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国教书那些年》 第一章 黄巾大营 时至深秋,落叶枯黄。 天高云淡,万里无云,一排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形缓缓消失于天际。 在万里晴空之下,某处无名山,简陋的营寨从山半坡处一直延伸至山脚之下。 前军。 一名少年被缚住手脚绑在木桩上,而在一旁,不合身的扎甲斜挎在身上一脸横肉的黄巾伯长唾沫横飞的跟四周围观的人说着什么。 “看到没?这就是逃跑的下场!”说着,伯长抬起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草鞭在皮肉上炸响。 闷哼一声,李孟羲抬起头,冷冷的盯着伯长,眼睛中的杀意隐现。 “渠帅令,妄逃者,鞭三十!” 鞭子一鞭一鞭的落下,李孟羲紧咬着牙齿,死死盯着伯长,眼神愈冷。 而在后军。 削尖的碗口粗的树桩围成的大大小小极不规则的军寨中,遍布着无数衣衫褴褛头戴黄巾的黄巾军。 正所谓秋意使人懒,不管是拄着削尖的竹竿站的七扭八歪守着军寨出口的黄巾什长,还是十来人一伙蹲在地上脚边放着锄头棍棒等物的黄巾散兵,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有气无力的懒洋洋的模样。 围坐在一起的黄巾军中,面色黧黑的头发花白的黄巾老卒,抬起头用眼角挂着眼屎目光混浊的双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半晌后,老卒抿着的瘦的干瘪的嘴唇抖动,无声的自言自语的数下。 然后老卒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拄着竹竿快要睡着了的什长,他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句,“什长,几时开伙?” 听到老卒出声询问,围坐了一圈低着脑袋打盹的黄巾众人立刻抬起来头,满眼希冀的看向什长。 不仅如此,除了老卒这一什围坐成一圈的人之外,同一军寨中其他黄巾军卒也一并抬起了头看向寨门。 细看之下,这些头戴着破破烂烂的黄巾布条,布条被灰尘和汗水弄得脏兮兮的黄巾军,男女老幼不一而同。 唯一相似的是所有人脸色黝黑,一副干惯了农活饱经日晒风吹的辛劳模样。 木然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这群人脸上共有的特点。 老卒叫了一声,什长却没反应。 “什长……”老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试着叫了一声,终于惊动了睡着什长。 “嚎什么?!”被叫做什长的人用袖子擦了擦流了老长的口水,他嘴里咕哝着骂了两句,大致意思就是奶奶的,站着也能睡着,什长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活。 偷偷的看四下无人,什长索性提着竹竿跑回到了营寨中挤进了人群中。 老卒颇有眼色的主动给什长让开了位置,地上没有草席,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尽管是如此,老卒一副极尽献媚的模样,连吹带扇用袖子把地上的灰尘弄干净一点之后,才请什长“就座”。 官大一级压死人,讨好上官不是什么坏事。 老卒又重复问了一遍开伙的事。 “开伙?我怎么知道啥时候!”什长没好气的粗着嗓子吼到。 前日还有两顿,今日就剩一顿了,从天亮等到午时,不见开锅造饭,什长自己也饿的饥肠辘辘,自然也没什么好情绪。 正在此时,两个手持长枪,身上披着半挂扎甲的站的更精壮一些黄巾军士,把架着的一名不知生死的半大少年扑通一声丢进了营寨中,然后不看一眼就离开了。 “呀!李家小子领完军法回来喽!”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幸灾乐祸的声音。 “啧啧,犯了啥事打成这样?”有人阴阳怪气。 “还不是昨夜想溜,被抓住,吊起来打!” 人们笑得更欢快了,除了一个瘦的跟猴一样顶多四五岁的小孩儿。 小孩儿像是跟少年有血缘关系,他地跌撞撞的哭着跑了出来。 小孩儿与所有农家小孩儿一样,面黄肌瘦的如同豆芽一般瘦弱,他用麻杆一般细的手想把二哥搀起来,可他力气太小了,咬着牙用上了所有的力气,也未能如愿。 “二哥你醒醒啊。”小孩儿徒劳的轻晃着二哥血肉模糊的身体,他带着哭腔想叫醒二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其他黄巾众人想寻求帮助,没人会可怜他。 所有人都麻木而冷漠,不合群的李家小哥儿被打了个半死,也让大家多了点乐子,顺便也热闹了一下。 黄巾军众看小孩儿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家小哥儿,兴趣盎然,他们像是在看猴子。 “许是死了?”营寨内窃窃私语起来。 “兴许死了。” 人们热烈的讨论起死亡,如同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们说的话,小孩子自然也听到了。 二哥背后被鞭子打的血肉模糊的惨不忍睹,一动不动的,好像真的死了。 却偏偏有混账玩意儿要说些冷言冷语。 “你二哥死了,你家没人了,没人管你了吧,哈哈哈哈……” 这一营黄巾军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看到别人的悲惨,他们似乎没有一点兔死狐悲之感。 这下,已经足够坚强强忍住不哭的小孩儿彻底忍不住了,他昂昂的号啕大哭起来。他很伤心,二哥被打死了,他很害怕,二哥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哭声没有让同是黄巾军部众的其他人有丝毫同情,小孩子哭的越伤心,人们就越过分的来调笑戏弄他,来满足自己欺凌弱小所带来的快感。 小男孩儿不知哭了多久,哭的一抽一抽的,泪水从他小脸上滑下,冲开了脸上的灰土,形成了一道一道的痕迹。小男孩儿啜泣着,他用手背胡乱在脸上一抹,脸上彻底成了花猫了。 哭了许久之后,小男孩儿不再哭了。 他坚强的站了起来。 人们不愿意了,他们还想听小孩儿的哭声。 “呀,咋不哭了?” “俺得把俺哥埋了。”小男孩儿抿着嘴巴,一抽一抽的用稚嫩的声音说着。 可恶的笑声更大了。 小男孩儿吃力的拽着死尸的腿想把死尸一点点向外拽去,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摔了个四仰八叉,如此滑稽的一幕,更是惹麻木的看客们狂笑。 大家都很惨,当看到有比自己更惨的人,心理瞬间平衡,甚至还优越了起来。 头发花白的老卒和其他人一样,定定的看了半晌,末了,他叹气一声。 “什长,要不……帮帮?……”未等一句话说完,“嘿!活了嘿!”老卒眼睛亮了一下。 —— 只见迎面倒地的“死尸”手开始动了,一双枯瘦的手臂颤抖的撑着地,一颗头发中草屑灰尘扑扑的脑袋坚强的昂了起来。 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不过半大的一个少年,甚至更加显得瘦弱,但是相比黄巾众人,少年的眼睛一点也不麻木,少年眼底有着流淌的神采和莫名其妙的倨傲。 “小弟,莫哭,二哥没死。” “把我扶起来,嘶……腿好像断了。” 第二章 艰难 冷漠看客们的风言风语听在耳中,李孟羲并不在意。他让幼弟把自己扶起,按着弟弟的肩膀,离其他黄巾军众远远的,去了营寨边缘,背靠着木桩缓缓坐下。 后背被鞭子抽破的皮肉沾上汗水之后,火辣辣的疼,伸手向后背伸去摸了一下,满手的鲜血。 李孟羲看着手上的红艳,他有些愣神。 片刻后。 (黄巾军,垃圾玩意儿。)他在心里暗骂。 比后背更麻烦的伤势是在右腿小腿处,小腿肿了一大圈,只是小心的用手触碰了一下,疼得少年龇牙咧嘴的。 强忍着疼痛,李孟羲小心翼翼的用消瘦的骨节嶙峋的手指轻按肿胀的右腿,并渐渐用力,还未触摸到骨头到底断没断,便已疼得他冷汗直流,只得放弃。 “二哥,你是不是可疼了?”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 抬起了头,李孟羲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便宜弟弟。 因为营养不良,小男孩儿看起来瘦瘦的,脸颊深陷,脸上没有二两肉,相比小男孩儿干瘦的身体,他用草绳扎着哪吒似的两个小揪揪的脑袋显得特别的大。 不合体的破粗麻布衣套在小男孩儿身上,像个破麻袋,上边堪堪遮住肩膀,下边却拖在了地上。 因为没有扣子,麻衣的样式是对襟的,在腰间有一条细麻绳系着,麻绳没有系紧的缘故,男孩儿半个瘦骨嶙峋的胸膛露在了外面。 男孩儿身后背着一只很大的竹篓子,篓子比他整个人都大。 就是这么一只破竹篓,还差点没保住,几乎被人抢了去。 李孟羲看向小男孩儿时,小男孩儿也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二哥你还疼不疼?”小男孩儿吸溜着鼻涕蹲在地上,啃着手指,一脸的关切。 李孟羲有些心疼和愧疚,他伸手帮幼弟重新系好了麻绳,并帮他把麻衣扯正。 然后苦命的兄弟二人,形单影只的紧紧挨在一起,靠着木桩发呆。 弟弟总是嘿嘿的傻笑,李孟羲好奇,“傻笑什么?”李孟羲亲昵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弟弟依然嘿嘿的傻笑着。弟弟还小,并不善言辞,他只是单纯的因为二哥没死,他感到开心。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身体的疼痛还在其次,处境的不妙让少年很不安。 既然有黄巾军,那就是汉末三国,就是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注定失败的黄巾起义又进行到了什么阶段。 李孟羲闭着眼睛静静的想着。 “二哥,明天去找娘?” 李孟羲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弟弟满脸希冀的眼神。 李孟羲有些不敢看弟弟的眼睛,他目光有些躲闪,转而看向天空,“等有空。” “奥。”弟弟有些失望,可他也知道哥哥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去找娘的。 弟弟懂事的不再问了。 又一次糊弄过去了。 弟弟总是要找娘,李孟羲未继承这具身体的任何记忆,再加上兵荒马乱的,自身难保…… 弟弟很乖,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边啃着手指头。 “不要吃手指,脏。”李孟羲看了弟弟一眼。 弟弟把沾着口水的手指从嘴里掏出来,他疑惑为什么不能吃手指,他看向哥哥,却看到哥哥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的样子。 弟弟懂事的不打扰哥哥。他那么小,懂事的让人心疼,大竹篓里还有一件破麻衣,明显是大人穿的。 弟弟把麻衣拿出来摊开替哥哥盖上,自己也缩成了一团,紧挨着哥哥把自己也藏在了麻衣里。 “谢谢。”李孟羲礼貌的朝弟弟笑了一下,然后又闭目养神去了。 李孟羲很客气,客气的都有些冷漠和疏远。 弟弟挠了挠脑袋,他瞪着大眼睛看着二哥,他觉得有些奇怪,二哥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都不像二哥了。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穿越者替换了原本身体主人的灵魂所表现的种种异常,尽管被隐藏的很好,还是被弟弟感觉到了。 身体拥有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疼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当痛感变成了麻木之后,李孟羲靠着木桩几乎要睡着了。 一阵喧闹声惊醒了少年。 李孟羲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天色已渐暗,太阳已经西垂。 着甲的黄巾军卒抬着一只陶翁走进了营寨,这意味着开饭了。 黄巾军军纪涣散,没有一个个排队的概念。 如同饿急了的恶狗,整个营寨的黄巾军一哄而上向前挤去。 弟弟也早就饿坏了,小孩子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对他来说,吃东西是最重要的事之一了。 看别人都冲上去了,弟弟慌忙把背篓卸载地上,从中拿出了两个竹筒。 “二哥,咱也快去!” 要把竹筒塞给二哥,弟弟的手停在了半途。 弟弟看了一眼二哥的右腿,二哥这个样子不便起身。 不再言语,不等哥哥扶着木桩招站了起来,弟弟便拿起了两个竹筒朝人堆里挤去。 盛装麦粥的陶瓮并不大,就算是装满的一瓮,均分到每个人也只有少少的一勺。 负责分粥的黄巾军伙夫满脸横肉,过于混乱的挤向陶瓮的吵闹人群让他厌烦,伙夫举起木勺,狠命的朝一只只要伸向瓮中的手砸去。 和饥饿相比,被砸两下手就算不得什么了。 人们乱作一团相互拥挤推搡着争抢。 这一幕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少年已经习惯了。 弟弟还是个小孩子,体格和力量都处于弱势,弟弟拿着竹筒拼命想往里挤,别人一下便把他推了出来。 他没没爹没娘,大人没在身边,谁都可以欺负他们两下。 弟弟踩到了一个人的脚,惹怒了对方,“混账!”,对方怒骂,一个巴掌瞬间便落了下来。 耳光声很清脆。 弟弟被打了,李孟羲愤怒,他扶住木桩挣扎着想站起来,因为用力,负创的右腿突然的剧痛,却让他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李孟羲颓然放弃。 弟弟有些沮丧的抱着竹筒回来了。最弱小的他果然是最后才挤到前边的人。 等弟弟终于挤到时,陶瓮中麦粥已经只剩薄薄的一层底了。 小心翼翼的用手捧着竹筒一瘸一拐的回来,弟弟像是抱着宝物一样,他嘿嘿傻笑着,双手把竹筒捧给哥哥。 至于另一个竹筒,已经在拥挤中被人踩坏了。 李孟羲眼睛有些湿润,弟弟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印在脸上。 “哥,吃啊。”看二哥无动于衷,弟弟把竹筒举得更高,更靠近二哥嘴边。 李孟羲有些动容,他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弟弟被别人打肿了脸颊,“疼吗?” 第三章 饿殍 “二哥,吃啊!”弟弟嘿嘿的笑着,他举着竹筒,催促着哥哥快点吃东西。他一点不觉得被打一巴掌算的上什么事,他似乎并不感觉到疼,并且已经习惯了。 李孟羲心疼不已,他温柔的目光离开弟弟,转向营寨中打了弟弟的中年男人时,少年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如铁。 在心里,李孟羲已经判了对方死刑。当脑海里飞速思考着杀死对方的一百种方法时,他的思路被弟弟打断了。 装着麦粥的竹筒挡在了少年眼前。 收回目光,李孟羲接过竹筒看了一眼,竹筒里只有清汤一般的汤汤水水,里边悬浮着一些麦粒。 这样的东西,怎么吃的饱。 李孟羲叹气,“你吃吧,二哥不饿。”说着把把竹筒往弟弟那里推了推。弟弟却怎么也不肯先吃,弟弟明明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推脱不得,李孟羲只能接过竹筒,如同饮水一般,就着竹筒灌了少少的两口。 水很腥,一股土腥味儿,麦粒入口却很有质感,或许是因为饥饿,食物变得更美味的缘故,用牙轻砸了两下麦粒,香香甜甜的。 李孟羲喉咙抖动了两下,咽下麦粒,然后他看着舔着嘴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幼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把竹筒递了过去。 弟弟很懂事,他确保哥哥吃过了,自己才肯吃。不再犹豫,弟弟抽起竹筒底部,大口大口的喝着麦粥,他饿坏了,麦粒没有咀嚼就囫囵咽下了。 不多的稀的如同清水一样的麦粥很快就没了,弟弟不甘的用舌头舔着竹筒,吮吸着沾在筒壁上的汁水。 连汁水也没有了。 李孟羲看了许久,神色复杂。 “还饿吗?”他轻声问到。 弟弟停下了动作,他放下竹筒,舔着嘴唇,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二哥的话,他还是很饿。 “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李孟羲勉强的笑了笑。 天色渐渐暗了,两个被排斥的孩子缩在营寨远离众人的角落里,他们靠着木桩,身上盖着死去的亲人留下的破麻衣,蜷缩在一起,弟弟吃着手指睡着了,而大一点的少年,他丝毫没有睡意。 夜幕渐渐降临,黄巾大营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李孟羲转头向外看去,星星点点的火堆从半山腰一直蔓延到山下,又从山脚蔓延至山前坡地大片区域,数不清的篝火,代表着很多的人。 一万?两万。或者更多。 夜空暗淡,除了远处的篝火,近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黑暗之中,李孟羲的眼睛却更亮了。 幼弟睡觉的姿势很不老实,好像做噩梦了,身体会突然抽搐,李孟羲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睡梦中的弟弟肚子饿的咕咕叫,李孟羲也听到了自己肚子的叫声。 (这样下去,怕是要成了饿殍。)看着天上暗淡的星辰,李孟羲内心哀叹。 狗日的三国,何苦来哉。 营寨里渐渐鼾声四起,睡着的人越来越多了,李孟羲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想着的事太多了。 李孟羲想到了昨夜自己偷偷想逃跑的事,脱离黄巾军,或许还能有活路。既然要逃,自然累赘越少越好,穿越者把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便宜弟弟当成累赘,他想自己跑,根本不打算管弟弟的死活。 很不幸,他被巡营的军士抓到,没死已是万幸。 穿越者有很多理由去为自己想抛弃弟弟的行为辩解,比如无毒不丈夫,比如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等等等等。可是,他想丢了弟弟自己逃命,话都说不太利索的幼弟却丝毫不把他当成累赘。 弟弟很懂事,知道二哥受伤了,主动去抢吃的,还让二哥先吃。为了抢一点吃的,弟弟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半边脸肿的老高。 想及此,李孟羲愧疚的想死。 “对不起啊。”黑夜中,李孟羲帮弟弟把麻衣掖了掖,他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的道歉。 已经入秋,夜更加冷了。 黄巾军好像要在这里安定一段时间,没有拔营的打算。 第二天依然无事发生,只是从早晨等到下午,仍然只有一顿吃的。 焦渴饥饿感让胃部如同火烧一般难耐。 欺弱怕硬是人的天性,昨天弟弟还能挤到人群中抢到半竹筒麦粥,今天别人更加欺负他,还未挤进去,弟弟就被人一脚踹了回来,摔在了地上。 竹筒在地上乱滚,幼弟很坚强,一点想哭的样子也没有,他不顾被磕破的手臂,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捡起竹筒,要再往里挤。 “唉!那个……”李孟羲喊了一声,“回来!”李孟羲有些语滞,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连弟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这个时代,长兄如父,兄长这个身份意味着,说什么当弟弟的都得听,不容任何质疑和反驳。 弟弟捡起了竹筒,他犹豫的看了一眼正争抢食物的人,又看了一眼扶着木桩艰难的站起来的哥哥,他抿着嘴巴回到了哥哥身边。 “我们家没有大人了,别去了,他们不会给你吃的,还会打你。”李孟羲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更有着不同寻常的智慧,可眼下,他开始感到了绝望。 李孟羲感觉身体不对劲,喉咙发干,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用手摸了一下额头,很烫。 这是怎么了,是发烧了还是伤口感染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在汉末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都很要命。 弟弟委屈的捧着竹筒双手抱着膝盖蹲着,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只,他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食物的方向,眼巴巴的看着。 腿上的伤更严重了,动一下拉扯的半个身体都疼,李孟羲紧咬着牙齿,艰难的靠着木桩坐了下来。 “那个,”李孟羲碰了碰弟弟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弟弟茫然的抬起了头看着哥哥,他一下没听太懂哥哥说的什么。 “就是,你叫什么?”喉咙干的要冒火了,李孟羲一边不住的吞咽着口水,一边问到。 亲兄弟两个,问名字好像很生分。 “砖头。”弟弟挠了挠脑袋,他声音有气无力,声音小的像个小猫。 “你叫……砖头?噗哈哈哈哈……”李孟羲愣了下,然后噗嗤一下笑了,这名字可真够个性的,他哈哈的笑了。 等笑够了,李孟羲又问,“那我呢,我叫什么?” 幼弟眉头皱起,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他瞪大着眼睛看着哥哥看了好一会儿,“你叫二哥。”幼弟天真的回答。 李孟羲咂了咂嘴,好吧,弟弟太小了,放在前世,幼儿园小班也没毕业的年龄,没记住名字,也是正常。 第四章 将死 越发艰难了。 腿被打断的第二天,穿越者开始发起高烧,再加上滴水未进,体力不止支,很快就烧的迷迷糊糊的。 像牛犊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李孟羲脸烧的通红,眼睛里血丝满布。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砖头。”李孟羲声音沙哑的喊到,这是他十几天以来,第一次叫弟弟的名字。 弟弟一脸忧虑的抬头看着二哥。 李孟羲从破竹篓上拆下了一根竹篾,然后把竹篾破成两层,内里的一层丢掉,留下薄薄的一层薄片看起来很锋利。 竹片太长,不好用力,李孟羲把竹片折断,只留了手指长短,长度跟前世的美工刀刀片差不多。 右手捏着竹片,李孟羲伸出左手,竹片对着左手手背轻轻划了一下,手背被划出了一道白印。 李孟羲皱眉,他不太满意竹片的杀伤效果,咬牙发狠,他再试,捏着竹片用上了力气,以很快的速度刷的一下从手背上划过。 这次得偿所愿,成功用竹片在手背上划开了一道浅细的伤口,鲜血立刻从伤口晕染了出来。 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 弟弟显得很疑惑,他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自残。 放下竹片,李孟羲把头微侧,他挺了挺脖子,把颈部一侧暴露的青筋露了出来,“砖头,看这里。”李孟羲用手给弟弟指了指大动脉。 弟弟茫然。 李孟羲拿着弟弟的手,按在了弟弟自己的动脉上,“摸到了吗?记住这个地方。” 弟弟吸溜着鼻涕,小手按在动脉上,他很用力,动作像是按着蚂蚱怕蚂蚱跑了一样,他很听二哥的话,因此过于认真了。 李孟羲想笑,其实认真看来,这个便宜弟弟除了脏一点,还是很可爱的。 “记住了吗?”李孟羲用力眨弄着眼睛,眼皮发沉,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 弟弟用力的点了点头。 “嗯,记住便好。”李孟羲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他沉声说着,“这个地方是动脉,割一下就死了。” “砖头,二哥好像快死了。”李孟羲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句话时,弟弟身体颤抖了一下。 李孟羲喘着粗气,疲惫的笑了笑,“这个给你。”李孟羲把刚做好的还染着血的竹片刀递给了弟弟,“要是二哥死了,你活不下去的话,对着脖子来一下吧。” “很快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总比饿死好。” 李孟羲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匆匆交代完了一切之后,他端过一旁的竹筒,把竹筒里剩的半竹筒混浊的水一口喝干。 “别在去外边打水了,省的坏人又欺负你。” “二哥要睡一会儿,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好了。” 说完,身体再也扛不住昏昏沉沉的感觉,李孟羲身体缩成一团,沉沉睡去,他的身体在不停发抖。 时代的一粒微尘,落在个体的头上,便是一座大山。这还不止是微尘那么简单,东汉末年,自黄巾起义开始,一个时代的动荡正愈演愈烈。 情况越发糟糕,伤口在发炎,再加上高烧,李孟羲大有一睡不起的趋势。 兄弟两个已经是第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黄昏时开饭,砖头没有听从哥哥之前的告诫,他又想挤进人群抢一口吃的。 营寨不大,李家小哥一副快死的模样,谁都看的一清二楚。 没有了哥哥的保护,别人欺负起砖头更加肆无忌惮。 然而不管别人怎么推搡和踢打,砖头这次不怕疼一样护着小脑袋拼命想往里挤,直到仅剩的竹筒被人一脚踩劈了。 砖头哇的一声就哭了,他抹着眼泪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哥哥身边,二哥快要病死了,再不吃东西就真的要死了,砖头没给二哥抢到吃的,因此他哭的很伤心。 营寨里那些抢到麦粥的人喝麦粥的吸溜声响成一片,砖头无助极了,他哇哇大哭着,营寨中的黄巾军众顶多会有人看哥俩两眼,没人会同情心泛滥到把自己的麦粥施舍给两个外人。 哭累了,砖头停止了哭泣,他坚强的擦干了眼泪,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在吃东西。 砖头已经不感觉到饿了,他已经饿了三天没吃东西,胃部已经失去了感知饥饿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乏力感。 “二哥……”砖头添了新伤的脸上泪痕未干,他抿着嘴巴,轻轻晃了晃缩成一团的二哥。 二哥终究未能醒来。 睡着就不饿了,砖头坚强的想着,他揉了揉没了感觉的肚子,贴着二哥躺下,努力想要睡去。 断粮第四天。 白天,什长神神秘秘的从外边跑回来了,他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 什长直奔篝火,驱赶走了别人,把怀里用破布包裹的东西抖了出来。 “啥?”跟什长关系好的老卒好奇的凑了过来。 “呦!是肉!” “肉?!哪儿来的肉?!” 听闻是肉,黄巾军众沸腾了。 破布抖开之后,几块血肉模糊的肉块露了出来。 老卒悄悄的问什长肉的来源。 “哪来的?杆子们那换来的,还能哪来的!”什长压低了声音,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说起杆子,什长讳莫如深。 杆子,是涿郡一代土匪的称谓。 半个月前,一伙杆子也来加入了黄巾军,这伙之前打家劫舍为生的人,个个有人命在手,凶悍无比,连渠帅都不太敢得罪他们,大多数是普通穷苦百姓的黄巾军纵是人多,又哪里敢惹他们,对之避之不及。 什长把肉块用木棍穿起,伸进了火中炙烤起来。 油脂被火炙烤的哔啵作响,很快烤肉的香味儿便弥漫了整个营寨,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什长看烤的差不多了,把烤肉从火堆里扒拉了出来,他几乎是把烤肉囫囵咽下的。 一旁,心思活络的老卒犹豫了下,“什长,我也去换点肉?”他试探着问。 “要去不去,问我做甚!” 得到许可,老卒一骨碌爬了起来,就向营寨外走去。 大人们的交谈,砖头听的一清二楚。 好像是有肉,能换肉,砖头看了看生死不知的二哥,二哥再不吃东西就死了。 砖头很害怕去外边,因为他不认得路,乱七八糟的营寨走起来很容易迷路,一个不小心就走偏了,走到了别人的地方,还会挨打。 对二哥的担忧让砖头不再什么都不怕了,他鼓足了勇气,紧跟着前一步向外去老卒,跟了上去…… 老卒按着什长所说的地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营寨,七拐八拐的到了目的地。 老卒突然觉得腿有点发软,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第五章 官军至 “杀啊!!” 大地在微微颤动,远方传来的厮杀的呼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时之间,满营皆惊。 所有人神情和动作都是一滞,紧接着黄巾军众向外看去,只见从地平线上,一众几十余的彪悍骑士持着长短兵刃急催快马,向满山遍野的黄巾营寨掩杀而来。 紧随当先的骑兵之后,速度稍慢一点的黑压压的步兵排成一个近似长方形的大方阵,喊杀声震天。 在来袭的骑兵当中,一面绣着“刘”大旗被当前的骑士擎举着,大旗迎风招展。 “官兵至矣!!” “官军来了!” “逃啊!” 终于反应了过来的黄巾军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乱做一团。 不管怎么看,乱哄哄的黄巾大营都不太安全。 李孟羲脑袋很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虚弱的身体随时有再次昏过去的危险。 险些倒下去按住弟弟的肩膀才得以站稳,李孟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巴中发苦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产生了一种舌头不是自己的了错觉。 “砖头,我们赶紧躲起来吧。”李孟羲拍了拍幼弟的小脑袋。 砖头很懂事,他搀扶着哥哥,可是该到哪里躲起来,砖头一点主意也没有。 李孟羲二世为人,他有着与幼小的年龄完全不匹配的成熟和冷静,他疲惫的目光扫过一圈,看完了四周的环境。 李孟羲看到了一个被卸下来的门板,黄巾军抬着门板是当盾牌用的。 “去那。”李孟羲指了指门板,门板很大,藏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我们躲在门板下边,别人就找不到我们了。”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着。 砖头搀扶着哥哥到了门板边。 黄巾军是乌合之众,直到现在,整个黄巾大营仍是乱哄哄的一片,未组织起基本的秩序,这给了少年和弟弟躲藏的时间。 用力的把门板一侧抬了起来,露出了一条可以钻进去的缝隙,“砖头,快进去!”少年催促。 砖头个子小小的,两下就爬了进去。 “再进去一点。”李孟羲再次把门板抬高并催促。 等砖头彻底钻了进去,李孟羲也随后趴下,艰难的钻入。 一张大大的门板,堪堪把兄弟两人掩盖住。 门板下的空间压抑又狭窄,让人呼吸都感觉不顺畅。 直接睡在了地上,耳朵离地面很近,黄巾军人数众多形成的脚步声如同杂乱鼓点一般由地面传来,显得清晰无比。 李孟羲内心很不平静,他频频侧头用从狭小的缝隙中向外看去,生怕有人走到这里发现自己。 “二哥。”砖头很小声很小声的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砖头竟然是一点也不怕的样子,他声音没有恐惧,还带着隐约的开心,躲在这里他像是觉得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觉得很好玩。 “嗯?”李孟羲回过头来,“嘘,不要说话啊!” 李孟羲责怪弟弟这个时候还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二哥,我衣服忘拿了!”砖头把声音压的更低,小心翼翼的说到。 这时,李孟羲这才发现,弟弟是光溜溜的。 李孟羲迟疑了一下,“明天再拿。嘘,不准再说话了,也不准乱动了!” 李孟羲语气严厉。 弟弟很懂事,哥哥不让说话也不让乱动,他就立刻绷住了嘴巴,小胳膊小腿绷的直直的,成了木头人一动也不再动了。 李孟羲说明天再让弟弟去找衣服,这意味着他认为黄巾军和不明军队的战斗会在一天内结束,如果没人发现他们,一天后两人就会安全。 隆隆的脚步声时刻未有停止,听着时近时远的脚步,少年瞪大着眼睛,每一秒他都在心惊胆颤。 —— 官军有三十二骑直冲黄巾军山下的大营,骑兵借助马速左冲右突,以虎入群羊之势,片刻间就把山下的黄巾军击的溃不成军。 直接被骑兵杀伤的人有限,因为混乱而相互踩踏甚至拔刀相向而死掉的黄巾军甚多。 当山下的黄巾连任何抵抗都起到就全部溃逃之时,山半腰处的黄巾已经有了组织和准备。 在各级黄巾什长伯长的约束下,穿着简陋扎甲,甚至没有任何甲的黄巾军拿着长枪,削尖的竹子,好一点的有从官军那里缴获的环首刀,没有阵型,仓促聚集的黄巾军从各个军寨鱼贯而出,缓缓从半山腰处向下走动。 黄巾军连仅有的地理优势也不懂得利用,如果黄巾军的首领下令让部下直接冲锋而下,以上击下,当势若雷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黄巾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慢腾腾的,谁都不肯快走一步。 官军三十二骑,击溃山下一半黄巾军,未伤亡一人。 阵型拉的散乱的官军骑兵并未直接冲锋,待稍稍后退,再次集结之后整顿阵型之后,伫立原地,静待黄巾。 黄巾军动作太慢,而官军步兵的动作很快,当黄巾军大部磨磨蹭蹭终于从山脚挪到山下时,官军的步兵也到了自家骑兵后方整阵完毕。 两军终于对峙于一箭之地,风声肃杀。 一名手提长枪和一名手提大刀头上黄色头巾包头身上穿着整套厚重扎甲顶盔掼甲的黄巾贼将从阵中拍马而出,于阵前叫阵—— “来将通名!” “你爷爷张飞是也!” 一声如雷暴喝,迎风招展的“刘”字大旗之下,当先三骑之中,其中一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持丈八蛇矛脱阵而出。 此人人声刚落,此人坐下黑马势如奔雷,便已奔出数丈之远。 话说两头,在黄巾军这边,虽有一箭之地相隔,黄巾渠帅邓茂并程远志气势已被张飞的一声厉喝所夺。 敌将声如雷响,似乎不好惹。邓茂和程远志相识一眼,相互微微颔首。 “驾!” “驾!” 邓茂和程远志并骑而上,欲直取张飞。 一箭之地,眨眼即至,双方马速如电,马首迎面正冲,矛尖亦相冲,毫不躲闪避让,直直相撞。 “拿命来!” 三马相交之时,又是一声爆喝,直惊的邓茂和程远志双手打颤,动作不由慢了半拍。 突见寒芒直奔胸口而来,马匹相交,速度快如闪电,邓茂横枪欲格,却胸口一凉。 战不一合,邓茂被张飞一矛挑于马下。 马匹已经错开,程远志蓦然一惊,身边不见了邓茂身影,“吁~”他赶忙稍马速,准备调转马首,欲回身应敌。 却不想,未等他马首回转,身后蹄声已如奔雷。 程远志骇然回头,看到的却是倒映在眼底的寒芒。(好快的马!)程远志惊骇。 啊的一声惨叫,战未二合,程远志也被刺于马下。 第六章 兵败如山 双方战马有差距,骑术差距更大,程远志马匹转向需要先降速再驻马才能转向成功。 张飞则不然,他胯下的那匹黑马速度未减半点,快速切了一个半径极小的圆弧,待方向成功调转,战马奔出不过三个身位而已。 阵前斗将,两马相错为一合,故此,张飞阵斩邓茂和程远志,仅用了一合半而已。 自己渠帅顷刻间便已落马,黄巾一方顿时鸦雀无声。 得见张飞取胜,于后压阵的刘备刘玄德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雌雄双剑,“众军听令!” “出击!” 众军卒得令,刀盾兵用刀拍击大盾盾,长矛兵用矛顿地,“诺!”三军齐诺,声势震天。 趁张飞斩将之威,刘玄德所部马步军共计五百余直冲黄巾本阵,主帅被斩,群龙无首,黄巾已无再战之力。 尚有数千人,人数依然有着绝对优势的黄巾军个个面露迟疑,你看我看你,谁都不肯再向前,有人开始后退。 接着所有人都在后退,整个黄巾本阵,数十个黄巾百夫长千夫长,竟然没有任何一个能约束部众的人。 官军冲杀愈近,黄巾退意越深,后退的速度也越快。 当张飞逆着山势由下直冲而上,黑马一纵数丈,黑马跃至一块山岩上,马蹄磕在山岩上响起清亮的踢踏声响起之时,在黄巾军众眼中看来,张飞一人一骑像是飞了上来一样,威风凛凛,不过十数步距离排着简陋枪阵的黄巾军的士气终于降到了冰点。 “逃啊!” 不知是谁绝望的嚎了一声之后,黄巾军气势终于崩溃了,第一排还有些杀伤力的松散枪阵散了,第二排操着弓弩的弓手们也转身就逃。 恐惧和溃败像是感染一般由山脚开始快速扩散至半山腰,眨眼之间,满山遍野全是拥挤着争先恐后相互践踏推搡着玩命逃遁的黄巾贼众。 正拍马赶来的刘玄德看到了黄巾的溃败,本以为还有场厮杀,不想黄巾就此溃败,心中暗喜的同时,顿时有了别的计较。 “吁!”刘备突然勒马。 其义弟关羽不解其意,一双丹凤眼微眯,一旁抚须而立。 “二弟,速去相助翼德。” 关羽领命。 待关羽领本部二百步卒向山上冲去,刘备目光以落至眼前大山左右,目露思索。 “你率一百人去绕至大兴山以左。”刘备吩咐麾下小校。 “你率一百人绕至大兴山以右。”刘备又吩咐第二个小校。 “待黄巾溃兵至,高呼降者免死即可。” 左右小校领命而去。 然后,刘备带着身后只剩步卒百人,骑兵二十,绕向山后去了。 —— 满山遍野都是溃逃之声,躲在门板下的李孟羲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早料到黄巾军战力低下不堪一击,但是黄巾竟然败的如此之快,大大出乎李孟羲的意料。 麻烦竟然很快找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接近。 有慌不择路的黄巾溃兵从少年的藏身之处经过,看到门板时,黄巾溃兵眼前一亮。 这似乎是能躲藏的地方。 人在绝境之时,求生本能会压倒一切,能逃的性命,就算是粪坑也会有人去跳。 一双穿着草鞋的乌漆麻黑的脚出现在了少年眼前。 “二哥……”要被发现了,弟弟很害怕,小声的叫二哥。 “嘘!别说话……” 哗的一声,门板被掀开了。 黄巾溃兵掀开门板之后,和藏在门下的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瞪了片刻,双方都愣神了片刻。 当回过神来,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黄巾军眼神发狠,立刻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竹矛,就要行凶。 “这儿给你!”李孟羲在对方暴起攻击之前,赶忙出声稳住了他,“砖头,我们走!” 说着,李孟羲逃也似的挣扎着爬了起来。 “二哥,衣服……”砖头仍惦记着自己的衣服。 李孟羲拍了弟弟脑袋一巴掌,他焦急用眼睛四处张望催促着弟弟,“不要了,赶紧走!” 黄巾军的大营一点不像之前所记忆的样子了,之前分割开各个营寨的林立木桩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大营变得更乱了。 头戴黄巾的黄巾军军士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他们有的人还倒拖着长枪还算带着武器,更多的人却显麻烦拖慢了自己逃跑的速度,把手中的武器丢了,连极少有着铠甲的黄巾精锐也一边逃跑一边扯了下来随手丢在了地上,丢盔弃甲一词,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李孟羲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不知该往哪里去逃,只能随波逐流,看人最多向山上跑,李孟羲也跟着别人向上跑,在他想来,随大流是没错的。 就算是科学角度来解释也符合数学道理,人数越多的人群,单个个体被流箭命中的概率也就越低。 一路上,李孟羲很谨慎的尽量靠边走,以免挡了溃兵大爷们的路被人一刀剁了。 李孟羲的谨慎让他和弟弟保全下卑微的生命,随着众人逃了不远的距离,挡路者和被挡路者拔刀相向的流血事件已爆发数起。 其中最让少年印象深刻的,是一名系着破皮围裙,身材臃肿的如同狗熊一般的屠夫用不知拿捡来的环首刀,一刀便砍掉了与屠夫起争执的溃兵。 鲜血淋漓的头颅顺着山势骨碌碌滚到了少年和弟弟的脚边,弟弟被吓的尖叫。 “别看。”李孟羲捂住弟弟的眼睛,不让他看这血腥的一幕。 屠夫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目光似是带着冷笑。 这家伙竟然还是熟人,砖头就差点被这个人剁了。 尽管一点也不怕他,但是李孟羲生生忍住了回瞪过去的冲动,他甚至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离这个暴力又危险的家伙远一点。 在众多的溃兵当中,李孟羲和弟弟是最不起眼的,也是最慢的两个。 身体很虚弱腿又带着伤的李孟羲只能一手用捡来的断枪拄着,另一只手扶住弟弟的肩膀,才得以一跳一跳慢腾腾的行走。 那些从山下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越过了他们,渐渐的,李孟羲和弟弟落在了后面。 身后混乱声突然加大,隆隆的马蹄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骑兵追上来了! 背后有代表着危险声音传来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忍不住回头去看,哪怕他正在逃跑。 却恰恰因为因为回头,逃跑的频率会混乱,逃遁的速度变慢,会更容易被追上。 “别往回看,快走!”李孟羲一瘸一拐,焦急的抓着弟弟的手臂,他几乎要忍不住把弟弟拽起来跑了。 第七章 惊艳一刀 马蹄声将近,拼命向山后逃的黄巾溃兵们跑的更快了。 李孟羲拄着断枪纵然咬牙坚持,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还什么都没干,可能马上就要玩完了。 (如果装死呢?)危机时刻,李孟羲突然有了急智。 前世很多影视作品中都有在战场上装死逃过一劫的桥段,只是到底有没有用,李孟羲拿不定主意,他一边和弟弟一起磕磕绊绊的跟着人群逃遁,一边目光不停的左右游移,想找个能躺下装死又不会被待会儿追来的骑兵给踩死的地方。 最好是在树后这样的位置,可是山上的树已经被黄巾军砍伐了很多,只留下了大片大片光秃秃的树桩在原地。 向前看去,离最近的一棵树还有十几步的距离。 骑兵必然会避开大树,躲在树后装死会安全一点。 眼见曙光在前,未等李孟羲再走十几步躲到树后,身后的马蹄声在数息之间,已如雷动。 弟弟很听话,他搀扶着哥哥埋头只管往前走,当身后马蹄声炸响,似有风从身后撞来之时,李孟羲终于忍不住恐惧,他满脸惊骇的回头去看。 刷! 寒光乍现,一把刀刃雪亮如银的巨刀呼啸而来,刀锋之上反射的阳光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时之间,视线中就只剩下那把亮的耀眼的大刀,李孟羲心神被刀所迫,瞳孔紧缩,呆滞里在了原地。 “二哥!”砖头吓的大叫,他一步蹿出,挡在了哥哥身前。 血,溅了李孟羲一脸。 李孟羲被血激了一个机灵,他呆呆地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幼小的身影,弟弟干瘦的肩膀上赤红的血迹刺痛了少年的眼睛。 “弟弟……”李孟羲怔怔的呢喃了一句,随后艰难的抬起了头。 这身着绿袍,面如重枣,长须飘然,手持青龙刀横刀立马于一侧者…… 快如闪电,势如奔雷,当真是,好惊艳的一刀呵…… “关——云——长!”少年目眦欲裂。“我草你姥姥!” —— 再说甩了少年一脸血的关云长。 关羽目光微凝,惊奇的看了一眼马前不过一步一大一小的两个黄巾少年。 (识得吾名,莫非是河东故人?)关羽暗付。 单臂运刀一抡,关羽收回了青龙偃月刀。 “小兄弟,可是河东故人?”关羽倒拎着青龙偃月刀,看着马前的兄弟两人,勒马问到。 却不知为何,少年面带怒意,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气的浑身发抖,一双目光凶狠如狼,欲择人而噬。 直到哇的一声嚎哭声响起。 砖头的哭声让李孟羲愕然,随即便是狂喜。 “砖头!!”李孟羲丢掉了手中的断枪,他叫了弟弟的名字,声音中要掩藏不住的惊喜。 砖头用左右手背轮流擦拭着眼泪,哭的伤心,砖头是被吓到了。 李孟羲扳着弟弟的肩膀,把弟弟转了过来,他赶忙检查起弟弟状况。 砖头脸上颈部和前胸全是血迹,李孟羲担忧不已,用袖子把血迹擦拭下之后才发现,单纯的只是血液而已。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弟弟哭的很大声,李孟羲把弟弟抱着,用额头去轻碰弟弟的脑袋。 “好了好了,别哭了砖头。”李孟羲安慰着弟弟。 看疑似是河东人士的少年顾着哄弟弟,无心答话,关羽便催马离去。 当踏踏的马蹄声从身边掠过,李孟羲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等他抬头再看,关羽已经纵马离开。 在其倒提的青龙偃月刀上,正有血线顺着刀脊一滴一滴的滴落。 接着有其他稍慢一步的骑兵接连越过,李孟羲赶忙拉着弟弟向一边躲了躲。 因为关羽放过了兄弟两人的缘故,其他骑兵便也对兄弟两个视而不见,越过了两人,追杀其他黄巾溃兵去了。 弟弟哭了一会儿不哭了,他从哥哥怀里挣脱了出来,捡起了地上的断枪递给了哥哥。 李孟羲接过断枪,不解其意。 见砖头又来搀扶自己,李孟羲明白了过来,原来是弟弟还想带着自己继续逃跑。 李孟羲好笑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不跑了。”他说。 “我们歇会儿吧。” 李孟羲笑了笑。 只因遇到了关羽。 刘备有仁义之名,当不会做出杀俘之事。 再回顾少年和弟弟差点被青龙偃月刀一刀两断的一幕。 关羽追来,见两个黄巾溃兵立于道旁,正欲提刀砍下,刀已抡出,发觉只是两个娃娃,便赶忙收力。 青龙偃月刀刀重八十二斤,一刀抡出,刀本身的重量再加上马的速度,惯性极大。 关羽臂有千斤之力,单臂便止住了青龙偃月刀,青龙刀稳住不动时,刀锋离砖头的颈部距离堪堪只剩半寸,稳稳的停在了砖头颈前。 青龙偃月刀上的鲜血,在刀突然停顿的惯性下,甩了少年和弟弟一身。 李孟羲和弟弟离被一刀劈成四段,只差半豪。 —— 公元184年,汉灵帝光和七年,刘备刘玄德并义弟张飞关羽,领义兵五百,于大兴山一役大破黄巾数万,俘虏缴获不计其数。 这一场一面倒的战斗直到傍晚时,才慢慢结束。 李孟羲和弟弟光荣的成了众多黄巾俘虏中的一员。 李孟羲想去找关羽,却不见关羽,想去找刘玄德,也不见刘玄德。 看押的官兵很凶,李孟羲数次欲开口询问刘玄德何在,都又把话憋了回去。 俘虏被一堆一堆的分割开,每一堆俘虏都有三五个手持长枪官军看管着。 很快,开饭了。 官军竟然很好心,刚把俘虏抓回来,就给饭吃。 麦粥被抬过来时,饿坏的黄巾军的俘虏们争先恐后的蜂拥挤了过去。 人群中的李孟羲看的很清楚,刘备的部下到底还是乡勇,处理事务的能力多有不足。 区区五个人要拦住饿坏了的俘虏怎么看都不够。 当看到一名乡勇护着装麦粥木桶的乡勇被俘虏一拳砸倒在地时,李孟羲暗呼不妙。 “砖头!快趴下!”李孟羲赶忙拉住想挤过去抢麦粥的弟弟,不由分说的把弟弟往地上按。 然后李孟羲自己也往地上一趴,动作太大,扯动了腿部的伤势,少年疼得眼前发黑。 “趴着!别动!”李孟羲不顾疼痛,用力按着弟弟想抬起的小脑袋。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出乎少年的预料。 俘虏们抢食物一哄而上,快要掀起一场暴乱时,义勇们不再仁慈,对着混乱的人群举枪就扎,挥刀就砍。 第八章 不是河东故人 李孟羲死死的按着弟弟,两人趴在了地上,身旁看到的都是来来去去凌乱的人腿,枪矛就在少年上方戳刺,刀光剑影之下,惨叫声连连,不停的有人惨叫着倒地。 一名腹部被刺了一枪的俘虏就倒在李孟羲身边,俘虏凄厉的惨叫着,捂着肚子翻来覆去的打滚。 李孟羲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幕,静静的看着这名俘虏逐渐失去了生命气息。 (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害你的。)俘虏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自己,被那双死寂的眼睛盯着,李孟羲内心直犯嘀咕。 杀戮停止了。 地上躺满了哀嚎的人。 因为早早的就趴下,李孟羲和弟弟没被看成威胁,所以他们在这次流血事件中毫发无伤。 机智的少年总有惊人之举。 别的俘虏们要去去抢吃的时候,他却选择不动;一番杀戮之后,俘虏们吓的老实的动也不敢乱动的时候,他却站了起来。 按着弟弟的肩膀,李孟羲慢慢站起。他的动作很缓慢。 当李孟羲突兀的站起,把俘虏围成一圈的刀枪上还淌着鲜血的乡勇目光冷冷看着他。 李孟羲的目光和面前的乡勇交汇,对方目光不友好,少年却毫不畏惧。 他轻轻蹦跳着,在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地的尸体之中,他捡起了一只破木碗。 然后他又掰开死人的手,又捡起了一个竹筒,竹筒给了弟弟。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孟羲和弟弟径直走到了盛装食物的木桶前。 “装满。”少年语气平静的用碗敲了敲木桶。 守在木桶边的乡勇大叔愣了一下,他嘴巴微张,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的眼睛,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小孩子,会有如此平静和坚毅的目光。少年的眼睛很亮,像是在发光。 “奥!”乡勇大叔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拿起桶里的木勺子,在桶底搅了两下,沉在桶底的麦粒被搅了上来。 好心大叔给李孟羲盛了满满的一勺,木碗装的满满的。 “谢过叔叔。”李孟羲龇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木碗能盛更多的食物,李孟羲把盛好的木碗给了弟弟,然后用竹筒给自己盛了麦粥。 饿了数天,快要饿死了的兄弟两人,迫不及待的就着木碗和竹筒,小口小口吸溜着麦粥。 麦粒香甜的味道,让李孟羲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看到李孟羲和弟弟吃到了东西,侥幸未死掉的俘虏们又不安分了,躁动着要爬起来抢吃的。 刚经历了一场暴动,乡勇们怎么可能不去防备,乡勇们用矛杆对着俘虏们狠抽一顿,所有人都老实了。 俘虏们在矛杆的教育下,才艰难的懂得了排队的规矩后,而李孟羲和弟弟,已经打了第二份食物了。 远处,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并肩而立,俘虏们骚乱的一幕完全落尽了三人眼中。 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刘玄德暗暗称奇,“云长,此子似有不凡之处。” 虽未指名,但是关羽知道大哥说的是谁,关羽轻轻抚须,微微颔首,“此子疑是河东故人。” 一旁的张飞满脸问号,谁啊?谁不凡了?哪呢?我咋没看见? 少年在俘虏暴动时懂得隔岸观火,顺势而动,虽然年纪小小毫不起眼,但一行一举,足以从一众黄巾俘虏中脱颖而出。 刘备有识人之明,慧眼如炬,自然看出少年的与众不同之处。 刘备军一战缴获颇丰,还有数千俘虏。 兵力有所损耗的情况下,刘备军开始从俘虏中挑选兵员。 在俘虏中挑选出了两百多名精壮后,义军的数量已逼近八百之数。 李孟羲也是在这之后再次见到了关云长。 上次只是匆匆一睹,这次再次见到,李孟羲细细打量着跪立于草席之上手持竹简正襟危坐如同雕像一般的关云长。 果然如同传说的那样,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恍若神人,不怒而自威。 当李孟羲打量着传说中的后世的华夏武圣之时,关羽也打量着衣衫褴褛的少年。 腿上有伤的少年手拄着木棍站立着,站的笔直,自有一股与其他黄巾俘虏颓然所不同的昂扬气质。 尤其是那双眼睛,丝毫不低眉顺眼,不卑不亢的气势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在少年身旁,一个更小的娃娃,怯生生的藏在少年背后。 关羽暗暗称奇。 “昨日未及问询,小兄弟,你可是河东解良人?”关羽捻着一缕长须,目光停在少年脸上。 不怪关羽如此询问。 此时的关云长名声未显,默默无名。突然有一个陌生少年一下就叫出关云长之名,不是曾经解良的故人,又有谁会识得关羽? 只是关羽却看少年十分眼生。 河东解良? 闻言,李孟羲微愣。 随后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关羽是河东解良人士,因为在家乡杀人之后,不得已逃亡到涿郡,以贩卖绿豆为生,恰值黄巾起义,结识了汉室后裔刘玄德和本地豪强张翼德,三人桃园结义,发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自起义兵征讨黄巾。 “我……额,吾……奥,某!某非是河东解良人。”李孟羲微微有些语滞,他一连换了好几个自称,自认为换的很符合这个时代的说话方式。 不是家乡故人,关羽失望,不知想起了什么,关羽有些走神了。 李孟羲很识趣的不去打扰关云长,一边静静的呆着。 片刻后,关羽回过了神来。 想及昨日,大哥说这少年似有不凡之处,关羽便有心一试。 “看你谈吐似是不凡,可读过书?”关羽又问。 “读过!”李孟羲肯定的回答。他很有自信,相比这个时代可怜的识字率,和遍地的文盲,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洗礼的自己很有优势。 “读过何书?”关羽竟然又问。 这一问,却把李孟羲问住了。 他不能说学过数学,也不能说学过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历史等东西,得说这个时代有的东西,而且不能是只言片语的文言文,而且要能背下来才行。 “我……我……”李孟羲一时慌乱了。 见少年此状,关羽有些失望,微微皱眉。 第九章 可欲知天下大势 关羽目露怀疑,他放下竹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少年,“《论语》可曾读过?” 被询问的李孟羲眼珠左右转动,一副思索的模样。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还有……还有……”只记起一句论语的内容,李孟羲便卡壳了,抓耳挠腮起来。 天可怜见,初中课本上学的东西快忘完了。 听到李孟羲真的背出了一句论语,关云长微微颔首。的确是像是读过书的。 越是着急,李孟羲就越是想不起论语的内容,支支吾吾迟迟背不出下文。 看李孟羲这个样子,关羽又生疑惑,既然读过书,为何只会一句? “好了。”关羽一句话拯救了李孟羲,转而又问其他圣贤经典。 “《孟子》可曾读过?” 孟子? 李孟羲皱眉望天,他冥思苦想,突然有种被语文老师抽查课文的紧张和窒息感。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额……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对了,还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孟羲这次表现好多了,总归磕磕绊绊的背了好几句,可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毫不连贯。 关羽由是更加好奇。 “《左传》。”关羽又问。 “《左传》?”李孟羲愣了。 或许课本上学过,但是真的一句也记不清了。李孟羲摇头,表示自己没看过。 “《春秋》。” 李孟羲沉思片刻,再次摇头。他喵的,全忘了。 连《春秋》都不曾读过,关羽顿时失望。 “《孙子》。”