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虚而入》 分卷阅读1 (1) “我们分手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肖清正把一块清蒸鲈鱼塞进嘴里,被一口气噎了一下,他顿了顿,依然面无表情地扒了一大口饭。 一点儿都不惊讶,如今两个人都不过是习惯性地维持着某个平衡点,他近来越来越觉得两个人已经走到头了。他以为能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两个人会心照不宣地分开,不用上演任何难看的戏码,比如周奕文跟他说要出差很久,然后收拾了东西一去不回;比如他跟周奕文说自己要出国进修,然后收拾了东西理所当然地say goodbye。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这六年来的默契,周奕文选了个让他消化不良的时候,开口把他甩了。 直到对面伸过来几张餐巾纸,肖清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掉了眼泪,一滴一滴砸进面前的那碗米饭里。他脑子里清醒得很,像个心理素质过硬的变态杀人犯,平静地挖起米饭吃了。什么嘛,根本尝不出丝毫的苦涩。然后,他接了周奕文递过来的餐巾纸,在脸上抹了几下。 “咳,你别这样,”周奕文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点勉强的笑意,“你这样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似的。” 肖清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周奕文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松弛下来,表情是说不出地放松。 我说他怎么一整晚都紧张兮兮的,原来是准备说这个。想到这里,肖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一个人对一个人得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能察觉? “已经有人了吧,什么样的?”肖清平静地问道,故意不去看他,伸了胳膊去够不远处那盘青菜。 “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人!”周奕文倒像是忽然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咱俩不是早就决定要分了吗!” “哦?”肖清一愣,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早就打算出国进修了吗,这样的话,分手还不是早晚的事,你知道我从来不搞异地恋的。” “这事一直都还没决定呢,如果你不想让我去……” 肖清反应不及,磕磕绊绊的一句话还没拼完就被对方忙不迭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的,而且我是真心支持你去的,对你今后的事业大有帮助。”周奕文说着,低下头去摆弄手里的茶杯,“既然早晚要走……总不能等你走了我再重新开始吧。” 肖清听着背后发冷,被这人的奇妙逻辑噎得阵阵胸闷,一句“如果你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一直以为两人的感情是今年开始慢慢淡了的。从过完年周奕文回来之后,对他就渐渐开始不管不问了……其实从过年的时候就开始了,每次他拨过去的视频通话都持续不到十分钟就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挂断了。肖清原本以为是这次回去,周家到底不再对周奕文放任自流,给他介绍了什么靠谱的对象,逼他结婚。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早以前,这人的心思就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肖清一动不动盯着周奕文摆弄那壶茶水,掀了壶盖看了看里面,倒出来一杯,也不喝,三晃两晃地又全都倒进了烟灰缸里。周奕文无聊、烦躁的时候就会来回折腾手边的东西。 呵,一个人对一个人得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能察觉? 只是,为什么还是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呢。 周奕文没吃完饭就走了,被一个电话叫走的。肖清看他拿着电话有点扭捏地“嗯嗯啊啊”了几句就挂断了,然后就说要去接待一个重要客户,急急忙忙地走了。 肖清安安静静在桌边坐了一会儿,之后才招呼服务员过来结了账。他惊异于自己现在出奇的冷静,似乎早就已经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放弃了期待,只等最终审判的来临,真到了这一天,又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好像自己是个等着对方作恶人的胆小鬼。 肖清慢悠悠地往回走,脑子里一直在过电影似的,周奕文刚刚离开的身影忽然令他想起一些事,一些他一直假装自己看不到的事,到此刻,一切才终于清明了。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 跟周奕文在一起,他们俩也是有过一阵子的如胶似漆。周奕文天生就是爱交际的人,喜欢泡酒吧,总会招呼一众狐朋狗友吃吃喝喝,肖清倒是无所谓的,虽然他宁愿待在家里看看电影、看看书,但是周奕文要他去,他也就陪着他去。 一直到去年三四月份,他攒了一整年的假期,陪周奕文去欧洲逛了大半个月,惹得刘文倩彻底暴怒了。肖清自知理亏,原本自己自由职业独来独往也就算了,如今既然做起了翻译公司,这么任性地说走就走实在不应该。于是,他回来之后老老实实当牛做马,带着几个小徒弟苦干了两个多月,说空中飞人也是毫不夸张的,60天里恐怕有一大半都是在飞机上。 每天累死累活,在外面的时候,两个人最多也就通个电话,难得在家的时间,肖清也大多是倒头补眠。一开始周奕文还会问问他,后来干脆不问了,等肖清终于想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已经小半年没有跟周奕文出去过了。 周奕文的朋友不少,泛泛之交更是流水一样,不过除了一贯熟识的几个,倒从来没有听他这么夸赞过谁。似乎是搞创投的一个什么人,名字叫个什么来着……肖清撑着额头想了半晌,仍是陷在迷雾里。肖清苦笑起来,平时天书一样的会议资料也能过目不忘的人,竟然想不起周奕文提过多次的一个人名。 凌晨2点,周奕文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发的微信消息也没有回复。两年前,周奕文晚上醉酒,回家的途中被汽车挂了一下摔在路边,回来的时候,半边胳膊全是擦伤。从那以后,每每周奕文晚归,肖清都有些提心吊胆的。他很困,但是又焦虑得睡不着,电话拨过去响了半天,才想起来和这个人似乎是分手了。 肖清想挂了,对面却已经接了,笑盈盈地传来一声“喂”,并不是周奕文。 “周奕文呢?”肖清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你是肖清吧?”对面似乎是个喧闹的地方,背景里音乐的鼓点一声接着一声,对方于是冲着听筒一个劲儿地大声嚷嚷,十分嚣张,“你找他什么事?” 肖清挂了电话,竟然是说不出的轻松,然后他很快睡了过去,浑浑噩噩中,觉得自己永久删除了某条重要级别的待办清单。 (2) 早上七点,肖清被窗外一阵尖锐的声音惊醒,心跳如鼓,却偏偏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瘫在床上勉强辨认出是道路施工,心里被起床气拱起一股火又无计可施,只好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只怪自己昨晚嫌屋里憋闷,大开着窗子就睡了过去。 如果按他的喜好,是绝不可能找这样临街的房子的。只是当时两个人一起找房子时,周奕文看上这里离公司近、出行方便,偏偏 分卷阅读2 还就只有这一户在出售,而肖清的工作又不强制坐班,对于他的意见,用周奕文的话说就是“不予考虑”,于是当机立断签了合同。这样一住就是四年。 肖清最终是被憋醒的,在被子里呼吸不畅,捂出一脑门的汗,冲了澡还是觉得头疼,也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没睡好。大概是前些年高强度工作过量,熬夜加班太狠了,这几年他总觉得渐渐开始熬不动了,超过2点不睡,第二天就怎么也缓不过来似的。 他开了电脑,查邮件,邮箱已经被各项资料和往来抄送挤满了,好不容易才翻到刘文倩发过来的日程安排。从下个月开始,专业会议一个接一个,名副其实的“会议季”,他们每年都要指着这个阶段捞出大半的收成。 开车去公司取了一批会议资料回来,完全看不进去,一个劲儿地走神,脑子里一直在想昨晚那个人。那个声音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一定知道的,但就是想不起来。肖清觉有些焦虑,在屋里转了几圈只觉得更加烦闷,干脆穿了衣服下楼。他漫无目的地走到离家不远的菜市场,门口的一家小贩正在搬新到的蔬菜,地上码了一堆新鲜的冬笋。 这种菜原本肖清是从来不吃的,不过周奕文是南方人,每到吃笋的季节,周奕文会隔三差五地买一些,两个人研究了各种做法,渐渐地肖清也吃出些滋味。 提着一颗笋走到楼梯口,肖清才突然想起来,是分手了吧。 习惯的力量,总是强大而可怕。 周奕文回到家的时候,肖清正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发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肖清?”周奕文叫了他一声,“你干什么呢,怎么不开灯?” 肖清转过头,习惯了黑暗,灯光实在是太亮了。他眯着眼睛,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跟前,坐到熟悉的位置上,撑着膝盖看他。 肖清笑了笑,以他惯常平静的语调问了句:“要做吗?” 周奕文大大地迟疑了一下,一脸的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肖清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死鱼,也许还没死透,他张开嘴不停地大口吸气,直吸到眼前一阵阵地发昏,空气依然像是进不到肺泡里一般,轻飘飘地浮在胸口。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下猛烈的撞击也似乎正好踩着同样的节奏,一下一下地钉进身体里,让他无从喘息。近半年来,每次和周奕文做这事,两人默契地速战速决。周奕文看似卖力,却不再顾及他是否也一样尽兴,例行公事一般。 上一次像这样耐心研磨、尽力挑逗是在什么时候,肖清竟然已经想不起来,眼前只剩刚才周奕文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那张脸忽然凑了过来,直奔嘴角,肖清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开了。周奕文停下动作,颇为尴尬地笑了一声。 肖清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扶住眼前的一对肩膀,猛一用力,将两人调换了位置。周奕文十分讶异,干脆摊开双臂眯着眼看他,笑着问他要干嘛。肖清撑起自己的上身,居高临下,明明是个强势的位置,却在看清对方眼神的一瞬间,分崩离析。 “最后一次。”他说。 他的一个朋友曾经在他第一次带周奕文出来的时候,私下揶揄着评价周奕文其人,华而不实。 对,就是这个词,他们当时正值热恋,天天蜜里调油,周围的朋友哪有故意找不痛快的,他听了也只当是玩笑调侃。只是到今天,他才懂了。 肖清慢慢动了起来,试着去找让自己快活的那几处,明明已经进得很深,却仿佛戳进一片虚无里。 老子平时这么深藏不露吗?肖清脑子里乱哄哄的,又急又气,身下的动作也下了狠劲。他一向是随意又懒惰的那个,于情事上也是如此,印象中,他在上面的时候屈指可数,并且大多也是玩闹一通便被周奕文压了回来。唯独只有一次,他在上面尽了兴。 那是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周奕文要出差,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临行前夕,他们俩整宿未眠,换着花样地折腾,周奕文让他坐在上面,按着他嵌得极深,然后带着他几近疯狂地冲向山巅。最后,肖清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只觉得那一瞬的降临恍如飞升。 也恍如隔世。 直到被周奕文喘着气用力钳住,肖清这才回了神,他听见周奕文有点惊慌地问他:“肖清,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肖清动了动,刚要继续,随即便被下身一阵尖锐的刺痛吓了一跳,他迟疑地伸手去摸了摸,一片血色。 他低着头,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忽然掉出几滴泪来,大颗大颗砸在周奕文的胸膛。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Allen,对吧?”肖清笑了一声,终于破案了。 紧接着,周奕文就抽着气射了。一股一股地涌进他里面,大概是碰到了哪里的伤口,持续不断的疼痛感刺得肖清一阵心悸。 这他妈是不是也算吓尿了? 肖清面无表情地慢慢退了出来,他下了床,赤裸着全身,任凭身下的白浊掺着血色顺着两条长腿渐渐流下来,也浑不在意。他走得有些慢,但并不算狼狈,肩背挺拔却十分消瘦,白净的皮肤上微微冒了些汗,只有侧腰上刚刚被狠狠捏出的两片红手印格外醒目。 周奕文听到肖清淡淡的声音传来:“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明天就搬走吧。” (3) 肖清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撕裂的伤口有点麻烦,他自己笨拙地搞了半天,疼得呲牙裂嘴。周奕文过来敲门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说不用,周奕文似乎是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后来实在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涂好了药膏,肖清干脆傻呆呆地坐在马桶上思考了一下人生。 两个人的洗漱用品全都摆在浴室的架子上,架子只有一层,一人的东西摆一边。当时选家具的时候,肖清看上个小柜子,周奕文不同意,坚持要在浴室搞什么北欧简约风,结果两个男人的洗漱用品也比想象中多得多,尤其周奕文的东西更是比肖清的多出一堆,把那一层可怜的空间挤得满满的。肖清看到自己前几天新买的那瓶须后水又被周奕文拿下来放在了香皂旁边,他看了看,到底还是懒得再放回去。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不一样的牌子的?好像也不过是最近半年的事……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等到明天周奕文搬走之后,他的东西终于可以有地方放了,而且是北欧简约风。 第二天,肖清早早出了门,临出门前的那壶咖啡还是煮多了,明明想着只煮一个人的就够了,还是手一抖放了四勺咖啡粉,一气之下把剩下的半壶全倒进了洗碗池。 他到单位的时间比往常足足早了一个多小时,迎面就看见实习的方袁正捧着一排大号的星巴克往小会议室去,看见他就惊讶地叫了一声“肖老师”,然后冲着小会议室喊道:“刘总,不用找人了,肖老师过来了。” 分卷阅读3 话音没落,刘文倩就露了头,看到是他,一秒钟喜笑颜开,扭着紧身包臀的小皮裙小跑到他跟前,一手紧紧捂着手机话筒,压低了声音问他:“GNT的会接不接?就是那个互联网什么什么大会,好几家都要借机搞发布。” 肖清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干脆地说道:“有多少都接。” 刘文倩眼睛一亮,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又附送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扭到一边接起电话讨价还价去了。 肖清瞥了一眼他们刘总脚上那双堪称凶器的高跟鞋,不禁有点儿想替对方的钱包点根蜡。 刘文倩打完电话,几个人聚在一起开了个碰头会,由于加了一个打包的大case,不免又重新调整了人员,接下来的一个月着实够他们这个小公司忙活的。肖清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见刘文倩自己安排不开,又主动帮她分担了一个医疗器械的专业谈判。 几个人算了算人员缺口,两个负责找人的出去联系相关译员,刘文倩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发现肖清还坐在那儿翻那一沓机构说明,眼睛下面一片青黑,人看着也不太精神。她走过去,扭着小裙子靠坐在桌边,端详了一阵这人的脸色,问道:“怎么突然这么拼呐?最近缺钱了?” “不缺。”肖清透也不抬,继续翻过一页资料。 刘文倩哂笑一声,说道:“那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肖清翻资料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却发现自己连敷衍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不会吧……我就随便说说,你真失恋了?”刘文倩大惊,“因为什么呀?” 肖清抬起头一句话不说看着她,大概是眼神过于阴郁,刘文倩秒怂道:“行行行,你别瞪我,我不问了还不行。” 两人正被诡异的气氛包围,方袁抱着一堆打印纸跑进来,问道:“那个,刚才我忘了问了,刘总,我是跟肖老师一起出差,对吧?” 刘文倩如蒙大赦,赶紧推着肖清说道:“这你得问你们肖老师啊。”然后给方袁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还不快表示!” 方袁十分上道,拍着胸脯明确表示自己包月包宿都绝无怨言,好用到爆,马上订票。 小伙儿一溜烟儿跑了,看肖清面色稍霁,刘文倩笑道:“哎,你们这专业还真是出小鲜肉哈,净是你们这样的。” 肖清:“我们哪儿样的?再说我大学根本不是这个专业,我学的是计算机。” 刘文倩:“对呀,学计算机的不好看嘛,所以你这不连专业都换了。” 肖清气笑了:“你是不是受过哪个IT男的伤啊,这么黑人家。” “嗯,还能开玩笑,看来还挺得住。”刘文倩站起来,理了理裙子,走到肖清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开点儿啊。” “我没想不开。”肖清说。 刘文倩摇摇头,一脸嫌弃地指着他的脸比划了一下,总结道:“挂相。” 下了班,肖清又在外面晃荡了很久,最后久到已经是第二天,他才喝掉最后一点酒,走出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吧,慢悠悠地打了个车。 在酒吧待着到底有什么劲呢?他想,起码这一家以后是再也不来了,省得又要被问“周哥怎么没有一起”,当然,也省得他再回一句“他今天有事”。 说出那一句谎话,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也许是不想费力解释,也许是因为怕麻烦,又也许,有些事只要不说出来,就会像还没有发生一样。 下了出租车,勉强往小区的方向走了几步,肖清还是忍不住扶着路边一棵树吐了个痛快。似乎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醉过,他曾经和周奕文两个人喝掉整整三瓶红酒,也是醉,但他最后只会抱着周奕文哈哈大笑,仿佛要晕死在莫名其妙的超级快感当中。 以至于肖清一直以为这是红酒给他的特殊化学反应。今天,他才终于知道他误会了红酒这么多年,快乐是它,痛苦也是它。 肖清捂着阵阵抽痛的胃,摸回了家。一开灯,他在骤然大亮之下几近眩晕,客厅里凌乱地扔了几堆衣服、杂物,扭头看了看卫生间,东西果然少了大半。 肖清踉跄着撞进卫生间,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新买的那瓶须后水,周奕文那瓶快用完的倒是大咧咧地还放在原处。 肖清气得无从发泄,他打开门,把地上散乱的东西卷起来,一股脑儿甩到楼道里。一个硬邦邦的小东西从成堆的杂物里滚出来,在地砖上蹦跶着砸了几声,浑身闪着金属的光芒。那是一个iPod,当年刚刚出了摄像功能,他用做兼职的钱给周奕文买来作生日礼物。 他不要它了。 肖清躺在地板上,举着那个破旧的iPod凑到眼前,看着画面里,六年前的周奕文仰着一张年轻的脸,眼神是早已陌生的清澈,他对他说:“肖清,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以后每天都把它带着身边,还要把你也带在我怎么身边哈哈哈哈……” 一遍又一遍。 (4) “肖老师,要不要吃点宵夜?” 肖清转头看了一眼,方袁提着一堆外卖进来,大包小包地摆了满满一茶几。麻辣烫、小龙虾、红油抄手……红彤彤的一片,这是承包了哪家四川馆子…… “全是辣的?”肖清无奈地问。 “不合您胃口吗,肖老师?前几天咱们去吃重庆火锅,您不是挺能吃辣的?”方袁有点惊讶地说。 “这两天说话太多,嗓子不舒服。”肖清背着手过来巡视那一桌的高辣食物,伸出一个手指十分嫌弃地扒拉着塑料袋,控诉道,“你就一点儿不辣的也没点?” 方袁想了想,赶紧从桌子底下拎出原本被打入冷宫的一盒蛋炒饭,双手捧到肖清面前,虔诚地说道:“店家免费送的蛋炒饭。” 肖清很郁闷,端着他的蛋炒饭坐回电脑旁边,就着密密麻麻的资料扒拉了几口。这家店做饭重油重盐,蛋炒饭像在油里浸过一样,放了半天还有点凉,没吃几口就觉得腻,肖清实在吃不下,只好丢到一边。 回头看看方袁那边风卷残云,嘴角油汪汪吃得好开心,肖清心下叹气,老了老了,和年轻人真是比不了。 “会议季”名副其实,他们紧锣密鼓准备了半个月,然后开始各处飞,说是马不停蹄毫不夸张。两个月当中,回家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最后的一个谈判项目跟完,就紧接着开始准备互联网大会的活动。方袁还好,只是正常的译员工作,肖清是公司合伙人之一,可就忙多了。 他和刘文倩的分工很明确,医疗、法律、金融方面的活儿他不管,高新技术、数据信息方面的资源他来做。刘文倩是做会展、PR出身,具体的翻译工作完全是交给专门的译员来做,而肖清和她不同,肖清首先是个业内高手,很多公司与他们保持合作都是冲着肖清在业内的口碑。这样一来,肖清除了要发展长期合作关系,遇到重要的活儿还得亲自上阵,做老板还要兼职高级民 分卷阅读4 工。 肖清从来不是个怕吃苦的人,父母早年出了意外,虽然给他留了不少积蓄,但小小年纪就什么都要靠自己了,直到大学毕业遇到了周奕文,他才终于觉得不再是一个人了。几年前,他刚跟周奕文在一起的时候,为了买他们住的那套房子,两个人着实吃过一段时间的苦头。周奕文家里条件一般,又是刚毕业没多久,天天忙着跑业务,肖清把父母留给他的钱全都垫进去还是不够首付,好在他那时已经在翻译圈小有名气,接活儿倒是不难。 那段时间,他现在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不管是交传还是同传,会议还是陪同,基本上有挣钱的活儿就接。违规超时也是家常便饭,完全是仗着年轻,只当是玩命的资本。 结果有一次,连续作战的时间太长,前一天又熬了夜,头痛欲裂地坚持到会议结束然后晕厥,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抬到救护车上,那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透支身体的严重性。不过也是因为那一次,他才机缘巧合认识了当时会方的组织者刘文倩,几年之后又成了现在的合伙人。如今生意是自己的,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几年下来,两个人一点一点把一个小作坊做成了一家名声不错的小公司,成就感也是有的。 到了互联网大会当天,肖清一行人早早到了现场,先把方袁引荐给今天要做商业洽谈的老客户去做交传,每当这种时候,肖清都觉得自己犹如一个尽职的老鸨,眼角拭泪送走自己的头牌姑娘,心里默默要说一句:“孩砸,好好干,别给妈妈丢人……” 随后,他便接到GoGoWIDE团队的会方负责人打来的电话,要把最终的发布稿给他。出于保密的考虑,合作方大多不会提前透露会议的核心内容,这就无形中对翻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必须提前对合作方的背景以及行业有深入的了解,所以,对于肖清来说,语言从来不是问题,翻译在相关专业方面的了解程度以及投入的准备时间才是关键。 饶是已经习以为常,但在他拿到最终资料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对方之前发来的资料竟然与发布内容全无关系,没有关系也就算了,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简单来说,他之前一半的准备都等于白做了。 “你们这样实在太过分了!我理解你们对于内容需要保密,但你们完全可以不用提及相关信息,为什么偏偏要给我们假信息,你知道这样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误导吗!” 肖清沉着脸看着对方,眼神冷得能结出冰碴儿,他眼神向来十分锐利,笑起来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抿起嘴角就自带一股肃杀之气。对面被派来顶枪口的小姑娘比他矮一大截,被他吓得有点腿软,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之前那一份资料是故意公布出去的烟雾弹,不知道为什么错发给你们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肖清气结,他平时很少会发脾气,所以每次真生起气来就很难排解。他气得有点胸闷,赶走了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自己拿着资料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发布会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正式开始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还不如抓紧时间重新熟悉一下资料。 会场外面有驻馆咖啡厅临时搭建的凉棚,咖啡座上也几乎都坐满了人,倒是不远处巨大的宣传墙把大厅右侧隔出一片死角,红毯采访已经结束,那里正好没什么人。肖清走过去,正要抬腿迈过墙面背后的架子,另一头的墙面就猛地被人撞了一下,轰隆一声,整个架子也跟着震动了几秒,紧接着从错落的架子间隙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怀里正抱着另一个男人啃得十分投入。 肖清吓了一跳,心里暗骂这人要是走了背字,喝口凉水都能见鬼。高大的那个倒也不算陌生,曾经也有过合作,是本次大会联合赞助商的代表之一,地道的美国人,至于他怀里的那位,肖清看不到脸,也没兴趣知道。趁着没被发现,他赶紧悄无声息地往外退,正在此时,被抱着的那人不知是听那老外说了句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只这一声,肖清便愣住了,竟是被他听出了是谁。这世界说大,寻寻觅觅都找不到一个归处,说小,就连脚下一隅也清净难求。 怎么又是你呀,Allen…… 除了周奕文,你还有几个? (5) 短暂的愕然过后,肖清赶紧退了出来,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信息冲击巨大,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边觉得他和周奕文同时被一个人绿了这件事有点荒诞,又难以抑制地生出些厌世的情绪,灰心丧气地想着这种人居然也能混得轻松自在,这个世界还是毁灭算了。 惊吓归惊吓,眼下的生活还是要过。他最终还是跑到咖啡馆找了个空位,把自己挤在角落里,争分夺秒地看那份资料。 虽然还是没有具体说明核心技术逻辑,但是肖清依然被其中自动驾驶方面大胆的设想和尝试震惊了。他原本就是学计算机出身,虽然后来因为认识到自己在技术方面毫无天赋,干脆利索地转了专业,但那一点求而不得还是沉淀于心,变成一股无法浇灭的技术魂。 他就着这份资料灌掉一大杯咖啡,对之前假资料的事稍稍释怀了一些,勉强把这不靠谱的公司从他的“黑名单”里拉了回来。 不过,他这一天的厄运似乎还没有结束。回到同传室那边,就看见今天被派来和他搭档的另一个女译员正捂着个口罩站在门口,一见他来就悲愤地冲过来,指着同传室向他诉苦:“今天没法活了,赶上毒气弹了……” 肖清刚走到门口就一皱眉,屋里一股刺鼻的涂料气味直往外冒。进去一看,果然是同传箱的问题,根本没有按要求提供,是个旧款的,但是很新,涂料的气味还没散尽,同传室就这么个小屋子,两个人挤在里面几个小时,真是比毒气弹还厉害。 他赶紧给设备提供商打电话,对面又是一通道歉,说是刚才过来测试的时候发现设备故障,只好临时更换了这一个。 肖清感觉自己已经发不出脾气了,和同事悲情对视了片刻,毅然接过革命同志手中递来的口罩……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观众已经陆续入场,这里的小型功能厅可以容纳800人,三处颇有前沿科技感的大型布展模型占据了一些位置,剩下的座位还有五六百的样子,也已经几乎坐满了。 一家小型科技公司的纯技术发布会能有这个关注度,还是非常可观的,这一点,常年游走各种展会的人更有感触,肖清不由得对接下来的内容也充满期待。 灯光压暗,没有主持人,一辆造型夸张的小车无声地驶来,光束追打,最终落在舞台中央,配合大屏幕上的背景动画慢慢变身为一个AI小汽车人。 这位另类的主持人在观众的热烈掌声中,请出了一位重量级嘉宾,世界最大汽车制造商的首席技术官 分卷阅读5 ,Michael Randall。 肖清准备就绪,随着嘉宾的节奏开始无缝同传。 这位行业大牛介绍了自己公司近年在新技术方面的投入,大胆展望了汽车行业可能迎来的数个巨变以及可见的危机。最终,他说道: “现在我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新进的战略合作者,GoGoWIDE联合创始人——这里归你了,Hollis。” 之后,舞台灯光变换,随着一阵节奏感很强的背景音乐,这位年轻的创始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登场,十分随性地和跑到近前强行互动的AI小汽车人“尬舞”了几秒钟,他身材高挑,虽然动作有点生疏,但仗着大长腿随意扭动几下,倒也颇为养眼,台下观众有的拍手,有的吹起了口哨。 待现场恢复安静,这位年轻的创始人微笑着开口说道: “大家好,我叫祁皓,三年前,我和我的合伙人,也是我的大学校友,一起创办了这家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肖清一愣,记忆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忽然在某个尘封的角落清晰起来,阳光下,一张带着汗水的笑脸十分青涩,却饱含青春和热烈。 肖清惊得慢了半拍才赶紧跟念出那个名字,然后下意识地去瞟了一眼团队资料,盯着创始人处的“Hollis Qi”沉默了一瞬。随后便听到这位Qi姓创始人在台上接着说道: “刚才Michael叫我Hollis,其实原本我出国的时候并没有想起一个英文名字,不过实在是因为——我的名字倒过来念,真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台下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太好奇了”,他们公司的一帮年轻人也开始起哄,台上的AI机器人则开始一板一眼地大声朗诵名词解释。 台下观众发出一阵哄笑,发布会的紧张气氛至此一扫而光。肖清坐在同传箱里看着台上人的一举一动,也有些忍俊不禁。 嗯,是啊,好奇先生。 大屏幕上开始出现GoGoWIDE这几年的发展历程,祁皓开始进入正题。对于获得过的技术奖项,他依次进行了简述,其中也不乏曾经走过的弯路,最终,幻灯片停在GoGoWIDE那个极具活力的公司LOGO上。 祁皓回头凝视了一下大屏幕,放慢了语调说道: “……这个想法的最初是源于一场赌局。 “我的一位朋友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意外。那时,我陪他一起去看过事故发生时的监控录像。他父母的车在通过路口的时候,为了躲避突然出现的一辆电动车而紧急转向,迎面驶来的一辆货车没有减速,两车相撞,发生侧翻。他母亲坐在副驾驶,当场死亡,他父亲被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也去世了。 “如果那辆电动车没有出现,如果他父亲只是刹车而没有转向,如果那辆货车及时刹车了……可是,没有如果。那个时候,我的朋友很难过,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陪在他身边,但是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我能做的也许还有更多,虽然当时的我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后来,我选择了这一行,我没有告诉过他这个决定,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赌局。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甚至已经不知道他在哪里,是否能够听见。但是,我希望他能够相信,也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够相信,因为我们的努力,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完全失去发生的可能性。 “虽然没有如果,但是我们还有未来。” (6) 发布会进入中心环节,一段不到十分钟的影片分别展示了五项自动驾驶前沿技术的初步模型,并且预估了每一项技术未来五年在实际应用方面能够到达的高度。 随后,GoGoWIDE技术总监上台,详细讲解公司在每一项技术中取得的进展,其中还包括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有趣测试。 只不过,和祁皓不同,这位技术总监是个纯实干型选手,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观众演讲令他过于紧张,尤其说到关键之处就愈发激动得难以控制自己的语速,再加上有些南方口音,更是有点“中文听力测试”的意思。 在场的观众里,除了一些科技媒体外,还有不少国内外创投基金的投资人,祁皓有些担心他们的接受度,自己也戴上耳麦检查同传效果。 肖清沉着、平缓的语调正娓娓道来,漂亮而标准的英文,用词到位,即使是技术总监偶尔冒出的几个中英文混杂的中式技术用词,也被精准地处理成美式极客用语。没有任何多余的口语习惯,技术总监稍微啰嗦、磕绊的时候,他就不疾不徐地帮他换几种意思差不多的表述进行遮掩,甚至有时还能预估出他下一句话怎么开头……最关键的是,这个声音…… 祁皓只觉得心脏如鼓,太难以置信了,这怎么可能呢……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抓住身边助理的胳膊,一把把人拉了过来。正在专心听讲的助理陡然之间以为自己半个膀子要折了,惊吓之余,只听自己的老板极力压制着激动的声音,小声问他:“你们找的同声传译,是谁?” 一场发布会终于结束了,历时两个多小时,除了播放影片的十分钟间隙,他们稍稍到门口透了透气以外,肖清和搭档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那间“毒气室”。 两个人苦不堪言,发布会一结束,两人秒速收拾停当,冲出会议大厅,跑到展馆之间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肖清到后半程的时候已经被那味道刺激得嗓子奇痒,难以抑制地想要咳嗽,凭借意志力痛苦地忍到结束,这一刻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直咳嗽得停不下来。 他剧烈地咳了一阵,就觉得这几天偶尔会有的那种胸闷的感觉更严重了,又咳嗽又窒闷,眼前都有点发花,扶着门边缓了半天才觉得稍稍好了一些。 “这发布会要是再长点儿,我就要疯了……”跟他搭档的女孩劫后余生一般地感叹着,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肖老师?” 肖清摆摆手,哑着嗓子说道:“我对那个味道有点敏感,咳咳……熏得我头疼。” 女孩看他实在不好受,说道:“这样吧,我去服务中心那边帮你找点儿药吧。你要是太难受,就先去咱们之前放东西的那个休息室歇一会儿吧。” 肖清想了想,也只好如此,正好还要等方袁那边结束了一起回去。于是,他让搭档女孩先下班,自己去服务台要了两片止痛片,然后晕头转向地摸到休息室。 休息室里满是杂物,肖清腾出一个椅子,十分脱力地靠上了椅背,紧闭着眼睛缓了缓,眩晕和恶心的感觉似乎稍稍好了些,只是太阳穴还是一阵阵地抽痛。 他闭着眼忍了一会儿,还是把药翻出来吃了,含进嘴里才发现手边竟然连瓶水都没有,只有旁边椅子上不知谁剩下的大半瓶可乐。肖清叹了口气,心想干脆就喝一口把药咽下去算。打开瓶盖,一股没汽了的甜腻味道便 分卷阅读6 冒了出来,惹得他刚刚平复下去的恶心感又返了上来,肖清赶紧把瓶子丢到一边,捂着嘴往外走,打算去别处找口水喝。 一开门就差点撞上门口一个刚要敲门的,肖清没收住脚步,差点扑在这人身上,被这人一把扶住了。 “肖清!真的是你呀!我那边一结束就赶紧去那个小的翻译的房间找你,结果你已经走了。”祁皓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眼睛因为兴奋而睁大,又圆有亮,笑着说,“真的是你,我听到那个声音就认出来了,太意外了,这是今天最大的惊喜了!” 借着这人的力气站稳了,肖清才看清了来人,吃了一惊,嘴里的药片一下滑到嗓子眼,磕磕绊绊地地直接咽了下去。 肖清被这一下噎得够呛,止疼药被他含了半天,半融化的苦水充满了口腔,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带着小腹也闷闷地疼起来。 “这是怎么了,你先喝点水。” 祁皓拧开矿泉水瓶子递到肖清面前,看这人接过来就猛灌了几大口,不禁生出点担心,问道:“怎么渴成这样,哎,你慢点喝。” “没事。”肖清摆摆手,刚才咳嗽了半天,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下午没顾上喝水。” “你们这行也是挺辛苦的,看着风光。” “哪里风光了。” “你不知道你说话的时候的——那个气势!我们那技术总监一紧张就有点磕磕绊绊的,一到你这儿就全给掰回来了。”祁皓拍了拍肖清的肩膀,凑近了他耳边笑着补充道,“特别帅!” 肖清下意识向旁边挪了挪,抬头看着祁皓,这人一个肩膀靠着墙,微微弯了点腰,但还是比他高出半头,身量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瘦高的少年,只有笑眯眯的眼神里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坏小子。 “你过来有什么事?” “找你呀,肖总,咱俩这可是久别重逢啊!”祁皓说到这里忽然故作可怜地委屈道,“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了吗?难道你已经把我给忘了……” “我没忘……”肖清无奈地解释道,“你一上台我就认出来了,就是有点不敢认了。” “啥?我老得你都不敢认了?”祁皓惊恐地说道。 肖清说:“嗯。” 随后两个人实在演不下去了,都笑了。 肖清忽然有些感慨,刚才远远看着明明那么生疏的一个人,瞬间就重新穿过岁月鲜活了起来,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7) 祁皓说:“咱俩这绝对是缘分呐!可得好好吃顿饭叙叙旧,你说是吧。” 肖清点点头,说:“是该聚聚,但是今天不行,明天还要忙一天,今晚还要多做些准备。” “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啊!”祁皓说,“这样吧,咱们今天先随便吃点,然后我就送你回酒店,等你忙完这一阵回了D市,咱俩再吃顿大餐。” 看肖清似乎还是有点不情愿,祁皓干脆抓了他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走吧,我也饿了,真的就是随便吃点儿,保证不耽误肖总忙工作!” 肖清被他猛地一拉,刚刚缓和了一些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挣开了祁皓的手,拢了拢西装外套,稍微用胳膊按压着缓解疼痛。祁皓见他跟了上来,总算松了口气,自己走在前面开门、按电梯,周到又体贴。 会场位于城郊高新区,他们公司这次来开发布会,邀请了许多客人,在当地租了不少商务用车,祁皓征用了一辆,趁着还没有到高峰期,先载上肖清开回主城区找地方吃饭。 祁皓说简单吃点儿倒还真不是顺嘴胡说,肖清说想吃点清淡的,两个人找了个卖砂锅粥的小店。看肖清点的东西连点荤腥都没有,祁皓忍不住问他:“你不喜欢吃肉吗?” “这几天不想吃。” “我还以为你要学人家减肥呢。” 对方明显对这句笑话无动于衷,低着头仔细翻看菜单,祁皓清了清嗓子,自己给自己圆场:“你脸色不太好,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 肖清终于抬了头,把菜单推到一边,翘了翘嘴角,说:“大概是最近太忙了吧,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忙过了这一阵又可以很闲。说说你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高中最后一年就被我爸扔到国外去了,一开始特别不适应,一门心思想回来,就天天跟我爸闹。后来遇到个好老师,还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这才放弃闹革命开始复习考试。然后我就跑到西雅图去学工业设计,就是为了离我爸他们远远的。” 祁皓语速挺快,说到兴奋的地方总爱微微扬起下巴。他人长得浓眉大眼的,瞪起眼睛那是可以相当地凶恶,不过,一旦浓浓的笑意压上来,眼神却又变得十分调皮,盯久了让人忍不住也想勾一勾嘴角。 肖清微笑着看着对面眉飞色舞的人,脑子里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周奕文的样子,那人不怎么爱笑,说话时动不动会挑起眉毛,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孔雀……那种反胃的感觉似乎又冒了出来,肖清赶紧喝了几口手边的酸梅汤才压下去。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接着问祁皓。 “我回来三年了,和另外两个合伙人一起创业做了这个公司。刚开始的一年半非常艰难,好不容易才拿到第一笔投资,才算是走上正轨了,现在已经有差不多200人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在小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肖清原本觉得饿,等菜上来又没了胃口,胃里总是不舒服,只勉强吃了点菜粥,多亏了还有祁皓在,天没少聊,饭也没少吃,十分让人放心。 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店里客人也越来越多,有些吵闹,两个人于是结了账。祁皓取了车,送肖清回他住的酒店。 两个人在车上接着闲聊,肖清问起他们今天发布会另外几个嘉宾的来头。祁皓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讲了半天,一开始还能听到肖清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搭话,渐渐地却没有了声音。 祁皓扭头一瞧,才发现那人竟是已经歪在座位上睡着了,脑袋正好搭在一边的安全带上被撑住了,倒是没有一头磕在玻璃上。我说话这么无聊吗……祁皓感觉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无处申冤,只好默默调小了音响的声音,又放慢了些车速。 到了肖清住的酒店附近,祁皓人生地不熟的,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拐进去的路口,他喊了肖清几声,想把这人叫醒了指路。没想到这人睡得人事不省,叫了半天也没点动静,祁皓无奈又有点担心,只好下车去抓了几个路人来问,又绕了两圈,这才终于找对了路。 直到停好了车,肖清依然没醒,祁皓有心想叫他醒醒回房间好好睡,不过看着他眼睛下面两片青黑,知道他这是已经累得睡死了过去了,又怕这时贸然叫醒了再惊着他。 祁皓无计可施,只好让他睡,怕他着凉又把车里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结果自己热得浑身冒汗。 肖清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一时竟不知道身在哪里。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手机 分卷阅读7 ,又愣愣看了看一旁的祁皓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是个没法坐着睡觉的人,即使是乘飞机、火车之类的,也总是睡不踏实……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人家的车里睡得这么沉。 他只当是自己这几天累狠了,缺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哈,我这怎么就睡着了……” 说着,他便拿过来手机接了,对面方袁的声音直冲耳膜:“肖老师,你去哪儿了啊?给你发了那么信息也不回!我在会场找了你两个小时了!” 肖清这才如梦初醒,之前祁皓在会场拉他上车的时候,他总觉得忘了点儿什么,这一天太累,脑子都有些发木,再被祁皓一打岔,彻底忘记了方袁这个大活人,再加上开会的时候把手机设了定时静音……如果不是静音时间过了,估计这个电话依然听不见。 肖清汗颜,这真是误伤啊……这可怎么办,只好赶紧承认错误,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丢下小弟自己跑路的意思,然后跟小弟保证马上回酒店房间老老实实点好外卖等他。 挂了电话,就见祁皓在一边憋着笑,肖清脸上挂不住,又想起刚才睡着的事,更是有点脸热,匆匆跟祁皓道了个别,就马上下了车。不知是动作太急了还是刚刚睡醒的缘故,站直了身子就感觉心脏忽悠了一下,眼前顿时虚虚地直发晕,他赶紧扒住了车门想忍过这一阵。 祁皓眼看着这人晃悠了一下,全身的重量就往车门上压,他吓了一跳,迅速冲过来把人扶住了,再晚一会儿这人非让车门夹了手不可。 “肖清,怎么了?” 肖清缓过来一口气,晕眩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看祁皓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很有要拉他上医院的架势。 “我真的没事,就是睡了一觉又起猛了。哎你看,我真的没事!”肖清连连解释,来回蹦跳了几下,恨不得当场起飞,自证清白。 好说歹说了半天,总算打消了祁皓要带他上医院的念头,两人约好了回D市再见,祁皓这才开车走了。 肖清看他车已经没影了,又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捂着肚子慢慢往回走,刚才蹦了几下忽然就又开始疼了。明明刚在车里睡了一觉,现在还是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困得连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8) 最后一天的工作,肖清是强忍难受完成了,好在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会议,只是客户和几家供应商的沟通商谈。方袁看他状态实在不好,主动要求承担了主译的工作。 原本他是想让肖清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代替他去的,不过肖清不太放心,毕竟是个重要客户,有一些过去的资料恐怕方袁来不及看,于是还是跟着去了,坐在旁边偶尔提示一下帮帮忙。 结果,晚上回来肖清就开始发烧。低烧,温度不高,但是整个人浑身无力、昏昏沉沉的。方袁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是坚决不想去的,觉得自己大概就是着凉了,于是吃了片感冒药蒙头大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温度还真下去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既然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他又生病,不如在这边多待一两天再回去。正好方袁这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借此机会,一个人好好睡觉,另一个人出去浪。 肖清睡了大半天,起来吃了点方袁留给他的面包,插着吸管喝了口牛奶,忽然就觉得这牛奶腥得不行,一口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他赶紧冲进卫生间里吐了,只是那股恶心的感觉太强烈,呕了一会儿,连带着刚吃进去的面包也都吐了。 大概是吐得太急了,肖清觉得胃都有点抽搐着难受,脚步虚浮地回到床上,郁闷地回忆自己到底吃错了什么,这肠胃炎简直来得莫名其妙……难道…… 肖清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可笑——那怎么可能呢,本就是一个妄念,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翻了翻手机,看到祁皓发来的好几条微信信息,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的。 好奇撑死产品狗:你们今天要去哪里玩吗? 五分钟之后又发了一条。 好奇撑死产品狗:我猜你宁可自己在酒店待着。 又过了十分钟。 好奇撑死产品狗: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他俩那天见面之后就加上了微信,这两天闲着没事就会聊两句,有时候肖清一时去忙别的没有及时回复,也不怕对方会挑理;等到想起来再回复的时候,两人又很快接着上次的地方聊了起来,自然得就像中间那一阵冷落不曾发生。 肖清失笑,拥着被子懒懒地歪靠在床头,回了他一个:是。 祁皓不到一分钟就回了过来:羡慕嫉妒恨,我还在苦逼地开会,产品和技术在吵架,可能要打起来了,我打算给他们搬点砖。 肖清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想的却是祁皓瞪着眼拎着块板砖蹲在路边看两波人火拼,山寨黑帮港片风甚浓,这画面真是不能好了。 他笑着回道:你搬完可躲远点,溅一身血。 好奇撑死产品狗:不行了,产品太欺负人了,技术眼看要输,哥打算帮他们干产品了! 译科-肖清(Tsing):……祝你成功。 好奇撑死产品狗:酷(表情) 肌肉(表情) 肖清哭笑不得,至于这只产品狗到底为什么要去帮技术干产品,只能是个谜。 紧接着又是一声微信提示音,肖清就笑,这个家伙还没完没了,开个会不停地玩手机,像什么样子。结果点开手机一看,肖清倒是怔愣住了,有的人曾经熟悉得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段时间没联系,竟然连那名字都陌生起来。 周奕文约他见面。 肖清问他见面要干什么。 周奕文说想聊聊分手的事,之前的有些东西想分分清楚。 肖清第一反应竟是想到那个被丢弃的iPod,然后便自嘲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还能分什么?他不喜欢开车,周奕文买车的时候,他也出了一部分钱,说是两人合买,但他除了偶尔搭车,那车从来只归周奕文一个人用。