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有话说》 分卷阅读1 ================= 书名:孤有话说 作者:楚寒衣青 文案: 孤有话说:孤性向正常,不爱须眉爱娥眉。 奈何—— 父皇:孽障竟好男色! 母后:吾儿坐拥天下,况区区几个男子? 孤有话说:孤朗朗照日,一心为公日三省。 奈何—— 众臣:太子心机深沉,多疑寡恩,非社稷之福。 百姓:听说我朝太子不止性好渔色还有三头六臂,时常以人心肝佐酒下菜,夜晚非连御七个男子不欢! 萧见深忍无可忍终于决定要改变这一切。 孤有话说:孤想娶一个贤淑佳人做太子妃。 然后—— 薛茂卿(傅听欢):太子你居然对我强取豪夺! 萧见深:艹!说好的贤良淑德太子妃呢?怎么女变男了?? 这是一个少小离宫和师傅闯荡江湖治好了自己中二病顺便在江湖中留下传说的太子回宫之后一直被大家误以为心机婊……然后他喜闻乐见地心机婊了的文。 扫雷:主攻,不穿越,不重生,不生子,不女变男。 CP萧见深(萧破天)X傅听欢(薛茂卿) ================== ☆、章一 最是三月暮春时节,天寒料峭,却又万物醒转,嫩嫩的枝头绿叶,软软的风吹柳絮,水洗过的青石路两侧,家家店铺都挂了新的彩带绢花,鹅黄与水粉,将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装饰一新。 四象街的华亭是京中读书人间最富盛名的一处所在。 无数来京的学子,不管是志在科举还是寄情山水,总会参与一期“华亭盛筵”,这乃是读书人中一等一的名士聚会,参与者或泼文弄墨,或挥毫作画,谈笑四方同道,切磋古今技艺,最名动朝野之际,曾引得先帝微服私访,击节赞叹,并亲口许了当日魁首一个愿望。 但当日夺魁者却不过取了苑中一支花簪于自己发上就潇洒离去,成为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美谈,就是先帝也折服于其风流之下,目送其袖手而去,怅然若失。 至此,华亭名噪一时,成了读书人的圣地,哪怕高官显贵、皇亲国戚,在此也不得放肆。 这日又是三月一次的华庭盛宴,众书生或投壶射箭,或流觞曲水,正自自得其乐意态潇洒,忽然听见有尖利的声音遥遥传来,像是剪刀扯破了布帛那样扫兴。 丝竹管弦之乐为之一顿。 那坐于亭中水边吹笛奏琴的书生纷纷停下自己的动作,不多时,他们又一次听见了外头的声音,这一次,那声音更为清晰了:是十分清晰的鞭子抽打空气的声音,在这样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周围没有其他的杂音,一道隐隐约约非男非女的人音在说:“太子……到……” 众书生面面相觑,须臾,几乎半数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起身向周围拱手道:“太子来了,我等也该走了。” 但话音未落,又有人提醒道:“庄王在太子之前就到了,我们现在就走也不太好。” 这样站起来的人便有三分之二复又坐下,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是立意要走,只是没走两步就迎面碰上庄王身边的近侍,那些近侍全是刚刚庄王听见皇太子仪仗来到时排出来的,安排要走的书生避开皇太子前来的街道,从侧面离开。 这举动无疑贴心的紧,倒让那些本来要走的人又因此而留下了好一部分。 华亭几步之外的四象街上,代表皇太子仪仗驾临鸣鞭声清晰响起,随着身穿整齐甲胄的侍卫从街道后跑出来,本来还在街上的众人如潮水般退到两侧的店铺之内,接着再从窗口与大门的位置小心地探出头来。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巨大的滚轮碾过石板的声音,一架盖如宝顶,四壁镂空百鸟朝凤图,再装饰以金箔玉璧和明黄垂穗的马车缓缓驶来。 四匹毫无杂毛的白色骏马首位牵引,八道车轮齐齐向前,十四力士随侍左右。先行开道的侍卫之后,内监捧着御用金器跟在缓缓而走的马车身旁,拉长了声音说:“禁街,皇太子仪仗到——” 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长街。 两侧的百姓屏息凝神,只见风吹幡动,金辂车窗口的纱帘被风撩起,隐隐绰绰似有一束冠端坐的人影居于其内。 马车走过长街。当车尾即将拐过转角的时候,内监的声音再次响起:“解禁,皇太子仪仗走——” 等那架巨大马车的背影也消失在街道众人的视线中后,又过了几息沉沉的安静,整条街道才倏然“嗡”一声响起,刚才被无数人憋着的声音终于打破无形的禁锢,成千成百地反馈了回来。 这些呆在店铺中的百姓兴致勃勃,两眼放光地相互交谈着,谈论的内容紧密围绕着刚才驶过的车驾与车驾中的人: “你刚才看见了没有?那马车中的情景,啧啧啧——” “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呵呵,那貌美的相姑在车驾里,还不止一个,你说我看见了什么?” “噢——” “原来皇太子旦旦不休夜御七男的传言竟是真的!” “早几年就传遍了的事情,这还有假?……” 驶过街道马车这时已来到华亭前。 四匹骏马如通人性,在一同将车拉进华亭的大门之后就齐齐停下。 又一次来自随队内监的高声:“皇太子仪仗到——” 话音才落,跟在车队之后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小跑上前,在车辕旁团身伏地高喊说:“太子请下车驾!” 金辂车的车门自内打开。 绣着四爪金龙的常服先随着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再接着,马车里的皇太子低首出现,恍惚间骄阳一烈,众人只见皇太子的面容笼在一团金光之中,竟煌煌不能直视! 黑色皁靴落在太监的背部,仿若踩着尘埃似地那样一触,皇太子已踩人凳下了车。 提前知道消息的庄王早已等在入口处,先叙国礼拜见皇太子,皇太子随后论家礼回拜自己叔父。 年届四十,有一把美髯的庄王微笑着要扶起自己的侄儿,但在这一步之前,皇太子已自己直起了身。 这点小小的细节只落在周遭的几个人眼中,庄王恍若无事,与皇太子把臂一起往苑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见深也来了,就与本王一起去苑中看各位书生吧。” 此朝国姓为萧,皇太子双名见深。 萧见深听见自己皇叔如 分卷阅读2 此说话,微一颔首,给了一个字:“可。” 叔侄两一同近前,众人这时才看清楚皇太子的容貌,只见其广额深目,悬鼻薄唇,长身而立,如松似玉,一身红色的常服由玉带束住,皇太子目光所及,其胸前及手背的四爪团龙似扑将而出,叫周遭之人根本不敢细瞧,慌忙低下头时,也只记得那仿佛那伟岸的身形和仿佛带着凛凛寒光的视线。 众人一起进入华亭中,刚才还载歌载酒的苑中气氛稍嫌冷清,原本在场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萧见深与庄王。但他们在见到萧见深之后,反应和外头的那些庄王下属差不离,因为种种原因俱都不敢多看,纷纷将自己的注意力与目光放在庄王那边。 但无数事实都曾证明过,只要有皇太子在座,众人的注意力就不会被第二者吸引。 萧见深与庄王一起进来之后,已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唯一的主位上。而后对庄王说:“皇叔安坐。” 庄王哪怕是萧见深的亲叔叔,也不得不微笑地退了一射之地,依言在其下首落座。 华亭苑中的气氛更为安静了,诸人的目光似有游移,并不敢直接与太子相触。 这倒并不值得奇怪,实际上随着萧见深的长大,别说百姓士子,哪怕是庄王本人,等闲也不太喜欢和自己的这个侄儿并排或者见面。 也许世上真有那样一种人,不管他私下如何,至少表面看上去乃威仪天授,锐不可当。 主位上的萧见深目光在在场诸人脸上缓缓滑过。大约几息的安静,他缓缓开声说:“今日魁首是谁?”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方才有一人自人群中举步而出。 萧见深一眼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在心里轻喝了一声彩! 只见那分众而出的人正是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书生,他面白唇红,俊眉修目,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袍,当风而立,雅岸非常。 夺得魁首的书生来到萧见深身前,恭恭敬敬地说:“学生宋省非,见过太子殿下。”言罢便将自己刚才写的被公推为第一的制论双手前递。 这事本来自有一旁的太监代为转交,但萧见深却不以为忤地直接自对方手中接过卷纸,两人手指相碰,宋省非如被烫着一样飞快缩回了手,白皙的脸上都红成了一片,而一旁的庄王也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萧见深正低头在看手中的制论,只见这文开篇点题,既花团锦簇,又刀刀见血,堪称上佳之作。他心下颇为满意,便对宋省非说:“卿之作孤甚为满意,不知卿可愿意去孤府上与孤秉烛夜谈,为孤——” 旁边的庄王又咳嗽了一声。 萧见深话音一顿,转脸问庄王:“皇叔可是身体不适?” 庄王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侄儿的癖好做出什么表示,两次及时提醒打断之后便含混地说:“没事,没事,见深不必费心。”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萧见深的目光再转向宋省非,就见俊秀的读书人又退了一步,对他拱手恭敬说:“不敢当太子厚爱,学生家中已有娇妻稚子,正殷殷期盼学生回家,太子,太子——太子龙章凤姿,学生实在不敢、不敢冒犯天颜——” 庄王与其他在场诸书生欣慰:此乃我辈读书人之典范,明宗晓理,忠肝义胆! 萧见深:“……” 他看着身前人红如朝霞的面孔与微微颤抖的腰腿,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后,他缓缓说:“孤并未不让你见娇妻稚儿……” 这几如直白之威胁! 在场众人均对直面太子的宋省非心生怜惜。 那面对萧见深的宋省非也正承担着常人绝无法想象的压力,他的面色一时酡红,又一时惨白,神色千变万化,复杂极了。 正当有心中义愤之人忍不住要上前的时候,一声轻笑与长歌从人群中传来。 萧见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只见那迥异人群,临水斜照之处,一位青袍书生自树后转了出来。 众人只见那湖水泠泠柳叶新新,其衣带当风,缓步轻行,猎猎如仙子凌波而至。只听他长吟且笑道:“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学生薛茂卿,见过太子。” 及至那人走进,众人与萧见深都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只见这书生亦是分外年轻,眉若柳叶分裁,眼似丹凤斜挑,唇若朱漆一点,鼻似琼宫悬玉,端端然如文曲下世,飘飘乎似画中山人。 他口角含笑,对魁首说,“太子不是已同意了宋兄回去看妻儿吗?太子威仪甚重,兄台虽心慕殿下,也要为后来等待者考虑些许才是。” 宋省非一呆之后便是一省,他好像瞬间做出了决定,便掩袖遮脸说:“谢太子宽膺。” 言罢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众人也是吁出了一口气,俱觉新出来之人的几句话就为宋省非解围成功十分机智。但很快的,他们就将更为担心的目光投向了突然走出来的薛茂卿身上。 而这个时候,薛茂卿已经坦然言说自己在此次华庭盛宴中蒙诸君不弃,侥幸中了第三,并将自己的散文递与太子。 近年来已少有人能在自己面前坦然自若,仪态端方了。尤其刚才那一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更是将他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萧见深第一眼见到薛茂卿便觉心中欢喜,但有了前面那一位魁首之事,这一次萧见深还是让身旁近侍为自己转递书卷。 那伺候在萧见深身旁的近侍连忙恭敬地将书卷转呈与萧见深眼前。 萧见深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散文上。 这篇散文写景以奇,写景以诡,奇诡之中又融入烈烈情感,情景交融,入木三分,自有一股洒脱不同流俗之气,堪称上上之作,尤其作者正值青年,乃是风华正茂之际……一切都十分完美,正是萧见深此行想要收入囊中的人才。 萧见深欢喜越甚,便按下文章,直言对左右与诸人说:“孤见其堪为第一。” 众人看着那貌若好女形似天人的薛茂卿,虽心中复杂已极,却也不敢与太子争锋。 庄王在短暂的沉吟之后,也觉不好反驳,便点点头说:“……便依太子之意。” 萧见深正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魁首”,每多看一眼,他便觉心中满意一分。正当他微微一笑,将要开口的时候,苑外突然传来兵戈交击之声,只听有人高喊: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太子——保护太子!” 守在太子身旁的侍卫与太监瞬间发生 分卷阅读3 骚乱,争相以自己的身体挡在太子身前,好像下一瞬间就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冷箭要刺入萧见深身躯似的! 这样的推挤中,本来站在太子面前的薛茂卿一个不防,也被这些周遭近侍保护进了圈子之中,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就被从座位上站起来的萧见深给一把扶住了。 萧见深本出于“爱卿想法”帮了薛茂卿一把,不想他的手刚刚揽住对方的腰肢便觉不对。 当然不是因为对方的腰肢分外柔韧与细瘦,也并非那自衣领中透出的一抹白腻如羊脂温玉几近晃眼,而是因为萧见深在碰触到的第一时间便感觉到那肌肉之下流转的精深内力! 萧见深顿了一下,为防万一,改扶为抚,双手飞快地在对方的背与腰和手腕上抚了一下。 被萧见深扶住的薛茂卿只感觉一股酥麻从对方双手过处传来,手腕上的感觉便算,但那自背脊一路递延到腰眼的酥酸便让人身上力气仿若被抽丝剥茧,十去其九,他先是心中一怒,跟着又在心中一笑,幽幽暗想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朝太子果是花中老手,色中饿鬼! 转瞬之间,外头的声息已经渐不可闻,萧见深也松手让薛茂卿站稳,目光只一扫对方,便让贴着自己站定的人自觉退后了一步。 他面上不动,听守在外头的力士进来“刺客已全数擒下”的禀告也只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等力士退下,周围的近侍也有条不紊地散开重新依次站好之后,他的目光再一次扫过薛茂卿,只觉心中惋惜过甚: 一位有着精深内力的人怎么会因为拥挤而站立不稳? 又是一个旁人试图安□□来的奸细。