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心上 女尊》 草菅人命 感觉脑袋要炸了,雁洛兮刚睁开眼,就被撞得眼前一片模糊,用力甩甩头才勉强看清眼前有棵巨型大树。头痛欲裂,后脑勺有如锤敲的钝痛感,让她一瞬间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灾难来临时毫无征兆,不过是某地公交车上有人打个喷嚏,病因不明的疫情再起,瞬间席卷了全球…… 收到爷爷的去世通知时,雁洛兮整个脑袋都空了,呆坐了一个月,无言无语。从此这人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独如前门大街上的狗屎了! 雁洛兮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不知父母是何许人。 很小的时候她曾哭闹过,听过一些碎语:父母无意公开她的存在。之后,雁洛兮就再未询问过关于父母的任何事项,哪怕只言片语,她也没问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常有人嬉笑她的样貌酷似某某名人,爷爷听后总是沉默不语,而无数次与此人的莫名偶遇,让雁洛兮忍不住关注了那位明星,但她从未开口问过什么。 幸运的是爷爷和奶奶非常爱雁洛兮。 这辈子除了学习游历,再学习再游历,雁洛兮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别人家的孩子,其实她基本没做过或经历过太多事情。从雁洛兮懂事起,爷爷就耐心传授她祖传医术,奶奶更是带着她游历过无数山川大海。雁洛兮考上医学院那年,年仅十六岁是同级里最小的学生,十八岁再次获得全额奖学金去到m国顶尖学府继续深造。 钝痛着心,雁洛兮跳上车,发动引擎,一路向北……狂奔!狂奔! 用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抵达北极圈以南约四百公里,弃车换上狗拉雪橇,找到当地的特色冰屋,雁洛兮静坐在角落里等待极光的出现。 当年因为爷爷喜欢北欧的“狐狸之火”,而奶奶偏要去看北极的“紫黄漫天”,雁洛兮笑着不肯站队,三人设想的“极光之旅”未能成行。 “不完整,不完整,人生不完整呀!” 爷爷好像孩子般撒娇,总念叨着有生之年至少要一起去看一次北极光,每当这时,奶奶就会笑爷爷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这时的世界已经处于经济停顿,货币贬值,食品被疯抢囤积,老人出行最是大不易。 雁洛兮蜷在冰屋的角落里,等着,等着,等待着心底的悲痛战胜麻木。从她懂事起,人类就在跟这样那样的病毒做着斗争,可所有的伤痛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边,奶奶和爷爷的相继离世苏醒了深埋在雁洛兮心底的绝望,泪终于悄悄滑落。 那天的夜很长,几乎没有白天,就在极光骤然爆发到高峰,紫色翻卷着亮黄的极光铺满天幕时,雁洛兮抹去脸上的泪花,迅速套上雪鞋防寒外衣,带好帽子围脖口罩手套,背起设备包……冲出了冰屋向着极光的方向奔跑。 雁洛兮激动着悲伤着,把自己溶入到那天边的极光里,这是她“最后一次”与爷爷奶奶一起旅行了。 之后,这个世界将只剩她一个人,无喜无忧,无盼无求。 就在这时,一道极亮之光,带着温暖平和的气息落在了雁洛兮身前,好像一只温暖的手在安慰着她的……悲伤。雁洛兮好奇中有些欣慰,忍不住伸手与之轻触,一股命运的气息骤然将她笼罩席卷,随即失去了知觉。 这是哪里? 眼皮沉甸甸的,雁洛兮困难地撑起上眼皮,耳朵嗡鸣,她挣扎着想站起身却是感觉身体无力。极冷的空气把眼睛吹出了泪,周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嗅觉依然灵敏,即使带着口罩雁洛兮还是闻到一股恶心的腐朽气味……在寒气中难以言喻。 这里肯定不是北极圈附近,因为身边的树木实在巨大。 就在雁洛兮发呆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也分辨不清口音,好像什么地方的俚语,但雁洛兮都能听懂,她马上聚精会神仔细聆听: “啧啧啧!这小子还真是狠人!灌了药,砸断自己的腿也不从,老大彻底把他弃了!” “可不是,你看,这气还没断呢,就让扔乱坟岗了!” “再凶悍也活不了了,这天气,壮女用不了半个时辰也得冻死。” 雁洛兮:……卧槽,草菅人命呀这是要! “还别说,你看,直接就花了自己的脸,真tm狠。要不是他那小厮被老大玩死了,就这张脸,我这把年纪的老娘们见到,行都得变不行了,更何况咱老大!这贱人tm楞硬,宁死不屈,那就只能死球的了。” 雁洛兮:……丧心病狂!她握紧拳,咬牙切齿却不自知。 “哼,去年冬天这贱人就逃过几次,要不是他那小厮乖巧让咱娘们玩的爽,为他求情,老大去年就得打断他的腿丢出来喂狼,还用等到这会儿子。你说春夏秋三季,死横也就算了,能干活伺候咱娘们吃喝,两年磨抻下来也就剩这皮包骨头,路都走不稳了,估摸着明年开春也就废了,大冬天的还敢横,洞里岂会为他白瞎了一个月的吃食,一口都是浪费。” 雁洛兮:信息量有点大,脑袋有些卡壳,得仔细分析。 “你说,就他妈个奴隶,认识俩破字,还当自己是贵公子呢?啧!” “行了,就扔这儿吧,前些日子他那小厮就丢那树下了,两人还能凑个伴。” “快走快走,这地儿晦气!真tm冷,我这脸上的皮都要冻裂了!” “走走,快回山洞,再多呆,老娘也得冻死。” “……” 雁洛兮:心口震颤,气血上涌,呆钝的大脑终于被刺激出些靠谱的情绪。 “乱坟岗” “奴隶” “山洞” “被女人qj至死的小厮” 一个大胆的设想惊恐着占据了她的身心:自己被极光带到了异时空!野蛮贫穷!女尊男卑! 仰头望天,雁洛兮闭上了眼睛...... 心中的悲伤好像被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憎恶,那感觉如伤寒见风,邪伤着肌理,恶滋入心底,连身体都因此而变得沉重了几多。感受到这种情绪的漫延,雁洛兮赶紧佛系自我安慰:人生本就是一场旅行,不管走到哪里,还是遇到什么都应乐观面对,换个地儿继续活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扔奴隶的人走远了,雁洛兮迅速爬起身从大树后跳出,去看那刚刚被扔下的人。 只见:鼻青脸肿,衣衫褴缕,血土满身,手腕处露着白骨,显然遭受过毒打。那人瘦削单薄,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尤其是左脸上有一道翻着红肉的划痕,狰狞的让人看不出年龄。 ……居然把人打成这样! 雁洛兮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掏出枪直接追上去把那些人全都“突突”了。她张了嘴无声咒骂了两句,脚下却没敢行动。 伸手一探,还有鼻息。 得,先救人吧。 ---------- 电击心脏 雁洛兮迅速打开装备,拿出心脏除颤电击器,两块电极板紧密的贴在那人胸部两侧,按下“放电”键,机器开始自动分析心律,在必要时除颤激活心脏,紧急抢救。 空出手后,她查看四周,没发现其他完整的尸体,想来那小厮早已入了狼口。 轻声叹口气,雁洛兮双手合十:“愿一路走好,来生好运!” 迅速卸下身上的雪鞋雪裤防寒外衣,摘下围巾帽子,寒风得缝,迅速凛冽地灌进脖子里,雁洛兮“呲溜”一声抽气,裸露处的皮肤感觉要冻裂了。 这地儿咋这么冷呀! 其实雁洛兮外层的防寒雪服套完全是为了应对北极圈的极端天气,本身还穿着正常的薄羽绒服,卫衣等御寒衣物,对于一般的冬天也是足够暖和了,但明显抵御不了这里的天气。 作为顶级医学院的学霸,雁洛兮出游随身必备之物:专业急救包。 也许是因为地球变暖,各种不知名的病毒莫名复苏,几场席卷全人类的疫情让人们的随身行李越来越沉,尤其是能够随时随地进行急救的功能包,人手一份,车载必备。 为了防止不知名病毒的传播,自发隔离已经成为常态,人与人之间越来越孤立,居住地也越发分散。而super太阳能电池的大发展彻底满足了人类这种以个体为单位的分散生活方式,各种功率的随身急救设备,袖珍且功能强大。 人类的新篇章:super太阳能电池只要有光就可以迅速充电,给设备提供强大的能量支持。 自动心脏仪有序的工作着,日落开始缓缓沉入地平线,留了黑暗前的最后几缕亮光。雁洛兮环顾周围,只见到一望无边的阴森树木,高大清冷,寂静诡异又恐怖,连乌鸦的叫声都没有,令人毛骨悚然。 雁洛兮想着:得尽快离开这里! 如死去般的男子随着机器的震动,心脏跳动开始有力起来,呼吸轻浅,手脚微微挣动,喉间先发出“咕噜”的声响,接着胸口“咕噜咕噜”捣气,最后终于缓顺了呼吸,垂着头,喘息不已。 雁洛兮蹲下身,扶他坐起,把装备包倚在其身后作为靠背,关掉震动器后继续轻捋他胸口帮助顺气,那人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行,这算是活过来了。 迅速把已经摘下来的围脖帽子给他戴好,触手的肌肤一片冰冷,雁洛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活人的体温,心底一叹:如不赶紧保暖,最多五分钟这人又得给冻死。 泰坦尼克号沉入冰海,人大多不是淹死的,而是泡在冰海里五分钟内冻僵致死。 这种天气下,时间就是生命。 莫非自己恰好的抵达就是为了来救他吗? 雁洛兮手脚利索挪开设备,坐到那人身后,展开防寒雪服,从后面裹到他身上,再用自己的肩顶住他后背,先把两个衣袖抻平,俯下身去轻轻拿起他一只手往袖子里套,那人胳膊耷拉着毫无力气。 套好两边衣袖,雁洛兮双手伸入那人腋下,一提劲儿就把他给撑了起来,及膝的雪服自然垂下直后再把那人放地歪着。转到他身前把两衣襟对好,拉上雪服拉链后给他套雪靴,然后沉痛发现:那人有条腿真断了,耷拉着根本就撑不动厚重的靴子。 “得赶紧找到人家,或者能避风的地方治腿,否则就瘸了。” 雁洛兮自言自语,越发麻利,从装备包里找出一双新的棉毛袜子,套好一只脚后用另一只袜子把伤腿与好腿固定住捆牢在一起。 动作尽量轻柔,还是刺痛了那人,只听他“嗯”闷哼出声,身子抖成一团,始终没有抬起头。 意识到他醒了,雁洛兮心情略微放松,开口道:“对不住,失礼了!你这伤腿需要先固定住,之后我会想办法尽快救治,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人家吗?” 那人哼了一声,依然低着头,喘息一阵后喃喃说道:“你……快走吧,再晚野兽……就,一直……向东…向东…有……行者树洞”。之后,又没了声响。 啥!? 雁洛兮愣了一下,肝胆剧颤,向东,找树洞,没有人家!?天寒地冻,荒郊野岭,渺无人烟!野兽横行? 她张了张嘴,脑补的场景让她腿软唇颤,别说救人了,感觉自己想要活命都是个难题。 不能这么吓唬自己,先昂扬起斗志:一起逃命吧。 设备迅速收好,拉长钢架,蹲了身,一肩顶到那人腋下,拉过一边胳膊后再拉另一边,用力一提,背起那人,雁洛兮扶着设备的钢架借力帮助自己站稳。还好,这人不太沉,应该说很轻,比自己的设备重不了多少。 如此一番麻利的动作,让背上那人呼吸骤然加紧,再次清醒,喘道:“别……管我,你……快走吧。” 心里一松,兄弟呀,够意思!那人口气中的关怀之意让她心底多了些许暖意。雁洛兮舒缓压力的方法就是油腔滑调:“瞧你这话说的,可恶!说你是忘恩负义?还是恩将仇报呢?这才刚把你救活,就想丢我一个人去荒林里喂狼吗?不厚道……实在是不厚道。” “……搂紧了……咱,这就出发啦。” 那人身体一震,爬在她背上哆嗦了几下,头垂到雁洛兮的肩上再没有了声音,好像又陷入到昏迷中,双手却搂住雁洛兮的脖子紧扣在一起。 雁洛兮斗志昂扬,设备包推在身前,打开电源开关,包包可以自动移动在前开路,她沿着狭窄的林道快步向东走,不断用眼睛扫描着周围的大树,希望尽快找到那人口中的‘行者树洞’。 雁洛兮踉踉跄跄,一手扶包一手托着背上人的那条好腿,半走半跑感觉自己如马拉松竞走运动员般全速前进,其实她也就比走快了一点儿而已。 走到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头昏脑涨,还是没有看到那人说的树洞,雁洛兮开始有些着急了。 一次又一次不知名的疫情袭击,让全人类都认识到自身免疫力的重要性,各种保养健身运动席卷全球,如火如荼。可与之相矛盾的,却是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越来越宅,坐在屏幕前整天不用动,给个口令一切都能搞定。 宅,是这个时代的人生常态。 作为还没毕业的医学院学霸,雁洛兮的运动理想常常在云端自由飞翔,而实际行动却是日日跌入宅谷安静异常,典型的:光想不练,外强中干型。幸好还有些从小就被爷爷奶奶押着练习马术的底子。 天空中最后那几缕光亮彻底沉入地平线,漆黑的夜幕便迫不及待的降临了。 寒风在荒林的树顶端摇晃,发出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伴随着不知名的野兽嚎叫,此起彼伏。雁洛兮竞走到汗流浃背,脸上的汗一遇冷空气迅速结成冰渣刺进眼睛里,生疼却只能受着。 雁洛兮越走越着急,手机电筒固定在装备箱顶处,调到远光散放模式,能够看清周围几米的模糊景象,但森林的阴森和声响仿佛一张陌生的,无底的,黑色大网让她紧张又害怕。 恐惧就是用来战胜的。 雁洛兮一边走一边集中意志力强迫自己出声,颤声念唱:“树洞呀树洞,在哪里呀,在哪里?快出现吧!快出现……树洞呀树洞,芝麻…芝麻开门,开门呀……” 唱壮怂人胆,背上那人好像被雁洛兮的混唱吵醒了,动了动身体,他喃喃道:“先……放下我,找……树洞”,声音又低又哑却仿若天籁。 大哥,大叔,大爷……您就是我祖宗。 雁洛兮心底的恐惧紧张,卷着身体的疲惫如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再也走不动了,停住脚靠着身旁的大树,哭着倔强:“不行,不行!放下你,我更找不到树洞。” 那人双手一松,雁洛兮一条胳膊托着他的大腿,早就僵硬到失去了知觉,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着他靠着树干滑落,那人瘫在地上,低头喘息了一阵,轻声安慰道:“你……莫怕!这,附近……有。” “真的?!”雁洛兮激动尖叫,心中大定,止了哭声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弯腰扶那人站起如金鸡独立,小声道:“先喝口热水,喘喘气,蓄些力,咱们再继续。” 随即打开装备包,拿出煮烧保温杯,往杯盖里倒了半杯水,塞了块酸奶巧克力到那人嘴里后才把水递给他。那人浑身颤抖,怔了半天也没能抬起头,估计巧克力在嘴里化了他才慢慢接过杯盖,小口小口,把温水喝了。 看他能吃亦能喝,雁洛兮的心情顿时晴朗放松了许多。 那人对这里好像比较熟悉,跟着他的指引,雁洛兮终于找到一个大树洞。 黑暗中,也看不出这树到底什么样?树洞口有一米多高,里面的洞堂很大,两米多的样子,足有四五平米的面积,两人挤一点绝对可以住下。 把他从背上放下,那人接过手机照了照洞内烧过的灰堆,这给了雁洛兮很大的安慰,既然这树洞曾住过人,那么他们应该能够安全吧!? 那人一条腿站着,浑身发抖却强稳住举着手机的手,雁洛兮赶紧扶他坐到树洞里,迅速解开绑腿的袜子,一手扶住他后腰,一手抬稳他伤腿的大腿处,帮他缓缓往树洞里面挪,待他躺好后,雁洛兮吐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那人闭目在树洞中安静躺着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清浅的呼吸,雁洛兮都以为自己这次的救人行动以失败告终了呢。 摸了摸那人的手,很凉但没有那么冰了,雁洛兮吐口气产生些许成就感,这件及膝的狼毛鹅绒雪服为保暖立下了汗马功劳。 迅速把装备包抬进树里堵在洞口处抵挡寒风,雁洛兮打开手机远光模式,开始在树洞外方圆几米内认真扒拉,终于找到两根够粗够直的树枝,又找到两块宽扁的长方形大石头,搬进树洞里。 奔逃了几个小时,雁洛兮终于可以钻进树洞里避难了。 ----------- 吃喝拉撒 雁洛兮把两块大石头挡在洞口,开启装备包两侧的温暖散热模式,在里面翻出所有衣服毛巾等柔软物件,认真塞好每一处缝隙,确定没有一丝寒风能够钻进树洞后,她吐了口气。 靠到树壁上,情绪一松,身体的疲惫迅速袭来,仿佛散了架般难受,浑身酸痛。闭目养神片刻,真想就此睡过去,但一想到那人的腿,雁洛兮知道自己必须强打起精神赶快进行治疗。 迅速吃了两颗纯黑巧克力给自己提神补力,又给那人吃了两块酸奶巧克力补充能量,分享了半杯温水,雁洛兮开始进行接骨治疗。 先用小刀把树枝上的皮削掉去好毛刺,新木板及那人腿上的伤口清洗消毒,消炎止痛药捏碎成粉末状,均匀撒在那人伤腿处…… 黑暗中,手机光亮调整聚集在伤腿区域,那人喝水后就一直闭目躺着没有任何声息,任由摆弄。不知他醒着还是又陷入了昏迷,直到低低的嗯哼及加重的喘息声“咕噜咕噜”发出,才知那人醒着,只是死忍着疼痛不出声,这让雁洛兮的心有些纠结难受。 ……手发软,考验内心强弱的时刻到了。 作为刚刚十九岁大学三年级未毕业的学生,尽管参加过很多次不同国家及地区的实习,却从未经历过在患者清醒时动手术的实例。 雁洛兮看着自己的手,修长而好看,灵活机巧,就算还没毕业,那也是还没毕业的神医呀,一定可以的。 平稳住呼吸,神色庄重,纠正骨折复位的手法最忌手软有偏差。打开设备在断骨处拍了个片子,小屏幕中显示出明确的位置,再凭手感摸对后开始接骨。 冷静,干练。 端,提,按,摩,推,拿,每一步骤,每个手法,不疾不徐,稳扎稳打。那人痛极,闷哼几声后终于晕过去没了声响,“这样好,能少些痛苦总是好的”。 还好只是横断骨折不是粉碎性,手法整复后,用木板夹固,没有石膏只能先用几双准备换洗的新袜子作为绑带,雁洛兮把绑好的伤腿放在设备包上垫高。 这时,那人脸部周围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把头发拨到一边,用毛巾替他擦拭额头,又用化妆棉沾了碘伏擦到脸上的伤疤处,没有好的卫生条件清洗,他这一头长发是个大问题。 忙完这些,雁洛兮累得倒在那人腿边直接睡晕了过去。 不知今夕何夕,一觉醒来,浑身僵硬,脑袋昏沉,四周寂静黑暗。雁洛兮躺着没动,没有骑着枕头,跨着棉被,四仰八叉,横行床榻,连姿势都不敢换,恐怕碰到身边人的伤腿。 肚子咕咕叫,估计天应该亮了。 昨晚,雁洛兮把缠在腰间的暖腰宝扯下来搭在那人身上。虽然此宝展开不过宽10厘米,长20厘米,条状型的布垫不够大也不够长,但护腰保暖那是相当的给力。 伸手抓回暖腰宝,已经凉了,显然电力耗尽。一片蓄足力的电池可以让暖腰宝持续使用12个小时,按这个时间计算,离开北极圈应该超过了15个小时。 难怪饿了。 撤下一条堵缝的浴巾,一缕光亮迅速从缝隙中闪到脸上,雁洛兮伸手挡住视线,揉了揉眼睛,感叹自己终于看到了异世界第二天的“光明”。 寒风迅速从缝隙处灌进来,真冷! 塞回毛巾,打开立在装备包上的手机照明,调到日光散放模式,整个树洞里有了微弱的均匀光线,检查了那人的伤腿和脸上的疤,他依然沉睡。 伤筋动骨一百天,暂时不易挪动,看来得在这树洞里呆上一阵了;再梳理一下在乱坟岗听到的信息,雁洛兮确定,她们至少要在这树洞里呆上一个多月。 哎,看来得先想办法解决两人在树洞中的人生大事:吃喝拉撒。 先给设备箱,手机和暖腰宝换上新电池,其它的需要放到阳光下去充电。立起卫衣和薄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口罩手套,揣上瑞士军刀,折叠的小剪刀,抱着煮烧杯,再从设备箱上卸下几部分组装成电磁锅使用。 雁洛兮到树洞外开始观察熟悉周围的环境。小心移动脚步,她仰头看天,竟有两个太阳,一大一小,一前一后,都不耀眼,看来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树洞周围一片萧瑟,先捡了一堆枯枝败叶拖到洞口准备燃一堆火,既能取暖也能驱赶野兽(其实她也不确定?先捡了再说。)之后,又觉得在森林里点火实在不安全,于是寻来一堆石头,用刀挖坑,垒成灶台的样子后点了点头。 雁洛兮继续转悠,在不远处发现一条小溪,冰封了水面。 饮水的问题解决了,耶! 继续探测,发现溪水不浅,冰底会不会有鱼呢?这个想法让她愈发振奋,如果有,饿肚子的问题也解决了。转念再想,那人说这叫“行者树洞”可能就是方便人能暂居避难的地方,如此,没准儿还真有鱼。 小心走到冰面上,果然冻得很结实。 拿出瑞士军刀开始在冰面上画圆,发现冰层很厚,只能先沿着划痕用电杆钻些冰下来化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装满了煮烧杯和电磁锅。之后,雁洛兮用力钻破了最下面的冰层,发现真有鱼在冰面下游动…… 欢呼一声,转身回树洞去煮方便面。 灾难来临前,最常被问到的问题:需要赶快储存什么? 专家回答基本一致:水,食物,食物,食物,如富裕再换些黄金。 雁洛兮一直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专家的建议一定要认真执行。 忍着寒冷在外面转悠了近两个小时,雁洛兮抱着装满冰块的锅和瓶回到树洞,发现那人已经醒了,闭着眼睛,靠着树壁安静坐着。 四目相对,聚焦的瞬间,雁洛兮看到一双平静却凉凉的浅灰色眸子,清澈如秋水晕开了晨曦薄雾,让她不由心中赞叹:好一双清澈的眼睛! 虐待鞭打有如此美丽眼睛的男子,绝对丧心病狂,禽兽不如。(只会这两个成语?汗然!) 看到天上有两个太阳,雁洛兮其实做好了没准儿见到三只眼睛人类的心理准备,毕竟昨晚天黑,自己紧张疲惫又害怕,没看得很清楚。 此时那人只是静静看着雁洛兮,不惊不怪,有股东亚男人的沉静古韵却属于俊朗型。 一半脸藏在散乱的长发里,盖住了那道狰狞的划痕,雁洛兮顿觉不妥,那疤明显是新伤,如果头发里的细菌进到伤口,不仅伤口难痊愈更可能造成感染有生命危险…… 得赶紧把这头长发剪了。 恐怕那人不能答应。 雁洛兮决定努力一下,先取得对方的信任很重要,于是她认真调整好面部表情,缓缓探头进洞里,自感拥有了老母亲般“慈祥”的笑容后,暖暖调高语调,问道:“活?…啦?” 那人肿着脸看不出表情,眼神有丝波动,随后低头,极慢极缓低声回答:“活!…啦!” 他口气轻软却也有趣,医者最喜欢这种平静却坚强的病人。他的经历虽糟糕,但人一定要先有自救精神才能得到外在的帮助,否则前功尽弃,大家都受累。 雁洛兮感觉很顺利,轻松道:“活着真好!饿了吧,我来做点好吃的。” 站在树外实在冷得受不了,钻进树洞塞好缝,打开手机散光照明,先用小电磁锅煮冰。 雁洛兮利用这个空挡开始检查自己装备包里都有什么? 平整压在包底的,是雁洛兮的财富…几盒“大小黄鱼”,99.99%高纯度的金条可以让她在这个新世界有个舒服点的起点。摸出几根1两重的小金条悄悄放到装备包的侧兜,再调整好包底的暗码,底盖自动绷紧抻平,感觉只是设备包底垫很厚实却很难发现隔层里有东西。 拉好拉链后把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各种小巧的设备,化妆包,衣服,钱包,整包卫生巾等等,雁洛兮全部扒拉到一边。 她要整理的重点是所有食物:一袋可松牛角包,一袋肉松小贝,10袋方便面,5袋速煮燕麦片,5袋速煮杂粮粥,5根火腿,2袋榨菜,5袋脱水蔬菜,1盒肉松,1袋小零嘴五香豆腐干,1袋蜜糖核桃,2盒巧克力,打包的2个炸鸡汉堡和煮鸡蛋,1大袋各种营养素补充剂,1个橘子,1个苹果,1根香蕉,2罐维生素能量饮料,就这些了。 雁洛兮不甘心,翻来覆去又找了一遍,还在身上摸了又摸,最后确定就只有这些吃食了,她长叹一声,自责道:“叫你懒,叫你懒,现在傻了吧!车后备箱里还屯了箱方便面,火腿和大米,为什么不多带些呀!属猪的都是怎么死的?---胖死和懒死的!” 那人依然安静低头坐着,身体颤抖,肩膀一耸一耸,没发出任何声音,雁洛兮看他一眼,笑道:“干嘛!笑话我那?!” 那人身子晃了一下,小声道:“没……没有。” 这时煮烧杯和电磁锅里的水都哗哗开了,雁洛兮哈哈一笑,在随身餐具包里找出一个大点的勺子舀出一杯盖热水,自己先喝了半盖,“啊,暖和!”然后才递给那人道:“先喝杯温水醒醒身体,今天就先煮燕麦粥,肠胃饿狠了,要先清淡点。” 那人无力地抬起头,手微颤,想要接过水杯,雁洛兮见他手上的冻疮又红又肿,忍不住再叹气,道:“你别动了,抬头,我端着喂你喝吧。” 那人犹豫一下,轻声道:“我,行的!给我吧。” 雁洛兮没听,一手扶稳他的头,一手举杯慢慢喂他喝了几口,看他颤抖着手终是捧稳了杯盖,雁洛兮就没再坚持,撕开一袋燕麦片倒进锅里,又剥了个煮好的鸡蛋放进去煮热。 那人小口小口喝着热水,轻声问道:“敢问青君,如何称呼?” “青君?” 雁洛兮没计较,一边拿勺捣鼓碎鸡蛋一边自我介绍:“我叫雁洛兮;大雁的雁,洛水兮之,你叫什么?” 那人马上放下水杯,正式道:“我姓沈,名音沐;音律的音,沐浴的沐。” 雁洛兮冲着保温瓶盖努努嘴儿,他忙把杯子举向口边,临喝前,又问了一句:“那我能直呼你名字吗?” 感觉到他的拘谨,雁洛兮轻笑:“当然可以啦,你叫我洛兮,我叫你音沐怎么样?” 燕麦粥很快煮熟,崴了一勺肉松加进去,混着碎鸡蛋的淡淡香味,雁洛兮突然觉得自己非常非常饿。在杯盖中装了大半杯粥,拿小勺子搅拌着散热,突然想到久饿之人不能多吃,又舀回一勺后才把温粥递过去,道:“音沐,这是咱俩今天的口粮,估计你也饿久了,别着急,一定要吃慢些哈。” 沈音沐点头致谢,捧着杯盖,依然垂头坐着。 雁洛兮回身坐好,伸直长腿,靠到树璧上让自己舒服些。 就着电磁锅和大汤勺,舀了一勺粥到嘴里,雁洛兮闭了眼睛,仔细咀嚼着可以直接吞咽的燕麦粥,认真享受家乡的味道。吃完这五袋,谁知这个世界有没有燕麦?若没有,这些将是自己最后的记忆。 以前清晨,爷爷早上都会把燕麦片煮好倒上牛奶,配上水果及各种营养素做成营养早餐。奶奶会宠溺的叫她“小懒猪,香香的”一把掀开被子,拖她起来吃早饭……这一切永不再回来,心中缺少的那一块,将不会再被填满了。 “你是,从秘境来的…神女么?” 一声轻柔问话让雁洛兮一下子回过了神儿,冲淡了才刚升起的悲伤。睁开眼看过去,只见他举着勺子一口都没吃完,她有些生气,道:“怎么还不快吃?什么秘境?不知道是哪里。” 沈音沐举着小勺还是没继续,眼神有些慌张,盯着雁洛兮手里的电磁锅好像有些委屈,解释道:“我……我吃不了这么多,再给你倒回一些吧。” 低头看了看电磁锅,被那句“秘境”吸引了注意力,雁洛兮严厉道:“快吃!一会儿凉了,天黑前,我要把外面的火堆点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沈音沐见她有些恼,忙拿勺盛了一点粥艰难地送进嘴里,抿着吃,嘴肿得几乎张不开。 一口吃完最后一勺,雁洛兮瞬间觉得很满足,盯着他问道:“你们这里的秘境也有电磁锅?” 沈音沐好像很不适应被人这么直视,低了头,半晌才说:“没…有,就是很像我们的圣石。你的…可以煮饭;我们的圣石…只能发热,冬季取暖。” “哦?”雁洛兮很惊讶,继续问:“圣石可以燃烧?” 沈音沐摇头:“不能烧!一年要晒九个月,冬季可以发热三月之久,基本用来取暖。” 雁洛兮大惊,这分明就是太阳能充电的取暖器!她越发激动,问道:“你们有很多这种圣石的秘境吗?” 沈音沐又摇了摇头,肿着脸看向她,轻声道:“蓝岩圣石出自秘境,是千年前的传说,大家都没见过的。” ----------- 娶夫嫁人 雁洛兮没有再继续追问关于蓝岩圣石的问题。 她想着,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安顿好,慢慢再了解其它,遂笑道:“你别急,慢慢吃,我先去外面生火,烧水,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尽快清洗消毒以防感染,还有头发……嗯…!” 迅速出了树洞,要剪掉人家头发的话,还是等他吃好了再说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这在很多时代和地区都是有明文规定的道德标准,剪头发这件事儿,雁洛兮还真没把握他能否接受?想想他那宁死都要守住底线的倔强劲儿,人家要是“头可断,血可流,头发坚决不能剪”,雁洛兮还真没辙。 出得树洞,把捡来的枯枝败叶塞到石头灶里,燃起了灶火。 幸好平时在家吃个牛扒啥的,雁洛兮喜欢玩“假装停电”这种高级趣味,包包里因此也会放个打火机,方便点蜡烛,朦朦胧胧中吃进去的牛扒好像更美味些。 树洞的角落里有个石锅和几个石碗,估计是前人留下来的,雁洛兮作揖感谢,保证爱护着使用。她去溪边凿了几块厚冰,滚动着给弄了回来,存放在树洞边,方便随用随凿,然后支起石锅开始煮水。 灶火白天最好持续不灭,总有热水用,暖和些也可以在树洞外多些活动的空间,尤其个人拉撒时不用担心冻伤pp,造成便秘。灶火旺旺烧起,雁洛兮戴好皮手套冲天猛击三拳,“耶耶耶,”大呼三声,吃喝拉撒的问题,今天要一次性解决好。 拿着军刀,雁洛兮开始了今天最大的建筑工程。 穿梭在树洞与小溪之间,雁洛兮拼命钻孔,凿冰,来来回回,不断运冰,磨冰,垒冰……太阳落山前,她终于在树洞周围砌了一圈冰墙,虽然与曾经体验过的因纽特人冰屋差距甚远,但挡风保暖及隔绝附近野兽的作用还是达到了。 又扒来很多干茅草铺在冰墙四周,捡了足够的枯枝败叶糟木头拖进冰墙内。 工程就绪,雁洛兮抖抖手环视一周,有些洋洋得意,很有成就感地吹起了小口哨,曲调着开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我家的树洞里…看见枯的叶呀,看见冰的墙……春天就在我的眼睛里,还有那发不出声的小黄鹂!” 雁洛兮本来身材高挑,曲线优美,走起路来,摇曳生资,属于性感美女型。但她精致的五官上总是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娇憨,直接被转换成顽皮型。她摇晃着巡查到树洞口,搬开了挡风的大石头,停住小口哨,招呼道:“沈音沐同学,出得洞来,该去拉撒拉撒的干活。” 冰墙内不再刺骨冰寒,坐在洞口烤火让人舒服了很多。 一直在洞中安静了一天的沈音沐腾的红了脸,只是他脸又肿又青看不出来而已。 扶住沈音沐后腰,稳稳拖住伤腿,慢慢帮他挪到树洞口,再背起他走到最远处的冰墙边,雁洛兮弄了两块石头铺上干草,方便坐着拉撒是也…… 一天之内,解决了树洞生活中最重大的人生问题:吃喝拉撒。雁洛兮心里越发得意,感觉自己的劳动光荣又伟大。 石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把沈音沐背回安排在树洞口坐着喝热水,烤火,还分了半根香蕉算是加餐。 雁洛兮美滋滋,刷好牙,从化妆包里拿出洗面奶,在手心揉出泡沫后仔细洗了脸和手,用浸湿好的热毛巾擦洗几次后,拍上营养水,抹匀补水面霜,眼霜,拿着随身小化妆镜左照右照,扭动脖子,做起舒展运动。 一侧头,沈音沐正两眼直愣愣看着她,好像被晃直了眼,又像是被惊讶到。 假装没看见,雁洛兮笑眯眯拿起一罐维生素能量饮料,主动上前一边展示这易拉罐,一边想着要如何才能劝说他同意剪短头发。 “沈音沐同学,此乃萃取天地百草之精华,集各种营养素于一身的神奇饮品,可以帮助伤者修复身体,”“刺啦”一声,雁洛兮拉开易拉罐,站在树洞口递给他,郑重道:“来,你把它全喝了。” 雁洛兮突然的靠近让沈音沐不知所措,忙低了头,楞了半晌,摇摇头道:“一起喝吧。” 雁洛兮哈哈一笑,索性坐到他身边,把饮料硬塞进他手里,说:“你是病人,快喝了,身体有了抵抗力才能清理伤口,继续治疗,给你换干净衣服。” 包里还有一套换洗的黑色加绒连帽卫衣裤套装,很是宽松温暖舒适,正好适合树洞中穿戴。 沈音沐抬起头,眼光停在雁洛兮光洁粉白的脸上,不知他何意?两人对视着都没说话,半晌,沈音沐问:“洛兮可否娶夫?有家室吗?” “娶夫?!” 扭开脸,觉得这个动名词听着比“嫁人”让她感觉更愉快,冲着易拉罐努努嘴儿,沈音沐赶快举起来喝了一口。 感觉这人还挺可爱,雁洛兮如实回答:“未曾,小女子年芳19,还小呢,娶夫尚早。你呢,可否婚配?”一天接触下来,雁洛兮觉得他应该很年轻,估计跟自己差不多年纪。 沈音沐摇摇头:“我今年20,尚未婚配。那……你家中可否订有婚约?” “你,……对这个好像挺感兴趣的哈?!” 沈音沐身子一哆嗦,头沉沉低下,不再言语。见他如此,雁洛兮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估计这是个不太习惯耍贫嘴的老实人,赶紧哄人:“逗你玩儿呢,别在意哈。我家乡,婚姻大事多自己决定,由家人包办的不多。你呢?可有心上人等着你?” 他良久不语,头垂得更低,自嘲着牵动了一下嘴角儿,说道:“家里,曾给……订过婚约。” 见他情绪骤然低落,定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为保清白,毁了容还断了腿,一定是非常重视这个婚约和未婚妻,还是少聊这些,何必触碰他伤心事呢。 想到这儿,雁洛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决定调节一下气氛。 “沈音沐同学,你呢,运气实在好,遇到我这鲜少出世的神医。虽然……我在医学院还未出师(他哽了一下),但家学渊源呀!什么药医,针灸术,经络学,巫医,武医等等…本神医略知一二。更何况你还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患者(他再次哽住),本神医自当尽心竭力医好你,决不能砸了牌子。你给本神医六个月的时间,保证让你恢复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等养漂亮了,再去见你那未婚妻,如何?” 见他又是看着自己发呆,估计是被说晕了。眉毛一挑,雁洛兮霸气侧漏:“前提是,你必须要听话。完全遵医嘱,叫你干啥就必须干啥,让你剪那就要剪那,懂吧!” 沈音沐完全哽住,犹豫了一会儿,认真点了点头。 孺子可救也。 见他如此乖巧,雁洛兮甚是满意:“赶快喝完,先给你洗头发。”沈音沐喝了饮料,雁洛兮用刀把空易拉罐的盖子割去,又递给他:“这个送给你当水杯用吧。”他伸双手接过去,把易拉罐认真放到树洞里。 雁洛兮拿起梳子假装开始给他梳头,突然提高声音:“哎呀,音沐兄,你头发里好多虱子也,这可怎么办!虱子是洗不净的,爬到脸上吸人血,你这脸上的疤可就真治不好了。” “这头长发留不得,要马上剪掉。” 沈音沐闭上眼睛不言语,厚肿的嘴唇颤抖不停,雁洛兮叹口气,知道他这是在意,不愿意剪呀。还得继续心理建设才行。 雁洛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取了一小块肉松小贝塞到他嘴里道:“来,再增加点营养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之后自顾自加了些冰块到石锅里,等到水温适中,她把石锅端到树洞口,拉过沈音沐的手放到温热水里浸泡,挤了一点洗面奶揉出泡泡,轻轻搓洗,柔柔的玫瑰花香带着一丝甜幽幽的气味舒缓开来。 沈音沐的身上手上到处都是冻伤,温暖顺着手指尖流遍全身,他终于睁开眼睛,面露温柔。 一鼓作气,先帮他洗净擦干双手,再仔细擦好护手霜,雁洛兮问:“音沐兄,你会弹琴吗?”他点头。她继续道:“在我家乡有个地方叫德国,有个叫贝多芬的男子琴弹得非常好,他后来得了耳疾听不清,但没有因为身残而气馁,谱出的《命运交响曲》鼓励了一代又一代后人。 沈音沐眼睛亮了亮,问道:“你,家乡,是在天上吗?” 没否定,不知如何解释。问他想不想听?他用力点头,一丝神采闪出眼眸,雁洛兮笑笑,打开手机,太阳能蓄电池已经满格,《c小调第五交响曲》激昂的旋律顿时撞击到冰墙上,带着不屈的精神回旋在树洞外:不管世事多纷扰,前途多艰险,命运多起伏,就是要坚定信念,向着希望的曙光前进…… 沈音沐闭目静听,随着音乐的起伏,他的眼皮不停颤抖,似在强忍泪水,雁洛兮柔声劝道:“音沐兄,把头发都剪掉吧,有利于你脸上疤痕的恢复,头发很快就能长起来的。” 他慢慢……点了点头。 迅速拿起小剪刀,三下五除二,飞快给他剪了个寸头,又把头发全部扔进灶里烧了,好像完成使命般松了口气,雁洛兮哼哼起爷爷喜欢的一首久远老歌“至少还有我”: 当雪花冷藏了阳光 当彩虹开始结霜 你要勇敢 因为 你还有我 当天堂都已被锁上 当空气压痛肩膀 先不要慌 至少你还有我 至少还有我 …… 雁洛兮一边哼唱着,一边用干毛巾裹住他的脸,防止碰到水伤口化脓。倒上一点洗发水在他头上慢慢揉搓后冲干净,如此反复了三次,才算放了心。 沈音沐坐在灶台旁烤干头皮,雁洛兮用碘伏清理他脸上,脖子,胳膊上的伤疤,怕他冻着了不好,便把自己的毛线滑雪帽给他戴上,帽子顶上还带个毛球,显得萌萌哒很可爱。 沈音沐戴上了帽子终于高兴了一些,很听话的拿着碘伏,自己到树洞里去擦拭身上的伤口,换干净衣服。 忙了一天,看着树洞及冰墙终于有了点小家的模样,雁洛兮心里欢呼几声,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在这异时空活下去,并且能活得像个人样。 --------------- ※※※※※※※※※※※※※※※※※※※※ 感谢在2021-02-11 14:13:37~2021-02-12 00:0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京久居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静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调戏良男 第三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猎猎,肯定不能出行,只能在冰墙内活动了, 雁洛兮睡到自然醒,用茅草和树枝做成扫帚扫走树洞门口的雪,以免堵塞洞口,然后两人早上煮了一袋杂粮粥拌上肉松加小榨菜,中午分吃了一份炸鸡汉堡,下午加餐,分吃了苹果。 呆在树洞里烤火聊天听音乐,这个雪天不算太糟。 雁洛兮趁这段时间又整理一番树洞,雪服的外层防风防水防脏,可以单独卸下来铺在树洞底,这样躺在树洞里就不会觉得寒潮了。 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第一步就要先了解熟悉这个世界:“快来跟我说说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吧!” 在石碗里把一粒维生素c碾碎捣成粉末,剪开一粒维生素e胶囊油,让两者完全混合均匀,用小面膜刷轻轻刷到沈音沐脸上,疤痕已经凝固,可惜没有牛奶,否则效果会更好。 随身带的营养素里面,维c和维e油各有30粒装,想让疤痕消失明显不够,聊胜于无吧,等出了荒林再想其他办法。 沈音沐靠着树壁,大部分时间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发呆,任雁洛兮在他身上“为所欲为”,估计是在认真执行“绝对听话”的指令,又不习惯与陌生异性如此近距离一起“生活”。 听到问话,沈音沐回了魂,介绍这片暖岩大陆一共有三个王朝,这里是中部的蓝盛王朝也是最大的王朝,而北部是雪国,西部为紫岩国。顾名思义,不同王朝是根据各自出土的圣石颜色来命名的(太阳能充电热能石)。 这些热能石都出自秘境,属于战略物资且不可再生。 莫非是上个冰河季留下的遗物? 经过岁月的洗礼,太阳能热石的外表颜色发生了变化?雁洛兮猜想自己很可能到了地球的平行时空,却是遥远的未来,最短也是又一次冰河季。 蓝盛王朝之前,先有夏祖教民农桑水利,后有周祖造字传书分立诸侯,春秋战国和如秦般统一了六国的大盛朝。 盛二代时,秘境被发现,出土的蓝岩圣石(太阳能石)让统一的大盛人安全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人口开始增长,遂改国名为蓝盛王朝。蓝盛三代,订三十税一为基本国策,子孙后代不可更改,农民得到休养生息,国家开始繁荣,人心所向,彻底巩固了大一统。 而这历史上的大部分帝王均为女性。 蓝盛五代为男子,惊才绝艳。在他的统治下蓝盛国富民强,战力非凡,五代率领铁骑南征北战,东取西杀,打下了蓝盛王朝现有的万里江山。但他独断专行,唯我独尊,朝堂上的反对声一直不断,再加上连年征战,民间疾苦,人口锐减,怨声载道。到他晚年时,更是听不进任何意见,近小人远贤臣,杀妻杀女杀子杀孙…整个皇族人人自危。 直到驾崩前,他身前仅剩一幼女,这时才幡然悔悟,下罪己诏,传位给幼女。 如此一来,蓝盛王朝对男子的地位越发忌惮压制,直到蓝盛百代才又出了一位男帝。 蓝盛百代是嫡系皇族的独苗,他本人温文尔雅,深谋远虑,创科举制,更是第一代状元郎,即位前就是位传奇人物,得无数人拥戴。即位后,他重农桑,兴礼教,建水利,奖励军功,立科举为选士之基本,寒门为天子门生,不以出身论英雄,人才如喷井般涌现,国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发展,一片繁荣。 蓝盛百代,更是通过法律,帮助普通男人可以单独立户,可以参加科举,更是出过一位男丞相,之后男子入学就成了一种风尚,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家,多数都愿意将儿子送入书院读书。 本来蓝盛百代如此完美又长寿,大大提高了男人的地位,可留香青史。 然,天不遂人愿。就在他任上,北方凶残的蛮夷雪域与西部以抢劫发家的西紫人先后出土了圣石(太阳能充电白岩及紫岩)。有了这些可以移动的热源,两国冬季不再龟缩,开始对蓝盛边境烧杀抢掠,持续了千年的战斗未曾止歇,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自此:不管皇族还是民间,“男人称帝天理不容”深入了人心,成为宿命。 如今,蓝盛王朝已至千年,再无男帝继位,但男人如果有一定财产可以单独立户,可以读书的待遇也保留了下来,但大部分也只是为了锦上添花,能够真正上得朝堂者,凤毛麟角。 恶补完蓝盛历史,雁洛兮感觉与中国古代社会差不多,孔孟之道还是社会主流。 不过,已历千年的朝代,此时依然稳固,说明内部环境相对宽松,皇权受到些限制,否则皇帝大权独揽,哪天早起一拍脑门,决定今后就这么昏庸着过了;农民老大哥本来平时忙着干活闲话就少,到了卖妻卖儿卖女还吃不上饭的地步,肯定是废话没有揭竿而起,直接改朝换代了事。 雁洛兮忍不住嘿嘿想笑:女人统治的天下就是比男人平和顺畅很多! 也没准儿是因为那三十税一的国策直接砸瓷实了这千年基业,农民生活过的去,有饭吃,老公孩子热炕头挺好,谁爱在那显摆谁显摆,咱懒得看也就没心思瞎闹了! 关于天上的两个太阳,雁洛兮观察了几天,猜测那个小太阳就是离得近的小行星能量不强,每日比大太阳晚起晚落,日照时间比地球长。特殊之处,主要在立春这天,大小太阳会在正午重合,气温达到全年最高,瞬间雪化,万物复苏,所以这一天发洪水的几率极高,必须要小心。 其它情况都与地球差不太多。 雁洛兮掐指一算,还有28天就要立春,是不是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城镇,不用再过这苦逼的原始生活了呢!? 沈音沐笑着点头,雁洛兮欢呼一声,高兴地跳了起来:只要熬过这28天,她就可以回到人间,有吃有喝啦! 有了盼头,雁洛兮决定把她们的伙食从一天两顿改为一天三顿饭了。粮食断货前可以去小溪里电几条鱼,再去挖些树根类富含碳水化合物和粗纤维的植物,他们可以很好的活过这28天。 百无聊赖之际,翻出自己的笔记本,从手机上抄下一段文字,雁洛兮决定请沈音沐教她认字,为去城镇生活提前做些准备。 惊喜之处,蓝盛朝的文字比现代的简体字还要相对简单些(这让她越发相信自己到了遥远的未来)。可惜,这里还是使用毛笔,得,造纸术不过关,等安顿下来练习练习吧。 对于自己的各种不同,沈音沐一直都没有问什么。 对这一点雁洛兮觉得他十分识趣,除了刚开始问过她是否从秘境来的神仙和一些简单的身世,之后就一直都没问过什么,给吃就吃,给喝就喝。或者是知道雁洛兮对他没有恶意,人家不愿与他分享,他选择不提。 这是一位让人心疼的患者。 从口袋里面拿出祖传的活络油,打开盖子,坏心的举到沈音沐鼻子前晃了晃,强烈的刺鼻气味让他猛地打了个喷嚏,雁洛兮奸计得逞,哈哈哈大笑几声:“沈音沐同学,看在你教我识字的份上,这瓶珍贵的活络油也给你用上吧,现在,脱裤子,需要直接按摩到肌肤上。” “什么?脱…脱…脱裤子!”沈音沐咳嗽起来,双肩颤抖。看他发窘,雁洛兮哈哈笑的肆无忌惮:“良家少男被我这恶霸女调戏了吧!” 沈音沐撇开脸,憋得红到脖子。 雁洛兮开始耐心讲解断腿功能锻炼的重要性及原理:被固定住的断腿,在骨接处长好前不能动,受伤肢体的肌肉会收缩退化,所以需要通过被动训练增加骨折周围组织的血液循环,促进骨折愈合,防止肌肉萎缩,未被固定的关节,需要通过按摩防止关节粘连,关节囊挛缩等问题。 沈音沐似懂非懂,但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活络油倒在手掌心,雁洛兮开始从他足底一路按摩到腿,膝关节等地方,卖力的搓,揉,掐,按…忙得不亦乐乎,按摩了30分钟左右,她问:“开始时感觉如何?” “火辣辣的,比辣椒水还辣” “你们这儿有辣椒呀,太棒啦,麻辣小火锅,有得吃啦,嘻嘻!别紧张,放松身体,放松心情,现在觉得呢?” “现在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沈音沐声音蔫蔫的,感觉整个人好像快要睡着了,极度放松。就是这个效果,雁洛兮小口哨一吹,得意道:“受伤不用雁家药,迟早就得去上吊,怎样?沈音沐同学,舒服吧!等咱们出了这树林,你腿好了,请吃饭报答我哈。” 他居然笑起来,轻声说:“好,以后,都做给你吃。” 雁洛兮一惊,晃晃脑袋道:“这倒,不必。做几顿表达一下友谊即可。总占你便宜,到时你未婚妻或我夫郎误会就不好了。” 他轻叹一声:“你…夫郎?” “是呀,我现在还小,但我答应祖父母以后一定会努力寻找,认真成家的,所以我是决不会做让夫君不开心的事情滴。” 雁洛兮原来世界的自然人结婚率连人口的半数都到不了,而且逐年锐减。爷爷奶奶怕她赶时髦也排队去申请听话又乖巧的人工智能伴侣,骗着,逼着,诱惑着,要她发誓:一定要认真寻找自然人成家。 爷爷,奶奶,您们在天堂一切都好吧,我很想你们! 见她陷入沉思,沈音沐没再接话,平静的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 有人养你 接下来的日子,雪一直下,雁洛兮休息了几天就不得不开始她的电鱼大业。 卸下装备包上的钢架,装上强力电池就做成了两根电动钢叉。有了这工具,雁洛兮觉得自己的电鱼工作非常easy,可惜她完全没有准头,鱼鳞光滑,钢叉不是叉不准就是顺着鱼鳞滑了过去。鱼儿有灵,全部游远,雁洛兮还得再开它区。 果然,革命事业靠的是实干,凭想象做事的人注定要被冻河里的鱼教育。 连着被教育了五天,雁洛兮不断练习不断进步,终于叉到了八条大鱼,最大的有十几斤重,这可把她乐坏了。 抱着鱼回到树洞,雁洛兮不禁热泪盈眶,不用看着每天食物消耗,担心会挨饿的问题,一日三顿饭终于提高到了解决温饱的高度。沈音沐的腿和身体,一定要有足够量的蛋白质和钙摄入,才能正常恢复。 看到雁洛兮带回了鱼,沈音沐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她动手了,这几天,他总是主动减少自己的饭量,这让雁洛兮心里有些难受。 坐在树洞口,沈音沐用剪刀把鱼都剖了,将内脏递给雁洛兮挖个坑埋起来,留鱼头的那一半用茅草绳串起来,挂到冰墙内的树枝上风干。 剩下两条作为今天的伙食。 一条与方便面和脱水干菜同煮,另一条串在钢叉上架在火上烤,方便面的调味包都被雁洛兮集中在一起当盐来使用。 这是雁洛兮到新世界十天来,吃的第一顿饱饭,整整两条大鱼,两人统统吃完,说不出的满足! 小心收好大一些的鱼骨头放到石锅里继续煮沸消毒,直到煮去了所有的鱼肉刺,雁洛兮才把鱼骨头拿出来晾干。 沈音沐觉得新奇,小声问道:“这是做什么?要吃鱼骨头吗?” 现在的医学院,不管哪个专业,营养学已经被定为最基础的必选科目。当初爷爷逼着雁洛兮学习祖传医术,她不是很认真,总感觉现代医学的细胞更新加上手术相互配合效果更好更强大些,传统中医更趋向于保健方面。 直到她学习了营养学并付诸实践后,才在心底对自然的力量有了足够的敬畏与探寻的渴望。 雁洛兮先把石锅烘干燥,把已经清理好的鱼骨放进去烘烤。对着沈音沐讲解起钙对人体的重要性:从骨骼到肌肉,从心脏到神经,从血管到大脑……雁洛兮滔滔不绝,讲得不亦乐乎,好像又回到了愉快的校园时光。 沈音沐听得很认真,若有所思,实则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作为热爱学习的前学霸,雁同学觉得有必要给沈同学科普一些营养学及人体构造的知识,想到这儿,她简化着介绍了人体的生长发育及疲劳衰老的过程及原理。 最后总结为:补好钙可以使人精力充沛,身体健康,延年益寿,皮肤水嫩光滑,尤其是他的伤腿和脸上的疤痕,可以恢复如初。 沈音沐虽然懵懵懂懂,但眼睛亮亮,真有种“水剪双眸雾剪衣”的美感,雁洛兮见他如此盯着自己看,感觉被崇拜了,越发挺胸收腹,道:“音沐兄,没想到这看似无用的鱼骨居然有如此多益处吧。” 这还真是几根鱼骨引出来的无限崇拜之情。 沈音沐点头,问:“那吃鱼骨就可以了吗?” 雁洛兮点头又摇头,解说越发细致:“没被加工的鱼骨,吃了吸收不了也就等于白吃还容易得结石,我们现在要把洗净的鱼骨放在石锅里持续烘烤一个时辰,然后磨成细细的鱼骨粉才能变成钙被身体吸收。当然,如果用海里的牡蛎壳粉再加上些植物因子效果就更好了。同时,你的身体情况要坚持每天食用足量,常年不断才能有效果。” 沈音沐点头,请求道:“以后我来烤鱼骨或牡蛎壳可以吗?” 雁洛兮把手里的小树棍递给他,沈音沐很郑重的双手接过,认真扒拉着那些鱼骨,自从他身体稍稍恢复一些,做饭,洗涮之类的事情就不肯再让雁洛兮动手了。 有人曾说,人一般会对不能威胁到自己的人不设防。 看着耐心烘烤着鱼骨的沈音沐,雁洛兮突然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意。 此时此刻,自己与他已经在这个陌生世界共同生活了十天,雁洛兮从第一天起就没有对他有过太多防备,真诚展示了自己的一切,而他也是带着感激默默陪伴着。 雁洛兮思考着自己不设防的理由:他的苦难,病痛及隐忍,激发了雁洛兮作为医者的责任感与天性,就是想要医治救助他。 而他一路的乖巧,语气的温柔及沉默中的坚强劲儿让她在救助过程中,越发悲天悯人,愿意与之同甘共苦。没有设防的心,让初来乍到,心里还背负着失去唯一亲人痛苦的雁洛兮,不再那么悲伤,慌乱不堪。 那沈音沐不设防是为什么呢? 除了自己救了他,其实雁洛兮这一路过来,展现了不少外强中干的本质。别说“秘境神女”了,估计连人家女尊世界里的普通女人都比不上,背着跑几步就呼哧带喘,老腰要断的熊样儿。 但雁洛兮的外在物质条件又太强大,完全就是横跨两个世界的不同,他不仅没有设防,反而安心享受着暖腰宝的温暖,电磁锅的便利,没有恐惧,耐心学习如何使用。最最宝贵的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贪婪或觊觎。 这让雁洛兮很想在离开树洞后还能跟他一起走,毕竟有个可靠的伙伴总是好的。 雁洛兮猛一惊,想什么哪?!人家凭什么跟你一起走!等腿好了,他还要去找自己的未婚妻呢。好吧,至少在腿和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之前可以先结伴同行。 “沈音沐,我想问你呀?” 听到自己被叫全名,沈音沐微笑着仰头看向她,等待下文。雁洛兮开始围着灶火走来走去:“沈音沐同学,你说,等我们出了这树林,怎么生活呢?我虽就读神医学院,但还没毕业,不能挂牌行医。好吧,为了糊口,咱硬着头皮出诊也行。” 沈音沐:“洛兮,你本神医。” 雁洛兮一摆手,摇头:“我受不了气,逆反心理太强,如果你们这儿缺少人皆平等的精神,再碰上个混不讲理的权贵土豪,咱直接甩手撂挑子走人完事,虽说大多神医都是这脾气,只怕我势单力薄,如此,养不了家还容易惹事。” 沈音沐一噎。 雁洛兮继续:“要不咱老老实实种地?可我又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臭书生。书倒是读了不少,可关于科举考取功名那种,一本都没看过,也就当官无望了。” 沈音沐点头。 雁洛兮不放弃:“我长得呢?绝对不错,算是强项,可你们这儿好像男人才能以色侍君,靠脸吃饭吧!?(沈音沐呆愣,看了她半天,点头。)那,你们这儿的女人是不是还要担起养家的重任呀?(他又点头。)哎!(雁洛兮叹口气,)咱好不容易才在大义上当家做回主人,要是真靠吃软饭生存,还真tm有点不甘心!可,要是日日苦哈哈出去挣钱只为养活一大家子人,我这人怕脏怕苦怕累更受不了气!所以,音沐兄,你说,我…到底…能干什么?” 雁洛兮猛然停住脚步,坐到他身边,沈音沐忙低了头,不停咳嗽。雁洛兮帮他轻抚顺着后背,半晌,沈音沐抬起头微笑:“你…莫怕…会有人愿意照顾你的。” 雁洛兮哈哈大笑,一指他道:“你,笑话我,还是不是好兄妹啦!” 沈音沐转身,把一直放在他头边死命护着的破烂长衫拿过来,用剪刀把四边衣角处锁边的线一一剪断,从里面抻出四片极薄,布满皱纹,细长方形的金叶子,递到雁洛兮手里道:“拿着,这些够你花一阵子了。” 雁洛兮愕然,看着那破衣服的四角,太会藏太有心机了,那帮混混一两银子买的他,当初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雁洛兮攥了攥手中的金叶子,说不感动是假的。侧身转向他,把金叶子放回到他手中,道:“你那么辛苦才保住的,好好留着吧,等我有需要再问你要,我这人丢三落四,总是弄丢东西。” 他说累了,雁洛兮就在洞口伸开自己的腿,让他枕着多晒太阳补充维d,天黑后再进洞也不迟。他躺下一动不动,不多一会儿,雁洛兮感觉自己的腿隔着棉毛裤越来越湿,心里不由一叹,还是不小心触动了他的伤心事。 雁洛兮知道他没睡,问:“音沐兄,你说,我们出去,做药来卖,如何?” 他声音沙哑:“洛兮,你做的药,一定都是最好的。” 雁洛兮轻笑:“我家乡有位雷□□,他曾经教导我们…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所以,我们就做普通人买来就能直接用的药,卖给很多很多人,帮了大家还能赚很多钱。” “……” 雁洛兮在树洞里住到第二十九天,立春了。 这日正午,大小太阳重叠,火辣辣的照耀着大地,所有积雪立刻化成水,整个森林都在轰隆震响,仿佛雷动,一天之内,洪水就升到了半米高,汹涌而过。 --------------- 文人蛀虫 立春第三天,持续高温,泥泞的土地迅速干燥。 被成功“瘦了身”的雁洛兮背着瘦骨嶙峋的沈音沐,艰难跋涉在荒林小路上,一路向东。 树洞里的这些日子,两人都没闲着,沈音沐用树枝编制了一个大背篓,把雁洛兮的随身东西藏进去。而雁洛兮用装备的钢架再绑上木棍,做了一对简易的拐杖方便沈音沐行动。 作为一个曾经走在时尚前沿,热爱生活的美少女,从走出树洞那一刻起,感觉一切开始变了…… 浓密顺滑的长发,被扎成结,形如两个羊角顶在头顶两端。(我19,不是9岁,不要这头型,崩,反对无效!) 脸上被涂了又涂各种脏泥。(我虽然好看点,但还不至于祸国殃民,没必要被这么丑化吧,崩,反对无效!) 那件褴褛如破布条的衣衫更是被套在了雁洛兮身上。(直接认命,不再反抗。) 背上的沈同学完全不顾雁洛兮的不满,霸道着告诉她路上必须听他的。 雁洛兮无语望天。 这一路,沈音沐架着双拐蹦不快,雁洛兮一路挖些根状草药,一路电猎些小动物,剩下的时间就是背着他抓紧赶路或找行者树洞过夜,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有惊无险的走了五天才出了山林。 当远远看到晨时的炊烟,古朴的乡村时,雁洛兮整个人都差不多要虚脱了。 闻着带有草木香甜味道的空气,晨曦中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村口有座桥,被告之可以在这里等了,一般这种村庄每早会有进镇子的牛车。 把沈音沐放到一块大石头上,见他拽着背篓的手被绳子勒出深深的血印,雁洛兮忍不住埋怨:“拽不动了干嘛不说,歇歇再走,也没什么要赶的。”见她苦着一张脸,仿佛小孩子闹脾气,沈音沐轻笑:“还生气呢?” 雁洛兮撇他一眼,看着从上到下被裹成如粽子般只能看到眼睛的男人,噗嗤一笑,解了心中被弄成脏丑无颜的不爽。 果然,桥头很快就聚集起了村民,大家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们却无人敢上前搭话,只是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村民们大多衣衫破旧,瘦骨嶙峋,身上有着难闻的异味,离得近了,熏得雁洛兮想吐,看来这个冬天大家都过得很艰难。 自己这脏丑无颜形象与人民大众打成一片,成功减少了存在感。 不到一刻钟,一辆平板牛车缓缓驶了过来,村民们开始冲着驾车的少年七嘴八舌:“安家崽子,你娘还没好呢?瞧你瘦的,跟个鸡崽子似的,赶得动牛车吗。” 少年走在牛车边上,勒住缰绳,那牛停住蹭了蹭少年的手,仿佛通了人性般很是亲昵,少年轻手抚摸着牛头,一看就很爱他的牛。 少年面有愁容,收了每人四文钱,沈音沐把一只兔子递给他,说到镇上卖了钱给他十文,少年让两人上了牛车。 从这村庄到县上,牛车走了得有一个时辰,少年告诉他们这个县的全名叫文沙县,镇子本身不算太大,却也有尽十万人口,还管辖着附近百多个村庄。文沙县在文江汇入大海的交汇处,建了一个码头,也是离州府平沙城最近的城镇。 文沙县城,比雁洛兮想的要热闹许多,一条主街上商铺林立,行人往来如织。 冬季这里的百姓基本不出门,富裕人家可以屯够柴火和粮食的,一天一顿,全家挤在一个大火炕上猫冬。一般人家会把粮食交给祠堂,一天一顿,有拥挤的大火炕几家挤在一起猫冬。苦工乞丐和闲散流民等可以挤到各知县下属的救济属里猫冬,根据人口多少知府有朝廷配给的蓝岩圣石,可以保障庙里的人不被冻死。当然也有隐匿在山洞,行者树洞等处的狠人,如雁洛兮她们,不过大部分喂了野兽。 立春一到,都得离开,因为圣石只能散热三个月,而蓝盛朝的春季封山封洞不准狩猎或砍伐树木。 赶车的少年名叫安哥,很是热心,再多十文车费带她们在城里转转。 先到药铺卖掉了手里的草药,雁洛兮得了五两银子递给沈音沐作为两人接下来的日常花销,这让她很是高兴。毕竟,直接拍金子付账的事很容易被盯上,太危险,哪怕是薄薄的金叶子。 雁洛兮记得,在江南的一家地方博物馆,看过一些关于中国古代日常生活的记录。 那时的日常生活里都是以铜钱为主,只有大宗支付和对外贸易才会使用到金和银。敢拍金叶子直接消费的日常,得到樊楼那种宋朝顶级高档场所才能见到,但也不普及,所以自己身上的金子绝不能随便显露出来。 在城中心的市场卖了手里的猎物,又得了二两银子。 紧挨着市场的是沿河小吃一条街,各种小店面摊位吆喝声不断,热闹非凡,雁洛兮顿时觉得肚子咕咕叫,看什么都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街口一群孩子嬉笑着围着大树唱唱跳跳,树下有面茶摊,豆腐脑摊,围着有油饼摊,馒头店等。 安哥排队去买豆腐脑,雁洛兮买了油饼,看到馒头正要出锅热气蒸腾。 “这位青君,您是要买馒头吗?马上出锅,很好吃的。”站在店面里的小哥笑容憨憨的,样子很腼腆,宽厚的手掌在自己围裙上擦了两下后掀锅盖往外夹馒头。 “我先要三个,走时再要十个带走。” “给你,趁热吃,走时举下手,我把要带走的馒头送到您牛车上去。”馒头店小老板低沉的声音带着温暖的味道,让人听了很舒服。 雁洛兮谢过店家,回到牛车上,三人一起吃上热气腾腾的早饭,周围穿梭着因食物而欢喜满足的人群,雁洛第一次觉得这个时代也很不错。 眼大肚子小,说的就是她。 新鲜出炉的馒头又大又香,吃了一个就有点撑了,多买的油饼自然都归了安哥。他面露惊喜,小心的收好准备带回家孝敬他娘。吃饱饭的三个人坐在牛车上休息,幸福感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饥饿的人有顿饱饭,寒冷的人有件棉衣。 馒头店小哥把打包好的热馒头送过来,一张温柔的笑脸,皮肤有些黑,为自己家馒头店招揽生意,欢迎继续惠顾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爱。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青衫女子走过来微皱着眉,馒头店小哥一见此人顿时愣住,面似紧张,袖下的手在围裙上用力擦扯了两下,书生低声道:“私塾很快开学,今年进中高班,束脩涨到了二两银子。” 馒头店小哥垂了头,一脸惶然道:“入冬前束脩都给你了,小吃街关了一冬天才刚开业,钱…还没挣够呢。” 书生冷哼一声,冲着馒头店小哥道:“粗手粗脚的只知道卖馒头,挣不到几个钱,如今愈发不把抛头露面当回事,简直有辱斯文!” 雁洛兮心里不是滋味,刚才自己手上太满拿不了所有馒头,才劳烦馒头店小哥跑这一趟,谁知竟让他妻主恼了。 本想下车去解释两句,就见卖油饼阿姐突然青着脸放下锅铲,大步走过来,对着书生怒道:“邱童生,您这功名都考几年了,可别忘了一直都是易方小子一个馒头一个馒头供着呢,既然嫌弃他抛头露面,就赶紧完婚让他在家相妻教子,你二人幼年就定了亲,如今都十八了,早过了要娶亲的年纪,父母长辈均已过世孝期已满,你为何托着不办?!” “粗鄙…无知市井…未立业何成家?大女子当以前途为重。”青衫书生面露鄙夷。 ……无耻。太尼玛无耻了! 雁洛兮蹭的跳下牛车,“啪啪”鼓着掌走到书生面前道:“先立业…再成家…的确是个负责任的说法。” 书生一拱手:“卿深以为意!” 雁洛兮心底暗自嗤笑,这种文人都是蛀虫,嫌弃人家馒头郎粗鄙,跟人家要钱时却挺理直气壮。要真能功成名就,第一个被甩得就是馒头郎,年幼定亲的习俗真害人,让无耻之人“携礼法行凶”。 “馒头店小哥,你未婚妻都说了要先立业再成家,你一定要遵从才对!” 馒头店小哥神情暗淡。 “所以说,什么束脩之类的就别操心啦,先立业最重要。束脩钱攒起来先给自己买个住处,再换个好店面,然后雇两个伙计,你这业也就立起来啦。否则,你的钱都交了束脩,到时立不了业,考上秀才之后,娘子可是不会娶你的呦!”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哄笑不止,沈音沐拄着拐杖艰难地下了牛车,目光温柔,握住了雁洛兮的手,并肩站在她身边。 油饼姐哈哈大笑,拍了拍雁洛兮的肩道:“姐们看着也是位读书人,却是个好的。” 书生冷哼一声,也不争辩,扭头走了。 馒头店小哥始终低着头,神情沮丧,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雁洛兮安慰道:“自己先立业,好男儿何患无妻……与其真心被践踏,不如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她因束脩不要你,那她根本就没打算要你,人生最重要的一课叫做:及时止损。” 抬头看天,湛蓝,干净,也不知自己多管闲事对还是不对?馒头店小哥看上去挺难受的,甩甩头招呼安哥:“吃饱了,走,咱找地方租房子去。” 馒头店小哥抬头转眼看向她,善意的笑了笑,道:“我房东爹爹的院子很大,离这里不远,现在还有几间空房,要是感兴趣,孙姐的油饼摊很快就收了,她可以作保带你们去看看。” 要租的房子是一座两进院子,前排3个房间,中厅和二间主人屋,住着房东和他的小侍。 后排有5个房间,馒头店小哥和油饼姐分别租了东西厢房,正房三间空着,坐北朝南,小侍带着众人看房,有简单家具,非常整洁干净,每月一两银子,不便宜,但镇中心位置这个价也不算贵。 绕过水井,跟着小侍来到前排,房东有一头银白色及腰长发,仙风道骨,只有眼角的皱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据说他过世的妻主曾是京城御医属里的名医,他去年回到家乡退休于此。 一进院子,雁洛兮就感觉他条件很好,不知为何收便宜租金让馒头小哥和油饼姐住在这里,没准儿医治过他们,馒头小哥叫他房东爹爹,很亲近,说明人品应该不错。 看向沈音沐想问他意见,才发现他一直垂头不语,而那老先生更是看着他一脸审视。 感觉气氛怪异,雁洛悄声问道:“哥,租这儿吗?” “租三个月,先休息一段吧。”沈音沐拍板。 ---------- 家有烛光 雁洛兮与馒头小哥易方和油饼姐孙辽做了邻居,大家都很高兴。 安顿好的第一件事就是配药:调整身体的汤药,恢复疤痕的膏药,最后给恢复还不错的伤腿打上药石膏加固效果。 沈音沐又拿出那仅有的几片金叶子,雁洛兮也想先闲逛一阵,拿出3条“小黄鱼”纯金足两小金条,去钱庄共换了40两白银,自己留了10两零花,30两给了沈音沐作为过日子的用度。 蓝盛钱庄历史悠久,居然是官办的,在京城,州府或各重要城镇都有分号,安全可靠,可以办理异地存取。尤其贵重物品有保险箱业务让雁洛兮惊讶,每年需要交纳一两银子的保管费用。 雁洛兮把剩余的金条存了一半进保险箱,留下一半还放在装备包底层夹层里,所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规避风险很重要,毕竟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许多事情难以分辨,需要时间。 这里的百姓做工,月收入基本500文以下,如果力气大能在码头扛大包,还是可以挣到500文到1000文不等,菜价便宜,生活成本低,一个月能挣2-3两银子外加有房产,那就相当于高级白领有夫有侍了。 所以30多两银子,如果不浪费,两人可以很悠闲的过一年。 拒绝了房东要帮自己在医馆里找活干的好意,雁洛兮在镇上闲逛,体验民风,看看有没有真心想干的事。 “雁青君,漂亮!高门贵女的气派。” 蓝盛王朝对女子的尊称一般有两种:二十岁以下称青君;二十岁行弱冠礼取字称勤君。这称呼就好像男尊社会称青年男子为公子一般。 在成衣店里换好衣服,雁洛兮一身蓝紫长衫映着肌肤愈发粉白,博冠广袖,步履翩然,在店里那么一走顿时满室生花,店里的人一时都看直了眼。 “这身青蓝色长衫和黑色帷帽,一起买给我哥怎么样?” “不错,交完钱一起去书局。” 孙油饼的摊每天午后即收,她喜欢跟着雁洛兮逛街,那一出手就一两银子的豪气,自己没有但看着伙伴花,心里也是舒坦的。 “柏云书院开学,现在书斋里要抄的书不少,你哥那天问来着。” “好,去看看。” “咦?雁青君,又来买书啊?” “啊?” 雁洛兮才刚踏入柏云书斋的门,肩上就被拍了一下,扭头看到对方,有些不好意思道:“周秀才,都记住我啦!” “哎,你这每日必到,还能记不住。”稳重儒雅的女子微笑着点头:“今儿要买什么书?给你算便宜些。” “不,我今天不买书。”雁洛兮有点尴尬。 最近在这家书斋买过几次书,都是些地理医药草本之类的简介,大部分时间是耗在店里“白看”,尤其是那些卖价极高,非常抢手却异常初级的话本子。 “不买也没事儿啊,常来就欢迎,进来一起喝杯茶。” 雁洛兮拱手:“谢谢周秀才,您店中可需雇人抄书?” “都是爱书人,不要秀才秀才的叫了,我虚长你几岁,叫我周姐姐就好。抄书自然是要的,一些书的需求量没那么大,雕木版子太费时间,又经常要换新,不划算的。” “实不相瞒,家兄字写得极好,不知周姐姐能不能让我们试试看。”说完,雁洛兮递上一篇沈音沐的手稿,周老板拿着看了看,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道:“不错不错,这笔力,用来抄书可惜啦!” “那,抄书的报酬如何?” “都是按照字数算薪酬的,不过要是配图多或有数算类的,价格要高些。一本万余字的书,可有二两银子,配图或数算类的有三两,要求字迹工整,不能有误,否则拿不到报酬。” “那就要几本有图和数算的给我带走吧,到时一起送回来。”雁洛兮觉得还不错。 “你呀,不用几本啦,先紧着一本抄吧,最好七天内抄好了再来换,一两银子押金。”周姐从桌面上拿了一本“九章算术”。 雁洛兮一惊,问道:“这里的书院要学数算? “当然要学啦,蓝盛的六科常科试,以《九章算术》《算经》为主要考试内容,是算字科,科举也要考的。” “好,那就多谢周姐姐,周勤君。” 交了一两银子的押金,雁洛兮压下心中的震惊,发现这蓝盛的科举多了不少实用性,回头得好好研究一下。 “周姐姐,您这儿代卖话本子吗?” “卖呀,这可是最好卖的,不过好货源难得,你有?” “我自己写的。” “哦,哪天拿来看看。”周老板眼睛发亮,明显很感兴趣。 雁洛兮笑着出了书斋,这时代已经有了活字印刷,难怪闲书流行。以后自己写上几本上天入地,爱恨情仇的话本子是不是也能挣钱养家呢? 出了书斋,孙油饼与雁洛兮勾肩搭背走到河边,想着去馒头店带几个馒头回家。 到地才发现,市场的平地,大树周围环上了场子,茶水摊子摆了一排,人山人海,都拿着小板凳抢地,热闹非凡。 “哎呀,青君,我忘了,今儿是每季一次的说书预选,十里八乡的说书人都会来,惊蛰那天决赛,赢家有十两银子呢。我先去嘱咐易小子多做些馒头,一会儿肯定好卖,你在这儿等我。” 还真有点乡村唱大戏的味道,在家乡没看过,到这儿来过把瘾也不错。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彩衣的少男盈盈而过,忽然扔了一样东西在身上。伸手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一束迎春花。花苞娇嫩,浅黄清新,犹带露水,雁洛兮凝然不语,那男子嘻嘻一笑,毫不娇羞地掩面遁逃。 雁洛兮呵呵:兄弟,你可真二,大街上调戏,还是不是女尊世界啦。 长街之上,人群渐渐聚集,各家偕老带幼,每人五文,一家十文,端的是个个兴高采烈,如同过节。 而那些身穿彩衣的少男们,丢着花瓣“砸人”。 “彩衣班的小贱蹄子们,唱戏不咋地,当街卖笑的本事倒是见长。”孙油饼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骂道。 “彩衣班?” “咱镇上的戏班子,前几年还能演些好戏,班主儿子嫁人之后就越发不行了,咱们赶快进场,找地儿坐,马上开始啦。” 台侧坐着一位神色有些倨傲,穿着讲究的年轻女人,台上的人每次说话前都先向她施个礼。 说书台四周坐满了人,不一刻,那年轻人点头,有位老者开始宣布规则:参赛选手众多,每位选手最长时限不得超过1/5小沙漏的长度,预赛入选的前十名,惊蛰那日说全段,决赛选出冠亚军。 人群鼓掌雷动,醒木一拍,说书人开始各显其能。 雁洛兮听了几个段子,开始昏昏欲睡,陈词滥调,枯燥无味,毫无悬念,没意思。 “觉得没劲?”孙油饼悄声耳语。 “嗯,说得太差啦,不如早点回家,估计我哥没吃饭还等着咱们呢。” “要不,我去后台给你报个名,你上去,来段铡美案,肯定震!” “我?想什么那你?都没准备。” “前几天你给易小子讲得那段陈世美,太精彩了,他哭了三天。” “我那是想帮他早点认清现实,不再被人欺负又欺骗,那可不是说书。” “十两银子呢,上去说个故事而已。” “是…哈!” 雁洛兮有些心动,这种乡镇戏台,说些通俗易懂再加点悬念应该更受欢迎,大脑还在构思着到底要讲些什么呢,台侧那华服年轻女人突然就叫了她的名字。 这个孙油饼,太不靠谱,我这,还没想好呢! 算了就先说个最近刚听的,虽然只听了个开头还不知结尾,倒也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雁洛兮硬着头皮上台,轻吸一口气,“啪”地把小木头拍在桌上,比别人的都响,众人一惊。 “诸位父老乡亲,我雁洛兮与兄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过许多奇闻异事,如今经过贵地,就先给大家讲一段在东北小村庄听过的民间小故事。 一拍醒木: “话说,从前有这么一户人家,老俩口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娶夫不过一年就死了。(叹息声) 有一天晚上,这家的老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女儿向她哭诉说:娘呀,我在棺材里过的很憋屈,快来救救我吧,我要回家。(人群安静) 开始,老太太以为是女儿托梦给她,没太在意。可相同的梦连着做了好几天,这一下子老太太可坐不住了,非要老头儿带人把女儿的坟扒开,看个究竟不可,老头儿被逼无奈,最后只有带上几个人来到他女儿的墓地。(众人些许紧张,面露疑惑) 扒开坟,打开棺材一看……”(紧张情绪彻底被带动) 再拍醒木,雁洛兮顿住,又道:“预知后事如何,大家把票投给我,下回分解。” 有好事急脾气者站起来:“就只讲到这儿了么?到底看到了什么呀?没你这样的,多少先给个交代吧。” 雁洛兮笑道:“预赛只讲开头,想听投票呀,决赛时再续。” 孙油饼一挥手,很有大将风范:“就这么着了,那谁,你们,场子里的,晚上票数统计后,要是选上了去我家说一声。”又看向雁洛兮。 见黄昏已至,担心沈音沐饿着肚子等她,雁洛兮说道:“天近晚了,咱俩先回吧。” 两人到家时,客厅里果然有烛光,饭菜摆在餐桌上还未动过,看到两人出现,沈音沐扶着桌子要站起来,雁洛兮赶紧跑上前扶住他,发现他神色疲惫,脸色明显的越发苍白。 “哥,你哪里不舒服?” “无妨,快吃吧,今天逛得可开心?” 孙油饼一边吃一边兴高采烈地叙述了一天的精彩,沈音沐轻轻笑着,眼神柔和,看着雁洛兮吃饭,自己却吃得极少,这让她有些担心。 孙油饼吃好离开,雁洛兮赶紧扶沈音沐上炕,他顿时如泄了气的球般瘫软下来,努力压抑着□□,雁洛兮忙伸手把脉,发现他脉象沉涩,郁结于心,身体都有些发烫。 本来身上的外伤还没好,怎得又多了内伤:“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谁来过?” “没有,可能冻着了,今晚一起挤挤睡,就会好一点。” 雁洛兮去自己房间抱了被褥和雪服过来,俩人在树洞中一直都是挤着睡。第一,树洞太小不挤不行;第二,天气实在太冷挤抱在一起还能互相取暖。租了房子自然分开,但这初春的天气,屋子里面没有取暖设备,沈音沐身体底子都伤了的人,看来是受不了了。 “哥,我今天要开始给你施针治疗,你血气堵塞的厉害,治疗时会很难受。” “我,受得住。” “还有,明天开始每天小火煲参鸡或鸽子汤喝,咱们在山林里挖的红参就是留给你吃的,别省着,柴火不够就用电磁锅吧,虽然小点。” 沈音沐低着头,眼睛微红,轻轻握起雁洛兮的手一动不动,看不出情绪。 雁洛兮叹口气,打开暖腰宝围在他腰上,再把雪服给他套上才扶他躺下,拉过被子盖好,轻声道:“你先暖和暖和,一会儿再施针,这些天都别再下地了,卧床休息吧。” 也不知他背负着什么?受了如此多的伤害,依然温润如玉,雁洛兮表示很心疼。 ----------- 婴果胎衣 清晨总有公鸡“喔…喔…喔”叫。 易方小馒头和孙油饼都要半夜起来发面,早上再一起推着手推车去市场。 雁洛兮生火无能,易小哥每早都会体贴的把灶火升起来烧上一大锅水才走,而沈音沐就包了两人的晚餐,一家开火多做些,有汤有菜有饭有肉,四个人一起吃可以省柴火也能多吃些品种。 住了一阵子,雁洛兮深刻体会到这是一个能源严重缺乏的世界。 这里的人没听说过煤炭或类似的燃料,如果这里上个冰河纪如地球般繁荣,估计什么石油呀天然气呀也都没了,被上个冰河纪的人类给用光了。毕竟这些能源的再生需要亿万年的演变,几万或十几万年的时间太短。 这里的人只能靠林木杂草等作为燃料的来源,而人类的繁衍又与林木的繁茂程度息息相关。 这里的人类是靠男人怀孕繁衍的,而男人在怀孕满三个月后需要剥下胎珠裹入婴果胎衣后移植到男人附加的子宫里继续培育七个月才能生产。 而婴果胎衣长在婴树上。 想要婴树长出婴果胎衣,每棵千年树龄的婴树需有至少千棵同等树龄的大树相伴而生,提供养分才能结果。同理,百年树龄的婴树,需要至少千棵百年树龄的大树相伴才能开花结果长出婴果胎衣。 所以,整个蓝盛朝不可随意砍伐大树,只有竹子及一些次生的杂林杂草才能在允许的范围内砍伐作为燃料。 不需要谁来千叮咛万嘱咐,苦口婆心地讲解乱砍乱伐的害处,直接tm的断你子嗣,看谁还敢不老实。 狠呀!……新的冰河纪对人类真是太狠啦,生活品质实难提高。 雁洛兮记得看过一个科幻片,里面只有雌性恐龙,面对如何繁衍后代的问题,遗传学家给出答案:“life will find a way”。 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生命在新的冰河纪来临时找到的救赎就是让“弱者”雌性不再负责繁衍后代。让“强者”雄性长出附加的子宫,如此阴阳平衡,通过婴果胎衣与自然平衡,物种共同渡过灾难走向新生? 雁洛兮感觉自己的猜测有点靠谱,作为医者,她非常急迫想要找一对成熟男女仔细检查一遍其身体的各个部位,器官及穴位,应该与地球人有些许不同。 尤其是穴位,要仔细检查一遍重绘穴位图,尤其是妇科和夫科,否则容易施错针后果严重。 立春后,暖了不到五天,迅速就回归到春寒料峭的寒冷。雁洛兮端着一大木盆热水,从灶间到沈音沐的卧室,如小丫鬟般殷勤侍奉“少爷”洗漱。 “哥,你说你真是,我出去溜达玩耍一天,你就生病,是不是故意的?留我宅家伺候你呀,啊?” “你在家……的确很开心。” 沈音沐洗漱完毕,雁洛兮如强迫症般又拿着热毛巾给人家仔细擦了一遍,看着他脸上终于有了丝丝红润,又喝了半杯热水才算罢手,回去厨房做早餐。 雁洛兮烫了盘青菜,热了两个全麦馒头,煎了两个鸡蛋,把小饭桌摆到炕中间。 这时电磁锅里的红参鸽子汤煲了一个时辰正好出锅,沁人肺腑的浓香随着盖子被打开钻飘到院子里,让人实在无法抵抗,幸好孙油饼和易小馒头都不在,否则真是没法解释这锅的问题。 雁洛兮昨晚把红参须,枸杞,红枣,干栗,莲子,百合,玉竹等和着半只鸽子放到真空密封的电磁锅里,天蒙蒙亮时,锅子自动开机小火煲了两个小时,现在撒上点盐,浓烈的香味从鼻中强势而入:“哥,这汤香吧,你早上喝一小碗,下午再喝一小碗,食疗需要慢慢来,但一定要坚持,保证让你身体恢复如初,貌美如花,人见人爱。” 雁洛兮不准他下炕,沈音沐只好翻看她昨天拿回来的书,准备多抄几本多挣些银子,这些食材不便宜。看到早饭上桌,他先给雁洛兮舀了一小碗汤,里面放了两块鸽子肉,两人开始吃饭。 “早上孙辽在院子里说你上台说书,选入前十,闹着想知道棺材里看到了什么。”喝完汤,沈音沐一脸好奇。 “我也不知道,本来以为手机里有后续,结果没下载,这里又连不上我家乡,没答案啦。” 雁洛兮可怜兮兮地看向沈音沐,却见他放下碗,一手遮了脸,无声地抖笑成一团,“哥,后面的故事你帮我想想,惊蛰那天决赛,冠军十两,亚军五两,可是够咱俩吃好长一阵了。”可气,居然敢笑我,哼! 沈音沐马上说:“好,饭后你再给我讲讲。”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雁洛兮碗里。 两人终是没来得及研究故事的后续,房东帅大叔的小侍来找雁洛兮,说镇子上最大的药竹堂被衙门封了,许多人得了传染病,知县召集镇子上所有医师一起去会诊。 “不可,洛兮非本地的医师,医术也是略懂皮毛。” 沈音沐马上反对,拽着雁洛兮的胳膊强要下炕拦着。 “可知什么症状?”雁洛兮微摇头,示意他莫慌。 “大多高烧昏迷,背痛,头痛,腹痛,呕吐,脸上四肢末端起了星星点点的疱疹。”听着像天花,雁洛兮蹙眉,觉得自己的确要去看看。 这时房东帅大叔也走进来冲着沈音沐道:“医者父母心,若我妻主健在,定不会袖手旁观。雁青君配的那些祛疤药膏,和治伤腿的药石膏,岂是略懂皮毛,你这个时候断不能拦着她。” 雁洛兮歪头看着帅大叔,感觉这口气说不出哪里不对?就好像他们俩人早就认识,“房东大叔,我去可以,可这是传染病,就算医好患者,医者也要隔离一段才能回家,我哥现在病着,行动也不方便,家里同样需要人照顾。” “这几天就先让我小侍,孙丫头和易小子帮着,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雁洛兮马上安排必做事项: 首先,她先分配好每天煲鸡汤要用的药材,然后嘱咐不能省柴火一定要小火慢炖。 第二,每天一定要用热水和香皂帮我哥沐洗漱后才能上药膏。 第三,每天晚上一定要用活络油按摩腿和脚,才能睡觉……雁洛兮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还不放心,让沈音沐一一写下来,要求那小侍一定要逐条按照要求做,才舒了口气。 沈音沐的字清俊挺拔,煞是好看,想想自己的毛笔字,雁洛兮呵呵一笑把单子递给了房东大叔,那人面似有阳光,浅浅一笑道:“雁青君对公子倒是真心好,如此女子,世间难得呀!” “自己家的哥哥,当然要好好照顾啦。” 她们出荒林时,就商量好要以兄妹相称,这样可以减少很多麻烦,这边又流行女随母姓男随父姓,所以连名字都不用改。据说这是从蓝岩百代开始的。 蓝岩百代,人杰也! 拿了药箱,雁洛兮出门跟着房东帅大叔一起向医馆走去。 药竹堂真是个大铺子,从房东家走15分钟左右就到了,在主街东部的尽头处,交通便利却又闹中取静。铺子关着门,但可以看出门脸很大很敞亮,房子加上院子占了很大一块地。 房东大叔敲了门,出来一个小伙计和几位官差打扮的军士拦截住他们,告诉道,医馆后院住着已经染上疫情的人不可移动,整个院子已被隔离,暂不营业。 小伙计一见房东大叔马上拱手行礼,军士明白来了郎中才放她一人进去,雁洛兮戴上口罩,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不明所以。 进得药堂,一个脸上有麻子的中年女子跟着小伙计急步走了过来,正是药堂的账房娘子程数,她一拱手,面露愁容道:“想必这位便是梅大人推荐的雁郎中。” 雁洛兮拱手回礼,看她一眼,问:“你出过豆?” 程数点头:“看来雁郎中了解此疫症,铺子已被官府隔离,病人暂时不可移动,您不怕……” “无妨,先去看看病人吧。”程数引路,解释道:“镇上出过豆的三位郎中均在诊室,可我家程大夫依然高烧不退,数次昏迷甚是危险。” 来到后院一间堂屋里,一挑起帘子,雁洛兮发现外间躺了三位年轻女子,里间躺着一位老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只见这些人面色微红,抹起袖子来果然看见手臂上起了星星点点的疱疹。 雁洛兮确诊:“是天花没错。” 那三位郎中见程数进来,一指昏迷着的小男孩,面有哀色道:“这孩子体内痘毒已深,身体又弱,内部正邪相攻,寒热均忌讳,已无法用药,抱出去吧,没多少时候了,死后易火葬以灭痘毒。” 程数听此,顿时泪如雨下:“程堂主就这么一个孙子啦,为医治柏云书院自南部交趾来的学生,不仅自己被染,还害了孩子…” “快抱出去吧,如果在这里咽气,恐怕程堂主醒来后也得跟着去了。” 雁洛兮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叹口气,只有这么几双了)道:“来,让我看看。” 的确是寒热均忌讳,不能用药更不能施针了,孩子呼吸越来越艰难,随时可能断气。雁洛兮想了一阵,请程数先带她到后院的宽阔地带转了几圈,发现竹林里有个牛羊圈,估计这阵无人打理,圈里秽恶蚁蚋蟑螂猖獗,是不是可以以毒攻毒呢? 够损呀,尼玛这治法太坑爹,没辙了,动手吧。 雁洛兮转身回房,抱起孩子掩了面及其脆弱部位,再施针护住孩子心脉直接放进了牛羊圈里。程数见此肝胆俱裂,指着雁洛兮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主薄不是已经知道这孩子没救了吗,又怎知此处不能让他死里逃生呢!” 雁洛兮声音柔柔的,那自信且不容置疑的气势给人一种她完全不是个年轻医者的错觉,她解释道:“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虫蚋吮其毒血,毒被吸净了,这孩子也许能活。” 程数,其他郎中,和那群军妇感到不可思议,但都没敢再说话,只能死马先当活马医,没等多久,牛羊圈里突然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雁洛兮吐了口气,高兴道:“快把孩子抱到单独的屋里去,估计没问题了。”然后开了一剂温补的方子,叮嘱程数赶快熬制,喂给孩子直到痊愈才止。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盯着雁洛兮,没时间耽误,她吩咐道:“凡是患者住过的房间,开窗空置两天后才能进人;餐具及用具要用烈酒消毒;凡是与病人接触过的人或物都要用烈酒消毒,人要自我隔离两日后才能出去。” “诺!”如接到军令般,众人各自忙去了。 雁洛兮先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写了紫雪丹的药方,递给小伙计抓药并尽快煎好,其中17味药,药店里面都有,尤其羚羊角屑,沉香,玄参,炙甘草等名贵药材店里备货充足,看来药铺的品种很齐全。 雁洛兮又回到牛羊圈,发现有奶牛的□□边有牛痘肿块,她马上从牛痘肿块中抽出一些液体。 雁洛兮把银针,手术刀充分消毒后开始治疗发病仅三天的:施针,促使身上的痘毒聚集到脓包处,再割开疱疹剂脓水,把牛痘病毒液体种上,让痘毒发于外,以毒攻毒,毒出则心怡,让小伙计给病人灌了药,每人分别搬到单间去隔离休息观察。 天花毒清除干净,但病人的身体素质不一,天花本身也算免疫力的问题,烧退了还要观察是否引起并发症。 雁洛兮只好先在医馆里住下,跟进照顾病人。 -------------- 甚是想念 照顾病人,自我隔离。 雁洛兮一口气在医馆住了十天,期间孙油饼每天下午来给她送鸡汤及换洗衣服,她知道这一定是沈音沐安排的。 地球上几次疫情的泛滥,让许多便于携带的杀菌消毒设备得以大发展,其中如火柴盒大小的紫外线臭氧水制作仪最受欢迎,几乎人手一个。 这个制作仪通过电解分解氧气的方法,可以迅速制作出比例适度的臭氧水用来杀菌消毒,尤其是用来净手,净化清除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等处的异味。还有对被褥、衣物、地毯等的杀菌消毒,防霉除螨的功效,绝对一流,无与伦比。 雁洛兮做了一小瓷瓶臭氧水给孙油饼,写了使用说明叮嘱她交给沈音沐。从这里拿回去的所有衣物都要用臭氧水浸泡后再清洗,一大木盆水里放上两三滴就足够了。 雁洛兮在医馆里只用了烈酒消毒,因为她可以讲述如何用蒸馏法提炼酒精却没有使用臭氧水,除了用制作仪她没有其他制作方法,故无法公开使用。 程堂主恢复后,主动提出给雁洛兮千两报酬,她没接受,而是按照这里专家及重症病人的诊金收费标准,每人五十两。五人共二百五十两及另外五十两住诊费,一共三百两银子。 其实雁洛兮不太想当坐堂大夫,但程堂主诚意请求,她勉强同意每周五上午来半天,只看久医不治或重症患者,每位的收费标准五十两。 倒不是她搪塞,而是这十天,雁洛兮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医馆每天需要烧很多热水,还有代办煎药等服务需要大量柴火,而后院竹林里养的牛和羊,每天提供的粪便可以用来当燃料,很好解决了柴火不够的危机。 雁洛兮曾跟奶奶去过一些对牛崇拜到令人发指的国家,本来她还有些不太能理解,但奶奶告诉她:在资源奇缺的久远年代里,保护好牛直接影响到一个族群的生存。牛可以提供奶制品给人提供营养,可以帮助种地,但最重要还是牛粪能够作为燃料和肥料,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宗教信仰。 雁洛兮觉得,存在着的就是有理的。 而对于这里的现状,再好的医术都不如提供一个温暖舒适的生存环境,定期能够洗澡保证个人卫生来得重要,仅仅是提供大量热水所需要的燃料就不是这里能够满足的。 最后一位患者痊愈后,雁洛兮自我隔离两天,终于重获自由。 慢慢吞吞往家走,满脑子都是关于建造沼气罐这个绿色环保工程。医馆伙计在竹林里晒牛粪的一瞬间,雁洛兮仿佛看见命运在向她招手,再没有了彷徨与质疑,人世间的许多事情看似巧合,实则非也。 雁洛兮曾亲眼看到沼气罐是如何在f洲‘点粪成金’的,特别是在极度贫困的地区。 她被保送到m国医学院的第一年,参加了为期一个月去f洲的医疗救助实习。撒哈拉以南的很多村落,女人们甚至女孩们每天至少要耗费3-4个小时,走很长一段路去收集一些木柴生火做饭。 很多时候,周围的资源越来越贫瘠,一些人走着走着就回不来了。 那里的人寿命都非常短,尤其妇女,因为烧木柴,呼吸系统疾病致死率排行第一,比疟疾或艾滋病毒杀死的人数还要多。 当时那项救助计划,是医疗队与技术队同时行动。治病救人与指导当地人使用成本低廉,可随时移动的沼气罐,帮助当地人长远发展。 沼气罐里随便放动物粪便,人类废物或其他可生物降解的材料(如厨余垃圾、水草和其他杂草)等与水一起发酵,总之,所有有机垃圾都是原材料。 同时,燃烧后的渣料及废水又是最天然的肥料,许多孩子幸福地称之为:生物奶浆。 孩子们因为有了“生物奶浆”,在贫瘠的荒地上种出了羽衣甘蓝、卷心菜、洋葱和茄子等蔬菜,卖了钱就能去上学了,这当时给雁洛兮的印象非常之深刻。 而那些沼气罐除了有高级新材料的品种,还有几款如大陶罐型可以选择而且最受欢迎,因为实在便宜又方便,放在驴车上拉着走,随时可以点火发电取暖,如果只是用来做饭烧水,一罐沼气可以用两年,还不用担心甲醛中毒,因为这种中途不需打开维护,气体全部烧光,开罐倒出渣料即可。 雁洛兮越想越兴奋,什么圣石妖石的,只要能把沼气这件事做好,那些石头都是浮云。 拐进巷子里,就见门外路旁坐着一个人。 远远的,身边有副拐杖,戴着黑色帷帽,轻纱遮住了脸,一股沉静至极的韵味让雁洛兮简直挪不开眼睛,愣了半天才注意到狼毛雪服,露在膝盖下的青蓝色长衫,心中一暖,快跑两步,大喊了一声:“哥,你怎么坐在外面,不冷吗!” 沈音沐慢慢地笑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雁洛兮暴露了心底的担忧。 他伸手拿起双拐,想要起身迎接,却双腿麻木,根本就站不起来,雁洛兮叹口气估计这人是坐了太久,心里莫名被什么刺了一下,蹲下身道:“哥,别管那拐杖了,我先背你一起进去吧。” 沈音沐点头,安静地趴到了她的背上,双手搂住雁洛兮的脖子扣在一起,头垂在肩颈处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 哎,真是贱呀,感觉有一阵没背人家了,甚是想念! 其实沈音沐与雁洛兮身高相似,完全不是娇小玲珑型,但架不住他骨瘦如柴没什么重量。雁洛兮娇了娇气的也不是女汉子型,可架不住她从小就背惯了各种行李包设备包去游历,所以背现在的沈音沐她游刃有余。 “哥,你这十几天还好吧?” 沈音沐坐到炕上后机械式地抬头,眼里依然有些散光。雁洛兮取回拐杖只得坐到炕边上,握起他的手,按按左手,又举举右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曾说过,不想出诊,以后不出诊了…可好?抄书,尽够用的。” 沈音沐声音发涩,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感觉他特别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哎”雁洛兮叹气,谁让自己把人家的长发给咔嚓了呢,随便摸啊,算是补偿。 “哥,你别担心,我心里有谱的,再怎么说也是神医学院出来的,都治好了呀。” 雁洛兮仔细看他,只见脸上的划伤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白色的伤疤,从上划下依然明显。脸上的淤青浮肿也已消去,显现出轮廓分明的鹅蛋脸,清澈的眼神里藏着忧虑,嘴唇安详地抿着,沉静如一幅画,贵气十足,只是脸色依然苍白显得不健康。 如此美好的人,那些混蛋怎么忍心!这个问题一直让雁洛兮心怀怨恨。 “你曾说,还未……出师呢。”沈音沐无力地辩驳,就是不想她再去出诊。 “哈…哥,你…居然…敢看不起我。” 雁洛兮豪气万千,“啪”地一声把身上的三百两银票拍在炕桌上,“哥,把钱攒起来,我要买大农庄建厂,”说完,脸朝下,翻身扑倒在炕上,哼哼唧唧道:“哎呀,累死我啦,没人心疼……还被瞧不起!” 沈音沐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叹口气:“你如此能干,不过几日,已是这文沙县的名人了。” 雁洛兮翻个身,做出要打他的姿势,沈音沐视而不见,继续调笑:“等着吧,这门槛要被媒公踏破了,你不仅能养家,你还可以,多娶几个。” 雁洛兮张牙舞爪,手指蜷起,作出钳子状,狠狠道:“你说,该不该掐?” 沈音沐温柔地笑着,弯下腰帮雁洛兮把脚上的鞋脱掉,他腿不能弯曲,弯腰的姿势异常费力,雁洛兮哀叹一声,放下手不舍得掐他了,翻身滚到炕里面对着他说:“哥,我都饿了。” 沈音沐指了指炕角的小饭桌,雁洛兮欢呼一声,爬过去,电磁锅里有碗热腾腾的米饭,上面流着浓稠醇厚琥珀色的卤汁,肥瘦参半的卤肉丁边还有一个香煎蛋,桌上摆着两盘素菜和一副碗筷。 “哥,一起吃,一起吃。” “不要搬饭桌过来,会弄脏刚抄好的书。” 雁洛兮点头,乖巧地把小书桌先搬开才移了小饭桌过来,拿来两副碗筷分了卤肉饭:“哥,咱俩一起吃才香。” 沈沐音接过热毛巾,先仔细地帮她擦了手,道:“灶间的火一直都烧着,一大锅水很暖和,吃好就去泡个澡,回来试试新鞋,新衣服,看是否合适。” 雁洛兮和沈沐音吃饭都是细嚼慢咽那种,就算在树洞饿的不行时,两人都能吃的很好看,就是雁洛兮太淘,一边吃一边色眯眯地盯着人家傻笑。 “吃好了,快去洗澡,别坐在这儿发呆。” “哈哈哈,哥,你居然被美女看得满脸通红,还有救还有救。” 雁洛兮嚣张的调笑后美滋滋地去泡澡换衣服。沈音沐无奈地摇摇头,摆开笔墨抓紧时间继续抄书。 这十来天,他抄完了两本“九章算术”,收益不错。屋里安静得很,与平日无疑,但盘桓在心底的焦虑就这么没了,只觉得莫名欢喜。 随着房檐上传来的雨点声,院子里响起了孙油饼的大嗓门:“想不到春天下起雨来也这么大动静。” 雁洛兮这时正在检查沈音沐腿上的石膏,如果恢复良好,再多一个月就可以行走自如。石膏固定期间,个人卫生非常重要,雁洛兮索性直接把石膏敲碎,清洁伤腿后上了新药再打上层新的,用棉布一层层包扎到足趾,以免着凉。 “哎呀,雁青君,你可回来啦,神医的大名现在可是震天响呀。”孙油饼往屋里探头,一见到雁洛兮高兴地直跳。 “雁青君,你回来啦。”易方,憨厚的馒头小哥随身进来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易小哥,你馒头店咋这么早就关啦?”看到平日里早出晚归的馒头小哥,雁洛兮高兴地打招呼。 “还不是讨债的逼要束脩,威胁要退婚,我看天要下雨,下午客人也少,就逼着他少做了些馒头,卖完就一起回来啦。知道你今天回家,咱们正好一起聚聚。”孙油饼快言快语。 雁洛兮叹口气,真想劝易小馒头把这亲退了算了,可他不是自己,退亲有损名节,这里的男人很少有这个胆量。算了,自己多管闲事,万一好心办坏事就不好了,遂笑道:“你俩饿了吧,我哥今天做了卤肉饭,香得我舌头都快给吞了,你俩的还在灶间热着呢,赶快端进来,趁热吃。” 孙油饼兴奋地直搓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跑去厨房,易小馒头沉默地坐下低头不语,雁洛兮递给他一杯热山楂蜂蜜水问道:“易小哥,你最喜欢做什么呢?” “喜欢做馒头呀,看到大家吃得开心,我心里特别高兴。”一说起做馒头,易小哥的眼里有了些许光亮。 “他包子做得更好吃,但小吃街里已经有了包子店,不允许重样。” 孙油饼递了一大碗卤肉饭给易小哥,自己坐下马上狼吞虎咽,吃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大碗饭不到一分钟就见了底,喝了一口山楂蜂蜜水,她悄声问道:“雁丫头,你这是想找个做饭的?你哥这些日子确实累坏了,我半夜起来发面时见他房中还亮着灯呢,估计没日没夜抄书。我都帮着送回去两本,又领了三本新的。” 想到脚下的千层底新鞋,雁洛兮心底一痛,得找个新活给他干,不能再抄书啦,难怪吃饭时手不停抖。 “我想要做点生意,不过,我这里熟人少,门路更少,所以想先找个可靠的伙计帮忙跑跑腿,先每月一两银子,等我买了庄子管吃管住,你们看有合适的人介绍吗?” 孙油饼应了一声,嘴角牵了牵,马上兴奋道:“雁老大,我呀!这十里八乡没我孙油饼不认识的,最适合跑腿啦。老大,你看……易小子…可靠又实在的。” 雁洛兮低低一笑,伸手指了指她的鼻子,表示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易小哥,你那馒头店午饭后要是不太忙,改干半天如何?关店后回来做晚饭兼顾着照顾一下我哥,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怎样?” 易小哥一直低垂着眼睛,沉默地吃着,听到雁洛兮的问话,他突然惊喜地回了神:“嗯,真的可以吗?” 雁洛兮笑了笑,指着里间,轻声道:“我哥受伤很重,不能太劳累还得吃好休息好才能恢复。你也看到了,他不懂得顾惜自己,所以需要有个人来帮忙照顾。我实在太忙也顾不上,你要是肯来,就是帮我大忙了。” “愿意,我愿意的。” ---------- 沉鱼落雁 淅沥沥的雨声,渐暗的天色与屋中的光亮反差,雨打在屋檐溅碎点点水滴与三人时高时低的交谈声织在一起,雁洛兮目光忍不住向窗外飘去,周围的一切仿佛罩在一层雾腾腾的网中,而她已是网中人。 送走两人,雁洛兮关好门,轻咳了一下,走进内室,沈音沐抬睫看她,雁洛兮冲桌上的杯子努努嘴儿……沈音沐赶紧端起来喝了几口,好像做错事般掩饰道:“累了吧,早些休息。” “哥,我准备考科举,你抄完手头这几部书就停了,专心教我写毛笔字吧。”听到这个话题,沈音沐面露不解。 “我还要买庄子,想要做点生意,比如建沼气池,做药。哥能抄九章算术,说明学过数算,所以帮我把账管起来,还有聘人买人的事以后也都归哥管吧。我给哥20%的股份,每年从利润里分红。” 沈音沐一愣,半晌,弯了唇笑起来:“你不喜我抄书,不抄便是,你也不可再去出诊。” 在这事上,雁洛兮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在这里没有人脉,很容易被人坑,沈音沐这是在保护她,面对真心的人就想认真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哥,我听你的,每周只坐诊半天,绝不出诊。但也很想做些对自己和社会都有意义的事情,如此,也不枉我到此一游啦。” “到此一游?”沈音沐身心俱震,喃喃重复:“只是到此一游。” 雁洛兮见他如此紧张,心里一暖,伸手拿起剪刀把垂下来的一段蜡烛芯减了,火光跳跃,噼啪声响,映着眼睫的剪影美轮美奂,“哥,只是打个比喻,不会走的。” 沈音沐合上书本,放下毛笔,眯着眼睛,似有喘息,慢慢缓气,雁洛兮忙问:“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来把把脉。” “无妨。”他慢慢地说:“有些冷,抱着你,过会儿就缓过来了。” “好,都早些休息吧。” 雁洛兮背身靠向他,任他一只手,搭过了自己的腰,静静环住,一夜安详。 雁洛兮看中了一间店面。 是最繁华的主街西尽头的最后一间,后院连着大片荒地与柏云书院的良田区相邻。店面锁着,门上贴着张红纸,写着待租及出售等字样,雁洛兮看那纸上的日期,贴了好些日子了,为何这样好的一间店面带着大片土地,竟然没有人租或买呢? 问过左邻右舍,大家皆一脸不以为然,嗤道:“那家铺子及田地是郑老婆子家的祖产,那老两口子莫名其妙,之前不知多少人去租铺子,可老太婆要求必须得买荒地才给租铺子。她以为大家都傻呀,那片荒地不能种粮食,买来干嘛?就等着铺子发霉烂掉吧。” “那老家婆太倔,要不是她祖上在郊区还留了些田产佃了出去,像她这样整日无所事事,一门心思陪着她那偏瘫夫郎,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左邻右舍一谈起这店铺的业主,便大摇其头。 雁洛兮感觉这店家蛮重情义,反倒来了兴趣。不管是建厂房还是养牲畜,后面那片荒草地都是她需要的,再加上这间铺子的位置对于卖沼气罐实在是太满意了。 雁洛兮决定去见见业主,铺子是一定要一起买下来才行。 孙油饼最是耐不住性子,径直上去敲门,店铺侧面有个大院门,估计后院有居所。 半晌,有个老妈子领着十岁左右的清秀小僮来应门,打量了两人一遍,高声问道:“找谁?” 雁洛兮堆出笑容:“这位妈妈,我们是想来买店和后面这片荒地的,能否代为通传一声。” “买地?租铺子?”小僮呵呵一笑:“你们倒是第一个如此要求的。” 老妈子怔了怔,道:“你们等等,我去问问家主。”随手关了门。 进得宅院,见一位身着粗布衣的健壮老妇,迎着她们,笑道:“你们要买地租店?” 雁洛兮一拱手道:“买地亦买店,如果老人家不舍得此地,您可以选个院子免费居住,但产权要一并卖给我。”雁洛兮猜想房主要卖地是因为缺钱,而要留着店铺应是考虑自己居住方便,家里有病人,花销大,能够随时就医也很重要。 粗布衣老妇蹙眉道:“我的条件已经写得很清楚,无需讨价还价。” 雁洛兮轻笑:“老婆婆,如果外加免费诊治您夫郎的病呢?” 老妇人一震,瞪大了眼睛,那小僮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兴奋道:“婆婆,莫非,她就是镇子上传颂的雁神医,我拿到的预约号要等一个月后呢。” 老妇人眼睛聚了焦,落到雁洛兮身上,颤抖着问道:“可是医好程大夫的雁神医?” “在下正是雁洛兮。”她笑着施了礼道:“让老人家见笑了。”老妇人面露惊喜,雁洛兮知道得赶紧准备银子了。 这边的金价兑白银差不多一两换十两的比率,一条“大黄鱼”是16两金子,雁洛兮拿出4条,成色极好,做工精美,钱庄老板一见,眼睛都绿了,直接慷慨兑换了700两白银给她。 加上诊金,雁洛兮现在手里有千两白银可以用。 庄园和店面过户很顺利,因为是荒地5两一亩,百亩的面积。外加房子与店面一共花了750两白银。雁洛兮虽然还有很多金条,但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要尽快产生效益才行。 地主郑婆婆夫郎的病就是典型的脑梗堵塞,主动脉血液流通不畅引起的偏瘫。 这个曾经要人命,或者大手术后遗症无穷的疾病,在雁洛兮的时代已经属于微创小手术,根本不需要开颅。用设备定位后,暂时阻断那段大动脉,让血液顺小动脉运行。激光刀在血管上划开一条小缝隙,把堵塞物夹出,等待血管愈合后,恢复正常血液流即可。整个手续不过5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等待血管愈合。 雁洛兮定好十日后手术,又仔细安排了接下来十天的饮食,与孙油饼喜滋滋的回去安排搬家及宣传事宜。 这百亩大庄子,背山面水,整体地势够高,不怕立春日发大水。有堂有庭,有埠有船,下了大坡就能到大河边。庄子尽头接壤着闻名遐迩的柏云书院的山庄学院区,与书院的万亩良田也是一河之隔,过了石桥就到。 庄子虽大,房子不多,只有一座两进院落式建筑和临街的店面,南北通透,青砖瓦房,质量不错。前院有3间主房大屋,另有东西两间厢房,与后院通过回廊连接。 雁洛兮同意郑大娘一家优先选院子免费居住,她们选了内院自成体系的5个房间。雁洛兮请工匠把两个院落分开,修了通道让郑大娘可以直接面对主街不必再进庄,两家成各自独立的小院,这才开始入住。 与房东帅大叔辞行,易方和孙油饼暂留。发面桶沉,早上出摊从这里走近且方便。雁洛兮还余两月的房租倒是可以转到她俩名下。 “雁青君,还没来得及与你探讨医术,就搬走了,实在可惜。与其去弄什么农庄,不如开医馆坐诊才不算辱没了你的才华。” 雁洛兮看着房东大叔轻笑,道:“一般的医馆药店,坐堂的医师要诊金,配药时开出去十钱的淫羊藿和十钱的鹿茸价值差距极大,可大部分病人是穷人,付完诊金,拿到吃不起的药方,这病也就只能拖着或卖房卖地拖垮一家人。所以我觉得,与其去坐诊不如研究些流行病买来就能吃,无需看诊又不贵的良药。” 雁洛兮这种人,随和洒脱有礼,可如果不对她脾气,是很难亲近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房东老帅哥说话,总感觉他与沈音沐讲话时态度怪怪的。出诊期间,说是帮忙,但他那小侍不过走形式般过来看看而已,千叮咛万嘱咐的腿部肌肉按摩训练也是易方帮的忙。 对此,雁洛兮表示:医术的问题,就不必一起探讨啦。 沈音沐倒是很友好的颔首示礼作别,上了安哥的牛车,他们奔赴新家。 安顿下来用过晚饭已进黄昏。 雁洛兮拉着孙油饼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真大呀,她心生欢喜。 沿河有一排整齐的樱桃树林,树冠高大,一看就是树根深远绵延数里。樱桃树本属蔷薇科,落叶乔木,很难长这么高大,雁洛兮猜想一定是因为异时空的水土。 现在正值初春时节,那一棵棵樱桃树开花,芳香弥漫,落樱缤纷,雁洛兮想着在这附近开一口天井,建一间阳光房,沏上一壶茶,看上一本书,这满目的风景,生机盎然,舒心舒肺……好,自己的研究工作室就建在这个区了。 听孙油饼介绍,这里的樱桃树有五六个品种之多,早熟樱桃、中熟樱桃和晚熟樱桃,一波波从夏季一直熟到秋季,汁多味甜,皮薄肉厚,异常可口,是文沙县的特产之一。 孙油饼的工作效率很高,没用几天就把要修建“沉鱼落雁”的消息传了出去。 新庄子起名:沉鱼落雁。 这里好像没这个成语,雁洛兮解释为要引水建池塘养鱼,留大片草地给每年南飞的大雁栖息。三人都觉此名甚好,沈音沐写了字,孙油饼拿出去做牌匾。 雁洛兮没想到,木工张宁送来的牌匾往那一立,一股环境清幽的气韵悠然而生,这绝对是位刻字高手。他还免费送来几个衣架作为贺礼,上面甚至设计有弹簧夹,好看又实用,雁洛兮马上就定了50个,用以怀念她以前好几衣柜都不够挂的衣服。 张宁成了第一位与沉鱼落雁签约的匠人,除了庄园里的木匠活,雁洛兮考虑以后与她一起搞些东西,至少自己的药盒需要她来给做一批。 雁洛兮记得小时候爷爷送她去江浙的一个古村落参加夏令营,那个村落依然保留着八百年前的木活字印刷术,她亲自动手印了本宋词集,美轮美奂,无比珍贵。 当地的匠人展示手艺时说:半秒找一个字,十分钟刻一个字,可见刻字手艺的珍贵传承。如果能一起搞活字彩版印刷那就更好了。 这日,沉鱼落雁内的树荫下搭起了简易的台子,此刻孙油饼就站在台子上,两侧分别坐着沈音沐和雁洛兮,桌上有笔墨纸砚可以随时做记录。 下面坐了本地的匠人,农人和一群小乞丐,大家的精神都很紧张,不知弄出此番阵仗是要干啥。 孙油饼在台子走了两圈,朗声道:“今日请大家前来,是因为我们沉鱼落雁的东家雁青君要招标几项活计,不分女男,能够胜任就可录用。 现在请沉鱼落雁的东家给大家一一解说。” ------ 招募匠人 雁洛兮博冠广袖,器宇轩昂,走到台子中央,朗声道: “我们沉鱼落雁将需要很多匠人,农人,和工人,我们这里有不同的契约合作模式,到时可以商讨,双方都满意再签合同,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听,会后不懂就问,会上不要插嘴。 “第一,沉鱼落雁,马上要盖一批简易青砖瓦房,要求一个月内完工,大公子这里有图纸,会后大家可以索要,房屋要求严格按照图纸建造,各工程队或个人看后,请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要价及条件,递上来,审核后通知赢家。以后这里还要陆续修建几座宅院,一家药厂和其它生活用品厂等,满意的中标者会被优先考虑。” 匠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个个摩拳擦掌。 “第二,沉鱼落雁,将养猪养鸡养鸭养羊养牛养鱼养马,再养两只小狼狗,全部放养,无需精心照看,但需各自划片围栅栏,每十亩养两种,需有牲畜的饲养经验,能够及时发现检查牲畜的健康问题,” 农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急着举手的已经一大群。 “第三,沉鱼落雁,将给无家者提供有偿食宿,需捡拾农场里的动物粪便,鸡蛋鸭蛋,或其他小活计,具体工作由孙辽总监安排,会下大家可以去找她咨询,报酬按照完成情况日结,一会儿报名的朋友,每人可以先领个馒头以资鼓励。” 小乞丐们激动地欢呼大叫,也有安静抹泪者。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沉鱼落雁,需要技艺高超的陶罐师傅,或者已经有陶窑工坊的老板也欢迎洽谈合作,不要求精美陶器,只要求结实够大能够长期使用,有意者请先写申请书,审核后再详谈细节,这是一个长期合作的项目。也欢迎有土木泥瓦技术的师傅报名。” “第五,沉鱼落雁的第一家工坊,要做暖气丝用于冬季取暖,需要好的打铁师傅,或者已有好的铁匠铺子一起商谈合作。” 一口气把所有的要求说完,台下异常安静,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着,思考着,觉得很新鲜,又好像看到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要出现,会后众人涌向各个点详细咨询。收集了大家手里的意向书,雁洛兮遣散众人,告知,五日内一定给消息。她现在手里资金有限,还是得先紧着最重要的来。当然如果都合适,她再换一盒金子便是。 新月起天穹,星光还淡。 疯狂忙了一天,家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沈音沐和雁洛兮二人。她不喜欢放眼漆黑一片,到外院的游廊上燃起几盏灯笼。 忽见一个人坐在飞檐之上,手里拎着一酒囊,斜眼看她。那感觉就像一匹……孤狼,苍凉,矫健,冷傲。 见被发现了,那女子侧脸,额首示意,举起酒囊灌了一口。 “这酒醇厚至极,雁青君可要尝尝?” 雁洛兮摇头轻笑,那女子仰头又喝了一口,眉头皱起,说道:“胆识不错,不知青君的医术是否也与胆识一般好?” 雁洛兮哑然一笑:“求人帮忙前,请先调整好自己的态度。” 女子飞身而下,直言道:“的确是来求医问药的。”雁洛兮抬手切脉。 “若只看诊开药方五十两,若需医治价格再算。” “洛兮,是谁?”听到沈音沐双拐的声音,雁洛兮应了一声道:“是求医的患者”,赶紧进屋去扶他。 “我与你同去诊室。”沈音沐抬手示意背他,雁洛兮轻笑:“哥,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先睡吧。” “无妨,走吧。” 女子举起酒囊再喝了一口,安静地跟着进了诊室。 雁洛兮把临街的店面改造成临时诊室,她不再去程堂主的药竹堂坐诊,而是在自己的诊室接待药竹堂推荐过来的病人,并不对外营业。 今天雁洛兮与很多人说了很多话,这让她感觉疲倦。作为医学院的死宅学霸,她习惯于个人思考推算和研究,但现在的她,需要学会与人沟通交流以及今后生意上的合作谈判,人员的管理等等。 这些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其实兴趣也不大,但既然想要把沼气罐生意做起来,以后会与更多更杂的人来往,就必须要改变自己。 沈音沐在候诊室的软塌上坐着看账本,似乎知道雁洛兮不耐烦太过繁杂的人事往来,今天的初选,复选,买人以及同商家的讨价还价,签合同等大部分事宜都是他接手带着孙油饼做的。这让雁洛兮很是高兴,她跟着易方欢天喜地去给小乞丐们分馒头,挖沼气池。 月上中天,诊室里点了三根粗蜡烛,依然显得有些昏暗。 那女子跟进诊室,拍出五张百两银票,道:“看诊加治疗,多退少补。” “你先去候诊室办手续,外面负责收钱,这里是诊室,注意清洁,酒囊也不能带进来。” 女子面露桀骜,雁洛兮视而不见,继续道:“水盆放在架子上,若今天就想医治,先洁手再去更衣间把衣服都换掉再进诊室。”伸手递给她一套纯棉白色患者服,这是昨天才刚赶制出来的。 “还未看诊,你怎知如何医治?”女子有些不爽。 “切过脉才让你进来的,还有,你的病只有武医能看。” 那女子拧开酒馕畅饮一口,不再多言,扭头出去办手续去了。 雁洛兮刚才把脉已发现她身中剧毒且年深日久,但那些毒素似乎都集中在骨骼上,无法确认,需要用设备拍片子仔细查看。 雁洛兮施银针,能够让她失去知觉两分钟,拍完正面,再施银针拍后面及头部。雁洛兮赶快把设备带回里间仔细看成片,拿笔纸粗略画了一张骨骼图,回诊室与那女子分析病情。 女子已经披好锦袍,雁洛兮摊开图纸指给她看:“其身上有三块骨头洁白如玉,坚硬如岩,还有六块骨头漆黑如墨已被毒损,如不及时治疗,骨头坏死时就是全身瘫痪日。” 女子盯着雁洛兮手上的图双眉紧蹙:“你仅靠施针就能看到骨头的颜色?” “这就是武医的本事。”雁洛兮心说,岂止颜色,连你全身的骨密度设备都给你测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具体说说我才知如何帮你治疗。” “从小就练的毒蛊淬骨术,现在莫名失控了。” 女子咬牙,手攥成了拳,眼神冷冽。雁洛兮面露不忍,从小被毒蛊淬骨,那岂不是日日都在剧痛中煎熬,是个猛人。 “雁神医有什么办法吗?”女子抬头,目有期待。 雁洛兮轻笑,这称呼变得还真快,耐心解释道:“两种办法,第一种,风险最小,清毒蛊,分三次手术彻底清除干净,但以后不可再练武。” “那第二种呢?” 女子明显不喜,雁洛兮也在心底叹气,自己根本不想介入任何复杂的事情。但一想到她常年忍受蚀骨疼痛,现在告诉人家必须放弃,的确残忍。 “银子不是问题。”女子口气有些急。 雁洛兮很干脆:“我可以帮你练,一次五十两,每次可控毒十天。” 女子拱手:“大恩不言谢!” 雁洛兮:“你只能晚上来,不可让他人知道我帮了你。” 女子再次拱手:“在下正有此意。” 雁洛兮:“你一次可承受多少毒?” 女子道:“现在最多四块骨,之后会越来越多。” 雁洛兮点头,抬手施针护住她的头部和心脏,然后在六块骨头附近施“祛毒邪七落针”两分钟时间,七针相继全落,女子面露痛苦。 “戳,戳,戳,戳,.....” 四秒钟后,雁洛兮取出其中三针,分别落在四块骨头的交汇处,女子痛得□□出声,又是四秒,雁洛兮起针道:“好了,所有毒素都在这四块骨头上了,你修炼时全力针对即可,我帮你封毒护心志也只能保持十天,之后如继续失控再来找我。现在你躺会儿运气几个周身,看看感觉怎么样?” 雁洛兮到候诊室,给她准备好一大袋从牡蛎和紫花苜蓿里提炼出的钙粉和五瓶止痛活络精油,共收十两,没办法,提炼需要的柴火太多,等有了沼气罐,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女人穿戴整齐,仔细听了雁洛兮说的钙粉食补的重要性及活络油按摩,签好账单,面露感激,拱手道:“镇上各方势力都盯着雁神医的药方子,估计不久就会有人找上门来,白墨建议神医与柏云书院的周山长合作,算是个保障。” 雁洛兮一拱手:“谢青君提醒,我记住了。不过,有一事需提醒青君放在心上,既是毒蛊,那么很可能随着你功力的提高,蛊毒也越强,如果一旦侵入大脑或心脏,后果不堪设想。” 白墨点头,转身出诊室一眨眼就没了踪迹,好功夫! “哥,累了吧,我背你回去休息。” 看沈音沐认真记完账后小心翼翼收起银票,雁洛兮端来水盆香皂毛巾让他净脸净手,笑着逗他道:“瞧这小财迷,见着银票眼睛都绿了。” 沈音沐羞红了脸,轻轻握了握雁洛兮的手,晃晃道:“你那些计划都等着银子呢。” “知道,我接下来多看些诊,努力挣钱,谢谢哥每天都陪我到这么晚。” “刚才白青君建议与周山长合作,我觉得也不错。周山长是本朝有名的大儒,她姐姐是吏部尚书,背景也很强。”沈音沐收好银票,点头赞同刚才白墨的话。 “好的哥,我记住啦。走,送你回屋睡觉。”雁洛兮蹲下身,沈音沐满足地爬上去,趴在她背上闭眼就睡着了。 哎,真是惯的,现在双拐也不好好用了,总喜欢让自己背他。 --------- 贴心豆豆 雁洛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隔着小餐桌,看到对面的沈音沐已经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想来是早就起了。 雁洛兮又闭上眼赖了会炕,炕上很暖,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很舒服,就是不想起床。 这里人都是睡盘炕,几乎占房间1/3面积的那种大火炕,其实这种炕不是雁洛兮在家乡听说的那种,而是为了放蓝岩圣石来暖床暖房设计的。虽然平常人家没有蓝岩暖石,但炕都做成了这样。 请工匠稍做改动,烧上柴火也有暖炕的作用。总算能睡个温暖的觉了。 雁洛兮滚了几圈,沈音沐先是轻笑,接着终于笑出声,道:“都滚十圈了,起来洗漱,用早饭,院外已经有人等了。” 雁洛兮起了身,爬到沈音沐那边,直接靠在他身上,他的手指轻点雁洛兮额头,递过来半杯热水,雁洛兮闭着眼接过来喝了,却发牢骚道:“哥,你……要是再影响我睡懒觉,明儿我就搬回自己屋去睡啦。” 沈音沐有些惆怅,:“你屋没烧炕,等天暖和些,再搬吧。” 一摆手,“我不管!”雁洛兮硬气几句,起床气才算消了些。爬起来,她跌跌撞撞跑到院门口,打开门发现有三个小乞丐哆嗦着缩在门口,每人手里都捧着几个蛋,她这时才算彻底醒过来。 雁洛兮揉揉眼睛,问:“怎么进来庄园的?” 个子最高的小乞丐,指指不远处的围墙,塌了个豁口,堆着笑,脸颊冻得通红,大胆道:“青君,我们早上捡了野鸭蛋。” 雁洛兮一拍头,很无奈,不是说了捡蛋换吃住的活五天后才开始吗?幸好没捡粪,沼气池还没修好呢,看来得赶紧修围墙,一指她们问道:“谁会生火?” 两个高个儿女孩点头,雁洛兮一侧身:“你俩进来吧,马上去灶间生火。” “青君,小豆子六岁了,能干活,很有力气的,您叫他也进来吧。” 高个子小乞丐牵出藏在她身后的男孩,小男孩赶紧懂事地举起手里的野鸭蛋,一双满是冻疮的红肿粗糙小手让雁洛兮看的心里一酸。 雁洛兮一直都想做个好人,但绝不要当烂好人。 以前她曾游历到某国,给了一个小乞丐几个币,于是呼啦一下,她在那条街上被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的众乞丐围追堵截了很久,没要到币的乞丐居然还指着她大骂,可怕的乞丐心理呀! 雁洛兮表示惹不起,只能躲! 这三个小乞丐站在那里,却让她心疼又觉得有些可爱,知道主动干活交换生存机会,她愿意收留,一挥手道:“都进来吧,去灶间生火,烧热水,把手和脸都洗干净才给饭吃。” 雁洛兮拿了水盆,自己洗漱干净后盛了热水,回到屋中,让沈音沐洗漱,拧干热毛巾在他的短发上也擦了几遍才收手,他安静坐着,任她为所欲为。 雁洛兮把各种蛋打在碗里切了葱花加盐,蛋打均匀,油热后摊了个又大又厚的蛋饼,煎了几碟子馒头片,热了昨晚就熬好的杂粮粥,再煮个青菜。 小乞丐们站在灶房看她忙活,食物撩人的香气把他们刺激的双眼冒绿光。 已经很多年,自从各家安上全能自动家政小管家后,别说进厨房,就连原始的蔬菜瓜果她都很少见到了,一切都是图片。只需下达口令,超市的空中小飞马就把当天最新鲜的食材送到小管家的储备箱里。想吃什么喝什么,也是口令,“小管家”总会“微笑着”把搭配完美的美食呈现到她眼前。 三个小乞丐在食物面前,先是唯唯诺诺,接着口水横流,最后泪流满面。 被食物香气带出的真实感受深深触动了雁洛兮的心灵,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却能给他人带来如此巨大的幸福感受,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雁洛兮给三人分了早餐,让高个子女孩带领着她们在灶房吃,虽然只有个矮桌,小板凳也不够,但站着蹲着都能吃。 两个大些的女孩子接过早餐,马上狼吞虎咽。而小男孩却揪着衣脚,抬头看着雁洛兮,口水一直流,却坚持住没吃,“怎么不吃?”雁洛兮想揉揉他乱蓬蓬的鸡窝头,看到满头虱子又住了手。 男孩:“青君……我能把自己这份带走吗?” 雁洛兮:“你不饿吗?” 男孩:“我……我爹亲…天冷,全身疼痛,我……想带给他。” 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雁洛兮心里越发酸涨,六岁的孩子一般还在妈妈怀里撒娇么么哒呢,可他却能在食物面前强忍饥饿照顾亲人,“没关系,你先吃吧。你们今天捡的蛋多,我再装一份给你爹亲吃。” 雁洛兮慌慌张张地端上早餐逃去正屋,却食之无味。 放下筷子,雁洛兮说:“哥,拿一百两,安排孙油饼和安哥买粮食拉回来囤着。” 沈音沐:“粮仓都满了,厢房里也都装满了粮食。” 雁洛兮:“哥,再囤些吧,这样我心里能踏实点。” 沈音沐把摊蛋夹在馒头片里一折,递给雁洛兮道:“秋天买粮会便宜很多,到时也来得及,另外,庄子里连个护卫都没有,再多囤,恐太惹眼。” 雁洛兮叹了口气。 饥寒交迫,更着风和雨,真是人生的重大问题。她突然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一直在跟人生的重大问题较着劲儿:先是在树洞跟吃喝拉撒纠缠不清;终于回到人间,还没潇洒呢,又是重大问题,懵b呀! 沈音沐喝完加了钙粉的粥,雁洛兮把多出来的一块摊蛋夹到他碗里,嘟嘴儿示意,沈音沐目光柔柔地看着她,表示已经吃饱了,雁洛兮瞪眼,他赶紧夹起来细嚼慢咽,吃了。 雁洛兮的忧郁一扫而空,哈哈大笑着把碗筷送去灶间,吩咐道:“孩儿们,吃饱了就赶紧收拾,咱们的新房子还没盖好,若不想回去住破庙,就自己用柴火搭床,现在你们只能睡灶间,不过晚上可以烧上灶取暖。” 小男孩一听,噗通一声跪倒抱住了腿雁洛兮的腿,哀求的哭声都是弱弱的。 “青君,您买了我爹亲吧,能住在有柴火烧的灶房就行,不要钱!”说着就给雁洛兮磕头,其他三个孩子也都跟着跪下,一起磕,一下又一下。 “别磕啦,都起来,有话好好说。”雁洛兮有点蒙,先拉最大的那个,这时,沈音沐架着双拐也进了灶间,问:“你爹亲会干什么?” 三个人这才停止磕头,跪直了身子,年龄最大的女孩回答道:“公子,林爹爹的手可巧了,会做饭,会做衣服,还识字呢!” 沈音沐蹙眉,问道:“那何至于到卖身的地步?” 小男孩眼泪汪汪,说:“母亲大人去世,婆婆说我命硬克母克亲,要卖了我,所以,爹亲才带着我离开家乡流浪到此。” 雁洛兮听着难受,红了眼眶,沈音沐轻叹一声把她拉到身后,对小男孩说:“去把你爹亲带来,我先见见再说。” 小男孩磕了个响头,拿着吃食起身就往外跑。 去到工作室,沈音沐坐在软塌上,雁洛兮搬个凳子坐下帮他按摩腿。 沈音沐道:“庄子里买人的事,我来办吧。” 雁洛兮答:“本来就是由你来管的,但我不喜欢那些什么命硬,克人,晦气之类的说法,不要因为这些原因拒绝品性好的人。” 沈音沐:“好,都听你的。一会儿张宁来,她帮助招了些身强体壮的散工先开工。” 雁洛兮:“十亩地为一个单位养两种牲畜,仅这项农场就要挖十个沼气池,的确得赶工。” 沈音沐:“先挖三个吧,牛羊场,展示厅,和新盖的砖房。” 雁洛兮:“那就请两个包工队,杨大力和刘三的同时干?” 沈音沐:“可以,还是要买些人。” 雁洛兮:“都听哥的。” 因为庄园要买人,雁洛兮才了解到这里的情况与大宋的仆役制度很像,从蓝盛百代开始不分男女,奴婢与主家变为雇佣制。 这里雇人,一般都先签五年,这期间不得私自惩罚奴婢、不得私自杀害奴婢,雇佣期内可转让但不能把奴婢当做物品般作质押等,所以只是跟主家结成经济上的雇佣关系而已。 期满后,若一方不满,或双方不满,大家就好说好散了。 可若做得好,主仆相得,可再续终身,才是一辈子。这里能够直接买到的终身奴婢,仅有人犯的夫儿被罚为官奴,数量极少,平民不允许买官奴的。 雁洛兮由衷感叹:蓝盛百代,人杰也。 可对于要搞科学和基建研究的她,有些不利。不签终身契约,怎么敢把核心技术传授出去,如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固步自封也是没意思。 雁洛兮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法律不允许私自蓄奴,那最初遇到沈音沐是什么情况? 官奴? 雁洛兮觉得不像,看他坦坦荡荡,完全不背人的样子,不可能是逃奴。 自卖自身?更不可能。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成了黑市或□□的私奴。 谁干的? 沈音沐一看就是个贵公子,家庭出身一定很好,可他从未显露出想要回家或寻找亲人的举动,仿佛就安心隐匿在这乡间了,雁洛兮觉得这背后的故事有点复杂。 “哥,其他不急,还是找人牙先买二十个护卫,签五年合约吧。”千头万绪,雁洛兮觉得安全最重要。 沈音沐摇头道:“良籍有产平民最多可买两个带甲护卫,商籍可买十个,秀才也是十个。” 雁洛兮惊讶:“商籍倒能多买?” 沈音沐点头:“商籍税高,经商也需要经常外出走动。” 蓝盛每年冬季都会冻死人,流民不断,所以各州府的乡镇村,可自由收容流民算是良人。若能在当地购买产业,可自动入户籍,所以雁洛兮已经有了文沙县的户籍,但她除了知道商籍相对低贱一些,不能参加科举,其他还真不是特别了解。 雁洛兮问:“哥,参加科举与平民之间除了当官,还有什么区别呢?” 沈音沐轻笑,解释道:“秀才可免五十亩地税,见官不跪。举人算是官身,可买官奴,免百亩地税,见王不跪。进士可开官学,免千亩地税,可招带甲护卫百人,见皇不跪。” 卧槽,科举好处一大把呀!就光三个不跪就让雁洛兮动了心。 一拍大腿,她道:“哥,我保证庄里每周五十两收入,其他都不管了,全力备战考科举。” 沈音沐轻轻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 心生惭愧 这日,雁洛兮正在候诊室里练习毛笔字,迎来了重要客人,柏云书院的山长周瑜诚和她的医字科长温岚。 周瑜城是一个儒雅的中年女人,见着雁洛兮很是亲热,一张笑脸写满了真诚:“雁青君,这次天花疫情能被及时止住,多亏了你呀!” “山长谬赞,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 雁洛兮近日听多了周山长和柏云书院,尊敬之情溢于言表,直接拿出紫雪丹的药方,双手呈上道:“这次两位患者都是书院从南方交趾来的留学生,恐有病毒传播,还请山长仔细检查每位在校生以确保安全。” 周瑜诚和温岚见到药方,震惊道:“雁青君愿献出药方。” 雁洛兮:“本就来自先人,不敢据为己有。” 温岚:“此药方可全解天花之毒?” “仅有辅助作用,或治疗瘟疫后期症状的,另外还有安宫牛黄丸和至宝丹也算至宝。” 雁洛兮把牛痘被发现及如何种牛痘的方法简单介绍了一下,指出‘不治已病治未病’的防疫原则让温岚带回书院作为课题自己去研究,两人兴奋不已。 看到雁洛兮桌上放着《九章算术》和《孟子》等书,周瑜诚问:“雁青君可在备考?” 雁洛兮不好意笑笑,周瑜诚越发兴奋:“雁青君若愿就读柏云,书院可代为安排童生试,免束脩。” “去柏云书院?童生试都要考什么内容呢?”雁洛兮还真没想过,意外之喜。 周瑜诚看了一眼温岚,温岚朗声道:“蓝盛朝的六门常科试,童生入学都要考,包括:经字科,赋字科,算字科,法字科,礼字科,以及武入仕的射(骑)科或医字科。童生科举从秋闱开始仅需考其中两科即可。” 雁洛兮感觉这是在给六部选拔专业人才呢。 温岚继续:“其中经字科与赋字科为必考科,二选其一,也就是四书五经(雁洛兮,政治)或者诗文词赋(雁洛兮,语文)。” 这个选择题让她很欣慰:考语文那肯定是长项,虽然有点抄袭的嫌疑,但也代表了文化修养程度吧。考政治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想当丞相什么的,连官都不想当,纯粹冲着福利去的。在没有任何背景人脉的陌生世界,身份很多时候是一种安全保障。 温岚:“其他科目任选一科自己擅长的即可。” 雁洛兮表示有强项在:算字科(数学);医字科(不用说了,但她不想进御医院);射(骑)科,射箭不会,射击可以;骑马,爷爷请英国马术私教从小开始教了她十年,直到出国留学才停了,这个再练练应该能拿起来。 雁洛兮的弱项:毛笔字呀毛笔字。 柏云书院的山长与医科长浅聊几句就告辞走了,雁洛兮越发觉得准备个一年半载的,考个科举也未尝不可。 这周看了三位患者,都是有钱人的慢性病:痛风,高血压和糖尿病,就没再接待其他新病人。 这几天,她一个人躲在候诊室里埋头自学抄书,认真临摹“四书”练着毛笔字。 其实,现在整个农场好像一个大工地,各路人马都在热火朝天忙活着,反倒是她自己突然心血来潮要参加科举,整天在候诊室里躲清静。 沈音沐任着她闹,拿着雁洛兮给的图纸和注意事项,全面统筹安排的井井有条。 “雁老大,你还真是沉得住气,牛羊棚的沼气池封压盖板了,大家都在忙着调试,可就是点不着火,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孙油饼把食盒里的午饭逐一放桌上,一小碗炸酱面,小米粥,一小碟凉拌鸡丝,一盘焯豆芽,分量不大,品种不少,雁洛兮放下毛笔活动一下手腕问:“我哥吃了吗?” “我送过去的,在牛羊棚那边吃的。”孙油饼坐下。 “盯着我干嘛?你吃没吃?”雁洛兮问。 “吃了包子小米粥。” “有事说,怎么学得吞吞吐吐的。”雁洛兮感觉她怪怪的。 “雁老大,你咋干事半半落落的,让人心急呢?” “什么意思?少你银子啦?”雁洛兮翻了个白眼。 “市场里的姐妹们,都知道你是我老大,都吹出去了今年的说书大赛咱肯定第一。大家撸起袖子都准备去拉票呢,你可到好,说不去就不去啦。” 雁洛兮尬笑:“还想着那事那!那个……咱最近…太忙了,要建庄子,还有沼气池。” “那你咋又好几天不露面呢?几次火都点不着,大家都急的不行,你哥腿不好……行动不便,还得跟一帮粗老娘们……” “行行行…!”雁洛兮抬手:“你赶快回去盯着场子,照顾好我哥,我吃完马上就去,咱今天的晚饭就用沼气火做了。” “行嘞!”孙油饼美滋滋走了,雁洛兮却心生惭愧。 其实她也是想要躲那帮粗壮女人的大吼大叫,周围人群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她有点受不了。同时,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女人男人们干着超出本身体力太多的繁重工作,她心里觉得难受,这种莫名的矛盾心理,让她不想去工地。 可她忘了这是女尊世界,而沈音沐是男人,那些抛头露面,周旋往来的事情似乎应该自己这个女人去干才对。 娇骄二气害人!剩下的那几盒子金条,也是帮凶,没有危机感就是最大的危机。 这一下,那一下,随着心情来,她就是玩票的心态,该打。 雁洛兮拿出手机再次仔细查看关于建造沼气池的文字。 这手机的内存巨大,完全不同于爷爷时代的那些手机,每年换个新机器,其实变化不大。雁洛兮的手机是她十岁时爷爷送她的,用了九年甚至再用很多年应该都不用更换机器,每年功能软件及内存加件及时更新即可。 这款手机可以追溯出她看过的所有文章,不需要网络,全部都是空间内存。 雁洛兮在f洲的时候,看过大量关于沼气的文章,但大部分是关于沼气罐的介绍,但她现在找不到能够做出合格温罐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先用爷爷时代的落后技术,开发浇筑水压沼气池,虽然这个温度低于十度很难发酵产气,但先弄出来用着,给大家信心,尽快找到自暖陶土。 雁洛兮一项一项的检查: 选址:牛羊圈,厕所,厨房,浴室边 进出料:管接缝处用了1:1水泥沙浆接口 (这里刘三用瓷和砖的屑末掺和着石灰做的土法水泥,效果也不错) 角度:进料管与出料管,与水平方向的夹角分别为60°和45° 回填土:砌好蓄水圈和水压箱 底部砖:砌筑达到强度后,盖封住预留的陶瓷瓶口 接种物:粪沟里的脏水渣滓充分发酵变成墨绿色的接种物 温度,酸碱度,适当的浓度,添加水的控制,发酵时间…… 看着沈音沐带回来的记录全都符合要求,为什么就点不着火呢? 雁洛兮出了房间,往牛羊棚走去。惊蛰已过,天气明显升了温,漫天的飞絮如果不往鼻子里钻,这意境还真有点仙呢。 远远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沈音沐正耐心聆听着包工头杨大力粗声大气,指手画脚的汇报。 杨大力是标准的壮妇体型,人高马大,肌肉结实,粗声粗气。雁洛兮抵达工地先拱手问好,这才说:“听孙辽讲,都按照要求封盖了,却打不着火。” 杨大力搓着手,神情有些紧张,她身后站着二十多个穿着短打的匠人,面黄肌瘦,佝偻着腰,其中还有几名男子,年纪都不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太多,营养跟不上,透支了身体,她叹口气:“东家,试了两天,就是点不着火。” 杨大力是个很有眼力的包工头,竞标那天她给的试工价格最低,带的人最多,主要还是看好后面的工程,如果这个做好了,那接下来几年,手底下的姐妹们就不用跟着饿肚子了。 她很怕被刘三那队会做土法水泥的领了先,这几天拼命赶工。 雁洛兮在她肩上一拍:“力姐,我看好你哟!咱一项一项过一遍,今天一定要点着火,晚上大锅炖肉给大家吃。” 张宁抱着两个木匣子,上面插着根“擀面杖”,一直往前凑,“你干嘛呢?”雁洛兮给她肩上一拳,还没到木工活呢,凑什么凑,这家伙据说天天来,泡在工地上不走。 “点火呀。” 张宁神秘一笑,抽出擀面杖轻轻一摩擦,“刺啦”一声擦出火花在沼气灶孔上点火,雁洛兮大惊,又给了她一拳,道:“行呀张宁,自己发明的。” 张宁:“是呀,你上次说的那火柴,我弄个大的,硫磺和红磷分开,不难。” 又是一个热爱科学研究的好同学,张宁小姐姐,前途无量。擀面杖的顶端是个小胖球,雁洛兮打了几次火相当容易,还不用担心烧到手。 “你这打火棍盒,我订十套。” “就知道你肯定识货。” 雁洛兮拿着打火棍在三个火孔处分别点火,其中有一出偶尔冒火星,另外两处没动静。现在三月中旬很快就就四月了,发酵的时间与温度都合适,肯定产气了,能闻到一些臭鸡蛋的味道。 她仔细看冒火星那处,是在灶房的位置,而另外两处是浴室和房舍处,距离沼气池更远些,雁洛兮豁然开朗,这是距离太远了,压力跟不上。 雁洛兮:“咱们的图纸要稍加改动,灶房,浴房,暖片房和看护房以后都围着沼气池建,连过去的陶管距离不能超过25米,现在先改灶间的距离看看,然后是浴房。” 杨大力点头,迅速招呼手下忙起来。 “老大,晚上大锅炖肉大口喝酒,我这就去准备,召唤几个市场的姐妹过来帮忙。” 雁洛兮冲着孙油饼的后脑勺就一大瓢子:“火还没点着呢,你就急着吃啦。叫你订制的大铁锅呢,没锅怎么炖?” 孙油饼呵呵一笑:“老大,有你在这儿盯着,肯定点的着。锅打好了,一会儿周铁匠就给送来,我先去市场提半扇猪肉,召唤一下姐妹们。” 雁洛兮:“猪下水,猪内脏,猪蹄子都一起买回来,我教你怎么弄,易小子那里的馒头都要了,让他一起带回来。” “点着火啦,火点着了!”这边话音刚落,突然张宁一嗓子尖叫,所有人都转向了她。 --------- 建庄赚钱 一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三处熊熊燃起的火苗,完全不敢置信,尽管雁洛兮曾挖小坑点火给大家看过,但那好像只是在烧热肥,很多农人也那么干过。 “这就是沼气?!” “老天爷,不用柴,只是些粪便杂草就能有用之不尽的火。” 杨大力突然匍匐在地对着沼气池磕长头,大哭出声:“天宫赐福,地宫赦罪,水宫解厄,带给我们沼气火,冬春再不用担心会被冻死,更多孩子能活过十岁,老人……”众匠人也随着跪了一片,哭声不断。 雁洛兮捂住嘴,心情激动,有个温暖的地方,谁愿意颠沛流离,客死他乡。 她蹲下身,趴到沈音沐的腿上:“哥,我们成功了,有了沼气火,天天有暖石,日日可煲汤,时时可洗热水澡,大家都能保持健康。” 沈音沐也哽咽住,紧紧握住雁洛兮的手晃了晃。 张宁眼睛通红,跑到雁洛兮面前问:“雁东家,我订两套,家和店铺各安一个沼气池,怎么卖?” 雁洛兮:“明天问我哥吧,我不知道。” 沈音沐的手很凉,雁洛兮心里愧疚:“哥,我背你回去休息,到火炕上暖暖身子,外面还是太冷了。”沈音沐如往常般乖巧地趴到她背上,脸隔着面纱碰到雁洛兮的脖子一片冰凉。 雁洛兮突然就恨上了自己这种“死宅”的神经病特质:提出想法的是自己,闹腾一下又非得躲着的也是自己,这让认真的人很辛苦,“哥,对不起。”回去的路上,她悄声说。 沈音沐搂着她脖子的手紧了紧,半边脸都贴到了她的脖子上。 牛羊棚区沼气池的三个火眼都弄好时,大太阳开始落山了,小太阳还是给夕阳添加了亮橘色的光芒。 沉鱼落雁的第一个沼气灶上架着大铁锅,里面的肉已经用小火炖了两个多小时。 肉的卤香味飘散在空中,让辛苦了半个多月的匠人们,嘴里失控的分泌着唾液。 “好香啊!”很久没尝过肉味者,偷偷抹眼泪。 “太香了,我受不了了。”嘴急的拿着自己的餐具,围着铁锅转圈。 “天哪,居然还有白面馒头。”易方给大家分馒头,开心地笑着。 雁洛兮口述如何用盐和醋反复清洗猪大肠,去异味,又大致说了所有肉,骨头,猪肺,猪心和几只野兔肉都要先焯水去味。起新锅用油炒香八角、香叶、桂皮等香料及姜葱酱后才放肉炒,酒,水和调味料,烧开后放莲藕,熟鸡蛋和豆干等一起卤。 易方小馒头真是很有天赋,善厨者,听一遍就会。 就在大家馋的连站都快站不住时,工地上骤然响起了让人热血沸腾的音乐,英文版“男儿当自强”荡气回肠,绕庄不断。 雁洛兮站到椅子上,拍着手宣布沼气火庆功大会开始,请功臣们尽情吃,开心喝,后面的几个沼气池和房子都请他们建了。 人群兴奋的跟着音乐“啊啊啊”叫唱着排队:领肉,领蛋,领酒,领馒头。 吸足了汤汁的卤肉,火烧透而不黏,肉烂而不糟,满口脂香,先不说技术,一般人家谁会舍得用这么多柴一炖就是几个小时。 从此再没了限制,火随便用。 雁洛兮把手机的喇叭调到最高音,震天的群星合唱,豪气冲天,“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幸好是英文,都听不懂,任由自己改词。 张宁喝的晕晕乎乎,两个手臂朝雁洛兮张着,走过来:“雁青君,雁君,这是哪里来的天之音,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我能开天,我要辟地。” 雁洛兮大笑:“祖上传下来的音盘,据说千年前得自秘境。” 秘境真是个好梗,说不清的东西都来自于秘境。 “秘…境。”张宁好像了解地点点头,问道:“先人唱了什么?” 雁洛兮:“女儿当自强” “女儿当自强,好好好,吃饱一起唱。”杨大力也喝高了,搂着孙油饼,“……”一通瞎唱。 易小馒头憨憨笑着,宽厚的手掌不时拿个馒头递给围着他转的小乞丐们。 无限美好的欢乐场景,雁洛兮仿佛看到自家那可爱的马桶,浴缸,淋浴头……正向她翩然走来,她愿意把这些美好分享给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时间,沼气火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文沙县甚至临县炸开了锅,雁洛兮接单接到手软。 不得不承认,杨大力的包工队真的很卖命。 大力队把牛羊棚区和展示区的沼气池都安装好,准备动手建房了,刘三那队的沼气池才弄完一半,雁洛兮看刘三做活挺细,也就没好意思催他。 订单多了,买人组建包工队太慢来不及,而沼气在这个世界就相当于曾经世界的煤炭石油天然气,那都属于战略资源,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独揽。 雁洛兮估计能挣五年钱就不错了,找个合适的时机自己主动把沼气技术交出去才能保命,真正能够在自己手里的是一些与沼气火有关的附属产品和技术的更新换代。 杨大力与刘三都要求主动加盟,雁洛兮就与他们分别签了五年的合作协议,进行统筹安排。 杨大力的包工队人多活快,大部分都是外来流落到此的贫困人口,技术少肯吃苦开价低。而刘三队大部分员工都是本县人口,知根知底,有技术的匠人多,活细要价相对高。 雁洛兮把接的每一单都拆分开,根据两队的情况分别负责一部分,既保质保量,两队都接触不到整个项目,只能了解一部分。 如此,一边慢慢建庄园,一边接外活开启进账赚钱的愉快模式。这其中最高兴的就数杨大力了,对于穷扛把子来说,没什么能比,让跟着自己的人有饭吃更骄傲的事了。 雁洛兮忙完了前面的事,溜溜达达回自己的小院晃晃。 沈音沐腿上的石膏卸除,坐靠炕头纳鞋底。 他腿上的断骨基本长好了,但受寒太久有风湿加重的征兆,依然需要静养和热敷,除了基本训练,雁洛兮强制他卧炕半月进行彻底治疗。 “大公子,快趴好,烫腰烫腿了。” 易方小馒头端着一大木桶刚炒好的粗海盐,在沈音沐的腰腿关节等处隔着薄被铺上热盐给他烫腰腿驱寒气。 点火庆功宴后,易方小馒头就对能够使用沼气火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把自己的馒头铺子以300文一个月的价格租赁出去,全日过来帮忙,这让雁洛兮很高兴,主动给他把工钱涨到二两一个月,管吃管住,每十日有一日公休。 现在她这小院显得有些拥挤了,每个房间都住满了人。小乞丐林豆豆扶着他爹亲出现时,雁洛兮才真正感受到这是个女尊世界。 男人好弱! 那日,豆豆的爹亲挽着髻,低眉信手,五官清秀,瘦弱,脸上有着劳苦的风霜却可以看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带着一股认命的绝望却依然给人一种顺从的姿态。 与沈音沐属于不同类型的男人,安静中没有那种腰板挺直的贵气,而是一种温顺贤良,我见犹怜的感觉,估计这是符合女尊世界审美的那种男人。 因为豆爹林氏的出现,雁洛兮终是没忍心让小乞丐们住灶间,收拾出一间厢房,烧上炕,七八个人挤一起都没问题,孙油饼搬过来带着两个女孩子住厢房。雁洛兮自己那间空着的主房就让给了易方,林氏和豆豆。 至于她自己,只能继续赖在沈音沐的炕上先混着,动不动就冻死人的地方果然没那么多讲究。 当然,除了易方和孙油饼,其他人的头发都没能保住,谁让有虱子呢,洗不干净的都得先剃光才能入住沉鱼落雁。 溜达进房间,雁洛兮摸了摸粗海盐,还烫手呢,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哥,烫吗?” “不烫,舒服呢。”沈音沐趴抱着枕头,“县衙的单,还是给免费安装吧。” 沈音沐喝了尽两个月的药,石膏去除后每天针灸,泡热水澡,又烫了几天腰腿,已经能走动了。但他伤了根本,这次必须逼出身体里所有寒气否则无法生育,年老时会浑身浮肿疼痛难忍。 “哥真是操心的命,先认真把身子养好吧。”雁洛兮轻点他额头,热的。 “文沙县官还算公正清廉,虽略偏袒家人,却值得结交。” “哥对官场也了解呀?”雁洛兮偷笑。 “只是对知县本人略知一二。”沈音沐轻声。 “昨儿县衙的文员来签了两个沼气池,买一送一,只收了十两订金。她说会从流民里帮忙挑些会种稻谷和养鱼的送过来,也算帮了忙,到时我们好好挑几家人把靠河的十亩地搞出来。” 雁洛兮很想挖一河弯活水养鱼,沼气液与沼气渣可以肥沃土地,十亩荒地养出三四亩进行轮耕还是不难的,到时试验一下稻鱼混合种养法,最起码能让沉鱼落雁的稻谷自给自足,天天有米饭吃才好。 第二日,雁洛兮正在给沈音沐施排寒五针,揉开背部膏盲穴,孙油饼敲门:“老大,隔壁西沙县丞递来帖子要求安装十个沼气池。” “西沙县,不可去。”沈音沐态度异常坚决。 “为何?”雁洛兮问。 “西沙县山匪猖獗,不安全。” “县丞来请,应有护卫吧?” “就怕官匪勾结。” 雁洛兮蹙眉,突然就想起从第一次见到沈音沐起,他就一直强调向东,向东,遂问道:“哥,西沙县可是在文沙县的西边?” 沈音沐点头。 这个年代,生意人讲求的就是一个诚信,如果接了这个单,雁洛兮势必要亲自前往,挖沼气池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选址,这个技术她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 全是秃瓢 有地有产的平民允许买两个带甲护卫。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当雁洛兮知道在不远的临县可能有山匪时,马上就去找了中人。 在蓝盛朝,但凡是涉及到人口雇佣的,或是房地产买卖的,管理非常严格,必须要从官府认定的中人(牙人)手中完成,然后官府备案,一切都有据可查。 沼气池生意不说能日进斗金,但也差不多。这给了雁洛兮底气多买些人,庄子里实在忙不过来了。来到牙行,她寻了个年轻的中人,一路跟来的孙油饼嘀咕着拉她道:“这个太嫩,不经事,要找老成的。” 雁洛兮白她一眼,和中人说了自己的具体要求:“我需要一个掌总的管家,必须识字,人要稳靠,还要身手好的带甲护卫两个,有养牛羊经验,身体强壮者带有家人也可。” 牙行里的中人,听到有大单,都开始认真过滤自己手中的资源,那年轻人却马上就给出了答案。 “管家的话,小人这边有个人,识字,会算账,人活络,家里人口也少,对文沙县和州府平沙城中的人物都熟悉……” “关键是人怎么样?” “她先前一直在平沙城的官人家做了十年,后来那官人的女儿抢良家子犯了命案,官人包庇被弹劾罢官,家也就败了,散了全部家仆带着夫郎回了老家,报应啊!” 雁洛兮点头,然后和中人约了三天后再碰面,一起面试。 回去的路上,孙油饼还在嘟囔:“买人这种事,必须找老人,年轻人不牢靠,你咋不听我的……” “啪!”雁洛兮拍她后脑勺,孙油饼一缩脖子道:“你干嘛又打我后脑勺。” “谁叫你不用脑子!” “我孙辽,市场上一霸,姐妹们,哪个不…” “啪!”雁洛兮又是一拍,道:“还一霸呢!牙行里都是持证上岗的,没有骗人一说,当然要找有热情的,积极的人。老的坐在那里,手上有个人不管好坏就想直接推出,省力气,什么都不懂!”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庄上,发现县衙文书带了十多个男女站在一起。 这群人,面有风霜,疲惫干瘦,神态谦卑,却没有奴隶或仆人的一脸麻木或惶然无措。 南方这几年春连续发生瘟疫,一个村子一起逃出来的只活了这些人。其中五个壮年女子在家乡都是种水稻,养鱼的好手。一个村的不想分开,很少有人家可以把她们都买下来。 文书说,如果都收下,壮年女子一人二两,随同的男人孩子和老人都免费搭送了,给口饭吃有个落脚处就行,价格真的很优惠了。 雁洛兮侧头看了看边上的沈音沐,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雁洛兮提要求:“如果头上有虱子的必须剃光头。还有每周最少洗一次热水澡,必须换干净衣服。” 文书哈哈大笑道:“雁东家这庄规在咱文沙县已经尽人皆知,口熟能详,放心吧,都已提前告知了。” 雁洛兮呵呵一笑,孙辽付了银子,文书当场就给办理了各种手续,效率一流。走时雁洛兮又塞了十两碎银子贿赂这小吏,关系越发亲密起来,表示如还有合适人选继续送来。 这村人的领头人名唤梁达,孙辽带着大家进到稻鱼区,这里的沼气火,厨房,浴室,动物简易棚和屋宅都已建好,全部造价三十两。 这样的环境! 雁洛兮瞬间就看到这些人眼中的惊喜。忠诚度瞬间提升杠杠滴,十倍百倍的增加吧? “这处稻鱼区共十亩地,你们先养地,夏季种三亩夏季稻即可。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在下面的大河区挖出一个河湾,看能不能活水养鱼。稻鱼区完善后留两户人家承包,其他人可以考虑承包下一个鸡鸭区,也是十亩地,正在建设中。” 雁洛兮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们接下来的工作,那五个女人是家主,很明显喜欢这种靠在大河边的生活,想必非常留恋南方有水有鱼有稻的日子。 雁洛兮记得在一些记录古代南北疫情的文献中看过,南方湿冷的冬季杀不死大部分寄生虫反而容易滋生更多寄生物,春季是最易患病的季节。中原地区严冬漫长寄生虫难以存活,所以只要不被冻死,中原人少感染流行病。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江南地卑湿,人早夭。” 雁洛兮觉得要是能把沼气火推广到南方,那里有丰沛的降雨,肥沃的土地,只要有充足供暖,江南可以提前进入繁华富庶的鱼米之乡好地方。 易方带着新人学习使用沼气火做饭,烧火炕,烧热水洗澡。 林氏送过来麻布,帮着量体裁衣,这里的三个男人自会缝制。 孙辽负责检查每个人的头发及其他卫生问题,洗过澡才允许进新屋子。 庄里也买了些便宜的陈粮堆放在灶房,由他们自己做吃食,现在庄里遍地是野菜,竹林灌木区也有竹笋可以吃(这是原庄主的柴火区。) 安顿好这波人,雁洛兮和中人再次见面,这次她带着沈音沐一起去牙行。护卫的挑选,多个人掌眼还是很重要的。 又是十多个男女站在一起,沈音沐一一问过话,最后订下五个人选,让雁洛兮挑。 “见过青君。” 管家是三十岁的平稳,是个男子,看着还很老实,这让人很惊讶。平稳的妻主略有腿疾,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靠他,育有一女一儿,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给官员做管家十年,不会像看着那么老实。 护卫首领榆林三十二岁,曾经在西部边军服役,官至骁骑尉,退役五年。 护卫张铁,二十九,曾是绿林强人,后归顺朝堂。是榆林的下属,立战功后主动退役。 最后两位是夫妻,妻主普望本是西紫人,在边境娶了蓝盛夫郎,因夫郎是独子所以跟着回来寻亲一起生活,却没想到夫郎的父母已过世,家里的一切已被亲族们分割殆尽,她一个西紫人除了签仆役其它选择很少。 雁洛兮对最后这对夫妻非常满意,西紫人从小就在草原上养牛养羊,她正缺这样的人手。 这批人买的就贵多了,管家25量买全家,护卫每人15两,夫妻俩10两,一共65两,还要提供食宿。 现在沉鱼落雁全部完工的区域就是牛羊区,因为是第一个项目,浴室,灶房和房舍都建的很大,草地上有了几头牛,羊二十多只,西紫夫妻直接承包这个区,其他人暂时也安排住在这里。 众人抵达庄子,傻愣愣地站在牛羊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新房子里面有火炕,有棉被,有菜有粮,灶间有水井,自己做吃食。这是她们未曾经历过的,以前的主家,干活才有饭吃,生了病只能住柴房,不给粮食的。 雁洛兮看到同样的狂喜,同样的忠诚度瞬间提升杠杠滴。 “青君…青君…” 看到手握佩剑的榆林和张铁跟在雁洛兮身后,正在庄上捡野蛋的小乞丐们提着小篮子一边叫一边往过跑。百亩荒地里栖息了各种野生小动物,工地选址尽量避开它们。 雁洛兮一把扶住冲到身边的林豆豆,笑道:“你腿短,追她俩干嘛,若摔跟头才捡的蛋就磕破了,一会儿不给你饭吃。” 林豆豆也不怕她,提起篮子给雁洛兮看他在庄子里挖到的白芨和龙胆根,仰着小头,声音弱弱道:“这个,青君做香膏,给大公子和爹亲用。” 雁洛兮笑着帮他整了整帽子,真是聪明又可爱,问道:“你这是记住我用的材料啦。”才六岁的孩子,这绝对是天赋。 几天前雁洛兮做祛疤香膏时,这小人就坐在边上帮忙,不过看了几眼就记住了材料,还挖了两种回来,若不读书有些可惜了。 两个高个子小乞丐围着榆林和张铁转来转去,看着她们手上的佩剑想摸又不敢摸,被两人身上的杀气吓住了。雁洛兮一笑给孩子们介绍道:“这两位以后就是咱们沉鱼落雁的护院及武术师傅,你们都要好好敬重才是。” 几个孩子很听话的施礼,孙油饼带众人进去安顿。 雁洛兮拉着豆豆的小手,招呼另外两个小乞丐跟自己回院子吃饭,高个子小乞丐嘟囔道:“青君,庄上新来的女孩都有名字,就我和二丫没有。” “你不是叫大丫吗?”雁洛兮忍不住逗她。 “人家说的是名和姓。” “那你们娘亲姓什么?” “记不住了,我和二丫随家主姓可好?” 雁洛兮想了想摇头道:“我又没买你们,不用随我姓,你们是自己凭劳动在沉鱼落雁讨生活的,还是用自己的姓。” 俩人面露茫然,雁洛兮笑道:“好吧,说说你们喜欢什么?” “钱!” 两个小乞丐同时兴奋喊出声,林豆豆只会呵呵傻笑,果然六岁跟十岁的没法比。 雁洛兮:“既然你们最想要的是钱,那干脆就姓钱吧,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高个子小乞丐一拍胸脯道:“谢谢姐姐,以后我一定会有很多钱。” 雁洛兮:“好,那你就叫钱多多。” 二丫蹭过来,道:“以后,我钱比她还多。” 雁洛兮哈哈一笑:“好,那你就叫钱不够。” 有了名字的两个小的欢蹦乱跳着跑到前面去了,豆豆提着小篮子拽着雁洛兮紧倒小短腿跟上,越发显得乖巧可爱,雁洛兮停下把他抱起来,突然觉得,现在庄子里的人多了,尤其是孩子,应该每天拿出半个时辰在沉鱼落雁开个扫盲班。 进得院里,易方已经摆好了饭菜,拿出一把菜刀给雁洛兮看。这时孙油饼也跑了回来,呼哧带喘恐怕赶不上饭点。 她这段时间很是兴奋,各种跑腿,指手画脚的活归了她,让她在市场那群姐妹面前很有面子。冲进屋子就拍着雁洛兮的肩膀,兴奋道:“老大,我就知道跟着你准错不了。你看这菜刀,周铁匠刚送来的,他用三股沼气火同时烧,从没打出过这么锋利的刀,易小子也说很好用!” 雁洛兮被拍的呲牙咧嘴,这丫最近吃得好,手劲儿又大了,怎么自己就一点进步都没有呢?女尊世界里的弱鸡,估计说的就是自己这种女人,丢脸呀丢脸! ------- 择选李记 文沙县几大商行,赵记、钱记、孙记还有李氏,其中以赵记最大,为文沙商行之首,也是发起人,递碟子到沉鱼落雁要求代理沼气的事宜,明显众商行要分羹。 雁洛兮肖想着自己先闷头挣五年钱的预期,还没到夏天,就破碎了。 还是太天真了,雁洛兮仰躺在火炕上,后背烫烫的很舒服,翘着二郎腿,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一上一下无序地扭动着。这个时代看似太平,普通人实则异常艰难,层层盘剥,就算自己把沼气火的技术交出去,根本就到不了普通人的手里。 二十两银子,即使这个价格,穷苦人家一辈子也挖不起,一个家族或一个村共同挖一个还差不多,如此,商会要是再插一脚,普通人更挖不起了。 沈音沐端着热水盆进来,给雁洛兮擦脸擦手,还在牙刷上挤好了牙膏让她刷牙,雁洛兮想到自己那管千省万省的牙膏应该也快用完了,翻个身爬在炕上蒙住头,不理他。 沈音沐只好拿热毛巾先给她擦手,然后拉起手轻晃,雁洛兮任性着正爽呢,孙油饼拍了拍房门,嘬了一下牙花子:“老大,多大啦?这么难伺候!别跟个爷们似的,赶快洗漱,我们都饿啦。” tm的,又趴门缝偷看,一拍火炕,雁洛兮腾得蹿了起来冲到堂屋,指着孙油饼的鼻子跳脚:“今天没饭给你吃,易方,把她的碗筷都撤了,说谁爷们气呢?饿你一天看还敢不敢乱叫。” 瞧不起谁呢?劲儿大了不起呀!饿死你,我饿死你。 易方憨憨一笑,与孙氏一起忙着摆早饭,都已经习惯每天早上这种闹腾了。 孙油饼呵呵笑,马上狗腿着拉雁洛兮坐下,捶肩膀道:“老大就别烦了,马上,我马上给你签五年卖身契,之后续终身,把沼气火放我名下,你就不用转商户了。” 沈音沐轻笑着跟出来,拿热毛巾帮她擦了脸,把牙刷牙缸塞到雁洛兮手里,才转身端盆子出去。 早饭是小包子,有素有肉,咸菜,小米南瓜粥,一个煮鸡蛋。 林氏和豆豆也难得的上桌了。 林氏只是小口喝着粥,连咸菜都很少夹,雁洛兮拿过盘子一肉一素夹了两个包子和蛋,放到林氏面前。他小口小口咬着包子,用手揩了下眼角的泪,低着头专心吃饭。 “青君也吃。” 跳下凳子,夹个包子,送到雁洛兮碗里才回去又坐到凳子上,林豆豆每天跟着雁洛兮学写字在诊室里忙活,好像跟班小秘书一样,开朗了很多与自己很亲近。 “豆豆也吃。” 雁洛兮笑眯了眼,宠溺地看着自己这个乖巧的小秘书,转向易方道:“普望昨天挤了一桶牛奶,还有羊奶,大家从明天开始每人也都喝碗热奶。” 孙油饼举着油手连连摇头道:“不喝,不喝,太腥气,受不了。” 雁洛兮撇她一眼,看着易方道:“想办法把味道去掉,比如与杏仁同煮试试,或者与红茶(想想可能没有这个,赶快加一句),红豆沙等混合一下,总之多试几种,别怕浪费,总能找到方法的。” 所有人目瞪口呆,为了新口味浪费吃食?妻主在世时家里富裕对他也算宠爱,但林氏也不敢浪费粮食。只有易方眼冒精光,跃跃欲试,青君说可以试验,不怕做坏了。 沈音沐轻笑一下:“食不言。”众人迅速端坐,专心吃饭。雁洛兮张大嘴巴盯着他,沈音沐夹起包子塞到她嘴里,看着她机械性地咀嚼,温暖的笑了。 饭毕,各人都去忙,就连豆豆都提着小篮子去采草药了。 雁洛兮拉住沈音沐,说:“哥,你刚才那个劲儿太酷啦,教教我呗,食不言(她昂起头模仿),轻柔一句,马上就都老实了,孙油饼她们总跟我顶嘴。” 沈音沐摇头轻笑,拉雁洛兮挨着自己坐下,说:“煮奶去腥倒是有些土法子,比如用姜汁蛋清一起蒸,可先试验,避免浪费粮食。” 莫非是姜汁双皮奶!?雁洛兮双眼顿冒小星星,献媚道:“哥,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冬季沼气罐暂且放放,尽早去柏云书院读书吧,周山长亲自邀你数次了。” 雁洛兮一听就明白了,想要更进一步发展,得先提高自己的地位,看来科举势在必行,也是唯一的方法,“哥是说,去书院读书,与书院合作,一起开发冬季沼气火吗?” 沈音沐点了点头:“朝廷有资助给书院,很多方面都是共享。” 雁洛兮恍然大悟:“那我上次捐的天花药方,牛痘疫苗,岂不是?” 见沈音沐笑着点头,雁洛兮心中轻松了些,叹道:“哥呀,你不会是失散在民间的什么王侯公亲吧?啥都懂。” “整天瞎想。” 沈音沐拿起梳子帮她编辫子,雁洛兮一头浓密的长发如绸缎般丝滑柔顺,有着淡淡清香,他建议道:“研究室可先考虑洗发,香露之类,商人逐利,这些利润更高。若沼气火冬天能取暖,商会自然不会放过,但现在…还好。” “这么小的县城,恐怕香露太奢侈。” “文沙县位于江南与京城中间,南方进京的商船必经运河与文江的交汇处,本地船运发达,水路方便。” 雁洛兮茅塞顿开,假装郑重躬身,道:“多谢沈大人醍醐灌顶。晚辈先去忙啦。” 欢快的脚步伴着笑声出了院门。沈音沐放下梳子,拿起新纳好的鞋底轻轻摸着,面容沉静。 与商会管事一起来的还有张宁与镇上书斋的老板周秀才。 大总管平稳端上一杯茶,面露微笑,躬身道:“家主是招她们一起进来,还是分别召见?” 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雁洛兮反问道:“管家觉得呢?” “张青君时常到庄子里玩,小人觉得不如先招她进来。” 张宁听到叫她,心里突突直跳。这几天,她不知准备了多少说辞,就跟坐在碳盆上一样难熬,知道雁洛兮一定会恼她与商会一起来“逼宫”。 各商号的管事正在基本建好的展示区参观,各个眼睛里冒着绿光,她一个小小木匠工坊抗不过整个商会的,她不过充个数而已。谁料雁家主根本就没搭理其他人的意思,反而单独叫了自己。 “青君,我在商会里,不来不行。”张宁经常来沉鱼落雁玩,第一次在雁洛兮面前感受到如此压力,尤其是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里更是犯嘀咕。 “展示区就等你的木工细致活,完工了吗?”没接下茬,雁洛兮提醒她是这里承包工的身份。 “东家,这两天不是被商会耽误了吗,刚才参观时,我给各管事讲解了。” 雁洛兮放下茶杯,说:“你可以出去继续给大家讲解仔细些,沼气火,天冷不产气,还不能用于冬天取暖。只可以减少燃火的成本,比如铁匠铺子,比如蒸馏,比如造质量更好的纸张,你可以给大家介绍更具体些的合作项目,而非眼睛盯着沼气火不放。” 张宁眼露精光:“家主的意思是,可以合作……?” “木工坊可以合作研究造更好或更便宜的纸,还有彩雕版印刷或者铅活字印刷等,如果你愿意可以与周秀才合作。” “东家…!”张宁捂着心口,很快就想明白了,兴奋躬身道:“我这就去展示区详细介绍给大家。” 雁洛兮轻笑,这个科学小达人不被惊住才怪,“平总管,到展示区去告诉大家,以后沉鱼落雁的所有新项目会由你亲自发布在展示区,凡是想要合作者,关注即可。最近会推出香露,独家代理,有意者可以进来协商。” 平稳领命出去发布消息,雁洛兮仔细看手里这几家大商行的资料。 赵记是衣行,孙记经营米粮行,倒是李记贸易及杂铺为主,如果不得不合作,先与李记开始更合适些。 果然管家平稳去展示区发布消息不到半个时辰,李记主事李德就笑着进来了。 一个木匣轻轻摆在了对方面前,打开了木匣子,李德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匣子里摆着几个小瓷瓶,还未打开瓶盖,淡淡的清香萦绕了她。 ……我,她愣着不知该先打开那瓶好,雁洛兮先从味道最淡一一打开,沐浴液,洗发液,洗面奶,玫瑰水,补水面霜,薄荷牙膏最后才是香露,逐一介绍产品及香露。 李德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从进门的时候就忍不住偷偷瞄这传说中的雁家主,坊间传闻神医,沼气火,沉鱼落雁庄主,却没说竟是如此貌美之人!黑亮的辫子,一身淡淡香气,比男人还要精致出众,却没什么爹爹腔,那气质让女人见了都心颤。 听完雁洛兮的介绍,心里砰砰直跳,她迅速低下头,拿起香露小瓷瓶送到鼻下,深深的吸了一口。 “哦……这是……这是蔷薇露?” “不是,是玫瑰花露,是去年的花炼制的,沐浴液和洗发液里面都加了这香露,再做只能等夏季,我们做的都是时令花露。” 李德听得心头一颤,他又如何不知道,香露难寻,从西紫一年也就能运来几瓶,除了京里的贵人,有钱都买不到。一瓶香露的价格都快赶上几座小型沼气池了。沉鱼落雁居然还能做出香露洗发液,还有那牙膏,若是做好了这一单,来年家主之位的竞争她稳胜无疑。 思量半晌,李德咬了咬牙道:“李记愿与沉鱼落雁签独家代销合同,产多少销多少,可提前预支一半订金!”她神思从未如此清明,赵记衣行,钱记贩马和瓷器都是大家族,如不尽快签下来,恐怕她们看到这些样件也不会放过。 雁洛兮手摩挲着茶杯,微笑道:“如此,这个机会就给你了。” 李德郑重躬身,道:“能与雁君长期合作,实乃我之幸也,静等沉鱼落雁的香露了。” 送走了心情愉快的李德和张宁,一直在边上伺候的大总管平稳一回到沉鱼落雁,迅速召集了所有被雇佣的新人开会。 榆林与张铁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在沉鱼落雁这些日子吃的好穿的好,俩人分班巡逻,除了包工队的娘们说话大声些,一切都是安静平和的,日子太逍遥,所以她俩有些吊儿郎当。 “家主……很厉害的。”林氏轻声说了一句。 平稳盯着众人说道:“沉鱼落雁看似只有家主与大公子两人,但是前途无量,咱们有幸进来,做事必要勤恳细致周全,若是因为怠慢被赶了出去,到时候追悔莫及。” 普望笑道:“大总管只管放心,咱们肯定会下力干活,这十亩草场一定养好牛羊肥壮,我跟夫郎一起再开出两块菜地,东家说不要全开,荒着六亩长草,养着那地就好。” 沉鱼落雁的百亩田地,大部分都荒着,正是春日好时光,长满了各种野花,雁洛兮回到庄里马上拉着孙油饼招呼孩子们回归,一起去采花。 拿着自己从家乡带来的东西糊弄了李德,得赶快开发出来。 却没想到,这群孩子在野地里收服了各种小动物,三条小野狗狂吠冲了出来,就连最小的豆豆也抱着一只大鹅跑回来扶住大门,兴高采烈道:“青君,青君,我的,这只是我的!” 一阵鸡飞狗跳,雁洛兮让孩子们把收服的小动物先送去相应的区,狗狗可以先养在牛羊区,全部去采花送到研究室晾晒,今天都有肉吃。 研究室里开了很多火眼,雁洛兮虽然对如何生产香露,酒精懂得不多,但基本原理却是知道的:蒸煮,蒸馏,过滤,再过滤,发酵…… ----------- 香精玉露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杨大力,刘三,张宁和周铁匠几人花了几天时间,帮雁洛兮搞出来个简易蒸馏器,管子全部都是用竹筒来打通中间部分,连接了蒸锅和冷却器,酒坛子可以放在最下面。 在完全靠手的年代,包工队对人的耗损极大。 杨大力仅两个月就送来两位伤号,本来就已经瘸了再次受伤真就吃不了建筑这碗饭了。虽然只是合作关系,雁洛兮不忍心不管,就给她们在沉鱼落雁安排了相对轻松的工作:照看沼气池,添料,去渣和液,当然还有一些杂活,这次就是帮她掌管火候。 雁洛兮在家乡的时候,许多产品已经进入到私人定制阶段,尤其是酒庄,农庄,作坊,花乡文化非常发达。比如,蓝莓季大家就会到附近的蓝莓园采摘蓝莓,现场制作蓝莓酒,蓝莓酱等带回家。葡萄庄园,玫瑰园,向日葵园等等,每个季节她都会跟爷爷奶奶去不同的庄园采花酿蜜,酿酒及制作玫瑰露,冷榨橄榄油等。 当然庄园的设备非常先进,大家采摘主要为了乐趣。制作产品时,只需把原料放到机器里,一切都有程序安排完美工作,当然,还会有专业人士全程讲解制作过程及基本原理,比如酒的发酵,香露加酒精后发酵配比及鉴别等。 各种各样的庄园是家长们最喜欢带小朋友育教于乐的地方,雁洛兮自己都记不清从小到大去过多少种庄园,挖过多少次土豆和红薯芋头了,都是美好记忆,如今想起来满满都是收获。 这两天她便开始了自己的蒸馏大业,有两个助手帮忙,沼气的火力稳定而持续。 酒精相对比较简单,作为医生,这是必备品,必须做出来。她直接买来酒蒸开,汽渐渐而起,大多数都从管子里去了中间的冷却器。一遍,两遍,三遍……一共反复蒸馏了五遍,才弄出纯度够高的酒精。 这个成功大大鼓励了所有人,雁洛兮一鼓作气,想用此种蒸馏法做精油和香露,虽然要复杂很多,但若能做出来,仅这一块就能养活整个庄子了。 安安静静的孙氏一听要研究花露,顿时表现出了兴趣,索性就带着他一起干,如果真有天赋,这块以后就交给他负责。这个工作需要很多耐心,需要一遍遍不停尝试,就算蒸出了香精和纯露,掌握不好发酵的度也做不出好产品,这就需要每次都做好笔记,积累经验,正好孙氏有耐心又识字,很适合。 孩子们晒好很多品种的干花,分装在不同的簸箕里端进来。 花搁在篦子上,篦子下方的水沸腾,就要在注水口倒碎冰,待化成了水,把水倒出继续倒冰,如此反复,冒出的蒸汽遇冷就能结成露珠缓缓滴进冷却器。 如此反复多次,一大簸箕干花,蒸到最后也只凝了半瓶花露,表面上薄薄地飘着一层精油,进行油水分离后,就有了精油和纯露,纯露配好酒精密封放到干燥的房间去发酵。 春天还是很凉快的,可从蒸馏房走出的几个人满头大汗,拉下口罩鼻子依然是麻木的,哪里还闻得到香气,都被熏得头昏眼花,雁洛兮叹息道:“豆豆以后可就有个每天都香喷喷的爹亲了。” 孙氏柔柔一笑,道:“当年最喜欢香露,不管多贵豆豆娘每年都会买一瓶给我擦,如今却是恨不得再也不要了。 俩人被香气熏怕了,可守在院外的孩子们却被风吹散的漫天香气沁润了身心,见到几人终于出来又蹦又跳,提着小花篮继续去采花,干劲儿越发足。 其中薰衣草的精油最纯正。 从家乡带来的洗发液洗面奶马上就用完了,这个世界早已有人制出了肥皂,甚至香皂,猪胰子等洗洁产品,但质量粗糙。为了自己的福利,雁洛兮根据一些粗略的记忆,她决定要研究出品种更好的洗发水和香皂等洗洁用品。 直接买来皂角,泡涨了十天,等到彻底发酵后好用石头舂捣烂加了10倍的水用小火熬。糖有去污亮肤效果就又加了些红糖搅匀继续慢慢熬,待皂角液较浓稠后关火,晾冷过滤发酵后装瓶,等待生成原液。 易方不舍得扔掉剩下的皂角渣,拿回厨房自己又加了3倍水,同法搅拌再熬,居然弄出了洗手液和洗碗液。再三熬制剩下的皂角渣,孙氏还是不舍得扔,取来一些泡衣服,衣服不仅易洗而且更干净透亮,皂角液因为是发酵后的植物液体,她拿去浇花,花长得更好。 这一次大规模的格物致知,整个庄园的人都感受到了益处,积极性空前高涨,人人开动脑筋,各种奇思妙想,只是,看到野花野草眼睛就发直的问题让人有些害怕。 雁洛兮表示,最近大家的状态都有些不太好了! 把自己熬制好的皂角原液兑上薰衣草精油和发酵好的薄荷原液,做成洗发水,雁洛兮给每个区都发了一瓶,要求每人每十天必须认真洗热水澡,换洗衣服。负责沼气池,要与粪便打交道的人员,更是每日必须洗热水澡,换衣服。 终于可以透口气了,庄里又将多出一块增加收入的香露和香薰洗浴洗发液。 雁洛兮走出研究室,尽管洗了几次澡,换了新衣服,她感觉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香味还是能把大家熏一跟头,憋了太多天,她到牛羊区的员工餐厅与大家一起用朝食。 本来雁洛兮想要各个区各自管理自己生活,但等真正运转起来后,她发现庄里现在主要的收入是建沼气池和自己的诊金,粮食基本都是外买的。梁达带来的一村人果然是庄稼好手,她主动找到雁洛兮提出每十亩地一分割,不如统一开发养护,空出三十亩荒地留给野生小动物,候鸟和马,家养牲畜按品种隔离分开,这样农林牧桑麻渔就能一起上,很快庄子能自给自足了。 雁洛兮知道自己原来都是凭空想象,带来点金子就任性,瞎指挥。 这个时代的庄子都是要自给自足,尽管只有百亩地,梁达是专家还是要听她的,雁洛兮只是要求每一步都要认真做好笔记。明年开春前还要组织人员围着庄子挖沟渠引洪水入江,所以根本就实现不了各区自治,鸡鸭区每日的蛋量在增加,牛羊区每日已经可以提供足量的奶,猪还小,马也没几匹只是在草场上闲逛着。 为了便于统一管理,更为了让大家学会饮食营养搭配及相应的卫生习惯,雁洛兮暂时开启社会主义大食堂的管理模式。 每天大太阳一出,庄里人都会很早起来各自繁忙,两位护院要带着孩子们操练半个时辰。小太阳出来就是朝食时间。 现在时间还早,饭堂的单间里只有沈音沐和大总管平稳,他正在指导平稳关于账房管理:“库房各项出入物资不仅要记录精准无误,傍晚还要记录好田庄当日的收获,人丁的消耗,及下日需要的钱粮,都要填写详细,呈上来供我参考。” 沈音沐每周呈报给自己的账本,不仅记录详细,还会把每询的预算考虑周全,十分仔细。 雁洛兮这段时间变身格物达人,科学家的b格端的很足,整天憋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格物……格物……不相关的人和事坚决不许打扰自己,庄子里和包工队的事全都靠沈音沐在打理。 “哥,好几天不见,可否每日都在认真练习走路?”雁洛兮欢快地打招呼。 沈音沐放下账本,站起身,缓缓转过头来,然后笑容就渐渐的从眼角眉梢绽放到嘴角,染着晨曦,极致的清朗气质,有些病弱却直立如竹…… “哥!” 雁洛兮快跑了几步到他身边搀住他胳膊,沈音沐抬手轻拢住她一头散开的长发认真编好,不忘赞美道:“真香。” 平稳躬身:“家主,早。” “大总管早,坐吧。” “青君,朝食做好了,快尝尝。”如往常一样,易方小馒头端着两盏温热适中的奶茶走了过来,递在雁洛兮和沈音沐的手上,随后端出丰盛的朝食依次放到二人桌前。 喝了口热奶茶,看着木餐盘,雁洛兮问道:“易方,今日的早餐很特别呀?” “嗯,明日是清明节,今天要吃寒食,梁达家的昨晚做好的青团子,青君尝尝看。” “寒食节还有热奶茶喝?”平稳调笑。 “大公子吩咐饭食要凉,但可以喝热的,若都是冷的,怕孩子们受不住。” 雁洛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了,现在四月正是清明时节,盘子里有形状如饺子的暖菇包,枣糕,好像糯米粉与菜汁做出的青团子,一个煮蛋,和炸馓子,倒是南北大全。 清明节要与家人一起吃节令食物,雁洛兮意识到这还是她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过节,也是爷爷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她要去祭拜扫墓,至少给两位老人家建个衣冠冢。 外间传来大家的欢声笑语,陆续排队准备就食,雁洛兮笑着对平稳说:“通知大家,今日把手上的工作安排好,明日都放假,或亲人团聚,或扫墓祭祖,或春游踏青都是好的。”平稳爽快应答,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刻,没有听到欢呼声,餐厅门口却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音,雁洛兮起身想要去看看怎么回事,沈音沐却好心情地按她坐下,道:“安心吃吧,外间的事,孙辽自会处理好。” 雁洛兮面露疑惑,沈音沐解释:“两个护院违反每十日必沐浴更衣的庄规,孙辽多次提醒无效,我制定了具体的惩罚条例,想必她正在执行第二条,不准她们入餐厅。” “哦?什么条例?” “一次提醒,二次不准入餐厅就餐,三次无食物分配,四次发卖出去或解雇永不录用。” 雁洛兮的耳尖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地点了点头。这结果怪她,当初考虑到那二人要保护大家的安全就留了体面,没强迫她们剃光有虱子的头发。一搞特殊,人就容易自我怠慢敢搞特殊化了,以后庄子里还会进人,自己可得长记性。 ------------- 爷爷奶奶 翌日清晨,阴雨转晴,碧空如洗,惠风和畅,各户出外扫墓祭祖,踏青郊游的纷纷行动起来。江岸上满目青翠,碧水潺潺,等船的游人们,各个目爽神清,面露快慰。 “哥,你说清明这日,为什么各地都会下雨?是天意还是巧合呢?” “可能都有。” “回答毫无诚意。”雁洛兮笑着站起身。 “扶好船帮,莫乱动,小心掉到水里。” 此时的文江江面上,游船如织,大部分都是要去江对岸的桃花山上祭拜。 读晋人陶公笔下的桃花源,且先不说其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美好生活,只是想到那十里桃花,灼灼其华的美景就令人无限向往之。 但民间却说桃树有辟邪的功能,更是常常作为阴阳两界的分割,可以止魂灵入人间作乱。如此再想想那武陵捕鱼人在清明阴气最重时节,夜间误入的桃花源是什么地方呢?那错落有致,秩序井然的是屋舍还是坟头? 细思极恐! 这个世界很好,直接回答了雁洛兮的疑问,好的墓地都建在桃花山上。 其实这桃花山算不得高,超不过200米,此刻山脚下已经停了不少车架,都有三五奴仆守在旁边。也有不少抬滑竿的轿夫等在一边,毕竟扫墓是一家老小都要上,总有人爬不了山。 沈音沐腿伤才好,雁洛兮想请轿夫,但他坚持要自己走。想着美好春光,走着吹吹风也好,大家就都放慢了速度,边走边看。山路两边,处处有人设酒摆鸡奉羊祭拜先祖,纷飞的纸钱与飘落的桃花,竟如此相似,雁洛兮越发觉得“桃花源记”是个恐怖故事。 拿着桃树苗,管山小娘在前带路,指给雁洛兮的山地位置很高。 行到半山腰处,孙辽,易方,杨大力等人各自去找自家墓地,山腰处修有春晖亭,一眼望去,蜿蜒百余级台阶,临江而建,即可凭栏远眺,又可望向山深处,曲径通幽。 亭畔有十几位年轻郎君围坐,最大不过弱冠之年,“哥,到亭中等我即可,你腿刚好不易再继续。”沈音沐没再勉强,把树苗和手绘的爷爷奶奶图像递给雁洛兮,就跟着护卫榆林拾阶而上,去了亭子里。 护卫张铁扛着铁铲和石碑与雁洛兮爬到管山小娘指定的风水宝地,挖好坑,把手绘图像,纸钱和一个活络油的空瓶放到坑底,才开始栽桃树,立石碑,跪下祭拜。 所说衣冠冢,与雁家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活络油的空瓶了。爷爷奶奶都已去世,她也远远离开,只愿爷爷留下的雁家制药厂还能继续出品更多好药。 整理衣着,折几枝嫩绿的新柳枝插在碑旁,献花,上瓜果,敬酒,缓缓磕了三个头,雁洛兮压下心底的凄苦,仿佛看到爷爷正用慈爱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余下的人生她要笑,就是能送去的最好安息礼。 “家主,节哀!”张铁伸手扶起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身的雁洛兮。 “走吧。” 她声音沙哑,低沉婉转,不若平日里活脱潇洒,张铁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些许怜惜,呆呆望着家主略显落寞的背影,有些男儿的翩然姿态,却又身姿笔挺,步履稳健。再仔细看,她心中忍不住惊叹,家主这风流气度若入朝堂,定能得那帮士大夫的追捧。 沈音沐等了一个时辰,才见雁洛兮与护卫张铁顺山道而下,徐徐向春晖亭走来。 坐在亭子里少年们大多为本地小士族家的子弟吃不得苦,在此处偷闲,这个时节凑在一起依然谈论那些扭捏的风尚,浓艳的容姿,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倒人胃口。 山风吹拂,沈音沐隔着面纱仰头数着她走的每一步,远远就见两条绑头发的白色长缨随风摇曳,一身墨色外袍,束衣窄袖,英姿飒爽,头上的白玉小冠和长缨都是他早上亲手绑束的。仅这一道身姿翩然的身影,就让满山生花,眼中再也看不到其它,心跳快到仿佛不是自己的,沈音沐的手攥成了拳。 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极美之人,如今越发夺人心魄! 下山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到半盏茶功夫,雁洛兮就到了亭下,拾阶而上,来接沈音沐。那身姿才刚出现在亭外,原本滔滔不绝的众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目光齐齐落在了她身上,啧啧的惊艳称赞声随之响起。 沈音沐慌忙起身迎上去,圈住她挡住众人的目光,微微喘了口气道:“碑都立好了” 雁洛兮点点头,发现亭子里的人都在给自己行注目礼,沈音沐身形微微晃了晃。担心他吹山风太久,身体受不住,雁洛兮细心道:“让榆林在这里等孙辽她们,我们先下山吧。” “好!”沈音沐笑着拉起她就向亭外走,突然一股莫名倦意席卷了全身。 “家主!”随着护卫张铁的一声惊呼,雁洛兮瞬间就迷糊了意识,躺倒在桃花山上。 意识一直浮浮沉沉,耳边似乎很喧闹。 “这是头部血脉不畅导致的昏迷,尤其腹部也是淤堵严重。”雁洛兮感觉眼皮很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但她听出这是药竹馆的程堂主,看来这是回到沉鱼落雁了。 “为什么会这样?……” “大公子,冷静一点儿……”孙辽的声音。 “程堂主,请想想办法,不论用多少药,一定要把她救醒……醒了,就有办法了。” “大公子,雁青君的脉络似有不同,不敢乱诊,再等两天,若还不能醒,去京城的御医院看看吧。” 脉络当然不同,我这个女人可是能生孩子的,怎么会与这里的女人一样!雁洛兮在心里叨咕了一句。 血脉不畅,腹部淤堵,她也感觉到自己这几个月的早晨起床气严重,时不常还要闹下小脾气,身边的人必须得让着自己,才能开心。莫非这些症状是因为近五个月没来月经造成的?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水土不服,暂时闭经,身体自我调整一阵就会好了,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孙辽,你陪程堂主去请梅先生。” “榆林,你与易方去书院请温科长。” 人声散去,耳边安静了一阵,喉咙里滑进一丝甘甜,然后有人在耳边喃喃低语:“洛兮,你要回去了吗?”分辨出是沈音沐,那颤抖的声音让她有些心疼。 回去哪里?家吗?哪里还有家!爷爷奶奶去世后就没有家了,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雁洛兮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醒了,只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而已。 就她开始哀怨时,脑袋后面突如针刺般剧痛,整个人无意识地打了个挺儿。 脑子里顿时有声音频起: “老头子,那个哭的很伤心的小伙子,我看就挺不错!”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哭了?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这只老鸟儿,越老越糊涂,只会看表面,看他的心,人是要看心的。” “看哪儿都不行,这到底是跑到了什么地方?你看看这周围,男不男,女不女的。” “这样也好,早些回来岂不美哉。” “就这句还像声鸟语。” “兮儿,我们的宝贝,爷爷奶奶来看你啦。” “啊,谁,爷爷?奶奶?爷爷是您在说话吗!?” “兮儿乖宝贝,从你小时候爷爷就教你医术,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如何保护呢?” “爷爷?奶奶?真的是您们吗?” “傻孩子,怎么忘了爷爷曾告诉你,雁家的医道乃顺天之道,既然跑到了这个地方,就要顺从这里的天地秩序,换穴位改造身体才行呀。” 雁洛兮一愣,这是要把自己改造成真正的蓝盛女人才能被天道规则接受? 雁爷爷眼里忽冒精光:“宝贝孙女,爷爷想你,兴之所至,特来查看,没想到你对灾难及这乱世竟毫无警惕,真是急死老夫也!” “灾难?乱世?爷爷,什么意思呀?” “莫怕,爷爷为你加持雁医天道,一口神气而已,让你看看我们雁家神技的强大。” 爷爷声音渐远,昏昏沉沉中,一股庞大的信息冲进脑海,激活了雁洛兮曾经储存在大脑里的雁家医术,一股汹涌的力量震荡全身,那些知识成书《雁医天道》自动翻转补充,信息量庞杂而具象,一瞬间以前模糊的地方全都懂了。 “嗡……” 书翻到最后一页,一股极强的能量冲入大脑,在身体里极快运转,冲击全身经脉,丹田开辟,浑身暖意,这套功法的运行好像对她来说非常简单,本来就会。腹部一些穴位发生了偏移,痛得她好想满地打滚,不消一刻,身体上的酸痛堵胀感就全部消失,舒畅无比。 雁洛兮猛地坐起身,神游物外。 “洛兮!” 雁洛兮被这声呼唤叫醒,骤然看到亮光让眼睛一酸,然后浮起了水雾,闭会儿眼,水雾融去,才看到沈音沐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咬得唇色也发白了,眼里布满血丝,不由皱起了眉。暗恨自己当初不重视家族医术,而这所谓的天道规则居然都是真的。 而爷爷奶奶到底是什么人? ---------- 雁医天道 “洛兮,欢迎回来。” 沈音沐唇角带着喜悦的微笑,居然没被她一挺一坐的神棍样子吓住,更是没有任何疑问。他举起手中的水杯,拉她到怀里靠着,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杯子的角度,喂她喝水。 温热的清水滑进喉咙,就是那丝甘甜,她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小半杯,舒了口气就有些焦躁的想要验证一下继承在大脑里的雁医天道到底如何? 雁洛兮抬手点在沈音沐的天门,跟以往不同,一股神气顺丹田升起沿手尖输入,此刻许多状况清晰可见……腹部经脉瘀血堵塞,脾胃虚寒,心肺功能弱,四肢血脉尤其不畅,风湿,还残存着一些嘈杂的药毒。 自己学艺不精,耽误了些时候,不过还来得及。雁洛兮坐正身体,挺直腰背,命令道:“脱鞋,上炕……仰躺,放松。” 沈音沐雷厉风行,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作天作地,莫名其妙的指令,总之,听话就好。 “啪!” 雁洛兮一根手指戳在他的大中极,另一指头戳在百会穴,真气化针慢慢打通,之后的足三里和天枢等主要穴位就加快了速度,一通……百通,穴穴串连。之前,她戳的这些穴位也施过银针,但那毕竟是外物。而真气化针乃人体对人体,需要处,重如炸雷;薄弱处,轻柔细涓缓缓而过,这是人体感应的天然属性,强大而舒缓。 半晌,雁洛兮收手,沈音沐瞳孔骤然睁大,灿若星辰,浑身舒畅无比。 老祖宗的雁医天道是真的厉害! “这是……出师了。”沈音沐轻笑。 “嗨,这还学会耍贫嘴了。”抬手“蹦”的一声带响弹了他个脑门。占完便宜,雁洛兮道:“快去浴房洗去体内排出的毒素和寒湿,然后再泡半个时辰的热水药浴等身体都干透了,换上干净长袍再进来。” 雁洛兮倚在了身侧的凭几上想着他身体里的药毒从何而来?莫非是那些禽兽给他灌的药,可那些人看上去衣衫褴褛的,根本就不像会有什么药材的样子。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仅仅是发热就能死人,毒药对那些人来说好像有点太高端。 不到半个时辰,出去请人的陆续都回来了。见雁洛兮醒了,孙辽松口气,面上带了喜意,凑到炕边道:“家主,可算醒了,你可是吓死我了!” 程堂主,梅先生和温科长同时进屋,自然也是一番欢喜,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三人陆续把手指搭在雁洛兮的腕子上,然而一搭脉搏,眉峰都不由皱了起来,不太确定又换了只手继续切脉,均是一脸震惊之色。 过了片刻,三人互望一眼,程堂主沉吟道:“青君这脉搏与晨时的混乱完全不同,不仅顺畅有力,脸上颜色也越发好看,多了些英气,青君可否解惑。” 雁洛兮淡淡一笑:“程堂主,我这病昏迷了数日,实则头脑还是清醒的,恐是清明时节冲撞了先人,自我意识调节,身体自产气针可帮疏通经脉。” 温科长面色猛然一滞,微微颔首道:“既然青君已然治愈,在下先告辞,青君静养数日就请尽早来书院报到,童生试一般每年二月底由知县主持,六科常科试全部要考连考六场,为了不让青君再等三年,学院是由国子监认证的书院与县令同时起意,五月可加恩科与府试一起考,六场考完再连考三场。都通过了便可以成为童生,青君尽快来报道。” 雁洛兮含笑应诺,起身下炕送温科长。她也知道秀才的院试每三年一次,之后是秋闱,但她一直都是混的心态,这次不行等下次慢慢来,但现在看起来得抓紧了。 “听孙丫头说,大公子腿疾已愈,不知可安好?”正想着,站在旁边的梅先生突然问道。 雁洛兮面上未露端倪,轻叹一声:“劳烦房东大叔牵挂,家兄腿疾的确好转,可惜病弱难支,需长期卧床静养。”房东大叔已过世的妻主曾任太医丞,他自己本身也懂医术,太医署的医官们对毒物的研究要远胜世人,以他的阅历,是否看出沈音沐身体里的药毒呢? “多亏雁神医啊!” 房东大叔一边告辞一边拜谢,这到让雁洛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敌是友?程堂主更是忙不迭安排了一顿午饭,邀她次日到药竹堂聚会,雁洛兮连声应承。 沈音沐身着新长袍回到房间,细细看她面上神色,突然道:“可是有事不快?” 雁洛兮一愣。没想到就那么点情绪,现在也能被他看出来。罢了,有了雁医天道,自己以后多护着他些便是。心头一轻,笑着招呼他上炕躺好,进行最后的推拿治疗,这新手法不同以往,很轻巧却特殊,是用真气疏通所有脉络和血管,然后再用气针固本真元。 推拿完,沈音沐说道:“洛兮,这么一推拿,我感觉好多了,腿上有劲儿了。” 雁洛兮点头,拉被子给他盖上,俏皮道:“好好静养,不出三日,你不仅能走能跑能跳,更能嫁人生女啦。”说完,把刚翻出来从家乡带来的卫生巾递给他,不怀好意地一挑眉,道:“这包送你,月事来时用,味道依然香香的,估计这个月你就该来了。” 沈音沐瞠目结舌,脸色骤然爆红,飞快翻身向里,不敢看她。 雁洛兮呵呵一笑,她再也不需要这个啦,可作为过来人她依然心生怜惜,道:“沈大公子,你就别害羞啦。这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包,你当珍惜使用。最好与庄里的几个男孩研究一下,若能做出替代品,实乃天下男子的福气。” 说完,卷起自己的铺盖向外走,还不忘补充一句:“不会用,找我,一定仔细讲解,现场示范,哈哈哈……”话音未落,胳膊就被拉住了,“你要去哪里?”顾不上羞涩,沈音沐紧张地看着她。 雁洛兮:“哥,你身体痊愈,天也暖了,我先搬去研究室住几天,等主院建好再一起搬吧。” 天冷时还好说,现在不一样了,若还继续住在一间房里,待大家知道不是亲哥哥,可就坏了他名声。(以前大家都相当于是‘女人’,但现在咱成了‘爷们’,得tm的学习负责任了。) 其实,雁洛兮心里也有些不舍,这些日子,自己早上闹小性子,他都是很耐心哄着伺候洗漱打扮。自己的第一位病人,除了脸上的疤痕,基本算是痊愈了。得让人家毫无挂碍的离开,去找该找的人,不能携恩拖着他呆在这里。 次日午时,吃上了可口的凉拌猪耳朵,凉拌皮蛋,一碗莼菜鱼羹,几笼蒸饺,药竹堂的午食不复杂但很和胃口,席末本地几家医馆的堂主也纷纷赶来要求给雁洛兮切脉。 坐在药竹馆的后院看看诸堂主给自己诊断完,面面相觑的样子,雁洛兮不由一笑,道:“想必大家是对如何使用气针感兴趣吧?” 看着一双双闪烁着近乎膜拜的渴求眼神,雁洛兮也没藏私,把如何调动丹田气到指尖的功法细细说给大家,至于最后能有几人练成,那就是各人的缘法了。 既然身体都变成了蓝盛人,那就收起嘻戏的心理,认真生活下去。如果真有疫情或灾难等在前方,帮助众医者提高,也算是提前做些准备吧。 “雁神医可否想过去京城开医馆?”房东大叔梅先生突然问。 “梅大人想要推荐我去御医署坐诊?”雁洛兮反问。 程堂主在心里叹了口气,带到沉鱼落雁的患者都是先在药竹堂诊治,疑难杂症或顽固慢性病才会转给雁洛兮。程堂主能够感受到雁洛兮根本无意于当坐堂医生,更是对官宦豪族没任何兴趣,只要是药竹堂能够诊治的病人,无论病人出多少钱想转去沉鱼落雁,雁洛兮也不接待。 程堂主明白,雁神医那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只看病不看人,想到这里,她赶紧接话道:“雁神医不久就要去书院读书参加科考,如果顺利明年就会去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我们文沙县。不如我们文沙医者同盟先去京城在民间开一家雁医馆。由雁神医认可的医者轮流坐堂,疑难杂症等雁神医进京后诊治。” 雁洛兮笑道:“果然程堂主与我同心,我也属意去京城在民间开雁医馆。” 众医者先是瞪大眼睛随后又都亮了,嘴角也都扯高了不少,纷纷表示愿意加盟且认真修炼雁医气针。 唯有梅先生淡定如常,自古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参加科举不也是为了进御医院吗?他怎么都理解不了雁洛兮的想法,一直拒绝他的好意。作为一名医者,尤其是有真才实学的神医,去御医署才能一展所学。 他低了头,正好看见雁洛兮拿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程堂主,便问道:“雁神医这是要去京城买店面?” 雁洛兮摇摇头,谦逊地说:“我知道京城地贵,买店暂不急,这点钱就算入股吧,暂且作为初期的经费,盘下一间店面,购置相关设备,及坐堂医生的费用。今后京城医馆的年纯利就按照今天大家入股的份额来分成即可。” 梅先生哼了一声,道:“我在京城南有一处大宅子,前面做店面,后院很大可以住人及挖沼气池,可以用来入股。” 雁洛兮笑道:“也好,梅先生店面就以三年租金作为入股费吧,三年后医馆正常付租金。” 众人闲话一阵,商量好由文沙医者联盟负责培训雁医馆的医者,家有资财的纷纷入股,集了二千两银子,程堂主作为负责人写好合约,凡入股者再仔细商讨了一翻,一起签字按下指印后,程堂主拿去县衙备案。 ------------ 青君白墨 这些日子是雁洛兮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惨烈的时段。 初到时,她怎么讲话沈音沐好像都尽力随着她的方式说。之后接触的大多都是些从流民转换的劳力之类,怎么讲话的都有,各种口音的都有,沉鱼落雁牛羊区的普望甚至连蓝盛语都说不利落,所以在语言方式上雁洛兮毫无压力。 如今进了书院,她发现自己如孙悟空被锢上了紧箍咒,她得按着这边的规矩来,可不能想怎么说话张口就来。首先放慢了语速,每句话斟酌再三后才能张口慢慢说,若对方的反应有异,她就及时调整话题或记下来回家去问沈音沐。 可学院只有初一,十五歇两天,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得逼着自己速成。如此察颜观色的过了几日,再看着眼前的孝经和身边的两大木箱的经书大全,作为曾经的学霸,雁洛兮第一次觉得连看书的力气都没有了。 柏云书院的收入来源分三部分:官衙拨款,学生束脩,很大一部分则是学田的收入。 学生束脩每年三十两,因为雁洛兮捐赠了天花的药方及牛痘预防建议,书院免了她的束脩。 其实童生要通过院试才可被录取为官方生员进入县学府学,她这两箱子书只是为了考上童生。实则,现在的她只能算是书院的编外旁听生,童生试一般每年二月底由知县主持,六科常科试全部要考连考六场, 但若有国子监认证的书院与县令同时起意,可加恩科与府试一起考,府试一般在四月底五月处举行,连考三场。都通过了便可以成为童生,才能继续院试考秀才。 折腾半天还是为了三年才一次的秋闱,也称乡试, 要先在院试上考取秀才功名才能参加秋闱。而秀才,也分廪生,增生,附生三等,只有考取廪生才能得到那五十亩地免税,见官不跪,可雇佣十位带甲护卫的福利,好像还能发点钱,也就是说要考到一等才能有。 雁洛兮本不想这么急,但乡试三年一次,就在今年中秋前后,若不参加还要再等三年。周山长亲自给她进行了摸底考,认为可以一试,主要在经科和礼科上要突击一下,把精力都花在如何破题,承题,原题,起讲,写策论等方面,毕竟只是“小学入学”级别的考试,主要还是要熟读四书,诗经等。 很快县里就安排了六常科的县试恩科,雁洛兮果然轻松过关,可以全力准备府试了。 看着要学的课程,她挑挑拣拣。周礼就算了,四万多字的繁文细节!她直接放弃这块。 诗赋也算了!开始以为天下诗词一大抄,她大脑里的库存多,应该可以应付。等进得书院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年少轻狂。诗词歌赋岂是会背几句经典就能糊弄过去的?那是随时随地,任何景观事物,吃个葡萄都有可能被要求来几句。 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在行家面前作诗,一张嘴就得露馅,还是老实巴交做学问,研究经科吧,毕竟写策论相当于写议论文,她写过太多了,形换而魂不换。 幸好算科,医科和射(骑)科都是她长项,这个时代还没有八骨文,综合算起来,希望还是有的。 自从继承了雁医天道,雁洛兮明显感觉到自己记忆力的提高,手腕更有力气,不论是写毛笔字还是施针,手都非常稳,练了几个月的小楷,毛笔字进步很大,谈不上写得好,贵在工整清晰。 柏云书院真得是烧钱的地方,六科俱齐相对应的藏书用具,仅是骑射科的设施场地护养和饲养马匹,就不是一般书院望尘莫及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这里的寒门比中国古代更难出贵子,要全面掌握这六常科,没有钱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仅靠读圣贤书连秀才都难,更别谈后边的细化学习了。中国古代从秦始皇就开始与那些门阀世家战斗,进行了八百到一千年的惨烈争锋,才在武则天的铁腕下基本平稳。 而这蓝盛皇朝延续了千年,虽然中途也有各种战乱分裂,但不曾断裂,说明门阀世家与皇权都有妥协,反应在科举上就是要求人才的全面发展,而非仅仅是制造寒门集团与世家集团的战斗。 尽管她还有无数的事情没有完成,庄园,沼气,香露,雁医馆……雁洛兮硬生生把自己按在书院的养性阁里抄书。 养性阁占地极广,藏书按照六常科分区,书架有六层高,每一层的架子上书册一本本摞放着,除了书,还堆叠着一些卷轴帮助看图说话。 桌前,雁洛兮先抄了一遍《蓝盛律疏义修订版》,逐条律法记到脑子里。这种抄书的方法妙极,一遍下来,虽不能说过目不忘,但记个七七八八不成问题,还练了字。之后开始抄写《四书章句》,从开始练字起,她就刻意抄写四书里面的内容,《论语》和《孟子》的内容,早就熟记于心,她现在是在逐章细化,根据原文看注释,加深理解。 读多了,认真理解后,再不觉得枯燥,她开始得了乐趣,反而越发投入。 桌案前的《孟子尽心上》: 【孟子谓宋勾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 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这段是孟子问宋勾践:你喜欢游说吗?我游说时,人家理解,我悠然自得无所求;人家不理解,我也悠然自得无所求。 宋问:如何做到? 孟子答:崇尚德,爱好义,就能悠然自得无所求。所以士人穷困时不失掉义,得志时不背离道。穷困时不失掉义,所以士人能保持自己的操守;得志时不背离道,所以不会使百姓失望。上古人,得志时,施给人民恩泽;不得志时,修养品德立身在世。穷困时,独自保持自己的善性,得志时还要使天下的人保持善性。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看完注释,仅仅是这句话,岂止兼善天下,可以兼济天下,可以兼爱天下……而这独与兼之间的关系,可以有太多种理解,若能处理好这个关系,就是人能在世界安身立命,幸福生活的至理名言。 爷爷曾笑着说,他那代人,年轻时都在为先挣一个亿而努力,奋斗的过程充实而开心。达到这个数字后,钱越来越多,但那份快乐的感觉消失了,好像那钱不是自己的,于是拿出来做慈善,做研究,做各种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后才又找到快乐的感觉。 看这段文,雁洛兮忽有感悟,也许一切都有定数,到了那个度,就是要有兼善天下,恩泽天下的心方能得始终,甚至于……这就是天道。 风过无声,人到也无声。 正在聚精会神读书的雁洛兮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吓了一跳。 “神经病呀你!”看清来人是白墨,她小声骂了一句又问:“不是说好只能晚上到我治疗室里秘密接头吗。” 白墨冷着脸来到她跟前道:“需要保密的是雁神医,你现在是雁砚席,连个小童生还没考上,有什么要保密的。饿吗?你哥煲的鸡汤。” 雁洛兮闻到一股香味从她手里提的食盒里传来,不太确定地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异香扑鼻,才确认是沈音沐的手艺,问道:“你去我家了?” “嗯。”撇了她一眼,白墨道:“上次针灸怎没说你要来学院?大夜里的,这么用功,还真让你哥说准了,整栋楼就你一人。” “走吧,一起吃。”提起餐盒到外间休息室,分了一半汤和鸡肉给白墨,雁洛兮解释道:“这不是临时决定的吗,下个月我府试和院试一起考,不拼命不行了。” 白墨吐了根鸡骨头:“这汤和鸡的味道都不错,你哥倒是挺贤惠,就是年龄大了点,许人了吗?” 雁洛兮一听就跳了脚,骂道:“你才年纪大呢,你就是个老姑婆,出多少聘礼都没人嫁你,还肖想我哥,美的你吧。” 白墨噗嗤一笑,抓了张没写过字的白宣纸擦手,“行了,我不过说一句,男子过了二十就是难嫁呀!明年要是你能考中进士,还能好一些,是得抓紧了。 雁洛兮还是不依不饶,严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哥早就订过亲了,你少惦记。” “行行行……朋友一场,骑射科你还没好马吧?我送你一匹快长成的汗血宝马。” “两匹,汗血宝马,一公一母。” “你……别过分!”瞪她一眼,白墨把鸡骨头一起包起来,递给雁洛兮一张新的宣纸擦嘴。 “你惦记朋友的哥哥,本就不该,还出言不敬,多一匹马就算是赔罪了。”给白墨诊治过几次后知道她乃雪岩国大贵族来蓝盛求学,自然不会客气。 白墨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记仇的家伙,先帮我看看再说。” 雁洛兮抬手点在白墨的天门,神气顺丹田升起沿手尖输入,白墨身体的内环境清晰可见……除了心脏,头部和y部,身体其它部位的骨头洁白晶莹,坚硬如岩,而那毒蛊似乎也聚出了形状,仿佛一条半透明伸着长舌的蜥蜴趴在肩上随时准备冲上大脑把她吞噬掉。 倒吸了口寒气,雁洛兮收手,沉头深思。白墨苦笑,严肃道:“那畜生出现了?” “嗯,你觉得还能控制吗?准备怎么办?” “现在还能控制,雁砚席怎么看?” 雁洛兮沉思片刻,严肃道:“不管是谁传你这功法,我认为都是不怀好意。如果再继续,那蜥蜴一定会进入你头部最后彻底控制你,我建议你现在可以停止修炼了。全身淬骨已完成,心脏,头部和y部不可再练,否则你就不是人了。” “你才不是人呢!” 雁洛兮强调:“被毒蛊控制了头脑。”指了指她的头:“不是人是傀儡。” 又指指她□□:“坚硬如铁,你如何行人事?” 最后指指她心脏:“寒冷如冰,算了,朋友一场,我到时给你披麻戴孝。” 白墨“哦”了一声,道:“知道了,先帮我控制住它,等你考完院试回来彻底解决吧。” 雁洛兮挑眉道:“没问题,但在彻底解决之前,你必须戒酒。” 她指着肩:“那畜生就趴在这里,你千万不要饮酒误事。” 白墨毫不畏惧,挥手道:“怕什么!这么多年了……” 话音未落,休息室外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闭言进入读书室,默默地各自挑了距离较远的位置坐好,继续看书。这个时间来养性阁,雁洛兮直觉这是来找她的。果然,来人道:“洛兮,还未休息呢?” 雁洛兮忙站起身,拱手恭敬道:“周山长也未休息?” 周山长轻笑道:“我想着你也许还在用功,就来看看。俗话说县试难,府试难,道试最难;乡试易,会试易,殿试尤易。你虽基础好,但应试学习短,又偏科。我来帮你把经字科,赋字科和礼字科一起过过。” 周瑜城山长手把手给她把策论的重点细细讲解,突击教学。 --- 府试开考 府试和院试都要到府城去考,主考人是知州。 届时还要多揣摩府尊和提学官素日作的文章,迎合其喜好。在书院读书的优点就是先生们会帮考生考虑到主考的喜好,侧重辅导。 雁洛兮县试六科考完补习了不到一个月,就马不停蹄地往省府赶。 三年一次的府试大考,赶考的考生至少提前一个月便要赶到考试的省府,不然连客栈都订不上。 幸运的是文沙县距离省城近,省了雁洛兮很多时间。孙辽早已帮她收拾好了行李,学院把所有通过县试考生的路引,考生证明,作保手续等繁琐的手续也准备好了。 出门在外又是科考,雁洛兮想要沈音沐与她同行,可是庄子里离不开人,沈音沐留守,给她准备了三百两银票,又换了几十两的散碎银子递给孙辽当零花。 过了县试六常科还没来得及庆祝,雁洛兮直接就上了船。沉鱼落雁的家人们都到了文沙县的码头,沈音沐拉起雁洛兮的手,晃了又晃,叮嘱道:“考完别耽误,跟着书院的船回来,下次乡试提前安排好,一起去。”说完又转向孙辽:“你一路上要好好照顾家主。” “青君,青君,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赶考。” “噗……!”本来还撅着嘴的雁洛兮看着扑过来抱住她大腿的林豆豆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蹲下身把孩子抱起来道:“好,就带着我的小徒弟一起去赶考。” “豆豆快下来,别闹家主!”孙氏慌张上前想要止住儿子,却见家主抱着孩子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只好安静站住。 沈音沐也有些无奈,知道这次自己不陪她去,这是心里不高兴了,叹口气道:“孙辽,一定要照顾好家主和豆豆。”说完又多递给她二百两银子。最后殷切的看着豆豆道:“你要乖,如果表现好,回来就让你奉茶正式拜师。”既然洛兮疼这孩子那就正式收到门下吧,六岁也是个开始读书学医的好年纪。 林豆豆拼命点头,一边招手跟他爹亲道别一边被雁洛兮抱着上了船。 书院包的船有两层高,整船的学子们纷纷招手与码头上的亲人们告别。雁洛兮抱着豆豆和孙辽站在船头,船越行越远,码头上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了一个非常非常小的黑点,雁洛兮丹田运气聚目远眺,她知道那个小黑点是沈音沐,只有他一个人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他应该也是想跟自己一起去的吧!这样想着,雁洛兮的心情开朗了很多。 不到一天的船程,不过黄昏时分大船就在省城的码头靠了岸。 “真热闹!”一下船,已经在船上吃饱睡饱的豆豆小朋友高兴地拉着雁洛兮东看西看。蓝盛朝的整体水运看来够发达,文沙县的码头靠海所以很大,省府的码头在南北流向的运河与西东流向的文沙江交汇处,比文沙的码头还大。 书院包的客栈离考场很近,这又免去了她们这些晚到者找不到住处的烦恼。 即便如此还是晚了,店里只剩了带院子的上等房。本来雁洛兮也打算住上等房,最少要住半个多月,临时抱佛脚更需要安静的环境安心看书复习,何况还带着孩子呢。 三人安顿好,美美睡了个懒觉。 第二日早餐后,孙辽跟着书院的书使去熟悉考场的位置。雁洛兮就在客栈里专心看书,豆豆坐在边上练大字,看草本图,这么小的孩子一坐一上午不喊累也没觉得枯燥。 “青君,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回来。”跑了一上午,回到院子看到安静看书和练字的一大一小,孙辽不敢打扰,轻声问了一句。 “咱们三个一起去吧。”雁洛兮放下书本站起来,揉了揉豆豆才刚长出软发的“小秃瓢”,拿过帽子给他戴上。 “你不看书了?” “出去转转,休息一下,回来再看能记得更清楚,走吧。”雁洛兮拉起豆豆的小手一边走一边嘱咐他时刻都要拉紧自己或孙辽的手,要是被拍花子的坏人偷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豆豆乖乖点头,拉着雁洛兮的手紧了紧,但眼里并无太多恐惧。雁洛兮忘了豆豆更小的时候就跟着小乞丐们在街上混了,“逛街”的经验还是有的。 客栈周围酒肆林立,府试季到处座无虚席,她们三人选了一家看着很气派,里面的下酒菜品种不少,价格也算便宜的酒肆坐下。每份不过十五文钱左右,点了煎鱼,鸭子,清炒菜丝,小葱拌豆腐,粉羹之类,六十文全部搞定。 三人吃得很高兴,又给豆豆买了几身换洗的衣物,雁洛兮回客栈继续学习,让孙辽抱着豆豆四处逛逛尤其是干花市场,种子,陶瓷等,了解一下行情和寻找供应商。 如此三天后,府试开始,一共考三场,每场要考两天,第一场赋礼科,四书五经诗词礼记法;第二场是实物科(算科和基本数理化);第三场则是经科,基本就是策论。 早早四更天,孙辽叫起雁洛兮拿出沈音沐给她准备的大衣,是雪服上拆下来的外件,防风防水防脏,再加上大羊绒披肩,这个天气也是尽够了,还方便检查,然后就是用她加绒帽衫套改造的,看似厚长袍样的衣服:“大公子说让青君今天就穿这套衣服,两天时间既舒服又暖和。” 雁洛兮觉得很窝心,但心里还是有点埋怨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不肯来陪自己。 “这是小锅,大公子提前给炸好了面条,烘了几种菜干和蘑菇,还有肉干,你到时买些热水一泡就能吃了,暖和又舒服。”雁洛兮眼眶有些湿润,为了自己考试他连方便面都研究出来了,一起来多好,还能在这府城玩玩,考察一下。 进了考场,雁洛兮按牌引找到了自己考号及房间,只见冷冰冰的几块板子架成个板床,上面放着黑到发亮的被褥,不知被多少考生用过了。 即使雁洛兮有轻微洁癖,也不敢嫌弃。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吃喝拉撒这种人生重大问题时不时的就会跑来烦恼她一下,治好了她在家乡养成的卫生挑剔症。拿出包裹里雪白的床单,铺到褥子上面,再用雪服外件隔开被子,晚上就不用担心会被冻病或脏到做噩梦了。 一切安排妥当,没过多久考官进场,开始放题了。 几名皂隶捧着木板在考场上走来走去,看着考生们抄下试题。 雁洛兮心情紧张的把所有问题从头看到尾,周山长告诉她童试之所以难,是因为满是小题,东几个字,西几个字,连句整话都没有,如果不能确定其出处,很容易写偏题。想不到这次的考题真是惊喜,最起码有简单整句。哪怕只是诗经里的一句,还是《四书》里的经句,一句整句可以帮助找到出处,如此写文章,对于雁洛兮来说就简单多了。 心里有了底,她先拿圆珠笔逐一打草稿(这样写快了很多)。先写一篇三百字左右的四书文,也是预习到的知识。雁洛兮又反复查了错别字,避讳,空格,检查满意后再用狼毫小楷工工整整的誊抄完成,第一道题就用了一个多时辰。 如此马不停蹄,中午巡场皂隶过来送水送饭时,她只要了热水装满了杯,饭都没顾得吃,趁着有灵感拼命写。 写到《蓝盛律》和《历代名臣奏议》等律法科时,雁洛兮发现她不过草草读过一遍这几本书,大脑却异常清晰,心里不由叹息,若不是从小就被爷爷压着学医,估计她还能当个好律师或法官什么的。 头也不抬的写,直到天黑了,雁洛兮感觉饿了才收了笔。等试卷的字迹晾干后,她按下煮烧杯的开关,煮了一份方便面热乎乎吃起来,浓郁的香味立刻弥漫了考场,坐的临近的几位考生狂吞口水,对面的考生抬眼,狠狠瞪了她一眼,想想自己冷饭冷水脏杯子,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 吃饱喝足,雁洛兮伸展一下四肢,倒在木板上,裹起雪服外件隔绝了上面的脏棉被,别人都开始秉烛疾书,她暖暖和和的倒头大睡,梦中嘴角儿得意到微微上扬。 第一场的两天考得紧张,直到最后敲响金钟收卷时,雁洛兮最后一道题的试卷纸才干。 考场的门打开,走出来的考生们样子都不好看,嘴唇发白,面有菜色,有几位年龄大些的考生腿脚发软,若不是有家人及时冲上来扶住她们,恐怕就摔倒了。 “青君…” “青君…”孙辽一眼就看见了随着众考生缓缓走出的雁洛兮,明亮的样子,如皓月清风。 雁洛兮一出考场就看到把豆豆举高高到处找她的孙辽,忙迎上去捏了捏豆豆的小脸蛋,笑道“豆豆,有没有听孙青君的话?” “很听话的。” 豆豆呵呵笑,伸手想换人抱,孙辽就势把孩子递给雁洛兮,拉着她就往街角走,“快过来,看……谁来了!”雁洛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角落里头戴面纱,一身青衫长身玉立的男人。 沈音沐浅笑:“洛兮,累了吧。” 下午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模糊了五官,却是肤白如玉,眉睫染上的淡金色晃了眼,他赶紧低头压住心底的慌张。 雁洛兮突然欢喜,压在胸口几天的不快一下子就散尽了,从心底透出的笑意染亮了整张脸:“哥,你来啦!” 回到客栈,雁洛兮好好洗了个澡就爬上床四仰八叉着去补觉了。考试之间会休息一天,第二场全是她强项,明天就好好休息不看书了。 休息一天,雁洛兮的心情非常亢奋,不看书也不跟着孙辽逛市场,就是整天黏着沈音沐,走到哪里都要跟着,看着他洗床单洗衣服,就帮着晒。跟到厨房里看他煲汤做菜……总想伸手帮忙,沈音沐一看她,她又赶紧收手好像做错事般冲人家傻笑,又好像特满足特有信心那种…… 沈音沐轻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雁洛兮的头发,道:“不跟哥生气啦?” “哪有的事,哥竟乱讲话。”被说中心事,雁洛兮脸一红却还是不肯离开,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 第二场应科试对雁洛兮来说就好像给大学毕业生一堆小学三四年级水平的应用题,毫不费力。午餐后不久,全部答完且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雁洛兮就站起来交了卷。 ----------- 没看黄历 沈音沐的后勤和思想工作细致又到位。 府试三场,雁洛兮不仅不见任何颓废,反而越考越精神。休息了一周,一边继续复习一边等待府试成绩出榜,看到第一名的榜单时她吐了口气,这算是收到了“初中录取通知书”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考完府试,雁洛兮没有如那些同年般丢下课本跑出去狂欢,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面继续温书等待下一场。院试被安排在府试放榜后的一周,一般考两场,包括正场和覆试,每场考试时间为一整天。 院试是由省府的提督学政为主持,录取秀才。只有通过了院试才能得到“秀才的学历。” 院试正式考试前,先考了一场经古。由学政出经解、史论、诗赋题目,雁洛兮选作了道数题,递上去后考官规定了正场考题为“四书”文一道,经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第二天的覆试为“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并默写《圣谕广训》一二百字。 交了考卷,雁洛兮的“万里科举路”算是走完了第一步。她自我感觉良好,结果如何,不去管了。而沈音沐一句“庄里不能离人太久。”她就老老实实跟着人家上船,回家转了。 孙辽气得咬牙切齿。来时说好考完后的狂欢喝花酒呢?踏青遇美人呢?河畔诗会温柔乡呢?啥都没干,说回这就回去了。 真行! 多大了! 还这么听哥哥的话! 孙辽怨念很深,站在码头送她回乡。雁洛兮满脸愧疚,把身上的三百两银票也塞给她道:“你在这儿等放榜,别省着,自己开心些。记得多逛市场,有合适的干花或种子都买回来,有好的供应商也邀请到沉鱼落雁来考察洽谈。” 放榜要到五月底了,得留个家里人在这儿守着,毕竟在正式确定录取名单之前,学政需要调阅准备录取为秀才的考生的县试和府试的第一场答卷,将院试的答卷与之相对比,主要是核对考生答卷的笔迹,防止请人代考者被录取为秀才。 这工作量可不小,需要时间。 雁洛兮感觉自己现在时间上有些混乱。她习惯在手机上看时间月份,而这里人说的时间都是农历,比如她说的四月考试,实际是她世界的五月某天。 还是得尽快习惯这里的时间才行。 回程依然订的两层客运大船,有自己的专门房间。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娇弱的男子,她这个大女人当然不能让他们去大仓里挨挤啦,更何况家里掌钱的大老板在呢,就是有钱。 船里的餐厅在一楼,空间比较大,摆了十几张桌子,里面的客人也就坐满了一半。 雁洛兮牵着豆豆,沈音沐带着有面纱的黑色帷帽跟在后面,要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船小二娘马上奉上菜单,笑道:“客人先要壶茶吗?这是文江中游,此处水泡的茶不疾不徐,正正好。” 雁洛兮见沈音沐点头,轻笑着答道:“好。” 船小二娘很是麻利,不多时,茶点就摆上了桌,栗糕,水晶饺,蟹肉包。担心船晃不稳把豆豆抱到腿上,雁洛兮拿出煮烧杯倒出两小碗早上煮好的小吊梨汤递给他们先喝,免得吃着点心干。 这些日子不见,沈音沐看上去面色苍白,还是那么瘦。雁洛兮担心他吃东西太少营养跟不上,在手机下载的美食帖中找了许多食疗的营养汤食谱留在沉鱼落雁,强行规定他每天必须喝一盏。 见到吃的,豆豆举筷吃得飞快,雁洛兮不由笑道:“别吃太快,细嚼慢咽,看大公子吃东西多优雅。”听罢,豆豆慢了许多却不赞同地摇头道:“青君不在家时,大公子都不好好吃饭,爹亲天天发愁,说不能跟大公子学。” 雁洛兮蹙眉,看着沈音沐问道:“为何?” 沈音沐赶紧低头快速喝了两口梨汤,嘟囔一句:“只是吃不下。”好像犯错误的小学生被班主任现场抓包般紧张,雁洛兮实在不忍心责备他,拿起小盘把栗糕,水晶饺,蟹肉包各加了一份推到他面前命令道:“喝完梨汤,这些都要吃完才准你下船。” 话还没说完,一旁突然传来声刺耳的尖笑:“文沙县丞,你们这儿不仅男人与女人同桌进食,居然还有妻主伺候着男人先吃,简直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当地官员怎么教化百姓的,太不像话了。” 这尖笑声大殊为无礼,豆豆吓得嘴里的肉包都掉了下来。雁洛兮偏过头,望向说话之人,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发福中年女人,趾高气扬地对着坐她对面的女子义愤填膺。 雁洛兮一眼就认出那个一脸哭丧的女子正是县丞,眼神相碰,县丞一副要给她作揖的歉意笑容,雁洛兮一笑,没把这挑衅之语放心上,夹起肉包塞到豆豆嘴里,安抚他安心吃东西。 “高衙内,我们这乡野之地自然不能与京城比。哪家娘们娶夫郎不是得花光积蓄才行,自然会多爱护些。”县丞态度恭谨,对着那上首连连低声解释。 高衙内冷哼:“就算边疆苦寒之地女子娶夫,图了好生养能干活,允许抛头露面,那也严格遵守礼数尊卑。平沙城和文沙县的男子,虽不能与帝都的夫郎们诗词歌赋,美貌纤秀相比,但总是孔孟之乡,贤良淑德总是要教导的……” 这神经病不停在耳边嗡嗡,雁洛兮咳了一声,顺手倒了杯茶,递在了沈音沐掌心,笑道:“哥,喝了这杯茶,我们去外面吃点心看河景好不好?” 沈音沐领着豆豆,雁洛兮提着煮烧杯和打包的点心走在前面上了甲板,想去船头吹风看河景。迎面,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身影款款走来,擦肩时突然脚拐了一下,那人毫无征兆地向雁洛兮倒来,她一惊本能的伸胳膊想要接住,沈音沐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手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扶他站好,轻声说:“公子请小心。” 那男子撩起面纱,精致完美的五官顿时引起周围人的惊叹,声音妩媚,“谢公子相助。”他嘴上这样说,却抬头看向雁洛兮似有羞赧,沈音沐一松开手,他随即跌落在地,嗫嚅着说:“我……我的脚拐了。” “公子可有家人同行,我去帮你叫。” 雁洛兮皱眉,感觉今天没看黄历,一路不顺。退后一步拉着沈音沐上下检查一番,看着没受伤,这才柔声嘱咐道:“河上风还挺大的,你身子弱,先带豆豆回房休息,记得把那几块点心吃了,再喝些热茶。” 沈音沐柔柔看着她,点头带着孩子走了。 雁洛兮退开几步,恪守礼仪,微一颔首,转身去找船员帮忙,白衣男子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挫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第一次见了他,哪个不惊为天人,而这个小地方的女人竟然无动于衷。他皱起了眉头,缓缓又把面纱覆上脸颊。 “雁家主,没想到真是您!” 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雁洛兮叹气,预感又没好事。一侧头看到一个淡蓝色身影算是吐了口气,笑道:“李主事,没想到在这碰到,好巧。” 李记主事李德一拱手,笑道:“我正要往沉鱼落雁走上一遭,不想在此处偶遇,真是巧。”言罢,介绍她身侧的一位儒雅青年道:“雁庄主,这位乃泰州司马王文王大人,此次与我同行,特意来文沙拜见雁家主的。” 哦?雁洛兮有些吃惊,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见过司马大人。” “雁庄主客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仲礼所说的雁神医了,你那酒精着实救了不少边关将士的性命呀!”雁洛兮这才知道李德,字仲礼。这位王大人乃泰州司马,西北边州也得有从六品,为酒精而来,恐怕自己的小庄子满足不了需求。 在李德的引荐下,雁洛兮约好一个时辰后去她们的房间详谈。 回到房间,沈音沐已经吃完了点心,正坐在茶几前喝茶。豆豆脱了外衫,只穿着舒服的棉衣服裤偎坐在床里安静的看着草本画册。 雁洛兮呵呵一笑,捏了下沈音沐的下巴,问道:“都吃了?” 豆豆抢答:“青君,我看着大公子呢,三块点心都吃了。” 沈音沐看着她轻笑不说话,雁洛兮弹了他一脑门扭头夸豆豆道:“豆豆乖,以后要帮师傅盯着大公子吃饭。”豆豆表情严肃,郑重点头接受了任务。 沈音沐笑眯眯地看着一大一小互动,心底几乎柔成了水,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顺手拿起一本雁洛兮随身带的书《礼记学记》,问道:“一年,视离经辨志,洛兮时间紧迫,可有问题?” 通常书院里读书的第一个年头,要先学习如何分章断句,要有师长手把手教导,才能辨别出志趣意向,看懂且理解经句中的深刻含义。雁洛兮庆幸自己曾经的教育,虽然古文造诣没那么深,但是基本名篇都学过,有标点符号,断句清明,文章学得没那么多,但篇篇熟记句句理解。 她高兴地偎上前,让沈音沐看自己标上的符号,炫耀道:“以此断句,是不是文章看着清楚又明白呢?”没有断句,就是一堆文字,无师讲解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些摇头晃脑,死记硬背无师指点的书生对圣人语,大多不求甚解。 可见世家对寒门的文化思想统治渗透在每一个细节里。想要擅自改变那就是跟整个关陇集团,士族集团作对,皇权都能给你拉下马,隋炀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所以雁洛兮只敢自己加标点方便自用,自己庄子里的扫盲班弄些简单实用的,可是不敢像刚来时那么异想天开,随便整理些书籍或写东西拿出去卖钱。 沈音沐点头:“自古圣学无句断。大儒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揣摩分析章句,明辨圣意,之后教与后学。洛兮这么快就能自己断句,疏校释注,定能高中。” 雁洛兮被夸,高兴地扑床抱着豆豆揉搓他的小秃瓢,自夸:“师傅是不是很厉害。” 沈音沐无奈,只好抱走呵呵呵笑个不停,拼命点头的林豆豆,放在自己身边让他安静看图册。 雁洛兮的魔爪无处可伸了,只好老实坐好告诉沈音沐与泰州司马偶遇一事。 沈音沐沉吟了一下,说道:“泰州与西紫交接,更是有万顷土地被更远处的回纥人占据。如今强匪出没频繁,边城将士苦守多年,艰难不言而喻,没想到山西王氏的女子会去泰州任司马?” 沈音沐解释道:“蓝盛的士族有琅琊裴氏和山西王氏等几个千年不倒的大家族,通常这些家族的女子多在朝廷中担任清贵职务,如国子监的几任祭酒都出自这些士族家庭。而司马这个职位却是一个级别不低,俸禄挺厚,实则手中无权,不能管事的闲职,多为安排给犯臣或老臣养老退休的去处。” 雁洛兮蹙眉:“王文看上去温文尔雅,年轻有为,如此确实不该为泰州司马?” 沈音沐叹气道:“百年来,朝廷和民间重文轻武越发严重,边城难招军士,为补充缺额,当地官员强抓壮丁,强行给他们在脸上刺字。” 雁洛兮问:“是黥面吗?”她知道在中国最早是朱温那厮开始用黥面这种方法管制军人,宋朝有延续但没有明确规定,但很多人还是认为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识别方法是宋军士气不高,屡战屡败的主因之一。 沈音沐摇头道:“刺字一般用来识别番号所用,而且不一定要在脸上。黥面的军人主要是降兵,配军和逃兵。” 卧槽,雁洛兮心底一沉,这蓝盛朝怎么跟宋朝似的,不会在最繁华的时刻被人给干掉吧? 按理说秦始皇千年后也就相当于中国的唐中期,怎么这里的民风官风□□到与宋朝相似呢。千年的平静,也许还有千年的糟粕。 怀着复杂的心情,雁洛兮进了李德李仲礼的房间。 ------------- 边地苦寒 入座后,雁洛兮没多客套,开门见山问道:“王司马想要与我如何做酒精的生意?” 王文笑道:“雁庄主真是个爽快人。”既然对方很痛快,她也就单刀直入了,问道:“敢问雁君生平可有何夙愿?” 啥?怎么是有什么梦想之类的高尚问题呢?雁洛兮不好意思说就想睡到自然醒,有心情了搞点喜欢的副业,她面露微笑道:“司马如此一问,倒是难住了我。” 王文语气庄重:“我想与雁庄主合作,是看庄主人品高洁,捐献了预防天花的牛痘疫苗,沼气火的要价连平民之家都可支付。这次仲礼带到边关的酒精更是救人无数,只是价格对于边城军民来说实难承受。故,此次特与仲礼同来文沙拜会雁庄主。” 雁洛兮默然垂眸。 王文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的光,不是商人逐利的贪婪而是一种为了心中道义想要帮助守护更多人(边城军民)的心愿。雁洛兮不是圣母,难道酒精的制作方法也平白给出去?她心里有些纠结。 过了片刻,雁洛兮索性把问题抛回去,直接问:“王司马是想求酒精的制作方子?” 王文与李德对视一笑,赞道:“雁君果然有兼济天下之心。我等想与雁君做生意,当然是希望在能广济天下的同时,大家皆有收获。” 雁洛兮挑眉:“哦?王司马不妨说来听听。” 王文道:“边地苦寒,战乱不断,除了强匪也有侠义之士被迫落草,虽如此,但也有守护一方百姓,抵抗外敌之心。然,若无生息之道,一切皆是枉然。” 雁洛兮顿时明白了,她这趟特意跑来就是为边城招商引资来的,倒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官员,越发直言道:“王司马是想我去边城开厂做酒精?不知可有具体的合作计划?” 王文与李德同时起身,在胸前抱手,略躬身,揖礼道:“雁君若能如此,可救一方百姓。” 雁洛兮微微颔首:“酒精本身是从酒里提炼,酒的价格摆在这里,再如何也不会便宜很多。” 王文立刻追问:“边地寒冷,酒可暖身,当地人都爱喝一种用树根或稞发酵的劣质酒,偶有喝死人的情况,倒是非常便宜,不知是否可用?” 雁洛兮一听笑了:“那就没问题了。欢迎二位明日到沉鱼落雁来考察一下。” 客船抵港,榆林和张铁接到三人时,已快黄昏。阔别离开一个多月的家,雁洛兮发现自己的主人院子已经竣工。 想来她从书院开始读书到赶考,没日没夜一路狂奔,生意和整个庄子的打造都是沈音沐在操劳。雁洛兮兴奋地看着“落雁居”三字牌匾,字体清俊挺拔,木雕有雁栖息,就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房子为红砖材料,客厅的材质是硅藻泥和竹子,浴缸是水磨石,房间的隔墙一直延伸到外面,有个超级大露台正对着庄子里的竹林,露台上摆着竹椅竹桌。 卫生间的马桶在盖展示间时,雁洛兮就与木工和砖瓦匠一起讨论出了用木头及砖瓦设计出简易马桶,不仅干净卫生,粪便更可以通过地下管道进入坑池作为沼气的原料。不过蓄水只能靠手工,所以每个卫生间都置办了水缸。 雁洛兮最在意的还是房间的金属丝地暖,有个可以煮热水的简易开放式小厨房,看着木匠和铁匠新打造的橱柜及各式用具,整个房间的基调就是简洁明快。 雁洛兮的浴室最是重点打造,里面基本使用了水磨石,她知道淋浴最不好弄,看到架上的花洒,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音沐。 见她高兴,沈音沐也很开心,解释道:“《盛京梦华录》有载:‘彩山左右,以彩结文殊,普贤,跨狮子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辘轳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飞瀑状’。花洒没有那么难,可是谁会这样洗澡洗头发?太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这样洗澡才能洗干净。赶快,我要沐浴。” 见她兴奋的要脱衣,沈音沐命令人把水温调好后倒进安置在池上面的大木桶里,一开阀门,热水哗哗流淌而下,雁洛兮乐得直蹦高,吼着让大家都出去,终于可以洗个痛快澡了。 热水倒头浇下,雁洛兮惬意的冲了很久才开始倒上洗发水仔仔细细揉洗头皮,洗脸,反复几次后,就着热腾腾的水雾,她从小陶瓶里倒出几滴精油揉入头发末梢焗着护发,这才开始洗全身。 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她上来,孙氏有些紧张,恐怕家主被热气熏晕在里面。沈音沐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道:“无妨,侧面有开玻璃窗透气,家主就是喜欢多洗会儿,再把木桶倒满温水即可。” 蓝盛朝已经有了玻璃,只是质量很差,污浊不清澈,所以好像很鸡肋没什么实际效用。雁洛兮却认为用这种玻璃作为房间的窗户和浴室的间隔还是很好的。不够透明但总比纸强,还能多些自然光线。沉鱼落雁的所有房间,她都要求杨大力和刘三在盖时就想办法按上双层玻璃窗,张宁也成功研制出与之配套的木窗框。 有展示厅这个活广告,包工队的活忙得排到了几年后,两位队长不断招人扩大规模,已经在本地做出了名气。 雁洛兮花了一个时辰,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大有要把到这个世界半年来积攒的所有污垢彻底洗净的架势。 关了阀门,胡乱套上挂在屏风上的衣服。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只是刚洗完澡的热乎气儿一遇到自然空气,觉得清爽无比,雁洛兮想去大露台坐到竹椅里享受一下风景。 “烘干了头发才可以出门。” 见她这样就要往露台跑,沈音沐放下手里的账本皱了皱眉头,拉她坐到软塌上,拿起布浴巾在她头上揉来揉去帮她擦头发,顺口吩咐孙氏道:“你回房去照顾豆豆吧,不用在这里候着了。” 在小厨房里点燃沼气火,燃了几块熏香放到一个长柄熏炉里,沈音沐一手抖着她那头黑亮柔软的长头,一手举着熏炉熟练的熏蒸起来,“桌上有茶水,自己喝。”他不忘叮嘱一声。 雁洛兮觉得很舒服,有人照顾的日子真好! 喝了口茶她道:“哥,展示区和牛羊区的浴室分男女做出这个淋浴花洒来,今后大家沐浴,都不要用浴盆啦。” 沈音沐道:“这样恐怕不方便,天天沐浴者,岂不是次次都要从头淋到脚,打湿头发?若不及时烘干,极易生病。” 雁洛兮道:“用油布做个浴帽套上就好了。用流动的水洗浴更卫生,可以防止交叉感染疾病。另外头发最好不要超过4天就洗一次,可以减少脱发,青春常驻的。” 沈音沐轻笑:“好,回头我就去安排。如此那些按了沼气池的人家又得改造浴室了,我们沉鱼落雁又多了一块进项。” 雁洛兮很得意,道:“有哥在,咱们庄子岂止日进斗金呀,到时多攒点,我给哥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多到让你妻主家绝不敢小瞧你。怎样,够意思吧。” 平常雁洛兮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时不时还爱调戏他一番,也习惯了。现如今,她一身馨香,衣衫不整,乌发斜垂在雪白的长颈边,尤其是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沈音沐喉头一动,双腿发软,连那手里的青丝都觉得有些烫手了。心里一紧,他感觉自己越发情难自禁。 她说要为自己准备嫁妆。 烘干了手里的长发,把熏笼搁在桌上,他双手拄住桌面勉强站稳了身体。雁洛兮说得洋洋得意正高兴呢,突然发现他脸色煞白,慌忙起身扶住他,关心道“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无妨,可能是晕船,头有些昏,四肢无力。” “哎呀,晕船回来就该回房好好休息。”雁洛兮扶着他往外走,却发现他好似浑身气力被抽光般发软,索性把头发往头顶一盘,半蹲下身道:“哥,别走了,我背你回去吧。” “洛兮,我想到樱桃树林那边去吹吹风,可能会好些。” “好。”迅速整理好衣衫,把他轻轻背起,心里叹了口气,雁洛兮觉得很失败,自己的第一位患者呀,养了这么久体重还是这么轻!莫非还有没被发现的隐疾?嗯,有些轻度厌食症的倾向,她在心里慢慢盘算着。 天边的小太阳给夕阳留了一抹橘色的光芒。 沈音沐安静地趴在雁洛兮背上,半张脸紧紧贴在她的肩颈处。雁洛兮脚步轻盈,沿着高大的樱桃树慢慢走在沿江的高地上,五月的江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两人一路沉默。从他轻浅的呼吸,紧贴的身体,雁洛兮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依赖,意识到应该不是身体而是心病,遂开口问道:“哥,你那个未婚妻是不是对你不好!?” 他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身体贴的更紧了。 果然如此!赞叹自己料事如神,雁神医赶快安慰道:“哥,她不仁,你就弃,别傻乎乎的整天自己伤心熬坏了身体。回头咱把这亲事跟她退了,想要赔多少钱,给她完事。你看易方那小子,就因为是父母早早给订的亲不敢退,如今被那恶女吃得死死的,整天拿退婚说事勒索钱财,如此这般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更潇洒呢。” 说完了她又担心自己这意识不符合这个时代,耽误了人家。毕竟自己家乡的男女都可以申请百分百符合自己心意,量身订制的生活伴侣,所以很少有人会为了迎合某个自然人委屈自己。而这里的人恐怕还是需要有个家,哪怕是受尽百般欺负,还是选择委屈自己。 “……我……没有因为她伤心……不在意的……也没见过几面。” 听他这么一说,雁洛兮心中有种莫名的欢畅,要不是双手托着人家大腿,她就直接拍胸脯了,兴奋道:“哥,你什么都别怕,等我考上进士咱就养上百名带甲护卫,进山给你和你那小厮报仇。然后再给你寻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大嫁。若是我考不上进士,那你就住在沉鱼落雁帮我管家,肯定让你发财,总不会叫人欺负了去。所以,你要放开心胸,好好吃饭,快乐生活,知道吧。” “那你……就别考上……进士了。” “嗨!”雁洛兮背着人还能跳脚儿,看来成为蓝盛女人后她的体力果然有长进。“是你说叫我考,现在又不叫我考,太过分了哈,我最近读书很辛苦的。” 看着她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子,沈音沐搂着她脖子的手握得更紧了,真想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感到她额头上有了些许薄汗却依然背着自己没有放下,他强压着收起了心底的所有依恋。 “洛兮,放下我,咱们回去吧。明早王司马还要来庄子上,你还是先把精力放在科考上,看看两个包工队是否能够分出一批人去边城。”抬手用袖口擦去她额头上的潮湿,借着黄昏最后的余光,他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迷人侧颜。 “哥,这是同意去边城办厂了。” 雁洛兮没有放下他,只是听话地转身往回走,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是愿意背他?也许这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方式就这样一直延续了下来,也只有如此她觉得自己好像才能真正安慰到他。 “王司马人品信得过,有了沼气火,去边城蒸馏酒精的确可以便宜很多。” “好的哥,都听你的,我们看看能不能先派一部分人过去筹建。” “洛兮,考上进士也让我来帮你管家好不好?”他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如泣。 “好!”雁洛兮爽快回答。 ----------- 劈这畜生 雁洛兮终于睡上了到这个世界后最舒心的带有软垫的床。新的棉被,新的褥子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一定提前晾晒过。 第二日醒来,室内微暗,雁洛兮起身拉开窗帘,天光已大亮。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拉紧窗帘趴回去继续睡个回笼觉,可又惦记昨晚状态不太好的沈音沐,一下子,彻底醒了,急忙洗漱一番穿戴整齐跑去饭堂吃早餐果然没见他来吃饭,实在不放心,忙跑去探看。 沈音沐好像很早就起了,一袭蓝色长衫坐在炕边的湘妃椅里,低头翻看着账本,案几上摆放着孙氏送来的煮鸡蛋,营养粥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黑芝麻奶茶。 见她进门,沈音沐慢慢一笑,雁洛兮不由得随着他的笑容忘记了一切责备之语,只是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煮鸡蛋剥了皮放进营养粥里劝道:“来,我喂你吃。” 一勺勺喂他,沈音沐吃得很慢,好像很没胃口的样子却笑着咽下了每一口粥,注意力都放在一直看着她上。雁洛兮怀疑他被奴役的那两年食不果腹,很可能在潜意识里就让自己不再喜欢食物或者不喜欢吃那些人给的食物,久而久之身体产生排斥引发出轻微的厌食症。当初大家挤在一起住着,热热闹闹的,他还能吃几口。现在他一个人住在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里恐怕病情会加重。 吃完饭,漱过口之后,雁洛兮问:“哥,你想搬回老院子继续与孙氏易方他们同住吗?” 他摇头:“我先给你把头梳好吧。” 他梳得很认真,笼起每一缕散发用缎带在头顶扎好,手指触到脸上时微热,他在发低烧,雁洛兮叹了口气,抬手拿走账本,把他拉到炕边按躺下,拉过被子盖好,道:“哥,你在发低烧,医治了这么久身体还是如此弱,还让不让雁神医毕业出师啦。” 他笑了一下,轻叹口气。 雁洛兮接着说:“你先卧床休息,闭目养神,午饭的时候我来接你出去晒晒太阳。” 他点头,后慢慢地说:“我没事的,你勿心忧。” 这时牛羊区的马厩里,迎来了两匹汗血宝马,马鸣咴咴,犬吠呼应,沉鱼落雁里顿时沸腾起来。白墨锦袍窄袖,长弓在背,一副胡人打扮,牵着马走进来,普望快步迎上去接过缰绳,激动地热泪盈眶。 雁洛兮听到孩子们“汗血宝马,汗血宝马”欢呼声,知道白墨来了,出了院子去诊室等她。 从没见过白墨穿猎装,雁洛兮顿觉心都腾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白色长袖骑士t恤,白色马裤,藏蓝色马装,黑色马靴,头盔,大宽腰带,马鞭和马刺…… 考进士时做一套,能不能靠外表多加些分呢。突然想起来设备包里有双蓝红相间的马术袜,长款的设计有压缩功能,给小腿部支撑,促进血液循环,当时她长途开车特意穿了这袜子。 “行了,别羡慕啦,给你也带了一套,一会儿练骑射时换上。”言罢,白墨扔过来一个布包。 “谢啦。”雁洛兮想着自己的装备,贼兮兮一笑,补充一句道:“你今天的诊费免了。” 白墨无奈摇头:“两匹……汗血宝马…一母一公。” “好吧,以后的诊费也都免了,外加沉鱼落雁金卡一张。”虽然西紫与雪岩国的汗血马不算太稀少,但在雁洛兮的时代,纯种的汗血马全世界也不过三千多匹,实在是太珍贵,已经算得上是国宝了。 两人说说笑笑,白墨按要求用透明皂洗净了脸手,换了病号服才进到治疗室就问:“你哥呢,怎么没来接待室收钱?” “都给你免费医治了,还收什么钱。对了,再次提醒,少惦记我哥。”雁洛兮瞪了她一眼,戴好帽子,口罩防护眼镜和手套,换上白大褂,在其头部施下银针,可以失去知觉两分钟。 迅速拿出设备,对着已经成型沉眠在她肩部的长舌蜥蜴开始扫描放大拍片子。突然,那蜥蜴的眼睛被紫外线一刺激骤然睁开,阴嗖嗖地瞪向光束,雁洛兮迅速记录下这个影像,蜥蜴没发现什么继续闭目陷入沉睡。 扫描完毕,雁洛兮对着片子拿笔在笔记本上临摹下刚刚看到的一幕,再次走进治疗室递给已经清醒的白墨。 “可否把这张图给我?”白墨表情古怪,那眼神她熟悉。把那页纸从笔记本中撕下来递给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能根除吗?” “可以,但得通过你修炼时把它逼出体外,只有脱离了你的身体,才能把它彻底烧死。” “如何?” “一会儿你运功,除了大脑,你还剩心脏与y部两部分未曾修炼,选一处把蜥蜴引过去。” 白墨略一沉思:“y部吧。” 雁洛兮对于要给蜥蜴当接生婆心有怨念,嘟囔道:“你丫多剩一块骨头不行吗?” “行啦,别跟个爷们似的,多大点事。” “少废话,不想以后内分泌失调而死,现在就给我老实点。” 白墨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也知这次治疗很尴尬,雁洛兮干脆搬了个长凳到浴室里,才让她按照要求躺好,在这儿就不用担心发生失禁之类的麻烦。 白墨引丹田之气贯穿全身,留出一条通道从肩部直抵□□骨盆,那蜥蜴感受到新鲜骨味迅速苏醒沿着通道下滑。白墨顿时感觉有‘冰雨’淋得浑身冰凉,然后有‘蚂蚁’爬过钻入骨髓瘙痒难熬。胸口起伏,呼吸开始发闷,想要抓挠出胸膛里的痛涨,她却强忍住那股邪火,牙齿咬得咯咯响,用尽力气攥紧拳抵抗住那股让人发狂的疼痛。 雁洛兮手指点在她天门,一道神气顺穴而入一路相随。抵达至□□骨骼处的蜥蜴,口中突然吐出一根尖细如针的管尝试深刺入骨,白墨剧痛难耐,大吼一声:“可用银针控制?” “莫怕,忍着点,那是小道,这次用我自身的大道气针,直接劈了这畜生。” 说完,一道如雷真气挡住了那蜥蜴口中细针管,力量反噬,细针管倒刺穿透蜥蜴脑袋,它嗷呜一声骤然睁大双眼却只看到,一罩面素白人影就被巨大的雷气震入了骨盆顺着通道滑出了体外。 随即一个男人的虚影附在蜥蜴身上想要站起,雁洛兮直接伸手一抓,强行将他按入到蜥蜴的肉身里……雁医天道中说,这是施蛊人的一点魂魄随蛊成长却不会溶于蛊,却是以蛊为养只等最后可以遥控用蛊修炼的主人。 雁洛兮这一抓,很有名堂,叫融魂。把那丝魂魄与蛊融为一体也就能彻底灭了。 剧痛消失,白墨睁开双眼,看到地上的木盆里有筷子般长度的蜥蜴不停蠕动着。 “是个男子。”雁洛兮看着她一下子就苍白了的面孔如实告知。 “知道了,接下来要如何?” “你先清洗一下,换好衣服,我去饭厅安排你的养身消炎汤药,连续喝七天防止体内发炎留下后遗症。” “这蜥蜴?” “大火焚烧,要足半个时辰,直到灰烧出红色后埋到花树下当肥料即可。” “我!来!烧!”白墨攥紧拳,面色阴冷,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 雁洛兮点头,径自去到餐厅写下药方递给易方去药竹堂拿药:半两蛇床子、百部、苦参、白癣皮和冰片。0.4两仙鹤草、大黄、防风、荆芥和薄荷。 忙乎了一上午,白墨的身体需要休养,考虑到方便就近观察治疗,雁洛兮把她安置在牛羊区的一间新客房里住下,七日后再一起回书院。 回到自己院子,雁洛兮认真清洗一番,换上白墨带来的猎装,穿上蓝红相间的马术袜,最后是从家乡穿来的黑色矮马靴,她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去看那两匹汗血宝马。 控制着激动的心情,雁洛兮先到沈音沐的院子里查看一番。 他还在酣睡,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隔着污浊玻璃的淡灰天光看他:睡容安详,眉心舒缓,呼吸轻柔。雁洛兮这才放心地转身,蹑手蹑脚往外走,仿佛有心灵感应般,他睁开眼睛,叫了声:“洛兮。” 她止步,笑道:“哥,吵醒你啦。想不想一起去吃午饭?” 他坐起身说:“好,一起去吃点吧。” 雁洛兮高兴坏了,抬手捂住他脑门,体温正常退了烧,真好!从煮烧杯里倒出一杯热水递给他喝了,又弄了热毛巾擦脸,戴好网巾调整好贯子的松紧度,还真看不出头发短。 此时饭堂里已是人声鼎沸,庄里人陆续来吃饭。饭堂的单间里,白墨吃完一碗老火鸡骨汤葱油鸡丝面,翘着二郎腿开始喝碗里的药。 “雁砚席,你庄子食堂的伙食不错呀。” “那是给你做的病号饭,都这么吃,我得看多少病人才供得起。”沈音沐随后走进来,白墨一见,马上放下二郎腿,坐姿摆好,雅正端方,贵气十足。 看她这德行,雁洛兮咬牙切齿道:“白砚席吃好了就赶快回房去休息吧,大病初愈,静养为主。”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本座的身体早已顺四时,适寒暑,棒的很。等你吃完,我教你骑射。” 易方端上来一盏“五味枸杞饮”递到沈音沐跟前,暖暖地笑道:“今天这汤是家主给的方子,用文火煎沸,滤出了药液,补气生津,驱寒安神,大公子快喝了吧。” 雁洛兮赶紧接过来,笑了笑道:“易方,做这么多人的饭辛苦啦,我还是老三样,再来三盒姜汁双皮奶,你蒸的杂粮馒头天下第一。” 易方双手在雪白的围裙上用力擦扯了两下,憨憨笑着:“我这就去端。” “给我也拿个馒头尝尝。”白墨跟着起哄。 “五味枸杞饮”有点烫,雁洛兮吹了半天,才递给沈音沐,“哥,一口气喝了,这个味道很不错,还能开胃。”他接过去小口小口喝了。 白墨一挑眉,凑到雁洛兮耳朵边悄声说:“这,有点儿太惯着,更不好找岳家了。” 雁洛兮一瞪眼:“吃饱了滚回你房间睡觉去。” 沈音沐:“洛兮,不可如此讲话。” 雁洛兮的午餐与大家一样,杂粮馒头加三碟菜,不过多了一只烤鸡腿。她动手把鸡腿肉撕下一些,掰了半个馒头,每样菜选了一些放在盘子里一起推给沈音沐,命令道:“这些要吃光。” “双皮奶,我下午才吃得下。” “可以。” 食不言,三人都是细嚼慢咽。雁洛兮才刚放下筷子,白墨也吃完了馒头,脸上有种意犹未尽的满足表情,崴了一勺姜汁双皮奶顿时惊得睁大了眼。雁洛兮洋洋得意,一抬下巴道:“我哥发明的。” 大总管平稳脚步急急地走进来,“家主,李德求见。” “嘿,来这么早,还赶着饭点,我去接一下吧。”说着拉起白墨一起向外走,“跟我出去接客,别在这里打扰我哥吃饭。” -------------- 骏马奔腾 李德和王司马果然是来蹭饭的。 “听仲礼说沉鱼落雁开有食堂,庄工们免费吃,我很好奇,就想来看看。”相互见礼后,王文主动解释。 “给李主事和王司马各打一份午餐,叫易方给客人加盘辣子鸡丁。”宾主落座后,平稳领了吩咐急忙出去安排。 沉鱼落雁种的粮食还没到成熟期,但牛羊区的奶,鸡鸭区的蛋,河鱼和蔬菜却是可以自给自足且有盈余。 王司马站起身随着平稳去到饭堂的主厅想要亲自了解庄里伙计们的伙食情况。看到每人三个菜一碗汤已是惊掉了下巴,再吃上一口杂粮馒头,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杂粮馒头居然比纯白面的还要好吃。” 正在上菜的易方听人夸他的馒头好吃,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雁洛兮也自豪道:“全吃白面馒头,我这个家主可供不起!不过有我们易方在,用什么面都能蒸出最好吃的营养馒头。” 平稳端了一小盆新做好的鱼丸汤摆到桌上后补充道:“现在沉鱼落雁的粮食都是家主买的,新粮要等到夏末秋收,不过肉蛋奶蔬菜都是自产的,家主不让售卖,都是先仅着大家吃好,实在多余出来的才卖给附近的集市。” 易方越发自豪:“家主不惜食材让我们试验不同口味,这馒头里除了各种杂粮还加了牛奶和鸡蛋,所以吃起来没有糙粮的坚涩,松软可口。” 平稳用最小的碗盛了一勺鱼丸汤摆到沈音沐跟前,雁洛兮给了他一个很会办事的微笑,叮嘱道:“饭后大总管叫上榆林一起过来喝个茶,听王司马介绍一下西部玉边城开厂的可行性。” 食不言,众人吃好,孙氏带着梁达家的收了桌。 平稳摆上庄园里烘炒的紫花苜蓿茶,榆林还给两位客人各上了一盒姜汁双皮奶作为餐后小食。 雁洛兮踢了白墨一脚:“你去找易方要几大包紫花苜蓿茶带走,每天喝足量,可以帮助调节内环境。”她拱手告辞,去草场教孩子们骑马去了。 没有了外人,王司马和李德也从杂面馒头及姜汁双皮奶的惊喜中恢复过来,看着茶杯里的清茶,忍不住问道:“这紫花苜蓿莫非就是三叶草?” 雁洛兮点头,王司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微苦清香,入口很是舒服,叹道:“苜蓿在草原上是牲畜的饲料,花拉子模那边据说更是低贱,只能用来喂驴。” 雁洛兮轻笑道:“我们这儿也是孩子们从田边,路旁,荒野,河岸甚至沟谷边挖来的紫花苜蓿移植到了庄子里,培育出籽才洒遍了全草场长成了现在的规模,牛羊牲畜吃这些花草不仅产的奶异常美味,还能防止诸多疾病。尤其吃肉或油腻食物时,配上紫花苜蓿茶,或用初花期时刈割的第一茬花朵来拌菜,具有很好的食疗效果,王司马可还喜欢刚才那道凉拌菜?” 王司马略有沉思,道:“听君一席话方知神医的真谛,一草一木,一饮一啄均有医效,当细心观察才好。回到边城吾定当大力推广苜蓿种植及利用。” 雁洛兮补充道:“苜蓿很多种,其中紫花苜蓿食药效果最优,可广泛撒洒种子,此花草及其耐寒不挑土壤,哪怕是盐碱地上也能生长良好,更重要的是可以改善土壤,尤其一些贫瘠的荒区可大力撒种推广,此品种牧草各种畜禽均喜,久食可预防疾病。” 把提前准备好的酒精,精油,花露,营养水,洗发液,面部营养霜等产品交给平稳,由他陪着沈音沐与王司马商谈开厂的合作细节,自己则急着去马场看盼望已久的宝马。 雁洛兮走到两匹汗血宝马前,只见这种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拉着缰绳溜上一圈,骏马轻盈步伐里透出的力量,无法形容的贵族范儿,就是如此吧。 午饭过后,庄子里没人午休全都聚到了草场,给马场留出的三十亩地也就三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面积,相对于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的汗血马有些委屈,雁洛兮突然就觉得如果边城开厂顺利,她就沿河套买个马场,让自己的汗血马及它的后代能够痛痛快快的活着。 白墨摸了会儿母马的鬃毛,踩上马镫,翻身上马,长弓在背,枣红大马仰蹄而起,阳光下人与马浑然一体熠熠生辉,“简直帅呆了!”雁洛兮一声大吼,引得围观群众们也跟着一起高声叫道:“威武!白青君威武!” 策马扬鞭,枣红色的母马四岁大,刚刚成年正是色泽光鲜时,与午后的骄阳相互映衬,只见它腾空而起,昂首奋蹄,鬃毛飞扬……白墨更是弯弓搭箭,高空上一只黑雕应声而落,草场上顿时沸腾一片,气氛热烈。 谈生意的人们也不知是谈好了还是被这热烈的气氛吸引,也相继聚集到马场,来看白墨的表演。 王司马目光暗淡,悄声叹气对李德道:“西紫与雪岩的贵族大多能征惯战,以武为美,唯我天朝越发崇尚柔弱,守礼,退让,唉……!” 两人叹息声中,白墨跑了几圈翻身下马,扭头看向一旁的普通小马,道:“初学者,还是先用小马更安全,你上去练练,我帮你指导一下。” 雁洛兮心底暗笑,道:“别忘了我童生试六场全过。” 白墨摇头:“那不过是骑着小马溜达两圈,不能算数,上了战场连逃跑的速度都没有。” 雁洛兮指着枣红骏马垂帘三尺:“别说那么多,快把缰绳给我。” “洛兮,不可逞能” 沈音沐开口,面露担忧。一步上前,雁洛兮轻摸枣红马头,高头大马顿时愤怒地甩头一拱,若不是白墨眼疾手快,她直接就得给摔出去。嗨,我还真不服了,非得收拾了你不可! 雁洛兮抬手就要点那骏马的天门,突感有暖暖的东西蹭自己的腿,低头一看竟然是那匹仅一年半的雪白公马。那亲昵又温和的动作,刚被粗暴对待的雁洛兮感动得几乎都要哭了。 难道马儿与人之间也存在着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问题? 不管那么多,雁洛兮激动地抱住雪白的汗血马头,亲昵地互蹭着脸,指尖点在白马的天门处,一股温暖祥和之气在人马之间顺畅流动。 天生注定呀!这马就是为她而来的。 雁洛兮太高兴了,看着那匹对自己暴躁的枣红马怒道:“等着吧你,交配时姑奶奶绑牢了你,免得你这暴脾气伤到我家白白。” 白墨呵呵一笑:“你家白白刚到交配年龄,你还是让他多长两个月,养壮点,先别急着交配。既然他与你亲近,就骑骑看吧。” “师傅,马鞭。” 豆豆双手捧着马鞭,颠颠跑过来呈上。小家伙也是一身猎装,鲜艳的色调,束裳的黑色腰带上绣了几匹奔跑的小马,衬得整个人粉嫩嫩,非常可爱,在这异常重女轻男的社会环境里,孙氏对自己的儿子真是爱到了骨子里。 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动作相当利落,庄里人高呼助威:“家主威武!” 雁洛兮今天的打扮的确够飒,黑色的猎装衬托出高挑纤瘦的身形,肤白若雪泛着润润玉光,黑眸濯濯吐深秀,锃亮的黑色皮靴上面露出好看的红蓝长袜,见之皆心折。 先是慢走了一圈热身,白马清瘦走姿异常优美,每一步行进都富有节奏,很有仪式感,尤其是侧步仿佛走着猫步的模特儿,脖子呈现出完美的弧度,马头与地面呈垂直角度,骄傲中透着自信,每一步又都是那么平稳温和。 第二圈开始加速,在快步中先温习不同的起坐节奏及跟身。待到四蹄翻腾,长鬃飞起,一人一马如穿行于暴风中的海燕,雁洛兮与白马之间骤然生出了一种心灵默契,她从小就练马术,已经十多年了,这时才意识到:爆发的时刻终于来了。 第三圈,奔腾的骏马如飞般跳越障碍,冲出了草场,越过沉鱼落雁地头间的栅栏,矮树,土墙……奔上官道,长长的马鬃和马尾在气流的浮力下飘而动,一波接一波,不触一物,飞快向前,顺畅、优美、跳跃、奔腾。 这哪里是骑马,分明就是一场震撼人心的行为艺术。回到草场,停下来时,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师傅……师傅,我也要骑……宝马!” 豆豆迈着小短腿往前跑,这一声喊震醒了所有人,刹那间欢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跟着沸腾了。 王司马激动上前,赞叹道:“雁君,天人也!这骏马奔腾似潮涌,大有一日千里独行空的气势。” 雁洛兮高兴,拱手致谢道:“谢司马妙语,我家白白沾了司马的光,就此起名为五月的奔腾,如何?” 众人欢呼:“五月的奔腾……五月的奔腾……五月的奔腾……” 小家伙豆豆喊得最欢,眼里闪闪发光,一脸憧憬之色。雁洛兮笑道:“豆豆骑大马可会害怕?” 豆豆不停摇头:“师傅,豆豆不怕,真的不怕。” 雁洛兮不由笑道:“白墨,抱他上来。” 孙氏站在树下痴痴地看着儿子。家里人要把还不懂事的孩子卖到那腌臜的地方去。可在这里,被冠以命硬克亲的儿子却是个快乐的小王子!趁人不注意孙氏悄悄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泪花。 靠在师傅怀里,豆豆抓紧马鞍,一双笑眼儿更是弯成了月牙。