住,抬起了胳膊,扣住面前女人的后脑勺,便重重吻了下去。 这一吻来得猝不及防,梁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欲望的旋涡中。 唇齿交缠,气息中泛着淡淡的药味,微苦,却又透着无比的暧昧缠绵。 秦瞿吻得又重又急,宛如狂风骤雨。 梁枝无法招架,呜咽一声,被迫承受。 许久后,她试探着抬手,缓缓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仿佛受到了鼓励,秦瞿身子微滞后,吻得更深了几分。 窗外阳光照进来,将两人影子不断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情动之下,秦瞿任由欲望控制自己,抬手从梁枝衣摆之下钻入。 梁枝只微愣一下,旋即乖顺地软了身子,任由他胡来。 只一瞬,箭在弦上。 恰逢此时,病房的门被打开。 王娣提着饭盒往里张望:“吃……” 屋内弥漫的情.欲气息猛地一滞,梁枝被这一道声音扯回理智,挺直身板与秦瞿分开。 她回头,刚好对上王娣尴尬的目光。 尴尬对尴尬,持续好一会儿。 王娣闭了嘴,小声说:“我先出去,待会儿再来。” 说完,病房门被“砰”地一声,再次关上。 梁枝脸色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秦瞿轻咳一声。 梁枝回头瞪他一眼,又过去帮他把手背上的针头重新固定好。 室内的氛围重归宁静。 …… 刚才的战况太激烈,梁枝的唇还是肿的。 坐在他身边,按了呼叫铃,安安静静地等着医生过来。 秦瞿在情迷意乱的情绪过去后,很快清醒过来。 他脸色变了变,不敢面对梁枝。 他差点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至于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梁枝对她是怎样的态度。 心情跌入谷底,秦瞿望着梁枝平静的反应,手足无措到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生气了吧。 终于在几次三番后,他低着眸子,开口道歉:“抱歉……是我刚才情绪激动,冒犯了。” 他顿了顿,小心地扯过梁枝的袖口,说,“我知道我逾越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别抛下我。” 梁枝没说话,甚至低头在看手机。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几位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梁枝手腕挣扎一下,从秦瞿手里脱开,起身给医生让位。 秦瞿盯着梁枝离他远去的身影,心情顿时跌入了低谷。 梁枝没管他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心无旁骛刷手机。 …… 医生给秦瞿做了一个大致的检查,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后,转告给梁枝听。 梁枝点点头,送走医生。 第62节 关好病房门,梁枝又坐回了床边。 秦瞿再一次捏住梁枝的袖子,不愿意放开。 “枝枝……”他慌了神,“不要丢下我……” 梁枝垂着眸放下手机,神色仍没有透露什么准确的信息。 就像是钝刀割着肉,秦瞿心里又疼又煎熬。 他别无办法,只能哀声一遍遍低唤:“枝枝……” …… 忽然,梁枝抬头,对他绽出一个淡淡的笑。 “没想过要丢下你。”她轻松地笑道,“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推不开你?” 秦瞿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梁枝话里的意思。 细细咀嚼一阵后,骤然被巨大的狂喜所包裹。 他抖着声音,不确定地问梁枝:“……真的?你同意了?” 梁枝轻轻点了下头。 这么多天在医院里待着,见多了各种人情冷暖,她似乎也看开了些什么。 她几乎确定了自己对秦瞿的感情,并且不再觉得承认自己还对他有感情是件多么羞耻的事。 毕竟人生那么短那么短,意外又那么多那么多,谁又能保证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她可以选择在感情被消磨干净的时候果断地抽身离去,也可以在意识到复燃的端倪时大胆承认。 反正,如今她与秦瞿是站在平等的高度上,若这段关系让她感到不舒服,她大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思及此,她又补充道,“不过,一切还得看你将来的表现。” 秦瞿忙不迭点头,又感觉到后脑一阵晕眩,轻“嘶”一声后,低着头突然陷入思考。 过了会儿,他踌躇着再度不确定地开口:“……你真的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了?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不是出于什么愧疚或者怜悯,而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想了下,他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又补充:“这绝对不是我的苦肉计,但我也绝不想凭借这样不算光彩的方式同你重新在一起。” 梁枝听着他的絮语,只是挑眉笑了笑,而后俯身,毫不忸怩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偏头微笑:“你认为呢?” 秦瞿再一次呆愣。 许久后,他眼眶红着红着,竟然沁出了两滴泪。 他抬头,捂眼:“……太高兴了。” 急急慌慌擦干眼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得寸进尺:“……不然再亲一个?让我再多点真实感。” 梁枝睨他一眼,他便乖乖闭了嘴。 跟个听话的小孩儿一样。 梁枝满意地弯弯唇,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把屏幕对着他。 “在此之前,不如先给我解释一下,你这初恋是怎么回事?” “初恋?”秦瞿皱眉,“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手机界面上是应晗最近新发布的一首单曲。 影视的路走不通,她改走音乐,却因上次的大面积脱粉事件,捧场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新歌以“初恋”为噱头,也没能激起什么水花。 但这首歌的名字,一下便让梁枝忆起了过往的细节。 “那我就更奇怪了,”梁枝淡淡收回手机,“当年你和应晗出双入对,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别的不说,就应晗出国那次,你喝了酒,在天台抱着我哭应晗走了,这还能说真没喜欢过?” 