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萧见深沉思之际,刚才在骚乱中表现得镇定自若的庄王此刻正与薛茂卿交谈,他与薛茂卿交谈两声,见对方选了桌上托盘中几件御赐之物中有大儒注疏的书籍之后,便含笑微微点头,接着他转向萧见深: “见深——” 萧见深抬眼看向庄王。 庄王道:“该给薛卿赠礼了。” 萧见深心中了然。 因为过去的簪花美谈,夺得魁首之辈十有□□会选择一支时令鲜花,故此华亭宴也叫簪花宴。 正好摆在自己身前的托盘内也是一支刚刚折下来的桃花。 萧见深按下手中文章,从托盘中取了鲜花,将其别入对方的耳际。 桃花灼灼,红了美人靥。 作者有话要说: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 出自 作者:贾至 开文活动: 新文留评前五十的读者均送红包一份。(不限章节,取时间上的前五十。同一ID只送一次。)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章二 那花簪上之后,苑中好像突然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沉寂之中。 萧见深顿觉有些不对,就见站在他面前被簪花的那位书生抬手抚了一下鬓边的桃花,目光流转之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由风流之态转美艳之姿,似乎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正好这时,庄王又咳嗽了一声。 萧见深已确定自己的皇叔身染小疾。 然后他就见庄王上前一步,一伸手从身旁内侍手中将一本书籍递给薛茂卿。 薛茂卿亦是恭敬接过。 庄王这才说了诸如“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薛卿选此物正是相得益彰”等等的话语。 萧见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总算把事情圆了回来的庄王这才转脸看向萧见深:“见深可要继续见见那‘小榜眼’?” 萧见深见众人一副“难道你还要再将榜眼也收入囊中”的闪烁表情,嘴角隐蔽地抽了一下:“……罢了,不必。” 庄王也是脾气好,这时候还笑道:“那见深打算?” “孤该回宫面见父皇母后了。”萧见深道,说罢顿了顿,又道,“此地剩余之事,便麻烦皇叔了。” “见深只管放心就是。”庄王道。 话到此时,庄王又要率众恭送太子离去,还是萧见深一摆手示意不必,众人才于原地静立不语,目送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太子出行的金辂车就停留在华亭之外,萧见深来到车前时,已有一个着太监服饰的人团在车前恭声道:“请太子上车——” 萧见深下车的时候并不注意,要上车之时却忽然想起一事:“脚凳呢?” 周围的侍从坦然无言,只有那跪在车前的太监抬起头来路出一张圆圆的笑脸:“殿下,脚凳在此。”言罢复又低下头去,端正跪好。 这等小事萧见深能想起来已是不错,得了一句回复之后便无心再问,照旧轻飘飘一点便上了车驾。 那金丝龙纹的锦帘先遮下,随后镂空雕花的车门亦是关上,紧接着,四匹骏马长嘶而行,那跪在一旁的小太监才自地上爬起来,远远地跟着太子的车架往宫门处走。 这一路并不费多少时间,等太子入了宫门径自去拜见皇帝,余下的人等也该交班的交班,该休息的休息,刚才与太子说过话的小太监自是众人逢迎的对象,那之前做脚凳的小太监这时拿足了架子,才笑道:“做了这么久的事儿啊,我算是明白了,只有对主子贴心贴肺的,才能得到主子的重用;远的不说,就说今日华亭宴中,大爷爷难道不知道那薛书生要的是什么?但大爷爷为何不提醒太子?便是大爷爷已经知晓太子正是想将那花簪入书生的耳边!啧啧,不是某家说,那果然得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我们这些做小的,当然不能和大爷爷相比,但这道理可是互通的,比如上一次大家搬来脚凳,太子却不踩而下,这就是要走人凳的意思啊!大家要得到太子的重用,太子说什么,你要做什么;太子不说什么,你要领会太子想什么;太子想要脚凳,你就是脚凳;太子想要尿壶,你就是尿壶;太子想要床上的那点事儿——你就是床上的那点事儿。” 萧见深这时已经等候在了御书房之外。 书房的门在青天白日之时已经闭合,但笑声与孩童牙牙学语的声音并不能被一扇薄薄的门板所阻隔,照旧源源不断地传入萧见深的耳朵里。 萧见深面色虽淡,执礼却恭,只等着自己的父皇宣自己入殿觐见,为此已等了小一刻钟。 在这安静悠长的一刻钟里,最难受的绝对不是站在外头的太子。 分卷阅读4 那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已经在这一刻钟里平均出入御书房三次,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他发髻歪斜,额头上带了一个本没有的青肿紫包,萧见深看见了,心知对方是为了自己犯言直谏,才惹得父皇生气,正打算上前抚慰一二,告诉其不需如此,就见那大太监战战兢兢来到自己跟前,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下,抖如风中残花,声泪俱下说:“……太子殿下息怒!咱家老而无用,不能说服陛下面见太子,实在有负太子所托!” 这一下仿佛开启了什么奇妙的开关,只见本来雄赳赳气昂昂守在殿宇前的侍卫像下饺子一样,统统面朝萧见深一齐跪下,且一个个七尺大汉都将自己身体蜷缩得特别渺小,仿佛这样便能如尘埃一般被风轻飘飘吹走,消失在某个可怕的尊贵者的视线之内。 萧见深:“……” 他勉强说:“诸位不必如此,孤不过一介太子,不能受此大礼……” 这句话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只见以那大太监为首,一个个人全都抖成了案板上屠刀下的仔鸡,好像下一刻就要身首分离,只听一些人已经静悄悄的哽咽哭泣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已经悄悄咬破手指,开始在内衣上写下遗言血书…… 这还不止,不知什么时候,御书房内的孩童笑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猛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这一声只是一个开端,无数或清脆或钝重的撞击声在随后乒里乓啷地响起来,光从声音就能够知晓呆在书房里的人是如何的狂怒。 萧见深:“…………” 他恢复了之前的死板面色,又说了句:“罢了。” 这好像才是众人心目中正确的答复! 只见这句话落,原本低眉顺眼跟在萧见深身后的一位大太监趾高气扬地站出来,说:“太子仁泽四海,德被苍生,饶恕尔等不敬之罪,还不赶紧谢恩?” 众人感激涕零,恨不得剖心表白。 大太监转脸又捏着嗓音装腔作势说:“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转脸对上萧见深时则路出献媚的笑容,“依太子之见,不如就罚他们再次跪上一个时辰?” 萧见深:“不必。” 这是不满意的意思啊!不能窥探出萧见深内心的大太监顿感自己的地位开始摇摇欲坠,华亭宴上默不作声让太子达成簪花愿望的得意此刻已经消失无踪,他紧张地琢磨了好久,提议说:“太子的意思是……一日?” 萧见深:“………………”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大太监,说:“不必……” 底下的人好像又开始哭了。 萧见深顿了又顿,还是不理解他们究竟在哭什么,但他终于说:“……就一个时辰吧。” 底下的人继续哭着,这次是喜极而泣! 萧见深已不想呆在这里了,他和他身后诸人已经摆驾前往皇后中宫坤宁宫。 坤宁宫中的一应侍卫宫女都比御书房前的正常不知凡几,宫中的主人也不会不想见萧见深。 萧见深很顺利地在宫女的带领下前往内殿。 他们绕着亭台廊柱一路往前,穿过了一重又一重地宫门深院,等萧见深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随着宫女来到了坤宁宫中的凝脂殿中。 白纱在氤氲的水汽中徐徐而动,少女的嬉笑声如同银铃一样在风中游荡,女性所独有的柔美弧度在在纱后隐隐绰绰,那半遮半掩之处,无端端多了许多不可言喻之奥妙。 萧见深在一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准备转身离开,因此并未看到什么,偏偏等他举步要走的时候,骆皇后懒洋洋的声音伴着水声,从殿内传来:“皇儿怎么刚来便走?母后这里难道也不能叫你旋步稍停?” 本要离去的萧见深只好负手而立,他说:“母后既然在此……”沐浴二字实在说不出口,“……有事,孩儿便在殿前等候。” 骆皇后的笑声高了一些,好像是背后之人从远处走近,她说:“罢了,知道你喜欢男子,对母后殿中的这一应娇儿是视之只若红颜枯骨,万万没有感觉的。” “孩儿不好龙阳。”萧见深说。 骆皇后的声音里满是揶揄:“那你便转头挑上一二之人回去又何妨?这些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最是清纯无遮掩,保管比你后院里的那些男侍知情识趣得多。” “母后殿中之人,孩儿不敢妄取。”萧见深平板说。他亦不是无知孩童,自然知晓自己母后闺帷之中不可言说之趣,他虽爱娇娘,也不愿与自家母后共用一人。 骆皇后像是早已知晓萧见深的答复,也不纠缠于此,只笑道:“我听说你刚才又去了你父皇那边恭敬求见还没见到人?一个拔牙之虎,老而无用,何至于此?你既不爱男儿,又不爱女儿,想是只好此道了,既然如此,你夜里悄悄的去,白日里再悄悄的出来,一应岂不都得了趣?也好过日日憋坏了自己——” 萧见深:“……………………” 他竟无言以对。但他当然要赶紧回应,他说:“孩儿绝不好父皇!” 骆皇后说:“那——” 萧见深赶忙继续:“也不好母后殿中的一应侍儿!孩儿——”他心想反正不管自己好不好那些人都在自己的府中了,就说,“有太子府中的那七个男侍就够了!” 背后登时传来一连串的笑声,这一回并不再只有骆皇后的声音,甚至细细地杂了其他许多笑声。 萧见深也是再呆不下去,抬步就走,饶是他走得快,还能听见自己的母后在背后扬了声说:“那太子府中的几个人吾儿先用着,等过了段日子,母后再为你物色新人!” 话音犹在,殿门已砰地合上,太子早落荒而逃,不见了踪影。 还在水中只从一处龙首水注下换到了另一处的骆皇后简直笑出了眼泪。 守在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女孩儿就如骆皇后刚才所说的,最是清纯无遮掩之际,她们只穿贴身的纱衣,正殷勤依偎着骆皇后调笑嬉戏。 骆皇后也十分享受着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服侍,她伸出一只手臂让她们仔细按摩着,说起了萧见深的事情:“我这皇儿……” 众婢齐声说:“太子伟岸丈夫!” 骆皇后正笑而不语,一个距离骆皇后最近的宫婢已经面染红霞,娇声说:“太子观之外貌崖岸高峻,看之仪态威势赫赫,实叫人心如软水,两腿战战,不知如何拒绝。” 骆皇后这才惋惜说:“奈何他竟不懂你等好处,偏去爱那些心里千肯万肯,嘴上却百般推拒的臭男儿?”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5 这篇文算是一次题材上的挑战,基调比较轻松,所以全文可能出现配角智商四十,主角智商六十,作者智商五十的情况……(x 总之大家看文愉快! 顺附开文活动: 新文留评前五十的读者均送红包一份。(不限章节,取时间上的前五十。同一ID只送一次。)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Pss:纯白论坛文下午发吧=。= ☆、章三 离开华亭的萧见深不乐。 离开宫廷的萧见深郁郁不乐。 等回到了自己的太子府,好不容易在书房安坐而下,正打算将这今日的奏本拿来一一翻看之际,之前伺候在他身边的大太监王让功已鬼鬼祟祟地从门口处探了进来。 萧见深:“……” 他有那么一刻几乎想叫人将这敢私窥书房的狂悖之徒给叉出去!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就算一个蠢货,活着蠢也比死着蠢更可爱百倍。 他说:“何事。” 王让功连忙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倒扣着七个牌子,冲着萧见深谄笑道:“殿下您看今日是选……?” “谁都不选。”萧见深面无表情。 王让功便劝道:“殿下今日虽在皇上那边受了气,但娘娘也是深爱殿下的,为着娘娘,殿下也要爱重龙体才是。” 爱重龙体搞龙阳?这绝对是萧见深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他照例面无表情,只看着王让功。 王让功也非一点脸色都不懂的蠢货,他一看太子的脸色就晓得太子是真的对家里的那七位不感兴趣了。说实话,他倒不为此意外,就是难免要在心里叹息一番,无非也是想着“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等等。同时也不免想起了今日让萧见深尤为注意的那薛书生。王让功本待再次主动为主子“贴心贴肺”,但想到了自己刚刚从几位手中收的银子,便犹豫了一下,决定最后为其努力一把。 只见他先是收了盘子悄然不语地离开,在外头大约候了小两刻钟的时间,就再次拿着一些东西进了书房。 萧见深此刻正看着奏折入了神,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批语。 王让功静悄悄来到萧见深身旁,将手中托盘上的一盅汤端到萧见深手边,又轻言细语劝萧见深用上两口。 萧见深也没注意,随意端起茶盅便直喝入口,等都吞下了喉咙之后,才感觉一腔热气冲腹部直冲天灵! 他的动作登时就停了下来,将自己黏在奏章上的目光转到茶盅中,又转到王让功脸上。 王让功被萧见深看得心中惴惴,就听萧见深说:“这是什么。” “这是张公子敬上的补汤,”王让功忙替献汤的张争流邀功,“张公子可是在厨下候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熬出这一碗补汤敬上。” 候了两个时辰熬出一碗壮阳汤吗?萧见深脸上几乎不能做出面无表情之外的第二个表情。 他定定地看了王让功许久,在对方几乎要撑不住跪下去的时候,一松手,让自己手中的茶盅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中,王让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袖袋中还藏着的钗子、手帕等等的定情信物一下子如烫手山芋那样难受!他心中懊悔极了,心想自己怎么就犯了傻呢?早知道太子性格,就应建言太子直接去找那薛书生,怎么还傻傻地为那人老珠黄的男侍送东西呢? 这时萧见深也缓过气来了。 说不好听一点,其实……他都被身旁的人蠢习惯了。 所以当他平了声音叫王让功起来,示意对方叫人进来打扫地面的时候,只想着站起身出屋去透透气。 但王让功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立刻就察言观色地上前驱从说:“……太子可是觉得宫中烦闷?不若出去走两圈散散心?” 