雁洛兮溜马慢行,问道:“豆豆可喜欢咱们五月的奔腾?” “喜欢,特别喜欢!” “那师傅不在家时你可要好好照顾他,让草场长满紫花苜蓿,要时常提醒大人带他去河边洗澡,有空就去找他聊天,帮他洗牙,这样,五月的奔腾也会喜欢你了。” “师傅,我记住啦。” 豆豆在汗血宝马上欢声笑语。庄子里的其他小朋友顿时也闹了起来。对于骑马,白墨倒是个好性子,一个接一个带着孩子们过瘾。 李德对着王司马感叹:“雁庄主居然收了个男孩当徒弟!?” 站在旁边的平稳解释道:“家主选徒弟不分男女,主要看天赋。豆豆年纪小但在一众孩子里最爱读书,对草本尤其敏感,看一眼就能记住。” 旁边的两个小丫头也跟着点头道:“豆豆认字快,我们都比不过他。我们更喜欢做生意,所以要拜孙青君为师,等学好了数算,家主就允许我们跟着师傅出去办差帮庄子挣钱。” 王司马点头:“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雁君因材施教,这庄子里的孩子们都是有福气的。” 平稳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一儿一女。站在次手的梁达望着村子里与自己一起出来逃难又蹦又跳的五个孩子,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光。普望的夫郎摸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湿润了眼眶。 汗血宝马让沉鱼落雁里的人们乐翻了天;雁洛兮因为自己科考又多了一个加分项亦十分欣喜。 --------------- 头脑一热 孙辽带着雁洛兮的县试府试和院试的成绩,哭着回到沉鱼落雁给大家报喜……案首。 不久县衙张挂的榜上,雁洛兮的名字也被单独写在最高处,果然是第一名,小三元的案首。整个沉鱼落雁一片欢腾,家主是个地主或商户与官宦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众人排着队上前恭贺,各个笑得嘴都裂到了腮帮子。 其实秀才不是官身,只是关乎有没有资格继续参加秋闱考举人,是读书士子一个好的开始。作为曾经的学霸,从小到大她拿过太多的第一,这个成绩一点都没让她兴奋,但她可以有五十亩地免税,每年有十两银子,可以雇十名带甲护卫,见官不跪。 大家都很高兴,那就狂欢庆祝一下吧。 雁洛兮笑眯眯一一回礼,沈音沐站在边上,一大桶铜板,每位小朋友一人一大把,大人每人赏一两银子。 孙辽在省府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带回沉鱼落雁,除了几车干花,草籽和她都不怎么认识的种子、水果和盆花,其他都被庄里的人和她市场里的姐妹们瓜分得一干二净。雁洛兮这几日先不用去书院,白墨住在庄子里除了养身体,大多数时间都在教大家骑马,拉着雁洛兮射箭,这几天,整个庄子都处于兴奋的状态。 这日午食,庄上买了一口大肥猪,杀了一头羊。 易方带着梁达家的和普望两口子掌厨,从早上就开始忙了。 易方炖了一大锅杀猪菜,剔下肋条的精肉做了一小瓷坛蒸肉。梁达家的做了红烧肉和粉蒸排骨。普望两口子负责烤羊肉,用大铁叉叉着大块羊肉,架在架上一边转一边刷酱,烤好的羊肉端到桌前现吃现割,沾着自己喜欢的香辣或鲜咸酱料,出乎意料的香嫩。 这个时节,庄子里很多蔬菜都可以摘了,捡着最幼嫩饱满的掐下来,配着紫花苜蓿,青葱,蒜蓉,香醋香油和盐凉拌了一大盆凉菜;也有按着性子荤素混炒用来配米饭的;还有配着笋尖只在高汤里滚一滚就上盘的,这些蔬菜配肉吃,解腻又润口。 杨大力和刘三带着她们包工队的队员们也来解馋了。程堂主,梅先生,张宁都带着礼物来凑热闹。一看不请自来了这么多人,易方果断又多蒸了好几屉杂面馒头,保证大家都能吃饱喝足。 雁洛兮最近用脑过度,所以也不考虑脂肪的摄入或营养餐之类问题,给夹什么就吃什么,沈音沐看她吃饭难得这么痛快,好像自己的胃口马上跟着开了不少。 雁洛兮挑了最嫩的几块肉夹给沈音沐,他吃东西又慢又少,看着他也多夹了几筷子菜,雁洛兮赶紧把早上特意用酸梅熬的酸甜解腻汤递给他,就想他能多吃些。 女人们吃喝到酒意一浓就要开始闹事了。 张宁和杨大力闹着要听上次庆祝点火时的“女子要自强”。雁洛兮刚一说那是舞剑的配乐,白墨立刻持剑上场,榆林和张铁紧随其后,钱多多和钱不够两个10岁的小屁孩也有模有样排到了后面。豆豆不甘示弱,举着一根小木棒也站了出来跟着一起哼哼哈兮…哼哼哈兮… 雁洛兮笑着摇头,无奈拿出手机把喇叭调到最高音,震天的纯音乐版豪气冲天而起,大家跟着她上次教的词一起唱:“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热血女儿飒,比太阳更光…” 众武者一听到音乐仿佛打了兴奋剂,手持剑棍在院里舞的愈发起劲儿:出剑,持剑,突左转,又右转,跳起蹲下,上劈下刺……白墨的眼神跟着剑芒忽凌厉忽清澈,极简单的动作却带着冲天之势,精彩纷呈。 雁洛兮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喝彩,目光突然落到她不断往沈音沐前面移动的剑步上,莫名浮起一个念头:这丫,舞个剑也要勾搭我哥,tm的,贼心还不死呀!必须灭你! 想到这儿,雁洛兮冲孙辽和张宁招了招手,俩人过来后,她挑拨道:“这帮武人抢风头,咱三个识字的文人当自强。” 孙辽点头,道:“老大,你说咋弄?震震她们。” 雁洛兮坏笑道:“跳那段咱俩准备去省府泡帅哥的水兵舞。张宁先看着,等我俩一跳完,你去邀请易方加入,我邀请我哥,孙辽也邀请个帅哥,大家跳起来。” 张宁问道:“我邀请你哥跳,咋样?” 孙辽也不满:“易方小子还是跟我跳比较好。” 雁洛兮一撇嘴,看着张宁道:“叫你瞎挑,易方跟孙辽跳,你自己找人去吧,我哥只能跟我跳。” 孙辽高兴地拉起雁洛兮,道:“我家老大就是护犊子,喜欢!” 众人还震撼陶醉在“女儿当自强”的音乐中。 雁洛兮已经找出明快的《巴比伦河》,设定成循环和蹦迪劲模式。这段音乐澎湃荡激就如巴比伦河般可以吸纳所有的不和谐,哪怕没天分没乐感,只要有股子韧劲儿,跟着跳,就能给人一种生活特美的感觉,流行了半个多世纪的广场舞精髓就是大家一起嗨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孙辽朗声道:“今天是我们老大考取案首的好日子,我诚邀我家老大一起欢舞庆祝。”说完她半鞠着躬,如绅士般向雁洛兮伸出一只手…… 雁洛兮轻柔一笑站起身牵住她的手,点开音乐,顿时优美流畅的旋律,明快奔放的节奏宣泄而出。漂泊在异乡的伤心人可随着这轻松安详如流水般的乐曲,舞出心中的祈祷,带着欢快的心,舞动乾坤。 曲美,舞浪,激情四射! 那身红衣随着舞步光彩流光,洁白如玉的笑脸亮得叫人目眩,于是整个庄园跟着沸腾了。沈音沐心里暗暗骄傲……这是他做的衣裳……洛兮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他做的。 张宁这厮就是个颜控,还挺厉害,居然请到了一贯稳重的大管家平稳与她同舞。孙辽自然拉上了憨憨笑着的易方。雁洛兮恐怕白墨趁机钻空子,一个旋身就跑到了沈音沐面前,如绅士般躬身,伸手,请他跳舞。 梅先生看她俏皮的样子,调笑道:“今年咱文沙县的案首如此年轻俊俏,居然没被榜下捉妻给抢走了? 雁洛兮道:“还没发榜就被我哥给拎回家了。” 沈音沐低头窃笑,梅先生看着他,一脸还不算太傻的表情,雁洛兮撅嘴提醒:“哥……跳舞!”沈音沐伸出手,雁洛兮高兴地拉起他一起旋转,两人身高差不多,越发显得和谐。 雁洛兮双手微热,握着沈音沐微凉的手,他感觉心好像都被烫热了,还有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太亮了,晃得他几乎不敢直视。 跟随着雁洛兮的牵引和舞步,一起起起伏伏,心就这么安详了。 这么一闹就没收住。 雁洛兮被孙辽白墨和张宁三人带着玩儿得昏天黑地。这些人晚上也不走,纷纷涌进她的小院,通宵吃喝划拳讲荤段子看画册。雁洛兮把一本春宫图一扔,叹道:“姐妹们,雁神医我,需要画一幅男子全身穴位图进行研究,你们可有自愿的男子推荐?” 白墨投骰子输了,功夫又好,就被打发出去找自愿的男人,要悄悄翻墙带进来,不可惊动庄里其他人。雁洛兮很严肃地告诉众女,男人来了谁都不许上手,画完图就把人送走。 这个世界除了招妓,哪里会有自愿裸体给人画的男人?! 半晌,白墨还真带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成熟男子。只见他抱着瑶琴,略施脂粉,眉目清秀,穿的衣服透明到隐现出小腹,前襟领口也是低开,露着大半前胸。 白墨好像见惯这些,很冷静地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孙辽和张宁这俩厮就不行了,多喝了几杯,一时忘形,张着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雁洛兮抬腿踢了一人一脚,没出息的样子,真tm丢脸! 白墨和那妓子轻笑。那妓子抱着瑶琴屈身问好后端坐。雁洛兮定睛看他,一对凤目低眉敛目,声音婉转,模样楚楚可怜,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吧?” “奴贱名碧荷。”妓子恭敬地回答,“白恩主说小姐要作画。”雁洛兮挑眉看了白墨一眼,白墨放下酒杯道:“说过了,是裸体画。” 雁洛兮瞪了白墨一眼,又仔细解释了一遍只是穴位图,不是人物画。碧荷明白后,很大方地放下手里的瑶琴开始宽衣解带。雁洛兮赶紧拿出一条新床单递给他裹上,拍到需要的部位再露出来即可。 没想到雁洛兮的态度和语气如此尊重,碧荷莫名生出一股亲切感,笑问道:“雁神医的人体穴位图画出来,是否可以送给奴家一份。” 雁洛兮很痛快的答应了,请他到浴室坐好,蒙了双眼,施针让他暂失了意识。拿出设备迅速扫描他全身的所有穴位,骨骼和肌肉,存档。 之后,雁洛兮抬手又点在他的天门处感受他身体内环境与沈音沐的区别。全都做好,雁洛兮支付了一百两银票,外加送了一瓶酒精和香精洗发水,仔细说明了使用方法后才让白墨把人送走。 孙辽和张宁见她付了银子还让人走了,不依不饶闹起来,三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第二日天未亮,三醉女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惊醒了。先清醒者看到脸色冷若冰霜的大公子,吓得瞬间就爬了起来。孙辽狂推上半身趴在床上的雁洛兮,道:“大公子!是大公子!” 雁洛兮被她搡了几把,迷迷糊糊中依然义正言辞道:“孙……辽,你这臭不要脸的,在我沉鱼落雁就是不能碰,妓子也是需要尊重的,说好画画就是画画,你们这帮腐女,谁不服?!白墨吗?过来,拼呀,把人家安全送回去了吗?!” 雁洛兮昨晚不许这帮女的碰碧荷,大家都心存怨念,灌她最多,整个人滑到地上还闭着眼睛,反手摸到一样东西就冲孙辽砸过去。 哗啦啦图片摊开,孙辽定睛一看是白墨带来的春宫图,吓得她拽着张宁就往外跑。沈音沐双手握拳,气得浑身直颤,几步走过去,一手拽起雁洛兮就往浴室拖。 被他拖着走了几步,雁洛兮迷瞪着睁开眼,扭头道:“哥,你这是干什么?” 沈音沐一字一句道:“带你去泡澡。” “泡澡?”雁洛兮又清醒了几分却还处于混闹的状态,轻佻着笑道:“泡澡,对……对,要泡澡,男的”一指他,又指自己“女的,你确定要带我一起泡澡?!” 沈音沐一语不发,径自拖着她进了浴室。雁洛兮这时又醒了三分,沈音沐冷冷凝视她,不语。 雁洛兮一碰到这眼神儿,浑身一哆嗦,彻底醒了。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乱说了什么,赶紧解释道:“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只是想画一张男人全身穴位图,医用的,所以……就……” 沈音沐双眼发红,布满了血丝,人看起来苍白又疲惫好像一宿没睡的样子。眼神很复杂地看着雁洛兮,半晌,他抬手解开腰带,恨声道:“需要男人,要画全身穴位图,行,画我。” 言罢,长衫落地。 见状,雁洛兮大惊失色,奋力而起,随手抓起一条大布浴巾紧紧把他裹好,沈音沐却喝道:“我不是男人吗?” 雁洛兮目瞪口呆,从没见他如此生气过,忙道:“等等……等等,哥,我真得什么都没做……你别再脱了啊!” 沈音沐渐渐平静,沉默了片刻,犹豫着盯着雁洛兮的表情,吞吞吐吐说了一句,“……洛兮……想要娶夫郎了……?”便没有了下文。 雁洛兮抓着大布浴巾紧紧裹住他抱着,长吁短叹:“唉!哥,昨晚喝多了,就是头脑一热,真没想要娶夫郎,我年纪还小呢,以后都听哥的话,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音沐垂眸:“…你……先洗澡吧。”摇了摇头,掰开雁洛兮抱着他的手指,穿起长衫,头也不回的走了。 ------------- 可愿齐心 雁洛兮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出沈音沐态度里看似生气实则伤感的情绪。想来他遭逢变故,家里或那未婚妻都无人寻来。而自己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此时自己说要娶夫,恐怕他该不知如何自处了。 算了,以后还是老实点,若能去京城赶考就带上他,帮着寻寻家人吧。 欢闹了几天,乐极生悲。沈音沐一沉默,沉鱼落雁的秩序迅速就恢复了正常。 这日,沈音沐安排庄子里全员集合,与沉鱼落雁有合作的商家和医者们皆被邀请,身着正装来参加及见证雁洛兮与孙辽的收徒礼仪式。 林豆豆身着灰色书童正装,腰缠黑色腰带,头戴同色书童帽对着雁洛兮爷爷的画像正式大礼参拜,祈求开派祖师保佑。 三叩首后,林豆豆直起身,顿时天空中徐徐飘下一支雁羽,在所有人的眼前落在了豆豆的头上。庄子里一片哗然,炸了锅,雁医天道的创始人是名男子的事实已经让大家惊讶不已。如今,居然发生这等神迹奇事,让在坐的每一个人都对雁医越发敬畏。 清明那天她莫名昏迷,爷爷奶奶出现传她雁医天道,雁洛兮对神迹就产生了免疫力。笑着拿起那支雁羽递到林豆豆手里道:“豆豆,你要努力,雁医老祖接受了你。” 豆豆小小的身体激动到颤抖,却依然镇定地继续行拜师礼。 雁洛兮坐在上座,豆豆认真地行了三叩首之礼,跪献上红包和他的投师帖子。 雁洛兮双手接过帖子,训话道:“我们雁医天道的门徒必须记住医者仁心,不偏不倚,实事求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说完把提前准备好的门规手册递给他。 跟着就是赐名。雁洛兮略一沉思,道:“我乃雁医天道第二代的唯一传人。而我此生收徒绝不会超过四人,你是我雁医天道第三代传人中的第一人,伯解作为日光初出,就给你赐名伯初,愿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众人鼓掌庆祝,孙氏激动地泪流满面,跌坐在凳子上站都站不起来。豆豆有了正式的名字:林伯初。 仿佛突然长大般,他敬完茶,规规矩矩地捧上自己精心准备的拜师六礼束脩: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雁洛兮收下束脩后,回赠了《论语》、《雁医入门》、葱和芹菜等礼物,又掏出一把从自己家乡带来的钥匙,串在粗粗的红线上挂在豆豆的脖子上,正式担下了“传道、授业、解惑”的大责任。 随后,是孙辽收钱多多和钱不够为徒的拜师礼,那二人的名字是雁洛兮起的,孙辽没改继续沿用。门规只是说了:商道即人道,为商先为人,对东家(雁洛兮)一定要衷心之类的训话。 完成了这件大事,孩子们开始了一天的繁忙学习。大人们开始筹划去西部边城的人员安排。 王司马给出的建议是沉鱼落雁与驻扎在河套边缘的清风寨合作。 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山下沿河套的狭长地带以后可以发展成优良的马场,周边更是有大片无主荒地。清风寨主原为世代做陶窑的百年匠户,可惜朝廷兵弱,敌人一来抢劫,蓝盛官兵就撤,边城各村落数次被西紫骑兵冲破烧杀抢掠,待强盗扬长而去蓝盛官兵才会姗姗来迟。 清风寨主无奈之下带着左邻右舍,偕老带幼占领了大青山,建清风寨,落草为寇。 雁洛兮看着王司马递过来的地图,修长的五指在桌上轻敲。 “清风寨为何愿意被招安?”沈音沐轻声问道。 王司马道:“从这些年玉边县志的记载看,清风寨多年来没有杀人抢劫等恶劣记录,基本就是在山里开窑烧陶及开垦一些荒地种些粮食自足。靠着地势的险峻可以躲避兵灾及边城的税收。 这些年玉边城的形式越发混乱,不断有人投靠,现在清风寨的人口早已破百,其中一半还是老幼夫孺,那点产出根本养活不了这些人。” “所以司马回到中原,来帮助清风寨的人找活路?” 王司马叹口气道:“清风寨只是众多山寨里的一家,是我亲自招安的,边城现在的形势并未好转,这些人继续留在山上反而更安全些。来日若朝廷西征,这些壮妇都是好兵苗子,但现在,要想办法帮她们解决生计的问题。” 榆林与张铁都曾在西部边军服役,听了王司马的介绍纷纷点头。 沈音沐道:“一亩良田一年的产出也就可以很好的养活一个成年人。我们现在有百亩,最差的情况就是我们拿出一半的产出,虽然吃不饱百多人口,但绝对可以保证不被饿死,都能活下来。” 雁洛兮抬睫看他,看来这是认可了此事。于是,她看向在坐的诸位,问道:“大家可愿齐心协力?” 孙辽首先响应道:“家主,我可以带队与王司马同行,去青山寨看看。” 平稳道:“家主,秋收的粮食留一半,足够庄子里吃一年了。” 扬大力道:“我队里有几个本家就是玉边城的,两个小头目已经可以挖沼气池,可与孙青君同行。” 刘三道:“我这里也有三个单身姐,可以跟着跑一趟,她们会做蒸馏器。” 张宁道:“我亲自跟着孙辽走一趟吧,不管是沼气池还是蒸馏器的木工活,都得我亲自动手,手下的人还不行。” 王司马激动地站起身,躬身施礼向大家表示谢意。 沈音沐起身,郑重还礼道:“王司马乃山西王氏嫡支,曾是金科状元,本可在京城享受清贵官职,没想到肯放下身段为边城军民上下奔波,官员中的翘楚,朝廷中的清流,吾等受不起司马大人的拜礼。” 雁洛兮顿时变成了星星眼,看着王司马,崇敬之情顿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王文听罢,莫名扭捏了起来,有些害羞道:“大公子言重了。王某也是敬仰学姐的才学,感念知遇之恩,既然她想为蓝盛驻守边城,吾等同年自当全力支持,唯愿能尽绵薄之力,心愿足矣。” 有理想目标的人果然光芒万丈,雁洛兮提了口气道:“既然大家齐心合力,这次就由孙辽带队,榆林协助保护大家安全。每位随行人员加发二两银子作为奖金,粮仓里存了足够庄子吃两年的粮食,平稳安排出所有陈粮,雇条整船带上人和粮跟着王司马一起出发。” “诺!”众人齐声应答,孙辽招呼大家去她院子开会,登记报名人数,安排具体事项。 这项工作安排完毕,雁洛兮见沈音沐看都没看自己,沉默地回了他的小院,只觉臊眉耷眼,心里生出些许怨气:既然你不想搭理我,那我还就不上赶着了。 想到这儿,她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继续工作。 打开笔记本,雁洛兮逐条罗列出需要孙辽考察的事项。既然去到西部边关,就需要孙辽多方了解,哪里有石墨矿或其它透明看似没用的矿石情况。 这个世界秘境里的太阳能充电暖石,肯定是上个冰河纪不知什么原因被遗留下来的库存。既然有成品,那会不会有与之相关的复合材料留下来了呢?比如石墨烯?如果能找到,雁洛兮时代可以移动且不畏严寒的沼气罐就有希望做出来了。 打开手机寻找以前看过的文章,希望有石墨烯的具体介绍。 石墨烯在雁洛兮的时代已经广泛运用到各行各业,名副其实的新材料之王。从航空航天到日常生活中的太阳能发电或导热聚热;从手机的散热薄膜到生物领域里石墨烯氧化物对于抑制大肠杆菌的生长十分有效,且不会伤害到人体细胞。 实际上石墨烯本来就存在于自然界,是从石墨里提炼的。雁洛兮家乡的石墨矿储能及其丰富,价格低廉。把石墨烯一层层叠起来其实就是石墨(铅笔芯),厚1毫米的石墨里就已经包含300万层石墨烯了。比如,用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留下的痕迹就可能是几层石墨烯。 雁洛兮想要找到石墨烯,主要是其强大的导热散热性能。如果在沼气罐的盖上和罐底都加上几层石墨烯,那么就算是寒冬腊月也可以靠吸收太阳光的热度温暖金属内胆,从而产生沼气。 有石墨矿的地方就很可能找到上个冰河季遗留下来的石墨烯。只不过它非常薄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不容易被人重视,也不懂如何使用。其实薄薄一层石墨烯,它的坚硬度及柔韧性是没有任何材料可以比拟的。不管是双层,少层还是多层的结构,石墨烯都呈六角形蜂巢状。 雁洛兮拿纸笔仔细临摹出石墨烯的结构图,准备给孙辽带去西部边城寻找一下。她知道中国的石墨矿床储量在中西部和东北地区储量极大。 一旦进入研究状态,雁洛兮就习惯性的忘记一切,忙完一件继续下一件。 展开长长卷纸铺满了长形案几,一心扑在早就想要完成的图画上。她用圆珠笔先从头部画起,整个人体图能清楚的看到骨头,脉络的走向,把每一个穴位都标注清楚,全部完工后她感觉手酸,腰都快折了。 展开大图仔细检查,她不由吐了下舌头,画的可真是粗糙,瞧着都瘆人,这画技,真是给雁门第二代丢脸呀! 画糙不怕,有用就行。给自己找好借口,她伸展四肢做操舒缓身体。 一刻钟后,再展新卷纸,用螭钮镇尺压住两边,准备多画一张,送给那模特碧荷。 “家主,家主,快到前院去看看吧,孙辽和易方的未婚妻打起来了!” 急急的敲门声响起,钱多多一边敲门一边叫,雁洛兮头都没抬,问道:“为何?”在自己的庄子里,白墨也在呢,对付一个书生,孙辽不可能吃亏,所以她懒得管。 多多气愤道:“那恶女来要束脩,方哥没给,她就闹着要退婚,方哥同意了,她却扇了方哥一嘴巴子,正好叫我师傅看到,就……打起来了。” 易方要退婚! 雁洛兮听到这好消息,马上放下了笔,迅速出门拉上钱多多道:“莫急,走,去看看。” 前院围了很多人,此时白墨正站在孙辽与那书生中间。书生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一脸阴森可怖痛苦不堪的样子。而易方双眼空洞,呆呆站着,一丝鲜血还留在嘴角儿,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孙辽攥着拳,瞪圆了眼,挣扎着要继续揍人,但被白墨拉住了。 一股怒气蹭得就窜上了头,雁洛兮突然也很想打架。 “……家主!” 见她疾步走来,众人分开让出一条路,豆豆猛地从旁边冲上来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雁洛兮的头脑迅速就冷静了下来。豆豆、孙氏、包括易方的背后都没有女人撑腰,一个被欺负了,其他人难免物伤其累。 雁洛兮稳步走到书生面前,站住。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沉鱼落雁伤人!” --------------- 都立男户 书生胸脯起伏,大口喘着气,明显是刚吵完架动过手。只见她右手腕肿胀,无力耷拉着,明显这是骨折了却不见伤疤,恐怕这以后很难把字写好了。 手段可以呀! 雁洛兮环视了周边,白墨很无辜地嘟囔一句道:“我只是拉架,劝双方冷静,君子动嘴不动手,小人动嘴还动手。” 孙辽很愤怒:“这姓邱的跑到咱沉鱼落雁撒野,口出狂言要退婚,之后还动手打人。” 雁洛兮没搭话,转向易方问道:“你想好了?确定要退亲吗?” 易方脸色煞白煞白的,厚厚的手掌握成了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咬牙道:“家主,我想好了,要退亲。” 书生顿时大怒,恶狠狠地讽刺道:“你一个粗鄙的农家子,笨手笨脚大字不识一个,凭什么敢说退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还没嫌弃你呢,汝敢尔!” 雁洛兮都快被她给气笑了,问易方道:“可有婚书或信物之类?” 易方拿出一枚细细的银簪,“这是她家给的信物,当年我爹给了她一个金镯子。” “如果你真要想好了,家主来帮你处理此事。”雁洛兮知道这个世界,若是被退了婚,哪怕不是男子的过错,名节也会受损,所以这姓邱的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家主,我想好了,一定要退婚。”易方再次确定,态度坚决。 “好,我知道了。梁达家的,你先扶易方回房去休息吧。”雁洛兮看着梁达家的搀扶着虚弱到晃着身体前行的易方,他的眼中几乎没有了焦距,只剩下茫然。 为这种女人,真是太不值了! 姓邱的书生脸色开始不断变幻,雁洛兮了然一笑道:“既然你二人都有退婚之意,这是你家的银簪,你拿回去。把易方家的金手镯交回来,如此你动嘴又动手的小人行径我们也不追究了,自此你二人两清,各生欢喜去吧。” 姓邱的书生不服:“雁案首,你莫以势欺人!我与易方从小定下的亲事,凭什么说退婚就退婚,我不同意。” “哦?莫非这里人的耳朵都有毛病,不是你跑来提的要求?” “明明就是你,吵着说要退婚……”围着的人七嘴八舌,看着她的眼神越发不屑和嘲讽。 被泥腿子们轻视,姓邱的书生顿时就被气的有些语无伦次,也不怕犯众怒了,一指几个年轻的小子们,幸灾乐祸道:“他是你们庄子的人,被退了婚,你们这些人的名声也得跟着坏掉,一群无知的农家子。” 雁洛兮看她的目光一下就凌厉了起来,姓邱的书生全身一寒,忽然觉得自己内心策划的想要得到一笔补偿再退婚的算盘被彻底看透了,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孙辽,你明天去衙门看看立男户都有什么条件?去大管家处预支出易方的工钱,直接注册独立男户。”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姓邱的书生更是傻了眼。 蓝盛法典里允许独立男户,但那只是理论书面上的东西。哪怕是富裕人家,男人也通常被认为是家庭的私产,在家属于母亲姐妹,出嫁属于妻家。如果不幸被休退回娘家,哪怕嫁妆跟着退回了也不属于他而是娘家的。娘家人再把他嫁出去或者卖掉都是可能的。 像易方这种没有娘家的男人情况就更惨了,出嫁后被休,会被送到官府办的收容所统一接活,有一次听杨大力她们聊天,说就算打光棍也不能娶收容所里的男人,风评太差。 若是婚前立了男户,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如果不想嫁可以招妻。如果和离了,他是户主财产是他自己的。出嫁后如果被休,带回的嫁妆是他自己的,靠着这个也能活下去。一方面无财无产者无法立户,而富裕人家为了闺中名声能嫁的好些,也不会去立户。 听雁洛兮如此说,就连大总管平稳都红了眼眶。她揉了揉自己小徒弟头上才长出来的软毛,大声说:“别管那些个流言蜚语,我们沉鱼落雁的男孩全都金贵,以后出嫁或招妻前都先去县衙立男户。” 姓邱的书生拿不出易方家的金镯子,雁洛兮让她在退婚书上签了字才把银簪子扔给她,被孙辽押着赶出了沉鱼落雁。 那书生讷讷的不敢再多说什么,顶着周围投射过来的各种轻视的眼神,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红着眼睛捂着脸落荒而逃了。 考完院试折腾了几天又要回书院去继续啃书本,准备秋闱的乡试了。 “家主,大公子特意做的黄焖鸡米饭好了,去饭堂吃晚饭吧。”孙氏轻言细语,颤抖的尾音暴露了她因为可以立男户而激动的心情。 “不用了,还不饿。我与白墨先回书院了,帮我照顾好大公子,多安慰易方,盯着豆豆的功课,我十五休假再回来。”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都没时间坐到自己的大露台上喝喝茶,雁洛兮马上就得回书院了。既然要回,就早些回去收拾一下,明早是自己第一天入举人班,据说晨课很早就要开始,不要迟到才好。 回到书院,雁洛兮与白墨同在举人班,却不住在一个舍区,约好第二天饭堂见就分了。 第二日一大早,大太阳才刚升起,早练的叮当声就响了起来。 “雁洛兮,快起来,出操了。”温科长一睁眼就开始叫她。对于周山长安排她与医字科的主任住在一起,雁洛兮还是很高兴,不用跟那些小朋友同住,还能交流学术,书院对她真心不错。 晨跑,洗漱,朝食,自习,上课,午食,午休,上课,晚餐,晚自习。 书院每日的作息与雁洛兮给沉鱼落雁的孩子们的安排一致,不过,孩子们下午不用上课而是跟着劳动,学习一些生产生活的基本技能。 随着上课叮当的声音响起,夫子拿着书进来,说了几句鼓励大家的话之后,才说道:“有几位新的同窗来到我们举人班,让我们一起欢迎他们。” 新来的六位同学,四女两男。女学子在前,听说有案首还是如此姿容,掌声鼓的异常热烈。等到有男学子过来,尤其是最后一个露面时,教室里先是一片吸气的声音,随后掌声雷动,拍的巴掌都红了,胆子大的还吹起了口哨。 班里大部分都是女学子,这气氛一看就是被那新来男生的艳丽容貌吸引了。 随即六常试的主任陆续站到台上推销自己的课程,考举人,经字科与赋字科就不能二选一了,合并为经赋科,都得学。雁洛兮叹了口气,策论和诗篇都得学,这与旧时代的科举真没什么不同了,应该说其实更难,因为还要选副科。 这个是必选项,她直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递了上去。 法字科与礼字科的主任,口若悬河,把律法与朝拜祭祀礼仪甚至征伐礼仪讲得天花乱坠,选这两科的学子最多。算字科和医字科,主任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两科偏难选的人不多。到了骑射科,科长也不愁人因为凡是今后以武入仕再参加武举的学员,这是必选科目。 科长们收了学生们的报名单准备回去安排课程。 第一天书院只是安排课程不算紧张,雁洛兮先去养性阁借阅要用的图书。历届案首的优秀范文集及国子监祭酒们的讲学笔记,还有一些翰林学士对《孝经》、《论语》、《礼记》《左传》、《诗经》和《周礼》的各种解析都是非常抢手,她得先选了尽早读懂记住。之后还有《议礼》、《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等篇需要熟读,给她的时间不过是这个夏天而已,还是非常紧张的。 挑好了书,她人还没跨出养心阁的门就被法字科主任堵了个正着。林科长年纪大约三四十岁,治的律法,正经的进士及第,她的课在书院里非常抢手。 林科长见她没选自己的课,又看过她县试、府试和院试的卷子,所有律法题无一处错误,不选律课绝对属于态度问题,便拦住雁洛兮道:“你虽考了小三元案首,但毕竟来书院的时间太短,不可自满,还是要系统学习,我可以给你补上名额。” 雁洛兮应道:“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基础弱,时间紧,所以只能忍痛割爱,以后就不参加律法科的乡试了,把精力都放在经赋和算医科上。” 林科长眼睛一瞪道:“胡说!你的考卷我都看过了,所有律法科类的考题无一处错漏。明明是强项,怎可放弃。明天下午的律法课不许迟到。”一甩袖子林科长气鼓鼓地走了。 “强项个屁呀!算和医科才是真强好不好!” 雁洛兮叹口气,无奈地抱着书往宿舍跑,背律法类条例还好;若被拉着背那些个朝拜祭祀礼仪……左一步右两步……叩头…她就真疯了!哪怕自从她融汇贯通了全古文形式的雁医天道,背书的压力还真不大,那她也得疯! 一路顺畅,没有碰到礼字科的主任,那个古板周正的陈科长,雁洛兮哼着歌打开房门:“一步两步摩擦,一步两步摩擦,一步一步似魔鬼的步伐,在这光滑的地上,我摩擦……摩擦。” “听听,温科长听听,这都唱的什么?还魔鬼的步伐!不学礼无以立,案首也不行。” 雁洛兮一进门顿时吓了一跳,讶然行礼:“陈科长?” 陈科长哼了一声道:“年轻人,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礼记.曲礼》如实说。” 这个年纪才考过秀才,就算得了小三元的案首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若她真有出息,二十岁就能拿下进士呢?想到这儿,陈科长指了指她手里《礼记》和《周礼》的翰林解析篇手记,道:“罢罢,你前三次考试的三处错漏皆在礼篇,还敢不选课!?明天上午来上《礼记》课。”陈科长一脸惜才心切的表情走了出去,也不在意雁洛兮的礼仪基础是否真差?大不了开个小灶盯得紧些。 雁洛兮呜咽一声趴到床上:“《礼记》与《礼仪》可不是一回事。” 温科长笑着安慰道:“别自苦啦,骑射科主任让我给你带话,明早的晨练可以直接去骑马射箭。”她在心里窃笑,别的不知道,但蓝盛朝的医科状元早晚是她的学生。 太好啦!总算还个意外之喜。骑马射箭可比绕着院子跑步有意思多了。 ------- 雨过天晴 大太阳升起,学生们开始跑步晨练。 书院东侧的骑射场里,有几十匹高头大马陆续被牵出了马厩,有专门护养马匹的人员正忙着给每匹马套鞍。 骑射科长逐一清点人名,分配马匹准备晨练。 雁洛兮站在队伍里,捅了一下白墨问:“我们是否可以自带马匹?” 白墨噗嗤一笑:“想五月的奔腾了?放假再骑吧。汗血宝马,太张扬了你!” 雁洛兮撇嘴,全书院都知道你家宝马多,还装什么呀,“你看,叫到名的新生分到的都是些脚程差的矮马,骑驴逛大街吗?这还练什么练!” 白墨道:“我跟科长打过招呼了,分给你的不会太差但也不会太好。想要好马,你一会儿跑快点,展示一下那手跨障碍的绝活儿。明天肯定有好马。” 待全员都上了马,科长一声令下,雁洛兮双腿一夹,大喝一声,“驾!”身下的黑马撒开四蹄就冲了出去。 书院的骏马都是训练好的,听令即跑,这一冲太猛了,一马当先,后面有武科学员吼叫:“快,跟上……超了她……是个新生。” “她…谁呀?” “新生都这么猛了吗?” 身后嗷嗷乱叫,紧追慢赶,雁洛兮身形前倾,如同黑色旋风般一扫而过,跑步区的学员被这边的气势一压,不由自主的都停下了脚步,胆战心惊地向这边张望。 科长催马提速冲上前想要就近保护,然而还未等她靠近,最前面马匹突然一声嘶鸣,人马同时跃起如一条流畅的黑色线条腾空……落地……冲了出去。 然后,就见一群野鸡出现在刚才的马蹄下,居然没受任何惊吓,悠哉悠哉往草地上走。 “厨房这帮混蛋,鸡窝也不关好,出了人命谁负责!” 科长一脸后怕的扬鞭大骂,随即又是一阵欣喜……白墨没说错,这新生的马术杠杠的。 上午一共两节课:《孟子》一个时辰,《礼记》一个时辰。雁洛兮被强制着填了4个小时的鸭,脑袋开始发木。她慢慢悠悠往饭堂走,想着莫非礼科律科也想把她当成亲传弟子?那可就要让先生们失望了,全天不仅排满了课,还布置了特别多的课后作业,不熬夜估计是写不完了,怎么感觉比高考那年还忙。 当温科长把她拦在饭堂门口时,雁洛兮眉头迅速蹙到了一起,苦着脸道:“温科长,医科就没必要多加额外功课了吧。” “你呀,不求上进。”温科长摇头笑笑,“去南崖的茶亭,你哥送饭来啦。” “啥,我哥来啦!” 惊喜来的太突然,雁洛兮木呆的脑袋立刻就恢复了清明,扭头乐颠颠地跑了。温科长摇摇头走进饭堂,学院的白菜豆腐有那么难吃吗?里面还是有些肉片的。 书院南崖的茶亭视线非常开阔,可以远眺文江从西向东缓缓流淌,还有对岸的万亩良田涌动着浓绿的波浪。南崖顶部建有超大的露台,上面摆满了桌子,据说是文沙县最高档的餐厅,对外开放。 去往茶亭的沿途修了很多石桌椅,书院师生们都喜欢来此休息、看书、观景甚至只是坐下来晒晒太阳吃些东西。 远远一棵大榕树下,一袭蓝色长衫带着黑色围帽的男人背部笔直,坐姿端正,安安静静,竹木食盒和煮烧杯都摆在石桌上。 雁洛兮心中突然就觉酸楚,早上与人赛马的凶猛劲儿一下就没了。 干嘛呀!自己到底是在干嘛?明明就知道他心思重,还莫名其妙想要斗气。手里的书卷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回到左手,最后索性卷成筒,不停敲着手心…… 深吸一口气,她抬脚,步履轻快地走了过去,轻笑道:“哥,你怎么来了!” 沈音沐轻轻叫了一声:“洛兮……”像静夜细语,又像是叫给他自己听的。 雁洛兮假装轻松,随性地坐到他身边,扭头看着他笑道:“哥,今天太阳这么好,摘了围帽晒晒太阳,还能多补点钙。” 他半垂下头,低声说:“无妨,你饿了吧。” “是呀,我都饿死了。早上与一群人赛马,接着又连被夫子们灌了两个时辰的课,听说饭堂居然还是青菜豆腐!哥,你今天要是不来,再见面时恐怕就认不出面黄肌瘦的我了。”雁洛兮表情夸张地撒着娇,胳膊还往人家身上蹭。 他终于慢慢地笑了,那笑容似春风化雨,一下子就熨帖了雁洛兮浮躁的心,“哥,你都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得寸进尺的人挽住人家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沈音沐打开食盒,一样一样摆到石桌上,一碗热腾腾的百草黄焖鸡,米饭上盖着一个香煎蛋,紧跟着又摆出两盘清炒素菜,一盘凉拌菜,和一小盒鱼丸汤。 “那日给你做的黄焖鸡,没吃就走了,味道不差,就想再做给你尝尝。” 咽了咽口水:“哥,你手艺最好了,易方不是蒸馒头就是蒸包子,太少新花样。”雁洛兮在心里给易方作了揖,靠贬低一个讨好另一个,太tm无耻了,绝对的小人! 看着摆了满桌的吃食,雁洛兮抬手拈起李子般大小的新鲜樱桃放到嘴里吃了。 沈音沐瞥了她一眼,先伸手接住了她吐出的果核,再从食盒的底层拿出湿帕子给她擦手,道:“饭前便后必须净手,不是你定的家规吗!”他擦得很认真,看到细嫩的手上勒出了很深的红痕,轻声嘱咐道:“下次赛马要记得戴手套。” “呵呵,见到哥,一激动什么都忘了,不认真净手就是该罚该罚。”闻到帕子上有酒精的味道,雁洛兮顺手拿过帕子,翻了个面,也认认真真地帮沈音沐擦手。 他不禁低叹一声,垂着头任由她摆弄。 雁洛兮忽然想哭,想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暖去一切莫须有的无奈和伤心。于是,她冲动的撩起了他围帽上的面纱,只见他脸色苍白带着疲惫之意,眼下青黑,眼里布满血丝。 雁洛兮紧紧咬着唇,神色复杂,眼里升腾起怒气。两人不过就是闹闹别扭,如何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责备的话一句又一句浮出大脑,又一句再一句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惊讶的发现,她不舍的!哪怕一句重话,她都不舍的说他。 “……洛兮!”可能是感受到她不开心了,沈音沐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卷长画轴递给她道:“你答应给人家的穴位图,我照着你的画临摹了一张。” 雁洛兮吸了口气,想着自己离开庄子时乱糟糟的房间,他一直都在那里默默帮助自己打理好一切琐碎,越发心生愧疚,真诚说道:“哥,那天晚上,的确是我们几个疯婆子闹的不像话,我这一庄之主责任最大,你别生气了。” 沈音沐抬眼细细看着她,笑了。 天哪! 雁洛兮触电般地打了个嗝,手一松,消毒帕子直接掉了,“哥,吓死宝宝了!你这笑太有杀伤力了啊!除了我,绝不许再笑给第二个人看!要是有登徒子因贪图你的美色来咱家抢亲,我可还没考上进士呢,雇不了百名带甲护卫,恐怕护不住你呀。” 雁洛兮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吃饭…吃饭…”她拧下煮烧杯的盖子手忙脚乱的开始分饭,香煎蛋分了一半,黄焖鸡里挑了块鸡腿,这时就听到他在自己的身后低低笑出了声。 雨过天晴!雨过天晴! 雁洛兮乐呵呵地端起杯盖,夹了些青菜,拿起小勺转向沈音沐,好像哄小孩般:“哥,我先喂你吃饭,下次记的带两个空碗。” “洛兮,这是给你做的,我不是很饿。” “胡说……张嘴……”刚刚才笑弯的眼睛,一下子又瞪圆了。 “那……一起吃吧。”沈音沐乖乖张开嘴,雁洛兮崴了一小勺喂到他嘴里。 “哥,还记得燕麦粥吗?在树洞里也是我喂你吃的。” “怎么可能忘记!”他眼睛发亮,目光柔柔地黏在她脸上不舍的离去,雁洛兮得意一笑,“哥,你看我是不是很好看。” “风华绝代。” “哥真有眼光。”雁洛兮乐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继续鼓动道:“哥,要想好看就要多吃饭,营养补充好了才能玉润珠圆,你现在太瘦了。” “好,我自己来吧,你也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饭碗里递给她,两人相视一笑,开开心心地吃起了午餐。 书生们大多穿交领浅蓝色上衣配藏蓝襦裙,腰部系浅蓝丝缎腰带。雁洛兮的书生服乃是晋风的广袖大衫,显得潇洒而飘逸,但是吃饭时麻烦,夹菜时总怕沾到油,一时拢袖子,一时揽衣摆,非常麻烦。 沈音沐看她吃的热闹,忍不住笑道:“衣裳脏了就脏了不怕的,安心吃饭吧。我带了酒精,吃完饭我帮你搓搓先凑合穿。明日午时带来,我拿回去洗熨一下就好了,给你带一件窄袖儒衫换洗吧。” 雁洛兮眼睛都亮了:“哥明天还来呀?又给我做新衣服啦?别太累了哈!”沈音沐笑的一派淡然,她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他亲手做的,所有的心意都缝到那细细的针脚儿里。 待到两人吃好,沈音沐递给她一小袋新摘下来的樱桃,“这是庄里樱桃林第一批收获的樱桃,带给你尝尝鲜,庄里每人都发了几个。大部分被李德高价收走运去京城了,这个品种的樱桃个大味美汁多,在京城很受欢迎。” “家里又不缺钱,卖它干嘛,我们留着吃呗。” 雁洛兮从小家庭优渥,就没缺过钱,一旦渡过了开始那段不确定的日子,她那不在乎钱大手大脚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百亩地太小了,汗血马都跑不开。第一批香露发酵好了,效果非常好。李德提走所有库存,还预付了下一批的订金,我们需要花田,靠从外面买干花货源不稳定。还有在玉边城的厂子,想要稳定发展,初期需要我们持续提供粮食养活寨子里的人。需要买地种粮食,种花,种草跑马。” “再多买几百亩地的钱应该不是问题吧,沼气火和香露都很挣钱的。” “孙辽建议把租的那条双层船买下来,这样方便我们去产粮大区或南方购买便宜粮食,文沙近海,有船方便很多,但双层大船的花费可不小。”收好餐盒,沈音沐拿出一条新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又把人拉住在自己身边坐好。 听到这儿,她意识到家里的钱的确不富裕,沉思一下说道:“哥,你回去给穆堂主带个话,书院初一和十五休假,这两天可以多安排一些疑难杂症。” 沈音沐不由挠头,面露羞涩,很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张纸。打开一看,是一份排队求诊的人员名单,还附带着病例介绍,足有二十多位。 雁洛兮先是一愣,随后哼了一声,拉着长音表示不忿:“哥……你…真是…太过分啦!” ---------- 换换脑子 雁洛兮这个夏天忙却快乐着。 吃的好,穿的好,还有人每天换着样儿给自己送来时令新鲜水果,这让她的学习热情明显提高了不少。 当然了,难得的两天休假日,她还得开启疯狂看诊模式,为庄里挣钱。好处是她可以现场教学,自己的小徒弟勤奋又聪明,跟着打了几次杂,明显长进了不少。还有自己的“大徒弟”沈帅哥除了管理庄子里的事物,还在她的治疗室里做起了全职文秘:办手续、收钱、为病人建病例档案、开药方等一系列繁杂的工作。 牛羊鸡鸭区早就开始盈利,梁达带着她的人包了庄子里六十亩农田,除了小麦杂粮大豆等,还试验了鱼稻混种,如今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沼气池的单子依旧很多,尤其是匠户的工坊都开始用上了沼气火。孙氏在初夏也有了徒弟,忙活着酒精及香精的蒸馏。易方包下食堂收了杨大力手下的残病人士和部分承受不了工地劳动的瘦弱男子,仅是每日给不同包工队,衙门仆役等提供馒头主食一项就已经可以自负盈亏了。 沉鱼落雁里的每个人都无比繁忙。如此勤劳,因为买双层船而花光的银子,很快又积攒了起来。 雁洛兮没急着在文沙县买花田,而是听从了李德的建议到京郊靠近运河处买了个荒谷,这片谷地被三座荒山围着,是个建庄种花的好地方。毕竟香露,精油及洗浴等产品的主要市场在京城和江南的一些富庶地区,从盛京去玉边城也比文沙县近了一半的路程。 王司马从玉边城送来两户对养花很有经验的花农,其他人员的安排及诸多杂事均由沈音沐负责。 书院每周都要考经义两道,四书义两道和策论两道。雁洛兮的学习任务很重,已无暇去管庄子里的事了,上次休假连新招的几位带甲护卫她都不认识。 上周的考试为《四书》和《五经》,考了三道,是上届的会试题。 首题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出自《大学》,是开篇句。其中“明明德”中的第一个“明”为彰显和发扬之意;而第二个“明”为正大光明,公正开明之意。论做大学问的方法在于德行和德政,体察民情顺从民意。 次题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语出《中庸》,论的是为人处世。 三题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语出《易系辞下》,形容集市贸易,人们取得了各自需要的东西。 这三题从德,行,商三处入手,各自独立看似毫无关系,实则相辅相成。今天又是张贴考试优秀文章的日子。 初听要张贴考卷时,雁洛兮吓了一跳。尤记她上中学时,因校方张贴了考试卷子进行年级大排队。有位尖子生因考试时肚子拉稀掉了名次,如此一公开算是伤了面子曾闹过自杀。虽后来被救了回来,但该生的父母闹着要告校方,连教育局都出面了,自此出台保密学生成绩的条例。 还好,柏云书院只是挑最好的贴出来,以供其他同年传看传抄自我提高。 自己的文章被贴了几次,本身还是小三元,立刻就成了贴卷传名的人物。雁洛兮这个“大龄”秀才对于在少年人中冒这种头,她表示很不想见人。 教室外闹哄哄,她缩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悄悄看书,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 “雁砚席,这次展文没你的,上届解元的文章不错,你也来揣摩揣摩,好文章看多了,举人试自然不愁。” “太好了。”听了白墨的话,雁洛兮吐口气,拿着本出来也想抄些笔记。 “默挤,还未贴完。”一名四十出头的礼科监丞笑着把手中剩下的几篇文张贴完才道:“就这些了,大家尽快看传抄,仅展示一天。” “快看,雁案首的文章,她最是一表人才了,在柏云书院无人能及。”不少男学子呼啦一下聚了过去,这不是要看文章,是要开启容貌气度评判大会了。雁洛兮缩缩脖子,扭头就要离开。 礼科监丞见她一如既往的低调稳重,心生爱才之心,叫住她点拨道:“雁案首的文章正大,气概尤胜。然,少了些音韵之趣。偏偏很多考官更中意文中语言的舒婉朗口。你几篇文章立意极好但均需润色,建议你可以看些好的词曲,注意其文中的偶句相应和属对工巧,学习曲辞中的柔曼舒长之韵。” 白墨深以为意,搭茬道:“雁砚席近来日日看经书至深夜,若能多听些曲子,定可更近一步,不如晚上一起去看戏如何?” 要把议论文写得郎朗上口,甚至可以传唱,这要求太高了吧! 突然就想起了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寥寥三千多字,但每个字都那么掷地有声,旁征博引几千年的历史,哪怕现状是内忧外患,一旦喊出那句“少年强则国强”不知给多少国人带来了莫大的鼓舞。还有那段“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每每读之,心中澎湃的激情给人一种“敢将日月再丈量”的力量。 论点,论据,论证,再加上朗朗上口的鼓动性文字……我天! 雁洛兮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到底是要干嘛?难怪白莲教曾被灭了一次又一次,却依然在民间昌盛了那么多年。 白墨三年前就考过了秀才,现在也只学经赋科和骑射科,偶尔上上律科,所以她时间宽松很多,晚上偶尔还能出去喝酒娱乐泡帅哥,对哪里有好戏看,她自然最门清。 雁洛兮想了想,觉得该背的也都背了,确实应该出去换换脑子,接触一下这个世界的戏剧,问道:“有什么好戏园子,词曲都要好,关键要郎朗上口的,我请你。” “真难得,你这铁母鸡!”一搂雁洛兮肩膀,白墨建议:“去听折子戏吧,诸般宫调内,自有套曲,韵律精,曲调雅,造型美。” “听上去还不错,男子能去吗?” “看折子戏的男子可比女人多。”白墨一脸嫌弃,果然是个书呆子,连折子戏都听看过。 雁洛兮不好意地笑笑:“那晚上把我哥也带上,一起去看看。” “没问题,我下午无课,可以帮你去接人。”一拍胸脯,白墨一脸非常乐意效劳的表情立刻引起了雁洛兮的警觉,她略一权衡才开口:“那把易方也一起带出来散散心吧。退亲后,我看他一直闷闷不乐的,孙辽不在他连个说心里话的亲人都没有。” 白墨打个响指:“你倒怜香惜玉,母鸡吗?护完哥哥护弟弟,早些给他们安排好婚事才是正理,嫁妆不厚全都嫁不出去的年龄了。” “嫁不出去也不会便宜你这只母猫!什么鱼都吃,也不怕噎着。”雁洛兮瞪了她一眼。 “行了书呆子,看你的书去吧。晚上我先去接他们再来接你先去吃饭,备好银子哈。”“钱都在我哥那呢,你找他要,我没有。” “你……铁母鸡一只!” 白墨的马车赶到桥西街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这条街沿江而建,街面整洁大气,街上道路也宽阔,但行人不是很多。 桥西街头,立着巨大的牌子,中间写着‘桥西街’三个大字,很有气势,显示着此处与他处不同。 折子戏院不大,收费极高,一场戏的价格够普通人过一年了。戏园子边就是食家,青竹的牌匾雅致青翠,就连出门迎客的店小二姐都气质清和,笑容可掬。 四人坐好,白墨先点了一壶桂花酒,才开口道:“住在西街的人家非富既贵,这里的菜式品种多,但分量小,可以多点几道。” 雁洛兮拿菜单看了一遍递给沈音沐,发现易方非常紧张,手足无措的样子,遂建议道:“既然量不大,不如我们就点个全鱼宴,每种做法都尝尝,到时我们易方肯定能做得更好。” 一听这话,易方的眼睛亮了,刚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光:“家主言之有理,我们要先吃到才能学到,这样银子就不算白花。”白墨直接翻了个白眼儿,铁母鸡的弟弟是只铁公鸡也正常。 沈音沐轻笑:“若白青君无异议,就点全鱼宴吧。” 雁洛兮与易方聊的高兴,从清蒸鱼,红烧鱼,酸菜鱼,烤鱼再到水煮鱼,各种探讨。白墨看着坐在雁洛兮身边一边默默听着一边给她二人斟好桂花酒摆正,后给自己和易方分别到了多半盏茶,姿势端方雅正,落落大方,一身贵公子的气质浑然天成,她的眼神越发不同。 听两人聊完,沈音沐建议:“洛兮,还是让易方专注那热辣卤汤的研究吧,用那汤炖出的卤肉,卤豆腐和卤煮,不仅包工队喜欢,我们在庄子边开的卤品外卖店面每天都忙不过来了,本地居民都来排队抢购。做全鱼宴,文沙恐怕还是小了些,食客不够多。” “哥说的有道理,外卖店的管理交给平稳就行了,不用易方太操心。他对吃食有灵气,负责研发和管好我们沉鱼落雁的餐食最重要。卤肉再好也不可多食,饮食的调理及多样化才是健康的保证。”易方被夸,有些腼腆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在心里悄悄说:家主才是最懂吃食的人。 饭菜上桌,雁洛兮与白墨碰了下杯,动筷后两个男人才拿起筷子。 雁洛兮把蒸鱼鳃后面的两小块月牙肉夹到小盘里,再把红烧鱼的鱼唇肉轻轻挑出来夹到小盘里递给沈音沐道:“哥,先吃这几块,最是鲜嫩柔滑,营养也高。”再斟了小半杯酒递过去示意他也喝点。 白墨觉得真是没法看了,雪国男人的社会地位比蓝盛好很多,也没听说过饭桌上有女人伺候男人的事。看着她纠结的表情,雁洛兮噗嗤一笑把鱼里的眀骨都挑了出来放到她盘子里道:“你要多吃鱼明骨,里面含有大量软骨素,最是适合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见她面露疑惑,沈音沐声音非常轻的加了一句:“洛兮让吃,你就多吃,对你身体一定非常好。” 果然近身跟随学习的人就是进步快。 分了些鱼脑和鱼肉到易方盘里,“鱼脑里的油俗称脑黄金,营养高,还能让人变美,最适合咱俩这种认真学习和搞研究的人。”易方腼腆地低下头,吃之前小声说了句:“谢谢家主。” 四人吃得很开心,雁洛兮也就夹了几筷子清蒸鱼,吃惯了程序专门为自己配餐的人对这里的饮食真心谈不上喜爱。如果真说味道,反而是那些原始的食材不需太多烹饪,或者用新面发的杂粮馒头更可口些。 不一刻,今天的主菜清蒸蒜蓉螃蟹端了上来,雁洛兮问道:“这道菜可配有黄酒?” 店小二姐急忙解释:“店里有黄酒,如果客官需要可以单点。” “那就温一壶上来。” 白墨不解:“你一会儿还要看戏,黄酒入口虽甜,后劲儿来得大,你酒量本就不行。” 雁洛兮说:“黄酒有行药势,杀百邪毒气,可通血脉,厚肠胃……养脾气等作用。蟹性大寒佐黄酒可以起到保健作用。男儿要生育,普遍体寒,吃蟹一定要有黄酒才行。 店小二姐端上温酒,连声感慨:“都说咱们文沙县有福气,出了位雁神医可医治各种疑难杂症。要我说呀,青君懂得真多,都快赶上雁神医了。” tmd,马屁是这么拍的吗?夸我呢,还是损姑奶奶呢。 挖了一勺蟹黄,夹出一条蟹腿肉放到沈音沐盘子里,嘱咐道:“哥你体寒,蟹肉吃两口就行了,再喝两口温黄酒暖暖。”说完还把斟满酒的小酒盅递到他手心里。 雁洛兮在家一贯如此,为了让沈音沐多吃一口,她那温柔小意的样子,易方早就习以为常了。但雁洛兮完全没意识到她的这番作态看在不同的人眼里,竟有着不同的解读。 白墨虽然觉得丢脸,但还能闷头吃饭懒得理她,可周边饭桌上有些人就不乐意了。 “吃个饭还带着面纱,不定是怎样的丑无盐呢,没想到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雁案首喜欢这种男人!”一声尖刻的男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 我说聘他 易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筷子都掉到了桌子上。雁洛兮头都没抬,继续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沈音沐的碗里。 白墨坐直身体,灌了一口酒,挑眉笑道:“在书院的饭堂里堵不到你,没想到碰在这儿了。让你哥帮着挑挑,看有没有合适的尽早娶回去。”她一副不嫌事多的看着沉静无波的沈音沐,邪魅一笑。 白墨属于高大英俊,气质张扬型。雁洛兮形貌昳丽,气质却很内敛,再加上比男人还白皙水嫩的肌肤,二人常在一起吸引了不少书院里的男学子。能到书院读书的男子大多非富即贵,又都是爱俏的年纪,说是读书不过是锦上添花,在书院的才女中找合适的妻主才是关键。 没想到都主动挑衅了,那边却没有任何回音。 几个人觉得无聊,开始叽叽喳喳聊起了八卦,夸某班草不仅美若天仙,更是来自皇城的贵人,快说说新鲜事。 就听那被称为班草的男子说:“状元探花,在你们这些小地方,都羡慕恭敬的不得了。那在京城一抓一大把,每三年就一批,真想要有发展,哪个不得攀附世家。” 有人忙问:“说个例子,让大家乐呵乐呵。” 那班草接着说:“大家还记得去年出嫁的哪个百年一遇的状元郎吧?” 有人接到:“当然记得了,蓝盛百年来出的第一位男状元呢,据说那可是才貌双全,谁不羡慕呀。” 又有人说:“据说他去年出嫁后翰林院虽收了他的官职,倒是每月还能领俸禄。” 班草说:“给他俸禄还不是因为他妻主丢了宁国公世女的爵位,当年为了攀附显贵,状元郎嫁了世女,如今还得拿出自己的俸禄来养他妻主后院的那堆妾室小侍们……!” 有人插话:“宁国公世女的事我知道。当年跟她定亲的是九殿下,可世女嫌殿下相貌过于硬朗,性格太倔强,心生不喜,屡屡推延婚期,更是在外面传出无数风流韵事,妾室小侍弄了一院子。九殿下的确倔强,执意要退婚,但皇后认为皇家的承诺与名节更重要。谁知九殿下居然请了太庙要随父姓,更是在玉蝶上除了名才把这婚给退了。” 那班草嗤笑道:“退了婚又如何,惹怒了陛下被罚去守皇陵,谁还敢求娶他?堂堂的皇子竟主动在玉蝶上除了名,也只能孤独终老在那种地方了。” 众人唏嘘:做女人难!做男人难上加难! 听了这八卦,不知是真是假,雁洛兮倒是对那位九皇子产生了些许敬意,孤独终老也比被人无耻的践踏尊严要强多了。 看大家都吃好了,雁洛兮拿起酒杯,四人轻轻一碰,她大声调笑道:“我看那九皇子就不错,等姐们中了进士,赶上毛驴,牵上千里马,带上十里红妆,聘他。” “洛兮,慎言!” 沈音沐猛地站了起来,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白墨也被她惊到了,看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呵呵笑着边走边解释:“案首喝多了……酒后的话都是乱讲的…不算数…不算数……大家都别记着啊……” 出得食肆,被风一吹,雁洛兮清醒了些,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后怕,问白墨,“我刚才说的话不需要负责吧?” “难说。” “你这人……真是,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嘛?” 看她真有些着急了,沈音沐直接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问道:“今天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看戏呀!”沈音沐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儿道:“那就走吧,先去戏院喝杯浓茶解解酒好看戏。” “好,都听哥哥的。”雁洛兮摇摇晃晃地靠着人家,沈音沐拉着她向戏院走去,宽大的衣袖挡住了拉在一起的手。 这个动作却瞒不过就站在身边的白墨。 她一脸惊愕,看着两人就那么自然手牵着手向前走去,再联想到雁洛兮对待沈音沐的态度,心中突然就产生了不好的猜测:这两人可是兄妹呀,怎么可以?!挥不去头脑中的混乱,白墨索性不再多想,跟在易方身后进了戏院。 众人入座,不知是谁拍了拍手,折子戏开始。 戏台的后头大幅的彩画正是春暖花开,百花争艳的时节。只见一英俊少年女子久扣柴门,出来一位老妇人唱问:“你是谁?” 少年:“请问,去年这家的男子在吗?” “门上那首诗可是你写?” “正是学生!” 老妇瞬间哭了出来,大段唱词,如泣如诉:“是你害死了我儿啊!去年今日此门中,既你无心为何题诗?若你有心为何仅题一诗?他归来见你门上诗,久等不见意归人,神情恍惚,郁郁而终。你可是苦煞了老妇……啊…啊…啊!” 之后,老妇心痛欲绝,少年也潸然泪下…… (观众席上开始传来隐隐的哭声,这种爱情故事最是打动人心。) 雁洛兮还没什么感觉,突然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她有些不适,想要抽出来沈音沐却攥的越发紧了。 台上第二场景切换到一年前: 等待放榜的少年女子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去年在桃花园中遇到的那位美妙的男子。便又去了那个桃花园,只见桃花依旧盛开,那户人家却院门紧闭,不见了人影。她失望至极,提笔在门上写下了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随即她声如银铃有声有色地唱起了这首诗,面露失望,婉转悲伤,台下顿时喝彩声叠起,众人都赞叹:“此处乃神来之笔!比起先铺排一大段宾白,岂如这劈头一声曲直击人心!” 这明明是唐朝崔护的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巧合,还是其它? 自己想法一多,故事亦无悬念,后面故事她就看得迷迷瞪瞪,直到那少年唱:“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唱完后那貌美男子低头不语,少年女子以为他无意,失望而去。 周围一片唏嘘,沈音沐突然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紧紧捂住,闭着眼睛身体轻颤。 雁洛兮心中一突突,脑袋轰的炸了,瞬间就不自在了起来,她假笑着说:“哥,我拿一下笔和本,需要记些唱词,体会一下音律。” 沈音沐轻叹了一声,垂着头把本和圆珠笔递给她,缓缓说:“我也可以帮你记的。”雁洛兮点点头却不敢看他,开始拼命记录听到的每一句唱词,直到戏散了场她手里的笔都没敢停下。 回到书院,雁洛兮一夜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沈音沐在戏院的行为很明显。雁洛兮也是喜欢他的,但是更进一步她从未想过,不是因为他而是对于婚姻这件事情她就从未想过。虽然答应了爷爷奶奶会找个自然人成家,但在她的意识里那是很久远以后的事情,她四五十岁甚至更老一些时候才会考虑的问题。 而她现在不过十九岁而已。 婚姻是对弱者的保护。她从未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保护,当然也从未想过要用婚姻去保护别人。虽然爷爷没说过,但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很可能只是优良精子和卵子的提供者,不来认她实属正常。 婚姻已经失去了必须存在的基本属性,其实她更倾向于只谈恋爱就好,尽管没谈过但想着比婚姻好很多。 但是这里不行! 她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一段时间,按照这里的民俗,对于沈音沐,她这个大女人似乎是应该负些责任的。但她不敢想,她不信任自己能承担这份责任,除了读书她好像干什么都没有常性,兴趣来了研究一番,新意一去她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可以说这段日子,雁洛兮连书也读不下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她和沈音沐的问题。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别人叫她神医,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的学习态度有多么吊儿郎当,她不是一个值得这里体弱男子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有些承诺太沉太重,她担不起,但她愿意做沈音沐的亲人照顾他。 捋顺了心里的纠结,她才恢复了平常心继续在文章的韵律及‘蛊惑’性上较劲儿。 这天上午课后,雁洛兮与白墨才出了饭堂,温科长就召集所有医科生准备下乡,开始本科季为山脚下各村庄的农户,猎户和渔户义诊。 医科类大考之前都有一次实地教学,题目是“实救”由省府的提督学政属下的医官带队下乡实地看诊,现场记录所有表现及治疗细节,评出的分数算做一部分乡试成绩。 沈音沐提着餐盒赶到书院,被告知雁洛兮下乡去义诊了。 问清具体地址,他转身就走,白墨叫住他道:“沈公子,柏云山势连绵迭起,地域广阔,地势平坦的山麓上都有住户,尤其大片婴树及伴生林周边更多,不甚好找,还是先回吧。” 沈音沐吸了口气:“温科长带队,声势不会小,极易打听的。” 白墨叹口气,忍不住劝他:“沈公子,书院自会照顾好学子们。作为哥哥……你…” 沈音沐眼睛眯了起来,打断她笑道:“我实非洛兮兄长,与青君一样曾是她的病人,实有救命之恩。” 白墨惊的收敛了所有表情,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不是亲哥哥,如此相处?雁洛兮若不娶他……这个男人这是不打算要名节了,如此就算娶,雁洛兮考中进士,他也不可能当正夫。 可惜了! “青君若是有闲,可否帮忙去沉鱼落雁取一下药箱给兮儿送过去?找伯初,他知道在哪里。”说完这话,沈音沐转身就走,背脊挺的笔直,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孤傲而尊贵起来。 那背影如此倔强,白墨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寡言贤惠的男子。 这样的性子,恐怕很难得女子欢心! ----------- 无声抗拒 温科长带着十多名学员负责一片区域,到了那里再分组行动。 因照顾雁洛兮这个偏科生,温科长几乎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医科的课程,所以她与医科的同年们并不相熟。分组时温科长主动留下来给她当副手陪着省提督学政分下来的笔吏,一起记录义诊的全过程。 柏云书院声名在外,每年的免费看诊考核,都是普通老百姓翘首企盼的好事,惟愿自己村子是那个幸运儿。 每年夏季,村子里都会有人因产生了致命的“瘴气”而死亡。今年的湿热天气多,产了“瘴气”而身体发热,上吐下泄的村民比以往更多,有几个孩子已经开始拉脓血,恐怕活不过这个夏天。 就在这种焦头烂额,户户揪心的时刻,村长张老太收到了柏云书院要来她们村义诊的通知。 张老太头发花白,满脸深褶,她激动地站起身,换上自己最整洁的衣服,开始召集各家各户把需要看诊的病人都抬到祠堂来。 “村长在敲锣哩!”村夫从村里跑回家拉着自己的妻主,激动道:“当家的,快,快背咱大郎去祠堂,柏云书院的医科来义诊,大郎有救了。” 妇人无奈叹气:“咱郎连着拉了几天脓血,人瘦的都脱了相,上次家里借债去医馆,给开的止痢汤药吃了几次也没用。这次就算给了方子,咱也拿不起药了,不如给娃吃点可口的……”村夫抹了把眼泪,打住了他妻主的悲观,帮助把奄奄一息的儿子背到了背上,拿了家里仅有的几块孩子爱吃的豆干出了门。 “阿郎!阿郎!” 雁洛兮与温科长才刚到村子的祠堂,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涕泪满面的男人抱起躺在草席上,已经没气的孩子不停晃着,晃散了头发,嚎啕大哭。 医者救人如救火,雁洛兮一边戴好口罩,盘起头发带上帽子和手套,一边疾步上前大声道:“赶快放平孩子,不要动他,其他人等全部退后。”笔吏迅速坐到桌前,提笔刷刷刷记录起来:村堂,聚百余众,病弱者过半。疑,幼死,众嚎…… 见医者来了,众人纷纷退后,那孩子面部充血成了紫蓝色,处于窒息状态。雁洛兮迅速将病人复原成卧姿躺着,一手捏开嘴巴,一手伸进去按压舌头,没见有呕吐物流出,她大声道:“科长,帮忙抓孩子双脚倒着提起来。” 温科长动作麻利地提起了孩子,雁洛兮一手拍他后背,一个手指伸进嘴里按他舌头。这时胸腔猛地喷出一股酸气,孩子嗽出声,喷出几块豆干后大口地干呕了起来。 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活了,活了,刘姐家的大郎还有气。”欢呼声夹杂着男人们的哭声一片混乱。 “村长,先找人挖个坑,迅速掩埋这周围的所有粪便污物。”有女人跑出去拿铲子。 “村长,马上支锅煮沸井水,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再喝生水。” “村长,再支一锅大火熬姜茶红糖,趁热每个人服下,之后煮米粥煮到烂,所有的病者只能喝粥,先不要给其他食物。” 给了四项命令,雁洛兮才开始仔细检查患者的情况。 名叫大郎的孩子呕吐之后,躺在草席上昏迷不醒。切过脉后,雁洛兮叫来他父母仔细寻问具体情况,逐一记录下来:低烧,呕吐,腹泻,一日数十次,内有脓血,全腹剧痛,还有脱水现象,先昏迷,吃过六副止泻药汤无效。 如此按顺序依次诊断下去,除了一些慢性病患者,大部分是感染了疟疾。 刚一进村,她就发现这周围的环境非常糟糕,村口有一条又宽又长的死水沟,臭气熏天。大量的蚊子苍蝇生活于粪便污物臭水沟中,蝇体最易携带痢疾杆菌,因此急性细菌性痢疾可以通过苍蝇污染食物而传播。 孩子,老人,几乎这里所有人的指甲里面都是黑的,一看就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 雁洛兮合上记录本,朗声道:“这里大部分人是感染上了疟疾,此症恐怕不止今年,以前也有吧?” 有快言快语者答:“每年都有,尤其孩子和老人,大多抗不过去。” “村口的臭水沟是怎么回事?” 老村长答:“我们这些村子都是围着婴树林建的,为防森林火,各村都挖了水沟作为隔断,保护婴树不被森林火伤到。” 雁洛兮道:“挖河防森林火没问题,但你们沟里的水不流动,是死水。死水沤久了就会生毒,那些毒附在蚊虫苍蝇鼠类身上传染给人就会生各种奇怪的病。如果喝了那些死水,问题更严重。” ……嗡嗡嗡…… 议论声顿时响起,村民们好像后知后觉般说着谁谁谁喝了沟里的水就怎样怎样了……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见证越来越多…… 温科长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雁洛兮,眼里精光闪闪。那笔吏几乎忘了累,越记越快越详细。 大锅里的水开了,雁洛兮舀了一杯慢慢喝起来。被惊吓的村民们意识刚才医生吩咐支锅煮水。想来这沸水这是安全的!纷纷效仿着开始喝起了热水。 这时,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停在了祠堂门口。白墨跳下车提着雁洛兮的医药箱走了过来,豆豆不用大人扶,自己直接就蹦下了马车,颠颠跑过来偎到雁洛兮身边,糯糯地叫了声“师傅。” 雁洛兮笑着把他拉到怀里,问道:“伯初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孩子没有妈妈,所以特别喜欢黏着她,雁洛兮倒是也愿意宠着他。 “白青君说师傅出来义诊,学生就跟着来学艺啦。”林豆豆一本正经的娇声回答。 “既然是来出诊,你的装备呢?” 林豆豆一听,乖乖站直身子,从药箱里拿出口罩帽子和手套一一戴好。雁洛兮看了很满意,指了几个疟疾初期还不太严重的小朋友对豆豆说:“这几位小朋友都吃坏了肚子,你过去告诉她们平常生活中的注意事项。” 豆豆点头,村人们看着干干净净,粉妆玉砌的青衫小童走过去娓娓道来:“隔夜饭菜要加热或煮透后再吃;不能喝生水一定要煮沸后才能喝,水果蔬菜一定洗干净才能吃;最重要饭前便后必须要洗手……要经常洗澡,要清洁指甲……” 温科长满面愧色,几乎不敢直视孩子的眼睛。沉鱼落雁的孩子都知道的防疫守则,御医署的官员们却从未教化过民众。 当雁洛兮看到沈音沐一身大汗提着食盒进到村祠堂时,整个儿人都蒙了,有点不知所措。那天看完戏后她直接回了书院,想着两人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再见。 “……洛兮……我…” 看到她有些抗拒的眼神,沈音沐胸口哽得难受想要解释的话语全都噎在了喉间,踉跄了一步马上站稳了脚跟,神色黯然。 “你哥来书院送饭,我告诉他你来了这里。”白墨也学着戴上口罩,帮助解释了一句。 雁洛兮回过神儿,紧走几步迎了出去接过食盒,道:“哥,你身子弱,提这么重的食盒走这么远的路受不住的,下次别这样了。”给他戴上口罩,把面纱掀起来别到围帽里,医药箱里有他的手套也一并给穿戴整齐才让他进到病人区。 “听说你来义诊,我想着一直都是我给你打的下手,也许能帮上忙。” 他半垂着眼帘,扫到她的笑容才抬起了头,眼中月华再起。雁洛兮被电的浑身一颤,暗骂自己色胆包天,想泡帅哥还不想负责,典型的渣女呀渣女! 老村长面色有些发白,满是愧疚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大人,您刚才吩咐必须要掩埋的粪便污秽都已经埋好了。”雁洛兮点头在院子里检查了一圈后给大家解释疟疾毒会随着粪便呕吐排出体外,若不掩埋,会通过蚊虫苍蝇等传染给健康的人。 有人不服:“可村里这么多人怎么能确定每家都会掩埋,另外还要粪便沤肥呢。” 沈音沐轻笑道:“祠堂可以盖一个公厕,所有粪便聚集到池子里发酵后就是沼气火,发酵后剩下的废渣废水才是真正的好肥料,不仅没有了病毒还去了异味,自然干净不招蚊虫。” 有知情者应声道:“这个我知道。老王她们村的祠堂就按了沼气,用不完的火,大家随便去打热水,村里还建了洗澡房,老方便了,各家各户还能分上些好肥养地。我上次去走亲戚,她村的人看人那眼睛都朝天了,说是三十两一个池太划算了,她们村集资说还想再挖几个,就是排队时间长。” 大家伙议论纷纷,医生说要喝煮开的水,可谁家舍得为了烧水费柴火呀!要是有用不完的沼气火……众人只是想着,都觉得浑身温暖。 安排大家喝了热的姜茶红糖水,雁洛兮安排家属们喂病人喝米粥,尽量先喝熬出来的米油养养胃。 在地球几千年来,不管贫富贵贱,无数人死于疟疾,此病属于谈疟色变的绝症。屠呦呦受东晋医学家葛洪《肘后备急方》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治“久疟”的启发,联想到提取过程可能需要避免高温,由此改用低沸点溶剂的提取方法。自从才在地球上理论性的灭绝了这种疾病。 黄花蒿入药,作清热、解暑、截疟、凉血用,还作外用药,亦可用作香料、牲畜饲料。黄花蒿含的挥发油里含有青蒿素,此为抗疟的主要有效成分,但惧怕高温,所以煎出来的汤药反而失去了药性。 而黄花蒿叶就如杂草般,遍布各地,到处都是。 豆豆背上他的小背篓,带着村里的一众青少年去到田间地头挖黄花蒿叶。采回来一批,村里的夫郎们就马上分工清洗,按照一握叶,二升水的比例浸泡,然后绞汁给病人服下。 如此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安顿好最后一位病人。 村民们抢着为她们安排住处,但雁洛兮没有去。夏日的晚上,在祠堂的院子里铺上草席盖着棉被也很舒服。 村里的蚊蝇太多,雁洛兮把薄荷清凉油涂的豆豆满脸满手满身到处都是,冻得他瑟瑟发抖捂紧了棉被滚在她身边又说又笑了一阵才睡着。 沈音沐围着几块草席点了一圈艾草,浓重的艾草气息终于赶走了讨厌的蚊虫,几个大人这才坐下来数着星星聊天,“雁君说死水沤久了会生毒,可有什么办法?”黑天无法记录的笔吏难得开口。 “若要去毒,只有把死水变成活水。比如把婴树林周围的沟都连起来引文江活水进,再入文江活水出,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笔吏一拱手:“雁君高义,我必如实禀告提督学政和知州大人。” 东扯西扯,四人围坐一圈天南地北的一通乱聊,到是难得的放松而惬意,都无甚睡意…… 翌日一早,老村长带着满脸惊喜的村民们冲到祠堂,告知病人的症状都已有好转。雁洛兮嘱咐她黄花蒿叶汁还要按照她教的方法绞出汁后连续喝七天,或者直到完全康复后再停。 谁能想到呀!一把野草而已,就治了病,救了村里大部分家庭。沈音沐还答应回去帮忙安排给这个村先挖祠堂的沼气池。 村民们送了她们一程又一程,直到上了官道还不舍得回,不少人都在抹泪。 ---------- 明心识意 雁洛兮的义诊任务完成的很完美。温科长与笔吏还要去检查其他组合,她就这样得了两天假期,回庄去睡大觉。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雁洛兮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把能驱蚊虫的花露水研究出来。村里的蚊子真是太厉害了,隔着厚衣服都能把人腿给叮肿了。 坐在露台的躺椅上,雁洛兮想着如何配方才能更强些,一歪头就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阳光刺眼已过了中午时分。沈音沐坐在地上,而雁洛兮的多半个身子都躺在他怀里。初睁眼,看见有把伞挡住了强烈的光线,一把团扇在轻摇着风,还有他美好清澈的眼睛,毫无掩饰的写满了爱恋。 雁洛兮顿觉胸中万马奔腾,惊得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地上。 “洛兮,你,这是……” 沈音沐起身想要去扶她,一边说:“送朝食时,见你睡着了,头发还湿着,怕……”他双手抠地板,努力起身,奈何双腿麻木,根本就起不来。 雁洛兮一个轱辘自己站了起来,取下包着头发的布巾,见他低垂了头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样子,心中好像被什么撬开般疼痛,更是见不得他浑身上下透出的浓重悲伤。 雁洛兮叹了口气,蹲下身,“你呀,真是!”一把拽住他两手直接把人背了起来就往屋里走。 靠在软塌上,沈音沐闭了眼睛,任由雁洛兮给他脱了鞋袜,抹上活络油从下向上帮他按摩那条伤腿,她手一用力,他就哆嗦一下,这腿才刚长好就一动不动曲了一上午,实在是麻木太久了。 悄悄睁开眼睛,书房里的光线很柔和。当初他设计并监工这个院子时,考虑到冬暖夏凉,考虑到夏天的光线不能太强,让她看书不舒服;考虑到雨天也不能太暗,容易伤了眼睛……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敢忽视,因为一切都配不上她的好。 如果这一生只是让他默默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他愿意的。 可是越相处他越明悟,她与这里的女人不同,她只会让自己的夫君陪着,其他人别想近身。而自己,她并不想要,因为自己是个订过婚的男人。 沈音沐舍不得,不管怎么挣扎都舍不得,进退都舍不得。直到那天她说她愿意聘因为退婚而声名狼藉的九皇子,仿佛看到了一道光,他想要为自己争取。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想要把她精致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些,怦然心动的感觉让他心醉又煎熬。 “你腿才刚长好,怎么如此不知爱惜。”雁洛兮手上忙着,见他盯着自己看就很自然的责备起来。 “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他没有接茬,他要主动出击,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紧张到全身冒汗。 “你做错什么了?”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没深究,拿来帕子帮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我不能看着你娶九皇子,我也是男人,所以我……”说完他一把抓住雁洛兮的手,她反应迅速一把就给按住了,“这就是你说的错事?” “我很认真,我不能看着你娶九皇子。” “好,不娶。我那天不过酒后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再说人家可是皇子,考中了进士也未必看得上咱,你想太多了。” “娶别人也不行。” “哦……?”雁洛兮挑眉,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这是要跟自己摊牌啦。 看她一副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的样子,沈音沐瞪着她恼羞成怒:“就是你这个样子!明明知道我心里有多在意你,只敢默默守着等着你,却总是欺负人,你欺人太甚!我就是不准你娶其他人。” 控诉被人欺负了不是应该用吼的吗?这个男人说的咬牙切齿,声音里却透着一种被委屈了的撒娇感。莫非这就是人们说的风情万种? 雁洛兮几乎看呆了眼,真切体会到女尊社会下男人发飙都透着那种恪守礼教,贞洁温顺的风情。一瞬间,她意识到一种女人对男人的责任感,完全不在她血液里的东西却被莫名凭空唤醒了。 “你……你说话,别装傻。”沈音沐握紧了拳头,雁洛兮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这人瘦得可怜,雁洛兮心中真是又爱又痛又纠结,索性摊开了说:“你的身体情况,我比谁都清楚,每次给你号脉,都是郁结中枢,情窒内伤。不管我怎么照顾你,你依然这么瘦弱,所以不管与你定亲的那人有多糟糕,你心里有她,这就是关键。” 沈音沐一听,肝胆俱裂,脸色更白了,急的手足颤抖,直盯盯看着她,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他解释道:“我没有,兮儿,我真的没有!我和她,我们没有关系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我见都没见过她几次,都是长辈的安排,真的,兮儿,你相信我……啊!” 从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眼里布满了血丝,胆怯到自卑的样子让雁洛兮心疼的肝都颤了,一把拉住他不断向下滑的身体抱在怀里,问道:“那你到底为了什么郁结中枢,情窒内伤?”沈音沐扭过头去不看她,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一滴清泪悄悄滑出了眼角儿。 “怎么了,为什么不讲话!”他微颤的身体让雁洛兮心中不由得涌起更多怜惜,如果可以,其实她是愿意保护他不被任何人伤害的。 他哽咽了一下,鼓足勇气,极弱地说:“因为你一直嫌弃我,不想要我。可我的心从一开始就落在你身上,我患得患失,我食不下咽,我……” 雁洛兮懵了!嫌弃他,哪有?从一开始自己就很尽心好不好。 他慢慢直起身子,腰杆挺的越发端直:“你不嫌我丑,不嫌我残,甚至不嫌弃我曾是个奴隶,但你嫌弃我与她人订过婚,我知道女人们都会嫌弃这个,但我就是放不下你。”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加了一句:“九皇子行,为什么我不行? 雁洛兮简直都快被他气笑了:“你傻呀你!我是这里的女人吗?别说只是订过婚,哪怕是结过婚有了孩子,只要是单身,心在我这里,我自己也喜欢就不会嫌弃的。” 他喉中溢出低低笑声,突然不停地咳嗽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雁洛兮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安慰呢,就见他攥紧了拳“噼噼啪啪”就往她身上招呼。雁洛兮彻底蒙了,从没见过这么凶的沈音沐,想认怂求饶还不忘振妻纲,调笑道:“这,还没答应娶你呢,就开始家庭暴力啦,这么凶怎么嫁的出去。” 沈音沐不依不饶:“你傻,就是你傻,我心在不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傻吗?感受不到吗!在树洞时我就答应愿意永远做饭给你吃,愿意养活你,什么都愿意……” 雁洛兮不好意承认自己被那善妒的小心眼儿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只好乖乖求饶:“阿音,是我傻,是我不好,一家人就得一个聪明一个傻才能把日子过好的。” 沈音沐举着拳愣住,脸上迅速染上了红霞,颤抖着声音问:“你,你说一家人。” 看他瞪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嘟嘟着天生就红艳嘴唇,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雁洛兮低头轻轻吮住他的唇,流连忘返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好笑地看着眼前人发呆的脸,迅速从脑门红到了脖子根,然后拉过一条床单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雁洛兮忍俊不止,调侃道:“看来女人初次亲人,技术都不行,害得人家都不想见我了,惭愧呀惭愧。一会儿让白墨帮我请几个技术娴熟的小哥儿调||教,调||教就好了。” “你敢!” 沈音沐蹭的掀开床单坐起来怒瞪着她,发现对方连耳朵尖都红了,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顿时气焰嚣张道:“你调戏人,你……” 嚣张跋扈的沈音沐才是真实的,以前的他太懂事太美好,想着都让人心疼,“阿音,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跋扈又任性又孩子气……最最可爱了。” 沈音沐弱弱的给了她一拳,主动扑倒人家怀里。雁洛兮见好就收,赶紧轻轻搂住他,按住胸口慢慢按照顺时针轻揉,帮他舒缓郁结于胸的窒气:“阿音,我们两个先订亲(就这么私相授受了,爱谁谁吧)。等过了秋闱,不管中没中,我都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沈音沐心头一暖,软软的贴在她怀里,矫情道:“……我,我早就,在心里把自己许给你了,都听你的。”说完他出了口长气,手环了女人的腰紧紧抱着。 雁洛兮贴上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能全心去爱一个人,真的很幸福! 第一次,她深深体会到: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不想结婚的年龄,只是没有遇到想要结婚的那个人,只是心里设置了屏障...... 雁洛兮抬手摘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o型纯金项链,放到他手里,“这个送给你算是我的订婚信物,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人就算是你的了。” 这项链是龙骑士双环设计,项坠的外环为白金镶钻刻有她的名字,内环是一只舒展的玫瑰金大雁镶钻love标识向外。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爷爷奶奶特意请著名珠宝商为她定制的礼物,后来看到账单时,她差点儿没昏过去,梳妆台上一盒子的首饰加起来也没这个值钱。 她孑然而来,带的资产不多,这个算是她现有的最值钱的宝物了。 他幸福地笑了,那清澈美好的眼帘半垂下来,面有羞愧:“我……都没什么信物可以给你。” “谁说没有!” 雁洛兮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方盒递给他,沈音沐狐疑地看着她。雁洛兮努努嘴儿,他才打开,但见一片皱皱巴巴的金叶子静静躺在盒子的中心。泪眼朦胧都挡不住那里面幸福的光,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放松了,接着又有什么堵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你,你既早知我心意……” “好了,既往不咎才是大丈夫。” 雁洛兮用力抱了他一下哄着,起身去露台把那份早餐拿进来,把粥烧开,鸡蛋去壳,还有一个小菜,回来他身边坐下道:“我们都先简单用些粥,之后你补个觉,昨晚跟着大家折腾了一夜,外带今天一上午,你肯定累了。” 他端过粥碗,风卷残云,不用劝,统统吃完,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雁洛兮突然想起来在树洞时他虽吃不多,但给就吃,第一次吃鱼时可是吃了整整一条呢,“好了,不给吃了。闭眼睡一个时辰,一会儿我来叫你。” 他用温开水漱了口就乖乖躺下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攥着雁洛兮的手指不松。 “快睡吧,我不走,在这里看书陪着你。”感受到他的不安,雁洛兮柔声安抚道。 “恩。”沈音沐这才沉沉睡去,上一次睡这么沉还是在树洞里。 雁洛兮坐在床边看他睡熟了,轻轻起身出了院子,去抓几条鱼亲自为他做个晚餐,阿音一定高兴。这么想着,心情愈发舒畅,可见这世上黑白颠倒不过是一念之间。 昨天还高喊着不婚主义的,今天没准儿就来个闪婚,直接闪瞎所有看官们的眼。今天还在海誓山盟生死不离的主儿,明天就可能为了一个馒头引发血案。 真相是什么?当事人心里可能有点谱儿,但也未必都清晰,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注定的败局或胜算,尽心了就好。 ------------ 无条件爱 雁洛兮穿着长袖长裤,把袖口和裤腿扎了起来,提着抄网和鱼桶,利落的就像个要上船的渔妇。 沉鱼落雁13岁以下的孩子上午进扫盲班学文化,下午为劳动时间。而庄子里这个时间段就是牛羊鸡鸭区,马厮和草场上最热闹,尤其白墨在,聚到这里的人更多,除了干活就是想学骑马。 沉鱼落雁的孩子们若想吃的好,依然老规矩,八岁以上的孩子必须要靠捡蛋捡粪采花养牧草等一系列简单劳动才能换取想要的肉蛋奶。庄子里只提供基本主食和青菜,想吃好的就得靠干活攒积分换取。 当然如果文化课考核成绩优秀或擅长某种技艺可以专心学业。到目前为止,只有她六岁的小徒弟林伯初次次考试合格,却始终热爱劳动。 雁洛兮绕道草场向河边走。远远就见豆豆拽着一大竹筐的紫花苜蓿向马厮那边挪,不一刻一个比豆豆高半头的小男孩跑上来一边帮他拽,一边道:“伯初贤弟,不要一次采这么多,你提不动。” “平贤兄勿忧,现在河边的紫花苜蓿最嫩,咱要多采点,把牧草拽到那棵大树下,五月的奔腾自己闻到花香,就会跑过来吃的。” “奔腾真是匹神马。” “别叫他奔腾,师傅会不高兴的,一定要叫全名,五月的奔腾。” “为什么一定要叫这么长的名字?” “因为五月的草和苜蓿最丰美,宝马吃的好,跑起来才欢快。若是只让他跑却吃不好,师傅会心疼的,师傅心地最善良了。” 豆豆的小奶音软萌,说起大人话来特别可爱。雁洛兮轻笑,一只手的大拇指摆成okay状,把o放到下唇处,压出一个三角形小洞,用力一吹,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彻草场。 一阵马蹄声,五月的奔腾,如疾风般掠过,一道雪白的弧线就到了身边,用头亲昵的蹭她。 “师傅…师傅……”精力旺盛的小奶包放下手里的竹筐欢跳着跟着冲了过来,正在与雁洛兮亲昵的小白马也用头蹭了蹭他。 “伯初好厉害呀,五月的奔腾很喜欢你。” “我每天都去河边帮他找最嫩的紫花苜蓿,陪他聊天,然后按师傅说的帮他洗牙。”豆豆伸着小手轻捋白马头,白马立刻把头放低,一看彼此就相当熟悉。 平贤站在10米开外有些不知所措,雁洛兮笑着招了招手:“今儿你怎么没与姐姐一起去晒干花呀?” 别看平总管的妻主身残很少出门,相处久了就能发现是个有主意的。别人家的孩子一得空就是傻玩儿疯玩儿,她家的两个孩子却是被她拘着学习各种技能,两个孩子都是非常有规矩有礼貌。 大总管平稳妥贴能干,雁洛兮感觉很多事情,其实他都是先回家问过妻主才回来禀报的。 “禀告家主,姐姐今天下午学算盘,娘亲让我跟着伯初学习认草药。” “哦?你娘亲想让你学医?”雁洛兮有些惊讶,这里很少有让男孩学医的,因为好不容易学出来也不能坐诊当医生,几乎没用,还不如学习刺绣烹饪好一些。 “娘亲说,家主仁善,允许庄子里的男人立户,所以要学些本事才能安身立命。”雁洛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娘很有远见呢。” 平贤心头欢喜,小心挽起衣袖,主动去提鱼桶,话也多了:“我娘亲很聪明的。娘亲说我今年9岁,姐姐11岁,我们还可以跟着家主学习6-7年的本事。等我16岁就给我立男户,所以现在就要抓紧时间多学习。” 雁洛兮点头:“你娘说的对,不过立男户你得有价值不菲的资产,还要5两银子的手续费,可是不便宜的,16岁就攒出来可是不容易。” 平贤仰面笑的灿烂:“我娘亲说,只要好好跟着家主干,每年都能给我存五两银子,到我16岁时正好就够了。所以我也要向伯初贤弟学习,认真干活多攒积分替我娘分忧。” “伯初攒了很多积分吗?”看豆豆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衣摆,雁洛兮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伯初攒那么多积分也是为了长大后立男户吗?” 豆豆咬紧嘴唇,点头道:“我可以攒十年的积分,16岁立男户,到时候可以照顾爹亲,孝敬师傅。” 雁洛兮柔声道:“伯初是雁医天道的第三代传人,已经立了男户只是年纪还没到而已。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所以照顾你爹亲,孝敬师傅都是应该的,但并不需要你积攒十年的积分。你还小,最重要的是认真学习,健康快乐的长大,到时候长成既有学问又有医术,温润如玉的帅神医,去帮助很多很多人。” 豆豆听完师傅的话,呜呜哭了起来。雁洛兮轻轻把小奶包揽在怀里,任他哭个够。没有妈妈的孩子心里已经有了缺失,还被冠上命硬克死母亲的罪名,更是害的体弱的爹亲成了乞丐几乎丧了命。这是扎在他幼小心灵里的一根刺,虽然不能一下拔除,但总要让这么乖巧可人的孩子知道,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无条件爱他关怀他,一如他爹亲,一如自己这个师傅。 等他抽噎着停了下来,雁洛兮扯下扎高的袖子帮他擦干了眼泪,拉起小手道:“走,跟师傅去捞鱼,今晚师傅大显伸手,给你和大公子做好吃的,昨天豆豆可是救了不少人呢。” 孩子的情绪一般都过去的快,豆豆红着眼圈,用力点了点头,拉上缰绳,脚步轻快的跟着师傅和平贤下坡去河湾捞鱼。 天气热,三人先到岸边的一处浅滩洗马,让五月的奔腾也凉快凉快。雁洛兮用空鱼桶舀满水,将水撩上马背冲洗。豆豆则蹲在水边拿着小木刷,掀起马厚厚的嘴唇,先用软面刷去草渣,然后用硬木用力磨,要把镶在牙面上的一层杂质磨掉。 一般马儿的呼吸非常雄厚,不是豆豆这个年龄可以承受的。但是因为他经常帮五月的奔腾清洁牙齿。马儿居然知道忍着,秉住呼吸,任由他忙活儿,直到忍无可忍,痒的受不了打了个响鼻,直接把豆豆喷坐在地狼狈不堪,惹得雁洛兮和平贤大笑不止。 “你不仅喜欢宠人,还喜欢宠马呢。马牙都洗,还真是清洁到了牙齿。草原上的人见了都得佩服你。” 估计白墨是听到哨声追了过来,雁洛兮道:“汗血马的牙齿不比普通马坚硬,必须经常保洁才能活的长久。小红呢?怎没带下来也洗洗。” 站到她身边,白墨眯眼笑:“雁君果然是人中俊杰,这河湾是你授意挖的?” “怎样?还可以吧。” 把鱼桶递给白墨示意她继续帮助洗马,自己则拿起抄网到河湾里去捞鱼。这个抄网是由一张网和一个铁环及长手柄组成的,张宁和铁匠研究了好几天才弄好,非常方便,关键就是手柄要长而轻,还得够结实。 雁洛兮让人在沉鱼落雁境内的河滩挖了个深湾,引一部分文江水进湾再出去,相当于路过一下。因为水流在此处慢了下来,庄里人也会有意扔一些杂草等食到湾里,造成此湾水草肥美,水流舒缓,鱼儿们很喜欢到此处逗留,这就是她一开始想的活水资鱼,非常方便就能吃到野生肥鱼了。 “贵人之家,临渊钓鱼。你这一捞就一条,太过容易,失了雅趣。”白墨见有鱼入网,雁洛兮把小一些的放回湾里,提了半桶水,放到脚边。 “你说的那都是闲赋或需静心之人,我庄子里的人都是简单又忙碌,干就对了。你看就连我的小奶包们都忙着挣积分换肉吃呢,哪有功夫临渊垂钓,等上一天也不见一条鱼,早饿晕了。” 白墨闻言失笑道:“你倒是大俗大雅。更是随性自我,亲近你的,就起名五月的奔腾,不喜欢的随便就扔个名字小红,那可是顶级的汗血宝马。” “行了,想吃鱼,你也捞几条,我家可不养吃闲饭的。” 白墨接过抄网,面上笑容不减,抬手就是一条大鱼。她突然觉得过几年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读完书先不回雪国了,想把她变成傀儡,哼! 雁洛兮找来两根柳条,每根串了两条大鱼递给两个小家伙道:“去把鱼交给易方哥哥,今天你俩每人都能得10个工分,晚上家主做鱼给你们吃。”孩子们乐得跳起来欢呼,提着鱼,手拉手回了庄子。 “哦,忘了跟你说,刚才我看孙氏到处找你,说是好像易方病了。”白墨捞鱼捞得开心,不一刻就超过了半桶。 “啥?易方病了,你这人真是,不早说,收工收工。” 五月的奔腾在浅水里跑了几圈抖去身上的水,正在岸边美滋滋的吃着草,雁洛兮用柳条串了几条鱼拎出来,鱼桶没那么满不容易溢出,白墨力气大,一手提着桶,一手牵了马一起往回走。 “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白墨紧张了一下,随即坦然道:“碧荷收到穴位图,让我带话谢你。” “小事一桩,谈何帮忙。” “碧荷姿容秀美,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青衣扮相,说是红及一时也不为过。” “干嘛,想让我去捧场?”雁洛兮一皱眉,苦脸道:“暂时不行,风头有点紧,怕我哥生气。” 白墨瞥了她一眼,嫌弃道:“捧场这种小事还用麻烦你!为听碧荷弹曲,一掷千金的海上富豪多了去了,他想离开那地儿。如今年纪大了,又是官奴不可自行赎身,须得寻个有官身的良人才可托付……赎身的银子他自己早已准备好,就怕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不行。你的情人托付给我,想什么呢!”雁洛兮这次真嫌弃了,自己这举人官身还没考上呢,就被这种事惦记,晦气。 “碧荷见你有尊人怜弱之心,又是位信守承诺的君贤,若你愿帮忙,他不做小侍。只做家奴,组戏班帮你挣钱。” 闻言,雁洛兮思索片刻,颔首道:“这碧荷倒是个有骨气的,咱先把乡试考完,能考取举人再说吧。不过,恐怕我哥那关不好过。” 真够能装的!是你哥吗?这蓝盛人就是不痛快,磨磨唧唧,害得自己差点痴心错付。 白墨提着鱼桶一个飞身就上了坡,大步向前走去,不是看在晚上的鱼可能会有惊艳的份上,真是懒得搭理她了。 “哎,白砚席,你走那么快干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呀!功夫高很了不起吗?我也没说不帮忙,还没考上举人,着什么急呀你,重色轻友!难道雪国人都如你这般喜怒无常吗?” 白墨哼了一声:“你最好走快点,晚上的水煮鱼要是不好吃,我可是会掀桌子的。” -------- 我去提亲 所有的鱼放到后厨,安排人处理,该腌制的腌制,该煲汤的煲汤,该切片的切片,雁洛兮虽没手艺,但理论太丰富了。 以前每日点餐或预订食材前,app上有各种几十秒长短的美食小视频,清晰的制作过程,营养价值的分析,甚至原料产地的介绍等等细节…… 基本都是越看越饿,若哪顿没点上,那感觉……就如自己白来人世间走一遭般失落。 她能保持如此曼妙的身材除了某人给的基因强大,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自律及一些投机取巧的小方法:比如原始程序的设置,哪怕看得口水泛滥成河,每天她只允许订身体可以消耗的量。 吃完还意犹未尽怎么办?不好意思,手机被限制此种消费,只能忍着! 雁洛兮带着这份自信,忙不迭洗干净手就往易方的小院跑。到了门口突然想起,现在这个院子住的都是男人和男孩,她得开始懂得避嫌,不能乱闯。想到这儿,让豆豆告诉孙氏带易方到诊室来。 易方的面上写满了倦色。 会不会是后厨的工作太繁重累着了?再一想不应该。以前他一个人做全庄的饭最多有梁达家的帮厨,他天天都是开开心心,尤其是给大家派馒头时满脸的幸福特别有感染力。现在后厨活多却能多挣钱,而且工人已经增加到七个。 若不是累着了,那就是因为退婚的原因。 面对雁洛兮,孙氏不再掩饰心里的担忧,直言道:“家主,上个月易方就总说恶心,身体疲倦睡不醒,以为累着了,歇歇就会好。可现在越发严重,早上呕吐的厉害,吃什么都吐,今早在厨房还晕倒了。” 雁洛兮的精神立刻绷了起来,问道:“小方,你那日吃全鱼宴时,可否觉得恶心?” “那天吃了不少,没觉得恶心。” 雁洛兮轻轻舒了口气,预判道:“那就好,可能只是肠胃的问题,现在你接触的食材比以前多很多,可能是对一些原材料敏感,我先来帮你把脉看看。” 诊着诊着,雁洛兮咽了口口水,有些无措,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学艺不精,怕是诊错了。拿出一根银针刺破他手指,打开手机的自检app对着血液扫了一下,极高的血内hcg浓度再次证实了她的诊断。 雁洛兮咳了一声,发现孙氏紧盯着自己,那表情分明也猜到了。也是,他生过孩子,作为过来人还是有些经验的。 五指在桌上如弹钢琴般韵动,她在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孙辽这厮,是不是她干的?不管怎样,先保护好易方吧。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想办法让他心情轻松愉快,饮食搭配合理,更不能累着。 想到这儿,雁洛兮笑着抚了抚小徒弟的脑袋道:“伯初虽仅垂髫之龄,但早过了启蒙的年纪,再不能这般只读半天书。师傅这次乡试之后就要给你请西席,不仅要学君子六艺,还要学雁家医术,所以会非常忙。从现在开始,下午的活计和玩耍都要减半,多些时间临摹大字,看草药画册,师傅研究所边上的小院里有个小书房。你跟爹亲和易哥哥搬去那边住吧。” 那个小院本来算是研究所的休息室,只有三个房间,正好让他们三人单出去住。 现在他们住在旧院子里,那边是大通铺,全部是单身男人,得让易方搬走。 “师傅真要给我一间小书房?”豆豆高兴地眼睛都亮了。 “是呀,你快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搬,明天师傅安排人给你做个书架。” 豆豆欢笑着跑出去,对他来说这可真是美好的一天。 雁洛兮舒了口气转向易方道:“小方,具体情况是什么?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问,但作为家主,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怀,怀孕了?这……” 听到确诊,易方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身体晃了晃……愣愣坐在那里,脸色发白,攥紧了拳头,一贯温和憨厚的脸上散发着无形的怒气。 雁洛兮与孙氏对望一眼,都有些琢磨不透,这明显不是两情相悦,先让他回去休息平静一下心情吧,“孙氏,你们三个搬去小院住,这些日子就多照顾照顾易方,他喜欢吃什么尽量满足,或做些清淡可口、容易消化的食物,樱桃林里的紫樱桃性温,补血,每日可食五到六颗。” 孙氏点头,红了眼眶。他一直知道家主仁厚,却没想到这样的丑事都能包容,不仅没有任何苛责甚至连原因都没问,只想着如何先把人照顾好。 一抹浓重的悲哀爬上了易方的脸,雁洛兮的一个反应就是:他这是被人欺负了。 易方是个温和厚实,极易满足的人。如果是孙辽那厮干的,他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小方,孩子出生之前,早饭你就别管了,孕夫嗜睡,你必须多休息,保持愉快的心情,健康饮食,适当运动才能生出健康的宝宝。其他的先别想,等孙辽回来我们两个都为你撑腰,什么都别怕…啊!” 回到自己的小院,雁洛兮蹑手蹑脚进了书房。 房间里昏暗寂静,她走到软塌边极轻极柔的抚上熟睡人的面颊,比落羽还轻恐怕惊动了他,塌上的人蜷着身子,睡的极香甜。 她有多久,未曾如此近距离的关注过他的喜怒哀乐,吃不好,那睡的好不好呢?其实她都不知道。雁洛兮心疼了。手沿着侧颊上的伤疤滑落,停在了柔软的唇瓣之上,她忍不住倾身轻触,榻上那人终于被惊扰到,只是一愣,就主动凑了上来。 梦里,沈音沐的脑海里全是她,可这种特殊的唤醒方式他想都没敢想过。不敢睁开眼睛,他甜蜜地回应那软软的,嫩嫩的……脸色红到了耳尖,手情不自禁环在了她的腰上。 “起来吧,睡太多会影响晚上睡眠的,我刚捞了鱼,一会儿给你做水煮鱼,高不高兴?” 雁洛兮吐了口气,放开沈音沐。脑袋里绷紧了弦,这么下去等不到娶他就得把孩子搞出来。若是在家乡倒也不算事,生孩子与结婚其实已经不再划等号了。奶奶还曾调笑她,以后不想结婚也okay,只有先给生个宝宝让她抱就行。 还是爷爷笑着斥责,才十八岁不用这么催吧!转头又告诉雁洛兮,“兮宝呀,十九岁就算是成年人了啊,想等到二十也行。” “干嘛自己偷着笑?”沈音沐被拉起了床,搂着她根本就不舍的撒手。 “突然想起爷爷奶奶说,十九岁算是成年人,可以生宝宝了。” “你……” 沈音沐被臊的不知该继续抱着她还是放手好。“行了,别气,就是想起来觉得很温馨。”雁洛兮把他拉到书桌前说了易方的事,沈音沐眉头紧皱,用着无比震惊且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雁洛兮叹了口气,轻咳一声,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我想,沉鱼落雁需要彻底整顿,该立规矩立规矩,该谋的福利也不能忘了。”沈音沐挑眉,愿闻其详。 “咱们庄子里的孤男寡女可是占绝大多数,初来时为了温饱还好,但现在日子稳了就会产生其他想法。尤其护卫区,榆林张铁还有后招的可都是超过25岁甚至30多岁的单身女子。若是穷苦的男人家为了有口饭吃,可能会愿意嫁。可你看咱们庄子里的男孩们,就算从工地里下来微有残疾的都能吃饱穿暖,忙着学手艺攒钱立男户。谁会愿意嫁又老又丑又粗鲁不知道疼惜人,最关键,还自以为是的女子。” 他笑了,真好看! 雁洛兮用力抱了他一下,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 沈音沐微笑着痴痴看着她,点头。雁洛兮忽然恶意又起(想要调戏一下沾点便宜。) “你别乱动,接着说。”一眼就看出她不怀好意,沈音沐提醒道。 好吧,正事要紧,“我是想,男嫁不出去,女娶不上夫郎,恐怕久了庄里传出不好的事,这要是多了可就不好了。我虽是家主,但忙着读书,你这大公子云英未嫁也不好插手这些事物。” “那你看上谁了?” 果然心有灵犀,每次都如此默契。雁洛兮看着他笑颜如花,越发眉飞色舞:“哥,你看梁达带来那五家人,把男孩看的多紧,很少参与其他人的活动,说明家里有老人嘱咐了。还有平稳一家,他妻主把俩孩子看的多紧,一定考虑的更长远。” “你这是看上了陆夫人,我同意。不过,我……不能再当你哥了。” 雁洛兮笑起来:“放心吧,今晚我做鱼,吃饱喝足就向庄里宣布你是我未婚夫,你可真是心急。” 沈音沐面容微红,明亮的似有华光满溢,眼中熠熠生辉,望之令人心醉!雁洛兮精神大震,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又想……他稍显羞涩,按住她的手道:“你既要立规矩,订过婚的未婚妻夫不可独处一室,婚前我就不能再来你院子了。” “那你家在哪儿?我明儿就请了官媒去提亲。” 他笑起来:“在京城。” 雁洛兮张大嘴:“阿音,你不会与九皇子是亲戚吧?那天我一说要聘他,你就炸了…” 他笑着握紧雁洛兮的手:“你会试时,我们一起去吧。” 雁洛兮盯着他:“放心,这次乡试我拼了,一定过。明年春天一起去京城。还有,你的仇我来报。” 他眼中的笑意愈发璀璨:“好。” 沈音沐从后院的小门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换衣服准备开会。 雁洛兮套上大围裙,打量了大厨房一番,横排着十个沼气火眼儿可以同时使用。当初她画了草图,沈音沐在施工时与工匠一起商量修改了不少地方,非常实用。 选了一个炉眼儿,雁洛兮亲自动手做起菜来,新来的帮厨们对她不熟悉,个个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当初研究花露时给她打下手的两人,没那么紧张,主动站到一旁当起了副手。 切好的鱼片已经用葱丝、姜丝、料酒、花椒粉和少量盐腌制好。考虑到孩子们吃不了辣,雁洛兮决定炸一些鱼排,可惜没有土豆,否则做个薯条炸鱼肯定受欢迎。 雁洛兮把等量的面粉和淀粉混在一起,再加入食盐、鸡蛋和清水,递给副手,让其大力搅拌均匀成面糊状。 水煮鱼片成片,少许盐、料酒、姜粉、生粉和一个蛋清抓匀腌好,烧开水后将豆芽下水焯至8成熟,控干水分放到三个大盆中,准备一会儿做三盆,小辣,中辣和大辣都让大家尝尝。 准备工作就绪,雁洛兮来到小会议室单间,平稳和陆夫人已经到了。 沈音沐坐在案前,翻开着《风俗论》和《论语》的卷目,尤其记载孔子“不学礼,无以立”的那篇。 见家主进来,平稳扶陆夫人起身,她看上去有些局促,雁洛兮示意坐下,她很大方,明显三人已切入了主题。 雁洛兮坐下轻笑道:“下午捞了几条鱼,一会儿要给阿音做鱼吃,所以就长话短说了。” 沈音沐被说的满面通红,平稳莞尔:“恭喜家主和大公子。” 雁洛兮瞥了一眼沈音沐,嘴可真够快的。“让大总管见笑了,只因祖父母去年过世,我自愿守孝一年,就耽误了阿音。期间他又为我受了伤,恐家中寻的医生不妥误了病情,所以就自己带在身边慢慢帮他治疗调理。明年孝期一满我自会按照婚约娶他过门。” 这套说辞不值得推敲。但在坐的,无人想要去推敲,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陆夫人眼露哀伤,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随即笑道:“家主实乃良配,大公子更是人中龙凤。自我身残,就没想过还能走出家门做事,却是连累稳儿一介男儿,不顾世俗,抛头露面养活我们这一家子人。” 雁洛兮轻轻一挥手道:“陆夫人不必自卑,夫妻本就该并肩作战。我出去读书考取功名,庄里的一切都是大公子在打理。同理,陆夫人把两个孩子教的如此之好,平总管出来挣钱也是应该的。若让孩子们长在目光短浅之人的手里,那可就不是毁一代或一家人了。” 陆夫人实乃智慧之人,居然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深意:“家主放心,家风和礼教这一块,我一定帮家主管理好。” “陆夫人痛快。我和大公子就聘夫人为沉鱼落雁的大家长,上至礼教家法乃至婚丧嫁娶等‘小事’均由夫人全权掌管。目前待遇与大总管同级,每月一两银子。” “家主……” 雁洛兮一挥手制止住她,她们一家是雁洛兮买来签了五年,与易方和孙辽不同,算是真正的家仆,不给钱也是应该的,但人才难得。自己整天不在家,沈音沐一介男子需要帮手,这时候就不能吝啬,“陆夫人不必惊慌,家里所有的钱财物件以后都是大公子的嫁妆,他愿意给,你拿着便是。只要尽心做事,就是回报了。” 陆夫人莞尔:“家主实乃天人,大公子好福气。” 雁洛兮轻笑:“陆夫人一会儿尝尝我做的鱼,阿音很喜欢吃的。”说笑几句,雁洛兮速速赶回厨房,做鱼。 平稳和他妻主心领神会,领了命令,待遇翻了翻,干劲十足,就想着连夜把一些基本的规章制度,考核标准起草出来,趁着家主明天还在家先敲定一部分,尽快执行起来。 -------- 庄规要守 锅置旺火上油。沸腾后,把腌好的鱼排放到调制好的面糊里裹蘸均匀,放到沸腾的油锅里炸到香脆,夹出来控油。做了一个示范,副手就接过手继续炸。 雁洛兮再开火眼,把放着熟豆芽的三个大盆依次排好,另一副手建议道:“家主既然想让大家都尝尝,不如做两盆小辣,一盆中辣,这样留一盆小辣给大家尝也算是家主的恩惠了。” “有道理,准备好辅料,开始做了。” 旺火油热,先入花椒和豆瓣爆香,后加姜、蒜、葱、干红辣椒中火煸炒后倒入高汤,加料酒胡椒粉酱油等诸多调味料,汤滚后一片片将腌好的鱼片放入煮好,倒入盛豆芽的大盆中。 厨子们冥神静气,紧张地关注着每一个步骤,拼命记牢,希望自己下次可以做出来。 雁洛兮再取一干净锅,倒入油,待油热后,关火先晾一下,加入少许花椒及干辣椒,用小火慢慢炒出香味后,一起泼入盛鱼的大盆中,(中辣的盆里泼油前又加了一把辣椒),最后撒上香葱,色香味俱全,完活。 “走,通知开饭啦。” 雁洛兮率先端了一大盆往外走,后厨里的众人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纷纷端上大盆大盘跟在家主身后一起上菜,仪式感极强。 庄主做鱼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庄子里的人们早就涌到了饭堂,个个坐得规规矩矩翘首企盼。别说庄主亲自下厨,哪怕一般人家也没听说女人下厨的先例,更何况还说是特意为大公子和小公子做鱼呢。 厨房今天也很配合,除了平日里的三盘蔬菜,特意给大家做了干饭,煮了鱼汤。 菜摆好后,大总管平稳朗声道:“昨日庄主带着大公子和小公子去乡下义诊,救了很多疟疾患者,公子们忙得一宿没睡,着实辛苦。庄主今天特意下厨做了香脆鱼和水煮鱼犒劳两位公子,我们也跟着沾光……蹭点鱼腥……!” 众人哄堂大笑,严肃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大家都饿了,平总管开始分餐吧,我做的鱼不算积分都可以领,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按照这个顺序来,餐后我有事要宣布。”欢呼声四起,孩子们最是热闹,今天的积分全省了,明天还能吃点好的。 众人忍笑,等庄主动了筷,平稳才招呼大家排队领餐。 单间里的圆桌上色香味十足,尤其两道鱼胜在新奇,刚一端上桌,白墨就调笑道:“没想到雁君还真有一手。” “那当然了,真君子都是上得殿堂,下得厨房,那像你……多吃点吧,机会难得。” 沈音沐眉眼带笑温柔的看着她。 林豆豆脸蛋红扑扑,胸脯挺的高高,一脸很自豪的样子。 雁洛兮噗嗤一笑,拿盘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水煮鱼片在鱼汤里涮了涮才递给豆豆道:“伯初,每种菜都要吃光。” “谢谢师傅。”豆豆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吃起来,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沈音沐自己盛了一碗饭,不用哄了,慢条斯理,但每样菜都会夹着吃,觉得可口的还夹给易方,询问道:“小方最近肠胃不好,吃辣鱼片受得住吗?” “感觉很开胃,那盆中辣的更好吃。” 酸儿辣女准不准?两人对视一眼,雁洛兮把那盆中辣的水煮鱼挪到易方前面道:“小方,多吃鱼,会更聪明的”。孙氏一下午的思想工作效果不错,没有寻思觅活,还能出来吃饭,算是解除了一些危机,具体怎么办,等孙辽回来再说吧。 “雁君,我也觉得中辣的水煮鱼味道更棒。”白墨见自己眼前的鱼盆换成了小辣,转向易方道:“下次我来,你可以试试做大辣味道,你手艺应该更棒。” 雁洛兮瞪了她一眼道:“你多吃点豆芽,更下饭。易方现在身体不好,只负责技术指导和新菜品研究,暂不上灶了。” 相比单间里的斯文,大饭堂里却是热闹翻天。 “好香啊!” “我受不了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总管,再给我几根豆芽吧,就着这味我能再多吃两碗饭。” “大总管,把那块炸鱼切碎一些,这样我们还能一人有一口。” “大总管……” 雁洛兮她们吃的也很香,可看外间人们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顿时又觉得饿了,拿起筷子还想再吃一碗饭。 沈音沐轻笑:“好了,晚上不要吃太饱,新摘下来的紫樱桃味美多汁,一会儿可以吃些。”说完,他把剩下的菜都端出去分给大家。顿时有人哀嚎:“大公子,再给我一勺,拌饭吃太香了。” 雁洛兮被这热情感染,心想:八月多种点白菜,冬天做酸菜鱼吃更棒。就是没发现土豆红薯玉米之类,不过好像有绿豆,回头研究一下绿豆粉丝。 猪肉炖粉条 蚂蚁上树 肉丝酸菜粉……太多可以发挥的了。 雁洛兮觉得还是要加大猪的养殖,尽量满足庄里人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尤其对美食的需求。但养猪真的是个麻烦活,庄子里养?还是等大家开始分户后由各家养? “庄主,大家都吃好了,要开始宣布吗?”平稳进来打断了雁洛兮的思路。 “好,开始吧。” 随即锣声响起,饭堂里的人全都不自主噤了声。 平稳站到台上朗声道:“太祖的《教民榜文》曾昭示天下,民间户婚、田土、斗殴相争,一切小事,须要经由本里里正加以断绝。我沉鱼落雁百亩庄园,六畜兴旺,人丁渐多。圣人曰:不学礼,无以立。家主先是收容大家给我等衣食房舍,如今又要教导我等礼仪规矩,让每个人都有更好前程。” 掌声欢呼声起,雁洛兮迈步上台,环视一周,发现这话太斯文,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大总管在说啥,就笑问:“尔等可喜今日的吃食?” “喜欢,太喜欢了,谢谢家主!”一声声叫喊,热情洋溢,吃的事情比较容易懂。雁洛兮抬手把声浪压了下来,见张铁难得笑得这么开,一指她问道:“铁护卫,今儿这水煮鱼可够辣?” “家主,要是再辣点儿更够味。”雁洛兮环视发现有几个面露异议的,一指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孩问道:“你觉得呢?” “家主,我觉得可以再淡点,这样孩子们也都可以吃。”张铁面露不屑,雁洛兮颔首问大家道:“如果这是我们庄子里的一对妻夫,妻子说不够味,夫郎说太辣,结果两人因此相争,大家说说要如何解决?” 这一问,让不少人都怔住了,很快又觉得实乃鸡毛蒜皮之小事,嫁人嫁人穿衣吃饭,听妻主的天经地义…… 有年轻貌美开始为自己攒钱立户的男孩子不爱听了……凭什么妻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太辣了只能她自己吃,自己忙活大半天还有孩子都没的吃,实在不服气。 等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雁洛兮颔首:“没错,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却每一天都发生在我们身边。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也要有个度,若夫郎不服气因此与妻主理论,妻主一气之下动手打人,还打伤了呢?如何断?你们再评评理。” 这一次舆论开始从一边倒的认为应该听妻主的,向中间偏移,张铁感觉那傲了吧唧的小子有点针对她,愤愤道:“娶回家的夫侍,不听话就是不守夫德,打几次才能老实。”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整个饭堂的议论声都重了那么一度,尤其是年轻的男孩子们满脸愤怒。雁洛兮真是为张铁捏把汗,这庄里的男孩她就别想了,靠实力单身说的就是她,可惜了这威猛健硕的身材,据说很符合这里的审美。 其实被妻主打,太平常太正常了,卖夫卖儿那不是天天都在发生吗!但是沉鱼落雁的家主好像不一样,女人们多了些忌惮,男人们在心理上莫名多了些依仗。 见家主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们,不一刻,就没人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雁洛兮颔首,平稳扶着陆夫人跟在沈音沐身后,一起上了台。 雁洛兮面容严肃,高声道:“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大家吵得面红脖子粗,那以后我们这百亩庄园变成千亩万亩时,我这个家主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天天在这里给大家解决矛盾!”顿时有人卡壳,满脸羞惭地低下了头,随后想到千亩万亩的时候,一个个眼睛雪亮。 扫视那些或羞愧,或明悟的面孔,雁洛兮笑了:“国有国法,庄有庄规,今日我与大公子特聘平大总管的妻主陆夫人为沉鱼落雁的大家长,主掌礼仪家规惩戒,婚丧嫁娶,风俗民情,甚至包括这种妻主能不能打夫郎的小事,都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条文去遵守。” 众人齐齐应诺,无一人敢有怨言。 雁洛兮看效果不错,莞尔一笑,拉起沈音沐的手,他满面通红迎上来并肩站着。 她继续宣布:“庄里若有想要说亲的,可到陆夫人处登记,庄里可代请媒公。若有两情相悦者,可到陆夫人处申请订婚,不可私相授受。已有婚约还未完婚的也要到陆夫人处登记在案,正式嫁娶前,所有人都要遵照庄规,已经订婚的也要谨守未婚妻夫的礼仪。既是庄规,所有人都要遵守,包括庄主,我今天就带头在陆夫人处登记,大公子与我是有婚约的未婚妻夫,因我要为祖父母守孝,明年才可完婚。” 欢呼声……恭贺声……叹息声…… 混乱的声音里,雁洛兮知道有家室的人心里应该踏实了不少,希望她们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及家人的真正港湾,毕竟按照这里的常识,妻夫的庄园总比兄妹的庄园要稳固的多。而那些有小想法,想走些捷径的人都垮了脸。 七月入暑,院中有蝉鸣。在小太阳的余光中,两人手牵手缓步穿过草地,向着樱桃林走去。 雁洛兮穿着素纱单衣,提着复齿木屐,一双纤足踩在软软的草地上,洁白如玉,柔软娇嫩,“阿音,把你的软底锦履脱了,给脚丫放个假。” 沈音沐只是轻笑,始终牵着她的手,不停叮嘱:“兮儿,小心足下!” 这里的女人就算不健壮,也要有点肌肉的健美体形,可雁洛兮都没有。看着自己的脚,她突然莫名有点紧张:他会不会觉得我的嗲气太浓,没有这里的女人味?会不会觉得我什么都解释太多,不够硬气寡言……会不会…… 一直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配不上她的雁洛兮莫名生出自卑,觉得自己缺点多如牛毛……哪儿哪儿都不完美。 出了草地,沈音沐俯身把木屐套到她脚上道:“这边石子路硌脚,穿上木屐走。”刚刚的紧张被他这个小动作,和“啪嗒啪嗒”清脆的木屐声悦了心,她关心道:“阿音,这次回去学院要到八月十五才能回来了,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接下来你会很忙,庄子里种的各种作物要陆续成熟了,还好孙辽她们快回来了可以帮忙。也不知玉边城那边是否还要送粮过去?若不够就得赶快组织了,一定要保证在文江上冻前赶回来。你要多吃饭,要午睡,不要再给我送饭了,我中午也需要多些时间补习。” 他笑着说:“我……多高兴……能与你并肩作战!” 雁洛兮心中一酸:“阿音,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等我八月十五回来还给你唱。” “好。” 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过樱树林,遥对着文江水面,雁洛兮想起一首很古老的歌,放开声音: “……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只给你,我一生不悔。 假如我年少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因我受罪,婚礼上多喝几杯,和你一直执手…干杯…” 沈音沐眼中莹动着月光,两人一路回去,欢歌笑语,樱桃垂枝,星辰微现。 -------- 我本毒舌 天刚蒙蒙亮,雁洛兮就翻身下了床,捏着鼻子去过茅房,麻利洗漱收拾好就要出门。 温科长翻个身道:“今天天气不好,就不要去练箭了,好好休息一下,吃过朝食今天全部安排医科的大课,科里按着去年医科乡试的全套安排,从早上开始做卷子,中午考医药,下午到晚上是现场诊断。你至少要来过一遍才能熟悉考试程序。” 最近雁洛兮的表现跌破温科长的眼镜,以前晨练那是连拉带拽都叫不起来,现在比谁起得都早:“没问题科长,放心吧肯定给你争气。不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晨练不能马虎,天才的世界只有想不想,没有行不行。” 这是白墨帮她安排的晨练课程,每天先跑十里地,再练箭,鉴于她胳膊力气不够又没什么基础。白墨帮她搞了架手动弩机,对于初学者比弓箭容易很多,其实□□在有效射程内的穿透性远远高于弓箭,但因为射速是硬伤。 有力气的人多学弓箭,弩就不受重视了,但在常科试上箭和弩都算射科,有准度也算数。 白墨在前面带路仿若闲庭信步,雁洛兮却追得呼哧带喘。十里路下来一身大汗,累到走不动路,双手扶着腿,弯腰残喘。白墨云淡风头,脸上连一丝潮湿都没有,脚步异常轻快,开始教导:“边走边喘,别站着不动。” 雁洛兮赶紧直起身散步,大口呼吸,“运起你教给我的雁家调息术呀,学会呼吸是所有运动的关键,跑多久都不会累的。”白墨怒其不争的继续指导,明明有祖传秘笈,随便教了别人,自己却不在意。 雁洛兮恍然大悟,先憋住气,运气丹田周身来了个大循环,所有不顺畅的地方一气贯通,立刻恢复了神清气爽,“谢谢啊,不是你陪着,我很难坚持的。雁家呼吸术不看诊时,她就容易忘。”哪里是容易忘?不是自己修炼出来,而是爷爷白送的,自然没有好好挖掘。 “开始练箭吧,看你今天实力有没有增长些。” 白墨弯弓搭箭,五箭齐发,箭箭中靶心。雁洛兮觉得自己的眼早晚得被亮瞎,不气馁!她手托弩机,瞄准靶心,也是箭无虚发。 一早上,雁洛兮练到精疲力竭,跟着白墨一起去食堂打饭。可能是夏天食材多了,学校的伙食明显好多了。点了一份混了肉丁青豆丁的蛋炒饭,再加一盘烫青菜,雁洛兮发现居然有热的姜汁双皮奶卖,她呵呵一乐,点了一份。 看来易方他们的生意都做到学校来了,都是人才呀人才! “别说,你们家的这些工人,还真挺会做生意。”白墨也买了一份双皮奶,眯眼吃得很开心,道:“你呀,就是不认真,否则也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今早□□百发百中,可惜了,要是当初好好练臂力,也能练成神射手。” “现在也行,只要不断设计改良□□的精度和威力,早晚超过人的臂力。” 吃完朝食,雁洛兮会洗个澡再小睡片刻,之后才爬起来去教室上课,一边往回走她给自己不认真练武找借口:“其实天赋越高越容易被自己误导,所以我们一定要时刻警醒。” “你什么意思?” 早晨校园里的空气让人舒畅,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比如说你,承受了非人的痛苦,用了十多年的时间练成了金钢铁骨,好像是无敌了,其实未必。” “说清楚点。” 雁洛兮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教你这套功法的人所求甚大,而你应该只是那人的工具,用完也就弃了。练成金钢铁骨只是为了用你这无敌之身,但你这金刚之身最多也就能用十年。” “再说清楚点。” 白墨面沉,又是初见时的阴郁,雁洛兮叹了口气道:“过两天中秋,你跟我一起回庄过节吧。我给你看穴位骨骼图,你就懂了。大体的情况就是骨与骨之间有层润滑的软组织,我们普通人运动的时候会磨损这层软组织,若运动不激烈,普通人用个百八十年的没问题。但你是金刚铁骨,那点软骨怎经得住如此摩擦,很快就会磨损完,到时骨与骨就会亲密接触,互相折磨,那种痛才叫生不如死。” 白墨低头沉思,脚步慢了些却无任何惊慌之态。其实雁洛兮在心里也是很佩服她的,遂安慰道:“伤害已造成很难再改,但是可以想办法修补软组织,尽量延迟那一天的到来吧…” “要如何做才能延迟?” “中秋到我家咱们再仔细研究到底该怎么弄才好。总之,先注意关节部位受力,减少磨损。”宿舍门口俩人道别,雁洛兮最近学习非常专注,各科科长都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今天洗完澡也没时间睡了,先过一遍学院发的医书,要有一整天的模拟考了。 接下来,几乎每天都要参加一科从早到晚的模拟考直到中秋放假,这学期就算结束了。接着马上去平沙城准备参加秋闱,这次乡试多了些准备的时间,可以派人早点去安排。 直到八月十三,天子才指定了今科平沙府乡试的考官与八名同考人选,主考官点的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谢一清。一经点名,考官们连中秋都不能过,必须马上离京来平沙城,中途有亲兵护卫不得接触外人,抵达平沙城后直接搬进贡院锁院待考。 周山长为考生们介绍了主考官谢一清,曾是当朝有名的神童才女,二十五岁的经赋科状元,现在三十三岁,年轻有为,文字自然圆熟老到且文采飞扬。 雁洛兮一听,这要求可不低,文章既不能华而不实,也不能仅仅言之有物,幸好研究了一段折子戏,应该会有帮助。 书院还是很负责任的,事无巨细一一叮嘱过,就放了假,一直到秋收结束才会再开山门。 拿着包裹,雁洛兮等到白墨一起向校外走,班草盛公子却把雁洛兮叫住了。 “雁砚席,作为我蓝盛朝文沙县的案首,你终日与雪国人在一起,恐怕不妥吧。”盛公子走到雁洛兮身边,完全无视白墨:“雁君文武全才,将来必能金榜题名,登科入仕,应洁身自好,远离是非,以防被人诟病。” 白墨充耳不闻,一摆手,“你们聊,我先走一步。”雁洛兮拉住她,“不必。”转向班草道:“敢问盛砚席,是白君自己跑来蓝盛读书,还是官家请她来的。” 班草轻呼一口气:“蓝盛乃礼仪之邦,文脉传承之地,官家心怀天下,愿教化众生,故而广邀各国贵族贤才来蓝盛读书考取功名。” 雁洛兮轻笑:“既如此,谈何与雪国人交往不妥一说?”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真正的朝堂不是你这个小地方人会读书就行的。雪国霸占着我朝北部十六洲三百多年了,愿意教化不代表视为手足。” 雁洛兮点点头:“的确是个问题,但关键不是人家雪国的问题,是我们自己不争气抢不回来,应该发奋图强而非排挤天才呀。” “天才?她算什么天才。” 班草一脸不屑,雁洛兮摇摇头,马上就懒的搭理他了,就道:“你看不出她是天才,只能证明天才的世界你不懂,多说无益。不过我倒是可以建议你回家去问问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看看可否有人敢上马与她一搏?当然下马也行,或者让你们一起上。要是赢不了,还是化愤量为饭量更实际些。” 白墨噗嗤一笑,一拉她,“行了,快走吧。要是把班草气个好歹的,不用等他姐妹来,班里那帮护草使者就能把你灭了。” 雁洛兮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逗趣,“哎,你这建议不错,其实我早就烦这帮人了,整天各种献媚,尤其中午吵闹不断,影响我看书。不如毕业前咱俩联手与那帮护草使者较量一番,比骑射我来,比动武你上。” “还别说,真没见你这么毒舌过,给你哥献媚时那贱样儿,本以为你与那帮人没什么区别呢。” “那是因为我家阿音太好看太可爱太惹人疼了,我当年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毒舌,没人敢惹。” “哦?你原来在哪家书院读书呢?” 呀,说漏嘴了。雁洛兮眼珠一转,决定给自己编个即使说漏嘴也不怕的说辞,她的确需要一个正经的身份来历,遂解释道:“当然是神医学院啦。其实我是中国人,不是蓝盛人,但已经回不去了。当年我跟爷爷奶奶出海游玩,遇见风暴卷进旋涡,迷失了方向。就这样我们在海上漂泊一年多,爷爷奶奶年龄大,身体受不住这个颠沛流离之苦相继去世,最后船也烂了,我就被海水冲到了这里,就这样。” “难怪你医术如此高明。”白墨轻声说了一句,没有深究 天已入秋,文沙县靠海,这个月份的海边日头依旧毒辣。两人才到山门口,就见外面停了不少车架,甚至有三五奴仆守在旁边等着自家的学生出来。 “老大,这边。” 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旁,孙辽一张笑脸无比灿烂,疾步跑过来给了雁洛兮一个大大的拥抱,随手接过去她手里的包裹。 “黑了,不过看着壮实了不少。”看到孙辽,雁洛兮开心不已,太多事都等着她这个左膀右臂才能继续呢。 “老大,你还没见过咱沉鱼落雁的船长吧?上次走的急,你在书院又不能出来。”雁洛兮眉峰一挑,刚想开口,就见一位皮肤偏黑,身材精炼,腰背挺的笔直,头发高高束成发髻,利落的就像个练家子的女子,左手压右手行抱拳礼道:“王虎头见过庄主。” 她的声音洪亮,豪气又诚挚,整个人有股轩昂之气,一只胳膊上挂在厚重的皮手套,一看就是会驯鹰的练家子,雁洛兮面露欣赏,笑道:“欢迎加入我们沉鱼落雁,虎头船长,哪天咱们一起出海,弄条鲨鱼回来。” “庄主有气魄。” 孙辽见两人彼此欣赏,上前一搂雁洛兮肩膀,带着她往前走,这家伙真是又涨了力气,土著就是有优势呀,“一会儿回去庄子,虎头你把金雕招来给家主看看,这一路她立功不小。” 雁洛兮眼睛一下就亮了,自动提速:“走,快,回庄子,给你们接风洗尘。” “李德和王司马也一起回来了。”孙辽开始汇报。 “饭够,别担心,都有的吃。” “李德这次是代表李家来跟家主谈生意的,主要是代理京城沼气池的事。”停顿一下,孙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李家家主愿意出白银两万两,外加两艘可以出海的福船,送一座京城的宅子不算太大,但在翰林院附近,环境极好……” 雁洛兮猛地站住脚,直接给了孙辽肩膀一拳道:“行呀小辽子,越来越厉害了,有赏有赏。” “给多少?” 雁洛兮刚想豪气冲天直接拍出一百两,突然想到钱的事要问沈音沐,只好悄悄道:“先从我私房里悄悄赏你十两,算是咱俩的交情。具体多少现在不是我说了算,要按庄规,由大公子决定。” “豪气,老大一直都很够意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孙辽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易小子的事你知道了吧?” 孙辽点头道:“我问过他了,他不肯说谁是孩子的母亲,只说会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看来还真不是孙辽的孩子,雁洛兮有些失望。一想到金雕她又来了兴致,催促道:“行了,行了,都上马,火速回庄。” ----- 罚私房银 离庄子还有一段,雁洛兮一声口哨响起,嘹亮深远,须臾之间,五月的奔腾就飞奔而来。 雁洛兮一个飞身就从小红的马背上跃到了五月的奔腾背上。两人同骑小红跑了一段,雁洛兮发现孙辽这次从边城回来骑术见长,看来收获满满。 四人鲜衣怒马,马蹄疾,慕煞了马道两旁的路人和坐着马车回家转的学子们。 五月的奔腾突然越栏而出,大家就知道这是庄主回来了。早早敞开大门,清除了所有路障,四人一阵风般纵马而入,直奔草场区,志得意满的样子看呆了庄子里所有翘首企盼的孩子们和少年人。 直到四人停下,翻身下马,聚在草场的众人才回过劲儿来,欢呼声一片。 王虎头长身玉立,一声清脆的口哨后,胳膊一伸,就见一只金雕从空中展开双翼斜飞而至,一只爪停在了虎头船长的手臂上,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人惊奇。 这金雕足有一米之高,刚才展翅的样子绝对超过两米。雁洛兮眼都看直了,顿时联想到《神雕侠侣》中杨过的雕兄,真是羡煞旁人。虎头船长笑道:“雕宝现在长得太大,知道我一条胳膊承受不住她的体重,几年前她就只是一只爪降落了。” 雁洛兮越发羡慕道:“雕宝很重情呀!要是能早些产蛋,我们也能从小养一只就好了。”虎头船长点头附和,放雕宝去后山觅食玩耍去了。 沈音沐笑着走上前,脸上焕发出健康的色泽,他拿出帕子帮雁洛兮擦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浮土,柔声道:“这庄子太小,不够你跑了。” 雁洛兮抬睫看他,明目皓齿,秀色可餐呀!伸手就想抱人,突然想到自己那日签署的庄规,只好收了魔爪,小声嘟囔:“阿音……真好看!那个啥……许久未见,气色真是好看了许多……呵呵。” 对上那双桃花眼中的嬉戏,沈音沐面带羞涩笑道:“兮儿先去泡个澡休息一下,大家都忙着准备明日祭月的食物,一起共渡佳节。早上的打糕还要多捣几次,这样做出来的糍粑才能更香甜;还有芋头,桂花酒,田螺,螃蟹,藕盒子……” 雁洛兮想问中秋不是该吃月饼吗?想想传统月饼甜腻厚重,没有就算了。 站在边上的李德和王文见一直冷淡寡言的沈音沐,此时话多的不得了,事无巨细慢慢诉说着,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机会。 而她则笑眯眯安静听着,满眼喜爱,不时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几丝挡眼碎发,好像他脸上那道难看的疤痕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两人笑着摇头收起了眼中的探究,有点不理解雁君的审美,但内心是佩服的,起身离开茶亭,准备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此时,平稳扶着一位相貌庄正的瘸女人走过来,行过礼后,那女子道:“庄主,沉鱼落雁庄规第27条,庄门口下马,后可入庄;第28条,庄内非草场区不得纵马。这些规矩有庄主亲笔签署,已经生效,庄主认为违反庄规该如何处罚呢?” 雁洛兮愕然:这才肆意轻狂一次就惹事啦?!闹哄哄的人群刹那安静,王文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沈音沐忙上前道:“陆夫人,庄主那日匆忙中看过条例,庄规百条,恐怕没有一一记牢。念是初犯,就罚私房银五两,午食后办庄规和家规学习班,考核通过。” 陆夫人点头认可,问道:“庄主觉得可是合理?” “合理,合理,若再犯,十倍处罚。”雁洛兮点头如捣蒜,萌翻了一众看客。陆夫人眼眶微红,心底的敬畏肝胆之情无以言表,却只是平淡道:“那就请庄主,晚食前把银子交到平大总管处入公账。” 雁洛兮回房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去睡回笼觉了。 另一个院子里,白墨非常不爽,看着孙辽,贵气十足道:“小辽子,我堂堂……,是不可能跟你们挤通铺的,把我东西放回客房去。” “什么通铺?什么通铺!你自己占了半个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屋子就虎头咱们三人,你去其它屋看看一炕要睡多少人。” “我是客人,贵客懂不懂。” “什么贵客?什么贵客呀你!老大说整个假期你都住在沉鱼落雁了,还把自己当什么客人?庄规要学起来,早上起床训练护卫,沉鱼落雁可是不养闲人。” 白墨随手扔给她一锭银子,哼道:“把我行礼都收拾好,这个院的浴室留一间属我专用,再配一套郁金香薄荷味的洗浴乳液。”孙辽捧着银子频频点头,眼笑眯成了一条缝。 ……不是客人!白墨突然觉得这一身市井气的丫头最近说话好像也挺招人喜欢的。 孙辽颠颠手里的大银锭,足有十两,大喜过望,心说这下加上老大给的银子就有二十两了。如果庄规实在不容,为立男户易小子当时买了个小宅子,先搬出去把孩子生下来,这些银子也够生活一阵了,其它以后再说。一举银子她谢道:“白君,豪气!放心吧,你在这院子里的一切杂活,我孙辽包了。” “嗯。”白墨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铮的一声,手中把玩的锯齿短匕入了鞘,道:“你把这里整理好,我去看看小红和五月的奔腾。” 王虎头不解。白墨可是雪国贵族,即使武艺高强也不会愿意帮助训练蓝盛人吧,而庄主和孙庄副对她甚是亲密?然而转念一想,自家庄主乃神医降世,不管哪国贵族都是愿意交好的,可这次一起回来的清风寨二当家和寨主亲弟对此恐会反感。 想到这一层,王虎头转向正认真为白墨整理床铺的孙辽,道:“孙庄副,让白君住到庄人宿舍里,恐引起清风寨的人反感。她们恨极西紫,对雪国人必也有恶感。” 孙辽道:“有庄主呢。我们只需记住喜庄主所喜,厌庄主所厌,一定错不了。” 王虎头沉默了一阵,道:“听庄副的。” 此时梁达已经在地里忙活了半天,累得腰酸背痛。梁达家的提着水壶和午食来给她送饭,她垂着腰直起身走到田埂,坐下喝口水歇歇,只见远处有道身影正牵着两匹千里马沿着田埂往坡下的河岸走。 梁达眯着眼看了会儿,忙扶地起身恭敬道:“白青君,您来了。” 梁达家的也赶忙躬身:“白青君,食堂的午食做好了,今日比较简单,都在赶制明日拜月的祭品。” 白墨握短剑在手,神色平淡,点头道:“无妨,我与庄主回来之前在书院才吃过朝食,还不饿,你们快吃吧。” 两人顺着白墨走过的方向看去,梁达家的忍不住赞叹道:“白青君,长得真是挺拔俊俏,贵气十足。”梁达笑道:“庄主的朋友,有哪个长得丑的?连孙庄副都越来越有样儿,齐整多了。” 梁达家的递了筷子给妻主,道:“快尝尝这块红糖糍粑,就一小块特意留给你了。” 梁达眉头一皱,面露戒备薄怒道:“糊涂!大公子调你去厨房帮忙是在帮我们,你怎可私留糍粑!这半年可就我们这个区人最多却没什么所出,一直在白吃饭。” 梁达家的幸福一笑:“这是大公子特意给你留的,说是庄子里眼看着要大丰收,都是你的功劳。过了节,庄主要召开全庄说农会,选出负责人明年可以开始佃田,你要努力啊!” 梁达没有立刻接话,盯着自家夫郎一脸不敢置信。 看惯了沈音沐小秃瓢或戴着围帽一丝不苟的样子,这副乌黑顺滑的齐耳头,薄衣轻衫的俏模样几乎从未见过。 雁洛兮一睁眼忍不住多瞧了两眼,随即一跃而起就把安静坐在床头看账本的人抱在怀里,撒娇道:“阿音,你怎么进来的?头发又长了不少,可想死我啦。”沈音沐原本紧合的领口被她连抱带扯开了些,露出了明晰的锁骨,和锁骨之下一大片肌肤,润泽如珍珠美玉。 “嗯?”雁洛兮疑惑着解开他的单衣,发现以前身上的鞭痕,刺痕等诸多伤痕都已经长好,这说明自己配的药应该效果很好,可脸上那道划痕怎么恢复的这么慢呢? 沈音沐垂目不敢看她,一副任由她为所欲为的柔顺样子。 雁洛兮警钟长鸣,意识到要让受过太多伤害的他骄傲着嫁给自己,就只能靠自己自律了,不再给这个世界任何低贱他的理由,哪怕是自己的爱恋。抬手拉好他的衣领,才欺身上前轻轻亲住他脸上的疤痕,柔声道:“阿音,你越来越好看,我都快等不及,好想明天就娶你。” 他主动亲过来,颤声呢喃:“兮儿,我知道的……你……把我当宝。” 心中狠狠抽痛了一下,好好吮住他越发红润动人的唇,手拉着手……两人渐渐燥热起来,雁洛兮赶紧停住,轻抚着他的背,笑道:“阿音又是从后院的小门偷跑过来的吧?赶快悄悄潜回去,晚上可不许再过来了,若是被陆夫人抓住,这惩罚可是轻不了。” 他低着头,红着脸说:“我……实在…太想你。” 雁洛兮叹口气:“阿音,我舍不的。” 沈音沐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俏皮地笑起来,扔给她一包碎银子:“孙辽一回来,你的私房银子又空了吧。”雁洛兮哈哈大笑,赶紧收了银子道:“知我者阿音也。” 沈音沐在塌上摆了个小桌子,几样小菜和一小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喂她道:“先吃几口再去上课,我下午与李德具体谈谈沼气池合作的事情,李家家主现在平沙城,如果双方都满意,等你考完乡试可在那里签合约。” 雁洛兮吃完最后一口粥,思考一下道:“与李家合作沼气,最主要的还是要把沼气的几大危险培训做到位,如果封池做的不好一点火星都可能引起爆炸。抽粪时如不按规定操作很容易造成窒息死亡。沼液沼渣回田时必须培训疾病的防御知识,最好有专人负责。还有就是通风问题,千万要防止沼气中毒。” 沈音沐点头:“这些我醒的。已经让沉鱼落雁三位专门负责沼气火的工人归纳总结经验,如果确定合作,我们要开培训班,进行培训,确定合格后给我们雁家沼气火操作证书。前些时候听说湾村一家四代,因沼气中毒全死了。” 雁洛兮问:“具体什么情况?” 沈音沐道:“不是咱们挖的,那家家主是个泥瓦匠,看了邻村的沼气池认为很简单,自己回家也挖了一个,到是用了两个月,前些日子她在抽粪时闻到沼气中毒晕倒,家里人先后去营救时也都遇难了。我们挖的每一户基本都是粪便发酵产沼气,并进行了使用维护培训,目前还没有不好的反馈。” 雁洛兮点头:“我也听说有想省钱自己挖的,什么都放池子里发生过几起爆炸。现在都不敢乱弄了,咱们家的确也是忙不过来。” 她想说沼气若是由粪便厌氧发酵产生,主要成分是甲烷,是一种理想的气体燃料,它无色无味与其它燃气相比,其抗爆性能较好,是一种很好的清洁燃料,但又无法解释自然界中含有各种各样可燃的气体都算沼气,都可以用来点火。 算了,为了防止出意外,就先卖最简单的那种吧。 想到这儿,她道:“阿音,这次与李家签合约只出售,粪便沼气池连出料口这一种方式,因为由粪便产生的沼气不易爆炸,民用要安全很多。工坊或作坊用的更大沼气池有些危险,还是先留着我们自己来。 民用池原料是粪便,修建一个10立方米的沼气池,发酵原料充足,并管理得好,一家三代同堂的煮饭和燃料问题足够了,再把浴室等技术一并卖了,仅京城这块就足够李家赚的盆满钵盈了。” 沈音沐点头:“这次李家给出的条件,除了银子还有京城一座宅子和两艘可以出海的福船。我想还是算成银子,我们再按照市场价格买下,走官府正常的交易程序,不当礼物收取。如此我们与李家只有生意合作,没有私人往来,为你以后的仕途减少些麻烦。” “听你的。不过什么仕途不仕途的,我一点都不在意。就想拿到进士允许训练百名带甲侍卫护你周全。像现在这般一个月最多见一两次面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哪有在家天天抱夫郎好,考上就不干了,起早贪黑的没意思。” “都听你的。” 沈音沐面带羞怯规规矩矩坐着,实在是可爱!雁洛兮再也忍不住伸出魔爪把人家拉到怀里又揉又啃了一通,才把人放走。 找出人体穴位骨骼画轴,雁洛兮去客房找白墨,想与她商量一个治疗方法,却发现不仅人不在连行李也没了。不明所以,她索性先去食堂准备上课,才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争吵声传来。 ---------- 去占岛吧 “孙庄副,我等住客房,而那雪国人和西紫人却住员工宿舍,尤其那雪国人还有雁庄金卡。你当初可是当着全寨的老少娘们说,雁庄主是把我们当家人看待,如今看起来不是这样。” 说话的女人一脸愤慨,站在她身后的高个子男人也是面沉薄怒,感觉他们被冷落了。 白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悠哉悠哉坐在长条桌旁吃着双皮奶,梁达家的还屁颠着沏了杯茶,配上一小块红糖糍粑端到她面前,说话的女子和她身后的少年脸色越发阴沉。 而安静站在边上等着上课的牛羊区主管普望,则面露惶恐。 雁洛兮走进食堂,冷冷扫视了一圈。 众人不敢吱声。孙辽率先开口:“庄主,这两位是从清风寨来的二当家和寨主亲弟。” 一头棕色长发的少年上前一步,朝着雁洛兮作了个揖:“清风寨成仪,拜见家主。” 那位语有不忿的女子体长健硕,两颊上的高山红透着风霜,她躬身行礼:“清风寨二当家于春,拜见家主” 雁洛兮挑了挑眉,打量这两个青年,不是拜见庄主,而是上来就拜见家主,清风寨虽暂时由她提供粮草和技术,应该还不能算是她家的,最多也就算是被招商引资的前期投入,看来这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不慌不忙,对着两人微微一笑后扔了钱袋给孙辽,道:“作为庄里的二把手,远方的客人随你而来,怎么招待都不为过,这次你做的不好!梁达家的,快给两位当家的上茶点。” 这是表态,也是放权,接过钱袋,孙辽胸中一热,抱拳道:“庄主,我先去把罚款交了,护卫的训练交给属下去安排即可。” 清风寨的两位随着雁洛兮坐下,有些不知所措,她笑道:“你们先喝杯茶润润喉,庄规和家规的课马上开始了,庄子里的每位家人都必须熟记,通过考试才算转正有正式饭卡。你们先跟着学习,明日过节,大公子会摆酒也算给你们接风洗尘。” 两人匆忙点头,心下安定了一些。 “普望,你怎么回事?也是来上课吗?”藏在角落里还是被发现了,普望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底,口音浓重地说道:“家主,我不识字,官话也说不太好,考了两次都没过。陆夫人让我来补课。”她话音才落,陆续又进来几个人都是来补课的。 雁洛兮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普望考试通不过是因为语言问题,但人家一次错事都没犯过,说明对庄规的内容了解且遵守的很好。这张铁几个意思?考试考不过,违反庄规的记录多多,不收拾一下是真不行了。 正想着,大总管平稳领着豆豆走进来,小家伙拿着庄规手册一条一条念给大家听,朗朗上口,如唱诗般押韵。之后又耐心地安排每个人考试。这才读了几天书呀,就认识了这么多字,自己这个小徒弟倒真有些神童的潜质。 傍晚时分,庄子里灯火通明,笑声不断,清风寨来的成仪和于春却觉得有些难熬。 之前孙辽跟着王司马带着粮草来山寨,她们都以为雁庄主会支持和帮助她们抵抗西紫人,如今看来,庄主不仅没有这个意思,对西紫人和雪国人不仅不反感,而且还非常好。 清风寨里的老弱病残越来越多,被困在青山上的年轻人,脾气也都越来越急躁。虽说现在有口饭吃,但也不能总靠别人,哪有什么心情庆祝节日?心头的火越拱越旺,成仪怒道:“寨主派我们大老远来认主,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于春沉稳一些,自我检讨道:“庄主一直不在庄里,我们随便说什么也没人敢顶撞,就忘了来此的目的,指手画脚庄里的事,想必引起了庄主的反感。” 成仪反驳:“怎么是指手画脚,不是西紫人烧杀抢掠,我们会落草为寇吗!” 于春道:“那是我们的事,庄主眼中的西紫人为庄子养牛养羊,是提供肉蛋奶的功臣。” 成仪不服:“还有那雪国人,请她教导护卫,能有几分真心?倒是可以讨教几招。” 于春点头:“早些休息,养足精神,让那小白脸知道知道什么叫真实的战斗。”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王虎头就翻身下了炕,发现同屋的孙辽和教官白墨已经不在屋里。院里其它屋的姑娘们也纷纷起了身,匆忙洗漱后,都跑去草场集合参加晨练。 自从住到沉鱼落雁,王虎头已经习惯参加护卫们的晨练。作为村里唯一的船长,她经常出海,气息比一般人悠长,力气又大。每日晨练,她比庄子里请的专职护卫还强些。不过,今天可是白教官首次训兵,庄主估计也会参加,她不敢怠慢。 此时草场上已经有很多人在跑步了,没有集合,各自跑满十里路可以散步调息,护卫们一会儿还要参加实地格斗的训练。白教官跑在最前面异常轻松,庄主和孙庄副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是离白教官越来越远。 王虎头赶紧加入到晨练大军中去,很快她就超过了所有人,追赶着白教官,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如此十里路下来她一身大汗,边走边喘却见白教官又跑回去带动着庄主继续坚持,跑上去依然很轻松。 跑完步,护卫们武艺训练,跳高,跳远,格斗、拳法、刀剑、飞镖、弩箭……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那两个清风寨的人不服气要求讨教,庄主点头给所有人一个挑战教官的机会,却只嘱咐教官不可伤人。 作为浪里飞人的虎头船长,她的名号在渔村里也算响当当了。忍不住排队也想见识一下这位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直接拿雁庄金卡的雪国贵族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花拳秀腿? 连着三位持刀护卫轮番上场,都是一招完败,白教官说:“今儿是中秋节,大家都等着过节呢,不如你们带上兵器一起上,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这口气,她也太牛了吧! 成仪和于春一下就憋不住火了!大吼一声:“那就领教了!”一刀一剑刺破晨曦的光,直冲对方胸口和下体刺砍而去。够狠!都是朝着要命的部位去的,切磋还是要命呀? 雁洛兮微微蹙眉,急喝一声:“白君,不可伤人。”话音才落,就见白墨脚未移手未动,那二人刀飞剑落,痛喝一声纷纷倒地不起,众护卫哗然,谁都不敢再上前。王虎头突然就明白孙辽说的:喜庄主所喜就够了。 天才的世界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雁洛兮赶紧跑过去察看那二人,白墨果然留了手,不过就是肩关节脱臼。她搬起二人胳膊“嘎巴”声后直接给复了位,一挥手道:“今天训练就到这里,都去吃朝食吧。” 大太阳出来,天光就大亮了。 食堂里热气腾腾,饭菜都做好了。中秋的蒸芋头,米粉汤,藕盒子,一份小菜和卤鸡蛋,每人都有一份。而青山寨的两位发现自己盘里还多了碗虾皮紫菜海鲜汤,甚是不解,大总管平稳解惑道:“二位住在沉鱼落雁期间,厨房都会单独给二位做调理餐,不出两个月,你们轻微的大脖子病就会好了。” 两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庄主一眼就看出来了?! 平稳温和地笑笑:“咱们庄主乃神医降世,一看你们就知道清风寨里一定很多人有这个问题。已经安排孙庄副节后去海边各村落收购海味干货,带回去每天熬汤喝,几个月就可以治好所有人的,你们别急。” 白墨看着自己眼前多了一碗粥,里面混了烘培好的虾壳粉,紫菜粉和紫花苜蓿粉,问道:“吃这些就行?” 雁洛兮点头:“先吃着有效果。要是能捕到鲨鱼,用其骨炼药,长期食补效果更好。” 白墨道:“好,殿试后,我买几条船,跟着你的船出海去看看。” 雁洛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干脆咱俩组个船队,寻个大一点的岛既不属于蓝盛也不属于雪国,咱俩把它占了,做为后备,狡兔三窟。” “你怎么着?还想跨海回家乡?” 雁洛兮摇头,笑道:“这么几艘船就想回家乡?不可能的,哪怕是万吨巨轮都回不去了。不过世界的确很大,我们出去占个大岛作为基地,这样人生会潇洒主动很多。主要还是你的身体,等你年过中年,每天就需要晒很多阳光才能帮助修补骨骼和软组织,水的浮力也可以减少运动对骨骼的伤害,所以游泳比骑马能让你活得久一些,痛少一些。” “行,我先派哨兵去海上探探,再买两三艘船出海捕鲨鱼,具体行动明年过了殿试正好有一年假期,咱俩到时再仔细商量一下。”尽管白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却知道是为自己好。 过节放假,永远都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观看大人们一拉一杵砸糍粑,好像自己嘴里都满是香甜。 草场边的茶亭处,摆了几条长桌子,繁忙的农庄难得有如此清闲的时光,就连稻鱼区的两位老人都被子女们搀着出来走动,坐到长桌前听大家讲各地风俗。 梁达说了她们江南好风光,鱼米之乡,桑蚕榆麻,若没有蚊蝇鼠疫,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成仪说着他们玉边城的壮观,塞外牛羊成群,骏马欢腾,关内集市热闹各色人种(普望连连点头),若不是西紫强盗烧杀抢掠,(普望赶紧低头喝茶,减少存在感)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王虎头说着她眼中的大海,蔚蓝澎湃,鱼帆点点,各种各样的鱼,无数海产藻类取之不尽,食之不完,赶海的日子最是美好,全家全村都去,直接用海水煮出来的螃蟹大虾鲜甜可口,天下第一。 人人都说家乡好呀!雁洛兮抿了口茶也莫名开始想家,却忽觉无所依托。 -------------- 中秋时节 草场上,钱多多和钱不够骑着小马,她俩跟着孙辽去了趟玉边城,回来后马术就亮瞎了一众孩子的眼。两人纷纷抢着邀请豆豆,愿意陪他一起练。 豆豆小家伙坐在枣红色千里马上被白墨稳稳搂住,“师傅说我七岁之前先不要学骑马,怕腿长不直。”他坐在马鞍上享受着骏马奔跑带来的快感,一张灿烂的笑脸让整个庄子都喜庆了三分。 男人们开始摆上苹果、李子大小的紫樱桃、西瓜和红枣,西瓜还特意切成莲花状非常好看。 女人们喝着庄里自制的紫花苜蓿茶,吃着水果,天南地北尤其说到吃食,聊的越发开心。 “我们边城这个季节有从西域运过来的葡萄和香瓜,那才叫甜呢……”成仪继续介绍他的家乡,而庄子里的男人们大多坐在一边安静听着,从少年到老年,手里就没有闲着的,不是在缝衣物就是在纳鞋底。 沈音沐也不例外,正在纳一双千层底,带着顶针的手上,针和锥子上下翻飞,看得雁洛兮心也跟着他的手一颤一颤的,自己身上的衣服鞋子基本都是他做的,现在才注意到竟是如此不容易。 不管男尊还是女尊,负责照顾家的那一位定是最辛苦的,太多易被忽略的工作,其实最琐碎而繁重,而干家务的人却很少会被重视。想到这儿,雁洛兮突发奇想,能不能搞出个简易版的缝纫机呢?不求机巧到能做出整件衣服,哪怕只是跑直线,也可以减轻70%的工作量了。 一双双在粗重麻布上纷飞的手,越老越粗糙越变形。 雁洛兮拿了西瓜先递给两位老人家,然后才递给沈音沐,拿开他手里的鞋底,轻声道:“阿音,吃块西瓜,晒晒太阳,我还有几双新鞋没穿呢,过节就休息一下,别干了。” 沈音沐点头,接过西瓜先递给她咬了一口,才小口小口吃起来,轻轻笑着,眼里的柔情融在她脸上,雁洛兮真想伸出魔爪,上下其手,可惜这地儿人太多……吻不逢时……抱也不逢时呀。 等他吃完,雁洛兮拿帕子帮他擦了嘴和手,翻开掌心看到一条条勒出的红印子,心疼不已,必须得把简易的缝纫机和修鞋机器搞出来。掏出护手霜,涂到他手上轻轻按摩直到都吸收了才说:“阿音,我的衣服和鞋子都还够穿,你先别做了,等我想想办法。” 沈音沐低下头,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你穿别人做的。” 这醋坛子,让自己受苦的醋何必去吃,就是个傻的!“我没说穿别人做的衣服,我是说想把针改良一下,让你做起来容易些。” “庄主,不带你这样的。你看这一院子的少年郎个个羡慕的都看直了眼。要真都按你这宠夫标准,谁还娶得上夫郎。”众人哄笑,只见发着牢骚的张宁手里拿着一块挖了几个坑的厚木板走了过来。 “正找你呢,快过来坐,朝食时还见着你,一转眼就不知跑哪去了?”看到张宁,雁洛兮好像看到缝纫机在向自己招手,口气很是热情。 “你早上说的中秋月饼,我想了想,估计需要这种模子,就赶制了一个,你看看对不对?” “张宁……你也…太厉害了吧!”轻轻给了她右肩一拳,雁洛兮表示自己的兴奋:“晚上祭月后,到我院子里一起研究些新玩儿,能够帮助缝纫的机器。” 张宁一听,异常兴奋马上约好了时间。 雁洛兮一跃而起,拉起沈音沐的手就往厨房走,招呼大家:“想吃月饼的跟我走吧。” 这时后厨的院子里,一群兴奋的强壮女子,挽着袖子,正抡着大锤捣糯米。杨大力带头喊着号子,众人一起用力,很有节奏感。这玩意不是到庄主这儿来,过年都未必能吃上一口,以前饭都吃不饱,谁舍得花钱买糯米,自己种?本就不多的地怎么可能浪费在这上面。 院里的壮劳力们齐心协力。灶上也不停,一团一团软糯糯的糍粑不断摆出来。烤肥鸭,烧大鹅,炖五花肉,蒸芋头,捣好的红糖豆沙,真是丰盛。 雁洛兮洗了手和月饼模具后都涂了油,把凉下来的糍粑搓成丸子后在手中按成包子皮状,柔声问:“阿音,想尝那种口味?我做给你吃。” 待他指了鸭子和红豆沙,雁洛兮挑了几块肥瘦相间的鸭肉沾了些酱放到糯米皮里包好,放入模具里按压,倒出来。红豆沙馅也是如此,一咸一甜两个带着花瓣纹路,精致漂亮的冰皮月饼就做好了。 小白盘里撒上一层炒熟的黄豆面,把小枣切成心型图案放在盘中间,最后才把状如花瓣的月饼摆进去,这盘月饼优美如一副画,令人垂涎三尺却又不忍下口。 这就是月饼? 大人们被那精美的造型吸引住。一锅锅肉的香气惹得孩子们完全按捺不住,在一旁狂流口水。 “师傅,我也想要。” 骑完马,已经饥肠响如鼓的林豆豆拉着雁洛兮的衣角撒娇,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雁洛兮轻笑道:“师傅每种都给你做一样,但黏东西不易消化,你要与多多和不够三人分享,甜味的留着用来祭拜月神,之后才能吃。” 不多时,庆祝中秋,庄主教大家做月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庄子。一锅锅的肉被做成了月饼,人人都吃得满嘴流油,幸福酣畅。 大家聚在一起,一同帮着打糕,一同探讨哪种味道的月饼更好吃,成仪说烤鸭味的最好,普望正好做了一个就递了过去,成仪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吃了。 雁洛兮突然就找到了那个依托,中秋要团圆,就是简单的两个字,人心就凝聚了起来,都往一处想,就是新的家,新的力量。 午食后就放了半天假,若是想回自己区休息的就回去。若是想要去逛街看戏的,雁洛兮也让孙辽安排车,负责接送。 回到书房,雁洛兮一关上门,就嘻嘻笑着把人拉到怀里,沈音沐就任着她在自己身上占便宜,一手举着冰皮月饼盘,把脸贴到她的颈处。 “阿音,怎么不吃?” “等着你一起吃,在树洞时,我们都是一人一半的。”雁洛兮拉他到自己腿上,“对对对,一人一半,来来来…一起吃…”雁洛兮把嘴嘟到他唇边。 沈音沐笑眼中带有一缕顽皮:“你在树洞时就喜欢占人便宜。” 雁洛兮举手发誓:“天地良心,我那时可没起任何歪心思,想逗你开心倒是有的,看你那么痛……”她说不下去了,只是轻抚他脸上的疤痕。 他极轻声地说:“其实,那时……我都是欢喜的……”笑容愈发温暖,“……觉得你有点喜欢我。” 雁洛兮觉得自己日子没法过了。心中对他本就柔软,再被这么一撩,真是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融进自己身体里,一刻都不要分开。又想尽己一生,让他只有幸福快乐,再没有伤害,“阿音,我当然喜欢你了,从你说第一句话催我离开时,我就喜欢你了。” 沈音沐一把抱紧了她,脸贴着脸:“我们现在就成亲吧,兮儿,我……不想等去京城那么久了。” “怎么啦?” 感觉到他的不安,雁洛兮板正他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阿音,没有父母之命可以吗?如果我就这样娶了你,以后会不会被人诟病?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但我知道一定不凡,你实话告诉我,就这样成亲可以吗?会被认可吗?” “我不想与你分开,一天都不想了。这些日子没见到你,我天天想你,一闲下来就害怕。” 揉了揉他的过耳头发,雁洛兮捧住他的脸,叹道:“阿音,是我不好。一直都没给你安全感。书院以后我不去了,在家帮你分担。考完乡试,我请山长帮忙找个老师到庄子里教我,这样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好不好。” 他抬头说:“去了京城我也要一直跟你在一起,提完亲也不走。” 雁洛兮一拍手笑道:“哈,这样好,婚前就先把你藏起来,还能明媒正娶,多好!” “我家……” 雁洛兮捂住他的嘴,轻轻吻了一下,道:“阿音,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不管你家如何,我说娶你就一定会娶你。如果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有麻烦,那时候我再带你走,咱们有了船,有了钱,天大地大去哪儿不行,只是这样就委屈了你。” 沈音沐一把拉雁洛兮到怀里,紧紧抱着:“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愿意的。”被他吻的面红耳赤,雁洛兮轻轻推开他,提醒道:“阿音,咱们可是回来拿账本和材料的,晚上要开全庄中秋总结大会,以后好日子长着呢,悠着点,嗯……!” 沈音沐轻笑出声。 雁洛兮随意取了些发丝,直接给他半扎个丸子,一股忧郁的艺术气息扑面而来,安静的贵族气质,一直都是靓女杀手。雁洛兮不敢再看,赶紧拉他出门,就让庄园里的大众们监视自己吧。 月亮出来,不是很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非常亮。 沉鱼落雁的所有人员,按照传统举行迎寒和祭月的仪式。设大香案,摆上月饼和所有水果等祭品,红烛高燃,全庄人依次拜祭月亮,然后由沈音沐撤下所有月饼分发下去,确保每人都要有一块才行。(雁洛兮表示:用月饼代替白水煮肉,太明智啦。) 中秋节后是一年最重要的秋收时节,一年艰苦劳动的收获,求土地神和祖先暗中保佑,由庄主将整个煮熟的芋头装在碟上,恭敬地摆到供桌上,全庄人一起祭谢土地神,正式进入全面抢收的战斗状态,仪式到此才算结束。 接下就是饮桂花酒,吃月饼,全庄同庆,有人一边喝一边唱起了屈原的《九歌》:“援骥斗兮酌桂浆……奠桂兮椒浆……”不少人打着节拍附和,其乐融融。 沈音沐把月饼送到雁洛兮嘴里,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香甜,配着桂花酒和明月,团圆的感觉也就如此了。 大家欢畅淋漓之际,孙辽登台振臂一呼,目光炯炯。 众人安静下来,她朗声道:“国有国法,庄有庄规,截止今天全庄人员都已通过了庄规考核,我们请庄主来告诉大家何事当做,何事决不可为。” 这话让众人一楞,大过节的还要学规矩吗? 雁洛兮站到台上,废话没有,直接竖起右手第一根手指:“第一,雁家庄里的所有人包括与我们一起合作的伙伴,都曾签过保密合约。今天再强调一次,此合约已在官府备案,任何人若敢擅自违反,不管在雁家干多少年,都会送交官府,依法严判。” “送交官府”四字,震慑了所有人,都是些平头百姓,谁不怕。庄主今天为何重提这个? “第二,所有新人都必先学习庄规,家规,考试合格后才能正式签署用工合同。之后,不可恶意违背,蓄意篡改内容。我雁家绝不能容居心不轨之徒,一经发现送交官府,依法严惩。” 庄主第二次说“送交官府”四字,莫非真有人才刚吃饱饭,就开始找不自在了? 雁洛兮扫视一圈,见大家都在耐心等待下文,第三根手指竖起,她正式道:“第三,也是我今天要宣布的最重要的事,关乎庄里所有人的福利。大家都知道庄里建了公库由平大总管主理,我昨天也被罚了银子(大家哄笑。)这个公库就是为了展示奖罚分明用的。在没有违背前面两点的前提下,从此,凡是在雁家工作,服务或合作过二十年的伙伴,雁家将发永久白色食卡,终身享用。雁家保证你哪怕老病残不能再工作,也有饱饭吃暖炕睡。此卡还可在雁医所有诊所得到免费医诊,我是雁医二代传人,林伯初是三代,只要我们活着,这个承诺就有保证。庄园每年会拿出一成的利润拨给公库,至于怎么分配?明日午食后大公子召开庄园承包大会,将给大家一一讲解。” 这话让所有人瞬间石化,永久白色食卡呀,免费医诊,谁能料到,即使签终身契约,不能干活了若无子女给养老,也只有死路一条。可庄主说要分出钱财来给为庄里有贡献的人养老。 下一瞬,整个庄子都沸腾了…… 雁洛兮一抬手道:“天已很晚了,大家不要闹得太厉害,都回去想想自己到底擅长什么?明天是年底的说农大会,大公子将根据各人的专长安排正式的合约。” ------------------ 钱不还了 看着沈音沐总结的奏报,雁洛兮对一个庄子运转起来所产生的财富心生敬意。 作为一年一度的年终业务总结大会,众人心中不由忐忑,接下来一年的日子就全看今天了。 雁洛兮之所以把年终总结放在中秋,因为她发现农业社会的年终其实就是秋收后,之后的所有工作不是准备猫冬就是为明年的耕作准备。 如此这般,不如这个时候开大会,既安抚人心给了方向,又最大化的鼓舞了士气,接下来的几个月不仅辛苦,说是争分夺秒一点都不为过。 所有部门的人都到齐了,大总管平稳上台简述今天的流程。沈音沐坐在展示厅的主桌后面,所有文件摊开在桌子上,好像大法官坐在那里,一言九鼎。 今天是他和平稳的主场,雁洛兮早上特意把沈音沐快要齐肩的浓密头发修剪的轻盈些,取出部分发丝扎成半丸子头,斜分的长刘海挡住那道疤痕,脸型愈发瘦削清俊,真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雁洛兮与孙辽坐在下手,与陆夫人几人遥遥相对。突然她很想笑,这会场谁布置的?太有才了!整个就是法庭审犯人现场,后面还给申请旁听的李德几人安排了特别座位。 自己的小徒弟代表雁医部坐在身边,穿着非常正式的小博士装,腰板挺得笔直,小手里握着炭笔,准备随时做记录。雁洛兮心里觉得好笑,这才认识几个字呀?不过,小朋友的热情不能打击,是她教导孩子要养成做记录的好习惯,哪怕自创出天文符号做记录也要以鼓励为主。 在正式说农之前,平稳先进行了表彰与惩罚大会的总结,除了沼气火,其中有几项那是相当的抢眼。雁洛兮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很多细节也是今天才看到。 其中蒸馏部和食品部最是抢眼。除了自己带头搞起来的酒精,薰衣草,薄荷等几种简单的精油香露,孙氏带着他的小组成员又相继搞出了蔷薇,玫瑰,柠檬草味道,正在试验一种混合香型,样件也带来了。 雁洛兮接过那瓶清露,用手扇着闻了闻,觉得气味很有层次感,应是个好香露。至于留香效果?她想了想,建议试着提炼些松木香作为底香,再多加些酒精发酵久一些。孙氏迅速拿本做好记录,以便回去试验。 李德见有新品,非常激动举手要求试闻,沈音沐点头,他上前扇闻后当场表示成品出来后,有多少要多少。 展示厅里的一切无不精致。 这里可是庄里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只有贵客,总管和慕名而来的客户才能进的地方。尤其是大总管平稳,每次到展示厅接待客户,都会特意让自己穿着正式,容姿焕发。至于带客户参观完的结果是什么?其实大家心里是空的,从不知道这里的生意到底是怎么做的。 今天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见到家主谈生意。 主台侧首,李德,孙氏和平稳围在家主身旁,那边窗明几净,香气袭人,地板都泛着亮光。展示厅里,衣冠楚楚的几个人,闻了闻新开发出来的花露,就把生意谈了下来。 那些脑筋灵活,尤其是爱美的年轻孩子们,眼前仿佛开了一扇窗,隐隐多了些盼头。 这厢结束,沈音沐拿出一张红卡,两个精美小本和一摞文件站起身,展示厅里立刻鸦雀无声。他慢声宣布道:“孙氏领蒸馏部,主动研发四种香型并得到客户认可,为沉鱼落雁创收,每种香型奖励五两纹银,四种共计二十两,由孙氏领取自行在本部门分配。” 此话一出,展示厅里立刻就炸开了锅,那可是二十两呀! 孙氏本人和他的部门一直都是最安静的。收编的大多各部的残弱之人,尤其那几个从工地上下来的男子面黄肌瘦,佝偻着腰,感觉都活不了几天了。谁能想到现在不仅人变了样,还能给庄里挣这么多银子?!花露精油酒精是很精贵,但还需要买酒买干花等……没做过生意的人,自然想不明白。 让大家热闹了一会儿,沈音沐微笑,抬起手,立刻又是鸦雀无声,这威仪!雁洛兮不得不佩服。 “孙氏仔细,每一次的试验都做了详细笔录。” 沈音沐拿起桌上的一堆材料展示一下后继续:“家主说过,每一个有意义的发明创造,尤其是还做了详细记录的发明创造,都会奖赏。所以特奖励孙氏本人十两银子,换食堂禄卡为红卡,请上台领奖。” 食堂的禄卡换成了红卡,就连梁达都张大了嘴巴。 沉鱼落雁的食卡分为五种:白卡,绿卡,红卡,金卡和贵宾卡。 其中大部分人持有白卡,一日三餐保证基本主食和青菜豆腐。 绿卡早上加了蛋或奶,各部门主管和一些主要负责人都是绿卡。 红卡肉蛋奶都没有限制了,现在只是榆林,平稳,陆夫人,孙辽,易方有,除了贡献也有些身份的象征。 金卡不仅没有限制,还可随意点菜,现在只是雁洛兮,沈音沐和白墨三人有此卡。 贵宾卡顾名思义,临时性的卡,但可以点餐。 孙氏本是位清秀蕙质,温顺贤良类型的男子。除了带着豆豆出逃,他一辈子生于内宅最不习惯抛头露面,如今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领奖,他紧张的手心冒汗腿脚发软,豆豆见他爹亲如此,也有些坐不住了。 雁洛兮轻声鼓励他:“去,领着你爹亲上台领奖。” 这个奖项对清风寨来的人震撼最大。因为这次到寨子里的技工除了挖沼气池就是建了几个大型的蒸馏器,寨主说准备用来做酒精和香露。寨子里很多老人对于消耗人力物力搞这种器巧之事很是不满,但人家给带来了粮食也就没话可说了,但对未来并不乐观。 可如今看起来,随便就是赏出去三十两,足够山寨里百人活命渡过整个冬天了。 几人跃跃欲试,想发言,沈音沐视而不见,把孙氏的记录稿指给陆夫人道:“这些文稿需要整理成册,可在文化班发项目给积分,整理完请孙氏校正,合格后撰抄三份,蒸馏部留一份由孙氏保管,其余与原始资料一并交还给我存档。”陆夫人的女儿陆平衍上台恭敬地双手接过了文稿。 庄子各部门都会发布各种各样的任务可以换取积分,积分不能换成银子,但却可以在庄子里换很多东西,大到小马驹,小到多换个鸡蛋,多买块肉吃,深受孩子们欢迎。 豆豆领着孙氏上台鞠躬,接过红卡和两张沈音沐签过字盖了章的银纸,一张是蒸馏部的奖金,一张是给孙氏自己的。雁洛兮在庄子里弄了存折制度,由沈音沐签字的银纸就是钱,可以直接写到折子里,当事人可凭折子去平稳处存取现钱。 这个制度得到了全庄人的热烈欢迎,毕竟住大通铺的人,身上有现银总是有些担心的。存在家主那里,可以随时取,总还是放心很多。 接下来的颁奖掀起一波接一波的高潮: 普望的牛羊区奖励十两。 食堂区奖励十两,易方个人又得了十两因为开发了卤肉外卖店和送产品去书院食堂,仅这两项就让庄子又能多养十个人。孙辽在这里也得了十两市场开发奖,她把庄里的卤肉,炸鱼等产品介绍给市场上的小摊贩出售,也创造了不少利润。 如此操作,易方的小食堂除了可以满足内部需求,开始向简易食品厂的方向发展,是个好趋势。 沼气火维修部三人因无事故记录,每人奖励二两。 护卫部门也招满了十人,每人一两鼓励奖,毕竟除了训练,一直没什么任务给这个部门。 其实庄里还有很多可以赚积分和银子的地方给这些相对有些空闲时间的部门,比如修排水壕沟,立春时节会从山上冲下大水,这也是只有文江四周的滩涂平原地肥沃,而高一些的地方都很贫瘠,立春的大水冲走土地里的大部分养分不说,冬季作物皆不能种,所以大部分人家宁愿荒着长柴火用。 若想保住已经滋养好的土地,必须修壕沟,引水入江。 最后连小朋友们都有了奖励:豆豆家规考试第一,得百个积分。陆平衍算盘考试第一,得百个积分。梁几道农事考核第一,得百个积分。钱多多和钱不够与师傅一起去了趟玉边城,每人已经得了二两银子,这次回来参加束发前童组(13岁前)马术考试并列第一,每人得五十积分。 凡是没触犯过家规的小朋友们也都奖励了十个积分。 小朋友们最喜欢积分,虽然束发前童和知命后老每人每天有一杯奶,但十个积分那可是一顿全肉餐,或两个积分换一块肉。一个个好像看到大肉在招手。全都乐坏了。 这次拿到奖金最多的就是孙辽了。连雁洛兮都没想到,沈音沐每一条奖励原因都写得如此清晰,给所有人立了一个清晰的挣钱标杆: 帮助扩大生意已经奖了十两; 主动发现新种子,她从府城带回蔷薇,玫瑰,柠檬等种子已经开始产生了效益,奖十两; 主动帮助家主招揽人才,现在京城三座荒山上种花种树的花农们是她从玉边城买回来的;当初租王虎头的船,她看好虎头船长,建议买船连带着人也就留了下来,奖十两; 带队出使清风寨并顺利完成任务,奖十两。 孙辽激动地上台,给沈音沐深深鞠了一躬,才伸手接过四十两的银纸,她好想痛痛快快地大笑大叫一场,如今她孙油饼也是个有钱人了。 突然想起自己早不是市场上那爱打抱不平的卖油饼小混混,她现在可是雁家庄的二把手,不能失了仪态。她挺直了腰再次谢过大公子,笑着转身下了台,越发笃定心底的信念:跟着老大错不了。 与整场热情澎湃的气氛不同之处,是角落里梁达一村人的落寞。除了梁达家的在后厨帮工可以分到些奖金,她们全村都没有人得到奖金。按理说即使没有奖金她们也都感恩戴德的,这多半年没有产出,她们也都能吃得好,住得好,日子很有了盼头。 但是与其它已经有收益的部门比,她们难免心里发酸。她们全村一直扼守本份,比谁都辛苦,日夜不闲,拼命种地,想尽一切办法肥田,挖了河湾活水养鱼。尤其是家主建议的鱼稻混养种地法,眼看着一定是超产的…… 她们属于卖身签了五年的,尽管心里不舒服,但真得不能有怨言,如果不是家主,别说五个孩子都能上扫盲班,她们也许这个冬天就都过不去了。 发完这些奖金,沈音沐轻笑道:“大家都知道,这多半年我们的庄子没有粮食产出,大部分花销都是我与雁医部借的,经与家主商讨,就算其他部门现在开始挣钱了,我也不准备还了。” 众人哄笑,家主宠夫那是有了名的,别说雁医部的钱不还。家主亲口说过,庄里挣得每一分钱都是将来给她夫郎的聘礼。 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沈音沐继续道:“接下来,庄子里必将大丰收,足够所有人两年的粮食,所以今后不会再向雁医部借款,医部也如其他部门一般独立核算。为了感激家主辛苦看诊,庄里可以满足家主一个小心愿。” 笑声才熄,哄堂又起,把人家所有的诊金都没收了,却只满足一个小心愿。再看家主那一脸受宠若惊,笑容灿烂的样子,真是没脸看了,这宠夫都宠没边儿了呢。 还是大公子本事大呀! 女人们恨家主不成钢。男人们唉声叹气,自己咋就没这福气呢?!孩子们眼神炯炯发光,女孩们觉得家主就是真英雄,有本事挣钱想给谁就给谁;男孩们觉得自己一定要向大公子那般既识字,又有本事管家,还会算账,将来也能找到好妻主。 雁洛兮如大家那般恭恭敬敬地谢过大公子,人们笑得更欢畅了,她道:“雁医部的钱不还就不还了,但我小徒弟的饭卡要给换成红卡。他可是下一任的雁医门主,大家以后的健康可就都靠他了,是不是要给吃好些,省去他赚积分的时间来专心医术呢?” “应该……应该……” 众人跟着起哄,沈音沐笑着向豆豆招手,林伯初高兴地迈着小方步再次上台,白卡直接换成了红卡,他整个人好像都高大了起来,小小肩膀上感受到一丝责任,一定要把医术学好。 奖励大会彻底激发了沉鱼落雁各层人员的积极性和忠诚度:只要自己认真给庄里干二十年,到五十岁就有永久白卡和一席热炕铺,人生还有什么可求呢? 王文感叹一声道:“文沙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45两纹银,很多还要转成米粮绢丝布等物抵,雁君大义,仅仅奖金就给孙辽发了40两,怎会不卖命!” 李德跟着点头道:“世家,官宦人家,甚至富裕的商户,哪个不是花钱如流水,百两千两豪掷入烟花之地从不眨眼,却没听说谁会给下人如此发钱,雁君果然与众不同。” “有奖就有罚,下面就来说说罚的问题。” 沈音沐的声音不高,扫视了一番全场,立刻鸦雀无声,陆夫人站起来开始宣读违规记录。 ------------ 百顷荒地 违反庄规最多的项目就是必须经常洗澡,换衣服这块。 沈音沐也提过几次,但作为医生,还为此特别研究出了沼气火,就是想要让大家都能洗热水澡,这是她最初想要搞这个项目的动力。 看到这么多人违规,还有人投机取巧,一个季度如果被查到连续四次就发卖出去,所以最严重的也就违规三次。等到下一个季度再继续。看到这个现状,雁洛兮明显有些不高兴,很多疾病都是从不讲卫生开始的。 “梁达,说说你们部门一天的时间安排。”陆夫人做完报告,沈音沐点名梁达说话。 梁达今天的精神一直都很低迷,突然被点到名,慌张着站起来,如流水账般讲述起一天到晚的工作,那还真是起得比鸡早吃得还算好,但真的是从早一直忙到晚。 雁洛兮突然就明白了沈音沐的意思,庄里人太辛苦了,晚上到家除了想睡觉,谁还有精力频繁洗澡,尤其是洗衣服,有人可能也就只有一身,自己这个要求好像有些勉强了大家。 但这条家规,她决不能妥协! 想到这儿,雁洛兮道:“平主管,明天开始给庄园的全体人员分成十个组,按组轮休,每十日给一日休沐为清洗日,分男女集体洗澡洗衣服。只有一套衣服的员工尽快报名,由庄子负责再给买一套。”平稳领命写下记录,递给陆夫人加入到庄规。 沈音沐眼神温柔地看雁洛兮,见她看都不看自己,知道这是生气了。手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心尖都有些颤,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她的一个眼神都能左右自己的呼吸。怕她不开心,怕她的视线从自己这里移开,怕自己让她失望,好像什么都怕……明明心中很笃定她的心,更知道她的为人,但就是无法控制的害怕。 至于惩罚一些频繁违规者,雁洛兮点了名,会后单聊,都给留了脸面,没有当场处置。 庄里的事情说完了,雁洛兮起身带着孙辽上台,按照流程换平稳和沈音沐下台。可沈音沐只是换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就是不走,雁洛兮不明他意,看了一眼,却见他垂了睫,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角不放。 雁洛兮无法,坐到主位后在桌下握住了他一只手,发现手上一片冰凉。突然就意识到他脆弱的几乎承受不住一点自己的情绪,怎么变成这样了?用力握了握,安他的心,他极其清浅地说了一句:“兮儿,对不起,没做好,是我想差了。” 雁洛兮不由在心里叹口气,他这是真的很怕自己生气呢!甚至于都不能等到会议结束后再跟自己说这句话。 是自己以前暧昧又犹豫的行为给他心理留下了阴影吗?雁洛兮仔细想着以前读过的一些心理问题案例,一般这种情况,绝不能责备,只有好好尽心呵护,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才能治好。 “阿音,你想的没错,这么辛苦的生活,一个月洗一次其实也可以。但你不是医生,不知道卫生没做好的可怕,尤其很多人睡通铺,一个人生病很可能全部都会被传染。”雁洛兮抬手轻轻拨开挡住他眼睛的碎发,温柔地解释给他听。 沈音沐堵在胸口的气,就这么散了。 平总管宣布进入正式的说农阶段,大家的注意力越发集中。 “今年是我们庄子在荒地上种植,要先施肥、培土、尽量保持土壤墒情,幸好有了沼气剩水和沼气渣算是好肥料,我们今年的种植才能如此顺利。”雁洛兮站起来微微颔首,“而且我们种的品种还很多,仅是黍米要抽穗时,农人为了驱赶鸟雀,夜里都不得睡……想要为庄子收获更多粮食,就要付出更多劳作。梁达一村承包了我们庄子里的所有农活,农田之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听家主这么一说,梁达村的几个壮女都忍不住抹眼泪。 “我们农人为了保粮要抗旱,要防痨,要治虫……其中哪一项,都能让粮食少收或者绝收,辛苦一年一村人说不得还要饿死。”厅里开始传来哭泣声,雁洛兮任由其发泄,只是略提高了嗓音继续道:“本来我是想把地佃出去的,后仔细想想让佃农自己去面对上面的所有困难实属艰难,不仅抗风险能力差,更是会被土地和繁重的劳作捆绑住,这样的庄子实非我愿。 所以……” 众人屏住了呼吸,就连白墨,李德,王文,程堂主都睁大了眼睛,农民种地除了这般还能如何?沈音沐不知何时端来一杯温水递给雁洛兮,她笑着喝了一口还给他,用眼睛示意‘你也喝’,沈音沐有些羞涩地垂了睫坐下偷偷喝了一口。 雁洛兮觉得他有时贼贼的样子真是可爱,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们一个庄子内要风险共担。不仅如此,是几个庄子间要形成一个风险共担,共同进步的健康模式。比如今年,很明显沉鱼落雁会大丰收,但清风寨缺衣少食,那么我们就会运粮过去帮助清风寨起步。” 清风寨来的几个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摩拳擦掌,想要发音。 雁洛兮笑笑道:“一会儿再说庄与庄之间的事情,先让我把沉鱼落雁的形式说完。这六十亩田地承包给梁达村户,秋收后的一成作为奖励分给承包者,包括鱼稻田里的鱼。你们想自己留着粮食和鱼,还是想按照市价把收成卖给庄子自留银子,都随你们的意。” 一直都很低迷的梁达村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炸了,惊喜来得太突然,全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家主居然给了她们一成的收成,有吃有住的情况下,这个钱完全就是存项呀。鱼也留一成,岂不是有肉吃了。 梁达突然带着其他四位壮女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齐齐地磕了三个响头,雁洛兮受了。 她是真的很优待这村人了。风险自己全部担下,若哪年受灾没收成,她可是要养活这些人的。不过如今有了船,粮食还真不是事,南洋的稻谷那可是一年三熟,半价甚至更低就能买回来。 不怕挨饿了,农民们胆子就会大一些,就能勇敢去尝试各种杂交,轮种,兼种等各种科学种植法,这也是她想让这些人无后顾之忧的关键。 等四人站起身,雁洛兮笑道:“今年稻鱼区的混养种植非常成功,之所以没有颁开发奖金给你们,是因为你们只是实践没有任何记录,所以不能算有成果。现在几道学了写字,这次考试还得了农事第一的好成绩,回去后要认真仔细做好农种每一步细节的记录。历代农人靠天吃饭,有能力有想法把日常知识系统化的人极少。往往这些农业经验是及其宝贵的,没有记录就极易丢失,同时若想要更进步一提高就得在现有的基础上不断提炼,而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关键,是要有大量的日常记录为依据才能归纳,总结,提炼。” 梁几道起身,深深一鞠躬表示自己一定铭记于心。这个小姑娘年仅十二岁,非常稳重,在扫盲班学习非常刻苦,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 至于扫盲班里的教科书,雁洛兮除了简单的启蒙,还找到四本农业方面书籍让孩子们跟着学。其中有《氾胜之书》和《四民月令》谈到轮种兼种的重要性。另外两本,写得更详细,比如《陈敷农书》中便提出地力常兴的思想,认为只要管理得当,土地就不会越种越贫。《知本提纲》指出:“地虽瘠薄,常加粪沃,皆可化为良田。” 说完庄里的俗事,雁洛兮笑了笑,开始了几位旁听最感兴趣的事:“在我的计划里,需要四个庄子守望相助,互为补充,取长补短。” “家主还想要什么样的庄子呢?”清风寨来的人最为紧张。 “雁家四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清风晓月,碧海蓝天。现在都有了雏形,四庄将各司其职,都有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风险共担。” 清风寨的二当家于春一听,蹭的站了起来道:“家主,这是接受我们寨主的请求,要纳清风寨入雁门啦?” 雁洛兮轻笑问道:“你说呢?” 成仪大笑出声:“二当家,家主这是接受咱们了,四庄里的清风晓月说的肯定是清风寨。” 雁洛兮轻笑点头,这回连王文都沉不住气起身作揖道:“王某替清风晓月的父老乡亲们谢雁庄主。” 雁洛兮回礼道:“王司马客气了,为了这些贫苦百姓的生计,司马四处游说其心赤城,我家大公子被司马的诚心打动,数次三番要我纳清风晓月入雁门,这也是我们与清风寨的缘份。大公子会把大青山周围的土地都买下来,清风晓月正式立庄,不再是私自占山为王的山匪了,到时还请司马帮忙与当地官府周旋一番。” “雁君放心,官府上的手续,下官一定帮助妥善处理好。” 孙辽一回来就把青山寨周围的地理环境详细介绍了,虽然有一大块盐碱地,但边上有石墨矿,大青山上有各种植被花草,尤其是朝阳的一面长满了杜仲,雁洛兮一听就心动了。更何况山脚下一大片沿着河套的草场,绝对的完美跑马场,简直就是不能太好了。 五月的奔腾不用再憋屈在这个小庄子里,给他草场任驰骋。 不过这块地近边城,要承受西紫人骚扰之苦,没人会去买那边的地,一顷地五两都没人买。 雁洛兮算了算买上它百顷才五千两银子,卖了沼气火,这点钱还不是小意思。一顷就是一百亩,百顷可就是万亩地了。 清风寨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还能撑这么多年,几个抢劫的西紫人到时再想出办法解决吧。 雁洛兮又简单介绍了京郊的闭月羞花谷地,现在计划为种花和制作花露的基地。同时发展畜牧、桑麻和果园,自己进京时会带一部分人走,尤其是蒸馏部的大部分人都要带走。其他部门,也可以报名。 清风晓月主要是酿烈酒做酒精,制陶制沼气罐,种花,种草,种药材,养马畜牧,还有利用盐碱地制碱等方面。 碧海蓝天主要是船队,帮助另外三个庄子运输,采买做贸易。还有收些海货等工作。盐铁酒是官营与私营共同存在,而清风晓月需要大量的含碘海盐治病,所以要靠船队出海去买。铁器都是官营,到时她的百名带甲护卫的武器也最好出海去买。 雁洛兮没有把想要与白墨一起占岛的想法说出来,到那一步时再宣布。感觉这还真有些要武装到牙齿的地步,若说没安全感,雁洛兮感觉可能自己的心灵深处也是缺乏的。 当然还有沈音沐的家庭情况,雁洛兮从没问过细节。在自己足够强大之前,不管情况如何,都没她说话的份儿。 ------------------ 乡试再战 随着中秋的结束,沉鱼落雁正式进入一年中最为繁忙的季节。 庄里各级人员都要放下手里的事情,进入秋收抢收环节,之后还要补种,尤其是白菜和秋萝卜,一收好庄稼马上就要种上,以保证漫长冬季的蔬菜供应。 而家主出发去平沙城,乡试几天后就要开始。考试临近,雁洛兮只能放下所有事再次把全部心思放回到书本上。 “这一船的人呢,肉放的少了点,不够。”孙辽一边擀皮一边冲着易方发牢骚。 孩子们的庄规考核成绩是庄里最好的,尤其是仪容仪表卫生方面让雁洛兮很有成就感。庄子里有了自己的船,她就决定这次全部带上去平沙城见见世面,以资奖励。伟人都说要从娃娃抓起,学习能力强,容易塑造。 “庄主喜欢饺子陷里多野菜和山货,肉不过是起个提鲜的作用。”易方一边包着饺子一边温声解释。 这次带易方到平沙城,主要是他怀孕三个月,马上要剥珠了。易方一直不肯说出孩子的母亲是谁,就算孙辽威逼利诱了几次也没问出来。现在还没显怀,能够继续隐瞒一段,所以孙辽建议他的剥珠手术到平沙城来做,之后是直接送去京郊的闭月羞花养胎,还是如何?大家都没想好。 幸好他立了男户,孩子生下来跟着他户籍,自己养也不是不行。 饺子包好了,在甲板上看虎头船长放金雕的孩子们也兴高采烈地回了船舱,一进来,个个鼻子一耸,像闻着腥味的猫一样哒哒地跑到了厨房门口,伸着小脑袋往里瞧。 雁洛兮正好下来吃饭,见孩子们这么可爱,轻轻一笑道:“洗干净手,拿好自己的餐具,依次坐好才有饺子吃。”孩子们大声应答,孙氏把饺子端到桌子上,个个都很有礼貌依次道谢,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成仪和于春面有羡慕之色,清风寨的孩子能有口吃的,出门能有人给倒换件挡风的衣服就阿弥陀佛了。 雁洛兮吃了口饺子,馅里一股山珍的清香真是让人食欲大开,笑道:“清风晓月的山珍果然美味,二位回去后可以告诉何寨主多晾晒些山货销路一定不错。” 于春摇头道:“山货在边城到处都是,不值钱的。” 雁洛兮放下筷子道:“所以要买到值钱的地方去才行。” 成仪也摇头道:“家主不知,整个山寨就没个识字的。若不是王司马带我俩出来,这么远的路,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呢。” 整个山寨都是文盲,的确是个大问题。想了想雁洛兮问道:“山寨里的适学儿童多吗?” 于春神情一黯道:“本来有二三十个,但病的病,残的残,正常的孩子也就剩十五六个了。” 雁洛兮认真听了她说的孩子们身体状况,确定是因为甲亢和严重缺乏营养引起的病症,隧道:“既然清风晓月即将成为我雁门的第一大庄,你们回去问问何寨主是否愿意把这些孩子尤其是残病的孩子,不论女男,冬天前都送到沉鱼落雁来,我负责医治和教她们认字。” 于春和成仪互看一眼,拼命点头。 船到码头,早有孙辽市场上的几个姐妹提前赶到,帮助安排好了住处,等在码头接大家。 雁洛兮满意的拍了拍孙辽的肩,她办事真的是越来越成熟了。 船足够大,大家晚上可以住船上,孙氏和王虎头带着成仪和于春留下来照顾孩子们,白天可以带着出去转转,尤其是可以带孩子们到考场外感受一下科举的氛围,万一就激发了哪位小朋友这方面的才华呢。 雁洛兮和沈音沐两人还是住到上次的客栈,主要是距离考场近。 府城有雪国的办事处,白墨直接去了招待所,由那里的官员帮她办理考试手续。而孙辽带着她的姐妹和易方搬到一处独院民居,准备为易方剥珠。 客栈里的气氛充斥着各种焦灼的情绪,不时传来考生大喊大叫的声音。雁洛兮忍不住调笑道:“阿音,看来不少考生还未考就要崩溃了,我要是没考过还得再等三年,那咱俩就私相授受,等我孝期一满就把你娶回家。” 沈音沐眯眼一笑:“以你的实力怎么可能不过!我倒是有些怕你考的太好,到时再怎么藏都藏不住了。” 客栈里面,考生们搞出各种各样的活动,甚至是赌坊开的押注解元盘,抢购异常激烈。 可能是知道读书需要静心,接下来两天沈音沐除了静静照顾她的生活,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她读书。有他在身边这么安静地陪着,雁洛兮也就不好意思出去凑热闹,只好再次当个安静的读书宝宝。 乡试这一天终于到了,入秋,天气凉快了一些。这次考试雁洛兮六常试全科都报,基本就是要考半个月。 最重要的依然是第一场,经赋科,持续两天的考试。整个科举都是秉着全场重首场,首场重首义的规则,所谓的科举排名,基本就是按照经赋科的考试排名。当然,仅经赋科通过也不行,后面最少还要有一科专长才能通过科举。当然除了医科和射骑科,第一场里也包含了部分礼律算三科的内容,所以第一场通过了,后面基本上也能再通过一常科。 首场最重要就是经书题的前一两题,要集中所有精力做到最好,判卷考官觉得好,才会有兴趣看后面的,即使后面的答案稍嫌平庸,可考官彼时已经疲惫,不会每道题都认真看,后面只要能做到不功不过,考官基本也就以前两道题订基调了。 首场持续两天,其他科目都是考一天休一天,苦,但还算给人留了极限。 这次考试可就没有上次府试院试那般幸运了。核对身份后,开始进行搜身检查,检查之严格令人发指。不仅不能携带任何东西,就连五官,手指,头发都要检查,最后进小黑屋全身脱光检查合格后才能放行。 沈音沐紧张地看着,这次也没法给她准备可口的饭菜,唯一能做的,就是有件晚上穿着也可以保暖的外套。见她合格顺利进了考场,这才松了一口气。 孙氏在凌晨时就打着灯笼带着孩子们赶到了贡院外,初秋的凌晨,微凉,看着黑压压排队进场的秀才们,孩子们个个心头火热,眼冒精光,听着周围人群议论纷纷:“这次可是百年来考生最多的年份,听说有两千五百多人。东江省自古就是科考大省,圣人故地,人文荟萃,录取名额并不比其他省城多,可见考取之难了。” 有人叹口气:“已经有不少人为了这次考试,几年前就将籍贯调到了南越,北安,甚至两江等省,科举压力要小很多。” 沈音沐回身,看到孩子们站了一大排,笑了笑说:“家主已入场,考场落锁,两天都不得出来。起了个大早,都饿了吧?走,带你们去江边最大的市场进朝食。” 他话音才落,鼓楼上的钟声就“咚咚咚……”敲响,乡试正式开始。 “谢大公子。” 孩子们很有礼貌地齐声致谢,鱼贯而出,沈音沐弯身抱起了年龄最小的豆豆,孙氏赶紧跑上前紧张道:“大公子,不可。伯初这孩子很重了。”家主出门经常抱着豆豆,大家都觉得正常,可劳动大公子那就都不敢了。 沈音沐轻笑:“无妨,快走吧,逛集市还是要赶早。” 平沙城乃四战之地,西东文江与南北大运河交汇之处,故这里的集市很大,充斥着东西南北的各色货物。雁洛兮对不同种子或新奇花草非常执着,沈音沐有了时间就想亲自转转,看能否买到些什么。 码头的朝食非常丰富,找了一家大的面馆,里面可选的食品还真多,有云英面,软羊面,桐皮面,盐煎面,鸡丝面,插肉面,三鲜面……价格不过15文一大碗,还有配菜。 沉鱼落雁的扫盲班,晨练由护卫组负责教授,识字由平稳教一个时辰,其它内容都是沈音沐在教授,所以十多个孩子在他面前非常规矩有礼,每人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吃起面来也斯斯文文,有模有样。引得食肆里很多食客侧面。 沈音沐点了一份阿婆茶。店小二娘把考黄的板栗,炒熟的白芝麻,江南连核带肉的橄榄和塞北去殼的胡桃等放到茶盏里,先用炭火将茶水烧得滚沸,后用冷水点住,茶水再沸腾起,再用冷水点住,如此点三次,店小二娘看了看公子。 沈音沐轻笑道:“可再多点一次。煎茶的流程不能马虎,煎茶时间越长,点出的味道也就越好。”店小二娘依言而为,赞道:“公子实乃懂茶精雅之人。” 沈音沐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口,慢慢品起来。 他虽然头带围帽面遮轻纱,让人看不清面容,浑身上下神秘而悠远的贵族气质宛若浑然天成,坐在那里静而不争,没有拒人千里的冷傲。这份风采看傻了周围的所有人,尤其是成仪,看看自己眼前两个大空碗,还想再吃第三碗,他知道寨主想靠他联姻,这任务实难完成了。 沈音沐看大家傻傻的样子,笑道:“如果不够吃可以再点,不要浪费即可。” 豆豆跳下板凳,要了份酥琼叶,上次来时师傅点给他吃的,薄薄的馒头片,涂上了蜜和酥油,上火烤的颜色焦黄,又酥又脆,师傅说这个俗称作雪花声。 豆豆觉得特别香。他把刚出炉的酥琼叶放到沈音沐面前,板着小脸道:“若大公子只喝茶不吃饭,师傅会生气的。” 沈音沐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好,一起吃吧。” 这厢沈音沐没什么胃口,心里惦记着雁洛兮考试紧张。那厢孙辽已把雁洛兮安排的事情调查好,匆匆赶来找沈音沐。 “大公子早。” 跟在孙辽身后的三位强壮女子毕恭毕敬地给沈音沐行礼,她们知道最后能不能如愿留在沉鱼落雁谋个差事,都是大公子说了算。 “先都坐下吃面吧。” 沈音沐抬手,店小二娘赶紧过来继续接单。见都吃得差不多了,沈音沐嘱咐孙氏道:“先带孩子们回船上休息,午食后再安排她们做功课,若王司马请的西席到了,我会安排她来与孩子们见面。” 孙辽一碗热汤面下肚,觉得浑身舒服了很多,道:“大公子,刚才来时见几艘太湖那边来的船上有不少新种,韭菜是黄色的,还有一种稻子也是黄色的。” 跟着她的一个女子也道:“我也见一艘从海边滩区过来的破船,正在卖一种稻米,以前也没见过,说是被海水淹的荒滩上长出的一种紫色野米。” “有心了!一会儿我们去看看。”沈音沐喝完最后一口茶,慢慢等着她们。 孙辽日子过得好,肚子里有油水,吃了一碗软羊面也就饱了,而她的那三个姐妹可是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好的吃食,忍不住多要了几碗。心下忐忑偷瞄大公子,发现他没有任何不快,这才继续安心进食。 “大公子,我们现在租的那个院子后面就有棵婴树,二十年树龄。位置也很方便,不算大,若挖沼气火,建展示厅也是尽够了,房主要价二百两出售。”孙辽把已经掌握的情况一一汇报。 沈音沐点头道:“今天把要看的都一并看了,等家主考完再定吧。” 雁洛兮想把沼气火推广到平沙城,那就必须要买个点建展示厅,但现在手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 ---------- 他不困吗 两天过去,乡试考场的大门打开,考生们乌泱泱涌出。 “师傅!师傅!”孙辽站在上次那个高台阶上,豆豆骑在她脖子上拼命挥手。 走出来的考生们,都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嘴唇发白,面有菜色那属正常。出来就倒地直接被抬走的不在少数。雁洛兮隔着这么远就看到了她们,赶紧也招手走过去。 “师傅,你眼睛都累红啦!”豆豆乖巧地让雁洛兮抱他下来,拉着她的手臂一脸很心疼的样子。孙辽伸手又把他接过去抱着,恐怕人太小放地上会被拥挤的人群踩到。 雁洛兮这次没有了上次出考场时朗月清风的俏模样。 眼睛发红,头发也有些凌乱,毕竟吃的都是考场里发的冷食,题量也大了很多,两天几乎没怎么睡好。她转头看了半天没见到沈音沐正要问孙辽,就听有人叫她:“雁洛兮,天资聪颖,我最看好你,下场礼科试一定得要折得首冠,明日午后我去客栈找你,再帮着临阵磨磨枪。” 雁洛兮一听是柏云书院的陈科长忙行了一礼:“科长谬赞,晚辈不敢当。” 礼科是她弱项呀,科长您可千万别把希望放我身上。陈科长眯着眼睛虚看着她,见她眼有疲惫,面色诚恳,并不似自谦,更高看一眼。作为小三元的案首不仅没有不可一世的傲慢,而是很清晰的审视自己,最是难能可贵。 “好好考,你这学期礼科比院试时有了长足的进步,定会不负众望的。”雁洛兮有些感动,再给陈科长行了一礼。 这时一名贵夫跟在陈科长后面,一直打量着雁洛兮,笑道:“看来你就是柏云书院那个小三元神医案首,听说文沙县令举行了几次清谈会你都没去参加,竟比传说中还要俊美十分,一见就让人心生欢喜,好好考,希望鹿鸣宴上能见到你。” 正不知此为何人?就见一俊俏小生走过来一拉那贵夫撒娇道:“爹亲,一转眼就找不到您了,原来在这里呀。” 卧槽,班草他爹呀,怎么一副公公看儿媳妇的眼光!雁洛兮匆匆告辞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跟着孙辽来到街角儿,就见沈音沐依然头戴面纱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她。 突然心里就有了一丝明悟,上次他不是不想来陪她,而是怕被人发现引起麻烦。想到这儿,心里顿时就软的不行,步伐不自觉加快,笑眯眯攀上了他的胳膊:“阿音!我感觉考的还不错,题目平时基本都有做过。” 沈音沐轻笑:“你最好考好点,前日我可是押了千两,赌你考中解元。” “哈,押了千两!”雁洛兮哑然愣神,片刻后一拍脑门,她失笑道:“古人诚不欺我,这夫郎要是宠大发了,早晚变成败家爷们儿。” 顿时引得身边三人笑出声,沈音沐拉起她的手挡在大宽袖里,轻声道:“别担心,这次是个好机会赔率极高,大部分人押的是年少成名的那几位,知道你的人少。等会试时恐怕就难有这个赔率了,所以这次多下了点赌资。” 孙辽笑道:“我也押了二十两,老大你得加油呀!” “行呀你,要是赢了,兜里的钱比我都多了。” 孙辽得意地哈哈大笑,豆豆使个小眼色,悄悄道:“师傅,别怕,我也押了一两。”雁洛兮忍俊不止,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道:“你知道一两是多少钱吗?就跟着大人乱起哄。” 雁洛兮和白墨过乡试,成为举人,大家心里都有底,毕竟在书院模拟了太多次,但想要拿到解元,那就难说了,毕竟整个东江省下有很多县,自小成名者就有好几位。当然,雁洛兮也有优势,毕竟像她这般六常科全考的考生极少。 “兮儿,辛苦啦!” 看着她眼中的红丝,手指羞涩的动了动,真想摸摸,终是忍住了,只是简单地拉着她往回走,“连着吃了两天冷食,饿了吧,走,先回客栈吃饭。” 回到客栈,沈音沐将他准备了一天的菜一一端上了桌,扑鼻的香味顿时满室生香。 “哎,老大……差不多得啦!一进屋就跟没长骨头似的?喝个汤还得喂,真是没眼看了。” 孙辽一边吃一边唠叨,豆豆见自己师傅一进房就瘫在塌上,大公子又是伺候她净手,又是忙着喂鱼羹,师傅就是赖着不肯起,也跟着咯咯咯乐,雁洛兮瞥了他一眼道:“去,给师傅倒杯茶。” “兮儿,知道你累了,先吃几口饭再睡。” 等她喝了口热茶,沈音沐很有耐心地把她拉起来靠在怀里崴了一勺饭喂她。雁洛兮闭着眼张开嘴,被人伺候的感觉美妙无比。忽然一股芋香气味,很是香甜,入口的米饭口感软滑,有遥远的熟悉感觉,“阿音,这是什么米饭?很好吃呀。” 她坐起身,只见沈音沐手里端着一小碗紫红色米饭,那细长的米粒……惊得睁大了眼睛:“阿音,这米?哪儿来的?” 河虾剥了外壳与韭黄同炒,沈音沐就着米饭又喂了她一勺才解释道:“昨天在集市上买的,渔民在一处荒滩上收的,据说那处时常被海水倒灌什么都长不了,偶尔能长一些这种稻米。” 海水稻呀!雁洛兮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在家乡经常吃这种米,叫海红米,比常规大米要贵很多。因为此种米富含独特的活性有机化合物ip6,常食具有显著的防癌功效。据说可以清除自由基、延缓衰老、补血,免疫调节等等,尤其对治疗高血糖更是有着不可言喻的好处。 之所以卖的贵,是因为被定义为最具保健功能的健康大米,其实这种米十分高产。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具备耐盐碱性,生长于盐分较高的海河交错带,耐盐、高产且优质,尤其是被海水倒灌直接就杀毒灭虫了。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里也能很好成长,并能帮助改善土壤。 天哪,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阿音,孙辽,明天赶快再去市场把所有海红米都买回来,当成种子,送一部分去清风晓月,让她们在盐碱地里试种,成功了全都重重有赏。” 两人互看一眼,惊讶后满是惊喜,果然,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拿到家主这儿来就对了。 雁洛兮激动得两腮微红,特别是一双桃花眼,本就天生自带风流,还紧紧盯着人看,沈音沐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软,轻声道:“兮儿,先好好吃个饭,洗漱一下就去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说也不迟。你看,特意为你做了一桌子菜,你每样尝一口看看。” 雁洛兮一放松,顿觉困意袭头,没睡好觉她一般也吃不下什么的,摆摆手道:“孙辽,你叫大家过来吃吧,我先回房睡觉去了,谁都不许吵我。” 一沾枕头雁洛兮就睡着了,梦里,盐碱地上长满了海红米…… 沈音沐端了温热水和毛巾进来,见她就这么和衣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帮她宽了外衣,散了头发,擦洗了脸,手和脚。看着她舒服了,才拉了薄被盖好,自己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雁洛兮睡得真是舒服!梦里,海红米丰收了,她救了很多面黄肌瘦的孩子。 ……只觉得清爽放松,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却是很轻柔温和,无比的安全,再不用她去担心任何事情,比如,家里人太多,闹饥荒粮食不够了,她刚刚才吃过盐碱地里也能成长的海红米,都有饭吃…… ……噢,好像他就在身边,自己可以接着睡,安心地睡!可…会不会太晚了?他不困吗? 凌晨时,雁洛兮一觉醒来,发现不是梦,他果然就坐在床边,屋里静静的,窗子开着,月光下他面容美好,眼中溢满了柔情。 “阿音,天晚了,怎么不去休息?你身子弱,不能熬夜的。” 他轻声说:“我……只想看着你,接着睡吧。”他拉了拉薄被,帮她掖好被角。 雁洛兮忽然就觉心里难受,很想哭。那日她突然抱起铺盖卷说走就走了,他身体明明医好了,之后反而越发弱了下去,恐怕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他一个人枯坐在静屋中,对着漫漫长夜等待天明…… 自己试着去迎合这个世界的标准,却忘了他只是想要一点点温暖。想到这儿,雁洛兮慢慢地说:“阿音,你睡到里面来吧,就像在树洞时那样抱着我,这样我能睡的更好一些。” “好!” 感觉他轻吐了口气,从自己身上爬过去,躺在身后,弓了身子,抬起一只手,静静环住她的腰就一动不动了。半晌,雁洛兮就听到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这是睡熟了,可见他其实很累了。 在心里叹口气,雁洛兮意识到自己果然又错了!他对自己用情至深,什么礼教不礼教的,要给他温暖让他有安全感比什么都重要。想清楚后,她翻过身给他拉好薄被,自己很快又睡着了。 雁洛兮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微风过室,夹着初秋的鸟语花香。 院子里摆了一排长桌,孩子们在沙盘上练字的练字,打算盘的打算盘,全都搬到了客栈。看来头场考试后不少人退了房,客栈这个小院空了出来。 净房里的水还是热的,雁洛兮快速洗了个澡,到处找沈音沐,他从客栈的厨房里探出头,应声道:“兮儿,起来啦。你先煎茶,我马上就好。”随后又钻进厨房,继续忙碌。 雁洛兮刚一坐下,就一把被孙辽拉住了胳膊,道:“大公子勤快,你也该差不多,管家就已经很辛苦了,制衣制鞋洗衣做饭,你不能买个几个小侍做吗!” “你呀,先动动脑筋再说话。难怪从小一起长大,易方都没看上你。” 其实雁洛兮很喜欢孙辽的眼力,从小就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却没什么鸡鸣狗盗的小算计,不但识字,有些小手段,还很义气。如今日子富裕些了,有些夫侍成群的观念也符合这里的标准。其实仔细想想,在劳动力如此低下的世界里,小富之家能娶个小侍帮助夫郎干活,没准儿还真就符合现阶段生产力的现状。 “易方都是被他爹亲害的,从小就喜欢那些个会吟诗作画,华而不实的东西,否则也不能订了那么一门亲。” 小炭炉上的铜锅水开了,雁洛兮把茶砖放到锅里煎煮,一边煎,一边用勺子搅动茶汤。茶砖化粉与沸水均匀融合后,她舀出一小碗清茶递给孙辽,小声道:“你确定易方的孩子不是那厮的?” 孙辽在碗里放入葱姜像喝粥般喝着煎茶,这里人早上喜欢喝茶,或煎或点,但雁洛兮一直不习惯,就是简单喝茶而已。孙辽摇头:“肯定不是,已经查过了,那厮手腕断了,一直与人在乡下合住,养伤呢,根本再没见过易方。” “兮儿,快来尝尝,看看这个怎么样?” 沈音沐托着一个铜盘高兴地走过来,把食物放到桌上,脸庞上晕着一层淡淡的红彩一看就是被火烤的。 “肉松小贝!” “你尝尝,看像不像?” 雁洛兮的心即时就化了,眼里浮上了雾气。上次考试他搞出了方便面,这次又弄出了肉松小贝,估计凡是他曾吃过的,最后都能搞出来。把他拉到身边坐下,舀出一碗煎茶递给他。 孙辽面露不解问道:“老大,至于吗?还没吃呢就哭了,也赏我一块尝尝。” “滚一边去。”雁洛兮打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喂给沈音沐道:“阿音,你先吃。”他温柔地笑着,尝了一块,满意地点了点头。 刚出炉的肉松小贝,最新鲜的食材,入口即化,雁洛兮简直不敢相信,比自己从家乡带来的那袋好吃千倍万倍。 “老大,给我一块尝尝呗,都好吃到哭了!” 孙辽看着俩人一块我一块,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勾起的馋虫,不敢在沈音沐面前放肆,只敢不停地求雁洛兮。 --------------- 雌雄同体 孙辽终于得了一块肉松小贝,好吃的几乎想要咬断舌头。难怪老大只喜欢吃大公子做的饭,果然留住了胃就留住了心。 “老大,再给一块呗!” 雁洛兮给自己的小徒弟留了几块,就匆匆收了铜盘,无视孙辽的软磨硬泡,问道:“你今天很闲吗?易方的事都安排好了吗?要是都忙完了,赶快去找找卖海红米的渔夫,我需要找到那片海滩的具体位置。” 被她一提醒,孙辽想起了正事,严肃道:“老大,我正是为易方的事来找你。现在租的小院里就有棵婴树,但只有二十年树龄。这平沙城北有座千仞山,据说最高的山顶有棵千年婴树,只是有很多凶兽守护那树,很难靠近。” 大部分男人剥珠,二十年树龄可以啦,最好也就百年树龄上采婴果裹胎珠,这孙辽说想要千年婴树。 雁洛兮撇了她一眼,孙辽赶紧表态:“老大,孩子真不是我的。你想呀,易小子就这么生个孩子,以后恐怕再难嫁人了。作为姐姐,咱们得帮他把孩子护的健健康康才行。” “你俩从小青梅竹马,既然你也有心照顾他,直接成家不是最简单吗?别计较太多。” “是易方小子不乐意。”她俩一直都亲如姐弟,雁洛兮能理解易方不愿连累她人的心情。 “好了,你就别逗她了。”沈音沐递给孙辽一个漂亮的点心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两层肉松小贝,指点她道:“白墨明后两天都没考试,你去雪国使馆找她帮忙。” 孙辽接过点心,就拎着食盒偷眼看她。 雁洛兮突然觉得很好笑,这厮到底是不是心虚呀?摇摇头道:“拿一滴血来换。”说完用银针在孙辽指尖上刺出一滴血放到白盘里,才把白墨的名帖递给她,催促道:“这盒肉松小贝就当成见面礼去关心一下白墨,记得把你的看家本领都用上,磨到她亲自出马为止。另外,告诉白墨最好能多摘一颗婴果给我做研究用。” 挥退了孙辽,雁洛兮迅速拿出手机,打开验血app对着孙辽的血开始扫描收取数据。沈音沐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化,柔声问了句:“兮儿,需要我的血吗?” 雁洛兮顿觉有一股火燃在了心头,双手捧住他的脸,笑道:“阿音,谢谢你如此信任我。”沈音沐轻笑,从针盒里另拿了一根针在指尖刺出一滴血放到新盘里递给她。 雁洛兮打开软件再次扫描,收取数据。 对于沈音沐而言,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外星人。可他没有任何的疏离与防备,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这里,雁洛兮不想让他猜测,就解释道:“阿音,我收集这些数据,就是想要看看人体与人体,人体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而找出一些疾病的治疗方案。” “我知道的。上次穴位图的事,是我误会你,以后都不会了。”他笑容淡淡,眉眼如画。 雁洛兮看着这些数据,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颤声说:“阿音,我想我应该能专为你调出一款药膏,涂在疤痕上很快就能祛掉。要不要试试?” “我一直都知道你可以。我们洞房那天,你调给我好不好。”沈音沐温文笑意,用力抱了抱她,起身收拾走桌上的锅碗瓢盆,不再打扰她工作。 雁洛兮看着蓝盛男女身体的激素表,几乎不敢相信。这里男人与女人身体里的雌雄激素比例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里的人都是雌雄同体,男人身体的原始结构并不能生孩子,所以未婚男子是没有月经的,他们的子宫属于后天长成,属于外挂器官,与身体的很多器官并不相连,所以婴果是用来补充这一部分缺陷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的人类是真正意义上大地的孩子。婴果在孕养胚胎期间会自动吸收大地及孕夫身体的营养,帮助人类哺乳后代。 而女人的原始身体结构里本是有子宫的,但退化萎缩了,卵巢排卵后直接被身体吸收滋养自身,强壮女体。而相遇的受精卵会被男人的吸盘吸走继续孕育。 所以,这里的男人与地球的男人没什么本质区别,但因为要负担生育,千年万年之后体质自然也就弱了些。女人也与地球上的女人没什么本质不同,但因不需再负担生育,所以体质变得强大了许多。 其他方面的不同其实都是意识形态,传统文化,生产力发展等后天因素造成的。 仿佛窥测到了天机,雁洛兮闭目深思不敢造次,联想自身的情况再给人医治时,她要遵循这里的天道,否则会被惩罚吧?……婴果……到底该怎么用?能用多少?很多时候也许只是一个度的问题。 “启禀家主,王司马和李德李主事求见。”成仪站在门外,打断了雁洛兮的沉思。 “快请。”她站起身来迎了出去,见到李德笑道:“仲礼,你可真是心急,等不到我考完乡试就要来商谈生意吗?一会儿柏云书院的陈科长还要来帮我补习功课呢。” 李德没绷住,笑出声来:“明日乡试,今日方才想起要补习功课,是不是太晚啦?我找你另有他事。” “非是我要补,乃陈科长逼着我补。” 雁洛兮笑着请二人进屋,王文也忍不住打趣道:“带这么多孩子来看你考试,普天之下就没听说第二人了,这要是拿不到解元都没面子。不过,倒是也让你得了好机缘。” “带孩子们来主要是想聘到双方都满意的西席,你这世家状元娘上点心,文沙城里有合适的人选吗?尽早安排与孩子们见见面。” 成仪给二人端上新茶,雁洛兮让他去把大公子请来一起听听,王司马她们有好事要说。 王文笑道:“这件好事,还真是因为大公子。你托我给孩子们寻西席,我当时就想到老家的同年,她夫郎也是我们同科进士,当年也算个人物呢。前些年我同年去了,她夫郎又没生个一女半男的,族里逼他改嫁,他不肯,就出了族,有进士出身自己立了男户。现在正巧就在平沙城给一大户人家教男学生,是个端庄正派,才华横溢的人。” 雁洛兮蹙眉道:“我请西席可不是为只教男学生认个字,读几本诗文锦上添花。是要男孩女孩一起教,要教她们有好的身体,教她们懂农桑,想学兵法学兵法,想要挣钱就学经济之道,总之除了有本事参加科举的,都要学会一项活命的本事。” 王文笑道:“我这位同年的夫郎,若是女子绝对可以登科拜相的,可惜身为男儿考了进士又能如何。是他前日在码头见到大公子这般人物,和孩子们个个教养良好。正巧今日我和李德去看望他,在那府上聊起来,可是他主动说愿意来做西席,我俩这不就赶着来告诉雁庄主。” 雁洛兮转头看沈音沐,他垂下眼笑了笑道:“可以见见,只是让进士出身教西席,有些委屈先生了。”雁洛兮跟着点头。 李德冲王文笑笑道:“我就跟你说雁君开通,绝不会因为先生是男子就轻慢。现在这户人家私塾里的先生不过秀才出身,而宋先生却只能教男孩子一些夫德诗经等。” 得到认可,王文二人立刻去安排。雁洛兮则从身后抱住沈音沐的腰,脸贴到他的背上道:“阿音,沉鱼落雁的房屋已经不少了,我不想再建新院子。” “可让西席去住通铺或牛羊区,不够尊重。” “让他住你院吧,你搬到我院子里来住。” 沈音沐轻笑出声:“你这是想要违反庄规?陆夫人定不会饶了你。” “怎会违反?我院除了主房,前排的会客区可还有三间独立房呢。整理出一间卧室给你就可以了。你院子里的房间大,除了给西席住,还可以改成教室和图书室,非常适合。”雁洛兮暗想,晚上偷偷溜去你那里谁会知道。 沈音沐点点头:“好,我回去就安排。” 大体安排好,雁洛兮就懒得多管了,拿起书本出了客栈去找陈科长。柏云书院在平沙城有个小院子,算是工作站,接待站,招生站等各种用途。 头顶阳光暖融融的,街上来来往往的学子们给此地平添了不少书卷气。 雁洛兮刚路过一个街口,就被一阵喧嚣声和一辆人力木板车挡住了路。车中间放着一卷席子露出染了血的白衣,一处大门打开,却见两个稳公哭丧着脸出了门向前疾走,有一老年妇人拖住高个子稳公的衣袖苦求他帮忙找大夫,后边跟出来一溜人,都是在旁观望的。 稳公被拖住前进不得,无奈道:“孩子和大人,都没活下来,找大夫也没用了。还是赶快拉出去,父女三人还能葬在了一处。”说罢,他挣开老妇人的拖拽,扬长而去。 雁洛兮叹口气,这种落后的时代,男人生产,就是孩奔生,爹奔死。其实只要解决好剖腹产后的大出血,及做好防止感染的工作,可以救很多人的命。 ------------- 婴果成丝 老妇人踉跄着跌坐在地,往木板车方向爬,掩面痛哭:“我可怜的儿呀,一尸三命,你还没生完怎么就走了……” “还没生完?什么意思呀?” 雁洛兮狐疑地看向木板车,只见席子下面有血滴出,迅速想到莫非是双胞胎,孕体停止呼吸后几分钟甚至更长一点,施行剖腹产,足月的胎儿是有可能存活的,但不能自然生出来。 雁洛兮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对着老妇人说:“老阿婆,快去拿剪刀,没准儿还有机会,要快。”老妇人双目呆滞,忽福至心灵,爬起来忙忙地就往院里跑。 “你要干什么?” “天哪,拿菜刀啦……” “还拿剪子……” “你这老乞婆,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头脑清醒点……”随着院子里一通吱哇乱叫,老妇人举着剪刀菜刀就冲了出来。 “把人群围在一丈之外”雁洛兮接过剪刀吩咐了一句迅速翻开了草席,只见已经死去的孕夫怀里裹着一个女死婴,来不及叹息,她迅速顺着男人腹部已经裂开的孕辰线再剪大直到手能伸进去,把还没生出来的孩子取出。 此时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老妇人脱了身上的长衫撑起一个将将能挡住的帷帐。 宝宝取出来,浑身上下已经憋得青紫,还含有一些羊水,雁洛兮赶快把宝宝的身体倒过来,让鼻腔里的羊水流掉,又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只是发出几乎闻不可闻的声响,对她来说几乎是天籁……这孩子真得没有死,但小的可怜,比奶狗大不了多少,若不及时抢救恐怕也很难活下来。 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孩子包裹住,她大声问了一句:“请问谁有婴果?”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却无一人说话。这时老妇人的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子,“你家里有婴树吗?快摘颗婴果来,再拿床暖和柔软的被子来给孩子保温。”估计这是孩子的母亲,雁洛兮大声问她。 那人双目呆滞,不发一言。老妇人突然发飙,扭住那女子就要撕打,i服了you,雁洛兮急着提醒她:“快去拿被子来,孩子要保温。还有针线,你儿子的肚子需要赶快缝上,你不想他就这么走吧。” 老妇人清醒了些,抓起菜刀又冲进院里。 雁洛兮四下里张望想寻救援,就见远处王文和李德骑马跟在一架马车的后面,她抱着孩子找了个台阶站上去拼命招手,王文在马上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惊讶地策马就奔了过来,人群迅速分开一条路。 “雁君,你这是……?” 王文翻身下马,雁洛兮制住她道:“司马先莫问,救孩子要紧,刚出生,急需暖被,奶果和婴果,你们快去客栈找大公子帮忙,分头行动。” 她身侧,马车上下来一位未修容,略显严肃,衣袍简单的凤眼俊美男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手中拿着一件纯白中衣递过来道:“这是纯棉的,包裹婴儿应柔软许多。”显然是在车里面才脱了下来。 “好极!天助我也,谢谢宋先生。” 雁洛兮估计这就是自己要请的西席宋先生,先把孩子递给他,道:“请先生帮我抱下孩子,他爹亲已经去世,我要先帮他缝线,不至于残破着身子下葬。” 这时老妇人已经拿着针线和一床小棉被跑过来,宋先生赶快用被子把新婴儿裹好,抱到马车里等着。老妇人继续维持秩序疏散众人,确保无人能够靠近手推车,雁洛兮穿针引线开始帮那死去的孕夫缝合伤口。 巷外围着的人群发多了,几乎堵住了巷口,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从死人身上救出孩子,咱平沙城可没听说有这么厉害的神医。” “救出来又如何,这孩子不吉利,没看那家主一脸不想要着孩子的表情。” “活不活的了还再说?死的可是个女娃,若活的是个男娃,就太……?” “若是女娃,还好。若是男娃,真就太不吉利了。” “……” 雁洛兮做完手术,听了几耳朵议论,她不吝!天下人她管不过来,但碰上的孩子就是不能死在她手里,走过去问那年轻女子道:“你过世的孕夫和死婴可以下葬了,我看你家境殷实,还是给弄口薄棺吧。” “才出生就死了的孩子还不能算是人,不可入祖坟,她爹亲生前说要葬在一起。” 这时一个身高才过她胸口的黄毛小子上来挎住那女子,脸上涂着白森森的粉,两坨红胭脂,大红嘴唇一张一合,恶俗到夸张,雁洛兮表示佩服:能俗称这样他还真是不容易! 见此情形,老妇人提着菜刀突然冲上来,扭住那女子又要撕打,雁洛兮拉住她道:“你孙子需要赶快医治,先处理好问题再算账吧。” “表姐,那孩子不吉利,留在家里恐伤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恶俗男拉着那女子提醒。 一听是个儿子,刚才还一脸纠结的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婆婆适才也听到夫郎的遗嘱,他要与孩子葬在一起,那就不能入祖坟了。若婆婆想带他们走,我愿出资安排,翠儿现在也怀着,不能因那克死了姐姐和爹亲的男孩坏了我家风水。” 雁洛兮紧攥着老妇人的手,真怕她举刀砍上去白瞎了自己的性命。 这时马蹄声响起,王文李德带着沈音沐和清风寨二当家于春赶了过来,雁洛兮吐了口气道:“仲礼,你们可算到了,快帮着处理一下这里,我得赶紧救孩子。” 沈音沐把奶果递给她问道:“会喂吗?” 雁洛兮摇头:“不会。不过先给我婴果,孩子太小,恐怕活不下来。” “只有二十年的婴树,这果,我摘了两颗。”婴果只是用来裹孕珠的,没听说还有其他用处,不过沈音沐什么都没问,就把婴果递给雁洛兮问道:“小婴儿在哪里?我来帮你。” “好,跟我到马车里来。” “宋先生,请您先到车外等一下,让阿音帮我,要赶快给宝宝诊治一下。”沈音沐一听,知道这是请的西席,躬身施了个尊师礼。对上这双无悲无喜,淡然无波的黑眸,宋先生点头下车,把孩子递给沈音沐道:“孩子半天没怎么动了。” 两人迅速上了马车,雁洛兮吩咐道:“阿音,你快把婴果撕成细丝,最好不要折断。裹到孩子身上。”婴果好像一个嫩绿色的蚕卵,割开口可以把孕珠放进去保存。 雁洛兮轻点婴儿的天门,神气自丹田起顺着手指缓缓输进孩子身体,所到之处孩子的脉象已然无根,“阿音,先把婴果敷一些到孩子的肚脐眼上。” 随即一缕极浅极淡的生之气息随着她真气的牵引开始盈入孩子的身体,筑基生根……雁洛兮惊得肝胆俱震,果然如她所料:天地有仁,曾给人类留了一线生机。 婴果成丝,紧紧裹住了孩子,直到所有的绿色褪尽,雁洛兮再也感受不到那丝生气才收了手,孩子颤颤地嗯哼出声,浅浅地哭了,小腿一蹬一蹬很有力气的样子。 沈音沐把婴果丝取下藏到大袖子里,先用宋先生的中衣把宝宝裹起来,手不停地颤抖,一贯淡然无波的黑眸低垂着,掩饰了其中的情绪。看来,他也觉出了不对劲儿,“阿音,今天的事一定要保密。若让有心人知道了,定会肆意采摘婴果,后果不堪设想。” 沈音沐面色凝重,点头道:“你也要小心,不可救之人,就不要救。” “我知道,你别担心。”雁洛兮握住他的手安抚,果然他的手很凉。 “回去庄子,咱把边上的荒山买下来种婴树吧,再移些几年到二十年已经结果的成树过去,你若有需要就在咱们自己的地里採,记得不要跟别人要。”沈音沐叮嘱。 雁洛兮笑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谢谢你,阿音。你知道我很听话的,绝不会给夫郎惹事。” 每一棵婴树都需要有更强壮的树伴生,且那棵伴生树不开花不结果,仿佛就是给婴树提供能量的存在,同时婴树林外几里地内几乎是寸草不生,可见婴树吸收土地的营养非常厉害,所以很少有人会在家附近种植婴树。阿音说在荒山种植一批也可以试试,施沼气液和渣看看能不能肥地。 两人下来马车,沈音沐把轻声哭泣的孩子递给他奶奶道:“这里有两颗奶果,孩子该是饿了快喂喂,一会儿再用热水给清洗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老妇人忙接过孩子喂奶,而那户人家的大门“轰”地一声关了个严实,雁洛兮错愕地看着这场景,自己才刚救回来的孩子,就这么被抛弃了! 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雁爷爷和奶奶与那人有血缘关系吗?若有,为何从未见有任何交往。若没有,那爷爷奶奶全心全意把自己养大还教了一身本事!? 这一幕让她乱了心神。沈音沐冷哼一声,说道,“兮儿,你明天还要考试,先回客栈,顺便带宋先生回去与孩子们见见面。放心吧,这里有我和王司马,会处理好的,你先走。” 回到客栈,看到雁洛兮一身血渍,豆豆冲过来拉住师傅的衣袖一脸担心。 “伯初,见过宋先生,这是师傅请的西席,为你们传道受业解惑。”雁洛兮介绍完,豆豆毕恭毕敬地给宋先生行了大礼,孙氏上前见礼后带先生去见其他学生。 雁洛兮来到这个世界,本希望生活简单舒服即可。如今更是有了相爱的人陪伴在左右,其实人生到此虽然她还在考科举,但心底里是无所谓的态度,能进一步很好,不能,举人也算是官身,止步于此也能自保了。以后在家陪着夫郎看看日出日落,有了孩子后陪着玩闹成长,一起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便也是够了。 今天的事情打醒了她。这里世人大多短寿,尤其重视子嗣,即便如此,因为孕夫难产,男孩就被扣上不吉利的名头,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亲生母亲弃养自己的孩子。 雁洛兮想:如果自己不再了,沈音沐,豆豆,还有庄子里的很多人恐怕都没有了现在的生活,没人护得住他们,即便自己把庄子留给阿音,恐怕也会被莫须有的理由抢走,就如宋先生,不改嫁就无法在族里继续生存。必须做点什么,要组织起一股力量,足够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感觉到了衣袖上传来的拉力,豆豆小脸上满是担忧,雁洛兮蹲下身把孩子抱起来问道:“伯初怎么了?” 豆豆用力咬紧了嘴唇,纠结了良久,方才道:“豆豆命硬克亲,师傅以后不会不要豆豆吧?” 雁洛兮反应过来刚才王文来求救,大人们定是议论了这件事,勾起了孩子心底的那根刺。如果现在不帮他拔出来将会越陷越深,叹了口气,雁洛兮道:“傻孩子,怎么会是你命硬!明明是医生无能,或家属没有及时求医才造成的结果,孩子本是受害者,怎会是他的错?” 豆豆睁大眼睛,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师傅!” “豆豆你看,刚才师傅才救的宝宝,他爹亲若是分娩时有好医生帮助就不会难产,父女子三人皆可平安。但无男子当医生,稳公只会接生不会医治,这才造成父女双亡。而那爹亲已经死了,却还在不断流血让师傅撞见,足可见他有多么爱这个孩子,多想他能出生,好好活着,健康长大。正如你爹亲,宁愿自己颠沛流离,也要带着你离开,不被恶人责难,所以你是个有福气的幸运宝宝,不要听那些恶人胡说,而是要好好吃饭快乐长大,这才不辜负你爹亲的深情和付出。” 豆豆立刻搂紧了雁洛兮的脖子,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师傅,我都认真学习医术,长大要当男医生救人。”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雁洛兮柔声说:“好,我们豆豆命好人乖又聪明,过几天师傅考医科,你来给师傅当小助手好不好。” “师傅……我想等师傅考完试,跟师傅一起回庄。”豆豆吸了吸鼻子开始撒娇。 “好,师傅亲自教你。”雁洛兮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小家伙明显长高重了不少。 ------------ 医科开考 后五场考试都是考一天休一天,用了十天才考完。 每考完一场,就有放下重压的考生们彻底的狂欢起来,客栈里几乎天天歌舞升平,全都撒开了蹄子玩儿,不利于孩子们学习了。 宋先生带着自己的学生把省城游历一番,就由虎头船长带着全队返回了沉鱼落雁。其中那位老妇人在李德王文等人帮助下从孩子的母亲那里得了二百两银子作为孩子的抚养费与夫郎的安葬费。 老妇人武大娘,早年寡居没有再娶,一个人把儿子带大嫁入了殷实人家。如今又要自己带孙子,恐是想到自己年事已高,怕活不到孩子长大,求了沈音沐要到沉鱼落雁做工。不仅不要工钱还把自己平沙城的大宅子白赁给沉鱼落雁直到孩子十六岁长大成人。 唯一的条件就是孩子要带在身边亲自养育。 雁洛兮想了想就同意了。沉鱼落雁很快就要有孩子出生,普望的夫郎和易方,清风寨也会送一批过来,庄子里需要保育院和育儿房。武大娘有育儿经验是负责保育院的好人选,同时她在平沙城的宅子位置一流,装修成展示厅和开雁医馆都很理想,这次她准备招坐诊医师女男各半,再卖一批成药。 抱了要在平沙城开雁医馆的心思,雁洛兮这次医科大考就准备充分,准备全力以赴要有亮眼表现。 上午的笔试结束后,下午为公开看诊,有御医署和医药公会监考,凡是合格者会有官方和民间均认可的行医执照。 午后阳光正暖,知州衙役的大练武场上,来了数千围观者,将考试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在场地附近都已经开辟出了不少供人休息观看考试的座位。 被御医署和医药公会挑选好的患者都在房间中等待被抽到,能够得到免费医治。 雁洛兮带着沈音沐和豆豆三人入考场,周围已是人满为患。她们上到考场高台,递上自己的身份铭牌和考号,被领到一处位置安静的考桌前坐下。周围已经坐了十五六位考生,这平沙城也算人才济济,有几位考生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后面都跟了年长者做助手。 雁洛兮三人都是一身白衣,沈音沐带着围帽和面纱,他负责写药方,而豆豆负责取药材。 在参赛者区域的前方,并排着一个个的石台,台上放着各种药材,还有一些炼丹炉,显然这里不少医者喜欢炼丹。没有猛火,只是一些炭根本就练不出什么好药,最起码要用几孔沼气火同时烧才有希望练精去渣。 而在考场更前方的高处,是主坛,不用介绍,雁洛兮猜得到那里肯定是考官所在地,可以一览无余。 考官说了几句开场白,直接就宣布了考试开始,有衙役端上来一大匣子草药到每位考生面前,递上纸笔,考生需要依次写下草药的名称和基本属性。 钟声响起,雁洛兮迅速把各种草药平放到眼前的台子上,逐一仔细看过都是上品,属于常规药材,豆豆基本都认全了。 雁洛兮摊开纸逐一写下药材名字及属性后交了上去。考官简单看了一遍,命令衙役置上沙漏后她大声说规则:“下面是案例考核,考生自行抽签选病人,时间从漏沙开始计算,只可用台上的药材,针灸等辅助设备可自备,开始考核。” 沙漏开始漏沙,雁洛兮随便抽了一签递给衙役,她们三人迅速带上帽子口罩和白布手套准备就绪,沈音沐迅速记录并写明如此做的原因,边上有笔吏也在进行记录。 第一个被抬上来的病人,腿部有伤口溃烂,小腿处都肿了,还有因感染引起的轻微发烧。 雁洛兮念出马齿苋、蒲公英、如意草、白矾配在一起捣碎,豆豆立刻找出草药递给衙役捣碎,沈音沐做好记录后,点燃酒精炉给手术刀消毒。 雁洛兮先拿酒精给病人擦拭伤口消毒,那人一被刺激喊痛出声,见她如此不能忍痛,雁洛兮施银针,令其失觉两分钟。迅速拿手术刀剔除腐肉,撒上才刚捣碎的药粉,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后才取下银针,给病人说了注意事项,并开了个方子,如几天后还发烧才需用。 第一位病人鞠躬致谢,前后一共两分钟就医治完毕。看台上的人都傻了眼,刮肉剔骨,竟然没传出任何呼痛之声,一开始那人明明不能忍痛的。其他考生陆续写完草药单,雁洛兮随便又抽了一个。 第二个为被抬上来的病人,胃痉挛了一整夜,呕吐不已,面有青色,发低烧。 雁洛兮切脉问诊后,确定此人食品中毒,细菌性腹泻。马上念出取黄连、黄柏和白头翁去煮水,豆豆找出药材带着衙役去执行。她用银针取中脘、神阙、天枢和足三里穴,手指按住天门运神气聚毒血于手尖,取下银针后刺破手尖逼出毒血,胃痛即愈。 看着刺出的黑血,各家医者简直都呆了,从未见过如此手法。 患者喝完已经煮好的白头翁汤,雁洛兮嘱咐不可再食不净过期的食物,尤其是腐烂的肉食。沈音沐把药方写给此人,叮嘱继续喝白头翁汤,直到粪便恶臭去尽,期间饮食需清淡。 第二位病人直接跪地叩头,前后又是几分钟医治完毕。其他考生好像还没开始动手,雁洛兮只好再抽一签。 如此诊治了:呼吸道感染,皮肤感染……依次看了十位病人,沙漏还没漏完,再无签可抽,衙役开始面有难色,扫视一下人群,带上来一位面黄肌瘦的老者,虚弱无力几乎站不稳。雁洛兮一把脉,气得瞥了那衙役一眼,tmd,一个馒头就能治好的人你带来给医生。 扫视一下台子上剩下的药材,她吩咐道:“伯初去吧那节山药用水煮烂,给这位长者连汤带药一起服下即可治愈。”豆豆迈着小短腿跑颠颠去忙了。 雁洛兮看向衙役道:“如果您能给他两馒头,他的病能好得更快些。”众人听到哄笑不止,沈音沐做好记录,叹口气,给了那位老者一串铜板去买馒头。 沙漏终于快见底,却悠然走过来一位银发女士,只见她一袭白袍,气质儒雅,胸口配有一道金色徽章,徽章上,绘有王字标识,显然,她是医药公会里的药王。 雁洛兮迅速站立,躬身施礼,医药公会乃民间组织,凡不参加科举的医者要单独去参加公会的考核,医药公会的资格证很重要,有了这个证,可以用极其优惠的价格,优先买到医药公会的珍稀药材,可以给雁医馆省下一大笔费用。 银发女士温和一笑道:“雁神医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今日是你最后一位患者,就请神医帮忙诊治一番吧。” 缓缓吐了一口气,雁洛兮躬身请其就坐。 望,其面色红润;闻,其声洪亮流畅;问,其作息规律,营养均衡,运动适中,看不出任何问题。雁洛兮伸手切其寸口,此乃手太阴肺经之脉,因五脏六腑的脉都会合於此脉,可从脉象看出身体五脏和气血运行的情况,只见气血充足,脉搏有力。 雁洛兮觉得她肯定不是上台来逗自己玩的,若是能验血就好了,可惜这时她不能拿出手机,遂笑道:“望闻问切后,老师身体康健,学生需用雁医独门的观息术看一下先生的内部,不知可否?” 药王眼露精光:“可。” 雁洛兮抬指,点其天门任神气在她体内游走,感受二者的不同,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自己各处清爽透彻,而她体内浑浊不堪,显然各种能量都是靠药力堆积而成,药物强大的副作用被强压于一偶,随时可能反噬。 雁洛兮收指,凝视着她:“先生体内积重已久,若不及时清除,一旦发作,任谁都无力回天。” 药王笑了笑,道:“小友若有方法大可说一说,即便没有也无妨,能够诊出问题,已经可拿医药公会极品徽章了。” 言罢,药王起身拿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红色徽章,徽章上,绘有极字标识,她郑重地别在了雁洛兮的胸前。此时沙漏正式漏完。 坐在教师观望台上的温科长兴奋的大笑,周山长急忙按住她肩膀,自己也乐得合不上嘴。 极品徽章呀!医圣,药王之下无人能及,退休后的御医也没几位能拿到极品徽章。各看台上的众人都是死死盯着表情平淡的雁洛兮,一声声惊骇的吸气声此起彼伏:“这可真是个可怕的家伙……一脸淡然,毫无惊讶!” 众人心中都是震颤不已,十九岁的极品医药师,仅是乡试,药王就亲自来颁发徽章,明摆着要跟御医署抢人,这算是刷新了蓝盛朝的记录了吧? 雁洛兮也没想到,躬身致谢后,轻声说:“先生此疾乃先天不足,学生可治本。但先生多年服药已是积重,万不可一次清除,须得缓缓图之。想必给先生医治之人定能帮助慢慢清除。” 凝视了雁洛兮一会儿,药王突然哈哈大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呀!雁小友若能治本,我这药王的徽章传给你又有何妨……” 雁洛兮再次躬手:“先生谬赞,学生既不想当御医也不想当药王,只想多开几家雁医馆,可以救治更多患者,普及卫生防疫知识,让大众可以活得更健康,日子更好过些。” 药王感叹:“雁小友,年纪轻轻就深藏身与名,如此高义,医药公会定当全力支持。” 雁洛兮话不多说,请药王坐下。拿出酒精先给自己的手指消毒,让豆豆给药王的几个重要穴位消毒,她才转向沈音沐道:“阿音,帮我缠绿丝。”沈音沐微垂着头,叹了口气,从玉盒里拿出两根绿丝分别缠到雁洛兮的食指上,面带忧虑地看着她。 雁洛兮轻轻一笑道:“阿音,看你嘴唇干的,快去喝口水,这里完事了,别担心。” 上次救完新婴后,沈音沐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涉险,就把婴果撕成细丝存放到玉盒中,果然可以保鲜,用时只需抽出一根线不会引起任何人疑心。 当神气带着婴果的生机进入到各个穴位后,药王身上立刻弥漫出一股令人心神安定的淡淡异香。那是存在她身体里的不同药材遇到生机再次产生活性,等手指上的绿线彻底变白再无生机后,雁洛兮迅速用气针把毒素逼到手指处,银针刺破,毒血逼出。 一滴滴黑色的毒血落在地面,发出“呲呲呲……”的腐蚀声响。见者都张大了嘴巴,医者心里的那点妒忌之情随着毒血刺激人的腐蚀之声,烟消云散了。 “先生,您的先天不足之症已治愈,但后天药毒需慢慢清理不可着急。清毒期间应多食黑色食品如黑豆,黑米,黑芝麻,黑木耳。每日喝一碗鸡汤,吃一只中等大小的牡蛎。” 雁洛兮嘱咐完,开始收拾工具准备走人。 ------------ 平沙李记 药王心中大惊,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勃勃生机在自己身体里流淌。她的先天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了,所有的健康都是靠药撑着,这种来自身的力量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这时说什么感谢的话都太轻。极品医药师徽章已经保证了雁医馆可以拿到全蓝盛朝最好最便宜的药材。想了想,她指了指乖巧站在雁洛兮身边的小童,问道:“这孩子可是雁小友的家人?如此年纪就已认全所有药材,实乃神童。” 雁洛兮点点头:“雁医三代掌门,我的大弟子林伯初。” 一个小男娃呀!众人心中真是一震再震,这是医考大会还是吓人大会呀? 药王挑眉,雁洛兮一看机会难得,马上给自己的雁医馆做广告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雁医的每个馆,都将配备女男坐诊医师,女男均可报名,尤其欢迎妻夫均为医师的前来报名,待遇从优。” 药王会心一笑,拿出一枚白色徽章,蹲下身别到豆豆胸前,道:“你今天考的也很好,欢迎加入医药公会,雁医三代掌门,林伯初小朋友。一会儿下台,记得来领公会编著的《医药大全》,这可是不对外公开的医药典籍。” 众人再次哗然,台上的温科长蹭的站了起来道:“山长,医科也要赶快招男学员了。”周山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雁洛兮也被药王的大手笔惊到,蹲下身激动地嘱咐豆豆道:“伯初,还不快谢谢药王,你现在已经算是持证小医童了。”豆豆乖巧地站出几步,行大礼,三鞠躬道:“谢过药王姐姐。” 药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她并非暮年,头发全白只因先天不足,被小朋友叫姐姐简直就甜到了心坎里。雁洛兮趁势赶紧索要诊金,道:“药王,今日看诊属于考试,免费。但医治是在考核之后,您需付诊金五十两,明码标价,交给我们当家的就行了。” 药王哈哈哈大笑,递过来一张银票道:“雁小友真是个妙人,这是诊金,不用找了。” 雁洛兮双手接过银票,呵呵一笑:“谢药王,以后若还有什么不舒服,欢迎到雁医馆,专家诊都是明码标价的,五十两看诊。” 众人哄然大笑,觉得这神医医术高,人也可爱,刚想仔细看清相貌,已经下台走了。再想想整个过程,三人都戴着帽子口罩,根本就没看清长什么样,这如何是好……对,神医说了,要开雁医馆。 漫长的乡试终于结束了,雁洛兮舒服地泡在客栈宽大的木桶里,捏开一粒澡豆,这是孙氏小组最新研究出来的产品,豆粉配上一些药材香料,仔细搓揉到肌肤上,豆沙可以去角质,丰富的泡沫带着香气染的肌肤有暗香浮动。 所以说,发奖金就是促进生产力。 雁洛兮出了浴盆,拭干身上水痕,换上一套黑底暗纹的衣衫,越发衬出透着亮光的白肤,穿戴整齐,只把头发随便绑了绑,她便走出浴房,回寝室去找沈音沐。今日要去见李记家主签合同,势必要馆好青丝,戴上头冠,显得庄重。 沈音沐斜倚在凭几之上,放下手中的契约草稿,轻轻舒了口气,一起走到此等规模,不知是喜是忧?她那么好,再怎么藏都藏不住了,若只是一起在文沙县自己抄抄书,她简单看个诊,日子会不会更好!? “阿音,你帮我馆一下头发吧。” 沈音沐醒过神来,拿起白玉小冠才刚站起来,面前之人就冲到怀里又搂又抱一通撒娇,沈音沐的心顿时就化了,看着俊美的容色,远超想象,任谁见了都挪不开眼,什么玉山琼树,什么温润如玉都不足以形容闺房中她娇憨的可爱样子,好像她是男来,自己是女。 沈音沐顿觉情难自禁,张了张嘴,微微倾身就堵住了她的唇,含住粉嫩小舌贪恋地吸吮,连同呼吸一起无法分离……不知过了多久,气息不续才松开。 大脑恢复清明,那只握着白玉小冠的手立刻不知何处安放了,满面通红,垂着头不敢看她,喉间哽得难受,怕她怪自己孟浪,而她的每一个呼吸仿佛都敲在了心上。 雁洛兮被这突发而来的热情电的有些晕眩,微微喘气,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娇声道:“阿音,你真好!”沈音沐眼中闪出一丝光芒,心醉神驰,她是不同的,她一直都是不同的。 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兮儿,大力和刘三队已经到了,正在全力建展示区,程堂主带来一对妻夫医者可在医馆坐堂,你到时看看是否合心意。等考试成绩出来,要领举人文书,再答谢主考官,之后咱就回吧,沉鱼落雁开始忙了。”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雁洛兮。通常,考上举人那就是官身了,同届要联谊,参加鹿鸣宴结交权贵都是接下来节目。权贵们也喜欢在这种时候拉拢人才壮大自己的势力,若家里还有云英未嫁,这也是选媳的大好时机。 “阿音,能不能签完合同就走呀,像上次那般让孙辽等结果好不好?”沈音沐噗嗤一笑,心彻底落到了肚子里,“兮儿,这次不行,要你亲自领举人文书,答谢主考官。” “那好吧,帮我梳头,得赶快出发了。” 平山文水亭畔。 李府大摆宴席,家主已到数日,今日才开宴接风洗尘简直绝无仅有,众庶族知道这次特殊,是因为在等位客人,即便有与嫡支不睦者,亦全数欣然赴约。 无他,嫡支最年轻一代李德,被派去文沙县锻炼期间,居然与神医成了好友。神医的事迹太过神奇,又少露面,很少人见过神医。 在厅堂转了几圈,李德仔细检查了宴席的布置,确定一切妥当方才落座,这次的合作事宜对她来说太过重要。家族嫡支贵女们都被排到各地锻炼,成绩考评是选未来家主接班人的最重要依据。 如今世俗渐奢,宴饮必器皿满案,李德倒是觉得没有一餐比得上沉鱼落雁大食堂里的饭食。李家宗亲到来,宾客入座,家主上了主位,一旁的乐伎便开始奏曲。 这些乐妓特意请的平沙城有名的乐坊,妓子们容色出众,技艺非凡,然而李德却无心观赏歌舞,边饮酒边向门口望去,还好不久,终于有人通禀,今日的主宾到了。 李德精神一震,立刻起身迎了出去,“雁君,大公子,你们可算来了。” 雁洛兮轻笑:“仲礼,签个合同而已,干嘛搞这些大阵仗。”孙辽适时献上准备好的手礼,跟在三人后面一起进了厅堂。 李德容貌本属上佳,与站在她身边的女子一比,几乎成了陪衬。 那是个极美之人,玉容的粉面俊美无暇。一双含笑桃花眼,灿灿眸光,夺人心魄。身姿挺立高挑,走起路来又袅娜生姿,厅里面云英未嫁的公子们只觉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完全被震慑住,奏曲和听曲的众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来人身上。 然而她目不斜视,漫步走到主位前,经李德介绍后,微微向从高台上走下来的李记家主施了一礼:“东江郡文沙县雁洛兮,见过李记家主。” 李记家主毕竟是大户掌家,虽愣了一瞬,很快醒过神来。如此才俊若再中了进士不仅生意往来,更是家姐在朝堂上的助力,她非常满意地看了李德一眼,拱手还礼,赞道:“久闻雁案首大名,捐抗疫诊方,创沼气火,研花精香露,义诊救全村,如今一见,方知雁君翩翩风采岂可语之。” 雁洛兮心说瞧你把我夸的,说再多好听的都不能打折,却面有谦逊,道:“李家主过誉。” 雁洛兮三人落了座,发现主持宴会的李德事事力求精当,备了鸡、鹅、羔羊、鱼虾蟹贝,菜品也是讲究精、巧二字,依照循例,推盏换菜,李德一一介绍,不时亲自为沈音沐布菜,这让雁洛兮很高兴,宾主尽欢。 李家家主在主位看着很是欣慰,笑问道:“仲礼,你从未说过,雁案首有如此姿容!看的出,你们年轻人一起玩的很好。” 李德轻笑一声:“与雁君相处,便会忽略她的容貌,风神之姿尤胜。” 雁洛兮点点头:“仲礼与我,情同半个姐妹,关系一向很好。” 李德忍俊:“的确是半个姐妹,听说白墨都有你家金卡,我和王文还是贵宾卡呢。” 雁洛兮轻笑:“你贡献没她大,等咱俩再做成一笔生意也给你张金卡。” 李德眼睛一亮:“一言为定,你下一个项目得先跟我谈。” 雁洛兮:“平沙城的沼气火及全套展示厅,还有维修维护培训班我负责,你帮我把京城的宅子按这里的标准装修好,明春进京时方便入住。”李德点头认可。 放下手中象牙箸,李家家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说笑中就定了基调,心中甚是满意,插嘴道:“听仲礼说你想用那两艘福船运粮去玉边城?” 看着座下几人,李德笑了代为回答道:“雁君大义,应王文邀请,准备买下大青山四周百顷荒田,帮助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 李家家主讶然:“玉边城常年被西紫流民侵扰,还有盐碱地,实非开荒屯田之所。” 雁洛兮点头道:“家主所言极是。但既是流民就一定想要安稳,有了安稳就得干活;既是盐碱之地,就一定能产出最好的碱,所以不是不可,而是要看怎么去做了。” 听此言,众人皆默,李家家主轻叹一声:“转念一想,天壤之别。雁小友,若真产出好碱,可愿签与李记代售?” 雁洛兮轻笑:“有何不可。不过此等大事决定权在于我未婚夫郎,仲礼知道的,我只负责签字,却是做不得主。” 李家家主哈哈一笑,满饮手中之酒:“雁君果如传言,爱夫如命!也当满饮此杯,那两船交趾稻谷,我就按上船价给你。” 雁洛兮大喜,她本想着一会儿问问李德,是否能按番禺的价格卖给她,这样连船带粮食一起接收可以节省时间,满饮杯中酒,她兴冲冲道:“洛兮代大青山的父老乡亲们谢过家主,敢问什么时候能交船交货呢?” 李家家主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雁案首竟是如此单纯,心直口快之人,越发心喜,笑道:“都已备好,船就在番禺,这边手续一办好,那边就可以交接。” 知州派来的官衙笔吏早已等在李家,不多时,一式三份的契书写成,摆在了雁洛兮面前。内容十分周全利落,没有任何模棱两可的陷阱,草稿提前交给沈音沐审过。见他点头,雁洛兮提笔签名,又拿出自己的智能钥匙扣在名字下方一扫,3d激光印章签名,无可替代。 在场诸位顿时惊到,李德先缓过神来道:“此为雁家祖传?” 雁洛兮呵呵一笑:“仲礼还是很了解我家的。” 李德:“定是名门望族。”秘境中的宝贝,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 雁洛兮:“还行。” 两边谈妥,沈音沐对沼气火的理论全部熟悉,李家派专人去沉鱼落雁学习,实操部分分别由杨大力,刘三,张宁和维护部门员工分段讲解培训,安排好培训时间,雁洛兮三人这才起身告辞。 能源性的东西,没有势力根本就留不住的,如此甚好,雁洛兮心里也轻松了很多。 等三人回到客栈,发现白墨已经等了一会儿,她悄声对雁洛兮说:“有重要的事与你商谈。” ------------ 海匪嚣张 “你说什么?哨兵找到了合适的岛屿?” 白墨点头:“对,蝴蝶岛,海积平原的面积很大,地势东高西低,有大河,淡水充足,易守难攻,为海盗聚啸之地,链接南洋、东海、西伯海等重要海域的交通要道,位置重要,无所归属。” 雁洛兮错愕地看着她,这消息未免来得太快,她几乎不知如何应对,白墨取下绑在背上的长剑,寒彻的剑芒荡的人心荒:“白墨,我现在只有护卫十人,全加起来连你一个手指头都敌不过,要是考上举人倒是可以增加到五十人,那也只能先占个无人小岛以求发展。” 白墨:“你想占岛,贫瘠荒芜的小岛占来何用?挡不住海盗就不能安民。要占就得占大的,能养府兵部曲,开良田,有船队做贸易才能成为一方势力。我出府兵两百,三艘战船,你干不干?” 雁洛兮蹙眉:“你带兵剿匪肯定行,但海战可不是在草原或攻城,我们还是先稳当点。” 白墨轻笑,看出了她的担忧:“我的府兵乃家兵,非雪岩官兵。大多幽州孤儿,自小就在我府上一起长大,这次挑的人都在抚顺水师操练过,擅长海战,已经派了三十名前锋乔装打入蝴蝶岛及附近的几个相关岛屿。你若有意,我安排个斩首行动,咱们一举灭了那群乌合之众,海盗的人数倒是不少,大岛上两千多人,不过最近抢得太厉害,几户大商家也有绞伐之意。” 卧槽……雁洛兮手捂胸口,说不上是太激动还是胆怯。