关羽随口一问,他已经去了盘问少年的兴趣。 “兵者,诡道也。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稚嫩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响起。 微眯着的一双丹凤眼陡然睁大,关羽定定的看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少年,有些惊讶。 《论语》《孟子》倒也罢了,大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变成了当世唯一显学,经史子集多有流传。因此当少年能背出三两句儒家经典时,并不少见,也并不令关羽感到惊讶。 只是随口一问,当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竟然竟然真的背出《孙子兵法》的开篇,关羽很确定,这少年必有家学渊源。 汉朝教育普及率不比后世,受过教育的是少数,而在这些受教育的人之中,读儒家经典的人占了大部分,读过孙子兵法的人则是更少的一部分。 “继续。”关羽身体不由坐直了,他手捋颌下美髯,目露期许之色。 “额,不会了。”李孟羲干脆利落的道出了实情。 可怜关云长自认为发现了良才美玉,正竖好耳朵准备听这少年背诵兵法,然后再好心讲解一二,却不想,这少年竟然还是只会开篇两句。 关羽错愕当场。 半晌后,“哼,不学无术!”关羽生气的拂袖而去。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愣在原地,看着关羽离去的背影,他挠了挠头,不知关羽为何生气。 哪里得罪他了?李孟羲百思不得其解。 关羽一番盘问,错认为少年是士族子弟,并且家学渊源。既然家学深厚,少年却只会寥寥几句,只能说明他学问极不用功。 关羽想及自身少时求学之艰难,少年明明有别人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却不好好珍惜,关羽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关羽离开了,李孟羲四下看去,走来走去的义勇们还好,路过时顶多看了少年一眼,他们好奇刚刚自家主将和少年在谈些什么。 俘虏们看过来的目光,则是带着不加掩饰的仇恨。 李孟羲一想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本来大家都是俘虏,没什么区别,偏偏你跟官军主将交谈甚欢,貌似交情不浅,大家不排斥你,排斥谁啊。 李孟羲明白,自己在俘虏中没有了容身之地,更何况,他可一点也不想当俘虏。 本以为,遇到刘备义军,投靠刘备可以就此摆脱将要饿死的绝境,事情的发展好像并没有如此简单。 李孟羲细思自身条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几乎要饿死的一个小娃娃,没有任何让人重视的资本。 哪怕,年长两岁也好啊,至少长成个人可以装作世外高人乡野遗贤什么的,去刘备麾下骗吃骗喝也好。 可惜,太过年幼了。 李孟羲哀叹自己天时地利人和一点不占。 自关羽离开,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许久的李孟羲,咬了咬牙,“砖头,走。我们去投靠刘玄德!” 欲要让刘备一眼看重,得拿出让人看重的本事。 武艺不会,行军布阵也不会,因此本事没有。 李孟羲自知,自己有把握的,只有是空谈天下大事。 —— 中军大帐,两排精锐甲士守卫帐前。 帐中,关羽正和刘备张飞细说那少年之事。 “大哥,你或许看走眼了。”关羽言语中充满着失望。 正在此时,帐外亲兵汇报,有两个娃娃帐外求见。 两个娃娃?刘备和两个义弟相识一眼,刚刚还在谈论,这下莫不是正主来了。 刘备立刻起身相迎,关羽随后,只有张飞未动弹,埋头只顾砸杏仁吃,矮案上,杏仁壳已堆了一堆。 刘关张三人的各异的秉性,此时便已显露无遗。 刘玄德宅心仁厚,礼贤下士,他亲自出来相迎,不因为是只是两个娃娃而有丝毫怠慢,礼数一丝不缺。 关羽虽为人倨傲,却傲上不欺下,更唯刘备马首是瞻。 张飞勇猛有余,精细不足,因此只顾着吃杏仁,再抬头一看,却不见了大哥二哥身影,两人什么时候出帐的时候张飞都没注意到。 帐外。 刘备和关羽联袂而来。 远远的看到被亲兵拦下的两个娃娃,刘备赶忙呼喊亲兵放行,脚下小跑着迎了上去。 打量着面前两耳垂肩双手过膝之人,“见过玄德公。”少年少年松开了手中的木棍,双手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手臂前揖,鞠了一躬。 腿部受伤了,又丢了木棍,只能一个腿站立,一鞠而下,李孟羲身体一歪,差点倒下。 一双蒲扇般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扶托住了少年身体,“小兄弟何事而来?不妨进帐细谈。” 李孟抬头。 刘玄德面带微笑,如同看待自家子侄一般,面色温和而慈祥,让人如沐春风,虽是初见,却丝毫没有距离感。 “玄德公,可欲知天下大势如何?”少年面带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语气从容笃定。 这一相会,自此风云骤起。 第十章 舌战三英(一) 看少年腿脚不灵便,刘玄德矮身搀扶,亦步亦趋,扶着少年进了大帐。 小小的细节,让李孟羲颇为感激。 帐中一豹头环眼的巨汉盘膝坐定,斜依着三尺矮几,看大哥扶着生人进了帐中,他也不起身相迎,只是抬头瞟了一眼,捏碎的杏仁壳随手撒到矮几上,继续对付杏仁去了。 “三弟,让个位子。”来到案前,刘备责怪张飞不懂事,他扬手扫落矮几上的碎壳,脏乱的矮几一扫而净。 张飞不耐,拍了拍衣服下摆的,嚯的一声起身,一旁去了。 李孟羲入帐坐定,幼弟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正襟危坐的挨着哥哥跪坐在一起。 隔着矮几,历史中创下季汉伟业的刘玄德就在面前,李孟羲有些感叹。 李孟羲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神,略整理好思路之后,郑重行了一个拱手礼“玄德公可知,何以有黄巾之乱?”李孟羲昂首,目光正对上刘备,四目相视,目光坚定毫不畏惧。 刘备拢手认真的回了一礼,不因少年年幼礼数而有丝毫不足。 “唉!黄巾之乱,只因当今圣上宠信奸宦,不理政务。政令不兴,故此民生凋敝,使黄巾祸起矣!”刘备以手拍案,叹气不已。少年的问询,勾起刘备对汉室江山的忧虑,不禁怅然。 “此其一也。”李孟羲缓缓说到。 “某以为,黄巾之乱,当今圣上宠信奸佞致使政令不行,只是表因。” “奥?”刘备目露惊奇,他正了正身体,拱手一礼,“愿闻其详。” “黄巾之乱,起因有三。” “其一,在于土地。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但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百姓便不至造反干杀头的勾当。 汉已立国近四百年,天下承平日久,相比汉初,户口已倍增十数倍,人口越来越多,土地总数未增多少,人均土地自然越来越少。加之地主豪强巧取豪夺,土地兼并严重,有限的土地,已经不足以养活众多百姓。 若风调雨顺,百姓勉强可活。 然连年灾荒,田间颗粒无收,百姓已无活路。此时,若官府勉力赈灾赈,或许灾年可度;若官府倒行逆施,更增赋税,苛捐杂税更重,民无活路矣,官逼(喵)民反,民岂能不反?故黄巾之乱,罪不在民,在于官府……” “哼!” 李孟羲一语未毕,一声如炸雷般的冷哼响起,李孟羲被这突兀的一声冷哼吓的差点跳起来,身旁,胆小的砖头更是被吓的一下抓住了哥哥的手臂。 “数年大旱,非是官府之过!朝廷上下自有对策,安心等朝廷救济便好,何故造反使局势糜烂更甚?明是造反,何为起义?义之何在?黄巾军都是贼骨头,当杀!” 李孟羲转头看去,只见豹头环眼的巨汉吹胡子瞪眼正捋袖挥拳,一副要给人一顿暴打的模样,关羽正拦着这名巨汉。 李孟羲愕然,随后目光渐渐变冷。 “玄德公?此为何人啊?”李孟羲认出了张飞,却拉长了声音,有些阴阳怪气,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问到。 “此为涿郡人士,某义弟,张飞,字翼德。” 刘备匆匆帮少年介绍了张飞,“翼德,我等议事,你何故多言!”刘备厉声斥责张飞,作势就要把张飞赶出大帐。 “无妨!”李孟羲呵呵一笑,拦下了刘备。 李孟羲按着弟弟的肩膀,缓缓站起。 “见过三将军。”少年面带浅笑,轻施一礼。 “将军以为,黄巾军不该造反,而是该等官府救济是吗?” “本该如此!” “那若官府未有救济,百姓又当如何?”李孟羲向前一步逼问。 “你怎知官府未有救济!”张飞不忿反问。 “若官府有救济,何至黄巾乱起?”李孟羲冷笑,“难道张将军以为,百姓不该造反,该乖乖等着饿死不成?” 争论到了这一步,张飞已经落入了下风。 张飞牛眼瞪的老大,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是天大的道理,也不能当反贼!” 张飞一句话撂了出来。 李孟羲愕然,他看了看理所当然的张飞,又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关羽,又回头,看到了神色茫然的刘备。 “啊哈哈哈哈……”李孟羲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何故发笑?”张飞不满,厉声发问。 李孟羲笑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止住不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我笑王侯本无种,我笑草莽之中,原来并无英雄。” 李孟羲哂笑,口中啧啧出声,连连摇头。 失望啊,原来出身地主阶级的张飞,他原来是这么想的。百姓就该原地饿死,造反罪不可赦。 帐中一片肃静。 李孟羲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对刘备拱了拱手,“玄德公。” 一脸茫然不知在想什么的刘备被惊醒,“请。”他赶忙伸手招呼少年再次入座。 “大汉百病丛生,陈屙久矣,恐积重难返。” 想起以前历史课上关于王朝末年封建王朝遇到的种种问题,李孟羲摇头,皱眉不已。 一语让刘备心惊。 片刻的交谈,少年言语颇有见地,发人深思,让刘备忽略了少年的年龄。 “请小兄弟教我!”刘备诚惶诚恐的发问。 张飞看这少年不爽,大哥偏偏对乳臭未干的娃娃再三施礼,张飞很看不惯少年,他气得火冒三丈。 “怎地就积重难返了?黄巾军有何惧之?俺凭手中丈八蛇矛,一矛捅死一个,两矛捅死两个,把黄巾军杀他个干干净净,何愁天下不定?” 张飞一脸怒容瞪着少年,“你这娃娃是黄巾军来的,妖言惑众,大哥!莫被这厮哄骗!” 又是张飞。 谈话被打断,刘备面色不虞,“二弟!”他一挥衣袖,招呼关羽把闹事的张飞给架出去。 李孟羲见状,按住刘备的手臂,“哎,玄德公,无妨!” 李孟羲脸色淡然,浅笑依旧。 张飞所想,未尝也不是关羽和刘备所想。 此时张飞很狼狈,他双手被关羽锁在身后,双臂反折着动弹不得。 张飞气的呼呼喘气,胸膛如同青蛙一鼓一鼓的,黝黑的面部有气的变红的趋势。 李孟羲沉思数息,再次起身,缓缓走到张飞面前轻轻拱手施礼。“将军以为,杀光了黄巾军,真的就能天下太平?” 张飞把眼一瞪,“如何不能?” 第十一章 舌战三英(二) “若论杀人,将军却是比不过秦王嬴政。想暴秦之时,秦王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而今始皇安在?” “若杀人有用,今日,尚是秦朝。”少年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不大,听在刘关张三人耳中,却震耳发聩。 纵是不安分的张飞也安静了下来。 看镇住了张飞,李孟羲继续侃侃而谈,“黄巾纵为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然天下乱象已显,朝堂上下倒行逆施,汉失其德,社稷恐有倾颓之危……” “哼!一派胡言!” 关羽冷哼一声,他比张飞沉稳多了,生生克制发火的冲动,胸前长须一捋,关羽大步迈开,带着风声,霍霍几步到了少年面前。 关羽身高九尺,体貌巍峨,站在少年面前巨高临下看着少年之时,如同一名巨人。 “黄巾之乱虽势如水火,然九州之内多有志士起兵共讨黄巾。前日大兴山一战,我兄弟三人所统义兵不过五百,便破黄巾数万。以此观之,黄巾虽众,却无一战之力,覆灭不过须臾之间。” “待黄巾事了,朝廷励精图治,岂不四海升平?小兄弟所言大汉天命已失,是否太过武断?请,小兄弟教我!”关羽报掌成拳,重施一礼,手指因为用力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关羽丹凤眼微眯,眼睛睥睨向下,双目之中杀气隐现。关羽忠于汉室,当少年说汉室天命已失,触动了关羽正和底线,关羽杀心已起。 关羽咄咄逼问,气势凛然,砖头畏惧关羽,吓的抓着哥哥的手臂抓得紧紧的。 如果不是要搀扶哥哥,砖头这会儿已经撒腿就跑了。 李孟羲身长不及五尺,站在关羽面前,对比强烈,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势都完全落入了下风。 李孟羲却丝毫不惧。 关羽倒是很出乎少年的意料。 蜀汉五虎之中,唯关羽熟读兵法,能独自镇守一方。 大兴山一战,当是刘关张三人与黄巾军的第一战。 以关张之勇,一战溃黄巾数万并不是什么难事。 关羽能以仅有的战例,判断出黄巾军战力低下不堪一击,并见微知著,以此推断出肆虐天下的黄巾军大多都是如此,并得出黄巾军旦夕可灭的结论。其眼光之独到,判断之精准,让李孟羲侧目不已。 真实情况与关羽的判断一般无二,原本的历史之中,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不到短短八个月便被各地义军联合绞杀,黄巾起义也因此宣告失败。 关羽反问,黄巾覆灭之后,朝廷励精图治,为何不能天下太平。 这番反问,李孟羲一时难以回答。 李孟羲开始皱眉沉思,低头来来去去的踱步。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脚步在大帐中交错响起,缓而不乱,如同鼓点,又如同琴弦,牵引着帐中所有人的情绪。 踏。 踱至十步,李孟羲突然停下。 再转过身时,李孟羲脸上挂着从容的浅笑,智珠在握的模样。 “关将军。”李孟羲对着拱手一礼。 “将军所说,待黄巾平定,朝廷励精图治,天下便可安稳。” “将军怎知,朝廷必然会励精图治?若不然呢?” “哼!我非是朝廷要员,怎知朝廷会如何?”关羽冷冷的回复,把脸一摆,一副不屑于竖子再谈的样子。 李孟羲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什么你我不是朝廷中人,怎知朝廷朝廷安排。这不就跟“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一样了,再就这一点争辩下去,岂不陷入了永远没有终点的诡辩之中? 略做沉思,李孟羲再施一礼。 “听闻关将军昔年在家乡杀人,随后逃亡他乡,可有此事?” 关羽诧异,盯着少年看了片刻,“确有此事。”关羽点头。 “那关将军为何要杀人?”李孟羲向前跨出一步,出言逼问。 “官差欺凌乡人,我于是杀之!” “奥。”李孟羲恍然点了点头,“那即已杀人,为何又要遁逃?”李孟羲再上前一步,继续逼问。 “某不逃,等捕吏捉我不成?!”李孟羲问的无礼,关羽怒从中来,出言厉喝。 李孟羲再前一步,“纵是官差欺人,将军杀人,违了法度却也是不该。”李孟羲摇头。 关羽冷哼一声,把头一偏,手扶长须,闭口不言。 “依我看,将军一时冲动,颇为不智。将军应静等朝廷励精图治,等朝廷有心整顿吏治,罢黜奸佞,提拔贤能,使官不欺民,民不惧官,如此,天下岂不太平?” 李孟羲刻意加重了励精图治几个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阴阳怪气的节目效果拉的满满的。 “我问将军,何不等朝廷励精图治,整顿朝纲,为何偏要杀人,难道是早有反心??嗯?!” 李孟羲又进一步,咄咄逼问。 关羽被逼问的一时语滞,“只因……只因……” “只因如何?”李孟羲穷追不舍。 “只因官府逼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及县官欺凌乡邻们的一幕幕恶行,他怒意勃发,情绪激荡,拳头被他不自觉的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待数息之后,关羽激荡的情绪恢复过来,看到了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关羽此时终于想明白了,纵然黄巾之乱结束,天下安定与否,还是两可之间。 朝廷若能励精图治,何止今日?朝廷若能励精图治,罢黜奸佞,选贤任能,自己又何必杀人遁逃背井离乡。 自知理亏,关羽面露羞赫之色,双手抱拳,施了一礼,惭然退下。 刘关张三英,少年已辩倒其二。 还剩下唯一一人。 刘玄德肃立矮几之后,神情肃穆,额头上一层细汗淋漓。 “玄德公。”李孟羲回到矮几之前,躬身行礼。 稚嫩的话音在耳边响起,被少年一语惊醒,猛然回过神来的刘备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奥,请!” 刘备伸手做出一个虚请的姿势时,他能使雌雄双剑力能撕革裂帛的蒲扇般的大手,此刻在微微的颤抖。 之前的争辩,少年虽然字字诛心,却无可辩驳。 难道,大汉真的气数已尽? 刘玄德不愿相信一黄口孺子信口开河的话,却找不到任何话语去反驳少年。 怅然良久,刘备想及自身,想及国家,不仅悲从中来。 第十二章 彼时彼刻 少年言辞之犀利,入骨三分,让人无从辩驳。 刘玄德跪坐于矮几之后,目光涣散,嘴角无意识的不住抽动着,口中嗫喏着不知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刘备这个样子,李孟羲完全看在眼里,他低着脑袋,以眼观鼻,并不言语。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身旁,砖头握着哥哥手腕的手已经攥出汗了。 砖头很小,并不明白哥哥和大帐中的人在讨论些什么,但他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关羽和张飞两人的恶意。处于这样不友好的环境之中,砖头很害怕。 砖头小小的手掌攥的紧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刘玄德。 丝毫不用怀疑,如果刘备胆敢做出什么攻击性的动作,砖头纵然再害怕也会第一时间扑上用他的小拳头狠刘备的脑门的,他会好好保护哥哥的。 砖头过于紧张了,李孟羲用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示意他别怕,还有二哥在呢。 砖头砖头看着哥哥,哥哥做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许久之后,刘备终于从少年言论的冲击中恢复了过来,并且他大概是想到了反驳少年的说辞。 “小兄弟。”刘备拢手一礼,“国朝倾覆之祸,古曾有之。” “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汉,其时九州纷乱,天下之动荡尤甚于今日之黄巾。” “当是时,时人皆以为大汉天命旁落已失,大汉气数已尽。” “可最终如何?”刘备突然有了底气,一扫片刻之前的颓然之态,他目露精芒,身体前倾,用指在矮几上用力轻扣数下,“待光武帝刘秀起兵,征讨王莽,双方大军对峙于昆阳,王莽兵盛,而光武势弱。 却不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然,吏士皆厌伏。” “如此异像,千古未闻。” “可见,天命在我大汉,虽有震荡,而不能损其根本!” “小兄弟以一时动荡而妄言大汉天命已失,岂不草率?”刘玄德目光如炬,手指于矮几之上的一下一下轻轻扣着。 一停一顿极有节奏的轻扣声,正如此时刘玄德的情绪一般,稳如泰山。 三国之中,刘备不过之织履贩席之徒,不想却博闻强记若此。 竟然真的被刘玄德在片刻之间找到了一个极其有力的反驳少年的个例。 刘备所说的什么“夜有流星坠营中……吏士皆厌伏。”乱七八糟的一长句,翻译起来是这个意思—— 王莽和刘秀大军对峙,夜里有流星落到了王莽军营。在白天有像崩塌的山一样的云,朝着营地落下,离地面不到一尺的地方却散了,王莽的官员和士兵都吓得趴伏到了地上。 文化功底不够的李孟羲此时根本未能完全理解刘备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李孟羲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个三个关键的词——王莽,刘秀,流星。 说到汉光武帝刘秀此人,当真是神异伴身,用来当做阐释大汉天命在刘这一命题,论述很有力。 李孟羲眉头微微皱起,他感觉到了棘手。 嗒。嗒。嗒。 李孟羲的手指也开始轻扣矮几。 数息之后,少年突有灵光乍现,他有了主意。 “非也。”想到辩驳思路的李孟羲抬起了头,枯瘦黝黑的小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光芒内敛,“玄德公以西汉末年王莽篡朝之乱来类比今日黄巾之乱,却是大谬。” “啊。”刘备惊讶,拱手一礼,“愿闻其详。” “某听闻,得仁义者得天下,失仁义者则失天下,玄德公以为此话如何?” “确是如此。”刘玄德受儒家熏陶极深,仁义之说,刘备自然大加赞赏。 “孟子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玄德公以为如何?” “先贤之言,真知灼见。”刘备颔首称道。 “某曾听闻,民如水,而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西汉末年王莽之乱,始于朝廷内乱,是外戚之乱,而非是民乱。 而今黄巾起义,四海嚣嚣,今跨州连郡之贼,昔日安分守己之众民也!今民怨沸腾,是水将覆舟!” “王莽之乱,不过皇权易手,汉祚尚可存续;黄巾之乱,却是大厦将倾,根基崩塌,难以为继。” 李孟羲一番话说完,他对自己的口才极为满意,他叹息着,缓缓摇头,一副为大汉王朝行将就木而感叹不已的模样。 (难道,我大汉当真要亡……)刘备内心哀嚎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颓然欲倒。 勉强用双手撑住了矮几,刘备欲要再辩。 “玄德公是否想说,天命玄谈,非我一个黄口孺子可置喙?” 刘备默然。 看刘备默然,李孟羲便知道,自己猜到了刘备的心思。 他缓缓站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扶着弟弟的肩膀,举止间,仿佛腹有百万兵机,从容不迫,“天命?呵呵。”李孟羲颇具讽刺意味的呵呵两声,“岂不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纵有天命,五世亦斩。” “秦亡之时,百姓揭竿而起,共抗暴秦。” “今百姓揭竿又起。” “昔日秦失其鹿,今汉亦失其鹿,秦末路如何?汉末路又当如何?彼时彼刻,不恰如此时此刻?” “玄德公,某言尽于此。” 语毕,李孟羲拱手告别,径自走出大帐,一左一右守在大帐出口左右的关羽和张飞并未做何阻拦,也因为少年把三人驳斥的的体无完肤的缘故,关张二人对少年颇有不喜,故此,也并未出来相送。 直到少年走出很远,回到了俘虏之中,呆若木鸡的刘玄德突然掩面嚎哭,“苍天啊!当真不佑我大汉?”语罢,泪如雨下。 哭声之大帐中传出,离几十步外的俘虏们也能听到。 其声悲切,闻之令人动容。 “二哥,咋了?”砖头不知发生了什么,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衣角问到。 李孟羲看了看一脸求知欲的弟弟,他笑了笑,摸了摸弟弟头发糟乱的脑袋,“砖头,你这头发得洗了啊,扎手。” 李孟羲顾左而言他,丝毫不说大帐为什么会有哭声传出。 砖头茫然的挠了挠头,头确是痒痒的。 外面的阳光明媚,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沐浴在阳光下,初秋时的微寒也不是那么冷了。 李孟羲闭目沉思,思索着刚刚经历的一场舌辩的得失,计划下一步打算。 却不想片刻后,张飞手持马鞭,气冲冲的朝这边来了。 第十三章 秦之刀斧,汉之白骨 远远的就看到了张飞汹汹而来,察觉到来者不善,李孟羲顿感不妙。 李孟羲赶忙站了起来,他拍了拍麻衣下摆粘上的草屑和灰尘,目光警惕的看着走近的张飞。 走近少年,张飞瞪着牛眼,冷冷的瞪了少年一眼,“百夫长!”张飞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张飞可能只是平常的声调吼了一嗓子,在近在咫尺的少年听来,却如同响雷。 附近巡视的百夫长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三将军,有何吩咐?”头戴青巾的百夫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问到。 “人都撵远点儿,某要与这娃娃好好讨教一番。”张飞吩咐部下时,眼睛也未离开少年,他双眼大瞪,吹胡子瞪眼的。 百夫长领命,很快就把俘虏带到很远的地方了。 四周除了张飞和李孟羲以及砖头,没有第四个人了。 “说什么秦失其鹿,汉也失其鹿,狗屁不通!”张飞挥动手中的鞭子凌空抽下,鞭稍在空气中啪的一声炸响。 “秦为暴秦,故二世而亡。我大汉仁义,故国祚绵长。你这娃娃且说,把我大汉和暴秦一概而论,却是何居心?” 说着,张飞伸出骨节粗大的巨掌,一把抓住李孟羲衣服的前襟,李孟羲被拽的身体不由得前倾,“哼!”张飞冷哼一声,李孟羲能感觉到张飞鼻息传来的热量,“你且说,说不出所以然来,某的鞭子可饶不得你!” 说着,张飞扬起了鞭子,作势欲打。 李孟羲正欲开口反驳张飞的话,砖头松开了哥哥的手,脑袋前抵,如同小牛犊一般,狠狠地用脑袋撞向张飞。 砖头太小了,他一头撞去,只撞到了张飞膝盖上,张飞没什么事,他自己却撞的倒退了回来。 不顾脑袋的疼痛,砖头又扑了上去,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把张飞推搡开了半步距离。 “不准打俺哥!不准!”砖头奶凶奶气的伸着双臂,把二哥牢牢地护在身后,砖头昂着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张飞不是真的要打少年,他只是作势要吓唬一下。 砖头那么小,还要护着哥哥,这一番兄弟情深,让张飞无论无何也无法痛下鞭子。 看着挡在身前的小小身影,李孟羲内心触动了,“砖头。”李孟羲叫弟弟的名字,想轻轻把弟弟拉至身后却失败了。 弟弟很倔,就是要挡在哥哥身前,李孟羲拉了两下没拉动,便放弃了。 几门就行了按着弟弟的左右肩膀,隔着弟弟这个小人儿,目光毫不退缩的和张飞对峙。 “三将军说,在下以大汉和亡秦相比,有辱我大汉是吗?”李孟羲面露机讥讽之色。 “那晚辈,倒要好好辩论一番。” “暴秦之罪,罪在刀斧。 秦法严苛,民有锱铢之罪,动辄便以酷刑相加,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然,秦虽暴,秦之刀斧纵日劈夜剁昼夜不息,亡死者不过万千。” “而我大汉士族勋贵、皇亲国戚并吞百姓土地蔚然成风,致使百姓下无立锥之地,上无片瓦遮身,以致九州之内灾荒四起民不聊生,饥寒而死者何止亿兆?” “我大汉不加暴秦刀斧于民,倒是饿死亿兆黎民。此杀人不用刀,真仁义也!”李孟羲脸上浅笑依旧,只是讥讽的意味更深了。 张飞黝黑的脸颊开始气的发红,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醋钵大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在张飞右手之中,马鞭咔嚓一声从柄部被捏断成两截。 李孟羲目光扫了一眼张飞手中的马鞭,他嘴巴咧了一下。 “某之前以暴秦和大汉为比,确是某失言。今以黄巾之乱观之,实则我大汉实比暴秦更为不堪……” “哇呀呀!!”张飞起的哇哇大叫。 他很想把脸上挂着可恶笑意的娃娃给一拳打死算了,却又生生克制住了把暴力付诸实践的冲动。 张飞拳头飞舞,对着李孟羲身前的空气一通乱砸,一阵无能狂怒。 气终于消了一点,张飞啪的一声把断掉的马鞭砸在了地上,然后咚的一声狠狠地一脚跺了上去。 张飞临走时,丢给了李孟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把李孟羲当成了马鞭跺了一脚一样,别提多解气了。 张飞走远,李孟羲下巴抵在弟弟的头上,他看着整个嵌进土中的马鞭,有些无语。 一脚把马鞭柄部踩进硬土里。不愧为张飞,果然怪胎。 这一脚若是落在人身上,肋骨岂不咯嘣一声就断了? 张飞来找茬之后,再也不见刘关张任意一人前来,只是从刘备中军大帐之中,嚎哭声时有时无。 李孟羲左看,是刘备的大帐,右看,是东一撮西一撮的俘虏们,李孟羲发现自己和弟弟变得孤零零的了。 事情与李孟羲预料的不对,他本以为,向刘备分说天下大势之后,刘玄德见贤眼开,立马给自己个狗头军师什么的当当。 然而,半天过去了,中军大帐一点动静也无,刘备就像死掉了一样。 (哪里出问题了?)李孟羲摸不着头脑。 投靠刘备是自己和弟弟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了,一定要把握的住。 生死攸关,由不得李孟羲不认真,他开始认真回想自己初见刘备的过程。 李孟羲是做足了准备才决定见刘备的,并且他很清楚自己该和刘备谈什么?那就是,空谈天下大势,细则一点不谈。 空谈天下大势,比较好忽悠人,而且效果也好;不谈细则是因为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在陌生的东汉末年,他连大汉有多少州都不知道,连这个时代士兵的行军能力也不知道,约等于一个文盲的情况下,没办法细谈兵法之类的专业问题。 最开始,一切都按李孟羲所想进行的。 一进中军大帐,便直言黄巾动(喵)乱之因,一下就抓住了刘关张三人的注意力。 到了争辩时,张飞冲动,看问题也浅薄,辩论只纠于黄巾本身,他最容易对付。关羽难对付的程度就上升了一截,关羽看的更深一层,看的是军势,是政令。到了刘备,辩论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此时,到了天命,到了国运。单从争辩的角度来看,刘备此人,境界比关张二人深远的多。虽然武力不足,他作为领头之人,当之无愧。 依靠着自身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知识,艰难赢得数辩全胜。可是后来就变了,因为所受过的教育,那是来自两千年后已经被总结出来的历史规律和论点,李孟羲被这些先进又客观的史观影响颇深。 为了应对刘关张三人的唇枪舌剑,李孟羲以一敌三,越辩越在状态,最终,连大汉天命已失这种话也说出来了。 偏偏,在汉室宗亲刘玄德面前说这种话…… 李孟羲赢了辩论,却输了大局。大局就是他自己和弟弟能不能得到刘备义军的庇护,不至于饿死荒野。 李孟羲弄清楚自己失误在哪了,他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第十四章 再立德行 为了自己和弟弟能够活下去,李孟羲开始苦思挽救的方法。 许久之后,李孟羲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只等刘玄德来了。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等到日薄西山,接着夜幕缓缓降临。 天色刚暗,李孟羲和弟弟被请到了一处营帐之中。 帐中左右插着两根松节火把,时不时噼里啪啦的松油暴响声中,火把山的火苗也在不住跳跃着,时明时暗。 帐中有矮几,矮几李孟羲很熟悉,不正是刘玄德中军帐中的那一张? 矮几上放了一个瓦罐和碗筷,瓦罐中应该就是龙套小兵所说的炖的鸡了,因为李孟羲已经闻到肉香了。 刘玄德虽未前来相见,但他命人宰了一头鸡炖好,给李孟羲送来了。 (难道是断头饭?)李孟羲不无幽默的自嘲了一下。 就算是断头饭,也得吃个吃的饱饱的不是? 龙套小兵把李孟羲和他弟弟领到这里之后,就告辞离开了,像是得到了吩咐不得打扰两人用餐。 李孟羲和弟弟迫不及待的来到矮几旁,李孟羲略显艰难的坐倒在了草席上,矮几有些窄,普通坐姿的话,腿能伸到矮几对面去了。 李孟羲倒是不觉得普通的坐姿和汉朝人的跪坐有何高下之别,不过,若是刘玄德会前来一唔,等刘玄德进帐一看,哇,一双脚穿过矮几,伸的老长,那两人还怎么对案而谈,岂不尴尬? 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可能是问题的问题后,在舒服和严谨之间,李孟羲还是选择了严谨。 尽管没外人,除了自己就是弟弟,但是李孟羲还是选择了一本正经的跪坐姿势。 在李孟羲调整坐姿之时,弟弟早已经抓着筷子,眼巴巴往瓦罐里看,弟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看弟弟馋坏了的样子,李孟羲笑了,他拿了一根筷子往瓦罐里扎了两下,很好,鸡肉被炖的很烂糊,一扎就透。 李孟羲给弟弟撕了一个鸡腿,丢进弟弟碗里,然后又撕下了第二个,李孟羲看了看手中的鸡腿,犹豫了下,把第二个同样也丢进了弟弟碗里。 鸡腿上的肉很多,并且肉质绝佳,口感极好,大概是一只鸡浑身上下最好吃的部位了。 “二哥,你咋把俩爪子都给我了?”砖头一边抓着一只鸡爪狼吞虎咽的啃着,一边不解的问二哥为什么不吃鸡爪。 “因为二哥不喜欢吃啊。”李孟羲笑着,他用手把鸡架上的肉撕成一条又一条的,准备用筷子夹着吃。 “是爪子不好吃吗?可好吃了啊。”砖头把一只鸡爪消灭干净了,他把骨头咬的咯吱咯吱的响,一脸天真的问到。 “不是不好吃,是二哥不爱吃。”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 “二哥你咬一口吃吃,可好吃了!”弟弟很想说服哥哥鸡爪子也好吃,他抓着沾满口水的鸡腿递到哥哥嘴边,非要让哥哥咬一口尝尝。 “不吃。”李孟羲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咬一口嘛!” “哎呀!吃你的吧,别烦我。” “对了砖头,你是不是没洗手啊?下次吃东西前记得洗手。” 以一个善意的谎言,李孟羲把两个鸡腿全骗着给了弟弟吃。 瓦罐中的这只鸡只是用很普通的方式炖煮,只是加了一些盐,别的什么佐料也没有加。 对差点要饿死的兄弟两人来说,一只肥美的清炖鸡,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加难得。 原来鸡汤可以这么美味,李孟羲用汤勺舀起一勺鸡汤,轻抿一口,鸡汤的鲜美通过舌尖的味觉神经直抵大脑,李孟羲舒爽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李孟羲正闭着眼睛回味味道,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有脚步声。 脚步从军帐后面传来,也就是背后。 李孟羲向后看去,火把的倒映下,军帐后的毡布上倒映出了人的影子。 一,二,三……三个影子。 李孟羲匆匆查了一下人影的数量,他心里有数,大致知道谁来了。 果然,数息之后,刘玄德走入大帐。 白天,自从少年一番唇枪舌战把刘关张三人驳斥的体无完肤之后,刘玄德因大汉将亡,心中信念崩塌,哭的昏天地暗哭的昏厥过去。关张二人怎么劝诫都无济于事,这也是为什么刘关张三人未再来见少年的原因。 短短的不到一天,同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再见刘备时,刘备的状态吓了少年一条。 刘备双眼哭的如同核桃一般又红又肿,脸色苍白的几乎血色,像是瘦了一圈,从军帐外走进来,不过几步路,刘玄德就走的摇摇晃晃,真怕他一头栽到地上摔得不省人事。 自知大哥状态不佳,张飞和关羽想要搀扶,却因为来之前大哥严令禁止搀他,两人不敢忘动,只能一左一右如同两个门神一般守在营帐外,目光频频往内看。 于矮几前一步站定,刘玄德双脚齐靠一起,双手前拢至身前,躬身重施一礼。 “见过先生。” 刘玄德称呼少年为先生,白天,他还叫少年为小兄弟。 称呼的改变,更多了些尊重在内。 李孟羲欲起身相迎,可是腿麻了,一时没站起来。 “我为客,君为主,玄德公不须如此大礼。快快请坐!” 李孟羲以手示意请刘玄德落座再谈。 刘备明明是整支义军的首领,更是这顶帐篷的主人,他表现的偏偏反而像是客人一般拘谨。 “玄德公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刘备于矮几另一侧坐定,“大汉危如累卵,旦夕有倾覆之祸。今汉室危难,备为汉室宗亲而不能尽尺寸之力,思之惭愧万分。” 说着,刘备已泪流满面,掩面啜泣起来。 李孟羲正欲准备把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耳边,砖头嚼鸡骨头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太过于清晰和违和了。 李孟羲皱眉,他碰了碰砖头,把砖头的鸡腿从他手里拿了出来放到了碗里。这孩子多久没吃肉了,骨头都嚼碎咽下去了。 哥哥不让吃肉,砖头有些委屈的瘪着嘴,眼巴巴看着碗里没吃完的半个鸡腿。 砖头很乖,他虽然很想吃,眼睛也盯着鸡肉,但是他老老实实的学哥哥那样跪坐着一动也不动。 “将军何以悲痛如此?” “非为己哭,为汉室耳。”刘备呜呜哭泣,声音哽咽。 “将军这般气量,却是太小,非是涤荡天下之主。”李孟羲似是失望,缓缓摇头,继而他目视刘玄德,语出犀利,“且问玄德公,纵汉失其德,能如何?纵汉失天命,又能如何? 汉失其德,那便再立德行;汉失天命,那便再夺天命! 君即为汉室宗亲,汉室将亡,天下风云,君当一肩挑之!” “将军堂堂七尺之躯,却哭哭啼啼,如妇人之态,让人生笑。 莫不是将军怕了?若无胆扛起天下任,不妨解散义军,早日归乡,老死田亩算了。” 第十五章 名字 刘玄德在极短时间之内,表情经历诸多变化,由悲切,变为愕然,继而震惊。 “再立德行,再立德行……” 刘玄德喃喃自语个不停,如同魔怔了一般。 李孟羲告诉刘玄德的是再立德行,再夺天命。 刘玄德仿佛只听到了前一句,喃喃自语之时,只说德行,未提及半点天命。 刘玄德打心底就排斥做什么乱臣贼子,夺天命一说,他或许不愿为之。 “对!那便再立德行!”刘玄德长舒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眼睛中已重新焕发出比以往更甚的色彩。 在一番夹刀带棍的犀利言辞的轰击中终于回过神来的刘玄德,看到面前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刘备赶忙施以大礼,李孟羲赶忙回礼。 一旁,砖头不知该怎么办好,他学着哥哥的样子,也回了刘玄德一礼。 一礼完毕,“先生一席话,令备茅塞顿开。” “先生虽年幼,以备视之,当绝非寻常之人。” “若非先生点醒,备不知何时才能幡然醒悟。备愚钝,必有人在侧时时提点劝警一二才好,斗胆想请先生留于军中,共创伟业。请先生切不可推辞,若无先生,大事万不可成……” 刘备起了招揽之意,这也正是李孟羲所期待的。 “某早有此意。”李孟羲笑着应到。 刘备一时未反应过来,听到少年的回答时,他愣了一秒,然后刘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就像是一个穷小子突然中了一亿彩票一样那种炸裂般的兴奋。 刘备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酣畅淋漓的十几声大笑后,自知失态,刘备赶忙憋住了笑。 刘备缓了缓情绪,正色问到,“相谈许久,某还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这一句话,把李孟羲难住了。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然后转头看着一旁的弟弟,“砖头,二哥我叫什么名字来的?” “二哥就叫老二啊。”砖头天真的说着。 “老二?” “对啊,娘就是这么叫的。” 好吧。 李孟羲无奈,弟弟只记得娘老二老二的叫,根本不知道他二哥到底叫什么名字。 连名字都没有,这是个问题。 沉思片刻,抬起头,“我叫李孟羲,孟子的孟,伏羲的羲。” 这是前世的名字,从这一刻开始,也是这一世的名字。 “孟子,伏羲。”刘备颔首,“好啊,一名两圣人,好啊,好名字。”刘备恭维。 “看先生年纪,不知……”刘玄德打量了少年一番,欲言又止,不细看不知道,一细看才发现,这个小先生,年龄真的是太小了。 “砖头。”李孟羲迫不得已又向弟弟求助了,“你二哥我今年多大来的?” 砖头瞪着迷茫的大眼睛,茫然摇了摇头。 李孟羲无奈,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他只能确定一件事,就是自己还是个孩子。 “玄德公以你观之,我年岁几何?十岁?”李孟羲不确定的问。 “顶多……八九岁吧。”刘备脸皮直抽抽,他的谋臣大人,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啊,小的简直没眼看了。 “那行,就九岁吧。”李孟羲亲自拍板,定下了自己的年龄。 一日之内,少年完成了两件对他自己来说意义重大的事,有了名字,也有了年龄。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事情的发展对双方来讲都很顺利。 刘备欲招揽李孟羲,而李孟羲迫切需要抱上刘备的大腿吃上饱饭,两人一拍即合。 刘备不知该给李孟羲何职,给低了刘备怕怠慢人才,给高了,若把义军全给李孟羲统领,刘备也下不去决心。 实在是李孟羲太小了,尽管他好像很厉害,但怕他过于幼小的年龄,无法于军中服众。 思来想去,刘备迟迟拿不定主意,索性,把问题丢给了李孟羲。 “不知孟羲师从何人?所学为何?若军中任职,孟羲欲任何职?” 师从好多老师,单单幼儿园老师就有十几个,学过数学语文英语地理化学生物计算机音乐美术…… 但是,这些不能说。 李孟羲沉吟片刻,“某师承不便告诉他人;至于所学,天文,地理,数算,包括兵学,医药,诗词歌赋,机关造物等等,所学甚杂。至于军中任职,我倒是无意任职,至少短时间内无意。” “奥?”刘备连忙问,“为何?” “我曾听闻,读万卷书,尚需行万里路,如此,才能知行合一,方可学为所用。” “我虽读过书,却未曾行万里路,实务更是一概不通。”李孟羲有些汗颜,“军中之事,粮草,扎营,观山望水,查勘地形,还有排兵布阵,恰是老师没教我的,我也没学过的。” 说完,不管刘玄德在作何感想,少年对刘备重施一礼,“孟羲有一不情之请。军中之事,愿玄德公多多教我,不吝赐教!” 刘备心情变得复杂了,自家军师慧眼如炬能洞察天下大势,却不知兵机。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而已,不知军伍之事好像也很正常。 也罢。 “那好。”刘备点了点头。“但我兄弟三人能教你的,我等必不私藏。” 听到刘备的保证,李孟羲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头脑一时发热,去要求自己能力达不到的职位。 军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单单粮草一项,就包括运输,调配,规划,监管等方面。 士兵一日所需口粮多少,骡马一日所需草料又是多少,还有一辆马车的运载力多少,步兵负重的运载力是多少,步兵车辆骑兵移动速度又各是多快,这些,少年很有自知之明,这些他通通不知道。 若有两只军队交给李孟羲指挥,一只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部队,而敌人也是现代化部队;另一只是东汉末年的义军,敌人也是东汉末年同时代的军队。 那么李孟羲指挥现代部队作战比指挥古代军队作战更具胜算,为什么?时代带来的割裂产生了巨大的认知鸿沟。 因为是现代人,尽管李孟羲尽管可能对现代军队了解不是很清楚,但他却知道,现代军队可以依靠铁路公路等便利交通方式运输物资,还有无线电通讯什么的。了解这些只是常识,甚至不需要主动去学习。 而东汉末年,处处违反前世日积月累下的根深蒂固积的常识。 前世感冒不会死人,东汉末年感冒很容易死人。若前世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习惯不及时改正,比如感冒不吃药自己也会好严重了去诊所就行了,在东汉末年,再像前世那样不把感冒当回事,很容易就死了。 第十六章 神兵轶事 敲定了诸多事宜,李孟羲和刘备商量好了,他要一边跟着刘关张三人学习兵书战策和武技,若有必要,也可出谋划策。 待时机成熟,基础的东西了解足够多之后,再考虑任个一官半职。 谨慎是难得的品格,在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怎能不步步思量如履薄冰。 两人又就其他问题讨论了许久,李孟羲问了刘备招募的义军有多少人,刘备说有五百人。 “乡勇易集,兵甲又从何来?”李孟羲好奇。 刘备的雌雄双剑,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八.钢矛,都是颇具传奇色彩的名(喵)器,难不成打造时真的雷电交加,有双蛟,青龙和黑豹钻进兵器中不成? 刘备沉吟片刻,“县里隐居一位大匠,手艺精良,我兄弟三人的兵器都是他亲手打造。” “兵器锻成之时,可有雷电交加?”李孟羲一脸好奇的追问。 “额,当时确是雷电交加。”刘备诧异的看着李孟羲一眼,这娃娃为何知晓当日之事,如同在场一般。 “然后呢?”李孟羲催促刘备继续讲下去。 这般急躁的模样,与刘备所熟悉的稳重少年一点也不像,刘备觉得有些想笑。 自家小军师要听故事,那还怎么办,宠着呗,讲呗。 刘备于是整理了下思路,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当时我兄弟三人的兵刃已被锻造十四日有余,眼看就要功成。 却不想当夜电闪雷鸣,狂风不止,老铁匠的茅草屋被一阵风掀去了屋顶。 说来也怪,尽管电闪雷鸣,却是一滴雨也未下。 雷鸣铮吒,雷声咔嚓作响,正惊异间,我兄弟三人正抬头向天上看去,突见三道惊雷砸进了铁匠铺里。” “兵器被雷劈毁了?”李孟羲明知顾问。 “非也!”刘备摇头,“惊雷过后,天上乌云顿散,转而月明星稀。我三人急急进去一看,你猜却是如何了?” 看李孟羲眼巴巴的望着等下文,旁边,他幼弟也是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刘备有心吊一下两人胃口。 “如何了如何了?”李孟羲连忙问到。 “等赶到铁匠铺,打好成型铁胚又热又亮,几乎要化成了汁水,亮的发白。 当时惊雷落下,劈在铁胚之上,竟然留下了纹路在铁胚之上。” “奥?”说到关键点了,李孟羲更迫不及待的等着下文。 “某的雌雄双剑上,雷电纹路扭曲如蛇形;二弟的青龙偃月刀脊处,雷痕蜿蜒如龙;三弟的蛇矛上,雷痕狰狞如若黑豹奔腾。” “当时老铁匠说如此千载难遇之机,莫不是神兵天铸?于是清去铁水中浮起的残渣,后又昼夜不息连锻三日有余,神兵终成。” 好了,故事讲完了。 李孟羲却陷入了沉思,本以为演义是瞎扯的,竟然还真有此事。 而且细思起来,李孟羲发现这还很科学。 雷电的能量很强大,有融金化铁之威,闪电劈在了刘关张三人未成型的兵器上,无异于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电力冶炼过程,所以说后来老铁匠从铁水里清理出了很多渣泽。再次把杂质除完之后的钢料锻打成型之后,其钢材质量,已处于汉末这个历史时间段绝不可能以技术超越的地步。 太不可思议了,听起来好牛逼。 少年思路发散开来,他在想,如果弄个风筝,在雨天绑根铁丝引雷,然后精炼钢铁,不知是否可行。 “玄德公,可否把双剑与我一观?”李孟羲想亲自看看被雷劈过的兵器到底有何神异。 刘备忙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一空。原来,为了表示对某人的尊重,他并未带兵刃前来。 “三弟,去把我的……” “罢了罢了!”看刘备就要指使张飞去拿剑,李孟羲赶紧出言制止。 刘备把张飞当跑腿的用没什么,但是作为始作俑者要看剑的人,却可能会得罪张飞。 “还有一事。” “切讲。”心中巨石一落,刘备不介意和小友聊个通宵达旦。 “当时义军新募,兵器稀缺,玄德公请了多少铁匠?” “不过十几人,除了那老匠师以外,余下的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刘备毫不隐瞒,把当时情况详细的说给了李孟羲听。 李孟羲听完,眉头不由皱起,“才十几人?这不对,我虽然不知如何打造兵器,但是靠一锤一锤锻打,十几个铁匠无法短时间内锻造出足够五百义军用的兵器。而且大兴山一战,当时义军第一战,故无有缴获。” “而我观玄德公麾下士卒兵甲齐备,这,却是为何?” 被问到要害处,刘备竟然脸上一红,“先生还说不知兵事!”刘备指着李孟羲哭笑不得。 刘备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悄声说到,“其实是……抢的。”说完,刘备给了李孟羲一个为莫如深的眼神。 “抢的?”李孟羲惊讶。 “大汉各地多设有武库,内备兵甲以备不时之需。黄巾欲掠境,我兄弟三人自练乡勇欲杀贼报国……”说到杀贼一词之时,刘备稍微顿了一下,毕竟,之前被李孟羲灌输了一通先进历史史观,刘备已经明白,黄巾贼,也不过是穷苦百姓而已。 “我兄弟三人正欲杀敌报国,却不想县官却携家欲逃。如此不像话,怎能饶他?我命翼德和云长带人把县官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围了三日,县官讨饶。” “哼!毫无胆气的货色,我问县官,即不想募兵守城,何不打开武库,兵甲赠予欲战之人,也好物尽其用。” “县官只得答应。于是,未花一文钱财,义军便尽得武库所藏。” 难怪刘备会遮遮掩掩不肯说出实情,严格意义上来说,刘备的行为算是抢劫官方财产了。对于忠诚于大汉的刘备来说,如此逾矩的行为,他羞于让外人知晓。 成大事,可不拘小节。 李孟羲倒是暗赞刘备有才,不是食古不化之人。 “可惜,贪官监守自盗,诺大的一个武库,所剩小甲不足三百领,环首刀六百余,钩襄盾二百余,漆木盾五十余,手(喵)弩十六张,臂张弩五架,桑木弓仅剩二十把,其中半数为虫所蛀。” “就靠这些,五百义军,勉强人人有兵,半数有甲。” “额……何为小甲?”李孟羲不解。 这是什么甲,历史上没这一号铠甲。 第十七章 大风起 问到这里,刘备头向后一转,“三弟,你去把那个……” “罢了罢了!”李孟羲赶忙制止,省的张飞去跑一趟。 “明日再看不迟。” 小甲,顾名思义,应该是一种很小的铠甲。汉朝制式铠甲,大多是扎甲,少量是皮甲和其他诸如藤甲之类的异种甲,刘备所说的小甲,应该就属于扎甲的一种。 明日细看,便可得见分晓。 “孟羲,接下来,我军该如何行动?”之前谈及杂事的闲谈到此结束,刘备郑重问计。 “如何行动?”李孟羲被这话问得有些发懵,随后便明白过来刘备问的是什么。 细思片刻,综合前世的记忆,再结合当下局势,李孟羲觉得可以回复刘备了。 “今有黄巾之乱,却也正是英雄用武之时,玄德公当多多招募兵马积蓄实力为上。” “孟羲是说,我等可趁黄巾之祸,多立战功?如此,待黄巾事了,朝廷论功行赏,或可得安身立命之所。”刘备很赞同李孟羲的话,连连点头。 这也正是刘备自己所想的,建立功勋之后,从此踏入仕途,如此方能施展抱负。 亏的李孟羲把大汉朝廷的弊病剖析的干干净净,到了现在,刘备还是对大汉心存幻想。 “我军要紧之事,非是多立功勋,而是——多敛钱财。”李孟羲打断了想到未来能平步青云一飞冲天而陷入自我陶醉的刘备,淡淡的说到。 “这……不立战功,只敛钱财,却是何故?备不知其深意,请孟羲明示!”刘备大惑,不解其意。 “纵我等立下天大的功勋,玄德公以为,朝廷当真会论功行赏?”李孟羲出言讽刺,“朝廷若能功赏分明,自能刑罚分明,刑罚若是分明,庙堂之上,又怎会奸佞当道?” “依我看,待平定黄巾之后,百般功勋不如黄金千两。有大功而无钱财者,可得小官;有微功而钱财不缺者,可得中官;无尺寸之功而有巨财者,可得高官。” “功勋二字,实比不过金银之物。所以,玄德公不妨早作打算,备足金银。十常侍为汉皇所宠,择机用金银赂之,可得于富饶之地为官,然后以此为根基,招兵买马,大事可图。” 李孟羲一席话说完,刘备颓然长叹。 被李孟羲一番话点醒,刘备觉得,黄巾平定之后,朝廷极大可能会李孟羲说的一般。 可怜有功之士尽受委屈,钻营之辈却一跃高位,如此,岂不寒了忠士之心? 有志之士与朝廷离心离德,如此以来,汉室危矣。 大汉前景暗淡,刘备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来来回回的走动,心中烦闷,由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李孟羲再提聚敛钱财之事,刘备坚决不允。 —— “就为一官半职,我得以敛财为先,征讨黄巾为次?”刘备把矮几拍的震天响,气的鼻子要歪了。 “对。”李孟羲面带笑意看着刘备,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还得对十常侍笑脸相迎,求着阉竖收下搜刮来的钱财?!” “对。” “就这样,能不能得个好官还要看阉人的脸色?!” “对。” “那干不了。”刘备气急,索性侧对着李孟羲坐下,不去看他,“我兄弟三人,就是当白身,也不愿去贿赂阉人!” “可你兄弟三人,就是白身啊。”李孟羲一句话,让刘备没了脾气。 刘备立刻就没好气的瞪了李孟羲一眼,也亏是自家军师,伶牙俐齿的厉害,要换了别人,早就一拳头上去了。 “气消了吗?”李孟羲面上淡淡的笑意依旧。 “聚敛钱财,与讨伐黄巾并无冲突。黄巾每破一城,必大肆劫掠,黄巾军中所藏钱财并不会少。 只要每战尽其全功,不放过黄巾一人,尽皆俘虏,便可尽得钱财。” “万贯之财,一战可得。十万之财,数战亦可得。” “像大兴山一战,黄巾数万之众,未战先溃,精壮逃亡者甚多,未及逃亡者多为老弱,所获钱财自然不多。” “至于贿赂阉人,”李孟羲笑了,“世事混沌,行大事者,可不拘小节。” “来日,若你不愿去贿赂十常侍,我替你去……” 话没说完,刘备就不依了。 “不可!怎能毁孟羲一身清名?!” 李孟羲笑了。(我有个锤子的清名。) “孟羲,此事休要再提!”刘备不愿再谈,就此打住。 不过,说到了黄巾,眼下却还有一事让刘备犯难。 大兴山一战功成,义军击溃黄巾数万,可是俘虏不过数千人,余者尽溃。 刘备不知是该去追剿溃兵,还是去救援其他被黄巾肆虐的各县。迟迟拿不定主意,刘备于是向李孟羲询问。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李孟羲皱眉思索了很久。 “黄巾溃而不灭,确是麻烦。玄德公,你和关张两位将军自涿郡起兵,离开时,可有兵力留守涿郡?” “有。”刘备点了点头。 “多少?”李孟羲又问。 “四百。” “黄巾渠帅程远志、邓茂已被翼德阵斩,况且黄巾主力已失,已无战心。县城有四百可战之兵,配合民夫,守住县城绰绰有余。” “州府已定,四野即安。涿郡黄巾流寇已不成气候。救援诸县,可去。” 一番分析之后,李孟羲以为,可动身去找别的黄巾的麻烦了。 满山遍野抓三三两两流窜的黄巾溃兵,不知抓到猴年马月才能肃清境内残敌。 李孟羲不想让刘备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地太久,黄巾短短不到一年就要完蛋,能借机扬名的机会可是不多,得快点行动,多打几场名动一时的漂亮战才行。 附近数县皆有黄巾,刘备正欲和李孟羲再次商讨先去何地,突然帐篷哗啦啦的动了起来。 帐篷未铆好,风把帐篷刮的摇摇晃晃。 李孟羲拉着弟弟和刘备一起到了帐外,砖头怀里还抱着瓦罐,又能吃到鸡腿了,他嘴巴里咬着鸡腿啊呜啊呜吃的很开心。 像是要下雨,风呜呜的刮。 刘备右手侧,只有李孟羲和砖头站着。 关张二人,位于之后。 “玄德公,起风了。”李孟羲突然说了一句。 风更急,狂风抚面,刘备胸中郁结之气顿解。 想及军师所言,要抚大厦于将倾,天下风云当一肩挑之。 “大风起兮~” 狂风之际,刘备不禁豪情万丈。 第十八章 缟席 秦末之时,泗水亭长刘邦不过一地痞无赖,曾做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可见其早有大志,非池中之物。秦末逐鹿,高祖刘邦败霸王项羽,遂开创两汉四百年基业。 四百年后,汉室衰微,汉室子孙刘玄德又颂大风歌,此情此景,颇为微妙。 关羽伫立刘备身后,他手抚长须,看向大哥身边小小的人影,暗自赞叹之余,越看小人儿越觉得满意。 聪慧过人的小娃娃,谁不喜欢呢。 砖头又把鸡腿递过来了,李孟羲再次小声推辞,“砖头,你吃吧。” 刘备看了过来,后知后觉的顿生愧意,“呀,你看我,竟然耽误你兄弟二人吃饭了。” “夜也深了,我等便不再打扰了。