只要一想到后院的七个男人和自己身旁的王让功,萧见深确实烦闷极了。他听见王让功的建议,思索了一番之后,到底不放心自己身旁的人,便是:“随便挑两个护卫,你不用跟着,在太子府中守好书房。孤微服出去,至多一个时辰便回。” 着了,太子果然是这个意思啊!王让功瞬间精神一振。但有这个意思归有这个意思,若是薛书生□□裸的直接送上门来,便是天上的云变成地上的泥,枝头的花变成脚下的叶,只怕也不能叫殿下高兴。 这时候少不得就要他们忙碌一二了。 王让功想明白了一切,自觉智珠在握,便笑眯眯地让身后的干儿子服侍太子换衣裳微服去,自己则赶紧与那东宫侍卫大统领商量对策与计划。 从东宫微服走上街头,萧见深低到了谷底的心情总算挣扎着回升了少许。 他自成年后不常出门,有限的时间交给了无限的奏折,现在单独走在街道上,竟也不觉得自己如巨石分浪,叫两边行人为他单独留出整整一条街中街的行为是如何的古怪,只并无多少目的的随意向前。 跟在萧见深身后的侍卫非常轻松,俱都心想自己的主子果然不愧为天潢贵胄,哪怕锦衣夜行,也是众人的焦点所在。 所以他们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与空闲一边关注萧见深,一边讨论王让功与自家统领的吩咐。 侍卫一说:“暗号已来,统领吩咐我们让太子去近日城中新开的八方酒楼,好与那薛书生见面。” 侍卫二说:“但你我上去,落于行迹,太子恐生不悦。” 侍卫一笑道:“此事易耳。”说罢在侍卫二耳边悄悄一番细语,两人顿时定计,无声无息地钻入人群之中直接走了。 萧见深在街中行走,并不在意身后侍卫如何,当然也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去。 他转过一个街角,忽听一声锣鼓响在远处。出来散步虽松快,一路以来的安静也未免有些无趣,现下听见了一声不同之前响亮声音,萧见深此行本没有目的,便也自然而然地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过去。这一路走去,果然看见了好些热闹,等再转过一个街角走到了三路交叉的一个大路口,萧见深见面前有一家酒楼宾客盈门,便打算进去稍作歇息,同时也吃些东西。 不想这时,只听一声拖长了嗓音的叫唤从头上传来: “萧公子——” 这嗓音十分耳熟。 萧见深脚步一顿,抬头看去,便见客栈二楼一面敞开的木窗格中,薛茂卿手把酒杯,散发靠窗,半幅衣袖衬玉臂,一杯残酒映红唇,那目光浅浅投来,眼尾斜斜挑起,已无之前在华亭宴 分卷阅读6 中的斯文守礼,变作浓艳入骨。 微微的凉意突然铺面而来,萧见深转眼一看,天上在这时突然下起了小雨,街面上已经有人在吆喝着“躲雨喽——” 他再转眼看一摇一摇着手中酒杯、自上往下朝他看来的薛茂卿,心中忽然浮起了一句话,只见对方漆黑的瞳孔中似散碎了万千雨丝,束束缕缕,缠绵入骨。正是: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城春。” 天上下着雨,面前又是一家自己本想走进的酒楼。虽然因为楼上的薛茂卿而有些扫了兴,但萧见深依旧迈步走入客栈,甚至还直往薛茂卿所在的方向走去:心怀不轨的奸细他见得多了,当然不至于心生什么好奇。只是既然这个奸细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找到他的行踪并出现在他面前,想来背后力量不可小觑,既如此,回避就不是最好的办法,不如见见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再行布置。 萧见深来到了二楼,在这熙熙攘攘坐满了人的酒楼二层,唯有薛茂卿独占了一张桌子,十分醒目。 萧见深在薛茂卿身前坐下。 薛茂卿似是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敞衣散发的不妥当,但他并不着急,依旧慢条斯理地从栏杆上坐直了身子,束发理衣,等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冲萧见深微微一笑:“公子既然微服出行,那此际我们就不论身份,只序长幼?” “可。”萧见深并不以为意,接着他说,“我当比你大。” 薛茂卿也没认真要和萧见深比年纪,听闻此言就拱手道:“萧兄。” “贤弟。”萧见深。 “萧兄今日怎么有闲情一人上街?”薛茂卿随意问。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萧见深眉峰轻轻一挑,心想薛茂卿既然有本事能打探到他的行踪,那只怕之前在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现下对方说起这个又是意欲何在呢?难道想以此打破他的心防?想的只怕太美了。 萧见深说:“随意逛逛罢了,贤弟独自在此喝酒?” “我在这家酒楼里落脚。”薛茂卿刚刚端正地坐了没有一会,似乎又觉得腻了,再次懒洋洋一笑,以手支额说,“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得慌,就下来坐坐,倒没想到三生有幸……又碰着了萧兄。” “确实凑巧。”萧见深淡淡一笑。心想若有人非要碰见,那他当然能够碰见。 薛茂卿又道:“萧兄既然来了,也不妨满饮一杯,你我好好聊聊。” “聊什么?” “春花秋月,刀枪剑戟;星相医卜,天文地理。任君抉择。”薛茂卿展颜一笑。 正是两人交谈投契之际,这酒楼背后也在静悄悄中出了一些事端。 之前跟着萧见深两名侍卫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那么当然要开始计划的第二步! 王让功不愧为东宫近侍第一人,他这时候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和身旁的东宫侍卫统领说:“殿下现在正和薛书生相谈甚欢,眼看着双方都被彼此勾住,我们可不好叫他们再做分离,两厢煎熬。” “善。”统领道。 “但要直奔最后,又失之下乘,太子和薛书生恐怕不乐。”王让功说,实则刚才的那放了无数动物之鞭的补汤被萧见深摔了,让他暂时里对助兴的药物有点心理阴影。 “善。”统领道。 “这时我们可略施小计,让薛书生有一个足够的理由和太子回府。咱家已打听过了,薛书生是一个人进京的,就在那家客栈落脚,若我们一把火烧了薛书生的行囊,薛书生当着太子的面没了盘缠,太子自然有理由直接插手照顾薛书生,到时候不论是将人直接带回东宫,还是拨个别院金屋藏娇,都是反掌可为之事……”王让功微微而笑,这阴谋诡计说的那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大善。”统领道,顷刻缓缓说,“烧一个客房,引人注目,烧一间酒楼,只做走水。” 两人既然定计,接下去的具体事务自有底下的人去忙断腿。接到任务的东宫侍卫从后院开始,打算先将酒楼里住着的人不动声色地赶出去,也好在待会要引火之际不误伤无辜。但等他们换了一身衣裳潜入酒楼后院之后,却顿感一愕,无他,只因为这酒楼的后院一点都不像前院那样热闹非凡座无虚席,而是冷冷清清毫无生气,一看就没有几个人在。 这相较于寻常来说多少有些诡异。但这些侍卫又不是来这里查案的,一看眼下这种情况更适合杀人放火,便毫无心理障碍地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等火苗在角落点起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后院到底还是出了一些事情,这些东宫侍卫或多或少感觉到还有一批人在后院中,但另一方显然没有出来和他们照面的打算,直等那火苗烧了厢房,浓烟滚滚而起的时候,也并未出头路脸。 侍卫们如同开始一样,做好了分内的事情之后就不再深究,谁知那暗中之人会不会是太子的后手?需知任何一个进入东宫的人都知道那一句至理名言:永远不要去探究太子的秘密,当一个乖巧的活人,或一个闭嘴的死人。 这时骚动已无法遮掩,前头总算是发现了不对。 正和薛茂卿交谈的萧见深发觉不对,一转脸就已看见那自后冒起的一片黑云。 就在他看向大火烧起的方向的时候,二楼的许多拥挤在一起的客人,同时间以隐蔽而询问的目光看向还坐在萧见深身后的薛茂卿。 薛茂卿眉头微微蹙着,手里照旧还端着一杯酒,似乎因为刚才喝的多了些,他的脸色已经升起了淡淡的酒红。他捏着杯子递到唇边,又抿了一小口,而后才对着那些看向自己的人摇了一下头。 这一下的动作极为细微,只像是人无知无觉时的一个小动作,但同时浮现在薛茂卿微勾唇角的一抹冷色却是不容置疑的。 只可惜等萧见深再转回头时,那抹冷色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这小小的交流只在一瞬,就好像一愣之后,二楼的客人才恢复正常人碰见火灾时惯常的惊慌失措:说书的丢了书本,跳舞的掉了披帛,弹琵琶的倒还记得自己的琵琶,只落了那面前整整一盘的银钱!只见这些人尖叫着拥挤着,什么也管不着,一股脑儿地从楼梯冲下了酒楼! 刹那间,八方楼便如狂风过境一地狼藉,楼梯上的拥挤与推攘还未结束,二楼就已经只剩下萧见深与薛茂卿二人。 萧见深转脸对薛茂卿说:“酒楼着火,贤弟还在等什么?” 薛茂卿似已微醺,听见萧见深这样说,他笑了一笑,半天才反问:“那萧兄又为何不走?” 萧见深看着薛茂卿, 分卷阅读7 薛茂卿亦直视对方。 顷刻,萧见深一振袖推开栏杆上的窗子,屋外光线顿时直射入内。 薛茂卿听得外头的声音有些奇怪,侧脸一看,就见有一伙京中士卒远远的就拿着云梯飞快从街角奔来,如果只是这样也便罢了,但见这一伙士卒中还有数个力士,这些力士袒胸路乳,一人挟着一个木工模样的家伙,这些目光被人夹在腋下,一面频频抬头看着酒楼二楼的位置,一面飞快地在士卒抬着的云梯上或锯或镶地动作着。 等那些人到了酒楼之下,一应事情已经完备,云梯从普通木制版本变成了披黄绸嵌金玉的豪华御用版本,接着直架而上,升到了萧见深和薛茂卿所在位置的二楼之前。 薛茂卿:“……” 萧见深说:“贤弟先请。” 如此装逼……薛茂卿这才收起了脸上的复杂与木然之态,他缓缓笑道:“太子乃国之储贰,不敢让太子留下……” “此刻不谈身份,只论长幼。”萧见深说。 薛茂卿便再无话,片刻果然先行一步,弯腰出了栏杆,顺楼梯拾阶而下。 在薛茂卿之后,萧见深也从楼梯上下来。 这一回自然是一落地就被一堆人簇拥上前,萧见深前行几步,总算摆脱了大多数不相干之人,让东宫侍卫再次重聚身侧。 他并未说话,目光闪动,心里深沉想道:薛茂卿此人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打算,与我会面便罢;为了与我再次交流,竟下狠心烧了一整间的客栈,看他这样狠辣果决,虽还不知道这起火灾是否伤着了人——但就算伤着了人,对方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何其可恶! 正是这时,侯在萧见深旁边的侍卫想起王让功的吩咐,自以为体贴地上前建议说: “殿下,那薛书生的行装都在酒楼中,现在大火一起,只怕俱化为灰烬,殿下何如将书生带回东宫或者替书生……置个宅子?”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太子的目光越来越厉。 萧见深看着自己身旁的侍卫。 他太了解自己的东宫的人了。 他这时缓缓说:“你如何会想到这件事?这把火莫非是你们烧的?” “……” 由此反推,萧见深又问:“莫非我一开始去这酒楼,也是你们引的?” “……” 饶是以太子之心机深沉,他转脸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焰与被包裹在火焰中的酒楼,也不由感到了一丝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城春。原句为“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为秦观作品。 昨天纯白的结尾活动和孤有话说的开文活动的红包都送了,前五十留言的姑娘可以查下自己的账户看是否有收到红包,如果没有收到的话就留言提醒我一下,每次手工发红包都为错漏的可能性捉急(。 以及感谢刚开文和还没开文就投霸王票的姑娘们,么么哒: stmou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9 14:55:22 stmou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9 14:55:24 少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9 22:51:49 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9 23:30:34 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9 23:53:24 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9 23:53:35 木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07 01:24:30 1632823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1 11:57:53 1632823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1 11:58:01 间歇性狂躁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0:20:01 ☆、章四 “殿、殿下……”侍卫战战兢兢,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如太子之意。 萧见深面无表情地看了在火焰中扭曲的客栈半天,一扯嘴角,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与左右说:“找到客栈背后主人,查清客栈中的所有住客文牒资料,联系他们轻点损失。一应缺损,由东宫照市价三倍赔偿。” 话音刚刚落下,一位身着轻甲的将军已经骑着马从另外一条街中赶来。 他远远看见了火焰前的萧见深,甚至不及完全勒住奔马,就立刻滚鞍下马行礼拜见:“臣骆守宁拜见太子,太子千岁!” “起吧。”萧见深说。他的语气倒是亲切,只面上始终没有太多的表情,“表哥不必与孤如此见外。” “礼不可废。”就算有萧见深的话,骆守宁依旧恭恭敬敬地叩完了头,这才自地上站起。站起的第一时间,就是指挥着自己的从人赶紧在太子面前立出一排的人墙,好把太子与那前方的熊熊大火隔绝开来。 “我听说舅舅进宫面见了陛下?”难得见到母家的亲戚,萧见深也是多说了几句家常话,“倒是舅母近日少递牌子进宫了。母后一人在宫中也是无聊,下次舅母不妨与舅舅一道进宫,也多陪母后谈谈心说说话。” 他自觉自己这一番话说得体贴温和,还有一点隐隐约约望父皇与母后修好的意思,便以目示意自己的表哥,期望对方能够听懂。 不想骆守宁一听之际,铁甲之下的冷汗当即就把贴身的衣服给打湿了! 众所周知,自太子八岁离京十七而回,再算留于京中的三载,帝后不睦至今已逾一十二年!