唯一还需要“分”一下的,大概也就只有那套房子了。 肖清想,这事也怪自己,分手那会儿一时冲动只想快点让周奕文离开,忘了说房子的事,这人忍到现在才提,也算可以了。 于是,肖清叹了口气,和周奕文说自己在外地出差,回D市之后就见面谈。 几天后,周奕文和他约在一家日料店,离肖清住的地方挺远的。那家店肖清听说过,据说味道不错,就是得绕半个D市。 穿城而过,诺大一座高速发展的大城市,车开到哪里似乎都不大畅快。出租车一进入闹市区就开始走走停停,肖清被这频繁的起步停车晃得有点晕车,等到了地方已经彻底没了胃口。 日式小店的店面不大,大堂一侧,一些日式门帘遮挡住几个隔间。周奕文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桌上点好了几样小食和刺身。他穿了件新衣服,总之就 分卷阅读8 是一件肖清没有见过的衣服,深色的底纹,胸前到后背的位置印了一圈十分夸张的印花。 两个人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等他脱了外套坐下,周奕文说了句:“你瘦了。” 肖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说点别的,他说:“你挺会找地方的,这家店一直听说,这还是第一次来。”说完便夹了块寿司塞进嘴里嚼了。 他过去一贯是喜欢吃点鱼虾海鲜的,只是今天这一口腥得措不及防,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他囫囵咽了下去,赶紧放了筷子,灌了几口大麦茶。 周奕文看他不吃了,倒是紧着张罗:“多吃点,他们家鱼生这些都很新鲜的。” “这么客气干什么。”肖清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厌烦,说,“不是要聊分手的事吗,你就直说吧。” 周奕文见他挑明了,便干脆直说:“主要就是房子呗。那房子离我单位近,我看还是给我吧,回头算一算,我把钱补给你。”说着,他又从兜里拿出几张纸,递给肖清:“不过,这些应该是可以扣除掉的,你看看。” 似乎是几张发票和账单之类的东西,肖清翻了翻,便愣住了。这都是些不大不小的花费,有当初两人还租房子时的转账单,买车的尾款,出国旅游的花销,还有肖清之前上过的一些课程的学费,零零总总小十万的样子。 这是真的要清算了……肖清只觉得刚才咽下去的那一口寿司像个冰坨子似的掉在胃里,从里到外冒着寒气。倒不是他忘了,只是真的没有想过。倒不是他真妄图过天长地久什么你的就是我的,只是没有想过真到了分开的一天,是要这样一件一件拿出来清算的。 “你现在很缺钱吗?”肖清看着周奕文,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有……”周奕文似乎有点尴尬,下意识地抓过手边的茶杯转了几圈,说,“咱俩在一起那么久了,难免有些共同财产啊、账务什么的,就像那些夫妻离婚似的,既然分了就干脆分清楚吧。” 哦,夫妻……吗? 肖清忍不住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周奕文那件有点花哨的衬衫,说:“你说得有道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你想分清楚,那就分吧,我没意见。” “这些我都不看了,你给我个总数。”肖清把那几张白花花的对账单推了回到周奕文手边说,“这些事我之前确实没想过,多亏你提醒,那我也回去好好回忆回忆。既然要分,可别再漏掉什么。” 再也呆不下去了,肖清拿了外套,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快走到门口,他才终于想起件重要的事。他转过身,对周奕文说:“看我这记性,都忘了分房产了。麻烦你再把房子的钱算算清楚,那个房子,归我。” (9) 这几天,肖清早上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原本就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好容易吃进去一些,过不了多久又都吐了出去。 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个原因,那恐怕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吧。他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总要去医院看看才能确定,但是因为当年失去父母时的一些经历,他总是对去医院有种难以克服的恐惧感。 好在这些年他没有生过什么非去医院不可的大病,差不多的小毛病就自己买点药吃吃了事,全靠生抗自愈。 只有一次,他是真的不管不顾了,自己坚持去做了那次手术。那一个礼拜的时间都是噩梦般的煎熬,一边是伤口的疼痛折磨,一边是极度的心理恐惧,晚上在病房里想象力爆发,更是严重失眠。最后没有办法,大夫只好给他上了镇静剂。 周奕文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开始感动不已,虽然怪他瞒着他去做手术,但是满眼的喜悦是装不出来的。只是后来的结果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已。所以,最后,当两个人都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肖清竟然感到一丝解脱。 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懂。 但是如今这又算什么呢?是对他曾经一意孤行的惩罚吗? 接到刘文倩电话的时候,肖清已经装好了医疗卡准备出门,刘文倩跟他说合同已经好了,让他赶紧代表公司去签字,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明明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事到临头,他还是选择能拖一天是一天。肖清自诩也算是个做事果断的人,这回倒真是重新认识了自己。 事到临头,不过也是鸵鸟一只。 肖清叫了滴滴,直奔GoGoWIDE。祁皓前几天就和他商量过,想要跟肖清他们公司签长期合作,这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肖清于是派了个同事给对方草拟了合同过去,和祁皓那边的法务对接、修改了几轮,今天看样子是可以签了。 原本签合同双方发快递也是一样的,不过祁皓一直想邀请他去他们公司参观参观,正好也就借此机会吧。 GoGoWIDE占据了科技园中一栋六层的小楼,建筑外观是科技园统一的平顶模块式设计风格,园区里还有不少类似的楼,看样子已经吸引了不少中小型科技企业入驻。 知道他要过来,祁皓已经等在楼门口,肖清的车开进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那人穿了件黑色T恤正在低头刷手机。 进了一层大厅,最醒目是就是GoGoWIDE大LOGO下面,一个几乎被巨大的零食柜淹没的前台…… 远处划分出一块运动区域,用半封闭、半透明的隔断做了遮挡,里面放着一些健身器材,有几个人正在器械上挥汗如雨。看到他们进来,有两个冲祁皓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另外一个戴着耳机的干脆理也不理,继续屌屌地虐自己的肱二头肌。 靠近角落的墙上,一个篮球筐挂在半空,周围地上画着半场篮球线。“你们这儿居然还能打篮球!”肖清走过去,抬头端详着那个花哨的篮筐,说,“我记得咱们上学那会儿,你们几个人特别喜欢打篮球,咱们班篮球比赛就没输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祁皓,结果刚一回头,一个篮球就冲他飞了过来。肖清反应很迅速,双手一抬便稳稳接住,只是这篮球飞得劲儿还挺大,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之下,他倒退了几步才站住了。 突然使坏的家伙在一边嘿嘿直乐,说:“不错不错,肖总动作挺敏捷呀!我们这篮筐,这球,手感超好的,不信你试试!” 肖清对篮球兴趣一般,但是拍了拍这球果然貌似……不明觉厉起来,试着投了几个篮,居然被他蒙进了两个。祁皓跑前跑后地给他捡球,然后勇当陪练,做了几个阻挡,陪他玩了一会儿。 不过稍稍跑动了几步,肖清便觉得小腹不太舒服,直冒虚汗,也有些气喘起来。祁皓看他不想玩了,就收了球,笑话他说:“肖总啊,你这样不行,还是得多锻炼锻炼。哎,要不咱俩以后约跑步吧!” 肖清心里苦笑,只说自己老了老了,敷衍了几句。他这一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这么跑了几下觉得有点头晕, 分卷阅读9 怕自己低血糖,出去路过前台的时候,从果盘里捏了颗水果糖含着。 祁皓见他拿糖吃,一边嘴上挤兑他居然像人家小女生喜欢甜食,一边在前台两个小女生幽怨地注视下,顺走了唯一一包松露榛子黑巧克力,揣进肖清的风衣兜里。 “那是……我自己的!”其中一个女孩无力地抵抗道。 “小气劲儿!”祁皓厚颜无耻地控诉道,然后拉着肖清赶紧跑了。 签约的时间真的很短,参观公司的时间也真是很长。并不是要参观什么公司环境,而是被请到会议室里听了许多GoGoWIDE的前世今生。 祁皓先是让几个负责人给肖清介绍了下一步可能会需要翻译公司配合的几个项目,对项目内容做了说明,并且大致给出了时间节点和每个部分需要翻译公司介入的程度。 后来祁皓和叫来技术总监,又给他演示介绍了一些未公开的内部测试记录,以及之前和美国某大学实验室合作进行的模拟实验。肖清看得很仔细,只是惊讶于自己不像是个来签协议的乙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客户。他忽然想起那天发布会时祁皓在台上说的那一番话,想到自己曾经遭遇的变故竟然也同时造就了某些未知的缘起,不免动容。 几个人相谈甚欢,转眼已经过了晚上六点。他们这种公司往往上班晚,下班也晚,祁皓就提议干脆大家一起吃个工作餐,于是派助理去附近餐厅买了几份定食便当回来。 小会议通风不好,肖清闷了一下午隐隐觉得有些胸闷,等到便当送来,饭菜的味道便塞满了整个空间。这一下他就有些受不了了,捂着嘴急匆匆地往外走,冲到洗手间便干呕起来,胃里没有东西,但又实在被刺激得难受,生生吐了些带着血丝的胃液出来,烧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祁皓推门进来的时候,肖清下意识想关上门不让他进来,刚直起腰就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昏花,似乎看到祁皓的脸凑了过来,张开嘴说了什么,他伸手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眼前便彻底黑了。 肖清其实只晕厥了一阵便稍稍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身体轻飘飘仿佛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依旧是一团虚影,只觉得似乎有个声音忽远忽近地在叫他的名字。又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怀里,这人抱着他还走得飞快,快得他又要被晃晕过去了。不一会儿,他就被放到一个地方躺了下来,然后他听见祁皓焦急的声音说着要去医院。 祁皓刚一进来就被吓得不轻,一个人一分钟前还说着话,眼看着就直挺挺地软了下去,他把人抱到怀里的时候已经怎么也叫不醒了。他在原地傻了几秒钟,只觉得怀里的人体温高得不正常,赶紧摸了摸肖清的前额和后颈,果然已经烧了起来,他赶紧把人打横抱起来快步往外走。 助理追着自家老板一路小跑,到了停车场,帮他开了后车门把人放进去。肖清一路上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祁皓试着掰了掰他的手,瘦弱的骨节攥得死紧。他只好也坐进后座把人半抱起来让他靠着,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哄着说:“咱们马上去医院啊,没事的。” 怀里的人急喘了几声,像是稍微清醒了些,嗓子哑得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贴着他胸口低低地咕哝了一句,让他看他兜里。祁皓赶忙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肖清的衣服口袋,最后在他裤子兜里翻出一张特殊的专用医疗卡片,上面写着: XX大学异体胚胎专科医疗部。 (10) “肖清!醒醒!你发烧了?” 祁皓拍了拍肖清烧得滚烫的脸颊,这人早已经昏睡不醒了,嘴唇白得没有血色,只有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紧紧皱着眉,微微张着嘴喘气。 祁皓赶紧爬下床,开了灯,把宿舍另外两只睡得死猪一样的室友踹醒。他让其中一个赶紧去把班主任找来,然后和另一个同学一起七手八脚地给肖清套上衣服,费劲巴力地把人从上铺弄了下来。 把肖清背起来并不困难,虽然这人被裹成一个球,但他很瘦,体重比同龄的男孩子要轻不少,即便如此,祁皓一开始还是有点重心不稳。 他个子虽然高,但到底还是少年人的体格,肩背依然单薄,背上的又是个病人,祁皓只好小心翼翼地紧握着楼梯扶手往下挪。班主任是个小个子女人,背人这种活儿是更加指望不上的,只能在一边帮扶着,到了一楼就赶紧跑出去等救护车。 一上车,一个男大夫一边问情况,一边就给肖清套上了氧气面罩,他脸小,氧气面罩一戴就糊住了大半张脸,脸色又白,不知道看了还以为这是得了什么重症。然后那大夫就掏出听诊器,说要听听他肺里有没有杂音。 听诊器大概没怎么捂热,刚放进去,肖清就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傻乎乎地盯着眼前那个大夫,任由他在他胸前听来听去。大夫看见他醒了,想要安慰一句,跟他说:“你没什么事,等到了医院打点滴吧。” 肖清刚才还呆呆的,一听这话,竟突然挣扎起来,嘴里哀求着喊道:“我不去医院!不要去医院!!” 大夫见多识广,力气也大,对付不配合的病人看来颇有心得。他见这小孩挣扎着要起来,赶紧一把把人给按回去躺着。肖清本来就有点烧糊涂了,这样一来彻底吓坏了,激发出求生的欲望,于是挣扎得更甚,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氧气面罩也给扯掉了。 肖清比班里同学小两岁,小学的时候跳过两级,于是在周围男同学都扯着破锣嗓子换声的时候,他连声音都还没怎么变,也就显得格外瘦小一些。他哭得实在惨烈,祁皓被这混乱的场面震惊了,在一个被武侠支配的中二少年看来,这无异于几个邪恶的大人在合伙欺负一个绝望的孩子。 于是他奋力挤到两人中间,把那大夫挡在身后,从大夫铁钳一样的压制下解救出少年被攥出红印子的细瘦手腕,握在自己手里。肖清依然想要挣动,祁皓在他耳边叫了他几声:“肖清,肖清,你看看是我,我是祁皓。” 肖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是终于认出了熟人,绝望地求他:“我不去医院,我讨厌医院!” 祁皓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别闹,我们不去医院,但是你发烧了,得吃药的,不然烧成傻子以后怎么办!我陪你去买了药就回学校,你听话,我还能骗你吗!” 肖清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不再挣扎,把头扭到一边自己默默抽泣。祁皓等他平静下来又把氧气面罩给他套上,他也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崩溃之后体力不支,终于又睡过去了。 下车的时候祁皓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被这人紧紧攥住,死不撒手,半天也掰不开。搞得他后来就像个连体婴似的被拖来拖去,一直到扎上点滴,这人才好不容易松开手,祁皓这才得以冲出去上厕所。 回来就看见肖清已经醒了, 分卷阅读10 眼睛正紧盯着门口。他一进来,那人就面色苍白地追着他的脸看,等他走近了,就略略抬了抬扎着针的手背,可怜兮兮地问他:“打完这个我可以走了吗?” 回忆依然清晰,因为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祁皓帮他办完医院的手续,推门进来,就看见肖清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略略抬了抬扎着针的手背,有气无力地问他:“打完这个能走了吧?” “啊……”祁皓一下子有点恍惚,多年不见,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却历历在目,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同学,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夜长大了。久别重逢也并非只有欢聚,看着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可以。”一个严厉的声音从祁皓身后传来,祁皓被吓了一跳,随后就被后面这人一把推到了一边。 一个男大夫手插在白大褂兜里溜达进来,走到床边,冷酷无情地浇灭了肖清的一丝希望,他说:“打完这个还有两瓶,观察一晚上,明天把该做的检查给我做了,再走。” 肖清说:“我今天打完先回去,明天再来不行吗?” 那大夫十分不屑地“切”一声,说:“少跟我来这一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医院你家开的呀?我还不知道你,今天放你走,明天你要是敢来算我这么多年白干了。” 肖清想要辩驳一句,然而并没有机会开口,那大夫继续说道:“当年给你做手术的时候都是签过合同的好吧!异体胎囊植入技术虽然已经普及了,但是依然属于特殊医疗项目基金范畴。你们也得回馈一下我们搞科研的吧,能不能好好为科学技术进步稍——微定期提供点儿微——不足道的资料!你都快两年没来做定期检查了吧,我说错了吗?” 肖清一脸诚恳地说道:“钟医生,是我错了。” 钟大夫大概是被病人这种勇于认错的态度治愈了,叹了口气,换回一种苦口婆心的口气,继续教育他:“我之前吧,就跟你说过,不要那么早就放弃希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把一切交给玄学。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看你这不是就——” 钟大夫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沉迷于八卦的祁皓,小声问肖清:“你是不是换人了?我怎么觉得以前不是这个……” 肖清赶紧解释:“不不,这位是我朋友,今天多亏他帮忙把我送来的。这个孩子完全是个意外,我跟周……就是您知道的那个人,已经分手了。分手之后,才发现的。” “哦……”钟大夫听了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面不改色地当即推翻了自己一分钟前说过的话,他说,“那你要想清楚,尽快做决定,现在还在三个月之内,影响小,恢复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跟旧生活彻底告别,才能有新的人生——哎,你的这个朋友今晚能给你陪床吗,还是给你找个护工?” 钟大夫说着转头去看祁皓,祁皓正陷入信息量过载状态,突然被点,如梦初醒。 他清了清嗓子,有点紧张地说道:“我我我……我……那个,陪!” (11) 十点左右,护士进来给肖清拔掉了输液针,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睡下。 肖清虽然身上疲累,但是他有些认床,而且在医院里总是格外不安心,翻了好几个身还是一时睡不着。 祁皓就躺在他床边不远处的陪护床上,那边比病床窄小了许多,祁皓高头大马地躺上去就占满了,看着有点逼仄可怜。肖清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憋住了。 “想笑就笑,我就知道你没睡着。”高头大马十分不爽地说道,“这个大夫真是够厉害的,怪不得你不敢来医院。” 隔壁病床没有人住,祁皓本想在人家病床上睡,就去和钟大夫商量,结果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敢怒不敢言,只好老老实实睡陪护床。 肖清说:“钟医生是业内权威,虽然脾气大了些,但是一直对我很照顾的。接触久了才发现其实他也就是嘴上厉害,对患者都很好的。” 祁皓说:“好吧,有本事的人脾气大点儿也正常,你看我这不是就赶紧虚心接受了。” 肖清就笑说:“其实我真的没事的,找个护工就可以的,我早就不像小时候那么没出息了,这屋里有个人就行。” “哈哈哈哈,”祁皓笑了起来,说道,“你小时候那是了不起,嚎起来,哎呀,可吓死我了!” 肖清知道他说的那些事,倒也不觉得难为情,想起往事反而觉得挺温暖。那样的遭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算得上是灭顶之灾了,那段时间,他在绝望里挣扎了很久,多么狼狈的样子都被祁皓他们见过了。虽然说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出来,但纯粹的关心和热情的陪伴依然给了他莫大的力量。 “祁皓,谢谢你。” 黑暗中,肖清忽然说了一句。 祁皓一愣,说:“就今天这么点小事儿,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肖清说:“不只是因为今天,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你们也都很照顾我。” 祁皓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说:“看你说的……咱们班那时候就你最小,咱们又住一个宿舍,哥哥们还能不照顾你?对了,你跟老二、老三还有联系吗?” “有。上大学的时候,卫明去上了军校,他爸就部队的嘛,后来他就一直在西安那边了,前年他结婚的时候我还去了一趟。胖哥去澳大利亚读研,后来就移民在那儿待着了。”肖清说到这里,翻了个身,冲着祁皓这边说,“我就和你没联系,你出国的时候,走得太突然了,过完暑假回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我想给你打电话,才发现连你家里电话也不知道,一直也没有机会跟你说。” 祁皓只觉得自己多年练厚的脸皮突然有点儿热,黑暗中还是摸了摸鼻子,说:“是啊,那会儿也不像现在,那会儿连微信都还没有呢,就有个QQ号,我还把密码给忘了。我后来想找,找不回来了……” 肖清倒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笑着说:“你们那会儿说,谁吃饭慢谁就把四个人的碗都刷了。我吃饭最慢,但是我就只刷过几次碗,你们想出好多理由故意吃饭慢,就把我的碗也洗了。卫明还假装自己失恋吃不下饭,结果后来就真失恋了……” 祁皓一个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就听见肖清又说:“我知道,其实你们就是不想让我觉得没人管。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但是这些事我是永远都记着的。” “肖清。” “嗯?” “现在也一样。” “什么?” “我说,现在也管你!” 肖清沉默了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祁皓叹了口气,哄孩子一样地说道:“闭上眼,快睡吧。” 肖清那边再没说话,过了一阵,传来些似有似无的绵长呼吸声,看来是终于睡着了。 这一次却轮到祁皓睡不着了。 快十二点。 钟大夫好不容易处理完一个住院孕 分卷阅读11 夫的低血压症状,又去几个重点监护的床位巡视了一圈,想着今天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可以回办公室赶紧补完病历眯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大个儿的病人家属正杵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钟大夫溜达过去问道:“你找我有事?” 祁皓说:“床太小了,我睡不着,出来转转。” 钟大夫“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边走边说:“那也不许换床!病床那是给病人睡的,你一个陪护的睡那么舒服干嘛,半夜叫都叫不醒,你和病人谁照顾谁?” 祁皓跟着他往屋里走,耳朵被他磨叨得要灌满了,赶紧说:“是是是,您说得对,我真不是要换床。我就是想来问问肖清他情况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钟大夫瞥了他一眼,说:“这些情况都属于病人隐私,明天检查之后我都会和他说的,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祁皓听着这话就来气,说道:“他家里情况特殊,父母都不在了,你告诉我,我就能知道怎么照顾他。” “你也说他家里没什么人了,难道你就是了?”钟大夫揶揄道,“要说家里人吧,现在最是他家里人的应该是这孩子他爹,你凑什么热闹?” 祁皓被噎得一时竟然无法反驳,脸上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钟大夫看他那样子,似乎是良心发现了,于是露出一种临终关怀的眼神,抬手指了指立在一边的饮水机,说:“你看你急得嘴角都起皮了,快坐下喝点儿水,外面护士站那儿有一次性纸杯。” 祁皓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气呼呼地说了句“我不渴”。 钟大夫乐了两声,在柜子里翻了翻,还真被他找出个纸杯子,走过来亲自给他接了杯水塞进他手里,说:“你先别着急啊,年轻人有点儿耐心行吗?” 祁皓把水接过来,看着他,也不说话。 “隐私是肯定不能说,这没商量!但是吧,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儿我随随便便看见的。”钟大夫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个圈,高深莫测地说,“你看,这么大的医院,哪儿我还能看不见一点儿啥呢?你说是吧?” “啊……”祁皓回国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中文水平受到了威胁,脑子里猛转了几圈才觉出端倪,赶紧问道:“那您……那个,随随便便看见过什么?” 钟大夫拿过保温杯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差不多两年前吧,我看见过那孩子他爹一次,应该是陪肖清来做检查的。因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两个人是吵起来了,就在这走廊里,那个男的扯着脖子骂人。” 祁皓问:“骂什么了?” 钟大夫说:“什么难听骂什么,说他家里根本不同意他俩在一起,就指着有个孩子跟他妈有个交待,都做了手术还总也生不出来,是不是有什么病。” 祁皓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腾”地站了起来。 钟大夫叹了口气,说:“我们干这一行的,这种事情见多了,科技发展嘛,总是有个被接受的过程,只不过每次亲眼看到,还是会觉得这所在并非人间呐。” 祁皓气愤地说道:“肖清怎么跟这种人渣在一起!” 钟大夫看着他笑了笑,说:“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有权去做决定的,还得是他自己,尤其是涉及感情的事,更是要人自己想明白才行。” 祁皓沉默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12) 第二天一早,肖清就起来抽血、做检查。 祁皓叫了半天才把人叫醒,肖清最近很少会起这么早,一直到去抽完了血,整个人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着迷迷糊糊的。 趁检查间隙,祁皓给他拿了点早餐,结果没吃两口就去吐了个干净。吐完歇了一会儿,又试着吃了点粥,这回倒是忍着没吐,就是别的说什么也吃不下。 有几项检查结果一时出不来,一直耗到快到中午才折腾完。护士来叫肖清去钟大夫办公室,祁皓紧跟在肖清后面,没事人一样也挤了进去。钟大夫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拿着的最后几项检查的单子,见肖清似乎也完全没有勉强的样子,也就做罢。 钟大夫让肖清坐过来,仔细问了问他最近的不适症状,肖清照实说了,钟大夫点点头,挑出一张化验单子,拿笔圈出了几项,说:“一般这个时期是会有些不良反应,但是你的反应比较严重,所以又给你单独验测了孕囊的发育情况。有几个指标不是很理想,有一些轻微的排斥反应。两个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接受移植器官,导致它还不能工作得特别顺畅,这个情况一直就有,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肖清一直低着头盯着化验单看,听到这里稍稍点了点头。 钟大夫接着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目前身体情况不怎么好,孕育一个生命谈何容易啊,对于母体的健康要求其实很高,需要母体提供非常多的养分。你如果持续目前这种状况,这个孩子的情况会非常危险。你做好失去TA的准备了吗?” 肖清抬起头看着钟大夫,眼中带着惊慌,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听钟大夫又说道:“那我再换个说法,你做好生下这个孩子的准备了吗?如果想留着这个孩子,后面可有你大把的罪受,TA会一点一点地在你身体里长大,你要一个人把TA生出来,还要一个人把TA养大成人。这些你都做好准备了吗?” 肖清眼中的惊惧更甚,半天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说:“我不是一个人……” 只是开了头,却说不下去了。 祁皓忍不住问道:“你们已经分手了,难道你还想为了孩子再跟他复合吗?” 肖清浑身一震,看了看说话的人,表情有点冷,眼神也渐渐暗淡了。 钟大夫恨铁不成钢地白了祁皓一眼,转而开始交待起注意事项,然后开了一堆药让肖清回去吃。肖清一直没再说话,只在钟大夫恨不得提拉着他领子跟他说一个礼拜之后来医院的复查的时候,才说了句“好”。 祁皓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只是话已出口,如何还能补救?他瞧了瞧肖清的脸色,看着也还算平静,于是陪着小心把这人拉到一边的长椅上让他先坐一会儿,自己拿着单子去帮他取药。 刚要走,便听见肖清突然说:“祁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出息,挺贱的?分手了还和前男友牵扯不清,还想留着他的孩子……” 完蛋!祁皓心里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嘴上赶紧说:“肖清……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也不应该这样说自己!” “我没想过还要跟他怎么样!你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我只是……”肖清摇摇头,语气急切地解释道,“我曾经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我承认一开始去做手术也是为了他,为了能跟他长久地在一起。可是,后来一直也没有成功过,人大概就是这样吧,越得不到的越想要,我有一段时间非常急切,什么办法都试过,搞得我们两个压力都很大,还吵过好多次架…… “ 分卷阅读12 现在,我真的有了孩子,但是我不能要他,我必须抛弃他,杀了他……这么想其实挺不甘心的,可是我又没有办法,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对不起,我不是想跟你抱怨这些的……” 肖清说不下去了,他情绪很激动,捂住脸,胳膊撑在腿上,大口地吸气,想要努力压制自己。 祁皓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能说什么呢?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还要再劝他坚强些吗?他只能伸出手去,一下一下轻轻顺着那人消瘦而紧绷的后背。那天抱他上车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太瘦,现在他弓起身子,脊骨更是一节一节的凸在他手掌之下,硌得他心疼。 一天之后,便是他们与肖清的公司签约之后的第一次翻译服务的日子,原定是要给一家欧洲供货商做询价谈判的交传。 祁皓原以为肖清不会来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应该好好在家休息的。没想到,他到公司的时候,肖清和方袁竟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会议室里设备也已经调试好了。看见他来了,肖清还跟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说:“祁总,你还真是踩着点儿来呀!” 这人看起来全无异状,又变回那副沉着冷静滴水不漏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象这人前天已经几近崩溃了。 整个过程方袁负责主要部分,肖清只做辅助和补充。祁皓过程中也不时留意着肖清的状态,表面上确实看不出什么不对,反应一如既往地又快又准,依然是好听的沉稳嗓音,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说话的时候听着气力不足。 会议结束的时候,祁皓听见肖清跟方袁交代让他自己先走,自己过一会儿直接回家。等他把客人送走再回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空了,只剩肖清一个人正闭着眼仰靠在刚才的椅子上。 祁皓一惊,还以为这人怎么了,急急地走过去才看见肖清已经睁了眼,见他过来,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窗户,轻声说:“帮我把窗户开一会儿,有点闷。” 会议室之前为了幻灯片效果,连窗户带遮光帘都关得严严实实的,祁皓赶紧过去把几扇窗子都打开了,想了想,又把离肖清近的那一扇关了。他忍不住地埋怨:“看你难受这样子,不在家好好休息,跑过来干什么,你这小弟不是挺能干的。” 肖清说:“我在家待着也是难受,有点事干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祁皓想了想,说:“我们这儿有加班临时睡觉的小房间,我给我自己也留了一间,你要是累就去那儿睡会儿吧?” 肖清起得很早,又精力高度集中了将近两个小时,确实已经疲惫不堪,实在难以拒绝这个提议。他跟着祁皓去了他的加班补眠区,一下就乐得不行——实在是一种极度节约空间,又绝不吝啬于舒适度的设计,看起来实在太像一个被安全感包围的“狗窝”。 也许是身心太过疲惫,也许是狗窝太过安逸,肖清几乎一沾枕头就晕厥了,睡了个昏天黑地。 (13) “你想好了?确实是想保胎吗?”钟大夫甩了甩手里几张化验单子,问道。 肖清脸色苍白,点了点头,说:“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钟大夫倒也没在劝他,只说他现在排异反应太严重,要想保胎只能做紧急介入治疗,比较痛苦,也不保证一定有效,只能是尽力一试。 肖清问:“用住院吗?” 钟大夫气笑了,说:“你爱住不住!三天注射一回,打完之后你有力气回家我绝不拦着。” 肖清原本是真的没当一回事,直到做上了治疗才明白钟大夫所说的“痛苦”是什么意思。 治疗过程很快,不过就是推到治疗室里,被护士撩开衣服,照着肚皮扎了一针,几秒钟之后一种极度的疼痛从腰腹蔓延开来,肖清完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整个人就下意识地蜷了起来。大概就是被开膛破肚就是这种感觉吧,肖清咬紧了牙忍了一会儿,就觉得下巴因为用力过猛快没有知觉了。 他想要翻个身,扭了几下也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从腰腹那里断成了两节,没有办法,他只能极力扭着脖子,把脸抵在枕头上忍痛。祁皓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几乎要虚脱的惨状。肖清脸色青白,紧闭着眼睛倒吸气,前额的头发都被虚汗打湿了。 他赶紧去叫医生和护士,结果钟大夫过来看了看也只说没有办法,打这种局部促进孕囊生长的药,第一不能上麻药,第二还是不能上麻药,只能忍到药物自行吸收。不过为了防止肖清疼晕过去,还是给他打上了葡萄糖,外加几针营养。 肖清这样度秒如年地熬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总算能爬起来了,只是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直不起腰来,自己扶着墙慢吞吞地挪着走。祁皓实在看不下去,轻而易举地驳回了对方无力的抵抗之后,强行把他背走了。 车开在路上,祁皓问他:“你真的想好要这个孩子了?” 加上刘文倩和钟大夫,肖清这一天已经被问了好几次同一个问题,而且这几位大爷全是一副“妈的,挺大个人了,就知道给老子惹事儿”的表情,肖清心里有些好笑,但还是仔细和祁皓说了自己想试试。 祁皓点点头,说:“那行吧,试试就试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姓周那孙子……那小子说?” 肖清想了想,说:“我晚上给他打电话吧,反正就是告诉他一声。” 祁皓“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会说吧?知道怎么说吧?可别让那……小子给欺负了。” 肖总心里涌出一丝愤怒:我是那么没用的人吗! 当天晚上。 肖清连拨了两次周奕文的电话,对面都是响了几声就挂断了。他于是翻出周奕文的微信想给他留言,划了半天微信列表也没找到,太久没有联系,这人似乎已经被诸多群消息和近期联系人淹没了,最后干脆用了搜索。 搜出来才发现对方早已经换了新头像,看着像是去哪里旅游时的照片。肖清本来写了一句“看到给我回电话,有事详谈”,想了想,觉得这样大概会被以为是要说房子的事,不如开门见山,反正只是告知一声,详不详谈有什么关系?于是,他稍微措辞了一下,写了一条长一点的: 我怀孕了,已经去做过检查,应该是两个月前的那次。我想留着这个孩子,但是你不用担心,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们的事还是正常处理。 周奕文去洗澡的时候,Allen才懒懒地把刚才被他们踢到床下的手机够了出来。按亮了屏幕,轻车熟路解了锁,点进常玩的那款游戏,用周奕文的号登录了进去。 正要组队就看见有条信息进来,他想也没想就点开了。 周奕文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正看见Allen盘着腿坐在床上看他的手机,不由得心中一沉。倒不是他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肖清跟他在一起的 分卷阅读13 时候,是从来不看的。 两个人感情要好的时候,他还使过些小把戏逗肖清去翻他的手机,想等着看他吃醋的样子。结果肖清好像是根本没长这根弦,搞得他只剩下内心戏,自己憋到内伤。 但是,Allen却完全是另一个极端,早早就十分霸道地占据了他的解屏密码。周奕文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小情调,渐渐地却也不大高兴了。 他凑过去看了看,那人正用他的号在游戏里杀得快活,倒也作罢,只是抱怨道:“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号上?” Allen头也不抬地说:“没你这个好用……哎呀哎呀!差点死了!” 周奕文在旁边看他又玩了两局,才终于拿回了手机,翻了翻,没见什么信息,于是插到一边的充电器上。 “哎,Even——”那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伸出一只脚勾了勾他的内裤,问他,“你搬过来多久了?” 周奕文捉住那只脚,在脚背上打了一下,说:“两个多月了吧……怎么了?” Allen撇撇嘴,说:“哦,我还以为有已经三四个月了呢。” 周奕文说:“咱俩在一起是有四个多月了,天天想着怪难受的,我这不就赶紧搬过来了。” “哦——”Allen拖着长音,刚被打回去的那只脚又悄悄勾了回来,问周奕文,“你知不知那种生孩子的手术?现在好多gay couple都要做的那个。” “嗯,怎么了?你想做了给我生猴子?”周奕文一把捉住他的脚,照脚心挠了一下。 Allen说:“哼,我看是你更想让我给你生吧!” 周奕文摇摇头,说:“那个手术失败率挺高的,原来肖清就做过,一直也没有成功过,我也算是有心理阴影了。” “那如果你们有孩子呢?就不分手了?”Allen问得一脸天真。 周奕文想了想,说:“该分还是得分啊,如果感情没了,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有了孩子也是麻烦……没有也好。” Allen说:“怎么麻烦了?一般这种情况,孩子不都是跟着……妈?哈哈哈,反正就是生孩子那个嘛。” 周奕文摇摇头,说:“哪有那么简单,再说他哪会带孩子,还不如交给我妈去养。” “哎呦呦……吓我一跳!”Allen十分夸张地拍拍胸口,说,“我还以为你要说让我当后妈呢!” 周奕文大笑起来,翻身把人扑倒了,脑袋凑到他耳边,说:“你还小呢,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你是不是什么电视剧看多了,嗯?我现在就让你生一个吧……” Allen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折腾了一通,倒也依然耐心配合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来回翻滚了几圈,渐渐淡了下去。 (14) 第二次治疗,肖清吸取了上次的忍痛经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还自己带了个靠枕过去垫在后腰上。纵然如此,那一针打下去还是让他瞬间溃不成军,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僵在治疗床上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忍过最初的一波剧痛,他稍稍舒展了一些身体,十分费力地翻了个身。人的耐受力果然是能练出来的,这次他就明显觉得不像上次那么严重了,过了开始那一阵之后,好歹算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冷汗,肖清有些口渴,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瓶,无奈放得太靠里,他够了几下都没够到,刚一使劲腰上就被抻了一下,疼得他眼前一花,又栽了回来,只好放弃了。 正疼得生无可恋,忽然觉得手机在兜里震了几下,肖清还当是祁皓要来了,第一反应是“真是我亲哥啊,快给我口水喝吧”,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周奕文的微信消息: 今晚有空吗?想跟你谈谈房子的事。 肖清使劲捏了捏鼻梁,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之前发过去的那一大段消息还躺在上面,赫然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所以,这就是周奕文的反应? 肖清疼得没力气,手指哆嗦着回了一个“好”。不一会儿那边就发来一个什么咖啡店的地址,肖清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暗灭了扔在一边。还是疼,密密实实的刺痛,针扎似的,腰腹那里好像被箍了一圈钉板,尖朝里。 祁皓今天过来得有点晚,肖清趴到后来差点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看到祁皓进来,随后,这位亲哥把他扶起来,塞给他一个保温杯。肖清尝了一口,像是泡的什么大枣茶,冒着热气,微微带着点甜味。肖清感动坏了,当即差点干了这一大杯,无奈到底是热水,他一下子灌得太猛,被烫出了几滴眼泪。 面对亲哥,有些话不能不说。于是,肖清仔细措辞了一下,十分心虚地跟这位亲哥提了一下一会儿要去见周奕文的事,越说越没底气,毕业多年之后突然有种考试要挂科的感觉。 亲哥一听,一张帅脸当时就黑了。 祁皓瞪起眼睛,上上下下指了指肖清,压着火气,说:“他让你今天去,你就得今天去啊!你瞅瞅你现在这个……这个……病怏怏的这个样子!哪有力气跟人打架!” “我又不是去打架……”肖清气势全无地嘴硬了一句,他原本就莫名其妙地感觉理亏,被祁皓一数落更加丢盔卸甲,然后又弱弱地解释道,“我就是想赶紧把这点事情说清楚就算了,我就没多想别的……” 骂归骂,但亲哥也确实真像亲哥一样地靠谱,一怒之下打算陪他去打架。 肖清感动之余,却始终对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祁皓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是认为周奕文像个活鬼一样会虐待他……他自问从来没有跟祁皓说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这谜一样的人设到底是怎么来的? 祁皓把肖清送回家,等他洗了澡,换好衣服,趁时间还早,两个人找了个口味清淡的饭店吃了晚饭。大概是抗排异的药物起了作用,肖清觉得胃口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吃不下太多,但也没有再吃什么吐什么了。 到了周奕文定的那家咖啡馆,肖清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不就是清算房产补差价嘛,又不是什么豪门分家产,当时谁出过多少钱都是有数的,这点账能算多久? “你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当然什么都好说,如今分手了,你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也不计较。”祁皓展开教育攻势,看肖清实在纠结,还是退了一步,说,“这样吧,你先去看看情况,能谈就谈,要是那小子耍流氓,你有一次机会呼叫场外救援。” 肖清进了门,边走边四处找了找,忽然愣住了。他发现周奕文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可是并不是一个人。 Allen也来了,而且,这人眼尖,看见他过来,赶紧推了推周奕文。 肖清心下有几分怅然,也不知这两人是要唱哪一出,这是来示威,还是要给他设个鸿门宴? Allen从看见他,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身上,肖清总觉得他是在盯着他肚子看。肖清在这两个人对面 分卷阅读14 坐下,Allen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冲他点点头,也不说话;周奕文倒像是有些尴尬,先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紧接着思维来了一个大跳,问他今年取暖费交没交,说那天物业给他打电话了。 肖清看着这两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装傻,还是真没看见?如果想谈谈孩子的问题,又怎么会带这么一位过来。看来这是要黑不提白不提了,也是很好,省得麻烦。只是肖清还是禁不住有些寒心,替这孩子不值。 从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祁皓的车,那人下了车看了看,大概是强迫症发作,觉得自己车停得不够完美,又上车去倒了一把,这才终于满意了。 肖清看着直想笑,心里的烦闷也舒缓了一些,忽然觉得周奕文还挺会挑地方的。祁皓下了车,一抬头就从窗户里看见他了,于是冲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大概是叫他有事就打电话吧。 房子的事情没谈拢,他们刚买房子的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钱,谁挣了多少全都混在一起。肖清当时用父母留下的积蓄交了大部分首付,但是后来周奕文的事业慢慢好起来,有几笔大头的收入也都补了进去,算来算去,倒也说不上谁欠谁多少。 只是如今的房价涨得太快,无论哪一方想要买断,在价格上也难以做到公平。两个人谈到最后还是决定干脆把房子卖了平分。只不过如今卖二手房周期比较长,在这期间使用的一方要补给对方一些费用。 周奕文平时的工作就是围着各类商业法律转,说起合同来滔滔不绝,肖清本来就浑身不舒服,被他这一通念叨烦得脑袋也疼起来。这咖啡馆的木头椅子硬得狠,还连个垫子也没有,他刚做过治疗,腰使不上劲,只好胳膊撑着桌子稍稍借点力。偏偏这人念叨完还不算,最后干脆掏出个本子拟起协议条款来。 肖清心里一个大写的服气,冷眼看着对面的人奋笔疾书,他实在坐得难受,表情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这边忍得辛苦,依然还是有人看不顺眼,就听得旁边的Allen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都对半分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人要钱要房的,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 肖清憋了一肚子气,但是又累得很,实在懒得跟他斗嘴,冷冷说道:“我跟周奕文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不劳你费心。” “我们俩如今在一起,我管他的事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你倒是和前任过于有关系了吧。”Allen倒是兴致不减,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神朝他下面瞟了一眼。 “要说前任,我还真认识一个,上个月H市会展遇到位美国友人,跟你也有的是关系吧?”肖清冷笑了一声,又指了指周奕文,说,“你跟你这前任关系也不错嘛。” (15) 祁皓停好车,在外面转了几圈,又跑到旁边一个小超市买了点饮料搬回车上。他等得很是无聊,于是选了一个比较迂回的路线,拎着瓶可乐晃晃悠悠走到肖清坐的那扇落地窗子附近,远远瞅了一眼。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二对一。 祁皓顿时不乐意了。 他走进店里,一开始还稍微背着身,想悄悄找个不显眼的位置暗中观察。结果,刚要坐下就听见肖清那边一个尖利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你放屁!” 祁皓一抬头,正看见那人“噌”地站起来,抄起桌上的一杯饮料就往肖清身上泼。肖清的反应也很迅速,赶紧站起来闪身撤到一边,只被溅出的水弄湿了裤脚。 那人一泼未中,竟是还想去够桌上的一壶开水,祁皓看在眼里,嘴里飙出一句粗话,人已经冲了过去。Allen举起那一壶水就想冲肖清砸过去,只是还没脱手就扔不动了,手腕子紧紧被一只大手扣住了。那只手力气颇大,钳子似的掐着他的手腕向后拧,Allen疼得直叫唤,手里的水壶再也拿住了,整个砸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看见祁皓赶过来,肖清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赶紧又往后撤了两步,一只手按着左边侧腰,稍稍靠着一边的桌子借力。刚才事发突然,他的身体下意识地要躲避危险,起身的时候动作太猛,左边也不知道是哪里狠狠抻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现在连带着整个左半边腰腹都抽痛起来。 “肖清,”祁皓眉毛拧成一团,冲他招招手,说,“你没事吧?谁跟我说不能打架来着?还他妈泼水……泼妇啊这是!” 他看见肖清站在对面冲他摇摇头,手就没从腰上拿下来过,脸色也不太好,祁皓正要过去扶他,却被Allen一把揪住胳膊,开口叫道:“你谁呀你!” “我他妈是你爷爷!”