小兄弟可早些休息,呆会儿我把需用之物一并送来。”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李孟羲假模假样的客气了一番。 他和弟弟除了一身衣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刘备三兄弟回转。 刘备亲自送来了一床褥子,张飞抱了一双被子,关羽抱着几套搜集来的小号的衣服。 又寒暄一阵,刘备三人离开了,帐篷留给了兄弟两人休息之用。 没人在,李孟羲自在多了,他不再跪着,盘膝坐在了草席上。 鸡还剩很多,李孟羲把瓦罐里的整鸡拿出来,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在碗里,可惜没有醋和蘸料之类的,不然该多好吃啊。 把一只碗的鸡肉给了砖头,李孟羲狼吐虎咽的吃自己的那一碗。 作为一个孩子来说,其实吃不了太多东西,只是前几天被饿的太狠了,匆匆把一碗吃完,李孟羲还觉很饿。 转头去看弟弟,却发现弟弟正在跟没什么肉的鸡腿骨较劲,碗里的肉他一点没动。 “砖头,你咋个不吃肉呢?”李孟羲不解的问到。 “肉肉不吃,留住给娘。二哥,明儿个咱去找娘?”砖头小心翼翼的请求着哥哥的意见。他知道哥哥要干比较重要的,因此一直不敢打扰哥哥,可是找娘的愿望,砖头一直没有放下。 李孟羲不禁一阵心酸。 “砖头,”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他笑着问,“你还记得娘长什么样吗?” “记着呢记着呢!只要看到是娘,我一下就能认出她了。”弟弟抱着李孟羲的手臂,轻轻晃着,讨好一般,“二哥,明儿个找娘么?” “明日,一定!”李孟羲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郑重的说到。 天可怜见,穿越者李孟羲穿越到这个世界,没有继承任何原身的记忆,他连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来到东汉末年的第一天,一睁眼,身旁就只有两个竹篓,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脏娃娃。 现在竹篓也没了。竹篓应该也是爹娘留下的。 “弟弟,咱家的竹篓呢?”李孟羲随口一问。 弟弟显得很伤心,“找不见了。”他哭丧着脸。 弟弟一个小人儿,对家人很看中,爹娘留下的两个破竹篓,他应该是视若珍宝的,但愿,竹篓还在原地放着,没有被乱兵踩坏,也没有被谁拿去当柴烧了。 “好吧,明天二哥把竹篓一并找回来。” 有些话,不能细说,兵荒马乱的,娘其实很可能遭遇不测了。 看弟弟满怀希冀的模样,李孟羲嘴巴张了几次,没忍心说出告诉弟弟真相。 “砖头,咱娘长什么样啊?” 砖头茫然的看着二哥,他挠了挠头,“娘长的就是娘的样子啊?” “好吧。”李孟羲嘴角抽搐了一下,问了等于白问。 “那你还记得,最近一次见到娘是什么时候?” 砖头想了很久,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你多久没见到娘了?”李孟羲又问。 砖头还是摇头。 弟弟太小了,一问三不知,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孟羲内心叹息。 弟弟年龄小,记不住事正常,可是自己这个能记住事的哥哥,却一点记忆也无。 乱世的聚散无常。 李孟羲把鸡吃的只剩鸡架了,弟弟也把鸡腿骨啃的光溜溜的一点肉也没有了。 “砖头,把你的肉吃了。” 砖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就是不肯吃,说要留给娘。 李孟羲轻轻打了弟弟后脑勺一下,“听二哥的,把肉吃完。等找到娘,我去问刘玄德再要只鸡。” “真的?”砖头将信将疑。 “真的!二哥才不骗你。”李孟羲笑着催促弟弟快快把肉吃了。 李孟羲再三确保能轻松弄到鸡肉的情况下,砖头不再犹豫,啊呜啊呜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把肉吃完了。 一只肥鸡到目前为止,全进了兄弟二人的肚子。 刘备送来的有两只被子,一只较薄,另一只较为厚实,李孟羲仔细看了一眼,被子是灰褐色的,和麻衣一样的颜色,手摸上去,也是麻布的纹理和质感。 这就说明,被子就是用麻布缝起来的,不过缝被子的麻布纹理要更细密一切。 军帐之前是属于一队士兵休息的地方,军帐分给兄弟两人之后,帐中的东西大多都搬走了,留有一张矮几,两卷缟席,还有数张草席。 缟席的作用类似于席梦思床的床垫,起到承接坚硬床板和被褥之间的中间部分。缟席一般使用麦秸编的,茬在一侧,无茬的一面较为光滑,麦秸具有相当柔软性,缟席其实睡上去挺舒服。 只是麦秸容易生虫子,睡上会被各种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叮咬,需要时常拿出来晒一晒。 李孟羲看到熟悉的缟席,很是怀念。前世的时候,家里是农村人,爷爷会做刷子,会扎扫把,也会做缟席,小时候见爷爷用麦秸和绑绳子的砖头打了好多次草席,用作梭子的砖块被爷爷使用的多了,磨没了棱角,变得圆溜溜里可爱模样。后来爷爷老了,再也没见过他编缟席了。 李孟羲摸着缟席麦秸的纹理,没想到两千多少以前的缟席,跟爷爷编的缟席是一模一样的。 李孟羲把缟席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一样的一面光滑,麦秸茬留在另一面,一样的两侧有一排排的麦杆结。 两千年未变,农耕文明发明的技术,生命力是如此顽强,技术迭代和发展又是如此缓慢。 第十九章 癔症 两卷缟席摊开并在一起,上面再铺上草席,铺被摊平在草席上之后,床铺就铺成了。 “砖头,滚过来睡觉。” “奥。”砖头赶忙脱掉了草鞋,蹦到了床上,就要往被窝里钻。 “等会儿,让我看看你的脚丫子脏不脏?”李孟羲轻轻打了弟弟一下。 砖头一个调皮的跟头翻在床上,四仰八叉的把两只小脚伸了起来,“看脏不脏嘛?”他把脚往二哥的眼前伸让哥哥看,脚快要伸进二哥嘴里了。 “呀!脏死了!快拿开!”李孟羲嫌弃的拿开砖头的脚,穿草鞋又没洗脚,脚能干净到哪里去。 “算了,明天再洗吧。”抵挡不住困意,李孟羲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他摸了摸额头,额头还有点发烫,喉咙依然发干,不过感觉好了很多。 把被子卷成了桶状,被角掖了掖,钻进被桶里,身下是软软的,盖着的也是软软的,这对直接睡在泥地上睡了好多天的兄弟二人来说,无疑是超豪华的待遇了。 砖头钻进了被窝里像只小老鼠,这里拱拱,那里拱拱,被子柔软舒服的质感,让他觉得开心很幸福。 “砖头,你名字呢?不会就叫砖头吧?这多不好听啊,要不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不要改。”钻头的小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可怜巴巴的祈求哥哥不改名字,“要是改了名字,娘不认得我了咋办?” 这逻辑…… “那不改,你还叫砖头,跟我姓,姓李,单名一个砖字,李砖,怎样?” “嗯!”砖头满意的点了点头。砖头认为跟二哥姓很对啊,跟二哥姓,就是跟爹爹姓。 其实,李孟羲根本就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姓什么,而弟弟也不知道自己家人的姓。 以后弟弟要和自己一起生活下去,总不能连个名字也没有,只喊外号,砖头砖头的叫。所以,李孟羲决定给弟弟起一个正式的像模像样的名字。 床舒服极了,砖头很没有安全感,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并且非要抱着哥哥的手才睡得着。 听着弟弟轻轻的有节奏的呼吸声,李孟羲再也扛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夜色渐已深沉。 刘备军扎营于黄巾军山下营寨的旧址之上,除了少部分看管俘虏的士兵和巡逻的人以外,多数人都已经睡着了。 不同的是,俘虏们可没有李孟羲和弟弟的能盖两层被子的好运气,只能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刘备已经够仁慈了,至少刘备给俘虏们发了缴获来的帐篷被褥衣物等物资,不至于有人在寒风中冻死。 天空中星星越来越少,月亮从天空一端缓缓滑至另一端,时间已至夜半。 安静的连虫鸣都没有了深夜,突然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接着就是小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传遍军营。 无数人被惊叫声惊醒,刘备从床上猛然惊醒,他侧耳倾听声音传来的方向。 (糟了!)刘备心里咯噔一下,(孟羲怕不是出事了!) “大哥?何事发生?” 一左一右的两张榻上,张飞和关羽也同样被惊醒。 刘备惶惶张张的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了件衣服,也不顾分说,“二弟三弟!孟羲怕是出事了,快随我来!” 心忧军师的安危,刘备四下找鞋,只找到一只,迟迟找不到另一只,气的他索性不找了,光着脚连走带跑,冲出了中军帐。 等刘备匆匆赶到李孟羲所在的军帐时,军帐前已经聚集了闻讯赶来的巡逻小校。 “将军……”小校正要行礼。 刘备摆手制止了小校,拉开帷幕,低身一矮,进了营帐之中。 当看到李孟羲正抱着嚎哭的弟弟手足无措时,刘备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终于平复了。 还好,虚惊一场。 刘备不露痕迹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时,李孟羲也看到了披着单衣,赤着双脚走进来的刘备,刘备身后,关羽张飞也是仅着单衣。 弟弟还在哇哇的哭,李孟羲捂着弟弟的嘴,颇为尴尬,“玄德公……” “令弟怎么了?”刘备也不见外,走来坐到了李孟羲的床上,关切的问。 砖头并未醒来,闭着双眼,哇哇大哭不止。 “睡着睡着发癔症(注:1)了,只是哭。”李孟羲抱着弟弟,轻轻摇晃着安抚弟弟。 “哭就让他哭么!你捂他嘴做甚?” 刘备伸手轻轻打开李孟羲捂着弟弟的手,一脸责怪。这么小的孩子,捂坏了得了? “夜深人静,我怕惊扰了大家的好梦……”李孟羲歉疚的说着。 刘备于是责怪他不知轻重,惊扰个个甚的惊扰。 “看着是像吓着了。”刘备看了一眼眼睛紧闭,手脚踢腾个不停,哇哇大哭,哭的一身虚汗的砖头,半猜测道。 “孟羲,莫急,不碍事,等会儿便会好了。”刘备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安慰着急得一头汗的李孟羲。 李孟羲轻轻晃着弟弟,他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站立一旁的关羽张飞二人,颇为感激“一点小事,竟讨扰三位连夜前来,孟羲不胜愧疚……” “哎!自家兄弟,休要如此见外!”刘备笑语。 李孟羲赶忙请关羽张飞坐下,关张二人推辞。 实在是李孟羲那张小床,实在无法再挤下两个九尺巨汉。 过了片刻,发癔症的砖头不哭了,他眉头舒展,还带着眼泪的小脸由狰狞变得宁静,睡梦中的砖头在哥哥怀抱里翻动了下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睡姿之后,继续睡觉了。 李孟羲苦笑的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弟弟,又看了看刘备三人,“玄德公,弟弟已睡下了,夜深了,三位明日军务繁忙,还是早些休息。” 刘备点头,打着哈欠走了。 回到中军大帐,不一会儿,张飞鼾声如雷,在鼾声之中,放下心来的刘备很快睡去。 弟弟睡着了,睡得很安稳。 李孟羲看着怀中弟弟熟睡的样子,他自己却迟迟无法再入睡。 (弟弟啊,你到底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个样子。)后半夜,夜深人静,李孟羲担忧不已的想着。 李孟羲对弟弟怀有愧疚,他不想弟弟受任何委屈。 第二十章 砖头睡了最舒服的一觉,第二天他一觉醒来,就看到二哥正在看着自己。 “砖头,早啊。” 砖头挠了挠头。 “砖头,你也应该和我说早上好啊。” “早……早上好二哥。”砖头生疏的个二哥问好。 砖头还不知道,他哥哥后半夜守着他半夜没睡。 砖头从被窝里爬出来后,眼睛四处寻摸,不知在找什么。 “找鞋吗?” “想尿尿。” “那赶紧。”李孟羲赶忙给弟弟找来鞋子。 等弟弟穿好衣服和鞋子,李孟羲带着弟弟准备去找地方撒尿去。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枯草上的露水还未散去,地上稍微还有些冰凉。士兵们开始生活造饭,袅袅炊烟东一簇的西一簇的升起,刘关张三人已经带着士兵开始晨练,校场上,呼喝声阵阵。 李孟羲倒是很想去看看这个时代的士兵训练是怎样的,可惜弟弟憋了一夜,就要憋坏了,这是更要紧的事。 走出军营很远,终于没人了,李孟羲拍了拍了拍弟弟脑袋,让他背对着人,“就这儿吧。” 不说弟弟,李孟羲自己也感到一股尿意。 这时,就不得说一下汉服了。 李孟羲所穿的虽是破旧的麻衣,但是麻衣也有着右衽、对襟的式样,衣服整体上下,一个扣子也没有。 汉服这种汉民族的传统服饰,李孟羲觉得至少舒适性来讲是不错的。 在两千多年之后,生活日常几乎全部西化的现代来说,汉服脱离了汉民族的日常。 其实汉服元素也在日常生活中,会在不经意中体现出来。 答案就是婴儿服。 小婴儿身体娇嫩,穿衣动作不能过大,扣子用在婴儿服上也很不方便,因此,斜襟就成了最方便也最舒服的婴儿服式样。 汉服式样的方便衣着和穿着舒服两个优点,在婴儿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别说西服和t恤什么舒服了,奶奶的,西式衣服脖子手腕胸前全是扣子,扣子扣的紧紧的,勒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李孟羲发现自己裤子竟然是开裆的。 嗯,自己是小孩子,穿开裆裤正常。 可不对啊,自己这具身体都九岁了啊…… 汉朝人的跪坐礼仪不舒服,尽管膝盖疼,但是李孟羲决定以后只要坐着,就老老实实的正襟危坐的跪坐着,省的腿一叉开,小jiji被人看了去…… 回到军营,李孟羲带着弟弟回到了营帐中。 “来,砖头,哥哥教你叠被子。” 李孟羲把被子掀起来,准备叠个豆腐块。 “为什么叠,不还要盖的么?”砖头很不解晚上还要盖的被子为何要白费功夫叠好,晚上要盖,再拆开多麻烦。 关于叠被子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用,李孟羲抓了抓脸,他没想到该怎么给弟弟解释。 因为李孟羲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叠被子了,所以才决定强迫自己必须把被子叠好。 前世军队里对叠被子的说法是——作风就是战斗力。李孟羲没有从军经历,因此也不是很懂。 但至少是有一点,早晨从乱糟糟的床铺离开,和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把被单拉的平平整整之后再离开,人的精神状态是截然不同的。 好的一天,从叠好被子开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李孟羲装模作样的教育了弟弟,“砖头,被子必须得学会叠,而且每天要叠,叠的还要非常好,明白吗?” “奥。”砖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豆腐块该怎么叠,叠之前,李孟羲先看了看被子的状态。 还好,被子完全铺展开,可以看到细麻被是长方形的,而不是其他不规则形状,这就有了叠成豆腐块的基础。 先把被子摊开,李孟羲从一头开始,用手肘把被子压平整压瓷实,撅着屁股压被子的姿势有点搞笑,弟弟被二哥奇怪的姿势逗笑了。 “哈哈,二哥你做啥嘛?” “莫笑!”李孟羲用手指弹了弟弟脑门一下,“学学怎么叠的,一会儿你也叠一遍。” 被子里边填充的不是棉花,不知道是什么,有点发硬,用手肘碾了两遍之后,被子平整了许多。 接下来是第二步,约莫了被子的宽度,和三分之一宽是多少,李孟羲将被子折了一道折。 然后拍平,用手拉好被角,拍平被面,直到把折起的被面拍的平整如砖头(不是弟弟)才算结束。 接着又是第二折。 一折,被子成了两层,两折后,整张被子就被折成了三层。 接下来,到了见证技术力的时刻。 李孟羲用掌刀在被子上下各四分之一的位置,砍出了折痕。 被子从一头向里折,然后从另一头折,捏出棱和角之后,再对折。 最后,连拍带捏带修,一阵操作,被子最终被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模样。 砖头咯咯的笑声响起,“二哥,你咋把被子弄成米糕了!成米糕了!” 砖头咯咯的笑着。 二哥把被子叠成了一块米糕,神奇极了。 不止是砖头满意,李孟羲也对自己第一次叠出的豆腐块很满意。 麻布较硬,因此叠出的被子一经修饰,棱角显得更加分明。 “这是棱,” “这就是角。” 李孟羲用手指轻轻拂过被子,“这就叫有棱有角,啧。” 李孟羲叠被子的技艺折服了弟弟,弟弟也不再抵触叠被子这件事,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自己试一试。 于是李孟羲手把手教弟弟开始从头叠,并认真讲解要点,弟弟学的认真,吭吭哧哧的用尽全身力气去碾被子,不一会儿就累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最终在拆拆叠叠好多遍后,兄弟两人一起把被子叠好了。 这是铺的那条被子,然后是盖的被子。 盖的被子有点厚,弟弟的小手要折出棱角很困难,李孟羲便三两下叠好了。 两个豆腐块挨着放在草席上,边线也对的正正的,看起来好的都有点不像被子了。 砖头很有成就感的看着自己叠好的被子傻笑着。 “好了,我们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砖头跟着哥哥去吃饭的路上,还问哥哥能不能晚上不把被子拆了睡觉,砖头是舍不得破坏叠的豆腐块一样的被子了。 “不盖被子,咱俩冻死不成?”李孟羲没好气的白了弟弟一眼。 “拆一个。拆二哥你的大被子,小被子不拆嘛!”砖头连忙解释不用拆他自己参与叠好的那只铺被,也不用冻着的。 把二哥自己叠的被子拆了就行。 第二十一章 找娘 “二哥,咱去找娘。”弟弟拉着李孟羲的手,央求哥哥带他去找娘。 “看我这记性。”李孟羲对着弟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走。” 大兴山一战,刘备义军抓了数千俘虏,而俘虏中多是来不及逃跑的老弱。 从逻辑来推测,娘也属于老弱,李孟羲觉得如果自己没见过面的娘如果还活着,大概率会在俘虏中,而如果俘虏中没有,那就意味着,一切都很渺茫了…… 数千俘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关押俘虏的地方是之前黄巾营寨的旧址,木栅栏围起的围栏中,挤满了神情麻木的俘虏。 俘虏脸上都是脏兮兮的,大多时候是看不出生理特征的,也就无从分辨男女。 李孟羲来到第一处关押俘虏的所在,他向看守的乡勇说明了来意。 守卫上下打量了李孟羲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决定给他以方便。 乡勇们都知道,自家的三个将军很看中面前的这个娃娃。 “砖头,你记得娘长什么样子的吧?”李孟羲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嗯!”砖头用力的点了点头。 在砖头曾经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砖头说娘是瘦瘦的,个子矮矮的,长的可好看了。 这个时代的农妇,谁都是瘦瘦的又个子矮矮的,而且并不会太好看。砖头说娘好看,谁家孩子都会觉得自己娘好看。 李孟羲行使着自己的权利,他让俘虏们分成两部分,男的一部分,女的一部分。 俘虏们不配合,他们是懒得搭理李孟羲,一个小孩子,就算生气也是奶声奶气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无奈之下只得向乡勇大哥求助,头裹青巾的乡勇大哥对着围栏里不愿挪窝的俘虏们黑着脸吼了两嗓子,俘虏们这才慢腾腾的分成了两部分。 身体佝偻银发苍苍的老人,不是,略过。 有些怕人的小女孩儿,也略过。 看到俘虏中竟然还有小孩子,李孟羲很诧异。 他走过女孩儿时,犹豫了下,“你家大人呢?” “爹死了。” 李孟羲沉默了,“咋死的?”李孟羲脑子一抽问出了让他脱口就后悔的问题。 “让人扎死了。”女孩儿平静的说着。 说到这儿,李孟羲大致明白了过来。黄巾军拖家带口的,之前这个小女孩儿跟着爹一起的,他爹被刘备的义军拿枪扎死了,所以便成了孤儿。 想到了自己和弟弟,李孟羲有些同病相怜,他看着女孩儿枯草一样枯黄稀疏的头发,盯着女孩儿无神冷漠的双眼,“刘玄德为人不错。别害怕,你能活下去的。” 女孩儿最后是什么表情,李孟羲也没来得及看,他继续去带着弟弟找符合娘外表特征的人。 李孟羲看到了头上包裹着一块破手巾的农妇,他上下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农妇也眼神狐疑的看着她。 “砖头,你认认,这是不?”李孟羲把弟弟拉至身前。 满世界,只有弟弟还记得娘什么样子。 砖头有些怕人,他昂着小脑袋,怯生生的看向农妇。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是她吗?”李孟羲问弟弟。 弟弟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那就再找。 李孟羲带着弟弟抓着任何疑似的人一个一个去认,可是找一个不是,找一个又不是。 很快,第一处找完了。 李孟羲带着弟弟又去第二处关押俘虏的地方去找。 这过程中,晨练结束汗流浃背的刘关张三人提着兵刃回到了中军大帐,兵刃随手放在兵器架上,自有亲兵端来了热水。 就着热水好好的洗了一番,关羽还认真梳理了三尺长髯,张飞则简单多了,捧着热水把脸秃噜两把,就算洗完了。 刘备拿着麻布,沾着热水,细细清理的面部,“二弟,一会儿歇好了,你受劳去把孟羲叫来吃饭。” 把脸埋入热水想把自己憋死的关羽,抬起了头,面如重枣的脸被热水烫的更红,关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某这就去。” 关羽对自己的胡须极为爱惜,这个时代的风尚,男人以孔武有力为美,而胡须则被认为是男子气概的象征。不像后世,娘炮当道。 关羽一边用柔软的绢布小心的擦拭着胡须上的水,一边便走出了中军大帐,去叫小友和他兄弟三人一起吃东西。 因为李孟羲,刘备今早又杀了一头鸡。不用想,明日还有。 一路上,解散训练的乡勇们多向关羽问好,关羽频频颔首回应。 关羽为人倨傲,傲上却不欺下,麾下兵卒多敬服。 不过几十步,转瞬即到。军帐里,没什么动静。 关羽还心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贪睡未起。 关羽掀帘而入,帐中却不见人。 “咦?” 人去哪了。 关羽目光扫过床榻,看到了床榻上叠的方棱四正的被子,不由惊异的多看了两眼。 能把被子叠的跟木头一样棱角分明硬邦邦的,算是件奇事。 关羽回去,自和刘备张飞说起这件趣事。 刘备听完,心生好奇,三人于是再次联袂而来。 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被刘关张三人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赞叹不已。 “被卧还能弄成这样?”刘备啧啧有声。 “孟羲去哪了?”刘备抬头问关羽。 “无事。刚问过亲兵,他兄弟两人在找娘。” 刘备诧异,未听孟羲谈及此事。 刘关张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人深通兵法,乡勇不过五百,而俘虏数千,乡勇少而俘虏多,把俘虏全聚在一起容易出事,所以俘虏是分开关押的,少则几十,多也不过三百,俘虏被分割在大大小小的围栏之中。 一处处找过去,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李孟羲还不知道,为了方便他找娘,刘备把开伙的时间都后推了。 他什么时候找完,俘虏们什么时候才准吃饭。 不然人一乱,岂不白找了一遍。 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没有表,不知时辰,但是李孟羲明显的感觉到了热,清晨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找,李孟羲看着不知疲倦专心找娘的弟弟,他只有带着弟弟继续找。 其实李孟羲清楚,就算所有俘虏找完,也不可能找到娘。 若是爹娘真在,他们一定比砖头认出他们之前,更先认出自己兄弟两人,然后前来相见。 “二哥,还是没有。”砖头小跑了过来,“我去那边找找有没有娘。” 砖头拉着哥哥的手继续找下去,李孟羲唯有叹息。 第二十二章 贵气隐现 再一找,就找到了太阳高悬之时。 找完了所有俘虏,没漏下任何一人,偏偏没找到娘。 对此,李孟羲早有预料。 “砖头,娘看来是不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咱们就遇到了,你饿不?咱们该去吃饭了……” “不吃饭不吃饭!”砖头倔强的摇头,他声音带着哭腔,没找到娘,砖头生怕就再也找不到了娘了,他眼泪汪汪的。 “还找娘,不吃饭了,找娘!”砖头昂着小脑袋,抿着嘴巴,眼巴巴的看着二哥。他的小手讨好似的,抓着二哥的手晃啊晃的,央求二哥跟他一起找娘。 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白的烈日,他眼睛微眯,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弟弟焦急认真的模样,李孟羲叹气。 “再找一遍嘛二哥,再找一遍。”看二哥无动于衷,砖头抱着二哥的腿,央求二哥陪他再找。 “走吧。”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勉强一笑。 谎言能瞒到什么时候,李孟羲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孟羲对这个世界除弟弟之外的便宜家人没什么感情,因为他未继承原身的任何记忆,砖头则不同,砖头把家人视为一切。 正当李孟羲跟着弟弟木头人一般的再次穿行于俘虏之中挨个找人之时,刘备来帮他解围了。 ”孟羲啊,等你许久,鸡是烹了又烹,迟迟不见你来。走,先把饭吃了,其他再说。” 说着,刘备很自然的抱起砖头就走。 说来奇怪,砖头竟然不怕刘备。 在刘备怀里,砖头频频回望。 “小砖头,你寻摸什么呢?”刘备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伸手捏了捏砖头干瘦的小脸,砖头一侧的脸颊还是肿的,那日在黄巾军中赏吃的时被人打了,余肿未消。刘备颇为心疼的揉了揉砖头的小脸,“是想找娘吗?” 砖头不语,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和你二哥两人得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刘叔我帮你一起找如何?你看,刘叔手下有那么多人,一块儿帮你找是不是快很多?” 砖头一想,却是如此。 于是他便开心了。 在砖头想来,他很快就会找到娘了。 见砖头心情变好,刘备举着砖头举的高高的,轻轻的抛起,然后又稳稳的接住,“走喽!吃鸡喽!” 刘备把砖头放在肩头,让砖头骑在他的脖子上,小家伙抱着刘备的脖子,被逗的咯咯直笑。 跟在其后的李孟羲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弟弟是最重要的,弟弟能开心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刘备此人,亲和力当真不错。 刘关张三兄弟中,砖头唯一不害怕的,就是刘备。 红脸的关羽不怒自威,让人敬而远之,黑脸的张飞脾气暴躁,面目可怕,让人望之生畏。 还是盐水煮鸡,整只鸡放在瓦罐里,一点没动。 等刘备带着李孟羲兄弟二人来时,跪坐在矮几一侧的关羽轻捋长髯,面带三分笑意,“你哥儿俩可算来了,再不来,大哥说不得要把鸡再烹上几次。” 关羽话中有话,他特意向李孟羲点明大哥礼贤下士,这只鸡就是专门为李孟羲留得。 李孟羲生就玲珑八面,怎会听不出这话中之意。只见李孟羲面上愧疚之色顿生,“今未有尺寸之功,却受玄德公如此厚待,孟羲诚惶诚恐,承蒙玄德公收留,下次粗茶淡饭便好。” “唉,哪里话!”刘备回了主位坐定,伸手把一只鸡腿撕下,递给了砖头。他白了李孟羲一眼,责怪他的见外。 “孟羲前日分说天下形势,直让我兄弟三人豁然开朗,今观天下局势,如观掌纹。若无孟羲,我等尚在迷途,孟羲何谈寸功未立?” 刘备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李孟羲,他把鸡从瓦罐中拿出来,用手撕成数份,先给了李孟羲,又给关羽,其后张飞,最后剩的一点丢进了自己碗里。 这么分鸡,其实没什么大问题,然而张飞不忿,看大哥分鸡先给了李孟羲这小娃娃,还排在二哥关羽面前,张飞不悦的冷哼一声。 刘备心思细腻,察觉到了张飞在闹情绪,一个隐秘的眼神当时就瞪了过去。 不敢跟大哥顶牛,张飞只得偃旗息鼓,把气撒在了鸡上,张嘴咔的一口,鸡架骨被他咔的一声咬断了。 鸡肉美味,刘关张三人包括砖头都吃的津津有味,比较起来,竟然是李孟羲吃的慢条斯理,他的吃相文雅极了,用手指轻按着鸡架,然后用筷子把鸡肉撕下来夹着吃,活脱脱一副贵族子弟做派。 刘备颇有识人之能,李孟羲举止间不经意透漏的贵气,让刘备心生疑惑。 再结合之前,听巡营的士兵说,这哥俩早上出去撒尿,跑了很远,像是不习惯被人看着。不像乡勇们,身体一背,指不定在哪就随地小便了。 莫不是还是个贵族子弟? 并不是所有世家子弟,都能被称为贵族子弟,只有最顶级的世家,才称得上是贵族。 刘备偷偷观察李孟羲吃鸡的动作,再一对比他和关张二人,差别一下就显现出来了。 刘备心有疑惑,又生生的把疑惑压在了心底。 刘备觉得李孟羲身有贵气,其实一点没看错。 作为一个来自一个物质充沛时代的人,鸡这玩意儿,当真普通极了;再说吃鸡的方法,这个时代烹饪技术不发达,就算是皇帝吃鸡也不过抱着啃一种吃法,哪比得上后世,单单一种白斩鸡都能配上油盐酱醋麻油等十几种佐料。 现在虽然没有佐料,但习惯却自然而然的影响了李孟羲。 刘备所认为的“贵气”,也就是少见,从容,鹤立鸡群的气质,就此凸现。 话又说回来,而今东汉末年,社会阶级森严,后世人人平等昂着头走路未卑躬屈漆过的现代人,若是来到东汉末年,就是换上和古人一样的衣着,任谁也都是一身贵气。 气质是藏不住的。 刘备奇怪,他观瞧着李孟羲,又偷瞧着砖头,两人明明是兄弟,气质却是天壤之别。 难道不是亲兄弟?刘备暗付。随后他就舍弃了这个猜测,李孟羲和弟弟两人眉眼之间,是一般模样,亲兄弟无疑了。 第二十三章 欲征长社 好歹把砖头糊弄过去了,午饭后,砖头像小鸡啄米一般脑袋一栽一栽的打起了瞌睡。 看弟弟困的要命的样子,李孟羲带弟弟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之中。 叠的好好的被子被人动过了,被面有褶皱的痕迹,李孟羲心思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这点异常。 谁来过来了?李孟羲疑惑。 李孟羲要把被子拆开,准备铺好睡觉,砖头不乐意了,非要说不盖被子也可以睡觉。 “你这家伙。”李孟羲笑着轻轻拍了弟弟一巴掌,“先拆开嘛,等你睡好了,二哥再帮你叠好。” 这样一说,砖头终于舍得把豆腐块拆开了。 把弟弟哄睡着之后,李孟羲把被子轻轻给弟弟掖好,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李孟羲还有好多事要做,比如,昨日刘备说的小甲,到底是什么甲,还未来得及弄清楚。 从大兴山之战结束到今日,不过两天而已。 刘关张三人在中军帐商讨军情,请了李孟羲前来议事。 李孟羲差点就露馅了。 刘备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黄巾,是向东向南向西还是向北,李孟羲茫然摇头。 “向北是哪?”李孟羲皱眉问到。 这个问题问的,就像问一加一等于几一样,很常识性的问题啊。 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诧异万分。 这问题似乎不该从军师口中问出。 无他,能看破天下大势之人,必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之人,不该连一州郡县分布都不知道。 “今我军在涿郡境内,北为上谷郡。” 上谷是哪,李孟羲想了又想,不知道。 “向南呢?”李孟羲又问。 “南为河间。” 河间是哪,李孟羲还是不知。 “向西?”于是再问。 “向西为中山郡。” 中山。此地名倒是熟悉,古代所说的中山国,应该就是这里。 “向东呢?” “东北为广阳。” 东南西北问了一通,然而,李孟羲越问越迷茫了。 东汉末年的地名与两千年后地名迥异,不仅地名,两千年之久,地形也是天差地别的。 别的不说,后世水土流失严重的黄土高原,现今还是大片的森林,水土丰茂。 “孟羲可有见教?”刘备不因李孟羲年幼而轻视于他,认真请教。 “说来惭愧,某不通地理,因此,无有见教。”李孟羲说的坦荡,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李孟羲前日说过,他不通兵事,来日需多多讨教。 当时刘备以为是李孟羲自谦之词,今日看来,李孟羲当真对地理一概不知。 虽有些失望,倒也正常。 人家说过了不通兵事,何苦强求别人出谋划策。 自家小军师长于时势,却拙于军略,刘备也不再强求,转而和二弟商讨兵机去了。 李孟羲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也不打搅。 “玄德公,长社在哪?”李孟羲突然发问。 “长社?”刘备抬头,疑惑的看着李孟羲,“长社……在……二弟?” 刘备思索片刻,一时想不起来长社到底在哪,转而去问关羽。 关羽沉思数息,“长社在颖川境内。” 虽不知孟羲为何突然问长社一地,是何用意,但依刘备对自家小军师的了解,自家军师多有神异之处,骤然发问,其中必有缘由。 “孟羲,为何突然问及长社?” 李孟羲眉头紧皱,并未立刻回答刘备。 难道直接让他说,奥,原本的历史中,黄巾和官军的决战就在长社附近,早些杀过去,撞上大战挣得大功劳的机会多一些吗?显然不能这么说。 “关将军,我军若一路直杀向长社,途径多少郡县?”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他用手指在酒碗中蘸了蘸,以案为纸,以酒做墨,以指做笔,在按上开始画起,“我等今处涿郡,向南两百余里,为河间,河间西进至信都,信都南进至清河,清河西南为广平,广平再南,为东郡,东郡南进为山阳,再西为陈留,再西便是颖川。” 说话间,关羽用酒水在矮几上画了曲曲折折的行军路线。 “不管其他,直赴长社,最少也要途径十余郡,三十余县,数百上千里之遥。” 李孟羲点了点头,“今黄巾军势如何,所言为时过早。我料官军与黄巾最终之战,必在中原腹地,长社附近。” “孟羲竟如此笃定?”刘备大奇。 “无他。”李孟羲轻轻一笑,“中原为兵家必争之地,中原富饶,天下膏腴之地尽在中原。中原土地多,人口必然多,黄巾自然会也多。” “黄巾主力肆虐之地,如何不是官军与之决战之地?” 李孟羲的一番说辞,有一定的道理。 刘备和关羽陷入了沉思。 “我军可直扑长社而去,一路直去,沿途必多有征战,不愁无仗可打。”李孟羲建言。 其实李孟羲说最终之战会在长社,刘备和关羽是不怎么信的。但是说决战之地在中原腹地,刘备和关羽都坚信不疑。 涿郡位于幽州境内,而幽州位于北方,离中原略远。 所以,李孟羲建议早早杀向中原,这一提议在刘备关羽二人深思之后,深以为是。 刘备义军的行军方略,就此被定下。 刘备决议不日拔营,直杀长社。 穿越者未卜先知的视角,是巨大的财富。 李孟羲虽然不知东汉末年黄巾军各部的行军路线,但是他记得最终决战的战场在哪。 既然最终一战是在长社,那么由果推因,必然是先有大量黄巾军兵力在以长社为中心的区域活动,所以决战才会在长社发生。 因此,直扑长社而去,能遭遇大量黄巾。 战斗会很多,也会更危险,然而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 如果能赶在官军之前,刘备能阵斩张角,那无疑,黄巾之战后,刘备从默默无闻,可一举成名,从汉末众多豪杰之中脱颖而出。 这份政治资源,必须抢到手。 “我军骑兵太少,不利于速战速决,玄德公可立刻着手准备收集马匹,多建骑军。 今只有三十余骑,不堪大用,若有五百骑,可胜步兵五千之众。” 刘备深以为然。 大兴山一战,黄巾中有不少骑兵,可最后黄巾军溃散,骑兵逃的飞快,最后一个不剩,战后清点战获,马匹只有四五匹。 第二十四章 甲与刀 刘备所说的“小甲”,是一种单面甲。 小甲样式类似婴儿的肚兜,甲的防护面积较小,颈部至上半个胸口也没有防护,甲片只从胸口的位置开始至腹部结束,能防护住半个身体正面。 甲的上方有两个系带,可绕过左右肩膀,在后颈系着;左右也各有两个系带,绕至身后,绑一个交叉形状的十字绳结,甲就固定在了身体上。 李孟羲拿着一副甲左看右看,越看越皱眉。他把小甲放在自己胸口比了一下,刚好能把自己颈部以下包括喉咙腹部上完全遮住。 李孟羲还是个小孩子,甲的大小能刚好把他身体挡住,而对于成年人来说,甲就太小了,堪堪能护住胸口和腹部,只比护心镜略大。 而且,甲还是单面的,只能防护前方,甲片也只是一层。 穿这玩意儿,还不如套两层厚皮衣有用。 数了手中单面甲的甲片,甲片共六十一枚,单个甲片较大,颜色为灰黑色,用手指弹在甲片上,声音清脆;李孟羲用手去掰甲片,没能掰弯,甲片比指甲略厚,目测大概一毫米多。 从质量上看,这些从大汉武库扒拉出来的甲片质地坚硬,还做过防锈处理,表面疑似渗碳硬化,质量相当不错。 汉甲绝大多数都是扎甲,刘备军装备的单面甲,勉强算的上是乞丐版的扎甲。 每一片扎甲片上下左右都打有小孔,然后用麻绳或者牛皮绳穿过甲片的空洞,把甲片按需要一片片连接起来,过程和拼接乐高积木差不多。 李孟羲仔细检查了手中的单面扎甲,甲片编织的很紧凑,编甲用的绳子是结实的牛皮绳,会很耐磨。 用手去量,小甲宽不过两拃(zha,大拇指和食指张开后的距离为一拃),长不过两拃半,真是够小的。 “小甲”这名字应该是刘备自己起的,名字起的很萌…… 扎甲的防御力主要取决于甲片,像刘备军装备的小甲,甲片是无重叠的单层甲片,防御力就更加依赖甲片本身。 所幸,刘备军中装备的小甲,甲片质量不错。 关羽陪李孟羲前来查看兵器甲胄,关羽看到李孟羲对着铠甲翻来覆去的看,还用手去弹甲片试试甲片的弹性,指甲去抠甲片看没有锈迹,口中时不时啧啧有声,俨然一副行家的做派。 “我军甲胄如何?”关羽出言询问。 “我军人人有甲,比黄巾军好太多。但是甲太单薄了。”李孟羲摇头。 都是扎甲,扎甲和扎甲也有天壤之别。 千百年后,大宋的步人甲也是扎甲。甲片一千五百余,重五十余斤,除了眼睛露在外面,其余部位皆有厚厚甲片防护的步人甲,是冷兵器时代甲胄登峰造极之作。 和步人甲比起来,刘备军的铠甲简陋的令人发指。 李孟羲说甲胄单薄,关羽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确实单薄。 前几日和黄巾作战,虽说是黄巾一败涂地,义军追杀而已,可仍有数人为流矢所伤,若有全甲,何必再给麾下士卒穿小甲。 “关将军,我军甲胄可有剩余?”李孟羲问到。 “我军大破黄巾,缴获甲胄甚多。然黄巾甲胄多疏于打理,破旧不堪,再加上大哥从俘虏中募兵数百,因此甲胄依然不足。”关羽对军中事务很熟悉,立刻就回答了李孟羲的话。 从涿郡募集的乡勇,只有五百人,招募这五百人所耗费的钱财全是张飞出的,只因刘备和关羽两个穷鬼,而张飞颇有家资。 等抓了数千俘虏之后,刘备决定扩军,轻松扩军至八百多人,多出来的三百人自然是从俘虏中挑选出的精壮,缺的三百副甲,也只有从缴获的物资中挑。 能挑出三百副破烂,已经算是差强人意,因此,一副剩下的甲都没了。 李孟羲沉默片刻,“有用不到的甲片吗?我想要一些。” 关羽不知李孟羲为什么要甲片,难道他还能自己修甲不成?关羽疑惑的看了李孟羲一眼,此子多有非常之举。 “甲片倒是不缺。”关羽点了点头,“军中缺兵甲工匠,残甲堆积一处,甲片成堆。你若是想要,都给你。” 关羽大手一挥,就把残甲全给了李孟羲。 “多谢关将军!”李孟羲大喜过望,有甲片,就意味着可以攒一副质量不错的甲出来。 前世混迹汉服圈,学了半吊子的编扎甲的技术,而今,有了用武之地。 铠甲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小甲”,更豪华的甲也就是关羽身上穿的筒袖铠,关羽的甲还是从程远志和邓茂身上扒拉下来的高档甲。 筒袖铠属于高配扎甲,颈部有盆状的甲领可以防护颈部。筒袖铠外形近似现代的T恤,对胸腹部有百分之百的防护面积。 而在手臂处,筒袖铠是半袖,可防护住整个肩膀,和半个后半臂。 李孟羲想看看关羽身上的甲,却不好意思让人家脱下来,只能作罢。 甲看完了,还有兵器。 汉环首刀,为后来唐刀的直系鼻祖,环首刀造型实用简约,刀身笔直,一面开刃,刀首为大角度的刀尖,刀尖厚重不易折断。 和刀身一体的刀柄尾端,通常有一圆环状金属环,这就是环首刀的由来与其最显著的特征。 使用时,环首上可绑上短绳,短绳系于环首,使用者手套进绳环中,然后手握刀柄,这样以来,刀在和敌人兵器磕碰之时,不易脱手。 环首还有另一个巧妙的作用,环首结合短绳,组成了柔性缓冲,其作用类似于建筑工地上的软柄铁锤。 工地上时常需要用重锤去砸东西,如果锤柄是硬木,锤不了两下,反震的力量就会让让人手掌发麻,手臂被震伤。用橡胶或其他柔性材料代替硬木锤柄之后,有限缓冲了反震的力量,保护了使用者的手臂。 汉环首和短绳组成的柔性缓冲结构,在兵器碰撞时,人不需要完全实握刀柄,手可以虚握,手掌和刀柄留有间隙。 汉环首和短绳组成的柔性缓冲结构,在兵器碰撞时,人不需要完全实握刀柄,手可以和刀柄留有间隙,反震的力量因此被环首上的短绳所削减。 若是骑兵,环首的作用更加明显。 因为环首和短绳也起到了遏制手掌向前滑动的问题,环首刀大多是没有护手与刀格。 第二十五章 相刀 李孟羲想给自己挑一把兵器用作防身之用,关羽自然应允。 只要不是要他的青龙偃月刀,区区一两把环首刀,算不得什么。 缴获的武器处理方法很粗暴,按长兵短兵粗略的分类之后,就堆在了一起。 单单缴获的短刀,就装了好几个板车。 看到板车时,李孟羲不由多看了两眼。 板车是双轮车,一副车轮,上边加了木板做的车身,车身前端向前延伸出了长长的两个车把,用于人力拖曳或者用畜力拉动之用。 这样构造简陋的农用车,二十世纪末的农村称为“架子车”。两者虽然外形无大的差别,以至于李孟羲能一眼认出来,最大的不同的是,东汉末年的两轮板车轮子是纯木头的,车轴也是木头的,车轮辐条还是木头,整量车从上到下一根钉子没有。 古代人司空见惯的事物,对李孟羲而言,处处充满着新奇。 在关羽诧异的眼神中,李孟羲趴在地上对着板车的车轮看了好一会儿。 木车轮是四个大的弧形拼接成的圆形,各部分之间用了隼接技术,车轮圆度接近正圆,正常行进一点问题没有。 木头不管是耐磨性还是结实程度都远比不过橡胶轮胎,木车轮上有木头炸裂开的口子,往另一边看,另一边的木车轮也是一样。 如此看来,木制车轮开裂损坏是常态。 在东汉末年的技术条件下,军队的运载能力全靠车马,马车的速度决定了大规模行军时辎重部队行进的速度,而辎重队承运粮草,粮草为重中之重,辎重队制约整个军队的行军速度。 纵观整个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史,只有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骑兵能完全摆脱后勤的制约,因此来去如风,转战千里而战力不怠。 “关将军,我军有板车多少?” “从涿郡起兵时,翼德着人做了板车两百架,半路坏了二十余架,而今还剩多少,却是不知。” 五百义军,除去骑兵外,有车两百架。 也就是说,三人就可以分得一架板车。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铠甲兵器是士卒最基本的物资,除此之外,还有宿营的帐篷,炊具,衣物,火种,锅碗瓢盆等等等等。 若是只有兵器,再精锐的士兵在野外席地而睡,用不了几天,人就会生病,战斗力立刻锐减。 按板车的运载力来看,按一什十人算,十人有三辆板车,一辆用来放帐篷,第二辆放火种锅碗瓢盆和供一什人吃上两三个月的粮食,第三辆放衣物和用不到的兵器等杂物,绰绰有余。 刘备军的粮草兵甲和车辆运载力都很充裕,自从抓了数千俘虏之后,情况就变了。 粮草暂时不是问题,车辆却不太够了。 李孟羲敏锐的发现了军中马上要面临的问题,但他没有细说,因为所知有限,黄巾俘虏详数至今未知。 暂且把问题暗自记下,李孟羲这才去找佩刀。 扯开车上盖着的破麻布片,两大捆环首刀就放在板车中用草绳系着,防止滚掉在地上。 男孩子对刀枪之类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大堆刀具出现在眼前,李孟羲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跳上车去,想解开草绳从中挑把好的刀。李孟羲去解绳结,方法不对,越拉越紧,像是拉成了死结。 正尴尬时,关羽出手帮忙,只见关羽拽着绑成绳结的某根绳子一拉,绳结一下就开了。 李孟羲嘿嘿对关羽傻笑了一下,化解了尴尬。 李孟羲笨拙的举动,让关羽暗自皱眉,看来是没怎么干过农活,不然不会连绳结都不会解。 选刀的过程很有意思,李孟羲对着一堆长长短短的环首刀扒拉来扒拉去,时不时抽出一把,拿在手中掂量两下。这很容易看懂,是在试重量。 毕竟李孟羲是个小孩子,力气有限,长的环首刀一定重,不适合他用。 这样一来,直接淘汰了大半。 李孟羲于是有目的的在短环首之中挑选。 遴选出了二十多把之后,再挑选看起来刀身亮一些的。 一般来说,刀身雪亮说明刀身无锈迹,状态比较好。按照这个思路,李孟羲直接挑中了最漂亮的那把。 在一旁看李孟羲选刀的关羽,目光锁定的也正是这把。 两人心意不谋而合,英雄所见应是略同。 选到了一把九成新成色不错的短环首,李孟羲准备就此结束,正欲收刀入鞘,他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了一把刀身坑洼锈迹斑斑,刀身发黑的短环首。 这把生锈发黑的短环首,也是选出的十几把短环首之一。 敏锐的发觉此刀颜色有异,李孟羲犹豫了下,然后抽出被压着的短刀。 测试两把刀的优劣很简单,把刀刃相对,相互劈砍,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刀刃硬碰硬的对撞,质软的刀刃会崩口。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怕损伤刀,李孟羲舍不得用刀刃对砍,他选了另一种方法。 双手各持一刀,刀身翻转,刀背相对,然后用力把刀背向中间一嗑。 叮! 金属撞击的脆响声响起。 “咦?”李孟羲惊奇咦了一声。 他听的分明,卖相更好的雪亮环首发出的响声略沉,而黑不溜秋连鞘也没有的短环首,发出的声音短促而清脆,隐有回响。 复用刀背相撞,这下李孟羲听的更清楚了,他恍然大悟,一把是熟铁刀,另一把颜色发灰,是碳钢,低碳钢。 “我要这个了。”李孟羲果断舍弃了之前选好的熟铁环首,转而选了锈迹斑斑的那把。 李孟羲此举,让关羽不解其意。 恰这时,李孟羲听到了哭声,转头看到弟弟被张飞抱了过来,正哇哇大哭。 砖头午睡时,又做噩梦。不知为何,他会噩梦连连,大白天也会吓的从睡梦中惊醒。 砖头一头冷汗惊醒,醒来第一时间不见哥哥,他哭着跑出了营帐,可是左看右看,不见哥哥在哪,又不知道去哪找,不敢乱跑的砖头在营帐前无助的号啕大哭。 直到巡营的张飞撞见,张飞看见小娃娃在哭,他嘿嘿一笑,就去抱砖头。 张飞那尊容长的,不笑就够凶了,张嘴一笑,嘴巴张的大的跟要吃小孩儿一样。 砖头本就害怕张飞,被张飞抱在怀里,他哭的更厉害了。 弟弟哭的厉害,李孟羲顾不得再选刀了,他从板车上下来,哈哈大笑着去接弟弟。 第二十六章 刀剑分说 把弟弟从张飞怀里接了过来,李孟羲自己也是个不大的孩子,他需要踮着脚才能稳稳的接住。 “呀,砖头,看你哭成花猫了。”李孟羲用脑袋碰了一下弟弟的小脑袋,调笑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 见到了哥哥,砖头安心了许多,他用小手抹去眼泪,抿着嘴巴止住了哭声。 “关将军,刀已选好,我带弟弟去转转。”和关羽打了招呼,李孟羲就去忙着哄弟弟,准备在军营里到处逛逛。 李孟羲走远,关羽看着板车中的两把短环首刀,他手捋长须,目露思索之色。 索性,关羽把两把刀用破麻一卷,揣在手里,准备找人一块品鉴。 中军大帐此时足有十几个人,不日就要拔营南下直去中原,刘备此时在清点军资。 未起兵征讨黄巾之前,刘备不过一织履之辈,从无从政经历,经验不足,因此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刘备找来十几个大小伯长什长一一问询,这才对军中物资有了大致了解。 关羽怀中抱刀前来,入帐后看到大哥正在处理军务,便不好去打搅,安静的站在一角等着。 再说李孟羲带着弟弟在军营里遛弯,弟弟兴致不高,虽然他不哭了,但是走路还是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老做噩梦这不行啊砖头。你是咋了?被什么吓到了吗?”李孟羲担心不已的问到。 问弟弟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弟弟一言不发,小脸木然,他这个样子,李孟羲都不知道弟弟到底听懂他的话什么意思没有。 一问三不知,无奈李孟羲只有拉着弟弟继续转悠。 李孟羲和弟弟两人在刘备军中属于特殊的存在,他们既不是黄巾军俘虏,也不在乡勇编制,更因为李孟羲出于谨慎怕不能胜任工作,未领任何实职,因此可以说是毫无身份。 乡勇们对李孟羲很熟悉,都知道他为刘备所器重。巡营的乡勇经过时,都点头微笑示意,李孟羲礼貌的回应。 别人善意以对,自然要善意回应。 李孟羲跟弟弟分享趣事,他说自己找了一把应该很厉害的刀。 弟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他抬起头,大眼睛看着哥哥,迫不及待的等下文。 砖头看样子也想弄一把环首刀玩玩。 李孟羲忽悠弟弟,他把自己的刀夸的多厉害多厉害,简直是神兵利器一般。 口若悬河一阵,没有得到弟弟的回应,李孟羲转头一看,咦?弟弟呢? 砖头被落了好几步远,不知怎么了,砖头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小兽一样,呆立在原地,他双眼发直,小脸刷白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弟弟有些不对劲,“砖头?”李孟羲上前拉了拉弟弟,李孟羲碰到弟弟的手时,发现弟弟十分用力的把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拉了砖头两下,砖头未有反应,像丢了魂。 砖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任凭李孟羲用手在他眼前晃动,眼睛动也不动。 弟弟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事了。 李孟羲诧异万分,他蹲下身体,向弟弟直勾勾的盯着的方向去看。 顺着弟弟眼睛的方向,李孟羲恰看到几十步外,刚刚经过的一队巡营乡勇,队尾的一个体型胖大臃肿的家伙正朝频频回头朝这边看来。 竟然,还是“熟人”。 终于弄明白砖头连连被噩梦吓醒是为什么了,李孟羲盯着那人的背影,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用额头抵在弟弟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李孟羲盯着弟弟的眼睛,四目相对,“砖头,不怕。等二哥给你报仇。”李孟羲目光坚定一字一顿的说着。 —— 中军帐,刘备匆匆问完了十几个什长百夫长等各级低级军官,他长舒了一口气,发愁的按着鬓角揉了揉,“军中事务千头万绪,还是交给翼德为好。” 刘备军粮草本是张飞在管,一直都是张飞在管。 乍一听起来,张飞管粮草,简直就是个冷笑话,让人心里很没底。 事实上就目前来说,刘关张三人之中,还真的只有张飞有丰富管理大宗物资的经验。 无他,未起兵前,刘备关羽充其量只是小商贩,一个卖草鞋,一个卖绿豆,几文钱的生意。张飞是涿郡土豪,家大业大,日日经手的钱粮无算。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如此一比较之下,张飞掌管义军粮草,其实很靠谱。至少能力方面,不是问题。 不靠谱的是张飞本身,张飞这厮性情暴烈,苛责下属,还嗜酒如命,动辄烂醉如泥,粮草为重中之重,必须交于谨慎心细之人方无后顾之忧。 可惜刘备底蕴单薄,而今兵不过千,将不过关张,智谋之士更无一人。或许有半个,年仅九岁的李孟羲,青涩稚嫩,尚不足以挑起重任。 粮草,军械,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辎重,可统称为后勤,刘备被后勤杂事弄的头痛不已,十几个校尉全部离开后,刘备向关羽大诉苦水。 关羽听的哭笑不得。 “今有一人,不正是人选?”关羽建议。 “你是说……孟羲?”刘备连连摆手,“不妥,不妥,孟羲有言在先,他不通军务,莫要强求于他。” 说话间,关羽于矮几前坐定,他把怀中破麻包裹的物什置于矮几之上。 刘备好奇这是何物。 关羽摊开破麻,两柄短刀赫然出现。 “短刃两把,择其优异者,大哥不妨一试。” 关羽摊掌做请,邀请刘备从两把短刀中挑一把最好的。 刘备不疑有他。着眼细看,两把短刀一者光亮如雪,一把锈迹斑驳,优劣明显。 打眼一扫,刘备略做沉思,手指向刀身光亮如新的短刀。 “我选此刀。”刘备很快就挑出了他认为质量好的那把。 “哈哈,我跟大哥一般,选的也是此刀。”关羽以手抚须,爽朗一笑,“孟羲却是选的另一把。” “奥?”刘备诧异之下又看了一眼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短刀外表太难看,看的刘备皱眉不已。 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 于是刘备执一刀,关羽执另一刀,刀刃正对,发力对砍。 叮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磕碰之处,光鲜亮丽的短刀刀刃崩开了米粒大小的缺口。 而锈迹斑斑的短刀刃口只是略微卷刃。 “咦?!”刘备惊异不已,随后猛然看向帐外。 李孟羲人虽不在此,刀剑优劣,已自有分说。 第二十七章 欲决生死 摩挲着手中短刀凹凸不平的刀身,刘备沉默良久。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眼光竟然会不如一个孩子。 “莫非……孟羲还会相剑之术?”刘备惊异。 一个小娃娃,总有出人意料之举,身上似乎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相剑术神乎其技,春秋早已有传说。 世间先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先有名匠,再有相剑师,然后方有名剑。 李孟羲有慧眼识珠之能。 李孟羲懂兵器,又懂甲胄,却咬定说不知兵事,当真奇怪。 说李孟羲,李孟羲便就到了。 刘备和关羽正谈到相剑术,李孟羲气冲冲了走了进来。 “玄德公,我要杀个人。”李孟羲一脸怒容。 刚一进来,李孟羲就直说要杀人。 刘备关羽皆愕然。 待反应过来,刘备注意到了李孟羲气冲冲的样子,他笑问,“孟羲,谁欺负你了?” “我要杀个人,能行不?”李孟羲不理会刘备的调侃,他目光直视着刘备。 发现李孟羲真的有事,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表情皆变得慎重。 刘备细问何事,李孟羲三言两句把前因后果讲完。 听完,刘备表情肃穆。 片刻后,李孟羲刘备关羽并一伍刀斧手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拦住巡营队。 “就是此人。”李孟羲手指一人。 “左右,与我拿下!”关羽一声令下,刀斧手一拥而上,把屠夫押了过来。 屠夫不服,不肯跪下,孔武有力的刀斧手一脚踹在了屠夫腿弯处,把屠夫踹的跪地。 “在黄巾军中,你杀人充粮,残害多少性命,你可知罪?”李孟羲厉声喝问。 满脸横肉的屠夫犟着脖子,一脸不服的瞪着李孟羲,“我杀的是死人,何罪之有?” 