游戏上的战争她没少玩,斗智斗勇,胜多败少。 可如今白墨说的可是要真刀实枪干仗,冷兵器时代,全是肉搏战,她哪儿见过这阵仗呀!可爷爷曾警示有灾难,到现在也看不出什么迹象,但她要剿匪给沈音沐报仇却是实实在在要干的事情,想不见血恐怕很难。 雪国与蓝盛为幽州的归属闹腾了三百多年,蓝盛一次胜仗都没打过,年年上岁供。雪国虽占着幽州,但那里的百姓依然是蓝盛风俗习惯,倒是雪国自己变成了说蓝盛话,读蓝盛的书,贵族都来蓝盛考科举,这就是文化的力量,不是靠蛮力可以战胜的。 按年代算,现在相当于中国的中晚唐时期。雁洛兮曾想,爷爷说的灾难会不会接下来要乱成五代十国?蓝盛虽历千年,但自蓝盛百代后再无缘长城以北,现在倒是有点宋辽之间的感觉。 没等雁洛兮作答,白墨又是一笑:“你召护卫却不拉出去练兵,天天在你庄子里养尊处优,人养废了不说,看到庄里其他人大把挣钱恐心生不满,半路招来的护卫向来有奶便是娘,关键时刻护不护你,就不知道了。” 雁洛兮:“……”话糙理不糙,从今年的季考就能看出端倪,她问:“两百府兵算你私人武装还是属于碧海蓝天?” 白墨:“你说的,共同占岛,碧海蓝天就是咱俩的,一人一半。你当庄主,我当副庄主,所有物资和人员都属于海庄,战时都要听我调遣,建设全听你的。” 雁洛兮吐口气,有些荡胸生层云的豪迈感觉:“好,一言为定!哪天出发?还得做些物资上的准备,我那两条福船上的粮食就不拉回来了,到时直接上岛。” 白墨一笑:“主考官谢大人今日明言:国家悬科取士,为官择人,既擢第于公朝,宁谢恩于私室?” “这么说不用等谢师礼,拿到文书就可以走了?”雁洛兮突感时间紧迫,心里骤然慌张了起来,问道:“工匠是现在带还是等打下来……” 白墨略一沉思道:“沉鱼落雁留榆林看护足矣。其她人尽量都带上,这次一起练兵,优胜劣汰。可以分两批走。孙辽,你,再挑两名护卫,咱们一起走,其他人可以跟王虎头的船直接去雷州与我们汇合。对了,虎头她们村又被海匪洗劫了,你可以告诉她。” 雁洛兮面色凝重,虎头上次愿意卖船就是因为村寨被海匪洗劫,她需要筹钱,点头道:“好,我招她过来一起商讨,拿到文书马上出发。” 白墨微露讶色:“没想到雁砚席这么痛快!看你那一副夫郎大过天的怂样子,还以为得等你几天,先哄好夫郎,才能做决定呢。” 雁洛兮给了她一拳:“少废话吧你,占岛大计可是我的主意,时刻记着我为主,你为辅,以免以后闹矛盾。” 白墨嗤之以鼻:“一个海岛而已,不过就是多了个串门晒太阳的地方罢了。” 白墨考完进士势必要回国,她的情况似乎更复杂,两人又属不同的政治阵营,谁知这个海岛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会不会是她们的救赎之地呢?两人嘴上都没说却心照不宣,尽心尽力去打造。 “不跟你这种目光短浅的人多说了。我要的千年婴果带了吗?等捕到鲨鱼,我帮你制作鲨鱼软骨素,效果应该不错。”语音才落,豆豆敲门道:“师傅,大公子让我送醒酒汤给您。” 白墨开了门,豆豆见人很有礼貌的施礼:“白青君好,我来给师傅送醒酒汤。”雁洛兮接过碗‘咕嘟咕嘟’喝了,揉揉豆豆头上的小软毛,轻声道:“伯初乖,师傅过几天去南方有事,你明天随爹亲和孙庄副一起回沉鱼落雁,要认真读药王给的医书,等师傅回来是要考试的。” 豆豆小嘴儿立刻就嘟了起来:“师傅昨日才答应伯初,跟着师傅学医,一起回庄,今日就变卦了。” “豆豆乖,师傅这不是临时有事……”话还没说完,白墨就弯身抱起了豆豆道:“带上吧,既然你未来想把雁医重任交给他,怎能整天护在温室里,雁医三代,没见过血,不可能成为好医者。孙辽那两个弟子最好也带上,从小亲自教出来的最可靠。” “他还没到七岁……” 雁洛兮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豆豆就高兴地搂住白墨的脖子撒娇道:“白姐姐最好了,豆豆胆子可大了。”雁洛兮气得给了他小屁股一巴掌,笑道:“怎么见谁都叫姐姐?没大没小的。” “爹亲说的,我是师傅的嫡传弟子,辈份大。”雁洛兮得意地哈哈哈大笑,白墨气的直捏豆豆小鼻子,严肃的空气一下就舒缓了许多。 洗漱完毕,雁洛兮意识到自己凭着一腔热血直接就做了决定,该怎么跟沈音沐解释呢?慢慢吞吞挪回寝室,俩人自那天同床后,就很默契的睡到了一起,虽然都是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有陆夫人盯着,心中有种偷qing得逞,占到了便宜的窃喜。 雁洛兮走到炕边。沈音沐闭眼靠在垫背的枕头上,躺靠在里侧,烛光中那似有似无的浅浅笑意说明在装睡,雁洛兮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压惊,合衣躺在外侧,捏着鼻子调笑道:“哎呦喂,天上掉下来个大美男?真是爱杀个人,小女子这厢有礼,可是要自荐枕席了。” 沈音沐再也装不住,笑出声来,睁开眼可爱地看着她,雁洛兮孟地把他抱到怀里,又揉又挠摇晃不停,他笑的喘气,简直让人爱死了,狠狠啄了他一口,才放开道:“阿音,你这么可爱,让人怎么舍得离开。” 他以为雁洛兮还在闹,就笑道:“那就别离开呀,永永远远在一起。”雁洛兮把他抱的更紧了说:“阿音,你就会逗我心尖尖儿,等从雷州回来说什么都不让你再离开半步。” 沈音沐觉出不对,坐直身子问:“此话怎讲?”他的眼睛澈透到不带一丝浊蒙,如此美好而纯洁,雁洛兮微笑起来,不再找托词,直言道:“阿音,我要亲自去番禺接收那两艘福船和粮食,然后与白墨一起去雷州,占领一座大岛作为我们的海庄,碧海蓝天。” 沈音沐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放,唇抿住,身体开始僵硬…… 雁洛兮叹口气,两人从荒林相遇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分开过,自古儿女情长牵人心,多少人曾说待我半生戎马,许你共话桑麻,事实却是关山两地谁梦谁,早已青灯古刹,记得第一次听那首《烟花易冷》她哭得稀里哗啦。 把人拉到怀里,她柔声道:“阿音,最迟冰冻前我一定回来。这次要把大部分护卫和要操练的人都带走,只有你在家坐镇才能放心,我每十天都让虎头的金雕给你送信回来好不好。” 他没抬头,只是轻声说了句:“你早就决定了对不对?” 雁洛兮想找借口安慰他,一细想确实是自己奇思怪想,不安于室!东一下西一下,如果说以前她算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那现在的她却是有了具体的目标,是只到处乱飞的小蜜蜂,她要辛勤地建造一个家园,不被任何人威胁的家园。 想到这儿,雁洛兮捧起他的脸在脑门上印下一个吻道:“的确早就决定了,从我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那天就决定了。你是我的王子,我要给你世界上最好的!所以我参加科举考进士,就是想给你一个令人羡慕的妻主,明媒正娶。如果有人胆敢破坏,我就带你走,却不要像老鼠般仓皇逃窜,隐姓埋名,我们一起走,去创造另一个新世界,我想你做那个世界的主人。” “兮儿,你累了一天,赶紧睡吧。”他吹熄了蜡烛,声音平静无波,人滚到里侧拉起薄被,闭上眼睛,只是泪水无法控制不停地流。 雁洛兮知道这将是个不眠夜,从后面搂住他轻声道:“阿音,我们并肩战斗好不好。” “你每十天都要写信给我,带上我一起才叫并肩战斗。”他声音哽在喉里,带着鼻音。 “那你要多吃饭,养好身体才行呀……” “……” 孙辽这些日子,走到哪里都叫人羡慕的紧哪!尤其跟着她混的从市场里出来那几个姐妹,对她的眼光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现场观摩完家主的医科大考和骑射大考,她们对孙辽简直就是言听计从,不练出一身本事根本就不配进沉鱼落雁。想起那日白墨五箭齐发,箭箭中靶心;还有那日攀北山千仞峰摘婴果,简直看傻了等在山下的众人,她真是人吗?周围的野兽就没有敢近身的,而她上孤峰简直如履平地,轻轻松松摘下果子,扔给孙辽扭头就走了。 市场里的众姐妹被彻底镇服了,家主和家主的朋友虽然平易近人,但真不是她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雁洛兮把孙辽叫来仔细吩咐具体安排后,孙辽激动地摩拳擦掌,兴奋地原地打转。雁洛兮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这次随我出行,很可能要掉脑袋的,你不要在那做英雄梦,会游泳吗?如果不会,别说打海盗了,掉海里直接就淹死了。” 孙辽得意一笑道:“老大,骑马,咱那帮姐妹可能有不行的。可文沙囡,哪个夏天不是在海水里泡大的,真是小瞧了咱们,这次姐妹们,肯定不给你输人。” 雁洛兮这才意识到,文沙本是邻海县,孙辽这帮姐妹都是光棍儿,正是无牵无挂,想要闯一番事业的时候呢,心里越发有底,道:“你那群姐妹我都收了,留一个马术好,人也实诚的跟着咱们先去番禺收船和粮,其她人,你马上送她们回沉鱼落雁帮着抢收,然后跟虎头的船直接去雷州参训。” “行嘞,我马上去办。”孙辽起身,眉头突然蹙到一起道:“老大,那易小子怎么安排呀?” 雁洛兮一拍她肩膀道:“听白墨说那日你们剥珠坐胎很成功,小方子孕吐都好了。你送他来客栈吧,大公子这几天还要买粮,收集海货,租船,让王文一起带去清风晓月,你把成仪带来负责押运粮草回去;于春留下,跟着一起出海操练。等大公子这边忙完了,他会带易方一起回沉鱼落雁,有孙氏在身边,自会照顾好他,你就放心吧。” 孙辽了了一桩心事,迅速出去办事。雁洛兮继续在平沙城等乡试发榜,并利用这几天去正在筹备的雁医诊所和展示厅帮忙。 --------- 乡试发榜 雁洛兮这边,各方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中,发榜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早,客栈的大堂里人山人海,埋头苦读鲜少出门的书呆子们也按捺不住,早早在门口占了个位置,更何况一考完就撒了丫子疯狂了好几天的考生们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连街上都拥满了人。 沉得住气的一般都在客栈里等,忍不了的早早就挤到贡院门口等着发榜,看自己中没中。 关注乡试榜单可远不止考生们,能进京参加会试的毕竟是少数,作为乡绅们,乡试的成绩是各部门招编的重要参考,只要举人斯君自己愿意,这公家饭是妥妥的吃上了,所以大多地方势力都是出自举人斯君,乡绅们自然想要结交。 另一批密切关注的人群就是,要给自家儿郎挑金龟媳的有钱人。榜下捉到贤媳,不管名次那可都是官身,而寒窗苦读的新晋举人,也喜欢这种钱权结合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形式,故而届届乡试都有被直接捉进了洞房的佳话,让父老乡亲们津津乐道。 当然赌坊的加入更是把这一天的热闹推向了高峰。 白墨一反高冷,没有等在雪岩使馆里,而是跑过来喝酒凑热闹。她和雁洛兮心里都有谱,估计没什么问题,经赋科必须要过,占八十分,其他副科共占二十分,每科最高十分,所以大部分考生会考三科,以达到最高分数。 其实只要经赋科再加一门副科考过,就算过了,名次而已。 在平沙城的这二十多天,大家都是精神紧张,孙辽把庄子里事情办完,虎头跟着一起过来接沈音沐他们回庄。雁洛兮订了一个大桌子,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放松一下心情,也算最后的聚餐,之后就都要启程了。 “店小二姐,再上一壶茶。老大,今天我能不能发财可就全靠你了。”孙辽喝着小酒,美滋滋地在自己姐妹面前显摆,剥了一颗煮鸡蛋递给易方道:“易小子,要多吃,有营养,对那啥……好。”雁洛兮看着两人亲如姐弟,关系还真是不错,怎么就不来电呢?孩子生出来有个娘总是好的。 “好嘞,您哪,马上就到。”店小二姐忙的脚不沾地,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天的茶水酒水钱,那可是直线上升。 新茶上来,雁洛兮赶紧倒了一盏递给沈音沐:“阿音,再喝杯茶,刚才那份豆腐有点咸。”沈音沐轻抿一口,表情淡淡,他这几天也不知在干嘛,天天都在外面忙,晚上倒头就睡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呢? “大公子是不是在担心那千两银子?没事,输了就输了,家主不会怪罪的,那天给药王看诊直接就得了千两,早就回本了。”孙辽一通显摆,坐在她边上的姐妹直接就听呆了。 雁洛兮直接给了她一拳,骂道:“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呀你,再招大公子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豆豆吃着芝麻糖与钱多多和钱不够三人挤坐在一起呵呵地笑。 白墨也笑,插嘴道:“我倒觉得小辽子这次说的不差,你莫无理取闹。” 这边欢乐无比,笑话不断,偏在旁边就有不和谐的阴阳怪气声:“雁案首,果然自负,沉得住气。几次同年的聚会都不赏脸,看来对拿到解元已经胸有成竹,等着到鹿鸣宴一鸣惊人呢。雁君好姿容,好胆气,不过连十二岁就考中案首的简青君都不敢这般托大!” 雁洛兮瞥了一眼,理都懒得理那人。孙辽刚要拍案反驳,白墨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哈哈一笑继续闹:“老大,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可等着喜钱了。”直接就把挑衅之人当成了空气,那人尴尬的简直无地自容,恶毒地看了这桌一眼,灰溜溜出了客栈。 扔给孙辽一两银子,雁洛兮笑道:“一会儿别要了啊。”孙辽顿觉后悔,考上秀才时还得了一两呢,这也太少了吧。 雁洛兮凑近沈音沐:“阿音,那个简案首什么来头?你可听说过?” “她是平沙府城人,书香世家,几代望族了,自幼才名在外,这次乡试押她得解元的最多。”沈音沐小声给雁洛兮解释。 这时贡院大门大开,院内开始传出名册,有人一条条往榜上填,旁边同时有人高声唱名,报喜的衙役待命随时准备上街,鸣锣开道,这可是大把拿喜钱的好日子。 “报……第一百名,平沙府文沙县优廪生民籍申讳公安……报……恭喜申斯君…申大人…” 申公安!街上传来欢呼声,一声比一声高的报喜声越来越近,“是柏云书院的同年,不错,考上了。”白墨笑着祝贺,雁洛兮想起是一位圆头圆脸非常认真抄范文的可爱女生,也大声笑道:“恭喜申砚席。” 申公安果然在客栈里,激动地一一回礼,她的书童冲到门口忙着撒喜钱。客栈里有如热油滴了冰水,直接就炸开了锅,人呼啦啦就挤去了门口,唱名报喜声每叫一次就传来一阵有笑有哭有叹息的不同旋律。 “哎,还没叫到,又少了是几个名额。”担忧叹息声。 “……” “已经前十五了,不可能再有我,这次又落榜了……”绝望者的大哭声。 “……” “报……第十名,东江省平沙府优廪生民籍简讳思涛……报……恭喜简斯君…简大人…” “第十名!简案首竟然只得了第十名!”不敢置信,幸灾乐祸,打抱不平的声音骤然响起:“简君五岁启蒙,十岁成名,居然才考到第十,那些念书不到一年就想得解元的,真是异想天开。” 雁洛兮喝口茶,心里耻笑,五岁启蒙很了不起吗?老娘的dna搞不好都是特意挑的,比什么呀比,考上功名赶紧给喜钱,回家热闹一番,举家同庆多好。宽大衣袍下,沈音沐握住雁洛兮的手,轻轻晃道:“别紧张……” 雁洛兮轻笑:“考不上就考不上,还就不用再劳这份神了,直接举庄迁徙,专心建岛去也。”沈音沐终于有了笑模样:“如此,考不上甚好。” 白墨哈哈大笑,声音还没停呢,就被报喜的唱响了名,雪岩国是第六名,大顺的名次。 孙辽一蹦就跳了起来:“恭喜白斯君,白大人……” 白墨持续笑,打开荷包直接抓出一把银子塞给她,豆豆几个小家伙,孙辽的姐妹,易方和虎头几人见状都跟着道喜,每人都得了一大把,那可都是五两十两一个大银锭,众人乐坏了,连店小二姐也跟着起哄得了不少。 孙辽接过荷包出去赏了报喜官,又散了些碎银子还剩下一些递还给主人。“都归你了。”白墨一抬手就都给了孙辽,她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庄子里的人都爱帮她跑腿。 众人才被白墨撒钱的大手笔震撼完,报喜官的声音再至。 “……报!恭喜平沙府文沙县优廪生民籍雁讳洛兮……雁斯君……雁大人…” 客栈里才刚还酸她的人顿时安静了许多,只盼不是解元就好……沈音沐缓缓站起身,掏出一个更大的荷包,雁洛兮哀鸣一声:“阿音,咱可不能跟老白比呀,她是富二代,咱是穷一代,挣钱不易呀!” 沈音沐贼贼一笑,胸有成竹道:“无妨,咱们挣得多……” 话音未落,就听:“……高中东江省乡试第一名!……恭喜雁解元……贺喜雁斯君……” 这是最后的唱名,报喜声从贡院门口一直传到这边,喜官的声音一遍高过一遍。孙辽一跳三蹦高,三个小家伙也是手拉手围成圈又蹦又跳,沈音沐抓出银锭赏喜钱,这回客栈里的人有了经验,陆续排队过来贺喜,孙辽拿走荷包出去给官差发赏钱,沈音沐好像早有准备又拿出一大袋碎银子,凡是贺喜的都给了一粒。 客栈老板也是位会做生意的,第十名,第六名和解元可都是住她这里考上的举人,免了这几人的单不说,还抬出一大桶铜钱发喜钱做广告,这今后定是财源广进,凡是想参加科举的,谁不迷信风水呀! “听说今年的解元很年轻,才十九呢!” “对,是柏云书院举人班的,我老乡与她同年。” “是不是雁神医呀?可是一个姓?”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过两天考题答卷都会被展出,咱们仔细看看。” “对呀,要是医科的冠军与解元同名,八成就是一个人。” “有没有婚配呀……?” 议论声四次,白墨一额首道:“孙辽,虎头,你们两个赶紧护着庄主撤了,马上都回院子去。” 店家很是善解人意,帮助掩好了后院的门,确定解元一家不会被外面狂热的人群打扰到。 通常乡试成绩出来,大家还要联谊几日。狂欢过后,等着领举人文书,然后还有鹿鸣宴。可雁洛兮时间紧迫,马上就得出发。白墨通过使馆的关系,帮助两人提前拿到了举人文书,与书院的山长请假缺席鹿鸣宴,山长自会帮助圆过去,不至太失礼得罪知州大人及众乡贵。 雁洛兮得解元,赌坊是最大的赢家,大赚了一笔,这次的赔率是1比7,史无前例。虽然她六常试除了礼科得8分,其余全部满分,以绝对的优势赢了大考,但之前知道她的人太少,除了柏云书院和身边的人,没人押她,绝对的爆了冷门。 孙辽看着到手的140两银票,乐得不停在院子里走圈,被雁洛兮踹了两脚才回房去睡觉。 豆豆小家伙也得了7两银子,拿到雁洛兮面前显摆,想要孝敬师傅。雁洛兮给他一个小荷包,让其写好信连着身上所有的银子一起放进去,交给沈音沐带回去交给孙氏保管,就安排他去睡觉,次日早上都得早起退房出发。 回到寝室,沈音沐正在往中衣里缝银票。两人辛辛苦苦开发沼气火,改良厨浴,还要手把手教,帮助培养维护人员,最后才卖了两万两,估计李家在京城接上个豪门订单就回本了。 而考上解元,一千赌资直接就挣了六千两,难怪自古不易之财令无数人丧命。 ------------------ 南去番禺 本来发横财的喜悦因为即将分离,谁都笑不出声。 “阿音,不要再缝了,身上带个两三千两足矣,若有紧急,我直接去李记商行借,到时你还给李德即可。” 他终于停下手,垂着眼睛,稍低头,平展了手中的衣服:“兮儿,你来试试这件中衣,看合不合适。”知道他心中难过,忙碌通常可以帮人缓解,所以这几天他不停地做衣服,雁洛兮也没有阻止。 “这件纯白中衣看着好像很不同,穿穿看。”雁洛兮脱去外衣,又脱了中衣只剩了胸罩,他头沉得几乎抬不起来,雁洛兮心生怜惜不再逗他:“阿音,要你帮我穿。” 他低声应答,迅速把衣服给她套上:“这中衣我做了三件,你换着穿,不要穿其它的。”低着头把中衣的带子系好,等了等,他才掩去眼中的泪光把人拉到怀里,哽咽道:“直到回来,这三件中衣你换着穿,记住了。” 雁洛兮越发难舍,心痛不已:“阿音,你放心吧,我只穿这三件。怎么感觉这衣服滑滑的好像丝又不是。” “是把你用剩的婴果丝熬成线,织成网再缝在中衣外面,我试过了,防火防水,刀枪都穿不透。”雁洛兮眼神一黯,叹了口气,等有空了真要好好研究一下婴果,如果早知有这么多用处,把阿音带在身边也是无碍的。 “别叹气,我不怪你的,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怕我受不得颠簸才留我在家里。”沈音沐说完,开始着手给她收拾行李。 雁洛兮坐在软塌上,看他落寞的样子几乎就改变了主意,想要带上他一起走。转念一想,他受不得颠簸也是事实上,狠下心肠给他个教训也好,看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就不吃饭了:“阿音,身子弱很多时候是因为不好好吃饭,就会缺乏营养,所以这次你……” “不是我不吃,是我想你,咽不下去……” 他平静无波,好像在诉说一件不相关的事,只是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雁洛兮投降,他从不宣泄情绪,一切的苦都是在折磨自己,真不该再责备他。 “好了,阿音,上床躺好了,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行李明天再弄也来得及。” 雁洛兮抽出几根婴果丝线缠到食指上,什么天道不天道的,先保证自己爱的人健康幸福最重要。婴线上的生机丝丝入体,神气扫过每一处脉络,顺畅有力。拉过薄被给他盖好,轻声道:“阿音,我每十天都给你写信,所以想我时就写下来,一起寄给我,不要自己苦恼,记住了。” “我都会好好吃饭,你别担心。只要你记住了: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 骏马南驰在驿道上,雁洛兮带着豆豆,白墨带着多多,孙辽带着不够,每人身后都跟着个护卫,快马加鞭。 汗血宝马可日行500公里,基本上5-6日可到番禺,但普通马不行,会被跑死。而且还带着孩子,五月的奔腾年纪还小雁洛兮舍不得,就减缓了速度,中途多休息不要那么紧张,十天抵达番禺也不晚,收船和粮再去雷州。 雁洛兮把雪服外件给豆豆挡住身前,怕风吹痛了孩子的脸。多多和不够跟着孙辽出过门还好,豆豆是第一次有如此体验,坐在雁洛兮身前,兴奋满怀,没觉得自己是去锻炼很可能有危险,只是觉得越发自由自在,开心好玩。 孙辽带着她的姐妹,张铁跟着雁洛兮也都是热情高涨。尤其张铁,这半年除了被批评违反庄规,就没什么出任务的机会,那日沈音沐也说:对于护卫得叫她们觉得,跟着咱干有盼头,这样他们才能听话,再讲忠义道德才能听进去。 跟着白墨的女子,高大冷面警觉,一身专业军人范很是摄入心魄。 只有雁洛兮一路苦涩,好像心里牵了一根线,动不动就捅捅她的泪腺,没人注意时就抹一下眼睛。本来担心沈音沐离开她会受不了,谁知自己的心被滴水穿石,早就穿了进去,难受的不行。 雁洛兮记得她曾看过一部古老但曾横扫奥斯卡所有奖项的爱情片《日瓦戈医生》(doctor zhivago),里面有句旁白大概意思就是说:只有不开心的男人才会离开家去参加革命。她曾深以为意,所以读什么英雄抛家舍子闹革命的故事,很难走心。 如今一路奔南,她倒突然想起了中学时曾被强迫背诵过的一篇绝笔书,是清末革命烈士林觉民的《与妻书》……【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想着那文,感觉胸口要爆炸了,为理想而奋斗过的英雄们,胜利的代价何其沉重,永垂不朽一点都不过分!自己以前怎么跟个混蛋似的什么都怀疑呢?不行,得停下来写信。 官驿出现,白墨抬手,众人停下随她入内点吃食,有店小二姐迅速接过马匹喂水喂草。“你发什么疯呀?这才跑了三天,孩子们还没喊累呢,你就不停地喊停。” 雁洛兮一挥手,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写封信,你带孩子们出去溜溜腿,在马上坐的时间太长了,她们年纪太小受不住。再说连续跑,对马的损伤也太大,接下来跑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一阵。” 雁洛兮上二楼要了茶,絮絮叨叨写了封又酸又长的‘裹脚布’情书递给官驿,还要求人家八百里加急服务送去沉鱼落雁,心里才算舒服了些。 她满意地品了口杯中的茶,等白墨和孩子们回来再继续赶路,顺着窗子朝下方的马厮处看,发现驿站旁有座大客栈,虽地处城郊但就在官道和官驿旁,也算好位置。 大客栈后院停了很多车,正有一队力工缓缓走到一辆盖着布帘的车后面,垂着头,慢慢移动那辆大车。如果这些人正常推车再正常不过,但她们的表情太过怪异,走路的姿势更是蹑手蹑脚…… 雁洛兮正觉诧异,有个高个子力工抬起头四视,只是眼神一碰,雁洛兮就低声对张铁道:“有问题,下去看看。” 抽出设备包上的电动钢杆,雁洛兮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去,客栈后院的力工们已经动手“咕噜噜……”一阵乱响声中,张铁抽出刀冲到雁洛兮前面,那群力工一看被发现,推着推车疯狂向乡间小路狂奔。 “大胆盗匪,放下货车!” 雁洛兮大喝一声,有若惊雷的吼声惊动了客栈里正在吃喝的护镖趟子手,呛啷啷……抽刀声,客栈前门冲出几个彪悍壮妇追了过来。一半推车的力工跑得更快,另一半则慌忙抽出背在背上的锄、斧、铲直接挡住路口道:“你们这帮喝人血的狗官,今日咱们就是拼了性命,你们也别想过去。” “家主,不像盗匪!” 张铁提刀挡在雁洛兮跟前,她也瞧出了不对。顷刻间,后面追上来的趟子手与挡住路口的力工们就把她俩围在了中间,“背靠背,你先拦住镖师,我问问她们。”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多管闲事了,雁洛兮举起手中的精钢杆挡在身前,说:“你们草鞋都跑丢了,光着脚,推个车,根本跑不掉的。趁官差未到,还是把车留下,我帮着拦住镖师,你们赶快离开吧,保命要紧。” “呸……” 高个子力工,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对身边人道,“姐妹们,咱们今天就算把命撂在这儿,也得给瓜娃子他们挡住这狗官。”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跟着她‘哇呀呀’地冲了过来,要拼命。 雁洛兮叹口气按下电钮,她这可是带有强力冲击钻的电杆,就算不开钻,碰上也得给电一跟头,打架她根本就不怕。听到动静张铁转身立刻驰援,雁洛兮厉声喝道:“你挡住镖师,别让她们伤了这几个力工。” 向前冲的力工跑了没几步,闷哼一声就纷纷倒地,除了怒目而视,身体根本就不能动。 “把命都撂在这儿也救不了瓜娃子的,小路上的也都倒地了。”白墨一手抱着豆豆,慢慢从推车的方向走过来。雁洛兮叹了一声:“别伤她们,好像是我多管闲事了。” 白墨扔了手中的小石子:“的确是你多管闲事了。” “多谢大侠拔刀相助。”张铁收刀,镖局趟子手也立刻收了刀,躬身致谢。白墨唇角一挑:“谢就不必了,那车货我要了。” 趟子手不由一愣,看向身边,略年长的镖头,微一颔首,爽快道:“既然大侠喜欢,我姐妹就孝敬给您,难得的上等货。” “哦?” 白墨眯了眼睛,“既是好货,镖师这趟镖带的人可是不多呀。” 镖师面有傲色道:“青蝶帮要的货从江南到雷州,这一路谁敢觊觎。”白墨哈哈一笑,一抬手,镖局的人很识趣,转身,迅速就走了。 雁洛兮沉吟片刻问:“青碟帮要的上等货是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豆豆紧紧搂着白墨的脖子,估计有些害怕,雁洛兮走过去道:“伯初,到师傅的包里来睡会儿。”豆豆拼命点头,白墨把他放进雁洛兮背上的设备包里。这是雁洛兮特意让孙辽从她房间床下面找出来带过来的,在客栈里已经让豆豆练习了很多次,背包够大,里面还有支撑,方便他趴在背上睡觉,挡风又挡雨,舒服很多。 “窄小的铁笼子里关着两个少年,闭着眼处于昏睡状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雁洛兮气得在那铁锁上捶了一拳。 “行了,不怕手疼吗?我来吧。” 白墨走过来攥起了拳就要动手,雁洛兮忙制止她:“还是我来吧,尽量少用你的骨头。”说完一按电钮钢杆缩短,钻头运转“刺啦……”一声就钻断了铁锁,打开铁笼的门,为两个少年松了绑。 白墨错愕地看着她手里的冲击钻,雁洛兮一笑:“早就跟你说过,与其残害自己的身体不如在工具上下功夫。行了,赶快放了那些力工,让她们赶快走,以免再有人追来。”白墨随手抓了把小石子一甩,几个力工的身体顿时就有了感觉。 “走了。”拍了下依然目瞪口呆的张铁,雁洛兮转身往回走,路过那高个子力工身边,就见她和另外两人的脚上已是鲜血淋漓,闭了闭眼,她终是忍无可忍道:“张铁,帮我剥几块厚树皮过来。” 说完,她找了棵粗壮大树,开钻剥下来几块树皮比着白墨的脚,切割了几片后沿着边缘钻出六个孔,说:“白君,请帮忙掰成鞋样。”随后又找了些干草用力揉软了放到鞋里,把刚才绑人的绳子撕成鞋带串好,走到高个子力工身边,扶着大树蹲下身,豆豆赶紧搂住她的脖子紧紧趴在背上,帮助师傅省些力气。 在脚上的伤口上涂了些消毒碘伏,把鞋套到那人脚上,绑好鞋带,雁洛兮说:“下次再干这种事,哪怕去抢大户也得先给姐妹们搞到结实的鞋和趁手的武器才能动手,否则不仅不能成事还累了大家伙的性命。腿要是不麻了就赶快起来,去给其她人把鞋穿上,我给你弄几根铁棍护身。” 说完,雁洛兮把铁笼的连接处全部钻断,一根根铁棍就好了。不一刻,前后共六个力工彻底恢复了知觉,站起身,穿上简易树皮鞋用带绑到腿上走了走还算合脚,一人拿了一根铁棍当武器,雁洛兮笑道:“背上你的人,拉上那架空车快走吧。” 高个子力工带着她的姐妹,都没说话,一起深深鞠了个躬就匆忙去背还处在昏迷中的两个少年郎。 白墨叹口气:“南人贩卖人口之风越发严重了,江淮一带的人贩子据说仅船就有170余条之多,长相好的卖到岭南甚至更远,蠢笨的直接杀掉其肉祭水神,灸骨为丸售卖,据说生意极好。” 张铁点头:“我也听说人贩子用川乌、草乌、人脑等物,配成迷药,将药放在手巾中,遇到拐骗对象时,将手巾在脸前绕一下,人立即昏迷。” 雁洛兮:“这里可是官道,官驿,没想到竟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想来这里的地方官也都不干净,长此以往恐要出大事。” 走时那高个子力工不停转头看着雁洛兮,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看自己等了千年的情郎呢。 等人走没影了,雁洛兮拍拍胸口,吐了口气:“走吧,咱们继续赶路,奔南去番禺。” -------------------------- 开就开,凉茶铺 人贩子为青碟帮运人去雷州,白墨留亲兵05尾随镖队探查,其他人路上不再耽搁,八天就到了番禺。 九月中的番禺,白天依然很热,只能穿轻棉透气的衣服;晚上很是宜人,穿棉麻长衬坐在天井边纳凉聊天非常舒服。众人抵达,才知白墨已经准备好了宅子,各自回屋修整一天。 白墨的亲兵04等在番禺,带着孙辽去官府办理宅子的过户手续,孙辽整整一天都仿佛行走在云端上,恍恍惚惚的不敢相信自己竟已富成了这样! 第二日早上,带着累蔫了的孩子们去码头喝了岭南特色的早茶,放松一下。先带豆豆去本地的医药公会认了门,买些药材回去磨制,再买些花胶燕窝之类的土特产给阿音寄回去。豆豆累的一路要抱着,给三位小朋友各买了两身合适的清爽换洗衣服,一人一大包小零嘴,才算满血复活,看哪里都觉得新鲜,又蹦又跳。 等玩够了才回宅子,带到楼上睡午觉安顿好,雁洛兮才去厨房煮凉茶。 这个宅子很像她在博物馆看过的,具有岭南风情的古代城市明字屋。水磨青砖高墙,两层的楼房,平面双开间,整栋宅院类似“明”字的格局,由厅、房、厨房和天井组合而成。平面紧凑,功能明确,使用方面。尤其是明字“日”房与“月”屋之间有条内巷,不仅可以串连起各屋,还兼具防火、通风、采光,排水的良好功能,尤其是那几口天井可做多种用途。 上屋住人,支了土制蚊帐,孩子们睡的很安稳,小孩儿若休息不够容易生病,水土不服。 下面通常可以容纳家畜和放置杂物。岭南气候潮湿,多蚊蝇毒虫,这种水磨青砖明字屋不仅可以避暑,最重要的可以防潮湿抗震抗台风,甚至屹立几百年不倒。记得当时博物馆的讲解员说古代的岭南造这种的房子,花费极高,除了平滑的青砖,灰沙等,连吃的糯米,红糖、粗盐、蚬壳和蚝壳等都需要很大量,调好了一起往上招呼。 “在番禺商业区,距离码头这么近的位置买这明字屋,阿墨的花费可是不低呀,就这么白送给孙辽了?”雁洛兮把熬好的凉茶每人一杯递过去,又道:“南方生热,热生火,来喝杯凉茶,可以排湿解热,防疯疾。” “这栋送孙辽,雷州那栋就送易方吧,她们都有立独户不会引人注意,可以作为碧海蓝天在大陆的接待点,除了大家过来有个落脚的地儿,还可以用来传信,谈生意。最好雇个可靠的当地人,开个杂货铺,若有收益归孙辽易方二人。” 白墨抿了口凉茶,奇怪道:“你这凉茶怎么是热的?” 雁洛兮一笑:“凉茶乃解淤体内之湿热,并非喝着口感凉,而是性凉,有清热泻火、凉血解毒、利尿凉肝等诸多药效。” 孙辽咕嘟咕嘟几口喝完,捧场道:“喝一杯热的凉茶,这浑身的汗出的痛快,果然有清热泻火的感觉,一会儿孩子们醒了,我再去熬一锅,跟着神医老大就是不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姐妹三娘子点头如啄米,一脸崇拜。 雁洛兮噗嗤一笑,这家伙越来越会拍马屁了:“凉茶既然有药性,就不可多喝。碧海蓝天的第一个作坊,我们就安排做不同药效的冲剂吧,热水一冲即可服用。如果打开销路,仅这块的收入应该就可以养活岛上诸人,初期的经费问题也可以得到缓解。这里和雷州的宅子既然都临街,我看就都开成凉茶铺子,既外卖成品,也可坐下来喝杯凉茶,休闲聊天……岂不更好!” 白墨瞳孔一缩:“庄主果然更有远见,此法甚好。” 孙辽听着两人的对话,似懂非懂却知道肯定能赚钱,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走,看着她眼晕,雁洛兮道:“孙辽,你坐下来踏实会儿。先把你熟悉的姐妹们列个名单,每个人的姓名,家庭情况及个人特点写清楚,越详细越好,急需识字和人品忠诚可靠的。以后会有很多外出的差事,给你开个部门负责这块,得赶紧把人才培养起来。” 白墨留在番禺负责前期准备工作的亲兵代码为04,比路上的05要矮小一些,但同样少言寡语精神集中,属于那种极其利落精干的军人,喝完凉茶,04道:“大人,李德前日抵达番禺,现在码头的李记船坞里检查福船。” “04,以后在碧海蓝天要称我为白庄主,不可再叫大人。” 说完她又转向雁洛兮道:“01-06乃我亲兵,与入海庄的两百名幽州府兵不同,她们五人乃雪国军人,属我个人亲信。在番禺她们不会再来孙辽的宅子,住雪国使馆,不过可以时常来喝杯凉茶便于传递消息,我上岛时会带着她们。” 雁洛兮知道她这是要为自己避嫌,点头道:“她们随你入庄属于个人随从,不算庄里的在编人员,但可享受雁庄的待遇,同时也要遵守庄里的规矩。今后01叫白意,02白两,03白珊,04白思,05白武,06白璐,作为她们在雁庄的名字。孙辽你记一下,速速传回给大公子,用这些名字做六张红卡让虎头船长带过来。” 白墨心里舒畅满意,雁庄的饭卡就如同身份文书一般,不仅碧海蓝天,四个庄子皆可通用,再没什么比这更有诚意了,她若有似无的一笑道:“李德那厮,这会儿跑来番禺不知又憋着什么坏主意,难道便宜还没占够?沼气火只给了2万两,讨价还价才加了宅子和福船,明摆着卖友求荣。” 蓝盛朝一年gdp几百万两白银,2万两买了京城和平沙城沼气火的建造权和技术好像也不是太难堪。但若真要按沼气火的潜在价值来算,几乎就等于白给了。毕竟,蓝盛朝大部分财政收入来自田税,而朝廷的税率仅有三十税一,那是相当相当低的了。当然商税极高,但蓝盛民间和商户手里还是积攒了大量的财富,隐形豪强的数量不少。 没钱没势,雁洛兮卖了沼气火也算是转移注意力保平安的一种方式。这样她的工人可以安心针对低端市场,造福大众的同时还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阿墨,既然是一家人了,沼气火的技术你也可以拥有,上岛后你安排亲信来学。”沼气火现阶段基本就是民用,雁洛兮不觉得给雪国有什么问题。 此语惊呆了所有人,停顿了半天,白墨一拍她肩膀道:“我若要,最少给你20万两。咱们还是先集中力量把海庄拿下,建好。走,我跟你一起去会会李德那厮,看她急火火地跑到这儿来到底要干什么。” 孙记米行近些年的运粮船越来越多,尤其是针对南洋的三季稻,直接下南洋去采买而非在番禺跟李记拿货,这明显是要直接进入南洋稻米产地,要摆脱李记贸易的趋势,看来跟那边的帮派也勾搭上了。 李德坐在自家船坞的整修平台上,盯着匠人们逐一检查福船内部的每一个细节。 “主事,咱家这两艘福船都才下水一年多,各方面都很新的,刚大检过一次,尤其这艘三桅船全部挂有斜挂大三角帆,天下绝无仅有的一艘,您就放心吧。”船厂的匠工头又被催着查了一遍,从福船里出来确定一切良好。 “这次与雁庄主合作,对我们李记商行非常重要,你们不可掉以轻心,每一处细节都要检查仔细,不可出一丝纰漏。” “仲礼果然诚信,怎么突然就从平沙府跑到番禺来了?不会只是为我检查福船吧。” 李德一愣,没想到雁洛兮会带着白墨一起过来,但迅速就恢复了正常,笑道:“你们二位连举人文书都等不及,据说还推辞了鹿鸣宴,平沙的省府和提学官司可算是被你们炸开了锅。我就是追来看看,到底什么事让你们如此匆忙?” 白墨一笑:“恐怕还是大公子另买了一船粮食托王司马带去清风晓月,让仲礼更好奇些吧。” 李德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道:“的确也有这个疑问,所以就八百里加急三匹马倒换着骑,这才及时赶到番禺追上了你们。快来看看,这可是我跟家主力争,给你换了艘船,可别再说我卖友求荣了。” “最新开发的三桅船,能装大量物资,承载90多名船员在海上连续待上数月都没问题,怎样?诚意够足吧!” 雁洛兮一进来就看到这艘超越时代的帆船,都有些大航海时代的范了,当时谈的是当下最先进的两桅大福船,看来考上解元就是不一样呀!别说,李德这一手还真是得了她的心。 拱手谢过,雁洛兮问道:“仲礼是否可以帮忙在这两艘福船的桅杆最高处,建个瞭望台,便于放置航行灯和信号灯,那就更完美了。” 李德差异:“没想到雁君对福船也如此了解,这个建议很好,我马上安排匠工动手。” 大航海时代的帆船,凡是博物馆粉都了解的透透的,那可是西方社会的荣耀时代,雁洛兮每次跟奶奶出去游历,这是必看之处。 “走吧,到我家坐坐,每次都是在沉鱼落雁蹭饭。这次到了番禺,也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出了船坞,李德见孙辽等人站在外面,心里越发疑惑:为何雁庄主带雪国人进船坞而非孙辽? ------------- ※※※※※※※※※※※※※※※※※※※※ 感谢在2021-03-21 00:55:25~2021-03-26 23:3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gfair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走海商,真心豪 快马跑了近半个时辰,看到红漆铜钉的大宅门,众人才随李德下了马。孙辽等人一看此处顿时就直了眼,如果说刚才还在为青砖明月屋而兴奋,现在就只有吞唾液的份了,小声道:“老大,仲礼家的宅子怎这么大?比平沙府的豪宅大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李记的主要产业是贸易,估计这边是嫡支,平沙李记只能算庶族。”雁洛兮给她解惑。 沿着院墙骑马就骑了半天,就算离码头有段距离,也是豪得太惊人了啊!做贸易尤其海上贸易的商家是真的豪!这让雁洛兮对于占领海岛,打通商道更是充满了信心。 雁洛兮面不改色,缓步跟在领路仆役的身后,李德心中越发了然,自己曾经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她的出身绝对不凡。 客客气气带着几人进了大宅,曲径通幽,很有苏州园林的韵味,没有一丝商人暴发户的铜臭,明显这李记商行应传承了数代,养出了底蕴。一路走到李德的院子,没听到任何下人的喧哗之声,而她院子里那棵巨大的火红珊瑚树,更是夺了所有人的眼球,还真是每一处都渗透出十足的“贵气”。 众人落座,仆役奉上茶水,李德才道:“雁君这次亲来番禺收船,不知何时想要粮食,我好叫下人们提前准备好。” 雁洛兮轻笑,并没有被刚才的实力展示碾压住:“我想先与白砚席一同去海上逛逛,可以先拿半条船的粮食,其余回来时再取即可,届时让孙辽到店里提前打招呼,不妨事,都来得及。” “雁君要出海?也想做贸易?” 李德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才考上解元,有沼气火,香露等一系列产出的沉鱼落雁真是不需要趟这浑水。 跑海,给码头城市如番禺带来了高额的税收,朝廷对外垄断‘贡市’的态度有所缓解,但依然禁海,不鼓励商民出洋贸易。没有强大的背景,下海出洋者被视为奸徒,势力壮大者被自动化为海盗,若非走投无路,鲜少有读书人会参与到这里面来。 “仲礼这话问的让人诧异,不出海,我何必要两艘福船,多要些地不好吗!” 的确如此。李德笑了:“雁君这次把沼气火签给李记,这份情,我李某还是要承的。雁君要出海,仲礼愿同行,毕竟我家跑海起家,海道上还是有些势力的,现今不比以往,海上的情况越发复杂。自当年马援将军平定交趾后,朝廷在南海珠崖,临振两郡十县设有驻军,所以从番禺到交趾的海路较为便利,海盗一般会绕开琼崖湾,大部分聚集在南合州,海康县雷州那边拦截去往东海的船只。” 见两人沉思不语,李德又问:“不知雁君对什么感兴趣?” 心中多少知道一些海上帮派林立,很不好惹,船队的规模很重要,雁洛兮道:“多谢仲礼提醒。我要的比较杂,各种粮食作物,香料,药材,木石土等都需要。不过最最重要的还是各种各样的种子,花草树木的都行,没见过的都要,你知道我们可以生产不同的香露,包括驱蚊防虫,甚至抵御瘴气的花露都能做,但原料难寻。” 李德唇边笑容加深,眼露精光,她家除了控制着交趾稻的产地,在南洋也有很多生意,开了不少园子,给高出本地几倍的工钱都无人愿意移去,皆因热带的瘴气严重,各种危险的蛇虫蚊蝇让岭南人都无法适应,更何况北人,只能收买当地懒散的土著帮助管理,出产低下。 “雁君想要的这些,李记皆可代劳,给雁君的价格一定比番禺本地还低。毕竟海上危险,跑海的人家,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尤其近年来海匪勾结商家日益猖獗,连我李记的商船都被截过两次。若非海精帮老大出面调停,此事决不能善了。” 雁洛兮正色问道:“还望仲礼赐教,我与阿墨才到番禺,属于孤陋寡闻。” 李德讶然,怎的还有这雪国人的事,雁君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不会想拉着白墨一起跑海吧?恐怕本地官府就不会认可,雁君既走科考之路就应远离这雪国人。 想归想,她还是坦然道:“海精帮算是最大的海帮,控制着南洋产地及海上的粮道,与李家交好,倒是不用担心。巨鲨帮控制了来自西海的香料,但因为凶残成性,杀人无算,几大商家曾联手灭了这个帮,但毕竟在海上纵横了几十载,最近大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属于零散打劫,值得注意,不来招惹也懒得管她们。最糟的是占着蝴蝶岛的青碟帮,现在的大当家是位男子,心狠手辣,却也足智多谋,算是海上枭雄。” 见她二人互看了一眼,神色专注,李德越发好奇,更加详细解释道:“这青碟帮的大当家石郑氏,头目们又称他石一哥,原为岭南名妓被蝴蝶岛的大当家石一看上,劫持入岛做了压寨夫郎。石一死后,他杀了二当家和三当家,勾搭四当家自己成了新领袖,建青碟帮,收了周边小岛上匪徒,现在势头正盛,从南海去往东海的船只基本都要经过蝴蝶岛,我家那两船货就是他带头劫的,估计与孙记米行有勾结。” 白墨点头,雁洛兮明白李德给的信息正确,笑道:“既然如此,仲礼就这么吃了哑巴亏?” 轻轻吐了口气,李德颔首道:“我是认为早除早安心,但家主没动作,我个人的船不够,武力也不行。” 雁洛兮和白墨同时笑了起来,异口同声道:“要是再加上我们呢?” 李德愕然,原来这就是她苦思不得其解的答案,苦笑道:“是仲礼小看了雁君,还望莫要见怪。” 雁洛兮面露无畏,挥手道:“仲礼怕什么!是怕自己抵不住那名妓的风采,也来一场姐妹阋墙?还是我们的船比人差,拳头比人软!” 白墨冷笑:“乌合之众而已。” 清了清嗓子,李德道:“既然雁君已有计较,那我马上安排人去准备日用杂货、布匹、床铺、腌肉,淡水,还有治病用的草药,不用多但要能够压舱,与海匪较量,最看重的就是航速,你先带这些。” 听李德没再提相伴同行一事,雁洛兮很识趣的选择忘记。现在仅府兵就两百人了,按照每人一天一斤粮食算,那可就是一天要消耗两百斤的速度,虎头这次还不知能带来多少人?仅靠那两船粮食肯定养活不起。 在有人固定种地,有人负责贩货前,如果李德可以帮忙买便宜的交趾稻,也算是帮忙了,想到这儿,雁洛兮点头:“仲礼能有此心,雁某感激不尽,尤其是占岛后还要买很多粮食药材各种物资,只要你能帮我们把这事办好,以后的生意就都好说。” “这个作为好姐妹,自然晓得!你放心就是。走吧,家宴已经摆好,尝尝我去年埋下的果酒,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酒就不喝了,先欠着,你上岛时带着,一起喝庆功酒才够味。” 李德起身主动斟茶,雁洛兮也起身接过来道:“仲礼下月再帮我准备六船粮食,各种菜籽,果树苗,尤其酸橙类尽量多的买来,我要遍种海岛。除了猪牛羊骡子驴子,还要再多养些鸡雏鸭雏,以便增加岛上产蛋的数量,肉蛋奶鱼菜和水果的量跟上,人才能更健康,也能减少粮食的压力。”雁洛兮坐下抿了一口茶,想到什么说什么,孙辽迅速做笔记,她只上过三年私塾,错字写的多,但大意全都对,每次沈音沐整理时都忍不住摇头。 雁洛兮这么一说,李德猛的一震,这分明就是早有准备,这么多的粮养千人府兵一年都够了,看来是真做好了要长期占岛的准备。李德什么人,从小就是按照家族未来继承人培养的,考取秀才有功名傍身后就被派到李记各处磨炼从头做起,最会察言观色,与人打交道。 抓稳时机,投对了人就是一场造化。想到这儿,李德抬眼露出真诚的微笑:“我还有三艘二桅杆船,都是老船长,对付海盗的经验非常丰富,若雁君愿意,可以派去加入到这次的计划中。” 雁洛兮放下茶盏,笑道:“仲礼这是要以个人名义,还是李记的名义加入呢?” “有何不同?” “很大不同。若以李记的名义加入,你先讲条件,可以等价交换。若是以个人名义加入,那属你的投资,败了也许就血本无归,但若胜了,上岛大家谈分成。不管哪种形式,练兵战斗都要无条件听从白墨的安排,任何违抗将领的行为,严重者不管是谁的人,当场格杀勿论。” 李德倒吸口气,刚想说话,白墨一抬手道:“仲礼,你还是先认真考虑一下,我们在番禺还要呆两天,你可以先准备半船的粮,到时再决定也来得及。”没有统一的目标,是很难把人凝聚在一起,白墨更想要船而非人。 从李德家出来,白墨带着亲兵04白思先走了,去她藏兵的小岛练兵。 雁洛兮顿时就颓了,她发现自己除了带孩子,采购,制作些消炎止血、活血化瘀的药粉,战事上的事情她一点都帮不上忙。闲了两天,带着孙辽去医药公会,要再多买些三七屯着,三七的产地十分集中,基本就在西南山地,所以在番禺买,价格还是不错的。 就在雁洛兮觉得自己在去雷州前大约就是吃饱喝足等白墨她们回来的时候,出了医药公会居然被一群头发半白的男女围住,说是老天爷给她们启示,特来送一份大礼。 站在最前面的算命先生叫刘半仙,举着自己招摇撞骗的幡子,破旧的长衫倒也干净。十分自来熟的掐指一算:“我观青君气运如虹,正是……” 雁洛兮连忙摆手:“半仙,别跟我说虚的,我上次带徒弟来买药材,你就一直盯着我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带这么多道友守株待兔,有话就直说吧。” 刘半仙伸出手指再次掐指一算:“青君年纪轻轻已是极品医药师,弟子不过总角之年却也得了药童徽章,尤其还是个男娃,足见青君与我辈乃志同道合之人。” 雁洛兮:“半仙此言,莫非是要投我门下?可我雁门暂不招人。” 刘半仙一本正经点头,又摇头道:“非是要投青君门下,而是希望能够合作一二。道门自分支为丹砂和药石两派后,药石派越发兴盛繁荣;而丹砂派虽也曾繁荣几人,为帝王寻长生不老之术却也坏了名声,外加研究耗费巨大,现越发艰难了。” 雁洛兮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众道人,的确面有饥色,衣衫破旧,男人几乎占了一半,甚是惊讶,问道:“道友的仙门倒是不忌讳男女。” 刘半仙面有严肃,道:“若能勘破天机,谁又知女人之今时,而非男人之昨日呢?何必为难!” 雁洛兮目光一聚,却只简单问了句:“道友自己研究易经算命,可勘破天机,若想靠这个入我雁庄或合作却是不够,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能耐?可否识字?” ------------ 丹砂系,愿上岛 一年轻小道上前:“青君明鉴,仙门修道自然都识字的,弟子还懂如何用蒸馏法提纯汞,火法精炼提取铅。” 雁洛兮一听,心喜却未露声色:“道友可曾炸过炉?” 年轻小道目光闪烁,半晌,诚实道:“曾……炸过数次。” 雁洛兮依然面无表情,转向众人问道:“既然修丹砂系,请问哪位道友不曾炸过炉,或炸炉不超过三次?” 刘半仙立马争辩:“丹砂系,炸炉实难避免。” 雁洛兮:“你们这里十多个人,仅是吃饱饭消耗就不小。若入庄,出成果前都得干活,而且是干体力活,丹炉造价不菲,很难保证人手一鼎……”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站出两位衣服虽旧却带一番仙风道骨气韵的男女,笑称自己从学艺到现在只炸过两次炉,蒸馏提汞法她们也会。 雁洛兮笑着点头再次问了一遍,还给了些时间,余者皆沉默再无人站出来。 雁洛兮心里乐开了花,一下子得了这么多品行端正的科学人才……值得重金,太值得了。 她盯着刘半仙看了半天幻想着化学家的出现,把人家盯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才笑道:“刘仙人,我雁庄鼓励个人爱好,但不允许宣扬算命那一套,若同意可以带着你的人来我宅子喝杯凉茶共同探讨。不过这两位仙人,”雁洛兮指了指站出来的两位,“就不用来了。” 那二人先是愕然,转而异常不忿,讨要说法。 雁洛兮叹口气道:“我虽药石门派,但也懂得只有多试验多记录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与配方,而二位连三次炉都没炸过,超级大师呀!我这小庙可不敢请,既无缘,就此别过吧。” 回到明字屋,张铁正带着孩子们和三娘子操练列队:“一二一,一二一,向右转,向前三步走。向后转,向左转,向前一步走,立定……” 张铁喊声洪亮,今日比昨儿多了些动作,除了豆豆人小跟在最后,学会了用脚后跟做中轴,能够快速转身,其他人不是分不清左右,就是转身不稳你撞了我,我踩了你。雁洛兮叹口气,若虎头带来的渔民都这水平,到时能用的也就沉鱼落雁里训出来的侍卫了。 家主带着一群道士进门,张铁迅速收了队列跟着孙辽去厨房煮凉茶。没想到凭实力单身的直女出趟门居然能长进这么多,雁洛兮觉得四庄建好,人员需要流动,互学互长。 明字屋的内巷里,摆好了几张桌椅板凳,为以后的凉茶铺子做准备,刘半仙带着道士们坐下,三个小家伙很有礼貌的端上凉茶,还耐心地讲解此茶的好处,服务热情周到。 刘半仙这些年,饥一顿饱一顿,大多时候风餐露宿,给人算命得点钱还得攒着拿回破烂不堪的道观,修修补补,买炭炼丹。虽她勉强维持着仙风道骨的姿态,一阴天下雨浑身就会酸胀疼痛。 细细品了口凉茶,她道:“你这茶中有岗梅根、淡竹叶和五指柑可清心火,可解热毒;似还有山芝麻、布渣叶、金沙藤、金樱根和木蝴蝶等味药,可利湿通淋,祛肠胃之火;我还能品出金钱草和火炭母这两味药,可凉血去淤,疏肝和胃,如此搭配甚是完美,对外感风热,胃肠湿热之人甚佳。不过作为茶饮,则易损伤人体阳气和脾胃。” 想不到自己居然捡到个宝藏老仙姑,雁洛兮道:“仙人此言甚是。若减少剂量,只用菊花、金銀花、雞蛋花、甘草、仙草、夏枯草等配上砂糖煎煮,药力甚弱舒缓,作为日常保健饮品,只要不过量很具保健作用。孙辽这凉茶铺子,需懂医理的人来执掌才行。” 孙辽的伙伴三娘子,为人态度很好,逐一询问道士们想吃什么,鱼肉虾?米饭还是馒头?油饼也行,管饱。 雁洛兮都快忘了,孙辽和她的姐妹们在市场上做吃食都很有一手的,主动跟去厨房帮忙,把空间留给了半仙和道士们,回来的路上该说的话都说了,凝结力很多时候来自于相同的追求,但最有保障的,还是至高的信仰。 这些道士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忍受着贫苦的生活还要炼丹,这就是她们的信仰。 半仙喝完最后一口凉茶,五指在石桌上敲击,身心舒畅,说:“我觉着,咱们这次摊上好东家了。观雁君待我等的态度,只要把她说的水泥等建筑材料做成了,大家伙就再不用为有没有饭吃发愁,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有肉有饭有菜有汤。炼丹的炭火也不用再发愁,传说中的沼气火真就叫咱们摊上了,随便用。但要跟着一起去岛上生活,也不知那岛是大是小?能否挡住海匪抢劫?雁君说会有护卫保护,让我等放心。” 众人毫不犹豫:“干了!在岸上也一样被欺负。” 于是刘半仙带着道人们,逐一签署了入碧海蓝天及保密文书,准备开始轰轰烈烈的建材研发之路,好在需要炼制的材料,她们都能罗列出来,等海庄挖好沼气池,再请李德帮助寻找购买。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训练队伍。就算白墨打下蝴蝶岛,肃清海匪,可周围海域还有很多,都需要时间,想要长久守护住家园,必须贯彻全庄皆兵的思想,哪怕海匪上了岛,居民们也要有一战之力,让其有来无回。 张铁一下就繁忙了起来,她可是正经西部边军立功退役的军人,操练家里这群乌合之众的第一条就是学习‘军令如山’和‘指哪儿打哪儿。’ 几个月来不间断的每天十里跑,雁洛兮感受到了自己体力及持久力的增强。 “前排变后排撤退……” 张铁一声口令,所有人立定,后转,狂跑……“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都给我站住……回去重来……队伍要整齐撤退而非溃逃。” 列队训练完,新人还要回凉茶区学习庄规,豆豆那清脆的小奶音,一字不差地背给大家听,只有考核通过者才能拿到饭卡正式入庄。道人们全都识字,记庄规不成问题,只是这天天练队列,着实艰难,幸好伙食真棒! 顶着毒辣辣的日头,明字屋的后院日日操练,列队向前冲锋……列队向后撤退,脚步越发整齐一致,再不显冒进或慌乱,众人心中豪气顿生。 突然几只小狼狗冲进了后院,几个小家伙回头面露喜爱之意,张铁大喝一声:“一人回头,众人同漫,一人移寸步,众人皆被夺心,如此阵队自乱阵脚,全部重来……!” 一遍又一遍,众人累到快趴下,张铁才给了收操的口哨,叮嘱道:“想要守护好家园,一大群只会胡砍乱劈的村妇愚勇,只需一排训练有素的士兵须臾可杀光。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击鼓同进,鸣金同退才能共进退,成为保护自己家园的强兵,大家有信心吗?” 众人:“有!” 刘半仙不需操练,一则年纪大了,二则,雁洛兮决定留她在番禺看铺子兼顾寻找各种各样的技术人才。只见她脚步匆匆:“庄主,李德李青君来了,带了好几个人,现在外头等着。” 雁洛兮拿布巾擦了把汗,准备出去,就见豆豆坐在地上揉腿,嘴巴一撇一撇,想哭又忍着没哭。 雁洛兮蹲下身:“伯初可是伤到哪儿啦?” 豆豆撇了撇嘴:“腿疼。” 捏着骨头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应该是肌肉拉伤,雁洛兮伸出双手,豆豆马上声音甜软地伸手:“师傅抱抱!”被萌的心都快化了,抱起小徒弟,雁洛兮嘱咐道:“豆豆还小,主要的任务是健康长大,别的都不重要,大人的训练你要量力而行,记住了。” 小家伙点头如捣蒜,搂着雁洛兮的脖子有些撒娇,雁洛兮有对多多和不够笑道:“你们两个十岁,再过两年都能立门户,成大姑娘了,弟弟还小,骨头软不能与你们一样训练的。” 两人点头:“家主放心,我们必看护好豆豆。”说完还不忘递过布巾给他擦汗。 李德带着人在外头晒了会儿太阳,才看到大门缓缓打开,雁洛兮抱着豆豆出来迎接。她见怪不怪道:“我三艘福船的船长和船副都给你带来了,算我自己加入的,你得给我张金卡,每次都要在大门口等,太见外。” 说完搂着雁洛兮的肩膀朝里走,一边走一边问:“白墨那边怎么样了,我这里还准备了织机和棉花,一上岛就可以开工。” 雁洛兮一笑,小声道:“拿下海岛最多给你张红卡,金卡就别想了,等你什么时候从李记家主位置上退下来再说。” 李德:“还没当上呢,谈什么退下来。” 雁洛兮:“要是岭南的沼气池也授权给你建,然后整个蓝盛都给你建呢?” 李德:“这边和岛上的沼气池我全负责了。” 雁洛兮:“这还差不多,岛上要建不少,做丹炉实验需要不少火眼同时烧才够力度,如果出了成果,赚大钱一定想着你。” 李德一进来就发现内巷里多了不少道人,尤其那个开门的老仙姑,好像这宅子是她家道观,摆出一副仙人架势,看着就不舒服,倒也什么都没问,坐下来要了杯凉茶,开始给雁洛兮介绍一些南洋的怪树和种子。 此时雷州的私港,夜色深沉,前方漆黑的内港里稀稀拉拉的停了十来条船。哗哗的水拍岩石声,让魏大妞神情肃然而紧绷。 “大妞,这大半夜的,乌鸦叫个不停……兴儿个不吉利……” 吃了一家祠堂里的祭菜,糯米做的供果子,大烧鹅,至于其他三牲饭菜中的猪羊鱼肉她没动,给天神、地祇、人鬼都留够了孝敬。那丰神俊美的女子说的对,哪怕去抢去偷大户,也得先让姐妹们吃饱了饭,穿上鞋再去拼命,她们的命也是命。 “大妞……?” “大妞……!” “大妞……。” “……恩……?”魏大妞抬头扫了几人一眼,揉了揉鼻子憋回去个喷嚏没让自己再出声,身体往破墙的阴暗处缩了缩,跟着她的几个姐妹很有默契的也缩了缩,紧贴住墙壁抵抗着半夜乌鸦叫带来的心惊肉跳。 魏大妞紧盯着最右边的船,桅杆上月光照出的暗影在移动,一跃一跃向财化镖局的船靠近……盯了许久,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移动阴影,她低下头,不管那是些什么人,都不是她们能碰的。现在只能先当看客,蹲缩在角落里,什么都做不了,缩着脖子干着急。 ……那人说的对,救人重要,但姐妹们的的命也是命,包括她自己。 略微垫垫脚尖,魏大妞蹲下身解开脚上的鞋子,把两只鞋的带一系,缓缓挂在脖子上。她身边的几个正‘缩着脖子’的,互相看看,有样学样,纷纷把树皮鞋解下来挂到了脖子上。 海边的石头也硌脚,但哪有山上的尖粝,对呀,要保护好鞋跑起来才能更快。 桅杆上的移动黑影终于没了,魏大妞倒吸一口气,蝴蝶岛距离雷州不过两日的航程,如果今晚不动手,明早船一出了岸,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那张惊若天人的脸,还有低着身子帮她擦药穿上鞋的样儿。 此生恐怕再没机会见了! 但她没有让那人失望,每个姐妹都有了匕首,吃了顿饱饭,穿上了鞋。 “魏二宝,魏家四你俩潜在水里,接到人后送到瓜娃子小船边,老五老六在那边接应你们,魏三童跟我上船救人,救下几个算几个,一旦被发现各自跳海逃跑,到山上破庙聚集。” 那船上有她们的兄弟邻居甚至夫郎,一旦上了岛就是被千人辱万人骑,能活过二十的都少。 众女点头,眼神嗜血,纷纷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潜出阴影准备动手。 须臾之间,破墙头上飞下一人,懒散道:“一个个的,本事不大,胆子还真不小。都给我站住了,看谁敢动!” -------- 队伍到,收新员 雁洛兮带人抵达雷州的大宅子时,就看到柴房里有四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女子,皆是满眼怒火的盯着亲兵05,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估计白武早就被这几个人,群杀百次千次了。 “世界还真是小,人家的鞋是穿在脚上,你们怎么都挂在脖子上。”魏大妞看清来人,惊的睁大了眼睛,雁洛兮只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骤然生辉,还带着些惊喜。 “05,怎么回事?” 白武行礼道:“禀庄主,这几人一路跟随‘囚车’到这里,今晚想要上船抢人,恐影响了白庄主的计划,故带到此处先关着。可这几人实在太不老实,才给绑了堵上嘴。” 有侍卫搬进一把椅子,雁洛兮坐下,问道:“她们一路可曾救出囚笼里的人?” 05白武:“试过几次,见不能得手,及时撤了,一直跟到这里才行动。” 雁洛兮:“你为何阻止她们救人?” 白武:“囚笼里的都已陆续换成了我们的人,她们要救的人都在咱们驻军的岛上,等这边完事了,叫她们带走即可。” 雁洛兮:“先给松绑,取下嘴里的布,告诉孙辽做些吃食和汤水送过来。” 魏大妞得了自由又听了刚才的话,只是安静地低头坐在地上,白武舒了口气,看来不会再闹了。她拧动脖子,骨头啪啪作响,警示众人最好还是老实点。 魏大妞幼年时曾经跟随母亲一起去过京城。她母亲年轻时曾是乡里小有名气的织机师傅,凭着高超的手艺经常被贵人家请去修理改造织机。本来可以给自己置办很好的家产田地,可她老娘偏爱江湖义气,认识不认识的,碰上谁有点事,都要倾囊相助,到处都是姐妹兄弟的义薄云天型人物。 自古美人爱英雄,更何况救过自己命的呢。 这样她老娘就娶了位令人羡慕的美貌郎君。可是这样的人物单身时魅力无穷,一成家麻烦就大了,先不说挣的钱月月光,家里便常就有人来投靠,大锅一年四季支着,谁来都能有热乎饭。来的人奇奇怪怪,各色都有,她爹又是位娇弱的绝色,难免就有人起了坏心思,尤其一些高门大户,盛气凌人的女人觉得什么都是她们的。 终于她娘知道什么叫不烦其扰,美貌夫郎需要藏。 带着一家老小和一群能过命的姐妹离开繁华的省城,落户在偏远却民风淳善的小山村。为了养活一大村子人,她娘还是会经常接活离开村庄,她跟着去过奢华无比的宅邸,那里的男女穿锦缎,戴金玉,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实在令人作呕,哪如她们魏家村好,从此她懒得跟娘出去,就老实在家种地做织机,直到她娘和她一起出去的人再没有回来。 魏大妞从没想到,那种看似高贵的人里会有这样的女人,就在对面坐着,耀眼却温暖,即使见过她的手段,偏就觉得这人很是娇弱,需要保护。 “你们都听到了,人不在囚笼里,现在可以放心了吧。若还有在外面冒险的,先叫到这里来等几天,到时带着人一起走,别再逞强了。”见她们听进去了,雁洛兮开始给几人检查伤口。 魏大妞心中突然生出难以形容的羞怯和自惭形秽,几次救人明摆着成功不了,自己粗大的手掌和脚掌上,疤痕遍布还沾着污泥和血渍。身上的衣衫沤的几乎一撕就能烂,已经忘记穿了多久没有换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 那递过来香胰子的手,白皙光洁,身上散发着淡淡清香,云泥之别,她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魏大妞低下头,想要抽回手掌,那只手果然放下香胰子就离开了。魏大妞心中开始变得有些忐忑沮丧甚至难过,然而不过须臾,那人弯下腰牢牢抓住了她的脚抬起来仔细检查,魏大妞浑身一震,既狼狈又羞愧道:“青君不可,太脏,有血,臭!” 雁洛兮叹口气,责备道:“你还知道臭!岂止有血,很多处伤都已化脓……你可真……算了,先养伤吧。”依次检查完四个女人的脚,只有叫魏三童的还算好,就安排道:“你随白武去把那个什么瓜……” “瓜娃子。”魏大妞提醒。 “对,就是那个瓜,和同伙都带到这儿来。后院连着海,其她人吃完饭都去海里泡上半个时辰,可以消疾去污,尤其头发,要用香胰子洗干净,再在海里把头发上的虱子都泡净才给房间住。” 雷州的宅子与番禺完全不一样,这边私港多,三十里皆可泊舟,东通闽浙,南出琼崖。 大宅子后院大多连着海,可以停船有滩,这个后院种着三棵二十年树龄的婴树,院墙处有一大排桂花伴生树,最大的一棵两个人才能抱住,树高十多米,冠幅覆盖20多米的范围,少说得有千年树龄。 因为与婴树伴生,这棵金挂王开花不多,但一年四季昌盛,香飘整条街。雁洛兮坐在金桂树下的躺椅里说不出的惬意,海风暖洋洋,没有一只蚊虫。而那几匹一路都站着睡觉的马,自动跑到婴树下趴在地上四腿舒展,或休息或睡觉,一脸放松,婴树真的很神奇。 在番禺的强烈训练,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些肌肉酸痛,疲惫不堪,泡在温暖的海水里,一个个舒服的哼唧出声,孩子们更是欢闹不停,都不想上岸。 “家主,绿豆汤煮好了,热水也都烧好了,魏家村那些人的衣服鞋子也都买来了。”三娘子递给雁洛兮一碗绿豆汤,把新衣服鞋袜都放在边上的席子上,安静地站到一边。 孙辽在文沙市场上打工的这帮子姐妹,是最早跟着雁洛兮干的。沉鱼落雁一有什么事情,孙辽就去把她这帮子姐妹叫来,虽然亲自接触不多但也算是熟悉了。孔孟之乡对于文化礼仪忠义刻在骨子里,孙辽这帮子姐妹,基本都开过蒙,字识的不算多,但记个事,算个账那是绝对够了,而且各个都是心算高手,短斤少两,多收她们钱,想都别想。 “三娘子,你觉得雷州怎么样?” 拍了拍树下的凉席,示意她坐下来,看到家主眼神里有赞赏,三娘子很开心,一屁股坐到席子上点头道:“这宅子比番禺的舒服。热但不闷,尤其在这个院子里,没有蚊虫叮咬,吹着海风真是舒服。” “你知道这宅子是易方那小子的吧?” 雁洛兮算是知道了,易方在市场姐妹群里绝对属于团宠级别的存在。在平沙城剥珠时,一群姐们忙前忙后照顾他;在番禺自己给阿音挑特产买礼物,这姐俩也都跟着挑,全是给易方买的补品吃食甚至孩子的小衣服。果然,三娘子听到这话,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雁洛兮就问:“三娘子,我观你胆大心细有耐性还略识些文字,留在这里主事如何?” 三娘子的脸一下就变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雁洛兮:“家主,这是不愿再带着我了?” 雁洛兮一愣:“胡说,我是看你能顶事,这里需要个可信又能干的。” 三娘子面有委屈:“小辽子说只有跟着家主才能学到本事,我只想跟着家主。” 雁洛兮:“……”孙辽这么一搞,耽误事呀! 此刻孙辽正在海边看护着孩子们,教导游泳,两位十岁大小的小道士与多多和不够四人年龄相仿,带着豆豆在海边扑腾了几下,就忙着玩沙,抓螃蟹、捡贝壳…… 突然百丈高空之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喳!喳!喳! 鹰鸣之声响彻海天,五月的奔腾突然就站了起来,几个跃步就跑到了沙滩上,“走,去看看。”三娘子跟在雁洛兮身后也追了出去, “渣渣……渣渣……”豆豆泡在水里跳起来又摔倒,爬起来冲着天空继续又跳又叫,另外几个也跟着起哄:“渣渣……渣渣……” “她的队伍终于到了。” 雁洛兮看着天空上俯冲而下的金雕,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五月的奔腾用头往岸上拱豆豆,雁洛兮心中一紧,她的马她知道非常有灵性,这是觉得豆豆在水里有危险,几个踏步她就冲到水里抱起豆豆回到岸上。 说时迟那是快,金雕须臾已至,一爪抓了一个孩子高兴地沿着海岸低飞表示她团聚的愉悦。 被抓的两个孩子吓得嚎啕大哭,大人们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五月的奔腾,去把渣渣叫回来。”雁洛兮大吼一声,骏马长鸣沿着海岸线追逐。 渣渣见到老朋友越发高兴,飞到五月的奔腾上空跟着飞了回来,雁洛兮吹了个小口哨,金雕才慢慢落地放了两个与之玩耍的小家伙。所有人的脸都吓白了,呼啦一下围过来,多多和一个小道士躺在沙滩上面如死灰,嗓子都哭喊哑了。 幸好没事只是吓到了。 孙辽抱起多多帮着顺背,另一个老道士抱起徒弟也是尽力安慰。雁洛兮后怕的腿都软了,这要是豆豆出了什么事,她真是无颜去见孙氏了。 孩子们缓过劲儿来,怕的感觉一过去,立刻来了精神,兴奋的分享着在空中飞翔的感觉,林豆豆一双杏眼眯起来,冒着贼光,跃跃欲试。雁洛兮面色一沉道:“三娘子,这几天你给我拘着这几个小的,在院子里写字看书,不许乱跑乱玩了。” 三娘子应声,接过豆豆带着去冲凉换衣服喝绿豆汤,众人也都陆续上了岸排队去冲凉。雁洛兮抬手点在金雕的天门,运神气观她内环境循环游走,金雕巨大的身躯孟地一颤,双翅膀展开,头低做臣服状。 雁洛兮松手,心里有些疑惑。她与五月的奔腾和小红也都沟通过,一个亲近一个顺从,而这只金雕是臣服。 放了金雕去与五月的沸腾亲近,雁洛兮发现只有魏大妞还在海里泡着,道:“已经够久了,快上去用热水冲净,换上新衣服,这身破的丢火塘里烧了即可。”刚才可是看到她们几个在海里用篦子,篦下来的那些个虱子虮子,几个人用香胰子洗了好几遍,反复篦了好几遍又泡了这么久,应该去净了。” 被那双桃花眼盯着,魏大妞再次变得有些忐忑。很怕洗不干净污了贵人的眼。 这半年她与姐妹们饥餐露宿到处寻找村里失踪的少年们,离开魏家村她们落魄肮脏的样子没少被人唾弃辱骂,她很怕在那人的眼中看到同情。然而等了很久,她始终带着兴味看着自己笑,眼里只有关怀甚至一些欣赏。魏大妞心跳加速,有些欢喜。 “你很勇敢。”过了半晌,雁洛兮再次开口,“你还是赶快上来,脚要上药。” “我想再泡会儿,能干净些。”魏大妞低着头,音调平稳,声音不高不低。 “今年多大了,你们几个洗干净后看着都不大。” “十七岁。我们几个年纪相仿。在村里给人种地,做织机,村里的男孩和我弟莫名失踪,我们出来找了半年,通过瓜娃子才知道辗转几地,要把他们送去强盗窝。”魏大妞顿了顿,紧张地添了句,“我们就算拼死也得把他们都救出来。” “你上来去冲个凉,带着姐妹们到桂花树下,得赶紧上药。” 说完雁洛兮转身往回走,豆豆已经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坐在凉席上乖巧地看着医药公会给的图册,看到师傅,知道自己刚才想骑金雕闯了祸,赖赖的撒娇求抱抱。 雁洛兮噗嗤一笑,这小家伙终于像个小孩儿了,以前太乖让人心疼。把豆豆揽在怀里一起看图册,雁洛兮逐一帮他讲解…… 魏家村的几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雁洛兮露出十分好看的笑容招呼几人坐过来检查上药,豆豆很懂事,马上变身为小助手。在海里的时间太长,几个人脚上的伤都泡肿了,小伤可以自愈但有几处几乎深可见骨用碘伏消过毒拿白棉布包扎好,嘱咐道:“这几天就在这里休息,一定要穿鞋,伤口不要再碰水或污物,三天后应该就能愈合。到时我来接你们与那些少年汇合,可以一起回家乡去……” 说到这里,雁洛兮刻意顿住帮着豆豆收拾医药盒,只见魏大妞攥紧了拳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身后的几位女子还有那个叫瓜娃子的男孩低着头也想说什么的样子。 心里有了底,雁洛兮才继续说:“……或者你们想留下来,等我们把岛上的海匪肃清,你们想要上岛种地开荒,或打鱼做工,或继续坐织机都欢迎,我们有府兵常驻海岛保护大家。尤其那些男孩子们已经被劫走半年了,有些已经在岛上了,如果回去会不会被人看不起也难说,你们好好想想。” “我要留下!”魏大妞毫不犹豫,飞快接答。 “我们也都愿意留下,可以把村里人都接过来吗?开荒算是自己的地吗?” “等稳定些,估计下月就可以了。开荒的地按人口算归自己,第一年免租,庄里提供免费餐食。第二年开始三十税一,与朝廷的税率一致。” “……,……” 看着对方严肃的神情,众人愣了一下,心砰砰砰地跳不停,不敢置信又的确可信,只因为是她说的,她们就觉得一定是真的。 “我……”魏大妞低着头,继而抬起来,坚定道,“我愿意投靠你,为你效命,但我不想种地或做织机,我想要做你的贴身亲卫!” 雁洛兮敛起了笑容,肃然道:“贴身亲兵,你可知什么意思?不是跟着我就行了,有可能是出生入死,有可能要面对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别说亲兵了,就是岛上的居民,平时也要操练起来拧成一股绳,为了抵御来犯的强盗匪徒,哪怕是孩童都要练习。” 说完她一声口令:“林伯初,立正,向前两步走,向后转……”豆豆站在凉席上立刻挺直小身板,有模有样地走起了队形。 “我愿意!” “我们也愿意。”说完几个人就要站起来操练,雁洛兮一摆手:“先把脚养好。” 明知道海上如此凶险,也要跟着。雁洛兮想,她们这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拿一条命来跟着自己博个出路。不管是文沙县还是平沙城,普通人的日子虽苦,但还算安居乐业,可越往南越乱,本来就天高皇帝远,这样的局势还真不是好征兆。 --------------- 北人郎,俊炸天 王虎头带着庄里的护卫们,还有她渔村的一些青壮抵达白墨练兵的乐平岛,人都到齐,开始练兵,主要是渔船,人员与战舰的配合能力。 白墨给雁洛兮看她的三艘战舰: ‘飞虎号’可配兵士百,30丈长有24个车轮桨,十分轻捷航速极快,号称海上轻骑兵。 ‘海鳅号’长8丈3尺,用桨42支,可载甲士200人,海防御调遣重兵之用。 ‘鱽鱼号’船头方小,尾阔底尖,长5丈,可配兵50人,像渔船的战船,诱敌跃入溺死。 雁洛兮赞叹:“若朝廷如你这般,哪还有海匪倭寇横行的机会。” 白墨得意一笑:“李德那厮最后给的这艘三桅杆大船才算海上巨无霸。所谓斗船力不斗人力,楼三重,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能容百人,敢撞?任谁,都叫她折戟沉沙,就是维修不便,还得跟李德那厮要一批工匠。” 雁洛兮点头:“工匠很重要,到时让张宁看看,是否有什么办法加以改进。” 白墨:“那你还把她送去雷州?” 雁洛兮:“孩子们还在雷州呢,虽然有些老年道士和瓜娃子看宅照顾,我还是不放心,让张宁过去顺便监督沼气火和培训一下道士也不错。” 白墨:“那瓜娃子听上去还算可靠,自己逃脱后一直在帮助同伴找亲人。” 雁洛兮点头,跟着白墨巡视这乐平岛,只见大片大片的红树林环绕了大半个岛屿,密密扎扎,耸翠团团,退潮时飞鸟队队进入林中,如盆大的红树根群粗壮,树干屈曲,枝叶勃发,果实珠串,少说也要千年之久才能长成如此茂盛。 全岛呈长方形南北走向,而岛内地势平坦宽阔,还长了一片婴树林。 “白墨,此岛甚好,是个安民的好地方,可否留些兵先帮岛民们占住此地?” “拿下蝴蝶岛和周边的几个中型岛屿后再派兵增民也不迟,此处离大陆不过半日船程很多无地渔民应该愿意来,可惜没有河流,淡水有限。” 雁洛兮:“此岛被大片红树林包裹,可以抗台风海啸之类的天灾,只要不破坏红树林和其它树木,淡水都存在于树的根部,而整个大岛的底部都被树根裹住了,岛上挖井就有淡水可以饮用,养几千人很容易。等道士们开发出水泥,不仅可以用来建房修路,还能砌池子接雨水使用,再加晒出海盐,日子应该很好过。” 白墨冲着她右肩给了一拳,笑道:“现在,我信你曾在海上漂了一年。” 雁洛兮痛的呲牙:“你这厮……是人手吗?别乱捶,正常人受不住的。” “你带的杂牌军,尤其那些船长们怎么安排?人也齐了,得马上练习配合作战。” 雁洛兮:“这两天的操练,大家都看到了,我们连简单的旗语都不懂。船长全换你的人,其她人上船跟着学习,包括跟着虎头一起来的那条小渔船。” 白墨背后插满了各色旗帜,雁洛兮带来的人,全被安排去晃动的船上挥杆,刺草靶,抛矛,叉鱼,练习围战阵杀敌……包括她的猛将张铁在陆地上训练很有章法,百发百中,一上船晃的吐了三天才适应,第四天手才稳了,刀法也能发挥出来,这才让他下船负责训练上岛的步兵。 如此训练让雁洛兮彻底认识到真正的战斗靠的不是武功高强,而是指挥官和战士的气势。 白墨小红旗一挥:众人迅速排成三人组,胆气大功夫好的站在正中间,直击敌人正面,其他两人迂回包抄,或冲咽喉、或刺腹、或袭背。 小蓝旗一挥:三人组背靠背,乱刀砍来,乱刀还他。 小黄旗一挥:所有人集成一排,长矛出肩,端起,齐刷刷往前冲,把对方全部扎穿为止。 步兵旗语相对简单,水兵可就不同了。“这次出海,我们要尽可能多的围追堵截出逃的海匪,所以站在最高点眺望敌情十分重要。早发现敌人,早取得先机。”白墨说完,大蓝旗一挥,所有船长抓住主桅,飞快向上爬去,坐在顶端的平台上,用绳索固定身形挥旗指导方向。 这一下所有被撤下来的船长都吓了一跳,李德送来那个最是傲气的船长甚至叫了出来:“庄主,这也太危险了,海上风大,最高的桅杆最是摇摆不休,很容易掉下来的。” 魏大妞立刻反驳:“这点危险就怕了!没看到桅杆顶部有绳索,只要绑好固定住,平时多练习,再高的桅杆也能爬。” 雁洛兮一拍她肩膀:“大妞好样的,到了岛上每日参加训练,大家都可以当船长。”魏大妞心神一颤,眼中有希翼似欢喜。 这时飞虎号船长从腰间取下一面三角红旗,挥舞起来,白墨瞳孔一缩,手中蓝圆旗变三角蓝旗,飞虎号立刻拔锚起航驶向深海…… 白墨再挥黄旗,所有船长下桅杆回航,入港,抛锚,进议事厅。 让雁洛兮这边的人迅速掌握如此复杂的旗号那是痴人说梦,但简单的示警大家都明白可能要进入战斗状态,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平乐岛原住民大多靠捕鱼为生,但此岛平坦富饶,没有抗敌的天然屏障很难守护,所以这里的岛民长期被周围大岛的海匪奴役。白墨占领此岛后不仅挡住了海匪,还为岛民在中心地带修了屋舍,开出些良田教她们种植,让百多位岛民多了项活命的本钱,有了平静的生活。 而白墨的人,就冒充这里的岛民打入到周边各岛去做工。 “时间不等人,顾小北的渔船已经被蝴蝶岛的匪徒劫持了,我们马上起航去等花舌子登门。”白墨上了雁洛兮的三桅杆大福船,顶层阁楼里摆上了沙盘大桌,周边所有岛屿都在沙盘上,以插的旗帜大小作为标识。 “青碟帮的大当家石郑氏本是岭南名妓,此人不仅心狠手辣,妒忌心更甚。虽然他大肆抢劫购买良家夫男供岛上海匪们享乐,但凡有相貌出众超越他的,必遭其毒手。” 鱽鱼号船长介绍完,白墨的几个亲兵都是一脸紧张:“…小北他……姿容绝代,恐怕…!” “无妨,小北那一船都是咱们府兵里容貌一流的男子,那青碟妓若不想引起公愤,最好的法子就是找花舌子发卖或来索要赎金,我们等着便是。”白墨做战前最后一次复盘,每个人都听清了自己的职责,再无异议后才散了会,各就各位。 船队航行七天到了预定的海域。 ‘飞虎号’受命先到,已提前摸清了周边海域的状况,没有伏船潜伏在周围海域,明早大太阳一出就能抵达蝴蝶岛。 白墨做最后的布局:“鱽鱼号,明早天一亮就去敲青碟寨的门,要人的态度蛮横些。其余各船原地待命等待信号。一旦乱起,所有船以最快速度入港攻坚,先占领港口,哨所,抢占空船断其后路。岛上有海匪两千不止,我等不足三百,所以不可强攻,列队行进,以扰敌为重。03-05与我一起展开斩首计划,庄主在主船上指挥,不可下福船。” “……诺!” “……诺!”这方万事俱备,只等信号。 此时青碟寨里因粗布衫子绑来一船好货不给大家伙分,反而是送去‘熬鹰房’受训而吵闹了起来。 ‘熬鹰房’顾名思义,就是草原上训练猎鹰的一种方式。刚捉回来的小鹰不让它睡觉,还要蒙上眼睛,一连几天如此,再凶猛的鹰,野性也被消磨殆尽。同理,新上岛的小子都要以此法,酷训,挥动鞭子看着,谁闭眼就抽谁,休想睡觉。 这样训出的仔子抱着睡觉才能老实敷贴。 “三当家的,不瞒您说,这次粗布衫子绑了一船靓仔,个个白皮子,还真是传说中的天上云,地下霜,爷们p股,白菜帮,太tm俊了,我都不敢拿正眼儿瞧,怕长了真眼拔不出来。” “瞧你那点儿出息。去告诉熬鹰房的,别tm折腾的太狠了,到时挺好的白菜帮都变干菜梗了。最近送来的货不是蛋疼皮痒就是嘴歪眼斜,娘们们都素大发了,大当家可是不能再卖了这几个。明天一亮就让几个船长来一起去找大当家说道说道,把这几个小爷分分,都能消遣一番,解解渴。” 新来跑腿的连声应是,三当家满意地看看她,笑道:“你这丫头是个机灵的,干得不错,快去通知吧,这档子事要是干的好,玩剩下的,先分给你过瘾。”想着那一身水灵灵的白菜帮子,三当家像个馋嘴的孩子几乎要流哈喇子,闹心扒拉。 “粗布衫子这次劫的都是白皮子?三当家说明儿要召集众船长来要人?”新来跑腿的认真向石郑氏汇报完,屁颠屁颠端来椰子水奉上。 蝴蝶岛的大当家石郑氏后腰靠在凭几上,把手倚在上面,舒服地伸着腿。世人都说他害死过无辜,弄死过仇敌,骂他毒蝎美人,咒他不得好死,他嗤之以鼻……为什么要从良?他从良时任人易手玩弄;他豁出去浪了,却想把谁易手就易了,合该死的怎么都得死,不过是经了他的手而已。 他能浪是因为他够俊够狠,比他还俊的必须死。 新来跑腿的马上狗腿着上前,煞有介事的拱手道:“的确都是白皮子,俊的嘞……吱吱!当然啦,在大当家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石郑氏噗嗤一笑,抬手一把飞刀飞过发簪,新来跑腿的一头长发哗啦一下就散了开来,她吓得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连声求饶。石郑氏很是满意:“看你这泼皮办事还是利索,给个小小的教训,看下次还敢不敢随便张嘴说话。那几个白皮子看着什么来头?” 新来跑腿的马上恢复献媚:“大当家教训的是,小的铭记在心。那些个白皮子穿着考究,口音好似北人,说是来南海买珍珠,几个人乘小船出来钓鱼玩,大船在后头呢。” 石郑氏哼了一声:“北人?朝廷怕她们,我青蝶寨可是不怕。敢直接来南海买珍珠,看来是只傻肥羊。” 新来跑腿的笑了:“要不……咱让花舌子先去……趟趟路子,接触一下票家,上几次来的花舌子那可都是巧舌如簧,若是能让咱轻轻松松把钱收了岂不美哉。若不能,风险也是花舌子自己的,谁让他缺智少谋,就不该干这媒公的活。” 石郑氏哈哈大笑:“若论巧舌如簧,我看你这贫嘴子倒是更胜三分。听你的,就让上次那个青叶跑一趟,告诉北人拿黄金来换人。” ----------- 带上这,辟兵缯 远处,红彤彤的太阳缓缓冒出海平面,雁洛兮走出阁楼,战斗前观看一下海鸥在日出里的翩然,可以帮助平静心绪。 虽然心觉胜算不小,打海匪对白墨来说纯属职业队对战业余组,一个海盗营寨算的了什么!但刀枪不长眼,尤其跟着自己来的这帮人,除了张铁几乎都是没见过血的“良民”包括她自己。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昨晚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沈音沐卧床不起的样子,他这人心思重,自己写回去的都是‘长篇’次次八百里加急送回去,可雕宝渣渣带回来的信不过只言片语,但她就是知道如果自己回信晚了,他能坐在黑暗的屋子里,许久不动自己发呆。 吐了口气,雁洛兮意识到自己这次又错了,怕他受苦却又让他受了最重的苦,哪怕如现在这般马上要短兵相接,他也一定想要站在自己身边,今后总要带上他才好。 “大妞,这么早?”出了阁楼就见魏大妞坐在甲板上,海风湿了头发,可见来了很久。 魏大妞起身,捧出一缕五彩丝线,憋了半天才小声道:“家主,我给你带上这辟兵缯可好?” 雁洛兮:“……辟兵缯?…马上就要出兵了……带这个?”察觉到她情绪紧张,雁洛兮笑笑,不再多想,伸出胳膊。 魏大妞耳尖微红,笨笨点头,极为仔细,慢慢把丝线在雁洛兮手腕上缠了两圈系好,还用手在上面摸摸,确定结实了才嘱咐道:“辟兵缯可避兵灾瘟疫,我一会儿上岛杀敌,绝不让歹人有机会靠近福船。” 雁洛兮觉得无比窝心,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窄袖劲装,新的硬底鞋,背上的长矛,手中的短刀,一切就绪,才拍拍她肩膀道:“这次你们上岛与张铁一组,一定要听指挥,集体行动,不可走单,保住每一位伙伴的命最要紧。不要冒进杀敌,只需做好扰敌,制造混乱即可,白庄主带的府兵是杀敌主力。” 魏大妞立刻应道:“全听家主吩咐,放心!我们一定凯旋而归。” “……” “……” 海风猎猎,青蝶寨的旗帜被吹的呼呼山响,数百米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时鱽鱼号已经来到蝴蝶岛的码头,冲着青碟寨大门喊话:“大胆毛贼,竟敢掠我幽州好儿郎,还不快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姑奶奶灭了你这破寨子。” 喊完话,几个颇有些名士风范的女将双耳悬挂斜背宝剑站到甲板上,一身锐气里透着洒脱。海盗们除了见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欺良霸善,满嘴粗话的蛮妇,哪见过这等气派的贵人,匆匆跑去议事厅汇报。 而议事厅内早已吵炸了锅,皆为绑在下首的那几位少年。 尤其站在最前面那个,那姿容简直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美的无法形容,亦雌亦雄,精瘦挺拔细腰长腿慕煞一众女儿娘,而那白皙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尤其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看的石郑氏咬牙切齿,又惊又恨,恨不得冲上去抓花了他的脸。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粗布衫子抓人时也不看清楚点,这几个小子都是北国人,被你们占了恐引来官府找麻烦,已经叫花舌子去交涉了,让她们拿金子来赎人,到时再给你们多买几个玩。” 石郑氏见自己那几个相好的也面露贪婪,心下越发恼火,抬手制止众人,做了决断。 “多买有什么用,上几批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一身的腌臜病,碰都不敢碰。既然他们主家来了,不如多要些嫁妆,明媒正娶得人又得财,大家伙占岛为王,也是时候成家立业留后了。” 众匪眼露精光,石郑氏心情复杂却是个能沉住气的,道:“等花舌子回来再说。” 不一刻,新来跑腿的带着几个小罗罗,一人抱着一大坛子酒乐颠颠跑进来,道:“这帮子北人倒是挺豪爽,花舌子巧舌如簧,口吐了几朵莲花,就给咱娘们弄来几坛子酒给大伙解渴。” 蝴蝶岛上可没什么好酒,多半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还要掺一多半水,喝起来寡淡不说,泛着一股子酸涩味。这酒一开盖,顿时香气扑鼻…… 三当家深吸了口酒气,咕咚一声咽下口水,香……呀! 再看看那美出天际的小爷,乐……呀! 二当家早早巴上了大当家,这小爷天经地义就是自己的了,有福之人不用愁说的就是她。想到这儿,她招呼一声道:“大当家,既然北人这么有诚意,就约进来坐坐,开怀畅饮一番,结个亲家,咱还能时常有好酒喝。” 石郑氏不为所动,他曾是岭南名妓吃过见过,一闻味儿就知道是好酒,拿着人家的酒招待人家,他石郑氏拉不下这个脸,丢不起这个人。不过把人带进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是不可,以后多个上供的,总是好事。 新来跑腿的领命急匆匆到了码头,三当家急切想见到人,她手下也有几人跟着跑出去。花舌子与鱽鱼号船长相谈甚欢,新来跑腿的传递完大当家的意思,船上跳下来五位佩剑女子,领头的就道:“进我青碟寨还带着佩剑,不妥吧。” 贵女冷哼一声:“如此,我们这一人一匣子金条不带也罢。” 花舌子赶紧打圆场,道:“带剑上岛不带入议事厅即可。”那领头没再反驳,这一船人都下来又能怎样?见好就收吧,三当家要是能顺利娶上那小爷再得这么一大匣子金条,肯定亏待不了自己人。 贵女们在议事厅口卸了剑,递给新来跑腿的,她抬手一招呼,过来一队人恭恭敬敬收了剑代为保管,众人抬腿走了进去。 白墨这时走出鱽鱼号,在码头上转悠,抬手扔给紧盯着她的海盗小头目一个酒葫芦,那人眼神闪烁,犹豫着该不该管?一口酒下肚,她立刻喜笑颜开,道:“大人可以在寨门口转转,别往里走就行。” 白墨点头,背手转了转,发现这寨子居然建了木质的围栏,角处有望楼,可以居高临下拱卫寨门,里面也是百步一个岗,千步一个哨。很明显,仓库,武器库,议事厅,甚至住所都在围栏里,当初的建寨者倒也有几分章法,若真是有像样的兵士做好防御,一时半会儿想打下来还真是不易,船上的粮草药材能撑多少时候? 这寨子易守! 她就从没想过要强攻,里外夹击,一个也别想跑。 白墨粗略看完地形,转身要回船,远远就见那新来跑腿的带着人忙不迭的去各船叫人。看寨门的海盗头粗着嗓子吼了一声:“新来跑腿的,你那瞎忙活啥呢?” “哎呀,那几个白皮子长的好,嫁妆厚,议事厅里都吵起来了。人家要在船长里挑,这不,大当家的让我把人都叫过去。” 守门的几个海盗一听这话浑身都不舒坦了,开始骂骂咧咧。每天在这海边儿吹风暴晒也就算了,日熬夜熬,都熬成了青光眼,tmd,好事一次轮不着。 又一个酒葫芦从北人的船上扔过来,守门的海盗心里越发嫉恨,这帮北人,大方! 能娶到白皮子的,算是赚大发了。 白墨回到鱽鱼号在后腰别好旗帜,让船向外开了一段,出了海盗的视线后才上了桅杆顶的瞭望台上。 吵吵嚷嚷的泊船区本是人来人往,随着船长们陆续离开,海匪们也陆续离船上岛,各自寻乐子去了,船区渐渐安静下来,白墨掏出红圆旗一挥,所有船上的士兵迅速穿甲。 不多时,各船的主战人员披挂完毕。雁洛兮看着自己船上的张铁,孙辽,于春,魏大妞,王虎头,还有虎头渔村里跟来的一位船长,各个系好鳄鱼皮制成的甲胄,她把自己那件递给魏大妞,笑道:“我在船上不需要这个,白庄主制甲时你还没来,少你一件,赶紧穿上,都得给我活着回来。” 众人斗志昂扬,雁洛兮不忘嘱咐:“练兵这么久,这次就是我们看成果的时候,战场上一切命令听指挥,带好自己手下的人,尽一切可能减少伤亡。今次有白庄主冲在前让我们无忧,但下次的清风晓月建庄,要面对的可是比这些海盗强十倍的西紫骑兵,那时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所以大家一定要珍惜这次实战演习的机会。” “诺!”清风晓月的于春喊声最大,士气尤盛。 魏大妞紧了紧甲胄上的带,笑道:“庄主放心,等着我们凯旋。” 福船和战船上都纷纷放下了几条小渔船,不一刻就坐满了人,从四面八方向船舶林立的码头划去,快到瞭望台可及的视线内,小船停住,又有几道深谙水性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跳入海中,全力向停船区游去,几人除了偶尔露头换气,大部分时间潜行数里,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各自寻找没人或人少的小船。短刀出手,那些船在悄无声息中直接就易了主。 远远看到几艘单桅杆船驶出了码头,几个喝到半醉的守门海盗茫然站起了身,有人问道:“船上那帮子娘们皮痒怎地了?船长才离开去挑夫郎,她们就开始乱窜啦?” “嗝!你也说了,船长tmd都去挑白皮子,喝花酒,还不许她们出去浪浪,最近伙食越来越差,给的全是臭鱼烂虾……”另一人喝的醉醺醺,开始不满的叨逼叨。 “哎!你这是一口吗你,说你嘴大咧咧,还不服气,你这一口赶上别人三口了。”喝到醉眼朦胧,一海盗指向飞快朝着岸边驶来鱽鱼号道:“等下再跟那北人要一壶,全给你。” 海匪头多少还留了些清醒,她眨了眨眼,怎么几条二桅杆大船也出了港,上面还有打斗的声音,她大喝一声:“全都给老娘停住,谁许你们出去的。”码头上一些闲散乱逛的海匪也觉出不对劲,跟着惊呼! 鱽鱼号若离弦箭,迅速就靠了岸,白墨背着手一跃而下,骤然抬头望向山寨角处的望楼,只见两处已换上碧海蓝天的旗帜,迎风招展,煞是养眼。 白墨手中突的多出一把长刀,向前一挥:“动手!” 几十名披甲勇士身背长弓,手舞长刀随后而下,直接就向海匪们扑了上去。不过几息,就占领了寨门,守在岸边还没搞清情况的海盗们魂就归了故里,迅速躺在了血泊之中。 随后的八艘大船呈尖字状排开,把虎头渔村的小船护在中间,直接入港,挡住了岛屿的出口,各船长紧随其后带兵上了岸,尤其海鳅号上的主力,各置其位,跟着队长迅速有序的奔跑到被指定的要害,战斗打响各自攻坚,有哨兵迅速爬上眺望台继续观望。 张铁一上岸长矛戳地,高声呼喝:“各就各位,七人一组立正,四十九人迅速列阵,第一列横排报数,一,二,三……六,七,端枪,前进!” 雁洛兮站在阁楼最高处,双手握在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岛上和船舶处的战局。只见岛上的人潮如同巨浪,翻滚着向前进,而船舶处有些混乱,敌我不能分。 雁洛兮一个箭步就上了甲板,抡起五六斤重的鼓锤开始擂鼓传令。 鼓声从背后传来,声音不够大,但节奏清晰,已经占了船的水手及船长被提醒到,迅速插上碧海蓝天旗,驱船向‘尖’字队列的中央驶去。 “收船!增援!” 在哨兵清晰的旗令下,进入到‘尖’字队列的船只,只留一位掌船的水手,其他人迅速回援抢夺更多船只。 ------------ 杀杀杀,海岛战 海上和岛上的战斗同时打响。 白墨等人一路杀到海匪议事厅外,有队人马急速靠近,行礼,奉上佩剑,“大人,您总算来了。” 白墨点头:“干的不错,全都有赏,马上分散到各组,负责领路,包围所有建筑,堵住所有出口,一个海匪都不能让她跑了。还有,以后叫白庄主不要再叫大人。” “是大人……白庄主…大人。” 紧接着声声惨嚎就在岛上四处响起:“北人打上岸来了!岛上全是她们的奸细!” 发现有些状况的匪徒们一阵骚动,没想到几个北人也敢如此嚣张?个个拿刀提棍,怒发冲冠,像是发了疯般朝寨中心冲去。 乱哄哄的,上千人奔跑嘶叫,横冲直撞,举刀乱砍,让人心底发颤,饶是号称市场上小霸王的孙辽也开始两腿发软,浑身颤抖,但排在她身后的,是跟着自己从文沙县来这海岛搏前程的姐妹,她不能软弱,必须坚挺。 街上海匪越来越多,正在此时,张铁一声呼喝在耳边炸响:“第一列,端枪。第二列准备,杀!” 还不及多想,就如每天训练般孙辽端起了手中的长槍,直挺挺向前走,那些面目狰狞,乱砍乱挥舞木棍的海贼如入枪林,只听噗的一声,自己和旁边魏大妞的枪头直直刺进了敌人的胸膛。 她平时练习的都是刺稻草人或破树桩,她没想到刺比自己还高大的海匪竟然如此简单,噗……被刺那人一口血喷出,然后,孙辽就见那人瞳孔睁大,惨嚎声中滑倒在地。 她杀人了!杀了一名海匪! 孙辽感觉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看到地上那人被她刺穿的血洞,所有情绪不过一秒,张铁的声音再起:“第二列,端枪。第三队准备,杀!” 站在她身后的三娘子跨前一步,脚步稳健直直越过她,怒吼声中长枪刺破强敌柔软的肚皮…… “孙辽!动作快点!” 魏大妞迅速排到了队伍的最后,发现孙辽的迟疑,她高声提醒。家主说,一定要看好你的队友和同伴,一个都不能少!这支队伍七人一组,孙辽,于春,虎头,大妞和王道士站在第一排,排在她们身后的都是自己的队员,府兵战士站在最危险的两侧。 孙辽的前后方,是一列列队友的身影,她脚下走过的路横七竖八,躺着各式各样的海匪。有当场咽气的,有痛苦呻吟的,有缩角装死等着机会逃跑的……不管是哪种,这一刻,孙辽无比清晰的明白只要保持好阵型,大家齐心合力,不管多凶残,哪怕再来几倍的海匪,也不够她们杀。 孙辽举枪哇呀呀呀几声大叫,跟着队阵一起鼓劲儿……“杀!杀!杀!” 海匪哪见过这个,千人的混乱,大阵走过一扫而空,还没冲上来的,见大势不妙也不冲了,开始四处溃逃。 白墨重兵围住所有出口,她挥拳刚要砸开议会厅的门,转头一想,这以后可是自己的,雁丫头那铁母鸡要是知道是自己砸坏了这门,恐要闹腾一番,赶紧收了手,轻声命令道:“把门打开,别弄坏了。” 新来跑腿的应声一诺:“属下遵令!” 只见她拿出一口轻薄软刀,伸进门缝一挑,里面厚重的门闩应声而落。白墨一笑道:“03,你这小玩意越来越多了,倒是可以与雁庄主探讨一番,她也很喜欢这些机巧之事。” 议会厅里,酒过三巡,新来跑腿的一出了大门,里面的客人直接撕破脸,干了起来。 石郑氏没想到北人如此嚣张,指着下首那群男子,大骂出声:“宰了这小子,就是个惹事精。”可站在那小子身后不起眼的小匪头,竟然举刀挑了他的绑绳,直接给所有男子松了绑。顾小北活动一下手腕,嚣张一笑:“就凭你们,想宰我?可笑!” 议事厅里和寨子同时乱了,石郑氏完全没想到,顾小北身边迅速就聚集了十多个人。奸细!虽然还不知来了多少敌人,但仅议事厅里就出了这么多内应,着实令他没想到。 “大当家,不好,四处的门都被锁住了。” 这是有备而来呀!一下想到了诸多不妙,石郑氏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幸好,三十名船长和其它头目,总共四五十人都在议事厅里,还会怕那十多个兔崽子,其中一半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石郑氏稳定住情绪,道:“把这几人围住,先撞开大门!” 变故来的太突然,还没等海匪们动手,门从外面就这么打开了,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议事厅口,石郑氏大喜叫道:“新来跑腿的,果然机灵!外面情况如何?待灭了这群北人,就给你赐名,当头领。” 新来跑腿的到了近前,邪魅一笑,哪里还有一丝怯懦逢迎之气,眼神讽刺道:“大当家的倒是大方,可惜呀,恐怕你活不到给我赐名那一天了。” 话音刚落,大当家身边的一个小头目只觉颈间一凉,偌大头颅便飞了出去,议事厅里一片哗然,这一下来的太快太突然,就连飞出去的头颅都没来得及闭眼,圆睁睁的带着不可置信。 03白珊挥刀砍杀,边砍边叫:“要不是留着你的头给我们庄主当球踢,刚才飞出去的就是你大当家的头颅了。” 三当家见事不妙,挡在石郑氏前,挥刀也要横扫,此时刀已在手的顾小北腾空一跃,刷的一下抖动,长刀破空白光闪过,“啊……!”三当家的左耳齐刷刷被砍掉,飞了出去,杀气比刚才03砍人脑袋还强大,有船长扑通一声就坐倒在地,尿骚气充斥满屋。 是的……这群人若想杀她们,抬手之间! 三当家吐了口血,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此时好像看毒蛇般冷寒,问道:“谁派你们来的?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要你的命!” 白墨进了匪窝,见多一半的船长头目已经哆哆嗦嗦,就笑道:“这,成何体统?欺女霸男时可没见你们这么胆小。都给我吊起来,绑到外面的杆子上,示众!” 这可是直指要害,擒贼已擒王,整个海寨乱的不行,头都被吊起来了,你还战个屁呀!直接瓦解人心。 “03,04,05,小北去接庄主上岸,所有船长各就各位,全面阻击,清缴所有想要逃跑及未投降的船只和海匪。部曲五人一组,前十组负责寨内巡视以防贼首突围,后十组负责寨外扫荡,防止有密道遁走。” “诺……” 雁洛兮上岛时,正看到张铁队在快速驱赶乱兵。遇持刀者冲上来,立刻摆阵围杀。自顾逃跑乱窜者,迅速解队三人组逼迫匪徒转向,朝着府兵部曲阵的方向逃奔,地上散了些珠宝细软,居然还有不要命护财的,彼此互抢不断。 雁洛兮心底暗叹,幽州二百部曲和跟着自己来的几十人,虽然现在纪律严明,但杀海匪也是在搏命,在没有任何信仰和理想的前提下,还是要让大家得到实在的好处,才能聚拢住人心。 想到这儿,她开启手机扩音喇叭模式,高声宣布:“碧海蓝天,各组各队请注意,我是庄主雁洛兮,凡截获海匪随身携带的细软珠宝皆归部曲,队阵所有,请马上交由组长保管,战后每组按人头平分,死伤越少,奖励越多。若有冲击抢劫库房,武器库等重要部门者,不论何人,就地格杀!” 众人反应真是太快了!劫匪的随身财宝归自己…… 这话如同打了强心针,阵队战法变化越发灵活,就连小队的流寇都难隐藏。凡是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皆被重点照顾到。 “庄主,经查核实,青碟寨二当家漏网。”雁洛兮与白墨汇合,03白珊跑来汇报。 “从议事厅跑的吗?”白墨扫视一遍吊在桅杆上的海匪。 “应该一直就没来,她是石郑氏的相好,似乎对早上选夫郎之事不感兴趣。” “她一般住在哪里?” “一般在主院,与石郑氏住在一起。” “走,看看去。” 几人冲到主院,就见里边冒起了青烟,随着一声惨叫,彻底寂静下来。两人对看一眼,白墨吩咐:“救火!搜查所有住所,清点伤员马上急救,尽量减少损伤。” 雁洛兮行李包背在双肩,手握电棍紧紧跟在白墨身后,片刻的功夫,两人转遍了主院的每个角落,没发现任何人。 “估计有暗道。” “让所有人都出去,我照照看。”雁洛兮吩咐完,白墨大声道:“都去外面,把这院子圈起来,注意所有出口,包括狗洞。” 秋日老宅,院内没有任何动静,雁洛兮知道,一些东西她藏不住了,白墨知道了就知道吧,心觉安静没有一丝担忧,背靠背战斗的伙伴要给最起码的信任,再说她的东西,谁也用不了,这可与那些个圣石不同。 她找了棵树,把感应器放在树窝里,强x光开始天上地下,四处扫描。雁洛兮在井边的青石板上坐下,左耳戴上蓝牙耳机,右耳塞给白墨。白墨挑眉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沉默着坐在一边儿。 突然,一声尖细到不像人声的男音在耳边响起:“你塌了那口子,烧了痕迹,遮掩着以为露不出马脚,人家就找不到了,可笑!……赶紧着吧,拿着东西快滚,别再来烦我。” 二人互看一眼,雁洛兮拿手机对着感应器,屏幕上红外线指路的终端,是一大片如山谷的地形,“没想到这岛还有个内湾,从外面完全看不到,倒是神奇。”白墨指着那海湾道。 雁洛兮点头:“估计是个珊瑚礁群,退潮时应该能看到空洞,现在被海水淹没了。” 手机定位在山谷,屏幕上显示有人从如狗洞的地方爬出后点燃了火把,似乎要烧地上那人身后的草屋,“你这老妖货,不跟我们走,就死在这儿。你的王早就死了,真以为她会立你为皇后,醒醒吧你!举事成功之日就是你的忌日,垫脚石而已,否则怎会送你孤悬海岛?不过是帮着她守财,不过是准备个退路而已。” 地上那人鬼魅般呵呵笑:“好!好!赶快点火,点火呀!都曾是王的好孩子,派来保护本宫。呵呵!王前脚薨,你们后脚就敢挖她王夫的膝盖骨,更敢阉她王夫不能人事!对……都有赏,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快点火!就赏你们给本宫陪葬……”他话音未落,模糊的人影忽地飞了起来。 “莫非是传闻中早已薨逝的摄政王夫?” 白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影像,自言自语:“蓝盛摄政王都死了多少年了?莫非真曾在海外屯兵,准备起事?” 还没等雁洛兮开口问,两人的眼睛里便见那飞起来的人影,带着锋锐的力道,身形如鬼魅,双手一伸就抓住了举火人的脖子,就听嘎巴两声脆响,那匪徒瞬间就被夹死了。 “二当家,别理这老疯货了,我们先走。这些细软,兵器盔甲也够咱们过一阵,回头再找机会潜回来抓这老货去寻宝也不迟。没人给他送吃的,看他还能撑几天?饿他一阵还能老实点。” 杀人的身影沉闷坠地,沉重的落地声响,隔着耳机都震的雁洛兮瞳孔睁大,不敢相信,那黑吧溜球的壮妇就这么死了?岛上的战斗,她只是遥控,如此近距离看人被嘎巴死,还是被瘫痪在地的人掰的,雁洛兮被刺激的心肝颤悠,却心生向往,她道:“白墨,我想救他。” “可以!但此人武功高强,桀骜不驯,很难驯服,否则也不会被软禁,还挖了双膝。” “试试吧。凡是穿过了暴风雨的人,都不再是原来那个人!我们沿着屏幕中红线指引的密道走,估计有私港,你去拦截匪徒,我去山谷救人。” --------- 蝴蝶岛,是他建 白墨看她一眼,雁洛兮知道她这是不放心也不多说,直接进了石郑氏的卧房。 只见床铺在大青石板上,掀开板子,若不是有x光扫描,根本就看不出厚重的地面下哪处是空的。估计匪徒临走时毁坏了机关,关了通道口。 对着厚重的石地板,雁洛兮打开冲天钻,直接钻出四个孔,白墨眉毛一挑,长刀沿着四孔挥刀而下,喀吧一声地板裂开,现出一条阶梯,白墨纵身而入,雁洛兮道:“等等。” 电钻又开,在石头墙壁上钻出一个洞,里面放了两个大匣子,打开一看,雁洛兮惊喜:“白墨!发啦!看来这大当家跟二当家不是一条心,真正的藏宝处没告诉她。” 嘿嘿一笑,拿了一匣子放到自己的行李包中,另一盒塞给白墨,看她脸露鄙夷,雁洛兮揣她一脚道:“娶夫郎时,你就知道好处了,很多时候不是钱多就行的,要珍稀,懂不懂?稀有了才珍贵。” 两人出了通道,发现一条小路,跑到岔口处,白墨冲天发了个‘红彩蛋’才与雁洛兮分道追击。 上上下下,跑了很久,雁洛兮才抵达显示器显示的山谷,严格说是个有大片平地的内湾。到了跟前,才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坐了起来,双手拢在一起呆呆的看着远处的海天…… 那人在哭呢!雁洛兮见他形容枯槁,长发花白,已经不年轻了,但一双眼睛依然锋利的好看。他哭啥呢?雁洛兮很想问却没敢莽撞,忽见那人眼泪还没落到地上,就伸出手一指她道:“你敢再进前一步……”话没说完,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随后嘶哑着声音咳咳咳了很久,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之后又喝喝喝的笑,又哭又笑,趴在地上不停拍地,光听声儿都能觉出疼来。 雁洛兮看着那老太监(被阉了的王夫,不是太监是啥?),心里想,那帮海匪说的也没错,那王要是真想立他为夫后,怎么会派出海,就算物资贵重,心爱的人总是想要留在身边护着才放心吧。不过,还是别点明,总要给他留个活下去的念想。 老太监哭笑完毕,忽大骂起来:“女人!女人!都是坏了心肠子啊……花言巧语的骗……好个高瞻远瞩!好个狼心狗肺!……爹呀,没听您的话……儿……报应啊!” 雁洛兮听的心里难受,想着自己把阿音留在家里,他心里是不是也在怪自己重利轻离别。 她耐下心来,听老太监不停休的骂着,听来听去老是那点事儿。她就想,读书人骂街就是不行,失了骂的真谛,忒不痛快!自家阿音还不如这老太监呢,别说骂人了,根本就不说话,生了气只能自伤。 倒是越想越担心起来…… “你也别自己胡想乱猜了,薄情女人是不少,重情的也很多!王派你出海,没准儿也是想要保你平安,远离是非,出于爱护之心呢。”雁洛兮听他哭骂再无新意,马上以己之心劝人,还觉出了几分道理,越发点头肯定。 “你是谁?都知道些什么?” 老太监一辈子狠辣多疑,突然来个陌生的好看丫头,还被说中心事,立刻警觉起来。 “我叫雁洛兮,以后就是这蝴蝶岛的岛主,严格说起来是碧海蓝天庄的庄主。你我初次相识,除了你嘴里的爱恨情仇,我能知道什么?” 老太监大声笑出声:“碧海蓝天……是呀!是呀!此处除了碧海就是蓝天,什么都没有!你这庄主,也是为抢石郑氏那粗鄙贱人来攻岛的?” “怎么可能!”雁洛兮面露鄙夷,“你啥时见过好看又多金的女子会为个妓子大打出手?笑话!那都是丑女人的福利,我们就算了。” 这老太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公子,后又聘为王的正夫。虽为助妻主夺皇位沦落至此,岂会正眼儿看那些海匪之德之容之语,这几句狂傲之言偏就合了他的胃口与心境,只刹那,他就收起了适才的癫狂。 心里有种稀罕。便是自他登岛来,这位攻破了他修筑的工事,他也莫名喜欢。这是让他自以为傲的营寨,他虽身残却建的固若金汤,尽管跟来的小卒们都变成了海匪,他被软禁在这个谷里,却没人敢说这个岛不是他的。 可是下场呢? 王府里养的部曲残了他! 妓子都能在他的岛上跳脚蹦跶!还称自己是老大! 如今听到有人说,那都是丑人多作怪,他顿觉周身的毛孔开了,缠扭着的五脏六腑顺了,不过须臾之间,他的心就被这丫头占了! 雁洛兮见他柔和了表情,也不多说,找到个不太深的海湾,还有个适合坐的小窝,她在岩壁上钻了几个深孔,找来粗树枝两边都塞进去,形成个稳定的半圆,自己还跳进去试试,够结实,半趴在树枝上借力,全身都能泡在海水里。 全都忙活完,她对着紧盯着自己看的老太监道:“你看看你,还王夫呢,都臭成什么样了,白瞎了一副好面孔,海水此时正温暖舒服,你先下去泡泡,去去臭气,洗干净了,我才跟你讲话。”说完,还掏出一小块薄荷薰衣草香皂扔给他,坐在一边等着。 老太监被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咳嗽的急了,憋得直翻白眼,挣扎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气鼓鼓的,伸着干瘦犹如鸡爪的手在空中乱抓:“你这恶女,就看着我咳死,也不知道来帮我顺顺背吗?” 雁洛兮噗嗤一笑,突然觉得这傲娇老头还挺可爱,努努嘴儿指指地上的死尸道:“你杀的吧?我前脚儿帮你顺气,您后脚儿三下两下把我嘎巴啦,我夫郎到哪儿找人去呀,这个风险不能冒!” 老太监又咳了起来,他嘴唇边的血已然干涸,如今又咳出一大口。雁洛兮意识到他那冲天一飞,外加嘎巴两扭不仅用尽了全力,估计也伤了内腑,这才咳个不停。挺好心的举着电棒指指老太监道:“看你咳不停,估计也没力气算计我啦,我背你去泡澡,你要老实点,别想着害我。” 老太监真想飞身再起,直接就把她也给嘎巴了,有把岩石都能钻出孔的功夫,居然舔着脸说害怕,还拿那棍子指自己。他晃晃悠悠倒身躺好,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闭上眼睡觉不再理人。 雁洛兮没辙了,拐进他的低矮草屋,发现墙边立着一块木板,看着象床,上面还有绳子,莫非是海盗们用来拉他用的。木板边上还有块长条石,上面刻了一行诗: “独上石涯望帝京,鸟飞犹用半年程。江山只恐人归去,百匝千回绕孤城。” 这是思乡了! 故乡有多远? 几十年回不去,莫非是不想客死异乡才这么顽强的活着? 雁洛兮突感一阵心酸!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能否有这份坚持?她都不知道? 搬着大木板放到地上,雁洛兮道:“你爬上来,我拖你去海湾那边洗洗,太臭了你,这么带回去见人,还说什么王夫?就算王,真来了,也得被你给熏走了。” 嘿!想不到他前半辈子尊贵,别的不说,贴身伺候的小厮那就多少个,如今却是被这个陌生的丫头说臭。他一生强势,尤其身残后,心中更多出了说不出的怨毒。可现在他却没有觉出半分怨恨,说是缘份,更多却是她口中的关怀之意。 老太监嘹声吹了声哨,草屋后滚出两只猴子,很有灵性,一猴架着一只胳膊把他送到雁洛兮做的水坑边,他身体靠着岩壁,上身趴在半弯的树枝上泡在海里甚是惬意。两只猴子高兴的不停跳跃尖叫。 雁洛兮看着有趣,问道:“这俩是你的哨兵?” “陪伴我多年,常年在树枝上警戒放哨,一个负责白天,另一个负责夜晚,轮流值班。” “真是重情的猴子,她们就是你的家人。何必再去想念已经失去的故乡,把这里当成家不好吗?本就是你一手打造的。” 说完,雁洛兮捡起香皂递给她,“好好洗洗,这可是我庄子里的特产,很香的,都是限购品,数量有限。” 老太监什么好东西没用过,一闻就知道是好货,问道:“看你家世不错,为何来当匪?” “谁说我来当匪的?我是来剿匪的好不好?” “何必冠冕堂皇,难道不想占岛?你适才可说这是你的海庄。” “是呀,就是海庄呀,与大陆上的任何庄园一样,不过就是多些部曲保护安全而已。” “保护安全?说的好听,还不是要靠抢劫过往商船过活。” “为什么要抢劫船只,保护她们不好吗?适当收些保护费,建个补给站就够养部曲了。” “部曲才几个人,岛上其他人你怎么养?” “其他庄子怎么养,我们就怎么养,种田地,栽果树,打鱼,放牧,建厂,晒海盐,建医馆,建学堂,搞研究,做贸易,没有苛捐杂税只会更容易,难道不是吗?” “你倒是会异想天开。” “怎是异想天开?你洗干净了,我带你出去,做给你看。” 雁洛兮见他用香皂洗了三遍头发依然意犹未尽,把篦子也递给他,越发调笑道:“这些香露,香胰子,我们也可以在海岛生产卖去京城利润更高,椰子肉能榨油就是最好的原材料。” “真不抢劫?” “没这个必要,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我堂堂神医,双手是来救人的,哪能害人。” 雁洛兮指了指别在自己胸前的极品医药师徽章,又拿出自己的解元文书显摆了一下,额首道:“看到了吧,就是来剿匪的。” 老太监眼一眯,越发的惊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问道:“你又何苦?” “我就说吧,以前也是糊里糊涂,跟着感觉走,见到你倒是想明白了。” 雁洛兮走到岸边盘腿儿坐好,也忘了刚才这人才嘎巴了人家的脖子,还挺熟稔的把自己的水瓶递过去道:“来,喝口水,看你嘴唇干的,都裂了。一会儿洗干净了,再吃点东西,就算活过来了。想开点,有吃有喝有自由,还有两只重情谊的猴子陪着你,这岛上的日子不错!” 老太监也没客气,直接灌了几大口,显然是渴狠了,喝的急,把自己呛的够呛,雁洛兮还扶过身去,靠的更近了给人家拍拍背,“现在不怕我把你嘎巴了?”老太监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还没说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 雁洛兮若有所思,道:“想你妻主当年定是不甘人下,不想仰人鼻息过活,才让你来此占岛,她留在家里打天下。我们的情况相反,我来海外打天下,把他留在了家里。” 老太监又是一口血,咳咳了几声,嗤笑道:“你占个岛,就想造反?” “你刚才用力过猛,才咳这么凶,一会儿带你回大营,吃几服药就好了。” 雁洛兮又帮他拍拍背,解释道:“造什么反呀,有病才造反呢!我预备着殿试之后去提亲,估计我那夫郎家是个豪门,要是不同意,我们就私奔啦。总不能一辈子灰头土脸的活着,您说是吧。我这儿建好庄,到时举家迁来,天大地大,直挂云帆,乘风破浪,这碧海蓝天下,我们携手并肩,谁又能说不是个好的人生呢!” 老太监听了这话,只觉心中死灰复燃,之后又怅然若失,当年妻主如果这番想,南下到这海国,一起向南向东打下一片天地,是不是一切都将不同?一辈子不服输,叱咤风云,如今想来,还没这后生想的通透。 “你这娃,就是个杞人忧天的主儿。凭你这模样身家,再考个进士及第,别说豪门,就是皇家的儿子也抢着嫁呀,就知道整天瞎折腾。” 雁洛兮觉着聊的差不多了,这老太监就是个嘴硬的,催促道:“蝴蝶先生,咱也别啰嗦了,您赶快洗,咱可赶着回大营呢,前边打的热闹,我那啥,我这庄主,事儿可多着呢!” 老太监被她直接给起了个称呼倒也没恼,吩咐道:“催我快洗,你倒是转过身去呀,这么盯着看,也不怕长针眼。”说完那母猴直接挡到了雁洛兮身前,公猴跳到水里帮他宽衣洗背。 雁洛兮转过身,看着这两只猴子稀罕的不得了,背着身问道:“蝴蝶先生,这些年,两猴儿就没生些小猴子吗?” “生了七八只,长大就都让送去猴山上了。她俩如今也老了,没几年活头,从小就跟着我,怎么轰都不肯走。当年不过是当个玩应儿买的,想不到一辈子下来,倒是她俩最赤胆忠心。” “你也别觉着冤!一会儿回了大营,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该嘎巴的,都任您砍。之后,咱就翻篇,以前不好的都忘了,在这岛上好好过日子。我在你后院给这俩猴建个窝,好吃好喝供着,寿数能加半,多活不少年陪你,也算是一辈子有始有终,您觉得如何?” “君无戏言?” “一诺既出,驷马难追。” --------- 哭醒她,女人心 雁洛兮取了盆清水,给老太监冲了一下就帮他擦拭干净,拿出自己的白色中衣和长裤递给他道:“你那身又脏又破,换上这套吧。仔细着穿,防蚊又防潮。我未婚夫郎亲手熬丝、纺线、织布、缝制而成,坏了再没第二件。” “要真是豪门之子,倒是个好孩子。” 老太监一副家长的腔调:“你把他接来,我帮你掌掌眼,这岛上杀完了海匪自然太平。” 干布一遍遍仔仔细细擦拭过,一身淡雅的香气,又穿上舒爽的纯白衣衫,老太监就笑着哭了。自从膝盖骨没了,他再没这么干净过。这海的颜色从绿到蓝层层叠叠,这蓝天上缀着白云,的确美的透亮! “走吧,总算可以见人了。” 雁洛兮给他绑好头发,还涂了些香喷喷的润肤露。示意俩猴抬上他跟自己走,老太监却坐在板子上纹丝不动。雁洛兮没辙,弯下腰道:“蝴蝶先生,咱时间紧迫。” “此岛是我开,此寨是我栽,要想当岛主,把我背起来。” 嘿,你个老傲娇! 雁洛兮没辙了,倒过行李包到身前,蹲下身,没好气道:“你自己爬上来。” 老太监美滋滋地爬到她背上,自己香喷喷的,忽就想起当年出嫁,英俊的王背着他入了王府成了她的正夫,为讨他欢心,亲自爬到树尖去给他摘果子,说是尖上的最甜。那时的他风华正茂,文武全才,满京城倾慕者无数,羡慕者也数不清。 沧海桑田,再有人愿意背他时,自己却落到这般光景!而这个小丫头仿若当年的王,却是更加俊美上三分,没有王强壮,但这肩膀竟让他觉着更稳当更踏实。 此时寨子里的街道上一片空荡,哪儿还有到处跑的匪徒,不是被抓了就是缩在某个角落里等天黑。雁洛兮背着蝴蝶先生从主院一出来,在街上巡视的亲卫盔甲兵就围了上来。 魏大妞的反应最是快,立刻就跑到雁洛兮的身边,扶住她的手臂道:“家主,怎么亲自背这个人,快放下来,我背。” 因为走了不短的路,天气又热,雁洛兮的头上全是汗,魏大妞赶紧掏帕帮她擦了,雁洛兮眼露锋芒,喝道:“谁允许你离队的?回去!”亲卫们左右迅速散开,列队立正,露出憎恶的表情看着她背上趾高气扬的老男人。 老太监爬在她背上自然老高,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遍众人,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却只骂了半句:“一群不识时务的……” 魏大妞心脏呯呯跳了起来,心底猛地腾起一股怒气。一个傲慢的老匹夫也配让家主背,她怎能忍?!周围鸦雀无声,心里不忿却没人敢说话。 雁洛兮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颔首道:“此乃蝴蝶先生,本岛真正的主人,你们要像尊重师长般尊重他敬爱他,都听明白了吗?” 这一声,直接就给蝴蝶先生定了位,张铁带头拱手行晚辈礼:“末将张铁,参见蝴蝶先生。” “碧海蓝天亲卫,参见蝴蝶先生!” “魏大妞,你!”雁洛兮见她始终撅着嘴,吆喝一声。 “家主亲卫魏大妞,见过蝴蝶先生。” 老太监此时眼中有了些喜色,继续傲娇道:“庄主,这是准备让我住街上?” 雁洛兮也不恼,笑道:“先生想住哪里?这岛上的房子您随便挑,要是都不满意,给我几天时间,马上建新的,总能让您可了心。” 老太监找到了该有的气派,更加嘚瑟:“别拿那些个木头房子糊弄我,就住这主院,我这‘虎皮房’的用料都是好石头,可御日晒风吹,最是舒适。” 雁洛兮点头,遗憾道:“可惜那间主卧暂不能住人。” “谁要住那些个贱人住过的房间,一股子骚气味,恶心!推平它,去内湾的路就通了。” “那先生住靠海的这一边如何?” “还不快着,就这么喜欢背着我!”老太监一脸的显摆表情,哪儿有想要下来的意思。雁洛兮赶紧吩咐: “孙辽队给先生收拾房间,旧的全部清出来。” “诺!” “虎头队去库房领一应用品,要全新的。”说完把自己的金卡递给她。 “诺!” “大妞队,大妞留下帮我照顾先生,其她人马上去给先生准备膳食。” “诺!” “张铁,留两队人继续在街上巡逻,其她人员自己找工具,沿着水井建围墙,以免外面纷乱惊扰了先生休息。” “诺!” 众人领命都忙去了,雁洛兮背着老太监回到院子靠海的一边,魏大妞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张大交椅放到大榕树下道:“家主,先放先生坐下,怪沉的。” “这丫头虽说没眼力见儿,倒是真心疼你!” 老太监好像家长般一一过滤着雁洛兮身边的人,这让她很受用,毕竟从心里她是羡慕那些有父母的人,越发不想委屈这老太监分毫,“大妞,那边屋子里有个躺椅,你给搬来。” 老太监看看魏大妞给他铺好躺椅,这才躺上去,雁洛兮找到一块毯子盖在他腿上,以防海风太硬吹透骨头,这才坐到交椅上看着老太监嘱咐道:“一会儿副庄主白墨来,你不许任性胡说乱骂,她是雪国贵族,这次占岛的两百府兵都是她送的。” 老太监吱嗷一声,大骂::“你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片子,雪国白姓是皇族,也是你能随意勾搭着一起闯海的,你就是个糊涂蛋子。” 见这老头儿急赤白脸的样儿,雁洛兮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道:“勾结你这朝廷反贼可比雪国友人危险多了,老老实实当你的蝴蝶先生,前尘种种皆忘记。这岛不属于蓝盛,更不属于雪国,是咱们自己的,凡是入了庄的人就是自己人,你不可差别对待。回头我俩给你把这片海域所有岛上的匪徒尽数剿灭清理干净,你做这海天的老大不潇洒吗?别犯傻!” “异想天开的臭丫头!” 魏大妞端来个椰子,拿刀劈开一半,分别到了两杯水,搬过一个小案放在老太监身前递给他,把另一杯递给雁洛兮到:“来不及烧热水了,家主先喝些椰子水吧。”庄规不允许喝没烧开的生水,大妞双眸不离左右地盯着她,对于老头儿的放肆言语很是不满。 “库房和武器库可有人把守?”老太监喝口椰子水关心道。 “部曲在,放心。” “慰安区和奴仆区呢?” “部曲在。” “准备如何处置那些……?” “先公审,该杀就杀。” “公审?为何如此麻烦?对付海匪不需如此!” 雁洛兮叹口气:“您呀,受了这么多苦也不长进,真是!大乱之后用重典,那也要法度明确,让大家知道为何如此?才能大治。”老太监张张嘴想骂人,又觉没理,哼了一声拿起杯子喝椰汁,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 “药粥来啦!” 孙辽举着碗忙忙跑过来,老大说要把这人当长辈,这个她拿手!甜腻腻地笑道:“这药粥还烫,不能急,要一勺一勺慢用,蝴蝶先生,来,我喂你!”说完崴了一勺吹吹,温度适中了才喂给老太监。 几口粥下肚,老太监就觉着,从此他离不开这丫头片子,还有跟着她的这帮子人了。 咔嚓……巨木断裂声。 轰隆……乱石落滩声。 “嗨!看来白墨那边大功告成,海匪全部伏诛。”老太监一听,举了半个椰子壳凑过来嘲笑雁洛兮:“就你能!听个响儿,全知天下事啦?” 没等他笑完,张铁兴奋地跑进来报喜,果然青碟寨二当家一波人也全部伏法。雁洛兮哈哈一笑,吩咐道:“孙辽,敲锣打鼓,马上通知,除了看护库房和武器库的部曲,其他人员,包括慰安区和奴役区的人全都集中到码头,公审海匪!” 说完,她起身,急急走了出去。 老太监纵使再傲娇,也知道个轻重缓急,示意张铁和大妞抱他到大交椅上,然后抬他一起去码头。 大乱刚过,岛上除了一些藏匿起来不显眼的小罗罗,匪首都被绑在了桅杆上,码头上跪了一片求饶的匪徒。顾小北队带着几十个头发凌乱,目光呆滞的男子走过来,意识到这是慰安营的人,雁洛兮问道:“小北,那边情况如何?怎么就这几个?” 顾小北正色道:“人数不少,部曲过去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此刻派人守着,安静了许多,但大多不肯出来。” 另一边的情况就好很多,可能因为认识03白珊,所以大部分愿意出来看看。奴仆住的几个院子在寨子的四角,就是些草棚子,日晒寒风,缺衣少食,能活过三十就不错了。 “奴仆的人数还真不少,可惜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群体弱病残,胆小如鼠之辈。”白墨负手而立,看着03带着少说也有四五百个连腿几乎都站不直的女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雁洛兮皱起了眉,但再不似初见杨大力那帮手下时的不知所措,只想躲着。女尊世界里,其实大部分女人没那么强壮,食物的单一,没有足够的燃料取暖,就算是热带海岛,很多人都被风湿痛风折磨的痛苦不堪,活的苟延残喘。 看着她们佝偻着腰,罗圈着腿,骨瘦如柴,畏畏缩缩,生怕触怒了谁连自己最后的活路都给断了,雁洛兮眼眶有些湿,但这次她再没了眼不见为净的想法。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一眼,雁洛兮打开手机喇叭,白墨朗声道:“今日蝴蝶岛易主,建海庄碧海蓝天。旨在让我庄户可以安心种田织布,打鱼经商,做工读书…过日子,岛上的一切及周边海域皆归我碧海蓝天所有。尔等凡是有罪大恶极欺良霸善者,杀无赦!凡自首举报者可量刑宽大处理,无辜者或留或走,庄主自会安排。现在审讯所有海匪头目。” 此话一出,所有被抢来的奴仆们大哗,而慰安营区站出来几位男子急切问道:“害死我等兄弟的海匪也算吗?” 白墨严肃道:“是人命就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雁洛兮给了白墨一个赞赏的眼光,提前换了一些人进入慰安营真是太重要了。果然,不一刻慰安区又走出来一些男子。魏大妞看到有自己村的男孩,眼神儿都躲避着她,心里难过红了眼眶,果然如家主所言,被人贩子残害过的男子不是仅仅把人救出来就可以的。 弟弟见到她时,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满脸羞愧无地自容,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亲人的尴尬。 双手被捆在背后,一个个从桅杆上被放下来的船长匪头被拉到台前让众人识别揭发。 随即:一声声血泪控诉骤然而起,仿佛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让未曾遭遇或未曾经历过那些可怕经历的人心如刀绞…… 孙辽,三娘子等人一边做笔录一边泪流满面,突然一拍桌子她站起来大吼一声:“该杀!该杀!就该把这群混蛋大卸八块! 列阵杀海匪就若大梦一场,毕竟是人命。不曾有过深仇大恨,死在自己枪头上的匪徒流的也是鲜红的血,这血足以让与她一起来的良民们无法安睡,至于这恐慌会持续多久?因人而异。最关键的是,此次杀海匪都赚了大钱,之后大家还要继续做良民,还要保持善良的人性,不能因此留下心里阴影,更不能滋长潜藏在心中的‘恶魔’。 看着大家义愤填膺,激愤仇恨的样子,雁洛兮松了口气,隐藏的地雷算是给排了。 “这就是你执意要公审的原因?”老太监和白墨都面有所思地看着广场上越聚越多的人群,雁洛兮点头道:“锄奸扶弱!还是持强凌弱?只在一念之间,我们远离朝廷,本就少了约束,人心是最不能忽视的。” “以后碧海蓝天就是我们的家园,绝不允许再有恶人劫掠良家夫男,逼迫良人为奴。杀!杀!杀!” 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齐,越来越多的男子从慰安营里走出来,多少快哭干眼泪的绝望男儿,终于又能哗啦哗啦的大哭。彻底哭干再也掉不出半滴眼泪的就干嚎,响彻云霄的干嚎,悲声动地…… 魏小宝就混在这些人群中泪流满面,他看到了亲姐姐魏二宝站在大妞姐的身后,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但他一点都不想上前去认她们,认了又如何?他们是家门之辱,魏村之耻,悄悄死在外面也许更好! 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他娘跟着大妞娘一起离开去卖织机的情景,老村长说他们魏家村的男孩长得好,远近闻名,让她们几个女人不要离开。日子苦着就先苦着些,等大妞她们长大些再出去挣钱。他那时小就害怕,便嚎着跑着去追娘,一路喊着,娘别走,娘别走,回来…… 可娘和大妞娘都不回头,她们就是一直走啊,走啊,说是去挣钱给他准备嫁妆…… 村里有手艺的娘们都跟着大妞娘走了,爹爹们弱,姐姐们也小,幸亏大妞姐说她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种地护着他们。小小年纪的他们都很懂事,很少出村很少与外人来往,不敢给大妞姐惹事,但最近几年村里就开丢失男孩了。爹爹和他整天害怕,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那些日子里他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成日都是找个角落躲起来不要让人看见…… 一天醒来,他还是发现自己被囚在笼子里被人灌了药。 ……第一次,他咬了那个肥女人,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地,就被灌了更多药! ……第二次,换了个肥男人,说喜欢他这种纤弱还没长大的‘瘦马’,于是每日只给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艰难汇成的苦日子痛着,屈辱着,这世界给他的都是恶意!可有一样,他不想死,就想有一天找到他娘问问,到底在为谁准备嫁妆?为什么要离开家?剩了一村无人看护的孤寡幼童? 但是娘再无了音讯,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他就不想再活着了。 ……再睁开眼时他没死,被送到了这个海岛上。他也想拿刀上去捅了那些欺负过他的海匪,可他更恨娘!就算杀了海匪,他的一生也毁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是把满心满脑都是怨愤的老太监又给惹哭了,他揪着雁洛兮一边哭一边唱:“你干啥,干啥,咋的!你要咋的?非要让噩梦再来撕裂肝肠一回,非要让每个人都再鲜血淋漓!” 雁洛兮心里沉重,抬手用衣袖擦去眼泪,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冷静过:“哭!让他们哭!哭出‘六月雪,’心里的寒就能多化几分。哭醒这里所有女人的心,以后娶回家去,才能多些怜惜少些鄙夷。” ---------- 失子痛,宣活路 打下海岛,雁洛兮这时候才真正忙活起来。各部门要安置,首要修沼气火,道士们才能开始炼土寻找水泥的配方,沿河要合理规划出以后可以开垦的农田区,要打井,要招募渔民与农民来定居,寨子要加固修石头围墙工事,要培养各部门管事…… 她知道自己这个冬天肯定无法如承诺般赶回沉鱼落雁了,只能实话实说,给沈音沐写了纪实报告…… 除这,张宁带着她的人跟着李德一起上岛,除了把粮食运回来,李德还一气儿送了一船硬木老料,带了十多位匠人,张宁带队就在码头热热闹闹的开启了船坞的建设,每艘船要到船坞进行检查修理后才可出海。 整个寨子及周边宛如一个大工地,开石锯木,从早忙到晚,令雁洛兮没想到的,第一位主动来要求加入碧海蓝天的竟然是那花舌子。 豆豆搂着雁洛兮的脖颈,窝在她怀里,看着坐在对面泪流满面,嘴角挂着一颗大黑痣、太阳穴贴着两片黑膏药奇丑无比的男人,又往她怀里缩了缩。白墨认为既然她想要男孩子长大后也能如女人一般做事,尤其医者就应该从小炼胆子,不要怕见血。 可雁洛兮就是觉得孩子太小,所以焚烧焦船上死尸那天没让豆豆看。但他上岛那天见到叠起的一座尸山堆在一艘大半被烧焦的单桅杆船上,恶臭熏天,狰狞满目。之后几天里豆豆就寸步不离的要人抱,不肯自己睡,还是被吓到了。 李德上岛时看到叠起足有百来具尸体的大船,饶是跟着家族走海看过不少杀戮,眼前的情景也让她觉得亲赴修罗场里走了一遭,相信从此这片海域再无人敢挑衅,孙氏的算盘算是白打了,还是自己幸运。想到这儿,她立刻飞雕传书,让商队尽快把碧海蓝天要的种子运来,品种越多越好。 花舌子看着眼前的孩子,见他真是生的眉目精致,就联想到自己的孩子也有这般好看,越发觉得撕心裂肺。若没死,如今也有十六七岁,正是一家有儿百家来求的年纪。 花舌子哭到上气不接下气,雁洛兮递个帕子给他道:“听白珊说您从幽州跟着过来帮忙,这几个月也算是救了不少无辜少年,若您想回家乡,我们自当重礼相赠,把您安全送回,足够这后半生嚼用,安度余生。” 花舌子哭够了,摇摇头道:“这世道不仁,人人心里有疙瘩。我那娃儿丢时才十岁,我当花舌子就是想要能串东家走西家,早早找到他,可等找到时那孩子已经被糟蹋的没了人样儿,回到家他就悬了梁,你说他得遭了多大的罪,多不想活了,才走这一步!他娘哭一场也就过去了,不过一个小哥而已,她还有别的娃。可我不行,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心里疼呀!就是想不通,我那孩子咋就不想想我这做爹亲的,一把屎一把尿,娇生着惯养着,把自己弄成这么丑出去找他,就这么死了…… 他一根绳就把自己给吊死了!” 魏大妞和魏二宝,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流眼泪,两个人的弟弟一个在乐平岛不愿过来,一个躲在慰安营不愿相认。这事还不能逼紧了,烧完海匪那日,就有两个慰安少年了结心事般,直接跳海自尽了,发现太晚都没能救回来。 雁洛兮听着难受,依然困惑道:“如此,您妻主和其她孩子还在幽州,若入了我碧海蓝天庄,总是要以这里为中心才好。” 花舌子嗤之一笑:“那人是个心狠的,我儿丢失后她就纳了妾。现在那一窝一块都是他们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想入了这海庄在这儿扎根,帮这几百个孩子找个好妻主,平平安安过下半生也算是为我儿积德,转世投个好人家。” “师傅,爷爷是个好人!” 豆豆搂着她脖子的手更紧,替人家难过。雁洛兮拍拍他脑袋,心里更加柔软,不管男女,十月怀胎的那个连着心连着肉,总是更爱孩子一些。如此能把爱子之心转到这里,的确是大善,尽管不是每一个善念,都能收获善果,但只要活着就总要努力才行。 雁洛兮拿定主意便说:“既然您拿定主意在咱这儿安家,就先给您改个称呼,以后大家都叫您‘花叔’吧。入了咱庄,有屋子,有饭,有衣裳,有人给您养老。若真能凑成几对佳偶,那可是胜造了七级浮屠,不仅很多孩子给您承欢膝下,知道感恩的定要像供菩萨般供着您,等您真老了,想吃啥想喝啥,想怎么发个小性儿,到时都由着您来!我说的对吧?” 花舌子破涕而笑,周围的气氛再次欢快起来,雁洛兮吩咐道:“大妞,去给花叔摆张桌子,发红卡,暂属巡检队,负责慰安区,监督、主管庄子里的姻缘及家庭诉讼,惩罚那些违法者。” 花舌子双手接过红卡,深深一鞠躬道:“既然要安家,就该洗去脏的旧的,打扫好屋子有个新的开始。我这就去安排小子们该裁衣的裁衣,该煮饭的煮饭,该扫尘的扫尘,厨房里有个库房存了不少吃食,也一并整理好。” 雁洛兮笑道:“如此,您脸上那颗大黑痣和黑膏药也揭了吧,没必要扮丑了。还有慰安区改名为生活区,不想走的,只要干活就一定有饱饭吃。” 现在的议事厅就是一个大的办公区,一张大桌子就是一个部门,大家都暂时挤在这里。孙辽的巡检队,负责整个寨子的公共安全和法律法规的宣传。 她这时正在巡街,“嚓……”敲锣一声响,“呲……嚓……”连着又是一阵敲破脸盆的声音,就听孙辽朗声问:“老少娘们们,前几天烧那一船的尸首,还有大卸八块罪大恶极的三个头领,都看到了吧。” “嚓……”又是一声锣,跟着她巡逻的队员齐声回答:“都看到了,敢在岛上生事,敢负隅顽抗继续勾结海匪,敢欺女霸男为非作歹的,就跟那些人一样,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聚集在码头正在修工事的降匪们个个面有土色,被饿了三天后,终于有最脏最累的活计给她们干,可以挣口饭吃,她们罪不至死,但活罪难免,劳动改造。 别看这些个匪徒仗势欺人时嚣张,剩下来这些实际都是缩头缩脑的鼠辈,再加上海岛这种特殊环境,海匪与陆地上占山为王的匪徒不同,她们没地方可逃,岛就这么大,没大船,就算逃到海上也难抵抗风浪,还是死路一条,如此海匪实际上胆子比较小,更容易服从命令听指挥,如曾上过船出海就更好管些,一个人抗不了风浪,要全听船长指挥,齐心协力才行。 对于普通海匪,现在只有老实投降一途可走,但心思未必定,必须持续劳动改造才行。正好新庄子要建的地方太多,重体力活就留给她们这些人干。 孙辽的巡查队一边走着一边喊话:“认真劳动改造还有活路,听话守庄规,表现好了,就有机会入庄,佃给你土地,第一年送种子,白给你粮食,第二年开始三十税一。庄里还有公媒帮你说亲,孩子有免费大学堂,病了有医馆,咱碧海蓝天海庄可以让你安身立命,繁衍后代,昌盛家族。” 连日来被吓,被累到快瘫软的降匪们都是一怔,有大胆的扯声问了句:“我们以前是渔民不会种地咋办?” 孙辽破锣一敲,又道:“凡是入我雁庄者,就是家人,不会的东西自有人开班教你。出海打鱼一次也是三十税一,没船的可以跟庄里租。如登船跑海都有分润至少三成,杀贼有赏钱,岛上日日有零工贴出,可以挣积分换肉换货换船甚至换房子。只要认真遵守庄规,五十岁都有永久白卡,雁家四庄不管你去到哪个庄,保你有饭吃有铺睡有药医。” 这话一出,不仅降匪,就是缩在各个角落干着脏活的仆役们和生活区的男人们,眼中都泛出了生的火花,对未来的向往。蝴蝶岛易主这些日子,她们只要干活,日日有干饭鱼汤野菜,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亲身体会过了越发觉得这些话可信。 孙辽破锣继续敲,队员继续跟着喊话:“只有勤恳干活,考过庄规,认真执行被认可的人才能入庄成为我们雁庄的家人。没有通过的,留下干活讨口饭吃继续努力也是可以的,想要离开,没问题,三天后有船送大家去番禺,附带送你三天的口粮,尽快报名,过期不候。” 孙辽一边巡视一边宣传着庄规庄则。雁洛兮领着豆豆去主院吃午食,虽然每天很忙,但中午太阳大,属于全岛的休息时间。她把这段时间安排在老太监的院子里,让他可以跟大家一起吃饭聊天,使使小性子,吹吹牛,知道有人惦记着他,人就开心欢乐很多。 孙辽这破锣算计的很准时,每天这个时候就正好巡逻到主院区,白墨训完兵正好走过来,噗嗤一笑道:“雁君这手段!孙辽队天天转着街喊话,先让人心中都生出了盼头,然后才告诉人家,可以送你们走,来报名吧!还给你干粮…… 能够跟着给他们盼头的人干,谁还会愿意被打骂使唤,连饭都吃不饱的瞎闹腾。” 雁洛兮噗嗤一笑,一搂她肩问道:“林子,长滩,泻湖,山地都转过啦?可有收获?” “抓了百十来人,一群杂鱼而已。不过这蝴蝶岛的面积可真是不小,除了这寨子,包括这些日子转过的地方也不过是小小一角,大片原始密林,山地,悬崖峭壁未曾涉足,这岛自给自足,养个几万甚至十万人完全没问题。” 说完这话,白墨弯下腰抱起倒腾着小短腿,紧赶慢赶,想要跟上大人脚步的林豆豆。 见她不似以往高冷,越发疼爱孩子,雁洛兮很高兴,道:“你让‘飞虎号’航行快着点,接来我家阿音,我就能从这些个繁琐事务中脱身。到时咱俩一起探探这岛,走之前总要把农林牧桑渔都搞个雏形出来,剩下慢慢发展就好。” 白墨迈腿跨过门槛进了院子,对她一脸不屑,抱怨道:“你啊,就是个夫郎奴,一天三遍挂在嘴边儿,飞虎再快也是条船,不是金雕,飞不起来!若你夫郎不来,咱还不探岛?不把农林牧副渔都搞起来啦?没出息样儿!” 雁洛兮看她抱着孩子嘴恶,样子倒挺贤惠,便笑了,大言不惭的夸奖自己:“你就嘴硬吧你,男人就得惦记着哄着才能跟你一条心,啥都不懂,整天瞎咧咧,你们这,都叫凭实力单身。” 等到两人逗着闲天,走到院里,面海的大长条桌前已经坐了几个人,两只老猴摘下来十多个椰子,扔到边上的篮子里,孙辽用新机器搅了一大杯椰奶正孝子贤孙般喂老太监。 雁洛兮算是看不下去了,道:“孙辽,你尽心孝敬蝴蝶先生,别长歪心思啊!下午凉爽了就赶紧回议事厅,那里等你登记要入庄的人都排满了,挑些好的赶紧开班把庄规学起来,现在急需有技术的匠人。” 老太监一听不乐意了,“小辽儿来孝敬孝敬我,你咋就不乐意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早上还把我乖孙给抱走了,你瞧这一路走来给晒的!小辽子,快给我乖孙把井里冰好的椰水拿来解解渴。” 白墨一听,赶紧把豆豆放到老太监躺椅上,豆豆嘴也甜,爷爷……爷爷一叫,老太监心都化了,搂在怀里一通揉搓。 钱多多和钱不够俩妞,打了一上午算盘,又描红一个时辰,无比羡慕豆豆,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师傅求救,孙辽赶紧递上椰奶柔声道:“老祖宗,这也快午食啦,先让那俩丫头片子松快松快,喝些椰水,下午脑子更好使些。” 老太监一点她脑门,怒道:“你这心里没成算的,你那俩丫头片子能跟我乖孙比吗?我乖孙这才几岁,他师傅给写的‘增广贤文’都能熟背默写了。你这俩打了一上午算盘,出了多少错儿?不努力,再五年就成人了,没个本事傍身,到时喝西北风去吗?一杯子椰水就沉不住气了,我这后院里几百棵椰子树,每棵每年少说也得结百个椰子,还不够你们喝?没出息!” 老太监骂完,转脸一副慈父相,问豆豆:“乖孙,这个刚搅出来的椰奶真不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张宁研究出手摇搅拌器,坐在长案前专心看着它把椰肉和椰汁搅在一起,碾碎成奶,想着如何改良一下才能让椰奶更细腻一些,不用过滤就能喝,根本没时间看其她人。 孙辽一听一棵树一年能产百多椰子,眼珠一转拉着雁洛兮道:“老大,这岛上易活人呀!每家每户院子里种上一排椰树,栽排香蕉芭蕉,再弄上两棵面包果树苞萝树之类,岂不天天都有的吃,有的喝,好地方呀!” 雁洛兮敲一下她脑袋:“天天来蝴蝶先生这儿泡,就今天学了些有用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赚了多少粒金果子,那都是老人家留着养老的,你来孝敬可以,再不许给赏就要,这次占岛分到的财宝还少吗?!” 孙辽呵呵笑道:“老大,都听你的。你说咱们都没个父母,看到老人家就忍不住多孝敬。” 雁洛兮还想再教育她两句不能太见钱眼开。就见03,04急匆匆跑进来禀告:“报庄主,泻湖咸水区的红树林里,发现藏了一批孩子,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 不思量,自难忘 听到岛上居然藏着孩子,众人皆惊!孙辽反应最是机敏,提起破锣招呼手下就冲出了院门。 老太监一听,急火火地说道:“不管那帮子匪徒多恶,咱新庄就是要积德行善,见天的施饭救济那些个有罪的大人,可怎么着也得把孩子们保住,再不能毁在那些个缺德玩意儿的手里头啦……” 他抬头见魏大妞领个低着头的少年进了院,便大喊了一声:“大妞子!把这小子交给我,快去追你家主子,都奔泻湖去了,哎呀呀!瞎忙叨个啥,带上些淡水和吃食再跑,一群忙忙叨叨不着调的丫头片子,就知道瞎跑!” 甭看都好像个富贵君,拽的傲的娇的财迷的,一听说有孩子遇难,一个个全都跑的贼快,全体伸手救援,根本没多想的,都是些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老太监打量着低头站在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这就是魏大妞和魏二宝发愁,说是不愿相认的那个小子吧?轻轻叹了口气,他道:“丫头们都忙着去救孩子们了,你去帮我烧些热水,等她们回来正好有温水给孩子们沐浴洗漱,到时会需要。” 少年点下头,沉默着跟随俩猴去了灶间生火做饭。 活到今天,老太监才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同样他被残了身子,幽禁在内湾十多年,他就是要与那些人耗,与天争,耗到最后他手刃了一个个仇人,活到最后。 但有的人却不行,天生就受不了这种痛楚,撑不住,宁死不肯受辱。 那少年既然没有选择去死,那么就有希望更好的生。 这个岛上谁又是完好无缺,没有伤痛?才想到这儿,那少年给他递过来一杯热水,给三个孩子端上来热食。 老太监忙拉了少年的手,怜惜道:“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离了家人就总不易的,没人管着总是会遭罪。我这糟老头子都被人挖了膝盖骨,你们这些个嫩伢子也定是受了千般苦万般磨的,这不是都过去了,庄主带着你姐她们帮咱杀了仇人,这岛就是咱的家,以后咱说了算,就没啥可怕的了。话说一会儿子还不定要救回多少受了大苦的孩子呢,咱得先自己振奋才能帮到别人……” 得,老太监这回有个耐心听他说教的人了,越发絮叨,至少要从自己的膝盖如何被挖,痛苦挣扎至今都不肯死,就是憋着一口气要报仇,详细说起…… 三个小家伙每天在这里学习,已经听了很多遍老太监蝶岛‘求生记’,趁着他喝水喘气的时机,冲着好看哥哥边笑边夸这椰浆鸡饭好吃。 魏小宝自从离家再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再没见过如阳光般温暖清澈的笑容。 他想起村子里的日子,想起每每娘打猎回来,在大妞家大锅炖肉,姐姐们都忙着劈柴烧火。他和几个小兄弟坐在树下学裁布缝衣,姐姐们总逗他们说,若学不好,可是不会费钱给他们买的,总要自己学会做出嫁衣,才会有人娶…… 魏小宝安静的坐在长案边,强迫自己不去想从前,每一次欢笑都如针般刺的心难受。 他拿起已经打开的椰子,开始认真挖椰肉,他不懂那搅汁机怎么用,但能看出来一定是椰肉与椰汁一起搅才能滤成奶。 老太监喝完水,讲话又开始不讲理了,训道:“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这椰浆鸡饭是这哥哥做的吗?是跟着小辽子的几个姐姐特意去坡地抓了鸡,跑来给你们做的,感谢都找不对人!这小哥哥不过盛了一下,端过来而已。” 钱多多不服气,被盯着描红写字打算盘,累了一上午,终于找到机会顶嘴道:“就是因为小哥哥盛的,小哥哥端过来,才这么好吃,昨天的椰浆鱼就没今天的好吃。” 另外两个小的很赞同,拼命点头捧场,魏小宝终是忍不住笑出声道:“慢慢吃,一会儿哥哥帮你们滤椰奶喝。” 老太监愣怔,接着笑嘻嘻的捂着胸口装病痛,求安慰…… 这厢还没闹完,就见白墨一手夹着一小孩儿跑进来,吩咐道:“快弄两盆温水,把她们泡进去,再晚恐救不回来了。” 巡查队和部曲也开始陆陆续续抱回来十多个孩子,众人喂水的喂水,泡孩子的泡孩子,有几个年岁稍大些的恢复快,挪到长凳边坐下,豆豆把自己才吃了几口的椰浆鸡饭悄悄递了过去…… 雁洛兮和魏大妞还在泻湖,看着从林子里走出来的男子,面容悲苦,弯着腰有些驼背,脸上的皱纹都染上了太阳的颜色。虽不好分辨年龄,但他说话颇有章法,似有深情:“海外弱民,遭海寇侵扰苦不堪言,是否陛下派水师来清剿海盗,以保民安?” 听到这话,奇也不奇,从穿着打扮,说话办事上就能看出她们有别于海匪,雁洛兮问道:“海水盐重,会吸体液,把孩子们藏于咸重泻湖,时久轻则口渴,重则脱水而亡,为何如此做?” “这些孩子都是被海匪扔掉的婴儿,我捡回来养大。若被海匪发现,大一些的女孩会被抢走做奴仆,男孩更惨。咸泻湖这边鱼少,海匪鲜少过来,所以偶尔我许孩子们出林子到这边洗洗澡。 见有外人,孩子们定以为是海匪,来不及跑就都藏到了湖里。” 雁洛兮看着一望无际的红树林沿着海岸线延展开去,高的矮的,有灌木也有乔木。 有高大的红树被涨潮水淹没,只露出翠绿的树冠随波荡漾的; 有露着红褐色树干,矮小趴在岸滩的~。 都是枝繁叶茂,滋养着高坡处的一排排婴树,让这里几乎没有蚊蝇毒虫。一大群白鹭,苍鹭、池鹭,一大群候鸟,各种雁鸭类水鸟聚集,分散,悠然自得~!各种各样的鱼、虾、贝、蟹,以肉眼可见的数量,聚集在河海交汇处,几乎伸手即得。 难怪五月的奔腾与金雕渣渣,总喜欢往婴树林里跑,婴树林里元气足,红树林里食物足。 “把孩子们藏在这边,活人不难!但不可能让她们永远活在树林里。现在海匪已除,您带着孩子们一起到庄子里生活岂不更好。” 那男子好奇地看着她们,反复问道:“你们真不是朝廷的水师?” 雁洛兮笑笑:“百年间,朝廷可有派过水师出海?我不曾听说。禁海令倒是有几次。” 男子低头:“如此,老夫越发不解,青君似有官身为何冒险闯海杀匪。” 雁洛兮:“没什么复杂,不过想让身边的人都过好,活安宁,且这里明显活人不难。” 简单一句让那男子微微湿了眼眶,他拱手道:“听青君此言,把孩子们交给你,我也放心了。不求太多,能让她们平安长大,学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老夫这里感激不尽。” 说完他双手按在地上,跪下来磕头,行大礼。 雁洛兮一愣,赶紧扶起他,道:“先生不必交给我,一起回庄,自会给你们安排住处,我碧海蓝天海庄很快会有学堂教孩子们识字,更加需要识字的先生。” 男子洒泪告别,道:“与孩子们若有缘,来日自会再见。不过,我来此岛是为找人,救这些孩子不过顺带而为,如今她们有了好去处,我自了无牵挂。就此别过吧。” 见他如此执着,雁洛兮心底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开口问道:“您可是要找前朝故人?” 那男子浑身一震,停住脚步,咬牙扶住身畔的大树。 他孤舟撑桨沿河而上,他孤身犯险踏入密林~~~ 小岛山区野兽爬虫危险重重,悬崖峭壁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寻了十年找了十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不信心里那人会悄无声息葬身鱼肚,那样的光彩照人,那样绝不服输的一个人…… 不过现在,他也确实找不到,还要再去翻翻自己未曾涉足的角落,却突然听到一个近乎可能的消息。 主院里坐了一群孩子,逐个恢复正常后,就有大人伺候她们喝水吃饭。 男人踏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如此欢快的场面。 一见他面,孩子们成群的围过来,左一声爹亲右一声爹亲的叫,直说这里都是好人,想与他一起留下来,不回树林了。 院里都在紧急救人,吵的厉害!孙辽把老太监抱进屋里休息,一边给他扇着扇,一边左一句爹亲又一句爹亲的叫。老太监美上了天,却不忘嗔怪着发牢骚:“我小辽儿就是乖,你说你那老大,阿爹可不敢夸她了,让她叫声爹咋就这么难!等我死了,留下那点子钱还不都是你们的,小没良心的。” 孙辽递杯水,哄道:“阿爹可不敢埋怨我们老大,她最是孝顺,刚才还命令我不可再收您老给的金果子,说那是留着给您养老用的,可是不能再乱给人了啊!” 老太监一梗脖子:“那丫头片子也是个心好嘴硬的,既可人疼又可人恨~!” 还没等他说完,雁洛兮在外面一嗓子说有人来拜访,老太监立刻没有了怨言,一脸得意的拉起孙辽,夸奖道:“不管啥事,她倒是知道先让我给掌掌眼。再怎么说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不懂就问都是好孩子。” 说完,老太监底气十足地说:“进来说吧,外面留给孩子们闹腾去。” 竹帘被挑了起来,老太监抬眼看着外面进来一个人。 午时的日光太强,映的那身影灰扑扑的有些狼狈,灰白的头发,弯着的腰身,若不是雁丫头搀着,那人几乎站不稳,随时会倒,唯有一双眼睛晶晶亮地盯着他看,眉目清朗爽利,目光清亮纯正…… 老太监脑袋里有根弦‘轰’地一声绷断了,一松手,杯子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跑过去仔细看清楚,奈何腿不能动,整个人直接就要往地上滑,孙辽赶紧架起他双臂抱在怀里给他个依仗。 老太监穿透层层的日光,仿佛看到身姿笔直,如松般挺拔刚强的男子向他走来,笑着说:“凤哥儿,皇上正式任命,翰林院正四品的侍讲学士,怎样?今天我请你,庆祝一番呀!” 盈润的光线里,也是这般眉目清朗爽利,目光清亮纯正…… 他出嫁前一天,他来看他,手指着皇宫的方向,他愤怒:“坐在最上面的,喜欢玩弄权术,本就无甚选择,却还放纵着女儿们霍乱天下,你争我夺。你嫁与那人,可知那些人心里在琢磨些什么?可知为了那个位子多少帝王都是凉薄寡德!” 他出海那天,他乘舟追来,既然王放逐你到海外,去为她存那逐鹿中原的根基。到最后,没人知道她会如何,我帮你藏去一半——若她兔死狗烹,我来救你!” “……舒月……舒月!真的是你吗!” 老太监大喊了一声,噗的喷出一口血,瘫软在孙辽的怀里。 半世的守望,十年的寻盼,累弯了腰,愁白了发,终是再团圆!舒月踉踉跄跄奔到塌前,颤抖着手轻抚他已经开始萎缩的双腿,恨得双手捶地:“凤哥儿,你个傻凤哥儿,这些年都跑到哪儿去了……我在这一个个岛上寻了你十年,都没找到!” 老太监眼睛里都是泪,就是不敢哭。看着舒月脸上的沧桑,他觉得自己不配,还连累了舒月一生! 孙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抹眼泪,哽咽着说:“爹呀!您哭吧,狠狠地哭一场,心里就舒服了。现在团聚了,以后在岛上就都是好日子啦!” 老太监摇头:“没泪!不配哭了!当年任性不听爹亲的话,害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更是连累了舒月,哭得我爹在下面知道了,都不能安心投胎!” 舒月拼命挺直了腰,猛地起身把老太监拉到怀里,轻摸着他的头,抹着泪道:“你哭!哭给那恶人,让她知道我找到你了,就算她安排那些个下作的手段,我们终是在一起。哭给你爹亲,他知道我来照顾你,才能真正安心去投胎。” “舒~月~!” 老太监搂住那男子大哭了起来,老男人流着泪为他轻揉胸口,两人就这样抱着哭了好大一会儿。 雁洛兮拉着孙辽悄悄走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他们自己,经历了人生的大富大贵,大苦大悲,如今的团聚重逢才是命运的馈赠。 “老大,阿爹真可怜!当初要是跟舒月在一起,不嫁什么狗屁王,这一生都是富贵安康的。” 雁洛兮轻叹:“……人这一辈子,遇到谁?选了谁?也许都是注定的,躲不过!逃不了。很多时候也是自己当时不够好,看不透。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尽心做到最好,那个舒月做到了,谁能说这不是个圆满。他们还能在一起很多很多年,开开心心的,再回首往事时,也许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而非苦涩,更加懂得珍惜,最起码我们这个岛活人不难,你说是吧。” 孙辽一搂她肩膀道:“老大,都听你的!我尽快把你说的酸橙、山药、芋头、木薯、香蕉、椰子、面包果、南瓜、椰树都宣传出去,让大家种起来,争取每户每院都有。水稻田也尽快划分好,等大妞村的人一到就可以安排种植,张宁也抓紧时间做水车,咱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雁洛兮点头道:“咱这次缴获的船和我们自己的加起来有二十多条大船,三十多条小渔船。别小看那些渔船,双体船和蟹爪船,可都是捕鱼的好手。我们还要加大黑山羊,猪,黄牛和鸡鸭鹅的购买,坡上的草地就是最好的天然牧草,几乎都不需管理,自然繁殖就可以。” 孙辽大受鼓舞,兴奋道:“一会儿太阳没那么毒辣,我带队敲锣打鼓宣传庄主如何建岛,如何活人,如何帮助大家安身立命,这岛的确活人不难。” 雁洛兮噗嗤一笑,孙辽真是越用越顺手,已经知道宣传的重要性,每天巡街不仅查治安更是个大喇叭,遂补充道:“还要宣传种植甘蔗,我们可以制糖,酿酒,甚至蒸馏酒精,成本更低。大家只要好好干,不仅活人不难!好日子也不难!” --------- 念妻主,千里奔 这厢碧海蓝天大干快上,如火如荼。那边,五匹高头大马正在赶往番禺的官道上疾驰。 “大公子,你身子弱,前面的官驿停下来,投宿吧。” “无妨,尽快赶路,天黑后再投宿即可。”榆林见他不听,心有忧虑却也无可奈何。 这大公子一见庄主信,说冬天不回来了,立刻就坐不住了,找来县丞和书院的周山长,安排好庄里的一切,只身打马就要去番禺,连庄主派来接人的船都不肯等了。 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是今年这一路雨水过于勤了些,真可谓是风雨兼程。 蝴蝶岛海匪尽数被削首,如此大事在番禺城里传唱演绎热闹非凡。 如今买卖不忙,有点闲钱的多涌向商区的凉茶铺喝凉茶,听故事。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孙辽明字屋外的大树下全都摆满了茶桌小凳,喝着凉茶,吃口点心,高谈阔论如今天下局势,火烧了一船的海匪,震慑了周边诸岛,端的是个个意气风发,说的仿佛身临其境。 长街的另一侧,抱着大包小包排队买凉茶冲剂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沈音沐翻身下马,榆林赶快冲上去搀扶住,只见明字屋的门楼上刻着红漆大字:雁庄之番禺部,笑道:“公子,应该就是这里,没想到刘半仙这么快就把凉茶生意做起来了。” 沈音沐微微颔首,轻声道:“去敲门吧。” 言罢递了金卡给护卫。 才走到楼门口,却见一大群人呼拉拉地从侧门走了出来,打头的穿金带玉,缀了一身装饰物的女人,一看便知是富户人家的小姐。榆林见状习惯性的与另外三名护卫将沈音沐护在圈里,可是当那个打头的女人接近她们时,却突然站住脚想要揭开那被护住男子的面纱。 这名男子虽看不清面容,姿态却极为俊雅,周身似笼着霜凌寒雪,在番禺可没见过此等样貌的男人。 女子眼中带了几分邪气,还没等她有所行动,雁庄的正门大开,呼啦啦迎出来十来个穿戴整齐的下人,周围众人便自觉噤声,对门前几人行注目之礼。 雁庄凉茶铺的掌事刘半仙,左邻右舍甚是熟悉,以前不过靠着解签算命过活,自攀上雁庄卖起了凉茶,那可是咸鱼翻身,傲气十足,就算是大户求购凉茶也得排队,谁让李记甚至雪国使馆因为凉茶好,都出面庇护。 那刘半仙匆匆跑出来上前施礼,道:“不知家主大驾光临,老道有所怠慢,望大公子海涵。”说完她微低着头弯腰趋礼,小步快走着带路。 沈音沐一丝不苟地还礼,抬步跟着进了们,并不多做停留。 挂了一身装饰物的富家女冲着后面吩咐道:“去,调查一下这凉茶铺子的家主到底是什么背景。” 众人刚进大厅,后院就有个小道士咋咋呼呼跑进来道:“师叔,师叔,更好的水泥配方找到了,赶快飞雕给庄主送去。” 刘半仙大喜,行啊!总算有点眉目了! 沈音沐诧异道:“水泥的配方?做什么用的?”兮儿在信中并未提及此事,不过看上去挺重要。 刘半仙笑呵呵道:“大公子不知,这是庄主给我提的入庄要求,只有把水泥的配方研究出来,才能正式收我等入庄。这边给挖了多眼沼气火,还给了凉茶配方,给银子买了各种砂石,石灰等供我等研究。海岛生黏土少,庄主建议我们可以试试珊瑚石,火山灰土甚至加贝壳与石灰一起入炉锻烧,谁能想到做出来的水泥比加了黏土的更硬更结实。” 沈音沐微微点头,“知道了,走,去后院看看,你且细细说来。” 榆林急忙道:“大公子,连日奔波,还是先休养一下,若是病了,吾等无法向家主交代。” 沈音沐笑道:“哪就这么不中用了!你莫紧张,大家辛苦了,都坐下来,先喝杯仙人的凉茶。看外面排的长队,这茶似乎倾倒了半城番禺人呢。” 刘半仙有些恍惚,早就听说庄主爱夫如命,曾扬言挣得每一分钱都是给夫郎预备的嫁妆。如今看大公子这气派,简直就是夫郎能当家,他很快笑道:“大公子见笑,可否容老妇人先给诸位切个脉,根据各自的情况煮凉茶!” 沈音沐看着一袋袋不同的冲剂倒入杯中,直接用开水冲开,不一刻即可饮用。几个护卫各自小声议论道:“如此简单!以后一些小病不用看郎中,直接买来饮用即可。谁能想到医馆还能这么开!” 沈音沐看着刘半仙递给他的药包,牛皮纸包的四四方方,封口处工整的写着雁医堂夏桑菊冲剂,下面还有小楷撰文的使用说明:清肝明目,疏风散热,除湿痹,解疮毒之功效。用于风热感,目赤头痛,高血压,头晕耳鸣,咽喉肿痛,疔疮肿毒等症,可作清凉饮。 忌讳:染风寒者不适用,服用滋补性中成药时不适用。 如此清晰的说明,这些不同功效的冲剂行销到整个暖岩大陆,只要识字不需看诊也能治病。 如此买卖,仅仅几个庄子和一些护卫,能护得住她吗?! 沈音沐小口小口喝了冲剂,走到后院见有头骡子正在拉磨碾砖,有工人忙着掺石灰和各种有粘性物料,尤其一种浅灰色粉末在调配水泥。从屋舍到后院门之间已经修了一条长长的平整光滑的青灰色小路,没有一丝尘埃,仿若青石路却没有缝隙。 看到大公子和护卫们惊讶的表情,刘半仙继续介绍道:“若用水泥筑墙,定是坚固,此种水泥是以火山灰加入到熟料中磨成,量不必多,十成一已坚不可摧。若加到十成二三,就算强台风过境依然屹立不动。” 沈音沐心中微微一凝! 水泥!这事更大! 自己的妻主,自己来保护吧! 想到这里,他吩咐道:“榆林,把仙人队的这个发明登记好,一并交于平总管,归入年终奖励。” 刘半仙赶紧摆手道:“大公子可是不敢!庄主收留我们这许多道士,给火给炉让我们试炼矿丹,凉茶铺的利润还分给我们三成,不能不知足。” 沈音沐笑了笑,“庄主既收你们入雁庄,一切待遇自当按庄里的规矩来。但我庄还有一项鼓励发明的奖金,你等做实验时需做好详细笔录,如实上缴,成果若被认可,评估后自会告知金额,若你想要物可提前告诉总管平稳,庄里尽量满足。” 看着后院的热火朝天,沈音沐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被妻主救下后就被护在羽翼之下。以为有个窝,够两人相互拥抱着取暖,温柔一生就够了。 可他的妻主不是小鸟,是只大鹏,有一天她若扶摇直上九万里,却对那高处的寒冷懵懂无知,就算自己是个弱男儿,也想要全力护住这人。 这突入而来的认知,让他热血沸腾,连月的担心与思念又让他的心酸酸涩涩,有些失措亦有些不甘。 榆林担心他的腿,柔声道:“大公子,旅途着实疲惫,该洗漱一下,早些歇息。” 碧海蓝天经过一阵肃清,日子开始步入正轨,全岛总动员先为道士们建炼矿丹的窑洞。 按照道士们的要求,陶窑要倚着山势去悬崖那边建,如此炸炉会少些危险。幸好从庄子去内湾区的通道已被彻底打通,来去方便。 索性就在那边,就地取珊瑚石建了排‘宿舍’省去道士们每日的奔波之苦。 依着山势划出了十个各自独立的小窑位置,圆形的窑炉,内部布置了几个大沼气火眼,可以同时燃烧,炉温绝对可以超过一千度,道士们要制耐烧的窑炉。 技术上,大家至此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需要道士们自己不断研究实验,但建炉所需要的耐火材料,什么硅石、石英、硅藻土、蜡石和天然石墨等,一部分跟李德买,一部分拿了道士给的样件,全员分队,四处寻找,蝴蝶岛的岩石区和多岩石的外岛都是大家搜集的目标。 这日,雁洛兮带着亲卫魏大妞,白墨带着03白珊,四人在山脚转了半天找矿石。午时天气炎热,四人走到婴树林旁,找树荫乘凉休息。 “平沙城一棵千年婴树就羡慕了全城,此岛山区密林咱未涉足,不知其详,仅沿海这万亩樱林中至少十株千年婴树。” 白墨深吸口浓郁的元气,发现一棵大芭蕉树上稀稀拉拉的结出些芭蕉,顺手摘了几个熟透的扔给大家,她才找个树荫坐下休息。 婴树林周围的树很少能开花结果,但若结了,那就是果中极品,剥开薄薄的芭蕉皮,咬一口,软软糯糯,真是从口里甜到心里。 “白君,每个千年婴树尖上帮我摘一颗婴果,有用。” 白墨也不多问,看向03白珊,这两人便如履平地般‘蹭蹭蹭’上了婴树,轻轻松松摘来摇曳在顶枝的婴果,放到雁洛兮早已准备好的玉盒里。 雁洛兮和魏大妞俩人托着下巴,具是满目崇拜的看着那两人如天人般飞舞,眼神贼贼亮,口水哗哗流…… 这都是高人啊!! 雁洛兮这种人,平时吊儿郎当,若让她真心羡慕了一件事,她是自信的。 别人行她怎么不行? 虽说身上带着手机和电钻,但充电需要时间,哪有自身就有本事更可靠。 “大妞,静下心来,按照我教你的雁医经络穴位运行法,运行一个周期咱们也修炼修炼。” 是的,受了西医传统教育的影响,她直到现在才领悟到雁医天道的珍贵! 那是自身与自然的关系,她开始重视了!要认真学习了! 盘膝而坐,她闭眼寂静,让自己与大地相融…… 脑中的天书自动翻转,一页页她认真地反复,领悟~~~ 跟着心法呼吸,运行,感受,感受,感受…… 鞋袜滞障了她的自由,一甩脚脱了。 发簪阻挡了元气的循环,一伸手拔了。 赤脚踩在土地上,她披头散发地站了起来,一股元气从地底冒出顺着脚掌心随着她的经脉开始运行…… 有了! 她感受到了!不是一股意志,而是很多种不同类型的意志聚合在一起,直直冲击到了她的意识海。“轰……”嘈杂的意志混合着,凝结成意志力开始对她进行攻击。 雁洛兮头痛欲裂,感觉自己要疯,但她不甘心,天道运行,元气入体加持。 大滴汗液滴落! 此刻她感觉自己如海中孤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意志力不断冲击,她不气馁,随波逐流…… 就在感觉自己意志力要耗空了不得不停止时,意志海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一股新生的意志力慢慢升起。脑中的乱象逐渐清晰,婴树的吐纳,红树林的沙响,甚至庄子里老太监打嗝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雁洛兮尝到了甜头,再次发力吸进更多元气,继续与嘈杂的意志对抗,看看自己的意志力能不能再强化一些! 对抗的结果就是她感受到了针扎般的痛苦,微弱的新生意志力对抗着越聚越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散乱意志力,这让她格外痛苦的同时越发耳聪目明,甚至能听到更远处,道士们的欢呼声……烧出了透明的厚玻璃。 ……烧出了透明的厚玻璃! 雁洛兮坚持着,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当她感觉脑袋快要炸裂时,迅速收了功法,消耗过度,一个不小心变成神经病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修炼了一刻钟,雁洛兮痛得泪水狂流! 但林中的勃勃生机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蔓延到了她的体内~~~ 与天地协调着,平衡着,孕育成长! 啪的一声……抱着身边的树,她发出一声喜悦的笑! 而那棵粗壮的芭蕉树发出一声绝望的噗……连着上面的芭蕉都干枯成了灰。 -------------- 无限爱,眷恋情 尝到了修炼的甜头,雁洛兮这些日子越发勤奋。夕阳将近,繁忙的一天终于到了最美好的时间段,她迎着彩霞满天,慢慢悠悠往老太监院子走。 “洛~兮~!” 有人在身后,颤抖着喊人,雁洛兮被那声音一电,猛地转身看到了来人。 沈音沐瘦成了纸片人,站在那里,凝望着她不说话。 雁洛兮惊喜!不敢置信! 随即哽咽住,也说不出话,默默被几步就跑上来的人拉住了手,傻傻跟着走,想不出他怎么如此快就到了?自己在做梦吗?这些日子的确总是梦见他~~就是这般瘦的让人心疼! 虽然让飞虎号去迎人,再快也没这个可能! 雁洛兮被他拉着走,两个人都特别安静,安静到她都能听到他用尽全力,死死紧握着自己的手,肌肤骨骼摩擦的声音。 很想问,咋这么快?可他只是垂着目,雁洛兮就不敢说话了。 到了屋里,才刚收拾好的大宿舍,边上开了几个单间,沈音沐开门带她进去。 雁洛兮有些纳闷,自己夫郎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通知一声? 沈音沐不看她,她就莫名心虚不敢问~,也不敢伸手抱人~! 他低着头,捧起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检查~~ 每一寸肌肤,连指甲盖都不放过,好像都是他自己身上的肉,碰破哪一处他都会疼。 雁洛兮红了眼眶,好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是胸口好像鼓了气,就是发不出声音。 之后他摸了胳膊又摸肩,检查完脖子好好的,就摸到了脑袋! 他慢慢摘去她馆发的簪子,手都在发颤,检查脑袋好好的,再摸耳朵,一路向下…… 仔仔细细,不肯放过任何婴丝中衣覆盖不到的地方…… 最后沈音沐缓缓跪下,慢慢解她的鞋带,雁洛兮心里一颤,赶紧坐到炕上:“阿音!阿音!这是海边,光脚趟水很容易被石头划到的,你别紧张~~别紧张~!” 他摸着那些已经结了疤的伤痕吸着气,用手细细摸了会儿,俯身把脸贴在那些伤口上。 他的唇好冰,软软的,每触碰到一处伤,他就轻轻吮住,舌尖柔柔的触碰,好像如此那些伤口就能痊愈!好像如此那些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夜晚就能成眠! 雁洛兮瞬间四肢无力,人麻心麻,泪流满面,灵魂颤抖,满眼满脑都是他枯坐在黑暗里等着盼着一切无恙,人间安详的信件。 她整个人瘫软在炕上像个小孩般求饶:“阿音……知道错了……阿音,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似乎没听见,继续摸她的腿,雁洛兮呜咽一声,夹紧了大腿再次求饶:“阿音……别这样…全是些小伤……都好了。” 游离在极致的幸福与心痛的撕裂之间,雁洛兮恨不得一刀捅了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他心里有多爱,这些日子就有多痛多煎熬吧。 沈音沐终于抬起头,见她泪流满面,痛哭流涕,何曾展露过如此泫然而泣的可怜样儿! 一刹那他觉得灵魂都炸了,满脑袋都是冤枉了她的六月雪,白茫茫的一片,凄凄惨惨…… 这是他的命呀!日思夜想的人,怎么舍不得的! 缓缓收了手,坐到她身边,把人拉到怀里轻抚后背帮她顺气,待她的双手也搂住自己的腰,他才轻叹一声问道:“今后……可还敢?” 雁洛兮拼命摇头,自己才是傻瓜!是笨蛋!他日常的柔顺让自己把他当成了小绵羊,他岂是怕死之人,他骨子里比谁都坚强。 看她唇紧紧抿着,哭的一抽一抽的,样子委屈极了! 沈音沐灵魂里的雪终是化成了水,捧住她的脸,惩罚性的啃咬她的唇,什么羞涩全忘了,整个人被悬在空中这些日子,他需要真实的感受,熟悉的味道冲入鼻翼,温暖的唇微微颤抖,他的,是他心尖上的肉,流淌的血,可算找回来了。 沈音沐放开她的唇,紧紧抱了人,伏在耳边呢喃:“你知道我怕什么的,怕的要死,你还敢~!” “阿音,成亲前你不要……这样亲~我……我受不住的!” 终于顺畅了呼吸,雁洛兮赶紧认怂。 沈音沐知道自己强势了,几乎没有女人会喜欢这种男子,但他控制不了了,再见不到她,他能把自己冻死,即使兮儿从没怪过他什么,现在更是软语相求。 沈音沐万般不舍,还是松开了手,就那么痴痴的看着她红透的脸,手指,脚尖,他腾地一下也是满脸通红,全身发热,赶忙道歉:“我……我刚才不对,莽撞了,我给你赔礼。” “不是的。” 心中一酸,雁洛兮反过来搂住人家。 男人刚才还绷直的腰一下就瘫软在她怀里,心头一松,重聚的欢喜涌上心头,灌了蜜般的甜,怕他胡思乱想,雁洛兮羞涩道:“不要赔礼的。你知道我心里爱重你,又那么想你,所以怕受不住,犯了规越了界,等咱俩成亲后天天让你这样亲。” 沈音沐看着这么甜的一张脸,乖的好像六岁的豆豆在跟大人表真心。突然就意识到她以前总说自己还小,没想过成家,看来这话不是搪塞他,可能真是这么想的。 她说神医学院还未毕业,可她的医术寻遍暖岩大陆都没人比的上,可见全部心思都曾花在了学业上,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这今后的日子不能什么都由着她…… 想到这儿,他抬手轻抚过她娇艳的红唇,问道:“兮儿可有信任我?” 雁洛兮恨不得心中都能长出一双手来把他抱住,说:“有的,一直都信任的。初始就是觉着你身子弱不舍得你受苦,可我忘了其实你想要的是同生共死。我说自己是从海上来,你怕我在这海岛找到回家的路,就算去死,可能都找不到我了,所以心里害怕,是也不是?” 良久,沈音沐终于出了一声:“……你欺负我!” 窝在她怀里竟是终于哭出了声。雁洛兮的肩头一震,后背跟着抖动不已,把他的头揽到自己肩膀上,两手极轻的在他后背轻抚直到停了啜泣。 “阿音,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直到每次你回信总是‘等着你’几个字,我才觉出不对劲儿,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不是存心想要欺负你。” “那你来海岛除了建庄,可否想过要找回家的路?” 捏了捏他的鼻子,雁洛兮笑道:“傻瓜,你这才叫关心则乱呢!好好想想咱俩最初见面时的情形,我像从海上来的吗?”一撩胳膊,“那时的胳膊比现在还白吧!我那条羊绒围脖暖不暖?滑雪帽暖不暖?还有可松饼,汉堡,水果好不好吃?新不新鲜?在海上漂了一年的人可能是那个样子,可能有那些东西吗?” 沈音沐仔细打量了她片刻,心里叹口气……事一关她,总会失了理智,不由自主的害怕呀! 雁洛兮见他侧脸看着自己,那神情如此温柔,恋恋不舍!心中又酸又甜又痛,五味杂陈,正色道:“阿音,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为了你而来的,你信吗?” 沈音沐敛目,浑身轻颤。 雁洛兮知道他听进去了,就把爷爷去世,自己如何难过,如何北上去看极光,如何被那道充满了温暖平和气息的光带到荒林与他相遇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 “阿音,你相信月老的红线吗?我想那道极光就是我们的红线,也许前生就被牵绑在一起,哪怕穿越星际时空依然会来找你,所以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呀,小傻瓜!” 沈音沐紧闭双目,缓缓的,层层叠叠的,满溢的幸福弥漫心间…… 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他沉默的、坏心眼的、强势的、霸道的、任性的、无论是哪种面貌的他,她都是笑着疼着宠着护着,这个系着他全部情感的人从未让他失望过一次。如果那些苦是为了让自己与她相遇,那么再让他经历一次,再苦上十倍百倍千倍,他甘之如饴。 “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不会丢下你。阿音,笑一个嘛!每次写信多一个字都不舍的,想死人家了。” 雁洛兮赖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撒着娇,沈音沐伤口被碰,痛的倒吸口冷气。 意识到什么!这才想到,他来的也太快了。 雁洛兮把人按到床上仰躺着,扒下里裤,才发现腿内侧的肉都烂的流脓了。 疼的她手直颤,这个看着聪明的夫郎傻得要命! 找来药膏,轻轻涂抹,一直到了大腿根,才忍不住抱怨:“你是个傻的吗!跑慢点,多休息几天,那就这么急了。” 沈音沐纵有千般情绪,万种柔情,到这时,身上彻底没劲儿了。 只得靠着软垫,说了句:“可有吃食?饿了。” “饿了?” 雁洛兮一蹦三高,多好的夫郎呀! 不管自己做了多少气人伤人心的事,几句解释就雨过天晴,从不计较受了多少委屈痛苦~可得好好爱着~宠着,丢了可就真没处去寻啦。 悄悄抱起他到了新改造好,还没正式投入使用的沼气火厨房。 雁洛兮发现水池子里有新鲜的花蛤和大头虾,案板上有些海鲜菇和野菜,她都挑过来清洗,放在一个火眼上烹一大碗海鲜汤。 案板上醒着一大块面,估计厨房一会儿要用。 雁洛兮麻利地切了一小块,擀成薄薄的面皮,铺上些干面粉后折叠几层,切成细细的面条,放进开水里煮。再开火眼儿煎了个香喷喷的荷包蛋,待面熟捞出,过了下温水才放到大碗里,仔细摆上荷包蛋,花蛤,大头虾,海鲜菇,野菜,最后狠狠添一大勺热海鲜汤,撒上葱花和白胡椒粉,一大碗香喷喷的海鲜汤面就出了锅。 这卖相!给多少钱都没处买去。 沈音沐静静看着,悄悄拭去眼角儿的泪花,在沉鱼落雁时她哪里会擀面条! 很明显,这一趟吃了不少苦。 “阿音,快来,趁热吃。” 笑眯眯招呼着,崴了勺汤,自己先尝了尝,鲜美!香!这才喂给人家。 他也不吭声,埋头喝汤吃面,那速度好像前几个月都没吃过饱饭似的。 雁洛兮紧张了,怕他突然暴食伤了胃,赶快抢过他手里的餐具:“乖,慢慢吃,我来喂你。” 沈音沐乖乖坐好,喂一口吃一口,瓷勺偶尔碰到粗瓷碗,撞出的声音……滋着家的味道。海货的鲜香,煎蛋的油香,面条的软绵劲道竟然吃出了甜蜜。 那一勺一勺撑起了他一生的眷恋,满满当当的热了口安稳了心。 从十岁起他就再没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吃…… 现在他回来了,热的东西灌了满碗,这一生他都离不开那一碗热汤了。 沈音沐咽下面条,眼神明亮:“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就是我的命吧!” 她就笑了:“知道了,以后再不会抛下你!感觉苦的时候别忍着,可以跟我喊累。” 沈音沐眯着眼睛点头,张着嘴,等着被喂了一口汤面,越发快活的吃了起来~ 快快咽了又张开嘴,一抬头,他的小妻主却不着急喂了,挑眉坏笑着看他。 沈音沐咳嗽两声,呛了! 雁洛兮扬扬眉:“能自己慢慢吃了吗?” 沈音沐嘟嘴,看看她手里的勺,有点委屈。 真会撩人呀……你~!! 雁洛兮把碗递回给他:“你正常点!好好吃面,我去给你拿样好东西。” 沈音沐抿嘴笑:“我很听话的。” 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雁洛兮蹑手蹑脚出去,还对他做手势“嘘……” 沈音沐端着碗看她麻溜地跑出去,挑起几根面慢慢吃,竟觉这后厨房里春暖花开,周身毛孔打开,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没多会儿,就见她手里抱着个大匣子跑回来,四处看看,又给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把门关严。 匣子打开盖,满满一大匣子南洋白蝶贝珍珠,都是稀有的大个头,颜色齐全,银白、银、粉、淡金、金、玫瑰红、黑色的都有,尤其那几颗熠熠如彩虹的超大珍珠,沈音沐直接看呆了眼。 “哪儿来的?” “打下蝴蝶岛那天,我在石郑氏卧房的暗格里发现的,就私藏了。” “没上缴入库呀?” 雁洛兮摇头。 “各人得到的就都分了,一场仗下来那都玩了命,不让发点财,恐影响士气。我听说现在京城豪门娶亲,风气日渐奢靡,就连一般芝麻小官都要准备千两,有头有脸的少说也得万两起步。咱家现在虽然有了些家底,但人也一下多了这么多,花销巨大。咱也得有些成算了,给你攒聘礼。到时嫁妆聘礼,要是你家不同意,咱自己一并出了也要让你风光大嫁。明年一开春进京见公婆,直接拿金银珠宝惊她们,还能不许了咱这门婚事?你说是吧。” “好厉害!!” 沈音沐开心啦! 几口吃完了海鲜汤面,连底儿都端着喝了,第一次吃饭能这么狼虎。 看着对方一脸等着表扬的小模样儿,一伸手捏住了下巴,却在脑门上,如亲自家闺女般赏了一口:“宝贝表现不错!乖!以后也这样干!一定更疼你!” 亲完,他抱着一大匣子南海珍珠探着脑袋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无人,便蹑手蹑脚地小跑着回去宿舍区,藏自己的聘礼去了。 雁洛兮彻底懵b!哎呀~!宝贝,腿伤,不能乱动!疾步追上去,把人打横抱起~! “你好像涨力气了!” “那当然了,抱不动夫郎的女人怎么给人家当妻主,你妻主我厉害着呢!” ----------- 夫掌庄,放轻松 沈音沐一来,雁洛兮心里的牵挂落了地,对于庄子的管理也轻松了很多。 今天一大早她走马观花的在庄子里一路看来,发现各部门协调有序,就连部曲除了晨时的训练,都已分散到各个部门有了实职。议事厅,更是公共区被隔出了一半,中间搭了木板,另一半为教室,孩子们跟着舒夫子,书声郎朗,没一刻耽搁。 雁洛兮终于有闲了。 一头杀入婴树林,一甩鞋,手脚触地,开启蛤蟆功的疯狂修炼模式。 疼痛感迅速爆发。眼泪哗哗地流,痛的,实在忍不住! 浑身颤抖不停。 脑海中,‘雁医天书’骤然爆发出光芒,帮助过滤闯入脑海里的嘈杂混乱意志力。 一盏茶的功夫…… 雁洛兮就连滚带爬地跑到一棵狐尾椰树边紧抱树身。 浑身被汗液渗透! 她喜悦的爽!狐尾椰树绝望的噗,成了灰! 组织栽树!必须组织全岛一起栽更多树~! 休息片刻,雁洛兮有丝明悟,拿出一颗婴果。 盘坐,修炼,吸收元气! 意识海中的那股新生意志力明显有进步,壮大凝实,可以自由爆发了。 可视可听的清晰范围至少扩大了方圆十公里。 雁洛兮最是羡慕白墨上树如走平地,蹦了几下,果然气力大增。 一个飞身就跳到了三米多高的树上。 海风一吹,顿感自己身上恶臭难捱,身体里的毒素还真不少。 她动作飞快,向着泻湖奔跑,再不似从前没跑几步就哼哧带喘。 恍若流星旋过,一瞬即到。 静听方圆十里无人,她脱下衣服先在咸湖里洗泡,转而游到中间,最后在淡水区冲个干净。 穿戴整齐,她开始晃晃悠悠往回走。 雁洛兮身边的几人,午食都到主院来陪蝴蝶先生。 里面的几间厢房很快被改造成休息室,舍不得沈音沐每天晒着大太阳从议事厅往回走,就在院子里特别为他装修了一套专用工作间兼休息室。 庄主的热情管理方式终是走到了尽头。 那豪气的‘呼啦……’一下,全岛一起挖沼气池。 又‘呼啦…’一下,全岛集体寻矿石。 再‘呼啦……’一下,全体集中到沙滩区,捡石子清贝壳,建储雨水池,建浴室,安装长椅草伞…… 大公子一到,各部负责人迅速严肃起来,开始了晨听指令,晚做报告的有节奏生产生活。 整个海庄的管理迅速纳入正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沈音沐摇着团扇,靠在竹塌上,看着才刚安装好的透明玻璃窗,从碧到蓝的大海层层叠叠,如今不需出门可尽收眼底。合上手里的报告,他想到很多,不禁有些微微走神,魏小宝奉上燕窝,他也只是机械的接过来,并未吃上半口。 自古财富迷人眼,王亥服牛远服贾,壮大商部援外部,却被有易君主绵臣害,不过是眼红其牛膘肥体壮想据为己有。鸱夷子皮几度散尽家财才得平安,如今这天下看着富裕,实则里子早已虚空,一个毫无背景的财主正是皇家世族们绝好的盘剥对象…… 时间过的可真是快~! 不到一年,她就从早晨起床都要哄很久,抱在怀里撒半天娇还要耍些小脾气才肯起床的小妞子,一下长成这杀伐果断,英姿秀美的女子。且不说她创造出这泼天的财富,不久后就她这等容貌,若出没在京城的富贵场,只怕大半个盛京城的待嫁公子都要跟他抢妻主了。 自己本就比她大,这一身的伤残虽已好的七七八八,但毕竟伤了根本。那些苦难刻入了眼底,留在了心上,让他再不能天真烂漫。突然就开始羡慕那些十六七岁,不谙世事的少年,羞红着面颊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就像那初生的小荷摇曳在池塘里,鲜嫩美好! 而他,却只想着把人紧紧锢在自己的怀里,一生一世谁也不让碰,摸着脸上的疤痕,他有些不敢留着它了。 “雁丫头家的,忙了一上午,还不快出来,要吃午食啦!一个人躲在屋里胡思乱想什么呢?” 老太监如今日子过得好,最喜欢热热闹闹,院子里的大长条桌已经增到了三张,凡是他喜欢的人都要招呼到这院子里来陪他一起进午食。 窗外有人过来,魏小宝清晰且温和的问他。 “大公子,三娘子问下午何时可以来呈报库房账单?”沈音沐站起身简单净了面,挖些兮儿特意为他做的防晒膏子涂了脸,他这才走出去与大家共进午食,吩咐道:“午食后就叫她送来吧。” 孙辽巡查回来,后厨出一道菜她就敲一下锣报菜名,老太监听着开心,身边围满了人,他把豆豆揽在怀里不许他跟其他孩子一起去玩水,好不容易有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伴,还被拘着,豆豆撅着小嘴儿不乐意,却没反抗,只是老老实实喝着椰汁。 雁洛兮提着花篮,回程路上去坡地,采很多种野花拼出饱满的颜色,提回去挂到阿音的房间里能多些朝气。 一进院门,就听老太监正凑趣着笑她。 “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人,眼里只有夫郎,顶着个大太阳去了坡地,也不采些果子,野菜,或摘些蘑菇,捡些蛋,总能给大家凑盘菜。人家呀!只摘野花儿,哄自己夫郎开心呢~!” 雁洛兮笑着啐了一口,道:“老祖宗又开始不讲理了!舒夫子哪日不哄上您千遍万遍,才有您这日日笑口常开,皱纹平展的幸福样子,还跟我家阿音捻酸吃醋,羞不羞!” 众人哄堂大笑,老太监最爱听好听的,尤其提到舒夫子,那更是嘴都合不上,开始使劲吹嘘自己道:“那是你这丫头没见着我年轻那会子,京城第一公子,说是倾国倾城决不过分。” 雁洛兮继续跟他逗趣儿,“那我家阿音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人家妻主就是心甘情愿每天顶着大太阳去给他采鲜花,羡慕吧!?” 说着就把花篮子放在沈音沐工作室的窗台上,挑眉挑衅着老太监,哈哈笑。 “师傅,我也想要花花。”豆豆挣扎着从老太监怀里挣脱,跑来找师傅。 “今日的吸纳吐气可有练?出门前可有涂防晒膏子?”雁洛兮把编好的芬香花环摘下来戴到豆豆的脖子上,他高兴的点头,闻着黄色鲜花的香气爱不释手。 沈音沐起身拿出一贯带在身上的桃木梳将她披散的长发细细梳通,束了发,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将她的头发固定好,才道,“修炼出一身汗,毛孔张开,这样松散着反易感风寒,不可如此松懈的。” 舒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音沐细心的给自己未婚妻主擦汗,倒茶,切果子……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美不胜收,几乎让人忽略掉他千里奔驰,跑出一身伤来寻自己未婚妻主的‘猛男’。 如此奔波,只为早几日见到她! 这位沈公子不仅说话温言细语,问话前更是很自然的将双手慢慢放在极合适的位置,身子最多半转,笑的优雅,露出的白牙多一分显轻浮,少一分显刻意,这浑然天成的优雅不是教就行的,需要常年甚至从小就要养成习惯,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姿态才能如此完美自然,不管哪个角度都好看。 舒夫子心中一颤! 就觉这沈公子琴棋书画定是样样精通,别说海岛,就是陆上临海诸省都难遇到,突然就忍不住心里痒痒,问道:“沈公子可愿与老夫对弈一局?很多年没下,甚是想念呀!” 沈音沐起身,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道:“那还请舒先生多多指教,待午食后服侍庄主休息,我们可开局。” 老太监面露欣喜,这小子一身大家公子气派很是宜人,最难得还是够贤惠,对自己‘闺女’那叫一个稀罕,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说反话:“雁丫头那么大个人,睡个午觉还要人伺候?惯着吧你就,以后呀,磕碰一下都能赖着你哼唧一半天,到时你不哄都不行,早晚惯成‘郎郎腔’。” 啥?郎郎腔! 在文沙县时听人说的是爹爹腔,看来各地说法风俗都不同呢。 孙辽看出老太监又在那里说反话,跟着凑趣道:“阿爹呀,您老可是说着了,我家老大那可是被大公子当眼珠子护着的。您还没看到在沉鱼落雁呢,早晨那个腻呀!左哄完右哄,给洗完脸给洗手,就这都不带睁眼的,一屋子人等着吃朝食,大公子稀罕的就是不舍得把人叫醒,悄悄看着等着……哎呦喂,那眼神儿,别提有多暖了。” 白墨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还让不让人吃饭啦……那啥,小北呀!那杯椰奶才从井里拿上来,趁着凉爽赶快喝。” 众人被逗的哄堂大笑!白墨一怒,蹭蹭蹭几步就蹿到椰树顶摘下来好几个椰子,往筐里一搁指着众人道:“谁想喝,自己切,再有说话酸里酸气的,今明两天都不给饭吃!” 副庄主发话,连庄主都蔫儿了,众人自然安安静静把这顿饭吃好,各自去午休。 雁洛兮回房把人拉到竹塌上,抱住沈音沐的腰,下巴从后面抵在他的肩上,“阿音,把这碗燕窝喝了,午食你吃的不多。” “嗯,好!” 沈音沐端起碗慢慢吃了。光顾着想心事,妻主特意去悬崖为自己采的燕窝都忘了。 雁洛兮抱着他的手越发不老实。沈音沐心中又甜又酸的情感汹涌而来,脑袋晕晕的,鼻子里香喷喷的,身子越发涨涨的痛!沈音沐身子有些不自然的紧绷,哎!自己这个小妻主果然不懂男子的身体有多敏感…… 这儿还没热乎一分钟呢,窗外柔声又起:“庄主,大公子,三娘子来呈报库房统计账本。” 雁洛兮有些丧气的坐直了身,趴到窗台上,一眼便看到坐在榕树下的老太监,一针一线绣着一件衫子,不时在舒夫子身上比比,还不忘得意洋洋的额首挑眉挑衅一下自己。 噗嗤一笑,老神经病! 不跟他叫爹,估计他这病是好不了了! 三娘子和04白思抱着一大摞账本进来,放到案几上,恭敬地站到一边,沈音沐轻声问:“这些个账本可有撰抄三份?” 三娘子点头道:“已经按照大公子的要求撰抄好,一份留在库房,还有一份送去了白庄主院。” 沈音沐闻言便点点头,“如此甚好。库房从今日始,出货必须按照规定笔笔做登记,收工前上交报告给大总管平稳,现在可以先给我。” -------------- 他妻主,小孩性 打发了旁人,沈音沐缓缓额首:“兮儿可在这些账本里看出了什么东西?” 撇他一眼,最近真是越发把她当小孩看待了,若不早振妻纲,非被这小子吃的死死。 “以后说话前,先叫妻主!”有气势!雁洛兮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对自己很满意,斜着眼儿看他。沈音沐愣了下,臊的满脸通红,可怜兮兮地拉起她的手晃呀晃。 “叫。” 敢不叫?试试看!让你翘尾巴! 脸红的快憋出了血,沈音沐才小声嘟囔一句:“妻~主~!” “哎,这就对了,乖!记住,以后就这样。” 雁洛兮高兴了,随手拿起一本刚看过的账本打开,樟木,杨木数量庞大,这可是劫了不少船呀!不过倒也正常。可小叶紫檀,黄花梨,金丝楠木,沉香木的数量也很大。 “这些应是皇室贵族专用木材,非,常人可用吧?” “不仅这些。”沈音沐心跳略微恢复些正常,拿起另一本打开给她看,犀牛角、象牙、田黄、鸡血石……“这些雕玩珍品材质又岂是普通走海商船敢进行贸易的?具是为皇家和贵族世家们购买的私货,不是皇商也要知名大富商才会做的贸易。” “海匪的胆子有这么大?占岛时感觉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岂止。”记录金银的账簿打开,一箱箱真金白银整整齐齐的大元宝记录在案,仅白银就有三十万两,百贯一串的铜钱就更多了…… “阿音,发啦!咱这是发啦!快快,拿咱那一半去京城砸我婆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完你,咱就回来当海霸王,考什么进士,不费神不费神了… 唔~~!”话没说完,嘴就被捂上了。 “说正事时,妻主精神要集中!” 哎呀呵!‘妻主’叫得这么顺溜啦,这才练习一次而已。 这小子在她耳边吹完气,羞花一笑,雁洛兮顿时看呆了桃花眼…… 有些沮丧,振妻纲的事下次再说吧。 乖乖点了头,认输! 沈音沐失笑,松了手,把人拉到怀里,妻主果然是个小孩心性,自己爱的那么纠结,多傻!要是当初脸皮厚点,何至于痛苦那么久,傻啊! “妻主想想,跑海走商可会走空船?” “应该不会,出海都是冒了巨大的风险,满仓去满仓回才划算。” “正理,海匪们应该很难在海上劫到如此完整,还是整箱的金银通宝。如果说存了几十万贯铜钱倒是正常,可这些金元宝就不是从普通商船上劫的那么简单了。” 雁洛兮愣了下回话:“嗯?若不都是抢劫的,莫非还有其他勾当?” 沈音沐亲了亲自己满面懵懂的妻主道:“兮儿,这也是我担心的,到底钱财迷人眼,一沾财字,事情就会变得微妙,不要去试探任何人,我舍不得你难过。” “阿音,既是你掌庄,想怎样做便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专注思考的样子特别迷人!” 雁洛兮听他这样说,定是有了计较,不管他想如何掌庄,自己只需表态支持即可。 沈音沐低了头,想笑,忍住了。妻主没说他强势,说他很迷人,嘴角儿勾勾却不露声色,让她休息,自己出去找舒夫子下棋。 沈音沐是晚辈,舒夫子便让他执黑子先行。沈音沐也没客气,一时间,大榕树下全是棋子敲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舒夫子这棋是越下越心惊,当年盛京城里别说公子了,个中高手的高门贵女们,又有几人能与他对弈!没想到这沈公子的棋术如此惊人!他的白子已成败势,冥思苦想,只觉这盘再无继续下去的意义,缴枪,再战。 “沈公子的棋绝妙,居然杀我三局甚是轻松。”舒夫子输的心服口服,未曾刻意留手让着自己,这让他越发欣赏这年轻公子。 沈音沐起身施礼,“先生久未博弈,手生而已。”棋罢,两人转到榕树下的席子上聊天。 老太监每日起的迟,朝食用得也少,就是等着午食与大伙热闹一番,图个开心。 反而大家都去躲热,午睡时,他最精神。 还好他的院子有海风吹拂甚是清爽,舒夫子经历千难万险,长久的追寻才找到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恨不得把老太监给宠上天。这不,怕没人陪他说话,日日午休也不进屋睡觉,就是坐在席子上或陪他聊天或准备第二日的讲稿,或批孩子们的作业。 魏小宝心结虽未全解,但听老太监唠叨的多了,难得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大妞姐和自家姐姐上岸去接村里的人了,没想到孙辽组每日都会有姐姐轮着来厨房帮他准备午食,嘘寒问暖,不让他干重活,比娘在村里时的日子还安全自在。 院外的河岸边,成排的苞萝树上沉甸甸的菠萝蜜自然成熟,他抱住一颗硕大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摘了下来,他喜欢这果子甜蜜入喉,满口留香的感觉。 等爹亲来了,他想着先给他尝尝这个。 姐姐们若真能把全村都接来,他不想躲了,庄主说那些恶人作的恶,自己已经被伤害了,为什么还要为别人的罪恶来惩罚自己!他觉得庄主这话就如这颗颗菠萝蜜,香甜入心,充满力量,他报名参加晨练民兵队,他也要学着保护自己和庄子。 切开菠萝蜜柔软的外皮,金黄的果肉混着香气向他扑来,他决定给这果子起个名叫齿留香,对,就这样告诉村里人,光是想一想就充满了期待! 魏小宝把果肉放到淡盐水中泡泡,发现这样果肉更加新鲜,汁水充盈,最后他在盘中垫个心型绿叶再把金黄的果子一个个摆上去。庄主每次见到他端上来的菜都会说,魏家村的少年郎不仅长得好,做什么也都好看。 魏小宝端来水果摆到小桌上,特意为他做了个小竹叉,叉了一颗菠萝蜜递过来,老太监亲儿长亲儿短的把人家拉到大席子上坐到自己身边,沈音沐递了个凭几让小宝靠着。 舒夫子吃口香甜菠萝蜜,再喝口苦丁茶,感觉时光静好,轻声问:“沈公子可否想过,在蝴蝶岛上让那些个道士自开道观,或许再请有道高僧建寺庙,还有请大儒建书院?” 沈音沐沉思片刻,道:“庄主目前并无此意。” 接过小宝递过来的一颗菠萝蜜,那果子不大,一口一个,偏他享用食物又认真又慢,细嚼慢咽感受到全部滋味后才会吃下一口,小小菠萝蜜要吃好几口。 老太监叉了一颗菠萝蜜喂完自己老相好,语气里带着回忆与一股子炫耀劲儿。 “我觉得可以建个道观。记得还未及第那会子,才叫快乐呢,每次易了容,偷偷跑出家门就为参加京城城隍庙会,那可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各种戏耍,从会头到会尾,唱大戏的占了城关大南街整条街去。做买卖的才叫兴隆呢,衣食布匹、日杂百货应有尽有。那些个还愿许愿的,祈福祈寿的,全都进香摆供,无比虔诚。对了,晚半晌,还动不动就下阵子暴雨,夏日的天气就跟个孩子脸似的,说变就变。地上积了水那叫一个腻味,都是舒月小哥怕水脏了我的鞋,背我离开的呢。” 舒夫子爱恋地摸着他的头,道:“我每一年许的愿,都是要一辈子背你,如今再无所求,若建城隍庙我去舒家在番禺的账号里支银子来。” 老太监乍一听这情话,颤颤巍巍:“真,真的?” “恩!真~!真真的!” 老太监悔呀,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年他爹亲说舒月对他才是真心好,他还不信,又觉着两个男人怎么能撑起一个家呢?换了一身残破才看懂真心。舒夫子知道他又难过了,赶紧拉到怀里温言安慰。 魏小宝羡慕着难过着,红了眼眶。 沈音沐突然很想让雁洛兮背他,都好久好久没背了。 “我雁庄开蒙知书,或乞者或遗孤或子弟皆可教授。建学堂,长者可来扫盲,幼者择其优,可授数算医理骑射,识文断句,甚至知晓事理天文,科举登堂,自可成人,何须那些劳什子东西来填补?况且,庄主曾说与其让道士们无序炼丹和修行那长生不老之术,不如支持其最初的朴素道家学说,炼自然之本源,修养生之术。” 舒夫子点头:“庄主带着那些个道士烧炼椰子壳,制出的那些个椰壳活性炭包来过滤水,现在的水喝起来的确清冽甘甜,还有哪些个初榨椰油手工皂,活性炭干燥剂,真是好东西。” 魏小宝和老太监兴奋地连连点头,对于初榨椰油手工皂,那真是情有独钟,爱不释手。 沈音沐闻言一笑:“你们可知,仅这两三项就已经可以养活我们海庄了,还别说凉茶冲剂和已经试验成功的玻璃和水泥。李德送来一船一船的货,只为拿到售卖权。现在库房里发酵好的椰油手工皂全都被提走了,第二批还需放置至少10日,大家节省着用。” 舒夫子点头:“庄主远虑,其上所为,已是大善,让我庄之人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可知四庄能纳多少人口?且不说四庄,仅碧海蓝天一地,养个五万十万不成问题的。你又知我朝一个郡才多少人口?” “小郡二十万,大郡百万不止。” 舒夫子闻言无奈叹息道:“你心里明镜儿一般,哪家庄子敢有这么些人?最多有个数千顶头儿了,可这岛越建越好,需要不少劳力,总会有人来讨碗饭吃,你能都纳入庄子?还是能都赶走?生与死?灵魂如何安顿?总得给人家个寄托才行。为何那些个海匪混蛋着活,因为心里觉着过了今儿没明儿!” 沈音沐不接这个话题,打岔道:“妻主说先把咱这几千人安顿好,其它以后再说。” 舒月没辙,只能用手指虚点点他额头,狡猾。 老太监撇嘴,一边揉自己的腿,一边取笑,“哎呀喂,现在这些个年轻人呀,娶你了吗?就妻主妻主的叫,都不知道羞了!” 沈音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无地自容,便伸手拿过小块毯,帮老太监暖住腿,轻声慢慢说:“阿爹别觉着天气热就不小心,秋日的海风硬着那,总坐在外面容易吹透腿,得风湿,这海岛冬日寒湿冷,有的痛呢。” 老太监一听乐坏了,哈哈大笑:“沐小子,真是个好孩子!那雁丫头,干爹帮你看着,一准儿跑不了。” ------------- 我就闹,要迁就 一艘艘海船陆续在碧海蓝天的码头靠了岸,搭好舷梯,有十来个人跌跌撞撞跑了下来,有趴在地上大吐特吐的,有干哕流冷汗,无法站立,感觉随时要晕倒的 ……总体感觉就是早知海船如此颠簸,真就不能听那刘半仙煽呼,跑到这破岛上来。 见此情形,负责接人的船长船员赶紧下来,拍背的拍背,递水的递水,有船员拿出自己出海必备的酸橙子递过去,让那些本就难受的人胃里越发冒酸水。 孙辽提着一大桶生姜茶赶过来,她几个手下赶紧给每人倒了半椰盖,果然有些安慰效果。船长惊喜道:“孙庄副,这可是新茶?不错呀,下次也给我船带上一些。” 孙辽点头:“这是庄主给的新冲剂配方,才做出来,咱庄每条船都有,你下次出海前拿牌子去医务处领。” 新来众人听到船员们的待遇,才刚慌乱的心稍许安定,被人点名及报了各自的专长后,就有相应部门的人上前来搀扶着,带进庄子,直接送到屋里倒头大睡。 没人催,第二日睡到自然醒,有人递给一张餐卡,带到食堂,告知一日三餐:朝食、午食、晡食或夕食,根据自己的时间,直接来领食即可。今早朝食有热乎乎的杂粮粥,汤粉或煎面饼,不管选哪种,都配给一碟咸菜和一杯薄荷酸橙水。 新招聘来的匠工,账房伙计或医者们没想到待遇比刘半仙说的还好!一日三餐,那是贵族才有的待遇,家境好的平民一日最多两餐~~~。 吃好了饭都长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做了今生最对的一个选择。 吃了人家的饭自然得拼命干活,可负责接待她们的人不仅不着急,还把她们带到长滩一处有人游泳戏水的地方。一人发了一小块有茶树椰奶香气的滋润皂,告知新来的第一天都是清洁休息日,泡完海水浴直接去浴室淋浴,清洗干净回房休息,明日再去各部门报道即可。 众人远远就看到了那栋矗立在沙滩上,足有两层楼高的蓝色房子,接待员说此房是庄主和大公子一起设计的,才刚盖好,材料是庄里出产的水泥,修建的十分坚固,上层是个巨大的蓄水池,夜晚接足雨水白日自然晒热,可日日淋浴,分女男两边。 接待员还说,岛上的年轻人都梦想着以后成家盖房子,也要在院子里建这种蓄水淋浴屋。 清晨即起,鸟唱鸥飞,些许海风含了深秋一丝清凉的爽气。 雁洛兮出了门,提着要换洗的新衣服,脚步轻快,享受这晨时元气充沛的时光,她慢慢向婴树林走去。 夫郎一来,海庄无忧,方方面面打理完美,都不用她操心了。 雁洛兮现在修炼上瘾,感觉每日都在进步,痛苦减少,比以前轻松很多。 意念一动直接飞上千年婴树顶已毫不费力。 与白墨修炼出来的肉身功夫不同,她这天道神功都是在修炼意志力和意识海。 那些运功吐纳法本是为了打通身体窍穴。 可她的所有窍穴被爷爷一口神气都给打通了,所以但凡她运功就会吸纳周遭磅礴繁复的意志力,不断冲击自己的意识海,其结果就是越冲击,意识海越凝实越强大,还有了阔张的趋势。 这几日,沈音沐有了心事。尤其听舒夫子城隍庙许愿,想要永远背蝴蝶先生,他就觉着妻主已经好久好久不背自己了。 尤其最近,科考的书也不读了!庄子里的事更是不管!天天去修炼,莫非改成要当武林高手?无奈,沈音沐早早起来,先到河边假装运动一下,看看自己妻主到底在修炼什么? 雁洛兮眼见前方好几只猴,叫得欢唱。再一细瞧,正围着沈音沐呼啦啦跑个不停? 莫名一楞,这叫啥晨练法子呀?忙跑上前,“阿音,听说昨儿你见了不少刘半仙招来的新人,累了一天,怎不多睡会儿?等身体养壮点再晨练也不迟?” “没练。” “那是来呼吸新鲜空气的?这边的空气极好!” “不是。” “那是不是后院的猴儿闹你觉啦?” “没有!” “那你干嘛不多睡会儿,看看眼睛都红了。” “睡不着!” 啥!这~这问题可大了,必须严肃对待! 雁洛兮有些惊讶,赶紧几步上前把人揽到怀里,为表示自己的重视程度,还特意立正了身体,亲亲人家娇艳的红唇,柔声问道:“那就是跟妻主生气呢?” “是。” 说完,人家帅哥满面不高兴的扭过身去,不看她了。 雁洛兮小时候也是个小傲娇,爱耍小性子的作妞。作妞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可能猜的明白。 作为女尊世界里男人们的‘卧底’,雁洛兮自然知道所有的小作基本都是针对爱自己的人,心里有了一定的安全感,但觉得对自己关注不够才会开作。 这时候必须认真耐心陪着哄着才行!认怂是好方法,关键还是态度必须够好。 “音音宝贝,你哪里不高兴?可一定要告诉妻主!女人都是很笨的,你有什么不痛快一定要说出来,这是在帮我们提高。好妻主不是天生就有的,都是要耐心培养才行!” 雁洛兮狼外婆的慈爱口气很有治愈力。 果然闹小性的男人转回身,跺着脚,噘着嘴问:“你是不是嫌我长胖了?见天的燕窝粥,老鸭汤,花胶羹的要我喝,现在倒嫌弃起来了。” 雁洛兮失笑:“就为这个呀,我知道了。” 说完把他拉到河边道:“看看水里那倒影,是个瘦骨嶙峋的?还是玉润珠圆的?还好意思说自己胖了!” 沈音沐看着自己在水中清瘦的倒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却不好意说是想要人背,就继续找茬道:“你现在整天的练功,书也不读,庄子也不管。还想不想继续建庄考进士?是不是想改混江湖啦?” 雁洛兮此刻已经明白他担心什么了,便问:“这是害怕了?知道自己身体不够强壮!” 沈音沐一跺脚,越发生气:“你不想背人家,就直说!” 雁洛兮小声呵呵笑了半天,一伸手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动作飞快地向着坡地奔跑。 沈音沐感觉好像做梦,风从耳边呼呼过,奔跑的速度快如流星,一瞬之间就到了长满鲜花和野菜的坡地,雁洛兮看到坡顶有块横伸出去的大岩石,飞身而上,待身体彻底站稳才把人放下,从后面搂住,问道:“阿音,你看这里的景致是不是不一样?” 压下心底强烈的震撼,一眼看去,海天一色,红日初生,水气蒸发上升如云海下的浮波,海鸥飞翔,人间却似寂静无声,只有她与他活在这碧海蓝天之中。 沈音沐醉了……醒了……又醉了! 自己,自己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妻主呀!随着两人感情一日比一日稳定,他多了些自信,好像把日子放在手心里,做好每一个细节,自然掌控了全局,可他的妻主却每日都在登山,看到他看不到的新风景。 “音音宝贝,现在是喜欢妻主背你呢还是抱你呢?” “都喜欢!” “那妻主还能继续练功吗?” “一辈子都背我?去哪里都带着我吗?” “嗯,背你一辈子!天地很大,咱俩总得有个强壮的,才能一起去转转。” “去练吧,我不拖后腿。” “庄里的事情辛苦你啦!” “有你在身边怎会苦!” “呵呵呵~~~这么快就闹完小性啦?” “那啥~咱建个城隍庙把刘半仙接来吧。” 雁洛兮有些不解,道:“道士们最近是研究出了好东西,但那只是术与智巧的某种不谋而和,却非道合。我们想要庄子里的孩子们学习理性思考,术者智巧。一旦把这朴素的老庄学说变成教派,理性立减,信仰最高。这有违我认可的先承认自己不知,才能去探求知之的理念。” 沈音沐痴痴看着自己的妻主,她给自己尊严,能被自己依靠,自己必为她分忧。 “妻主可知,我海庄有千人,甚至万人都是好。一旦再多,必遭人甚至朝廷忌惮。但这岛够大,需要劳力建设,人多些才能更安全。所以,势必允许讨生活的人上岛挣口饭吃,却又不能纳其入庄,不让这些人心里有寄托有依赖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城隍庙,甚至妈祖庙是信仰更是文化,至于这道观如何发展,皆在如何引导管理,也许其自身就分了派,也未可知?” 见她沉默,沈音沐继续解释。 “历代帝王均不喜寺僧道观,一旦任其做大,不仅侵占土地影响国家赋税,甚至影响战时兵役。但究其主要原因是朝廷对僧尼道管理功能渐驰,才导致寺僧浮滥。而我海庄的土地全部是自己的。道观的香火除了助修行,更能帮助炼丹,凡有用的发明我们发奖金就是好的引导。” 还没等雁洛兮想清楚到底建不建道观或妈祖庙时,刘半仙传来消息,李记家主要上岛,还有番禺商圈的一些消息。 ------------ 今非昔,秀一秀 立在船头,李德心中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站在家主身边,遥望快要抵达的蝴蝶岛海港,心情复杂。 她走时,大批的工匠降匪和劳力正在修建新港口,据说全部改为石头和水泥的材料,抗风防火,无比坚固。不过月余,哪怕隔得老远,修整一新的码头仿佛伸延了许多,出出入入的船只,旌旗招展,远远就要停住,排队检查才能入港,异常繁忙却井然有序,兴旺繁盛。 “德儿,在商言商!我知你与雁家主情同姐妹,但水泥的生意,我们李家势在必得。” 李记福船缓缓入了港,除了船上李记商行的旗帜,李德掏出雁庄红卡,碧海蓝天的关检人员马上行礼,展小绿旗,放行。船稳稳停靠在码头,李家家主下船前如此叮嘱李德,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花露,沼气火,和凉茶的售卖已经让李记大赚特赚,如此短的时间里大有超过其她三家大商行的势头,同时也把家主的眼光彻底吸引了过来。 就她对雁庄主的了解,李记如此强势,恐引起反感,反而不妙! 下得船来,没看到任何迎接的人。这是刘半仙没把消息传到?还是雁庄主自觉占了岛,又得解元身份,今非昔比,连李记这种大商行的家主亲至都不必迎出码头了? 心中不快,但绝不会表现在脸上,和气才能生财,这是生意人的基本功,哪怕已经成为一方列强,只要还是生意人,这一点始终不能忘记,哪怕只是表面功夫。 李记家主一边走一边笑道:“这蝴蝶岛我十多年前来过,当时修的寨门就很有章法,易守难攻,可惜后来变成了匪窝。” 李德:“如今岛上日新月异,雁君救出了早期建岛的蝴蝶先生,还照顾他颐养天年。” 跟着一起来的李记各部门管事和小辈们,见这码头宽敞,一路走来除了一些防护用的路障,就是一片广阔平滑的青色石路……不~,这不是石头,没有任何缝隙,停住脚,弯腰细看,都是一脸惊讶!有年轻气盛的一蹦三高,用脚狠剁,拿石头砸,很快就发现那地,不受任何影响。 “知道我为什么志在必得了吧!”李记众人用力点头,李德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走多远,就看到新立的寨门,边上竖着大石碑,刻有‘碧海蓝天庄’五个大字。围墙不算太高,也不是大家想象的木头,与外面‘石地’是一种材质,而且把整个深水湾围了一大圈,形成了新的水泥外墙,延伸数里,甚是壮观。 最令人震撼的,是寨门旁的围墙上盖了房,守门的部曲不在外面承受日晒风吹,而是坐在房中,窗子好像是琉璃却更清晰,完全透明的,岗哨里可以把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李记家主猛地回头看向李德,目光凌厉! 李德无奈耸耸肩:“岛上一日一新,我离开月余,有新东西自然不知。” 李记家主还想再问些什么,高大沉重的寨门突然开启,两队人马出现在门前。 “仲礼君,要不是你拿着红卡过关检,我都不知道你来了,有失远迎啊!” 雁洛兮和白墨一起出来,同时行礼。 见到李记家主及众人,雁洛兮故做讶然状:“仲礼君,这就是你不对了,长辈来了怎不提前通知一声,倒叫我们应接不暇,失了礼数。” 言罢她领着榆林和张铁,白墨领着03白珊和顾小北一起给李记家主施晚辈礼。 李记家主笑得爽朗,好似心中从未有过不悦:“雁小友虽比平沙城初见时黑了些,依然丰神俊美,令人不敢直视!” 雁洛兮貌似害羞,笑着致歉道:“当日与白砚席走的匆忙,平沙城未及与家主道别,甚是遗憾。今有幸家主能光临我碧海蓝天庄,自当罚酒三杯给家主赔罪。” 众人客气又随意,好像很熟且亲近,仿若好友难得重逢般欢喜。 以示尊重,碧海蓝天里外两道门彻底敞开,站岗的分属不同营所,哨兵们出了哨台,与一排持枪肃立的兵士沿路站好,立正,行礼。只见: 穿全白夏常服的海军水兵手握钢枪,加帽檐花,绣有碧海蓝天字样。 穿海洋蓝迷彩作战训服的陆战队,人手红缨长矛,全配鳄鱼皮甲胄。 穿着藏蓝色夏训服的卫生兵,女男各半,肩膀急救包,胳膊上绣着红十字。 穿着绿色,夏常服的预备役,女男老少精神抖擞,站姿有型,行抬手至眉的军礼。 这~,这比那钟鸣鼎食,功勋阀阅大开中门还要豪壮气派。 算是下马威吗? 过了哨所正式进庄就见树荫下立了一座石碑,非常醒目。 刻有两行字:犯我雁庄者,虽远必诛 这雁家主,真够嚣张! 李记家主心里一沉,面上笑容不变,却越发仔细地打量起了庄内的一切。 有些杂七杂八的房屋显然正在拆除,而建好的屋舍,很像兵营,一排排一列列非常整齐,新房子居然很少见到木头的,各种各样的石头,有明显水泥的痕迹,这让李记家主心头越发火热。 大太阳逐渐落山,晌午的热气开始消散。 一个个修整过的校场,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仿佛在勤练武艺,声势冲天。细瞧,会发现穿不同衣服的人练习方法皆有不同,仿佛都有各自特别的训练。 拆整的地方,不少人在搬着石头木料,叮叮咣咣,推着板车运来运去,还在修建更多屋舍。 抵达驿馆,一条宽敞平坦的水泥大道正在向远方铺设,这让李记家主几乎顿住了呼吸! “这~,这足够横着跑八辆马车了。” 别说就这么个小破岛,哪怕是盛京城,也只有皇宫门前的一小段御道可以媲美! “雁小友,这岛上的人口不过数千,为何耗费巨资修这路?” “家主有所不知,这修路的地乃上天留给我们的,不可废弃。”雁洛兮故弄玄虚。 “哦?愿闻其详!” 雁洛兮一指下面的沙滩和远处的红树林,笑道:“家主可见远处这一望无际的红树林,与之伴生的婴树林就在不远处。家主定知,婴林周边基本是寸草不生,是荒着这些土地还是伐了婴树林?” 李记家主一挑眉,质疑道:“所以,雁小友就把这地铺成了路?” 雁洛兮目光高远,意气风发:“家主高见!确是如此。此岛目之所及的荒地都将修成这般坦途,我们将分划出双向马行道,车行道,人行道及货娘货郎区,不管住在岛的哪一处,都能顺利把家里的货运出来,挣些养家糊口的钱;都能及时把临盆的孕夫送到医院区,有医生坐诊,稳公帮助接生。” 周围吸气声响起。李记家主眯起了眼,看到路边几棵大树下有椰子摊、槟榔摊、菠萝蜜摊、甚至烤鱼摊……尽管大部分果子上树就能摘,但还是有不少人,校场区的士兵学员,尤其学堂里的孩子,高兴的跑出来给一文钱,或抱着几个空椰子壳来换半壳椰水喝,或换其它小零嘴儿。 见此情景,李记家主不由轻叹一声:“雁小友的才能令人叹服!这岛建的宛若人间仙境!” “还要多谢仲礼鼎力相助,找来不少稀有种子,我庄正在全力研制‘防虫蚊花露水和精油’,一旦出品定先供给仲礼贤妹。” 李德噗嗤一笑:“你是贤妹,我是尊姐好不好!”两人哈哈一笑,互相给了对方一拳,众人也跟着笑,气氛瞬间轻松。 突然,雁洛兮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刺痛,与修炼时一般。 就听李记家主喊了一声:“糟糕!我本想先吓吓那头脑简单的丫头,然后再赋予些小利益,不怕水泥配方要不过来。仲礼这丫头却一直反对这么做,现在看来这二人的关系确实很好。这雁家主也不似在平沙城时表现的那般单纯,恐怕还是要先怀柔更稳妥些。如此,需推迟晚宴,先住下来做好仲礼的工作再说。” 众人都在笑,李记家主的嘴根本没动!雁洛兮心中错愕,脸上却不显端倪。 修炼意志力,居然练出了截获别人脑电波的特异功能!可为什么只能听到李记家主一人的脑活动呢?看来修炼的还不够,需要继续努力~~~! 住进了碧海蓝天才刚竣工的‘五星级’驿馆。接待晚宴自然也被李记家主推迟了。 知了在大榕树上叫着,老太监的院子里越发热闹,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院子里吃饭的三条大长桌被摆成了凹字型,中间空堂的草地上正有孩子们排着队:背诗的背诗,唱歌的唱歌,还有几个耍了两下拳脚,一个不小心摔个大屁蹲,引起一院欢笑。 长条椅上坐满了人,女人们都在说话,大多交流一下白天工作上的事。男人们也聊,大多没一句正话,一人一个大簸箩,手里都是忙不停,做着必要的针线活计,或者开始学习这些缝缝补补的男人必会技。 雁洛兮最近用的婴果多,沈音沐熬出不少丝线,想为她做条及地长裙,睡时护住全身再不用担心被蚊虫叮咬。可妻主给他画了张男人的内裤让他做,还吹嘘包裹感好(真是越来越不知羞了),因有婴果丝线,轻薄舒爽透气性也好,最重要可以防异味。 老太监那个部位受了伤,尿难控,难免遗漏,身上有异味易招蚊虫。沈音沐一气做了八条,给自己留了两条,其它都悄悄塞给了舒夫子,结果老太监回话:再要十条。 这裤的包裹感的确好,妻主是怎么知道的?沈音沐有些疑惑! ------------- 没立场,掌海天 雁洛兮趴在窗台上一边看陈科长天天追着她读的《周礼》,一边看孩子们表演。 以前她对这书很排斥,又厚又枯燥,主要还是觉得没用。这次乡试她礼科考了8分,其它全部满分,既然是弱项,那就下点功夫吧。 《周礼》六篇:“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和“冬官司空”。她翻开书,每页扫过一遍,设官分职的政典,王室大小官职的详列职权。一眼全部记住。井田制的细节,分封制,以及早期的五刑、田制和乐舞等,全是过目不忘。 修炼的好处让雁洛兮乐晕了!太激动了……!第一反应就是忙着去骚扰别人:“阿音……哎呀!别缝了,你帮我带的书太少了,都不够看!” 沈音沐捻着针抬眼看她,看书如走马观花,还一边看一边玩儿,一点儿都不认真,居然还敢说没书看! 他也不拆穿,轻笑着问道:“宗周王室大小官职多少名?” “377名。哎,什么意思?考我呢?” “天官冢宰,大宰及以下多少种官职?”沈音沐不理,继续问。 “63种,负责宫廷事务。” “地官司徒呢?” “大司徒下,78种,负责民政事务。” “春官宗伯?” “大宗伯下,70种,负责宗族事务。” 沈音沐简直不敢置信,要不是知道她始终抗拒学《周礼》,还以为她早读过呢。 “大司马之下?”他锲而不舍。 “70种职官,负责军事事务” “大司寇以下” “共66种职官,负责刑罚事务” “冬官百工呢?” “大司空下30种职官,负责营造事务,制作方面。” “……” “……” 沈音沐捻针低下头继续做活,不管她怎么闹,再不吭声。 可不能惯着了,这都要上天了!自己这是嫁了个什么样的人?!这脑子~也太可怕了!这么想着,心里却在偷偷乐。 帅哥再不搭理她,雁洛兮讨了没趣,只好爬在窗台上看孩子们演出。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豆豆与他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一起表演‘龟兔赛跑’。 只见他趴在地上,吭哧…吭哧……慢慢爬,时不常还假装擦下汗,显得无比艰难,却不停歇地爬……小家伙简直可爱到没天理! 雁洛兮一边鼓掌一边大喊着鼓劲儿:“小乌龟加油!小乌龟,不放弃!小乌龟,是最棒哒……” 老太监看的有趣,哧哧乐着开心不已。眼珠却不忘盯着拿笸箩做针线的那群男子,见顾小北拿起针线向大公子屋子走,他大喝一声:“小北呀,你这娃子干啥去?不好好看豆豆小乌龟爬,他还没赢呢!” “老祖宗,小乌龟已经赢了,您看,宝贝都上台领奖了。” 顾小北冲着老太监轻轻一笑,顿时花开满庄,繁星闪耀。 欢声笑语的大院子里一瞬间静谧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提着小篮四处犒劳水果的孙辽呆若木鸡的看着他,手里的‘篮子’啪嚓掉在地上,撒了一地菠萝蜜;雁洛兮手里的书一松,直接掉到了窗户外;才刚跨进院门的李德更是成了呆头鹅~~~ 此貌只应天上有呀!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但顾小北一直都是军人打扮,裹得严严实实,别说表情了,脸都很少露全。 老太监被美人晃了眼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继续大喝:“小北,你个娃,咋不听话呢?别去打扰大公子,他算账忙着呢!你本就不是做针线的料,长了一张俊成妖孽的脸,不用学那些个俗物,想娶你的女子,她得先学会给你做针线才行。” 众人反应过来哄笑叫好,雁洛兮也跟着起哄。 沈音沐踢她一脚,如同其他怨夫般嗔道:“这就看花眼了,没心肝的臭女人!” 雁洛兮笑得更欢,老太监紧张死了,恐怕她再把李德给招呼进屋去。板起一张脸,一副家长的派头,他训道:“雁丫头,你个没眼力见的!大公子累了一天,晚上还要算账,你钻到他屋子里又笑又闹,还让不让他干活啦?赶紧滚出来,李德那丫头来找你啦。大公子还是云英未嫁的好孩子,你八抬大轿来接人前,少往那屋子里钻。” 雁洛兮真是服了他。那裤衩是我给你设计的好不好!幕后英雄真是不好当! 拉着李德出了院门,雁洛兮突然发问:“你算谁的人?” 李德一愣摸不清头脑,随即雁洛兮又摇摇头:“你当然不是我的人,但这次水泥的事,你最好别站队,以后生意才会优先给你。” 这话,说的漫不经心,仿佛在开玩笑,李德却惊讶到害怕,雁君居然猜到了自己家主的意图?心里叹口气,她正色道:“这次乃我家强势逼人,我听你的,不站队。” 雁洛兮拍了拍她肩膀:“我能理解贵家主,但生意不可能全给李记。几大商家联手灭鲨鱼帮,里面的利益关系和复杂程度,岂是一个烧杀抢掠太过那么简单,你乃当事者,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德:“不错,孙氏很快会有运粮船队从蝴蝶岛经过,据说还有几艘千料大船去了更远的地方,几年前就已启航,已经收到消息,最晚起台风前就会返回,途径蝴蝶岛。孙记这次耗资巨大,利润几乎天文数字。她们怎会给自己留下蝴蝶岛这么大个不确定?” 雁洛兮:“贤妹既知海上情形,水泥的生意暂不能与你家合作,当然也不会给别家,待时机成熟自会给你。这些日子,你全力帮助建碧海蓝天庄,我雁洛兮不会忘记,放心吧。不过,在外人眼中我雁庄绝不能是你李记的偏庄,而是要树立保护所有经过蝴蝶岛商船的独立形象,我们收取保护费,没有立场,才能长久。” 李德点头,给了她一拳,气道:“小女子年方二三,你贵庚呀?叫我贤妹,过分!” 雁洛兮呵呵一笑:“年龄不是关键,要看有没有成家!在我家乡哪怕你五十岁,若没成家,过年长辈照样给你发个大红包,不算你成年。” 李德撇她一眼:“占便宜没够,无耻至极!” 雁洛兮笑了笑,说正经的:“孙记这批千料大船确定要经过蝴蝶岛?” 李德:“千真万确,最多一个月。” 雁洛兮笑道:“看来是时候拉着三军帅女们出去练练手了,该收敛的收敛,不收敛就让她消失吧。” 李德干咳一声:“尊姐是有些好奇,你这三军建制,除了海陆军舰,渔队,商队,运输队,分工详细,还有卫生兵,预备役,这可不像一个普通海庄的规模,大有要在海上称王称霸的架势。” 雁洛兮:“仅仅一个海庄如何抵抗众海帮海匪?如何抵抗你们这些豪强商霸?如果抵抗不住,如何能让我的庄户安心捕鱼建岛,养育后代~,无奈之举罢了!” 李德惊得张大了嘴! 因为两人熟稔她都没费力气控制表情,那样子可爱的惹人发笑!她万万没想到雁君的主意这么大!还以为她会与自己商量跟李记合作,互相依托,谁知人家早就准备好了要强势占据此地,成为一方势力。其他家,或来合作,或退避三舍,或兵戎相见~! 就如海精帮,纵横南洋,以合浦为基地,经营多年,船只上千,帮众过万……威压甚重,周围的大小匪帮全部被鲸吞,控制了从南洋到番禺的粮道及部分香料。 而雁君的蝴蝶岛,虽然船只仅上百,但战舰已超二十,自保足矣。 关键还是岛上的府兵,雪岩国正规军训制,岂是那些海匪或寻常江湖客,能够匹敌的~!岛上庄众几千,但这仅仅两月不到,每日来投靠者源源不断。尤其岛上不断推陈出新的产出,放眼整个海疆,哪个帮派敢与之匹敌~?! 雁君年后若真能考中进士~~~! 李德太明白:民甚至匪,怎可与官争的道理!权衡好利弊,李德笑道:“贤妹若信得过姐姐,愿去合浦邀海精帮主来岛上一续,何如?” 雁洛兮点头:“尊姐莫忘,咱海庄的所有产出,作为最初的投股者,有你一分利。” 李德哈哈一笑,是呀,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雁君果然大气! 有了共识,都不再多言,两人耍着贫嘴回到院子,找了个位置坐下,看表演。 孩子们的活动已经被花舌子花青叶替代,只见他充满耐心爱心的教导着院子里凭实力‘单身的姐妹兄弟们’如何才能成功婚配。 花叔语重心长:“在家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有人为你们操心。可在这里,你们大多没有了家人,所以婚姻大事定要自己上心才行。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公,我总结有这么几种人,难找到合心意的妻主或夫郎,如果你有这些个毛病,可是得抓紧改。 “哧……!” 众人一起笑起来,却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花叔掰起手指头,开数: 1:长得丑, 2:自己长得丑还嫌别人丑, 3:长得丑还没钱, 4:没钱,懒惰,嘴贱,外加长得丑……” 众人笑弯了腰,花叔却非常认真,一脸严肃:“长得丑芯个难找,但若没有后面那些个毛病,好夫郎或好妻主也是有的。” 老太监笑的前仰后合,舒夫子把他搂在怀里一边笑一边帮他顺气。 老太监一指花叔道:“你这花舌子,赶紧坐下来喝口椰汁润润嗓。不听你说,不听了!我这肚子都笑疼了。还是让我家丫头给你们讲一段,~娇弱公子千里飞马追妻记~,比那话本子还精彩。” 雁洛兮笑够了,瞪老太监一眼:“这有啥可说的?长得不够丑,自然有人爱。” ------------ 世家范,景茶餐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李德严肃道:“你就说说,何必那么小气。” “说就说,你们拿好纸笔,认真记下来照着做,保证立春前,咱庄子里最少十对去找花叔登记好姻缘。”雁洛兮煞有介事地走了一圈,至老太监身边,还伸手帮他扒拉了几下额前挡眼的碎发。 “庄主,快说快说!” “老大,我笔纸都准备好了。” 白墨一手捂住眼睛,肩膀直颤,后面的话肯定是没法听了。 果不出所料,雁洛兮伸出食指,冲天一指,朗声道:“ 第一,绝对服从领导,夫郎大人永远正确,尊首位。(白墨眼睛一闭,果然!) 第二,万般爱护夫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脸上永远保持微笑。(白墨双手捂脸。) 第三,日日勤于修炼,夫郎不想走,得有力气背;夫郎不想坐,得有力气抱。(白墨~~!) 第四,努力赚钱养家,全部上缴夫郎,托付中馈,给了私房要感恩,不给亦要很欢喜。 第五,看重夫郎喜好,结挚友修厨艺,夫郎所喜,皆会煮,经常煮给夫郎吃。 第六,时时接受监督,不与陌生男子搭话,当然豆豆这样的小朋友除外。 好了,先说这么多!以后想起来再补充,都做好笔录了吗?” 出乎意料,院里居然没人笑,还真都忙着做笔记。尤其花叔,激动的不得了,好像看到一对对幸福的新人去找他登记。 孙辽举着自己一半错别字的笔记,高声附和道:“跟着老大有钱有幸福,明儿巡街,敲锣打鼓,全庄宣讲这六条追郎秘笈。” 白墨瞥了她一眼,真是没眼看了,马屁精一个! 沈音沐轻柔的声音从窗口传出:“亥时已到,都该安歇睡眠。” 雁洛兮赶紧应答:“豆豆,瞧你爬的一身脏,快来,师傅给洗洗,该睡觉了。” 沈音沐却走出来直接抱走了孩子,轻声道:“豆豆年后足满七岁,女子再不可给他洗澡,孙氏来之前与我同眠,你放心,自会照顾好他。” 雁洛兮点头哈腰,连声答应。孙辽凑过来又总结一句:“老大,你这就叫,以服从夫郎为荣,违背夫郎为耻。” “小辽子,有前途!节前找个人去登记,别让花叔失望哈。” 众人欢笑了一晚,各自去休息,准备好明日对付李记家主那只老狐狸。 庄主设宴,在新落成的驿馆的餐厅里举行。 众人进入,先是被半面墙皆为透明‘琉璃’的大手笔惊呆了。 窗外火红艳丽的凤凰花、湛蓝的海水、沙滩、落日染椰林、绿草海鸥~~尽收眼底。如此景象,再没人敢摆出一丝的傲慢姿态。 驿馆前的主街上,各种造型的火把熊熊燃烧了起来,说是迎尊客的仪式。 李记家主心说,如此多的火把,要烧掉多少沼气?就你岛上那俩三半人,能拉多少屎!估计连牛粪马粪,老鼠屎,羊蛋球都没放过…… 充什么大头! 雁洛兮跟在他身边,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暗爽!谁告诉你只有屎尿能产沼气,多了去了,没告诉你而已。 分主宾落座,雁洛兮向李记家主介绍在座众人,沈音沐和孙辽不必多说。倒是白墨,蝴蝶先生和舒夫子引起了李记家主的注意。当年她就知道那蝴蝶先生占岛可不是一般的商客,据说背景很硬。 众人一边寒暄,一边奉上了茶汤。 接二连三的惊咦,在众人看到全套货真价实的白瓷时,已经可以淡然饮茶。雁庄到底多富有?用琉璃做墙,全套珍贵的白瓷待客!即使李家这等极旺的商人之家,生意做到有李半县之称的规模,白瓷也只是用来摆放,重要客人的接待不过用些青瓷而已。 取大叶苦丁,茶叶泡后舒展,落在雪白杯底色泽润绿,微苦却不涩,细细品上一口,还有回甘。 雁洛兮知道这里人喜欢在茶汤里放各种各样贵重浓烈的香料,她偏偏上了这清茶,只为清新之感,喜不喜欢这茶不重要,能品出这水的甘冽才是关键。 “未曾想苦涩的大叶苦丁,还能如此回甘,如今方知茶之真味……” 看上去有些斯文的女子,每喝一口就忍不住凑趣说两句。孙辽极有眼力,接完话茬,就拿出‘活性炭包’当场滤水,给大家品尝。 流经番禺的大藤江,水质硬,沏出的茶,味道浑浊,自然难有回甘。 近些年李家的海路利息虽丰,风险也是大的,遇到风高浪急,常连人带船都得折进去。就算一路平顺,各段盗贼不断,十艘船能安全回来四五艘就是极好的。 与雁庄搞好关系,买其出品,从岛上取货,百利而无一害。何必急着抢配方!蝴蝶岛四周海匪已除,从南海到东海这一大段算是有了平安。就这,已经多了近一半的利润,人要知足。 年轻一代倾向于李德。 有了这茶水开道,聊天的气氛立刻就和乐融融起来。 按老太监说,士族规矩开宴前要先上几道‘看菜。’说是看菜,当然只能看不能吃,若谁傻了吧唧拿筷夹了,指定被笑‘乡巴佬。’ 酒未至,先设看菜数碟,举杯则又换细菜,如此屡易,愈出愈奇。 雁洛兮不喜这般繁琐,却也尊重世家规矩,只上了一碟蒜蓉粉丝蒸扇贝。粉丝乃庄里新鲜出品,这菜看着美观又新奇。菜是佳肴,全部白瓷碗盘,不仅美味可口,别致的摆放仿若花开。青桔酸黄瓜开胃小菜,每人一碟摆放好才开始上主菜。 一人一盅鲍鱼土鸡煲,有尖利的声音即刻响起:“雁君置菜精巧,可这鲍鱼土鸡自古都要大锅炖,才有滋味。” “后厨炖时自然用大锅。但上桌后,需一直慢炖,小火不可熄,才有这白瓷炖盅的妙用。” 言罢,孙辽拿来新鲜椰奶倒入,盅下小火一咕嘟,顿时芬芳沁脾,众人啧啧称赞。 随即上了白灼虾,鲜嫩大虾清蒸摆盘,每条切成三段,这次没人敢轻易抢话,先夹起一段入口慢慢咀嚼,有人叹道:“这虾口味鲜淡,虾肉却大有嚼头,越嚼越香。” 雁洛兮点头:“白灼的关键是水,一定要用好水。” 菜一道道上,每人的份量都不多,精致至极,多不过三口,让人回味无穷。有人就想,若在坐的有穷苦出身,这种吃法恐咬伤舌头。 辣椒炒蛏子上来,香辣下饭让人饱足,肉多细嫩,口感简直能上天,就有人满足地叹气道:“从小就在海边吃这蛏子,没想到能做出如此美味。” “那是辣椒的功劳,可以去蛏子的腥味。” 吃到欢畅,居然还有人要酸:“雁君对庖厨之术甚是精通,圣人曾言君子应远庖厨。” 雁洛兮眉头都不动一下,开口道:“学生虽才疏学浅,但也知孟子此言乃赞宣王仁之至也!宣王见杀兽血气不忍食之,故劝其远离之,此乃把仁慈的品德加以提倡。我未婚夫郎饮食精细,吾自该想方设法去除那蛏子的腥气,他方能入口,此称疼爱。我爹亲胃口不佳,辣椒可调味蕾,吾自该做出美食助他开胃,多吃两口,此称关爱。均按圣人所言行之,何错之有?” 作为东江省的解元斯君,对着商户称自己才疏学浅,就是要啪啪打她脸。后一句直接引出典故,就是摆明了不把你们放眼里,明白人自此最好闭上嘴巴。 白墨对着雁洛一笑,安心坐着喝酒,准备好的震慑话咽回肚里,没必要说了。 李德又气又臊,年轻一代几乎同仇敌忾般看着那老古董,咬牙切齿却得忍着。 反应最强烈的却是老太监。雁洛兮一句我爹亲,几乎要了他的命,呼吸都困难了!人家也没说爹亲是他,偏偏他就这么认为。舒夫子也激动,看着李记家主,面上柔和,眼睛里很冷,没有笑意。 孙辽及时端上小甜品银丝饼,附和着说唱:“吾庄庄规,为夫郎煮食为荣,夫郎若喜,吾必欢之以歌。”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终于缓和下来。用手撕着银丝饼吃,细如发丝,又香又酥,还有淡淡的甜味。李记年轻一代赶紧行酒跟着唱乐,佳肴美味,具是心折。 一餐下来,哪怕是李记家主都忍不住心存疑惑。这人,貌似单纯,容若天人,行为举止还如此排场,像极了士族子弟,恐出身不凡。 商人再有钱,地位毕竟低下。即便家有麒麟子出仕做官,荣耀的也只是那一支,而非以商为主的宗族。 自古走海,茶叶丝绸布匹瓷器在海外极是好卖,利润也最高。若这苦丁大叶茶和白瓷真是雁庄自产,她们不必再远去内地进货,而这雁庄本身要买的东西也不少,如此走一趟,比现在多出十倍的利润不止。还有那净水的活性炭包,若卖去南洋和西伯等地,恐怕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利润都不止。 还有这大块的透明琉璃,卖去京城做窗户!李记年轻一辈越想越心惊,纷纷抬头看向家主。与雁庄的关系可万万不能搞糟! 李记家主暗自出汗却面容无波,笑道:“雁小友大才,把这碧海蓝天庄打造的宛若仙境,我这老太婆呆的都不想走了~~!我李记聚有各地的能工巧匠,三日后回去番禺,派一船工匠过来给你帮忙。”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幸好没明目张胆逼要水泥配方,上次轻松拿到沼气火,心生侥幸,险些就大意了。幸好这事没出口,德儿与那雁丫头还是好姐妹,此趟作为家主亲来雁庄也算给足了面子。那‘活性炭滤水芯子’是个好物,只有德儿谈下代理权,就是大收获。 你这家主早消停些,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一起发财多好!见她心里活动少了,雁洛兮在心里吐口气,这顿饭没白请。 ----------- 凉茶铺,人心在 一席酒宴,堵了李记家主的嘴,还让诸人见到了碧海蓝天斯君的名士风采。 蓝盛百代后,凡考取举人者尊称斯君,考取了进士尊称盛君,女男同尊。雁洛兮一直都觉得,蓝盛百代,人杰也!后代不太给力,竟任那莫须有的污名深入了民心。 李记众人回到番禺,年轻一代开始有意识的散布这南海的风向,要~变~了! 碧海蓝天的雁斯君不仅不抢大家的贸易,还要做那‘定海神针’。这样的岛主,对于各商家自然一视同仁。大家各凭本事跑海赚钱,交些保护费不仅不用担心货物被劫,还有海上紧急救援。 何乐而不为?!李记的年轻一代越发支持李德做下一任家主。 番禺的海上贸易非常活跃,还有驻军保护,碧海蓝天新缴获的私船若不在私港靠岸,需要去番禺登记,一应繁复的手续办妥,洗白拿到身份后才可停靠在朝廷设立的正式港口,交完税即可进入蓝盛大地自由经商。 这也算是李记送的一个厚礼! 南海深秋的夜晚,雨声淅沥。老太监最近睡的不安稳,噩梦缠身,无法挣脱,头上满是汗珠,舒夫子被惊醒,慌忙起身把他抱起来,不住唤他“凤歌~凤歌~醒醒……” 老太监惊醒过来,大口喘气:“舒月~,我又梦到那贱人,要害我!” 老太监眸色泛红,寝衣已经被汗浸湿,舒夫子伸袖帮她拭干,下炕端来温水,一边喂他一边温声道:“凤歌莫怕!当年那贱婢逃走被朝廷通缉,这许多年,恐早已亡故。” 老太监摇头:“通缉文书里没有我,财产亦在我手中,那些人都恨我!” 舒夫子取来干衣为他换上,安慰道:“当年,朝廷里谁人不知我钟情于你,连皇上都以为你与我私奔离开,故摄政王事发并未降罪与你。既无背叛,何来仇恨?若还有知情人活着,无非惦记你手里的财宝,不如正大光明拿出来,帮咱娃建岛。孙记为了即将到来的千料大船队,恐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夺回此岛,也是去番禺,让舒家甚至朝廷知道我们动向的时候了。” 老太监脸上浮出笑容,羞的通红,腻声道:“舒月,你真好!我有点儿冷!” 舒夫子赶紧抱他到自己身上,扯过薄被把人裹严实,眸中精亮,柔声道:“海岛冬日寒湿深重,不如咱俩去花叔那里登个记,正式娶你做我夫郎,夜夜为你温裘暖膝,舒家的财富亦任你挥霍,等习惯了温暖与安全,噩梦自会消失。” 老太监在他锁骨处轻咬一记,狠声道:“舒小哥,你明知~我做不了夫郎了~还……!” 借着朦胧的月光,舒月抬手轻画他的唇瓣,痴痴地看了许久,等他在自己身上趴的舒服了,吻住他唇角,笑道:“凤歌儿,你只能当夫郎了!闺女说的那六条追郎秘笈,你哪条都做不到,所以只能我当妻主遵着那六条宠着你,爱你!” 老太监身子一震,眼中温热一片,身下亦湿了一片,呢喃出声:“舒月哥哥……” 转眼十日已过,碧海蓝天众人收拾好东西,乘上自家的福船与家主一起去番禺玩耍玩耍。 是时候去会会各路大神了! 孙辽在番禺的明字屋越发与它处不同。 门外排队买外带凉茶的人,流川不息。街边市井的喝茶区一扩再扩。木桌木凳,甚至石桌石凳,供应着清茶糕点。茶价两文,甘冽的清水或滚水不过一文,随便喝,管够。馆中台面上还有普通的饼食,都是吃后结账。 这里俨然成了苦力歇脚及街坊们聊天的最好去处。 明字屋的二楼装修成了茶楼,以‘水滚茶靓,去湿生津,点心精美~’招徕有闲有钱阶层。 聊天,八卦,传播消息~,不管楼上楼下,市井街边,那都是欢乐无比。 孙辽坐在树荫下听故事,身旁围了一群人,正聊的眉飞色舞。 “那一大船,全是罪大恶极的海匪,就该活活被烧死,大快人心! “没错,没错,就是大快人心!当时是哪位豪杰点的火?” “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义薄云天的碧海蓝天庄的庄主呗!” 孙辽身边放了一大桶水,桶底放有活性炭滤水包,茶桌上有切好的酸橙,谁想喝,她就给舀半椰壳扔进一小块酸橙,毫不吝啬。 ~咕嘟咕嘟~ 猛喝了几大口水,解了渴的闲人正享受着嘴里甘冽微酸的舒爽感觉,已经有人抚掌亮声应和着上面聊的话题:“好家伙,几千人那,一锅端了!你说,这还不得烧上几天几夜?”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片海都给染红了,直到涨潮才把血气给冲散了。” “你一张嘴就几千人,到底几千?” “四五千,七八千都有可能。六千吧,我觉得这个数字靠谱。” “这群贻害人间,罪孽深重的鬼东西,谁能想到竟有这么多!” 孙辽实在听下去了,呼出一口气:“还五六七八千,你咋不直接说上万呢?” “我得说句公道话,上万也不是没可能,这位青君,你还别不信。” 孙辽轻轻一晒:“大姐这么说,可是亲自上岛杀匪,看见烧了那么多个人?” 有人不爱听了:“这位青君,何必抬杠,能上岛的那都是英雄豪杰,岂会跟咱们这些个贩夫走卒坐在一起,喝一文一杯的茶!水?最起码也得到楼上喝凉茶吃点心才是。” 孙辽心下暗喜,轻咳一声:“你这话,我不爱听。谁说咱贩夫走卒就不能当英雄?跟在雁庄主身边的什么人没有!乞丐出身的大把,哪个走出来不被喊声,杀匪英雄!还有,不知情者别瞎咧咧,还动不动就杀匪成千上万,那蝴蝶岛上人口总共不超过三千,其中一大半都是被掠去的奴力和良夫,都是可怜人。咱是去救人不是去杀人的,只有罪大恶极的匪头被削首后火葬了一船。罪轻的劳动改造好,一样可以靠双手好好活。” 有人慨叹:“青君这话是真!确实只烧了一船。我三姨表姐家嫁出去的小叔子岳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家有个小子,在村里算是有几分姿色。前两年被青蝶寨海匪抢走,都以为死了,如今被送回来,还随身带着干粮呢,现在天天闹着想回去,人家不收他了。” 众人哄笑。有大嗓门在众人耳边炸响:“人家救了他不知感恩,你家那~绕了八辈子远的亲戚当初既离开,就不应该再求着回去,是个没骨气只想占便宜的。” “哎~!谁说不是呢,就是个贱货。曾得过几个匪头的正眼,以为自己有个~擎天柱~,谁占了岛他的日子都一样。跟你们说把,跟着雁庄主上岛的那些个男子,哪怕咱番禺最富盛名的世家xx公子都没法比,那叫一个俊!何况,雁庄主不许爷们们再行那事~,都得靠~双手~干活吃饭。你说干活,哪有躺着卖~柱子~舒服呀!” 众人哄笑不断,孙辽递给那人半瓢酸橙水,微微颔首:“这一半天,也就你说的还算靠谱。” 大嗓门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像个判官,就好像你亲自上岛杀过海匪似的,真是!” 孙辽笑起来:“我不仅在岛上杀过匪徒,还是碧海蓝天巡查小队的队长。那些个啥都不知道的人,别在这儿瞎咧咧,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人群呼啦一声围拢上来。有人质疑真伪,居然还能把雁庄饭卡颜色代表的含义说个七七八八。孙辽一笑,一张红卡,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出现在茶桌上。 这下所有人都沸腾了! 这青君看起来年少,若细瞧,绝对气度不凡! 有店小二姐及时上前,躬身问孙辽想吃些什么,她手一挥道:“既然与大家有缘,咱店里的各色小点每样来上两份,给姐妹们尝尝,当然按咱庄规,男子优先尝,呵呵~” 众人欢呼,开始拥挤往过凑,孙辽把脸一板:“都回去坐着,好好的喝茶聊天吃点心,咱丑化说前面,都要先紧着桌上的男子吃,女人都不许抢。若不按规矩来,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却还是有胆大的不服:“没听说女人没动筷子,男人就敢吃的道理。” 这一声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孙辽一脸不屑:“这就是我们碧海蓝天的规矩,你不愿守,可以!却是不能吃我们家的东西,你要敢吃,试试看!” 众人低头偷偷笑,尤其男人们,觉得碧海蓝天的队长厉害却可爱。 一道道精美的点心摆满了孙辽周围的茶桌,三娘子端上最后一份虾饺,坐下来。 像是漫不经心,三娘子往椰壳里放了个虾饺和烧麦递给边上的老者,故作好奇的问道:“敢问老丈,您女儿眼角的淤血可是挺严重,莫非出去惹是生非了不成?” 老丈把这珍贵的点心递给女儿,那女子一笑道:“阿爹,人家碧海蓝天的规矩,您先吃,否则我会被扔出去的。”众人哄笑,孙辽递给那女子半瓢水,里面加了两块酸橙。 老丈叹了口气:“青君,你不知道。我们这些跑海的人家除了遇到风浪可怕,时间长了,还会得种可怕的怪病,牙齿先出血,若在岸上没休息够再出海,眼角和脸上也会出现淤血,若还继续出海,命都丢掉的人不少。这比遇到风浪还可怕,不跑海就得饿死,跑久了就得怪病死,哎~!” 化到缘的僧人,放下手里的椰壳和素包,低声吟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这怪病好治。” 老丈见孙辽耐心解释,显然是个心善的,真心想帮助自己,认真仔细听。 “平时多吃酸橙,尤其出海定要多带,每日吃一个就不会染上这病了。” 老丈又惊又喜:“真的管用?” “当然有用!” 孙辽指指他女儿手里的酸橙水:“我们庄主花大价钱,购买了无数酸橙苗,要遍种海岛,就是为了帮助跑海人消除这疫病。我们岛上的海员再无此症,我们食堂就餐时每人都送一杯酸橙水,餐后再发个酸橙。三日后,我们庄主就会到番禺,亲迎刘道长入岛掌管城隍庙,到时我庄会把这些个治病秘方告诉道士们,传播给大家。” 坐在树荫下,手持钵盂,吃着素包的僧人们突然大声诵唱经文:“阿弥陀佛~!佛祖慈悲,引雁庄主……救我海民出苦海。” 孙辽心里一晕,我们庄主来接道长,这跟佛祖有什么关系呀? 人群越发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吵杂烦杂。孙辽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人群中。 --------------- 干燥剂,麒麟子 孙记米行,生意兴隆。 番禺最大的米行是李记的,主要做贸易批发。但打通了商道,几乎遍布了蓝盛的零售米行却是孙记的。 商行的伙计见惯了赶着大车来买米的客人,热情上前打招呼:“客官这是买了新车?” 那客人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才刚买的,族里各家都排着队要用车呢,我就想着这次多买些米,最好能少跑一趟。” 伙计脸上笑开了花,连忙答道:“咱们米行这次来的交趾稻,全是新米。您那,就是有福之人,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客人似乎面有焦急:“我上次在你家买的米,第二年没吃完就发霉了。我邻居跟李记买的,人家还卖给她什么‘活性炭干燥剂’放到粮仓里,到现在她家的粮仓里面干干爽爽,一点发霉的迹象都没有。我刚去李记也想买那干燥剂,说是没进到货,都被雷州的客商买走了,真是可惜。” 这话立刻引起店里其他客人的好奇,一个同样赶着大车来买米的女子道:“我也听说李记有那个什么‘干燥剂’卖,说是只有用对了路,粮仓里的粮食多存个几年没问题。我刚才也去买,早就抢光了。” 伙计微微有些怔忡,李记这一年越发红火,刚搞出什么‘活性炭滤水包’可以把硬水过滤干净,已经在番禺火上了天,这又出了个什么干燥剂,这是要上天呀! 她赶忙打听,问道:“她家那‘活性炭干燥剂’从哪儿买的?” 客人神神秘秘:“刚才,我悄悄问了她家管事,说是蝴蝶岛上的碧海蓝天庄做的,据说她家家主前几天上了趟岛,买到一批,过往的船也都抢着买,不够卖的。咱产粮买粮屯着都不易,若能多存个几年,饥荒年景得少饿死多少人!” 说罢,她面露遗憾,买了百石粮,赶着大车走了。 还特意告诉那伙计,下次若有了那干燥剂,她一次性多买两年的米还能省个车费。 那伙计反应迅速,想着那‘活性炭干燥剂’就往后院跑。马上就把这事告诉了管事,要尽快把消息传给家主才好。孙记的生意主要是卖粮,能延迟粮食的储存期,这事……太~大了! 孙辽赶着半车粮,走过几条街,到了一处僻静的街角儿才停下来。 她拍拍胸口,深深吐了口气。她提前几天到番禺来,就是每天在城里转,各处去放风~。 累是真累!却终是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庄主的嘱托! 在市场上摸爬滚打着长大,什么中九流,下九流她没见过。太知道自己庄的东西有多厉害了,跟孙记做生意上的伙伴是最好的选择。 却说雁洛兮一行人离了蝴蝶岛来到番禺,孙辽已经招募了上百位‘大嗓门’入岛干活。 其中来报名的学艺期趟子手最多。 新入门的趟子手走一回镖,能拿上两百文就算高的,这一路还是最辛苦,一路的杂活累活扛旗喝路都是她们干,一年下来若活忙能赚个五六贯钱就不错。 若说这世上最肮脏的一种职业是什么? 远行镖师,人若说自己第二,没人敢坐头把交椅。一趟长镖少说几个月,分餐露宿,洗澡的时候只有来回两头,中间绝不清洗。若你穷讲究不按规矩,好说~!那就多洗几次试试,干洁的面见风疵干,立刻皴裂,这面皮的伤若深了,愈合都难。 这差事又脏又苦又危险,你还别嫌钱少,出师前就有钱拿,这天下,谁不说总镖头仁义。 干别的行当,学徒期不拿钱白给做活,大年小节的敢不给师傅送孝敬,试试看呀~! 如此,孙辽给出的条件就太有吸引力了。 学艺期间管吃住,每月有四日休沐,外加两百文。出师被正式聘用,以上待遇全有,一年最少十贯起步,外加零散时间还能挣积分。别小看这十贯,在岛上可以全部攒下,认真干两年都能在番禺给自己置个小宅子了。 孙辽带着她们去海里泡了几次,反复清洗才敢带来见家主。雁洛兮也很高兴,这群丫头不仅嗓门大,能吃也能干,正是岛上需要的人手。 舒夫子跳下车,前行几步看了看主街上最大的建筑,舒泰商行,久违! 老太监任性撒娇:“不要你抱,等我闺女来~!”舒夫子无奈,悄悄捏了捏他的鼻尖,宠溺的笑着。 雁洛兮是个好脾气的人,掀起车帘子,低身探进车里把双臂伸开,沈音沐帮忙扶着,把老太监抱下车,他立刻就高兴了:“我说闺女,赶快改口,叫阿爹,这样才~乖!瞧你夫郎沐小子多乖,说改口就改口,反倒是你,矫情个没完。” 雁洛兮笑着没说话。 心里疼他也想顺了他的意。可一辈子都没叫过爹娘,这让她实难开口,就是不习惯。 老太监,一人两猴被困在内湾,身体残破,吃着猴子吃的果子过了十多年,有人对他好就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性子,雁洛兮可是不舍得忤逆他一点点,柔声道:“先别闹,帮舒夫子把银子弄好才是正事,一会儿让小辽子带你去听戏。” 商行里的大掌柜是个有趣的人。 一看到舒夫子手中的铜麒麟,就开始聊些京城里最新的玩意~~ 什么天下最善庖者,乃京城大相国寺里的和尚,炙猪肉尤佳,据说一顿能吃五斤。 什么谁谁家的老祖宗做寿,一出‘寿山福海’唱下来,老寿星多日的病气居然去了大半这新入行的梨园老旦一唱成名,这出戏成了老寿星必点曲目。 那唱老旦的戏子直接~就成了角~儿,这运气!现在只要他出场,几十贯的赏钱都不好意出手。 这热闹听的老太监直接就坐不住了,想当年他在京城时,别说角~儿啦,一般搭台的小戏班,只要他看着高兴,百八十贯的撒钱太寻常了。 孙辽最是有眼力见,直接上手接过老太监:“阿爹,这里有庄主和大公子帮着,闺女抱您听戏逛花市去,不坐那劳什子轮椅,抱着多舒服。” 老太监激动的手脚颤抖,嘴里念念有词:“~好~好~好,小辽儿,好孩子,最贴心!” 雁洛兮是又气又好笑,直接踹了孙辽一脚:“要你抱着听戏?撒钱都不痛快,把轮椅推上。” 沈音沐笑着递上三百贯铜钱,柔声道:“阿爹,带些散钱,撒着方便。”站在孙辽身后的大嗓门双手接了过去,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走了。 人家舒泰商行里的大掌柜见多识广,聊天的内容听着妙趣横生。实则那是通过聊天,在分辩真伪。毕竟铜麒麟只有舒家嫡支才会有,而持铜麒麟者,可在舒泰商行任何一家分店里提二十万现银。 数目可是不少! 舒夫子把铜麒麟抠开,里面有一方黑色的龟蛇印。看到此印一直滔滔不绝的大掌柜顿时闭了嘴,吸吸气,直勾勾地看着舒夫子。 雁洛兮好奇,悄悄问沈音沐:“这印有何神奇?” 沈音沐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夫子这印可是好东西,龟蛇印乃天下商门的顶梁印,在蓝盛各大商行商会钱庄都可直接提钱,甚至开在雪岩国的分号也能用,往常只是听说,没想到夫子竟有这个。” 雁洛兮疑惑:“咱夫子不是曾任翰林院侍讲,应该书香之家吧?” 舒夫子把印递给大掌柜,那人低头一看,此印做工精巧,玄武龟壳上盘踞着小蛇,整块印章乃一体,明显是浇铸而成的蜡铸之法,技术掌握在皇家或几大世家手里,无法伪造。 将印倒转,当间的小篆刻有‘舒月’二字显示了印章的主人。 大掌柜一惊! 老舒家,世代商户,枝繁叶茂,富甲天下,可地位那就一言难尽了。哪怕是一村一乡一府,只要有买卖在,被敲竹杠那是天经地义,阿弥陀佛的事情。不敲你了才害怕,说明霉运将至。 但族里出了一支不同的,这一脉人丁单薄,却是全族最有出息的。 自从出了探花娘子后,代代出进士入朝为官。这一代更是了不起,连男子都入了翰林院做到四品侍讲的高官,那可是再清贵不过的翰林京官,储相之所。 各地的府尊当家大人们,一提舒家的大儒,那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什么人能入翰林院?那可是各届科举前三甲进士才进的地方,何况还曾官至四品,再进一步不是给皇女做老师,就是有希望入内阁! 所有地方官想要更进一步,官声很重要。 老舒家,靠着这一支,楞是把整个家族从低贱的商户混成令人尊敬的儒商之家,有钱又体面。这一支简直就是被全族宝贝着供养着,若问京城的书耕之家谁的日子最好过?舒家属于富到流油那一类。 而这个荣耀了整个家族的男子,就是舒月。 大掌柜走出柜台,紧张的眼睛几乎都不能聚焦了,颤颤巍巍问道:“大公子~真的是您?!” 舒夫子面有羞愧,轻声道:“是我。与夫郎久居南海,闲来无事,难得女儿喜欢蝴蝶岛,从我账上划钱建个城隍庙,夫郎和孩子们逢年过节不必出岛,就有个去处,许愿还愿,供奉好土地神和海神,大家都有平安日子过。” 大掌柜语气充满了崇拜、伤心、遗憾及各种复杂的情绪,却极认真地说:“大公子,咱舒家上下,凡是有生意的地方都在找您,族长,她~早就后悔……!” 大掌柜哽咽着说不下去,开始抹眼泪~~~ 沈音沐赶紧拉雁洛兮出去。 大藤江边深秋的风,卷起些金花,飘飞着迷人眼。两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贴墙站住,沈音沐咬住雁洛兮的嘴唇狠狠亲了一口,把她从感伤的情绪中拉出来,红着脸说:“兮儿,我们两个,好好的!再不分开。” 雁洛兮也不知自己为啥掉眼泪,就是很入戏。好像自己是当年的舒夫子,一边是家族的厚爱与期盼,另一边是自己无望的爱情~! 沈音沐见她难过,赶紧把人拉到怀里,安慰道:“夫子做到翰林院侍讲已算为家族做了贡献,无愧于心。剩下的时间我想他只是想要自己活着,对于他来说,有阿爹的日子才算活着。不管是最初的守候,还是后来的寻找,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雁洛兮收了眼泪看着他,心里越发的痛,满眼疼惜。就觉得是这个理儿,不管创下多大的家业,如果没有了那个人,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紧紧握住他的手,很用力地点点头。沈音沐耐心十足,仔细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整理好头发才拉了人,笑道:“走,进去吧,帮夫子数数钱。” ----------- 养恶鬼,胡商富 果不其然,商行里面的气氛已经恢复正常,也不知何时来的,有十多名账房打着算盘在帮舒夫子预算一座城隍庙所需银两,甚至有更厉害的直接心算加手算,忙活着列出各种细节。 舒夫子看上去心情很愉快。这些日子过得好,又有女儿给配制的各种美容膏子,皮肤看着平滑红润有光泽,说是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都不为过。 舒家大掌柜兴奋地上茶上点心,絮絮叨叨着家族生意这些年的变化,尤其茶园子几乎遍布了整个蓝盛朝,甚至各边城都有了舒家的生意。 最后,她非常认真地问舒夫子愿不愿在番禺开书院,舒家在这边的分支愿意送地,出资,全面供养。 人一旦富裕了就想要尊严。此问一出,算盘声都停住了,账房们紧张的等着舒夫子表态,可见对后代教育的重视。 舒夫子轻笑:“我在碧海蓝天庄有不少孩子,已经开了小学堂。你们想把孩子送来,就出资去蝴蝶岛建书院,想我女儿会划块地方的。” 雁洛兮没料到会有这等好事,承诺一定给最好的位置建书院。 算盘声再次欢快的响起,众人心里都是乐开了花,忙忙承诺不仅给钱,还送最棒的账房先生入庄帮助管账。 