祁皓挣了一下没挣开,只感觉胳膊被这小泼妇狠狠掐了一把,顿时气炸了,回手揪住Allen的小细脖子,使劲把他推到一边,正好砸在周奕文身上。一个大活人摔过来,周奕文接了一下,自己也失去平衡,连人带椅子翻了一地。 整个事情前后不过一分钟,周奕文被砸得有点蒙,坐在地上短暂地征愣之后,彻底暴怒了,爬起来就拽住祁皓扭打到一处。 周奕文气急了,打起来拳打脚踢,毫无章法,祁皓格挡了几下,一时没制住他。这时几个服务员围了上来,地方太小,他又怕误伤了旁人,一个没留神竟被周奕文踹了一脚。祁皓趔趄了两步,肚子整硌在木头桌角上,疼得他直咧嘴。 肖清眼睁睁看着祁皓被踢了一脚,低头捂着肚子,周奕文却顺手抄起桌上一个玻璃烟灰缸就要往他头上砸过去。肖清急了,顾不了太多,冲过去一把拉住周奕文的胳膊让他住手,周奕文急怒攻心,不管不顾地大力一甩胳膊,肖清本来就是强撑着,哪里禁得住这一下,摔到地上,起不来了。 “你是不是人啊!”祁皓怒吼了一声,回身长腿一抬,结结实实一脚踢在周奕文小肚子上。周奕文惨叫一声弯了腰,烟灰缸也脱了手,祁皓拽住他脖领子,双手较劲,一下就把这人掼到地上,他气红了眼,照着周奕文鼻梁子就猛砸了几拳。 刚要再打几下出气,就听见肖清叫他,声音都不太对了。 “祁皓……”肖清嘶哑地叫了一声,就咬着牙再也说不出话了。 “肖清,怎么了?”祁皓看他样子就知道不好,把周奕文扔到一边,赶紧跑过来要把人扶起来。肖清倒在地上,一手紧紧按着肚子,身子蜷着,不住地颤抖。 祁皓轻轻托住他上身刚使了点力气,肖清就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哆嗦着说了句“肚子疼”。祁皓不敢动了,他心里有点慌,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哄道:“不怕,咱们去医院啊,忍着点啊。” “肖清?”周奕文察觉出不对,捂着鼻子叫几声。祁皓心里的火又翻腾起来,但是哪里还有功夫理他,小心把人托起来就往外走。周奕文见肖清痛苦的样子大吃一惊,踉跄着走过来想看,祁皓吼了他一声“滚远点”,差点没忍住要再踢他一脚。 把人抱上车的时 分卷阅读15 候,祁皓心就一沉。肖清的裤子颜色深,刚才在屋里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会儿把人放下,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一大片都被血染了。祁皓不敢再耽搁下去,赶紧开车往医院赶。 一开始他还能听见肖清压抑的呻吟,车开了一会儿,人已经没了动静,他喊了几声肖清的名字,也没人答应。祁皓心里急得不行,估摸着快到医院的时候,趁着等红灯赶紧拨打了钟大夫独家急救电话。 肖清被抬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过去了,脸色惨白,一只手还维持着紧紧捂着肚子的动作。祁皓跟着几个护士,推着手术推车往里跑,跑到半截,就看见钟大夫呼哧带喘地也跑过来,看见他就开骂:“哎,有没有你们这样的!我好容易早下班一天!” 钟大夫低头看看肖清,脸色更难看了,指着人问祁皓:“怎么弄的?” 祁皓说:“让人推了一下,摔倒了。” 钟大夫拿手指了指祁皓,运了半天气,祁皓赶紧抢答:“不是我!” “我说是你了吗!赶紧赶紧赶紧!推进去推进去!”钟大夫懒得跟他废话,指挥着护士迅速把人推进了手术室。祁皓抱着肖清的外套坐在手术室外面,这才发现他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拿出来看了看是周奕文打过来的,他暗骂了一句,把手机按了关机。 手术时间比祁皓以为的短很多,他甚至惊异于这么快就结束了。肖清挂着药被推出来,嘴唇一片灰白,看着了无生气,闭着眼陷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破败不堪。 钟大夫知道他想问,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孩子没了。”钟大夫慢慢摘了口罩,随手扔在护士站的垃圾桶里,一边继续跟祁皓说,“孩子情况本来就不太稳定,没保住。但是掉得挺干净的,都不用手术,刚才给他做了清创。” 钟大夫说着指给他看刚才一起推出来的托盘,祁皓仔细看了看头皮就跟着一麻,那一团血肉赫然已经看得出是个小人的样子。 “他看见了吗?”祁皓问,他忽然觉得嗓子发干。 “看见了,刚才在里面他醒过来了,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钟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对他打击挺大的,这一阵,好好照顾照顾。” (16) 祁皓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看肖清一动不动地躺着,还以为他睡着了。走到跟前才发现人醒着,眼睛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他过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祁皓兑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插着吸管喂他了几口,试着说:“我刚才问了钟大夫需不需要住院,他说了,输完液,回家修养也行。你想回家吗?还是明天再回?” 肖清眼珠动了动,轻轻点了点头。 是回还是不回?这点的是哪个头……不过祁皓很识趣地没有再问,自行选择了可能性比较高的那个。 肖清的裤子已经不能穿了,祁皓想了想,跑回车里拿了条他自己的运动裤。那是他放在车上以防万一的,一直就没有穿过,这回还真是遇到了万一。这裤子肖清穿上果然有些大,好在运动裤方便调节,祁皓又帮他把裤腿收紧了些。 两个人正准备要走,就听见外面走廊吵闹起来,一个男的在喊肖清的名字,听那声音竟是周奕文。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钟大夫的声音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里是医院!你瞎喊什么!” 周奕文说:“我知道他在这儿,你不告诉他在那个屋,我就自己找!” 钟大夫怒了,像是冲着旁边的人说:“保安呢!傻站着干什么,去把保安叫来,把这个抽风的神经病给我弄走!” 周奕文不管不顾地又大喊起来:“肖清!肖清!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靠,这小子怎么闹到这儿来了!”祁皓骂道,“你别担心,让丫满地找牙……”祁皓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肖清拉住了衣袖。肖清说:“你去让他进来吧,我再和他说几句。” 祁皓又蹲下来,抬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伸手搭在他膝头揉了揉,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今天累了,我去跟他说算了。” 肖清摇摇头,说:“还是我说吧。” 周奕文正要在喊,不远处一间病房的门“呼”地被拉开了。祁皓扶着门,抬手指了指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过来。” 肖清坐在床边,祁皓拎了把椅子,给周奕文放在离肖清八丈远的地方,假模假式地对周奕文说道:“坐。” 周奕文冷笑了一声,自己又拖着椅子坐到肖清跟前。不等他开口说话,祁皓就在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周奕文恨恨地说:“你管我是怎么找过来的,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告诉你?” 祁皓哼笑一声,没好气地说:“你管我是什么人,反正你现在什么人都不是!” 周奕文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回头接着对肖清说:“肖清,你知道我是怎么找过来的吗?咱们俩的手机还连着家人定位呢,我一直没有取消,我知道你也没有。你不接我电话,但是我能看见你在这附近,这个医院,我们以前经常来……” 肖清淡淡地说:“我忘了,现在就删。” “已经删了。”祁皓站在后面突然来了一句,他拿着肖清的手机冲抬头看过来的两个人晃了晃。 周奕文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对肖清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毕竟也是孩子的父亲。” 肖清看了看他,缓缓说道:“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已经死了,是个男孩。”他说得过于冷酷和平静,反而听得祁皓有些心惊胆战的。 周奕文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肖清也不看他,接着说:“他还没死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你不知道是你的问题,你应该去问问你的人,不该来问我。” 周奕文急着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 肖清突然打断他,说:“这都不重要了。周奕文,是你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肖清一时气喘,缓了几口气,接着说:“你走吧。我今天不太舒服,房子的事改天再说,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我不要了。” 听到肖清那句“你走吧”,不等周奕文再说什么,祁皓已经一步跨到他身后,不由分说,大力把周奕文拽了起来,连推带搡地赶出了门。 一直到走廊里,周奕文才好不容易挣脱了祁皓揪着他衣服的手,嘴里骂骂咧咧地胡乱整理了一番,临走前,拿手指着祁皓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了句:“走着瞧!” 祁皓回来时,肖清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那儿没动。祁皓走过去,叫了他一声,轻轻问道:“肖清,想什么呢?” 肖清这才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低着头自言自语般地说:“大概注定没什么亲缘吧,不能强求。” 见他竟然说出这样厌世的话来,祁皓心疼,却又无从劝解,怎么劝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父母虽然离婚了,但是他从小到 分卷阅读16 大受到的关爱都不曾少过,父亲再婚之后还给他添了个倒霉弟弟,按肖清刚才的说法,他这“亲缘”简直不要太多了。 他想让他不要这么难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摸才发现肖清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祁皓一阵心痛,慢慢在旁边坐下,扶着肖清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让他在自己身上靠一会儿。 肖清没有反抗,祁皓觉得与其说肖清没有反抗,不如说他是对一切外力都缺乏反应。祁皓只能转过身子,尽量把他多一些地圈进自己怀抱,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刚抱了一会儿,肖清忽然又自言自语道:“他想要房子,我就应该给他,给他就算了,给他吧,给他……” 祁皓只好跟着说:“对,给他,咱们不稀罕。”手上赶紧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过了好半天,肖清像是终于平静了些,慢慢坐直了,轻声对祁皓说道:“这个孩子不该来,没了就没了吧。”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对别人说话,也像在是劝他自己。 祁皓窥着他的脸色,心里的担忧更重了几分,面前这人眼神空洞,像是被什么烧穿了。 (17) 待肖清平复了一些,祁皓去和钟大夫打了一声招呼,两个人便准备要走。他扶着肖清走了几步,那人一直佝偻着腰捂着肚子,脑门上直冒冷汗,大概还是疼得厉害。祁皓手里又是衣服又是药,有心要背他,又怕压着他肚子,只好去护士站借了个轮椅,把人推了下去。 一路上,肖清都没怎么说过话,祁皓试探着问了几句,那人也只是闷闷地回应了几个字,后来干脆不说话了。祁皓还以为他睡着了,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人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到了肖清住的小区,下车的时候,肖清像是好了一些,祁皓在一边半扶半抱着,倒是能慢慢走了。 进屋开了灯,肖清抬头看了看客厅惨白的节能灯泡,只觉得一阵眩晕,还好祁皓一直撑着他,慢慢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来。客厅的灯原本一直是黄色的灯泡,外面罩着一个风格简单的磨砂灯罩。大概一年多以前,有一天晚上突然就坏了,周奕文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这个新灯泡,换上了灯泡,灯罩却没安好,掉下来砸碎了,好在没有砸到人。 在那之后,他们俩谁也没有再去重新买过灯罩,就任由这顶灯裸奔到现在。 11月的天气冷飕飕,离集中供暖还差小半个月,正是最难捱的时候。下午离开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再回来,肖清只觉得这屋里阴冷得厉害,凉气直往他骨头缝里钻。他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了几下,遥控器自己叫唤了几声,空调连点反应也没有。 祁皓接过来看了看,估计是电池没电了,把电池抠出来一看,竟然还是原装电池,大概从这空调买来就没有换过,今天才终于没电了。肖清此时正是虚弱的时候,异常拍冷,祁皓怕他在冻得着凉,给他找了件厚衣服披上,赶紧拿了钥匙下楼去买电池。 祁皓走得急,关门的时候一个没留神,门被楼道里的穿堂风一下子大力地撞上了,咣当一声巨响。肖清吓了一跳,心脏跟着忽悠了一下,又狂跳了一阵。他浑身都说不出地难受,只得无力地瘫在沙发里,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 他忽然觉得这屋里的一切他都讨厌。所有的那些他曾经觉得无所谓的、可以凑合的、看着还行的一切,都变得再也无法忍受了。茶几下层还放着一摞缴费发票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单据。周奕文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对各种单据都会保留一阵再扔。这几年早已变成用手机付费,只是这一摞破烂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遗忘了。 肖清满腔的憋闷无处发泄,强忍着腹痛,慢慢把自己撑起来,将茶几上那一堆碍眼的东西全都掀进了垃圾桶。这一掀,满桌的凌乱倾倒而下,直接砸翻了垃圾桶,一把水果刀也叮叮当当地滚了出来。 肖清看着那刀愣了半晌。这把刀,他一直不记得放在哪里了,还是他和周奕文第一次去旅行的时候在旅游区买的,好像是为了削苹果,周奕文去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卖部买的,结果却极其好用,肖清后来每次削苹果都会想要找这把刀。 但是,你往往会找到不是你正想找的东西。 祁皓回来的时候,受到了今天的第N次惊吓。 他一进门就看见肖清跪坐在地板上,正举着把刀扎在自己手腕上,周围到处都是散落着的杂物。从刚才在医院,他就觉得肖清的状态很不对劲,没想到竟然不对劲到这种程度。他几步迈到跟前把那人手里的刀子抢过来扔到一边,一把捏起那人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刀子并不锋利,伤口不深,只是胡乱切开了几条皮肉。 祁皓心里又急又气,一晚上小心翼翼的,此时终于忍到了头。他把肖清从地上抱起来,稍稍使了点力气扔进沙发里,指着他鼻子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肖清说:“我没有。” 祁皓火冒三丈地说:“什么没有,你拿着把破刀在胳膊上画画呢?你这是要割腕给谁看?就为了那么个人你就想死吗,你要是想死也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借你把厉害的刀,让你随便割!” 肖清被他摔得两眼发晕,窝在沙发里攒了点力气才爬起来,轻声说:“我真的没想自杀,我真的没事,今天太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祁皓一屁股坐在肖清对面的茶几上,气呼呼地说:“要赶我走?等我走了,你再接着给自己来几刀,等我明天过来给你收尸?” “我跟你说了我没想自杀!我疼!不许吗!”肖清忽然大声吼了一句,抬起头眼角赤红地瞪着祁皓,说,“我没想死!我为什么要为他去死!我没有!我就是太疼了……太疼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刚才就想……就想试试还疼不疼……真的,我没想干别的……” 压抑已久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肖清说到后来已经有点语无伦次,眼睛里模糊一片,他抬手去捂,泪水混着血水染了一胳膊。 祁皓那一肚子邪气瞬间没了,赶紧把他割破的那只手腕拨开,小心握住放到一边,然后倾身过去把人抱在怀里。肖清推拒挣动了几下,没有挣开,最终放弃了抵抗,把一脸的血泪都蹭到祁皓身上那件已经惨不忍睹的“白”T恤上。 见这人哭了出来,祁皓一颗心反倒放下了,一边揉着他后背,一边哄道:“拿刀割自己,疼不疼?” 肖清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还是疼的。” 祁皓气笑了,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下,说:“这还用试!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傻?隐藏得挺深呐……” 肖清吸了吸鼻子,没理他。 祁皓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慢慢过了这一阵就好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修养,你自己住在这里不太方便,我也不放心,要不你搬到我 分卷阅读17 那里去住几天吧。我那房子还挺大的,客房、书房都能住,就跟原来上学那会儿似的,还跟我做室友,好吗?” 肖清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18) 大都市午夜的街道,依然不是畅通无阻。 祁皓开上主路之前,还被路口查酒驾的交警拦下来吹气,好不容易开上了环路,居然还遇到堵车,跟着车流慢慢挤过去,才发现是两车追尾横在了路中间。 肖清身体和精神双重透支,车开了没多久就已经靠在一边睡了过去。临走的时候,祁皓给他收拾出一些换洗的衣服,又翻出件厚实的羽绒服强迫他穿上了,这会儿睡着倒也不怕会着凉。 到了地方,祁皓叫了肖清几声又轻轻拍了拍,想让他醒一醒,结果一直把车停进地库里,那人也没醒过来。肖清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皱着眉头歪靠在窗玻璃上,任由祁皓又推又叫,也只是咕哝了几声。祁皓仔细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像是有些发热。 把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扣好,祁皓抱起肖清往回走。不知道是衣服太过肥大,还是肖清这段时间又瘦了,他总觉得这人抱在怀里轻飘飘的,透着可怜。 这大概就叫打包带回家吧,祁皓想。 到了家,祁皓毫不迟疑地直接把人放到他卧室的大床上,然后翻箱倒柜了一阵,寻着记忆找出条崭新的羽绒被来把人裹住。他自己体温高,火力壮,这种热死人的被子根本碰都不会碰。这一条,想必是他妈之前收拾这房子的时候给他放在这儿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体温计……体温计在哪儿呢……”祁皓陷入苦思,之后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某个遗忘的角落找出个小医药箱子。 测了温度,肖清果然有些低热。祁皓凝视了一下手机时间,暗暗做了一些被骂前的心理准备,然后义无反顾地拨通了钟大夫午夜热线。果然,打过去就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通数落,隔着手机祁皓都能想象出钟大夫吹胡子瞪眼的那副样子。 钟大夫在人身攻击之余到底还是大发慈悲地给了些指示,初步分析,肖清这种低热很有可能是应激性的。他伤口不严重,晚上在医院又刚刚打过消炎针,钟大夫说这不大可能是因为炎症,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再给他吃一次消炎药,然后再观察观察。 肖清撑开沉重的眼皮,祁皓一张熟睡的脸近在眼前。肖清稍一转身,额头上一块毛巾掉了下来,这才想起昨天后来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发烧了。他把那块毛巾拿起来摸了摸,竟然还是半湿的,大概是一两个小时前才换上去了。祁皓趴在一边睡得人事不省,衣服、裤子都还穿着,没盖被子,身上搭着昨晚从他家给他找出来的那件大衣,像是守了他整夜。 他悄悄把毛巾放到床头柜上,伸出了胳膊才发现左手腕上也上了药,还薄薄地包了层纱布。大概是烧退了,肖清身上觉得松快了不少,他翻了个身,重新缩回暧和的大被子里,盯着祁皓家颜色跳跃的条纹窗帘看了一会儿,已经有些想不起昨晚那一刻仿佛被逼到绝望的心境。 窗帘缝隙已经隐隐透出些亮光,昨夜已经呼啸而去,又是黎明。 等到天光大亮,他终于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祁皓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给他留了一堆药,还有一盘早餐,几片烤过的吐司已经涂好了果酱,外加一颗水煮蛋。此外,主人还十分贴心地给他留了张纸条,写着: 吃饭!吃药! ——锅里有粥! 锅里的粥还很热乎,肖清又在厨房翻出一包榨菜,把已经凉了的鸡蛋泡进热粥里,痛快地吃了两碗。虽然下腹部还有些不舒服,但整个人都觉得活过来了。为了表示对祁大厨的感谢,拿手机照着空盘子拍了一张,给他发了过去。 祁皓正在参加技术部的讨论会,听他们说了一会儿阶段测试结果,正有些昏昏欲睡,肖清的照片就发了过来。那一盘吃得很是干净,从痕迹学的角度来看,就连掉出来的果酱都拿面包擦着吃了。 “Good boy~~”祁大厨很欣慰地回复了他。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助理发来的内部通信,向他急要前几天敲定的供应商文件。祁皓大脑放空了一秒,终于想起下午三点要去参加投标的事,而那文件他昨天半夜还抽空修改了几处。今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他趁着肖清没醒,简单粗暴但十分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屋子,于是就…… 肖清洗了碗,又懒懒地躺回床上,准备再睡个天昏地暗,祁皓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说是要找什么文件。 祁皓说:“我放在一个小箱子里了,应该在大衣柜底下。你帮我找出来,一会儿连那个箱子一起给我助理就行,我让他现在去取。” 那边传来肖清窸窸窣窣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左边的柜子。” 祁皓一听,赶紧喊道:“不是左边!别开左边!是右边的……” 话音未落,肖清那边就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响动,祁皓不禁痛苦地捂住双眼。 他到家的时候,探头往卧室里看了看,似乎还是他走的时候那个样子。肖清正拥着被子歪在床上看书,神色如常,见他回来,便说:“这么早就回来了,开完会了?” “不是开会,就是去投标,一结束我就直接回来了,还挺顺利的。”祁皓说着,四下张望了一下,走到床前,这才看到肖清拿的竟然是本漫画。 肖清拿起那本漫画书,在他面前扬了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祁皓摸了摸鼻子,说:“什么怎么回事,小时候看的呗。” “这是我被老师没收的那本。”肖清翻到中间一页被撕破的地方,指给他看,说,“这一套是我当时攒钱买的,借给胖哥看,结果被老师没收了。他后来想赔我来着,但是买不到了。” “我后来给要回来了。”祁皓一屁股坐在床上,躺到肖清旁边,双手交叠枕着脑袋,语调中有几分得意,“你们毕业之后我让我妈去跟老师要的,本来想还给你,但是联系不上了。你从哪儿找到的?” 肖清指了指大衣柜说:“就在你堆的那些衣服下面,在一个袋子里装着。” 祁皓“嘿嘿”干笑了几声,说:“那个,我就是这几天太忙了,没收拾。” 肖清说:“没事,我帮你收拾了一下,有的脏衣服我已经放洗衣机里了,你一会儿去洗一下。” 肖清的声调在他耳边温和流转,祁皓抑制不住地想要走神,眼睛一直盯着那人放在漫画书上的苍白指尖,白色纱布隐约透出衣袖。他鬼使神差地便一把抓在手里捂了捂,果然触手冰凉。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肖清慢慢把手抽了回来,想了想,还是说:“祁皓,我搬过来总不能一直住你的卧室,昨晚上你照顾我,也没睡好吧,我现在没事了,我今晚就搬去客房住吧。” 祁皓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19) 祁皓叼着块酱排骨,靠在一边专心观摩如何炖出一锅 分卷阅读18 好汤。待到身边忙碌的女人陀螺般迅速处理了一堆配料丢进锅里,他已经彻底忘记了前面的步骤,只好放弃。那女人已经上了年纪,笑得亲和,看他连啃了几块,又拿出一盒烤鸡翅给他吃,问他要不要都带回去。 祁皓嘴里忙得很,咕哝着点头说道:“好吃好吃,嗯,都要都要!徐阿姨,您手艺真是好,比我妈做饭强多了。” 徐阿姨笑着说:“这话可不要让你妈听见。之前就说让你回来吃饭,这离得又不远,非要自己在外面凑合。” 祁皓说:“工作忙的时候回来就过饭点了,还要你们给我留饭什么的,真是顾不上,我们自己订的饭味道也还行。”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辛苦得很呢……”徐阿姨说着便从柜子里找出一个保温桶来,准备一会儿装汤用。 祁皓看了看,说:“怎么拿这个旧的,那儿不是有新的嘛,用那个新的。” 徐阿姨说:“这个怎么了,这也是好好的。” 祁皓说:“这个旧了,不好看。” “你是我从小看大的,你什么时候挑过这些。”徐阿姨瞅他一眼,说,“这汤到底是给谁喝的?小皓,你是不是有对象了?是什么人啊?一个保温桶还挑三拣四的。” 祁皓感觉头都大了,没想到这些中老年妇女的八卦嗅觉这么灵敏,赶紧说:“你不要瞎问了,根本还没有的事,千万不要和我妈瞎说啊!” 徐阿姨若有所思,隐隐觉得需要和祁皓他妈紧急沟通一下重要信息。 肖清搬过来没两天就赶上了周末。祁皓说公司有事情要处理,周六也得过去加个班,让肖清自己在家随便吃点简单的,等他晚上回来再一起吃。 肖清平时懒起来也是一贯很能凑合的,况且他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更是没什么精力。大概还是因为失血的缘故,这些天十分怕冷又常常困乏,中午只简简单单煮了碗面吃了,就倒回床上蒙头大睡。 他是被外头叮叮咣咣的声音吵醒的,开门出来,看到祁皓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客厅桌子上摆好了几盘菜,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肖清凑过去一看,桌上一盘烤鸡翅正滋滋冒着油花,显然是刚出锅的样子。 肖清其实原本是个喜欢吃点重口味东西的人,无奈前一阵因为孩子的关系胃口不行。如果一直清心寡欲的也就算了,但如今闻到这种级别的肉香,肖清才猛然觉出饥肠辘辘来。他实在忍不住了,拿筷子夹了一块就赶紧咬了一口,一抬头就看见祁皓端着个盘子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笑。 “洗手了吗,就吃。”祁皓把那一盘酱排骨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摆到他跟前,说,“锅里米饭好了,洗手,吃饭!” “唔唔……”肖清依依不舍地咬下一口鸡肉,忙不迭跑去洗手。 回来就看见祁皓把一个保温桶放在桌上,一掀盖,一股热腾腾的香气便冒了出来。祁皓说:“快来,趁热喝一碗。” 鲫鱼豆腐汤炖成了极诱人的奶白色,肖清端起碗来连喝了几口,口感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香料,喝下去只觉得通体舒畅,胃里一片暖融融的。肖清几口把那一小碗汤喝完了,最后一口吃到一块嫩豆花,滑溜溜地十分入味。 “好喝吗?”祁皓问道,拿过他手里的空碗又给他盛了一碗。 “真好喝!”肖清由衷地感叹道,“这是哪儿来的?买的?” “嗯……”祁皓含糊了一声,又去拿了两碗来准备盛饭。 肖清追问道:“哪里买的?什么饭店?” 祁皓想了想,说:“一个朋友那里的,下午路过,就让他们帮我做了点半成品,还有汤。” 肖清点点头,满含感激的夹起一块带着脆骨的小排,咯吱咯吱地嚼起来。祁皓见他总算能好好吃饭了,知道这人的身体已经有了起色,也放心了不少。两个人边吃边聊,祁皓本以为肖清怎么也要踏踏实实在他这里休养一阵子,肖清却说明天要去公司给几个年轻人做培训。 据说下周开始有为期一周政府级的外事会议,一直以来就是和肖清母校的高翻学院合作,他上学的时候就被当时他们专业的吕教授带着参加过好几次这类会议。后来,他自己做了翻译公司,一开始的很多项目也都多亏这位老师的牵线。 肖清读高翻研究生的时候,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实战经验丰富,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价能上去,完全是因为被这位吕教授看中了天赋。老先生是AIIC会员,响当当的业界大牛,新自带入场的学生,别人哪有不认的,这使他一出道就绕过了中低端市场的压价竞争,直接拿到高端市场的入场券。只为这一点,肖清对他这位老师感激不尽。 如今,吕教授已经不做教学工作了,方袁这一批是他带的最后一波学生。这位老师挑挑拣拣一番,就摘出方袁一个交给肖清历练提携,这么算起来,方袁还真可以算是他的亲师弟。今年的政府会议肖清早就打算交给方袁来负责了,再加上之前他身体状况实在不好,其实已经做过安排了。不过事到眼前,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正好还有时间,就想再给他们讲一讲注意事项。 第二天,肖清起得很早,他尽量放轻了声音,准备赶紧洗漱一下就出门。结果,他刚刚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祁皓竟然开门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包吃的,看那样子像是已经去外面跑过步了。 祁皓冲着这一脸惊讶的人抬了抬手里的吃的,笑道:“我去买包子了,发现了一家新开张的,小笼包,看着挺不错的,快来尝尝!” 这家小笼包的味道确实不错,北方的早餐包子,十家有九家都是肉丸子一样的猪肉大葱馅,虽然也有好吃的,但是容易腻。这一家的包子却不太一样,不但肉馅里拌了不少蔬菜,肉汁也很丰富,两个人吃得很开心。 祁皓吃到第三个,一口下去,肉汁飞溅,肖清就坐在旁边,果然没有幸免于难,被喷了一脸,新换的衬衣也被溅了好几个大油点子。肖清有点发愁,他搬过来的那天十分匆忙,根本没拿几件外头穿的衣服,这可真是糟糕。 有那么几秒钟,祁皓尴尬得很想一头撞死,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觉得现在就死为时尚早。于是,他满怀歉意地对肖清说:“我真是对不起你呀,不过你们今天这培训不需要穿得很正式吧?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先穿我的吧。” 祁皓的助理昨天跟老板借了一天车,本想着周末没什么事,周一再还。没想到昨天深夜老板居然急吼吼地给他打了电话说周日一大早就要用车,他只好一大早就把车开到老板家楼下。 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老板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外面只穿了件厚卫衣,里面是件的周边T恤,很有些装酷耍单的嫌疑。后面出来的是近期经常来他们公司开会的肖总,每次过来都是西装、衬衫,十分正式,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肖总穿着衬衫以外的 分卷阅读19 服装,外面套了件羽绒服,里面穿着的周边卫衣。 Breaking Bad……the Walking Dead……助理以其资深极客式思维默默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一愣神的功夫,他老板已经很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示意他赶紧下车。 祁皓把助理赶下车,耐心地等肖清在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在助理探寻的目光下,打着了火,绝尘而去。 (20) 肖清这些天在祁皓这里过得很舒心,基本处于除了吃就是睡的状态。他自己在家就吃得简单点,祁皓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多做一些,或者出去吃一顿。 周一政府会议开始的时候,肖清本想也去一趟,方袁自信满满地说他们几个人绝对没问题,让他放心。他一开始是真的不放心,但是方袁中午和晚上分别给他汇报了一次,确实都还算顺利,肖清这才松了口气。 周四,还有两天这次的会议就结束了。肖清把昨天晚上煮好的一盘饺子拿出来,准备煎一下当午饭。锅还没烧热,手机就响了起来。 “肖清,你们公司是不是不想干了!”来人上来就一声怒吼。 肖清赶紧把火关了,慌乱中手不小心碰到烧热的锅沿,烫得他差点儿把整个锅扔在地上。他赶紧开了水龙头用凉水冲手,一边跟电话里的人说着:“杨哥,这是怎么了?您说。” “你自己去问问你的人吧,不想干就直说,这时候给我掉链子,这是专给领导添堵呢?限你一小时内马上给我解决,不然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那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人是商务局的秘书,这次外事会议的主要联系人之一,这样劈头盖脸地上来就骂,肖清心知一定是方袁那边出了问题。 他心急如焚,一边换衣服,一边给方袁打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才接起来,接起来也没人说话,肖清叫了好几声“方袁”,那边才答应了一声,声音听着不大对劲。 肖清问:“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方袁嗫嚅着说:“我……完了。” 肖清听他这声音,急得头上简直要冒烟,怒吼道:“到底怎么回事!说话!” “我……我翻到一半,翻不下去了……我完了!”方袁说着已经带了哭音。 “你的搭档呢?”肖清问。 “她……她家里有事,昨天晚上跟我请假了。”方袁说。 肖清说:“那你怎么不再联系一个译员过来,不是给了你一个备选名单吗?” “这个会议内容并不是很难,我以为我可以的……我……刚刚他们在说宏观政策,然后又突然扯到医疗……我就是突然有一个词没有想起来……我就慌了……我真的知道的!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方袁到后来语速越来越快,像是经历了极端的压力后陷在崩溃边缘。 肖清只觉得心里有股火直往上顶,他努力控制着情绪,沉默了一会儿,尽量稳着自己的声音说:“你在那儿等着,我现在就过去,你他妈的哭个屁,天还没塌呢!” 肖清叫了出租车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方袁正抱着自己的包坐在会议中心外面的草地边上,看到他来了,赶快站起来紧跑了几步,跑到半截又生生停住,不敢过来了。 肖清走到他跟前,方袁低着头,承认错误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肖清打断了。 肖清什么也没问,只说:“把会议资料给我,会议内容是什么?”见方袁还傻愣愣的,肖清催促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解释,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快点说内容。” 好在方袁翻不下去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休息,杨秘书也是身经百战天天在场面上混的人,见方袁情况不对,找了个空档插话进来让各位领导和外宾先午休了。他们几个知情人士冷汗流了一盆,但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乱子。 肖清赶来的时候,杨秘书看起来依然是一副想要咬人的模样,一把揪住他衣服领子,肖清甚至已经做好了挨他一巴掌的准备。 “你们干得好事!”杨秘书咬着牙骂道,“你派来的是什么人!什么垃圾玩意儿你就敢弄过来对付我?当我是冤大头吗!” 肖清除了低头认错也不能多说什么,只等对方气消了才好说话。 肖清说:“杨哥,这事是我的问题,是我考虑不周,这孩子是吕老师的关门弟子了,能力绝对没有问题我才敢让他来的。” “别说那些没用的,”杨秘书不耐烦地问道,“你就说现在怎么办!” 肖清说:“后面的我来翻,保证不会再出问题。” 杨秘书“哼”了一声,讽刺道:“你就行了?你本事挺大呀。” 肖清虽然听着刺耳,但还是陪笑着说道:“您放心吧,再出问题您把我脑袋拧下来算了。” “你脑袋值几个钱!”杨秘书看似气消了些,挥挥手让他赶紧去准备,“两点开始!” 下午的会议是紧锣密鼓的两场,各两个小时,与会成员有所不同,议题也分成两块。 确实如方袁所说,会议内容难度不大,但是现场情况有些复杂,有两个领导的口音实在很重,肖清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连猜带分析才基本搞得明白。好在其中一位第二场的时候没有参加,他才稍稍轻松了一点。 还有一位不好惹的大人物,正是杨秘书的顶头boss,不但语速很快,还有好几次都故意在他翻译半截的间隙开始说话,整个打乱了他的步调。肖清只能绷着根弦,随时准备紧急记录,然后在后面把漏掉的话再补上。 肖清苦不堪言,直觉告诉他这似乎不大正常,他借着空档看了看杨秘书,那人从会议开始就没正眼瞧过他,像是故意要给他好看。肖清心里叹了口气,他们有错在先,即便现在是人家故意找茬,此时他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挺不过去就是前功尽弃了。 整整四个小时的会议,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肖清翻到最后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心慌气短,他这些日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在家里养着倒不觉得,突然被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压下来,渐渐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祁皓听着手机里又一次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眉头皱成一团。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这几天肖清下午经常窝在家里睡觉,但是一般三四点钟也就醒了,他这一个小时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发信息也没有回音。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21) 好不容易撑到了会议结束,肖清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心里一松,一直绷着的劲儿散下来,这才觉得有些手软脚软,一时站不起来。他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高度紧张过后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大人物们陆续往出走,肖清撑着桌子略站了站,等这一屋子的人都走出去了,才又坐下来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行啊,肖清,今儿下午不错啊!提出表扬!”过了一会儿,杨秘书又 分卷阅读20 从外面转了回来,走到他身边,一边说,一边大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肖清正浑身发软,被他这两下拍得差点趴到桌子上,赶紧拿胳膊撑住了。“领导还满意吧?”他勉强笑着问道。 “哼,你早别偷懒,就早没这事了!”杨秘书抱着膀子靠着桌子,斜睨着他说道。 肖清心里一阵苦笑,嘴里只能随声附和几句。 “明天老老实实过来给我干活儿,知道吗!”杨秘书临走的时候指着他嘱咐道。 肖清说:“行,你就放心吧,我明天死也死这儿。”他话里已经带了气,但是杨秘书像是没听出来,或者即便听出来也全然不在意,笑着跟他摆摆手,走了。 肖清出了会议中心大楼,走到临近大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方袁还待在中午见面时的草坪附近。不过这回他倒没有坐在路边,换了个有路灯照着的地方,找了条长椅坐。 见肖清出来,方袁紧跑了几步过来,想接肖清手里的电脑包。一触到这孩子的手指,肖清只觉得狠狠被冰了一下,他仔细看了看方袁的脸色——倒是不像中午那样失态,人看着好多了,只不过,魂儿没了。 肖清受了一下午闷气,这会儿看他这样,本来已经快散光的火“腾”地又起来了。 “你就在这儿待了一下午?”他冷着声音问。 方袁默默点了点头,没敢抬头看他。 “在这儿待着干嘛?自虐呢?”肖清问。 方袁这下彻底不说话了。过了半天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想好了,我辞职,今天这事有多少损失我来赔。” 肖清了冷笑了一声,说:“你赔得了什么?我倒想知道知道吕老师这块牌子值多少钱。砸完了牌子,拍拍屁股走人?”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方袁红着眼睛吼道,“我去死行吗!” 肖清听到这话气急了,照这小子腿肚子就踹了一脚,他只觉得心脏登登登地跳得厉害,简直要被他气懵了。方袁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却也没躲,肖清正要再给他一下,却从身后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 肖清气得有点喘,回头一看是祁皓,又转回头来哆嗦着指着方袁鼻子说:“你给我句话,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我还能干吗?”方袁忽然抬头看着他,紧紧抿着嘴唇,眼角发红。 肖清说:“哭什么哭!一没让你赔钱,二没让你顶包,你跟我这儿委屈什么?” 祁皓刚才是给方袁打了电话才找过来的,结果一来就撞上肖清要手撕小弟,赶紧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一边给他在后背上顺了几下,一边劝道:“怎么还动手了……别着急,慢慢说。我刚才给小方同学打电话都问明白了,小方同学这也是受到打击了,肖老师,我替他求个情行不行,再给他个机会,成不成?” 肖清瞪他一眼,说:“是这小子自己说不想干的。” 祁皓冲方袁嚷道:“问你话呢!重新说!到底想不想干!” 方袁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个“想”。 肖清点点头,说:“好,那就再给你个机会,明天,还是这个会,还是你来翻。” 方袁吃了一惊,问道:“他们……能让我翻吗?” 肖清板着一张脸,冷冷说道:“明天我带你来,看看谁敢不让你说话。” 祁皓把这吵架的两位劝进车里,一直把方袁送回了住处,看着方袁走进了小区的院门,这才对肖清感叹道:“方袁这小伙子算不错了,虽然哭哭啼啼的。哎,你不知道我们那儿前两天有个小孩吧……” 他转回头来就看肖清靠着副驾驶的椅背,皱着眉直喘气,脸色发白。祁皓一惊,赶紧问他怎么了,握了握肖清的手,只觉得手心冰凉的净是冷汗。 肖清喘了两下,有点费力地说:“给我找点甜的东西吃……” 这人看这样子是低血糖了,祁皓手忙脚乱地翻找了一通,从一堆杂物中间找到一小包水果软糖,赶紧拆开了喂他吃了两颗。 把剩下的半包糖塞到肖清手里,祁皓开车走了会儿,拐到有商家店铺的街面上,赶紧下去给他买了些正经吃的。 肖清这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已经彻底饿过了劲,不过祁皓买回来的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他倒也能吃下去一些。 祁皓看着他吃了一会儿,人已经缓过来了,帮他一起收拾那些饭盒,嘴里埋怨道:“干嘛这么拼呢,身体是自己的,累坏了以后都补不回来。” 肖清说:“今天事出突然,救场如救火,真的是没时间想那么多。” 祁皓看他那累得要虚脱的样子,说:“那你要是赶不过去能怎么着?我就不信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肖清没再和他争辩,只是问他:“你自己回来创业,就没有过这种很艰难的时候吗?” 祁皓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当然也是有的,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很难做的……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肖清笑着问:“在哪呢?”祁皓伸手在头上指了指,说:“这儿,这边也有。 看着这人凑了过来,祁皓脑子里忽然一空,倾身一下把人搂在了怀里。肖清吃了一惊,他累了一天,此时头疼欲裂,反应也有有些迟钝,一时来不及反应。 祁皓使了点力气,抱得很紧,肖清整个头脸都被拥进这个坚实的臂膀之中,理智告诉他这一切似乎不太对,但在这一刻,却实在没有力气离开。 (22) 怀里的人意外地安静,祁皓原本做好了肖清会挣扎的准备,下意识地抱得有点过紧,结果,狠狠把人勒了半天,自己倒有点尴尬起来。 “看见了吗?”他“嘿嘿”笑了几声,把肖清扶正了。 肖清摇摇头,深深地看着他。 祁皓清了清嗓子,率先收回目光,赶紧发动车子往回开。一路上两人十分默契地都没怎么说话。 肖清拼命想把最近的一些事理出点头绪来,无奈今天实在累得狠了,没过一会儿就困得不太清醒了,眼皮不由自主地要往一起合。 “睡吧,到了我叫你。”祁皓沉稳地声音传了过来,犹如催眠一般,肖清随着那一声,一下就抽空了意识。 祁皓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其实是知道的,他竭力想要醒了醒,但是醒不过来。脑袋就那样挂在祁皓脖子边上,偶尔能蹭到祁皓稍稍长出来的胡子茬。 光亮,又渐暗,他落到一片柔软之中。被子一盖下来他就想要往里面缩,又被人把头给露了出来。 “你明天几点起来呀?定不定闹钟啊?”祁皓也不知道在问谁,过了一会儿又嘟囔道,“我给你定个七点吧,反正离那地方也不太远,不可能八点就开会……” 嗯,九点才开会呢…… 祁皓给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抬手关了床头灯,床铺一陷,坐了下来。 黑暗中,肖清觉得一个宽厚的手掌在他头上摸了摸,伴着一声叹息。 你叹什么气呢? 肖清醒的时候是6:50,他看了看手机,又 放了回去,缩回被窝里等他的闹钟响。外面屋里传 分卷阅读21 来些声响,大概是祁皓已经起来了。 肖清睁着眼盯着窗帘,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昨天混乱的一幕依然清晰,他忽然有点忐忑,不知道一会儿两个人见面会不会尴尬。 祁皓看起来一切正常,催他洗脸吃饭,肖清试探着对自己昨晚在车上睡着的事表达了一下遗憾。祁皓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车里睡着了。赶紧吃饭,你们那会几点开始?” 肖清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让他接来送去的,不过说了半天也是无果,最后还是祁皓开车,顺便捎上了方袁。 方袁看起来像是恢复正常了,肖清稍感欣慰——总算不是那种扶不起来的小少爷。然而,昨天出了重大失误,说这孩子不紧张也是假的,快到会议室的时候走得慢吞吞的,结果迎面就碰见了出来抽烟的杨秘书。 杨秘书看见他俩干脆在会议室门口一拦,拿下巴指了指方袁,对肖清道:“他来干什么!” 方袁明显有点胆怯,面露愧色。肖清冲杨秘书笑了笑,嘴里打着招呼,伸手拽住方袁的背包带把人拉到门边,大力一下把他从门边推进屋里去了,只差从背后再踹一脚把他踢远一点。 “肖清,你什么意思!”杨秘书压低了声音吼道。 肖清还是笑得颇为恭敬,说:“杨哥,你总得让我带个帮手吧,昨天我也是手忙脚乱的,咱们这会议这么重要,我也是怕再出问题不是?” 杨秘书拿手点点他的肩膀,说:“少给我耍花样,你一会儿你翻,听见没有!” 肖清含糊答应着,赶紧挤进屋里去做准备。 方袁见他进来,赶紧小声问他情况,肖清淡淡说道:“没什么,他让我翻。” 方袁说:“哦……” “哦什么哦!你翻!”肖清看他十年怕井绳那个样子,蹬他一眼,说,“一会儿你就直接开始翻,不用管别人,知道吗!” 方袁夸张地深吸了一大口气,点了点头。 除了一开始这一段小小的暗潮涌动,一上午的会议都进展顺利。方袁刚开始的时候很紧张,尾音都有点抖。肖清坐在旁边岿然不动,不看他也不理他,只是默默帮他记了些内容,偶尔递给他看看。慢慢地,方袁的坐姿也不再拘谨,彻底放开了。 肖清见他找回了感觉,略感欣慰,偶尔转头看看杨秘书,便要挨他一个白眼。肖清倒不在意,杨秘书瞪他,他还冲人家笑呵呵的,气得杨秘书中间休息的时候又把他拉出去单聊。 “你小子想干什么,跟我叫板是吧!”杨秘书叼着根烟吐字不清地说道,随便把烟盒冲他递了递。 肖清摆摆手,说:“我哪敢和你叫板呢,方袁可是吕老师的关门弟子,能力绝对没问题,昨天大概是太紧张了。” 杨秘书十分不屑地拿鼻子“哼”了一声。 肖清笑着说:“总不能把年轻人一棍子打死吧,杨总你就给点机会吧。” 杨秘书说:“谁翻我不管,出错了就不行,什么方圆圆方的,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肖清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一通,脸上神色十分冷淡。杨秘书见他面露不快,也没有再挤兑他,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拿胳膊肘戳了戳他,要他晚上过来参加饭局。 肖清对于这种应酬一向兴趣缺缺,但毕竟是他们这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错漏,该维护的关系还是不能放松。杨秘书一向被下面人捧惯了,这样主动示好也算是不容易了。肖清想了想,到底还是接着这个台阶。 会议结束的,肖清跟方袁打了个招呼让他自己早点回家休息,自己跟着杨秘书他们一道走。 车开了没一会儿,肖清就收到了祁皓的微信,问他在哪儿。紧接着方袁也给他发来一条信息。 方袁:肖哥,祁总来接你,问我你去哪儿了,你告诉他一下哦!他说先把我送回家,一会儿去接你! 肖清本来想着不过是个饭局,他跟其他工作人员坐一桌,差不多了就溜走了事。结果,到了地方,他刚想跟着同车的人一起进包间,杨秘书就像背后长眼一样,生生把他拉进了有领导的另一个屋里。 一圈酒敬下来,肖清渐渐觉出点问题。姓杨的要不是存心要灌他就是见鬼了!敬酒的事由一个接一个,还哪个都能扯上他干一杯。 肖清自诩酒量不算太差,但也架不住空着肚子一个劲儿地周白酒。几轮下来他已经开始觉得有些晕乎了,赶紧吃了点菜,也没好到哪去。趁着脑子还清醒,他赶紧给祁皓发了个位置过去,只能祈祷自己一会儿别太狼狈。 