李孟羲正欲反驳。 “推出营外,剁了。”关羽冷然令下。 不是事事都要讲个一二三,直接砍了便是,何必多费口舌。 刀斧手押着屠夫就往营外走,屠夫自知死到临头,大呼不公。 “且慢。”李孟羲叫住了刀斧手,他目光冷冽,“我要亲自宰了他。” 李孟羲没有任何官职,他说话没份量。 刀斧手的伍长看向关羽,见关羽微微点头,这才又把屠夫押了回来,按在了李孟羲面前。 屠夫身材高大,此时被人按住了脑袋,脸贴在地上,如待宰的猪,好生狼狈。 关羽把刀递了过来,李孟羲接过了刀,正是之前他挑选的那把短环首。 翻看两下手中的刀,李孟羲看了一眼脚边被按在地上挣扎不停的屠夫,转头又看了看躲在几步外的弟弟。 弟弟一脸怕怕的模样,想过来又不敢靠近。 李孟羲表情游移不定不定,他犹豫了片刻,随后目光变得坚定。 “给他把刀。”李孟羲握着短刀,语气冷漠。 按住屠夫的两个刀斧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同时抬头看着李孟羲,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给他把刀。”李孟羲再次说到。 在李孟羲身侧,关羽眼睛蓦然睁大。 一个小娃娃,要单对单跟壮汉一决生死,他还要给壮汉兵刃,这是何等的勇气。 关羽还未说什么,刘备急了,他把脸一板,“孟羲!不可胡闹!”刘备训斥到。 说着,就催促刀斧手赶紧把人押走砍了算了。 关羽定定的看着李孟羲,他轻拂长须,心中已有计较。 关羽沉吟,“撒开此獠,且给他刀。” 关羽此时竟然跟刘备唱反调。 军中刀斧手,顾名思义,是用重刀和大斧的士兵,普通作战用的环首刀要把脑袋砍下来很吃力,而刀斧剁脑袋很好用,因为有剁脑袋的便利,因此刀斧手往往具有执法属性。 重刀和大斧杀伤力巨大,善于近距离肉搏,再加之重刀和斧头破甲能力远胜普通刀枪,因此某些时候,刀斧手也会埋伏起来,等主将摔杯为号,冲将出来把着甲的敌人剁成肉泥。 而若是普通的刀盾兵,很可能出现用轻刀砍了半天别人的铠甲还是好好的,让人跑了的情况。 关羽是刀斧手的直属上司,军令即下,刀斧手立刻松开了屠夫。 李孟羲不做迟疑,立刻迎了上去。 见状,刘备大急。 关羽伸手拦住了要上前去的刘备。 “大哥大可不必阻拦。”关羽摇头。 —— 刀斧手和闻讯而来的乡勇们自发的围了一圈,围成了一圈人墙,中间让出了一个圆形的空地。 一把环首刀被抛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屠夫心虚的向四周看去,他生怕自己手一碰到刀,就被人乱刀砍死。 围了一圈的人,关羽刘备张飞也赫然在列,并且还是在最里层。 刀就在脚边,屠夫手伸了又伸,畏畏缩缩的迟迟不敢把刀捡起。 屠夫对面十步,拎刀而立刀尖斜指地面的李孟羲等的不耐烦了,“无胆鼠辈,何不拿刀!”他骂了一句。 被李孟羲一激,屠夫热血上涌,咬牙弯腰一把抄起地上的刀。 噌棱!噌棱!…… 屠夫刚把刀捡起,身体还未完全站直,突然的拔刀出鞘声哗然作响连成一片。 往四周一看,屠夫心凉了半截。 四周围着的乡勇,人人拔刀出鞘,眼神不善,刀光晃晃,白日生寒。 尤其是刘关张三人,关羽接过乡勇递过来的长弓,施施然的把弓半开,箭搭其上。箭尖直指场中,目的不言而喻。 眼神是有杀伤力的,尤其是被对那么多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盯着。屠夫手中有刀,对面是个小娃娃,他占尽优势,额头上却冷汗淋漓。 咕噜。 屠夫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他握刀的手在发抖。 这架势,但凡敢妄动,那红脸大汉的箭立刻就要射过来。 虽然看上去是公平对决,对屠夫而言,却是必死之局。 见屠夫捡起了刀,李孟羲拎着刀,阔步向前。 就是这混蛋把砖头按在肉案上,差点把砖头当成人肉给剁了。此人成了弟弟的梦魇,弟弟因此噩梦连连,此仇不报,非人也! 李孟羲气势汹汹同时又谨慎无比的向前逼去,屠夫却像是遇到了猫的老鼠,避李孟羲不及,步步后退。 如是十几步,屠夫退无可退,他开始绕圈。 绕了几圈,李孟羲怒了,他爆喝一声,拖着还一瘸一拐的腿向屠夫冲去。 逼近一步之内,就要见血。 李孟羲抬刀就捅。 因为身高的差异,挥刀只能够到屠夫腹部,因此用捅比较容易发力。 关羽手中强弓,此时已成半月之态,桑木弓被他拉的轧轧作响。 叮! 屠夫后发先至,动作前摇很大,刻意的先把刀横起,用手捧着,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刀格开了李孟羲的刺击。 屠夫挥刀时李孟羲已有了防备,刀被格开,他立刻后跳躲避。 第二十八章 图穷匕见 李孟羲一个腿上还有伤的小娃娃,纵是发狠,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李孟羲越战越勇,追着屠夫要砍他,屠夫被他追的抱头鼠窜。 一个小小的人儿,追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壮汉满场跑,强烈的反差带来极具戏剧性的视觉效果,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如果不是被刘备抱起放在肩头,被大人们挡的严严实实的砖头是无法看到哥哥的。 看着哥哥拿着刀嗷嗷叫着追着可怕的坏人,砖头比在战斗的哥哥还要紧张,他咬着嘴唇,小拳头握的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随着场中的两人。 每当哥哥追近拿刀砍坏人时,骑在刘备肩上的砖头就用小拳头挥舞了一下,他很投入,像是自己在战斗。 砖头不老实,老是乱动,刘备怕他掉下来,伸手按住了砖头的小腿。 刘备虽说除了一个汉室宗亲的身份外,称得上出身卑微了,可他如今好歹是一军主帅,却无半点主帅的威严,任由一个小娃娃骑在他脖子上。 或许是因为李孟羲的缘故,李孟羲身具神异,刘备爱屋及乌,连带着也喜欢砖头。又或许,刘备本就仁厚,没有什么架子。 再说此时的李孟羲,本以为是一场生死恶战,当发现屠夫畏畏缩缩的不敢刀刃相向之后,李孟羲没了顾虑,越战越勇。 屠夫一个劲的躲,李孟羲追的气喘,再这样下去,就成闹剧了,断然不行。 李孟羲想及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正面一刀砍了屠夫,了结弟弟的噩梦。 目的很明确,既然蛮力不行,李孟羲思路急转,开始想对策。 既然追不上,李孟羲想到了把短刀当飞镖丢出去,扎死狗日的;他还想到如果有石灰就更好了,一把生石灰粉撒过去,纵你是吕布在世万般神勇,被石灰迷了眼睛,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石灰是没有的,短刀也只一把。 短刀虽是李孟羲自己挑的,可到手没多久,手感还很生疏。 李孟羲暂缓厮杀,他认真掂量了下短刀,感受了下短刀的重心。 凭手感,感觉到短环首重心略靠后,李孟羲脑海中顿时闪过很多画面,有各类动作电影中投掷飞镖的桥段,还有忍者这些专研暗器的,以及乱七八糟的各类暗器投掷手法之类的视讯信息。 处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不经意间主动或被动的了解到的一星半,就远超东汉末年这个信息闭塞时代人大多数人的见识。 想了一下,李孟羲把刀倒拿,手捏持住刀背处,而刀柄在前,他用拿飞镖的手法重新拿刀,果然,差别一下就显现出来了,这时重心在前,丢出去更致命。 暗自打定了主意,李孟羲目光下移,他注意到地面上,最近天旱少雨,泥土的地面上,被人踩来踩去,都是尘土。 没有石灰,但是有灰啊。 李孟羲再次去追屠夫,屠夫撒腿就跑。 在注目观瞧的刘关张三人眼中,这次再追,李孟羲小腿倒腾的飞快,追的更急,却也多了异常之举。 把屠夫追的撒腿就跑没空注意身后时,李孟羲早看准了地上一个小土坑,土坑里灰尘和碎土比较多,李孟羲趁屠夫未注意,他把短刀用牙咬住,腾出了两只手,动作迅速,弯腰一抄就抓了一把。 撩起麻衣前摆,一手抓衣摆,另一只手抓着土的手把土放进前摆之中。 李孟羲这番动作,未被屠夫注意,却瞒不过一旁刘备关羽张飞的眼睛。 关羽明白李孟羲要干什么了,他把手中弓弦稍缓,静待李孟羲下一步动作。 不知不觉间,李孟羲用上了兵法。 追屠夫甚急,让屠夫无法后顾,此为疲兵之计;追逐更急是假,趁机收集灰土是真,此为欲擒故纵。 复追三圈,李孟羲抓土五捧,衣摆中已经存够了一小兜的灰土。 再一次追近屠夫,把屠夫逼住。 屠夫已经烦了,按之前十几次的“交手”的惯例,这娃娃又是不知死活的拎着刀冲上来,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的陪着装模作样的格挡一下,然后趁机再跑。 虽不知何时是个头,但是屠夫怕死,又没有把心一横直接杀了小娃娃然后死了算球的勇气,他只能纠结万分的硬着头皮狼狈的绕着圈跑。 小娃娃又冲来,不见他持刀,刀却用牙咬在嘴里。 屠夫目光注意到了李孟羲抓着衣服下摆的手,顿时心生警惕。 也正是此时,屠夫目光刚下移,李孟羲抓起一把灰土就劈头盖脸的朝屠夫撒去。 相距不过两三步,一把土之后,紧接着李孟羲上前一步,又一把朝屠夫脸上砸。 当有东西突然朝脸上袭来,人的本能反应会立刻转脸侧头,然后会下意识的抬手挡住头部。 下意识的反应,即为条件反射。 灰土杀伤力不大却眯眼睛,尘尘扑扑,屠夫抬手护住眼睛,这一刹那之间,屠夫的视线也一并丢失了。 李孟羲眼中寒芒一闪。 豁然松手,衣摆兜着的灰土哗啦撒落。 松开牙齿,短刀已顷刻入手。 图穷匕见! 嗖! 李孟羲用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把短刀对着屠夫掷去。 距离不过咫尺。 “啊!” 啊的一声,屠夫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血肉之躯无法与钢铁抗衡。 短刀被李孟羲当成飞镖,仓促间丢了出去,短刀偏斜很多,堪堪刺中了屠夫左胸在衣襟之外的部分。 再差一毫,刀就贴着屠夫飞过去了。 受痛之下,本就是个恶人的屠夫凶性顿发,他一脸怒容,一把拔出了插进胸口的短刀。 短刀入肉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不过约莫四分之一寸,随着刀被拔出,一股鲜血也随着飙射出来。 屠夫粗壮的巴掌一抹胸膛,手中抹了一手鲜血。 “姥姥!”屠夫暴怒,破口大骂。 嗖! 突然的一阵破空声从李孟羲耳边划过,让一切戛然而止。 未等李孟羲反应过来,再看向屠夫时,一支羽箭噗的一声把屠夫的脖子射了对穿,箭头在淋血,箭羽在颤动。 屠夫嘴巴大张着,双眼瞪的老大,眼球暴凸,他死死地扼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古怪的荷荷声。 第二十九章 重心 片刻的愣神之后,李孟羲瞬间反应了过来。 短刀掉落在地,离脚边不过一步。 李孟羲捡起短刀,未有任何迟疑,他持刀上前,对着跪倒在地的屠夫一刀就砍了过去。 立刻,一道细细的血线出现了屠夫喉咙处。 屠夫眼睛瞪的眼珠就要蹦出来,在这个恶人最后的生命时光,他一脸不可置信死死的盯着李孟羲,屠夫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娃娃手中。 这小娃娃,竟敢砍老子,屠夫不甘,用上最后的力气缓缓伸手捉向李孟羲。 屠夫跪地将死,两人的身高这下拉平了。屠夫的手慢腾腾的伸过来,李孟羲岿然不动的看着屠夫的手离自己面部只有一掌距离时,然后颓然垂落。 手垂落,屠夫脑袋也无力的垂下,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屠夫脑袋一栽,彻底死了。 李孟羲心理年龄比这具身体成熟的多,虽说前世连只鸡也没杀过,如今挥刀砍人尚是第一次,但是李孟羲没有什么不适感。 战斗结束,李孟羲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感官回归,他这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的味道。 屠夫倒算做了次好事,屠夫垂首跪着的姿态,像极了古装片中等待处刑的犯人。 这个姿势,太方便砍头了。不砍就对不起手中的刀和拿命冒险的风险。 绕了半圈,至屠夫身侧,李孟羲双手握着短刀刀柄,把刀举高至屠夫露着的脖子上方,对准之后,用力砍下。 高明的侩子手会养一只猴子,平日无事时就摸猴的后脑勺熟悉手感,人头骨的结构与猴类极相似,据说熟悉了猴子结构之后,行刑时刀往颈椎第二个骨节缝隙中砍,咔的一声头就掉了。 李孟羲也咔的一声一刀下去,刀卡住了。 刀太轻,短环首的重量和斩首大刀的重量相比不值一提,李孟羲力量也不足更无斩首经验,对着死靶子一刀下去,卡刀了再正常不过。 这一刀卡的准极了,血溅起撒在了刀身上还有李孟羲握刀的手掌上,血是温热的,手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李孟羲觉得有点恶心。 他想把刀抽出来,刀抽了一下,拽动着尸体也晃动了下。 最终李孟羲还是成功把屠夫的脑袋砍了下来。 没想到砍脑袋是这么累人的活,短刀一刀接一刀剁了记不清有多少下,李孟羲手臂都有些发酸了。屠夫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时,血已在一刀一刀的过程中放的差不多了,没有颈血飙射数米的场景。 屠夫圆溜溜的脑袋滚落地上,滴溜溜的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这时,全身投入的李孟羲终于顾得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得空看向四周。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固有看热闹的属性,四周围着的满满当当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探首观瞧,把看热闹三个字表现的恰如其分。 屠夫的脑袋滚出数步远,鲜血和灰尘沾染的头颅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李孟羲走近,一脚对着狗头踢去,屠夫恶贯满盈的狗头骨碌碌的乱滚。 刘关张三人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过来,刘备刚把砖头从肩头放下,砖头立刻就朝头颅冲了过去,砖头很用力,一脚把屠夫的脑袋踢的老远。 然后,砖头跑到了哥哥的身后躲了起来,偷偷看着被踢远的头颅,一脸怕怕的模样。 李孟羲看到弟弟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的样子,弟弟眼中的恐惧消失了。 刘备三兄弟联袂而来,刘备面带微笑,关羽持弓而立,张飞目光不在李孟羲这,而是在看砍掉的那个头颅。 他大概是觉得李孟羲技术不好,砍得潦草。 “多谢关将军相助。”知道是关羽帮了自己,李孟羲带着弟弟连忙致谢。 关羽轻抚长须,呵呵一笑,“举手之劳。”说话时,关羽看向李孟羲的眼神尽是赞许之色。 李孟羲和屠夫一战,当李孟羲能重伤到屠夫时,在关羽看来,李孟羲已经赢了,既然李孟羲赢了,屠夫也自然就该死了。 不然,还真让赢弱不堪的小军师当真生死相搏不成? 一场李孟羲旨在为弟弟报仇的决斗,尘埃落定。 李孟羲单纯是想给弟弟报仇,没有他想。李孟羲还不知道,一场有惊无险的厮杀之后,刘关张三人对他看法更高了。 以细微处观之,李孟羲称得上是有勇有谋。面对一个凶狠壮汉,敢以赢弱之躯拔刀相对,此为勇;借机收集灰土迷乱敌目,而后伤敌,此为谋。 自从李孟羲杀了屠夫,砖头变得活波正常了许多。 屠夫的脑袋又不能拿去领赏,没有任何价值,只有埋了。 尸体要及时处理,不然招苍蝇,还容易引起瘟疫。 挖坑埋人是重体力活,自有乡勇大叔代劳,不用李孟羲亲力亲为。 —— 关羽拎着一个很大荆条筐,来给李孟羲送甲片。 装满甲片的筐很重,放在地上咚的一声。 甲片送到,关羽并不急着走。 看李孟羲在把玩着短刀,关羽把短刀从李孟羲手中要了过来。 李孟羲递刀给关羽时,很有礼貌的双手捧着,并把刀尖的那一头对着自己。这跟递别人剪子尖不能对准人是一个道理。 这样,关羽接刀就是正握,接过了刀,手中轻轻向上抛弄,不算太轻的短环首在空中转了半圈后,刀尖变得朝内,刀柄向外,稳稳的落回关羽掌中。 掂量了两下,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关羽好奇发问,“孟羲,我观你掷刀之时,倒持短刀,手法迥异于常法,这却是为何?” “额……”李孟羲被问了个措不及防。 电影里就是那么演的,专业的飞镖人士也是那么玩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李孟羲暗自在心里嘀咕。 不过嘀咕归嘀咕,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微微皱眉,挠着头发认真思考了片刻。 “可能……是因为重心。”李孟羲回答。 “重心为何物?”关羽面露疑惑,不解其意。 “重心就是……关将军见过磊墙吗?垒墙之时,工匠会用线吊一重物,以此来确定墙壁的笔直。这和我倒投短刀的原因一样。” 李孟羲越解释,关羽越疑惑。 “这……工匠用砖石磊墙我倒是见过,这跟孟羲你投刀杀人的手法,道理哪里有相通之处?” 第三十章 关羽的惊异 关羽不懂物理,还非要穷问究竟,追问的李孟羲哭笑不得。 不过确实,虽然飞镖和盖房子的重锤都有利用了重心,原理相同,但是两者直观上的差异确是大了点。 有心把问题给关羽讲明白,也有一点存心炫耀的心思在内,李孟羲沉思片刻,“关将军知道毽子吗?” “毽子?姑娘家玩的东西。”关羽给了李孟羲一个你好不羞耻还玩毽子的鄙视眼神。 “额。”李孟羲挠了挠头,“是这样,毽子一头重一头轻,若是把轻的那头朝向地面丢去,头轻脚重,毽子必然会翻滚。而把重的一头朝下,再松手,则是直直坠落。” 李孟羲以手做比,详细讲解着,“短刀也是一样。正握,刀头轻,而刀尾重,刀飞出之后,轻的刀头飞在前,重的刀尾在后,如此以来,刀在半空飞的时候,重追轻,尾追首,刀身必然转动。” 拿着短刀,李孟羲缓缓把刀转了一圈,模拟着刀在空中飞行时的姿态。 关羽看的有趣,他大概有些明白李孟羲的意思了。 李孟羲继续讲着,“刀身转动圈数越多,方向偏离会越远,因此不会太准。而如果倒持此刀,”说着,李孟羲把手中之刀调了个,“刀尾在前,重也在前,此时,再把刀出掷,刀身依然旋转,但旋转次数必然远少于正持。如此以来,精准倍增。” 李孟羲觉得自己的解释大概就是真正的原理,虽然他带有臆测的成分。 “某口说为虚。眼见为实,关将军可有兴亲自一试,便知究竟。” 李孟羲相邀,正闲暇无事,关羽自然乐意作陪。 来到了校场。 所谓的校场不过是之前黄巾军营地中一块较大的平地而已,平地一圈插上长短不齐的木桩用于和其他区域做出区分,校场就被围了起来。 义军驻军时一日一训,训练在早晨,半个时辰左右。 操练事宜还是关羽定的。刘关张三人之中,唯关羽熟读兵书。 不是操练的时间,校场并无一人。 空旷一片的校场中,除了树立着的简单的两个草靶以外,并无其他任何训练设施。 草人是刘关张三人抽空练箭之用。 条件简陋,其他士兵暂无如此待遇。 以草人为靶,二十大步为界,李孟羲找来了一个小石头,在地上划了一道线。 “好了,在线后投就是了。”李孟羲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到。 关羽不以为意,大致走到线后,就要投刀。 “你踩线了。” “对啊,踩了,我也看到了。” 李孟羲和弟弟在一旁,蹲下身体,盯着关羽的靴子看,认真的纠正关羽踩线的行为,很像小朋友们做游戏时一丝不苟盯着怕别人耍赖皮的模样,率直可爱。 关羽哑然失笑。 他无奈,只得遵守规则,把踩线的脚后撤。 第一轮,先正持短刀,手握刀柄,刀首在前。 关羽力大,短刀被他用力丢出,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短刀快成了一道黑影,直向草靶飞去。 刀被甩出去以后,刀身转着前进的,因为空气的阻力,前进的方向随着转动必然偏离。 短刀擦着草靶,咄的一声扎进了草靶之后数米远的地面上,刀头直插入坚硬的泥土寸许。 嗯,力量很大,可惜,没命中目标。 作为晚辈,李孟羲很自觉的准备去帮关羽捡刀,砖头比哥哥还积极先一步噔噔噔噔跑了过去捡回了刀,然后一脸兴奋的把刀交给了关羽。 这家伙是把关羽当成玩杂技的了,还想再看。 第一刀偏了,关羽不爽,暗自皱眉。 把衣服前摆扎进了腰间,接着关羽把袖子掖了掖,开始认真了。 这一幕李孟羲很熟,在老板的三国演义电视剧中,第一集,英雄相会,张飞找茬,关羽就是这样捋起袖子就和张飞打起来的。 嗖! 第二刀投中了。 短刀命中草人腹部,穿草而过。 “好唉!!”砖头开心的蹦蹦跳跳的连连鼓掌,他大概的确是把关羽当杂耍的了。 关羽膂力过人,刀虽轻,全力一掷,十步内,力道足以洞穿轻甲。 命中了,砖头叫好,李孟羲也在鼓掌,关羽却并不满意,因为他是朝着草靶头部丢的。 接下来,又投了共计八次,其中四次脱靶,四次命中。加上之前的一次命中,投掷十次,五次命中,命中率刚好百分之五十。 要知道,李孟羲的环首刀可并不是什么投掷武器,重心极差,形制上也很不适合投掷。 如果换成其他的,比如梭镖,卜字飞戟等兵器,以关羽的武艺,命中率必然不低。 重要的部分来了。 关羽按李孟羲的手法,倒持短刀,连掷十把,竟然轻松中了八次,而且命中的质量也高了一截,单正中草靶头部的次数就有三次。 当真亲自试了一下,对比的结果让关羽惊异。他低头看着一旁的李孟羲,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小的差异,结果竟是云壤之别。 此时,李孟羲又说,“飞刀手法不过游侠儿的技艺,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我突然觉得,似乎刀法也能参考重心……”李孟羲挠头皱眉说着。 刀法? 关羽来了兴趣,“稍等,我去拿青龙偃月。” 不一会儿,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刀就来了。 这是李孟羲第一次很近距离见到青龙偃月。 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通体精钢,浑然一体。青龙刀刀首青龙盘绕,刀柄有云纹暗刻,以做防滑之用,刀尾,四棱錾尖狰狞,可见刀尾的枪尖也是利器。 作为超重型武器,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并不显得笨重,反而刀柄修长,整体很协调,颇具美感。 李孟羲对青龙偃月刀很喜欢,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冰冷的刀柄和如镜般光滑的刀身让他爱不释手。 像完美的艺术品,一点粗糙的毛刺都没有,摸着就舒服。 关羽任由李孟羲碰他的爱刀,若是别人,碰都不让碰。 “青龙偃月柄长十尺有余,关将军持刀作战时,手握刀柄何处?”李孟羲好奇的问。 关羽拎着刀的右手向上一提,沉重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中轻的像是武术器械一样,哗啦一下在滞空转了数圈。 稳稳的一把抓住刀身某处,“刀鄂向下,一臂之长。” “此便是。”关羽单手调整了下,手握之处,便是他作战时,右手握持的地方。 李孟羲点了点头。 虽说不会武技,但是喜欢玩《骑马与砍杀》等冷兵器游戏的他,多少懂一些长杆武器的知识。 一般而言,双手武器使用时,左右手分工并不相同,右手在前主要发力,左手在后,辅助发力的同时,调整武器方向。 第三十一章 郑人买履 李孟羲说他可以找到青龙偃月刀的重心在哪,然后手在重心处持握,最容易控制兵器。 所有兵器,尤其长兵,都是此理。 李孟羲说的有趣,关羽笑着把青龙刀借给了他,让他来放手测试。 青龙偃月刀太沉,李孟羲断然是一点也拿不动的。 四处看了一圈,李孟羲连跟棍都没找到。 草靶倒是有用于支撑的木棍。 请求关羽帮忙,清理掉靶子上的被麻布包裹起来的草团之后,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碗口粗细的原木留在原地。 李孟羲来到木桩前看了一下,木桩不笔直,是歪的。 重垂测直法在这一刻可以应用起来,左看右看,在砖头麻衣领子处看到了线头。 “砖头,你别动。”李孟羲吩咐弟弟配合一点不乱动。 砖头虽不知哥哥要干什么,他很配合,一动也不动。 拽着麻线头用力一拽,麻线被拽断了一截出来。 成功得到了一段长不过一掌长的短麻线,李孟羲低头寻摸一番,又找到了一块黄豆大小的小石块,石块特意找了不是很圆的,便于绑起来。 石子很小又光滑,并不太好绑,掉了好几次后李孟羲终于做好了一个简易的吊锤。 此时,本就不长的麻线就剩指头长了。 手指捏着吊锤放在木桩一旁一对比,可以清楚的看出,木桩歪了很多。 李孟羲想把木桩推直,他肩膀和膝盖顶着木桩,双手用力向歪的反方向推。 推之不动。 关羽也是有耐心陪一个孩子玩耍,他看明白了李孟羲想干什么,见李孟羲咬牙的劲都用上了,砖头也来帮哥哥,两个小家伙加一起也没把木桩推动,关羽无声的笑了。 关羽伸手抓住木桩顶端,他手掌很大,能完全盖住碗口大的木桩顶端,只扒拉了一下,关羽抓着木桩用手一拉,木桩被掰直了。 “看看,直是不直?” 李孟羲再次拿出了吊锤对比,“还是有点歪啊。” 经过关羽再次修正,木桩终于笔直。 李孟羲拿不动青龙偃月,又想把青龙偃月横放在木桩顶端,能轻松拿的动青龙刀的关羽于是就成了起重机。 李孟羲让关羽把偃月刀放上木桩,关羽照做。 放上去之后,当关羽松开了手,像跷跷板一样,占据了全刀大多数重量的刀首下沉,刀尾上翘,刀向地上栽去。 关羽手疾眼快,刀滚落地上之前,一把抓住。 “刚太靠左了,往右放一些。”李孟羲说着。 关羽继续照做。 还是未稳,青龙刀还是往一头栽。 “再往右。” …… “多了,再往左一点。” …… “好了,再往右……好,停!” 数次修正,一点点的调整着青龙偃月刀放置的位置,李孟羲成功的找到了重心,并把重心锁定在了很准确的两三厘米区间内的位置。 沉重无比又十分修长的青龙偃月刀,放在一根树立着的纤细木桩上,刀柄和木桩接触的面积只有很小的一点,偃月刀如同生根,停的稳稳当当。 这一点也不让人惊奇,关羽恍然大悟,原来孟羲想弄的是秤杆而已。 “偃月刀的重心,就是此处!”李孟羲满意极了,“全刀上下,只有手握此处时,才能以最小的力气,轻易驭刀。” 李孟羲一副看我厉害不厉害的样子,眨吧着眼睛抬头看着关羽。 “哈哈。” 看着李孟羲自我感觉很良好的样子,关羽抚须,爽朗大笑。 李孟羲被笑得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关将军为何笑我?”李孟羲不明所以。 关羽笑着,微微摇头,“孟羲,你且看,你说的“重心”,位于刀鄂之下何处?” 说着,关羽以臂为尺,自刀颚处向下,伸臂量了一臂之长。 神奇,刀鄂向下一臂,竟然也正是李孟羲所找到的重心位置。 之前未开始测量重心时,关羽已经告诉了李孟羲他作战时右手握刀之处在刀鄂向下一臂之长;待测量之后,重心竟然和握刀之处重合了。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无言以对了。 郑人买履的寓言,此时活灵活现的重现。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李孟羲,骨子里自有自己的高傲,他认为古人不懂科学,优越感由此而来。 李孟羲认为关羽不懂物理,因此可能不懂重心知识,因此也自然不知道最佳持刀的位置。 若把科学知识比做尺子,李孟羲以为别人没有尺子,就买不到合适的鞋。 却不想,别人买鞋,根本不用尺子,直接用脚试,就轻易试出了最合脚的。 “孟羲,你用做称之法称我的青龙偃月刀,用意何在?某好生奇怪。”李孟羲做了无用功,用意不明,关羽不解何意,于是发问。 李孟羲觉得很尴尬,他挠了挠头,“不是简单的秤杆,关将军。” 关羽所说的秤杆,指的是杠杆原理,杠杆能找到一条线上的重心,然而,对于平面物体的重心,简单的杠杆却没办法了。 比如找纸板的重心,可以用垂吊法。 比如盾牌,也可以用垂吊法。 “对兵器而言,重心的位置较其他位置更为重要。特别长兵,重心如果过于靠前,手过重心之后,每远一寸,力增数斤。某虽不会刀法,但也知道,无法持握刀柄尾端作战……” “可持。”关羽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李孟羲愣了下,“啊?” 然后,在李孟羲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关羽走至青龙刀刀尾一侧,握住了刀柄最尾端,然后猛一抬手,竟然仅以手掌的力量,把偃月刀稳稳举起。 京剧中常有这样的动作,京剧武生手握花枪尾,枪尖竖直向上,花枪如旗而立。 花枪那是表演刀具,轻不足斤,而青龙偃月刀,刀重八十二斤。 而且,关羽不是把刀竖举,而是手臂平伸,与肩平齐,与肩同高,刀锋向背,刀尖直指身右。 李孟羲张着嘴巴,内心连呼卧槽。 青龙偃月刀重心很靠前,握着刀柄尾端,根据杠杆原理,动力臂x动力=阻力臂x阻力,要把刀平举所需要的力量,数十倍于刀本身的重力。 八十二斤的十几倍乃至几十倍…… 关羽一臂竟有千斤之力,举重刀如若鸿毛。 李孟羲被惊的不轻,他嘴巴微张,几乎惊掉了下巴。 “嘶~将军神力惊人……某还是觉得,驭使长兵,要控制重心,不然力不足以持久……” “可。”关羽斜睥李孟羲一眼,淡淡的回了李孟羲一个字,然后持刀平举,定住一动不动。 一秒过去了,两秒,三秒,四秒…… 三百个数过去了。 关羽平举青龙偃月,手稳如铁,一丝不颤。 李孟羲脸色微变。 第三十二章 春秋刀法 单手握住刀柄平举,比单手举杠铃还累,也不知关羽举了许久,手麻是不麻。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等于一架杠铃了,当关羽这样的人拎着杠铃来砸你,穿什么铠甲都跟纸糊的的一样。 砰! 一声炸裂般的闷响声响起,关羽右手平举的偃月刀突然向左挥砍,刀声破空呜咽,快到了极致,刀刃的反光一瞬间划出了一道白色的半圆的光弧,如同爆炸的砰响声中,青龙偃月刀首砍进土中,大半个刀身没土而入。 关羽动作极快间便由静至动,李孟羲被刀斩硬土的巨响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 砰! 又是一声巨响。 接着,砰,第三声,第四声…… 刀从左砍右,又从右砍左,一息之内,已是数刀频出。 青龙偃月刀,竟被舞成了风车。 关羽正手一刀砍右,又反手一刀砸左,动作连贯,行云流水,刀划破空气的破风声,地面被刀砸的震颤,刀法在不过卧牛之地一经施展,顿有千军辟易之势。 李孟羲不由的缩了缩脖子,青龙刀砸在地上的每一声砰响声响起,李孟羲有种自己头掉了的错觉。 “好!!”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李孟羲大声叫好,拼命的啪啪啪啪的鼓掌。 今日方见,古之神将之威。 “青龙偃月刀大风车”只是热身动作。 甩开了筋骨,关羽长舒一口气调理呼吸,看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李孟羲兄弟两人,关羽有心再展露武艺。 刀斜插在地上,关羽轻轻用脚一勾刀鄂,沉重无比的青龙偃月刀刷的一下从土中被挑起。 左手掣柄,右手握一臂之长处,关羽一个照镜观花式,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刀掠面而过。 春秋刀法一一施展,逾重逾急,上下左右刀影翻飞,八十一路春秋刀法,无一相同。 李孟羲忘记了鼓掌,不大的校场,被关羽一个人的气势所慑。 游走之间,脚下灰沙翻腾,校场被关羽一个人顷刻间搅的灰风滚滚,如有万马奔腾,千军过阵。 关羽用刀如运大笔,只见他刀柄上提,刀锋下按于地,刀随步走,亦步亦趋之间,有如骏马之奔烈,山岳之厚重。 刀为史笔,画地为卷,噌楞的一声刃锋掠地而过,火星溜溅。 突然刀势又是一转。 刀芒四出,斩,撩,抹,挑,上下四方皆白,如骤雨之急。 眨眼之间,刀招已过不知多少。 场中之人,快似残影。 场下之人,目不能移。 刀影凌乱,飞沙走石。 罄~ 突然有刀柄顿地刀身震颤如罄音之声,刀势顿止。 “呼~” 关羽手扶青龙偃月,长须一捋,张口吐出一道如箭白气,凝实的白气飞出数尺远后才缓缓消散。 关羽看向李孟羲,李孟羲也看着关羽,李孟羲目光正从震惊变回自然。 “关将军刀法气势雄浑,未曾一见,可有称谓?”李孟羲问。 “春秋。”关羽傲然回到。 关羽看向李孟羲,笑着问,“孟羲,可想学某刀法?”关羽有心向李孟羲传授武艺,他感觉李孟羲哪里都好,就是太羸弱了。 “好啊!”李孟羲眼睛亮了,“我要先学拖刀斩!” 这家伙很猥琐,对暗算别人的本事情有独钟。 关羽目光微凝,有些心惊,(孟羲怎知我有拖刀斩?) 关羽最终把原因归结到了军师的天生神异之上。 以年幼之躯,直言大汉天命不复,关羽早就被李孟羲惊的不轻了,如今被猜到刀法隐秘之处,关羽已经见怪不怪。 说好了等腿上的伤好了,就跟关羽学武艺。 李孟羲还是关心于重心问题。 找来了一杆长枪,枪长七尺,很长,李孟羲不足以使用这样的长兵器,他拿着枪举起时,枪直往下栽。 长枪质量较为均匀,不用放在木桩上,用手试着掂量几次,一掌一掌的试,李孟羲很快就找到了枪的重心。 “就是这里。”李孟羲握住枪的重心出,“这样我就能轻易的使用长枪了。” 关羽扫了一眼李孟羲握枪的位置,又看了看李孟羲身后露出一长截枪柄。 关羽笑了,“孟羲啊,枪为长兵,你这样拿枪,还如何对敌?如此握法,还不如拿刀。” 李孟羲看了看身前的枪头,再看了看拖在了地上的枪尾,他大囧。 虽然拿在重心的位置可以轻易拿动短枪,可重心几乎在枪身正中,把枪拿成了扁担,还怎么作战。 因为枪只有枪头有刃,长枪短握,比不过环首刀。 李孟羲嘿嘿一笑,他咄的一声把枪顿在地上。 “我有办法,把枪改造一下就好了。” 说干就干。 要发挥长枪长度的优势,又要便于力量不足的李孟羲去使用,只能改变枪的重心。 李孟羲的方法很简单,他用破布绑了重物在枪尾,重物一点一点加,枪的重心一点一点的向后靠。 当李孟羲把第十一个扎甲片绑在枪尾之上时,重心终于移到了李孟羲满意的位置。 重心距枪尖五尺,枪尾两尺。于五尺之处握枪,枪的攻击距离也长五尺,远超环首刀。 李孟羲以自己的方法,把长枪改造成适合他自己用的模样。 关羽拿过改造后的枪掂量了两下,手感奇怪。 问题还是有的,李孟羲把枪尾那头绑了沉重的铁扎甲片,让整支枪多了二两重量。 而且,枪尾明显太重,枪拿在手里,由之前的向前栽,变成了向后坠。 不过,关羽不得不说,李孟羲小小的改造之后,让枪变得很适合他自己。 —— 刘备惊奇的看到,关羽和李孟羲正有说有笑的从校场走出来。 并无战事,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刀,另一只手中拎着一面漆面山字盾。李孟羲肩上扛锄头一般,扛着一把长枪。 路过刘备,李孟羲礼貌的各刘备打了招呼,然后和弟弟回自己营帐去了。 李孟羲走远,刘备看着身旁的关羽,他好奇两人刚刚在聊什么。 “武技。”关羽淡淡的回答。 刘备惊讶极了,“孟羲竟然还会武艺?” “不是武艺。”关羽摇头。 随后,关羽向刘备细述了重心,和李孟羲测试青龙刀重心的事。 刘备第一次接触到重心这个东西,初次听闻,别开生面。 “二弟,孟羲所掐算的“重心”,当真是就是你握刀之处?” “确是如此。” 关羽认为李孟羲做了无用功,听了关羽的叙述,刘备看向帐外,目光露出思索之色。 刘备觉得,李孟羲一点武艺不会,却直接算出关羽握刀之精髓,能掐会算也不过如此。 第三十三章 雌雄双剑 山字盾,为汉步兵盾的一种,顾名思义,是外形如“山”字形状的盾。 如果更准确的字来形容山字盾的形状,应该是“凸”字,这种盾并不是常规的方盾,或圆盾,亦或是椭圆盾,外形特殊。 山字盾为汉步兵阵盾的一种,盾上半部左右两侧边缘为阶梯形状,每侧有一个两个至三个以上成落差状的阶梯缺口,缺口处可以架上长枪或者是戟,多个山字盾紧挨在一起,可以形成密不透风的盾阵,而枪戟可以从“凸”字内凹的部分探出,让盾阵和枪阵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就成了带刺的乌龟壳。 山字盾与斯巴达缺口圆盾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关羽说,李孟羲认为山字盾不好用。 刘备握着盾牌后的握柄,把盾空舞了两下,感觉尚可。 “孟羲说盾一类兵器,重心或是在中间或是在部都行,唯独重心靠上不可。重心在上的盾牌,用起来费力异常。而山字盾,孟羲认为其重心在上,故,此种盾型不佳。” 刘备观摩着手中之盾片刻,“似有道理。”刘备点了点头,他觉得军师的话,不会是无稽之谈。 “有甚道理?他把盾拿倒了,自然上重下轻。”关羽毫不给李孟羲留面子,直接把实情说了出来。 刘备一愣,然后回过味来后,哈哈大笑。 关于李孟羲为何会把山字盾拿倒这件事,不是他不认识盾这一类防御性武器,恰是他耳濡目染了很多,但又不甚熟悉。 李孟羲知道古代有些重盾下有尖角,可以把盾扎进土里,即省力又能更好的抵御冲击。 因此见到山字盾时,看盾型一头小一头宽,他就一下联想到了把盾扎进土中来用。 然后他还奇怪,说山字盾下边不够尖,不好扎进土里。 很显然,李孟羲是联想错了。 李孟羲明明一知半解,还非要不懂装懂,关羽乐坏了,很不厚道的不去提醒他。 这有趣的一件小事,让刘备对李孟羲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军师也是会出错的。 这无伤大雅,并未让刘备有丝毫因此看低李孟羲。 毕竟,李孟羲不是说了吗,盾这种兵器,重心在中或是在下都行,唯独重心不能靠上。这堪称真知灼见,直指评断盾器优劣之要旨。 再结合李孟羲挑选出了一把刀刃坚硬无比的环首刀的事来看,刘备越发觉得,李孟羲真有相兵之能。 关羽自持勇武,对李孟羲所说重心一事,兴趣了了;刘备则不同,他对小军师所言深信不疑。 —— 在帐中,李孟羲跟弟弟炫耀他找来的五尺短枪,枪长实有七尺,用于对敌最多能有五尺长而已。 持着短枪毫无章法的一阵乱捅,李孟羲自我感觉是枪花灿灿如梨花绽放,枪影如墙,水泼不进,简直牛逼坏了。 想试着来一招回马枪,一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李孟羲疼得龇牙咧嘴。 此时,刘备怀中抱着双剑,带着一脸遮掩不住的笑意走了进来。 其实李孟羲拿枪乱扎的时候,刘备就已经到了。 李孟羲耍枪时有如孩童般稚拙可爱,看的刘备暗笑不已。 见刘备进帐,李孟羲一下就被刘备抱着怀里两把长剑吸引了,他目中发光。 大名鼎鼎的雌雄双剑。 “孟羲,某来讨扰了。”刘备面带和煦笑意,帐中无席可坐,李孟羲请刘备入榻落座。 榻就是矮床。 砖头一点不怕刘备,刘备把双剑放在榻上之时,砖头趁刘备不防,他伸手快速摸了一下剑鞘后快速的从床上爬到了哥哥身后。 刘备笑着朝砖头眨了眨眼睛。 刘备此来为何,尚未可知,李孟羲注意力已经被雌雄双剑吸引了。 身后的砖头抱着哥哥的脖子,小脑袋放在哥哥的肩膀上,目光和哥哥一样,都是在盯着雌雄双剑看。 “玄德公,可否借剑一观?”李孟羲问。 “请。”刘备手捧起一把长剑,递于李孟羲手中。 李孟羲双手接剑。 接过剑的瞬间,李孟羲双手就被压的向下猛沉,握之不住。 刘备手疾眼快,在剑掉下来砸到李孟羲手指之前,一把抓住剑身,“此剑颇沉,某一时疏忽,差点伤了孟羲。”刘备不无歉意的说着。 李孟羲忙说倒是大意了,不防此剑如此沉重。 剑横放膝上,第一眼印象,李孟羲觉得剑很长,缟席挨着营帐,李孟羲跪坐于榻中,剑放在膝盖上,剑鞘一端就快要挨着帐篷了。 目测连柄带鞘,这一把剑长四尺有余,看起来很修长。 有句古语,好像是古代,也就是东汉末年的太史慈说的,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剑长何以以三尺为长?三尺之长,其实是最常见也最合适的配剑长度。 再长就是双手剑了。 四尺长的配剑,比别人的剑长了一大截,很少见。 被刘备递来的这把剑远短于另一把,应该是雌雄双剑中的雌的那把。 细看,剑鞘朴实无华,棕色原木剑鞘上,漂亮的木纹清晰可见,只是李孟羲看不出这棕色的木头是什么树上的。 用手指摩挲剑鞘,感觉剑鞘虽不光滑,但是因为木头材质的原因,摸上去纹理细腻,手感绝佳。 目光从剑鞘移至剑鄂,剑鄂处是简易实用的一字剑格,和剑鞘一样,剑格上也未有任何装饰。 再看剑柄,剑柄也是精钢,和剑身为一体主铸造,坚实无比,不存在断柄的可能。 长约一掌半的剑柄上,细细的缠着一层防滑的麻绳,麻绳因为被汗渍浸润和手掌的摩擦,颜色发暗。 亲自伸手握持了一下,李孟羲觉得有些奇怪,在常识中,李孟羲认为剑柄都是圆柱型的,亲自握了之后才他发现,雌雄双剑的剑柄竟然是多棱形的。 诧异之下,李孟羲把剑柄一端抬起细看,一数剑柄棱数多达八棱。 八棱柱形状的剑柄,手握上之后,手感处于略硌手和舒适之间的中间状态。 即不如圆柄舒适,也不是太硌手。此较起来,雌雄双剑的剑柄更接近李孟羲记忆中羽毛球球拍柄的形状。 不知剑柄会为如此,李孟羲心生疑惑。 第三十四章 暗室生寒 疑惑暂放一边,李孟羲手握剑柄,稍用力一拔,未感受到多大阻力,噌的一声剑已出鞘。 前世之时,刀具管理严格,李孟羲接触到的最具杀伤力的冷兵器不过菜刀而已,他对真正的战剑的接触几乎没有。 就比如现在,李孟羲就很好奇剑是如何被卡在剑鞘里,又是如何没被卡死,能顺畅的拔出来的。 应该是小巧的机关之类的,李孟羲感受着剑拔出剑鞘的那一瞬间剑身明显向外弹的力量,他好奇的把剑拔出又合进数次。 剑被鞘锁的正合适,不会过紧,也不会让剑从剑鞘意外滑出。 剑鞘很好,很实用,但真正关键的还是剑本身。 荆轲刺秦时,秦王嬴政剑太长,拔之不出。现在李孟羲也遇到了这样的尴尬。 李孟羲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拉着剑柄外拉,剑只拔出一半,他的小胳膊就已经伸直了,并且褪出的剑鞘也抵在了榻旁的帐篷上,无法再寸进。 李孟羲只得把横放在膝盖上的长剑拿起,竖放榻边,这才按住剑鞘,从容把剑全部拔出。 帐中光线并不好,出鞘的剑在微光下,显现出银色的光泽,近乎和水银一个颜色,是极其冷冽的冷色调,此谓暗室生寒。 细看剑身,这是一把经典的双刃剑,并且明显还有青铜剑时代留下的技术特征,剑身呈八面,即汉八面剑。 春秋战国之时,因为青铜韧性不足,制造的兵器脆且易折,因此采用多面研磨的方式,来增加剑身的强度。 本质上,青铜剑多面研磨的技术,属于加强剑脊技术的高级形式。 剑脊,即为剑身中间一条凸起的棱,当单薄平整剑身强度不够时,把剑脊加深加重,就像在剑身焊了一条钢筋一样,能有效增加剑的强度。 多面研磨属于青铜剑的技术遗留,至汉朝时,冶铁技术取得了长足发展,炒钢法也已出现,钢的性能完胜于青铜,已不需要用多面研磨的技术增加的些许强度,不过技术的惯性之下,多面剑还是沿袭到了汉剑之上。 只有承接了青铜武器尾声的汉朝才有独特的多面剑形式,在汉之后,多面剑销声匿迹。 虽然多面剑对加强剑身强度没多大作用,不过,看起来很好看。 把剑在手中翻转,不同角度的剑面反射的光明暗不同,让剑身看起来很有立体感和层次感。汉人的审美还是很高级的,汉剑比满清鞑虏的剑不知道好看到哪里去了。 剑身远看如镜,凑近去看,李孟羲用手轻轻摩挲着剑身,他看到了剑上有很多细密的花纹,从剑脊至剑刃,整个剑被密密匝匝的细密花纹密布。 这些锻打过程中自然形成的花纹,本身就代表着质量。 常说的十锻钢百锻钢,指的就是锻打次数,锻打次数越多,剑身的花纹也就越多,也往往代表着剑的质量也越好。 多锻钢有时又叫雪花钢,就是对锻纹的另一种形象化的描述。 剑很好,称得上是上品。 李孟羲看完剑身锻纹之后,认为剑的品质绝佳。 与刘备的剑相比,李孟羲自己的那把低碳钢的短环首刀直接就被比成铁条了。 从帐外,有一缕光投射进到了帐篷中,不规则的光点投射在地上,离床榻只有一步之遥。 左手反握剑柄,右手捧着剑身,李孟羲把剑尖递向光点。 投射向地面的阳光被截住,投在了剑稍之上,一刹那间,剑稍大亮,反射的光线亮的刺眼,如同一面镜子。 李孟羲眼睛不由得微闭,光反射起的时候,他只看到了耀眼的一团光,一瞬间都看不到剑尖的形状。 此谓照日如镜。 达到了镜面的程度,镜面有防锈的效果,这剑肯定不太容易生锈。 收回剑,剑复放于膝上,李孟羲伸手抓拽断了一根头发下来。 左手握剑一转,小心的把剑锋竖起,锋刃朝上,右手捏着头发轻放在剑锋之上。 深吸了一口气,“呼—” 李孟羲一口气吹向发丝。 气流的力量推动发丝,挂在剑刃上的发丝应刃断成两段,轻飘飘的飘落塌上。 李孟羲一下就笑了,“吹毛断发,古人诚不欺我!此剑堪称神兵利器!” 李孟羲面带笑意,把剑捧起,还于刘备。 在李孟羲观剑之时,刘备无有言语,他在留神观察李孟羲。 单从细节来看,李孟羲模样认真,举手投足间皆似有章法。 刘备接过了剑。 “玄德公,我观剑柄为八棱之状,有异于普通刀剑,这是为何?”李孟羲把心底的疑惑问出。 “……剑成便是如此,我也不知,为何匠师要铸成这般模样。”刘备老实回答到。 没有得到答案,李孟羲只有把疑惑压在心底,等有时间自己去探究。 刘备来意未明,李孟羲就当刘备是专门来给自己看剑的。 毕竟前两日不是说过了,刘备三人兵器就要锻成之时,被雷劈了,李孟羲那时说想看看雌雄双剑,但一直未看到,现在刘备抱剑前来,当是为了那日之事。 剑已经看过了,李孟羲看着刘备。 刘备捧着剑,在手中翻看了两下后,他抬起头,看向正注视着自己的李孟羲,“孟羲,听二弟所言,你可找到兵器“重心”,这“重心”,闻所未闻,却是何物?” 刘备心中好奇,故有此一问。 李孟羲诧异的看着刘备,他有心想说,重心不是猪心鸭心,重心是虚指,并不是具体的实物。 既然刘备对重心有兴趣,这很难得,李孟羲很愿意向刘备传播一下物理知识。 复从刘备手中接过长剑,李孟羲双手捧剑,以双手为支点,双手轮换来来回回掂量了几次之后,他便测出了重心。 雌剑的重心约在自剑尖至剑柄末端整体长度的三分之二的位置。 “此处,”李孟羲只用一只手捧着剑的重心之处,剑稳稳的放在他手中,剑身水平,剑尖不上翘,剑柄也无下坠。 “此处便是重心。全剑上下,只有此毫微之处,最易把控。” 说着,李孟羲拿起了剑,左手伸出食指,手指平伸,右手持剑,把剑小心平放在了手指之上。 刘备看的分明,长四尺有余的长剑,稳稳的停在李孟羲小小的手指之上,如同被拿捏住了要害,虽左右翘荡不停,但最终趋于平稳。 第三十五章 流星赶月 刘备纵然不像李孟羲一样接受过系统的科学教育。虽不知重心为何物,但是平日使剑,也会有意识的把控重心,只是不如李孟羲一般会刻意去寻找。 今日李孟羲一番讲解,让刘备颇有些耳目一新别开生面之感。 刘备接剑,学着李孟羲的样子,仅用一根手指,于重心处支撑。 看着长剑于指上停稳,刘备沉思良久,“便是此处,最易持握?”刘备再问李孟羲。 “就是此处。”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刘备自然很信任李孟羲,不疑有他,他手轻捧剑重心处,“剑有双刃,重心虽在此,却该如何持握?” “直接手握剑身便是。”李孟羲回复到。 刘备愣了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剑,若是贸然用手握剑刃,岂不满手鲜血?反应过来之后,刘备发笑,“哈哈,孟羲说笑了。” 刘备以为李孟羲是故意幽默了一下。 其实不然,李孟羲是认真的说着的。 在西方,文艺复兴前后,欧洲雇佣军中流行起一种名为手半剑的超重型剑。手半剑剑型极为特殊,在剑体长度一半也就是重心的位置有一段剑柄用于持握,再加上普通的剑柄,手半剑就有着两个剑柄。 手半剑为超巨型剑,沉重无比,普通的使用方法会很笨重,难以作战。 然而当重心位置没有剑刃换成了剑柄,重心可被掌控之后,在欧洲战场,抱着手半剑的雇佣兵在敌人阵型出现缺口后冲进去一阵砍杀,杀伤力可怕无比。 把剑翻来覆去的看,熟稔无比的雌雄双剑,如今再看,刘备竟觉得有些陌生了。虽然单凭手感,也知剑身前重还是后重,但毕竟没有亲自找出来重心确切位置在哪,刘备今日发觉,自己也说不上对自己的兵器完全了解。 “……莫不是秤杆吗?”刘备突然一声惊异,抬头看向李孟羲。 “的确是和秤一个道理。”李孟羲笑着点头。 和关羽一样,刘备后知后觉的联想起李孟羲找重心的方法,原来就是秤杆,但是刘备和关羽两人对此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关羽不屑一顾,只当陪李孟羲玩闹一番,李孟羲确实也是个小孩子;刘备对此,却十分郑重。 已经学会了如何找重心,方法简单无比,刘备自己亲自找出了雌雄双剑另一把雄剑的重心。 雌剑重心在三分之二位置,雄剑接近中间。 若要解释差异的原因,是因为剑柄。双剑长短不一,剑身宽窄也不一,但是剑柄是一模一样的。剑柄加上剑鄂份量较重,剑柄占雌剑整体重量的份量占比多上一些,因此雌剑整体重心靠后;同样剑柄加剑鄂,雄剑剑身更长更重,剑柄所占的质量比较小,因此雄剑重心靠近中间。 铛。 刘备双手各持一剑,双剑成交叉状架在一起。 雌剑在下架起雄剑重心,然后再换,雄剑在下,试架住雌剑重心处。 刘备眉头微皱,一脸沉思,如是来回试了几次,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心有灵犀有所明悟。 嚓! 剑与剑摩擦之声响起,因为重心被雌剑架住,沉重的雄剑可以以雌剑为支点,迅疾无比的调转方向,然后嚓的一下刺出去——可以轻易刺向任何想刺的方向。 剑走轻灵,和其他重武器相比,剑的重量不占优势,剑以刺击为主,而直线攻击的方式最为迅疾,也是剑杀伤力最强的一点。 虽说剑胜在轻巧,可刘玄德的雌雄双剑,一点也不轻巧,就是略轻略短的雌剑,也比普通士兵使用的双手长刀要长要重上很多,更不说刃长近六尺,近人高长的过分的那把雄剑。 对普通士兵来说当双手剑都有些沉的剑,刘备一手一把。 刘备双持双手斩马剑,再加上他手长过膝,手臂长度极有优势,如此一来,虽说剑是短兵,刘备的雌雄双剑,和短一些的长兵相比,长度也毫不逊色。 剑重且长,不管什么重心把剑对准敌人蒙头劈砍出去,远要比刺击好用。重剑用法正如锤和斧,因为沉,轮出去简单,举直对准了去刺会很难。可如此,舍弃刺击,剑的部分优势,就被舍弃了。 而今与李孟羲探讨了重心之后,竟然意外的启发了刘备精于剑术的刘备,让他顿悟到了重剑刺击之法。 跟李孟羲提点的一样,若要把重剑像轻剑一般快速刺出去,那就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握住剑身,把剑像枪一般怼出去。不同的是,刘备不打算真的用手去握剑身,而是用一把剑去架另一把剑的剑身,代替手握。 “孟羲果然大才!”收起双剑,负剑而立,刘备目露赞许之色。 李孟羲诧异,怎地就大才了?就因为找到了重心? 李孟羲之所以在关羽面前提重心之事,是因为除了重心之外,他几乎不懂其他的欲兵器有关的技法。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无知,李孟羲只好抓着重心大讲一番。不然不说重心的话,难道让他说独孤九剑? 李孟羲此时还不知道,他给刘备多大带来了多大的启发。 —— 重回校场之上,刘备拉来义弟关羽当自己的陪练,他要验证下新感悟的剑招是否可用。 刘备去攻,关羽只守。 双兵和单兵相比,各有优劣,双兵比如双枪,双剑,双刀等,长度一般比不过单一的枪戟。 双兵拙于远攻,却胜在近战。 在合适的距离,长兵一招攻来,持双兵之人可用其中一刃挡住敌人的兵器,此时敌人兵器被挡,另一刃可直取对方要害。 空手搏斗中,两只拳头左一下右一下接连不停狂风暴雨一般轮下去,这就是俗称的王八拳。此法用在双兵之中,谓之流星赶月。 流星赶月用于双锤最为犀利,与敌人作战,左锤砸向敌将,敌将若是举兵格挡,这时右锤紧跟着第一锤立刻就跟着砸了过去。 若是未果,左锤拉回复砸,然后右锤,再左锤,再右锤,再左锤……直到把对方砸的虎口崩裂,砸的兵器脱手而飞。 双剑也可用流星赶月的招式。 校场之上,刘备双剑连劈,剑风呼啸,剑光森森如网。 然而没用,双方武力值差的太多,关羽用青龙刀可轻易一刀切如剑势之中,然后连拨带挑,拨打开刘备其中一剑,然后又拍开另一剑,以致刘备中门大开,来不及抽剑回防。 第三十六章 刀盾术(一) 刘关张三人对彼此之间的武艺都了如指掌。 虽轻易落败,刘备面色淡然。 后退一步,手中双剑各挽了一个剑花之后,噌的一声双剑架于一起,“二弟,当心了。”刘备出言提醒。 只见雌剑平举胸前,雄剑架于雌剑剑脊之上,剑尖直指关羽。 刘备剑法关羽十分熟悉,并且关羽自己剑术也并不差,双剑技法关羽虽不甚精熟,但其中精义,关羽了然于胸。 双剑齐出擅攻,双剑齐收擅守,一剑击出另一剑引而不发,则攻守兼备。 实战时根据情况再选择是双剑齐攻,还是双剑齐守,亦或是一攻一守,灵活应变。 见刘备剑法起手姿势迥异于往常,再看校场边缘围观的李孟羲两兄弟,关羽心中好奇,并大约有了猜测。 青龙刀刀身一转,改砍为拍,关羽用了三分力气,抓着青龙刀用刀身向刘备拍去。 刘备并未举剑格挡,而是身体原地一拧,脚步瞬变,身体如同陀螺顷刻间身位变幻离开了之前的位置。身转之时,刘备架于身前的双剑稳如盛水,双剑一点未晃。 哐! 青龙刀在刘备身旁砸空,刀身砸在地上,硬土都被砸裂了,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刀形的浅坑。 关羽招式用老,此时躲过一击的刘备,因此架于短剑之上的长剑重量几乎全被短剑和左手承担,因此刘备右手的力量可以完全用于催使长剑。 剑锋突来,又快又准。 青龙刀首砸在地上,只有刀柄在手,关羽丝毫不惧,轻轻一拉刀柄,叮的一声,刀柄向左砸开了袭来的剑尖。 架于一起的雌雄双剑,双剑剑脊摩擦声叽吱作响。 关羽力大,轻轻一磕就把刘备的剑磕的荡开老远。 却不想,荡开的剑在快要完全偏离关羽身躯的目标时,突然转变了方向,由右斩变成向上斜撩。 这下虽然剑是偏了,但若是不躲,肩膀就会被剑所伤。 非是生死相搏,关羽也未全力以赴,他被刘备突变的剑势逼的后退了一步。 那剑灵活的不像话,关羽后退一步,剑势竟然又转,变为直刺,贴在短剑上的长剑,如同灵蛇吐信,噌的一声向前蹿出了一大截。 “咦?!”关羽惊咦了一声,被迫向后跨出了一大步。 连退了两步,青龙偃月刀被拉动,刀首在地上拖拽着蹭着地面噌出近米,地面的沙砾和刀摩擦发出了刺拉的声响。 刀柄在握,关羽力发翻腕,青龙偃月刀沉重无比,鹅蛋一般粗细精钢刀柄,在关羽手中,轻的如同是普通木棍。 手腕翻转的力量作用下,刀身向翻滚,刀柄亦然。 以最快也最细微也最直接的动作,单以手腕驱使之下,叮的一声,突刺来的剑尖被拔地而起的青龙刀刀柄格挡在了关羽身前尺许。 剑势立止。 此时,刘备左手笔直如枪,左手短剑,剑斜向右前方平指,其右手正抵住长剑剑柄,做前推状。 也正是如此,长剑方能在已经刺出的情况下,被抵住剑柄向前被再推一截。 雌雄双剑剑成锐角,交叉如剪。 “剑势快了不止一分。”关羽抚须含笑而立。 以重剑之沉,用出了轻剑之迅疾,并且招式灵巧了数分不止。 虽不知短短时间之内,发生了什么,但兄长剑法变得更为犀利,关羽发自内心的为刘备感到高兴。 暂且不说沉浸思考中的刘备,一旁围观的李孟羲抬起了搭在弟弟肩膀上的手,他皱眉,伸手挠了挠头,(剑,竟然还可以这样用?)李孟羲内心嘀咕不已。 再说刘备,亲自验证剑法可用之后,刘备意犹未尽的掂量着手中的雌雄双剑,一时间有了很多新的想法。 以往用剑,双剑虽有合击的招式,但雌雄双剑各自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李孟羲不经意间启发了刘备,双剑相互支撑的意义在于,让雌雄双剑成为了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整体,如此以来,重剑可轻用,双剑合璧,剑招变化倍增十倍。 刘备武力值不低,至少单论剑法,在三国乱世,少有能凭剑法胜过他之人。 校场一时沉静。 刘备默默消化着比试得来的感悟,关羽立于一旁静静的看着,被刘备剑法惊讶到的李孟羲突然想起了其他的事。 既然,剑可以架起来用,那岂不是也可以架在盾上用? 一些繁杂凌乱的兵击画面快速在李孟羲脑海闪过,处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李孟羲或是直接或是间接看到过很多冷兵器格斗视讯,除去高来高去飞天遁地夸张类型的电影以外,其中也有很多严肃向的真正知识。 在脑海中凌乱不成体系的画面中,李孟羲回想到了曾几何时,的确看到过特殊的格斗盾和刀剑配合使用的视频。 “……山字盾。”李孟羲目光闪烁,自语着,他突然就想起了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关羽拿出的那面形状独特的盾牌。盾牌两侧阶梯状一阶一阶凹陷,不正好用来架上环首刀? 李孟羲对兵器的了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一方面,他受过很多过于夸张的动作类影视剧的影响,以及某些擅长闪电五连鞭只会花拳绣腿的大师们的荼毒,又缺少实践和战斗经验,他对真正的兵击的认知相当不真实;另一方面,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他也的确接触到了部分真正意义上的冷兵器战技,而且还是属于千锤百炼后在千年之后还在流传的真正精华。 总之,目前李孟羲即会错误的认为人会像电影里那样,一刀被捅刀肚子,还能反杀对方;也会灵光乍现,想到勇武如刘备关羽也无法想不到的武技招式。 刘备面带笑意前来感谢李孟羲,说被李孟羲启发甚大,剑术大进。 大多数三国游戏,刘备武力值徘徊在七十五左右,若是剑术当真大进,刘备武力值能上升多少,却是未知。 