碧海蓝天庄主是舒大公子的女儿,这消息太震撼人心了!近段时间整个番禺谈论最多,最具传奇色彩的事,莫过于此。 热茶一口,配上舒家特制的软糯米糕,众人心情好,你一句我一句谈论起如何建这书院。 沈音沐笑着凑趣儿:“舒夫子任山长发征集令,相信不少大儒自会来投。” 众人聊的正起劲儿,跟着孙辽出去的大嗓门便从外奔跑进来,喘着粗气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雁洛兮前大哭:“庄主,救命,老祖宗,老祖宗不见了~!” 雁洛兮心里一惊,瞬间想起当初青蝶寨二当家出逃时索要财宝的对话…… 舒夫子手一软,茶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热茶洒了一身。 沈音沐心性稳当,便说:“你沉住气,别只是哭哭啼啼喊救命,具体什么情况?仔细说。” 大嗓门急得结结巴巴:“老祖宗听了一段折子戏说要去方便,咱们~都是女子就放老祖宗到轮椅上,在外面候着……可,可久等不见人,这才找戏园子里的哥儿帮助进去看,结果里面只有轮椅~没了老祖宗。” 舒夫子起身往外跑,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下坐。 雁洛兮和沈音沐同时上前抱住了夫子,沈音沐怕他太着急,伤了心脉,便不停帮他顺气。舒泰大掌柜喊到:“赶快去报官,先封住戏院子周边的通道,这一会儿功夫,贼人跑不远。” 大嗓门拼命点头:“孙庄副和其她姐妹已经堵在了戏园子的出口。” 舒夫子艰难地喘着气,嘴张了半天,才说出话:“儿呀,要报官,带我去官衙,面见知府,封了那园子。” 雁洛兮想了想,道:“阿爹,时间紧迫,让音沐陪您去见官,我马上去园子看看。” 张铁提剑守在戏园子门口,有几个手持钢刀的昆仑奴虎目光呆滞地盯着她。 看到庄主匆忙赶到门口,张铁愧疚道:“家主,小辽子正在里面与那胡人交涉,要盘查这里所有的人,一个都没让离开。” “胡人?哪个胡人?” “这个戏园子的大老板,叫浦寿增,祖上是西伯人,与我朝做海上香料生意,她家族在占城经营数代,生意做的大,后组了船队抗击海匪,南剑洲认可了她们的势力,给了户籍甚至授官南海制置使。其妹浦寿运一支,更是尽数牵往刺桐城入籍,开宗建坛,她家的宅子占地之广,被称为棋盘营,里面有三十二间巷,相传为他下棋时的三十二个棋子,每个棋子即是一个美女。” “善!了解甚详,继续努力!” 雁洛兮也是最近到了番禺才了解到,这里的胡商可真不少。大部分是早年间从大食来的商人或其后裔,在番禺的日子过得很好,几乎就是有钱人的代名词。为了保护自己,胡商们雇佣了大量的昆仑奴,钱多的人家几乎拥有了雇佣军,这些人与本地人的矛盾可是不少,经常发生冲突。 现在不少胡人为了方便与江南做生意,搬去了刺桐城,还在那里建了很大的码头,与流求遥遥相对,也算是卡住了进入东海的要塞。 “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 想了想又对大嗓门道:“你马上回铺子,把孙副庄这次新招的人全带过来,一个都不能少。请白庄主带上我的设备包一起过来。”能够这么准确了解这边的行动,恐怕招的这批人里有探子! 孙辽从台上蹦了下来,几步蹿到面前,神色仓皇:“老大,阿爹~突然不见了。” “所以你就把人家戏园子闹成这样,戏不让人家唱了,客人也不准离开?” “大人,吾等不怪,还是抓紧问这胡商,莫让奸人得逞。” 碧海蓝天的庄主呀! 终于有个厉害点,敢杀海匪的人来了,绝不能便宜了这帮子胡人。 雁洛兮环视一周,发现戏园子里多一半的人都在点头。看来坊间传说的大食和波斯胡商有了雇佣兵后逐渐变成了一群无法无天的人,当地百姓已经开始自觉与不自觉的,与之对抗了。 这些胡商在本地广植桑树,自己建厂织锦卖去海外。另一方面运来乳香、象犀、玳瑁、珠矶、玻璃、玛瑙、异香、胡椒之属,传闻有岁入千万的巨富,比朝廷的年岁收入都高,如此财富面前,地方官府甚至朝廷抱了纵容的态度。 “家主,家主,守在四周的昆仑奴很多都是西紫人。” 于春押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跑过来。这戏园子的掌事乃蒲寿增孙女,傻眼了:“西紫?哪个是西紫人??” 雁洛兮淡淡道:“于春,你先放了她,问清楚情况。” 于春唔了一声:“家主,这奴才一直守在‘出恭轩’门口,咱家老祖宗失踪时却发现她站在了外墙边,最可疑!” 雁洛兮二话没说,抬手就点住了那昆仑奴的天门,那人闭眼仿若死了,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这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谁在养恶鬼?居然能剥夺一个人该有的灵性。 “我要检查所有昆仑奴,全都带过来。” 戏园子老板一听,眼神冰寒:“庄主莫欺人太甚!” 雁洛兮一挑眉,轻声问:“你带~……还是不带~?” 周围的人群跟着喊:“查昆仑奴~……查昆仑奴~!” ……! ……? ……。 番禺周边有好山,植被繁茂常绿,林木高大森古,仪态万千,尤其千处飞瀑流泉,洞天美景,石室幽岩,草药丰富,盛产柑橙。苏仙人被贬岭南,就曾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感叹。 雁洛兮和白墨却来不及欣赏,下了马就开始爬山,就奔着一个方向起纵。她们过山头,越小溪,在树林间飞纵。 白墨纵了一阵,指着前面的方向:“前面应该就是那万蝠窟,昆仑奴意识海里的地方!” 雁洛兮检查昆仑奴们的意识海,反应出的画面都是偏僻的洞穴里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蝙蝠当地人说浮山山脉的深处有个万蝠窟,周边也是各种洞穴。 阿爹被劫,与昆仑奴脱离不了干系,也只有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查询了。 酉时,两人看到黑压压的群山中出现一座切面的绝壁,绝壁中间有个洞窟口,黑压压的蝙蝠趴在绝壁上,阴森恐怕,恶心至极。 白墨浑身一颤,好像很畏惧这个地方,还没来得及问,她突然吸气,宛如骨折般钻心的锐痛迅速袭遍全身,她随手抓起一根大树枝塞在嘴里不让自己出声,趴在地上痛苦地打起了摆子。 这一吓,可不轻,雁洛兮倒吸一口冷气! 她闭目运起雁医天书,脑海中骤然爆发出光芒,只见宛如尘埃般的小黑虫落到白墨身上开始侵蚀她的骨骼。 一手一颗婴果,雁洛兮点住白墨的天门马上运功,意志力陡然溢散开,朝白墨探查而去! 强大的意志力,覆盖了白墨,迅速修补被侵蚀的骨骼。 白墨的脑海被冲击,自我意志力开始自主反击,防护……这给雁洛兮带来很大的压力。 渐渐地,两人意识海中互抗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 满头大汗,精疲力尽~~ 就在两人都快坚持不住的瞬间,白墨脑海里出现了那些尘埃般大小的黑虫子! 看向雁洛兮,她没出声。 雁洛兮也没吭声。 顶着刺骨的锐痛,白墨运起练了多年的淬骨功。 凝气! 定心! 雁洛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个小锤子,闪烁着幽芒开始锤击白墨身上片片骨骼。 雁洛兮脸色瞬间发白,白墨锤击骨骼的同时,那锤也在锤在了她的意识海上,痛不欲生。 每敲击一下,就觉头疼欲裂,脑袋仿佛要炸开! 一口鲜血喷出!一层层被锤死的黑虫却铺了一层。 雁洛兮坚持着,七窍都开始流血,继续坚持! 婴果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白墨的骨骼中进行修复…… 很快,两人都察觉出异样!如飞蛾扑火般飞来的小黑虫很快死净,白墨的骨骼越发晶莹且多了韧性,每一块几乎都可以随意弯曲伸展,神奇无比。 而雁洛兮的意识海里,被爆碎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锤敲出一股黑烟,从头顶冒出~!意识海越发凝固精纯,她平时修炼时吸收的一些无用意识被清除干净,越发耳聪目明。 雁洛一怔! 白墨这个小锤修炼好霸道,但作用非凡!锤炼的过程好似铁去炭,变成了钢!钢吸了‘婴果’里的铬,钛,金等原子,变成合金。如果继续锤练很可能变成愈发薄韧的‘精钢’,甚至‘宇宙新材料’。 白墨睁眼,浑身湿透,看向雁洛兮,心神巨震,还有感动!雁家的书,天书!神书! -------------- 人间苦,炼狱现 雁洛兮找了棵大树,一手拉着白墨一手按住树干~~~顷刻间,两人体力恢复,大树成灰。 白墨整个人都恍惚了! 雁洛兮笑道:“教你的雁门呼吸法,要经常练,打通全身窍和穴是第一步。” 白墨点头,苦笑!谈何~容易~! 两人不再多言。上树,继续纵身绝壁寻找落脚点,停在崖壁的一凹陷处。 山下的一切,可一目了然…… 山谷是一片广场,小太阳的余晖染着场中的每一寸,一个个木桩子好像十字架。上面拴着人,如牲口般,有活人,也有死人…… 两人四处打量,寻找阿爹。就在这时,一个神婆,身边围着密密麻麻的毒虫阵,狞笑疯狂着从洞穴里跑出来,发疯般地嗷嗷尖叫:“谁?是谁?杀了我的雀鸟黑娃?谁!” “西王母,莫急!黑娃的母虫也许只是睡着了!” 一个穿着铠甲的壮女军人,露着凶相,准备点火把。神婆一脚就把那铠甲军人踢开,她的虫怕火,这混蛋难道不知?居然还要点火! 举起皮鞭她就抽绑在柱子上的人,大骂:“王八羔子,这批新来的,谁抓的?里面定是有会巫术的。黑娃,我的黑娃都死光了,它的母奶奶才会咽气。” 神婆拼命抽,被绑在柱子上的人眼中都是死气,被打的皮开肉绽,却已麻木不仁。 铠甲军人爬起来,握住神婆的手,劝道:“西王母,这批训好了还要卖钱呢,杀了岂不亏本。尤其后面那几个,大都督还有用,千万不能杀。” 雁洛兮手开始颤抖,她寻到阿爹,被绑在最后那根柱子上,耷拉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啧~~不让打?那就让虫吃死你们!敢杀我的黑娃,吃死你们!”神婆失了控,尖吼声中,那群黑压压的毒虫爬上第一根柱子,呲~呲~呲~的声响后,连人带柱啃了个光…… 在雁洛兮近二十年的生命当中,一切人或事,就算不良善,最多也就是凉薄。爷爷奶奶更是从小就给她最好的东西,带着她去看人间最美的风景。 如此人间炼狱,想都没想过! “哇……”的一口,她直接就吐了个精光。 白墨蹲下,紧紧抱住她,在耳边说:“兮儿,莫怕!你去救阿爹,我去烧死那毒婆子!顺便把其她人引开,给你作掩护。” “你那淬骨的蛊虫恐怕跟这毒婆子有关,要不要抓活的?” “不必!烧透那毒婆子,还有寄居在她身上的母虫,那些被毒害的人才能得救。” 雁洛兮被刺激的耳朵嗡嗡响,这时眼里除了阿爹,谁都看不到了。她从没有过父母,终于有个人心心念念想要给她当爹,她还矫情着不肯叫!余晖中老太监那张脸越来越模糊,随着木杆左摇右晃。雁洛兮抓起电钻,心仿佛都被钻透了,又痛又凉! 她腾空而起,沿着石壁向下滑,眼睛死死盯着她爹,冲了过去。 白墨更是一马当先,长弓拉起,五枚箭头对准那老毒婆就射了出去。 箭头上抹了药石,力道如风,劲力十足,哪怕只是擦上个边,磷火立起,她身上毒越多,火~越旺…… 毒王母突然中箭,“嗷嗷嗷……”惨叫着打滚。 那幽幽的蓝绿色火苗越发均匀的裹住她全身,慢慢燃烧,地狱之火里充满了磷,无孔不入,无火自燃,不着急~,慢慢烧~!焦烂她每一寸肌肤,焚透每一个细胞,烧破藏在身体里的每一个毒虫……灵魂中的每一丝残暴~~~! 磷火燃烧真是不急~!从绿烧到蓝,慢慢才能烧成红,迟迟不变灰,毒王母嗷嗷惨叫声中,白墨又是一箭,砰的一声桐油罐破,毒王母身边的柱子燃烧起来,毒虫染油,虫阵起火。 “嘶嘶嘶~~~” 毒虫疯狂反噬,爬满毒王母全身去寻找各自的母虫…… 这时崖谷里的驻军已经发现出了事,山洞里传来机关的机噶声和野兽利爪刨铁门及饿极了的咆哮声。 白墨迅速向着雁洛兮的反方向飞奔,吸引注意力。 收剑换刀,白墨仿若流星坠地,长刀散着发凌凌寒光,恶犬们发现目标,乱吠着向她追去,也不知埋伏在何处的弓箭手们纷纷起立,对着白墨一阵狂射…… 雁洛兮终于来到台下,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那张脸。 她泪如雨下,昨天还笑颜如花的阿爹,撒着娇:不要你们,让我女儿抱!你真矫情,赶紧叫爹!沐小子都叫爹了,你快叫…… “阿爹!” 雁洛兮冲上高台,用出最大的力气叫了一声,老太监没有反应,她声音顿时嘶哑又大喊一声:“阿爹!”还是没反应! 这时站在高台上的铠甲女兵注意到她,见提着个怪模怪样的铁棍就敢来劫人,先是不屑,后见钻头疯狂旋转,脸露畏惧却为时晚矣,来人的所有动作不过数秒! 雁洛兮几乎嚎啕大哭着喊叫:“阿~爹~!” 还是没回声! 她急了!抄起钢杆冲着那铠甲女兵就抡了过去,带着钻头的钢棍,仅一秒就钻透了那人的膝盖骨~~!吱嗷的疼痛叫声中,雁洛兮一脚就把她踢进了火堆里。 紧接着钻断了一排锁链,被绑的人扑通扑通纷纷掉下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毒虫被烧死,这些人的眼中开始恢复清明…… “阿爹~~!”终于到了最后一排,雁洛兮钻开锁链,接住她爹便把人捂进怀里,抓出一把婴果运功对准窍穴输入,源源的生机顺着窍穴在身体里运行…… 活着!阿爹还活着! 雁洛兮激动地展开意志力,方圆十里的情况在她脑海里清清楚楚:“阿爹~,你睁开眼,是谁~?告诉女儿是谁在害你?宰了ta!给你报仇!” “你~这傻孩子!非等阿爹快死了才肯叫出口!” 微弱的话语!冰凉的手拂过面颊!仿佛天籁,雁洛兮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抱住这巧老头的脑袋,对着他的脑门大力亲了一口:“阿爹,你醒了~!醒了!” 巧老头也没嫌弃,捏着她鼻子帮她清了清鼻涕,笑道:“傻闺女,莫哭!这都是咱爷俩的缘份!阿爹又被割肉疼上了一遭,那贱人想夺财还要杀人!天~,就这么不如他愿!哪个亲爹生孩子不得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你瞧,阿爹走了一遭再活过来,亲闺女就来了,哈哈哈……咳咳~~!” “阿爹,亲~爹!您别说话了,女儿背您,离开这儿!” “哎~!好孩子,爹跟着你走,跑不动时别逞能,把爹放下,下辈子咱还是父女!” 巧老头也不墨迹迅速爬到她背上,雁洛兮拉好背包带,双背带系过两人的肩膀,胸前的搭扣锁定,再扯紧多余的带子,腹带也扣上,让他完全贴在背上,这样就不用担心奔跑跳跃起来把他掉了。 看到雁洛兮得手,白墨在层层人兽中拼杀出一条血路,拔起一根巨大的柱子一砸就是一大片。她也不乱跑,就守在毒王母附近,任何想靠过来救援的人全被她一柱子砸死。 高台上越来越多的人清醒过来,控制ta们意识的蛊虫弱了或死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烧……烧~死那些毒虫,大家都能得救!” 谁喊的?已经不重要了! 白墨说的对,只有烧透那毒王母和她的毒虫阵,被控制住的心神才能清醒过来。 雁洛兮四下里寻找,终于让她看见一把刀,伸脚一挑,“阿爹,拿着,小心有人偷袭你,女儿要去帮白墨放火。” 她见过阿爹的武功,自保肯定没问题。 当日被掠,一定是被那毒王母控制了心神。说完,她引着火把点燃了高台上的木板,火终于燃烧起来。已经被毒虫爬满全身的毒王母,浑身恶臭,磷火灼烧透了内脏却烧不死人,简直是生不如死。 雁洛兮一大板子就把她拍到了火堆里。重获自由的人们被这一板子惊醒,欢呼着开始拆一切可焚的东西,统统丢到大火里,火势越来越大。 雁洛兮转身,就见洞穴中有野兽被放了出来,向这边横冲直闯,她大喝一声:“白墨,快过这边来!” 随即拔起一棵大树一边吸力,一边把一头头凶兽拍进火堆里。 “呲呲呲……”的乱叫声后,一股烤肉的味道刺激着刚刚得救却饥渴难耐的人们,使之越发兴奋,继续添柴加料,火焰高涨,大有焚天之势……原来ta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冲天怒吼发泄自己的仇恨。 天地不仁! 野兽们纷纷成了烤肉,这时齐齐出来一队举着戈茅的重甲兵,中间围着个眼中全是怨毒的老男人。 老太监一见那人,大骂一声:“贱货~!还敢出来,老子今天非把你剁成肉泥!” 老男人冷冷一笑,也不畏惧,一步一步走得很高傲,却很理智的在安全距离内,停下。他背着手嚣张一笑:“凤歌,主君大人,果然魅力无穷呀!膑刑,宫刑,半老之姿,都这么惨了,还有人来救你……啧啧啧,还是这么好看的女子,哎~!一会儿死在乱刀下,真是可惜了。” 雁洛兮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仇人出现了! ----------- 焚恶魔,供养偈 雁洛兮怒道:“好你个丑八怪,敢害我阿爹,诛尔一族,焚尔成灰!” 说到这,她飞身而起,直接冲入盾阵,冲击钻轻而易举就钻透了重甲,直取心脏。老太监长刀挥起,三五下就收割了几颗人头。白墨这时也已冲到,下手极快,捏住老男人身边的几个护卫,一抓脖子,断颈骨,一甩,直接就都进了火堆里。 雁洛兮提脚,挑起地上一把长刀,一手握刀横护在身前,与白墨一起并肩与那老男人的兵戈,正面对持着向前走,老太监趴在雁洛兮背上挥刀格杀~,银色的刀锋劈开一切阻挡在前的障碍……! 刚还嚣张的老男人直接胆怯了!一边往后退,一边颤声吩咐:“一起上,一起上,把这仨都给我杀了~,不用留手!” 阿爹朗声一笑:“你个贱婢,还冒充军师,大都督!狗头一个。可惜了那些个死都不会后退一步的将军,跟着你们枉费了性命!杀你,还真是污了我的刀~!带你这种怂蛋上阵,活该她失了江山!!!” 白墨手中的大圆木一阵横扫,老男人的重甲护卫又倒了一片…… 随着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毒王母彻底被烧死,连着她的母虫都成了灰。围在老男人身边的护卫突然清醒,一致掉转枪头,齐齐捅向了他,鲜血喷出,老男人哀声道:“不该心软!不该心软!” 护卫们似乎越发清醒,刀刀深刺,一下又一下,似仇恨刻骨,将这人剁成肉泥都不能解恨。 雁洛兮快步蹿了上去,想让阿爹补一刀出出气,谁知他探身过去直接抓花了那人的脸,再狠狠呸了几口。 雁洛兮赶紧握住他的手:“阿爹,您,别~打了!仔细脏了手!” 老太监怎么都不解气,看到手上果然有了脏血,就在衣服上使劲蹭,终于哭出声:“儿呀!阿爹~糊涂!当年怎么就进了这些魔鬼的家……!” 白墨看他哭的伤心,小心翼翼,一下一下帮她拍后背。 雁洛兮看那老男人还真挺能活,被刺的千疮百孔还没咽气,一脚就把他踹进了火堆。 “……阿爹,莫哭,不怪你!谁让那时候你年轻貌美又多才多金,好人歹人又没写在脸上。到了年纪自然就会选个好看的,看着对自己好的,门当户对的出嫁,都是各人运气而已!如今,时间帮着把最好的淘出来捧到手心子里,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多好!” 老太监手一松,丢了刀,紧紧抱住雁洛兮的脖子,趴在她后背上,满心满眼就只有她和他们的家。 三人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大火染尽。白墨收了刀:“走吧,剩下的事,留给舒夫子和官府去解决,赶紧带阿爹回去看看有没有受伤。” 次日,南剑州,番禺府驿传,加急奏报进京:在逃反匪盘踞浮山,藏兵器甲胄战车,与人口贩子勾结,藏私兵,炼毒蛊制恶鬼,卖昆仑奴与胡商威胁乡里。 禅耕寺外,天蒙蒙亮,几辆车马停在外面,听不到叙话声也无人扣门,只是静静等着。 浮山入口难得有一大片平地。一块菜圃后面盖了一栋两层的农舍,严格说是一座如农舍般的寺庙。一楼为寺院僧人们的客堂及生活区,二楼为文殊殿。 这里的尚姑奉承:一日不耕,一日不食的农禅理念,禅修为主,务农为生,抗疫助农为辅,故命名为“禅耕寺”。 孙辽和于春走到沈音沐的马车边,轻声说:“大公子,天亮了,出来走走,伸伸腿吧,在车里坐了半宿一定很难受。” 大公子昨晚就一直站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望着等着~。搬来凳子给他,坐不肯坐;劝下台阶走走,一步也不肯走,就怕庄主的马一回来,远远的他没能及时看到。若不是白墨回来报信,她们真担心大公子能在那儿站一宿。 这不,一听到消息,连夜就赶过来却不敢打扰佛门清净。 沈音沐下了马车,脚一着地,腿发软,赶紧扶住车轼才将将站稳,轻声道:“我们小声些,莫要吵了尚姑们晨课修行。阿爹受伤,家主医治照顾着,定很晚才息,也莫扰了他们。” 这时禅院的菜圃里,有小尚姑挖了一篮子冬葵,抬头看到栅栏外的高头大马及马车,赶紧回寺通知师傅。 禅耕大师已做完早课,听了汇报,放下手里的钵盂,出了寺庙打开栅栏门,主动上前双手合十行礼:“老衲禅耕寺主持禅耕,不知施主登门可有何事?” 沈音沐忙双手作揖,一鞠到地:“能遇主持相助,吾妻主阿爹甚幸!” 禅耕大师口诵:“南无阿弥陀佛~~原来是雁善人的夫郎!她们还在厢房休息,施主请进来一起进早斋吧。” 众人随禅师依次进入斋堂后,不知所措,就都老实的跟在大公子身后,端身正座,保持安静。 沈音沐随着众尚姑念诵《供养偈》后,行堂开始发饭。 孙辽于春张铁等人一看这架势,吃个饭规矩这么多,都不敢乱动了,眼睛紧盯着大公子。 只见他右手用筷子夹起素包,轻柔而利落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就跟着照葫芦画瓢,都不敢上手直接抓或端碗。见他吃稀饭才端碗且没有任何声响的小口喝了粥,几人赶紧模仿,整个斋堂里没有一丝声响,她们没吃饱也不敢说话。 饭毕,沈音沐将碗叠起,放在靠近桌子外沿的地方,将筷子放在碗右侧距离约一寸的桌面上,筷子与桌沿垂直。 这几人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非常认真的跟着学,心里越发佩服,大公子真是什么都懂! 食毕,僧值师巡走一圈后,至佛前问讯,沈音沐又跟着众僧齐诵《结斋偈》,然后按次序带着他的人念佛出了斋堂。 来到院里,几人吐口气觉得呼吸都舒畅了! 谁知,大公子居然邀请禅耕大师入蝴蝶岛,并承诺建坐北朝南的寺庙,大雄宝殿后建法、照、经和讲四堂;建禅房,方丈院,大斋堂及藏经楼,并提供百亩田地供尚姑们禅耕,研农…… 三人当场傻眼!不愿意呀!太不愿意了! 庄里的食堂多好!不仅吃得好,还能边吃边聊,那可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辰,坚决维护!再说为老祖宗祈福,舒夫子要建城隍庙和妈祖庙,能祈愿还能镇海多好,要这些尚姑干嘛!?若感恩,经常布施就好了,何必请去岛上供着! 这么大的事,大公子居然不跟庄主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几人不约而同想进‘谗言’! 从禅耕寺出来,舒夫子请来的官兵连夜围剿暂告一段落。早上又来大批新兵进山寻找受害的昆仑奴,以免走投无路之下再成山匪就不善了。 这时雁洛兮抱着她阿爹出来,叹口气道:“阿爹,那混蛋给您用了刑,也不早说,若非半路上白墨见您流血不止,恐就耽误了治疗。” “傻孩子,如今阿爹就算是死了,也已经无憾了!” “胡说!还没见女儿金榜题名,还未与夫子洞房花烛,怎么就说无憾了……!” 老太监满眼满心都是幸福! 忙活了一宿的舒夫子从马车里蹦出来,踉跄着往过冲,他心中一热,喊道:“月哥哥,你慢着点,当心摔着了,真让人操心!” 孙辽几人及时跑上前扶住了舒夫子。把阿爹抱进车里交给舒夫子,他话都赶不及说,急忙又蹿上去拥了被子把人紧紧抱到怀里,颤声道:“凤歌,你脾胃从小就弱,我让厨子熬了养胃粥,先缓缓,一会儿喂给你喝。” 知道把他吓坏了,蝴蝶先生把头窝进舒月怀里,笑道:“风餐露宿,有一口没一口的过了十多年,早没那么娇气了,我想回岛,那俩猴许久不见,恐是要担心我了!” 舒月:“好…好!直接去码头,咱这就回去。” 蝴蝶先生:“承蒙禅耕大师昨晚收留,咱闺女才得了闲手给我医治,这片山谷恐怕一时半会儿平静不了,我想在岛上建个寺庙把这些师傅都接去。” 舒月:“建,回去就建。你若担心她们的安危,我叫舒家先接师傅们去番禺大宅暂住。” 孙辽,于春和张铁听了这话,顿时傻了眼!谗言还没进呢,怎么主子们想得都一样呢? 得,少说话,老实回吧! 告别众尚姑,雁洛兮没骑马,随着沈音沐上了马车往回赶。从衣袖中取出一瓶乳膏,将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涂抹,沈音沐闭着眼睛,浑身都在抖。 叹了口气,她道:“阿音,你性子沉静,不喜表露情绪,如果在我面前还忍着,心脉伤多了,会影响寿数,是想把我留给他人,还是想我孤独终老?” 沈音沐眼睛湿了,嘴扁着,委屈的声音瓮声瓮气:“你去涉险,我不愿却也不能拦,你要我说什么?!” 赶紧把人搂到怀里,温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心~唇角,等他窝到自己怀里身子软了,她才调笑道:“是要娶个厉害的夫郎回府,帮我撑着管着才是,不然这东一下西一下的乱窜,没个准头,着实让人心焦。” 他破涕而笑! 雁洛兮当然知道自己这次又让他担心了,便说:“阿爹被用了刑,还好没伤到内里,只是些皮外伤。番禺这边情况挺复杂,立春后我们就要离开进京赶考,时间有限,就不掺和了。我觉得舒泰大掌柜不错,请她帮忙做蝴蝶岛在番禺的代理,我们还是尽快回岛认真搞建设,不出来了,你别担心。” 沈音沐咬牙:“兮儿……我~!” 话到嘴边,心里却十分慌张,不知该说多少留多少,自己的身世对她是个保护,也可能带来麻烦,该怎么办? 还没等他纠结完,孙辽快马跑来,兴高采烈!沉鱼落雁的两艘福船在‘飞虎号’的保护下平安抵达。她跟三娘子兴奋的一路打山鸡野兔,准备带回去给易方加菜,孕夫也都跟着乱跑,雁洛兮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在的地方,大家才觉着安心,我也就没拘着,想来的自己报名,就都准了。” 想着她一会儿见到书院陈科长和温科长时的表情,沈音沐低头抿嘴偷笑。 ------------ 孙记来,想联姻 尽管大家没耽搁,但海上季风变向,逆风而行,抵达蝴蝶岛时已是数日之后。 宽阔的校场绿地上,一群彪悍女子极速奔跑,拼抢一个皮球。穿全白常服的水兵正与穿海洋蓝迷彩的陆战队拼的不可开交。只看那牛皮制椭圆形球儿被抛来抛去,阻拦抢夺不断,都瞄准这对方看守的球门,投入就算获胜。 争夺的场面激烈,众多围观者的喝彩~吹哨~声,让比赛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这是手球,先在庄里船员中间玩起来,本是用来打发海上枯燥的时间,结果很快在岛上流行开来,尤其舒夫子在学堂,根据孩子们的大小,还帮ta们组了球队,这玩意迅速在岛上火热风靡起来。 这次跟着一起来岛的,有舒泰大掌柜带着几个得力的账房。孙记大管事一行和刘半仙。 一抵达海港,众人就被数条延展入海,用来停泊大船的长堤惊住了!入口是典型的军寨,坚固,秩序森严!等真正进到庄子里,众人皆惊呆:从没见过任何一座临海的大城有如此宽阔的道路,繁荣的景象,热烈的气氛,令人心生向往~~~! “师~傅~!” 一声喊,穿着藏蓝色卫生兵服饰的林豆豆挥舞着手中的红十字小旗‘乳燕投林’般飞扑了过来。 雁洛兮赶紧向前快跑了几步,张开双臂,一下把人接住,抱起来举着转个圈,笑着问道:“伯初这是跟着卫生队在球场执勤呢?见到爹亲了吗?” 林豆豆点头,胳膊搂着她的脖子,脸埋在她肩头,轻轻抽动鼻子:“师傅怎么去了这么些天!爹亲这几天好伤心,总搂着我哭~!” “那是爹亲太想你了!一定没想到会与你分开这么久。要乖,这几天好好陪着爹亲,多安慰他!”小家伙用力点头,眼睛都有些红了:“豆豆想爹亲!也想师傅!” 雁洛兮一手抱着一手捏他小鼻头,笑道:“我们豆豆已经长大,都是能执勤的小小卫生兵了,不许随便哭鼻子!快去看看爷爷,他受伤了!” 林豆豆小脸一扬,有些焦急:“师傅,那我先去看看爷爷的伤,好去坡地采草药。” 孙记大管事看着眼前温馨一幕,心下越发笃定! 这大名鼎鼎,把蝴蝶岛海匪一锅端了的雁庄主,不仅不彪悍,还是位重情重义女子。 微不可及的看了眼身边穿着窄袖猎装,配着小皮靴的小公子,那神清气爽的气质,不似雁庄主未婚夫郎那般柔弱优雅,但自家公子一身风流潇洒的神韵却与这海岛更是相得益彰~。 孙氏嫡系的小公子,要与人分享妻主,着实委屈了! 但这样的女子,也算良配!再想到远航几年,终于快要抵达的千料大船船队,也只有嫁个嫡系公子到碧海蓝天庄来,两姓联姻成为一家,才能彻底放心合作,互惠互利,相辅相成。 孙氏小公子,第一次见雁洛兮,也看到她对未婚夫婿语声温和,极有耐心,心下不免酸涩。但商户大家族里哪家的女子不是娶很多房,且相互之间极少有矛盾,皆因各房几乎没机会见面,各过各的。 掌家家主要跑贸易或向外发展,天南地北,若出海少说几个月,多则几年见不到人。娶回正夫生了嫡女嫡子后,女人们基本上就出去创业了,而正夫需留在家里守业,担起教女孝敬长辈的责任。通常家主离开前会再娶个身体好的侧夫陪在身边照顾,或直接在异乡另娶再安个家…… 阳光下,雁家主的肌肤仿佛晒不黑般白皙清透,在南国海岛,这种白皮子很是被稀罕,看得小公子耳边微红,忙低下头去。 孙氏大管家看到这表情,知道小公子这是愿意了,快走几步到雁洛兮身侧道:“家主在京城,一时赶不过来,故派嫡子与小人一起来拜会庄主。我家小公子难得出门,这次到碧海蓝天庄,不知能否在岛上转转,看看风景,感受一下蝴蝶岛的风情,增长见识。” 雁洛兮这才将眼神落在那小公子身上,笑道:“这有何难?公子若是不累,一起看手球赛如何?好像战事挺紧张,正是有看头的时候。晡食后,我再带你沿着长滩看看我们正在修建的渔村,不过还只是个雏形,人不多。明日可沿海岸逛,路已经修到生产‘活性炭干燥剂’的厂房,公子可以亲自进去参观一下。沿河我们还规划了很多村庄,不过皆是雏形。” 孙记小公子闻言一笑:“那就劳烦庄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修了如此宽的路,建了这许多整齐的屋舍,庄主真是了不起。” 雁洛兮很开心:“万事开头,的确难了些,但能亲手把基础打好,想想今后的发展,庄户们可以在这岛上安居乐业,心里着实痛快。” 感受到她语气里发自内心的欢喜和自豪,孙记小公子笑的灿烂。雁洛兮被感染,轻笑出声道:“先请我夫郎带大家去驿馆入住休息,公子若还有精神,走,一起去看球赛?!” 小公子一听来了兴致,自我介绍道:“我叫孙小乔,庄主叫我小乔便好。” 沈音沐远远看着,孙家小公子身姿气质皆为上等,尤其那一笑,仿佛‘孔雀’开了屏,美丽耀眼~! “好的,小乔公子,我们走吧。”雁洛兮使了个眼色,孙辽张铁和于春紧步跟上,孙辽更是主动热情的介绍起手球比赛的规则和岛里的联赛盛况。 沈音沐引着众人到驿站安住,逐个安排好,自有工作人员接手照顾。 回到主院,这些日子的账本堆了老高,打开一本欲详看却始终心神不宁,无法集中精力。见魏小宝坐在窗外做针线,他吩咐道:“小宝,通知大总管平稳,宋先生和清风晓月的成寨主明朝食后来见我。今日哺食准备些清粥小菜,庄主可能不回来用了,还是备一些以防回来饿了。” 小宝道:“庄主让人传话说接待完客人会去宿舍区看看易方和其他孕夫,让您务必用些粥再休息。庄主今儿就不过来了,让老祖宗也安静休息几日。” 沈音沐神情一滞,立刻就没了胃口,笑道:“也好,餐食都撤了,小宝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魏小宝劝了几句,大公子始终摇头,只好把吃食都撤走,嘱咐道:“大公子旅途劳顿,汤池里的水都备好了,您去泡泡可以解乏,早些休息。” 全瓷的汤池中水雾缭绕,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肌肤,早已恢复白嫩如无暇美玉,从水中起身,将寝衣拢好,他终是拿出兮儿为他特配的药膏,仔细地涂在脸上尤其那道疤痕处。 本来想成婚后才涂抹的,如今不敢等了! 一直等到亥时,她还没来道晚安。沈音沐坐不住了,穿上长衫径直去到庄主小院。 两个院子离的不远,就在隔壁,从最初的主院分割开的,两院中间变成了宽阔的大道可以直通内湾。 沈音沐躺到寝塌的里侧,安静的等着,几乎都快睡着了,雁洛兮才顶着半湿的头发走了进来。见男人仅穿着寝衣躺在自己寝塌上,她吓了一跳,笑道:“阿音,陆夫人可是已经到了碧海蓝天,没准儿已经开始巡查了。” 沈音沐抬眸看向她,也不多言,下塌拿来布巾给她仔细擦干,问道:“你这是去看比赛还是去打比赛了,在沙滩的蓝房子淋浴的?” “嗯,幽州队实力强大!我实在看不下去,下场帮咱文沙队打了半场。出了一身汗。” 沈音莞尔:“你陪人家小公子去看球赛,结果自己上阵玩了个痛快?!” 雁洛兮不好意的笑了笑:“不是还有孙辽吗?她陪着主聊比我厉害!不过,还别说,孙记的千料大船队真挺让人佩服的,出海几年去探知未知的世界,就这份勇气,不是钱能衡量的,令人钦佩!如果带回新种子,咱岛全~包~了。以后若有机会,值得合作。”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歇下,沈音沐在外侧把沙帐落下掖好,躺下,以为她会如从前般揽过自己,搂到怀里说晚安,谁知,毫无动静。 沈音沐侧眸看向她,只见她眼眸合着,已是要入睡。也是,她这些日子连续奔忙,本就没休息好,今日还打了半场球,哺食也未进,虽不过几口清粥小菜,但平日里总会进些。 他安静闭上眼眸,不想吵她休息。可脑海里全是从小看到大,男人们为求那一席欢爱如何绞尽脑汁,招数使尽~的嘴脸。 他与妻主还在羞涩懵懂的年纪。但他太了解浓情的重要性,若他敢矫情着矜持,什么都不做的等着出嫁,恐怕有人等不及要帮他们了。 到时不仅抢走妻主的人,就怕也能带走她的心。他知道自己必须战胜青涩,主动一些。 想到这儿,探身吻住她唇角,手指将她的系带解开~~~ 雁洛兮迷迷糊糊睁开眼,这一吓~可是不轻! 倒也不舍拒绝于他,便伸手捧住他的脸,热情回吻~~~ 他却轻声笑,收拢十指抓住她的,相扣~! 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猛放电,故意压低声音问:“妻主今日与孙记小公子都聊了些什么?” 难怪不让灭了气火烛,留着微弱的亮光,方便勾引她!有备而来呀~! 奈何她还真就沉迷了美色不可自拔! 晕晕乎乎的有问必答,“小乔公子说了些孙记的生意,千料大船和商家嫡子女的责任,他人不错,挺真诚的。” 沈音沐脸悄悄蹭到她脖颈处,系带已开,衣脱落,含糊着“嗯”了一声对着锁骨处就咬了一口。 “商家嫡子女都有些什么责任呀?” 倒吸口冷气,雁洛兮浑身都颤了起来,弱弱道:“两姓联姻很重要。” “妻主也这么觉得~~~吗?” 他尾音拖的很长,双手越发嚣张,动情…… 雁洛兮被刺激的嗷嗷大叫:“音音宝贝,女人的一些地方,暂时……还不~能~碰!” “怎么不能碰。你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我的!” 雁洛兮感觉自己被热气腾腾的烘烤了,还算保持了一丝清醒,两姓联姻,对,就是这个原因,“音~音,我要与沈家联姻,就,就~得保你清白。阿爹说了,失洁的世家子,家族宁愿弃了,也不能污了门楣。” “无妨,那内裤不错,的确包裹很好~~~!妻主打算让谁与孙记小公子联姻呢?” 他又咬了一口,雁洛兮顿时湿了一片,腿脚发软…… “让孙辽……不行~不行!虎头,对,王虎头长得好,人品好,还是船长,占岛发了财~” “可以,如此在虎头的渔村边,给孙记小公子划块大地任其建房,算是聘礼。” 次日清晨,被吸干‘精气’的庄主闭着眼悄悄爬过枕边人,麻利的滚到塌下,双腿发虚,想要悄悄逃跑。 “妻主~,怎么如此不小心,有没有磕碰到,快让我瞧瞧~!”夫郎嘴角上翘,精神奕奕,声音里还带着些晨时低低的沙哑媚音。 雁洛兮心里偷偷喊他醋坛子小妖精,没办法,谁让自己馋人家的身子又得不到,难受又难捱!却有股甜蜜的醋香直钻心窝。 “那个,午食,吩咐厨子给我做份糖醋排骨~~好久都没吃了。” 她安慰自己,这叫情到深处!情难自禁! 算了,就承认了吧,饱暖思淫||欲!人之初,食色性也。 沈音沐应了一声,轻抚她的手:“时辰尚早,我再睡会儿养养神,妻主晨炼完,记得换上条新裙子,一起去花叔那里登个记,我就搬过来住了。” ------- 千叶姐,瓜娃郎 千叶醒的早,每天大太阳一出来,她都会沿着海滩捡牡蛎壳、蛤蜊壳、螺蛳壳等,一路捡到了河边再找些河蚌壳,螃蟹壳之类送到材料库。庄里需要很多壳,磨制贝壳粉,这个任务长期挂在任务栏里,千叶靠着每天早起一个时辰挣了不少积分。 昨天,她用积分换了一大块兽皮。清风晓月的成庄主这次带来不少山货和皮毛,很多人想换但积分不够,她很庆幸自己近两个月拼命接任务,存的积分够多,抢先得了这块皮子。 她很小就跟着阿母被卖到船上,转来转去各种岛上当苦力奴,干最危险最累的活,却吃不到一顿饱饭。她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好像是流求,好像更远,她也说不清,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千叶。她十三岁那年,阿母累死了,她再次被转手卖到这个蝴蝶岛的匪窝继续干苦力。 每年东北信风来时,最是难捱!住在寨角草棚子里就冻得发抖。 那年连绵阴雨十多天,她终是没抵住风寒,高烧数日,土匪头子怕她传染给其她劳力,要把她扔进大海里喂鱼。是刘姐把自己珍贵的‘纸衣’换给她,裹了‘纸被’结草庐单居,她才活了下来。 自此,每年冬季都是她二人,或填纸或填软草于衣里,相拥而眠互相取暖,捱过一个又一个冬季。 现在,她们住进了石头房子的宿舍,再不怕风吹日晒,能够吃饱穿暖,但天气开始转凉,每次下雨前刘姐就出现剧烈的关节痛。 千叶交完今天的收获,领了积分,高兴的到缝纫组取物处,领加工好的兽皮被子。 庄里的缝纫组,支付百个积分就帮助加工这种简单的被子,而且非常快,昨天订的,今早积分区一开门,就能取,不会做针线的女人也不用发愁了。 取物处的小哥把兽皮被子递给千叶,自豪地介绍道:“我们组这直线机做活快吧!” “果然是快,都没想到,而且还便宜,真不错!” “这机器是制鞋部的工匠,为了给陆军队赶制出一批杜仲胶防滑千层鞋底,白庄主身边的少帅白珊和张宁大师带领着,研究出的。只用一根铁针,木壳子里装了齿轮与履带,只需转动壳边的连体手柄,履带带动着针和线上下一扎一扎,几盏茶的功夫就是一个厚鞋底,你这兽皮被子更容易,一盏茶的功夫也就缝完了。” 千叶听的激动,问道:“小哥可会纳千层底?手工要多久?” 小哥噗嗤一笑:“自然是会的,否则如何能进缝纫组!我们这种熟手,做快了也得五天,还不能是杜仲胶鞋底,那胶硬,锥子难扎透,一双鞋做下来,手都能勒出血来,现在不怕了,我们只做些边边角角的细致活,跑直线都用机器。” “少帅真棒!张大师也了不起!” “可不是!庄主奖开发组每人一套带大院子的宅子,你说得多开心!据说清风晓月的成庄主带来的杜仲树苗和种子,一天就被抢光了,积分不够的都直接花钱买,种在自家后院。这树长成后每年脱一次皮,能卖不少钱,简直就是种下了金元宝,年年掉钱,你说乐不乐!?” 千叶感叹:“咱们好好努力,有朝一日也能换个或买个带院宅子,多种几棵杜仲树。” 缝纫小哥点头,又一脸八卦道:“你可有意中人?若有,赶快去登记,有可能白得宅院。” 千叶面有警惕,小哥一笑,微微额首道:“别紧张!我对你没意思。就是昨儿听孙副庄敲锣,说老祖宗蝴蝶先生和庄主都去花叔那里登记结婚了~~,就是咱说的成亲。拿出十亩地,上面盖了小房子,分割成十份,将送给第一批登记的伴侣,算是庄里给的聘礼和嫁妆。” 千叶知道自己鲁莽了,连声道歉。毕竟以前岛上的哥儿为了口饭,看人的眼睛都发绿,她习惯了躲避他们,心里留着小心。 等到她回到宿舍,小太阳出来,天光也大亮了。劳工区灶上的饭菜也做好了,这个区饭食的特点就是量大,大碗的杂粮饭随便打,一人一小碗海带鱼丸汤,一份咸菜,一颗咸蛋,一杯酸橙水。 刘姐把自己那份咸蛋黄和鱼丸挑到她碗里,笑道:“多吃点,你一会儿要卖大力气。” “谢谢阿姐!” 千叶也没客气,就着咸鸭蛋放开肚皮吃了两碗饭。刚才刘姐收到兽皮被,鼻尖儿都哭红了,她若再客气,今儿这饭就甭吃了。 千叶觉得自己能为阿姐做的少之又少。这五年来要不是阿姐护着,她早死了,根本长不大~! 心里叹口气,她笑道:“阿姐五年前与我现在一般大,我两大碗饭才将将饱,阿姐那时半碗菜粥还要再分我一半,想想阿姐那时,应该从不知道吃饱肚子是啥滋味?” 刘姐温柔一笑:“你那时正是长个,长力气的时候,没得吃如何长高长壮?你别担心我,现在学堂里干活,蝴蝶先生每日给舒夫子带各式各样的吃食,大部分都便宜了我们。” 千叶一笑:“刚听缝纫组小哥说,蝴蝶先生要成亲,不知怎么回事?” 刘姐轻叹一声:“是呀,可惜了!你要是有合适的人去登记,沾着蝴蝶先生的光,没准儿还能得套小房有一亩地的院子呢。” 想到千叶不识字也没什么技术,主要靠卖力气挣钱。现在岛上能人多,小哥少,还有不少是以前慰安营出来的,眼睛只认钱,就有点为她着急,道:“你呀,晚上就别去挣积分了,早些回来,我教你些简单的写字算账,以后能换个轻松些的活计,小哥们也喜欢。” “阿姐莫急,过两年再学也来的及,现在干力气活能挣得多些。我都算过了,趁着年轻吃两年苦,就能买个带院石头房。驿馆边上新开的疗养馆天天排队,据说那沼气温石床,配上些草药,躺上去能把身体里的寒气都逼出去。我特意去看过了,等咱买了房,也给姐安一个,阴天下雨就把这床烧热,躺在上面老寒腿就没那么难受了。” 刘姐笑得越发温柔,“你呀,别胡乱想了,好好攒着钱娶个好夫郎,姐就不用为你操心了。” 吃饱饭,千叶把碗筷往前一推,严肃道:“阿姐五年前就答应过我,这辈子咱俩一起过。” 刘姐眼圈红了:“那时候你小,需要人照顾!现在~~~” 千叶真生气了:“现在也需要!一辈子都需要!再不要提什么娶夫郎的事!” 旁边一直闷头吃饭,知道内情的人,见两人本来聊的好好的,突然就闹起了不愉快,忍不住插嘴道:“你俩真是!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又要一辈子一起过,那就赶紧去找花叔登记,没准儿还能得个小房,哪儿还有工夫在这儿吵架,真是!” 见俩人一脸莫名其妙,那人补充一句:“老祖宗蝴蝶先生和舒夫子可都是男子~~~” 这边一石激起千层浪,想要房的都忙着找人想要去登记。 而刚从雷州半岛回来的瓜娃子也在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找人。 孙辽文沙市场的姐妹跟着她来打天下,久不归家。有一家的夫郎带着祖孙三代去找易方,要寻妻主,于是就跟着福船,全家一起来了。 雷州的房产是易方的,那里有私港,离蝴蝶岛也近不到一日船程。庄主决定把那边当个接待站,在周边买地建桑园开纺织厂。正巧那姐妹带着全家都来了,索性就都移去雷州安家落户,负责碧海蓝天在陆上的接待工作。 瓜娃子和道士们离开雷州回蝴蝶岛。 其实,这是他心里一直的企盼,能够与魏家村的兄弟们一起生活,最最重要的,希望能够找到她,只要还~活~着! 瓜娃子手里攥着根银簪,他对这根簪很珍惜! 那天她把自己偷偷塞到船舱底,递了这根簪子给他。 她说这簪子可以去当铺换些钱,有嫁妆的男子,可以找个好些的人家。 瓜娃子长大的渔村里,就算给地主做了宠妾四处显摆的哥儿,也没见能戴什么首饰。 那女人曾说:“我喜欢你,可是你跟着我,我无法让你天天吃饱肚子。那些匪姐要上你,我能拦一次却拦不住第二次。匪帮不把男儿当人,只当个玩意儿,可你在我心里是个人,还是特别可爱的人。既然我护不住你,就只能帮你离开,走得远远的,好好活着!忘了我!” 很多时候,人的运气就是那么差! 为了吃口饱饭被迫做了海匪。渐渐的,以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可是当看到刚入寨没多久的匪姐,在墙边按着一个少年,一边大笑一边扒他衣服,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哄笑,排好了队要干他,那少年不停乞求,那匪姐反而动作更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只记得那少年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绝望在他脑中燃起一股怒火,让他的身体不听大脑的使唤,一拳就把那匪姐打倒…… 虽那次救了他,当匪姐们仿佛越发针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上他的,总之心里一直放不下,就悄悄把人藏到红树林里,免得被人糟蹋。 他总会捞些虾、贝、蟹,悄悄煮了等着她来,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一个如精灵般的男子藏在草庐中日日等她,而她却护不住他~! 事发之后,她被踢去了奴役营受尽苦楚~! 而后,岛主占岛,海匪被公审,又有人揭发她也曾是海匪一伙的…… 揭发的人倒是也没说错。她想,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今生苦到底,也许能为他消些灾,挡些祸,让他遇上个不嫌弃他的人,组个家,生一群孩子,好好过日子! 今天港口的第十条入海长堤完工,也许会给些肉吃。这身子在海里一泡就是一长天,不停地运石砌堤坝,趁着退潮拼命赶工。冬天快到了,庄主说这部分活计暂时到此,就算她们在劳动改造,也不能在凉海里泡太久。 庄主把她们这些罪人当人看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帮他跑了,想办法藏着直到庄主来。 托着疲惫的身子,她边走边算计时日。她的罪不重,东北季风吹来时,她应该能出改造营回去劳工营,干些什么呢?看看冬季渔汛可否允许她租船出海捕鱼?这个来钱快些~! 万一,他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他还没嫁人呢?等她挣到钱,想出去找找看。 觉得心中有了些盼头,她走路时也抬起了头。 然后,就见那如精灵一般的少年向她跑来……她以为自己想太多,眼花了,拼命揉~! “瓜~娃~” 尝试着叫了一声,她朝思暮想的精灵已经冲进了她的怀里,跟她说:“你愿意跟我登记成亲吗?不管是好是坏,是疾病是健康,都爱护我,尊重我,陪伴我吗?” 她泪如雨下:“怎么会不愿意?一万个愿意~~!” 瓜娃子抿着嘴儿笑,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羞涩笑容:“走,我们去找花叔登记,你就是我想要组建一个家,生一群孩子,跟着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 舒家聚,阿爹嫁 南海的深秋,虎头的渔村和大妞的魏家村全部抵达,分片规划出来的村庄住满了人。 岛上的日子彻底繁忙了起来,各村都在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忙着登记人口,忙着建屋,平地,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撒种子耕种了。 那夜闹完之后,沈音沐就不肯走了,堂而皇之搬到雁洛兮的院子里正式安居。 雁洛兮觉得他这次纯属无理取闹,又不能真的圆房,可他竟说动了陆夫人拿来朝廷文书《教民榜文》,里面名言:民间户婚由本里里正加以断绝。 庄主既已出孝期,大公子家世无处可查,就应遵守承诺,尽快成婚。 雁洛兮无奈,悄无声息的去花叔那里登了记,毕竟阿爹大婚不能抢风头。 舒夫子大婚,这事对舒家来说太大了!通过番禺大掌柜传遍了蓝盛各主要城市,此时船从江南主家一路到蝴蝶岛,正是顺风顺水的季节。若非京城太远,时间赶不上,舒夫子在京官居五品的长姐都要来了。 舒夫子这事,全族都知道,开始族老们的反对声多,可这一别就是十年。 舒家数代才润出这样一个麒麟子,要娶的夫郎又是侯门贵公子,这可是要嫁进舒家来,总比把自家的麒麟子嫁出去好! 再说人家凤歌儿的女儿,不仅是岛主还是东江省的解元。这场婚礼之后,那不也是咱老舒家的女儿了,想明白这其中关键,舒家族老们笑了,觉得赚大发了必须大办! 蓝盛人对同性结伴过活,接受度不低。毕竟世事艰难,漫长残酷的冬季,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谁还会太在乎那个能给自己温床取暖的人是谁!但如此明目张胆登记造册,大肆操办还真是没听说过。 一船一船来参加婚礼的舒家人,从四面八方拥到了碧海蓝天庄,偌大的新驿馆都显得拥挤,就不由咂舌了。 人家来了,也不占便宜,整个儿舒家贴补救济这支读书人的血脉,都成了习惯。人家来,就是来散财的,成车成车上好的笔墨纸砚从江南运来给雁洛兮,成盒成盒的金银珠宝给孙辽。 凤歌的俩闺女往哪儿一站! 哎哟喂,多给力呀!这可是头一回见,绝不能小气了。 舒夫子阿奶这一脉的直系亲属就有七房,每房下面还有六七户,这次全部到齐。家主来不了的,当家主夫也拖家带口来参加,而这只是亲奶奶这一支。上一辈还有五房亲呢,如此展开的家族枝脉,舒家这人口得多鼎盛呀!随便一聚,就是好几十上百口人。有钱的人家,子嗣还是容易活下来的。 对雁洛兮和孙辽来说,那真是叫一声婶叔,就发一注财! 舒家的掌家嫂子,拉着雁洛兮的手,面有歉意道:“庄主呀,不瞒你说,这是知道的太晚了,要不怎么着也得给凤哥儿建个方圆几里的大宅子,订制全宝石的凤冠霞帔。不过,就算建,恐怕也没你这驿馆新颖气派,看上去可真结实!” 雁洛兮噗哧乐出声儿,就觉着舒家人很可爱又有人情味,多这么一门亲戚也不错。 在碧海蓝天接触的几大商家,不管李记,孙记还是舒家,市侩好财有心计,但人家都是弯腰赚钱,秉承和气生财,有胆识又敢拼。看着人家的钱多~~~可那都是一文一厘,走南闯北挣来的,不管人家锱铢必较,见钱眼开,还是唯利是图,人家辛苦挣的,自然更珍惜。 女尊世界的人际关系多多少少与男权社会还是有所不同,多了些人情味道。 谁不唯利是图?社会极力苛责商家,这让其内部越发团结。 这次阿爹与舒家联姻,看看人家这一人有事整个家族都来帮忙的风气,就能看出大户的商家,那股子有劲儿往一处使的力量,在这还未开发的南海上,把大家团结在一起,彼此助力,一定能打开更好的局面。 今儿碧海蓝天的孩子们也都跟着发了一小注横财。 沉鱼落雁来了十多个,舒夫子收养的孩子有十多个,魏家村十多个,虎头渔村十多个,清风晓月最多,二十五个孩子全被成庄主送了过来,其中五个病重的孩子还在医务区治疗,其他孩子都被学堂放了假。宋先生带着ta们在长街上和草坪区当小助手,是今日婚宴的小小服务生。 舒家有钱,这帮小服务生,随随便便一个小家伙的脖子上都被人挂了荷包,时不时就听到笑声,答谢声,金锞子被丢进荷包的撞击声。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个?一个个,乐的小短腿跑的越发紧,这个引着劳工们去煎饼烤肉区,那个忙着端水果送椰奶…… 这舒家端是财大气粗,把孩子们的心都给收拢了。 整个烹饪区由易方全权负责,他的孕肚已经明显,站在树荫下正指导着学徒们制作各种面食,新磨的杂粮散发着阵阵麦香,孙辽市场的那帮子姐妹全数围着帮忙,恐怕把他累着。 站在易方身边一直帮他扇扇子的碧荷,笑盈盈的拉易方坐下,夹出去几块肉添了些青菜递给他道:“今儿你这碗里的肉有些多,恐补过头,孩子太大,生时艰难。”说完,他自己小口小口的只吃青菜。 易方忙了一天,觉得脚后跟儿有些痛,坐下身把自己碗里的几块肉夹到碧荷碗里,憨憨一笑:“给你吃。” 碧荷愣了下,抬起头笑魇如花的笑道:“这几块不多,吃吧,我晚上还要演出,吃饱就跳不动了!” 易方有些心疼,“那我晚上蒸一笼小素包子,等你跳完舞吃。”碧荷唇角儿带笑,点了点头。 三娘子烙完一张大饼,铲起来很用力地扔进竹笸箩里,看那碧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抢身上前想要训他几句,最好滚远点儿!话还没出口就被一姐妹给拉到边上劝道:“老三,你这是想要跟小方子决裂咋的?” “我就是想要把那贱人轰远点!你看他那样儿!一身的骚气!见天的粘着小方子,还住一个单间宿舍,咱小方子多吃口肉用得着他管~~~!你们这帮子丫头也是办事不牢,在沉鱼落雁时也不看着点,从那地方出来的人,怎的能让他跟小方子走这么近?” 小姐妹叹口气:“怎么没看着,是看不住!大公子把人从怡红楼里赎出来,特意划出一个区任他去组戏班子。是咱小方子,不管多晚都等着人家练功回来给做吃的,后来还让他搬进小院住。我们为这,威胁了那小子好几次,后来被小方子知道了,再不搭理咱们。还是大公子离开前找咱们训话,都挨了板子,这事才算完的。” “何至~于此~?” “怎么不至于!小方子从小就喜欢那些个会吟诗作画的,否则,易爹爹怎会给他订下那么个烂人,咱们这群丫头哪个不比那姓邱的好。这碧荷听说可是官奴,白庄主特意拜托家主帮他赎的身,大家公子出身,琴棋书画岂是那姓邱的可比,小方子喜欢他也正常。” 三娘子直觉满脑袋下冰雹,透心儿的凉,浑身打寒颤~~~ 当年她们这帮子穷丫头可是没少吃易爹爹给的馒头,住他家热炕头,怎么一帮子大女子竟都护不住一个憨小子呢?! “老三,你也别多想了,都是个人的命。你看舒夫子和老祖宗多幸福!还有咱们这帮子人看着呢,哪怕只剩一个,都会护小方子周全,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掌柜子,来张大饼裹肉,一碗豆腐蔬菜汤。”三娘子压下心中不快,开始干活。 几个大煎饼鏊子摆了一大排,后面卤煮着各种肉食,露天架起几十张大桌,成年人混坐,谈天说地,几杯纯香米酒下肚,来张菜煎饼裹蛋,再吃一卷烙饼卷肘子,烧饼夹炸鱼,菜肴都摆在长案上,要吃什么自己过去拿,不够,马上就做。 辛苦了近两个月,渔汛马上就到,全庄都要卖大力气的时候就要到了。 趁着阿爹婚礼,四庄主力人口基本到齐,开庄宴,让大家吃个痛快,提前蓄蓄力,顺便缓解一下两个月来的紧张情绪。 碧海蓝天庄的宽敞主道修到了‘情人崖’附近,这边海滩上有两块天然大石,好像手牵手一起看海的情人,故而得名。临海还有块超大的草坪,雁洛兮当初一见此地,就觉得不在这儿办一场婚礼就太可惜了。 于是,‘情人崖’边建了一排内外两室的起居空间,有日光浴平台,可以同时接纳十对夫妻的海景排屋,分给花叔管理,新婚夫妇用来做洞房还给打折。 花叔一见就迷上了,直接把自己的登记处搬到了此处。 花叔这‘情人崖’户外婚礼,因现场布置美不胜收,边上就有洞房,已经成为岛上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这次为阿爹,雁洛兮负责了婚礼流程的整个设计,而现场的布置及具体安排全部由孙辽负责。 雁洛兮和白墨要给舒夫子当伴娘,而沈音沐与顾小北要做阿爹的伴郎。 一切都是新鲜的,却遵循着传统,令人期待。 草地上搭了顶棚,上面铺了粉白色纱幔,再用大量的丝带布置上鲜花,海螺,贝壳甚至两颗大夜明珠来反射黄昏即将到来时的光线。舒家从江南带来的小红伞,有条理的分布在婚礼现场,遮阴挡光,这些伞寓意着新人以后有人为ta遮风挡雨,吉祥的祝福。 整个布置为浅粉浅蓝色的基调,配合着大海拍打海岸的声响,海滩上绿绿葱葱的椰林,微风将丝带吹起~~~每一位走入这浪漫场景中的宾客,心都被紧紧抓住,仿佛置身梦境。 就连一开始别扭着不想当司仪的陈科长,都一改严肃的面孔,整个人看着柔和起来。 这次乡试之后,解元和第六名的雪国贵族一起跑了,这让书院的周山长很着急。来年的春闱这俩可是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还要靠她们给书院打名声呢,不回校上课,只能派先生追来一对一跟进。 雁洛兮的礼科不好,陈科长自告奋勇,要在会试上雪耻! 黄昏渐进,宾朋满座,舒夫子一身红蓝色的丝绸礼服,雁洛兮和白墨穿着相同款的浅蓝色礼服站在他身后,看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后缓缓滑出辆轮椅,马车里的人凌空跃起,在空中转了一个身,红纱遮面,长裙随风而舞,仿佛鲜花绽放。 待他落下坐稳,等在身后的两只老猴蹦跳着推起了他的轮椅,两位穿着肉粉色裙装的伴郎一左一右,护着他走了过来直到舒夫子迎上去,牵住他的手~~~随着车轮,一起向前走~~~ 人群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这一切都太美了~! 陈科长站在花树架下,问:“你可愿意接受ta为伴侣?发誓这一生,不管是好是坏,是疾病是健康,都爱护ta,尊重ta,陪伴ta吗?” 两人面带虔诚,异口同声:“我愿意。” 随后陈科长高声: 一拜天地,二人鞠躬,眼前的风景,是碧海,有蓝天,波澜壮阔! 二拜高堂,舒家的老家主激动的热泪盈眶,而凤歌爹亲在画像里也面含微笑。 进入洞房,舒夫子激动地抱起自己的新郎,长纱及地,卷起无数花瓣…… 舒家的男眷们哄笑着跟去闹洞房。而这边还有另外五对已经登记的新人要继续这个流程。 其中瓜娃子,千叶,和魏大妞弟弟,最是引人注目。 大妞弟弟嫁给了白墨留在乐平岛保护他们的幽州府兵队长,这极大的鼓舞了魏家村遭受过迫害的男孩子们,同时也让府兵们多了从不敢想的未来。 作为府兵,她们除了杀匪保岛也能如其她人一般,成家立业~~~尤其庄主说,岛上的府兵五年为限,退役后都会优先安排职位。 府兵的命运从来都是战死,很少有人能平静老死。府兵从来都是生于乱世,亡于盛世,好日子的时候没人需要她们。 庄主却摇头:“一般府兵没那么厉害!心里有了亲人家人袍泽~~才真的厉害,所以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心爱之人,有想要守护的人或事时,你们才是无敌的!” 白庄主难得一笑,这次有她的人登记成亲,她嘴角儿咧了咧,直接带着一群壮女到魏家村的地头,十天就起了一座结实的两进大宅院,挖了沼气池。走时冷冷说了句:“多生些孩子,房子够住。” 看着两位略施粉黛的伴郎坐到身边,雁洛兮必须承认,这男人一旦耍起俏来,还真是没女人什么事,别说女尊世界了,就算自己家乡都有了这趋势,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呢。 婚宴摆上来,孙记大管事过来敬酒,笑道:“雁君筹备的这婚礼,连我这儿孙满堂的老女人都想要再拜一次堂了,何况年轻人,美的简直像梦里的仙境!” 雁洛兮:“孙掌柜若喜欢,可带新人来此处办婚礼,直接找花叔就行,费用合理。” 孙掌柜叹气:“最近孙记人心惶惶,哪有心情操办婚事。” 雁洛兮直言:“掌柜子可是为千料大船的商队担心?” 孙掌柜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笑道:“可不是吗,这批千料大船被太多人惦记,就说盘踞在刺桐城的西伯人,就有不少船停在外海,恐怕没安好心。” “姓浦的那些商人?” “对,这些商人现在海上势力极大,朝廷都礼让三分。她们主要跑远洋,咱们这些近海生意,她们怕惹官司倒是不惦记,但外海是她们的地盘,这次咱们的大船出去几年,带回的东西和消息恐怕会引起西伯人的忌讳。” 雁洛兮与她碰了下杯,微微一笑道:“孙掌柜若信得过我和白庄主,这次我们可以出海帮助孙记。二十艘军舰,二十艘大商福船一起出发。” 孙掌柜与她同来的孙记人员心头翻涌,不敢置信,又怕被狮子大张口。 雁洛兮话没停,继续道:“当然不是白帮,会收些保护费,但都是明码标价,谁来都一样。掌柜子若是想合作,明日可来我院子具体协商,我把价目单子给你。” 一听明码标价,孙掌柜心里有了底,笑道:“雁庄主此言让我等心中踏实许多,也算是个互利互惠的赚钱好生意。” 见她说了重点,雁洛兮笑道:“这是新业务,有兴趣的,欢迎参与进来。大家可以一起合作赚钱。” ---------- 入伙商,付全款 魏大妞自回到蝴蝶岛,就把自己拘到新兵营房待了整整十天。 每天除了修炼调息术,就是随着新兵操练,若还有余暇就拼命干活,修整营房,打铁炼器。这里的训练都是按照雪岩国正规军配备来的,她一个会做织机的庄稼女学起来,着实花了不少心力。 身体上的疲惫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庄主有了夫郎,给她带来的精神压力。 她是庄主的亲兵,庄主的院子以前都是她全权负责的。谁会想到,她前脚才把村里及周边几个小村子的人带来海庄,后脚儿庄主的夫郎就来了,想都没想到的事。庄主何时娶的夫郎?她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两进的院子被庄主隔开,庄主的夫郎住在内院,她也不能再进,只能负责前院的事,可她是庄主的亲兵,是要全程保护庄主的。更何况前院的事大总管平稳和宋先生要比她这个仅认识些简单字的人做的更好。 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庄主可有可无的人,她要让自己变得重要,让庄主离不开她。 庄主说以后的清风晓月抗西紫只能靠自己,没有白庄主帮忙了。那她就拼命努力让自己成为可以领兵打仗的将军,而且还要做百战百胜的将军! 雁洛兮在自己院里吃完朝食,准备去前院等着孙记掌柜和所有想要合作的商人。 出了内室的门,就见沈音沐靠在窗下,拿着针线静悄悄缝补着什么,一脸恬静。雁洛兮走到他身边,捏了捏下巴,把人拉起来,笑道:“好了,宝贝巧夫郎,早上吃个饭又是亲,又是哄,又是喂,才吃了那么几口,现在倒是躲在后院,一脸贤惠样儿!走了,跟妻主出去谈生意。” 沈音沐一脸理所当然:“夫郎本职就是掌管好后宅,伺候好妻主。”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放下针线,站起身帮妻主整理衣衫。 雁洛兮莞尔:“还掌管好后宅?就你一人,贤夫君想管谁呀?要不要妻主帮着添些兄弟,好让你施展拳脚!” 沈音沐一跺脚:“看你敢呢!整天想着要夫郎掌庄,可知咱过完这冬就去京城了,认真培养未来真正掌岛的人才是关键。” 确实是这个理。 两人手拉着手向前院走,沈音沐小脸红扑扑的,眼角儿眉梢染着幸福的笑,看得雁洛兮心里直痒痒,一反手,把人按到墙上狠狠亲了一口:“今晚,不许再压我,否则真把你给办了!” “瞧~你这嚣张样儿!哼~~才不信你有这个胆呢!”说完还贼贼地偷着笑。 嘿!领了证,果然不一样,瞧这横的! 此时前院,一群人围着舒家大掌柜,问个不停,进岛后才知这里竟有如此多产业,尤其是沼气坊,玻璃坊,水泥坊,净水干燥剂坊,香精坊等,各个都巴望着能参上一脚。 昨晚宴席上,庄主可是露了口风,要一起合作生意。 舒家大掌柜看出大家眼热,她可是见证过庄主和白庄主仅靠两人之力,就横扫了浮山藏有兵器甲胄战车的匪窝。庄主不提的生意,大家最好不要主动提,想到这儿,她对众人道:“既然庄主请大伙儿过来,肯定是有生意要相商的,都是一家人了,大家要沉住气!尽量多听少说,碧海蓝天这条船啊,有能力的自然越早上越好,大家只需记得量力而行。” 正说着,门开了,庄主身后跟了七八位庄里的主事,舒家大掌柜立刻站了起来,提醒了一句:“看来生意不小,大家认真听便是。” 雁洛兮在主位上落坐,众人不管年长还是年轻的,都纷纷行礼。 她笑着点点头:“大家都请坐吧。” 见舒家,孙记一行人,还有李德院留在岛上的管事都到齐了,大总管平稳和宋先生持着书卷,缓缓展开。当众人看清楚画轴上是一张舆图时,神色一变,面容严肃,不知庄主何意,却是都仔细端详起来。 这张舆图,见所未见,并非官家认可的九州舆图,也非行军图,而是一张蓝盛甚至雪岩及更北处沿岸的海洋图,这图比所见都要广阔,沿陆地所知岛屿尽数绘制在舆图中,乃至一路向南,向西伯,大家所知的大陆和藩国都在上面。 蝴蝶岛在这其中,真的很小,周边还有各种小岛可容匪徒藏身。 通过蒲家在番禺及刺桐城(泉州)的势力,这里的历史与中国有些重合。唐后期及宋朝,海上贸易的关键部分都掌握在了阿拉伯人手里。 导致南宋直接灭亡的那个人就是姓蒲的阿拉伯商人后裔。 此人掌握了泉州的控制权,当陆秀夫带着小皇帝逃到泉州城下的时候,他禁闭城门,封锁码头,南宋十几万大军无法入城,只好继续南逃,最后在崖州海战战败,十万人不肯降元投海自尽,这悲壮的历史不能不说是汉人心中永远的痛! 浦姓在南宋紧要关头勾结元人也就算了,却反过来变本加厉,对曾有恩且宽容于他们的宋廷屠杀殆尽。 明帝朱元璋登基后,心有余恨!不允许蒲姓读书入仕,此后蒲家男子全贬为奴婢,女子贬入娼门,永世不得翻身。看似报了仇,却导致闭关锁国,严令禁海,等再开门时,自己的木船已干不过人家的船坚炮利了。 雁洛兮在番禺看到的胡商势力,已如唐末那般势大。 唐朝素来宽仁友好,允许万国来商的人娶妻定居,番禺的胡人和波斯商人的定居人口一度超过了原住民,安史之乱后甚至呈反客为主之势。 他们利用财富蓄养起私人武装,雇佣了大量黑人私兵和昆仑奴,逐渐形成了武装商团,不仅出现打死政府官员的恶□□件,甚至趁着安史之乱引阿拉伯军队入城劫掠,那是番禺第一次惨遭灭城之灾。 后黄巢起义,不但屠城杀死阿拉伯商人,还把他们栽种的桑树和其他经济树木全部砍光。没了桑叶,也就没有了丝绸贸易的资源,侥幸存活的海商全部转去泉州,第二次灭城之灾后,番禺落寞了千年之久。 雁洛兮不能允许这种事在这里发生! 见众人看的认真,她开口道:“如今朝廷不兴水师,所以在此地谋生的我们要团结起来,守护住这万里海疆。诸君请看此图,延绵海疆,无尽财富,想想若我等被西伯人封锁在内海,百年之后,天下会是何等变局,我们的后代势必被人挟制。” 在坐的诸位心头翻涌,完全没想到雁庄主会说出这番话? 她却像是猜到了众人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就拿这次孙记商行的千料大船队来说,能够出内海,一去就是几年的时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如今凯旋而归,别的不说,就因为她们的勇敢,我们这张舆图又要更新了,一些我们从未去过甚至不知的地方将会出现在这图中。西伯船队为何要停在外海,加以阻挠?大家认真想过吗?” 孙小乔眼露精光:“庄主的意思是,外面有她们知道,而我们却不知道的地方?” 雁洛兮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乔俏皮地一缩脖子:“庄~主的意思是我说对了!” 白墨替她回答道:“没错。庄主曾随家人出海巡游,所见过的地方比我们多。”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小声说:“这又跟我们合作生意有什么关系呢?” 雁洛兮:“关系很大!我之所以给大家看这舆图就是想让大家明白,孙记的千料大船队,不是她一家的事,而是我们所有跑海商人和岛主的共同大事。只有孙记船队平安上陆,才能让更多有勇气的人敢于出内海,直接去那些地方做生意,打破西伯人的计划。” 舒家大掌柜似有所悟:“庄主要我们如何帮忙呢?” 雁洛兮扫视一周,见大家都在认真听,笑道:“如今舒家是我阿爹的岳家,有钱当然要想着大家一起赚。这次蝴蝶岛将派二十艘军舰和二十艘大福船出外海,帮孙氏抗西伯,迎大福船平安归来,大家看到了,不是白去,明码标价的生意。” 大总管平稳拿出保护费收费标准细则,递给在坐的各位,大家匆忙拿过去仔细研看,心里细细盘算。 孙记大掌柜心里一盘算,倒吸一口冷气~~~雁庄主,这盘棋下的太大了! 若是只是出钱雇佣,比起先前给匪帮的银子要合算的多,可雇佣只出力,不保证必胜。若申请任务,不需付费,完成后要求按货值十成分一成,如此自己十艘福船的货物就得给出一艘去。 孙记大掌柜有如割肉般疼痛,心在流血,却也知这是最好的方法,两家拧在同一根绳上战斗,风险共担互相都能放心,也都会尽力。 舒家众人却从来往船只的年费,月费或一次性的挂旗费及条款中看出这里巨大而惊人的利润。蝴蝶岛的战舰不仅可以保卫岛屿,还能创造利润,舒家大掌柜知道庄主一定有什么要说的,便问道:“庄主可是要分杯羹给大家?” 倚在凭几之上,雁洛兮样子很放松:“没错儿,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个入伙的机会,现在可预订战船,商船和渔船。暂定李记,孙记和咱们舒家有权购买且限购,出售数量最多不能超过我庄总数的四成,待岛上各部门都运转起来,恐怕就没这么便宜的好事了。” 这可太惊讶了!还真是新业务! 孙记掌柜倒是来了精神,刚才被割肉的痛苦一下就散了,小心问道:“庄主,可否给个具体的说道?” “好,庄里的军事由白庄主全权负责,可以请她来与大家说说。” 白墨眉峰一挑:“海庄战舰共计二十艘,按庄主意思可以增加到三十艘,所以大家可以认购十艘新舰。战舰的船长,庄里已经培养好,无需大家担心。所有预定需全款购买,船归属于你,战时会被免费征用,但从战舰开始服役日起,会按利润,对半分成,按年结算,前五年维修保养由庄里负责,五年后算折旧费从利润里扣除。” 大商家都是心算高手,盘算这船的利润。比如这次接了孙记千料大船的生意,三十条船全部出海,十成一分配到每条船那就是三千三百两银子。就算它三百两的费用,自己与海庄平分,仅这一笔生意,那可就是一千五百两的收入呀~~~! 众人心头火热,忙着问战舰的价格,白墨眼皮都未撩起。 03白珊见状迅速站起,笑道:“庄主与白庄主开春后进京赶考,碧海蓝天的军事由我全权代理。战舰的价格从千两到两千两不等,海上四种战舰的作用不等,参战的几率与规模也就不等。我们的‘飞虎号’海上轻骑兵参战最多,而平时的小活一般给看着像渔船的‘鱽鱼舰’。不过抢岛,海上大生意主要靠我们的‘海鳅遣兵舰’和新型‘沼气弹阻击舰’。” 沼气弹阻击舰?从没听说过?连沈音沐都面有不解的看向雁洛兮。 ------------ 铁坊造,韧精钢 沼气弹阻击舰!雁洛兮面有傲色的看了白墨一眼,对方微不可查的回之一笑。 雁洛兮沉默片刻,开口解释道:“西伯人为何敢在我外海嚣张,皆因其船比我们的好。早期她们带着三角帆来到蓝盛,我们的船才有了龙骨,可以随着季风航行。现在,她们不仅有我们用的硬帆船,还有吃风大,帮助躲避岩石暗礁,在风暴中更安全的软帆船。要想在海上占据主动,最重要还是船的等级要不断更新才可,沼气弹阻击舰乃我庄新出战舰。” 孙记有个船长插话道:“可是硬帆操作人手少,运营成本要低很多,船速也快些。” 白珊点头,接过话题继续道:“所以我们的商船依然是硬帆,在内海与短途是好的。但现在我们说的是阻击舰,安置双面沼气弹,还要驶入外海,其中风暴,暗礁都得考虑进去。此舰的装置可准确投掷气弹到敌船,引起爆炸,这将是我庄未来的主力歼敌舰,共建三艘,已有一艘马上出海服役。再建的两艘可以出售,新型全帆三桅杆装置,开价两千两。” 白珊话刚停,舒家大掌柜和孙记大掌柜异口同声:“两艘我都要了。” 这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围着白珊询问各舰种的具体情况及价格。 雁洛兮一抬手,众人迅速安静下来,她笑道:“大家莫急,除了军舰,我们还有商船,渔船可以出售给大家,修缮同理。具体分成,可以与渔船及商船部的队长具体商谈,我们渔队队长是王虎头。” 招了招手,虎头走过来一抱拳跟大家见礼。 雁洛兮指了指一脸兴奋的孙小乔道:“小乔,你家的商船已经够多了,不如来虎头这边了解一下渔船的购买情况。我们的渔船不仅捕鱼,还有抓蟹捞海参鲍鱼等功能,尤其晒好的干货,可以放到你家粮铺里一起卖。西部山区很多人因为长期吃井盐得了大脖子病,吃海盐,或用干海货煲汤,可以治疗此症。” 商船队的队长是当初李德送来的,走海经验非常丰富,经过占岛一役及平日操练,明显归心,家人全部接来岛上居住。此人甚是精明,不用庄主多说,她就主动到人群中开始宣传起她的商队如何运作…… 三队的队长接过后面的具体工作,谈好生意的人直接找大总管平稳,报名登记交钱办手续。 舒家这次来的人最多,拖家带口的,年轻人尤多。 一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没跟同伴们一起去岛上赏玩,而是主动跟着长辈来听这‘枯燥’的商谈,只见她腼腆着上前问道:“庄主,渔汛马上就要到了,我房几个小姐妹的月例加一起,可以买两条全装备的渔船,您看可否?” 商户出身的孩子果然有头脑,居然知道几个人凑钱也不能失去机会,“自然可以。船证上把名字及所占比例都列清楚即可,但分润时,我们只能整船给,你们还需再分配。亦可请求大公子,给舒家划块地,你们建个办事处派账房过来统筹管理,更方便。” 不少人顿时惊叹了起来! 孙记大掌柜没想到自己此行会有如此巨大的收获!如果孙记也能在碧海蓝天建个办事处,那和雁庄的关系就算落到了实处,以后有什么机会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见她眼冒绿光,雁洛兮笑着摇了摇头,干脆道:“等你们订了渔船,明日去求大公子,若虎头队长同意,就在她们村边给孙记划块地,你们自己去建办事处吧。” 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赚钱的念头,就这么轻轻松松把造船厂的订单拿了来,还是几万两现银就这么提前付清了。 几家大商户都兴高采烈的拉上了船,真是个人精! 心底腹诽自己妻主,沈音沐唇边却露出了温柔的笑来,悄声道:“妻主午食回院来吃,我去准备好,等你。” 阿爹两口子新婚在‘情人崖’度蜜周,这厢就都各顾各了。 想着战舰的龙骨,雁洛兮起身要去趟道观。 自刘半仙上岛,搬入道观后,原本单纯的城隍庙,被其分成了“经箓”、“道医”、“造化”三院。 经箓院,主修《道藏》,及三洞四辅十二部里的神符,灵图等,乃通往真仙之道。 道医院,则以修习《道德经》和《黄帝内经》里的阴阳五行学,净化身心以求达到长生。 造化院,则是一个崭新的道院,是被庄主重视的炼丹部,主要提纯外物,衍化新品。 造化院,就是在内湾建了试验室,煅烧窖和陶窑的炼丹道士们。 龙骨是帆船最重要的承重结构,用来防止帐船横向漂移和保持帆船的稳定,起到压舱物的作用。如此,龙骨用木头就要差很多。若用龙骨木型,翻砂后把中间板、顶板、底板、横隔板和立板进行整体铸造成一体。龙骨用实心的灰口铁或铸钢,船的坚固性和稳定性将提高一大截。 这厢,雁洛兮正想着如何把钢铁铸造搞起来,皇族世家已有此技术,但还停留在一些工巧之事上,并未真正用于民用或军工。 爷爷当年可是兵器爱好者,关于钢铁的铸造锻造,合金的配比等,她还真没少听爷爷唠叨。正想着,迎面就撞上了宋先生匆匆往过赶。 看到想找的人,宋先生立刻上前两步:“庄主,属下有些事未明,不知庄主可有闲时一叙?” 关于宋先生,王文推荐时说有拜相之才!后沈音沐也因有宋先生坐镇沉鱼落雁才放心离开来寻妻主。而海上漂的这一个多月,不管是沉鱼落雁还是清风晓月的两船老老少少,都被宋先生管理的安然不惊。 古人最恐惧之事就是背井离乡。 尤其南海南疆,在大多蓝盛人脑中的印象,那就是囚犯被贬流放的荒蛮未开化之地。 还有清风晓月的那些孩子。 成仪曾说过一件破衣服几个孩子出门换着穿,哪里见过外人~~~。 可这次来到岛上,大部分已经可以大方与人交流,婚礼上的小服务生里,还有几个还个尤其热情活泼~! 由此,宋先生的手段可见一斑。 对于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雁洛兮自然要投桃报李,笑着答道:“全赖怀安君帮助掌管落雁和晓月两庄,若是换个人,吾等恐怕无法安心在此建岛。” 如今雁洛兮也不称宋先生了,而是改称其字“怀安”。 如此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宋先生的面上不由露出柔色:“庄主言重。若不是庄主与大公子收留,这世间哪有容我男儿施展手脚之地。” 蓝盛翰林三才子,舒夫子,宋先生,还有一位好像是嫁给与九皇子退婚的那个腐女,帮助养后宅小侍去了。 雁洛兮叹口气:“这世间留给男子的空间很小,所以等怀安君掌岛时不要仅给同情心,而是要给足机会帮助男子们成长强大。要如先生这般,只有自己够强,才能站稳脚跟。” 宋先生郑重的躬身施礼! 若不是面前这人真心相待,又哪来这岛从上至下,处处都有男儿身影的良好局面?! 如今各大商家设点介入,作为曾经世族中的一员,他很担心。 “怀安君不若与我一同前往内湾,看看道士们的煅烧窑,午食到我院里来,尝尝大公子的手艺,那可是难得的精细!” 谁料两人才刚抵达烧窑区,就见清风晓月的庄主成礼、于春、和魏大妞正抡圆了膀子打铁呢。 几人的样子非常拼命,表情尤为严肃! 雁洛兮只觉可能是自己太忙,怠慢了她们,便悄声道:“请怀安君去主院告诉大公子多做些午食,我带她们过去,叫上平稳夫妇,咱们自家人聚聚。” 庄主如此说,宋先生之前隐约的担心和忐忑立刻消失不见,郑重还礼道:“这就去办。” 如今内湾依山势而建的陶窑区,已经划分为四块。 道士们炼丹分离汞,铅,锌等元素的耐烧窑炉在一区。制玻璃的匠工在二区。制作陶器的陶坊最大,除了小窑,才刚新增了一座大窑,陶工人数足有三十多人,这个三区的产值也最高。 而铁匠坊在四区。 这坊是最小的,除了打些岛上急需的工具,就是在不停的糟铁回炉,研究庄主要求的渗碳技术,研究低碳钢,高碳钢与合金钢的材质,做了很多次试验,庄主都不满意,一直不准她们做成品,只能继续研究。 庄主负手而立,安静地站在三人背后,看着她们忙活。 铁匠坊的匠头急趋上前,叉手行礼问候:“庄主~万安!” “她们这是在锻造枪头?” “回庄主,这批钢渗碳很高,达到帮主要求的0.1成。上次高炭造成钢太脆,工匠们试过多此,发现脆的原因是因为里面的硅土太多,这次炼出去不少,硅含量很低,硬度应该达到庄主的要求,这些枪头已适当回火,相信这批钢就如庄主所说,可以耐刮擦,抗磨损。” “好极!大家辛苦了!若此钢练成,通报全庄表扬,这里的工匠每人赏千贯,外加赏你一套河边带院子的二进大宅子。” 雁洛兮不由赞叹,这两个月,铁匠们的压力何其大! 铁匠工头一个没站稳,就坐到了地上。 委屈过后全是惊喜!原来这钢材在庄主心中的位置竟有这么重! 看着其他工坊日有所出,庄主宁愿去番禺买工具也不让她们打。 每日就是不停反复的炼钢材,却始终不能满意。 说不着急,不会灰心,是假的!好像自己在这里,属于白吃饭的! 雁洛兮弯腰扶她起来,赞道:“咱们铁坊,能做出此钢,你们就是庄里最大的功臣!用此钢做出的兵器,一定削铁如泥劈,试想谁还敢侵犯我们?以前那些兵器竟都是垃圾了,估计都得回炉重新打造,今后可有你们忙的了。” 此时三位‘打铁匠’终于停了手中的活,魏大妞见到她,急趋上前两步:“庄主,属下打了把匕首给庄主防身用,还望庄主收下!” 雁洛兮不由莞尔,这丫头自从回来就一直闹情绪,好好的亲兵非要去军营参训,如今又来铁匠铺学打兵器,也不知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不过,有心多学习,也就任着她去了。 接过匕首,对着身边的一棵树砍去,小树‘咔嚓’一声从中间断开:“好刀!” 可以确定这批钢材试制成功! 雁洛兮高兴的对着匠头道:“把这次试制的过程,按规定写清楚写详细,交给大总管平稳,他会去大公子那里帮你们领赏。年终总结时,按庄规还会有其它奖励,大家继续努力~!” 魏大妞见她把匕首插在腰间,心头砰砰跳,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也不说话~~ 见她莫名别扭,雁洛兮一搂她肩膀,道:“行了,都快回去洗洗,到我院子来吃午食,这段时间忙的,自家人都没时间聚聚。” ---------- 建书苑,放眼先 没想到会被邀请去家主的内院用饭,三人都涨红了面颊。 尤其成礼,她这次亲自带着清风晓月的弱幼来投,才是真的白吃饭呢!一直都有些耻于见庄主。 庄主却一路笑的真诚,这让她心中生出浓浓感激。 庄主待清风寨甚厚,若是没有庄主,这个冬天那些孩子都不知能存活下几个?!庄主如此待她们,当为之效死才是!可惜边城贫苦,她都不知要如何报效才好? 庄主的内院真不小,但主院最好的部分却是让给了蝴蝶先生,这让众人对庄主越发爱戴。 整个院子里连个仆役都没见到,身上穿的衣服乃夫郎亲手制作,也没戴什么名贵的珠宝,却是一出手就每人赏了千贯和大宅子~~~ 成礼心中小鹿乱跳,庄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就连她这样一个穷寨主,身边还有两个贴身小侍伺候呢! 院里很快摆上了大桌案,眼看庄主在主位落座,众人按照身份依次坐好。 孙辽赶忙起身,举起手里的茶盏道:“今日咱雁庄家人总算聚齐了,又有新钢出炉,感谢庄主带给咱们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好生活!” 大家立刻也齐声道贺,雁洛兮微笑颔首:“今日确实值得庆祝!有了这坚钢,任何敢侵犯我庄的强敌都不怕了,理应同乐。” 在座诸人亦是激动万分,与庄主一道举杯而饮! 三娘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摆上桌,每人一份菜蔬,两块红烧肉,小蝶芙蓉蛋,还有满满一碗饺子。不过这里叫饺子,雁洛兮眼里却叫馄饨,是韭菜猪肉鸡蛋大虾馅,一口咬下,鲜香可口,配着浓香的高汤,每人都是吃的通体舒畅。 之后,三娘子又端上来一大锅肉汤,一大盘卤肉配烧饼,是为照顾到饭量大的能够毫无拘束,大快朵颐,顿时满院皆欢。 成礼一碗饺子几口就吃光了,拿着烧饼夹肉,一脸意犹未尽地问道:“这饺子里是什么菜?从没吃过,太香了!” 宋先生抬睫看了沈音沐一眼,笑道:“那是韭菜。在我蓝盛只有岁费万金的世家甚至皇族才能在这寒月里吃上,那都是异常难得的。据说几百年前有位著名的大富豪,严冬里吃上次韭菜,赶紧四处炫耀,没多久还就被另一个富豪掀了底,说他吃的哪里是韭菜?明明是韭菜根拌麦苗。哈~~~!” 众人一听,张着嘴,夹着饺子都不敢吃了。 沈音沐笑完,温声道:“大家放心吃吧,后院种了些,岛上温湿,韭菜剪一茬很快又长出来了,妻主喜欢饺子馅里放些。” 又只吃两个! 从自己碗里舀了两个给他,雁洛兮柔声:“阿音,乖,午食不怕,多进些。” 沈音沐夹起饺子,有些不放心,问道:“妻主可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今次是易方调的馅。” 雁洛兮:“好吃!易方也在呢?怎不过来一起吃?” 孙辽皱了皱眉:“他在厨房陪碧荷,就在那边吃了。” “碧荷?”见她全忘了,沈音沐心里莫名多了些小确幸,提醒道:“你给他做过画。” “哦~哦~想起来了。” 尴尬一笑,她吩咐道:“既已入了雁庄,就是一家人,为何偏他要在厨房吃?去,都叫过来,一起吃。” “庄~主~!” 孙辽面有不甘,坐着不动,魏大妞猛地站起身:“庄主,我去请。” 两人被魏大妞拉过来,都是一副低眉敛目,顺从隐忍的姿态。雁洛兮眯眼看了孙辽一眼,命令道:“你去给他二人搬高凳过来。” 孙氏赶紧站起来:“庄主,我去搬。”豆豆忙放下手中的碗,要去给爹亲帮忙。 雁洛兮轻声命令道:“孙氏坐下,让孙辽和三娘子去搬。” 说完,旁若无人,舀了个饺子喂自己夫郎道:“阿音,来,趁热吃。” 易方二人心有忐忑的坐下,面孔略显苍白。 孙辽和三娘子站在庄主身边不敢坐也不敢走,雁洛兮冲着易方温雅一笑:“庄主离开这段时间,可是有人慢待咱小方了?说出来,家主给你做主!” 一直都憨憨笑的易方,红了眼圈,低声道:“没事了庄主,大公子都罚过她们了。” 陆夫人忙起身:“庄主,孙副庄市场的几个姐妹进庄后,多次恶意让碧荷吃不上饭,要不是被易方发现,就委屈碧荷了,是我等失职。” 一听这话,雁洛兮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问道:“如何惩罚的?” 沈音沐轻声道:“罚了一个月的工钱,记一次大过,每人打了十板子。” 罚的可是不轻! 悄悄握住沈音沐放在桌下的手,果然很凉。若自己再严厉下去,恐怕碧荷愈发会被针对!想到这儿,雁洛兮笑道:“伯初,给大家背背咱庄规第一条。” 豆豆应声,站的笔直,清脆的小奶音响起:“家规和庄规的第一条都是:爱国爱庄,孝敬长辈,敬亲爱亲,姐妹兄弟团结友爱。” 宋先生带头笑起来,把豆豆拉到身边问道:“那伯初说说,该怎么处罚孙副庄对庄里的兄弟友爱不够呢?” 豆豆挠挠头道:“就罚她去厨房吃饭,给小方哥哥出出气!”众人被这童言逗笑,雁洛兮抬腿就给了孙辽一脚,骂道:“听到了吧,快滚!下不为例!” “是~是~庄主,阿爹回来前,我都在厨房吃饭,午食也由我做~~!” 初次见庄主时,就觉她有尊人怜弱之心,更是位信守承诺的君贤,却万万没想到能够好到这个地步!碧荷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道:“庄主,碧荷一定谨守庄规和家规,把戏班子经营好。” 雁洛兮点头:“碧荷,你已入雁庄,我们就是家人,全都一视同仁。不记过去,只看现在和未来,别人能享受的权利,你也一样有。同理,要负的责任亦相同。” 这时魏大妞端来两碗热饺子递过去,笑道:“快趁热吃。” 她说戏班子,雁洛兮这才想起阿爹婚礼那晚惊鸿一舞好像就是碧荷。 自己那天只顾着与孙记和舒家大掌柜聊生意上的事情,表演之类的都没注意看,直到人群沸腾了才瞥了一眼。 大家吃完,三娘子端上西瓜和茶水,雁洛兮才问:“碧荷,你戏班子有多少人?” “禀告家主,一共十五人,收了文沙镇子上的彩衣班。” 不得不说,碧荷的声音真是婉转好听,外加弹得一手好琴,好好包装一下肯定大红大紫。 “我记得彩衣班,在镇上见过一次。” “彩衣班的基础不太好,在镇子上生存也艰难,我就把他们都收了。现在每天都在练功,进步很多。” 雁洛兮想起刚到文沙镇时,有个少年还扔花砸她,被孙辽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碧荷是官奴,不能赎身的,她掏钱收彩衣班岂不是白贴给庄子了?当初白墨说他自己掏钱赎身,虽不是正当红时,但也还处在鼎盛期,少说也得万两以上的赎身银子,恐怕傍身银子也剩不下什么了,没道理要他花钱买彩衣班。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沈音沐苦笑,轻声说:“妻主,买彩衣班的银子已经退给碧荷了,每人三十两,庄里也都给提供了食宿。” 这价格可不便宜,平稳全家才二十五两。张铁可是立过功的退伍军官,才十五两。混娱乐圈果然自古至今都赚钱呀! “碧荷,彩衣班能跟着你是他们的福气。明儿我去你们练功房看看,咱们排出新戏给大家鼓鼓劲儿!” 碧荷双眼一亮:“恭候庄主大驾!” 啪的一声,成庄主手中的西瓜皮掉到了地上,这一餐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一个小戏子能卖三十两,边城给口饭吃就为俾为奴了,在主家的地位还不如一匹马,一头牛。为了给庄主带份礼物,她请了边城最有名的画师去安西榆林窟,临摹那副《锻冶图》,前前后后忙了近月余,包括旅费才给了五两银子。 成礼叹了口气:“终归边城的人不值钱,一位顶级的画师,若一年能挣五两银子已经是好日子了,全怪野蛮又落后的西紫人!” 只这一句,雁洛兮把压在胸口的一口气呼了出来,整个清风晓月的风气就是,一有不顺心就要怪西紫人!走到成礼身旁,她很坚定地说道:“西紫人未必如成君所想。” 说完,回去屋中把成礼送的那副《锻冶图》画卷展开,画中有西紫日常冶铁劳作的细节,她指着一幕给大家看:“这画作上有两位铁匠持锤捶打着铁砧,其中一个工匠专门负责推拉着双扇木箱,可有人看出了什么?” 众人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却一脸茫然,只有魏大妞面有所思。 雁洛兮叹口气道:“画面里的双扇木箱,通过互相推拉,可让铁炉长久保持高温,如此才能炼出好铁。这意味着,看上去‘落后’的西紫,却掌握着比蓝盛强百倍的冶炼技术。如此强刀坚甲对上蓝盛‘多脆状,造之不精’的废铜烂铁,我们如何赢?” 说完,雁洛兮拿出自己的冲击钻找了块大石,随便一钻就是一个大洞,敛起面上表情,她正色问道:“若给你们蓝盛的兵器,遇上有此兵器我,如何赢?恐怕只有送命的份儿吧!” 众人只觉心中一阵激荡,宋先生直接俯身拜到在地:“家主心怀天下,世间罕有!愿家主教我等如何去做?愿效犬马之劳!” 雁洛兮赶紧扶宋先生起身:“有怀安君掌岛,洛兮甚幸!” 宋先生动容,面有期盼:“还请庄主教我!” “首先要搞清楚,我们要依靠谁!谁又是我们最大的威胁。”雁洛兮答得斩钉截铁。 庄主这个问题,足以代表一切。 这也是他今天担心的问题,三大商家驻岛,他还担心庄主想要拉拢和依靠商家和世家,若长此以往,恐被其牵制。不对,庄主一直在全力培养的孩子们可都是些卑贱之人,庄里的部曲更是正规三军编制,这就是在凝聚自身力量,用以抵抗豪门,海上或其他任何势力的渗透和威胁。 想透这其中的关键,宋先生立刻道:“庄主要培养这些孩子,粗通文字,起码要三年;达知书达理,六年不多;若想参加科举,十年寒窗是少不了的。” 雁洛兮摇摇头:“不仅这些孩子,还有所有想要过好生活的普通人。我们的教育就是要依此为依据。大部分人粗通些文字,会看通告,会记账薄,会算账,就足以堪用。像孙辽,三娘子,大妞这样的文化水平已经可以在岛上寻到足以安身立命的职位了。若能像孙氏这般,事事皆能做好笔记,再多加训练一段时间,足以掌管一个大部门,能力面前不分女男。” 一听这话,宋先生松了口气:“如此,我们的扫盲班,长期办下去即可。大人们可以利用闲暇时间来学,再多加门记账和算账的高级扫盲课程,两载足以培养出一批堪用之人!” 雁洛兮点头:“孩子们的教育还是重之最重。五年后ta们中会有一批人成年,有了文化可以帮我们担些担子了,所以要把现在道士们垄断的造化学科在我们的书苑里开设。道士们的修炼是为了长生,而我们的学科是为了现世与可预见或还不可见的未来。” “庄主的意思是?” 雁洛兮想了想道:“我们的书苑不能只教经史,而是数算、造化、医理、地理、机械、天文海洋等杂科全部都要开设,而且要作为主要科目来教授。即使孩子们长大后,要去参加科举入朝当官,因为了解,至少能保持一份对匠人的尊重。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持续产出更好的东西,造出更厉害的武器。 道者观天是为了算命。而我们观天,是要多记录海上潮汐和信风等自然现象的变化,慢慢对比就能找出规律,如此才能尽量多的避开海上的风暴,了解这茫茫海天的脾气。书苑对‘道’的重点应着重于‘三生万物’中的神奇,小到一粒尘埃里能分炼出多少不同的元素?大到几粒尘埃也许就让万物随之改变了。对于做研究,庄里每年会从纯利中为碧海书苑拨钱,哪怕十年八年甚至更长时间不出成果,先生都不必着急。庄里有这个钱养一批专心做研究的人,及时把报告交上来即可。” 宋先生双眼一亮,神情激荡:“听庄主一言,茅塞顿开。怀安,定不负庄主的信任和嘱托!” 觉得还有很多要说,却被成礼打断:“庄主,清风晓月该如何做呢?” 雁洛兮挑了挑眉峰:“你们那里才是真正能产生绩效的产业,守着聚宝盆挨饿,真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到碧荷的练功房带着排练新戏,你可以来找我,到时细说吧。 现在都走~~都走~,本答应夫郎,午食只陪他一人的。” 正在安静收拾画卷和冲击钻的沈音沐,只觉心头一颤,仿佛心尖被轻吻了一下,之前那点说不出的担忧一扫而光。 --------------------- 棉纺线,南霸天 “庄主这身衣服真的是用绵纺的线?手感顺滑柔软,居然还有丝一般的光泽。” 沈音沐把雁洛兮从家乡带来的两件修身长款帽衫加以改造,一人一件,他留下自己穿过的黑色,再在帽衫的两条飘带上绣上‘洛兮音沐’让两人这套本就新奇的‘情侣装’越发亮人眼睛。 就连一直冷冰冰的白墨看到雁洛兮这身红衣,眼中都露出了惊艳! 魏大妞搀扶着魏家村的老村长,摸着衣袖正面,反面来来去去的看,最后说了句:“若想纺出庄主这衣服的面料,需用极细的纱线,支数少说也要上百才能织出这厚实且顺滑柔软的感觉。从没听说哪种织机可以做到,简直不敢想象。” 果然专家就是专家,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很多时候,科技这东西真的只是一层窗户纸,有时却需要百千年才能捅破。 雁洛兮不懂纺织,但她享受了现代科技,总能给提供个思路,让大家摸索着去发展。 黄道婆在这个世界还没出现,‘棉’花在南方有种植,但却是作为观赏花来种的。此时根本没有“棉花”这种称呼的,只有带丝旁的“绵”字,却没有带木旁的“棉”字。直到后来棉花被大量应用,才有了给棉属植物加了“木”字以用来区分桑蚕绵的‘棉花’。 黄道婆在宋朝改进纺车后,中国的棉纺织才开始突飞猛进的发展起来,对棉花的需求量也是这之后才开始的。 尤其明初甚至要求全国自耕农,凡十亩地以下的须植半亩棉花,十亩以上的累加,而且还有政策优惠。如此人们才告别了纸衣纸被,这些轻易就冻死人的保暖衣物。 但轧棉、纺纱、织布这些生产的流程一向都是相对简单,非常容易就融入到了家庭生产中。如此,对织机的升级换代需求就基本停止了。 印度在棉纺织业的中心地位持续了很多个世纪。但到十八世纪末,一位欧洲妇女纺出的纱线,可以达到一名印度妇女的三百倍,所以能够不断升级棉纺织机的技术,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一旦形成产业,那可就是驱动工业化进程的开始,很多业内专家都说棉纺织业,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现代工业的母体。 雁洛兮想着要如何在自己的岛上开始这棉纺厂的雏形,而非努力半天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最后还是沦为家庭式的自己自足!如此,对历史的进程帮助不大。 略一思索,她笑道:“村长,棉布比麻布和丝绸更柔软保暖,且纺织难度低很多,还省去种桑养蚕的劳苦。若咱魏家村能把适用于棉花的纺车和织机做出来,我们马上就有了棉布、棉被、棉纱、棉袄、棉衣、棉毯、棉衫等众多棉织物,不仅可以抵御寒冷,走海商的利润将更加惊人。毕竟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 成庄主眉头蹙到一起,沉思片刻问道:“庄主说的棉花可是江南的木棉,还是长在我们边疆的那种草棉?” 果然不笨,很有脑子!她笑道:“木棉不行,只能充填枕褥,无甚保暖功能。” 成礼一听,激动的脸都红了,“庄主说我们守着聚宝盆,指的可是棉花?” 雁洛兮点头:“没错!胡人传到西域和边疆的草棉可以用来纺线织布,但最好的棉是那种长绒的,我这件衣服要用长绒棉才能织成。成庄主回去后马上购买棉花,同时尽量与西紫及回纥人购买不同的棉花籽,大公子会给你们拨款,尽早种植。这边海岛也有不少品种,我已经请李记帮助购买。” 成礼激动地点头。 雁洛兮又补充道:“棉衣棉被是什么?等冬天气温骤降的时候,就是一条条人命了。尤其穿棉衣的士兵和我们边城人,战斗力不是穿单衣的人可以比拟的!御寒问题,一件棉衣就可以解决,若一件不行,那就两件~。还可用棉被与草原牧人换牛和马,用大犁耕地,最是节省人力。” 棉纺厂需要很多工人,要防止家庭型的手工劳作,就必须要鼓励男人们走出家门,眼光能看得更远些。如此,就必须打造出一种独立自强的新形象,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排出深入人心的戏曲~。 偶像的力量不可低估! 想到这儿,雁洛兮一笑:“今儿请各位管事来练功房,主要是咱戏班排了出新戏,想请各位管事来看看,给些意见。” 蓝盛非常盛行建祠堂,修道观祭祀,以至于到了攀比奢靡的地步。 所以各种戏曲多是为宗教服务的。或自恋文人所做,什么攀附上豪门成了小妾,从此荣华富贵不劳而获。什么贫苦书生赶考路遇狐仙,一路相陪伺候周到还要红袖添香,待到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时,狐仙主动回归深林,她则娶了高门贵公子…… t~m~d,便宜都让你丫占全得了!雁洛兮不合时宜的厌恶这类作品。 她偏要排一出‘蝴蝶岛剿匪记’穿插些“红色娘子军”桥段。 沈音沐一早便去忙雷州买桑植园,岛上建织造厂等诸多事宜。一算下来,还真是需要很多人工,尤其岛上的夫郎和男子们,这一下可都有工做,能赚钱养家了。 全都忙完,已近午食,他去食堂领了餐,提着个大餐盒往练功房走,远远就瞧见孙辽正站在墙角儿,被罚站呢。 孙辽见大公子微笑着走过来。她忙撇起嘴,窘的一脸狼狈态,沈音沐轻声道:“你最近可是不少犯错,惹得庄主又罚你?” 孙辽在大公子面前一直都是很规矩的,心里最怕他,如今听着话语温柔,心头的委屈开始浓重,“庄主说我又犯了家规第一条,罚站,不给饭吃。” 沈音沐忍住笑,温声道:“你这次,又对谁不友爱了?” 孙辽想着只要大公子肯带她进去,庄主自是不会驳面子的,便在一旁声情并茂道:“大公子,您可不知道,就彩衣班那几个小子,在文沙时就整天搔首弄姿~。还想演从岛上逃出去,帮兄弟们找救兵的‘瓜娃子’?您说可笑不可笑!” 沈音沐忍不住轻笑出声:“为何他们不能演?” 孙辽一脸嫉恶如仇:“大公子,您是没看到,那些个小子捏着个兰花指,说话嗲声嗲气,走个路一步三摇,就这德行还杀海匪呢?我看让他们勾引海匪还差不多。” 沈音沐收起笑容,明白孙辽一定是出言不逊了,不想纵容她。可一想到,妻主教这帮子人演戏,需要的耐心可是不少,他温声说:“你今后,可要恪守庄规,不可再任性,若再犯,会扣年终奖的。” 孙辽忙点头,乖巧起来:“食盒怪重的,我帮大公子拿吧。” 沈音沐努力抑制住又想笑的冲动,低声道:“若你真心想教他们,也是有方法的。大可自荐去演那南霸天,欺女霸男,张口就骂人,抬手就打人,就是这么个角色设定,庄主也是不能管的……” 孙辽不疑有他,提着食盒跟着进屋:“多谢大公子!真是好主意。我一会儿求求庄主,您也帮我说几句好话。” 夫郎来给送饭。 雁洛兮也是被这群彩衣班的小戏子们折腾的够呛。跑个步的姿势,我的妈呀!挺着胸,撅着臀,捏着兰花指,一路小碎步……自己打了脸,早早就把请来的观众送走了,她也得休息休息,否则就真疯了! 沈音沐摆好饭,宠溺地看着她,温声道:“可是排练的不顺利?” 雁洛兮摸了摸脑门,叹口气:“阿音,不是不顺,是太不顺利!这戏的‘少年军’是要打海匪的,结果怎么演都像要去喂海匪~!” 洁完手,雁洛兮盛了小碗排骨绿豆海带汤,把骨头剔出去,先喂自己夫郎,她发现只要她喂饭,他能多进些。 沈音沐很自然的张口,小口吃着。 他知道如果到京城还这样,定会被人诟病恃宠生娇,少夫德。反正,他日后注定要背上善妒之名,如此再多加几条又能如何?他知道妻主不太懂这些,但他不想提醒,他很享受这暖心的幸福。 喝完汤,接过半个蟹黄烧饼拿在手里,他温声道:“妻主可以先把他们送去小北的军营训上几日,一番摸爬滚打,自然生出些血性,行事雷厉风行,能吃苦耐劳时再来排练。” 也许是最近顿顿饭都监督,也许是领证后开心了。沈音沐的脸色明显的焕发出健康的意韵,皮肤里的黄气彻底褪去,润泽白皙如珍珠美玉。红润动人的嘴唇带着幸福的笑意在唇角绽放,生机勃勃,绚烂无边~! “夫郎真好看!这才是贵公子该有的样子!阿音可否帮忙带碧荷些日子,教他如何演绎落难贵公子,他阴柔之气过重,缺乏外柔内刚的贵气。”雁洛兮悄声,一脸花痴样儿看着他。 沈音沐双颊绯红,点点头。这两人吃个饭,眉目传情,甚是和乐。 饭罢,戏班人知今日的排练甚糟,就有人送来琴瑟道:“吾等前些日子排练了新曲《桃之夭夭》,可否请大公子指点一下?” 沈音沐侧头:“妻主可要听?不如紧着新戏,先编些曲子?” 雁洛兮温声:“新戏有歌曲,不知夫郎能否帮忙谱出辅奏?如此上台后才更带劲!” 沈音沐:“那请妻主唱来听听?” 雁洛兮高兴了!一招手,孙辽,魏大妞马上站到她身侧,每人手里持一把钢刀,并肩而立,右手握刀,左手摆虎口掌,刀舞劲起,飒爽英姿,力度完美。 三人一起唱:“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少年们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母去从军,今有少年军杀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少年的冤仇深……!” 沈音沐开始还安静的听着,不一刻就猛地站了起来,从未见过这种歌舞,听过这种音乐能给人无穷的力量!这就是妻主说的要打造的新型男偶像:刚强的意志,坚韧不拔的精神~! 沈音沐眼中微湿:“妻主,可否让我负责戏班的乐坊,为这个戏谱曲?” 雁洛兮柔声:“有阿音帮忙,这部戏定能一路火到京城!” 她的声音何其温柔,定是爱极了这男子!一直坐在墙角儿,安静看着这一切,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悄悄站起身,准备随着大伙去饭堂。 雁洛兮莫名一震,猛抬头,注意到了这个人。其体态容貌皆不出众,看上去很是普通,自己带着大家排练了一上午,此人一直在这里,也有出演,她却一点都记不住此人的样貌? 这,引起了雁洛兮的注意。 顶级特工的特质呀!相貌出众万人迷型的人干不了特工,因为英俊度往往与危险系数成正比,虽然她自己没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但她修炼意识海,神识敏感。 这个人不一样。 ------------ 巨鲨帮,疍民苦 被叫住,那人状似随意,躬身施礼。 雁洛兮饶有兴趣地审视此人,问道:“你几时入的戏班?我在文沙时好像没见过你。” 那人很镇定,口音浓重,官话说的磕磕巴巴,艰涩难懂,雁洛兮倒是听出来此人说的是闽南福州一带的语调。抬手示意其停下,打开手机同声翻译,把一只蓝牙耳机塞到白墨耳朵里,这才让那人继续。 原来是土著疍民。 疍民的来历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尤其被冠以低贱的“蛇种”,这让疍民被大多数人嫌弃,不可上陆定居,所以她们常年生活在水中,住在狭窄低矮的船舱中。由于长期屈膝睡觉,盘腿坐地,外加叉开双腿捕鱼干活作业,疍民的外形很有识别度:肤色较深,下身较短,典型的罗圈腿身型。 雁洛兮看了眼此人,低头沉思。 没想到这么快,岛上就被人安插了‘奸细’,还是专业的那种。 这些日子,一切都上了轨道,而且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只要按照这个方向慢慢发展,她的碧海蓝天势必成为南方重镇,真正的金库!甚至能够辐射到还未开发的岭南,乃至逐步走向富庶的江南。 “苏湖熟,天下足。” 这样的局面,中国是在靖康之难后才出现的。北宋的破灭,让富庶的中原人大批南移,带着人口,技术,文化和制度投奔南宋,如此才完成了经济重心的南移。 若这个变化,直接就从文化环境相对自由甚至荒蛮的南方自发开始,再辅以浓重的商业气息,能不能打造出一批富有创造力的人群,然后反过来去影响中原呢? 不容易! 很多时候她想,如此富裕的宋王朝,比几百年后的明清还要富裕很多,却一路窝囊到底。其最本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繁荣的经济发展没有相互匹配的制度也许是关键,生产关系已经跟不上生产力的发展。而整个社会不仅固守着,甚至从思想上越发强化着封建制度和思想的问题。 越想这些,她越知道仅有财富成功不了,文化的进步才是关键。 毕竟她与白墨一开春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城,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回不来,这又让她心中多了些担忧。有03白珊掌兵,宋先生掌庄,加上与李记,孙记和舒家交好,自保和休养生息看似稳妥,却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距离’这个大难题。 遇上事情,消息传到京城至少月余,尤其海上还有西伯海商那么大个不确定~! 目前,信息严重滞后的问题,她还找不到答案。 这让雁洛兮心中生出一种迫切。她是那种谋而后动的人,少做惊弓之鸟状,喜欢把不好的都想在前面,提前做好准备,而她现在想要守护的正是这才刚刚建立起来,少被外界打扰的一方小小天地。 “妻主!” 雁洛兮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接过沈音沐递过来的鲜奶西瓜汁,喝了一口。她眯着眼仔细打量对面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疍人,逆着光,此人的面容越发模糊的让人记不住。 这是忍术! 非常高级的一种隐身之法。 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也不做任何伪装,但你就是记不住,大脑选择性忽略。 那疍民没想到,雁庄主能如此聚精会神看着他,缓了缓胸口的惊讶,就道:“前些日子,小人在番禺看到戏班唱戏,觉得非常精彩,就找到班主要求加入,跟着一起回岛的。” 此人的声音竟然都是难分雌雄,“哦,那你说说碧荷为何会收留你?” “因为小的会武戏,彩衣班正缺武生,小的没敢要钱,能上台有口饭吃就行。” “呵?那你这么一说,我~就奇怪了,在番禺演武生可比上岛来白唱划算多了。” 听到这里,白墨意识到出了问题,冷飕飕甩出一句:“庄主不信此人,宰了扔海里即可。” 那人依然很镇定。雁洛兮笑问:“你是男?还是女?” 那人终于眼露惊慌,而周围除了大妞皆是一脸明明是个“男人”或“女人”的笃定。看来自己传授的意识修炼法,大妞收获最大。 此种忍术的惊艳之处在于,你看ta是男,ta就是;反之,亦然。 雁洛兮一抬手,孙辽主动带着闲杂人等离开,“现在可以说了吧,巨鲨帮,派你来干嘛?” 那疍民一听此言,终是被吓白了脸,咬着牙不知该怎么开口。白墨和03白珊顿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被剿灭的巨鲨帮,有一批出了外海远去了东洋,据说正在琉球群岛中与当地的‘野人’打的不可开交。 忍术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世代不敢上岸的疍民,最近明目张胆的上了沙尾岛,岛虽不大,但地理位置重要。正好与蝴蝶岛及南边的那洞岛呈犄角之势,若有海战,绝对属于绞杀大阵型的地势,三岛同时夹击,敌人逃无可逃。 那洞岛对着蝴蝶岛的长滩,唇亡齿寒,自然早早就建了兵营,派兵驻守,所有南来的船只必先通过那洞岛才能接近蝴蝶岛。 而沙尾岛则不同,位于蝴蝶岛东北部,对着高耸的悬崖,很难从那个方向登岛。 当然知道有渔民上了岛,但庄主说只需关注着,不必管。只要老实打鱼认真生活就随她们去,以后正式接管,也是需要岛民定居建设的。 没想到的是,恶名远扬的巨鲨帮竟然都是疍民,与其说被歼灭了,不如说被化整为零,再次回归水上疍民的状态。 “庄主,我们帮主就在沙尾岛。她说庄主一直没有驱赶我们,没准儿能许给我们疍民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才派小的上岛来看看,我们绝无恶意!” 白墨与雁洛兮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同时转身。 走,沙尾岛。看看去!大商家嘴中的黑恶势力到底啥样? ‘飞虎号’航速极快,不过两个时辰就到沙尾岛的港口。 “前面带路。” 03白珊提着剑跟在那疍民身后,那人几次三番看向沈音沐,一脸欲言又止。 雁洛兮的心情不错,根本没把那人的表情放在眼里。一路拉着夫郎的手,知道自己带上他出任务,这让他心里欢喜!实力是一切问题的钥匙! 以前怕,稍有些危险的地方都不敢带着他。 现在不同了,鸟枪换炮,说的就是她。除了天灾,还真就没什么让她特别害怕了~! 阿爹那手把人脖子一下就给‘嘎巴’了的功夫,对于现在的她,太容易了! 所以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至理名言。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从岛中跑了出来,为首一位扯着嗓子对走在最前的疍民大喊大叫,指手画脚,好像在怪ta带外人上岛。 沈音沐手上一紧。 知道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雁洛兮赶紧帮他戴上黑色帷帽,仔细放下轻纱遮住了脸。 “妻主,不怕的,入乡随俗。” 雁洛兮捏了捏他挺巧的鼻尖,小伙子很有前途嘛! 出门基本不轻易露脸的乖巧蓝盛男都变了,也许她想要的社会变化没想象中那么难?! 现在已是深秋时节,天气冷了,可这三位依然赤身裸体状似身有小火球。 不过全身上下,包括头发都涂满了一种红黏土,雁洛兮倒是明白这样可以帮助抵抗太阳暴晒,避免蚊虫叮咬。 “身体真好。” 她还是由衷的赞叹了一句。话音才落,海风吹过,其中一位‘红泥皮’的脸上泛着青色,她忍不住“阿嚏~”连着打喷嚏,应该还是觉着冷的。 那疍民回吼一通,前方一阵嘈杂,ta疾步向前,就见一群赤身裸体的‘红泥皮’从岛中走出来,围着一位精瘦却结实的劲装青年女子走了过来…… “怕什么!” 见到一队提刀持剑的高大女子。刚还吵哄哄的‘红泥皮’们吓得罗圈腿一弯,直接倒地上一片。可那眼光犀利的青年女子扫了地上的‘软腿虾’们一眼,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大声道:“这是咱们要投靠的雁庄主来了,她不会赶大家走,会让咱们在岛上安全渡过台风季。” 这话逼格高呀!直接就给扣上了大帽子。还知道很快会有台风过境? “巨鲨帮主,溟鲨,拜见庄主大人!” 碧海蓝天众人都聚神看她,此人声音洪亮,胳膊上挂在厚重的皮手套与虎头船长好像姐妹,但她的俊朗中隐着煞气,如同一尊玉面修罗,却没感觉出任何邪恶之气。 雁洛兮抬手免礼,问道:“为何众商家联手灭你巨鲨帮?” 溟鲨面有余恨:“因为她们都不敢得罪西伯海商。” 雁洛兮:“巨鲨帮抢劫西伯海商?” 溟鲨:“主要还是因为巨鲨帮控制了来自西海的香料航道,还有~~~” “还有什么?” 听她如此说,连一直垂着睫的白墨都抬起头来审视此人,有了兴趣。曾控制西海的香料航道,这群衣不裹体的疍民,海上战力绝对不弱。尤其世代在水上生活,对洋流,风暴及海上天气变化的敏感度应是无人能及的。 “还有就是~,巨鲨帮掌握了西伯人赖以为傲的‘猎鹰’训练术。晨去京城,次日即返。” 雁洛兮与白墨互看一眼,心下俱惊! 当初她俩来占岛,从没想过会搞到如此规模。尤其白墨,她不过想与雁君一道开辟个可以放松的大后方,甚至私心里想为两人的友谊留个可以安放的地方。春闱后她势必归国,联姻,掌军,甚至可能要亲自镇守幽云十六州。 而雁君必然要迎娶沈公子。白墨太了解沈家在盛京城的势力了,兵部尚书姓沈,枢密使姓沈,就连皇家禁卫军统领也姓沈~~~而且这些人都是亲戚。她敢断定,沈音沐必是这沈氏一员。 雁君非蓝盛人,且曾多次笑谈,她可以算半个‘幽州’人。也能感受到她只有对文化的认同,并没有强烈的“蓝盛”归属意识,甚至于可以确定她一定会收容这些连种族都说不清,被所有人厌弃的杂种疍民。 如果有一天两国不得不兵戎相见,这个海岛是她俩共有的。不管是幽州,雪国,西紫,苗族都可以把这里当成‘活人’之地,仅这一点就足够支撑两人有长久的共同利益,定要保住这片海域。 一日即可往返的雕鹰,那时速至少100-200公里,这都快赶上高铁了。 这还真是天赐的恩惠!只要运营好,距离的问题迎刃而解。 当年雁洛兮与爷爷一起去阿联酋看猎鹰比赛,绝对是一项需要高超技巧的运动。天赋、直觉、耐心、力量和激情缺一不可。记得当时解说员曾说,真正古老的猎鹰技术才是神技,可惜已经绝迹,但它仍然是至高无上的运动,充斥在阿拉伯人的血液中,是他们社会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这些国家每年要从他国购入6000-8000只猎隼,雕鹰加以驯服。 最快时速两百多公里的金雕不仅有速度,且耐力十足,持续飞翔一天都可以不停歇。 压下心中的惊喜,雁洛兮道:“这就是你敢带疍民进驻沙尾岛的底气?” 溟鲨一抱拳道:“我观庄主不同于那些商家。带到蝴蝶岛的皆为贫苦之人;在番禺也敢剿灭专为西伯人训练昆仑奴的匪窝;更是准备出外海,帮孙记千料大船对抗西伯舰队。溟鲨佩服,愿赠已经训好的百只猎鹰;招藏身在琉球群岛的巨鲨帮残部,从更远处回击,配合庄主里应外合~~。” 是呀!她有雕鹰斥候,早上发出指令,船队黄昏时分就能从琉球群岛回航。 这~才叫鸟枪换雕呢!直接建个空军都可以了。 “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把家底都亮出来了,定是所求甚大。 ------------- 斥候营,防风洞 溟鲨面容严肃,郑重道:“求庄主可以收容我沿海两万疍民,上岛落脚。” “两~万~疍民!” 这个数量着实惊到了跟着雁洛兮一起来的所有人。 站在眼前的疍民,大多连衣物都没有,只会说些简单的土语,很难与岛上的庄户合得来。另外收留疍民入岛,很可能得罪沿海各势力,各族人民,若把蝴蝶岛当成疍民岛就麻烦了。 雁洛兮也没一口拒绝,笑道:“还是先带吾等进岛看看情况再说。” 又转身对顾小北和沈音沐道:“你们两个男孩子先回船上等我们。” 顾小北行了个军礼,道:“庄主,小北乃部曲将领,职责在先。” 沈音沐也轻摇她手,道:“妻主,音沐乃雁医馆护士长。” 呵呵,倒是忘了这茬儿。那,就一起走去看看吧! 蝴蝶岛上的海匪被灭后,这些疍民就开始慢慢聚集到沙尾岛上。山谷里密密麻麻的搭建了很多草庐,大风一来都得给掀了。上万人几乎是人挤人,人摞人,赤身裸体的缩在那些个草棚里,食物和饮水短缺,让许多人围在暴雨后形成的沼泽区,就喝那些脏水~~~。 见到一群穿戴整齐,手拿武器的人走过来,恐慌开始蔓延…… 雁洛兮真有些生气了! 一把抓住那巨鲨帮帮主,叱责道:“你派奸细到碧海蓝天打探消息,为何不学学喝生水脏水会死人?不学学如何打井?不学学如何种植,三个月就能成熟的食物很多,可以活人的技术~~~一样没学。你到底派那些奸细来干什么?就为上岛来吃闲饭的吗?” 溟鲨身后呼啦跪了十多个几乎没用存在感的人,拼命磕头,她也红了眼圈。 看到这一幕,碧海蓝天的人都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庄主一定会管这些人。 白墨问道:“你这里会忍术的人有多少?” “一共25人,其中5人还在番禺执行任务。” 白墨:“全部召回来,我收了,建斥候营去那洞岛的军营统一集训。” 雁洛兮点头:“让大妞负责斥候营,听命于白珊,封闭集训。” 白墨点头,她也看出魏大妞修炼意志力小有成效,并没有被忍术影响,命令道:“大妞,你带这些人去一边,一一做好详细记录。” “诺!”魏大妞眼神灼热地看着庄主大声应答,行了个军礼才离开。 白墨:“训鹰者有多少?” 溟鲨:“五十人等,都在此地。” 白墨:“马上召集,也入斥候营,到大妞处报到。” 溟鲨蹙眉,沈音沐看出她心底的担忧,问道:“这批人的亲眷可在此处?” 溟鲨的亲信上前一步道:“均在此处,具体人数需要统计,大概两百人左右?” “她们可有渔船或商船?” “有十条小渔船。巨鲨帮的所有商船和战船都随着二当家去了琉球群岛。” 沈音沐想了一下道:“这些人也收了,带她们回蝴蝶岛,我会划个渔村任其定居,建议渔船带走半数,其它留下给这里其她人用,入斥候营的兵将,退役后可入鹰忍村定居。” 雁洛兮双拳紧握,努力压制不断上扬的嘴角儿,自己的夫郎咋就这么给力呢?!肯定要收留一部分人入岛,但也必须先暂时隐去她们疍民的身份。 毕竟自家还没完全在此处站稳脚跟。鹰忍村,名字不错。 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沈音沐偷笑着好像干了坏事的小狐狸,哼了一声,轻声吩咐道:“孙辽,你去接收这些人,每个人都要登记造册,选出村长和村副先去虎头村学习如何晾晒干货,再去落雁村学习如何开荒种地,交给梁达带。” “诺!”孙辽领命带着三娘子和大嗓门挨家挨户去检查。 碧海蓝天可是雁洛兮的金库。尤其涉及的商业机密又多,她再不能允许人随便上岛,现在岛上的每个人都要开始户口管理。再有来投靠的人要先送到周边这几个岛上讨生活,确定人可靠,才发给上岛蝴蝶岛的文书。 虽然不能杜绝“奸细”和破坏者,但至少最大程度的记录了细节,总有处可查。 还得留下一批可靠细致的人继续打理这块,平稳心思敏锐,他妻主严谨缜密,倒是非常好的户籍管理人选,就是不知可否愿意留下? 溟鲨眉目深沉,雁洛兮知道她在担忧自己把有用的人都带走,剩下老弱病残没人管。从她亲自留下照顾这些人而非随着残部去琉球群岛,足见此人心里有同胞。 她轻笑道:“溟帮主,来了这么半天,难道就让我等一直站着不成?” 溟鲨心里空了空,抱歉一笑,马上有人搬来长案木凳,摆上椰子水,大家落座。 雁洛兮问:“跟着你留下的巨鲨帮众还有多少?湄洲岛,可敢去?” 一听这话,溟鲨身体颤抖了一下:“还剩一千不到。” 雁洛兮点头:“若给你船和物,能带着这千人在那一带站稳脚跟吗?你若有胆,我保你两万疍民可在蝴蝶岛周边的二十个岛屿上分村落安居。从此,脚有地可落,人有屋可居,家有地可耕,几代之后,与她人无异。” 溟鲨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好!好啊!哈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浑身颤抖,笑的如此畅快。当初成立巨鲨帮不就是想要为这世代在海上漂泊,一场飓风就能死去大半的疍民同胞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吗! 却是一直被打压,被剿灭,被人奴役。 如今雁庄主开出这个道道,说明她也在防着西伯海商们。湄洲岛地处刺桐城上方,地理位置紧紧压着那片海域,如果自己可以在那一带站稳脚跟,那么从江南出东海,和靠近大陆的南海就全部都掌握在雁庄主手中了。 就算自己与那千人为此全部身死,也值了! 溟鲨单膝跪下:“帮主,敢为天下先的胆气,令人佩服,任凭驱使!” 雁洛兮严肃道:“若你等再被围剿,跟着你的千人可去琉球,但这两万人却是逃无可逃。” 溟鲨下意识地皱眉,随后坚定道:“有庄主善待她们,吾等从此再不是疍民,亦不会再上岛打扰大家的生活。” “痛快!” “小北,回岛运船米粮,几口大铁锅和帐篷过来,今儿咱在这岛上赊菜肉粥。” 溟鲨听得血液都沸腾了,立刻起身拱手:“谢庄主恩惠!吾等何时出发?” 沈音沐忍不住轻笑道:“溟帮主倒是个急性子。还是赶快先把这两万人按照宗族千人一村,好让大家选择岛屿,我们尽快送大家过去安顿好,渔汛来时可以多打些鱼才能填饱肚子,去湄洲岛的事情,迟后再说也不迟。” 这话顿时引起身边几人哄笑,现在还不是海匪呢,何必着急撇清关系。 成礼啧啧两声,本以为海岛的日子好过,很是令人羡慕,看到这些人她才意识到是碧海蓝天的人日子好,而非海岛好。这让她越发有了信心,一拱手道:“像溟帮主这等英雄,走到哪里都是一方豪杰。” 是呀,人挪活,树挪死! 就像普望,在沉鱼落雁时,头都不敢抬,尽量减少存在感,谁让她是西紫人呢。 可到了这里,哪个村的牲畜有了问题都去找她,这人一被尊重和喜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阳光开朗了起来。西紫人在边城和中原被人恨,但在南方谁知道怎么回事呀?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那么远的地方就当听个传说故事了。 同理,疍民低贱,若去了边城谁知道疍民是什么呀?人好有实力就行! 几个庄的头热情洋溢的聊了起来,互相介绍自己的地盘,气氛开始融洽起来。 而雁洛兮和白墨打开舆图,开始分析周边的岛屿,找出二十多个可以让其定居的地方。 岛与岛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却也不太远,相邻岛屿之间都在一日可往返的距离内,相互之间可守望相助。有了雕鹰传讯,主岛派舰出兵救援也很方便。如此,这二十多个岛之间的整个海域,正式归于碧海蓝天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基本上每岛最多分千人,指派一个岛长。 而每两百人算是一个渔村,村长由村民自行推选,现在还不能设立千人一村。 一个人能够亲自管理到的人数最多就是两百,再多就不是直接管理了。 想到这儿雁洛兮解释道:“如此安排,也只是从权,等岛上识字和会讲官话的人多了,千人一村也不算大。但现在不行,岛主必须略识文字,可看通告,能记账,负责管理村长。而村长负责近距离安民,如此合作方才安稳。” 雁洛兮轻叹一声。两万人里能看懂通告,能记账的人不超过五十人,与会听说官话的人是同一批。而这些人大多都是跟着溟鲨当海匪跑商时学会的本领,她们必须要与外人打交道,不学不行。 看着这些仅靠一点芋头加海鱼充饥的人家,很多人的骨头都变了形,超过三十岁就浑身如刀割般刺痛,被痛风折磨的死去活来。 雁洛兮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一幕,无法交流,是个大问题。 沈音沐安安静静跟着,慢慢分析道:“兮儿,不如把所有六到十二岁的孩子留在沙尾岛上,半天学认字,半天学种地吧,第一年庄里给每人每天补贴一碗菜粥,第二年从各岛的税收里扣除即可。” “阿音,两千个孩子,人数太多了。” “我算过了,南稻北粟,世面上米斗至十五文,而青齐谷斗至五文。与李记直接买交趾稻不过米斗十文,我们一半米一半谷用来熬菜肉粥,两千人一年需要七千五百石粮食,一年费用七百贯足矣,还养得起。明年各岛粮食就有了产出,可以自给自足。” 雁洛兮感慨:“阿音,说好给你攒嫁妆的。” 沈音沐温声:“兮儿,不差那一点。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帮这些孩子不被饿死,学些本事。想要吃饱吃好还得父母拿海货来换粮食,或者自己想办法挣积分,毕竟我们这边很多‘活人’的法子。在ta们长大前,我们能帮疍民的也是有限,最多给个地方住,有饭吃。若想族群改变,最后还得靠这些孩子。” 这厢两人达成一致。 那厢白墨已经挑选出一批身体还算强壮的,‘飞虎号’已经跑了个来回,运来了很多工具和水泥粉。 要给两千名孩子建学习和居住的地方,其实也是全岛人的集会和避难中心。一旦飓风过境,那些草屋根本护不住她们。 渔汛来临之前,东北信风与西南信风交汇是容易引起大雨及台风。李德送来的匠工都非常有经验,蝴蝶岛上的房子都采取了其建议,建有地下室。强台风或强飓风过境时,人及重要的物品转移至地下室。水泥中加些磨碎的玻璃纤维或破陶瓷纤维,可使水泥具备很好的弹性,筑好所有墙壁后然后再涂抹上石膏墙粉,可以很好的抵御风暴侵袭和潮湿。 沙尾岛盖房前要先打地基,但最重要的还是赶快修建这地下‘土堡’,用来储存粮食和应急使用。 蝴蝶岛上的匠工们也纷纷乘船过来帮助抢工。孩子们放了学也报名来这边干活挣积分。 豆豆小朋友跟着医疗队来干活,一边帮孩子们打菜粥还一边给大家科普:“不能光吃鱼,七天最多吃三次,还是得吃点粮食,蔬菜和其它肉食,可以避免年老后得痛风。” 有人给翻译后,众人皆是一惊,七嘴八舌道:“可我们只会打鱼,不会种地。” 豆豆煞有介事:“庄主派人来教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学。也可以用海货换粮食,或者与成庄主换山货。” 这小家伙,都快成管家郎了,做事头头是道!雁洛兮看着小徒弟,一脸的骄傲。 “庄主,没想到用水泥板造房子这么快,真结实。估摸着两个月就能把这大学堂盖成了!”溟鲨很激动,拿起水猛灌了几口,准备继续干活。 雁洛兮看着图纸,勾唇而笑:“盖好地堡防风洞,我给你留下三位技术工匠,其他人就都带走了。风暴来时你把大家都安顿到放风洞中,可保安然无恙。其它时间尽量带人多学技术,剩下的活和其它岛的建设都要靠自己,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尽量多学学。” 果然,溟鲨一脸不可置信! 能者,你就该多劳。这个‘该’字不知何时钻进了人性里,带着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玩味地欣赏着她的表情,雁洛兮颔首道:“溟鲨,越早让她们学会靠自己,越早改变疍民的命运。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 ---------------- 风暴来,脸色变 “当真会有台风过境?” 雁洛兮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才刚带着大伙回到蝴蝶岛,正要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王虎头就匆匆跑来预测台风。 通过天相和动植物的变化预测台风,一直是沿海渔民必备的生存手段。而虎头打小长在渔村又做了这么多年的船长,她对于台风的预警要认真重视。 “庄主,您看。” 只见大批的海鸟不是向着大海飞去,而是纷纷向大陆飞来。飞得疲惫不堪甚至直接落海而亡都不肯停歇。再看停在海湾里的船只,不管船杆还是船体,密密麻麻到处都停满了海鸟,甚至数不清的浮游生物都浮出了海面。 “庄主,台风很快就会到了。我们得尽快做好准备” “多快?” “两三日之内。” “好,马上巡街,各部门停工。斥候放鹰招所有船只归航入湾,马上给那洞岛,沙尾岛,和乐平岛送信。” “诺!马上去办。” 斥候的集训本安排在那洞岛军营,后一想其特殊性,全部调回蝴蝶岛由白墨和03白珊亲自训练。还安排了舒夫子,宋先生甚至阿音教导ta们许多世家的规矩,礼节礼仪,练习官话等课程。雁洛兮要带一部分进京,白墨也想要带几个训鹰人回雪岩,只好开启特种部队的全面培训机制。 蝴蝶岛的部曲中,有大部分士兵若不出任务,基本半工半训练,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有盈利的部门。毕竟不是正规军队,部曲们服役五年即可退役,最好在这期间学些技术,以便出营后能够早日融入社会。 但所有的军官和斥候必须全天候的训练,或演练兵法,或培训各种技能。 就在雁洛兮把来岛谈生意的海商,舒家,李记,孙记的人都安排到新驿馆,连续几天的晴朗天气骤然落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好像天漏了个窟窿,倾盆而下。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一直享受着“碧海蓝天”美景的旱鸭子们脸色都变了! 雁洛兮知道,这次跟着来碧海蓝天的人们都不想回去了。不管是沉鱼落雁还是清风晓月,本来只是说各庄建个接待所,种些菜地,自己人来了有个地方住,也可以去工厂打工就行了。可到了这里的人,都是拼命建村、平地、种地、养殖……那完全就是想要长期定居的干劲儿。 可这遮天蔽日的大雨已经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大海的可怕之处还没展现呢。 停在湾里面的船,被猛烈的狂风吹的‘嘎嘎’响,大风好像要撬起每一颗螺丝钉,然后就听“咔嚓”一声,有船的帆被折断了。 虎头渔村的人表情紧张,但还算正常。魏家村男人们的脸却都已经吓成了白色! 雁洛兮在心底轻叹一声,想要在此地生活,这份对天灾的恐惧只能靠自己去抗。 因为知道这里处在台风多发区,从一开始雁洛兮就只建水泥或坚固的石头房子。哪怕大家先要挤在一处,也没有建木头房子。许多村民心里是有些不满的,毕竟到了新的地方,谁都想尽快安顿下来,有自己的房子的确可以安抚人心。 看着一栋栋草庐木屋晃晃悠悠,一片一片的倒塌。 有人哭,但很多人开始思考到底该如何建屋? 就算石头房子,屋顶却是整个房屋最脆弱的地方,一旦瓦片被掀,一切全完。所以在建的时候全部设计成石块压瓦片的屋顶,好像一种特殊的古堡,新的驿馆和学堂都是这样的房子,所以大部分人都被转移到了这些地方。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在天空炸响,真正的“飓风来了……” 滚雷划过天际,海浪倒卷~~闪电撕裂乌云,倾盆大雨越发浓重,天空中仅有的亮光,骤然间就暗了下来。整个天地都在被惊雷,暴雨,狂风搅动着…… 躲在屋子里的人们,只听“咔嚓……咔嚓~”一条条船的主帆折断了,一栋栋房屋的瓦片被掀翻,狂风怒卷的巨浪,发出巨大的声响,带着毁天灭地,撕裂万物的气势~~~ 躲在大人怀里的孩子们吓哭了无数。没人抱的,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雁洛兮神识打开,焦灼不安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来岛上的海商不能有一人出事。来参加阿爹婚礼的舒家人不能出事。跟着自己来海岛定居的人们也不能出事。尤其孩子们,更不能出事~~~她不想让台风吓走其中的任何一位。 这种天灾,一年甚至几年才可能发生一次。只要好好安排规避风险,这里可以让很多人好好生活下去。她双眼直勾勾盯着窗外,方圆百里内,狂风暴雨已经干扰不了她的神识,可以清晰感知。 突然,在校舍区,有个孩子被风吹着横飞乱滚,她脑子空白了一瞬,心中骤然腾起一股炽火:怎么会有孩子在外面? “白墨~快~找绳子!~街上有个孩子~!” 白墨身手麻利。废话没有。一条粗揽绳捆住了雁洛兮的腰,中间捆住自己,留下一端用来捆重物。如此,俩人才不会被狂风吹走。 天地变色时,人如刍狗,不堪一击…… 俩人冲进风雨里,挣扎着在飓风中向那孩子靠近,几乎绝望的人们有跪地祈求各路神佛保佑的,抱膝盖缩在角落儿哭泣的再不仅仅是孩子们~。 就在雁洛兮终于抱住那孩子时,沈音沐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不能哭出声~。 宋先生隔着窗,看着街上的一切,攥紧了拳,心中的恐惧就这么散了…… 越来越多的人颤抖着站起来,看着窗外与飓风搏斗,只为救下那孩子的两个人! 这不是她们见过的“灾难”,恐惧害怕自然而然。 但庄主用行动告诉她们,她不怕! 雁洛兮终于抱稳那孩子,白墨紧紧抱住一棵大树才堪堪保持住两人不被风吹到空中。那孩子被风吹的撞来撞去,鼻青脸肿。 雁洛兮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嗓音干涩地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儿~了!” 那孩子浑身早已湿透,衣服裤子紧紧贴在身上,脸色比纸还白,鲜血顺着雨水往下流,显得恐怖而狰狞。他扭过脸来瞪向雁洛兮,双瞳爬满腥红的血丝,寒气逼人,乍一看,好似阴气森森的恶鬼盯着她,充满了仇恨。 雁洛兮吓得后背梁骨窜出一股寒气,惊讶道:“你怎么跑到外面?被飓风吹到海里可就没救了?” “谁允许你救我了?我难受!我就想要被风吹到海里,一了百了!” 雁洛兮突然有些自责。这次来岛的孩子太多了,她都没时间认全。这孩子心里有多少恐惧,遭受了多少不平,藏了多少委屈,才会如此做?! 不顾他拼命挣扎,雁洛兮揽住对方肩膀,紧紧抱住,温声道:“等你长大,如果还想死,我绝不拦着。但现在,你是我雁庄的孩子,给你吃给你喝供你读书,你就归我管。有苦有怨有委屈都可以说出来,唯独不许自寻短见。” 这时,风越发的大了!真正的台风气旋开始过境。 尖锐的呼啸响起,“咔嚓!”身边的椰子树连根被拔起~,闪电霹雳而下,紧跟着就将是雷声~~ 雁洛兮急了:“白墨~快~快跑~,躲开那棵树。” 白墨:“你~拽紧了缆绳!” 雁洛兮:“好,快~你~快跑,快离开那里!~” 雁洛兮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拼命用力拽着缆绳,鲜血顺着虎口向下流,这才把白墨拉过来与她汇合,随即一声炸雷“轰”地一声,直接就劈断了那棵树。 众人看到这一切,傻傻定在了原地!庄主她们连雷都不怕。 俩人来不及后怕,眼睛被劈头大雨砸的睁不开。摸索着绳索踉踉跄跄才勉强把三人捆在了一起不被吹飞。顶着风暴,如此短的距离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摸到驿馆,趁着一个巧劲儿打开门缝,钻了进去。 风势正强时,千万不能开门,一条细缝就意味着整个房顶很可能都被风掀翻。 台风过境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风才变小了些。岛上很多设施已被刮的破破烂烂,被吹飞的瓦片到处都是。 帮那孩子换上干净衣物,就把他交给了阿爹和舒夫子看着。 沈音沐颤抖着手给这二人包扎好虎口,雁洛兮和白墨第一时间出了新驿馆,开始到各个点去看望大家。灾后最重要的重建是心理上的建设,大家看到庄主,心理的恐惧顿时平复了很多。 令雁洛兮没想到的,是温科长的表现。 自从来了碧海蓝天,温科长根本没拉着她上课,而是一头扎到医务区亲自医治了很多病人,还每日到书苑给孩子们讲一些基本医理课。 雨才停,就见卫生兵们背着急救包,跟着温科长逐营检查伤病情况。 “科长,辛苦,这边可有人员伤亡?” 温科长人如其名,在书院时与雁洛兮住一个寝室,没少帮她叫早,很个有耐心也温柔的人。今天难得的蹙着眉头,表情严肃。 “还算好,大部分都是些磕碰伤,不是很严重。”温科长说完,雁洛兮才吐了口气。看她那样儿,还以为出了人命呢? “雁砚席,去京城参加春闱后可有回来的打算?”温科长把她拉到一边,表情依然严肃。 “恐怕几年之内无法回来,科长也知,我夫郎乃京城人士……”雁洛兮心里暗笑。 “这才刚建起来的医院,卫生兵,书苑的医科怎么办?就不管了!”科长有些生气。 “科长也看到了,庄里已经请了不少郎中进驻,还有宋先生看着书苑,会发展很好的。” “我说的是你开的这个综合医院怎么办?” 温科长越发生气,她参加了几次会诊,越发看出这个‘综合’医院的前景。尤其医生不出诊,女男医师和护士同时值班,夫产区有稳公轮流值班,急救区,观察区,看诊处的设施,住院处,研究科等等,她从未接触过,却被强烈吸引住了眼球。 每日都有人从番禺和雷州等地坐船来求医。而夫产区每天接生的孩子都是夫女平安,不过就是完全按照庄主指定的酒精消毒,床单及所有工具需用滚水煮过,等等严格的卫生要求。 她越发觉得,医者就该如此,专心于救死扶伤,伟大而光荣! “科长可愿留下来当医院的院长,书苑医科的科长,和卫生兵的教头。庄里出三倍于柏云书院的薪资,外送您一套庭院和年终提成。” 温科长轻笑出声:“你倒是好意思!弄这么大个摊子抬腿就跑了,让我干三个人的活。把我挖这儿来了,你如何向周山长交代?她对你我不薄。” 雁洛兮敢搞医院,也是因为温科长来了。春闱别的不敢说,医科状元稳拿,不是吹的。温科长根本就不用特意跑一趟。 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好奇,她想要来看看,怎么还可能再放她走! 雁洛兮嘿嘿一笑道:“科长也知咱庄子里训了上百只猎鹰吧!往返京城一天而已,医学上的问题,我们可日日通信,及时交流,共同成长。医者,多临床才能有经验,这非常重要。咱们这综合医院,各种各样的病人都可以接触到,每一套治疗方案,科长都能亲见。这里距离江南不算太远,那边气候温寒湿,是疾病常发的重灾区。江南相对富庶,坐船来我岛求医比去京城还方便。科长领导着医院一定能够大发展,多出成果。感怀周山长的知遇之恩,科长可保留柏云书院医科荣誉科长的头衔,如此咱们出的医学成果,也可与柏云书院共享,相信周山长一定欢喜。” 温科长一愣:“雁庄主真愿分享!” 雁洛兮自信一笑,点头。 温科长自言自语:“是了,当初那么重要的天花方子,你说给也就给了。可惜了,你不愿踏踏实实搞医学,否则必将青史留名。” “这么说,科长是答应了。” 温科长笑着点了点头。 雁洛兮郑重一作揖道:“这医院还只是个雏形,若科长能把其发展好,定有无数医者效仿,惠及当代无数,造福后代千年,科长必定青史留名。也请科长多帮助宋先生,毕竟他一个男子掌岛多有掣肘,定有艰难,有科长坐诊这里,我就放心了。” 又一件大事安了心! 两名进士掌岛,放眼整个海疆,恐怕这是文化水平最高的岛屿了。 晚上回到自己院子,她才讶然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夫郎一直忙到现在。 他总是一丝不苟,淡香盈鼻的衣袍,如今湿哒哒的贴着身,又皱又凌乱。脖子上挂着个布袋,里面全是糖,一路给了不少哭闹不停的孩子。每抱一下,那些孩子的眼泪鼻涕就要蹭他一身~~~ 邋遢的样子,哪里还有那股子沉静不惊的贵公子味道。 雁洛兮忍不住笑:“阿音,你身子本就弱,怎么还跟着风里雨里的跑了一天,生病了怎么办!快把衣服脱了,泡个热水澡。” 说着手脚麻利,扒下他湿乎乎的长衫。 “妻主,还不能看呢!” 嘴上这么说着,却用炽热的目光把人包裹的严严实实,雁洛兮只觉心中溢满温柔与宁静,把只剩了内衫的男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辗转亲吻…… 每当这时,沈音沐都会露出沉迷的表情,温柔缠绵,霸道的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不到气喘吁吁不让离开。雁洛兮气的咬了咬他性感的喉结,温声道:“妻主不看,妻主去烧水,你多泡会儿,身体存了寒气就不好了。” 终于熄了灯,疯狂而忙碌的一天才算结束。雁洛兮把滚进怀里的男人抱住,给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拉上薄被。 “妻主,去了京城,我们多住些年再离开好不好?” 一边轻揉他已经过肩的头发,一边意识到自己这‘四庄’铺的太大,是时候稳定在这个层面,不能再发展了。先尽量给夫郎一个安定的生活,把已经入庄的人照顾好。 “阿音,累了一天,快睡吧。这次去京城我们就定居下来,还是你掌庄,妻主没准儿能混个芝麻小官,京城能花钱的地方多,咱们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了,到时夫郎多给些私房银子,孙辽都比我财大气粗了。” 沈音沐慢慢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轻轻闭上眼,脸上满是餍足和爱恋! -------- 灾后建,开讲堂 “没出海,还毁的这般厉害!若出去了,连人带船都得葬身海里,渣都剩不下。”看到眼前那几条被吹断桅杆的单桅杆船,领队的修理工师傅痛心疾首。 “要不是庄主,咱这些人一半都得没了性命。”这话让领队师傅用力点了点头。 “咱这些靠海吃饭的人家,哪里敢一歇就是十天不出海的,夫郎孩子还不都得饿死,也就是赶上庄主怜惜咱们,一看天不好,提前几天就不让出去了。岛上的活计倒是也多,不怕挣不到一口饭吃。” “庄主肯定不是寻常人啊!这么大的台风,居然一个没死。看到那天霹雷了吧,周围的树都霹断了,庄主她们一点事没有!” “可不是吗,刚听说那洞岛那边也没伤亡,咱们那,赶快好好修船,可不能耽搁了,过些日子渔汛就到,大家伙多卖些力气,什么损失都补回来了。” 这么大的‘风灾’就那点损失,就是是陆上的渔村也不敢想呀,更何况在岛上。通常这种灾难之后,夫离女散,家常便饭。这,还得是能活下来的。 一群修船的工匠精神抖擞地忙碌了起来。其中有家人的,早就陆续接到了岛上,在此安身立命,日子都是越过越美! 其实这样一场大难下来,损失还是巨大的。 岛上的屋舍垮了一片又一片,播种的作物都快收割了,却是毁的七七八八。 人员方面,虽大部分是轻伤,但旱鸭子们产生的心里恐惧,使得噩梦不断,总觉得自己病的不轻。总之,医院被塞的满满当当,温科长连续几天没回宿舍,持续值班。 而最初的恐慌过去之后,整个儿蝴蝶岛竟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投资渔船和商船的商家,尤其投资渔船的,为了赶上渔汛早早去番禺买来船只。按合同,任何损坏,庄里免费维修,而且一保证就是五年。一旦投入运营,用不了一年,很快回本,以后都是纯利。 如此可怕的飓风,毁天灭地的天相面前,她们竟都毫发无损~~~!这给人增添的信心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只要听庄主的话,还真就没什么可怕的! 毁了屋的,自然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之后,很多人惊喜的发现,庄主带人建的石头压瓦片的房子,没有一间出现任何损坏的迹象。庄户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都转到这上面来,每日来巡查司咨询最多的,就是如何重新打造新房子,造价几何? 大家都想住进连飓风都不怕的安全屋舍。 梁达村的人们从没像现在这般受人尊重!种了一辈子的地,她们太懂哪些秧苗还有救,那些苗要尽快翻了,更补新种子,春天就能收获可以尽量减少损失。 最幸福的人莫过于普望! 不仅孩子快出生了,她按照庄主的吩咐把坡地上的牛羊鸡鸭鹅全部赶进了婴树林。庄主说,那里有绵延海滩的万亩红树林,茂密的植被就是天然的屏障,可以抵御飓风,海啸及其它海洋风暴,被缓冲后的台风再冲进婴树林里,就没那么凶猛了,可保动物们平安。 当普望第二天赶着牛车,带着新挤的牛羊奶送到厨房时,整个海庄都沸腾了,人们为她欢呼,高声赞美~~。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被认可~,被需要~,被爱戴~。 过完冬天,她想问问庄主是否可以留下来?她想在这里安家。她要让庄主看到,她能养很多很多牛羊马,让岛上每个人都有肉吃,有车坐。 雁洛兮和白墨都没想到,灾后岛上会出现这欣欣向荣的局面。 有时人生就是这样,恐惧的事情发生前,各种怕~怕~怕~! 一旦真降临了,咬牙挺过去再一看,哦,原来~不过如此。 所以大学时有人分享恋爱秘籍,说不想分手时坚决不要闹分手。 因为说多了,一定会分。同理,离婚闹多了,一定会离。 到最后,都不再是喜欢或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经历过太多次分开的历练,就会发现没了谁都能活,甚至还~挺~好! “偷着笑什么呢?” 白墨走进来,把乐平岛,那洞岛和沙尾岛的灾后报告呈上。乐平岛和那洞岛均无伤亡,沙尾岛即使建了‘地堡’还是死了百多人。 “白墨,你留在乐平岛和那洞岛的领头人果然给力。尤其乐平岛离我们最远,靠自己吸引了八百多户渔民上岛定居,有了耕种还有了学堂,真是不错。等这边的晒海盐技术成熟了,推广过去,那岛离大陆近,日子会很好过的。” 白墨沉思片刻道:“既然订下疍民两百人为一村,可以先送一村人去乐平岛,慢慢融入,八百人带着两百人过活倒也不吃力,疍民的基础太差,聚在一起也难办。” 雁洛兮:“乐平岛愿意吗?” 白墨点头:“愿意,岛上也缺劳力。疍民虽自由散漫,出把子力气还是行的。那洞岛可收十个村两千人,毕竟那边有驻军,往来停靠的船只也多,力气活不少。十个村分散定居点,这样有新人投奔也不会被影响到。让梁达过去传授一下,随便撒点种子也够活了。问题还在沙尾岛,从这次风暴就能看出,靠疍民自己管理,肯定不行,派04白思去镇守吧。如此,03守蝴蝶岛,04守沙尾岛,05守那洞岛,成犄角之势,相互守望,再无外患。” 雁洛兮蹙眉:“阿墨,这样你牺牲就太大了!我知道她们三个都是你信得过的亲兵,以后回去雪岩应该用得上,都留在这里,我担心你!” 白墨咧嘴一笑,捏了下她鼻尖:“你这嘴,要是名男子,我定娶你当正君。” 雁洛兮不乐意了:“哎,你什么意思?当个正君!难道还有侧君,侧侧君不成?” 白墨:“皇族哪家只娶一个?” 雁洛兮撇嘴:“难怪人家小北瞧都不瞧你一眼,人品差,配不上。” 白墨“哈哈哈哈”大笑,一指她道:“小北是我弟弟,想什么呢你?” “哦?”雁洛兮眼冒八卦,“不是说幽州人吗?原来是雪岩皇族。” “不是皇族,他爹是幽州~民~~,所以……” 雁洛兮马上抬手打断:“行了,行了~。贬低我们幽州人的话不想听,皇族就没几个好人,咱呀,都躲远点!那批忍者你带走十人,训鹰人带走十个,算是你的私人势力。若遇麻烦,及时放鹰,我过去救你,如此就不亏欠了。” 两人都未聊过彼此的家国,这份表态让白墨心里暖烘烘的。 “好了,说说你要开的大课堂怎么回事?”收起各种情绪,白墨问道。 最近雁洛兮全情投入到灾后重建的事物中去,尤其是孩子们的心理建设。想着那个眼中全是仇恨的孩子,她觉得自己疏忽了这方面的问题。 了解到,他阿爸被西紫人抢走□□,逃回边城生下他。从出生起就被亲人诅咒,寨子里的人厌弃,若非成仪回去再三强调,庄主说要所有孩子,他早就被遗弃在角落里,来都来不了。 如今病才治好,又被所有孩子嫌弃! 雁洛兮不知如何帮他走出阴霾? 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了十二年~。 她想,不如给这样的孩子甚至成年人一些多听多看的机会,也许听多看多了,就会打开些心扉,学项本事,能靠自己在这岛上生活,过些年长大成家,有了温暖,也许会慢慢好起来。 “我想,过完这冬,咱俩就去盛京城了。趁这段空闲,不如每隔一天利用黄昏开大课,随便谁都可以来听。每人根据自己所长上讲台,比如温科长讲医学,你讲军事,小北讲武学,张宁讲机械,我讲科学,普望讲畜牧,梁达讲农耕…… 一定要浅显易懂,目的在于开智,睁眼,思考。” 白墨:“什么是科学?” 雁洛兮:“在自然或社会中,寻找一些规律,比如这次的台风过境。” 白墨一听就来了兴趣:“好主意,很多问题当着大家的面说是好的。今晚你先讲,做个示范,我马上安排孙辽敲锣打鼓去通知。” 这家伙,冷冷的酷劲儿跑哪去了?急火火的不像她。 天气变凉爽,岛上的作息时间也都相应改变了,不再需要漫长的午休来躲太阳,而是傍晚吃好夕食就都放工休息了。 庄主要讲科学! 消息一经传开,碧海书苑里,连操场上都挤满了人,比过节还热闹。 孙辽带着她手下的大嗓门一边敲锣解释什么是‘科学’一边维持秩序。远远见到阿爹的马车过来,她忙不迭跑上前,亲自抱人下来,送到最前面安置到轮椅里还不舍得走,悄声告状说阿爹不在这段日子,庄主不给她饱饭吃。 巧老头咯咯笑,一点她鼻头道:“准是你这毛兔子先惹事,阿爹过会子帮你求求情。” 说是书苑,其实也只是先划了块地方,该规划的先规划好,真要全建好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有可能。同理,城隍庙的道观也是先规划好,不过先建了些屋舍,整栋道观的建设至少几年时间。 道观是舒夫子和阿爹掏的钱,由舒家大掌柜子全权跟进,倒是不需庄里操心。 雁洛兮和白墨杀匪离开浅山后,许多被囚的昆仑奴们在山区流窜开来,禅耕大师收留了一些,但几小块地,很快就无力承担这么多张嘴。 这次风灾,让禅耕寺的农舍几乎全部倒塌,损失非常严重,在番禺的舒家就接了大师和她收留的昆仑奴们上了岛,一起建禅耕寺。 阿爹很高兴,直接拍银子,要建坐北朝南的大寺庙,大斋堂,甚至藏经楼。雁洛兮见沈音沐似乎很喜欢禅院,一有空就去吃斋,也就任他划了百亩肥沃的土地给禅院耕种,研农。 只有书苑是三方资金,庄里,阿爹和舒家三方的钱,是雁洛兮最上心的工程。舒家要送孩子来读书,自然最重视,也是全力投入。 雁洛兮抵达书苑时,黑压压一片人,就连道士,禅耕大师……能来的全来了。 好吧!她要讲的是科学,那就先让大家感受一下科技成果。 打开手机喇叭,找到“运动员进行曲”,她踩着音乐走上讲台,感觉要开运动会,准备来段广播体操,整个人都跟着兴奋了起来。 台下各种惊讶神奇的眼神,她站好,任音乐播放到底,把喇叭调到最高音。 “音乐好听吗?” 孩子们最兴奋,尤其舒家的,个个跳起来鼓着掌,早就跟着音乐欢呼~跳跃~ 音乐停,雁洛兮抬手示意安静,说了句:“刚才给大家听到的音乐就是科学,严格说起来,只能算科学里最简单的一小块,我们叫它为科技。” --------------- 风车坊,建土楼 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雁洛兮,很想了解到底什么是科学和科技。 雁洛兮拿起手机展示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个小东西,就如同蓝盛人的蓝岩圣石,雪岩国的雪岩圣石,及紫岩圣石一样,是祖传的至宝,但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秘境神器,而是我们的先人早就掌握的科技,遗留下来给我们而已。” 听众席上顿时炸开了锅。 尤其见过世面受过教育的,各国的神器至宝,到了庄主嘴里居然只是件机巧之物?白墨的脸都有些变了,此话在这岛上说说无妨,可如果出去说,危险可就大了! 没给大家多想的时间,她继续道:“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个小小的装置,它可以吸收太阳的热能储存起来,进行不同的转化。比如圣石,可以在冬季慢慢散热让大家取暖,等热能散尽必须放到太阳底下继续吸收充填,这就是基本原理。” 凡是见过圣石的人全部愣住~,的确如此! 豆豆宝贝及时举手,雁洛兮点他名,豆豆细声细语道:“所以师傅总是把小方盒放到太阳下,吸收太阳的能量,然后转化成了音乐给我们听。” 雁洛兮点头道:“没错。如果不吸收太阳的热能,明日它能量一空,这个小机器就没有任何效用了。现在它开着,我在这里讲话,即使我的嗓音不大,但外面街道上的人都能听清。就是因为这个小盒子把储存下来的太阳能,转化为能把声音扩大的能量,这就是科技。” 舒家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有不少抓住了重点,举手高声问:“庄主,我们书苑的科学是要教这些吗?” 雁洛兮:“科学是教大家如何去思考,去发现,去寻找规律。而科技是通过这些规律制造出各种各样的产品。比如,明白能量可以转换是科学。而我手里这个小盒子可以把太阳能转化成声音扩大能,就是科技。不过,我只知道能量可以转换,却不懂如何转换?如果你们从小学习,长大后可能会懂,可以造出更多好东西。” “庄主今天来给大家讲科学,说是要讲风暴,难道庄主要转换风暴的能量吗?” 不知哪个小朋友的发言,又是引起无数哗然…… 这是~对天,要大不敬呀! 雁洛兮一听,太激动了,一指那小朋友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棒!” 十岁左右的锦衣小姑娘,站起来腼腆地指了指坐在舒家大掌柜边上的女子,雁洛兮认出来是番禺的账房先生。那女子面红耳赤,赶忙站起来道歉:“庄主勿怪,是小女任性了。” “无妨,她很棒!” 雁洛兮说完,冲小女孩招了招手,她立刻会意,高兴地上了台,“你为什么会问把风暴能量转化呢?” 女孩笑了笑:“庄主说太阳的能量能转化,我想风暴那么厉害要是能转化就好了。” 孩子的想象力永远是惊人的! 雁洛兮叹道:“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奇心,再加上信心和坚持不断的努力,总有一天可以实现的。” “庄主,快具体说说吧!”张宁的好奇心被挑起来,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想上前。 就等着你呢! 小朋友归位就坐,雁洛兮继续:“风暴的能量的确能转化,但因其能量太大,现在的我们还没有这个本事。但除了风暴,还有大风,中风,微风,海上最不缺的就是风。” 虎头船长举手,站起来说:“庄主,我们出海杨帆,就是根据风向风力来航行的。” 雁洛兮伸大拇指,给她一个赞:“没错儿,这就是风力转动力的结果。” 话风一转:“那我们是否可以再多想想,风力转动力可以让船航行,是否也能用来碾稻谷、榨油、甚至造纸呢?或者把水力转成动力,同理,我们现在灌溉用的就是水车。” “庄主~~~!” 张宁蹭地站了起来,激动的原地走圈。舒家,李记,孙记和海商们立刻嗅到商机,齐声道:“大家安静,先听庄主讲。” 果然生意人脑子活! “我刚才说的发明可以方便生活,让夫郎们多些时间红袖添香~~。”众人笑! “若我们再多想想,要是能造出巨型的风车或水车呢?能磨石粉、能锤石、能锻铁、制甲、造船等等重劳力活,都用这些巨力车来完成呢?一个壮女工匠一天能锤多少石块?又能干几个时辰? 巨型力车,有风或有流动的水,就可不停歇地干……大家说说,科学要不要学,科技要不要发展?” 这波脑力冲击太大,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力,现场出奇的安静。 可身在此中的人却都入了迷。 铁坊的匠头突然激动:“庄主,如果有巨型力车,我们就能百炼精钢,锻出传说中的宝刀,绝对没问题!” 瓷窑的匠头醒悟:“庄主,如此,残次砸碎的瓷器可以磨成粉再回炉或送物资处掺水泥用,减少浪费。” 玻璃坊的匠头点头。哪款精品的背后不是伴随着一地碎渣,扔的她都快得心脏病了:“庄主,水泥坊说若能在水泥里加些瓷纤维或玻璃纤维,这种混凝土更坚硬可抗风暴。” “的确如此。” 沈音沐坐在边上,悄声问:“妻主,若用在纺织机上,速度会不会快很多?” “至少十倍。” 沈音沐一惊,“那岂不是月余就可以把一年的布都织出来啦!” “绝不虚言。” 很少见他积极性这么高,雁洛兮鼓动他道:“阿音,不如书苑第一个科研项目你带头接下来,召集能工巧匠和见习生一起完成,妻主会帮你的。” 见他眼露精光,雁洛兮抬手,议论的众人安静下来,她正式道:“我先向大家宣布一些重要的人事安排。很多人都知道,年后我与白庄主将进京参加春闱,自然我阿爹要跟着我一起走。如此,舒院长恐怕也就呆不住了(众人笑)。 所以,今天正式任命宋先生为碧海蓝天庄的庄主,蝴蝶岛岛主,和碧海书苑的院长,全权负责庄里的所有事物。” 随后又说了温科长,03,04,和05的正式任命,几人上台接过任命书,众人这才意识到碧海蓝天庄的强大! 不说庄主,就是任上这些人,两位进士及第和三位少帅。 就算舒家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官’呀! 宋先生接过象征权利的‘金钥匙’,发布书苑的第一个科研项目,制作风车,建水磨坊。竞标队长,可自行召集组员,允许带十名见习生可算积分。 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沈音沐第一个站起来上台要求当队长。 宋先生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再次询问。 可谁敢跟大公子争呀!且不说庄主就是个宠夫狂,庄里的银子,库房的钥匙账本可都在大公子手里呢……科研经费就不敢比! 没人敢争,就是没人敢争~~~ 沈音沐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式工作’,虽表面平静,内心却异常激动。 可惜,还没等他平复些心情呢,庄主突然站起来说要组建反对派小组,专门负责挑毛病。比如建水磨坊,若把河拦住会不会影响鱼回游,会不会造成灶蟹鱼虾减产等。 阿爹一听,兴奋地举起手,强烈要求当反对派组长。 嘿!这事闹的,风车磨坊还没研究出来,家庭大战到先开始了~! 梁几道小朋友迅速举手,被点名后,她认真道:“庄主,水磨坊若只建在河边对整条河没有影响,若有担心,可以挖个河湾,问题就解决了。” 这是借鉴了沉鱼落雁的江湾活水养鱼!果然让孩子们参加到实践中收获很大。 沉鱼落雁的孩子,都曾是沈音沐的学生。那可是每天手把手教ta们识字,数算,规矩,礼仪,真正的启蒙老师。 一看有人挑战师傅,马上站起来给他分忧,这让沈音沐很高兴。第一张‘见习生’资格的票就给了梁几道小朋友,这一下,所有孩子全都炸开了锅,吵吵着要参加。 雁洛兮见豆豆也往前挤,一把就把他给揪了过来,训道:“伯初,你才六岁又是学医的,去机械组见习,能学到什么?这不是去玩,别跟着起哄。” 阿爹赶紧把豆豆搂进怀里,宠溺道:“你别训我孙子,他还小呢。” 孙氏见儿子被护着,掩嘴儿偷笑,整个书苑立刻笑声不断。 ‘讲堂’还可以这么欢乐吗!? 放任了一会儿,宋先生才敲了惊堂木,人群迅速安静。各归各位。 宋先生直接给出标准:“凡想参加大公子研发组的,女男不限,明早去庄主院外排队,要求有数算基础,有经验的机械匠工,尤其木工方面的能工巧匠优先。实习生要求10-15岁,有数算基础,能做详细笔记,学完九章算术的优先,学堂半日,见习半日,给二十个积分。” 二十个积分呀! 孩子们太激动了,舒家几个从小就学九章算术的,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大人们笑着摇头,每月例钱的零头都比这点子积分多,也没见这么高兴呀! 宋先生继续道:“今日书苑请庄主来讲科学,一共三个主题,已讲了风车与磨坊,现在讲第三个,圆土楼。请大家安静认真听,之后也会给出科研项目,需要组长自行组队,学员同理,二十个积分。” 雁洛兮回到讲台,继续她的话题:“刚才说了如何转换风和水的能量。现在说说我们世代住在海岛和渔村的人,这一生都要与风抗争,与浪搏斗,谁也跑不了的问题。所以,我们的书苑将要开设天文海洋学,预知天气的变化,可以规避危险。这个以后专开讲堂,宋先生会安排。我今天主要说建筑学里的圆土楼,如何帮助大家规避风险。” 这可是众人这些日子最关心的问题。庄主建的房子固然好,但大部分家庭不攒个十年八年是建不起的,毕竟连地窖都要用水泥浇筑。 “为节约成本,圆土楼每村建一栋,就可保全村人的安全。土楼的墙壁要用很厚的土坯,所以冬暖夏凉,防潮湿。要用水泥浇筑,房顶是石压瓦,又是圆形异常坚固,可抗地动防台风,最重要可以御敌人防野兽。一般的土楼建四层的高度足矣,里面有百余间住房,可住三、四十户人家,灾难或战时可纳二三百人。平日里,建议老人和寡居者住进去,年轻妻夫还是尽量在村里建庭院,但上工或去耕地前可把孩子送去土楼。这样村里的老幼都有人照顾。” 土楼的情况才介绍到这里,人群已经沸腾,十几名专业匠工举手要求拿项目。雁洛兮见03白珊跃跃欲试,她抬手一点道:“这个项目交给03带队,毕竟土楼最大的功能是可以御敌,需要懂的人规划里面的布局。一人当关,万妇难开。” 此话,让魏家村的人眼睛全亮了。毕竟这村大部分家庭都没有了当家女人,夫郎们又多是娇弱婉约型,男孩子们更是在家都能被劫走,这份失去的安全感,土楼可以给他们。 雁洛兮看着两眼冒精光的魏大妞,笑道:“魏家村作为这三个项目的试点,大妞和小宝负责接待工作。” 两人只觉脑中一热,应声道:“自当效命!一定完成任务!” --------- 齐民册,西伯浦 “沉鱼落雁的编户齐民册这么快就全部厘定了?” 雁洛兮翻看着大总管平稳递过来的书册。那边留了十来户人家,土地、生意和畜牧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其中还从杨大力和刘三的包工队里抽出一半,分到了京城的闭月羞花修建沼气池,盖厂房。 人员安排非常合理。 “这次香精组除了孙氏,大部分都留下了。夏季的干花储备足够,冬季是做香精的好时节,不需再制冰,成本降低很多,利润提高了不少。” “善!这个季度给香精组每人提一成奖金,大家都过个好年。” “谢庄主!” 编户册上没有单身,居然都成了家,这让雁洛兮很惊讶。看来‘单身狗’们都被带到碧海蓝天了,也果然如她所料,来了就都不想走了。 “陆夫人的手段可以,一口气登记了十户,真是大喜事!我和大公子给每户凑十贯份子钱,也奖励陆夫人十贯,继续努力。” “谢庄主。” 平稳黑瘦了不少,明显不禁晒,但是精神越发健旺,“若能一直跟着庄主自是最好,可若去京城管事,我自知能力不够,另外平衍和几道要留在碧海蓝天读书,我与妻主商议,若能跟着宋先生办事,既能学到本事,也能近身照顾孩子。 不知庄主可否同意?” “如此甚好!” 这边人口情况比沉鱼落雁复杂百倍不至,的确更锻炼人,她叮嘱道:“平衍和几道是这些孩子中读书最好的,你看紧点儿。若十五岁时小有所成,可入柏云书院去读两年全科,考取功名。” “庄主放心,我妻夫二人一定照顾好几道。” 梁几道的母亲秋收后分成分了不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仿佛看出庄主的疑惑,平稳补充道:“几道母亲再婚后留在沉鱼落雁看护那百亩良田,还有大公子新买的婴林山地,没有跟来,我建议庄主可以提她当那边的总管。” 雁洛兮想起那个沉稳,还有些酷酷的女子,赶紧翻编户册,就见配偶处竟然是成仪?她吃了一惊,问道:“成庄主嫁弟弟,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平稳笑道:“成庄主初始不乐意,嫌弃咱几道妈妈年纪大了八岁,还有个孩子。所以才亲自带队送孩子过来兼亲自相看,终是拧不过弟弟,也就勉强答应了。” “几道认可吗?” 平稳点头,“她很为妈妈高兴。她年纪还小时阿爹就去了,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庄里的孩子们也都喜欢成仪,毕竟长得好看,性子也开朗的少年谁不喜欢~~” “真不错!让大公子准备份厚礼,请成礼帮忙带过去。” 雁洛兮想起成仪那小子还是有点小傲娇的,找个成熟点的女人挺不错。这把她的八卦之心点燃,仔细看了一遍这十对都是谁,还真有熟人!八卦之心越发高涨,很想去找夫郎絮叨一番,却听到外面锣鼓打鼓,人群喧哗声顿起…… “孙辽那厮,又折腾啥呢?” 宋先生抱着刚编纂成册的碧海蓝天“编户齐民”走进来道:“难怪庄主点魏家村做试点,大公子磨坊开土奠基,义工一下子来了几百口子壮女,都到那边帮忙去了,围着魏家村的小子们团团转,瞧这热闹的。” 听完接下来的一段鞭炮响,雁洛兮才开口叹道:“居然没人来请咱仨,混的有点惨!” 宋先生严肃的脸上有了笑容:“估计怕试验不能成功,现在闹这么大动静,到时没脸。” 仨人哈哈笑了一阵,雁洛兮接过厚厚的一摞户籍册,短短几个月,海庄的人口已接近五万。疍民两万,蝴蝶岛过万,其他二十多个岛屿共计上万。这个数字相当可怕了,都是实打实的隐户,朝廷对南海诸岛没有明确说法,岛上的居民自然没有归属,这简直就是个海外小朝廷,纯粹的私产了。 宋先生已经开始陆续接手,一心扑在民政上忙了这些日子总算整理完成人口户籍,之后的工作自然是田亩的统计,人分到各岛上,平地山谷均能开荒,田亩明显充裕,不用深耕细作,养活这些人口真是没问题。 “庄主觉得是否要增加正兵部曲的占比?渔汛之后,就是春收,庄里的粮食到时就可自给自足,无需外购,如今正兵不足百人,辅兵有五百,是否再增加些?明春之后,庄里养得起千人正兵。”宋先生建议。 “部曲正兵春种后可增加到三百,辅兵七百足矣。民兵倒是可再加多千人甚至更多,不管老幼,只要来训练就给积分,让大家养成保岛保家园,人人皆能战的风气最重要。 尽量不要让大家脱离生产,毕竟这才是根本。 西伯海商我会时刻关注,你暗中资助巨鲨帮,有需要时溟鲨作为暗线出头,碧海蓝天庄不要与西伯人或其她任何帮派发生正面冲突。” 宋先生眼睛一亮,郑重点头。 见庄主合上民册,平稳接过来说道:“沉鱼落雁的事物我已整理成册,庄主有总管的人选后,可以尽快交接。” 雁洛兮一哂:“交接什么?你不是大总管吗” 平稳一愣。这不是都离开了吗。 雁洛兮笑道:“沉鱼落雁的大总管自然还是由你统筹兼顾。不过可以让梁几道的母亲做副手执行官,按庄规涨月薪,你的年底分红与她平分。让她每十天送一份报告,那边的事情还是由你全权处理,每月随着碧海山庄的报告送去京城即可。现在有雕鹰,一日往返,很方便的。 别看这边几万人,能识字的才几个? 文沙一个小县城,市场上卖菜的都会算账做记录。千人村在那边都是小的,更何况还有平沙府城呢。我们在这里之所以觉得如鱼得水,是因为没人管我们,可以自由发展。加上海外贸易,李记,孙记和舒家这些大商家抢着要我们的产品所以日子过得舒服。若说本地购买力,那是少之又少,东江省可就不一样了,临海,紧邻文江与运河,属于富裕的人口大省。 所以岛上是生产研发基地,那边才是真正的市场。这边一出新物件,你要及时送去沉鱼落雁,可以培养成仪利用好展示厅,把商业这块搞起来,否则钱都给李德赚去了。” 平稳点头:“船顺洋流到文沙港口,直接分销货物非常方便,我一定把这块生意做好。” 雁洛兮:“我知你行。过不了几年,仅分红这块,你就能给平衍在京城买宅子了,好好干。此次沉鱼落雁的庄户南行,所有人都自带粮食和路费,着实令我刮目相看。做的非常好!” 平稳额首:“多亏宋先生提醒。庄主仁厚,年初庄里尚未有收益时,依然让每个人都有饭吃,孩子有书读,人人有钱挣。如今再没道理继续花庄主的钱,做人要懂知止感恩。” 雁洛兮叹口气:“人很多时候,贫穷还是富有,都是先从想法开始的,这次落雁村在碧海蓝天希望也能给其她村子做个榜样。村里的土地就从我后院一直延伸到山底,有海有地有林有河有坡,宋先生给丈量一下划归落雁村所有。若需建土楼,村里自行筹款,若不够可与庄里借贷,其她村可根据情况,每年从税收里慢慢扣除,先建起来保大家平安最重要。” 宋先生最钦佩自家庄主的,就是这一点。 身为一个标准的士族子弟,他太知道女人们奢靡起来有多可怕! 且不说穿金戴银,玩玉遛鸟赏奇花,就是每年为了养瘦马互相攀比,花的银子那就是不计其数。庄主也算日进斗金了,可日子过得如普通人般节俭。饭,营养够就好,衣,只穿夫郎做的,不用任何奢侈品,库房里存的珠宝看都不看一眼,院子里一个小侍奴仆都没有,日常几乎没有花销,可对于治下子民,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宋先生暗自记下,说道:“这一大片可是好地,山区最好种植桑麻,果树,不好全改成耕地。渔汛后,庄里的纺织厂应该就可以开始运营了,梁家村有懂技术的蚕农,甚是合适。” 雁洛兮:“把落雁村,村长的位置给梁达,让她去安排吧,你盯着些就好。我们身兼数职,无心力再去管村里的事。村民想要私房,去村长处申请宅基地自建。我现在的院子算是海庄的,谁任庄主谁住。不建房,想要申请住村里土楼的,须交租金或用积分,以工带酬也可,五十岁后才可全免,病残亦可免。” 宋先生一条条记清楚,又问:“签了卖身契的可以申请宅基地吗?” “把钱还了,身契作废,就可以申请了。” “碧荷呢?” “他来投奔,没花钱,一切与其他人一样。别处如何?不管,我们海岛绝不蓄奴。” 忙完了这边的事,雁洛兮手里抓了几个甜橘,忙颠颠地跑去魏家村找沈音沐,想要八卦一下文沙那边的事,可人家忙的根本没时间理她。 “阿音,我跟你说,还记得当初咱俩坐牛车的那个小少年安哥吧,你猜嫁给谁了?” “沉鱼落雁沼气维修部工头。” “啊呀,你果然知道!咋都没跟我说?不过咱那工头伤了脚,人瘦的腰都挺不直,平时少言寡语的,安哥挺灵巧,还会照顾牛羊,可惜了。” 沈音沐忙着看图纸,这可是他第一个正式工作,全部心思都用上了。 匠工们根据现有的技术,正在试验多种功能的“水轮”,沈音沐给起了个雅号叫“水轮三事”。匠工们希望用一个水轮可以同时带动起磨坊里面的九盘水磨,他马上给取名“九转连磨”。 一个磨坊里可同时磨几种不同的东西,这一个磨坊,可以把周边几个村的面粉、米粉、豆类、谷物同时磨好。水力不仅代替人力、畜力,还能一次性磨出这么多~~简直匪夷所思,想都想不到。 庄子里,凡是能抽出时间的人都跑来观看,甚至有人跪拜各路神仙,以求试验成功。 而另一处的水轮,在魏家村老村长的带领下正在试制水转大纺车,一想到九架大纺车可以同时运转,自动纺线,魏家村的夫郎们一个个不停地抹眼泪。自家妻主在家时,他们纺线织布,妻主在边上做织机,修纺车,就算那样的日子都只在梦里才有了。如今这般,简直想都不敢想。 妻主们喜欢呼朋唤友,喜欢大锅炖肉,土楼盖好了,任由她们去招呼谁来,都不怕被坏人欺负了。 沈音沐忙得不可开交,本不想搭理妻主。可见她意犹未尽,说完这对又说那对。他不得不抬起头道:“那里可惜啦?咱工头当初是在工程队给累成那样,又吃不饱饭。这都养了快一年,人看着早就不一样了。安哥的婚事可是他娘,请了官媒亲自来庄里求的。她娘那一身病,咱管事买药照顾一点没嫌弃,安哥怀上孕她娘才放心咽了气,后事也都是安哥妻主给办的,她自己女儿一点都没指望上,多少人羡慕安哥呢!你竟乱唠叨。” 雁洛兮看他巧嘴吧儿吧儿的,一口气说不停,可爱的不得了,就想拉他一边歇歇去聊天。 却有人就是不顺她心,“庄主,咱玉边城本来就缺水,寒冷的冬季河一上冻这磨坊就不能照常工作了,一歇可就是小半年。” 雁洛兮:“边城少水却八面来风,崖湾那边正在试建大风车磨坊,你不去那边,挤在这里干嘛?” 成礼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在这边,我才跑过来的想拉你一起过去。 见庄主不动,她施礼转身要走,却被抓住,“成庄主,你不够意思,成仪嫁人这么大的事也不打声招呼?” 一听这话,成礼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当初派弟弟到沉鱼落雁,是想与你联姻的。结果倒好,嫁了个老女人不说,还是庄里没有身契的佃农,生了孩子都没有自由身,她粗着嗓子嘟囔一句:“有什么好说的,生个佃农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前途。” “短见了不是!”雁洛兮终于找到八卦对象,索性一起走还能聊聊天。 “妻主要是不忙,去张宁那边帮忙看看曲柄连杆机构的问题出在哪儿?总是弄不好,水转大纺车就连不上。” “阿音,我也不懂机械。” “不懂也去看看,帮忙想想办法,这可是我第一个项目。” 说完,沈音沐不再理她,继续看图纸,想着如何安装才能不影响水里的鱼,阿爹一天到晚来‘视察’。 雁洛兮赶紧点头,一拍成礼肩膀道:“大家都挺忙,咱回头再聊。等下我让夫郎给成仪准备个大礼包,回去时帮忙带回他,算是我俩的新婚贺礼哈。” 说完一路小跑着,往工地现场赶。 成礼摇摇头,没给人做小也好!看看这被夫郎管的怂样儿,我家小仪子要是真嫁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成礼的心情就这样莫名的开朗了,高兴了。 决定收工后去给梁几道送些山货,不是说海产吃多了也不好吗,继女也是女儿,她得帮弟弟多照顾着……! *** 此时的刺桐城,名满天下的棋盘营大宅子里,西伯海商浦姓家主正在喝茶。 “家主,大小姐在京城传来消息,说再要两船珠宝,春闱时能到就行……” 听着心腹小声的禀报,浦姓家主有些不耐烦。 刺桐城近江南,她看好把家族从番禺城逐渐转移过来。可那巨鲨帮得了庶人的财富与训鹰术,一直都是心头大患。庶人原先可是贵为王后,顺便被废除,他当然会反抗。 “上次给她那么多黄金、没药和乳香,还不够吗?那男子到底什么来头?”她忍不住问道。 怎么说,浦姓人有至少一半甚至多一半蓝盛人血统,但她们遵循西伯风俗信仰,一方面她们母族乃西伯人,更重要的是没药和乳香的产地在西伯。她们通常会娶一房贤惠的西伯夫郎在当地守着,至多留个子嗣。另外三房就随便了,但通常会娶蓝盛夫郎掌家。西伯人可正式娶四房,不同于蓝盛分君妾,西伯人的四房都是平等的。 心腹小声道:“小姐在番禺遇见风流才俊,多方打探是京城人士,追去京城才发现是贵族公子,需打通各层关节,实属不易。” 若真能娶到蓝盛贵族,用钱砸也不是不行。如今的蒲家,早就不是原先的模样,只满足于有钱的外族商户,肯定是不行的。 “庶子王后那边如何了?” 果不其然,心腹抚膝叹道:“庶子王后已改嫁巨鲨帮二当家,准备在琉球群岛扎根,巨鲨余孽,皆听其差遣!一旦站稳脚跟,恐怕对吾等不利!” 听闻这话,浦姓家主冷笑道:“庶子想靠拿住巨鲨二当家在琉球扎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知岛上净是野人,强悍至极,距瀛洲也近,那边的人哪能容他轻轻松松占岛垦荒开园?更何况那帮子疍民海匪,除了抢劫哪个会开荒,且任他在那边自我蹉跎去吧,到是这边的蝴蝶岛,短短几个月令人刮目相看!” “据报,蝴蝶岛主允许不少疍民上了周边的岛落脚捕鱼。” “有巨鲨余孽吗?” “没发现,都是些孱弱的渔民。” 这蝴蝶岛主有意思,看则帮了人,实则手中多了筹码。巨鲨帮不会再在那片海域捣蛋,与其他商家和海帮达成互惠协议倒也稳妥。 蒲家家主面上绽出了解的笑容:“你去她家给我们的三十艘双杆大福船买一年的挂旗费,渔汛来时派两艘过去试试水,这倒是比养原来岛上那些个废物合算些,就是一些不想见光的事无法假借人手了。” 心腹得令,倒退着出屋后才转身离开。 蒲家家主开始盘算把昆仑奴和黑奴的基地转到某个岛上,许能更安全些? ------------------- 大鱼汛,刻心锚 冬季大鱼汛终于如期而至。 凌晨子时,蝴蝶岛渔港,船影绰绰首批出海的渔船满载而归,这次主要捕捞虾。经过台风过境近半个月的‘休鱼期’,周围海域虾的肉质自然是鲜而肥美。带着全面开渔后的第一网海鲜,一艘艘渔船满载而归,陆续驶入港口。 码头上支起了一个个帐篷,排列整齐的沼气火把熊熊燃烧,亮如白昼。入港的船抛下锚停泊好,迅速就有男子们上来把鱼虾出仓,称重、登记、入账,接着就是鱼虾分类入箱。 有十岁左右来挣积分的孩子们,为辛苦了一天半夜的渔民们端上热水热饭,吃好了有马车接上她们,送回宿舍休息,等身体缓过劲儿来,可再来排队继续出海。 一箱箱铺好了冰块的大木箱,或装着海水的大铁桶,里面装满了海鲜,直接上货船运往雷州及沿岸,早有当地的商家等着接货。尤其李记的杂货铺和孙记的粮铺,冰块保证两天不化,从口岸到内陆,只要快马跑上半天,想吃口鲜海鱼鲜海虾,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直接送鲜货,但凡家里有些存项的富农都会提前预定一批,更何况地主们,供不应求。 被清空的渔船,有修理工上来检查一遍,确定安全后,又一批渔民上船拔锚起航,有巡洋舰保驾护航,浩浩荡荡的继续出海捕捞,开启新的劳作。 大部分鱼在3月至6月繁衍后代,为幼苗生长期,不适合大肆捕捞打扰,要给小鱼苗一个成长的时间。秋天海鲜进入成熟期,肉肥味美,而初冬洋流的运动会带来大批的鱼种及鱼群。 “今年一开渔,收成喜人。带鱼、马鲛鱼、大黄鱼、小黄鱼、鲳鱼都在第一波回港了。” 王虎头一跳下船,就看到庄主和大公子眼睛通红,坐在帐篷前看账本,她笑着汇报了这趟的收获,整个人兴奋至极。 听到她声音,孙小乔从孙氏帐篷里出来,端了一盆咸米时,递给王虎头道:“这批鱼船都是我的吧,打来的鱼可否先让我家货船拉走?” 雁洛兮点头:“可以,等称完重,登好记,让你家货船直接上货。” 小乔高兴地吼了一声,笑道:“虎头姐,这咸米时是小方哥才发明的,用地瓜做面皮,馅心选用包菜、紫菜、瘦肉、和鲜虾,好吃极了,你快尝尝!都说出海吃了会好运连连。” “谢谢!” 虎头呲牙一笑,张嘴就是一口,她最近没日没夜地出海,晒黑了许多,越发显得牙齿洁白。雁洛兮看着呵呵笑,一脸八卦地看向自己夫郎:“阿音,我看这两姓联姻有戏。” 沈音沐偎在她身边,放下账本,头歪在她肩上,捏了捏她鼻头道:“你最近‘碎嘴八公’很上瘾呢!” 雁洛兮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偷偷亲了一口,递过椰子水让他润润喉,心疼道:“阿音,看你眼睛红的,别熬着了,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忙项目,你身子弱,恐是熬不住的。听话,天都亮了,你回咱院去补补觉。” “不去!你不在身边睡不着。” 看他红唇翘起,雁洛兮有些忍俊不禁,悄悄在桌下捏了他指尖,小声说道:“这次渔汛忙完,再收一艘孙记的千料大船,给你准备的嫁妆那可就是杠杠的,我们可以安心去京城了。听说婚前妻夫二人七天不能见面的,你若天天睡不着,不会在洞房那晚补觉吧。” 沈音沐抿唇偷笑:“我才不离开你呢!早上悄悄回爹亲家,等一会儿你就来接我了。” 雁洛兮附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你这么粘妻主,到时婆媳关系很难搞的!乖,先到帐篷里休息一会儿,别让妻主担心,恐怕累病了。” 他一勾唇:“那妻主抱我进去吧,的确有些累了,靠着妻主就不想动。” 雁洛兮被这小子看得浑身火热,真是越来越会勾引人了! 任他扒在自己身上,一抬手把人打横抱起来,送到帐篷里,把他头上的簪子取下来,这样躺着舒服些,雁洛兮哄道:“阿音,你踏踏实实睡,妻主就在帐篷外,等大家都熟悉了这种三班倒,歇人不歇船的工作方式,妻主就背你回院一起休息,你一直睡着就好。” “好!妻主别走远,我睡着也能感觉到,离不开你的。” 雁洛兮心里一颤,把人拉到怀里好好亲了一阵,才又放到塌上,拉了小毯子盖上,他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也是困极了,不一刻就传出熟睡的小酣声。 这人一颗心,恨不得整条命都扑在自己身上。其实自己给他的时间很少,在文沙时住校,每月仅有两天休息,回到庄里还要拼命看诊,忙这事那事~~~ 后来自己跑来占岛,更是把他抛在了身后! 也就最近两人登记,住到一起,才多了些时间。他整个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健康开朗明媚了起来,跟着自己不管干什么,从不怕脏,不说苦,不喊累,只要在一起就特别开心。 这就是人们说的水乳交融的夫妻之情吗? 她也不太懂,反正就是觉得幸福,温暖,牵肠挂肚~~~ 莫名其妙也喜欢关心别人的事了,八卦的厉害! 从帐篷里出来,又一本新账登记好,她拿过来仔细看。 虎头和小乔走过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雁洛兮一笑:“怎么啦?我脸上有花吗?”递杯椰子水给虎头,关心道:“累了一天一夜,别站着,坐下吃。” 小乔眨着星星眼,羡慕道:“庄主对大公子真好!” “自己的夫郎自己不疼,难道要等别人来帮我疼?到时哭都来不及呢。” “庄主这话,真真的对!”雁洛兮噗嗤一笑,看来孙辽这套拍马屁的功夫开始蔓延了。 小乔一低头,叹口气道:“庄主这么宠夫郎,今后娶了侧夫,他心里肯定受不了。” 两个女人同时瞪大眼睛看他,孙小乔不明所以,紧张地握紧了双手,不知说错了什么?虎头看出他的紧张,笑道:“庄主怎么可能娶侧夫?是人就能看出来,大公子哪怕一餐饭没吃好,庄主都要担心半天,哪还有心情去想别的男人?女人这一生若真能有位实心实意的夫郎,谁又愿意把日子过的那么麻烦!” 小乔欲言又止,雁洛兮知道像李记、孙记甚至舒家这样的大商家,从小的教育都是家族至上。而跟着自己的这些丫头们思想明显受到了影响,否则以她们现在的身家,岛上的男孩子还不是随便她们挑,又都是十八九岁,小一些的大妞也十七了,都是要说亲的年龄,一个个的都慎着不着急,都快把花叔急死了~! 恐怕都开始梦想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其实雁洛兮自己都不是很信这个。不过是多巴胺分泌闹腾一阵,那感觉过去了,大部分人是没有以后的~。若不是这场奇遇,她从来都是谈谈恋爱okay,不要为所谓的婚姻去改变什么,属于严重‘不负责任佛系女青年’。 若不是这场奇遇~~~ 心里有了舍不得的人,一切才不同了。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该有的人生,提点两句就好!她笑道:“娶不娶侧夫,完全因人而异!就看自己心里看重的是什么,若能始终尊重最初的选择也能善始善终。可惜人心异变,初期也许是为了家庭嫁娶了,等得到想要的,人们通常又会想要更多,比如陪伴、关爱甚至名份,如此就会出现虎头说的‘麻烦~~’。 而最后吃亏的总会是男子,因为女人可以走出家门,而男人只能苦守等待。所以我们雁庄一直鼓励男人出来做工,与女人面对同样的世界,不仅妻夫之间的想法更能一致,也给男人一个相对公平些机会,若真是嫁人不淑,总能靠自己再活过来。” 从没听过如此说法的小乔,脸蛋滚烫,内心同样震撼难言:“庄主的意思是,男人就不应选择当侧夫?” 雁洛兮:“为何要委屈自己?若我是男儿,我宁愿给虎头当正夫且是唯一的夫郎,也不愿看着自己的妻主对另一个男人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哪怕她是神明也不行。毕竟人的心都是平等的且只有一个,给出去了就没了。若不喜欢何必嫁,若真喜欢最后荒凉的只能是自己的心,何必! 侧夫之路,注定是条心酸且荆棘丛生的道路。” 话才说完,白墨匆匆赶来,兴奋道:“李德传讯,外海发现鲨鱼群,十日内可入南海。”雁洛兮蹭地站了起来:“太棒了!准备五艘战舰,我们三日后出海。” 白墨:“李德说海精帮主也会来猎鲨,希望海上一聚。” 说完就叮嘱她快回去休息,毕竟猎鲨与其它海猎不同,风险极大,若鲨群同时攻来,一般的船直接就能给掀翻甚至咬断。 “刺桐城蒲家来买一年的挂旗,还派了两艘大货船来买鱼?” 面对匆匆赶来的宋先生,雁洛兮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刺桐城外就有大鱼场,何必跑这么远来买鱼?这是要凑热闹呀! 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想了想,她道:“挂旗年费,要多少,卖多少。鱼就算了,告诉她都预定出去了,但鲍鱼、海参、灶蟹这些值钱的有现货可以抬些价卖给她。另外,把我们过几天要去猎鲨鱼的消息传出去,有胆的就到海上来见见真章。” 白墨悄声:“溟鲨带着那千人已经占据洞隐岛,是个猛人。她问可否来咱这片海域打鱼?” 雁洛兮眼睛一亮:“善!送她那艘船上有挂旗,随便来。但绝不可在我们领海上犯事。” 洞隐岛属于山岳型岛屿,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且是花岗岩,完全没有沙滩,海边水深最浅处都有两米,是个完全不可能停船的岛屿,易守难攻,若有人想攻占此岛,只要物资够,完全可以靠海上持久战的站稳脚跟。 位置就在刺桐城上方,这是雁洛兮要的部署,“宋先生,今后巨鲨帮来这片海域打鱼不用管,来换粮食也便宜些,每年冬季送些保暖衣物。” “庄主放心,我省的。” 宋先生领命去办,雁洛兮把手头的工作全部交给白墨和孙辽,回帐篷搂住夫郎的细腰,轻轻将他抱上车。他人闭着眼,半梦半醒还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恐怕人跑了,心头涌上怜惜的感觉,雁洛兮掏出一颗婴果按揉在他眉心,把人抱在怀里,疼惜地吻他。 他灼热的呼吸才慢慢缓下来。 雁洛兮强压下萦绕在心间的柔情和酥麻痒意,僵坐着不动!两人同居后她才发现,这边的男子一旦情动,身体几乎承受不住感情带给的压力。 很多夜晚她突然惊醒,发现身边人的身体缩成一团,强制压抑着,逼的眼泪直流。每一次都要给他很多的爱.抚,靠婴果的清凉之气帮他舒缓。一想起那么多个思念自己睡不着觉的夜晚,难怪他当时瘦成那副模样。 这里男子一般十二三岁,家人就不让他们再出外,直到嫁人。这种急速分泌的荷尔蒙会控制住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天生就对妻主有无限依恋甚至臣服。 作为医者,她不得不说这是物种的倒退。 但又不是谁都这样,如孙氏,宋先生,都是寡居,也没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终于把人安置到床.上,沈音沐把脑袋埋进妻主的颈窝,悄悄蹭掉眼角的泪水,伸手紧紧搂住她的腰。雁洛兮亲吻着他细软的发丝,柔声问:“阿音,好受些了吗?” 他在怀里蹭蹭,羞的耳尖都红透了。 “阿音,你愿意告诉妻主为什么你身体这么敏感吗?如果所有男孩子的身体都是这样,我们学堂的孩子十岁之后女男必须得分开,否则能要了男孩子的命。” 沈音沐伸出掌心敷在她的心口处,轻声问道:“妻主喜欢吗?”随即一股温暖且柔和的力量顺着心口荡漾在心间,舒服至极! “阿音,很舒服,好喜欢~~!” “妻主,这是心锚,把你刻入心间,锁进灵魂里,这样生生世世都能找到你。因为还没刻完,所以离妻主远一点就会想的厉害。不刻心锚就没那么敏感,不用担心。” “阿音~~你!” 雁洛兮被彻底震撼住!沈音沐已经四肢扒在她身上,“妻主,快睡吧,我也累了,出海猎鲨我也要跟着。” “好!” 雁洛兮微微偏头,痴痴地看着,他已经呼吸绵长,睡的很香,脸上尽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 秀肌肉,猎鲨王 海精帮主虽然与李记合作多年,但对李德鼓吹雁庄主的实力,将信将疑。 哪怕她把石郑氏灭了也没很什么特别了不起。石郑氏不过是个陪西伯人睡了,后得到资助的戏子,能有什么本事?三千人都不到的势力,哪里值得她这个万人大帮主去关注,现在的雁庄还远远没到能与她合作的程度。 拜别李德,海精帮主叫来亲信:“可打听出了什么?雁庄主真到南海来猎鲨啦?” 亲信低声道:“千真万确。三天前就出发了,一路还有两艘西伯蒲家的大福船跟着,后来巨鲨帮主溟鲨居然也跑出来跟着,她都认可了。” “蒲家和巨鲨帮都跟着,呵呵,这倒是好笑了,恐怕这两家都不怀好意吧?” 亲信摇头:“那两家看似都很老实,就是跟着雁庄主一路扫海,清理一些小岛上的散匪,都买了碧海蓝天的挂旗,在那片海域两家必须按规矩来。” “两大冤家居然只是跟着,互相没动手,还很听话! 如此看来,她们这是认可了蝴蝶岛在那片海域的地位,之前说的扫海是怎么回事?” 亲信小心地汇报道:“雁庄主带出十来艘大船,五艘是来猎鲨的,余下的尽数配齐了人手正在往各岛送人,安置两万疍民定居。” 听到这个数量,海精帮主顿时变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不仅划分了海域,还要安民,这是要把整个东海和一半南海都打造成她的势力呀! “是我小瞧她了!我们也带上五艘福船去猎鲨,会会这雁庄主,看看她的船是否够硬?” 海精帮主心下不屑,给李德个面子,正好猎条鲨鱼给这些小帮派看看,最好能明白,谁才是这海上的巨无霸。 但事情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行出不久,她们就遇上雁庄主带队扫海的船队,足有十五艘。有些零散渔船商船驶过,见到如此规模的船队出行,都吓得远远躲在一旁,不敢动作,谁料碧海蓝天只是喊话,通知以后要买挂旗费,就直接扬帆驶过。 这是真如宣传那般不截船,还是嫌弃鱼儿太小,不值得吃?还是真打算直接扫海,跟其他帮派开战?海精帮主心中疑惑更甚。 “大当家,前面那三艘商船没挂旗,要不要拿下?”亲信前来禀报。 “不必,就在宝鸭岛附近停住,先看看。”海精帮主沉下心,想要看个究竟。 “庄主,前面有三艘散匪双桅杆船从东快速驶来,估计是看上那两艘商船了。” 瞭望台上传来消息,大妞迅速前来禀报。商船和贼船很好区分,吃水不同,旗帜也大相径庭。估计是看那两艘商船跑单,特来捕猎的,看见大船队一般就绕了。 雁洛兮便是一挥手:“拿下。” 大妞领命而去,孙辽忙带上挂旗登记手续及沿途岛屿救援图,随后跟了出去。 瞭望台上旗号变幻,三艘战船齐齐出列,朝着贼船扑去。海精帮,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商船及散匪船都同时大吃一惊。 大船帮通常是不会理会身边小贼船的,毕竟都在海上讨饭吃,你不要的我捡个渣而已。谁料这么大的船帮,居然不抢带货的,而是三艘专业快船围追匪船,那还能跑的了。 海精帮主,眼睁睁看着战舰花了不到一刻钟就追上匪船,抵抗的直接就杀了,俘虏绑上,船上无什财货,却依然有人高兴地接过战利品,直接驶入宝鸭岛,短短半个时辰结束战斗。 商船沉,吃水深,行驶的慢,此时才到跟前。孙辽上去商船解释年、月、及一次性挂旗费的收费标准,只要买了,每条商船发一张沿海线路图,除了巡海的军舰,各个邻近岛屿都是救援点。 眼看就要血本无归,船丢人亡,如今不仅大难不死,更有余庆,商船无不庆幸。办完手续忙着询问如何续费?孙辽把番禺,雷州和那洞岛三处收费点告之商家,这才放她们离去。 “俘虏船已满,立刻回航,送去那洞岛俘虏营。”白墨颔首,旗号变换,装满俘虏的‘海鳅’七号军舰迅速掉头回航。 “宝鸭岛主,刚才缴获的三条二桅杆匪船也归你们岛吧。渔汛期间大家轮流出海,做好登记,统一分配。春季时,集中力量耕种,那段时间就休渔吧。每年春假三个月,庄里会把在沙尾岛读书的孩子们送回来。岛上绝对不许乱砍滥伐,但凡没见过的树种或作物,需及时通知庄里,若被广泛种植了,定有重奖。 照顾好岛上的所有村落,若有新渔民或遇难商船来投靠,暂且收留,粮食庄里会补给你,每日会有巡洋舰经过,报告交给舰长即可。每半月会有我们的货船来做买卖,同时收海货可换银子粮食杂物等,大家多多晾晒,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一千多名疍民陆续下了海鳅号,每人有了一套粗布衣服,全岛共分到十艘渔船,如今又多三艘两桅杆大福船,庄主还给了三个月的粮食,和各种工具。岛上已经建好灯塔和瞭望台,通讯雕鹰展翅,直接就飞了上去。 岛上已有的渔民也已成村,由村长领着来迎接她们,刻有红漆大字的‘碧海蓝天庄’巨石,与旁边的‘宝鸭岛’石碑相映成辉。 从此她们疍民的脚就落在了这个岛上,繁衍生息,这里就是ta们的家!有海捕鱼,有地种粮,有军舰保护!ta们的孩子长大后都能识字~~!而ta们终将被当成人,来对待! 最后一个疍民上了岛,猎鲨船继续南行,而海鳅号准备回航。 此时岛上的疍民呼啦啦跪倒一片,疍民大多嘴迟钝,说不出什么,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恩之心,庄主就是她们的再生父母! “走吧!下一站,猎鲨鱼。” 若说海精帮主被惊得目瞪口呆。这雁庄主占住蝴蝶岛不过数月啊,不仅敢主动肃清海域,还在临近各大岛安民千人之多。她海精帮纵横南洋,占据一地,也不过发展成万人大帮,最多不过让其她匪帮退避三舍,这雁庄主直接不容海匪进她海域。 这气魄!正如李德所讲,不如合作。 那么跟了一路的蒲家人,甚至眼圈红了一路的溟鲨,已经对碧海蓝天的战力,惊到再无一丝想要与之作对的想头。 哪怕是积年的匪帮也没有敢如此行事的。连续五日,送疍民上岛定居,不仅直接灭沿途遇见的匪船,周边小岛集结起来的势力自然也有准备好迎战的硬骨头,而庄主已对那些岛上的大致情况知之甚详。 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每一战几乎都是无伤亡的一边倒碾压。肃清一个个小岛,缴获一艘艘敌船,运回一船船俘虏,简直就是势如破竹。 若说碧海蓝天的船队太过强大还属正常范畴,首领们的实力就属太过骇人的级别了! 其中一批海匪,藏身在一个四周皆为悬崖的小岛上,船无法登陆。雁庄主居然笑着问夫郎,想不想上去玩玩?那小子看着样子娇弱,胆子却是贼大,直接爬到妻主背上扣好背包带,搂着庄主的脖子笑着撒娇要去看看。 庄主一笑,与白庄主两人直接就爬上了悬崖…… 看似易守难攻的岩石岛,仅靠两位庄主,不到一个时辰全部肃清,岛上被抢的民夫也送去临近的疍民村安置。这也是沉鱼落雁众人第一次亲眼见到两位庄主的武力值~~,白庄主还好,庄主看上去可是斯斯文文的书生样儿……! “这~这~,得赶紧给山长去信,咱书院这是要出文武双料状元~!”陈科长激动地拉住温科长,一贯古板的脸上泛着红光。 雁洛兮把夫郎紧紧圈在怀里,双手撑着栏杆,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夫郎,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海风吹乱了齐肩的发丝,雁洛兮抬手把他头发绑在脑后,露出被海风吹红了的白皙脸庞。男人狭长而明亮的双眸痴痴地看着自己,她情不自禁地把脸贴上他的,偷偷亲了亲他的耳朵:“阿音,一会儿遇到鲨鱼群,恐怕船会颠簸的厉害,别怕,我们有霰弹可以驱赶鲨鱼。” “妻主,你要一直亲我,就不怕,就像刚才爬上悬崖顶,你一直都有亲我~!”这小子嗓音里全是得意与开心,双眸里闪烁的光芒~~简直能亮瞎人眼! 雁洛兮真是爱死了! 假装风大,撤过衫子抱住两人的头,从后面抱住他劲瘦的腰,细细密密地亲吻着爱人的脑门、鼻尖、脸颊、耳朵、脖颈和唇…… “阿音,我~爱~你!”一直都觉得难以启齿的话,就这么轻易说了出来。 沈音沐身体一震,咧嘴笑了,眼泪却无知无觉落了满脸。妻主对他好,宠他到心里却从未说过爱他,这是第一次,他哑声说道:“兮儿,这一生就只我们俩个好不好!” 善妒乃七出,仅凭这一条他就能被休弃,但他太爱!受不了任何人染指自己的妻主。 “好。这一生就我们俩个!” 沈音沐用手掌把她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爱怜不已地亲吻她额头,之后狠狠吻住。 雁洛兮热情地回吻。他能这样说,爱之外多了信任,少了患得患失,多了坦诚,而这才是她想要的平等爱情,也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真的走远。 坐在餐厅等着吃饭的白墨众人,看了看外面的两个人,孙辽啧啧感叹:“庄主现在黏夫郎黏的过分,跑外面去吹海风,却裹得严严实实,到底是要吹风,还是不吹?大公子现在也开始跟着闹。” 白墨扫了一眼,端碗拿起筷子:“开饭,不用管她们。一两个小时,聊不完。鲨鱼群随时会出现,我们大家吃快些,桌上的东西都要收下去,恐怕船会颠簸。” “羡慕啊!我也想找像庄主对大公子这么好的妻主!”孙小乔含着筷子,一脸羡慕。 “你这标准有点高,放宽一些,只娶你一个夫郎如何?”孙辽殷勤地给人家夹肉。 “要求不高,会有的。” 虎头迅速吃完,把简易救生衣给小乔穿上,用力吹鼓了气,仔细检查一遍,拍了拍,放心地点了点头。孙小乔刹那就羞红了脸。 魏大妞一个人兴趣阑珊,双手撑着栏杆看着海面吹着风。突然,远远的,只见一群鲨鱼已经跳出海面,正在北迁,追逐着黄貂鱼群。 “庄主~!快~看~几十条牛鲨组成的鲨鱼群!” 这一嗓子,众人急聚到栏杆处远眺……雁洛兮迅速打开手机的‘声呐超声波’功能,扫描方圆十里,水深百米的范围。 顿时一惊,她大喊一声:“白墨快挥旗掉转船头,不可与鱼群逆向,随着鱼群走,这是至少有几千条巨鲨的大鱼群。” 众人一听,不寒而栗!千条巨鲨群,足可以咬烂这里所有的船。 白墨也有些紧张,迅速上了瞭望台挥旗指挥,掉转船头。蒲家,海精帮和溟鲨的船迅速聚拢过来,惊慌不已。 雁洛兮一笑:“大家莫慌!我庄战舰的下层都抱了防锈铁皮,鲨鱼的牙再尖利也咬不动的。大家的船若只是木头,就赶快靠边,先慢一些,不要到鱼群中间,等大鱼群过去,后面一定有落单的小鲨鱼,那时再下钩还是没危险的。” 又把霰弹递给她们,同时嘱咐沈音沐道:“阿音,你照顾好其他男子。检查大家的救生衣,一旦有鲨鱼靠船太近或跳上来,可以使用霰弹,没威胁,驱逐一下就好了。” 白墨挥旗,五艘军舰迅速混入鱼群中,一个方向一个速度向北漂移,鲨鱼群游的很欢快,大量的食物张嘴就得,自然不会攻击毫无吸引力的军舰,雁洛兮展开神识寻找大鱼…… 只见她伸手一指:“杀好的一桶鱼,从这边倒下去。” 一大桶新鲜绞杀的大鱼倒进了海里,果然鱼类的血腥味立刻吸引到附近的鲨鱼出现,它们对于这块的嗅觉也特别敏感,纷纷越出海面…… “放特大号饵鱼” 王虎头一声令下,几钩超10斤重的大饵鱼被放了下,这样一来,大号鲨鱼附件的小鲨鱼不敢抢,通常大鱼会先咬钩。 当那条三、四米长,几百上千斤重的大白鲨王,出水的一瞬间,异常凶猛的样子,彪悍的拉力吓住了所有新手,船上有经验的几十位老钓手们拼命拉着鱼绳,兴奋地大喊:“鲨王咬钩,不可靠近!” 拥有了成熟自主攻击性大鲨鱼与老钓们在海上博弈,都不敢太过靠近这种鲨鱼,哪怕它已经奄奄一息,下一秒很可能发力疯狂挣扎、乱咬,随便一口就能咬下一条胳膊一条腿…… 如此博弈了一天一夜,所有船顺着鱼群抵达蝴蝶岛,雁洛兮鸣锣收兵,邀请大家到岛上做客。 大家脸上全是收获的喜悦,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西伯蒲家两条福船,猎到两条中型鲨鱼,两条小鲨。 而海精帮与巨鲨帮都只猎到小鲨。 雁家海庄的五艘战舰卸货,每艘都猎到五到六条巨鲨,中鲨小鲨由岛上的统计员去数数,登记入册,完全没人关注。所有人都围着那条千斤重的深海巨物,大白鲨王,惊叹不已。 “庄主,为何蒲家能猎到中鲨,而我等的鲨鱼总是掉钩?” 溟鲨一路不解,急匆匆跑过来小声询问。 “因为西伯人的钢比你们的好,做出的钩比鲨鱼的牙硬。若她们想再灭你一次轻而易举。” 溟鲨看着雁庄那一船船巨鲨,心有所悟,悄声道:“庄主可愿收我巨鲨帮?” 雁洛兮一边走一边把夫郎往怀里拉了拉,笑问:“听话吗?” “凭庄主调遣。” “好,今晚子时,鲨鱼宴后到我院来,不可让ta人见到。” “诺。” ----------- 备春闱,进京去 窗外的阳光穿过树叶,丝丝的光线照在树下正一针一线绣着什么的男人脸上,就好像他身上发着光般,好看极了! 沈音沐这一年做的秀活多,手上越发快了,来来回回走针根本不用看,一条可爱的棉布小海豚在他手上就快完工,他想把这个送给普望才刚出生的女儿,这可是庄里诞生的第一个宝宝,众人自然格外欢喜。 胜利完成了书苑的第一个科技项目,他安静回归内宅。不再担任任何职务,开始着手准备进京的物品,尤其衣服,要多给妻主做几身,还有两人的嫁衣,总要提前准备好。现在有了直线机,以前没日没夜几天才能做好一件衣服,现在不到半天就可完成,越是如此,他越是想做得精细些。 海岛的冬日里阴雨连绵,晴天的午后是这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屋里安了暖气丝,温暖而舒爽,没有一丝阴潮。他时不时抬眼看看窗外,等着妻主下课。 宋先生带着他的管理小组,已经全面接手了岛上的事物。 陈科长终是说服了各方,把雁洛兮和白墨关到蝴蝶先生的院子里准备春闱。知道她用心良苦,俩人自然感激,无以为报,唯有收心,认真读书。 陈科长讲了一上午课,开始批阅二人交上来的策论。 顺手把朝中已经隐退的三位大儒的理学著作递给二人拓展,这些倒是不用背,作为借鉴即可。雁洛兮读的很认真,发现此时的理学虽还没触及性理精微之处,但已能看出其学问确然有了宋学先河之势。 朝中这三位名儒的文章,大有宋仁宗皇帝治下名臣范仲淹、韩琦、欧阳修、司马光这些能臣的治世风范,却是为何全部隐退了呢? 耀眼的群星未现,让人以‘静’修养自身为主的言论倒是风头正盛。这不就是后来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前身吗?把天理与人欲放到对立面的‘文气’在蓝盛似乎很有市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段写得极好!” 陈科长看到高兴处,继续点评道:“考官连判数日卷子,早已疲倦,若在破题时就有上述这般浑然成章的点题之笔,确称得上是‘发挥殆尽’的状元之语。你文中所说的宋国张载何许人也?” 雁洛兮拱了拱手,答道:“上面二十二字正是宋国张载所言。此乃我幼时读的一个长篇话本子,里面记录仙人出海,路过三十多个各种各样的国家的故事,其中一部就是宋国的故事。” 陈科长哑然:“话本子里竟能有如此人物,可见是本好书,何名?” 雁洛兮:“《镜花缘》乃李汝珍创作的长篇话本子,排成了戏,在我家乡很受欢迎。” 陈科长点头:“难怪你来南海建岛,就连话本子都是些出海见闻,可见你家乡的人,喜远洋出游,见识不同风物。” 雁洛兮表情很自豪:“先生这话并非玩笑。海外有许多我朝没有的作物,若能引进可以活人无数,只我吃过的土豆、番薯、玉米、西红柿这些作物,我们这里就没有。若我们的海船能够跑远一些,就有希望把种子带回来,那才是真正的金山一座。” 白墨插话:“这次孙记的千料大船带回的油椰子就是实例。我们已经遍种海岛,待成熟后,庄主说产油量极高,届时能做的东西就多了。” 猎鲨之后,西伯蒲家停在外海的船都撤了。孙氏千料大船抵达,白墨和雁洛兮都未出海,03和04就把船队安全接了回来,所有人悬了半年的心就这么安稳了。 大家都知道雁庄主喜欢种子,果然她只要了半船珍宝,其它全是些大家不认识或觉得没什么用的种子或植物。这让孙氏甚是欢喜,越发觉得划算。 而雁洛兮也觉得赚大发了! 孙氏带回来的油棕和蕉麻,已经在各岛大量种植,尤其蕉麻可从叶鞘中取纤维,而且是纯天然的硬质纤维,耐水浸,拉力极大,是制作鱼网、绳索、包装袋、麻布甚至帆布的顶级原材。 陈科长见这二人已经读了一上午书,策论写得比国子监最顶尖的学子流出的文章还强些。一甲进士定是不成问题,主要还是名次?有如此过目不忘之才,若因怠慢了学习,名次靠后实属可惜。 时间接近午食,且这二人话题又开始跑到如何建岛建厂上去了。知道想要让其完全收心,需要些时日,还是劝其尽早上京与书院同年一起集训更保险些,又叮嘱了二人几句,就放了人,下午再继续。 阿爹‘新婚蜜月’结束,午食的大聚餐自然又搬到她的院子里,如今人口越发的多了。阴雨的冬日,几间屋子连在一起修成一间大食堂。舒家管事的走了,闲人全部留下,要与夫子一起去江南开祠堂,给阿爹上族谱。 二人走出书房,正好孙辽也刚完活,把石灰水桶递给大嗓门,午食后再继续涂树杀菌。 而豆豆和钱多多一帮孩子约好,下午去河边挖蚊蝇蝗虫卵,挣积分。 冬日一到,医院这项灭蝗灭蚊蝇大法,给的积分最多,整个海庄的所有岛上都实行开来。从上到下,人人踊跃,积分发布区,一桶一桶的烧着这些虫卵,以保证来年的人畜健康,无蝗灾伤农。 见到妻主,穿着浅蓝色衣袍的夫郎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静静从房间走出来,还没开口就落入到妻主怀中被紧紧抱住:“阿音,一上午没见,妻主好想你!” 轻捂薄唇,他低头窃笑,问道:“好看吗?” “特别好看!紫色蝴蝶配浅嫩衣衫,夫郎穿着最有味道。以后还是请专人绣吧,做多了伤眼睛。”雁洛兮眨眨眼,悄声暧昧道:“贴肉的内衣咱自己做就行了,别太累啦。” 沈音沐一下就想歪了,耳尖腾地一下烧红了,哑着嗓悄声说:“我去给妻主做个海鲜饼尝尝,面粉是我早上用小磨现磨的新麦,散着麦香气,应该好吃。” 巧老头见这俩人腻腻歪歪,哼了一声道:“哼!沐小子,你妻主的衣服要亲手做,面粉要现磨新的,你以为你是小家碧玉,只需在家伺候妻主?哪个大家公子有时间做这些!宅子里的事,庄子里的账,贵夫圈的交际,一大摊子事等着你。以后有了孩子,还要相妻教女,忙都忙不过来。别学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东西,满脑袋风花雪月的~~大家公子要有大家公子的气派,是要帮着妻主掌家的。” “阿爹~夫郎是娶来疼的,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哪有这么多规矩!宅子里就咱一家人,庄子里都有管事,什么贵夫圈不贵夫圈的,我家阿音想去玩玩就去,不想去全推。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可不能把责任全推给夫郎。” 维护完夫郎,雁洛兮赶紧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抬手系围裙,要去厨房帮夫郎做海鲜饼。知道她喜欢合体的衣服,所以腰身大多正好掐腰,她这么一扭动腰线被掐的更细,凸显出紧致挺翘的臀~。 沈音沐本就爱她至极,听了那些话,再见她这个样子,血液都燃了~~,小腹憋的一阵一阵发疼。连忙找个位子坐下,僵硬着不敢动,尴尬的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汗。他知道自己这样一定让阿爹误会,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越想越窘迫,只能尴尬的坐着。 雁洛兮一见,赶忙把夫郎抱回房间放到软塌上,安慰道:“阿音,外面吵,你就在房子里休息,一会儿海鲜饼烤熟了,我来叫你。” 阿爹是过来人,那里不知这俩正是蜜罐里调油的阶段,却总是要提醒,就说:“哎呦!瞧瞧这娇气的。这马上可就去京城了,咋的?难道还想,像在这边,天高皇帝远,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自己做衣服洗衣服,让院里的下人怎么呆?你自己磨米磨面,难道想把厨房里的人都养成只知偷奸耍滑的懒人?掌家夫郎首先一点就是要能压得住牌面,到时一个两个不长眼的下人,见你弱,得着空子就敢爬你妻主的床,这些个腌臜事哪个府里少得了。别总觉得就你妻主好,就你妻主特别,要自己先撑起来才是关键。” “阿爹,这是在为你担心呢!”雁洛兮勾着唇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笑。 “兮儿,我们院里就请三对踏实的妻夫,院外屋里小厨房,六个人伺候也够了。我想多些时间陪你。” “我都听夫郎的!阿爹肯定是要与我们一起生活,不如让他掌宅,你只负责我们自己的小院和庄子里的账即可,其它不用太操心。” 两人很有默契地笑笑。雁洛兮走出去,笑着上前,轻轻抱了抱巧老头:“阿爹,就算去了京城,我想抱您就抱您,宅子里的事不是还有您呢吗,阿音把庄子管好就行了。” 阿爹满脸嫌弃地将她推开,“就知道你打我主意,臭不要脸~”自己却忍不住咯咯笑。 雁洛兮都给气笑了,说道:“咱们自己有宅子就在学士路,翰林院附近。夫子想去会朋友也方便,您可不能去舒家住,自己这边掌家,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多好。” 巧老头自是高兴的,便理直气壮道:“你是我大女儿,不跟着你跟着谁?你和沐小子可是要给我养老的。” 雁洛兮闻言噗哧一声便乐了道:“您记着就好!在江南上完族谱,记得赶紧回。到时女儿大婚还等着您给张罗呢,我们可是啥都不懂,离了您那可不行。” 巧老头听着心里满意,眼睛就四处看了一圈,便在雁洛兮耳边轻声说:“我估计沐小子是兵部尚书沈尚家的孩子,她家祖上世代勋爵,家世显赫。不过,你也莫担心,只要这次能中进士,直接找官媒去他家提亲,没个不同意的。所以,你和白丫头赶紧收拾收拾,尽快启程去京城,海上一个月可以踏实温书,到文沙港口正好冰化,直接入京,多些时间准备。” 看雁洛兮又要张口拒绝,巧老头赶紧拉住她说:“好孩子,听阿爹的。我知你想在这儿陪阿爹过完年再走,可那太紧张。你这是去赶考,没得为了旁事耽误了最后这几个月。这边阿爹帮你盯着,等开春洋流一变阿爹才走,到时顺风顺水也快。进京时,你也考完了,阿爹正好帮你筹备婚事。” 雁洛兮吸吸气,对阿爹认真点点头。她原计划也是等开春东南信风起再走,顺风顺水也快。如今听阿爹这么一说,的确是不能再拖了。可一想到就这么走了,心里沉甸甸的。 看她一脸愁苦,巧老头笑着凑趣:“知道你拖着不走,是舍不得夫郎。进了京你先把他藏家里,等考完会试再送他回去,他一直不告诉你身世,也是保护你,毕竟不是你不送他回去,是你不知到底送去哪儿。 这些个勋爵豪门之家,外面看着光鲜,内里腌臜事多了去了。沐小子这么个大家贵公子流落在外,就知那府里不是什么好地。你们小心就是,万事等阿爹回去。” “好的阿爹,就听您的,我一会儿就去安排,准备好就出发。” 巧老头闻言点点头,眼圈有些红,说道:“是了,是了,尽早去吧,记着阿爹说的话!还有,别怕沈家狮子大开口,多少聘礼咱都给的起……” ------------- 全科王,觅夫郎 初春的盛京城天气不错,对于聚集在京城的学子们,这一天的气氛热烈到要开锅。 会试发榜,京师震动! 六试全科王出现,史无前例!还是会元,东江省解元,小三元的三元及第。 陈科长满面华光:“山长,不负您嘱托,雁君果然高中榜首还是六全科。白君也以两副科满分的成绩排第二。这次咱东江一省力压南北诸方才士,柏云书院力压国子监,这才是蓝盛立国以来未有之事。” 周山长与有荣焉:“她二人足以担得起这份高名!若你说的那些海岛事迹属实,我朝有此人才幸哉。能够取得如此高分的雪岩子弟,这也是头一遭,属教化之功,且看殿试,陛下如何钦定吧。” 考官将写好的黄榜呈到御前,会试榜密密匝匝几百人的名字写成一片,高踞榜首的那个名字最为显眼,开卷入目:雁洛兮。 天子细思,对此人毫无印象,一看成绩却是完全愣住了。停顿一会儿,继续往下看去,第二名雪岩国白墨,又是一愣,细看成绩,双副科满分。第三名江西,第四名浙江,第五名直隶……第三名到第五名的考生成绩竟比第二名有明显差距! 这时天子再看第一名东江省雁洛兮的名字越发顺眼,尤其骑射也是满分。 天子微露笑容:“这第一名倒是稳稳压住了第二名的考生,不亏是孔孟之乡来的学子!” 天子身边的大伴自然最会察颜观色,知道可以插话了,忙说:“这雪岩学子能考这个成绩,也是沾了咱蓝盛会元的光,两人在柏云书院是同年,一起学习自是得了助力,否则就算她是雪岩皇族,毕竟少了教化。” 天子觉得这话在理,语气越发亲和:“雪岩自持骑射武功高强,每次来求学的考生均在此项上压我蓝盛考生一筹,难得这次的会元骑射也是满分!只是如此全才,为何朕从未有所耳闻?” 见天子果然爱听,大伴连忙赞颂:“陛下有所不知,雁会元这次是一口气从县试、乡试到会试。据说是为了娶京城的未婚夫郎临时决定的,当时周山长感念她赠医治天花的药方,多次去医馆劝她入书院学习,参加科举。” “哦?京城哪家的男儿?竟有如此魅力?” 天子口气淡淡,仿佛不经意,大伴从那稍微拉长的尾音里知道陛下喜欢这种故事,否则宫里美人无数,年年还有新人入,却不厌其烦地悄悄跑去醉杏楼赏画鉴宝,寻知己…… 既然陛下想听,他先把功劳揽上再说:“只知是京城人士,这次赶考一起来京寻亲,结果中途帮大统领拦截西紫奸细,把夫郎给丢了。据说把雁会元给急的,正满京城寻人呢!寻不见夫郎,这些时候她闭门不肯见人,引来不少举子迁怒,说其傲慢,在府学时为了去南海给夫郎捞珍珠,谢大人举办的鹿鸣宴都没参加就跑了。” 天子眼睛一眯:“竟是个情种!有什么可迁怒的?若做了翰林,可去,国子监讲学。朕让她们见,还能见不到。” 简在帝心,莫过于此!从来天子都喜欢这种有才、孤傲、不喜拉帮结派的臣子。 大伴悄悄叫人出去,给吏部尚书周大人直传了皇上的话。 喝完一杯热茶,雁洛兮静静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会试之后,她一直是这种状态。 全科王的好成绩,没让她提起一点兴趣。 魏大妞实在看不下去了:“庄主,你这是要当神仙吗?你就不能像在碧海蓝天时那样,积极一点吗?大公子不见了,大家都在仔细找,你不吃饭有什么用。” “你写完大字,到后院练功去,别在这儿烦我。” 雁洛兮她们入京后,才发现学士路的宅子已经被李记扩成了五进带花园的大宅子。估计意识到当初买沼气火的行为与抢没区别,这是要后找补一下,以便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 其实雁洛兮知道,那时候沼气火在她手里也就值这个钱,卖给别人没准儿更惨,甚至有性命之忧呢?当然这份好意她也心领。 魏大妞不走,磨磨唧唧,端着午食在她身前不停晃。吃掉一个果子,她懒洋洋地说道:“我吃过了,你出去练功,让我安静会儿。” 后来,雁洛兮想了想,阿音留条“莫急。”他定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抵达京城后定会是这种局面,否则他不会一直不说自己的身世,让她无处可寻。 有头有脸,姓沈的人家都查遍了,却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说莫急!可人都丢了近两个月,还是在路上丢的,又怎么可能不着急! 他身子弱,平日里自己回院晚了,他都睡不着~~~还有早期治疗时,身体里可是积攒了各种混乱不清的毒素~。 这次找回来,一定要狠狠打屁股,看他还敢不敢蔫大胆! 就在这时,孙辽托着个托盘兴冲冲进来,其上是一件奢华的衣袍,“庄主,快看,这是咱闭月羞花庄才刚给你做好的游街长袍,瞧这袖口袍边,白绢中衣领,皂靴帮,甚至腰带、布袜边,都秀上了蓝色的蝴蝶,真漂亮!” 雁洛兮猛然睁开眼!一咕噜就坐了起来,“阿音送衣服来了!大公子,人呢?” 看见庄主立刻生龙活虎的样子,孙辽不由摇头唏嘘:“是孙氏送来的,大公子在船上不就已经在布料上秀好了蝴蝶。” “哦。”雁洛兮又无力地躺下,闭上眼,嘟囔一句:“会元还不是状元,瞎折腾!” 大妞立刻坐到塌边,摸……了摸她头顶,安慰道:“最起码说明大公子认为家主定然中状元,游街时就穿这套衣袍,庄主往那一站,咱闭月羞花的衣厂可就一炮打响了。” “庄主,快看,这纱帽里还有张小纸条。” 雁洛兮蹭得就跳了起来,只见又是两个字“可寻。” 是阿音的手笔。 她蹙眉,细长的手指轻揉太阳穴,自己这‘乖巧’的夫郎可还真是个有主意的呢! 好,那就去寻。 “你们两个,穿衣厂新做的衣服,走,叫上白墨去参加文会。” 雁洛兮换上一袭修身的浅粉色三件套新长袍,整个人看上去耀眼夺目,这才起身出了家门。 “据说雁会元容貌甚美,民间还有神医之称。可惜恃才傲物,有些沽名钓誉,待价而沽了。” “你等既不识雁会元,何以出言不逊!” “吴兴县的书生吧!你六人进京赶考,买纱百匹,让仆人背着从江南到京城贩卖,路上得了雁会元的帮助,自然要替她讲话,可叹为了那么一点黄白之物,真真都是个俗物。” “既是赶考,自然以考取功名为主。学生不才,这次会试排名第二十,不知这位斯君第几名?吾等背纱来卖,赚足了路费及在京的生活费用。如此,家里的弟妹不必因吾等拖累推迟婚期,母父不必因为吾等赶考而减餐少肉,何俗之有?烦请这位斯君明言?” 不少学子轻轻鼓掌,那几个趾高气扬勉强进了三甲的小官之女,顿时失了声。 学子们,仿官制的清谈文会,顿时热闹了起来。 众说纷纭,却动不动就会扯到一个话题:雁会元太不给面子! 吴兴县书生得到了大家的喜爱,心下愉快。一扭头,刚好就看见雁洛兮一行人走了进来。 只见完美的侧颜,纤长的睫毛,极其俊美,面上似有淡淡愁容,越发显得清正雅绝。 “雁会元!”吴兴县六书生齐齐起身施礼,关心道:“那日多亏雁会元出手才抓住了那些西紫奸细,却害会元夫郎走失,不知可否找到?” 众人皆哗,传闻居然是真的! 雁洛兮表态:“正在寻找。会试结束,恐他到文会上来找我,所以出来四处转转。” 吴兴县书生道:“会元不如与大家坐坐,这里的学子来自四面八方,也许知道的消息多些。” 雁洛兮施礼,道:“甚好!感谢诸位同年帮忙。” 这一礼不偏不倚,没有丝毫轻慢之态,甚是真诚,让人心生好感! 众学子一 一施礼见过,请她上主位以文会友。 才刚坐稳,面前就多了片荷叶,上面放了杯酒,边上多了个傻大个,雁洛兮歪头看了一眼,笑道:“大统领这是在跟踪我?” 大统领?御林军大统领,沈言? 传说中武力值蓝盛排行第一的人物呀! 刚还要仿‘曲水流觞’,传荷清谈,高谈阔论,引经据典的众学子们顿时又哑了声。 沈言却是眼睛一瞟一瞟,想否认又自知确实是跟踪了。 那日在城门口,幸有雁君出手帮他拦截那批西紫奸细,才悉数全擒,没有漏网之鱼。 回来后才发现人家的夫郎没了。 她帮助四处寻找却至今没个着落,心有愧疚又想与雁君交个朋友…… 雁洛兮见沈言是个‘傻憨’也没难为她,拿了杯酒递给她道:“文人的清谈,坐下玩儿会儿吧。” 荷叶在水上漂起,有人开始分享这些年来的读书心得:四岁束发,卯时作即读书直到亥时息,无一日敢耽误,师承凤竹先生,才有今日金榜题名。 有人问:“雁会元乃全科王,不知作息如何?吾等可效仿学习。” 孙辽代答:“我们庄主卯时一般上山坡打野鸡,这种鸡与山珍同煮,可助夫郎养身体。” 众学子唏嘘:“读书人,怎可把大好时光浪费于此?!” 雁洛兮笑道:“考第一。” 沈言听着开心,问道:“只打野鸡?还干别的吗?” 白墨觉得有趣儿,插话道:“有时还会下海抓鳖,她夫郎喜欢吃清蒸的。” 有刻板学子愤怒:“读书人,居然把时间浪费在讨好夫郎的口福之欲上,可耻!” 雁洛兮瞥了一眼:“考第一。” 沈言愈发开心,觉得这雁会元与别的酸儒不同,果然是同道中人,追问道:“上山捉鸡,下海抓鳖,你们文人不都喜欢干些酸不溜秋的斯文事吗?” 大妞坐在后排,答道:“庄主每五日会采几大篮鲜花,给大公子布置好房间才吃朝食。” 众学子傻楞住,想说有辱斯文,又觉甚是斯文。 总之,这雁会元,就是位恋夫狂! 雁洛兮摇头,这几个家伙还挺给力,又笑道:“考第一。” 正准备再逗趣儿,就见孙氏急急忙忙跑进来,小声道:“庄主,易方发动了,情况不太好。” 雁洛兮手上一紧,起身就走:“快,备马,去闭月羞花庄。” ---------- 闻喜宴,变郊游 细雨过后的春日清晨,伴着清风吹拂,清爽舒服。盛京城外车马如梭,人人换上春衫,向盛水河畔而去。 三月三,轩辕生。上至皇族下至平民,都要汇聚江边,公卿饮宴,平民欢歌,哪怕是贫寒百姓也会徒步出游,参加“祓除畔浴”聚唱山歌,人多时可达千人,真乃名副其实的“歌圩”。 盛水上游,皇家牧场,清澈舒缓的岸旁,早早便挂起了彩绢幔帐,以往都是以皇帐为中心,各大世家、高门、官吏围在附近安设营帐。而今次特别,礼部的大帐与皇帐并排在显眼之处,皆为殿试后,设宴招待新科进土的闻喜宴改在此处与民同乐。 河畔的枯枝碎石都已清理干净,帐与帐之间的草地上都铺设厚毯。 喜豪奢的大户们帐前低调不敢与皇争锋,却帐后围屏,各显神通,蜀锦为茵,拉绒为毯,软履踩上,如足踏云端,给美人增色、添香、显容…… 各家还是攀比较劲儿! 如此盛况,就算忙碌不停的侍子们也是手忙嘴不停,低声与身边的人闲谈攀比。 荣国公家绫纱为帐~ 大长公子家皂车云犊~ 宁国公家最寒酸,长女丢了世女位,居然还敢带这么多侍奉,可惜了百年才遇的状元郎~ 也不知三皇女能不能把九皇子从皇陵处接回?就算出了玉蝶,依然是皇子。 还有前来参加闻喜宴的新科进士们,最是让人期盼。 “哎呀,今天真的要见到雁状元了!”不知谁先提了一句,立时引来一片轻声议论。 ‘全科王状元’的大名,在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状元游街日,多少人亲眼目睹那白马、那红衣、和那风吹袍起若有蓝蝶飞舞其上……当日京城,如雨的鲜花“砸”向状元君的盛景,历历在目,谁能尽忘! “听说前些日子,英国侯亲自去雁府拜邀其参加京城诗会,雁君自称不善诗文,未曾应下,却送了英国侯一套印有“望庐山瀑布”诗文图画的衣袍。 其中那香炉,那紫烟,那白练悬挂山间,仿佛有瀑布真的从云端风流直下……把嫡仙诗中的惊心动魄展现的淋漓尽致,英国侯在诗会上出尽了风头,可是高兴坏了……” “真乃谦谦君女,令人向往!” “众人都知英国侯爱嫡子如命!一直要寻到品貌才三绝的盛君才会嫁子,说是要陪送半数家资作为嫁妆,世女也赞同,真是比娶皇子还划算!” “的确比娶皇子~……”话未说完,已被身边人打断。有些闲话可议,有些,心知肚明却绝不能宣于口。 比如,皇有十九子,已出嫁的十子,除大公子皆无所出。 比如,皇九子为退婚,自去玉蝶出皇室,引出皇太女与其亲姐皇三女的皇位之争! 再比如……总之,就是不能讲! 还是尽早转换话题为上。 “你们可知,享誉京城的雁医馆,乃雁状元产业。那限量版的活肤祛痕霜,听说大统领为给表弟多买三瓶,在医馆白白干了三天活,才买到。” 众人皆惊!大统领果然重情。 若说那贵出天价的活肤祛痕霜,只有贵胄才知。 那京郊雁医院的接生部,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里的医生不出诊,但送进去的孕夫大多父女平安,哪怕是难产,住一阵子院,也能调理好。 据说那‘医院’是建在自家庄子的土地上,药材也是自己种的。里面有女男医师同时坐诊,尤其受到男子们的欢迎。医院建了很多房舍,病情严重的可以住院,有医师随时看护,真真是救了不少人。 那庄子就在运河边上,外来求医买药的,下了船就到,方便至极又省了一大笔费用。京郊的‘雁医院’已经成为求医者的圣地! “如此说来,雁状元,也是家财万贯,绝不比世家少,公子们若真能嫁给这样的妻主,也不枉此生了。” “就算做侍,那也是求不来的机缘……” 日头至午,华车云集,高门豪族们陆续抵达河畔。谈论新科进士们的人群,语气开始变得微妙。 尤其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全科王’状元,虽是真材实料,豪门贵女们还是很想对这名不见经传,却抢尽风头的平民,表示下不屑一顾的情怀。 可,一想到雁医院的接生部,讽刺之语顿时弱了三分,不好得罪狠了。 新科状元传出如此盛名,都说乃孤傲之人。最近却频频出现在文会上,既不作诗也不吟对,只说寻找走失的夫郎。 是真走失了?还是故作玄虚,想另择高门,却还要硬生生摆出一副很深情的样子~~~ 此人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虚有其表,这场特别的‘闻喜宴’后,自然见分晓。 而内眷之中,对那走失的夫郎连提都懒得提。 低声议论的都是其身世谱牒,此人乃舒夫子养女,全无家世可言,可见乃因缘寡淡之人。若说命途不好,舒家虽只五品官吏,但舒月乃翰林学士,也算清贵。 尤其,他还是清流里的豪富!就看这养女在京城学士路的大宅子,足见其实力。 如此惊才绝艳,亲缘寡淡也属正常,岂能天下之福都让她一人享尽。 换念一想,其,上无亲族掣肘,下无同辈拖累,娶了自家儿郎,那重心岂不全都扑到这边! 至于皇子们? 世家豪门内眷们的心里,无不嗤笑,根本就不跟你抢。 正夫位置让给你,然后~~高高挂起。 你见过哪家驸马,低声下气地去皇子府,贿赂那些个贴身公公,只为与夫郎的团聚欢愉?! 没有!就是没有! 驸马们挨过一年半载,把皇子们捧在朱阁,自然无所出。 开枝展叶……热热闹闹过日子……那是侧夫们的日常。 不管京城众人如何议论,雁洛兮出了府门拍拍一脸懵逼的白墨,严肃道:“你还是先回雪岩使馆安静两天,都想好了再说话,先把奶果钱给三娘子。” 如果眼睛可以杀人,这些日子,孙辽和三娘子已经刮了白墨千百遍。 易方难产,剖腹生下八斤重的女宝宝,胖胖的小腿儿贼有力气,最关键,这孩子有双大大的,漂亮的‘蓝眼睛’,与白墨如出一辙。 不用做dna,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是谁的种。 春日乘坐敞车,雁洛兮带着魏大妞和孙辽,穿上衣厂新染制的水墨诗画衣衫,外遮一重薄纱,意境缥缈,满满的仙气,与这大好春光,正是映景。 这抹人间绝色,一路上引来无数驻足的目光。 ‘春哥儿’住在无数美人的心里,只需一眼,就能开启心头美好的意念,车里的仙君和她身上的衣衫就这么钻进了梦里,再也拔不出来,除非自己也有那么一件! 被人看的窘迫,孙辽便抱怨道:“老大,阿爹这一来,天天学规矩,咱一个跑腿的穿成这样,那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还弄了满院子的侍从,说话也不能大声,可我带回来的人都是嗓门。” 孙辽最近的确怨念极深。她带着七个市场的姐妹去碧海蓝天庄,结果只有三位跟她一起回来。其中一家人全都留在雷州,也就算了。另外三个却是被魏家村的小子们迷住,在花叔处登了记,永远的‘卖给了’魏家村。 哪怕是留在碧海蓝天的落雁村,也好呀!去魏家村与入赘有何区别? 尤其小宝的妻主,兴高采烈地地留在村里干活照顾家,还美其名曰做饭好的就应该在家。 人家小宝,那可是宋先生的‘大秘’。 长得好,收入又高,这以后在家,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孙辽没辙,选了四个大嗓门跟着自己来京。 可这几人,还处在学习说官话,认数,算账的初级阶段。 魏大妞也未曾这样打扮过,但她爹亲,出自殷实之家,长得好爱打扮,她自然受些影响。 穿上新衣,她这些日子练习步幅,体态,虽然紧张但进步很大。听到孙辽抱怨,她正色道:“还不是你说英国侯穿了咱厂的‘望庐山瀑布’后,订单多到忙不过来,蝴蝶先生这才命咱从此只能穿新衣,为衣厂拉订单。再说,现在庄主是状元,以后可是要做官的,咱们这些亲卫不学规矩,没个人摸狗样,怎么带的出去?” 孙辽不服:“我难道还不足够人模狗样?” 雁洛兮笑:“你的确还差点。不如这样,你俩正式分个工,孙辽以后主要经商,管好庄子那边的买卖,孙氏管衣厂也需要你帮忙撑腰。我这边的事就由大妞和她的人负责,如何?” 孙辽顿时委屈,自己的人帮魏大妞照顾村子去了,她的人倒是一个个的都跟着来京。 现如今,近身跟随庄主的机会也要被她夺去! 仿佛一眼看穿其心中所想,雁洛兮踢她一脚道:“自己不愿学规矩,这还怨上别人啦?你自己说说,最近写了几篇大字?练了几次功夫?你以为当官很容易吗?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全家都要跟着掉脑袋!看到碧荷了吧,他可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嫡子。” 看她满脸哀伤抱怨愈重,雁洛兮笑道:“不过你做生意没得说。现在彩衣班的‘蝴蝶岛剿匪记’场场爆满,几大戏院都来求排场,跟着你的那几个大嗓门还真能帮上忙,你去盯着庄里赚钱的买卖,谁不说咱庄的孙副庄最能干!” 孙辽立刻高兴了,笑嘻嘻道:“庄主真这么想!彩衣班那几个小子的确只有我能管住他们。而且我出场演的‘南霸天’最叫坐。不卸妆都不敢出门,能被人打死!” 大妞和孙辽刻意说说笑笑,讲荤笑话,想让庄主暂时忘记大公子失踪一事。 早起就被阿爹摁着,各自给梳了个京城最新式样,看着简单利落,带着的发冠那可都是镶金嵌玉的。挂了平时根本不会戴的大颗珍珠长项链,随便取下一颗来,都能震趴下众勋贵的内眷们,外面套的素色纱里用的金银线,都是真材实料,映着光线,溢彩流光。 一堆黑骑似远道而来,看到这架装饰奢华的敞篷马车上,两个女子手舞足蹈说笑不断,中间的那位却表情淡淡,简直漂亮紧了! 马上的人瞬间便被惊艳到。下意识地拉住马缰,缓缓与那马车靠拢,离得越近那骑士面具后的笑眼越弯,肆无忌惮地打量,眼睛几乎被黏住,骏马停住了脚步。 路上华车如梭,紧密前行,待这辆过去,这骑士一抬手,身后的亲兵迅速上前,这人道:“到底是蓝盛的京城,这里的娘们儿比别处的公子还要俊上三分!” “怎么?将军这是看上了!” 这位低头沉思,半天也没说话,就在华车要拐弯时,这人一抬手,命令道:“去,跟紧了,摸清身份,先别乱来。” ----------- 击鞠赛,结秦晋 好好的闻喜宴,本应曲水流觞,赏宴、赋诗、清谈…… 尤其新科进士们,一定要作诗,正是炫耀才气,扬名立腕的好场合。 却因雪岩使馆,带了一批皇族的到来,被打断,而这些人一来就提出要击鞠。 蓝盛女皇坐在账外,凝视着鹰击长空,鸽行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居然真就挪了宴席,乖乖移驾击鞠场,一边看比赛一边闻喜宴。 这样也行?! 初次接触蓝盛朝廷的雁洛兮直接傻了眼! 可真没想到,蓝盛官场简直是弱爆了! 民间那股子迷之自信,动不动就嚷嚷着要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底气从哪儿来的? 击鞠比赛拉开了场子,比赛双方分别派出十人。 蓝盛皇家队青锦衣,雪岩队玄藏服,乐部哨笛杖鼓,比赛开始…… 不一刻,场中混战成了一团,如拳大的红漆球在空中乱飞~~~ 只见,蓝盛皇家队,有‘连骑击鞠壤’的高超球技,控球还好,场面热烈,喝彩声不断。 而带着银色面具的雪岩将军,仿佛技更高一筹,不仅巧捷惟万端,更是直接生猛,英勇善战……很快就显示出实力,打得蓝盛队不够看,简直惨不忍睹! 场上战局很快就进入到完全一边倒的战况。 雁洛兮在心中叹气,非技术不如人,乃气势不如人也! 此时英国候似乎也没了看球的意愿,手里端着美酒走过来。 闻喜宴虽被击鞠赛抢了势头,但这次本身也是准备的户外宴会,文武诸官各自有位,鸿胪寺精心准备的宴席,菜品虽不如宫里精细,但有宫中赐下的御酒,鲜鱼鲜肉时令鲜菜,还有本朝闻名遐迩的下酒菜‘爆炒鸡鸭杂’等吃食。 众人边看比赛边欢宴,该聊聊,该喝喝,该串门串门~~~如此,足见鸿胪寺的礼官颇有经验,处理起此等应急事件不慌不忙,得心应手。 英国侯从上手而来,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雁状元”就问她如何看待场中击鞠的那些北国男儿? 雁洛兮忙起身揖了一揖,英国侯拍了拍她肩膀,随意坐到小桌旁,雁洛兮才含笑应道:“世人皆说北国男儿多英杰,果然并非虚妄。” 英国侯在京城勋贵里,算得上百年难寻的奇葩。荒唐任性,闲散度日,整日里招猫逗狗,看戏听书,老娘世女都是一个样儿,绝对算得上纨绔里的至尊。然则,其世代功勋,地位高,与皇家的血缘关系更是繁杂。总之,每隔三代,她家必嫁或娶皇家嫡子女,且人口稀少,如此积累下的财富就不必说了。 本朝的英国侯,她与女皇的关系极好,都喜诗词歌赋文艺范,金石书画园石艺术,无一不通。 二人的不同之处: 皇,喜赏玩娇郎美侍。英国侯却独爱悍夫一人。 皇,有十女十九子,而英国侯仅一女一子,尤其她的宝贝儿子,且不说貌美如花,性情温婉,嫁妆比娶皇家最得宠的皇子还要厚,这般男儿,自然引众臣侧目。 见她又蹭到新科状元身边,此次想要为儿招媳的贵妃、贵嫔、世家内眷们忍不住重重“哼”出声,却也是没辙! 听了雁洛兮的回答,英国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最近痴迷“蝴蝶岛剿匪记”,连着约了半月的场子,在自家名声斐然的园子里开戏。 听惯了软腔柔调的‘靡靡之音’,再听这铿锵有力的唱腔,看这武戏的工架姿势、威猛灵活,当真是耳目一新,过瘾~过瘾! 而戏里的男子们,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这戏,据说是雁君亲自演排的。恐怕,她还真就喜欢这样的男人,虽这审美观,有点与众不同,让人难以接受,但民间娶夫郎,家公确实喜欢体壮腰粗的,生孩子容易,干活多。 戏文的高潮部分,是蝴蝶先生的妻主,寻夫十年不遇,唱得那真真是缠绵悱恻,动人心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万里海疆,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每每思之,荡气回肠,‘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锥心裂肺之痛莫过于此了! 词语仿若话家常,却字字从肺腑镂出,似声声血泪!而这平淡中的真淳,只有至情至圣之人才能吟出。如此妙人,却喜欢孔武有力之人?一向慕文才的英国侯,忍不住,劝道:“新科状元正是春风得意,荣耀无限之时,合该多作诗,多写戏,再出名篇才是正理!” 雁洛兮:“既然国侯爱戏,不如直接把您那西园子改成戏园子。到时大家即可游园又能听戏多好。咱戏班子很快又有新戏出,定先在您那儿唱够百场,才接她家戏台。” 英国侯一下来了精神,急急问道:“啥新戏?快细细说来。” 苏仙人‘悼妻文’的唱段,在极短的时间内风靡京城。不如干脆就按照苏仙的平生编排一部连续剧,想到这儿,她拱手答:“接下来至少十部都是文戏,暂起名‘王的男人’。先说好,我这些个戏可是都先给了国侯,今后,谁再拉我去诗社或宴席作诗填词,您必须帮着给我挡了。” 英国侯一听乐可坏了!却又不解地问道:“这天下真有此等男儿?让雁状元听过其作,一生都不敢作诗填词?!” 雁洛兮严肃地点头:“等国侯看完接下来的十部文戏,就知宋国苏家那旷世奇男子,如何以诗词成神!真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蝴蝶岛剿匪记’里面那段风靡京城的词,就是苏公子‘悼妻文’里的一段。” 两人聊的高兴,沉浸在新故事构思中的雁洛兮,并没注意到雪岩队已轻松赢了第一局的击鞠。直到一片‘唏嘘’声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场中的雪岩将军,摘下了银色面具,坐在马上向着女皇弯腰施礼。 这人抬起头环视四周时,众人才发现这位将军竟是一位美到炫目的年轻男子,玄色的布料衬的他的肌肤越发雪白透亮。 “滋~滋……这雪岩国,男子~可真够嚣张的~!” “他,他~莫非是雪岩三皇子?” “定是他!雪岩女皇与皇君最宠爱的孩子,端的是有恃无恐,性子张扬,据说要自己在暖岩大陆挑妻主……” 议论声才起,英国侯猛地侧头盯着雁洛兮看。 什么情况?她一愣! 然后,越来越多的热辣目光~~~飘向了这边。 简直莫名其妙! 她可不认识什么雪岩三皇子。 火辣辣的目光从球场射过来,雁洛兮看过去,正好对上美辣的雪国皇子,只见他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睛,非常漂亮,正冲着自己笑弯了眉。 雁洛兮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坐直了腰,目不斜视,认真挑盘里的鸡鸭杂,慢慢吃。 郊游性质的闻喜宴,与其说是给新科进士的恩荣,不如说是大型的‘相亲现场’。 对于她这种已经有夫郎的人,千万要管好自己的眼睛,敢眉来~眼去~。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三皇子远道而来,倒是给了大家一个惊喜,本殿有失远迎。”才刚接到雪岩大使国书的蓝盛礼部,派皇太女亲自下了场,也算礼数周全。 “客气啦。蓝盛的皇太女殿下亲自来迎接本皇子,真是受宠若惊。此次,堂姐在蓝盛考科举,得了探花的好成绩。作为弟弟,我特来祝贺,并遵母命,接其回朝。” 说完,他翻身下马,一抱拳:“白澈见过蓝盛皇上,见过蓝盛皇君!” 他声音朗朗,很是大气。还真别说,白墨这两个弟弟还真是挺有样儿!平民不知道,但雪岩贵族男子的社会地位,似乎比蓝盛要高些。 “三皇子多礼了。”女皇语气淡淡。皇君接过话,很是优雅:“皇子远道而来,若无其它要事,入席饮宴,一同为你皇姐庆祝如何?” “谢皇君。本皇子与雁状元一桌即可,我知她与皇姐不仅同年,还情同姐妹。出发前我母皇和父君也曾叮嘱,雪岩愿与蓝盛结秦晋之好,共守幽云十六洲百年安好!”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雪岩女皇什么意思? 幽云洲牧,由有双方皇族血统的后裔来镇守?! 若真能如此,是个智慧的选择,可止三百年来的干戈。 可,他说什么? 要与雁状元一桌。众人心里暗哼~! 表面说秦晋之好,实则用幽州说事,让蓝盛千年才有的‘全科王’状元去雪岩倒插门。 众人攥拳。 雁洛兮也及时意识到这点,迅速站起身,拒绝道:“谢三皇子美意。雁某已有夫郎,不可再与其他男子同桌共饮。” 三皇子爽朗一笑,自信十足道:“雁状元乃麒麟女,文曲星下凡,自然只有天之骄子才配得上。而且我还听说,雁状元与夫郎并未拜堂成亲,且他已失踪两月有余。不能算数的。” 雁洛兮默默看着场中的男子,暗自念叨自己的阿音~快出来。 你小子要是还藏着,妻主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恶趣味一下,心中倒是有些庆幸。雪岩皇子当众说出很多人的托词,倒是给了她一个可直接表明态度的机会。若本朝哪位贵君如此讲,直言反驳显得生硬,得罪人。可如今是雪岩皇子,拒绝就拒绝了,还能起到‘堵众人嘴’的效果,如此甚好! 于是,她慢慢道来:“想必皇子也知,我等去南海采珍珠,剿匪占岛一事。 那边,年年有飓风台风过境,彼时海浪滔天,冲走渔船,吹塌房屋,死人无数。若想护一岛人周全,需建抗风大堤。如此堤坝的取材,需用泥浆石,需制成年糕似的泥坯,需一块一块往上传……不分女男老少,有一份力出一份力,人人滚得象个泥猴。就这样,我们在台风前赶建出十条泊船抗风大堤,都是由一块一块的泥沙坯垒成的,其中洒满了全岛人的汗水,也包括我夫郎的。他身体很是孱弱,也很娇柔,但他与我一起建成了这暖岩大陆,绝无仅有的抗风大堤,古人诚不欺我:糟糠之夫绝不下堂。” 满场皆静。 无数场景在众人的脑海中交替出现: 海浪滔天,毁天灭地~~ 身子娇弱,柔软无力的男子在那岛上~~ 还有这,比男人还要美上三分的妍丽状元女…… 可这画面,无论如何,都关联不到一起去。 三皇子也愣住,但他似乎很不习惯被拒绝,任性道:“击鞠比赛三局两胜,有本事你下来跟我比一场。胜者才有权利说那些话。” 雁洛兮有些气恼,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问道:“愿赌,服输吗?” “雪岩大丈夫,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雁洛兮倒是被他给气笑了,是个挺可爱的家伙。 “大妞走,换衣服去。” 雁洛兮站起身,耳边随即传来了骏马嘶鸣,入眼的还有一抹鲜艳的红色从马场处奔来。 “庄主~,五月的奔腾!”魏大妞蹭地站了起来。 “庄~,庄主!”孙辽也急急站起身,声音都颤抖了。 雁洛兮下意识,用手捏了捏鼻子,内心则涌现出无尽的狂喜。 五月的奔腾,进到场中,在三皇子跟前停住,轻柔舒缓的声音随即响起:“要比就比,我不会把自己的妻主,让给你的。” ----- 太侍君,人不善 雁洛兮站在看台上,默默看着白马上的夫郎,眼眶湿热,心脏悸动。 但她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反而表情越来越严肃。漆黑的眼眸里迅速隐去了所有情绪,只是静静看着他。孙辽第一个先着急了,悄声说了句:“庄主,是大公子,你快……” 雁洛兮沉着脸,仿佛没听见,孙辽顿时哑了声,不敢再多说。 两个月,这男人又瘦了,苍白憔悴的脸上,眼圈都是黑的。脸上那道本来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疤痕,颜色加深了很多,趴在脸上显得很是狰狞。很明显,他不仅没有照顾好自己,还多了新伤! 雁洛兮看着心疼,但更多的,她感觉好像经历了一场闹剧。 他到底为什么呀?这样无故失踪了两个月,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一年,自己照顾的多精心,日日调理,总算养成粉粉白白的健康样子。如今这样,真是可气又荒谬,雁洛兮感觉心里充满了惆怅。 “妻,妻主……” 沈音沐极力克制,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一张嘴,声音里全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爱人没有如往日般,急急跑过来抱住自己,他只感身心疲惫,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在马上都快坐不稳了。 只能怔怔地看着她,顿时泪如雨下……殷红的嘴唇微微噘起,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被欺负了,娇气的样子好像在索吻! 雁洛兮骤然之间怒气全消,心疼的不得了!这人,从第一天起她就千般宠万般爱着,最后自己把他给宠成了这个样子,她还能怎么办?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跪着也得把人宠到底! 叹了口气,她飞身跃起,几个起落就到了球场上。 伸手就把人从马上捞进怀里,才稳稳落地,抬手帮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再把散在额前细软的碎发抚到脑后,柔声哄道:“乖,不哭了,都有妻主呢!” “妻主,宴会后,我~给你解释。”男人哭得一抽一抽。 “好!好!乖了!”抬手把人打横抱起,呢喃道:“你先去看台上吃东西等我。” 一时间,闹哄哄的赛场上竟安静的落叶可闻,就连皇上和皇君都看傻了眼! 沈言楞了半天,突然回过神来,兴冲冲跑过来道:“雁状元,我表弟不会就是你夫郎吧?” 雁洛兮一听,怒气迅速上头,阴嗖嗖地咬牙道:“问过你很多遍?不是说沈家没有这号人吗?你就是这么帮我找人的!” 沈言很无辜,挠挠头道:“表弟不是弟弟,当然不姓沈了。你让我帮你找姓沈的。” “就算姓不对,难道音沐的名字也是假的?” “音沐?估计是他二十岁时取的字,我还真不知道。” “把队伍召集过来,下场比赛都听我的。” 雁洛兮取来纸笔,画了一幅阵型图,先带着大家走了几遍,叮嘱一定要按照阵型走位。不管球赛,还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其实都是数学题,合理布局,绝对碾压。如果白墨来了,这个箭弩战阵肯定不行,但她弟弟…… 雁洛兮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 比赛开始,两队迅速撞在了一起。蓝盛队依然有技巧,雪岩队依然敢打敢拼。 这次蓝盛的前锋只是骑着马在场中晃悠,并不往门前冲。 可球一传到跟前,她们抬杆,一击即中,让人防不胜防。 比赛在众人迷迷糊糊中,很快分出了胜负,蓝盛队完胜!雁洛兮赶忙转身去找人,发现看台上的夫郎又不见了。她也不着急,果然不一刻,来了很多人,她一声不吭,老实跟着上了马车,任人带着走。 果然是皇宫!随着一群人进了宫,朝着里面走。 越走感觉越不对劲儿,出现的宫殿风格越发像寝殿之类,这是要去后宫。自己一个外臣,不会有什么阴谋吧?雁洛兮在心中笑了笑,悄悄摇了摇头,这还真是宫斗剧看多了,一到这种地方,大脑自动开启宫斗模式。 果然是后宫,路上开始出现绿衣宫人行走其间,也有些正君贵子三三两两,小声说笑着与自己一个方向。尤其有四五个少年人,打扮的及其鲜嫩,脸蛋都是极好,身上贵气逼人,不停地朝自己这边瞧。 领路宫人,在一大殿门口停住,殿门上中有‘慈安殿’三个大字。随即有位老宫人走出来,看了雁洛兮一眼,笑道:“状元娘子,一会儿见了太侍君一定要注意礼数,断不可失了分寸。” “谢大侍叮嘱。”雁洛兮躬身,礼数周全,老宫人面露笑容。 慈安殿中,蓝盛皇太侍君端坐上首,皇君坐在旁边,围了一群皇侍君。这时殿门口的小侍来禀:“回太侍君,新科状元来了。” 众人全都转头盯着殿门口,但见走进来的状元娘子身量修长高挑,博冠广袖,水墨画的纱衣裙美轮美奂,顿时满室生花,一时都看直了眼。 皇太侍君眼睛一眯,没想到女子也能长成这般温肌玉骨的样子,简直如明珠生辉——这状元娘子生的也太出彩了!难怪宫中这几个贵君都想为儿子争取。 太侍君一身华服,显得十分庄严肃穆,威严十足。雁洛兮垂睫,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姿势如行云流水,身上的水墨山水画随着她的动作起伏,仿佛真有层云跌宕,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温雅。 皇太侍君看着她,夸奖了几句,众人马上随声附和,借由夸奖她,对着皇太侍君又是奉承又是祝贺的。废话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雁洛兮从这些话语里,分清了后宫几位重要“领导人”的身份,就被赐了座。 看着一直跪在皇君脚边,始终低着头的夫郎,也不知跪了多久? 雁洛兮心疼的不得了。宫斗范畴里,恐怕她的所有经验加在一起,都不作数。究其根本,不管兵法谋略还是商战奇招,均属阳谋范畴,堂堂正正的交手。 但后宅内宫的招数太多阴谋暗损,还层出不穷,把人心中的恶与贪,发挥到淋漓尽致,防不胜防。果然,众人说东说西,啥正经事都没有,就是存心要让阿音这么干跪着。 雁洛兮大脑里翻滚了一番蓝盛朝的礼法,站起身一步跨出,对着皇太侍君行了一礼后径直走到夫郎身边,蹲身将他扶起来,揽在怀里,温声叹道:“阿音,腿痛不痛?” 早就跪麻到没有一丝感觉,沈音沐始终一声不吭。 而妻主不过问了一句,他顿时委屈的眼泪直流,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妻主,疼!”娇气的不行! “乖啦,不哭,妻主给揉揉~” 就这么旁若无人,把人抱到自己位子上,蹲在边上慢慢给他揉膝盖。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傻了,皇太侍君神色不明地看了雁洛兮片刻,抬了抬眉,身边的掌宫大侍沉声斥道:“大胆!堂堂新科状元,竟是个不懂规矩的。” 雁洛兮起身,垂目,屈膝行礼,温声道:“不知大伴何出此言?臣乃外臣,自然谨遵国礼。臣已进士及第,见皇不跪。我夫郎乃进士正君,遵国礼见君不跪,又不知为何?让我夫郎长跪不起?” “果然是新科状元,胆子够大,见面就给哀家讲国法了。”皇太侍君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一时之间让人不知其意。 “谢皇太侍君!” 既然不知你何意,那就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来。 说完话,她蹲下身,继续给夫郎按摩小腿和膝盖。你一个皇太侍君又不是皇太君,在我这外臣面前摆什么臭架子!姑奶奶又不是非得当你家这破官,大不了带着夫君回碧海蓝天了,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拦的住我? 看沈音沐眼眶红红,泪眼汪汪的样子,雁洛兮心底的戾气一股股地往外冒,恨不得掀了这破殿,抱着夫郎直接走人。 气氛正有些尴尬,毕竟整个皇宫,哪里见过这般狂妄之人。就在这时,宫人来报,皇上与皇太女前来,皇太侍君到底忍不住,抱怨道:“陛下这是怕哀家欺负她的心肝宝贝?” 皇君起身在雁洛兮额头上戳了一指:“无法无天的丫头,看看我从小就乖巧听话的皇儿,都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 雁洛兮懵逼!本以为是皇家欺人太甚,却…… 猛地侧头去看沈音沐,但见他垂着头,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衣袖晃不停,一般他理亏求饶时会做此状。凤帝进殿,一看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满面含笑:“看看朕钦点的状元娘子,还真是被皇儿骗的不浅,满京城的寻夫郎……” 皇太女温声起哄:“皇弟,人居深宫,就算翻遍了京城,可让状元娘子如何能寻的到呢?” “皇儿~见过夫侍君!” “皇太女~见过太侍君!” 众人见礼归座,皇太侍君转过头,对着凤帝笑道:“小十一这状元妻主可不得了,一见面就给哀家讲国法……” 凤帝脸一沉,眉目一瞪:“小辈无理,还不快给皇祖父请罪!” 皇祖父! 雁洛兮灵光一闪,陛下这是默认了自己这个儿媳妇呀! 心里一高兴,她麻利地抱住就要下跪的夫郎,老老实实跪下去,献媚地笑着赔礼,道:“皇祖父,大人不计小人过。兮儿一乡下来的丫头不懂事,这厢给皇祖父赔礼了。不过,我夫郎断腿才刚愈合,断不能再跪,恐伤了身子留后遗症。若他犯了家法,就由我这做妻主的一力承担!要不,您把我拉出去打十板子,出出气如何?” 皇太侍君眼神有些异样,转瞬即逝,一脸被气笑了的样子,不停叹气:“真真是千年不遇的‘全科王’状元,国法说哀家逾越!家规怪哀家不慈!这罪重的都要去跪太庙请罪了!” 雁洛兮:妈的!老娘护在心里的人,你平白无故让跪那么久,治你罪也不过分! “看看你这丫头,把老祖宗给气得,打你十板子,以臣妾看,打二十板子也不为过。” 凤帝一看,甩着帕子,风姿款款走过来的刘贵君,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骂道:“还敢说,依朕看,她这皮猴跟你倒是有的一拼,不好好管教怎么成。” “皇上~~!” 刘贵君娇声叫了一声,偎到凤帝身边坐下,腻声道:“咱们敢皮,还不都是因为陛下仁厚,有些持宠生娇了,却是不敢忘本的。” 皇太侍君并非皇上亲父,亦非正牌皇太君,不过当年略有些恩情。皇上父辈皆去,挂念他是个长辈也就尊抬了起来。他自然不敢太做大,见台阶就下:“起来吧!一个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一个是陛下的心肝贵君,哀家可是不敢罚!” 雁洛兮垂着头道谢,起身回到座位上,心下难过,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凤帝孩子多,不关心也就罢了。怎么做父君的听到儿子断腿才愈,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无动于衷呢?她心中警钟长鸣,立刻就不放心把阿音一个人留在这宫里等着出嫁了,必须得马上带走。 ----------- 若开战,出军粮 慈安宫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废话连篇,都是在集中火力,讨好各级“领导”。 没有一人开口询问十一皇子怎么断了腿?现在到底如何了?雁洛兮由此确定,这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皇帝老娘提任何要求她都尽量满足,尽快与阿音把婚事办了,离得远远的,这地儿能少来尽量少来。 京郊的雁医院,尤其那里的活肤霜,闻名遐迩。哪怕是宫里的贵人,也不是人人都能随便买来用的,银子是问题,限购是更大的问题。 太女性子温和,喜享乐,见状元娘子从荷包里拿出玉瓶,倒出几滴玉露涂抹到皇弟手上,忍不住逗趣道:“果然是雁医院的东家,莫非这玉露与那活肤霜有异曲同工之效?” “为夫郎特制的玉露,自然功效更好,不是那活肤霜可比的。” 听了这话,凤帝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感觉这丫头就差明着说:把儿子嫁给我吧,这些好东西都可以送给你们。 虽说皇帝的儿子不愁嫁! 可老九,老十一这两个一身反骨的小子,为了退婚,还真是有样学样,比着赛去太庙自请出玉蝶,愿随父姓变平民,令皇家丢尽了颜面。 老九被罚去守皇陵,算是惩戒。 而老十一是嫡子,自然不能轻易出玉蝶。凤帝还没想好如何惩治,他自己倒是先跑了。一走数年,若真死在外边也就算了,结果还被太女给找了回来,虽留有洁净之身,到底破了相,污了名,更是错过了花样年华。 除青灯古佛,只剩派出和亲一途,他却说已在民间嫁为人夫……逆子! 蓝盛天禧帝两个月来的郁闷,在这一刻,终于化解! 难怪老十一跪了三天三夜,却是怎么都不肯说出实情,还真挺会两边瞒~~~ 皇家喜颜面。 满京城找夫郎的‘全科王’状元娘子……这真真让天禧帝觉得很有面子。 捕捉到凤帝眼中一抹喜色,雁洛兮微顿,眉头松开了一点,请求道:“儿臣,肯请陛下,特许接了夫郎去雁医院诊治伤病。儿臣府中阿爹有腿疾,需要有正君照顾。庄里的账目也停滞多时,等着夫郎审阅,还请母皇开恩。” 凤帝被气得哈哈大笑,心里却是很得意:“朕,亲点的状元娘子不仅才学过人,脸皮也是厚的惊人,更是没有酸腐气!” 还未被认可,亦未拜堂,居然就主动改了称呼。 居然还要接了未来的正君进府,照料家人。 最重要,看起来早就托付了中馈,却还保了皇儿的清白…… 凤帝一生坐拥美人无数,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体的愉悦渐渐迟钝,越发追求一些可遇而不可求,能够震荡心灵的东西。 这次老十一确实受了些罪,但说需要接出去治伤,却有些牵强。 “雁状元,朕听说你医术了得,老十一从小身子就弱,脸色蜡黄,御医们常年为他调理,你说要接他去你医院诊治,可是还有其它病症?” 雁洛兮抬手,怜惜地摸了摸夫郎脸上的疤痕。 众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状元娘子还真是胆大妄为,人家背人时的偷偷小动作,她从一进殿就明目张胆,又搂又抱,直接摸脸……这是在毁老十一名声,只能嫁她了!再看十一郎,脸上是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幸福、甚至是沉迷。 十一郎这是彻底陷进去,非她莫属了。 在这寒冷的宫殿里,这种眼神,让人羡慕到心里如切割般疼痛,谁不想有呢! “启禀陛下,阿音他不是因为年纪小,身子弱,而是曾中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毒。臣,用了一年时间才帮他全部清除干净,没想到,这才分开两月,他身体又积了毒,导致脸上已经快痊愈的疤痕恶化。臣,现在就可帮他解毒,但情况不容乐观,需带回去仔细观察,唯恐留下病根。” 天禧帝一愣,第一次仔细看儿子的脸。脸色苍白,却没有了小时候的蜡黄之色,严肃道:“你确定他中了毒?” “臣可现在就帮夫郎祛毒,但要把毒液带走,回去研究。” “好,如果真如你所言,朕许你带他去医院就诊。” “谢陛下隆恩!” 身上没有银针,只能用气针医治了,为了能把人顺利带走,人前显露无法避免。 但~~~ 雁洛兮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 众目睽睽之下,她把沈音沐拉到身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什么女男大防,她们是夫妻。 一手握住他右中指,环过脖颈,自己的左手指按到了他的眉心处…… 这一刻,整个儿大殿再次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盯着两人的手指一眨不眨地看着。 沈音沐的中指尖,开始由粉变黑,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淡,直到微不可见。 一个个被心中的惊骇震醒。 众人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能亲眼见到如此神术! 把能够探测到的毒素全都逼到了手指尖,雁洛兮从头上取下状元花簪,刺破,逼出黑色毒血,滴入到空的玉瓶中,她要拿回去仔细研究,行凶之人一个也别想跑。 “妻主,我觉得全身无力、眼睛睁不开、四肢酸软。” “你先趴妻主身上睡一下,一会儿与母皇说完,就带你去住院治疗。” “好!” 沈音沐浑身放松,坐到雁洛兮腿上,双手搂住她脖子,头歪在肩上,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慢性的毒素停留在人的身体里很长时间,一旦被清净,人体如戒断反应,会很难受。 短暂的惊愕,众人脸上显露出兴奋至极的狂喜。 “状元娘子的医术出神入化,不防也为哀家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疑难杂症。”皇太侍君第一个恢复了神志,命令道。 现在这种时候,命令自己为他看病,明显就是故意的。 故意显示他的尊贵,你医术高超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任劳任怨为我服务,即使你夫郎中毒才解,急需离开继续医治。