肖清吃饭的地方有点偏僻,祁皓跨了大半个城才赶过来。时间已经快十点,拨了半天肖清的电话,都没人接。祁皓在前台问了问,说来说去也没查到这帮人在的哪儿,不知道是不是风声太紧用了什么反侦察模式…… 又拨了几次肖清的电话,还是没接通,祁皓心里起急,干脆进去自己找。 (23) 祁皓推开包厢这层的卫生间,就看见肖清正撑着水池吐得厉害,他弓着后背,身上的衬衫紧紧绷在瘦削的脊骨上。祁皓心里跟着一揪,喊了他一声,赶紧靠过去扶他。 肖清稍稍转头看了看他,喉咙被胃液烧得生疼,咳嗽着说不上话,心里一下就放下了,一直紧绷的弦一松,脑子也跟着有些蒙了。 祁皓仔细看了看这人的脸,见他咳得太急,眼睛周围都震出些星星点点的出血点,他皮肤本来就很白,此时更是衬得格外虚弱病态。祁皓着急了半天,憋了一肚子气,看他这样忍不住埋怨道:“你不要命了!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这是喝了多少啊!” 肖清只觉得这人在他耳边嗡嗡地说了什么,他脑子发晕根本没听清,一心只想着要拿点纸擦擦嘴,只是冲着抽纸抓了几把都没捞着东西。 祁皓又气又笑,赶紧替他抽了纸好好擦了擦。肖清老老实实地等他擦完,呆呆看了看他,忽然一下抓住他袖子,焦急地说:“快走快走,回去,不能喝了……” 他说得急切,眼神已经有些找不准焦点,声音也十分沙哑,像是尽力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祁皓心领神会,赶紧架着肖清往外走。 刚走过拐角处,就听见后面咣当一声门响,随后有个男的醉醺醺地在过道里喊了句:“肖清!你……你掉厕所里了啊……” 祁皓不敢再耽搁,干脆把人抗起来加快了脚步。 肖清被大头朝下晃悠了一会儿,胃里更是难受,到了外面又忍不住吐了一回。他空腹被灌了不少酒,现在都吐出来终于舒服了一些,只是胃里受了刺激,现在一抽一抽地疼。 祁皓把人塞进车里的时候,肖清已经浑身发软站不稳了。给他系好安全带,这人就闭着眼歪到一边去了,祁皓怕他脑袋在窗玻璃上磕傻了,又脱了大衣让他枕着。 祁皓以为这人上车就醉了过去,放慢了车速,开回小区楼下停好车,正想着要不要再把肖清抗回去。一扭头就见肖清没睡,睁着眼歪靠在窗边看他。 如果 分卷阅读22 不是知道这人已经醉了,祁皓觉得自己绝对看不出来,尤其是在肖清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那人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祁皓被看得脸上发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问道:“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啊?” 肖清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不及似的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人一说话,祁皓才发现他已经有点口齿不清,像个大舌头一般含含糊糊的,鼻音也重,听着实在好笑。他忍着笑,说:“根本不用找啊,你喝了那么多在厕所吐,我一下就找到了。” 肖清使劲摇了摇头,自己扭着身子歪歪斜斜坐了起来,头下枕着的外套哗啦一下就掉了。他上身被系着安全带,也不知道解开,费力挣动着往祁皓这边凑了凑,用力睁大发红的眼睛,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都要把你忘了,你又找到我了……”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酒气,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红扑扑的,头发也蹭得翘起来几缕。祁皓忍不住轻轻帮他顺了顺头发,手指不小心抚过肖清有些发热的脸颊,只觉得心上也被烫了一下。 祁皓清了清发干的喉咙,轻声说:“不用找,你就出现了。” 肖清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皱着眉嘟着嘴,十分严肃地醉醺醺地点点头,评价道:“也对。” 祁皓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声,哄道:“咱们回家吧,别在车里待着了。”说着便伸手要去拉他。 肖清愣愣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也抬起手来,照他手背拍了拍,严肃地咕哝道:“你喜欢我,是吗?” 祁皓没想到他这般直接,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迟疑,肖清便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 祁皓叹了口气,低头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一边给他把安全带解开了,一边轻声说:“小时候是。” “那……现在呢?”醉鬼十分契而不舍地拖着长音追问道。 祁皓看着他醉得迷离眼睛,心里软得不行,说:“我心疼你。” 醉鬼皱紧了眉头,像是仔细消化了一番这一波信息量,大脑缓慢而坚定地运转了一会儿,忽然捉住祁皓的胳膊,仔细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祁皓惊异于这醉鬼直接的程度,赶紧配合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醉鬼抬手“啪”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怒道:“我又不傻!” 祁皓赶紧说:“对对对,不傻不傻。” 醉鬼这才满意了,歪着头想了想,小声嘟囔起来:“我其实没喝醉……我……我特——别清醒!是我叫你来接我的……你一来我就放心了。但是……我不应该找你,你对我很好,可是我……我还没想过,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我都没有准备,我我我……我还没想过……” 醉鬼越说越急,说到后来已经颠三倒四起来。祁皓捧起他的脸看了看,这人眼睛周围的出血点都还没消,眼皮也看着有些红肿,又狼狈又可怜。 祁皓摸了摸他翘毛的脑袋,说:“我不想逼你,你慢慢想,不用着急,但是也不能太不着急了,你从现在开始想,知道吗?” 醉鬼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傻乎乎地“嗯”了一声。 祁皓试着拉着他的手摇晃着,哄道:“下车吧,回家。” 醉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小心地问他:“你不要生气。” 祁皓心里被这一句戳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底隐隐有些泛热。手下一紧,把那醉鬼拉过来轻轻抱了抱,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没生气,真的没生气……” 醉鬼十分听话,脑袋顶着他肩膀动了动,像是点了头。 (24) 肖清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两天折腾下来又病了一场。 那一天喝醉之后,他昏睡到半夜就有些发热,只是喝了酒本来脸上就又红又烫,他自己一开始也分不清是病是醉,祁皓更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过来叫肖清起床,看那人还在蒙头大睡还以为是酒醉未醒,结果仔细一看才发觉不对,那人醒着,半死不活地蜷在床上说胃疼。 祁皓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肖清说自己睡到半夜觉得胃里难受,去厕所又吐不出来,想着睡到早上就好了,没想到越睡越难受,后来才觉察自己好像发烧了。 这样一来,少不得又挨了祁皓一通数落。肖清觉得自从碰上自己,祁皓曾经作为一个阳光男孩的那点青春的小尾巴彻底被掐断了,倒是这位新生代的祁大妈每每出场简直栩栩如生。 肖清心里吐槽,但是嘴上丝毫不敢顶撞,让穿衣服就立即乖乖爬起来,让上医院就马上跟着往外走。祁大妈这才稍稍表示欣慰,话里话外暗示他“算你是个聪明人,要是逼大爷我亲自动手你就死定了”。 去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检查的结果就是肠胃炎,大概是精神紧张又有些着凉,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抵抗力低。医生看了看化验结果,给他开了药还有补充电解质的液体。祁皓又向医生咨询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然后就把这个抵抗力为渣的家伙押去输液了。 生病的结果就是禁足加禁食,他在家里歇了几天,胃总算是缓过来了,只是祁皓依然不敢让他吃太油腻、刺激的东西。肖清虽然不是什么身体健壮的人,但多年以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无非偶尔感冒闹闹嗓子,从来没像这半年一样,打针吃药就没断过。他嘴里淡出了鸟,身上又躺得久了浑身没劲,无事可做又想到自己动不动就病病殃殃的,三天两头大病小灾的,不免生出些消沉悲观的情绪。 祁皓也渐渐觉出肖清有点闷闷不乐,怕他憋坏了,想着等他身体好一些一定把这人拉出去锻炼锻炼,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放出去遛一遛。 两个人开车去了趟超市,大肆补充了各种日用品以及食物、饮料。肖清搬过来的时候只是带了些衣物,其他洗浴用品还是基本都用祁皓的,这回干脆一并买齐了。只是有些东西,祁皓以“我的用完了”为由,强行买了双份。 肖清过了几个月十分不正常的日子,如今全身心地被放归物质的海洋,一时间,连以往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膨化食品都觉得可爱极了。等他扫了几袋薯片、一些巧克力,啤酒、可乐拿了好几提,然后站在冷冻柜边上对着冰淇淋走不动路……祁皓终于看不下去了,赶紧把这人拉到生鲜区,想买点有营养的正经食物。 “你是不是很喜欢吃清蒸鲈鱼?”祁皓问道,顺便戳了戳冰块上那条冰鲜的海鲈鱼,奋力回忆了一下当时徐阿姨告诉他的挑鱼小窍门。 “也不是,”肖清想了想,皱眉凝神一脸严肃地说,“我还喜欢吃红烧鲈鱼,豆豉鲈鱼,剁椒鲈鱼……” 看祁皓一脸怔愣,肖清“噗嗤”一声就笑了。 祁皓心下讶异 分卷阅读23 ,肖清这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吗? 等那条鱼被收拾好,肖清隔着塑料袋捏了捏,一脸欣慰地感叹道:“不错不错,挺新鲜的。” “高兴了?”祁皓问。 “嗯,”肖清说,“我已经等不及要吃它了。” “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高兴。”祁皓说,然后凑到他耳边补充道,“如果恰巧是因为我,那就最好了。” 肖清只觉得耳朵一热,连着脸颊和脖子一路烧了下去。 祁皓“嘿嘿”地笑了,见他还愣着,推着车轻轻撞了那人一下,肖清这才红着脸赶紧把那开膛破肚的鱼扔进车里。 满载而归之后,肖清终于在晚餐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那条鱼,不是清蒸的,而是他经过不懈地抗争,终于指挥着祁大厨在鱼身上铺了一层鲜红的剁椒。 祁皓原本以他肠胃有毛病为由坚决不同意他吃辣的,不过到底架不住这人捧着罐剁椒一脸悲戚狂咽口水的德行,不幸缴械投降。 鱼做出来,卖相实在一般。由于蒸锅的大小不合适,这鱼还被歪歪扭扭地剁开了一截,不过胜在操作简单,食材新鲜,肖清用实际行动表示味道确实相当地可以。 两个人吃了一个礼拜以来最丰盛的一餐,虽然做不出什么复杂的大菜,但是有鱼有肉、有菜有汤也摆了满满一大桌。 祁皓吃得比肖清多,可是唯有那条鱼他却没捞着几口,基本全进了肖清的肚子。不过,看着一整条鱼被吃得刺干骨净,祁大厨的虚荣心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大手一挥主动承包了洗碗。 祁皓洗碗归来的时候,肖清正十分餍足地窝在沙发里,一副志得意满、昏昏欲睡的模样。祁皓想了想,还是去外屋从自己包里把一份文件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肖清接过祁皓递过来的文件,边问边打开看了看。 “律师委托协议。”祁皓说着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翻动的手指,指节分明,白皙消瘦,忽然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你这一阵病着,估计也顾不上这些事。”祁皓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仔细解释道,“我前几天咨询了一下律师,你如果不想自己出面去谈房产分割的事,可以委托给他们处理。” 肖清低头盯着那份协议没说话,祁皓心里有些打鼓,还以为这人不高兴了,赶紧又说:“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你放心我没跟律师说什么具体的事,而且那律师也算是一个熟人,就是咨询一下……” “我愿意。”肖清打断了他,抬头看看祁皓脸上还来不及收回去的小心翼翼,不禁动容说道,“多谢你替我想着这事,能委托给律师就太好了,如果需要当面谈的话,你就帮我跟他约时间吧,我都可以。” (25) 跟律师约在周一见面,肖清说想在那之前回之前的房子收拾收拾东西。趁着周末,祁皓找出几个能装东西的空箱子,开车陪他去了一趟。 进了那屋子,肖清在门口愣了半天,恍如隔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祁皓在他身后问了声“怎么了”,肖清这才回过神来。 客厅的地上一片狼籍,他们离开当晚的那一场荒诞已经模糊一团。那把水果刀当时被祁皓随手一扔,如今正躺在窗户底下,被落地的窗帘挡住了半截。 肖清走过去把刀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比量了半天也想不通当时是怎么一下就钻进那条死胡同的。祁皓倒像是心有余悸一般,见他盯着这把破刀出神,过来一下从他手里把刀抽走了,嘴里嫌弃道:“去去去,玩点别的,快去收拾衣服。” 毕竟是住了好几年的地方,真收拾起来,肖清才发现自己的东西竟然这么多。 “你这么喜欢穿衬衫吗?”祁皓看他光衬衫就挂了大半个衣柜,忍不住问他。 “也不是……”肖清说,“一开始是工作需要,就越买越多,后来穿着穿着就习惯了。” 他想了想,回头看看祁皓,又笑着说:“穿T恤、牛仔裤也挺好的,你们这个行业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祁皓点点头,说:“确实没那么多讲究,不过他们有时候也太不讲究了,唉,你可不知道我们那儿如果一加班,那个场面呀……跟难民营也差不了多少,真的!还有好多不爱洗澡的,我都没法说他们!” 肖清看着祁皓痛心疾首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问他道:“人家加班给你干活儿,你还嫌弃人家,难道祁总不带头加班,还要带头洗澡?” 祁皓说:“我这是替他们着急,不注意个人卫生会找不到老婆的!” 肖清对上他带着戏谑的眼神,笑道:“祁总真是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那是!”祁皓大言不惭地说着,慢慢挪到肖清身后,若即若离地靠着他轻声说道,“我真是带头洗澡,每天回家都洗。” 肖清嗤笑了一声,从柜子里抱出几件大衣塞到他怀里,把他推到一边去装箱。 两个人中午点了外卖,吃完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开工。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收拾得七七八八。 肖清这回算是体验到了所谓“断舍离”的快感,过了一把扔东西的瘾。旧衣服之类的杂七杂八的废物扔了一大堆,还有些之前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能用到的”,干脆心一横,也扔! 祁皓帮他一起搬了几趟,大包小包地往楼下垃圾桶里一扔,肖清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地畅快。屋里已经比之前空了不少,他们收拾出几箱可以直接开车拉走的东西摆在客厅门口,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大件物品,肖清说过几天可以找人来卖掉。 “现在走吗?”祁皓刚洗了手,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问他。 肖清给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手,说:“歇一会儿吧,我这儿有茶叶,喝点水再走。” 等烧水的功夫,他又四处溜达了几圈,祁皓也就跟在他后面满屋子乱转。走到卧室里,肖清把落地窗帘拎起来对祁皓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祁皓凑近了一看,那窗帘底下有一截像是后接上去的,足有小半截胳膊宽。“这是拼接的?”他问。 “还拼接呢……”肖清一下就笑了,说,“这是我缝的!当时我们图省事,去附近的市场买的窗帘,这个尺寸还量短了,买回来挂上才发现短了一截。好在人家把剩下的布也给我们了,我就给缝上了。你看,那一边其实是歪的。” 祁皓走过去看了看另一头的窗帘,果然越来越短……只是在角落里不太容易被发现。他不由得感叹道:“你们住了这么长时间,就不知道买个新的换上,真能对付!” 一句话说完,半天没听见肖清的回音,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太合适,赶紧看了看肖清。那人还拿那截窗帘站着,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是挺能对付的。” 水烧开了,肖清泡了一壶茉莉花,那茶叶味道还不错,满屋的清香。 肖清给祁皓倒了一杯,自己也吹着气啜饮了一小口,看着祁皓像是渴急了,太烫又不敢多喝,吹了半 分卷阅读24 天,好不容易喝了一口又喝到了茶叶。这人皱着眉,喝个茶能把自己喝得手忙脚乱的,肖清心里想笑又觉得暖融融。他忽然想到祁皓家里总是成箱地放着矿泉水,想来是这人根本就不爱喝热水,每次烧热水都是给他喝的。 “你想知道我和周奕文的事吗?”肖清问道。 祁皓听见这一句差点烫了舌头,他心里多么想耍酷说一句“不想”啊……但还是赶紧点了点头。 肖清说:“大四的时候,我去做兼职,给人家做商业谈判的翻译。周奕文当时是那家公司谈判团队的成员之一,其实他那会儿也是新人,要做很多准备资料的工作。几天下来大家就熟了,后来他就经常找我,一起吃饭,出去玩。后来就慢慢在一起了,那时我正好毕业了,我们就决定搬到一起住了。” 他抬头看了看,祁皓还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赶紧补充道:“就这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哦哦……”祁皓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那你还……爱他吗?” 肖清说:“我不知道。” 祁皓心里一沉,却又听肖清带着几分犹疑说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过很愉快的生活,他说想跟我一起住,我……我不想一个人。不过,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了,不是应该说话算话的吗?” 肖清说到这里,大概自己也觉出这番言论十分幼稚,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大概就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吧,一旦习惯了什么,就不想轻易改变。” “那就是不爱。”祁皓严肃地总结道,“你如果爱他,你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了。” “为什么?”肖清问。 “爱就是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祁皓说。 肖清征愣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祁皓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刚才灵机一动随口瞎编出来的酷炫急智点了一万来个赞。 “祁皓,谢谢你。”肖清笑着对他说,脸上的神情看着轻松了许多。 “不用谢我,”祁皓往沙发上一靠,四仰八叉地舒展开身体,一只胳膊大大咧咧地伸到肖清背后的沙发靠背上,挑着眉坏笑着说,“我做这些都是因为图谋不轨,我有不单纯的动机。” 肖清点头表示赞同,扭头看看毫无坐相瘫在旁边的祁大爷,凝神一秒,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凑到祁皓跟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祁大爷的脸红了。 (26) 祁皓开了一下午会,旁听了两个项目组的讨论会,还开了两个小时视频会议。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三个均是“叶女士”打来的。 叶女士倒也不是别人,正是他妈。 至于为什么祁皓给她备注为“叶女士”,此事说来话长,一开始源于他漫长而充满“战斗”意味的青少年时期,对忙于工作的母亲一度充满讽刺。后来,这个称谓渐渐成为母子之间一个玩笑。 祁皓回拨了过去,响了半天对面才有人接了起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杂音之后,传来了叶女士颇为爽利的声音:“皓皓啊,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祁皓说:“我开会去了,没带手机。你在哪里啊?怎么那么吵。” 叶女士说:“我快到你那小房子了。” “什么!!你说你在哪儿!!”祁皓差点喊岔了音,只觉得当头被浇了一桶凉水,问道,“你不是下个月才回来吗!” 叶女士说:“先回来一趟,过两天再去。你要的东西给你买了,一会儿放你屋里。” “不用……我……我自己回家取……”祁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负隅顽抗道。 “等你回家难着呢。”叶女士揶揄道,“得了,我这已经到你那儿了,挂了挂了。” “妈——”祁皓绝望地喊道,无奈叶女士挂得甚是痛快,错过了儿子这一声悲戚。 肖清下午睡了一觉,一睁眼已是傍晚。祁皓早上说今晚可能要加班,让他自己吃饭。他在“自己做”还是“点外卖”之间犹豫了半晌,突然想起祁皓上次对周遭数家饭店的无情批判,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做点吧,起码之后耳根清净啊。 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米饭,肖清找出些火腿、蔬菜,准备再打个鸡蛋做炒饭。他自认为做饭还算可以,不过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两勺盐放下去,再加上火腿丁,果然咸了。 肖清吃了两口觉得不行,又去洗了两根黄瓜,想着能中和一下味道。刚拿着黄瓜从厨房出来,就听见门口有动静,像是有人正拿钥匙开门。 这么早就回来了?忘带东西了? 肖清叼住一根黄瓜,腾出一只手几下拧开了门锁,门外站着个陌生的女人,举着钥匙愣住了。 “你是谁?”两个人眼瞪眼地愣了一会儿,门口的女人终于问出了这一句。 肖清差点被嘴里的黄瓜噎死,赶紧拿下来,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问道:“你是哪位?” “你和祁皓是什么关系?”女人接着问道。 肖清又是一愣,这女人有钥匙,还知道祁皓,看她的年纪……他于是赶紧说:“我是暂时住在这里的,您是?” 那女人颇为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喝了我们家那么多汤,还要问我是谁?” 肖清的大脑高速运转了几秒,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急忙如梦初醒般惶恐道:“啊……啊,阿……姨,您好!” 肖清听祁皓说过,他父母是在他初中的时候离婚的。据说他父母那时聚少离多,母亲在国内忙工作,父亲去国外搞科研,感情就慢慢淡了。祁皓说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猜到了,他就一直等,一直等到有一天他父母双双回家告诉他他们已经离婚的消息,他竟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祁皓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十分坦然,但肖清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些落寞的东西,属于多年前那个一夜长大的少年。后来,大概是顾忌他父母已经不在,祁皓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不过肖清记得很清楚,祁皓说他妈当年是个“工作狂”,好多次都是让助理来处理他的事情,那助理毕恭毕敬地管他妈叫“叶女士”,他为了讽刺他妈后来也故意叫她“叶女士”,还叫了好多年。 如今,这位叶女士正端坐在餐桌旁,对肖清说:“你吃你的,一会儿该凉了。” 肖清答应了一声,舀起一勺炒饭放进嘴里。 叶女士说:“我儿子是个gay,不过我们家里不反对。” 肖清一口饭差点呛进气管了,终于稍微领略到祁皓口中“雷厉风行直来直往的女总裁”风,他赶紧快嚼了几口,连连点头。 叶女士问:“你和祁皓是怎么认识的。” 肖清说:“我们是高中同学,祁皓出国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几个月前,机缘巧合才碰到的。” “你们是高中同学?”叶女士惊讶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肖清说:“我叫肖清。” “肖清……你就是肖清?”叶女士笑容又深了几分 分卷阅读25 ,问道,“你是不是跟皓皓一个宿舍的?” 肖清点点头,说:“对,我们俩的床挨着。您知道我?” 叶女士说:“知道,皓皓那时候经常跟我说起你呢。” 肖清问:“他说我什么?” 叶女士却没回答,转而看了看他的脸,说:“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肖清见她问得十分关切,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前几天有些着凉,现在已经好了。” 叶女士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嗯……你们以后可以把屋里的温度调高一些,之后再降下来嘛。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不在乎身体,生病了还不是自己难受。” “哦哦……”肖清被说得一头雾水,但还是随声附和着点头称是。 叶女士颇为健谈,和肖清边吃边聊了些祁皓小时候的事,见他快吃完了,还专门去厨房给他做了碗西红柿鸡蛋汤。肖清受宠若惊,乖乖喝了一大碗。 叶女士临走时,指了指进门时就放在一边的那个塑料袋,对肖清说:“这是皓皓让我从国外给他带的药,就是些保健品,你们……你们自己用。我先走了。” 祁皓风驰电掣地赶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叶女士的身影,只看到肖清正在厨房慢悠悠地洗着碗。 肖清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努力措辞了一下,还是说道:“嗯……你妈妈刚才来了。给你送东西。” 祁皓深吸一口气,问道:“她没有乱问什么吧?我真没想到她会过来,她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着!怪我怪我,我没跟她说过你住我这儿呢,她在国外出差,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她没乱说什么吧?” 肖清说:“你妈妈人挺好的,她还给我做了西红柿鸡蛋汤。” “是吗……”祁皓半信半疑地问,“她都说什么了?” 肖清说:“她说,你让她从国外给你带了些药,让你自己用……嗯,我给你放在卧室里了。” 祁皓见他脸上一阵欲言又止的表情,甚是奇怪。肖清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他知道他妈正在澳大利亚考察,于是顺嘴让她买些药回来,无非是些补血养气的保健品而已。直到他进了卧室,翻了翻那一兜子药,才终于觉出不对。 祁皓第一次觉得药瓶上的一片英文像鬼画符一般看不甚清楚,他强忍着颤抖随便“淘宝”了一瓶,差点被那一串广告语气得背过气去: 强肾备孕补充精力,纯进口配方,成就威猛男人 (27) “关于这些条款,您还有什么意见吗?”陈律师露出一个十分职业的微笑。 “肖清呢?”周奕文不耐烦地问道。 “刚才我说过了,我是肖先生的委托代理律师,全权负责与之房产有关的一切事项。您有任何问题以及要求都可以直接和我谈。如果有需要肖先生确认的事情,我也会代为转达。”陈律师毫不在意对方颇为不善的语气,继续微笑着说道。 周奕文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几秒钟之后却只听到忙音,他难以置信地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十分不甘心地又拨了一遍。 反复几次,周奕文似乎是被那忙音激怒了,他“啪”地把手机砸在桌面上,压着怒气低吼道:“肖清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找什么律师的,一定是那个叫祁什么的搞得鬼,是不是!” 陈律师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茶壶往远处挪了挪,说道:“周先生,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其实,不管肖先生是否亲自出面,您二位的诉求应该都是一样的,不过是要在双方都满意的情况下分割您二位名下的一处房产……” “肖清不来,我是不会跟你们达成任何协议的!”周奕文打断了对方,气愤地说道。 “您先不要急着拒绝。”陈律师说着从包里掏出另一份资料放在周奕文面前,笑容可鞠地说道,“这几个是我帮二位找到的意向买方,非常巧,其中还有我的另一位客户,他们开出的价格……呵,我不觉得您能找到比这个更合适的出手价了。” 三十分钟后,周奕文离开了。陈律师发出一条微信,不一会儿祁皓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搞定了?”他问。 陈律师高贵冷艳地“嗯”了一声。 祁皓像是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老陈呐,你这回可是帮了兄弟一个大忙!感谢感谢哈!” “哼,拿啥感谢?”陈律师往椅子上一靠,问道。 “除了卖身,你随便挑。”祁皓说。 陈律师说:“你放心,我不要,快留着你的身给更需要的同志吧。以后但凡有钱人离婚这种事,多想着点哥哥我。” “行行行,”祁皓大言不惭地保证道,“等我爸再离婚的时候,我一定想着你!” 对面当即一声怒骂。 两个人扯东扯西又互相挤兑了半天,陈律师说:“今天这个姓周的,我看着不像个善茬。” “哦?他说什么了?”祁皓问道。 “他打电话找不到肖清,发现被拉黑了,差点没气死,骂了你半天,临走的时候说早晚有一天得让肖清主动来找他……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肖清,早晚有你来找我的一天!’”陈律师拿腔拿调地学了一句。 祁皓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评论道:“虚张声势。” “你也不要太大意了。”陈律师说,“我见过的人多了,这小子看着有点阴。老话不是说了嘛,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行行行,我知道了。”祁皓说,“我这进来个电话,先不和你说了,晚上吃饭聊啊,我先挂了。” 祁皓晚上请陈律师吃了顿饭,顺便把签好的协议带了回来。肖清看着协议上周奕文的签名,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祁皓问道,一时吃不准肖清的想法,安慰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怎么。”肖清说,“就是突然有点感叹,呵,当年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祁皓说:“根本不用想,人生就是用来经历的,哪块云彩都不一定有雨……哎,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是不是哪条毒鸡汤剽窃我了!” 肖清被他蹙眉沉思假正经的样子逗乐了,笑着说:“我听着也耳熟。” 看他笑了,祁皓又故意往他身边挤了挤,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份协议,说:“今天下午让你先把他拉黑,就是个谈判策略,你自己把他放出来就是了。” “不用了,黑就黑着吧。”肖清摇摇头,说,“也没什么好联系的。” “嗯,那就不放。”祁皓附和道。 肖清看了看他,反问道:“你会和前任继续做朋友的吗?” 祁皓想了想,说:“这还是得看那人怎么样吧。” “我就不会。”肖清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祁皓问。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要和他以后成为朋友的。”肖清说,“我和他在一起是认真想和他在一起的,如果不能在一起,我也没办法把他再当成朋友。” 祁皓心里一阵小郁 闷,对于这种问题,自己刚才怎么就留活口了呢!好好的气氛又这帮阴魂不散 分卷阅读26 的前任破坏了! 正懊恼着,忽然又见肖清冲他笑了笑,说:“其实你刚才说得很对。如果人生的每一步都在意料之中,那也挺没意思的。当年我想不到会和他惨淡收场,也想不到,我还能再遇到你。” 肖清刚才是有那么一会儿想不开,只觉得人走茶凉,不由得冒出些悲观情绪。但是说来也是奇怪,每到这种时候,只要祁皓在旁边打岔几句,也就烟消云散了。所以,他这一句感叹发自肺腑,只是说完了半天也不见回应,扭头一看,祁皓正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清被看得脸有些发热,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觉得能重新认识你一遍,真的特别神奇,也特别美好。”祁皓忽然觉得心中溢满了某种酸胀的情绪,大概是因为激动吧,声音都有点小颤抖。 肖清惊讶不已,被对方毫不掩饰的坦诚一举击中,很感动却又被祁皓的样子逗得想笑,他说:“祁总,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感性的程序员。” “嗯,你说得对,我就是挺感性的。”祁皓皱着眉,严肃地点了点头,说,“我骨子里应该是个文艺青年,不太适合搞技术,大概只能当老板了。” 肖清眼睁睁看着这人现场演示了一遍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要是给个梯子,这人估计还能上天…… (28) 周奕文出差了两天,回到家里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 他开了灯,客厅茶几上还散乱扔着些外卖餐盒,Allen走的时候显然没有收拾过。周奕文把那一堆剩饭、垃圾拎到外面,扔进了垃圾桶,回来又发现厨房里也是一片狼籍。一大盒牛奶敞着口放在外面,闻着似乎已经发酸;另有一只烧糊的平底锅放在炉子上,中间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依稀看着像个煎蛋,周奕文拿铲子刮了两下,那煎蛋已经和锅完美碳化贴合,铁蛋一样纹丝不动……气得他整个把锅甩进水池子里。 上个月,他从Allen那里搬了出来,租了这边的公寓。由于交通方便,Allen便时不时跑过来借宿。这所谓的借宿,总是被Allen戏称为“陪床”。上次的事情之后,周奕文问他外面有没有别人,Allen倒也坦然承认了。吵归吵,分归分,但业务上的往来还得继续,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心照不宣地发展出了一种纯洁的炮友关系。 周奕文在沙发上闷坐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就想起几年前有一回,他在家里打游戏,忘了锅里还炖着排骨,结果一锅排骨烧成了黑炭。肖清晚上回来,一边埋怨一边仔仔细细地把锅和炉子都清理了一遍,最后他们俩三更半夜跑出去买了泡面。 于是,他还是回到厨房收拾了一通,把那锅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然后拿着块抹布擦了个满手黑,最终还是耐心耗尽,连锅带牛奶全部扔出去了事。 快九点的时候,周奕文收到Allen的微信,问他回来了没有。他一肚子不爽,干脆装没看见。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人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周奕文给他开了门,堵在门口问了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我来不是正好嘛。”Allen一身的香水味夺门而入,唇齿间似乎还喷着些酒气,说,“干什么,还不让人进门呀!” 周奕文闪身把他放了进来,Allen径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喝。周奕文皱着眉看他连鞋也不换,没好气地说:“我就出差了两天,你把我这里都造成什么样了,我今天回来光收拾屋子就折腾了两个小时!” Allen看他一脸的不爽,笑嘻嘻地说:“我不过就是周末多待了一天而已,我又不会做饭,只好点外卖喽。我昨天倒是想来给你收拾屋子,不过你又没给我这里的钥匙,我哪里进得来?” 周奕文“哼”了一声,说:“在你自己家里怎么没见你这样。” “你这个人还是真是小气,”Allen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瞟了他一眼,说,“比起刷盘子、刷碗这种破事,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你的前途呢。” 周奕文听他的话头,倍感意外,赶紧问道:“怎么?TEC那边有结果了?” Allen轻笑一声,说:“这个消息够不够让你给我洗碗呀?” “别闹了,我不过就是埋怨一句,”周奕文努力调整了一下语气,放软了声音说,“这可是正事。” 这回轮到Allen“哼”了一声,哼完还嫌不过瘾,又冲周奕文大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才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滑了几下,举到他眼前让他看一条微信消息。 “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Allen把手机收回来,得意地说,“TEC那边下周应该会联系你安排后面的事了。你这次确实运气不错,多亏他们之前从美国空降过来的两个人都不灵,要不然,他们才不会从国内找人做这个职位呢。” “多亏了你,你功不可没!”周奕文喜笑颜开地从旁边搂住Allen的肩膀,在他香味扑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哄道,“事成之后,一定给你大红包。” Allen转头看了看他,脸上少了些刚才的嬉笑,说:“红包就算了,你的事我帮你办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你们公司那账确实难做,”周奕文想了想,说,“不过你放心,还是能抹平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Allen问道。 看着Allen的嘴角一下绷紧了,周奕文笑了,伸手捏住Allen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说:“只不过你那钱得准时打回来,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Allen像是松了口气,一下把周奕文的手推开,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颇为傲娇地模样,说:“这你不用管,钱我自然是会搞到的。” “今晚住吗?”周奕文问道。 “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Allen说着把那还剩半瓶的饮料扔在茶几上,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还坐在沙发上的周奕文,说,“这么晚了,你送我吧。” “我这都准备睡了!”周奕文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衣说。 Allen抱着胳膊,看着他不说话。 “得得得,我送我送。”到底是心情大好,周奕文到底还是换了衣服去开车。 一路上,两个人没什么太多交流,周奕文问了几句,Allen漫不经心、爱答不理的,最后两个人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到了地方,Allen哼出一声“谢了”,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大半夜的当司机,结果就这待遇,周奕文又是一肚子气,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以前送肖清的时候,到了地方总是要嘱咐他半天慢点开车、不要接电话什么的。他知道肖清家里以前出过事,对开车总是有心理阴影,不过总是被这么念叨,以前总是觉得烦…… 快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周奕文把车开回了之前和肖清住过的那个小区,正停在他们那栋楼下。他们那间屋子临街, 分卷阅读27 他坐在车里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面落地窗,只是如今黑漆漆的,想必里面也已经空空荡荡了。 周奕文找了空位把车停到路边,沿着那条小街转了转,之前熟悉的几家小店都还开着。他忽然有点饿了,于是走进以前夏天常去买烤串的那家小馆子,点了碗热汤面。 那老板明显还记得他这位曾经的熟客加邻居,拉着家常问他怎么最近都没来过,他也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总是出差,没有时间。那碗面一端上来,满屋都是辣椒炝锅的香味,旁边是他出了这个门就会再也不见的小店老板。 外头已是沉默的冬夜,他就这样默默吃完了那一碗面。 (29) 俗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可以说,肖清这大半年以来的经历,基本完美验证了这句话。 多年的一段感情走到尽头,惨烈收场,身体上也是大病小病不断,但是他们整个译科公司今年却迎来一个大丰收。肖清这一年虽然倒霉的事情一大筐,几个重要的项目也有些磕磕绊绊,但到底都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公司已有的业务今年都十分稳定,下半年又新签了几个大客户,公司人员也多了好几个。 临近年底,需要出差的活动、会议已经全部结束,今年的业务告一段落,下一轮的忙碌目测要等到春节过后。肖清和刘文倩商量了一下,决定元旦之前团建、年会一起来,带大家出去玩一趟。 经过几次全员参与的乱乱哄哄的民主投票,“泡温泉”的支持率遥遥领先。最终方案就是公司全体去城郊的温泉度假山庄连吃带喝地玩两天,泡泡温泉爬爬山,好好放松放松。 原本选了几个人气高的地方,结果发现临近元旦的时间早就已经被订满了。不过,他们这种小公司就是有一点好,灵活!两个领导一拍脑门,干脆把集体活动提前了两个星期。这一英明决策得到公司上下一致好评,个别“家属”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欢欣鼓舞。 祁皓这个月已经定了要去美国一趟,倒不是特意要去他爸那里过圣诞节,更主要的原因是要在圣诞节之前去主要投资人那里做汇报。祁皓跟肖清商量,想让肖清和他一起去,想着忙完工作上的事就可以顺便在那边休个假,不过肖清之前因为公司要开年会的事情走不开。这回一改时间,阻碍自然消失了,祁皓当即就给他买好了机票。 温泉之旅大获成功。 一行人到了度假村,安顿好行李,先去附近的滑雪场疯玩了一天。肖清好几年没有滑过雪了,一开始不太利落,摔了几跤。后来终于找回些感觉,连冲了好几次高级滑道。他这段时间缺乏锻炼,玩的时候不觉得,三四个小时之后才感觉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只有温泉能够拯救。 晚上吃吃喝喝泡温泉。公司里都是年轻人,一轮健身一轮酒,朋克养生法练得炉火纯青。肖清只见缝插针去按摩了一下,就马上又被“抓住”拖去唱歌了。 接到祁皓电话的时候,肖清看了看时间,已经快12点了,他趁机从KTV包厢里逃出来,一边接电话一边往房间走。 祁皓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肖清说:“还不错,这边温泉设施都挺新的,滑雪场也还行。” 祁皓又问:“你们晚上喝酒没?” 肖清说:“聚会嘛,哪能不喝啊,喝了点白的。” 祁皓说:“没人灌你酒吧?” “哪能回回有人灌酒!”肖清笑着说,“也就是大家互相敬几杯嘛,真没喝多。” 祁皓“哦”了一声,又问:“喝完酒还干什么了?” “唱歌啊,嚎了两个小时了。”肖清说。 祁皓又问:“唱完歌还干什么?” “你这是要查我的岗啊!”肖清听他这严肃地声音直想笑,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汇报说,“文倩张罗着要打麻将,一会儿还要去开坛设赌,另有一波要去打台球的,估计也且折腾呢。” 祁皓问:“那你是要去打麻将还是去打台球?” 肖清说:“我哪也不去,刚才喝了酒又泡了温泉,现在直犯困。我已经溜出来了,现在就回房间睡觉去,通宵不了喽,老了老了!” “那你快睡觉吧。”祁皓说。 肖清听他说话似乎有点闷闷不乐的,于是问道:“你干嘛呢?” 祁皓说:“在家待着呗。” 肖清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祁皓说:“我叫的外卖,酱油炒饭。” “哪家的酱油炒饭?”肖清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个什么香居?” 祁皓“嗯”了一声。 肖清说:“你不是说那家不干净吗,我上次点了那家你还说了我一顿呢,怎么你自己到吃上了!” “懒得做饭。”祁皓说完停了几秒,又嘟囔了一句,“我就一个人在家,又没人管我。” 肖清说:“你怎么就没人管了?” 祁皓说:“我等到12点了,你都没给我打电话,要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也不会给我打电话?” 肖清听着这人气哼哼的声音,简直能想象出这人皱着眉毛胡搅蛮缠的那副样子,直接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祁皓怒道。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肖清笑道,“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说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祁皓“哼”了一声说:“你这个态度还是挺端正的,那行吧,原谅你了,我想吃……嗯……我想吃你做的意大利面。” 肖清听了笑道:“行行行,我明天给祁总做意大利面!” 祁皓这才终于满意了,打了个哈欠说道:“到房间了吗?困了就快点睡吧。” 肖清说:“到了,我都躺进被子里了。” 祁皓说:“我也在被子里呢。” 肖清说:“那你也睡吧。” 祁皓说:“我睡不着。” 肖清问:“为什么睡不着?” 祁皓说:“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都不习惯了。” 肖清问:“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怎么就不习惯了?” “我就是觉得家里应该是两个人,你不在,冷冷清清的。”祁皓像是嘴巴捂在被子里,声音忽近忽远。 肖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醉了,笑着说:“怎么就冷清了?你以前不一直都是自己住嘛。” “以前不冷清,现在冷清了。以前是一个人,现在不是了。”祁皓放轻了声音,问道,“你喜欢跟我一起住吗?” “喜欢。”肖清轻声说着,他闭上眼,只觉得手机里传来的那个懒懒的声音让人安心得想要睡去。 “你是要睡了吗?”那个声音问他。 “嗯,”他说,“你也睡吧,咱俩一起睡。” “好,”那个声音说,“晚安。” “晚安。” (30) 美国之行,祁皓计划要待半个多月,除了一开始的几天比较忙之外,剩下的时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想借此机会跟肖清一起过个 清闲、放松的假期。 肖清不是第一次去美国,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去过很多次。不过那种工作的行程安排都很紧凑,即便忙里偷 分卷阅读28 闲逛逛景点,脑子里也始终绷着一根弦。所以,祁皓这种随便之极的没有计划的计划,倒是很合肖清的胃口。 在收拾行李方面,肖清一直是个走精简路线的实用主义者。加州那边的温度适宜,这个时间也不算太长,并不需要带过多的衣物,而且对于他们这种出差如同家常便饭的人来说,收拾行李也练出了心得,完全按照平时出差的商务标准,简单,齐备,标准化。 祁皓的行李就比他多了不少,除了工作相关的一些东西以外,连着两天,还陆陆续续搬回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回来,其中还有一套极为占地的茶具。结果就是一般尺寸的行李箱根本装不下,只好用超大号的,搞得肖清一度怀疑他不是要去半个月,像是起码要去半年。一问才知道,这些基本上都是给他爸带的。 祁皓坐在客厅地板上,一点一点给那套金贵的茶具打包,折腾得满头大汗,不禁抱怨道:“我爸最近不知道抽什么疯,软磨硬泡地跟我说了好几回,非让我给他带这个!还是一个什么大师给他定制的,死沉死沉的!” “什么大师?挺贵的吧?”肖清说着,拿起一个还没包好的小茶碗看了看。 “死贵死贵的!”祁皓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边拿过手机给他看了一眼一个小十万的转账记录,十分肉疼地补充道,“而且还是我掏的钱,我的心在滴血啊……” 肖清把那个小茶碗放回了原处,默默走到离那一堆“小宝贝儿”比较远的地方,问道:“你圣诞节要去你爸家里过吗?” “什么叫我去?我如果要和他们一起过节,一定会带上你的,你休想自己躲清闲!”祁皓说着扭头看了看他,又补充道,“他们圣诞节说是要去夏威夷度假,问我要不要去,我实在是有点懒得去……哎,你想去夏威夷吗?” 肖清赶紧摇头。 祁皓看他那个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 笑够了,祁皓又把那个站得有点远的人拉了回来,顺手塞给他一堆海绵包装纸,十分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大爷一样说道:“好好干活!哥哥不会让你一个人过节的。” 圣诞节过后的几天,加州的天气一直很好,一改前几日的阴雨不断。 两个人这几天一直住在硅谷附近的实验室里,说是实验室,其实是一栋设施齐全的小楼,其中有一层供人居住的房间,和工作区互不干扰。肖清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这里才是GoGoWIDE真正意义上的“总部”。 祁皓的公司几年前就是在这里成立的,初创时的小团队在这里集结,度过了最初一年。后来,公司的主体部分虽然搬到了国内,但是这个实验室并没有停用,而是继续有一支技术研发团队驻扎在此。 圣诞节,他们是在祁皓当地一个老朋友家里过的。