从前五年的骆皇后与骆氏一族在皇帝的步步打压险死还生;到后五年与皇帝平分秋色蚕食鲸吞;乃至这两年中,一举将皇帝逼入后宫无力掌管前朝之事……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现在所有的一切,太子究竟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帝后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无可挽回,现在太子这一句话……是对自己家接触皇帝感觉不满了吗? 可是他们作为铁杆□□,怎敢擅自与皇帝接触?父亲今日进宫,千真万确是为了替太子排忧解难来的。 骆守宁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有一句自辩之语,亦不敢轻易便跪下认错;前者岂非推诿责任?后者岂非当众人之面陷太子于刻毒?非是众人膝盖软,不当皇太子面,不知皇太子势。 萧见深并不知他的一句话叫自家表兄心中如何千回百转。但对方身躯的紧绷和神色的僵 分卷阅读8 硬,萧见深还是能够轻易感觉得到的。 他也并未深想,只以为是自己身为人子的期望叫其为难了,便轻轻拍了骆守宁的胳膊,说:“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孤待会便和你回骆国公府见见舅舅与外公。” 骆守宁紧绷的心脏骤然一松,想着殿下还是深信骆家的,脸上终于重新出现了笑影:“殿下,那现在……” 这里确实没有什么还需要他的地方了。萧见深正要离开,忽然听侍卫在身旁再次低语:“太子,那薛书生,您看是带回东宫还是安置在外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见深眉头刚刚皱起,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骆守宁就轻声呵斥道:“荒唐,东宫是什么地方,是任谁都可以进去的?” 这种事情他如何不知道?但奈何太子就是喜欢对方啊!侍卫委屈地看了骆守宁一眼。 骆守宁也是知道这点的,就如骆皇后的想法一样,既然这天下都是太子的,又何况区区几个男儿呢?他此刻出声也不是不愿意太子和对方交往,而是出于太子的安全考量,只说:“这薛书生也是酒楼中的一人?”萧见深刚才说话的时候骆守宁听了个尾巴,现在刚好拿起来用上,“既然那书生和太子认识,也不必细查了,我拨一栋宅子给那书生住下就是。” ……如果这一酒楼的人中有谁是萧见深不想赔偿的,毫无疑问,薛茂卿高居榜首。 萧见深无言地看了雷厉风行刚刚说完马上就要去安排的骆守宁一眼,哪怕再不乐意让一个心怀不轨之人占自己的便宜,也不愿当众下了表兄的面子,只听他说:“表哥不必如此。”接着转脸问,“你刚刚和孤说过,孤手里还有哪些在京中的园子?” “琼楼!”一个侍卫怎么会知道太子的具体产业,但他很快机灵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最近最经常听到的名字。 我最近正打算去住的地方。 萧见深也是看都懒得看对方了,随意摆了摆手,说一句“让王让功安排”,就转身和骆守宁离去。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之后,他身边的人与骆守宁目光都不一样了,他们一齐用一种惊讶的甚至带着一点恭敬的目光扫了不远处薛茂卿的背影一眼,这才跟着萧见深一起离去。 在这一行人离去之后,之前在正一条街之外遥遥围观的群众才一忽儿涌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 “天啊你看见没有,就算是太子的母家对太子亦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差错!” “太子果然酷厉,竟为了追一个男人烧了整栋酒楼。” “烧酒楼一事怎生说来?” “蠢,若非如此,太子怎肯赔偿?” “要说太子酷厉也不尽然,君不见太子在起火之时让其先行了一步?” “正是火势在太子一手掌握之中,太子才敢兵行险招,否则千金之躯,何敢犯险?再说此事一出,岂非一箭双雕?先用赔偿收买了我等,再用慢性叫那书生死心塌地,真真乃是帝王心术!” “噢——”众人觉得好有道理,恍然大悟,纷纷响应。 此刻的一条街外,薛茂卿身前已经站了数位刚才呆在那酒楼二楼的人,其中一位娇娇怯怯仿佛弱不胜衣的女子正是刚才在二楼弹琵琶的姑娘,只见她凑到薛茂卿身旁,轻声而恭敬地将萧见深刚才所说的话禀告薛茂卿,正是萧见深的那一句话赔偿话语。 至于其余行人的污言秽语,她并不敢搬弄,甚至光只听见,就恨不得掩耳疾走,只做不知,毕竟她知道,眼前的这一位可是…… 薛茂卿负手而立,沉吟半晌,嘴角带了一抹冷笑:“你们果见着了是东宫侍卫起的火?” “千真万确。” “放一把火,就为了示好于我?”薛茂卿说,“蠢物!他是执掌天下的皇太子,不是寄情山水的闲王爷。真想要一个书生,覆手抢去不就好了。权势鼎盛之辈可会在意百姓凡夫?你生而为人可会在意脚下蝼蚁?” 众人屏息凝神。 薛茂卿再次冷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无二日,敢让旻光高悬?” 话到这里,众人还听不明白,只听薛茂卿再点拨说:“这家酒楼挂在的是谁名下?” 还是那弹琵琶的女子,只见她灵思一动,轻叫道:“是庄王身侧的人名下!” “庄王萧旻。”薛茂卿悠悠道,“再是韬光养晦趋奉太子,只他在士林名声中高过太子许多一点,便足以叫太子狠下杀手了……这萧见深,确是深沉果断之辈啊。偏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倒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话里最末,竟隐隐有些微笑赞扬之意。 而此际,在那深宫之中,萧见深所说的舅舅正自抱拳于当今陛下之前。 他的话语虽恭敬,口气却并不恭敬;他的姿态虽谦卑,目光却并不谦卑。 他乃是一介粗鲁武夫。他对皇帝所说的话,也直来直往,全无含混: “太子之心可昭日月,陛下早知;太子之行已感上苍,陛下亲见;臣恳请陛下,为社稷安,为己身安,圆太子之夙愿,委身下侍!” 坐在龙椅之后的皇帝面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他扶着椅子的手一直在颤抖,也不知道到底是羞是怒还是气。 在萧见深和自己的表哥前往柱国将军府的时候,之前在那深巷子中与手下见面的薛茂卿也整了整衣衫,从巷子里走出。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似乎温文尔雅又似乎风流不羁的微笑,也并无多少推拒,便随着东宫的侍卫一同往那太子拨给的琼楼走去。 这琼楼本来是萧见深给自己的准备的,整座楼阁占地的面积虽然不大,但三层的小楼与小楼之下的松涛竹林,其中自有匠心独运、萧然疏阔之处。 王让功在今日的这头头尾尾的事情上可谓算无遗策,因此不过薛茂卿前往琼楼的小半个时辰里,他已经将一应器物包括衣柜里的衣服都准备好了,甚至还亲自到场,态度十分小心殷勤地服侍了薛茂卿一番,等对方再无疑问之后,才一挥拂尘,带着送薛茂卿来的东宫侍卫和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离去。 薛茂卿此刻已经登上了重楼。 他负手站在高阁之上,目光朝那离去的东宫队伍一晃而过,便转而注视着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和一座数倍与小楼的庭院。 院中种了一大片的竹子,竹子之后有一条小小的瀑布,细流如束束蚕丝蜿蜒而下,淙淙流水与涛涛林声相应成趣,搭配着一方石桌和几块顽石,倒是恰到好处。 分卷阅读9 他又转身进屋内。 看这小楼的布置,一层是会客的大厅,二层大约是那有客人来时停留的客房,三层就是书房与卧室。 这样高的小楼倒是少见,从这里一眼望去,京师大半也收入眼中。 ……而且距离皇宫与太子东宫都不远。 薛茂卿坐在桌子前用指节轻轻地叩着桌面。 按照萧见深的心机,它应该有更为合理的去处才对,怎么会让他进来住? ——莫非萧见深猜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薛茂卿就是心中一动。再回想刚才王让功带着一群人在这里摆弄了好久,他不由从桌旁站起,站在屋内一拂袖,就震开了屋中绝大多数的抽屉与柜门,然后他就看见了——他不得不看见——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靠近床榻的敞开的衣柜给吸引住了。 他慢慢地踱到房中的衣柜前,从中随意挑出一件看上去宛若天边红霞似地灿烂而又薄如蝉翼的衣服。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在这件衣服的覆盖下依旧若隐若现,便想到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时候的情况…… 他不怒反笑,脸上煞气一闪而过,握着衣服的手轻轻一抖,手上这件衣服已化为红蝶,片片而飞。 他的目光再扫过衣柜的时候已经极为不善了,但这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两步走到床榻边上,对着床头按弄一番之后,果然找出了暗格所在,他弄出暗格,往里头扫了一眼…… 不出所料。 里头果然放置着各种情/色之物,样样俱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暂且先早上九点更新(。 感谢下面姑娘的霸王票,霸王票姑娘们量力而行就好,不用太过破费=3=: 阿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1:56:19 一哭二闹三上吊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2:20:55 潭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4:12:32 君桥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2 14:19:42 罪爱巴比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6:47:10 竟染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1-12 17:21:57 白泽在你身下娇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7:27:42 1632823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17:43:29 g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20:55:17 包叽pand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2 22:58:27 君桥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5-01-12 23:56:56 秃妹妹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1-13 00:31:12 小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3 02:18:09 ☆、章五 萧见深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王让功背了多少的锅。 所以当他和骆守宁来到了柱国将军府门前的时候,他十分镇定地和迎出来的骆老公爷一起去了书房。 萧见深正在与骆老公爷说话。 他说的自己父皇和母后的事情:“孤见孤的父皇与母后近年来越发生疏……” “太子说得是。”骆老公爷大马金刀而坐,目光炯炯看向萧见深,一脸我懂。 萧见深长出了一口气:“虽只是孤自己的想法,但孤还是希望父皇母后能够摈弃过去,至少重新见面。” “太子说得是。”骆老公爷继续目光炯炯,继续一脸我懂得深刻。 萧见深又道:“但自从孤十三岁起,父子已经七年不曾见面。母后那边又早已与孤明言不谈此事,孤无法从中调和,只能拜托外公多加费心……” “太子恐怕还不知道。”骆老公爷忽然说,“今日大车去宫内面见陛下,为的便是此事。” 萧见深目光顿时一亮,本来就坐得笔直的腰背似乎又更挺了一些:“外公的意思是?” 骆老公爷捻须微笑:“为君分忧乃人臣之本分。” 萧见深感激道:“又劳烦外公与舅舅了。” “太子这便是见外了。”骆老公爷说,接着他一忽儿转了话题,从椅子上站起,自那书桌中拿出厚厚的一叠本要上奏的奏章与其资料来,对萧见深说,“宫中之事自有你舅舅一手操办,殿下不需心烦,只要稍作等待便可;但是眼下这些事情,只怕不由得太子不做过目——殿下请看,豪绅贵族良田千顷朱门肉臭,而百姓农夫流离失所难以饱腹,土地之策,乃是国之根本……” 这一日书房里的对话足足持续了一整天,从天光大白到烛照深深,书房紧紧闭合的门方才打开。 一直守在屋外充当侍卫的骆守宁连忙上前,正要行礼时就被萧见深止住。 萧见深神情十分平和,#终于有个人能够好好说话#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完成了一种小升华了,夜色下周身似乎都有了一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他轻言细语说:“时间晚了,不需多礼,免得打扰他人。外公和孤说了大半日的话,现在也应该累了,表哥进去服侍外公歇息吧。”他顿了一下,又说,“表哥与舅舅为父皇母后着想良多,孤与父皇母后都记在心间。” 说罢,萧见深径自带着东宫的侍卫与太监走了。 目送萧见深离去的骆守宁既觉得正常又觉得有些奇怪:他父亲去“劝”皇帝承欢于太子,固然当得上太子一声谢,但怎么又联系到皇后了?皇后不是早就对皇帝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了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骆守宁走进书房,就看见自己的爷爷正伏案奋笔,神光奕奕亢奋不已。 这并不值得奇怪,事实上每次太子一来,自己的爷爷就是这副样子。 骆守宁见怪不怪的上前伺候笔墨,小心询问:“阿爷,太子之前和您说了什么——关于姑姑与皇帝的事情?” 骆老公爷心不在焉:“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吧,我没听。我记得你们上次说太子想要将什么王爷上了,怎么,你们还没有让太子如愿吗?” “……不是什么王爷,是皇帝。”骆守宁略微尴尬。 “无所谓,”骆老公爷已经不耐烦了,“太子想要男要女要猫要狗,只要不会对太子身体不利,你们就直接将东西绑 分卷阅读10 了往太子床上一送,不就一了百了皆大欢喜。” 骆守宁一阵咳嗽! 骆老公爷直接呵斥:“行了行了,这种小事不要来烦我,也不要去折腾太子,我与太子要商量的政务都堆到京城之外的天波河去了。” 骆守宁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顿时被戳破,也不敢再提自己那一点点小小的疑惑,老老实实伺立在一旁,看着老公爷为生民大计与名留青史而兴奋努力! 