既然他连问都没问阿音的情况……如此,不如就从这头上,坐实雁医院绝不出诊的规矩。 “皇祖父福泽深厚,平日里定有御医诊平安脉,疑难杂症自然没有。孙女为夫郎靠气针疗法祛毒,皆因我二人心意相通,又为他治疗了一年才能如此。若说把脉诊病,孙女比御医们相差甚远,她们的平安脉比我要准很多。这也是我雁医院绝不出诊的原因,医院里有各种设备帮助吾等医师给患者做检查,如此诊病,准确率能更高些。” 这新科状元娘子可真狂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皇上的反应,她却一语不发,没有一丝表情。 皇太侍君轻轻按揉眉心,低不可闻地叹口气,皇上这是默认了雁医院的规矩。 “你可以先带老十一去你那医院诊治。” 停顿片刻,凤帝露出兴味的笑容,然后微微俯身,在雁洛兮耳语低语:“不过,你要想娶十一郎,还得先对付两个人。太女认可了聘礼,准备送老十一去和亲。” 雁洛兮楞了一下,深吸口气,一再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宫斗,不是强项,切忌心浮气躁,保持冷静的头脑才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她很平静地问道:“哪两个人?” 凤帝:“西伯王孙女,来求联姻,礼单是一船黄金,一船沉香,一船宝石。” 雁洛兮:“船入港了吗?” 凤帝:“一月后。” 雁洛兮:“海上贸易,通常十船货能有半数抵港已算幸运,还是等货到了才算数吧。”溟鲨的财运,这还真是挡都挡不住。 凤帝心情很愉快:“西紫太女来求和亲。” 雁洛兮眼眸一沉:“西紫与我朝打打和和,太女如此,可否想过阿音嫁过去如何自处!” 凤帝:“你没出现前,除非青灯古佛,他没有别的选择。” 雁洛兮:“陛下有何要求?” 凤帝声音更低:“朕,可以拒绝西紫的和亲请求,若日后开战,朕需粮草。” 老狐狸呀!在这儿等着我呢! “臣定当竭尽全力!愿为陛下效死。若开战,臣愿捐十船军粮。” “甚好!一个月后,你请媒公来提亲吧。”娶皇子要提亲?皇上这是要过把平民的瘾。 “谢陛下隆恩,臣定会十里红妆,让我家阿音风光大嫁。” 这就你家阿音了! 凤帝看着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新科状元,突然觉得很舒心。 再侧头看看趴在她怀里,睡得很安心,好像孩子一般被呵护着的儿子。 突然就想起大伴说,新科状元比十一郎还小一岁呢。 多情自古原多病,就算这儿子从小病弱缠身,嫡子就是嫡子,自有气运加持! 天禧帝因为嫡子被宠上天,心里很爽。 再看看凤君一脸淡漠的样子,突然觉得,偶尔多看他两眼也是能够忍受的~~~ 今儿凤帝心情明显不错,从小与皇帝一起长大的大伴就在边上笑,他这一笑,众人自然也就敢跟着笑,凤帝就说:“这俩小冤家倒是对缘法,赶紧带上你的阿音,滚去雁医院治病吧。” 凤帝都吩咐了,那就得做。 雁洛兮躬身道:“是!”说完轻声叫醒夫郎,转身让他趴到背上,背上人就要跑。 大伴忙起身对她笑笑:“老奴给状元娘子带路。” 皇宫里,三朝五门,南北东西,大家伙各行其道,都有该去的地方,该走的门廊,自是不会混乱。除非皇帝乱走,否则哪有什么偶遇?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早有预谋。 也不知这大伴伴怎么带的路,雁洛兮七拐八拐,跟着走了好一阵,比来时路可长多了。 送走了状元娘子,大伴伴转身便往凤帝那边溜达,见了皇上,他满面骄傲,便说:“哎呀,陛下,您可是没看到,这一路,不管是内宫还是外廷,全都看见了,那些个王公们羡慕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凤帝心里美,却不接这个话,打岔说到:“英国侯可有进宫?” 大伴伴怎会不知,凤帝这是想要显摆,出出心里的恶气了。凤帝十九子的受欢迎程度,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英国侯一个儿子。 大伴伴脸色越发骄傲:“就属英国侯羡慕的紧!奴见她提了只红翠八哥正往咱禽鸟馆走,就绕了一下。英国侯一见,鸟笼都落了地,差点儿没把八哥给踩死。” 凤帝满意极了,起身:“走,去禽鸟馆转转,朕已经很久没去,也不知都填了些什么新品种。” ---------- 雁医院,被围堵 翌日一大早,沈音沐刚刚醒过来,就觉浑身冰凉,呼吸发闷。很快,一股难熬的瘙痒好像蚂蚁钻入骨髓,抓挠着胸膛。让他忍不住呼痛出声。 “嘶……” “阿音,怎么样?”雁洛兮一惊,睁开眼睛,从软塌上噌的一下站起身。 “妻主?”他侧头看着,用力喘了口气,挤出两个字。 “是我。” 雁洛兮坐在床边,把人抱到怀里,拉起棉被裹着,柔声道,“来,喝些婴汁灵水会好受些。”沈音沐这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仰头看着她,见妻主把杯子递过来,一闭眼,窝到她怀里不动,小嘴撅着。 雁洛兮轻笑,真是惯得越来越娇气! 自己喝了一大口,吻住小噘嘴,把水渡给他……温热,带着一丝苦味的婴汁灵水流滑入口腔、喉中,那丝难耐的干痒终于消退了些。男人立刻伸手搂住她的腰,吮住她还在渡水的,柔软的舌尖拼命吸吮……一个浅浅的吻迅速变成了唇舌交缠的深吻。 沈音沐的心底好像凿开了一泓泉眼,涌出一股带着甘甜的清冽,思念的苦在这一刻淡去:“妻主,我那日站在车外等你,面纱被风吹落,被三皇姐撞见,所以……” 雁洛兮低头看着趴在怀里,还在喘粗气的夫郎,柔声道:“妻主没怪,只是担心你!果然还是受苦了。昨日一着急,排毒,排的太彻底造成戒断反应,你才会这般难受,多喝些灵水,休养一段就好了。” 沈音沐摸着床上柔软的棉被褥,感觉温暖又舒服,问道:“天气还冷,妻主为什么睡软塌?怎不上床与音儿一起?这些被褥以前没见过,又暖又软,可是咱庄的新产品?” 雁洛兮点头。然后冲外努努嘴儿,就见一排宫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等着传唤,沈音沐面色一沉:“可是父君派来的?” “正是。说是以后你皇子府的宫人送来先用着,宫里正准备给你建府呢。” 沈音沐脸色越发阴沉:“我早已自请出玉蝶。按理应该从沈家出嫁,哪里需要什么皇子府。”自己夫郎有多稳重,雁洛兮比谁都清楚,就笑道:“出玉蝶事小,流落民间被奸人所害事大。”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痛苦,身上也还疼着,沈音沐的心里却是甜的。妻主爱他、宠他、信任他,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妻主,流落民间的确是被奸人所害。母皇一直以为是我自己任性,一赌气就走了,事实却是我一觉醒来,就已经在荒郊野外的小黑屋子里了。” 雁洛兮眼神一凝,果然是家贼! “你那小厮怎么回事?” “他是我从小的大伴。见我失踪,带着狗狗出来找。我被卖去文沙的路上,他也被抓了。” “阿音,我怎么听着,这事很蹊跷呢?” “兮儿,他确实是为护我而亡,是我兄弟。”好吧,线索中断。 雁洛兮继续徐徐善诱:“宝贝,咱那父君是亲爹吧?” 沈音沐噗嗤一笑:“当然是了,我长相效父,一看就知。”第二线索也断! 雁洛兮决定先把寻找凶手这事放一放,一件一件来,谁都别想跑。 伸展手臂,把人搂高,垂头亲了亲他眉心,温柔低语:“是亲爹就好办多了。你一会儿吃好朝食,就去宫里撒泼,坚决不能要皇子府,否则妻主想要见你,还得‘打报告’,这绝对不能忍受!不过,别再提出玉蝶的事,空惹你母皇不爽。就说咱在边城的百顷荒地早春时节撒了种,可那边人口太少需要耕牛,把你的嫁妆全都换成耕牛送去边城,其它都不要。” 耕牛做嫁妆!沈音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妻主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抓住她左手,十指相扣,两人的身体互相依偎的更紧了,他才说:“好,就要耕牛。若不改姓,那就自立男户。”说完他直起身,亲了亲雁洛兮的脸颊,自从两人领证之后,他就养成了每隔一会儿就要来亲亲妻主的习惯。 “支持!我家夫郎就是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你回去就说,没有皇子府,妻主不能忍心让你一个孤男没地方住,所以就会把庄子都送给你做聘礼。如果有了皇子府,不需住处,也就只能拿到些金银珠宝,不划算。你母皇一定支持你立男户,送耕牛做嫁妆。” 沈音沐心下感动,体内有团火熊熊燃烧,立刻反抱,把妻主禁锢在怀中,索要了一个热吻。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谈着话,享受着分别两月,再次重逢的喜悦。 而此时的雁医院门口,突然爆发一阵慌乱,人满为患,还有人匆匆向这边赶。 李德正好赶来,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得一阵疑惑。 “求求大人,放我们进去吧,救救孩子!” “大人,我们知道神医今日可看诊,求求您就放我们进去吧,老人快顶不住了!” “放我们进去,莫非雁神医只认钱不认人?一瓶活肤霜卖五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满城都在说今天神医义诊,怎么我们赶来反而不让进,耍弄人玩儿吗!” 这样的声音从雁医院大门外不断传进来,守门的大嗓门们一脸的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孙副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医院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有存心来捣乱的,但大多都是患者家属,许多正常挂号看诊的病人,已把医院各科室占满。要是再不处理外面等着的人,一旦出现人命,人们以讹传讹,对医院的名声伤害很大。 “孙辽,快去通知庄主。”李德拨开人群走进来,马上就有人大骂雁医院只给有钱人看病。 孙辽一脸担忧:“大公子才刚找回来,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庄主正陪着呢。” 魏大妞这时带着几人提着几桶浅绿色的婴汁水疾步走过来,拿水瓢舀了一些就往外走,“若有发热严重的,可以先喝些药水缓缓。” 李德一抬手制止住她:“你一出去,定会引起哄抢,到时更麻烦。还是孙辽赶快去县衙报案,请衙役或军士来维护治安。我进去找庄主,大妞先在这里盯着,只要不出人命,其他事情暂先不要管。” 三人马上分头行动。 而这时沈音沐也已吃好朝食,收拾停当,孙氏把衣厂新出品的棉衣、棉被、棉褥和大白浴袍装进礼品箱放到马车上。 雁洛兮让沈音沐换上衣厂特意为他制作的新棉衣,去宫里展示一下。 这身衣服精选的面料,舒适的内衬里加了层薄薄的棉花,在初春的天气里已经足够温暖。丹顶鹤的红衣上直接印染了仙鹤,吉祥花等,再配上手工刺绣突出重点,让这衣衫美轮美奂。袖口加了同色的绒,衬的手指晶莹洁白。简洁的旗袍立领口,收腰修身的设计,后背在中间剪成需要拉链的设计,不过再缝上,立刻让这件衣衫有了立体感,贴合身型。 最后配上垂顺的大裙摆,把人衬的越发修长大方。 沈音沐摸着这衣衫,爱不释手,这可是妻主带着大家专为他设计的。却有些为难地看着雁洛兮,知道他怕冷,便鼓励道:“先去换上试试,妻主保证,你只需穿这一件,便足够抵御今年的春寒。” 棉衣问世,将救活很多很多人。可惜能买到的棉花太少了,都是边城那边送过来的。雁洛兮准备接下来几年,边城的那万亩田地全部都用来种棉花。需要很多耕牛,这是真的。 李德进来正好看到沈音沐穿着这身红衣走出来。明明脸上还有丝病气,却有一派病柳孤松之姿,那身红衣在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妖娆!病娇!强大! 李德赶紧屈膝要拜,雁洛兮一把抓住她:“还是咱家大公子,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瞎拜什么呀!” 杵在一旁的宫人:怎么叫瞎拜?明明是我蓝盛朝的嫡皇子,本就该拜,好伐! 沈音沐抿嘴一笑:“仲礼怎么匆匆忙忙跑到京郊来了?” 李德:“来找雁贤妹有事。大公子这样子,可是要出门?恐怕出门不容易,庄子和医院门口都被堵死了,患者家属疯狂起来的样子,很是吓人,大公子还是暂缓出行比较好。” 这是被人黑了!来的还真快! “没关系,音儿坐舫船走即可,庄里的河道与运河连着的。”雁洛兮轻描淡写。 “妻主!” “无妨,诊病的事你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去宫里要耕牛更重要!” 沈音沐见她眼里充满了嬉戏,红了耳尖,认真点了点头,雁洛兮又大声叮嘱,确定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你身子现在属调理期,不能随便吃喝。只能喝给你带的药水,吃给你带的病号餐,晚上让沈言送你回学士路的宅子,阿爹惦记你的紧,最近日日不得安睡。” “好,我记住啦!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快回来。”说完,沈音沐招呼众宫人,带着孙氏上船一起回宫。 众宫人懵逼! 跟着皇子出嫁的宫人不仅要护着皇子的安全,更要护皇子威严,驸马想要见皇子,那是需要向贴身公公申请,得到批准才能见。这边倒好,还没成亲呢,就已经对他们无视到底。这是摆明不把‘宫官’当领导的架势。 众宫人在心里给二位记了一笔。 雁洛兮与李德一起来到医院门口,魏大妞立刻跑了过来,着急道:“庄主,很多老人孩子,看样子不太好。” “知道了。”看着雁洛兮泰然自若的样子,李德和大妞的心里莫名踏实了些。 医者,本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医治一人,百人还是千人,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可若是想利用医者仁心来绑架他、敲诈她、损毁她、孤立她,也是没那么容易。 “糟了,糟了,程大夫,越来越多的百姓涌了过来,民怨四起,恐怕你们医院有麻烦了!” 雁医院一直都由文沙的医药者同盟管理着,程堂主是主要负责人,这些年已经慢慢把重心从文沙转到了京城。程堂主看着此人,轻声解释给雁洛兮:医院救过喊话人的夫郎,难产生下了双胞胎,父女父子均平安。她心里一直对雁医院感激涕零,一有空就到医院来帮忙。 估计今日是见事态不对,赶紧跑过来报信的。雁洛兮点头,先让此人进得院来。 “雁大夫~!雁大夫~!雁医院的家主来了!” 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围百姓的声音四起,充满了焦急,“雁大夫,快开门,我们要免费看诊。” 雁洛兮彻底无语!来求医,还要免费看诊,还说的理直气壮,比讨伐敌人还义正言辞。 ------------ 医药师,巧安排 雁洛兮负手而立,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没说。 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些谱,她坐到案几后,拿起笔慢慢写了封书信,递给魏大妞道:“你带上伯初,坐船出去,到医药公会总堂,把这封信送给那里的负责人。入京时我带伯初去总堂认过门,那里的堂主认识他。” 一直以来,雁洛兮在魏大妞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所以不管庄主去哪里她都会跟着,自然知道医药公会总堂的情况。 魏大妞领命而出,张铁得到消息,领着护卫从羞花三谷中持械走了出来。 闭月羞花庄是由三个大山谷组成的,羞花一谷为农蚕药谷,也就是雁医院和衣厂所在地。谷里有庄人种粮、种菜、种草药,主要提供庄里,医院自用。山上种满了桑树和果树,也是为衣厂和庄里人自用。 顺着河一直往里走,是羞花二谷,纯粹的花谷,不管山上还是谷地,种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花农和香精厂设在此处。继续沿河盘绕,就是雁庄最隐秘的羞花三谷,这里种满了婴树及伴生树,也是雁庄护卫及训鹰人居住和训练的地方。 马儿和猎鹰等动物都喜欢呆在到婴树林里。 而雁洛兮的修炼,及很多医药产品也都需要从婴果里提炼灵液,比如活肤霜和婴液水,虽然一滴原液可以做很多桶灵水,但其修复身体细胞的功能比自己时代的纳米粒子,细胞再生的技术还要强大,更是增加免疫力的神器。 因为婴果关系到人类的繁衍生息,即使雁洛兮发现了这些秘密,也是不敢大肆生产,更不敢声张,一直都是谨慎使用。 张铁带着护卫,一边五十人把雁洛兮护在中间。这时,她才轻声道:“打开院门,走,出去看看,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病患。” 医药公会总堂,坐落在西山脚下,绿水湖畔。 此时两位雅士对坐在亭榭之中,一人长发及地,端坐在玉案前,手抚凤尾琴,轻捻慢挑。另一女子的身材相当高大,容貌却温顺可亲,手握玉笛,随着琴音吹笛附和,两人都是一副陶然若醉的模样。 一曲罢,琴音悠扬,笛曲绕梁。坐在下手的总堂主闭目倾听,直到最后一声余音也消弭之时,她依然意犹未尽,单手持麈尾,轻叩掌心。 正在这时,一名医女走了上来,轻声禀道:“堂主,雁医院有人求见。” 未待堂主说话,长发女子轻拍案几:“哈!难得雁神医来访,快请快请!” 药王的满头银发如今已转回黑色,不过人到中年的样子。而那位高大女子,正是医圣杜安,出身京兆杜家,算是豪门之女继承了上届医圣大统。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女子领着个小男娃跟随在仆从身后,走了进来。那年轻女子器宇轩昂,进到跟前却站到了小男娃身后,男娃躬身行礼道:“医童林伯初,见过药王、堂主。” 豆豆这一年营养好,身体抽条长高不少,跟着师傅经了不少事,读了很多书,精力特别充沛。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已经七岁的林伯初小朋友已经显出了小大人的样儿,几乎可以预见,一个将惊艳天下的天才小少年正在长成中。 “免礼。你这小家伙可是长高了不少,你师父呢?”药王问道。 林伯初答道:“家师正在医院看诊,今日涌来的患者围堵了医院,师傅恐怕忙不过来,这是家师写给堂主的书信。” 说着,他恭恭敬敬,把师傅的书信递了上去。 堂主看过信递给药王,她立刻提起了兴致,定睛细看,她和医圣全都惊咦出声:“好俊秀的字!从没见过骨骼如此瘦劲嶙峋、却气象雍容的字体。” 魏大妞心下鄙夷,庄主的字当然好。可问题是,现在是看字体的时候吗?医院被围,需要医药公会出头,这才是重点好不好!世家的学问,果然都是些表面功夫! 两人把这信上的字看了又看,完全忘了这信的内容。 半刻钟后,医药公会的堂主才轻声提醒一句,药王立刻抬头问道:“雁医院需要治疗的病患太多。人手,药材,食物,居所等事项愿意与公会下的各医馆分享,学徒们也可前往,这还真是医者们互相学习交流的好机会。” 医药公会堂主看着二位,药王道:“雁神医亲自坐诊,把这消息传递给京中所有医馆及堂里的学徒们,御医院也派人去通知一下。” 通过医药公会,御医院马上得到了消息。 正值冬春交替之际,正是传染性疾病高发期,如此聚集,恐京城出现大型的瘟疫。 “掌院大人,我们御医署是否也派几名医师过去看看?” “不必!雁状元医科满分,看不上咱们御医院,想必也不需要咱们,何必吃力不讨好。” “可,当初预防天花的方法及诊方都是雁神医无偿捐献的。”一位新入职的年轻人搭话。 “医者仁心,捐方,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是御医,照顾好皇宫是我们的本职。” 新入职的几位见习御医,大部分都是今年才刚科举入医科的学子,与金科状元属同年。以往的科举,医科王从未曾夺过状元名头,进一甲都难。所以,御医入仕总是比其他科目低人一等,今科的状元娘子可是医科王,无形中让这些人有种与荣幸焉的自豪感。听了掌院大人的话,不免心有戚戚,不甘之意显于面。 掌院大人扫了这几人一眼,肃声道:“这几日御医院加班,吃住在宫里,都不许离岗。” 此时,京郊雁医院的大铁门吱扭扭慢慢被打开。张铁一抬手,二十名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像铁塔般迅速分立在大门两侧,彼时还高声喧哗的众人顿时销声。 大嗓门走在庄主前面,大喝一声:“需看诊的到左侧,家属或好事者去右侧。” 好事者!有人不服,刚想反驳,就见张铁等护卫举刀、横眉、立目。来人立刻就禁了声,小声问身边人:“没听说雁医院里有这么多护卫呀?怎么看着比御林军还威武。” “不懂了不是!现在火爆京城的戏剧‘蝴蝶岛剿匪记’,据说就是雁状元的真人真事。你想呀,杀海匪的状元娘子,有这样的护卫很正常呀!” “你tmd,早不说!” “你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先老实看着,等机会。” 见过血的护卫,杀气那是隔都隔不不住的,顺着大门一路弥漫在整个甬道之中,前来捣乱的地痞们,吓得腿直抽筋。 在护卫们杀气铺垫的坦途中,雁洛兮带着院里的医者和学徒们沿着左侧,依次检查起来,“庄主,您看这个孩子,好像是烂喉痧。” 穆堂主看到萎缩在草丛里的一个孩子,脸上手上都弥漫着鲜红色的皮疹,还有明显的脱屑症状,雁洛兮蹲下身,温声对那孩子道:“你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果然是猩红热!经由空气飞沫传播,5-15的孩子最易被感染,传染很快。 “穆堂主,咱们医院的传染区修建的如何了?”雁洛兮站起身,问道。 “禀庄主,已近收尾,医生基本到位,护理人员还在培训,不过可先调学员过去,暂时可承接病患百人。” “好,这个孩子必须赶快住院隔离。先清热解毒透痧,之后按肺胃受邪调理。” 穆堂主迅速拿本记录,粗一合算,她道:“初诊治疗需7日,若痊愈至少28天,最少十贯。”大嗓门一听,扭头看向右边众人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就见一位穿着狐裘,面带刻薄的男子,抱着暖手炉,坐在矮凳上,后面还站着几位仆人,他笑眯眯地说:“是我家的孩子,大人赶快给医好了,我还得赶回去与妻主共进午食呢。” 大嗓门一声吼:“这孩子得住院,需十贯,交完钱你就可以走了,28天后再来接人。” “十贯?!” 穿狐裘的刻薄男子嗓子尖利,吵道:“你们怎么不去抢,一个不值钱的庶子,你跟我要十贯?京城里都说今儿雁医院义诊,我这才不辞辛苦赶到郊区来给这贱货瞧瞧。不治就算了。十贯钱都够这贱货一家子吃一年了,用来治病,难道让他们去喝西北风。” 大嗓门一听就怒了:“看你一脸刻薄像,就不是什么好人,有钱穿狐裘,没钱给孩子治病。还敢说十贯够吃一年,难道医生不要养家,不要养院工,都不吃饭吗?谁告诉你义诊,你找谁要钱去,谁tmd敢闹腾这个,别怪姑奶奶不客气,咱的刀抢可不长眼!” 雁洛兮没憋住,嘴角儿一扯忍不住偷笑,孙辽的跟班还真是越来越有她的气势! 她看向狐裘男,缓声道:“没钱也可以,正好我庄子里还有不少地等着开荒,你来做工,只要能完成任务,一个月给一贯钱,干十个月也就还清了。” 狐裘男直接震惊!气得浑身横肉直颤!刚想破口大骂,对上雁洛兮的眼睛,他一个寒颤,立马就缩了头,地主的正君多少也懂点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这可是堂堂的新科状元…… 一咬牙,他命令站在身后的仆人:“去,带上那贱货,咱们走。” “你确定要带他走,他这可是烂喉痧,正值最强的传染期,只要曾在一间屋里呆过,都可能会被传染上。” 程堂主此话一出,不仅狐裘男,周围的百姓们如同遇恶魔般神情激动着跑的远远的。狐裘男一跺脚,看都没看躺在草堆里的孩子,恨声道:“走!” “慢着。” 雁洛兮声音不大,护卫们呼啦一声刀枪出鞘,就把狐裘男围在了中间。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男人的声音迅速垮了。 “不干什么!医者仁心。你既然把孩子送到我医院来,不可能就让你这么走了。” 雁洛兮语气轻描淡写,已经有医女舀了一杯灵水递给孩子先救急。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声,孙辽带着知县与衙役赶到,附近的一批医者也跟着一起赶了过来。 看着身上穿着各异,甚至还有穿着草鞋的同行,每个人的肩上都挎着一个药箱。雁洛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同行的认可与支持,作为一名医着,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骄傲了。 雁洛兮什么话都没有说,对着众医者郑重其事,鞠了一躬,道:“谢谢各位及时赶到。” 众人这一惊可是吓的不轻,连忙还了一礼,却在心里对雁神医多了尊重,这是对医学的尊重!治病救人,不分医术高低,这一刻,大家来,尽力而为。 “程堂主,带医师们去院里换衣,务必每人都配备好酒精、帽子、口罩和手套,先教会大家如何使用再来看诊。我们医者在治病救人前,一定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众医者连忙再还一礼!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蓝盛百代把医科放入科举的项目,但医生整体人群的社会地位不高。甚至《师说》里明说: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医为工,因为需要才被存在,却是君子所不齿的人! 而新科状元,不仅以为医者自荣,且告诉大家:医治患者的同时,要先保护好自己。 众医者,感受到自己被尊重的重要性,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 皇子来,赠圣石 对于大人们的僵持,趴在草丛里的孩子特别安静,没有哭,甚至没有颤抖。他喝下一杯灵水,几乎被灼热燃干的身体,有了一丝滋润,他终于能提起一丝力气,于是就用尽全力说:“大人~行行好,我想活着!我十岁了,病好了能做工,我能还那十贯医药费。” 狐裘男一听,顿时得理不饶人:“听听,都听听,他自己还医药费,都让开,让我走。” 缓缓呼出一口气,又是一个如小草般坚强的孩子,雁洛兮冲着知县一拱手:“大人觉得,如何才能保证这孩子以后做工的钱不被剥夺,而是如期归还医药费?” 知县一听就明白了。这地方家主是一切,这孩子就算做工,挣了钱也不是他的,的确没保障,就笑道:“这位既然是家里的正夫,自然有权利签出族书,之后那孩子可与庄主签做工卖身契,等十贯钱还清,此契作废。已出族的男孩,16岁时可来衙门申请独立男户。” 知县对于雁庄鼓励男孩们申请男户一事,乐见其成,毕竟增户意味着增税,全是她的考核政绩。自从雁医院在她的辖区开业,整个县城,各行各业都被带动的欣欣向荣,增员增户,知县对雁医院的支持比谁都坚定。 雁洛兮蹲下身,温声问道:“你愿意吗?” 男孩拼尽全力点头。县丞迅速坐到案几后,一指狐裘男,沉声道:“你过来签文书。” 狐裘男大脑还有些糊涂。但一想到可以甩了这个大累赘,高兴地就要按手印,跟在他身后的仆役倒是位有些见识的,急忙拉住狐裘男,点拨道:“少爷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家主的儿子。因病去了,不是正君的责任,可若卖了少爷,恐怕家主会……” 县丞一听,冷声道:“在吾等管辖内,这孩子的病你若不给治,自要派人送回家中,怎可平白留在我处等死?” 狐裘男一听,瞪了奴仆一眼,斥道:“带回去?是想要我儿也染上吗?你这恶仆,闭嘴!”狐裘男恐怕县丞把孩子给送回去,迅速按照要求该签字签字,该画押画押,非常痛快地甩掉了这个包袱。 孙辽接过这孩子的身契,让他自己也按了个手印,这才递给庄主认可。随即,就有护工跑上前把孩子放到担架上。又要食堂的负责人轻声问:“庄主,根据这孩子的病情,这两天先吃鸡蛋羹,莲子粥和牛奶,过几天再做软食,七日后可吃肉,饮食恢复正常。” 雁洛兮点头,各部门迅速做了笔记,护理工这才把孩子抬去传染病区,由那里的医师主理。 听到这孩子的伙食,狐裘男一个踉跄没站稳,就连知县也是满脸狐疑,这病人的伙食也太好了吧!雁医院的食堂是对外开放的,就为着能到这边吃饭,许多衙役,学堂都把家从县中心搬到了这边来住。 一文钱一个大馒头,大太阳一升起,食堂就开门,一直到子时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不管买多买少,哪怕只买一个馒头吃,都送一杯酸橙水。 前来帮忙的医者,沉思片刻后,轻声问道:“庄主为住院的病患,特别准备吃食,可是治疗的一部分?”程堂主主动回答道:“没错。雁医的理念就是医者只能协助病患战胜疾病,并不能真的靠我们去消灭疾病,吃食可以帮助患者增强体力,所以非常重要。” 知县忽有所悟,问道:“雁医食堂免费送酸橙水,可是因为这个?” 雁洛兮温言:“每日一杯酸橙水,长此以往,可助身体抵抗很多流感,的确有效果。”转头又对孙辽道:“通知通讯部,查明此二人身份,在所有雁医馆登记,若此二人前来就医,所有费用按明码标价的百倍计算。” “诺!” 孙辽答应的无比畅快,几个大嗓门如提小鸡子般把那两个不断挣扎的人扔出了人群。仿佛海上起了一朵浪花,此事件迅速就没了踪迹,而还想继续捣乱的人心下有了计较,百倍的诊银,除非自己这辈子都不得病,否则……! 随着大妞和豆豆的回归,越来越多的民间医者陆续赶到,知县迅速组织人手在医院外搭起了简易的大棚,医者们按照自己的特长分了组,医药公会送来药材,助手们开启了所有沼气火眼,雁庄内弥漫着浓烈的煮药味道。 忙碌了一整天,先把急诊处理完。尤其传染区,连地上都搭了木板,三百病患就挤得满满当当了。 女孩子的父母还好,痛痛快快付了诊费。而很多男孩子的父母,选择放弃孩子。幸好搭帐篷,抬担架等等事项都需要人手,很多人还是愿意以工代酬来救孩子的。 但是,让雁洛兮没有想到的是,患者越来越多,尤其带有传染性疾病的患者,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还要多的多。天已将晚,只是解决这些人的住宿保暖问题,哪怕挤爆医院,地方也不够。 而风寒最怕的正是寒冷。自己这次招惹的敌人,能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而此时,不远处,山中的禅耕寺清理出几个大殿,还搭建了许多的临时房子,以供人居住。 沈音沐忙双手作揖,一鞠到地:“谢主持相助,山下患者甚幸!” 大师口诵:“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皇子赠蓝岩圣石,暖我殿中子民,功德无量。” 原来沈音沐进宫与母皇、夫君说明来意后,立刻就回自己殿中取了蓝岩圣石,让表姐沈言送他返回。想着早上医院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只有禅耕寺中的几个大殿可以住下这么多人。另外此处地势高,殿宇大,把病患安排在里面,不仅安静,而且放一块蓝岩圣石就可保证主殿里足够温暖。 雁洛兮得到消息,没说什么,迅速组织医者转去禅耕寺,知县也迅速安排衙役沿途引导人群往禅耕寺转移。 雁洛兮一脸宠溺地看着沈音沐坐在禅房里,只见他用小磨磨了新面粉,做成细细的龙须面,下锅,很快一碗加了白胡椒的素面,香喷喷地摆在了桌前,让人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若我不来,妻主今天就准备不眠、不休、不食了?” 雁洛兮觉得自己一定是中毒了,看着他生气的样子都觉得特别可爱,献媚道:“阿音,你真好看!来,吃口面条。”说完,忙举起小碗,挑起才分出来的面和鸡蛋,先喂夫郎。 沈音沐忍不住摇头轻笑,却是急忙忙张开了嘴。 站在墙角的众宫人,看到这一幕全部心跳加快,这状元娘子可是真会哄人!瞧咱皇子的眼里除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了。跟着皇子出嫁的宫人们,虽说吃喝不愁,但这一生不过就是陪着皇子苦守在皇子府中,孤寒度日,除了大年小节,驸马来都不来。 与其一生苦守,还真不如像主子这般有个恩爱的妻主,自己若能得她一夜垂怜,生个一女半男……众宫人突然觉得,这人生又有了盼头。 饭罢,沈音沐很少见的面孔严峻,怒道:“妻主,刚才听穆堂主说,这里很多孩子的病症很像天花,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此刻已近子时,春寒料峭,正是寒气阴气浓重时。 雁洛兮让人烧了炕,把人抱上去,把靠枕塞到他后腰处,弯腰帮他脱去脚上的靴子,一双着白棉足衣的纤足就出现在眼前,“看你脚冷的!”雁洛兮嗔了一句,随后,用手帮他搓热才扯了棉被把双足给捂上。 “妻主!”沈音沐扶住了她的肩头,严肃道:“种个牛痘就可预防,妻主早就把方法献出去了,没想到,御医署竟然没有安排,连文沙县的乞丐儿童都种了,京城居然没种!” 看他眼圈都红了,雁洛兮却笑道:“我家阿音最善良了。可惜,很多‘力争上游’的‘精英’追求之根本,是权而非善。只要握住一些别人没有的,就可握住控制别人的权利。” 啊!沈音沐立刻反应了过来。文沙的父母官考核的是绩效,保住人口是关键。而御医院要的,是让皇家和世族们离不开她们,自然不会公布秘方,“可是,妻主……” “阿音想的没错!她们还很自大,那些药方也许治好了一些贵族,所以不信我所说的。但还是那句话,没有人能治好天花甚至大多传染病,只有自己的身体产生抗体,要靠自己抗过去才行。贵族的身体通常比平民的孩子好很多,所以治愈率高些。” 封建社会归根结底是一个特权社会,其实又何止呢! 难怪伟人说:要先占领农村,以农村包围城市,哪个既得利益者会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利。 难怪伟人要划个圈,先搞个特区给大家看看,否则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没人信也是枉然。 而自己是幸运的,这些庄户就是自己最原始的积累,ta们的健康就是最好的证明。 “庄主,您帮我管管伯初吧!这都子时了,还不肯睡觉,他带着十来个孩子还在大殿里照顾那些得了天花的孩子,忙着挣积分呢。”孙氏愁眉苦脸地进来告状。 “你让孙辽和大妞去把ta们都带过来,小孩子不睡觉怎么行!还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 “师傅~!师傅~!有三个小朋友已经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豆豆一进来,就急火火地汇报大殿里孩子们的情况。 ------------ 人间苦,躲不过 没接小家伙的话茬,雁洛兮吩咐下面的人先拿些吃食来给孩子们。 “先把外衣都脱了,再把手脸都洗干净。吃些东西,清洁完牙齿,才可到热炕上来挤挤,今晚就先在这里凑合一宿。大妞,你明天给ta们排班,挣积分也不能这么拼命。每人每天最多工作3个时辰,轮班干活,读书不能落下,更不得熬夜。” 大妞答应一声,拎着自己收养的小丫头出去洗手洗脸。 这些孩子表面看着兴奋。可今日对ta们来说,是这一生中难以忘却的一天,对未来生活能有个更清晰认识的一天。太多的惨状展现在眼前:断胳膊断腿的中年人、满脸血污的孩子、几乎要把肺咳出来的老人、来不及抢救,已经成为尸体的孩子或老人,被直接放到木板上抬出去火化……这些小天使们负责去安慰有病的儿童,给老人们送灵水,唱歌,尽量送去笑脸和安心。 但孩子们的脸色越来越白,有几个拿着馍馍的手还在不停颤抖。 想必都吓坏了,却还在硬撑着。反而跟着豆豆的两个小家伙,年龄最小却表现的尤为坚强。疍民群里,有太多孤儿,虽然庄里负责了这些孩子的午食。但最好的办法,还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有人能收养,在有家人的环境里长大。 于是,在碧海蓝天的雁庄众人,掀起了如火如荼的收养活动。 凡是有固定收入或年富力强的,大多收养了孩子。尤其在岛上安家,定居住下来的家庭,如小宝夫妇,大妞弟弟都收养了不少。其中孙氏收养了两个小男孩,比豆豆小一岁,一个是清风晓月的孤儿,一个是疍民孤儿,都是与豆豆玩儿的好,还经常一起去挣积分的孩子。 与其说是孙氏收养的,还不如说是豆豆给自己找了弟弟,那俩小的就好像跟屁虫,什么都听他的指挥。这让本来乖巧听话的豆豆开始淘气起来,毕竟有了帮凶,他胆肥了不少,让孙氏头痛不已。 这两个孩子跟了孙姓,自然要跟着自己爹亲,自己的亲哥一起来京城。 做了哥哥的豆豆越发像个小大人,先给弟弟们分了馍馍,才拿起自己那份吃。而这群忙着挣积分的孩子,自然也是跟着自己的养夫或养母一起来了京城,在闭月羞花庄里读书,玩逛,挣积分…… 京城的美好,从孩子们积极挣积分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这群孩子,月月都有特别想买,或者特别想去的地方,ta们完全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如此纷繁复杂,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夜市上的吃食五花八门,一条街看都看不到尽头~~~想要吃遍,不来上百回,都不可能!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儿,响亮的吆喝声好像在唱歌…… 玩物摊上的兔儿爷、毛猴、泥人、不倒翁、泥兽等捏塑,花光了ta们辛苦攒下的积分~~ 但没有一个孩子气馁,回来继续努力挣积分换铜钱,等下一次有机会,还去南城逛买。 沈音沐觉得他与妻主养了所有孩子,就没必要特别收养哪一个,毕竟太忙! “师傅,今天死去的小孩,真可怜!您说为什么这么多可怜人,要来这人世受这般苦呢?” 豆豆一上炕,就被沈音沐禁锢在身边,给个枕头让他躺在自己身边睡觉,不需他往师傅身边靠,整天求抱抱,乱撒娇。 这醋坛子,现在连小朋友的醋都开始吃了! 只能隔着夫郎,揉了揉豆豆头上的小软毛,雁洛兮点头道:“师傅觉得,我们的灵魂应该是来这世间历练的,既然来了,受些苦是肯定的,可能也不只来一次。” 雁洛兮对自己庄里的孩子最是有耐心,事无巨细,有问必答,而且从不敷衍。她们辛辛苦苦把这些孩子养大,自然希望都能养好。 豆豆纳闷:“照师傅说,来历练,就是来受苦?但我有师傅后就觉得很喜悦,没有苦呀!” 雁洛兮笑起来:“伯初,师傅也觉得生命本该是充满喜悦的。遇到你师公,遇到你,遇到这么多家人,师傅也觉得很喜悦,所以我们不是专门来受苦的。” 豆豆越发不解:“师傅说的是喜悦,可今天死去的孩子,都是因为饥寒导致疾病。” 雁洛兮心光一闪,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师傅觉得,生命本身是喜悦的。我们的灵魂在天堂里无忧无虑,快乐永在,可那是因为天堂只有美好,没有邪恶。当环境变了,我们生命的本初是否还能保持喜悦呢?师傅猜想,这是我们来人世历练的初衷。越是大慈大悲,充满灵性的灵魂,越能承受最深重的苦难,亦能不忘初衷。而脆弱的灵魂经受不住这份劫难,可能会选择容易的生活,甚至还有人会选择牺牲别人来取悦或惠顾自己的方式。但无论怎么选择,最后都要想尽办法回到起点。” 想了想,她又继续:“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劫难,生离死别,饥寒交迫,愁肠寸断,被人诬陷~~~各种各样,人间苦,谁也躲不过去!越是过不去的坎儿,我们越要坚强,因为透过苦难的迷雾,我们早晚都能触摸到生命本身的喜悦。比如,你爹亲生了你……” 豆豆兴奋地说:“师傅的意思,我是爹亲的喜悦!” 雁洛兮:“是的。因为他勇敢地面对了自己劫难,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你,这才寻到了生命最初的喜悦,有你承欢膝下。” 孙氏这一年的变化,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不仅管理好了香精厂,还帮助庄里培养了一大批可用的人才。如今又把衣厂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能给沈音沐当助手,整理账目清晰,跟着进宫很快就学会并记住了各种规矩。 尤其这次收养孤儿,就在众人都抢着要女孩的时候,她根据儿子的喜好,只收了男孩。这份不需养女防老的自信,真是把雁庄中层管理人员的素质,拔高了不少。 以前雁洛兮总觉得他胆小,文弱,表面上他依然如此。现在看来,他骨子里一直都是个坚强且有主见的男人,从带着豆豆逃离时他就是这样的人了,但艰苦的生活掩盖了他的光芒。如今,如玉打磨,孙氏真的是越来越晶亮。 庄里不少单身女子收养了男孩,就是想通过孩子之间的互动,与他套上关系…… “妻主,先让这些小家伙睡吧,瞧这一个个,眼睛晶晶亮,倒是越发有精神了。”禅房里寂静无声,好像大家都在回味庄主的话,沈音沐轻轻拍打着豆豆的背,哄他睡觉,“你们这些小家伙一排排,整齐躺好,否则地方不够,今晚就都别想睡了。” 安顿好这里的人睡觉休息,雁洛兮带着孙辽和魏大妞回去大殿继续盯着有病的孩子和老人。 孩子们大部分是天花,而老人多是风寒,都是传染性严重的疾病。 而豆豆才刚说的,三个已经睁不开眼睛的孩子,如果早清晨还不能清醒,那么真就什么法子都没了。 “大妞你按住她,孙辽尽量掰开她的嘴,要想办法灌一大杯灵水进去。”三人合作,连灌了几次总算喝进去一些。如此,每个时辰都给那三个孩子灌灵水增加免疫力,三人坚持了一宿,也在心中不停为孩子们祈祷。 大太阳出来时,两个孩子醒了过来,精神萎靡不振,但能抬眼皮看人了。 而第三个孩子,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能醒过来。大妞气得一拳垂在了地上,“御医院这群混蛋,就该拉来偿命!” “先给这两个孩子喝些粥,再蒸个鸡蛋羹,如果能吃下,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先施针排毒,然后种牛痘,以毒攻毒希望能有些效果。”把这里交给大妞,雁洛兮和孙辽出了大殿,去其它殿里看看风寒的患者。 “雁庄主!” 晨曦的薄雾里,在寺庙门口的大帐里守了一夜的知县,走出来换换空气,正好看到雁洛兮,她急忙叫住人,说了自己的想法:“雁君,我昨晚见你庄里的孩子一直与天花患者接触,毫无忌讳,是因提前中了牛痘的缘故吗?” “没错!种过牛痘的人,就不会再被天花感染。我庄的所有人都有种,而且我以前读书的柏云书院所在的文沙县,全部都种了牛痘。”这个夜县令算是个好官,雁医馆开了这么久也没见她来‘扰民’,如今摊上了事,她一刻未歇,一直在这儿盯着。 夜县令一扫整夜未眠的疲惫模样,挺直了腰背,笑道:“若我县全县都种牛痘,不知价格几何?” 牛痘是要全民接种才行。尤其孩子们,如果只靠医馆或医院是不行了,要把那些走街串巷的赤脚医生也包括进来才行,她略微算了算,就说:“可以先给孩子们接种,这是当务之急,每人百文即可。不过若想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种上牛痘,需要持证的医师下乡去。不如就由雁医院提供痘苗,县令召集医师们过来一边培训一边实践,合格后由雁医院发放证书,合格医师可二十文拿到痘苗,出去行医最贵收费不可超过百文。” 夜县令没想到这么厉害的药,竟然收费那么便宜!如果县衙出面补助,那些乞儿也能种上牛痘,不由得深深鞠躬施礼:“夜某带花县百姓谢过雁大人慷慨。” 痘苗的成本微乎其微,但却需要收个人工费。 雁洛兮摆手:“大人不必在意,我等也是你县下子民,都是应该的。若大人能帮助宣传推广,那才是真正的救民于水火。此方在东江省早就实施开来,不想反而在京城受阻。大人去找穆堂主具体办理吧,她在文沙县就主理此事,非常有经验。” 说完,两人拜别,都加快了脚步去忙自己该忙的。越早接受种痘,能够挽救的人就越多。作为医者,雁医院已经仁至义尽。而夜知县的工作却才刚起步,让百姓完全相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此刻治疗风寒的大殿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皆因孙辽接住了一位昏倒的男子。 ------------- 瘦马俏,海上风 孙辽从小就在市场里摸爬滚打长大,这种碰瓷儿的猫腻看多了,怎会不知这些人的用心!然而怀里这男儿柔弱的好像随便一碰就能把腰给折断。人,是真昏倒了,她就没忍心松手。 那晕倒的少年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肤白,虽然闭着眼睛,可以预见是个大眼哥,属于楚楚动人型。 地上坐了几个臭嘴郎七嘴八舌的说着酸溜话:“这种瘦马从小可都是娇养着长大的,恐怕磕着碰着,不敢晒着,吃食都要有专人给算着,多一口少一口都是不行的。 如今才刚长成,主家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这么污了名,赔钱少了都不行!” 还没来得及吃!大庭广众之下,何其恶毒! “先放他到木板上。”雁洛兮走近,一名男医师急忙跑进来,放下药箱替那男子把脉,最后得出个结论:“禀庄主,这位少年是饿晕过去的,并无其它病症。” 这时孙辽才大声呵斥:“你他娘的,这叫给的吃食多一口少一口?根本就没给饭吃好不好。庄主的雁医院你们也敢来捣乱,瞧老娘打不死你?” 大嗓门提着那带头的臭嘴郎就往外扯,那人怎么挣都挣不脱,这时才怂了,哀求道:“大人,小人们贪心,收了几两银子,帮那瘦马吆喝几声而已,家里孩子还等钱吃饭,咱犯了糊涂,您就抬抬手吧……” 坐他边上的女人跟着无泪哼哼:“大人饶命,咱们也不知道他没吃饭……” 孙辽恼怒,骂道:“想活着,先把银子吐出来,签字画押录口供。”释放出二分杀气,就把那俩贪财货吓得尿了裤子。偷鸡不成失把米,拿着帕子捂了脸呜呜哭。 这瘦马不是应该倒在雁神医怀里吗?废物!居然饿晕在个下人的怀里,如今不仅回去没法交差,还得去见官~。 县丞做好记录,收了脏银让这二人签字画押,这才命令道:“明天自己去衙门领鞭子,若去晚了,罪责加倍。” “赶紧滚蛋!别脏了这佛门净地!快走快走……这殿里还有谁抱着不干净的心思,老娘劝你跑快点,若是让咱们查出来,别说咱县太爷在这儿呢,就算闹到皇上那里,咱雁医院也绝不绕!”孙辽满面厌恶地骂完人,蹲下给那饿晕的少年喂灵水。 县丞摇摇头:“嗯,我今儿还真是开了眼了,啧,一直都听说有钱人喜欢养扬州瘦马做小侍。如今见着,竟是能把人饿成这样,心可真叫个黑啊!” “心黑?比这还黑心的,多了去了,是你们没见过!要说纨绔们比起谁养的瘦马好,那都是从很小养着就开始攀比了,若长大些没按照她心意长,不管养了多少年,直接就敢给活埋了的不在少数!” “阿爹~,阿爹~,您怎么来了?这是几时出的城呀?” 吱呀呀的轮椅声,蝴蝶先生是个妙人,在自己两个孩子和众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就是提醒她俩别整天晃晃悠悠,要小心身边的危险,这里可不比碧海蓝天,只靠真刀实枪是不行的。 “你们两个都不回家,沐小子让人传信,说回也没回。你阿爹不放心,昨晚就出了城到庄子里寻你们。晚上药浴后敷调好的药膏子,我怕他太痛就按在庄子里住了半宿,这药劲才过去,就闹着要上山来寻你们。” 舒夫子满头大汗,一看就是全程把人背上来的。 孙辽把瘦马交给男医师,嘱咐先给喝些粥,挪去外面亲属的棚子里,就抱起蝴蝶先生向外走:“阿爹,先送你去禅房休息,这边都是风寒患者,传染性很强,您别乱跑。” “沐小子呢?我家法都给准备好了,他没敢来。” 雁洛兮看着阿爹撅着小嘴儿,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就笑道:“您女婿担心这边有麻烦,昨晚上就跑回来了,送来一块蓝岩圣石,这才保证了大殿里那些得了天花的孩子不受冻。忙到大半夜才带着孩子们在禅房里睡下。” 另一间禅房里,有很多医者和衙役轮流进来缩在热炕上打个盹或取个暖再出去干活。孙辽取来屏风给阿爹隔出个小隔断,雁洛兮轻声道:“阿爹,先让我看看您这膝盖,每天药浴后抹药膏子还受得住吗?” “之前痛的要命,现在痒得让人挠心挠肺的受不了。”蝴蝶先生把声音压的很低。 “太好了阿爹,这说明鲨鱼翅骨与您的骨头之间的排斥反应已经过去,现在长到了一起!等痛痒都没那么严重时,我再给阿爹调配新药,巩固一阵,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儿呀,阿爹真得还能再站起来!?” “阿爹不相信女儿的医术?咱可是名副其实的神医!”蝴蝶先生捏起她手背上一小层皮,拧了一下。 “哎呦,阿爹,疼!” 蝴蝶先生瞪着眼,在她耳边悄声骂道:“你还知道疼……你那夫郎是个糊涂的,什么都由着你。可你这个做妻主的,也允许自己糊涂着不成?人家想害你,就是想要把你们禁锢在这边,分身乏术。等你开始授官时,人家早就在朝堂上布置好,就等着你进去收拾你呢。雁医院这点子事,安排给下面的人去处理,你跟我回城,准备去翰林院当值。” 舒夫子也点头,小声附和道:“你那姐妹,李德,不错。我看她在庄子里帮你坐镇,安排的井井有条,这边暂时先交给她。等你去翰林院当值,那些想要对付你的人,发现自己的动作不过就是平白给你的医院传了名声,自然收手。” “可,阿爹,我现在还是休假期呀。人在京城,最多只给半年假,我想利用这段时间,准备婚事和庄子里的生意,棉布厂和衣厂才刚开始,需要人盯着。没必要这么着急去上任吧!再说,皇上也没下旨赐官呢。” 蝴蝶先生抬指戳她脑门,训道:“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死心眼儿!还想安安心心休假。你那婚事自有阿爹和舒家帮你筹备,不用你操心。倒是你这次科举的成绩,六部都在找皇上抢着要人呢。你当初不肯进御医署,这次就没人来帮你吧?同理,你现在进哪个部,都是得罪人,尽早去翰林院当差,也是名正言顺,算计你的人要么消停点,要么就蹦出来!阿爹,最看不得这阴沟里的鼠辈。” 舒夫子:“邱祭酒找过我了,你若提前上任,大婚时再补假也可以。” 雁洛兮疑惑:“我不过一个新人,就算是状元也没什么了不起,大家为何突然这么着急?” 舒夫子:“因为你是全科王状元,文人之首,未来最有希望成为首辅的人选。而你要娶的人,不仅是皇上嫡子,更是沈家的外孙,一半的兵权掌在这家之手。” 雁洛兮修长的手指附上脑门,头痛~!头痛~!头痛~! 蝴蝶先生轻笑:“既然必须要娶他,那就做好战斗的准备!阿爹和舒夫子都会帮你筹谋。先去翰林院和国子监建立起威望,阿爹知道你是有想法的,否则,也不会把书苑建在天高皇帝远的碧海蓝天而非京城,不管你想要什么,阿爹都会支持你!” 还能要什么?不过一个可以活得舒心些,让亲人们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宽松环境。 弯腰抱了抱巧老头,她笑道:“我先送阿爹回羞花庄休息两日,那两只老猴住到婴树林区也有月余了,肯定想您了。您先去陪ta们几天,我三天之内一定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到时一起回城。” 李德做事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 来了什么都没说,直接帮着坐镇羞花庄,把医患分流,安排的非常合理,医院门口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人来人往。见雁君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她这才说出自己来的目的。 “你确定要我接下那一船沉香?” “怎么,你吃不下?” “别说一船,就算十船,李记也能一气吃下。就是觉得价值不菲,你正要办婚事,这船沉香拿出去可是超有面子。另外你现在研发的很多香水恐怕都需要沉香,怕你卖了后悔。” 雁洛兮给她一拳,笑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溟鲨卖给你,是我能沾手的东西吗?你赶紧把货接了,我们的生意正常往来,我跟你进货也是有据可查。” 李德:“就知道你这事里有猫腻!不是说海上不抢吗?” 雁洛兮:“维护内海商道太平是吾等的责任,不过外海暂不归我们管,如果运沉香来跟我抢夫郎,我自然不介意在外海练练拳脚。” 李德“……”这谁呀?这么不长眼!真是吃饱了撑的!抢什么也不能抢她夫郎呀,真是找死拉不住,遂笑道:“好,那我就按海上的价收了。也不占你便宜,等回去城里,我送你十箱沉香,算是给大公子添妆了。” “另外我副手说,溟鲨找到她,磨磨唧唧的,想给你带话,似乎很想上岸来找你。” 雁洛兮听完一笑。溟鲨这货,手里有了钱,外加一船黄金,一船宝石,这是在岩石岛上呆不住了,想出来见见世面,暂避一段锋芒也好。 “她手里还有一船宝石和一船黄金,你也帮忙收一部分,换成铜钱和银子,帮她洗洗白。她抢劫还行,管事不行。你先帮她把体弱、年老和不想动窝的,都在刺桐城附近的海岛上安好家,占稳码头并置办些能糊口的营生,剩下的钱再给她。告诉她,只可带百人来京找我,必须是很少露面,能学会官话的。剩下的人直接带着宝石和黄金,去清风晓月庄,种棉花,休养生息。” 李德轻笑:“溟鲨这票干的可真不小,足够安排了。她出来躲躲也好。” 雁洛兮一攥拳:“跟我抢夫郎,哼!” 李德:“行啦,你放心吧。我让商船把她们都带过来。那三艘大福船,你准备怎么办?” 雁洛兮:“用宝石换粮食吧,装满三艘稻谷送去琉球,给滞留在那里的巨鲨余部。” 李德一笑:“真不知你这算是多情!还是无情?” 雁洛兮:“是真情!祸水东不东移,西伯人要想动手都不会客气。而她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粮食和福船。白送过去,也让匪众们记着溟鲨始终是帮主。你先帮我在这儿坐镇几天,阿爹让我进翰林院当值。” 李德:“你踏踏实实去当官,这边的事情不用操心。天花的事,咱在文沙已经练过一次。不管是我还是穆堂主,都有经验。” 雁洛兮:“我这的布厂衣厂你也顺手帮助看看。看病掏不起钱的,劝其签合同进厂做工。现在棉花少,产量只能供给你和舒氏在京城的布店,你们也要加快脚步尽快开张。记住了,要高调,重点打造儒商的形象,让大家都能有棉衣和棉被是目标。” “雁君,谢谢你!” 李德眼中全是真诚的笑。本来以为可以做生意上的好友,可在雁君眼里,从不是那一两笔生意,甚至与一两家的生意,她想带着大家提高商人的地位,千年来她们一直都是被社会看不起的底层。 没有谁真的想过要去改变,也没哪个人有能力去改变,但现在,她看到了希望~! ------------- 医者盟,忠良后 雁医院食堂的豆花那是极美味的,咸的、甜的、辣味的随你选择,就连那些吃饭挑剔的医者不吃个两、三碗,都离不开餐桌。 来帮忙的医者们,享受过这免费的一日三餐后,拿着按劳分配到的诊金,依然不想离开。尤其一些赤脚医生和小医馆的医生,都想留在医院里工作,除了待遇好,还能学到很多以前不知道学问。 三日的不眠不休,在众人的帮助下,能救的都救了,医生护工三班倒,也都能忙过来了。 在夜知县的支持和大力宣传下,尤其她自己孩子和亲戚家孩子现场种牛痘,现身说法的作用太有效了,县中心各医馆外排起了长队,凡是家里有孩子的都来排队种疫苗。每人百文,若组织起十人一组,还能享受半价的优惠,无家可归者,县里资助也都种了。 雁医院的食堂,今天可是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庄主要摆宴犒劳所有来帮忙的人。 雁医院食堂的名声也因此响彻了京郊和运河口岸。有心机的小商贩抓住商机,每日起个大早,到食堂取了吃食赶到码头或人多的地方去卖,妻夫两人忙乎多半天,午食后就能收摊回家,如此一倒腾,养活一大家子人完全没问题。 张宁在碧海蓝天挣了不小一笔,就跟着雁庄一起进了京。沿着运河,在闭月羞花庄边买了地,除了木工及各种机械物件的发明创造,她还建起了印刷厂。 张宁拿着印制精良的两百册“行医常识”和“天花疫苗种痘证书”,送到了雁医院。食堂大厅里坐满了人,很多医生坐在一起安静地聊着天,而衙役力工们则坐在另一边聊着这几天的见闻,很是热闹。 这批医书是文沙医者联盟根据这一年的实践,由几位医生分别写成的常识性医疗知识。 尤其根据庄主再三强调的卫生,酒精消毒,和自身免疫力提高这三方面着手阐述。夫产接生这块的卫生消毒,尤其着重了笔墨。 这边男人生产的死亡率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因为他们要受两次罪,剥珠与生产,哪次裂口都是要人命的事。而男人们的子宫属于外挂器官,是后天慢慢形成的,所以宫口自动开缝很是艰难,借助外力就容易很多,可若用刀帮助开缝,死于细菌感染的机率更高。 普望夫郎和易方,若医院没有严格按照消毒程序操作,这两人都会死于难产或感染。 站在单间外,面无表情的宫人接过张宁手里的医书与证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到沈音沐面前。张宁吐了吐舌头,本来就怕他,如今知道这是皇子,就更不敢如之前那般说笑了。 沈音沐拿起雁洛兮的3d激光印章,逐本扫印,这种超时代的立体签名,无可替代!完全造不了假。 这么重要的祖传宝贝也给了夫郎,雁君可真行!宠夫都宠到没边儿了!几位熟人心里不忿! 不管别人怎么想,拿到医书与证书的医者们,都是激动不已!皇子的签名,雁医的祖传秘境印章,这都可以当成传家宝来保存了。书里内容详实有用,都是临床的第一手资料,也是文沙医者联盟共同的心血结晶。 众医者没想到有这样的恩惠,真是如何报答都不为过。更何况,她们本身就已经很想在雁医院工作。 程堂主承诺大家,若加入到雁医联盟,等医院有空出来的职位,一定优先通知大家。不过,即使不在医院工作,每年也会安排联盟里的医者到雁医院实习十日,管吃管住,更新知识。 同时雁医的药厂,很快就要生产成药,也会优先供给联盟里的医者。 所以,当众多年轻医者表示要加入联盟,变向的投效于雁医时,很多医药世家的长辈们非但没有责怪,还叮咛其要认真履行义务,报答雁医院无私分享宝贵医药知识的恩情。 而这次抢救伤病,每位医者都给配了几名护工,女男搭配。这也是让很多患者得到及时救助的关键,大家坐下来反思整个过程,都是大吃一惊:“训练好的护工,当真是大有用处!” “非常有用!” 雁洛兮答的干脆,“还有孩子们送水送粥,说笑唱歌,陪着聊天……所有这些,都能激发人的求生欲望,一点美好产生的希望、一点关怀在治疗中都能起到奇效。我建议医院,今日多送孩子们二十个积分,以资鼓励吧。” 程堂主应声。很快,食堂外就传来了孩子们激动的欢呼声。有人问道:“那些已经伤残,没有亲人的,今后要如何度日?还有那些欠医疗费的怎么安排呢?” 这也是相当重要的问题。虽然医院只负责医病,可一旦伤残,做不了重体力劳动,尤其难以靠种田养活自己时,救这些人,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白费力气! 吱呀呀的轮椅声,育儿院的武大娘推着蝴蝶先生来到人群中,他笑道:“你们看看我,膝盖骨没了,站都站不起来,可是我们育儿院照顾着几十个五岁以下的孩子,其中有二十个还是孤儿。恐怕以后孩子会更多,所以我们需要人手,只要能动,有责任心,爱孩子的,不管是谁,我们育儿院都有活给你干。 我们雁庄有娘有爹的孩子,ta们的家长都忙着做工挣钱呢。早上把孩子送来我们育儿园,傍晚再来接走。要是赶上,像我俩闺女这般整天不着家的,看顾这些孩子的重任,还不都落在了我们育儿院这些老妇,或我这般残疾人的身上。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教育出来的孩子比谁家的差?五岁就知道去照顾病人,挣积分了。 只要想好好活着,我雁庄就一定有你一口饭吃,有暖炕给你睡。重活干不了,摘摘菜,嗓门大的,能吼住淘气包的都能挣积分,要是馋肉了,用积分直接换。” 众人听的热血沸腾!跟着雁洛兮一起拼命鼓掌……这才叫人间温情,岁月静好! “小辽子,大妞子,你俩一会儿到武大娘那边交罚款。这个月你俩就来接过两次孩子,居然还敢不买整托,一人罚一两,以示告诫,把下月的也一并交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觉得这雁庄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孙辽和大妞赶紧掏钱,跑过去各种哄蝴蝶先生开心!育儿院可是她们的救命院!最不能得罪的地方! 这两人占岛剿匪都赚了不少钱,就跟着起哄都认领了孩子。还一口气,一人认领了俩个。大妞打的如意算盘:想留给她阿爹帮忙带孩子,结果她阿爹不管,人家自己也认领了孙女孙子,没时间帮她。 她就只好把孩子带在身边,跟着庄里的孩子们一起轰着赶着也就长大了。 孙辽打的如意算盘:她有俩“大徒弟”,还真以为大的能帮她带小的呢。结果人家俩‘钱妞儿’除了读书还要忙着学做生意,有了一点空闲,还要去追着豆豆忙前忙后,各种‘舔狗’,才没时间帮她带孩子呢。 食堂适时开宴,各种吃食,尤其从南海带回来的干货配着猪骨煲出的老汤,惊艳了在坐的每一位。 吃喝到宾主尽欢时,程堂主才宣布雁医院需招些疡医,尤其有治疗肿疡、溃疡和金疡经验的医师,会用手术刀切除溃烂肌肤的医师,她需要几个。这几乎就相当于最初级的外科医生了。 大部分医师虽然也会接触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但几乎没有医者会深入学习这方面的知识,除非军队里,战场急救,但那都是不入流的医者才做的事情。 雁洛兮见大家面有不解,笑道:“医院需要各种各样的医生,关于急救方面,疡医非常重要。这次很多人出现高烧不退的状况,很多都是因为干活时伤了手脚,如果能及时来看医生,直接切除溃烂肌肤,再撒上金疮药,很快就能痊愈,根本就不会发展成后面那种危及生命的重疾。” 程堂主点头:“庄主放心,医院会先做出条例,对于新入职的疡医也会再培训,学习急救常识等。” 程堂主这一年主持文沙医者同盟,真的是位成熟的管理型人才,医院的诸项事宜很快开展起来,尤其新人的培训非常到位,有严格的标准可以用来准守,如手术器械的消毒,包扎用的干净纱布,带口罩手套帽子,等等最基础的常识,严格贯彻到了每一位。 然而这边程堂主还在继续说着扩大“外科”的计划,雁洛兮就看到窗外,碧荷正急匆匆,一脸焦虑地向食堂赶。 说了几句谦词,雁洛兮马上站起身,走出去迎碧荷,第六感告诉她,易方和孩子有事。 “庄主,白庄主和她弟弟们都来了。”碧荷声音有些颤抖,易方还在坐月子,碧荷为了照顾他,接下来的戏都是找人代演呢。 “你这么紧张干吗?白墨一直都是你好朋友,不是吗?是她托我们帮你赎身的,知道吧。” “因为她愧疚,知道我家从未叛国,雪国使的反间计,我娘带兵守边疆,让她们紧张。” 雁洛兮突然觉得嗓子被什么卡住了,胸口憋得难受! 忠良之后呀!连敌国都看不下去,哎……让人寒心! “碧荷,过去的就先忘了吧,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帮你娘沉冤昭雪。可不管怎样,都希望你踏踏实实在雁庄住着,我定保你一世平安不被人欺负。想嫁人就嫁人,想招妻就招妻,你的户籍在碧海蓝天,与别人没有不同。” “谢庄主!只要小方和孩子好好的,就是我的幸福了。” 懵逼呀!这个世界好像大家都挺想得开,阿爹和舒夫子的才事刚完,这又……! “妻主,你出来怎么也不叫我!” 意识到自己与碧荷可能挨得太近,看上去挺亲近,让领导不高兴了!雁洛兮赶紧拉起他的手道:“阿音,走!跟我去小方院子,一起打白墨。” ------- 留夫女,与君别 春风吹过,香溢满院,落英缤纷,白墨斜倚在凭几上,看着案几上碧海蓝天所产的新瓷,笔墨纸砚四物,梅花纸镇,直竹笔筒,莲叶墨洗,兰花砚滴,赏心悦目到让人挪不开眼。品质比闻名天下的越窑所出,还要细腻上三分。 白墨把写好的转让书,盖上印章,用镇尺压住,从此这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想着海上那一次次厮杀,怎能不感怀于心。 “主君,雁庄主,蓝盛固伦皇子,和孙庄副都来了。”院外有人通禀。 白墨微不可查地收起了脸上的落寞:“知道了。” 若是从前,按她的脾气,定不会与如此多的人周旋。然而随着一钉一石一刀一剑,将碧海蓝天建起来;一群人出海,是为她猎鲨鱼;挺着个大肚子的男人,依然每日亲自为她做餐食,她便发现自己的心软了。 皇室的血脉怎可流落在外! 当年不管父君如何抵触小北的爹亲,甚至不准他冠白姓,却也还是老老实实把他们夫子接回了王府。至于之后的日子如何,那是另一回事。可易方不肯跟她走,她也给不了易方正夫的名份。 幸运的是,就算没有她,他也可以很平安,被很多人宠着在雁庄里生活,包括她的孩子。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犯的错,有人给她兜着,有人为她收尾,这就很幸福了。 在这件事中,她看到自己的进步,知道为对方着想了。 易方也有成长,成熟了很多。去年,他对着那渣女未婚妻,还是各种忍让退缩。如今对上自己这个未来的王爷,他已经敢理直气壮地拒绝。这反而让白墨相信,易方一定能照顾好女儿!把孩子留给他也无妨。 ta们都成长了,要面对的却是分离。也许是一时,也许就是一世。 “姐,我们白家的孩子怎么可能留在外面!你怎么在蓝盛读了一年书,竟给读傻了? 雪岩的固伦皇子那是真被宠大的,性格直爽,率真,想什么就说什么,白墨看了她一眼也没搭茬。顾小北是个话很少的男孩,直到白墨把所有文书逐一卷起来,他才面露哀伤,劝慰道:“我随阿姐回去,这边有庄主和大公子,还有孙庄副,都会照顾好翰儿和易方的。” 白墨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北跟着自己去碧海蓝天,整个人从阴郁变得阳光,他应该很喜欢那边的生活,却坚持要跟着自己,“小北,你留下陪着翰儿吧。” 顾小北态度坚决:“翰儿不需要我!我还是跟着姐姐回去。” 雁洛兮进了小院,本来是想闹腾白墨一下的,替易方和市场的姐妹们出出气。但路上看到随行的雪岩兵士们,她意识到白墨这是来道别的,又算算时间,恐怕白墨是要走水路,从海上回幽州。 心里一下就被忧伤堵住,什么逗趣胡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阿音,你带男孩子们先去羞花二谷转转,那里的花谷和花山非常美丽。” 顾小北很乖巧地迎上前施礼,沈音沐点点头,转身带着他往外走。雪岩的固伦皇子心下可就不满了,但这是蓝盛的固伦皇子,从身份上他并不占优势,更何况总要客随主便才好。他只好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边走边观察沈音沐。 “知道你想骂我,可惜时间不多了,今日有好风,一会儿我们就得动身归国。” 白墨说完,走上前把手里准备好的文件逐一递给雁洛兮,解释道:“这是碧海蓝天一半股份的转让,全部转给小女白启翰……” 雁洛兮听着像在安排后事,迅速抬手制止住她,叹声说:“这个文件,我先帮你留着,你若死了,当然只能归白启翰。可,你还活着,现在就转给她着实不妥,我不同意!碧海蓝天庄是咱俩共有的,那里的任何东西你都有权调用,直接与宋先生或03讲即可。这个所有权,你不能随便转让。把奶果钱,给孩子留足即可!” 白墨无可奈何,心里却是有感动的! 很多时候,她都搞不清这雁君到底是女还是男了?能力卓绝,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女子没错!但时不时的儿女情长总是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多了个娇气的小夫君,需要哄着宠着,却又异常贴心。 她抬手揉了揉雁洛兮的头,叹口气道:“我会想你的!” 雁洛兮顿时泪如雨下,一直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要面对分离时,站到不同的阵营时,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一块。在这个异时空,其实白墨一直是她心里的依靠,缺钱了找她要;想占岛了找她一起;面对强敌了,有她挡在前面…… “你要善待幽州的百姓!” “一定,那是我的封地,也知道是你的故乡。” “你若遇到麻烦,马上放鹰,通知我。” “好!一定。” “我大婚时,你要记得送礼;你大婚时,不必告诉我。” 白墨忍住笑,很认真地点头答应。这丫头有多护犊子,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这是表明立场她是易方这头的,真是幼稚至极!却让她莫名心动,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活成这样。 最近对她都是爱搭不理的孙辽,本来以为她是来看孩子的,还想刁难几分。 如今一看这架势,早就傻了眼。当白墨把另一本文书递给她,轻声道:“这是学士路上一座二进的宅子,你把这房契给易方,上面是他的名字。把后院打通,就可以与庄主的院子连上。庄主家里人多,你们市场里跟来的几个,搬到易方院子里去住,大家都能清净些。” 孙辽没有动弹,整个人越发痴傻。白墨把文书塞给她,又把一盒子南海珍珠和一摞银票一股脑儿放到案几上,叮嘱她交给易方。 孙辽清楚,若不是白墨手眼通天,财大气粗,她们几辈子也不可能住到学士路去。如今怨谁呢?当日白墨才刚祛了蛊毒,庄主确实嘱咐不能给她喝酒,恐有副作用,可庄主考上了秀才,大家乐疯了,闹大发了,还找来碧荷…… 当时,她也灌了白墨不少酒,而且灌的最多。易方一直不肯说出真相,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而后来,易方莫名强势庇护碧荷,恐怕也是因为碧荷是白墨想要保护的人?事到如今,若她还在这儿矫情个没完,就太没意思了……! 孙辽抱着房契,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白墨对她和易方一直都是很好的。 孙辽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能收住哭声了,她又不知该如何软嘴,遂嘟囔道:“今后每年,宝宝的生日和春节,你都要提前让人把红包送来,我们就都不跟宝宝说你坏话。” 白墨拍拍孙辽肩膀,保证道:“好,一定做到。你也辛苦,照顾好他们父女俩!” 送白墨走的人很多,凡是一起在碧海蓝天奋斗过的,都跟着到了码头。直到走,白墨都没有再去看女儿一眼,雁洛兮知道,她怕自己不舍得走,她更不能带着“软肋”回归。 两小玉瓶婴果原液悄悄塞到白墨手中,她再三叮嘱道:“一定要充分稀释,十天最多用一滴,若贪心,用多了,能把人撑爆而亡。” 白墨盯着她看,自己本身就是个话少的,感性的话她更不会说,只答了句:“知道了。” 关于雁君制出这个神奇灵汁的用法,雁洛兮不知千叮咛万嘱咐了不知多少遍,可她就是还想听,为了多听几次,她曾刻意用错,甚至鲨鱼软骨素都故意少吃几次,听到她骂人了,她才觉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在意的。 白墨搭乘的是雪岩皇家的官船,她的离开是要按照国礼安排的,如此,当她们到达大码头时,这一带早就戒严了很久,方便使节和官眷们登舟。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白墨也没墨迹。 可就在上踏板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孙辽趴在三娘子的肩头,哭得稀里哗啦。 而那个硬扯出笑容的女子,正看着自己笑。明明腰缠万贯,却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素布青袍,腰间系着棕红色宽腰带在风中飞扬,在人群中有股遗世而孤立的风采…… 若她先遇上的是小北,哪怕是白三那小子,有没有可能花落雪岩国呢? 可人世间没有如果,可恶的沈音沐! 白墨最后还是认真摆了摆手,“走~了!商队和沼气火建筑队尽早派过来……” 雁洛兮使劲点头。 船队越走越远,很快就没了踪影。被堵了近一天的商船、渔船、客船等船只,便急火火地拥挤着靠上码头,各行各业赶快开了张,等在外围来接亲人的家眷们,恐怕错过,全都一拥而上…… 码头瞬间便又喧闹了起来。 看自己俩女儿都好舍不得,蝴蝶先生轻声安慰:“咱都回吧。白墨是个好孩子,若有朝一日她能继承雪岩皇位,两国必能交好,这是百姓们的福气,是好事!到时你们,带上咱家小易宝去雪岩看她娘亲也不错。” 雁洛兮嗤笑出声,真是服了阿爹这脑洞!什么都敢想! 见她不动,沈音沐柔声笑道:“妻主,你看好多渔船上岸,我去挑些河鲜,今晚给你和阿爹尝个新鲜,好不好。”说完,就亲自去了岸边挑鱼,把紧跟着的几个侍卫吓得一拥而上,提河鲜篓的提河鲜篓,付钱的付钱。 沈音沐一下就被扫了兴致。 他太了解妻主心中的感受了,所以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委屈了妻主。 他亲眼看到妻主与白墨一起占了海岛,战海帮、斗商贾、防西伯、杀敌安民……两人携手并肩,大有可征天下之势。如今因为自己,她被迫站到了白墨的对立面,而自己的姐妹甚至母皇,除了享乐就是享乐! 这次雁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母皇都没派御医来看看。若雁医院没能及时止住天花和风寒的蔓延,瘟疫一旦大流行起来,必是天灾人祸,民怨四起…… “妻主,不如让阿爹他们先回,我俩再呆会儿。听说运河的码头是漕帮,商会的地盘,我们不如留下来看看,她们到底有多厉害?” 雁洛兮笑眯眯地点头,“让你的那些护卫也一起走吧,妻主定能护你周全。” 沈音沐点头,送阿爹等人上车离开,等都走远了,他才反身走到妻主身边,拉住她的手寻到一处僻静的高处,站在妻主身边看着船来船往,还有远处宽阔的水面。 “妻主是不是也想跟白盛君一起去幽州?” “怎么会,别乱想!” “妻主说过,你的家乡就在幽州。” 雁洛兮侧头眯眼看他,只见小嘴紧抿着,心情很是紧张,就坏笑道:“的确是在那一带。” 沈音沐低下头,咬牙道:“早晚,我们会把幽云十六州夺回来的。” 看着软绵绵的夫郎被自己激出的血性,雁洛兮觉得很有趣。 关键是,什么幽州、紫州、瓜州、‘喝粥的’,在她眼里都是同胞。 她从没觉得白墨是外国人,所以在夫郎这种家国情怀面前,她很难有所触动。 但夫郎是自己的!她再怎样,胳膊肘也不可能往外拐。 就忍不住调侃说:“夫郎说的对,咱把碧海蓝天庄建得好好的,给白墨留一处可以享福和养老的地方,也算尽朋友之谊了,你说好不好。” 沈音沐从来都知道见好就收! 他挽住妻主的胳膊,紧紧靠在一起想心事,却不知两人就这样站在岸边的高崖处,已经成为远来客船的一道风景。 ------------- 翰林院,藏书阁 在岸崖山站了一阵,平静了心绪,怕风吹透了他的薄棉衣,雁洛兮便拉着沈音沐往坡下走。 花县码头船来船去,大家早就注意到她俩。 有渔船郎、渔船娘支着杆子,故意在她俩面前来来去去。人俊,就算已经是妻夫,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但见男子的气质穿着定是富裕人家极受妻主宠爱的夫郎,要是能从自己这里多买走几条鱼也是好的。 又是一大商船靠岸,随着抛锚,踏板连接水岸,一群群头戴方巾,神采飞扬的少女少男,陆续下了船,规规矩矩拥挤到码头的岸上。 有年纪稍小的男学生,就兴奋地喊到:“先生,看!京城的人长得可真美呀!” 有正在帮着搬东西的粗鲁婆姨,就忍不住开玩笑说:“果然是个男娃子,走到哪里都先注意人的长相。咱京城可是聚集了天下的美人,小秀才莫看花眼了!” 小秀才涨红了脸,他就努力向外挤,却听身后有个文雅的声音响起:“京城人文荟萃,确实有各种各样的美,需要我们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果然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是对的,改日进了国子监,除了日日苦读,偶尔还能听到翰林们来给大家谈古论今。你们若有幸能亲遇名臣开讲,那才是,可遇不可求呀!” 很明显,这一船外地来的游学书生,大多人傻钱多,参加科举前,成群结队,有恩师带着天下纵横,谈古论今,增加了见识才去登科,把握性更大些。 蓝盛朝的文风非常浓郁,‘读书人’这三个字,就已高人一等。 雁洛兮拉着沈音沐在码头转悠,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小玩意,想给豆豆他们带回去,就有巡逻的衙役过来跟她打招呼。渔船上的小男孩耳朵尖,一下就跃上岸来,兴奋地抓耳挠腮,问她是否可以买了他家的鱼,他好去工地上挣积分。 沈音沐见他着实可爱,就点头包圆了,租了车让送去雁庄食堂给大家的夕食添个菜。 李德和舒家各出了一半钱,修条从码头到闭月羞花庄的大道。 如此,方便她们往来运送货物,顺带着也方便了来求医和贩货的小商贩们。夜知县感谢商家的付出,特意在道路中间段,修了凉亭供行人车马休息,还为两家立了儒商碑。 这一开始修路,已经忙完春耕的农人,都能出来干活挣钱贴补家用,就连孩子们都可以领些简单力所能及的事情,都给算积分的。孩子们最喜欢拿积分换顿肉食吃,或者积攒多些,去上三个月或六个月的免费扫盲班。 最起码,可以不用当睁眼瞎,会写自己的名字,可以算些简单的账目。这项善举,对男孩们的吸引力简直是太大了,因为女孩的家长还有可能让她们去读两三年私塾,而男孩就完全没可能了 游学天下的学子们,自然都喜欢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各种金玉零碎就挂上了身。 这一下,码头本就是个人员复杂的地方,这么多‘人傻钱多’的可爱‘肥羊’一出现,立刻就被人给盯上了。 猛地就听到一声尖呼:“天哪!抢东西了……有匪徒,来人啊!抓强盗……!” 码头上有衙役值班,但毕竟人数少。无赖二流子们早就有了对付她们的经验,快船就侯在岸边,等着呢。前脚抢完,后脚上船就跑,衙役们可都在岸上,去哪儿抓ta们呀! 所有人,才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码头上就有人影忽然如雄鹰展翅般,一个纵身就飞到了那艘快船上。劫匪这一吓,可不轻!见人会飞,准是练家子,ta们反应也快,塞好刚抢的金银玉,纷纷就要跳河从水底逃走。 仿佛知道ta们的招数,快船上的女子一手撤下宽腰带。“刺啦……”一声,腰带一撕两半,随后女子双手一展,再一抖,空气里“哎呦……妈呀~!”四声哭嚎声后,四个抢劫犯已经被腰带紧紧卷住,甩到了岸上。 这一摔,着实不轻,四人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站起来。衙役迅速冲上来,给犯人戴上了手铐脚镣,绑了个结实。 “码头对于花县和京城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让夜知县加派些人手,也准备艘快船和武器。若有特殊要求,可去张宁的作坊请她帮助设计,或来我庄里找白墨也行。” “谢雁大人出手帮忙,小的一定转达给知县大人。” 衙役们施礼后开始搜那些混混的身,把学子们的玉佩,金环之类的物件逐个归还。 岸边嘶喊的学子、先生及路人们,目瞪口呆,回味着刚才那人如天神降世般的惊人身姿! “妻主,这腰带不要了吧?” “好,扔了吧,家里还有很多条。” “大人,给我~、给我~、就给我吧……” 渔船上很多女子,激动地伸着胳膊大叫。这腰带虽然被撕开了,但那可是雁大人的腰带呀,可以当镇宅之宝,镇船之宝,带着身上能辟邪。沈音沐笑了笑,把腰带递给两位看上去满脸皱纹的老者,说了些吉祥话,才一起离开。 而码头上寻回失物的游学生们,一听说刚才帮ta们的女子,正是当朝的全科王状元娘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气嘴八舌地检讨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抓住机会与状元娘子多说两句呢! 而雁洛兮,终于带着夫郎回到了学士街的宅子。 很想混吃等死,逍遥自在几日,却被舒夫子压着到礼部销了假,去户部报道,正式入职翰林院做了修撰,着重修史、律法和文学,这倒也符合她的胃口。 新科三甲与三十名庶吉士,都还在家享受着假期,或衣锦还乡,或洞房花烛。 就她苦哈哈,提前入职! 当然邱祭酒还是很够意思的,同意她工作五天休沐两日。 大婚之后还可以补给她两个月的假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天子看了邱祭酒和阁老的安排,又添了一句:“既已是修撰,还是全科王,可兼展书官。” 皇上一句话,雁洛兮每月逢三就要去国子监讲书一日。 官职因此还直接升了半级,成为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兼展书官。要知道朝廷官员分九品十八级,正六品已经是第十一级。作为新人,这算得上是火箭速度了。 新入职的翰林官员从九品文官做起。若三甲中榜眼和探花,最高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而状元一般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文官的晋升大多要靠‘熬’资历,真心不容易。 天子和太女虽都不爱听先生讲课,但这是从蓝盛百代就传下来的经筵制度,想不听都不行。 与其听那些酸儒或理学大师枯燥的讲解,新添些合适的讲师甚是重要……雁洛兮殿试那篇文章就深得圣心,不仅洞察时弊、就语言优美这一点,就让天子觉得果然观其文知其人,难怪儿子如此心悦于她。 天子巧妙地把应该在宫里听的经筵课,改成国子监大课,一旦学子们觉得没兴趣,她就可以换先生或换主题。 天子的文学修养很高,也是他感兴趣所在。所以翰林学士与翰林供奉,和翰林待诏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混为了一谈。 至于展书官的设立是为了侍奉天子左右,属于以备询问的才士,其实根本没资格讲书,就是个经筵日帮皇上太女翻书的活,她听不明白了可以帮助解释一下。 可惜所有这些规矩早不重要了,皇上让你讲课就得讲课,若讲不好?后果自负。 英国侯告诉天子,雁翰林接下来的十部戏都将是文戏,文青皇帝上了心,故催她早日入职。 现在皇宫里大小刘贵君是陛下的新欢,正得圣心,他俩的家人自然也都跟着鸡犬升天。 雁状元是翰林院新人,第一天报到就被刘家的刘深学士细心地关照到了。既然你博学,那就去藏书阁帮助整理书目吧,已经发霉的书早就需要归整了。 于是,雁洛兮领着四五位已经在翰林院里蹉跎了很多年的庶吉士,把看着快要发霉的图书,一同搬到空场里暴晒,然后猫在藏书楼里,编目录、贴索引条、等一边书晒好了,赶紧归位,搬另一边出去晒,趁着太阳大的时候手脚要麻利,否则过了晌午,要少晒很多。 一个个忙得腰都直不起来!等同僚打回来午食,雁洛兮一看心就凉了,干了一上午力气活,就给吃这个?也未免太残忍了吧!难怪整个朝廷就属翰林们身材最好,伙食真不咋样! ‘穷翰林’虽然是翰林们自己给自己‘贴金’叫出来的。但朝廷每年由盐政补贴给翰林院的银子是有数的,一千四百两,按人数分,能有这样的免费午食已经不错了。 罢了,也别抱怨,让编书目就安心编,可是这里书目索引混杂,实难查找。借阅换回来的书没有经过晾晒消毒直接就入架,这样实在不利于保存。 雁洛兮本想与刘学士申请干脆让自己把这块管起来,可早上一照面,那人身上的气息就告诉她,此非吾党,而是敌方的特务。 藏书本就是件既耗钱又耗力的大事,现在与她合作的庶吉士们,并非自己同年的傻白甜学生党,还有一身新人的干劲儿。 舒夫子说了平日里翰林院最清闲,大学士们基本不管下面的人几时上值,几时归家。这些人不被重视但却闲散惯了,谁还愿意干费力不讨好的事? 如此时间紧、任务重的活,还是等“傻白甜”们都报道入了职,自己再去找邱祭酒打报告。 正想着,一起干活的曾修编,走过来笑道:“雁修撰有福气,你亲随来送午食了。” 累了一上午的庶吉士们,正需要些八卦来调剂一下,就拉着她坐在一起吃午食。 魏大妞送来的吃食可真不少,除了精致的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碗炸鸡,一大碗香煎鱼,大妞热情地招呼大家一起吃,自己找了个座位,捧着蛋炒饭也跟着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食堂饭菜的庶吉士,大多寒门贵女,虽然觉得状元娘子这亲随有些没规矩,但见雁修撰自己都不恼,还时不时帮那丫头夹肉夹菜,一看在家里也是这么一桌子吃饭的,心里就对传闻中孤傲不逊的新科状元多了些好感。 炸鸡、香煎鱼的魅力无人能挡!一顿午膳迅速拉进了大家伙的关系。 而状元娘子也有自己的‘小灶’,就是一小笼一口就能吃完的小菜包子,但见她吃得极慢,四个小包子,细嚼慢咽的吃了半天,好像在吃什么人间难遇的美食。 有人忍不住也想尝一个,马上被大妞制止住,“那是大公子早上亲自磨的新面,特意做给家主吃的,数量不多,每日只有一人量。” 都是寒门学子,天之娇女,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雁洛兮看气氛好,趁机赶紧把藏书的关键:干燥及借阅回来的书籍一定要先做好消毒处理,仔细地跟大家说了一遍。大家都是爱书之人,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重点。 经沈音沐指点过的魏大妞,趁热打铁,忙不迭地邀请大家,可以顺便参观一下舒夫子的藏书阁。 -------------- 春欲放,仇人现 雁洛兮如今当差,最初的日子十分辛苦,也没了以往时间上的自由。下了值还要与同僚们一起出去‘聚聚’,以便早日融入‘集体’,日子就突然从一个自由职业者倒退成了繁忙的‘上班族’。 出入了几次‘附庸风雅’的娱乐场所,还真就让她有了些意外收获。 舒夫子的藏书阁,那真不是吹的!带着庶吉士们逛过几次,不用她去打报告,就连邱祭酒都亲自来‘关心’过她几次。于是雁洛兮就以舒夫子开清谈会的名义,请了几位翰林院大学士到夫子的藏书阁一聚…… 这座藏书阁是集舒家的财力,雁庄的科技生产力,舒夫子的才学,及雁洛兮对现代图书馆的了解,精心打造而成的顶级藏书阁。 若翰林院也想要这样的藏书阁,大祭酒和阁老们势必要有所选择……? 雁洛兮在心里偷偷笑。 夫子的藏书阁是后院专门辟出一块地,建造的三层水泥浇筑的建筑。 整个建筑都用上了大块的双层琉璃(厚玻璃)窗,保证了室内的光线,如果看书累了,还能远眺青山,近观后花园的小桥、湖水、鲜花…… 院子里还有辛勤工作的园丁们、荡秋千玩跷跷板的小孩子们、一有空就忙着捡杂草枯枝、挖蚊蝇蝗虫卵,或拾动物粪等,用来换取积分的小大人们,真真是人间热闹,生活放松! 这日翰林院下的早些,雁洛兮走着回到学士路的牌楼处,发现街边居然支了个杂货摊子? 按照这一带住户的讲究劲儿,便是肯定不许这样的。雁洛兮没有那么多计较,世人要养家糊口,生活艰难,只要守法讲卫生,便也愿意给这个方便,还特意停下来买了两枝‘春欲放’匆匆往家赶。 她最喜欢的,就是到家时看到一家老小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干什么都好。 而这时阿爹和阿音,正面对面地坐在花园的花椅上,轻声读着一本书。花椅旁都有小小的青铜神龟火桶,正热烘烘地温暖着坐在边上的人。豆豆带着两个弟弟、钱氏姐妹围着沈音沐,坐在边上安静地听他读书…… 而孙辽和三娘子围着阿爹,一人托着一条腿正在轻柔地为阿爹按摩。 沈音沐第一个看到她回来,放下手里的书就快步迎了出来。 雁洛兮温柔地看着他热切的眼神,把手里的一枝花插在他的云鬓间,就笑道:“果然,花面不如夫面好!”沈音沐就羞红了脸颊,轻声回应:“奴在花间小筑备了些果蔬,妻主一起来进些夕食吧。” 雁洛兮这几日回来晚,他就傻傻坐在门房里等,见到人了才放心跟着宫人回自己院子休息。 雁洛兮就忍不住把手里多出的花也一并插上去。 结果一个没弄好,就把两枝花都给弄掉了。两人都忙低身去捡,一着急,头就碰到了一起,刚才卖货娘的一嘴大黄牙,就在她大脑中快闪……雁洛兮捡到手里的花忽就掉到了地上。 自己的妻主从来不会如此慌忙,沈音沐便不安地叫了一声:“妻主? 雁洛兮镇定住情绪,站直身,在他耳边低声说:“刚才在外面,应该见到仇人了。我出去抓人,你乖乖回屋等着,哪儿都不要去,让大妞跟着,那些宫人最好别让近身,放些药让他们都睡过去。” 才说完,豆豆已经冲过来找师傅,雁洛兮弯腰把他抱起来,送到阿爹身边,笑道:“阿爹,这天看着马上就要变了,春日的傍晚还是凉的,您赶快回屋去热炕上继续烘腿,让豆豆和夫子多帮着按按。我刚想起,翰林院还有晒的书没收好,孙辽你俩跟我走一趟。” 一抬头,看到被救活的‘扬州瘦马’,正坐在不远处帮着看孩子。 “三娘子,去告诉鹰卫首领,马上派人在院子里巡查。”她小声吩咐完,扭身就往外走。 孙辽可不知道她把外人带到家里来,犯了大忌。她就紧赶慢赶跟着,这一路老大也不说话,脚步贼快,满面阴沉,直到三娘子追了上来,孙辽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开始突突跳了,一直到了学士路牌楼,老大才停下脚步。 雁洛兮四下看看,刚才卖花和杂货的商贩已经不见,她就笑眯眯地问道:“你们可注意到这里有个卖杂货的货娘,有个鸡窝头,满嘴黄牙。” 三娘子点头,很沉稳地答道:“这货娘在咱这街上有几日了,看她是咱东江省口音,小七还跟她买过几次小玩意给孩子们。” 孙辽也搭话道:“上次咱们去南市,她还求着搭了车。” 雁洛兮:“在哪儿下的车?” 孙辽:“醉杏楼?!” 三娘子:“那可是一掷千金的地方,一个货郎……!?前几日她还来找小七逛夜市来着。” 雁洛兮:“你们去把小七找来,都在府里等我。” 看着老大头也不回的走了。孙辽吸吸鼻子,左右看看,才低声说:“老大好像很生气,这次出去办事都没叫咱俩跟着。” 三娘子就停下脚步,肃穆道:“老二,先去小方宅子里把小七叫过来等庄主。等这事儿过去,咱仨平摊钱去南城把上次看上的那套三进院子买下来,修整一下分成三份,算是咱仨的家。你要是想带人,就带去自己宅子,可不能再往这边带了。” 孙辽知道她在说‘扬州瘦马’的事,闷头不语,急急赶路。 三娘子拉着她一边快步走,一边念叨:“当初是你说,不管怎样只要跟着老大,就一定有前途。咱市场这群姐妹,原先在文沙都是吃了上顿找下顿的日子。如今跟着老大不到一年,都能在京城买宅子了,虽是南城三教九流,可那也是内城,最热闹的地段,咱本就是混市场的,这简直就是做梦都梦不到的日子,咱可千万得惜福。” 孙辽知道自己鲁莽了,心里后悔。就把小七寻来,细细询问与那货郎相处的细节。 这晚沈音沐一直等到接近子夜时分,雁洛兮还未归家。沈音沐也不敢声张,却一如往日般就坐在门房里,掌了灯,披着暖袍制作门禁牌,从此,只有持牌者才能进府。 其她人都需要事先通禀,如所有官宅府邸般,开始严谨了起来。 刚刚与易方宅子打通的后花园也从这边被上了锁,就算孩子要来玩耍也要走前门才行。 孙辽市场三姐妹简直是如坐针毡,可沈音沐也不问话,就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手工。 魏大妞坐在边上帮忙,跟着她的姐妹们早就在南城买了住处,当差时才来,非常有规矩。 雁洛兮回来时,几人都被她脸上的杀气吓了一跳。 沈音沐让大妞熄了大灯,把自己的暖袍给妻主裹上,低声吩咐道:“今晚妻主与同僚喝酒,有些醉了,夜深了,孙辽你们三个先去客房休息,等家主酒醒后再去找你们。大妞,扶家主回院,明早去翰林院替她请两天假。” 雁洛兮的小院不大,就她和大妞两人前后院住着,和几间办公用的书房。 打发大妞回去睡觉,雁洛兮把门窗都关好,集中神识确定周围没人,才把一袋子东西扔在地上,便把沈音沐搂到怀里,轻声说:“阿音!咱仇家找到了。妻主把人杀了,你怕不怕?” 沈音沐身子一颤,伸手搂紧她腰,压低声音问:“妻主,你,你说什么?” 雁洛兮走到炕前,拉他坐到自己腿上:“阿音,可还记的,满嘴大黄牙,蓬乱的鸡窝头,把你从山洞里提出来扔到荒林里的那两个人,个高年纪大些的那个?” 沈音沐身躯猛颤抖下,张了半天嘴,死死盯着雁洛兮,用了半天力才哑着嗓子,恨声道:“妻主,我没叫那些人占到便宜!你信我!她拽我腿,我抄起个物件就砸断了腿,我……” 那些肮脏的、狰狞的、恶毒的面孔,立刻一张张丑陋的面孔浮现眼前。 陪着他一起长大的青哥,比他自己的亲兄弟还要亲。就在他的面前被这些人一遍遍糟蹋! 他曾跪下,趴在地上哀求,说:“你们放过他,这里的重活我都包了。你们想要多少钱?我给你个地址,你去要,一定能得到……” 可那些人,若是耍累了,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鼻血当时就喷出来。 或是抽他几鞭子,身上新伤盖旧伤,那些人出够了气,他的小侍从才能残喘一息~!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两年的时间。 可那些人,若是兴致高,发狂了,不论他怎么哀求,她们都不会收手…… 终于那次,他的小侍从青哥,年仅17岁,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沈音沐心里撕痛到眼睛通红,这仇恨的怒火,他从未在雁洛兮面前表现过。 他就死死盯着她,以前他不敢要求,他不要因此给她带来任何伤害,所以他能耐心等! 一年过去了,心伤从来都在。他还只是在等着,要等个答案,不能给妻主添麻烦,然后他要把那些人全部都杀了,给他的兄弟,和自己报仇! 抱紧妻主,他安静地坐着,平缓了心绪,半天憋出一句:“妻主,你怎么知道那些人的?” 雁洛兮心下难过,报仇呢!他却担心自己怀疑他的清白! 背后的人把这些腌臜玩意一股脑都弄来京城,恐怕就是这个目的吧!?正好省了自己的麻烦,本还想着大婚后利用两个月的假期回去剿匪,如今送上门来……还真是个天大的新婚礼物。 “那日,我借着北极光穿过时空之门,刚到这里就碰到她们扔你,就从她们的对话中听了个大概齐。妻主从一开始就都知道的,当时,心里是真的佩服你!若换成是我,没准儿就先从了,保住性命最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是要手刃这些畜生才能甘心。” 说完,雁洛兮把手机里给那人拍的视频拿给沈音沐看。 那人刚一开始,求饶~! 然后说出真相…… 当说到她不过就拽了一下他的腿,沈音沐自己抄家伙砸她也砸断了腿…… 雁洛兮不再继续听,手起刀落,那人的胳膊和手就被剁成了几段。 听到qj他小侍从致死,那腌臜女的脑袋就直接搬了家~! 爆尸在“醉杏楼”的后街上,没过多久,就有一群野狗围了上来…… 沈音沐看完视频,就这样静静坐到了黎明。雁洛兮也不说话,坐在边上陪他。 大太阳还没升起,天边终于展出一丝浅蓝色。 沈音沐终于回过神来,忽然就笑了:“妻主,地上是那黄牙的胳膊和手吧。你陪我一起去京郊的牙庄好不好,青哥的衣冠冢就在那边,我们去烧给他,一个一个,都要烧给他,谁都别想跑。” ------------- 牙庄祭,祭酒媒 春雨贵如油,也许是老天为了应个景,雁洛兮四人刚一抵达牙庄,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牙庄原是凤君的陪嫁庄子之一,沈音沐十岁时就给了他去经营,算是沈家孩子的教育方法之一,实操练手。这也是不管有多少庄子,账目到了沈音沐手里,轻轻松松就能给弄得清清楚楚。 四人早早就换上了玄色衣衫,沈音沐更是男扮女装,早早跟上妻主,悄悄就出了城。 到了坟地,看坟人的院子里有个大安堂,堂里的大台子上平铺着大红布,上面摆了好些灵位,而青哥的摆在正中间。显然这地方是沈音沐为青哥建的,而别的灵位可能是附近庄子里去世后无人供奉的孤寡,算是沾了青哥的光。 看坟人住在这里,只需每日清扫,烧香祭拜,按时节送‘供奉’。 沈音沐把为青哥带来的半车‘金银元宝’和‘衣服吃喝’一众东西递给看坟人,让其在一个巨大的炭盆里烧祭,自己则静静站在青哥的墓前,默默致哀良久。 魏大妞给沈音沐抱来鼓凳,雁洛兮扶他坐下,道:“大妞,你们两个去雇些壮丁,去附近山上再挪几棵松树下来,把这里围围。” 两人应声走了。 雁洛兮这才从袖口里取出沈音沐早上递给她的小匣子,里面有一叠名录单,上面除了名字,每张还都画了图像。可见,他一直隐而不发,却是早已就在准备了。 雁洛兮把小匣子递给他,沈音沐就从里面抽出黄牙女那张图,用笔开始在上面写些什么?估计应该是蓝盛民间祭祀用的一些祭祀文。 雁洛兮从看坟人的柴房里拿来铁锹,开始在周围转悠,直到发现一处低洼易积水的地方,四周还有白蚁蛇鼠出没的痕迹。这是典型的,易形成‘白蚁入坟,蛇鼠穿墓’的地形,此处适合葬恶人,祭亡灵。 看好位置,她马上动手,挖了个大土坑,从车里把被药晕过去的大柴狗拎出来,那狗极其凶残,昨晚撕咬黄牙女的尸体,就属它最凶。 愿你来世转去畜生道,与这只柴狗继续撕咬吧~! 瞬间,柴狗的头就被砍了下来,连着喷溅的血被一起扔进了土坑。 随即是五脏六腑,狗胃里全是它昨夜啃咬还未消化的黄牙女尸体,也扔进坑里。 最后,把黄牙女的手和胳膊塞进柴狗的空堂肚子里……一针~,又一针~~,缝好后扔进坑底,她才对站在身后的夫郎道:“阿音,给她裹了两层狗皮,够吗?做两世畜生,也算公平合理。” 沈音沐看上去很平静,只轻轻道:“那匪首,我要在她活着的时候缝,要裹十八层,猪皮~狗皮~,我亲眼看她害死过十八个少男,我要给那些孩子报仇!” 雁洛兮心里就疼了! 想他好好的一个嫡皇子,一觉醒来,不仅自己受尽苦楚,几乎搭上了性命。还要时时面对这等人间惨状……那些禽兽不如的山匪,这一身的罪孽,哪怕去畜生道轮回个百八十回,恐怕都去不得了。 “阿音,都听你的。咱一个都不放过。这个就先给她埋了。” 土很快填好,还剩最后一层,沈音沐说:“妻主,剩下的,我来吧。”说完,只见他把那张写着名字、图画和一些文字的纸扔到坑里。不一刻,那纸自燃,化成灰融入土里,紧紧锁住了这个坑,好像镇妖符,压稳坑里人,两世的畜生道…… 沈音沐填上最后一层土,轻声叹息:“总算,第一个解决了~。” 雁洛兮补上一盆污水,这才扶着夫郎往回走。 一边走,沈音沐一边唠叨:“妻主,我感觉这心里,舒服多了!” 雁洛兮搂住他:“阿音,鹰卫忍者跟着后面的人,只要找到线索,一定能抓住主谋。” 沈音沐:“妻主,那我们的婚事呢?” 雁洛兮:“听你的。你若想先报仇,我可以等着。” 沈音沐:“我想尽快把婚事办了,想名正言顺与你在一起。” 雁洛兮怜惜地吻了吻他的脸颊,点头道:“西伯王孙的三艘福船已被溟鲨截了,就算她再调集也来不及了。咱这儿啥都有,彩礼绝对硬。等回去,我就让夫子帮忙找找,看能不能请动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帮忙去提亲。你母皇想要这形式。” 正要说瞌睡,还真就有人,及时给送来了枕头。 雁洛兮回到家马上补觉,睡得七仰八叉,就被大妞叫醒。说是邱祭酒、刘深大学士和英国侯特来探病,都在藏书阁等她呢。 雁洛兮赶紧收拾利索,待到藏书阁,进门一看这几位:正坐在茶室里吃着芒果、香瓜、芭蕉、菠萝蜜,喝着椰奶,几位大人的老脸就乐开了花。无它,京城的春季,大部分瓜果还未成熟,从南方运来的水果吃到口时,那就不能叫‘时令水果’了。 雁庄的水果不同,通讯鹰每两天就会来一次。 有时没什么重要信息,还真就是特意飞来送几盒草莓,再带走几本书或几盒北方栗子这类小事。但这样的互动,让大家都觉得虽不能见面,但雁庄众人都还在一起,心里踏实。 如此,还没聊天,气氛已经热气腾腾。舒夫子,邱祭酒和刘深三人闲聊的起劲儿,而最为贵气的英国侯有些插不上嘴,就坐在一边看风景…… 她越看心里越喜欢,舒夫子这藏书阁外景,用人间仙境来形容都不为过! 翰林文臣,都有自己的骄傲,尤其邱祭酒,不仅是文臣,还是重臣。 英国侯家世虽贵,还是皇上的玩伴,但有些人攀不上就是攀不上,文武之间泾渭分明,而蓝盛朝又是非常严重的以文为尊的社会。 但雁洛兮比较喜欢英国侯,行完礼就坐到她身边悄声问道:“英侯咋突然来找我啦?” 英国侯叹口气:“我去山中住了几日,为小儿祈福。一回来咋就听说了这么多幺蛾子?咱诗社里几个玩得好的老姐妹,嘱我过来看看。见你活蹦乱跳的样儿,想来是没啥事儿了。这是惹着谁啦?真以为咱纨绔不管事,就能任人欺负!” 英国侯声音不小,刘深大学士就皱了眉,讽刺谁你呢! 雁洛兮赶紧打岔:“谢~英侯关心!正巧儿您来了,不如帮我寻寻,咱诗社里可有德高望重的五福姐妹,帮我去皇上那提个亲如何?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只要说成了,定还有表示。”说完就把早已准备好的精美礼盒放到桌面上。 “都是诗友,这又是好事,还送什么……” 英国侯话刚出口,就见礼盒里有暗香阁里最顶级的几款限购香精、香水、玉露、椰皂、两盒活肤霜和一瓶养肤神仙水。 全是限购的好货,她夫郎的最爱! 全套的呀!她可整不全,不是买不起,是严格限购,买不到。 想到这里,英国侯便想起自己那乖巧可爱的儿子。这雁状元眼得多瞎呀~?!非得娶皇帝的嫡子?!那小子年龄大故事多不说,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恐怕以后子嗣都艰难! 最重要他娘性奢靡,国库家库都让她折腾空了,还一个劲儿的造呢。 你这肥羊,不说快躲,还上赶着要娶她儿子,看不宰死你~!他爹的娘家更糟糕,握着兵权不撒手,你沾了那一家子,还有什么仕途可言!以后就跟我们这帮纨绔混吧…… 越想越为她不值!再想想自己那可爱的儿子,错过这么好的妻主人选,心里更加难受。 她还在那里感怀呢,翰林院的两位看雁洛兮的眼神就深了。 若说这藏书阁是舒家的实力,那这一套价值几千贯的礼盒就是她自己的实力了。活肤霜是她雁医院的,其它的可也是限购品,不是有钱就行的。 舒夫子看出了雁洛兮的心思,摆好笔墨纸砚,就笑着说:“你这孩子,若论清贵,这全天下,哪还有比邱祭酒更清贵的人呢!随便给你写几个字,都够你做传家的宝贝了……” 夫子呀!您太给力了!要是能请动邱祭酒……也真真是体面了! “大人,请等一下哈!” 雁洛兮假装跑出去临时起意。不一刻,魏大妞和三娘子鱼贯而入,先摆上来全套碧海蓝天出品的白瓷,其中的文房四宝尤其精致,然后三娘子摆上来一套活性炭干燥剂。 如果说白瓷让邱祭酒惊叹,那干燥剂就让她激动了!舒夫子每层书架上都有一袋这种干燥剂,可以帮助去潮湿,保护图书。而且定期拿去太阳下晒干还能反复使用。 邱祭酒心里抽动一下,问道:“舒侍讲上次言明,这藏书阁的温度,可常年保持恒温?” 舒夫子见祭酒把自己曾做翰林四品侍讲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心下偷笑,这是在拉进关系呢。 对舒月而言,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想别的方法。给钱财乃最方便最简单的方法,女儿今个拿出这些值钱的玩意,说明她悟出了这个道理,不如就再推她一把。 舒月笑道:“的确如此!我女儿疼她阿爹,怕凤歌冷着又怕他热着,先研究出沼气火,再又鼓捣出冰墙,才能让我这藏书阁四季如春,进来就不想出去了。” 众人这一惊可是不小!尤其英国侯,手指着雁洛兮几乎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家全面改造成沼气火,前前后后可是花了二十万贯不止。李记发大财,她可是看在眼睛里,邱祭酒和刘深这种只能拿出十万贯的家族,到现在还没排上队呢。 邱祭酒作为有道大儒,虽然喜欢那套瓷器,她更希望帮藏书阁建沼气供暖系统和拿到防止书籍霉烂的干燥剂,就道:“本祭酒愿代翰林院去为雁修撰保媒。今日我和刘大学士是前来通知雁修撰:翰林院任命你为兰台令史,负责藏书阁,升为从五品。” 这是要让自己当国家‘图书馆’馆长了,那可是正经八百副部级,正三品高官了。 如今,让自己干三品的活,只给从五品的待遇,就翰林院那一年一千多两银子的补贴,估计自己免费造沼气火是肯定的了。怎么感觉自己花钱买来半级待遇,算了,只要邱祭酒帮忙去提亲就好。 雁洛兮撒完钱,开开心心送走了贵客。 英国侯自然高兴,也要当媒人之一。白瓷套件也请刘大学士带走,作为送给新藏书阁茶室的贺礼。一盒藏书干燥剂作为试用品,送给了邱祭酒。 一回来,就看到舒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打发了左右,舒夫子道:“我儿今日可看出什么东西了?” 雁洛兮愣了下,回话:“好像大家都很需要补贴。” 舒夫子忍不住笑,笑完才说:“对呀,你造出那么多好东西,谁都想要。与其让别人觊觎,不如你主动拿出来用来培养自己的势力。” 雁洛兮一愣,好半天她才说:“阿爹,您这是不看好朝廷?” 舒夫子:“谈不上看好与否。民间还算安稳,但国库空虚,陛下与太女皆为重享乐,少忧患意识的君主。既然你要娶嫡皇子,就要多想想,培养自己在朝廷及民间的势力。 你要先藏器于身,遇到麻烦,才能待时而动,吾儿,你懂了么?” 雁洛兮眼睛一亮,躬身道:“谢阿爹,我这就去安排,让大妞的人准备武举,让孙辽的人与东西南北城的团头、令史和墨门多接触。” 舒夫子心里瞬间满足,有女聪慧如此,还有何求! 他就把凤歌早就准备好的提亲礼物递给她,笑道:“拿着这个去提亲,一准儿行!” ------------ 送聘礼,来斗富 邱祭酒和英国侯进宫之后,凤皇妇夫一见提亲的礼物,两人都很高兴,立刻就定下了次日双方家庭见面的时间,雁洛兮这边当然没有异议,马上就同意了。 只是雁洛兮心里觉得对不起阿爹,他给的红宝石一看就是一件无价之宝。 顶级的红宝石比钻石更珍稀,而且品质历久弥新,及其珍贵。这颗红宝石的个头看着比她家乡那颗最著名的“卡门露西娅”还大。 红宝石一直都是权力和财势的象征,送给皇家再合适不过。尤其这宝石的内里,璀璨流光,被完美切割的棱角折射出的光芒,越发熠熠生辉。 莫非,这是当年摄政王想要登基时用的? 翌日午后,雁洛兮和沈音沐推着阿爹,舒夫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礼单一起到了皇宫。 早有宫人等在宫门口,直接带着她们去到凤君的住处仁明殿,商谈婚事。 进殿前,阿爹坚持要下轮椅自己走进去!这让大家都万分紧张,毕竟阿爹才刚刚能站起来,每日走个百十来步,就让他歇着。才刚长愈合的骨头还不够硬。 “阿爹是来给你谈婚事的,堂堂正正走进去才能在气势上不输阵。” 舒夫子满脸担心,凤歌的腿才刚长好,他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完全不遵医嘱,有了机会就要走几步,夫子这些日子开启每日紧盯模式才能放心。 “夫子莫担心,我俩扶着阿爹就好!” 于是,坐在殿中等着议亲的诸位,就看到这怪异的‘四人组’走了进来。 只见凤哥走在最中间,一边一个孩子架着他,舒夫子紧紧跟在后面一脸紧张,随时都要救人的架势。走到近前,凤哥还一脸嫌弃地拍开了两个孩子的手,长身而立,几步走上前,躬身施礼问安。 这~,这真是石破天惊!施膑刑,进京时明明是瘫痪,怎么突然就能走了?! 凤哥身份尊贵,乃过世怡亲王的嫡子,后嫁摄政王,因与舒月私奔被施膑刑挖了膝盖。前朝摄政王宫变,败。瑞亲王继位也不过一年就薨了,她也无女。 这皇位就从天而降,到了喜享乐重文艺的当今身上,而这皇位她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看来那颗红宝石是凤歌给的,皇上心里不由一叹,接着暗喜,一切皆为天命啊! 自己两位姐姐雄才大略,争抢了一生,最后呢~~~全都是她的! 不管凤歌的故事如何,他姓凤,自己儿子要嫁他女儿,这就够了。 “快,给怡公子赐座!” 沈音沐扶阿爹坐下,就见父君朝他招手,妻主点头,他就乖巧地走了过去,坐到父君身边。 凤君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发现儿子皮肤润泽白皙如珍珠美玉,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春色,心里很是满意,就说:“驸马医术果然高明,淳儿看起来也恢复了康健,不如今日就搬回宫里待嫁吧,很多东西虽然父君已经开始帮着筹备,但还是太赶,需要不少时日。” “父君不必麻烦!孩儿的药还不能停,需驸马日日诊治调配。若让她每日三处跑,就太辛苦了。还是选出最近的吉日,孩儿早些嫁过去,驸马也能安心在翰林院当值,她现在主政藏书阁的修缮工作,很忙的。” 沈音沐低声回答了父君的问题,只是‘牛’的话题,上次被骂,他就不敢再提了。毕竟嫡皇子出嫁,关乎皇家的脸面,陪嫁些‘牛’是可以的,但全换成‘牛’那就贻笑大方了。 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赶快嫁给雁洛兮,不管隆重还是从简,有没有‘牛’他都满足。 邱祭酒没想到这嫡皇子竟如此贤惠,还很懂事,处处都在为雁修撰着想,不免心下欢喜,觉得自己这个媒做得好!没准儿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现在的蓝盛,皇子多!皇家的标准嫁妆例:有京城一座府邸,金五百两,银三千两为奁具。当然,每位皇子父君的受宠程度也决定了其嫁妆的薄厚,标准之外父君的添装就是皇子之间的区别。 礼部尚书念完这个标准陪嫁,阿爹笑道:“那我家聘礼就送京城庄园一座,金五千两,银三万两给皇子做奁具。”他一说完,舒夫子就从随身的文件中拿出三份,递给了尚书大人。 皇上和凤后都很高兴,觉得非常有面子! 失了三船财宝,一直蔫头耷脑的太女,觉得母皇父后突然玩起民间那套玩意,招驸马还要议亲?荒谬至极!还强迫自己过来!听了雁家的话,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开始关注。 这是哪儿来的‘地主家的傻闺女’真敢砸钱呀!有点意思~~~继续看看! 天子心情愉快,用眼示意身边人,大伴伴就用略带夸张的口气高声道:“十一皇子前些日子跑来撒娇,说是什么都不要,只要千头黄牛做陪嫁,家里种地急需!哎哟喂,瞧把皇上给心疼的,辗转反侧好几天都睡不好!这不,老奴前前后后跑了好几处皇庄,还真就给皇子凑齐了千头才刚长成的黄牛,算是陛下从自己私库里给十一皇子添妆。皇家的嫡皇子,绝不能太委屈了他。” 说完,就把礼单递给了礼部尚书。 沈音沐一听就急了,脸色都发红了,着急道:“没!母皇,儿臣不委屈。兮儿愿意娶我,儿臣就觉得非常幸福了,其它的,都不重要,真的!” 雁洛兮见他把自己放的如此卑微,心里突然一阵绞痛!一种几乎无法控制的情绪猛然就涌上了大脑。她一直都知道,好像有两个自己在大脑里撕扯……从小到大! 因为有雁爷爷雁奶奶的爱护,她性格中温和随意宽容的美好一面被放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更深层次的她是个极其冷漠甚至不可侵犯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 但是偶尔,那个她就会蹦出来闹腾一下。 小时候,她几次遇见那位‘可疑的名人’,其实她很想去攀谈一下,但这个冷酷的自己就是能按住她的愿望,不管偶遇多少次,她对那人都能做到视而不见。 后来她想,许是自己的态度,让那人越发不敢认她,故而她始终不知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 如今,这个‘冷酷的自己’对于沈音沐有种执拗的保护欲,那夜杀黄牙女,她甚至能够闻到自己骨子里的嗜血气息,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作为医者,很多时候她分析自己,这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 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愿认的人,在成长过程中很难保证完全的平和,她用理性压抑住了那份愤怒。而沈音沐的爱及全情的投入与执着,如阴阳交融,化了那份戾气,却生出一种过分的保护欲望。 雁洛兮用力压住心底的骚动!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份杀意,针对着每一个对他面露鄙夷的人,甚至包括他的父母和姐姐。雁洛兮赶紧招了招手,沈音沐就乖巧地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有些担心地悄声问:“妻主,你不高兴了?” 雁洛兮摇头,温柔地看着他,悄声答:“你就坐这里,不要插嘴,让家长们去商议。”这男人就老实地点了点头,依偎在她身边,雁洛兮心里那个‘狂人’一下就平和了。 果然阿爹很给力! “陛下一颗慈母心,任着孩子们闹!却不知他之所以想要牛,乃是一片善心。当初琅琊王氏家那个中了状元的丫头,与我家丫头在船上偶遇,我家丫头年纪小,人实诚,被王家那猴精的丫头一教唆,就在玉边城买了百顷荒田,还养了好几百户流民,压力肯定大呀! 要‘牛’也是为了帮助流民们种田,帮助她们养活自己,以后还能给朝廷增加赋税不是。既然陛下助了这善举,那我家聘礼里就加千匹宝马,包括十匹纯种汗血宝马,帮助边民们抵抗西紫强盗。” 说完,舒夫子从聘礼单子里抽出一张递给了礼部尚书。 这下,满室惊呼。邱祭酒面有荣光,不管是王文还是雁洛兮,那可都是她们翰林院人! 太女的眼睛也直了!十匹纯种汗血宝马!西伯王孙也拿不出来!最重要,这状元娘子看上去还真挺护着弟弟的。太女对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感情不深,一是年龄差异,二是这个弟弟从小就病恹恹的,都没觉得他能长大,更别说助力了。 接着凤君添装,凤歌就加十倍,气氛热烈到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闲人们就沸腾了。 大家都知道皇上爱面子喜奢华,就纷纷赶过来凑热闹。这个贵君添个凤钗,那个侍君添个步摇,凤歌就懒洋洋地看着他们,任其闹腾,有礼部官员逐一登记造册。 后宫众人基本不认识凤歌,就在心里暗讽,你家有金山银山?跟咱们斗富? 每人添一件,看你怎么拿出十倍的珠宝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等这些个根本就如不了凤歌眼的珠宝摆了一堆,舒夫子才拿出一个精美的长条首饰盒,轻轻打开盖子,里面摆了两排南海珍珠。只见每排十颗,各种颜色,巨大巨闪耀,比鸽子蛋还大,整个儿皇宫也超不过十颗去,且分布在不同贵君的手里,那都属于传家宝的级别。 这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英国侯已经从一系列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觉得是时候让后宫诸位收手了。倒不是担心凤歌拍不出珠宝,是怕后宫这帮子人回过劲儿来,想明白后与雁小友找麻烦,你想呀:我跟你斗富,斗到最后,都归了十一皇子,他一出嫁,全带给你家去了…… 英国侯忙笑着转移话题:“雁小友,坊间传闻,说你去南海是为了给未来夫郎采珍珠,顺便剿了个匪。不知是真?还是假?若是真,你采到的珍珠可是这些?” 沈音沐今天也不知为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抢话道:“当然是真!兮儿送我一大匣子南海珍珠,比这些的个头还大,成色极纯,尤其几颗彩虹珍珠,我从未见过,熠熠如彩虹明艳,好看极了。” 雁洛兮看他一脸骄傲,心情越发好,就笑道:“哦,是的,一大匣子呢,我都忘了。平时得到什么好东西,一般随手就给了他,反正雁庄都是他当家,说了算。” 想到阿爹拿着自己的宝贝来拼富,雁洛兮就敷到他耳边悄声说:“阿爹,谢谢你,等回去把阿音那一大匣子珍珠分您一半,做首饰。” “小家子气!”凤歌一撇嘴。 雁洛兮和沈音沐赶紧异口同声:“一匣子都给您。”凤歌笑得很傲娇。 英国侯见人家其乐融融就忍不住想,要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能找到这么好的妻主,人间可就太值得了!于是她就大声说了钦天监给出的好日子,最早的一个是下月初八,属于夏初的好天气,不冷不热,真是好! 定下婚期,雁洛兮要做的就是下聘,按照婚俗,舒夫子和阿爹自然会把每一步都处理稳妥。 可今天,之所以如此斗富,是为了给更重要的事做铺垫,就是要给沈音沐立男户。 ----------- 朝堂论,皇子户 雁洛兮查了蓝盛所有的相关典籍,从孝经、周礼、皇族族录等等典籍里寻找可以支撑自己观点的理论数据,及历史上的实操案例。 果然,还是蓝盛百代这位神人的实录里,有允许皇子自立门户的说法。还有具体的规定,比如:陪嫁的府邸归皇子私人所有,但不可陪送皇族物业及田产,规格也不得超过三品官寺舍,逾越处可由皇子本人或妻家按市价购买,房屋所有权归皇子个人所有。 这就是说:独立皇子户,陪嫁的府邸只能给个不超过20间房的宅子,如果给多了,就要补钱,但这宅子归皇子本人也可传宗接代,随便买卖送人甚至拆了都行,不再归宫里管辖。 估计蓝盛百代曾想过推广独立男户这事,包括皇子,但后来者不跟进,也就不了了之了。 雁洛兮看了英国侯一眼,她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若说这世间拉谁来当自己的拥护者,非英国侯莫属。人家那才是真心爱家爱儿子的好女人,所以道理一说就通:你给儿子陪送嫁妆,法律上讲那是属于妻家的,靠道德支撑的东西,那要看运气……这事难说~! 独立男户则不同,你给他的嫁妆,法律上就是他个人的,有国家机器保护。 对于真心爱夫郎的女子也是一种保护,万一没生出女儿,自己先死了,不用担心家产被族里或亲戚夺走,最后自己的夫儿反而没人照顾,甚至一日三餐都无处可依。 英国侯正身,缓步,走到大殿正中,把雁洛兮提前给她的奏请和一摞产契、地契、船契、和房契郑重呈上,朗声道:“陛下,雁修撰请臣为媒,给了一份她自己拟定的聘礼单子,是送给十一皇子本人,助他立皇子户。” 鸦雀无声~~~! 目瞪口呆的皇家人,不可置信地看看雁洛兮和老十一。还真是那句老话:要作死,神仙也救不了!老九还在看皇陵呢,这才刚找回来又闹这事……! 大伴伴看着雁洛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皇上今天多高兴呀!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你们这群不孝子~! 皇上坐了回‘过山车’,在开心与愤怒中走了一趟。还没缓过劲儿来,看到聘礼单,顿时又开始坐‘海盗船’,在惊讶与不解中荡来荡去~~~ 事实证明,皇上的身体还是很棒的,这么折腾依然很清醒。难怪太女的地位很稳固,人家多了不想,只关心享乐,与陛下英年康健的身体还算契合很好的。 老十一这个驸马,很会抓人心窝!天禧帝如此评价她。 若说刚刚那一套套价值几千两的礼盒惊讶了众人,现在这一张张产权单就敲心敲肺了:我这雁医院、我这百艘福船,我这……都是送给十一郎的,帮他立皇子户……我们可没说要出玉蝶,我们身份也没变,该孝敬您还是要孝敬的,就是想给他些私产,护身! 皇帝的心情一上一下,就突然觉得有些为难。 其实老九闹退婚,她并未觉得多过分。但凤君说皇家威仪和诚信不容质疑,这才逼急了老九,犯了倔脾气。被黜已经两年多,若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就此免了他的罚,也能让皇三女穆王少寒些心,她这一年消停了不少,还是有孝心的。 正想着穆王,就见宫人来报,天禧帝高兴地吩咐:“叫她进来。” 三皇女穆王,高挑健硕的身形,深目薄唇,棱角分明的容貌,看上去比太女小两三岁,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目没有太女舒展,一进来,却刻意露出平和的微笑,与她深邃的五官配在一起,倒也不显违和。 “儿臣刚一进宫,就听说皇君这里有热闹,母皇在为十一弟议亲,孩儿也来沾沾喜气。”穆王给天子行礼后,笑语晏晏,一看就是得宠皇女。 “你来的正好。”天禧帝面露微笑:“雁修撰奏请,想把这些个产契、地契、船契、和房契送给老十一作为私产,所以要为他申请立男户。” “这倒也不令人惊讶。” 穆王直了直腰身,歪了歪头看向雁洛兮,道:“儿臣听坊间传闻,雁修撰在民间时,不仅对十一弟宠爱有加,更是位懂得怜香惜玉的女子~!听说她在文沙县时,就曾盛赞九弟勇敢,还公然说,若她能考取进士,定带上十里红妆,去聘他。” 卧槽!瞧瞧人家穆王,这才是牛人呢!打蛇打七寸,救不救我弟弟?不救,走着瞧!至于救我弟弟会得罪你公公,那活该! 这皇家的狗血大戏,就连英国侯都被这突然的返转提起了兴致,作为戏曲爱好者,她立刻忘记到底自己跟谁是一伙的,关注剧情的发展才更敬业,于是她嘻嘻一笑,问:“雁小友,可,真说过这种话?” 雁洛兮尴尬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确实说过。” 沈音沐猛地站起身想要解释,雁洛兮赶紧把他环到怀里,轻抚后背帮他舒缓情绪,在耳边喃喃私语:“阿音,莫急!莫急!”自己家的男人实心眼,什么事都好说,但若敢跟他抢妻主,那是要拼命的。 众人看这俩人腻腻歪歪,还真如传闻中不要脸!当众搂搂抱抱,却又不得不羡慕~~~ 太女撇了撇嘴:“说了又怎样!哪个女人不三夫四侍。等我家老十一生了嫡女,拿顶小轿子从侧门把老九接进来做个小,反正他已出玉蝶随爹姓了,你爹家小门小户的,正适合做小。至于十里红妆,驸马看上去也不差那几个钱,指缝里漏漏也就给你家老九凑够数了。” 太女难得为亲弟撑回腰,却没想到话说的这么绝,连沈音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两位皇女这么闹下去,受伤最深的却是那位还在守皇陵,没伤害过任何人的九皇子。 想到这儿,雁洛兮拉着沈音沐走到大殿中间,缓缓鞠躬,把当日的情景详细陈情,最后道:“臣,当时的确从心里觉得九皇兄很勇敢,令人敬佩!我说那些话,也是出于维护皇家威严的考虑。” 天禧帝一怔:“你此话何意?” “九皇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这份勇气,臣觉得就不辱皇室尊严,请陛下三思。” 天禧帝面有所思,其实心里早就想赦免了老九,却还不能表现太明显,于是她冷眼一肃道:“在公开场合议论天家的是非,是想造反吗?此事交由大理寺严惩。” “老奴这就去办!” 大伴伴心里一叹,交给大理寺,那可是办大案要案的地方,果然是养儿不教,拖累全家! 穆王因九弟被太女言语羞辱,攥紧的拳头越发用力,她作出低头沉吟的神情,半晌,趁势请出:“关于立皇子户一事,儿臣倒以为开……朝堂辩论……毕竟嫡皇子之事并非他一人之事,乃天下年轻男子的表率。” 就这样,为立个男户,穆王发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皇家威仪,孝道和宗族利益,以及皇子退亲是否属于礼道缺失,准备时间只有七天。 如此一来,各方势力都牟足了劲儿聘请大儒,哪怕久居隐寺,曾为太女太师的老隐先生们都被请了出来。舒散的朝廷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尤其礼部,已经久未安排此等‘盛会’,着实忙碌了起来。 各部,甚至翰林院内部都分了派,每日吵得不亦乐乎。 邱祭酒没有站队,却给出了十几位老先生的名单,都是极有份量的人物。雁洛兮偷偷乐,又送了一书包干燥剂,才带着英国侯的‘纨绔’小分队开始备战。 若说纨绔,也是分等级的,一级纨绔身份绝对硬所以不便参政。肯定不缺钱,讲吃讲穿喜玩乐,自然比较有个性。但她们尤其精通,如何让自己及家人,能够长久的拥有这份待遇,所以她们普遍‘知止’,有善心,重品味,也爱管闲事,就是民间说的江湖义气。 一群人,通过英国侯聚在舒夫子藏书阁的茶室里。看着十一皇子乖巧地坐在雁洛兮身后,非常贤惠地切着水果、沏茶、榨果汁、收材料、整理文件,忙得有条不紊,从不多嘴插话……安安静静的,眼睛始终在自己妻主身上打转。 众纨绔很满意! 安国侯拿出自己查找到的真实故事,绝非道听途说,件件有实处,人证物证,她都找齐了。人间惨案,而施暴者又没触犯律法,她道:“雁小友放心,那帮子酸儒长篇大论一来,我就拿故事怼他。你要安排好咱这边的酸儒,及时跟进很重要。” 雁洛兮递上一杯新鲜椰汁水,赞道:“就按咱排练的来,她道理再多也不如咱故事多,治学严谨,论据的周全最重要,此战咱纨绔队必胜。战后,咱排出新戏,把大家的英姿都写进去,一准儿红遍盛京城。” “雁小友,此话当真!” 作为合格的戏迷,众纨绔激动不已,眼光贼亮,雁洛兮一笑:“当然不能用真名,但也很好猜。比如英侯要换名,就叫英华。安侯换名为安贞,你们自己想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告诉我即可。这书就叫‘正义六人组’,就以咱找来的故事为背景,连排十部戏。等闲下来,大家把故事筛选一下。” 英国侯激动地原地转圈,一把抓住雁洛的手道:“我回去马上就把园子按你说的改造好,咱两部戏一起上。” 众人刚要跑题,沈音沐悄声道:“妻主,孙氏把做好的制服送来了。” 雁洛兮一笑:“戏友们来试试,咱家衣厂为大家准备的战袍,明儿统一着装,咱纨绔的气势一现,能把对手压制的喘不上气来,还吵什么架!” 制服的力量太强大,爱情天生就有反抗和破坏社会规范的倾向,咱通过视觉影响潜意识。 当京城六大纨绔,跟在十一皇子身后进了大殿,礼部保守势力的心就凉了。 那些个纨绔,别的不行,胡搅蛮缠,轻狂疏礼却是最擅长,再加上从翰林院出去的那些个大儒,辩论还没开始,许多中间派几乎已经开始预见保守派的败局。 纨绔们走得趾高气扬!统一穿着印有海水与祥云图案塑身长衫,外披着浅灰色合身大衣进了议事厅,气势绝对压人。有宫人收去她们的外套,结果每人还套了件合身的厚呢浅灰色小外套,大家从没见过这种装扮,尤其还是一群人这么穿,太tm抢眼了。 而十一皇子脖子上挂着精美的长项链,胸前坠着一颗大到耀眼的彩虹珍珠坠…… 高贵典雅大方的样子,让皇上眼前都是一亮! 若那样的珍珠、宝石、白金真是按匣子算,如此财富,难怪他妻主要帮他守财。天禧帝自己直接就信了,哪怕是皇太女,如果财富足够多,她登基后都能生出抢夺之心,更何况世家、地主、平民……天禧帝的心倾斜了。 这场朝堂论辩持续了三天,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最痛快的就是六大纨绔了,每日一套新制服,完美演绎了海蓝浅灰、红黑、深浅紫搭配出的简洁明艳魅力,为她们引来了无数羡慕爱慕的眼光,过足了‘明星瘾’。朝堂上更是废话没有,个个拿出实例直接砸人,怼人怼的那叫一个痛快! 纨绔们穿出了彩儿,连‘骂人’都注意了姿势;毕竟,后面的戏里,她们可是主角。 第三天傍晚,朝堂论辩才落下帏幕,十一皇子的申诉通过。户部最高兴,添户就意味着多收税。当场就给皇子办理独立户籍,并把雁洛兮提交上去的所有产业正式划入皇子名下,嫁妆也属其个人财产。 而九皇子因自请出玉蝶且已经通过族老和皇上的认可,没法翻案,不能复位。但若出具价值千金或万银的资产,允许自立男户,而这正好是十一皇子驸马被罚的款项,谁让她曾经口无遮拦,险些坏了九皇子的名声。 一片混乱中,两位‘推手’穆王和雁洛兮,始终安安宁宁地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宠辱不惊。这个结局很明显,十一皇子赢得很彻底,立了皇子户,发了大财,还能嫁给如意妻主,高高兴兴回去准备婚礼了。 只有雁洛兮明白,穆王才是赢家,因为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弟弟。如今人家不仅救了,还给弟弟从‘敌方’挣来万两白银,礼部规例的皇子嫁妆银,也超不过这个数去。 ------------ 迎新人,要过关 朝堂论辩结束之后,沈音沐就被皇君带回了宫中,专心忙碌起了婚事的问题,毕竟嫡皇子出嫁,要准备的事情一大堆,甚至包括验明正身,还要入档归案…… 雁洛兮拍拍胸口,第一次感觉自己还真是个好妻主,要是靠那小子定力…… 皇上算是善解人意,见自己被罚了千金(那就是万两白银),陪送的嫁妆宅子不算离谱,比规定的标准大了些而已,属于能接受范围,赔了户部千两银子就给过了户。 若说送人那一盒盒价值千两的礼盒,毕竟是自己庄子所产,成本可控。被罚真金白银就有些心疼了,毕竟清风晓月还需要更多的‘牛’和超大号的犁去耕地,种棉花。 沉鱼落雁那边的沼气火生意全部由刘三接手。杨大力应庄主要求,带着她的队伍全面转来京城发展,第一个活就是给翰林院的藏书楼挖沼气火。果然如她所料,院里只给批了五百两银子,倒是够成本。但对比人家李记,十万贯还在排队的盛况,真就是抢她钱了。 至于李记完全走高端路线,也没什么错,但十万贯的活还要排队就让她有些不理解了。 毕竟在番禺时,千贯的单子李记都接的很积极。就算京城大户有蓝岩圣石用来取暖,皇宫里还好,但偌大的翰林院藏书阁里不过一块,且只能在最冷的那三个月用。 如今李记京城的业务,已经全面交由李德负责,等有了空,还是要去问问她。 离婚礼还有十天,雁洛兮的顶头上司刘深大学士就给她放了假,曾经说好的两个月假期变成了一个月,原因:等藏书阁的修葺工作完毕,再给她补。 现在家里满世界一片红,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搞民间那一套,折腾个没完,幸好阿爹看上去指挥的很开心。六礼终于走到四,阿音的娘家人来家里验收了。 原则上是娘家长辈来挑毛病,外加量下面积,回去好做家具置办嫁妆。可咱这时间太紧,家里也都是新装修,全套的楠木、花梨木甚至檀香木。 娘家啥都不需再弄,按照礼俗走个过场。没想到派来的不是皇家,而是沈家的男眷和孩子们,其中领队的男子身穿繁复讲究的‘诰命’装,估计是兵部尚书的正君。 “雁丫头,还不快去给你夫郎送饭,想饿死他不成……还有你,我们男人孩子们热闹热闹,你站着不走,算什么事!快回藏书阁看书去。”阿爹双手插着小蛮腰,这一站起来,曾经的风华绝代还真是有踪可寻。 舒夫子不放心地抱了抱她,千叮咛万嘱咐,断不可走太多,才一脸不放心地离开。雁洛兮一脸同情地看着被剥夺男权的夫子,别说,舒夫子还真像自己世界里一些沉稳的男子,大气可靠。 所以说,心态决定形态是有道理的。 雁洛兮提着食盒,大妞提着水桶,两人进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皇君的仁明宫,沈音沐刚刚绣好一对鸳鸯交颈的红发带,一见到她就快步跑出来,欢快地叫了声:“妻主,你今儿晚了半个时辰。” 放下食盒捏了捏他鼻尖,雁洛兮轻声:“宝贝,小声点儿!不是说这几天不能喊妻主吗,旁人听到会笑话你的。”见他呆呆的样子,雁洛兮细细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笑道:“走吧,一起吃午膳,都饿死啦。” 热腾腾的铜锅子烧起来,大妞先为沈音沐做了杯苹果汁,才叮嘱道:“婚礼前七天,新人可是不能见面的。明日起只能我来给大公子送吃食,一定要按时吃,别让庄主着急。” 沈音沐刚喝了一口,就被这句话打击的没了吃饭的兴趣。雁洛兮涮了片肉喂进他嘴里,威胁道:“大妞,你先吃,别饿着。明天大公子要是不好好吃饭,你回来告诉我,七日后可就没洞房了。” 沈音沐确实觉得分开七天太多了,三天就好了!可她拗不过父君。可一想到婚礼洞房,整个人不自在,脸色又变红了起来。 大妞调侃:“大公子今日莫非得了脸红症?” 雁洛兮哈哈大笑:“大妞你快吃吧,别得罪大公子,你的薪俸可是掌握在大公子手里。” 大妞见他一片肉嚼了这半天还没咽,咬牙道:“庄主的月银涨到了五十两,够我花了。” 沈音沐一听撅起红唇,怒道:“不给她涨了,还是十两。” 大妞:“无妨。庄主现在是翰林兰台史,从五品,俸禄也够我俩花了。” 沈音沐撅着嘴不肯吃饭了,怒道:“雁洛兮,你自己说。” 雁洛兮烫好一片豆腐,沾了鲍鱼汁,喂给他,沈音沐挣扎了一下,就张开嘴吃了。 “哎,这才乖!好好吃饭才能健康。” “妻主,你不能这样惯着魏大妞。” “哎呀,那不是私房银子吗,你看她多能吃,跟我出去办事不补贴不行。” 魏大妞很懂得应景,一筷子夹起半碗刚涮好的羊肉片,蘸着料吃的倍儿香,跟着还咬一口芝麻烧饼。沈音沐不自觉地张开了嘴,雁洛兮也烫了几片喂他,果然跟着起哄能多吃点。 “妻主,你也吃,我自己来吧。”雁洛兮见他果然每种都有吃几口,自己才开始动筷。三人吃得斯斯文文,偶尔拌拌嘴,倒也热热闹闹。 皇君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叹道:“作为淳儿的奶父,你怎么看驸马不许他吃这里的饭,也不许他喝这里的水,你说,真的只是为了治病吗?” 大伴低着头仿佛思考了半晌,才道:“奴婢想着,的确是为了治病。主上这个月早晚膳,都是与皇子一同进食,都是驸马送来的食材和水,主上最近早起总说睡得好,感觉身量轻松,恐怕是这个原因。” “最近身上确实觉得松快。看来是我想多了!淳儿可有说过那饭食里有什么奥秘?” “只那日驸马亲信临走时,叮嘱皇子要认真喝水,说是才刚调好,多喝些也无妨。” 皇君点头:“那就是了。希望驸马对淳儿你能一直这样好吧。” 人心易变,现在有多好,那份爱被收回去时,就会有多痛!皇君落寞地转身离开。 红头带,一种有长长发带的抹额,女男一人一条,成婚日绑在额头,而发带要编进头发里。有点盖头的意思,却更有意义,因为两人都要戴,洞房时帮对方解下来。 两条发带要编好,保存起来,最后要同葬的,结发为妻夫的意义就在这里。 “妻主,来接亲时让阿爹帮你绑红带,鸳鸯交颈的图案一定要摆正在额头的正中间。” “好!” “这个,拿回去,挂到洞房里。” “……好!” 雁洛兮没想到竟是一幅两人的合影画,裱的很精致。画的背景是碧海蓝天的情人崖,两个手拉手的人儿,面对面互相看着,一个淡蓝礼服,一个浅粉长裙,彼此相爱的眼神画得尤其逼真而传神……! “阿音,你画得这么好!厨艺也好!刺绣天下无双……如此多才多艺的男人,让我觉得要负责生孩子,才能配得上你呢!” “妻主又贫嘴,你要准时来迎娶我!等着你。” “好!我整个人生就托付给你了,要好好待我呦!” 本想是开玩笑的,说出来却无比认真。沈音沐很郑重地点头,就红了眼眶。 雁洛兮突然发现自己好粗心,明明有手机的…… 于是她拉过沈音沐各种自拍了,他就一直羞红着脸依偎在她身边,亲密无间。 五月初八终于到了。 夏初的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明媚,风是温暖的。整个皇城都被喜庆的红色渲染着,百姓们,商铺里,码头上都在谈论着皇嫡子下嫁,今日大婚,与民同庆。 皇子立了男户,所有嫁妆和妻家的产业皆归他一人所有,这可真是全天下男儿的梦想呀! 皇城周围所有建筑的主人都自发的挂上了红灯笼。大街小巷上的行人也都穿戴上鲜艳的服饰,聚集在各大街小巷的两侧,翘首以盼。 按照习俗,皇室大婚,接到新郎后,新人要乘婚撵绕皇城一周,而婚撵是由十六匹纯色白马拉着,新人共乘在敞篷车里。 雁洛兮早早起来就被阿爹折腾了一番,终于上马,带着她的迎亲队伍去接新郎了! 这队伍甚是庞大。不知王文何时进的京,倒是正好充斥了自己的姐妹接亲团。 百匹白马,浩浩荡荡,整齐划一地来到皇宫门口。今日的皇宫,喜庆从宫门外就开始了,红毯铺地,就连宫门卫都穿着喜服…… 雁洛兮翻身下马,马上就听到祝福声,孙辽队和大妞队今天充当‘散财童子’,听到祝福声就发红包。气氛因红包的缘故,直接又高涨了十倍。 年纪小的皇子皇女们挡住了宫门口,兴高采烈地叫嚣着:“未来十一嫂,第一关,你要闯,才能过去。” 雁洛兮看着小蹦豆们的脸上纠结的表情,都很想笑却又假装严肃,着实可爱的紧,就问:“第一关要闯什么?” 有个小皇子娇娇地说:“我们都是十一郎的妹妹弟弟,你要怎么贿赂我们?” 连孙辽都被逗笑了,柔声道:“一人送两颗珍珠,长大了可以打成好看的耳钉做嫁妆呦。” 年纪小的一听都高兴地又蹦又跳。大一些的已经懂得矜持,虽然很开心还板着小脸道:“这个还不够,我们要替十一哥哥考验一下你的能力。你是状元,就不比文了,要武斗。” 雁洛兮忍不住笑:“你们一起上也打不过我,这个就算了。我这衣服上的图案都是你们哥哥绣的,不能损坏了。” “武斗不是我们,是她……” 孩子们说完,就幸灾乐祸地跑到了一边等着看热闹。这时沈言也穿着喜庆的红色劲装缓缓走过了,雁洛兮忍不住就笑了:“沈言,你这细作,不是在我迎亲队伍里的吗?你又打不过我,换个人。” 众人调侃:“别夸口哦!蓝盛武力排行第一的统领,你能扛过三招就算过关。” 雁洛兮飞身下马,霸道一笑:“来吧!看在我不能损坏衣服的份上,就不打你了。” 沈言出任务跟她一起合作过,知道她轻功尚佳,就重点攻击她的下三路。武打逗趣,若一个不小心伤到脸面就不好了。雁洛兮想要速战速决,自然不能留手,不管沈音用何招数,她走空中‘飞人技’专踢她的上三路。 三个回合一转眼就过,雁洛兮直接就飞过了宫墙,已经走了进去。 “言姐姐,十一嫂还会飞,真会武功呀?!” “当然了,骗你们干嘛!可惜还是没能试出深浅。”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到了皇君的仁明宫门口,太女带着一票弟妹堵在了门口,第二关到了。 一看太女,游戏玩得很开心:“你需说出十一弟最大的一个优点,有收服力就可过关。” “好看!真好看!越看越爱看!” 太女大笑,对这答案很满意,果然天下女子都一般,眯眼调侃道:“那你现在最想什么?” “最想鸳鸯相对浴红衣,可否?” “过关~~过关!” 太女高兴地打开了殿门,没想到十一弟的驸马是个妙人,以后可以约着一起玩耍。 而此时盛装打扮的沈音沐,就坐在殿门口听得清清楚楚。父君坐在对面,他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就微低下了头,嘴角弯弯,甜蜜地偷笑着。 而此时,就听父君说:“洛兮到啦,你自己一个人进来吧。” --------------- 以偏爱,许一人 雁洛兮走近皇君的寝殿,皇君正陪沈音沐坐着。看到她进来,沈音沐满面羞涩,样子呆呆的,而皇君则是审视,表情严肃。 “皇君,我来接人了!既许夫郎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她的态度极为认真。 “淳儿生出嫡女前,你不准纳侍,五年为限。”皇君的态度也极为认真。 “父君……要赶时辰。”沈音沐有些不安。 皇君眼神犀利地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没你说话的份!”他这样做,也有想要雁洛兮亲眼看看自己傻儿子的痴情,不说能感动一辈子,总是能延迟些时效。 “我答应您!皇君的院里种几棵婴树,可以净化环境,对皇君身体有益。” 雁洛兮怎会不知他的心情,虽说皇家亲情淡薄,但总是亲爹,怎能不担心。所以,她语气很坚定地应承了下来,还说了些关心的话。 皇君点点头,这才嘱咐儿子:“淳儿,从今日起,你要为人夫郎了。就算妻主宠你,也要记得夫郎的本份。要贤惠,更要孝顺,这是一刻都不能忘的。”这么久了,这是雁洛兮第一次见皇君还有感情流露的时候,眼眶都有些微红了,他还是真心不舍的。 沈音沐乖巧地应下,用力抱了抱父君才把手伸给雁洛兮,然后两人一起到御书房拜别了皇上,宫里的仪式便结束了。 蓝盛的全科王状元本就稀罕,如今成亲又是娶的嫡皇子,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婚撵出了皇宫,两人要从轿子转去马车上才能游城。围在宫门口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嚷了嗓子:“状元娘子,快踢婚撵!踢婚撵! 附和声顿起:“对,一定要用力踢,虽咱钱财都给了夫郎,能镇住他也行!” 众人嚷嚷的声大,朝堂上的事已经在民间传开,好像同情雁洛兮的人还挺多。她下了婚撵扭头就把夫郎打横抱起,抬起脚,起身一跃,两人一起上了游城马车。 状元娘子像是抱着稀世珍宝,而嫡皇子软软地依偎在她怀里,柔柔地笑着,满足的眼睛弯成一条缝。 见到这一幕,本还唏嘘成一片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状元娘子和嫡皇子看上去很恩爱哟!到底是全科王状元,又是神医,钱财算得了什么!哪里还需震什么妻纲!底气本身就足……” 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婚撵终于抵达了学士路的牌坊处。而牌坊有云:见者下车。 雁洛兮抱着沈音沐下了婚撵,“妻主,我想跟你一起走过去。”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往家里走,这时花瓣成雨,一路飘然…… 鲜花铺路,喜服在花瓣雨的衬托下越发美不胜收,艳丽的红色染喜了整个世界,学士路上虽然多是清贵人家,这么美的婚礼却还是第一次见…… 新人走过,一声声惊叹转成了无数声恭喜~~~沈音沐这一刻好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了,眼睛里只有牵着自己手的妻主,他就想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雁府门口,随着新人的出现,鞭炮齐鸣,震耳欲聋,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本该由沈音沐自己跨火盆迈门槛,可他长裙及地,雁洛兮怕他有危险,在一片的起哄声中,又把人抱起来全都代劳了。 直到了正厅,见阿爹和舒夫子早已坐在了主位上,这才把人放下,拜了天地。 新人终于回到洞房,沈音沐早就羞得微微低着头坐在床上,长长的发带垂在两肩。这一天他都温顺的像只小绵羊……雁洛兮磨磨蹭蹭坐在他身旁,就不想动了。 李德不容分说,勾了她脖子拉起来就走,逗趣道:“你可知,你这喜酒摆了多少处?难不成大家伙分散到各处去给你挡酒,宅子里的酒你也想躲了不成?” 雁洛兮依依不舍地出了门,嘟囔道:“你帮我挡,你大婚时我帮你挡,是姐妹,懂伐?” 李德一笑,“希言帮你去翰林院挡了,我一会儿去闭月羞花帮你挡,这还不够姐妹! “希言?” “王文,字希言。” “哦,三日后你来找我,想问问沼气火的事,感觉有些奇怪。” “行,先安安心心洞房吧,回头找你细说。” “那你在这儿也帮我挡几杯再走,全靠大妞也不行……” 因有李德和大妞轮着帮忙挡酒,雁洛兮喝的不算太多,她怕身上有味还是先去洗漱干净,才回新房。从碧海蓝天回来后,俩人就再没机会同房。而以前,雁洛兮属于比较克制的那一个,基本都是沈音沐欺负她。 现在终于名正言顺了,她反而紧张了起来。 走回屋,沈音沐依然乖巧地坐着,脱去繁复的礼服,已经换上了舒服的衣衫。见人进来,赶紧向她伸出手,雁洛兮过去坐在他身边,拉着手,她说:“阿音可否吃过东西,饿不饿?” 他一笑,半垂了眼帘说:“你让人送来的鸡丝汤面都吃光了。在树洞时,你就不许我饿着的……我就一直盼着,能像现在这样,在你身旁,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 雁洛兮就想起俩人从那时起就一直抱着睡的,就笑起来,对他说:“阿音,原来从那时起你就想和我一起睡啦,我现在已经可以合法为非做歹,你怕不怕?” 他笑道:“你不合法时也……” 雁洛兮抬手做势要打人,吓了吓他,就把人揽到了怀里,轻吻着笑得如小狐狸般的男人。 他轻声说:“我不怕。”脸上的色泽却越发粉红,笑弯的唇角如涂了蜜,甜蜜地吸引着她。雁洛兮慢慢将脸贴上他的,轻解罗衫,看着他睁大了眼睛,就笑出了声…… “妻主,要先喝合卺酒。” “交杯酒,交情酒,缠缠绵绵到永久!”听他念叨完,两人一起喝了交杯酒。 虽然两人‘同居’不少时日,鉴于都是雏儿,宫里还安排了两人的婚前调教。甚至于派来真人想对雁洛兮进行现场实操,被她言辞拒绝了,皇君见她如此‘抗拒’也就算了。 只做了些理论教育。 喝了酒,雁洛兮将他拉到了大红色的婚床上,按他坐下…… “妻主,还要解发带。” 雁洛兮按规矩,一边轻轻帮他解下发带,一边探身用舌轻轻一撬,他顺从地含住,共享着口中的津液……“阿音,你绣的真好,这鸳鸯交颈看得我都羡慕了。” 沈音沐羞得满脸通红,“妻主,你的还没解下来。” 解下发带,他又开始编同心结,低着头几乎不敢看她。 雁洛兮就有些奇怪,两人一贯亲亲我我,今天咋这般害羞? “妻主,要缠结了。” 说完他郑重其事道:“我,凤淳,字音沐,愿与妻主永结同心。” 雁洛兮赶紧跟上:“我,雁洛兮,愿与夫郎白头偕老。” 然后,他就慢慢把同心结编好,仔细地放在锦盒里,端端正正摆放…… 雁洛兮见他磨磨唧唧,就轻声笑说:“阿音,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就停下来,垂了眼睛,开始帮雁洛兮宽衣,羞的脸都快冒血了!雁洛兮轻笑:“阿音,在碧海蓝天时,我被你欺负的哪一处没看过?没摸过?现在咋突然不敢看啦?” 他这次笑出声,说:“一会儿我也给你看,但你性子不能急。”终于抬了头,双手环住雁洛兮的腰,主动把脸贴在一起,雁洛兮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原来,他在害怕! 他轻声说:“妻主……” “嗯?” 他接着说:“你……看了……会不会嫌弃我?” 雁洛兮心中一酸,差点落泪,心中灵思一动,一下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本就是个沉默温和的人,突遭巨变,他身体虽没被奸污,但两年的时间,他亲眼目睹了太多惨状!除了身体的残害,精神的折磨更是惨烈。那些如畜生一般的匪徒,在整个过程中一定恶语残暴,有一种性暴力叫精神暴力,包括用语言侮辱人的器官,尤其男人,那些恶人的言语定也让他倍感羞耻…… 雁洛兮心中疼痛,知道今晚自己必须要有耐心,不能有一丝强势,否则无异雪上加霜!忙贴紧了他的脸,低声说:“当然有耐心啦,后边还要看百八十年呢!” 他颤抖着扯了薄被给她盖上,再去把脱下来的衣服挂好,才又回来坐好,开始发抖。 雁洛兮抚摸着他的背,又轻轻说:“刚才妻主出去喝酒,你去偷偷洗过了对不对,难怪这么香!快把袜衣也脱了,脚上也要抹香香,妻主都喜欢亲的。” 他笑出声来,声音娇娇的:“妻主……” 雁洛兮好像得了特许,忙帮他脱去袜衣,拿来润肤霜轻轻涂抹,还悄声说:“阿音,你看看这脚丫养的,圆润、光滑、细腻、曲线优美,水灵灵红润润的比女人们的脸还好看。” 他咯咯咯地笑成了一团,滚到她怀里,雁洛兮就事帮他宽衣解带,滚进了一个被窝。 两个人抱了很久。轻轻颤动的身子,泄露着他的紧张,雁洛兮除了一遍又一遍吻他,抚摸他的背,逗趣聊天,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可表达两情相好的温存。只有他足够勇敢了,才可以…… 良久,他终于轻轻叹了一声,手是温暖的,拉着她去摸包裹感很好的短裤……沈音沐眼波氤氲,满是爱恋地看着她:“妻主,我想给你看!” -------------- 浅音吟,鸿雁飞 沈音沐眼眸紧闭,缓缓地躺倒在床上,苍白的手指攥了起来,脆弱的似乎一碰即碎。 一年多的相处,妻主的一切都刻进了他的心里,但那些恶毒的话语,自己小侍从和其他枉死的少年,曾经被羞辱折损的话语和行为,时常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一旦他想倾情,就会来折磨他一番…… 雁洛兮看到眼前的硕大,也惊呆了! 自己以后的□□有保障!可这漂亮的颜色? 雁洛兮用手轻轻握住,俯身,舔吻去小圆头上的露珠,立刻引得沈音沐阵阵低喘,哀求,“妻主~~~你……快,快停下来!” 他弓起腰身,喘息到连耳尖都羞得绯红,心砰砰跳,弯弯的双眼湿漉漉地盯着她,翻身就把人压在了自己身下,着急地问:“妻主,你~喜欢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已有露珠在上头……我还没舔够呢,你说我喜欢不喜欢!?” 这温柔的肯定,仿佛天籁,身体顿时就敏感到不能自控,小荷一拔而起,大脑里是一片绯红的烟幕,他激动地绞紧身下的床单,身子开始颤抖,泪水无法控制的就从他的眼角流出,落入雁洛兮散在床上的乌发间,“兮儿,我是多么~爱你!爱你的~!” “阿音,我知道,知道……不哭啊!” 雁洛兮心疼地用手指将他脸上的泪痕擦掉,吻他修长的指尖。他是这里的男人,思想多少会被这里的礼教束缚,如此动情让他感到羞耻!又怕自己先到,败了妻主的兴致,而身体却开始失去了控制! “不需你动……我不需你动了!” “好!好!妻主不动,你来教~妻主~好不好?” 雁洛兮就任他压在身上,任由着他采撷,三千乌丝铺满了半张床,媚眼如丝。沈音沐就一路点火,表情还那么安静可爱,雁洛兮被整得几乎发疯……却一再告诫自己,要奉公守法,不可造次,他要怎么都要顺着。 于是,碧海蓝天被欺负的日子又回来了。 他那哪都喜欢,就那哪都要……雁洛兮只能闭着眼,喘着粗气……然后,他的手和舌轻轻到了那里,发现早已湿成了一片。他很无辜,低声问:“为什呀,妻主?” 然后手指微微拨开,探究……这可真是残忍的折磨! 雁洛兮真是坚持不住了,低低吟呐:“阿音,好淳儿,她想要你,就如你小荷上的露珠,她在邀请你,想与你做夫妻。” 他的身体稳定。慢慢地收回舌尖,寻找到她的唇吻住,雁洛兮不再说话,拼命压住想要对他说的千言万语……他却轻声说:“妻主,我要你说,要你告诉我……” 雁洛兮真是被逼哭了,抽泣着说:“我爱你,淳儿,好阿音,就是太爱你,没办法,一想到你小荷上的露珠,我就想去舔,想把他融到自己的身体里,就是爱死了,怎么办,阿音?好淳儿,你救救妻主好不好……” 就在雁洛兮舒畅的呼唤声中,沈音沐终于把灵魂与身体融入到她的暖巢里。 撕裂的疼痛转瞬即逝。他开始只是浅吟,非常慢地进来出去,似乎怕弄痛了她。 好像是男人天生的敏感,他很快就能从妻主的吟声中分别出她在承受着怎样的刺激……于是他渐渐加力,越来越强……于是他开始大声问,她就大声回,频率越来越快,直到进入到忘我的境地…… 啊,原来爱一个人是多么好!他竟是这么好!填补了心底孤单的等待,每一次都让人思之若渴……她们紧紧抱住对方,哪怕分离片刻,都不能忍受…… 每一次撞击,她都要大声赞美……感叹!他更加强悍,瘦弱的身躯里蕴含了强大的爆发力,大到几乎把雁洛兮的五脏六腑都搅烂! “妻主……妻主……” 他喘着粗气在她耳边呢喃,喷薄着炙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边,于是,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怀孕’了,一股股热浪在身体里翻涌。 初尝的甘甜让他完全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脑中昏旋,天晕地转,他依然拼着命索取着,给予着…… 终于,就在这里!一阵狂烈的起伏颤动后,雁洛兮禁不住欢叫,鸿雁展翔,飞跃云端…… 紧接着沈音沐也浅音低吟,拼了命紧抱住她,感受群山倾倒,百川归去…… 他大汗淋漓,瘫在妻主身上。 雁洛兮长舒口气,依然抱着他,在彼此的微动中,好好吻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 沈音沐的泪水还在脸上,享受着妻主的吻和爱抚,很久才平静下来,叹了口气,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轻声又霸道:“妻主……是你说喜欢小荷上的露珠……以后,你只能要他!” 他太喜欢!喜欢他的妻主在他身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娇艳欲滴的红唇,雾蒙迷离的桃花眼,迷醉甜哑的声音不停地告诉他,“阿音,我好爱你,爱死你了,好喜欢,淳儿最好了!小荷变小剑还能变擎天柱,好淳儿……我多幸运!” 他轻轻笑起来,扭脸向外,躺进她的肩窝,声音极低极慢地说:“我,好,爱你……天天小荷都要把露珠给你。”然后,就这样,趴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雁洛兮一手扯过薄被,盖在他身上,一手摸过床边的软巾轻轻帮他擦去脸上,身上的汗水。擎天柱变回小剑又成小荷,就是不肯从她的暖巢里退出,她把手放在他背上,一闭眼也睡着了。 红烛燃了一整夜。 迷迷糊糊睡到午夜,雁洛兮感到压着身上的人再动……于是就,又…… “妻主,我说要天天,子时之后,算是第二天……”雁洛兮对他纯粹是宠惯了,毫无抵挡之力,只稍稍……就,折腾了一宿…… 翌日醒来时,感觉自己被抱在怀里,暖暖的熟悉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雁洛兮感觉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次,昨晚的心思都在他身上,这才想起了自己。一夜的激情,在天亮时才让她有了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屋中阳光依然明亮。她转脸,就看见夫郎把自己抱在怀里,正看着她微笑,眼睛一对上,他的笑容温暖里带上了欢乐。 低下头,沈音沐在她的嘴角吻了吻,两人马上就抱在了一起,对着傻笑……柔情蜜意得不得了,好一会儿,雁洛兮才问:“阿音,你小荷粉嫩嫩的那么好看,是不是把妻主给你做来涂脸的膏子,都摸错地方了?” 难怪当初脸上疤痕去的那么慢,这小子,可真会……早有预谋! 沈音沐咯咯地笑着,学着她当初在碧海蓝天时的样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妻主,早安!本来早上也想给你喂小荷吃的,可你睡懒觉。” 雁洛兮眉开眼笑,自家的小绵羊才一夜就变成了大灰狼,这变身速度! 顺手摸住他的下巴:“乖!今天站不稳,走不动,可都不许跟妻主哼哼。” “我一会儿还要伺候妻主沐浴更衣呢!” 这倒是提醒了她,很不舍地把人抱紧些,说道:“起床吧,洗好澡一起去给阿爹和爷爷奶奶上茶,这里……床单被褥都要换洗。” “嗯。” 沈音沐先起身,就想伺候妻主去洗漱,才一下地,一个踉跄就要摔出去,双腿和腰酸软无力,根本站不住。幸好被妻主及时接住,抱在怀里才没摔倒,整个人顿时就尴尬了,果然被妻主给说中了。 洛音居里的佣人,是沈音沐从宫里选了四对妻夫,年龄都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正是年富力强。男子都是二十五岁被放出来配了人的‘老人’。 宫里的宫人到二十五岁若未得皇帝宠幸,也未净身(只是不能再有生育能力,如大伴伴这种),一般就会给些银两放出去配人。这八位的负责人是水氏夫郎,沈音沐好像在宫中就认识。 水氏带着另外三人侯了一宿,明明里面很热闹,却没见要水。等家主和皇子洗漱干净,穿戴整齐手拉手走出,他们这才信了皇子曾嘱咐不需近身伺候,负责好屋里院子,厨房和必须的清洁即可,八个人排班当值,都有休息日。 十一皇子平日里也不是一切都喜欢从简的人,但他在乎的东西却是从不许人动的。记得小时候他养了一只小狗,必是亲力亲为。所以当他说不需近身伺候家主,他是信的,如今只是证实了而已。 水氏心里阳光明媚,这不就是他曾梦想的宁静生活吗! 他十岁进宫,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做人做事,就盼着二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带着‘养老’银子出宫嫁人,过安静的生活。可惜年龄大了,合适的妻主不好找,他也想的开,与其去给人当继父,不如找个穷点,哪怕年龄比自己小些,只有心底好能一心一意跟自己搭帮过日子的女人就好。 水氏带人清理完床铺,就准备排班,要把这个院子打理成铁桶一块,一起好好生活。 雁洛兮婚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身边伺候的人多了起来,毕竟她那小院就她和魏大妞,一般都是她不在家时才有人来打扫,而书房和卧室,魏大妞是不许人进的,都是她一力承担。 家主,当家夫郎,婚后两人的身份显然是不同的,对于一个大家庭来说,婚后的这种改变很正常,她有心里准备,难得的是还真没影响到她的个人生活,这就难得了,可见夫郎很用心。 全天候盯点的仆人,她可不想在自己院子里也腐成这样。 为爷爷奶奶上过茶后,两人就去了离花园最近的南面院子,是阿爹和舒夫子住的地方,此时家里人也都到了。 沈音沐脚下发虚,雁洛兮只好搀着他,进门敬茶。 “阿爹,夫子,早安!” 侍从适时准备好了两杯茶,沈音沐乖顺地跪在两老面前,敬茶。阿爹乐的嘴都合不上,夫子神色中满是欣慰。 “阿爹,请喝茶。”敬给阿爹。 “阿爹,请喝茶。”敬给夫子。 “音沐,从今往后你就是咱家的掌家夫郎,要勤俭持家,爱护家人,好好照顾兮儿,多添子嗣,开枝散叶。”凤歌自从有了这两个女儿,就觉得这人间的热闹,温情,没什么比这更有福气。 “孩儿一定多生。” 沈音沐可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为雁洛兮多生几个孩子,他太爱妻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很多很多长得像她的孩子。 阿爹和夫子一人给了沈音沐一个大红包。 沈音沐也给孩子们,孙辽,大妞,甚至孙氏等备了红包,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共进了早膳。 “音沐,这是家里的库房钥匙和账本,你不在这些日子可是累坏阿爹啦。”阿爹说着就把账本和一串钥匙递过来,也算是正式交回了后宅的权力。 沈音沐一愣:“当初说好的,我管产业和庄子上的事,阿爹负责管家,可不能不认啦。” 夫子见凤歌笑得合不拢嘴,知道她这是想管就建议道:“淳儿还是把账本拿回去,每月的账还是你管,平时的事可以让你阿爹帮忙。她还管着一堆孩子呢,若再管账就太忙了。” 雁洛兮忍不住笑,总结道:“阿音把账本收了吧,阿爹管钱和人,你负责每月算账即可。” 阿爹咯咯笑,闺女就是孝顺,有权还不累,他觉得很开心,就命令道:“雁丫头,你夫郎今日新上任,府里的下人们都等着呢,按惯例要给府中的下人们立些规矩。” 雁洛兮看阿爹高兴,马上召集众人,虽然平时就是他俩管着,但仪式感还是要的。 ---------- ※※※※※※※※※※※※※※※※※※※※ 动不动就被锁文,写洞房,哎! 人间火,羊汤馆 什么是人间烟火?挑担的货娘穿街而过。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儿响亮吆喝,南城就是这样一个人间烟火气浓郁的地方。 从前要出个门,带着沈音沐最是麻烦,又是围帽又要面纱…… 如今嫁为人夫,两人都感觉这日子好过了很多。这不,成为妻夫的第二天,俩人就换上朴素的布袍,脚蹬千层底开始走街串巷,心情十分自在。 十分招眼的千里马,一到南城,就让跟来的水家娘子给牵了回去,两人一路边走边看,打听着寻找魏大妞说的羊汤馆。 别看沈音沐是京城人,生于深宫长于后宫,其实他并不了解这里市井的生活。 南城除了戏耍,三教九流,更是店铺云集之地,少说也有几百间。赵记的绸缎衣坊;钱氏的皮店、毡店和羊肉店;孙氏的粮店和江米店;舒家的盐、茶店;李记的杂货和暗香阁规模最大,还有海外的商人来往交易,京城的商业的确繁盛。 各处的茶价、粮价、绸缎麻布价平实,说明运河畅通无阻,一切向好。 “妻主,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逛完舒家新开的布庄,里面人山人海,每日的布匹一上来顷刻就卖光,现在来的都是来抢预约的。衣厂门市就开在布庄边上,除了高级的私人订制,主要是便宜的直线机制作半成品,夫郎们拿回家再缝缝边角,新衣服第二天就可以上身。 这种新鲜事物,便宜又快的服务,受到了全城男人的追捧,好处都在实处。 还有由小七管理的千层底鞋店,生意也是好到长期招人培训的状态。 人群挤来挤去,人实在太多,沈音沐就受不住了。雁洛兮赶紧招呼来一辆牛车,给了车主一两银子直接租用一下午,给他歇脚儿用。 老车妇激动的不行,赶快解下挂在车底的水葫芦,笑着道谢说:“大人心善,是个疼夫郎的,老妇人就去那小树荫下嗑瓜子喝水等着您,随时招呼我。” 布店门口的小树荫儿,那可是坐了不少车妇等活,看来不少外县的店主来京城买棉布。 雁洛兮扶沈音沐上了车,自己才爬上去,笑着搂住身旁一直不安分的人儿,在他唇上啄了几口,才调笑道:“淳儿由着性子折腾了两晚,今儿妻主要是再不把你带出来,恐明儿回门你站都站不住了。” 沈音沐也不恼,硬气道:“谁叫你总是招惹我,人家只说坐下歇会儿,你就……”他仰头撅着艳艳的红唇,雁洛兮赶紧好好吻住~~ 沈音沐顿时身上一阵燥热,双颊绯红一片……雁洛兮深刻体会到女尊世界里,男人身体的敏感程度,难怪那么多被糟蹋至死的伶人,她为自己的明智点赞,人在外面总要悠着点儿。 “阿音,你闭眼休息养养神,咱一会儿还要去羊汤馆与孙辽大妞她们汇合。” 以后还是自己多疼他些,心里正想着,忽一道劲风从车顶而过,外面迅速传出一片吵闹声。 紧接着就有铁器触碰之声,雁洛兮一愣,这可是京城,居然敢公然持械打斗? “阿音,你坐这里别动,闭眼歇息,我出去看看。” 吵闹声从鞋店那边传来,有几个嘶裂的声音威胁道:“阮小七!咱几个把你当姐妹,没想到你良心狗肺,东问西问,不仅害黄牙性命!还找人尾随,你把银子交出来,给你留条活路,否则……啊……” 一片惨叫,几个耀武扬威的家伙话还没说完,就齐齐飞出,撞到一棵大树上被反弹回来发出巨大的声响,那几人被摔得趴在地上呲牙喊疼。 就见魏二宝、魏三童和魏家四,三人手里都抓着干架的武器,身边还跟着丐帮的人,只见魏三童骂道:“呸!什么腌臜地方出来的东西,敢在南城闹事!?砸坏的机器你是照价赔偿?还是按咱南城和丐帮的规矩,留下条胳膊?” 话说这边闹的厉害,早有小乞丐到衙门去报告。 家主曾拨银子让她们在家附近又买了个院子,里面每间房都置上沼气火热炕,便于阴天下雨或冬天给乞丐们一个睡觉的地方。年纪小的若想学手艺干活挣饭吃,她家庄子和铺上也正好缺人。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南城不管小丐和老丐们,还是低调的墨家都与她们亲如一家,街坊四邻有点啥事也喜欢找她们帮忙。 兼着她们都能比划几下子,有手艺,有铺子,百工百艺的墨门率先承认了她们。而她们非本地人,外地进京讨生活的乡亲们也喜欢找她们帮忙,都能给安排的妥帖顺畅。这帮丫头在南市的街道坊市中就混出了名头,这里的团头儿年纪大了,见这些人有能耐还团结,就有了要传位的心思,丫头们自然也就得到了本地衙门的认可。 小乞们带着夏提刑大摇大摆地过来,说:“就这几个地痞,拿肉炊饼吃从不给钱,刚还砸了七姐家的制鞋机,当场勒索。” 夏提刑道:“现在这些个外地混混,胆子都大到来京城闹事了。既是这般,如今提回去,先一人打她三百杀威棒,戒饬一番再说。” 阮小七道:“长官明鉴。我当日见那黄牙货娘是我们东江口音,就生了帮衬之心,买了些针头线脑小玩意。谁知,就被这群匪徒盯上了,还来勒索,可见都是恶人,大人抓回去好好审审,恐还犯了其它案也未可知。” 混混们不等夏提刑开言,就道:“黄牙那晚说去寻你,如何就死了?还被恶狗咬成了渣!” 夏提刑开言:“此案已结。那黄牙死在醉杏楼后街,明明是去招妓。八大巷子死了几个暗娼都曾与那黄牙有来往……”围着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越发愤慨。 且说赵氏绸缎铺的掌柜子看到这边的动静,气得狠狠跺了一脚,拿着五十两银子,打发个小伙计过来,悄悄递了银子给混混头作为赔偿。伙计来的匆忙,就忘了把店铺的徽章先了摘去。 雁洛兮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抬了抬手,一个让人记不住相貌的女子悄无声息的出现,悄声问:“家主有何吩咐?” 雁洛兮道:“去查查赵氏绸缎庄背后的人是谁?另外溟鲨的船一到,马上通知我。” 魏三童收了银子,如何分配的事不表。雁洛兮回到牛车处叫醒夫郎,半拥着他往羊汤馆走。自是知道夫郎这些日子睡的不好,七日等嫁不得见,他自是睡不着的,这两夜更是折腾的厉害,吃食上定要多补补才好。 到了羊汤馆,雁洛兮先安置沈音沐坐下。 大妞带着魏五、魏六和魏七,孙辽带着三娘子都到了,见毕礼,几人就开始夸这小馆子的吃食有多地道,正经的京城人只认这家,因着关系好才给留了位。正说着,店小二姐特意端了一盏新磨的果仁茶出来,放到沈音沐面前,与他吃。 这让雁洛兮很高兴,觉得店家果然会做生意,就笑道:“咱们这帮子人坐得时间长,恐影响了店家的生意,大妞先付一两银子的座位钱,咱也能踏踏实实等老七和魏家妞们。” 魏大妞痛快地上前给了银子,如今雁洛兮的私房钱都由她负责。 庄主一成婚,月银就给涨到了五十两,外加翰林院的俸禄,这让大妞觉得松快了不少。家主是个大手大脚的,一高兴就喜欢乱赏钱。一碗羊汤十文钱,赏钱张嘴就是一两,这还是经过很多次“教育”才靠谱了点。 沈音沐喝着香浓的果仁茶,笑眯眯地看着。妻主的私房银子月月花秃噜,一到月底就死皮赖脸来求补贴,可爱的样子总是让他爱不释手!如今给涨到五十两,自己的福利会不会就这么没了? 一想到她这才出门,还没买东西呢,就先仍出去二两,他忍不住偷偷笑,福利应该还在! 张妇羊汤馆的生意果然好,不一刻就人山人海,穿各种服饰的人都有。店小二姐拿了牌放到她们的长木桌上,这就表明这个桌子被买了一天,别人不能催。看来这种事经常发生,果然自己明智。 煲了一夜羊骨的白汤内滚着喷香的羊肉,炭火边上烘烤着几种不同的胡饼,有可以直接吃的,也有需要掰了放碗里再加热乎乎的羊汤,有点像陕西的羊肉泡馍。 等了不一会,孙辽队的老七和魏家村的丫头们都忙颠颠地跑了过来。 沈音沐招呼她们入座,掏出酒精,大家伙先后净了手,孙辽端来烤到两面焦黄的热胡饼,每人亲自动手掰,再选上自己喜欢的羊肉或羊杂,店家给大碗里舀上一大勺羊汤…… 孙辽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道:“这汤,何止是美,浓郁的味道不炖个一天儿都出不来,不是咱吹,要说喝汤羹,还是京城的最有味!而京城里就张娘子这里最地道。” 满屋的堂客喝着热乎乎的羊汤,对孙辽这话甚是赞同,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受,虽然只是喝个汤,在各人口中的滋味却是不一样。 不管你贫富,贵贱,穿得是否讲究,只要能掏出十文,连汤带肉带烧饼,就是一大海碗,大家都一样。于是隐约的,带着一种冲破等级禁锢,自由自在,在吃食前全都平等的高贵感觉在这羊汤馆中荡漾,融入到汤的味道,沁人心脾。 雁洛兮还特意让厨房烤了一大盘羊肉串,羊腰子让丫头们吃痛快。 大家一边撸串,她一边态度端正道:“在庄子里我是庄主,但在外头我是你们老大,你们这帮丫头都是我姐妹。今儿让小辽子和大妞把大家叫过来聚,就是让你们正式拜见一下姐夫,今后咱庄上和家里的事都由你们姐夫一并管了。庄里的事还是老规矩,就先不说了。可你们这帮子,眼瞧着也都到了要成家的年纪,小辽子有我阿爹管着,不需操心。可你们剩下的,以后都由姐夫管,懂吧!” 沈音沐是一边吃着腰子,一边抿嘴甜笑,挪了挪身子,往妻主身上紧靠。 众女齐齐起身,向着沈音沐躬身行礼道:“小妹们拜见姐夫,以后都听您老的。” 噗嗤……沈音沐忍俊不止,这大庭广众的~~~! 一压手,他轻声道:“都坐下吧。”随后又补充,“既然都叫我姐夫,今后不管娶夫还是去倒插门,姐夫都帮你们把聘礼准备好,有了孩子都进家学来读书,做姐夫的都负责了。” 果然,让姐夫高兴,比让老大高兴实惠多多了。 趁他们说话,雁洛兮找个小碗帮沈音沐做羊汤,除了嫩肉,羊杂也每样挑了一片,想让他尝尝,毕竟这里想要补铁补维b等营养素,除了饮食没有其他方法,什么都吃太重要了。贵族们只吃嫩肉,是不吃内脏的,那是穷人的专利。 舀上羊汤,撒上葱花、香菜、盐、米醋、胡椒粉等调味,一碗浓香的汤就好了。 把勺子递给沈音沐,让他吃,没想到他吃得很香! 众女纷纷道了谢,也低头猛扒拉肉吃,半碗热汤灌下去,汗都催出来,魏二宝抬头道:“真过瘾!难怪我娘最喜欢跟着大妞娘来京城干活,一走就是大半年。她老说就稀罕京城这口羊汤,十文一碗的老汤,不管是羊肝、羊喉肉还是羊血、羊肠、羊肚儿,她们怎么吃都感觉吃不够…… 当年我不懂,想着哪儿就那么好了?这天下哪有比家更好的地方!现在知道了。姐夫,您说她们既这般喜欢京城的生活,干嘛不带着夫郎来这边定居?就算住花县也是好的,却跑去那么个偏远山窝把咱们都藏起来,没吃没喝,还护不住。” 沈音沐一小碗而已,正好也吃完,满头大汗,真是难得! 雁洛兮笑眯眯拿出软巾帮他擦汗,他侧脸冲她笑笑,脸上那幸福的光芒简直能晃瞎人眼,雁洛兮就手欠,伸指在他脸上的笑窝上戳了戳。 “十一弟与弟妹真是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呀!” ------------- ※※※※※※※※※※※※※※※※※※※※ 前章洞房被锁,昨删了十次,改来改去,依然不给解锁,就先传新章了。 会继续改,好好的洞房恐怕会寡淡了! 独善身,图书馆 “五嫂,也来这里喝羊汤啦,不如拼一桌吧。” 随着沈音沐一声五嫂,众女忙站起声喊五嫂,并把最中间的位置给她留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亲随面露不认可,堂堂的五驸马怎可与这帮子商户力工同坐一桌?五皇子已经很少见自家主子了,若是再这般‘堕落’下去,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五驸马因家里拮据,很少出门,她的亲随自然也不认识雁洛兮和沈音沐。 已经出嫁的十位皇子有四位嫁的侯门之女;其余都是在清贵之家或‘寒门贵女’中选的,比如五驸马,比如雁洛兮,金科状元,外加青年才俊。 “五嫂要是不嫌弃,请坐,吃小妹一碗羊汤如何。这不,才与淳儿办完婚事,就把他拉出来,让我这帮子姐妹来拜见一下姐夫。她们大多住这一带,有的还在当值,翰林院给小妹一个月假,正好带着淳儿到处转转,自小在宫里长大,容易少见识!” 五驸马坐下,亲随按照店里的规矩在小七边上坐下。孙辽马上问她们的喜好,沈音沐把酒精倒到汗巾上递给她俩先净手,孙辽才把大海碗和烧饼端上来。 五驸马心里早就五味杂陈,同样是娶了皇子,人家还是嫡皇子,瞧瞧这贤惠样儿!被妻主说了恐怕少见识,不仅不恼还乖乖给妻主斟茶。 “不愧是吾朝全科王状元娘子,不仅一进翰林院就从五品,还御夫有术,让咱蓝盛最尊贵的嫡皇子换上布衣,陪着来这种最市井的羊汤馆,喝十文一碗的羊汤。”五驸马一边掰胡饼,一边感叹不断。 雁洛兮一笑,没接话,嘱咐沈音沐:“你今儿吃得不少,不易再食,呷些茶罢。” “好!”沈音沐半偎在她身上,慢慢饮茶,冲着五嫂笑笑,娇声道:“这里的羊汤很好味,肉也嫩,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羊汤,都食多了,妻主不许我再吃。” 小七马上道:“姐夫,咱家老四空运来些山竹,很新鲜。老大说山竹性凉不让给姐夫吃,今儿才吃了羊肉,吃几个应无妨。” “快去取来吧。” 雁洛兮吩咐完,发现大妞已经吃第三碗了,就笑道:“大妞子,你最近这么能吃,说明长力气了,过些日子的武举定能过。”沈音沐猛点头。 眼前的一切,让五驸马觉得今天的羊汤都没了味道。她要想见一次夫郎,还要先贿赂他身边的奶爹,侍从。翰林一年的俸禄不过两百多两银子,还不够打点那些吸血鬼的。 翰林院的前三年都是比较清苦的,只能靠俸禄过日子。 之后就不同了,能外出担任提督学政,主管一省教育、科考。学政非地方官,而是由皇帝亲自委任指派的官员,虽然她仅从五品,那也是都察院十五道监察御史。三年期满,如果去大省,三四万两银子的节余还是没问题的。哪怕被分到小省,三年届满,也可收入上万两银子。 可她娶的是皇子,若她走了,夫郎不能跟着,就只能独守空房。而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自侍妾。如今已经是第五年,明年又要选官了。她知道其她驸马都在背地里偷着笑话她,她知道明年再不选官,她也难以为继了。 小七腿脚很快,不一刻就拿着一篮山竹跑来。 雁洛兮给沈音沐吃了两个,就把剩下的一篮递给五驸马道:“这是刚从南方来的,贵在新鲜,五嫂带回去给五哥尝尝鲜吧,这性凉,不可贪食,与羊肉同食却是极好。” 五驸马面有尴尬:“今儿没预约,恐难见到。” 沈音沐心里一酸,就挎住妻主的胳膊,那本可能也是他命运。 雁洛兮摸摸他的头,笑道:“五嫂其实可以劝五哥向礼部和户部申请立皇子户,就如我家淳儿一样,妻夫本一体,怎么舍得分开。听我阿爹说,大皇子昨儿已申请了皇子户,大驸马全家都已搬了进去,孩子们可高兴了,都按着自己喜欢的样子装修呢。” 五驸马越发尴尬:“我也听说了。大驸马家去户部赔了万两银子,她家本就是侯府,拿出这个赔偿不难。” 沈音沐安慰道:“大哥是母皇嫁的第一个儿子,所以给的宅子有些超品,才会罚这么多。我的宅子只罚了千两,估计五哥宅子的罚款超不过三千两。” 五驸马彻底安静,默默喝自己的羊汤。看来还是要先选官,外出三年,就怕自己回来夫郎的身体更差,子嗣愈发艰难。 魏家丫头们,突然就为自己的问题找到了答案。这里是京城,不是谁来了都能很好生活的。贵为驸马,还是状元娘子,出身地主之家,想随时见自己的夫郎都难。 更何况自己的母亲们呢?她们心中的怨就这么解了。 她们能活得如鱼得水,全是因为有老大。因为跟着她杀匪,给自己攒了第一桶金;跟着她一路学本事,学文化,长见识;跟着她把村里的一众夫幼全部安顿好,让她们出来闯荡没有后顾之忧;如今老大更是有了官身,为她们遮风挡雨……众妞的眼中发着光亮……她们,有老大就够了! 雁洛兮与庶吉士们一起共事一段,自然知道一般翰林的日子并不十分宽泛,一年二百多两银子如果守着糟糠夫,在南市先租个宅子,日子绝对算好日子。可若过官宦的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别说交罚款买宅子了,就算白给,仅自己那个小院,八人的年俸就已近百两了。 想到这儿,她灵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抓这些‘高级打工仔’跟自己一起发财吧,谁让自己既有创意,又有钱呢! 另外,五驸马人真心不错,这些年也没想着绕个近道,比如找个侍妾带着外放,去过自己热闹的小日子,冷着夫郎。 沈音沐知道她又有坏心眼了,就轻捏了捏她腰上的嫩肉,雁洛兮挑眉给了他一个飞眼,好像在说:宝贝,别闹,咱还要天天呢!要乖!他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沈音沐很认真又想了会儿,方对五驸马道:“五嫂知道,陛下赐我为展书官,每月逢三要去国子监讲大课,主要讲诗词。本来我准备写十本话本子,就是根据我要讲的诗文写故事,现在恐时间紧迫,英国侯那边也催的紧……” 五驸马冷不丁听到这个,先是一愣,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十一弟妹此话……?” 雁洛兮点头:“不知五嫂可愿代为执笔,我把故事大纲骨写好,主要的诗词写好,五嫂负责添肉,两名状元娘子一起写出的话本子定不会差。若不想用真名可用笔名,若不在意就用真名。 当然,不让五嫂白写,一本一千两银子或百两金子,可以先付半数订金。五嫂也可选择分成,两年内收益的两成,包括书与戏的全部纯利的两成,这个就只能月底结账了。” 五驸马激动到有些不安了,她太知道那部“蝴蝶岛剿匪记”有多火爆! 那可是从雁状元入京就开始演,这都多少个月了,还场场满呢!作为翰林侍讲,她都必须承认庶民气如此浓的一部戏,其中很多诗词让大祭酒们都感叹不断,自愧不如! 这还只是戏剧,若再加上出书,那…… 自己先要五本的订金,看是否可以劝劝五郎立皇子户,先过上正常的妻夫生活! 五驸马不胜欢喜,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多谢十一弟妹提携,吾,定不会令贤妹失望。” 雁洛兮也起身,躬身道:“有五嫂亲自操刀,咱们这戏不仅能轰动,没准儿还能光耀咱翰林史呢。五嫂若有时间,可愿与去看看我们正在改造的图书馆?那可是我家淳儿的嫁妆,拿出来让我们这些寒门学女或市井小民也都有个看书、让纨绔们来听书的地方。” 五驸马没太懂,但已经很兴奋,忙着想要去看看。 五驸马的亲随三观已经被毁的乱七八糟,麻木的跟在他身后。人家嫡皇子贤惠节俭娇滴滴,说话都是看着妻主的眼色。自家主子也是状元娘子呀,想见夫郎,都要倾家荡产! 大妞结完账,众人出了羊汤馆分别叫了车去文汇街的宅子。 现在里面正在施工的人都是工部派来的,各个房间却是雁洛兮按照现代图书馆和工作室设计的。甚至还要画室,屋里摆着课桌课椅画架,每人一套,两个人一组,可以面对面坐着作画,也可以自由搬动,而四周的墙上都挂着漂亮的画,在这样的环境中画画简直太有感觉了。 “这些画?”五驸马不敢置信地看着墙上的画卷。 “都是我家淳儿的作品,到时五嫂可以给五哥办张图书会馆的卡,可以定期来画室作画,咱们定期会开画展,让初学画的人也可有机会临摹大家之作。” “这张……简直就是大师之作。”压下心底强烈的震撼,五驸马感叹。 “这是我们的碧海蓝天。” 大家看着这幅画,心生怀念,她们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里。水天相接,红日初生,水气蒸发上升如云海下的浮波,不过用笔轻轻一点,海鸥的展翅翱翔之态尽现。 “妻主,我想把这幅画送给父君。” 想起他一生被困宫中,有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沈音沐如今嫁了人开始理解父君不是天生凉薄,定是寒了心,所以对谁都是冷淡的,包括对他亦是如此。 “好,只要你高兴。我回头再想办法去寻找石青和石绿,现在这种矿石难寻。” 沈音沐知道妻主把五嫂带来这里的目的,就带着她进到自己的书房取了副画说是送给五哥,顺便就把写书的合同签好了,而且当场就支付了三千两的银票。 雁洛兮在后院停下脚步,吩咐魏家几个妞:“你们这些日子除了上兵法课,练武,就分头去跟着今天来闹事那几人,把与她们有任何来往的人都帮我列出来,哪怕一个乞丐都不能漏失……我有用!” 孙辽队三人猜到老大可能与那些人有仇,却没让她们出头,估计是因为小七跟踪暴露了,就搓着手笑说:“老大,咱家小七年纪还小,在岛上也学了几手拳脚,不如也一起读书,考个武举,兴许还能帮老大更多。” 雁洛兮笑眯眯地进了屋,让众姐妹都坐下,这才说:“小辽子,你觉得老七是读书练武的材料吗?你们都是从市场出来的,做生意是你们的强项,别跟别人比。现在就你们三个帮我盯着生意这块,断不可分心。” 三人拼命点头。 说完,转过头看向魏家七女,虽然认识的晚,但这七个丫头综合素质很高,不仅很有纪律性而且非常团结。按照舒阿爹的意见,她要把她们分散到民间和朝廷去布局,就先问了魏三童道:“三童,在这帮丫头中你资质最好,人也稳重。你自己说说是想进衙门,还是在南城当团头?” 魏三童想说我就想跟着庄主,但一想,既然庄主这样问,说明有这个需要,认真想了想答道:“南城的团头找过我,想让我接班,但要给她养老送终。” 雁洛兮点头:“这是应该的。既然这样,三童就不必考武举了,准备正式接班团头。你回闭月羞花庄去找张铁,挑两个护卫跟着你,助你尽早在这边站住脚。另外,还许你跟庄里买个生意以后养家用。” 魏三童眼睛一热,想了想道:“庄主,我想在武宣区开个千层鞋店。” 果然是自己看好的人,就是有眼光。武宣区别的不说,镖局就开了好几家,最是废鞋的地方。就吩咐道:“三娘子,你安排一下,卖五台做鞋修鞋机给三童。如果进货管账等杂事需要庄子帮忙,收她一成利,若有已经培训好的人也可以先签给她。” 三娘子应声,认真做了笔记。 雁洛兮就逐一问了一遍。都按照她们的特长安置好后,她再次嘱咐道:“你们选择参加武举进衙门的,以后肯定没有选择去经商的富裕。但庄里的一些生意会允许您们投资参股,以后可以拿分红也够养家的。而选择经商的,以后可能没有进衙门的威风。大家不可互相嫉妒,这是你们自己选的,就好好去努力。还有,要始终记得,我们是一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互相扶持,互相壮大。” “老大,您放心,咱们都是雁庄的人,只有大家都好了,我们才能更好。” ------------ 齐贵君,重生的 三朝回门,沈音沐早上一醒过来,就鼻塞感了风寒。 雁洛兮把婴线缠到手指上为自己输气,沈音沐舒舒服服躺着,看她一脸紧张,想起昨晚妻主被自己欺负的连连求饶,那可爱的样子……就不禁笑了起来。 雁洛兮把他揉进自己怀里,轻轻咬了咬他指尖,嗔道:“还敢笑,都病了!” 笑了一阵,沈音沐想起正事来:“妻主,以后白天不要安排那么多事,晚上早些回家,就我们俩个安心聊天,作画,制作灵液……” 雁洛兮“嗯”了一声,手贴在他腹部,温存地低声问道:“还疼么?” 早不疼了,男子第一次后就会出现这条腹纹,这是注定要疼的纹路,宝宝要从这里生出来……也许幸福就要从苦中来。 能看到妻主那样陶醉舒服的神情,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单是想想,他呼吸又急促起来,手勾住妻主的脖子,舌尖撬开她的唇,钩在一处,吮吸搅动,带着渴望和热切……一只手滑了下来,狠狠抱住,似乎要把人揉进骨血之中。 雁洛兮抖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体内被唤醒的渴望,只要一点点火花,就能被引燃,家里这傻男人整天如献祭一般,把充满诱惑的自己送到她面前…… 雁洛兮强行停住了缠绵的唇舌,低声喝道:“淳儿!” 雁洛兮突然后悔自己是个医生,这让她过于警醒,一发现他身体的极限,就不能再继续。 纠结的难受,只好拉过他的手贴在胸前,柔声道:“阿音,以后我们同房三日,妻主到书房去睡一晚,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看,昨晚本说好的,结果,又是……你今早就生病了。” “你休想!我不许……不许……” “好好好,是妻主错了,错了,不伤心!” 雁洛兮也没辙了,只好抱了帅哥去浴室伺候洗浴,回门日可不能让他不开心。 俩人吃过早餐,府门前排了足足八辆大车。 回门礼是阿爹发话,崔管家亲自置办的,其中南方的时鲜水果占了一车(阿爹这是存心要气皇帝和皇君)、药材一车、干货一车、衣厂新出品的毛巾浴巾等、珍玩字画白瓷、甚至厨具兵器各类东西皆有。 装车之前,沈音沐看过礼单,他被上面所载明显吓到了:“这个……有点太多了?” 阿爹回京后找回来的一些以前跟着他的老人,很多事很多人,时间会给最好的答案。就如这崔管家心里只有阿爹,还时时处处都不忘夸赞自家主子:“世子发了话,嫡皇子回门定要厚厚置办,微臣就想,太女殿下当年陪正夫三朝回门,置办了四车,咱家随便准备准备,就八车了。” “妻主,你给父君准备的大礼盒还带吗?” “带上,都已经准备了。” 沈音沐出嫁之后,皇君态度寻常,每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反而皇上没那么淡定了。 她膝下十九子,老十一是最不出彩的那个,从小病恹恹,平日里没个存在感,还不是温顺的性子,嫁的偏偏是这么出彩的一个女子。就算她是皇上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全科王状元驸马太出彩了。 她派人仔细查过了,凤歌瘫了那么多年,竟真给医治好了,那可是膑刑,闻所未闻。做事更是滴水不漏,礼部想用孝道质疑她,结果人家留了学士路的宅子给阿爹,一年几万两养家的钱也是由阿爹掌家。 英侯那嘴,啥时候变这么利索了? “学士路的五进宅子,一年几万两还不够你养老?你是纨绔?还是老娘是纨绔?这么大的胃口,礼部够你呆吗,不行就换换地儿。” 皇上翻个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陪在外间的大伴被她吵醒,披上衣服走进来,坐在龙榻上,问道:“皇上,天色都还未亮,咋这么早就醒了?” 皇上拍开大伴的手:“你该睡去睡你的,今日淳儿回门,我就想起英侯那老货,你说她那嘴啥时变这么厉害啦?” 大伴侧身,笑道:“皇上还是皇女的时候,斗嘴从来都斗不过她,后来陛下登基,她好像慢慢就开始嘴笨了。” 皇上神色一黯:“是呀,自朕登基后,除了你,大家都变了。” 说完握住大伴的手深情道:“若有一天朕先去了,就送你去跟着老十一过吧,看他们对待凤歌的态度,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伴泰然一笑:“陛下何必说这些,臣这一生只为陪陛下来的。” 这一生为了能近身陪着她,他自愿净身不能再生育,他帮她安排了一个又一个侍君,为她欢喜为她忧……如今,他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意义,就是能始终陪在她身边。 皇上的伤感转瞬即逝。 她坐起身道:“帮朕更衣吧,听说十一驸马昨儿碰上老五,还送了一篮子新鲜山竹……” 大伴当然知道皇上想什么,手上一边忙,一边道:“不给皇上送吃食,不是孩子们不孝。” 皇家今日要团聚,自然朝廷都跟着放假一日。 皇上自己食不知味的吃过早膳,没等多久,宫人就来报:“十一皇子跟驸马来了,已经直接去了仁明宫。 皇上赶到仁明宫的时候,老十一妇夫已经被迎到了正厅,正准备拜完父君再去御书房。 皇上来的正好,二人双双行大礼,齐齐跪过了爹娘。父君寒喧了几句,就直接将儿子带去了后院,留雁洛兮在前厅陪皇上。 大伴伴把宫人才刚念完的礼单,递到了皇上手里,他拉开厚厚的礼单看,嘴角儿越来越翘,雁洛兮心里念叨,想笑就笑,装得这么累干嘛,真是! “驸马和十一皇子真是孝敬的好孩子,瞧这南方的水果,恐怕听说过的都给送过来了。” “大伴伴,我还准备了个小礼物送给您。” “哟,还有老奴的呢,陛下这驸马招的可是赚了。” 雁洛兮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出大伴伴的善意,处处帮自己说话,就忍不住送点礼物,大妞把准备好的一盒礼物呈上去。 皇上高兴地哈哈大笑,一伸手道:“拿来,给朕看看。驸马都没给我特意准备。” “大妞,送母皇一瓶清凉油。看奏折累了,抹一点在大阳穴上立刻提神。”起哄吧你就! 大伴伴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这一盒带着清香气味的东西却让他愣住了。大妞很耐心的一件一件讲解,这活她干了太多次,庄主就喜欢送这种清洁礼盒,每次都要她来讲解如何刷牙,如何洗浴,如何使用六神花露水驱蚊…… 大伴伴听完欢喜地抱起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看着大妞道:“你这孩子讲话有条有理,稳稳当当,多大了?” 大妞一拱手:“18啦。” 皇上问道:“这是你那帮子姐妹里的?” 雁洛兮眼睛一挑,盯我梢!皇上一点不恼,呸道:“你搞那么大动静,带着嫡皇子去吃十文一碗的羊汤,还用盯着你,天下人都知道了。” 雁洛兮不好意一笑!大妞却不干了,道:“那家的羊汤真心好,姐夫很少吃那么多。庄主仅昨天一日就花了十两私房银子,不少了。下月回翰林院当值,还得请客,估计还要凑好几个份子,可得省着些。” 皇上和大伴都被她严肃的态度逗得笑出了眼泪。 大伴伴手指着雁洛兮:“哎呦喂~~小祖宗~~看看呗,你贴身亲信,比户部的老太婆还严!” 大妞很无辜:“姐夫以前只给十两月银零花,这好不容易考上状元,才给涨到五十两。” 那认真的呦!把皇上和大伴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捂嘴强忍着,从此十一驸马的名声,算是彻底在蓝盛朝响彻云天了,竖起了怕‘夫郎’的新标杆,好女人呀! 齐贵君领着三皇女和九皇子被召进来时,皇上才刚笑够,一指老九问大妞道:“那万两银子罚款,有没有扣你家主子私房银子。” 雁洛兮赶紧纠正皇上道:“母皇,不是主子,是庄主,大妞是我姐妹,不是仆人。” 对于皇上的问话,大妞还是要认真回答:“陛下,当时姐夫与庄主在一起的,所以都有责任,不应该罚庄主的私房银子。” 这一下才刚收了笑声的俩人,又笑疯了……大伴伴一指大妞,让她赶紧滚出去,沈言笑着跑出来,一搂大妞肩膀道:“妞子走吧,带你去小校场转转。” 雁洛兮点头,大妞一脸无辜地跟着走了出去。 等都笑完,尤其大伴伴就更稀罕老十一这一家子人了。这驸马,连自己的亲随都这么护着,说是蓝盛第一好的女人真不过。 还没待雁洛兮动作,一名年轻男子长身而立,走到雁洛兮身边,拱手,大大方方道:“齐锦见过十一驸马。” 见她躬手回礼,但表情发愣,大伴伴提醒道:“这是九皇子。” 真是位帅哥呀!如果在自己曾经的世界,这种五官深邃立体,双眼有神的型男是要引起尖叫的……可惜生不逢世,被如此嫌弃……天上凤被地上鸡欺负到这么惨! “小妹见过九哥,真心佩服很久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真诚的味道。 “谢谢你!”九皇子话不多,眼中的感激之情也很真诚。 “上辈子没这么一号人呀?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还娶了老十一。上一世老十一明明没再回来过,不是死在了外头,就是嫁了什么拿不出手的庶民回不来。可惜啦,我的宝贝小九,没早早帮他抓住这么好的妻主。看样子,这全科王状元娘子的样子不仅在民间夸过小九,好像还真挺喜欢我家小九的。” 雁洛兮眉头没不动一下,心里却掀起了惊天巨浪! 站在自己身边的齐贵君面容温柔,静静地看着九皇子没说一句话。 自己又能听见ta人的脑电波了! 他说上辈子,莫非齐贵君,是重生的? “母皇,齐贵妃,三姐,九哥,妻主,回门宴,父君在花园里摆好了。” 沈音沐声音轻轻柔柔的,大家高兴地应声往花园走,只有雁洛兮从他微挑的尾音里听出夫郎这是不高兴了。 --------------- 回门宴,小醋坛 无论是什么情形,回门宴摆起来,雁洛兮就没机会坐到齐贵君附近了。只能先忙着在席间举杯换盏,提过酒壶给皇母皇父斟了三次酒,就给沈音沐也斟了一杯:“淳儿也喝一点。” 父君提醒一句:“淳儿酒量不行,果酒都能醉。” “想……喝吗?”雁洛兮问他,夫郎表情柔柔的,其实生气了。 沈音沐点点头:“父君不必担心,喝醉了,妻主会背我回去。”赶紧点头应是,阿音这是真生气了!他从不会在外面说这种话,刚才自己也没干嘛呀? “臭显摆什么呀!从小瘦的跟个小鸡子似的,吃什么吐什么。病秧子一个,生不出嫡女来,看你还嚣张?可惜我儿二十二了,再耽误几年?哎!还是先跟着三姐去江南吧,保命要紧,让他们嚣张去,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去江南才能保命? 又听到了,即便离的远,她的听力提高了不少。 慢慢咀嚼这几个字,隐隐有种预感——李记的家主应该也是重生的,自己能听到这两人的脑电波,应该与都穿越过时空门有关,而李记家主似乎也在往江南尤其刺桐城倒腾家业。 “沐儿,十一,姐夫……” 马上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就见沈音沐弯着腰正在吐,雁洛兮吓了一跳,“阿音,怎么啦?”而沈音沐却闭上眼,拼命压下那股急涌上眼的热意,任她抱着自己。 “姐夫,我去给你蒸个小南瓜蛋吧。” “去蒸吧。” 雁洛兮说完,忙道歉:“父君,淳儿早上就不舒服,我带他去洗漱一下,再看看诊。” 皇君点头,她抱起夫郎就往父君的寝殿跑,把人放到软塌上马上诊脉……没什么事呀! 她抬手摒退殿里的宫人,温声道:“淳儿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告诉妻主。” 他摇头,脸窝在她怀里,半天才轻声说:“无妨,吃东西不对胃口就想吐,老毛病了。” 两人一年多吃喝住行都在一起,他不想吃东西经常发生,但因为不对胃口就吐,这还是第一次,“阿音,你知道妻主爱你紧张你,你心里不舒服要说出来,你明明在跟妻主生气!” 沈音沐没想到被看出来了。紧抿着嘴不说话,眼圈却委屈红了。雁洛兮搞不清他的情绪,很想回去继续听齐贵妃还在想什么?就悄声说:“淳儿,我跟你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能听到齐贵君在想什么。” 沈音沐一愣:“你刚才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是在听她想什么?” 兄弟呀,你可真不会抓重点~~! “什么魂不守舍,什么心不在焉,那叫聚精会神好不好。” “你讨厌,不早说。” “早说什么?” 雁洛兮假装不知道,看他偷偷笑了,明白这是吃醋了。不过,这醋劲儿可真够大的,难怪身子从小就弱,什么都放在心里自我伤害,这傻小子,真是没法说他了。 等人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俩人才手拉手回到花园。凤帝见到,满面含笑:“淳儿,好些了吗?还如小时候一般,肠胃不好!” 沈音沐小声安慰凤帝:“母皇不必担心,儿子没事。” 皇君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示,只是安静地看着。雁洛兮舀了勺刚蒸好的南瓜蛋喂给儿子吃,他高高兴兴,吃得很香甜,一如上个月她每日来给他送饭的样子。 为什么儿子一进宫吃饭,就出问题?皇君不露声色,安静的思考。 而他妻主甚至大妞,给他带的或做的就没问题? 驸马亲随在他嘴里已经变成大妞,称呼自动更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陛下亲自参加的‘家宴’怎么可能只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稍顷,真正的宫宴开始。 五月的好天气,在花园里赏花、赏景、吟诗、做对,吸引了不少人。蹴鞠嬉戏等名目也是层出不穷,这是年轻男女们时刻盼望的好机会,尤其适龄待婚嫁的,都希望有一个看对眼的机会。 雁洛兮从一开始就只照顾夫郎吃喝,这两位今日的主角没有一点自觉,完全不去交际,这让皇上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嫡驸马稳重。 九皇子话不多,安安静静坐着,有几分忧郁的模样。对十一弟着实有些羡慕,坊间关于这位全科王状元娘子的传说太过传奇,动人心弦的,是那些传说居然都是真的! 只见,她照顾好老十一吃喝,迅速跟那群老纨绔混到了一处,肆无忌惮聊说说笑笑,吵来吵去。十一拿着笔,还把她们说的记下来,不时举手,把自己记录的内容拿给她们看。他妻主就大声夸十一,还求十一帮助作曲作画。 老纨绔们也跟着劝说,口气里带着绝对的尊重,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九皇子沉静的眸子里,难得流露出向往之色,若说才华,人们喜用他这个长项来讽刺他的相貌。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从不觉得自己丑,尤其,就刚才,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 这个世界给了他太多鄙夷,嫌弃的眼神,所以那一抹惊艳的目光比千言万语都动人。 九皇子发现,状元娘子干什么都带着夫郎,这让他不需特意找其他男宾聊些内宅琐事,她的世界他都在,这样来参加宴会自然不会觉得漫长无聊。 宴罢,皇上今日有兴致,坐在树下,大伴伴给支起画架,她随手招呼老九过来,一起作画,九皇子的才名自小尽人皆知。此时有宫人过来,引了年轻儿郎们前往御花园去游玩,而齐贵君和年长的命夫们就陪着皇夫去听戏了。 雁洛兮眼看无法再接近齐贵君,索性去查查自己的案子。 小醋坛见齐贵君一走,自己妻主果然就不想逗留了,心情马上晴朗。 沈言难得清闲,就搂着大妞的肩膀笑道:“走,一起去我表弟的宫里转转,沾你们的光,这么多年都只能在舅舅的宫里见到他,从小淳儿就不合群。” 大妞很嫌弃地甩掉她的手,“别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沈言哈哈大笑:“你这小正经,别跟个小老头似的,天天跟着雁丫头身后管东管西,等考上武举,我收你进御林军,谋个前程。你这长相也俊,是个惹哥儿喜欢的,有了功名娶夫也能挑个高门。咱御林军全是一水的俊女,拉出去一走,就是阔气!” 雁洛兮笑她:“仕宦当作执金吾,你们绕宫城巡逻,车骑雍容,气派非常,相貌堂堂,的确受世人追捧,恐怕家家都被说亲的媒公挤爆了吧。” 沈言面有傲色:“那是当然,不过在我们御林军中执金吾属于花架子,大妞看上去有些真本事,我到时给她安排个好位置。” 雁洛兮觉得可以考虑,挑眉看了大妞一眼,她立刻就黑了脸,倔强道:“庄主答应过,让我一辈子守在身边当亲兵的。如今想改,绝对不行。” 沈言直接给气笑了:“你就想当个亲兵,考什么武举,耽误时间。” 魏大妞表情严肃:“是庄主让我考的,等我考上武举进士,看谁还敢觊觎这个位置。” 雁洛兮见她认真,赶紧表态:“大妞子,考不考得上,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几人说笑着就到了沈音沐曾经住的院子,沈言是个直性子,进来就说:“表弟,你这院子,一进来,怎么让人感觉不舒服。” 雁洛兮心里也是一悚,踏进这院子,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进了沈音沐的寝殿,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浓烈,一股危险的气息,让她不由轻颤了一下,沈音沐赶紧握住她的手,调笑道:“妻主也不喜欢我的房间? 当年狗狗和青哥小时候也不喜欢这里,一进来就哭,长大了才好些。” “狗狗和青哥也不喜欢?”雁洛兮一愣,那你可否告诉过父君。 “有说,”沈音沐望着妻主,“请了御医,风水师,甚至钦天监都来看过,都说是好的。” 然后呢?沈音沐笑了笑,抱住雁洛兮撒娇道:“妻主在担心什么?后来当然被父君接走去他殿里住,可我胃口不好,父君总盯着我吃饭,我就搬回来住了,这样自在些。” “你小时候可没这毛病,每次接去沈府总抢我的吃食,可壮实了,你自己忘了。”沈言蹙起眉,有些不解。 这屋子让雁洛兮越发的不舒服,就道:“阿音,你带妻主去转转其它房间。” “表弟,我跟你说,卧室小一点通常更舒服,你小厮青哥的小屋就比你的舒服。” “确实舒服很多。”雁洛兮找了位置坐下。 发现哪怕椅子缝都被仔细擦拭过,结论就是这小厮的房间被精心照顾着。于是,几人转了好几个房间,除了院子,只有沈音沐这里让人感觉不舒服,青哥的房间被照顾的最精细。 太多蛛丝马迹。可一个人若要作案,总要有动机吧,阿音这样一个无害的男孩,为什么? “淳儿,青哥的身世你知道吗?” “他是我奶父的孩子,比我小三岁,从小与我一起长大。” “哦!”人家奶父多照顾自己亲儿子的房间也属正常。 雁洛兮四下里张望,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在沈音沐的卧室里转了三圈,一水的楠木家具,陈设非常简单,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床上,床铺收拾得整洁干净,因为无人睡,被褥收在柜子里。 她调笑道:“阿音,我今天想要在你闺房里住睡一晚,一会儿让大妞送你回去……” “你个臭不要脸的,瞧我替表弟收拾你,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沈言说着就冲上来把雁洛兮压倒床上,二人笑成一团。 雁洛兮头一沾床,顿觉心头一阵狂跳,汗毛竖立……蓦地,就觉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那种危险的感觉顿时高涨,她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你这丫头发什么疯,不就挠了个痒吗?瞧你这小气样儿!” 雁洛兮撇了她一眼:“挠痒也只许我夫郎,你个五大三粗的臭女人,就不行!”说完就假兮兮地搂住夫郎哄道:“好淳儿,你一会儿去父君那里说说,这月十五咱俩到你这寝殿再补个洞房好不好,妻主好想知道淳儿以前的生活,都要补回来。” 沈音沐俏生生站着,拉起她的手,满脸羞得通红,乖巧地点点头。 -------------- 教徒弟,温如玉 雁洛兮这几日总是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这让沈音沐心里多少有些在意。 那日妻主看九哥的样子,明晃晃的带着欣赏与赞美。哪怕俊美如天仙的顾小北,她也没多看过几眼,再加上原先雁洛兮就说过,愿意十里红妆聘他……这让小醋坛的心里越发不舒服。 于是,沈音沐无法自控地,夜里拼命折腾。雁洛兮宠他几乎都成习惯了,干脆以新婚蜜周为名,关闭小院,谁来都不见,就陪着他闹。 终于,折腾了七天七夜,沈音沐挣扎着,都起不来床,眼下一片青黑色,腰弯,腿软,淋浴时迈不出步,站着都摇摇晃晃……雁洛兮依然很有耐心,全套服务。一只手撑起了他的腰背,扶他在软塌上安置,凉凉的婴果灵水哺入口中,沈音沐如饥似渴地喝了一大杯,才觉喉中火气散了少许,人也活了过来。 “淳儿可还好?”看着瘫成一片却满脸餍足的夫郎,雁洛兮面上带着坏笑,温声问道。 沈音沐怎会不知她在调笑自己,却用力点了点头:“特别的好!淳儿好爱妻主!” “我爱淳儿,亦如淳儿爱我……” “妻主练武……身体好~” “食髓知味,循循图之,才是长久之道。淳儿若觉累,不妨与妻主换个位置~~” “你休想!”沈音沐心急情热,雁洛兮笑得一派温文无害,他这才松了手中的毛巾,任她继续给自己擦干头发,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妻主,我就是要把你压着身下,你不可以反抗的。” 沈音沐说的神清气爽,见她用力点头。心情越发好! 于是就依着雁洛兮之言,慢慢起来,吃了半盏燕窝粥,一个煮鸡蛋和半小碗鲜果才又回了床铺。雁洛兮把窗子全都打开,却拉上了厚窗帘,房间里很暗,她柔声说:“淳儿,床铺清爽了,就好好补个觉,妻主去阿爹房里问个安,庄子里很多账目恐怕积了不少。” 沈音沐脸皮薄,也知道自己这许多天闹得狠了,不敢去见人,就乖巧地点了点头,娇声道:“等我睡醒了,去书房找妻主。”雁洛兮笑着揉了揉他干爽的头发。 出了门,就假模假样,拿了两款早就研制好的脂粉去看阿爹。 这边的脂粉通常是将米淘洗至水清,反复发酵暴晒过滤,研磨成浆,等米浆干透就制成了粉饼。世面上大多是这个法子,却没有雁庄的粉细腻,岛上风力磨坊的威力非人力可比。 但用米做的粉底,有个问题……容易脱落,经常掉渣,只能薄薄的当散粉定定妆。 可这边,不管男女,只要出门都喜欢扑粉,所以香铺的生意好上天,尤其铅粉尤被推崇。 雁洛兮却是不许家里人使用铅粉的,哪怕彩衣班上台表演,也会被要求下台马上卸妆。其实这个时代,医师们已经知道铅不好了,毕竟常用粉的人,年龄不过半老,早早就成了黄脸郎! 但这份警醒,阻挡不住为了美连命都敢拼的人们。 其实,雁洛兮在新婚前就花时间研究了粉底液,只是时间紧还来不及推广。 成品粉中加上不同的精油,再用适当比例的婴汁水浸泡再发酵,最后就有了这款健康又迷人的粉底遮瑕液,夫郎大婚那天用的就是这款,晶莹剔透的肌肤宛若婴儿,细腻的肌理根本就看不出涂抹过东西,妆容也很持久,晚上用香椰洗面皂一洗即落。 绝对天然的纳米细胞再生技术,在自己家乡都属于超时代了。 正想着如何哄阿爹,就见豆豆从花园里飞也似的跑了出来,雁洛兮赶紧蹲下身接住他,笑道:“伯初,这是想师傅啦,跑这么快,小心摔着!” 小家伙一身的汗,鼓着小嘴儿,不高兴道:“到了京城,好难见到师傅,也不教伯初医术了。” 雁洛兮一愣,可不是吗~! 自己这师傅真是个不称职的,就抱起他,问道:“伯初,可有落下功课?” “早上练习师傅教的调息术,朝食后跟舒爷爷上课,下午梅爷爷会来教诊脉和针灸。另外,爷爷一得空就让我们扎马步,腿都是疼的,现在大家都在练马步呢。” 雁洛兮怜惜地抱了抱他:“伯初觉得累吗?” “不累!”豆豆答得肯定,“但我要师傅教,我想跟师傅学,我是师傅的弟子。” 雁洛兮知道小豆豆对自己的感情亦师亦母,总是不能冷落了他,就转了个弯,往花园走,只见树荫下站满了小家伙,都在咬着牙扎马步。豆豆的两个小弟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看来这小子一看到自己就跑了出来,恐怕一会儿要被罚。 于是就走得远了一些,在花间小筑找长椅坐下,豆豆坐到腿上,让他正对着自己,才温声道:“伯初,你可知。舒爷爷的六艺可比师傅要好很多;梅先生曾就职御医院,针灸诊脉都比师傅好;爷爷的武功更是比师傅好上不知多少倍。” 小家伙面有不服,雁洛兮笑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又道:“你觉得师傅厉害,那是因为师傅三样都会,他们只会其中的一种。” 这话林豆豆爱听,就说:“我也想像师傅一般!” 雁洛兮很有耐心:“那伯初就要以天下人为师,学众家之所长,还要下大决心练习师傅教你的调息术,咱家后花园里有一片婴树林,你每早都要去林里练习。 现在师傅要去翰林院当值,不若在碧海蓝天时,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但婴树林的修炼师傅也是不敢落下的,因为调息术是咱们雁门最基础的功夫,需要常年累月的练习,你感受一下~~” 说完,她抬指,放在豆豆的天门上,开始运功,让神气在他的身体里游走,刻意让其感受到神气与他自身的共鸣。豆豆惊得睁大了漂亮的杏眼,看着师傅,她这才收手,笑问:“感受到了吗?” 豆豆已经学了很多医学理论,自然知道师傅这套气针的厉害。 雁洛兮见他有所感悟,才继续道:“咱雁门天道,是靠自然之力与人医治,故此医者本身修炼水平的高低,决定了医术的高低。师傅之所以能有这个成就,是因为师傅的爷爷医术高,直接帮师傅打通了任督二脉使得身体的经络畅通无阻,可以任意吸收自然之灵气洗涤身体里的浊气。但师傅的功夫不够,不能帮你打通,所以你要自己认真修炼。 如果能靠自己的力量打通身体经络,你未来的成就一定比师傅大很多。” 豆豆很认真地问:“伯初每早去婴林练功都能见到师傅吗?” 雁洛兮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就打肿脸充胖子道:“师傅肯定尽力,与伯初一起修炼进步,但你也知道师傅刚成亲,还需要……” “还需要造小弟弟小妹妹,是吗?”雁洛兮~~~,好吧,孙氏教育的不错。 “是!伯初也知道你师公身子弱。” “师公不乖,经常不好好吃饭,小豆包和小豆饼都比师公乖。以后我要帮师傅盯着师公。” 雁洛兮真是晕了,自己这小徒弟是要把豆子家族都占为己有吗! “师傅,伯初想在师傅的小院里有个书房,在沉鱼落雁时师傅就给了伯初一个。” “可以,我们伯初,那可是雁医三代的掌门,要个书房不为过,师傅马上安排。” 孩子觉得被重视了,高兴地又说又笑,开始叽叽喳喳说他与豆包和豆饼之间的事…… 爷爷绷着脸寻声而来,两个弟弟被吓得颤颤巍巍跟在后面,雁洛兮无奈地看着阿爹,嘿嘿一笑:“阿爹,是我抱豆豆出来考教一下学问,看他最近是否偷懒,落下了功课。” 豆豆听到爷爷来了,吓得搂住了师傅的脖子求庇护,阿爹直接就被这两人的怂样儿给气笑了,嗔道:“回门之后就闭关,怎生计较?家里大小事尽撒手啦!” 雁洛兮赶紧放下小徒弟,把手里的粉底液递过去,献媚道:“阿爹可是冤枉闺女了,瞧这粉精,昨儿可是熬了一宿才弄出来两瓶,与淳儿大婚那日用的是同一种。这不,才刚熬好,就赶紧给阿爹送来了吗。阿爹快试试,保证看晕舒爹爹。” 凤歌是个好哄的,就笑道:“爹知,你是个百能百巧的丫头。可这一娶夫,爹瞧着有些浮浪嚣虚了,虽说你们婚嫁由着自己,可了心意。如今一门心思,想着欢娱却是不成的。” 雁洛兮一听,这事~大了! 凑到阿爹耳边悄声道:“可是我那群纨绔老友近日总来?给阿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淫本子? 凤歌本就心虚,突被闺女调侃,刹那就涨红了脸,他讷讷不好言,就直接发飙:“你这不称职的师傅,瞧瞧你自己亲收的徒弟,两个弟弟眼看着就要入学馆了,却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一天到晚豆包、豆饼的混叫着。 还有你那群狐朋狗友老纨绔们;还有李德带着王家那状元丫头,天天来府里蹭吃蹭喝~~;对了,还有那九皇子,天天来咱家打秋风,白得了万两银子,还好意思来咱家蹭饭……” 雁洛兮忍不住偷笑,赶紧接过话来在他耳边悄声:“阿爹看淫本子也没啥,话说那些个花前月下的玩意儿,都是骗人的。这人间的本真,通常都藏在淫本子里。不过,这事跟舒爹爹私下里看看,是个情趣,却断不能话里话外带出来的。 外面那些个礼教不离嘴的‘假正经’,话里话外都是圣人言。私底下,什么淫本子没看过,尤其里面的戏词,可是比阿爹记得要清楚多少倍呢。” 凤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不是,就咱~爷儿俩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吗。” 说完,就觉着闺女这可是真心疼自己。他与舒月的婚事,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争议的,若自己再不小心说错了话,让人看轻就容易吃亏了。 再一想到自己现在有妻主疼,又有闺女护着,顿时又得意起来,歪脑袋炫耀道:“我儿是个好的。阿爹去试试你刚做好的粉精,让下人把你那一帮子狐朋狗友都叫到花间小筑来赏花吃水果,顺便见识一下这粉精的效果。” 雁洛兮四处瞧了一圈,笑起来:“哎呦!阿爹呀!咱家这花间小筑被您规整的仿若人间天堂,再让她们见见下凡的人间仙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阿爹越发高兴,颠颠着走了。 雁洛兮就把三个小豆包拉到身前,给每人擦去脸上的汗,温声问道:“你们三个,谁是老二?” “禀告家主,我叫小豆包,六岁半了,是老二。”雁洛兮忍住笑,拍拍他肩膀问道:“你是哪个庄的?”小豆包马上立正,站好,底气十足道:“禀告家主,我是清风晓月庄的。” 雁洛兮欣慰地看着他,捏捏胳膊,捏捏腿,大脖子病全好了,生的壮实,就笑道:“小豆包是我们清风晓月,玉边城的孩子,就叫孙青玉,长大了要帮助家乡的人民过好日子。” 小豆包听到自己的名字,高兴地又蹦又跳,扭头找到哥哥又搂又抱,林豆豆开心地轻抚他脑袋,一副大哥大的样子。小豆饼一看,赶紧上前,弱弱地道:“禀告家主,我是小豆饼,下月就六岁了,是老三。” 这个孩子很腼腆,一说话脸都红了,小细腿,有些罗圈的趋势。 雁洛兮就对林豆豆说:“伯初,小豆饼就是你第一个患者。他从小严重缺乏营养,治疗的方法就是每日都要给他喝奶,除了正常的饮食,尽量有肉吃。另外找两根笔直的棍子,每日练完功,就要绑在他腿上帮助矫正腿型,睡觉时也不可解开,虽会难受三年,但长大后腿型会好看。” 林伯初站直行军礼。这是师傅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作为医务兵,他是一定要认真完成的。 雁洛兮又拍拍小豆饼的肩膀,笑道:“我们小豆饼可是碧海蓝天庄,疍民的宝宝,就叫孙知南,长大了要记得帮助你的族人过好日子。” 小豆饼很瘦弱,低头偷偷地哭,说不上话来,两个哥哥一左一右抱着他安慰。雁洛兮就让他们回自己院去换下练功服,准备去上夫子的课。中午休息时,可到花间小筑来吃午食。 这些孩子健康又团结,雁洛兮心里很安慰,觉得自己这一年多的折腾还是有效果的。 九皇子站在花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女子,不过一袭简单的月白衣衫,却皎若云间月,风姿卓然的俊雅浑然天成。 这时雁洛兮也看到了九皇子,站在那里比自己几乎高了半头,大大方方地笑着。 她吸吸气,几步上前,拱手施礼道:“不知九皇兄何时到的,是小妹怠慢了!” ------------- 看版图,天下事 二人礼毕,雁洛兮便诧异地看到,花间外,开始有人忙着搭食品架子。 不待她发问,九皇子便大方地帮她解惑道:“贵府这流水席已摆了七天,恐怕十一弟妹一天不出来,怡世子就要一直摆下去,让我等自助了。” 雁洛兮尴尬:“让九皇兄见笑了。我们在碧海蓝天时散漫惯了,惯常沿着滨海大道搞长街宴,做出各种吃食。庄子里的人喜欢什么,就自己取来,找个位置坐下,吹着海风,边吃边聊,很是舒服。阿爹喜欢,就在府里也搞了起来。” 二人进到花间小筑,各自找个花椅坐下。 九皇子笑道:“弟妹说的长街宴,听起来就令人向往。我本是来道谢,想与十一弟商量,看如何还了那银子。谁知,那日尝了姜汁双皮奶,端的是香甜美味,入口即化,实乃回味无穷,就厚着脸皮,跟着英侯她们来吃了几日的流水席。” 一听是来还钱的,雁洛兮对九皇子的印象越发好,就关心道:“皇兄出玉蝶,莫伤怀。如今立了男户,天大地大,算是得了自在。何必,困在四方城中,笼中锦,被鸡欺。” 九皇子笑道:“你既知我已出玉蝶,不便再称皇兄,就叫九哥或锦哥吧。” 如此坦然的男子,可惜了!不在一个阵营,很难成为朋友。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可自己没得选,自动被划归太女阵营,这就是联姻的无奈。 正在心里感叹,就见孙辽心情很好地跑进来,咋咋呼呼:“老大,你可算出来啦!快看看,咱沉鱼落雁送来的第一批樱桃,正吃个鲜,我给姐夫挑了一篮最大的。” 雁洛兮看她表情夸张,便笑了起来介绍道:“这是九哥,你姐夫的亲哥哥。” “九哥好,您叫我小辽子就行,我去洗些樱桃,您尝尝,我们文沙的特产,可甜了。”九皇子也很有礼貌地站起来打招呼,笑道:“弟妹的姐妹们都很热心呀,时刻都惦记着老十一。” 雁洛兮感叹:“是呀,感情都很深!我们相识于微末之时,一步步走到今日,谁也不知淳儿是皇子。我那时读书要住校,庄里和家里的事都是淳儿拖着一身伤亲力亲为,大家伙自然尊他疼他,很亲的。” 九皇子心生向往,却暗自叹气,这就是命运,没得争! 他又道:“老十一的确从小身体就弱,我比他大一岁,本是应该一起读书的,可他时常生病,十日有七日都是来不了的。从小他话就很少,却从来都是温温和和,让人觉得很舒服。” 雁洛兮忽就感到心很痛,是谁呀?害这样一个婴儿般心灵纯洁的人? 不一时,阿爹上完妆,带着一帮子老纨绔说笑着走过来,李德和王文跟着后面。都见过礼后,孙辽把一篮子樱桃放在长白瓷盘里摆上案,这帮老纨绔高兴地围着坐好就吃,阿爹笑骂:“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出息,难怪只能当纨绔。” 众人也不还嘴,怡亲王世子那小嘴儿,当年就没人敢惹。如今人家有了好女儿,见天的新鲜水果从各地飞来,有钱都没地儿买去,先吃了再说。 “小九儿,干坐着干嘛,吃呀,跟这帮老不修客气,一会儿就没得吃了。” “谢小叔叔。”九皇子这声称呼深得凤歌的心,他叹一句道:“一个锦儿,一个淳儿,都是倔强有志气的孩子,跟小叔叔当年还真挺像。小淳儿如今有了好妻主,你也会有的。” 英国侯举着樱桃,搭茬:“雁小友,我觉得不如让小九与你一起写那十集‘王的男人’,应该更好看。你想呀,他是男人,又是才华绝世,经历了磨难的才子,与你那主角很像。咱那部‘正义六人组’给五驸马写,她做官的,对朝堂更了解,容易出彩儿。” 安国侯也点头道:“小九吹得那首‘不思量,自难忘’哭死我了。” 阿爹起哄:“九儿吹来听听。” 九皇子笑道:“我只是那日听安侯吟诵,心有感触,乱吹的。” 阿爹吩咐:“琴童,去藏书阁取玉笛来。” 雁洛兮拈起新鲜的樱桃放嘴里吃了,觉得特别甜。就想起去年此时,阿音去书院给自己送饭,只拿了几颗给她吃。为了给庄里攒钱,全都卖了,估计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就悄声问孙辽:“给姐夫留的多吗?” “送了一篮大的到院子里去了。” “给宋先生和成礼ta们也送些过去。” “成仪写信说给碧海蓝天,清风晓月和闭月羞花各空运了一篮,多出来的卖给了李记。” “致信宋先生,那些没人认领的孩子,免费餐食改为一日三餐,午食加干饭。” “诺。” 雁洛兮深刻体会到,京城的钱好挣。一罐活肤霜就能卖到五百两,还排队限购,当然也确实因为效果明显。挣钱的事有急有缓,但孩子们的成长却是一刻都不能等,想着小豆饼如柴般的小细腿,她心里还是难过的。 九皇子坐在边上安静听着,突然就很想写这十部故事了。 ‘王的男人’会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只听英国侯说,主角苏公子写的词,让状元娘子今生都不敢再写诗词,那会是个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呢? 正说着,舒夫子拿着玉笛走过来,笑道:“听说要吹‘不思量,自难忘’?就跑来听听。” 笛声起~~ 恍惚间,人们的情绪被那声音带着起伏不断,在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与小轩窗,正梳妆中交替着出现,挠心挠肺。 悲伤与难受的感觉是主旋律,笛声中带着一种‘该受的就谁也不能躲’的宿命味道,却又那么坚强地承受了。 雁洛兮直接听呆了!就想起一首钢琴曲,若用来给他的笛声做伴奏,就更完美了,于是她拿出手机翻出那曲子开始播放。 九皇子身心一震,却很快就与钢琴曲浑然一体……琴停笛收时,四周一片寂静,就连外面正在搭食架的人都停了下来,呆呆听着。 “九哥可愿与我一起写这本‘王的男人’?下月初三小妹要去翰林院讲第一集,九哥可以先来听听再决定。” 雁洛兮相信,九皇子是写苏仙的不二人选,一定能把苏仙的一身浩然之气写出来。 皇九子齐锦面露感激:“谢弟妹给机会,如此,我可靠自己把欠十一弟的银子还上。” 众人回过神来,一片沸腾,此曲只应天上有!这戏一定大火。 舒夫子笑道:“兮儿休沐也该结束了,庄里很多事需处理。你们三个丫头来藏书阁。” 不紧不慢地跟着夫子进到三楼茶室坐好,夫子关上门,仨人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们三个,谁先说?” 夫子语气淡淡地开口。那俩丫头都是大忙人,见天的来蹭吃蹭喝,定是有重要的事相谈,而雁丫头从宫里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在院子里就没再出来。 “王文,你先说。”看着三人都欲言又止的样子,夫子点王文。 “谢先生,我这次的确是有事来找雁庄主。匈奴骑兵训练有素,最近玉边城外,又多了几股,很像王庭精锐,学姐担心西紫会在秋收时有所动作。” “此等大事,应像兵部和皇上报奏,我家兮儿能帮到什么?” “先生也知,朝廷一贯重文轻武,大多选择赔偿了事。但去冬实在寒冷,草原遭遇白灾,牲畜人口皆锐减,恐怕一点补偿不能满足狼子野心,抢的可能性应该很大。若再发生一次玉边屠城事件,一切就都晚了。” 夫子沉默片刻,拿出玉边舆图,四人仔细研看。 不得不说玉边城乃兵家必争之地,四周崇山峻岭,只要守住城池,胡马绝不能渡过高山。 “你要兮儿如何帮你?”舒夫子单刀直入。 “我要水泥,边城需要浇筑城墙,现在的土坯墙挡不住胡马。” “仲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雁洛兮盯着李德的眼睛,看她如何说? 李德面有困惑,想了想道:“希言的事是大事,我自当竭尽全力,但……” 雁洛兮一笑:“……但,只能以你个人的名义来帮她,对吧?” 李德一愣,脸上有些尴尬:“李记在京城与番禺的生意,我能说上话,但家族生意开始向刺桐城及江南转移,各处的年利大部分也要送去江南,开拓生意的款项也都收了。” 雁洛兮心下了然,问道:“李记家主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 “大概去年初,但大规模调转是在今年。” “用京城的宅子换沼气火也是李记家主提出来的吧?” “的确!”李德不明所以,帮家主解释道:“学士路的宅子可不是有钱就能得,那可是祖上几代留了这么块地,否则我们一个商户,再多的钱也不可能住到学士路来的。” “所以你看,这么宝贵的地段,李记家主却主动让出,而李记最不缺的就是钱。” 听了雁洛兮的话,不仅李德,所有人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她又道:“前传,太女与三皇女,为皇位几乎你死我活。三皇女为何突然成了孝顺女,就此收手,要去就番?却又迟迟不走,想把番地从两湖改去江南?” 三人都是一愣,后背的冷汗蹭蹭冒,这时间线,这些大动作,这些重合,会是巧合吗? 说完这些话,雁洛兮往窗前的软塌上一靠,端起果盘,慢慢吃樱桃,大家都先消化消化。 ------------ 志相同,意相合 “我儿可否说说你的想法。”夫子沉思片刻,看向雁洛兮。 只是思索片刻,雁洛兮便道:“从众多现象中,可以看出李记家主与三皇女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综合其中的重点,不难看出京城将不安全,番禺也有危险,两湖地区亦然。” 局势听上去复杂诡谲,可若按照这个脉络捋一捋,一切就都清晰了。 三人心中都有些轻微的颤动。蓝盛王朝百年来战争不断,但大多属于边境纷争,虽然胜少输多,但蓝盛富庶,给钱给粮给岁币,很快也就议和了。 对于京城,别说百年,千年来除了皇室内部一些宫变,还真没经历过战争的威胁。城池坚固,有祖河文江护城,虽然贵族阶层有奢靡之风,但平民生活安定,相对富足,商业繁盛,不像有内乱迹象…… 然而,当ta们对上那双似点漆的黑眸时,疑惑瞬间消散不见。那眸中,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笃定,只需一眼,就能让人不敢生出任何质疑。三人都有些慌乱,这样的雁洛兮,是大家不曾见过的。 “兮儿可愿说说,这乱象从何而来?”舒阿爹先反应过来,问道。 雁洛兮不心急,她也是想了很多天才猜出个大概齐,等三人心情渐缓之后,方才继续道:“如今,若说京城乱象,实不可能。但若细想,京城治平日久,三军涣散重享乐。那日听沈言讲,除了御林军,其他京城卫戍军,都忙着出去挣外快,还被皇上夸奖善经营。阿爹想想,若玉边城墙挡不住,一万王庭精锐直捣京城,我们有多少胜算?” 这是常理,但大部分人会被眼前百万大军的数量迷惑住,实则,能战的到底有几人? 三人细想之后都有些错愕。 思索片刻,雁洛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乱起,必先从两湖始,那边贪官污吏与匪勾结,民不聊生,恐生民变,我们时刻观察着就好。也未必在这一两年,但应该不会超过五年,否则李记家主不会忍痛放弃京城这块大饼,去江南另起炉灶。” “兮儿觉得江南最安全?”舒家的主家都在江南,夫子不得不多想。 “是李记家主和三皇女认为江南最安全。这个也容易分辨,就看她们是否倾向与西伯商人合作,甚至为了取得西伯人的支持,出卖刺桐城的海港权?若真如此,那我们舒家要准备好撤出江南去碧海蓝天和雷州半岛避难。” “为何会觉得江南更安全?”李德面有困惑。 “因为有天江天险可以挡住匈奴的铁骑。”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一脸不敢置信,匈奴的铁骑能一直打到天江~?! 雁洛兮轻柔一笑:“大家不必过分紧张,未必发生,但我们需要时刻警醒。” 王文轻叹:“别人也许不信,但我在边城日久,亲眼所见。匈奴的铁骑以一抵十绝不夸张,她们战斗甚至不需准备粮草,随时可以为一食灭一村,那真不是玩笑。若雁君的担忧成真,那将是我蓝盛人的灭顶之灾!” 李德心思缜密,考上秀才才开始在各处经商多年,恐怕对形式也有自己的见解。李记家主把番禺和京城扔给她,表面上是在培养未来家主的接班人,实则并未言明局势,不知她会如何作想? 女尊世界,一切似乎都没那么激烈,趋于中庸,但这地下的暗流一样禁不住细想。 不一刻,李德看向雁洛兮:“庄主打算怎么做?” “资源整合,共同部署。逃,是逃不掉的。” 舒夫子微微一笑:“是该整合,我舒家有了麒麟女,是时候另选一条路走走了。阿爹马上召集所有主家进京一聚,你大婚时就都吵着要来,因牵扯了皇家,被我压了下去。” 这一年多来,李记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李德若再不能认清形势别说当李记家主了,自己这方小天地恐怕都保不住,她拱手道:“我马上整合李记在京城和番禺的势力,若继续得不到家主的支持就脱离李记,加入联盟。” 雁洛兮拍拍她肩膀:“好。等你处理好家里的事,咱们这个联盟就由你主理,不管是沼气火还是水泥,我们马上开工,全面铺开。同时在蝴蝶岛的半山腰修军事城堡,帮助各家存下东山再起的资本。还要继续造船训练水师,若豪强们真与西伯联手,恐有海战威胁到碧海蓝天的安全。” 王文叹口气:“琅琊王氏几千年的世家,想的最多却只家族利益,我恐拉不来多少助力。” “希言莫沮丧,几千年的世家不也出了你这样忧国忧民的状元娘子。还有宋先生,把碧海蓝天管理的蒸蒸日上,收割的春稻运到玉边城彻底解决了那边的粮食问题。 说到底,人才是一切的关键! 希言这次回去边城,专心做好一项工作即可,就是接收边民,越多越好,尤其四战之地的各种杂胡。自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等地,那边就已开始混居,各族之间的包容度都很高。我会叮嘱成庄主多建几个沼气大棚,天一冷,你们就协助她招收各种工匠或力工,胡人的逃奴全都要,做好组织教育工作。有了能战愿战的人,抵抗匈奴才能落到实处。” 沼气大棚!水泥城墙!南海的三季稻!杂胡军! 有了这些实实在在的支持,王文方才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随后承上一封学姐的信,说道:“清风晓月庄接收了好几百名疍民,都自带了粮食和金子,底气十足,匪气也十足!成庄主直接把她们安置在河套的跑马场,那里沿祖河可撑船。学姐担心,这些人若没个管头,恐更野了,就给她们排了营,进行军事管理。” 雁洛兮一听乐了:“如此甚好!训练要严格!再安排学习蓝盛话的课程,她们中的佼佼者,以后可是要进水师的,必须要会说蓝盛话。朝廷如此不重视海战,我们这些岛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手指在案上叩了一阵,舒夫子道:“白墨大婚,你们这些丫头都要送厚礼过去,她一到上京就派人送来十匹汗血宝马给兮儿当贺礼。她是幽州王,有她坐镇幽云十六州,匈奴的王庭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雁洛兮还真挺想白墨的,若她在,自己何须如此劳心劳力!把钱挣回家,饭菜摆上桌,大家吃好玩好,那些打‘怪兽’的活,白墨就都包了。 “但愿朝廷能认清形势,珍惜这个好邻居吧。” 一说到白墨,大家都神采奕奕的样子,舒夫子笑道:“行了,咱们去花园吧,易方出月子有一阵了,今儿天气好,估计都出来逛园子吃喝赏花,也让你们见见宝宝。凤歌估计快叫了,用了你新研制的粉精,我都没顾得上瞧一眼,恐他要生气。” 李德正好想要问雁洛兮粉精的事,一想,庄主定是要留给联盟的,就闭上了嘴巴。 四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说说笑笑着就去了花园。 果然,花道两边搭了二三十个食品架子,分类摆放。炸货区排队的人最多,有工人把刚刚炸好的丸子、炸鱼、排叉、馓子等十来样的炸货,热腾腾地摆上架,几乎能听到长队里咽口水的声音。 这时孩子们都下了课,兴高采烈地举着自己的碗筷,跑过来领吃食。 豆豆带着他雁医院的小义工们,整整齐齐站在路口,阴阳顿挫,很有节奏地一起朗读了一遍:餐前便后要洗手,公筷私筷分开用……见大家都很老实,按照庄规去做,几个小家伙就非常开心,每人都挣到一个积分,美颠颠地洗完手,拿着自己的碗,一架一架的领吃食。 老纨绔们哪里会缺这一口吃食,就是喜欢这里欢乐的气氛。尤其孩子们一来,有礼有规矩的样子,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还有这些孩子互相攀比的可爱劲儿,也是让人心醉。 认领了孩子的这帮子人,自己也不过是刚长大的孩子。不过是跟着庄主混,手里都有了些钱,就想着帮家主分忧,若说怎么照顾孩子,那都是一窍不通的。一个两个,学着孙辽的嘴甜,最后把孩子都扔给了阿爹和舒夫子带。 易方做完月子,从闭月羞花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宅子的大门上了锁,只走后院。阿爹没辙,就把他宅子的事物也一并管了起来。易方家,人少房子多,正好就安置了这些孩子们。 小豆包扭着腰肢在一堆孩子中臭显摆:“我,哥哥,和弟弟的腰带全都一样,是阿爹亲手做的,你看这花,是咱院里最大的那朵,秀得好看吧!” 孙氏手巧,月俸也高,最喜欢给孩子们做各种各样的衣服饰物,所以他的三个儿子穿的最好看,还有‘大姐姐’钱多多和钱不够一路护着,是被孩子们羡慕的对象。 因为孙氏要帮沈音沐管账打杂,他们就住在宅子里,有自家的小院,最是让孩子们羡慕。 孙辽这仨,就是撒手掌柜子,全都扔给了阿爹,不过这三人大方,外面有了什么新鲜玩意都会第一个给自家闺女们买回来,所以,她们家的小丫头们也有不少可以显摆的日子。 最乖的一群孩子反而是魏家村收养的。 有男有女,人数最多,可她们家大人也多。魏三童给七个人都排了班,夕食后总会有一人来接孩子们回南城的家,谁休沐了,时而还会跑来带着ta们出去逛街玩耍,所以这群有七个娘的孩子们特别懂事活泼。 豆豆坐在小桌前,拿着纸笔登记着孩子们的积分,还让大家在桃花栈纸上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会画画的还画个小涂鸦,认认真真放在边上。 雁洛兮见他认真的样子,就凑到耳边,小声问:“伯初,这是在给白庄主准备礼物吗?” 豆豆点头,认真道:“白庄主在碧海蓝天保护我们,大家都想送的。她~~也很疼我……” “她新郎好不好?”豆豆又悄悄问。 “大抵,身份尊贵,长得应该也不错。” “肯定没有易方哥哥好……”豆豆一脸不服气。 雁洛兮心里感叹,白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大抵就是遵循家族的安排,但愿能与她一心! “师傅,师公正在婴林边,画小易宝和易方哥哥全家福呢,会随着礼单给白庄主送去。” 雁洛兮忍着笑,戳了戳他的脑瓜,眼里全是嘻戏,家里这群小心眼儿男人呀! 人家白墨大婚,你们画这种画送去,真是服了!被宠坏的男人不能惹,真是不能惹!不过白墨看到这些画,知道大家都生活的好,也会开心吧。 幽云十六州!送什么呢? 雁洛兮一路去找夫郎,一边想…… 送沼气火和棉花籽吧,但愿阿音能同意,送给敌国是否有麻烦?不管了。 ------------- 秘赌行,了私怨 附凤之人,太女见过太多,厌恶至极。但像雁洛兮这种完全不向自家‘亲戚’靠拢的臣子,也让她很是不舒服。 太女带着宠侍刚进府门,沈府里大概已有人提前通报,兵部尚书沈崇亲自迎到了庭院。 只见此人年近五十,依然头发乌黑,一张冷静的面孔与皇君有几分相像,只是目光更加威严,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美的样子。 沈家权倾朝野,太女的几个舅母皆不凡俗,舅舅们生的几个妹妹也很不错——一个比一个更争气,比如沈言,年纪轻轻就已做到御林军的大统领,且深得陛下信任。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沈家繁荣了不下十代。全在于牢牢掌握住军权,还不是那种让皇家忌惮的封疆大吏,而是文官武化,不拿虎符却直掌中枢。 沈崇见太女带着新纳的妾室过来,心下不喜,却赶紧行大礼:“微臣见过太女殿下。” 太女虚扶一下:“舅母不必多礼。” 这些年沈家为太女做了不少事情,尤其与三皇女的争斗中,可以说是立下汗马功劳,但沈家人并未因这层层关系,在她面前显出半分倨傲,始终恭敬,这让太女与外家越发亲近。 太女进屋,坐定,喝了一口茶,直接抱怨:“舅母怎么看这雁驸马?如今与出了玉蝶的老九走的挺近,难道不知他与老三是一家子!” “淳儿是你亲弟,难道她还会有什么其它选择不成!耐心静观其变,若有机会,助之,可收其心。”沈尚书见太女心浮气躁,简单叮嘱了一句,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边关的情形让她忧心,但陛下和太女均不以为然。 边疆这些年打仗,胜少输多,兵部在文人和武人中的威望日趋负面,如今递上去的示警折子,还不如户部顺便递上去一个多开哪条街市的折子,讨论批复的快。 这厢雁洛兮的美好婚假结束,回翰林院当值。‘上班’的第一天就被邱祭酒和刘大学士分别絮叨着‘关心’了半天,很明显沼气火系统的投入使用,让翰林们心情愉快。 回到藏书阁准备回家,发现杨大力还在这里忙活着改造茶室。大块玻璃被安装上,地砖、地板、茶台等都已安好,整个房间一下子就亮堂整洁了起来。 “大力,翰林院给你那五百两银子只够挖沼气火的,你怎么还在这儿忙活呢?李德那里的订单已经多到忙不过来,你的队伍要赶快招人,尽早培训,扩大规模才好。” “庄主,翰林院这藏书楼的条件太差了,又脏又暗,咱在沉鱼落雁给庄主建的书室都比这儿舒服。正巧,给舒先生建藏书阁时还剩下几块大玻璃,我就做主给拿来安上了,庄主日日在这种地方办公,咱们真心看不得,把这儿弄好再走。” 庶吉士们:“……”咱白得的福利,想插嘴也不行,就听着你嚣张了。 雁洛兮拍拍她肩膀:“有心了!一会儿,你们几个忙完这边,去府上给我阿爹磕个头,认认门,一起吃个夕食。来京城这么久,一直都在忙,还没去拜会过吧,正巧,今晚孙辽应该也在府里,让她陪你们好好聊聊。” 杨大力激动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跟着她的人都陆续成了家,夫郎们也都在闭月羞花庄找到了合适的差事,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她早就想去家主府上给长辈磕头了。 翰林院每日休沐前,都是这条街上最好看的风景,也是茶馆,小酒肆生意最好的时段。 别的衙门还在埋头苦干,这边的院门早早就已打开。不知是伙食跟不上,还是因为大多年轻,这边的盛君大人个个身形苗条,样貌端庄,气质儒雅,走出一群如此体面的官人,还是状元,探花,榜眼的集中地……想不吸引人都不行! 翰林院周围开了许多家茶馆,小酒肆,里面坐满了有样有貌的年轻公子们。 雁洛兮换下官服,下班回家最是积极。才刚出门,便见大妞跳下车辕,迎上前,把南城那边传来的便条递给她看,之后,她把纸条攥到手心,随便拍拍,落地成灰。 老大的功夫又提高了!大妞心下一颤,紧迫感又深了一层,每日练五百次的刀法,不够。 看到妻主,身材颀长的男子下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柔顺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扬,俊美的脸庞沉静至极,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无比羡慕雁修撰的翰林们,很想与亲自来接妻主的嫡皇子打个招呼,她就跟护大宝贝似的把人护上马车,谁也不让看,紧跟着就走了。 上了马车,沈音沐撒娇:“妻主不亲亲淳儿吗?” 雁洛兮捏捏他脸颊:“真不是个省心的,晚上再亲,现在不能分神。” 他声音极低也极快乐地笑着,眼睛很乖巧的合上,整个人窝进她怀里。 事实证明,自己男人的身体恢复健康后,体质不差而且极强悍,也难怪他能扛过那两年非人的折磨,还有从小到大的迫害,先天强大的基因帮了他。 “妻主,今日又不回府里吃夕食吗?” 沈音沐见马车转了方向,知道妻主不回家,又要带他出去吃、逛。盛京城的娱乐,美食,文艺都及其繁荣,夜市最是热闹,许多食肆可直连到第二日的早市,通宵达旦。 一年四季,除了冬季三月要有蓝岩圣石的店铺开张,其它时间,天天如此。 不管是曹公公肉饼、王道人蜜饯、还是鹿家包子,沈音沐都喜欢;其中最让他留恋的莫属宋叔的鱼羹,鲜嫩滑润,味似蟹羹十分美味,总让他想起在碧海蓝天的开心日子。 雁洛兮见他日日穿了布袍,净素的不着任何饰物来接自己,定是喜欢与自己吃吃逛逛,然后再一起慢慢悠悠走回家的黄昏时分,就忍不住道:“阿音饿不饿?妻主一会儿要去赌行,不知何时结束,不如先去寻些吃食给你。” 沈音沐也不多问:“那我们就去吃碗宋叔的鱼羹吧。” 雁洛兮斜眼看他,自家的男人一贯沉静,如今看来,恐怕心里也藏着个小恶魔,就笑道:“吃完鱼羹我让大妞先送你回去,妻主想去一家地下赌行,那里新开了赌石,情况复杂。” “那我更要去了,说过的,要手刃仇人。”说完他掏出围帽戴上,面纱遮住了脸庞。 兰心蕙质,不用说他就知道,与其送回家让他担心,不如就带着一起吧。 三人从宋嫂鱼羹店出来,黄昏已近,按照鹰卫给出的地址,来到一片荒郊野地。 此时,天还亮着,前方的树林里却已是黑沉沉的,乌鸦乱鸣,气氛萧索诡谲。 雁洛兮观望了片刻,道:“站在这里,就会有人来接应?赌行并不违法,为何这家要搞的阴气森森,附近还有大片的坟地?” “想来方便埋人吧。官家赌行最多剁手,这里却是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当赌资。尤其赌石,是从西南传来的新鲜玩意,来此处的西伯商人极多。” 大妞递过笑脸面具,三人戴好后,她放了十两银子到从路口往里数的第十个墓碑上。 于是,三人就站在乱坟边上,守株待兔。 雁洛兮把夫郎抱紧了些,发现他身型很稳,没有一丝胆怯。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妞道:“差不多该来了,鹰卫说,把银子放对地方,那边能看到。” 话音刚落,三人就见树林深处,幽幽地飘出来一排人,抹了面粉的雪白脸上抹着艳红的唇。身穿孝衣,弄得跟一群女鬼似的。 这地儿,没胆的,还真不敢来。 来了的,也能从心里给个震慑,赌行老板好心机! 女鬼头目收了银子,声音也像鬼:“您们跟我来吧。进去要守规矩,否则直接活埋了。” 大妞低声道:“跟上吧。” 沈音沐不慌不忙点了点头,拉起妻主的手,若无其事地跟在了这群人鬼的后面。 走了近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一个山谷的入口,眼看道路崎岖不平,雁洛兮半蹲下身,沈音沐也不矫情,快快爬到妻主背上,三人跟着人鬼进了山谷。 又东绕西绕了一阵,她们来到了一座偌大的灰色建筑前,门口站了十来个人鬼模样的侍从,要检查她们带来的赌资,大妞打开一盒装满了珠宝首饰的匣子和一盒金子,侍从们露出笑脸,引她们往里走。 这三人组的财产不算太大,但也算是个金主了。 尤其那女子一路背着的男人,恐怕是个绝色,否则也不会护得跟个宝贝似的。 若被大金主看上,的确算个大赌注。 这建筑,外面看似一般,赌行大堂却显得富丽堂皇,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明显的波斯长绒毯。真要论豪,这里比那几大海商,也分毫不差。 大堂里人来人往,各人走各门,内里人声鼎沸,这里,是一间综合赌坊,可以拿命来玩。 雁洛兮站定,不一刻,有个让人记住面容的女子走过来,小声道:“庄主,全在这里了。那日南市出事后,她们的主子就把人都调到这里来当老千了。” “甚好。既然已经查到她们背后的人,就该送她们上路了。记住,在这里叫我罗刹。” 三人跟着鹰卫走到一扇门前,忽听一阵惨叫,定睛一看,四名面具壮女抬着一人穿过大堂,那人双腿双臂都被齐齐切断,翻身不能,兀自挣扎狂嚎,沿路鲜血狂飙,被大堂侍从嫌弃,命令抬尸女们赶紧从小门扔出去,莫脏了地毯。 如此恐怖的景象在这里好像早就习以为常,没人多看两眼。雁洛兮微微一笑:“此处还真是个解仇释怨的好地方。” 沈音沐轻声:“也是个收集朝廷情报的好地方。” 言罢,就听边上有个小侍,对着一个面有官威的人嘻嘻笑道:“勤君钱光了,也没关系呀,来咱们这里玩儿,有很多东西可以被拿来当赌资的。” “匪头在哪间,走,我们先去见见她。”鹰卫点头,带着三人进了最中间的那间赌室。 ------------- 边城外,射天狼 六月的草原,莽原绿草,野花丛生,雁庄河套的跑马场上遍种的紫花苜蓿接天迎日,马儿吃得好,跑的欢快。有些浑浊的祖河,从此处来了个大拐弯,沉淀了泥沙,让下游祖河水清澈了不少。 几乎绝了人烟的百顷荒地,因不断增加的新庄户和几百名被训军人的营地,慢慢有了人气。 除了一群被迫练操的海匪们,还有了居家男人们喊孩子们吃饭的吆喝声,没牙老人的喷嚏声,黄牛滚出河滩的哞哞声,鸡飞狗跳声…… 百顷的荒田,那就是万亩的草地,有了生机。 被训到可怜巴巴海匪疍民兵,每天日出而起,集训一个时辰,喊着号子吃朝食,然后就开始修建城池和住所,午食后还要学一个时辰的官话,才得休息玩耍。 她们脚踏在土地上,策马扬鞭,怎么跑都跑不到头,无数的牛羊遍地跑,她们笑得心都能蹦出来……这就是土地带给人,无比踏实的幸福感觉。 她们从懂事起,就在海上漂着,不敢风浪多大,都无处落脚,不管在哪个岛上暂避都不能算是家。这里却不同,大片无人打扰的土地,再没人用白眼看她们,她们带着黄金和珠宝,有足够的钱买庄主从南方运来的粮食、物资、甚至耕牛。 她们想安下家来,娶夫郎,想过好日子,不想再这么辛苦的训练。 王文从雁洛兮处得了准信,就匆忙赶回玉边城,转达雁庄主要打造“铁骑”的意图。 学姐带着这些人到了玉边城外的葬尸地,让她们亲眼看看被匈奴屠城后,尸埋成山的坟坑,曾挖了多大!被埋葬的人是一层压一层,还有那块无字碑,人多到无法记录。 大海无垠,船毁人即亡,海匪们哪里见过狼追人什么样。 那是一种恐惧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游戏’。 看到这些坟头,疍民们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 而玉边城外就是杂胡的天下,太多的胡虏。匈奴、羌氐、羯胡、乌桓、鲜卑……哪个部落的头领不是凶狠贪婪,如狼似虎!? 而部落里的奴隶,还有被抓去的蓝盛人,不仅是苦力还是牛马不如的玩物。 “庄主说尽量收留逃奴,尽量救她们,现在棉花园和工厂都需要人手。” 成仪看着一些从山寨里搬下来的庄户,已经能与收容来的杂胡们和睦相处,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建设着新家园,开垦荒田,挖了沼气池,孩子们每日都能去大棚里读两个时辰的书…… 曾经的玉边城也曾聚集了很多这样的人,都曾拼命努力的生活,可惜她们种植的粮食未收几季,就都成了强盗铁骑下的亡魂。 学姐看着这群因新生活而忘乎所以的疍民们,叹道:“狼的习性在骨头里,她们没见过,说再多,也没感触。被欺负狠了的人们,或永远匍匐在地,或化成了厉鬼。走吧,带她们去见识见识。” 守城墙的蓝盛军,抬眼就能看到那座葬尸山……那山,每日都在提醒她们,眼睛要一眨不眨地看紧草原深处。 不急,不气,就等着,等着豺狼们深秋的进攻,等着她们被冻死在城墙外。 每年冬季冻死的守军比战死的多,去年,因为王司马带回了沼气火,她们全都温暖的活着。 这日,海匪们吃了朝食,激动万分,十营人马被全部召集起来,边军派来千户长带着她们去草原深处‘放风’。她们有钱有粮食,很想去草原深处买个夫郎,买群牛羊。 看着这群铁甲重骑兵,每人两匹战马的豪气样,王文策马到学姐身侧,笑道:“雁庄主神算呀!不费一分一文就组建了这支铁甲千骑,只要我们能带好,又多了一只有生力量。西紫举国之力养了三千“铁鹞子”的精锐力量,也不过一人一骑。” 学姐从不会轻敌,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给她减压。 学姐的母亲做城主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一座好城。各族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拥到这里来,母亲都会接收,并妥善安排好。年幼的她是这里的王女,不管走到哪里,迎接她的都是感激的目光。 ……城门口打瞌睡的老乞,看她经过,总会睁开眼,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戳的山响。 ……皮货行的胖老板,每次从草原回来都会给她留一块好皮子。 ……卖羊肉面的羯胡夫郎,嘴里骂着儿子淘气,手里的拉面却一刻都不曾耽搁。 西紫的三千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 一夜踏平玉边城池,那些她儿时就认识的人现在都埋在城外的山坑里。她是窦氏贵女,本可以呆在翰林院一生清贵,但她更是这玉边城的女儿,她回到这个地方不仅要为死去的人报仇,更想恢复曾经的繁荣。 十年如一日,她意识到若仅靠朝廷,迎接她的除了绝望就是心魔。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 这队人马才出城没多久,就听到远远有人喊她,举目远眺,隐隐约约的虚影,有队人马越来越近,“十队……散型,快马……包围。” 五百疍民骑兵,新鲜出炉,正处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听到命令,呼啦一声兴奋地冲了出去,离近了一看,全是些破衣烂衫,步履蹒跚,扶老携幼……有车有骆驼,上面趴着浑身是血,看不清面目的人。 疍民海匪没胆小的,用不太流利的官话喊:“城~主,城主大人……西紫,西紫人干的?” 远处奔来斥候,就大喊:“啊!……那帮王八羔子,又在草原上放狼,玩追人的游戏呢。” 窦城主点头,看向王文道:“你先带这些人去营里安置,治好病,帮她们想法过活。” 成礼马上道:“我们庄里有酒精,可以帮忙。” 被狼追得早已走不动的人们,瘫软在地上,枯瘦如鬼,哭嚎……撕心裂肺,这些被掠劫走的蓝盛人,是苦奴、是家畜、是牛马,就不是人。 草原上最近流传,有蓝盛人在各处接应她们,全部落的女人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有了这些夫孺撑到此时的救赎。 “去吧,带她们去草原上看看,尽量多救些人回来。” “诺!” 守军首领们带上十队疍民骑兵,眼看着大伙儿眼里冒出狼一般的绿光,就冲了出去。 海上来的海匪从未与西紫骑兵交过手,自然不若本地官军那般对西紫军心存恐惧,依然具备悍不畏死的勇气和决不后退的坚毅,正适合小规模行动。 成礼带着清风晓月庄组织起来的‘民兵’跟在队伍后面,来草原上买人。 是的~~~买人。这是庄主给她们支的招。 清风晓月已经全部改吃海盐。自家生产的山盐及被边贸榷市疯抢的自家白糖,就是她们用来换人的资本。这些可是草原上奇缺的物资,以前只有贵族才能拥有及交易的东西,现在普通的西紫人也可以换了。 贵族看她们不换战马和武器,愿意换奴隶,既然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在草原,最不值钱的就是奴隶了。 她们给的盐和糖,价格能比上一头牛了。 这让奴隶主们心情非常愉快。 奴隶可比牛好养。不用照顾,奴隶自己生崽自己养,卖了一批过几年又是一批…… 这个买卖,让草原上的所有奴隶主都开心。在她们眼里,奴隶还不如畜生,不能干了只能等死,而畜生却是可以杀了吃肉的。 千匹马在草原上驰骋,天空中一声清厉的雕鸣突然响起,疍民们的骏马扬起马蹄跟着嘶鸣。 “这帮畜生!” “放食狼鹰……!” 马追鹰飞,不一刻就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冲下来几十只红了眼睛的饿狼,呈扇形包围圈的形式,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前方惨叫着狂奔的人群冲去! 坡上站着十几个锦衣西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坡下的惨状…… 只见通体藏青的狼王跑在最前面,迅速追上一个小孩,一口咬断了脖子;另一只狼咬破了一位老者脑袋,白花花的脑浆混合着鲜血喷溅而出,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布日固德,何必如此,把这些奴隶卖给那些蓝盛人岂不更好。” “糊涂!这是蓝盛人的阴谋。用奴隶换奢侈品,西紫人会因享受而堕落。奴隶们回去蓝盛,可以帮她们养马养牛养羊,这样很危险。” 西紫纨绔们都认为她太杞人忧天,显而易见的好处,想什么以后?坏处太远。若实在缺了什么,大不了再屠一次玉边城,抢呗,一直都是如此。 正说着,忽然天空中有十多个斑点越来越大,呼啸而下,直扑群狼,粗实的双爪让人不寒而栗,一爪狠狠地抓住狼的后腰,待狼回头一看,另一只爪子直接戳瞎狼的双眼,直击狼的颅腔至其毙命。 “食狼雕鹰!哪儿来的?” 草原纨绔们正在疑惑,骑兵而至,千箭齐发,射天狼,当场毙命,奔跑的人群纷纷被救起。 纨绔们立刻弯弓搭箭,奈何对面人多势众,居然还拉了大车来,直接就装地上的狼尸体,凡是咬了人的,被当场砍碎了狼脑袋,招鹰来食。 草原纨绔们完全楞住了! 这帮干瘦黝黑的娘们哪儿来的?咋比自己还横!明显不是蓝盛军那帮子软蛋。 “你,你们,谁放~放的狼?”黝黑的小个子娘们用蹩脚的官话问道。 高大的布日固德看着这帮干瘦黑,嗤之以鼻道:“老娘放的,杀了我的狼,你准备抵命还是抵钱?” “抵,你~妈的脑~袋!” 干瘦黑话一落,抬手小斧头就飞了出去,布日固德的脑袋应声落地。 天哪,这家伙疯了吗,居然杀了布日部落首领的女儿。 变故来的太快,哗然一片,连领队的蓝盛官兵都当场吓了一跳。 这~这~这,恐怕会引起两国争端…… 疍民匪头却一脸自然,道:“咱~娘们,都是岛民。海上玩~儿~腻了,就想到草上来撒点野。咱~们是来这草原娶夫郎的,十天后还来,咱~以后时常见。不过,要是再~看到谁~胡乱…杀人,让咱娶不到好看的夫郎,咱~娘们就屠了她的部落。管你是~西紫,还是蓝盛!” 跟着跑出来的壮胆的清风晓月民兵们,齐齐吸了口气,却因情景太过震撼而心潮澎湃。 成礼策马缓缓上前,看着坡上的纨绔们道:“这些都是从海外来做生意的岛民,不知咱这边的规矩。不如用盐和糖交易一下,就此揭过吧。” 西紫纨绔们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但若真把商人赶走了,她们才刚改善的伙食又要完犊子。 布日是个小部落,不如帮着要点利益,自己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也能得到些好处。 成礼按纨绔们的要求买了牛羊宰杀,祭了双方的死者,告于长生天,告于亡魂……赔了盐糖,此事就此揭过。 这一事件似天雷滚滚,震得蓝盛守军们心脏发麻…… 原来我们也可以反抗!原来我们不必如此忍气吞声! 该来的总会来,忍或不忍,都会来,那又何必要忍! 疍民海匪们首战告捷,翻身上马,扬鞭归去。她们没再说什么,这一刻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没有安全的地方,若她们不够强大……刚才那些被狼追着咬的的人,就是她们。 从此,在海上挣命的五百海匪,踏踏实实留在了清风晓月庄,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练成了一支纪律性极强,敢于与敌近战肉搏的强悍骑兵,震慑草原。 --------------- 读书会,写杂戏 雁洛兮一直筹划的杂剧《王的男人》,彩图连环画书终于出版了,张宁的印刷厂搞出了彩板活字印刷,第一批图书一经上市,立刻售罄。 书后面附加了翰林七院士的点评,男人重才?还是只需重德?引起话题无数。 第一部‘唤鱼池’雁洛兮写好大纲齐锦完成的。 主要的内容是苏仙与发妻王弗的初遇,分了两个场景: 一,苏轼在青神古中岩书院求学,中岩的主持与蜀王王方(身份胡编的)游春,让学子们为这汪碧池取名,什么藏鱼池,引鱼池,跳鱼池之后,苏轼见池中鱼儿解主客之乐,唤之即来,呼之即去。