几日的纸醉金迷之后,两人陷入无所事事的空虚之中——旧金山湾区比较近一些景点已经被他们逛了个遍,新年还有好几天,干点啥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祁皓请教了当地的另一位好友,这位资深AI工程师托腮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哎呀!你们可以去看象海豹交配呀!现在正是时候!” 于是,现在,他们俩站在Piedras Bncas Elephant Seal Rookery的悬崖之上,迎着呼呼的海风,望向脚下一片铺满了胖乎乎大海豹的黑压压的沙滩。 “好多呀……”肖清感叹道,“这也看不清啊……太远了!” “没办法,只能来这儿了, State Park不开放了。”祁皓说着把自己带来的大包打开了,得意地说,“想看清也是很容易的,咱们有法宝!” “天哪!你还带了无人机?”肖清看到他包里的东西,惊讶地叫道。 “嘿嘿,准确地说,它叫四旋翼飞行器。” 祁皓调试了一通之后,电脑上已经可以看到十分清晰的画面,祁专家一边调试一边感叹道:“多亏我新换了一个镜头,一会儿拍出来绝对可以看清每一个细节!” 祁皓调得差不多了,把遥控器交给肖清操控。海边的风有点大,肖清的衣服被风一吹,紧紧贴在他身上,衣服下面消瘦的身型清晰可见,总觉得风再大点,能把这小身板给吹跑了。 “我昨天查了点资料,”祁皓走到肖清身边,一边帮他挡风,一边凑到他耳边十分不正经地解说道,“你知道吗,象海豹是一夫多妻制的,雄性象海豹的体型要比雌性大好多,决斗胜利的雄性象海豹甚至可以有一整个沙滩的老婆,而决斗失败的象海豹是没有交配权的。每年都有很多找不到老婆的雄性象海豹,只能以处男之身孤独终老了。” 肖清莫名被他最后一句击中了笑点,哈哈大笑了几声,结果迎面一阵狂风吹来,他脚下不稳,侧滑了一下眼看就要倒。祁皓赶紧抓住他冲锋衣的前襟把他揪了回来,一把抱住了,惊叫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掉下去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刚才那一下,肖清也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遥控器甩出去,这会儿思绪回潮,更觉得心有余悸。他被一双手臂紧紧箍住,肖清抬头去看,正迎上祁皓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和满含关切的眼神。他的脸颊被海风吹得有些发白,倒是嘴唇通红通红的。 肖清抬手揉了揉那嘴唇,轻声说:“我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祁皓俯下身去,双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远处海滩上传来一声嘶吼,大概是又有一只象海豹胜者称王。 (31) 傍晚时分,肖清终于看到了实验室小楼的房顶,然后便听到祁皓在身边吹了声口号,然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们今天一路狂飙,总算在太阳下山之前赶了回来。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色渐渐暗了,人群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向市中心集结,准备加入今夜跨年嘉年华游行的行列。这里的嘉年华活动已经是第三年了,据说今年的规模和参加的人数也是空前的,很多表演团队都是提前了好久开始准备和排练。 离表演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整条主街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肖清和祁皓随着人群“蠕动”了一会儿,不禁感叹道:“看样子,城里所有人都到这儿来了吧!” 祁皓说:“这边平时根本看不见这么多人,我这会儿好不容易找着点儿咱们那边早高峰地铁的感觉,挺好挺好。” 肖清说:“你上班那个时候已经过了真正的早高峰了,下次你早起一个小时去试试,加深一下体会!” 祁皓说:“没问题,那我一定拉着你一起去!” 正说着,一个大胖子扛着一架梯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那大梯子看着颇有些份量,棱角坚硬,周围的人纷纷往四周躲避。肖清站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前面的游行花车,眼看着就要被那胖子撞上,祁皓手疾眼快,赶紧把他抱住转了个身,用自己 分卷阅读29 的后背挡在了外面。 “我看着呢,他碰不着我。”肖清看了一眼走过去的大胖子,搂住祁皓的脖子笑着说。 “我就想抱你一会儿。”祁皓说着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把脸埋进肖清敞开的卫衣领子里面,蹭了蹭。 肖清被他下巴上微微冒出的一点胡子茬儿刺得痒痒的,赶紧把这人淘气的下巴捉在手里,在他嘴唇上轻咬了一口。 两个人就这样挤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地亲昵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远处传开的开场音乐声。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往游行沿途的有利位置靠拢,肖清他们原本占据的一个视野开阔的豁口很快就挤满了人。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硅谷这种高科技公司扎堆儿的地方更是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不同族裔的人们,多元文化特色在这里尤其突出。走过的那些花车,有的代表着一个国家,有的代表着一种文化,有的甚至只是代表着一种特殊的信仰——比如正向肖清他们走来的一车人都假装各种蔬菜的素食主义花车。不管这些人平时在做什么样的工作,在这一刻,他们精心装扮,将一切抛之脑后,为他们赖以生长的那一支文化渊源卖力表演。 各具特色的花车依次走过,每走十几米便稍作停留,车上的人们或唱或跳,兴奋不已地大肆舞动一番,一些拥有专业级表演主咖的方阵更是引来四周热情观众毫不吝啬的欢呼与喝彩。 临近午夜,不远处的沙滩上,焰火腾空而起,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开始倒数,兴奋的人们纷纷扯着嗓门加入数数的行列。数字归零,在人海沸腾中,大片的焰火把世界的这一个角落照亮如白昼。 “I WANT THE FIRST KISS OF THE YEAR!”祁皓捧着肖清的脸,在他耳边大喊。 “好!”肖清也在他耳边大喊道,捧着祁皓的脸,闭上眼睛慢慢凑了过去。 “Hollis——” 这一声大喊在耳边炸裂,两个人赶紧循声去看,一个赤裸上身、皮肤黝黑的健壮小伙儿正向他们奔来,毛利人的草裙上下翻飞。 “祁想……”祁皓看到这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话音未落,就被这位兴奋的毛利男孩抱了个满怀,然后先在他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随后便捧着祁皓的脸,亲昵地来了个鼻吻。 贴完了鼻子,毛利男孩咧着嘴笑了起来,扭头看了看一旁的肖清,用英文问道:“他是谁?” 祁皓看到肖清一脸的目瞪口呆,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把那毛利男孩推到一边,拉着肖清说道:“这这这是我弟弟!”然后回头冲那毛利男孩吼道:“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 这位毛利男孩就是祁皓同父异母的弟弟,祁想。之前祁皓一直以为他和他父母一起去夏威夷度假了,没想到他自己留下来和当地的同学一起参加跨年表演。至于为什么假冒成毛利人,用祁想自己的话说:“他们新西兰那边人不够!” 虽然出场方式过于奇葩,但在这个狂欢之夜,这个奔放的弟弟还是很快和肖清混熟了。这会儿,两个人坐在海滩上聊天,祁皓被派去附近的临时酒吧买啤酒。 “今晚真是一个奇迹之夜!你们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天哪,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我看到了我哥!”摘掉毛利头饰毛利男孩对肖清感叹道,一开始他还努力地想要说中文,无奈词汇量实在有限,最后终于放弃抵抗,自在地说回英文。 “你哥没有告诉你吗?”肖清问。 祁想耸了耸肩膀,说:“我们不是那么亲密的兄弟,毕竟我们有不同的母亲,而且我出生时他已经十几岁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肖清说:“不过你们看起来关系挺不错的。” 祁想说:“我哥其实挺好的,虽然他经常不怎么理我吧。” 肖清说:“那你怎么知道他好?” 祁想说:“他上大学之前和我们一起住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我知道他是我哥,总想和他玩,不过他总是不怎么理我,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怕他。 “后来有一次,我父母都不在家,我哥开车带我出去……我已经不记得是去干什么了,总之车坏在半路上,我们就只好走路回家。那里离家很远,我实在走不动了,又不敢哭,我怕我哥会丢下我。但是他没有。那天他就一直背着我走,一边走还一边给我讲故事,还给我买了热狗和冰淇淋,真的很好吃。”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的冰淇淋的味道!”祁想说到这里,回味地舔舔嘴巴,接着说,“回到家之后他就又不怎么理我了,但我知道我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内心细腻,会默默付出很多,他有一种——嗯……中国人特有的含蓄的浪漫!我想你作为他的爱人,一定可以感受到吧!” 肖清脑中闪过早些时候那个肉欲横流甩着鼻子啪啪的象海豹海滩,艰难地点了点头,十分郁闷地想,弟弟,你是不是对浪漫有什么误解啊…… 祁皓回来的时候,祁想已经被他的毛利同伴们拖走狂欢去了。两个人依偎在海滩一角,就着海风和不远处狂欢的音乐喝掉了两瓶啤酒。 “咱们回去睡觉吧。”祁皓摸摸肖清的头发,说道。 “好啊,走吧。”肖清靠在他怀里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祁皓不解地问。 肖清翻了个身跪坐起来,按着祁皓的肩膀,伏在他耳边问道:“你带药了吗?” “什么药?”祁皓一头雾水。 “就是你妈给你买的那个药。”肖清说着,冲他眨眨眼睛。 祁皓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把把眼前这个家伙抱起来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走。 “啊——”肖清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祁皓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怒道:“肖清!今晚哥哥送你一份大礼!” (32) 两个人从美国度假回来之后,心照不宣地滚到了一张床上,正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生活。只是粘腻了没几天,祁皓便恋恋不舍地一头扎回工作中。春节过后的发布会日程已经开始倒计时,GoGoWIDE整个公司上下都在为即将发布的一款自动驾驶超级计算芯片做量产前的测试。 肖清除了要为春节过后的发布会做一些准备之外,每天只是去公司处理一些事务性工作,这一阵过得相当清闲。对比之下,祁皓就完全是另一种状态——连续加班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的时候基本已经精疲力尽,抱着肖清说不上几句话就睡着了。 肖清看他忙得焦头烂额,不免心疼,早上特意定了个闹钟起来买早点、煮咖啡,有时候也自己做点简单的早饭。祁皓一开始受宠若惊般大呼小叫了一番,要知道肖清是个颇有赖床天赋的人,工作时间又十分自由,搬过来之后,除了遇到不得已要早起的工作,他基本上是个合格的 分卷阅读30 起床困难户。 所以,当祁皓第一次睡眼惺忪地看到肖清站在餐桌边仔细剥开一只水煮蛋的时候,那个画面的冲击力可想而知。祁总一秒惊醒之后,激动不已,满心感激地把肖总压到沙发上剥光了。于是,肖总那一天吃过早饭之后又一直昏睡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肖清还是懒洋洋地去了一趟公司。直到处理完这两天积压的工作邮件,他才发现三天前塞班某酒店发来的房间预订确认函,一时之间有点恍惚。确切地说,他收到的是他一直用的那个预订酒店的App发来的预订提醒,提醒他去年过年时住过的那家酒店尚有特价套房,还十分贴心地帮他推荐了另外几家。 这一年过年的时间很早,1月中旬已经临近除夕,不过他一直没有问过祁皓关于过年的事。记得祁皓有一天不经意间提起过,他爸家里已经没有老人,所以他过年都是去他外公外婆那里。 这么多年了,肖清觉得自己早已对过年这件事变得十分淡漠。早些年,他父母刚过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过年总要去爷爷家的。虽然爷爷、奶奶总是格外偏疼他一些,但是那种亲戚四邻阖家团圆的时刻,他总是更加孤寂的。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便有意无意地和叔伯家疏远了,几年也难得走动一回。 再后来,他遇到了周奕文,在他们最甜蜜的那一年,周奕文曾经认真想过要带他回南方家里过年。那一次,肖清一度生出些期盼,那些他原本以为已经不在乎的事情忽然间都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他想着,过年的时候,总算有一个地方可以“回”。 到底是事与愿违。周奕文后来支支吾吾的样子,肖清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想笑。他告诉肖清,他家里不同意,他说:“这次我先自己回去,搞定我妈。咱俩只要都坚持住,他们早晚会同意的。” 之后几年的事情,似乎就没有像那次那么清晰的记忆了,无非就是浑浑噩噩地过。到了过年的时候,大概就是更加浑浑噩噩一些。就是从那个时候,肖清养成了过年就往外跑的习惯,他大多时候都会选择某处海滨度假胜地,每天吃吃喝喝游泳睡觉,然后找个地方彻底放空地看着各种游客匆匆而过,挺好,挺惬意。 有那么一瞬间,肖清好像鼓起些勇气想给祁皓打个电话,问问他过年的计划。只过了解锁手机的那几秒,他就又不想问了。该怎么问呢?他想了几个句子,总觉得说不出口,只是想一想要那么说就莫名其妙地有点委屈。 算了。 祁皓这些天忙得四脚朝天,由于要和美国的团队保持沟通,他总觉得回来好多天愣是没有倒过时差来。他心里其实一直是想要快过年了,结果直到助理来跟他请假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下个礼拜就是除夕了。 他赶紧和助理确认了过年前后的日程安排,又叫HR主管商定了公司放假时间。把人都打发走,祁皓才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拿着手机算了算日子,然后赶紧发了一通信息,收到回复后又赶紧给肖清打电话。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接通,肖清说了句:“你稍等一下啊。”然后便是一阵嘈杂,听着像是正和什么人说话,过了几秒才安静下来,问他道:“怎么了?” 肖清的声音透亮而沉静,语速不紧不慢,透过电波总是让祁皓想起那次发布会他在耳麦中听到的那个充满力量的声线。他这才觉得有些疲惫,很想现在就躺在这个人的身边睡一觉,于是他抻直了双腿,仰靠到座椅背上,笑着问他:“你在公司呢?” “是啊,”肖清说,“我们这边打算提前放假了,我收拾收拾就回去。” “好羡慕啊,我也想有肖总这样的老板!”祁皓夸张地拖着长音说道,“我们老板除夕还要上班!” 肖清“哼”了一声,十分配合地幽幽骂道:“资本家!” 祁皓哼哼唧唧地说:“可不是嘛!我助理都要提前回家过年去了,但是我走不了啊……” 肖清说:“那老板给不给加班费啊?” 祁皓说:“那应该还是给的。” 肖清叹了口气,说:“还算有点良心,那看在钱的份上就只好忍了。” 祁皓也大大地叹了口气,闷闷地说:“肖总,你看我都这么惨了,你帮我干点事儿呗?” 肖清问:“要干什么?” 祁皓不再逗他,赶紧说道:“我在朋友那儿订了一箱意大利红酒,我外公他对这个有点研究,也喜欢喝点儿,这个酒据说今年获奖了,我就给买了一箱。咱们去美国之前就到货了,结果我一直没时间去取……你一会儿帮我去取一下好不好?下个礼拜咱们去我外公那里过年,到时候就说是你给他买的,老头儿肯定特高兴!” 祁皓说完,对面却没了声音,他看了看手机,通话还在继续,又举到耳边“喂”了几声:“喂?听得见吗?清儿?” “哎……”肖清这才答应了一声,他说,“我听见了……那个,地址在哪儿?” 祁皓说:“我一会儿把地址、电话发给你,那地方有点远,不过从你们公司过去应该还比较顺路,你打车去吧,我让他们给包好一点。” 肖清说“好”,声音听着有点不稳,祁皓只当时手机信号的问题,继续嘱咐道:“你取回来就在家等我吧,我今晚不加班了,咱俩出去吃饭。” 肖清又说了声“好”,过了一会儿小声说了句“你早点回来”。祁皓只觉得心头像被个小钩子扎了一下,自顾自甜蜜了一阵,又啰嗦了几句才挂掉了电话。 (33) 春节临近,祁皓感觉肖清这几天有点不太对劲。 自从知道要去祁皓外公家里过年,肖清就仔细把祁皓家里人的情况问了个遍,之后的几天就进入到处买东西的状态,一整天不见人,然后大包小包地拎回来一堆东西,祁皓总觉得他可能在暗中总结了一个无比复杂的Excel表。 明天就除夕,刚吃过晚饭,祁皓就看见肖清把这些天陆续准备的那些礼物搬到客厅里,点人头一般算来算去的。 祁皓从后面把他搂住,忍不住说道:“不都算过好几遍了,又哪里不对了?” 肖清说:“我在想要不要以家庭为单位分开装,我怕到时候会拿错了。” “我的清儿啊——你可别折腾了。”祁皓颇为无奈,手从肖清上衣下摆伸进去在他光滑的肚皮上摸了几把,一边抱怨道,“谁都能拿错,你绝对拿不错,要不然咱俩打赌!” 肖清任由那两只爪子四处瞎逛了一通,待到有一只偷偷摸摸要往他裤子里面钻,这才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转过身来皱着眉说道:“我想了想,还是直接给你外甥包红包吧,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喜欢什么……不过,你那小表妹倒是也大不了几岁,我应该给他俩一样的钱数吗?” 祁皓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给他俩一人二百五!” 说完就见肖清竟然表情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气得祁皓干 分卷阅读31 脆没脾气了,把人拉到沙发旁边,让他面对面坐到自己腿上。 祁皓在肖清屁股上掐了一把,十分严肃地问道:“说说吧,你这几天是不是太紧张了?” 肖清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祁皓一手在身后护着他,故意拿腿颠了他两下,说:“真不用紧张,我家那些人都还行,没有特别难搞的那种,你就放心吧。而且呢,我对亲戚的态度一向是——你对我好,我才能也对你好。虽然说没有办法去选择亲戚,但是如果真遇到那种混蛋亲戚,我也绝不惯着他们,不来往就是了。” “那你家亲戚都对你好吗?”肖清问道,一双手轻轻搭着他的肩。 “他们对我挺好的。”祁皓不假思索地说。 肖清没再说话,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祁皓忽然明白过来,只觉得怀里抱着个宝贝。他嗓子眼儿一阵发堵,一头扎到肖清胸前,半天才闷闷地嘟囔着:“所以你也想对他们好,是吗?” 不等人回答,祁皓双臂较劲,腰上一挺,托着肖清的屁股站了起来,急吼吼地端到卧室去了。 除夕当天上午,祁皓一大早先去了一趟公司,把年前一些收尾的工作处理完,下午两点多回来,接上肖清一起去了外公家。 外出打工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大街上车少、人少,祁皓一路开到城中心一条闹中取静的胡同里,面前是座下了功夫重新翻修过的古朴小院。停好了车,祁皓归拢了一下那一堆礼物,腾出一只手去拉肖清。这一拉才觉得肖清的手冰冰凉的,知道他还是紧张,只得又安慰了几句。 临近门前肖清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问祁皓:“我应该叫他们什么?” 祁皓说:“你就跟着我叫,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 正说着,红漆的大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探出个脑袋,两只大眼睛滴溜一转看见了祁皓,大喊了一声:“哥!” “叶小珊,你怎么出来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肖清哥哥,你哥我的男朋友。”祁皓说着把肖清拉过来,介绍道,“这是叶珊,我表妹。” 肖清赶紧说:“你好,我叫肖清。” 叶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十分上道地叫了声“肖清哥”,开门把人让了进去。 一圈介绍下来,肖清担心中的尴尬场面并未发生,手里倒是多了几个红包,其中一个最大的是叶女士给的。果然如祁皓所说,他家里人都相当和气。外公看到他送的那块墨甚为满意,拿去书房里研了,现写了几个福字,打发几个他们几个“小孩子”出去贴。 等开饭的当口,肖清想了想,干脆掏出红包给两个小的分了。 祁皓的外甥叶浩洋小朋友拿着红包,神情凝重地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抬头冲肖清一咧嘴,嗓门洪亮地叫道:“谢谢舅妈!” 肖清停在半空的手抖了两抖,脸唰地红了,倒是祁皓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肖清哥,叶浩洋他缺心眼儿,你不要理他。”叶珊说着扭头确认了一下父母的位置,凑到肖清跟前低声说道,“哥,你能把红包直接打我微信上吗?” “过分了啊!”祁皓怒道。然后他就看见肖清点点头,干脆地说了声:“没问题。” 于是,祁皓就看着这两个人闷头互加了微信,接着叮铃叮铃地响了好几声,小姑娘这才眉开眼笑地跑了。 祁皓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感叹道:“真是一窝儿不如一窝儿!” 肖清显然被他这毫不讲究的形容词震撼了,笑着问道:“那你是哪窝儿的?” 祁皓仿佛没骨头一样靠到他身上,在他耳垂上舔了一口,贱兮兮地说道:“我是你这窝儿的。” 肖清的耳垂敏感地很,被他这么一撩拨,脸上一热,一路从脸颊红到耳朵根,气得肖清一把把他推到一边。祁皓乐坏了,正好那边已经在喊开饭,也就不再闹他,拉着肖清去吃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开着闹闹哄哄的电视当背景音,客厅里支起一张麻将桌。肖清被祁皓按在桌边打了一圈,竟然没输钱,所赢巨款勉强够买一根冰棍。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外头鞭炮声渐渐猛烈了起来,祁皓扔掉手里的瓜子,对肖清说:“咱们也放炮去吧!” “放炮喽!”叶浩洋小朋友大声呼喊着,一溜烟跑进车库里去拖装了鞭炮的大箱子。 祁皓顺了桌上的半盒烟揣进兜里,拿打火机点着了一根当香使,推着肖清去穿衣服。这香烟确实比香好用,风大照样很容易点着,祁皓拉着肖清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通,一大家子人乐得清闲站在门口看,只有叶浩洋在祁皓身边上蹿下跳地也想放,无奈身高没有优势,一直也抢不到烟头。 大人们看了一阵便陆续回屋了,留下几个年轻人在外面玩。祁皓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拿出一挂一万响的大地红,解开了铺在地上盘成个圈,想叫肖清过来点这个大的。 祁皓喊了好几声,回头一看,那人却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像是没听见一样。他只好拖着那条巨大的鞭炮尾巴跑了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满脸是泪。祁皓心里一疼,隐隐也能想到他为什么伤心,这样的日子,他家里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祁皓只得把鞭炮一扔,使劲搓了搓手,捧着肖清的脸给他擦眼泪,只是抹掉一些就又有一些涌出来。没人理还好些,如今最亲近的人就站在跟前,肖清满心的委屈像是再也忍不住了。 祁皓无计可施,凑过去亲他脸颊,又亲了亲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满舌尖都是冰凉苦涩。他于是把羽绒服敞开,把肖清搂过来暖着,一边拍他后背,一边语言匮乏地胡乱瞎哄了一通。 肖清哭过了那一阵,窝在祁皓怀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也不抬头。有过了一会儿,就听祁皓颇为无奈地问道:“咱还放不放炮了?” “放。”肖清吸着鼻子说。 祁皓把人从怀里挖出来,摸出根烟点上,看了看那人红肿着眼睛,也不提这茬,只是把烟递到肖清跟前,冲那鞭炮撇了撇嘴,说道:“给你点。” 那一挂鞭炮放得震天响,脚下的地也跟着颤。有一个人踩着硝烟在他耳边吼着:“过年啦!一切都会好的!”他也抱着他的爱人喊着:“过年好!” 一地红妆。 (34) “肖哥,肖哥!访谈提纲发过来了!” 方袁连叫了好几声,肖清才惊醒过来。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周围的灯光,接过方袁递过来的打印稿,使劲按了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看了起来。 今年的互联网大会的规模比去年更大,参与的公司数量、人员数量以及媒体数量也都几乎翻了一倍。明天就是正式开展的第一天,最令人期待的就是一位世界级互联网圈大佬的到来,而本届大会的最大噱头之一,便是明晚的尖峰论坛。某种意义上说,明天晚上的这一场中西方行业对话很有可能就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的“风向标”,整个科技界都对此 分卷阅读32 翘首以盼。 肖清他们去年做的几场大型发布会为他们公司的声望助力不少,肖清这个老板除了一举搞定了家属以及家属的公司以外,也吸引来了好几家大型科技公司客户。译科公司今年的发展可以说上了一个不小台阶,三个月前更是接到了这届大会组委会的邀请,作为指定的翻译服务机构之一,为本次大会的多场重头戏保驾护航。 他们提前一个多星期驻扎到这个酒店进行准备,今天下午又去会场参加了最后的设备调试和彩排,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之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亢奋与困倦不断交替的诡异状态。 祁皓的公司虽然这次也住在这个酒店,不过最近的几天,两个人各自忙得不可开交,偶尔在酒店的餐厅一起吃顿饭也是来去匆匆,平时基本只是手机联系,近在咫尺却被迫分居。 肖清看完那几页长长的提纲,稍微松了口气,拿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凌晨三点。祁皓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张他们那边热火朝天的工作现场,床边地上堆着一片外卖的塑料袋,看样子是要通宵的。肖清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给他回了一条: 放个风? 这家酒店的第三层有个半开放的露天平台,连着餐厅和咖啡厅,虽然酒店提供24小时餐饮服务,不过餐厅的对外营业时间晚上10点之后就陆续结束了,这个时间更是半个人也没有了。肖清走过空无一人的咖啡厅,吧台边坐着个值班的服务员,看他去开露台的门理都没理,只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地方还是祁皓那边两个抽烟的小伙子有一天半夜找食,无意间发现的。这边平台的门晚上是不上锁的,于是这个放风之地由此人气大增,毕竟不出酒店就能透口气,对于深夜赤红着双眼一群人来说,也算是个小惊喜了。 凌晨的夜风十分清凉,不等肖清痛快地抻一个懒腰,就被人从旁边拉了一把,一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一只大手按着他的后脑抵在胸前,另一只手环了他的腰,严丝合缝地把人勒到近前。祁皓熟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起来,肖清把脸埋在那人颈侧轻轻舒了口气,放软了身体,胳膊环过那人紧绷的脊背轻轻拍抚着。 祁皓抱了一会儿,稍稍偏过头来在他耳边蹭了蹭,说了声“瘦了”,温热的鼻息带着气音吹拂过来,激得肖清一缩脖子,却被某个憋着要动手动脚的人一口叼住了耳垂,恶作剧般地咬了一口。 肖清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随后短促的惊呼戛然而止,尾音全部吞没在一个急切的热吻之中,祁皓趁他不备突然捉住他的嘴角长驱而入,柔软的舌尖十分霸道地扫过齿间,脸颊被那人下巴上的胡茬狠狠扎了一下。肖清困顿的大脑当机了一秒总算回过神来,三更半岂能白白被人占了便宜,只好一不做二不休紧紧搂住这暗夜中的小流氓。 吻了许久,肖清有些气喘,轻微的缺氧让他眩晕,就着黑暗懒懒地靠着身边的爱人只想睡去。唇齿间隐隐尝到些咖啡的甜腻味道,也不知道这是灌了多少,不用看也知道祁总现在大概是一副红眼熊猫的可怜样。 肖清带着点心疼,抬手摸了摸下面已经顶了他半天的某位小兄弟,却被祁皓一把抓住了手。 “它给你留了好多好东西,你要是再招惹它,我也拦不住了。” 祁皓说着把那手拎到嘴边“吧唧”亲了一口,小声威胁道,“别以为我不敢!” “谁怕谁呀?”肖总表示不服,腾出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又攥住那脑壳发硬的倒霉的小兄弟,稍稍使劲捏了一把,马上引来某人一声闷哼,紧跟着屁股就被抽了一巴掌。 闹了一阵,祁皓接了个紧急的电话叫他回去,两个人又腻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重要的会议,实打实的都是硬仗。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肖清依然丝毫不敢松懈,除了几场重头戏必须自己上阵之外,另有将近一半的会议需要他打个辅助、坐个阵。总的来说这一次各方面都还比较顺利,偶尔有点小状况也都是有惊无险,即便如此,几天下来肖清还是渐渐有些吃不消,累得狠了,有时候多一句话都不想说,好在这回主办方给他们团队安排了一间小休息室,觉得顶不住了还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祁皓那边却没有这么幸运,现场演示环节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只能从总部临时调备用设备,设备调试一直持续到发布会开始之前才总算解决。祁皓上台的时候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最终不负众望演示成功,他笑僵了一张脸走下台去简直腿软得要瘫倒。 他坐在后台平复了一阵,拿着耳机听着里面那个同传的男声还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后续的环节解说,语调沉稳,只是声音少了些明亮,微微有些沙哑,别人也许听不出来,但却逃不过最最亲密的爱人的耳朵。祁皓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心疼,好在这是最后一场了,今晚总算可以好好歇歇了。 祁皓赶到休息室的时候,距离发布会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屋子里还散落着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杂物,肖清抱着件外套,蜷在沙发里已经睡了过去。祁皓拿过肖清扔在一边的手机看了看,最上面的全是他之前的几个未接来电。 肖清之前给他留言说等他一起回酒店,他想着公司这边的事情一时半刻处理不完,想给告诉肖清不用等他,却怎么打都没人接,原来这人睡得这么死,竟是完全没有听见。 祁皓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唤了几声,只见肖清皱着眉一动不动,又抬手探了探额头,体温倒是正。想必真的是累坏了,祁皓心疼地亲了亲那人皱着眉头,又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好,干脆把自家睡得人事不省的宝贝儿挖起来抱走吧。 (35) 眼前是一片昏暗,肖清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他晕乎乎地往旁边扭了扭脖子,才看见门边透进来的灯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酒店房间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浑身上下说不出地疲累,他陷在暖和的被褥之中,只觉得自己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一动都不想动。 他冲门口懒懒地叫了一声,门很快就打开了,祁皓进来时随手开了灯,晃得他赶紧又眯上眼钻回了被子里。 “睡醒了?”祁皓一屁股坐到床边,掀开他挡着脸的被角亲了他一口,又给他蒙了回去,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头,问道,“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吗?” 被子里那颗脑袋动了动,大概是摇了摇头。 “五个小时!”祁皓说着又把被子掀了,伸出整个手掌在那人眼前晃了晃,接着问道,“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吗?” 肖清眨巴眨巴眼睛,继续摇了摇头。 “完了,给孩子累傻了!”祁皓一脸疼惜地刮了一下那人的鼻头,感叹道,“这要是有个人把你扛走卖了你都不知道啊!” 面对祁总这别致的幽默感,肖清 分卷阅读33 置若罔闻。他这会儿总算清醒过来了,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歪在床头揉着眼睛问道:“几点了?” “11点了……嘶,别揉!”祁皓说着把他揉眼睛那只手拉开,照着手背轻轻扇了一巴掌,揉个眼睛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恨不得要把眼睛抠出来似的,眼看着就揉红了。 相处久了,祁皓愈发觉得肖清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些小孩子的样子,比如某些特别孩子气的坏习惯,比如生气时某些孩子气的处理方式,和平时冷静淡然的肖总判若两人,似乎在他的身体里藏了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男孩。每到这种时候,祁皓总是忍不住要心疼,心疼着心疼着,就算吵了架也就给忘了。在此之前,祁总从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放弃原则之潜质,丧权辱国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了。 于是祁总刚打了人家的小手,还是要马上揉一揉,问道:“饿不饿?” 肖清这才觉得胃里空空的,赶紧点头。祁总起身去了外屋,不一会儿拎回一个外卖塑料袋,直接往那人怀里一放。餐盒依然温热,隔着袋子也把手捂得暖烘烘的。几口热粥咽下去,肖清胃里舒服多了,白粥里滚着滑嫩的鱼片和瑶柱,旁边配了一份小凉菜,里面是几样切成了丁的鲜脆蔬菜,十分爽口。 酒足饭饱,春宵正好。祁总看这只家养的肖总吃得差不多了,一撩衣衫,捋了把头发,嗓音低沉地问道:“宝贝儿,吃饱了吗,跟哥一起洗个澡吧!” 肖总抹抹嘴,装出一脸无辜相,大言不惭地问道:“哥,我能不能自己先泡个澡?” 对于放洗澡水这项业务,祁总可谓驾轻就熟,水量精准,温度正好。肖清进到水里忍不住拖着长音叹息了一声,忙碌多日的紧张神经得以舒展开来,太舒服了。他伸开手臂圈住祁总的脖子给了他脸颊一个爱的表彰,弄湿了人家的领口。 祁总看了眼那挂了水珠的白白净净的胳膊、腿儿,又低头瞧了瞧被热水晕红的两点……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给你15分钟。” 这15分钟,祁总过得有些艰难,先是心猿意马地给电视换了几圈台,浴室里隐隐传来的水声搅得他心里痒痒的,很想冲进去直接办了这个小混蛋!好不容易过了10分钟,祁总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光,趴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然后也不管到没到时间,欢快地跑进了浴室。 眼前的一幕吓了他一跳,水汽缭绕之中,肖清的头原本歪在浴缸边上,他关了门再一回头,那人已经整个滑进了浴缸里。一直到祁皓跑到近前,那人才扑腾了几下,他一把把肖清半个身子捞出来,只见那人满脸通红,剧烈咳嗽了半天,攥着他的胳膊喘得说不出话。 把人抱出来透了透气,肖清才渐渐缓过来,说是刚才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也不知道自己是缺氧了,靠着浴缸闭了会儿眼竟然迷糊过去了。 祁皓贴着额头仔细摸了摸,确实不像发烧,皱着眉数落道:“这么大人了,困和晕还分不清,不行还是去医院看看……这也不是低血糖吧。” “祁皓,”肖清拉住那只在他头上乱摸的手,轻声说,“我没生病。” 祁皓说:“没生病洗个澡都能晕?知道你怕去医院,那也不能讳疾忌医,我陪你去怕什么。” 肖清说:“我确实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不是生病……就是,那个……我觉得和那个时候的感觉有点像……” 祁皓一脸惊讶地说:“哪个时候?大姨妈啊?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有这功能了?不过我倒是听说男的也有大姨夫……” 肖清气得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怒道:“我可能是……是是……有了!” “啊……”祁皓“啊”了一声之后,彻底没了动静,瞪大了眼睛像是一时不能消化这句话里富含的信息。他皱着眉沉思了半晌,突然蹦起来,抓了外套就往外走。 “哎!哎!你去哪儿啊?”肖清被他突然间的抽风吓了一跳,赶快叫住他。 祁皓微微回头,神色凝重地缓缓吐出几个字:“去买验孕棒。” “不行,你回来!”肖清冲他招了招手,解释道,“这种植入的器官用那个是验不出来的,我问过医生的,只有去医院做B超才能看出来的……”所以那会儿我才一趟一趟地总是去医院检查,只不过每一次都是没有结果的。 “哦……”祁皓“哦”了一声,又默默坐回床边,想了想又嘟囔道,“这是哪次啊?那么多次……哪次啊?” “也可能只是我胡说的!”身边的人突然说道,“最近太忙了,也许就是太累了,我其实不太容易……有。” 肖清神色暗淡,苦笑了一声。祁皓看他这样只怪自己一惊一乍地没个定力,这人大概是又想起以前那些伤心事了,起身去拿了毛巾仔细帮他把头发擦干,又抱在怀里哄了半天。 好在明天就回去了,祁皓想,看来第一件事就得去趟医院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求个安心。 (36) “嗯,看样子有两个多月了。”钟大夫看着显示器说,“是这两天刚有反应吗?”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话,回头一看才发现旁边这两位一个站着一个躺着,都傻愣愣地盯着屏幕不作声,站着的那位抻着脖子又往前凑了凑,皱着眉嘟囔了一句:“在哪儿呢?没看出来啊……” “啧!这不是嘛,头!看见没有?脚在这边。”钟大夫像是见怪不怪了,十分耐心地点指着屏幕,“这儿呢,小鼻子,哟,跟你还挺像!” “哪儿块是鼻子?哪儿像我啊?我长这样吗?”祁皓脸恨不得贴到屏幕上,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惊呼了一声,“哦——看见了看见了!” 这一旦找准了定位,显示器上一片灰灰白白的影像顿时鲜活起来,一团小小的生命从无到有,就这样忽然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一呼一吸中慢慢生长……祁皓一时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复杂的心情,只觉得喉咙间堵了一团沉甸甸的欢喜,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扯,想要抱着孩子他“妈”亲热一番。 他兴冲冲地回头一看了一眼肖清,这一看可吓了一跳,孩子他妈躺在一边眼圈都红了。 “宝贝儿,怎么了?”祁皓赶紧跑过来,拉过肖清的手安抚着揉了揉,刚要再去摸人家的脸,却被肖清往旁边一扭躲开了,手也抽了回来。 肖清红了眼睛瞪着他,半天才挤出一句:“怎么不像你了?” 祁皓脑子空白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肖清这是为什么难过,心里直叫坏事,怪只怪自己嘴上也没个看门的,恨不得马上指天发誓:“谁说不像了!大夫都直说像呢,我之前那是没看清小宝贝儿在哪儿,刚才我可看清了,就是特别像!鼻子跟我一摸一样,谁要是看不出来那绝对是眼瞎了!” 话音刚落,只见刚刚还是一脸气愤的肖清,这会儿眼里全是绝望,眼泪在眼睛里转了转,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整个人躺在治疗椅上,泄了气一样。 祁皓看他这样子,唬了 分卷阅读34 一大跳,恨不得马上把钟大夫拖过来实施抢救。正待行动之时,只见肖清一边吸鼻子,一边幽怨地看着他,委委屈屈地控诉道:“我没看出来……你挡住我了!” 那一刻,罪大恶极的祁先生在狂喜与狂吓之间,心脏正在经受巨大的考验,只觉得自己好像也需要抢救。 趁着等另外几项检查结果的时候,钟大夫把那险些忘乎所以的孩子他爹批评教育了一通,又给这情绪波动过大的孩子他另一个爹找了床位休息一会儿。 他们俩是下了飞机就直接到医院来了。原本倒也没有这么急,但不知道有没有心理作用的成分,肖清这一路反应有点大,从上了飞机就开始不舒服。飞机上空间有限,他有些胸闷喘不上气,觉得恶心又吐不出来,就青白着一张脸靠在祁皓怀里忍着。 祁皓心里着急,又不敢说,怕他心理压力大了更难受,只好故作镇定地安抚着。好在飞行时间不长,飞机落地之后,肖清缓过来一些,坐上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彻底不行了,吐了个天昏地暗,扶着车门都有些站不住。没办法,只好家也不回就直奔医院来检查了。 确诊的消息犹如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孩子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两个人紧张了一路,这回总算踏实了。旅途劳顿加上精神压力,肖清确实有些吃不消了,躺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祁皓拎着一袋子药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人依然没有醒。他把袋子放在一边,摸了摸肖清露在一边的手,十分温热,不像之前在飞机上凉津津地直冒冷汗,又仔细看了看肖清的脸,眉头也舒展了,只是眼皮有些红肿,他忍不住轻轻亲了一口。 祁皓从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竟然如此丰沛,一天之间,心境几经变幻,现在只是这样默默坐在这儿守着一个人,握着一只手,就能够满心酸胀,眼前就是带给他所有幸福的全部的世界。 肖清睁开眼睛就看见祁皓黑压压一个人影挡在跟前,日渐旁晚,屋里所剩无几的光线又被他遮去了大半,还一动不动地拉着他的手,眼睛却盯着旁边出神。他捏了捏祁皓的手,又唤了一声,那人才回了神。不一会儿,他便被扶起来靠着,手里又被塞了杯果汁。 看着肖清连喝了几大口,祁皓翻出一板刚开的药,让他就着果汁吃了一颗。 取了化验结果,两个人又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钟大夫看起来对结果也是颇为满意,祁皓觉得他捏着化验单的那副样子满脸都透着欣慰,仿佛在说“我们家孩子这回终于及格了”。 “没什么问题,”钟大夫笑呵呵地看看肖清,“这回高兴了?” 好几年的老相识了,肖清也生出些感慨,点点头道:“给您填了不少麻烦。”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饮食也多注意一些,”钟大夫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架子,对祁皓吩咐道,“那边的手册拿回去一本,没事好好看看。” “对了,”钟大夫想了想,又对肖清说道,“你这次还想不想打上次针?” 肖清一愣,说:“您不是说孩子没问题……” “别紧张,”钟大夫解释道,“那虽然是当作保胎针来用,但它实际原理是要增强移植器官的活性,不是一定要等危险状况出现了才有用的。你这次基本没有什么排异反应,应该也有它的功劳。” “那要是打的话,孕囊的状况会更好一些吗?”肖清问道。 “先不用打吧……”不等钟大夫回答,站在旁边的祁皓伸手揽过他肩膀,轻轻在他脖子上揉了揉,说,“那个针太遭罪了。” 去年这人躺在那里生不如死的样子还让他心有余悸。 肖清抬头看见祁皓满眼的疼惜,心头一热,他向后靠了靠,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交给那片坚实的胸膛,又抓住肩头那只温热的手掌。 他说:“还是打吧,也不是太疼,没事。” (37) “清儿,下午徐阿姨先陪你过去,你做完治疗吃点东西睡一会儿,等我过去接你。”祁晧掐着肖清他们要出门的时间打了电话过去,果然那边已经收拾好,要出发了。 “知道了,怎么也要两个多小时呢。”肖清那边像是已经上了车,旁白传来徐阿姨跟司机说话的声音。 “垫子带了吗,拿厚的那个。”想着医院那种软绵绵的靠垫实在不好用,祁晧赶紧又嘱咐了一句。 “都带了,徐阿姨拿了两个呢。我们出发了,你不用着急,开车慢点。” 刚挂了电话,就收到徐阿姨的微信,告诉他出发去医院的事,吃的、用的都带了什么,也都说了说,祁晧这才放了心。 肖清现在情况特殊,自己又不能时时刻刻陪着,身边没个人跟着他就净剩下天天提心吊胆了。如今徐阿姨能过来照顾一下,真是帮了大忙。 他们两个大男人平时生活一贯自由散漫,肖清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凡事能自己做的从不麻烦别人。 刚检查出来那几天,祁皓跟他提了一句找个保姆的事,肖清原来是坚决不答应的。“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他满不在乎地对祁皓说,“我在家里闲待着嘛,还能有什么事。” 结果,就还真出了点小事。 那治疗是刺激器官神经的,一针打下去,说不折磨人是假的,肖清每次做完都要难受好一阵子,再加上这段时间本来就嗜睡,第二天在床上懒整一天都不想动。前两次祁皓都在家里陪他大半天,中午一起吃了饭才出门,倒也一直安安稳稳的。 这一回祁皓一早有个重要的会议必须得参加,出门之前哄着肖清吃了些早饭,没过一会儿,眼看着那人又窝回床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快到中午,肖清摸到手机看了看,祁皓半个小时前发来条消息提醒他订餐。肖清暗自好笑,祁先生自从知道自己当了爹,一直有点如临大敌的意思,恨不得一日三餐按军规分秒不差,再打个铁桶把他从头到脚装起来。 也太紧张了吧! 不过,嘀咕归嘀咕,肖清还是乖乖订了午饭,然后抱着手机和祁先生聊了会儿天。昨天的那一针大概是扎的位置不太好,不知道扎到了哪里的神经,他腰上一直酸麻到现在,翻个身也有点费劲,非拿个枕头顶在后腰上才舒服一点。 看了一会儿手机,困劲就又有点上来了,他想着要等外卖不能睡,眼睛又实在有些睁不开。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突然间门口几声巨大的敲门声砸过来,肖清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骤然惊醒,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外卖——”门口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又砸了两下。 肖清听着那砸门声,一口气全堵在胸口,怎么就碰上个这么不懂规矩的,既不打电话又不按门铃,除了砸门全靠吼。 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又气又闷,还是得撑着腰起来去开门。本来脑子就有点迷糊,刚才那一下又起得急了,这会儿站起来眼前直发晕,一不小心,自己脚下绊了一下,“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卧室门框上。 关 分卷阅读35 键时刻,肖清倒是一把死死地抓住了门把手,总算是没有摔倒。他捂着额头,跪伏在地上忍过了那阵剧痛,这才十分狼狈地爬起来去接那该死的外卖。 来回折腾这一通,肖清难受得厉害,饭是吃不进去了,早上吃进去的那些也干脆吐了个干净,一直呕到胃液直烧喉咙,还有些停不住。吐到后来,腰疼,胃也疼,肖清勉强给自己烧了点热水喝,自己在沙发上蜷了一会儿,慢慢迷糊了过去。 祁皓回来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人就缩在沙发上,被子也没盖一条,把人叫醒了一看,额头连着一边的眼眶磕出一道青紫印子,那一下也不知是用了多大力气。 这下不管肖清说什么,祁总都彻底不听了,当即给家里打了几个电话去问保姆的事,最后跟他说徐阿姨会过来一起住。肖清自知理亏,祁皓虽然心疼得不行,仔仔细细地给他额头上了药,不过一晚上都黑着张脸,话也没说几句。肖清虽然对于保姆的事不大情愿,可也不敢这会儿去惹正生闷气的某人。 不过,徐阿姨是何许人?对于这一点,祁总从来就没在怕的。 事实证明,徐阿姨来了之后,只用了一招小鲫鱼奶白蘑菇汤外加几个虾仁小馄饨就一举拿下了肖清,完美演绎了什么叫要想搞定男人的心,就得先搞定男人的胃,尤其是对肖总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闷骚型吃货来说…… 肖清这一次虽然不像去年那样身体状况那么差,但孕期反应也不小,闻不得炒菜的油烟。徐阿姨来了之后,换着花样给他做,做法也以蒸煮炖为主,清淡又兼顾营养,这两天肖清的胃口才慢慢变好了一些。 刚出锅的豆沙包,徐阿姨掰开半个晾了晾,放到个小碗里赶紧给旁边这眼巴巴等了半天的小伙儿尝上一口。满嘴热腾腾、甜糯糯的红豆馅儿,肖清咬了一大口,十分满足眯起了眼睛。 这红豆馅儿是徐阿姨自己做的,看肖清待得无聊,包的时候也教他包了几个,满屋子都是一股香甜的味道,整整馋了他一个多小时,这一口吃食可是得来不易。他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接连哼唧了几声“好吃”,他这几天跟着徐阿姨混吃混喝,早已经把当初的那一点别扭抛到了脑后。 徐阿姨把那一盘子点心端到桌上,看肖清坐那儿吃得开心,乐呵呵地说道:“我带小皓的时候,他才那么大点儿。他小时候特别爱吃珍珠丸子,每回一做那个,他就跟着我在厨房转悠,像个小尾巴似的。一转眼,你们就都长大成人,如今连孩子都快有了,这人啊,能不老嘛。” 肖清说:“徐阿姨,让您过来照顾我,天天给我做好吃,真是麻烦您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娇气的,不是像祁皓说的那样。” “什么娇不娇气的,这种时候就是要仔细养着,”徐阿姨笑着说,“我在小皓妈妈那边整天也是闲待着,她一年到头也不在国内住多久,跟你们年轻人住在一起还热闹一些,不过就是做几顿饭,哪里就累着我了。” 看肖清吃完了一个豆沙包,还要去拿,徐阿姨赶紧拦了:“吃一个垫垫肚子就行了,一会儿还做别的呢。晚上咱们吃珍珠丸子吧,别看小皓现在长得人高马大的,等见了这个,准保还是小时候那个德行,想不想看?” 肖总舔了舔沾了豆馅儿的手指,十分期待地点了点头。 (38) 祁皓要出差了,涉及重点项目核心技术的开发以及上个季度的经营情况汇报,都是他作为公司“老大”责无旁贷的事情,他必须得去一趟美国。 肖清昨天去打了最后一针,新换了一种药,吃了有点不适应,晚上回家就一直低烧,折腾了大半夜,快天亮了才睡着。祁晧一早就得出门去机场,这会儿实在不舍得把人叫醒,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烧了,总算稍稍放心了些。 两个人自从正式在一起之后还没有长时间分开过,过惯了甜蜜粘腻的小日子,曾经的独来独往是种什么感觉似乎都有点想不起来了。这次去美国,怎么也要待上十天半个月的,祁皓忽然就有些舍不得走了,靠在床边把人揽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才终于狠了狠心转身出了门。 车开出去半天,祁皓一直在走神,拿手机写了一条告别微信,想了想自己刚才确实给肖清的手机设置了静音,这才发出去。 坐在旁边的小梁助理端详着老板这一脸离愁别绪的,心里叹了口气,估摸着等到老板看了他手里这份文件,要更发愁了。 果然,祁皓看了没一会儿就叫他再发一份最新数据,然后自己开了电脑,黑着脸拧着眉毛看了一路。 “Lane,我们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 快到机场时,才听到老板冒出这么一句,他跟了祁皓两年,很少见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可见董事会最近施加的压力之大。 他们在自动驾驶方面的技术虽然备受瞩目,但核心技术在应用领域的尝试还非常有限。也就是说,虽然现在的不少汽车厂商已经开始在部分功能上使用自动驾驶模块,但离真正的无人自动驾驶汽车能够真正投入使用还差很远的一段距离。 很远,但是已经近在眼前的一段距离。 祁皓丢开那份文件,看了看窗外阴得看不见太阳的天空,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们需要尽快进行路测,不能再等了。” 祁皓回来的时候,肖清不在家,只有徐阿姨一个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择菜。看到他进门,高兴地招呼了一声,见他一身寒气,跑去厨房给他盛了碗热腾腾的红枣乌鸡汤。 汤汁是澄亮亮的红色,撇净了油花儿,上面还飘着几颗枸杞,一看就不是给自己做的……给一个半个多月见不着老婆,就算见着了也不敢煽风点火的人喝这玩意,您也不怕把我补得流鼻血吗? 祁皓腹诽,但还是痛快地一口干掉。走的时候还能穿短袖,今天一出机场才发现已经秋风瑟瑟。他懒得开箱子拿衣服,在出租车上一路缩手缩脚的,这一碗热汤总算是让他活过来了。 伸着碗还想要,徐阿姨却是盖上盖子不给了,只赏给他一条已经炖得软烂的小鸡腿。 “肖清呢?”他问。 “去公司了,说是来了什么重要的项目,要去做准备。”徐阿姨说着看了看表,“司机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就听见门响,祁皓鸡腿也不要了,赶紧冲了出去。 肖清把手里抱的一沓资料放在鞋柜上,低着头换鞋,一只脚刚踩进拖鞋里就被人搂住了,脑门扎上某人下巴上的一片胡渣。 肖清把脸埋在祁皓颈侧,任由那人紧紧搂着他半天不撒手,只觉得安心。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他在他耳边问,“不是说要订明天的?” “他们说这趟只剩经济舱了,”祁皓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我说经济舱就经济舱。” 两个人又腻味了一会儿,祁皓便被赶去洗澡,等他把自己收拾干净从浴室出来,家里 分卷阅读36 已经准备开饭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菜,肖清也换了家里的衣服,正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汤。 外面披了厚实的棉睡衣,里面是常在家里穿的那件旧T恤,还是松松垮垮的,只是肚子已经稍稍撑起一个圆润的弧度。他走的时候还完全看不出来,肖清本来就瘦,刚才把人抱在怀里只是觉得这人稍微胖了些,没想到有个小东西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刷出了存在感。 祁皓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又上手去摸,被肖清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正咧着嘴傻笑,大概是一脸垂涎欲滴的猥琐吧。 “我种的!我就摸摸也不许吗?”祁皓奋力装出一脸可怜相,手却捂在人家的肚子上不离不弃的。 肖清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他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干脆放下碗,往椅背上靠了靠,把肚子挺起来任由他摸去。 “哎呀,你不要闹他了!”徐阿姨端菜出来,看这两人过家家似的,又好气又好笑,对着祁皓一通数落,“小清这几天胃口刚好些,让他好好吃饭!要闹,吃了饭一边闹去!” 于是,只好吃了饭一边闹去。 饭后歇了一会儿,肖清说要出去散散步,徐阿姨给他们准备了些鲜榨果汁,祁皓过去帮忙,灌了满满一瓶子菠萝汁。 出来就看到肖清已经换好了衣服,套了件宽松的连帽卫衣,下面又穿上了刚才从外面回来时穿的那条裤子。 印象中,肖清很少穿这类运动装,他身型单薄,也不爱运动,以往的衣裤也多是修身的版型,质地考究的衬衫,随意挽起袖子,下摆塞进裤子里,十分普通的穿法却尽显腰身。 祁皓还记得重逢的那一天在休息室门口看到这人的样子,一件剪裁合体的白衬衫,腰间一丝不苟地扎紧了一条细皮带,银色的皮带扣锃亮晃眼,很干练,很有距离感,不过那么细细瘦瘦的,总觉得一只手就能搂住…… 再过几个月,就得需要两只手了。 “咱们去商场逛一圈吧,”祁皓说,“以前的衣服是不是不合适了?” 肖清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问:“我胖了?” 他最近腰腹时常觉得酸胀,以前的裤子倒也不是穿不上,就是腰上勒得难受,就这一条买了就没怎么穿过的运动裤舒服些。 “不胖。就是有一个小东西长得太快。”祁皓笑着把人拉过来抱住,低头跟他咬耳朵,“买点宽松些衣服,我记得附近那个商场就有个专卖店,叫什么来着……” 两个人查了半天手机,最后开车去了最近火起来的一家孕期品牌店。肖清一路上有些忐忑,主要是脑补一下自己穿着孕夫装的样子,忽然就窘迫起来,祁皓笑他有偶像包袱,安慰了半天也没用。 进到店里,肖清才松了口气。店里分区明显,有花花绿绿的休闲可爱风,也有适合工作场合穿着的款式,而且周围有不少来买衣服的,男的女的都有,都自顾自挑选、试穿,有些明显月份不小了,家人和服务员围在旁边团团转,相比之下他俩实在“正常”到可以忽略不计。 心理压力骤然消失,肖清挑了几条裤子试了试,腰间的弹力设计舒适又方便,那条可怜的运动裤瞬间已被打入冷宫。 (39) “老大,测试号牌我已经领回来了,我下午就让他们给测试车安上?”小梁助理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喊,周围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行,辛苦辛苦!哎对,下午等我回去再安啊,小蓝小黄二选一吧……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乱?”祁皓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惹得路过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 “我还在路上堵着呢,前面出事故了,好像正吵架呢……我先挂了啊!”小梁助理苦不堪言,他出来办事一小时,路上耽误俩小时。每次这种时候,他都由衷感觉自己加班苦也甜,那绝对是为了人类解放事业而奋斗啊。 祁皓挂了电话,回到诊室,肖清已经穿好衣服起来了,看他一脸喜色,便问:“怎么了?” “路测牌照拿到了,”祁皓抱住他亲了亲发顶,又轻轻去抚那隆起的肚腹,说道,“明天可以让孩儿们出门了!” 肖清显然是对这种混乱的叫法习以为常了,抬手把那爪子拍走,继续慢悠悠穿外套,一边问他:“测试时间定了吗?” 祁皓赶紧伺候自家祖宗穿衣服,一边回道:“还没有,先在公司附近多跑几天,之前一直在园区里跑,孩子可怜啊……再不出去要变成那一片专业送快递的了。” 公司所在的园区是本市高科技企业扎堆儿的地方,之前进行各种性能测试的时候也选取园区的一些路段测试,为了模拟场景,还去附近地铁接送过几位工程师。 基本上路况简单,地广人稀,能够收集到的数据依然还是约等于实验室数据。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路测,紧张归紧张,但作为一个投身其中的科技人,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 回去的路上,肖清靠在祁皓身上昏昏欲睡,今天来产检,起了个大早,被确诊为孕夫以来,就没起过这么早,每天都要睡够全家份的懒觉才罢休。车子开到祁皓公司门口,祁皓才不得不把窝在自己怀里的宝贝儿叫醒。 “回去上床再睡会儿,晚上你们吃你们的,今天晚上我这边肯定要加班的。”祁皓悲愤地嘱咐着,自己默念了一阵“我是工作狂”,强行抵御着眼下这香软在怀。 香软本软打着哈欠“嗯”了一声,又抱着祁皓亲昵了一番才懒懒地坐直了,显然毫无自知之明。 跟司机交代了几句,看着车子走远了,祁皓转身飞奔去看你念叨了好久的车牌子。 如果这是什么电影里的镜头,祁皓觉得此处应该有点什么打开新世纪大门的激昂BGM,结果进门的时候还真哼出了一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 吓坏了正在公放鲍勃?迪伦的一屋子前沿科技精英款加班狗。 距离正式的路测还有不到一个月,公司上下都进入了一种濒死加班又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 之前在园区里天天跑的小车除了长相特别以外,车顶上的感应装置更是十分巨大,在园区里“溜达”速度放得慢,经常惹人围观,远远看着像个在地上移动的直升飞机。 这次即将亮相的车与正常的车辆更加相似,升级后的感应装置也缩小了很多。为了适应正式道路的各种环境,他们租用了两个友商的大场地,分别在某驾校训练场和某汽车厂商的测试场铺开进行模拟测试。 两辆车,两个场地一边一辆,技术团队也分成了几组,定时汇总数据。只是这样一来,祁皓每天都要来回奔走,原来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现在成了四点一个圈,忙得团团转,再加上两个场地还都在城郊,他几乎每天都得绕着这座城市来一圈。 人家是一日看尽了长安的花,他是一天能吃饱了六环的土。 测试 分卷阅读37 小组连轴奋战,行政那边还搞出个倒计时看板,戳在各处要塞,走过路过看上一眼都恨不得要跑起来。加班狠了,实在回不来,睡在公司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是眯一会儿就又起来干活儿。 这样的忙法,肖清这边他是真有点顾不上。有时候半夜赶回来,人已经睡熟了,早上说几句话就又得走了。好在肖清现在能吃能睡,身边也有人照顾着,祁皓总算还能放心一搏。 昨天又是通宵了一夜,今天一下午都耗在训练场做跟车测试,回去只等着跑数据,他这才得了个空能早早回家去睡。 说是早,到家的时候也已经过了12点。肖清和徐阿姨都睡得早,祁皓抹黑进来也没开大灯,只开了卫生间的灯借了点亮。本想喝口水、歇一会儿就去洗澡,结果实在是累,在沙发里瘫了几分钟就迷糊着了。 肖清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沙发上黑乎乎地缩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把人叫醒了。 两个人在沙发里抱了一会儿,祁皓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平常高大的男人此时枕着爱人的肩头,竟是一个十分依赖的姿势。 肖清心疼,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埋怨道:“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不上床去?” 祁皓闭着眼嘟囔:“我想洗澡来着,我都臭了……” 肖清笑了笑,刚想把这人拽起来,身上就是一僵。他停了一会儿,赶紧去抓祁皓的手。人在极度疲惫和缺乏睡眠的时候,身体和头脑的反应都会变得迟缓,祁皓只知道肖清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他不明所以地揉了揉,然后指间就被轻轻弹了一下。 小东西娇滴滴的动作太柔弱,祁皓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肖清拉着他的手往旁边移了几分,他坐起来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手,直到下面又轻轻动了一下。这一次,千真万确。 肖清说:“他动了。” 有一瞬间,祁皓简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张了张嘴,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能把人抱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缺少一个家,但是此刻却才依稀懂得了家是什么,并且再也不想失去。 祁晧心想乱七八糟地想:“宝贝儿,我两天没睡了,这样给我扎兴奋剂,我会不会猝死啊?” (40) 正式路测的时间临近,经过反复考察,路测行驶路线也已经基本确定了,剩下的就是要仔细确认路上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基本的测试原则是要在一次行驶过程中,综合展示车辆日常行驶中会遇到的常见情况,比如高速、低速、跟车、变道、超车、掉头,等等,并且还要行驶足够长的时间。 于是,他们以公司门口为起点,去往15公里外的地标商业广场模拟搭车场景,也就说,在那里会有一个人上车,然后再原路返回公司。由于公司所在园区原本就远离市中心,最初的一段路正好可以走机场高速,于是高速行驶的要求也能够得到满足,预计这一段路的行驶速度会在 100 公里/小时左右。 这段地图被放大打印出来贴在白板上,上面还花花绿绿地画上了各种线条和标注,祁皓带着一群人聚在跟前开会,远远看着仿佛是要攻占什么战略要塞。 “这里,不要走这个环岛了,”有人拿起激光笔在地图上圈出一块,说,“接上人之后,直接开到前面的路口调头吧,就这儿,加一个调头。” 祁皓拿起一边的iPad仔细对了对路线,点头道:“可以啊,确定能调头吗?大头去看了没?” “没问题,我下午专门开过去看了,有正规的调头线,线也很清晰。”被称为“大头”的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大概有一阵子没功夫剪头发了,支棱巴翘的,显得头更大了。 “那行,就这么着。”祁皓把激光笔扔到桌上,转头接着问助理,“Lane,跟拍车OK了吗?” “我们的已经测试到位,不过媒体还没定下来……”小梁助理翻着手机正要补充说明,却被人打断了。 “Hollis,你一定要自己做乘客吗?我觉得换一个普通人来演乘客比较合适。”说话的是工程师老秦,高级架构师,技术的头儿。 “这个就不用再讨论了,我肯定得露个脸。”祁皓说,“要不是这次路况复杂度还行,我都想自己去演个什么突然横穿马路的路人甲强力出境了,我就先翻一个栏杆,然后跑过去!” “这个可以有啊!”大头挠了挠头发,缺觉的眼睛迸出垂死的精光,兴奋道,“我们在驾校那边天天玩这个,我们组小胖子演得可像了,人家专业翻墙的。” “不要胡闹!”老秦提高了声音,皱着眉毛严肃地说,“那边到时候人不会少的,用不着再加这种戏码,小心真出了事!” “就那么几个人,我们现在这种灵敏度不可能出问题。”大头表示十分不服。 “好了,这个事情不争了,目前这个流程已经足够了,戏就不加了,咱们技术没得说,这次就是为了炫技,我现在天天睁眼闭眼满脑子就是怎么炫,但是咱们也要考虑好一个行为可能产生的结果……我靠,该剪了啊!”祁皓顺手拍了拍大头刺猬一样的头发,接着说,“老秦说得对,那边本来就有普通行人,加个surprise,势必不能让媒体事先知道,搞得surprise跟真的似的,那就完全效果,说不定还得被黑。Lane,还有公关部的,处理过好几回了。” “是,每次开发布会总有几个负面引导的,基本都是大众传媒,都是外行,但是影响不小,主要是为了唱衰无人驾驶,什么为社会大众敲响警钟那种玩意儿……”小梁助理想起之前的几篇报道气就不打一处来,然后接着补充道,“我们这两天会把媒体名单确定,首先争取那几家有分量的科技媒体对我们的正面报道,这个是最主要的。” “嗯,明天我们按照这个路线现场跑一趟。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问题?”祁皓环顾众人,见无人再有意见,便说散会。 “哦,对了。”祁皓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今天加大餐,我请客,已经让Gina姐姐订好了,今天有啤酒,咱们决战之前轻松一下。” 祁皓说完挥了挥手机出去打电话,他今晚也回不去了,刚才肖清问他,他说在开会,这会儿一看手机才发现肖清留言说开完会给他打电话。 “开完会了?”电话一接通,那边就问。 “刚开完,怎么了,宝贝儿?”就怕他哪里不舒服,肖清平时不常给他打电话,工作时间大多还是在微信上说。 “你下来吧,我们停在在你们公司西边那个小门旁边了。”肖清说。 “你到我们公司了?这么晚了,跑过来干什么?”祁皓大惊。 “嗯,你下来就知道了。”那边倒是笑意浓浓,似乎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一路小跑出来,就看见自家那辆车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溜达到不远处抽烟,看见他挥 分卷阅读38 了挥手。 拉开后车门,某个不好好上床睡觉的家伙笑盈盈地冲他招手说:“这位先生,你点的外卖到了。” 车里暖气开着,肖清身上披了件大衣,里面穿的却是居家的那一套,专门就是给他送饭来的。感天动地!这位先生,你投怀送抱的姿势太高端,信不信我哭给你看啊……祁皓赶紧钻进车里把人抱住了。 “红烧丸子是我们晚上吃饭时给你留出来的,里面有小脆骨很好吃的,这个芥兰是出门之前徐阿姨现做的,她说青菜不能留太久,让你把这个都吃掉……”肖清给他把后座的小桌板放下来,逐一码上保温盒,十分专业地交代完出门之前徐阿姨刚给他“培训”过的那一套,一脸得意地吩咐道,“快吃吧,都还热着呢!” 车窗外已是深秋,冷风贴着地皮嗖嗖地刮,车内却是暖到玻璃上都糊上了哈气,祁皓就着保温桶喝了一口热汤,烫得他缩了舌头,四肢百骸都暖得通透了。 公司里的外卖也到了。 “快来吃饭啦!”行政小姐姐走廊里一声高呼,便引来一群饿狼。 老秦拿了一份回到自己桌边去吃,手机上显示收到了新邮件,标题里“签证时间”几个字让他为之一振。他把饭推到一边,用电脑打开私人邮件仔细查看了一番,里面详细写了移民面签时间和一些需要他这边准备的材料。 他算了算时间,把邮件转发给自己老婆,点开微信跟老婆交代了一句。 想了想,又搜出一个几乎没什么聊天记录的联系人,备注只写了个“Even,周”,回复了个“邮件收到了,谢谢”。 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复,也就算了。 一个人能控制的东西不多了,他想,但是现在至少还是能由人来控制的。 倒计时,还剩最后一周。 (41) 路测当天,两个人早上一起出门。非常难得的一个好天气,祁皓开车,先把肖清送到公司,自己再开去公司。 肖清现在身体情况特殊,前一段时间又时常需要在家修养,公司这边一些耗神费力的项目,他便不再亲自去做。译科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种草台班子似的打法,只靠几个业内“名人”的小作坊能做的事情毕竟有限,想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还是要建立公司的整体品牌。 这两年,他带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慢慢成长起来,小语种方面也建了专门的团队,尤其今年,他们开始与一家toB技术公司达成战略合作。虽然还是小公司,但是译科已经渐渐有了向平台化发展的基础,肖清觉得自己曾经遥不可及的理想,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第三季度已经结束,近期的几个重点项目出了不少小问题,说到底还是年轻团队经验不足。不过,之前好几个团队都在出差,项目复盘会一拖再拖。这个礼拜总算是几个负责人都在,所以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了,原则就是有多少算多少,先炖一锅。 他们这种业务讨论机制其实由来已久,公司只有几个人的时候,大家拉个群就把事情说了。如今队伍大了,升级成比较正式的复盘会,重大的项目由主要负责人先做个分析说明,然后大家集体讨论,风格一向直接、犀利,肖清个人还保持着一次会上说哭三个小姑娘的优秀记录。 积压的项目有好几个,从上午十点讨论到一点多,问题说得差不多了,刘文倩带队去附近新开的一家店吃寿司,处于养生时期肖总惨遭抛弃,留在公司里默默吃一份清淡的海鲜粥。 吃了几口却觉得有鱼腥味,吃惯了家里大厨的精细做法,嘴也养刁了。公司会议室小,人却不少,挤在一起开了几个小时会,他光顾着说话水都没喝几口,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了,而且有点缺氧头疼,只好回自己办公室的沙发里躺一会儿。 看了眼手机时间,祁皓那边的路测应该已经开始了,某人在微信里给他发来一张照片,背景是某广场旁边的那个地标建筑,显然是已经等在预定要上车的地点。祁皓留言说:“已经出发了,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我这里,望眼欲穿啊!” 后面是一个装可怜的吸猫表情包,留言发来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前。肖清开会时把手机放在办公室里没拿过去,现在看到赶紧回复过去: “刚才在开会,没拿手机,测试顺利吗?” 等了一会儿,祁皓没回复,只当是他那边正在忙着顾不上。肖清攥着手机,半靠着沙发坐垫,一边等着一边闭目养神,闭了会儿眼就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又想着祁皓那边的情况,怕自己真睡着了又没理他。和祁皓相处久了才发现,别看这人平时看着高大威猛,私下里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有些孩子气。 有个傲娇的男朋友是种什么体验?那就是不哄好了,要闹脾气的! 肖清迷糊了一会儿,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觉得手机轻轻震了一下。他以为是祁皓发来了信息,眯着眼睛拿起手机来看。 屏幕点亮,没看到回复,倒是看到来自某资讯网站的一条推送,说无人驾驶车辆被大卡车撞翻,2人受伤,事故原因未知,标题里还很唬人地写着“无人驾驶变危险驾驶,人工智能安全问题再现危机”。 肖清盯着那条推送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复读了几遍,惊得脊背发凉,“腾”地坐了起来,一下子吓醒了。 方袁他们吃完了饭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肖清已经穿上了外衣,皱着眉,一脸焦急,一边打电话一边来回踱着步子。只是打了半天也没见他说一句话,像是一直打不通的样子。 “肖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方袁赶紧过去问他。 肖清急得心里冒火,想找个人问问,结果祁皓那边他有联系方式的几个人谁也联系不上,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关机了,尤其是祁皓,手机通着,就是没人接,简直要急死人。 见几个人围上来问,他不想说话,只得点开手机,给方袁他们看那条几百字的简讯。那上面说了是某个今天进行无人驾驶路测的公司,配了张车子翻在路上的照片,是祁皓那边的车无疑。只是事故过程含糊不清,最后只说还在调查中,还说现场受伤2人,已经送往医院。 方袁看完也是一惊,赶紧抬头看肖清,问道:“这是祁哥他们公司的车……” 肖清点点头,说:“祁皓在车上。联系不上。” 他胸口憋了口气,找不着人,急得满屋子乱转,刘文倩看他一手撑在腰上直喘气,只好先推着他坐下,宽慰两句。 “你先不要自己胡思乱想的,他们这次测试关注的人肯定不少,出了问题,那些媒体什么的肯定都要追上去,你想想你认识的那几个人,哪个人的电话现在不是要被打爆了?”刘文倩说着去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接着劝道,“真要有什么事情,他们早就给你打电话了,没打电话就是没什么事。” 肖清点点头,低着头抱着那杯不喝,也 分卷阅读39 不说话。虽然他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事情真赶到自己头上,不实实在在见到人,哪里能踏实得了。 “快看,有人发视频了!”方袁突然叫道,举着手机小跑过来伸到肖清面前。 画面一看就是当时在附近的人透过自己的车窗拍的,十几分钟前上传到了某短视频APP上。短短一分钟的一段视频,画面混乱,周围十分嘈杂,远远看着几个人从翻倒的测试车里抬出一个人,满脸是血,拍摄的人自己大声叫唤着:“快看!人抬出来了!死了没有?死了没有?” “是祁晧……”肖清抖着声音说了一句,脸顿时就白了。 刘文倩气得想把方袁这小子一脚踢出去,刚才这半天算是白劝了。 视频最后几秒,车里驾驶座上的人问了句:“救护车来了没有?” 旁白人嘟囔道:“直接送二院了,刚才那几个抬人的嚷嚷说去二院,二院就在旁边,你等救护车呢……直接去呗……” 肖清呆坐了几秒,小声说了句:“我去医院看看。”说完,忽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刘文倩见他那个架势实在吓人,揪着方袁的衣服就把人拎了起来,边追边喊道:“你别跑,你慢点儿,我开车送你去!” (42) “肖清,你出来一下。” 那一天,肖清是在物理课上到一半时,被班主任叫走的。之后,班主任带他上了一辆警车,车开了好久,车窗外是热得发烫的阳光。 对于那一天的事情,肖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记不太清楚,他觉得自己那一天的记忆很混乱,连不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去问过那一天一直陪着他的班主任,班主任说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比如他不记得他跟他爸爸告别过。班主任说,当时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抢救不回来了,一个医生出来跟他们说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没有了,说孩子如果愿意可以进去跟家人告个别。 班主任说,本来怕他受不了,不想让他进去,但是他小小年纪,不哭不闹,特别平静地走进去了,还在床边握着他爸爸的手待了一会儿。之后,处理事故的警察看他一个小孩子怪可怜的,就开车送他们回去,把他送到家门口。 班主任不放心跟着上楼,说:“今天晚上去老师家住,好不好?” 他说:“老师,我没事,我会做饭,我在别的地方睡不着。”之后,还说“谢谢老师”。 班主任当天晚上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接电话的声音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异常。班主任让他可以在家休息几天,结果第二天他还是准时去上学了,然后还说自己想住校。 又过了一天,他主动来找班主任,后面还跟着同宿舍的祁皓。他说:“老师,能不能给我警察的电话?我想看监控录像。” 去看监控录像之后的事情,他都记得,但是之前一天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记不清楚。上大学之后,他去咨询过心理医生,每每试图回忆总是头痛欲裂。医生给他做了许多测试,说他这种情况确实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细节,但是症状比较轻微,而且并没有对生活造成严重的影响。 他记得当时那个医生对他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很多人会因为不堪忍受痛苦,导致性格甚至人格上的改变。即便是一些成年人,也可能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才能走出来,有一些人可能在余下的一生都要受到这件事的折磨。 “而事情发生时,你只有十几岁,还是一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孩子,虽然现在你还有一些不能马上解决的问题,但是你面对它们的心态一直很积极,在我看来这是非常难得的,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他说:“我想过死,有一段时间特别痛苦,很想死掉就算了,而且我不敢回家,一回家就想死。刚出事的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害怕。后来,我同学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们宿舍住。 “那时,已经是半夜,宿舍已经关门了,他带我翻墙进去的。他是我同桌,我那时候是走读,他们有几个人是住校的。我同学说他们屋里有空床,就让我在那儿睡了一宿,他还把他的被子给我盖了。第二天,我就去跟老师说我要住校。” 医生听了点点头,说:“及时进行心理干预,尤其是社会支持,很多时候都是帮助遭受特殊事件的人们走出阴影的关键。我想你的同学当时会那么做,大概只是单纯地出于对你的关心,但却同时在心理上给了你很大的支撑和帮助。” 他想了想,又说:“当时警察说,事故的监控拍得很清楚,大货车是全责。我其实本来不敢去看监控录像的,也是我同学鼓励我去的。他说如果亲眼看到真相,就不会胡思乱想。 “我不记得他原话是怎么说的,意思就是说,我如果没有看到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会不断地去想这件事,去想为什么,再也看不到别的事情,所以还不如下狠心面对真相,千万不能像佐助那样……哦,那是一个漫画里的人物,我们当时都在看……所以,我就去跟老师说我要去看监控录像,我同学也陪我一起去的。” 医生听了露出惊讶的表情,解释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会让人反复回忆创伤性体验,回避与该事件有关的刺激,久而久之会产生很多的负面情绪。 “你们这样做等于是强行让自己面对当时的画面,这样做很冒险,对一些心智软弱的人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不过对你却似乎很有效,你是一个内心坚强的孩子,能够非常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在这一点上,你又是幸运的。” 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很轻松,然后缓慢而坚定地说:“那个时候,有他在我身边,是我最大的幸运。” 医生感叹道:“我想,你们应该会成为一生的好友吧。” 他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不过很遗憾,他后来出国了,这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已经过了快五年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他当时走得很突然,好像过了一个假期就没有再看到过他,我难过了好久。后来想想,同学一场,突然相遇又突然离开,简直就像是为了特意来帮我一样。这样一想,我就原谅他了。不过,遗憾还是有的,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他说。” 医生问他:“你想对他说什么?” 他说:“谢谢总是要说的,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哈哈哈,直接那样说真是有点尴尬吧。还有就是,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成为朋友,我希望在他需要陪伴的时候,我也能在他身边。” 车子猛地一个刹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开得太肉,导致刘文倩闯黄灯未遂,她怒路症发作,骂了一句脏话,赶紧回头查看乘客的死活,关切道:“你俩没事吧”。 方袁一脑袋磕在玻璃上,但是敢怒不敢言,揉着脑门, 分卷阅读40 一脸的倒霉相。肖清系着安全带倒是没事,他心里乱极了,刚才一路上都不停地想起当年那次车祸的事,越想心里越发慌。这会儿突然停下来,他才觉得有点晕车,被刘文倩这种开快车的晃了一路,直想吐。 “还有多远?”他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快到了,还有两三个红绿灯。”刘文倩说,看他那个脸色,实在担心,“你没事吧?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怕你低血糖。” 肖清心说,我还吃东西?我现在就要吐了……眼见着变了绿灯,就催着她快往前开。 车子漂亮地滑过几个电动车,稳稳停在大门口,不远处就是门诊和急诊的楼。肖清下了车,撑着车门缓了口气,快步往里走。 刘文倩赶紧回头骂方袁:“还愣着干什么,你赶紧跟着,赶紧跟着!我先去停车!” (43) 肖清急急地往前走,方袁在后面紧跑了几步才追上,窥着这人的脸色,见他脸色发白,急出一脑门汗,气也有点喘不匀,只是脚步还算稳。上台阶时,肖清的脚步明显慢了,他赶忙伸手扶了一把,竟然也没有被挣开。 这家医院靠近市郊,也是急救中心的定点医院,紧急送来处理外伤的人很多。他们进了急诊大楼没走多远,就看见两波急匆匆抬着人跑过去的,一看就知道伤势严重,其中一个两条腿的膝盖上翻着横切的口子,腿上血肉模糊不知道是撞在了什么利器上,或是被什么机器砸了。 旁边的几个人汗流浃背地抬着人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浓重的血腥气混着一股子汗味也迎面扑来。肖清刚才就有些犯恶心,这一下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冲到一边的垃圾桶旁,把之前勉强吃的那点汤汤水水全吐了。 急诊部的空气中时刻弥漫着各类消毒剂的混合味道,肖清只觉得总有股压不住的血腥味往他鼻子里冲。这味道似曾相识,里面夹杂着某些他极力想要忘记的东西。他恶心得厉害,已经吐不出东西,却止不住地干呕,眼前阵阵发虚,头也跟着疼起来。 方袁在旁边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扶还是该去叫医生,急诊大厅里放眼望去连个饮水机都看不见,服务台的护士刚才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会儿终于回来了。 “肖哥,我去问问服务台的护士,你稍微等一下啊……要不我先扶你过去坐一会儿?”他对肖清说。肖清摆摆手,哑着声音让他快去问,他只好先跑去服务台找护士。 肖清恶心的感觉止不住,干呕了一阵,头痛欲裂。他一手撑着墙不敢动,只怕再走一步就要倒下去。他抬头往方袁那边看,眼前看东西都是花的,想着是不是应该跟他要块糖,但是离这么远,喊是喊不动的。 方袁过了一会儿,端着一杯温水小跑回来,肖清接过来漱了漱口。方袁说跟护士打听了,下午车祸送过来的人是在里面。 “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找找。”说完,人就跑了。 肖清扶着墙,慢慢把自己挪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眼前净是虚影。这地方让他觉得好像来过,面前一扇门隐隐透着点亮光,进进出出很多人,全都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脸都看不清,只看得见有的人身上有血,有的人没有。 门口有个人冲他招人,让他进去,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对他一个劲儿地说着什么,他却什么也听不清。 从门口走进去,里面有张床,上面躺着个人。他走到床边傻傻站了一会儿,床上的人躺着一动不动,头侧一处伤口看着骇人,脸上有擦不干净的血污。他们告诉他那是他爸爸,但是他一开始甚至认不出来,看了半天才依稀觉得那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人。 感觉像是隔了一层,非常不真切。身边似乎走过一个人,然后旁边恼人的仪器声音就消失了,周围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人已经死了,所以要关掉,他的意识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感受依然很不真实。 他不太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是应该哭吗?他真的不会再起来了吗? 离开这个屋子,我就是一个人,他们让我进来和你告别。怎么告别?你能看到我吗?或者我应该握一握你的手,但是你手上都是血,他们怎么没有给你擦干净? 正犹豫着,那只手忽然动了,直直向他伸过来。肖清吓了一跳,他恐惧地想起那只手阴冷的触感,下意识地要往旁边躲开。 “你别过来!”他竭力喊了一声,转身想跑,却有股力量缠住他让他没办法逃走。 “是你丢下我的,我已经跟你告别了。”他痛苦地想,“你还要干什么?你要带我走吗?” 随他如何挣扎,那只手还是一把抓住了他,手掌温热,肖清被烫了一下。 手是热的……他想,他没有死。 祁皓看见方袁进来就暗叫糟糕,出来一看那人失魂落魄地歪在椅子上,赶紧跑过去要抱他。走近了发现肖清的样子有点不对劲,看见他忽然神色痛苦地挣扎起来,祁皓赶紧拉住他的手把人搂过来,结果这人一下就软软地往下倒。 祁皓吓了一跳,托着肖清让他先靠在椅子上,一摸这人的后背,全是虚汗。他胳膊上刚被缝了几针,头上也被撞了一下,有些轻微脑震荡,这时候不敢逞能把人抱起来,只好扯开脖子鬼吼鬼叫地喊医生。 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周围有人在吵架,刘文倩和祁皓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这人脑子也是一根筋啊,你们公司那么多人,换个别人的手机打个电话不行吗!” “大姐,我真的刚醒,都给我撞晕了!不信你问他们!” “我问个屁!他要是出点事儿,我看你怎么办!” “我还没说你们呢!网上哪个傻X拍的视频能信,你们还他看?哎,姓方那小子!你给我回来!” 肖清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吵醒的,他动了动,正吵得来劲儿的两个人赶紧围了过来。祁皓脸上青青紫紫的,还包了块纱布,模样十分好看。刚刚还喊着要揍人的大嗓门瞬间变成得软趴趴,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细声细语地说:“宝贝儿,你低血糖了知道吗,多危险啊……” 刘文倩听完这一句,只觉得牙要倒,恶狠狠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肖清看了看他,忽然便要坐起来,祁皓赶紧拦着:“刚给你打上葡萄糖,你别动……”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人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肖清胳膊上下了死力气,勒得祁皓差点真翻了白眼。 过了好半天,肖清微微颤抖着说了句:“你不要死。” 声音里全是绝望的祈求。 别的话,肖清实在委屈得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也直往外涌,只能用尽了力气把人留在自己怀里。 祁皓的领口瞬间湿了一片,肖清抱着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这下可慌了,手上一通拍背,嘴上一顿乱哄,只是收效甚微。 安抚了好一阵,肖清才脱力般软倒下来,皱着眉急喘了几声,虚弱得只剩下气音,小声说了句:“……肚子疼。” 分卷阅读41 (44) 挂着水,把人从一个医院送到另一个医院,又是一通折腾,半路上给钟大夫打电话,毫无意外地又是一顿数落。不过数落归数落,等他们的车子开到医院,早有接人的护士等在大门口。 肖清之前已经有些出血,在急诊那边检查说是先兆流产,给吓得够呛,路上越想越害怕,只觉得肚子疼得受不了。到了这边,钟大夫看了看出血情况说是不太严重,先挂上药观察情况。 “之前做产检的时候,我没告诉你们吗?他体质比较弱,现在孩子渐渐大了,对营养的需要越来越多,我是不是说的让你们加餐,结果连饭都不吃了,孩子不想要了?” 钟大夫跟着忙了一通,这会儿总是有时间好好说说这两个人了。刚才接到电话发现又是他们俩要搞事情,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人家生个孩子虽然也七灾八难的,但怎么没见搞出这么多花样! 他原本想好了要恪守自己的职业操守,必须见缝插针好好敲打那些不着调的父母。只不过眼下这两个人看起来太惨,一个人虚弱得很,满脸泪痕,可怜兮兮躺在那儿忍痛;一个胳膊渗血,脑袋青紫,全身脱力坐在那儿犯晕……搞得他都不忍心说什么重话了。 “老老实实躺着吧,卧床静养一个月。”钟大夫走过来看了看药量,又交代祁皓让他等药打完了,检查一下出血的情况。说完又仔细看了看他那受伤的胳膊,让他一会儿去找护士重新包扎一下。 徐阿姨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们这副样子也是吓得不轻。早上出门时还有说有笑、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半天没见就都进了医院,孩子还险些出事,她进了屋都不知道该先照顾谁。这病的病,惨的惨,她骂也骂不得,干着急了一通,才发现住院的东西也没带全,把带来的吃的给他俩放下,又回去取东西。 肖清昏睡了一阵,一直没断了做梦。他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睡着,徐阿姨进来跟祁皓说了几句话他似乎也听见了,就是醒不过来。 梦里总是回到他们家的老房子里,他一个人待着,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开了,还是觉得黑。然后电话就响了,声音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突然炸开,他缩在自己屋里不敢出来,房间的门口像个黑洞一样不知道通向哪里。 电话响了很久,铃声越来越弱,他突然想到那应该是祁皓打来的电话,要叫他去学校翻墙。如果他不敢从墙头跳下来,祁皓会下面说:“快跳呀,我接着你呢!” 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冲进黑洞里找电话,但是洞里实在太乱,什么也找不着,简直就像祁皓的衣柜一样乱!昨天才收拾过的,又乱放东西! 他气得一下醒过来,就听祁皓在旁边“哎哟”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人家的手,使的劲儿还不小,刚才这一下猝不及防,祁皓小范围嚎叫了一下,委屈道:“我手指头要折了!” 到了晚上,孩子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有一些检查要等明天再做。祁皓和徐阿姨商量了一下,还是他在这边陪着,不过这几天还是要辛苦徐阿姨做好了饭送过来。 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也许是那些久远的记忆远比他以为的更有存在感,灯关了好久,肖清依然睁着眼睛毫无困意。小腹断断续续地隐隐抽痛,他慢慢翻个身,还是扯到了一处,吓得他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身后一阵下床穿鞋的声音,不一会儿,祁皓的手放在他头发上揉了揉,问他怎么睡不着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头上被他摸过的那里一下就热乎乎的,没来由地就又觉得委屈起来,把那只手连着胳膊搂在怀里,郁闷道:“我睡不着。” 祁皓被他从背后抱着胳膊,只好弯着腰搂他,哄道:“你闭上眼静静躺一会儿,慢慢就困了。” 肖清闭了会儿眼,又睁开,眼前是同一片黑暗,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他害怕起来,抱着祁皓的胳膊不肯撒手,央求道:“我冷,你陪我睡。”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祁皓很少见这人有如此示弱、依赖他的时候,虽然平时对他也是好言好语、关心照顾的,不过一旦真遇到事情,肖清却还是习惯了自己解决。刚怀孕那会儿经常不舒服,也都是自己默默忍着,很少主动开口要他做什么。 祁皓眼下也算半个残废,病床不算太窄,不过挤上两个身量不小的男人还是有点局促。肖清给他让出块地方,不过隔着肚子还有个金贵的小宝贝儿,打死他也不敢往上挤。他自己人高马大的,眼下又升级为一个半残,只好用没受伤的那一边费劲巴力地躺过去。 牵动了伤口,黑暗中免不了呲牙咧嘴,要是在平时,肖清保不准要笑他。只是今天不同,他刚刚躺好,肖清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枕着勉强完好的那只胳膊寻了个熟悉的位置,紧紧贴着他。 他说冷,并不作假,祁皓伸手摸了摸,脖子、腰上,能抱住的几处都是凉津津的,小腿互相碰着,那边也是冰冰凉。祁皓心疼坏了,没想到今天把人吓成这样,孩子又差点儿出事,现在又要求他才肯来暖床。 于是,某个充满悔恨的家用热能装置只好拼命用爱发电,以一己之力很快就把周围方圆两人来大的地方给捂热了。 “到底为什么会出事故?”过了一会儿听见肖清问他,这人窝了半天,还是没睡着。 被撞的额头一经提醒,不由得闷痛了起来,祁晧闭着眼回想当时那一幕,说:“具体原因现在还说不好,当时在路口赶在黄灯的时候突然加速左转冲过来,我们当时正要右转,眼看大车开过来,测试车似乎没有减速,开车的大头想要人工控制,但是没有接管成功,我听他喊了声’刹车失灵了’,然后大车就碰上来了。我们的车被挤在马路牙子上,速度太快,就翻了。” “大头没事吧?”肖清抬起头问他,这时才想起一直被遗忘掉的司机,那小伙子他应该也见过一两次。 “他没事,那小子比我好多了!”祁晧低头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委屈道,“我才是最惨的,我手里的测试仪有个利角,被车门一挤,把我胳膊划了!一般最惨的都是副驾驶……” 放在他腰上的手一抖,紧跟着把他搂紧了,肖清的肚子紧紧顶着他,他总觉得里面的小东西也跟着颤了颤。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可能说错了话,只好沉默地慢慢抚摸、安慰着。 又过了一会儿,肖清渐渐有些迷糊了,耳边听见祁晧呓语般地说道:“当时,我们的车明明好像失灵了一样,不过大车撞上来的时候,它突然快速往路边靠过去,虽然轮子卡住翻车了……不过,我总觉得,它不想让我死……你相信吗?” (45) “你的感觉没有错,在发生碰撞之前,避险模式已经被启动了!”大头狠狠把屏幕扭过来杵到祁皓面前,他从出事到现在还没有躺下睡过觉,表情狰狞,眼神亢奋,头上的鸡窝随着他沙哑地叫喊 分卷阅读42 肆意颤抖,他说,“我们的无人驾驶模式没有失灵,它之前只是没有‘看’到。” 那天出了事故之后,他和祁皓一起被送到医院,不过确实如祁皓所说,他几乎可以算是毫发无损。祁皓呲牙咧嘴被按住缝针的时候,一个小护士十分不屑地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外加一块创口贴,告诉他“你自己擦擦”,然后就再也没管过他。 小梁助理跟着跑来跑去忙得团团转,关键是电话就一直没断过。一开始都是在紧急安排公司内部的应急处理,后来媒体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大头眼看着他在自己跟前转来转去,一边陪笑脸一边揪头发。 后来,祁皓一时还不能离开医院,两个人商议了一下,让小梁助理先回公司和公关部的人紧急开会。见他还傻坐在一边,祁皓说:“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点回家休息休息,对了,你可得去买个彩票,绝对是要中大奖的节奏啊!” 大头听了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手里那块创口贴被他揉捏得快要烂掉了,整个事情发生得太快,虽说有惊无险,但他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真实感。酝酿了几个月的科技版头条,突然间变成了社会版,这是什么魔幻现实大戏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低着头慢慢走着,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大车快速左转,他们的车像是没有识别到一样继续右转……视野没有遮挡,怎么可能识别不到?于是,他只好紧急切换人工控制系统,然后系统没有反应,刹车、转向,他的一切尝试均告失败,极度恐惧中他大叫起来,然后辆车相撞,他们的车翻了。 撞击中他一头砸在安全气囊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血红,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却一直没有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会没有痛苦,直到从车里被人拖出来,又擦净了倒流进眼睛里的两管鼻血,他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没什么事。 坐在他旁边的祁皓明显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GoGoWIDE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运气,明天的新闻会是什么标题?他有点不敢想。搞无人驾驶这行的人都清楚得很,无人驾驶出事故,大概十次有九次都是人类的锅,而他,就是那个人类。 短暂的后怕过去,他心里只剩下窝囊,甚至愤怒。把揉成一团的创口贴丢进垃圾桶里,他又翻回头去,没走两步,差点撞上急匆匆往外跑的小梁助理。 “Lane,你是要回公司吧?”他一把拽住险些失去平衡的倒霉助理,急切地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祁皓第二天一早吊着半条胳膊来到公司,初步的事故分析已经做了大半。技术团队的人,尤其是测试组基本都已经加班了一夜,一帮人神情凝重,一个个熬得像是要集体猝死,看到他的凄惨模样,气氛似乎更加沉重了几分。 “各位,我没事,就是点儿皮外伤,这个,缝了6针……”祁皓满不在乎地挥了挥那只绑了绷带的手,用他一贯的轻松语调抱怨道,“我拿的那个破盒子吧,上面豁开一个角,一下给我划了个大口子。这东西太锋利了,我那天还看新闻,说是一个PS塑料的一次性勺子都能当刀片使。” 静默三秒,无人捧哏。祁皓干咳了一声,只好放弃活跃气氛,仔细去看已经导出的那些记录。直到大头在旁边嗷唠一嗓子,一屋子人才算是终于恢复了点生气,纷纷围了上来。 车内监控和无人驾驶系统的记录两相对比,就能看出,货车车头快到近前时系统才感应到,并做出紧急避险的动作,只是为时已晚。而在此之前并未识别到有车辆靠近,确切地说,那辆货车在此之前均被识别为“天空”,即没有障碍。 “那辆货车的车身上大面积覆盖了白色反光材料,而测试车上的雷达位置更靠近前方,所以那辆车当时正好进入了感应装置的盲区。”大头无力地靠回椅子上,眉头紧锁,一边回想一边说,“类似的事故其他公司发生过,我们之前测试的时候曾经测试过多种材料,我们现在感应器一直是很灵敏的……” 这个结论还无法让任何人感到轻松,预料之中的报导已经铺天盖地涌来了第一波。祁皓头痛地发现他暂时还无法向任何人提供一个“完美”的解释,包括数小时之后要紧急开视频会议“召见”他的投资人们。 