此刻,深宫飞霜殿。 漆黑的寝宫中站着一位漆黑的人。 皇帝坐在床沿,冷冷说:“计划提前,朕那孽子必须死。” “为何?”身着夜行衣的人问。他的声音十分特殊,非男非女,如金玉相击。 皇帝一怒拍了床沿,喝道:“那孽子竟罔顾人伦有所妄想!” “……”夜行衣人。 皇帝余怒未消,来回踱步:“事已至此,朕岂能再留他狗命?!” 若只如此,夜行衣人心中暗想,我倒有心以身替你。以身替你之后还可趁太子放松警惕之际一招得手,可谓娱乐工作两不耽误……他想到这里倒是一愣,本只是一个随意的念头,却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高,便立刻道:“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太子竟有此妄想,其罪当诛!还请陛下告知小人日常起居习惯并赐一套内外衣衫,小人这便替陛下诛杀太子!” “……”皇帝。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夜行衣人,总觉得对方答应得太快,要求又有些奇怪…… 更鼓声声,床前滴漏到天明。 萧见深回宫之时还在想着刚刚和自己外公谈论的种种事情,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迎上来的王让功奇异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模样。 所以他在理所当然地在推开了卧房的门之后,才理所当然地发现有人正呆在他的房中。 在自己的卧室看见直系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当然只是寻常。 而如果此刻这个直系亲人还对他深深凝视,缓解衣袍呢? 这只怕绝非不寻常! 萧见深感觉到了深深的恍惚,这样的恍惚让他足足在卧室内站了好一刻……才想起来应该要退出房间去看看自己是否走对了房门。但他发现自己竟能冷静地发声询问:“父皇这是?” 屋内的人停下动作。他的语气带着三分无奈、三分自嘲、还有三分苦涩:“朕在做什么,皇儿还不知晓吗?” “……”萧见深真的一点都不知晓。 皇帝开始踱步。他虽已有了年纪,却是一个男人最成熟的时候;他眉间深深的刻纹并没有破坏那张清逸的面孔,反而让这本该为天下至尊的面孔平添了几番惹人怜惜的忧郁,他说:“你我父子二十一载,转眼间你已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的——”他将那几个字轻轻说出口,“覆手云雨。” “……”萧见深正想说话。 他慢慢停住脚步,对着萧见深长叹一声:“父皇想来再不能给你什么了。这最后一日,便如此吧。”言罢,外袍落地,内带也已扯开。 这时人已走到了萧见深身前。 萧见深发现自己低估了自己的同时又高估了自己。他虽能说话,但双脚确实已经如落地生根一样,做不出丝毫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走到自己面前,他感觉到对方的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腰间……萧见深猛地伸手挡住了对方! “你是何人?” “皇儿在说什么?”皇帝问。 “父皇胸中有一红痣。”萧见深言简意赅,却并不愿多看面前这和自己父皇分毫没有出入的面孔。这也并无所谓,萧见深自觉他刚才一句话已足够打破面前这让人极为尴尬的场面了。不管来人意欲为何,被叫破之后显然顷刻就要图穷匕见! 然后太子就听见对方笑了一声。 这一声非男非女,似金似玉。 萧见深目光如电射去,便见对方顶着自己父皇的脸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太子早得了个中意趣,亏得我还想借此……” “……”这是什么意思。萧见深。 “但这也无碍。”夜行衣人轻轻巧巧说,“太子虽得过了皇帝,皇帝现在也不愿见太子。太子何妨就我一用?非我自夸,我自幼精习锻体之术,不管是喉中声音还是高矮胖瘦,保证如皇帝一模一样,如何?” “………………”萧见深。 漆黑的夜空突然飘起了点点粉白,像无穷无尽的星子从天穹上直坠而下,落于人间。 太子卧房的灯还点着,蒙了鲛绡纱的窗格时不时映出两个人影上下交叠又时而翻飞的画面。间或有一声半声的闷哼从那细细的缝隙中透出只鳞片羽,叫那些在院中准备的太监与侍卫都忍不住心猿意马。 王让功究竟是东宫第一太监,在关键时刻不能更沉稳。他用自己的拂尘敲着众人的背脊,小小声呵斥道:“等什么等呢?快点继续,赶紧继续!在地上把花瓣小道给洒好了,把那树干用彩条缠起来再挂上灯笼,叫太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见到院子焕然一新!贺太子终于如愿以偿!” “……来人……”忽然有声音从里头传来,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叫。 “里面有点激烈。”侍卫统领忽然说。 “太子龙精虎猛,自当如此。”王让功真心实意这样夸赞,并且他这一回压根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大凡是一个男人,不论他究竟有多少经天纬地之才或尊荣无匹地位,在这一点上,他们总是无法免俗。 略有狐疑的侍卫统领顿时被王让功给说服了。 但在他被说服的下一刻,院中的殿门猛地摔开,萧见深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前,因为逆着光所以众人不能一下子就看见他的表情。 还是王让功最先反应过来,带头跪下高呼:“贺太子如愿以偿——” “贺太子如愿以偿——”其余人等纳头就拜,藏在角落排演过无数次的宫人立刻点亮手中的烛火,刹那间,庭院灯火通明。 萧见深的面孔也被这样的灯火染成绯红。 王让功小心又带着一些自豪地看着太子,耳边就听见了太子平板的声音: “找两个人进去清理。” “……”王让功。 “……”侍卫统领。 “……”其余人等。 作者有话要说: ☆、章六 院中的气氛稍微僵滞了一下。 王让功正眼珠乱动精神紧张地琢磨着,就听萧见深又补了一句:“……里头的不是父皇,是刺客。” 分卷阅读11 王让功一愣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说:“殿下说得是!快来人,进去把人抬出来!” 里头的人已被制住,萧见深不想再回去面对那张和自己父皇一模一样的面孔,便往前走了数步。 像是从阴影中走到了光明下,院中煌煌的灯火彻底照亮他的面孔与身影。或许是他走得太过沉着,也或许是他的面孔太过平静,之前那些许的风吹草动之声也不可听闻了,唯独留下萧见深行走间衣袂摩擦的声音。 眼见着这样,王让功也知道今晚的情况或许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他屏息凝神地来到太子之后,用手势示意其他人静悄悄的离开。人们很快踩着廊下的阴影鱼贯离去,不多时的功夫,院中就只剩下了萧见深与王让功和侍卫统领,以及两个正进太子寝宫拿人的侍卫。 房门打开着,这两个侍卫进去有了几息的功夫,只听一声惊呼从里头传来:“刺客服毒自尽了!” 和王让功一样守在萧见深身后的侍卫统领眉眼一动,刚向房间的方向转了半个身子,背对着他的萧见深忽地一抬手。 柔软的布片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果断凌厉的弧度。 不需言语,两人已经看懂了萧见深的意思。 王让功咳了一声,提高了声音呵斥:“没事大惊小怪地做什么?死了就死了,还不赶紧将尸体搬出来丢到城外乱葬岗去,没得脏了太子的地儿!” 有这句话,里头便不再传出半点声息,须臾,两个侍卫用被子与床单裹着那刺客,悄没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王让功也静悄悄地往太子寝宫内走,准备叫人将里头重新布置打理。 这时院中便只剩下萧见深与侍卫统领。 一把刀本不需要会说话,但此际他不说不行。 只见他前踏一步,低声说:“殿下,刺客可是那位派来的?” “荒谬!”萧见深眉头一簇,斥道,“此事不可再议。” 侍卫统领便不再说话。 屋内很快便被收拾妥当,萧见深并无因为屋中死了个人就换个地方休息的打算。无他,这种刺客之事在最近几年来早就屡见不鲜,别说这些人的主要目标萧见深,就是东宫随便一个扫地的宫人都不以为然了。 风不知从何而起,树影婆娑,其叶簌簌。 方才的一切喧嚣都远去,萧见深坐在桌前,左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一枚他刚才得自对方身上的印章。 这印章不过小指头大小,底端呈椭圆形,萧见深以印泥染红,在纸上印下一个仿佛缺横少竖的怪诞文字。 萧见深辨别不出这个文字到底代表着什么,但这枚印章是从之前的那个刺客身上拿来的,想来也不过是刺客所在组织的身份证明。 再联系到刺客属于父皇,刺客组织必然也是父皇手中势力之一,那么…… #专门刺杀太子神秘组织#? 桌前的灯火摇曳他面上的光影。 太子神情平静。无人能从这样平静而威仪的表象之下窥探出他的心思。 他觉得专门搞这样的组织好像有点傻,随手便将其丢进桌案上一支不怎么用的笔筒之中。 月恰好从阴云中路出头来,幽微的光线透彻天地之间,在距离东宫西门外的一条小巷子中,刚刚扛着尸体出去的两个侍卫蓦然停下。几缕深红近黑的丝线出现在他们的身体之间。 最先停步的那个侍卫一只胳膊猛地一抖,这些横越半空的丝线就迅疾抽出缠绕回他的手上。他摸着脸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照亮他平凡的面孔和半边身体。 他注视着另外一个侍卫,那个侍卫在僵直数息之后,直挺挺倒向地面,已经和裹在被子里的那个一样没有了呼吸。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脸上取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他提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身轻如燕地在城中穿行,不过须臾已来到这两个侍卫本打算带他来的乱葬岗中。 他将尸体丢到地面便不再去管,只从贴身的衣带中取出眉笔与纸片,写下: “行动失败,太子已与皇帝媾合。皇帝不可再信。 夜行人留” 接着他再要去取身份印鉴盖上,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夜行人呆了一呆,回想起刚才与萧见深争斗的种种,整个晚上以来头一回面色大变,只觉得寒意从脚心滚滚而生到天灵,不由自主就想道: 太子心机不测,渊深似海——众人诚不欺我! 但现在想这众所周知的事情毫无意义。夜行人冷静了一下,立刻取出危急时候的联络方式,将今夜发生的种种与自己背后的主人再次取得联络。 这次的联络是通过一整条暗线进行的,虽然行踪隐蔽,消息传递的却不免慢上几分。因此当夜行人背后的人最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东方的天光已是初白。 他在下人的服侍之下起身洗漱,用过精心配制的早点之后,才在书房中书写好一份信件,将其封入一张黑色信封之中。 这封信件无抬头无结尾,只有一行七个字。 “薛茂卿乃傅听欢。” 他把信件交给身边的侍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太子不可再留。为防傅听欢与太子联手想分江山一杯羹,你快马加鞭,将其交给傅听欢的对头龙王梁安。” 今时今日,士林中还未听过薛茂卿,武林里却无人不识傅听欢。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他是危楼楼主傅听欢。 ****** 半夜在萧见深这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宫中的。 消息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先后传进了皇后和皇帝的耳中。 皇后接到了消息还有些纳闷,心想自己这儿子难道真的如此看重他父皇,甚至为此不愿用那替代品? 而皇帝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他迫不及待连理由都不找,直接就让宫中的太监带着七个精挑细选出来仔细□□多年的男龙送到太子东宫中,保证个个俊逸绝伦允文允武还一腔热血痴心太子!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萧见深入睡与睡醒的这一阶段中。 等萧见深知道这回事之后,人都已经进了他的后院。 萧见深看着低眉敛目站在自己面前的王让功,叹了一口气:“孤要微服私访。” 王让功揣测:可是去那琼楼?他就知道送上门来的哪怕再好太子也是看不上的,果然连面都不愿照上一次。哎,这后院又不知道要多几许心酸几具枯骨…… “孤要去城郊。”萧见深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话补完 分卷阅读12 。这么多年来,他早发现如果自己不把想法认认真真地说出来,那最后的结果铁定与他的本意南辕北辙。 虽然结果与自己的预料出现偏差,但王让功倒没有感觉到意外,毕竟太子怎么也不可能见天的就出去猎艳不是?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太子绝对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俯仰无愧于天地的! 所以王让功十分了然:“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需多少。叫两个面生的侍卫跟着我就够了。”萧见深沉思说,“我去京郊的云桂村……这村子在那天波河附近,村中田地日日由河水浇灌,最是肥沃,昨日外公与孤说过豪绅与官员勾结侵占百姓良田的风气由来已久,孤亲眼去见见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宫内你便与母后说一声吧。至于其他人那里,就随意捏造一二,不得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王让功心领神会,伺候着萧见深换了一袭绝对不显眼衣服,又叫来两个武功厉害却从没有以东宫中人身份出现在人前的侍卫,便伺候着太子从后门离开东宫。 这还不算完,最重要的当然是这几日太子的行踪问题。 王让功久在深宫浸淫,最是拿手这些阴谋诡计,不过垂眉片刻,脑中就有了一着绝妙好计。 但见他微微一笑,扬高了声音说:“院子里的兔崽子都去哪里啦?还不快点给咱家出来服侍太子去那琼楼!太子要去薛书生那里小住,会与薛书生泛舟同游、秉烛夜谈一二旬日——” 他一边说一边心中自得,只想道:太子对薛书生的在意有目共睹,都将琼楼送与对方了,这之后的一应相处岂不是水到渠成?任是哪一方的人都绝不会做丁点怀疑!至于车驾出去了太子究竟有没有在车驾里又有没有去那琼楼,当然就是咱家说的算了! 春初已至,郊外的河上结出的冰层消融了好大一部分,剩余的些许浮冰左零右散,在水鸭与飞鸟中间游荡,倒显出了几分可爱。 这一条白莹莹绿幽幽的水像是女人身上的披帛,宛转而柔媚地淌过无穷的山无尽的路,在黯蓝的天色下闪出粼粼的波光,一派静好。 