于是大笔一挥,一气呵成“唤鱼池”三个字,与妻主王弗共鸣,喜结连理。 二,苏轼才子名声远播,却贤惠善厨艺,发明红烧肉、东坡肘子等。进京赶考,进士及第等桥段,收录其词《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寄离愁。而妻主则留在家乡,照顾两边的家庭。 九皇子齐锦根据雁洛兮叙述的几个小故事,编蜀王女王弗,博闻强识,慧眼识人,描写的入目三分。而苏轼性情豁达,率真直爽单纯的性格也描写的细腻,还有他不谙官场之道,政治上幼稚,经常吃亏也写得很有情趣。 如此模样的苏轼,尤喜好结交,难免遇人不淑,因有妻主帮忙把关,才让他免于被有心人算计和利用,得以事事顺遂。 故事开篇就很有内容,引人入胜。 写杂剧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有了这大纲,齐锦很快就完成了这个戏本子。词为诗余、曲为词余,这个时代的戏曲都有曲牌,依着剧情,角色,按顺序填了合适的曲牌,插入些宾白、多几句插科打诨来逗趣,熟手便能写出一本可入目开排的院本。 若想要出精品,不光要戏文词韵好,还要有好戏班子能依着戏词,一字不差地演出韵味。” 有苏仙的词撑场子,外加故事中是男人金榜题名,豪门妻主在家侍奉四老的新鲜噱头,这戏还未上演,就已成为京城第一热门话题。 雁洛兮下了值,翰林院街对面,酒楼二层开了窗,英侯和安侯正满面笑容地跟她打招呼。 雁洛兮冲她们笑笑,径自走了过去。一进门,掌柜的就迎了上来,她问:“楼上人多么?” 掌柜连连鞠礼,陪着笑:“有六位,把整个儿二层都包了,国侯们不让陌生人上去。” 雁洛兮听了,这才带着大妞慢悠悠地上了楼。 与翰林院相临街上的酒楼茶楼除了吃酒喝茶,还有个看热闹,尤其看翰林们下值的功能。 英国侯亲跑下来接,见了雁洛兮一搂肩,笑道:“雁小友今儿个可是出来晚了,惯常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个就出来了。” 雁洛兮略尴尬:“夫郎带着阿父去禅耕寺吃斋静修,自然不急着归家。” 想来手刃仇人后,阿音心中不能平静。本不想让他手沾鲜血的,可他执意自己动手执行,雁洛兮知他心意,这是不愿自己因此惹上因果。 英侯闻言便一撇嘴:“你这样的女子,在我儿出嫁前,绝对不能见到,恐一见雁君误终身。咱这戏第二场你莫来,我要带乖儿来看戏。你可给我记清楚了。” 雁洛兮忍不住笑出声:“干嘛把我说的跟‘杨过’似的,那可是大侠。不过英侯倒是个真心疼儿子的,第二场,我不来便是。” “杨过~~谁呀?” “小时候看的话本子,一位大侠,有空再说。” 两人说笑着,推开包厢的门,除了几位纨绔,九皇兄齐锦和五驸马都在。 见她进来,齐锦问:“家里如何?十一弟可安好么?这些日子都没见他来图书馆。” 自家的小傻瓜,本来对九哥还有那么一点介意,结果人家找他签约写“王的男人”,并表示其中的万两银子用来还账。淳儿本就是个温柔善良的人,马上就担心哥哥出了玉蝶,没有皇子月俸恐会艰难,立刻请了人家做自家图书馆的馆长。 齐锦的才华毋庸置疑,可他是三皇女的亲弟且二人关系极好。太女对此心有不悦,不过皇上见儿子们团结,很是欣慰,太女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雁洛兮坐下:“劳九哥挂念,图书馆有九哥管着,淳儿自然也放心。他吃斋闭关去了,休沐日我接他回来,定能赶上咱们的大戏开演。” “十一皇子那图书馆方便了寒门学子读书,却也赚足了咱家里那帮子‘不学无术’的银子,一场读书会要五十两,还要凑够十人才开讲。”一纨绔感叹。 安侯笑道:“人家这叫悦富济贫!一年二两银子办个阅书证,书随便看。没钱还可以先抄书,抄够五本就给阅书证,那些个留京的落榜举子和穷秀才们,可不都乐坏了。” 英侯也笑:“五十两听一本书真心不贵,出去吃顿花酒也不止这个钱。我家那丫头最近说话都引经据典的,好像多有学问的样子,她爹乐得直接给涨了月钱,专门参加读书会用。” 五驸马也跟着笑,雁洛兮知道她这是外快挣得爽了,就嘿嘿一乐:“英侯正君英明,这才叫家有贤夫郎,大女子自然不做横事,惠及后代。” “雁小友何处此言?” “俗话说寒门出贵女,为啥呢?皆因书中自有黄金屋。可咱们这些纨绔家里出来的孩子,本就受上天眷顾,含着金钥匙出生,那些个枯燥晦涩的文章实难有耐心读下去。五十两参加个读书会,让读透了圣贤书的人讲给自己听,自然有意思的多。” “雁小友此言有理,难怪我家那俩一说读书就头痛的皮猴,这几日天天磨着我要去国子监听每月初三的经筵,说是雁小友讲诗词,想来定是妙趣横生。” 雁洛兮心下鄙夷皇上,吃相不好看。 整个翰林院都知她不愿(会)作诗,偏刘深大学士给她安排的展书官工作是去国子监经筵会上讲诗词。她索性就给自家的新书做个广告,讲苏仙的悼亡妻词《江城子.记梦》,“……不思量,自难忘……”。 王弗早逝后,苏仙三年未曾写诗,却在葬妻山的东坡上,亲手种下三万棵松树,故又名东坡。本是讲诗歌,但故事再配上苏仙情深义重的词,效果轰动。 皇上身边有会赚钱的太监出主意,除了国子监的学生,让内库总管开始高价卖票给权贵们。 雁洛兮受到启发,让齐锦组织读书会,她找翰林们去讲书。组织者得一成,讲书者得两成,场地茶水费再去一成,自家净赚六成,皆大欢喜,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还帮助提高了‘纨绔’们的素质,多好! 等酒菜摆好,英侯便招呼大家:“趁热乎先吃,庆祝咱第一本书大获成功,书局都在加班加点印制,半个月后咱趁热上大戏,真是开门红。” 几人高兴,把酒言欢,忙着聊天,等想起来吃东西,拿筷子夹菜,发现魏大妞已经吃去了大半锅肉,还在伸筷子夹呢。 安侯有些愤恨地看着雁洛兮抱怨:“你就总这样!多大的席面,都是她先吃?!” 雁洛兮一笑:“我家大妞子可不能跟你们比,吃个饭半天功夫。她一日两次,每次都是五百趟刀,其它时候还得给我办差送信跑腿,不快点抢着吃,只能饿肚子。” 齐锦赶快搭话:“这家的小鸡炖蘑菇也不错,再加一份。” 若论护犊子,雁家若说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这种事上,最好别得罪! 五驸马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听九弟说写到第五本,苏公子的妻主就要故去。之后便着重写浩然正气和诗文,就算有绝句撑场子,恐少了兴味,失去看官。 而‘正义六人组’的故事,与前段朝堂辩论关系密切,恐引言官嚼字,书易被禁。依我拙见,不如两本书融在一起,都是海外宋国的故事,更以这《王的男人》剧名为噱头,反而可以保持长盛不衰,引更多人来看。” 雁洛兮一听,觉得甚是有理,如多写浩然正气,恐出一部没人爱看的主旋律剧,甚是不妥。这故事其实是个‘大男主’戏,若再加上朝堂、悬疑、破案、恩怨情仇自然更引人入胜。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起码始终看个美人,还是才高八斗的美人。 “五嫂此言有理,你也开始写朝堂吧,第二集苏公子殿试起争议,废黜太学,倡女男平等的新学里就把‘正义六人组’加进来。还有第三集,苏公子回乡守孝,他族兄被妻族欺负,不堪虐待,自杀身亡,也把六人组里的案子加进来。” 这就是答应了!五驸马眼中一亮,笑着说:“如此甚好,我马上着手写出来,尽量与九弟下两集的故事融合在一起。” 英侯一听甚是高兴:“我们六人这么快就要出场了吗?” 雁洛兮觉得她甚是可爱,笑道:“你们六个人的故事需要修改,苏公子自妻主故去,余生都在被贬或被贬的路上,但一生都被人尊敬,有贵人相助,才得以诗词成神。你们六人留一人在京城,其他都是地方显贵,保苏公子平安,锄奸扶弱如何?” 纨绔们非常高兴,准备回家给自己选个地,看看当哪里的权贵更惬意。 雁洛兮又道:“如此,这戏恐怕三十集能写完就不错。大家辛苦些,争取每月或每两月出一本画册故事书。如此,就需五嫂与九哥密切合作,但女男有别,总是不便,不如五嫂写完把文稿给五哥,让他与九哥商议如何合二为一。” 齐锦心下感动,觉得她细心又周到,就道:“弟妹放心,明日我去五哥府上拜访就是。” 五驸马心底激动的几乎想要跳起来,决定今晚熬夜先写出一部分让九弟明日就带过去。 五郎性子懦弱,关于立男户一事迟迟不给答复。也从不出来交际,真是能把人给急死了。 几人聊完正事,开始东扯西扯。 英侯与陛下是玩友,消息灵通,就挑些无关紧要的瞎聊:“听说,最近玉边城那边,出了不少有趣的故事。以前都是匈奴到咱这边儿抢掠夫幼,最近也不知哪个山头的匪徒跑去了边城,见天的提着一袋子米,两小袋盐,一碗白糖,满草原的买夫郎。” 安侯也道:“我也听说了,边军们都羡慕死了。这帮子人一出动就是五六百人,还一人两骑,专门扫荡小部落,把人家的奴隶都快给买光了。米和盐还好说,那白糖可是稀罕物,咱京城百姓大多还吃着黄糖呢,这帮子人,还真豪!” 魏大妞又吃了几口肉,感觉饱了,抬头看看庄主,见她微笑,就搭茬说:“白糖都是我们家庄子上产的,庄主运去几船,卖给她们换夫郎用。” 齐锦闻言,脸上的微笑放大:“弟妹这是想要买断匈奴的男人,渣都不给人家剩?” “兵之利钝是常。只要发生战争,不管哪边赢,必定道殣相望,饿殍遍野。我舒阿爹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最是容易,所以,我们尽量帮边民把西紫那边能买过来的人,都买回来。大家要是在边关有穷亲戚想要安顿下来,我们可以帮忙。” 几位纨绔脸上的嬉笑之意淡去,心生敬意。 这些功勋世家,哪个不是因祖上战功赫赫,才有了她们今天的好日子。别的不说,留在边关回不来的老卒多了去了,她们心里也有愧疚,但仅此而已。 都管,怎么可能管的过来! 真是没想到…… 英侯真诚一笑:“明白了,雁小友且安心,边军那边自当带话过去。你这,也算~是,在为陛下分忧,我等自当帮你~上达天听。” 正在喝汤的雁洛兮当下就呛了。 我的人去草原上买俩夫郎回来,还得靠你去陛下那里帮我说好话。 这蓝盛人得多怕匈奴呀?!我tmd太不容易了! --------- 兰花市,娃真闹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用这句来形容在翰林院的日子,再恰当不过。当然,动不动就被调去国子监讲大课,帮皇上的私库挣钱,不能算。 与易方一起研究了几道盐焗鸡、红烧肉、东坡肘子、还有先用葱油煎再加酒煮的东坡豆腐,及一大桌能与苏东坡大大扯上名的素菜,这桌为配合大戏,准备的东坡宴就算完成了。 英侯西园的戏台早已搭好,游园区的小食摊位,茶水冻饮摊位,都已就绪。 碧荷带着他的彩衣班,没日没夜,几乎住在了戏院里排戏。易方也不放心,想要现场去盯着东坡宴却又舍不下宝宝。 舒夫子去禅耕寺接阿爹和阿音,为躲避被频繁临时抓‘壮丁’去国子监讲诗词,雁洛兮正好找了个要帮家里和弟弟看孩子的由头,请假怠工,这让她精神头和心情都很好。 自小易宝出生,她就没得着机会亲近,心里早就痒痒了。 小易宝是个有福气的宝宝,一出生正赶上庄子里的棉织品全面开发出来,穿着一身舒服的纯棉和袍套装,雁洛兮抱着她,魏大妞推着栏车(婴儿车)带着奶果和一大堆尿布,出门遛娃,晒太阳帮孩子补钙。 水氏夫郎带着小易宝的奶爹远远跟着,臊红了脸。 从没听说蓝盛哪位官人亲自带娃?还明目张胆的上街闲逛。 “易宝的满月宴就没摆,百日宴咋办?”大妞第一次带这么小的娃,脸上也透着兴奋。 “她娘派人送来长命金锁,带话说只收礼不办席,孩子太小,抓周时,再大办吧。” 夏日的上午清风徐徐,很是舒服。一个温暖的小小的身体趴在雁洛兮怀里,软嫩的让她都不敢用力,“大妞子,咱找一人少的园子逛逛,若有茶喝,坐下休闲一下就更好了。” 两女带娃,在家里的园子转了两天,被那一帮子正能吵能闹的小童们折腾的呆不住了。 “巳时正是鲜花上市的时辰,咱学士路上就有个小鲜花市场,人不多,不如去转转,若有新鲜花种,买来布置院子也不错。你那院子里婴树多,其它树不开花也不结果。” 大妞与雁洛兮近距离相处久了,就发现了许多她与一般女子的不同之处,比如喜欢鲜花,喜欢撒娇,喜欢孩子,吃饭穿衣家居看似简单,实则比男人还要精细,重整洁甚至美观。 大妞细心的,把她所有喜好都记在心上,果然,这个建议让雁洛兮很高兴。 盛京城乃千年的皇城,许多设施已经很陈旧,比如地下水系统,阴天下雨最好少出门,容易积水不说,从地下往上泛的臭气恶心死人。这也演变出一种京城时尚,贵人们夏日穿的木屐比它处都要高上一寸,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很是好看。 学士路的花市里除了时令的新鲜花草,名贵花品也很多。百年来,市中心的花商因为排外,花农们也嫌弃她们,便在运河边的南便门自由贩卖,不进城了。 这一来二去,城里的花市,天不亮就要派伙计去守着,鲜花要到巳时才能到,价格虚高。 雁洛兮抱着孩子不敢乱动,由着大妞子挑了一车大骨朵鲜花和二十棵婴树苗。东西太多,水氏夫郎和小易宝的奶父赶上来帮忙。 手头零花钱多了,大妞也不似以往看钱看得那么紧,主动建议去兰花市场那边看看。 两个购花狂,喜滋滋转悠,就看到一队奢华的马车煊赫而来,花市里的人本不多,稀散的人群依然匆忙分开,让那队华车缓缓进来,停在了旁边。 “宫里来的?”大妞见车上的配饰认了出来。 “像是君父殿里的仪仗,这么多车,咋不早些去南便门买?” “恐是来挑名花的,名品玩家一般都在这个区。” 两人侧身看了看兰花区,从两三贯一盆到十贯,百贯,千贯的都有。 大妞吐吐舌头:“咱家庄上还缺牛呢,不能这么花。” 雁洛兮轻笑:“行啦,车都装满了,找个花饼店去喝杯茶,该给小易宝喂奶了。” 四人推着花车要走,忽见那车驾上走出来一位模样神仙般的小贵人,笑眯眯地走下车,脚上的木屐踩地吱吱响,对一兰花架边的干瘦老妇说:“兰大,一个月啦,你那盆‘春剑皇梅’果然还在这边!” 那叫兰大的一听这声,腿就软了,还不敢跪,只弓着腰,小心翼翼道:“贵……贵人,咱这‘皇梅’得来不易……” “行啦!赏她些金豆子,这花摆青哥书案上还能增下色儿。” 雁洛兮和大妞一听声音,均是一愣,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神仙模样的小贵人接了花儿递给跟随的侍仆,随手抓了把金豆子塞到兰大手里,上了马车,显赫而去。 “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是年初太女新纳的侍君。”水家夫郎听家主嘟囔,忙主动上前解惑。 那兰大一脸苦笑,又不敢发作。现场版“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这让雁洛兮顿时就没了去喝茶的兴致,转头往回走,对水氏夫郎道:“你拿府里的牌子与那兰大买十盆石斛兰,养到咱院子里,这种兰花的药用价值很高。” 水氏夫郎应声去办,暂且不提。那厢舒夫子接到凤歌和沈音沐回了府。 凤歌前半生大富大贵,大苦大悲。自从有了女儿,她就觉着自己现在有女多孙,好福气!被困孤岛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有了女儿就有期待,尤其孙子林豆豆乖巧又好学,就算又多了两个弟弟也照看的过来。 但如今,他却有些忧愁,主要是孩子太多了。 他与沈音沐在禅耕寺静修了七天,耳根子清净了一阵,算是一种调节。下得马车来,崔管家忙迎上前扶住他,温声笑道:“世子这趟静修,看着精神越发好了,皮肤都发光呢。” “确实清净了不少。家里主事的都出去了,这帮小崽子们闹翻天了吧?” “庄主跟翰林院请了几天假,这几天一直在家看孩子呢。” “她自己还是个刚长大的孩子,玩心重着呢。”说到自己女儿,凤歌的眼睛都笑弯了。 崔管家跟着笑道:“庄主每日看着小家伙们练功,做功课,之后就不拘着了,还开了个空房间,全带进去集体看着,正好那屋子的炕够大,只要不受伤就随着孩子们去折腾了。” “雁丫头现在那屋里看孩子呢?” “带小易宝出去遛弯了,说是午食回来。” “谁在那屋呢?”凤歌立马紧张起来。 “孙副庄看着呢,世子莫担心。” “她?”凤歌哀嚎一声,“舒月,快去看着孩子们,估计房顶都掀了,我换了衣服就来。” “好。”舒月宠溺地看着他,帮着捏捏肩膀,“你莫急,回房先歇息一下再来。” 舒夫子拿本书慢条斯理地走进‘孩子屋’,自家的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阿父,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责任~很重,不能~随便离开。” “你们~忙,你们~忙,阿父不打扰。” 此时,孙辽正坐在炕桌前,时不时就敲敲她那俩大徒弟的头,莫东张西望,专心算账。 舒月很识趣的拖鞋,上炕,主动缩到炕脚去看书。他原来收养的那群孩子,能够自理的都留在了碧海蓝天住校读书,可七岁以下的需要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这些孩子从小就把他当成阿父,却随着他人一起叫凤歌‘爷爷。’ 舒月也不管,随便怎么叫。他性格稳重随和,养大的孩子自然也就随了他的性子,加上大人们没有刻意告诉ta们,男孩应该如何?女孩该如何?就都任着性子自由发展了。 舒家的小家伙们性子好,忍耐力极强,旁人给分配啥,就干啥,从不挑剔。 只见两位抱着枕头从东搬到西,再从西搬到东,美其名曰,忙着给大军运粮草。 另两位举着小柳条,手上忙不停,假装编缆绳,今天要下海猎鲨鱼。 负责后厨的举着个木铲子,在被子上翻来覆去的‘烹饪’,小屁股忙得一扭一扭,时不常还一手叉下腰,颠颠炒勺,恐怕耽误了大军的开饭时间,被军法处置了。 舒夫子被逗得把书蒙在脸上,肩膀一抽一抽。 鲨鱼必须猎到,西紫强盗必须砍杀,众位将官各自忙着,还十分喧闹着喊口号。 大将军轮流做,今天轮到小豆包发号施令,只听他一声大喝:“众~众~位将士,到~位。” 林豆豆见大将军底气不足,主动汇报:“医疗组,到~位。” 紧跟着,汇报声四起:“粮~草,到~位。” “缆绳,编好。” “刺鱼叉,有啦。” “……” 小豆包大将军一脸严肃的走到小豆饼面前命令:“你赶快趴下,你今天是鲨鱼……” 小豆饼帮着搬粮草累出了一头汗,听着又是自己当鲨鱼,左右看看,又一想,自己腿被绑着游比跑方便,便笑眯眯地点头直接爬在炕上,直着腿,脚丫上下摆动,拼命游了起来。 小豆包一看鲨鱼已至,猛地抽刀(小木棍),高举着大喊:“将士们,鲨鱼群~来了,咱们大战三天三夜,猎到鲨鱼去杀西紫强盗……!!” 钱多多和不够一听指令,蹭得蹦下炕,一前一后抬着小豆饼就往外跑。于是将士们震天呐喊,粮也不运了,举着炒菜勺的与人家举刀的一起冲出屋子,追着小豆饼冲天舞刀挥铲,一片混战…… 要杀西紫强盗,还得先吃鲨鱼肉,这得多少军饷才够各位出征一次~! 舒夫子觉得好玩,再看孙辽,笑道:“早知这样,你那两个大徒弟就留碧海蓝天读书了。” 这群孩子要是全带上,在学士路上走一遭,清贵们非得以为有太岁来袭了呢。 凤歌换了舒服的衣服往过走,眼里全是笑意,看着那边打闹的孩子们,乱成一团却都知道小心,不能伤到旁人。活蹦乱跳的,一个个都皮实着呢。 崔管事也觉欣慰,感叹道:“当年世子只身离开,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能想到,还能跟着世子重活一回。瞧着满京城,哪怕是宫里,十个孩子能有一半活过五岁就阿弥陀佛了。瞧瞧咱家,按理说都是些先天不足,遭了罪的孩子。” 凤歌对此也很自豪:“你我都是有晚福的人,咱这家里多简单,咱想咋过就咋过,我那闺女又孝顺,多少孩子都能养大。这一个个的,从小就跟着,哪个跟咱不亲,几天不见就想着法儿来撒娇,求抱抱。 闭月羞花庄还有百十来个,碧海蓝天庄好几千呢,那些孩子大一些,都有饭吃,有书读,跟着宋翰林学本事。所以呀,咱别自己小看自己,男人怎么啦,只要学好本事,同样可以做大事。” 崔管事叹息:“阿弥陀佛,世子这是大善呀!” 猎完鲨鱼的孩子们看到凤歌,高兴的一路小跑:“爷爷,爷~爷,您这些日子去哪儿啦?咱们刚猎了鲨鱼,给爷爷补身子。” 多多和不够抬着‘紧闭双眼’的‘豆鲨’跑过来,凤歌被逗得呼噜完这个脑袋,呼噜那个,问道:“你们玩起来可要小心,不可伤了人……” 雁洛兮抱着小易宝一进院子,就见厨房大厨举着大铁铲跑得浑身肉直颤,粗声吆喝:“都去摆好小桌子,洗干净手,有红薯炸鱼吃,老祖宗从码头给大家带回来的新鲜鱼。” “哎哟喂,你们这帮子不着调的,这么小的宝宝怎么能让她抱出去。” 一看到雁洛兮,凤歌直接跳了脚,忙接过小易宝,转身回院,一边走还一边训斥下人们:“今后,不到六个月的宝宝,绝不可以给没经验的人抱,庄主也不行。孩子还太软,断不能有一点闪失。” 舒夫子迎出来:“我儿这一下没借口,老实回去当值吧,邱祭酒每天来都问阿父。” 雁洛兮蹙眉:“陛下吃相太难看。国子监乃治学育人之所,收钱听诗词,变成唱大戏了。” 舒夫子:“致平端自亲贤哲,念乱无非近佞臣。既然我儿不喜,我与邱祭酒说说,工部想借你过去主持这季沼气火的修建,秋天一过,很快寒冬,每年不知会冻死多少老弱。” 雁洛兮一听阿父的话,心思电转,老娘堂堂的学霸,到了女尊世界,本应大展拳脚,帮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可不是来哄这帮权贵玩的,时间绝不能这样耽误。 正想着,就见沈音沐缓步走过来。雁洛兮辞别阿父,麻利转身,拥住夫郎笑道:“阿音,换衣服,走,进宫给父君送花去,刚买的婴树苗,一并给栽上。” ----------- ※※※※※※※※※※※※※※※※※※※※ 感谢在2021-06-08 12:35:26~2021-06-10 15:0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268312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若败花,得诛之 沈音沐从寺里回到院里换上燕居服,水氏夫郎把十盆石斛兰摆放在院中,就赶紧把花市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给了他听,沈音沐呆坐了很久,才去院里寻妻主。 哄着妻主说自己才刚从山上回来,很累,明日再去宫里送花也不迟。 雁洛兮从来都疼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可到晚上睡觉时,他却是久久难眠。 怕惊醒妻主,他尽量平躺着不动,睁眼看着床帐顶,连翻身都尽量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怎么还不睡?” 雁洛兮翻身,面朝着夫郎,把他拉到怀里搂了搂,手在他的腰腹上轻轻摩擦,“想什么呢?这次从寺里回来,你对妻主好冷淡,以前半日不见都要黏着,如今七日不见了呢。” 妻主嗓音听起来轻细干净的不带丝毫睡意,嘴唇就贴在他耳边,沈音沐无法控制的浑身轻颤,却带着歉意吻了吻拥着自己的白皙胳膊,“兮儿早些睡吧,若明日想去宫里种树,恐要早起才好。” 雁洛兮伸腿把他压住,手越发不老实,贴着他腰腹摩挲,“阿音也睡不着吗?”她这话的意思太明显,自从两人在一起,都是沈音沐拼命折腾,妻主从来都随着他。 “……我,我最近腰有些痛!” 伸手握住她不老实的手,十指相扣。今晚,他实在是提不起一点兴致,无声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他一直,一直,都在给妻主~添麻烦! 雁洛兮在心底叹了口气,聪慧如他,一些事情可能已经猜到了。这次自己虽会顺着他的性子,可作为一家之主却也不能太过‘妇人之仁’,该做的防范,一分都不能少。 本是沈音沐自己拒绝的,可妻主一收回不老实的手脚,他的心一下子,就坠入了深渊。这可是妻主第一次主动表示想要他……感觉心痛到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多问一句?! 哀怨之情才起,她温热的掌心就轻轻焐到了他的腰腹处,慢慢按摩,“阿音,是这里吗?妻主帮你揉揉。”沈音沐背对着她,顿时泪如雨下,抿紧唇,既委屈又娇气地哼哼…… 雁洛兮就想起了荒林,想起他曾如死人般,浑身血污,断腿毁容,却不断催促自己别管他,赶快离开……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何况他的小厮青哥付出了尊严与生命的代价,曾全力保护了他。 ……自己最开始不也是因为他的坚毅与善良,才对他毫不设防的吗。 雁洛兮叹口气,把人板平,让他仰躺着,俯身吻他脸上的泪,“你呀,就只~会欺负我。” 说完,吻住他的唇,极尽温柔地爱他,要他~~~直到大灰狼又变成了小绵羊。 翌日大太阳升起,浅蓝色的天边晕上了一抹朝霞。雁洛兮一睁眼就发现身边空空,摸了摸床铺也是凉的,起这么早?看来新婚结束,夫郎恢复了正常,这让她突然有些失落。 到了婴树林,豆豆小家伙已经在林里练习调息术了,雁洛兮帮他指点了几个注意事项,就嘱咐孩子以后必须睡到小太阳升起,才能出来练功。豆豆开始不愿意,听师傅说会等他来了再走,还有小朋友若缺觉太多,长不高长不美,才勉强答应了。 师徒二人专心练到小太阳升起,各自回院洗漱。 这时沈音沐已经在自己小院里摆满了一桌子丰盛的朝食,有汤、菜、鱼、肉蛋奶还有一笼一口一个的小菜包,和好几碟小素菜。 “尝尝这小菜包,奴~早上磨的新面,菜里加了清风晓月送来的山珍,妻主喜欢那味道。” 看着他一脸贤惠的规矩样儿,雁洛兮一口汤差点儿没喷出去,夫郎大早上的就戏精上身,得配合,千万不能惹他,就温声道:“夫郎辛苦,妻主夹给你,一起吃。” 沈音沐慢条斯理地吃完水煮蛋,放下勺子又专注于伺候妻主吃饭,布了一会儿菜,又开始把鱼里面的刺仔细挑干净,放到她碗里,柔声叮嘱:“奴~把刺都挑干净了,妻主安心吃,刺不到嗓子的。” “噗嗤……” 雁洛兮彻底憋不住了,捂着脸笑得肩膀直抽抽,以前自己伺候他吃饭的话,原封不动,都给搬回来了。沈音沐赶紧小跑着过来,弓着身帮她顺背,娇声道:“妻主笑慢点,小心呛到,奴~会心疼的。” 雁洛兮真是忍无可忍了,反手就把他按到墙上捏住下巴,一挑眉,道:“阿音,看来传说中的‘振妻纲’还是很有用的,夫郎在下,果然贤惠了许多。” “妻主,臭不要脸,奴家……” 沈音沐话没说完,就被妻主亲了个面红耳赤,耳尖冒血,缩在人家怀里装鸵鸟,不敢演了。 雁洛兮把他抱回餐桌,每样吃食夹了一种,放到他盘里,温声道:“乖了,这些都吃完,再喝杯热茶。我们早些进宫,妻主还要干力气活呢。” 心中犹若擂鼓,沈音沐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雁洛兮…… “安心吃饭,莫紧张,妻主那般爱你,还不懂我心意吗?!虽然那人千刀万剐都不足惜,但妻主知道你是最伤心的那个,我不处置,但不可能再放任。” 沈音沐放了心,默默吃着盘里的食物,豆大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样吃饭~太伤身! 把人拉到怀里,雁洛兮帮他轻揉胸口,温声道:“阿音,你之所以觉得接受不了,是因为你现在有妻主疼着,愿意为你遮风挡雨,心里就娇气了。若细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音沐抬眼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中带着委屈,“我小时候也很乖的~!” 雁洛兮觉得自己心都疼了:“好阿音,乖呀,根本就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也许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报复到你身上?具体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儿子都因此丢了性命,他依然不肯回头,这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局了。” 看他眼中浓到化不开的悲伤,雁洛兮给他倒了杯热茶,慢慢喝完,舒缓了情绪,两人才不紧不慢地把朝食吃完。 魏大妞早早就到了院子里,把婴树苗和花苗搬上车,等雁洛兮一出来,她马上迎上去:“庄主,这边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吗?” 雁洛兮轻声吩咐道:“鹰卫都通知到了吗?时刻紧盯,不仅赵氏绸缎庄,三皇女,李记家主,注意每一个与他有来往的人,事无巨细,随时汇报。” 眼见家主面色肃然,明白事情严峻,大妞立刻道:“属下明白!每日听鹰卫汇报。” “其她哨探也都放出去,给鹰卫作掩护。让溟鲨去市中心逛,露露面,看各方如何反应。” 庄主的吩咐,大妞怎会掉以轻心,继续道:“前些时日,溟鲨那些人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好多了,她几次要求见庄主,我想磨磨她性子,就安排这帮人在羞花三谷休养练兵了。” 雁洛兮一笑:“任她带俩随从在京城耍吧,她身上有银子,李德在庄里坐镇,不怕的。” “属下明白。” 大妞用力颔首。庄主把今日入宫,啥时该说话,说什么话都帮她设计好了,连细节都考虑入微,只待一会儿进了宫,依计行事即可。 夫郎穿戴整齐出了门,雁洛兮给大妞使了个眼色,殷勤上前把夫郎抱上马车坐好,自己坐在边上温柔小意,大妞跳上车辕朗声一吆喝:“姐夫坐稳了,咱出发,去宫里种树啦。” “妻主觉着阿音的心,变娇气了?”坐在马车里,沈音沐的声音不由自主娇了三分。 “有妻主疼的男人,就是应该娇气些,不然不可爱。” 见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平和下来,雁洛兮暗暗吐口气,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曾被害的那么苦! 一想到沈言那大老粗曾戏言,当年,若想知道京城准备流行什么病,去看看淳儿就可以了。他是嫡皇子,还有沈家做外戚,天下人不敢明说,但不可能阻止人家心里的想法。那人,就是一心想要让淳儿成为人们眼中的晦源,只要沾上,能给整个家族都带来晦气。 想想在文沙初见房东梅先生时的眼神,恐怕那时,整个御医院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再想想那位曾与阿音订过婚的贵女!这可是嫡皇子,不喜欢,为了家族的利益把人束之高阁,如其她驸马一般,没必要那般闹吧。她却非得作天作地,把个老实人作到宁愿出皇族,也要主动退亲。 “我家淳儿,又美又娇又善良,病弱的时候依然坚强,真是让人怎么爱都爱不够。” 沈音沐痴痴看着她,妻主真心夸他,眼里只有疼惜没有嫌弃。没有嫌弃他手刃仇人时的狠厉狰狞;也没有嫌弃他如今优柔寡断的矫情,就伸了手环住她的腰,虽指甲抠着掌心,他却慢慢冷静了下来,闭上眼,窝在她怀里,感受这人世间独属于他的温情。 她在用行动告诉他:什么都不必想,顺心而为就好。 今日皇君的仁明宫,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气,宫人们忙着烘焙糕点,在花园里摆上餐桌水果。 皇子殿下,早早派人来传话,说要带着驸马来给君父栽花种树。 沈言得了消息,早早跑来,说是特来帮忙,实则凑热闹。 没过一刻,太女那边也派人来传话,说是才得了只周岁的乌珠穆沁大尾羊,午膳要来君父处烤全羊,一家人聚聚。 皇君这些年性子寡淡,淳儿从小病到大,早已令他心力憔悴。却是没想到淳儿出嫁后,身子越来越好,还不时带着驸马回来住住,陪他一起吃饭聊天,仿若平常百姓人家那般,甚至帮他检查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甚是温馨。 有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皇君正在散步,从那停车的声音里就能听出,是谁来了。太女的车妇停车的声音极小,可那个魏大妞?皇君忍不住摇头笑,真是恐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呢! “咯吱~咯吱……”高脚木屐走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带着优美的韵律。 “走的,可~真稳!”大妞挑眉一笑。 “可不是,真稳!”雁洛兮把夫郎抱下车,与大妞回视一笑。 ---------- 高木屐,与奶父 人在受了苦或委屈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疼爱自己的人,对沈音沐而言,这个人曾是他的君父。但常年累日的疾病,幼小的他不仅自己痛苦,也看到了父君的煎熬,即使返回到十岁的孩童期,他都没在君父的怀里哭过一场。 时至今日,在自己妻主面前,他比十岁时还要娇气数倍。 于是,皇君就看到他抱着一摞账本进了殿,娇声娇气地道:“父~君,妻主好任性,买了树苗就催着孩儿进宫来种树。家里庄里这一大摊子账,婚后一直都没时间看呢,只好借用父君的地盘啦。” 皇君情不自禁地接过儿子手里几本账,手握紧,儿子能如此鲜活的在自己面前撒娇,这一幕就算做梦,他都没梦到过。 “妻主疼你,也不该因贪玩怠慢了管家,攒这许多的账目,可要内务府管事过来帮忙?” “父君勿忧,很快就算完,我家的账乃复式记账法,他们不懂的。” 正说着,就见孙辽抱着更多账本,孙氏拿着个大算盘也跟着进了大殿,皇君一抬手,直接免了二人的礼,笑道:“皇儿,这是要把家都搬回来不成?”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几许,看着孙辽和孙氏围着皇儿坐好,三人手上极麻利,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开始算账,配合默契。 高高的一摞摞账本,眼看着就矮了下去,这让皇君很是惊讶。 出于好奇,就忍不住拿起一本翻看起来。这一看,可就愣住了,皇儿管的那可不是内宅,海岛上建条船,草原上买批牛,都要拿来给他批复,还有他过手的金额,只这一本账簿~~就…… 皇君面露警觉,抬手,宫人抬过一个空木箱,他吩咐:“算好的账簿放到箱子里,盖好盖。” 沈音沐温和一笑:“父君稍侯,马上就算好了。工部要借妻主过去主理京城沼气火事宜,孩儿就想着,拿出衣厂部分利润支持妻主盖个沼气暖房,冬日不仅可以收容无家可归者,平日里也能收归一些活计给她们干。” “这么大的事,皇儿莫要擅自做主,恐引驸马不满!” “姐夫在家一言九鼎,我们和庄主,都听姐夫的话。” “怎么你家的丫头,都叫皇儿姐夫?”皇君口气淡淡,眼里却染着笑意。 “庄主姐妹多,姐夫辛苦,是要管咱们婚丧嫁娶的‘长辈’,必须得敬着。” “小辽子说的可是真?” 皇君侧头看向正在收账簿的孙氏,这一大家子二货,皇君都是稀罕的。尤其孙氏,懂规矩性温婉,兰心蕙质,但凡衣厂出新品种,她总会送一套美观舒适的燕居服到宫里,比自家皇儿还贴心。 孙氏忙起身,躬身施礼,略加思考,认真答道:“皇君明鉴,雁庄的发展与新项目还是庄主说了算的。不过,一旦开始挣钱,有了利润就归大公子管了。” 皇君忍俊不止,其他宫人也低头偷笑,驸马宠夫的名号,当之无愧,绝对不是吹出来的。 这时有宫人报:“太女到。” 殿中之人看到太女领着小侍进来,纷纷行礼。坐在皇君身边的太女正夫却是连眼皮都没抬,皇君问女儿道:“栾儿可见到驸马啦?她正在院里栽树呢。” 太女抬了抬手:“起吧。”又道:“驸马正与沈言互拼阵法,我听着无趣就进来看看父君。不知阿父,最近,身体可好?”二人坐下聊天。 沈音沐看完最后一本账簿,曲起指关节轻点了一下,示意孙氏可以都收起来了。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耀眼夺目的戒指,戒面上硕大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鸽血一般浓稠的璀璨流光。这衬得他几乎透明的白皙双手,美得惊人。 太女小侍似乎很高兴,觑着一双眼羡慕地看着,赞叹道:“都说驸马宠夫,看看殿下这双手就知道有多宠了。恐怕,五百两一瓶的活肤霜连手上都抹满了吧!” 孙辽心里鄙夷,果然如庄主所言,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想到大妞的吩咐,她搭茬道:“贵人此言差异。别说我姐夫的护手霜,哪怕是润脚露岂是那活肤霜可比?姐夫用的每一款,都是我家庄主特制,其中的原料,哪怕雪莲花,灵芝草,珍珠粉,都是我家雕鹰从雪山和深海岛上直接运来的当日新鲜货。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也不够买的。” “砰……”清脆的声响,站在皇君身后的大伴,沈音沐的奶父把插花的玉瓶摔了。 皇君扭头盯着大伴看了一下,吩咐宫人收拾地面,有些愣神:多久了,难道他真见不得淳儿好?还是自己多心了?许是青哥过世,他心里太难过吧。 沈音沐垂着头,身体微颤,余光里他看到了奶父握紧的双拳,从掌心里缓慢流出的血滴,虽然转瞬即被抹去,但眼见他隐藏疼痛的样子,削醒了沈音沐的感官:妻主说,奶父恨他,非常~非常恨! 沈大伴强压住心头的感受,平声道歉:“老奴真是越老越不中用,还请皇君责罚。” 太女小侍忙抢话:“大伴何必如此,父君宽厚,又是一家人。一个玉瓶而已,奴家房里还有几个,明儿给父君送来,看喜不喜欢。” 太女很给这小侍面子,跟进道:“一个玉瓶而已,叔叔莫慌。” 小侍越发高兴:“前儿,三皇女新纳的小侍进宫,高木屐上镶了一排碎宝石,特意在宫里走了一大圈臭显摆,也不想想,要是咱家皇子殿下想,要多少宝石没有呀,要镶,定全镶整颗的。” 孙辽一听,心下高兴,您可算说到高木屐了! 只见她摆正面部表情,口气夸张道:“可不敢让我姐夫穿那劳什子,这要是照顾不周,崴了脚,那就是天大的事,庄主能吃了咱们。贵人当年在船上,不也崴了好几次,幸好我姐夫眼疾手快,冲到庄主前面扶了你,否则恐怕脚就伤了。小人觉着,贵人以后也少穿这种不舒服的鞋,健康更重要。” 大殿里寂静无声,孙辽强压住往上翘的嘴角,大妞子还挺有心眼的,谁知道当时她没在? 皇君大伴第一个反应过来,训斥道:“你这孩子,没轻没重,胡言乱语,人也是可以胡乱认的?这里可是皇君的大殿,先学好宫里的规矩,再来也不迟,以免误了卿卿性命,还连累驸马与皇子。” 沈音沐恍然大悟,怪不得! 他抬睫仔细看那男子,只见他一脸慌乱,很明显被惊到了,根本没认出自己。 随后,他温声笑道:“奶父何出此言,小辽子乃我雁庄的副庄主,她说的话自然可以代表我与庄主。那日妻主才刚考完县试,我们回文沙的船上正好遇到贵人与高衙内一起。他没认出我很正常,当时我破了相,脸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当时文沙县丞陪着二位,对了,李记商行的嫡女李德和琅琊王氏嫡女王文,也都在船上,大家都见过的。” 太女正君面露鄙夷:“贵侍真是不同凡响。路走不稳,穿着高木屐跳舞,下盘可是极稳呢。” 皇君恢复清冷:“高衙内?可是老三推荐给皇上,靠蹴鞠一战成名,管着京左军的那位?”见儿子点头,他轻飘飘地瞥了女儿一眼,发现她一脸懵逼。 沈音沐沉了口气,轻声道:“奶父年纪大了,不如随淳儿出宫养老吧。” 这里的孩子都是靠吃奶果长大,所谓奶父,并没有人奶给孩子吃。属于婴儿贴身保姆那一类,一般是主君身边信得过的人,若主君故去,被奶父带大的孩子一般会给其养老送终。 沈音沐的奶父严格说起来,地位不低。他乃皇君庶弟,作为滕侍随皇君嫁进宫来。因多年未得皇上宠幸,后皇君给他指了一门亲事,嫁出宫去。可惜青哥还在腹中,他妻主因与人斗殴而暴毙,皇君再接他入宫,帮助照顾年幼的沈音沐。 却说这边不咸不淡,吃茶聊天,气氛诡异。 院子里却聚了不少人,正在抬高赌资,为八卦阵一事吵的不可开交。 沈言把皇上身边的大伴伴都给拉来当裁判,伴伴一听两人斗狠八卦阵,驸马扬言,仅靠栽树就能破沈言的局,觉得新鲜有又趣儿,索性把钦天监和里面的几个小道士都给拉来一起玩。 太女正郁闷呢,听说花园里开了赌局,不觉魂飞心荡,可算能从这帮子夫人身边脱开身。她知道父君定不会再留着她的宠侍,心中懊恼,却原来这小侍正当十七好年华,一手好琵琶,子弟六艺无般不会,又惯会偷寒送暖,伏低做小。 自幼儿起就被行家打磨,极是在行。人物好,手段又高,深得太女欢心。 太女出得殿来,见沈言与魏大妞正在为锅底是五十还是一百两银子吵架,甚是有趣。 大妞不忿:“沈言根本不敢赌,直接认输得了。明知道我们就五十两,切,小人一个!” 沈言:“你个大妞子,觉得很光荣是吗?堂堂驸马,兜里就五十两,口气还这么大。” 大妞:“五十两怎么啦,你月俸能有这个数就不错,我们这可是零花钱,吹什么牛呀你。现在赌,五十两开锅,要是拖着,月底能剩十两就不错,赌不赌吧,痛快点。” 沈言气得四孔生烟,老娘除了月俸还有很多进项好不好。 她脖子一梗:“一百两起锅,老娘不跟穷鬼玩。看到没,太女姐姐都出来了,你好意思让她连一百两都不能掏出来。” 众人笑到直不起腰来。太女那点子懊恼顿消,赢了钱去找醉杏楼的银瓶也不错。 雁洛兮眼看情况僵持,赶紧拉架:“妞子去殿里找你姐夫要五十两,赢了半劈。” 大妞一紧张:“姐夫不会把咱赢的钱,也都给没收了吧?” 雁洛兮一弹她脑门:“你脑子呢?我不是还欠你很多钱吗?!” 大妞月俸分两地开,一半在碧海蓝天直接给她阿爹养家用,一半在京城。她也是个没算计的,基本上与雁洛兮的零花钱混在了一起,俩人谁也没计较,反正都没攒下啥钱。 魏大妞福至心灵,眼前突然一亮:“对呀,你还欠我很多钱。”俩人哈哈一笑,魏大妞冲去殿里要钱。这一下可热闹啦,把想看热闹的都给吸引了出来。 众人一走,沈奶父便命人去给皇君准备雁庄送来的果子露,侍人们都打发走了,他看着地上那一箱子账簿,很有规律地轻敲了三下案几。之后,抬步走了出去。 ------------- 招阴阵,论炼气 皇君自然不能任着她们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在宫里公然聚赌,又觉儿女双全,太女正君,儿子驸马难得聚在一起,就不忍扫了她们的兴。 还是驸马够‘纨绔’,居然能引经据典,拿出《礼记投壶》记载:“分朋闲坐赌樱桃,收却投壶玉腕劳。”把银子换成樱桃就不算赌博了,十两银子一粒樱桃,最多百两入局。 八卦大阵开启。 若说别的,大家自然随了驸马,可斗阵法,沈言那是童女功夫,从会说话就开始学习的沈家绝学,除了自家亲信,大家都笑眯眯地把钱放到沈言的锅里。 大伴伴来玩就是图个乐,五粒樱桃想都没想就放到了驸马的锅里。魏大妞嘴都笑歪了,一搂伴伴肩膀,奉承道:“要说这宫里,咱伴伴最有眼光,果然跟我一头的。” 皇君瞪她一眼,训斥道:“端个没大没小,大伴伴也是你能开玩笑的!” 魏大妞有些不服气道:“这怎么是开玩笑!大伴伴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留给我,除了老大,我下面六位姐妹也都把伴伴当亲人看,本就是咱们这头的。” 伴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最近活肤霜用的好,除了鱼尾纹,脸上平滑了不少。 只见沈言飞身上树,手舞令旗,宫人们开始按照她的指挥,在花园里摆起了八卦阵,不同的花盆按方位移动,院中似有风雷鼓动,提前放进去的小动物刹那就不安分起来。 八卦乃自然界中的八种物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万物衍生不离其宗。 其中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人类因此繁衍。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沈言得家族真传,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感觉压抑不舒服起来。尤其沈音沐,似乎被这气场影响的最明显。 雁洛兮虽不懂什么玄学,但雁医天道乃自然之大道,有些知识与其重合。再加上她对微生物知识的学习,自然懂得所谓的‘蛊’乃微生物的又一称呼。 而其中比较可怕的是毒蛊,因为毒蛊里面到底混合了哪几种毒素,植物毒素和动物毒素还是矿物毒素,神经毒素和血液毒素还是混合毒,急性的还是慢性的,这是难解的点。 而雁医天道正好是一门可以辨清自然界每一细小‘生物’的功法。 “雁表妹,看看你如何用栽树破我大阵?来吧!”沈言就是个自来熟,说得颇为得意。 “和谐你我她!种树靠大家!” 听完雁洛兮指令,魏大妞激动一拍手:“孙辽!孙氏!戴好装备,与庄主一起种树去!”几人戴好口罩,手套,抱起婴树苗就入了园,在早已挖好的坑里放苗、填土、浇水。 沈音沐和大伴伴一看这么简单,马上要过来帮忙。大妞赶紧拿了口罩和手套给伴伴戴好道:“这阵恐如招阴阵,恐有阴毒之气入体有损健康,戴上口罩可以阻挡。” 众人一听皆惊! 皇君猛地看向沈音沐,手脚发颤。而正要进园的沈音沐也正好难受地倒在妻主怀里,脸色苍白,雁洛兮赶紧把消毒口罩给他戴上,才好了些。 “妻主莫担心,我刚才感觉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他莫名有些眩晕,发出的声音很虚弱,他的嗓音本就清浅,微微的颤抖像小绵羊的低吟,听上去可怜极了!皇君手中的杯盏落地,粉碎! 沈言也疑惑起来,几盆花摆出的八卦阵有震慑之威不假,又没毒气~怎么就? 最后一棵婴树种完,整个花园顿时平静如初,鸟语花香,小动物或欢快或慵懒,很是惬意。从头到尾,雁洛兮这边都没动过一盆沈言摆放的花草。 钦天监早已按捺不住,几个健步上前,躬身施礼道:“驸马可愿给微臣解惑?” 大伴伴,沈言等都强烈要求,雁洛兮也就从善如流,请钦天监身边的几个小道帮忙做实验。 虽闹不清驸马要做什么,但有恩师吩咐,小道们迅速取来平时炼丹用的昂贵琉璃罩,再把世面上最好的无烟山胡桃木炭拿来,在封闭的琉璃罩里燃烧,待到烧尽,抓只鸡扔进去,让大家看其反应。 不到一刻,在场的人都是吓了一跳,刚还活蹦乱跳的鸡,一转眼就死了。 而这鸡的死相,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钦天监道:“这鸡死的悄无声息,无任何痛苦的挣扎,非窒息而死,反而像中毒,且迅速致死。” “这恐是炭毒!” 大伴伴见多识广,立刻补充道:“冬日里一些富裕人家没有蓝岩圣石,却能买炭取暖。若是不注意,阖屋死绝,年年冬季都要奏折上报,但奏报上的中炭毒反应却是与这不同。 “伴伴说对了一半,仅中炭毒不会这么快,其中另一个原始是因为缺氧。” “缺氧?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吸进身体里的元气。”雁洛兮思考着如何解释,就用道家说法吧:“这炭气呀!不仅炭气,很多气体都如此。比如我们一会儿要烤全羊,烧炭时,这园子里有足够的元气,炭能充分燃烧,生出的碳气,无大伤害。然而刚才是在玻璃罩中燃烧,里面少元气,炭无法燃烧充分,生出的炭气就可怕了!吸入体内,须臾就能要了性命,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如果量够多,还会爆炸,当然也能作为燃料燃烧。” “咱们庄的沼气火就是炭气做燃料的吗?”大妞似懂非懂。 “不全是,里面还有很多其它气体,可以燃烧,我们的是沼气~可燃气体的总称。” 雁洛兮一侧头,发现所有人都神色肃然,她没让大家猜,赶快继续解惑:“真正的炭毒,或沼气,还有我们呼出的惰气都是无色无味,还不融水的,所以大家感受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通风,保证元气充足。” 沈言额上开始冒汗,她觉出什么不对,但又不确定,就问:“刚才的八卦阵是因为元气不足吗?” 雁洛兮脸色变了变,肃然道:“是元气不均。我们人吸进元气,呼出惰气,而花草树木与我们正好相反,吸进惰气,呼出元气。自然的平衡,让我们都喜欢在花园里待着,因为舒服。但刚才因为八卦大阵使得这园子里的元气不均,花草受气不均,临时变异,产生了一些新的东西。” 这时钦天监的额上也冒出了冷汗:“可是花草树木放出的毒气?” 雁洛兮摇头:“不会,花草无毒。但临时变异的花草放出蛊虫喜爱的养分,滋养其壮大。蛊乃细菌,小到肉眼看不到,但却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只不过很弱小。只能在我们虚弱,或它壮大时危害我们。比如孕夫分娩,比如疫病瘟疫流行。” 孙辽恍然:“庄主,咱们庄的酒精可以杀蛊菌,所以孕夫开刀前后用其消毒。” “没错,可以杀很多种蛊菌,但不是全部,所以接触病人时一定要认真用装备。” 沈言气得浑身颤抖,拼命握紧了拳,道:“我表弟以前总生病,而且外间疯传他生什么病,京城就会流行什么病,莫非他院子里的蛊毒比别处强?造成他多病?” “你现在去他院里仔细看看花草的摆放是否有阵法就可以确定了,不是简单的阵法,而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高深阵法,你过去看看,确定一下。”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呼啦跪了一片,尤其钦天监匍匐在地:“臣,罪该万死。” 雁洛兮叹口气,把夫郎拉过来,搂在怀里让他靠着,温声道:“大人不必自责。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不仅精通阵法那么简单,还有精通医理,不是普通的医理,严格说是精通苗疆蛊术,大部分蛊生在深山老林虫豸横生的地方,不了解那些植被、气候的医者根本看不出来。” 沈言木从沈音沐院子愣愣地走回来,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雁洛兮,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你不用担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了这些婴树,没有蛊毒可以在宫中存活。” 听闻此言,魏大妞立刻道:“所以庄主让咱们每个院里最少种一棵婴树。” 雁洛兮点头:“一棵二十年的婴树可保整个院子不生蛊毒,甚至蚊蝇,但要是清洁的院子,太脏也不行,比如后厨院里屯着污物太多,蚊蝇依然祛不净。” 孙辽搭茬道:“那就再加建个沼气池,院子里就彻底干净了。” 大伴伴感叹一声:“难怪驸马提亲时非要在御书房外种两个婴树,咱家白笑话你了,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大妞悄声问:“大伴住哪个院子?明儿我来帮你也种一棵,总是有用的。” 大伴越发稀罕她,小声说:“你明儿午膳后再来,我去东门口接你。” 皇君一直黑着脸,害宫中子嗣,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庶弟的出身,这也是皇上的忌讳,一直没有碰他的原因,才不是自己这个皇君善妒。那么多的侍君都接受了,又何必阻他! 雁洛兮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她管的就暂时先看着。 沈奶父终于被她四平八稳,盯着自己看的笑容烫伤了眼,倏地低下头,勉强笑道:“驸马乃神医,全科王状元娘子,驸马懂这些,我们一般人怎可能知道。但凡花好看,自然买回来摆上。” “奶父说的是。” “沈言,今儿这局你那锅全输了哈,赶紧支架子烤全羊,我与大伴先去算账啦。”大妞听出庄主今儿要到此为止,开始扯开话题。 闹腾了一圈,自然下午的娱乐谁的兴致都不高,尤其沈音沐看上去脸色不好,就要回家去休息了。皇君也不多留,仔细吩咐了几句,送妻夫两人上了马车。 到了车上,没了外人,沈音沐就握住了雁洛兮的手,久久不语。 雁洛兮看着他,却始终也难以张口。青哥为他而死,但这个沈奶父若留着绝对是个祸患。 沉默良久,还是沈音沐叹了口气,先开了口:“淳儿知妻主心中不仅个人恩怨,我与父君商量就送奶父去牙庄为青哥守坟,我们派人时刻盯着,若再出问题,任凭妻主处置。到时我们认领个孩子放到青哥名下,为他留个香火。” 雁洛兮点了点头,随即用力握住了沈音沐的手,就知道他不是糊涂人,柔声道:“阿音,如果青哥知道因为他救了你,从而使得更多人冬天不用冻死,再不被瘟疫侵扰,晚上家里有灯光。是不是会非常欣慰,觉得自己死得其所,来世定能因为这些功德,有个更好的人生。” 沈音沐的呼吸都微微停了下,一脸憧憬:“妻主,我与你一起去工部上值,可帮你打杂的。” “好,今晚早些睡,明早与妻主一起去工部就职。” ------------ 在工部,搞城建 雁洛兮到工部,自己这官当得总算步入了正轨,因沼气火,每日来工部的车马络绎不绝。 工部尚书的嘴都乐歪了!特意沿着官道开个侧门,给沼气火组专用,效率明显提高了很多。各部尚书、侍郎,大小官员见到她无不客客气气,希望自己的院子也能早日安上沼气火。 有以穷出名的翰林院珠玉在先,各部委安装沼气火的价格统一在五百两白银。不过需要她们自己(或请工部)备材料,挖池子,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提前预约好的,掌握着核心技术的联盟沼气队才会来,半天时间即可完工。 雁庄在京的沼气建筑队,如今加上李德的队伍,共分有城建十队,正式起名联盟城建队,队长由李德任命和统一管理。 如此马不停蹄的接活,工部各部门就不说了,仅联盟城建,每队日进账千两起步,十队就是万两,这让李德越发有干劲,雁洛兮直接在工部给她开了个办公间,现场受理预约。 如此,京城主要部委,衙门和社区在冬日来临前都能有沼气火取暖。 这让整座城市陷入到兴奋的快乐情绪当中,尤其有夜市的几条商业街道,自发组织,天天派人来工部排队领号,都盼着这个冬天夜市能够照常营业。 京郊花县,在夜县令的带领下,完全按照雁庄的发展规划进行,不仅家家户户安装上了沼气火,而且种了婴桂伴生树,整个县城灵气充沛,干净整洁,美不胜收。 而儒商大道的顺利完工,更是让花县成为医疗、纺织、制造业的集中区,所产产品,通过陆路和运河畅通的水运,运往全国各地。 闭月羞花庄也有意扶持,把花县打造成模范试点,宽敞的主街上画了斑马线,车辆行人分道而行,来往左右分开,繁忙中没有一丝混乱。 闭月羞花的班底,包括护卫们,在碧海蓝天庄都跟着大搞过基建,对于这些太熟悉不过了,咱海庄的滨海大道与皇宫前的御道一般宽阔。更何况,如今实操坐镇的大总管可是李德,南北李记的家主,每一处细节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没错,李记已经正式分家。 以京城和番禺为主的李记为南北李记,而掌握着大部分资产的李记更名为江南李记。南北李记虽然失了大部分资产,但留下的人理念一致,正式加入了雁庄联盟。 这让南北李记,各位掌柜子手里,本就赚钱的产业如虎添翼,比如李德在京城的暗香阁,可以随时拿到雁庄香精厂与成药厂的最新产品。 更何况,联盟真正的执事就是李德,这让南北李记的众家掌柜子信心大增。 庄里很多人陆续成了家,她们手里都有些钱,但京城中心的房子依然太贵。自家的闭月羞花庄就在花县,所以大部分人在此置了业,比如杨大力建筑队的大部分人、溟鲨的人、张铁、榆林等,就连孙氏都忍不住给儿子们在此买了个小院,哪怕根本就没机会住。 这给花县的房市,注入了强心针。越来越多的商人,到这里来安家落户。 这种情况下,花县需要更多的厂房和工人。厂房好说,但工人从哪里来呢? 如今的蓝盛,千年基业,土地兼并,冗官冗兵甚至冗吏越来越严重,经年积深,矛盾几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各州郡无地的游民越来越多。 花县虽是远郊,但隶属京城,又挨着运河。这边招工的消息慢慢就在运河两岸传播出去,虽然老百姓识字的不多,但就算口口相传,听到消息前来碰运气的人,每天按船算的登岸。 这样,花县在码头设立了接待站。工部也需要越来越多苦力,同样设立了接待站。 工部的宫尚书出身翰林,自然对‘学妹’雁洛兮照顾再三,提前功课做的也好。 比如她私带班底,包括她夫郎掌沼气业务的财政,支持! 比如她在衙门里盖沼气火洗澡堂子,强制工部这帮子不讲究,再大的官,不是去工地就是窝在屋里画两天图纸,衣服从来不洗,出门一走一路掉虱子的糟老娘们,必须每日洗澡,换上干净衣服才能去见她的矫情要求。 工部尚书无不支持!一分钱不用自家出,还改观了自家脏臭乱的坏名声,哪儿找这好事去! 翰林官员自古‘出院’官升三级,不是真正品阶提升,而是尊崇逼格高。 比如六品翰林派到地方的学政,哪怕是封疆大吏的一省之长也要尊敬三分。翰林六品可穿正三品都不能穿的衣服及佩饰,当然你得先能买得起。 何况,翰林院一看雁洛兮申请外调,赶紧又官升一级,从四品侍讲,这人得留着,出去给人家帮帮忙,可以有。彻底调出去,那是万万不行的。 进了工部,朝廷的早朝,按要求,五品以上的官员,每月大朝会和月中的朔朝会是必须要参加的。常朝是三品以上官员的事,所以对于天不亮就要上朝这件‘痛苦’事,大部分京官每月初一和十五才需经历,并非日日苦逼起早。 工部尚书近来很有面子,尤其大朝会和朔朝会,她来得最早,享受一下被众官羡慕的眼神。 实实在在的政绩,京城面貌一天一个样,这都是干出来的。 工部下设四司,烦扰多年的冗官冗吏问题得到了初步解决,解决了一批人需要具体职务的问题,没花朝廷一文钱。别看收洗衣物这件小事,以前部里没钱,空设了职位,纯属冗吏。 如今那都是部里给四司官员的福利。 工部官员,每人增加三套官服,下值时洗浴更衣,脏衣由衣物组收走浆洗熨烫,各司官员日日穿净衣。以前上朝,除了兵部,其它部司的官员都躲着工部的人,恐怕被招上虱子。 如今。工部尚书呵呵一笑,扬眉吐气! 你们的人除了会耍嘴皮子,有几个能动手的?! 我们工部的人,不仅心藏锦绣,如今更是人模狗样。 工部下设的四司,基本是朝廷的耗银大户,与户部吵不完的架。 其中很大一块费用,为宫室官衙营造修缮,御史台整天盯着她们,是否贪污受贿。 如今,各宫各官署派人到花县转悠一圈,谁还能忍得住! 等户部拨银子?猴年马月呀?没人肯等了,讨价还价都不敢,工部说多少就是多少,纷纷主动奉上银子,只求自家衙门能够早日开工。 工部执掌全国之土木,这方面的专家都集中在这个部门。 在尚书大人的支持下,雁洛兮召集专家们连续开了几次‘城乡净化’建设大会,甚至请来御医院的御医们旁听,旨意建设整洁绿色家园,彻底灭绝因传染病引起的瘟疫。 但推广工作,并不似沼气火那般顺利。 与婴树伴生的树木,不会开花结果,若靠近农田,则会严重影响收成。真正的闹市,哪怕自家的庭院里,大家并不是很热衷于栽婴树。 我家就这么棵梨树,还盼着果熟了卖钱。孩子们一年到头也盼着能吃上一口水果呢! 这事还真不能勉强! 雁洛兮总觉得,婴树是神给这片大陆的馈赠,护这里万族万民周全。可即使如此,大家眼中还是更在意手里的一粒米,一个果,一朵花…… 雁洛兮冥思苦想,就想起了雷州那座庭院,香飘满街,婴树不会影响天然之气味。 于是就围绕着这个,专家们通过研究,设计出几款适合皇宫、庭院、街道、小区、河边、湖泊甚至田埂的植树方法及不必减产的植婴树数量。 比如; 香桂一条街,婴树和香桂直接种在马路中间,作为分隔线,谁家的收成都不会被影响。 松柏皇城道,上朝的大人们一进午门,顿感元气满满,松柏薄荷清香,提神醒脑。 芳香垂柳畔,城中心的芳香湖畔,伴生垂柳依依,元气满满,引来无数天鹅水鸟栖息。靠拾粪为生的流浪者,有生以来,渡过了第一个没被蚊虫叮咬的夏日,死亡人口大量减少。 宫尚书坐在侯朝室,隔窗往外看,就见身着蓝草青官服,腰扎银钑花带,胸绣白鹇的雁洛兮款步走来,心下一喜,主动迎出去。 “大人,真是一心为民,好早!”见到顶头上司,雁洛兮躬身施礼。 “雁侍讲如何还穿着五品官服上朝,不必如此低调的。” “这官服才刚做好,不忍就这么丢弃,太浪费了。” “也对,雁大人官升的太快,等升到三品时再换也可。” 众官员见这二位开始互相吹捧,看了两眼就懒得搭理了。 宫尚书忙把她拉到一边,轻声道:“工部这次申办技术学校,官发持证上岗一事,各部意见很大,户部迟迟不肯拨地拨款,若咱自己开课,‘官发持证’这一说法,恐惹争议。” “沼气火的维护使用,必须要‘官发持证’,经过权威培训的技术人员才能上岗。工部也公开做了爆炸试验,众人皆见。若沼气火被错误使用,会出大事! 另外,咱工部的维修部门,属于常年给部里赚钱的部门,必须保证人员的质量。 还有以后的‘制造库’,工部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技术学校要尽快。” 宫尚书听她如此说,心里这个乐呀! 除四司外,工部还设有‘制造库’,掌制皇帝车驾、册箱、宝箱、仪仗、祭器等,属只花钱不挣钱的部门,被权贵们塞闲职最多的部门,冗官冗吏成群,严重拖后腿还不好管。 “雁大人,有何高见?这事的确不能再拖。” “不如这样,这块大饼咱自己吃不下,利分几家吧,多些支持,学校也能尽快开班。咱不跟户部要地,请皇上从私库里出,这样纯利的三成归皇上私有。按纯利的三十税一给户部上税。请太女做名誉校长负责盖章发证书,给月俸。与翰林院借民法讲师,给双份月俸。” 问题都是一个一个解决的,先运转起来最重要。 不让利寸步难行!工部若能剩下三分利,也能持续发展,扩大招收。 两人商讨,基本达成一致,便见礼部尚书也到了。雁洛兮赶快躬身施礼,却见她瞥了宫尚书一眼,不忿地“哼!”了一声,昂着头就走了过去。 礼部掌典礼与学校、科举之事,如今工部居然要隔过她去办学校,不能忍! 宫尚书和雁洛兮都有些灰溜溜,“大人,咱还是改个名字,叫技能考核所,您看如何?属自负盈亏的部门,由学员自己付费或用人部门付费,您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 早朝开始,‘纨绔团’今儿派安侯来上朝,她们闲事不管,只负责在朝堂上力挺自己诗社的‘社友’。谁找事,她们就怼谁,连皇上心里都忍不住笑,自己家驸马可真会‘交友’。 工部尚书的提议,得到皇上,太女,户部和翰林院的支持,加上安侯打诨乱插,终于通过。 这时,刑部侍郎拿出几笔京畿地区的诈骗,拐卖案,皆与花县和工部大肆招揽雇工有关。 朝堂上,吵声再起。 ----- 办私报,小物流 沈言下得朝来,回到自己屋子沐浴完毕,换上清爽的布褂子,便有宫人敲门,托着个大托盘,上面是个小瓷坛,另一只手令着个小包袱,送了进来。 这个魏大妞!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又只送大伴伴! 今儿要不是姑奶奶拉你进来,还得在大太阳底下干晒着等呢! 大妞子她爹,跟南洋水手学做了一种酱,雁表妹还给起了个名字,说叫沙茶酱。据说里面用了好几十种原料,吃上一两年,都不会坏。 沈言吃出了晾晒好的鱼干,虾米、鲽脯、大蒜、洋葱头、辣椒等味道,就是没品出里面用了哪种茶?不过,据说里面有四成是一种叫花生的干果磨成的酱。她从没见过,说是远洋船带回的种子,在海岛试种成功后,已经推广大面积种植。 这包袱,一准儿是表弟送来的,估计又屁颠着跑来接他妻主,就是个没出息的! 沈言拿着表弟送的白毛巾擦头发,一脚踩出门喊了一声:“小全子!” “小的在。” “可都是大妞子送来的?” “是。她说这坛子酱,让您务必亲手交给大伴伴,那包裹是十一殿下给您的。” 沈言喜滋滋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一大摞纯棉薄袜。 看来衣厂,这是又出新产品了。表弟从小就贴心,有什么新鲜东西都会想着她。 如今了嫁人,也没变,送来的浴液椰皂、衣服鞋袜、毛巾棉被、都是时下里排队都未必能买到的时兴物件。她每日练功,出汗多,这些东西太实用了。 “走吧,端上小瓷坛,找大伴伴蹭顿饭吃。”作为皇上最信任的大统领,她在宫里很自在。 后宫凉亭的荷花池畔,凤帝腰间搭着冰蚕丝小被,躺在凉塌上,看英侯亲自跑到宫里递的折子,塌上还放着最新版《王的男人》第二部。 皇上才刚看完,准备送给大伴伴。 耳边的七弦琴忽就停了,凤帝一抬头,却见伴伴正笑眯眯溜达往过走,后面跟着沈言和几个小宫人,端小桌的端小桌,提菜篮的提菜篮,还有些湖鲜,最后那人举着铜锅子。 凤帝见伴伴心情好,就笑说:“可真会折腾,这是要涮锅子?大热的天,吃羊肉小心上火。井里镇着西瓜呢,驸马庄子里的,又沙又甜,滋味不错。” 伴伴一听,心里越发想要炫耀。你儿子女儿多到排成队,想吃个西瓜还得派专人去驸马庄子上“抢!”我这可是南海来的沙茶酱,直接放鹰给咱送过来。 伴伴在凉亭中坐好,指挥宫人把小圆桌摆到边上,不可让烟气熏着陛下,这才在矮凳上坐下,问:“陛下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凤帝坐起身:“英侯那老婆子,跟朕闹腾,非要搞什么联盟早报,说是邸报太慢,消息难传到民间,才造成很多百姓上当……” 大伴伴点头:“工部本就掌制造,统一度量衡,由她们帮着印报倒是也快,吏部还能多些税收。”他轻描淡写搭了个茬,就不着边际地转移了话题:“这天热的啊……涮什么羊肉,海鲜锅子才是正好!” 凤帝见沈言捧着小瓷坛,口上还封着蜡呢,马上明白过来,立刻附和道:“哎呦喂!那个大妞子又给你送海鲜酱啦,还真挺孝顺的,心里有你。” 大伴伴一仰脖,撇嘴道:“什么海鲜酱呀,那叫沙茶酱,你家那驸马给起的名字,我问过材料,几十种原料里,根本就没茶叶什么事,真是乱起名。” 凤帝却很得意:“她起这名自有道理。你就说说,只是种了几棵婴树的事,咱这宫里今年愣是一个蚊蝇没见到。朕,今年不用摆沙帐,躺在外面乘凉,吹着小风,舒服多了。你说皇君守着淳儿这么些年,楞就没发现一点……” 沈言刚想搭茬,大伴伴已经不爱听了:“别说后宫的事,只说朝上那帮子瞎闹腾的。” 大伴伴这些年,后宫的事一概不发言。前朝的事更是不答话,也就爱唠叨些‘移风易俗’的小碎事,凤帝无奈,点头道:“刑部今儿说的案子也是实际问题。工部和花县招工没有错,可被人贩子轻易就利用了也是事实。还有那些工人委托镖局带银子回乡,被骗的可不在少数,恐民愤加深,引起骚乱。” 这时铜锅子里的汤开了,鱼虾时蔬豆腐摆在另一个小桌上。沈言点火化开蜡封,扑鼻的复合香味立刻迎面而来,涮好了的鱼虾蘸一下这酱料,鲜美醇厚,甜辣可口。 凤帝坐边上啃了几块西瓜,眼巴巴地看着俩人吃的香甜,等都吃的差不多了,也没发生啥事,才颔首道:“朕今儿不传膳了,跟着你们凑合吧。三片鱼,两个虾,时蔬每样一份。” 伴伴按照吩咐烫好,把自己的碗递给凤帝,特意给她剩了不少料。 凤帝眯眼吃了一口,味道很不错,叹道:“朕,这可真是一辈子吃你剩饭!”见伴伴直接就翻了白眼,她赶紧说好听的:“朕,看你与大妞子挺和缘,认了她做干女儿也不错。” 大伴伴一撇嘴:“人家大妞子有亲爹!”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了些意动,补充道:“不过,那孩子与沈言倒像一家子,都是傻乎乎的,没个成算。自己多少月俸都记不住,跟着雁丫头一起瞎折腾,月月光,没人管着真是不行。” 沈言马上打抱不平:“可不带这么冤枉我家雁表妹的,那日赢的银子可都给了大妞子。再说,她一半的月俸由她爹亲在岛上直接领走了,这边也算是零花钱。” 大伴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换话题道:“你说到一半月俸,倒是提醒了我。今儿在朝上,雁丫头可是说,这些寄送银钱、货物、信件之事,应该由朝廷的驿站负责起来,由专门的驿卒负责收发管理,就可防止银货被骗。” 凤帝颔首:“她说的这个方法,只要不影响公务,的确多些保障,但驿站归兵部~~~” 说完,皇上看了沈言一眼,道:“你娘在朝上,可是什么话都没说。” 沈言拍拍脑袋,讪笑着嘟囔道:“雁表妹娶了我表弟,可是一次都没去我家拜访过。再说驿卒官位虽小,可那也是兵部的官吏。雁表妹在朝堂上的意思,是这事要由工部主管,不说我娘,那些个官吏首先就不会乐意。” 凤帝抬腿就给了她一脚,骂道:“还你表弟,那是朕的皇儿。怎么,你娘这就挑理啦?公私不分吗?不是整天嚷嚷着冗兵冗吏不堪重负吗!” 凤帝自然知道工部乃六部垫底的,士农工商,即使是驿卒也不愿当工部的官的。对于雁洛兮不与沈家靠拢,每日踏踏实实在工部干实事,陛下表示,她很满意。 大伴伴啃了几块西瓜,总结性地给二人打圆场:“闭月羞花庄,还真是种什么都够味,这西瓜汁多够甜,就算是孝敬长辈,也应该给沈尚书送一车过去的,沈言也没说错。 用驿站做小物流,此乃善举!若能让两个部门合作好,实行起来的确惠民。 还有办小报也是好主意,咱蓝盛人就喜好喝个茶,听个曲儿,每日再有个小报看,小故事聊聊,那日子更滋润。不过,这事还需与礼部商讨,总要定出些规章制度,不至走偏。” 谁能想到,蓝盛权利中心的三位掌权者,絮叨家长里短,比那些个闲嘴夫郎也好不到那里去。 这时,有宫人急匆匆赶到凉亭前,道:“启禀陛下,十一殿下,英国侯和九皇子,提着南海大活螃蟹,说是要给陛下加个菜。” 凤帝脸上,掩都掩不住的喜意,嘚瑟道:“看到了吧,活的南海大螃蟹,吃过吗你们!” 大伴伴:“这帮混球,怎敢给皇上送吃食?糊涂!” 沈言:“正好涮锅子,我们先尝尝便是。” 伴伴拿着团扇一下一下,轻轻给皇上扇,就见磨唧了一下午,才被轰走没多久的英侯走在最前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道:“陛下,《王的男人》第三本,怎样,快吧。” 凤帝:“又是老九与五驸马合著。” 英侯:“是。这次多了些五驸马写朝堂,真凑巧,是巡检司在夜市破案人贩子。” 本还懒洋洋的凤帝一听就来了情绪。英侯赶紧把已经印好的报纸和新书递给皇上,心的话,就知道你得上钩。凤帝的帝位来的极容易,也就不似其她帝王那般有危机感,始终保持着一份好奇心。 皇上先接过一叠纸,仔细一翻,惊讶道:“这‘联合早报’四字,写的骨瘦清奇,不差啊?是何人墨笔?未来可期。” 沈音沐红了脸:“母皇,孩儿写的。” 凤帝抬眼看了他一眼,皇儿体弱,一直默默无闻,倒是心藏锦绣。没再多想,她继续翻看报纸,过了片刻,一拍凉塌,问:“这论,这刊首的文章可是驸马所写?” “正是妻主!” “颇有功底,文采飞扬,不愧为全科王状元娘子。” 说完,又仔细看里面的内容,有养生杂文、市井逸事,还有介绍京城羊汤馆的,描写香桂街布局的……整天看奏折和枯燥的邸报,难得看到这么有趣的东西。 市井生活,有《蝴蝶岛剿匪记》连载。 时政文学,有《王的男人》连载。 科举读书,历届科举名篇,连载 发明创造,东坡肘子的制作,还带着图片 广告便民,居然有种牛痘医疗点的地址及价格…… 一页又一页,快掌灯了,皇上竟然有些不舍得放下。 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报印刷的清晰,比官印邸报要清楚数倍,很明显费了大心思,就忍不住问道:“朕知道你们前面两本书卖得好,一再翻印,但那是书。这一份报,如此印刷,得卖多少钱?” 沈音沐笑道:“母皇所言极是。这份报,旨在便民,存真,及辅助邸报,宣扬国策。儿与妻主商议,每份三十文即可,无彩印版二十文。若能一次性订购五百份,十五文也可考虑。” “这般便宜!”凤帝,大伴,包括沈言都震惊了。 英国侯一脸骄傲道:“我们这报与书一样,不惜本钱,全部铅活字做字模印刷,绝对保证质量始终如一,暖岩大陆独此一家,不怕她人复制,不可能有这效果。” 凤帝再次被震撼到。 突然就觉得,这帮老纨绔自从跟着自家驸马玩,除了玩乐更有品味,也开始干些人事啦!必须要鼓励一下,笑道:“英侯果然忠良之后,朕心甚慰。宫里每期都订个……五百份,用朕的私库,各宫分些。朕的御书房,也要一份。” 沈言马上接茬:“咱们御林军也订五百份,以后要加些与咱们有关的内容。” 沈音沐谢过母皇和表姐,甜甜地笑道:“妻主说,若想帮百姓解决寄钱寄物难一事,流动必须要由官府全权管控,才能规避在路上流通的风险。驿站、钱庄和地方政府合作,年底,由户部统一核算,是最好的方法。” 凤帝瞥了他一眼:“你大婚后还没带着妻主去拜见过舅母吧?真是白疼你了!朕都替她寒心,连沈言都到朕这里告你状,改天送一车西瓜过去,算是赔礼道歉。” 沈音沐抬眼看沈言,只见她的确撅着嘴,眼里却带着明显的暗示,心思一闪,连声道:“谢母皇提醒,的确是儿臣怠慢了舅母,明儿就带着妻主去负荆请罪。” --------------- 工兵联,夫郎孕 朝廷的邮驿对于兵部来说非常重要,那是下发公函、邸报,掌控百官,传递军情的重要渠道。哪能由着民间的小物流,小报,小寄款占用驿力? 此事岂可儿戏! 沈尚书是位面冷严肃的人,缓缓颔首:“可是状元娘子觉得寄存银钱,收发小报这些事,比传递军情还来得重要?”沈言站在边上有心帮忙,无奈沈母积威已久,她在皇上和舅舅那里闹腾没什么,亲娘这里,眼神没看她,都是不敢插话的。 雁洛兮却微微一笑:“舅母言重了,这本就不是相互冲突的事。宫大人需借兵部的势,威慑觊觎之徒,自然愿付银子与兵部租地租人,如此不仅增加了兵部的收入,也可助大人整编部队,压缩编制,岂不双赢,侄女觉着这是好事。” 话说冗兵难治,这是贯穿整个封建社会军队的通病,不是兵的问题,是兵额充数的问题,吃空饷、喝兵血的问题。 “租用?”沈尚书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反问道,“宫大人想如何租用。” 雁洛兮笑着解释道:“□□有云:可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如此效法千年,大人手下的厢兵积重,只用于劳役,而不进行军事训练了,怎可算‘兵’?不如干脆就租出驿卒为工部用,而真正的邮驿按马匹枪支的数量确定人数,改为正职编制,选可用之精兵,专职专用,待遇提高。” 听完这话,沈尚书莫名唔了一声:“专职专用!待遇提高!这可是雁庄越做越大,驴骡变百里战马?杂匪变千里奔骑的秘诀?” 这话,雁洛兮不爱听,纠正道:“有教无类。大人不必如此说,驴骡在乡下,用处比千里马大的多。我庄里日日过手千贯万贯的账房,读了三年私塾,不过识字而已,算账至今,未出一次错误。内务府的大管事来了,也未必比他算的准。若说管庄诀窍,还真有,那就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政委制’体系,确立淳儿在财务权上的绝对领导权。” 沈音沐脸蛋泛红,也不高兴了,附和道:“我庄寡夫不仅能管账,还管着香精厂,衣厂,日常做我左右手,还有三个儿子要教育抚养,样样做得好。” 三湾改编的精髓就是‘党指挥枪’的政委文化。 主席提出三湾改编且很好的执行,把山沟沟里的一群土匪彻底变成了有组织、有纪律、有战力的精军。也因此,军队在后来不管历经怎样的艰难困苦不溃散,始终团结的根本保障。 雁洛兮摊子越来越大,且分散在各地,无法亲临进行管理,她就想到了三湾改编,仅是稍加效仿,不敢说是铁板一块,但明显有了自己的庄园文化和向心力。 而且,是三湾改编,彻底解决了封建几千年都无法根治的冗兵,这个政治和军事毒瘤。 舅母大人,这么先进的军队整改方法都说给您了,小女子也算尽心了,点到为止吧! 沈尚书笑而不语。这妻夫二人,一个护犊子,一个护妻主,倒是妻夫同心,其利断金。 半晌,她才问:“状元娘子具体说说,租用的驿站如何操作?” 雁洛兮道:“需三方配合操作才好。工部租驿站一块地方,有专门的驿卒处理民事事物。若租兵部的人,工部可付月俸给这些驿卒(你占兵额,我们付钱,多大的便宜)。 比如:寄存银钱者,可在本地工部的设点交钱,收取凭证与□□。此凭证一式四份,一份由自己保管,一份由工部留底存档,一份工兵部随邮件发往相应的驿站点,最后一份由存款人寄给自己在外地的亲朋,那边拿着凭证和身份证明去站点领取即可。” 沈尚书略一思索,问道:“如此,驿站岂不是要存很多碎银或铜钱?虽然匪徒不敢轻易招惹官家,但那也是因为筹码不值得冒险。” “舅母说的对,这也是为什么要与蓝盛钱庄或地方政府合作。比如工部收上来散钱,统一存到蓝盛钱庄,给兵部银票或转账,不必有真银往来,可最大程度规避银钱在路上流通的风险。” 沈尚书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工部收手续费,库银不足可由当地府衙拨款,年底由官府之间统一合算可省去诸多琐碎。 雁洛兮又道:“新事物总要先试错的,要先运行起来,才能具体纠正修改,逐步完善到最后成熟的过程。若舅母同意,不如先把沿运河岸的两个人口大省,沧州和鹿州作为试点,不算太远也方便下官去当地考研,若效果好再全国推广也不迟。” 这下沈尚书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完全没想到不过双十年龄,不知从哪儿一冒出来,就惊艳天下。办起正事,竟无半分急功近利之态,甚至全无她外表上的妍丽之姿,比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油条还要沉稳,却不油滑。 沈尚书不无羡慕地说了一句:“宫大人倒是找了个好帮手!” 雁洛兮轻笑:“只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能为百姓做点实事,本就是咱读书人的初衷。” 沈言见她一脸坦荡之情,令人为之心折,只觉心砰砰跳。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在自己母亲面前可以不卑不亢,魄力十足之人,投靠她吧?!这样,有人帮着自己扛沈家未来这块重责,雁表妹真的比自己更有能力。 还没等沈言感慨完,沈尚书道:“就按你刚才说的,让工部发公函过来,在沧州和鹿州各邮驿做试点,就由雁侍讲统一负责官驿和民驿的整编,本官会上奏朝廷。你着手办吧。” 雁洛兮当场傻眼:“舅母,下官借调工部,不易插手兵部事宜。” 沈尚书脸一黑:“你都说是借调了,就许那宫黑子抢人,不许兵部借力吗?” 沈言一看,赶紧上前搂住雁洛兮肩膀道:“雁表妹,这就是你不对了,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我明儿找陛下请调一个月,咱也成立个专案组,我给你打下手帮忙,你看如何。” 沈音沐似有若无地靠着她,悄悄勾她手心~~~! 雁洛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道:“皇上批复后,就劳烦沈表姐尽快把这两州驿站的地契、名录、马匹、武器等账册送到工部,我们抓紧办理。秋收后,生产出的棉衣棉被,若能及时运送出去,这个冬天定能救活不少人。” 沈尚书心有宽慰,想了想,却终是没多说,就笑道:“行啦!好不容易休沐一日,都去校场玩吧,一大堆姐妹兄弟等着你们呢。” 一车西瓜,几句聊天,便决定了一件跨两部,通常要扯皮很久的大事。在场的人,面上都无太多异色,好像只是说了一堆寻常小事。 临去校场时,雁洛兮像是想起了什么,贼笑着看向沈尚书道:“对了,舅母,还有一事当禀与您老。玉边城那边的军士跟我清风晓月庄赊了很多水泥浇筑城墙,一直欠账,如今又预定了一批棉衣。兵部若手头不方便,用马匹、耕牛或羊还给我们也是可以的。若手头实在紧,可否秋收时派兵士来帮助摘棉花,以工代酬也行。” “滚到校场比射箭去,别在这儿烦我。” 沈尚书苦笑,这会儿子倒像是个贫嘴的小青年,刚才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难道是装的? 沈言乐颠颠想要勾肩搭背一起去校场。一看人家早就小心翼翼地扶着夫郎,一边走还一边柔声唠叨着,小心土路上有石子硌脚,要不妻主背着你走呗!看来水泥铺路这个事,还要在咱的小报上认真介绍一番。 装吧!你就装! 沈音沐自然知道表姐怎么想,便呲着整齐的小白牙冲沈言笑笑。 沈言赶紧冲着老娘道:“阿母,圣上才订了五百份‘联合早报’,我们御林军也订了,兵部也订上五百份呗,有打折的。内容详实,非常实用。” “把订单拿书房来,给你盖章。” 几人高高兴兴去了校场,大妞把早就拟好,随身携带的订货合同递给了沈言,笑道:“庄主给你设计了一套大统领服,你试穿一些,需要给你画张图,做下期早报的彩色封面。” 沈言到了书房之中,见阿母闭着双目,似是疲惫不堪,小心在身旁坐下,低声道:“阿母,可还是在忧心西紫边境的事情?” 沈尚书淡淡道:“你可知我蓝盛军长败之因?” 沈言不由心中一凛:“阿母断不可打雁表妹草原骑兵的主意,她对表弟情真意重,若有需求,与之相商也未必不答应。断不可用手段,若因此离了心,今后就不好办了。” “可为母越发看不透她。” 沈尚书睁开眼睛,望向自家傻了吧唧的闺女:“初时,只觉她有才华可算国之栋梁,为娶你表弟在宫里斗富,还与那些纨绔打得火热,但一接触,却是我误会了。明明一身王侯气象,却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来,没有任何缺点。如此人物,岂是太女能收服的。” 沈言默然。自然知道那五百骑兵乃定居在草原的海匪,最近在南城玩得不亦乐乎,风生水起的溟鲨,据说是这些人的头子,每天被关在庄子里学习,考试合格才给放出来玩。 说话轻柔,在表弟面前贱兮兮的雁表妹,实则在气势上早已稳稳压过了自己。这是一种心胸的力量,她的眼里有方向,环绕在周身的气场自然不同。 “母亲不必自扰,咱们沈家世代守护凤家。每代,只负责把自己这代的事管好就行了,以后的事何必烦忧?退一万步讲,我表弟生的孩子除了姓雁,姓凤,姓沈都没准儿呢。” “你~~,混账!” 沈言着急去校场看自己的新衣服,帮阿母盖了章,就匆匆往外跑。 校场里已经闹翻了天,不仅沈家亲戚,武将向来团结,尊卑不明显。许多将军家里的孩子也在一起放风筝学射箭,但大部分人却是围着雁洛兮和大妞子,看她们身上的新衣服。 沈音沐一开始只是坐在妻主旁边默默的看,到了后面,他就抿紧了唇。 看到沈言来了,他走过去道:“表姐,你家这些人,如果喜欢咱们新设计的飞鱼服,可以到店里去订制,不要总是在我妻主身上摸来摸去,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看那小胖子,缠着我家妻主,一抱就是大半天,估计胳膊都酸了。” 这醋吃的!“好,表弟先去树荫下坐坐,下人端西瓜过来,我这就让驸马过去找你。” 沈言强行把小胖子领走,说是他爹亲找来了。雁洛兮自然不好拦着,不过她真挺喜欢这个小家伙,刚学会说话,嘴就甜的要命,扒着她脖子依依不舍,费了半天劲儿才给弄走。 沈音沐撅着小嘴啃西瓜,样子可爱极了。雁洛兮过来捏捏他鼻尖,道:“淳儿,这飞鱼服样板,一定要认真画,这可是妻主最喜欢的风格,评为史上最美制服不为过。” “妻主喜欢孩子,我们可以自己生的。”沈音沐没接她话茬,小嘴儿还是撅着。 “哎呀,这是嫌妻主不努力啦!” 捏了捏他脸蛋,挤到他身边坐下,“有个像淳儿的宝宝,以后谁要是敢来娶我家儿子,妻主可是会杀人的。”其实心里真害怕,男人生娃危险大,但看到夫郎眼里的柔情…… 沈音沐一口瓜没咽下去,已经笑得前仰合后,端着碗就忽然恶心地吐了起来。魏大妞赶快递过来灵水,喝了两口才舒服些。 雁洛兮一诊脉,当场愣住。 “沈言,快去请大夫来!” 众人不明所以,都吓了一跳,连沈尚书都匆忙跑到了校场。 请来的大夫一看,确诊已经怀孕月余,还不明显而已。 --------- 恐夫孕,武举盛 沈音沐怀孕这事,除了雁洛兮,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沈言把二人送回府里,凤歌喜得双手合拢,拜天拜地,拜菩萨。 雁洛兮从沈府出来,就木呆呆的。坐在马车上握着沈音沐的手,空张了几次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好一路‘闷葫芦’到家。 沈音沐想着她那么喜欢孩子,对自己小徒弟都那么有耐心,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她反而如此冷淡,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的喜悦骤然减了几分,委屈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又想起妻主这年龄,以前她说过自己还小,玩心正浓,突然要当娘,心里恐是不喜的! 沈音沐越发吃不下东西,晚上回房,扶着肚子上了床,躺在里面,感受着从心底充盈到全身的喜悦!他爱这孩子!爱的要命!在心里哼一声,今日就先不跟妻主计较,若是明早还是这个态度绝不能饶了她。 也许是因为知道怀孕了,自我催眠,瞌睡很快就来了。以前要是妻主没上床,他能等一宿,总要滚进妻主温暖的怀抱才能睡安心。 雁洛兮自己在外面坐了很久,发够了呆,才磨蹭着回了寝室。见夫郎已经进入梦乡,她规矩着躺在边上,不敢动。关于男人生育这件事,对她来说属于医学空白,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束手无策,这让她心头恐惧。 这个世界男人生子,并非纯天然,子宫完全是外挂器官,多少男子连剥珠这一关都过不去。她的医院现在有了剖腹产手术,但那是最后接生时才有效。 剥珠就一定要靠自己开裂! 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只见嘴角儿轻翘着,想来梦中都是喜悦和幸福的。不知过了多久,肚皮上湿湿润润的感觉,把睡觉本就很轻的沈音沐给吵醒了。 他没有睁眼睛,却能感受到妻主在吻他肚皮上的爱纹,那么小心翼翼,轻柔的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到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乖乖的,爹亲受了很多苦,若再因你而受苦,不管是男是女,阿娘绝不会饶过你的。” 沈音沐闭着眼睛,心里乐开了花,妻主不是不喜欢他们的宝宝,只是在担心自己。 他假装哼哼了一声,要翻身。雁洛兮恐怕碰到那里伤了他,赶紧躺好伸开胳膊,沈音沐顺利地滚到了妻主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安稳觉。 休息了几天,沈音沐发现妻主越发‘贤惠’,每日修炼完,都会亲手为他准备营养早餐。 “公子怀着身子,绝不可让他自己沐浴,你们时刻跟着,小心地滑。” “公子吃得少,尽量多准备几顿,蔬菜水果要一直有。” 水氏夫郎连连点头,最近天天都被叮嘱数遍,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认真执行。 沈音沐故意逗趣:“妻主,宝宝定是个小懒虫,才刚来,我就天天睡懒觉,总觉睡不够。” 雁洛兮赶紧拉他到怀里,小声道:“淳儿,可不敢这么说,宝宝听到会不高兴的。” 瞧妻主那紧张样,沈音沐偷着乐,却没矫情,催促道:“妻主,我们还是尽快,今儿可是咱家丫头们参加武举的初场试,要考马步、剑、枪、刀、剑、戟……我们早些过去占位置,明儿考兵法倒是不必赶早。” 雁洛兮本不想让他再出门了,头三个月最好卧床安静养胎。结果不管是水氏夫郎还是阿爹,都说这三个月反而要多动,哪怕恶心难受犯困,也得多走多动。如此,剥珠时才能顺利裂缝,如果裂不开,那麻烦就大了。 果然,男人与女人生孩子不一样。 到了武举现场,发现观众席里很多人都拿着‘联合早报’津津有味的读着,尤其上面关于寄钱物一事,报上贴了条告示,详细说了官府要全权管控,实惠安全又可靠。京城的寄存点,位于南城工部分衙处,有意者可去详细咨询。 而京城的茶肆里更是早早就挤满了人,神色焦急地等待着。靠窗的座位前一天就被预定满了,个个伸着头往外张望。远远见到伙计飞奔而来,靠窗的食客兴奋了一嗓子,“来了来了!早报来了!” 店里立刻就喧闹起来。 一叠报纸,很快就被靠窗的茶客瓜分完毕。没得到的人,也很守纪律安静坐好。 一份叠好的报纸,被恭恭敬敬摆在了一位中年文士的桌上。此人乃落魄秀才,屡试不第,今年在十一皇子的图书馆抄了五本书,得了一年的图书证,再不用担心无钱买书,随时可去翻阅,她觉得自己下次解试有了希望。 人的心情一好,说话办事自然让人觉得舒服。比如,前两天来喝茶时,为了蹭人的小报看,就帮着读了一段《蝴蝶岛剿匪记》和《王的男人之唤鱼池》引来了一票听众。 店家也是会做生意,就约了每七日出新报时,她来给念一段,送报送茶请顿饭。 “上回写到,各路人马在雷州齐聚~~~一群旱鸭子上船就吐,海浪颠簸……” 她一开口,整个茶肆都安静了下来,众人大气不敢喘,生怕错过精彩的段落。家中殷实者都喜欢喝个早茶,逛吃个夜市,大多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可若说,达到读书读报的水平,毕竟还是少数。 偏偏小报上的故事,着实诱人,看戏怎能如此引人入胜,知之甚详。 小报上的信息又快又详实,哪家的羊杂汤初一、十五会打折,都有介绍。可惜就是要等七日才刊一期,如今是第二期,着急的人们听的如痴如醉,却也只能眼巴巴等着第三期。 而读书人的优越感,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毕竟可以买了整部书先睹为快。被人追着询问:“后来呢?后来呢……?”被崇拜、被巴结的感觉,不能说不快哉! 中年文士声情并茂,读罢乔装改扮的幽州义士,被海匪抓住,争吵着要强行占为己有……大家伙的心刚被提到嗓子眼;她就转去另一个故事:才刚新婚的苏郎含泪辞别妻主,只身进京赶考,一首《水龙吟.杨花词》被这文士吟诵的如歌如诉: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众茶客正听到幽怨缠绵处,就听文士道:“幽州义士是否会被杀人越货的海匪糟蹋?苏郎一路进京能否金榜题名?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刚落,哀嚎声四起。 【谁带个头去找找早报的编辑,可否改为一日一出,七日一刊,可真是急死人了!】 【这词真是名叫苏轼的男子所写?众乐坊都在编曲传唱呢,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是了!雁状元序里明写着呢,‘读过苏郎词诗篇,此生只敢望背肩’。】 【若下集苏郎不能金榜题名,永远不再看这书,还要把作者拉出去打。】 【这戏已经在英侯的西园唱了一个多月了,走~走,快去那边看。】 【想得美呀你!那边票贵不说,半年后的票都订出去了。书才写到第三部,第十部的订金据说都交上来,想要第一个拿到书。太火了!咱们还真不如看小报,能快些呢。】 “且再读读后面的新闻,来人,再给先生上杯茶,打包三份点心!” “我也送三份!” “……” 中年文士心情越发好!家里的娇儿最喜欢吃茶楼的点心。她把报纸翻回到首页,沈大统领的美照顿时夺人眼球!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尤其那一身大红色的袍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眼睛,边上还有一行大字:武举日,来吧,龙首鱼身,御林特制,飞鱼服等着你! 【天哪,这飞鱼服,华丽!拽酷!制如曳撒!我也想有!】 【大统领太帅了!能嫁她的男子得有多幸运!】 【这是用了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做成的,还有这飞鱼纹,山海经上有记载。】 【想穿,去羞花衣坊订制,比自己瞎琢磨强,图下面有地址。】 “行啦,咱们赶快着,今天就是武举日,吃完点心,过去看还来得及。” 不知多少京城的茶肆小馆,都被新鲜出炉的‘联合早报’掀起了各种各样的高潮。而武举的御林军校场门口,越来越多的人拥了过来。 “武举已经开始,你们来晚啦,骑马射箭都结束了。” “无妨,咱们只想看看,最后那几套飞鱼服能被谁穿上?” 看门的御林军将士顿时黑了脸。 有个很会看脸色,拿着画架的青年女子笑道:“天下人皆知,咱御林军将士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个个英武非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想穿飞鱼服,只有内外兼修才能配得上。” “你进去吧,找个角落安静坐着,不要妨碍考试。” 那女子,高兴地点头抱着画夹就跑了进去,寻处位置支起画架,提笔又写又画异常忙碌,她想要投稿试试。这小报,还有一处吸引人,就是报页最后章,写了一行投寄地址,就在南城的工部分衙处,设有专门的投稿信箱。 不管写什么,画什么,一旦被小报录用,马上发润笔费,拿着凭据直接在工部提钱。 外地作者亦如此,文章画作送到就近的驿站民事处即可。 武举不似科举,本规定每六年一次,但时开时不开,全凭皇上心情。 这一期距上次已有十年之久,魏大妞带着她的姐妹们从骑马、射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直到摔跤,一路坚持下来,一个都没有被淘汰下来。 当初雁洛兮告诉魏三童既然当团头,就不用考了,可谁能想到自家的姐妹就是上进。就连孙辽,三娘子和小七,这三位忙着做生意的,都是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了最后。 “咱雁家的丫头,果然都是好样的!” 凤歌高兴,不停拍舒夫子的大腿,终于让大伴伴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凤歌,我可听说你只有雁丫头和孙辽俩闺女,就算把三娘子和小七勉强给你,算半个闺女,我家大妞什么时候成你家丫头啦?” “舒月,你听听,听听,大伴伴明显就是眼红,想要抢咱家丫头啦。” 舒月温和地笑着,拿手帕给凤歌擦去头上的汗,悄声道:“你让让他,别家二十个也未必能顶上咱家这俩!就说沐小子亲手纺线给你做的小内裤,多好穿呀,全天下没有第二份。” 凤歌被他逗得咯咯笑,撒娇道:“你这嘴也练贫了,专会哄我开心。年轻的时候多稳重,多少女子都比不上你!依我看,你也别荒废着,起个笔名投稿设个专栏?” 舒夫子自幼博览群书,为寻凤歌,更是走遍了大海大山,知道不少旁人不知的事情。若是能刊在报上,与天下人共享,也不枉这一身才学,被荒废的确太可惜了。 舒夫子眼睛晶晶亮,用力点头:“开个‘翰林专栏’你看如何?我一直以为能进翰林只能算是物色到了好学生,真正要成才,还需再培养和磨炼,从翰林直接入内阁是危险的。” 凤歌握住他的手:“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咱不怕!大不了回碧海蓝天庄帮闺女挣钱去。” 此时摔跤比赛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雁医院的小实习生们申请了打杂实习,御医署倒是也让这帮小家伙来了。只见林豆豆带着来挣积分的儿童组,口罩医帽手套小白衣,每人背着小药箱,里面有酒精、白药、纱布等用于救援的成药,发现有人画他们也不紧张,就是专注于追着被淘汰下场的伤者跑,及时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 大妞第一个出线。大伴伴高兴地跑上前帮她擦汗,大妞乐得撒娇道:“若我明日夺了武状元,伴伴可愿亲手给我授勋章,赐飞鱼服?” 大伴伴笑道:“你若真能考得武状元,皇上会亲自给你授勋章的。” 大妞噘嘴:“不要,我要伴伴给我授勋章。” 大伴伴顿觉胸口一暖,随口说了句:“你管我叫爹,我就来给你授勋章。” 大妞想都没想:“爹,您明儿早点来呗。” 伴伴细腻葱白的指尖一颤,帕子掉到了地上,大妞弯腰捡起来,“爹,帕子掉啦!” --------------- 重整编,新发展 小物流初运营,京城工部的几个衙门都开了分点,方便在京城做工,需要寄钱养家的力工们,初期除了因为好奇来咨询的闲人,几乎没有百姓来这儿转钱甚至寄存物件。 工部也不着急,到底是个新鲜事儿,宫尚书初期的目的也是想搞个福利,真没想靠这个有什么利润,谁让刑部和御史台总盯着那些受骗案件弹劾她呢。 其实,大家私底下还是相当关注的,毕竟这是官府出面,总比镖局更可靠。 同时,随着早报的火热,从第三期起,就改为三日一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读书人甚至匠人来投稿,一旦被采用,直接就在站点取银子,这让在京城的驿站首先先热闹起来。 随着早报的影响越来越大,附近的州府郡县,只有点规模,商人们是精明的。 陆陆续续派人来询问订报事宜,甚至还有夜里驾车来等在报社门口,买了报纸往回赶第二天再分发。李德与英侯具体一商量,运往外地的联合早报,把京城便民版块去除,通过驿站分发推广到沧州和鹿州,价格依然保持不变。 因为有了早报的带动,民驿的物流银通,每三天一个来去,不要太方便! 关键还便宜,初期没人敢相信,可每个驿站点的墙上贴着统一价码,店里的办事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称重的大称就摆在大厅里,自己与伙计一同称重,清清楚楚。 镖局里可没这待遇,五两银子起步,春节时工友们才能凑个大包的年礼一起往家乡送一趟,平时那是想都不敢想。 镖局的生意大家伙也能理解,人家本来就是面向商户大户的,平头百姓的那几个小钱,还不够费神的呢,能赚就赚,若太劳神了,真还就不想赚呢。 楼氏从鞋厂收工,掰着手指头算,距离八月十五还二十天呢,他觉得这周继续加班,过节一起休。 家里的孤寡阿爹帮他带着俩孩子。京城的收入高,他一个人在胶鞋厂做工,不仅能让一家人糊口,还能积攒一些,他想现在辛苦些,等攒够了钱,早早在郊区买个房子,一家人就能早日团聚了。 他早年很不幸,嫁了个爱动手的妻主,后沾染上赌博越发变本加厉,竟然发展到要卖儿女。 在镇上好心客栈老板的帮助下,他带着家人逃到了沧州的一个沿河小村庄,那边很安静,但住宿便宜还有零工干,勉强糊口。 如今,找到京城制鞋厂的工,他的境遇大不相同,生活有了盼头。 南城工部的民驿站,见楼氏带着包裹走进,一名办事员热情地打招呼:“楼家夫郎,又来给小宝寄吃食?”楼氏红了脸,不好意思道:“俩孩子正是馋嘴长身体的时候,炸货禁搁,不易坏。给她们寄回去,少闹腾些,我爹也能喘口气。” 南城的鞋厂,伙食好,时常就会炸些馓子,排叉、丸子之类,他自己那份,从不舍得吃,凑够一小箱再给阿爹买些京城有名糕点铺,福祥家的点心,一起寄回去正好十五文。真真是喝碗羊汤的价。 “楼氏夫郎就是会算时候,明儿天不亮咱驿卒就要出发去沧州送早报,要是麻利,明儿朝食就吃上了,就算晚些,午食也吃上了。”办事员手续办的麻利,态度也是极好的聊天。 等都弄好了,管事特意过来嘱咐:“虽货明天就送到,按程序,对方的回执十日后才有。” “多谢大人,小人醒的!”楼氏早就有经验,每三天一个正常来回。 这一声大人,让驿站管事的心中很舒服。 以前虽算兵部的人,但属于闲杂人等,无非送送公函,跑跑腿。各府衙别说官员,哪怕就一看门的衙役,狗眼看人低的多了,受气和被看不起那都是家常便饭。 如今,她们面对的是普通百姓,对她们这些穿制服的‘官大人’格外尊敬,充满感激。 当初看着少数几个官驿被分出去,还涨了薪水,心中那点失落和不安早就烟消云散。 民驿多好呀!被人尊重,不再风吹日晒,月薪虽没官驿高,但奖金补助多呀!假期还自由,几个人商量着倒班,不耽误差事就行,福利条款列了一大篇。只要好好干,养老都不发愁。 若说干劲儿,自己站点里这几个人,都恨不得以站为家,整天黏在这儿! 每年的八月十五是雁庄年终总结的时候,雁洛兮感慨时间的飞逝,这一年她收获多多。 联盟下面的各家工厂、作坊、甚至雁医院(除了急诊)都会趁着这个时间段给员工们放几天带薪假,好好休息一下,为节后的秋收繁忙,储备身体和精神的能量。 而联盟的财务部门,这一个月却是一年当中最最繁忙的季节,今年的年底核算一定要在十五前完成,庄主希望并要求,必须在节前让大家拿到银子或利润,都能过个好年。 之所以定名联盟,是因为雁庄现在的每一笔新生意几乎都是股份制了,当然雁庄必须占五成一,大家可以去分剩下的部分,以保证经营的话语权。 雁洛兮坐在工部的工作室里,看所有整编后民驿站,缴上来的详细报告。 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运河码头小镇吸引了她的眼球,“大妞,你来看这份报告。” 正在整理官驿资料的沈言忍不住伸长脖子也去看,顿时被惊讶到。一个月的运行,因为有早报的帮衬,各地民驿还不至于太门庭冷落,但距离赚钱,还有十万八千里,其中有一半民驿的费用花销,还需要工部财政补贴。 可这个运河边的码头小镇,除去京城总站的业务量,此处占了余下业务的一半,太惊人了! “大妞,把报社支付稿费的最新报告拿来给我看一下。” 三人仔细一算,“果不出庄主所料,看来那边住了不少落魄书生。”大妞如今是武状元,尤其考兵法战阵对抗那块,庄里的丫头们配合默契,与御林军对上也不输阵。真正上阵杀过敌,见过血的武人就是不一样。 考上武举,这些人才知道自己曾错过了什么,一起唉声叹气,少年不努力~! 当初在岛上,有多少与白墨学习军事,还能实操的好机会,多难得呀,却不知道珍惜~! “大妞,你安排一下,咱俩去趟临水小镇,实地考察一下。”合上账册,雁洛兮吩咐。 “把我也算上。”合上官驿账册,沈言忍不住心里叹息,已经尽量安排,留下最好的兵马,可是情况完全不容乐观,大多数马匹已是老马且没有很好的养护,更没有养小马用以更新。 跑八百里加急的任务……沈音忍不住呵呵了! “你也别唉声叹气,如今官驿收了民驿的租金,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你先用来更换马匹吧。这个还真不能等。”明明人口大州,官驿居然用老马跑,吃了多少兵饷?一点都不怕! “这是准备去几天?我表弟怀孕,最近吐的厉害,你一出门,恐怕他更休息不好。” 雁洛兮也头痛,阿音本身吃东西就少的可怜,如今越发严重。吐到没得吐了,就干呕,那表情痛苦极了!也就是每日喝婴果灵水缓冲着。 也是慈父爱宝宝的天性,怕因为自己不能吃而造成孩子营养不良,阿音现在吃饭根本就不用劝,非常坚强,吐完回来继续吃,引起恶心再吐,回来还吃…… 雁洛兮好几次都看哭了,心里就越发的想要对他好! 冥思苦想,用婴果灵水试着做了些简单,易消化的面皮汤之类,总算好了一些。 “这一趟,咱仨快马加鞭,再住上一两日,最多三四天就回来了。现在雁庄正在招聘培训账房,阿音管这事,他也忙!多少能帮助分散些注意力,不用总去想恶心的事。阿爹和梅先生都近身照顾着,应该没事。” 沈音沐自然一刻都不愿离开她,但这次要全庄整改,过几日各庄的一,二把手就会陆续抵达京城,来开年终大会。衙门上的事确实应尽快落实,才好干庄里的事。 三人快马加鞭,抵达沧州的临江小镇时已近中午,越往镇里走,越发现这里人气很旺。 主街的中心有家客栈,就在驿站的对面。三人入住,店小二姐热情迎宾,有人牵了马去喂草料。开了房间,三人洗漱完毕聚到二楼的茶肆里喝茶吃点心。 “店小二姐,您这客栈的沼气火是谁给安装的?沐浴可是真方便。全村都安上了吗?”雁洛兮惊讶于这么偏僻的小镇居然已经使用上了沼气火了。 “客官这话可就问对人了。咱这镇子背靠大山,可耕地少,全都安还安不起。不过,我这客栈,对面官府的驿站,宿舍区和村祠堂都安上了。咱们自己挖的池子,全都弄好了,咱镇长亲自去京城的花县请来专家,用了不到两天,就全都弄好了。” “还有宿舍区?”三人互看了一眼。 “可否带我们去看看!”店小二姐痛快答应,却心里门清,这些个外地囡,不管一开始什么样,最后还不是都跑了回来,哭着喊着要租宿舍在这里静心读书。 村中间有条小溪,一排排整齐的宿舍,沿着溪边而建,很有自己庄园的影子。 大妞哑然:“庄主,您看这里的建筑安排,很像咱们碧海蓝天的格局。” 雁洛兮:“的确如此。” 就在这时,忽然长街上有人喊了一声,“庄主大人,您怎么到咱这小地方来了。” 雁洛兮看清来人,松了一口气,舒家这些小姑娘的能量还真大! -------------- ※※※※※※※※※※※※※※※※※※※※ 感谢在2021-06-19 06:34:33~2021-06-19 16: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临水镇,有人才 看着已经十六岁的舒朗,雁洛兮有种自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这小妞去年在碧海蓝天就知道与伙伴们一起凑钱投资渔船,是个有头脑的孩子! 沈言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听这小丫头兴奋地诉说:“庄主知道的,舒家女儿十六岁如果不参加科举,就要出来自己闯荡啦,有了成绩才能回去加入家族生意。” “所以,你选了这个临水镇?” 舒朗:“我表姐在这里当镇长,这里的人确实穷得让人心寒,但我又想,总比那些疍民好上千倍万倍吧!在海庄时,我可是亲眼看到庄主安顿好两万多,连衣服都没有的疍民!想来只要方法对,外加有表姐坐镇,我就来这边闯荡啦。” 雁洛兮忍不住笑:“你闯荡的方法就是当人口贩子?” 舒朗面有亢奋:“人挪活树挪死!咱这可是在活人救人那。舒家的生意遍布各地,帮助那些愿意自救的人就是大功德。惯来这样的人都是些要强的,只要环境合适,也容易出头。一会儿庄主镇子上看看,百姓们对镇长的话,那可是很信服的,积善又赚钱。” 沈言的眼睛瞬间发光,再想想报社,上月拨给这个镇的润笔费,就忍不住想问详细些:“那些撰稿的落魄书生,可是你找来的?” “是咱舒家在沧州和鹿州的各处生意帮了忙。就央求大人们先帮着在当地征了些稿子送过来,我与表姐甄选了二十人,咱出路费,给宿舍和三个月的免费伙食,却只来了十人。” “效果很好,对不对?”舒朗红着脸点头,“这边除了培养人才,几乎没其它资源。” 后生可畏呀! 雁洛兮提醒道:“你可想过,当这些人开始领取稿费,发现几乎一半的收益被你们拿走,初期因有感恩之心,自然心甘情愿,可等收益多了,恐生嫌隙。” “这个表姐夫想到了。我们决定,若书生们写的文章好到可以整理出书,我们收一半利润后,书生就算解约了。可自行去报社投稿。若肯再续约,二十年起步,ta只管写,其它杂事咱全包,只取两成。” 大妞这时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赞道:“你这小妞子半年的闯荡,进步真不小。” 这时,正在民驿站帮忙的舒镇长,很快就得到了客栈送过来的消息,匆忙归家,带上夫郎亲来客栈拜访雁洛兮。舒夫子的女儿,当朝驸马,四品翰林,工部掌司来自己小镇了…… 舒镇长心情非常亢奋,拉着夫郎一通小跑,“妻主慢点,先镇定住情绪,莫要在大人面前失了礼数。”她家夫郎明显的江南婉约派,说话慢条斯理,非常注重礼数,人很稳重。 这两位一见完礼,舒镇长就主动邀请雁洛兮去家里住,她夫郎却柔柔一笑,纠正道:“妻主可不敢这样说,舒大人是咱整个家族的荣耀,这客栈也是舒家的,雁表妹住这里就是住在家里。”这江南俏夫郎,可真会做人,家里的定盘芯恐怕是他。 果然,客栈老板的脸上笑开了花,冲着镇长夫郎道:“公子前些日子新学的铁锅焖鱼,虽不如咱江南菜精细,却也是本地特色,不如亲自下厨做来,让雁表妹尝尝鲜。” 舒家人非常团结,但能跟着一起到这偏僻小镇开客栈,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雁洛兮笑道:“舒掌柜在这么个小地方开客栈就不怕赔了钱。” 舒掌柜一哂:“初期是有担忧的,但后来看到雁表妹闭月羞花庄的发展,心里就彻底踏实了。这边没有多少耕地,土地非常便宜,但有山有水有运河,建厂是个好地方。哪怕等个十年二十年,我们都相信,表妹的雁庄总能沿着运河发展到这里。 在舒家,我家这一脉的资产属中下等,自然无能力去花县抢地盘。 这里却不同,能先占上就已经赚到了,何况还能带上夫郎和孩子们过来一起生活,这样的机会不多。可谁能想到,雁表妹一去工部,就把民驿搞起来了,我来这边创业不过两年,这么快就赚钱,说实话,意外惊喜,心里还没做好准备呢~!” 众人一起笑!雁洛兮却用力压下心底的那丝震撼。 舒家十六岁就要出去自谋生路(当然会给一部分启动资金)的法子真的是锻炼出不少既接地气又有眼光的人才,几百年的家族底蕴加持,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闲聊之时,镇长夫郎的铁锅炖鱼已经做好,舒掌柜在客栈后院的葡萄架下摆了大桌。 众人落座。舒掌柜就大推特推这锅炖鱼:“这本是与当地村人学的一道菜,鱼嫩且味醇,也算佳品,可经镇长夫郎改造后,更多了一份极鲜的味道,实乃人间极品。” 舒朗点头:“庄主尝尝,绝不虚言。” 舒朗说好,那就一定是好了!毕竟她在碧海蓝天吃过太多顶级海鲜,雁洛兮尝了一口,顿时就被惊艳到,赞叹道:“镇长好福气呀!” 她夫郎含笑回礼:“雁表妹谬赞,能做出这道菜,实属偶然。去岁怀孕,反应的厉害,百样食物都进不得口,闻都不行。妻主担心,便随着村民去山上摘了些野果,倒是能勉强入口,后炖鱼时就把多余的果子扔了进去,才有了这道菜的初样。” 掌柜子夫郎也点头:“现在镇里的孕夫们炖鱼都喜欢放这果,但都没镇长夫郎炖的好吃。” 魏大妞蹭地站了起来:“我去放鹰。”众人一脸莫名其妙。 雁洛兮笑:“让孙辽和三娘子也一起过来,坐快船不要骑马,对了,还有溟鲨。” 一听溟鲨,舒朗立刻拉住雁洛兮撒娇道:“庄主,可否帮忙让溟鲨给我只鹰?” 这妞,野心还不小呢,“这次也许有机会,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吃喝完毕,雁洛兮跟着一起查看了民驿站和村祠堂,最后才去宿舍区仔细检查了一番。归途中,众人随着她绕进一座临水的凉亭,纷纷坐下聊天总结。 “谁看出这宿舍区的设计问题,若能说对,我带你去参加舒家的长老大会。”姓舒的一听,全是一愣,心不由自主地砰砰跳。没有什么认可,比参加长老大会更高了。 尤其舒镇长,她中举本是可以继续读书考进士的,但家族不认可她选的夫郎,因命里带煞,若执意要娶,家族供应自然要断。她只好以举人身份选了官,到这穷乡僻壤来当镇长。 舒朗回去宿舍区,又转了好几圈,回来嘟囔:“庄主,我在咱建筑队干了一段的……” 雁洛兮也不理她,直接问镇长:“我见这山上岩石、碎石、木材尽够,若是按照舒朗的设计,不应该只建了这么几排而已。看民驿站今天的繁忙程度,应该还有人陆续投奔过来。你宿舍建的太慢,恐跟不上发展。” 舒镇长叹口气:“虽有沼气火,但冬日的暖气片需要铜铁,很难解决。” “庄~主~!”舒朗似有所悟。 “叫我也没用!” 雁洛兮弹了一下舒朗的脑门:“在碧海蓝天时我怎么说的?你可到好,读了三个月的建筑,就敢跑来指挥建镇了,不知天高地厚!后儿跟我回京,到工部打杂做小吏,重新学起。” 舒朗嗷嗷几声乱叫,乐得一蹦三高。 舒镇长也替她高兴,躬身施礼,非常认真地问道:“雁表妹可愿指导一二。” 雁洛兮含笑回礼:“舒表姐的施政大方向是对的,可吸引人才是个长期的事情,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表姐若想把这个小镇变成人才库,且人才来了想要扎根,而非捞一笔就走,那就需要有个全面的发展计划。” 舒镇长一躬到底:“还请雁表妹赐教。” 雁洛兮:“刚才咱们转了一大圈,镇上最多的还是些穷苦人,但脸上都有笑容,说明心里觉得有盼头。我们先把自己假设成拖家带口,前来定居的力工,想想你自己最想要什么,等都满足了还会想要什么?然后再把自己想成一个书生、匠人、商人等不同身份的人,就去尽量满足需求,先解决共同需求,再逐一解决,就能把事情想清楚了。” 沈言道:“我是力工,肯定担心吃饱饭,穿暖衣,有热炕的问题。” 雁洛兮:“这个舒镇长解决的很好,镇中心的大食堂,一定是舒朗的主意,仿效了雁庄的。但若我读过几年书,看得多想的远,你这里地少,也就蔬菜能自给自足,粮食全靠每天船运来。在这里定居,我觉得心里不踏实!毕竟天灾人祸,万一运河上出了问题,一两个月没船过来,该怎么办?” 舒镇长一愣,随后惊喜:“我们可以再建两座大粮仓,镇南一座稻谷仓,镇北一座麦谷仓。可保镇上百姓吃三至五年,即使产粮大区的存粮,也不可能超过三年去。” 果然有头脑,雁洛兮又继续:“我在京城打工,月俸二两,养家去一两,存十年可在郊区买个小房,一家人能团聚总是好的。” 舒镇长:“临水镇开公学,只要是镇民子弟都可入学识字学记账。在京城需十年才能在郊区买个破房,漏风又雨,还上不起学。咱这边五十两,保证带沼气火和宽敞大院子可以在家种菜的新砖瓦房。若肯入镇籍,交三十两订金就可以先入住,剩下二十两可分两年还清。” “我还可以搬到离花县进一些的村镇,有个急病去医院总是方便很多。” 舒镇长胸有成竹:“我们已经开了镇医所,里面的坐诊医师和护士都是咱雁医联盟的会员,每半年就去学习实习一个月,周边的医患都往这边跑,都快看不过来了。我们与碧海蓝天庄订了艘快船,估计信风改向前会到货,去雁医院也不过三个时辰而已” 雁洛兮心里这个乐,人才呀!这个镇长深刻懂得跟风的益处,雁庄做什么,她就有样学样,跟着来,错误别人都替她犯完了,她学精髓即可,难怪发展这么快。 “你的这些计划若要全部实现,需要不少资金,能解决吗?” 舒镇长再次深鞠一躬,请求道:“不知雁表妹可愿带我去参加舒家长老会。” 雁洛兮唇角一挑:“自然可以!不过,我就有业务想给你,不知舒表姐可愿合作?” -------------- 收溟鲨,夫郎恼 吕濂和沈安写完稿子,走出宿舍,缓步前往街市的大食堂领夕食。 身在临水镇这个小地方,原本也只是为那三个月的免费吃住,写写文章而已,还能安心做学问,一个月过去了,事情却与她们想的有了很大的出入。 首先他们按照镇长给的命题,写小杂文,竟然被早报相继采纳,到手的润笔费多达两贯多,这还是被镇长扣除利润后的净得。她们上次会试落榜,很想再试一次,但京城居大不易。 若是写写东西就能有如此收益,在这里安静呆上三年认真读书,下次金榜题名的可能性非常大。尤其早报上常有科举范文好文章刊出,只要自己每期都买来研读,不比找先生差。 毕竟该学的都学了,恐是差在了心胸与眼界。 最近她们发现,这个小镇子越发与众不同,首先镇中不论男女,皆可寻到活计且从不拖欠工钱,甚至当天结账。老百姓干一阵,都能有些结余。 而有了余钱的百姓,开始喜欢到食堂买饭吃,毕竟除了食材,剩下柴火好过冬天。 另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从外地来行商或租房子的人越来越多,尤其像她俩这样的书生,隔壁就住了好几位,安安静静也没见干什么?上次在民驿站发现也在排队领钱。 她俩不愿细想,总之,这小镇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的热闹场景。 吃过饭,俩人沿河散步,远远见一处山脚下围着一群人在商讨着什么。 走近前,才发现这些人正在探讨建筑施工问题,不由心里越发感叹,这镇子可是要大发展呀!难道这地方是变了风水,换了人间? “水暖炕!庄主的意思是建土楼!中心挖沼气火塘!” “就是这个意思。舒朗在碧海蓝天见过。现在你们建的宿舍适合热带海岛,因为冬天很短,不用加暖气都可以,天气再冷也不过一个月。咱们庄的人金贵,我才给加了暖气丝。 可这里的天气别说暖气丝,没有半面墙的暖气片恐怕都不够暖,取暖时间也长,至少半年。所以,必须尽快建圆屋安装水暖炕,否则冬天你们根本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取暖问题。” “庄主,魏家村的土楼,给老人们住的水暖炕,我见是用陶管子连的热水。”舒朗蹙眉。 “怎么?铜和铁不好办,土和泥还有问题?烧陶主要问题是火,而你们已经有了沼气火。多养些牛羊鸡鸭鹅,多些粪便就足够火的原料了。” 看大家还蹙着眉,她笑道:“找不到会制陶,有技术的人是吧?好办,早报可再开一项功能,你可以登报招贤,第一次给你打折,十两登一次。想一想,你准备给人家什么待遇?再想想,是否要开窑造陶管?都想好了,告诉大妞即可。” 舒镇长眼前一亮,迅速沉思起来。 雁洛兮也觉得要全面统筹一下了,就吩咐大妞:“放鹰。通知我阿爹和李德,这次舒家的长老聚会改在这个小镇,请他们把大家都带过来,人数统计好,相关事宜一并交给孙辽和三娘子,让她俩全权负责和安排会务事宜,恐怕舒掌柜家的客栈,地方不够,还要租用民房。” 这厢大妞领命去办,客栈里沈音沐已经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 午食时,沈音沐吐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总见不到妻主,他心里难受,孕吐到几乎晕了过去。稀里糊涂的被孙辽和三娘子护上快船,又稀里糊涂的到了舒家客栈,妻主也没在。 他连话都没来得及问,就见客栈老板郎端上来一锅炖鱼,两个月来,他第一次闻着香,就稀里糊涂地吃了半条鱼,加一小碗饭,孙辽和三娘子几乎都要跪了! 然后,被稀里糊涂地送进房间,被要求马上睡觉,近来胃口闹得太凶,他早已疲惫不堪。 大妞前脚刚走,就见溟鲨飞也似的跑了过来,见到雁洛兮立刻道:“今日总算得见家主,实乃我之幸也。未曾想家主连这等小地方的百姓都要关心,便让人觉的心生向往,令人敬服!” 这马匹拍的,冷了她这么久果然憋出了耐性。雁洛兮假装一哂:“百姓事大,何来说小?” 一看家主打官腔,溟鲨哪里还敢咬文嚼字,赶忙堆起笑容:“家主,看我这几个月的努力,效果如何?真得是做梦都在说官语。” 雁洛兮唇角一挑:“可能看得懂通关文书?” 溟鲨挠挠头:“还需再努力。” “你那一帮子手下呢?” “张铁和榆林训练着,已经可以听懂简单官话,可以交流。” “听说有几个在花县买了宅子?” “有十来个买了,手里都有钱,我也就没管。” “把她们转出训练营交给李德,如果有部门肯要她们,就在当地入籍做百姓吧。” 溟鲨心头一颤:“家主,这是,不想要她们啦?” 雁洛兮瞥她一眼:“人家要当良民,不想再过刀尖上淌血的日子,你非要拦着不成!” 溟鲨心中顿时明了,庄主这是要精简,只留忠心的精兵,却也有些不舍得就这么散了,长叹一声道:“家主,实不相瞒,带来的这百人已经是挑了又挑的,若就这么散了,着实可惜!” “走,带你去河边和村里转转。”舒镇长见她只拉着溟鲨转了身,马上带着众人离开。 运河上船来船往,十分热闹,“你在海上可见过这等热闹?” 溟鲨不明所以:“的确没有。” “所以,海战与江河上的战斗是不一样的,必须还要重新训练,不容易。” “可是她们什么都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海匪头目,护着两万疍民,溟鲨怎会不懂。 “她们会训鹰,还可以守护一方平安。” 雁洛兮指了指这个小镇,“你看这里,平静祥和,但后有高山,前是运河。若这里富裕了,会不会被山贼惦记?漕帮会不会来勒索?想要退役的人,在我庄有的是去处,不仅有用还被人尊重。但,千里马需缰绳,否则就是野马,不可用。 你把她们交给李德去带,你就安心训练剩下的人。不用怕散了,两万疍民的孩子们都在读书训练,吃得又好。不出五年,一批新人就长起来了,到时你去那里挑人,肯定亮瞎你的眼。” 溟鲨眼中一热:“我还是想跟着庄主。” 雁洛兮微微颔首:“知道你有雄心壮志,但我并不知,何时才能回南海?” “不论海战、江战还是草原战,愿为家主马前之卒。”溟鲨目光坚定。 雁洛兮知道溟鲨重情谊,够义气,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很高兴。进士官身可带百名带甲护卫,这几日舒家的长老们会齐聚小镇,共商发展,你近身跟着我,多看多听,若有想回岭南的伙伴,那边的新庄园也需要训鹰人和庄勇护卫。” 孙辽和三娘子匆匆跑过来,终于找到了人。 知道阿音吃了炖鱼和米饭,雁洛兮立刻就往客栈跑。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却依旧俊美的面孔让她心头一痛。这段时间太受罪了! 可能是感受到妻主的气息,沈音沐缓缓睁开眼睛。 自从他怀孕后,妻主变得越来越忙。常常他早上醒来孕吐,都看不到妻主的身影。以前他可以与妻主一起去工部,但自家庄子赶上年底结算,整个财务部门忙的四脚朝天,李记和舒家的账房也都过来帮忙,但还是不够。 只好招聘新人,组织培训,都要他亲力亲为。 现在中午妻主也不怎么回来。晚上,他想等,却嗜睡!很多时候快到二更天,他猛地睁开眼,才会看到妻主躺在边上,却是不忍打扰她的睡眠。 除了每日桌上留的一些菜谱,营养汤做法等,很多以前她亲力亲为的事情都推给了水氏夫郎。沈音沐对此怨念加深,心情不好,他从小到大沉默了半辈子,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了。可妻主爱他惯着他,这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是以,他很想给她找麻烦,好让她在家里多呆会儿,陪陪自己和孩子。 可妻主好像被什么催着,就连李德和舒阿爹也是不停去工部找她商量事情,为什么不叫回家里来呢,妻主以前在翰林院,可没这么‘热爱工作’。 想发脾气却又抓不住人,这让沈音沐心里越发积火。 终于闲下来想去工部找妻主,阿爹又会拉着他说东扯西,腻歪半天,不得出门。 越是这样,她心中越发的怀念雁洛兮整天晃晃悠悠,不认真工作的日子。那时候,妻主整天都围着他转,盯着他喝灵水,哄着他吃东西,甜味的点心不让放糖,直接榨甘蔗汁和面。用晒干的鱼虾煲汤,咸的不会干喉咙。 开始孕吐的时候,不嫌脏不嫌累,亲力亲为帮他沐浴照顾自己。晚上睡觉前都会给他按摩,虽然调戏占便宜不断,可是,妻主在身边的日子让他怀念到心肝疼。 夫郎见到她,没有欢喜,病怏怏地拉着被子,睁着水濛濛的双眼看着她,眼泪无声流,雁洛兮心中一紧,忙上前坐在床边,把人拉到怀里:“阿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音沐哼哼两声,在她怀里蠕动了一下身子,才慢悠悠地说道:“不知道,全身无力,气闷得很。估计宝宝以为你不喜欢她,正跟你生气,传染给了我。” 雁洛兮一个托臀,把人抬高了不少,扣住他的双手,用脸去蹭他的,嗓音里带着气恼:“阿音,你已经好几次说这话,宝宝听到会生气的!妻主,对你们还不好吗!” “就是不好!” 沈音沐哭出声,用力推她,“没有宝宝前,你多疼我,总是想尽办法陪着我。有了宝宝后,你天天不着家,我睁眼就见不到人,你说为什么?” 因为什么? 因为李记家主往江南转移生意的步伐在加快。 因为三皇女完全放弃京城,人、财、物都在忙着往江南转。 因为西伯商人也从番禺往刺桐城有序地转移。 所以,我们也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阿音,你不该这样误会妻主!你也知道冬天之前,安装好沼气火有多重要!” 沈音沐一听,心里越发难受,完全没想到,妻主居然用这个来搪塞他! 心里莫名恐惧!他太爱太爱妻主,少了她的世界,他觉得自己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不再讲话,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滑落,身子一软,自动往下滑。 雁洛兮吓得心肝都要蹦出嗓子眼了,“阿音!乖!不气啊!妻主不对,都是妻主不对!” 她的声音在颤抖,沈音沐好受了些,哼一声:“从我怀孕,你就没要过我,怎么解释?” “哎呦喂,我的祖宗!”雁洛兮算是服了,“我是你妻主,就算再想,也得顾忌你的身体。你现在怀孕两个月,正是危险期,这时候要你,我还能不能~~做个人啦!” “你胡说!” 沈音沐知道自己这是误会了妻主,口气却依然强硬,“你是医生,怎会不知,这时候多房事,剥珠时好裂缝。”tmd,男人生子,咋啥都是反的?真晕啦! 雁洛兮伸出食指,将他下巴一勾,捏住,倾身就吻了上去…… 她准备拿出一整天的时间,把这种野果的祖宗十八代,都要仔仔细细研究一遍。 ----------- 舒家聚,定远谋 这日,天才蒙蒙亮,一艘艘客船抵达临水镇码头,镇上新来的护卫队正在逐一检查来者身份及安排住处。而孙辽正在忙着办理买山手续和签署护山人。 沈音沐吃野果,亲测可以抑制孕吐! 雁洛兮用手机扫描,发现这果子里包含了人体所需的全部营养成份且比例完美。尤其果核,因为没有水份,更是浓缩了精华,烤干磨成粉就是最完美的调味料,且有意肠胃。 雁洛兮迅速就买了几座山,雇佣护山人植树护林。 有着婴树的启发,她发现山上多种些‘舒孕果’树可以,但植树数量有底线! 万万不可以破坏其它植被,若满山都是一种树,绝对长不好,营养成份会发生变化。 自然生成的环境,都是相辅相成,有其规律的。 溟鲨调来三位疍民海匪,都是年龄大些的(二十出头而已)。 仨人一到,就决定要在这小镇安家,负责雁庄护林,山中养训鹰,和建立护镇民兵团,这个团归镇长直接领导。这三人都来自人烟稀少的小海岛,京城的繁华热闹让她们心里多少有些害怕,就算兜里有钱,心里也不踏实。 而这安详的小镇有山有水有食堂,运河上船来船往,一下,就留在了她们的心。 娶个夫郎,就算在这儿安了家,离京城的姐妹们也不算太远,逢年过节还能互相住住。 心一定,三人直接拍钱,买了镇上新建好,最豪的三个宅子,也算是轰动新闻了。 三人也不急着入住,就按照庄主在京设计的房屋和庭院方式,请了工程队再装修种婴树。 舒家的长老们陆续抵达,护卫队员检查确定身份,把人送去舒镇长或其夫郎的办公室。安排好住处后,舒朗做为小解说员,对这小镇的管理,发展方向,现实问题做了详细的介绍。 众长老突然就明白,第一次“家族代表大会”为何要改选在这里。 舒十五面有荣光,舒镇长是她这一支的,自当全力支持,就笑道:“募捐建粮仓不太合适,毕竟不是生意,镇上如何保证按时归还投资。不如给一张准许证,开私人粮店,店家自然会建粮仓,你把仓储的规模,常规储备额度给个具体的规定,问题就解决了。” 镇长夫郎躬身一拜:“家主的意见甚好,发准许证,官府平易住粮价就好。” 男子搭茬,让舒十五心里有些不爽。但她知道当初都管不了,现在就更没辙了,“春节时想着与你妻主一同回乡祭祖,把孩子也带上,还没开祠堂入族谱吧,这还要长辈提醒!” 舒镇长与夫郎眼神一碰,心中狂喜,这是被正式认可啦! 此刻已近午时,侯在码头外的船基本卸空,人却越聚越多。 大妞和溟鲨二人确定人都到齐,冲着随行的年轻人,笑呵呵道:“大家快入镇吧,别给孩子们当猴戏看了,咱镇里的小崽子们,极少见到生人,有热闹就要围观……” 一些人认识她俩,热情打招呼,但更多新面孔,说明这次来的全是家族里的‘忙人’。 孙辽领着众人到了客栈,舒掌柜和夫郎笑容满面,掌柜子道:“没想到人这么多,只能分开安置了,族长和长老们住客栈,其她家人一起去新建好的宿舍吧,刚好还有几个大院子空置,大家在那居住几日,环境还不错。” 她夫郎补充道:“咱客栈后院的葡萄架下,备着茶点、水果和净水,如果渴了饿了,可以直接过去吃。食堂一日三餐,里面的吃食大家尽可点,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直接告诉我,都会尽量满足大家。” 众人入镇这一路,根本没想到如此不起眼的地方会有这般热闹。 此刻,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民驿站外尤其繁忙,看到舒朗意气风发地走过来,有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喊了一声:“舒朗,你~这~可是拉着表姐,学习碧海蓝天庄?” 舒朗额首:“是呀!你也去啦,没学到,怪谁?!” “看,快抬头,那头大鸟飞的好低呀!” “闭嘴,低声点,没见识,那不是鸟,是雁姐姐庄里的鹰雕大鹏!” “鹰雕就不是就不是鸟了?” “嘘,小声点,别吵啦,这种鸟很凶残的!小心冲下来!” 卧槽!真冲下来了!众人脸上瞬间变色! 而去过碧海蓝天的几位,泰然自若的样子惹人恨。 溟鲨一伸胳膊,金雕稳稳地落在她的手臂上,她取下便条,轻柔地捋了捋金雕的头。 那雕好像被大人表扬般“喳~喳”欢叫两声,飞入山林玩耍觅食去了。 舒朗羡慕的口水都快流出来,很想要,但一想起要跟庄主去工部就忍住了心中的渴望。 众人修整一日,大会正式开始。 舒夫子先出来! 一来,压全场。 不是年纪大,和所有长老比,他算小的。即使在他家这一支,也算不上有资历。 是实力!翰林正四品侍讲,能跟他比的,只有他自己的女儿。 会议室内迅速安静,几位长老的嫡系接班人,马上停止了时不时地小声聊天。 舒夫子环顾一圈,笑道:“来了好多小朋友,今天是家族第一次长老大会,关乎家族未来五年发展方向的大会,除了雁长老特邀的好友,舒家还不是长老的,请都出去!” “雁长老!” 此话一出,年轻人微微一怔。再一想也正常,资格绝对够就是资历尚浅,她爹还在位上。 “雁长老,不随舒月那一支,随族长一脉。” 舒家族长话音一落,族长们态度淡定,一看就是提前商量好了! 这么说,只要雁长老在这,其实地位已经在众长老,甚至她爹之上。仅次于族长的存在。 舒夫子先让大妞把最近收集来,江南各地商业格局的变化,说给大家听。 之后,大妞把搜集来的,番禺等地西伯商人的动态进行了详述。 最后,李德把李记家主最新动向,及刺桐城太守及官员的变化做了更详细的说明。 舒家高层已经通过舒月和族长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的事情,但大多数长老却是第一次听说。 大家都是商人,对于身边事物的变化还是非常敏感的,但对于政治,却是一无所知。 沈言和沈音沐听了这些,反应就激烈了, 尤其沈言。 各地小型民变,匪乱常有发生,并不足虑. 甚至有些刁民就是为了闹而闹,朝廷一给好处招安,马上投降。 而这次,只是通过商业版图的改变,朝廷官员的更替,雁表妹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想不咋舌都不行! 如果刚才分析的事情真会发生,两广地区路途遥远,番禺更远! 更何况矛盾是民变与西伯商人之间。 朝廷不会重视,事情不闹大,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兵部所有的注意力都是西紫,是匈奴。 沈音沐却看到了更深层,看到了妻主对南海的布局,看到她誓要保护这些人的决心。 难怪最近她又忙又累,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溟鲨递过来刚送到的信报,雁洛兮看完,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庄主可愿与我们具体说说。”是番禺的大总管。 雁洛兮迅速整理好思绪:“大妞,你把西伯商人在番禺的分布变迁图打开。” “想不到雁表妹对在番禺经商的胡人有这么详细的记录!”沈言啧啧。 “她们豢养昆仑奴,险些害死我阿爹,这仇不共戴天!”众人额角一突突,凤歌抿嘴偷笑。 雁洛兮简单介绍了一下在番禺经商的胡人分类,尤其宗教,比如穆胡教徒、犹太教徒、拜火教徒,数字及居住地,非常精确。 看大家一脸崇拜,她一笑:“大家莫觉得奇怪,这些商人都要向官府交人头税,是有户口簿可查的。别忘了我和阿爹都是翰林侍讲,我还是管着藏书阁的兰亭史。” 沈言惊讶于仅番禺就有几十万的人口之多,其中大部分是穆胡教。 番禺的大总管点头:“的确很多,相互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不过,应该还不至于……” 雁洛兮叹口气,把刚收到的信报递给李德:“以前,我只是担心而已!可就在几天前,湖广地区爆发农民起义,温巢自封‘楚王’,恐怕湖广地区要乱了。” 众人心里顿时一咯噔,大妞及时换上舆图,道:“看这地区图,叛军会选择怎样的路线?” “肯定是直取江南,又正值秋收季。”沈言仔细看完舆图,疑惑道:“好像事先知道般凑巧?三皇女力挺调耳郭当江南太守。耳郭虽是文臣却善陆地战,对战匪徒经验丰富。” “但她对海战一窍不通,新上任的水师统领姓浦,西伯人。” 西伯浦控制了刺桐城的港口,舒家出口茶叶和丝绸,从此岂不被动,众人蹙眉! “起义军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占领江南,否则冬季一到,必须南迁,去抢更富裕且有社会基层矛盾很深的地区。”雁洛兮叹口气,朝廷保江南,岭南最快明年开春了,这就是劫难。 番禺的大总管的脸一下就白了:“庄主有什么意见?” “首先要组织商家尽快去南洋买粮,广积粮,死守城门,只要熬到明年开春,起义军没粮自乱。另外,要教育民众,现在留在番禺的胡人只是些小生意者,财产很少,大财主已经跑到刺桐城去了。若城破,匪军没有抢到想象中的财富,向自己同胞动手甚至毁城的可能性都存在。还有从海上来的威胁,趁着乱干一票的匪或西伯人大有人在。” “马上转移一部分产业去闽地,雷州等地,去那边建茶庄,种桑树,那里大多丘陵地形,行军不便,没有军队或土匪愿意去的,适合安顿大批流民种茶养蚕。 这,不会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舒阿父已经有了具体的安排,我们联盟也起草了很多计划,比如舒镇长这种小镇,易守难攻……我们尽最大的努力接受流民难民,让大家知道什么是儒商,这也很重要!我们做好事,要留名,是为了所有商户。 大家会后,可具体找我阿父和联盟的李德询问,ta们已经设计出不少可以合作的方案。” “天下会大乱吗?” “有饭吃,有暖炕睡就不会乱,现在这种情况下,舒家磨炼晚辈的方式可以暂时改改。” “如何改?” “不妨学学舒镇长和舒朗,先护住一块土地,养一方人,发家是迟早的事。” ---------- 复晨练,晓月伤 舒家大会统一了思想,包括舒月在内的十六个分支到闽南建二十个大茶园和桑园,分散财产,囤积粮食,股份平分,收留难民,封闭庄园,闷头发展。 一些实力强的家主没有随着众人离开,还想看看联盟里的生意,是否有机会参股。 这日,天还未亮,临水镇官驿后的操场上就响起了咚咚鼓声。 鼓声不大不小,正好让雁洛兮从睡梦中醒来。这是沈言要操练官驿那几个兵士了,而令她惊讶的是,两三天的功夫,溟鲨和魏大妞就在镇上吸引了追随者,每日训练必到。 溟鲨留下的三名护卫,如今依然住在舒家客栈,听到鼓声,丝毫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冲向校场。鼓声在三十响时止,一群年轻女男已在场中站定,排成了行军队列。 沈音沐在妻主身边腻了两天,加上野果可抑制孕吐,整个人心情好了起来。 雁洛兮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看着沈音沐亮晶晶,时刻随着自己转的眼睛。那日委屈流泪的样子,依然让她心里难过。坐回到床上,抬手把人拉到怀里,沈音沐立刻化成了水,恨不得要与她融到一起。 雁洛兮把他双手包裹在手心,认真说道:“阿音,妻主知道你责任心强,想把庄子管好,更想做个贤惠夫郎。但你要明白,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你能随着心意,开心生活。想怎样就怎样,想要妻主喂你吃饭,就来找我,而非自己在家生闷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肯定会越来越忙! 你想妻主了,就来找,庄子里的事情永远做不完的。人这一辈子,能有机会,毫无保留地真心对一个人好,太不容易,那都是天赐的机缘。你把日子过得憋屈又伤心,妻主心里多难过,你想过吗?” 原来的雁洛兮,有种闲散而洒脱的气质。现在的她,越来越多严肃认真,或沉静思考,常常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镇住。不管妻主怎么宠他,沈音沐总是小心把握,因为控制权一直在她手上,她的一笑一颦就是他的一生一死。 现在妻主却说,不是的,爱一直在你手上,想要,就要自己去争取,而她永远在那里。 沈音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便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带着点惩戒的意思:“你是女子,身上却总是香香的勾引人。羞不羞!罚你喂我进朝食。” “好,你再睡半个时辰,醒了到校场来找我。操练完,我要与姐妹们一起吃饭。” 扔下手中鼓槌,沈言嫌弃地瞥了雁洛兮一眼,最后一个到,还说会全力帮忙!成了家的女子根本就不适合军旅,尤其还是这种宠夫如命的。 沈言走到这群军容整齐的‘兵士’面前,冷声发号施令:“所有人都有。向后转!后队变前队,绕镇十圈,跑!” 不过一个小镇的邮驿,吃空饷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沈言翻开兵部造册,明明领了五十人的兵额,而实际兵员十人而已。 算上民驿站借走的五人,小镇驻兵总共才十五人。 少了这么多兵,还克扣军饷! 驿站官兵听说从此一日三餐去镇里的食堂吃,每人不仅能吃饱肚子,顿顿有菜,偶尔还能吃到肉,仅这一点,就让她们感恩戴德,积极训练起来。 大早上,买菜的小农,卖鱼的小贩纷纷改了贩卖的地点,把摊位摆在了校场外,皆因早上来看兵士训练的人越来越多。 舒家的长老们陆续离开,但族长和几位大佬还在,不知想些什么。 沈言这次旁听的舒家大会,被小镇的发展和及自己军队的懈怠彻底刺激到了。有心要磨砺一下这支新驿卒,看看极限在哪里?以便制定新的训练计划。 不过一个还未发展起来的小镇,雁表妹就提前把防山匪、防漕帮、防流寇等一系列危险都想到了,这才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舒家各支,都把年轻一代留下来学习,后劲强呀! 沈言也想训练出一支有忠心的百战强军,来对付看似有些乱的局面!有了这样的心思,每日的晨练可不会太轻松。绕镇十圈跑下来,官兵全都叫起苦来,大口喘气,哪有这么练的?简直要人命! 而雁庄的人,在庄主的带领下,继续操练海战。 “跑起来!速度要快,不能停!快快快!先跨过那板子的才能活命!慢一步就是死!” 这帮人的操练让人眼花缭乱,跑完晃动的窄木板,翻屏障,跃甲板,迅速上树往下跳~~ 接着一对一训练,使用竹竿互捅,棍棒,短矛,又刺又掷,都是随手就能找到的武器。 这套海上功夫练完,几人迅速组成方阵,听着号令随时转型,直攻防御,转换自如…… 最后留溟鲨和她的人练习马上功夫,其她人才算结束晨练,在校场上散步恢复。 沈言作为御林军大统领,从惊讶,到开始怀疑人生! 李德一个做生意的商人,怎么也能跟着训练,且配合默契? “李德,你坐镇闭月羞花庄,庄人们也要参加晨练吗?” “练呀!”李德大汗淋漓,有点喘。 “沉鱼落雁,碧海蓝天,清风晓月,每个庄都要练。就连孩子们都参加了小民兵团,不过只有护卫和民兵必须练,其他人自愿。我在外面忙生意的时候多,练得少了些,比大妞和孙辽她们差劲不少。” 大妞和三娘子还在教导溟鲨组的人骑马,体能强度绝不逊色于御林军。 而孙辽已经到校场外,帮着食堂的人搬运早点去了,许多百姓们也主动帮忙,都知道这是新组成的镇卫队,是为保护大家安全的,心里不免多了尊敬和亲近。 不一刻,一辆辆小车,推着热粥锅,鱼汤粉,肉夹馍,炸油饼,蛋炒饭,小馒头……在一排树荫下停住,一条条长桌长椅迅速摆放好,就听孙辽一声吆喝,洗净手刷好牙的,拿自己饭盆过来打饭啦! 雁洛兮正散步恢复,想着李记匠工多,分散到运河边上的小镇里建厂的可行性?一抬头,就见自己夫郎戴着围兜,威风的举着勺子,随着孙辽吆喝众人排好队,那样子快活极了! 这小子,真是!孕吐才刚好些! 嘴角的笑意却是,压都压不住! 他的快乐好简单,就是想与自己在一起,做什么都快乐。 刚想说怀着孩子别累着,去食堂吃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就发现这话,既矫情又讨人厌! 雁洛兮快步跑回客栈,五分钟洗漱完毕,拿上两人的餐具,迅速跑回校场,排队领朝食。 排队的众人迅速分开两侧,请庄主先来。 “咱庄从来不搞特殊,排队领饭。” 沈音沐笑声开朗,颇为得意,看他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雁洛兮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样甜,附和道:“大家不要客气,按规矩来。夫郎还在忙,怎可自己先吃!我等着,不急。” 众人哄笑! 正在喝茶的凤歌见舒夫子也站在边上等着他,笑眼弯弯,指点坐在边上的舒家子弟:“所以说,男孩子选妻主,一定要看家风和家教,年轻人都是有样学样儿的。你们记住啦!” 舒家人也都跟着来凑热闹,清风流水树荫下,算是个野趣。 舒月却不想委屈族长,早早就命人燃了松木,吊起几只鸭子烤得正香。 杂粮粥、各种小凉菜、烤鸭卷饼,外加一人一个煮鸡蛋,还有一大盆各式各样的鲜果……神奇的混搭,却让众人觉得这个早晨真是美好! “淳儿,来,再吃一卷!” 见他爱吃,雁洛兮赶紧取新出锅的小薄饼,抹上酱,把烤鸭小黄瓜摆好,一卷,递给他。 沈音沐乖乖接过去,细嚼慢咽,满足的眼睛都眯成了缝。 雁洛兮看着他吃,心里的甜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如果当初,爷爷不示警,也许自己就不会瞎折腾,与他在沉鱼落雁,开着小诊所,做些小生意,看着百亩田地慢慢变成千亩,每天都如今日这般黏在一起,岁月静好,会不会更幸福些呢? 再看看大妞,溟鲨这些丫头,吃到烤鸭卷饼时的惊喜,她就知道自己这是着相了。阿音只是想与自己在一起,至于在哪儿?干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那些动不动就说:都是因为你,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才如何~如何……牺牲的!果然,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loser心理,要警醒! “哎呦喂,这可怎么好?瞧瞧我家这俩孩子!黏糊成这样!雁丫头要是不在家,想让沐小子吃口饭,简直难于上青天!没了她你还活不了啦?真是越宠越娇!”凤歌指着她俩嗔道。 “没了她,我为什么还活着!” 沈音沐吃完卷饼,慢条斯理地擦手,就好像在说一件特别普通的事,宛如早上吃米饭还是面条。沈言担心地看着他,然后狠狠瞪了雁洛兮一眼,眼里充满了警告。 雁洛兮心被绞得难受,也不管边上多少人,轻抚他小腹,温声问:“阿音觉得还好吗?” “妻主帮我洗两个舒孕果,再用果核粉沏杯茶,要用灵水煮。” “好,马上就来。”雁洛兮起身回客栈,大妞和溟鲨快速跟了上来。 “你俩不好好吃饭,跑过来干嘛?” “给庄主帮忙。” “有事快说!” 溟鲨磨磨唧唧拿出信报:“刚收到的。成庄主带队去草原卖糖盐换奴隶,碰上王庭骑兵,若不是有鲨骑在,恐怕都回不来了,死伤惨重。” ---------- 又中秋,大发明 大太阳升起,天蒙蒙亮,远处的田庄便响起嘹亮的鸡鸣,雁洛兮带着护卫们在羞花三谷进行超强度训练,大家都不敢有怨言。 随着小太阳的出现,闭月羞花庄上下都从睡梦中苏醒,忙碌起来。 现在谷里的日常消耗很大,仅护卫区,每日至少一头猪,几头羊,鱼都得按车算。护卫们训练苦,庄主给的专门食谱,肉蛋奶菜蔬的需求量极大,已经不能自给自足了。 周边的农户大太阳一出来,就赶着猪羊,推着渔车,奶桶,担着水果蔬菜……早早把货给送了来。送货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或送坛桂花酒,或拎着家里夫郎精心制作的兔爷,或手巧儿子做的各式花灯,说满了节日的吉祥话,才领了银子,带着庄里的月饼回礼,一脸新奇的回家过节去了。 因为挨着羞花庄,周围农人的日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林豆豆也起了个大早,今日这种重要日子,更不用人提醒。即使师傅免了他节日晨练,还是先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拳脚,调理一下呼吸。 不用人伺候,小家伙认真净面梳洗之后,又检查了两个弟弟,他穿上簇新的雁医掌门服、千层底彩履、再挂上掌门钥匙项链,兴冲冲往往师傅的院子而去。 此时沈音沐也已经起床,妻主晨练回来扶着他一起淋了浴。今日乃中秋,一年中的大日子,除了清风晓月,其它各庄的代表都已经到了,包括碧海蓝天的平稳妻夫和魏小宝妻夫俩。 两人刚刚收拾停当,水氏夫郎就报小徒弟来了。 雁洛兮笑笑,扶着沈音沐在正堂落座,就见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后面还跟了俩,迈着小短腿,端端正正地走进房中,俯身稽首:“徒儿祝师傅和师公身体康健,早早生出小妹妹。” 给师尊拜节,自当正拜。小家伙认真的胡说八道,雁洛兮笑道:“伯初怎知是小妹妹,而非小弟弟?可给你爹亲拜过节,送过礼啦?” “拜过啦!”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沈音沐摸了摸三个小家伙的脑袋,每人给了一片金叶子压荷包底,作为吉祥物。林豆豆春节和师傅在船上过的,当时就懂了‘压岁钱’的意义。小心翼翼的把荷包系在腰间,带着弟弟们,给师公深深鞠了一躬。 沈音沐又对水氏夫郎道:“今日庄里人人都发百文,用红纸包了,取个好意头。” 水氏夫郎欣喜应是,又问:“主君,今儿可要去老祖宗那里用早膳?” 沈音沐颔首:“走吧。要给阿爹拜节,莫要晚了。” 雁洛兮笑了笑,一手牵着小徒弟,一手扶着夫郎的腰,到今天正两个月,幸好有了舒孕果。 阿爹院子的正厅之中,人头攒动,拜节都得排队。 下人们忙着摆大桌,准备膳食,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雁洛兮,凤歌霸道着撒娇:“舒月,你那边先停停,轮到我闺女啦。” 雁洛兮也不客气,带着夫郎和小徒弟给阿爹和舒阿父贺节。孙辽紧跟其后,领着三娘子和老七,还有一堆孩子给长辈贺节。 凤歌余光扫到舒家族长,及各位长老羡慕的目光,乐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道:“你们几个先上桌等着,我沐儿怀着孩子不能站太久。” 而大妞在南城的院子,正厅里也进行着同样的贺节礼,大伴伴激动的脸颊绯红,“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哎~呀,魏小七,把我两个承姓孙抱过来,让他俩先拜,其她孩子排后头!” “阿爹,午食后跟咱一起回闭月羞花庄过中秋吧,今日咱庄发年终奖分红利,可热闹啦。” 大伴伴心里有些不适,一辈子没离开过皇上身边,每个节日都陪着她,尽管自己只是陪衬。大妞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就劝道:“阿爹莫担心陛下,还有皇君、贵君、侍君……” “好!”大伴伴打断她,突然就觉着有这女儿,可是真香! “吃完早膳就出发,要去就赶早,孩子们都喜欢热闹。” 雁庄的算盘手们齐聚在宽敞的饭堂,噼里啪啦的声音俨然成了一道风景。 上午先算联盟的利润与分红,虽然时间不长,但要按庄年结算。一张张票根连着细节报表,李德审完递给沈音沐过目,签字盖章,放到信封中,有快马分别送去府上。 也算是给节日添个大彩头,想必纨绔们,五驸马和齐锦看到这个数字一定不敢相信,就连雁洛兮都惊到了,活字印刷让这个年代的普通富裕人口识了字,写话本子,办报,排大戏……这类属于‘文化人’的专属,已经开始形成产业,可以赚大钱! 票根不是钱,是取钱凭证,就那一串串的铜钱,得运多少车呀! 让他们拿着票,自己来拉吧。 也可以给银票,但手续费太高,就守在家门口,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长辈们坐在桂树下喝茶,吃着点心水果,看着联盟发钱,心里那可真是百感交集。 此事平生第一回,没见过,可以这么多人一起挣钱,能有多少? 当自家的分成拿到手后,好几位家主一口茶没含住,直接就喷了出来。 联盟太能挣钱了!还得再投!加大投入! 沈音沐这边签字忙,雁洛兮沏茶倒水,伺候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自家庄里的诸位管事早就按捺不住,赶忙围住雁洛兮纷纷贺节,送礼物。 最先说话的是碧海蓝天庄,真得全方位大发展,今非昔比了。 各坊出品,年终都能分到一成红利。 其中九成自己分配,一成归岛上的管理层,作为奖金,由宋先生自行安排。 现在岛上的工坊发展壮大,二十个不止,她们可是每坊都吃一成的。平稳一家和小宝一家,已经进入到富裕人口的行列,更何况庄里的不少生意他们也有参股。 有了钱,多了底气,腰杆自然直! 平稳身上本就有一股儒雅之气,捧出莲花尊的样子好像金童敬佛,无比虔诚!周围的算盘声乍然而止,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他,“老祖宗,这是咱陶坊和玻璃坊联手试制成功的莲花尊,禅耕大师说此尊可安灵魂,免轮回之苦,助修行者进入涅槃境地。” 莲花尊乃佛门圣品,仅相国寺里有一尊,天下再无陶窑能出品。这,这也太鼓舞士气了!凤歌心情稍一平复,就冲着沈音沐道:“我儿,咱把这莲花尊送去禅耕寺,你意如何?” “甚好!”沈音沐轻笑:“就以阿爹的名义送吧,这样我们全家都能得庇佑。” 凤歌高兴呀:“三娘子,你带着小七跑一趟,马上就给大师送过去,这样才够心诚!” 雁洛兮心里暗笑,你俩这是要跟相国寺叫板吗?!不过,从她自己心里也更喜欢禅耕寺一些,除了礼佛就是安心种植,尽心帮助农户学习种植技术。 “啊,平大总管,真棒呀!有了新产品,记得赶快运来咱沉鱼落雁。”成仪呵呵一笑。 中原地区都是人口大省。若说这一分红利,获利最多的就是沉鱼落雁了,成仪组织了一个百人‘销售强队’,跟李德的人合并,统一管理,把整个东江省及周围的几个中原大省都覆盖了,哪怕只是一款干燥剂,量在那里摆着呢,一分红利可是不得了! “成仪,挣了这么多钱,可有支持一下你姐?”看样子他还不知道清风晓月的事情。 “肯定有呀!跟咱海庄订了三台风磨,两台水车,一百件梳棉刷,我姐应该收到了。” 海庄改进了年初设计的水车,改变轮状,上面按了汲水的木槽,可以制造出水位落差,利用水力推动车轮,汲水上岸。不需靠人踩踏驱动,省去人工,原始自动化就这么产生了。 真正的一件利器!成仪生完孩子不久,虽然年纪不大,比以前,明显多了成熟稳重的韵味。 “诸位实在劳苦功高!今年各庄都是大丰收!尤其晓月庄的棉花,据说一望无垠,我都忍不住想亲眼过去看看呢!”雁洛兮表示,她非常满意! 才刚赞完,平稳和小宝又捧着两个黑漆木盒,非常郑重地呈了上来,双双深鞠一躬:“庄主,吾等小民不足挂齿!但,还是想要替天下苍生,谢谢您!显微镜和望远镜,玻璃坊和书院的工科教员按照您的提示,研究了出来。 大家都看到了,手上真的是布满了庄主说的蛊虫,酒精消毒就没了,但过一阵又会出现。” 雁洛兮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程堂主和医院的管事们紧跟其后,激动地来回走。 “可是通过显微镜,肉眼~可见?”沈音沐早就通过雁洛的医疗设备见识过。但,就好像蓝岩圣石,只知道有,却从没人知道如何造?这个发明,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小宝郑重点头。雁洛兮问:“可有带来研究人员及参与者的名单?” 这是她留给宋先生不多命令中的一个。不管海庄或书苑的研究成果,还是创造发明,必须上报名单,她要亲自颁奖。宋先生给的人员名单和研究过程都记录的很详细,就连打杂来挣积分的小学生们都有记载。 两名玻璃坊的工匠,三名碧海书苑的研究员,共五人,这,太了不起了! 把名单递给沈音沐,雁洛兮道:“老规矩,永久红卡,沿河好地段,五亩地,一人一亩宅基地,按ta们的心意建豪宅,奖现银千两,入雁庄名人录。” 沈音沐二话不说,在报告上批示、签字、盖章,递给小宝后笑道:“给那些沏茶送饭的小学生也每人送百个积分,以资鼓励。” 程堂主抱走了显微镜。而张铁因为要经常与庄主出任务,抱走了第一台望远镜。 雁洛兮这才注意到榆林这位‘老大姐’,人品过硬,相貌不差,三十多了,依然单身。 张铁那号的‘直肠女’,听说都娶了一夫一侍,在花县买了个二进的大院子,日子别提多滋润了。而榆林只买了间临街的小房子,说是除了住,还可以把前面打通,以后可以开个小杂货铺子。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便宜。 因为她够稳重,看家的重任,雁洛兮只放心交给她。 如此,榆林也就失去了很多发财的机会。没有第一桶金,自然也就参与不了庄里发布的任何一项生意中去。明明这群护卫里,她才是老大,却最穷,也从没见她表现出任何烦躁的情绪,一直不争不抢,任劳任怨,心态平和。 想到这儿,雁洛兮召集所有护卫,年终总结。 正式任命榆林为护卫长,提高月薪,配备一栋花县最中心的二进大院子。干满十年护卫长,院子归个人所有,另发二百两奖金,作为护卫队蓬勃发展的鼓励,不算在年终考核中。 众人鼓掌!明显都是心悦诚服! 雁洛兮自感惭愧,险些忽视了老实人,还是得在制度上进一步完善才行。 整个庄园沉浸在过节,发钱的热烈气氛中,守在门口的大嗓门匆匆忙忙跑进来,声音如雷:“庄~庄主,清风晓月的成庄主带队赶到了,后面拉着五辆大车,全是伤残病人!” “我~姐!”成仪第一个蹿了起来,就要往外跑。 “全都别动,排我后面!”吼完这一嗓子,雁洛兮看向水氏夫郎:“先扶主君回房午睡。” 沈音沐很乖,点点头跟着走了。 “孙辽,通知医院急诊部,叫宿舍里的外科医师全部过来加班。” “溟鲨,带你的人去抬担架。” “张铁,去安排宿舍和食物,告诉厨房准备些好消化的。” “成仪,不可慌!晓月庄的商队被王庭骑兵袭击了,幸好有鲨骑护着。” “李德,继续算账,晚餐前要算完,直接分发,会议停止。” 吩咐完这些,雁洛兮快步向大门走去。 “师~傅!”穿着雁医掌门服的林豆豆,匆忙追了上来。 雁洛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伯初,今天师傅没时间给各部门开表彰大会了。医者,救人最重!你快去换上小护士服,带上你的护士队,迅速到急诊部服务,积分算双倍。” “诺!”林豆豆行了个医务兵军礼,转身就往自家院子跑,两条小短腿倒腾的贼快。 “王庭骑兵居然对商户动手,是谁卖给了她们盐和糖呢?” ------------- 晓月庄,伤亡重 “庄主,于~春,再也不能跟您一起杀匪啦!” 已经被抬上担架的清风寨二当家,哭得像个孩子,她是清风晓月唯一参与过海岛剿匪战的头领,那样的机会她不舍得失去。 孙辽、三娘子等人站在边上,忍不住抹眼泪。 这是一起共过生死的姐妹!怎忍心看着就这么废了! 雁洛兮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头仔细查看她的腿伤和曾经的救治。被马踢伤的,粉碎性骨折很严重,救治也不到位,接骨也差着位,“于春,你怕不怕痛?” 于春收住哭声:“庄主,不怕,死都不怕。” “好!你这腿骨接的不对,需要先敲断,再疼一次,然后重新接。”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于春却兴奋地大笑:“庄主~我就知道,只要见到庄主,就一定有救。”又哭又笑的样子,简直变成了孩子。 雁洛兮实话实说:“大概一年能养好,不会瘸,行动如常。但不能再奔跑或做其它剧烈运动,确实不再适合上前线,需长期静养。” 于春面露失望。 其实雁洛兮非常看好她,比成礼稳重。就好像三娘子比孙辽稳,魏三童比大妞稳。难怪三湾改编确定政委地位,稳的人可主持大局,通常少了些冲劲儿。却弥补了猛人易激动的缺陷,一旦联手,天下准有! “于春,战斗杀敌不一定要上前线,能够运筹帷幄更能决胜千里。上次海岛杀敌,我一直在船上,战斗基本结束了还是03她们护我上岛的。所以你看,不能跑一样可以。这一年,你就在羞花庄养伤,跟着李德学习,清风晓月需要更多有知识,有远见的人。” 于春一扫颓废之气,“庄主,我一定行!” 能听进去就已经好了一半! 雁洛兮从怀里取出一瓶药丢给护士:“别怕浪费,消完毒,都用上,给她吃些好的,补充灵水,先到桂树下晒太阳,养养力气,排队手术,有比她更紧急的。” 说完这些,雁洛兮随着程堂主赶去了急救室,有几名鲨骑伤的太严重,需要马上进行截肢手术,否则毒气攻心,恐怕就来不及了。 雁医院这边全员行动,进入到紧急抢救状态。 沈音沐睡了半个时辰。水氏夫郎见他醒了,赶快端上灵水,喝完又递上新鲜的舒孕果,才慢慢把外面的情况逐一汇报。 “没想到鲨骑如此忠义,难怪当初庄主冒着得罪西伯商团的危险,也要收留她们。” 沈音沐低头沉思。为了保护晓月庄二十人商队撤离,鲨骑折损十人,重伤了二十多,至今还在抢救中生死不明。溟鲨带领的这一千多人,庄主明确说过,不收她们入庄……想到这儿,他抚着依然平滑的肚皮,缓缓起身下地,道:“扶我去急诊室见庄主。” “主君,那边太血腥,恐怕……”怀着孩子,不吉利的。 “无妨!走吧!” 急诊区的手术室外,排着一副副担架,护士和小义工们忙着检查消毒,端水送饭,训练有素,忙而不乱。还有许多新入职的医者,轮流着给患者把脉施针减轻痛苦。 边上一间空手术室里,护工们正在手脚麻利的收拾,换新传单,用酒精擦拭房间,换全新蒸煮消毒好的手术器材……全都忙完,推着车把换下来的旧品送去蒸洗院,换回新的。 而守在外面的医者,时刻关注着病人的症状,决定谁是下一个。 沈音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等了近半个时辰,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 有护士推着做完手术的患者去住院处,十多名见习医者鱼贯而出。有大人抱着林豆豆出来,只见小家伙拿着手帕,给正在走出来的雁洛兮擦汗送灵水,一气呵成,经验丰富。 “庄主,下一个不需截肢,我可以独立完成。” 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医者挺身而出,眼睛炯炯发光,满脸希翼地看着她。 雁洛兮点头问道:“还有谁觉得自己可以独立操作?”言罢又站出来三名年轻医者,都是平时的坐诊医师。 “非常好,程堂主给你做助手吧。”第一名女医者经验有限,还是要有老医生带着。 “你去第三号手术室,让你妻主做助手。” 这是一名男医生,他刚才施针止血的手法精妙,一看就有家族传承,是当初第一批进京坐馆的妻夫。现在看来,他才是那个有精妙医术的,妻主帮他保驾护航,减少非议就好。 “谢庄主信任!” 男人非常郑重地鞠躬,作为真正的医者,除了看夫科,他其实可以医治更多病患。因为他是男人,只能躲在妻主身后‘指指点点’,天下人都知道雁庄主不一样,他赌赢了! 四间手术室同时开启,救治的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这间收拾好,就把于副庄主抬进来吧。”吩咐完护工,雁洛兮看到夫郎坐在角落里冲她笑。 “阿音,可有睡会儿?”雁洛兮扒去身上的手术服,坐下就握住了他的手。 “睡过了,宝宝很乖的。”回握住妻主,沈音沐知道妻主休息一下还要继续做手术,就言简意赅道:“兮儿,这次鲨骑为保护我庄牺牲很大,应该收巨鲨帮的所有人入庄。” “阿音是主君,你想就去做,妻主都支持的。” “这样,我们与西伯商团就正面对上了,妻主不怪我?”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阿音想做什么,就去做。碧海蓝天已经在造第三艘沼气弹阻击舰了,在海上我们再不必活得小心翼翼,你大胆放手去做,要做就做真正的南海之王。” 沈音沐低头贼贼一笑:“妻主快去洗漱休息,一会儿还要做下个手术。” “淳儿,走慢些!”他停住脚步,扭头说了句:“妻主,我……多高兴……!” “得,咱~这~喜欢说半句话的毛病又犯了!”雁洛兮跳起来,小心扶他到了门口才回身。 沈音沐回到大食堂,签完了李德整理好的所有票根,盖好章,这些都是庄里自己人的了。 “大执事的红利准备怎么领?” 碧海蓝天最后的年盈余分为十份。其中,一成归海庄用于额外的教育和养老福利,一成归李德,剩下八成雁洛兮和白墨一人一半。李德当时出了三条福船,算是她个人的原始投入。 李德做梦也没想到,扣除所有费用及下年的运转资金,今年的纯利会有这么多。数字太庞大,她有些不敢收,就问道:“我知庄主接下来还会有新项目,不知要如何运作?” “自然与之前相同,庄主想与大家分享的项目会拿出四成九来,欢迎大家投资正常分红。” 李德想了想道:“我这一成就先不领了,记账吧。有项目时直接投入,提成更多。” 沈音沐轻笑:“项目提成肯定更多。白墨也这么说的,早早写信来表示不提钱,入股项目。不过,你现在情况不同,应该投入更多到整合李记,帮助那些被遗弃在各地,痛苦挣扎的李记掌柜子和伙计,不要叫什么南北李记,你就是李记。” 李德一愣,正君这是要全面插手生意了! 她笑道:“大公子不妨具体说说。” 沈音沐:“李记的杂货铺遍布蓝盛各郡县,原家主匆匆把重心转去江南,财产能转走,人却不可能都带走的。李记的软肋是只有贸易,虽在南洋开了很多庄园,但依旧受制于海运。就连孙记,在各州郡都拥有足够的良田,至少可以保证粮店里不至于断粮。” 李德心里一突突:“大公子,这是要断江南李记的货源?” 沈音沐轻笑:“怎可断人财路!更何况还有三皇女和西伯商团帮江南李记,我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断了我家的供给,白糖、雪盐、沼气火、滤水芯、干燥剂等等开始冠名代理,不再卖给没有得到冠名权的商家。” 李德:“大公子,沼气火是签过合同的。” 沈音沐:“签的是李记,你与妻主同时签的约,而非江南李记。户部登记的商户李记已经正式更名为江南李记,而你还是李记。我舒阿父的姐姐正好在户部负责商户,大执事过两日赶快去户部把这事办了。” 果然是嫡皇子,看似柔柔弱弱,却打蛇打七寸。 别的不说,仅雪盐一项就能断人肝肠。雁庄的盐,为晒、煮合二为一的方式,天下再无第二家,价格无人能比。水泥池晒盐,沼气火煮盐。关键是雁庄还有书苑养着专门研究海洋学的研究员,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记录海岛的天气和洋流变化,知道晒、煮的时间段。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雁庄的盐场靠近泻湖咸水区,海水中纯净盐的量几乎超六成。也就是说,别家即使学会了晒盐,同样是晒,因为海水不同,你一个月晒出一池子苦杂盐,雁庄十天就能晒出一池子纯净盐。 然后还有风磨,直接磨成细粉,根本不需人力。这,怎么比?没辙的! 贩私盐有罪,但从古至今私盐泛滥。这让官府少了税收,可另一面百姓能吃得起盐,少了很多疾病和恐慌。大家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雁庄不贩私盐。 运到清风晓月的海盐纯属自家用,在码头上税后才入境,直接运回自己庄子,完全不卖。却并不忌讳上岛来买盐的商人,你来我这儿买可以有! 同时各庄还在积极建造酱菜厂,研究各种可长期存放的咸菜和酱料,你说这算是盐还是菜? 大公子抱着坛子各处送,闹得现在皇上喝个粥,离了他家小酱菜就不行! 你说这是什么?就是蔫坏! “殿下怎么突然要断了与江南李记的生意?” 沈音沐眼睛一眯:“江南李记不仁,这是其一。若说是恐有兵慌,即便不能帮助朝廷警醒世人,也应照顾好李记家族,至少如舒家,先帮助家族各支退守东山,以求日后再起。而非举全族之力肥自家私囊。其二不义,我雁庄低价卖最好的盐糖给她,却转手供给胡商,造成我庄民伤亡惨重。 如此不仁不义之徒,生意不做也罢! 鲨骑在我百顷荒田上定居,天下人皆知,敢杀我庄的人,就是与全天下雁庄的人宣战。” 李德知道此话不开玩笑,嫡皇子殿下、雁庄的财富、沈家的兵权……! 她赶忙表明态度:“殿下放心,李记既然在联盟里,自然以联盟为重,与雁庄统一战线。” 沈音沐等的便是这句话! 他轻笑道:“如今匪患猖獗,后面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不好说。李记杂铺分布广,依我看,先想法子营救民乱区店铺的人安顿下来。李记不像舒家,世代开盐茶铺子,懂得如何开荒地建茶园。庄主曾说你家匠工多,不如沿运河在小镇上开厂,可以把人先安置过来。现在水暖炕的热水陶管奇缺,你家有这长处,倒是个好生意。” 李德眼睛一亮:“李记分布在湖广之地,失了生意的就不少。一两个厂恐怕不够。” 沈音沐一笑:“你可以在联盟里卖股份,每个厂卖四成九,既能多开厂,还自己说了算。” “真~真的可以?” “为何不可?联盟里的人都可以,但需你这大执事切实考察,确定真伪。这边的生意和庄子的管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可就都靠你来撑着了。” “大公子此话怎讲?” 沈音沐叹口气:“等我剥珠之后,随妻主去清风晓月,我们的人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李德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 还是那个离不开妻主的! 自己怎就没这福气呢?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在眼前晃了晃,无奈一叹,就消失了。 ----------- 腐女群,去边关 初秋的知了,在桂花树上叫得没有了气势。 雁洛兮的堂屋开着窗,午后的暖阳便透过薄绿的轻纱,铺了一室光,屋子里分开两个炕,一边坐满了丫头片子,一边是哄着孩子,搂着大簸箩做着家里活计的孙氏、易方、碧荷,甚至医院的男医师。 分列两厢都在说话,无非就是想与家主一起去清风晓月庄的事宜。 正是好时节,喜俏的男子都会在这个时节悄悄染个殷红的凤仙指甲,而在坐的男人们却都素面朝天,连个留长指甲的都没有。哪怕是名震京城的花旦碧荷,也不过就是个干净清爽的书生模样,早已去了曾经的脂粉气。 这些男子不比女人差,他们的手要用来算账、做料理、演戏、把脉诊病,是用来创造财富的,自然也会细心保养,更多的却是为了取悦自己。 大家伙最是喜欢来庄主的堂屋坐着聊天,这院子设计的就好像等着ta们来一样,进了院子,就是大堂屋和饭堂,吃喝聊,自助随意,让人心里舒服。 庄主的卧室和书房在院尾,不管在堂屋怎么吵闹都不会影响到里面的人休息。 堂屋里好像有几座小岛,庄主笑称这是榻榻米岛,冬日就是水暖炕,坐在上面非常舒服,专治腰腿痛。夏日几个通风大窗一开,说不出的舒服通透。 雁洛兮在急救室连续工作了一天半宿,寅时才得结束回房休息,睡过午时才醒。 沈音沐昨日擅自做了不少主。比如宣布他与庄主会亲自清风晓月为死伤的鲨骑英烈报仇。 如今雁庄的丫头们有一批考过了武举,却都不肯到衙门里任职。人家想的也明白,我们还要跟着庄主呢,都投了庄里的买卖,小官那点俸禄在她们眼里,也就是个仨瓜俩枣的零花钱,不能让职位把自己牵绊了。 跟着庄主,已经成了这群人的共识!沈言发现,多说无益,干脆闷头吃水蜜桃,甜! 张铁美滋滋喝了一口茶,抬脸就问老大姐榆林:“咱清风晓月庄在山寨里,还是很安全的,这次去应该可以带家属吧?毕竟这一去也不知要待多久?” 榆林闻言便抬头笑说:“应该可以,但以庄主的性子,不可能让你夫侍成群。夫郎可以。” 孙辽闻言便有些动心,她收的扬州瘦马昨儿一听到消息,就一直磨她,家几个孩子肯定得带上,身边总是需要人照顾的。 如此她便拿了一个新洗好的水蜜桃递给易方:“小方子,你们戏班子全去吗?” 易方正抱着孩子颠来颠去,完全没给她好脸色,碧荷偷偷一笑,接过水蜜桃说:“当然想要全队去,这边的文戏,英国侯不难找角儿,我们还想能排出如‘蝴蝶岛剿匪记’那般有势气的武戏。甭说,戏班子里新来的孩子们,整天哇啦哇啦喜欢背带劲儿的戏文。” 碧荷说完,想起什么一般的便笑了起来,喂易方咬了口水蜜桃,自己才开始吃。 孙辽整日去戏班给彩衣挑毛病,管东管西,那心思任谁都看的出来!家里却养着那扬州瘦马,这是存了心思,想要齐天之福!彩衣是个烈性子,跟孙辽从小就认识,也就没觉得她这个庄副有什么了不起!如今又有了自己的事业,脚跟扎的十分稳当,岂会容她这般。 雁洛兮走进来时,大家正坐在炕岛上聊的开心。 溟鲨看上去很舒畅的样子,雁洛兮心里也就放心了。 海帮死人,在南海就是太寻常的一件事!但这次不同,那些人怀揣着金银财宝,抱着安家立业的心态,又才刚买了夫郎,不少都怀孕了,正是人生有望,春风得意之时。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对士气的影响,不言而喻。 阿音正式收编了巨鲨帮,英烈们入雁庄名人榜,家属享受规定的待遇,残疾的可带家人回碧海蓝天安顿,温暖和足够的阳光对她们的身体还是好处多多的。 如此,做了寡夫的,就算没了当家做主的女人,也能靠着自己,活的好。想改嫁的,英烈们留下的孩子庄里负责养和教,没有后顾之忧。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想不到,心里的安慰迅速就冲淡了悲伤。 人一旦没了后顾之忧,再萌生出理想或梦想,那就真是百战强兵了! 才刚坐下,孙辽急忙把小桌子搬了过来,殷勤地沏茶倒水,端来切好的水蜜桃,笑的贱兮兮,雁洛兮就知道她有事,也不说话。不一会儿水氏夫郎跟在阿音后头,端上来一碗鸡汤馄饨和两个小菜,她认真吃饭,假装没看到各人的表情。 孙辽好像想到什么事情,语气带着羡慕说:“张铁这家伙,不像话!夫、侍几乎同时有孕,万一夫郎生个男孩,庶女为大总是不妥。还是应该等夫郎生了嫡女,才可许侍郎生育。” 她这话引的众女齐齐点头,纷纷老调重弹的说起了嫡庶有别,这是对夫郎起码的尊重。 话说嫡庶不分,乱家之本。张铁不忿:“你们这群单身狗,就知道乱叫,庄主都说了,女男平等,如今咱们庄的男人都立了户,老大是嫡子怎么啦?一样能顶门立户。” 雁洛兮从来不拘着她们,想说什么随便说。 吃饱饭,她倚在凭几上吃水果,林豆豆放下碗,就蹭到她炕上抱着书继续犯迷糊,雁洛兮找了个小枕头让他躺好,盖了薄被,轻声道:“伯初就在这儿睡会儿,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晚上大家还要吃宴赏月,免得到时没精神。” 小孩子喜欢腻着大人的年纪也就这两年,雁洛兮也宠着ta们,似懂非懂的混在大人群里,听些乱七八糟的事也算是一种集体启蒙教育,没什么不好的。 穷人乍富,你还想让她们如何?没出去欺行霸市,惹事生非,已经算是自己教育的好了。 沈音沐吃了三个小馄饨算是不错,雁洛兮在他身后塞了个大靠枕,递给他一个舒孕果,让他一条腿搭在自己腿上,隔着袜衣,给他轻轻按摩腿,有些开始肿胀了。 众人已经习惯庄主宠夫,装没看见! 继续逗张铁,“俩孩子出生后,你要大办酒席,连着唱两台大戏才能放过你。” 雁洛兮没抬头,直接插话:“越发不像话了!咱庄,除了正君可发帖子邀戏,啥时侍郎也有这权利啦!若正君拎不清,不自重,别家不许再送帖子给他!” 雁洛兮说完,抬脸瞄了满屋子人一圈,就吓的张铁连连说:“不办!庄主,我没说办,我知道的,嫡出与庶出怎能同日而语,属下知道轻重的。” 雁洛兮笑笑,大家都是一脸赞同的表情,她郑重道:“孩子只是因你而来,并非为你而来。咱们庄里不讲什么嫡出、庶出、私生甚至你抱养的,全部一视同仁。但主君就是主君,什么侍呀,通房呀别往我面前带,更不许参加庄里的正式活动,或打着你的旗号做事。” 众人拼命消化庄主的话里的精髓:这意思是孩子要平等,大人有尊卑。 合理呀!谁能保证嫡女一定有出息?应该同样培养,不可毁于小侍之手。 孙辽一听乐呵呵:“还是庄主一语中的,咱们雁庄的孩子都是宝。” 雁洛兮瞥了她一眼:“你少说漂亮话!就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有心想娶,人家也中意你的,就告诉阿爹正正经经的娶过门来,就是一家人。其她乱七八糟的,别往我跟前凑,这里提前说好,到时别怪我不给脸,当着众人面轰人。 一个个的,别说什么嫡庶是乱家之本,跟孩子没关系。是你搞好几房人,拥挤在一起,龌龊内斗不可避免。圣人早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人一多如何均?你们这帮子,才刚有些钱,好的不学,三夫四侍学的到快。” 雁洛兮说完,就有满屋子的跟风,冲着张铁和孙辽开火:“就是啊!就你俩贪婪,当年没跟着庄主时,能娶上夫郎就阿弥陀佛了。如今,挑花了眼不说,居然开始想着齐人之福,三夫四侍的日子啦……过分!” 就把这二人委屈的,一直争辩。 雁洛兮听的有趣,噗嗤就乐了:“孙辽,你粗脖子瞪眼,跟李德找什么茬儿呀!” “因为她虚伪呀!指着鼻子说我,我就不信她家那么大的生意不给她配小侍!” “家里配的,那不叫小侍,帮助开蒙而已,最多算是通房,早安排配人了,给了不少嫁妆。” “沈言,你呢?”雁洛兮这才发现自己对女尊世界的腐败知之甚少。 “我有~俩~~通房~” 沈言觉得雁表妹有些不怀好意,却只能实话实说:“他俩从小就跟着我,也无甚大错,雁表妹若觉不妥,我成亲前给他们找好人家,多出些嫁妆,不给正君添堵就是。” 腐呀!“这屋里,没小侍,没通房的站起来。” 寥寥三人!榆林,三娘子和魏三童。 雁洛兮觉得有些上脑,一指众人道:“就你们仨留下,跟大公子,咱们一起商量帮你等说亲的事,腐女群的都出去,全滚蛋!我不想看见你们!” 众人知道,庄主宠夫没边儿,对这种行为有些恼,但也不是真得怒了她们,便跟着一起起哄说好听的,表示都要改邪归正,众人笑成一团。 正热闹着,水氏夫郎便跑进来,行了礼,语气有些急地说道:“庄主!沈尚书带着兵部几位侍郎,和枢密使来拜访,已经进了庄子呢!” 雁洛兮闻言一愣,赶紧站起身,便说:“赶紧!沈言你快出去接舅母到会议室,我和正君随后就到。快!孙辽和小方子,去厨房安排大菜,护卫队长们跟我一起去迎接舅母……” 沈音沐笑眯眯地看着她,雁洛兮拿了鞋,也不让别人动手,给沈音沐套上。 水氏夫郎赶紧搀扶道:“殿下还是慢着些,最近走路走的多,腿有些肿了呢。”男人生娃真不容易,每一胎都要遭受两回生产之苦,“我来扶着吧,你去挑些好果好桃摆到桂院。” 这个蓝盛朝,从帝王到将军再到平民百姓,真正操心,扛着国家重任的也就眼前这几人了。 “舅母。” “舅母!咋不派人来说一声,孩儿还可早些给您准备好吃的。”沈音沐笑的轻柔。 这是多么好的两个孩子,多好啊! 说是去报私仇,实则是去帮她守边关了,她都没敢开口要求呢! 就手里那五百人!是去死么? 她们心里什么都清楚,却依旧这么做了。 雁驸马不入兵部,自然不用听随军宫人指手画脚,不用担心时常被打小报告,令皇上起疑心,可以放得开手脚。如此,却得不到粮草,更没有大军支持…… 但她必须送她们去,她们不去,这蓝盛的兵马就不敢动,这天下的混乱恐怕愈演愈烈。 “我儿安心,朝廷一定派兵救援湖广!” 沈尚书看着自己面前一排年轻飞扬,自信满满的面孔,也许她们真得能稳定住西部边疆。 雁洛兮看出沈尚书眼中的眷念不舍,和愧疚之情,就笑道:“舅母莫忧,我雁庄护犊子天下皆知,西紫骑兵在臣看来,不过兽尔!臣此去,乃翰林御史,工部掌司,不仅会胜,还要行教化之职责,待大仇得报,边疆安康,定归!!” 沈尚书心中顿有万丈豪情升起! 多少年了,自她执掌兵权起,就想要打破蓝盛对王庭无胜记的魔咒,一直等到了今天,她说,定胜!定归!她竟就这么信了。 拍拍雁洛兮的肩膀:“兵部整理出千套马具,马掌,软甲……,你们带上。” “谢舅母大人!” “舅母,去桂园坐坐吧,我庄今儿在那边摆宴,庆中秋。大伴伴真是沉不住气,昨儿母皇派人来‘接’人。今儿,这消息就都传出去了。我还说剥完珠再告诉父君,免得他担心。” 沈音沐及时转移了话题,领着大家去吃宴。 ----------- ※※※※※※※※※※※※※※※※※※※※ 感谢在2021-06-23 10:18:51~2021-06-25 07:5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养一只肥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剥珠难,子宫摘 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沈音沐的肚子没什么幅度,腿和脚却肿的厉害。 蓝盛最好的婴树都在太庙,只有皇君或极受皇帝宠爱的君侍的孩子,才会被赐予从太庙带回的婴果胎衣。毕竟,这里的人都信婴果胎衣的年份越久对胎儿的健康越好。 沈尚书亲自找皇帝为沈音沐求取太庙的胎衣,被雁洛兮拒绝了。她要去边疆带兵打仗,不能留人把柄,咱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不断被人暗算,这方面,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而另一处最好的婴树长在远处的雪山上,因为环境险恶,凶兽众多,鲜少有人冒险。 雁洛兮是从不愿委屈他什么,更何况是两人爱情的结晶,必须要给他最好的。 汗血宝马,来去十天,大妞和溟鲨也只能站在山下看着庄主一个人上了山。一直把保护“娇弱”庄主奉为己任的大妞,这一刻才深刻认识到,她的武力值与庄主差的还太远。 沈音沐看着妻主用玉盒装了三颗胎衣递过来,绽放的笑容一下就柔软了雁洛兮的心。 再没什么比这笑更让人心醉的了,为此付出多少心血都值得。 “妻主摘了三颗雪山千年婴果,可是要给淳儿留两颗!” “我家宝贝就是聪明,给你补身子更重要,听说剥珠也是痛的。” “那就这般娇气了!” 的确,她家阿音……腿断了都能不吭一声的。 “淳儿,早些休息,时候也不早了。估计也就这两天了,把精神养好些很重要。”乖巧地点了点头,任妻主扶他躺下,把被角儿掖了掖。 “妻主……累了这么多天,今晚也早些歇着吧。” 沈音沐说得小心翼翼,很想妻主留下又不敢说。君父带着御医已经住到了庄里,今日太医在君父面前还特意提醒,孕期最好不要同房,更何况马上要剥珠了,太多不便,一旦提前开裂,污血沾到妻主总是不吉利的。 “十日不见,你都不想妻主?” 沈音沐委屈的小嘴撅得老高!从树洞起,没有她在身边,他就总不能好眠。这十天他都没睡一个完整觉,他知道这是奢侈的习惯,是被她惯坏的习惯,但他一点都不想改。 “好了,别委屈了!妻主去洗漱一下,头发干了就进来,你乖乖睡。” “嗯。”沈音沐甜甜笑着闭上眼睛,样子安详。 全都忙活完,已是一个时辰后,才刚钻进被窝,他就像个小泥鳅般钻到了怀里。雁洛兮苦笑,这么黏人,怎能休息好!“乖啦!现在快睡吧!否则,明儿剥珠恐没了力气。” 妻主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颈部,异常舒服,沈音沐这才嘴角儿勾起,甜甜睡去。 可惜睡到半夜,他的肚皮就开始发动,一下就把雁洛兮给惊醒了。 只见他满天大汗,肚皮处鼓鼓响动,好像里面刚长熟的小胎珠要破茧而出,动静甚大。 雁洛兮裹上衣服就把他抱去了产房,御医们早就在那边值班等着了。 产房里,沈音沐痛得满面是汗,却一声不吭,雁洛兮坐在产房外也满头是汗……御医剥珠比她经验丰富,所有人都阻止她进去,说是不吉利,想想也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她点头了。 剥珠的关键是子宫从里面裂缝,成熟的孕珠脱离出来,放入婴果胎衣里面继续孕养,再种回缝隙,顺利进入子宫继续孕育。待到婴儿成熟,会沿着原始裂开的缝隙出生。 剖腹产就是顺着裂缝开刀,剥珠暂时还没找到开刀的方法。 一旦有失误,胎珠碎或裂或残,甚至有了瑕疵,那都是天大的事,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两个时辰过去,里面没动静,沈音沐依然一声不吭,却倒出来两盆血水,外面的人就慌了。 凤歌第一个坐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下,念经!求佛! 剥珠最多两个时辰也该裂缝了,如何会流这么多血?雁洛兮感觉不能再等,扭头看到医院的常驻男医生也守在旁边,就吩咐道:“周医师马上换衣服,准备跟我进产房。” “诺!” 周医师迅速换好衣服等在门口,面有紧张,雁洛兮提着行李包,问:“周医师不必隐晦,说最坏的可能是什么?我们都是医生,懂得的。” “这种情况极少有,我也是从祖传医书上看过记载,若是天宫,是不可能裂缝的……” “天宫?是先天的吗?” “先天骨韧,若幼时误食过什么药物,韧骨一旦长成钢骨就不可能再裂开了。” 钢骨?听着如此熟悉! 雁洛兮心一沉,突然想起那天奶父被送出皇宫时狰狞却得意的一笑。 皇君手里一直攥着的玉瓶水,啪嗒掉到地上,碎了。 阿爹的吟诵声一下就高昂了三个音阶,速度奇快,恨不得马上招来各路神佛保佑帮忙。 “若天宫不裂,有什么结果?” “只能等孕珠气竭而亡,若不能把死珠及时排出,恐成剧毒,大人也是命不久亦。” “可否做剖腹产手术?” “庄主,万万不可!胎珠娇弱,受不得外部损坏。另外不是自然开的骨口,如何愈合?” 这时,御医们鱼贯而出,噗通跪倒在地:“启禀皇君,殿下到现在,没有骨缝开裂的迹象。” “可有什么办法?保大人为主!”众医不语。 雁洛兮继续追问:“诸位可知什么隐秘的医药宗门,专门研究一些奇医怪药,毒蛊之类?” “药宗门。”周医师言简意赅。 雁洛兮心里有了谱,就道:“好了,里面就交给我们吧,御医们辛苦,请到休息室等候!” 周医生随雁洛兮进了产房,沈音沐一直咬牙拼命,一声没吭。可一看到妻主,眼泪一下就控制不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反过来安慰她:“妻~主,莫怕!再等等,就快开了,我还有力气的!” 雁洛兮怜惜地摸着他的脸,“阿音,莫怕,妻主只是检查一下而已。” 说完,她也不怕设备被人发现了,迅速打开所有功能,带上远红外线眼镜,直接对着相关部位进行扫描查看……果然吸盘上有两颗小孕珠! 雁洛兮的心怦怦直跳,看到和知道,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小孕珠们似乎已经没了力气,过半天才会去撞击一下挡在前面的‘坚壁’却不得而出。 仅一眼,雁洛兮就爱上了这两颗粉红色的小肉珠!看ta们好像有些蔫头耷脑,开始有些缺氧,心一下子就被揪的生疼,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小肉珠力竭而亡,拼了命也得救! 感觉小肉珠们不喜欢这射线,雁洛兮迅速摘下眼睛,激动地捧住了沈音沐的手,温声道:“阿音,你吸盘里有两个小宝宝,已经快没力气了,我们得赶快救ta们才好。” 沈音沐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却是越疼越清醒:“妻主,救宝宝,先救宝宝!” 雁洛兮表情严肃:“我们一家四口,一个不能少,你若有失,宝宝们随你去,记住了。” 说完不再看他,把两个玉盒交给周医师,里面是色泽如翡翠的婴果胎衣,她郑重道:“我现在马上摘除殿下的子宫,一旦脱落,你动作一定要快,把孕珠裹进胎衣放回玉盒。” “诺!”周医师回答的干脆,除了手,身体其他部位已经抖成了筛。 “把伯初叫进来当助手,正好现场教学。” 手术中,雁洛兮只是用银针止血,再封住局部神经,不至于太疼痛而受不了。沈音沐要求保持清醒,他是个坚强的人,不必瞒他!要摘他身上的器官,而且是作为男人非常重要的器官,他有权知道全过程……也有权知道男人的子宫不过是个简易的外挂器官而已! 严格说起来,这是个小手术,只需沿着爱纹割开,取出子宫连带着吸盘,再把里面的链接吸氧管缝死,这个器官就没有了。从里面割破子宫壁,两个小肉珠,已经憋成了紫色,自己就滚了出来,求生欲可真强! 收进婴果胎衣里,小肉球好像有了吃喝,舒服成球,继续‘睡大觉’去了。 沈音沐简直看傻了眼! 什么疼痛,失去器官的伤感,这一刻全忘了,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小肉珠,还是两个! 缝合完毕!手术成功! 沈音沐捧着自己的小肉珠(两个玉盒),被推出产房去了住院处的单间,继续养伤。 确定他脱离了危险,御医与皇君这才告别雁庄,回宫去寻找最为匹配的代孕之人。 而这惊人的消息,在京城一下子就流传了开来。 “什么? 雁神医给殿下摘宫,剥珠成功,正在找代孕,用此法治愈了千年来,完全无能为力,只有等死一途的天宫孕夫。 雁医院的夫科本就名声在外,如今这一惊天手术的成功,来排队预约产房和住院处的勋贵富农,几乎要大打出手。 而故事的主人公,因为自己再不能继续孕育自己的小肉珠而黯然神伤! 他的宝贝!怎么舍得! 他那么爱妻主,很想给妻主生很多很多,长得像她的孩子。 可如今,他只有这两个小肉珠了,他必须让ta们健健康康地出生。 可他又怎么舍得,把妻主拱手让人,这几乎是在挖他的心! 但他知道,代孕男人的爱纹若是妻主给的,那匹配度会更好些。 ---------------- 九皇子,杯莫停 有皇君的关注,全城都在帮十一殿下找代孕,上至庶皇子,沈家所有未出嫁的儿郎,下至健康有样貌尤其父亲哥哥多有生育的待嫁男儿,皇君坐在大殿里认真筛选。 “驸马还在树林里练功,每天吃药呢?” 皇君不解。自家这一贯宠夫如命的驸马,对代孕一事完全不上心,有失她的一贯作风。虽说孕珠在胎衣里能保持至少一年,但这事自然是越早越好。 “驸马爱夫如命,与殿下感情正浓,这个时候让她选侍,自然难以接受,需要些时间。” 宫人这话,皇君爱听。可事有缓急,这两个胎珠可是她皇儿仅有的血脉了,绝对不能有失! 沈言看着石桌上的药汤,没好气道:“你还真沉得住气!换季而已,自己倒先补上了。” 雁洛兮这两日在羞花三谷闭关排毒,明明吩咐了不见人,架不住这沈言不讲理,就笑道:“你看我这气色如何?” “面若桃花,唇红齿白,还补什么呀补!赶紧跟我先去沈家挑人,别家不适合。” 雁洛兮懒得理她,直接轰人:“我这几日练功排毒调整身体,不易被打扰!你改天再来。” 沈言轻蔑一笑:“最讨厌你这种道貌岸然之徒!知道要纳侍了,躲在这里又是排毒、又是养身,拼命调理,心里很美吧?表面却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骗了天下人!” 雁洛兮一笑,随后冲她吼道:“哎呦喂,祖宗,您嘴下留情吧!我喝个药差点给喷出来,药引子难寻,你赔不起的!快滚快滚,十日后再来。” “哼!你别打岔。侍君只能从沈家选,血脉与我表弟近,沈家儿郎常年练武,又真心待他,定能保证胎儿顺利生产,一个不行就选两个,更安全些。”沈言态度严肃。 “行啦,行啦,快走吧,我这儿忙着呢!你要是时间这么多,就去庄里帮忙整理车马,检查军备。等淳儿身体一恢复,我们就走人啦,你要是有空就去多陪陪他。” 就一滚刀肉!沈言一点办法没有,只好回头再说。 才走到医院门口,就见庄门口进来一人。一身浅色灰衣,修长身材,腰间悬着宝剑。虽然只能看到侧面,依然可见面如刀削,鼻梁笔直,好一个冷峻帅哥!这种样貌虽不被大多蓝盛女子喜爱,但沈言常年军旅,反而对那种娇柔类型无感。 等那人与孙辽施礼直起身,照了正面,却见剑眉插向鬓角,双眼灿如星子,薄唇刚毅…… 九皇子!他来干嘛? 沈言的小警钟立刻敲响。若让雁表妹自己选侧君,恐怕,非他莫属! 沈言磨叽的功夫,孙辽已把人送去了羞花三谷。 不是说闭关不见人吗!如何他一来,就放进去了? 沈言扭头就往回走,却被孙辽和大妞一起挡在了二谷之外,“庄主就知道,沈大统领定会去而复返,让我等在这里,转告大统领不如先去陪陪大公子,他病着呢,需要亲人。” “一群没良心的!” 沈言握拳真想动手,又觉自己莫名其妙,大妞安慰道:“大统领莫胡思乱想,庄主只是要把《王的男人》后面的大纲都给齐公子,也算有始有终,如此才好安心去边城。” 九皇子齐锦快马跑了半个时辰才到三谷。下了马,迅速有马倌过来牵走了马。 他阔步走到草屋前,压下心中震撼。羞花二谷一路上花开满眼,无穷无尽,真真是震撼人心!见主人迎了出来,他笑道:“想不到弟妹的羞花庄里,藏着如此人间仙境,真真是庄如其名!” “锦兄请坐,这是全部十本书的大纲,你拿去做参考吧。” 雁洛兮拿出几本写好的草稿递给他。有庄工端上茶点水果,抱走了药罐子。 “弟妹可是病了?”齐锦忍不住关心问道。 “没有,只是日常的调理排毒,无毒才能一身轻。边城条件艰苦,健康的身体很重要。” 齐锦:“我很想知道洛兮为何要选这艰难路,明明你的人生一片坦途。” 雁洛兮:“明明三皇姐安排你去江南享福,却为何迟迟不走?” 齐锦眼色一沉。 雁洛兮轻笑:“锦兄莫多想,我猜的而已。毕竟多家大生意转去江南。” 齐锦:“既有所怀疑,为何没见雁庄有任何动作。” 雁洛兮:“总要有人去撑着的。我想这国家不被外族威胁,百姓可以过安定的生活;我想家家户户都能用上沼气火,冬季有暖炕棉衣,孩子们可以读书识字。我想每个人都可以有尊严平等地活着。我想女男之间只有和离没有休夫,男人也可以继承家业。 这些理想总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做,怎可偏暗一偶,苟且偷安!” 齐锦一楞,这是他第一次听雁洛兮聊她心中所想,虽从书的大纲里已看出些端倪,可亲口听她说出来,着实让人热血沸腾,情难自控,也想投入到那洪流中去。无论哪一样,听起来好像都那么遥不可及,挺难实现! “听说雁君庄里的桃花酒甚是美妙,可愿分享?” 齐锦这二十多年,多才多艺却是举步维艰,一个人冷久了,突然遇到颗火热的心,竟有了种要被融化的战栗,即使那热不是为了他,但他实实在在也在其中。 桃花酿酒坛开封,浓郁的桃花香气缓缓散开……“桃花酿好颜色,锦哥多喝些也无妨。” 雁洛兮端酒碗相邀,两人碰碗,饮尽。 “好酒!” “好酒。桃花酿好颜色,而这世间,凡事正好要先看皮相!” 男人酒入愁肠,平日的淡定少了几许。即使再认可自己,被嫌弃多了不免介意。 雁洛兮哈哈大笑,侧着头左看右看,把人耳根都看红了,才一拍桌子总结道:“锦哥,不是我说,就你这模样,放到宋国及往后的几千年,那都是典型的女性杀手,负心儿郎!” 齐锦也被逗笑了:“看来我这是生不逢时了。” 雁洛兮认真点头:“绝对的生不逢时,来,为生不逢时干一个!将进酒,杯莫停。” 几碗酒下肚,齐锦心里一时涌上百般滋味,只觉这人世间,若往后余生都能活得这般肆意,有人欣赏,也不算白来一遭,何苦去求什么名利。 他顿了顿,又笑,终于把藏在心中的挣扎说了出来:“话说回来,我生不逢时,本来已没这个资格,但如今……” 雁洛兮打断他:“唉!锦哥不必如此自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候,你的时候还没到而已。莫急!这十本《王的男人》一旦写完,恐怕文史都要留名,锦哥,沾上苏仙的边,你早就洪福齐天而不自知啦。” 齐锦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满腔的热情越发高涨,怔然生出万分渴望,便轻声说:“洛兮,可否让我来孕育那两个孕珠,我也想做她们的阿爹,即便只是代孕。” 雁洛兮一口酒呛进了嗓子眼,咳的满脸通红,齐锦赶紧跑过来蹲下身,帮她顺背,温和笑着劝道:“阿锦鲁直,没什么坏心,所言都是真心。与其找不相识的人,不如给我吧,一定还给你,两个健康的宝宝。” 听他如此劝说,雁洛兮怎会怀疑他的心意,却是心里发苦。 说实在话,与齐锦来往有种与自己曾经世界男人交往的感觉,让她轻松而舒服,所以她很珍惜这份友谊。可惜因缘际会,她当初口出狂言,且天下皆知,为了避嫌,一些敏感的话题却是不能再提。 否则,毁了两个她喜欢的男人,真是罪该万死了。 雁洛兮面露感激,笑道:“孕珠是我和阿音的宝宝,自然我们自己孕育,不会假手他人的。锦哥有此心意,真是宝宝们的福气,等出生会讲话了,我让ta们认你当干爹如何!” 齐锦仿若五雷轰顶,那话语一声一声砸在心上,可他偏偏就信了,她说,他就信!苦笑道:“你倒真是本事通天,我就拭目以待了。若是不能成功,我说的话一直算数。” “不算数的,阿锦!” 雁洛兮猛抬头盯着他:“你还有自己大把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为别人孕育孩子,你还如何婚嫁?给人做小吗?日日看着人家一家子欢天笑语,如何心甘!想想你曾为了什么,宁愿去守皇陵!” 齐锦星目一沉:“我只说愿意帮你们救孩子,并没说要做小!” 这是一个坚强而自我的男人!不应该继续留在京城被继续伤害了。 雁洛兮看着他温暖的笑着,半天才说:“阿锦去江南吧。看得出,三皇姐对你真心好!去江南也能有个安静的好环境继续写书,不要浪费了你的才华。” 齐锦起身要走。却被那笑容蛊惑般一样,轻轻抬起手来,碰碰她如云的长鬓,发簪脱落。 说不出的清香在他指尖弥漫开来,雁洛兮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良久,齐锦回过头来,勉强撑住身体,站得笔直,深吸了一口气:“好,写完这本,我就去江南写后面的。到时让邮驿送去边城给你。这发簪,拿走了,算是留个纪念吧。” 齐锦没再回头,就走吧!留着这大把的生命,去挥霍还是去怀念?却是都没有的! ----------- 踏征程,放狼狗 过了十月,北方冷得就快了。一旦泥土开始上冻,这么多人远行会不便,必须得走了。 沈音沐的伤好的很快。毕竟男人的子宫不过是个外挂器官,不像女子若是做了摘宫手术,会影响荷尔蒙等诸多因素。这手术对他来说,就好像割去了第六根指头,没有后遗症。 这日黎明,城门才开,奔出一队队快马,快马后面是一辆辆比寻常车大很多的的大篷车驶出了盛京城,有人估计这是雁驸马出京去边城。就算这么猜测,人家大篷车严严实实,啥也看不到,很多百姓只好虔诚地站好,行注目礼。 这天下,女人代孕,前所未闻,可御医署集体会诊,确定了这件事。 一直抱着自己小肉球的沈音沐是彻底清醒了,是他亲手把孕果肉珠种进了妻主的身体里。 整个过程异常艰辛,她一次次叫唤,就是那里,对啦,对啦。 次次都被你顶到底~~,那地方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要不要再感受一下? 这个时候手不能软!要快~要快! 做医生的女子太彪悍!次次都把他说的满头大汗,眼珠充血,总算是成功了! 这是他一生中最最感动的时刻,而妻主却衷心感谢他的信任。 车行盛京城十里的长亭处,天禧帝扶着大伴伴的手下了车,发现皇君早已到了。 雁洛兮等人齐齐下了大篷车,与帝王和皇君作别。 此去经年,归期不定。 天禧帝背着手,看旭日初升,听晨鸟欢歌,自己最欣赏的女婿,并不喜欢京城的享乐。 翰林大儒邱祭酒,庄重递上精装版《论语》:“教化乃万族归心,天下一统的根本。” 雁洛兮躬身接过:“学生定谨遵先生教诲,广开蒙学。” 工部尚书递过西勒、杰列克、康堆林、哈拉和四座草原大城的舆图,及工匠分布图,握住雁洛兮的手悄声道:“雁大人说的科技强国,本官深以为意。草原各部掳走了许多我蓝盛的工匠,雁大人若能救,就尽量救些回来,这些图就是她们冒死送回来的。” 皇君第一次以无限慈爱的眼光看着她,抬手摸了摸雁洛兮的脸,嘱咐儿子道:“淳儿要照顾好你妻主!虽说她是神医,但更是个孕妇……煌煌汗青,有史第一人。” 沈音沐拼命点头,与皇君拉着手哭了一会。 雁洛兮逐一与沈言,纨绔们告别,大篷车队便再次启程。 小太阳升起,便有乡下老农们赶着驴,从无数岔路上汇集到官道上,奔去城里挣口吃喝。 看着远去的大篷车,从帝王到纨绔,众人心中便莫名嫉妒起,农人这种繁忙却简单悠闲来了。希望所有离别,可以护住这些人,能够继续这样的生活吧! “阿爹,好好保重!等女儿杀完胡匪,回来孝敬您!” 一骑绝尘停住,魏大妞翻身下马,给了大伴伴一个紧紧的拥抱,她磕了头拜别。大伴伴扶她起来手都是抖的,他这才有了亲人,还未承欢膝下几天,这些孩子就……看到大妞傻乎乎的笑脸,真是扯着肝肠疼了起来。 “我孩安心,你傻,多听你家庄主的话!把咱家的孙子孙女们照顾好。”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大伴伴缓缓哈出一口气。皇君也没怪大妞不懂规矩,摸下她的头发,又拍拍她的肩膀,问道:“你这丫头怎么落后了?” “启禀皇君,我去取训练好的一批狼狗,很快就能追上了。”话一说完,只见几辆大车上全是铁笼子,关着一条条大黑狗,眼里冒着森森绿光,比狼看着还渗人。 皇君的心一下就落到了心里,自家的驸马,是个做事极有成算的人。 大篷车队一路向西北行驶,越走人烟越少,来到一处大湖处,天已近黄昏。 车队停住,在一处高地安营扎寨。也许是怀孕让人嗜睡,这一路,雁洛兮在车里迷迷糊糊的睡了半天。下得车来,她四处转转,吩咐大妞:“东边树林多,营地要躲开,把铁笼车挡在那边。” 沈音沐手术才愈,身子也弱,陪着妻主睡了一路,终于觉得饿了,想要去吃东西,雁洛兮立即满血复活:“我去做。” 沈音沐拉住人,拢在怀里,给她整整衣领,整整袖子,假掸了些灰,声音极轻道:“哪里就需要你动手了,带了一车厨师呢。可有什么不想吃,或特别想吃的?淳儿去给妻主准备。” 现在妻主怀着孕,他必须担起‘大男人’保护妻女的责任。雁洛兮轻拍了拍他满是担忧的脸蛋儿,笑道:“躺了一天,我们先遛遛,活动一下腿脚再说吃喝。” 这时孙辽已经带人挖好了坑,燃起篝火开始烤全羊,孩子们欢呼着围着火堆又跳又唱。 雁洛兮的帐子第一个搭好,她溜达完,坐到帐前的椅子上喝茶,手指轻轻拈弄着茶杯,一缕木槿的香气,和着清冽的茶味,极难品出来。 她冲夫郎一笑:“阿音,还是用舒孕粉沏茶,对我俩的身体都好。” 沈音沐乖巧点头:“行,小哥哥马上给你沏,煮烧杯里煮着红枣栗子黑米粥,半天了。” 雁洛兮没胃口吃油腻的东西,喝了些粥,吃了几口大妞送过来的菜卷嫩肉,就把一包酸枣核粉递给她道:“拿大桶沏开,所有护卫和各户家主都喝一碗,去腻的。不必给孩子们喝。” 入夜,马车排成一个半圆形拱卫在外,铁笼子在更外边,中间的帐篷陆陆续续熄灭了灯光。 雁洛兮翻身搂住沈音沐耳语:“阿音,我们去大篷车抱你睡,那边人少不怕出声。” 沈音沐在黑暗中瞪了妻主一眼,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这还怀着身子,明日还要面对旅途辛苦呢!可当馨香入怀,热烈的唇吻过来……他立刻妥协,找了身黑衣,给妻主穿上鞋,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地方。 夜深,整个营地都似乎陷入到香甜的梦乡之中,尤其孩子们,开了篝火晚会,个个累倒在帐篷里呼呼大睡起来。几个黑影如影似风,飘到雁洛兮的帐篷前,见果然无人把守,几人飘进了帐篷里。 雁洛兮搂夫郎在怀中,全身上下包裹着黑色,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通过缝隙,看着外面。沈音沐意识到恐怕是出事了,一声不吭地守在妻主身边,做好随时保护她的准备。 感应到营地里陌生气息的侵入,雁洛兮开始极小声的数数:“一,二,三,……” 才刚数到十,整个营地忽然发出一阵营帐轰塌的巨大声响。除了被木槿香迷倒的孩子和家属之外,大妞、张铁、溟鲨、榆林等护卫队,都及时围住了营帐。 雁洛兮下了大篷车,大妞和溟鲨迅速站到了她左右。每人身后还有三条呼吸极其沉重,拼命刨地的黑狗,狗嘴上都套着皮套,根本就无法发出声音,这样让它们愈发的凶残。 雁洛兮静静一挥手。 大妞和溟鲨的属下将狗嘴套摘下,绳子一放,六只被关训了几个月的黑狗,暴戾的兽性早已按捺不住,循着才刚闻过的淡淡味道,无声狂暴而出,化作黑影,凶狠无比地冲进了不远处的树林里。 随即不久,树林里就传来鬼哭狼嚎,寒光大作!淬毒的暗器向着那几只狗的身上飞去…… 营帐外,火把燃起,顿时亮如白昼,叮叮叮……暗器遇刀光,纷纷被震飞,紧接着,一片刀光扑向了藏在树林里刺客们~。 嗤…… 刀枪相碰的撕裂声响起,紧接着是惨呼,数名刺客身体被拦腰斩断,头颅斩飞,血花四射! 杀完最后一名刺客,大妞和溟鲨长刀收回,背至身后,十分潇洒利落。她们身后各自跟着六位姐妹,也同时收刀回背,整齐地回到营地,站立正中,看上去飒爽帅气无比。 但这还不是摆姿式的时候。 榆林早已带着护卫把倒塌的帐篷团团围住,有人掀起篷布,榆林迅速掠到倒地的刺客身边,却见三人早已死的透透,很明显,是自己服毒而亡,均未留下活口。 虽然营地里闹的不亦乐乎,但出发前,雁洛兮早已领着众人演练过很多次。 大家怕,却都不慌,除了护卫,全都在自己的帐篷里安静呆着。大妞依次检查完,有些担忧地汇报道:“庄主,孩子们全都昏睡未醒。” 雁洛兮早已回到大篷车前,感受了一下四周,吩咐道:“无妨,孩子们吃的烤肉被下了木槿种粉,那是轻微迷药,早上自会醒来。到时大家都再喝一碗酸枣茶水就好了。” 说完,她转身,泰然自若地扶着夫郎,回大篷车继续睡觉。 榆林迅速安排四对护卫组,两两一队,值班轮休看管营地。 一队在营地里巡逻,令一队留在营地外,每两个时辰一换岗。 而榆林自己,则带着人去小树林里继续勘察。 雁洛村见她如此安排,很放心! 在夫郎怀里找了舒服的位置:“阿音,睡吧,明儿还要继续赶路呢。” 却被沈音沐推着翻了个身,然后他乖巧地从身后抱住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轻声细语:“这样就不会压到孩子,你现在是孕妇,要时刻小心才好。” 天边一朵乌云遮住了月光,营地周围马上黯淡了下来,只剩夜风吹拂大湖水面的声音,芦苇随风摇曳的声音,以及各个帐篷中的私语。 “碧荷,你说,木槿种粉如何进到烤肉里?”大帐外的对话,易方听的清清楚楚。 “恐怕混在了调味料里,再扔些干种子到火堆里,相互作用。” 碧荷查看小易宝,猜测。他抱孩子在篝火边玩了会儿,并没给她吃任何东西,可小易宝睡的死死,明显是中了迷药,“这次我们要负责任,庄主特意嘱咐过,非炊事组一律不可靠近食材。” 易方先是一愣,一想到大篷车队里藏着要害大家的人,顿时心慌不已,“天一亮,我就把所有接触过厨房和篝火的人,列名单给庄主。” 碧荷拍拍他肩膀:“以后我们要吸取教训,严格按照庄主的规定做,并做好记录。” ---------- 相扶携,战绿林 第二日,太阳才刚升起,穿着绒衣的护卫们已经列队操练,呼喝拼杀。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经过精筛又精筛,自己主动要留下来的。就如溟鲨带来的一百多疍民精锐,庄里给出丰厚的安置政策,一下子就给李德留下了一半可兵可民的人手。 如此,留给溟鲨的五十人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雁洛兮迅速把三娘子配给溟鲨当政委,并派了十人服务兵,负责这队人的衣食住行,甚至文化学习和庄里的投资机会等诸多杂事。 她们只需让自己强壮起来,把心底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心思变成悍不畏死的冲劲儿…… 雁洛兮坐在帐篷前的椅子上,冷眼注视着空地上一排排认真列队训练的护卫们。几个月时间,足以让这群只会斗狠玩命的海匪们,变成可以服役守纪律的兵士。 不过终究还是操练而已,若想更进一步,等自己生完孩子,拉到草原上实地战斗才行。 漠北多山。杭爱山、肯特山等都是钟灵毓秀,气势宏伟的山岭。山与山之间河流纵横,湖泊星罗棋布,水草肥美,是放牧的天堂。然,北国乃真正的苦寒之地,西汉苏武就曾说: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 凉秋十月,一旦出塞,明显草衰。 跟着自己的这些人大多出自南国或天江流域,甚至包括自己,哪里经历过满目黄沙,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的场景~~~! 看着孩子们被孙氏组织起来,手执小木剑认真练操的场景,雁洛兮这才忍不住轻笑。 迅速拿出纸笔开始设计整个庄寨的图纸,在这种广袤的空间,如何住,太重要了! 不管外面如何黄沙满目,玄冰惨裂,她要把温暖、安全、秘密都圈在庄区里,“妻主,这是想要在草原上建土楼?”沈音沐端来朝食喂她吃。 “在广袤的草原面前,土楼就太小了。是要建土楼风格的城堡,分三环垒城墙。人、兵、兽分而居,又在一起。”这样的城堡,不仅可以满足居住和训练的需求,更能满足住在这里的每个人心灵有归属、孩子有教育、邻里可相助。 沈音沐见妻主忙得不抬头,他就安静地喂食,不打扰她。 各个部门已经忙碌起来。很明显,昨晚的刺杀事件,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做事说话愈发有了规矩。厨房连饮用水都严格按照规定,一再检查后才分发下来,不许大家乱喝水。 这时,大妞戴着极薄的手套,拔出几枚要了一条狼狗性命的毒针,放入盒里,吩咐挖坑把狗尸清理好安葬。这才回到营地,想把盒子递给庄主,一起分析下昨晚的事。 接过盒子,沈音沐温和笑笑,劝道:“大妞先去进朝食,我们很快就要拔营起寨,下一顿饭的时间就不确定了,这盒子我代庄主收下,接下来的路,大家要十倍小心,都辛苦啦。” 见雁洛兮头都没抬,就忙着在那里写写画画。大妞轻咳了两声,深鞠一躬道:“辛苦大公子,一定要小心照顾好庄主。”然后沉默地重新上弩,就在这大篷车附近转悠不肯离开。 魏三童拿了几个大包子和一碗绿豆粥给魏大妞送过来,她就坐在庄主的大篷车附近快速吃完,接过新水囊,继续站岗。反正是,坚决不肯再离开庄主两步远的距离。 就这样,大篷车队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无风无险地继续走了二十日,终于抵达祖河岸边。 只见此处,水面宽阔,水流湍急,在此处形成大拐弯,流域面积非常大,沿岸水草虽然已显得干枯,依然可见春夏时节的肥美。周边无数小湖泊,如宝石镶嵌,碧波荡漾,若无兵慌,此地真是北方民族繁衍生息的宝地。 远处,先到河边安营,准备登船过河的先锋骑驻地,不停传来马儿们暴躁不安的嘶鸣声。 雁洛兮下了大篷车,站在祖河大拐弯处,眯眼看着那边,知道自己从文沙来的货船恐怕是到了,且招了人眼,挥手招下一名护卫,让她去那边传令,先行过河与鲨骑汇合。 果然,鲨骑早已等在河对岸,一看到这边的旗帜,五艘大船迅速驶过河来,先载着一辆辆大篷车和老弱们过祖河,送去自家驻地。 这一路行来,雁洛兮脑子里只剩了三个字:“行路难”。出了盛京大区,官道就开始时有时无,坑坑洼洼。很多时候,人走着比车快,甚至需要人来推车,采来茅草垫地才能前行。 幸好孙辽脑子灵活,赶在前面寻找村庄,雇人来帮着推车,十文一个劳力管顿饭走一程,结果过了那村,雇工们还想再走一程,为了这口饭,就一路跟着,一路有吃喝,抵达河边时已达千人之多。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村人,雁洛兮心下叹口气!幸好清风晓月今年棉花大丰收,给口饱饭穿暖衣还是可以做到的,就对孙辽道:“开灶做饭,给大家结账吧,过了河就不需要推车的力工了。” “庄~主~!”孙辽面露不忍。 雁洛兮轻笑道:“一码是一码。这个结完账,需要更多纤夫帮忙拉货船过祖河大拐弯,如果想干,按船算。天气越来越冷了,除了建庄,还需要尽快盖有沼气火的大棚给牛马羊休养……需要雇很多力工,整个冬天都有工可做,你全权安排一下。” “我替大家谢庄主!” 孙辽太知道,这些破衣烂衫的力工们若找不到温暖的地方,恐怕一半都活不过这个冬天。所以她才许了那些背着弟弟,领着妹妹,护着阿爹的人一路跟着。假装没看见她们一碗饭分为两份甚至三份,只是默默记住,下次盛饭时给压的瓷实些。 这一运就是一天。 见庄主不肯先过河,大妞就迅速搭起帐篷,安排人煮晚饭,突然队伍里一阵躁动,不过一会儿,榆林迅速跑过来:“庄主,咱们的货船还是不敢靠岸,两岸强匪都已聚集过来了。” 雁洛兮一笑:“去营地的,还要再运几趟?” 大妞:“庄主,这是最后一趟。” 雁洛兮扫了一圈,吩咐道:“成礼,你也过河,把力工们的家属都带过去,安排好住处。” 成礼领命而去,她才抬睫看了夫郎一眼,只见他腰上别着匕首,用力攥紧她胳膊,眼里全是抗拒,雁洛兮低头轻笑,摇摇头道:“凤淳,你负责近身保护庄主安全。” “诺!”沈音沐马上一脸喜色,好像他真能干过绿林好女一般! 然后,他用温水浸湿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尘灰,微热微烫。雁洛兮忽然看着他柔嫩美妙的身子,因为自己负责怀孕,他好像刻意要让自己成为‘强’男人。 扫了一圈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雁洛兮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逗得沈音沐愣住,她才呵呵笑起来:“阿音,其实不管你什么样,我都是喜欢的!随心意就好,不必勉强自己。” 沈音沐眼睛晶亮,只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嘴唇,整个人萌萌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与一贯的成熟形象大相径庭,磕磕巴巴道:“妻~主知道的,我~也是沈家后代,本身是适~合练武的。可我以前总生~病,才……才耽误了,身体不够壮实。” 两人正聊着,河上突然炸开一道白色的水花,只见一女子破水而出,掠至岸边,一阵清风荡起,她在空中几个旋转,一身水汽尽数抖去。 好功夫! 雁洛兮大声赞叹:“浪里白花!久仰久仰!这是来投靠一起杀胡匪,还是来抢船?” 浪里白花寻声望去,只见一娇美女子坐在长椅上拄着把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狂笑一声道:“莫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雁庄主?仗着有海匪,完全不把咱祖河上的水帮放在眼里!” 闻言,雁洛兮微微颔首,静静看着她。 孙辽大怒道:“你tmd什么狗屁水帮?咱们的物资是用来杀胡匪保边疆的。你若真有种就加入姐妹们一起,若是惦记咱们的物资,可就别怪咱雁庄护卫,手下无情了!” 整个夏季,一船又一船的物资往清风晓月送,这边的水匪一口肉都没吃上,早就上火了。定居在清风晓月的那群海匪,谁都没想到,这帮‘干瘦黑’竟然水上陆上皆能战。 这次好不容易组织起周围所有的绿林帮派,水路陆路一起上,二十艘大福船的货,哪怕留下五艘,尽够大家安过这个冬季了。 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全科王状元娘子亲至,要找西紫仇人报私仇。 “大人一腔热血,咱们绿林众人都一心佩服!所以特派白花过来拜会,若大人肯分五船粮食帮大家伙安过这个冬天,自然以后可多方合作。” 雁洛兮没搭话。 却见雕鹰从附近的高崖俯冲而下,尖锐的利爪抓着一只健壮的野羊从高空砸下,落在溟鲨脚边,围着她环飞半圈,展开的巨大的翅膀有种遮天蔽日的气势,等到了溟鲨夸奖的口哨,才‘喳喳……’着欢叫几声飞回高崖去了。 雁洛兮笑笑:“溟鲨,雕鹰都不高兴了!去吧,上船,都带回来;孙辽跟上,带上你的大嗓门们,上船喊话讲道理。张铁队左路,榆林队右路,护着纤夫们拉船。带出去的队员只可伤,不可亡。” 她停顿一下,摸摸肚子,没敢太用力,说了句:“凡是敢阻拦的,杀无赦!” 众队长朗声领命,带上队员飞身而去。雁洛兮又柔声说了句:“大妞队摆七七阵型,凡是持械靠过来的人,皆绞杀!”大妞小红旗一摆,她手下的六个姐妹迅速带着自己的小组摆好了阵型,长缨枪端起,钢刀叉背。 都安排好,雁洛兮拿起铁锹,慢慢挖坑,笑道:“凤淳小哥哥去把野羊处理一下吧,我去捡些柴,咱们先把羊肉烤好,等她们一回来就有吃的,恐怕今晚过不完河了。” 沈音沐把烧煮杯递给她:“你去里面喝水,躺着歇歇,等着小哥哥就好。” 她点头,转身回了帐篷里,摸摸自己的肚子,终于有了明悟,她一个孕妇还是少见血为好。 躺在帐篷里休息,混乱都被隔在了外面,直到月上中天,大妞带着成仪进来,她才从冥想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有伤亡吗?”简单问了一句。 “伤的不少,都是些轻伤,大公子正带着人救治。无死亡。” “好!所有队长都记一等功!明早一起过河。”雁洛兮吐了口气,坐起身。 “庄主,我们卸完货就得赶紧回,恐怕祖河上冻就麻烦了。”成仪一脸遗憾,自己的娘家也只能过而不进了。雁洛兮拍拍他,道:“好,去找溟鲨要十名鲨骑,带去沉鱼落雁给你们当水上护卫!” “谢庄主!” 不过一年的时间,那个耿直boy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雁洛兮笑道:“等回去了,给你妻主带好,她把你教的真好!”成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还是那个臭小子! 信步在营地外走了一圈。 绿林好女们已经被护卫队屠杀殆尽,河岸边那些尸首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见到强敌就哆嗦,对自己人却阴狠无比的乌合之众,死了就死了。 “大妞,安排人收拾尸体,火葬了吧。” 此时,才刚结束战斗的护卫们,完全没顾得上休息,全部变成力工,正连夜往对岸运货卸货,好让船队在祖河冰冻前,赶回去。 她们,再不是海匪! 雁洛兮忍不住笑出了声。 ----------- 晓月庄,细安置 当雁洛兮远远看到成礼带着庄人们修建的城池,不得不说,不到一年的时间,能建到这个规模,定是没日没夜,全力以赴了。 成礼被众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就道:“庄主,您忘了,我家乃世代做陶窑的百年匠户。当年跟着一起上山的左邻右舍们,基本也都是有手艺的匠工后代,所以建城的速度快些。更何况咱们跟着庄主在碧海蓝天学了那么久,还有风车、水锥、陶窑坊、水泥厂、和酒精厂。” “是呀,走,进城。看来不用再搭帐篷,今晚都有暖炕睡了。” 雁洛兮最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被西紫人伤害的鲨骑身上,没有关心业务的发展。实则这一年多,清风晓月的‘重’工业已经建起来,且发展迅速,已经有了很好的收益。 听家主这样说,成礼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想去年冬天,她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外加穷光蛋到碧海蓝天白吃白喝,最后还把孤儿们都留给了庄主。结果带去的人都挣了不少银子,更是带着一船船设备、种子、和粮食回来发展。 虽说,都属雁庄,她也想付出!也想有那么一天,可以像碧海蓝天那样,成为家主的骄傲。可以救济贫苦,医治病寡,让每一个孩子都能读书,学会写字算账。 远远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里面传来,成礼回身:“家主,应该是守城的于春夫郎带兵出迎来了。” 正说着,只见一位英姿挺拔的男子,率领数十名骑兵迎了出来。见到雁洛兮,他立刻翻身下马,跟着他的人也跪在了路边:“末将恭迎家主!” “于春夫郎请起。”雁洛兮笑道,“这么英俊的将领,除了是于春夫郎,可还有自己的姓氏?” 于春夫郎躬身答道:“奴家姓张,因妻主受伤,代为值守。” “不错!好一个替妇从军!”雁洛兮赞道,“不过,以后用你自己的姓,就叫你张代队,三个月考核期,合格后直接任队长。于春留在京城养伤学习,一年后回归,你放心。” “谢庄主。”于春夫郎常听妻主讲关于家主事迹,今日亲身经历,真是百感交集。 待进得城门,只见道路两侧,黑压压挤满了人。各种服饰,各种肤色,很多杂胡,看来成礼的思想在碧海蓝天改造的极好。消息在城里传播的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不知是谁高声叫了起来:“是家主,真的是家主,来我们清风晓月庄啦!” 就这一嗓子,所有人呼啦一声,全都跪了下来,集体磕头,无数人哽咽出声,感谢家主救她们于水火,给她们有食有暖炕的梦想生活,这群庄人向着大门口顶礼膜拜,无比虔诚。 雁洛兮蹙眉,问道:“这是你们安排的?” 成礼和张代队一起摇头:“咱们确实说了家主要来给鲨骑报仇!真组织迎接活动,都是庄人们自发相迎,都是些穷苦的可怜人,很多都是从草原上买回来,曾经被掠走的苦奴。” 雁洛兮看看左右护卫,一个个都高高挺起了胸膛,面有荣光!光荣与梦想,激动人心,鼓舞士气。身后有数百骑士,带着面具,人人着甲,长弓劲弩,若自己就这么走进去,恐弱了士气。 雁洛兮一哂!只好抬手,五月的奔腾兴奋地跑了上来,“妻~主!”沈音沐小声,一脸担忧,怀着孕不好骑马的! “莫怕,我小心点。” 说完,她抱起夫郎,一提真气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正好两人都穿的白衣陪白马,身后是持枪和弩的黑骑。这反差着实强烈! 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却整齐划一,一行人开始进庄。 威武的雁骑,似乎让空气都染上了某种恐惧和震撼,还跪在地上的人们呼声更大了,纷纷垂下了头颅,前额抵住冰冷的地面。让大地都颤抖的雁骑是她们庄的,从此,坚不可摧,撼天震地的神骑不再只是西紫骑兵的神话!她们也可以! 山呼之声,震耳欲聋! 雁洛兮拥着夫郎,感觉到他的心跳也在加快,强劲而有力。她知道,自己是这些苦命人的精神支柱,而她的夫郎要与她一起扛起这个重担,两个人分担,重量就去了一半。 马到尽头,成仪快步跑过去缓缓推开大门,“庄主,这是专门为您和大公子建的府邸,路途艰辛,先休息一下吧。” 毕竟赶了二十多天的路,听了成仪的话,雁洛兮与沈音沐便直接进府,早有人带着其她将领及随行人员自去安顿。 成仪夫郎带着水氏夫郎看了所有的房间,很明显,这是按照碧海蓝天,她的二进院子建的。 雁洛兮安排魏大妞、孙氏一家、易方三口也搬进来一起住。这次都拖家带口的,人多!庄子又是新建,房间肯定紧张,尽量减少浪费。前排办公,后排居住,这样正好住满也不拥挤。 “我阿爹和舒夫子安排在哪里了?” 阿爹执意同行,想着自己恐怕要在这里生活很多年,雁洛兮也就同意了,她有信心护住全家人的安全。但这苦寒之地,保暖工作一定得做好! 成礼夫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汇报就在隔壁,院子更大,按了三个大沼气火眼儿,整个堂屋都是水暖地板,保证暖和。雁洛兮点头,嘱咐大家先去帮阿爹的院子,早些安顿好,好让老的小的尽早休息,舒阿父的孩子多,更操心。 沈音沐马上就带着所有人过去帮忙了。 雁洛兮直接去了书房,招成礼带着庄内的管事,详细询问了清风晓月的发展情况。 成礼呈上齐民册,认真禀道:“如今庄户已满千户,丁口四千有余,除了原来的两百庄户,五百鲨骑基本成家,多是从草原买回或逃来的苦奴,力工,和有手艺的匠户。” 因为草原上逃亡者多,丁口俱全,拖家带口,所以总人数有了爆炸性激增,着实让人惊讶! “庄户里杂胡占几成?”雁洛兮蹙眉。 “大约三成,咱们买苦奴时也特意买的蓝盛人,尽量挑身体强健,或有一技之长。胡人喜欢嫁匠工,大部分胡人是家属来的。”这种筛选工作,成礼最重视,她本人是不喜欢胡人的。但她知道,庄主并不忌讳买杂胡,却没想到庄主表扬她这个数量正好。 “这个比例便于开蒙,再多了不好带!冬天开大棚,都要学官话,餐食标准根据考试成绩来。” 四千人口,一年至少一万四千石的粮食。 如今自己又带来一千多力工,人越多粮食压力越大,雁洛兮又问道:“如此一来,庄内建了几座粮库?存粮可还足够?” “存粮无碍。已经建了四座大粮仓,都是满的,每仓可存粮八千石,明年的种粮也已留下。”成礼如实答道。 雁洛兮摇头:“马上组织人力,全速再建六座粮仓,我们带来的粮食,和海上运来的粮食要尽快入仓。若人手不够,马上联系王文,去玉边城招募,也可与兵部借些老兵,管饭。” 成礼点头:“玉边城那边,确实有不少退伍老兵,一些人还找来说,英侯和安侯曾托人带话,告诉他们可以来我们这边讨生活。我没收到庄主的命令,没敢擅自做主。” 雁洛兮扭头,对跪坐在侧席的于春夫郎道:“张代队可愿去玉边城负责招募?这事很急!” 张代队一愣,微微欠身,面有担忧,道:“恐怕老兵们不服气被男人招募。” 雁洛兮淡笑:“所以要派你去,我们只要服气的,老兵油子就算了。我庄管理层很多男人,钱都在大公子手里,就算我要用钱都要得到他的批准才行。如果连招募这一关都是问题,那这人,是肯定无法在我庄讨饭吃的。” 成礼笑言:“庄主所虑极是,这事就由张代队去办吧。毕竟是第一次,最好……” 雁洛兮:“大妞,你和三童陪张代队去玉边城,顺便把手礼给王文送去,让她知道咱们来了。” 三人领命而出,都没时间休息,粮食入仓,这事太重要了。 八万石粮食在手,雁洛兮心里踏实多了。更何况,这边还有万亩荒田,几千头耕牛呢! 想到这儿,雁洛兮吩咐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咱们得赶在泥土冻结实前,把牛马羊的沼气棚建起来,牛马都需要尽快入棚修养,有专人照顾。这样,明春垦荒时,才能有足够的牛拉大型铁犁,万亩耕地,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的。 五千人看着多,但越来越多的作坊,尤其收上来的棉花要处理,这些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都需要人手,开荒必须想其它的办法。“庄主,那我们棉纺厂的摘棉作坊呢?”成礼已经想好这个冬天给大家的工作。 “派人出去招人,如果可以同时建最好,否则先建牛马棚。”雁洛兮定下基调。保护好动物,这个冬天才能保证肉蛋奶,还得再建个大暖棚种青菜。人的营养充足才能保证身体好。 众人得令赶快去忙。 即使是刚到的众人,也没敢休息片刻,争分夺秒,都希望能在冬日来临前,能做多少就尽量做。 大致查看了府里近况,便骑马前往新坊。清风晓月本身就是依大青山而建,大部分庄户已经搬下山来。虽然有险可守,但雁洛兮从来不是机会主义者,她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喜欢把最糟的事情想在前面。 当初城池建好,寨子里的人陆续下山时,雁洛兮就凭空想象,若是有百八十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能攀岩,从后山峭壁上来,配合前线里外夹击,恐难以抵挡。 所以她执意要求训鹰组,必须留居山上。一方面便于训鹰,另一面行巡山之责。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并非无中生有,训鹰组几次捕获从悬崖那边翻过来的胡人。 如今,各工坊都建在了新开辟的不同山谷之中。总谷口,便有护卫队把守,分谷处又有三岗三哨,生人想进入厂区实属不易。因为新,所以整体环境很不错,风车、水锥、磨坊等等设施,都在这一区。 雁洛村拿出设计图纸,标记出需拓宽的河道,计算水闸的大小?要够‘自动’水车的动力。 “雁君莫非要建邬堡?你这儿烧陶、酿酒、纺织、造纸、水泥,甚至制盐,足够自成体系,不需她人了。”王文放下马鞭,跑的呼哧带喘。 “你来得到快!我这儿还没寻完庄呢。”雁洛兮拍拍她肩膀,“瞎担心什么呀,这不是来帮你守边疆吗!要先把自家安顿好,才能无后顾之忧,毕竟朝廷可是一文钱都不给的。” 邬堡经济,对于堡主和流民都是好的,但若细究,实则自顾自。 晋人谢玄、谢灵运家的邬堡面积足有一个县城那么大,经营的繁荣富庶。他们就天天在自己的小天堂内清谈写诗,把保卫江山的重责完全扔给刘裕等人,也就只能跟着衰落甚至灭亡。 大家不保,何谈小家,妄想而已! 王文回她一拳:“知道你忙,我师姐和高衙内马上就过来拜访,我先跑来跟你打声招呼。” “高衙内?她来干什么?可是掌左路军高太尉的干女儿?她娘在训军上,可是没少玩花架子,弄得官兵都忙着出去挣钱,没人操练了。”雁洛兮蹙眉。 “正是这人,没官阶,却督大将军职。”王文冷哼,皇上派来的监军。 ------------ 沼气雷,暖心语 “西紫人开始攻城了!” 雁洛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前脚才到,这两位就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玉边城大门早已紧闭,百姓们都被招入了城中。西紫强盗来犯的消息,顷刻间传遍大街小巷,而这里的居民似乎习以为常,紧张却并没有过于慌乱,毕竟每年都要来打秋风的。 王文的学姐,玉边城主,是位高大冷傲沉稳的女子,情绪管理极佳! 雁洛兮可以感受到她的喜悦,却是没有半分显露,就笑道:“同为翰林学子,学妹愿追随窦城主脚步,同抗西紫强盗。这次虽为私怨,但作为工部司官,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不敢怠慢,不知大妞可把沼气雷的用法仔细说与学姐听。” 窦城主笑道:“学妹屡有奇功,正是因为好奇这沼气雷,也顾不上学妹旅途劳顿,就急霍霍的跑来叨扰,实在是军情紧急,望学妹勿怪。” 雁洛兮曾非常认真地考虑过,开发热武器。深思熟虑后,觉得这个世界既无煤炭更无石油等,也就意味着没有焦油,这样造出的炸弹也没有威力,比春节放鞭炮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这个世界的人类,依存着婴树而繁衍,所以任何能够大规模损坏树木的武器,都可以威胁到人类的存亡。不如就跳过这一步,直接发展可持续的绿色科技,争取能用沼气发电,风力发电,继续寻找石墨烯晶片,就能解决太阳能的问题。 听着简直是大~跃进,但人总要给自己设立目标,万一实现了呢。 就是实现不了,还有下一代……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才是人性里真的一面! 扭过头,就见高衙内不停打着哈欠,这草包,看来只是跟着监军来蹭军功的。 雁洛兮笑道:“想必高衙内第一次来我庄子吧,不如让孙辽带你四处转转。想来我阿父正在安置学堂,彩衣班也都跟着过来了,现在阿父处帮忙呢。” 一听彩衣班,高衙内一下就来了情绪,那可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戏班子!她致谢后马上起身往外走,其实她根本就不想招惹驸马。自己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献给太女的小侍,才刚得宠,就被她几句话贬去道观,再无出头之日。 等高衙内走了,雁洛兮才打开图纸给王文与窦城主看。 没有媒,这边铁渗碳,只能用木炭,造出来的铁,易折又易断,差太多。 而碧海蓝天,成功烧锻几种珊瑚石形成的焦炭,乃炼铁的顶级配制。沼气累爆炸的威力没那么大,但经过特殊设计的锻造铁球,一旦炸开就会变成无数箭头向四周射去,形成威力极强的二次伤害。 窦城主终于面有激动:“雁学妹可愿随我去玉边城头一观?” 雁洛兮摸摸肚子摇头:“胎珠种下不过月余,恐还不稳!等孩子六月大我再过去吧。” 两女俱是惊奇:“没想到李德居然讲真的!她写信让吾等多照顾你,还以为她无聊呢!” 雁洛兮不怪:“下个月显肚就能看出来了,两个呢。恐怕我那时的样子会吓到你们。” 有同样心思的三个人聊天自然愉快,作为才刚坐胎,又才经过长途跋涉的雁洛兮,知道自己不能太逞强,就笑道:“边民都被拘在城里,恐怕生活也艰难。我这边正好缺人手,可否请希言代劳,每日带散工过来干活,一日十文,管顿饭。” 窦城主笑:“可算盼来个财主,这待遇!我城主府的大总管月银不过五百文。” 雁洛兮假装哀叹:“是玉边城太穷!我家所有管事皆可在京城买宅子的。”三人笑罢,榆林带她们去参观山谷里的工厂,而雁洛兮则回院去休息。 这两个宝宝,不知是因为婴果胎衣营养丰富,还是闹ta们爹闹够了,也没准女人的子宫更完美些,ta们在自己的肚子里异常安静,超级乖巧,要不是偶尔有些胎动,几乎就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孕妇。 一回到卧室,果然全都安置好。 沈音沐正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了意外,扶她坐下:“妻主,你不休息,宝宝也要休息的。” 说完,赶紧给她脱袜衣,泡脚。端来热水,认真给她擦洗,还柔声嘱咐:“先换下脏衣服,好好睡个午觉,下午再沐浴吧。”雁洛兮心里顿时化成了水,探身吻住他:“我要夫郎抱,才能睡着。” 沈音沐噗嗤一笑,自家妻主撒娇是日常,扶她到炕上也跟着躺了上去,把人搂在怀里,沈音沐痴痴地看着她,细细吻她的眉眼,这一路艰辛,他都没机会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动。 “阿音,现在就烧水暖炕了!躺着暖背真舒服!” 享受着他的温存,雁洛兮心里越发疼惜,“淳儿,你才刚做完手术,身子又弱,就跟着妻主颠沛到了边关,妻主忙了,你要自己多保重才好。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你,不忍你受一点苦的。我知道你心里因为再不能生孩子而难受,你信妻主,生了这两个宝宝,如果你还想要,我们依然还可以生很多宝宝的,妻主有办法的,所以……你~” “妻主,我信的!信~的。两个~宝宝~已经足够了!” 沈音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就这么卸了。一个再不能生孩子的男人,在宫里连侍寝的资格都没有。何况还独占着妻主,天下人能戳穿他的脊梁骨!他什么都不怕,但他要为自己宝宝的未来着想的。 “妻主,你转过身去,我从后面抱,这样不会碰到宝宝。”他是想给妻主生很多宝宝的,可若要妻主受这份苦,他就不想了。既然不能再生孩子,他就有了更多精力和时间来帮妻主做事情。 雁洛兮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时天已近黄昏,阿音也不再房中。 雁洛兮认真洗了个澡,等头发干透才出门,去阿爹院里看看。果然,大家都在这边忙着呢。 “在路上我也跟妻主商量过,这边气候干燥,是设立藏书阁的好地方,我们的纸坊可以刻一批经史,印出来收藏,包括《论语》、《孟子》等,但安排的课程还是以《增广贤文》为主,加些数算。毕竟边城这边,还是重教化与实用,速成为主。” 雁洛兮觉得夫郎的建议甚好,用增广贤文做识字教材,逐一背诵道理,彻底牢记,作为普通人的教育也尽够了。 这样舒阿父也能多些时间做学问,专心于西部藏书阁的建立,文章送去京城发表,两不误。 对于阿音和舒阿父在这方面的眼光,她还是颇为放心的,更何况在碧海蓝天和闭月羞花已演练多次,这次多了治理异族而已。她没打扰,转身去了棚区和校练场,想着如何建围墙的问题。 安排好人,她对牲畜的关心就排到了第一位,生怕出什么纰漏,造成这个冬天大面积死亡。 “这是谁想出来?” 大棚里面叮叮咚咚,干得热火朝天,不知谁想出来在棚里搭架子,这样可以保证牧草干燥而清洁,庄里有能人呀!她满脸笑意地问。 张铁笑道:“是大公子,他中午来巡视,出的这个主意,咱们就赶紧施工了。我在西部服役这么多年,也没见哪家牧民能想到这个,真是!服气!” 雁洛兮摸着粗大的木头架子,心情雀跃,忍不住关心下属:“家属都安置好了?” 张铁不好意思:“宿舍不错,都是新的。” 雁洛兮知道她这是没按要求,夫、侍全带来了,都怀着孕,舍下谁好像都不忍心。尽管京城的条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可还是觉得跟着庄主更安心。 雁洛兮假装不知道:“咱们这边缺人,你不缺钱也不能养闲人。孕夫可以进保育院帮助看孩子。”张铁猛点头,表示都已经报名了。 雁洛兮继续在施工现场转悠,牲畜棚子不断向外扩展着,面积着实大。 若牧草都上了架,空间就全部利用了起来,大棚的实际使用面积相当于扩大了几倍,可以住人的。当然不能说好,只能保证不被冻死而已。每人睡觉时也搭个架子,不必有多好,只要离开地面即可,这样,冬天就不怕地湿、寒气了。 雁洛兮想到就做,召集匠工头门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有人提出疑问:“这样需要烧很多堆火,万一烧着了木头和牧草怎么办?” “这好办,沼气火塘全部挖在大棚中间,可以留出半人高的距离,上面铺些铁板子可以热水热饭,足够抗寒。草原上应该有不少无能力抵御严冬的普通牧民和小部落,可以招募ta们到大棚里避冬,用牛羊做交换即可。” 众人眼睛一亮,表示回家去问问。尤其鲨骑们,不少娶了小部落的杂胡夫郎,那些人的娘家都处在艰难求存的境地,也许一场白灾就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雁洛兮很是高兴,吩咐张铁道:“这是大公子想出来的方法,同样应该受到奖励,你记录一下交给孙氏,四庄通报表扬。” 第一次接触庄主的人心里都砰砰跳,这样也行?我主意可多着呢! “庄主……庄主……!远处有狼群!” 看门的小护卫紧张地跑进来,雁洛兮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肩膀,带头往外走。 一张弓及时递在了她手中。 “擂鼓!” 随着她命令一下,护卫们大步走到了城门楼的军鼓前,分胯沉腰,劲臂抡起,手中鼓槌击在牛皮鼓面之上。咚咚的闷响之声随之腾起,如冬雷滚滚,才刚出现的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一转身就跑了。 “妻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听到鼓声,众人匆匆跑出来。 “无妨,狼群而已。”雁洛兮叹口气,“恐怕明春之前来不及建城墙了,饥饿的狼群对我们的动物是个威胁,还要分派不少人手看着,实在麻烦。” 沈音沐轻笑:“妻主可是建过冰墙的,怎么忘了。” 雁洛兮一愣神,哈哈一笑把夫郎拉进怀里,也不管周围站了多少人:“我雁洛兮真是好福气,娶了个宝!”她大声赞叹。 -------------- 杂胡居,鸡狗跳 “林胡的匈奴败了?!”听到传来的消息,天禧帝简直不敢相信!在御书房里来回走动。 这可是多少年来,我军第一次主动出击,竟然就这么胜了,还是大胜!怎能不让她又惊又喜!要知道前些日子才报,玉边城被五千精骑包围,申请救援呢。 报信者连忙道:“匈奴部将狡猾,每到秋日必来打秋风。驸马与十一殿下过祖河时,一气灭了周边二十多个匪帮,使得玉边城后方安稳,不用再面临三面被围攻的危机。边军本是准备固守玉边……” “那怎么又出击啦?”天禧帝口气中全是兴奋。 “驸马派鲨骑卫去林胡接人,与王庭骑兵遇战,沼气雷威力无边,我方援军赶到时,战斗基本结束,缴获战马三百骑,牛羊无数。”天禧帝前些日子收到一次捷报,说是祖河两岸二十多处山匪帮、河匪帮被十一他妻主尽灭,虽然惊讶,但与消灭西紫精骑比起来,那就小巫见大巫了。 “伴伴,你说她一个看上去娇了娇气,怀着身孕,事事听夫郎话的女子,咋就这么大本事呢?!监军传回来的信,说她那些什么鲨骑护卫,就是一帮子干瘦黑的力工,每日在庄子里扛大包,砌墙盖房,挖沼气池的主。怎么就能灭王庭精骑了?!” “陛下,您看我家那傻闺女。平日里跑腿、帮厨、种树、扛大包、挖沼气池,什么脏活累活都跟着干。武举照样得状元,却是连挣个一官半职的野心都没有!这就得说是咱驸马教的好,都是一样品行的孩子,朝廷有难往上冲,平时过好自己小日子就行。” 坐到那个位置上的,都是疑心重的!看着她心情愉快地频频点头,大伴伴心里舒了口气! 今日早朝也都充斥着喜气,尤其宫大人,从没觉得这么有面子过。什么三公六卿全部主动与她打招呼,沼气雷的出现,再次证明了雁大人悄悄与她说的:科技强国,咱们工部才是最重要的部门,大人万万不可松懈。 就在大家都在歌功颂德,雄心万丈想要一统天下时,沈尚书出班奏本:“匪徒温巢,自封楚王,一路抢劫,队伍已经壮大到十万有余,横扫鄂湘皖徽四洲。如今在江南受挫,因天气转寒冷,匪军转头直下,去湖广等热带地区,沿途烧杀抢掠,恐威胁番禺等地的安全。” 皇上被扫了兴:“我朝南方驻兵几十万,难道还怕一群匪帮?你在兵部自行调节即可。” 沈尚书瞥了户部尚书一眼,她迅速出班,递上税收细则道:“番禺有几十万西伯杂胡经商,除人头税还有各种税收。我朝常驻番禺的商家也非常多,都是上税大户。” 皇上略一沉思:“天气入冬,叛匪再无北归之可能。派耳郭南下救援。” 三皇女一惊:“母皇,因有耳郭驻守江南,才有今日之稳局,不可擅动大将,恐一发而动全身,造成不好收拾的乱局。” 户部尚书:“番禺一城的税收,可抵江南任何一洲之总。若番禺城破,朝廷的损失恐百年,甚至更长时间都不得恢复。” 蓝盛朝廷吵得不可开交,而玉边城这边正在开庆功宴。 林胡乃杂胡聚集地,住了几十个部落,却是彼此之间连语言都不一样,基本没什么来往。一些大点的部落,祖上也曾辉煌一时,比如楼兰、乌孙、呼揭、鲜卑等,在强大的文明面前,不过都是昙花一现而已。 恶略的气候,低下的生产力,再加上西部党项和西北部蒙人的崛起,奴役她们,如今生活在林胡的杂胡部落,日子非常艰难。 雁洛兮提出,以马牛羊换冬日暖篷居住权的条件,通过嫁过来的男子,把消息带去各自的部落,得到了大多杂胡的拥护。清风晓月庄城墙的外围,建的全是这种牲畜与牧人可以同住的暖棚,不必多好,可以活人。 十多个杂胡部落陆续住了进来。虽然都损失了一半牛羊,但她们的人和另一半牲畜却可以活过这个冬天,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雁洛兮喝着可口的鲫鱼豆腐汤,坐在软椅子上看着将领们烤羊肉,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北国风光,还没进腊月,离数九寒天还差一个月呢,就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足以冻得人伸不出手来。本来还担心,跟着自己过来安家的这帮子南人适应不了。 结果,因为有了沼气火,外加人手一套大棉衣、大棉裤、大棉袄、大棉帽,都裹成了大棉猴。不仅没被这肃杀的寒冷吓住,还一个个细数着自己在热带海岛‘苦难’的被冻历史,如何年纪轻轻就因为寒湿入侵得了这个‘老寒腿’…… 雁洛兮和沈音沐都忍不住笑出声。 “咱碧海蓝天的宿舍里也都安了暖气丝,很舒服的。”沈音沐实在听不下去,说了一句。 “大公子不懂!” 溟鲨撕下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据理力争:“边城这里,外面虽冷,但里面暖和,再加上咱有暖水炕,往上一躺,热热乎乎,什么腰肌劳损,老寒腿,睡上一觉,全都给暖好了。海边就不同了,湿冷海风一吹,连绵阴雨一下,冻得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雁洛兮一叹:“看来当初不该怕费钱,应该在岛上也推广暖水炕。” 溟鲨眼睛一亮:“庄主此言甚是。吃块烤羊肉吧,整天喝汤可不行。” 这大棚区盖好后,专门留了一个区作为烧烤专用。一方面方便杂胡们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方便宰杀烤一体化,可以满足食量大的护卫们。现在羊多,尽够她们吃,超过庄里编制的部分,她们可以自己花钱买,反正都不差钱。 结果这个区,成了护卫们最喜欢的地方,反而少有杂胡使用。一头羊可以换她们全族好些天的菜粥,里面还有熬骨头的香气,杂胡们非常满足!哪里舍得把自家的羊烤了吃。 “老大,我想送条羊腿给孩儿她姥爷,您看行吗?”这头羊是一名鲨骑卫买的,小心翼翼地问溟鲨。见她抬眼咨询自己,雁洛兮问道:“哪个部族的?” 鲨骑卫:“是羯奴部。一共三百多人。散布在林胡东郊靠近并州,种田放牧。” 雁洛兮时常到大棚区来与她们凑热闹,主要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这些杂胡的情况,“我听说羯奴部,大部分都是佃农,以种地为主?!” “是的,家主。” 雁洛兮点头:“送过去吧。若你愿意,也可以接了岳母父,去你家中尽孝。” 鲨骑卫激动地鞠躬,端着还在流油的大羊腿,就往羯奴部的暖帐跑。 沈音沐递过羯奴部的近况表给她看,果然有一半人申请了工作,没有申请的,也是因为年老,或者自我感觉根本就学不会蓝盛官话的缘故。 胡人的情况很复杂。 有一多半通过联姻、读书、工作等方法,可以慢慢同化为一族,尤其读过书的第二代之后。 但也有不少是很难同化的。 她们热爱草原上‘自由’的生活方式,哪怕穷苦也不肯放弃。宁愿用宝马换取暂时的庇佑,节衣减食,也不肯做那些繁复枯燥的工作,她们就安心等待春天的来临,重回草原的怀抱,继续游牧。 雁洛兮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也愿意在冬日给她们暖帐庇佑。但这是一种平等的交换关系,对方必须付出代价。这样,她每年都能得到最高品质的马匹、耕牛、和羊群,挺好! 除了提供加了柠檬的饮用水,雁洛兮与这种部落之间只存在交换关系。不提供任何额外帮助,尤其不给食物的帮助。让她们始终保持半饥饿,甚至只是饿不死的状态就好,没力气,自然难造反,这对庄里的安全很重要。 鲨骑卫来到羯奴部的火塘边,把那盘烤羊腿放在铁板上,滋滋滋的声响之后,香气四溢。 羯奴部的族长带队跳了祭祀舞,开始分肉。 羯奴部的伙食比纯粹的游牧部族差很多。因为她们牲畜少,粮食交完租子所剩无几。没去厂子做工的人,一天只有一块又干又涩的麸子饼,幸好庄子里每日给几桶酸酸的果子水就着,才不至于划破嗓子眼。 而这种生活,对于猫冬的羯人,却是难得的干粮,往年挨冻不说,一天一碗能数清米粒或高粱粒的稀粥已是不错,必须时刻计算着种粮和口粮的配比,全都指望熬过冬天,开春多挖些野菜果腹。 然而今年,却大不同了,青壮们在暖屋里做工学官话,不仅自己有饭吃,还能给部落挣来干粮。 当干瘦的鲨骑卫背着骨瘦嶙峋的岳父,领着岳母离开棚户区,走进清风晓月的城门,带回家去孝敬养老时,整个棚户区和鲨骑卫们的家里爆炸了。 五百鲨骑卫,有至少两百人都买了杂胡做夫郎。 杂胡因为千百年来混血,大多长得好。 白皙、高挑、浓眉大眼,因为少了礼教的束缚,性格上风情万种、野性泼辣,很合鲨骑卫们的胃口。鲨骑卫乃疍民种,大多矮黑瘦,但她们都是‘财主’,个个有大宅院,人手几匹马,牛羊更不在话下,动不动还能投资庄里的生意…… 再好的相貌,在硬件面前也只有被挑选的命,尤以鲜卑胡男最受欢迎。 鲜卑夫郎们在美貌的众胡中,相貌尤其出挑!在家里自然也就多了些话语权。 鲜卑族落寞的时间比较短,不过几百年,这些人虽然没饭吃,但骨子里还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傲慢,鲨骑卫大宅区的家庭大战开始上演,而且是愈演愈烈,如火如荼! 张铁带夫侍来边城,一直觉得对不住庄主,就决定买房子搬出宿舍,给守规矩的伙伴们腾地方。一家人才刚搬进新居,就被邻居们鸡飞狗跳的日子扰得心肝乱跳,严重影响了两位孕夫的睡眠。 雁洛兮五个多月的肚子开始明显了,尤其里面还是两个。 她现在一天恨不得吃十顿饭,一次几口而已。雕鹰每日往返频繁,各地的新鲜果蔬,鲜鱼嫩肉不断运来,完全不用担心孩子们的营养。 怀孕需分享,她每三天在医院开孕期知识讲座。 医师、护士、孕夫、甚至家属都排队来听讲……非常受欢迎! 庄里这些日子闹翻了天,她自然知道,却假装没看见。 既然没一个人敢闹到她面前来,就说明不管是溟鲨还是其她护卫长,在自己属下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把队伍带的很有纪律性,这让她很满意。 张铁的夫、侍也都来上课了,是亲兄弟俩,看上去挺和睦。 低眉信手的样子,恐怕被庄主轰出去。雁洛兮觉得自己可能走极端了,这个世界的人,大多关心有饭吃,有个安稳的生活,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养大,张铁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那都是吃饱了撑得,有了闲情才会闹腾的事。 今天,雁洛兮主讲孕夫补充叶酸的重要性,并给出一系列要经常吃的食品。 待她话题一停,沈音沐就带着水氏夫郎,孙辽等人,抬进来一筐筐南瓜送给众孕夫,嘱咐大家每周都要做来吃,里面的叶酸丰富,对大人和宝宝都是好的。 张铁夫郎们领了南瓜,鞠躬道谢。 看着他们很是明显的黑眼圈,沈音沐温声道:“分给你家的宿舍还空着,可以先搬回去住几天,睡个好觉,孕夫们一定要休息好!雁庄最重视孩子,不管大人如何,都会把孩子照顾好。” 一听此言,几位鲜卑夫郎,顿时吓白了脸。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雁庄的福利告诉他们,庄里真不怕多养几个孤儿,更何况娘还在!再闹,等生完孩子,就如妻主威胁的,送你回大棚区与族人团聚去吧。 这个初冬的喧闹,随着几位相貌最出彩的鲜卑夫郎,怀着孕就被送回部落大棚区而告终。 一个非常清脆的巴掌,告诉了所有不老实的杂胡们,谁能成为清风晓月的人,或者被清风晓月庇佑,庄主说了算!不是你闹就行的! -------------- 盐电池,腊祭猎 “妻主,两月之内,暖棚就收容了四千多人,咱庄户的人口不过五千有余。如此势头,过猛!怕是要缓缓,不能再收了。” 沈音沐说完正事,把新编出的暖棚黄册递给她,开始趴肚子。这每早必须的父子,父女对话,长篇絮叨正式开始。就见他一会儿亲亲左肚皮,唠叨几句。一会儿又转去右肚皮亲亲,嗔怪两声,直到里面有回应了才肯罢休。 雁洛兮用干毛巾帮他擦刚洗好的头发,等他跟孩子们聊够了,才拉他到梳妆台前坐下,举着长柄熏炉帮他熏蒸头发,还不忘叮嘱运动后补水的重要性:“特意为你配的灵水,趁着新鲜,自己喝。” 沈音沐乖巧地拿起杯子,细喝慢咽。早上练得有些猛,生活在塞外,没有强健的体魄真是不行! 一边熏蒸,一边用手抖他一头黑亮浓密的长发,雁洛兮感叹:“我家阿音的头发总算长了,又滑又顺,真好!” 沈音沐笑得很温柔:“兮儿,帮为夫梳头吧,我喜欢!。” 雁洛兮喜欢听他轻柔细语,不紧不慢地讲话方式。放下长柄熏炉,搂着人家亲了个够,才拿起桃木梳一下又一下地帮他梳头。两人都喜欢这种温馨的时刻,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喜欢为对方亲力亲为。 实则,就俩碎嘴子想利用这个机会,絮叨各种有的没的。 “我看九哥上本《王的男人》里,苏公子管自己妻主叫媳妇。” “宋国那边,的确这么叫。也不叫夫郎,称为夫君,我觉得满尊重。” “那你愿意这么叫我吗?” “当然愿意啦,夫君大人,以后就这么称呼你啦!” 说完又从后面抱住,挠他痒痒肉,逗得沈音沐娇笑连连求饶命,两人闹了一通,沈音沐才说正事:“去年咱在船上过了年,今年腊祭无论如何都得要认真过才行。” 雁洛兮点头:“我很喜欢喝腊八粥,围猎也喜欢。献牲、祭祖、行傩这些,就你来吧。” 沈音沐低头看她肚子,满脸笑意越发浓郁,拉她入怀,训道:“你怀着孩子,还想折腾什么?还想出去围猎?要不要去草原上猎雪狼,用来献牲祭祖?” 雁洛兮闻言大喜:“果然夫君大人最了解我,孩子坐胎已稳,是该出去转转啦。” 沈音沐气得拍开她在自己身上作妖的手:“几个大嗓门,这些日子天天在工地上喊号子,去棚区讲规章制度,用嗓过度,都说不出话来了。” 雁洛兮一直都在组织匠人尝试发电,最后发现,最难解决的不是电,而是如何使用? 她在手机文库存里找到很多简易发电的说明,比如:盐水电池,装置内放食用盐结晶,再装上镁块,氧化反应后释放出电子,然后用碳,作为阴极吸收,可转化成电能。 另外还有许多方法,需要的铜线、磁铁、薄铁皮等设备也都找到了。胆矾在蓝盛市面上就可以直接买到,把铜泡进去后,即成五水硫酸铜,与磁铁相互作用,正负极可发电。甚至试验了微生物无氧发酵产物为负极,有氧泥土为正极,也就是利用沼气发电,都产生了电流,是可以实现的。 雁洛兮带着匠工们,一次次做试验,果然,电无处不在,但造出的电,没什么实际意义,她们不会使用,如何把电变成电灯?变成喇叭及更多的电器,手机上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 西紫骑兵在城外日日叫嚣,甚至搭了帐篷,好像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雁洛兮怀着孩子,除了赊棉衣给边军,沈音沐是坚决不肯让她上前线的,她也有自知之明。 庄里的大小事务,有夫郎管着,家里有阿爹,学校有舒阿父。她就多了时间,把全部经历投入到了作坊这边。 作为一名在‘基建狂魔’国家长大的孩子,一想到货船到了祖河大拐弯,还得靠纤夫拉船才能转过来;冬日沼气不能发酵,还需用柴火烧坑保温;街道漆黑一片,屋里一盏小油灯,夫郎们借着一点光亮做衣做被……这心里,不闹腾是不可能的! ‘基建狂魔’的基因恐怕是进到了血液里,必须得发展~建设~,否则寝食难安! “我给你说话呢。”沈音沐把热乎饭塞到她手里,坐到对面细嚼慢咽。 自己的夫郎咋这好啊,是真的好! 自己吃十顿,他也吃十顿,还都换着花样做给她,陪着吃,哪怕她一次不过吃几口,他也不嫌烦,一样做得很用心,色香味营养都会照顾到。估计自己手机里的美食大全,都让他学会了,营养宝典估计也能倒背如流了。 这是啥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的日子啊。 食不言。等俩人都放下碗,雁洛兮才斜眼瞟他:“我家夫君从不会在妻主面前发牢骚,你到底要说什么?闪烁其词的,想让我猜对不对,可我偏不上当。” “就你聪明!” 沈音沐宠溺地捏了捏她脸蛋,拿起玉簪帮她绑好头发,两人穿好棉衣出门。 北国的寒冷仿佛在一夜间便能降到一个新低度。昨夜一场雪,苍山头全白,街上更添寒意。沈音沐领着妻主出了城门楼,意外的是,外面的行人并不少,只要有厚厚棉袍的,似乎都愿意出门,搓着双手,也兴高采烈地往城外赶。 远远的,就能听到步调一致喊号声: 有人唱:“南头,用劲!” 众人接:“嗨!嗨!” 又有人喊:“北头,慢点!” 有人接:“哈!哈!” 声音整齐,动作协调,唱声再起:“下一块!”迅速有人接:“嗨来~来!” 雁洛兮登时一愣,站住了脚,沈音沐笑着扶住她,柔声道:“没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电海螺,一起跟来的几个墨门弟女,终于用你建议的盐电池,把铜丝圈缠到海螺里,盐电池里的磁铁一通电,线圈就会振动,之后就会发出声音,还能扩大很多倍,不需用力喊,大家都能听到。 “电器工程师呀!” 雁洛兮激动地一声喊:“这都是咱庄的宝,马上从魏三童的护卫队里选出来,成立单独的研究部门,给最好的待遇。”要知道‘墨门’的名声早已不似先秦时代,各种坑蒙拐骗的机巧机关,五花八门的暗器门派,在百姓眼中就是‘魔门’的代名词。 有了电海螺,彩衣班的小戏子们,居然也都跑到了一线施工现场,只听一阵节奏明快,朗朗上口的号子声,如大合唱般反复唱喝。 彩衣班有人喊:“庄户们砌冰墙啊!” 众接:“嗨呀嗨呀嗨!” 领:“垒起咱们的冰哟!” 众:“嗨呀嗨呀嗨!” 高高的冰墙垒得极快,有节奏地进行,一旦有大块的冰滑落或摆不上去,领号人马上大声喊号,众人一齐加大力度,彼此协调,可攻难克艰容易很多倍,士气大受鼓舞。 “阿音,这个真得要记头等功。开春后沿着冰墙垒砌最外层的石头水泥外墙,咱清风晓月就有了三环保障,从外几乎坚不可摧。进来过冬的牲畜,也不用担心被野兽袭击,可以省出很多人去棉纺厂,甚至一些冬耕劳作。” 沈音沐点头,就连坚决不肯做工的‘野’胡们,为了给部落里的老人挣条棉被或棉衣,也都出来帮着砌冰墙了,“妻主,腊祭围猎还是放胡人们出去,有雕鹰在上空看着,倒也不怕。” 腊祭的一系列活动,听起来麻烦的要命,但雁洛兮明白这是为来年祈求风调雨顺的重大宗教活动。自己喜不喜欢不重要,这里的人信!就能安定住人心,自然不能放过。 尤其对于来寄居的胡人。很多纯游牧部落,就是一心只想猫冬,甚至观察着,是不是每年冬天都可以如此?!其实对于雁洛兮,这也是一种新尝试,草原民族是赶不完,杀不尽的。 全都擅长游击战,你来我跑,你走我来。 目前只能先互惠互利,直到己方造出可移动的沼气罐……等她们用惯了,再想从繁入简,难呀! 于是,当外围冰墙修好,沈音沐主持腊祭,全府放假,一起过节,棚户区也可以过来领粥。 从棚区到晓月城的路,都是用水泥混砂石铺成的,平坦又干净,可同时跑四辆大车,骑兵们开始聚集。 脱下宽袖大袍,沈音沐换上了一身猎装,雁洛兮的心都跟着腾了起来。看惯了他病弱之资,肤白若雪,美眸清澈,一直都是那种惹人怜爱的样子。如今猎装在身,高挑纤瘦的身形,明明纤腰依然只堪一握,竟也英气逼人,神采风扬。 雁洛兮忍不住搂住他,爱怜地在脑门上亲了一下:“夫君,威武!凯旋而归!” 他兴奋地一举马鞭,翻身上马,马上庄人们一同大喊:“威武!威武!大公子威武!” 雁洛兮笑着把雪服递给他穿上,从下面把拉链拉开,这样既盖住了腿也不妨碍骑马。这件及膝长雪服,乃专业设计,应对地球上极寒之地的衣服,而且还是难得的一款修身版雪服。 沈音沐体寒,又有过几乎被冻死的经历,人体细胞会有自动记忆,所以防寒对他来说太过重要,这件雪服从深秋开始,雁洛兮就执意要他穿了。事实证明,穿这衣服外出,不管外面多么寒冷,他回屋时手都是暖的。 “各就各位,都准备妥当了吗?” 榆林高喝一声,得到回复后,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一批小马驹,感觉外面冰滑,这些小家伙让人甚是不放心,就开口问道:“伯初,可愿与本将共骑?” “善!”不待豆豆回答,雁洛兮感觉甚妥,吩咐道:“妞子,把伯初抱给榆林。” 林豆豆小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小嘴撅的老高。如今,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只想与师傅共骑,对其她女子开始有了排斥。大妞下马,抱起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到榆林身前。 雁洛兮又命令道:“前日下雪路滑,七岁到十三岁的,或与大人共骑,或等明年。” 自从她制定七岁可以开始学骑马,林豆豆这小家伙就得了一匹小马驹,正嘚瑟的紧呢,尤其他的两个弟弟,仰头崇拜的口水直流。 