李孟羲又何止没有被启发到,他向关羽要来山字盾,又拿来自己的环首刀,左手举盾,护在胸腹之前,右手环首刀放在山字盾右侧的“凸”字形凹陷处,刀和盾几乎成垂直状,盾正盾敌人,因此有最大的防护面积,刀尖也是正对敌人。 刀盾术不复杂,接触到了刀盾之后,乡勇们自动就掌握了刀盾的技巧。 一手举着盾,另一只挥舞着环首刀,或把举于头顶下劈,或在身侧挥砍,或是把盾和刀分开来用,先用盾挡一下,再把盾撇开抽刀砍敌人,等等,不一而足。 可是纵观之下,近千乡勇,无一人是刀盾相合,环首刀架于盾上。 李孟羲的刀盾并用的姿势,竟然更显专业。 第三十七章 刀盾术(二) 义军刀兵枪兵弓弩及骑兵各部,大小训练事宜,都为关羽一手操持,他自然是有眼光的。 李孟羲刀架盾侧,盾遮身前,他哇哇的叫着,“杀啊!”稚嫩青涩一点杀气也没有的喊杀声响起,李孟羲擎盾举刀做冲锋之状小跑起来。 李孟羲人小身小,再加上他腿上旧伤未愈,跑起来磕磕绊绊的,看起来一点杀气没有。 关羽看在眼中,目露精芒。 待李孟羲拿着刀盾绕了一圈又跑回来,刘备笑着迎上,指点起李孟羲的不足之处。 雌雄双剑随手插于地上,刘备腾出手来,用手调整着李孟羲细节上的瑕疵,“孟羲,臂膀发力不对。需外松内紧,不可过于僵硬。” 说着,刘备蒲扇般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李孟羲的右肩膀,示意他放松。 李孟羲知道自己无一点战斗经验,刘备的剑法为个中好手,他的建议自然会很有用。 可是手臂外松内紧是个什么意思,李孟羲听的很迷惑。 不等李孟羲发问,刘备亲自手拿把捏,从肩膀开始一点点帮着调整着李孟羲的手臂力量。 该用力的地方用力,而不该用力却发力的地方,在刘备指出之后,李孟羲也改正了过来。 被刘备纠正之后,李孟羲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内松外紧,指的是骨骼保持放松的状态,而肌肉紧绷着。 骨关节关系着动作的灵活应变,而肌肉发力决定着力量。 知道一些生物学知识的李孟羲还知道,肌肉绷的越紧,回弹的力量也越大,发力也越强。肌肉纤维跟橡皮筋是类似的。 力量虽是战斗中的关键因素,可手臂过于紧绷,反应就不够灵敏,蓄力时间长的招式,速度就慢,因此应当在力量和速度之间,取得平衡。 “还有,刀大可不必平贴盾上。”说着,刘备抓住环首刀的刀身,做出调整,与他宽大的手掌相比,李孟羲的短环首窄的像一把小小的美工刀。 原来,李孟羲刀平架山字盾侧棱之上,刀与盾棱贴合,刀面也与地面水平,如此架刀,很省事,可李孟羲自己没有发现,他手腕有些不自然的拧着。 刘备拿住李孟羲的环首刀,把水平对右的刀刃向上翻转了约两分之一个直角,也就是约45度之后,刀刃变成了斜对右上方。 如此以来,刀即架在盾上,手腕也保持着自然的状态,不会阻碍发力。 随手把青龙刀朔于地上,关羽也加入进来指导李孟羲。 “刀盾兵,又称跳荡、突阵之士。阵战之时,盾兵借由盾牌护住要害,正冲敌阵。其时肩撞身抵,反冲之力,单手难挡。”说着,关羽用手推了一下李孟羲像模像样举着的盾牌,只一下,推的李孟羲向后噔噔连退两步。 “二弟。”知道关羽有心指点李孟羲武艺,但刘备看李孟羲被推的险些跌倒,他有些不满的叫了关羽一声。 刘备真把李孟羲当宝了,磕着碰着都是心疼。 关羽收手,好不尴尬。 李孟羲单手持盾,盾身笔直,关羽一掌推来,李孟羲感到像是有一头牛撞过来一样,山字盾上端向后翻侧,盾差点脱手而飞。 关羽有万夫不当之勇,是真正有本事之人,被关羽差点推了个跟头,李孟羲丝毫不以为意,他乐呵呵的凑过来继续向关羽请教。 见李孟羲态度甚好,关羽很满意,顿时就愿意倾囊相授。 依然是手把手的教,如同对待自家子侄一样耐心认真。 “盾面不必笔直,上倾下斜为最佳,与敌角抵之时,手腕之力不足,前臂可一并支撑。” 说着,关羽拿过山字盾,亲自给李孟羲示范。 关羽拿盾,也是左手,李孟羲看的分明,他看出了自己和关羽各自拿盾方法的差异。 李孟羲发觉自己拿盾时,拳峰正抵在盾面上,五指握住盾背面的横杠,以此持盾,盾面与拳峰垂直,也与手臂垂直。 关羽则不然。 为了让李孟羲看清楚持盾的技巧,关羽特意尽可能的放慢了动作。 只见关羽伸掌,掌心正对自己,掌背对盾,然后摊开手掌,手掌插入盾上镶嵌的横杠之下,再后,屈掌握实。 迥异的手法,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关羽反手持盾,盾不仅握的更紧,整个小臂也与盾面贴合,如此一来,支撑盾的就不是单单手腕了,而是手腕和整个前臂。 (原来,盾是这样持的……)李孟羲心下恍然,他觉得自己懂了。 “我明白了。”李孟羲嘿嘿的对着关羽笑了一下。 关羽示范完毕,李孟羲自然要自己模仿一下。 摊开手掌,手掌正对自己,把手插入盾背横杠,手掌握紧,微调姿势,完毕。 模仿了下关羽,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成功模仿,像模像样,要点具到。 关羽满意,微微点头。 换了持盾方法之后,再试,关羽同样的一掌对着李孟羲拍出,李孟羲举盾格挡,啪的一声,盾牌上传来了巨大的力量,关羽力量比上次更大,然而李孟羲手臂和手掌同时发力,稳稳的抵住了冲击。 前后对比如此强烈,李孟羲感觉受益匪浅。 “孟羲,可知为何用盾之法,要以上倾下斜为最佳?”关羽手捋长须,面似含笑,出言又问。 上倾下斜,即,倾斜,盾上方向里斜,盾下方向外,盾成向里的锐角。 大人发问,小孩儿得认真回答,李孟羲皱眉想了片刻。 (倾角?这我熟啊!)李孟羲心中所想,觉得关羽的问题很好回答。 主战坦克的车首装甲也是倾斜的,目的是倾斜的装甲有更好的防弹外形,同等装甲厚度下,倾斜的装甲有比垂直装甲更高的跳弹率。 盾牌不用防穿甲弹,区区硬木蒙皮的木盾也防不住口径125的滑膛炮,所以…… “其因有二,一是,曲臂擎盾,手臂自然弯曲向里。盾与臂合,自是上擎下斜。” “其二,盾身倾斜,利于把敌人的攻击向上滑开,还有……弹开箭支?” 直箭射向直立的盾牌,一定会射进盾牌。战场情况复杂,乱七八糟的箭道都有,如果箭的入射角度小,而盾牌又斜,那很有可能,箭头撞在盾上,跟打水漂一样,噌着盾就飞了。 虽说木盾质软,箭头滑飞的可能性很低,但相比直持盾牌,斜持盾牌无疑有更好的防护性能。 第三十八章 剑盾攻防之效 盾除了是防具以外,也是武器。敌人一刀砍来,普通的用法,简单的用盾挡住砍来的兵器就足够了。 进阶一点的用法,当敌人兵器砍在盾上,持盾之人突然发力举盾上顶,把敌人的兵器撞的向上飞起,这样盾同时完成了防御,还把敌人的兵器撞开让敌人一时无法把控,完成了一半的攻击。 完成防守的同时,也完成了进攻,攻守一体。 关羽提问李孟羲,自然是想引出问题,然后再借机把盾牌上击敌兵刃的技巧教给李孟羲。 可不曾想,李孟羲不仅直接把问题回答了,还引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李孟羲所说的“盾牌弹箭”。 可是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 关羽和刘备很有默契的相视了一眼,目中之意,皆是认为李孟羲之言荒诞。 这孩子认为盾能弹开箭,这还了得?若真的到了战场上,箭雨之中,真拿个破盾去挡,会死人的。 “孟羲啊,你实不知弩箭之利。”关羽好心纠正李孟羲的的错误,以防他日真到了战阵之上,白送了性命,“纵是大撸,长五尺,宽四尺,厚两寸,硬木为底,蒙硬皮,外覆熟铁,如此四十余斤之重盾,弩矢亦可穿之而过。” “弓弩之利,不可尽挡。弹箭一事,谬甚,切莫信之。” 关羽说盾能弹箭之事很荒谬,让李孟羲不要听信这不知从哪听来的鬼话,就是重几十斤的大撸,也会被强弩洞穿,伤及盾后的士兵。 “关将军说的在理,盾器实不足硬抗箭矢。可不知关将军是否算过,箭射直盾,箭矢可透盾几何?盾斜立,举弓再射,箭矢又可透盾几何?若盾再斜,举弓再射,再斜再射,直至盾平如水,此时举弓射盾,飞矢临盾,如片瓦之过水,如何不能弹箭?” 大汉弓弩强劲,远领先同时代其他任何文明。 弓弩威力强大的情况下,汉军常备军备中的占比在绝大多数的木盾,在强弩面前,防御力实在是不太可靠。 两军对垒,强弩对射,弩箭穿透盾牌,箭头扎进持盾士兵手臂的情况是常态。 李孟羲深知盾牌只是聊胜于无,但他很肯定,斜举的盾牌对弓弩有一定概率会弹箭。 李孟羲举了一个形象的例子,用瓦片打水漂,瓦硬水软,按说瓦片会切水而入,可实际结果是,瓦片蹭着水面能漂移出一连串水漂,如同在水上飞一般。 换至箭矢与盾牌这一矛一盾的对决,平射的箭对上水平放置的盾,箭矢必然从盾面滑走,此为必不中;箭矢对上直立的盾,此必中。 那中间状态呢,非直立倾斜的盾,对箭矢的效果呢?是必中,还是必不中?亦或是极大概率中射中,极小概率箭矢弹开? 如果盾牌更斜呢?倾斜85度的盾?80度?70度?30度?至至零度。 随着角度变化,箭矢射中的概率是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小暂且不提,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倾斜角度不同的盾,箭矢命中的概率必然不会相同,或许命中率差异很小,可差再小,也是差异。 李孟羲所言的角度奇异,似乎很有道理。 关羽刘备二人,沉思片刻,却想不太通。 “箭矢当真会被弹开?”关羽抱有极大怀疑的问到。 “当真。”李孟羲很肯定的回答,他笑着说,“军中有军士近千人,将军不妨一问,看是否有人见过箭矢被盾弹开。” 盾牌弹开箭矢的概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算撇开盾牌倾斜角度这一个变量,如果弓的力道不足,或是盾牌的包铁太硬,就算箭支成直角射入,箭也有可能会直接被弹开的。 关羽有心一探究竟,看箭到底会不会被盾弹开,他把问题暂时放下,准备择时亲试。 前面李孟羲的重心之说,关羽无甚兴趣,如今李孟羲谈及箭盾之攻防,关羽却很看重。前后差异的原因是因为,箭盾攻防之效力,在关羽看来,属于兵法器械的内容,当归属于兵法门墙。 倾盾弹箭之说,暂放一边。 教学未完,关羽和刘备只教了李孟羲举盾的姿势,还未教他用盾作战的技巧。 可算让关羽和刘备逮到机会,好好“教育”一番李孟羲了。 前几日,谈论天下大势,李孟羲一张利嘴,驳斥的刘关张三人体无完肤。 虽说三人气量宏大,不至于因此记恨李孟羲,可毕竟被狠狠地落了面子不是。 现在李孟羲求教武艺,刘备关羽二人总算好好的找回了心理平衡。 李孟羲如今年不过九岁,年龄是很大劣势,却也有优势。 刘备关羽把他当孩子看,处处善待于他。 若是换一个人,若是诸葛孔明向刘备和关羽求教武艺,你看两人会不会去手把手的像教自家子侄一样耐心教诸葛亮,不会吧。 冲撞是刀盾兵一个很重要的战术。盾抵在身前,埋头撞去,破阵用此法,单对单生死相搏此法也十分实用。 当盾兵对上盾兵,第一波对冲,也必然是相互冲撞。 盾兵赖以吃饭的拿手本领,就是大名鼎鼎的铁山靠。 校场之上,关羽空手和李孟羲相撞。 关羽身材高大,纵是放低了身体,依然比瘦小的李孟羲高了很多。 李孟羲一路助跑,双臂举盾,嗷嗷叫着冲到关羽面前去撞他。 两下相撞,关羽岿然不动,只是侧着肩膀轻轻一用力,李孟羲的啪一声被撞出很远,摔的四仰八叉。 李孟羲狼狈的爬了起来,一旁,砖头没心没肺的咯咯的笑得很开心。 哥哥虽然被撞趴下,但砖头知道哥哥不是被欺负了,而是红脸的叔叔在教哥哥本事呢,所以砖头才会笑得开心。 “算了孟羲,你未及弱冠,身小力薄,铁山靠需十足膂力腰力支撑,你不学也罢。待你身体长成,再教你不迟。”关羽摆手,不愿再教李孟羲铁山靠了。 李孟羲被撞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成了个灰人,他自己不觉得痛,看他摔得龇牙咧嘴的,关羽都不忍心了。 单盾格挡敌人兵器的技巧有很多,盾技是刀盾兵最重要的技巧,重要性还超过刀盾兵右手的单刀。 盾战技关羽只教了李孟羲用盾直撞敌兵器的技巧,还未开始教其他,李孟羲已经领悟到了其他用盾的方法。 第三十九章 水酒 刀盾相撞,其实不一定要硬碰硬的拿盾去撞敌方的兵器。尽管硬对硬的碰撞最为简单粗暴不需思考。 然而如此没有技巧的用法,盾经不起多少砍劈就要散架了。 木盾的耐久很有限,刀枪对盾的伤害自然不如斧头,可木盾又能被环首刀劈上几次? 盾的防御力随着受击打的次数增加,强度下降的会越来越快。 完好无损的盾能完全扛住第一击劈砍,当敌人的攻击砍在盾上,在完好状态下的盾上留下了第一道砍痕时,这时构造盾牌的木料上就出现了裂缝,木料的强度骤然下降。 这反应到盾牌的整体上,当同样力度的第二次劈砍在了盾牌上之后,给已经开裂的木料造成的损伤,数倍于盾牌第一次的损伤。 故此,盾牌的强度不是由100,降到99,再降到98,而是由100,下次就降到50,再很快降到25,再降到5,到零。盾损坏的速度随着盾身的损伤,外界的攻击能越来越轻易的对盾造成破坏。 应对敌人的攻击,实则不必用盾硬挡。攻击来临,手腕可以瞬间变动方向,正面敌人的盾牌变成盾侧对准敌人。 盾牌像一把刀一样,侧格开攻击,然后盾快速切进敌人怀里,坚硬的硬木盾的棱狠狠地朝敌人鼻子上砸去,保准敌人瞬间丧失战斗能力。 李孟羲扛着跟他小小的身躯相比有些硕大的山字盾,他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用盾侧击敌兵刃,改变敌人的攻击方向足以,这样只用最小的力量就足以完成防御,还降低了对持盾士兵力量的要求,还让盾的损伤降低到了最小。 关羽面带轻笑,他看着言语不休说的头头是道的李孟羲,关羽和刘备相视一眼,两人皆是眼中含笑。 只教给了李孟羲最简单的格挡之法,李孟羲竟能触类旁通,自己领悟到了更具有技巧性的格挡技巧。 能一点就通,举一反三,此子于武艺一途,堪称良才美玉。 关羽和刘备对李孟羲更加喜欢了。 李孟羲虽说不通武艺,可他太聪明了。 前世接触到的信息太多,因此李孟羲有着很强的发散思维。 看到刘备架剑的技巧,他立刻就联想到了用盾架剑,联想到了剑盾术,这不是空想的,而是他的确看到过真实的画面,而是一个汉朝人,如果要有李孟羲一样的联想能力,那必须是得上过战场,最低也得近距离见过战场;关羽说盾要斜持,李孟羲立刻就联想到了坦克车的装甲,并且被关羽稍一提点,李孟羲瞬间就有了比关羽还要深刻的理解。 毕竟,连关羽都不确定,盾斜立的角度跟防箭的概率,到底有没有关系。 而李孟羲很确定,一定有关系。 这一场临时起意的教学,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盾不轻,只是拎着盾拎一个时辰也够累的,更何况还要模拟攻防,要举着盾做各种防御动作。 李孟羲累的小脸通红,身上的麻衣被汗浸湿的如同水洗。 “好了孟羲,今日到此为止,歇歇吧。”刘备叫停,他接过李孟羲的盾,用袖子毫不嫌弃的去帮李孟羲擦干了李孟羲脸上的汗。 被很亲昵的对待,李孟羲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心安理得的承受了刘备对他的善意。 毕竟才九岁,还是娃娃不是? 回了中军大帐,关羽拎来一小坛坛封的水酒,三只小碗依次排开。 三个酒碗,这架势,也有自己的,李孟羲赶忙拒绝说,自己不会饮酒。 刘备大笑,“哈哈,男儿岂能不饮酒?喝便是!” 刘备豪气云干,倒满的酒先端给了李孟羲。 热的要死,李孟羲很想找点凉水喝,可在这东汉末年,猛士们都是喝酒解渴的。 只好入乡随俗了。 刘备亲自端酒相敬,李孟羲不好推辞,推辞的结果就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刘备,礼数尽失。 刘备举碗相敬,“来!孟羲,干了!” 李孟羲赶忙举起了碗,“干!” “二弟,干!” “干!” 酒水不太清澈,略显混浊。 李孟羲鼻子凑到碗沿闻了一下,他闻到的除了酒精味,还有一股酸味。 莫不是坏了?李孟羲很怀疑。 微皱眉头,李孟羲就着碗沿小喝了半口。 就口感来说,酒精度跟李孟羲猜的一样,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酒的口感软软的,入口舌尖微热,一口咽下,从口腔至喉咙一线,暖洋洋的。有淡淡的酒香,可是为何有一股酸腐的味道? 如果说李孟羲还是个娃娃,勉强到了能喝酒的年龄,那才四五岁的砖头,就彻底是小娃娃,不能上桌喝酒的。 因此关羽也没给砖头准备碗。 砖头正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喝酒,却看到哥哥朝他笑了一下,并把碗端着凑到了他嘴边。 砖头迫不及待的抱着碗狂饮,喝了两大口后,他还不过瘾,一气牛饮到底,一碗酒李孟羲只喝了一口,剩下的全被砖头喝完了。 喝的太快,一碗酒进肚后,砖头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酒有点辣,辣的他吐着小舌头。 李孟羲和刘备关羽,三人看着砖头的样子,都笑了。 李孟羲酒碗已空,在砖头牛饮的这片刻时间,刘备和关羽的酒碗也一饮而尽。 刘备事事以李孟羲为先,再次续酒,刘备还是拎坛先给李孟羲满上。 就像逢年过节之时,倒酒的礼节是先倒给贵客。 小小的一个细节,足以看出刘备对李孟羲的尊重。 尊重之余,倒是显得彼此之间关系有些疏远。 若是刘关张三人一起饮酒,当不会规矩森严,先给谁倒酒只看谁离得近而已。 若等哪一天,刘备不再刻意的对李孟羲以礼相待,那就说明李孟羲真正成为刘关张三人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圈子中的最最核心的第四个人了。 碗里又有了酒,酒八分满,李孟羲轻轻晃着酒碗,让碗里的水酒轻轻荡漾,借此来观察酒水的成色。 见已经喝了一碗酒的砖头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再给你喝一口,喝完你不准喝了啊。”李孟羲说着。 小孩子还是少接触些酒精为好。 李孟羲喝酒慢条斯理,他见先观酒色,再闻酒香,而后小口品酒,一举一动让刘备又好奇了。 “孟羲,莫非你还懂酿酒不成?”刘备笑着问。 “酿酒?”李孟羲沉思了须臾,“或许会。”李孟羲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说会,也没说不会,或许会,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四十章 拔营 只所以没明说会酿酒,也没明说不会,是因为李孟羲不知酿酒到底有多大的难度,不敢轻易夸口。 但就算一点不懂酿酒的知识,李孟羲也能改进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 比如蒸馏。 汉朝已有蒸馏技术,李孟羲记得前世看的报道说,在海昏侯刘贺墓中发现了用于蒸馏酒的酒器。但是不知为何汉朝的蒸馏技术未被大面积推广,直到元朝时中亚的蒸馏技术传入中国,古中国才开始有真正意义上的蒸馏烈酒。 小口抿着发酸的水酒,李孟羲心想或许可以找个机会,把酒蒸馏一下试试。 蒸馏过程又不复杂,但凡初中做出生物化学实验,都不会对蒸馏陌生。无非是把酒倒在锅里,锅上用盖子盖紧,然后烧柴加热,再把变成蒸汽的酒精冷凝下来而已。 正想着以目前有限的条件,蒸馏酒技术上可能性有多大,有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大壮硕,一进来就把光遮住,帐篷瞬间暗了。 豹头环眼,走路带风,不是张飞,又能是谁。 张飞一进来,就直奔酒来,小酒坛被张飞蒲扇大小的手掌抓在手里,小的像一只水杯大小正合适,张飞抓住酒坛张嘴仰头就往嘴里倒,白亮的酒柱从酒坛里倾出,部分倒进了张飞嘴里,剩下的如同浇花一般,溅在了张飞一脸如钢针般的髭须之上,好不浪费。 张飞喉咙耸动,仰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喝的痛快,酒坛本不大,刘备和关羽以及李孟羲每人倒了两小碗之后,所剩的本就不多了,三两息之间,酒被张飞痛饮的一滴不剩。 张飞一副不过瘾的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酒坛随手丢在了矮几之上。 “大哥,斥候回来了,河间郡内黄巾动向已探查清楚。”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目光相互交汇,最后,刘备的目光落在了怀抱酒坛的李孟羲身上。 刚张飞把酒坛随手丢下,酒坛在矮几上乱滚,若不是李孟羲手疾眼快,就要掉地上摔碎了。 刘备本想问李孟羲的意见,可他未得到李孟羲的反馈。 毕竟军师,不知兵事。 刘备目光落在李孟羲脸上片刻,李孟羲未有言语,见李孟羲神情并无异议,刘备觉得莫名其妙的心安。 “拔营。” 刘备简短意骇的下达了军令。 要拔营了,整个军营都忙了起来。 刘关张三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军营里来往的人影匆匆,李孟羲和弟弟成了没事的人。 拉着弟弟站在了一边,生怕挡住干活的人的路。 李孟羲越来越喜欢把下巴放在弟弟的肩膀上,身体成了重量全压在弟弟肩膀上,不用费力站着,很舒服的。 砖头不喜欢这样,哥哥的下巴硌的他肩膀疼。 “砖头。” “啊?” “我们去看拔营吧。”李孟羲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说着。 “什么是拔营吗?”砖头仰着小脑袋,一脸天真的问哥哥。 李孟羲带着弟弟在军营里乱跑着去看拔营了。 来自现代社会的李孟羲看东汉末年的什么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衣服,陌生的车马,陌生的餐饮方式,陌生又带来了十分的新鲜感。 对李孟羲来说,他只要四周打眼望去,就像是在看真实度百分之百还原质感十足的古装片,嚯,古装军事片。 拔营一词,特指古代军队开拔诸事。 “拔营”为何被称为拔营,因为李孟羲发现,真的是“拔”的。 用木头一根挨着一根钉在地上组成的木桩墙构成营寨主体部分,现在大军即将出征,乡勇们把一根根木头再从土里拔出来。 一头削尖的木头钉进土里并不简单,拔出来更难。 拔木桩的乡勇们抱着木桩狠晃,晃松了再往后拽,就干了一会儿,乡勇们就累的有些气喘,乡勇们普遍干瘦,体质不太行。 李孟羲自知对古代战争缺乏了解,他拉弟弟到处跑着乱看,未尝没有主动学习的目的在内。 当然,这些常识性的事不用主动去学,时间一长,自己就会习以为常了。 可是被动学习和主动学习的效率有天壤之别。 若是不主动如了解,可能数个月时间耳濡目染之下,李孟羲也能对扎营事宜有个大概了解,但也只是大概;而若是主动去观察与学习,或许只认真观察的一次扎营,便能了解大体,看了两次扎营,便能了解详细,等见过三次,就能事无巨细,了解的清清楚楚。 别的可能不擅长,但若是说学习这件事,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经历过书山题海的李孟羲,学习他太擅长了。 就比如现在,李孟羲眼中看到的是军士们在拔木桩,心中想的是木桩可以稍微用火烤一下,把木桩表面稍微碳化,即不会影响木桩的强度,耐腐性会增加很多。 又比如,李孟羲有些疑惑,看着一排排单排的木桩围成的木墙,高勉强及人,这样的木墙来上十几个用力一推或是用力一撞可能就要倒了,用于防御怕是不够。 李孟羲疑惑这矮矮的木墙或者说木栅栏的意义何在,防骑兵?防箭?或者都有?李孟羲有所猜测,但毕竟只是自己猜测而已。 有空得找个专业人士问一下,专业人士就是关羽。 拉着弟弟接下来去看拆帐篷。营帐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没有帐篷在野外睡觉,蚊虫叮咬暂且不说,夜冷天寒,露天睡觉着凉了怕是非战斗减员要一大片一大片。 从外形上,看不出汉末三国的军帐和后世的野营帐篷有何区别,毕竟外形那么简单。 拆营帐的士兵先把铆在帐篷四角的钉子拔了出来,帐篷的支撑结构有些复杂,让李孟羲有些看不太明白,只隐约觉得帐篷的顶部的骨架和雨伞有些像。 除了刘备的中军大帐,其他士兵的营帐是很矮的,勉强有一人高,进出需要略低头才不会碰到帐篷顶。 见拆帐篷的军士抬头把帐篷顶的一个小木棍拉了一下,帐篷顶就像雨伞那样收缩了。 砖头这里指着叫哥哥看,那里指着看,他更多的事看热闹,哪人多拿动静大他就看哪。 李孟羲不一样,他看到了营帐被收起来的全过程,尤其是帐篷顶一下就雨伞样的缩起来的时候,他眼睛亮了。 第四十一章 随军行 (这玩意儿,有意思奥……)李孟羲觉得自己是见到了高科技。 为何说是高科技,因为雨伞据说是鲁班发明的,春秋战国早期中原就有了成熟的收缩伞的技术。 而直到十七世纪,中国的雨伞才传入欧洲。 区区一定帐篷,用上了伞的结构,跟技术欠发的其他区域的三角帐篷比,不知高哪里去了。 三角帐篷更确切的说法是圆锥形帐篷,帐篷顶由一根棍支撑起空间,结构极其简单,但浪费了大量空间,人员承载力有限。 看着乡勇们把能放下十张床铺的大帐篷拆下骨架叠起来,叠成了厚厚的比被子大不了多少的一个方块。 李孟羲目视着乡勇们把叠好的帐篷抱着去往车上放,“这帐篷挺牛逼。”李孟羲小声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 看起来很简单的技术,其实很重要。 因为轻便,帐篷占据的运力就更小,马车可以带更多的粮草;因为空间利用充足,一顶帐篷可以睡下更多的人,同样的人数,需要的帐篷就更少,从另一个方面减少了对军队运载力的消耗;至于李孟羲看重的便捷性,倒是没那么重要了,帐篷便于搭建和拆卸,顶多就是省一些时间罢了。 “二哥二哥!”砖头突然拽着哥哥的手一边晃一边大叫。 “怎么了?”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问。 “二哥,咱的债个(方言,音读债个,意同这个)呢?”砖头不知帐篷叫什么名字,他伸出小手指指着另一边还没拆掉的帐篷焦急的指给哥哥。 砖头虽说不明白,李孟羲一下就知到弟弟是什么意思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幡然醒悟,他只顾着乱跑,把自己的帐篷给忘了。 急急忙忙的往回赶,回去时,李孟羲看到帐篷有乡勇已经在帮忙拆了。 脚步放慢了少许,李孟羲面带笑意走近,向帮忙的乡勇们道谢。 拆帐篷本该是自己的事,人家帮忙了,就算是刘备的军令让他们帮的,那也该感谢。 帮忙的几个乡勇笑着回应说不必,举手之劳。 自刘备义军于大兴山一役击败邓茂程远志部,收拢俘虏,清点缴获,并向其他临近州郡派出哨骑,至今日哨骑回转,前后已有五日。 刘备军终于开拔。 短短五日,对李孟羲而言,动荡起伏的像是月余,他从快要饿死,到成功投靠刘备,日日有鸡有肉,不过数天,他和弟弟脸上的饥黄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兄弟两人小脸上多少开始带点血色。 一架又一架板车从身边经过,过去一辆,车上是满的,再过去一辆,还是装的满满的,板车上不是装满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就是装满了锅碗瓢盆等杂物,连着几辆都是如此,李孟羲迟迟无法等到一辆还有空隙的车,好让他把被褥防上去。 正当李孟羲身旁竖着卷好的缟席,怀里抱着被子在道边左看右看不知所措。 “孟羲。”刘备骑着马来了。 毛色棕色的骏马踩着踏踏的蹄声,停在了李孟羲面前。 战马嘴上缠着缰绳,马鼻孔里喷出的热气扑面而来,近距离看战马,战马很高,以李孟羲的角度去看,马长在侧面的眼珠子看起来很大很大,像一头凶兽。 李孟羲发现自己有些怕这玩意儿,不由的退了一步。 刘备在马背上俯身拎起李孟羲手中绑好的被褥,“孟羲,若不嫌弃,跟我三人挤一起吧。” 李孟羲自然不会嫌弃什么。 刘关张三人有一辆专用的板车,板车上放着三人的衣服和日常用物。 三人东西不多,大小包袱加起来也不过占了半车,剩下的一半空间,留给李孟羲哥俩绰绰有余。 就这样,李孟羲和弟弟躺在车上,一并随大军去了。 车中的东西放的有点乱,主要是刘关张三人的东西没好好放,东一个包裹西一个包裹的。 也是了,三个大男人,生活哪有什么精致磕言。 这板车就是自己以后半个住处,李孟羲好好的把板车收拾了一番。 个子小也有优势,收拾完,李孟羲躺倒在腾出的车板睡下,完全能睡下,只是木板有点硬。 “砖头。”李孟羲坐起,轻轻打了一下有些兴奋过头在车上爬来爬去的弟弟,“去车头。我把被子铺下。” 等把被子半折,铺好之后,车上有很柔软的可以躺下睡觉的地方。 车是由骡子拉着的,一头健壮的骡子,车头有赶车的人,是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 这个头裹青巾,一身厚实的粗布麻衣,身穿着扎甲的乡勇,李孟羲还有些眼熟,就是刘备破黄巾的那日,李孟羲和弟弟用竹筒去打饭,这个大叔给了稠稠的两勺麦粥。 两相交谈之下,李孟羲知道了车夫大叔姓张,名铁,跟张飞同姓,也确实两人之间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连远亲都算不上。 舒舒服服的躺在被褥上,这一截路还算好,李孟羲手搭在额头上,看着蓝色的天空,车摇摇晃晃的很舒服,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车夫聊着天,然后一张面如重枣的脸就出现在了李孟羲眼中。 “关将军?”李孟羲一下坐了起来。 关羽把一个大筐朝车中空隙丢了进去,“甲片。” 关羽把被李孟羲忘带的甲片送来,他看了看爬在包袱上,把包袱当假山爬着玩的砖头,又看了看李孟羲铺的好好的被褥,看起来无事。 关羽放心的骑着马走了。 关羽走了不一会儿,刘备也来了,看过之后觉得放心了,刘备嘱咐李孟羲,若是有事,知会他一声。 李孟羲兄弟两人大概是不会被饿死也不会被冻死了,他们被照顾的好好的。 车子一摇一晃的,闲下来了,李孟羲想起正事了。 他伸手从筐子里抓了一把扎甲片,扎甲片哗啦声响,引的车夫还回头看了一眼。 “砖头,过来。”李孟羲见弟弟。 砖头的小脑袋从两个包袱中钻了出来,“干嘛?” “过来,我看着能不能给你编身甲。”李孟羲看着一筐甲片说着。 第四十二章 分甲 李孟羲扒拉着弟弟的脑袋左看右看,像是在看水瓢,其实他在苦思冥想,该如何只用甲片和麻绳编出扎盔来。 最简单的办法,汉朝除了有正常形制的头盔以外,还有一种“头巾盔”。头巾盔是李孟羲自己给起的名字,更规范的名字李孟羲给忘了。 头巾盔头顶没有防御,这种头盔外形很特殊,像是一只没有底的水桶扣在头上。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头巾盔防御力低下,相反,除了头顶是空挡以外,其他的如额头,脸颊,后脑,全都有防护。 而因为头巾盔像一只小桶一样,头盔高出头顶一大截,这样以来,虽说头顶没有片甲,可敌人也很难从头顶攻击——除非被按到地上,拿刀从上往下捅,就能捅到头顶的未防护区域。 只所以细思之后会选择这样一种盔型,是因为李孟羲觉得头巾盔好像是最简单的。 头巾盔要编制只用把扎甲片穿成一个长方形的长条,然后像围巾那样,首尾再间接起来就行。 不像其他的有顶的盔,盔顶是最难编甲的部分,只多加了顶部,难度就平增数倍。 想好了头盔的形制,李孟羲说干就干。 甲片是不缺的,关羽送来的一满筐甲片,少说得有个四五十斤,这么多甲片,就是编出一套重步人甲也够了。 李孟羲左看右看没有找到麻绳,倒是看到弟弟的麻布衣上有露出来的麻线头,可总不能把弟弟衣服拆了吧。 刘备从军中搜集到了好几套小一号的麻衣,都是厚实且质量很好的衣服,虽说弟弟现在衣服都多的都穿不完了,可要拆他的衣服,砖头一定会哭的。 这可怎么是好。 最终问题被解决是因为李孟羲主动向刘备寻求了帮助。 游骑前前后后的在长长的行军队伍中穿行,沟通手段有限,只能由速度快的骑兵频繁的往来于队伍首尾。游骑往来奔走的目的在于,时刻反馈各部的情况至统帅那里,以便统帅能时刻掌握军队的整体情况,以及时处理突发情况。 当第二次看到游骑打马从车队旁经过时,李孟羲叫住了骑兵,然后请求骑兵帮忙向转达刘备转达自己的问题。 骑兵策马离开,不消半刻,刘备就来了,他怀里抱着几卷细麻线,一股脑全丢进进了李孟羲的车上。 “能找到的,全在这儿了。”刘备不辞劳苦,为一点小事奔波,他却没有一点怨言,“再有事,告知于我便是。” 李孟羲连连道谢。 李孟羲说缺编甲的麻绳,刘备立刻就给找来了,刘备其实也很想看看李孟羲到底要编什么甲出来。 甲片有了,线也有了,李孟羲可以安心的开始编甲,以打发无聊又漫长的行军旅途。 编甲第一步,找到大小相同的甲片。 李孟羲在甲片堆里埋头翻找着,他先找出大小有明显不同的甲片以做标准甲片。接着每从筐里捡出一枚,就去跟做标准的甲片作对比,大小近似的就归为一堆,若不然,则另放一堆。 就这样,有条不紊清理归类着,砖头觉得有趣,他也兴致勃勃的加入了进来。 砖头的效率自然是比不上哥哥。 “债个呢?”砖头小手抓着一枚甲片,学着哥哥的样子,跟分成几小堆的甲片一一去比。 他是认认真真的比照了,但却拿不定主意,每一枚甲片都要问哥哥放哪。 “嗯。”李孟羲一边忙着自己的工作,一边抽空看了弟弟手中的甲片一眼,“可以。” 砖头开心的把自己选的甲片放了进去。 “那债个呢?”砖头从自己面前的一小堆甲片中又拿出了一枚。 “你看,是不是大了点?”李孟羲笑着回复了弟弟的一脸认真。 “那债个?”弟弟又把甲片往略小的那堆对比着。 “差不多。” “那搁这儿啦?” “嗯。” …… 弟弟帮倒忙多过像帮忙,因为要时不时去看弟弟手中的甲片,李孟羲一半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 可为什么要不去管弟弟呢?弟弟就剩自己一个亲人了,他现在还小,像他这样小小的傻乎乎的又天真可爱的样子,又能有多久呢? 弟弟可是一眨眼就会长大了的。 甲片越是分拣,渐渐的李孟羲发现众多的甲片大致可以分为几类:有平的甲片,也有带着弧度的弧形甲片,按长短分过大致有长条形的,中形的,短形的,其中最长的甲片上的孔有十个之多,其长度约等于两个中等甲片。 在金属处理技术欠发达的时代,甲片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便于进行金属的深加工。 不管是锻打,渗碳处理,还是对甲片淬火,单个的甲片加工难度远远小于一大块铁板。 李孟羲拿起长度超过一掌的长甲片看了一眼,他有些奇怪,这么长的甲片当真是扎甲上的吗。 李孟羲有些怀疑尺寸过于大了的甲片可能不是普通甲上掉下来的,而是马铠上的。 就算是马铠上的,李孟羲也没办法还原出马铠来,他只会半吊子编扎甲的技术。编马铠是冷门中的冷门手艺,在前世,会编马铠的人属于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也正因如此,前世没有接触的到,李孟羲也就没有学到一点相关的知识。 忙起来就会忘了时间的流逝。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个。”当最后一个甲片丢入甲片堆中,李孟羲抬起头豁然发现,天有些黑了。 再接着,他发现马车开始慢慢降速。 李孟羲猜测,今天的行军看来就到这里了。 果然不一会儿,马车停住了。 李孟羲跟着车队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哥,渴了,想喝水。” 砖头指着十几步外哗哗流动着的小河,想下去喝水解渴。 “不准喝生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生水中有虫,喝肚子里会咯吱!一下把肚子给咬个洞。” 说着,李孟羲用指头在弟弟的肚子上轻轻钻了一下,像是在说虫子要跑出来了,砖头被逗的咯咯直笑。 扎营的事,不用自己操心,李孟羲觉得自己得把分好的甲片收起,别不小心再弄乱了,让半天的努力白费了。 第四十三章 折服 没有箱子,也没有袋子,只有衣服可用,好在李孟羲加弟弟的衣服加起来有十几套,够用了。 把麻衣摊开,就是个小包袱,把甲片一把一把的抓到衣服上,每一件衣服只放同一大小的甲片,不管有多少,一类装完之后,李孟羲把麻衣小心裹起,两只衣袖当带子一系,一个小包裹就好了。 依次施为,李孟羲和弟弟一起把大大小小的甲片分类装好后,李孟羲得带着弟弟找水喝去了。 从马车上跳下来,李孟羲又拉到腿上的伤了,疼得他没站稳,差点摔倒。 弟弟慌忙跳下来,问哥哥怎么了。 “没事儿。”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李孟羲俯身用手按了按腿上的瘀伤,几天前还以为腿被打断了,但几天下来,越来越见好,看来腿并没有断,过十天半月就会痊愈了。 狗日的黄巾军,李孟羲心里骂了一句。 李孟羲不让弟弟去就着河水之接喝,他带弟弟想找沸煮过的凉白开却是不好找。 左找右找,李孟羲终于看到了有乡勇拿着牛皮水袋在喝水,正准备厚着脸皮去借口水喝,不想下一秒,他就看到乡勇大哥拿着水袋就去河里灌水了…… 这还喝个鬼。 他们古人卫生习惯还很原始,李孟羲为了自己和弟弟的小命着想,宁可渴着也喝生水。 李孟羲觉得,应该找个机会告诉刘备喝生水的危害之处才行。 没能找到能喝的开水,砖头被迫渴着,直到开饭。 这次开饭的时间较往常晚了很多,往常指的是扎营的时候,基本是在傍晚时就能吃上饭了。 只因今天行军,军士帐篷扎好之后才升灶做饭,所以晚了很久。 古代没有电灯,缺乏照明工具的情况下,到了夜晚,几乎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 再加上营养不足,很多人大概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如同瞎子。 万幸的一点,李孟羲和弟弟没有夜盲症,可能是因为他们年龄小的缘故。 军中造饭,十人一灶,十人这个数字即与管理有关,也与炊具的容纳量有关。 十人为一什,行军帐篷也是容纳十人,然后这十人再一灶吃饭,管理上的难度降低了很多。 再者炊具,汉朝铁锅并未流行,烹饪的工具五花八门,在这段时间,李孟羲看到的最多的就是瓦罐。 瓦罐中简单的放点水和麦子,或者小米也就是黍,煮熟煮成半稀不稠的粥,这就是一顿的吃的。 一堆堆的篝火在河岸边点起,星罗棋布。 马夫张铁来叫李孟羲了,让他跟一起去吃饭。 刘备为一军统帅,驻军时还好有空闲时间,大军一起,琐事繁多,就可能顾不太上李孟羲。 于是刘备安排了个靠谱的马夫张铁方便照看一下他兄弟两人。 张铁,李孟羲亲切的喊他铁叔。 两人关系没这么好,但是喊着喊着,不就把关系喊的近了不是。 老铁带着李孟羲来到了一堆篝火旁,篝火上吊着的瓦罐中,麦粥被煮的咕嘟嘟响。 围着篝火,围满了一圈等着开饭的人,把篝火一圈围的满满当当的。 老铁跟自己一什的人很熟,他也不打招呼,直接走到某个人的背后,拍了那人一巴掌,“狗子,让个缝儿,今儿有贵客来了。” 听到老铁的声音,什长狗子回头一看,他看到了拿着碗筷来的李孟羲,“呦!还真个是贵客!” “哥儿几个,挤挤!” 大人们相互靠近了一些,给李孟羲和弟弟挤出了空位。 李孟羲无甚城府,但那是在前世。 在这东汉末年,巨大的生存压力之下,李孟羲不知何时起,变得惯会察言观色。可能是差点被黄巾执法军卒打死的那一刻起,李孟羲就开始学着多长了个心眼了。 在老铁和什长言语的片刻,李孟羲目光已快速扫过了一圈,他在数人。 本有九个人,再加上马夫老铁,十个人齐了。 也就是说,因为自己和弟弟加进来,别人就要少吃一口吃的了。 “今晚倒要讨扰各位叔叔了。”什长拉着李孟羲挨着他坐下,李孟羲还未坐下,就颇有礼貌的先和众人打了招呼。 他打了招呼,一下就拉近了和军卒们的距离。 “哈哈,见外了不是!” “叫甚叔!叫哥。” “什长,赶紧的!先给小哥俩盛上!” …… 面容黧黑典型农家子模样的军卒们带有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纯朴,他们和李孟羲热络了起来,这个主动和李孟羲攀谈着,那个招呼什长赶紧给哥儿俩盛上饭,更胆大一点的,直接上来捏砖头的小脸蛋。 捏李孟羲的脸,众人是不敢的。虽然李孟羲也是孩子,但他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质,除去外表,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一般。 拿过李孟羲手中的木碗,什长站了起来,拿起勺子在向瓦罐里搅了一勺。 手扒在弟弟肩膀上,正面带微笑和军卒们热切交谈着的李孟羲,眼睛的余光在留意着自己的碗。 他倒是不怕别人给少了,这不是在黄巾军中,吃东西得抢。 他恰是倒是怕给多了。 果然,当什长笑着把碗端过来递了过来,起身双手接过碗,李孟羲看着什长脸上挂着的憨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 半碗都是麦粒。 麦粥和米粥不同,米能煮的很稠,麦粒因为有外皮,煮好的麦粥清汤寡水,除了麦粒,就是清水。 李孟羲朝着什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嘿嘿一笑,然后两步走到瓦罐前,把自己碗里的稠粥复倒进瓦罐里。 “我兄弟俩人小肚肠小,吃稀的够饱。” 李孟羲把粥倒进瓦罐,所有人都看着他,气氛有一两秒的沉默。 愣神过后的什长脸色囧的发红,他一把夺过李孟羲手中的碗,嘴里一边说道着,一边又给李孟羲盛上,“这话说的,还能吃不下了?来了这儿还能饿着你哥俩儿?” 又是一碗更稠的麦粥。 李孟羲接过粥,心情复杂,他再次开口,“我和弟弟并不劳作,怎比不了各位叔叔辛苦。不劳作,便不得食。稀粥够了。” 说罢,李孟羲又把粥倒了回去。 到了这一步,什长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他说什么也要给李孟羲再盛一碗稠的。 李孟羲把碗背到背后,但说只盛稀的,盛了稠的他就不吃了。 两相争持不下,最后年纪最大的老铁解了围。 “什长,就盛稀的吧。”老铁摆了摆双手,示意什长不要再争执了。 什长看着个子矮矮的李孟羲,突然一拍大腿,“嘿,到底是读书人,义气!” 最终,什长也没盛稠的,也没盛稀的,而是像往常一样,用勺子把瓦罐搅了一通,搅的麦粒浮起,稀稠均匀。 这一次再盛,李孟羲笑着接纳。 大家都是饥肠辘辘,麦粥烫嘴,吸溜着吃着,嘴被占着了,没人有空说话。 军卒们目光频频向李孟羲瞟来。 李孟羲方才举动,军卒们暗暗折服。 第四十四章 一夜话前程(一) 李孟羲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突然空降刘备军中,然后就被刘备看重,俨然成了军中最核心的人物。 这时,那些跟刘备从涿郡开始跟了刘备一路的士兵们,会如何想? 是人都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大家无不兢兢业业,这时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突然爬到了大家头上,估计有相当一部分人对此有所微词,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未表露出来而已。 真认真的说起来,李孟羲其实完全配的所得到的特殊待遇。 李孟羲直言大汉天命已失,言之凿凿,如果让普通听到当日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的雄辩,就没有人会质疑李孟羲所受的待遇是否应该。 可问题是,当日辩论的内容,涉及到大汉天命已失这种敏感之言,刘备断然不会让普通士兵知道的过多,以免军心动荡。 所以,刘备不明确去提李孟羲所作所为,又对李孟羲照顾备至,这看在普通士兵眼里,自然就是什么本事也没有的李孟羲,待遇却高了大家数倍不止。 李孟羲很有礼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士卒们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冷脸以对,但对他多少有些看法。 今日同食一灶,李孟羲顾及大家劳累一天腹中空空,说什么也不肯吃稠粥,他一个孩子,之前素不相识,能为大家着想,难能可贵。同食的乡勇们立刻就对李孟羲感官大改。再加上李孟羲出口成章,“不劳作,不得食。”的话一说出来,确实让人觉得就是个读书人。 十人加上李孟羲和弟弟总共十二个人,只有一瓦罐麦粥,并不多。 每人吃了一碗,各自又分了多半碗,粥就被分完了。 李孟羲有心算了一下,刘备的战兵每人一餐的口粮,不到二两而已。太少了。 吃完了饭,却是不需要去洗碗的,因为这些乡勇们一点粮食都不肯剩下,用舌头把碗能来回舔上三遍,舔的比洗的还干净。 李孟羲不好说什么,物资匮乏的时代,浪费一点粮食都是罪过。 弟弟砖头也会像兵卒们那样把碗舔干净,李孟羲自己却无法做到像众人一样。 让他不洗碗用舌头去(喵)舔,太难为他了。 拿过弟弟的碗,李孟羲跟众人说了一声,便自己去河边洗碗了。 他去河边的时候,老铁怕他不小心掉进河里,紧跟着他。 不一会儿,什长提着瓦罐也来了。 李孟羲还以为他要洗碗呢,原来什长是打水的,瓦罐里的麦粥虽然已经吃完了,一粒麦子也不剩了,但要是加点水,还能煮出几碗略微有些麦味的清水。 往常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一碗饭,能吃上三遍,有粥一遍,再舔一遍碗,再喝一碗连刷锅水似的清水,这才是完整的一顿饭。 都说当兵吃粮,可也并无多少粮可吃。 最后的一点清汤寡水,李孟羲没有喝,他给弟弟盛了一碗。弟弟白天说口渴,这下有煮好的水,好好喝个够。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围着篝火,李孟羲和士兵们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交谈中得知,这一什十个乡勇,全是涿郡人士,并且无一是家中长子,都要么是次子,要么是在家中排行老三老四等。 也是,长子要留在家乡,要继承家里贫薄的家业田产,还有照顾双亲,还担负着流传血脉的重担。 非长子出来当兵是最好的选择。 说话间,乡勇们好奇的问李孟羲家有几个人。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李孟羲笑了笑,“在我上面,至少还有个大哥。加上我和弟弟,我兄弟最少三人。可家人失散在黄巾乱军之中,至今不知音信……哎!此事说来伤心,不提也罢。” 说着,李孟羲赶紧把话止住了,他怕弟弟再想起娘然后拉着自己去找娘,那可如何是好。 李孟羲心虚的看了弟弟一眼,弟弟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李孟羲说起自己的伤心事,让乡勇们心有同感,纷纷说起自己家乡的种种。 连年灾荒,涿郡亦不例外。 若是在家里能有条活路,谁会跑出来当兵。 虽说汉朝尚武,非军功不得封侯。后世宋朝的军人被人看不起,被骂作賊配军,但那是搓宋,汉朝军人的地位与宋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汉非良家子不得充军,从军是件很荣耀的事,军人社会地位也高,地痞无赖要想从军,断然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是王朝末年,大汉武备废弛,再无向外开拓之力,除边地以外,大汉腹地,非良家子不可充军,早成了一句空话。 “出来从军时,我家里老祖说天下怕是要乱了,这乱,不正应在了黄巾么?”一头脑机灵的士卒转而向问向侃侃而谈的李孟羲,“小哥儿你是有见识的,你说这黄巾之乱,啥时候是个头奥?” 众人立刻就把目光聚集在了李孟羲的脸上。 李孟羲端过弟弟手中的碗,小抿了一口热水。 他向发问的乡勇看了过去,“你家老祖眼光精准,看的是一点不差。” “要我说,黄巾之乱,只是开始。这乱世啊,乱起来就没个头,啥时候天下才能太平,我也是说不准。”李孟羲缓缓摇头。 敢情黄巾之后,还将乱下去吗?一句话,让众乡勇面面相觑,心中没了底气。 几乎所有乡勇都有着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打完了黄巾,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谋些钱财也好,等天下太平,最好还是回家种地。 盛世安定,谁会犯贱的喜欢乱世。 乡勇们认为李孟羲是有学问的人,有学问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可信。即然李孟羲说了天下还要乱下去,那就很可能会乱下去。 这可好,天下还要乱,回乡种地,怕是回不去了。 “小哥儿,这黄巾打完,还有何事?天下怎地还乱?” 问的人是老铁,问这话时,他一脸茫然,其他乡勇们也是一样的表情。 乡野之人,大字不识两个,能有个什么见识。 李孟羲沉吟片刻,再抬头看过一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一什乡勇,“那某便斗胆,跟诸位说说,这天下动(喵)乱之因。” 第四十五章 一夜话前程(二) 李孟羲说起天下大势,那可是头头是道。 他言辞犀利,又能言简意赅,深入浅出,且并不高深莫测,故作玄虚。天命玄谈,他也一字未说,一众乡勇能听得懂,并听的入神。 “……所以这黄巾之乱,归根结底,在于土地。你想啊,那黄巾賊从何而来?还不是跟众位一样,也是贫苦百姓?” “诸位家中多少还有田产,不至从賊。可试问,涿郡境内,投賊之人还少吗?当真黄巾就人人该死?” 闻言,乡勇连连称是,说家乡的确有人投了黄巾,甚至还说族亲里有人也投了黄巾。 家中无田,不投黄巾,只有饿死。吃黄巾军粮,勉强可活。至于黄巾军粮从何而来,管他做甚。 乡勇们心中揣揣(tuan,揣揣不安的揣揣),心思若是家中到了迫不得已卖田的地步,怕不是也只有投了黄巾,才有条活路。 道理掰扯的很明白了,让乡勇有了一丝对黄巾的同情,这却不是李孟羲最终的目的。 “黄巾乱不上多久。刚有人问,为何黄巾之乱平定,天下还要再乱?再乱原因在于,朝廷下令各地自练团练以备黄巾,乱在此令。” “此令一下,纵黄巾平定,必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早已无力管控地方,地方手中无兵还好,但一朝有兵,谁肯轻弃兵马。”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手中有兵,又怎能不生反心?” 李孟羲语气平静,出言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匹夫一怒……额这个,百姓一怒,血溅五步耳。咱穷苦百姓,纵是手有刀枪,就是想乱他一乱,能怎地?最多不过惊闹市,伤死几人而已。” “若是世家大族,地主豪强,他们这般人物若是一乱,何止血流成河?大汉郡郡有世家,县县有豪强,如今他们兼且有兵,他们若乱,岂止死伤三五人,兵戈四起之下,天下又岂能安定?” “故,黄巾乱后,当是诸侯之乱,到时战乱纷任,要更胜于今日黄巾。” 一席话说的李孟羲略口干舌燥,他又端过弟弟手中的碗,又喝了两口。 李孟羲是后世之人,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他心,他并未因为乡勇们身份低下而对他们有丝毫轻视。 今日和乡勇们谈论天下大势,李孟羲组织言语的用心程度毫不逊色当日进见刘备之时。 为了说的更浅显易懂,李孟羲连“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样的话都不肯用,生怕乡勇们听不明白。 也正因为李孟羲说的用心,他话中的意思,乡勇们听的明明白白。 天下若是再乱他十年八年……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李孟羲身旁挨坐着的老铁有些失神的呢喃着。乱世对经不起任何波折的平民百姓来说,无异于瘟疫一般可怕,一股无措的情绪蔓延开来。 有人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再问李孟羲当真天下会更乱? “避无可避。”李孟羲摇头回应到。 这下,一什乡勇全都低着脑袋沉默了。 半晌之后,见乡勇们情绪不高,李孟羲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各位兄长,可否听孟羲一言?” 老铁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一摆,“但说无妨!” 其他乡勇们也起了头,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承蒙各位看得起,孟羲就斗胆直言了。” “诸位从军为何?想必不过前途二字。虽说乱世已临,我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难有大成就。可眼下却也有千载难逢之机。” “要问何为千载难逢之机?黄巾也。” “今黄巾并无十足战力,一触即溃。诸位何不奋勇,多立军功,趁黄巾之乱,谋得个一官半职。 虽说将军难免阵前亡。 可哪怕只是百夫长,别的不说,至少有一身好甲吧? 诸位都上过沙场,有甲和无甲,哪个易死,哪个易活,诸位自有评断,不用某多言。 大富大贵难求,那是要拿命换的;就算不求大富大贵,只想苟得性命于乱世,也绝非易事。 卒兵战阵易死,若要活命,谋得一官半职,是重中之重。” “军中谋立官职,必要有军功在身。 今有黄巾羸弱之敌,不却正是我等军人谋取军功之千载难逢之机?” “有弱敌可搏巨功,此良机断难再有。” “故某所言,诸位前途,正在黄巾之乱。诸位当奋命一搏便是。” 语毕,李孟羲轻轻打了个哈欠。 他有些瞌睡了。 乡勇们听完李孟羲的话,隔着火势渐熄的篝火,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有些被李孟羲的话说的意动了。 “着啊!小哥儿说的在理!”某乡勇一拍大腿,脸色有些激动。 黄巾确实不堪一击,想起大兴山一战,追着黄巾追了满山,哪怕遇到一丝抵抗? 当时若是再勇一点,跟自己什长一样搏杀或是生擒个黄巾百夫长,自己现在也是什长了。 等成了什长,再杀他一两个甲士,那不还得再升一级? 按大兴山一战战后功赏的情况来看,刘备军中(喵)功赏倒是分明,一战下来,但立功者,不论大小,人人有赏,未有立功而不赏者。 一时之间,乡勇们觉得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和被迫为賊的黄巾军相比,和还在家乡埋头苦种的乡人相比,如今从军的乡勇们的确有着远比其他人光明的多的“前途。” 乱世里饿死百姓,却饿不死当兵的。 对这些大字不识的乡勇们来说,正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此时若是奋命一搏,当能以自己的鲜血,换取最大的价值。 如今杀了一个没什么战斗意志的黄巾甲士,就可以得军功一级。 再等一两年后,他们的对手就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经过战火洗礼的其他的乡勇,再要得军功一级,难度平增数倍。 要是再等个两年,等诸侯兵成,为了对抗黄巾而募集的乡勇们,他们的对手就变换成了各方精锐,变成了并州铁骑,丹阳兵,虎豹骑,陷阵营,白马义从,先登死士…… 虽说大浪淘沙,可先被淘掉的,必然是最小的沙子。 如今趁黄巾之乱,不管在谁的麾下以军功博得个百夫长千夫长,都将占得先机。 就算志不在军旅,从军只为挣得些钱财,然后回乡买地,那如今也是能挣得钱财最容易的时候。 第四十六章 无题 迷茫的前途在李孟羲只言片语的提点之间,变得豁然开朗。 乡勇们围着篝火,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低声交谈着,情绪越发热烈。 众乡勇都是觉得,若下次与黄巾一战,再像几日前的大兴山那样,等军令一下,只要不管其他,找准了黄巾军中身穿好甲的人直接冲杀过去,擒杀他一两个百夫长,还真的能把军功弄到手。 乡勇们越想越觉得靠谱,他们商议,下次有战事,大家并肩子上,一起捞军功。 众人皆赞同。 还算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战阵之上一人之力有限,结阵并进方是上策。 李孟羲揽着弟弟,笑着听乡勇们畅聊着他们自己的前程。 若说乡勇们胸无大志,就有点过分了。 但他们的确无甚冲天之志。 李孟羲给他们的建议是尽早谋得一官半职,他们最大的目标,还真的只是一官半职,最高不过千夫长而已。 李孟羲说,过了千夫长,就不能只会厮杀了,要能识字,能熟读军令,懂的管理与分配粮草,还要决断麾下士兵的赏罚,最好还懂些排兵布阵,而这一切都需要识文断字才行。要是连一百个数都不会数,是万万管理不了一千人的,人数都查不对,那还怎么当千夫长。 李孟羲建议有空不妨学点字,听了李孟羲这样一说,乡勇们相互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纷纷表示,自己能当上个百夫长就行,再高也就不强求了。 李孟羲哑然。 识字到底有多难啊,一听要识字,吓的乡勇们直接放弃了。 弟弟的脑袋轻轻碰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李孟羲低头一看,看到砖头正揉着眼睛,他刚睡着了,脑袋栽到手臂上了。 李孟羲自己也觉得有点瞌睡了,他向乡勇们告辞,要拉着睡迷糊的弟弟去睡觉。 刘备给的两双被子很厚,不怕晚上会冷。 火把插在车把上,用作照明之用。 一双被子本就摊在板车上,充当沙发的功能,李孟羲把铺被拉平整之后,又把盖的被子拆开,卷成了被筒。 在李孟羲铺被子这段时间,弟弟已经趴在一堆包袱上又睡着。 李孟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有些无奈的晃了晃弟弟,“砖头,醒醒。” 