三天后,他才后知后觉,老秦自从出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祁皓忽然有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测,事已至此,他还是求了家里的关系去查这几天的出入境记录,果然此人已经举家离境去了美国。 等到祁皓胳膊上的伤口能拆线的时候,肖清终于被允许回家修养,不过必须继续卧床。大概是精神紧张的缘故,在医院的这几天,他胃口一直很差,徐阿姨换着花样给他做了好吃的送来,也就只能吃下去几口汤汤水水的,勉强多吃一点,总觉得积在胃里不消化,过一会儿就脸白得直冒冷汗,非要全吐了才舒服些。 吃不下东西,只好加营养针。钟大夫怕他这样下去,要变成神经性胃炎,给他做了几次心理疏导。肖清精神状况倒是还好,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己对医院的心理阴影更严重,可怜兮兮地跟钟大夫“谈判”,红着眼睛说:“医院里有死人味,我闻了想吐……你这里也有!” 气得钟大夫差点儿没忍住要敲他脑袋,不过到底还是知道他这老毛病,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地放了人。 出院时已是深冬,肖清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抱上了车,他精神不济,车子晃悠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又被抱进屋里塞进被子,也没有醒。被子里已经提前放了热水袋,祁皓还是脱了衣服躺进去搂着他陪睡了一会儿,手上、脚上都捂热了才起身。 他一会儿还要赶回公司去,又快过年了,之前的一波新闻似乎已经没人再去关注,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有些更为汹涌的暗潮只是离他更近了一些。 (46) 一百次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也比不过一次事故带来的影响。 这件事之后祁皓接到的采访邀约,竟然比之前两次发布会之后的还要多。公关部的同事一个个的恨得牙疼,正所谓好事不留名,那是因为没人记得住,而坏事传千里,那都是实实在在的亲流量。 最终公布的事故原因还是只能归结为感应器灵敏度不够,以及感应盲区范围较大。而按照目前的事故判罚,大货车虽然闯了红灯,但遇到“无人驾驶”车辆,并不会被判全责。 好在人没事,有伤,没亡,而这大概也是唯一一件好事了。 科技媒体都还算克制,但看见热点就不要命的微博、公众号们却一如既往地兴奋。无人驾驶历史上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故都被翻出来念叨了一遍,结尾处大多都变作醒世质疑,然后干巴巴地为无人驾驶的明天祝个福。还有篇文章干脆质问道:人力都无法做到100%安全,还能指 分卷阅读43 望无人驾驶吗? 气得大头真的摔了手机,只不过有地毯,怎么也摔不碎。 手机摔不碎,他只好又把手机捡回来,愤然道:“人本来就做不到啊!强盗逻辑!” 最近一段时间,办公区气氛诡异,大家开会都难免带着点火药味,大头更是境况尴尬,测试的是他,开车的也是他,怎么看都是顶包“临时工”的不二人选。 祁晧有点怕他一怒之下把房点了,把这揣着炸药包的刺猬头拉出去“抽根烟,冷静冷静”。 门口绿地附近不让抽烟,物业派人天天过来巡逻,还立了个保护环境的大牌子。两个人沉默地都没说话,大头轻车熟路地把带到隔壁大厦后门的地下车库附近,果然看见三五成群随意聚集的一批烟民。 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大头低声问他:“老秦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我们没有证据。”祁晧接住扔过来的烟盒在手里转了转,说,“就算我们可以证明感应器的敏感度被人为降低了,但是没有办法证明是他做的,更何况,敏感度数值依然在安全范围内。” “哧,安全范围……”大头冷笑着吐出一口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过来的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人呢!” “大头!”祁皓打断他,严肃道,“没有这样的假设!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完了。但是现在,我不管你是觉得要忍耐也好,还是觉得忍辱负重也好,我们都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我差点死了,你也他妈的差点死了!该做的我会去做,也会做好,我也可以再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要记住今天你说的话。”大头把烟头狠狠摔了,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祁皓独自对着那个垃圾桶抽完那根烟,他没有烟瘾,也不常抽烟,一根抽完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臭味。回到办公室,他对着那几个数据看了半晌,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像大头那样单纯地暴跳如雷,他愤怒过,想过无论如何也要把背后搞鬼的叛徒抓回来揍死。但是然后呢? 祁皓无力地想,然后呢?我是老了吗?竟然开始想然后…… 他苦笑了一阵,还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继续去给那些投资人打电话,以求明年第一季度能有下一笔钱进账。 也许他不是老了,他想,他只是还有手下几百人要养。 跨年,肖清这种情况哪儿也去不了。吃了晚饭,祁皓便也上了床,搂着自家镇宅的宝贝看电影。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祁皓干脆盯着手机人工读秒。 “新年快乐。”祁皓轻轻在肖清额头上亲了一口,肖清近来一向早睡,今天说要一起等新年,不过这会儿已经闭着眼一动不动窝在他怀里半天了。 几个月来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努力不去想其他烦心事,也不管半边胳膊被压得发麻,一心只顾抱着怀中最爱,盯着每一句台词都能在脑子里自动读取的老电影发呆。 呆了半晌,脖子上发痒。某个装睡的这时像是来了精神,就近在他脖子上又亲又舔,见他居然走神不理人,最后加大力道嘬了一口。 不用去看镜子也知道脖子上多了个小红花,这个淘气的,看样子是不难受了。 “说好了脖子以上不留印的!”祁皓说着,伸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那你穿个高领嘛!”肖清眯着眼睛,一手撑着脑袋侧躺着,松垮的睡衣下露出半个肩膀,毫无廉耻的样子。 我就种了,你打我呀? 他嘬了半天,嘴唇充血,又沾了点口水,鲜红欲滴的,仰着脖子看他。灯光昏黄,很有一点儿祸水样。祁皓忍不住上去咬,紧接着便捉住一条跟上来捣鬼的舌头。 这样送上门来,怎么好意思不吃?祁晧托着这人后脑护着,指缝里是一片温热的软发,另一只手探进睡衣里,从圆润的肚子一路摸到后背上,孕期的皮肤更显得细嫩,薄薄的一层贴着略显瘦弱的肩背,脊骨摸上去有些突兀。祁晧心疼起来,原来抱着还有点肉,医院里里外外折腾了这一趟,瘦了一大圈,肚子更显得大了。 肖清正一门心思地打嘴仗,忽然觉得有只点火的手顺着他的脊骨一节一节地按揉着,力道正好,按得他浑身筋骨都松散了。 揉到腰眼上,那手稍稍用了点力气,他舒服地哼了一声,软倒下来,继续享受金牌按摩服务。只不过手上也没闲着,顺便也撩开祁总的T恤伸进去上上下下四处乱摸。 “不要闹了,你这算是欺负人懂吗!哥对你这么好,这大冬天的,你是要逼我去洗冷水澡吗!”祁晧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脸憋得通红,半跪在床上僵着身子不敢动,心中满是悲愤。 “那你喂我呀。”肖某人故作出一脸天真,舔舔嘴唇,绷直了白净净的脖子冲他咽了口吐沫。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好好好,哥今天一定让你吃个饱!”你自己点的火,我跪着也让你吃完。 于是,他就伺候着这位大爷好好伺候了自己一回,大爷伺候完人就甩手睡去,自己当然还要伺候大爷做好善后工作。大爷辛苦半天,出了一脑门虚汗,恐怕是累得够呛,他收拾完了乖乖躺下把大爷搂过来抱着,胸腔里鼓胀一片。 (47) 今年农历新年来得很晚,过完年基本已经春暖花开了。 再过几天,孩子就满七个月了。肖清在家过了快两个月傻吃傻睡的生活,头一个月是遵医嘱要卧床静养,后面就越躺越懒,再加上外头天气冷,又下了几场雪,除了下楼散散步,很少出门。 孩子倒是一点不偷懒,尤其最近几周更是长得飞快,像是要把前段时间险些出意外的亏空一举补回来,他胎位有些靠前,尤其显怀,等到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快看不到脚尖了。祁皓这下可算是实际感受了一回“肉眼可见的速度”。 那天,因为晚上要和美国那边连线开会,祁皓忙到一点多才回来,进了门发现卧室的灯还亮着,肖清正靠坐在床边忍痛,一条腿伸直了踩在地上,见他进来像是松了口气,说是抽筋了。 祁皓赶紧把人扶着躺好了帮着揉腿,肖清说刚才已经抽了一回,自己板了一会儿就好了,于是起来上厕所,上完厕所走了没几步又抽了,自己坐着板了半天也没好,疼得直冒汗。祁皓心疼坏了,十分卖力地按摩了许久。 第二天难得休息一天,他起来的时候,肖清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饭了,嘴里咯吱咯吱嚼着东西,旁边一小碗馄饨已经吃得干干净净,手上忙着剥一颗水煮蛋,眼睛盯着旁边一小碟酸辣虾籽酱,吹着凉气把那颗蛋剥好了,使劲按进小碟子里滚了一圈,蘸了满满的红油,放进嘴里急急地咬了一大口。祁皓远远看着,只怕他咬了自己手。 肖清原本是个很爱睡懒觉的,不过这段时间一到早上五六点钟就饿醒了,有一天实在饿得抓心挠肝的,忍不住只好爬起来找食,结果被徐阿姨逮个正着。从那以后家里便改为6点 分卷阅读44 钟吃早饭,让他吃饱了再回去接着睡。 祁皓过去抱着亲了一口,叫他不要着急慢点吃,徐阿姨端出一屉小烧卖,催他赶紧洗漱了一起吃饭。等他洗好了出来,那一屉烧卖还剩下最后两个,某人看了他一眼又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得,还剩一个。 “怎么全给吃了,快别吃了!”不等他说话,徐阿姨从厨房出来一看,赶紧拦着,“今天小皓在家吃早饭,我做的多,阿姨不是怕你吃,怕你吃多了难受。” 肖清说:“我饿。”说完又要去夹吃的,祁皓眼疾手快,一下捏住那烧卖扔进嘴里,断了他的后路,一边嚼嘴里的一边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吃的够多了,这么大个儿的烧卖吃了9个了,还吃了一个鸡蛋,刚才还有一大碗鲜虾馄饨吧,少说得有六七个……” “什么就大碗!我还不知道饱饿吗!不吃就不吃!”肖清瞪了他一眼,撑着桌子站起来,自己气呼呼地躺到沙发上,不理人了。 生气了……祁皓咋舌,一时间完全不敢出言顶撞,过了一会儿端着果汁过去哄,见那人像是睡了,只好放下东西,给他搭上条毯子,自行跪安了。 肖清闭着眼,却根本睡不着,听他走开了,睁开眼,一把掀了那热死人的毯子。他最近常常气闷,屋里暖气很足,他月份大了,越发不耐热,连带着心情也十分烦躁,一点小事就容易火冒三丈的,控制不住就要发脾气。 他刚才确实吃得猛了,原本是应该少食多餐的,不过饿急了就只顾着吃,仿佛失去了理智,这会儿才觉得胃里撑得慌。他躺了一会儿,孩子往上顶着,一个劲儿地泛酸水。但是碍于面子,难受也只能自己忍着,肖清慢慢站起来,挺着肚子撑着腰在客厅里转悠消食。 手机似乎来了什么信息,在沙发边上震了两下滑到地上,又滚到了茶几底下。他下意识地就想叫人,忽然又想到自己还在生气,这两个人刚才还大呼小叫地不让他吃东西,一个手机我还得求着你们了? 他脾气上来打定了主意不理人,自己挪过去试着想弯腰,中间隔着肚子,离着八丈远就弯不下去了,只好慢吞吞地先跪下去再抻着胳膊去够,好不容易捡了回来已是出了一身汗,再撑着沙发站起来更觉得气都有些喘不匀。 孩子可能是被窝着了,等自己亲爹费劲巴力站直了,十分不满地翻了个身。这小东西的力气早已不容小觑,肖清正累得有些头晕,肚子里再一翻腾牵得胸口一窒,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 祁皓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吓得赶紧过来扶。这人撑着肚子脸色煞白,急喘了几口便捂住了嘴,踉跄着要往厕所去。于是,辛苦吃进去的早饭一点没浪费,吐了个干干净净。 吃得太饱,撑吐了……太丢人了,不禁想死。 这一下便难受了一天,午饭时恹恹地没了胃口,午觉也睡不踏实,总觉得喘不上气,胸口发闷。一开始以为是冬天室内空气不好,祁皓把家里窗户都打开换气,肖清觉得好了些,靠着几个枕头迷糊了一会儿,又心悸着醒过来,捂着心口说心慌得难受。 一测心率,果然快得不正常,祁皓和徐阿姨两人兵荒马乱了一番,把人打包直奔医院。钟大夫看了一眼,十分平静地给肖清开了个吸氧的单子,等他吸了一会儿才过来看他情况。 “好多了吧?”钟大夫问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拎过他一只手自行切起脉来,看着表数了一会儿,抬头对旁边如临大敌的家属说,“没事了,就是缺氧,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可以再做个心电图。” 也不用等家属再问,钟大夫自动解答模式说道:“孩子大了,需氧量也大,他的孕囊情况一直不是特别好,供氧量不足,这供需关系问题不就来了。孕晚期身体负担重,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这才刚刚开始。” “那就要一直吸氧了吗?”祁皓急切地问道,眼神相当悲痛。 “吸氧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钟大夫扶了扶眼镜,自动开启科普模式,说,“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你连孩子都能生了,吸氧怕什么?这问题要搁古代,说不定就要胎死腹中了,搁咱们二十一世纪,吸个氧就解决了,多好! “对了,他这情况,之后经常需要吸氧的,你们是每次过来吸,还是买台家用的在家里吸?要买的话我帮你联系,给你打个折。” 祁皓从惊吓转为震惊,弱弱地问道:“大夫,你还卖这个呢?” “看什么看,我们这儿私立医院!”钟大夫不屑地说道,“都是正经好牌子,我救死扶伤之余还不许挣个外快吗?” “许……” (48) 肖清觉得今天自己玩现了。 刚到医院那一阵,他心跳一直超过130下不来,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昏过去,挂上氧气吸了半天,监控器的叫声才小了些。后来又被摆弄着做了些检查,祁皓给他喂了点水,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半天说不出来话,只能闭着眼睛摇摇头。 他是真的说不出话,实在是累,整个人手软脚软地快要虚脱。钟大夫有一句话形容得很好,说他这是肚子上捆着袋大米跑了20层楼,他闭着眼听着,默默点赞,心里想着还是说少了,可能是40层楼。 孩子这段时间长得飞快,最近他隐隐觉得身体上的负担越来越重,之前有几回夜里憋闷得醒了,要坐起来缓半天才能把气喘匀。原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一直没当回事,却不知自己已经无用到这种程度。 然后就听钟大夫贴心提醒他,后面几个月他还有的熬,顿时心头一颤。毕竟翻翻孕夫指南和实际感受是两回事,这时突然被划了重点,整个人更是瘫软得动不了了。肖清心想:你快住嘴!我不想听!人艰不拆了解一下?信不信我抑郁给你看啊…… 检查之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实在累得慌,回到家勉强吃了半碗鸡汤面,肖清就撑不住躺下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觉得有道光实在晃眼,耳边也忽远忽近的有些声响,骤然醒了仿佛觉得自己还在梦里,迷迷糊糊听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祁皓在客厅打电话。 祁皓的声音不大,呜噜呜噜地听不清说的什么,肖清慢慢翻了个身躲开了门口扰人的光线,闭着眼正要睡去,就听见祁皓忽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带着怒气冒出来一句:“我不会妥协的,我绝不会放弃公司!”后面像是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把声音故意压低了,说了几下就挂了电话。 肖清有些不放心,慢慢坐起来下了床,走到门口时听见祁皓已经开始打第二通电话,开头跟对方寒暄了几句,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些文件去了书房,半路又折回来把客厅的灯关了。 肖清只听见个名字,那是祁皓最近一直在联系的一家基金公司。他心中闪过一阵担忧,祁皓近来为了平息事故带来的后续影响频繁地应酬,简单来说两个字,找钱。这件事在所有创业者眼中,都是第 分卷阅读45 一重要的事,但祁皓在此之前却是少有体会的。 他之前走得太顺了。 舆论报道影响下,一个风口浪尖的小创业公司压力有多大,肖清同为创业者,太能理解个中艰辛。祁皓天生是个乐观的性子,这一阵眼见着话少了,有时在家接了工作上的电话,也是少有的严肃,眉头都要皱成了山。 前不久出去应酬,被几个做媒体的连番灌了一通,祁皓这种在基本算是在美国长大的人哪禁得住这么喝高度白酒,半夜撑回家,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干净,整个人坐在地上起不来。肖清和徐阿姨两个人费了半天力气才把人扶到床上,挺着肚子照顾了半宿。 胡乱想着这些事,肖清失了困意,起身靠坐在床头,拿起手机看时间,点亮屏幕发现竟然堆满了各种信息提示,这才想起今天这趟医院一日游都是因为手中这个“罪魁”,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再摸过它。 大多是新闻和应用推送,倒是有几条工作上的留言,大半夜的也不知对方睡了没有,肖清干脆把自己的意见连带几份资料写成邮件回复了。又刷了会儿手机,发现短信上还有几条红色角标,他“强迫症”发作,准备马上删光这堆垃圾广告信息。 除了广告,还有几条陌生手机号发来的短信,连着发了好几条,其中一条还提到资金、没钱什么的,肖清一眼扫过去差点当诈骗短信直接给删了: “肖清,好久不见了,那天看见祁大老板过来,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很想见你一面。” 过了十几分钟,又发了一条: “就这么不想见我?老朋友了,就当叙叙旧吧,说不定你对我会感兴趣呢,或者你还是对祁大老板的事更感兴趣?我如今在DC,你如果创业,我一定投你,至于别人,想要钱我也不给。” 是周奕文。 一个已经在自己生活中被剔除的名字。肖清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十分嘲讽,第一次苦恼于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删除了联系人,却无法清空记忆,感情可以消亡,但他却无法忘记一个号码。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有些费力地翻身躺下,大概是姿势不对,孩子不舒服,十分大力地顶了他一下,肖清心里更加憋闷,揉着肚子安抚无效,只好又翻到另一边,小东西这才消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忙事业的祁先生才摸黑爬上床,见他还没睡着,便从身后抱着他帮他揉背,手法是白天在医院里现学的,虽然有些生疏,但祁先生手劲刚好,后腰上正酸痛的地方顿时舒服多了,闭着眼享受片刻,渐渐有了困意。 “基金公司那边还顺利吗?”肖清忍不住问了一句,到底还是担心着。 “谈得差不多了,我们这种技术水平,不愁没钱,有的是人想投。”祁皓说着话,手下不停,语气也十分轻松。 “B轮数额不小,还有谁要投?”肖清问。 “领投的定了,跟投的再看看……再说话该睡不着了,先睡觉啊,乖。”祁皓抱着他,在他脸颊、脖子上轻轻啄了几下。 肖清有心再问,不过到底抵不过困意,祁皓把他圈在怀中,四周净是暖融融的熟悉味道,一下就觉得四肢百骸都沉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还是浓黑的。骤然醒来,浑身疲累得动弹不了,孩子越来越大,压迫了脏器,如今一晚上免不了要起来几次。肖清迷迷糊糊地等着思绪回巢,隐隐觉得阳台透着点光。 有人在阳台上开着灯,不知道在干什么,窗帘被仔细地拉好了,摸摸旁边的床单温度,像是已经起来好久了。 正想着,外面的人已经关了灯,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轻轻钻进卫生间,不一会儿传来刷牙的声音。肖清慢吞吞地起身走过去,拉开门,把这半夜偷偷刷牙的家伙逮个正着。 “你大半夜的刷牙干什么?”他问得稀松平常,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边问边撑着腰往马桶那边去。 祁皓三下两下漱了口,迅速过来扶。他说自己牙里塞了东西,怎么弄都出不来,烦得睡不着,只好起来重新刷牙。 肖清点点头,假装没闻到他指尖的烟草味。 (49) 犹豫再三,肖清到底还是给那个号码回了信息,对方竟马上拨了电话过来。肖清心中有些厌烦,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接了起来。 “怎么,终于肯回我信息了?”周奕文揶揄道,“把我微信也拉黑了,真的是好绝情啊!” 这故作熟稔的语气让肖清不免恍惚,一时竟想不起这人长什么样子,曾经因为分手痛苦不已的那点感觉已经难以找到一丝线索,教人无话可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无谓的客套还是免了吧,肖清又问了一次刚刚在手机上回复过去的那句话。 对面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还跟那位祁大老板在一起呢?他最近日子不好过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肖清觉得自己的耐心马上就要消耗殆尽,语气也带出些不耐烦。 “哎呀呀,这就生气了,好好好,说正事,”对方似乎对他不客气的态度毫不在意,依然保持着十分愉悦的语气,“他来DC找融资的事你知道吧?” 肖清心说“我不知道”,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只听周奕文说:“告诉他,别费劲了,没戏。” 肖清忍着一口气,说:“好,我会转告他离DC远一些。” “NONONO……不是DC,我是指找钱这件事,别白费力气了。”周奕文笑了几声,说道,“肖清,我真的是出于老朋友的身份才和你说这些的。” 肖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事情你总不至于让我随随便便在电话里说吧?”周奕文说。 肖清没有马上回应,想着对方刚才说的话,想要分辨出其中到底有几分可信。不过周奕文显然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催促道:“怎么,你家那位祁大老板的事,不够让你见我一面吗?” “好吧,什么时候?”肖清问。 “哈哈这就对了嘛,明天下午你有空吧?这次可别再带’保镖’来了啊,就咱们两个人哦。” “嗯。” 和周奕文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祁皓一大早就出门了,据说是要开一个主要股东都会参加的会。肖清斟酌再三还是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去见周奕文的事,如果这人真有什么内幕消息再说不迟。 出门之前,肖清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他如今已经彻底处于赋闲在家修养的状态,鲜少有出门见人的时候,在家里便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一件居家服来回倒。 最终还是穿了最保险的黑色宽松款,那是过年时为了要去祁皓家里特意买的一整套,设计上利用视觉效果稍微遮掩了些肚子。肖清对着镜子看了看,不禁感叹肚子里这小东西的长势实在惊人,再过一阵恐怕这件衣服也要穿不下了。 徐阿姨不放心他自己出门,即便只能在车里等着也坚持要跟着去,肖清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到底 分卷阅读46 还是答应了。 见面的地方在市中心的金融街附近,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肖清出门磨蹭了一会儿再加上堵车,路上的走走停停耽误了好久,惹得周奕文中间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催。 最终到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将近半小时,那咖啡馆环境不错,在这地段闹中取静,以至于他们绕了一段路才找到。周奕文跟他说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肖清一进门便看见大厅中央那个复古金属风的螺旋上升式的楼梯。 他抓紧了扶手试着试,本来就看不见脚下,那楼梯又颇高,没走一步腿都顶着肚子,实在难受。他慢吞吞地上了两阶,周围已经围过来三个服务员,一个个殷切地死死盯着他这个“安全隐患”,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肖清站直了腰歇了一会儿,果断放弃了,一边让服务员在一楼给他找个舒服的位置,一边发信息叫周奕文下来。 周奕文一杯咖啡早已见底,明明自己是个爆料的,结果却被人白晾了半天,最后人家还拒不上楼,他心里的不爽已经快积到顶点。下到一楼远远便看到几个服务员围在一处忙活,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一身黑衣立在旁边耐心地看他们收拾。 那人一身黑衣,上衣材料垂坠感很好,显得一双腿更加修长,微微侧了身才看到那人身前高高挺起的肚腹,惊得他一下顿住脚步,直到那人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只见那人一手习惯性地撑着腰,冲他招了招手。他脚下拌蒜紧走了几步,抽干了脑子里的孕产知识也没评估出个大概,只觉得那肚子大得很,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生了。 两个人坐进这一角僻静的沙发座里,一个翻了翻菜单还是只要了白水,一个心猿意马地点了壶茶。 “不好意思要叫你下来,”肖清接过服务员拿来的靠垫放在腰后,笑着冲楼梯的方向指了指,说,“身体不太方便,上不去。” “没……没事,你……你那个……你坐着舒服就行……”一开口就听见自己舌头打结,周奕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问完便觉得这问题傻到家了,肖清倒也没说什么,慢条斯理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顾上。” 从这人坐下,他就忍不住地去看,总觉得肖清变得不太一样了。头发长长了不少,软软地贴着脸颊,衬得整个人柔和了很多,年纪更像是小了几岁没。他向后靠坐着,一手搭在侧腹上,那肚子看着愈发壮观,人似乎有些懒懒的,不过精神很好,眼神明亮,十分坦然地和他对视。 “你……那个,怀孩子挺辛苦的吧。”他又说了句废话。 “还好。”肖清笑了笑,大概已经不满于这种尴尬的闲扯,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之前的兴致已经一扫而空,姓祁的如今混得狼狈,原本把肖清叫出来,无非抱着些想看他笑话的想法,现在这人就坐在面前,反倒开始字斟句酌起来,只恨自己多管闲事。 “祁皓那个公司大概是保不住了,”他下意识地闪躲了眼神,叹了口气道,“你让他做好准备吧。” “保不住是什么意思?”肖清微微坐直了身体,问道,“融资是不容易,但是他们的前景评估一直很好,想投他们的机构也并不难找。” “想投,和能投,甚至是来得及投,可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时机对了,DC领投一轮都是可能的,但是很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勉强挤了个难看的笑容出来,说,“我说的这些完全就是忠告,没有别的意思,你……保重身体吧,别多想了。” 多说无益,他愈发后悔那天借着酒劲儿发那些信息,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茶,道了声再见,起身要走。 “你等等!” 他听到肖清喊他,没走两步便被抓住了手臂,那人追上来拦住他,微微喘着气说:“来都来了,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那人一个硕大的肚子挺在身前,堪堪要碰上他,周奕文吓得赶紧往后撤了一步,心里生出些十分隐秘的恐惧感。 肖清毫不在意地又往前迈了一步,实非故意,只为扶着点沙发靠背借点力,没想到面前这人竟连连败退了几步,苦着脸哀求道:“我不走了,你坐回去,慢慢说……” 周奕文有些疲惫地揉揉脸,肖清带着点疑惑看着这人坐在对面一脸溃败,“孕夫恐惧症”吗?老子现在有这么可怕吗?不管怎样,这小子肯定知道些什么。 “周奕文,”肖清想了想,给他那杯子里续了点茶水,恳切道,“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就不说了,今天你我还能坐下来聊天,总归不是仇人吧?” 周奕文摇摇头,说:“倒不是因为别的,有些事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证据,或者说,任何人都没有证据,你们知道了也是徒劳。” “那我也希望能知道真相。”肖清说着把手机点亮了推到他面前,说,“如果你有什么顾虑,这里没有录音,我身上也别的东西,你不信可以检查。” “不不不……不必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周奕文加足了马力一个劲儿地摆手,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还记得他们公司那次车祸吗,那不是意外。” (50) “那不是意外。”周奕文说。 “几个月前,有人托我帮一个人把他全家弄到美国去,借的是个空壳子的所谓跨国公司。这两年那边政策不好,就L1签证还算容易,不少人都走这个途径,我也就没多想。” “他职业背景很好,证明人也是真的,我也是好奇,一查发现他居然是祁大老板那里的,职位正经不低。再想想托关系过来的那人的背景,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要挖人了。” “后来那人走了,我仔细想想才觉得这事实在太巧了,他走的时候是事故发生的第二天……” …… 周奕文知道的确实不多,不过也确实像他所说,他这一环竟让前前后后很多奇怪的事情能够解释得通了。中间有几个电话打进来,都被他按掉了,后面说得差不多了,周奕文像是有什么急事,匆匆走了。 肖清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他用了些时间去消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老秦在事故发生之前几个月就已经悄悄给自己铺好了后路,而测试计划又偏偏迫于压力提前进行,那在背后推动的力量来自哪里,大概没有第二种解释了,不知道祁皓如果知道这些会是什么心情…… 他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多了个人,那人看了看他,掏出个保温杯,倒出一杯红澄澄冒着热气的茶汤推到他面前,空气中飘起一阵大枣甜甜的香气。 转头一看,祁皓正托着下巴坐在对面,肖清一下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老婆跟前男友私会,我收到线报,还不许过来看个热闹?”祁皓歪着脑袋,保 分卷阅读47 持着那个姿势,十分嫌弃地分出一根手指把周奕文用过的杯子推远了些。 “什么私会,说得这么难听。”肖清正要去端那杯热茶,听他这样阴阳怪气的,便收回了手,耐着性子解释道,“他在DC,知道一些关于你们公司融资的事情,我就是来问问他。” “他算个什么,他能知道个屁。”祁皓不屑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轻蔑。 几句话明显夹枪带棒的,顶得肖清一股火气也直往上窜。他原本脾气极好,要是在往常,遇到这种醋意十足的言论,免不了要先把人哄开心了再说。只是最近几个月他自己尚且顾不上,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要发脾气,嗓子眼像是随时捆了炸药,服软的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肖清也知道这八成都是孕期反应搞的,只能尽力自我疏导。他默默压下这股火,拣着重点对祁皓说了刚才打听到的几件事。 祁皓默默听着,看起来倒并不惊讶,只在听到周奕文也参与其中的时候,从鼻子眼儿哼出一百二十万分的鄙视。等到肖清说完,他才追问了一句:“就这些吗?他还知道什么?” “他就说了这些,关于背后的那家公司只是他的推测,他说他后来出于好奇想要去查老秦的去向,不过一直没有查到。”肖清说。 祁皓又“哼”了一声,语气中的轻蔑丝毫不减:“算他还有点脑子,查不到也是正常。” “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是吗?”肖清问。 祁皓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说:“我只是没想到还有这小子的事,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好,是我多管闲事了。”肖清点点头,说,“那么下次麻烦你早点跟我说一声,这样我就不用跟人出来私会了。” 再待下去恐怕要忍不住吵架,肖清觉得已经退到了发火的边缘,冷冷说了句“我先回家了”,起身往外走。 等到肖清走过身边时,祁皓伸手想去拉他,肖清也不看他,侧了身子躲开了,一个人慢慢往外走,一手撑着腰走路都有点瘸,看着实在让人心疼。祁皓心里一阵愧疚:我气他干什么呢……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要先给彼此一点冷静的时间,他自己先回家也好,于是冲着肖清的背影提醒道:“司机把车停在后面小路上了,给徐阿姨打电话他们就过来了。” 他原本在附近办事,听徐阿姨说肖清在这边约人谈事情就开车过来,想着忙里偷闲两个人一会儿去吃个饭,结果竟然发现约的是周奕文,说捉奸是瞎扯,但心里的不爽也是实打实的。肖清刚走,他手机就响了,小梁助理提醒他看刚发到他邮箱里报表。 祁晧叹了口气,知道现在回公司也是被这些烂事轰炸,干脆抽出笔记本就地先解决几件急事。 他创业以来一直算是顺风顺水,这半年却突然连续遭受各种打击,他嘴上可以不承认,却没有办法无视已经近在咫尺的威胁。他们自身的商业模式还远未形成真正的闭环,简单来说,他们的功能还只是烧钱。作为汽车这个巨型产业中的新技术,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代表着未来,只是离未来的距离到底是三年、五年,还是三十年、五十年,存在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用了几分钟便看完了惨不忍睹的报表,祁皓感到又些无力,作为一个业务形态单一的技术研发型企业,那份报表和以往任何时候相比并没有更多区别,只是祁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是资本的宠儿,也随时可以是资本的牺牲品。 盯着笔记本狂敲了快半个小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声音挺耳熟,应该是徐阿姨…… 徐阿姨? “小皓!”徐阿姨快步走过来,问道,“你们还要待多久啊?这晚上的饭还没做,要不然我先回去吧。哎,小清呢?” 祁晧的脑子还想着公司的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盯着徐阿姨,徐阿姨也盯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几秒,他才猛地蹦了起来,急道:“肖清呢?他不是和你们回去了吗!” 徐阿姨也傻了:“没有啊……我们在车里等着,他一直没出来呀!” “怎么可能!我看着他出去的!”祁晧边说边往外跑。 门口什么也没有,除了马路边扎堆停了几辆共享单车,以及不远处零星几个行人溜溜达达正在过马路以外,什么也没有。 徐阿姨也追了出来,在他身边焦虑地唠叨着些什么。祁晧忽然一阵心慌,定了定神,掏出手机打肖清的电话,心里期盼着那人不过是赌气跑到哪里故意让自己着急……熟悉铃声却猛然响起,祁晧紧走了几步,才发现那手机紧靠路边掉在几辆共享单车的车轱辘下面。 确实是肖清的手机,上面还有过年时家里小孩子淘气给他胡乱贴上的贴纸,他一直没撕掉…… 人呢…… (51) 车一直在开,开了好久,肖清头上被罩了东西,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一开始他还试图记住路线,但是开车的人似乎对附近的道路很熟,频繁地在小路上七拐八绕,这让他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 车上除了司机,绑匪还有三个人,一个坐在副驾,另外两个在后座,一左一右把他和Allen挤在中间,饶是空间不小的SUV,也一下被塞得满满当当,动弹不得。 Allen刚上车时嘴里不依不饶一直骂骂咧咧的,后来听到“威哥”的名字,吓得一哆嗦,然后便改为求饶。旁边的绑匪呵斥无效,直接抽了他一巴掌,肖清知道那人下手极重,隔着布也能听到“嗵”的一声,Allen的脑袋随之狠狠在他肩膀上砸了一下,他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紧接着就是一阵生疼。 Allen被这一下打懵了,鬼哭狼嚎起来,那人揪着他吼了声“闭嘴”,他吓得生生憋了回去,靠在肖清身边小声抽泣。 车又开了一段时间,速度明显快了,肖清猜测这是已经出了城,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路面也开始有些颠簸。中间有几次试探性的交谈,都被粗暴打断了,显然是不打算与打他们有过多交流,也说明这几个大概只是替人办事的喽啰。 “我不太舒服,”肖清喘了口气,十分虚弱地问,“你们把我的手绑在前面行不行?” 他这话问得半真半假,他赌这些人并非穷凶极恶不在乎人命,如果只是为了钱或者其他目的,他们可能暂时还比较安全,不过他从上车就被反扭着肩膀捆了一路,确实难受得厉害,腰疼得像是要断了。 那几个人似乎沉默地交流了一番,肖清便觉得手腕一松,捆手的胶带被割断了,然后两手被拉到前面重新缠了几圈,他借机把手冲旁边挥了挥,试探道:“把他的也绑前面吧,可以吗?” Allen一听,赶紧呜咽了两声,对方“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肖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把手放到腹底安扶着有些不安的孩子,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之前的每一个细节 分卷阅读48 。 当时,他从咖啡馆出来,没有急着给徐阿姨打电话,今天难得天气不错,他又憋了一肚子气,就想先溜达溜达散散心。结果走了没几步,迎面急匆匆走过来一个戴着墨镜、扣着兜帽的人,低着头也不看路,差点撞到他身上。 那人踉跄了一步,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想接着走,抬头看见他的脸又顿住了,难以置信地说了声:“是你!他不接我电话,原来约的人是你!” 大概是肖清的表情太过不知所措,那人便一把扯掉了墨镜,露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眉眼的小白脸,俊俏中带着十分娘炮,Allen……还真是个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老熟人呢。 “怎么是你?”肖清无奈道,他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今天出门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Allen一下子激动起来,嚷嚷了两声突然警觉地看看四周,赶紧又捂住了嘴,红着眼睛低吼道,“他这是要见死不救吗!” “什么见死不救?你到底怎么了?”肖清心生疑惑。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说太多,你借我手机用一下,我要打给周奕文。”Allen放软了声音,说,“我找他有急事,但是他不接我电话,你借我打一下,算我欠你个人情。” 你跟我能有什么人情可言,人生的种种巧合还真是荒诞可笑……他心里无奈,不过还是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看了看最近通话列表最上面那个没有任何标注的“陌生”号码,准备拨通了递给旁边那人,就听见那人惊叫了一声。 他抬头一看,就见Allen惊慌失措地往前跑了几步,又惊叫着跑了回来,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SUV,下来两个高大的壮汉两面包抄,冲他们围了过来。 他们是冲Allen来的,其中一个一把抓住他捂了嘴,像拎一只兔子一样把他揪了起来,那兔子四腿乱蹬奋力挣扎,另一个人过去只用一条胳膊便夹住他两条小细腿,两个人一起抬着Allen要上车。 一切发生得太快,肖清愣了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岂不是绑架?!他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在手机上按了“110”。刚响了一声,手机就被一下抽走了,身后竟然多了一个人,肩宽背厚比他高出半头。那人面色不善,把他手机按了关机随手往旁边一扔。 “算你倒霉,不想受伤就自己上车。”那人冷冰冰盯着他说。 肖清下意识地想跑,刚撤了一步就被一下钳住了手腕狠狠一捏,随之便是一股钻心的疼痛,手腕仿佛要被生生捏碎,疼得肖清一下缩着身子弯着腰直喘气。 “上车。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放你走。”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对他的痛苦毫不在意。 纵然祁晧有一万种不祥的猜测,但在切切实实从咖啡店门口的监控录像里看到这一切之前,他一直试图让自己相信肖清只是跟他赌气开了个玩笑。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腿软得快要站不住。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肖清显然是被胁迫上车,上车之前他一直拼命往四周看,像是在找什么人,偏偏那条小街太过僻静,竟连个过路的都没有。那个人把他往车上拽,嫌他走得慢,还推了他一把。 他们会打他的……祁晧捂住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往这个可怕的方向细想下去。 旁边原本一脸不忿但是由于害怕被这发了疯的客人揍以至于只敢小声逼逼的咖啡店店长,这时也彻底傻了眼,二话不说打电话报了警。 “报警!”祁晧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报……报了!”店长哆嗦着冲他晃了晃他“110呼叫中”的手机。 随着对面接通的声音一响,那发了疯的客人瞬间发了疯,劈手把他的电话抢走了。 (52) 面罩被摘掉的时候,一股烟尘卷着潮气扑面而来,肖清忍不住一阵呛咳。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他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废旧的破工厂,往好了说是工厂,实际上大概只是个农村小作坊。 他们被带到一个勉强像是办公室的小隔间里,透过碎掉的玻璃,能看见隔壁厂房里已经锈成废铁的几台机器,墙角堆着一节一节的塑料管道,大概这个地方原来是做塑料模具的。 之前把肖清抓上车的男人显然是个领头的,一路上都坐在副驾驶,到了这里就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看着手下把这两个人在椅子上捆了手脚,又从抽屉里甩了两根绳子出来,示意手下把人再捆结实点。 “老板说了,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今天之内必须还钱。你——”那领头的拍拍手上的土,上下打量了肖清一番,说道,“还钱吧。” “还什么钱……”肖清被盯了半天才觉察这话竟是对着自己说的,简直一头雾水。 “呵,都这样了还成天想着钱!”那人嗤笑道,“早还早好,还了就放你们回去。” 肖清赶紧扭头去看Allen,对方也满脸的惊讶,张着嘴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 领头那人见他们这种反应,忽然想到什么,一步上前揪住Allen的衣服领子连人带椅子拎了起来,恶狠狠地问道:“帮你投资的那个家伙不是他?” “你……你说周……周奕文啊,我今天没联系上他,你们抓我的时候我正要去找他的。他……他——”他费力地看了一眼肖清,说,“他不是周奕文。” “咣当”一声,Allen连人带椅子被砸了回去,颠得他差点咬了舌头,幸亏旁边一个手下给他扶住了椅子,不然怕是要摔到地上打个滚。 领头的那人有些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看起来十分懊恼,掏出手机想要打给谁,却犹豫一阵又放弃了,转而再次把Allen拎了起来。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现在给他打电话。”他说,掏出自己的手机冲他晃了晃。 Allen惊恐地连连点头,磕磕绊绊地念了一串号码,他的手机一上车就被收走关了机,此时紧张过度记不清,第一次还记错了一个数字,打到一家卖黄焖鸡的,白白又挨了一巴掌。 等他终于在电话里听到周奕文的声音,眼泪已经快要憋不住了,赶紧抖着声音哀求道:“周奕文,是我,Allen,我……我借了别人的电话给你打的,你把上次我给你的那笔钱还给我好不好?我不要收益了,你损失的钱我一定补给你,求求你先把本金退给我好吗?我真的着急用钱!” 对面似乎相当为难,车轱辘话绕来绕去说了一通,总之就是现在拿不出钱来,说是投资的账户还要等半个月才能取钱。 Allen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嚷道:“我那钱是……是借的,人家现在找我要钱了,我……我不投资了,你先还给我行不行!不还钱我就要死了!我被绑架了……” 话没说完,脖子就被一只手卡住, 分卷阅读49 领头那人居高临下看了看他,轻轻在电话上点了两下。 “不……不是绑架!”Allen哆嗦道,“我是说……要账的人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真的求你了,把本金还给我……”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呢?”对面突然问道。 “我……”Allen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已经被旁边的人挂断了。 他满脸惊慌,对旁边的人哀求道:“求求你们宽限几天,还需要半个月那个账户才能取钱,今天……今天真的不行……” “听好了,我呢,也是替老板办事的,你不还钱,老板得要了我的命,我呢,就只要也要了你的命,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想活命,还是哥几个给你来个干脆的。”那人笑得冷酷,显然已经对他这一套毫无在意。 Allen哀求无果,突然想起身边还有肖清这么个人,使劲吸了吸鼻子,转而去求他:“你借我钱好不好,我之后一定还你!” 眼见着这一滩乌龙浑水活活溅了自己一身,肖清暗暗叫苦,只好问他:“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 “900万,而且还是非法挪用。怎么,偷了公司的钱去挣外快,干脆连本儿也不还了?真当咱们是做慈善的?还他妈得慈善你!”领头的那人说着恶狠狠地拍了拍Allen的脸,一张白白的小脸几下就显出几个手掌印,红肿起来。 Allen啜泣起来,看他那样子,肖清有些不忍,转而说道:“这么多钱,一时叫谁也很难拿出来,与其把我们关在这里,不如把我们放回去,先借钱把这缺口还上。” 眼见着领头那人表情有些松动,似乎开始仔细思考他的方案,肖清又补充道:“或者,你们先把我放了,我去帮他借来一些,先还给你们老板好交差,然后你们再放了他,把剩下的还上,怎么样?” “你们不要让他走!”不等对方说话,倒是Allen先喊了一嗓子,声音里满是惊惧,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生怕被人抛下,他说,“我知道他有钱!他老公是开公司的大老板,很有钱的,一定能为他出这个钱!” 肖清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原想着此时状况特殊不如化干戈为队友,却没想到这“队友”不但是猪,还又傻又坏,那一点点怜悯也就散了。 他定了定神,脑子里飞速消化着有限的几条线索。第一,绑人的这几个显然只是替老板做事的小弟,咋咋呼呼的却不像是真正手黑的歹徒。第二,他被抓走到现在怎么也有两三个小时了,他不相信祁皓那边没有发现,说不定已经报了警…… 于是,肖清打定主意要和他们谈判试试。 “我现在真的很不舒服。”他一开口便说得有气无力,“你们不过是要替老板追债,原本就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个被误伤的,但是,如果你们现在要挟持我,去向我的家人要赎金,或者我在这里真出点事,你们这性质就变了。” 他窥着领头那人的表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中间还要喘半天。面色惨白,三分的虚弱被他演成了十分,看着恨不得随时都能断气。 另一边。 周奕文脸色苍白地放下手机,捂着被祁皓一拳打得裂开的嘴角,艰涩地说道:“他挂了,没说在什么地方……” 通话时间太短,暂时无法准确定位。 祁皓气得恨不得上脚踹,刚刚一见到这人他就冲上去把周奕文按在地上猛砸了一气,要不是后来被跟过来的警察拉开,姓周的就不只是乌眼青这么简单了。 “你们到底动了谁的钱!”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咬着牙没有再动手,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怀着孩子,七个多月了,身体一直不好,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 周奕文被他的眼神吓住,只好生生咽下一肚子怨气,肖清目前的状况他也亲眼见到了,说到底也他不希望真的出什么事。 刚才祁皓带着一堆警察呼啦啦地冲进来,又打又闹还意外接了个绑匪的电话,他脑子乱糟糟的也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他才想起一些Allen之前和他说过的细节。 “我好像知道那是谁的钱了……”刚一开口嘴角就裂了,周奕文疼得“嘶嘶”吸了几口气,捂着嘴说,“那钱是从一个做海外贸易的公司划过来的,不过真正背后的东家是个叫威哥的,名字我真不知道,据说是上头的人,姓这个——” 祁皓看着他用手比了个六,又一个劲儿地往天上指,总算隐约想起个人,确实是上层响当当的前几号人物。 他皱着眉头,心里却多少有了些底。 (53) 周奕文所暗示的那个人姓陆,如果祁皓没有记错的话,陆家现在最有分量的那一位和叶家,也就是自己外公家里颇有渊源。老一辈的交情暂且不论,那一位年轻时和他舅舅亦是同批的战友,两人关系着实不错。 不过沾手这些事的,自然不会是位高权重的那一位。祁皓猜测这个所谓的威哥八成是陆家的一个小辈,而这些事上面那一位也不一定都会过问。 