而在这条天波河绕过的其中一座山脉上,沉重的脚步惊起天明时分就在林中捕虫的飞鸟,薄薄的雾霭与森林的尽头,一个人影捂着胸口缓缓走了出来。 薛茂卿既是傅听欢。 薛茂卿今日并不太好。傅听欢当然也好不了。 他头上束发的木冠已经掉了,身上的书生袍脏了破了,被血染成古怪的紫色。 他的血,别人的血。 傅听欢走得很慢,但很稳。这个时候能看见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或许下一步就要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但没有人知道,让他倒下的下一步,究竟是哪一步。 伤口处的血像小小的溪流,从身体的每一处创口流出。他没有太多地关注,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手掌下是跳动的心脏。只差一点点,梁安的爪子就将他的心从他的胸腔里硬生生拔了出来。 血流得越多,身体越冷;身体越冷,思维却越清晰。 有人背叛。否则梁安不会出现。 梁安出现虽不在计划之中,却并非什么不可想象之事,他与梁安交手多年,对彼此的功夫势力都心知肚明,梁安为打他个措手不及披星戴月而来,身旁跟着一十二好手,他本已无生还可能。可不曾想到,在梁安刚刚要抓出他心脏的时候,又有一批武功不俗乃拿着禁军中强弩的刺客来到……然后两方竟然没头没脑打了起来,他也乘乱脱身,只是到底重伤难返。 傅听欢轻阖了一下眼。 这方人马和梁安的人马显然不是一路的,也不知究竟为何而来,如果他们早来一息,他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但这或许就是命数。 他尚还年轻,武功又高,势力又大,还没有看遍大好山河,还没有坐过神龙宝座——真是太可惜了啊。 他惋惜地想。 但人总要死的,该死就死吧。 傅听欢确实走不动了。 他没有像任何一个人所想的那样倒下去。他自己择了一个看中的树干坐下,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了,视线开始模糊,他意识到死亡的脚步已经逼近,但他心中充满了无所谓的冷漠和骄傲,他的唇角甚至因为这样的冷漠与骄傲而勾起了一抹笑。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出了无以伦比的恣意与轻蔑。 像是对这整个世界的不屑一顾。 有那么一种人,连死都能死得让人咬牙切齿。 然后,清晨山林的安静就被另外的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 马蹄声由远而近。 先是一匹常见的褐色劣马,接着是一幅悬于马上的同色衣物。 普普通通的马和衣服。 但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意识模糊的关系,傅听欢的目光恍惚落在来者身上的时候,不期然便觉来人素衣轻带,如松似竹,好像林中隐客,天上神仙,不同凡尘中人。他甚至心里犹疑,想着莫非自己已经一缕魂魄出窍,看见了来接自己的神人吗? 只没想到他平生恶事做绝,竟没有见那黑白无常,下那阿鼻地狱? 然后他们的目光对上了。 对方居高临下,深黑色的瞳孔似乎被天空上的日光浸染,出现了一丝温和的浅色,他眸中有淡淡的讶然,然而这样的讶然却更让他显得威仪不可侵犯。 傅听欢的眉头猛地一皱,脑海顿时一清! 什么妖魔鬼怪山君仙人,来的只是太子萧见深!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萧见深。这种时候他所想从萧见深身上拿到的东西早已成为身外之物不必追究,而萧见深的那张脸——他之前没有在意,现在重新看见,却发现这样的面孔正是自己想要拥有却没有拥有的——确实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讨厌! 他提起了自己胸中最后的气,本想说些嘲讽的话,没想到最终冲出喉咙的是“哇”的一大口血。 然后天旋地转,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见有姑娘提及,特别说一下,文章是架空历史,不接朝代,反而更像古龙那种江湖和朝廷各占天下势力一半的世界。 感谢姑娘们的地雷=3= 天天晴天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3 09:47:07 乔一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3 09:58:19 autunmnfish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1-13 12:08:31 分卷阅读13 沉舟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3 13:47:55 北琴晓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3 15:57:43 沙沙201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3 21:10:35 维尼家的球球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3 23:03:25 维尼家的球球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3 23:18:31 鑻嶉公娴佷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3 23:59:02 间歇性狂躁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4 09:05:52 叶不修痴汉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4 10:40:27 软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4 11:50:37 ☆、章七 如同傅听欢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地碰见萧见深,萧见深也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碰见傅听欢。 他目光中的惊讶是真的惊讶,并且在第一时间,萧见深并没有救一个来历不明且目的不明的奸细的打算。 然而眼下这种情况还是有一些地方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 首先是靠在树干上的傅听欢身上染满血污的衣衫,其次是衣衫之下,对方胸口偌大的伤痕。 这样如同被双手硬生生撕开的伤痕……非是一般人能够用出。萧见深略略沉思着。姑且不说制造这样伤口的那个人武功精深程度,就说傅听欢本身受了这样的伤能不立刻毙命,只怕其身上的武学造诣也比他刚开始试探出的要强上许多。 ……这样文才武功均属上上之等,又容貌绝世的奸细放到哪里都不可能批量出现。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是对方用心调/教出来,被极为重视、知晓许多内/幕委以重任的棋子。 如此,眼下倒是一个好机会。 萧见深念头转到这里,倒把最开头“就放他在这边任由野兽吃掉尸身”的想法给放下了,转而自马上落地,将靠着树干的傅听欢抱起放于马上。也不知是否是对方失血过多的缘故,萧见深只觉得自己这一手的重量便如女子一般轻飘飘的……仿佛落叶入怀,没个着力之点。 接着他手扶傅听欢上马,褐色的马匹驮着主人与另外一个重伤的人,哒哒踏踏地掉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这是下山去山下云桂村的一条道路。 萧见深已在云桂村呆了一二日。他的身份乃是一位游方郎中。郎中在这时节不管在哪里都是极被敬重,因此村中的众人不止没有意外萧见深出去一趟便捡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回来,反而还十分热情地有力出力有药出药,帮萧见深把人安置妥当。当然之后的伤口处理就只能萧见深一手负责。 当萧见深将袖袋内一枚隐隐透明、就中似乎有液体流转的乳白色药丸塞入对方口中。王让功的飞鸽子真好传讯而至。 萧见深将其展开一看,倒是明白了傅听欢为什么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 原来在他离开之后,王让功为掩饰他的行踪便假作他去了琼楼与傅听欢见面。不曾想同日晚间,一批刺客闯入琼楼,琼楼中一应家具器物都被破坏殆尽,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的痕迹布满楼中每一寸地方,地上全是鲜血与尸体,在现场还发现了两架百臂驽,这种弓弩乃是可以穿墙破石的利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刀枪剑戟的痕迹看上去竟像是能和百臂驽的威力所媲美。 军中的百臂驽管得再严,也总有渠道流出。 但武功如此高强的刺客却不可能凭空出现。 在萧见深的想法中,这些刺客肯定是冲着他去的。 至于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萧见深都习惯了。 他继续往下想:这样的话,倒算是薛茂卿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挡了一回灾……虽然他并不需要,反正不管怎么样,每一次那些刺客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掉链子。 不。萧见深思索了一下,又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管那些刺客再怎么掉链子,他也还是必须弄清楚这一回行刺者武功突飞猛进的原因。 他将放在掌中的纸条用手指一搓,写满了纸的纸条就变成齑粉纷纷落下。他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傅听欢上,便见本来面如金纸,身体冰凉的人脸上就有了血色,手脚也开始回暖。 萧见深转身走了。 傅听欢是在整整两天之后才再次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间与萧见深估量的相差不远,因此对方刚刚睁开眼睛,神色里还带着一丝迷惘的时候,萧见深已经煮好了药并且在桌子上放温,可以喂对方喝下了。 他来到床前,如同将人从山上弄下来时候一样弯腰环住对方的肩膀,将对方稍许扶起。在他的手碰触到傅听欢的肩膀的时候,他发觉对方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像是本能有些抗拒。 但这样的抗拒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方面因为对方刚刚苏醒浑身无力,另一方面也因为萧见深的手掌在对方的肩膀上也不过一触而走,动作快得连被碰触的本人也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 “手脚能动弹吗?”萧见深问。 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傅听欢总算醒过了神。他看着萧见深,神色里有恍然之色,眼眸中却持续存在着一种极轻微的迷惘,但他的回答倒是干脆:“……不能。” 于是药碗就出现在萧见深手上,勺了药汁的汤匙则抵住斜靠在床上的人的嘴唇。 泛白的嘴唇被粗瓷轻轻一压,似乎多了一点血色。 接着匙中的黑色药汁便被薄薄的红唇一口一口抿尽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萧见深将一碗的药都喂入傅听欢口中之后,方才开口,“大约一旬左右才能恢复行动力。你这次的无妄之灾说来倒是因我而起,若你有亲朋好友,我便将你在此的消息告知他们,若你没有其余亲朋好友,就索性与我一起在这里呆上几天好好养伤,如何?” 傅听欢的神色依稀间有些古怪。 这样的古怪在萧见深刚刚端起药碗用汤匙喂他喝药的时候就出现在他的脸上了。 萧见深不能从傅听欢的面孔中窥探出傅听欢究竟是怎么想的,只听傅听欢以一种略带询问的口吻说:“殿下……为何说我受伤是因为殿下?殿下又是为何在此?” 这奸细做得倒是敬业极了,刚刚脱离危险就自动进入角色。萧见深这样想着,也不耽搁回答:“去 分卷阅读14 琼楼的刺客是为刺杀我而来。我来此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贤弟如上次一样叫我萧兄就可。” 傅听欢心中轻轻一动,有了萧见深这一句话,他倒是对昨夜第二批来到的刺客的身份豁然开朗——但显然萧见深并不知道去琼楼的刺客有两批,且第一批只是冲他而来的。 有了这样的概念,傅听欢顷刻就发现眼下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倚着枕头虚弱地咳了两声,说:“我在京中并无亲朋好友,只怕要麻烦萧兄……”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人轻轻抱起,再一次平放回床上。 不同于最开头的来不及反应,这一回傅听欢眼看着萧见深的面孔凑到自己不过一掌的距离,他的眼睛能直看见对方眼睛的深处,呼吸似乎也与对方的呼吸纠缠。 他本极为讨厌与人这样近距离的纠缠。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萧见深容颜太过叫人高山仰止的缘故,他竟没有多少厌恶,反而觉得惊鸿掠水,模糊间升起了个什么捕捉不到的感觉…… 萧见深把人平放下去之后就敏锐地发现傅听欢再一次走神。 他以为对方是想着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局,也不在意,只想着防守再松一些,让对方能与幕后之人频繁交流才好,便去拿挂在门口的斗笠和放在斗笠里的布巾,先将布巾自下巴开始如裹绷带似地将脸层层遮到鼻梁之处,只留两只眼睛视物,再将斗笠戴于头顶,确定正常人都不能透过斗笠与布条看清楚自己的容貌之后,才推门离去。 身后看见了一切的傅听欢:“……………………” 救了一个奸细的日子对萧见深没有太大的影响,京中的一切事宜自有他身旁的人负责,他乔装打扮出了京是为土地一事,现在的一切行动自然也围绕着这个目的展开。游方的郎中在短时间内走几个村子都不奇怪,而当生病的人来寻医问药的时候,也总乐于和大夫拉拉关系说说家常。 在一切消息散乱但有条理地被收集的时候,萧见深与傅听欢的相处也在继续。 照顾一个病人远不如众人想象的容易,但也并没有难到哪里去。 至少对萧见深来说是这样的。 他在傅听欢伤势沉重不能动弹的最初几天里,不止熬粥煮药,甚至还帮对方擦洗身体,更换衣物。 裹在衣服之下的苍白躯体身上的种种伤痕已经收口,但横越在躯体上的伤疤也许此生都不会消褪。 