在李孟羲的摇晃了数下之后,砖头揉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砖头,脱了衣服再睡。”说着,李孟羲已经把脱下的衣服叠好,当枕头垫在了铺被一头。 就是一两天前,李孟羲睡觉还不脱衣服的。 现在稳定下来,自然要讲生活质量。 白天衣服这里蹭那里蹭,会沾染很多细菌,而床铺又是私密性很强的地方,还是干净点好。 别的不说,就砖头,总往地上坐,说了也不改,衣服上不知沾了多少地上的灰尘。这要是带着衣服直接钻被子里,那还得了。 弟弟睡觉的时候,很没安全感的样子,非要抱着自己的胳膊才行。 李孟羲帮自己和弟弟掖好被子,他哈欠连连,看了一眼天空上稀稀落落的星辰,李孟羲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睡着了。 和李孟羲同灶而食的那一什乡勇,今夜之后,像是变了人一样,突然就变得悍不畏死,阵阵争先,在众多乡勇之中,显得极为突出。同什十人,数战之后,人人擢升百夫长,这让刘备百思不得其解,那已是后话了。 李孟羲可能是刘备军中睡得最踏实的人了。 跟着刘备义军的俘虏们虽未受苛责,可他们依然整日担惊受怕;乡勇们还要也不能完全睡得踏实,他们生怕有人偷营;刘关张三人睡觉更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兵凶战危,由不得不谨慎。 而李孟羲呢,他清楚的知道关张二人之勇,有这二人在,可高枕无忧,因此睡得要多踏实要多踏实。 夜渐渐深了。 关云长巡营完毕,拿着火把来李孟车旁看了李孟羲哥俩一眼。 火把朝车里照去,关羽看到哥俩睡得很安稳,便伸手帮李孟羲掖了掖被子,随后离开了。 夜里睡得很香甜,来这个世界近一个月了,开始时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后来睡着了就做噩梦,到现在,李孟羲终于了做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梦。 梦里,李孟羲梦到了自己在和朋友们玩骑马与砍杀,pvp模式,他选的是骑兵,别人正打的激烈,他很猥琐的骑着马围着激烈交战的人群转圈,一边转圈一边用猎弓嗖嗖嗖嗖的射箭,挨个点名。 朋友们气坏了,说不是不让用骑射吗,为啥偷袭? 被惹怒了的朋友们也不玩步战了,也换上了马,拿上骑枪弓箭就开始追。 大家水平相仿佛,都是骑兵的话,李孟羲不占多少优势。 绕了好几圈,李孟羲终于被追上了,李孟羲的人物被从背后的骑枪刺中,然后就没血了,被骑枪刺飞的人物模型扭曲的像是面条一样,打着转飞到天上去了。 穿模了,bug了。 鬼畜的一幕,朋友们哈哈大笑,睡梦中的李孟羲也哈哈大笑。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李孟羲在梦里醒了过来。 猛一睁眼,看到的不是电脑,而是月亮,李孟羲愣了片刻,随后有些怅然。 东汉末年啊,肯定回不去了啊。 不过好歹能玩真人版的骑马与砍杀是吧。李孟羲安慰自己。 小心翼翼的把被弟弟抱着的手抽出来,李孟羲披上衣服,轻轻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喝了一肚子水,半夜被憋的尿急。 营地里并不是全暗的,一堆一堆的篝火照亮了一圈圈的空地。 李孟羲走了一段,是帐篷,走了一段,还是帐篷。 夜晚不是白天,能看的清大半个营地,睡了一觉后,李孟羲忘了自己的车是在营地什么位置了。 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李孟羲就一直走,直走到了终于没帐篷的地方。 然后放心的开闸放水。 解决完,李孟羲准备回去,刚一转身,突然看到身后一个乌漆麻黑的身影。 “啊!” 这三更半夜的,李孟羲吓的大叫。 “跑这么远做甚,莫被狼叼去了。” 是关羽的声音。 李孟羲安心了下来。 关羽说不让跑的离营地太远,说有狼。 对于李孟羲穿过整个营地去撒尿的有些反常的行为,关羽不奇怪。 刘备早私下和关张二人说过,李孟羲身世似乎不简单,隐有贵气在身。 像是这么回事。他太爱干净了,跟小姑娘一样,撒个尿还要跑远远的躲着人。 第四十七章 乱臣贼子惧 关云长半夜也不睡觉。 李孟羲跟着关羽从营地边缘摸了回去,若无关羽,黑灯瞎火的,李孟羲还真得找好一会儿才能摸到自己的车上。 走近篝火,关羽的身影清晰了一点,李孟羲看到了关羽背着的手中握着一卷竹卷。 “用送你吗?” 关羽突然停下,回头问李孟羲。 “奥,不用!我知道路。”李孟羲忙回答。 关羽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一堆半灭的篝火,李孟羲看着他在篝火旁一截横放的树桩上坐下,然后抖开了手中的竹简,凑近火光看了起来。 火的照明效果并不好,关羽眼睛几乎要贴在竹简上了,像是眼神不好又要看报的一些老人,样子多少有点滑稽。 李孟羲忍俊不禁,差点笑了。 本想回床睡觉,起床被冷风吹了这么吹了一会儿,李孟羲发现自己也没那么瞌睡。 再加上关羽也没睡,犹豫了下,李孟羲朝篝火走去。 听见脚步声,关羽只把头微抬,看了李孟羲一眼,“不去睡?”关羽问了一句,又埋头书简之中了。 “关将军不也没睡。”李孟羲笑着反问。 “已睡过一觉。”关羽把竹简放在膝盖上,把手一伸做请状,“坐。”他邀请李孟羲坐下。 李孟羲左看右看,没有坐的地方。 行军在外,条件艰苦。 从篝火一旁劈好的柴堆里抽出几根木柴铺在地上,权当凳子。 李孟羲见篝火已半灭,火堆里的柴快烧完了,他很有眼色的从柴堆里捡出了几根柴,丢进了篝火之中。 新放的木柴很快被点燃,木柴被烧的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虚弱的火苗更旺了。 李孟羲一时没想到该找什么话题,只好先伸手烤会儿火。而关羽投入到了竹简之中,也并未搭理李孟羲。 李孟羲决定主动找个话题来谈。 谈什么好呢?李孟羲注意到了关羽手中的竹简,在摇曳的火光的照耀下,被磨的发亮的书简背面反射着微弱的光晕。 有人盘核桃,有人盘手串,一部春秋,不知多少部竹简,被关羽研读不辍,早被盘的油光发亮了。这么联想了下,李孟羲觉得有点好笑。 话题有了。 “关将军可是看的《春秋》?”李孟羲问。 关羽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正是《春秋》。怎么,有甚见解?某还记得,那日营中孟羲你曾言,并未读过《春秋》。” 春秋在关羽心中有着何等的地位啊,就因为当日李孟羲说没读过春秋,被他记到现在。 李孟羲开口是真想谈论一番春秋的,而关羽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一下堵死了李孟羲接下来的话。 关羽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而且很客气了,《春秋》你读都未读,你也配谈《春秋》? 关羽自然是佩服李孟羲的,李孟羲年不及弱冠,一双慧眼直断天下大势,再加之精通器理(指李孟羲掷飞镖,找重心,猜测盾牌弹箭与盾牌角度的关系等行为)于武学一道,更颇具天赋。如此人物,关羽也自觉有不及其之处,故对李孟羲尊重有加。 可纵然如此,李孟羲牛到炸天,关羽还是对李孟羲不读《春秋》一事颇有不屑,关羽倨傲,可见一斑。 “《春秋》一书,某虽不曾尽读,可并非是一无所知。” “奥?”关羽单手一抖,半垂着的竹简哗啦一声卷了起来,关羽看了看李孟羲,“不妨细说。” 无知小儿,也敢谈春秋,关羽倒要听听,他李孟羲能谈出个什么门道。 “《春秋》可归为史书。何为史?史,记事者也。” “又闻,读史明智。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额。” 没有以人为镜。现下说史,重心当放在史之一字,“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此一句所说出来,重心立刻就变了。 李孟羲打住不说了。 尽管没说完,但后世唐太宗的名言,说出来很有份量,关羽听在耳中,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史之根本,在于记述。 邦国虽灭,有史著述,九世尤可复仇,纵百世,亦可也。 故曰,欲先亡其国,必先灭其史。” 李孟羲声音还是娃娃音,他语气平静,也无大的起伏。欲先亡国,必先灭史,这一句话被他缓缓的说出来,其中的血淋淋的残酷扑面而来。 关羽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瞬间只觉杀气凛然,眼睛顿时微眯。握在手中的一卷《春秋》,被关羽彻底放在腿上,他今夜不打算再看《春秋》了。 “史书格体有三,一曰编年,二曰国别,三曰纪传。” 关羽侧耳倾听,关羽没有仔细研究过史书,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史书的分类,李孟羲很有些真才实学,关羽不由侧目。 “按此三类划分,《战国策》当属于国别体;至于纪传体,我朝太史公司马迁所著《史记》便是纪传体,此体乃司马迁首创,春秋战国之时无有。” “而《春秋》,当属于……这个……” 李孟羲突然就卡壳了,他确实不知道《春秋》属于什么类体的史书。 关羽沉思片刻,“《春秋》应是编年体。” 关羽自诩熟读春秋,现下他才刚刚弄明白春秋归属在史书中的类别。 虽说关老爷面前谈春秋,跟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一样,一样不知死活。 可眼下,李孟羲不仅在关羽面前谈了《春秋》,而且让关羽对他心生认可。 虽说实质上,李孟羲还一点也未谈及《春秋》的实质内容。 李孟羲知识杂乱,却很丰富,这让他有时能游刃有余,东扯西扯总能扯到一点。 李孟羲整理了下断掉的思路,他挠了挠头,看着篝火堆中跳跃的橘黄色火焰,再次开口。 “史书多矣,纵同为史书,关将军以为,《春秋》一书与其他史书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李孟羲这句话问的,隐约有考教的意思,细究之下,其实有些无礼。 而放在此时此刻,关羽不觉有何冒犯。 关羽抚须,目光盯着着噼里啪啦的篝火,丹凤目微开,火焰的映衬之下,他红如重枣的脸颊更显得红了,“《春秋》之中,有大义也。”关羽缓缓脱口而出,目光稍凝。 “正是如此。”李孟羲颔首附和。 “墨子言,春秋无义战。 春秋几百年,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礼乐崩坏,已渐久矣。其时小国吞弱国,大国并吞小国,大国又相攻,战乱四起,屠城坑俘之暴行,不胜枚举。” “有感于此,孔丘以鲁国国史为本,笔删而成春秋。” “史为著述,义为史,不义亦为史。义当著述,不义亦当著述。” “独《春秋》一书,著言一字一词之间,皆是惶惶大义。” “世间无义,孔丘偏要撰立义史。 孔丘此举意欲如何?我等今日,已难再知。” “只是某曾听闻。孔子做春秋,乱臣贼子惧也。”李孟羲缓缓说到。 “好!一个乱臣贼子惧!”关羽喝彩,忍不住击掌大赞,他嚯的起身,一双时常微眯着的丹凤眼,已豁然大睁。 第四十八章 观星 听李孟羲一席话,关羽只觉酣畅淋漓,胸中一股浩然之气顿生。 “好!好!”关羽一手握拳背在身后,一手抚捋长须,他俯视着李孟羲,一连两个好字。 关羽看着李孟羲,他面色凛然,再不敢轻视这娃娃半点。 “可惜左近无酒,不然某非与你痛饮不可。”关羽目视左右,四周空空如也,哪里能找到酒。 李孟羲笑着说不必。 关于春秋的所知的所有知识,李孟羲已经说完了,他已词穷,没办法再接下去说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李孟羲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再言语,神色淡然的继续烤火。 李孟羲很淡定,关羽却怎么也坐不住了。 关羽在篝火旁,来来回回的踱步。他眉头紧锁,一边踱步,还时不时的轻声叹气。 意气风发的关云长,何时有过这般英雄气短的模样。 关羽踱去了小河边,临溪而立,不知在想什么,肃立了很久,直到李孟羲去找他。 李孟羲未走近,关羽已经听到了李孟羲的脚步声。 关羽背在身后的手快速伸到擦拭了两下,然后方才转过身来,“奥,”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大手一扬,“回。” 于是跟着李孟羲从小河边回到篝火处去了。 曾几何时,孔丘也曾临川而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而关羽又在感叹什么,李孟羲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在感叹时光流逝。 世人寡义,孔子纵做《春秋》,又能如何?孔丘之后,乱臣贼子仍如过江之鲫,直让人感叹正道沧桑。 他们古人的心绪太敏感,花落水流都能感慨万分,李孟羲觉得自己跟古人很有代沟。跟关云长一样有代沟。 再回到篝火旁,关羽沉默,李孟羲也沉默不言,只有篝火中新添的木头被烧的噼啪作响。 许久之后,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空,“半夜了。”他随口说了一句。 闻言,关羽也抬头向天空去看,看了片刻,“未及夜半,此时为亥时左右。”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说到。 “咦?”李孟羲惊讶无比,连忙抬头往天上又看,这玩意儿怎么看出来的? 李孟羲又突然想起,古代时辰和现代时辰不一样,古代一天是十二个时辰。 而且古代又没有表,计算时间的方式有水钟,日晷等,普通百姓连日晷可能都没有,只能根据日升日落判断时间。 关云长抬头看了一眼就能把准确时辰说出来,李孟羲觉得关云长厉害极了。 李孟羲也学着关羽的样子,抬头往天上去看,他找星星,月明星稀,星星不多,他看月亮,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约觉得,关羽判断时间的方式和月相有关。 前世地理课本上有学到过月相知识,可惜跟其他知识一样,李孟羲只是浅尝辄止的了解了,到了现在,几乎忘完了。 若早知有用,不计入必修的地理课当初说什么也得好好学。 要在古代当一名合格的将领,识天时是基本要求之一。 “关将军,你如何知道此时是亥时?”李孟羲不耻下问。 李孟羲这话一问出,关羽不由多看了李孟羲两眼。 今夜和李孟羲谈论春秋,几乎让关羽几乎刷新了对春秋的认知,因此在关羽的潜意识中把李孟羲看成了通古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非凡之才。 即是非凡之才,然后又问是何时辰,颇有些阴阳怪气。 故此李孟羲问,“你如何知道此时是亥时?”这话问出,让关羽认为李孟羲是在怀疑,怀疑他关云长看错了时辰一样。 关羽有些不确定的抬头,细观天象后,关羽确定自己没看错。 再低头望向李孟羲,见李孟羲眼神诚挚,一副诚心发问的模样,关羽这才恍然想起,李孟羲不知兵事,既然不知兵事,不懂察看天时,也是理所当然。 “你……当真不识天时?”关羽疑惑的问到。 “不识。”李孟羲很坦然的点了点头。 关羽手捋长须,定定的看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他心情有些复杂。 李孟羲惊人之语和非常之举频出,偏偏在措不及防的时候,他又暴露出了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短板。这让关羽即佩服他又不是很服他的尴尬境地。 关羽有此尴尬,却也从另一方面意味着他把李孟羲看成了自己人,如张飞,如刘备。 若是只把李孟羲当部下,李孟羲身具异才,因为有一个才能不凡的部下,关羽会万分满意;若是把李孟羲当外人,一个外人只会空谈,只会凭着一双伶牙俐齿骗吃骗喝,关羽断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也正因为是看成自家人,才会为李孟羲不通实务感到遗憾。 收拾了心情,关羽开始耐心给李孟羲讲解,该如何凭月观时。 关羽拿着一根柴棍,在地上画了起来,李孟羲凑到近前去看。 “月像于一月之内,多有分别。” “每至初一,不管天晴或阴,四下必无月,此谓之【朔】。” 说着,关羽看了近前的李孟羲一眼,见他听的认真,便继续讲了下去。 “初二至十四,月相西升东落,而十五至月尾,月相东升西落。” 说话间,关羽已用木棍在地上画了左右两道近半圆的弧形,并用木棍在每段弧线上每隔一段,就戳了两下,在弧线上戳出了几个等分的点。 “月相西升,一夜之间,月移于东,一夜时辰与月相一一对应。” 关云长手中的木棍俨然化成了教鞭,沿着弧线一点点的移动,李孟羲的目光也随着木棍在动。 “夜初月临,为酉时。” “而后,月相东移,至这儿。”关羽用木棍在弧线上第二个点上点了一下,“此时,便为戌时。” “而后,亥时,子时。”关羽拿着木棍一个点一个点一点过去,“至子时,月挂于中天,此时方为夜半。” 李孟羲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子时过,丑时,寅时,卯时,至辰时,月隐于东垂,天光即亮。” 讲解完了,关羽弃棍于地,看着皱眉思索的李孟羲,他也不打搅,留给李孟羲消化的时间。 用手指来来回回沿着地上的月相图回味了几遍,李孟羲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关羽教的和前世学到过的知识,渐渐重合了。 因为早学过,只是忘了。 如今被关羽再教,深埋的记忆再次记起,事半功倍。 第四十九章 少不识辰 难点只有一个,李孟羲习惯了现代社会的24小时计时,并且潜移默化的被其影响。 跟关羽学会了如何通过月亮判断晚上的时间之后,李孟羲在想,该如何把时辰转变为24小时制的时间,这样于他本人来说,更习惯一点。 要制定时间轴,就要找到一个标准的时间点,李孟羲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夜半”这一时间点。 夜半,即半夜十二点,即为二十四小时计时法的24:00。 关羽说,子时为夜半。 也就是说,子时在于0点——? 正当李孟羲还在想一个时辰等于二十四小时制的几点时,关羽看李孟羲像是想的差不多了,又捡起了地上的木棍。 “孟羲,方才所说,是月初二至十五的月像。” 接着,关羽用木棍点了点另一副月相图,“月十六至月尾,月相大体反过来而已,但时辰依然是,酉,戌,亥,子,丑,寅,卯,辰。可听的明白?”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那好。”关羽右手拿着木棍在左手上轻打了两下,“你即说听懂,那某倒要考教你一番。” 关羽如同一位严师,他脸色严肃,那木棍拿在他手中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打着,像是拿着戒尺。 考教便考教,李孟羲不怕。 “好。”李孟羲毫无心理压力的就答应了。 关羽见他如此有信心,便随手在某月相图上指了一点,“这儿。” 两幅月相图,区别只有最开始的那个点,被关羽用棍子捣出了两个明显的坑,以此来表示月初是在东还是在西。 李孟羲看了一眼,关羽指的月图,夜初时月在左,也就是月西升东落,为地理课本中讲的上弦月。 再看关羽指的的那个点,左数第二个。 李孟羲咬着指头想了下,他先找夜半,夜半为子时,关羽所指那个点,挨着子时。 再结合月相图为上弦月,李孟羲确定了时辰。 “是亥时。”李孟羲给出了答案。 答案是正确的。 只是关羽看着李孟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儿。”关羽又指了另一个点,让李孟羲说出是什么时辰。 李孟羲还是先从中间,从子时起始,然后往关羽指的点去数,看相错了多少个时辰。 “寅时。”李孟羲又答对了。 …… “这儿?” “丑时。” “这儿?” “戌时。” 连连问了数个时辰,李孟羲都答对了,关羽疑惑却更甚了。 “孟羲啊,你是……不识得时辰吗?”关羽手抚长须,一脸怀疑的问李孟羲。 无他,李孟羲能认准是能认准,但是对认时辰显得太生疏了,花费的时间太长,这不应该。 “一日十二个时辰,额,”李孟羲挠了挠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子时,也就是夜半之后,为一天第一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分别为,子、丑、寅、卯、辰……辰,辰……”李孟羲眉头紧皱,抓挠着头发,实在想不起辰时之后,是什么时辰了。 关羽只是随口一问,在关羽想来,李孟羲已九岁了啊,这个年纪再怎么着,也不会不知道十二时辰吧。然而!一问才发现,李孟羲还真!不!知!道! 关羽脸皮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手中捏着的木棍一紧差点被他捏断。 “咳……”关羽忍不住轻咳。 又想笑又有点生气,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关羽压住情绪,沉吟到,“辰时之后,是巳时。”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 巳时,听到巳这个字李孟羲想了一下,才想到这个生僻字的字形是怎样的。 “子,丑,寅,卯,辰,巳,额,巳……巳……” 竟然,他竟然又卡住了! “咳……”关羽又轻咳了一下,他忍不住以手抚额,闭上了眼睛。 “巳时之后是午时。” “奥。”李孟羲一副傻白甜的模样点了点头,丝毫不因为背不出时辰而尴尬。 午,就是中午的那个午,午时,是白天的十二点,二十四小时计时中的12:00——? 继续背时辰。 “子,丑,寅,卯,辰,巳,午……午……” 关羽抬头看天,一声长叹,“未。” 李孟羲像是挤牙膏一样,关羽提点一下,他就多记得了一个时辰的名称。 未之后,李孟羲又卡壳了。 “申。”关羽看着李孟羲,叹气不已。 一问三不知,李孟羲终于感觉不好意思了,他挠着头,有些羞赫的笑了笑,“申时之后呢?” “申时之后,为酉时。” “咦?”酉时,李孟羲突然就感觉时辰首尾接上了,“酉时之后,戌,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 李孟羲笑了,他终于能把十二个时辰连起来了。 整理了下思路,李孟羲坐直了身体,再回忆了一遍十二时辰,他清了清嗓子,“十二时辰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关将军,我背的是否有误?” 关羽只是对李孟羲摆了摆手。他不想跟李孟羲说话了。 李孟羲嘿嘿一笑。 他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子时了,夜深了关将军。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另,多谢今日教导,不胜感激。” 说着,李孟羲站起,向后退了一步之后,双脚脚后跟靠拢,双腿绷直,双臂前伸,腰弯成了九十度,郑重的拱手一礼。 关羽本不苟言笑,李孟羲见礼之后,关羽脸上笑意明显,眼睛快要笑得快要眯起来了。 “早些休息,明日你我再谈。”关羽挥手和李孟羲告别。 目送着李孟羲小小的身影穿插在篝火堆之中,接近了板车车队,关羽收回了目光。 抬头上看,天空月色皎洁。 “确是子时了。”关羽关羽手抚长须自语着。 回到车边,李孟羲用火把往车里照了一下,弟弟咬着手指睡得好好的,像只小猫,蜷缩成了一团。 李孟羲怕惊醒弟弟,他把火把杵在地上杵了几下,然后又在地上滚了滚,又踩了几脚,把火把熄灭了。 —— 小心翼翼的钻进被窝里,把被子掖好,只露了个脑袋在被子外面,夜已很深,李孟羲看着天空的月亮,久久不能入睡。 第五十章 晨间 在这个异时空的天空下,看着不圆也不弯,不知是初几的月亮,李孟羲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爷爷。 小时候有时晚上跟爷爷一起出去玩,爷爷走着走着会问,“今儿几号了?” 李孟羲想起,自己总是告诉爷爷的是阳历的日期。 这时,爷爷自己抬头去看,若是天上有月亮,爷爷看了一会儿就能看出来是初几。小不懂事,爷爷说出了阴历初几,他总是说说爷爷说错了。 阴历日期与阳历日期,总不是在同一天。正如种了一辈子地只懂阴历的爷爷,和只看阳历的自己,相错了一个时代。 爷爷不识字,有日历也看不懂,每到村里喇叭上喊交水费电费或者发粮食补贴的日期,爷爷总是要去找人问,阳历多少多少阴历是几号。 而今,自己也只能靠看月亮确定时间了。 李孟羲心绪纷飞,他睁眼看着天空,想到了很多很多,月亮也从天空正中,一点一点一点的向一侧坠落。 然后,月亮不见了,天亮了。 砖头醒了。 醒来的砖头揉了揉眼睛,他惊奇的发现哥哥早醒了,哥哥正看着自己。 李孟羲脑袋一侧,撞了弟弟的小脑袋一下,“起床。”李孟羲说着。 “俺想再睡一会儿。”砖头朝被子外边伸了伸脖子,有点冷,他又把脖子缩了回去,不想立刻起来。 “赶紧滚起来,不准睡懒觉。”李孟羲自顾自的一个仰卧起坐挺身而起。 他砖头的衣服找到,丢在被子上。 砖头很听话,不让他睡懒觉,他就不会呆在被窝里不出来的。 李孟羲从被窝里爬起,三两下穿好衣服。 虽说只是粗麻汉服,可是很厚实,一点不会觉得冷。 坐到了板车边,双腿悬空的荡来荡去,已经开始有乡勇们出帐活动,有人开始升火造饭,晨间的炊烟袅袅。 李孟羲不用去升火做饭,他无所事事的晃荡着小腿,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惬意无比。 可是看着看着,李孟羲皱起了眉头。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天光大亮,什么都看能看的清楚。 旁观之下,被李孟羲看出了问题,各个营帐乡勇们出来活动的时间不一样,有的早,有的晚,显得杂乱且拖拖拉拉的。 有的营帐中一什人都起床了,都劈好柴开始做饭了,而有的营帐中的人才刚打着哈欠从帐中走出来。 李孟羲不懂领兵打仗,但他一眼看出了不对。 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应该有统一的作息时间表。 而现在所看到的,乡勇们谁先起谁后起没有确切的时间。 李孟羲朝着河岸边看了好一会儿,他皱眉细思着,然后突然一拍脑袋,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因为没有钟表,就没办法明确规定到底该什么时刻起床,什么时刻升火做饭,什么时候操练。只能是凭感觉约莫着时间。 而感觉,不会太精确。 李孟羲有些迟疑,他不确定自己发现的算不算问题。他还认为,就算没有钟表,没办法精确时间,但可以尽可能的让士兵们统一行动。 比如起床哨什么的。 行动如一就是战斗力,这是前世的说法。为什么行动如一就有战斗力了,李孟羲不知该如何解释,然而他知道一定会有用。 或许可以跟关羽探讨一下,弄个起床哨试试,李孟羲想着。 身旁传来响动,李孟羲转头看去,弟弟已经穿好了衣服起来了。 砖头学着哥哥的样子,也把小腿从板车上放下来,然后悬空荡啊荡的。 很好玩的。 “吃饭得等一会儿。”李孟羲打了个哈欠,跟弟弟说了一声。半晚上没睡,还是会瞌睡的。 “二哥。”砖头抓着哥哥的胳膊晃了一下。 “嗯?”李孟羲看着弟弟,不明所以。 “牲口木有了。”弟弟指着车头说着。 李孟羲这才注意到,负责拉车的骡子不见了,可能是被人拉去喂了。 没有牲口在前边拽着,车把直棱棱的朝前平伸着,板车也因为车把的平衡,而保持着基本的水平。 奇怪了,下边有砖垫着吗? 好奇之下,李孟羲低头朝车下看去。 车把被两根木棍支着,不至于让车头一头栽到地上去。 看到这,李孟羲记起来了,小时候没有拖拉机的时候,跟着爷爷去地里拉庄稼,板车用木棍支起来,然后放庄稼麦子或者豆杆啊什么之类的,这样车上放重物就不会一头翘起。 “二哥。”砖头又叫。 “嗯?” “你在看啥?”砖头也往车下去看,可车下只有被压出的车辙,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看啥。”李孟羲拍了弟弟脑袋一下。 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不远的小河上,水面上有氤氲的水雾。 李孟羲和弟弟就在安静的晨间,没心没肺的坐等着开饭。 昨晚砖头说口渴,李孟羲就让弟弟喝了两碗烧开的水,不一会儿,砖头说想撒尿,李孟羲于是带着弟弟走了很远,到营地尽头,到了没人的地方解决。 未等李孟羲和弟弟回来,他们便听到了一阵阵整齐的喊杀声从营地传来的。 是操练的声音。 等李孟羲和弟弟沿着原路返回,果然看到了在河边,几十上百或者更多的乡勇们五人一伍,十人一什,已列队完毕,连连的喊杀声正从乡勇们口中喊出。 李孟羲还没见到过关羽是如何练兵的,今日晨练,正好看看,于是他便和弟弟去了一旁,离的不远也不近,在篝火旁的柴堆里找了几块木头当做凳子坐了下来。 关羽未拿青龙偃月刀,手里拿着一杆长戈。 说是长戈,戈拿在关羽手中,只略高过关羽的身高。 也就是戈长九尺稍余,长度为张飞的丈八蛇矛的一半,比青龙偃月刀短了很多。 戈这类兵器,头比枪头要重,用起来更费力,因此戈的长度普遍比枪要短。 关羽看到了李孟羲哥俩在旁观看,若是闲杂人等,他早把人轰走了,李孟羲自然不会被轰走。 虽说李孟羲自言不知兵事,但关羽接触下来,发现李孟羲不是真的一点不懂,恰相反,此子多有奇思。 第五十一章 关羽演阵 前世的军队是怎样的,李孟羲虽未当过兵,但是电视上时常有播放军队训练的画面,因此他多少知道一些军队相关。 就比如早操的时候,前世的军队队列完毕后,会唱军歌吧。 而现在,李孟羲看到乡勇们排好队列之后,口中只喊“杀!杀!杀!”的喊杀声。 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字了。 初听杀气逼人,再听一会儿,李孟羲觉得有点干巴巴的,继续再听下去,李孟羲有点忍俊不禁了。 出于一个旁观者的礼貌,李孟羲觉忍不住笑出声会很不礼貌,他把脸转了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早上人刚起来,精神不振,操练之前,关羽让士兵先喊杀一阵提提精神,也很不错。 喊杀完毕,就是李孟羲期待的真正操练。 “止!”关羽一声口令喊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喊杀声震天的的乡勇们立刻就如被捏着脖子的麻雀,一下安静。 李孟羲微微点头,关羽麾下的乡勇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的确比黄巾军训练有素的多。 然而李孟羲还是发现了问题,关羽已下达停止的命令,但在靠后队列靠中,某个哥们在伸手扣鼻子。 这要是在前世,队列中有小动作,要是被班长发现了得一脚踹出去,加跑五公里,两百个俯卧撑,还得写检查,还得包一星期全班的脏衣服,这才算完。 关羽右手长戈顿地,左手轻抚长须,身体站的如枪般笔直,加之他身材高大,比普通士兵高了一头不知,看上去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左转!”关羽顿戈在地,又发军令,关羽的转字念的是四声,语感极有力。 “吼!”几十乡勇同时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刷的左脚跟原地支撑,右脚脚尖着地,转了九十度后,啪的一声右脚和左脚跟靠拢。 就这一下转向,惊的李孟羲双眼大睁,差点跳起来了。 天啊!不是说古人连左右都分不清吗?不是说古人不会原地转向,直到戚继光才有了和现代军队类似的队列转向动作吗?不是说一群只会有队列军训了一个月大学生,就能吊打多数古代军队吗? 那现在看到的,是啥?!是啥?! 古人竟然分的清左右,并且会原地转向,转向迅疾有力,乡勇们都拿着兵器,彼此之间又站的很近,却没有磕磕碰碰,队列不比军训一个月的大学生方队要差多少。 “右转!”关羽军令又下。 乡勇们刷的一声又转了回去。 李孟羲此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一直所以为的古代,跟真实情况相比,有出入。 李孟羲本以为自己掌握了早被时间证明是最科学最先进的练兵方法,什么队列啊,站军姿啊,三人成行五人成列啊,等等,这是他认为自己能在汉末三国,旦夕之间就能练出一支精兵的最大信心。 然而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李孟羲想起,似乎远在春秋之时,孙武在吴王宫训练宫女们战阵之法,那时就已有令行禁止,已有队列。 而且古人之于现代人,并没有多长或少长一条腿,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 既然身体先天条件一样,怎么转向最快最稳动作幅度最小,动作也该是一样的,心思细腻的人自己转两下就能摸索出关键了。 再说戚继光爷爷确是天纵之才,戚将军所编写的《纪效新书》,戚家军的训练一度被认为有接近现代化的程度,戚家军的口令“立正!”“哨起!”等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军队中仍在使用。 世上无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想来戚爷爷编撰兵书之时,也是站在历代兵法家的肩膀上,不会是完全从零开始。 想到这里,李孟羲有些明悟。 队列转向并不高深,可能从春秋战国开始便伴随着战争长存于中国的战场之上。 只是因为物质基础的限制,中国直到汉以后才有便于书写的纸张,到宋朝才有发达的印刷术,物质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因此历代兵法家撰写兵书时,只能有选择把最重要的战略战术记录下来,而像原地转向这种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东西,自然而然的不见诸于兵书之中。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之前,可能是因为不重视或是其他原因,无有对军队队列详细到转向的动作的记录,但没记载,不等于没有。 在古典时代发生了全球百分之七十以上战争的战争频发的地区,说中国古代的军队不会原地转向,怎么也不可能。 还有,说什么训练一个月的大学生,能吊打很多古代就流民构成的军队。这么说更是无稽之谈。 军训过的大学生,有个鬼的战斗意志。但凡大学生有一丁点战斗意志,趾高气昂的洋留学生和黑大爷早夹着尾巴做人了,哪还敢骑到他们头上。 再说,流民组成军队的确不堪一击,可也没那么弱。跟物质丰富的21世纪相比,天灾人祸不断的东汉末年,哪哪都是穷山恶水。 穷山恶水,自然民风彪悍。纵然没有黄巾之乱,平日村与村之间争抢水源之类的,也少不了械斗。 械斗打起来,发狠的村民一锄头刨掉个人头跟玩儿一样。只军训一个月的大学生,连村民都打不过,更别说跟战斗力更强的黄巾军对阵。 今日所观所感,纠正了李孟羲一些不实的看法,他了解到古代的军队没那么弱,古代战争的技术水平也没网络上一些一知半解的半吊子网友们所说的那么低。 关羽的口令依然在时不时的发出,李孟羲回过神来,认真观看。 转向命令已结束,关羽开始下达更复杂的命令——阵型。 方阵,即为方形的阵。 方阵为一大类,囊括很多阵型,一列的长蛇阵为方阵,多列的叠阵也是方形阵。 纵阵是方阵,横阵也是方阵。 长宽相等的正方形阵型是方阵,长宽不等的长方形阵型也是方阵。 李孟羲对方阵很熟悉,无他,这是最最简单也最最基础的一种阵型,在前世看电视的时候,制片方为了省事,涉及到战争的古装片出镜的对阵双方全是方阵一摆就完事了。 方阵对齐也简单,看起来效果也好,若弄个其他阵型,不仅视觉效果差,群演还得花费很多精力去训练才能达到勉强能看的程度,性价比太低。 李孟羲目不转睛的看关羽操练士卒,关羽的方阵,竟然不是李孟羲认为的长兵在前,刀盾兵在后。而是刀盾在前两列,长兵在后。 两相的差别,在于方阵的使用需要。 李孟羲认为方阵应该加强反骑的能力。 而关羽可能认为暂时没有反骑兵的需求,盾兵在前,是为强化近战而特意如此排列的。 第五十二章 阵不成阵 方阵之后,是圆阵。 和变化较多的方阵比起来,圆阵显得单调的多,无非是人围成一个圆圈。最多,圆圈有几层,最外围是刀盾兵,向里一圈是戈兵或者是矛兵,再向里,是弓弩手。 圆阵如果从空中往地下看,只会是中空的圆环状,而不可能整个圆阵是塞满了人成了一整个圆饼状。 圆阵能接敌的只有外围的两三列,再算后排再放上两排弓弩手,也不过三四列而已,圆阵最中心的人无法接敌,放太多人反而浪费人力。只有大概一种情况圆阵才会挤满人——那就是我军被四面之敌包围了,活动空间被压缩成到了人挤人人踩人的程度,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如果说方阵长于进攻,那么圆阵就是长于防守的阵型。 关羽的圆阵跟李孟羲猜的差不多,刀盾在外围了一圈,内里是步戈手,再里是手持臂张弩的弓弩手,如此搭配,远近皆宜。 圆阵结成,大抵的状态有两种。 当敌人未接近时,刀盾兵半跪于地,第二排的戈兵同样半跪于地,留出后排给臂张弩射击的空间;当敌人接近,刀盾兵和步戈手刷的一下起身,快速切换成战斗阵型,短兵相接之后,内排的弓弩手失去了射击空间,身前空间全被袍泽挡不住了。混战焦灼中弓弩失去了用武之地,此时弩手便可弃弩拔出随身的短刀,准备随时补位接替倒下的袍泽。 李孟羲认真的看着,眉头微皱。他担忧的一点,如果前边前两列近战兵和中心的弩手配合不好怎么办? 弩手搭好弩箭,瞄准了敌人射击,正巧这时敌人也接近了,刀盾兵从半蹲状态刷的起身,这样,自家的弩箭岂不嗖的一声射在了前排士兵的背上? 李孟羲的这份担忧在观看关羽随后的操练中消弭于无形了。 “蹲!”关羽下令,哗啦一声外围的盾手和步戈手一下半蹲了下来,前排的人蹲下之时,仅有的五个弩手将手中抱着的弩刷的一声端平,对准了圆阵之外的假想敌。 关羽仔细看了一眼,没见有何错漏之处,“起!”关羽沉声,令又下。 起字刚落,哗! 铠甲和兵器摩擦的声音中,前排半跪着的士兵瞬间站起。 李孟羲侧着下身体,伸着脖子往阵后看,他看到和刀盾兵们起身的同时,端着弩的弩手们刷的一声把弩收回,抱在怀里,弩箭的方向是对着地面的,不会突然“走火”误伤了前边的人。 李孟羲不由的暗暗点头,关羽练兵,可圈可点,这些募集而来的乡勇在募集之初是什么样李孟羲不知道,但很明显,在关羽的训练下,已成为一支作战素质不错的可战之兵。 一边在认真看着的同时,李孟羲的思维发散开来,他想到与关羽此种圆阵有所差别的阵法。 不要刀盾兵,也不要弓弩了,士卒全是左手持圆盾右手持长枪的枪盾兵,一个全是枪盾兵组成的圆阵,远看上去像是刺猬一般长满了刺。此种阵型,舍弃了远程,也弱化了近战能力,而换来的是反骑的加强。 李孟羲对骑兵一点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对骑兵情有独钟。毕竟网上说骑兵就相当于古代的坦克,李孟羲深以为然。 因为认为骑兵很强大,李孟羲在看到步兵军阵时也会下意识的想要加强步兵克制骑兵的手段。 “锥形阵!”关羽把长戈一挥。 “吼!”众乡勇齐声低吼,然后快速的移动,移动之间显得有些杂乱,甚至李孟羲看到有人撞在一起了。 然后,一阵乱七八糟的跑动之后,圆阵就变成了很不规整的三角状的阵型。 这次变阵,用的时间是最长的,比之前所有变阵用的时间都长的多。 李孟羲眉头紧皱,关羽眉头也是紧皱,看来不仅是外行人李孟羲对锥形阵不满意,关羽这个专业人士也不满意。 外形呈三角状的锥形阵,三角的尖部对准的是敌人的方向,从几何外形上就能看出来,锥形阵是专为进攻而特化出来的阵型。 锥形阵的最重点部分,李孟羲认为是在锥形阵最尖部的,也就是三角形尖的位置。 关羽拿着长戈开始在阵型中走来走去的检查,看谁位置不对他就伸手去拽,关羽身高力大,乡勇被被他抓来拽去像是抓鸡仔一样,无人敢炸刺。 关羽对锥形阵不满意不是一点半点,百十号乡勇,有一半被他扒拉过。 从阵列里走出来,关羽脸上的不满不见有丝毫减少。 站在阵旁,关羽皱眉左看右看,哪哪都觉得不齐,觉得有问题。 关羽突然想到了在一旁观阵的李孟羲,于是他转头看向身后。 关羽看向李孟羲,看到李孟羲正托着下巴在看操练,李孟羲脸上木木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关羽心里自嘲自己多想了,一个娃娃,怎么可能会懂变阵之法。 锥形阵变得太烂,关羽也失去训练余下阵型的兴趣。 又变了两种阵,成v形像两个翅膀张开的雁行阵,和分成数个小方阵,彼此鱼鳞般错开排列的鱼鳞阵。 阵法操练结束,关羽让乡勇们散开,两人一组进行对练。 变阵的时候,李孟羲看的认真,而弟弟不喜欢看人走来走去,太单调,一点不好看,弟弟眼睛四处乱瞟;等变阵结束开始对练搏杀术,这可热闹了,砖头看的目不转睛,而李孟羲却无甚兴趣。 他哥俩的战术思维而高度,大概是30和0的差别,李孟羲的战术能力假设有30,弟弟一点也无。 关羽所率的这百十人乡勇,按所拿的兵器划分,可分为——只拿一把环首刀、一面盾加环首、或是单一把步戈、或是单拿一把长枪、或是盾加戈、盾加短枪、共计六种情况。 那么两两对练,会出现多少种对练组合呢?答案是排列组合,6x5/2x1=15种。 不过百十人,就有多达十五种不同对练,然而就是这么多。 关羽在对练阶段,走在乡勇之中来回巡视,时不时下场亲自示范和指点乡勇们武技。 李孟羲陪弟弟看乡勇们的操练,等着开饭。 最无聊的,当属于单环首刀对长枪这对练组合。 弩手只配备了一把防身的环首刀,散开对练后,环首刀对上刀盾还好,尚有一战之力,若是对上了长枪,只有挨戳的份,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第五十三章 初见矿盐 看别人“打架”,砖头看的可开心了,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和弟弟不同,李孟羲对一边倒的对练没什么兴趣,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在看势均力敌的对战。 比如说,戈对刀盾,或者是长枪对戈,或是长戈对啄,这几组对战才是战场上的最常见到的。 而连个盾也不拿,拎着一把小破刀就敢硬怼长枪大戟的人,就李孟羲所知,在汉末三国,只有一个这样的猛人。 此人不是吕布,更不是关张赵马黄,乃是东吴名将,丁奉。 细说“丁奉雪中奋短兵”,此事是说东吴平北将军丁奉在严寒大雪之时,令部将及众军脱去衣甲,卸了头盔,不用长枪大戟,只带短刀,迎战魏兵,使魏兵轻敌,最终杀魏兵措手不及,大获全胜。 丁奉是个十足的狠人。 训练终归只是训练,跟实战有相当大的差别。 刀盾兵还好,用刀背就不会伤到人了;枪兵把枪倒拿,枪尾在前,枪头在后,普通士兵的枪都是一头有刃,枪尾捅不伤人,而用枪尾也并不影响使用感。 可把戈倒拿算怎么回事? 戈刃比枪头重很多,戈的重心很靠前,把戈反着拿用柄去捅人手感差到爆。再说,戈的用法跟枪区别挺大的。 李孟羲看到有位仁兄就是拿着戈尾和一名刀盾兵你戳我一下,我砍你下,玩的不亦乐乎。 李孟羲看的皱眉,但并不想发表意见,乡勇们拿的都是真兵器,万一伤着就是人命,因此他们训练时畏畏缩缩的很正常。 高强度训练不是不能,而是得不偿失。 关羽没有就士兵们的训练态度发火,看来他也认为是正常的。 一段时间后,大约是粥煮熟了的时间,训练也结束了。 乡勇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拎着兵器三三两两的去自己灶上准备吃饭。 吃东西对弟弟砖头来说,是最重要的事之一了,李孟羲还在坐着,弟弟就把木碗递到了他面前。 李孟羲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笑着接过了碗。 本来还想去老铁那一什去凑个伙的,半路却被关羽叫去和他一起吃。 关羽吃的也是黍米也就是小米粥,除了粥以外,今天乡勇们多了野菜,看起来像是荠荠菜。 荠荠菜洗干净剁去根部然后用水煮过后就能吃了。 蘸醋吃会很好吃,包饺子也很好吃,但是现在没有醋。 好多天了,李孟羲除了麦饭以外就没见到过白面。 技术力低下的时代,把麦磨成面粉效率很低,大军出征在外,能凑够粮食就不错了,哪有空去把麦子磨成面。 荠荠菜干嚼也是不错的,李孟羲咔嚓咔嚓吃着荠荠菜的时候心想。 “孟羲。”关羽突然叫到。 “嗯?”埋头对付着碗中食物的李孟羲抬头,看到关羽手里捏着什么要往自己碗里放。 “干嘛?”小心眼的李孟羲下意识的就要护着自己的碗,不让关羽放。 “盐。”关羽示意李孟羲把手挪开,然后往李孟羲碗里丢了一小撮碎盐,砖头碗里也被放了一点。 盐,李孟羲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时代的盐。 拿筷子沾了一点粥面上浮着的盐粉,尝了尝,咸咸的略苦的味道,果然是盐。 盐关羽随身携带着,放在一块布帕之中包着。跟前世精加工过的雪白的盐不同,现在李孟羲看到的盐是像方糖一样的淡黄色的结晶固体,见关羽捡起一小块盐块,用手指捻了两下,盐块就在他巨大的力量下被捻成了很细的盐粉,然后撒进了碗里。 以关羽的力量,徒手把豆子磨成豆粉都行。 这应该就是矿盐了,和杂质较多的用卤水或海水蒸晒的盐不同,结晶矿盐的纯度较高,关羽的盐结晶块有方糖那么大了,属于品质非常高的那种矿盐。在这个时代,盐类没办精提纯的情况下,高档盐属于奢侈品。 看关羽小心翼翼的又把盐包好揣进怀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篇报道。 报道是这样的——去日本旅游的一些人以几万一斤的价格买回来了据说含很多种微量元素的矿盐,然后发网上炫耀日本矿盐有多好多好怎么的,然后精日玩意儿就被网友们科普了,矿盐并不是高品质盐,不过是没提纯过的粗盐而已。 而且矿盐中国也有,最顶级的矿盐产地也在中国——且,日本矿盐就是从中国廉价进口的。 颇具喜剧效果是吧。 粥里加了一丁点的盐,粥变得微咸,李孟羲喝了一口加了盐的粥有些感慨,盐这玩意儿原来可以如此美味。 “关将军……”李孟羲张开要问关羽问题。 关羽摆摆筷子,并不搭话。 李孟羲有些奇怪,还没眼色的要再问。 关羽无奈,几大口把麦粥喝完。 “食不言,寝不语。”关羽用筷子敲了敲碗,教育到。 “奥……”李孟羲幡然明悟。 吃饭的时候说话不礼貌的。 这跟后世的习惯又不一样了,后世朋友们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再好不过。 后世是后世,而今是东汉末年。 为了防止哪天参加什么高端宴席因为一个礼节的疏忽然后被人认为是无礼之徒,李孟羲觉得自己要努力去变成一个大汉人。 有备,方能无患。 关羽特地邀李孟羲和他一块吃饭,是有事相商。 未等关羽说出问题,李孟羲就已经先一步开口。 “我观将军今晨演阵,似有不足之处。”李孟羲神情泰然,语气平静。 关羽手抚长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孟羲看了片刻,“你且说。” 刘关张三人,除张飞不熟,李孟羲刘备关羽两人关系很不错了,不会因为直言得罪了两人。 “将军的方阵、圆阵阵法严整,军士从容不乱,而独锥形阵不甚精熟。” 关羽一句未问,而李孟羲一言说出了问题所在,关羽不由得微微点头。果然,此子对军阵一道有所涉猎,不是一无所知。 李孟羲继续说,“问题有三。 其一为军士训练日短,阵法不熟。 其二为军士职责混乱,站位不清。 其三为阵法转变突兀,徒增繁琐。” 如是三条,条例清晰,条条言之有物。 关羽丹凤目微睁,心下大奇,不由拊掌,“且一一细说。”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整理了思路。 “我有两法,可助将军。”李孟羲说到。 第五十四章 中间阵与错列法 “其一:可把锥形阵可分为两部分,”说着李孟羲低头在地上四下看了看,他捡起一根草棍,在地上画了起来,“将军可选出特定的十来人,要变阵时,只这这十来人变为锥形,而其他人则紧跟小锥阵之后,不用变阵。如此一来,不必全营皆动,而锥形阵瞬息可成。” 第一策。 李孟羲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画出了图解。 和关羽全营齐动的变阵方法不同,李孟羲退而求其次,不求把整个阵变成一个大三角,只要有一小部分精锐组成了三角形的突出部,再之后后续跟进的人是不是锥形阵就不重要了。 小锥阵后边跟着方阵也行,后边的人乌泱泱的一片不成阵其实勉强也行。 锥形阵的要义在于把于攻击力量集中一点,以点破面,整个锥形阵最核心的关键就是锥形阵的尖角部分。 李孟羲建议变大锥形阵为小锥形阵,不仅顾及了锥形阵的特点,还让变阵难度直降。 坐在李孟羲李孟羲对面,关羽目光盯着地上李孟羲画的简图,图很简单,不过是一个三角形后跟着一个长方形而已。 图简单,关羽却思索着看了很久。 关羽比李孟羲更懂阵法,锥形阵长于进攻,破阵之时,尖锥破开敌阵,后续的兵力要立刻跟上打开缺口。 尖锥要足够犀利,必选批甲雄壮之士,不然不足以破阵,后续力量也要衔接紧密,不然易功亏一篑。 半晌后,关羽一脸郑重的看了李孟羲一眼,“可行。” 好嘛,这个取巧的变阵方法被关羽认可了。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他抬脚在地上来来回蹭了几下,地上画的三角形和长方形的痕迹被他几脚给踩没了。 “第二种。”李孟羲低头再画。 “从圆阵变为锥形阵……我看不懂将军麾下军士是如何变得,军士走位太繁杂了。” “而若是再加一阵,由圆阵变回方阵,由方阵变为锥形阵,”说着,李孟羲用草棍画了一道道等长的线段,“我观方阵变圆阵极易,圆阵变方阵极易,方阵变锥阵亦易,可见关键,在于方阵。若方阵有九列纵阵,可让其中一列不动,以为中列,左右各四列依次排列。” 李孟羲在地上画了一道指长的线段。 “左一纵列,以中列队首为基,向后错开一步。”在第一条线段左边,李孟羲挨着画了第二道等长的线段,第二道线段比第一条线段向后了约一厘米的长度。 “接着左二纵列,以左一为基,再向后错开一步。” “左三以左二为基,再错一步。” “左四再错左三一步。” “而后,右翼亦如此。” “如此锥形阵之锥部突出,锥形阵数息便成。” 说完了。 李孟羲在地上画了九条长短一样的线段。 以中间为基准,左右两侧每条线段都向后错开同样的距离,这样就突出了锥形。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觉得干巴巴的线段看起来太抽象了,于是他又动手用了两条直线把各线段的顶点连了起来。 他这么一连,规整的等边三角形的形状赫然出现。 关羽抚着长须的手停在胡须一半,不动了。 关羽目不转睛的盯着阵图,他陷入沉思,如同一尊塑像。 “将军以为如何?”李孟羲问。 关羽沉浸在思考中,还未回过神来。 李孟羲于是安静的等着。 关羽内心此时如翻江倒海般翻腾不已。 圆阵变锥阵很复杂,每每两阵之间转变时,总是看起来乱糟糟的,迟迟找不到解决办法,不想今日被李孟羲一策解决。 在本来的圆阵变锥阵之间,多加了由圆阵变方阵的过程,虽然多变一阵,可变阵反而神奇的变得简单多了。 关羽从沉思中回转过来,他停在长髯上的手终于再动了,看着李孟羲,关羽眼神略复杂。 李孟羲前策提议变大锥阵为小锥阵,关羽本以为已是绝佳良策,没想到第二策一出,远胜前策。 先说前策,锥形阵变阵的由全营的人变为少数指定的人,人少,变阵自然飞快。 可依然有一个问题。即,破阵,我军必多有死伤,一次破阵,负责破阵的锥形部分就消耗殆尽。 下次要再组锥形阵,还得继续指派特定的人,并且再训练。人再少,锥形阵也要训练站位和兵器配合等。 如此以来,每一战过后,锥形阵都要重新训练锥锋,这样会很花费很多精力。 再看李孟羲第二策,首先是只是简单的加了方阵,就让变阵过程中的混乱问题迎刃而解。 再接着,李孟羲所说的错列变阵法,远胜前策的锥形小阵。 错列法不用再特定指定人,也不用每战有损耗之后再训练“锥部”,只要让每列前后错开一定的距离,必然还是锥形阵。 就算人员损耗严重,每列前面的人死伤殆尽,下次再变锥形阵,一错列,锥形阵就又成了。 而且关羽敏锐的发现,李孟羲的错列法让锥形阵可以有更多灵活的变化。 既然是错列,每列错开的距离就可以规定是错开一人距离,还是两人距离,还是三人。 错开人数的越多,阵就越尖锐,反之,锥形阵的阵尖就更厚重。 甚至可以,数列错开,再数列不错开,若是纵列足够,岂不是可以组成有数个锥部的特殊锥形阵? 小小的普通锥阵,变成变形金刚了。 越细思,关羽越觉得很多思路被打开了。他不由得双手摩擦着双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关羽已经回过神的样子,李孟羲再次进言,“我观方阵最为规整,由方阵变为其他阵型,也最为简易和迅疾。” “或可令方阵为“中间阵”,繁复之阵互相变化多有不易,不妨都可先变为方阵,再行变幻。” “好!”关羽拊掌大赞。 关羽负责训练义军时日已不短,不仅圆阵变锥形阵容易产生混乱,锥形阵变鱼鳞阵一样混乱,雁行阵再变锥形阵同样如此。 如今被李孟羲一语挑明关键,众多问题迎刃而解。 设方阵为中间阵,此策为最上上之策,短短六七言,足可为诸般军阵变幻之要旨。 与此相比,李孟羲所说的错列法,不过能用于一二军阵罢了。 一个足以成为总纲,是战略高度,一个只是战术高度,自不可同日而语。 昨夜是春秋,今日是兵法,不足一日一夜之内,关羽被狠狠震惊了两次。 再看向李孟羲,看他面容稚嫩,看他面黄肌瘦,看他一身麻衣粗简,再看他正陪弟弟在地上乱画着玩。 如此异才,幸甚相遇。 第五十五章 新的锥形阵 困扰关羽许久的问题一朝顿解,关羽有些坐不住了,目光频频向四周望去。 关羽是在看部下早饭吃完了没。若是各什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趁天尚早,再操练一阵。 如此便显出关羽和张飞的区别了。若是张飞,张飞才不管士卒吃完还是没吃完,若是张飞突然有了什么想法想要操练,他会直接把人骂起来。而且胆敢有人拖延一步,张飞鞭子就会立刻落下来。 关羽几乎是在数着时间在等,等看士卒都把饭吃的差不多了,关羽立刻站起,他叫来麾下伯长,让伯长把人集合起来。 李孟羲拿着木棍在地上教弟弟画几何图案,关羽离开,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陪弟弟玩。 “孟羲。”众军士列阵完毕,几十步外,关羽远远的喊了一声。他邀李孟羲前来观阵。 “奥,来了!”李孟羲应了一声,拉着弟弟一起去到河边。 乡勇百十余人,排为七列纵阵,每纵列十余人不等。 关羽对每列排头的什长一一吩咐着变阵要点。 “再变锥阵,与以往不同。令下之后,你为中列,变阵之时,中列不动,可听明白?”关羽手比手划,按着什长的肩膀耳提面命。 中列的什长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明白了。 一旁围观的李孟羲又觉得看不顺眼了。上官问明不明白时,下级士兵应大声回答,“报告,明白!” 前世军训的时候,李孟羲就因为回答的不够响亮,被教官训斥过。 这该不该给关羽提呢?李孟羲下巴抵在弟弟的肩膀上,整个人半靠在弟弟的身上,一副懒散模样。 要是给关羽提,又该怎么说呢,说他麾下的士兵声音不够响亮?这是什么道理。 李孟羲自己弄不懂,因此跟关羽也就讲不明白,大概率不会被关羽接受。 “毗邻中列,你等左右两列,变锥阵之时,后错两个身位,可听明白?” 关羽用手按住中列一左一右其他两个什长,特指出他们两个在变锥阵时应该做什么。 只是后错一点距离而已,和其他繁琐的变阵相比,只后错身位显得简单无比。两个什长听完将军所说,立刻就领会到了意思,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接着,两列两列的分配下去,不大一会儿,关羽把变阵要义教了下去。 再重新问了一边,共七列,打头的共七个什长,没人记错自己该干嘛。 关羽从右看至左,又从左看至右,他点了点头,向后退着几步站定。 “众军听令!”关羽沉声发令。 “吼!”军士们同是低吼,以回应军令。 低吼声整齐有力,百十人的吼声叠在一起,形成了音浪,摄人心魄。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笑意,这个不错,跟前世军训的时候差不多,全体军训生齐刷刷的喊“到!”声音排山倒海也差不多了。 “锥形阵,变阵!” “吼!”众军士低吼一声,在队首什长的带领下,小步快速跨出几步,立刻到位。 由方阵变锥形阵,瞬息之间,阵成。 关羽手扶长须,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 他左看右看,还走到锥形阵一侧去看,越看越是满意。 客气的讲,这是关羽自训练锥形阵以来,义勇们变阵最整齐的一次。 而且阵型很规整,一列列纵列有序错开,锥形阵的锥部很明显的突出了出来。 早饭之前,阵变得一塌糊涂。 不过隔了一顿早饭,锥形阵已变得有模有样,前后的巨大差异,皆因李孟羲。 关羽回头看向李孟羲,李孟羲心领神会,朝他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的是在说——“嗯,不错。” 熟读兵书的关云长会看重一个小娃娃的意见,想来很不可思议。 “方阵!”关羽令下。 “吼!”军士齐声低吼,除不动的中纵列,其他六列刷刷几步,锥阵复变为方阵。 “圆阵!”关羽开始亲验更复杂的阵法变幻。 方阵变圆阵,略复杂,士兵们跑位多了起来。 大约五六息,圆阵成,刀盾在外,枪戈内里,弓弩中心。 关羽纵然用比以往更挑剔的目光来审视,也看不出大的问题。 