一切准备就绪,沈音沐一抬马鞭,榆林大喝一声,“开猎!” 顿时千匹高头大马呼啸而出,雕鹰展翅“喳喳……”鸣叫,低沉的号角呜呜响起,狼犬紧跟的速度极快;几个大嗓门身背盐电池盒,电海螺挂在胸前,策马紧跟,这时候还不忘喊号子呢。 本来还担心沈音沐的安全,看几个大嗓门如此,雁洛兮被逗得笑弯了腰,也就放松了心情。 ------------- 腊八粥,驱灾疫 猎手们都已出动,家里的老弱夫孺们,可以先喝腊八粥。 路两旁,早上支起了一架架特大号铁锅,腊八粥从大太阳一升起就已经熬了,这也是雁洛兮特意安排的,就连暖棚里的‘租客们’也每人有一小碗,算作过节礼物吧。 这粥里,可不止八宝,除了五谷、还有各种豆类、黑白糯米、花生蜜枣芝麻等,闻之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更何况打开大木锅盖,一看,软糯浓稠,色泽鲜亮。 “这是我家庄主特意为大家准备的八宝粥。都是咱们雁庄一年所产的粮食,粥里面的糯米和花生,可是咱海庄的特产,全天下独一份。大家一定要认真吃干净,一点点都不能剩,来年才能有饱饭吃。” 小豆包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自回到清风晓月,知道这是自己的家乡,他这小嘴儿巴巴的愈发能说会道,人越多,他说得越起劲。 孙氏给三个儿子做了相同的猎装,尽管两个小的还不能骑马。鲜艳的红加黑色调,衣袖上还绣了彩,衬得三个儿子全都粉嫩嫩的,可爱至极,惹人怜爱。 小豆饼却是个安静的孩子,帮着阿爹盛粥,碰到看着比他还小的,就帮忙吹吹才递过去。 “领了粥的,去我爷爷那里领咸菜疙瘩,我家海庄供奉着禅耕寺,这是尼师们亲手种的,腌好派船送来的,都是开过光的~疙瘩,好吃啦,保平安!” 小豆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脸很虔诚的样子,逗得凤歌笑不停。 凤歌威风的举着勺子,单手拿筷子给大家分咸菜丝,不一会就发现不够了,扭身吩咐几个站在大案板后,忙着切咸菜丝的粗壮男子:“没事,切粗点,不怕的,给她们吃去,尽够!” 领咸菜丝的人太多了,那几个负责切菜疙瘩的男人,忙到汗流浃背,还是供应不上。盐和糖在草原上那就是奢饰的必需品,尤其今年秋季,已卖出了天价。 有些部落里的老年人几乎要靠着喝动物血才能保证身体不浮肿。 雁洛兮见阿爹兴奋的停不下来。天气太冷,怕他在外面待太久,惹出腿疾,就吩咐人拿来各部落的黄册,把老族长都叫过来,按照人数领了咸菜疙瘩,带回暖棚,自己分去。 族长们几乎都跪地上磕头了,这可是比盐还金贵的宝贝。 凤歌刚要抗议,雁洛兮一瞪眼:“阿爹腿疾刚愈,不禁冻的,赶快随阿父回房泡热水驱寒汤,暖着去。等您儿狩猎归来,还有祭祖、行傩礼,难道不要参加了吗?” 舒阿父一看闺女发话了,凤歌肯定老实,心里高兴,赶紧放下大粥勺,扶凤歌回院。 小豆包和小豆饼,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爷爷的,自然亲!恐怕少了爷爷和阿爷的粥,赶紧盛了两碗,屁颠屁颠跟上。小豆包一边走一边提醒:“爷爷,一会儿,这粥都要吃光,一口可都不敢剩的,来年咱庄才能大丰收。”舒阿爹轻笑,女儿的话,还真是深入了人心! 腊八这日算得上冬日暖阳,尽管西北呼啸,沈音沐捂得严实,还真没觉得冷。 榆林撩起披风,递在豆豆手中:“伯初抓好,裹在身上可挡寒风。” 林豆豆穿着师傅专门给他做的狐裘,本就暖和,再裹上这挡风的披风,就算纵马疾驰也不觉得寒冷了。众人随着猎犬冲入到一大片树林中,大妞和溟鲨一左一右护着沈音沐。 被猎狗驱逐出来的小动物,四下乱窜,护卫们不到两个时辰就都有了收获。 兔子、狐狸、鹿、麂等猎物,大妞甚至还猎到一只豹。沈音沐见好就收,也不想碰上西紫人,就鸣锣收兵:“今日所获,足以告慰先祖!冬日日短,现在回吧,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回到庄里,晌午已过。第二批腊八粥已经熬好,猎手们一人一大碗热粥喝的舒服。大妞提着豹子递给雁洛兮,神色轻松:“庄主,这是我为你猎的,没伤到皮毛,整张皮可做衣裳。” 雁洛兮看了看豹子伤口,很明显是从眼睛射进去的,心下就不高兴了:“大妞,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何必冒这种险!”魏大妞心情越发好,推她进屋,自己去猎房处理豹子去了。 雁洛兮等夫郎回来,净手净面后一起喝了粥。看他兴奋的满脸红扑扑,神采飞扬的样子,也就放了心,最近营养好,加上适当的晨练,身体恢复的不错。 不过休息了片刻,沈音沐换上玄衣,正经的祭祀礼服,无纹饰,极为端庄的正幅正裁。出得门来,就见伯初也已换上了正式的雁医掌门服,站在院里等着师公一起去家庙。 雁洛兮怀着孩子,不便做太多祭祀的跪拜,或扛着沉重的长矛、大盾驱鬼祈福。 两项重要的宗教活动就都交给了家里的两名弱男子去做,雁洛兮知道全庄上下,心里有想法的人一定不少,但她执意要这样做,以后女人们出去打仗,家里的男人一定要能压住场子。 蓝盛祭祀,攀比奢靡之风极盛,一个没多大的村寨就能建一座不小的祠堂,当然冬季也是很多村人避冬的场所。雁洛兮有意杀这种风气,是以各庄只有家庙,尊着雁、舒两家先祖的排位,及雁庄英勇碑,只需用羊、猪、鱼等祭祀祖先和英烈们。 孙辽早已把牲品准备妥当,连同五谷、菜蔬和今日所猎的野物,一同奉在祭坛之上。 此时暖棚区的各部落也已经开始了相似的活动。清风晓月人口过五千,祭祀的礼仪就越发不能有半分含糊,按照规矩告祭祖宗、山河、五祀,最后多一项祭祀海神,直到日已西斜,才到了腊祭的最后一个环节。 此时,只见周礼中驱鬼的“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带着一百多人进行傩舞祭祀,还有十二位神兽打扮的总角孩童持号角、火把分列两侧,挨门挨户驱除疫鬼。 屋里有疫鬼,就会有邪行,如走尸气、晦气等事情发生,导致大小人口患病甚或死亡。 沿门驱疫,逐户驱邪驱病,彻底消除疫病隐患,保证部落人口平安繁衍,随着一声声高呼:“傩!傩!傩!”众人跟着队伍,在庄户无限恭敬的态度,和周围一片肃杀中,往城外驱赶灾疫。 沈音沐紧紧攥着雁洛兮的手,一路跟着往城外走,此时夜幕已来临。 持着沉重的长矛、大盾,“方相氏”挨家挨户,未曾停留一步,大妞这一天下来可不轻松。雁洛兮正想着,意识里有一阵嗡嗡声音从脑后传来,似乎远处的空气都因此而颤栗到发抖。 她愕然回头,就看到城里的望楼上,有一狐裘大将,正挽弓望着自己,箭尖却指着沈音沐。 夜空中,一只如噬魂的箭羽,向着他的后脑飞来! 不过一息之内,箭已到眼前。 箭上似有戾魂,不可一世。雁洛兮一声怒吼,神识与真气汇聚一处,体内似有万顷狂潮暴戾于双手之上,隔着厚厚的棉手套,横空双拳击出,正好打在箭杆之上! 片刻电光中,双拳所挟的狂暴真气带着神识的力量,加诸于箭杆,顿时手套与箭杆,粉碎成灰,箭头险之又险地擦过沈音沐的耳畔,刺破夜空,镶入远处的冻土里。 雁洛兮再看望楼,人影已无! 这一突然变故,如惊雷!惊呆了所有人,骇着了所有护卫,喧嚣的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 雁洛兮知那人已不可追,长长呼出口气:“恶厉已除,大傩,驱除群厉去祖河!” 顿时欢呼声再起,扮八大人骑禺马作逐射状,十二位神兽手中的火把交在畜牧区外的骑士手中,她们们接过火把,被‘八大人’逐射着策马向远处驰去。火把投入祖河,所有疫厉都会被河神绞杀带走。 庄子里火光闪闪,鼓乐停时,欢声四起,整个庄园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都在齐声欢唱。大傩解了人们心中的担忧,只剩下明年必定更加美好的喜庆味道。 “全庄设宴。”雁洛兮镇定的吩咐完,搂着阿音的腰往回走,能够感觉出他在后怕。 大傩之后必是大宴!那人知道的太清楚,所以利用这个时机来试一把,能上到望楼,需过冰墙,城墙,内环墙才可,必有内应。 家家户户为这场大宴都做了很久的准备,就是为了让家人能够有个丰盛足食的节日餐。放在其它三庄,这也许不足为奇,但这是边疆的清风晓月,两年前,还因为没饭吃没衣穿而困守山中,担心活不过那个冬天呢。 上次与王庭骑兵开战,除了活马还得了不少战死的马匹,直接做成了腊肉。再加上这次田猎的野物,除了大厨房留的,庄里每家每户都额外分得了几斤肉,人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庄主,那箭头?”溟鲨悄声问过来。 “找个盒子收起来,送到我书房,千万不要用手,恐怕有剧毒。”雁洛兮轻声吩咐。 想了想,她又道:“带人去望楼查看一下,也注意不要用手捡任何东西,带上手套。” 溟鲨领命而去。累了一天,雁洛兮妻夫二人先回房间略作修整。沈音沐就坐在软塌上沉默不语,浑身无力,那一箭,他并不知道针对的是自己,只道是射向妻夫两人的,雁洛兮也不打算告诉他。 一些事情,不动到最在乎的,是下不了决心的。 雁洛兮佯累躺到床上,沈音沐赶紧过来,颤抖着把她搂到怀里,温柔地吻她,微凉的唇瓣都是抖的,却温和道:“兮儿,别怕,我在这里,哪怕用我的命,也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阿音,今天,我和孩子们差点就离开你了!” 他头皮一麻,泪流满面,却咬牙控制着心底的恐惧,雁洛兮再加把火,把这段时间悄悄调查的结果及李德传来的消息,一起递给他看。 良久,沈音沐将妻主的手合在掌心里,眼里满载着坚定与温柔:“妻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欠青哥的,我来生再还他。” 这傻哥哥呀!你谁都不欠的! 雁洛兮静静地看着跪在床前,清瘦的俊颜,才刚有些朝气,又要受这身心的折磨,心里忍不住疼惜:“阿音,上炕来。陪我躺会儿,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宴会,咱们先养养神。” --------------- 凛冬策,六城聚 正厅之中,炭烤涮一体锅已经在各个餐桌摆上,热气腾腾的饭食也都已备好。 各桌上有腌好用于烧烤的羊肉块,和切好的羊肉片用来涮锅及各种野味。 高汤都是用骨头、菌子、木耳等山货熬制而成,冒着热热的香气。鹿肉用姜汁和米酒腌过,切成薄片,与豆腐、绿豆粉丝、豆芽、叶菜、萝卜等时蔬摆在一起,还有从没见过的瓜果,冬日能吃上这样的食物,简直不敢想象! 当杂胡各部落的正副族长,被邀共庆时,简直都看呆了! 几十岁的人了,被香气和眼前鲜艳的颜色逼得,几乎控制不住口水横流。之所以请她们来,因为杂胡们这次的行为出乎了雁洛兮意料,各部都主动把猎到的,最好的猎物送了过来。 高车族在腊祭时,拉着马头琴,唱了“敕勒川,阴山下……”辽远豪放、荡气回肠! 这不仅是示好,也带着感恩的味道,还有歌声中的乡愁,雁洛兮被感动了……! 把剔下来的肉骨头、大块的姜、一袋子盐和白胡椒粉,送去棚区熬骨头汤,为大家驱寒。 估计各族长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雁洛兮很贴心,每桌都安排了护卫教给大家。 这种锅子在碧海蓝天就研究出来了。是由炭烤锅、烤盘、涮锅三部分组成,内壁设有隔热保温的膛泥,底部设有拱型铁箅子,直接炭火烤的肉串可以放上去,铁箅子下方锅壁上设有空气进口;在炭锅的托盘上支承着涮锅,涮锅中部设有筒形烟道,筒型烟道上沿设有筋板支承烤盘。 平日里休沐,阿爹就喜欢召集大家伙去他院里,一起吃这锅子。 尽管雁洛兮表现得非常平静,沈音沐却能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只是,她们都足够成熟,都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尽量把好的心情带给对方。 沈音沐先夹了片腌好的鹿肉片到高汤之中,很快肉片就在沸汤中卷了起来,他夹起肉,在妻主喜欢的蘸料汁碟中轻轻沾了沾喂给她吃。 “嗯,入口既化,香!” 连着喂了几片肉,沈音沐看着妻主那红润润的唇瓣上发着油光,只觉身体一紧,终于从险些失去她的恐惧中活了过来。随之,身心就产生了强烈的饥渴,“妻主,天晚了,吃几口涮锅即可,烧烤就莫要动了,恐晚上噎食不好消化。都素了好几天,今晚,我想要妻主。” 雁洛兮赶紧喝了几口椰奶压压惊! 妻夫久了,都会这么明目张胆提要求?就好像问早上吃米饭还是面条一般稀疏平常吗? 不过他能这样说,看来情绪恢复了不少,就忍不住温柔地望着他,笑道:“你每样吃些,有了力气,才可!”沈音沐的眼里立刻闪出异样的神彩,马上吃了几口菜。他眷恋妻主的身体,尤其迷恋两人紧紧相依的感觉,让他觉得幸福而安心,怎么样都不够。 而草原王庭,腊祭也是大事,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终于都忙完,五城城主与众亲王们聚集在王庭的厅堂之中,毛裘如堆,紫岩圣石取暖,却还燃着大炭炉,一身暖裘的女子们围席而坐,准备分食从烤架上才刚烤好的整架羔羊,油光闪闪,异香扑鼻。 如此烤法,唯有上手直接抓着吃,否则骨头周围的嫩肉根本吃不到嘴里。 短暂的尴尬之后,主坐上须发皆白的老者伸手抓住一块羊骨,撕下一条肉扔进嘴里,满意地哈哈大笑:“咱西紫人,吃羊就该这般,痛快!往日里刀匙箸的,感觉吃进嘴的肉都少了些香甜。” 说完,她干脆直接拿起那块大羊骨,用早已松动的牙齿狠狠一咬,又一大块肉就卷进了嘴里,油脂滴落在衣袖,前襟,昂贵的毛皮锦袍之上,一身的腥气味再也无法去除。 围坐的五城城主们跟着笑,只见党项王从腰侧抽出银匕,轻轻划下小块嫩肉,小心地送入嘴里,防止油脂污到衣袍上,斯文的样子,那里还有草原人的粗犷。 待羊肉入肚,党项王笑道:“也就大单于这里才能在冬日吃上乳羊,果然鲜美!” 旁边的西勒王学着大单于的样子,抓起一块羊骨,搭茬道:“咱草原上的乳羊羔天下无双,最是肥美。不过,最近的盐价高到离谱,这烤羊上若是少了盐,却是难以下口的。” 党项与西勒都处阴山周围的漠南大草原上,距离蓝盛近,除了放牧也有了耕种,日子富裕,都被盐价压得难受,而杰列克、康堆林、哈拉和三城均在漠北大草原上,日子就更难过了。 哈拉和王马上直言道:“如今盐价贵上天,幸好还没有雪灾,否则各部落冬季越发缺衣少食。” 大单于年纪大了,如此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实则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消化系统不给力。 她沉重地呼吸了一阵,沉吟片刻,摇头:“冬日不宜兴兵,派到玉边城下的两万骑兵,一直无功,空耗粮草。周围可奴役的小部落跑去蓝盛求庇护的不少。” 漠北三城是纯粹的游牧民族,乃冬日各小部落的聚集区,比王庭、西勒和党项要贫穷的多,却也简单很多。当初海商们送便宜的好货上门,不过买些蓝盛苦奴,她们对苦奴没那么依赖,还是很喜欢这种交易的。 如今漠南三部搞砸了与海商的关系,漠北三部的盐全靠漠南,价格就更贵些,若无大单于坐镇,恐怕更贵,实难心齐! 大单于见漠北三城主坐着不动,就问道:“今日腊祭,我草原各部共聚,就如你们所想,海商不会再来,盐价与去年同价。宴请各位,也是得个准话。这加了盐的羊,可都要吃否? 漠北三城主蹙眉:“如何个吃法?” 大单于冷笑:“蓝盛人不见真章不知痛,两万骑兵吓不住人,那就十二万。若还是不知天高地厚,正好先当练兵,明年秋收马肥人壮之时,各部出五万精骑,直破玉边城,南下屠城。” 漠北三城主互看几眼,纷纷伸手拿起滋滋冒油的羊架啃了起来,肥油溅了满身,她们把油手在身上摸了摸,继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大帐的门猛地推开,一个高大英挺、五官深邃、一身狐裘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大单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牙掉齿松的样子哪里还有年轻时的英武。 “大胭脂,腊祭一结束就找不到你,跑哪儿去了……?快来吃烤乳羊,暖和暖和。” 大单于话刚落,就有奴隶上前拿走那男子身上的狐裘,脱了厚重的马靴,迎着众人爱慕的眼光,稳步走到大单于身边坐下,众王赶紧递过羊肉,他轻扫了一眼,缓缓接过党项王递过来的羊肉盘,里面都是切好的肉块,正好入口。 “趁着腊祭,那个清风晓月寨大开城门,有小凤帮忙,就进去探了探。本想顺手帮阿叔干掉那个嫡皇子,没想到竟失手了!” 大单于双眼怒睁:“是谁让你去的?!没想过危险吗?” “去探探虚实而已!”大胭脂不以为意,“正如阿叔所说,那个收留杂胡的庄主,是个人物,竟能发现并挡住我的箭,整个暖岩大陆就没几个。” “哈哈哈……”大单于放声,笑得肆无忌惮,“叫你狂!遇到对手了吧!” 那笑声中满是不甘,却也有痴恋。不管谁是下一任单于,也会为能娶到她的大胭脂而骄傲。如今王庭没落,几次与蓝盛交手皆败北,南匈奴中,党项族的李氏才是最强的一支。 早在五十年前,一半鲜卑和蓝盛血统的李氏统一了党项族,在收服了本地的土著蓝盛豪族后,势头就开始隐隐压过王庭,大胭脂额首问道:“党项王,说说贵部的凛冬策?” 与西勒王对视一眼,党项王笑道:“玉边城那边,不过一群黄口之辈,自当瓜分。只要大单于下定决心,漠南各部自当归于王庭之下,要打就打次狠的。如雪岩那般,年年有供奉。” 大胭脂大笑:“大善。若能如此,还担心什么盐贵,何须再用牛羊奴隶来换!每年的盐糖要求蓝盛上供。听阿叔说,蓝盛南边已经开始乱了,应该没那么多精力与咱们对峙。” 这话,说到众人的心坎之中。是啊,西紫人与蓝盛祖辈战斗,胜了得些财宝,和亲。之后还得用牛羊换财宝,盐糖等物,简直愚不可及!像雪岩国,只打过一次狠的,议和后,三百年来,年年有纳贡,多好呀! “大胭脂放心!各部兵马齐备,只待王庭命下,咱们立刻到位。” 一顿腊祭宴,宾主尽欢。送走了众人,大胭脂坐在案前,沏了盏浓茶递给大单于,她年纪大了,平日里只多吃些好消化的肉粥,早就不能这般吃肉,只能多饮茶,祛除膻腻。 “党项部,这些年与蓝盛土著豪族合并后,过了些年好日子。幸好心思未歇,始终兵马雄健。待明年收完了麦子,马儿的膘也养回来了,就是发兵之日,天赐的良机。” 大胭脂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挑眉笑道:“单于,如何与奴家说得如此仔细?” 大单于放下茶盏,重重咳了两声,喘了喘气,眼神一凛:“当然要与你细说!我老了,但你还年轻,总会是西紫的大胭脂,守护草原各部落的责任也有你一份。” 大胭脂睁大了眼睛,随即俯身叩拜:“奴家,定不负我王的信任。” 匈奴这厢达成了共识,雁洛兮的庄子在腊祭后也有了明显的改变。 首先,日日大开城门,护卫队拉出庄,上草原进行实地冬练,人人随身带着沼气雷,完全不惧王庭两万骑兵的威胁。而操练的目标非常明确:救流民、劫商人、组织逃跑。 雁洛兮给的考核指标不多,却非常严格,不能有人亡,其它方法随便使用。 为配合护卫们的训练,研发部门日以继夜,在电海螺后,又研发出了电水枪,在这哈气成冰的季节里,人和马被喷一脸一身热水,须臾之间成冰,一撕就是一层皮被扯下来。这,还怎么战?! 雁洛兮再不敢留沈音沐一个人在庄里,哪怕上草原,也亲自带在身边,她就耐心等着…… ------------ 抓内奸,城坚守 “庄主,既然护卫队日日上草原拉练,医务兵也应出去练练,当场急救能活更多人。” 这日,周医师跑到雁洛兮书房提建议。 天气越发寒冷。若在京城,阿爹和舒阿父有翰林好友,有雅兴时还能去赏个梅,结个诗会,也是件趣事,她家的花园和藏书楼够大。可这样的雅趣在这边城就别想了,且不说大多数人,肚子里根本就没墨汁,真实的情况是全庄全力,只为帮助众人学习简单的官话。 如此,大部分家属,包括阿爹,都聚去医院当起了义工,毕竟救回来的流民们太惨啦! 护卫拉练,让雁洛兮真切体会到草原上的弱肉强食,近乎原始。 救回来的杂胡们,好似流浪者,本是逐水草而居,自由的生活。实则弱部落在这种难捱的冬日里,都会被强部落吞并和奴役。比如高车族,是草原上非常著名的牧马养畜能手,加之善于造车,熟于工匠,这便使得强胡部落对她们垂涎三尺,是主要的被劫掠目标。 最近的草原急救行动,让高车族几个小部落彻底归心,几位族长聚在一起,选出了大首领,第一个杂胡部族,主动要求加入清风晓月庄,雁洛兮为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青壮们七人一组,组了七个组,直接加入到大妞的队伍中,这样她的护卫队正好一百人,大妞是队长,魏三童为政委,统一管理和训练。有技术的工匠们去工坊,而其她人继续牧马养畜即可。 雁洛兮没打算把她们蓝盛化,以后草原上打下来的地方,需要自己这边的人继续去放牧,这也是她们想要保守的生活方式,何必都拉去种地做工呢?继续放牧就好! 这一举措在杂胡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考虑加入到清风晓月庄…… 这一次宣传工作,彩衣班的贡献极大! 她们在碧荷的组织下,与众杂胡学了很多种歌舞,每日夕食后都会在大食堂唱戏,或去棚区说书帮助大嗓门们做宣传,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尤其庄里各处都安上了电海螺,每句唱词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医院的医务兵,大多都是家属报名的义工,你觉得可以吗?” 雁洛兮看着神采飞扬的周医师,这边的医院他妻主是院长,他为主治医师长,再也不必躲在妻主背后隐藏自己的医术了,宛如一块被打磨的碧玉,熠熠发光。 “都经过了紧急救护的培训,也在医院有过实习经验,许多人的妻主都是护卫……” 没等他说完,雁洛兮点头:“你当队长,带二十人队伍随行,必须年满十六周岁。” “诺!”周医生高兴地回去安排了。 雁洛兮继续武装,从背包底层拿出激光子弹双用手|枪,装上强力电池后,将枪插到绑在大腿外侧的枪套里。当初在m国读书时,这种枪几乎人手一把,现阶段激光的杀伤力比子弹小些,但贵在速度几近光速,是对付杀手的神器,她不打算心慈手软,再碰到刺客,不管是哪方的,直接干掉。 千匹战马在积雪的官道上飞驰,马上的骑士们已经习惯了如何让马不打滑,人人跨弓带刀,整齐萧杀。王文站在玉边城上一看,就知这是雁庄主来了,赶快下去大开城门。 “上次入城,见不少老人摔倒,把这些粗盐洒在主要街道上,冰就化了。” 魏大妞指了指边上的大车,上面驮着好几麻袋山盐,现在庄里全部用海盐,这些盐基本就成了工业用盐,发电之类。王文兴奋地招呼衙役收了盐,问道:“听说你收了一队高车族护卫,怎么样?” 大妞点头:“草原民族从小就长在马背上,骑术确实要比我们强很多!玉边城这边,也可以收留一些小部落,她们在草原上被欺负的很惨,容易归心。” 王文:“学姐也有此意,学你们建大棚。不过斥候来报,草原各部正在集结,恐有大战。” 大妞一抱拳,策马往回走,路边全是行礼的边民。晓月庄赊棉衣给她们,若无还款能力,可以工代酬,这个冬天再不必担心被冻死,还有工可做,为家人挣口~活下去的吃食。 听了大妞的汇报,雁洛兮沉思片刻:“走吧,出城去看看,带上医务组。” 众人策马出了玉边城一个多时辰,为首的溟鲨一勒缰绳,大声道:“全队原地休息。” 说完,她率先跳下马,走到队伍中间:“庄主,先让骑兵四下里分散看看,雕鹰未回。” 雁洛兮点头。吩咐道:“回去吩咐研发组,用杜仲胶为在草原上服役的雕鹰,研发防箭弩服。”沈音沐此刻也坐在车里,问道:“妻主,这是担心西紫出动了弩兵?” 雁洛兮:“阿音,恐怕雕鹰们要有大难了!它们最近在草原上大出风头,而草原上能弯弓射雕的神射手不少,岂会饶了它们!”说完,递过煮烧杯:“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沈音沐打开煮烧杯,倒出些热水,先递给妻主喝了两口,才从怀里摸出活血化瘀的丸药塞进嘴里,就着水喝了。他最近勤学苦练,妻主没再阻拦他,只是作了各种药丸,说是有助修炼。 雁洛兮舒了口气:“走吧,下车走走,总在车里没目标,敌人不好下手。” 沈音沐一听,心情激荡,刚攥紧妻主的手,就听到远方传来了一阵哭嚎:“儿!儿呀!你醒醒啊!咱们就快到玉边城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谁来救救,救救他!” 那哭嚎惨厉,撕心裂肺裂。 一队骑兵迅速赶了过去,周医师看向雁洛兮,她笑笑:“去吧,看看怎么回事?”听到这声命令,医疗队快马跟上,雁洛兮搂住沈音沐的腰,运起轻功,也紧紧跟在后面。 自从她开始代孕,就没再练习或运用雁医天道,那功法需循天道。可她为了代孕,自己运功改换了穴位,又成了地球人的身体,所以她不知继续练功会不会对孩子们有影响?哪怕是好的影响,她也不想尝试,能生出两个健康的蓝盛宝宝,是她最大的希望。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那队流民面前,看到带着刀弓的蓝盛兵士,流民们先是欢呼大叫,跪在地上,涕泪满面,众人立刻意识到这是逃出来的蓝盛苦奴。 后面的大车迅速跟了上来,众护卫下马,帮忙抬人,医务组更是挨个检查,采取急救。 而一直哭嚎不停的男子,趴在地上拼命呼唤自己的孩儿,那孩子脸已发青,显然不可再救。有妇人过去,用力拽那男子,劝他赶快随自己走,那男子几乎发疯般推她,就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不撒手。 “阿~娘~?!” 恰好在这边巡逻的魏小七,翻身下马,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不断与那男子拉扯的妇人。 正在不远处巡逻的魏家村几个丫头,一听此言,顿时脑袋都是一懵,纷纷下马往过赶,魏三童一声吼:“各就各位,不需乱,都回去。” 雁洛兮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先给车上发几条棉被和水囊。” 说完,她快速走到那孩子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迅速提起孩子的双脚,倒立,用力拍击了几下脊背。只听咔的一声,那孩童吐出一把枯草,浑身颤抖不停,活了过来。 雁洛兮把孩子放到平板车上,取出针囊,继续施针,直到那男孩哇的哭出了声,她才吩咐道:“给他喝些热水,这两天只进些流食,并无大碍。” 此时,大地好像在震动,高车族护卫贴耳于地,紧张道:“最少十万骑,两个时辰即到。” 魏大妞:“庄主,刚才的流民跑了两个。” 雁洛兮一蹙眉:“大妞,带队去追,要活的!溟鲨,把医务组的人都绑起来,火速回城。” 众人站到玉边城楼上,从望楼看向远方,驻扎在玉水河畔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 “王庭,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冬日集结,至少十万精兵。自从发兵以来,王庭的两万精骑,屡战屡败,恐怕粮草都撑不到春天。”窦城主观察着远处旌旗招展,仔细分析战况。 “我方坚守不出,城墙早已泼过几次水泥,固若金汤。战事凝滞,只能对西紫不利。” 听了王文的话,雁洛兮叹了口气:“希言所言甚是。只可惜城外的跑马地了,经过整个冬季西紫铁蹄的蹂~躏,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草都长不好了。”蓝盛失了幽云十六州,也就失去了真正的跑马地,只剩了河套这边一点点,如今更是被压缩,没有地方跑马,如何操练骑兵?! 窦城主也叹息一声:“雁学妹先安心养胎,玉边城现在只能先坚守,朝廷必须严禁任何人与西紫做生意,彻底卡断其盐糖通道。战争恐怕不远了,需提前做好准备,一起上折子,陈情吧!” 雁洛兮没辙,想想,也只能先这样。看来自己那百顷荒地也只能先紧着跑马了,来年的棉花种植恐怕要缩小规模,继续种紫花苜蓿,先跑马最重要。 内奸也到了不能再放任下去,必须先清理的时候了! 雁洛兮在心底做了决断,就留了榆林队在玉边城这边关注战局,其它队伍与抓到的逃跑流民们一起回庄。她这次,亲自带夫郎去草原拉练,就是给内奸制造可以与对岸联系的机会,果然不出所料,就冒了出来。 “传令下去,城门,外寨紧锁,加紧防卫!不得出入。”雁洛兮一进庄,就冷声下了命令。 庄里出了内奸,被绑的医疗队里什么人都有,尤其护卫们的夫郎,各族都有。 杂胡们才刚有了几天安定的生活,心里升起了希望,随着这道命令,开始人人自危! ---------------- 义薄天,真人性 通过修炼雁医天道,依赖直觉,其实就能感受到危险的来源,但雁洛兮不喜欢如此去评判。 回到正厅,她坐到主座上,准备开审。 阿爹和舒阿父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也匆匆赶来,吩咐庄人:“先给庄主摆饭,吃完再说。” 沈音沐静默片刻也吩咐道:“先都松绑,每人上碗菜粥。” 魏家众女分列在正厅四角,面部表情忽白忽红,皆有焦虑,尤其魏大妞,看着她娘身边围着夫侍和孩子,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雁洛兮不忍看她这样,就吩咐道:“大妞你们七个,各家的娘,自己认领,先摆桌吃饭。” 庄人的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摆上了七个方桌,才救回来的苦奴们也确实是饿得狠了,三下五除二,一眨眼的功夫,稀粥就见了底,之后就只有热水了。 沈音沐夹了一根南阳冬笋,放到雁洛兮跟前,雪白的碟子里,他笑道:“这是魏小宝今早特意空运来的,正是清脆鲜嫩,妻主尝尝。”坐在魏二宝身边的妇人听罢,浑身颤抖不止。 “小~宝,他!” 面容苍老的妇人激动地拽住二宝的衣袖,泪流满面,还不到四十的年龄已被草原的风吹得满脸皱纹,看上去极其苍老。魏二宝把自己的棉袄给她娘披上,帮她轻抚后背,“小宝,嫁人了,过得很好!上次来信说刚怀上,阿爹跟着他,他妻主是我战友,人品很好,住咱家,很孝顺的。” 她娘听后拼命点头,头几乎垂到了地上,心里的愧疚掩都掩不住。 一看桌子就很清楚,二宝和三童的娘没有再娶,心思还在原配这里。其她人都已拖家带口。什么义薄云天,仗义疏财,都敌不过自私自利!说是迫不得已,最后吃亏的,却总不是自己。 “二宝娘,拖了这么多年,这次如何就逃出来了?”雁洛兮放下筷子,问道。 她娘这才抬起头,慢慢解释道:“当年去府尊大人家干活,完工那日,摆了宴席。等咱再醒过来,几人都被绑着,送去西紫的路上。后被卖去了党项宫,那边急需匠工,咱逃了很多次都没逃成。党项人重视匠工,地位也高。虽关着咱们干活,但许给不少好处,西紫人也愿意嫁匠工。” “既然都已经安顿下来,怎么还想着逃跑? “咱们一直都惦记着家人的,不管怎样,一直都在想办法离开,回家去。”大妞娘抢话。 雁洛兮没理她,继续问二宝娘:“刚才逃跑的那二人帮助了你们?给提供的机会?” 二宝娘一愣,似有所悟,认真点点头:“的确如此。她二人,是咱们那个部落负责买货的。消息多,这次要不是她们给消息,说咱蓝盛正在全力救助力奴,咱们俩眼一抹黑的,啥都不知道。她们正好要出来买货,收了咱们的钱,好几辆大货车可以藏人,我们一商量就决定冒险一起走。否则,怎么可能跑的掉!” 沈音沐叹口气:“妻主,这事要尽快上报朝廷。” 雁洛兮:“递奏折吧,再给沈舅母去信,说详细些。” 府尊级别的高官,都参与到倒卖人口中去了! 难怪两湖地区大乱,温巢振臂一呼,无数农人放下锄头就跟着干了。 没活路了,不造反还等什么! “二宝娘,三童娘,怎么没在党项部落再娶个年轻的夫郎?这么多年,身边没个人照顾,真心不易!”雁洛兮问完,直视着二人的眼睛,夹起冬笋往嘴里送,好像不经意间聊着家常。 二人叹了口气,道:“当初离开家时,就贪了这次活够大,多挣些,之后就可以在家多待一阵子。后来出了事,就后悔当初不该一起都走了,孩子们还小,夫郎们又弱!咱们两个就一直找机会。想着,要是能先逃走,好照顾村子,不能有负担的,她们几个留下帮着做掩护。” 魏家众女听了这话,表情缓和了很多。尤其二宝和三童,忙起身帮娘把棉袄穿上。 雁洛兮见这俩没什么问题,就冲她俩道:“你们娘看上去也受了伤,先带去宿舍休养一段,给小宝写信通知一下。等着娘回家,支撑他在最难的日子里活了下来。” 二宝娘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魏二宝蹲下身把她娘背起来,直接回了宿舍。她们都是护卫队组长,宿舍是单间,魏三童是政委,宿舍房间里还有个办公的小书房,足够与她娘一起住的。 剩下五位,又都有夫有侍有了孩子,雁洛兮不便管人家事,但那些被增加的人口,却是要仔细盘查,做好记录。 大妞娘看出女儿们眼里的抗拒,倒是位硬气的女子,冲着雁洛兮一抱拳道:“咱们也是听说,庄主愿意救咱蓝盛苦奴才拼了命来投奔的。如今这个情况,还请庄主按照规矩安排,我们都是有手艺的匠人,可以凭手艺挣钱养家的。” 按规定? 那就只能先安置去暖棚区,给几天免费伙食。之后,就得靠自己劳动所得养家糊口了。 雁洛兮抬眼看向大妞,只见她恨得咬牙切齿,知道这事就算僵持着,大妞最后也得管,不如就先帮她做个主。 想到这儿,雁洛兮侧头,问坐在边上的溟鲨:“我听说一些还没成家的鲨骑卫整天都在宿舍泡着,她们建的房子可都空着呢?” 溟鲨笑道:“当初大家建房子,就起哄都跟着建了。两进的大院子,一个人住多没意思!可不就都挤到宿舍来凑热闹,她们又都吃食堂,越发懒得回去了。” 雁洛兮看向魏大妞:“妞子,买个院子给你娘住,送一石粮食,算你做女儿的尽了孝了。” 魏大妞不乐意,但她听雁洛兮的话,点了点头。 其她四位,立刻齐齐表示,愿意效仿。就都跟着溟鲨去宿舍找人买院子去了。 魏家村那几位娘们,云里雾里的,都傻了眼,自家的大闺女得多有钱? 二进的院子,说买就买,磕蹦都不打一下,还有一石粮食,说给就给! 扪心自问,开始是尽力想逃的,可后来西紫人用美人,提高待遇来留她们。 她们中的大多数便渐渐淡了要回家的心思。 若不是日子开始艰难,连盐几乎都吃不上!好像要开战!听说玉边城这边能活人! 她们就留在西紫终老了。 不过半个时辰,溟鲨就带着买卖双方去孙氏那里办好了交接手续。 大妞队各组的队员跟着组长过来,帮忙搬家。 来投靠的众人齐齐鞠躬,雁洛兮笑道:“赶紧回去休息,先调养些时日。工坊和学校都由我舒阿父负责,等休息好,需要做工或孩子上学,来找我阿父即可。” 处理完这边,医疗队的人全部被带了上来。 有妻主的,也都闻讯赶了过来,都是一脸紧张。 三娘子把刚才逐个单独问话的口供递了上来,雁洛兮逐一看完递给了沈音沐,才对周医师道歉道:“委屈周主治医师了,这次奸细混进了咱医务组给西紫传消息,只有先都抓了,回来仔细调查,你莫介意!这次拉练的救援工作,做得非常好。” 周医师整个人都是蒙的,他妻主赶紧上前,扶他坐到一边轻抚后背,以示安慰。 一个一个有理有据,排除了嫌疑,剩下最后三人都与要逃跑的那两人接触过。 此时的主院外,站满了庄户和护卫,都是来听里面审讯的。人证物证,可自证清白,没有揣摩和揣测。众人实实在在得到一堂好得法制教育课,那就是不管你是谁,证据很重要。 剩下的三人:两人与那逃跑的流民说过话,有其他医护人员证明只是问了病症,嫌疑去除。 剩最后一人,连话都没与西紫人说过,只是肢体接触过。 看着趴在地上那两个逃跑西紫人,侧头看了看孙辽。只见她的眼神涣散,几乎没有了聚焦,雁洛兮不由一叹:“小辽子,你去查看一下,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孙辽直愣愣地走到两人面前,一抬脚就把趴着的两个人踹翻过来,一块红布掉了出来,看似不算什么,孙辽却认出来,这是他送给扬州瘦马头巾上的一块,他把头巾剪了送给这个人!? “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孙辽一把抓住那扬州瘦马的脖领。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受伤了,我撕下来给她包扎一下而已。” 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男子。 话语轻柔,平时存在感很低。但什么都经不起记录,哪儿哪儿都有他!雁洛兮把食堂、望楼门卫、研发区、甚至工坊的出入记录扔给孙辽,道:“都带了纱布,却用红头巾包扎?拿过来给我看看。” 手机在上面轻轻一扫,清清楚楚的清风晓月和闭月羞花的地形图就展示了出来。 沈音沐、舒阿父、甚至阿爹都是一愣,不敢置信的抬睫看向那男子,能有这般容貌和气韵,那是经过长期打磨的结果。这人,当初应该是给妻主(自家女儿)准备的! 雁洛兮命人拿来碱水,把红头巾扔进去,红色褪去,地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大厅上一片哗然! “药宗门与我们有什么仇?不惜牺牲国家的利益,也要与我们作对?” 扬州瘦马冷眼看向雁洛兮,一直都知道她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一眼就看穿了所有!既已如此,他连抵赖都懒得多说一句,冷哼道:“没什么仇,就是要沈家皇子死,皇女失江山。够吗?” “你是奶父什么人?”沈音沐直视着他问道。扬州瘦马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雁洛兮好像一下就被冲了肺管子,失了耐心:“既然身份已确认,拉出去,砍了吧。” “妻主~、庄主~、兮儿!”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雁洛兮看向舒阿父,冷声道:“难道阿父也要心软不成?!他,一而再,再而三,没什么比全庄人的安全更重要!既然药宗门想要我家阿音死,那我就灭了这宗门!一个,都别想活!” “妻主~,还是要按章程办。”沈音沐感受到她的怒气,赶紧站起来搂住她。 “好,那就由你负责,做好笔录,签字画押~~~拉出去示众,砍啦!” 雁洛兮一佛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完全无视沈音沐和阿父的错愕,孙辽的泪流满面! 杀一儆百!也给敌人一个确定的答复! 出得大厅来,才发现黑压压的一片,寂静的人群。 孙辽家的四个小丫头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易方,孙氏和豆豆三兄弟,抱着两个年纪小的丫头拼命安慰。而彩衣,一脸错愕地看着四个对他完全无视的丫头,明摆着,人家这是把那扬州瘦马当成了阿爹,并不认他。 “师傅!” 豆豆见她出来,匆忙跑上前拉住雁洛兮的手,她叹口气道:“伯初带孙家丫头们先去师傅院里等着,我马上就过去。”他乖乖点头,与小豆包和小豆饼一起拥着四个丫头走了。 “很多时候,光有心是不够的,还要放精力进去才行!” 雁洛兮拍了拍彩衣的肩膀,丢给他一句话,抬腿就离开了主院。 这么大的事,先安慰孩子们更重要。 故人至,抽鞭子 马蹄声如雷鸣,给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某种恐惧的色彩,新一轮的攻城再起。 训练精良西紫骑兵们,奔袭时,手中都举着长弓劲弩,对准城墙上的目标,一射一个准儿。 “将军!让孩子们下去吧,离得再近就危险了!”守城兵士向将军汇报。 “不怕,再给一个盾即可,让她们近距离看看。” 雁洛兮坐在角落里,拒绝了兵士和将军们的建议,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顺着缝隙向草原上看,已经吓尿了好几个,小豆饼直接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她这才吩咐大妞道:“把知南给孙氏送过去。” “若城破,这里的每个人,整个玉边城里的人都会被屠杀,成为西紫铁蹄下的烂泥。”雁洛兮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而你们喜欢的漂亮阿爹,就是在帮这些人,把我们的城防给她们,帮助西紫人破城,来杀我们,你们说说,他该不该杀?” 小豆包气得直跺脚:“庄主,他就是个大坏蛋,娃娃她们都被骗了,傻乎乎的。” 两个小丫头又开始哭:“他不是坏蛋,是好阿爹,可疼我们了,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哭声未断,寒风窜进了喉腔,两个孩子就猛烈咳了起来,豆豆兄弟俩赶紧帮她们拍后背,胸口如火灼般疼痛……这时,城下,鼓声擂起,有兵士嘶声大喊:“敌人马上就到!快烧水!准备滚木,沼气雷刀上床弩!” 喊声才断,西紫骑兵的喊话声也响了起来:“再不开城,破城之日,便是尽屠玉边之时!” 呼喝声高低起伏,伴着马蹄和鼓声,回响不绝,声势浩大,就连年纪最大的钱多多都吓软了脚,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庄主!必须得下去了!”大妞冲上来,扶住雁洛兮。 “行了,你抱孩子吧。” 一手领一个,依然站在自己身边的林豆豆和小豆包,她温声道:“怕吗?”两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跟着师傅下了城墙,回到城主府的休息室,里面一片沉寂,沈音沐把军报递给她看:江陵城破,两万平民被温巢匪军,屠!” 大乱的序幕,这是要拉开了! “此役,耳郭在何处?未曾南下?”雁洛兮看向窦城主。 “主力固守江南,并未前往。三皇女说服陛下,开春后增兵。” 窦城主轻叹一声,“恐湖广等地将有恶战,本地驻军多吃空饷,流民潮不可避免。” “那温巢提了什么条件吗?为何屠城?” 江陵虽是个小城,但两万的人口绝不算少,这是报复,还是杀鸡儆猴? “她要朝廷册封她为湖广都督,要当藩王,被朝廷驳回。江陵城有大藤江天险,城守备与市民一条心不肯献城,苦战十日,弹尽,被叛徒私开了城门。所幸守备被下属打晕逃了出去,恐隐匿山中,下落不明。”窦城主把信报说了一遍。 “内奸不除!终成大患!一时心软,恐成千古罪人!” 雁洛兮转向沈音沐,直直看着他,朗声!他赶紧把妻主搂到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大肚子,天大地大,没有宝宝们能够顺利出生大。不能杀人,这种时候,他坚决反对妻主杀人! 舒阿父轻叹一声:“真让我闺女猜到!这个新年,番禺恐有恶战。我舒家虽世代行商,也愿仗义疏财,我会通知岭南所有庄园尽量收留流民,先藏到丘陵山地去种棉种粮,躲过灾荒最重要。” 雁洛兮点头,也吩咐道:“阿音,传讯另外三庄,尽量储备粮食,救助流民吧!尤其碧海蓝天,雷州距离刺桐城不远,应该安全,可以在那边的庄子上安置流民。 通知宋先生,安排03,战舰不停歇巡逻,尤其靠近年关,只要看到西伯船只集结觊觎,先喊话,若不听,马上动手,船货皆缴获,人直接宰啦。绝不能让她们从海上靠近番禺城。” 沈音沐安抚性地摸着她的肚子,柔声应答,马上去办。 又转向舒月,温声道:“阿父,通知舒大掌柜子,一定要与李记孙记团结好,与城里做小生意的杂胡们团结好。危难关头,一定要同仇敌忾! 咱商人带头扯旗保家园,只要坚持到春季,城门不破,大军就会来增援。温匪没了粮草,也只能北上,到时两面夹击。运些电海螺过去,各族都找一批人出来,日日沿街宣传。” 舒月郑重点头:“闺女放心养胎!阿父一直飞鹰传信跟进着,这次咱们就是以商家的名义组织全城,打这场保卫战!”从此商人,作坊主,在南国百姓心中的地位再不是唯利是图的社会底层。 略一沉思又安排大妞给李德写信,组织救人敢死队,去南方战区搭救联盟里在那边做生意的伙伴,安置到运河两岸易守难攻的小镇上去生活发展,觉得差不多了才看向窦城主。 窦城主一哂,正听她安排的有条不紊,心生敬佩呢,赶紧表态:“玉边城这边,备战一载,虽未有十分把握,但也差不多。全城如今有了沼气火,棉衣裤,水泥筑城墙门,粮草充足,士气正盛,绝不惧胡虏!西紫骑兵已连攻十日,不过是来给咱,送些箭弩刀枪。” 雁洛兮可不像窦城主这般乐观! 守住玉边城不算什么。久攻不下,西紫也可选择舍近求远,从党项绕道走武乡进入蓝盛。那边多山,不易于骑兵进发,但不代表不能。何况十万精骑,人数够多,连埋伏都不必考虑,攻袭即可。 最好的防御是进攻,压着她们打,不断扩大自己的跑马地,养己方的牧民…… 等站稳一地,再推进,如此这般,才是长久之计。 正想着,有哨兵匆匆跑进来,兴奋道:“报~城主,从东边杀来一队精骑,直接就冲散了西紫骑兵,简直势不可挡!” 还有这种好事!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上了城墙观望。 只见,如狼一般的精骑从东边横腰斜刺着就冲了过来,越来越多,一看就是长途奔袭而来。来了就战,毫不拖泥带水!人人重甲,带着面具,手起刀落,刀光闪烁之间,血肉横飞。 这次来攻城的是西勒部,统帅被气得发疯。这tmd哪儿来的骑兵,莫名其妙! 闯过来的骑兵,清一色的长刀,阳光下,贼亮贼亮的。 西勒部骑兵刚想换位,那边就迅速分出了一队,好像永夜里伸出的镰刀,不知如何,插进队伍里就毫不留情地收起了“韭菜”。 这股骑兵如催命的阴符!尖锥直刺! “撤~!” 不知哪里窜出来一堆武功高强的骑兵? 西勒帅帐,迅速鸣锣收兵,两万精骑如退潮般回撤到了玉河对岸。 只见压阵的枣红马上,一身银盔银甲,坐姿笔直如枪的武士,带着银色面具,策马到了玉河边,用马鞭指了指边上嗓门大的亲卫,那人立刻冲着西紫帅帐喊话:“各族共同协议,冬春不动兵,共同保护草原,莫非就此撕毁了约定不成?” 麻蛋的!瞧我~不抽死你! 雁洛兮放下望远镜,提起马鞭,气焰嚣张,迅速就下了城门楼。 一声口哨,五月的奔腾应声而来。 “妻主,冷静点!小心~孩子!孩子!”看她健步如飞,把沈音沐给急的。 “闪开,我要出城去揍人!” “揍~谁~?” “除了白墨这混蛋,还能有谁!还知道来呀!瞧我不揍死她!” 雁洛兮兴奋的,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孕妇,飞身上马就出了城。 白墨这战力!太激动人心了! 雁洛兮策马疾驰,根本就不管是否吓坏了所有人! 白墨侧头,看向玉边城方向,就见有‘一堆肉’在马上冲着她就奔了过来。 我的妈呀!这~这~真怀孕了!这肚子怎么比男人怀孕还大?! 还以为信里骗自己,又撒娇呢! 五月的奔腾奔跑如飞,白墨赶忙下马,准备随时救人,结果人还没到,马鞭子就抽了过来,好像怨妇般骂了起来:“你这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还知道来呀你!瞧我不抽死你!” “饶命~!饶命~!” 穿着一身甲,鞭子打在身上倒也不觉得疼,但她得跟着凑趣,装可怜!就是觉得这丫头好像个小辣椒,特别可爱,尤其大着个肚子,真是舍不得惹!等她抽了会儿,估计出了气,白墨摘下面具,一贯冷峻的脸上难得有了些笑容:“再抽~,打到脸上,可就毁容啦!” 雁洛兮面上的神色微微一缓,收了鞭子,嗔道:“怎这么久才到?” 还是那么爱撒娇,白墨摇摇头! 摸摸她的大肚子,小心扶她下马,逗趣道:“要是当初知道你还有这本事,拼了命,也要掠你回雪岩,聘为本王的正妃,你看如何!” 雁洛兮咯咯一笑,得意洋洋:“你这臭不要脸的,就会说大话,我随便施几针就能要了你的命,还瞎吹牛,抢人?真是!” 白墨怜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如何~打算?” 雁洛兮:“我要玉河这边的草原作为跑马地,让西紫人退出这片草场。” 白墨:“冬日不宜开战,估计那边会选择秋天。” 雁洛兮:“所以我现在就要跑马地,好练兵呀!我可不打算只能死守城池。” 白墨一挑眉:“难道,你还想孤军深入草原不成?” 雁洛兮:“咱俩一起呗,再占块地,算咱俩的。碧海蓝天,让你发大财了吧!” 白墨笑着搂了她的肩:“我去帮你谈,先卖盐吧,其它的,要等你生完孩子才能筹谋。” 雁洛兮点头:“也好,先退了兵,我们才好出来拉练。卖盐糖的条件不变,奴隶第一,牲畜第二。另外,需要杀我鲨骑卫的凶手,可以用战俘换。你这次能呆多久?带了多少人马?” 这小嘴儿巴巴的!说话都不用喘气吗? 白墨忍不住笑:“放心吧,都会给你办好。春节前可在此帮你练兵,跟我来的这一万精骑,全是主力,骁勇善战。” 雁洛兮一听,高兴了,招呼道:“走吧,先跟我回庄暖和暖和。这天,都能冻死马了。” “清风晓月不就是个山寨吗?有那么大地方吗?人马可不少。” “挤挤呗,大通铺,有热炕,吃喝管够。” 两人正说着,才刚战斗完的骑兵已经集结完毕,白墨面上一肃:“拜见庄主。” 万余骑听到口令,纷纷下马,齐声喝道:“拜见庄主大人,谢过大人的棉衣。” 雁洛兮抬手,大妞张铁榆林等人也都赶了过来,躬手齐声喝道:“拜见白庄主。” “都免礼,前面带路吧!”白墨扶雁洛兮上马。 雁洛兮笑道:“看来翼州棉花大丰收了!” 白墨点头:“这要多谢庄主,咱这万骑全都穿上了新棉衣,长途奔袭也不怕了。” ------------ 石墨烯,草原城 万人重装铁骑,明盔亮甲,长刀出鞘,光是气势,就足以震慑人心。 白墨派了说客,拿着幽云王的牌子过河去拜会大单于。这厢窦城主激动地开了城门迎接友军入城。长长的骑兵队伍如长龙过街,玉边百姓糊里糊涂,看这气势就激动,夹道欢迎。 “幽云王,果真绝世英才!” 窦城主,看着穿街而过的队伍,赞叹又惋惜。我蓝盛的幽云十六州呀,何时才能还?! 王文站在她身侧:“学姐不必感叹!我朝失了跑马地,自然难出铁骑。但这一年多与雁庄主交往,我倒是品出一些复兴之兆,即使没有铁骑也不一定不成。” “哦?说来听听!” 王文:“学姐你想,我等翰林学子本该在京城研习学问,如今却是守边疆的守边疆,建私寨的建私寨。还不是因为整个文官集团势大,整天忙着内部倾轧,就算咱们留在京城也实难有所作为。” “那你看到的复兴之兆,又在哪里?” 王文:“在于雁庄主的作为。且看她重视的人和事:匠人和商户。就连她自己保留的官身,也是工部的!这就与她时常说的科技强国正好对上。还有这次对救援的安排,除了流民,全力帮助匠户商户,几大商家更是与她齐心。” 窦城主眼皮一跳:“你是说,她想用匠户和商户阶层来制衡文官集团?” 王文:“我知道不易。但我世家豪门纵横了千年,科举一兴,该被取代不也被取代了。商户有钱,匠人有技术,想想沼气火,水泥,沼气雷,电海螺、电水枪……未必不能,未必不兴。” 窦城主蹙眉:“重匠工,护商户,西紫人都懂!可我蓝盛乃礼仪之邦,承教化万民之责,怎可助长重利轻礼之风。” 王文摇头:“教化乃开眼开智,而非束缚于教条。且看雁庄,全员读书认字,就连棉纺厂里都安了电海螺,每日有人定时念报讲故事甚至唱歌。许多不肯做工的杂胡们,现在都抢着报名学官话,学姐想想,待年轻一代长起来……” 窦城主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文儿真是长大了!为姐已倾囊相授,再没什么新东西可以给你。是时候,该去更广阔的天地……” 王文打断她,看了看手中透明的晶体,笑道:“更广阔的天地就在脚下,就是与学姐一道,把这玉边城建设如清风晓月那般,开眼,开智,再把留在西紫的匠工们吸引回来。 我这就去找孙辽买一批电海螺。学姐,我们也在大棚里开蒙学,教技能吧。 当人人能干能战,何愁西紫不灭。” 而此时的清风晓月庄,被团聚的喜悦包围着。 摘了面具的顾小北,策马跟在白墨身后,把杂胡美男们都看傻了! 这~这~这天人之姿,还在跟随王征战天下! 我们~我们闹个啥?闹个啥! 到现在,有家回不去……生完孩子,估计连孕夫餐都会给停掉。 小易宝第一次被她娘抱,一直傻笑,弄了白墨一脸口水,似乎很得意。 扒在她娘身上,死活不肯下来,手脚异常有力气,谁都不敢硬抱,恐怕伤了孩子。 凤歌忍不住感叹:“骨血相连,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 雁庄的孩子极少有认生的。从小不仅伙伴多,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都皮实。别说没父母,就算有,也都有自己的事业,没上学的都是送到凤歌那里,开始读书的由舒夫子看着。 小易宝亦如是!不过她最小,又着实长得漂亮,谁都想抱,自然更不认生。白墨明显不适应,一贯高冷的脸上却有着柔和的笑容,易方始终低着头也不看她。 沈音沐见她实在没法吃饭,这才站起身逗了逗小易宝,她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白墨迅速醋劲儿上脑,道:“我看启翰与你蛮亲,若雁丫头生了儿子,不如双方订个娃娃亲,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好的。” 沈音沐这一吓可不轻,连忙道:“咱庄不兴这个,不行。”易方猛地看向她,拼命点头赞同。 白墨一口老气被堵在了胸口,冷冷道:“我家这丫头,若是随了爹,恐怕也是个傻憨,斗不过你家的机灵鬼。这亲,不结也好,省的以后被欺负。” 雁洛兮噗嗤一笑,就是喜欢白墨这种类型的人! 暖岩大陆上最大最有权势的藩王,最多说句气话撒撒怨气,不会做任何欺女霸男的事情。搁别家,别说藩王了,就是一个大地主,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长女流落在外。孩儿她爹,还找了男朋友逍遥自在。 仁慈的,就算不去父留女,也得带回府去,给个院子去自生自灭。 抬手捅了她一下,雁洛兮笑道:“你就是瞎操心。这群孩子都在我阿爹屋里一起长大,等人家自己互相喜欢了,咱乐见其成,祝福便是。若这样还是没缘,那就更不能瞎指派了,本还能成为好姐弟,被咱们强扭成了怨偶,岂不可惜。” 白墨一哂,觉得再多说就没意思了。晚上把女儿抱回自己屋,现在让他们先抱会儿也无妨,就转变了话题,看向雁洛兮道:“你要西紫人退守玉河对岸,不难。可,若要买墨山却是难办。” 雁洛兮看着王文送来的石墨烯晶片,众里寻它一年多,结果就在不远处的墨山上发现了一些。也符合地理上石墨的产区,留下了一些石墨烯也属正常,雁洛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去激动的心情。 “白墨,墨山及周围的草场,我势在必得!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西紫并非国家,不过各自占了一片草场,建了几座城堡。墨山本就是无归属之地,说买也是给了她们尊重。我强抢了,如那几个部落所为,直接建座草原城,谁又能如何?大不了,战呗!” 白墨沉声:“你既心意已决,我自当助你。这就安排人把条件改了,用盐糖换地,不过是草原六部签字画押,承认而已,本也不属于她们。” 雁洛兮想了想:“你让礼官去说,她们的大单于脑管已堵,活不过这个春天,若同意卖这块地给我。可以帮她做手术,至少还能多活五到十年。” 几次交手,雁洛兮看得很清楚。草原六部中,党项李氏最难对付,不如让大单于再多活几年。十年后,那大胭脂,人老珠黄,看他还能蹦跶出什么花来?! 饭罢,白墨抱起自家闺女就走,易方和碧荷一万个不放心,却都不敢说话。 顾小北被分配与他们同住,就笑笑,安慰道:“放心吧,家姐有分寸的。” 孙氏捧上来一个大盒子递给他:“这是咱闭月羞花庄做出的全套骑马服,舒服实用,尤其马裤的易磨损部位,都加缝了耐磨的软皮子。这是李德特意为你留的两套,嘱咐我带给你。” 顾小北接过盒子,感谢:“李德,还是这么会做生意!”孙氏为李德默哀三分钟。 碧荷笑笑:“最好的衣服,她每次都会嘱咐给你留一套。” 雁洛兮回到卧室,打开手机照明,仔细研究王文送来的石墨烯晶片。 需要制作一些溶液把晶片化开,薄如蝉翼的一小片,吸收的太阳能足以让沼气罐在最冷的冬天发酵。想到当年在f洲,那些驴车拉着走的沼气罐,雁洛兮激动地捧腹大笑。 “兮儿,太晚了,明日再弄吧,该休息了。” 沈音沐轻唤,雁洛兮乖乖上床,兴奋地庆祝了一番就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梦里全是绿油油的草场,各家的牛车上都装有她家的沼气罐,牧民们逐水草而居,再不用担心被冻死,任着性子,随遇而安。而她建起的一个又一个的换罐点,把这个世界连接了起来,互相依存,共同发展。 美梦正酣,有些呼吸不畅,猛的就醒了。 发现自己被抱得太紧,刚想挣扎一下,就发现耳垂被咬住了,沈音沐在喃喃自语:“妻主,我心悦你!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找都找不着!你别动,就让我多看看你。” 雁洛兮心里一荡! 想他这些时日练得腰酸腿疼,一声不哼,恐怕是累得做噩梦啦。 每日庄子里的大事小事全是他在管,忙到四脚朝天。虽依然温柔和顺,却是很有定夺,偶尔还会言辞机锋,挑衅自己一番,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只是,这心里对自己的依恋太重,做个梦都能吓得不敢再合眼。 如此缠绵悱恻,最是伤身的! 雁洛兮伸出细软灵巧的舌尖细吻他的唇舌,沈音沐发现她醒了,越发抱得紧极了,半分都挣扎不得,他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凡是被亲过的地方,都滚烫如火~~~ “阿音,你在怕什么呢?一个梦而已,不是真的,乖了!” 沈音沐却把脸窝进她的肩窝里,沉默着流了一会儿泪,肩膀一抽一抽。 雁洛兮叹口气:“我家淳儿,啥时变成哭包啦!做个梦而已,妻主怎么舍得跟你分开,超过半个时辰,就受不了了。梦都是反的!” 沈音沐还是收不住泪,百八十年的人生,太短!他一天都舍不得与妻主分开, “你要建草原城,少说也得几年才能有个雏形。谁去盯?你生完孩子去?还是我去?” 心里忽就有了一丝明悟!雁洛兮心疼地捧着他的脸,用拇指细细擦去他脸上的泪,却是越流越多,“就这么舍不得与妻主分开?” “舍不得!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一点都不想浪费!你撇下我去碧海蓝天,我那段时日过得浑浑噩噩,生不如死。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就是不想与你分开,一天都不想。” 雁洛兮刚到这个世界时,正是悲痛欲绝,孤独无依。而他也是躯体残破,几乎没了命。两人互相搀扶着,好像盲人摸象,一起蹒跚而行,心却一直紧贴在一起。 然后自己心大了,各种闹腾。而他一会儿像孺慕的雏鸟,一会儿又像护仔的母鸡…… 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心愿,与自己一起。他不是依赖,是太知道自己要什么! “人间最傻,是阿音!我这么依赖你,都没发现吗?妻主之所以敢天马行空,是因为知道自己背后,有个思维缜密,随时提醒,还帮助兜底的夫君。你说,这样的我,怎么离得开你。” “你什么意思?”沈音沐抬眼看她,哭得脑仁都疼了。 雁洛兮要不是挺着个大肚子,真想好好爱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让他再伤心难过一点点。 “我是想建草原城,但大青山为蓝盛的边界,已经被我们了买过来。大青山另一边的大草场可以从西紫那边买过来,与墨山连在一起就行了。既有这边的农耕,还有草原的跑马地、牧场、和石墨矿,岂不完美。” “可隔着大青山,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我们必须得有一人去新庄,亲自看着才行。” 雁洛兮微微侧身吻去他脸上的残泪,笑道:“大青山非常大,我们的工坊不过占了几座山谷而已,你怎知剩下的山谷就没有可以通过去的,嗯?” 沈音沐一下就坐了起来。 他喃喃自语:“蓝盛二代时,汉中太守鄐君组织二千六百九十人,用了一年开通褒斜道,始有龙门隧道,穿山而过。石门为火烧、水激和醋激后敲击而成,极易开凿。史书有载:积薪一炬石为圻,锤凿既加如削腐。 我们庄上人口上万,白墨又带来万人,十倍的人口,春耕前应该能开凿出来。另外,水泥坊才出了新配方,将黄黏土掺入到石灰砂浆和水泥熟料中,硬度还可以提升更高,正好建隧道。 这事就由我负责了。妻主吃好朝食,就去安排买草场和墨山吧,我带工匠们去考察一下山谷,找到最合适的地方就可以开工啦。” 是呀,阿音真得可以做好! 雁洛兮抬手把这人搂到怀里,轻抚他的后背。近两年的时间,他竭尽全力教了自己很多:从沈家的练军秘笈,到周易对蓝盛制度的影响,再到兵法《三十六计》,各种各样的史书、兵书、杂书……他从不吝啬,耐心的,一点一点仔细讲给自己听,这才让自己,能够快速融入到这个时代。 “淳儿,天还早,你昨晚没休息好,再睡会儿吧,别着急。” 沈音沐摆手:“妻主,建城的事我得尽早准备,不能耽搁。不仅要坚固的城墙,还要有全套完整的生活设施。尽量把平地留出来,两面最好都依山建府邸、住宅、行政区、学校、戏院、商业区…… 事情还真挺多呢!” --------- 换战俘,开隧道 雁洛兮挺着个大肚子,一直在陶坊与成礼等匠工们反复商讨,如何才能把厚厚的凹凸玻璃,铁杆及石墨烯晶片,在烧陶时就一次性烧制成型。 最后发现,巨大的酸菜瓷坛状,聚光玻璃及石墨烯晶片都集中在盖子上效果最好。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有了个大概方向,雁洛兮不再叨扰,离开坊区往回走。 还未出谷,就见一道沉重的山门被缓缓拉开,新门上的机枢,还有油保养着,自然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但走出的囚犯无声地告诉大家,我们这里:有关犯人的山洞,而且漆黑不见五指。 守在门外的护卫,站在谷口外的众人不可自控地紧张了起来,今日是换战俘的日子。 草原上买山买地,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很受各部欢迎。 毕竟草原不是谁家的。自古势大者占一块,就成了自己的地盘。 第一次有人提出要买,这不就等于白送盐糖,咱草原上正缺呢! 众草原部落,把雁庄提出的这个要求,当成了主动示弱。 更有些眼光的,如党项王。乐见两国交界处多一些无自主力的诸侯小邦,积攒的财富早晚都是她的。小邦们只有依附大部落才能存活,如此自己多了个便店。若不听话,直接屠了,还能发笔横财,何乐而不为呢! 符合双方利益,使团的工作很快完成。就在雁洛兮要买的荒原上搭了大帐:彼此交换战俘,签署合约。 虽然路途稍远了一些,但胜在可以亲眼见到自己的土地和山脉。 能来的,都拼了命争取,想要跟着来看看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尤其一些杂胡的族长,开春后,她们的部落就可以到这边来放牧,沿着玉河一路走一路唱,冬日时再一路回来安营过冬。这样的梦,着实太美! 雁洛兮花钱买地建草原城,就是买给自家人看的。 她要让大家在心理上理直气壮的享受拥有权。这样干起活来才有力气,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加倍珍惜,特别爱护。不用管西紫人怎么想,白纸黑字,草原各部都签字按了手印,这就是证据。 出了玉边城,白墨没骑马,坐到雁洛兮的车里聊天。 沈音沐安静地坐在边上,用小炭炉给二人沏茶。两位曾并肩战斗过的敌方好友,随着车外气温的一再降低,被白墨笑话马车里都能弄这么温暖舒适,果然蓝盛范!如此这般贪于享受,恐会磨去战士们斗志的玩笑,骤然转向了如今的天下大势。 “你就真没想过,要帮蓝盛一统天下?”白墨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关键是,现在这种状况,没有谁能够真正的一统天下。”雁洛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相处的两年时间,她们一直都避讳着这个话题。 “因为幽云十六州?” 雁洛兮摇摇头:“是文阀集团。雪岩重武,西紫重匠工,而蓝盛的文阀集团唯我独尊。各方霸主掌控着权利,却只忙着朝政内部倾轧,斗狠,问题不断。想法如此不同,自私自利的三方,根本无法达成一致。但蓝盛有数千年的强大文化底蕴,这是任何国邦都战胜不了的,所以目前的三足鼎立,应该是暂时最稳定的一种发展架构。但万宗归一,统一是早晚的事。” 白墨想了想,雪岩占据幽云三百年,民众认可雪岩政权,却始终认为自己是蓝盛人,遵循蓝盛文化、礼仪和传统。甚至自己这个从蓝盛考上科举的幽云王,在百姓眼里要比其她王室更有文化,更值得被尊重些。 她笑笑:“恐怕文化,阻挡不住强大的国家机器!” “一时嚣张而已。” 雁洛兮猜到她在想什么,补充道:“政权认可与文化认可,有着天壤之别。这就是为什么你这个幽云王没有留着祖上什么白八刺裂的姓,只是简单姓白,说蓝盛语,尊蓝盛习俗等,你早就成了蓝盛人而不自知。因为雪岩重武,暂时显得威武而已,一旦倒塌,将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文化的强大却是延续不息的,一旦风水适合,必将势不可挡。” 白墨道:“莫非,你就是淹没在历史大潮中的幽云子弟,被海浪冲到了这里?” 雁洛兮微微一笑,承认了她的说法:“很有可能。千万年后,小易宝的后代不管散落在哪一国,恐怕能记住的,只剩了自己是蓝盛女孙而已。” “如此,你我一起,来守护这三角形的稳定,如何?” 雁洛兮点点头,又摇摇头:“守不守得住这种平衡,取决于能否给治下的人民好的生活。人类的野心在条件允许时,诱惑太过巨大,我们未必拦得住,时刻警醒就好。” “雪岩,蓝盛,如今的朝廷都是一样。”白墨到此时也不避讳她对雪岩朝廷的失望。 雁洛兮叹口气。沈音沐修长的手指赶紧附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揉:“妻主不想了,我们尽力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好。” “也只能先这样。” 雁洛兮看向白墨:“如今盛京朝廷,为了南方的民变,恐怕早已乱成一锅粥。可惜的是,除了沈舅母,大部分人想得都是自己或自己集团的利益,心里没有百姓。” 白墨自然知道:“所以你选择远离,先自己蒙头发展?” 雁洛兮笑着看她蛊惑道:“只能先如此!活人最重要,能救多少人尽量救。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清醒,能看清未来的发展趋势时,盛世未必不能来!先保护好自己心里的赤城很重要!” 白墨忽觉心头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亲兵来报,谈判大帐已到。 雁洛兮微微一笑:“走吧,这是我们建设美丽草原的第一个城头堡。这历史性的第一步,又是我们两个一起携手的。” 白墨掀帘而出:“这次,我只是来拜访好友,顺手帮个忙而已。” 雁洛兮:“我的地方,永远有你一席之地,一定要记得。” 沈音沐扶着她下了车,两人手拉手信步走向黑压压,站了一片的,西紫众部落首领,甚至与主动前来相迎的,不知哪个部落的王热情地打着招呼。 夫郎就在身边,那个什么药宗门,若想有动作,直接来,她接着! 雁洛兮挺着大肚子,表情自信嚣张的刺眼。 装囚犯的马车,停在了她身边。而西紫来接人的阵势摆的很有趣,两队齐刷刷的男子,有鲜嫩的小侍,麻利的中年仆人,甚至老成满脸老树皮老佣。 “看来,扬州瘦马在西紫的地位不低。” 话刚说完,他就下了囚车,一股浓烈的敌对情绪从王庭大帐升腾而起,那边部落勇女们的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畔的刀柄上。 雁洛兮完全不在意。 抬了抬手,孙辽领着四个丫头就从另一辆马车里出来,手里都提着大包裹。两个小的,一见到阿爹,猛地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大腿,拼命哭。想来这扬州瘦马也是真得用心照顾了这些孩子们,只见他面有伤感地蹲下身,逐个搂到怀里不停安慰。 如此一闹,本有些拔剑弩张的交接现场,突然变得怪异起来。西紫大胭脂赶紧上前:“小凤,这俩孩子不错。你若不舍,就一起带走吧。” “不必。” 言罢,扬州瘦马伸了一下手,大胭脂就递给他一把项链。他给四个丫头逐一戴上,笑道:“等你们长大了,可以到草原上来找阿爹,戴着这个项链,草原上每一位牧民都会帮助你们。” 说完站起身,钱多多和钱不够用全部积分换了口罩,递给他道:“草原上风烈,这个给阿爹挡风用。” 两个小的也把自己积攒的零食,和从孙氏那里得到一副棉手套送给了扬州瘦马。 孙辽把一个大包裹递给他,这是早就做好的,新款的四季衣裳,尤其带帽棉大衣正是当用。 接手的瞬间,孙辽又悄悄塞了几块宝石和金锭到扬州瘦马手里,给他傍身。 扬州瘦马修长的手指攥紧了拳,他本就是个极其漂亮的男子,红唇含朱,眉如远黛,腰如细柳。如今泪眼婆娑,欲语还休,说不动人心弦,那时假的。沈音沐和雁洛兮同时叹了口气,恐怕孙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从这次的变故中恢复过来。 两个小丫头除了这个阿爹,大部分时间都是凤歌看着的,所以爷爷一过来,虽然心里不舍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回了车上去烤火。 双方交换完战俘,雁洛兮把西紫送过来的三个战犯指给溟鲨,道:“带去,祭奠我鲨骑卫亡魂!凡无故侵犯我雁庄者,虽远必诛!” “诺!”鲨骑卫们应答声震天,斗志越发昂扬。 “远方那些骑兵,应该就是幽云王,名震天下的银骑吧?”面容好似老树皮的大单于缓慢地走了过来,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白墨微微眯眼,笑着点了点头,一股强悍的力量自她那身钢骨中散发出来,让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凛,这等铮铮铁骨,足以震慑草原。 “不过闲来串个门,正好赶上兮儿要买地,就跟着当个见证,谁让咱是拜把子的姐妹呢,常来常往的。”她这话的口气很是平常。 买卖协议很快签署完毕。 一车车的盐糖被拉走,雁洛兮高兴,把手机递给孙氏,各方聚集,拍了很多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雁洛兮准备把这一事件,制作成壁画,雕刻到穿越大青山的隧道壁上。 照片中,漠北胡人们虽然面相凶,但笑得傻气又单纯,很得凤歌的心,他就主动送了两筐咸菜疙瘩,还带着小助手们,认真教授对方各种食用方法。 小豆包最喜欢给爷爷打下手,拿树枝串了馒头到车里的炭火上烤,卷了咸菜丝递给胡人们试吃。 乐得那些部落首领,嗷嗷直叫,表示城堡建成后,会派人来购买。 此时,一名老妇人搀着大单于过来,悄声问:“雁大人所说医治我王的话,可还有效?” 雁洛兮把脉,又仔细询问了饮食,刺出一滴血扫描查看参数后,道:“最迟春耕前,可来寻我,需在头颈部开刀取出堵塞物,可救。再迟,就不必来找了,血管堵死,任谁都是回天乏术。” 在头部尤其接近脖子的部位开刀,这事,实难让人接受。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尝试的。 送走了所有西紫人,雁庄的人又策马到大青山的反面。 一队队骑兵、匠人、舆图兵,踩冰进入不同的山谷,冒着各种不知的危险,寻找那个可能的切入点,以便双向,同时开凿隧道。 而孩子们也宿在了这寒冬的野外大帐中,亲身感受这天地的肃穆:北风肆虐,雪狼哀嚎…… 大帐内,火塘日夜燃烧,庄主和爷爷一直陪着ta们。七天的时间里,庄主给ta们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说了很多对未来美好的蓝图;解答了,一个又一个困扰ta们小小心灵的问题。 不管女孩还是男孩,都懂了一个道理,只有努力学习,勇于探索,不怕艰难,想要的美好才能实现。 ----------- 陈州殇,乱未央 有白墨帮她练兵,阿音主理隧道工程,这个冬日,雁洛兮难得偷了半日闲,肚子越来越大。 恐怕这孩子生完,肚子上的妊娠纹能吓死人了。雁洛兮用婴果精华调制出精油,沈音沐每日帮她从脸到脚认真涂抹,就连脚指头都不敢放过。 隧道工程进展顺利,两头同时进行,烧石,泼醋,再开凿,就容易很多。 第一批沼气罐烧制出来已经投入使用。超级凹凸镜原理聚集太阳能热力,而石墨烯千倍以上的导热性能,让冬日里的沼气罐不需特别加热,冰地上就可发酵产气。 为感谢白墨千里奔袭来帮忙,第一批窑,雁洛兮只留了三罐使用,观察后效,其它的都给了白墨,助骑兵回幽云路上安营扎寨时取暖做饭。 整个清风晓月,在舒夫子的带领下,祭拜日神,几万人的信仰之力让大家对沼气罐的普及更有了信心。这小小沼气罐所代表的意义,雁洛兮懂,白墨懂,舒阿父更懂。 有了这两项突破性的进展,雁洛兮开始安心养胎,读书看报,等待四月天,孩子们出生。 京城的早报在英侯的管理下越发红火,沿运河售卖点一再纵深扩张,而且出现了一大批水平很高,靠拿稿费就能为生的专业写手。 朝食后,孙氏把今日的报纸递给她,只见正版封面上,一行粗大的黑字:贼(温巢)俘人而食,日杀数千。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雁洛兮腾地就坐了起来,惊恐道:“温巢绞人肉为军粮!”孙氏吓得腿一软,赶紧扶住了桌子。 骇人听闻! “阿音,玉边城那边可有邸报?” “陛下移驾冬宫洛阳,去贺春啦!” 沈音沐沉声,心情糟到了极点。雁洛兮赶紧安慰他:“阿音,莫自责,陛下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皇父还留在宫中坐镇,沈舅母也在调集兵马,应该很快就南征平匪啦。” “很快不行,要马上!温贼屯兵陈州,每日都在杀人为食,如此恶魔,待到春日冰化,陈州百姓恐已尽数死光!”沈音沐捂着胸口,心如刀割。 雁洛兮迅速冷静,沉声道:“如今局面,咱们只能先帮舅母扼守住河套的咽喉要地,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漠北三城有了足够的盐糖,已经没有了要战的锐气。而大单于业已颓老,坐拥漠南正中,派孙辽去送些沼气罐,给足够的利益拉拢。 朝廷的西部军没有御令,恐不敢擅动。我庄所有护卫队,分路出征,开始剿匪,增兵抢马。六月,我带队出征,剿灭威胁关中的党项部,和西勒的突厥部。” 河套的咽喉要地除了玉边城对着王庭。榆林在更西部,多险山峻岭,朝廷虽有卫所,也有驻军以拱卫关中。但多年积弊,克扣军饷,到底战力如何?实难估量。 若真想入侵河套,此片区域乃必争之地。实则,每年早已战事不断,此地条件恶劣,黄土风沙,流窜的马贼、胡人作乱不断,若派大军,路途又艰辛无比。本地驻军多年未有捷报。 这一次,沈音沐彻底没了儿女情长,说道:“妻主,放手去做。我马上统一安排四庄,一定保证粮草,武器,后备所需。” 雁洛兮抬手轻抚他的脸,笑道:“淳儿,去吧阿爹和舒阿父请过来,我懒得动。阿爹是军事天才,今后女人们都出去了,就由阿爹来统帅庄勇,保护大家的安全。 你全面管理,资源调动。建设、研发、耕种、贸易等,一项都不能停,还要抓紧。恐怕未来几年都太平不了,我们需要足够的粮食,新型武器,药材……这些就都靠你了。” “妻主~放心。”沈音沐起身去凤歌的院子请人。 而此时,大妞的营队,已经进入到榆林周边的群山。 经过白墨超强度军事化训练,第一个被白墨认可,可以单独去完成任务的护卫队是大妞营。 为了方便管理,雁洛兮直接拿出自己家乡的军事编制:班长十人,排长三十人,连长九十人。 而一个营有四个连,再配备上斥候,炊事后勤兵,沼气雷兵等。连长级就开始配备正副指导员和副连长。再加上大妞这个营长和她的政委魏三童,这个营正好五百人,全部配备了战马和新钢长刀。 进入榆林边关,连过几城都没有了人烟,宛如进入了黑暗地狱,荒败凄凉,让人的心都禁不住纠紧了起来。 “营长,五里之外有匪徒行径。看情形,已发现我军,却没有要逃的迹象!”斥候策马回报。 魏大妞坐在马上,望向远处腾起的黄沙烟尘,冷声道:“来得正好,继续前进,听到马蹄声迅速摆开阵势,迎敌。” 遵从庄主的命令,魏大妞这次,属于独自练兵。主要负责剿灭盘踞在此处,方圆百里的贼匪,捣烂匪窝,把人带去草原新城做苦工。同时查清粮道,各处的工事,还要绘制出更为详实准确的地型图,给今后大军出征做准备。 庄主说不必硬碰硬,可伤不可亡。 把这一带贼匪的动向彻底探明就算胜利完成任务,所以,这次斥候营的一半人手都给她带了出来,尤其训狗排和鹰雕排,全面配合。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嚣张的匪徒,寨子恐怕不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一气儿都给剿了。 山匪头突见这样一支队伍,也是一愣。 在几个互为犄角之势的山头上,数次打探,细数人数,终于确定自己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而山谷外确实没有后军增援,五百匹战马,一举击溃,就次是肥羊! 而大妞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开春新城建墙,需要不少苦力,这么恶略的环境下还能出洞迎战,说明体力够好,尽量抓活的,都是好劳力。 与其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找,真不如一气儿都出来,一锅端。开春若庄主领兵出征,尽量不要再在这些匪徒身上耽误时间。 兵士列队展开了阵势,虽然人数明显少了很多,但那些匪徒,看上去衣衫褴褛,光对付这恶略的天气就够喝一壶了,战力真是有待商榷。 而山匪们也是兴冲冲,不说马,就是这帮兵士身上的衣服就够她们为之拼死! 山匪头终是因为自家占据了绝对的人数和地形优势,率先按捺不住,发起了进攻! 漫山遍野的匪兵,从三座大山上冲了出来。 这些人,很多本是穷苦,走投无路的草原牧民和蓝盛农人。但在见过血,尝过烧杀掳掠的滋味后,由不得自己就变成了王八蛋,铁石心肠,泯灭人性,因为劫掠的日子好活。 而牧民与农人合伙,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粮食暖衣的作用,比是哪个民族,这种虚无的东西有效的多。 三百突厥牧民全是骑兵,狂叫着冲在前。几千农人,眼露着饥饿的绿光,跟在后面冲杀。 如此战法,次次杀得蓝盛大军不敢再来。胡人不必是训练有素的精骑,个个从生下来就开始骑射。牧民纵马冲击队列的本事,并不逊于专业的精兵。 只要一乱,后面的农人步兵就跟上来了,绞杀五百骑兵,太容易! 可惜,她们遇到的是经过银骑主帅训练并认可的精兵,有新式武器,还有心理战。 “宣传班,喊话劝降。”魏三童指挥。 被保护在队伍最中心的十人,每人都有电海螺,开始分别用蓝盛官话,本地土语,和草原上几种主要语言大声宣传。 “弩|箭准备!沼气雷手随后!主要针对匪徒,尽量减少马匹被伤害!” 随着魏大妞高声喝令,前排一百弓|弩|手举起了手中的箭弩。虽然这弩乃是轻弩,方便骑兵奔袭时使用,但却按了瞄准镜,准头极高。箭头也是碧海蓝天特制的精钢,异常锋利,射程可超两百步远的快箭弩。 待匪骑进入射程,大妞才大喝一声:“射!” 弩矢齐齐飞了出去,一片骑兵应声落马,后面冲上来的人马想着她们没时间再来第二箭,冲得越发勇猛。 出乎意料的,沼气雷就在这时,在众骑匪的头顶上面炸裂,无数精钢箭头从天而降,二次伤害,避无可避,三百骑兵,一个不可留,纷纷栽下马去。 见此情形,步兵农匪顿时胆寒起来! 冲锋的速度骤然降了下来。宣传兵喊话跟进:“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凡是不缴枪的,直接单方面屠戮……几千贼匪溃不成军! 不到半个时辰,战场上胜负已定,满山遍野都是跪着求生的山匪。 魏大妞下令:“收拢阵型,打理战场。” 全军安营扎寨。审讯匪头,清缴各山头,救助老弱,统计人数……沼气雷炸裂后的精钢箭头,那都是宝,要认真逐一捡回,回炉再造,反复使用。 魏大妞这次独立拉练非常成功,看着带回来的,三千余人的俘虏队伍,雁洛兮心情激动。 “启禀家主,如何安置这些人?”大妞担心庄主心慈,这些人若不训好,实则不可用。 雁洛兮看出她想什么,就赞道:“大妞统军越发有了章程,今次远征劳苦功高,大妞营所有将勇都有犒赏!这些匪徒,就按规矩,先送去新城作苦役。若能安全活过今冬,考核合格,再行安置。” 魏大妞这一战振奋人心,各营纷纷申请训战俘以扩充兵力,雁洛兮笑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能做到时再来申请吧。” 史上最强的军事纪律,为何不拿来用。 做到了,何愁不能有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 春育种,你敢吗 白墨走之前,日夜操练护卫,使之从家兵转变成真正的新军。 最后训出五个营,可在复杂的情况下,独立指挥作战:大妞营、溟鲨营、榆林营、张铁营、还有出乎所有人意料,于春夫郎的张章营,这让雁洛兮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张章营不仅能战,还是女男混和,包括卫生兵在内的特殊兵种。阿爹表示,留张章营守寨即可,他继续组织庄户和匠工们抽空操练,全庄上下都是可战之兵,保家护院,本就义不容辞。 于是,雁洛兮就有了四营可带出去的精锐骑兵。两千精骑还是少,没有一万可随时移动的骑兵,实难成为草原上,被大部落认可的实力霸主。 如此,四营分批,两营一组:剿匪、训匪、收员,开始轮番操作。 “孙氏啊,你帮大公子把账房打理的井井有条,预算也做的甚好,还要帮助棉纺厂,府里庄上都有你忙的,还把孙辽家的那四个丫头都接去你家住,着实辛苦了,家里招几个帮手吧。” 挺着大肚子,侧坐在书案后,雁洛兮看孙氏认真整理各处送来的当日报告,微笑着夸赞。 “不,不辛苦。庄主给了我们这些无用之人一个依靠,又待我甚厚,这点活计真不算什么!孩子们从小就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舒夫子那里读书,又都吃食堂。多多和不够快成大丫头了,傍晚这会儿,大的看着小的写功课,也能帮着给小的清洗,没那么忙的。”孙氏温声答道。 这真是他的心里话。全家人吃食堂,不用开火。月俸庄里给一份,凤歌管府上还给一份。如今大公子把水氏夫郎拨给他当副手,活计一下轻松了不少。不比不知道,人家是宫里训练出来的能人,规矩礼仪不必说,就说算账,那速度快他两倍,还从没出过错误。 “多多和不够如今十二了,上午读书,下午安排到账房给些实际的工作,先做三年实习生,期满可参加庄里的考核,合格后给证书允许毕业。先按实习生标准给发月俸吧,通知其它三庄也如此安排,孩子们可以自己选择实习的工坊。” 孙氏兴奋地应答一声,马上写通知,过了春天,雁庄不少孩子就够十二岁。庄主说过,凡是不想考科举的,这个年纪就可以开始半工半读,自己养活自己,算是半个大人了。 看着孙氏激动不已的神情,雁洛兮笑道:“再过几年,这批孩子就能帮我们分担了,都是自己庄里培养大的,我们用着也放心。现在各庄的人口激增,一年的时间就比之前多了数倍,大家恐怕都忙不过来了!” 孙氏本就忙到脚不沾地,现在又加了新城,就道:“出入库,如今有专人管着,每日上报记录,核对还可以忙过来。只是最近四营频繁出征,粮草的消耗和收兵带回来的战利品太多,清点赶不上趟,恐越积越乱。 水氏现在负责新城的田亩丈量,带走了不少人,马上开春,需要尽快核算出种子的数量。草种、棉种、粮种、菜种,庄主尽快给个成算,要开始育种了,这次都是新的育种方法,在大暖棚里已经试种成功,产量明显提高不少。” 事情又多又杂,实在让人费心力。幸运的是碧海蓝天一年三熟,很多育种的试验都在那边完成,这边直接享受成果,按照人家给的成功方法施行即可。 碧海蓝天庄,去年各岛都是大丰收,尤其大鱼汛,晒出的海干货在京城全部成了紧俏货,一上架就抢购一空。 上次的十艘大船里有一艘满满当当的干货,让清风晓月的食堂每日都能喝上至少熬了虾米的海带汤。久居西部,天气使然,许多人的脸上早早干枯,如今喝多了海带汤,明显多了温润之色。 “凡是缺人手的工作,全庄张贴任务榜,给优惠积分,只要能胜任,孩子们或杂胡都可以认领。一年之计在于春,必须抓紧。” “帮工一事没问题,但凡牵扯到数算,做不得伪,没有天赋还真不如我庄读过两年书的孩童,即使初级的战利品清点,我会让账房认真挑拣,一定要是堪用的。” 看他认真的模样,雁洛兮微笑:“如此甚好,豆豆多了不少能挣积分的机会,要乐坏了。” 孙氏也笑:“哪儿就缺他那点子!不过就是好强,每日一定要给小豆饼多加次肉,说这是师傅给他的第一位病人,必须得长好,不能让师傅失望。” 雁洛兮听着很窝心。 送走了孙氏,孙辽急急进来,说王庭的大单于最近经常昏迷,决定做手术。 雁洛兮一笑,把一份秘密协议递到孙辽手里:“让她签了这个协议,就可带去新城的大帐等我。最近一批新窑沼气罐也出炉了,再送五罐给她。 告诉她,只要与我们合作,几年内,王庭的牧民部落都可以买到这种可移动的沼气罐,取暖做饭,尽够一冬使用。之后,拿旧罐到咱的站点,换新罐即可。” 孙辽顿时眼冒精光:“庄主,这样,我们岂不是要在草原上建很多新城点。” 雁洛兮弹了她一脑奔:“莫急,慢慢来,有的是你赚钱的机会,恐怕这辈子都赚不完呢。” 孙辽点头,知道庄主这不是开玩笑。见她依然难拾往日欢颜,雁洛兮笑道:“春育种,着实忙,也累。你去易方碧荷那里,让他们演几场欢快搞笑的戏,傍晚大家去乐呵乐呵,能解乏。” “听说戏班子这段,都去各部帮着管库,当账房去了,毕竟他们都略识些字,会算数。” 这还真是,一人能顶几人用了呢! “上午帮忙,下午练戏,傍晚可在大棚区演一场,总不能把本职丢了。不必演多好,热闹开心积极,能让大家乐一乐就行了。” 送走孙辽,雁洛兮站起身在书房里走动锻炼,目光望向窗外,只见天空中灰蒙蒙一片,几片凌亮冰晶落下。不一刻,就变成了大片的雪花飘洒而下,希望这是开春最后一场雪! 这一冬,大雪尽够了!北方田里的冬麦,应该都能保住,只要一次大丰收,庄里又三年的粮食和棉花就能自给自足,完全不愁了。还可以收更多流民、牧民、和一切想要安定过生活的族民。 只是一瞬的兴奋,就被沈音沐提着食盒走进来,眉头紧蹙的样子影响到。 “妻主,新春饺子,包了三种馅,看你喜欢那种?”说完,打开食盒,把三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逐一摆放到茶桌上,调好的饺子汁摆放好,才扶着她去净房洗手。 “阿音,可是因为妻主决定今年低调过春节,不开心啦?”两人坐好,雁洛兮先把筷子递给他。 沈音沐叹气:“怎会!全庄,包括棚户区都能吃上新年饺子,人人都得了百文压岁钱,你没看到外面热闹成什么样呢!雪地里打滚的不知凡己!” 雁洛兮噗嗤一笑:“这么不爱惜棉衣,莫非以为明年还会发不成?京城排队等买棉衣的人多了去了,有钱都没处买去。” 沈音沐蘸了醋汁,把纯素山珍莼菜馅的小饺子喂给她吃,雁洛兮“嗯~”的一声满足长叹:“果然,好吃不如饺子,而这种纯素的山珍菜饺是我最爱。” 沈音沐一笑道:“这帮子能折腾的,全都脱了棉衣,只穿件麻衣就在雪地里打滚呢。我叫厨房煮了几大锅姜糖水,给ta们备着,不妨事的。” 看着妻主又吃了韭菜鸡蛋,和羊肉大葱馅的,沈音沐才低头开始吃饺子,一脸食不下咽的样子。 雁洛兮只好反过来喂他,温声道:“淳儿,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妻主说说,新春第一天,可是要有个好心情。” 沈音沐强迫自己咽下饺子,喝了口热汤,舒缓了肠胃才道:“妻主,连我们这些远在边疆的人都知道,为那些无辜死难的百姓们默哀,悄悄过新春。你可看了咱早报的新春加刊版? 皇母在冬宫洛阳大宴群臣,仅烟花炮竹就燃放了好几大车,还收了那些要退走的西伯商人一船沉香。太女姐姐,三皇姐和几个贵妃都跟着去了。现在陈州的百姓被匪军充作军粮;番禺城被围困月余,若不是提前存了粮食,恐怕城池早已保不住……!” 雁洛兮只觉自己的心都凉了:“可是退走的胡商,用沉香换了通关文书?”她早上看报,就没注意节庆那一版面,而收沉香,恐怕是邸报和斥候传来的消息。 “想来是的。” “大虐!糊涂呀!” 雁洛兮仰天长叹一声:“这些胡商避走,躲战乱,怎会甘心空手而退?有了通关文书,就可沿途一路烧杀抢掠,抢完就跑,大军想找都没处找人去。” “妻主有何良策?”沈音沐双手攥成了拳。 雁洛兮叹:“这么远,能有什么办法!马上飞鹰传讯各庄,李德和舒家,尤其港口城镇,让她们尽快联系当地衙门,提前做好防备。 我庄也只能全力保番禺,写信给宋先生和03,舰队可以出动了。若有老实的生意人,就放她们走;若不是,格杀勿论,船货全缴。 另外,通知舒大掌柜子,小心番禺城里一些与之里应外合的胡商,可同抗温贼,却不一定没有抢一波跟着商船离开的心思。” 沈音沐顿感头皮发麻,马上起身出去安排。 等都安排好了,才想起来,还没与妻主吃完这新春的第一顿饺子,又匆匆忙忙往回赶。 进了书房,发现妻主已移去露台,他一惊,赶紧拿了暖裘追出去,才发现妻主披着暖腰宝,身两侧有沼气铜炉烤着,温暖舒服。 “阿音,坐下来烤火赏雪,一起迎新春吧。” 说完,她掀开煎盘的盖子,香香的煎饺味道在这凛冽的寒冬里显得异常温暖,诱人! 沈音沐坐好,雁洛兮先从烧煮杯里倒出热茶递给他,笑道:“你看,我从家乡带来的东西,都快忘到一边去了,这锅多好用,在雪地里也一样能给夫郎做煎饺。” 说完,夹了一个蘸好香油醋汁喂他吃,沈音沐莫名想起了什么,耳尖骤然就红了。雁洛兮越发逗趣:“好久都没给夫君做过吃食,我这妻子当得不合格。一定好好检讨,你吃十个煎饺,就算是原谅我啦。” 沈音沐顿时腼腆的有些不好意张嘴了,柔声道:“妻主,我自己来吧。” “好,吃十个。我这煎盘可以保温,随时吃都是热的。” 沈音沐点头。他自然知道,当初住在文沙的出租屋时,柴火不够,他天天都是用这个煮食的,比妻主更会使用。 “妻主曾说,这种锅子在你家乡随处都是。妻主家乡的军队,一定也很厉害。” “与暖岩大陆比,厉害太多。若想沉了这片大陆,一颗高倍核弹足以。”雁洛兮一伸食指。 “一~一颗!”沈音沐张着嘴,饺子掉进了碗里。 雁洛兮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夹起饺子喂给他,笑道:“所以,阿音你看,当力量无限大,而没有制约时,随时有可能走向毁灭。” 沈音沐不明所以,默默吃了饺子,妻主才问:“阿音如何看待母皇、太女、甚至三皇女?” 沈音沐低头不语,面沉如海,继续吃饺子。 雁洛兮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做皇帝,都不怎么样,是吧!如果让你,甚至九哥来继这大统,一定比她们都做得好。” 沈音沐吓得饺子又滑落到了碗里,直勾勾地看着她。 雁洛兮再次夹起来放到他嘴里,笑道:“我知,你最崇拜的人是蓝盛百代。那为什么不勇敢站出来,完成他未尽的事业:为女男平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音沐眼里有火花闪耀,雁洛兮大声问:“阿音,你敢吗?若敢!我必站在你身后,全力支持。” 沈音沐蹭得站了起来。 雁洛兮继续大声问:“阿音,你敢吗?任皇族骂上你百年千年,给这无上的皇权栓一条缰绳,让普天大众也知道,这皇天厚土不仅是皇的,也是自己的!你敢吗?” 沈音沐热泪纵横! 雁洛兮挺着个大肚子,只好侧着身把他抱住,温声道:“阿音,不用现在回答我,开弓没有回头箭,只需认真想清楚,你敢吗?” 这个决定要让他自己下,舍生忘死,不仅是一人,一家,而是所有跟随者。 -------- 一次生,就是俩 人间四月芳菲尽,边城桃花始盛开。 庄内隧道一打通,整个庄园的安排就统筹的异常清晰起来。 俘虏干苦力,砌城墙。马去新城,入庄的新牧民负责撒草籽,遍种紫花苜蓿。 牛留原地,与农人一起耕种那百顷荒田。 边城不比中原,中原的农人有地有房,心里才觉得踏实。 边城的地价贱入尘埃里,却鲜少有人购买。 原因很简单,保不住也白搭。这边的农人更喜欢部落形式的生活方式,部落佃田种地。 这简直就是早期的农场经营方式,适合地广人稀的‘大机械化’作业。 一牛可抵七人力! 当工坊推出,有八头牛拉的重铁大犁时,无数农人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舒夫子立刻召开‘领导小组’会议,通过了农人们想在农闲,修建‘牛神庙’的请求。 舒夫子引经据典,《易经》说: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 所以把牛神庙建在祖河边再好不过,还可镇洪水,保平安。 这么一闹腾,畜马组、护卫组、雁医们也都有了要求。 舒夫子只得又召集领导开会,一致通过农闲时建三王庙,供奉牛王、马王和药王。 牛耕田,马戍边,药治病。 给了供奉,可保清风晓月五谷丰登,庄泰民安,健康长寿。 与阿音的新春交谈,虽然他没给出口头的回复,行动上却是雷厉风行。 很快就在庄里搞了个类似‘内阁’的机构,舒夫子俨然成了‘内阁首辅’大人。 雁洛兮现在已经很少在这些具体事物上给意见了。 任着大家闹去,万事开头难,都需要练手,自信是在实践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来的。 沈音沐第一项提议,就被现实打击的够呛! 既然说女男平等,他提议在雁庄正式废除‘休夫’制,只能和离,不可‘休弃’。 春耕前的闲暇就被这个提议,冰水入滚油,炸啦!就连杂胡区,都加入到了热烈的讨论种。 碧海蓝天、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三庄也跟着闹,日日有‘长篇’一摞一摞地送了过来。 沈音沐几次偷偷看妻主,只见她美滋滋地看那些文章,有时还被逗笑,夸碧海书苑教的好,小家伙们反对的理由,写得有理有据,非常充分。 沈音沐就有些担心,妻主是不是也觉得太仓促? 但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第二次内阁会议上,直接要求大家举手表态或给出意见。 雁洛兮第一个举手表示了赞同。这让沈音沐心里一暖。 溟鲨的反对意见也很充分:鲨骑卫大多买的杂胡夫郎,很多确实已经过不下去。只等生了孩子,给笔遣散费,一拍两散。如此一弄,那些能闹腾的男人一时送不走,不利军心稳定。 说得也很有道理。 为了尽快把此事推进,雁洛兮给意见:“凡是没在庄里或户部衙门登过记的,是不能算做妻夫或伴侣的,得不到庄法的保护。” 一锤定音,法案通过。 本以为就此消停了,结果,被扯出的问题更多。 比如:在庄里登记的同性伴侣?一妻一夫多侍?财产该怎么算?问题是越扯越多…… 沈音沐意识到:对的决策,也需要时机(或有个由头),然后就是相对强硬的手段。 最后,内阁决定,与民法有关的事情,都交给舒阿父负责修订补充。一些暂时还不能容于社会,还不能明文规定的条款,可以全部限制在碧海蓝天,立为特别法案。 比如,在碧海蓝天登记的同性伴侣,受到特别法案的认可与保护。雁家银行的总部设在那里,如果把存款账户开在雁行,或财产转移到那里,就会遵循海庄的民法,受到保护。 阿父放下手中的狼毫,赞叹一声:“我孩,深谋远虑呀!” 而这次商讨‘三王庙’,就极其顺利了,得到各方大力支持。 尤其农人们,脸上的喜气掩都掩不住,满足了边民们,对安居乐业的迫切向往。 雁洛兮坐在田埂上,喜滋滋地看着八头牛拉着重铁大犁。 上面站了四位农人,不限女男,只要能拉住缰绳就可。 一横排,百组齐进,这场面太tmd壮观啦,想不骄傲都不行! 八百头牛,四百劳力,一下就干了五千六百人的活,足够一万人一年的粮食了。 如果配些肉食和海产品,养活两万人绰绰有余,甚至更多。 这边的田亩不需精耕细作,就这一茬粮豆混种,可得两万石左右的粮食。 再来一茬棉,棉花产量更是可观。可若要打仗,还得从南方,运储备粮过来才行。 畜牧组长兴奋地走过来:“庄主,咱庄的耕畜都安了蹄铁,驴子和骡子也有了驮鞍。 孙副庄刚从极北人手里买了一大批,不被草原人喜爱的挽马,这种马体格大跑不快,不过真有力气,也不怕冷,耕起地来可比牛犁快多了。 像咱庄这种大面积的种地方法,牛耕太慢,恐抢不上农时,若正赶上天气不好,恐会误事。 牛耕只适合小村庄,耕地少的地方,不适合咱们这种庄子。” “哦?”雁洛兮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立刻来了兴趣,“用挽马耕地,可有什么缺点?” 畜牧组长:“马蹄掌比牛娇气不少,一旦伤的狠了,没有救治方法,只能等死。还有就是饲养问题,牛夜里可以反刍,马就需要人起来喂,所以农家觉得养牛比马省工省力。不过咱们这里是草原,晚上圈进草场,不太需要管的。” 雁洛兮一听就兴奋了,问铁坊头:“可能做出保护挽马蹄掌的特殊蹄铁?” 铁坊头点头道:“畜牧长曾问过我,几位工匠也都看过,没问题。” 雁洛兮一拍田埂:“你手里的挽马若都安上蹄铁,现在就投入使用,可以耕多少地?” “最少两百顷。” “那~可是,两万亩地呢?”孙辽不敢置信地看着畜牧组长。 大挽马在草原上,一袋盐能换来一匹。若给棉衣能赶一群回来。 这马跑的慢,草原人都不喜欢! 但这马好生养,易活,孙辽觉着草原建新城,能帮着拉拉车也是好的,就都给买回来了,没想到会有如此惊喜。 雁洛兮镇定下激动的情绪:“若工坊日夜赶工,多久可做完马蹄铁?” “十日。” 孙辽一蹦三高:“庄主,我一会儿就去衙门,把咱周边靠近祖河的地都买下来吧,恐怕不止两百顷。” 雁洛兮也兴奋了,却莫名想装b,沉稳地吩咐:“嗯,都买过来。” 喜悦的心情被莫名压制,雁洛兮突然就担心自己,若生出个蔫坏,爱装b的宝宝,咋办? 铁坊头:“庄主,我们也马上开工吗?” “去吧。”表情继续装酷。 畜牧长:“庄主,可否与西紫人买些燕麦草,非常便宜,草原上不少。我们也种一些,马儿冬季最喜欢吃燕麦。春燕麦草可马上播种,而冬燕麦草通常10月播种。一年两季的草,一亩地可产三到四石。” “阿音,燕麦呀!阿音。” 雁洛兮很是激动,却莫名其妙发不出情绪。沈音沐却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初相遇时,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燕麦粥,那味道,顺滑粘稠,还有淡淡清香,怎么可能只是马食? 一年可产两季的草,太值得种了! 他温声笑道:“我若没记错,畜牧长应该是蓝盛与羯族混血吧?” 畜牧长顿时面露紧张,恐怕庄主怀疑自己的用心,脸都憋红了。 微微颔首,沈音沐吩咐水氏夫郎道:“通报四庄,表彰畜牧长的事迹,进雁庄名人录,一应待遇按照标准发放。” 孙辽高兴地拍了拍呆若木鸡的畜牧长:“老徐,恭喜,跟我一样,雁庄红卡啦!一会儿赶紧去选地儿,庄里给你盖大宅院,你还可以买头牛,在自家后院耕耕地,种些蔬菜瓜果。 据说这地方,夏天的瓜果蔬菜极其香甜,鲜嫩。” 徐畜牧长半天才恢复正常,如孩子般,跳起了羯族人的舞蹈,载歌载舞。 雁洛兮装b,装的难受,很想咧嘴笑,又笑不出来。 肚子就在这时,猛的一抽,雁洛兮捂住人见人怕的大肚子,猛地抬头,语速极快:“阿音,孙辽,快~扶我上平板车,去医院,祖宗们提前几天发动了。” 沈音沐利索地挣脱开旁边的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把她从田埂上抱了起来。 疼痛迅速从后腰转到前面,一抽一抽着痛。 “妻主,莫怕,接生过程我都记得,也练习了几遍。” 平板车到,雁洛兮被扶上车,平躺着,沈音沐就跟着车一路小跑。 一经发动就是要人命的疼,出了一身汗。 雁洛兮却不忘科普:“一定要保持清洁,包括外|阴的清洁,一旦羊水破了,保护宝宝不受感染的屏障,就会被削弱,蛊毒马上就会从外传到子宫。” “妻主~放心。” 男人生产,是肚子上的孕纹先裂开个口子。 女人生产,没这个,这里也没有给女子接生的熟手,只能自己来。 “若不能顺产,听我命令侧切,不可手软,进了产房你就是医者,不是夫郎。” “妻主~放心!” 雁洛兮这两个宝宝养的太好,太大,如山的肚子。 生孩子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对别人只是痛,对雁洛兮来说,还多了怕,她怕出事。 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她能救别人,却没人能救她。 这俩孩子可是阿音的命,若保不住,她畏惧,她不敢想。 而这一路,跑起来真不不近。 她已痛得满额头是汗,急喘着给自己转移注意力,破口开骂:“你们两个,给老娘听好了!现在按规矩排好队,谁也不许挤,顺顺当当出来,咱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过日子。 要是谁敢像刚才那般,逼着老娘装b,天上地下,跑到哪儿,老娘都饶不了你!” 凤歌和舒阿父,也听到了消息,纷纷从外面颠颠地往医院跑。 一到大门口,闺女躺在平板车上,越骂越不像话,简直哭笑不得:“哎呦,祖宗,您省着些力气,一会儿才是费大力气的时候呢!” 怎么忘了这茬!雁洛兮马上闭嘴,就见医院里,经验丰富的稳公医师都守在接生区。 雁洛兮有些感动:“谢谢诸位,若大公子和院长不能胜任,你们几个就进来帮忙。现在咱们就是医患与医生的关系,不分女男,大家心里不要有负担。” 庄主这话,给了地位低下的稳公医师,最大的尊重! 被推进产房,这俩孩子各种花样折腾,雁洛兮咬着毛巾一声不吭! 作为医者,她知道负责接生的人比她紧张,三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要出生的动静。 血水倒出一盆又一盆,沈音沐终是慌了,“妻主,侧切吧。” “不必,让ta们,自己给老娘滚出来。” 就这么撕心裂肺的一声吼,羊水破。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妻主/庄主,再加把劲儿……”产房里惊喜的声音响起。 沈音沐激动地接住他日想夜想的孩子,转身就递给了周院长,接着便是一声嘹亮的婴啼。 老二没费啥力气,紧跟着,就滑了出来,哭声却是蔫蔫的。 一瞬间,守在外面的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一直虔诚磕长头,念经祈祷的凤歌,欣喜地抬起头:“鸿雁,满天的鸿雁,北归啦……!” “到底,哪个,才是爱装b的燕麦粥?” 撑着最后的力气,雁洛兮骂了一句,就痛晕了过去。 ------- 喂母乳,时局变 等雁洛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躺在自己寝室的床上,浑身干爽舒适。 被褥是干净的,身上显然也被擦拭了过,还有淡淡的婴果灵水的清爽淡苦味。 沈音沐一直坐在床边守着,见终于醒来,忙俯下身亲亲她:“妻主,还不能洗澡,我用干净的帕子沾了点温灵水给你擦了几遍,受苦啦!” “你给我擦的身子?” 雁洛兮实则,不想让他把自己身上的污秽看得如此彻底。 妻夫之间,尤其是身体,她总觉得,还是尽量给对方多留些美的印象,以抵岁月幽长。 其实,她此时的样子很虚弱,眼睛疲倦地半眯着,脸色苍白,但嘴角那抹温柔的笑容,让带着病容的脸上柔和而美丽。 沈音沐觉得用美丽来形容女子,有些不太合适。 但此时此刻的雁洛兮,在他眼里周身都晕满了圣洁而慈爱的光晕,美丽不可方物。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很好的,没事,就是不舍得让你看到太多我又丑又脏的样子。宝宝们呢,你喜欢吗?” 看到沈音沐的脸上写满了疼惜与愧疚,雁洛兮马上展现出开心的笑容。 孙氏和易方一听到声音,一人提个小婴儿摇篮走了进来,宝宝们躺在里面睡得正香。 还没来得及细看,凤歌在外面聊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全皇族的娃加起来,都没有我孙子俊,长得像我闺女。” “男孩子呀!相貌像阿音才好,淳儿小时候一定可爱的不得了,想想心都化了!” 一听是儿子,雁洛兮眼中全是兴奋。 沈音沐笑得越发温柔,心底的柔情几乎化成了溪流,叮咚着流淌……他从小病恹恹的,在相貌没有很艳只有更妍丽的皇族,他除了是嫡皇子这一条,还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地方。 唯有妻主,哪哪,都觉得他最好! “女儿长得像我多一些,可壮实啦,是老大。” 沈音沐抱起孙氏摇篮里的宝宝,放到床上给雁洛兮看。 只见一个白净净的小娃,看不出长得像谁,非常好看! 完全不像别家新出儿,皱巴的好像小老头,浑身红通通的看着吓人。 她的宝宝一出生就水灵又可爱,雁洛兮的心便化了。 然后又把另一个襁褓内的婴儿抱过来放到边上给她看。 雁洛兮顿时吸口凉气,这宝宝惊人的好看! 才刚出生,已是肌肤赛雪,闭着眼睡得正香,漂亮眼角细长,睫毛浓密,小鼻子已经鼓鼓的,点点红豆嘴儿噘噘着,要多萌就有多萌! “妻主,我们,有女有儿,双全!” 这两个宝宝是她二人共同孕育的,越发感觉相互之间心连着心! 沈音沐满脸幸福的光芒,这是他身上的肉,曾经同呼吸共心跳的小肉球。 见妻主看呆了眼,他赶紧把宝宝们放回摇篮,让她们继续好睡。 摇篮的围栏是透明纱布,放到高度适当的小床上,就算妻主躺着,也可以看清宝宝的动作。 雁洛兮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夫郎,好想抱抱自己的孩子! 沈音沐只是淡淡一笑:“妻主身体需要多恢复,现在还不宜抱孩子,恐以后胳膊痛。孩子们都挺胖的,七斤六两和六斤八两。” 雁洛兮只好乖乖任他喂自己喝了半杯灵水,孙氏就端来了鸡汤。 此时清风晓月庄里热闹非凡,每人都得了赏钱和一顿肉食。 尤其孩子们,守在外面,别提有多高兴了!都等着见见小妹妹和小弟弟。 林豆豆很有领导范,组织大家排队,即使等到天都黑了也都不肯离去。 孙氏没辙,只好把舒夫子请来讲道理:“新生宝宝太娇弱,还不易见人,大家再等一段。” 林豆豆第一次用自己雁医三代传人的身份要求见师父和宝宝们,僵不过他,只好放了进来。 豆豆一进来就不肯走了,照顾宝宝们喝奶果,耐心等待师父醒来后,急不可待地冲了进去。 “师傅!师傅!” 雁洛兮吃了些东西,刷完牙,刚准备继续睡,就看到豆豆红着眼睛站在了床前。 “这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徒弟啦?”雁洛兮抬手握住小家伙的手。 “是,~被师傅欺负了。”雁洛兮一愣。 “伯初,生师傅气啦!” “为啥生师傅气?” “因为师傅生产,没让你来帮忙啊。” “我担心极啦!医术都有进步,不比师公差的。” 雁洛兮无奈地笑笑,难得碰上一次女人生产,她是倾向于让雁医们来观摩,可是沈音沐坚决反对。毕竟是他负责接生,雁洛兮不想影响他的情绪,毕竟母女子的安全大于一切。 “宝宝提前了几日发动,情况紧急,师傅没多想,伯初能原谅师傅吗?” “原谅啦。” “师傅最爱伯初啦,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子。” “可,师傅都很久没抱过伯初了!” 雁洛兮歪着脑袋想了想,恐怕是自己有了亲生孩子,让本就敏感的小家伙越发缺了安全感,就说:“师傅生完孩子,身体虚弱,要坐月子,伯初搬到外间来照顾师傅和妹妹弟弟,好不好?” 豆豆顿时满血复活:“师傅,我最会照顾小孩子,也能照顾师傅的。” 雁洛兮:“肯定的呀,雁医掌门,最厉害啦!” 豆豆:“师傅,我真得很厉害的!小婴儿的奶果每个时辰喂一次,都是我喂的。” 雁洛兮:“我们伯初最棒了!不过,还是要先养好力气。去洗洗,就在外间歇了,明天才能很好的照顾师傅和小婴儿!” 豆豆马上坚定地说:“师傅,我身体也是最棒哒,不觉得累,可有力气啦,不睡觉也行。” 雁洛兮伸手摸了摸豆豆小脸,表示了自己的认可,才说:“伯初,乖。按时睡觉身体才好,快去。等师傅养好身体,三个一起抱。” “师傅,最棒袅!” 林豆豆娇声娇气地说完,乖乖出去洗漱睡觉。 屋里的大人听后,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这个世界,没有母乳,初生的婴儿有植物奶果,满月或就可以喝羊奶或牛奶,穷人家的孩子一般只能熬米油。雁洛兮决定母乳喂养。哪怕孩子们只能吃两个月,也聊胜于无,这个世界,婴儿的存活率太低了。 等卧室里只剩了她们一家四口,雁洛兮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沈音沐。 他被惊得直接怀疑了人生! 若说生育,女人的身体直接把男人秒成了渣! 沈音沐按要求,挤呀挤,奶就是不出来,雁洛兮疼涨的嗷嗷直叫。 外间马上有人敲门。 “无事,都去歇着吧,妻主练习一下嗓门而已!” “你别挤啦,直接用嘴,吸出来。” 看着两个硕|大,沈音沐本就出了一身汗,不停咽口水,一听此言顿时一惊:“妻主,万万不可!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我一会儿还要用药水和灵水帮你擦拭。” 雁洛兮鄙视:“你以为,女人长这两个,只为取悦?幼稚至极!快吸,涨的受不了啦!” 沈音沐不敢顶嘴,用力吸了几分钟,直接累倒在床:“妻主,奶果尽够了,这个太难吸,宝宝们那么小,这让她们怎么吸呀!太难啦,妻主。” 正说着,老大饿醒,哭声嘹亮,“把宝宝给我,该吃奶啦!” 沈音沐哪敢违背呀,赶紧把宝宝递过来,直接对到奶|头上,人家就那么吸了两下,顺顺利利地吸到了初奶,尽管只要一口,营养丰富呀!宝宝一脸满足的继续睡。 两人看的真是目瞪口呆。 然后看到宝宝的头上有层细细的汗水,简单的两口却是用了‘吃奶的力气’,而且劲真大! 老二蔫蔫的哭。 俩人都担心这孩子没有姐姐强壮,结果人家在另一个乳|头上也是两下,自己的奶喝到了。 宝宝们喝好奶,回到摇篮里继续睡。 沈音沐一天一夜没合眼,却依然不肯休息,只是安静的坐在床边,满目深情地看着雁洛兮,怎么看都看不够。 “妻主,你说,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会不会,根本就不再需要男人啦?”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在我们还需要彼此的时候,一定要尽心去珍惜。” “……” 整个月子,沈音沐亲力亲为,非常辛苦!他却觉得这是一段无比幸福的时光,两人天马行空,毫无次序地胡说乱聊,愉快而又放松。 无论吃饭睡觉,还是算账办公,沈音沐真的是一天都不肯离开,全天候的伺候。 有婴果灵液的加持,雁洛兮恢复的很快,脸色红润,水肿消退。 但为了能亲自奶孩子至少六个月,她没有把穴位换成蓝盛人的体质。 初来乍到时,身体因此出过问题,似乎被天道排斥,两人都不敢太大意。 沈音沐就每日给她熏蒸,排恶露,尽量减少毒素在身体里的堆积。 而这期间,外面传来的消息喜忧参半。 冰化时,沈言帅军南下,与耳郭联手大败温巢匪军。逃亡途中,温巢被自己的亲信斩杀。 西伯二十艘大商船一路烧杀抢掠,福州镇守不听警告,城破! 偌大的城池被抢掠一空后,西伯商人放火毁城。 在番禺海域,这股强盗商人遭遇03的舰队,被全擒! 其中五艘为归乡夫孺,放走,其余上岛抵命或做苦力。 番禺危局解。 接下来朝廷将派十万大军进驻榆林,要灭党项李氏。 雁洛兮把这边已经绘制好的详细舆图献给兵部,调集了当初答应的十船粮草。 四营护卫轮番出动,全力配合大军。 最大的意外,在雁洛兮出月子时。 皇上的册封突至,册封雁洛兮为“域外王”,以表彰她勇拓疆土之功…… ----------- 就安心,养哇啦 “域外王!” 这是名正言顺,不出一兵一卒,一分一毫,就要割她的韭菜呀! 勇拓疆土的奖励……听着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雁洛兮上表,她乃翰林官员,工部三品大员,不易封王,尤其还是异性王,实属不合规矩。 这荣耀可让给夫郎。 这倒更称了皇上的心!给自己的嫡皇子封个王,太正常不过了。 若不是太想要那些疆土,千年的皇朝,哪里还有王位可给? 人家嫡驸马可是正经八百的翰林出生,走的科举路线,你现在硬生生给人家封个有名无实的王位,难掩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 吃相太难堪! 亲爹成了王爷,孩子们自然也就成了世女世子,只能随凤姓。 当然,长大后若想走科举路,雁洛兮还是很支持她们自己放弃王位,改姓雁。 庄里每个人都忙到四脚朝天,身兼数职。 雁洛兮本想低调过个满月,洗三。家里人聚聚,给全庄发些赏钱就行了。 可人家爷爷不干呀!坚决不同意! 凤歌年轻的时候没少凑份子去看别家子孙满堂,热闹非凡,如今总算轮到他了,不办不行! 又是晚春初夏的好天气,只能由着爷爷在四庄大开宴席,邀请了不少勋贵到闭月羞花去吃席。 雁庄新增人口,又封了王,作为雁洛兮和沈音沐的孩子,自然是极受关注的。 尽管她们人在边关,不少蓝盛的朝臣和勋贵,依然借机送了不少礼物到闭月羞花,英侯帮着主持宴席,众人非常愉快地热闹了一番。 白墨的大礼自不用说,就连草原诸城,也借着这个由头,送了不少的礼物。 对此,雁洛兮照单收下,登记造册,交给了李德和孙辽去处理。 开宴这日,沈音沐抱着女儿,雁洛兮抱着燕麦粥出门给大家看。 只知道,吃睡吃睡的宝宝们,哪里知道皇帝外公直接就给赐了名字,凤翩驰。 显然取自“白马篇”中: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女,幽并游侠儿。 一女子骑着匹戴着金笼头的骏马,像雄鹰一样飞驰在西北茫茫的原野上,英姿飒爽的样子。 大家都觉得不错! 舒夫子连连点头,也就由他做主,顺着姐姐的名字,给弟弟起名,凤翩悅。 雁洛兮一看,没自己啥事啦,赶紧把弟弟的小名给占上,燕麦粥。 “妻主,燕麦可以,莫叫粥!恐被叫笨了。” “那你说叫啥?” “我想叫大娃,二娃。” 雁洛兮哈哈大笑。看来沈音沐也信了贱名好养活,却又不舍得太贱,就找了个最通俗,用得多的,“那你就这么叫,我反正要叫小悅儿燕麦粥。” “妻主~!”沈音沐气得直跺脚,这还真是为父则刚了呢。 “燕麦粥~燕麦粥~!” 一边叫,一边伸手探入襁褓,摸摸小屁股,手上干爽,不错! 睡梦中的宝宝,这时居然攥起了小拳头,左右耳朵动了几下,雁洛兮激动地眨巴眼睛,忍不住笑:“看来那个蔫坏的燕麦粥,是你这小宝宝。” 可怜人家小悅儿,貌美性醇厚,没出生时让着姐姐,现在吃了睡,睡好再吃,不哭不闹不争抢。谁抱我都成,不抱我也没意见,却被自己亲娘当成了心机boy去养了。 雁洛兮本就不是这里的女人,又是自己亲自生的孩子,与生俱来的母爱,让本就喜欢孩子的她,越发没有了抵抗力,简直把这俩孩子爱到了骨子里。 沈音沐就更不用说了,每天不错眼地盯着,还觉得不够! 夜里起来无数次,抱到妻主这里给孩子喂奶,摸摸小身子,检查尿布,若什么都不需要,也抱起来闻一闻,看着两个呼呼大睡,自己才能安心在软塌上继续睡。 沈音沐夜里总要起来,怕打扰雁洛兮休息,不肯上床,就算这样,她也睡不安稳。恐怕这就是生过孩子的母亲的共性,哪怕像她这种打雷下雨砸冰雹也吵不醒的人,沈音沐一夜起八次,她全都知道。 但她总是那个睡着,不需动弹的人。第二日精神恢复的好,加上有阿爹,孙氏,豆豆,水氏夫郎等人帮忙,她白天就能照顾孩子,让阿音去歇歇,可他又要去处理庄上的事物了。 育儿这件事,真得很辛苦!幸好两人都有婴果灵液加持着。 即便如此,两人达成了共识:自己的孩子自己养,凡事亲力亲为。就让她们同庄里所有孩子一样,皮实着,放养着,长大。 沈音沐陪嫁的四对妻夫,本也是皇君为沈音沐生孩子准备的,经验都很丰富。他们都识字,尤其水氏夫郎,数算极好,庄里各处都缺人,沈音沐就都给安排出去执掌一摊事物去了。 在凤歌的极力要求下,调陈氏夫郎回到宅子里,当助手。 什么南征北战,开疆扩土,在这二位眼睛里,都没有陪伴孩子们长大,来得重要了! 开宴这日,重要的活动都安排在新城。 大娃和燕麦粥被裹在大红的襁褓里,早早喂饱收拾利落,就被爹娘抱出去见人了。 孙辽这几个月奔走于草原各部,忙着做生意。 尤其沼气罐,在王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左右贤王和漠北二城主,都盛装来参加宴席了。 一排排的烤全羊架起来,炭烤涮一体锅摆起来,美酒成坛地往桌上端,没见过没吃过的瓜果,大盘大盘的摆在长桌上…… 大锅煮水,长案上都是醒发好的面,现拉现煮,随便吃。 沼气罐火就这么不停地烧着,清风晓月庄毫不吝啬。 草原王们震撼又激动,纷纷伸出手,虔诚地向天上比划,这是在拜日,敬天地鬼神,向长生天祈祷,希望这片土地能得到长生天的眷顾! 拜完长生天,草原王们陆续过来抱宝宝,说些祝福语,有的还抱到怀里,撩开被角看完呲牙笑。 说起来,这俩孩子也许是既有婴果胎衣,又是在母亲天然子宫里孕育,就显得特别机灵也不怕人,时不常还能睁开眼睛,与人家草原王对视一下。 草原王,夫侍多,家里自然孩子也多,没少见小婴儿。可,如此精神的却是第一次见。 草原王们都激动地赞美长生天,赐予草原神女,为草原带来富足与和平。 被王们如此一说,大娃小朋友出生即巅峰,直接就得到了草原众王的认可。 大部落的族长们,一听是长生天所赐,那是连抱都不敢抱了。 舒月和凤歌太高兴了,纷纷把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让她们爹娘去待客。 大娃打了个没牙的小哈欠,燕麦粥睁眼看看,又闭上,嘟嘟着小嘴继续睡,简直可爱极了! 站在边上的水氏就夸奖:“怡世子,您孙女,孙子的贵气真是天生的。且不说乱哄哄的这么多人闹腾,就说那几个草原王,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些大孩子都吓哭了。嘿!咱家的宝宝,扫上一眼,接着睡……” 这番夸奖,凤歌爱听极了,“咱家的娃,自然是最棒哒。” 看到其她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他,尤其小易宝才刚一岁多, “爷~爷~”小易宝一叫,凤歌的心就酸了。 小易宝的娘当时不在,该有的满月礼,他爹执意简单过了一下就行了,都没给孩子好好过。 所以,这次的满月礼,雁洛兮的意思就是给三个孩子一起过,也算是弥补一下。 小易宝也穿着一身红,得了不少礼物。她拼命挣脱阿爹的怀抱,想要看比自己还小的婴儿。 凤歌和舒夫子就把孩子们放到摇篮里,让家里其她孩子看。 小易宝低头看向摇篮,燕麦粥挺神奇地就睁开了眼睛,俩人的眼睛就对上了。 小易宝一激动,口水哗哗流,跺下小脚,害羞地抱住易方的腿:“好~看。” 易方忙拿手帕给她擦干嘴角,趁势教她:“这是弟弟。” “弟~弟。” 燕麦粥一下就笑了。 小易宝受到鼓励,又叫:“弟弟。” 燕麦粥再笑一下。 “弟弟。” 燕麦粥又笑。 小易宝这下子美得不要不要的,自己都站不稳,却拉着燕麦粥的摇篮不放,啊啊啊地乱叫。 凤歌看到孩子们能够彼此喜欢,乐得合不拢嘴! 崔管家不停抹眼泪,自家的世子是有晚福的,“莫哭,莫哭,这些娃子不也都把你当爷爷。” 凤歌话才停,这帮小家伙就十分捧场的,崔爷爷,崔爷爷的叫个不停。 身边这几个至亲的孩子,凤歌是一定要亲自带的。 他想让女儿按照想法,顺利稳定住西北边疆,再逐步深入草原,建新城。 这个冬天,与草原杂胡们一起生活,虽然小矛盾不断,但大体上相处愉快,能够互相帮助。 这让他和舒月越发觉得,女儿的边关策略才是长久之计。 熬过冬季的草原杂胡们,大部分留在了雁庄新城,也有几个部落回去草原放牧,但都提出冬天还想回来住大棚,沈音沐欣然接受。 这个冬天,住在大棚里的草原部落,没有出现冻死或饿死的老人和儿童。 消息一经在草原上传播开来,这吸引力就太大了。 抢蓝盛人甚至屠城,自己这边死的也都是青壮,抢到的东西不够一个冬天用,之后更难捱。 每年冬天,都是草原部落减员最严重的时候。大部落,死不到一半却也差不多;而有些小部落,直接就消失了。党项与匈奴势大,想法多。其她各部,都是抱着合作的心思来参加这场满月宴。 有阿爹和舒阿父帮着带孩子,雁洛兮与沈音沐就放心地加入到了宴席中,与各方聊天确定心意。 聊得正欢唱,戏台上牙板一响,彩衣班开了大戏,年轻人都往那边去瞧热闹了。 而宾客们席搭的台子高,坐得自然也高,电海螺让大家不用挪窝,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边吃一边看戏,好不逍遥。 这黑科技仿佛催化剂,让草原各部彻底看傻了眼。 洁白的哈达,敬献而出,纷纷表示愿意卖地给雁庄,请她到自己的草场区去建城。 ------------------- 三年后,孩黏人 蓝盛十万大军进驻上郡,正式展开与党项和匈奴的战争。 这也让雁洛兮从原计划中的战争一线退居二线,主要精力转移到了在家带娃,兴修水利,建造新庄,派队进驻草原深处,买地建新城堡。 祖河在玉边城外蜿蜒而过。有山,有大片的冲击平原,让地处内陆的河套地区宜农宜牧,还是天然牧养战马的大型跑马场。 而祖河也在此处来了个大拐弯,给河运及灌溉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庄里为了灌溉和防洪,陆陆续续挖了八条渠,依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南方经过民变与战乱,流民无数。 这给清风晓月庄,陆续带来了几万中原和天江流域有经验的农人、匠工等,来此定居,使农业和手工业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许多产品,如:棉毛织品,胡麻油,核桃,粮食,夏日的瓜果,肉类,皮毛及沼气罐等,急需运出去。 雁洛兮就牟足了劲儿,要修条总干渠,不仅要彻底解决洪涝灾害,还能灌溉更多良田和牧场。同时,还要挖一条打通祖河的横运河,便于航运,幸好不算长,一个夏天就能完工。 在这繁忙而生机无限的日子里,三年的时间悄无声息,就这么过去了。 随着中原人的到来,祖河边的三王庙香火极旺,每日来送供奉的人络绎不绝。 这两年一直在兴修水利,牛王可镇洪水,保平安,收到的供奉最多。 雁洛兮的现场指挥大帐,就搭在三王庙的边上。她每天从此处过,也会进去上供,不过,她的馒头一般都会放到马王的供桌上。 沈音沐随她拜完走出来,越发觉得女儿活脱可爱的性子是随了妈妈,“妻主,偶尔也给牛王和药王上些供,莫要太偏心。” 雁洛兮:“不偏心不行呀!咱家的马可不仅仅戍边。大挽马耕了大部分的地,往草原上运沼气罐也是靠它;你看从碎石机上下来的石头,大挽马一趟,驴骡要跑两三趟,比牛快两倍不止。得到的供奉却最少。恐,心生怨气呀!” 沈音沐:“那明日我也带个馒头。” “仅带馒头恐不够。我提议法案,凡是服过役的动物,不可宰杀,自然死亡,土葬。” 沈音沐轻笑:“那奶牛还产奶呢。” “亦如此。另外,到了年龄可以退休,让动物们也过两年清闲日子,让畜牧组给个具体意见。” 沈音沐笑:“妻主,宅心仁厚!我会安排议会,讨论此事。”赶上饥荒年间,连活人都敢吃,恐怕这条规定实难遵守。 雁洛兮知道他认为此事难推行,马上挎住他的胳膊,嘻嘻一笑:“夫君是忘了,只要钱到位,这些小事容易实现。何况,你没发现吗?畜牧组的人从不吃牛和马的肉,说明有敬畏。” “哦?具体说说。” 沈音沐看她嬉笑的小模样,可爱到恨不得咬两口,女儿简直就是妻主的翻版。 “庄里出资吧。允许庄人用老马或老牛换小马(牛)仔就行了,我们把退役的动物送去幼崽牧场休养,没准儿还能多活两年,多产幼崽呢。” “好,都听你的。” 沈音沐宠溺地笑笑,看看左右没人,偷亲她一口,拉起手往河边走,“这是最后一段,想来十天内就可安排通渠仪式,从此咱清风晓月庄的产品都能顺利运出去,都说祖河百害,唯可富我一套!” 几万人一直忙了尽三年,两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而这时天上一通闪电雷鸣,恐怕要下急雨。 沈音沐一愣,说道:“妻主,你自己去总干渠,我得赶快回去。舒阿父今日去忙图书馆的事情,恐怕阿爹照顾不过来,孩子们淋了雨就不好了。” “好,你快去,自己也小心些,熬碗去寒湿的小药喝。” 沈音沐匆匆往家赶,急雨那是说来就来。 远远的,就见雁大娃、小易宝两个小家伙,果然偷溜出了院子。 淋着雨玩得正欢快呢,赤着肉乎乎的小脚,俩人比赛着往泥多的地方踩,啪啪溅的浑身是泥。还高兴地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咯咯咯……笑不停。 “雁大娃。”沈音沐喊了一声。 雁大娃背对着他,笑得正欢呢,压根儿没听到。 倒是小易宝一眼就看到了,说:“大娃,你爸回来了,肯定是来打你的。” 雁大娃才不信呢:“你爸好凶,都打你!我爸可疼我了,才不会舍得打我,我爸就是最最疼我的。”这才叫记吃不记打,沈音沐确实打过她屁股。 小易宝小手一指,说:“你爸也好凶的。” 大娃转身,就看到沈音沐板着脸走过来。 “大人有没有教过你,不许淋雨!如今还带着姐姐一起?” 爸爸生气了!爸爸很少板着脸的! 雁大娃那酷似沈音沐的水汪汪大眼睛,四处乱看,才想起没有救援,刚才爷爷说出去一下。 雁大娃光着小脚,展开双臂冲着爸爸就猛跑,脚下不稳,几次打滑差点摔倒。 沈音沐一紧张,赶紧跑了几步,小丫头歪歪扭扭地,就跑进了他的怀里。 脚上、身上、腿上、手上、脸上的泥全都蹭到了沈音沐的身上。 “爸爸,爸爸,你抱抱我,都湿了,很冷的。”雁大娃撒娇。 “怎么光着脚出来玩?”沈音沐弯身把她抱起来问。 “我鞋,是娘送的千层底,都没弄脏。”她一脸骄傲。 沈音沐快步走到泥坑边,另一只手抱起小易宝,就往院子里走。 雁大娃见爸爸还是板着脸,明显有些愠怒,马上出卖小易宝道:“爸爸,我最乖了,二娃身体弱,我都不许他出来玩儿。不像易宝,总喜欢拉着弟弟玩。” 小易宝昂起小胖脸,看着沈音沐说:“根本就不是,我把阿娘送来的关东糖,给了二娃一大根,他才留在屋里没出来。” 大娃继续吐槽:“你刚才摔倒两次,我都没摔,以后只能我带二娃玩。” 小易宝:“我昨天给二娃搬的餐桌,你都搬不动,我力气大,应该我带二娃玩。” 大娃:“那我昨天吃了两碗饭,你才吃一碗,没我吃得多。” 沈音沐嘴角一抽抽。这俩娃最喜欢互黑,还整天在一起。小易宝虽然大一岁,但性子随易方憨厚,力大无穷是随了她娘。不过一遇到事儿,俩人还特别齐心协力,一个出馊主意,一个卖力气。 沈音沐真理解不了三四岁孩子的奇怪友谊,就说:“你们都厉害!” “嗯,爸爸,我好厉害的,今天还要吃两碗饭。” “叔叔,我力气可大了。大娃光吃饭,没有劲儿,还是我厉害。” 沈音沐笑说:“行,先给你俩泡热水澡,吃了药药,再罚站。” 小孩子爱玩爱闹,妻主的意见,只要没什么危险,别管太多。所以沈音沐兑好水,把她俩放到大木桶里,也没指责咋弄这么脏,而是强调淋雨易生病,洗好澡要吃药药,都不许哭。 草原上都是急雨,一会儿的功夫就停了。 知道她们爱玩,就与孙氏一起,把大木桶连着里头的丫头们,端到院子里去洗澡。 俩个光溜溜的小家伙坐在热水里,抹了儿童润肤皂,互相帮助搓洗,还不忘互黑。燕麦粥端着小板凳,安静地坐在边上,一手举着关东糖,一手举着奶屹嗒(一种草原酸奶酪)。 “二娃弟弟,明天你跟我玩,我还有关东糖给你,不给大娃。” “好哇。” 已经唆的满手是糖浆和芝麻的燕麦粥,把手里的关东糖递到自己姐姐嘴边,大娃得意洋洋地吃了,挑衅道:“易宝,二娃是我亲弟弟,他的关东糖就是我的。我家的奶屹嗒都是漠北王送来的,我也不给你吃。” “二娃,明天多给你一块奶屹嗒,不给易宝吃。” “好哇。” 燕麦粥把手里还剩半块的奶屹嗒塞到小易宝嘴里,安静地坐着,看她俩斗嘴。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一身银铠银甲的白墨飞身下马走进了院子,立刻惊呼出声:“哎呦喂!这都谁啊,都光着小屁股,羞死啦!哎哟哟,还有我家小易宝,真结实啊!” “叔叔,叔叔,来坏人啦!” 小易宝蹭得跳出大木桶,一下就把燕麦粥挡在了身后。 沈音沐换好衣服快步跑出来,简直啼笑皆非:“你咋这么快,昨儿才收到信儿。” “想我家闺女呗,就自己跑在前头,快马加鞭啦。” “一年才来这么三次,易宝早把你忘啦。快去把铠甲换下来,都没法抱孩子。” “不是嘱咐过你们,一日最少念叨三遍吗!”白墨一边卸甲一边唠叨。 沈音沐拿浴巾先给小易宝擦干净,穿戴整齐,笑道:“易宝,这是你娘,你不是天天念叨吗?现在来看你啦,快叫娘!” 小易宝紧张地抱住沈音沐的腿,燕麦粥也伸出小胳膊要抱抱。 沈音沐赶紧把儿子抱起来,在他小脸上亲了两口,笑道:“不怕,是易宝姐姐的娘亲,刚刚吃关东糖时,不是还说着吗?” 一说关东糖,三个小家伙的眼神终于变得热切起来…… 白墨一下抱起小易宝,给她举高高,小易宝吓得叫唤了两声就得了趣味,高兴地大叫:“举高高,举高高,阿娘~举高高!” 燕麦粥小胳膊搂着沈音沐的脖颈,乖巧地趴在他肩头,脸还尽量往阿爹的脸上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沈音沐就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燕麦粥咯咯咯地小声笑,一点都不张扬。 “爸爸,爸爸,我要找阿娘!”被冷落了的雁大娃自己爬出木桶。 “爸爸,爸爸,湿湿哒。” “自己学着擦干净。” “我是宝宝,不会袅。” 沈音沐笑着放下燕麦粥,给她擦干净穿戴整齐后,孙氏端来才刚熬好的去湿寒的凉茶。 “你们两个,过来喝药。” “不喝,苦!” “这是预防药,用红糖熬的凉茶,不苦。” 两个小丫头磨磨蹭蹭不肯喝,还互相使眼色。 “得病了,喝的药才苦苦。”燕麦粥很勇敢地喝了一口,还点点头:“甜的!” 等两个丫头都喝完了,白墨才问:“哪天通渠?” “就这几天。”沈音沐给燕麦粥擦干净小手上的糖浆。 “真好!赶上了,历史性的时刻呀!走,去看看。” “嗯,去看看吧,非常壮观。” “爸爸,我也去,要见娘亲。”雁大娃一听,立刻接腔。 “不带你去,阿娘在通渠,沟通祖河大拐弯,很忙的。” “就去。我也能,沟通~大~弯!”这个年纪既爱学舌又霸道。 “对,沟通~大拐弯。”小易宝帮腔。 “爸爸,我寄几就能吃饭饭,可厉害袅!”燕麦粥声音小小的伏在沈音沐耳边说。 白墨微汗:“这三个,可以呀!” 沈音沐笑着应声:“经常的,互黑,打架,好了还是一条心。” “去拿背带吧。”两个大的乐呵呵跑进屋,知道这是答应了。 燕麦粥宝宝很有经验地趴在爸爸胸前,腿呈m型,大腿分开九十度,被套在背带里,整个人处于放松状态,小胳膊伸开抱着爸爸。 大娃宝宝被放到设备包里,被背到背上,搂住爸爸的脖子,沈音沐固定好腰带和外挂带才发现白墨被小易宝鄙视了,笑问道:“易宝想要抱着还是背着?” “抱着,我要看着大娃聊天。”沈音沐帮她们固定好,两人才飞身上马赶往祖河边。 “爸爸,祖河好宽的。” “是!” “爸爸,你是最最棒的爸爸,可以带我和弟弟一起。”大娃一脸骄傲。 “我爸爸也是最棒的,他做的蛋糕可好吃了,你吃的最多。” “可是我爸爸带我们俩,你却要俩个爸爸照顾,都没我棒!” “但我力气比你大,我能抱着二娃子跑,你都抱不动,所以我最棒!” “……” 在两位小美女一路爸爸东,爸爸西的交谈中,燕麦粥只是贴着爸爸的胸膛,侧着脸听着两位小姐姐聊天,偶尔悄声咯咯笑两声,却鲜少搭茬,是个安静的小美男子。 “她俩平时都是这么聊天的?”白墨忍了一路笑。 “差不多。”沈音沐也笑。 白墨叹口气:“你知道这次贯道夫带兵西征,与党项在河湟一战,强迫王法出兵,一口气就葬送了蓝盛最好的两万精兵。” 沈音沐的好心情一下就被影响到:“此人好大喜功,完全在用军士们的命为自己建功。可惜母皇不信,非常器重此人,她现在仕途顺遂,已经成为西北最高的军事长官了。” ----------- 总干渠,大路标 河套地区,自古就是朝廷的塞外屯田、养兵、蓄马之地。 也是乱了不止五百年的苦寒之地,杂胡占据不断易主,朝廷早已鞭长莫及,实则无主之地。 如今西套被党项和匈奴占着,正在打仗。 而东套,虽与匈奴王庭更近些,但已牢牢掌握在了域外王的手中。 英侯和安侯的船一到祖河大拐弯,就被迫下船,几次倒腾,她们并未显现出烦躁的情绪,船工们却不停兴奋地告知,很快就要通衢,走的时候可以直航。 祖河水流在此处极缓,散射出多条天然河流。 远远地都能看到不同支流的水面上,船只熙攘,声音嘈杂热闹,一派繁荣景象。 她二人下了船,刚踏上港口坚实的土地,不由自主地看向西套的狼烟。 用十万大军,折戟沉沙的代价,不过换来的一纸“愿纳款谢罪”的降书,世人皆以为诈。 只有皇上赞贯道夫领军有功,大胜! 并厚赏观察使一职,此乃武臣升迁之前的寄禄官,也是告诉大家,‘她还会再升的’。 英、安二侯收回思绪,环顾码头四周的情景,比观察员传回京的稿子,还要热闹三分。 这是总干渠的码头,还未开通,已是人来车往。停泊在港口的大船上,已经装满了货物,岸上的货运工,人手一个单轮小车,忙着推上踏板往船上上货,没见扛大包的力工。 这是她见过最有序的码头,尽管还没通航:码头附近修了条崭新的笔直平坦大道,一水的水泥沙铺面。即使风吹来,也无一丝暴土扬尘的肮脏,沿道有一家家店铺,已经开了张。 笔直的主街道,还有一条条纵身的大路,而各路口的店家边上,都有座供人休闲的石亭子,里面摆着石雕。一条条延伸出去的大道路标,俨然与店面有些关系。 舒善路、李记道,孙粮街…… 康堆林街、杰列克仟、哈拉和佰~~~羯亲巷…… 这充满西紫风情的街名,令英侯惊讶不已! 她年纪也不小了,却感身轻如燕,几个快步就进到舒善亭。 果然如她所料:这条路,乃舒家出资修缮,石雕上刻了详细事件:舒家收留的五千湖广流民,自愿移民至此地,舒家斥资帮助安顿,修大道,兴水利,开桑园…… 英侯又跑了两条街,到康堆林街的石亭里看雕塑,只见上面写着这条街名的由来: 漠北白灾,雁庄漠北山城,收数万漠北牧民于暖棚,渡过严寒,幸免于难。 次年夏,康堆林城主送万匹大挽马,助雁庄修大道,兴水利,运沼气罐…… 连续两年秋冬,送万名精壮抵达祖河,挖河渠,固河堤……有衣有饭,抗过饥荒,返回家乡。 “安侯,快来看,简直不敢相信!” 随行的安侯与挑着行李的军士们比她走得慢,但也到了,已经看了个大概齐。 石雕的下半部分雕了一些匈奴祭拜长生天的图腾,表示尊重。 安侯一笑:“这很像雁小友的风格。你看大街上巡逻,穿着制服的衙役,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特意问下路,说得是蓝盛官话,太神奇了!” 两人在康堆林店外站的有些久,就有店小二姐出来热情地打招呼,问是要买肉,皮草,还是草原上的药材,如:肉苁蓉,雪莲花…… 蓝盛官话说的也流利,二侯顿时惊讶到睁大眼,四下打量后,问:“你可不像蓝盛人?” 店小二姐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询问,笑道:“我来自雁庄的漠北山城,是康堆林的羯族人。” 安侯:“那你的蓝盛官话,说的很好呀!” 店小二姐:“因为考试合格才能从漠北城调到这边呀!我们羯族全族加入到雁庄,想要出来工作,就必须要学习蓝盛官话。” 英侯着急问道:“很多胡人加入雁庄啦?” 店小二姐:“小部落和散居严重的部族都加入了。就像我们羯族,人数很多,但大家早已被冲散在草原各部,被奴役或部落佃地种。” 安侯:“如此,你们都搬到东套来生活啦?” 店小二姐:“不一定,庄主对我们羯族极好,都随我们的意。愿意留在原地的,冬天可去附近的山城,都搭了暖棚,帮助牧民过冬,孩子读书。不过,要想到庄里任职,就得要考试了。” 这时有商人进来买皮草,安侯不好意思打扰又不舍得走,就站到一边安静听完价格,牙齿咬得嘎嘎响:难怪李德那厮,独占了二成五的皮草股份,只给她们留了一成五可以购买。 这利润也太大了! “你这店里还有多少皮草,肉苁蓉和雪莲花?给个数字,我们看看能否都买了。” 等那客商被后面的伙计领着去库房提货,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幸好带的是雁庄银行的银票,内部转账,手续费可以忽略不计,简直太方便啦。 店小二姐微微一笑,指着白墙上的店规,原来每日有限购的数量。 “这倒也符合雁小友的风格!”两人忍不住大笑。 就在这时,主街上的电海螺突然响起了音乐,然后有温润的男声广播:“雁庄地下电缆工程已全部完工,东河套总干渠、横运河、开通仪式很快开始,请所有相关人员各就各位。收到庄主大红花帖的各位英杰们,请马上到主席台来。” “电海螺已经满大街同时响啦?那一盒盐电池用不了很久,也没这么大的威力。”英侯道。 店小二姐笑:“咱们工坊研究出一种机器,可以把沼气转成电,现在的电海螺连上铜丝就行了。铜丝外面裹上杜仲胶,不怕水也不怕火,庄主说用上百年千年都不坏的。现在河床下面都埋了这种电缆通到对岸,那边也能听到广播,通衢注水后也不受影响。” 难怪雁小友把那杜仲胶当成心肝宝贝儿!这个项目推出时,得多买些股份。 这时几个身强力壮的羯族牧民,赶着大挽马货车来送皮草。听到几人聊天,就插话:“庄里的事物,不论大小,庄主大人都亲力亲为的。很多时候还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样干活。之后,就找专家来教大家怎么干活省力,制作各种工具。庄主,可爱惜咱们啦!主席台那边有个大蒸汽钟,每日干活都是有时辰的,规定到点就应当休息,或去做自己的事情……” 几个牧民越说越激动! 二侯听着,怎么比话本子还精彩!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场,有这一番经历才好! 全科王状元、三品翰林、域外王驸马……苦力的活都要亲力亲为,还要找专人研究省力的法子,这种事别说没见过,连话本子里都没听说过。 却,怎么就是觉得,太符合雁小友的风格! 难怪杂胡们如此归心! 等她们的孩子读了书,识了字,通了婚……岂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处兵戈可熄呀! “咱们快别说啦,去找雁小友,参加通衢仪式吧。” 安侯提醒完,心情非常激动! 店小二姐早就看这两人有来历,赶紧安排伙计送她们去主席台。军士和行李,可暂存店里。 此时主席台那边,燕麦粥宝宝趴在妈妈的怀里,睡了一小觉。 醒来后,他转头左右看看,发现人更多了,小声嗯哼几声。 雁洛兮知道他醒了,低头在燕麦粥的脑门上亲了一下,摸摸小脸,小家伙就自己偷笑不停。 “妈妈,我寄个(自己)在笑袅!” “知道,干嘛自己偷着笑,不出声?” “妈妈最爱燕麦粥,总是偷着亲我!” 雁洛兮被逗笑,响亮地亲了两口,“燕麦粥是妈妈的小棉袄,最爱最爱你啦,明着也亲!” 燕麦粥欢快地小声咯咯笑:“爸爸也最爱燕麦粥。” 这孩子长得像自己多些,严格说,挑全了父母的优点。但性子却完全随了沈音沐,安静、宽和、礼让,雁洛兮就特别疼他!燕麦粥也喜欢黏妈妈,就如雁大娃黏爸爸,从早到晚爸爸,爸爸不离嘴。 所以两人出外工作,虽然辛苦,都会尽量带上宝宝。 背带一般两岁多就不用了,宝宝自己也喜欢被牵着手,走呀、逛呀,四处张望。但她们工作的时间长,宝宝需要休息,如果附近没有床,背带还是很好用的。 “爸爸来袅。” 雁洛兮一侧头,就见大娃也醒了,正趴在阿音的肩头举着苹果,笑声明朗:“爸爸吃。娘亲吃。” “宝宝吃,爸爸不吃。” 等雁洛兮把燕麦粥的小身子调转,脸朝外,坐在自己怀里,沈音沐才把另一半苹果递给儿子。 “娘亲吃。爸爸吃。” 雁洛兮在每人的苹果上,小咬了一口,说:“赶紧把苹果吃了,每人再喝半杯灵水,开闸仪式就要开始啦,你们要代表宝宝,去给英杰献大红花!” “妈妈最棒袅!” “娘亲最棒袅!” “爸爸吃。 “爸爸吃。” 雁洛兮转头看沈音沐一脸幸福地,在每个孩子的小苹果上咬了一小口,孩子们这才欢快地吃了起来,心里突然酸酸的。这三年,孩子们从襁褓到牙牙学语,再到如今除了睡觉,嘴是一刻都不闲着,几乎与父母同步繁忙着,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 自己那弱弱的夫郎,一手抱一个,早就没有一点问题了。 看着轻松,多少夜晚,睡觉时,他胳膊抬都抬不起来。 第二天,依然生龙活虎地抱着俩,跟上自己的脚步,从未哼过一声。 “阿音,你喝杯灵水,一会儿主持大典要说不少话,口会干。” “好!” 河套周边的盐碱地不少,开了几个制碱场,生产出纯净的白碱,取得了很好的效益。 但防止土壤的盐碱化,还是由雁洛兮提议拨款,在书院里立了长期研究的专项。 经过反复勘察和查看不同年代的县志历史资料,发现了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共性,那些地区都曾为灌区,由于长期灌水较多,而没有排水工程,造成了土地的盐碱化。 这次开渠也同时挖了很多排水渠和管道,必须要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系统。 草原上新开的几城,都安排有专人负责撒草籽和紫花苜蓿,这得到了广大牧民们的拥护。 灌溉、排水、及土壤的研究也成立了专项小组,进行长期的水土研究及记录。 而农田,必须与防护林的建设安排在一起,才能长久发展。 正想着,就听雁大娃说:“娘亲,娘亲,那边有两个漂亮奶奶一直向这边招手。” 她趴在爸爸双背肩的设备包上,看得比较远。 雁洛兮顺着大娃的手指看去,笑道:“是英侯和安侯来啦,阿音,一起去接一下。” “是英侯和安侯,阿音,一起去接一下。” “是英侯和安侯,爸爸,一起去接一下。” “你俩鹦鹉学舌吗?”雁洛兮被逗笑。 “英侯好!安侯好!”沈音沐比雁洛兮经验丰富些。 “英侯好!安侯好!” “英侯好!安侯好!” 沈音沐给雁洛使了个眼色,怎么样?还行吧! 太行了!夫郎就是棒棒哒!雁洛兮伸了个大拇指! 沈音沐偷着抿嘴笑,简直就是大版的燕麦粥,让她爱死了,马上给了个飞吻。 雁大娃这小广播马上乱叫:“哎呀,娘亲又想偷亲爸爸,被我看到啦,看到啦。” 周围的人哄笑,扭头看过来,沈音沐一下就羞红了脸! 老娘你都黑呀,行! 雁洛兮亲了下燕麦粥的小脑门,“我还亲燕麦粥呢!” 小家伙捂着小嘴咯咯笑,开心的不得了,却声音小小的谁都不影响到。 “爸爸。” “嗯?” “爸爸,我也要抱抱。” “好。”沈音沐蹲下身,让雁大娃自己出设备箱,然后抱起来。 “爸爸。” “什么?” “爸爸亲亲我。” “好!”沈音沐呗地,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 “哇!爸爸超爱我!” 雁大娃自己高兴地手舞足蹈,偷偷看雁洛兮,伸开小手:“娘亲也亲亲我。” “好!”雁洛兮也亲了一口。小家伙高兴地哇哇乱叫。 雁洛兮温柔一笑,伸手摸摸大娃的小脑袋,说:“一会儿见到英侯和安侯奶奶,要有礼貌。” 雁大娃一听,嘿嘿笑,小手捂着脸说:“娘亲,我有礼貌!我好看!” 燕麦粥也立刻说:“娘亲,我也系。 沈音沐:“我家的宝宝,最厉害!礼貌又好看!” 四人一路说笑,迎上英侯和安侯,“雁小友,瞧这两个漂亮又活泼宝宝,果然是你的风格!” “英侯,安侯,欢迎呀!” 雁洛兮热情地上前握住她们的手,不远千里来边关,算是朋友啦! 沈音沐也跟着热情地打招呼。 “英侯,安侯,欢迎呀!漂亮奶奶!” “欢迎,英侯,安侯,漂亮奶奶!” 两个小家伙童言童语地学舌,大家都忍不住欢笑,通衢仪式开始。 由豆豆当队长,率领着小豆包、小豆饼、小易宝、大娃、二娃们排成整齐的队伍,跟着音乐,迈着整齐的小方步,为开渠做出杰出贡献的各族英杰们,献上大红花。 此时,河堤旁、码头上、广场上、街道上、屋顶上……全都站满了,坐满了人。 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英侯、安侯只觉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她们终于成了话本子中的一个角儿! ----------- 娶昆奴,大慈悲 总干渠上的横运河,使祖河航运可以直达海港,或中途经运河转入文江,大大方便了货客两运。 东套总渠码头上,热闹非凡。 这里背靠着大片的农场、牧场、山林、高地,还有雁庄各大作坊的出品,吸引了无数商人前来交易,也吸引了很多匠工前来投奔,一派繁荣发展的景象。 而雁庄及联盟也迎来了第一届五年代表大会。鉴于路途遥远,四庄都同意了庄主的提议,每五年在秋收前聚一次,总结,并制定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 小家伙们正赶上暑假,都集中到码头去做迎宾小花童,豆豆一转眼十岁了,俨然像个小大人,把这帮小家伙管理的非常听话,很少让大人操心。 舒家建在码头的茗铺非常大,不仅有南方的茶叶还有草原人喜欢的砖茶。茗铺边建了大茶馆,里面分成三部分:小而安静,书架上摆了很多书的茶室;能安静聊天的赏景茶室;及最大却闹哄哄,有人读报,可以大声聊天的大碗茶室。 茶室里都摆着最朴素的竹桌椅,保持自然的颜色,上面磨出的‘包浆’很明显靠得是茶客和岁月,如古铜般温润。 “你真要舒家撤出江南?”白墨摸摸竹椅,带着岁月的润滑,明显是运过来的旧品。 “陆续撤,物和夫幼都走。不动产和家主留。”喝了口大红袍,雁洛兮笑笑。 “如果你想,可以解释一下。”白墨看着码头上的热闹,说了一句。 “我猜,那个药宗门主就在江南。而且此人,所图甚大。” 白墨一点既通,哪哪的皇族都有这人的影子,想起以前自己炼蛊的痛苦,几尽失控的危险,她嘴角带着笑容,雁洛兮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才华有用武之地,而且不被人利用,才是才华。否则,连狗屁都算不上,还可能变成恶魔。 “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并肩作战吧。” “好,一言为定。” “孙辽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白墨隔着窗子,正好看到她跑前跑后的忙不停。 “背叛过雁庄的人,不可能再进庄。若孙辽想去王庭倒插门,我也同意。这边的职位她依然可以干,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带回来读书。但扬州瘦马,是被驱逐出去的,若是你,恐怕早杀了。” “肯定杀了。” 雁洛兮摸摸脑门也是头疼,整天被阿爹说不关心自己的姐妹。 三年时间,大家都二十多了,在这个世界已算大龄,陆续都成了家。 可孙辽、大妞、和李德,就是不肯娶夫郎。 本以为没了扬州瘦马,孙辽没准儿与彩衣就成了。 结果,这么一折腾,倒是帮着孙辽,找到了真爱! 大妞是彻底没辙了。 说到给她娶亲就拼命。她爹亲、大伴伴、谁说都不行!雁洛兮觉得,她自己开心最重要! “哎,李德一直喜欢小北,你不会不知道吧?倒是给个准话儿,别总让我们干等着。” 白墨噗嗤一笑:“她喜欢,不会自己去表白,干嘛找我呀!” “闭月羞花最新款的衣裳,每三月一批,准时运去你那里,这表白还不够明显?” 两人正说着,码头上传来孩子们“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整齐声音。 二人探头往外看,只见两个昆仑奴一左一右搀扶着一名男子下了船,后面跟着魏小宝。 “碧海蓝天庄到啦!”雁洛兮马上站起身,要往外走。 “哎,那男子,不会是宋先生吧?” 白墨一脸不敢置信! 雁洛兮立刻停住脚步,仔细一看,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宋先生最多四十岁,看上去却已经像个老者,满头银发,步履蹒跚…… “都怪我!是我,把太多责任压到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他一个男子,确实不容易!” 白墨一搂雁洛兮的肩膀,劝道:“把眼泪擦干净,让宋先生看见也不好。赶紧给他找个得力的帮手,让个单身男人独挡一面,他要面对的问题,很多时候都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说完,两人快步出去迎接。 雁洛兮一把握住宋先生的手,轻声说:“先生,一路辛苦啦。” 这几年宋先生,日夜操劳,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但他自感精神非常好,一刻都不肯歇息。 日子过得如苦行僧!平稳说,宋先生身边伺候的一直只有这两个脑子受过伤,笨笨的昆仑奴。 连吃饭,都只吃一菜一饭一汤,每年丰厚的分红,都补贴给了那些孤儿。 “庄主……庄主……” 宋先生伸出手,也紧紧与她握住:“这次莫名晕船,不敢低头,就不能……给庄主行礼啦……” “先生何出此言!该是雁庄众人给先生行礼才对。一船船的粮食救了太多人,还支援了大军。” 宋先生眼冒精光:“庄主,咱们今年,又是大丰收。银行的储备是往年的三倍,可以支持庄主做很多事情,救更多人。” 白墨赶紧插话:“先生一路劳顿,赶快安置,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改日再细聊。” 雁洛兮很心疼:“请先生先到茶室一坐,我给先生检查一下身体。” 白墨点头,赶紧去泡姜茶水。 雁洛兮一股神气顺丹田升起,仔细查看宋先生的身体内部,很清晰,就是太过消耗生命力,过劳而老呀!这让雁洛兮很内疚,当初想得太容易了。 海上危险重重,周围匪帮,西伯虎视眈眈……那么一大摊子就丢给了宋先生! 如今,海庄已经是雁庄的钱、粮、研发、教育基地,还养了那么多孤儿! 雁洛兮迅速抽出婴果丝线,慢慢把雾化的婴果灵液顺着穴窍输给他,锈钝的脸上有了光泽。 宋先生喝完姜茶水,就觉得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很多。 一扭头,她发现,跟在身边的昆仑奴也一人得了一杯,就笑得很温柔,暖声道:“庄主还是一如既往,爱惜每一个人。” “先生先回院休息,在这里将养数月。我舒阿父的新书院,正想征求宋先生的意见呢。” “如此甚好,明日可。” 这时有大车过来,接了他们去碧海蓝天庄的院子。两个昆仑奴扶着宋先生进了主屋,只见炕上铺着一羊毛毯,墙上有挂壁毡,他仔细查看,认出这是匈奴人的毛织毯,毛纺技术相当精湛。 “刚才路上,就见一些胡人夫郎,拿着两根竹针在编织,可是这毛毯?” 年纪小些的昆仑奴一脸茫然。她姐姐慢吞吞道:“以前,见阿母织毛衣毛手套,是这样的。” “这技术倒是值得推广。两根竹针,可以帮不少夫郎多条赚钱的途径,我们也去学学。” “先生,先睡会儿吧,您病了一路。” 两个昆仑奴,一个帮他宽衣脱鞋,一个铺好被褥出去打洗脸水帮他洗脸。 等都收拾停当,宋先生躺好要睡觉,两人这才低着头,悄悄站在墙角儿不动了。 宋先生问:“你们不累吗?” “不知~住哪儿?”新地方,让她二人惴惴不安。 宋先生闭目沉思片刻,说:“都上来睡吧,这炕睡五个人都没问题。” “真~真的,可以?”两个昆仑奴面露惊喜,觉得先生会带她们回去,不会被卖掉了。 “快上来吧,我也困了,今晚夕食,要去庄主院里吃。” 草原的夏日,清风吹拂还是很凉爽的。两个昆仑奴帮宋先生把蚊帐掖好,才轻轻上了炕,很快就睡着了。宋先生睁开眼,看了这熟睡的二人半天,轻轻叹口气,合上眼开始睡。 凤歌和舒夫子看到宋先生时也是心疼的不得了,正好李德也到了。 凤歌就很用心地带着易方,给宋先生准备了许多家乡菜。 王文与窦城主听到消息匆忙从玉边城赶了过来,她们与宋先生是多年的好友,都是簪缨世家金榜题名的嫡女嫡子,如今,天各一方难得团聚。 盐水鸭、小笼包、鸭血粉丝汤、状元豆、五香蛋、煮干丝……逐一摆上小桌。 小孩子很多时候就是很神奇的生物,若跟着大人会吵闹。给她们单独办了一桌,由大哥哥伯初带着吃,全都乖的不得了,认真努力好好表现。 王文拿起小碗状元豆慢慢咀嚼,想起自己每次科考前都要吃一小碗。宋先生笑道:“儿时只道是平常,一转眼,十多年没吃过啦。” 窦城主也眯着眼吃了几口后,感叹:“倒是琅琊的粟,各大世族南迁数百年,始终在吃。” 白墨:“不如王文弄些琅琊的粟种来,雁庄和冀州也试着种些尝尝。” 雁洛兮:“琅琊的小米养人。生育期不过百天左右,与冬小麦的种植时间正好互补,这边耕地面积大,若能多种些品种的确是好的。” “庄主心里已经有本农经啦!”白墨笑她。 “庄主要养得人多,饿着谁都心疼,神医变农医很正常。”李德笑着打趣。 几人难得一聚,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家常,没有孩子们吵闹,气氛越发轻松愉快。 宋先生每样菜都会分出两小盘,递给安静坐在他身后的昆仑奴。雁洛兮当然知道这二人歇在了他屋里,但这属于私事,无人会多嘴。却是没想到,先生会把这二人带到正式场合,还如此表现。 夕食在愉快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沈音沐为大家端上来小盏的姜汁双皮奶后,就坐到妻主身边安静地给她倒茶,听她们聊天。 “舒夫子修订的《碧海蓝天特别法案》,既然同性可结为伴侣,女子可多夫,也应该认可男子可多妻。”等大家都处于聊天状态时,宋先生突然说了这句话。 雁洛兮很欣赏地看了宋先生一眼,《碧海蓝天特别法案》就是雁洛兮的一个试验地,很多事情只能在小范围内进行,留这么一块相对宽松的天地,只要不伤害ta人,民事上的事不必管太多。 你爱与谁在一起是自由,但一旦牵扯到法律,尤其婚姻法,那就存在财产的再分配问题。 特别法案虽然只适用于碧海蓝天庄,但雁庄的中央银行就设在碧海蓝天。比如张铁登记结婚,她们选择用《碧海蓝天特别法案》登记,她娶两个夫郎,没有谁主谁次,那么她的财产就会被分成三份,尤其投资雁庄生意的部分,想转移都转移不了。 “我同意宋先生的提议,法规与女娶夫同理,在嫁娶方都认可的条件下,家庭财产平分且有平等继承权。”室内一片寂静,雁洛兮率先表明态度。 “我也同意宋先生的提议和妻主的意见。”沈音沐说完,悄悄握住了妻主的手。 舒夫子紧紧握住凤歌的手,两人都很激动。 倒插门在社会上已经被看不起,被抵制,他们都没想到女儿能做到这一步! 女男平等,能给男子提供相对平等的生存空间已是大幸,如今更要落到实处和每一个细节。 “正好大家都到了,这两天就开会讨论这条法案。”凤歌狠狠攥了舒夫子的手一下。 “小辽儿,去各庄的院子,通知所有议会成员,明日朝食后开大会。”夫子赶紧改口。 宋先生缓缓站起身,指了指身后的昆仑奴,温声道:“这二人照顾我五年,十分尽心。她们脑子受伤,实难从事它业,若律法通过,我愿娶她二人为妻。待百年后,可享我余荫。” 且不说众人皆惊,两个昆仑奴自己都惊得张大了嘴!许久后,低下头悄悄哭泣。 她们的脑子曾被蛊毒母毒害,比常人慢很多,但并不傻。 碧海蓝天的日子,是她们这一生中,过的最好的日子。这次随先生出行,她们一路忐忑,心中恐惧,就怕再被卖了,或先生不带她们回去了。 却没想到……这二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归属感却让她们第一次有了做人的喜悦。 王文和窦城主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脸担忧地看着宋先生:一身污水,千古骂名……! 宋先生一笑:“莫担忧!我早已出族,不再是琅琊王氏的未亡人。我现在是碧海蓝天庄的庄主,蝴蝶岛的岛主,雁庄议会里的议员,只要符合庄规,庄法,谁奈我何?!” “霸气!” 雁洛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拱手行礼,温声道:“先生大慈悲,我替庄里所有男人,成年的与未长成的,谢谢先生!” ------------- 给娃看,雪狼群 宋先生的提案,四庄,包括旁听的联盟股东们,第一次面对面商讨这种关于法律法规的事情。还真是各抒己见,唇枪舌剑,吵得激烈。 最终,因这法案乃《特别法案》,只保护那些想要寻求保护的人,且局限在一个地方而已。你不同意,结婚登记时选择正常法案就好,并不会影响到绝大部分人的利益。 微弱的多数赞成票说明几年的磨合,不仅雁庄的领导层,联盟的股东们,思想也有了变化。 阿爹喜欢热闹,为宋先生在新城筹备了盛大的婚礼,舒阿父做主持人。草原上几个与阿爹处的好的王君,也拖家带口的过来凑了热闹。 这次事件刷新了很多人的眼球,却也得到不少真心的祝福,很多事就是要慢慢来才行。 大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小太阳还散发着余晖,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雁洛兮难得清闲,坐在大草甸子上看报告,远远看到一群正在小跑的孩子。 两秒之内,她就看到跑在孩子群中的大娃、燕麦粥和小易宝,跑的可欢快了。 因为年纪最小,她仨基本跑在最后,却知道把弟弟夹在中间护着。 队伍挺长,看来是在找面积够大的草场玩老鹰捉小鸡。果然,不一刻大娃和小易宝欢快的喊声就响了起来:“来哇,来发,快来抓我发。”小奶音特别好听。 燕麦粥不喊,却也跑得欢快,玩得开心。雁洛兮饶有兴趣地看着,目光里全是喜爱。 孩子们一出生,她就定期观测ta们的荷尔蒙水平,还有医院里的观测结果,发现这边的孩子雌雄激素水平很均衡,也就是说如果家长和社会不刻意引导,男孩子与女孩子的身体发育在青春期来临前,差距不是很大。 女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依然比男孩子发育早些,但也不是很明显,一样对待就好。 正看得高兴,身边安静地贴过来一个人,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手里拿着两根竹针快速地打着毛衣。雁洛兮看了看孩子,又看了沈音沐一眼,目光流转,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浓浓爱意。 沈音沐的脸一下就红了,雁洛兮轻笑:“又去养济院学手艺啦?” 沈音沐点头:“我想给你织个毛绒披肩,冬天看书的时候好用。” 养济院里除了赡养孤寡,还有很多手艺班,比如:纺线、织布、做鞋、织履、编筐、制作马蹄铁、沼气废水利用……哪怕只是小技能,会的人申请一下,就可开班挣钱或挣积分,是人气非常旺的部门。 最近,几位羯族夫郎开了双竹针织毛衣、毛裤、毛袜子等各类毛活的技能班,这种游牧民族寻常的技能,火爆全庄。就连阿爹、沈音沐、顾小北、宋先生这样的男子都被吸引了过去。 技不压身!雁洛兮也不停告诉女孩子们。 结果,魏大妞带着她的姐妹和孩子们都去学了,一直不知如何与她改善关系的魏阿母,急忙召集自己的老姐们,认真研究织毛衣机,以期再占鳌头,吸引女儿的注意力。 “还以为你会先给大娃织呢,看起来还是最爱我。” 雁洛兮得意洋洋地亲了他一口,沈音沐耳尖一下就红了,低头猛织,嘟囔一句:“永远~都是~最爱你!” 自己这个爱害羞的夫郎呀! 雁洛兮侧了下身,把他拉到怀里靠着坐,“这是来跟踪宝宝们的?放松心情,不用太紧张。” 正说着,燕麦粥好像被什么绊倒,“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上。 两人“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动,燕麦粥已经自己站起来,两个姐姐每人给他吹吹小手,就又开始欢快地跑了起来。 两人心里立马不舍得!以后还是偷偷跟着,别被发现就好。 “枣红大马!”孩子们的欢呼声。 雁洛兮抬头就见两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大妞!溟鲨!”她叫。 二人听见,紧急勒马:“庄主,大公子。” “为何如此匆忙?” “草原上出现一群雪狼,非常凶残,到处吃人。”溟鲨抢先说。 “尤其西套那边,贯道夫那恶贼撤兵,就把伤残留在几近空了的旧城池里缺食少药,能出来打猎的,都被狼群袭击了,非常惨!” 惊愕之后,便是愤怒。 兵部这百年间,针对西套的策略就是打下一地,修城池屯民,然后再打下一地。 十万大军呀!打废了这些城,只得了个降书,就这么随便撤啦! 你丫急着回去吃屎吗? “马上回庄,张章营留守,其她四营全部整装,一起去西套救人。” “诺!”魏大妞和溟鲨翻身上马,赶往营地。 “娘亲,爸爸,抱抱我。” 沈音沐赶紧收起了竹针,弯腰把冲过来的雁大娃抱起来问:“怎么不玩啦?” “刚才看见枣红大马。” “阿音,你带孩子们回院去玩,我与大妞她们一起出去看看。” “娘亲!娘亲!” 燕麦粥也小跑着追了过来,雁洛兮弯腰把儿子抱起来,亲亲他的小手心,问:“你刚才摔倒了,疼不疼?” “疼,都没哭。” “燕麦粥是最棒的宝宝!” 说完,给远处的豆豆做了个手势,小家伙很有默契地带着所有孩子往回跑。小易宝却屁颠屁颠地往这边跑,雁洛兮一胳膊抱一个疾步往回走。 此时白墨等人已得到消息,她这次只带来一千银甲,正在营地帮助训练兵士呢。 待雁洛兮穿戴整齐,白墨蹙眉:“雪狼生活在极北的雪狼国,不该在夏日跑到草原来呀?” “恐怕被人训过,不是党项就是突厥。” “会不会与雪狼国有勾结?” “去了才知道。” 两人翻身上马,准备出发,几个小家伙就奶声奶气地跑出来:“娘亲,娘亲,我也要去。” 雁洛兮温声:“乖,这次有危险,去找爷爷帮助守庄,下次带你们去。” 白墨却没有拒绝,直接拿背带就把小易宝绑在身前,递给她小盾牌。 “白墨,这不是去玩!” 白墨正色:“你觉得是危险,可草原上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生活,这样长大的。” 雁洛兮一怔,大妞也点头道:“庄主,我带大娃。” “谢谢干妈,干妈最好袅!” 沈音沐叹口气,把小丫头塞到设备包的外层再用背带系到大妞怀里,递给她一个小盾牌。 燕麦粥怯生生地看着娘亲,雁洛兮只好翻身下马,任沈音沐把他塞到设备包的内层系到自己身前,也递了个小盾牌。 “照顾好孩子,我在医疗队的大车里,就在队伍中间。” “那也要戴上风镜和面罩,照顾好自己。” 雁洛兮抱了抱夫郎,翻身上马,众人戴上风镜和头盔,五营护卫队同时出庄,向西套疾驰。 孩子们也有经验,戴上防风小眼镜和面罩,靠在娘亲的怀里,小手套进盾牌里,薄薄的精钢盾极轻又很坚硬,挡风又挡沙。这都是工坊的新产品。 把煅烧好的石英与硅砂石一起熔化,制成一种新型,耐热抗摔,透明性极好的石英玻璃。骑兵必备,人手一套。 几千骑兵马不停蹄地一路向西,穿过西勒突厥的草场就到了曾发生战争的地界,真得是满目沧桑,一片狼藉。 “狼群,大批的狼群。” 雪狼性凶狠嗜血,群居为多还极有纪律性,无论是草原上还是沙漠里,高原上还是山谷中。只要有大狼群出现,是所有动物或人类的噩梦。 高空中雕鹰群低空盘旋,说明狼群已近,马儿已经瑟瑟发抖,嘶鸣不断。 “给马把眼睛蒙上。各营盾牌手,出列,围圈” 白墨一声令下,大嗓门们拿起电海螺迅速传令五营。众营顿时按掎角之势摆阵,最前排的盾兵竖起三十多斤重的大盾,把整个人和营队全护在圈中。 阵队才刚摆,天上的雕鹰就显得有些焦躁,狂叫不停。 溟鲨立刻汇报:“庄主,像是伏都先锋营,被狼追。” 喊话伏都分成四队先入营,大嗓门们迅速出营跟着鹰雕一边疾驰一边喊话。伏都营和赤沙营乃近年来新成立的杂胡兵营,伏都营大多漠南杂胡而赤沙营大多漠北杂胡,她们肩负巡查雁庄在草原各山城的任务。 不一刻,群马奔腾之声与群狼“嗷~”嚎之声传了过来。 “神箭手,驱狼兵,准备。” 白墨一声喊,各营盾兵后的大车上,高高站起了一排神箭手。 雁洛兮摸了摸燕麦粥的小脸,伸长胳膊把他从背带里抱起来,让他能动动,恐怕一个姿势太久不舒服。 小家伙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闪闪发光,搂住娘亲的脖子,扭扭小身子,小脸紧贴着娘亲的脖子,一点恐惧都没有,直到伏都先锋兵全部回归,紧追而来的雪狼群,密密麻麻地开始围攻四营。 远处一只硕大的银灰色野狼,看到这边人多,疾驰变成了慢慢移动,满目的凶光似在思考是否继续?突然,它仰天发出一阵狼啸,没多久,四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啸声,像极了幽冥地府。 不知周围来了多少狼? 孩子们一下子就都吓得大哭出声。 雁洛兮心疼了,忙问:“大娃,燕麦粥,怎么了?” 燕麦粥啪嗒啪嗒地落泪,不哭喊,就是小手紧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妈,害怕!” 雁洛兮:“宝宝,妈妈也怕,这里的所有战士都怕。但,就算怕也要勇敢面对,否则我们会被它们吃掉!”说完,雁洛兮把他放回背带里系好,拿出弩箭准备战斗。 “杀死~吃人的饿狼!嗝~”小易宝哭得一边打嗝一边咬牙。 “杀饿狼!”大娃吓得声音直颤,也跟着叫。 白墨朗声道:“看到那匹银灰色,头顶有一撮毛是白色的,身长10尺,身材健硕的狼王了吧?今儿若不宰了它,不屠尽其它头狼,活下来的狼就会长久记仇,只要我们的人出现在草原上,它们就会伺机报仇。” 说完,她长弓举起,五箭齐发,距离这里最近的五只雪狼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倒地而亡。 头狼被挑衅,仰天一声长嗷,四面八方的狼群应声,飞快聚集,朝着人群狂飙而来…… -------------------- 小太阳,人造的 英武的人总是让人崇拜的,尤其孩子。 战斗一结束,护卫队分批出动救回来许多伤残兵,情况非常严重,医务兵在山脚的被风处安下大营,把孩子们给了易方和孙氏,雁洛兮就一头扎进病房开始带着医务人员进行紧急救援。 孙氏给几个小家伙穿好小甲衣,一个个精神抖擞,连满地死狼的恐怕场景都不怕了,就是一门心思:白墨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 嘘寒问暖,一脸崇拜。 “墨妈妈,您喝口灵水,这是我的小水葫芦。”燕麦粥奶声奶气,一直追着,分外殷勤。 “谢谢燕麦粥宝宝。” 白墨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继续检查这些雪狼的尸体,发现眼睛都是红的,很是奇怪。 “墨妈妈,燕麦饼干可好吃了,有果仁和葡萄干,是阿娘亲手做的。” 雁大娃的热情能把人化了!实在是盛情难却!白墨接过来放到嘴里:“谢谢大娃,好吃!” 小易宝更是亦步亦趋,完全不让她阿娘动手,白墨刚想看看那死狼的另一面,小易宝小腰一弯,垮的一下,就把近两米长的死狼给翻了过来,“娘亲,翻过来袅。”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的,瞪大了双眼! 不可思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易宝~才四岁而已! 白墨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激动地举起小易宝,满脸都是惊喜! 易方心里一惊,快步走上前,轻声道:“易宝娘,孩子才四岁,庄主说五岁前骨骼还没长好,让她自己开心玩儿,吃好喝好,不易学太多。” 白墨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哪里还敢说,她想把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这时,顾小北疾步跑过来,抱起小易宝,听她搂着脖子叫了一通叔叔后,汇报:“殿下,庄主才刚验过这群雪狼的血,的确有问题,都被下过药,控制了神志。狼肉不可鲜食,需放血至净,肉用盐腌制,彻底晒透,做成腊肉才可食。” “都去办吧,血迹要掩埋,防止引来更多野兽。” 众人得令而去。顾小北才小声说:“阿姐,恐怕咱们要赶快回幽州?” 白墨挑眉:“为何?” 顾小北:“庄主说,恐怕雪狼国与药宗门有勾结,秋冬季最适合雪狼南下。” 白墨一怔:“迅速处理这些雪狼,明早班师回朝。” 而医务组这边的急诊一直持续到晚上,还没抢救完。 雁洛兮帮沈音沐,把从头裹到脚的医疗服脱下来,柔声道:“阿音,天黑了,孩子们再看不到你,恐怕要闹了。你先带她们进城,好好休息,这里有伯初给我当助手就可以啦。另外,明早你去送白墨,不必等我,告诉她疫苗一研究出来,我马上让鹰雕给她空运过去。这之前,若有兵士被狼咬,马上削肉,甚至截肢,狼毒蔓延的太快。” 被狼咬过的病人,都出现了一种有如狂犬病且更加严重的征兆。狼毒一旦进入血清,可以使人疯狂四处乱咬,造成大面积传染。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白墨带着尽量多的白药,迅速返回了幽州。 而雁洛兮处理完紧急的病人,就马不停蹄地带队检查西套的五座新城。 这里守城的官兵大多是伤残老兵,粮草都不够更别说药材了,只得迅速调配粮和粟种过来。城内十室九空,就在所有空地上把粟种下,深秋即可收成,可助过冬。 沈音沐召集来所有将官,从小队,小旗,总旗,及卫长官千户长都叫了过来,把狼肉干、狼皮、药材、粮食、和种子给大家分了下去。 雁洛兮嘱咐道:“我会留些技工给大家,趁着夏天一起动手赶快挖沼气大棚,冬日就可收些草原上的杂胡和蓝盛流民。这样,大家冬天不仅有粮食还可多些肉食奶制品,有助伤病早日康复,明年城中也能多些劳力和人气。我们离开后,紧闭城门,不要到草原上打猎,恐怕要乱。” 沈音沐接话:“本王自会上奏朝廷,西套五城只剩残兵,坚守城池不必再参战。大家就安心留在这里休养生息,修筑城墙,等人口恢复一些,一切都会好的。大家如有任何困难,可向东套求援,本王与妻主必来相助,保证大家都有饭吃。” “谢雁大人!谢域外王!” 守城的军官和老兵皆痛哭流涕,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西套的人皆知,东套已如塞上江南,生活富足,日子极好。若能得域外王相助,在此扎根也无不可。 这五座边塞新城不过百年历史,本应成为抵挡党项、突厥、和收留流民的城堡。贯道夫却采取倾城而战之策,打得几乎绝了人烟,就只剩下些可怜巴巴的残兵,每日唱着绝望的安魂曲,从城池中收敛才刚死去的新尸。 这些亡魂都是战争中的幸存者,没有功绩,没有抚恤,因缺医少药贫食而亡。 大军带回去的活人,除了官就是还有战力的年轻兵士。 伤残者,再无回乡的可能,这里就成了十万大军的埋骨地,不管是死还是活!留在这里的人,眼中只剩绝望,和此生都无法渡过的心魔,一种被欺骗却无力挣扎的痛苦,等死而已。 处理完西套这边的事,雁洛兮回庄,召集人员开始潜心研究‘狂狼疫苗’。 她手机里存有许多以前自己写的,关于动物咬伤、抓伤或由粘膜感染引起传染病的学科论文,包括:狗、鸡、猫等动物,如今有了狼血,且与狗同科,这让研究工作容易了很多。 正当雁洛兮全力研发疫苗之时,天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明亮,一蓝如洗的天空,一下子灰暗了起来,那轮浑圆日头,突然就缺了一角,而且是大太阳,小太阳同时暗淡,好像有东西遮住了日光。 院中顿时响起了惊呼声,庄里更是嘈杂。 数不清的人开始奔走相告。锣鼓、脸盆、击石~,各种声响混在一起,刺耳中带着恐慌。 雁洛兮才出了实验室,沈音沐抱着燕麦粥就匆匆跑了过来。 庄里的人都被日食的不详传说笼罩住了,恐慌之情迅速蔓延。 “妻主,诗经有云:日有食之,亦孔之丑。” “莫慌,一起去大厅看看。” 接过他手里的燕麦粥,雁洛兮贴了贴沈音沐的脸,温声道:“阿音,不怕!天示警,并非天要罚人。就如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如若法则得当,都可拿来一用,就如雷霆可是灾,也可是电,天恩本在,我们只需找到对的方法。人祸才是真祸!” 沈音沐情不自禁地侧头亲了她一下。燕麦粥捂住小嘴偷偷笑,两人一左一右在小家伙的脸蛋上各亲了一下,燕麦粥咯咯地笑不停,奶声奶气地说:“妈妈,爸爸好爱燕麦粥哇!” “当然最爱你啦!” 听了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小家伙搂住雁洛兮的脖子高兴的不得了,刚刚被感染到的恐惧心情一扫而光。 此时的会议厅,众人已由此天象,引发感慨:“日者,君象也。” 众人议论纷纷,没敢直指善政之缺,只说君国恐出现重大灾殃。 雁洛兮先安排孙辽和大妞去广场组织人群,举行仪式,安抚民众。 若是日全食,很快,天就会彻底暗下来,若坠鬼蜮,恐引起更大的恐慌。 没做更多解释,她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对于天象的理解很难因她几句话就轻易抹消,不如就此善加利用,用天威震慑一下草原众部,令其彻底归心。 日全食来得巧,那就把握一下吧! “趁还有亮光,大家与我一起过隧道,去新城看看吧。”说完,雁洛兮抬步就走,沈音沐弯腰抱起大娃也紧跟其后。 这次来开会的诸位,很想看看传说中的隧道和新城。 底什么样子?很好奇,可惜一直没开放。 沉重的大石门被打开,隧道管头进去喊了几声谁也听不懂的话,另一面的大石门也打开了。 隧道中一片光亮,众人一边唏嘘一边快速通过隧道。 新城这边,果然也是人心惶惶,大多匍匐在地磕长头,祈求长生天。 见到庄主,众部落首领迅速聚集过来,而天上的日轮已经被吞食了小半,天越发暗了。 雁洛兮稳稳地上了望楼,打开按在四角的电海螺,她朗声道:“长生天示警,很快太阳要被天狗吞噬,皆因极北之地出现恶魔。其族人养饿狼,蓄狼毒。深秋寒冬,阳弱之时即会南下,以恶狼、狼毒残害草原各部,恐是一场浩劫。凡诚心归顺我雁庄者,域外王可开草原四山城,允人畜入山谷,避灾荒。” 话音才落,天上的日轮,转瞬被吞了多一半,越发昏暗的日光中,只有望楼区亮如白昼。庄主的双手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而她自己却拿着一个大长筒直对着太阳,一直看,似乎在与神明对话。 这一镜头,如魔咒般,刻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瞳仁之中。 震撼又可怕!却又让人无法挪开视线。没人能如此直视太阳,且一直看。微一抬头,双目就会被日光刺出泪水,盯久一会儿都能感觉出灼痛,眼前一片漆黑。 天空很快就完全暗了下来。 这时,雁洛兮再次温声道:“若你真心归顺雁庄求庇佑,就向长生天起誓吧,她在听着。” 话才断,天空中一声惊雷,仿佛在回应。 众部落惊恐无比地匍匐在地,大声向长生天宣誓:真心归顺雁庄,永无二心。 雁洛兮诧异地举着望远镜看向天空,只见全日食那一刻,小太阳周围有‘云带’一闪很快就被蒸发掉了,明显是什么爆炸给其供能。 雁洛兮心神一震,低头摘下墨镜,心里有了一丝明悟,这颗小太阳恐怕是人造的。 先人在冰河纪来临前,造了这么一颗可以吸收太阳能量的小太阳帮助这个星球取暖,以期帮助人类渡过危难。 随着杂胡各部震天的宣誓之声,日全食持续了不过六七分钟,天阳复明。 雁洛兮站起身,大声道:“你们的忠诚之心,长生天都已看到,我也信任大家。各部已是我雁庄庄户,本是一家,但我与域外王也知大家在草原上还有亲族。接下来各族族长与孙副庄联系,尽快把长生天的警示传到草原四方,咱们四座山城的山谷可救不少人,但面积总是有限。提醒那些还没有归顺的,也做好准备吧。” 来清风晓月开会的诸位,刚还满是担忧的眼中,早已变成了喜悦、庆幸、和勇气,个个神采奕奕,蓄势待发,就等庄主开大会给大家指明方向,再大干她五年! 这时,魏大妞匆匆跑来:“庄主,皇宫来信,皇君病重,唤大公子带孩子回京侍疾。” -------------- 别夫郎,胡营乱 “你回吧,带上孩子们一起。” 雁洛兮在沈音沐耳边低声,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却是必须回。 不管是给皇君侍疾,还是被招回去做人质,都得让阿音带着孩子们去京城。 这边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稳定住新建的四座草原山城,还有刚刚见起色的大好局面。 雁洛兮温柔地看着夫郎:“阿音,我们要提前告诉孩子们,让她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这些年,她真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爱,而且是越相处越爱。哪怕他皱下眉她都舍不得,所以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如今,让他一个人带着一家老小回京城,且不说这么重的责任,就是他眼中的眷恋之情,都揉得雁洛兮心里难受。 “阿音,皇君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事,你莫担心!沈言和沈舅母传来的书信均未提及。想来是贯道夫与皇上说了东套这边的情况,让陛下有些忌惮了。另外,我们在西紫占的土地,恐怕陛下也想要。你回去后,顺着母皇的意就好,对我们的影响不会太大。” 沈音沐猛地抬眼,语气绝然:“妻主,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奸贼干涉这边的发展。” 雁洛兮用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淳儿不必做什么,做得越少越安全。回京后就在家照顾孩子,打理庄务,陪陪君父,不想参加的应酬撒钱就好,不必去。” 这次的雪狼事件,给雁洛兮提了个醒,敌人未必只是身边的这几个部族,要把眼光放远。 各营的府兵,早已从五百人上升到三千人,各兵营也都盖了自己的营房,足够三千人生活、训练、学习和养殖,也有自己的大食堂和厨房,各营自行管理。 如今阿音要走,雁洛兮决定把魏三童和魏二宝给他带上。这二人稳重知轻重,也有大局观。尤其魏三童在南城做过团头,与墨门的关系也极好,所以,让三童带一百精兵保护沈音沐还是让人放心的。 如此,大妞就没了政委,既然要整兵,雁洛兮打算等夫郎回京,她干脆就搬到大妞营与大家同住。这里面不少人才,尤其宋先生给送来的第一批才刚长大的少年们,她想亲自带。 魏三童到各营挑人。 雁洛兮、李德和宋先生干脆就跟过去看看。 “庄主,羞花三谷的秘密工事已修完,穿过山后就能与水道连上。”李德站在身边悄声。 “甚好!若遇紧急情况,可把老人孩子都送去那边藏起来。” “庄主,可是有什么不好的预见?”自从雁洛兮观日全食有雷响后,大家都有些迷信。 “不过就是狡兔三窟而已。我们在南海有舰队,如今在边境又有了精骑,必遭人眼!” 李德一愣,心底越发佩服!庄主总是走一步看三步。 这次南方几省对零散商户的救援,让李德赢得了家族大多数人的信任与追随。 除了江南的那几家,全都加入到她执掌的李记名下。 庄主让她带领家族专注实业,也取得了很大的发展,尤其船厂、沼气陶罐等技术要求高的产业,已经开始带来丰厚的利润,还帮助安置了大批流民。 “庄主,我们沿河建的那些工坊,秋收后也要组织人,尽快把防御工事建好?” 雁洛兮轻笑,给了她一拳,聪明人一点就通:“咱们那些工坊,当初选址时大家可能只关注了在河边方便运输,实则还有一点就是全都背靠高山,有险可守。工事专注于存粮和护人,尽快建。联盟的基金存在碧海蓝天的半山腰,坚固无比。我们这边,只需护住人,不管遭遇任何凶险,我们都有能力东山再起。” 跟着魏三童在各营挑人,也顺道检查一下营长们管理的如何? 最后十人,三童想带十名可以说不同语言的杂胡。 宋先生也想要挑一些精通畜牧的,带回去给普望当助手。 于是,几人就到了位于新城的伏都营和赤沙营。 这两营因为新,人数相对少些,各一千五,但编制和营帐都是按照三千建的。 因为是新建的,算是最好的营房了。可雁洛兮一到,一股股难闻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魏大妞的脸一下就变了。她现在吃住在兵营,对这种情况太了解了。 杂胡营帐的硬件环境最好,可这些不讲卫生的杂胡兵,竟能把营帐恶心出蛆来。 这帮人,吃完肉,手直接往身上的军服上抹,不喜欢洗澡洗衣的糙胡们,身上的味儿简直了! 进到兵营的宿舍,只见过道,生活区都残留了不少垃圾,排泄物的味道叫人无法忍受。 雁洛兮转身就走了出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问伏都和赤沙:“军规可有学习?在编的,可是都经过考核才进营的?” 伏都和赤沙,对军营那是满意到不能更满意了。 士兵们只要忠于雁庄,英勇善战,这些生活小节,她们是习惯的,没什么感觉,所以没有领会庄主的意思,回道:“兵士们把咱庄当成家,战斗勇敢,没有孬种。” 雁洛兮看着她很无奈,问:“你多久洗一次澡?” 二人挠头,想起规定每次训练完必须洗澡,就磕磕巴巴道:“按节气。” 每日训练出汗,吃完烤肉直接抹在军装上,这可是夏天,营长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何况士兵!这哪里是兵营,病菌制造中心还差不多。 雁洛兮微蹙眉心,命令道:“魏大妞暂领伏都营,榆林张铁暂领赤沙营,为期一个月。若秋收前不能训好,直接撤营,送回各部落去放牧。” 吩咐完,雁洛兮直接离开,告诉魏三童,三日后再来挑人。 溟鲨心里偷偷笑,对于这两个新营的脏乱差早就腻歪死了。 一起出去做任务,她真是忍得快要爆发了。她们疍民都是从热带海岛来,再穷再苦每日冲凉那是必须的,再差直接跳海里过滤一下,身上也不至于有这么难闻的味道。 虽如此,却还是主动帮那二人解释:“庄主,伏都营和赤沙营的武艺都不俗,尤其骑射没得说,咱们两营每天都要较量一番,训练非常刻苦,战马和咱们吃的羊都照顾的极好。属下深知军装乃军人的荣耀,干净是必须的。还有粪便厨余,那可是要入沼气池的,随处乱来也给沼气组带来不少麻烦。” 雁洛兮暗叹,武将果然实诚,就道:“既然你想留她们,就派你给大妞营长当助手。雁庄,只要合格的将领和士兵。除了英勇善战,严格遵守军规是重之最重。” 伏都和赤沙闻言,眼眶蓦地一红,躬身接受了庄主的批评。 那个雪季,她们想建胡人的队伍,主动找到庄主要求的。 “庄主,我们可带战马。” “自然欢迎。” “庄主,我们部落也可给些牛羊。” “甚好。” “庄主,我们胡人英勇善战。” “……” “庄主,我们想建胡人营。” “可以,但我只需要严格遵守军规的士兵。” “庄主,我们一定能做到。” 然后,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她们这些一条破羊毯要披一生的人,有了暖和的棉衣和棉鞋。 然后,她们驰骋在草原上救了一批又一批,寒夜几乎快被活生生冻死的同胞。 她们要的,庄主都给了。而庄主说的,必须遵守军规,她们给忘了。 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本以为燕麦粥更离不开妈妈,结果却是雁大娃哭得死去活来。易方执意要跟着大公子回去,这样三个孩子依然可以作伴,才算好些。如此,却是把白墨的孩子送去盛京城当了人质。没办法,只能私底下让李德做好保护工作。 几天的时间,在这个时间点上,就是眨巴眼的功夫。 这日黎明,十艘大船,勉强才够,载了人和物资从总渠码头出发。 从知道自己要与爸爸离开,燕麦粥就一直沉默寡言,不哭不闹。 若不是知道他这性子随了爸爸,若不是整天要妈妈抱着,真会以为这小家伙没什么事呢。 “宝宝去了京城,一日三餐要盯着爸爸吃饭。阿爹身子弱,宝宝要帮助阿娘照顾他。” 燕麦粥非常认真地点头:“阿娘放心,我是大宝宝袅,一定照顾好阿爹。” 沈音沐把大娃递给李德,自己过来要接燕麦粥,可这小家伙搂着妈妈的脖子就是不肯松手。雁洛兮心里难过,把夫郎也拉到怀里,在两人脸上各亲一下,笑道:“燕麦粥答应过妈妈,要帮忙照顾阿爹的,我们是大宝宝啦,要乖!” 燕麦粥这才松了小手让爸爸抱过去,却缩在阿爹的肩上悄悄地哭,小肩膀一抽抽的。雁洛兮心酸,嘱咐夫郎:“燕麦粥宝宝性子随了你,苦都藏在心里。你要多花些时间抱他,每晚都要与他聊天,别再让他一个人睡儿童房,抱来与你同住同寝吧。” “好,妻主早归。我会照顾好孩子和阿爹,我们等着你!” 沈音沐仰头,硬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抱着燕麦粥扭头就上了大船。 妻主留在这边,是要打造一支强悍的无敌骑兵,想从根本上解决西紫的问题。 接下来,必定战斗不断。 他,不能再继续帮助妻主,就努力做好后勤,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英侯与安侯最后上的船,二人俯身,在雁洛兮耳边低语:“雁小友乃我蓝盛之希望,你放心在这边练兵,就算拼尽了我纨绔的所有,也会保你全家平安,不必担心!” 雁洛兮愕然,看着她们发呆。 英侯却道:“贯道夫那奸贼西伐,葬送我十万将士,毁我五座建了百年的新城。关键时刻,若不是雁小友派兵增援,恐怕血本无归。如今,她回朝不仅独揽了大功,还会忌惮雁小友的实力。皇上看不清忠奸,我们这些武侯世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雁小友放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京城那边有我们。” 雁洛兮看看立在船头的一家老小,不知说点什么好,她从大妞和孙辽的口袋里摸出雁庄的红卡,塞入二人手里,嘱咐到京城后找大公子把卡换成她们的名字,就此作别。 十艘大船缓缓离开总渠的码头,沿着祖河向东南驶去。 直到看不见了,雁洛兮才回头,现在码头上人来人往,开始热闹起来。 她今日心情复杂。在边城好好发展,很多荒地已经被开垦,三年了,开始正常上税。因为她们庄园的兴旺,玉边城那边沾了多大的光,早就换了‘人间’,繁荣安定。 “大妞,咱的零花钱不少了吧?” “快两千贯了,一直没地方花去。” “走吧,大家最近训练的辛苦,去舒家茶馆喝茶,吃点心,咱俩请客。” 陪着大公子远行的,可不止庄主一家。魏三童、二宝、还有随行的那些亲随,都是带着全家跟着走的,这是用行动再让庄主放心。 伏都和赤沙,一听庄主要请客,压抑了多日的心情有些晴朗,都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才到城门口,就听到一阵吵闹声,原来几位从江南来采药的商人,对门口的字牌表示不满。 西套建新城,城门分左右:本地居民走左侧,外地或新来的走右侧。 “这雁庄主可真有意思。那些个胡人可以轻轻松松走左侧,随便出入。我们蓝盛人却被排挤在右侧排长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莫非要把这新城,建成胡人城市不成?” 一个高个子女子,一脸傲慢,愤愤不平。 雁洛兮却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男子,那人斗笠压的低,遮住了脸,可挺拔的身姿很是眼熟。 ------------ 锦兄至,丧尸毒 夏末秋初,日头升的老高,余热中有了丝清爽。 新城的府学和藏书阁,是舒阿父这些年的心血。他跟着阿爹回京,只好劳烦留下来养身体的宋先生,帮忙支撑一阵子。王文这个司马,本就是个闲职,正好派上了用场,可以接手。 大家都是翰林学子,理念里最重视教育的兴盛,也都认可这才是社会发展的最大依仗。 雁洛兮背着手,站在藏书阁崭新的建筑前。 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只见孙氏先下了车,然后扶着车上的男子缓缓而下。 那男子拄着拐杖冲着她笑,雁洛兮立刻责备道:“锦兄胆子可真不小!顶着这样一张脸,就敢只身上路来边关!只是被恶人追到崴了脚,算你幸运。” 齐锦哭笑不得:“弟妹,那怪病着实可怕,我怕误了事,着急来报信,途中有扮成女装的。” 雁洛兮瞪他一眼:“见识短浅了不是!你觉得自己挺英气,扮相能蒙混过关,那是在江南。在边关的粗糙娘们面前,你这白白净净的样子,还想装女子?赶紧个去,被人家将计就计了吧!” 孙氏噗嗤一笑:“庄主莫再说齐公子,豆豆昨晚用冰帮他敷脚,上了药,月余可痊愈。” 雁洛兮自然知道不严重。就是觉得这小子的胆子咋就这么大?!一个未婚男子只身跑到边关来,连个小厮都不带,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九哥还是再休息一阵。等脚伤好了,再出来做事也不迟。” “无妨,孩子们的功课不能耽误,我可以坐着讲课,用不到脚的。” 齐锦说完,拄着拐杖上了台阶,进了府学的大门。而此时正是课间操时间,所有的师生都在校场上,今天是由鲜卑勇士领跳‘摔胡舞’,一种从鲜卑民族勇士摔跤格斗改编的。 节奏感极强的鼓乐声,由着电海螺传到了校场的每一个角落,孩子们边舞边‘呼呼哈兮’的大声喝吼,整齐划一。 齐锦先是一愣,瞬间眼中异彩流光,非常动人。 校场上近半数的学子是男孩,站在鲜卑勇士边,还有一女一男小朋友在领舞。而那男孩,正是昨晚给他看脚的小神医豆豆,男孩与女孩一样学本事,一样做事,不再被拘泥于后宅。 “弟妹说到,就做到了,令人佩服!” 雁洛兮轻笑:“有锦兄这样的大文豪来相助,真是孩子们的福气!” 齐锦一脸向往地看着校场,雁洛兮解释:“咱们这边是民族混居,除了必须说写蓝盛官话,其她族有用的技术,都可以拿来教给孩子。各胡族也可申请小班教孩子们学习自己民族的语言,但她们没有文字,恐难传承。锦兄若有时间,可否帮助统计一些口号口令,记录下来,这些知识在草原上很实用的。” 府学对雁庄的所有人开放,这着实冲淡了杂胡们心底最后的不安。 尤其允许有技术的杂胡师傅,可以来校教授本族的技术和传承,如此一番操作,连浮于表面的骚动,都彻底缓和了下来。杂胡各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大草原上,有太多与自然灾害做斗争,与草原共存的智慧,必须要学习且保留下来。 齐锦眼露精芒,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许多。 十本《王的男人》早已奠定了他在文坛上的地位,如今又有了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弟妹有事就去忙吧,我要去讲课啦!”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雁洛兮点头,会心一笑,扭头往回走。 才刚走出城门,突然疾风过耳,一丛弩矢扑面而来!电光石火间,雁洛兮飞身而起,腰带出手,挡住这波攻击。城门外的人群迅速惊恐出声,嘈杂一片,而电海螺的预警及时响了起来。 正在河上巡逻的快船,迅速按包围圈的方向,划了过来。 雁洛兮抬睫一看,一条才刚抵达的船只上,有十多个半蒙面人,举着手|弩,箭光闪烁,直直对着城门,刚才那阵弩矢就是这些人射的! 雁洛兮疾步跑上指挥台,指挥员这时也已看清状况,立刻给快船打旗语,暴徒船显然没想到这个码头及河上还有‘巡逻艇’,一时的慌神,鲨骑卫的快船已迅速包围,完全不给其逃跑的机会,直接一网打尽。 “全都绑结实啦,好!不愧是吾庄的海上鲨!名副其实!” 见到溟鲨跳下甲板,雁洛兮上前,一拍她肩膀,高声夸赞。 “庄主,这些人看上去很奇怪,眼睛都是红的。” 溟鲨把俘虏逐一关扣起来,翻出她们身上一包包状似粉末的东西,“很好,把这些送去医务实验室,需要仔细检查。”雁洛兮仔细查看这些人,似乎与雪狼用了同一种毒。 “这些人一定要锁紧观察。饿两天,第三天才给食物,千万不可与人或动物触碰到。” “庄主,我可以隔着铁窗审讯。”溟鲨想起那些发疯的雪狼,问了一句。 “可以!” 雁洛兮面色凝沉:“不可再让这些被喂过药的暴徒登岸。河上巡逻船加一倍,直接去祖河上检查,合格者,才准许上横运河。另外,派人去知会窦城主此事。” 溟鲨知道事情严重,领命后迅速去办。 “庄主,王庭送来密信。”孙辽和大妞一起走了过来。 “大单于想约我去王帐密谈,为何她不直接来新城?”雁洛兮把手中书信递给了魏大妞。 魏大妞飞快扫了一眼,轻摇头:“恐怕王庭要生变。” 之前朝廷与党项王的大战,虽然打残却并没有最后剿灭这一支。党项王若与突厥联手想要侵占王庭的草场也很正常,毕竟大单于年纪大了,同时与自己这边交好。牧民们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许多天生好勇善战抢掠成性者,未免觉得憋屈,活得不痛快。 想了片刻,雁洛兮吩咐:“也罢,既然大单于要约,咱们就走上一遭去王庭见见吧!” “庄主!”魏大妞迅速紧张了起来,“那边的情况还不知,若是居心叵测,恐有危险。” “有危险也得去,若冬日被控制了神志的雪狼南下草原,那将是生灵涂炭。既然是盟友,我们有义务再去特别提个醒。”雁洛兮不怎么紧张,就是疫苗还未最后成功,恐怕自己的亲兵们有危险。 “如今我们与王庭的牧民们算是共荣的关系,若是大单于的求救,拒而不答,反倒不妥。” 魏大妞马上道:“我随庄主同去!”孙辽和于春也马上应和。 雁洛兮挥了挥手:“于春留下守城,尤其注意新来的商船。大妞和孙辽带二百,再去伏都营挑一百精骑,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在京城养了两年病,由李德带在身边亲自教习,于春如今能文能武,可堪大用,留她配合成庄主坐守清风晓月,已经可以放心了。” 而此时西紫王庭的王帐中,主坐上大单于看着围席而坐的几名男子。 大胭脂一拱手率先道:“草原上突发的红眼疾,就应了天象,有妖人祸乱草原。日照全黑,红盘似血,那雁庄主利用这个天象让小部落与长生天起誓,妖言惑众,乃妖人之相。” “乌云,你说说。”大单于转向扬州瘦马问道。 “很多动物都染上此疾,严重者狂乱胡咬,被咬伤的人状如疯癫,着实不是吉兆。” “你那相好的,似乎很久都没来送东西了。”大胭脂调笑,扬州瘦马并没有搭茬。 大单于抬手,你们下去吧,若雁庄主能亲自来,说明她心胸坦荡,你们也就莫要再胡思乱想。 雁洛兮这边,快马已经跑了两三日,为了抓紧时间,尽量抄近路,自然山路颇多。对于庄主只带三百精骑,魏大妞着实不放心,又深知庄主性格温和却也倔强。她决定了的事,就无法再劝。只得做好一切准备,每人配了三匹马,载上日常物品甚至沼气雷,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样的会面,谁知是友是敌,必须要安稳才行。 如此白日行军,天黑扎营,专捡荒僻小路行进。 雁洛兮每到一处有险可守的山区,就停下来画图,尤其山后有谷的地形,她在魏大妞寸步不离的照看下,足足画了四处才交给图测兵,每张临摹了几份。 如此,行程就耽误了几天。十日后,才来到了王庭的聚集地。 在荒野处扎好营帐,魏大妞布置好阵型,雁洛兮只带了十名亲随,策马去王帐。 这一路,人们看到一群身着戎装的女子打着雁庄的旗帜,全都神情放松,面露友好。尤其左右贤王曾去过新城的亲戚,一边招手打招呼一边往家跑,去报信。 魏大妞暗中松了口气,看上去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到了王帐前,十人翻身下马,就有大胭脂扶着大单于迎了出来。 白发老者气势犹存,雁洛兮先表敬意,拱手笑道:“大单于许久不见,看上去精神越发好了,可是招我来给您会诊?这不,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从夏天一下就跑到了秋天。” 这话说的贴心,大单于还真有这想法,她哈哈大笑:“你我多年好友,自当互相扶持。如今草原上,的确病魔肆虐,特唤雁庄主前来,共商解救之策。” 这时左右贤王得了信儿,快马跑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打过招呼,握了手。 雁洛兮这才握住了大单于,伸过来的手,彼此一笑,携手走进了王帐。 而在大单于身侧,一双审视且冰冷的眸子,悄悄扫过雁洛兮的脖颈,随即低头,温柔而笑。 ------------------- 王庭帐,瘦马怪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胡笳十八拍! 在王庭的毡房中分主宾落座后,扬州瘦马就主动走出来,坐在大帐中央为大家表演助兴。 只见他胡笳一会兮琴一拍,声情并茂,婉转惆怅,这韵律十分完美地把蓝盛与胡人的音乐融为一体,尤其思念到断肠时的情感,唱得入木三分,仿若正在经历人间至极的痛苦! 坐在自己身边的孙辽,垂着头,听到动情处,简直就是泪如血涌,三娘子忙给她塞干帕子。 他倒是挺会!专挑第十六拍反复唱咏,与孩子天各一方,他在怪谁呢?! 雁洛兮眯眼看着这位容貌清丽,多才多艺的匈奴居次,理性告诉自己不可心软!但情绪不免随着他曲调的浮浮沉沉,一种旧怨才平,新怨又长的忧伤,简直让人不能自拔。 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都不重要。庄里人的安全大于一切!恐怕他的心思白费了! 一曲歌罢,有侍者端上羊肉,要么就是煮,要么就是烤,果然毫无新意。过重的腥臊味道,让连着跑了十天的娇气胃口,完全拒绝,实难下咽。 在草原上流行的《胡笳十八拍》,也说了作者肚子很饿,面对这种腥臊实难下咽。庄里不少人喜欢唱,明明是汉女的思乡念娃曲,偏偏胡人喜欢的不得了,里面的几句词才算讽刺。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 所以说,再痛的分离之苦,在能够生存下去面前,就显得太过矫情! 雁洛兮抬头扫了孙辽一眼,叮嘱三娘子道:“给孙副庄喝些砖茶即可,她今天胃口不好,就别吃东西了,回帐熬些养胃粥给她喝。” 左贤王闻言,忙命身后小侍奉茶,笑道:“上次我带家眷去新城,雁庄的厨师调出一桶酱料,边烤边刷,烤出的全羊,不仅皮焦肉酥,油脂满溢,更是香气袭人,令人食指大开,实在是我此生吃过最美味的全羊!” 雁洛兮喝口砖茶,笑道:“天苍苍,野茫茫,清风晓月,在草原上,还真就没有什么能比吃烤全羊,配红葡萄酒更惬意,更美味了。” 场中的气氛被扬州瘦马唱得满是哀怨,大单于还想让雁洛兮帮她看下诊,就笑道:“雁庄主,这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先稍事休息,多住些时日。待到大太阳落山,我再摆宴为雁庄主接风洗尘,尝尝咱们草原真正的炙烤。” 雁洛兮见她友好,也拱手道:“小妹也带来上好的葡萄美酒,可一起助兴,不醉不归。” 众人客套完,雁洛兮一行并未滞留,迅速回到自家营地,亲卫们已经搭好了大帐。 这套按照阵图搭建的营帐,方便随时撤走,阻击敌人也可以少胜多。 雁洛兮卸了甲,坐在在席子上,倚着凭几,在自己的地盘就是舒服,也没了臭讲究,她问道:“若是我许了小辽子把那乌云居次娶回庄,会如何?” 大妞和三娘子同时愣住,孙辽心中狂跳:“庄主不必如此,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作为?” 看来孙辽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没有被感情冲昏。 雁洛兮叹口气:“作为匈奴的王子,他的行为的确很奇怪!不过,你二人若真心想在一起,就自己到草原上去建个邬堡,他在堡里守着,你出来挣钱,日子也能过好的。” 众人都是一愣,雁洛兮也是才刚想清楚,就把这几天画好的地图摊开来让孙辽挑,“这些地势非常适合建邬堡,山谷里可住人,山外有大草原可放牧。有危险时,山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修好工事,粮草齐全,不怕骑兵,更不怕狼。” 这下,几人眼中都有了光,魏大妞道:“庄主的意思是,建邬堡,沿山一直向北延伸?” “没错。” 雁洛兮又转向孙辽:“晚宴时,你可以与他聊聊。若他真心想与你天长地久,这是个好办法。若他还是不愿,你就放弃吧,没有结果的,他根本就没有诚意。” 深深呼出两口气,孙辽用力压下胸口的胀痛:“也罢,我与他说清楚。” 真正令人担忧的还是他与药宗门的关系。 这么多年了,每次到王庭送货,他都会给孩子们做好很多手工、肉干、奶酪,对孩子们的爱毋庸置疑。但总是有一层神秘的面纱,让孙辽看不清,就不敢更进一步,尽管庄主说她可以到王庭来生活,依然让她管理庄里的事物。 该说的都说了,雁洛兮接过大妞递过来的灵水,喝了一口,抬手示意大家都去休息。 “都先喝些粥,养养胃再睡,晚上怕是有场硬仗要打。一定要让多数牧民认识到危险丧尸毒的危险,秋冬后搬去邬堡避难。晚上都换上新衣,精神点!” 入夜的草原凉爽宜人,熊熊的篝火已经点了起来,照亮了王帐外的草场。 悠扬的马头琴声中,一队人走入了华光,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洗漱整洁,穿上雁庄新设计的窄袖新衣,个个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尤其走在最前面的庄主,绰约的风姿,让眼高于顶的大胭脂禁不住暗叹。 如此人物,竟然只娶一夫,连个小侍都没有!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老女人,侍夫,贱奴,各种各样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 大单于笑着招手,左贤王快步迎上来领其入座后,笑道:“雁庄主这风采,恐怕我草原上最美的儿郎,都要被你给勾引走了。” 雁洛兮轻笑:“贤王放心,洛兮已娶贤夫君,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草原上的风俗开放,没那么重的贞操观,未婚男子看到喜欢的,勇敢追求很正常,不能天长地久,能够一时拥有也是好的。雁洛兮特别嘱咐了各营的队长,看好自己的兵,在庄里只要不违反庄规,这种事她一般不管。 当兵的,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拼,军纪已经很严了,私生活上就不再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了,愿意娶几个,随她们个人的意愿吧。 正说着,就有漂亮的侍者端上醇香的马奶酒,唱起热情的祝酒歌,还跳起潇洒的安代舞。篝火旁的桌子上堆满了奶食,醇厚清香的奶茶也被端了上来,手把肉和烤全羊都被片好,送到了案前。 接风宴很是热闹,大单于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闲聊:“雁庄主对天狗吞日的异状如何看。” “天地警示,有妖人要行大不义之事。草原儿女暴露在这茫茫原野里,没有遮拦,总要多加小心。”雁洛兮也没拐弯,直接进入了主题。 大胭脂冷笑道:“雁庄主所说的妖人,可有具体所指?” 雁洛兮:“确实发现了端倪,此人医术极高。如今正在四处散播一种病毒,如狂犬症,中毒深者恐失去神志,会如丧尸般,无差别乱咬。而健康的人若被咬伤,很快就会被病毒传染。” “哦……” 大单于与贤王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表情复杂,也带着些惊恐。 “若说医术,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过雁庄主去!”大胭脂语气里毫无善意。 这话里话外,是在怀疑雁庄所为,魏大妞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雁洛兮一个眼神,她又气鼓鼓地坐下,雁洛兮叹道:“若论医术,我与那卑鄙小人,就如皓月比荧光,ta算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的老鼠只会散布瘟疫。医者是来救人的,而老鼠永远是老鼠。” 左贤王闻言,微微一笑:“雁庄主不必气恼,且说说离草原最近的危险是什么?” “我曾让伏都过来通知过大家。前曾遭遇服用过此类药剂的雪狼,眼睛是红的。若冬日大批失智的雪狼南下,恐怕草原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提前做准备。” 听了雁洛兮的话,帐中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鸦雀无声。大胭脂站起了身,低声问道:“大单于的汤羹好了吗?” 毡房外,两名小侍端着食盘走了进来,里面是特意为大单于准备的羊羹,散着异香,她年纪大了,没牙吃烤肉,只能多吃些羹汤类。 大单于见雁洛兮注意着看她,就笑道:“雁庄主尝尝我这羊羹,全是羊身上的精髓,久炖而成,别处实难吃到的,别有一番滋味。” 雁洛兮本想说,这碗羹的胆固醇太高,虽然手术成功,但也要注意饮食,否则血管很快又要被堵上。但话还未开口,扬州瘦马已经端着一碗飘着香气汤羹摆在她的面前,雁洛兮不好再拒绝,吃了几勺就笑着放下了羹匙,不再食用。 她一向不喜欢太过浓重的食物,阿音不在身边,突然就发现自己有一阵子吃不好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大单于意犹未尽地吃完,大胭脂用帕子帮她擦了嘴,“我这碗羹,可是不合雁庄主胃口?” “羊羹鲜美,但过于肥硕,不宜大单于养身体。若实在太喜欢,每月喝一次不能再多了。” 本还想更具体地给大单于解释一下,张了半天嘴,却突然说不出话来。雁洛兮浑身一颤,立刻发现,好像什么东西冲入了脑颅,让大脑不能顺利支配身体。 “庄主……?” 就坐在她边上的魏大妞,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常,雁洛兮也马上意识到,自己恐怕是中招了!待语言能力恢复正常,她低声道:“马上扶我回去!拔营,连夜撤走!” --------- 心有虎,不可言 魏大妞听到吩咐怎敢怠慢,刚一站起身就发现庄主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她二话不说,躬身就把雁洛兮背到了背上,怒道:“我家庄主诚心来帮贵部,没想到你们竟下药相害?!” 电光火石间,一股股张狂之气直撞入大脑,似要掌控她的身体,雁洛兮迅速甩出银针扎到了疼痛穴上,“啊……”剧烈的痛感刺激着大脑,可以让她保持微弱的清醒。 “走!” 魏大妞抬腿就往外跑,孙辽被这突发事件惊得肝胆俱裂!眼中迸射出浓浓杀意,死死盯着扬州瘦马看。 随即,其她亲卫也反应了过来,迅速与她一起挡在了门前,掏出沼气雷,怒喝道:“不想这王帐被炸成灰,乱箭穿心而亡,就都别动。” “庄主!” 冲到帐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欢快的人群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妥。魏大妞把庄主转抱到怀中,纵身就跃上了五月的奔腾,看着庄主痛到汗如雨下,身体颤抖如筛糠,只觉自己心神俱痛。 “二百人垫后,去最近的那个山谷集合,快走!” 说完这句话,雁洛兮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太tmd疼了,咬牙忍着,绝不能失去意识。 颤抖着拿出,来时画的山谷图递给亲卫:“若左、右贤王追来,就给她们。” “驾……!” 魏大妞催马,拿出拼死的速度冲了出去…… 随后,孙辽也带人紧跟其后。 “怎么回事?!雁庄主……就这么撤走了?!” 这一切变故发生的太快,王帐中,左贤王第一个回过神来,错愕地看着大单于,一脸莫名其妙,说好的把酒言欢呢?! 大单于面色凝重,她自然看到雁洛兮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很明显,确实中了毒。 日逐王非常生气:“恐怕,王庭自此要与雁庄交恶。是大单于的意思?还是谁擅做主张?” 如此形势之下,大单于必须要给出个姿态,各部都有自己的‘万骑’,自己的考量。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和日逐王,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此乃匈奴“六角”,尤其长期与蓝盛人打交道的左、右贤王,控制了全匈奴的军事力量。 这些年,她们与雁庄交好,其部得到了很大的利益,人口增长最快。 大单于统领‘六角’,但这么大的事情,却也没可能不与众贵族商议,就擅自做决定。 “大单于,此事不能轻易放过。关系到草原牧民的生死存亡,怎可允许肖小胡来!” 日逐王越想越气!她率领的‘万骑’驻守于北地,这些年因漠北与雁庄交好,卖地给雁庄建了漠北山城,让她的部落显得穷酸又艰难,日子还不如漠北普通的部落过得好。 大单于若如此不知轻重,她都不想再参与南匈奴王庭的事情了。 “扎田胜,把乌云和大胭脂绑了。若雁庄主死了,‘六角’集结兵力,秋日征讨玉边城。若雁庄主安然无恙,就送这两凶手去晓月新城,任她处置。” 右贤王领命,迅速带兵就绑了这二位。 “孤涂单于,草原上的病毒就是雁庄散播的。她的毒还给她,没了这妖人,草原才能平静。” 大单于听着大胭脂的哭喊,眼神如深秋的树叶,枯黄衰败。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在自己耳边说说,也就算了。这男人,竟被娇惯到如此胆大妄为!若再不处置,‘六角’必分心。 此时,正在马上奔驰的雁洛兮,忍受着穿刺灵魂般的痛苦。 一个又一个痛穴,被她相继施了银针,以保持头脑的清醒。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如割裂般疼痛,被身上的衣服碰一下,都成了痛苦的折磨。 恨不得撕去所有束缚,不着一缕,因这一缕都太多太重,阻塞了狂流的汗水。 雁洛兮咬紧牙关,格格作响。极致的痛苦,让她的思维清晰了一瞬间:必须得赶快治疗,若痛昏过去,后果可就真不堪设想了。 她呓语:“大妞,快,快进山,要马上治疗。” 一条手臂紧紧拥着雁洛兮的身体,魏大妞纵马狂奔,她绝对不能失去怀里的人,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的灵魂都在痛,马速却一分都没减:“庄主,坚持住!马上就有山林了。” “魏营长,夜路昏黑不清,后面没有追兵,不能再行了!”紧跟在后面的亲卫大喊。 魏大妞自然知道夜路奔袭的危险,一个不慎跌下马来,脖子都能摔断。她也不回话,一看到山林,迅速拨转马头,向着林地驰去。 “大妞,要林密,草地。” 魏大妞翻身下马,抱着怀中人就往树林里狂奔。 她跑得颠簸,怀里人双目紧闭,瑟瑟发抖,挣扎着最后的力气,保持清醒。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找到这样的地方。 “放我下来!” 雁洛兮钩钩着手指,狠命撕扯身上的衣服,“庄主,我来,莫伤到手。”魏大妞把她放到草地上,心中一抽一抽的痛,恨不得能替她承受这一切。 “所有人退后,拿布单,把此处围起来。” 吩咐完众人,魏大妞取出灵水喂了庄主几口,众护卫恨得咬牙切齿,却按照命令迅速退后,围好了屏障,魏大妞这才伸手解去了雁洛兮身上的衣衫。 已是夏末的天气,山林里更要冷上几分,冷风袭体,给雁洛兮带来一丝清明。 “大妞,你也走开,治疗,有毒,不可靠近。” 她说得断断续续,魏大妞却是不能眼看着她受风寒,就抱着衣服守在了边上,没有照办。 雁洛兮匍匐在地,趁着最后的清明,提起一股神气吸这自然之力帮助洗涤身体,冲刷毒素…… 她意识浑浊,运功就没了轻重,树木、绿草、周边的一切植被,迅速枯黄衰败,化为了灰烬。 身体里的毒素,在这一刻顺着手指和脚趾,被逼出了体外。 雁洛兮运功太猛,昏迷前彻底失力。 而内视里,她看到大片的燕麦草,被她吸进了身体里。 原来是这样! 雁洛兮无毒却没有一身轻,因为吸取了太多自然之力,她一时消化不了,睡得混混沉沉。 再有意识时,就觉一股股冷气窜上了脊背,她哆嗦了一下。 正觉着冷,一股暖流,就顺着喉咙流进了胃里。 温暖、甘醇、湿润、正是她此时想要的甘霖,雁洛兮凭着本能用力吮了起来,想要更多,却与什么柔软的东西缠在了一处,这让她想起了夫郎,想起了他的笑,那么温暖可人。 “阿音,渴!”她喃喃自语,仿佛在撒娇。 哐当一声,魏大妞手里的药碗摔在了地上。 呼吸猛地就乱了!她在干什么? 明明只是给庄主喂水!喂药! 毫无防备的,随着唇齿的纠缠,潜伏在魏大妞心底的猛虎就这么醒了,嗷嗷待哺,饥渴万分,炙热无比……她一记猛拳就砸在了地上,完全无视满手的鲜血,拿起葫芦给庄主喂灵水。 可心有猛虎,一旦苏醒,就凶猛无比! 魏大妞痛苦地哽咽出声,拼命压制着心底的炽火。 手上喷射出粘稠的血,没有作用!筋骨似乎都裂了,依然阻挡不住心中的渴望。 千年万年,她似乎都在为这人活着,又随时等着为她死,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晓。 意识就在这一刻崩塌了! 魏大妞忍不住低头,吻那渴慕已久,颜色恢复到艳丽的红唇…… 就放肆这一次,就这一次。 爱她!吻她!就当自己,在这一刻聘给了她,不管她与谁在一起,自己能守着就好! 魏大妞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拼了命舒缓着自己粗重的喘息,汗水如浆般顺着脊背往下淌,这是自己,今生只能放在心里的人! “魏大妞,你干嘛呢?这么抱着庄主,她会很难受的。” 孙辽端着粥进了山洞,见魏大妞把庄主抱得死紧,以为她只是怕庄主冷,给她渡热力。 等看到地上的碎碗,就忍不住责怪:“怎么药也洒啦?你出去再熬一碗,我给庄主喂粥。” “不用你喂。” 魏大妞好像护崽的狼,接过孙辽手里的粥碗,拿起勺自己喂。 庄主似乎还是难以吞咽。她强压住心底的波澜,继续用舌把粥送到她的喉咙处。 孙辽以为,大妞是因为扬州瘦马,再责怪自己,就低了头走出山洞,继续熬药。 枯坐在王帐中,左贤王根本无法入眠,索性起来,出去转转。 结果,发现右贤王和日逐王,正在自己的帐外徘徊。 与蓝盛开战,她们不是没有信心,而是牧民们对雁庄似有归心之势。 这次是己方故意伤人,开战?端是草原骑兵强悍,没有牧民的支持,也是麻烦。 尤其冬日,若雪狼真要南下,没有雁庄主相助,实难抵挡。 “我们只带少许亲信,追去看看,不会引起误会的。” 三位带了百人,快马追赶。 夜更深了,远远就见前方,有片林子似乎空了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烟灰,天黑看不清,更觉恐怖! “雁庄又出了什么新武器?难道要烧毁草场森林不成?”左贤王面有凝重。 日逐王勒马停住:“我们不可贸然再追,雁庄的弓|弩和箭雷,恐提前布了阵。别说我们仅有百人,就是千人精骑,恐怕也是有去无回。我在漠北,见过她们的杀狼阵,强悍到可怕。” “如此,就喊话吧。” “……” “左右贤王,日逐王,此时追来,可是要来送死吗?” 月光下,伏都和赤沙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果然手中都举着弓|弩,若她们没有及时停下来,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三王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吾等只是担心雁庄主,特追来查看,若有丝毫不轨之心,也不会只带百人前来。” “庄主正在疗伤,不方便见客。” 空气中的灰飞不断冲入众人的口鼻之中,而周围的森林,逐片逐片的成为了废墟。 如此疗伤,骇人听闻! “赤沙,点堆篝火吧,庄主有东西给她们。” 孙辽和三娘子从山林里出来,递给三王地图册,道:“庄主画好此册,本想在宴会上送给大家,谁知出了此等恶事。这几座山中都有谷底,只要在要隘处,修筑好工事,自可挡雪狼于外。也是冬日安民的好地方,大家保重,再多的,我们也帮不了了。” 三王心如乱麻,修筑工事,说得简单,碎石甚至移山,岂是人力能为?! 日逐王却知,雁庄能为! 毕竟她亲眼看到,漠北山城就这么建起来了。让她这支强大的草原部落,不到两年就从雄鹰变成了漠北的秃鹰。王庭不仅没给任何帮助,还在如此的关键时刻,允许男人胡作非为! “请孙副庄代为转告,若庄主肯援手帮我日逐部落建造日逐城,我愿带部,入雁庄。” “日逐安答!”左、右贤王一愣,惊愕地看着她。 “安答,是想被漠北甚至更远的极北部落吞并?还是成为雁庄在草原上的一个部族,经营自己的山城?!你们自己也好好想想,党项王和突厥王,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日逐王掉转马头,不再多言,疾驰而去,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她们。 左、右贤王,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天终于亮了。二贤王只看到四周的树木草场皆成了废墟,却一直没能见到雁庄主。 兵士集结完毕,魏大妞把依然昏迷却呼吸平稳的庄主拥到怀中,再次启程,奔驰回庄。 ------------ 渐行之,路明朗 当雁洛兮真正醒来时,已是三天三夜后,她发现躺在自己的卧室中。 那感觉不是病痛痊愈,而是吸收了太多的自然之力,身体才刚化解完,一股力吞山河的澎湃之力,令她越发耳聪目明,甚至有些害怕自己。 眼睑颤了几下,雁洛兮没睁开,只是静静躺着,想要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她这身功夫或者说能力,乃爷爷所赐,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 毕竟,“薛定谔的猫”只要不打开盒子,就不知道是死是活! 若爷爷是高纬度的being,降维,来给自己送本书,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个度,在哪里? 雁洛兮在碧海蓝天练功,练到分分钟可以把树化成灰,精神力凝实到可听清海上渔人私语时,她就停止了修炼。不是不想更进一步,而是她舍不得。 舍不得毁坏这里的一切,舍不得离开这里的人,她爱的和爱她的。 她一直相信,天道就是保护自己世界的神明。 若自己太超然,必定会被天道抹杀,或挤出这个世界。 雁洛兮不想争,更不想靠毁灭自然,来成就自己的力量。 她是来建设的,她想活人止杀,想让自己的后代有个更好的未来。 “师傅!师傅!醒了没?”入目,是红着眼的林豆豆。 小家伙趴在自己的身边,一会儿把把脉,一会儿把脸贴在自己的手上,软乎乎的声音,打断了雁洛兮的胡思乱想。她侧头,抬手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微微一笑:“伯初,一直在守着师傅吗?师傅已经无事了,而且还想出了对抗丧尸毒的疫苗。” 豆豆一听师傅的声音,激动地站直了小身子,红着眼眶看着她,却没有哭鼻子。 经过这几年的训练,小家伙明显有了当医生的心理素质,知道在病人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实则,这几天,确实吓坏了他,不停把脉,却查不出任何问题,但师傅就是醒不过来。 “我家乖豆豆长大了,都能给师傅看诊了。”雁洛兮索性翻身起来,觉得精力充沛。 “师傅!豆豆很担心!” 接过他递过来的灵水,嗓子眼有些干,雁洛兮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笑道:“宝贝要对师傅有信心!去食堂帮师傅打些饭,躺了好几天,师傅饿啦。” 豆豆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几位知情人,立刻知道庄主醒了,都大出了一口气。 雁洛兮洗漱,想着尽快处理手头这点事,晚上得赶紧给阿音写信报平安。 雁洛兮到了大厅,发现齐锦与魏大妞面对面坐着,都是沉默不语,气氛却不友好。 魏大妞听到动静,箭一般地冲了过来,抓住庄主的手,声音哽咽:“庄主,你终于醒了!” 雁洛兮见她的手也包着绷带,轻叹一声:“大妞的手伤严不严重?我们带去的人马呢?” 温暖的话语让魏大妞的肩头微颤,她却知道自己必须忍住,才能做一辈子的姐妹和忠臣良将守在她的身边。比起不切实际的奢望,她更怕被厌弃的眼光,或者被逐走远离的不可再见。 “只是小伤,无碍的。带出去的府兵一个没少,均已归队,孙辽和三娘子也回了总理府。” “弟妹,没事就好……唉!” 齐锦站在精致的沙盘前,绘图兵已将雁洛兮最近画的几处山地,绘制进去,简明直观。领兵的,工兵营和匠人们都很喜欢这种沙盘,一看就懂。齐锦整个人很明显瘦了几分,似乎被实世磨出了更多的沉稳气度,雁洛兮心生愧疚,人家这么远来报信,自己却没照顾好! “锦兄,今日没课吗?”雁洛兮不知说什么好。 “我只早上讲一个时辰,其它时间都是去总理府帮忙了。” 雁洛兮心下感动,她的确有这想法,却一直没好意思张嘴,“唉!咱们庄,事多且杂,就连识字会算数的人才都不够,更何况更高级的人才!常常一个人,要当几个人用,倒是把锦兄都给累瘦了,小妹真心过意不去。不如一起去牢房用膳吧。” “好。” 齐锦也没问,为何要去牢房进食?柱起拐杖就跟着走。 魏大妞心里不痛快,他哪里是累瘦的! 庄主一回来,他就闷头坐在这里,不吃不睡,谁也不理,自己折腾自己,好不好! 牢狱建在石洞中,昏暗,干燥,因为新,用的也不多,没什么特别糟糕的味道。 火折子一响,魏大妞就把墙壁上的火把燃了起来。狱卒搬来桌椅,放在牢房外的过道上。 这些犯人分别关押在单独的小牢房中,被俘后,直接被饿了两天,帮助清理了肠子。 之后,每日仅给块杂面硬饼和水,饿不死就行。 果然,饥饿,再加上少了随身的药物,这些人隐藏的特征就显现了出来:眼红、畏光、抓的满手是血,却依然在狱房的石墙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 而对面班房中,因扰乱治安暂被关扣的那个高个子女人,情况明显好很多,仅眼红而已。如此证明了雁洛兮的猜测:饥饿会让病情加重,随身带着药物也不行。 孙辽一手提着一个大食盒,溟鲨等护卫长跟着豆豆,一起走了进来。 “把大牢门都打开,让这里更亮些。” 雁洛兮在长凳上坐好,豆豆乖巧的坐到师傅边上,将食盒逐个打开,一层层摊平摆好。 各层都铺着荷叶,除了一碗菜粥,全是硬货:新出炉的酱大肘子,烤到焦黄的羊腿,山珍肥鸡的香气尤其浓重,迅速在牢房里四溢开来…… 被饥饿折磨的人,敏感到哪怕只是一碗菜粥的香气,都能让人癫狂,更何况如此丰厚的馨香。 牢房里闭眼躲光,奄奄一息的杀手和那高个子男人都猛地睁开了眼睛,拽着哗啦啦作响的铁链扑倒牢门前,舌头长伸,鼻子一耸一耸,红色的眼珠子都要撑了出来,如牲畜般嗷嗷叫。 “豆豆害怕吗?”雁洛兮摸摸小徒弟的脑袋。 “师傅,不怕。” 十岁的豆豆已经像个小大人了,本就乖巧懂事,如今越发懂得情绪管理,他想陪师傅又不想她为自己操心。雁洛兮马上就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安慰。 递给豆豆一片炸窝头,雁洛兮笑道:“那就吃吧,你一直陪着师傅定是饿了。” 看出了庄主的意图,溟鲨嘿嘿一笑:“庄主,您可算醒了,急煞人也!咱们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可是得开坛好酒,庆祝一番,如何?” 是没等雁洛兮回答,于春脚步急急地跑了进来:“庄主,王庭的左、右贤王和日逐王,压着大胭脂和乌云居次来认罪。说是此这二人给庄主下的毒。” 齐锦的目光在于春的表情上扫了一遍,扭回头看着雁洛兮:“弟妹,纵观整个事件,王庭并未事先布局,之后亦未追赶。三王带百人追来也有保护之意,恐怕真是私底下的行为。” 雁洛兮摇了摇头:“虽非王庭所为,我却因王庭中毒。所以,草原上,不再需要王庭了。” 齐锦马上就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沉声道:“齐锦,愿助弟妹成事。” 雁洛兮颔首冲他一笑:“多谢锦兄,那就先帮忙管理总理府吧,有问题写信问阿音。” 阿音在京城要统理四庄,宋先生身体恢复的不错,东北季风快了,他必须动身回碧海蓝天去。若九哥真能帮着把这边总理府的事物打理好,真是帮了大忙,她就可以专心对外了。 “于副庄,既然来了,就都带到这里来,正好牢房够用,酒菜也够。” 三王进到牢房,表情很是挣扎,没想到雁庄主问都没问,直接就把如此尊贵的两个人,扔进了牢房里。溟鲨抱着葡萄酒坛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笑道:“哎呦喂,草原三王真有运气,咱们正准备开宴,你们就到了,快坐快坐,尝尝咱们这葡萄酒。” 狱卒赶快过来给三王搬桌椅,上碗筷。酒坛开盖,芳香四溢,饥渴难捱的囚徒们叫声更惨更厉,两位被分别关在逼仄小牢里的大胭脂和乌云居次,脸色突变,从稻草堆上豁然起身。 怎么可能?!以他们的身份?! 可是众人就是在一片哀嚎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看都没人看他们一眼! 溟鲨与日逐王酒碗一碰:“日逐王,我一直敬你,是位勇士!可你看看,你们王庭干得,是tm人事吗?你瞧瞧狱中这些人,还能算是人吗?!听听这叫声,与畜生有何区别。要不是咱们在码头上抓到这些人,凡是被咬上的好人,都得变成这样。 好好瞧瞧吧!给我家庄主下这种毒!是欺我雁庄好说话吗?如此王庭,敬酒不吃!” 日逐王这几日深思熟虑,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就主动说:“漠北山城往南,快马跑上两天,就是我日逐部落的草场,其中也有高山险阻,若雁庄主肯帮我部建山城,日逐部落愿脱离王庭,加入雁庄。” 雁洛兮端起粥碗挖起一勺,慢慢喝,没说话。 日逐王的表情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她这才放下碗,介绍齐锦道:“这位,是我夫郎的皇兄,全权总理庄里的大小事务。日逐王可在庄里小住两日,具体有什么想法可与皇兄细说。建山城岂是一日之功,现在离冬日已不远,时间紧迫,我们也不敢保证能帮多少?” 雁庄主娶得可是蓝盛朝的嫡皇子,他皇兄自然也是皇子了。 草原三王赶忙起身,行草原的抱拳之礼,齐锦也起身,回礼。 三王顿时被惊艳到,好一个英俊挺拔,脂粉气全无的清爽男儿,这在蓝盛朝很少见。 而草原第一美,骑射都一流的大胭脂,在他面前就显得糙气太浓了些。 而此时盛京城的皇宫里,成群的鸽子从皇君大殿顶掠过,花园里有各种小鸟叽啾。 燕麦粥眼睛溜圆地看着,宫人奉上新出炉的糕点,想要喂他,小家伙说什么都不肯张嘴。 皇君没办法了,只好看向坐在边上的凤歌。凤歌一伸手,燕麦粥就乖乖跑到他怀里,小声说:“爷爷,燕麦粥要等爸爸下朝一起吃,阿娘交给我的任务,要盯着爸爸吃饭的。” 皇君怜爱地看着有着惊人美貌的小外孙,就好像看到儿子小时候,也是这般乖巧倔强。 凤歌怕孩子饿着,就掰了一小块,先递给燕麦粥:“宝宝乖,阿爹在朝上与坏人吵架呢,恐怕回来晚,燕麦粥是宝宝,需要长高高就不能饿着,先吃一点垫垫底。” 燕麦粥显然接受了凤歌的说辞,接过来糕点先递给爷爷,凤歌赶紧伸舌头虚舔了一口。 燕麦粥又举给皇君,很诚恳地说:“孝敬皇外公,吃……!” 皇君激动地摸着孩子的小脑袋:“外公刚吃过了,乖乖孙孙吃。” 如此,燕麦粥才抱着一小角糕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而两个挥舞着棍棒乱练了一气的小丫头,闻着奶油的香味就跑了进来。 抱着大蛋糕,一脸搀相,却也懂得先让长辈吃了,才自己吃。 皇君在心里感叹,皇儿把两个孩子教育的真好! 转念又担心,他一回京,就顶着域外王的头衔,日日上朝惹皇上不高兴,不由在心底叹气。 离开娘的两个小的,足足瘦了一大圈儿,而沈音沐更是瘦的厉害。 凤歌太心疼了!就每日带着孩子们送他上朝,然后到皇君处等沈音沐下朝,一起进午膳。 朝会结束,沈音沐一个人,从前朝默默往后宫走,君父的宫殿是离御书房最近。 妻主足有半个月没来信了,虽然孙氏的汇报里有说妻主去了王庭,雕鹰没跟着。 回庄之前是没法给自己写信的,可他就是辗转难眠,不停做噩梦,食不下咽。 与妻主在一起的日子非常简单,周围的人也简单,简单到有了想法一门心思去做就好。 不需考虑那么多人情世故,不需刻意去交际,权谋算计更是少之又少。踏实做事就好! 因为简单,她们才能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把塞上荒地建设成了塞上江南。 恍惚间,他感觉这繁华的京城,仿佛是一片苍凉无边的荒土,碎雪飘落,没有人烟,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艰难前行,心里空荡荡的,却依然要咬牙坚持! 突然就想起妻主的话:阿音,一起给这世界换个春暖花开的更好人间吧! “爸爸。” 沈音沐的身影才刚出现在路口,一个候在门口的小身影就跑了出来,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弯下腰把冲过来的燕麦粥抱了起来,小家伙举着糕点,送到他嘴边,很认真地说:“爸爸,吃!娘亲写信来检查宝宝的工作袅。” 沈音沐心里一松:“娘亲来信啦?” “厚厚的,都是写给爸爸袅,只给燕麦粥写了一篇小小的。” “那是因为宝宝还不识字,很多话要爸爸帮忙转达。” 沈音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很配合地咬了一大口蛋糕,只觉奶香扑鼻,美味无比! -------------- 头鱼宴,狼部起 白墨收到防犬丧尸疫苗,立刻到军中给病人做试验。顾小北带人抬来一大桶燕麦草茶,给注射过疫苗的病人饮用。 果然,效果明显。但耽误时间久的病人,脑部的损坏再也无法愈合。 顾小北思考片刻,说:“阿姐,我想集中所有军医和护理,马上学习使用注射针剂,庄主送来一大箱,我在雁庄医院里学过如何使用。庄主说正常人被咬或中毒后,只要在八天内注射疫苗,喝燕麦草茶,就不会留下后遗症。” 白墨点头:“马上去办。尽快教出一批送去北部军团,那边兵的祖上大多是幽州人和漠河人,直接对上雪狼或狼部骑兵,恐无心战斗,多给些保护措施希望能让兵士归心。” 顾小北得令迅速去办。 固伦皇子跟着进来,蹙眉道:“皇姐,当年国舅谋叛,事泄后逃入雪狼部,后被其部送回来,祖母就不该送她们五百甲胄。如今,狼部学会我国的兵甲制作,全员着甲胄,变得不安分起来。” 白墨叹气:“两年前,陛下在混同江畔钓鱼,大摆头鱼宴,北方众部起舞助兴,唯狼部新任贝勒岿然不动,惹怒了陛下,不知陛下如何想的?欲杀却不杀,还就此结了怨。太失策了。” 固伦皇子面露不屑:“她一个北方狼部落,穷得饭都吃不饱,能闹出什么阵仗来!” 白墨在雪岩南方,固守幽云十六州,坚如磐石,但对北部边疆的情况却是忧心忡忡,被控制了神志的雪狼南下就是个不好的信号。 北疆驻军虽多,但大多漠河族,她们与狼族同源。而军队中的蓝盛人,也未必愿意为雪岩的渤海人卖命。 “听狼族叛过来的阿竦说,现任贝勒不仅修城驻堡,还不断吞噬周边的小部族,明显以示二心。另外,据传她已做好了凤袍,随时准备登基,正式创建雪国。” 固伦皇子白澈,讥笑:“她一个狼部,常备军不过万人,还没清风晓月一个庄的兵多,就敢称自己为雪国!心倒是够大的,母皇定是不能再容她。” 白墨:“当初放虎归山,恐已养虎为患了。马上把情况写给雁庄主,让她心里也有个准备。若狼部称帝,大批雪狼必定南下。” 雁洛兮收到白墨的消息时,正是全员动员,异常繁忙的秋收时节,就连孩子们都停了课帮助收割。 而今年的秋收比任何时候都重要。王庭六角,已有三角正式归顺雁庄,另外三角也有要借势的意思。如果提前猫冬,对粮食的需求量必将大增,她提前准备好口粮和棉衣。 左、右贤王和日逐部都选好了大山谷。已经都按照雁洛兮的要求,提前收牧,组织牧民们提前入谷,搭建过冬的毡房和修建工事。 雁庄及草原四山城,都组织了人力,抢挖大沼气池,培训技术人才。 爆炸山石、烧岩、泼醋、开凿、浇筑水泥……已经来不及修更强的工事,就先集中力量,堵上所有的山口,在高处垒个能挡风待人的洞,以利观测敌情…… 大部分人这个冬天只能呆在山谷中,老实猫冬或修谷建城,实难再出入。 只有斥候及巡逻兵可到山上,时刻观测敌情。 不过,山谷的面积都不小,很适合长期发展,雁洛兮再三叮嘱几位城主,可以依山建城。 冀州是棉粮产地,雁洛兮倒是不用为白墨担心。 雪岩边疆是阻挡极北雪狼的一线阵地,她还是尽了最大努力又做了一批疫苗给白墨送去。 北国的冬天不过就是一场雪的事。 粮食才入仓,匠人士兵们才归队,呼啸的北风,鹅毛的大雪就来了,天地一片肃杀。 大妞拿着信疾步而来:“庄主,白庄主来信,说雪岩陛下又去混同江畔钓鱼,大摆头鱼宴,狼部贝勒不仅毫无尊崇之意,还放狠话:若还叛徒,朝贡如故,不然,城未已也。” 雁洛兮一怔:“这是彻底要乱了。清风晓月庄和新城马上关闭,没有令牌不得外出。命令草原四山城,王庭三部和西套五城,紧闭城门,不得再出入。另外通知一下窦城主。” 狂犬(狼)丧毒疫苗的配方传给雁医院,阿音来信说已经制作成功,他会从京城安排人手去其他三庄,让自己安心。雁洛兮知道阿音现在朝堂上与贯道夫党对上了,实在难为了他,毕竟一个男人参政,还是被大多朝臣排斥的。 幸好布局早,有沈家、纨绔党、工部、和一些翰林大儒帮衬着,像吏部尚书周大人这样的中间派也有偏移。倒是也有一争之力。 如此暗涛涌动,雁洛兮这边严防死守,就到了正月。 不管外面如何肃杀,庄里的日子如常,尤其兵营里,近身格斗,互相配合,每日加紧操练。草原三部归属,各送了三千勇士入雁庄,这些人野性难驯,军规军纪是要特别加强的。 如今各营都足三千人,营长们早就水长船高,成了团长。 这日,各团长聚集在军中大帐里,是日逐队与大妞队实操。雁洛兮坐在主位,齐锦居次席。 日逐队长带出来千人的彪悍壮女,直接拉好阵势。 魏大妞抬睫看了看,手一挥,三百人出列,其中还有五十名男子。 雁庄军中每个团都有一营男兵,五百人左右。 不是雁洛兮搞歧视,而是敢杀敢拼的男子还是少,大多在军中搞后勤工作,当然也有一少部分上过战场的,大妞派出的这五十名就是骁勇善战,见过血的。 雁庄兵士的训练方案,先是由白墨设计的根底。雁洛兮又从手机内存里找到很多现代军人简洁却又十分有效的格斗,体能极致训练,越障碍等训练。 出乎意料的,齐锦在兵书、战策、数学等方面的造诣非常高。 雁洛兮就让他设计了很多种,士兵在战斗中如何相互配合的阵法,做副教练跟着一起练兵。 习惯了好勇斗狠的草原部落兵,一看魏大妞只出了这么点人,而且还有男人,感觉被羞辱了! 随着雁洛兮一声令下,日逐部勇士们嗷嗷几声狂嚎,就冲了上来。 虽然只是演习,但对阵就是比拼,胜利者的队伍会拿走失败营当日肉食的一半。不仅为肉而争,还有集体荣耀。双方一出手,战斗非常激烈,各队长亲自领军,直接就打出了火气。 日逐队红黑劲装,大妞队蓝白劲装,倒地者就算亡,直接退出竞技场。 双方都拼尽了全力,而日逐队员发现,明明己方人多,可一战起来,自己总是被几个人围攻。渐渐的,红黑劲装的兵士越退越多,直到队长也被对方干掉,演习结束。 “这怎么可能?!” 左、右贤王部落里挑出来的勇士,简直不敢相信! 明明草原上的勇士看上去体格更健壮,更有力些,对方还有五十名男子。 不应该呀!众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庄主。 雁洛兮也没点评,只是黑着脸看向魏大妞,严厉道:“魏大妞,你带三百人出征,这么小的战役就损失了五十个人!这要是真战斗,这些人就永远留在草原上,回不来了。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魏大妞低着头,面有愧疚:“庄主说,带出去的兵,可伤不可亡,都得给带回来。” 齐锦赶忙上前,耐心道:“弟妹,刚才大妞队里,有几人换阵不及时,是造成这次伤亡的主要原因。我再帮她们改改,接下来多操练几次就熟练了,应该可以提高不少。” 雁洛兮看了二人一眼:“去办吧。” 想了想又道:“魏大妞,下次演习,伤亡率必须要少于一成。若能做到,升你为雁庄第一个独立师的师长,统领三个团和一个工兵营,斥候营及医务营的万人精锐部队。努力吧,战争不远了。” 魏大妞立正、行礼、带队回营地,加紧训练。 草原人都是佩服强者的,庄主身手好,能力强,她们已经亲眼见过。魏大妞如此胜利都被骂,庄主愿意耐心教导她们,是福气!这些人心服口服,学习军规军纪的态度也认真起来。 大家训练都很辛苦,食堂特意包了羊肉大葱馅饺子犒劳众将士。 正吃得舒心,漠北山城和白墨的信就同时到了。 大批的雪狼南下,以人为食,留在草原安营的小部落几乎无一幸免,大部落也是伤亡惨重,很多逃到山城请求庇佑。 白墨这边的信息更糟糕些,狼部正式攻战雪岩北部大城黄凤府,虏其民口。 岩帝决定命雪岩主帅率二十余万番步兵,及十万骑兵北征。 大军粮草及兵器充足,分道而进,志在灭狼部。 狼部知道后,主动出击,率万狼军一路南下,直趋雪岩下一座大城达鲁古城。 狼族贝勒占城后登顶,直接称帝,定国号为雪,改元“收国”,欲收取整个雪岩帝国是也。 雁洛兮的面容未动,心里却有了非常糟的预感,这情形多像金灭辽宋。 狼部凶残,尽管只有万余雪狼兵,却已打的草原诸部龟缩不敢出。 而此时的雪岩国,明显在轻敌。 若蓝盛朝廷被驴踢了脑袋,再派大军来个两面夹击,白墨就不得不与蓝盛开战。 真正糟糕的是,蓝盛根本就打不过白墨的幽州兵,反倒在狼部面前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雁洛兮心下一急,赶紧给阿音、沈舅母和李德写信,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住朝廷发兵幽州。 --------- 冬惨血,猎苍狼 狼王从雪岩国的北部边陲起兵,所带不过一万精骑和雪狼,没有任何粮草,一路杀伐十分顺利。 等她攻下雪岩北部的第三座城池,达里库城时,三十万雪岩军抵达。 狼王率众将士登上高处,极目而望。 只见,三十万大军如草丛般,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她攥着马鞭向下一指,对部将们说:“看看那些雪岩兵,二心且情怯,虽多不足畏。” “谨遵大王旨意。” “好!狼部勇士,我们就把主力集中在中间,正面交战。雪狼做先锋,一鼓作气,冲锋陷阵。” “诺!” 凶残的雪狼突然从高坡处长嗷而下,朝着兵士的密集处狂飙而去。 正在外部巡逻的雪岩兵,顿时就吓破了胆,纷纷丢盔弃甲,拼命往军营跑。 狼部骑兵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很快就包围了三十万才刚安好的营帐。 雪岩兵营顿时就乱了,纷纷溃围而出,不过一个时辰,骑兵被屠,所带耕具甲杖,皆成了狼部的战利品。狼部趁势又打下后面的城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雪岩在北方的五座大城。 随即,就在五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雁洛兮看完战报,倒吸了一口凉气,狼部比自己想的还要凶残。 倚在凭几之上,她思考对策,命人唤来几处工坊的头目、齐锦、成礼和于春,一起商议起来。 一提雪狼,人马皆怂! 若想有势气,必须先打破这个心理魔咒。 设计一款让人徒手就能杀狼的武器,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金刚狼爪。 设计好方案,雁家四庄开始全力以赴,日夜赶工。 不到二月,第一批可以直接带到胳膊上的锋利刀爪就出炉了,各营的步兵前锋全部配备上金刚狼爪,而在草原上嚣张了一冬天的雪狼,也在这个时候到了‘南方’的草场。 “庄主,党项和突厥王勾结狼族,引雪狼南下,如今散在草原上的散部和牛羊几乎被屠光了。狼饿无食,开始反向袭击这二部,党项王向躲进山里的草原各部求救,皆无回应。如今,很明显,她们正把雪狼向我庄的新城引呢。” 魏大妞拿着草原各部送来的消息,很是气愤,跃跃一试。 雁洛兮颔首:“草原并非一家之地,引饿狼来袭,倒行逆施,自然惹来众怒。” 齐锦点头:“吾等龟缩一冬天,是时候动动了。西套五城虽只剩老残士兵,但那也是士兵,呆久了不仅会倦怠,还易生抱怨之心。若能把阴山角的突厥彻底征服或消灭,就可在那处建一座山城。如此,东西两套就真正链接起来,人员可以更好的分配。” 雁洛兮哪能不清楚阴山角的重要性,但此处在匈奴的侧背,一旦打起来,恐将面对党项、突厥、匈奴三方的夹击。 “阴山角乃四战之地。就算攻下来,恐也吃不进肚里。” 雁洛兮直接给出重点。阴山背阴处的草场太好,水草丰美,地势平坦,草原民族是不会放手的,只要大军一撤,她们就会卷土重来,打下来也是枉然,得不偿失。 齐锦轻笑:“那是因为没有山城,没有常驻人口和驻军。如今则不同,阴山角乃鲜卑族和高车族世代居住的地方,而我庄这两族足够归心,更是与蓝盛人通婚,学蓝盛话,在我庄里不少重要岗位上都有她们的身影,用不了很多年就可成为一家人,再加上西套五城的常驻军,可与清风晓月成守望相助的犄角之势,这块地我们必须得到。” 雁洛兮呆住了,眨了眨眼睛看向齐锦:“锦哥莫要忘了,西套五城乃朝廷的驻军,怎可划来与我等的城池同日而语,援助可以,却无权调配。” 齐锦眉心一跳,眼神锋利:“弟妹,已经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丈人之仁,因循守旧吗?!十万冤魂已经葬身塞外,尸骨都不得归家了。” 雁洛兮在心底一声轻嘶,齐锦比自己和阿音都更适合做统领。 够刚够强!当断则断!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必须把军队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想到这儿,雁洛兮额首,态度严肃地问道:“九哥可愿做雁庄统帅,小妹愿把兵权交给你。” 齐锦一怔,顿了半刻钟,眼眶微红,态度坚决道:“定不辱使命!” “好,马上举行授勋仪式!” 雁洛兮也是雷厉风行,她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做了,就让九哥一展宏图吧。 齐锦补充道:“弟妹还是通知一下十一弟,与陛下要西套五城为属地,我们自行解决粮草药材和武器等,想来母皇会愿意的。” 雁洛兮点头,马上写信给阿音,告诉他,清风晓月要在草原上正式抢地盘。 二月底,随着天气开始转暖,饥饿的雪狼群已经瘦的皮包骨头,容易生病,有些想要北归的倾向。齐锦正式挂帅,带数万精兵出庄,猎苍狼。 雁洛兮则带着雁医院和府学的专家们开始投入研究:灾后重建和草原夏日的防疫问题,是大事。 这个冬天,这么多狼群被消灭,草原上食物链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食草动物没了天敌,必将泛滥,草场会因此而遭到严重毁坏,蚊蝇蝗虫等害虫也会因此迅猛繁殖,饥饿和瘟疫将是未来草原上的天敌。 一个处理不好,严重的生态失衡,将影响草原诸族百年的生存环境,绝不是吓唬人。 这烂摊子,她可以尽心想办法,但始作俑者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庄主,齐帅把王庭的大胭脂和居次压上囚车,带去草原了。”孙辽分配着开春各部要撒的草籽数量,嘟囔了一句。 “带他们亲眼去看看,到底害死了多少自己的同胞,也让他们能死个明白。” “庄主留着他们还要浪费粮食,不如早些行刑。” “还不到时候,我怀疑他们的大脑被左右了,却没证据。再等等吧。” 孙辽霍地抬起头,颤声问道:“庄主的意思是,他们做得那些事不是出于本意?” 雁洛兮叹口气:“小辽子,不管是或不是,积怨已深,太多人因他们而死,总要给个交代,他们最后都是不能活的。但我愿意给他们一个公平,也希望你能早日振作。” 孙辽垂睫,掩饰住眼里的悲伤,用力点了点头。 如果那些恶事,不是完全出于他的本心,孙辽心底被撕裂的伤似乎得到些慰寄。 三月,草原上捷报频传。 尤其徒手屠狼队,彻底镇住了草原各部,而皇上对西套的藩属任命也正式抵达。齐锦显示出了非凡的军事才能,总是能够以寡击众,且越战越强。 每一次的作战计划,都秉承着‘可伤不可亡’的旨意。虽然很难做到,但已尽力做到最好。 更加让人吃惊的,就是他完全掌握了草原民族‘全民皆兵’的精髓。带出去的几万大军,除了走时配给的军粮,没再回来要过粮草。他把军队分成几股,在草原上自由行动,以身使臂、以臂使指,高效作战,狩猎为食。 他这一路打下去,也不忙于克敌,而是在不断吸收草原精锐,壮大自己。 等彻底打通阴山角时,雕鹰传来消息,通知庄主可以安排匠工和移民了,趁着季节建造阴山角山城,他会从西套五城抽调光棍残兵,到此处安家,娶夫生女,繁衍生息。 清风晓月庄里的鲜卑部、高车部、和一些受伤不能再战的军人,看到庄里的布告,一片哗然! 在雁庄,凡是去建新城的家庭和个人,都会有很多福利政策,比如免费或极其便宜的住房。清风晓月和新城当然好,但各部门的管事都满了,有钱人多,房屋自然贵,没人愿意永远住宿舍的。 而阴山角则不同,自己的故乡,大片的优质草场,可农可牧,庄里也会建工坊,学校等,这着实吸引了像高车族这种有手艺的匠工。 报名考试的人络绎不绝。 福利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的,每家每户或者个人,需要通过蓝盛语的考试,根据分数的评估,决定了是否可以拿着福利去新城。如此凡是嫁了或娶了蓝盛人的部落就偷着笑了,混血婚姻在清风晓月越发受到推崇。 而此时的雪岩国,岩帝大怒,下诏亲征,统七十五万大军,势以必灭雪狼部。 雪狼不耐热,迟迟不北归,开始出现狼疫,死亡数量激增。 而雪岩前线,从一开始就有可以治疗狂狼病的药剂。如此,药师曾承诺,被咬兵士将大批癫狂,进而反咬自家,造成大乱的情形并未出现,形势在三月对狼部来说,急转直下。 狼王见七十五万大军将至,背上起了一层薄栗,那双黑眸却越发锋锐无比。 她召集起众将,用刀自刺脸纹,昂头大哭:“始与汝等起兵,盖因雪岩残忍,待吾等不如奴。如今其国倾巢而出,吾等或背死一战,或与我一起自献给岩帝,以求放狼部夫孺一条生路。” “……” 雁洛兮看着从雪岩国传来的报告,心下一叹,狼王这招苦肉计用的!太会了!几万雪狼兵被激励,哪怕灭族,也定要与七十万雪岩军,决一死战! 狼王,当世枭雄也! 恐怕,这就是爷爷说的灾难吧?!而世上,却无人警醒。 若雪岩国顶不住狼王的进攻;蓝盛,那是想都不用想了,恐被单方面屠杀。 四月,被齐锦杀到退无可退的最后一支党项、突厥、和匈奴的骑兵,一路向北逃亡到了狼部属地。三族同意了狼王的要求,从此称藩于雪国,待狼王灭了雪岩,将助她们收回故地。 五月,狼部截获了雪岩负责扣运粮草的部队,拷问出岩帝根本就不在主力部队里,而是回师去征讨京城的叛匪,且一路打猎取乐。 狼王当机立断,命女儿集中优势兵力冲击中路,正面对敌,另外两队左右辅助,只留退路给雪岩军,逼迫引诱其自行撤退。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果然雪岩军就上了当。 在三面被围,被屠杀的情况下,群龙无首,同时撤退,如此多的人,顿时造成混乱,拥挤踩踏,死伤无数。而狼王自己,则率一万精骑日夜兼程去追岩帝,誓要将其生擒活捉…… 五月,雁洛兮收到白墨带主力北上驰援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 立刻召回还在草原上进行扫尾工作的齐锦,命他回庄坐镇。 而雁洛兮自己,则亲自点兵,带着大妞师的一万精锐,一路东行,驰援白墨。 ------------- 齐并进,燕火起 上万大军开拔,已如一条长龙,浩荡的声势,令沿途的村寨全部关门闭户。 正是晚春的繁忙时节,却无人敢出门。 由此可见调兵劳国,用兵伤国,冗兵误国。 而雁庄带出来的骑兵,一半的重甲骑兵把轻骑兵保护在中间一路东进。连战马也是全部披甲,带了面罩,可谓武装到了牙齿,真正做到:刀剑和剑弩的攻击可以不屑一顾。 若这万人同时向前推进,就好像钢铁的城墙迎面压来,气势惊人! 重甲骑兵唯一的缺点就是灵活性,若遇使用长兵器的步兵阵列,容易反应不过来。所以雁庄各营都是轻重骑兵混搭,互相配合,可有迅速换阵取长补短。 如此轻重混搭,在战场上拥有着几近于碾压的优势。 与草原其她重甲兵相比,雁庄的重甲更坚韧却更轻。这完全得赖于碧海蓝天庄铁坊的长足发展,海外贸易不仅带来财富,还带来新原料,让雁庄造器甲时不必为缺少盐铁而进行不下去。 仅是把这一万人武装到牙齿,所花已是天价! 所以岩帝号称七十五万大军北征,掺了不是一点半点的水份,真正能战的,到底有多少?! 燕云帅旗下,雁洛兮一身戎装铠甲,策马与大军一起奔袭了两日,人和马都已显现出疲惫之态。手中缰绳紧了紧,雁洛兮对身侧的魏大妞道:“前方若有高地,不必等到晚上,安营扎寨吧。” 听到这话,大妞建议道:“再行半日就可抵达被狼部占领的蒲城,不若我们直奔蒲城,打她们个措手不及!把该城抢回来。” 雁洛兮摇头:“狼部很明显,善攻不善守,烧杀抢掠完,定是在四处寻找新目标,不会死守城池的。况且,重甲骑兵并非夺城的尖兵,不可浪费。我们休息好,就发挥重甲的优势,只打机动战。尽量救人,帮助南逃的士兵和流民,牵制住狼部三大主力,给白墨那边争取时间即可。” 一口气上到一处山包,魏大妞吩咐车马安营扎寨,炊事营马上备饭煮汤。 这次带出来的干粮,全部都是脱水压缩后的面条,饼干,肉干,山珍甚至蔬菜,大大减轻了炊事营的负重,直接打开大车上的沼气罐就可煮水下面条,大锅烩。 天尽黄昏,大营里的兵士吃得欢快。初夏的热气让几里地外的雪狼群越发不适,非常疲惫,但饥饿让它们循着香气,向大营处靠近。 突然头狼一声长啸,无数条狼迅速聚集,原来山坳处发现了大批动物尸体,拖着病体的群狼顿时来了精神,长啸着狂奔而去,开始争肉饱食。 天彻底黑了,终于吃饱了的狼群匍匐在地,分拨睡了一个时辰。 银灰色雪狼王再睁开眼睛时,里面的红色悄然退去,满目的凶光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似在思考着什么。又一个时辰过去,越来越多的雪狼恢复了清明,慢慢向狼王聚集。 这里的一切都让它们不舒服,应该回去北国的草原,那里才是它们的家。 突然,狼王仰天一阵狼啸。没多久,四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回应。狼□□然转身,向着北方草原的方向疾驰而去,无数雪狼跟上了它的步伐,密密麻麻如洪流过境,没有一只狼落在了后面。 狼部太女正在城主府中,听到消息,沉吟一刻,道:“跑就跑了吧,总比暑季都热死在南边强。” 药师一愣:“王上,不是雪狼跑与不跑的问题,而是雪狼不再受控制的问题。” 狼部太女冷笑:“受控制又如何?雪岩有解药,与其把希望都放在雪狼身上,不如多鼓舞将士们杀敌。明日去蒲城外,再继续截杀南逃而来的雪岩兵,坚壁清野后,我们去上京城增援陛下。” 而雁洛兮这边,大妞握着碧海蓝天送来的铜管望远镜,天还没彻底黑之前,雪狼王脸上的表情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这就是雁庄工部的新产品,用水晶做成的镜子不过五台,庄主就给了她一台。 其她将领的望远镜,都是厚玻璃磨成的。 “庄主,吃过解药的雪狼都走了,我们可以安心对付蒲城这边的狼部军队。” “明早恐有恶战,都早些休息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蒲城城墙头,穿着铠甲的狼族青年女子背手而立,看向北面的烟尘,她道:“雪岩国最勇武的战将在燕京城,想来这些人是要绕路去投奔燕云王。一千人绕去后面,断其后路,五千人出城斩杀,不必留手。另外,命令正在周边村落捞食的部曲,围追散兵,一个都别想跑!” 一阵风卷起,血腥味四散。 雁洛兮站在高处细心感受,随着她的命令,魏大妞挥起令旗,魏家四迅速带队按照指定的方向疾驰而去,紧接着魏家的老五,老六,老七都带着自己的营队向着厮杀最响的地方冲了过去。 终于逃到此处的兵民,被冲过来的雪狼兵,单方面屠杀,才刚逃离一个杀场,又进入了一个鬼蜮。而悄然行进的人马,突然从两翼斜插而出,如铜墙铁壁般把溃散的人群围在中央,与凶残的狼部骑兵对阵了起来…… “燕云王!是燕云王派兵来救我们啦!” 不知谁带头喊了几声,仓皇逃窜的兵士如被打了气,迅速从“怨军”改为“喜军”,凡是手里有武器的,反身与援军并肩,战到了一起…… “王上!有雪岩精锐,好像是燕云来的援兵,我们伤亡很重!” 燕云的援兵……哼!不是去上京救岩帝去了吗?狼部太女面露狐疑。 莫非是雪岩的降将给了错误的消息,等到上京后,看她怎么收拾这些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雁军越战越勇,狼部自离开边陲小部,这是第一次遇到顽敌。 鸣金收兵,狼部人少,兵士珍贵,绝不恋战,迅速撤回到蒲城,杀伐暂歇。 “庄主,如何处理这么多残兵,逃兵和流民,送她们去燕京吗?” 白墨并没说要收流民,尤其她已不在幽州。 这里要是掺杂了奸细,一个不好,恐要给她找麻烦,不好擅自做主。 “孙辽,三娘子,你们带着大嗓门去宣传我们的草原诸城,若先民是蓝盛人可去西套和阴山角。渤海人去草原四城,漠河人暂不用管,随她们去。一定要注意检查,稍有可疑的地方都不要收。” 魏大妞踏前一步:“庄主,可要派军护送?” “每组派百名士兵护送,先带去清风晓月给齐帅过目,才可编入黄册。” “狼部龟缩蒲城中了。” “留下一千兵士,我在这里牵制这路兵马,你带其余骑卫去阻击另外两路,绝不可放她们去上京城。而且,只许胜,不许败!” 魏大妞刚想说只留一千人太少了,就看到那双星眸中的坚决。 她狠狠握起了双拳,单膝跪地:“末将领命!庄主不准受伤!” 雁洛兮苦笑,魏大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婆婆妈妈的! “庄主,大公子的信。” 雁洛兮赶紧打开,心底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音果然没能阻止住贯道夫的野心和陛下的昏庸,国运如此在劫难逃。 不管能不能打下燕京城,只要贯道夫一出兵,死局已定! 