萧见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裸体的时候还有些讶然,身怀武艺之人身上难免有些旧伤,但傅听欢身上除了这一次的种种伤痕之外,竟再无其他明显的伤口,简直是精心为卧底而准备的。 因为这样的念头,萧见深难免盯着傅听欢的身体看了一会。 傅听欢:“……萧兄在看什么?” “贤弟如昆山美玉,这些伤痕便如玉中生裂,等回京之后我便为贤弟拿来灵药抹去伤痕。”萧见深说。 傅听欢:“男子难道还像女子一样在意这点东西?” 若不在意,你的躯体只怕未必如此完美。萧见深淡淡一笑,只道:“美非得分个男女吗?” 傅听欢……神情略显复杂。 这样的复杂,就和他发现萧见深居然会劈材烧饭、会洗衣熬药、还会帮他擦洗身体,帮他解决生理需求时一样的复杂。 若只这样,傅听欢还疑心萧见深是否有别的打算,但这些日子他已和自己的手下联系上,从种种渠道传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认定,萧见深那一日烧了酒楼一方面是为了庄王,另一方面只怕也是为能巧计将他逼入琼楼。 否则一个太子本要去住的园子,再是有所计谋,也不可能非得把自己的屋子与人吧? 他自诩铮铮男儿,一心飞黄腾达做那人上之人,当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位本身人上之人的男子竟肯如此放下身段,只因喜欢就伏低做小如同女子一般,不假他人打理一切乃至那些污秽之事。 哪怕傅听欢本身只为从萧见深这里得到一样事物,看着这样不见一丝勉强的萧见深,也忍不住在心中将那不能说出口的话来回绕上几圈: 这样真的值得吗?……就因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大心情十分复杂。 ☆、章八 萧见深只觉最近傅听欢的反应越来越慢,似乎和他第一次在华亭宴中见到的那位意气风发才思敏捷的青年才俊不似同一个人。 他多少有些纳闷,推断也许是受伤的后遗症,同时再一次询问:“养了几日脸色好多了,茂卿要不要试试下地,与我一起出去走走?” 傅听欢并非没有听见萧见深的这一声询问。只是刚才心态太过复杂和诡异,叫他一时漏了自己的声音。现下再听见询问,他的目光一转,落到萧见深每每出行都要使用的斗笠与布条上,微微一笑说:“萧兄知晓易容吗?弟不才,恰好通晓一二。” 萧见深目光落在傅听欢身上。须臾,他坐到了傅听欢面前。 两人面对面坐着,傅听欢因为自身伤势问题,所以靠坐在床上,正披衣散发,有一种弱不胜衣之感。 萧见深的目光停留在傅听欢身上。 更准确地说,他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傅听欢手中的动作上。 易容之术,不管是书中还是其他渠道,萧见深都曾听说一二,也曾碰见过易容之人,但要详细到具体步骤,就不得而知了。因此当傅听欢一一演示步骤的时候,萧见深看得尤为仔细,当傅听欢的一只手碰到他面孔的时候,他的目光也随之投注在傅听欢的脸上。 这个世界上绝少有人能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与萧见深四目相对。 饶是这几日已于萧见深有过极端亲密接触的傅听欢,在见到对方专注得好像所看着的人就是他整个世界的目光的时候,也忍不住偏了偏自己的眼睛。 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奇妙。 但萧见深并没有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他只奇怪于对方目光游移手下的动作却分毫不差——这对习武之人来说当然并不困难,但问题是薛茂卿难道忘记了他并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示武功了吗? 这究竟是因为对方受伤所以反应不灵敏,还是用故意走神这样的方法来一点点麻痹他的警惕性?……萧见深不能揣测幕后真相,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薛茂卿既然已经路出了破绽,就代表着只要他再加一把劲,早晚能顺藤摸到薛茂卿背后的人。 脑海里这样的思索并没有影响萧见深对于傅听欢易容步骤的关注。 对方的动作越快,他的精神就越专注 分卷阅读15 。等到傅听欢越来越漫不经心,本要抹向他眉梢的东西直要碰见他眼角的时候,萧见深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手。 外表看似纤细的手腕实则肋骨结实,血肉丰盈。 傅听欢这时回过了神,他最近在萧见深面前走神走得自己都看不过去了:“差不多了。不过我曾在京中和萧兄接触过,若这样走出去,只怕会引人联想,萧兄稍等,我也修饰一番……”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他手中的东西已经被萧见深拿走。 萧见深用手指托起面前人的下巴,他将手上易容用的种种东西,按照傅听欢刚才的演示,一一按步骤用回对方的脸上。 他的手指抚过对方的眉、眼、唇,就像他这两天揽过对方的腰、臂、腿。 这一段的时间里两人并非没有更亲密的接触,但像这样直接碰触对方的面孔、将自己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对萧见深而言,还是第一次。 对方有一张……很特别的面孔。萧见深想。 并不是缺乏男人的英气,不管是对方高挺的鼻梁还是略薄的嘴唇,都正显路着一种隐约的锋芒与冷酷。但这样的锋芒与冷酷似乎又恰到好处的掩藏在对方整个柔和的轮廓之下,让人只能看见他显路在外的风流、不羁、以及……美丽。 他手中的笔在傅听欢眉上轻轻一扫。本来英挺的眉头便宛转如蛾眉。他再用手指沾了些碗中的胭脂,扫在对方的唇与颊上。 宛转蛾眉斜凤眼,玉鼻红唇桃花面。 院里的花,屋中的人。不知人美或花美。 萧见深凭着感觉给傅听欢画了一个既不相同又最适合对方的易容。放下笔的时候,他也只想到“面如好女,顾盼倾城”这几个字。 他对傅听欢说:“如此即可。”说完又赞道,“茂卿貌若神人。” 傅听欢方才转脸看向屋内铜镜,不出他的所料,镜中已变成了与“薛茂卿”那张面孔并不如何相似的另外一张脸。 一张极为美丽的,让人只觉安能辨我是雄雌的脸。 太子心机深沉——太子心机深沉—— 这心机用在钓男人上面,还真是深沉得如神来之笔不带火气啊! 他再转向萧见深,眸中神色已经似恼非恼,似笑非笑了:“原来萧兄才是此中好手。” “贤弟教得好。”萧见深坦然说。他自幼聪慧,少有事物能将他难倒,易容不过小道,他看着傅听欢做了一遍之后便掌握了七八分。但他并无炫耀自己的必要,便将一切功劳归于傅听欢。 不想傅听欢听后,眉间越恼,脸上越笑,倒再没说什么了。 从小院出门,行不过数步,就见阡陌小道,河堤垂柳,炊烟袅袅,鸡鸣狗叫,一只老黄牛正在田中散着步,而坐在田埂间的老农抽着旱烟,穿着短卦,衣袖与裤腿均高高的卷起,面孔如同干裂的土地那样布满皱纹。但当看见萧见深与傅听欢远远来到的时候,他立刻探起身子,相隔老远就热情而带着局促的招呼说:“郎中和秀才爷出来散步了——” 傅听欢这时才知晓萧见深是怎么向外介绍自己的。 有了这一位老农的招呼作为开头,接下去,一个一个村人从两人身旁经过,那些男男女女总会打声招呼,十分尊敬地问声好或说声“大夫和秀才爷慢慢散步呢”,便不多做打扰的离开了,偶尔还有几个年纪还小的孩子远远地以一种敬畏或者憧憬的目光看着两个人的身影。 没有哪怕一个人在意萧见深脸上的布条与斗笠。 他们绕着并不大的云桂村走了一圈,踩着沙沙的黄土地,路过刚插入秧苗的田地,途经村口那株硕大的老树,来到了天波河边。 一场春雨一场绿。 两人并肩站在河岸之上,重伤未愈,刚刚能够下地的傅听欢哪怕是慢慢走了一圈,也感到胸闷气急,额头冒汗。就这样还是萧见深陪着他,以比女子行走还慢的速度缓缓走上一圈的结果。 傅听欢深吸了两口气,附近没有他人,他随口笑道:“不想太子在这个小村子里这样受人欢迎,就是缠着自己的面孔,那些东家西家南家北家的女儿也争先恐后地想要——” 他有些站立不稳,正轻微颤抖的身体忽然被人挽了一下。 萧见深的一只胳膊横在他的腰腹之间,这是他上半身唯一没有伤口的地方。 萧见深的目光先停留在傅听欢脚前不过一尺之处、扎根在泥土之中的新绿秧苗。他感觉到手臂之下的身躯正一阵一阵地发热与颤抖,疼痛总让人难以忍耐。因此为防傅听欢站立不稳踩到脚下的作物,萧见深一直保持着侧身单手揽住对方的姿势,一直到那些能感觉的颤抖渐渐平息之后,他才收回手,顺势一弯腰,拔起了田地里一株和秧苗抢养料的野菜。 这株野菜高不过一尺,顶端有白色小花,叶片如指甲壳大小,呈心型模样,是萧见深少时曾食过的东西,叫做荠菜。 他对傅听欢说:“感觉还好?” “没有什么。” 他随意问道:“那些流言你也听说了?”流言指的是傅听欢刚才说的东西南北家女儿。 “我虽卧床养伤,又不是耳聋眼瞎。”傅听欢道。他说话的时候看着萧见深,萧见深此刻已向前走了数步,就着天波河中的水洗了洗手上的野菜。他不能看见那一层黑色的薄纱和薄纱之后的布条下,萧见深对于这一句话的反应。没有了那一张夺人注目的面孔,那些只由行为表现出现的体贴好像也就跟着让人无法再忽略了。 傅听欢不想看萧见深的面孔,目光随意停放,停留在了萧见深的手上。 萧见深这时正摘了一片叶子放进口中咀嚼。 微涩,有点毛刺。并不是非常好吃,和记忆中的味道差不多。 但他又揪了一片放进口中。 小时候这还算是美味了。 这样的东西,萧见深不觉得傅听欢会有兴趣,但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这上面。他先是有点诧异,然后很快就释然了,心想对方这些天里这么好养,想吃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像当年他的师傅,他煮了一桌子的菜,对方只动了一筷子。 因此虽是难得的缅怀过去之物,萧见深看了一眼手中的野菜,还是递过去问:“要尝尝吗?” 傅听欢:“……” 他也是怔了一下,不太明白怎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但这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要求,他还是接过那株野菜,揪了一瓣叶片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嚼一边想,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又涩又毛…… 分卷阅读16 “味道不怎么好。”萧见深说。 “味道确实不怎么好。”傅听欢实事求是。 “我以前吃过。”萧见深说。 “我以前也吃过——”傅听欢接话,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萧见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他蓦地转脸看向萧见深,却只见对方看见站在自己身前几步之外,被布巾层层缠绕的侧颜。 手上的野菜似乎在凭空间多出了好些本来没有的重量。 堂堂太子,怎可能尝过乡间贱菜?就算曾经因缘际会尝过,又怎么会特意在他面前提及? 唯有太子曾使人调查“薛茂卿”的经历,知道那些真真假假的过去,方才能有今日之举,说今日之话。 调查本是应有之义。 但能贴心至此,却非寻常之人。 若他身是女儿之躯,少不得也就此从了。 傅听欢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野菜,又屈膝蹲下,以手掌压了压一株秧苗附近松动的泥土,又以手指掐走了叶片上的一只小虫。他没有杀生,而是轻轻将小虫给放了。 萧见深看见了这一幕。他这时忽然意外的发现对方虽然面貌艳丽,但在独自沉默的时候,却额外显得有些呆——因为对方又在发愣了。 他近日正为土地之事烦心,亦更为了解到对于农夫而言粮食究竟又多么珍贵,所以方才见着了傅听欢可能踩到幼苗,才伸手将他扶了一扶。没想到对方随即就蹲下来打理作物,动作还极为娴熟。 他一时有些刮目相看,心中不是没有惋惜:若眼前这人不是奸细,不拘是东宫讲书还是授官外放,都是一个难得之人才…… 傅听欢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来回走了几步,目光并不看萧见深,只灼灼盯着手上的野菜,叹道:“太子世之伟丈夫,这天下若真有女儿拒绝太子,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铁石心肠。” 他自以为已说得够明白了。 乡间女儿和他有何干系?萧见深眉梢一挑,也并不想和奸细讨论这个。 但见天高树叠,山重水复,碧波潺潺,清风萧萧,他负手而立,只问傅听欢: “茂卿可愿与孤回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全章补完。 太子幸运恒定MAX的被动技能实在太叼了(。 这技能的作弊能力就和小陆天生幸运E一样……((( ☆、章九 萧见深的“一起回东宫”邀请并没能得到傅听欢的首肯,但从云桂村离开之后,傅听欢依旧回了琼楼。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是最简单的欲迎还拒而已。 十来日的功夫,之前因为接连几次交手而千疮百孔的琼楼早就焕然一新。这自然是来自王让功的手笔。东宫大太监自从知道了这一段时间萧见深和傅听欢同在云桂村的消息后,立刻如醍醐灌顶,明白自己究竟是想得浅了一层,还是没有看清楚江山和美人其实毫不冲突,完全可以兼而得之的啊! 因此在他重新度量了傅听欢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之后,立刻找齐工匠督促他们连夜修整琼楼,又立马开了东宫库房,一应家具摆件,挂画清玩,如流水似地淌进了琼楼之中,保证个个都有来历,件件俱是珍奇。 萧见深此刻就正与傅听欢坐在琼楼之中,品茶赏花了。 这是萧见深从云桂村回来的第三日。 他们所在的是琼楼一楼的东北角。这一处在萧见深的计划中本作书房之用,这里远离街道,窗外就是假山池水与成片疏竹,水声叶响,十分悠然。但傅听欢住进来之后没过多久就把书桌与书柜全部撤掉,只留一个靠窗的长榻与几个放茶具的竹架子,把它当成了茶室来用。又在后院的竹林前搬了好些不同颜色品种的山茶进来,还多是那种重瓣层叠,硕大如碗的。 今日的天气还不错,天高云舒,微风徐来。茶室的窗户被撑杆撑着,白的、红的、紫的、黄的、各种各样的山茶在窗下争奇斗艳,檐角下的大水缸中还养着几位红鲤,比萧见深原来的布置显得有人气多了。 “茂卿住的可还习惯?近日伤势可有好转?”萧见深啜了一口茶便将杯子放下,他尝出了杯中的茶乃是今年江南新进过来的贡品大红袍,一整年也只有一斤,他的太子东宫中好似分到了二两…… 他的目光忽又落到傅听欢身后。在傅听欢身后雪洞一样的白墙上,悬着一幅字画,乃是他最喜欢的书圣的一幅狂草。再而后他又看见了屋外的那些山茶,他进来的时候便奇怪薛茂卿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品相难得的山茶,还心想对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所有行李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然后他越看这些山茶越觉得有些眼熟,终于在发现一朵三色,雍容胜似牡丹,清纯好比白莲的山茶时回忆起来了。 