以前隐约觉得,从方阵变为圆阵,圆阵能变得最好。现在被李孟羲提点之后,关羽很确定,由方阵开始变幻的阵型,就是能变得最整齐。 “方阵!”关羽令又下。 人影往来,脚步声踏踏,刀戈相错,圆阵很快就变回为了方阵。 “锥形阵!” “吼!” 不到两息,锥形阵成。 亲验已毕,确如李孟羲所说,以方阵为中间阵,每变阵,必先变回方阵,小小的一个改变,让变阵速度快了不知凡几。 关羽不由心生感慨,此子大才也。 对锥阵,李孟羲特意想出了错列法,被关羽认为是最好的锥阵布局法。 “什长出列,伍长接任列首。” 关羽下令后,各纵列列首的什长从队列里离开,站到了一边,暂时不再操练。 关羽又花费了片刻时间,几句话把变阵时各纵列的职责交代清楚。 这是来假定锥阵破阵一次之后,各什什长全部阵亡的情况下,再次用折损的兵力组织锥阵。 什长不在,由伍长带领下,当关羽下达了变阵命令,锥阵依然变得又快又齐。 “伍长出列。” 一什有什长一人,两个伍长为副,把什长和伍长全挑出来,剩下的可都是普通士卒了。 在汉正规军中,普通士卒不叫下士,不称新兵,也不叫青年兵,而叫“材官”。 假设为更残酷的战斗,所有基层军官所有什长伍长全部阵亡的情况下,要快速再组织一次锥形阵破阵。 剩下的全是没指挥经验的普通士卒了。 关羽寥寥数语向每列队首的士卒交代了变阵要点,然后就不管其他。 “锥形阵!”关羽直接下令,不给士卒消化的时间。 “吼!”齐声的低吼声中,七纵列方阵开始迅速变化,中列不动,左一右一列后退两个身位,左二右二再退两个身位,左三右三再退…… 一个低级军官都没有的情况下,不过三息,锥阵竟又成。 迅速,整齐,没有丝毫错乱。 看来,哪怕把人再砍去一半,锥形阵依然可以瞬息而成。 关羽手抚长髯,定定的看着边棱规整的锥形阵,久久沉默。 可叹研读兵书十数载,竟不如一个娃娃。关羽意有萧索。 第五十六章 问策于卒 乡勇散去,关羽向李孟羲走来,在李孟羲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前的小人儿,关羽神情有些复杂。 “孟羲,真不知你师承何人,你年纪轻轻,军阵一道比关某更要强上三分,”关羽手抚长须,轻声叹息着,看了李孟羲一眼,“与你相比,某远不如你。” 关羽心情很复杂,即有阵法大进的喜悦,也有被一个孩子所超过的尴尬以及自惭形秽。 听出了关羽话语中的失落萧索之意,李孟羲一个机灵。 和长辈或前辈一起谈话时,当长辈自嘲时,可万不能傻乎乎顺着话迎合下去。别人自嘲是别人的事,你赞同别人的自嘲,是打别人的脸。 李孟羲深知此理。 “哈,关将军说笑了。”李孟羲哈哈一笑。 “将军说我精于军阵之道,却是看错我了。”李孟羲连连摇头,矢口否认。 “将军当真以为,我一黄口孺子,兵法能胜过将军?非也!” 李孟羲不肯承认他兵法比关羽强这件事,不单单是为了给关羽面子,李孟羲也是实话实话而已。 “我能看出将军阵法疏漏之处,非是我学识精深,而只因一事。” 关羽来了兴趣,他丹凤眼微眯,“因何一事?” 李孟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将军岂不闻,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将军囫囵局中,而我旁观在侧;将军成阵,要着眼全局,而我只着眼微毫之疏,如沙中取珠,粟中捉鼠,故此易也。” “想来若是孟羲演阵,而将军旁观,我不如将军甚矣,关将军又何必自惭难当?” 李孟羲一番开导之言,他用词谦卑,直说能看出关羽阵法的疏漏之处,不是因为他李孟羲有厉害,只是因为在旁观的角度,看的更清楚罢了。 而且若论兵法,李孟羲说自己远不如关羽,若换李孟羲演阵,而关羽旁观,位置如此一颠倒,关羽又何尝不能给出比李孟羲多的多的阵法改进的建议呢? 李孟羲给关羽上呈两策,假如换李孟羲指挥乡勇们布阵,那会是灾难性的一幕,那么关羽会给李孟羲二十个建议都不止。 李孟羲说的有道理,关羽听完,面色稍荠。 李孟羲给关羽找了个完美的台阶,于是关羽心里的那一丁点芥蒂没有了。 关羽点了点头,“孟羲,明日再演阵,你且在旁一观,但见丝毫疏漏,务必告知于我。”关羽很认真的相邀。 李孟羲却笑着微微摇头,“将军眼光,却是窄了。可助将军改阵者,又何止是我? 岂不闻,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一人之智,不如两人之智,你我两人之智,又怎抵众人之智?”李孟羲连连摇头。 说着李孟羲目光炯炯,他抬手指去,“军阵之事,将军若是去问他们,必多有补益。” 关羽诧异,他顺着李孟羲手指的方向去看,“……孟羲是说……乡勇?”关羽错愕。 “正是。”李孟羲看着关羽,认真的点了点头。 “将军于阵外演阵,而众乡勇身在阵中,若论身感体悟,将军或许,还不如他们。” 关羽细思之后,发现李孟羲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关羽看了看李孟羲,又转头去看了看散的七零八落的乡勇们,然后又转回头看李孟羲。 道理虽是这么说,可让关羽去问麾下士卒该如何更好的改动阵法,关羽迟迟下不定决心。 人人平等,只有后世才有,官兵平等,也只有后世才有。 而今是东汉末年,社会风气是贵贱分明,军中上下级更是等级森严。 一军主将,不顾身份去向小卒求教,关羽着实拉不下脸。 李孟羲见关羽犹犹豫豫迟迟不肯挪窝,他看不下去。 李孟羲走到关羽身后,用手轻推关羽肩膀,“快去嘛,再等会儿天热了。” 关羽转过头,他皱眉略不满的看了李孟羲一眼,李孟羲没大没小的推搡让关羽有一丢丢的不爽。 关羽瞪眼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病?扒拉老子? 李孟羲就当没看见,继续推搡,他催促关羽去问问,问问又不会死。 关羽被烦的不行,又不好发作,更不能伸手打人,他最终还是无奈的被迫起身了,他被李孟羲连推带撵的给赶了起来。 关羽没好气的瞪了嘿嘿傻笑着的李孟羲一眼,然后一抚袖,把手一背,头昂的高高的,挺着胸膛,如同一只大鹅,威风凛凛的去向小兵们去问阵法去了。 别看关羽很威风,其实他有些怯场和不知所措。 一军主将,向小兵问策,太羞耻了好吧。 操练已经解散,乡勇们三三两两的散开着。 见关羽来,乡勇们一边满脸堆笑的问好,一边却不着痕迹的避开,想离关羽远点。 在路上司机不会太喜欢交警上来搭话,不管自己有没有违章;在班级里的学生也不会太喜欢被班主任找谈话,不管自己有没有违纪;在军中,小卒也不会喜欢被自家截住问东问西。所谓的威严,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关羽想往哪走,还没走两步,那个方向的乡勇们如同老鼠躲猫,绕着溜走了,就是不愿被关羽靠近。 如是几次,关羽要被气笑了,能吃了你们怎地? 又两个乡勇想溜一边去,关羽终于叫住了两人。 两名乡勇不知自己犯了何事,被关羽叫到身前,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抬头。” 关羽看两个乡勇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劲没有,不由皱眉训斥。 两个乡勇一个机灵,马上把头抬了起来。 到现在,他们越发肯定,自己怕是不知不觉犯了什么事了,完了完了。 “你两人以为,我军军阵有何可改整之处?” 哈?啥玩意儿? 两个乡勇一时愣神,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对,皆是懵逼。 见部下一脸茫然,关羽眉头皱的更深,他耐着性子又问,“某是问,你两人从涿郡募兵起,随某演练军阵时日已不短,你等以为,军阵还可如何整改?” 两个乡勇还是茫然,关羽把问简化了再问,“方阵,圆阵,锥阵,或是雁行、鱼鳞阵,各阵可有见教,若有,但说无妨。” 这下,已经缓过神来的两个乡勇终于听明白了关羽的意思。 “无……无有见教!将军熟读兵书,见识非常,岂是我等小卒可以妄加揣测?将军阵法无有可整改之处,无有!” 左边头脑灵活的小卒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咬定说关羽阵法木得问题,一点问题都木有。 这家伙油嘴滑舌的,关羽直皱眉。 “你呢?可有见教?”关羽又问右侧略木然的另一个乡勇。 “俺……俺俺也一样!”木然的乡勇有些结巴的回答到。 一样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阵法能有什么缺漏之处。阵法不都是上官该操心的事吗,管俺小卒子什么事。 关羽失望,摆手让两人离开。 两个小卒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接下来,关羽又堵住了好几人,问他们有什么对阵法改进的意见。 所有乡勇反应都是差不多的,摄于关羽的威势,乡勇们在关羽面前喏喏不敢言。 关羽失去了再挨个问的兴趣。 “众军听令,合阵!”关羽扬声喝到。 关羽身材魁梧,喊声中气十足。 一声令下之后,散开没多久的乡勇们,立刻慌不迭的集合起来,片刻时间,排好了方阵。 这省事了,人全聚集了起来。 关羽一排排挨个问下去,问麾下士卒谁对阵法有见教。 可惜,一人不漏的问完一遍,唾沫都要干了,关羽什么也没问出来。 什么鬼主意。 “散!” 关羽摆手,解散了方阵,头也不回的要去找李孟羲要好好说道说道。 第五十七章 兵法非绝传 关羽回见李孟羲,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 李孟羲以为关羽有话,因此他等开口,关羽也在等李孟羲解释。 两人就这样瞪了半天。 “……有事?”李孟羲挠了挠头,还是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先开口了。 关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李孟羲一眼,“孟羲啊,”关羽语气有些无奈,“虽说人多智众,此言一点不差。可兵法绝学,晦涩艰深,绝非寻常人能懂。你让某问策于卒兵,某倒是问了,却一无所得。” 关羽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孟羲,这次,却是你错了。” 关羽倒不是要计较谁对谁错。兵法是学问,既是学问,贵在一个真字。关羽胸怀坦荡,即然发现错了,关羽认为应该把道理教给孟羲小友。 “将军言兵法非凡夫俗子能懂,啧,”李孟羲口中啧啧,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此言大谬!大谬!” “咳。”关羽忍不住轻咳了一下,他眉头微皱,脸色有些不愉。 谬这个字,语气太重了。 谬,谬误。看起来很文雅的一个词是吧。 可放在汉末三国,只有吵架吵上头的语境才会出现“此言大谬!”这句话。 若翻译成通俗的白话语气, 谬=狗屁! 大谬=放你娘的狗屁! 关羽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就在这。 全览整本《三国演义》,谬这个词在诸葛孔明口中,他在舌战群儒时说过,骂死王朗的时候说过,但对刘备,对关张二人,对蜀汉群臣,可曾说过哪怕一次? 所以说,穿越者并不都能顺风顺水的,更大的可能是会仅仅因为一个语气词就惹来杀身之祸,死的不明不白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孟羲的古文储备实在太少,他已经很努力的尽可能的按东汉末年的风格在说话,就这样还是出错,太难为他了。 其实李孟羲把“此言大谬!”换成“此言不妥!”这样就合适了。 李孟羲想好了如何说服关羽的话后,他抬头,一抬头看到关羽眨眼间就像变了张脸,脸色阴沉。 李孟羲摸不着头脑,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看着地上一只爬过去的小蚂蚁,“人多智众,此为必然。将军一无所得,非是士卒不通阵法,而在将军自身。” 说着,李孟羲抬头去看关羽。 关羽就眯着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 “将军在军中颇具威严,恰因威严,士卒敬将军而远之,哪里还敢跟将军深讨半句?” “不妨我替将军去问问,如何?” 李孟羲请缨。 关羽依然板着脸,把手一挥,做了一个请状,“自便。” 关羽真是被李孟羲给气到了。 先是被李孟羲撺掇着去问阵法,结果问东问西问了一通,什么也没问出来,像是被耍猴一样耍了一遍;关羽好心回来跟李孟羲说道理,李孟羲竟然敢说“大谬!” 这,关羽能不生气吗。 故此,李孟羲说要亲自问去像士卒们改进战阵的方法,关羽就随他去了。 关羽也想看李孟羲无功而返,他也想看耍猴。 简直了,堂堂武圣关云长,跟个孩子呕气。 乡勇们已经散开了,给李孟羲纠集乡勇带来了很大难度。 李孟羲没有在军中任职,就没办法下军令,也就没人必要听他的。 李孟羲左看右看,他嘴巴张了张,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唉!那个……”李孟羲挠了挠头,“诸位将军,可否过来一谈?” 李孟羲扬声,向四周喊到。 他人不大,拔高声音声音依然不大,他这一喊,附近的乡勇们注意了过来,奇怪的看着他。 “众位将军可否一晤,有事相商。”李孟羲又说。 乡勇们看着李孟羲,又看了看远一些坐着一动不动目光看向河边的自家主将关羽。将主没有军令,乡勇们不太搭理李孟羲。 李孟羲很尴尬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好,有人帮他解围。 是那晚大家同食一灶,老铁那一什的人,那一什乡勇看李孟羲没人搭理,可怜兮兮的。 有那晚李孟羲有指点众人前途的情谊在,什长狗子于是拉着什里的几个弟兄第一批迎了上来。 “小哥儿,是有何事?”狗子脸上洋溢着热情。 有人搭理自己了,终于不尴尬了。 李孟羲心理压力小多了。 李孟羲抬头看着狗子什长,嘿嘿一笑,他摸着后脑勺,“没多大事,就是想找个二三十个人,商量点事儿。” 一听这话,狗子有些犹豫,犹豫了片刻,狗子偷偷看了看,发现将主没搭理这边,狗子决定帮李孟羲。 狗子四处张望,“嘿,铁哥儿!过来!” “老旮瘩,你伍长呢?拉几个人,麻溜的!” “哥儿几个,带人过来撒!”什长狗子和其他能说的上话交好的几个什长远远的打了招呼,要他们过来凑个热闹。 狗子帮忙用足了十二分力气,李孟羲说三二十人就够了,狗子直接东拉西扯拉来了两个整什二十人,再加零零散散的其他什的人十几个,再加狗子自己管的那一什,凑热闹的人加起来有四十余人。 人很多了。 回头看了关羽一眼,关羽还在那,像是不打算跟过来看。 也好,省的关羽在士卒们不敢说话,李孟羲决定把人拉的离关羽更远一点。 李孟羲也不说干嘛,乡勇们跟着他向营地一侧走去,乡勇们半是好奇,半是觉得有趣。 “好,就这儿吧。” 到了较平坦开阔的地方,这里营帐不密集,篝火也不多,因此空地大。 李孟羲原地转了一圈,四处看过。 “诸位将军,坐。”李孟羲客客气气的说着。 李孟羲嘴甜极了,他叫一众乡勇为将军,乡勇们脸上立刻乐开了花。 “吆!可不敢这么叫!真折煞我等!”虽是嘴里这么说,可出言的那名陌生什长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减少。 汉人崇尚军功,男儿皆有封侯拜将的梦想。喊一句将军,比什么好话都动听。 四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相当于一个初高中班级的人数了。 大家席地而坐,围了一圈,彼此离得离得距离并不远,谁说话都能听到。 虽说按体型,按个头,李孟羲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孟羲身上。 来的路上,李孟羲已想好了说辞,他目光缓缓扫过一圈。 “邀大家前来,不为别的。是为阵法。” 李孟羲话一出口,来凑热闹的乡勇们皆是诧异。 李孟羲自顾自的说着,“刚刚关将军问你们阵法,你们一个个闭口不说,也不好好想想,关将军是闲的,是吃撑了闲的消遣你们吗?” “关将军亲自来问询,是想找堪用的人才。你们倒好,一个个不声不响哑巴一样。怎地,还得让关将军低声下气求你们不成?” 李孟羲连唬带训,震住了一众乡勇。 乡勇们连说不能,可不是自持身架拿捏什么架子,而是根本不会阵法,要是会,不就说了嘛。 乡勇们七嘴八舌,都是这一个意思。 李孟羲嘴角隐秘的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很快消失不见。 借士卒与关羽两不相知之浑水,可趁此浑水,摸乡勇之鱼。 浑水摸鱼,成了。 巧借关羽之势,李孟羲不声不响之间就掌握控场权。李孟羲说话,乡勇不太听;扯上关羽,乡勇们下意识的会认真听。 狐假虎威,也成了。 “阵法,有个什么难的。” “这两日我看诸位在阵中之时,从容若定,哪里像不知阵法?若说诸位不懂阵法,怕不是走两步就撞倒一片,哪里还能成阵?” 李孟羲这么一说,乡勇们眼睛亮了下,确是这个道理。 ———— ps:大家觉得节奏是不是过于慢了?可能多更点,剧情就显得不那么慢了。 明天开始吧,慢慢增加字数。 我试下一天最多能更多少。 第五十八章 自演其阵 说服了乡勇们,这还不够,尽管乡勇们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啪啪! 李孟羲啪啪拍了两下手,“诸位将军,还愣着做甚,操练起来啊!” 李孟羲首先站起,笑着跟众人打趣。 他一站起来,坐成一圈的人呼啦一下全站起来了。 就像磨,拨一下才会转下。乡勇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肯动。 谁要下去摆阵,谁就像傻子。 “就……锥阵吧。”李孟羲左看右看,见无人动弹,他于是开口建议。 “唉,锥阵该怎么摆来着?” 李孟羲向乡勇们求教。 因为不用自己下场,乡勇们可热心了,围着李孟羲七嘴八舌的指点着。 一会儿让李孟羲站那儿,一会儿让李孟羲站这儿。可是李孟羲只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一个人摆出锥形阵的。 李孟羲无语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像猴儿。 “就我一人,如何成阵?”李孟羲抬头看,被大人们围了整整一圈,一眼看去,上边都是脑袋。 这样不行。 乡勇们的主观能动性太差了。李孟羲想着。 突然,李孟羲心有灵至,他瞪大了眼睛,(对!就是主观能动性来着!) 主观能动性的意思是,意思是……额,不知道。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想不起主观能动性到底是啥,但大致意思,应该是激发人主动解决问题的能力。 本想参与进乡勇之中,和乡勇们一起探讨阵法。 现在李孟羲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自己不多掺和,让乡勇们自己摆阵,自己训练,自己再在训练中找到问题,再自己改进阵法。 他们自己能解决问题,最好不过。 “还站着干嘛呢!”李孟羲佯装生气,跳脚吼了一声,“摆阵啊!愣着干嘛,玩儿呢?!” 说完,管他是谁,李孟羲上前,随手左手拉住一个乡勇的手,右手又拽起一个乡勇的袖子,然后连拽带拉,让他排排靠,站一起。 乡勇们哄堂大笑。 李孟羲不管,拽可两人后,他又拽人,连推带拽,又拉来两个。 继续再拽。 一会儿功夫,十来个人被拽一起了。 乡勇们指着李孟羲哈哈大笑,被拽一起的乡勇们傻站着,被其他人围观,脸都有些红了。 被拉好的人有人受不了被看着,便走开了,任凭李孟羲呵斥,也不肯回去。 李孟羲气的跳脚,可他太萌了,小小的一只,他越跳脚乡勇们笑得越开心。 人群中,唯有狗子那一什没怎么太过分的笑。和李孟羲接触过,他们知道李孟羲是有真本事的人。 相比其他人,狗子一什十人,对李孟羲十分信服。 见李孟羲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人眼看就要走完了,狗子心中不忍,他和左右的弟兄眼神交流了一下,“走,咱几个过去。” 几人小声商量着。 正当李孟羲无措之际,六七八个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狗子朝李孟羲眨了眨眼睛,然后径直排到阵后去了。 李孟羲转过身,看着被续了一截的阵型,他歪着脑袋,挠了挠头。 有人亲自下场了,笑声瞬间就减少了很多。 李孟羲只是随便拉了人拉到一起,根本不成阵型。 狗子这时又说话了,“哥儿几个,排阵。”他是跟自己什里的人说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说着,不管他人作何想,狗子带头,和自己什的弟兄站齐对正,俨然就是锥形阵的纵列排法,刀盾在前,长兵在后。 四周变得鸦雀无声。 李孟羲嘿嘿笑了下,心想这人真上道。 “一二三四五六……十七个人,这人也不够啊。”李孟羲把人数了,不够人。 不等李孟羲主动喊人,有人拿着兵器主动也下场了,自动站好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再是第三个。 很快,下场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终于认真了,不再当玩闹。 虽然人不多,跟完整的锥阵没得比,但摆一个小锥阵足够了。 阵摆完,乡勇们又不知道该干嘛了。 他们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李孟羲。 “看我做甚?打仗是你们的事,你们不用心谁替你操心?”李孟羲吼了一嗓子,他指着剩下的未动弹的部分人,“你们有空,就另摆一阵。” “锥阵破阵用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是。以阵对阵,谁优谁劣,一试便知。” 主意已经给他们出了,接下来就是乡勇们自己的事了。说完,李孟羲往空地边缘退了退,抱着双臂站着,打算干看着,绝不下场。 事是李孟羲挑起来的,李孟羲打算旁观,众人就又没了主心骨。 在关键时刻,比别人更想着前程的狗子那一什人,就显得更有热情和冲劲的多。 狗子先站了出来,他是个什长,主将不在,伯长也不在,他多少算个官。 狗子走到阵前乌啦啦说了一通,大致是说大家不妨同力一试,若是没试出来啥倒无所谓,万一真找出点破绽,那不就在将主面前能露露脸不是? 狗子站在自己角度说的话,也正切合底层士卒们的想法。 由乡勇们自发组织的操练,正式开始了。 锥阵对方阵。 说是方阵,其实就稀稀拉拉的十一个人而已。 大部分人,有点热情的人要么早就下场组锥阵去了,要么看别人下场,也跟着下去了。 看别人都下去了,还无动于衷站着最后剩下的人,即缺乏干劲,也缺乏一点集体精神。 这些最懒散的一撮人,人还少,组成的方阵可想而知。 第一轮交锋,狗子俨然成了全场的指挥官,狗子指挥着锥阵朝后退去,直退到十几步,拉开距离后,然后下令冲锋。 锥阵呼啦一下冲出去,稀稀落落的一列方阵以更快的速度哗啦一下向两边散开了。 冲阵锥阵的乡勇们大笑,挡都没挡自己就散了的乡勇们也在大笑,丝毫没有点羞耻感。 “一气儿冲垮狗日的了,咱这阵不挺好么?” “就是就是!” 破“阵”效果极佳,几个什长伍长都认为关将军教的锥阵没得问题。 破阵过程实在是太流畅了,摧枯拉朽也不过如此。 狗子焦躁的挠头,他没了注意,不由的目光向场下看去。 狗子什长目光向场下,去向李孟羲看,李孟羲把脸转到一边,并不打算理他。 人家小哥儿不打算帮忙,狗子抽了抽鼻子,一拍脑袋,咬牙下了个大胆的决定。 “哥儿几个。咱抽一半人排方阵,再留一半,排锥阵,如何?”狗子提议。 几个伍长什长都赞同。 这时,有其他听到动静的乡勇们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 李孟羲在场下,站在最合适观阵的地方,因此三三两两过来的人慢慢的也都围在了李孟羲周围。 一半人组锥阵,一半人方阵。 锥阵攻,方阵守。 双方都拿着兵器,盾兵不拿刀,枪兵倒拿枪把。 “对面的,我们准备冲了啊,你们好了没?别一下散了哈!” 相隔十五步,狗子向对面喊。 “狗日的够胆过来!”对面方阵的什长人粗着嗓子吼了一声。 狗子嘴角咧了一下。 他略看了一眼身后的锥阵,阵型完整,也不乱。 按关将军教的阵法,锥阵中列突出,左右两列后错两个身位,再外两列,外错身位。 因为人少,锥阵如此排开之后,真的短的只剩锥尖了。 狗子在中列,队首,冲阵的第一个,也将是第一个与敌阵相撞的人。 狗子抱着一面山字盾,略低身体,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摆阵的袍泽,“预备——”狗子下令。 “冲!” “杀啊!!”喊杀声震天。 虽说是对练,可不喊杀出声,一点氛围都没有。 狗子嗷吼着抱着盾向前冲去。 狗子处身的小锥阵也猛地向方阵撞去…… 喊杀声嗷吼声大起。 第五十九章 长蛇纵阵 一半对一半,人数的差距可忽略不计。 对阵双方都是训练时间差不多的募兵,甚至可能是是来自一个村的人,人员素质也不存在差距,不存在一边彪悍好战一边懦弱的情况。 因此决定胜负的,就只剩阵法差异这一个因素了。 相隔不过十步,从站定到奔跑,两步可提速成小跑,五步速度已提起来了。 冲在最前的狗子双手抱着盾护住胸腹,前方三步处已是盾墙,狗子咬牙把脑袋一低,双手举盾狠往前一顶,低吼一声,整个人向前冲去。 啪! 砰! 咚!咚! 盾牌相互撞击的噼啪声和肢体碰撞的闷响声同时响起。 狗子把面前的盾手撞的向后直退,他自己也被反震的力量震的手臂一痛。 顾不得手臂的痛麻,狗子撤开盾,身体一低,盾拉开一点距离后,他猛地把盾一顶,妄图把面前的人直接顶倒。 可是双方力量的差距没那么大,方阵的盾兵固然被撞的一个咧斜,却并未倒下。 方阵布阵紧密,一列之中挨着人,前后之列人顶着人。第一排的人被撞击,第二排的人稍微帮忙抗一下,就能帮第一排的人抵住冲击。 而作为突阵方,正面的虽只是一个人,但狗子一个人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人的力量,他其实在力量上处于劣势。 锥形阵的阵尖与方阵撞击之后,紧接着后边的人错了一步就接着冲上来了。 砰! 砰! 接连的撞击声在狗子左右响起,其中夹杂着盾牌不堪重负木头咯吱炸裂的的声响。 锥阵的后续力量在继续撞来。 短短片刻,锥阵的人一窝蜂的朝狗子左近的地方向方阵撞击。 大家都没拿兵器,只拿了盾,谁先把对方撞的站不住,就算赢。 狗子一下没撞开的盾阵,被锥阵左右紧跟上来的两人再撞一波之后,方阵的盾手的盾已被撞歪,人被撞的腾腾向后退了两步,几乎跌倒。 不等对方拿好多,锥阵的后续的人又来了。 砰! 砰!砰! 更凶猛的撞击之下,如同压垮骆驼的稻草,狗子面前那一段三五个盾兵被撞的人仰马翻。 方阵破了。 薄薄两列的方阵,在一个点被接连狠撞了三四次后,被透阵而过。 人不多,短兵相接,一阵硬对硬的冲撞,不过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第一阵,锥阵成功击破方阵。 在场外,李孟羲看的分明。 他发现锥阵对方阵好像没有个体攻防方面的优势,不管是两阵相接之时,还是在锥阵成功突入方阵的破阵之时。 两阵相接,锥阵破阵的人需要顶住对面好几排人人顶人叠加的力量往前撞,甚至还需要面对如林的矛尖,可以说破阵的人占尽劣势。 而就算冲开了第一排,切进了敌人的阵中,这时对破阵的士兵来说却更危险了,冲阵时,只用防着眼前,冲入敌阵,前后左右都是敌军。一面盾,正面都不能完全防的住,四面之敌,又如何去挡? 故,在交换比方面,锥阵和方阵比没有优势。 也就是说士兵素质一样,铠甲一样的情况下,兵器也一样的情况下,锥阵破阵时要死两三个人,方阵才有可能死一个。 实战中交换比甚至会更低,锥阵死四个、五个才能弄死方阵一个。并且这还是方阵也是刀盾兵,而没有枪阵情况下的交换比。 交换比太可怜,并不意味着锥阵就没价值了。 好看的交换比不是锥形阵所追求的,更多的杀伤敌军也不是方阵所追求的,锥形阵强化了进攻能力,组锥阵的目的只有一个——破阵。 锥阵破阵,不以交换比取胜,却是靠交换取胜。 锥阵是以点破面,力量集中于一点,纵然可能好几人甚至十几人才能换一人。可方阵不过有限几列人而已,而锥阵,后续跟着的人力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锥阵以局部人力的绝对优势,以人头换人头,能扛着巨大的伤亡比,把方阵生生换一个窟窿出来。 于是便破阵了。 场下一波对抗完毕的双方已经停下了,被撞伤的人下场休息,而攻防双方各个小队长伍长什长,开始指着鼻子骂街。 这个说狗日的你用盾往老子头上招呼,那个说你娘的老子都躺地上了,你他娘的往脸上踩。 厮杀汉有点火气很正常。 双方都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冲阵的狗子觉得没一下撞开方阵,很丢人,而守阵的人觉得阵被破开了,也感觉丢人。 双方准备歇歇再战。 而这时,李孟羲却陷入了沉思。 他蹲下来,在脚边捡了个木棍,皱眉在地上画着。 刚刚的阵型对决,事实上,是李孟羲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战阵交锋。 大兴山一战,那时李孟羲还在黄巾军中,忙着逃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去看官军和黄巾对打。 再说大兴山之战是一面倒的追杀,没有战阵对决。 就连关羽演阵,也只是让麾下士兵排好阵,对练不过是让士兵散开,捉对对打而已。 李孟羲看完乡勇们真实的战阵对抗,他发现锥阵的破阵能力不如想象中的强,并不能刀切黄油一样一下就冲进去了。 而且,锥部的攻击力量是不是有点弱了? 还有,锥阵是以点破面的阵法,李孟羲看的很明白,破阵靠的不是第一下撞的有多凶猛,更多的是靠后续的人源源不断毫不停歇的冲击。 那为何,不用长蛇阵来破阵呢?长蛇阵后续力量更集中才对。 用摆五纵列锥阵的人数去摆三纵列的长蛇阵,阵形的长度能长将近一倍,后续力量也更集中,也能发起更多的冲击。 可是,长蛇阵为何不是破阵首选? 李孟羲百思不得其解。 他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两个阵型草图。 三角形的锥阵,细长形状的长蛇阵。 他低着脑袋,抓挠着头发,紧皱眉头,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几何图形上的看。 场下,开始第二轮对战,而李孟羲埋头研究阵图,头也不抬。 锥阵和长蛇阵,区别在哪呢? 形状? 这不很明显嘛,一个三角形,一个长方形,外形区别很大的。 力量都能集中攻击一点,也都有较强大的后续攻击力量,放在战场上的话,两者区别又在哪呢? 肯定有区别,不会完全一样。 李孟羲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却迟迟不知道关键在哪,他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头发拽掉。 脑海中,李孟羲开始模拟起阵型来。 假定对手都是方阵。 若论力量集中,锥阵力量不如蛇形阵集中的。因为锥形是三角形阵型,越往后排,人越多,力量理论上也就越分散。 而长蛇阵不一样,长蛇阵队首多少人,队尾也多少人。 看来,锥阵和长蛇阵关键区别,在阵后半部分。 而后半部分的区别…… 李孟羲只能想到区别是人数的区别。 这想了跟没想一样,傻子都能数出来人数不一样。 片刻前,乡勇们的锥阵攻破了方阵画面还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 锥阵破袭方阵之时,在方阵之中凿出了一个锥形的空间,完全破阵后的一刹那,凿开的空间也是锥形的。 这很直观,如果用锥形的斧头砍进树里,必然在树桩上留出锥形的创伤。 也就是现在人不多,只是两列阵,效果显现不了太明显。 不过能想象的到,如果人多起来,千八百人的大阵,锥阵破方阵时,凿出的空间会是很明显的锥形。 李孟羲不由得想,那若是由长蛇阵去攻击方阵,给方阵造成的破坏又该是怎样的呢? 若是破阵顺利,长蛇阵开始时依然是能在阵中凿出锥形的空挡。 假设阵型无限大,破阵继续深入,大概,长蛇阵破阵时会变成前部依然成是凿出的锥形空间,后部,则是一条长长的凿穿隧道。 而整体,长蛇阵破方阵,大概的形状是在方阵中凿出一条长方形的空挡。 两种阵型破阵过程中的差别,李孟羲找到了。 可这点差别意味着什么呢? 李孟羲更迷惑了。 第六十章 始知阵法根本 阵法相接之时,和破阵之时,李孟羲分辨不出锥阵和蛇形阵有何高下之分。 (那……破阵之后呢?)李孟羲突然想到。 锥阵是破阵用的吧,可破阵之后呢? 难道站着不动吗? 当然不是。 破阵之后,等敌军溃败,自然是要追杀敌军的。 “溃败的话……”李孟羲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他低着头,用木棍在地上戳画着。 溃败时,若是交战的人数够多,多到单个人数可以忽略不计,在此情况下,溃败自然是从双方士兵接触的地方开始溃败。 冷兵器时代,受制于武器长度,双方作战的士兵只有最前方的两三排人。 一个极限大的锥形阵,击溃了一个极限大的方阵,那么,方阵溃败,溃兵溃散的方向,应是从锥形阵的边缘,会像水一样向反方向溃散。 于锥形阵,溃兵中心是一个大的不停膨胀且远离的巨型三角形,三角越膨胀便离锥阵越远。 于长蛇阵,方阵的溃兵组成一个大的不停的膨胀且远离的长形,越膨胀离蛇形阵越远。 而破阵一方若是追击,处于阵中的部分,自然能紧贴着敌军追上去。 而还在阵外的部分,若要追击溃兵…… 李孟羲手指来回沿着地上两个简易几何图形的边缘摸索着,在一旁的乡勇们看来,李孟羲像是魔怔了。看着看着,李孟羲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明白了差距在哪了! 或许锥阵和长蛇阵破阵能力相仿佛,可在溃阵能力,也就是击破敌阵后追杀敌军,把战果扩大的方面,长蛇阵远不如锥阵。 我军从中间切阵而入,敌军成左右两个方向溃逃,那么我军未接敌的第一列,需要立刻分兵左右去追敌军。 第二列一样。 第三列一样如此。 …… 锥阵越往后,横列越长,追击溃兵时。 这就相当于拿着一个三角尺横着往缓缓开启的电梯里走。 电梯在缓缓开启,三角尺往电梯间里平移。 尽管电梯门在开启,空间越来越大,然而随着三角尺不停电梯里平移,三角尺的两个边之间的也在不停的增大,因此三角尺也会不停的撞上电梯门。 这置换在战场之上,缓缓向两侧开启的电梯门,等于向外溃散的溃兵。 而三角尺,等于不停前突的锥形阵。 锥形阵哪怕只往里一个劲突,列长逐步递增的后列也能不停的追上溃兵。 敌军向左右溃一步,锥形阵后列向前也进了一步,后列比前列多了一些人,多出的阵列长度,刚好让横列水平线上最外围的两个人,刚好又追上敌军。 敌军再溃一步,锥阵继续前突一步。更长的后列又向前一步,后列又长一截,又刚好追上溃兵…… 用简单的电梯门来模拟,那就是三角尺往电梯门里平推,两个边会不停的撞到电梯门,等于每新加入的一列锥形阵的横列,都能追上敌人。 纵然无法追上,也因为锥阵后列左右有跨度,相当于其实已经有了向左右追的提前量,更容易追上溃兵。 人力充裕的情况下,比较变态的锥形阵,最后一列横列的长度,甚至要比敌方方阵还要长了,巨大的提前量下,若是横列包抄,甚至能直接迎头拦住溃兵。 而长蛇阵,一点向左右追击的提前量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李孟羲站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我宣布,锥阵为破阵第一强阵!)李孟羲在心里宣布到。 锥阵破阵能力第一,溃阵能力也是最强。 想明白了其中原理之后,李孟羲在心里把锥形阵列为最犀利的破阵阵型。 哪里又用的着他宣布了,历代兵法家早已从理论和实践上弄明白了锥阵的作用,不然传世兵法中又怎么会把锥阵设为基础阵之一? 虽然,李孟羲好像做了无用功。 他耗费无数脑细胞,拽掉了数根头发,才想清楚历代兵法家所划定的破阵和攻击用的锥形阵,有很强的破阵和攻击能力。 有套娃之嫌。 李孟羲似乎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和有史以来震古烁今的兵法家一样的路。 纵然很多人都读兵法,都知道锥阵长于破阵。 可大多数人只知道锥阵长于破阵,却不清楚锥阵为何长于破阵的原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李孟羲,无意间,竟然把阵法重新推导了一遍。 这等同于创造。 虽然他创造的是早已存在的阵法。 李孟羲的思维高度,在有那么一刹那之间,几乎和当年最早创立诸般军阵的兵家先贤一样高了。 李孟羲不知不觉间这么做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来自于他迫不及待的想努力学会带兵打仗的极度热枕和投入带来的意外收获罢了。 一双走动的草鞋踩到了两个简陋的三角形。 李孟羲皱眉,他看着要去加入对练的那个乡勇的背影,他叫住了对方,“别踩到我的图了。” 李孟羲抱怨。 乡勇回头,茫然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乡勇大叔没听清李孟羲说的啥玩意儿。 虽说不懂兵机,不懂厮杀,不懂行军,不懂管理粮草,不懂安营扎寨,连阵法也不太懂。但是李孟羲现在进步了一点点,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弄明白了,锥阵是最厉害的正面破阵阵法。 彻彻底底弄明白了一个问题,李孟羲整个人都感觉轻了数倍,身心皆适。他于是可以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的再次把目光投入的场中乡勇们战阵对抗之中。 其实锥阵还有一个比长蛇阵破阵更有优势的点,李孟羲没有考虑到。 那就是在人力投放效率上。 就按士兵奔袭速度一样来算,锥形阵按三,四,五,六……依次递加来排阵,而同样人数的长蛇阵以三,三,三,三的人数排阵。 那么同样时间,两阵冲至敌军阵前的横列数相等。 假设都有五列士兵投入到前列作战,那么五列横阵,锥形阵投入的人数就是,3+4+5+6+7=25人。 而长蛇阵,3x5=15。 只短短五列,投放人数已经差了三分之二。 而且随着战斗时间越来越长,锥阵平均时间能投入战力也会越来越多,敌军会顿生人越打越多的错觉;而长蛇阵,平均时间能投入的人力是不变的。 如此以来,和锥形阵人越打越多的人力投放方式相比,长蛇阵显得如龟速。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前边打开的缺口过大,后边跟上的人太少,不够填上缺口的情况。 而锥形阵,不存在人不够无法巩固战果的情况,而只会面临打开的缺口不够大,人堵着冲不进去的情况。 如果正面破阵的关键是在某一点以最短的时间,投入最多能接敌的人,那无疑,锥形阵是把攻击力量集中的同时,又有很强的人力投放效率,堪称最优的阵法。 李孟羲经验还是不足,只看过一次锥阵和方阵的对抗,李孟羲对锥阵和方阵交换比的评估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李孟羲认为锥形阵破阵会伤亡很高,但他是在攻守双方甲胄一样,士兵防具防御力一样,并且士兵训练程度精锐程度也一样的情况下来计算的。 而实际情况,若是问关羽,关羽会告诉李孟羲,锥阵破阵时我军和敌军的交换比大概会在二比一左右,我军伤亡甚至会比这更低,根本不会像李孟羲猜测四比一甚至十比一那么惨烈。 其根本在于,锥阵破阵时,攻防双方士兵的战力往往不可能一样,而是拉开着较大差距的。 我军若破阵,必集结身披重甲,拿最好的兵器,最孔武有力,战技最娴熟的士兵,去攻击敌人力量最薄弱,阵型最散乱,士兵甲胄最寒酸的那一个点。 甚至锥阵的攻击点往往都特意挑的是敌军阵线就要崩溃的薄弱处。 以我军最强的重甲精兵,去打敌军最薄弱的之处,零伤亡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被逼急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往敌人精锐上去冲,傻子才去放着薄弱点不打,故意往敌军坚固的阵线上撞个头破血流。 —— ps:本来以为两三章能把这一小节写完,没想到六章还没完。 有多少小伙伴在看啊?这边流量好少奥,收藏一点没动。感觉我在单机。 第六十一章 破阵难逾三重 如果攻守双方都是盾兵,对抗也就那么回事,就看锥阵是先把方阵撞开,还是方阵先把锥阵的人绞杀完。 乡勇们渐渐打出了火,怕伤到人没人拿兵器,但举盾对撞时越来越不留情面。 听着盾牌高速碰撞发出的炸裂的响声和肢体碰撞的闷响,只是看着盾来盾往,盾影纷飞,李孟羲就觉得肉疼。 乡勇们把盾当成武器,盾牌可以尽情的拍,能打疼人,却不会打死人。 李孟羲最熟悉的那个狗子什长很勇猛,每次都是在锥形阵阵首的位置。 这不,狗子又要带队冲阵。 手中的盾在撞了十几次后,盾面已经开裂了,这只是小问题,大问题是盾的背面的握把松了,怕是再撞一下把就要掉了。 狗子张着嘴吸溜着,他下巴被对面的人用盾棱砸了一下,当时就是满嘴的鲜血。 别人劝狗子算了,下去歇着,狗子偏不。 这么一会儿过去,嘴里的血早不流了,狗子下嘴唇肿得合不上了,一合上就疼。 举着盾晃了两下,不牢固的握把和盾背碰撞哒哒作响。 这盾不牢靠。 狗子转过身,看着身后又换了的新面孔。 每冲次阵,总有人磕碰着。 有人受不了疼就下去了,而会有别的想凑热闹的人补上去。 不管人走人留几次,狗子和他一什的几人留到了最后,就是不下去。 心里想着前程的人,能比得过且过的人更能吃苦。 “弟兄,咱俩把盾换换么?”狗子吸溜着嘴巴,和身后一列的商量想跟他交换下盾牌。 那人不跟他换。 狗子无奈,目光寻摸谁跟他换盾。 “狗子,咱俩换。” 额头上肿了个包的老铁走过来把自己的盾递给了狗子,把狗子的盾拿走了。 一个什的人总比外人亲近一点。 盾到手,狗子有底气多了。 冲阵已十余合,狗子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手中的盾拿起来沉重无比。 狗子呼呼喘着粗气,“弟兄们!把盾拿紧了!”狗子用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声。 “吼!” 身后是稀落的有气无力的吼声。 “冲!”狗子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根据冲阵已十次的经验,挨了好几次盾击之后,以受轻伤的代价,狗子得到了一点经验,那就是冲阵不能冲的太快了。 若是跑太快把后边的甩开自己埋头往前冲,和阵型脱节,就是冲上去也没用,单独冲上去,对面四五面盾肯定呼啦一下全朝自己拍来了。 勇猛无比的狗子冲阵第五次的时候,他才得到不能冲太快的教训。 然后他又因为要控制速度,而忍不住想压慢脚步,却适得其反让冲锋的速度慢了下来。 前边已经说过,方阵排阵紧密,第一列人有后边的人的力量支撑,很难被撞开,冲阵方的力量由此处于劣势。 但冲锋方也有自己优势,优势在于冲锋的人可以通过跑动增加冲击力。 狗子想刻意降低速度,又控制不好,反而削减了冲击威力,致使冲阵效果还不如前几次。 战技是搏杀锻炼来的技艺,没人能比这些场中对抗的乡勇们更清楚战斗的时候该怎么做。 冲阵第六次时,狗子开始下意识提高速度的同时,又兼顾身后人的距离,不至于脱节。 第十次冲阵,也就是刚刚结束那次,狗子已经能一心二用,目光盯着进攻方向的同时,耳朵听声音听脚步声来确定身后跟着的人到底跟上没。 第十一次冲阵。 还有一步距离,狗子猛地向前蹿出,整个人带着全身的重量向对面的人撞去。 啪! 盾牌拍击的声音炸响,狗子成功把方阵第一排的盾兵撞的站立不稳。 狗子很勇猛,可也到此为止了。 耳旁忽有呜的一声风声呼啸,眼角看到有黑影袭自上而下朝自己脑袋袭来,未等狗子把脖子缩起来,啪的一声,一面盾牌拍苍蝇一般拍在了狗子脸上。 盾棱可以砸死人,盾角也可以砸死人,而未用全力刻意控制力量的情况下,只用盾面拍人,不会弄出人命。 盾拍在脸上,突出的鼻子首当其冲,狗子顿时就感觉鼻子一痛,接着一辣,然后一股热流从鼻腔里冲了出来。 狗子被这一下盾击拍的晕乎了,大脑顿时当机。 发懵狗子下一秒就被方阵里伸出一只脚给一脚踹翻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狼狈至极。 场外的李孟羲看的直摇头。 不行的,乡勇们的体能消耗太大,力量不足了,动作更是慢了很多,冲阵的杀伤力锐减。 第十一次冲阵,锥阵破阵又失败了。 锥阵撞在方阵上反而把自己撞的粉碎,方阵连动都未动。 从第六次冲阵失败开始,接下来数次,锥阵全败。 认真观察着一切的李孟羲有些明悟,战斗是很消耗体力的一件事,士卒战斗力锐减的速度快到出乎李孟羲的意料。 李孟羲联想到了现代社会的拳击比赛,那些有着最好的营养,最科学的训练,有着最强健的体魄,把自己训练成战斗机器的那些职业拳击手们,职业拳赛一局也不过三分钟,三局也不过九分钟而已。 在前世看那些拳击联赛,纵然是世界级的拳手,第一局双方攻击频率很快,拳头也很重,步法也灵活无比,然而往往打不到第三场,好多拳击手体力就空挡了,连挥拳的力量都没有多少了,只能抱拳防守。 东汉末年,不比后世,在物资匮乏的冷兵器时代,这些招募来的乡勇多是农家子弟,个个都是干瘦的模样,他们体质并不好。 身着甲拿着兵器作战,体力消耗的速度比拳击赛更快。 一个完全状态的普通士兵投入到一线厮杀,体力大概能支撑四五分钟左右,超过这个时间后,战斗力直线下滑。李孟羲对冷兵器战争的某些错误理解在此刻被纠正了。 体力有限,就决定了大多数普通士兵并不能做到连破数重硬阵这种非凡壮举。 通过观察锥阵后续几阵不堪的表现,李孟羲总结后认为,由普通士卒组成的锥形阵,大概最多破三到四重方阵,便到达极限,失去继续破阵的能力了。 而方阵确实是很优势的阵型,攻防对抗这么久了,方阵中的士兵体力消耗也很严重,但方阵后边的人推着前边的人,等于好几个的力量加在了第一列人的身上。 所以,锥阵那些没有了力气的士卒撞上好几个合力组成的推止力,一点撞不动很正常。 狗子鼻血哗啦啦的流,他抿着鼻血,一瘸一拐的往李孟羲这边走来。 狗子走近,李孟羲看着他凄惨无比的样子,笑了。 “狗哥,莫低着头,”李孟羲把脑袋仰了一下,给狗子做了示范,“把头抬起,能少流点血。” 狗子信李孟羲的话,他学着李孟羲的样子,昂着头,脸朝着天,鼻孔也对着天。 狗子已经无法继续下场冲阵了。他站在李孟羲身边,昂着头,眼睛却还在往场下看。 悄悄向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狗子凑过来,作神秘模样小声问了李孟羲一句,“小哥儿。你说咱这卖力不?关将军一会儿来,啧,咱怕是能得赏。” 看着狗子喜笑颜开,沉浸在一会儿得赏的想象之中,李孟羲愣了。 然后李孟羲回过神来,敢情骗乡勇们说,说关羽想找人问阵法,想挑可用之人,这说辞真被狗子相信了。狗子真的相信一会儿关羽来,看谁操练的卖力就赏谁。 而实际情况,关羽来不来还是未知数,又何谈奖赏。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他打趣,“啧!关将军要是不赏,难道狗哥你还不打算操练了?赏不赏是关将军的事,练好了本事,本事可是自己的。” “就算关将军不赏,咱还能不练了么?”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多点儿本事傍身,就多点儿保命的本钱,你说是不狗哥?” 李孟羲这番说辞,说的狗子挠着头嘿嘿傻笑。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鼻青脸肿还流着鼻血的狗子憨笑着连声应到。 第六十二章 枪如林 看刀盾兵对撞,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看的有些无聊了。 李孟羲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依然仰着脑袋的狗子,狗子鼻血其实早已经不流了。 “狗哥,头放下了吧,你鼻子好了。”李孟羲有点想笑,他好心提醒狗子。 听了李孟羲的话,狗子这才把头低下,用手小心的摸了下鼻子,除了鼻孔外的一点血痂,还真的一点血都没流了。 狗子嘿嘿冲着李孟羲傻笑了下,然后他作势就要再下场。 一半是为了想卖力操练在将主面前漏脸,另一半狗子是为了多练本事。 李孟羲说练出来的本事是自己的,狗子很赞同这个说法。 “狗哥。”看狗子要走,李孟羲拉住了他,李孟羲指着那些在拿长兵的人,奇怪的问,“为何只有盾兵?枪兵为何不下场?” 刀盾兵之间的对抗很激烈,应该有训练效果,但没有把枪阵摆出来,李孟羲总觉得训练差那么点意思。 被李孟羲一问,狗子耐心解释,“小哥儿,你是不知道枪杆儿捅人多要命,就算拿枪把捅,捅断根肋巴骨跟玩儿一样,要是戳瞎眼,那还得了?” 狗子的话李孟羲听明白了,防具欠缺,纵然不用枪尖捅人,用枪杆也很容易造成重大伤害。 不像盾,用盾拍,累死也拍不死个人。 听到狗子这么回答,李孟羲也犹豫了。 他联想了一下枪杆不小心捅到眼珠子,然后眼珠子啪的一声爆掉的情景,不由的不寒而栗。 可是,有枪阵的方阵跟没枪阵的方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阵好吧。 就算乡勇们现在把冲盾阵的方法练的再熟,破盾阵的方法摸索的再好,哪天遇上枪阵一样会吃瘪。 现在被戳瞎个眼睛没什么,而到了战场上,可不是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了,一点疏忽丢的就是性命。 相通了其中关节,“替”大头兵们权衡厉害之后,李孟羲幽幽说道,“狗哥,你这就叫没见识了。岂不闻,校场多流汗,沙场就能少流血?” “你既知枪阵凶狠,那还不趁着现下无事,多琢磨琢磨怎么破枪阵,不然来日若是阵前遇上,岂能有你的好?” 李孟羲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是必然,没道理的废话他不会说出来白费口水。 狗子满脸错愕,错愕之中带着震惊。 嘴巴微张着,狗子要挠头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愣愣看着李孟羲。 片刻后,狗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呀,是这个理!” 然后狗子脚下飞快,小跑着风风火火的下场去了。 狗子一回到校场,相熟的乡勇们就调笑他。 狗子不理他们这些无聊的家伙,眼睛直往枪兵堆那看,“枪营的弟兄,杵那儿做甚?来搭把手,排个枪阵。”说着,狗子就上前连说带笑的要拉人。 “可不敢!”枪兵营的小伍长抱紧了枪,说什么也不肯被狗子拽下去,一脸的拒绝,“可不敢狗哥!伤着弟兄们咋整。” 狗子啪的一巴掌拍在枪兵胸口,笑骂道,“狗日的我们冲阵的都不怕,你摆阵倒怂了,啊?” “你就把枪阵支愣起来便是,要是伤到你狗哥我,狗哥我认了,绝不会怪你。” 说着,狗子更用力拽着枪兵的枪校场拽,边拉拽边对着四周说,“诸位,就算若是狗哥我被枪阵弄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我自认,绝不怪别个,弟兄们一块儿给我作保!” 有狗子当面这么保证,枪营的人心里就有了底,再加上狗子强意相邀,再推辞就得罪人了,枪营只好帮忙。 有枪兵入阵加入到方阵之中,方阵的人数一下就超过了锥阵。 枪阵摆好,长长的枪杆一根根从阵里伸出来,让盾枪混合的方阵从乌龟变成了刺猬,浑身是刺。 未开始冲阵,锥阵这边士气已开始些低落。 任谁在枪阵对面,看着如林的长枪,都有种狐狸啃王八无从下嘴的感觉。冲哪哪都有不止一根枪指着。 不说别人了,连战斗意志旺盛的狗子都有点怂。 够用了抽了抽鼻子,他抱紧手里的山字盾,足以挡住整个胸膛和头部的山字盾,此时让狗子觉得有些没安全感。 “盾拿好了!”狗子沉声喊了一声,他自己握着盾的手也握的更紧。 “冲!” “吼!” 一声冲锋令下,狗子抱着盾当先冲出。 校场不大,不过是李孟羲随便找到的空地而已,两阵拉开的距离不过十几步,这么短距离还不够冲锋加速的,人没跑两步,就要冲到方阵前了。 离方阵尚有四步之遥,便已经接战。 一根枪杆直直的向冲锋的狗子胸口戳来,狗子立刻抱盾去挡。 咄的一声,枪杆撞上了盾牌,枪杆被撞歪,而狗子被枪杆顶的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没了冲锋的速度,狗子其实已经失去了大半对方阵的破坏力。 这不算完,被枪杆顶的一个咧斜的狗子还未稳住身体,左边呼的一声,黑影袭来,一根枪杆横扫而来。 这要是挨实了打在胳膊上,胳膊怕是要肿上两天。 狗子只有用盾棱去磕左边扫来的枪杆,可枪很长,长意味着数米长宽的空间内有多少支枪,就可以有多少支枪形成合击。 狗子还算技巧精湛,他把盾面对着正面依然在防护自身,只用盾棱就挡住了长枪的横扫。 可紧接着,又一根枪趁机朝狗子露出来的右半个胸膛戳来,同时有卑鄙的家伙拿枪从上倒下的砸。 双拳难敌四手,狗子头铁,硬挨了几下闷棍后,狼狈败退。 除狗子冲到枪阵中扛了两下以外,后续锥阵的人一到枪阵前,被乱七八糟戳来的枪一阵戳刺,便招架不住,立刻急刹车退了回去。 战斗意志太差,被戳两下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大多数乡勇都是这个程度。 这一场,锥阵连方阵边都没挨到一下,就在二十多把长枪的戳刺中败退了。 锥阵表现差爆了,场外观看的李孟羲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枪阵很犀利的,破枪阵跟盾阵是两个难度。这才对,把问题暴露出来,才能达到操练目的。 没有拼死一搏勇气的刀盾兵被被赶鸭子一般被对面枪阵赶回来了,人人气馁,气馁的同时又有点不服。 “咱也拿枪,戳他们!”被枪杆戳中肚子,疼得捂着肚子的某乡勇发狠的说到。 一旁,狗子揉着被枪杆抽的肿起来的左肩膀,龇牙咧嘴的。刚冲枪阵,别人冲下就退了,就他老实,死往里冲,自然要付出代价。 锥阵的人也把枪拿出来了,本来盾兵在前,变成了长兵在前。 再冲阵,枪兵们端着枪往方阵上撞,然后就变成了双方枪兵对戳,你戳我一下,我回戳你一下,枪来枪往,来来往往的枪杆在五步之内频繁相碰,枪杆碰撞噼里啪啦作响。 尽管是都拿了枪,锥阵的枪阵不如说方阵齐整严密,还是占下风。 场外的李孟羲看的直摇头,破阵用的锥阵,变成了枪阵,还陷入拉锯战了,这可一点也不好。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跳荡兵组好锥阵之后,就要以最快速度冲击敌军阵型薄弱点,一鼓作气击溃敌阵。 伤亡不是锥阵要考虑的,保存自己也不是锥阵要考虑的,锥阵唯一的战术目的,就是快速破阵。 而像现在这样,破阵的锥阵,竟然陷入了拉锯之中,这可万万不行,在实战中,拉锯一会儿,战机可就在拉锯过程中被拉没了。 而且就算要拉锯,也得交给更合适的阵型啊,不破阵去和对方拼枪,这不是锥阵该干的事。 李孟羲眉头越皱越深了,事情向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犹豫着是否要参与一下,把偏差的方向再调整回来。 第六十三章 集体意识的觉醒 李孟羲很好心,他觉得自己既然把问题看出来了,于公于私都得告诉乡勇们。于是他便要去跟狗子说。 李孟羲刚挪动脚步没走两步。 “停!停!”拿着一杆枪和方阵对戳的狗子突然叫停了。 狗子挪步到两阵之中,挥动枪杆拨开了未及时停下的几杆枪,“弟兄们,先停,我说两句。” 众人都停下来了。 狗子看了看四周,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清了清嗓子,“这不对啊,哥儿几个,”狗子主要是和几个什长伍长说的,“关将军不是跟咱们说,锥阵是破阵之法。破阵,凭的就是快,就是一股狠劲,冲阵成了,敌军死,冲阵不成,我军死。” “对面是枪阵,咱要是也摆枪阵,那还怎么的快的了?冲不快,还怎么冲阵,哥几个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正准备下去提醒一下的李孟羲,发现小看了乡勇们,人家自己能已经发现了问题,不必外人多嘴,李孟羲又悄悄退了回去。 狗子一席话说完,什长伍长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细想确实如此,锥阵不破阵反而排起了枪阵,那跟方阵又有何区别。 “狗哥,那你说咋整?” “对啊狗哥,咋整?” 狗子是提出问题的人,所有人目光都盯向狗子。 在众多低级军官之中没任何突出之处的狗子,而今因为满腔干劲,意外的为众人瞩目。 狗子眉头紧皱,一把扯下头上的布巾塞进怀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枪阵确实难破,要不……咱合计合计?”狗子自己也没主意,便把目光望向人群中的几个什长。 事情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乡勇们自己组阵对抗,然后自己发现了问题,现在又有人想自己解决问题,当发现一个人无法解决问题后,开始试着发动集体的力量,一起想办法。 这是集体意识的自我觉醒,意义重大。 枪阵正面冲很麻烦,围在一起想办法的什长伍长们,其中有人就想了,或许可以绕到侧面打。 这个方法真好。 但是很快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若是真打起来,要是能绕敌阵侧面,又何须组阵硬冲;但凡组阵硬冲,那肯定是绕不过去了才硬冲。 