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祁皓从小便是大学实验室的常客,并且觉得自己长大了一定是个科学家——不是出于一般小孩对“科学家”的懵懂认知,而是真心希望成为一个围着各种设备、数据、图表团团转的很酷的人,就像在他眼前忙碌的父亲一样。 于是,对于高层权力斗争之类的事情从来兴趣缺缺,即便是和自己家里有关的种种派系,也向来毫不在意,全当野史八卦来听,以至于周奕文提到这一层关系的时候,他甚至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周奕文提供的资金来源信息,他们目前也只能追查到有转账痕迹的一家国际贸易公司,这是唯一有直接证据的线索。而被警察“请”来的这位负责人是个叫王宏的,标准的中年秃顶,骨子里透着油滑,除了承认自己雇佣了讨债公司以外,坚决不承认和对方有什么更深联系。 距离肖清被挟持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他依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还好不好……祁皓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跟警察要了根烟,几口抽完。他心里堵得透不过气,抓着头发在门口台阶上蹲了一会儿,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绝望到脱力。 他正自顾自绝望着,耳边却忽然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小声说了一句:“您放心,老板已经让我把消息放出去了……他们马上就走,不会有事……” 抬头便看见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往里走,显然是正用蓝牙耳机讲电话,那是王宏的秘书,刚才来回跑了几趟给那秃子送文件。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突然让祁皓心里警铃大作。 差不多同一时间,肖清这边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 “大哥,吃饭吧。”他听见一个手下在外面喊了一句。 领头那人出去看了看,又和另外两个人进来把他们两个从椅子上解开带了出去,肖清在那硬板椅子上坐得苦不堪言了,被人硬扯起来腰都直不起来,最 分卷阅读50 后是被两个人架出去的。 厂房后身倒是有个半封闭的小院,就地放着个石墩子,看着像是谁家不要的一块磨盘,上面随意扔着些方便食品。天色渐晚,那厂子里长久地废弃,满是尘土和发霉的味道,而且早就断了电,屋里已是黑漆漆的,外面却还亮着,肖清被架出来透了口气,胸口的憋闷多少好了些。 围着石磨放着几个马扎、小板凳,肖清苦笑着摇摇头,这么低矮的凳子,他根本坐不下。那领头的四下看了看,命人拖了几块青石板过来把凳子垫高了些,算是给了点优待。 初春的农家院,远处山上一片一片地开着桃花,旁边这个健壮的小伙子正撕开一袋薯片倒进嘴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仿佛一场惬意的野餐。肖清被塞了一袋面包,他咬了一口,是用料实在的添加剂味道,外带甜得发腻的奶油夹心,他就着水小口小口地嚼着,忍着想吐的欲望,强迫自己多吃下去一些。 山里气温低,那水在外面放久了,喝到嘴里透心凉,肖清喝得仔细,尽量在嘴里含一含才往下咽。只是肚子里的小家伙被娇养惯了,完全体会不到亲爹的苦衷,从今天的行程到食物打心眼里不满意,动不动就要翻腾几下以示投诉。 肖清一边轻轻安抚着肚子一边苦叹,小家伙的力气可是不小,几下就把亲爹顶到胃胀气。面包是啃不下去了,肖清默默按压着胃部止痛,悄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桌上这些吃的都是去附近小卖部买的,可见这地方远不是什么荒村野店,也更加证实了这帮人并非真正的匪徒,确实只是几个玩脱了的讨债小弟。肖清正想着再和他们拉拉近乎,谈谈法治与人生,后院的破铁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探进个人来。 “你们是啥人?谁叫你们进来的!”那人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带着些山里口音。 几个人具是吓了一跳,那领头的身体一僵,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招呼道:“哎呀大哥,我们就是开车出来瞎转的,看这个厂子没人,进来吃点东西歇歇脚。” “这是村里厂子,闲人不许随便进来!赶紧出去出去!”那人嚷嚷着,就要进来赶人。 肖清心下一动,抻着胳膊去够桌上的吃食,他两手被捆着假意动作不稳,顺势一扫,哗啦啦地碰掉了一堆零食,一瓶开着盖的可乐也撒了一地。门口的村民果然被声音吸引向这边看来,肖清赶紧转过身来,只盼那人能看见他们被捆住的双手。 怎奈领头的人马上识破了他的意图,冷冷看了他一眼,冲手下一挥手,自己几步迎上正要往里走的村民,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钱来,把肖清严严实实挡在身后。那村民得了好处,只当他们是过来自驾游的,随便嘱咐了几句便喜滋滋地走了。 肖清默默叹息,之后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求救机会了……之后尚且顾不上,眼下这一关也难以过得去。那领头的回来时脸上已然变色,嘴上骂了句“我倒是小看你了”,一巴掌便抽了上来。 他是真的怕挨打,之前一直努力示弱以求自保,这一回冒险失败,只得生生接了这一下。 那人力气极大,肖清脚下不稳,踉跄着栽倒在一旁的柴草垛子上,他下意识地死死护着肚子,额角在压草的砖头上磕了一下。 “把他弄屋里去,捆好了。”肖清眼前发黑,最后只听见这么一句。 (54) 肖清再醒过来时,喘息了一阵眼前才渐渐能看清东西,慢慢缓了一阵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恐怕是晕厥了。看看窗口透出的光,外面还没有全黑下来,想必是没有过去太久,大概是因为缺氧,太阳穴一抽一抽疼得眼花,心脏也跟着有些不舒服。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连Allen也不见了,他动了动,勉强坐直了些,捆得麻木的胳膊这会儿回了血,针扎似的有了知觉。他混混沌沌地回想着,才发觉刚刚乱糟糟的声响不是做梦,而是这些人带着Allen跑了。 所以,他是被扔下了?是祁皓那边报警了?如果对方已经觉察报警,那么把他这个累赘放了倒也说得通……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等等,所以,警察要来了吗? 肖清觉得自己的脑子生了锈一样有些转不过来,他有些头疼,额头被磕到的地方大概是破了,连带整个头皮都像是要被锥子从里面掀起来。 他挣动了几下,发现那些人临走把他捆得十分结实,手背在椅子后面反扣着,脚腕和大腿也被捆紧了。用的都是胶带,并不像绳结那样难以挣脱,不过这个捆法对他来说还真是要命。 他胎位靠前,胎腹向前顶得高高的,腰身并不粗壮,从后面甚至看不大出来,身前看着却壮观得很,六个多月的时候看着就像快足月的。肚子向前坠着,导致他腰上负担很重,坐下的时候也必须岔开腿才舒服些。如今倒好,两条腿拢紧着也被捆了一道,挣动不得,犹如受刑。 挣开手上的绑缚很是用了些时间,再扯开腿上的几道,肖清已是满头大汗,后背也全被冷汗打湿了。腿上终于松快了,他有些脱力地歪靠在椅子上喘息了一阵,山里初春的夜晚依然冷嗖嗖,这空荡荡的破厂房里也没什么取暖设施,身上的衣服冷浸浸地贴在身上,浑身上下都有些发冷。 他歇了一会儿,想再去解缠在脚腕上的胶带,此时才发现遇到了终极任务——肚子太大,他要是能弯得下腰、够得着脚,那真是见鬼了。接下来,身残志坚的肖总又尝试了多个体位,跪在地上徒手撕扯,苦苦地挣扎,孤独地狼狈,除了根本解不开,还被孩子踢了一脚,差点厥过去。 他根本跪不了太久 分卷阅读51 ,孩子大概被窝着了,一个劲儿地踢腾,闹得他喘上不来气,头晕眼花的,只好在这冰凉的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叮铃一声,好像来了条短信。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肖清满腹狐疑地顺着声音看了看,来自手机屏幕的亮光在不远处刚刚熄灭。 离他几米远的地上,竟然躺着一部手机。 光线昏暗,肖清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眼花到出现了幻觉,然后那手机忽而又亮了一下,像是又进来了什么推送信息……开机了,还有信号! 已经顾不上去想他们给他留下这个的目的是什么,肖清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过去。只不过这个最快的速度着实不怎么样,他脚上捆着,前身还挂着个肚子,只能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侧着身子匍匐前进把自己拖过去,几米的距离累得气喘吁吁,拿起手机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手机上了锁,他没有指纹,没有密码,只能点进紧急呼救试一试。等看清了紧急联系人,才知道这八成是Allen的手机,肖清不禁唏嘘:你这唯一的紧急的联系人,今天既不愿接你的电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救你。 电话响起,周奕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腾地站了起来,惊叫道:“绑绑绑……绑匪!绑匪的电话!” 等到警察给他比了个手势,周奕文慎重地接通,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肖清!”听清了对方是谁,周奕文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只是没等他再说下去,手中的电话便被抽走了,祁皓一步跨过来,旁边的一把椅子差点被踢飞。 “肖清,是你吗……你在哪儿?”他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几句话问得嗓子眼直哽。 肖清的声音听着还算有精神,说话时有些气喘,怕他着急,说了好几次自己没事。祁皓深吸了几口气,紧盯着正在查定位的警察,嘴上颠过来倒过去地只会说那几句安慰的话,心里急得冒火,只恨自己不能顺着手机钻过去救人。 路程不算太近,碍于肖清那边的手机电量,只好约定每过半小时联系一次。等他们终于赶到那破厂房,天已经彻底黑了。 祁皓一下车就冻得直打寒颤,一边打着手电往里面冲一边拨肖清那个手机,半天都没人接起来。推开大门就看见角落里手机屏幕的光不停在闪,旁边横躺着一个人,正有些费力地想去够那电话。 要不是十几分钟前才通过电话,祁皓觉得自己得当场跪下,把人抱在怀里半天都说不出话。这冰窖似的地方,这人也不知躺了多久,如果他们一时找不到他怎么办,这人是不是就被扔在这里等着……等着…… 他正陷在无尽的后怕之中,一双冰凉的爪子顺子领口钻进他胸口,肖清有些虚弱地声音在他耳边嘟囔道:“哥……你勒得我喘不上气了。” 一团热气喷在他颈侧,带着些鼻音,撒娇一般,祁皓那颗胡乱蹦跶了一天的心脏,总算稍稍安定下来。他压下一脑门的戾气,低头啄了啄肖清冰凉的鼻尖,小心翼翼把人抱了,送到外面救护车上。 抱到车上才看见那人腿脚还被捆着,剪开了一看,腿上两道紫红印子,脚肿得鞋都脱不下来。刚刚压下的怒火又要往上窜,祁皓觉得现在如果给自己头顶安个引线,他能把这方圆几百里都炸了。 这真是无妄之灾,万幸人没出大事,孩子也没出什么问题,肖清挂了一会儿营养针,就累得晕睡了过去。 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人也找了回来,但祁皓依然无法平静。之前慌乱中只顾着赶紧救人没想太多,不过如今回想他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却依然记得王宏站在旁边十分卖力地陪笑,那笑透着谄媚,透着油滑。 近乎讨好,也似乎早已笃定,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祁皓抽完了最后一根烟,连着烟盒一起团着扔了,又放了会儿自己身上的烟味,这才进屋。肖清睡得很熟,徐阿姨正要按铃叫护士进来拔针,他等着拔了针帮着按压了一会儿针眼,把被子给人仔细掖好,便拿了外衣要走。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徐阿姨不放心地问他。 “有件事我得马上去办,麻烦您在这儿看他一会儿,我争取快点回来。”他小声交代着。见徐阿姨一脸担忧,祁皓勉强笑了笑,才发现自己的脸绷得太久,僵得牵不起嘴角。 有些事他一贯不屑去做,但并不表示他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如果是商业竞争,他愿赌服输,如果是打擦边球赚钱还要连累他的家小,那你们就一个也别想过太平日子了。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你mb! (55) 这一桩飞来横祸虽说是有惊无险,在医院观察了一天便回了家,但是肖清如今的身体状况到底禁不住折腾。可能是精神紧张过度又着了凉,连着好几天都恹恹地在床上歪着,饭也吃不下多少,吃几口就说累得慌,只好又回去躺着。 他自己精神不济,整天昏昏沉沉,倒也没什么心力去管事情后续如何,只是隐隐觉得祁皓这些日子不大正常,早出晚归地格外忙碌,在家时虽然依然细致体贴,话却少了,眉头动不动就皱成个球。 还有件事,他也是歇了几日才后知后觉:除了他被救出来的那晚大致询问过情况以外,警察后来也没有再找他问过话。虽然那几个人一直戴着墨镜,但肖清自认还是记住了对方不少体貌特征的,所以对于他这个目前唯一近距离接触过劫匪的人,这正常吗? 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祁皓问一问,打了一上午手机不是占线就是不在服务区,中午那人总算回了电话,说话躲躲闪闪的,只说和某个投资界大佬约在了郊区会所,信号不好,然后便 分卷阅读52 是啰啰嗦嗦叮嘱他好好休息。 然而,祁老板的亲助理一个电话就轻松戳破了他的谎言。晚饭时分,小梁助理急吼吼地打了肖清的电话,一通不好意思之后,弱弱地向他要人。他这才知道,合着祁老板两头都没说实话,打着在家照顾老婆的旗号,已经三天没在公司露面了。 祁皓这天回去得晚,开了门家里还亮着灯,徐阿姨正在厨房做饭,他仔细看了眼手机时间,才确认已经12点半了。 “这么晚了,在做什么?”他问。 “小皓回来啦,”徐阿姨忙活中看了他一眼,指挥道,“快去洗洗手,我这儿做的粥,给小清端过去,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睡了一觉,这会儿饿了。你饿不饿?你也吃一点。” 总算知道饿了,这是好事。 端着粥进了卧室,肖清正靠着枕头坐着,脸色抱着iPad正在玩某个花里胡哨的消除游戏,闻见香味马上把游戏扔到一边,忙不迭地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那手是很迅速的,然后很迅速地就烫了嘴。 祁皓都气笑了,把那爪子拍开了,自己帮他搅合着放放热气。这毛病也是由来已久,别看这人平时看着稳重、慢悠悠的,遇见好吃的又馋又怕烫,每次吃火锅回来都嚷嚷嘴疼、舌头疼,就不能放凉点再吃,嘴就那么急! 谁让自己养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弟弟呢,那傻弟弟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这会儿还眼巴巴地瞅着碗里那点熬得软烂的干贝粥,祁皓心里也软烂成一滩水,只好吹凉了一勺一勺喂到嘴边。 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弟弟表示很满意,一碗吃完肚子饱了,嘴里还没过瘾,眼见着他哥又去盛了一碗,自己吃几口,然后挑出几个干贝喂他,就这么黏黏糊糊地又吃了一碗。 看着祁皓把端来的小菜也吃干净,肖清这才问了一句:“刚才抽烟了?” 祁皓抬手闻了闻,笑了笑,说:“熏着你了?我去洗洗。”说了便起身要收拾那几个碗碟,手却被那人一下握住,拉了回去。 肖清说:“先别走,咱俩说说话。” 祁皓闻言便坐了回去,摆出个促膝长谈的样子,肖清却还嫌不够,拉着他坐近了些,然后又近了些,最后干脆整个人都挤到他哥怀里才算满意了。 祁皓仔细护着,任由这人自己窝出个舒服的姿势,周遭全是安心好闻的味道,他忍不住从人家发顶吻到嘴角,然后长驱直入去钩人家嘴里的点心吃。小东西在他手掌下软绵绵地翻了个身,显然是对自己没羞没臊的父母习以为常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肖清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把自己窝得更懒了些,这才说:“那天我真的一点也不害怕,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 对于那天的事,他们其实还没有好好聊过,祁皓想到此事心中便是一沉,默然半晌才说:“如果那天我们没有吵架……不管有没有吵架,我都应该把你送上车,当时如果我在,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原来他哥一直在为此自责,肖清心中满是暖意却也有些心疼,只好捧着他哥的脸,在那眉心皱起的地方使劲揉了揉,劝道:“哪有这样翻旧账的,就算咱俩没有吵架,我还不能一个人上街了?意外就是意外,你这样’如果’下去可就没完了,那我还说如果咱俩没在一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呢,我这都要生了,你也要后悔了?” 论胡搅蛮缠,大抵都靠自学成才。 果然,祁皓一时被这理论惊呆了,恼火地说了句“这怎么能一样”,下一刻就被怀里这人笑着搂住了脖子。 “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不要沉湎过去,不要总想着如果,人要不断地看着未来……那我现在也要这样说。”肖清温软的声音吹在耳边,祁皓自嘲地跟着笑了笑,略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打脸就打脸吧,”祁皓说,“把你害成什么样子,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做梦吧!一个都他妈别想跑!” 肖清心头一热,搂住他哥的脖子在人家下巴上大大亲了一口,问道:“那你说说,你这两天连公司都不去了,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这帮人打的什么主意,放了你无非是为了把他们自己从刑事犯罪里摘出去。”祁皓冷哼了一声,忿忿地说道,“那个小娘炮也被放回来了,一口咬定只是熟人之间开玩笑。” “那我可以去作证!”肖清瞪大了眼睛说道,使劲把自己撑着坐直了些。 “你可别再掺合了,身体刚好点儿。”祁皓无奈地笑道,“把你排除在外也好,我自然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得到教训。” “你要做什么?”肖清问。 “他们挪出来挣快钱的那一笔是公款,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撑过三个月没有归还会怎么样?如果投资机构账号冻结根本无法转账会怎么样?如果投资的项目彻底损失了,这笔钱再也追不回来了会怎么样?还有——”祁皓冷酷地抿着嘴角,带着几分不屑说道,“这一次是900万,你猜这是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我可不信。” 肖清说:“你只顾着忙这些,自己公司的事情不是要耽误了?” “他们这几件事漏洞百出,但是撼动不了上面的人,他们的那套规则我不想掺合,明天我就把这些材料都给我舅舅送去,他爱怎么送人情我不管,但是要保证完成我的诉求,该有的教训绝不能少。”祁皓把被子拉高了些,将肖清的两条胳膊也一并捉进去捂着,嘴上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有一件事,姓周的小子不算瞎说,美国董事会确实想把我踢出局,怪就怪我当初在股权结构上给自己挖了坑,不过我会尽力给我的人争取最好的条件,愿赌服输吧。” 肖清被环抱着,那人明明是个保护者的姿态,此时却让他清晰地感觉到难以言说的脆弱。 他听见祁皓在他耳边叹息着低语:“宝贝儿,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公司没了还能再有,钱没了还能再挣,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次我是真的怕了,特别怕。” (56) 分卷阅读53 几天之后,肖清才知道,祁皓那天晚上轻描淡写说的一句“愿赌服输”是怎样的一个输法。之前因为想要了解人工智能行业动态而关注的几个资讯类公号,这一天都纷纷推送了一条GoGoWIDE被美国某个汽车业巨头收购的消息,其中提到创始人之一即将卸任CEO。 他在焦急中给祁皓打去电话,这位即将被卸任的CEO听起来倒是极为平静,反过来把他安慰了一通,只是再轻松的语调也掩盖不住结局的无奈。不多时,祁皓给他发来一张已经发送给全公司的内部邮件截图,肖清一目十行地看完,心绪难平,而一切暗潮汹涌中的风云变幻最终只变成再简短不过的几行字: …… 由于个人原因,GoGoWIDE联合创始人祁皓将卸任CEO的职位,出任GoGoWIDE高级顾问。 在过去三年时间里,GoGoWIDE为超过30家世界著名汽车生产商提供了服务,让全球上亿普通用户体验到人工智能科技带来的生活便利,我们感谢祁皓为此做出的贡献和努力。我们也期待他以新的角色继续关注和助力GoGoWIDE未来的新发展。 …… 盯着有关祁皓的只言片语,肖清一个人呆坐了很久。那个一年多以前在发布会现场满怀激情畅谈未来的年轻身影即将谢幕,不是功成身退,而是被自己倾注多年心血的地方抛弃了。 作为爱人,他满心的疼惜,能做的却不多,此刻只想给祁先生一个长久的拥抱。于是,这一天早归的祁先生一进门就被抱了个满怀,肖先生眼角微红,满脸写着悲愤和委屈,撑着腰仿佛要去替他毁灭世界。 肖清说:“他们为什么要你卸任,你才是最懂这家公司,也最适合做CEO的人选。” 他说:“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投票的结果是我们不再有独立经营权,这有悖于我的初衷,GoGoWIDE也不是为了要给巨头做螺丝钉而生的,所以我决定离开了。” “不是都说创始人代表了一家公司的灵魂吗?”肖清叹了口气,把他抱住,肚子紧紧贴着他,嘴唇蹭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So, you’re free now. You could go wider now.” 被突如其来的感动砸中,祁皓心头一暖,忽然觉得这些自己默默安慰了自己许久的话,不再是一个出局者最后的尊严,而确实预示着新的可能的一切。 他把肖先生拉去沙发上,让他舒服地坐好,自己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把头枕在爱人的腿上,贴着他隆起的肚腹。不多时,头上传来一下一下轻柔的爱抚,耳边某个不甘寂寞的小东西也不时咕噜噜地动弹几下。 这一刻,他才终于觉得静了。 几年了,他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每天都以远超这个世界正常步调的速度在奔跑,却也像所有这个时代的创业者一样,来不及看清追逐自己的那头野兽。也许自己也早已看到那些局限,猜到大致的结局,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正视这一切。 这个时代,早已不再有既定的商业轨迹。什么功成身退,什么黯然离场,又有什么关系?至少,他还有下一次的整装待发,而下一次的初始资金可能有差不多8000万,dolr。 “怎么办?肖总,”他抬起头,望着爱人那充满母性光辉的眼睛,抱怨道,“你老公马上要失业了,咋办呢?穷得只剩钱了。” 肖清低头沉思了一阵,慢慢换了个姿势,拿着老板的派头,故作威严地说:“现在时势艰难啊,小公司倒闭的挺多,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个工作机会。” “肖总给找的工作,一定没的说,是不是干活不累挣得又多的那种?”祁皓笑着问他。 “是啊。”肖清抬手抚了抚高耸的肚子,说,“这不是快生了嘛,我想着怎么也得找个保姆,不过就是一没休假二没工资的,不知道祁总愿不愿意?” “特别愿意!”祁皓眼睛晶晶亮,一把拉住肖总的手。 玩笑归玩笑,不过要等这位新保姆上任还得过一段时间,用祁老板的话说,他还得认真完成工作交接,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还要去美国领他的失业养老救济金,只不过就是数额吧,比较巨大。要办的事情零零碎碎,确实不少。 由于不能完全确定这回要在美国待多久,这一阵子又是非不断,临行之前,祁皓不免婆婆妈妈起来,嘱咐完这个嘱咐那个,恨不得要给肖清这个重点保护对象安上24小时无死角监控。 肖清无奈道:“你就放心吧,就是去产检要出一趟门,时间是早就定好的,到时有徐阿姨陪我,司机接送,有多少人带多少人,好不好?” 祁皓摇头,说:“去医院倒还好,来去都是坐车,我一会儿再去跟司机说说让他一定开慢一点,这个倒还好……关键是出去散步的时候,我今天看咱们小区东边那个路口来了一堆人,地上也刨开了,还停了两辆大车,可能是要修管道。” 肖清赶紧说:“好好好,那我不出去了,等你回来再去散步好不好?” 祁皓皱眉,说:“那怎么行,适当运动怎么能说停就停,身体不舒服就算了,如果只是懒,那可不行,最近天气不错,每天吃完饭还是要出去透透气的。” 肖清强忍着耐心说:“那行吧,我就在小区的花园里走走,不出院门,行了吧?” 祁皓托腮思索,说:“你可不要一个人下楼,得跟着人,别摔着,而且不要去东门那边的花园,就去西门那个小花园走走,东边那个门什么人都往里进,现在又乱,保安也不管,我这一阵太忙了,我其实早想投诉他们……” 男人啰嗦起来真的很可怕,肖清再也忍无可忍,挺身而上,堵住了那张嘴。 (57) 分卷阅读54 祁皓在美国的几天,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大概是已经彻底想通的缘故,虽然行程依然忙碌,最终的谈判也并非过场,但他却渐渐将自己从一个肩负企业存亡的沉重角色中抽离出来,真正放手不能改变的,然后对可以改变的斤斤计较。 于是,头疼的不再是他一个人,这样一来,心情似乎就更好了。 这些天他没有住酒店,而是回到位于海边的那所实验室。这里是他事业开始的地方,也是他和肖清的第一次,因为那次的新年度假,他们表白、亲吻、喝醉,绚烂的烟火在天上啪啪啪……这里是他绝不能放弃的地方。 不得不庆幸于自己当初的贫困,实验室的所有人一直是他的父亲,约定了只有当实验室的年化收益率达到某个数值,才可变更。因此,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其视为一纸丧权辱国的条约,而在获得投资后,马上创建了相对独立的新公司,以示主权。 事到如今,却是这最初的不平等条约给了他最好的一张底牌。于是,最终领到“退休金”的祁老板,恬不知耻地给他的老父亲送去了一笔分红。 奔忙之余,另有一件不大不小的新发现让祁皓很是震惊。GitHub,这个全球程序员们的天涯+Facebook,在他忙于工作久未登陆如今终于稍有闲暇上来闲逛的时候,给他推送了一条热度相当高的行业八卦。 全文充斥着程序员风格的层层递进和证明逻辑,翻译过来差不多就是。文章写得严谨、有趣,只是有些glish的语法和用词习惯,再加上这个耐人寻味的ID——Geekhead1989,让他难以抑制地想到一个人。 他第一时间给大头发了张截图过去,对方隔了一会儿回复了他一句“嘿嘿嘿”,实在是不言而喻了。 这里的上千万用户全部为开发者,全球的互联网极客们都会来这里找各类开源代码和私有软件,以及社交。很难说这种半公开的爆料最终是否会给作恶者带来实际影响,但是真正让祁皓印象深刻的是大头给出的极为克制的追溯线索,链条充分又设置了查找难度,和他在生活中毛毛躁躁的风格大相径庭。 这等大消息,他恨不得马上和肖清凑在一起八卦一波,不过知道他们今天要去医院产检,所以一直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才开了视频,等了好半天才被接起来。 肖清看着明显一脸倦容,歪在床头,把被子堆在背后靠着,恹恹地说今天在医院做了一堆检查,被折腾得不太舒服,想要睡一会儿。问他哪里不舒服,只说是一直平躺着做各种检测,喘不上气,腰也疼。 临挂断时,那人又突然可怜兮兮地问他还要多久才能回来。这种事以前肖清何曾催过他,如今想必是每日过得辛苦,祁皓一下就心疼起来,愈发待不下去,默默算着最早能飞回去的时间。 最后几天的行程被压缩到最短,拖着行李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自家几个来接他的人等在人群之外,旁边放了张简易座椅,某个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人竟是也跟来了,正捂着口罩坐着,也不知等了多久。 祁皓顾不上别的,赶紧跑过去把人抱了个满怀,嘴上少不了还是要埋怨这人太“胡闹”,心里却一下踏实了。肖清身上穿了件他的旧风衣,几年前的款式,又肥又大,却也遮不住这会儿的肚子,一站起来更是显得规模壮观,短短十来天没见,一下大了几个尺寸,走路也不如之前灵便。 晚上吃饭的时候,祁皓才觉出不对,肖清的饭,徐阿姨全是单做的,给盛在小盘子里,摆了好几样。他尝了几口,竟是全无味道,问了才知道前几天检查出羊水过多,其他指标倒是没问题,医生让低盐饮食观察一阵,过些天再复查。 说是还在正常范围内,要他不用担心,说的人自己却又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这种饭寡淡无味,叫人看着就没什么食欲,肖清没吃多少就说饱了,说要歇会儿,自己晃悠着去躺着,结果躺也躺不下,折腾了一会儿还是得坐起来靠着。 祁皓加快速度,把剩下的几口饭消灭干净,进屋就看见这人皱着眉摸肚子,脸色也不好。仔细问了问,肖清只说是羊水太多,有点摸不到孩子的动静。祁皓把那人的手拉过来握着,只觉得手指也有些肿,腿上就更不用说了,自己除了心疼却是无计可施,只得把人抱过来做些无用的安慰。 肖清这些天只能半靠着坐着睡,有时候断断续续地能迷糊一阵,有时候干脆就睡不着。刚开始有这个孩子的时候,钟大夫就说过他到后面怕是要遭罪,六七个月的时候虽然偶尔有点小状况,但他除了行动上稍有不便,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状况。这些天因为羊水过多的问题,却实实在在有些煎熬。 早上还好,到了晚上喘不上气的情况就严重些,羊水压迫得厉害,夜里更是胸闷难受,好在检查确认了孩子一切正常。这是移植器官导致的常见症状,功能性融合得不好,缺乏延展性,不能根据身体的情况自调节,目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密切观察。 祁皓去美国的时候,肖清默默忍着不敢松懈,人这一回来心里到底是松快了些,这会儿靠在他哥怀里,说不出的安心,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难得地,一觉睡到了快天亮。 醒过来的时候,一阵心悸,肖清倒也习惯了,慢慢换了个姿势,等着这一阵难受过去。他睡得手麻脚麻,缓了半天才能动弹。祁皓趴在他旁边睡得很沉,他昨天飞了十几个小时,再加上时差,累得不行,这会儿时间还早,肖清也不忍心叫醒他,自己挣扎着上了趟厕所。 回来本想搂着他哥再睡一觉,闭眼靠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有些难受,侧腹一抽一抽地疼,他撑着想要翻个身,刚一动就是一阵刺痛。他吓得不敢动,僵直着忍了一会儿,疼痛毫无缓解,密密匝匝地,他整个后腰都是麻的。 祁皓被推醒的时候吓了一跳,肖清半侧着身子抽气说肚子疼,脑门上全是冷汗。他第一反应是:“要生了?”肖清一个劲儿地摇头,他知道这感觉不像是要生了,却也说不出是什么。 一家人忙乱了一番,只好先送去医院再说。 (58) 分卷阅读55 肖清被紧急安排了抽羊水减压的手术。 他的移植器官延展性不太好,胎儿不断长大再加上过多的羊水,胎囊内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胎囊壁被拉伸变薄,如果薄弱处薄到无法承受胎囊内压力的话,就会出现胎囊破裂,那时就会非常危险。 “就像一个水球,水球见过吧?你往里面灌水,灌灌灌,越撑越大,越撑越大,最后’啪’,就爆了。”钟大夫趁着肖清被推去做术前准备的时候,给一脸懵逼的祁皓普及了眼下的情况,说到最后还十分夸张地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祁皓听得浑身胃疼,咬着后槽牙问钟大夫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钟大夫却也只得摇头,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剖,不过现在马上34周,还是有点早,上次就跟肖清说过,他说想等到37周,看这种情况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不过还是建议尽量是到35周以后。今天手术之后看看情况,你去给他办住院吧。” “他已经知道了?”祁皓惊讶地问。 “上次产检就有这个问题,不过各项指标还行,就先回家观察观察……你是出差了吧?”钟大夫说着戴好口罩开始赶人,“行了,你赶紧去办手续,这个手术快,家属不用紧张。” 手术过程并不复杂,肖清局部被打了麻药,减压之后胸闷的情况也好多了。他疼了大半天,一直精神紧绷着,这会儿身上舒服了,手术到一半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睁开眼半天都想不起这是在哪儿,就着祁皓喂过来的吸管喝了几口水,才看清他家祁先生满眼通红。 没过一会儿医生、护士进来好几个,每个人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对着他翻检查看一番,仿佛他是个什么正在展览的稀罕物件。问了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4小时,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一直到胎动恢复了人还没醒,只得挂了一身的检测仪推出来。 祁先生吓得腿软,守在一边苦苦煎熬了几个小时,再多待一会儿就要被自己野马一样的想象力逼疯了。怪不得看见他醒过来像是要哭一样,肖清十分心疼地抬手摸摸那人的眼角,宽慰地说了句:“我没事,不疼。” 只不过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又哑又虚,再配上有些青白浮肿的好脸色,祁先生差点当场哭给他看。 接下来的几天,祁先生事后表示,这辈子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是压力巨大以及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首先,每天量一次腹围也是很刺激,短短三天便涨了快一厘米,配合“水球的故事”,祁先生噩梦连连。 相比之下,被迫卧床的肖先生倒是淡定很多,反过来还要不时安慰安慰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祁先生。他躺在床上没什么事干,顺便暗自担心祁先生是不是患上了产前抑郁症,趁一次钟大夫来查房还偷偷咨询了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35周的时候,肖清自己也有些撑不住了。移植器官与周围附着的组织有轻微撕裂,难得的是胎囊情况正常,孩子发育良好。只不过随着胎囊增大,带来的疼痛感只会加剧,肖清一天天只能侧躺着,翻身、咳嗽都像受刑,有撕裂的一侧碰都不敢碰。 手术时间定在两天以后,为了防止胎儿长得太大,肖清每餐的进食都被严格限定了。其实到后来这几天,就算不限量他也吃不下什么,每天扎着营养液昏昏沉沉的躺着。浑身上下都有些病态地浮肿,祁皓看着揪心,除了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肖清昨天夜里疼醒了就一直睡不着,拉着祁皓的手迷迷糊糊地聊天。说起给孩子起名字的事,两个人把所有能想到的叠字都叫了一遍也没找到特别满意的。 又说起孩子的大名,祁皓说自己父亲这边倒也没那么多讲究,他和他弟弟这一辈都是两个字,肖清也是两个字,下一辈一般来说应该起个三个字的名字。姥爷这边,叶家是有固定字辈的,小一辈的是个浩字。 “可千万不能用这个字,他爹叫祁皓,儿子叫祁小浩,回头上学老师一念——祁小浩,叫你爸祁皓来趟学校!背地里肯定说这家长真是没文化。”祁皓装模作样学了一通,继续控诉道,“而且,我们家全家上下都叫我’小皓’’小皓’,如果儿子也叫这个,那完了,家里一叫’小浩’都不知道叫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我儿子当哥们论呢……” “呵……嘶——”肖清被逗得想笑,一笑就牵动侧腹的痛处,一个劲儿地吸气。祁皓不敢再逗他,一下一下轻轻帮他顺着后背。 肖清缓过一阵,慢慢喘了口气,说:“谁说的孩子一定要姓祁了,我生的,我就要让孩子跟我姓,你要姓祁的,那你自己生去……” “好好好,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就姓肖……”祁皓心想“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一边拍胸脯保证服从组织安排,一边帮组织又在后腰垫了个枕头。 肖清总算舒服了些,稍稍往后靠了靠,郁闷地说:“孩子姓肖,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肖净疼吧,真是……净剩下疼了……” 这人竟然一本正经说了这么一个烂梗,祁皓正想笑,结果眼见着肖清嘴角咧了咧又抿了回去,紧跟着眼圈就红了。 祁皓心里满是酸胀,每天看着这人苦苦煎熬,他那点哄人的词库早已被清空,抱也不敢抱,只得心疼地在肖清的眼角、额头上亲了亲,说:“咱明天就动手术,不等了,好不好?” 肖清摇摇头,把他的手拉过来,把眼睛埋在他掌心里,半天没说话。 掌心里一片温热,祁皓坐在床边,另一只慢慢放在肖清脖子上安抚揉捏了一阵,直到那人终于睡着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手还被那人攥着,祁皓干脆把旁边的椅 分卷阅读56 子勾过来,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59) 肖清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他捂着眼睛从指缝中微微睁开适应了一会儿,看见桌边搭着一件校服一下子愣住了。 他晕头晕脑地翻下床,扯过那件校服的袖子,上面是拿蓝色圆珠笔画出一个漫威LOGO,浓浓的狂霸中二风,出品方本人还在LOGO下方画了个印章模样的“祁”字。 到底是哪里不对?肖清一时也想不起所以然,正抱着校服发呆,他妈已经冲进来把一件毛衣扣在他头上,催促道:“大早上的还不动作快点,你爸都吃完饭下楼了开车去了,再磨蹭就迟到了啊!” “知道了……”肖清从毛衣里钻出脑袋,慢吞吞地开始套袖子。他妈站在他面前帮他翻了翻领子,一边唠叨一边拉着他往门口走,肖清呆呆地跟着她往外走,只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一家人坐在车上走过一个路口,他爸爸开车,他妈妈坐在副驾驶,两个人都木然地坐着不动,没有人开口说话,车里冷得像冰窖一样。肖清看着窗外刺眼的地面呼出一口白气,心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不安。 “我的书包没拿,爸,快停车,我回去拿一下。”他忽然想起这件事,心里一下子急了起来。 他爸完全没有理会,车速却一下提了起来,窗外也不再是熟悉的街景,而是变成了飞速旋转的盘山路。 “爸爸,你听见了吗!”肖清抱住驾驶座的椅背去推他爸爸的肩膀,触手却是一股寒凉粘腻,手掌下的身体像是某种毫无生命的硬物。 肖清心里一阵恶寒,盯着自己收回的右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只手上沾满了血,一股强烈的铁锈味窜进鼻腔,让他隐隐作呕。 山路不断变窄,原本平坦的公路也成了毫无遮挡、颠簸不止的土路,车子却越开越快,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向山崖边冲了过去。 肖清心中恐惧到极点,由着极速向前的惯性被死死钉在后座上动弹不得,看着一点点消失的地面,绝望了闭上了眼,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丝遗憾,他想起祁皓借给他的一套漫画还没有还给他。 耳边突然传来的尖叫声,骇得他一下睁开了双眼,原本坐在副驾驶的母亲半个身子探到他的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随之,正在开车的父亲伸过一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近乎折断手臂的姿势打开了他旁边的车门。 紧接着他被母亲大力推出了狂奔的车子,整个人砸在悬崖边的一块岩石上,那辆载着父母的轿车没有丝毫停顿地从他身边飞过,坠入悬崖。他痛苦地呼喊着,一阵尖锐的剧痛从下腹部传来,仿佛从身体中段被拦腰劈开。 祁皓扶着床边,跟着几个护士急急地推着肖清往手术室跑,肖清的脸白得吓人,眼睛微微睁着,也不知是不是还清醒着。 “宝贝儿,别怕,别怕!”他心慌得要死,嘴上只会反反复复喊着这一句。 人被推进手术室之前,他只来得及使劲捏了捏肖清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总觉得肖清后来一直在用力朝着他的方向看,还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迅速换好衣服的钟大夫正要进去,被他一把拉住,他脑子不甚清醒,拉着钟大夫“你”了半天都拼不出一句整话。钟大夫一脸严肃,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以示安慰,轻轻说了句“别太担心,我们会尽力的”。 手术室的门重重关上,祁皓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极速跳动的心脏和过度的惊吓让他眼前一片花白,最后干脆就地坐了一会儿才算缓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蹭在袖口的血迹,依然心有余悸,只觉得腿软得站不起来。 就在刚才,快到6点的时候,他正趴在肖清床边正睡着,就觉得手上被狠狠抓了一下,肖清突然死死攥住他的手,浅浅的指甲都几乎扎进他手背。祁皓惊醒过来唤了几声,肖清紧紧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的表情,嘴里不住地呻吟,人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紧急按铃找了护士过来,掀开被子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祁皓看到他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见过的最为恐怖的画面,肖清下半身的床褥被血染红了一大片,高耸的肚子也沾上了血污,胎动明显。 闻讯赶来的钟大夫显然是一副刚到医院的样子,身上穿着便装外套,连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他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冲过来在肖清肚子上的几个位置仔细摸了摸,眉头皱得死紧,十分严厉地训斥了几个已经乱做一团的小护士,嘴上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紧急手术。 手机在兜里响了半天,祁皓才回过神来,手抖得按了好几下也没接起来,对方已经挂断了。早上过来送饭的徐阿姨在病房找不到人,打他电话也半天不接,这会儿自己问了护士找过来就看见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拉了他好几下才把人拽起来。 手术比原本计划的时间多了一倍,孩子很快被取了出来放进了保温箱了,是个健康男孩,肖清的器官摘除手术却还在继续,突发性大出血增加了手术的难度,进去没多久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祁皓只觉得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他强迫自己不去联想任何具体的“如果”,也提不力气去看一眼孩子。除了盯着手术室一直关着的门,他对周围发生的事都有些反应迟钝。 徐阿姨和叶女士来来回回好几趟,似乎跟他说了什么,据后来徐阿姨的回忆,他大多是浑浑噩噩地“嗯嗯啊啊”几句,手里被塞了瓶水,就那么握着,一口没喝。 等到肖清终于手术结束被推了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那人在麻醉过去之后,短暂地苏 分卷阅读57 醒了一下,虚弱得话也说不出,又很快睡去。祁皓守在一边,不时用棉签沾着温水给他润一润。躺着的人面色青白,手脚冰凉,半天也捂不热。 祁皓的心这会儿才渐渐回到肚子里,他也是这会儿才终于敢想一想那些“最坏”的打算。他没觉出初为人父的喜悦,也没感到大难不死的释然,只是满心凄凉。 “对了,我有了一个儿子。”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应该叫他祁不离!” (60) 对于儿子被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的事情,肖清最初的几天毫不知情。他刚做了大手术,又经历了大出血,身体太过虚弱,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才有了些精神。 相比之下,孩子的状况倒是更好一些,大出血并没有给孩子造成太大影响。孩子被取出来的时候,整个胎囊都非常完整,只不过35周依然是早产的,小东西还要在保温箱里住一段时间。 于是,祁皓的医院护工生涯又持续了半个多月。肖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急着要看孩子,他这边躺着动不了,儿子在另一边住着小单间,祁皓只好每天跑去拍了视频和照片拿回来给肖清看。 初为人父的两个人凑在手机屏幕上盯着软嫩的儿子垂涎欲滴。只是儿子总喜欢侧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有一次祁皓苦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翻身,最后只拍了一张儿子的屁股照带回来,祁团子这个称号由此被光荣授予了这名毫无知情的新生儿。 半个月后,这名新生儿由于长势喜人,得以提前释放,肖清也已经拆了线,进入缓慢的恢复期,一家人终于可以回家了。 出院当天,肖清才第一次把儿子抱在怀里,喜欢得不撒手,恨不得从里到外亲一遍。玩了半天儿子的小嫩手、小胖脚,肖清才发现祁团子小宝贝儿脚脖子上还套着个写着新生儿编号的脚环,编号旁边贴了一张写着名字的贴纸。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祁不离”,还因为是水性笔不太好写,涂涂抹抹了半天,不用猜也知道出自谁手。肖清感动于这名字的寓意,不过毕竟是要跟随孩子一辈子的东西,理性告诉他,这名字得换,于是开始对祁皓循循善诱。 “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叫这样的名字,以后到了学校,被同学嘲笑、欺负怎么办?小孩子最喜欢给同学起外号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同学的外号叫’康尿盆’,就因为名字的谐音有点像。他本来叫……叫……你看我都想不起人家本来名字是什么了……” 肖清一头扎进各种尘封的记忆里,脑子里把所有同学的奇怪外号过了一遍,嘴上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只是他身体尚未恢复,虽然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不过还是要以卧床静养为主,几句话说得断成几截,声音虚浮,面白气短。 这画面在祁皓眼中便是另一副样子:肖清急得脸煞白,气也喘不匀,生个孩子,身体坏成什么样了,万一昏过去了怎么办!名字不喜欢咱们换别的,着这么大的急做什么,伤口马上就要出大问题了! 犹如惊弓之鸟的祁先生当即深刻检讨了自己的无知以及擅自作主,再三保证这只是一个暂定名,另一个亲爹想改一万次也OK,不管叫啥他都举四爪赞成,绝对拥护,我们家只有唯一的领导,他说什么都对…… 肖清虽然轻易拿回了孩子命名权,但是祁先生的一惊一乍也实在不太正常,他整日躺在床上没什么事干,更加暗自担心祁先生是不是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出院之前还特意找钟大夫专门咨询了一下。 然而,钟大夫如是说:“啧啧,你俩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孩子他爹,昨天刚找过我,巧了,也是问这事儿,只不过,他是替你问的,怕你心情不好,抑郁。” 肖清听了十分诧异地嘟囔道:“我能有什么问题……马上就能出院了。倒是他可能有问题,一惊一乍的。” “那还是因为关心你,你这次很凶险,血流了一床,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他能不害怕吗?”钟大夫原本坐在肖清床边,这会儿站起来,一边捶着腰一边另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 “您腰不舒服吗?”肖清关心地问道。 “昨天扭了一下,没什么事,老了老了……”钟大夫说着又把旁边椅子上的两个靠垫都拿了过来,垫在自己腰后,接着又嘱咐了肖清一通出院之后要注意的事项。 无非便是要多卧床休息,不能劳累,不能提重物,多吃这个,少吃那个,哪天哪天要复查……听着十分耳熟,祁先生昨天似乎也絮絮叨叨说了一遍差不多的,自然是有人替他操心,他也就自然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倒是钟大夫微微挺起的肚子让他一下子精神了,无聊地医院生活让他的吃瓜神经无比发达,肖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了句:“您这是……”开了头又不知该怎么问了。 钟大夫一脸坦然,见他眼中藏不住的好奇,干脆把衣服抻平了问他:“看得出来吗?”薄薄的衬衫下,小腹的弧度还不太明显,就着这个姿势倒是显出些孕味。 “得有三四个月了吧?”肖清难抑惊喜,撑着要坐起来,结果用力过猛抻到伤口,又倒吸一口冷气栽了回去。 “你可慢点,你说你激动个啥?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孩子他爹。”钟大夫笑着揶揄了他一句,又说,“刚到三个月,之前查了,是两个,显得大一些。” “双胞胎!那孩子他爹一定高兴坏了!”竟然是双胞胎,肖清不禁生出些许羡慕,毕竟自己的身体是不可能再去做这种尝试了,估计就算他想,祁皓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正想着,却见钟大夫脸上一阵落寞 分卷阅读58 ,轻声说:“他还不知道,孩子他爹工作忙,出差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肖清也不便多问,只得安慰道:“正是辛苦的时候,您自己多注意休息。” 钟大夫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捶着腰站起来,说:“还得忙过这一阵才能休息,我可不像你,有人伺候,外边还有一堆像你这样的,排着队等我去伺候呢。行了,回去好好养你的儿子,明天出院直接去找护士长办手续,我这儿还有点事要忙。” 五分钟后,抱着一堆药进门的祁先生,被肖先生按住,喂了一大口热气腾腾的瓜,两个人胡诌八扯地腻歪了一阵,话题又转回至今未有大名的祁小团子。肖清靠在祁皓怀里沉默了一阵,给他讲起自己在昏迷之时做的那个梦,有些血腥,有些诡异,却最终化险为夷。 祁皓听了,想起那一天的惊险,再次后怕起来,却也不免动容。于是,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两人在肖清父母的名字当中,分别挑出了一个字,便叫做承予吧。 冥冥中自有予取,冥冥中自有予得,也许都是早有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