一旦狼部见识到蓝盛的真正实力,还有谁能阻挡住狼王的野心。 雁洛兮提笔,马上写了几封信递给孙辽,沉声道:“沉鱼落雁,举庄迁来清风晓月。” 孙辽吓了一跳:“庄主,可有如此严重?” “你看。”雁洛兮打开地图,指给她看:“文沙县距离冀州并不远,若狼王饶过燕京不理,直取云中,冀州平原一马平川,很快就能到文沙。不能抱侥幸心理,马上撤离。” 文沙,那可是老家呀!孙辽咬了咬牙:“庄主,我们留下,帮助白庄主守燕云重地。” 雁洛兮叹口气:“帮不了了,贯道夫已率蓝盛大军来打燕京城。一收到白墨那边救到岩帝的信,我们马上撤离。我给柏云书院的周山长也写了信,希望她能给东江的驻军提个醒吧。” 幽云十六州自古都是保卫中原的屏障。一旦丢失,就等于整个中原大门敞开,全部展现在狼族的铁蹄下。若够硬气,就准备好正面交锋,最差也有游击战可以打。 真不知蓝盛的冗军哪儿来的底气?敢动幽州! “庄主,守蒲城的,是狼部太女,她带兵出城了。” 雁洛兮深深吸了口气:“各队长做好准备,听我指挥,势必全歼在雪岩的这三股狼骑。” 咚!咚!咚! 雁洛兮话音才落,狼部的牛皮鼓就响了起来,这是发现她们,主动来战了。蒲城城下,在周围村庄完打劫,赶回来的闲散骑兵,听到鼓声,纷纷上马,不用准备,立刻就转换成了战斗模式。 片刻之后,五千骑兵的马蹄声夹杂着喊杀声,在鼓声的助威下,向着山包急速驰来。 雁洛兮冷冷一笑:“既然她们这么嚣张,带着骑兵直冲山坡,那就让她们尝尝杀狼诀的味道。” “诺!” 众将纷纷下马,迅速戴上金刚狼爪,誓要徒手斩骑兵! 尽管对方五倍于自己,却无一人胆怯,庄主在这里呢!谁人能敌! 狼部骑射无双是没错,然这是从下向上攻击,雁庄的箭弩都是带瞄准镜的,怎么可能躲的过! 一阵箭雨之后,半数狼族骑兵落马。 剩下简直不敢相信,雪岩还能有如此劲敌?愤怒的吼声,大将抽刀,游牧猎手拉开硬弓反击。 雁军的大盾牌手,立刻护到弩|弓手前。第二轮箭雨又到…… 狼族太女也是顽强,饶是肩头中了箭,她带头跳下马背,举起手中的木盾,大吼一声,狼部勇士也跟着跳下马,抽出弯刀,向着雁军就冲了上来。 “可伤不可死!每三人一组,听口令换阵配合,杀饿狼!” 大嗓门们举着电海螺,按照雁洛兮的指令,指挥部队相互配合,开始了第一波的近身搏斗。 山头上,雁洛兮看着下面厮杀成一了片的兵马,拿起鼓锤,亲自击鼓助战…… 不能帮白墨守幽州,就帮她把后面这些饿狼都清理干净吧! --------- 念夫郎,情可堪 “这次出兵雪岩,我庄伤亡千人有余,歼灭狼骑八千!狼王退守北方达里库城。白墨助岩帝平叛,坐稳上京城,已回师燕京,迎战蓝盛大军。” 齐锦读完战报,看着倚在凭几上发呆的雁洛兮,知道她这是在为那伤亡的千人心里难过呢。 “一千人是伤亡,并非阵亡,很多经过抢救,已经脱险。这个数字,无论如何都算是大胜仗了。尤其歼灭的还是声名赫赫,杀得雪岩几十万大军丢盔卸甲的雪狼军。”齐锦实事求是。 一千人!这损失,惨痛的让雁洛兮难以承受,“她们都是我手把手教的,全是精锐!” “弟妹,打仗,就会死人!” 齐锦直直地看着她,知道开始都接受不了,但作为一庄之主,她必须尽快适应。 雁洛兮未接这话,问道:“抚恤的赏金要重,妥善安置,尽快发放。英烈的遗孤,入庄养堂;留有残疾的军士,按能力优先安排职位。” 齐锦叹口气:“庄主放心,孙辽已经派专人逐家察看,一定办妥。” 见她依然低头沉思不语,齐锦轻笑:“庄主若担心京城那边,就回去吧。晓月庄有我坐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个夏天,我一定会把东西套彻底打通,草原几城连成一体,稳定住战果。 雁洛兮猛地抬头看向他,齐锦真是位绝顶聪明的男人,还有担当! “锦兄,胡人善战,以前受王庭控制,整体却一直都是一盘散沙。这次我们利用机会,更是把她们分解成无数个部落。看似平和顺畅了不少,但千年以降,胡人的文化中均以杀戮为乐,凶残成性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变的……断不可大意。” 齐锦面有落寞,他又何尝不知,前路将要靠他一个人去支撑!但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开端,他愿意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齐锦笑道:“就如庄主所想,胡人也是人。这一路带队在草原上扫寻,沿途不知见了多少死人,部落里的男人孩子能救的都救了。显然,即便是北蛮,也难抵天威冰寒,野兽凶残。是弟妹展示给她们更好活下去的方式,我就沿着这条路走,几代人之后,总会有所改观。” 雁洛兮心有愧疚,眼中似有雷霆之怒,但语气里却全是心疼:“蓝盛最后的十五万西北军,皇上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了贯道夫!阿音一个男人,在朝堂上,挡不住的!本该我去做才对。” 齐锦心里一颤,羡慕的几乎哑了嗓! 他努力调整了一下,温声道:“沉鱼落雁可先送夫孺来清风晓月,壮女们最好忙活完这个秋收,带着粮食过来。就算蓝盛与幽州开战,想来双边都不会劫我们的船。事态若真向庄主担心的那般发展,有足够的存粮就太重要了。” 齐贵君是重生的,他应该跟齐锦透露过什么才对。 “三皇姐的产业大多搬去了江南,是不是……?” “的确与庄主有一样的但心,非常不看好!但没办法,所以想要退守江南。” “锦兄既已知未来,不在江南好好呆着,还乱跑?” 齐锦一双黑亮眸子清澈透明:“弟妹也已猜到,为何还想去京城?天下百姓的安危,与个人偏安一隅比起来,要重要的多!” 雁洛兮心里一动,猛得站起身,走上前,轻轻握住了齐锦的手,面有羞愧:“九哥,留你在这边主持大局,小妹心有惭愧!但百姓太苦,哪怕只是能帮一部分人避开战乱,我也想试试。” 齐锦温柔地看着她,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笑道:“弟妹放心吧,西紫的草原已经是雁庄的囊中之物,齐锦一定会守好,建设好,做你的大后方。” 雁洛兮心中最后那点担心,也消失不见了。 且不说齐锦的才能卓越,仅他皇子的身份就能压住场子。 尽管是男子,可不管哪个民族,在皇族面前,天然的自矮三分,有愚忠。 雁洛兮归心似箭,去年送走阿音和孩子,她说最晚三月定去,现在已经六月了。 一转眼,快一年了,雁大娃和燕麦粥恐怕都不认识妈妈了。 做了决定,雁洛兮马上着手与齐锦一起布置起清风晓月及草原诸城的防务工作。 除了调兵民去阴山角和草原诸山城,还把日逐王,左、右贤王及其家人调来新城。开启草原的新传统,诸城的城主在夏季来新城居住,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综合培训。 经过商议,雁洛兮只带魏大妞和溟鲨与自己回京城。她们下属的魏家兵和鲨骑卫全部留下,由齐锦亲自指挥,继续培训。张铁和榆林,本就是西部军出身,留在这边也习惯。 有问题的,是孙氏、孙辽和三娘子。 她们想要跟自己一起走,于春现在也可以顶事了。但一下子走三位,总理府忙不过来。 齐锦思考片刻,建议道:“不能一起走,但可以先把孩子们带走,这样她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帮助培训新人。庄里毕业的那些小少年们,再多磨炼一番,已经可堪大用。” 雁洛兮一口气忙碌了数日,才梳理好这边的事务。 一个初夏的早上,天还没亮,她就一个人迫不及待地骑上五月的奔腾,向着盛京皇城而去。 大妞负责带着孩子们、家眷们和千人护卫坐船慢慢走。 紧赶慢赶,十日后,雁洛兮终于回到了盛京城,风尘仆仆地赶到家,结果一个都没在。 她连梳洗都没顾得上,就直奔了皇宫。 阿音正在上朝。阿爹带着孩子们去了皇君的仁明宫。舒夫子受翰林院邀请去国子监讲课了。 别说,还都挺忙的! 穿过三品文武大臣才能走的品级桥,雁洛兮手里拿着域外王的牌子,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金銮殿前,两边有重重侍卫站岗,却没人敢拦着她。 域外王最近在朝堂上,与好几位大臣干上了,千万别惹,否则怡世子敢到前殿来闹! 最近礼部和御史台,合起火来抨击男子干政,善妒……矛头直指域外王干:身为嫡皇子阻止远在边关,需要人照顾的妻主纳侍,就是善妒!如何成为天下男子的表率?! 这些进士及第,均巧舌如簧,还真说服了不少朝臣,转移了贯道夫掌兵北伐的议题。 不管这些人怎么说,沈音沐好像老禅般镇定。安静地站着,任她们吵吵去。等都说完了,他不卑不亢地问:“我家妻主是找了王大人哭诉,还是寻到谢大人申诉,说本宫不许她纳侍?” 那人刚想反驳,英侯一个箭步出列指着那官僚,嗤之以鼻:“域外王,何出此言!瞧她读了几本书,满嘴只剩之乎者也,连句正常的人话都不会说,雁小友才懒得搭理她呢!跟她诉纳侍之事?太可笑啦!” 有捧场的大臣,尤其武官们,刻意出声嘲笑。 这些日子的朝议,皇上快要被烦死了,所以沉默着没给意见,大伴伴扫了皇上一眼,心领神会,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音沐转身随着朝臣往外走,今日又是无功而退。朝堂上做事的人少,推诿扯皮的人多。 “大公子,莫要与这些小人置气,咱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英侯几步赶上来,为沈音沐打气。 沈音沐点头,痛心疾首:“陛下用荫补入仕者指挥前线,才有了贯道夫的胡乱指挥,导致西军名将皆战死于安城之战,朝堂两万精骑,全部阵亡。如今还敢给她十五万大军北征,简直是……” 两人正说着,就听殿外沈言大嗓门:“还知道回来呀!我表弟日日被人诟病,很安心吗?!” 沈音沐心头猛地一跳,快走几步,就见玉阶下,妻主倚着汉白玉栏杆,若有若无地看着他笑。 沈音沐心中最柔软的一处,突然就涨得酸痛。 手轻轻握成了拳,腿如灌了铅,他一步都走不动了,口气很平淡:“妻主,你回来啦!” 听到他声音里全是颤音,雁洛兮赶紧拾阶而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柔和地说道:“嗯,特别想你和孩子们,就赶回来了。” “雁小友,西边都安顿好了?”英侯满脸惊喜,好像一下找到了主心骨般兴奋。 “英侯也看到了,咱们在西紫经营了这些年,算是打开了局面。虽然胡人很难信任咱中原的谋士,但她们信咱们的技术,也信了咱真心想要帮助她们活命的心。”雁洛兮高兴地给了英侯一拳。 又悄声说:“休沐带大家伙过来聚聚,我先带阿音走了,看他瘦的,心疼!” 英侯哈哈大笑,斜扫了一圈看热闹的大臣,酸了吧唧的说:“雁小友,你可不知呀!一帮子酸儒整天在朝廷上弹劾大公子,说是不给你纳侍,哎呦喂,那叫一个凶! “谁这么闹腾呀?英侯给我列个单,明儿我叫了官媒去她家,把她儿子给抬过来,咱西套五城全是残军,正缺夫郎呢,赏给她们也算人尽其用了!” 周围哄笑声四起,明显的幸灾乐祸!刚才还嚣张不已的几位,躲到人群后不敢露面。 沈音沐脸庞红扑扑的,沉默着半倚在妻主身上,紧握着妻主的手,感受着那魂牵梦绕的思念,顺着指头传遍了全身,他需要用甜蜜,去抚慰思念的疼痛。 轻抚着他柔顺的长发,雁洛兮轻声:“阿音,妻主日夜兼程,饿惨了,回家吃饭吧。” 沈音沐柔声:“去君父宫里吃吧,孩子们和阿爹都在呢。” 深深吸了口气,雁洛兮看着面前夫郎静美的面容,突然就发现自己心境中,所有的柔情都是为了这个人。他是她生命中所有的暖,以至于她对这个世界也多了浓浓的爱。 “阿音,看你的样子很疲惫,妻主背你去仁明宫。” “好!” 沈音沐乖乖爬到她的背上,脸贴到她的脖颈部,闭上眼,一滴相思的泪才滑出眼角。 ---------- 助夫郎,朔风杨 在边关的那些年,对于雁洛兮和沈音沐来说,是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如今回了京城,只要沈音沐上朝,雁洛兮就跟着。 毕竟她还是翰林正三品官员,关系被借调到工部的文书还在。 虽然工部尚书很配合的没给她安排什么工作,但上朝保护夫郎,针砭时弊,披露真相,最起码先帮朝臣们能看清眼下的形势。 若说原世界上学上班苦,试试五更就要上朝画卯,迟到了会被当众训斥,被罚薪俸的苦。 三更半夜就得起床,饿着肚子顶着满天的星辰就要出发了。 又到了上朝的日子。 沈音沐怕迟到,就没敢睡实,时不时就警醒地睁睁眼,看着窗外天色,仔细听更漏声。 沈音沐黏妻主。在清风晓月时,哪怕有了宝宝,他都没让孩子们上她俩的炕。 拉上纱帐,这里是只属于他二人的小世界,他细心地保护着、珍惜着与妻主的独处时光。 如今却不成了! 雁大娃和燕麦粥已经跟爹亲同床共睡了快一年,再想给赶下去,那还真得要慢慢来。 两个小家伙,一个窝在阿爹怀里,另一个窝到阿娘怀里乐颠颠。 每天阿娘睡觉前都给她们讲故事,聊天,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两个大人只好辛苦些,等孩子们睡熟了,才给抱去儿童房,里面安置了照顾的人。 上朝日,雁洛兮也一样睡不踏实…… 怀里的人,温温润润却颤巍巍的,睡不踏实总动弹,偏又紧贴着她,蹭呀~蹭呀~蹭! 微凉的鼻息吹在她的脸上,总是让人心里痒痒。 沈音沐与日常不同,他是极其热情的。常常才刚熄了火,他就浇碗油,还傻呵呵地盯着妻主看。 若不是疼惜他折腾半宿,早上站都站不稳,雁洛兮恨不得把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雁洛兮一个翻身,迷迷糊糊中把沈音沐捞进怀里,伸胳膊抬腿,把他禁锢住,不让他乱动。 潜意识里,闭着眼也能帮他按摩酸软的肌肉和穴位,缓解之前张狂带来的疲乏和酸痛。 沈音沐终于老实地闭眼,在妻主怀里静静睡去。 夏日的晨时亮的早,深寂的黑暗中有了蒙蒙微光,就着那点光芒雁洛兮就醒了。 赶紧关上手机闹钟,看怀里的夫郎柔顺的闭着眼,她不舍得叫醒他,能多睡一刻是一刻吧。 悄悄从炕上爬下来,雁洛兮去外间的浴房洗漱,安排人煮茶。 这时才端了一大盆热水回房,顺着夫郎脸上的轮廓帮他轻擦、亲吻…… 刚含住他的唇瓣,沈音沐就醒了,缓缓睁开眼,低低地说:“妻主坏,又揉了我的睡穴。” “睡觉是男人养颜养神最好的方法!能多睡一分钟和少睡一分钟,区别可大了。你呀,人家都忙着睡觉,就你整天忙着看妻主,小心累着。” 沈音沐无限眷恋地看着她,捂嘴咯咯笑。 雁洛兮赶紧抱他到怀里,用热毛巾给他擦好脸手,发现手臂上有殷红的吻痕,呼吸微顿,语气有些懊恼:“都老夫老妻了,还都这么孟浪,真是!今日伸手时小心些。” 沈音沐非常享受妻主的伺候,笑了笑说:“你今儿去训练御林军时,也小心些,身上的印子别叫人看见了……” “还敢说呢你!”雁洛兮捏了捏他的鼻子。 沈音沐笑着去洗漱,这时奶茶也煮好了。雁洛兮舀了一碗递给沈音沐,两人安静喝了。 热奶茶可以帮助暖胃提神,还能清肠促便,一上朝可就没有去恭房的机会了。 最后,两人互相束发,罩进乌纱帽里,整整齐齐了,才出门。 京城大多官员喜欢坐轿子,雁洛兮只坐马车,可在路上简单吃些早餐。 因为太早都没什么胃口,可若等到下朝才吃,早也得九点多钟,晚就没准儿啦。 雁庄工坊的发展非常快,引领着暖岩大陆的舒适潮流,一个没注意就跟不上了。 京城的大户中才刚普及完沼气池,雁庄这边的沼气罐又打响了名头。如今,这种在马车也能用的小沼气罐,是最新时段的高潮,尤其受到了富裕人家,官员,货运大户的追捧。 车里沼气灶上,小火煨着的鸽子汤,开始咕咕冒泡,香气飘出来,勾得人马上有了食欲。一屉素蒸饺,两个水煮蛋,这早餐简单又营养。 两人坐在马车里,慢悠悠地吃着早点,就到了皇宫门口。 这时许多朝臣已经在午门外等候了,雁洛兮扶夫郎下了车,远远就看见安侯正在向她们招手。 沈音沐笑着,走了过去。 雁洛兮转身,站到文官工部的队伍中,随着午门城楼上的鼓一敲响,百官依次进入。 过了金水桥,众官员在广场上整好队列,三品以上的入金銮殿。 如今的蓝盛朝,屡战屡败,不是贫于国库,更未困于军饷,乃是君王的见识,朝臣的迂腐。 越是与她们打交道,雁洛兮越觉得沉积太重,只有彻底换波人,否则都是白费功夫。 臣子专攻一科,尽心尽力,是为贵! 帝王却不可以。知识不必多,但要能在众多的争议中,择最有利于国家的办法。想要真正做到,非常难,首先就要能做到大道无心,恩怨两忘。 域外王,这称呼很契合! 蓝盛朝最后的命运如何?雁洛兮不敢确定。 但她与阿音亲手打下的碧海蓝天和清风晓月,一南一北必将继续发展,持续富足,兵强马壮。 所以阿音这个域外王,非常勤奋的在学习,他是个十分努力的王侯。 这种上朝,对于治国帮助不大,只能帮助直观审视重臣。 但这世上,不敢哪个朝代,上层都是门清的。变味的必在中下层官吏。 一道旨意下去,各有各的心得体会,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改动,这种才是要抓的重点。 此时皇宫正殿之中,大伴伴拂尘而出,清声诵道:“圣上驾到。” 下方已经候了许久的群臣们肃整衣衫,鞠躬山呼万岁。 皇帝扫了一眼,缓缓走到凤椅前坐下,说道:“别事若不紧急,可暂缓,今日只议雪岩派使节到雄州大营议和之事。” 礼部尚书出班:“我朝十五万大军陈兵雄州,幽州牧率主力北征抗雪国,真是我朝尽雪前耻,收回幽云十六洲的大好机会。幽云故土,离家五百年,是时候要拿回来了!议和免谈!”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天禧帝看着朝中难得一见的蓬勃景象,心中甚喜,睹见自家驸马低头不语,面似凝重。 “雁爱卿”皇帝看着雁洛兮,微微皱了皱眉。 “臣在。” 雁洛兮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出列,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在这群盲目自大的人面前,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皇上轻声说道:“驸马对雪岩要求议和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雁洛兮笑道:“雪岩使节态度恭顺,苦苦相告,祈求我朝念在三百年睦邻邦交的份上罢兵,并献上国书愿降为臣属,永为藩僚。这正是我朝派兵增援同抗狼部,商谈共掌幽云十六州的天赐良机。怎可轻言战事,雪上加霜。” 礼部尚书面有愤怒:“三百年睦邻邦交,是因为我朝年年给岁供,养出了她们的贪心。” 雁洛兮苦笑:“年年岁供,是因为战事不利于我方。养出惰性有,但贪心倒未必。最起码这百年间,雪岩朝并未狮子大口,算是好邻居。” 御史台:“雁驸马何必长别家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是因为,幽州王帮驸马训练了私家军,驸马的心就偏了。” 雁洛兮:“没错!就是因为幽州王帮我训练了私家军,我才知她真正的实力!给她万人精骑,非贯道夫可以抗衡的。所以,为我朝计,接受雪岩的议和书,共同对战狼部,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臣附议!”沈音沐出列。 “臣附议!”兵部沈尚书出列。 “臣附议!”安侯出列。 “臣附议!”工部尚书出列。 皇帝脸上一沉,问枢密使:“沈立,你意下如何?” 沈立心里叫苦,马上出列道:“雁驸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臣以为,贯相灭党项功高盖世,如今雪岩只剩了残军,再加上我朝兵家最先进的阵图坐镇,胜算很大!” 雁洛兮:“党项,小部族而已。贯相却打没了十万西部精锐,这胜利完全是用人堆出来,且还没有灭掉这一部。域外王在西北,供粮供药供斥候,帮助善后。即便如此,还不知要等到何日,才能让西套五城恢复人气?西北军民因多年受草原民族残害,仇深似海,我方有道义优势,战士和边民都愿意舍生取义,拼死而战。” 她喘了口气,继续:“反之,出兵幽州,我朝并无道义上的优势。这一路北上,拖拖拉拉,效率低下,士气低迷。而留在燕京的守备部队虽是残部,那也是王朝的正规部队,实力绝非党项可比,且哀兵必胜,我方胜算不大!说到拿着阵图去打仗,更是大忌,战场上瞬息万变,怎可生搬硬套!” “……” 蓝盛朝堂上争论不休,而远在千里之遥的贯道夫早已按捺不住。 没有谁,能让她放弃这让自己青史留名的机遇?! 是她,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宫中婢子,让幽云十六州的城头,再次竖起蓝盛王朝的旌旗。 她将成为五百年来,第一人! “雪岩和蓝盛两国,和好三百年,有盟约誓书,字字俱在,你能欺国,不能欺天。” 雪岩使节被贯道夫赶出大营,爬在门外号啕痛哭,苦苦告诫。 远道赶来的顾小北,命人拖了使节上车,向燕京城疾驰而去。 这仗已避无可避,但愿庄主莫怪! -------------- 沈家宴,角力谈 白墨抬手请酒,看着许多从小就跟随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将官,说道:“如此,再无回转余地。庄主帮吾等阻住狼部三旗,才给吾等赢得了进上京杀反贼,救得陛下的机会。我燕云女儿,誓死力战保卫家乡,阻敌人于外,不必反攻。” 燕京城守看着白墨,道:“吾等何尝不知死战的道理,燕京乃我朝的屏障,雪岩的王公贵卿尽在此处。燕京丢,雪岩亡。幽州王胸有韬略,有何破敌良计?” 白墨沉吟片刻:“良策还是老路,依靠高粱河,两军对垒,绝不能让蓝盛军渡河一步。” 燕京城守与诸位将领均点头称是。这方略,算不上多出彩的妙计,却是足足挡了蓝盛五百年。蓝盛就是因此在此处屡战屡败,才签了议和的盟书,双方都得了三百年的和平。 白墨又说:“蓝盛虽扬言精兵悍卒十数万,却是不值一提。蓝盛军善内斗,上下难成一心,而且还默守套路,吾等只消集中兵力,只盯其一路,狠狠地打。其乌合之师,自乱。” 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驻扎在高粱河两岸,雪岩国一侧的大营明显简陋,兵不过万余。 等着摘桃子的贯道夫,炮制与党项的战斗方式,敦促本地驻军,过白河攻击雪岩,王师垫后。 自从发兵以来,本地驻军拖拖拉拉,无精打采,完全没有要越界河白河的动力。 贯道夫对着西军大帅,冷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大军一起过白河沟,急速奔袭,今日拿下定州,明早克涿州,一鼓作气直奔燕京!” “报,蓝盛十万大军全线压过白河国界,马上就抵达高粱河。” 白墨目光沉沉,拿起马鞭,命令道:“分兵两路,两面夹击,直奔对方的王师狠狠打,旁部莫理。杀到蓝盛大军退守雄州才可收兵。” “诺!” 白墨的银甲军,如铜墙铁壁,又是悲愤之师。 如一股银流急速南下,摧枯拉朽,势不可挡,不过一击,蓝盛大军即败。 纷纷南逃回雄州。 天禧帝这才想起驸马的提醒,大为惊恐,下令马上班师。 而雁洛兮此刻,受洛阳沈氏相请,正坐在沈家吃族宴为族长贺寿。作为沈音沐的驸马,这样的集会她不便拒绝。皇君虽未亲临,却也派人送来了宫宴大菜,以示重视。 雁大妞与小易宝,一起长大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整日形影不离。 因为白墨的原因,又正是敏感时刻,雁洛兮把易方一家送去闭月羞花庄暂避。没有了日日相陪的小伙伴,雁大妞吃席无聊,就有些闹腾。沈音沐只好命水氏带她去校场,与大孩子们比射箭玩。 燕麦粥却完全不同,特别坐得住。黏在娘亲的怀里,听大人们聊天。 太女坐在席上,很无聊,喝闷酒。 这次北伐,她是站在雁洛兮这边的,虽不同意与幽云结盟共伐狼部,但是同意接受雪岩提的议和条件,共掌幽云十六州,避开战事。 白河沟惨败,除了沈尚书,沈家在枢密使的官员,也频繁来征询雁洛兮的意见,似乎终于把她放在了眼里。不再只是全科王状元的光环,而是全方位的有了兴趣。 “母皇听信贯道夫一面之词,降罪西军主帅。唉~!此去西北,颠沛流离,她年龄也不小了,着实不易。”太女喝了杯酒,轻声叹道。 这事,雁洛兮其实也在算计,郭凌在西北官声很好,爱民如子。太女现在说这话,可不是单单发个牢骚,郭凌的儿子在太女府很是受宠。 雁洛兮眉峰一动。这是想要插人进来了吗? 这也不奇怪。皇上几次要粮草,自己都给了。 西紫那边的局势非常平稳,朝廷以前可是要派大量驻军,仅是防范王庭,耗资巨大。 因为自己的庄园建在了那边,这个地区如棋,一下就盘活了。 朝廷这才敢把西军调出来,用做它途。 可不是谁都能打败匈奴,还分裂了草原王庭的。 皇上和储君有所忌惮,也属正常。 现在齐锦坐镇清风晓月,陛下肯定乐见其成,心里对西北的猜忌暂时缓解。 可太女心里未必舒服,她的人还真得收!雁洛兮抬睫给沈音沐使了个眼色。 沈音沐马上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郭帅在西北,治军有方,官声极好。西北路远,消息不畅,尤其西套五城,我去年去时宛若人间地狱,到处都弥漫着绝望。如今已是我的属地,妻主调配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帮助重建,倒是正缺位将帅帮助主理军政,不知郭帅是否愿意屈尊?” 见她们没有任何推诿之意,太女点了点头:“皇弟有心了!如此,我倒是可以安排她与皇弟和驸马见一面,不过只能去牢里。” 雁洛兮觉得这个建议甚好!毕竟西套那边急需人才,尤其军事人才和匠工。 太女因沈音沐丢了那得宠的小侍,两人的关系就冷了段时间。不过这种小事,有了新人很快也就过去了。自家亲弟弟嫁的好,还是最好的助力。 见两人很上道,太女又道:“北方日乱,不少大族去江南买地。听闻老三已经说服母皇,要奉命出镇建邺。不知弟妹可有兴趣一起承接余杭,共同治水造良田?” 闻言,雁洛兮心头一震。 皇三女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江南镇建邺,这岂不是有了新王朝的发端!?北方战乱的几百年里,许多世家高门都陆续辗转去了江南。太女是有了警觉?还是只是凑热闹想赚一笔而已? 雁洛兮就故意反问道:“太女姐姐也想南渡,去看看江南的好风光?” 太女摆手:“我想去看也走不了的,偶尔要帮母皇监国。” 看来只是想凑个热闹而已。她一国的储君,的确不能随便离开。雁洛兮就笑道:“我舒阿父的主家就在江南,若太女有什么想法,小妹定当鼎立相助。别的不说,我雁庄做出的水锥天下无人能比。” 看来,若雪岩或狼族有什么风吹草动,士族高门南逃已是大部分人的选择。这些掌握着国家机器的人,到时候说走就走,被她们放弃的故土和人民,将要承受什么样的灾难,似乎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这些,雁洛兮早就猜到。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去外围发展,绕开这些人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这些豪强高门逃的越多,政治改革就越容易。 思量一二,太女很高兴,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舒家也算是大户,虽为商户,但也有不少科举出身,可派回去任地方长官。” 雁洛兮微微一笑,点头认可,不再多言,笑容却未达眼底。想去江南分杯羹不是不行,但时机还不成熟。那些高门大户,遗老遗少始终是个麻烦。先到余杭占些地,倒是可以考虑。 只想逃的就都快走吧,等利益集团尽数离开,才能留下空白画布,才好下笔谱写新的篇章…… 这个想法在大脑里刚一清晰,雁洛兮就倒吸了口冷气!自己真得变了,这是在期盼什么呢? 可知,若一切真发生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将流离失所,横死在蛮人的铁蹄之下? 雁洛兮对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有些胆寒!在心底竭力压制! 头脑却越发清晰的知道,那将会是最好的时机。 “妻主,吃些东西,莫再饮酒啦!” 感觉出她的异样,沈音沐叉了一块西瓜喂她,燕麦粥宝宝乖巧地掏出小帕子给妈妈擦汗。 雁洛兮看着他们一笑,不再纠结那些还未发生的事,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比什么都重要。 “燕麦粥宝宝,怎么不跟姐姐一起去射箭。”雁洛兮无比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小脑门。 宝宝最喜欢妈妈亲他,咯咯咯地笑:“因为妈妈喜欢呀!” 雁洛兮一愣:“妈妈喜欢~什么?” 燕麦粥:“妈妈喜欢爸爸,爸爸从不淘气,安安静静的。我要像爸爸学习。” 周围的人都被逗笑,雁洛兮看着自己的宝宝,那是咋瞅咋稀罕,柔声笑道:“爸爸不安静,妈妈也喜欢,怎样都喜欢。所以我们的燕麦粥宝宝要是想射箭,想淘气,就去呀,我们都喜欢的。” 小家伙有些不解,问道:“那爸爸为何那么乖,从不射箭的。” 沈音沐把宝宝抱进自己怀里,温声解释道:“因为爸爸小时候没有宝宝身体好,总是生病,身子弱就没学成。心里很多遗憾,爸爸很想射箭的。” 小家伙好像发现了什么奥秘般,悄声说:“妈妈,燕麦粥射箭箭可准袅。大娃姐姐和易宝姐姐,都比不上我。” 雁洛兮一听,高兴地把小家伙举起来放到脖子上,就往校场走,大笑道:“果然有沈家的血脉,就是厉害!我家最乖的宝宝燕麦粥,原来还是个小神射手呢。” 沈言最激动,提前跑到校场把大孩子们练习的靶子都准备。 燕麦粥小家伙长得太好,迈着小短腿,器宇轩昂地走进靶场,就引来无数小丫头们的欢呼。 燕麦粥小家伙完全不被影响,弯弓搭箭,那小表情要多专注就有多专注。 沈音沐看着自己的宝宝,眼圈一下就红了。抓住雁洛兮的手,柔声道:“妻主总说,二娃宝宝性子像我,可你看他那专注劲儿,分明就是小版的妻主。” 雁洛兮也是感慨,四岁还没到呢!总喜欢窝在大人怀里撒娇的宝宝竟有如此气度! “阿音,我们给宝宝请个好的骑射教练,别给孩子耽误了。” “明年吧,太小了,我舍不得。” “好,都听你的。” 随着一片欢呼声,五个红色的靶心全中正中。 这妻夫二人也跟着拼命鼓掌。所有的不快和算计,都在看着宝宝的笑颜里飞散了。 而此刻的雪岩国内,之前被镇压的上京叛匪,逃离上京叛去狼部。引其大军攻打雪岩重镇东京,且很快得手,占领了东京各州县,并以此为基地,开始蚕食雪岩国的腹地。 ---------------- 想活人,夫隐忍 一月后。 正值仲夏,北方雪国战乱纷争,而中原却连下了十日的大暴雨,水暴涨至内涝。 就连盛京城都没能幸免,周边的所有河道涨溢,泛滥,几乎所有的房屋都进水被淹……朝廷为防止四周高地的大水涌进城内,将所有的城门全部用土堵塞严实。 如此大的水患,在蓝盛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天灾,意味着饥荒。 就算朝廷及时给予救助,如果不能填饱肚子,动乱也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腐败。 雁洛兮早上就到了城门处,给沈言打下手,忙活完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她直接去了舒阿父的藏书阁,这是三层的钢筋水泥楼,够高够坚。 家里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两个孩子偎在阿音怀里,正听他给大家讲故事,以安人心。 雁洛兮悄声走到阿音身后坐下,伸手塞了个软垫在他背后,让他能够坐得舒服些。 等阿音讲完了,迎着阿爹的目光,雁洛兮叹道:“外面的情况很严重,恐怕中原很多地区都要闹饥荒,秋天的收成也难保证。我担心,中原诸省,会死不少人。” “妻主可有什么好办法?”沈音沐直了直身。 见他身体紧绷,雁洛兮赶紧握住沈音沐的手,说道:“我庄只能帮助赤贫者,除了赊粮,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她们移民,去西北或岭南。尤其夫幼,这两地都是女人多,男人少,我们在那边的庄子,都储备了够几年用的物资,有所准备。” “嗯。” 舒夫子应了声,想了想道:“用五年契约奴的方式,这样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雁洛兮点头。 只有真的只身在这个朝代了,才能知道普通人的日子有多艰难! 天灾不仅弄得几地民不聊生,更要面对豪强们的大洗牌,为一口吃食必须卖掉所有,包括自己。 能活一辈子,不早夭早亡,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 想了想,雁洛兮道:“这件事由舒阿父全权负责吧。发雁庄令去各地,紧急安排,速度越快能活下来的人越多。尤其沉鱼落雁,成仪管理着几百个代理点,可以代为运作。契约奴签两年即可,五年太长了。” 孙氏低着头,忙着手里的针线,她刚从清风晓月回来,忙着给三个儿子赶制新冬衣。 庄主一直都是这样,不喜欢家里蓄奴,不到两年就让他们各自赎身,烧了契约。 庄主给了孩子们自由发展的机会,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哪个愿意离开?没有的。 沈音沐嘴里苦笑:“唉!老天爷总爱为难人。就算我们尽全力收,又能救多少!” 沈音沐受过饥寒的苦,他想让更多人活下来,且活得好一些,雁洛兮又何尝不是! 就算极北地,靠近狼部的牧民,实在活不下去的,也容她们拖儿带女来南部草原安置。 更何况中原的同族! 可一些话,却只能她们妻夫俩悄悄说。 “咱家的庄子宅子,为防立春洪峰,在建设初期就都修了排水壕沟。大家不必担心,都回屋去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大洪之后必有大疫,豆豆,把你的小医务队组织好。” “师傅放心!”林伯初这两年蹿着长个子,已经过了雁洛兮的肩膀,是个小大人了。 回到房中,两人先哄宝宝们睡下,才去洗漱。 雁洛兮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翻找着内存里的各种历史故事,想从中找到些能够借鉴的经验。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事到临头才抓瞎的人,脑子里仔细捋着各种可能性,她现在应该如何做? 沈音沐回到床上,眼睛里满是温暖的柔意。 看着他的眼睛,雁洛兮突然就想起,初遇时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多年过去了,依然如故! 雁洛兮心里不舍,真想就这样守在他身边,好好保护住这份‘清澈’。 但她必须走,而且有回不来的可能! “妻主,可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口气这么笃定,怎知的?” “一看就知。” 雁洛兮拉他上床,轻声道,“阿音,白墨守不住幽云十六州的,她背后的拖累太重。” “妻主,说仔细点。” “狼部大军兵临上京城时,岩帝正沉迷于游猎,在鸳鸯泺佃熊,白墨不得不频于去各处救火。而贯道夫在权衡利弊得失后,为了个人的利益,恐会兵行险招,偏偏陛下听她的。” “妻主觉得贯道夫会叛国?” “目前看,叛国对她没有好处。只有赢,才能让个人利益最大化,可她又打不赢。那么,就只能想歪门邪道,而离她最近的助力就是找狼部帮忙。狼部肯定愿意,有蓝盛拖着幽州,她以帮忙为由,直出居庸关抵云州。不管输赢,狼部都能得到好处。一旦占领了云州,狼部随时可以南下,直取中原。” “妻主想要插手,就去做吧。” 沈音沐表情呆呆的,像是想得傻了。 最后喃喃补充道:“若妻主,想要那位置,为夫拼死,都会助你!” “嗯。你怕不怕?” “怕啥?” “若是败了,不仅遗臭万年,恐怕也难容于世了。” 雁洛兮先抱住她,自个儿在他的肚子上躺得舒舒服服,这才仰躺着看他的脸。 “不容就不容。”沈音沐笑着低头,贴上她的脸,笑道:“能一道走就好。” 雁洛兮怔怔地看着夫郎安然的脸孔,看得久了,酸得要流泪,都忘了眨眼睛。 沈音沐伸出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低头轻轻吻她。 许久,才温声道:“妻主,睡吧。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不会变,一直一直都在。” 雁洛兮就咧开嘴巴笑:“阿音,不是我想要那位置,而是要让你去坐那位置。千年的传承,是文化也是传统,丢不得。你是凤家嫡子,名正言顺,定会得天下人支持。 我们一起建立个新秩序,帮百姓多些活路。三皇姐在江南做了那么多,想是蓄谋已久,定是等中原乱了,她可在江南再立朝廷。妻主先去夺回幽州,再来接你,与她抗衡。” 沈音沐听后思忖半晌,小声叹气:“妻主,又要离开吗?” 雁洛兮:“若贯道夫果真勾结狼族出兵幽云,我带兵去取幽州。” 沈音沐一愣:“妻主,要放弃云州吗?” 雁洛兮叹气:“只能先这样,我们的帅和兵都没有经历过大战事。一旦有动作,就直接与最强的狼部对上了,暂不易分兵。幽州易守难攻,必须先拿下,才能有个稳定的大后方来安置投奔的人。云州距离东套,中原腹地都不远,届时上下夹击,夺回来不难。” “妻主,届时把大娃带走吧。” “只带小易宝,咱们的孩子跟着你。闭月羞花有暗道工事,若遇紧急情况,可藏于此处。” “好的,妻主,知道了,早些睡吧!” 沈音沐声音很平静,雁洛兮不再说话,确实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隔日清晨,一睁眼,沈音沐早已起来,亲自做了早饭。 两人很有默契,一人喂一个孩子吃朝食,而沈音沐拿筷子的手别别扭扭,眼神也躲闪。 雁洛兮不放心,强制翻开他的手心一看,硬是被生生掰出了一块肉! 而昨晚,他竟像无事之人一般! 雁洛兮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给了阿音太太的压力。 一旦带兵介入,就要直面天下所有势力,或赢,或败,没有中间路。 而阿音,是舍不下孩子的。 雁洛兮伸手搂过沈音沐的腰,任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柔声道:“阿音,这是唯一能让更多人活命,且活好的路。” “我知道。”沈音沐夹了一块肉饼放到妻主盘子里,笑着看她吃。 “其实,我们给宝宝留了碧海蓝天,是我昨晚说的太严重了。”听罢,沈音沐紧绷的身子一松,说道:“妻主,放心。我定会护大娃、二娃周全,等着妻主来接我们。” 而此时,李德急匆匆从闭月羞花赶到南城门,却发现城门已堵,不得进。 正着急呢,就听城楼上有人大声:“哎,仲礼,到处都涝着,你不老实呆着,乱跑什么呀?” 这可真是救命稻草! 李德大声回应:“沈大统领,真是天助我也!赶紧想办法助我入城。” 沈言见她着实急,就扔了根粗绳到城外,李德抓着绳子,蹭~蹭~蹭~几个大步就上了城楼。 “先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去见庄主。”李德脚一落地,马上就跑。 “你这急赤白脸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沈言夜班正好下岗,就跟着她一起跑。 “刚来的鹰报,狼族占领了上京城,岩帝外逃。”沈言一惊,赶紧快步跟上。 城里到处都是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到了雁府。 三人关起书房的门,在屋子里嘀咕了半天,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雁洛兮一出来,马上回房,翻找自己的行李包。 沈音沐把早已准备好的行李递给她,挥了挥手,“妻主,赶紧走吧。” 雁洛兮心里难受,抱着他亲了半天,一跺脚就出了家门。 ------------ 百万贯,换一城 沈音沐失魂落魄了很多天,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跟着妻主去冲锋陷阵。 但他知道什么是他能掌控的,迅速打起精神,开始调配各处的粮、肉、油、药物…… 人活命的根本,是要有口吃的。 不管妻主的战场在哪里?仗要打多久?他得有足够的吃食和药物,并且能及时送上去。 果不其然,这年九月,贯道夫趁幽州主力去驰援岩帝,再次发起了对雪岩的战争。 尽管伤亡惨重,但这次却攻入了燕京城。 亲仇旧恨,愤怒、且完全失控的蓝盛兵,进得城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燕京百姓本就尚武、刚烈。 面对这般对待自己的蓝盛人,不管祖上是谁,她们只在乎,自己现在是燕京人。 待蓝盛大军全部进城后,燕京百姓直接紧闭了四城门,抵死反抗,准备同归于尽。 待回援的雪岩银甲军赶到,直接就给蓝盛军来了个瓮中捉鳖,里外夹击。 蓝盛西军,最后的精锐,至此,殆尽。 消息传回盛京城,空气中弥漫着慌恐的味道,城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 对于沈音沐来说,除了国愁,还有不知妻主身在何处的焦虑。每次来的信极短,只是要粮。 他咬牙忍耐着,有信,人平安就好!他不能在妻主疲惫时多说多问,他舍不得。 只是默默的,把一千石又一千石的粮食,准时送到妻主指定的地点。 运河沿岸的小镇上,异常繁忙,一船又一船的储备粮被纷纷运出。 还有更多的粮食,储备在舒家建在闽南的一座座大庄园里。 还有,番禺物资的供给! 还有,她们的碧海蓝天,众海庄…… 直到这个时候,沈音沐才发现,妻主这些年铺开了一张大网,早已把江南紧紧围住。 一旦开战,三皇姐毫无胜算! 雁洛兮的失踪,在不同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读解。 明面上,皇上知她去了西北,为防狼部进攻河套,威胁边城。 联盟内部的纨绔们,却看到大公子一反低调,出手阔绰,明显开始有了拉笼朝廷官员之意。 这让太女心中很是得意,亲弟弟关键时刻很给力。 而英侯,却嗅出了更多的新意。 她便咬了咬牙,拉着安侯,与几位关系亲密的纨绔商议。 几人纷纷把祖上领兵打仗所得的贵重器物,收拢了一大批,决定捐出去以尽绵薄之力。 悄悄运给大公子时,沈音沐笑着收了。 坐在马车里,安侯微拢着眉,似心有不舍。 英侯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我家族,几代人享受祖上余荫,看皇朝这风雨飘摇的样子,恐怕福气也就到这儿了。如今舍财出去,域外王收了,这是在为后代积攒庇佑。” 安侯叹口气:“我自是知道。只是担心这局势,过于纷乱,看不清方向。” 岂止她,盛京城看不清方向的人太多了,尤其读书人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齐贵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陛下,允许他去江南探女。 本就人心惶惶的盛京城,看到皇族如此行事,谣言更是漫天飞…… 贯道夫趁着这个时机,给皇上传来好消息,狼部愿助蓝盛攻打幽云十六州,条件是要用钱来买:除了给粮草,要所占地的人口和财富;还要,百万贯。 消息一出,天下愤然! 这代价太大了,百万贯,早已空虚的国库根本就支付不起。 贯道夫自作主张,签了协议。 无人敢说不,但等着杀贯道夫泄愤的人却排成了队,太女振臂一呼,众朝臣立刻支持。 转眼又一年的春节,依然没有雁洛兮的消息。 凤歌和沈音沐带着两个孩子去参加宫宴,先是皇族的家宴,然后是百官的大朝会。 大朝会上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大伴伴看了皇上一眼,叫了光禄寺先安排乐师奏《炎精开运之曲》和《上万寿之曲》,让大家先喝酒热热场子。众人按规矩举杯,可一千二百多桌的大宴席上,依然鸦雀无声。 天禧帝心中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的万丈豪情,被一连串的打击灭的灰心丧气。 而就在这时,探马送来十万火急的节礼,狼部已攻下云州。 皇上吐了口气,就命宫人念来听听,给大家助助兴。 谁知信报的后面竟是:百万贯换一城,限期三月底。云州大小城池不下五座,这明摆着是要撕毁盟约的节奏。还有:春季代伐幽州,急需五万大军的粮草。 气氛低迷的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众官员和皇亲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若不收回云州,狼部过了祖河就可直奔中原,向着盛京城而来…… 安安稳稳当了多年的太女,本以为自己将会接手一个繁华、富裕、稳定的大好山河,谁成想,转眼间破碎成渣!救都没法救! 一拍桌子,愤怒的太女大脑一热,站了起来。控诉朝堂上贯道夫等,六个把持朝纲的奸佞恶贼,称其迷惑陛下,胡作非为,才造成家国之危局。 太女奏请皇上严办,她要清君侧! 沈音沐一愣,没想到终日只关心吃喝玩乐的太女姐姐竟能如此给力。 他立刻站了起来,两个小家伙好像要给爹爹撑腰,也跟着站了起来,揪着他的袖口,站的笔直。 “儿臣附议!” 武将和文官主战派一看这架势,顿时来了劲头,纷纷起立:“臣附议~~~!” 嫡女嫡子同时反对自己?! 天禧帝气愤、恐惧,更多的却是意冷心灰。 这不是在朝堂上,这是新春的大朝会,不仅官员还有家属也都在场。 皇君看了沈尚书一眼,缓缓起身,温声叱责:“没规矩!你们两个还不快坐下,朝堂上的事,开印后去朝堂上说。”说完,他看了看燕麦粥,柔声笑道:“大娃,二娃,到皇祖父这边来吃饭饭。” 见爹爹点头,两个小家伙手拉手,大方地向主位走,家属们顿时变成了星星眼,气氛缓和下来。 而雁洛兮这几个月,带着大妞和溟鲨,潜伏到雪岩各地,进行实地调查。 必须说,狼族,确实是硬茬子! 治军严苛。不仅全族高度军事化体系,战场上动辄施行连坐之法,战斗力非常强大。 同时狼族作战主要以掠夺夫幼金玉帛为主,基层士兵可以得到大量战利品,发财。 这极大刺激了狼部各旗的贫苦兵士,她们红着眼,渴望战争! 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一个小部落,对抗雪岩强大的国家机器。 主要的问题,还是雪岩内部不稳,民族矛盾太尖锐,尤其是人口最多的蓝盛人被低种姓化。 收了雪岩的渤海军和漠北军,再吃下雪岩积累多年的丰富物资,这是狼族猛然做大的原因。 雁洛兮迅速调集清风晓月各营的政委潜入雪岩,开始大量接收被占领区的蓝盛族人。 大部分安置到幽州诸城外有山有水,宜于藏身的远郊区,一旦行动,就是内外夹击。 而收来的蓝盛族士兵,则跟着自己打游击战,四处围剿劫持狼族的战争物资,转移到根据地。 越来越多的粮食运到了山区,可以帮助被救的蓝盛人安然渡过这个冬春。之后,燕京,将重回蓝盛人自己的怀抱。雁洛兮的政委们,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实践,个个都是做思想工作的高手。 北国寒冷的冬季,只适合窝居。 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筹谋、规划。 雁洛兮留政委们在山区教大家庄规军规,她则带着将领们悄悄回了清风晓月。 春暖花开之时,就是她要带兵出征,开启真刀实枪的军旅人生的开始。 她准备带走三万草原精骑,一方面战斗力强,另一方面也是为减少清风晓月的压力。 征兵这件事,必须她去各部族亲自挑选才行。 悄悄回了自己的小院,发现齐锦正坐在自己书房的露台上,低着头,认真的做活。 雁洛兮一楞! 齐锦这双手,可是琴棋书画,指点江山,操练三军的手。 原来私底下,竟是喜欢做针线活,织毛衣!想想自己的阿音,简直就是万能小巧手。 现在看来,估计这些都是皇子们的必修课了。 在这个时代做男人,可真不容易! 想想自己的燕麦粥,雁洛兮私心里有偏袒,只愿他能开心长大就行了,学那么多干嘛! 露台上有铜炉烤着,温暖舒服,坐在那里赏雪最是惬意。 雁洛兮便想悄悄上前吓上他一跳,于是便在屋里左转右转,到了他身后,一探头却怔住了。 齐锦手上是块羊绒披肩,白马上一女子正拉弓射雪狼,那马似五月的奔腾,那人呢?是她? 雁洛兮探头,想逗他,就说:“九哥,这马可比人看着威武!” 早在她一进屋,鬼鬼祟祟时,齐锦就已感知到她的气息,内里的惊心动魄已缓,就侧头看了看她,笑着道:“你站过来,我瞧瞧。” “九哥,你这披肩上的英姿跟我挺像,稍微差点。” “自作多情!就知你是这种人!” “不愧是雁庄的大统帅,什么都瞒不住你。” 雁洛兮站到他面前,齐锦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眼里有着红光,似心中藏着过多的话,却只叹口气,说道:“还知道回庄来过个年!” “呵……”雁洛兮笑的贼兮兮:“九哥乃天下第一神机,国师之才。” 齐锦嘴角翘起,很快又换上了满脸的沉稳:“打仗时,你只能找离你最近的家,不难猜的。” 雁洛兮心里叹口气! 早早晚晚,她都要与三皇女对上! 三皇女做皇帝不行,但做姐姐,那是没得说,比太女可强多了!处处维护亲弟弟。 到那时,齐锦将如何自处呢? 对他了解越多,雁洛兮的心里越为他担心。 --------- 齐锦兄,促心谈 雁洛兮进了露台,刚要坐,齐锦轻笑:“弟妹路途劳顿,先回屋换去甲胄,洗漱休息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晚间我差人去唤弟妹,最好换套新燕服,去大食堂包饺子,烤羊肉,各族首领都在,子时一起弃旧迎新,为来年祈福。” 雁洛兮再次感叹齐锦的手腕,冬日窝居,正是各部缺衣少食的季节。 允她们带着一大家子来庄里蹭饭,对现在的清风晓月完全不算什么。 吃了我们的饭,就得收收蛮性,学些规矩,学习蓝盛语,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雁洛兮思量片刻,笑道:“九哥莫走,我去换身常服就来,有话想要跟你说。” 齐锦微笑点头,继续做他手里的活。 他知道雁洛兮要跟他说什么,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 他被困在了这样世间,动弹不得。 他逼着自己坚强再坚强,哪怕等在前方的日子没有光亮,最起码他做了回真实的自己。 各人的命各人背! 他从没想过要抱怨什么。 孙辽一见到雁洛兮,乐得一蹦三高,激动道:“我马上给大公子去信,说庄主来了。” “大妞那有不少人参、貂皮、乌拉草鞋垫,空运些给阿音和阿爹,我明儿再给他写信。” 孙辽高兴地点头,雁洛兮一搂她肩:“你自己也留几套,自用或送人都好。” “行了,别再担心我了,长大的小崽子们,个顶个,有你乐的呢。这回走,带上我吧。” “有你忙的呢!可能比以前累几倍,到时别喊苦。” 雁洛兮这几个月,日子过得糙。 几天,十几天甚至一个月不洗澡是常态,日常的清洁很多时候也就是抓把雪揉揉脸。 终于到家,雁洛兮快手快脚,认真洗漱一番才回去书房见齐锦。 齐锦偏头看着她明显瘦削了许多的脸,把才刚沏好的茶和小糕点推给她,道:“先垫垫肚子,省得一会儿狼吞虎咽伤了胃。” 雁洛兮把一大袋子节日礼物递给他道:“人参貂皮就不多说了。这几双乌拉草鞋垫,我可是特意多给九哥留了几副。可别小看这鞋垫,透气防潮,保暖,还专治脚臭。漠北三宝,别处没有!” 齐锦忍笑:“那我,谢谢你!” 雁洛兮得了趣味,哈哈大笑,喝茶吃点心,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人间。 齐锦把刚刚做好的羊绒披肩,放进很像小被罩的熊皮里,又拿了粗针,麻利地缝上口,递给雁洛兮道:“北地苦寒,你拿着,骑马时围身上可挡风。若住帐篷,就铺地上,或盖住膝盖可防老寒腿。若不得不风餐露宿,把粗线拆了,钻进去可当睡袋。” 雁洛兮看着他那深遂黑亮的眼睛,微笑着点头,答道:“好。” 齐锦叹口气:“皇弟冰雪聪明,你这年礼一到,他就知你去了哪里,不定多担心呢。” 雁洛兮不语,这只是个开头!齐锦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有可能直接端狼部的老窝吗?” “实难!狼部全民皆兵。尤其现在,得了太多雪岩的财富。” “不急,留给我吧。” 雁洛兮讶异:“九哥~!” 齐锦抬手,苦笑:“我知弟妹想说什么,若真有那一天,我避开,谁也不帮。” “九哥,你现在就是在帮,三皇姐和齐贵君,恐怕已经……!” “我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尽我作为蓝盛皇子的义务。你的所有举措,都是在给人带去生机和希望。哪怕这生机还不能惠及大多数人,长此以往,日后的作用谁又说得清?” 雁洛兮不想让他有侥幸心理,严肃道:“九哥,我们与三皇姐之间不会善了,还有那药宗门,江南我是必去的。” 一直冷俊的齐锦,眼中闪过一丝虚弱,看着雁洛兮,说道:“我知。从皇姐为得到土著支持,重用把几百饥民活生生推进坑里,活埋人的地方官,只是为了贪些赈灾银子和土地,她就输了。” 雁洛兮眉心轻拢:“九哥,不管谁上台,贪官是杀不完的。遇上爱民的皇,能上好一阵;可一旦松懈,马上卷土重来。只有从制度上不断完善,让有志向的人做管国者,且没有松懈的机会。” 齐锦一惊,蹭得站了起来,肃然道:“弟妹,何意?” 雁洛兮直视着他的眼睛:“就是九哥想到的意思,皇权必须控制。” “弟妹可知,挟天子以令诸侯乃天下致乱之始,最后苦的还是百姓。变法一个不当,就是饿殍遍野,基业尽毁。”齐锦面露紧张。 “我知。挟天子是强臣迫弱皇,但我说得是用制度分权,清晰明确,各司其职,不是军事强迫。不需诸侯,中央内阁掌权,内阁总理大臣就是那个有志向的掌国者,有实权也有制约,能者上。” 齐锦一直看着她,挪不开目光,就这么凝视着。 雁洛兮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看着院里的雪景,她在等齐锦,能够想到更远的未来。 “弟妹觉得太女会配合你?”齐锦慢慢跟上来,站在她身后,整整高了半个头。 “不会!陛下的女儿们都不会。但,我家阿音和你,一定会!” 齐锦浑身一震,上前一步,心里突然明悟了很多。 她看到的远方是他从不敢想的,那些禁锢人的枷锁,她想帮他们砸开。 “弟妹,为何要冒这个险。” “把男人当成附属是人类的愚蠢,只有当男女真正平等了,女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见他眼圈红了,雁洛兮逗趣道:“记得初遇阿音时,我想着自己好吃懒做,受不了气,更不能以色侍君,该怎么活?” 齐锦一直知她是个有趣的人,笑道:“弟妹真敢说!十一弟如何回答你的?” “他说,会有人愿意养我的……哈哈哈~!九哥,你看,若男女平等,都认可他养我很正常,我何至于如此辛苦养家,天天当米虫的日子多好呀。” 养你,我也愿意的! 齐锦低头轻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这事不急!人这一生几十年而已,多不过百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下世就由我来养你,他有的是耐心,总会有机会的。 “弟妹可有什么具体计划?” 雁洛兮转身直视他,肃穆道:“先取幽州,以燕京为基地,向西、向北、向东,一统。” 齐锦眼中一亮:“弟妹如此,功在千秋。” 随即又蹙起眉:“可燕京城才发生内城屠杀之恨,没个三朝五代人,恐怕实难忘记呢!” “九哥,我们不是蓝盛朝,是带着蓝盛文化和传承的新朝,平等对待所有族裔的新朝,是阿音和你的新朝。”听她这么说,齐锦惊得身形一震,像是想说什么。 他薄唇张了又张,最终只说出:“愿赴汤蹈火。” 雁洛兮心底大喜,认认真真鞠了躬:“小妹这厢有礼,代阿音代北国各族,谢过九哥!新朝新制度的“度”在哪里?还需聚天下智慧者共同探讨,也许需要很多很多代共同的努力,才能真正做好。” 齐锦整个人的气质越发沉稳下来:“我们有方向,心里为天下百姓计,定不会错。” “所以九哥,能否不把自己拘泥于,愚忠孝的框架里,新朝需要你。” 齐锦一下愣住,眸中有挣扎,有不舍,有难得一见的情绪,是悲撼和郁愤。 齐锦与亲姐和父亲的关系极好。雁洛兮也猜到,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定是愿意代她们受罪。 这时候,只言片语,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他需要时间去自己消化。 “九哥,边地苦寒,就算有沼气火,也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寒风刺骨,小心刺透脑袋,会疼很久。我们晚上食堂见,一起包饺子。” 与齐锦一番推心置腹的详谈后,雁洛兮春节都没敢休息,开始了严密的征兵活动。 转眼就到了三月下旬,西北草原不再像正月前后那般寒冷,却也仅仅开始化冰而已。 京城里却已春意盎然。许多外派的武官,踏马而归,大车小车的给家里的夫郎带礼物。而一贯以宠夫成狂的嫡驸马,不仅没有回来,就连往年从边城运来一车车年礼的盛况,也没再见。 “女人呀!都没个常性,今天跟你海枯石烂,是真爱。过后有了娇艳的新人入怀,依然还是真爱,黏糊到死去活来,却懒得再看旧人一眼。” “要我说,是域外王的错。驸马府的内院只得一个正夫,还什么都把在自己手里。若妻主是个没本事的,也就忍了。可雁大人是谁?!新婚时正新鲜呢,夫郎想怎么都会惯着。之后怎样?瞧见了吧,索性连家都不回了。所以说,男人不能贪心,老实本分伺候妻主,让她开心才是长久之道。” 京城沉寂了一冬的茶馆,随着春天一起复苏,热闹了起来,八卦能让人忘记恐惧,愉悦身心。 而随着八股焦点的转移,人们的目光也会迅速转移,整天盯着雁府的多事者,转移了目标。 朝中高官的夫郎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见太多了!最懂,最擅长的就是均衡之术。人心难测,嫡皇子这些年,太高调了,被妻主宠得没边,这背后得招来多少人嫉恨呀! 所以妻主的好,要藏着些,不必让人知晓,空给自己惹是非。等不好到来时,才没那么难堪! 朝堂上的事更不需他们这些管内宅的人去操心,好好在家带孩子最重要。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前两月还提心吊胆呢。 刚一消停,就忙着说长道短,发现别人的日子没有自己如意,心里就舒坦了。 四月,前方来报:狼族发兵幽州,加大了云州的陈兵,雪岩帝被俘。 盛京城的百姓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占了幽云五百年的雪岩国,就这么完了,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呀! 而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勋贵家主们却加快了举族南迁的步伐,其中就包括天禧帝。 -------------- 新帝朝,有贺礼 太女做梦也没想到,母皇在这个危机时刻召见她,不是商议御敌之策,而是一把摁她在龙椅上,龙袍加身,直接就传了位。 太女当场吓傻,满朝文武也都蒙了。 沈言迅速赶回家,把还在病中的沈尚书背来,帮她主持大局。 太女继位,许是心里堵着气,也不管来年元月正式改制的惯例,直接任性了一把,上殿当天直接改制为:平顺元年。那是个雷电很大的雨天。 新朝日日忙,才刚下了早朝,平顺帝便宣了紧要的朝臣去紫薇殿。 几件大事,已经迫在眉睫,只能继续讨论。 狼族要粮草。 百万贯只能买燕京一城。 狼部大军压在云州边境。 新登基的太女简直是一筹莫展,恨不得不管,也跟着逃走。 卯时末刻,天已渐黑,外加头顶皆是乌云的天气,紫薇宫外昏暗且繁忙。 有宫侍忙着悬挂防雨的灯笼,还有一排排的宫侍排队端着餐食,低头含胸,步履匆忙。大臣们忙着吵架,宫侍们安静的将吃食和茶水放置在各位身边的几案上。 沈言抱着燕麦粥到殿门口时,里面刚好响起一声暴喝。 “陆明轩,你个眼里只剩下钱的害群之马!” “沈大人,不可信口开河!除了朝廷的俸禄开支,兵部所需银两,哪一次不是最优先!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战事频繁,尤其几年前大军西征,无论器械还是粮草,我户部从无二话! 陛下当时也在朝堂,看得一清二楚。大人且问工部,这些年户部可有支给过一分一毫!便是陛下登基,需要修缮老殿的款项,都是工部自行筹措的。大人如何,为那贯道夫所行之恶,指着鼻子羞辱尽忠为国的老妇?” “你少在这儿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买燕京城的百万贯,你有,得出!没有,想办法也得出!” 沈音沐无奈地端起刚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看到外面黑了天,心里开始着急,这点事都已经吵了好几天,还是没个章程。 以前孩子小,不太记事,离开娘后闹腾了几天也就好了。 如今四岁多快五岁了,妻主是个疼孩子的,回来陪了她们一段,这俩娃的心里就有了娘。 再一次离开,俩娃可就受不了了。 尤其燕麦粥,平时是个最仁义乖巧的孩子。 可自从阿娘不知了去向,天一黑他就必须要爹抱,离不得阿爹,必须在,绝不妥协。 反而雁大娃是个皮实孩子,闹腾了些日子,就举着小木剑醉心于学习和炼武去了。 蓝盛皇嗣的读书时间为卯入申出,也就是早晨五点至下午三点,共十个小时,规矩极严。不仅要正襟危坐,午饭是由侍卫送来,老师先吃,学生在另一旁吃,时间紧迫,吃完不休息,继续功读。 雁洛兮一直不同意把孩子送到上书房读书。 主要是不舍得这么小的孩子起那么早,休息不好会影响身体的发育。 可这俩孩子也许是在舒夫子的藏书阁里玩大的,对读书很有兴趣,自己闹着要去。 沈音沐日日上朝,把孩子安排在上书房读书,对他来说方便了很多。 父君觉得自家驸马太宠孩子,可一想人家是神医,他还是照着办了。 每日上午送孩子过去读两个时辰的书,午膳时间接回来,午休后任她们自己玩。 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太女皇位来得太不是时候。 就算殿内战火四起,她也只能先由着这些老臣折腾,这种危机时刻,她没人可用。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怨气对着前朝“六害”,誓要将她们斩尽杀绝! 沈言抱着燕麦粥进了殿,把孩子放进表弟怀里,她在心里叹口气。 阿娘与陆大人,这都吵了多少年了,几乎就没胜过。 为保这凤家天下,她娘也真是殚精竭虑了。 燕麦粥窝在阿爹怀里,已经习惯了大人们的争吵,没有一丝惊恐。 沈音沐一脸喜爱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燕麦粥静悄悄地看着阿爹笑,他的坚持算是有了结果。 被疼爱的孩子安心了,打了个无声的小哈欠,乖乖窝在阿爹怀里,迅速就睡着了。 沈音沐这时才打开沈言递过来的小纸条,看着沈舅母,点了点头。 沈尚书指着陆大人正准备继续骂,手指却顿了一下。 她深吸了几口气,肃然问道:“到底,户部能给兵部支多少钱粮?” 陆大人先是一愣,随即长长出了一口气:“狼族要的粮草可备齐,百万贯买城真没有。” 沈尚书又看向宫大人,问:“一万套给工兵的装备需要多久?” 工部尚书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好,沼气火项目可是让工部发了横财。 宫尚书也是个会做人的,尤其对兵部,只要是能做到的,她都尽量满足。 “沈大人放心,工部下属几家工坊可昼夜赶工,月余就可完成。” 沈尚书眼底有异色闪过,自家的驸马可真会拉拢人,从宫大人对兵部的态度,就能看出她死心塌地的程度。当初那批沼气雷若指定工部制作,而非任由贯道夫拿着银子自己去乱搞…… 如此利器,可惜了! 沈尚书一拱手,启禀:“陛下,既然新朝财政紧缺,臣以为,请狼部攻打燕京一事作罢。可派沈言带工兵抓紧修筑从云州到中原一线的工事,准备送给狼部的粮草派给工兵,将够而已。” 被吵了一天的平顺帝,眼睛一亮:“舅母的意思是,我们做好防御即可?” 沈尚书笑:“目前,这是朝廷能做到的最好安排。” 武将一听,虽然很让人泄气,但就算召集各路兵马前来勤王,也是需要时间的,纷纷支持。 文臣却想得多,恐不遵守贯道夫与狼部的交易,会给其借口开战。 另外,这也是五百年来,好不容易出现,能够收回燕京的好机会,这个钱必须得花。 难得出现了第三派,她们建议暗中支援幽州王牵制住狼部,否则等狼部真拿下了幽州出尔反尔,或者只归还一个孤立的燕京城,蓝盛就要面对屯在幽州和云州两处的狼兵。 平顺帝很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除非买下整个幽州,给粮给钱只买个燕京城那是肯定不行的! 可,只是被动防御又让她心里恐惧,非常不安。 平顺帝的眼睛就转向了沈音沐,虽然皇弟是名男子,她发现支持他的大臣还挺多。 除了那几个老资格的勋贵,当权派里工部尚书就处处维护他。 平顺帝当然知道原因,也不纠结这些,就想着若是皇弟愿意帮助集资呢? 想到这儿,她笑道:“域外王不仅忧国忧民,还贤良淑德,带着还需阿父陪伴的小儿来殿上为朕分忧,实乃天下男子之典范。” 皇上话音才落,殿上果然一片赞许之声。 平顺帝迅速扫了一遍全场,心里有了底,刚想提要求,就见沈音沐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用薄被暂时盖了燕麦粥的头,笑道:“若陛下担心幽州之危,大可不必。妻主已在西北调集好兵马,愿代陛下取幽州作为贺礼。” 轰隆一声,大殿里人声鼎沸,大臣们交头接耳。 宫尚书更是激动地大声道:“可算是有雁大人的消息啦!” 平顺帝惊坐起,几个快步就到了阶下,先抬手对着没规矩的大臣们怒吼:“都闭嘴!” 一刹那,所有大臣闭了嘴,心里却冒出一个声音,吵了这么天,皇上都有耐心听,如今说几句话却都不行! “皇弟抱着孩子,先坐下,与朕仔细说说。”平顺帝的态度那叫一个温柔。 沈音沐也不矫情,直接坐下道:“妻主去岁就去了草原征驯西紫精骑,恐引起狼族的注意,故而悄悄进行。如今已有一战之力。”说完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平顺帝。 平顺帝沉重的脚步突然就轻了许多,牙却在发抖,走起路来腿也有些发软,她却坚持着一步一步走回皇座。母皇失策呀!千古一帝!就这么失之交臂啦! 平顺帝拼命控制着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突然觉得这是天命,王霸之气在她身上。 户部尚书第一个缓过神儿来,她先是“嘎~~~”了三声,接着问:“驸马请草原骑兵帮忙,胡人可有提什么要求,需要多少粮草?” 沈音沐:“不是请胡人帮忙,而是妻主已收编了这些骑兵。我庄已在幽州周边储备好了粮草,不需劳烦陆大人。只是之前贯道夫在燕京城内酣战,恐仇恨难消除。 妻主的意思,幽州之战算是私战,赢后算我属地,请陛下免其十年税收,以安民心。” “准了!” 平顺帝自打登基,第一次找到当皇帝的感觉。 众大臣也齐呼呼的跟着犯晕,就这!就这?就这~ 要克制!然而谁能来说说驸马到底怎么想的? 这,收了西紫骑兵没花朝廷一分钱。 这这,要出兵幽州还不要钱。 这这这,重建亦然。可,这一切都需要钱那! 沈音沐抱着孩子眼角带着笑,平顺帝很是识趣,忙准了沈尚书之前的提议,麻利散了朝。 燕麦粥在阿爹怀里睡得踏实,沈音沐怕动静太大吵醒孩子,就等到人群都散了,才缓缓站起了身,把小毯子围得更紧些,扶着桌面哼了一声想站起来,旁边有伶俐的小侍赶紧上前帮扶。 裹孩子的小毯子太长,被几案上的几本折子蹭滑落在地,半开不开的显出了一行字迹:幽州粮草藏匿图。 宫侍目不斜视,吓得弯身请罪,沈音沐笑着说:“莫慌,帮我捡一下。” 忙了一天,沈音沐终于能带着孩子离开皇宫,回家,倒床就睡着了。 深夜,万籁寂静。 有个身影一晃就进了雁府的书房,很顺利地在一摞折子中找到了想要的。 几个转身,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而已。 --------- 丑奴儿,说还休 从云州到幽州,虽无高山险阻却也是山峦叠嶂,最快的方法就是通过陉道。 狼三殿下带着人马,好不容易抵达图上说的地点,就看到一支小商队穿过山岭,骡子上都驮着粮食,向她这边走来,她立刻兴奋地跳下马,亲自迎了上去。 “富家娘子,东西可是拿到了?”一贯冷冰冰的狼三殿下的脸上堆了笑。 “好几大车呢,验验货吧。” 对面的富姓商女面上可不怎么好看,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人都挂了彩,有两个躺在骡子车上,看着挺严重。狼三假装没看到,雁庄藏粮的地方怎么可能没人把守,山区不比草原,自然是抓壮丁,让这些商户去冒险看看。 狼部的骑兵多珍贵,得用在刀刃上。 制下的小兵很有眼力地跑过去接过来那几大骡车的粮食,狼三眼尖,发现每车上还有几个大陶罐,问道:“这是什么?也是在藏粮处找到的?” 富姓商女眉头一皱:“洞里不少,时间紧,随手抓了两罐,就赶紧走了,像是酒和盐。” “酒和盐,真的?!那可就赚大发啦!” 狼三殿下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她是爱酒之人,雪岩满大街的烧刀子不知醉倒了多少狼族勇士,乐不思北了都。咕咚一声,狼三殿下咽了口唾沫,有心看看雁庄的藏酒到底怎么样? 小心拍开泥封,才刚打开薄薄的盖子,一股浓烈至醇的香味扑鼻而来,罐中酒,更是清冽如水! 狼三殿下深吸了两口气,像连那溢出的香味都不舍得浪费。她从怀中摸出随身带的酒盏,倒了那么一小盅,只喝了一小口,一把火就烧到了肚腹之中,辛辣、甘冽,欲|望升腾。 “好酒!真是好酒!坊间传说那雁庄所产皆为精品,果然名不虚传!”狼三大声赞美完,手下也确认了另外一陶罐中全是细盐。 狼三万般不舍,却非常麻利地封好了酒罐,问:“谷里看守的人多吗?” 富姓商女:“没太敢进去,我们找的洞在最外面,仅有五个人看守,都被咱们杀了,趁着夕食没人注意这边,我们套上车取了这些就赶快跑路了,只这一个洞里,就还有不少。” 狼三也是一脸可惜:“也罢,这次主要是让你们来探个虚实,完成的很不错。过些时日打下燕京城,王上便要过来正式登基,这几坛好酒正好可以助兴。这儿没你们事啦,走吧。” 富姓商女脸一黑:“殿下,我的人伤的不轻,好几个已无法行走,需留一驾骡车。” 狼三很不耐烦:“不行!趁着天还没黑,孤要亲自押运这些粮草回云中去,你们自己想办法。” 富姓商女攥紧了拳头,站在仟佰上,怒视着这些狼部强盗消失在视线范围。 大约一刻多钟,隐在山中的救护人员跑下来,抬着担架,把伤员放上去,马上处理伤口,安慰道:“她们的伤看着严重,实则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的。回去再吃些药,休息几日就好了。” 富姓商女恨得一跺脚:“可惜了这么好的粮食、酒和盐,白白便宜了这群饿狼。” 医务人员:“比起让咱们正面拼杀,造成伤亡,庄主觉得失些粮草太值了。” 站在周边的几个壮女红了眼圈,庄主不仅救了她们,给了这么一大片的山谷帮助她们建村,成立可以互助村委会。还因为这边的水好,就派人来教她们学习酿酒,让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她们,能够更好的生活下去。 只要强盗们敢来,就绝不让她们活着出去。 富姓商女带着两个伙计与大家拜别,回去云中继续贩卖私盐给狼部,保持信任度。 燕京王府。 雁洛兮和孙辽站在医务室外,周医师拿进去一坛子药膏,全都涂抹在顾小北的大腿根后,责备道:“哪儿有你这么骑马的?几天换马不换人,若是跌坏了吸盘,今后可还想要生孩子吗?” 李德端着刚炖好的一盏参汤过来,正好听到,也跟着抱怨:“没想到这小子竟是个傻的?缺了他这把米,咱还就守不住燕京城啦?” 雁洛兮轻笑:“他这脑袋的确有问题,白墨让他来给我帮忙,也不是一次两次啦,怎么偏就这次跑成了这样?好家伙,这肉都烂到流脓,可是急着,想要见谁不成……?” 李德立马听不下去了,敲敲门问道:“周医生,能进吗?” 周医师给顾小北拉上被子,嘱咐道:“伤好之前,你可不能再乱走动啦。” 周医师开了门让李德进去,她赶紧坐到床边,扶顾小北起来,崴了勺参汤喂他,叹气:“又不是孩子啦,咋还这么莽撞,多让人心疼呀!” 顾小北垂着睫,也不抬头,问:“怎么突然到燕京城来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能不来帮着守城吗?” “唉!岩帝她,阿姐~分身乏术,雪岩恐怕……” 李德心疼地看着他一脸的疲惫,这个男人的倔强她算是彻底领教过了,这么多年的等待,都没有让他有一丝的改变。突然在一刻就有了些明悟,为什么大公子对庄主一往情深,庄主那可是处处都把大公子放在第一位,给了足够的安全感。 还是自己没做到位! 喂完参汤,李德突然握住顾小北的手,笑道:“小北,为你阿姐,为雪岩,你已经尽力了!是时候想想,过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顾小北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轻声问:“你,这次来燕京,准备待多久?” 李德无奈地摇摇头,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要早些来燕京找他呢?!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小北自然会与她一般,更喜欢在雁庄生活。 “呆一辈子行不行?庄主要把燕京当成根据地,我都看了,国库里空虚到连只老鼠都没有。我不来帮着挣钱,这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顾小北噗嗤一笑:“挣钱,你确实最拿手!” 李德顿时看傻了眼,满心花开,亦如初见!一笑可倾世,有着天人之姿的顾小北,始终都是冷冷的,淡淡的,沉默着让人无法靠近。很多时候,李德强迫自己忘了他,却是越去努力忘,那一抹笑容越把心抓紧。 于是,她就静静地等了这么些年。 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稀奇的,她都会第一时间找各种借口给他送来。而每次都只是收到些礼节性的回礼,这让她觉得自己没希望,恐怕一生都等不到他的侧目。 可,只要一天没听到他嫁人了,她就无法让自己不等下去。 顾小北那只没有抽离的手,给了李德莫大的鼓舞。 她决定得寸进尺,赶紧握住了人家的另一只手,笑道:“小北,你知道,我除了挣钱就没其它本事了。不如你也留在燕京保护我,咱们一起重建这座城池,好不好!” 顾小北的脸一下就红了,低头不语。 北方的女人大多粗犷,哪有这般轻言细语,求着男人来保护自己的?更何况,李德的功夫不差。 见他含羞不语,李德好像被打了鸡血,继续劝道:“等你腿好了,咱们这边的户部也运转起来了,先给你立个男户,到时我财产都给你当聘礼,过户到你名下。所以,别怕女人变心,手里没钱了,全都得老实。你看庄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顾小北被羞了个大红脸,耳尖都快要滴血了,才嘟囔一句:“不知你在说什么?” 一提钱,李德来劲儿啦,继续劝道:“小北呀,你可不能犯傻哈。愿意把身家财产都给你做聘礼的女人,才是最真心,更何况是我这种富可敌国的大家主呢!虽然庄主现在比我富,可她娶大公子时那点财产,跟我现在,完全没法比!” 雁洛兮听她来了情绪,越忽悠越不着边际,索性一推门进来,佯怒道:“李德,还不快把人带走,回家聊去。这里是医馆,马上要来新患者啦。” 李德福至心灵,连连称是,柔声道:“小北,我先带你回家,明儿再来复诊。” 说完,也不装柔弱了,那单子把人裹好,一打横就给抱了起来往外跑,还不忘大声喊:“庄主,这次消灭了来犯的狼部,我和小北就在这燕京城大婚!年龄都不小了,拖不起,拖不起,得抓紧生娃啦!” 雁洛兮懒得理她,人家答应你了吗?就在那儿自作多情! 白墨曾跟她说过,因为他爹亲的悲惨遭遇,小北从心底里很难完全相信女人。 李德能认认真真等了他这么多年,算是打了个好的基础! 想来,这也是白墨突然就把小北派回来,帮助驻守燕京城的原因吧。看着小北窝在李德怀里,双手勾着她的脖子,任由着李德把自己带走。雁洛兮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一方面替李德开心,另一面也知道了白墨的选择,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只身远走西域了。 茫茫大漠,拼死穿了过去,谁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亦或者根本就再也回不来了。 雁洛兮心里难受,却只能叹息一声,心道,罢了! 白墨有她的家国情怀,自己不是这里的人,没有切肤之痛,除了叹气,还能如何?但愿小易宝能算她个牵挂,总要想着回来才好。 雁洛兮随着李德出了诊所,在燕京城的银杏大道上,边走边疏散着心底的愁滋味…… 孙辽很快追了上来,把大妞、溟鲨、和几个政委的信递给她,咧嘴笑道:“几处粮仓被劫,各处人马均已到位,就等狼族入钩了。” --------- 燕京胜,顺帝浮 “狼部大军来攻城了!” 这些年战乱频繁,燕京城已历过数次困城之危,和破城之痛。 一夜之间,四城门紧闭,周边的百姓都被招入了城中。 凶残无比的狼族大军,由杀人如麻的狼二战神亲自带兵来犯,顷刻间传遍了大街小巷。让人惊讶的是,如此恐怖的消息并没有在燕京城里制造出混乱和绝望的情绪。 皆因,几次战乱之后,燕京城里的百姓多一半已非原住民,而是那些曾遭狼部劫掠屠杀后的幸存者,她们已恐惧了多时,愤怒了多时,有准备的训练了多时。 没有什么,比训练有素的哀兵更可怕的了! 而燕王府中早已传出了信息,虽然雪岩国无力保护她们,幽州军和雁庄可以。 且援军已在路上,只要众青壮勇卒,齐心合力,一定能共同守住家园,打退敌人! 兵临城下,燕京城内竟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安定。孙辽甚至领着大嗓门,她的学生们和皂衣小吏沿街检查各商铺的经营情况,宣传各种法规法则。这让潜在城里的细作,各种摸不着头脑。 府城衙门打开,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兵出了大门,雪白千里马上,一身铠甲的女子英姿勃发。 那是雁庄主!正与宣传的那般,她誓与燕京共存亡,保大家平安。 沿街的百姓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之声,好像不是去迎敌,而是在迎大军凯旋。顾小北跟在庄主后面,听着这欢呼声,心中升起无限豪情,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化解心中的疼痛。 雁洛兮刚一登上城门,魏大妞就满面焦急地迎了过来:“庄主,怎么上城头了,太危险!” 可雁洛兮一点也不慌,安慰大妞道:“无妨,狼部十路兵马能准时到五路就不错。相信我,这一次直接打残她们,打到狼部再也不敢觊觎幽、翼两洲。” 燕京城外,目所能及的,全都是人头和马匹。狼部已经来了三天了,却始终没有急着攻城。 游牧民族本就不擅攻城战,外加这些年,白墨用水泥几固城墙,想要一力夺取谈何容易! 不过,狼部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在城下筑起了攻城器械,投石机、冲车云梯逐一摆了上来。 自狼部出兵以来,就一路以进攻之态势,所向披靡,给敌人造成了非常强的心理逼迫。 守城之人率先扛不住压力,弃城而走的将官,不再少数。 雁洛兮在雪岩境内与狼族各部短兵交接了太多次,怎会被吓住! 看着城下匠工肆无忌惮的忙碌,她提高声音,道:“宣传部门喊话城外匠工,只要她们主动破坏拆毁器械,以后可定居幽州,赏田十亩!免税三年!白送三个月口粮。” 这通宣传一喊出去,正在埋头造车的匠人们心头一动,她们都是被掠来强迫成为匠奴的,怎么可能想让狼族赢?大破坏,她们不敢,少锤几下,少安几个钉还是可以的。 城墙角堆满滚木雷石、箭矢枪矛,大号的床弩一横排,满弦拉开,射程很远,虎视着城外的强敌。 沼气罐上,一锅锅的沸水。还有用来爆炸的沼气蛋是专门用来烧冲车和云梯的,外加沼气雷。 燕京城上准备充足。 刀枪无眼,雁洛兮最不喜欢正面战。 不舍得她的人因此丧命,所以不管哪个兵种,几乎都武装到了牙齿,尽量能减少伤亡。 雁洛兮侧头看了看身边这些眼中发着光的士兵,如此气势应该主动出击! 先来打破狼部不可战胜的神话! 想到这儿,雁洛兮叫来自己的四员大将,吩咐道:“你四人各带一千轻甲骑兵,从侧翼出击,破坏器械,抢掠工兵,扰一下即回,不可恋战。” “诺!” 魏大妞、溟鲨、伏都、和赤沙四人得令而出,雁洛兮深吸口气站在城头远观。 这时,孙辽带着雁庄第一批长大的孩子们,上了城楼,每人的手里都拿着手|弩,准备战斗。 雁洛兮笑笑,吩咐身边人道:“再给她们每人一个盾牌,刀枪无眼。” “庄主,我们从小练武,也可以打仗” “当然,若遇情况紧急,都要上去迎敌!但现在还不需要,保护好自己,未来还有很多仗。” 雁洛兮看着已经是少年的梁几道,陆平衍,钱多多,钱不够等孩子…… 她们都是雁庄精心培养出来的文武全才,未来的建设还得靠她们,见见世面练练胆气就好。 这十多个少年大声应答,个个长身直立,如石塑般矗立在她身旁,没有一丝胆怯。 雁洛兮也握紧手|弩,关注着城下的战况。 咚!咚!咚! 敌方的牛皮鼓响了起来,许多闲散的狼兵纷纷跨上马背开始迎敌。 很明显,她们没想到幽州兵竟然敢主动出击! 片刻之后,马蹄声混乱、喊杀声四起,敌方鼓声隆隆,迅速就进入到迎战状态,乱成了一片。 一刻钟后,让去扰敌的轻骑还未返回。 雁洛兮抓起一根长|枪,高声喊道:“四营重甲,各带两千出城,护轻甲回城,不可恋战!” “幽州兵退了!” 正在指挥战斗的狼二殿下眉峰飞挑,厉声道:“一群怂蛋包!没打就跑了,愣着做什么,追!” “殿下!幽州军来的蹊跷,退的更是奇怪,会不会是诱敌!” “诱tm个蛋!前面就是城墙,往哪儿诱?阵前败走,是在催本殿下攻城吗?” 狼二说完,蹙眉冷声问随从:“老三,老四怎么回事?为何还未到?!” 随从低声道:“殿下勿急,两位殿下分兵去偷袭雁庄在幽州各处的藏粮点,很快就会过来!” 狼二自然知道,但也太慢了些,她目中含怒:“没见过世面的庶女,根本不懂轻重缓急?!” 她这儿怒气还没消,幽州兵换了拨人马又来了。 狼二咽下胸中的愤怒,整装上马:“迎敌!狠狠杀!” 如此循环反复多日,幽州兵根本就是在不停歇地耍流氓,轮番袭扰,一战就跑。 狼部主力气得嗷嗷大叫,再战之时,明显有了懈怠之像。 不对!狼二的军师脸色突变:“殿下!三殿下和四殿怕是中计了!明日若还未赶到,吾等最好先撤兵,此地不易久留。” 狼二一愣,急急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军师:“殿下,恐那雁庄主狡诈,用粮草做诱饵,使得三位殿下分了兵,逐一灭之。不战只扰,恐怕是在等消息,先困住吾等,耗时间呢。” 情势诡异,自身带的粮草本就不多,确实耗不起,暂且退兵?等合兵一处,再做打算? 现在云州可是她的根基,大皇姐南下,云州不可有失,否则若遇强敌,可就有去无回了,打不打得下幽州还在其次。狼二醒悟过来,痛骂一句:“竖女该杀!” 随即大喝一声:“收兵!左右翼护援,回撤云中。” 狼二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燕京的城门在此刻大开,猎猎旌旗下,白马、银甲、手举长|枪,雁洛兮冷冷一笑,声音不大,通过电海螺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狼二,既然敢来,就别走了。本庄主定会将你姐妹三人,葬在一处。” 话音一落,电音炸响,大嗓门们齐声吆喝,雁庄四营,各领五千整装重轻混合骑兵,如离弦之弩,凶狠地扑向正在准备撤离的狼二大军,中军大帐顿时呈现出慌乱的局面。 …… 燕京大捷!燕京大捷!歼敌数万!狼三狼四伏诛,缴获马匹无数! 沈言大将军也挡住了狼大殿下从云州南下的进攻,狼部撤回了云州! 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传到盛京城,朝野震惊!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实在是太鼓舞人心了! 平顺帝一朝登临皇位,就是捷报频传。这让她神采飞扬,胸膛中激昂着热血。 当了三十多年的憋屈太女,她终于可以大刀阔斧,有所作为了。 平顺帝当即斩首六贼,盛京城内,一时人心大快。 就连城内的空气似乎都舒畅了许多,人们的脸上堆积着笑容,一个强盛的新朝似乎来临了。 志得意满的新皇,马上命各地勤王之师原地待命,不必再劳师动众。 沈音沐却在这个时候上疏朝廷,指出各种内忧外患,特别强调,即便暂停勤王之师,也要按时发放粮响,以确保各地援军能够安然渡过冬天。 平顺帝觉得皇弟的奏疏不仅不合时宜,平白听出指责的意味。不需来勤王,还要发放粮响?! 要不是与幽州没有任何关系,平顺帝都觉得自己这个亲弟弟居心叵测了。 平顺帝毫不客气地‘劝’沈音沐还是多在家看护好孩子,他妻主才能安心在前线打仗。 转眼就到了深秋。 御花园的雨歇亭内,干柴烘烤着小火炉,上面铺着铜篦帘,一排整齐的羊肉、鹿肉串,烤在篦上,发出滋滋肉香。正有小侍们,温柔小意地伺候着新皇喝酒吃肉。 平顺帝的小日子正在惬意时,看到沈尚书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就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舅母年纪大了,深秋日凉,休沐日该多在府中多歇息才是。” 沈尚书叹口气:“陛下,中原春夏遭水灾,秋收极其薄,许多乡勇报名了勤王大军,总是盼望能有口饭吃的。” 平顺帝眉头一皱:“舅母如何被域外王影响了?洪水退去应抢种冬麦才是,如何静等朝廷救济。” “冬麦种上,收成也要等到明年,还是要想办法帮助农人渡过这个冬春才好。” “户部的赈灾粮不是已经发下去了吗?如何还来要。” “陛下,大部分是种子。很多地方已是饿殍遍野,夏季还有树皮草根,冬日可就艰难了。各洲招募勤王军才缓解了危机,若此时解散大军恐生内乱。” 母皇在位时,那可是一场胜仗都没打过,各种灾荒不断,也没见舅母这般强迫,如今换成了自己做皇帝,却是如此强势!这让平顺帝对沈尚书就更不耐烦了。 “朕有驸马镇守西北和幽州,表姐镇守云州边境,何愁之有!” “驸马不过几万私兵,没得朝廷一石粮草。现,还在向东与狼部激战,收复雪岩靠海之地,想要占据出海口。如此战事,很难及时勤王,朝廷还是要靠自己才行,万不可伤了乡勇们的心。” “舅母且先退下,容后再议。” 平顺帝直接下了逐客令,沈尚书无奈,托着沉重的脚步出宫向雁府走去,希望能先借些粮。 --------- ※※※※※※※※※※※※※※※※※※※※ 感谢在2021-08-18 15:53:41~2021-08-21 08: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火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夫守城,对强敌 隆冬,大雪,盛京城忽然看不到太阳了,光线忽而明亮,忽而晦暗。 躲在内城中的人,木讷地听着城外数不清的马蹄声、军靴踩雪声,铠甲摩擦声,受辱男儿的惨叫声……汇成了整齐的、巨大的声响,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皇君坐在宫中握紧了拳。 一个是他的亲生女儿,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 敌来前,女儿还一脸意气风发。敌突来袭,她竟吓得连战都不战,就投降。 还亲自出外城,与狼部会谈,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 写降表,行大礼,赔金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千万匹,外加少男两千人。 平顺帝态度坚定,少男的人数不够,就从她新纳的小侍中抵。 可如此巨大的数字,就算再有两个盛京城,也拿不出来。 城内嚎啕大哭之声终日不断,平顺帝不得已,再次到狼部大营求宽限,被扣留。 而大臣们的营救行动,就是搜刮百姓更加疯狂,稍有些姿色的少男就不肯放过。 成车成车的盛京男子被送往狼部大营,供其大军糟蹋。 沈音沐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他顶住了狼部的屠城威胁。 内部大臣们关于男德、忠君贤弟的道德威胁。 在众纨绔和几位大人的支持下,沈音沐毅然决然地命令御林军,紧闭了城门,斩了强抢民宅少男的官吏,带着城防军开始了盛京城保卫战。 沈音沐蹒跚着步下了城头。 他在城上站了一日。寒冷的雪天,脊背上的汗水却早已浸透了衣衫。寒风一吹,身上的贴身衣服顿时硬如冰碴般难受。一直举着□□的手指,已经被弩弦划破,血水顺着手背往下流,还来不及淌落,就已凝固成冰。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般疲惫,上一次还是被卖身为奴。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狼部凶猛的攻击,暂且告一段落。 而这只是第一日! 他们有足够的沼气雷可以使用,却不知还要守多久,妻主和沈言的援军才能抵达。 妻主说,城头之战,就是是意志和决心的较量。 所以,他的雁大娃和燕麦粥,都没有藏起来,而是在这大雪天里,跟着他一起战斗。 沈音沐要让城里的百姓看到,他誓与盛京共存亡的决心。 城头战,要人命堆叠,他要让大家明白若站着要死,跪着亦是亡,根本就没有退路的! 走下楼梯,沈音沐的腿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魏三童抱着鹅毛狼毛大衣疾步上来给他披上:“大公子,怎么又把大衣脱了!城头上更冷。” 沈音沐无限爱惜地摸着这衣服,这是妻主从家乡穿来的,曾救过自己的命。 这衣服,是应该留给孩子们的,他不想自己身上的血污弄脏它。 “孩子们还太小,受不得这么冷的天气,去给他们裹上吧。” 看向城里,火把下,坐卧着数不清的伤患。城中护工都拉了出来,依旧安置不过来。 沈音沐立刻命令大嗓门喊话,所有衙门马上开放,收留伤员。 魏三童立刻招呼南城的团头和墨门,甚至组织起了老幼过来帮助抬人。 天黑前必须要把所有人,抬进有沼气火的屋子,才能保证不被冻死。 一天的激战下来,除了真正命在旦夕的伤号被及时抬下来,谁不是带着伤继续迎敌拼杀。 天黑后,下得城头的青壮,基本都是重伤了。 病号的激增,医护人员里外进出,一刻都不敢停歇,仍旧救治不急。 就连雁大娃和燕麦粥这种,学过几手救急手段的小朋友,都拿着白药,提着灵水四处救人。 除了医生和义工,农禅寺的尚姑们也都在帮忙。 包扎、抬送、喂食给伤员,而最多的却是直接立在城边,为死者喃喃梵唱,超度亡灵。 走过的人都会双手合十。让佛音,抚平失去亲人的疼痛难忍,汲取慈悲念力,继续走下去。 这凄惨又神圣的场景,狠狠攥住了沈音沐的心,几乎都喘不上气来。 妻主曾说过:愚忠愚孝,不可要! 能让农人安心耕种,年下有余粮供孩子读书,这就是最大的忠和孝了! 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不坚持,害得她们要拼上性命,鏖战不休,才能保护住家小。 从现在起,他要做对的事!沈音沐在这一刻彻底醒悟。 哪怕用逼的,所有高门都要派出私兵;哪怕要站到那个高位登高一呼,带着满城的老弱夫孺攀上城头一起战死,也不要受辱而亡! 也许是僵立的太久了,城下有百姓发现了他。 “大公子!” “十一殿下!” “域外王!” 人们的声音渐渐大了,一天的鏖战,不知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可这位看上去明明瘦弱,传说中被妻主护在心窝的男子,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不少伤患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脸真挚地伸着手,想要摸摸他的。 沈音沐突然觉得心头火热,热得让他几乎难以承受。张了张嘴,他逐一握了握大家的手,挤出些声音:“多亏你们,咱们才守住了盛京城,免得我们夫幼受辱,祖宗蒙羞。明日后日仍会鏖战,还会伤,会亡,不过盛京城尚在,我一定与大家一起,等到妻主的援军。多谢诸位!” 沈音沐僵硬着身体,给在场的伤员深深鞠了一躬,动容的涕零。他却嘱咐大家赶快先进棚里去取暖,医务人员很快就会来治疗。 夜深,雪重。 沈音沐在豆豆的医务棚里,找到了自己的两个正在忙前忙后宝贝,明天还要继续守城鏖战,今晚必须睡觉。 给两个孩子和豆豆吃了些东西,沈音沐带着她们去指挥营找到阿爹,上了火炕,强迫大家睡觉。 千里之外的大雪中,雁洛兮的铁骑正在疾驰,从幽州、翼洲、渤海湾、东套、西套等地,如几十只长龙朝着盛京城的方向驰来。 装运粮草的辎重也从南方一路向北,刀锋甲亮,一边走一边收留流民,夫孺安置在运河两侧的小镇上,能战的都有了棉衣、铠甲、和军靴,踩雪的声音也很响亮,一路向北,向盛京城汇聚。 舒家、李记、孙记,这些在联盟中的商家,派了所有的船出海买回粮食,支援大军。 狼族最精锐的两支部队,就是狼王两位嫡女的西路军和东路军,仿佛两支毒箭,直接断了雪岩的心脏和臂膀。 可怜东路军自燕京一战后,就被幽州军不要脸地追着,一打她就跑,一停她就来,骚扰的军心疲惫,兵源损失严重,尤其工兵和匠工,跑的跑,被抢的被抢。 非常之头痛! …… 紧赶慢赶,大军开拔,哪有那么快,已经三日了! 雁洛兮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嘴上急出了一溜火燎泡。阿音守着那个孤城已经三日了!城中才有多少兵?恐再难坚持三日。等城破了,才赶到还有什么意义! 这可真是百密一疏,谁能想到那位皇姐在手上还有牌可打。勤王的队伍就在不远处的情况下,主动投降,把自己送去狼部的大帐当人质。 这脑袋,得进了多少水才能干出此等直接踢出宗族的蠢蛋事! 急却不能乱,兵士们的中层以上大多出自雁庄,大公子身处险境,个个同样积攒着焦躁和浓浓杀意。还有庄主的两个孩子,这些心腹中的心腹,精锐中的精锐早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庄主和雁庄绑在了一处。 谁也不能容忍,大公子和庄主的孩子出现意外。 “溟鲨,去雕鹰部去把那头鹰王带来。” 再等? 雁洛兮等不了了,她必须马上就赶回去,若阿音有任何闪失,她不知自己要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一切都将不再有意义!她心中的渴战之心从来都没有这般旺盛过! 她记得当初探测那些鹰时,它们对她的态度是臣服! 果不其然,当她把自己绑到雕鹰身上时,雕鹰乖巧地匍匐在地,不仅没有一丝反抗,低着头一脸的臣服。 就在众将憋到要爆开时,雁洛兮开始下达军令:“戒急戒躁,各师的师长,按照原计划和各自的路线向盛京城进发。每次行动,一定要整装重轻混合骑兵同时配合,只许赢!不许败!” 众人傻愣愣地看着雕鹰带着庄主上了天,庄主一个人去了! 魏大妞的心几乎在这一刻蹦出了心脏。但她已不是当年那个鲁莽的少女了,她是第一师的师长,很快就要当将军的人。只有她的兵尽快赶到盛京城且保持住战力才能帮到庄主。 终于,魏大妞率先起齐自己的人马,向着盛京城扑去! 狼部太女和狼二,也是憋得难受。 皇帝和太上皇都已经投降,一个小小的皇子居然蹦出来逞能。而站在他身边的老男人颇具指挥才能,弄得盛京城头简直成了屠宰场,每日不管投多少兵上去,不是被烫烂就是烧成火球,摔下城头。 除了那些雪岩降军,她们宝贵的狼族健女都参与了夺城战,依然攻不上去! 盛京城高大的城墙,比燕京城还要坚固,完全不容人踏足一步的架势。 眼看着狼部士兵有损,骑兵的众头目坐不住了!她们的兵不该浪费在攻城上,野战才行! “殿下,如此攻法不可行,还是要想别的办法。城中的武器和粮食都撑不了几天了,莫急!” 狼部太女沉思片刻,笑道:“去,把那两个昏庸帝押来,威迫他们开城。” 狼二眼珠一转,哈哈大笑:“皇姐妙计!” --------------- 乘鹰来,伤狼二 沈音沐站在城头上整整守了三日,一波又一波的青壮阵亡,城里城外,都是尸山血海。 凤歌继续在城里组织训练能战之人。 夜县令从花乡的各个工厂,征集来工人们也都上了墙头,只为抵抗住如潮水般汹涌的攻击。 援军什么时候会到? 沈音沐手握长|枪,他不清楚,但七日之内一定到不了。 大雪,长途,哪怕日夜急行军,也无法赶到。 但是他一分一秒都不曾放弃,随时准备好加入到混战肉搏战中去,哪怕战到最后一滴血! 他相信,妻主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赶来。 就在此刻,敌方战鼓再响,沈音沐凝神一望,身体里的主筋好像一下被抽掉。 他一个踉跄,魏三童及时扶住了他,才阻止他摔倒。 “十一皇子,你是要弑母弑姐弑君吗?赶快开城投降。” 城头上正在奋勇抵敌的勇士们,看到城下被绑的天禧帝和平顺帝,顿时也都不敢动弹了。 “囚皇授首!开城不杀!” “囚皇授首!开城不杀!” 狼部喊声震天,不论是箭怒还是火球,再无人敢反抗。 云梯上的第一波狼兵,瞬间就攀上了城头,举刀就砍。 沈音沐不过是一个愣神就恢复了清明,端着长|枪直接就杀向了离他最近的敌人,大喝一声:“全力抗敌!绝不投降!城中几十万夫孺不能任人宰割!” 站他身后的魏三童、魏家四挥刀拼了上去,把他护在身后,大嗓门们举着电海螺拼命擂鼓呐喊。 守城官兵也清醒过来,与登上城墙的狼部士兵开始了肉搏战,形势一下就陷入到危机。 凤歌握紧了手中长|枪,冲上城楼高声喊道:“蓝盛百姓,一起坚守城头!与我杀敌!” 狼二长刀在手,目中含怒,没想到,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皇子竟然这么硬! 吐了口吐沫,她一手提起哆哆嗦嗦的天禧帝,狞笑道:“十一皇子,既然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先宰了你娘,再宰你姐,成全你不忠不孝的千古骂名!” 沈音沐咬着牙,那双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狼二手中的刀,那目光如冰,似炎,有什么东西在眼底滚动。突然,就听他“噗通”一声跪在城楼上,魏三童赶紧提盾站到他身边,防止暗箭偷袭。 沈音沐拿起电海螺,大声道:“母皇,皇姐,您们安心去吧。待淳儿杀退狼匪,保住城中夫孺百姓,恢复山河,定自刎于家庙,为皇母皇姐赔命,向祖宗谢罪!” 沈音沐这悲怆一跪,泣血一诉,让城下无数百姓怅然而泣,更是把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仇恨与浓浓杀意一下爆了开来。尤其那些被抢走儿子的父母兄弟姐妹,举着斧头铁铲纷纷上了城头,不要命地向敌人砍去。 “盾牌手!” 魏三童一声大喝,城上的一千精兵,立刻竖起了大长盾牌,挡住了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 “阿爹,您下去,统一组织!” 沈音沐一声命令,凤歌马上带着百姓们下了城墙,进行简单培训。 魏三童手里的一千精兵,都是庄主为保护大公子精挑细选,各方面能力都很强,尤其彼此合作默契的精兵。盾牌手、长|枪手、弩|箭手及沼气雷手之间的配合尤其默契,可以最大可能的减少伤亡。 冲上来的百姓很猛,但没有配合,很容易就会中箭,造成伤亡过大。 狼大殿和狼二都不是真得想要杀蓝盛二帝,她们活着,才能让狼部得到最大的利益。 “大殿,怎么办?”狼二心底有些憋闷。没想到一个皇子能这么刚! 狼大眼睛一眯:“一人砍一个手指,送蓝盛议和派的宰相和几个官员回城。盛京城内人心本就不齐,且议和派占着主位,能让一个皇子蹦跶,是因为她们没真看到厉害。告诉她们,再继续反抗下去,一旦打开城门,立刻屠城!” 狼二哈哈大声狞笑:“昏庸二帝,可是莫怪吾等不守信用。要怪,就怪你儿子和弟弟吧。” 说着就有人按住二帝的手,天禧帝和平顺帝顿时就吓尿了裤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狼二钢刀举起就要剁! 就在这时,一道极光闪过,直直穿透了狼二的手腕,手筋即断。 只是瞬息之间,狼二手中的刀“咣当”一声就落了地。 狼二一愣,竟然没有半分恐惧,相反,手上突然的痛楚和疲软,点燃了她眼中的杀意,大吼一声:“谁?是谁?胆敢暗算老娘?!” 狼大殿的反应是极快的! 她迅速就发现了高空中有只巨型雕鹰,她马上举起了手中木盾,转手提起了钢刀。又是瞬息之间,一道极光打在了木盾上,盾牌即裂,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天空中响了起来:“狼大,你再举刀试试!我能断狼二的手筋,就能穿透你的脑袋。你们敢动蓝盛二帝试试!看我的人敢不敢刨了你的祖坟,宰了狼王和你亲爹!” “庄主!是庄主赶到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通过电海螺,那喊声带着电音如划破天际的惊雷,压过了双方的咚咚鼓声。 城头上,城墙下,凤歌、舒夫子,沈尚书,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还在医疗帐中的林豆豆一愣,摘了手套抱住雁大娃和燕麦粥,小豆包小豆饼,又跳又叫又哭。 沈音沐顿时红了眼圈,魏三童赶紧扶住了他,才将将稳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一刻,敌人也停止了进攻,沈音沐耳边的万事万物皆静止。 他抬着头,看着高空中那个小黑点向自己飞来,慢慢降落。 妻主!妻主!他的目中只剩下了那道身影。 那么高,那么远,妻主一定很冷很冷!那件衣服应该留给她的! 沈音沐想的心都疼了!神魂深处,都是妻主背着他,在荒林里奔跑的风声。 他咬着牙稳住了身形,站稳了脚跟,握紧了拳,把手按在胸前,那是雁庄的军礼。 当雁洛兮的雕鹰王降落在城头时,城头上所有的守军都摆了这个姿势,“迎庄主!” “撤兵!挟蓝盛二帝北上。” 狼大果然不愧是一代雄才,迅速判断完局面,毫不犹豫,下领撤兵。 “大殿!不过是一鹰一人而已,何不一鼓作气攻下来……”有部下劝道。 “一鹰一人而已?” 狼大冷笑,“怕是那雁庄的兵已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吾等精兵不过数万,其余都是雪岩的降兵,不能太依赖。二十万蓝盛兵不足为惧,但雁庄的草原铁骑再加上她们一路收编的军队,一旦在此地对吾等形成合围之势,白白折损人马,吾等粮草本就不多,非常不利,立刻撤兵回云州。” 狼二的东路军亲自与幽州兵交战过多次,深知雁庄主用兵神鬼莫测,死不要脸,她马上点头。 雁洛兮手中的枪在电力充足的情况下只能射出两射激光,不足以射杀狼部主帅,起个震慑力而已。她解开绑带,跳下雕鹰王,摘下面罩眼睛熊皮,看着脸上手上都是残血的夫郎,她握起拳,把手按在胸前,回礼。 “庄主,敌人正在撤退,是否要追赶?”魏三童问。 雁洛兮摆手,长叹一声,疾步上前,搀住了沈音沐的双臂:“阿音,妻主来晚了!多亏你保住这城池,才让狼部有了畏惧之心,剩下的就交个妻主吧。” 沈音沐细瘦的腕子抖个不停,脸上的悲伤那么明显,“妻主,死了很多人!” 雁洛兮很想抱抱他,可惜身上的铠甲几乎都结着冰,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狼部撤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盛京城。阿音去安排罹难将士的安葬和抚恤,还有守城功臣的表彰。请禅耕寺的尚姑在城里各处做法事,超度亡灵,辟邪安民吧。 沈音沐的手和唇都微微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点头。 压在他肩头的千斤重担,就这样被妻主卸了下来,浑身为之一松的同时,感受到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片骨骼都是酸痛的。 沈音沐抑制住眼底炽热着,隐隐滚动的东西,这个时候他必须坚强,深深吸了口气,松开了妻主手,他转身下了城楼,吩咐水氏夫郎道:“马上召集现存的六部大臣,到城门侯的院里开会。” 雁洛兮甚至来不及与阿爹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就让他带人上了城楼继续站岗,自己则带着魏家的一千精兵在雕鹰的带领下,追出了盛京城去探查敌情。 狼部撤得非常快。 从她们把营寨扎在西北远郊就能看出,狼部是在防着兵部筹集起来的十万勤王兵,她们也认为那是一个威胁。可为何这么久,勤王部队都没到呢? 穷寇莫追,何况她手里只有这千人不到的伤兵呢,最要紧的还是要保住城南水路的畅通。 想到这儿,雁洛兮命令道:“放鹰给溟鲨,让她直接去运河口岸扎营,必须保证运河的畅通。” 又想了想,她继续吩咐:“放鹰给魏大妞,避开西北官道,入森林,从侧面偷袭狼部。以抢人救人为主,尤其是蓝盛二帝,务必给抢回来。向西北撤退的,都是狼部的精锐,不要正面交锋。” 雁洛兮完全抛开了朝廷的指使,直接调兵换防。 她放鹰通知擅长攻守城池的沈言迅速带兵回归盛京城,自己可带十万勤王大军一路追杀狼部,最起码要把东路军打残,才能彻底消除后患。 盛京城这边,一番惨烈的战况后,没有伤的兵士,大多也处于过劳和疲惫的状态,但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而江南诸城,已经逃跑到此的达官显贵们,初听盛京城保住了,简直就是不敢置信。 随后,又听说蓝盛二帝被狼部掠去了北方,顿时哭嚎声震天。纷纷发檄文谴责沈音沐。 说他不忠不孝!说他男子参政,祸乱朝纲! ---------- 迁都计,望新朝 雁洛兮坐在书房里,看着鹰卫传来的简报,各种对沈音沐的指责、诋毁、和谩骂。 雁洛兮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三足鼎立之势已经形成,随着后面的地盘之争,再不仅仅是打仗这么简单。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还要有人心的相悖,新势力与旧势力之间的角逐。 那么随之而来的流言、离间、暗杀、收买、经济战、口水战……必将越演越烈! 权力宛若那枚魔戒,会让人痴迷,让人膨胀,让人为之发狂。 事到如今,她不能退,一步也不能。 只有让身边这温善又坚忍的男子坐上那位子,才能给这魔戒套上一个紧箍咒。 狼部知道自己坐拥不了这个天下,她们想要财富,要美男,想要不劳而获。 而在江南的三皇女,胃口才是真得大! 若说她初期只是抱着避祸的心态,那么她现在的表现绝对就是黄雀在后的心态了。 她在等着,等自己与狼部闹到两败俱伤,她才来做这天下的正统。 雁洛兮冷笑一声,想得倒是美! 且不说那几千年来的传国玉玺一直都在雪岩国,如今自然到了自己的手里。 盛京城保卫战,她一分力气没出,一个勤王的兵卒未派,紧靠散播一些流言蜚语就能成事? 未免也太可笑啦! “庄主,英侯和安侯来访。”孙氏轻声走进书房。 “快请!” 雁洛兮赶紧站了起来迎出门去,她这一身铠甲还没来得及脱呢,就追来了。 “雁小友,你可算回来啦!” 英侯脚步踉跄。雁洛兮立刻踏前,一把搀住了对方:“让英侯受惊吓了。” 自从这些人把祖传的家财捐给了沈音沐,就是表明了态度站到了自己这条船上。 有什么事和计划,自然不必再保留。 “英侯,安侯请坐。我才刚进府,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雁小友,怎么看现如今这局面?”两人的眼中都带着茫然。 “狼部已退,短期内不会再来盛京城。待援军到齐,我自会带兵北伐,彻底消灭狼部东路军,解除后顾之忧。”说完这话,雁洛兮把收到的那些来自江南的消息,递给英侯看。 “无耻!无耻至极!” 英侯气得握紧双拳大骂,她儿子虽已嫁人,但依然是京城最有名的俏公子,听说那狼二就曾点名要她儿子。若非她家养了强悍的私兵,那帮求和派的混蛋,都敢带兵直接抢人了。 雁洛兮看着二侯深锁的眉头,轻声道:“想要这天下,必须得有一批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二侯与我乃多年好友,可愿一同前往燕京城?担任朝廷宣传大臣,负责报纸,戏曲,图书。” 英安二侯听了,脸上都是一白,半天才说:“雁小友,这是想要迁都?” 雁洛兮轻笑,点头,表情平淡,很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英安二侯心内暗潮涌动,这千年的古都,算是被弃了! 看着她们表情沉重,雁洛兮轻声解释道:“盛京城本就是四战之地,难守易攻!这五百年的平静,全赖与雪岩的和平共处,年年送岁供。如今此屏障已无,只有我们北上,天子守关,保住大片草场作为养马地,才能挡住北国的凶残。” 英安二侯怎会不知,但蓝盛人几百年来习惯了送钱免灾,真正的主战派最后都是不得好死。 雁洛兮伸手抓了一把摆在台子上的棋子儿,丢了多一半到木盒里,展开手中留的几枚,小声笑道:“几百年的风雨,大脑里的认知,岂能一下改变。与其等着敌人的铁蹄来帮助我们改变,现在就带上愿意主动改变的人一起走。只要守住了幽州,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外加大片的平原沃土可用来种粮种棉,养大军无数,中原自然无忧亦。” 瞬间! 二侯就清醒了过来,她们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一个强壮的新朝代,她们是元老。 所有的迷雾在这一刻消散。英侯一直驮着的背一下就挺的笔直,轻声问:“雁小友如何安排?” 雁洛兮一挑眉:“大公子继位登基,你们可愿意?” 两人同时一惊:“雁小友何必如此?” 知道她们误会,以为自己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雁洛兮笑着解释道:“千年的传承不可断,皇就是皇!是传承,是文化,是照顾弱小,是人心归一的关键。至于如何治理,应该给机会,让天下的英杰,名正言顺地参与到其中,比如我,比如你们。” 瞅着她俩目瞪口呆,眼里却燃烧着火花的样子,雁洛兮若无其事地撑桌站起,笑道:“宣传部乃新部门,是朝廷的口舌,与六部同级。二位回去赶快草拟班底,若找不到合适的人,可全城招聘,女男不限。尽快办妥,我们好启程。” 经过连日的恐惧,今晚的盛京城可以安睡了,城中的灯火果然比平日里都熄的早了。 送走二侯,雁洛兮换下一身冷硬的铠甲,出了家门,想迎迎晚归的夫郎和孩子们。 这场大劫,留下太多后遗症等着阿音去处理。 她这出去巡查的人都回来了,阿音、阿爹和孩子们还都没回来。 沈音沐自守城日起,就没再归家,带着孩子们与阿爹阿父一起在军营中与大家同吃同住。 如今听得归来的魏家军说妻主已然回来,他赶快歇了会议,带着一家老小披星而归。 远远的赶到府邸前,就看到妻主已经守在门外,等着他们。 平时最为乖巧的燕麦粥第一个跳下车,喊着“娘亲~,娘亲~”拼命跑,雁洛兮怕他摔跤,紧跑几步相迎,刚把孩子抱到怀中,雁大娃也冲了过来。 这还真是前面抱着一个,后边背着一个,雁洛兮屈身给阿爹和舒阿父行礼。 凤歌笑得眼里都是泪,心疼道:“我孩瘦了好多!” 雁洛兮满脸愧疚:“让阿爹受惊吓了,女儿这次来接你们,一起走。” 舒夫子眼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何化胡为己用!如何引商为己用!一直都是女儿关注和努力的重点。之前在西紫,雁庄大量吸纳了匈奴和北地杂胡,而如今在幽州收容的流民则基本以蓝盛人为主。 如此幽州的胡汉比例,已经调整到了二八,移风易俗一直都是雁庄的重点,杂居的人口互相学习,如今再从盛京城带着蓝盛精英一起北上,定都燕京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女儿定是饿了,先着膳吧。” 舒夫子带头领着大家往饭厅走,雁洛兮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眼里布满了血丝,也是心疼的不得了。不过才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就伸了一只手领住豆豆,小家伙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 孙氏端来热水热帕,给大家都擦洗干净,晚膳就摆了上来。 雁洛兮确实饿了,欲要用膳,沈音沐就想把孩子抱回,好让妻主先吃,结果燕麦粥就是认定了娘亲,死活都不肯离开。 雁洛兮只好让他坐在膝盖头,燕麦粥黑黝黝的大眼睛就欢喜地看着他。 雁洛兮心中顿时一暖,就算这次离开的时间不算短,孩子已经可以记住她了! 拿勺先喂了雁大娃一口鸡汤,小家伙张着艳艳的小红唇,感到被疼爱了,乐得咯咯笑,“谢谢娘亲!”说完就去吃豆豆哥哥给她撕的鸡丝。燕麦粥喝了娘亲喂的鸡汤,再吃了娘亲给的鸡腿肉,嘟着小油嘴儿,高兴地在雁洛兮的脸上,上下左右各亲了一口。 沈音沐痴痴地看着,雁洛兮夹了两块肉多骨头少的鸡块放到他碗中,柔声道:“阿音,喝完鸡汤,把这几块肉也吃了。” 说完,给豆豆,豆包和小豆饼也夹了肉,才笑着看向孙氏,说:“我家这俩个小家伙,与豆豆小时候多像呀!一样的聪慧可爱,也黏人!” 孙氏听得稍稍一愣,眼眶一下就红了,他一直都知道,庄主真心把豆豆当成自己儿子一般对待,就点了点头道:“以后都是好孩子。一转眼,小豆包和小豆饼也都十一岁了,真舍不得他们长大!” “长大也不离开爹亲的。”小豆包长得最高,性子还是那么活泼。 雁洛兮轻笑:“等去了燕京城,我们会开设很多种职业学校,看你们喜欢什么,以后想要从事哪个行业,自己报名去学院上学。大娃妹妹和燕麦粥弟弟也到了要去书院读书的年纪。” 舒夫子一愣:“咱家两个孩子也去书院读书?不在宫里读书啦?” “我们家的孩子都要去书院读书,与各种各样的人一起长大,才能多些真实的了解。” 舒阿父微垂了眼,看着她慢慢喂燕麦粥吃饭,没有言语。 雁洛兮却知道阿父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轻声道:“阿父,我们不需要礼部,成立教育部,您来管吧。我想在新朝实现,女男平等,士农工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肯定不容易,先从孩子们开始吧,几十年后定能有所改观。” 舒夫子夹着鸡肉的手一松,肉就掉在了碗里。他身体轻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作为商户出身的他,当年为了进书院,几乎耗尽了舒家所有的人脉,支付了巨资才被勉强接受。直到考上秀才,人们对他的歧视才算有所收敛。成长岁月里所受的屈辱,真的是一生都难忘掉。 凤歌激动地放下筷子,问道:“兮儿,阿爹能做些什么呢?” “阿爹负责福利部吧,连年的战争饥荒,太多孤儿需要照顾,我们从户部的财政拨款,让这些孩子至少每日能有一顿饱饭,有件棉衣,能读三年书,学些谋生的手段。我们先从燕京城开始,找到最好的方式再推广。” 轻叹一声,凤歌抚着胸口,说出了一句话:“我们雁庄一直多行善事,以为足以回馈上天厚爱,却是我孩心怀天下,才是大善!” 听到这话,雁洛兮却笑了:“皆因先爱吾夫,后才想到了天下人。” --------- 拒妾侍,做狮王 终于安顿好孩子们,沈音沐在浴房烧好了水,雁洛兮抱他在身前,两人在热水里相偎了许久。 待到水温渐凉,雁洛兮在他耳边轻声说:“阿音,你身上的伤就算了,怎么膝盖也是青的?” 没有人回答她,怀中的男人已精疲力尽,疲惫入眠。 雁洛兮叹口气,用大浴巾把他裹好,抱到床上慢慢擦干,在给他上药,擦干头发,慢慢按摩那些淤青。沈音沐似是陷入到了昏睡中,却不安稳。 一定是在做噩梦呢! 雁洛兮擦干自己上了炕,把夫郎揽到怀里,给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轻抚着他的身体,发现竟是在发热! 这身体不光是外伤,更是严重透支了内里,抵抗力严重低下。 雁洛兮拿来婴果,坐到他身后,开始运功,给他输灵气,直到体温正常了,才收手,睡下。 这一睡,就是天昏地暗,两人都太累了! 可是半夜时分,雁洛兮还是突地被一声大叫,惊醒了过来。 “阿音……” 雁洛兮赶紧坐起来,点亮不远处的壁灯,就看到沈音沐发丝间都在淌汗,嘴唇抿得死紧,已经发青……昏迷中,牙齿更是咬得咔咔作响。 雁洛兮赶紧去浴室拿来水盆、面巾、和浴巾。 轻推床上身体不停发抖的男人,把他的头抱到怀里,一手轻揉他胸口,一手轻拍他手臂。 过了好长一会,沈音沐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平静下来,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铺天盖地的悲伤就冲到了雁洛兮的眼睛里。她心口一酸,无法控制的泪就顺着眼角落下,滴在了他的脸上。 雁洛兮低下头,轻轻吻他,“阿音,不怕,再睡会儿,你太累啦。” 沈音沐“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他不想让妻主难过! 沈音沐确实太累了!梦里,那些守城的兵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眼前。 他拼了命地挥舞着长|枪,踏过无数尸体,战到最后一口气,还是没能等到妻主。 那些狼匪,就这样踩着他的身体冲进了盛京城,见人就砍,直直地砍向了他的雁大娃和燕麦粥。 沈音沐发疯般地想要跑去救自己的孩子,却是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雁洛兮用手给他拭汗,略过汗湿的胸口,再摸摸后背,摸到了一手的湿水。 她心疼到不知如何是好!先给他擦好脖子,毛巾很快就湿了个透,再换浴巾给他擦好身体。 “阿音,不怕!大妞的精兵就埋伏在狼部回程的路上,她自会想办法救助皇上和太上皇。” 沈音沐“嗯”了一声,伸手给妻主拉上被子,窝在她怀里安静地躺着,有种劫后余生的乏力。 沈音沐伸手细细摸着雁洛兮细滑的肌肤,一转眼,两人在一起已经七年,妻主二十六岁了,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年龄。这几年,她因从不间断地练武,胳膊虽细却结实了很多。被催着经历了许多,加上岁月的沉淀,这七年,让妻主那妍丽的容颜里又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沉稳气息。 如此魅力四射的妻主! 沈音沐哪怕仅是想想要与人分享,就觉得心如刀割,恨不得就此死了,永不再醒来。 但噩梦蚀心,前路凶险,他不能太自私! 闭着眼睛,他小声说:“兮儿,这两年你一个人征战在外,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家里也只有两个孩子,还是太少了点。” 才经历完生死,他又想委屈自己了。 雁洛兮心疼地堵住他的嘴,吻到他喘不过起来,才放了人把他紧紧抱住,悄声说道:“阿音若还想要宝宝,等天下安定下来,咱们再想办法。妻主现在南征北战的,身子不适合怀孕,那样会让我体弱,必须在家休息。” “妻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还没登基呢,就想把妻主往外推啦!这一生就我们两个,当初是你先提出来的,不论生死都不能改变的。” 沈音沐窝在她怀里悄悄流泪,雁洛兮也不揭穿他,只是轻抚他的后背,帮他揉着胸口,轻声笑道:“其实,我太稀罕雁大娃和燕麦粥了。根本就不舍得再有别的孩子,来分享该给她们的爱。” “我也是!”沈音沐觉得自己很丢脸,窝在妻主怀里不抬头。 雁洛兮呵呵一笑:“你以为我给你的千名精锐是来干嘛的?不是来帮你守城的,是来护你和我们宝宝周全的。若你尽了力还是不能守住城池,她们自会先保你们。这世界对我来说,是因为有你们,我才这么拼。若是没了,这天下人与我何干?!” “妻主!?” 沈音沐这一惊可是不小!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她,他的确用爱与温情拥住了她的心,却从没想过要当她的全世界。 他从小的教育里,红颜祸水,指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雁洛兮叹了口气,亲亲他的鼻尖:“就算消灭了狼族又如何?!等我们死了,还会有豹族、豺族、各种各样的野兽想要吃肉……而现在的蓝盛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听到这话,沈音沐所有的悲伤一下褪去,把脸贴上她的:“妻主……你放手去做,我都听你的。这一生,我们俩人一起,给羊瘦身,做狮王吧。” “好,先睡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两人浑身上下紧紧贴在一起,动作亲密的过分,往日这般光景,定会交颈旖旎,激|情泛滥。 这夜不知怎的,两人十指相扣,生出一股气息,交融、温存、强大,互相补给。 两人都知,对方此时的眼眸,定是黑得发亮,但她们同时闭上了眼睛,清空思绪,继续睡觉。 隔日,雁庄的大军和沈言的大军均未赶到盛京城。 而下午,便传来了三皇女在江南黄袍加身,被拥立称帝的消息,创南朝,她自称南帝。 南帝呼吁蓝盛人,迅速南下过天江去避难,勤王大军火速掉头,转去江南护驾。 各方势力都被这消息炸的惊慌失措,急火火地往雁宅跑,雁洛兮早早就带着夫娃巡城去了。 魏家四暂领新建的御林军,负责保护盛京城的安危。 魏三童暂领盛京巡检司,收了团头们做朝廷的编外人员,下大力气稳定住了治安,人心即稳。 不过,沈音沐倒是也放出话去,明日恢复早朝,时辰正式改为辰时至午时,固定两个时辰。 各部需精简奏章,言简意赅,不许说废话。 雁洛兮管理雁庄的一套方法,舒阿父太熟悉了! 他提前一日带着家里的少女,少男们就去宫里布置会场。 又跑去翰林院,请来邱大祭酒做主持,这崭新的形式直接就把大祭酒给说愣住了。 沈音沐和雁洛兮骑在马上,一人身前坐着一个娃。 这次雁大娃想要跟着娘亲,可是燕麦粥死活不肯。 这小家伙平日里温温柔柔的,特别乖,不争不抢不闹。可一旦坚持起来真是倔的很。 反而平日里活脱性子的雁大娃,还真有姐姐样儿,这会儿就让着他。 “姐姐让着你,你晚上就该感谢姐姐,燕麦粥跟爸爸睡,姐姐跟妈妈,好不好?” 双臂紧紧环住身前的燕麦粥。雁洛兮这眼睛,一边扫着排长队买粮,或等着以工换粮的百姓表情,一边与燕麦粥讨价还价。孩子小时候,燕麦粥小又弱一些,雁洛兮就主动带他,姐姐给爸爸带。如今两个孩子都五岁了,就不能再区别对待。 “不要,燕麦粥不要离开娘亲,姐姐可以睡边上的。” 小家伙最喜欢娘亲温暖的怀抱,在这事上他最为坚持。 沈音沐轻笑:“妻主这两年陪她们少,就惯着些,都抱着吧。孩子们,想妈妈的!” 妻夫俩都裹着带帽大披风,捂得严严实实,外人也看不清她们的脸。 正说笑着,就到了南城,这边是穷人的聚集地,这次跟着团头参加保卫战的人最多。 远远的,就见一男子,激动地推着自家妻主:“你快去,快去听听,咱区的团头又在敲锣哩!” 那妇人无奈:“十一殿下给去城头帮忙的人都发了棉鞋,你也有的穿,咱一起去呗。” 男子呵呵一笑:“嘿,这不第一次有自己的千层底大棉窝,不舍得穿呀!” 往年南城大部分人家,冬季能出门的棉鞋棉袍,一家就一套,当然要紧着需要出门的家主穿。 看着四邻八舍都聚的差不多了,团头举着电海螺,大着嗓门吼:“魏大人刚来说啦!雁大人要修从运河直达内城的路,可以同时跑几辆大车的那种!” 不少刚有自己鞋穿的人,脸色瞬间就变了,这大冬天的还让人服劳役啊!? 给那两碗粥根本就不能管饱。再给冻伤残了,来年干不了体力活,全家都得饿死。 这时候团头又说:“魏大人说了,一日两顿干饭!咸菜一份,饭管饱!每十天给顿肉可以带回家,发劳保衣物,还有月钱拿!根据辛苦程度算,越苦钱越多!” “可知修运河边的哪段路?” 众人七嘴八舌,团头从早上开始,已经转了好几个区,嘴早就说干了。 大家伙都尊敬她,有离家近的夫郎,快步跑回去端来一碗热水让她先润润喉。 团头“咕嘟”几口喝完,继续说道:“就是南城外被狼匪毁坏的道路,咱修好加宽,好运粮食进来。听说雁大人从南方买了许多,咱城里的大商家,舒记、孙记、李记,这次不仅没涨粮价,还一直在开棚施粥,让进城避难的百姓不至于饿死。” 众人纷纷点头,她继续招募:“还有,各家会做饭,有力气的夫郎们也赶快报名。除了体力活,还有蒸馒头、熬粥、切咸菜,这等平常惯是干熟的活计。不仅管饭,每月还给三十个大钱,男人们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啦!” 周围的人,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眼里都燃着希望的光。 “妻主,三童做得不错。我们回吧,明日还要早些进宫给父君带些礼物过去。” “好!”雁洛兮掉转马头,轻笑:“回吧,今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犒劳一下爹亲好不好!” “娘亲做饭饭最好吃袅!”两个小家伙高兴地拍着小手。 ---------- 淳登基,内阁建 早朝时间固定在早八点,这样,沈音沐就有时间带着全家进宫与父君共进早膳。 雁洛兮精心准备了几份礼物,跟着沈音沐一起进了宫,这次的危局中,父君虽不说不道,但有他稳坐在中宫,就是对沈音沐最大的支持。 仅此一项,就得到了雁洛兮衷心的感谢与尊重! “拜见父君!拜见皇祖父!” 雁洛兮和沈音沐行礼问安,两个小家伙也规规矩矩跟着行礼。 “快快起来吧,一起用过早膳,父君与你们一起去早朝。” 父君的脸色还算不错,他一直都是那种疏疏淡淡的样子,很少能看到任何情绪。 令雁洛兮惊讶的是,皇帝的君后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也来了,尤其他的长女,已经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神中带着一抹愧疚。 互相行了礼,众人落座,雁洛兮先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沈音沐就把早上新烤的,在车上热了一路的披萨饼摆到桌上,笑道:“父君快尝尝驸马早上特意做的烤饼,孩子们特别喜欢吃,大家都尝尝。” 燕麦粥伸小手,雁洛兮就把他抱到腿上,不好意思地赔礼:“太久不见,二宝还有些黏人。” 皇君轻笑:“无妨!驸马爱夫娃,天下人皆知。” 皇家礼重,不可能让孩子坐到腿上喂食的。可驸马不管这套,这是家宴又不是国宴。 还有刚才,他看到驸马一个胳膊抱一个,两个孩子搂着她的脖子就进了大殿。就算这样,也不忘慢下脚步,等空着手的夫郎走到身边一起走,还早起给家人做烤饼…… 皇君心里一个劲儿地冒酸水,天下竟真有这样的女子,十一弟真是幸运! 父君说的对,想要驸马帮助守这蓝盛的江山,除了禅位给十一弟,别无它途。 众人安静地吃完早膳,准备去上早朝,燕麦粥抱着妈妈还是不肯放手。 雁洛兮笑着轻问:“去了朝上,可是不许讲话,更不能影响大人办公的。” 燕麦粥小手指压在艳艳的小红唇上,一脸禁声,乖乖听话的小表情,可爱到不行。 父君和皇君同时一愣,沈音沐赶紧解释道:“我庄大会从来都允许孩子们旁听,会给个位置但不许讲话。就让姐姐带着她们,若是谁累了从角门出去即可,一定要安静。” 皇帝的嫡长女一听她也能进殿里旁听,激动地猛点头,赶紧伸手,一边拉一个跟在后面。 “参见皇太君,参见皇君,参见域外王,参见王妃。” 见四人同时进殿,朝臣们齐齐起身,抱拳拱手问安。 这一大早,来上朝的大小官员们完全被震惊到,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宫门一开,就有宫人迎接她们进殿,并按照部门和职位,领她们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简直是闻所未闻,就连不管什么都要弹劾一下的御史台谏官们,都没讲话。 当然,有一半谏官,包括御史大夫本人,都已跑得没了踪影。 皇太君抬手示意众臣坐下,他站在高处,郑重道:“这次狼族来侵,太上皇与皇上不幸被掠。若非域外王带着全城军民拼死抵抗,保住盛京城,哪有吾等安然无恙。 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代表太上皇……” 他话还没说完,皇君几步走上前,站到他身边,朗声道:“本宫代表皇上。” “禅蓝盛朝皇帝位与天禧帝嫡皇子,平顺帝亲弟,凤淳。”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一起捧着皇冠戴到了沈音沐的头上。 这禅位的风声,通过英安二侯,舒阿父等人早就传了出去。 凡是没有南去的朝臣,最起码说明不反对! 这时,宫里清晨的钟声响起,如雷鸣,天宫做美,多云转晴,阳光大好。 文武百官皆弯身,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敦促皇上尽快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 惠风和畅,清风徐徐,苦寒的冬日在这一刻似已过去。 沈音沐稳稳坐到皇椅上,伸手:“众卿请坐。” “现盛京城大定,但天下百姓因战乱和饥荒,颠沛流离者多。另,妻主正在想办法营救母皇和皇姐,登基大典可暂缓,先捋顺朝纲更为重要。今日就商议成立内阁府一事,朕,愿聚天下英才,共执天下之最高权力!” 大臣们俱是一愣,这天下要靠雁大人帮忙撑着,乃心照不宣的事。 既然她许了嫡皇子登基,自是准备好站到幕后帮助自家夫郎。如今倒好,皇上宣布,直接成立一个权力执行的最高机构,如此部门一旦成事,今后该如何去除? 尽管心中的疑惑与担忧实重。但既然选择留了下来,就没打算与新朝作对。 暂且看着吧,毕竟自己的身家和性命还要靠这两口子保全呢。 不过,再弱鸡的朝廷,也是有不怕死的,殿中御史就在第一时间站出来申诉道:“陛下此举于祖制不合,皇权分散,势必造成君不君,臣不臣,乃天下分崩离析之祸根,请您收回成命。” 殿中御史大臣乃正四品官员,这个时候站出来劝谏,是颇为合适的,不属于没事给自己找事。 沈音沐还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强势道:“祖制若不合现状,改了就是。君该如何?臣要怎样?可曾有过明文说明?如今朕就是要给出框框,各司其职,这才是天下大治之始!” 殿中御史大臣曾在殿上与当今共事过两年,这位平时看着沉默少语,可一旦表了态,那是非常的坚决。就如他不听皇上和太上皇的旨意,仗着身后有沈家和一群勋贵的支持,坚决不开城门,强势换掉了朝中好几位投降派的重臣。 殿中御史大臣不敢再多言,憋红了脸退了回去,但陛下说的那句要明文规定君臣职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御史乃监察部门,对她们来说,再没什么比有清晰的法规,可以去依循更重要的事了。 “谁还有意见?现在就说。” 通常在朝上,谏官一旦示弱,圣上就会继续下一个话题,不再纠缠。 但这位新帝偏不,平静中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态势,眼神强势,真是无一人敢再多言。 “既然都没有什么要说的,那以后早朝就要按规矩来,两个时辰是用来讨论朝廷大事的,就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直到这一刻,所有朝臣才意识到新皇的强势、霸道、冷酷,甚至不讲理,他绝对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弱男子。而他妻主,就如护卫般站在他身侧,满脸宠溺地看着他发威。 这女人的审美,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全场鸦雀无声。沈音沐才继续关于成立内阁总理府的话题,由内阁总理、副总理、委员、各部部长等组成,实行内阁总理全权负责制。 简单介绍完,沈音沐直接下诏书正式成立内阁,任命雁洛兮为内阁总理大臣。 雁洛兮一句废话没说,就被宫人带着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众大臣这时才注意到整个大殿上的格局:皇帝坐下的第一排,就是一排桌椅,显然就是给内阁总理府准备的,六部分开在两侧,不,不仅六部,还并排了许多空桌椅,看来还要有新部委。 而大殿正中央,还有一套更高更大的桌椅空着,众人不明所以? 雁洛兮先给皇上鞠了个躬,才坐定,笑道:“大朝会,时间有限,只讨论天下最紧迫之事。为节省时间,每次朝会应由议长主持,众大臣不可擅自妄语。鉴于此职位重要又尊崇,我建议由邱大祭酒担任。” 沈音沐点头,马上下诏,任命邱大祭酒为参议总长,主持早朝的程序。 大祭酒一身清贵受世人尊崇。当她端坐到大殿正中央,那套最显贵的桌椅中,拿起惊堂神木的一刻,她才切实感受到尊贵落在实处的滋味。 这天下事,都将在她的惊堂神木下,一件件被提出,被解决。而那些指控,谁谁谁睡了自家小叔子,也能在朝堂上吵一天的事情,再不会在她的任上发生。 大祭酒手里的议题,自然都是内阁府中筛选好最重要的事情。 她展开桌上各议题,看了一遍。首选拿出三皇女在江南登基,自称南帝一事,让大家开始讨论,她掌控着局面,及时打断了那些习惯性用吵架方式议事,却无建设性意见的官员。 最后一致通过了成立文化宣传部,负责口诛笔伐,澄清事实。沈音沐马上发立部诏书,雁洛兮随即任命英侯为部长,命她七日内自组班底,人员上报内阁府批准。 接着就是一些新朝初期司法不健全的问题,解决方法也是成立司法部,沈音沐发诏书,雁洛兮任命一位德高望重的翰林为部长,自组班底,人员上报内阁批准。 跟着就是商务部的建立,这个吵得最为激烈! 商务部长与原六部尚书同级,为朝廷正二品大员,这让很多大臣无法接受。不过强势就是强势,在雁洛兮一条条罗列出商人这几年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实绩面前,众大臣哑口无言。 沈音沐当场签发立部诏书,雁洛兮正式任命李德为商部部长。 最后就是成立教育部,这个议题再没人发表反对意见,即便被任命的部长为男子! 说什么呢?舒夫子乃翰林大学士,雁庄书院里长大的孩子,考上秀才举人的不要太多! 真正让朝臣们忧心的是礼部、刑部、和御史台。 这些部门的尚书甚至侍郎都已离开,可朝议上连提都没提。教育部和司法部就直接独立出去了。 这新朝的天,真得要彻底变了!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且看看吧。 如此有效率的早朝,在坐的各位大人都没经历过,两个时辰:四个新部委,四位二品尚书诞生。 不过,新朝除了强势,也有自己温馨的一面。 午时准时退朝,宫里还设了大食堂,各位大人,甚至跟随的侍从都有一顿免费餐食可吃。 虽然易方急着去燕京城找小易宝,但有自家亲叔叔顾小北带着,还有孙辽三娘子她们看着,他强迫自己踏下心来,先进宫帮陛下搞“员工食堂。” 碧荷家沉冤得雪,他正一门心思帮着英侯搞戏剧,易方只能等陛下迁都后跟着一起走了。 沈音沐登基,第一天做皇帝。 最直接的感觉:这身份,让他失了不少自由和乐趣。 如今,妻主可以抱着俩孩子在大食堂中与众人打成一片,边吃边谈着一些相关事宜。 而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中进午膳。尽管,前半生都是这么过的,但他早就忘了! 正食之无味呢,沈尚书求见。 沈音沐收了筷子笑道:“舅母来的正好!来人,赐座,上碗筷。” “陛下……陛下已登基……礼不可废!” 沈尚书非常守礼,如此谨小慎微,才能做到沈家手握兵权,却从未被帝王怀疑过。 沈音沐赶紧按住舅母的肩膀,让她坐下,说:“我知舅母心意,但朕之国亦是天下人之国。不用怕大权旁落,民强,官才能强,随之国才能强。国强兵自然强,舅母不必担心,更不需拘着部下,强迫她们收敛锋芒。” 沈音沐见舅母还没明白,笑着继续解释:“这天下是朕的,也是天下人的。朕手里有很多爵位可以给,但都是虚爵,一代而终,蓝盛再无世袭的侯爵。有能力者就任其尽情施展才能,贡献越多,有生之年越能享尽无上荣光。” 沈尚书身心俱震,就算是一代,那也是有食禄,有尊位,后代更好出头些。 “所以,驸马不再领兵?” “对!妻主说,这天下有本事的武将不在少数,招来用之即可,并非离了她就不行。这新朝并不需要一位功劳大到,赏无可赏,积攒出累及子孙的‘功劳’,哪怕是雁家。” 沈尚书眼眶微红,起身:“臣明白啦!兵部甄选武将之事甚急,臣先告退了。” ---------- 新闽翼,送世家 自沈音沐暂代帝职起,雁府便门庭若市,他妻夫二人带着孩子住进宫去,都是来找舒夫子的。 新朝新气象,各大部委门口都贴着招贤启示,无数学子想要拜入夫子门下,避免走冤枉路。 而沈音沐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全国范围内,开恩科举事。 而此时,除了魏大妞未回。雁庄各部,沈言,及各路勤王大军均已抵达,在城外开营驻军,让刚刚经历过水灾和战乱的盛京城,顿时陷入到巨大的粮草压力之中。 户部官员急得满嘴起燎泡,日日往内阁府跑,找书记汇报求救。 五驸马如今已经出了翰林院,在内阁里担任书记一职,从四品的官位不算太高,但权力极大。 “李大人,库存的粮食仅够勤王军两月有余,春日没收成,若任大军驻扎,户部难以为继呀!” 五驸马倒是不急不慌:“我听说雁大人的庄兵,并没向户部申请粮草呀!” “哎呦,李大人,仅是兵部招来的勤王军就够户部头痛的啦,谁能与雁大人的庄兵比,据说伙食比我这五品官员都好。” 五驸马轻笑:“你也莫急,舒记、李记、孙记等商户应商务部请,从南洋买来大批粮食,正在北运,据说运河上的船都快连成桥了,不用太担心。” “商务部的粮,与户部何干?!” 商务部实则被众官僚歧视。先不说商户低贱,就商务部尚书乃秀才出身这一项,就让这些正儿八经进士及第的天之骄女们心里不爽。商部的其她官员也大多秀才,举人出身,有几个进士还是武进士。 门槛实在太低! 可雁大人说了,既然是商务部,就必须对商务精通,并通过考核才行。 耕读之家有几个会去经营商贾之事?想着都觉得低贱,可户部需要钱和粮呀! 五驸马自五郎立了男户,妻夫团聚,得了两个女儿,小日子过得舒心,她太知道钱的重要性! 早年间,因中了金科状元的骄腐之气早就去的一干二净。 五郎不比当今! 他性子懦弱,胆小怕事,若不是当初跟着十一驸马赚了钱,帮夫郎硬气一回,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纳侍生女。想她堂堂的金科状元,天之娇女,要靠庶女庶子传宗接代,就太窝囊啦! 五驸马也不点破,指点道:“商务部虽不能把粮草给你,却可以把大部分冗军雇走,减少户部的压力。现在建设局、国土局、和商务部正在开内阁会议,你且等等消息。” 沈音沐回宫居住后,随他陪嫁的那批宫人,都随他回了宫,彻底掌管了内务府和皇帝起居。 这让留在雁府的孙氏更忙了。沈音沐原来的工作被凤歌接了过去,本来想建福利部,也只能先搁浅,庄里的事物已经让凤歌忙不过来了。 即便如此,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前,凤歌还是派孙氏暂时到内阁府,照顾自家女儿。 茶水点心都摆上,孙氏悄声退了下去,继续忙庄里的账。 雁洛兮很是随意的工作方式,初期让几位作风严谨了一辈子的老大人们很不适应。 可一些日子下来,即使连轴转,身体和精神似乎都没那么累,也就都释然了。甚至觉得,神医的工作方式都是在养生,反而生出崇尚之心,也不那么拘着自己和家人了。 雁洛兮喝了口茶,冲对面的国土局长示意:“郑大人请。” 郑世儒原翰林大学士,善于制作舆图,雁洛兮就把她请来,成立了国土局。 郑世儒喝了口茶,面上带笑:“雁大人可知,闽地虽大,海产也丰富,但地势不好,自古乃兵家不争之地。七山二水一田,平原地形少,平坦地区不过沿海三区,且无法纵深,实非养民之地。” 郑大人打开舆图,指给大家看闽地,粤东北,浙南,赣东南,自古都是不争之地。 这些区域多山少田,路难修就不便运输,不利商,也不盛产粮食,根本就不值得考虑。 舒夫子吃完点心,喝了茶,道:“郑大人所言甚是,闽道难,难于上青天。流民多选此处为避灾之所,这次南方叛乱,雁庄联盟里的诸家,在此处开荒园,救流民,规模已经很大。很多庄园还自行修了道路,与沿海平原的几座大城连了起来,余下的内陆丘陵,暂不必太操心,但也有种茶种树,对很多流民来说依然是个退路。” 建设局局长是工部推荐的,这些年承办盛京城的沼气池建设,积攒了丰富的经验,顿时就看到了前景,笑道:“商务部是要征集劳役,在此处的平原地带,修路搭桥吗?” 舒大掌柜如今辞去舒家的一切职务,到商务部任副部长,暂理商务部事宜。 李德镇守并负责燕京城的修建,离开不得。 舒副部长喝完茶,笑道:“陛下和雁大人的意见,要在新朝免除劳役制度,实行雇佣制。闽地的建设不仅为经商,还要驻军,尤其海军。” 户部尚书一下就楞了,没有了劳役,开河渠,兴水利,修御道,户部哪里有钱请施工队! 花县县令夜大人,如今被提为盛京府尹,她道:“花县的所有建设没有征一民一卒,全部都是县衙贴告示,明码标价请的劳工。加宽加高河道的工程,全县都有出力,这次洪水,花县无一户受灾。” 户部尚书陆大人不爱听这话,道:“那是因为雁大人的闭月羞花庄在花县,占了天大的便宜,其它地方并无此助力。” 雁洛兮:“商部的意义就在于此。天下比闭月羞花庄有钱的商家不知凡己,这就是力量。” 说完,她指着舆图补充道:“这次陛下暂代帝位,最早发来贺书的五州,其中两州的意义重大。新朝要有新朝的样子,对于支持者,就要全力以赴。 所以,闽地和翼州,是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舆图,闽地毗邻江南,在沿海平原发展港口城,符合商家利益与军事。 翼州是幽云诸州里,面积最大,土地最平坦最肥沃的地方,自古都是繁衍生息的好地方。 雁洛兮:“冀州不仅土地肥沃,也有海港,可与南方海军互相呼应,连成一体。如今雁军已经占领了从幽州至海边的大片土地,兵部可在此处置海军,翼州驻陆军,幽州设骑兵,以此为基地,一路向北直到灭了狼部的老巢。” 习惯了温和外交,用赔款解决问题的蓝盛朝臣,被雁洛兮一席话,说的心潮澎湃。 宫大人表态:“工部同意雁大人,关于废除劳役的建议。工部这几年修建的项目比前几十年加起来都多,从未征过劳役,匠工们各种奇想也都成了现实。” 雁洛兮轻笑,话入正题:“天子登基,正是给天下定基调之时,先从闽地和翼州开始吧。为防后世土地兼并,造成民不聊生,任何家族,良田不可超百顷,宅基地不可大过五顷。此事,由国土局与户部制定出具体法规,下次早朝具体商议。” 世家与中央权利之间,一直都存在‘强’~‘弱’的竞争关系。 趁着新朝还处在‘枪杠子里出政权’的阶段,直接就从根本上遏制住,为后世打个良好的基础。 众人心里一颤,陛下和雁大人,这是要拿世家下手,仅仅是立威吗! 作为豪门世家的一份子,英侯的脑子比谁都清醒,在一个州有万亩良田正是一个富,却不会惹人嫉恨的度。再多了,就会被帝王惦记上,早晚会被清算。 雁小友如此说,算是真心! 英侯:“雁大人此言,可是准备开放翼州土地买卖。” 雁洛兮:“一旦规章制服完善,国土局划分好,就会逐步开放,功臣优先。英侯安侯等勋贵曾倾家资,助军,乃我朝的头等功臣。不论土地还是商机,朝廷都会优先安排功臣购买。” 众大臣这才发现,这群好似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的纨绔,并不像她们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脑。 吏部周尚书点头:“各地世家如狼,各自盘踞一隅之地。吏部下派去的官员都忙着与其交好,中央政令很难下达,许多小地方只知世家,不知有皇!” 周尚书执掌吏部多年,尤其考核官员,她下去地方亲眼所见,朝廷派去的官员被当地世家豪强辖制,没有她们的首肯,皇令连府衙都出不去,更勿论实施。 就说盛京城中,盘踞了数百年的世家,对城中的人口了若指掌,皇帝的眼皮子低下,朝中的大臣,城中的苦奴有多少是世家之人? 难怪陛下和雁大人要北上燕京! 陆尚书却是担忧:“世家女虽有傲气,但与寒门不同,她们自幼向学,心中更多家国天下,多些抱负,读书并不只为改善家人生活。陛下和雁大人此举,恐会寒了天下世家学女之心。” 雁洛兮:“陆大人所虑也是有理,可若一州之地有万亩良田,五顷宅基地都满足不了其心中的‘抱负’,伤了也就伤了。燕京皇宫与内阁及各部委占地,不过十顷而已。同时也给以后的新贵定一个框框,不至于走得太远,辜负了自己的寒窗苦读。” 众人从陛下和雁大人对英侯等人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新皇不是完全不愿用世家,只是要……世家知止,懂进退,脱去那层壳,才能被用。 不管怎样,众大臣还是能看出来,更多的世家豪门会选择南去。 雁大人此举,给人的感觉就要送她们走一般。 所有得罪人的事都在内阁内酝酿着,沈音沐此刻却在忙着面见各界能人。 皇宫前殿的新食堂里人头攒动,他要宴请盛京城的匠人们。 士农工商,匠人在蓝盛的地位,看着好像排在商人之前,但因海运创造的巨大财富,如今的匠人与商人早就不能比了,社会地位最是低下。 通过雁庄的沼气火,沼气雷,水锥,电海螺……沈音沐亲身体会到了科技的力量。 匠人的成就,才是国家的实力。 想要船坚炮利,想要河堰清明,想要夜晚的京城亮起来,不提高匠人的地位怎么行! 众匠人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进皇城,还是新皇亲自宴请她们! 额头触地,山呼万岁。 沈音沐抬手:“众爱卿请起,入座吧。” 待众匠人诚惶诚恐地坐好。 水氏夫郎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持有工部匠人书者,见皇不跪。钦此。” -------- 民法典,巩成果 勤王大军被妥善安置,新皇的声望在民间开始被传唱。 这批被临时凑到一起的军人,大部分只是为了有口饭食的灾民,商务部和建设部出面,聘走了一多半。尤其那些愿意去闽地修建港口的灾民,商部预支粮食,提供免费船运,可带全家移民。 闽地府尊也很给力,提出送种子,送荒地,免税三年的好政策,着实吸引了不少灾民。 这一波操作下来,大大缓解了户部的财政压力,也妥善安排好了灾民。 而经过兵部挑选,考试考核的精壮正式入编,分三个师,分别驻扎到翼州的几次要害上。 大军在侧,着实震慑住了燕京城内外无数阴暗窥视的眼睛。 白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迁都做准备。 雁洛兮调魏二宝和魏三童去燕京城,帮助进行城市管理和规划。三童根据人口特点,仔细分了区。每个区都设有区长和书吏,整合户籍,还给了团头一定的地位和俸禄,以确保政令皆由中央下达,并能得到有效监督。 这一做法,迅速稳定住燕京城的局面,整个城市进入到全面大建设中。 国土部,建设部率先迁入。 朝会正式通过了新朝再无铁帽子王,除皇族,所有爵位一代而终! 这个法规彻底激怒了大部分勋贵世家,掀起了大规模的南迁运动。 但也不是谁都能走的! 蓝盛与雪岩国三百年无战事,也就意味着,鲜少军功恩赏了,大部分勋贵只能坐吃山空。 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的世家占多数! 移民江南,意味着,要放弃盛京城的一切不动产,能带走的不过金银财宝等,真没几家能得拿出这么多。 于是,头脑清醒且有才华者,纷纷走出大宅门,想为自己寻到一席之地。 而最近闹得最凶的一件事,就是那位嫁给宁国侯世女,才貌双全的状元郎。 国朝经历大劫,国库紧张,自然不能再给翰林院那些不在职的官员继续发放俸禄。 宁国侯府重排场,实则日子已经很艰难。当年仗着有皇君的袒护,与九皇子退婚一事闹得太难堪,彻底得罪了刘贵君一系。 去江南?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三皇女称南帝,一家人的命都难保! 人家九皇子更是了不得,明明是死对头,却不知为何?他还就进了当今的眼,直接受封的第一个封疆大吏,统管西北事务。 没有了收入的状元郎,终于忍受不了打肿脸充胖子,还要身陷内宅争斗中,他决定走出宅门,到新成立的教育部申请职位。这下,可就惹恼了从小娇生惯养,唯我独尊的世女,闹着要休夫。 这种时候,宁国侯府最好的选择,是在盛京城里低调做人,有宅有地有商铺,日子不会差。谁能想到,那再也袭不到侯位的世女,再次把侯府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知是不是被有心人抓着不放,盛京城的报纸、茶楼、甚至说书的小摊上都在谈论此事。 紧接着,各大戏院开始上演一系列与此相关的戏剧,场场爆满,百姓们的关注点迅速从战争的威胁转向了家长里短,宠侍灭夫,伦理道德等琐碎上。 【蓝盛百年唯一的金科状元郎,为家计出门教书,却被宠侍灭夫的豪门妻主威胁休弃。】 此事发酵,越闹越大,已经成为全城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重点。 英侯喝了口茶:“雁小友,这是下定决心要重撰法典?” 雁洛兮摆摆手:“只是重撰民法,与刑法无关。” 安侯:“舒夫子编撰的雁庄庄法,吾等都有看过。只能和离,废除休弃……” 她接着叹了口气,“一庄好办,全国范围,难啊!” 英侯连忙说:“的确不易,尤其和离的财产分配就更难啦!” 雁洛兮:“所以才设立了文化宣传部和司法部。宣传部除了对民众多加引导,也当知晓民意可接受的度在哪里?司法部根据这个度把法律逐渐完善起来,不必一步到位。给大家五到十年的时间,一定能健全起来。就如联盟五年计划,完成现阶段的即可。” 英安二侯点头,雁洛兮补充:“民法典完善后,法律的执行权甚至强制权回归司法部,真正做到有法可依,依法治国,天下人包括皇上都要认真遵守执行。” 三人在戏院包间聊得正酣,有人轻轻敲门,安侯起身去看,就见舒夫子领着一名带着围帽的男子闪了进来。 英侯和雁洛兮全都愣住! 随即英安二侯赶紧行礼:“臣,参见陛下。” 沈音沐抬手:“免礼。朝廷的休沐日,朕也一样,今日休沐。” 雁洛兮叹了口气,休沐日都不在宫里陪夫郎和孩子,的确有些过分! 她赶紧扶夫郎在自己身边的主位上坐好,斟了茶递上点心,才讨好道:“可是孩子们都去学射箭啦?” 沈音沐:“沈言给找了个非常好的教练,两个孩子挺上瘾。” 雁洛兮点了点头:“我建议用皇家私库开一些专门的皇家技术学校,旨在帮助那些有特殊才能的孩子成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沈音沐瞥了她一眼,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雁洛兮一愣,知道自己喊陛下被嫌弃了,赶紧端起奶油起酥小盘递过去,“阿音尝尝这个,才出炉的新品,味道杠杠的!” 沈音沐接过去,抿嘴一笑:“阿爹也有此意,舒阿父正帮着筹划呢,从皇庄里拨款即可。” 雁洛兮假装严肃,对着英安二侯道:“宫廷法案的完善也应尽快提到日程上了。皇上也是人,也需要休息。法规应有明文规定,休沐日陛下应回归家庭,与万民一起同享盛世。” 这偏夫心,无孔不入! 舒夫子把这几日熬夜,修改了几遍的民法法案递给雁洛兮道:“既然是管民生的法律,就尽量细分,比如婚姻法,劳动法。先明确,放之四海都可遵守的规范准则。” 整个暖岩大陆都没有具体的民法,各地都是靠现有的民风民俗来治理,这村‘浸猪笼’的通奸标准与那村是完全不同的。 民法既要尊重民俗,允许村民和族长的愤怒,又要取消其随意杀人或夺人财产的权利。 雁洛兮:“阿父,我要民生有法可依,而且是尽快。” 舒夫子:“如此,还要简化再简化,先从婚姻法开始。” 雁洛兮一脸坏笑:“阿父,就先把简化版借给林大人做参考,告诉她,天下的翰林,学子都可供她取用。只许和离,不许出夫。我要看到法院尽快开张,受理和离之事,嫁人的一方可以拿着嫁妆走人,不必非得回父家,自己立户也能活。一年内,要看到完整的初版,五年内全部修好,财产分配的条例也要写清楚。” 沈音沐笑道:“阿父的教育部已经忙到四脚朝天,典籍给了林大人就不必再操心了。若林大人有拿不准主意的地方,便来问朕,妻主看呢?” “甚好!甚好!” 戏园子里第二场戏马上开演,人山人海,还没抢到票的四处找黄牛。 税官收完税,乐颠颠地出了戏院,与身边的同僚说:“听说这园子也有雁大人的股份,戏院掌柜子这税给的还真痛快。” “当然痛快啦!没听人掌柜子说嘛,踏踏实实上了税就能安安心心挣钱了,一半的税都归了这个片区,你看到谁敢在这一带闹事,巡检司的人早晚的巡逻。” “走吧,去靶场看看孩子们。” 舒夫子去参加翰林们的诗会去了,看出沈音沐不想看戏,雁洛兮及时给戏院腾了地。 马车只剩了两个人,沈音沐才把魏大妞发来的短信递给了妻主,神色中难掩凝重。 “大妞果然不负重托!” 雁洛兮激动地抱住夫郎,就在他脸上一通乱亲。 “真是一点正经的都没有!”沈音沐拍她手,雁洛兮哄道:“你瞎担心什么!太上皇们回来难道还能复辟?太小看你妻主了。” “不是担心这个。是朝堂才刚稳定,南北都是强敌虎视眈眈,百姓再经不起任何战乱了。” 雁洛兮自然知道夫郎的心病,且不说南帝的攻陷,把太上皇被掠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而他确实在城头上明确表示为了保住皇城,宁愿牺牲二帝的生命,这是真正扰他不得宁静的原因。 这也是雁洛兮无论如何,都要把二帝营救回来! “淳儿不必想太多。二帝回归定会心甘情愿举行禅位大典,没什么比后半生能过好更重要了。为防被人利用,两位太上皇继续留在宫中,不过你可以透些口风给现任皇君,等你正式登基后,后宫之主的位置还是他来坐。” 沈音沐一下就清醒了。 三皇姐恨不得母皇死在北地,如此便着实了自己的不忠不孝,皇母和皇姐怎会不知。 如今就遂了母皇她们的意,留整个后宫去给她们享受。 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去哪个宫玩去宠幸哪个小侍,都随意。 唯独不能随意出宫,以前在位时也没这个便利呀! 十日后,整个盛京城陷入到一片热闹而诡异的气氛中。 皇上大开城门,亲迎雁家大将军,从狼部手里抢回来了两位太上皇。 是喜?是耻? 谁还能说得清,最起码算是雪耻吧! 天禧帝自己都还没回过味来。 自己明明是盛世君王,似乎一眨眼,就莫名让了江山;再一眨眼,女儿险些就失了江山,再再一眨眼,她堂堂帝王就成了阶下囚,受尽羞辱! 本想就这么结束了自己,十一驸马的亲随却斩断了她上吊的绳子,又被带回到她的帝国。 魏大妞坐在枣红色的千里马上,游街而过,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为了救这两个昏君,她损失了千人精锐,再没有比这更让人窝囊与痛心的了。 队伍到了皇宫前,大公子和庄主亲自来接,魏大妞翻身下马,看都没看装着昏庸二帝的马车。她直接走到后面,掀开车帘,弯身背起车里形容枯槁的老人,柔声道:“阿爹,跟女儿走吧,再不要回这皇宫!” 雁洛兮疾步走过来,大妞别过脸去,不看她。 就见大伴伴趴在大妞的背上奄奄一息,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了人样,脚上全是血洞。 雁洛兮心下一痛,主动抱了抱大妞,安慰道:“先带你阿爹去雁医院治疗,等下我去看看,一定尽力医治。等医好了,你再带回家去奉养吧。” “好!” 魏大妞泪如雨下,她就知道庄主与别人不一样! 她会把大伴伴当人,而非代人受过,打死了活该的奴才。 --------- 大建设,选人才 平顺帝昭告天下,正式禅位,沈音沐在太上皇们亲自主持下,举行了正式的登基仪式,到第二年年初,才改元,政明。 燕京城还在加速建设中,工部除了尚书和一些善后的小吏,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全国的匠工都赶着去揽活,希望能够得到工部的认可,考个匠人证,见皇不跪! 那是何等荣耀!这可是进士及第才能有的尊崇呀! 雁庄联盟里的各个包工队,当然也是摩拳擦掌。 她们与工部合作了花县和盛京城的许多模范试点街,早就名声在外。 如今包揽大型工程的建设队揽活方法不比以往,需要建设部先给资格认定,才能从国土部拿到地,然后再去环境署和文化司看具体规定,哪棵树不能伐,哪面墙不能碰等诸多要求。 全都合格了才能开始进行规划设计,图纸一出来都会送到报馆刊登任,各界人士赏析选购。 雁洛兮翘着脚躺在龙榻上,悠闲地看今日报上刊登的燕京各小区的规划设计图。 清风晓月的匠人们发现并掌握了沼气能转换为电能,让电海螺得到了普及。 而碧海书苑经过三年的不断改良,终于搞出了碳化竹丝灯泡。 爱迪生用了很多年才把加拿大人发明的碳棒灯,改良为可以用于商业化的碳化竹丝灯泡。 雁洛兮既然知道,自然给方向,尽管如此,还是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才试验成功。 科学的路上,真是没有容易二字。 按了电灯和玻璃的皇帝寝宫,还是很舒服的。 报纸上一套银杏香桂婴树混种小区设计图,吸引了雁洛兮的目光。 这小区的设计太有创意和现代感了。宽敞的街道分开左右,街灯,商业区、生活区,甚至公共浴室都考虑在内。地址就在护城河边上,绝对的黄金地段。 沈音沐给孩子们洗完澡抱到寝殿,直接就塞到了雁洛兮的怀里。 两个小家伙就开始在她身上各种攀爬。 雁洛兮也不恼,很配合地摆些高难度的姿势,让她们爬得没有那么容易。 沈音沐站在床边,看着三人玩耍,眼中全是温柔。 雁洛兮举起报纸给他看:“阿音,你看这个小区的设计,很不错,咱们也买一栋吧。各家后院还保留着古树,看看你喜欢哪栋?我挺喜欢有山楂树和海棠树的,两栋紧挨着,我们都买了,让工程队建时就把后院打通,还能跟阿爹住一起。” 沈音沐撇她一眼:“你不与我住皇宫吗?怎么想起买宅子?!” “哎呀,难道你这皇帝还想干一辈子不成?总要给妻主留出些独处的时间,一起去云游天下的。这地段,以后离孩子们也近,我看挺好。” 沈音沐拿起图纸细看,雁大娃马上说:“这是豆豆哥哥画的,我看到过哒,超好看!” “豆豆画的?他才多大!” 沈音沐笑道:“不小了,快十三岁了,再过几年都能嫁人啦!前些日子,伯初给大娃和二娃各买了小弓箭,孙氏说那是他自己画图挣得钱。” 雁洛兮一愣! 豆豆那个软萌萌的小宝贝都快嫁人啦!突然有种自家儿子要被人抢了的不忿,雁洛兮不讲理道:“必须尽快修好民法典,多鼓励女子们倒插门,我家豆豆只能招妻,不能出嫁。” “……” 民法典还在编纂中,司法部长为主修,翰林院辅助,从刑部也挑了不少书吏。 翰林院里寒门、世家、清贵人家子女、充斥着各种流派。 司法部长非常会用人,挑的助手就没有反对民法的,或许有人反对,但都被她清出去了。 可惜,就算挑来近百人的帮手,一旦真干起活来,一堆酒囊饭袋,效率极低。 这些人大多喜欢夸夸其谈,多是书中那点子道理规划出的几寸乾坤。 到底百姓是如何生活的?关心着什么?她们皆不懂,也不关心,却觉得自己乃治国之良才。 能做事的,一般是真正的高门贵女,和早已落魄的寒门世族小地主贵女。 但,出身限制了她们的友谊,还要搞派系,基本不会倾力合作。 这一刻,司法部长深刻体会出,哪怕是学个射箭,雁大人都要把孩子送去外面而非拘在宫里。 为了加快法典修撰的速度,少被外界打扰,变相斩去贵女们高傲的羽翼,燕京城的司法部大院第一个完工,部长带着这批能干事的,直接就去了新城。 无数的书籍典章也随着她们搬了过去。 新朝才起,各种不确定,真正安抚人心的办法就是让大家全都忙起来。 从盛京城到燕京城沿途,各种修路建房,来干活的村民都有顿饱饭,和十五文钱,当日结。 各种书籍需要撰抄带走,各大府学都按了电灯,无数寒门学子加入到了抄书的行列。 农官招募大批农人,一边做笔录写农书,一边培育树苗卖给建设部规划新城。 城里各种缝纫厂,招募缝纫工,赶制军需和劳保用品,不能来的,可以租或买机器拿回家去做。 车行最是忙,招聘维修学徒工还给学徒费,三个月就出徒可正式拿小工的工资。 学府里的小学生们都开始使用“铅笔”,铅笔厂也在扩大招人。 …… …… 燕京城、盛京城、及周边的百姓发现,农闲时,工作机会如此之多,各个都忙着抓紧时间多挣些钱,改善家用,甚至梦想着盖个带沼气的青砖大瓦房。 商务部与卫生部联手,鼓励家庭式街角摊位卖吃食。 在家带孩子,还要忙着做衣服做鞋挣钱的主夫们,发现从街角买馒头比自己动手划算,毕竟衣服鞋子按件给的钱,比浪费时间做家务合适太多。 在如此繁忙而热火朝天的气氛中,蓝盛的几路大军已经各就各位。 魏大妞救太上皇有功,被陛下封为大将军及燕京城守备。 她带着魏家军和大伴伴去了燕京城,为北伐做准备。 溟鲨、顾小北和镇守碧海蓝天的03白珊,正式成为海军的三个师,分别驻扎在翼州港、燕京港、福州、番禺、和碧海蓝天等港口。 溟鲨和03的训练,主要针对海战,而顾小北的训练多一些在江河上的作战练法。 若要取江南,除了海上围堵登陆,过天江也是个挑战。 燕京南连着大运河,再修一条与东部河流连起来的小运河,就彻底打通了水道,随时进入祖河进行训练。 榆林和张铁,统领西北军,听从齐锦的指挥,随时配合大妞的北伐。 伏都和赤沙的骑兵作为精锐,依然由雁洛兮直接领导,暂留在幽州的跑马地继续训练。 而中原的主力大军,通过建筑部、农业部、和商务部的通力合作,帮助安置了多余的‘老兵’,进行了三次成功的瘦身减员运动。 仅剩了十万精锐,交给沈言进行严格训练,直指江南,专门用来对付耳郭的大军。 沈音沐在孩童中推广铅笔,迅速减少了寒门学子读书买纸张的费用。许多高门对此不屑一顾,只有头脑清晰的人看透了其中的关键,这是要普及教育。从此,读书再不是高门的专利。 比起毛笔字看着好,陛下更重视铅笔和未来的钢笔‘用着方便省纸’。 而雁大人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真才实学,心胸宽广,能经世济民。 科举考第几?字写得好不好,根本就不在意,当然最低也要有秀才的学识。 朝廷中的风气在缓慢地改变着。新朝的第一次科考就如期而至。 雁洛兮受过考场脏乱差的苦,尤其茅厕的臭气,真的是能把人的神思都给熏晕了。这次与以往不同,所有考试分上下场,不过夜,中午有免费吃食,可以休息一个时辰。 新朝急需实用性人才,各部都缺,所以主考的经赋科,全部都是命题作文。 上午写一到两篇,下午再给新命题,如此三天考下来,会给八个命题来考察这个考生是否可用。 三天之后,舒夫子带着翰林们,把挑选过的文章呈到沈音沐和雁洛兮面前,题量十分之巨大。 每一个命题都有不少试卷,要从中挑选出百名进殿殿试。 妻夫二人几乎连轴转,还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看完。 总体来说还是让人失望的,可用之人少之又少。 尽管舒夫子已经尽力挑选,但迂腐气重的学子占多数,茫茫试卷中也就几份闪闪发亮的文章。 一个月后六常试全都考完。 初审结束后,雁洛兮招来各部委与教育部和翰林院的相关官员一起来审一甲进士。 工部尚书主要看以“匠人”为题的文章,终于看到有一篇让她定睛细看。 这个考生自取的标题就与众不同,叫“大国匠工”。把匠人对国家的重要性细细阐明,并指出匠工的发展对经济、军事、建设、农业、水利、甚至医疗等各领域,都将起到不可限量的作用。 这个考生甚至提出了如何鼓励匠工更有文化,考取秀才后就可以分科学习的重要性。 宫大人激动,马上被这篇文章惊艳到!文章的表达尚属笼统,但条理已经十分清晰。 宫大人兴奋地传阅给众位大人看。 雁洛兮自然早就看过,赞道:“这文,确有问鼎三甲的实力,等切开糊名,看看此人其它文章。” 此时户部尚书也拿来一篇关于‘户籍’的文章,全部聚焦在男户的合法化上。 这名考生提出:允许男子立男户本身就不合天理。应该是不管女男,从成人礼那日起,就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个人身份证明,不管婚嫁与否,都应被当成独立户来对待。 这考生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别说在坐的官员们,这天下也没几人敢说这样的话。 这考生的文章却是说到了雁洛兮的心里去,让她起了惜才之心。 -------- 东隅失,桑榆收 最后,众人在八个命题中各选定十篇文章,传阅之后,脸上的表情各异。 有激进想要户籍,税法需尽快改革,提高商税可以富裕国家,同时给与商人平等的待遇。 有担心一再给商户匠工等提高地位,将养成社会急功近利,唯利是图的不良风气! 说得都很有道理! 雁洛兮吩咐:“切开所有糊名,看看考生的名字吧。” 八篇文章都中选的学子,其中三位是碧海书苑来的,而另一位是江南舒家旁支的平常人家,一位寡夫带大的孩子,想来如舒夫子幼年般,得到了家族的资助。 沈音沐和舒夫子心里倍觉欣慰,那都是他们亲自教过的孩子,心性品行都是了解的。 沈音沐知道这次不便钦定世家或寒门,最好就是普通平民当状元,以鼓励百姓送孩子们进学堂,他甚至想着若皇庄的粮食够,可以管三年初等教育的孩子一顿午餐。 想到这儿,他拿起江南学子的文章,再仔细读了一遍。 这位考生比另外三位年长些许,二十有五,经历过幼年丧母之痛,后家乡突然从中央直接独立出去,全族夫幼被迫迁徙之痛,看问题要谨慎许多。 她文中鼓励提高商户和匠户的地位,但必须有限制手段。 毕竟文化是道,乃社会的主导,其它皆为术。 通常,术若用好了,效果显而易见,更易收拢人心。 道却是虚无缥缈,不好抓,但却左右着人的思维方式,所以地位绝不能混淆。 雁洛兮接过沈音沐递给她的文章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这个考生当状元名副其实。 隔日,当侍人来宣殿试名单时,所有考生都紧张的直冒汗。 雁洛兮坐在边上茶馆的单间里,与舒夫子看着外面等着看榜的学子们。 远远看到坐在墙角,身形笔直,安静等成绩的少年。在全是女生的人群中,他很是显眼。 只见这少年的个子,长高了很多,不似在碧海蓝天时那般瘦弱,甚至看上去很健壮,依然沉默,却是有着一股飒爽英姿。 “阿父,您说这孩子的心里,是否还有戾气?其她孩子都跟着梁几道住进了成仪为她买的大宅子中,偏这孩子自己去了客栈。” 舒夫子也是心疼地叹口气:“据说考试前,还在闭月羞花干活挣钱呢。我孩把他交给宋先生,这些年老宋可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说是读书非常刻苦,闲暇时间不是做任务挣积分,就是去军营参加训练,鲜少与旁人来往。” 那篇入了雁洛兮眼的‘户籍’论文,就是他写得。 当年在碧海蓝天的风暴中救下这孩子,他眼中阴森的仇恨目光让雁洛兮心里不踏实。 上次宋先生把书院大于十六岁的孩子都送到了清风晓月,自己和阿音太忙,一直都是阿父,孙辽,和齐锦他们带着半工半读。想来,宋先生能把他送过来,品行应该不会有问题。 “阿父,这孩子小时候受了太多苦,不如把他叫上来聊聊,看看近况如何?” 马君安上得茶楼,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即就湿润了眼眶,脸色潮红。 雁洛兮心里一松,知道他这是与过去和解了。 少年想要下跪,雁洛兮赶紧拉他坐下,笑道:“咱们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兴过跪礼!” 马君安还是站直身,恭恭敬敬地拜见了庄主!拜见师尊! 雁洛兮没问他为何不与其她伙伴一起!想来他从小就被人排挤,独来独往也许让他更自在舒服。 “君安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雁洛兮递给他茶和点心。 “我自己起的。”少年轻声说。 “我记得你们这批孩子在清风晓月的总理府实习,个个都是数算高手,怎没见你报考算科呢?” “我不想进户部,想进刑部,一生除暴安良,惩奸扶弱!” “好样的!真不愧是我庄里长大的孩子!”雁洛兮高兴地一拍桌子。 马君安扭捏一下,小声问:“庄主,我们长大,就都走了……” “哎~” 雁洛兮一摆手,笑道:“不管你们出去多久,好好留着自己的饭卡,雁庄永远都是你们的家,永远有暖炕给你睡,饱饭给你吃。闲暇时去庄里的养济院看看那些孤儿,帮助ta们健康成长就是为庄里做贡献了。” 少年再起身,躬身行礼,非常郑重地应是。 雁洛兮才问:“若让你监督百官,专抓坏人,但会被整个官僚集团仇视,你怕不怕?” “庄主,君安求之不得!” 舒夫子一脸吾家有儿已长成的骄傲,抬手握住马君安的手,慈祥道:“陛下要设立监察司,以后就派安儿去那边工作,有不懂的随时来找我。” 正说着,宣人的内侍就叫到了马君安的名字,并通知他三日后进宫参加殿试。 只要进了殿试,出来必定是一甲出身。但沈音沐给了马君安一个二甲传胪,既然妻主想要用他,把一个男子安排到特殊的岗位,这个名次既够名头,却又低调。 当初那个不怕死的殿中御史大臣,被雁洛兮调配出来,成立监察司,允许她在各个衙门里物色人选,组建班子。 而这次的新科进士们,不同于以往,全部入住国子监,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教育。 由各部主事都来讲课,然后带着去自己部委实习几日,最后由学子们自己填写志愿,双向选择。 翰林院的祭酒们最是繁忙,要在实习合格的学子中挑选十名进翰林院深造。 学期两年,之后学子们必须离开,翰林院俨然成了国家的最高学府,给翰林硕士的职称。 轰轰烈烈的教育改革,进行的很顺利,各部委如同打了强心针,司法部适时推出了婚姻法。 七出之罪被废止,没有了休夫这个说法,只有和离。 而其中娶夫后如与他人有了私生子,正君可以去法院要求和离,分走半数财产。 娶侍不合法,可以娶平夫,但财产的一半归正夫,后面娶的只能分妻主自己的那一半,以此类推。 这番操作遭到了世家或极富裕人家的激烈反对。 朝廷也开明,愿意走的,允许变卖房、地、和产业后,带着银子走人。 而江南,许多孤寡听到这则消息后,冒险横渡天江的风险也想要离开。 越来越多带着钱的人来到天江边,等着南渡,南帝也精明,索性允许双方换人,要走的不必留,要来的着专人迎接。 越来越多的商人匠人开始沿运河建厂,正好缺人,也拍了专人到天江边迎接北归的夫幼们。 越来越多的男人走出家门干活,蓝盛整个社会如同一盘棋,就这么盘活啦。 最跌破人眼睛的还是兵部开武科,其中来报名的举子竟有三成男子,这让李三尤为震惊。 她家在盛京城算不上顶级,但也是有头有脸的士卿之家,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所以家里比较溺爱,也不必承担什么家族传承的责任。 自从新的婚姻法颁布,李三亲眼见证了她在朝中掌权的长姐和次姐,早年院里都收了不少小侍,现在是碰都不敢碰,恐怕生出孩子给自己惹麻烦。 李三仪表堂堂,怜香惜玉,很是风流。从她成年起就有了不少蓝颜知己,尤其戏班子唱武生的几个少年,很是与她说的来。李三就想,只要自己不成亲,就没有了大姐二姐的那些烦恼。 若知己们给自己生了孩子,她就送套宅院和抚养费。若知己们不愿养,她就抱回家去给母父承欢膝下也很好。她想得甚好,可知己们却变了卦,都想着要嫁去稍好的人家当正夫,毕竟更有保障些。 不急着嫁人,手里有俩钱的男子也都忙着立户。想着自己招妻岂不更好,毕竟经过战乱和饥荒,现在可是女多男少。最刺痛她心的,还是那几个与她最为要好,练武生的小子,都去靠报名考武举,想要进军队当官。 武举考试那天,沙场上人山人海,那几个小子从小就在一起练武,配合起来极有默契。 当陛下与雁大人为三甲授勋时,李三被那少年的微笑闪瞎了眼。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再不是她想不想娶,而是人家要不要嫁的问题。 当陛下说:“谢谢你们这些少年小将为国征战,待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朕帮你们择选妻主。” 那少年面红耳赤,羞愧道:“臣感恩陛下,可我已非完璧之身,不再想嫁人一事。” 李三恨得一跺脚,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这种事用得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嘛?如此没有心机,上得战场岂能活着回来! 她心里一急,想看他进到哪个营?找长姐帮个忙,把自己也送进去帮衬着些吧。 谁知雁大人哈哈一笑,接话道:“心中若有,最为珍贵,真女子自懂取舍!嫌弃者,盖去速也,真神,方能至。” 雁大人说完,众人就见陛下满目柔情地拉起了她的手,二圣笑着走下台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多少云英未嫁者品味着雁大人的话,完璧之身固然最好,但若不是,对的人不是比什么都更重要嘛! 李三昏昏沉沉地往家走,他的贞洁是给了自己! 蓝盛朝最年轻的将军,自己有责任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 想通个中环节,李三疾步往家走,想着去走谁的后门更有效些。 政明元年,势必要载入史册的年代,朝廷各种变革,人口大迁徙,却没有引起任何动荡。 秋收如期而至,因用了朝廷发放的优质种子,每亩都多产了那么三五斗,各处都是大丰收。 工部直属,或工部认证的工厂都在夜以继日地赶工,生产着水锥,水磨,沼气罐和灯泡等紧俏产品,整个社会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人人脸上都显出了光彩。 因商税、匠工税、贸易税等诸多税收够了朝廷暂时的用度,沈音沐下旨,免全国农税一年,商人与匠人的子女与耕读之家的子女有同等的入学和参考资格。 为避免孩子们因为出身影响学业,所有公立学校开始统一校服。 雁大娃和燕麦粥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雁洛兮就送她们与小易宝一起去了公立学校。 这一项项举措,震撼着南北两个王朝,尤其本部不断出现被俘的将官叛逃,还有悄悄溜走的商人和匠人,让她们意识到必须尽早联手,南北夹击才能遏制住中原的扩张。 沈音沐看着手中的信报,抬睫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妻主,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柔声道:“妻主这次带上大娃吧,豆豆六岁时已经跟着妻主去番禺了,该见的总要早早见到才好。” 雁洛兮摇头说:“你不要提前预设,应该给孩子们公平竞争的机会。既然要领兵,按规定就不能再当内阁总理大臣,下诏请宋先生回来接班吧,让陆夫人做碧海蓝天庄的庄主,平大总管协助她即可。” “好!” 沈音沐脱了鞋上炕,即使用热水泡过脚,钻进被窝里,他的脚依然是冷的。 雁洛兮赶紧握住他的脚,一边用手暖着,一边抹上活络精油给他按摩舒筋活血。 这么多年了,即使成了九五至尊,沈音沐依然还是那个舍不得离开自己一步的男人。 -------- 不灭狼,不言归 狼部占了大半个雪岩国,立为雪国。 雪国的威胁才是真正的隐患,这一次,不尽灭雪国,誓不言归。 英侯带着宣传部,抵达天江口岸,用广播,歌谣,报纸,戏剧,演讲,甚至传单的形式对着对岸进行反复轰炸,把江南王朝与雪国勾结成奸的事实,告诉民众和水师官兵。 这些人大部分是因为狼部的入侵,才仓皇逃去江南避难,心中与雪国的仇恨本就不共戴天。 如此宣传,很快就起到了瓦解人心的功效。 沈言率十二万大军,陈兵天江两岸,先打防御战,毕竟江南本就是蓝盛子民,又是富庶之地,能不发生恶战最好不战。先让江南百姓看到,朝廷并未放弃她们,依然视江南的子民为一家人的诚意。 溟鲨的大军陈兵翼州海港,随时准备好水陆两栖作战。 鲨骑卫的战斗力放到草原上都是精锐,溟鲨带兵北上,与朝廷大军同步北伐。 沈音沐答应了孩子们一起随母出征的要求。 六岁,实在太小了! 雁洛兮说什么都不舍得! 沈音沐却似乎想明白了很多,执意道:“伯初之所以比同龄人优秀太多,皆因他从小就跟随妻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此读起书来必然事半功倍,更容易融会贯通。” 雁洛兮争不过他,咬着牙点了头!果然能当皇帝的,哪怕是男子,心性都够坚毅! 雁洛兮心里腹诽,身体去紧紧抱他到怀里,没有孩子们在身边,对阿音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沈音沐默然无语,只是紧紧握住了妻主的手,安静道:“无论多久,我都等着你们回来!” 在雁洛兮出征前夕,宋先生终于赶到。 沈音沐连着三日的早朝,皇帝和内阁总理大臣皆为男子,满朝文武的心里多少有些不适。 但狼部举全国之力南侵,除了雁大人领军出征,没有第二个人有必胜的把握。 陛下让雁大人带走了唯一的皇女皇子,皇位继承人一直都是大臣们最重视的事情。 可陛下执意,这份与天下共存亡的决心,让大家对雁大人选的接班人是放心的。 待宋先生正式登位,顺利掌握住内阁首辅兼总理大臣的实权后,出征的日子也到了。 失眠了一宿的沈音沐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他刚要起身,就被雁洛兮翻身压在了身下。他轻轻闭上眼,任由妻主吻了个够,嘴唇都有些肿了,他终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泪。 “阿音,真不舍得你!待天下一统,一切都上了轨道,孩子们长大了,你就禅位。我们俩个一起去云游天下,谁都不带,好不好?” “好,说定了!我等着你,带着孩子们平安回来。” 沈音沐心中万般不舍得,但这已经不是雁洛兮第一次离开,他早就懂得了少说让她忧心的话,比什么都重要。沈音沐默默起身,亲自服侍妻主洗漱、穿衣、披甲。 直到最后,他跪在地上为她穿袜,上战靴,手开始不受控制般颤抖不停。 雁洛兮心里难过,却知道,此时任何安慰的话,皆是虚言,阿音并不需要。 收拾停当,二人在殿外看到两个小家伙和小易宝都是身披铠甲,背着自己的小弓箭,身姿笔挺,小脸上全是兴奋。与豆豆当年多像呀! 之后吃了很多苦,豆豆都没觉得苦。 想来,能够与大人一起并肩作战,对她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吧! 这是沈音沐第一次正式送雁洛兮上战场,十五万大军在城外等候,两人手牵着手上了点将台,并肩而站,雁洛兮一眼就看到背着药箱的豆豆,带着他的医疗队,穿着雁医掌门的衣衫,孙氏,小豆包和小豆饼都站在他身后。 还都是十三四岁,没长大的孩子呢!竟然说服了孙氏! 雁洛兮的心中一沉,顿感肩上的责任一下又重了千斤,必须要把他们安全带回来。 沈音沐率先开口:“不灭狼部,誓不言归!” “不灭狼部,誓不言归!” 全军将士异口同声,通过电海螺,声音传至远方,气势如虹! 雁洛兮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陛下赋予的尚方宝剑,凌空一划,凝声喊道:“出发!” 大军出发,雁洛兮抱起燕麦粥骑着五月的奔腾,一马当先,已经回归的03白珊抱起雁大娃骑上小红紧跟其后。沈音沐带着众臣站在高台上,望着她们渐渐远去…… 雁洛兮带着大队急速向着燕京城而去,此时魏大妞在中部,溟鲨从东部,榆林和张铁从西部已经主动迎敌,向北进发,不断夺城抢寨。而伏都和赤沙的精骑,则发挥草原骑兵的优势不断进行袭扰。打一枪,夺了粮草,马上就跑,而且还有城池供她们修整,再没有比这更爽的打法了。 与此同时,齐锦坐镇阴山角,也开始调动兵马,日夜操练,随时准备直捣狼部的老窝。 自雁洛兮占稳燕京城,一路向东的地盘都已收回,还有溟鲨海军驻扎,基本是坚如磐石。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西部战场,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就在溟鲨率领大军已经打到东北,狼二的大军却悄然绕出,直接向东南,将海宇城围困住,打了溟鲨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北上途中的雁洛兮收到战报,脸色一沉,倒也镇定。 海宇城本是雪岩国的旧城,依海湾而建。城内的居民多为蓝盛和渤海人先祖,派去的城主守备很快就让民众归了心。若此城被狼二占领,必会对城中百姓斩尽杀绝。 而且可以彻底切断从南方来的海上补给,同时可以作为桥头堡,一路向南都是蓝盛的富庶之地。 疏忽了! 海宇城的守备算是硬核!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复了城墙,暂时挡住了狼二的大军。 在脑中捋顺当前的战况,雁洛兮下达了三个命令: “马上调三万最近的翼州守军从海上登陆增援海宇城,拖延时间保住城池,等待救援。” “马上调伏都和赤沙的精骑从后面不定时杀扰,扰到狼二顾前不能顾后,不需正面迎敌。” “十五万大军分三路,直奔海宇城,与敌正面交锋,这次务必全歼狼二的主力。” 鹰卫得令马上传出了命令。 雁洛兮看看03怀中的雁大娃,心里一沉。孩子才六岁,面对战场,恐怕没有离开妈妈可怕!想到这儿,她温声道:“白军长,把孩子给我吧。” 03一愣,道:“庄主放心,我定护大娃周全。” 雁洛兮看着小易宝在亲叔顾小北的怀里,燕麦粥在自己怀里,若是把雁大娃给了她不熟悉的人,恐怕会在孩子的心里留下阴影。想到这儿,她摇了摇头:“我知你能,但孩子还是跟着妈妈更好。” 为了方便她能带娃出征,工部集中了所有的能工巧匠给雁洛兮打造了新的马鞍,即使她把孩子绑在身上,她们也可以一左一右偶尔坐会或站站脚,舒服很多。 雁大娃终于坐到了娘亲的怀里,小脸蛋亲昵地往她怀里紧贴着,雁洛兮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你们两个谁要是累了,告诉阿娘,可以到背上的背包里去睡觉,不过只能轮着休息啦。” “我在娘亲的怀里也能睡觉的。”雁大娃紧紧抱住娘亲,恐怕她又把自己给了别人。 “好,一旦遇上敌人,你们不要怕,记得举起盾牌保护住自己。” 大军分三路陆续抵达海宇城,第一路的重轻甲混合骑兵速度最快,仿若尖锥,来了就战! 海宇城,城坚炮利,抵死反抗。 草原万骑,在后方袭扰不断。 狼二作为狼部的战神,从出兵之日起,就没遇到过这等硬茬兼流氓的战法,有些焦头烂额。 狼二虽然在雁洛兮这里一再吃瘪,但并无敬意,毕竟两军并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那姓雁的,别的不会,草原上那套打了就跑的战术,倒是学到了精髓。 而且她的兵似乎都很怕死!各种各样恶心人的招数,就是为了己方少死人。 这五万骑兵一到,直直刺进狼二的大军心脏,举刀就拼,直接刷爆了狼二的‘红眼’。 海宇城守备带着五千不到的士兵和全城百姓苦守了七日,才盼到海上的援军。 守备大人至此已多日未曾合眼,三万翼州军带着粮草一到,守备大人就累得晕倒在城墙下。 一觉醒来,城下又来了五万重轻混骑兵援军,却被狼部十万大军围困在中间,场面混乱。 “三万大军应马上出城,里应外合。”海宇城主守备建议。 “没有雁大人的命令,不可擅动!”翼州指挥官态度强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城外的战局。 从早上一直战到近黄昏,突然,天空中亮起三颗红色信号弹。 雁军重甲围成一个个圈‘滚动’着碾杀的队形,迅速就变成了‘尖刀’。此时重骑先撤,被护在中心的轻骑兵猛地杀了出来,与早已精疲力尽的狼兵,战到了一处。 重骑迅速撤退,轻骑一边断后一边整好队形向外撤。 狼二恨得咬牙切齿,姓雁的把轻骑护在重甲中,tmd,只是为了方便逃跑! 就在她想着先收兵扎营还是追穷寇时,大地开始震颤,呼隆隆……呼隆隆……那动静大到,好像无数怪兽正踏山踩海而来。饶是骁勇善战的狼部精锐,也被这不知名的恐惧吓得,站住了脚。 “二殿,这是什么怪物?” “各旗整顿,马上撤退,不必收拾战场。”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狼二,绝不立于危墙之下。 “报,后队遭到草原骑兵的阻截。” “这帮蛮族鼠辈,越吃越肥,只会捣蛋!后队变前队~杀!”狼二大喝一声催马向前冲。 “殿下,殿下,我们好像被围啦!”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寻隙穿透了人墙,向着狼二直直袭来。 她本能地躲了一下,箭尖险险擦着颈间划过,却留下了一道长长血痕。 狼二脸孔迅速变得狰狞,反射性地顺着箭来的方向眯眼望去,完全不顾脖颈上火辣辣的痛楚和血流而下,牙关咬得咯咯响。 雁洛兮抱着两个孩子坐在五月的奔腾上,立在不远处的山丘,眼神就这样与狼二相遇了。 -------- 海宇城,带娃征 “二殿下!我们被包围了,快快离开此处!”有亲兵纵马冲上来,提醒在坐骑上发呆的狼二。 隔着老远,她都能看清山丘上那人凝在唇角的嘲笑。 如此战事,她竟抱着孩子来! 是蔑视吗?突然就让她想起,狼族和草原贵族们喜欢的狼追人游戏,竟如此相似! 顺着脖颈流下的血,窜到鼻子里都是刺鼻的腥气,心揪成了一团,率兵抵抗,宁死不屈! “稳住阵型!各旗将主听令,不得擅自离旗,统一向北,杀出一条血路。”狼二喊的声嘶力竭,她麾下的亲兵们,不停在战场中穿梭,传达帅令。 “看到了吧,这就是技术落后的可悲,即使兵将都是最英勇善战的英武之士,败局已定。” 雁洛兮一手抱一个,耐心说给举着小盾牌和小弓箭的孩子们听。然后,她吩咐大嗓门喊话。 大嗓门打开电海螺嚣张地大喊着:“狼二,你已经被包围啦,举手投降还能得个全尸和棺木。继续抵抗,此处就是你们狼部精锐的埋骨地。” 狼二镇定自若,充耳不闻,一马当先! 她的兵都是悍不畏死,从出部落之日起,哪怕十倍百倍于她们的雪岩兵都没怕过。 何况这些见血就怂,只会防守与投降的蓝盛兵,怎么可能挡得住她们!? 雁洛兮叹口气,让两个孩子抱住自己,她取下了马上硬弓,这还是白墨出走前留给她的。 就用雪岩的弓,断雪狼的帅旗杆吧。 雁洛兮两臂一张,把弓拉到了极致。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初来乍到时,连夫郎都抱不起来的弱鸡女。现在的她,膂力骁捷,箭术在精神力的加持下,说是冠绝一时绝不过分。 手松~箭鸣,只听“咔嚓”一声,狼部中军的帅旗应声而落! 随即一声巨响,紧接着又一声,闪出亮光的东西,落在狼兵聚集之处,轰然炸响,如同爆竹,却比那爆上百倍千倍!雁庄的沼气雷,早就闻名遐迩,多次在战场上使用。 狼部也研究出了相应的盾牌,虽不能挡住炸开后,威力四射的箭|弩,却是可以保护住要害。 雁洛兮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的沼气雷是升级版的,碧海蓝天多次配方,把坚硬的铜炉都能炸开花的新型‘沼气火’药剂配方,好像火药一般直接爆炸的强力沼气雷。 沉重的投石机投出一枚枚撼天动地的‘沼气雷炸弹’,海宇城守备满脸惊恐地看着被炸得遍地开花,仓皇逃窜的狼族大军。后怕呀!刚才自己还想率军出城去救援! 一通轰炸,把狼二本就疲惫不堪的队伍炸的血肉横飞。 雁洛兮把蓝旗递给大嗓门们,几个丫头顿时兴奋不已,各自站好了方位,举旗喊话…… 雁军步兵营在重甲骑兵的护卫下,举着盾牌长|枪,从四面八方杀入了战场。 伏都和赤沙二部收到命令,从峡谷处直接杀进了战场。 站在海宇城头上的翼州军看到指挥旗,精神一震,指挥官大喝一声:“将士们,杀出城去,屠尽狼族强盗。” …… 残阳西落,雁洛兮一手抱一个孩子,走进了海宇城。 她缓步上了城头,看着城下一边倒的战事,呼出了胸中的郁气。 两个孩子都搂着她的脖子,头紧紧贴在她肩上,人蔫蔫的! 孩子们还是太小了!亲眼看这人间惨剧:残桓断壁、互相残杀、尸横遍野,还是太残忍! 她耐心地告诉她们:若城破了,被屠杀的就会是城中的几万夫孺。落后、软弱就会挨打! 不管她们长大后是接爸爸的班当皇帝,还是接妈妈的班掌雁庄,一定要重视匠工,尽最大的努力尊重她们,帮助她们,只有创新不断,时刻睁大双眼发展生产力,总要比别族先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不管谁输谁赢,眼前这悲壮的气息将永存在她们的记忆里! 远远看到豆豆哥哥领着医疗队进了城,雁大娃首先回过神来。 “妈妈,易宝姐姐也到了,我们一起去给豆豆哥帮忙吧,他那边一定缺小护士。” “好,记得戴好手套和口罩。”雁洛兮放她下来。 “妈妈,我留下来保护你,我箭法最准了。” 燕麦粥出乎意料,不想离开,雁洛兮心里感动,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柔声道:“燕麦粥真是妈妈的小棉袄!不过宝宝跟着妈妈一路奔袭,现在打了胜仗,天也晚了,水氏阿姨会照顾你们吃饭洗漱休息,妈妈打扫完战场就去找你好不好。” 小家伙黏妈妈有点不愿意!小易宝快步跑上来,“二娃弟弟,我力气可大了,我背你。” 说完,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一拉小手,猛地就从雁洛兮怀里把人背到自己背上,一边走还一边安慰:“二娃是男孩子,吃完饭,要早睡觉。我和大娃是女孩子,身体壮,可以去给豆豆哥帮忙。” “可豆豆哥、豆包哥、和豆饼哥都是男孩子呀!”燕麦粥从小身子就娇弱,的确是累了,被小易宝舒服的背着,注意力开始涣散,嘴上却不服气。 “他们都是大男孩,你还是小朋友。” “可你和姐姐也是小朋友呀!” “我们是女孩子,从小身体就比你强壮。” “那我长大了,也会很强壮的。” “我叔叔说,那要多吃饭多睡觉,你看他长得多好看,天下第一好看,还是将军。” “我以后比他还好看,箭法也最好,身体也强壮。” “肯定的!你一会儿多吃碗饭,然后就安安静静睡觉,不要闹。” “好吧,我要像爹亲一样,做安静的美男子。” “……” 雁洛兮看着大娃拿起三个人的小弓箭跟在两人身后,特别懂事,好像很警惕,时刻准备好,保护那二人的样子,就忍不住露出老母亲的慈祥笑容。 顾小北,回过身摇摇头,一脸落寞:“三个孩子自小青梅竹马,真是让人羡慕!” 雁洛兮知他心中所想,笑道:“等暖岩大陆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我们一起去找你姐姐,接她回来。万里黄沙,没有鹰雕的帮忙,她若走得太远,怕是回不来了。” 顾小北用力点头,湿润了眼眶! 雁洛兮又笑:“灭完雪狼国,你就统领燕京御林军,不要再跟着南征北战了。赶紧给李德多生几个孩子,否则,她是不会放你走的。” 顾小北一下红了脸,小声道:“去接姐姐,自然不能落下她。” …… 就在俩人聊天的时候,战斗结束。除了投降的,全部战死! 海宇城守住了!主帅授首!狼二已亡!精锐尽灭! 雁洛兮吩咐:“狼二的尸身就地厚葬,在边上立碑,要详细、真实的记录战斗全过程。” 雁洛兮有感于狼部的勇猛,虽然是掠夺,那要看站在哪一方的立场。狼部的民众定是把她当成反抗压迫的英雄呢!既然是个历史人物,就给她留下一些痕迹供后人评说吧。 随军的文化宣传部记者,马上撰稿发回盛京城,以告天下。 这个胜利,除了雁军的实力,还有城主守备的能力,将士和全城百姓抵死守城的决心。 大军在城外扎营,继续打扫战场,统计和救助伤残,掩埋尸骸。 各路大军的首领陆续进入了海宇城,雁洛兮没有急着北上。 而是以此城为中心,派舆图兵完善这一地区的舆图,以便进行合理规划。 她就每日抱着孩子,沿着海岸线转悠,给她们讲东讲西。 这一地区的海域非常广阔,从大陆伸出个大半岛,东西两侧都临海,而且海产极其丰富。 城外是一望无垠的大森林,耕种的是黑土地。 粮食一年一熟,但却非常高产,比江南一年两熟的稻麦加起来还多。 然后就是每天在城区乱转,好像在专注于哄孩子带娃。 这一转,雁洛兮发现,丰富的自然资源,让海宇城百姓的总体生活水平比中原百姓高。 各种各样的食肆,尤其烤肉摊,品种多,还非常便宜。 各食肆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蓝盛人、渤海人、扶余人、靺鞨人、回鹘人、蒙兀人、土生燕人等等,相互之间似乎没什么芥蒂,相处的非常好。 雪岩建国几百年,想来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民族混居,通婚,对外来人口也没那么排斥。 “庄主,这次负伤的骑兵退役,不如就安置在这里吧,生活很不错。” 伏都和赤沙坐在烤肉摊前,大口吃着新端上来的烤羊腿,看着周围复杂的人种,心里觉得很舒服。而几个小家伙吃着葱爆海参,海鲜疙瘩汤,家炖大骨鸡,鲜贝松仁蛋炒饭,也是高兴地满嘴流油。 海宇城城主没想到城内才刚恢复平静,雁大人就带着一群人便装逛街。 而且在市场上找个摊位,坐下就吃。不知她意下如何?城守备陪着,吃得有些忐忑。 “庄主,我觉得医院建在温泉边,便于伤残恢复。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带爷爷来泡温泉。” 小豆包性子活泼,很喜欢说话,最是孝顺凤歌。雁洛兮拿帕子帮他擦干净手上的油,小豆包吃饱了,还啃了个大鸡腿。燕麦粥见他吃得香,捂着小嘴偷偷笑,小易宝见黄桃切的好看,拿了一小块递给他,燕麦粥接过来小口小口慢慢吃,那神态与沈音沐真是越来越像。 雁洛兮实在忍不住,在他小脸蛋上万分喜爱地亲了一口!燕麦粥再次捂着小嘴偷偷笑。 豆豆是所有孩子的偶像,尤其雁大娃,只要豆豆在,她就不好好吃饭,总要哥哥喂。 林豆豆又是个超级有耐心的孩子。 雁洛兮实在看不下去了,温声道:“大娃,自己吃。哥哥一直在雁医馆坐诊,要多吃些。” 雁大娃马上把盛着黄桃的盘子揽到自己面前,献媚道:“哥哥,这些都留着给你吃。” 孙氏笑着把雁大娃抱到腿上,笑道:“孙爹爹喂你,让哥哥自己去吃。” “好!谢谢孙爹爹。” 这些孩子都是孙氏抱大的。 尤其雁大娃,孙氏家里都是男孩,终于有了个特别皮实的小丫头,孙氏越发疼她。 这边正其乐也融融呢,舆图营的营长疾步跑过来。雁洛兮接过她手里的图纸,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吩咐细心的小豆饼道:“知南,先给舆阿姨盛碗热乎的海鲜疙瘩汤开开胃。” 舆图营的营长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接过疙瘩汤,道:“这些日子可是跑断了腿,得补补。” 雁洛兮找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展开舆图。只见除了详细的图标,还有地形山脉河流的详细解释,总体来说太阳山以南地区,呈东湿西干的气候环境。 中西部密密麻麻,分布着很多河流,基本是河道平缓,含沙量极高,泄洪能力差,易生洪涝。 而河流到了东部要入海,因河床狭窄,水清了却流急。 孩子们都围到了雁洛兮身边,懂不懂的都跟着看。 雁洛兮抬睫笑,海宇城守备跟了几天,也算知道了她的风格。 是真得亲民没架子!与下属打成一片!不是特意摆出来给大家看的! 出街又吃又喝又玩,没有尊卑,都是孙氏早早按价付了账。 但对分配给下属的工作,也是真得不容一丝怠慢! 城守备起身,躬手认真道:“大人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 雁洛兮指了指这张舆图笑道:“这舆图暂定为营州,请大人做营州的州牧。 给你二十年的连续任期,可否把中西部的河道从洪涝区变成良灌区,畜牧区。不一定每条河流都修好,最起码修出一片,给后人一个看得见的努力方向。若大人有信心,我可奏请陛下,为大人设立水利局和农垦局,招募天下英才来帮大人。 另外,免营州三年的赋税,烦请大人来安置,想要在海宇城温泉区定居的北伐残兵和其家属。 最后,我会留二万翼州军常驻在海宇城外的港口,建海军,保营州平安。” 一口气说完这几天考察后的想法,雁大娃和燕麦粥纷纷站到妈妈身边,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 海宇城守备只觉心头被狠狠攥住,激动地有些喘不上气来。 皇家两代人站在这里告诉她,给她二十年来规划这个州!她太知道人口的重要性! 海宇城的民族团结是因为蓝盛人够多,其她民族也能很好的生活。多年之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再无二心。如此,才能真正止干戈! 修好河道,沼泽变良田,自然有无地的农人愿意来定居。 牧人有好的牧场放牧,自然会有足够的肉和奶供给! 海宇城守备当街深鞠一躬:“蒙大人不弃,小人肝脑涂地,定不辜负大人的厚爱!” “好!等大家都吃好了,我们回城主府细细商谈。” 两个小家伙马上兴奋地攀到妈妈身上,准备回府去开会,比她还着急。 雁洛兮温柔地笑着,阿音说的对! 给孩子一段时间,带在身边共同经历,比只在书院死读书更有利于成长。 ----------- 极寒地,先扎营 安置好海宇城所在的营州布局,雁洛兮只带精锐部队北上,要在冬日来临前与大军汇合。 雁军的另外三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东京道的白山县境内。 雁洛兮收到鹰报,仔细查看舆图,马上命令三军停止进攻,迅速安营扎寨,在此处驻军越冬。 东京道的长白县,乃胡人的混居之地,各种小部落。肃慎部、夫余、鲜卑、渤海、狼族、甚至少量被掠的蓝盛匠工在此繁衍生息。再往北,就是狼族本族的发源地:白山黑水。 极端寒冷的冬季是狼族最好的武器! 自己的大军,难以抗衡世代聚居在此地的人,不是兵力的问题,是天气! 幸好带的粮草充足。 先安心住上一个冬天,大家先学会适应这里的环境,比立刻开战要重要的多! 军队接到指令,迅速选在长白县的山脚处安营扎寨,此山乃狼族及各杂胡所尊崇的信仰神山。 寨子周围还有一片温泉,可助大军安全越冬,甚至种暖棚菜。 凡是跟自己在清风晓月住过的官兵,都有如何制作火炕和搭建暖棚种菜的经验。 当雁洛兮带着两万精锐抵达长白县时,其她三路大军已经在齐锦的指挥下,搭好了尖顶木屋。 狼族的本族军不过三千,后来的兵马都是与雪岩战斗时收编的。 所以,自己的大军只要适应好这里的天气和环境,人数上绝对有优势。 八万大军陈兵长白县,自带的粮草足够一年。春暖花开时,就是狼族的灭亡日。 简易的尖顶木屋,都是围着大火塘建造的,形成了几个木屋共用一个大火塘的群落建筑式。 每个木屋都能睡下十几二十人。 尽管如此,木屋营帐混搭好后,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简直就是一个速起的大村镇。 周围几乎看不到当地人,其实大多生活在大山林里。 都是很原始,各部之间极少来往,各种各样的狩猎,捕鱼部落,对外界发生了什么基本不知。 雁军北伐,自然带了足够的加厚棉衣棉裤。 但根据经验和调查,当极寒冬日来临时,这些衣服根本就不够抵挡外面的严寒,必须呆在室内。 而来自南方海岛的鲨骑卫们,经历过最冷的冬天,不过就是在条件极好的清风晓月。 与天斗!是这个冬季最大的挑战! 赤沙来自漠北,对待极寒天气的经验最丰富,雁洛兮就任命她做这个冬季的总指挥。 于是,赤沙在木屋建好后,马上顶着大雪,领着一半兵士进山猎东北虎、棕熊、马鹿、猞猁、香獐等各种珍禽异兽,用毛皮和鸟羽把木屋的缝隙彻底封闭好。 为了防止被雪狼围攻,另外一半士兵迅速垒砌了高大的冰墙,这个操作,雁军非常熟练。 然后,极寒的天气就来了! 如果站在外面,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能露出来,必须裹好,否则很快就能把耳朵冻掉。 真得是风头如刀面如割!最好的活动就是待在木屋中烤火。 “庄主,这天都能把马冻死了,马一出棚,毛上迅速带雪,如汗气蒸出一般。” “马匹最好不要出大棚,与当地人换的雪橇犬和驯鹿更好用些。” 巡营完毕,雁洛兮与大妞出马棚,回木屋,魏家四赶快上前帮大妞把那些厚重的毛皮脱去。 齐锦正好刚给孩子们上完文化课,也从火塘边回了木屋。随着凛冬极寒的加剧,藏在山林里的各个小部落,陆陆续续跑了出来。她们既需要温泉帮助祛除寒气,也想找吃食。 雁军还是用老方法,用牲畜换居住权,学蓝盛话和参与劳动可换吃食。 许多土著并没有存足够的食物,毕竟冬日太长,日短夜长。 雁军的日子却是极好的,且大部分食物都是就地取材。 除了有足够的粮食,此处山林的山珍十分丰富,日日有蘑菇,木耳,松茸,灵芝,小人参须等等……比如今日的午餐,各个尖顶木屋群的火塘上都有大铁锅,里面炖着榛蘑骨头汤,大块的肉烤在铁篦子上滋滋冒烟,松木上架着烤鱼,还有大瓷锅里闷着五谷饭。 当然,其她营帐的伙食没这么丰富,但肉、饭、汤、咸菜和柠檬水都有。 雁洛兮跟在魏大妞身后进得木屋,自家两个宝宝一见,就忙着往过跑迎接她,雁洛兮赶紧阻止她们:“别往门口来,小心寒风吹透头骨,引起脑仁痛,你们太小,骨头还没长结实呢。” 齐锦跟在她们身后,赶紧把颜色鲜艳的羊绒帽子给戴上。 “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两人很有礼貌地谢过齐锦,就眼巴巴地看着娘亲。 雁大娃和燕麦粥念了一上午的书,可算看到了妈妈,好多话想要说,好多问题想要问。 雁洛兮关上门,进了二门,掩好厚重的门帘,才麻利脱掉雪服,孩子们赶紧上前,帮她脱手套和雪靴,齐锦笑道:“宝贝们又在鼓动伯初,午饭后要与部落的孩子们打雪仗呢。” “不怕冷吗?”雁洛兮在二人热乎乎的小脸蛋上分别亲了一口。 “妈妈,不怕的!叔叔织的帽帽,手套和围脖都好暖的,部落娃都摔不过我和易宝姐姐。” 雁大娃挺着小胸脯炫耀,雁洛兮笑着把她抱到怀里,应声道:“好!只要不怕,就带你们出去玩。先吃午饭,一会儿大太阳最足时,妈妈带大家去玩狗拉竹筏和鹿拉竹筏,跑出去看看。” 孩子们每天吵嚷着,不是玩打雪仗就是堆雪人,要不就是摔跤,或跟在大人后面操练。 “弟妹,这样行不行啊?”齐锦有些担心。 “没问题!各营挑出一些精锐,保护着就好。” 齐锦点头,马上在水发蒜苗盆前,剪了些新长好的蒜苗,拿着去到火塘处,用刀割了块烤好的嫩肉切成丝,放在一起炒了盘菜。然后,他舀了碗榛蘑骨头汤,端盘烤好的冰湖鱼,回到木屋。 只见他把木托盘放在木桌上,把烤鱼认真撕成丝,确定没有一根刺,才放到一个小盘里,还有一小碗五谷饭,他招呼燕麦粥吃饭。小家伙高兴地搂着叔叔,还主动亲了亲他。 齐锦柔声告诉燕麦粥要吃午饭啦。燕麦粥就乖乖接过筷子和小勺,夹起好看的肉丝喂给叔叔先吃,然后轻声谢过,才端起小木碗,自己斯斯文文,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雁大娃安全是另一种风格,与小易宝混在部落孩子们中间,举着烤鱼边吃边笑,好不快乐! 雁洛兮从没教过她们,男孩该如何?女孩要怎样? 这,还真是天生的! 当然,也不排除女尊的社会环境因素。 因为爸爸不在身边,两个小家伙的日常也就由亲叔叔照看了。 雁洛兮因为总要外出,怕她们不适应,就悄悄告诉她们,当年爸爸难产,叔叔曾表示愿意孕育她们,所以也是从心里爱她们的,两个孩子就与齐锦越发亲近了起来。 有人帮助带孩子,训练军队就排上的日程。每天不是巡查,就是练习在狼族很流行的“竹马”,这种“竹马”可以在冰上快速滑行,非常省力。 还有,捕鱼~狩猎……领着大家尽快习惯北地寒冬的生活方式。 齐锦,孙氏等男子则被留在木屋中负责后勤,给孩子们上课,尽量不让他们出去。 刚烤好的冰湖鱼肉,细腻焦脆,飘散着淡淡的松木香,一口咬下去,真的是滋味鲜美! “锦哥,喝红茶还是砖茶?” 雁洛兮煮烧杯里的水开了,她按照齐锦的要求,给他沏了杯红茶,倒入牛奶和一小勺红糖后递给他。紧接着又给孙氏,孙辽,大妞,溟鲨她们或红茶或砖茶,最后才给自己沏了杯红茶,盘膝坐下与大家一起边吃边聊。 随着雁庄的孩子们长大,雁洛兮从家乡带来的一些东西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就不再保密了。 也是给孩子们一个示范,一个目标。 让她们亲眼看到,科学不是虚无缥缈的,就如这煮烧杯,只需要一点点太阳的光芒而已。 手机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伯初的蓝盛语课也结束了。他给‘小学生’们安排好食物,就从火塘边回到师傅身边坐下,喝热奶,“师傅,土著的孩子已经有五十多个了。五人一组,也需要十个运粮的大竹筏才够。” “好,这些孩子也都带上,回来后可以与你们一起去泡个温泉驱寒气,晚上睡个好觉。” 凡是来学习的孩子,雁洛兮都会送一顿干饭。 如此操作,不到一个月,藏头藏尾的原住民,就从林子里出来了一群,都是拖家带口。 冬至后,除了狩猎,这是雁军第一次大规模出动,还是为孩子们保驾护航,寻找刺激! 大家都知道雪原上有异常饥饿的猛兽群!但无人有怨言! 是庄主强行按下了她们因为一路胜利,就想冒进的冲动,现在回想一下都后怕!面对冬至后骤然而降的极寒天气,大家彻底明白,兵临狼部城墙时,根本不需狼部做什么,她们自己就会被冻死在城墙外。 饭后,大家穿戴整齐,雁洛兮先对期待出行的小朋友,小少年们眨眨眼,问:“你们怕不怕?” “不怕!我们都不怕!” 小家伙们一口同声。见到庄主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几位将军,小豆包用还没变声嗓音细声道:“有魏大将军保护我们,不怕!”其她孩子一听,马上就跟着附和。 “有鲨骑卫!” “~有鲨骑卫!” “还有赤沙大将军!” “~有赤沙大将军!” “……”总之,雁洛兮看谁,他就喊谁,其她孩子就跟着附和重复一遍。 雁洛兮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熊毛挡风帽,道:“豆包啦啦队长,快上竹筏,要出发啦。” ---------- 蓝冰季,建男军 将军们被小朋友的吹捧和崇拜弄得既兴奋,又不好意思。 赤沙略显羞窘地笑了笑,道:“我带队在前面开道,大妞和张铁将军垫后,鲨骑卫和白将军的队伍护在两侧,一定保证大家的安全。” 雁洛兮再次检查了一遍孩子们的衣帽、围脖、口罩、手套和遮风镜,确定都被裹成了粽子,她才坐到竹筏上。燕麦粥抱在怀里,齐锦抱着雁大娃,豆豆坐中间。 而与她并排的是孙辽抱着小易宝,孙氏抱着小豆饼,小豆包坐中间。不过一会儿,狗拉竹筏,和载人多些小鹿拉竹筏,就载着众人转过高大的冰墙,冲到了满目苍茫的雪原上。 因为自家的孩子也跟着出来玩,土著部落也派出了一些识路的壮女们当向导。 雁洛兮这是第一次坐这种小鹿拉竹筏的车,感觉分外稀奇。 这些日子冰湖捞鱼她坐的都是狗拉雪橇。 能够感觉出小鹿天生的敏锐,这让它们在雪地里跋涉的十分小心。竹筏在冰雪上减小了摩擦的强度,所以每辆小鹿车可以坐五个人。 小鹿顺风而行,跑起来毫不费力,在呼呼的风声加持下,显得速度极快。 不到半个时辰,单调而苍茫的雪原,开始出现起伏的山丘,挂着冰霜的矮树林,被寒风吹走冰雪的平坦土地上铺满了干枯茅草……视野一阔,只觉得心胸都因此变得坦荡荡了。 孩子们太激动了!一路都是大呼小叫:“快看快看,那里好像有一群动物在害怕!” 只见一群雪猴,被这一大群奇怪的组合吓得魂飞魄散,往远处的一处温泉池飞奔而去。 齐锦指着沿河两岸平坦的土地,笑道:“弟妹,此处真是个安民的好地方。” “有白桦林帮助抵挡寒风,洒些种子,粮食就能成活。”孙辽也很兴奋。 “是呀!等舆图兵把这一带的地图都勘察好,可以考虑兵垦建城,看看哪位将军愿意留下?” “娘亲,粮食好种,为何部落人只懂打猎和抢劫呢?”雁大娃面有不解? 雁洛兮:“就因为日常生活,采摘狩猎即够食,这边人口又少,生存易,自然也就没人想去辛苦耕种。但凛冬难测,若天气太糟,连续十天猎不到食物,就有被饿死或冻死的危险了。” “没得吃了,就来抢我们吗?” “宝宝真聪明!” 雁洛兮抱着怀里的燕麦粥紧了紧,继续道:“永远不要小看,或忽略一个世代靠猎雪狼雪豹为食的民族。就如狼族,当初不过带了三千骑兵,就灭掉了雪岩一国,掠走了你们的皇祖母和皇姑姑。” “那怎么办呢?”雁大娃脸上有担忧。 齐锦笑道:“对于匪头,见到苗头绝不能手软!但对饥民,我们却要努力去帮她们。” 雁洛兮:“那些到我朝抢劫,给百姓带来无穷灾难的彪悍民族,如匈奴、鲜卑、突厥、狼部……都是从极北地崛起的,那边比这里还冷,一旦出现残酷的凛冬天气,就会死很多人。能够活下来,还能组织起来南下掠夺的,皆强悍无比。” “师傅,等消灭了狼部,是不是就天平了?”豆豆问。 “只可太平一时。” “师傅!”豆豆有些紧张。 “极北之地,还生活着很多很多,吃了今天不知明日食物在哪里的小部落~”雁洛兮引导。 “雁妈妈,我力气可大了!等长大了,要当大将军保护燕麦粥!” 孙辽听小易宝童言童语,哈哈哈大笑,“大将军是要保家卫国的,怎可只护一人!” 又有被惊吓的小动物乱窜,大家哈哈大笑,小家伙们也不害怕,都拍着小手又喊又叫。 齐锦目光柔柔地看着这些孩子,心里莫名开心,觉得她们一定会是合格的“接班人”。 “雁妈妈,快看~快看,蓝色的冰!” 小易宝一声吼,小鹿竹筏车顿时快如疾驰,明显上到了冰面,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美景惊艳到! 蓝冰之季,湛蓝清澈到让人窒息!!! “雁妈妈,好蓝呀!好像碧海蓝天的海水一般!”小豆包一兴奋,学着小易宝乱叫。 “是呀!不一样的美,却是一样的动人!” 雁大娃:“娘亲,我还没去过碧海蓝天,要妈妈带我去。” 雁洛兮叹气:“够呛!打完仗,阿娘要陪阿爹,再不会离开他半步。不过,凡是没去过碧海蓝天的雁家孩子,十二岁到十五岁,都会送你们去碧海书苑读书。” 齐锦看着竹筏下,冰湖上湛蓝的冰裂纹,轻声道:“那,我带孩子们去吧。” 雁洛兮一怔,扭头看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在心里叹口气。 三个小家伙又是高兴地拍手欢笑,“我叔叔是天下最好的叔叔,第一好看!” 小易宝一听雁大娃这么说,马上不服气道:“我叔叔才是天下第一好看呢!” 这俩小家伙从小各种比惯了,雁大娃终于有亲近的叔叔可以与人家闹腾一番,自然不能认输,就很认真地要妈妈给裁判一下。雁洛兮从来都不糊弄孩子,想了想道:“因为我是大娃的妈妈,自然觉得大娃的叔叔更好看。不过白墨妈妈可能会说易宝的叔叔更好看。” 雁大娃得到妈妈的肯定,与叔叔齐锦一边咬起耳朵,一边哈哈大笑。 第一次带着孩子们这样出行,可是不敢大意,当雁洛兮隐约看到雪狼群的身影后,她马上挥动令旗,队伍就踏上了回程的路。来时顺风有多爽,回去逆风就有多难。 北风如刀,完全睁不开眼睛,就连极其耐寒的小鹿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顶风而行。 这次出行,孩子们一回到营地,不管是部落的,还是雁军的,都主动凑到一起,泡温泉继续玩耍。 之后派雁大娃为代表,纷纷要求还想继续。雁洛兮根据孩子们年龄和经历逐一做了安排,套了更多鹿车,但却要求部落孩子,每人要带两名部落青壮来参加护卫队,才能继续玩。 为了孩子们能有吃有玩有温泉泡,一个冬天,赤沙军就召集了近两千部落青壮加入其中。 作为草原漠北杂胡,长白县的生存环境要比她们家乡好太多。赤沙主动申请带军驻扎此处。 军垦放牧和修路,还可帮助漠北草原上的穷苦牧民移到这边来生活。 跟着赤沙的政委也就跟着留了下来,她负责安顿投奔来的农人开荒、治河、建城。 被收编的部落人,第一次享受到冬天不出去打猎也有饭吃的日子,虽然学习蓝盛话对成年人有些难,但对孩子们完全没问题。食物和温暖,让聚集而来的小部落迅速归心。 雁洛兮根据这个情形,迅速把学校办了起来。 所有部落人及要留下来的人都要参加学习。虽然都是小学初级水平,甚至连这个水平也没有,雁洛兮还是很耐心地开了很多门课程,包括农业,军事,民法,环境等问题,对这些人进行集训。 学生们在五个教室里轮流上课,桌椅板凳都是木桩子做的,孙辽带人做了五个大沙盘,还不会写字的,都在沙盘上用树枝练习。 如此简陋的条件,因为有庄主和齐大统帅亲自教导,不仅在清风晓月军营中训练过几年的赤沙精锐认真学习。孩子们和部落族人们也是热情高涨,每日来参加学习的人,分拨,络绎不绝。 不过几天的功夫,雁洛兮和几位老师就都吃不消了。 “弟妹,我们这些天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讲课了,还是分开学,孩子们的正常学业不能落下!”齐锦的嗓子已经嘶哑得不像样了。 豆豆赶紧把浓度高些的灵水递给他。 “锦兄说的有理,很多人不过是因为无事可做来凑热闹,不如下午考一下,按能力分班。” 说完,雁洛兮收敛了面上的表情,郑重吩咐林伯初道:“马上召集所有孩子,你做长官,军训。” “是师傅,我一定能做好!”林豆豆大声回答。从小就跟师傅学习,他知道如何做! 看着豆豆神采奕奕的样子,雁洛兮眼中全是笑意。孩子们都把伯初当成偶像,但军队中对男子的排斥还是非常严重的。尤其这次收容部落士兵,很多男人报名,赤沙队里的女军官臭脸的很多。 而原始部落里,因女男地位没那么悬殊,男人就显得不够温顺,强势男人在雁军不受欢迎。 雁洛兮想着,不如单独组建一支男军,各自管理也许更好些。 林伯初很快召集了裹得如粽子般的孩子们,按年龄段女男分组训练,最后进行考核。 他先领着在外面跑了几圈,活动开筋骨,然后带到树林处,抓着树枝做起引体向上…… 个人体能训练完,豆豆开始整队,练习正步走、听口令、拼刺刀、射击、甚至紧急救援等…… 整个下午,雁洛兮没有多说一句,军队中的女人们越看越心惊,开始窃窃私语。 大家都知道林伯初读书好,医术好,长得更是温润如玉让人喜爱。谁能想到,军训,他也懂! 日近黄昏,雁洛兮才让豆豆收了兵,他赶紧带孩子们去泡温泉,还吩咐炊事班给小兵们做营养餐,安排得非常完美。次日考核,全军观摩。 晚上睡觉时,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偎在阿娘怀里,雁洛兮帮她们按摩肌肉,尽量减少乳酸堆积。 雁大娃从小就跟着小易宝去军营里淘气,养得皮实并不觉得累。 可燕麦粥是个安静的孩子,妻夫俩养得也精心,有些娇! 却是没想到,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他一声没吭! 次日,女男少年队与儿童组,全方位考核,比拼。 军队除了个人体能的比拼,最关键的还是整体配合和军纪上面的考核。 跌破所有人眼睛,男队一点儿都不比女队差! 男队在个人体能方面稍有逊色,但技能不差。团队合作和急救方面反而胜出。 自家女儿和小易宝不用说,在各个项目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但燕麦粥宝宝也很亮眼,尤其射箭,简直就是一骑绝尘,无人能敌。不管是射靶子,还是站在快速奔跑的小鹿车里射活物,都是百发百中,简直就是个神箭手! 雁洛兮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看着没人再敢咬耳朵了,她缓缓说道:“从孩子们的训练中,我们可以看出男人体能稍逊。但综合来说,在军中也一样能做好。所以,我决定从这个冬天起,雁军各军根据实际情况,单独组建男队,一切标准和责任皆与女队相同!” 此建议一提,女将们面色微变,但几位将军和政委都马上站了出来明确表示了支持。 这时齐锦命令道:“各路军马上回去整理,明早把具体名单与安排交上来。” “是,大统领!” 这个冬日,对于将要留守的部队,根据性别,年龄、和经历,逐一进行了重组。 各路将军们,尤其魏大妞,孙辽甚至孙氏都给安排满了要教授的课程,全军都在争分夺秒帮助训练留守部队,就是为了在大军离开后,留守部队能够继续良性发展。 各男队在几次集训后,就开始单独领取任务。 一次次护卫着‘小鹿车游玩团’的安全,他们表现的机警又团结,纪律性极强,得到了全军的认可。以至于每次出行的队伍都在增加,后来连部落族人们都轮上了出门玩的机会。 一直到有次小鹿队出行过远,有惊无险地遇到了雪狼群和一群出狼族祖城的狩猎的猎人。 这个冬日的快乐活动才戛然而止。 -------- 祖城破,安北疆 北国之春,雪化冰裂。 狼部本部在凛冬时节,仗着有雪狼的加持,在白山黑水间寻过多次雁军。可惜远道而来的征讨大军,始终不肯靠近,居然又是一群怂蛋! 当然有识之士,尤其是投降狼部的雪岩朝臣们,对于雁军的谨慎,让她们很担忧。 雕鹰是雁庄的战略物资,凛冬时节保护它们,暂停了飞翔,春天终于恢复正常通讯。 沈音沐收到雁洛兮的书信后,马上命令农垦局、工部、和户部准备种子、工具、流民和配套的官员,先去海宇城,再陆续北上。 随着舆图兵对已收复地区图纸的完善,雁洛兮直接画了三座可连成一线的城市,重点开发。 而这时的雁军,也停止了辛苦的训练,好吃好喝,休整三天。 齐锦在留守军中挑了千人看守营地,继续培训土著。其她各路大军开拔,进行地毯式前进,逐一占领狼部外围的所有乡村牧场。 齐锦在草原上曾亲自带兵做过此事,非常有经验,雁洛兮暂时坐镇总部主理安民事宜。 而这时也收到了就在休整的第三天,花唱晚收到了两条很重要的消息。 狼部祖城地形很有特点,北部就是著名的白山安岭,东部也多丘陵。唯有中部和南部,是辽阔的大平原且河流纵横,著名的黑水贯穿其中。如此地形会让人觉得,冬日是进攻祖城的好时机,毕竟,水皆成冰,大军入境如履平地。 这个误解,让无数敌人皆折翼于此,给祖城罩上了一层不可战胜的神秘面纱。 祖城河流纵横,黑水宽阔,但狼族善骑兵并不善水战。反而是鲨骑卫,随着冰化成水,优势越发明显。从小就与狂风巨浪作斗争的疍民精锐,若说在大福船上英勇善战,不如说让她们驾驭小船才有如神助! 曾是南海上最穷苦的一个族群,哪里会有那么多大福船,给她们训练。 找块木头,在中间挖一挖就要出海去觅食了! 齐锦带队扫荡式进攻,但所过之处秋毫不犯,只抓战犯。 雁洛兮看着他送回来的战报,心里一沉,马上集结战车,拉着孩子们随着大军去亲眼目睹生活在此处的蓝盛人,到底有多么悲惨! 雪岩国经过几百上千年的演变,平民阶层的大部分人口,都是蓝盛与其她各族的混血结果。就算靠近祖城,甚至祖城里,凡是农耕的地区都是以蓝盛文明居多,也是被奴役、被压迫最重的底层。 战车进入到安顿好的村镇,小易宝和雁大娃看着那些被冻掉脚,还在冷水里插秧,身上比牲畜还肮脏,被折磨得完全没有了人模样的‘蓝盛人’,俩孩子都被气得‘哇哇’直叫。 林伯初带着雁医和弟弟们一边治疗,一边抹眼泪。 宣传部的随军记者和画师们,把这一幕幕传回盛京城和燕京城,英侯看得热血上涌,开始连载“北伐风云”系列,这在整个蓝盛,乃至江南都引起了爆炸性的反响。 软弱投降的结果是什么? 不仅仅是赔了血汗钱,还要殃及后代无数! 商人是最敢冒险的一群,只是看看报上的连载,就有人敢尝天下先。 药材商是第一批抵达的商人。在已经成立的政府和雁医院的双重监管下,商人们与很多村庄签订了上千种药材的协议。其中人参、灵芝、红景天、五加参、天麻、月见草等,几百种精贵药材,因为价值高,都被要求先付三成抵押金,以解当地人的燃眉之急。 随后山货商,木材商,皮毛商,粮商等都开始陆续进驻。 各种工匠也随着工坊陆续进驻,得到免费工坊土地。然后就是无地的流民,也在当地政府的组织安排下,陆续进驻到这三座城市开荒。 狼族本族很快就了发现周边蓝盛人的叛逃。 后知后觉发现,已失的雪岩地,有了大批的蓝盛移民! 若凭城坚死守,恐怕祖城用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座孤城 在感受到危机的同时,狼部武将们,战意高涨! 狼部本正处于上升阶段,雪国初立,武将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绝不怕死,更愿战。 但也正因为是初立,各旗领兵的头目,对其部依然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狼王去世三年,由其妹继承了王位,本也是位野心满满的强主,但除了南下抢劫这一点得全体支持。但现在是防御战,内部的矛盾,就显现了出来。 虽有想法,却实难整兵,出城一战! 祖城外的土地本属于不同部落,如今被雁军占领。很明显,雁军只是针对欺压蓝盛人最残酷,或蓝盛奴隶最多的属地打,且对待各旗战犯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狼族红蓝二旗以游牧为主,士兵骁勇善战,但人数相对少些,蓝盛奴隶也不多。所以,雁军对占领地区的狼族牧民并未太苛责。 而对黄白二旗就不同了,凡是打下来的村镇牧场,对于狼族‘大地主’直接审判。只要证据确凿,就地正法!随着天气变暖,大批的刑部官员从燕京城北上,开军事法庭,审讯战犯。 狼部各旗被蓝盛这些奇怪手段搞得晕头转向,军队不杀人,非要刑部审完再杀?! 狼王终于忍不住了,她下达命令,要求各旗在外围的族人要汇集一处,与雁军决一死战。红蓝二旗嘴上答应了,实则明显在拖延。 狼王气得当场摔了杯子,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打防御战,等待冬日的来临。 毕竟雁军看上去并不敢攻城!只是在外围不断侵蚀! 直到夏日来临,双方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庄主,十艘大福船的粮草,和五艘军舰共计三千南海新兵已经抵达恤品路!” 溟鲨激动地跑进帅帐,碧海蓝天征集的新兵,很多都是才刚长成的疍民孤儿,个个识字且参加过严格的军训,她们早已把自己当成雁庄的孩子。 得庄主重用,溟鲨极为尽心尽力。当雁洛兮说攻下祖城后,要在最北边的天然优良深水不冻港,恤品路,建设军港,她就主动建议从碧海蓝天和闽地征兵过来。 “溟鲨,我马上奏请皇上给你再记一等功!” 说完,雁洛兮召集所有将军,和在旁学习的孩子们到大沙盘舆图前,指给大家道:“因为恤品路夏日长,夜短,又是最北处的天然不冻港,陛下给这个新城起名为永明城,作为我朝最北部的驻军,与海宇城呼应,建水陆两栖军队。海军由溟鲨负责,陆军由魏大妞负责。” “雁大人,此处海域还盛产海参和鲑鱼,和适合渔民定居。”已经赶来的农业部长兴奋道。 “好,就请刘大人具体安排此事。” “雁大人,此处地势平坦,可修建船厂,向西修路可与祖城连上。”建设部与工部很是激动。 “写折子给陛下吧。若两城可连上,不仅物资能流动,还可以有海陆两军的安全保障!” “此路的建设确实对北疆的安定及长期发展,意义重大。”齐锦也跟着点头。 雁洛兮:“锦兄作为雁军的元帅,除去西北,其它军区也按照这种水陆双栖的方法驻军。” “好。” 齐锦郑重应下,眉头却是一颤。心里感叹雁洛兮的眼光和谨慎,如此驻军,既便于相互配合,又可相互制约,防止时间久了,一军独大,把胃口‘撑爆’造成叛乱。 “庄主,各部的官员都已抵达,咱们干脆直接干掉狼族的祖城,也好让大家能够大展拳脚。”张铁还是急性子,搓着手跃跃欲试。 “你的水军练好了吗?” “驾熟就轻!庄主,咱们也是跟您在碧海蓝天战斗过的。” 张铁表情有些委屈,各部官员也被她的话撩起了战意。 雁洛兮却沉声道:“狼部算不了什么,不是不打,是我方的官员是否做好接收这大片北疆的准备?此处土地肥沃,地广人稀,自然资源异常丰富,万万不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只要脚踏实地,就一定能发展好。” 见大家都听得认真,她又道:“但此处民族众多,矛盾自然也就多。再加上冬季寒冷,极北部落和漠北草原民族都会是个长期存在的潜在威胁。我军流血攻城,不能白流,要确保能够站稳此地,并让各族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才可。” 黑水都督府的官员们,战斗还没胜利呢,就被派来了。她们大多正值壮年,都有治理边疆的工作经验,也有大干一场的信心壮志。 有此可见,沈音沐对妻主有必胜的信心,和盼望妻女早日回归的心情! 而渤海都督府、长春都督府、及新港的永明城主都已到港任职,为期二十年,给她们足够的时间,戒急戒躁,才能把初期的基础打好。 “雁大人,若能在这个夏季攻下祖城,工部和建筑队可在冬季来临前,建好五座大沼气棚,先解决极贫人口的冬季取暖问题。”工部和建设部的官员拍胸脯。 正说着,警卫来报:“雁大人,狼部派来议和官员。” 齐锦噗嗤一笑:“看来,仗还没打,里面先乱了。” 见雁洛兮点头,他才道:“告诉她们,没有议和,只有投降。” 雁洛兮补充:“诚心投降者,可从轻发落,还会帮助安置其部落去新土地繁衍生息。” 魏大妞太熟悉雁洛兮的说话方式,迅速抬睫看向她。 雁洛兮点了点头,命令道:“大妞,通知全军,各就各位,披挂吧!” 雁大娃和燕麦粥也披上了小战袍,背上了降落伞,一个趴在妈妈的背上,一个坐在她身前。 齐锦帮她们绑好,雁洛兮轻笑:“齐大元帅,放弃皇姓那日,可有想到今日的海阔天空!足以告慰先人的疆土和繁荣,就要始于足下!” 齐锦带着释然的微笑:“弟妹小心,等着旗语啦!” “叔叔放心,注意我们手里的旗帜。”雁大娃负责红旗和黄旗,燕麦粥负责绿旗和蓝旗。 林豆豆和小易宝一个举着黑旗;另一个举着黑白格‘已占领’的旗帜,一左一右站到了齐锦的元帅战车上。 “宝宝带好眼镜,起飞!” 雕鹰王得令,一飞冲天。一左一右还跟着两只护卫鹰,用来迷惑敌人。 随着城外的炮响,已离家一年的蓝盛大军,正式开始了最后的祖城攻坚战…… 本就人心惶惶的祖城,里面迅速乱做一团。无数被抓的原雪岩守城壮丁,想尽一切办法逃跑,跑不掉的也无心恋战。狼王和太女一早就登上了城墙,与雁军的元帅远远对视。 不曾想,看到的却是一名男子带着两个孩子! 曾攻占过盛京城的狼族太女有经验,她抬头望天,果然有几只雕鹰在祖城的上空! “姓雁的,在天上指挥呢!” 太女咬牙,弯起大弓就射,并命令乱箭齐发。可惜,雕鹰飞得太高,还有层防箭外壳。 雁洛兮拿着望远镜,发现错综复杂的河道上,果然鲜少有守军。只要炸开几处的小城门,顺着水路进城,那是极快的。 燕麦粥按照妈妈的命令,一手拼命挥着能够反射到地面的水军蓝旗,另一手是绿旗~~ “报~~皇上!太女!各水门已被攻破,敌军……撑着小船,从各水道,入了祖城……” 小兵一身尘土,脸上满是血污,跌跌撞撞爬到城墙上,跪在地上,手还在微微发抖。紧接着,沼气火弹全面开花……雁军的大部队开始搭云梯,攻城! 守城和攻城本就是狼族的薄弱环节,她们是马背和雪狼背上的民族,旷野才是她们的战场。 狼王稳得住,她一咬牙:“太女带我黄白二旗的三百精兵向北,躲进白山安岭,卧薪尝胆!” 太女瞪大眼睛:“姑姑跟我一起走。” 狼王叹了口气:“只有我一直站在这里,你才有时间~~~走得掉。” 雁洛兮拿着望远镜,很快就发现了这股骑着乌孙大马,向北疾驰的精锐。若任其进了大森林,将如水入大海,再也无从追查,那是逃犯的天堂。 想到这儿,雁洛兮迅速拔出手|枪,按上一发子弹,鹰王与她心意相通,迅速就追着那股小部队低飞而去。 雕鹰越飞越低……雁洛兮马上抬手,瞄准,开枪。 子弹如光速,穿眉心而过,狼族太女应声就跌下了战马,一命呜呼。 此时,天上骤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雁洛兮一惊,迅速展开所有神识,把孩子们和雕鹰王护住,惊雷从天直下,劈到了她的身上。 而狼族的祖城,也在这一刻,破! ----------- 腐化现,去江南 郭家在遍地高官勋贵的盛京城本来地位不低,郭将军在西北挂帅,官声极好,治军有方。 她的嫡子更是嫁给了曾经的太女,后来的平顺帝做侧君。 可惜当年西北战事,郭将军部下死伤太多,两次攻打燕京的失利,天禧帝迁怒的人里也有她。 还是沈音沐做域外王时,接受了太女的请求,接了流放途中的郭将军到西套统管五城。 郭家有五个女儿,各个有优点,或文或武,最差的也能生个好看的孙儿,嫁到皇家。 不过,当一个家族开始走背字的时候,挡都挡不住,防不胜防! 太女继位,本该轮到她家更上一层楼。谁知不过一年,蓝盛朝廷就改天换地了,她家在官僚体系中,直接就跌到了底层。本来好好的京城官员,被迫出京去外地谋个六七品的小官才能养家。 除了在西北领兵的郭将军,官恢复到了五品,人也老实靠得住。 老二老三及之后的那些个,都是不靠谱的人物。 郭家的老祖宗看完信,焦虑地在屋里踱步:“都说了,别给她们大姐找麻烦!” 老仆小声说:“老祖宗,听说二大人和三大人都被押解到了京城,听说监察司手里有确凿的证据,恐怕想不连累大小姐都不行。” 而皇宫的大殿之中,沈音沐把一份奏折抛在龙案上,强压着怒气道:“我北伐大军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彻底肃清,并稳定住东北四个都督府。如今,举国欢庆的日子才过去几天,山海关太守就敢谎报雪灾实情,瞒下伤亡人数,贪污田亩。” 雁军在攻克祖城后,没有立刻班师回朝,而是向北向东继续剿匪,安民,修路,巩固战果。 内阁和各部委,都派了许多能臣前来跟着边干边学,实实在在培养出一批有实干精神,可堪大用的年轻官员。其中,就包括一套抢险救灾的标准程序,尤其雪灾,行之有效。 灾情分了等级,一旦受灾,当地官员必须即刻勘查,灾评等级要层层上报,记录上缴户部。 若情况紧急,各级政府可酌情,马上动用本地的储备,先行安民。 监察司会对整个救灾行动进行核查,哪怕编纂成册的资料已被户部复审,结果,却是以监察司的调查结果为主要参考。 这套救灾程序运行了数年,全国范围内推广,不管水患、旱情、雪灾都得到了及时解决。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第一起渎职案,竟然发生在离新都,燕京城不远的山海关! 那边有不少杂胡聚集,最是容易引起不满和民愤的地方。 雁洛兮回到盛京城后,马上上缴了兵权虎符,踏踏实实当她的‘皇后’,处理雁庄的大小事务。 现在雁军势大,是时候按规矩只留家将,其她人进入国家的军队编制。 魏大妞死活不肯做官,就要跟着她。雁洛兮没法,只能让她继续管理雁庄家将。 而其她将军:溟鲨入了海军;张铁入了翼洲军;伏都去了西部军;稳重的榆林进了燕军。 齐锦也不肯做官,雁洛兮知他所想,也就随了他的意,入了雁庄总理府。 沈音沐自然不甘心,直接成立了一个顾问团,还建了顾问行宫。 这是‘退休’且德高望重大臣的荣归之处,有以监察天下和提建议的顾问职能,没什么实权,却是地位尊崇。英侯最是欢喜,笑言:这是等她退职后,还有个合法的纨绔组织,让她们发挥余热。 这一次的贪污案,一环又一环。很明显,山海关整个官场从上到下,都逃不了干系。 天子震怒!除了连锅端,没有它法。内阁大臣,还有从战场上刚回来的武将们,倾向于严办! 而有其它想法的文臣,在如此义愤填膺的气氛下,声音极弱,反对之声小到听不见。 雁洛兮及几位资深的翰林老大人坐在顾问席上,有人小声道“雁大人,这郭家五女在不同地方当官,若是依律严办,整个家族都要被革职……” 雁洛兮知道她们的担忧,盛京官场盘根错节,复杂异常。尤其大家族,甚至与江南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保家族血脉延续,许多人家在风声不好,狼部来袭前,就已把下一代或家里的庶子早早送去了江南。 传统上的连坐,还是让许多人胆战心惊的。 沈音沐侧头看向雁洛兮,问道:“妻主可有何建议?” 雁洛兮轻笑,这小子!自从雁洛兮不再当官,朝会上他就主动改了称呼。 看着满朝文武愉悦的表情,雁洛兮也就没纠正他。毕竟这里是女尊社会,皇上和内阁总理大臣都是男人,这让众多大女子主义者,多少有些心里不舒服。 皇上一声“妻主”满足了她们的心理,办事更有效率些。 “我觉得,这是法务部的事情,立案审判,三司若不放心可派人旁听。既然陛下已取消官奴制度,家属最多流放,任其自生自灭即可。” 喝了口水,她继续:“至于祸及全家的问题,这个在律法上没有明确的规则。所以,我建议司法局提出议案,尽快完善这项空缺。让大家都能有法可依。我觉的同族但已分家的官员,应按两家来算。就如郭家一案,郭将军一家在西北为国守边,尽职尽责。宛如死城的西套五城,如今恢复了生机,她功不可灭。若被她妹妹们的行为牵连被革职,那是国家的损失!” 文臣们一听,正和心意,如打了鸡血般,立刻发表意见…… 沈音沐曾与妻主讨论过蓝盛贪腐严重的问题,他也知水清则无鱼。 新朝才建,就出了这么大的贪污渎职案,以后恐怕也很难杜绝。 所以按照妻主说的,尽快完善法律,有法可依,有例可循才是最重要的。 妻主的意思,皇帝主要负责强大军队,完善法律,和把控方向。 军队的中央集权,是最强大的后盾。 其它具体的事物,尽量放手,把权利交给内阁。 这几年,沈音沐也按照经济条件,给官员们重新制定了高额俸禄,以及其它福利待遇。 就是要确保寒门入仕的官员,生活无忧,养一家人绰绰有余。 实则官员们大多也有自己的铺子和田亩,日子能过得很不错了。 这种情况下,官员们对于法律上,贪腐的惩罚最严重,也从心里接受了! 如今,能不能升官,也是有非常明确的硬性审核指标。 任期从三年升到五年,给了足够的时间来帮助当地百姓改善生活。 下朝后,沈音沐回到御书房,翻看了一会儿内阁抄录给他,已经批阅好的折子。 他脸色凝重,紧抿着唇,盛京城官场的贪腐情况虽然有好转,但还是让他心烦。水氏夫郎递上一杯热水,沈音沐靠到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问道:“妻主又去接孩子啦?” 水氏夫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庄主亲自带了她们三年,上战场都不曾分开。” 沈音沐站起身来,一转眼,天天腻在他怀里的小家伙九岁,长成大孩子了:“告诉小厨房,午膳做银丝面,等妻主回来再下面条。” 然后他想了想又说:“再加一道东北的榛蘑炖小鸡。” “是。”水氏夫郎命侍人去准备,自己则陪着皇上往宫门走。 “阿爹与舒阿父已随各部主要官员去了燕京城,我们这里也要尽快准备。”沈音沐走得很慢。 “太上皇和旧族勋贵们依然留在盛京城,陛下在皇宫里的东西不多,几天就可收拾好。” “你多派些人去父君的宫里帮忙,他那边的东西多。” “除了宫里的宫人,咱闭月羞花庄也派来了不少帮忙的人,基本都收拾好了。” 沈音沐点头:“为父君在燕京修建的宫殿早已完工,安排御林军护父君启程吧,不必等朕。” 水氏夫郎一愣,这几年,庄主在北方打仗,陛下就忙着搬家,为最后迁都做准备,“太上皇君,当初说过,要与陛下一起走。” 沈音沐看向宫门处,笑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次朕要御驾亲征,与庄主一起去江南。”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宫门口,一阵马蹄声即刻传来,就见跑在最前面的两个总角小女童快马而至,看到沈音沐翻身下马,小丫头跑过来,大声笑道:“孩儿拜见爹亲。” “侄女拜见陛下。”马倌接过小易宝手里缰绳,她快跑过来行礼。 沈音沐拿起手帕给两个小丫头擦汗,温声道:“怎么没等弟弟,自己跑这么快?” “有阿娘呢!路上有个小摊位,二娃看上人家的团扇,阿娘陪他呢,我俩快饿死啦!” “就你俩不禁饿!快回宫把手洗干净,有银丝面。” “好的爹爹,我们去膳食堂等您们。” 雁大娃到了餐房,接过侍从递上来的椰奶刚喝一口,就见齐锦走了进来,她大声问道:“阿叔,可知下月就要去天江了?” “知啦!”齐锦接过雁大娃递给自己的椰奶,也没嫌弃,喝了一口,解释道:“四月底五月初,天江江面上风平浪静,是最好的过江季。” “可阿娘说,希望和平解决。”雁大娃很是孝顺的先给齐锦布好碗筷。 “只有大军压境,才能有和平谈判的可能。” 正说着,燕麦粥抱着一堆团扇,跑进来,一见到齐锦,就高兴地打招呼道:“叔叔,您看这团扇多好看。我买了十把,正准备遣了人给您送去呢。” 燕麦粥乐颠颠的先请爹亲挑扇子,再让齐锦挑,然后给了易方和碧荷,又忙着遣人给豆豆哥他们送到雁府去,这才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坐好。 “这是江南的百景图团扇?”齐锦抬睫看向雁洛兮。 “没错,街上有不少来自江南的匠工,摊上的东西可是有不少精品。” “看来江南的日子不好过呀!”沈音沐在主位坐下,先给妻主倒椰汁。 天子家的膳食并不豪奢,但很丰富。每餐八道菜,荤素搭配,全家都在小餐厅用膳。今日齐锦从闭月羞花过来,一同用膳,也不过是加些量,菜式不变。 自雁洛兮带走了小易宝,易方和碧荷也进了宫,陪着沈音沐,管理给皇上做饭的御膳小厨房。 “银丝面可是常州府的特色,陛下这是先让你们享受江南小吃。” 雁洛兮长筷子掏出一小碗面,盛了一大勺用黄鳝骨,胛骨鸡、海蜒等精心煲制出来的浇头,撒上细葱花,和绿叶菜,递给沈音沐道:“阿音,先喝口汤,热乎。” 自从见到阿爹,娘就不管自己了。被阿娘宠在心尖上的燕麦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己乖巧地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银丝面,斯文地吃着,细嚼慢咽,还有她这几年最爱吃的东北小鸡炖蘑菇。 易方看着自家的小易宝,好像在跟雁大娃比赛谁吃得快?却也有吃相,很是贵气,越发像她娘。 当大家都放下筷子,吃水果时,沈音沐才严肃道:“燕京皇宫的主殿,和各部官邸基本完工,迁都的事,内阁会提上日程。” 雁洛兮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新鲜的草莓,笑道:“好。” 雁洛兮如今,下午在军营练兵,孩子们因要与她一同南征,就先上半天学,下午参加训练。 晚上回宫,三个小家伙洗好澡,看着都老实上床睡觉了,雁洛兮自得其乐,坐在寝宫的软塌上玩手机里下载的升级游戏。 “就知道你没睡。”沈音沐坐到她对面,递过一杯热牛奶。 “我刷完牙了,你喝吧。”雁洛兮抬头,问:“怎么了?板张脸喝牛奶,对肠胃可不好。” 沈音沐笑了笑:“有这么明显?” 雁洛兮赶紧收了手机,把人拉到怀里,认真道:“也不是很明显,但在妻主面前就藏不住了。可是因为我没建议你严惩贪官污吏?” “这种,从来都是杀不完的,该如何?由相关部门按律法处理是对的方法。” 雁洛兮:“走正常程序,恐怕牵一发会动全身呀!但新朝才立,只要陛下掌控好军权并善加利用,翻出谁来都不怕。” 沈音沐噗嗤一笑:“谁担心这个。你除了我也没其他侧君,侍君呀的爹家需要去袒护,闹不翻天去。我让监察司放手去查,查到谁都不怕!” “小醋包!妻主这么乖,还阴阳怪气的,啊~!” 雁洛兮疼爱地在他唇上亲了亲,沈音沐耳尖红红,扶她先上了炕,自己洗漱完毕,拉上沙帐,小声道:“这次我要与妻主一起去江南。” “我就说呢,迁都之事,内阁一直都在安排。你咋突然说起,却不给个具体日期?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御驾亲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恐在民间引起恐慌。” 沈音沐滚到妻主怀里,撒娇道:“我不管,你让我当皇帝,日日被困在这四方城里,你负责想办法。” 雁洛兮捏他鼻子:“瞧把你给宠得,妻主帮你打下这万里江山,说是千古一帝,永照汗青都不为过!别以为你去了,妻主就能护得住你。上次在祖城外被雷劈,头发着火,差点毁容留疤痕呢。” 沈音沐呵呵笑:“我看到画像了,妻主从未那般狼狈过!” “没良心,你还笑!这是天道给我警告,不能用我家乡的东西对付你们暖岩大陆的土著。” “妻主又如何知道那药宗门主是我们土著?” “哦,此话怎讲?”雁洛兮猛地坐起身。 “那人用的那些控制人神志的蛊毒闻所未闻,除了妻主无人能解。派去江南的探子送回来的情报,让人怀疑!那人不男不女,瘫痪在床,善为幻术……控制人心。此人之前,暖岩大陆从没听说过这种事物。” 幻术?魔法?看来此人是从魔法世界掉到了这里。 诱骗当地人行恶,看来是想用这些方法得到更多能量,却又害怕被这里的天道斩杀!? 想透个中环节,雁洛兮突感身心一松,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想法,迅速在大脑中成型,“阿音,若妻主在人前的能力太强,你怕不怕?” “那是我蓝盛的真凤权杖,赐予妻主的力量。”沈音沐不慌不忙。 “你可真行!真敢说!”雁洛兮哈哈大笑,能当皇帝的人,果然都是神神叨叨的。 “阿音想如何处罚三皇姐一家?”因为牵扯到齐锦,雁洛兮还是想看看阿音的想法。 “九哥说拿下江南后,他想去碧海蓝天,在那里扎根。三皇姐与刘贵妃就发配到蝴蝶岛边上的沙尾岛或那洞岛,一生不得离开。” 如此甚好!齐锦坐镇碧海蓝天,海军和远洋一定能得到更好的发展。他父君和亲姐虽然不得离岛,但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可以亲自照顾,想见面也不远。 “去沙尾岛吧,那边虽人口多,但大多是本地人,孩子多,学校也多。那洞岛大多驻军,虽便于看管,但往来的商船太多太复杂。”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音沐拉开薄被,给两人盖上,不忘强调:“我要御驾亲征!” “行啦!惹不起你。颁旨时不可如此说,要说迁都,我中途带你绕一圈也就是了。” ———— 君向南,吾向北 将军披甲,跟着庄主一举灭了狼族的大军,威名正盛,震慑四方! 而这次南征,她们又与庄主一起站在了最前方,何其幸哉! 那些想趁乱独立的西南小公国们,迅速收起了妄念,打开城门迎接沈言派驻的大军。 沈音沐亲率百官在迁都的路上转道天江边,为大军助阵。 他的两个孩子虽只有九岁,但一路跟着娘亲北伐,做事明显稳重了许多。 只有小易宝还在整天嚷嚷着要当最厉害女将军,雁大娃和燕麦粥都不再说这样的话。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将来,面临选择:是接爸爸的班当皇帝?还是承妈妈的姓,掌雁庄或考科举当官? 幸好,雁洛兮已在削弱皇帝的绝对权力,但最崇高的地位依然让人难保平常心。 而陛下这次,明明是御驾亲征,却要偷偷绕道过来。 这也让孩子们看到,最尊崇的地位也同样意味着少了自由,多了规矩。 天江水面,一眼望去,浩瀚无边,似难以逾越。 历史上太多突起的小势力,以为只要固守天江的天然屏障,就能在江南一隅安然无恙。 三皇女一面加紧组织天江的防御,一面又发现刺桐城外的湄洲岛边,停了上百艘军舰。 雁军的旗帜飘扬在整个东海上,西伯商人自组的舰队早已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还有南边的闽地,西边成都府已被沈言派去的大军正式接管。 如此,南帝这仗还没开始打呢,已是三面受敌,失了底气! 三皇女在能力上确实比当年的太女强,但依然是不敢与狼族直接对阵的‘软脚虾。’ 坐在高台之上,孩子们就站在他身侧,沈音沐透过垂在眼前的旒冕,望向江面上一艘艘或新或旧的船,千帆招展,随时得令,收铁锚,就可浩浩荡荡过大江。 站在码头上,雁洛兮忍不住长长吸口气,有水鸟轻鸣,她忽然想起碧海蓝天,明净洁白的沙滩。 很想忙完这一切带着阿音再回到那无拘无束的地方,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眷着心中所有的爱恋。 心头一紧,那眼神,落在了沈音沐的眼底,让他猛地哽咽住。含住泪水,站起身,带头走上泊在港口的最新巨船上。这是天江北岸船厂生产的最新式无敌巨舰,双舷重炮,可容几千兵士,将载着陛下从天江入海,北上去新皇都,燕京城。 之后,这船将去南海服役,去探索更远的新世界。 “天下太平!万民归心!” “天下太平!万民归心!” 沈音沐在船头站稳,电喇叭里骤然响起了振奋人心的战前誓师。齐锦就站在雁洛兮身侧最近的位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滞了,却又热血沸腾。 家、国、天下,他没有按照这个顺序做选择,因为身前这个人,把这一切都融在了一起,让他内心战栗,让他心生欢喜。不只是她的胸襟气魄,还有话语中的温柔暖意;不只是胆量目光,还有本不属于女人的巧笑嫣然。 他一心倾慕,刻在了心神里。 “锦兄,走吧,接下来就是我俩的战场了。” “走!” 他猛地拉起她的手,腾空而起,几个飞跃就到了最前面的‘飞虎号’上,并肩而立,看着她眼中相同的景象。 快舰如飞,尖字型舰队出航,军中的中坚将领们个个站在船长的边上,一脸豪迈。 “咚~咚~咚!咚~咚~咚!” 船到中游,战鼓擂动,浩浩江面上的雾气将将散尽,快艇最先接近江南军的水寨。三皇女和耳郭的重兵早已陈列江边,但耳郭并不善水战,闻报后,果然不肯轻易出战。 “陛下,是九皇子!” 三皇女一咬牙:“不必管他!” 耳郭马上调旱寨一万弓|弩手陈列江边,会同水军射手,齐齐对准‘飞虎’号乱箭齐射。 “庄主,快进仓!”魏大妞疾步上前。 “你们~,全部,马上进仓!” 说完雁洛兮连盾牌都塞给了齐锦,他不知何意,但看雁洛兮眼色,马上服从命令,拉着魏大妞转身就走。没了后顾之忧,雁洛兮决定放肆一次,看看到底还会不会被雷劈? 说时迟那时快,雁洛兮迅速趴在船头,双手入水,集中精神,脑海中的‘雁医天书’爆发出光芒,四周骤然出现一层水幕,如铁盾般挡住了所有仿若飞蝗般密集的弩|箭。 后面的舰队还没上来,耳郭这边二十万只箭就射没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毕竟大家都相信鬼神之说,这水幕?莫非是天降神意~? 不可抵抗?! 雁洛兮继续凝集精神力,一圈又一圈扩散,直到莫名被刺了一下。 她聚精一看,一座小院里躺着个用黑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只露出一双宛如黑洞的眼睛,满是恶毒地看向自己。 没错,ta就是在看自己!雁洛兮对视回去。 经过近十年的修炼,雁洛兮的精神力几乎凝实。那人露在外面,宛如爪子的干枯手指及咒文,说明这是被自己的魔法反噬了。 对呀!此人散播了各种蛊毒,一旦被破解就会加倍反噬自身。 感觉雁洛兮看透了自己,那人的瞳孔里出现了蔑视。 紧接着,不知此人从何处抓起一个孩子,隔着黑袍仿佛都能看到一张血盆大口。 是要吃掉那孩子?还是吸取孩子身上的生机? 雁洛兮心里一急,不管是哪种,都不行! 这些年修炼所凝结的精神力,在脑域中储存了浩瀚的力量。随着她的意念,化成一把剑直刺而出,骤然放射出刺目的金光,直直穿透了那人眼底的黑洞。 那黑袍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低等世界的‘生物’竟有如此骇然的力量,可以破坏ta的法则之力?黑袍人的身体开裂成蛛网一般,有大大小小的黑洞。 那人的身体一边破碎一边惨叫,竟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这里的万事万物,本应都是自己修炼的炉鼎。 不管是精血,还是气运,都应燃尽成炉灰,喂养ta的能量。 大大小小的黑洞,越裂越多,然后开始急速旋转,吞吃那人的身体……宇宙中的黑洞吞噬?她有些领悟,就嘲笑那人道:“既有幸穿过黑洞,就应好好修炼,慢慢休养,却起了如此歹毒的心肠!害人终害己!” 那人仿佛经历着极大的痛苦,赤红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雁洛兮,可惜黑洞的吞噬力太快,不一刻,那人的身体被压缩成一个点,骤然爆炸……一地炉灰,被风吹散,一切归于虚无! 被这恶巫掠走的能量和生机,尽数落回到这个能源稀缺的世界。 刚有人乱哄哄地大喊城里着火啦!天降灾祸!就下起了小雨。 而此时江面上的战事也在发展,巨大的水幕拍向天江南岸,‘飞虎’号安全着陆。 耳郭的兵不管水寨还是旱寨,在惊人的天象面前,早已失了要战之心。 齐锦拿出电海螺开始喊话。尤其是说给他三姐听。 与北国不同,江南本就是蓝盛的土地和人民,而且还是富庶之地,和平解决最好。 随着一艘艘的战舰、大船、小船陆续登岸,江南水军全部撤回到建邺城。 天江尽数归入蓝盛大军的掌控。沈音沐命大军沿江扎寨,没有表现出急于攻城的姿态。 “弟妹,我与你一起去。” 沈言坐镇江边三年多,与耳郭斗智斗勇,你来我往三年多。耳郭的实力,她比谁都清楚,可今日一役,实在是太过容易,兵不血刃就把敌人都吓跑了?!简直就像在做梦,有点不敢相信。 “不必,你留下保护陛下,继续西南剿匪,任务不轻!” “妻主!”沈音沐还是有些不放心。 “陛下,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于您的臣民,我们必须表现出最大的诚意。放心吧!” “娘!” “娘亲!” 雁洛兮轻笑:“你们大了,太重。阿娘保护不了俩个,只能带一个。” “抓阄儿吧!”两人异口同声。 建邺城门很厚重,三皇女看着站在城门外的亲弟弟,想着他写给自己的信,手攥紧了拳! 她心里知道,能把狼族尽数消灭的大军,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但被终身软禁在个荒岛上,怎能甘心?! 刘贵君站在她身边,看着雁洛兮领着自己的小儿子,还有那个对她寸步不离的亲卫,叹口气:“这就是命呀!若当初那雁状元娶的是小九,这千古一帝就是你的了。” “那也不会是我,她会扶持小九上台,如同扶持十一。” “就因为我们当初选择了离开?” “是!您看她一步步的布局,想来早就猜到了,但她选择面对,消灭狼族。我想,这也是小九为什么去找她的主要原因。” “既如此,就跟小九走吧,至少我们一家人还能团聚。” “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若是城破,那就是战俘!几十万支箭|弩齐发,伤不到她一根汗毛~!” 三皇女叹口气:“开城,只放她们四人进来。” …… 建邺城的和平解放,就是天下一统的标志。 沈言统帅的中原大军,需要一场盛大的军队入城式,这是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 但大军浩浩荡荡穿过夫子庙大街,将军皆下马以示敬意,胆大出来围观的群众心里安心了。 之后才洒水净街,兵马开路,法驾卤簿,万民焚香……轰轰烈烈地迎接陛下进城。当初许多世家逃到了江南,所以这边的民风重礼重奢华。 沈音沐看内阁直接任命安侯为主,副手是上次的科举状元,舒家女子,和监察院的马君安。 两个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磨炼了三年多,他觉得这样安排很不错,就签署了任命书。 沈音沐忙着在建邺城召见各界,雁洛兮就带着俩孩子,在舒家本家的帮助下,在钱塘江周围按规定,为雁庄买了万亩地,这边由于江面缩小,潮水来的不均匀,江底淤沙阻碍,造成江潮奔腾咆哮,冲击江岸。当地人民都是谈江色变。 “师傅买这地,可是要治水吗?”林豆豆看着周围一片荒凉,好奇问道。 “伯初一眼就知道师傅想什么!”小少年已经快跟自己一般高了,雁洛兮每次看着都是一脸骄傲,笑道:“伯初,你自小读书就好。这次与师傅去到燕京城,就闭关读书,十八岁开始参加科举正是好年纪。” “师傅,我不想做官。就想跟着师傅,管好雁医院和雁庄。” “那也下场去考一考,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不做官,也可以当状元呀!” “好,我听师傅的。” 陛下在江南的日子,不仅没建行宫,还仁德勤俭。每日都在听取内阁给出的治水,铺道,新的种植方法。特意让大司农安排专家去到田间地头,耐心讲给百姓们听。 当巨型的船舰顺着天江驶向东海,沿岸站满了自发追来的百姓,想一睹天颜。 万民拥戴,指日可待! 舰队到了入海口,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03和溟鲨的舰队护送齐锦去碧海蓝天,之后溟鲨驻福州训练海军。 雁洛兮很不舍地看着齐锦,笑道:“锦兄,你要向南了,小妹祝你海阔天空,直挂云帆济沧海!” 齐锦眼里全是柔情,握了握沈音沐的手:“十一弟,为兄此生最羡慕的人就是你。向北,去新都城吧,那四方城里有她陪着你,足以!” “叔叔,等我们十二岁,就去碧海书苑找您。”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一片笑声中,君向南,吾向北。 沈音沐痴痴地看着妻主,落在了雁洛兮的眼底,她执起他的手,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船头,海风吹拂,衣袂飘飘。 沈音沐把头靠在雁洛兮的肩上,一起看着远方,一生都没再分开。 ------ 【正文完】 ※※※※※※※※※※※※※※※※※※※※ 正文完。 之后,可能会写番外,还要再想想。 休息几天开新文,专栏里有预告,欢迎亲们继续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