这株三色茶还是前两年他带回来的一粒种子,亲手栽下之后就一直营养不良了整年,中间差点枯萎而死,还是他再亲自照顾了好一个月,才救回过来,自救活之后,就一日长得比一日美丽夺目,他虽不将一株花多么放在心上,三不五时记起来了,也会特意去看上一眼。 随便一看,就全是自己的心头之物。 萧见深……有些心塞。 奈何有着一张让人一见就想要跪地拜服的脸,不管萧见深是心塞还是心疼,都没有人能窥探出来。 傅听欢自然也不能。 所以他在回答了萧见深“尚可”之后,就很自然地和萧见深谈起了他这一次去城郊微服私访的结果:“殿下日前去京郊为的难道是朝中事宜?” 萧见深并不隐瞒,很快将土地的事情简略告知。 傅听欢目光闪动,他虽立刻以喝茶的姿态加以掩饰,但萧见深依旧很明白地看出了对方烁烁的目光中闪现的乃是不容错认的炽热与专注:“土地乃万民之根本;这天下大多的村子里,只要还有一口饭吃,那些农人就不会背井离乡;就算有些出去了发生意外的,也讲究要落叶归根……” 对方好像很关心这个。萧见深一边沉思着一边说:“但此时恐怕并未有多少行之有效的办法。” 傅听欢眸中渐渐转出一抹异样的神采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流来,而是自榻上顷身,越过桌案凑到萧见深身旁,同萧见深分析:“不知太子有何想法?这世上的土地就那么多,给了这一方,那一方必然就两手空空;给了那一方,这一方当然就剜心剖肝……这涉及自身利益之事,不怪得举朝上下皆不赞同。” “殿下固然身怀九鼎手握尚方,但为了社稷之安稳,黎民之安居, 分卷阅读17 不可冒进,只得徐徐行事。” “殿下可否想过,若直的不行,就来曲中求直的,若真的不行,就以假寻真……” 一着毒计,在萧见深耳边渐渐路出了它血书骨绘的锦绣开头。 萧见深越听越惊讶,文才武功均属上上就算了,现在连对朝政都极为有见地……现在他们对奸细的要求真的已经如此之高了吗?而且听这样的计划,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想出,对方怎么知道他在意土地——或者对方自己也在意土地? 萧见深不动声色地看着傅听欢近在咫尺的面孔。他注意到对方大概刚刚披衣起身,头上的发丝有几缕从额前垂落了,脸上大约也因为紧张而升起了一点点的薄晕,他的嘴唇的颜色是鲜红的,像极了屋外那一株红色山茶的一朵花瓣…… 傅听欢此刻已经从过那种心绪翻涌的激动中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过近。他发现萧见深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傅听欢作为一个男人当然了然于胸!他不动声色地要退开,肩膀刚动了一下,右手的胳膊就被萧见深给一把托住了! 萧见深的目光扫了一眼桌上差点被傅听欢一衣袖扫到地面的茶壶,这是他恩师亲手制作的茶壶……这东西他不是收在库房的最深处吗?为什么也被搬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傅听欢的胳膊,顺便抬手将对方垂在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的一缕头发别到傅听欢耳后,缓言说:“茂卿当心。” 傅听欢只觉得头皮一紧,胳膊一麻! 萧见深顿了一顿,也觉得这样托住对方的胳膊有些奇怪,于是便效仿古代仁君执手贤臣,握着傅听欢的手轻声说:“今日之话,出你口入我耳,不可说三人传六耳。若消息透漏,只怕卿顷刻性命危垂。” 傅听欢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当然不是因为感动,事实上他身上的麻痹已经从胳膊蔓延到双手,连带着身上都感觉到一些酥酸了:“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萧见深觉得此刻气氛正好!他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屋中种种,其他普通喜欢的也就罢了……桌上的他师父的茶壶至少要拿回去啊!他略一沉思,便从袖袋里抽出一管通体白玉无暇,只在音孔处有一条弯弯曲曲红线的玉箫出来。 他将这支玉箫双手递给傅听欢,只道:“茂卿不必忧烦。此萧赠与茂卿,茂卿手持此物,见萧如见人。” 傅听欢:“……”他也是顿了又顿,面上很快有了一缕复杂,但复杂又在转瞬间被他压了下去,他微笑说,“蒙太子厚赐,奈何我身无长物……” 萧见深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微微一笑,看似随手,实则目标明确的将那茶壶抄于手中,一笑道:“虽说茂卿身无长物?这茶壶孤看着十分喜欢,茂卿就送于孤吧。” 此后一连数日,萧见深每每来到琼楼中时,都会带着各色东西来试图同傅听欢交换自己的心头之好。出于某种暗搓搓的不愿意被奸细窥破自己内心喜好的想法,他每一次来这里都与傅听欢品茶煮酒,赏花对弈,直到将要离去之后,才仿佛轻描淡写的将东西拿出来交换。 傅听欢对此没有任何猜测。实在是萧见深后头拿来的东西对他而言,比那一盆花一幅画贵重不知道多少倍,尤其还正正送到他的心头。 有时夜深人静,他把玩着萧见深拿来的那一件件神兵利器或史记兵书,饶是他素来智计百出,心里也不是没有迷惘,并不明白萧见深为什么能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他自然不认为自己已路出了破绽,便隐隐约约的,甚至有了冥冥中自有定数的感觉…… 桌边灯火如星。 傅听欢斜躺在敞轩之中,他刚刚沐浴净身过,黑缎似的长发发尾还在滴着水。他的手指抚摸着萧见深第一日送来的那管白玉箫,这白玉也不知为何,竟大异寻常,触手生温,他又去看玉上的红线,在这微微的风中,玉上的线也活了似的缓缓流转着。 他将这管玉箫抵到唇边,束气成线,吹响第一个颤音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萧见深所说的那句“卿手持此物,见萧如见我”来。 萧,萧。 他这样想着,一曲箫声幽咽呜呃,若虚似幻,只见那敞轩周围,旋风平地而升,竹叶哗哗作响,白日里开得漂亮的山茶在夜晚间弄出鬼魅似的影子,他温柔而缠绵地吹了整整一首乐曲,但见那四面长纱之外,无数散碎黑影凭空而生,或分或合,如妖魔鬼怪齐齐现行!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跳出玉箫,傅听欢漫不经心搁下了手中兵器,只见轩中烛光一时大盛,轩外满地残红,俱是山茶花瓣。 萧见深曾见过无数奸细。但他从不曾见过哪一个奸细能做到傅听欢这个地步。 这一段时日是他与傅听欢最亲近的日子。人一旦变得亲密,许多东西就无从遮掩。他每每与傅听欢对坐而谈,总不得不惊异于对方的博学广闻。仿佛正如对方当日在酒楼所说,他“春花秋月,刀枪剑戟;星相医卜,天文地理。无有不通。” 他们的对话常常会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陷入这样的情况: “殿下见此如何?” “……”孤不知天文,不知明天下雨还是天晴。 “殿下见此如何?” “……”孤虽会十八般兵器,奈何不通锻造。 “殿下见此如何?” “……”孤……竟不知,哪一条法律说太子必须会丹青,懂弈棋,晓弹琴,善品箫。 接连几日下来,萧见深对于“殿下见此如何”都有点淡淡的心理阴影了,他简直不想去见傅听欢,但一百步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根本没有半途停下的道理。为了能够在与对方谈论春花秋月,刀枪剑戟,星相医卜,天文地理……等等时不落下风,他这几日算是和宫内藏书卯上了,每日业余的时间几乎都埋首于宫中藏书,如此一连十数日下来,哪怕他身怀武艺绝非弱不禁风之辈,也不由得感到精神上的吃不消。 于是这一日间,萧见深难得的没有立刻去宫中查阅傅听欢所说棋谱,而是回东宫好好的歇了个晚上。等他翌日醒来处理完当日政务,正想着趁着这空余时间赶紧入宫,却忽然听闻薛茂卿入了东宫的消息! 萧见深:“……” 傅听欢见了萧见深的面,果然就兴致勃勃笑道:“不知殿下可得了昨夜那盘棋局的解法?” 萧见深:“………………” 是承认自己昨夜偷了懒还是承认自己不如对方。 这个念头只在萧见深的脑海里存 分卷阅读18 在了一刹那,接着他就想起了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 他无比机智地朗声一笑,指着窗外天空上的彤云,道:“今日良辰美景,你我当携手同游,棋局推后数日亦不嫌迟。” 言罢为防傅听欢转过念头来,他不由分说地牵起了对方的手,与对方一同踩着夕阳的影子离开了太子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修文所以没有更新,等更的姑娘么么哒。 以后如果有事不更,会在文案上请假,假设到了点没看见更新,姑娘们可以去文案看看,说不定就有通知。 以及感谢姑娘们的霸王票=3=: 呸个死丫丫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1-15 10:49:33 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5 12:47:51 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5 12:53:54 myqg7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5 19:13:26 维尼家的球球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5 20:30:07 包叽pand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5 23:24:41 韩月出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6 10:54:48 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6 12:47:23 梅影暗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6 16:45:17 青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6 17:13:22 青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6 17:13:44 莫无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6 17:56:29 莫无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6 18:08:50 1632823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8 09:25:49 1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8 09:47:30 晓见晨曦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8 14:08:16 ☆、章十 天暗了下来,远方迤逦如美人裙摆的红霞渐渐消隐,夜晚像睡醒的巨兽一样张开它的身躯,它的毛皮似布幕,闪烁人界最深邃的色泽,它的眼睛是北斗,如同世界最瑰丽的宝石。而余下的那星星点点,则是点缀其上、晶莹剔透的水滴。 时已入夜,街上的行人不见少反见多,无数的屋里屋外的灯都点了起来,青年男女相携着亲昵地走到青石街道上,前前后后总见人声,来来往往全是笑颜。 三月三,生轩辕;上巳节,择婚日。 萧见深机智地用来拯救自己的日子正是三月初三的上巳节。他最初和傅听欢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但好在从走出东宫的那一刻起,他要面对的问题就暂时从“两个男人在上巳节中干什么好”变成了另外的“背后跟着的那些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暗夜里的灯火摇曳着万物的身影,街角耍百戏的地方人头幢幢,两侧街道中,楼上人声鼎沸,楼下摊位林立。 萧见深路过耍百戏街角时,只听惊呼阵阵,骚乱顷刻发生,后头跟着他的刺客顿时因为乱动的人群而紧追不舍,差点就路了行迹。 他随之向左,左边的摊子无缘无故掉了框水果,刺客甲因为水果而滑倒;他又转向后边,右边的楼上突如其来地泼下一盆水,刺客乙被从头浇到了脚;他哪个方向也不转了,只往前直走,本来好好的前面突然惊了驴,刺客丙的腿根处被驴蹄子狠狠踹了一脚,正跪在路边痛得说不出话来,连怀中的兵刃刺破衣衫的下摆都来不及关注。 萧见深依旧面无表情,唯独在刺客丙被踹的时候少有的侧目了一下。其实他对这些刺客还有点淡淡的唏嘘,心想难得一个节日呢,这伙人也敬业得如往常一样,就是倒霉也一如往常…… 一路行来,两人已到了城门之外。水光粼粼的天波河上,一盏盏的水灯如同点亮了整整去天河星海的道路。他们在沿岸的吆喝声中坐上了一艘由一位白须老汉撑杆的乌篷船,小小的船像一片尖尖柳叶,“哗”一声就淌入了河水之中。 无数橘红的水灯自他们身侧游过,傅听欢本不知萧见深突然拉他出来究竟有何用意,结果出来没有多久,就看见刺客甲乙丙的悲惨结果,不由得不心中一凛,被太子之“心机深沉手腕凌厉”所震慑! “两位公子要去哪儿?”老船夫撑着杆问。 “有什么好去处?”萧见深随口一问。 “今日大家都去那对岸的高禖庙求姻缘哩!”老船夫道。 萧见深顿时想到了今日自己和傅听欢出来可以做什么——上巳节向来是男女谋求姻缘之日,他虽自认性向正常,来日与太子妃举案齐眉时流言将不攻自破,但随着民间他好男风的传言越演越烈,萧见深也不由觉得是时候去求个签再找钦天监算算,看什么时候成婚比较好了…… 他便取了乌篷船上的酒壶倒出两杯果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递给傅听欢的同时,含笑询问说:“茂卿可愿与我同去高禖庙问姻缘?” 傅听欢心中还留着刚才的余悸,转眼已撞上萧见深被夜色柔和了的眉目。 那最普通的白瓷杯子已由对方的手递到了自己的跟前。 这一抹含笑一手似水温柔。 那一步龙虎一肩日月山河。 傅听欢转眼看去,便见这湖光卷星光,灯影碎杯酒,仿佛一世界的明与暗,都集中在眼前的一只手一杯酒中。 这刹那间的鬼使神差意乱情迷,他竟将自己的手覆在对方的手上,然后携着对方的手,喝下了这杯酒。 暖酒入喉,万千尘思从此始。 傅听欢喝了这杯甜腻的果酒,模模糊糊地,似抓住了一些从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涛涛的水声刚盖过了喧嚣,岸上的人声就又明晃晃响在耳际。撑船的老艄公这时一顿杆,吆喝一声“公子到了”,小船停下便靠岸停下。 弯弯曲曲的数阶楼梯之后就是坐落在天波河岸附近的高禖庙。庙中早已聚集了数不清的年轻男女,庙外的那株高高大大的成片银杏林上,也挂上了许许多多的签文与红布,有风乍然吹过,那无数的红布条便如丝缕般随风而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