这才是她所关注的点,如果秦瞿坦然地告诉她,他确实喜欢过应晗,那她便可以直接把这件事放过,毕竟感情这种事,她目前秉持的是不谈过去,只说未来的心态。 但为什么秦瞿还会一再强调,自己不喜欢应晗? 听了梁枝的话,秦瞿低着头,思考了几秒,便苦笑着解释:“大学时和应晗的接触,都是因为当年和她的父母有一些商业往来,他们让我帮应晗做些事,我也就顺手帮了,闹得沸沸扬扬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那么忙,你跟我总待在一块,不可能不知道。” 他停了停,接着回想:“至于抱着你哭那件事……大概那天刚好碰上我外婆去世,她是家里唯一关心我的长辈,所以那会儿心态一时有点失控……我真不知道应晗那天出国。” 叹口气,他又继续:“外婆不喜欢张扬,所以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的事,没想到引起了这样的误会。” …… 听完秦瞿的解释,梁枝心头豁然开朗。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她背过身,摇了摇头,一阵失笑。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些事,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大概真的是因为当时的自卑吧,甚至连光明正大问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陈年的迷雾被拨开,梁枝心情开阔了许多,正准备出去找王娣,袖口再一次被秦瞿拉住。 男人一双桃花眼又恢复了神采,满心期待地望着她:“不亲一个了?” “……” 梁枝低声轻叱:“幼稚。” 嘴上虽这么说,仍俯身,在秦瞿脸颊上亲了一下。 唇瓣即将触碰的刹那,秦瞿转了下头,原本该落在脸上的吻于是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唇上。 紧接着,他抬手,悄悄捏了捏梁枝的脖颈。 感受到男人唇齿的贴近,梁枝触电般回退,脸颊红了红。 仿佛偷到糖的小孩,秦瞿唇角上扬,满是得逞的笑意。 - 秦瞿醒了后,又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待到确认再没有任何问题后,顺利出院。 出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梁枝,去了一趟外婆的墓前。 秦瞿牵着梁枝的手,恭恭敬敬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介绍道:“外婆,这个就是以前大学时候跟你提过的,经常跟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她叫梁枝。” 说着,他兀自笑起来,“您当时跟我说,我俩会在一块儿,我还不信。” 单膝跪地,他重新摆了摆放在墓前的花,低声喃喃:“下回来看您,我争取带个您的小外孙一起来。” 笑了声,他补充:“亲生的。” 梁枝悄悄站在他身后,踢了他一脚。 没个正经。 证都还没重新领回来,算是“试用期”呢,就净说些这样的话。 秦瞿回头看她一眼,绮丽的桃花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 离开公墓,两人先是去街上吃了顿饭,这才启程回家。 回的是曾经那套别墅。 到家时,夜色已深。 再次回到几年前住的别墅,梁枝颇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真的几乎没有变过,所有的摆设都还是梁枝记忆里的模样。 不用秦瞿介绍,她便脚步轻移,径自四处转悠了起来。 一层一层地重新观望了一边家里的布局,梁枝抬步上楼,到了顶层的天台。 别墅楼层不高,站上去刚好与院子里的树齐平,梁枝随手摘了两片树叶,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秦瞿也跟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两罐啤酒。 梁枝怔了怔,突然有种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也是这样的夜色、天台、啤酒,她和他。 靠着天台边缘,梁枝放眼向外望去。 看不到太多东西,只能看见远处的建筑物鳞次栉比,灯光闪烁,除此之外,就是这片别墅区的绿化,和零星亮起的别的院子的灯光。 秦瞿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她,自己也开了一罐。 冬天喝冷饮,梁枝有点受不住,抿了两口便将罐子放在一边。 秦瞿站在她身侧,与她有一搭没一搭随便聊着,不知不觉便解决完了一罐啤酒。 聊到中途,梁枝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找出之前那枚戒指,递给秦瞿:“忘记还你了,这个是你的……我的好像掉在玉山了。” 秦瞿接过戒指,对着月色随便端详两眼,忽然笑起来,手伸出天台外面,直接将其丢了出去。 梁枝见状,一惊:“你干什么?” 将空罐放在一旁,秦瞿随意望了望天空,走到梁枝身后,弯着腰把下巴埋在她颈窝,轻轻蹭了蹭。 “过去的就不算数了。”他慢慢地说,转而把女人揽进自己怀里,帮她挡着天台的风,“这些东西也是,我们重新开始,以后就都得重新准备。” 梁枝被男人温暖的气息包裹,周身也染了淡淡的酒气,听他继续喃喃:“戒指、婚纱、婚礼、结婚照、蜜月……都得重新规划,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有些突兀地中断。 就在梁枝正疑惑时,秦瞿忽然低叹一声,薄唇贴着她耳朵,压低的声线带了不易察觉的艰涩。 “……枝枝,怎么办,越说越发现,我真的好爱你。” “可是越爱你,我又越觉得难受,我越来越不能原谅曾经的那个自己。” …… 梁枝手指勾住了他的掌心,反身轻巧地吻住了他。 秦瞿错愕间,她勾住他劲瘦的腰身,踮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对我忏悔。” “……” 第63节 “以后,用行动向我证明。” 向她证明,她再一次的选择相信,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不是重蹈覆辙,再经历一次失望后,惨淡退场。 月光下,女人一双眼眸潋滟夺目,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心生绮念。 她眼尾弯弯,静等着眼前人的回应, 秦瞿捧起她的脸颊,怔愣许久,最终忍不住低头,克制地在她漂亮的眼睫上吻了吻。 他声音微微发颤,缓慢而又郑重道—— “好。” - 月色是情感最好的催化剂。 总有人在经历了追逐、挣扎、迷惘、分离与重逢、懊悔与折磨后,仍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从余烬中重燃爱火。 然后,交颈厮磨,旖旎痴缠,至死方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