所以,绕侧是个很好用策略,但其他阵法都讲都可绕侧,唯独对专门破阵的锥阵来说,绕侧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绕侧和锥阵冲阵,是两个对立的选项,选了一个,就没多少必要选第二个了。 李孟羲见义军不练了,几个小头目围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 站的远,听不到,李孟羲心里就像猫抓一样好奇,他犹豫了下,决定混进去偷听一下。 当乡勇们学会思考,他们不憨又不傻且智商够数,而阵法学问又并不高深到无法理解,因此,他们真的能分析出问题,并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有人又说,破枪阵前可用弓弩射他一轮,把敌军射垮后再冲。 这个方法还没讨论好是不好,竟有人突然从逆向思维考虑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咱要是冲阵的时候,敌阵肯定也会用弓弩射咱。要是还让枪手冲在前边,岂不要被射倒一大片?要我说,咱还是按老样子,盾兵在锥阵前,枪兵在后。” “这样冲阵牢靠,对面纵是弓弩射来,前边盾手有盾,能挡住箭。” 众人都连连点头,认为盾兵在前极有必要。 盾兵必须在前,那么锥阵冲阵时就没有必要组枪阵了。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刀盾兵,该如何破枪阵呢。 乡勇精准的把问题锁定在了一个点上,很厉害。 什长们就要散开,狗子突然看到了一颗从人群中挤进来的小脑袋。 不是李孟羲,又是谁? 狗子嘿嘿的朝李孟羲一笑,张口就要问什么。 “挺好,你们挺能干。真找到破阵之法,就是关将军不赏你们,我也得去向玄德公给你们请赏。” 李孟羲口气听着很大,其他什长都是朝他笑笑,唯独狗子知道,李孟羲说这话是真的。他真的能给大家请赏。 狗子立刻兴奋难抑,他又朝李孟羲傻笑了两下,迫不及待的跑去组阵了。 狗子依然在锥阵锥尖的位置。 和之前漫无目的瞎练不同,现在乡勇们目的明确,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阵中没有了低级军官,所有伍长和什长全聚集在了锥阵中。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刘备乡勇不过五百人,扩军之后,也不足千,人虽少,但能担任伍长什长低级军官的人,不说十里挑一,也都是属于有点本事的那小一撮人。 最有本事的一群精英兵全聚在锥阵,准备研究破阵之法,群策群力,应该会有所得。 “盾举好了!”狗子嚎了一声。 从指挥官的角度来看,下达命令的口令应该短促,有力,简洁,明了。 直接喊“举盾!”就好了,何必口语话下达命令。 场外的观看的李孟羲又妥妥的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义军草创,认真细究,哪哪都有问题。 “冲!”狗子一声令下。 以狗子为首,四个什长,七个伍长在后,呼啦一下抱着盾就往枪阵去冲。 然后他们就被枪阵戳的七零八落。 普通士兵也就算了,伍长什长们可都算有头有脸的小人物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加一起,却被自己的部下给打败了,有些丢人。 什长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们认为是冲的不够猛。 于是第一次冲阵失败后没停,就组织了第二次冲阵。 这次好一点儿。 终于有人硬扛着穿过了枪阵,可已经被枪杆戳倒的大半的人,剩下的两三个人摸到方阵边上时,不仅没了速度,还因为躲避枪杆让身体左扭右斜处于一个不利发力的别扭状态。 不等这侥幸未被戳倒的两三个散兵站稳,方阵里好整以暇的盾兵抱着盾,哐哐两下就把仅剩三个人撞翻了。 这如果是在战场上,就算没被枪扎成筛子侥幸未死,幸运的冲到方阵边上,仅剩三两个人也没多大用。 李孟羲暗道可惜,要是能再多个五个人冲过枪阵,大概就能威胁到方阵了。 同样感到可惜的还有什长们,他们跟李孟羲想的一样,还是认为是自己冲的不够快,再冲猛一点,说不定刚就破阵了。 李孟羲的战术水平其实也没多高,跟乡勇们差不多,都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 怀着再加一把劲就能破阵的想法,小队长们组成的锥阵又狠冲了十几阵,最后因为体力消耗,越冲越冲不动了。 乡勇们没有因为对面是自家什长而有丝毫放水的迹象,乡勇们拿枪该扎就扎,丝毫不含糊。 最终,累瘫的什长伍长们如同斗败的公鸡,身上汗水淋漓,一个个或是席地坐在盾上,或是直接躺在地上,呼呼的喘气不已。 到了现在这份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破阵了,还关乎到这个小队长的尊严问题。 十来多个小队长彼此间没有交流,但他们都怀着一样的想法。在枪阵前撞的头破血流,已经颜面扫地了,无论如何,也得把枪阵给撕开,不然丢人到家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太阳升高了,阳光变得炽烈,渐渐热了。 歇了片刻,小队长们爬了起来。 新一轮徒劳冲阵开始。 一次又一次,李孟羲都不怎么抱希望了。 前世各种论坛说方阵正面是无敌,李孟羲认为大概是这样的,方阵正面真的无懈可击,盾兵们拿方阵无可奈何很正常。 突然的变化在某一刻来临了。 又一次破阵时,某个伍长被枪杆戳到了小腿腿骨,这把他疼的,这个一下就站立不稳要向一侧摔倒。摔倒之时,像溺水的人要拼命去抓东西,哪怕就是一根稻草一样,他双手胡乱一抓。 伍长向一侧倒去,摔倒过程中他批身体意外撞开了几根枪杆,手中也抓到了一根。当他终于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把方阵里的枪兵拽的枪差点脱手。 他向一侧摔了这一下,瞬间废掉了方阵数杆枪。 枪阵的空洞一下子就出来了。 因为这个意外的空档,呼啦一下四五个人冲近方阵,盾牌砰砰的碰撞声中,方阵阵线颤动。 —— ps:有人反馈下,这些写主角从零学习与思考古代阵法的内容好看吗?要不要跳过? 应该没有作者这么详细的写研究阵法的过程。或许我着重写这些反而能多一些看点吧。 第六十四章 何以为精兵 自枪阵加入之后,冲阵的人终于又撼动了方阵。 尽管破阵还是失败了,但小队长们欢呼了起来,连连挫败几十次之后,能见到一点胜利的曙光,可太难了。 和小队长们同样兴奋的还有李孟羲。 李孟羲理看到方阵很犀利,再结合前世接受到的信息,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方阵是无敌的。 这种因为知识反而带来的认知障碍,佛教中称之为“识障”,或叫“知障”。 乡勇们差点攻破了方阵,无疑打破了李孟羲认为方阵不可破的盲目迷信。 李孟羲忍不住也下去了,他也想参与进改进战术的过程中。 这时场下,十几个小队长们他们正热火朝天唾沫横飞的探讨冲阵战术,李孟羲什么时候来的都没人注意到。 “咱得把他们的枪弄开,才好冲,前边的人别只顾着冲,三两个人根本冲不进去,得帮着后边的抗住枪,后边的人冲进去才能破阵。” 有人总结出了关键。 “其实关键一点,之所以破阵艰难,我觉得是冲阵的人怕被枪戳,就犹豫不前,不够凶狠。这可不行,已经冲枪阵前了,上下左右都是也枪尖,再是怕枪,也难以躲开。 既然冲阵九死一生,左右都是个死,那被枪扎着又能怎地?就算死,也抓住他枪,不让他抽回去,若是奋勇至斯,没有破不了的枪阵。” 众人听声音,循着声音去看,然后低头就看了李孟羲。 李孟羲是刘备军中的红人,没多少人清楚的知道他名字,但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一个什长挠了挠耳朵,他看了李孟羲一会儿,“你是说,俺破阵的时候,得不把命当回事,就算被戳死,就算死球了,也得抓住对面枪不放,不让对面狗日的得意,俺抓住枪,就能让后边的弟兄少被枪戳,能冲到阵前,是这个意思不?” 这个小什长的领悟力狠不错。这正是李孟羲的意思。 李孟羲旁观了很久,乡勇们暴露出的最大问题,不是战术能力的问题,而是战斗意志不高。 只是枪杆而已,不是真的枪,他们被戳两下就不敢冲了。 可想而知,若是面对明晃晃的枪尖,他们表现会更差。 第二严重的问题就是乡勇们欠缺团队意识,前前后后冲阵几十次,李孟羲就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帮别人挡下枪什么的。 看似一起冲锋,也因为阵法的约束,一起冲一个点,但实则是是各自为战。 “对,就这个意思。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怕死就越死的早,诸位同在军中,当进退一体……” “这话差点意思。”无名什长把手一挥,脸一摆,示意李孟羲别说了,“俺懂你的意思,可凭什么俺要被扎死,让后边的混货们破了阵领军功,凭个什么?” 无名什长一点不给李孟羲面子,出言质问。 狗子赶忙出来相劝。 无名什长的质问,让李孟羲愣住了。李孟羲认为是很简单的一个事,不过是多为袍泽考虑下而已,没想到乡勇会如此排斥这种说辞。 李孟羲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他想到如果自己是破阵的盾兵,也没个军饷,吃也吃不饱,浑身上下连个甲也没有。 虽说破阵是首攻,可傻子都知道,冲最前边肯定容易死。 那俺军功也想拿,俺还不想死,那咋办?那就故意冲的慢一步,畏畏缩缩的等别人先去送人头,枪戳到别人,就戳不到自己。等别人把阵冲开,再跟着冲上去,这不就把军功混上了吗? 然而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的。 就怀着这样的心态,还要求他,枪扎身上也要咬牙拽住枪不让敌人把枪拔出来,给袍泽创造反杀的机会,要求他有这样的觉悟,太过于强求了。 李孟羲此时恍然明悟,枪扎在肚子上还死命的抓住枪,不让敌人的枪再伤到战友们,这样的钢铁般的战斗意志,不亚于上甘岭战役中以身堵机枪的黄继光了。 前世,李孟羲了解最多的军队,是那支从鲜血和牺牲中磨练出来的,被称为世界第一陆军的威武之师。 那支军队能做,李孟羲理所当然认为军队的战斗意志就是如此之强。 因为知道有人能以血肉之躯堵住机枪的火舌,李孟羲就认为以血肉之躯死拽住一杆冷兵器也是理所当然。 士兵理所当然的英勇无畏,理所当然的为了胜利为了保护战友而至生死于不顾。 可是,李孟羲所认为的理所当然,自人类诞生以来漫长的时间跨度,也仅有那一支军队达到这样的高度。 此时此刻,想及种种,李孟羲内心升起发自内心的敬佩。 他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时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论调,说当年走过长征的那些红军战士,拿上冷兵器,能横扫所有冷兵器时代的精兵。 前世时,李孟羲觉得这个说辞夸大了。 因为那时他认为,纵然是冷冰器时代,也存在无法以填平的战力代差。 什么叫换上冷兵器就能横扫古代所有精兵?冷兵器种类多了,只拿把破刀,怎么可能去抗衡蒙古铁骑的箭雨?又怎么抗衡铁浮屠?? 而此时此刻,意外来到汉末三国的李孟羲,他信了。 纵然不拿武器,纵然是空手,纵然片甲不着,那些走完两万五千里长征的钢铁战士们,打如今的刘备义军,必然会是摧枯拉朽。 假定跨时代的战斗真能重现,刘备义军最开始能仗着武器优势,占据一些上风,但很快,乡勇们的枪刺中一个人,枪尖透体而过,枪却拔不出来了,枪被濒死的人死死的拽住了,接着另一个人死命扑上来,跟失去了长枪枪兵扭打在一起,然后后边冲上来的人就有了武器。一个人有了武器,两个人有了武器,越来越多的抢到了武器……当武器的优势眨眼间就不存在了的时候,乡勇们会被瞬间打的溃不成军。 李孟羲收回思绪,从这一刻开始,他顿悟,他知道组建一支精锐之需要的是什么了,需要的完美的阵法?精良的兵器? 都不是。 如果乡勇们有着那走过支万里长征之后的军队一样强大的意志,那么第一次冲击枪阵,他们就已经能冲成功了的。 可惜,他们没有。 他们只是比黄巾军优秀一点,仅仅多了一点组织度,多了一点训练而已。 已经明悟什么才是最强大的战士,再看乡勇,片刻前李孟羲还认为不错的乡勇们,现在再看,已难入眼。 乡勇们破阵差点成功了。 他们神奇的摸索出了很不错的战术。 战术的流程是这样的。 锥阵最前面一小部分的盾兵冲到枪阵中时,先不急着往前冲,而是猛的向左右冲把枪杆撞开,撞出狭小的一丢丢安全空间,枪往左右两边撞开之后,然后后面的人才顺着撞开的缝隙往里冲。 关羽的锥阵,中列只有一列,锥阵阵首的尖部也是一人,关羽认为没问题,李孟羲也认为这很对。 现在乡勇们通过自己的摸索,证明关羽和李孟羲都不对。 盾兵破枪阵,破阵单位最小应该是三人,切进枪阵,一人持盾把刺来枪往左格挡,一人持盾把刺来的枪往右格挡,破枪阵如同破门,等中门破开,第三人趁隙而入。 很好,乡勇们开始考虑到了配合,并且配合战术很具操作性。 李孟羲舔了舔嘴唇,他目光微动,乡勇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已超乎意料了。 一会儿去跟关羽说,说什么也得跟他们请赏去。 把锥阵给优化了的小队长们,想来会被关羽重赏的吧。 锥阵破阵的最小单位,应是三人,一人挡左,一人挡右,一人切中。 李孟羲学到了。 第六十五章 校场所见 自古枪兵幸运E,拿长枪,一般没办法再配盾,而普通士兵纵然有甲,甲也不会太好,枪兵没盾甲又烂,枪阵却偏偏还极其难冲。 这样一来,集中弓弩对枪兵攒射就成了一个很有性价比的选择。 一轮箭雨过去,枪兵顿时不幸,当场去世。 而负责近距离搏杀的刀盾兵,好像也幸运不到哪去。 乡勇们只在操练,李孟羲已通过操练看到了血淋淋的事实,刀盾兵在战场之上阵亡率也高的吓人。 不止枪兵,大头兵幸运值都不会太高。 锥阵的小队长们用摸索出来的战法,成功攻破了枪阵,然后又突近,撞开了盾阵。他们像是完成了多大的心愿一样,个个笑逐颜开,眉飞色舞的。 他们保住了颜面,无声的向各自的部下们证明了能他们当什长伍长,还是有本事的,不是浪得虚名。 小队长们开心了,枪兵们却不服了。 他们说枪兵太少,枪阵太薄,要是再多个十几人,保准一个人也别想冲过去。 枪营邀战,小队长们一个个累的够惨,多少身上都带伤,他们不想再下场了。 小的不能再小的伍长什长,连刘关张三人都是白身,乡勇们中的伍长什长,连正规军都算不上。而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改进了阵法破了枪阵之后,这些小队长们的自我价值感简直爆棚了。 这些连字都不怎么识的乡勇低级军官们,竟然一群人围在了一起,蹲在地上用木棍一边画着,一边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李孟羲于是好奇,跑过去看了一眼。 我的天,龙套小兵也会研究阵法了! 李孟羲看到乡勇们地上画的简易无比的长方形和三角形时,他内心顿呼卧槽。 图形简单,但李孟羲一眼就看出乡勇们画的什么意思。 他们在研究阵法,是研究!他们干的事跟关羽研读兵书,是同一行为。 李孟羲钻进小队长们的圈子,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如果能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他宛若看到了数年或是十数年后,这些主动钻研阵法的伍长们,逐渐成长优秀的将领,甚至统帅。最不济,也该成为很优秀的千夫长之类的中级军官才是。 枪营全营下场了,组了完整的枪阵,四十人的枪阵。 再加上帮忙的人,组成了六十余人枪阵。 六十多人还是很少,但不绕侧正面冲的话,前后四排的枪阵,比之前小队长们冲的两排枪阵,更加恐怖。 来自不同各什的散兵们,他们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确实不如什长伍长,单单谁站前谁站后都得拉扯计较好一会儿。 等组好了锥阵,什长伍长们也中止了讨论,他们站了起来走到在场地边,准备看由部下们来破阵会是如何结果。 散兵们很聪明的没有摆单列突出的锥阵,而是中间三列并出。 很明显,小队长们破阵的经验和方法,已被所有在场或围观的人领悟到了。 从这一点看,今阵列阵对抗取得的训练效果是极好的。 “把盾抱好了!” 发号施令的小兵李孟羲竟然很熟,依然是狗子那一什的某个人,李孟羲只是觉得脸熟,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狗子这一什人算是今天最卖力的。 “冲!” 龙套某大概是第一次下令,冲字喊出来,他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并且,这人简直太生疏和业余了,他大概太专注于下命令,以至于冲字喊了出来,命令已下,他却忘了要冲,没有第一时间带头冲锋。 于是,锥阵就那么尴尬的滞慢了一两秒。 李孟羲看的差点笑了,而在旁围观的小队长,尤其不厚道的笑了。 特别是狗子,带队的是他什里的人,他却笑得反而最大声。 义军成军也不久,最早的伍长什长是还在涿郡练兵的时候选出来的,第一批基本是按体格选的,选的个头最高,最孔武有力,力量最大的一撮人充当低级军官。 这第一批人,大致也是义军中个体武力最强的那部分。 到了大兴山一战,是刘备义军第一场大战,此战后,因军功提拔了一批什长伍长。 这第二批,挑选出来的要么敢打敢拼,要么运气好,要么人机灵,也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一些人。 义军基数很少,士兵升迁的制度没有,提拔的方法很简单粗陋,因此低级军官的战术素养其实跟基层士兵的差距没那么大。 平时没事,看不出来什么差别。 现在一对比,差别出来了。 一点差距,也是差距。 各个小队长再不济,至少也是喊熟了口令的,不会犯下了令自己却忘了冲这种低级错误。 由散兵们组成的锥阵撞上了枪阵。 破阵方法按之前的方法,冲在最前的盾兵一个向左撞,一个向右撞,欲给后边的队友撞开破阵的通道。 可是因为枪阵被加强了,要破枪阵的难度增加了很多。 一面盾,一个人,舍身向侧一撞,能撞偏一至三五根枪杆不等,再多就太不可能了。 枪阵密集了倍余,同样的方法也不太好用了。 撞枪阵的盾兵被枪杆扫倒,后续人的冲阵势头顿时一阻,然后只有按老方法硬冲。 结果在意料之中,区区二十来人的盾兵,冲四列枪阵,来者全灭。 散兵们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揉着身上的瘀伤,捡起掉在地上的盾牌,灰溜溜的退回去了。 他们从小队长们面前经过时,伍长什长们七嘴八舌的指点他们的不足。 “瞎虎,都怨你知道不?你狗日的往后跑干啥,你跑也一边跑啊,往后一跑,把后边的人全挡住了上不去了。你狗日再敢跑,老子不揍你!”某个脾气暴躁的黑脸什长朝他麾下的乡勇吼着,自己的兵丢死个人,让他在其他什长面前很没面子。 现在跑也罢了,就怕那小子真打起仗来一害怕就往回跑。 本来能破阵的,他往回一跑,要么跟人撞个满怀,要么把后边人为了躲他,不得不减速,后边一大片冲锋的节奏全给打乱了。 得害死多少人。 一个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 战场之上诸般因素集齐才能赢,而出了丁点差错和意外,可就要输了。 李孟羲又看出了一个问题。 李孟羲其实不太懂练兵,但他知道最先进军队最有效率的军队是怎么训练的,他知道在前世,班长下令冲锋,前边就是一个坑也得跳进去,胆敢不跳还他娘的怕摔断腿往回跑,等着受处分吧。 虽说是训练,但是应该有把训练当成实战的态度来练,这样才有效果。 若是在训练时,逃跑成习惯了,战场上很要命。 (我军缺军法官。)李孟羲皱眉。心里暗自想到。 没有训练大纲与训练规章这是一方面,那个向后跑的乡勇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戒,这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乡勇们三两个月前还是土里刨食的农夫,让他们研究阵法能够胜任,而让他们自己明白训练跟实战的相关性,这需要高度概括,抽象与逻辑思辨能力,乡勇们不太可能领略的到。 李孟羲觉得得跟关羽讨论一下,让训练更严格化,让义军早日走上正轨。 在什长伍长们的指点下,散兵们重新排好了锥阵。 继续再冲。 又一次撞在枪阵上撞的七零八落。 最惨的一个家伙,脸被枪柄上的毛刺划拉了一下,当时脸上就一道细长伤口,血顺脸流。 这个乡勇就要把盾一丢不练了,他伍长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嘲笑他跟个大姑娘一样。 “呦!老子手指头都折了,你狗日的挂了一下就疼了?”伍长大骂。 听他说手指头被打断了,李孟羲赶忙伸头去看,为了训练,要是把手废了,可真不值当。 第六十六章 意外的破阵法 在小队长们的连训带骂的驱使下,散兵们垂头丧气的再次摆好了阵型。 冲阵未开始,李孟羲就已经对结果不抱什么希望了。 没有强大的战斗意志,要冲破如林的枪阵,失败的概率太大了。 “盾抱紧了!” 锥阵前三列正中发号施令的散兵,声音小了很多,正如他们的士气一样,一次失败后,士气萎靡不振了。 “冲!” “吼。”有气无力的低吼声中,散兵们抱着盾朝枪阵冲去。 冲几次结果都一样,李孟羲看着一个个被枪杆顶翻在地的乡勇,他连连摇头。 冲阵的人中,有一名叫山竹的乡勇,他个子比别人低了一头不止,他瘦瘦小小的,加之人机灵,人送外号,“猴儿”。 猴在锥阵第三排当中的位置,位置不靠前也不靠后,前边的人冲进枪阵中,被好几根枪戳中,立刻就被戳倒了。 前边的人倒地,没有了遮挡,枪影袭来,三四个枪杆立刻就朝猴儿戳了过来。 猴儿反应很快,当时就把抱在胸口的盾往上一提,挡住了脑袋。 木质的枪杆戳在木盾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一下成前锋了,猴儿处于枪阵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战场之上情况是很复杂,猴一不小心绊住了摔倒的人的腿,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扑倒。 倒下过程很快,手里拿着盾,手套进了握把中,丢盾也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猴整个人前扑到了地上。 正常来说,对练的时候攻守双方是有默契的,只要倒地不动装死,就没人会再拿枪把戳你。 然而猴儿是例外。 总有一些倒霉孩子是总被欺负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猴儿平时就是被其他人欺负来欺负去的。 猴儿都顺势趴地上不动了,有喜欢欺负他的坏家伙还拿枪戳他,并且用劲不小。 一下被戳在脊背上,猴儿疼得的吼差点叫出来。 (还戳?!)猴儿内心顿时就生气了。 人是从众的动物,一个人作恶,旁边的人就跟着作恶起哄,都拿枪杆往猴儿身上戳。 枪杆扎泥鳅一样往猴身上扎。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猴生气了。 因为趴在地上,一时半会肯定爬不起来,还得被多戳几下,猴儿机灵的就地一滚。 他这一滚,倒是让两根戳他的枪扎偏了。 对恶作剧的人来说,不动靶子变成了会打滚的靶子,趣味性一下增长,枪兵们戳的更起劲了。 咄!咄! 猴儿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他身体已经翻过了,手里的盾还在,被动的帮他不是挡了两下。 枪又来了,猴被迫再滚。 怕被戳,猴儿又滚。 被迫继续滚。 “哎?”枪兵发现了猴跟泥鳅一样,滚着不好戳。 戳站着的人跟戳滚在地上的人是不同的,首先站着的人面积大,而趴地上受攻击的面积小;其次是攻击角度的差异,枪兵双手握枪,枪杆是正对前方的端枪的手势,往前刺很顺畅,而斜往下刺,会略有点别扭。 两相因素加成之下,再加上枪兵们有些措不及防,连连戳不中。 就是戳中了,也有一半的可能是被猴儿抱在怀里的盾挡住了。 三两步距离,猴不停滚了好几圈,连滚带爬的,竟然神奇的滚到了枪阵一步之内。 滚的晕头转向灰头土脸的猴儿,他心脏砰砰砰砰跳的飞快,他头晕眼花的,连方向都分不认得了。 猴之知道有很多混货用枪戳自己,他只看到了好多枪杆,以及一双双腿。 忙着躲枪,可滚着滚着,猴儿感觉自己撞什么东西上了。 也顾不得其他,他慌不择路的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前去钻…… “噗!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爆笑爆发了。 乡勇们笑声如同海啸。 猴一个劲往前钻,钻进人家当里都不知道,他都把人都驼起来了。 骑在猴儿身上的枪兵大囧,枪兵脸色涨的通红,“猴儿,往你爹裆钻里呢!” 猴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了钻人挡里去了。 极度的羞耻感让猴儿爆发了很大的力气,他扛住枪兵的腿,一个霸王扛鼎式,啪叽一声把枪兵给撂下去去了。 枪兵啪的一声被背摔在地,四周的大笑和指指点点以及众多的目光让猴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猴儿大急,“俺……俺就是没拿刀,要拿刀就把你煽了。” 猴气急败坏的给自己钻裆找了借口。 “哈哈哈哈!” 乡勇们笑得更起劲了。 猴彻底站不住了,逃也似的追进人群中不肯露脸了。 这一幕太搞笑了,所有人都在笑,包括李孟羲,李孟羲笑得还很开心。 但是笑了一会儿,李孟羲不笑了。 “卧槽,地躺刀……”李孟羲目光微凝,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某些记忆被联想起来了,不管东西方都有枪阵,漫长的冷兵器战争中,的确有从地上滚着攻阵的方式。 东方称地趟刀,而在西方,大方阵流行的十四世纪左右,枪阵拉锯之时,有专门的士兵从对扎的枪阵之中趴在地上爬到对面,去砍对方枪兵的脚,西方称这类士兵为“鼹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让李孟羲干想,缺乏把记忆唤醒的契机,他是万万也想不到地趟刀可以用来破枪阵。 但靠地趟刀难以破阵,但是可以让破阵方多了攻击的方式,是对攻击手段有效的补充。 乡勇们都在嘲笑那个瘦瘦小小的盾兵,可他们忘了,人家的确是穿过枪阵,杀到枪兵裆里去了。 能钻裆,就能用刀割喉。 丢人的不是那个钻裆的盾兵,而是那个被钻裆的枪兵才对。 今日收获实在是太多了,李孟羲打眼去找发明了地趟刀破阵战术的小兵,却找不到,不知人钻哪里去了。 李孟羲于是钻进人群中,一个一个的找。 猴儿想躲起来,乡勇们就是不让他跑,围着他调侃他。 正当猴儿无地自容之时。 “你们别欺负他了。” 一声稚嫩清亮的少年的声音响起。 耍闹的乡勇们停了下来,不去捉摸猴儿了。 乡勇们循声望去,看到了少年面带笑意的走来。 乡勇们不知李孟羲来干嘛,一时没人来搭话。 “我能跟这小哥儿谈谈吗?”李孟羲指着猴儿问到。 “猴儿!人家要跟你谈谈呢猴儿!”一个高大的乡勇推着瘦小的猴儿推搡着把猴儿向李孟羲推去。 猴儿认识李孟羲,但这会儿他是拒绝跟任何人说话的。 “咱找个静悄的地方吧。”李孟羲看出了猴儿的窘迫,他笑着说道。 猴儿低着头,眼看着地,蚊子一般“嗯”了一声。 —— 到了河边。 李孟羲看着首先的盾兵,他想跟对方说话,对方脑袋低的都快要钻到怀里了,这还怎么谈。 “额,抬起头嘛。”李孟羲笑着说。 猴儿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偷偷看着李孟羲。 明明李孟羲是个孩子,而猴儿是个青年了,这会儿角色却像颠倒了个,猴儿胆小的跟个孩子一样。 “你会地趟刀?”李孟羲问。 猴儿茫然了,他挠了挠头,“会啥?” “地趟刀。” “什么刀?” “地躺刀。” “地什么?” 哎呀我去…… “咳。” 李孟羲忍不住轻咳了一下。 “我听他们见你猴儿是吧,那我就叫你猴儿哥吧。”说这话时,李孟羲想到了齐天大圣美猴王,再仔细看,这家伙确实有点尖嘴猴腮的,像个猴儿,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李孟羲一笑,猴儿脸上就挂不住了,他以为李孟羲是在嘲笑他。 看在李孟羲喊他猴儿哥的份上,猴儿决定不跟李孟羲计较了。 “刚刚冲阵,你用地趟刀冲过了枪阵,就凭这一点。我得去向关将军给你请功。” 第六十七章 实践出真知 听到请功二字,猴儿刷一下他抬起了头,双眼瞪大老大,死死的盯着李孟羲,“啥?!” 李孟羲抠了抠耳朵,有些无奈,他很想问,哥们你耳朵是背吗? “你没听错。你摸索出了地趟刀攻阵战法,值得一赏。” 猴儿依然是一脸不可置信,“那个什么刀?你是说俺?” “对。”李孟羲捡起一块小鹅卵石,随手朝河里丢去,“枪阵难破,你不是破阵了吗?” “虽说你钻人裆里去了,但你想想,要是咱拿了刀,能钻他裆里,就能把他肚子给捅一刀,若真是战阵厮杀,你活着,他就死了,你冲阵成了,敌阵破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李孟羲耐心开导完了,猴儿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李孟羲,“俺当真就立功了?” “当真。”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猴儿立刻喜笑颜开,起身拉着李孟羲的手就要走,“那走,领赏去!” 李孟羲赶忙制止,“不急不急!我看地趟刀尚显粗陋,不妨想想,该如何完善?” 于是就在河边,乡勇们看到李孟羲和猴儿交头接耳的相谈甚欢,不知在谈什么。 片刻后,猴儿从河边回来了,像是变了个人,挺胸抬头的,眼都要看到天上去了。 乡勇们又来调侃他钻裆的事。 “去!”猴儿推开了挡路的人。 看着走螃蟹步的猴,看着猴的背影,被推开的乡勇挠了挠头,猴这是长本事了? 猴儿去找盾,拿到了盾,然后旁若无人的抱着盾来回小跑,跑着跑着就往地上一趴,在地上地上打起滚来。 四下皆愕然。 猴儿中邪了?乡勇们想。 一会儿后,锥阵又摆好了。没人叫猴儿,猴儿抱着盾迫不及待的从地上趴了起来,“还有俺!” 加入了阵中,抱紧了盾猴儿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直转。 猴儿想的很简单,在他想来,你猴儿爷爷会地趟刀了,想破你枪阵就破你枪阵。 天可怜见,终于等到你猴儿爷爷露脸了。 猴儿很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想扬眉吐气。 “冲!” 队首的人下令冲锋,猴儿嗷嗷叫的抱着盾往前冲,他的战意在这一刻是高昂无比的。 枪杆如密林一般乱戳,前边的人被戳倒了,早已打定主意的猴立刻就抱着盾往地上一滚,想故技重施。 咄! 一根枪杆戳在了盾上。 然后第二支枪戳在了他的腿上。 猴还未来得及继续翻滚,枪杆接二连三的戳了过来。 最终,猴儿被离方阵还有两步的距离上,被枪杆按在了地上,滚不动了。 猴儿又一次出丑了。 训练效果是双向的,破阵方在快速进步,而陪练的方阵也在快速进步。 当方阵只有盾兵时,锥阵开始撞阵失败,然后意识到冲击速度的重要性,开始凭凶狠的冲撞破阵。 这时,锥阵掌握了冲击破阵的诀窍后,方阵的盾兵们也为了更好的抵御冲击,学会了配合,学会了后排的人帮忙顶住前边的人,一起抵御冲击。 接着枪阵下场,破阵难度一下大了很多。 付出了诸多努力之后,锥阵一方意外的摸索到了盾兵相互配合向两边撞开枪杆,给后边的提供冲阵空间的方法。 锥阵再一次攻破了盾枪叠加的方阵。 但冲阵的盾兵们学会了同时配合的同时,枪兵也学会了配合攻击。 和剑、刀之类的短兵相比,枪占据优势。 厮杀时能达成合击的最多只有两三把刀,因为武器本身的差别,刀长度有限,挥砍时又需要空间,三把刀同时砍在一个身上极少出现。因为三个刀盾兵把一个人围起来砍的同时,已经把敌人四周围的满当当的了,挤不下第四个人了。 故,刀盾兵只见的合击难度较大。 而枪兵不一样,第一,枪很长,长度意味着攻击范围就大。 刀盾兵贴上去才能攻击人,而枪兵隔数步远就能攻击到人。 在可以攻击到的距离内,三个刀盾兵就把一个敌军围满了。 而在有限攻击距离以内,十几二十个枪兵把一个敌军围了一圈,照样能挤进来人,十几把枪可以同时戳一个人。 还有在攻击方式上,枪需要的攻击空间很小很小,有一个芝麻大点的缝就能一枪捅进去,见缝插针。 所以枪兵稍微有点配合意识,就能形成比刀盾兵犀利的多的多合击。 盾兵们学会配合之后,开始向左右撞开枪阵。而枪兵们懂配合后,一杆枪顶开盾兵的盾,另一杆枪就朝盾兵胸口戳,第三支枪就戳腿,第四支就从上往下砸,甚至有第五支,第六支…… 所以当四列枪阵摆起来后,锥阵连输了十几阵,被打的没脾气了。 直到猴儿意外的就地一滚滚过枪阵,才带来了一点变化。 破阵方多了地趟刀,枪阵也多了对付地趟刀经验。 双方都在成长。 因此当猴儿再想滚过去时,他被早有防备的人枪兵们给叉在地上,一下也滚不了了。 战术需要配合使用,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猴儿地滚失败,不意味着地趟刀没实战价值。 恰恰相反,只多了猴儿一个人,枪防御的面从正面,一下变成了正面和地面,防御从面变成了立体,枪兵们的精力要分出一半防着地滚刀。 真在实战中,地滚刀并不一定能成功滚过枪阵。但是能不能滚过去倒在其次,三两个地滚刀手,就能让枪阵分出大量枪支来对地攻击,枪阵因为这三两个人的搅和,攻击密度瞬间少了一半。 三两个人换对面攻击密度骤降,再划算不过。 总之,地趟刀手就算全被扎死在地上,也是很划算的。 李孟羲觉得今日从乡勇们这里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实践出真知,诚不欺人。 猴儿地趟失败,成了躺在地上。 猴儿委屈对来找李孟羲,说地趟刀没用。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说猴儿的刀法没完善,让猴儿自己琢磨怎么滚的又快又准。 越快被戳的次数就越少,成功破阵的概率就越大。 猴儿一边蹲着想去了。 冲阵继续。 除了猴儿和李孟羲,没人认为地趟刀有用,因此就没人往地上滚着破阵。 乡勇们又用会了老方法,靠盾兵去撞。 于是又是一连串失败。 有人气急,说枪阵就仗着枪长欺负人,把老子逼急了,把椽子抱过来撞死你个狗日的。 枪阵连赢十几场,心气儿高的不得了,枪兵就说你去抱啊,怕你了? 李孟羲好奇,拉着身边的一个人问。 “老哥,椽子是啥?” 一脸老相,脸上法令纹很深,估计有三十多岁的乡勇看了李孟羲一眼,“椽子么?盖屋的木头,一根儿,这么老长。” 乡勇大叔张开手臂给李孟羲比了一下,示意老长老长了。 李孟羲懂了,原来椽子是房子上的大梁。 其实李孟羲理解错了,梁是梁,椽子是椽子,梁是一根原木,决定了砖瓦屋的屋顶的长度,而椽子是碗口粗的一根细木头,一般是用一根一两年生的杨树树干做的。 椽子和梁一起,起对屋顶的支撑作用。 片刻后,一个乡勇扛着椽子来了。 李孟羲一看,他认出来了,一头削尖还带着土的长木头是围营寨的木头。 谁胆大把营寨拔出来了。 木头真的长,跟他喵的跟整一整根树一样,估计得有个八九米。 木头賊长賊长,可以撞到枪阵,而枪阵够不到。 可算白嫖回来了。 两个乡勇抱着木头嗷嗷叫着去撞枪阵。 枪阵的枪兵们不想被撞,嘴里骂骂咧咧的,骂锥阵混货们玩不起。 “卧槽,攻城椎!”看到乡勇们的骚操作,李孟羲被惊的目瞪口呆的。 我的天,神一样的脑回路,才能想起抱着树去撞枪阵啊。 第六十八章 我说将军呐 锥阵这边的人抱树撞枪阵,算是耍无赖了,方阵的枪兵们说什么也不肯玩了。 眼看就要不欢而散,李孟羲适时下场,调解矛盾。 李孟羲提议,枪阵不必再死钉原地不动了,可以反冲锋。 枪兵们有了反制攻城椎(椽子)的手段,就不会被攻城椎一直白嫖了。 而且在实战中,敌军的枪阵也是会动的。 能反冲锋的枪阵,杀伤力又拔高了一大截。 枪阵每厉害一点,破阵方就要挨打。 刀盾兵们被集群的枪兵冲的溃不成军,首当其冲抱着椽子的两个人,他们抱着椽子和枪阵对冲,他们手中的木桩长,占据着长度优势,一度顶翻了迎面相冲的枪兵,可木头椽子太不灵活了,来不及抡着椽子横扫,两个乡勇就被枪兵接近,被一枪杆放倒。 枪兵一起冲锋的威力很惊人,李孟羲就眼看着气势不错的锥阵,冲锋势头嘎然而止,然后盾兵们如同被割麦子一样,噼里啪啦被戳翻一大片。 李孟羲不由眉头微皱,李孟羲又有点自我怀疑了,他又有些认为枪阵是无敌的了。 枪很容易就形成合击,就算冲锋起来队形不再整齐,三四把枪依然带着冲锋的速度同时扎到一个人身上。 而盾兵纵然用盾同时挡住三把枪的攒刺,枪戳来的力道之强也会把盾兵撞的仰面倒地。 枪阵冲锋起来,好像很强。 能跟枪兵对冲的,好像只有枪兵。 李孟羲又疑惑了,他在怀疑如果锥阵也全是枪兵,会不会破阵效率更高呢? 毕竟盾兵冲过枪阵才能贴过去厮杀,盾兵想跟枪阵一换一的换人头,很难。 而枪兵如果不怕死,却能跟枪阵一个换一个。 除去枪兵容易被弓弩吊射,一死一大片的情况,好像枪兵真的是冲阵首选。 李孟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知道的越多,他却越迷茫了,他此时判断不出枪兵盾兵冲阵哪个更好。 就算抱着椽子当攻城椎用,当枪阵动起来后,破阵的盾兵们又被碾压了。 就像一场小规模的军备竞赛,双方不停角逐之中,战术水平越来越高,高到李孟羲都没办法了的程度。 除了集中弓弩一波射垮枪阵,或者用枪阵对冲,或者枪阵和盾兵混编,等我方枪兵止住对方枪兵的冲击势头之后,盾兵再朝对方撞过去贴身肉搏。除此之外,李孟羲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临时起意的训练,到了现在,已经有接近实战甚至比实战强度更高的程度了。 黄巾军会不会结枪阵,会不会地趟刀,会不会用攻城椎破阵,这尚是未知,但黄巾绝不可能即会枪阵,也会地趟刀,也会用攻城椎破阵,不可能三者全会。 “让开了让开了啊!” 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李孟羲还听到了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 李孟羲转头望去,他惊讶,嘴巴张了张。 狗胆真的大,他们把装满粮食的粮草车推过来了。 板车上,码摞着大袋的粮食,上一层,下一层,中间又一层,总共三层。 粮食袋子堆的高高的,被粗麻绳一道道系在车架上防止粮食掉下来。 车一定很重,不然不会有两个人推车把,还有两个人在两边推着。 平时这么大的粮车是骡子拉的。 这是不知道谁想的攻阵武器。 李孟羲挠了挠头,看着粮车,他觉得自己智商好像不够用了。 对啊,可以用战车破阵,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李孟羲懊恼。 码了三层的粮食加上板车的重量有多少,李孟羲不知道,但一定很重。 栽满粮食的粮车被五六个人推着,速度被推到一定程度后,动能是很可怕的,枪阵可能挡不住,可能会被一下冲开。 李孟羲觉得,真是长见识了。 难怪有人会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三个乡勇,智慧加一起足以抵得上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李孟羲,并且让李孟羲产生脑子不够用的错觉。 有了大杀器,破阵方的乡勇们底气十足,他们围在粮车左右,摆好了阵势,趾高气昂的跟对面枪兵叫阵。 正当刀盾兵拍着盾,让对面枪兵动作麻溜掉,快点摆好阵再一决雌雄。 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一阵惊呼声,前一刻还彼此叫骂着乡勇们像是受惊的猴子一样,哗啦一声全跑了。 粮车被丢在原地没人管,车把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李孟羲被粮车挡到了,看到人都朝他这边跑来,他还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咋了?”李孟羲抓着个人问。 “关将军来了……”那乡勇小声的跟李孟羲说着。 真有意思,很像下课在班里打闹的小朋友们,突然班主任进班后的反应。 李孟羲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就是为了证明兵法非绝传普通士兵们也能改进阵法,所以才来促成方阵和锥阵的对练。 李孟羲绕过板车,他看到了背手而立,站在校场之上的关云长。 关羽脸上看不出喜怒,而在关羽身旁,砖头手里提着两条鱼,看到了哥哥,砖头立刻把手里的鱼提来,“哥,鱼!”砖头笑得开心极了,他提着鱼跑过来让哥哥看。 “呦,在哪弄的鱼吗?”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奇的问。 “是他给我逮的。”砖头伸手指着关羽说着。 “什么他?砖头,你连个人也不会叫吗?”李孟羲轻轻拍了弟弟脑袋一巴掌,“那是关二叔,得叫二叔,懂不?” 李孟羲教育弟弟要有礼貌,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默许了砖头这个叫法。 既然砖头叫关羽二叔,那李孟羲和弟弟平辈,也得叫二叔。 一想到这儿,关羽很受用。 走到关羽身旁,李孟羲陪关羽一起站着。 关羽目光所及,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校场边缘的地上不知谁丢的一面山字盾,盾劈裂成两半了,在这面裂成两半的盾旁边,坏掉的盾牌摞了一堆,一旁还有断成两截的长枪八九把;围营寨的木头椽子被拔出来,随地横着;装粮草的板车被推来,丢在中间。 再看乡勇们,个个挂彩,身上衣甲破烂,鼻青脸肿的人比比皆是。 关羽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本想着让李孟羲尽力施为,不想他这么能折腾。 看乡勇这样子,说是刚打过一场恶战,都不为过。 操练而已,看弄坏兵器多少?关羽看着坏掉的盾和折断的枪都有些心疼了。 关羽还未发问,李孟羲便开口了。 “关将军之前向士卒问策,一无所得。” “此时再问,当能有所得。” 李孟羲伸手做请状,请关羽去查验乡勇们的训练成果。 关羽目光微凝,他看着李孟羲,不由以手抚须,“奥?孟羲在此观阵许久,有何所得,不妨说说。” 关羽不去问兵卒,却问李孟羲。 李孟羲知道关羽是自持身份,不肯屈尊下问。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我已旁观数十阵有余,收获颇丰。” “但是,我偏不说。”李孟羲傲娇的把头一仰。 “我说兵法非绝传,士卒也可懂阵。将军不信。我让将军问策于卒,将军一去,一无所得。 而我一来,士卒个个踊跃。” 何也? 为将知,不知其兵。此为大忌。 身位一军主将,而不知兵有何能。” “我说将军呐,你不知兵也。”李孟羲摇头说道。 关羽为一军主将,李孟羲说他不知兵,这话批评和讽刺的意味太强了。 就像质疑一个厨师不会做菜,质疑一个乒乓球国手不会打球,太无礼。 关羽当时心里就升起一团怒火,手中一用力,差点把胡子拽断一根。 关羽面前敢出言无礼,只有李孟羲。 第六十九章 一日十得 关羽生生压下去了怒火。 “请。”李孟羲再请,请关羽亲自去向乡勇们一问究竟。 关羽看了看李孟羲,又看了看呆在一旁远远躲着的乡勇们,冷哼一声,袖子一甩,去了。 “众军听令,列阵!” 关羽朝乡勇们吼了一声。 乡勇们不敢迟疑,哗啦一声跑了过来,在关羽面前两步,成方阵列队。 目的达到了,关羽自会认识到他麾下的小兵们有多能干。 李孟羲拿过弟弟手里的鱼掂起来看了一眼,“走,砖头,咱把鱼择(zhai)了。” 说着,李孟羲带着弟弟绕过校场,特地到了很远的去河下游择鱼去了。 鱼不大,是比巴掌略大的鲫鱼,俗称鲫鱼壳儿。 李孟羲好奇的问,“砖头,这鱼在哪逮的?” 在一边玩水的砖头立刻叫站了起来,指着更下游,边走边指,“在那儿,在那儿。” 说着,砖头小腿倒腾着,还继续在朝下游走,他要带哥哥去看逮到鱼的地方。 “回来回来!”李孟羲叫住了趟着水要走远的弟弟。 一个看不着,掉河里了咋办。 李孟羲可不会水的。 择鱼很简单,就是把鱼开膛破肚把鱼肠子鱼内脏全清理掉,再把鱼鳃拽了就行。但需要有刀。 到了河边李孟羲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那把短环首刀没带在身上,只好又去拿刀。 去车上拿到了刀,听到了关羽训斥士卒的声音,李孟羲笑了一下,带弟弟继续择鱼去了。 鱼肚中有鱼泡,清鱼内脏的时候李孟羲捏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 砖头乐的咯咯直笑。 于是在择第二条的时候,李孟羲把鱼泡给了弟弟玩儿。 啪一声,鱼泡被砖头用小手捏炸了,他开心的笑得停不下来了。 李孟羲有些羡慕砖头,羡慕砖头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乐上很久。 鱼鳞要清理干净,不然会极度影响口感。 可惜只有一把砍人用的环首刀,刀又又重,工具不趁手,清理起鱼鳞速度很慢。 终于耐心的把鱼鳞清理的干干净净,连鱼鳃边最难清理的那一点细鳞也给清理掉了,用河里的清水把鱼洗干净,李孟羲提着鱼回来了。 昨夜的篝火早灭了,一堆堆篝火只剩烧完的灰烬在原地。 在一个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的时代,行军之时火种就很重要,专门有人负责保管火种。 在一辆车上,李孟羲找到了陶土盆,盆里的木碳烧的通红。 这就是火种。 四周扫了一圈,只见到有劈好的木头。 于是李孟羲从柴草车上抽了根木头,准备引火。 木头放在火盆里烧了会儿,木头被引燃了,变成了火把。 就拿着这根木头,李孟羲回去升火。 不等他把柴堆架起来,木头上的火灭了。 木头没有了明火,就只会缓缓燃烧。 无奈之下,李孟羲只得把木头丢进柴堆里,然后不停吹火。 亲自升了一次火,李孟羲才知道,原来升火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吹火,烟很大,黑烟呛的他咳嗽连连。 砖头帮忙,一样被呛到了。 兄弟两人废了好大劲,李孟羲吹火吹的都快缺氧了,才成功把火升起来了。 这让李孟羲认识到,在东汉末年,他自己连火都不会升,生存能力接近于零。 同时李孟羲还联想到如何弄出更方便的火种呢,发明火柴不用想了,不可能,化学不好。 煤球呢?或许行。 煤的热值很大,三颗煤球就可以烧一天。 大军行军之时拉上一车煤球,就等于拉了十几车干木头,很节省运力。 而且嘛,煤球不怕受潮,用煤球保存火种也方便,只用每天换一次煤球就行了。 不像用木头,得安排个人隔一会儿就得添柴。 可是,汉朝人有用煤炭吗?汉朝的煤矿在哪?李孟羲一无所知。 明火有了,火焰引燃了干树叶和干草,火苗一窜老高。 用洗好的细树枝把鱼穿起来,然后就在火苗上烤着。 橘红色的火苗舔鱼身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声音。 很快,鱼被烤的金黄,一股鱼肉的焦香飘了出来。 砖头眼巴巴看着烤鱼,他咬着指头,都快要流口水了。 “二哥,俺能吃了不?” “等关将军来,咱一块吃。”李孟羲一边翻着烤鱼,一边目光向营寨东侧望去。 关羽迟迟未来。 工具还是有限,烤鱼的木棍烤着烤着就要烧着了,这让李孟羲很不爽,他想要铁的烤签,而且烤签一段得有木护手防烫。 他不是单纯的为了吃。义军的烹饪方式太简单了,翻来覆去,只有煮一种烹饪方法。 若是哪天发了肉,还是煮。 说“八百里分麾下炙”,炙,说的是烤牛肉。 可见古代军旅之中,炙烤也是重要的烹饪方式。 既然烧烤很普遍,那么用好用的烧烤工具,就属于后勤保障的内容。 人均一根烧烤签而已,用不了太多资源。 想法敲定,李孟羲决定时机成熟,弄些铁签出来,如果条件允许,一个小烧烤架也是可以的。 烤鱼只能烤到鱼外面的一层,鱼腹中是烤不到的,只能是把外边烤好的吃完,再继续烤里边未烤到的。 最低级的炙烤方式,总有不足。 还是得烧烤架,火力均匀,效率高,温度也高,即不会把鱼烤糊,而且温度能把鱼腹中的肉也给烤熟了。 李孟羲目光频频东望,关羽再不来,鱼就要烤糊了个鬼了。 终于,没让李孟羲再久等,关羽出来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李孟羲哥俩在烤鱼,关羽略停了一下脚步,他神色有些复杂。 把乡勇们聚集了起来,一一问过,从头到尾,竟然,一百余人,人人能有所言。 今一日之收获,让关羽顿生光阴不负之感。 舒了口气,关羽朝李孟羲哥俩走去。 走近了,一看李孟羲脸上的花猫一样,关羽乐了。 关羽来了,终于可以吃鱼了。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把烤好的鱼递给了关羽。 “来,关将军,边吃边谈。”李孟羲笑着说道。 李孟羲递给关羽的烤鱼是三条鱼中最大的那条。 关羽看了看手中之鱼,再看李孟羲手中之鱼,他不动声色的把李孟羲的鱼拿走,而把自己的鱼换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朝关羽笑了笑,不由分说的,李孟羲把大鱼又塞到了弟弟手里,换了弟弟的小鱼。 在汉末三国,有孔融让梨的典故流传后世。 今有鱼三条,李孟羲让大鱼给关羽,关羽再让大鱼于李孟羲,李孟羲又让幼弟,如是三让,情谊在不言之间。 鱼烤的刚刚好,焦香可口。 “将军可有所得?”李孟羲抬头问。 “颇有所得。”关羽颔首。 “奥?”李孟羲再问,“将军有何所得,不妨说说。” 关羽爽朗的哈哈笑了,笑得直摇头,“孟羲啊,你是在考教于我?” 李孟羲嘿嘿一笑,“算是吧。” 李孟羲认为关羽和部下沟通的能力有所欠缺,故有一问。 李孟羲竟然直说就要考教,关键是关羽认为李孟羲考教他是理所当然。 只见关羽稍作沉思。 “所得其一,锥阵中阵,最少三列同前。”关羽言到。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所得其二,为大椽破阵之法。” “嗯。”李孟羲又点头。 “所得其三,为冲车破阵之法。” “嗯。” “所得其四,为地趟刀破阵之法。” “所得其五,枪阵以四列为最,薄者不足御众敌,厚者后难击前。” “所得其六,盾兵冲阵,刀剑初无用,左手持盾,右手握刀顶盾,双臂之力皆发于盾,如此,枪戳矛搠,盾稳而不坠。” “所得其七,枪阵御敌,贵在同一,一人刺,而众人收,则刺敌者一人尔;众人皆刺皆收,刺敌者众矣。” 第七十章 犹自说兵机 “其八,枪阵可间杂步戈。敌军至我阵前,枪长不可击,而戈可上下凿之,左右扫之,以保我本阵无虞。” “其九,短兵相接,弓弩或无用。敌未近,可用弩(喵)弓射之,欲冲敌阵,亦可弩(喵)弓射之,以搓敌锐气。” 连说九条,关羽忽然不再说了,他手捋长髯,似笑非笑的看着听的入神的李孟羲,“孟羲,你又有何所得?” 关羽一连说了那么多,已经证明了他从士卒那里问出了东西。 关羽要反过来考教李孟羲了。 李孟羲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着关羽的眼睛,缓缓说道,“其十,在于锥阵和长蛇阵之别。长蛇阵亦可破阵,然,其破阵不如锥阵。 破阵关键在两点,其一,兵力需集中攻击,而若论人力集中,首推一字长蛇阵,士卒一字排开,前赴后继,人人可冲击敌阵一点。然而如此以来,人力投放速度就太低了。 故,锥阵兼顾人力集中和人力投放效率两点,是最好的破阵阵型。” 李孟羲说话间用了一两个新名词,不过好在关羽能听什么明白什么意思。 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接着李孟羲的第十条,像是在跟李孟羲较劲,继续说道,“其十一,枪阵陈兵四列为最佳,一列可刀盾、步戈间杂,而后三列布以长枪步槊,如此可击远,亦可及近。” 李孟羲笑了笑,又接,“其十二,我军若择精兵冲阵,阵法优劣倒在其次。其难者在于,当先者必死,于是无人敢奋勇。冲阵当一鼓作气,短了锐气,如何能攻无不克? 我有两策,可解此难。其一,择胆气过人之士,日日操练,以成悍勇不畏死之精兵。然欲成精兵,非旦夕可为。故此法一时难为。 其二,于军备处着手。我军甲胄粗劣,不足挡兵刃。可尽拆劣甲,五十副甲凑足千余甲片,以千余甲片,编成重步人甲。步人甲成,身着此甲,全身上下只留眼睛外露,其甲且厚且坚,十步强弩不可入,五步枪槊不可破甲,一步之内,刀劈斧剁,亦不可破甲分毫。 身有此甲,防护周全,身处枪林箭雨当如同闲庭散步,破阵之卒心无顾虑,怎能不悍勇?” 李孟羲一语又毕。 关羽抚须的手停下,沉思良久,郑重的点了点头。 关羽接着李孟羲的第十二策,又说,“其十三,士卒多有可为,阵略之事,可放手使之自为。” 李孟羲便又紧接着道:“其十四,校场当如沙场,练训必严,不可儿戏,可设军法官督之。” 关羽又说:“其十五,战时亦可设督战队,踌躇不前者斩之,临阵脱逃者斩之。” 李孟羲:“其十六,我观军中号令繁复不一,号令当简短、精炼、有力。号令二字为佳,三字亦可,四字无妨,长至五字便略显冗长。 例:【举盾】胜过【把盾举起】 【全军左转】胜过【全军向左转】。” 关羽:“其十七,军中伍长什长拔选,首以有军功者先,二以体貌魁梧力盛者为先,三以声音洪亮能清明号令者为先。” 李孟羲:“其十八,各级军官有升迁,亦当有罚降,使能者上,不能者下……” 关羽:“其十九…… 李孟羲:“其二十……” 就这样,李孟羲和关羽长各陈军策,你说一条,我再说一条,越说越显投机,越说越对彼此心生佩服。 一时之间,几如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砖头听不懂二哥和关二叔在说什么,他一边吃着鱼,一边瞪着大眼睛,目光不停的在李孟羲和关羽脸上扫来扫去。 各陈军策,直至四十余条,关羽和李孟羲了都说的口干舌燥。 李孟羲抓耳挠腮,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可补充了。 “额,没了。”李孟羲抓着头发说着。 “某亦如此。”关羽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哈哈仰天大笑。 此情彼情,颇似后来战赤壁,周瑜之与诸葛孔明写破敌之策于掌心,两相一对,掌心皆是“火”,两方谋主拊掌大笑之情形。 君子之交,当如此也。 大笑良久,关羽手抚长须,看着李孟羲,略有感慨,“他日名将,必有孟羲也。” 李孟羲笑曰,“借将军吉言。” 不想关羽今日所言,竟一语成箴。 关羽二十有余,李孟羲不及弱冠,两人畅谈兵法,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各自消化着方才所得,不大一会儿,有踏踏马蹄声传来。 李孟羲和关羽同时转头去看。 只见马上骑士匆匆下马,快步过来问,“刘将军问,中军已远十五里,后军为何迟迟不动?” 关羽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拍脑袋,一脸懊恼,“呀!误了大事了!” 本来商量好的,前中后三军,每日傍晚扎营,晨起造饭之后,再接着行军。 联络手段有限,只能先把行军章程定下来。 可惜今早,因为李孟羲横生了事端,关羽为了看看乡勇们是能改进阵法,便不小心忘了拔营之事。 这一耽搁,就是一整个上午。 关羽知知误事了,赶忙下令拔营。 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后,后军辎重队匆匆开拔了。 李孟羲回到了自己的板车上,随着车子的颠簸,悠哉悠哉的躺着。 不一会儿,关羽骑马来了。 关羽用一种都怨你才让我误了行军的眼神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受不了关羽幽怨的眼神。 “将军,我军危矣。”李孟羲幽幽说到。 关羽猛然一惊,忙问,“此话怎讲?!” “辎重后队与大军断开十五里之遥,若此事有战事,我军已被敌军所趁,如何不危?” 这大喘气儿…… 关羽没好气的瞪了李孟羲一眼,“若不是你,我又怎会……” “管我何事?后军进退在将军一令之间,与我李某人何干? 万幸我军军律不严,不然置大军于危急之中,按军律,将军之头,已被刀斧所斩。 兵道危行,死生之地,不可不细查。 此一错也,将军莫要一错再犯。” 李孟羲占了一点儿理,小嘴就叭叭个不停,气死人不偿命。 关羽被他说的没脾气,只好把拳一抱,“受教。” 李孟羲说的很有道理的,今天关羽虽说是不小心忘了拔营,但反应出出身草莽的关羽很不专业。现在没有敌军,落开半天路程没什么大问题,加紧追上便是。 可若是有敌军打粮草主意,十五里,足够敌军把粮道断的死死的。 “孟羲。” “嗯?” “你可知,现在是何时辰?”关羽突然问起时辰来。 李孟羲抬头看天,他看到了天上的太阳,“这……午时?” 李孟羲看着关羽,很不确定的回答了一句。 “非也!”关羽摇头,哈哈大笑,“驾!”关羽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离去了。 关羽被李孟羲说的面上挂不住,可让关羽给找回面子了。 你看,你李孟羲了连时辰都识不得,还好意思说别人的吗? 李孟羲看着关羽远去前队的背影,他茫然了。 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这会儿是几点了?)李孟羲心里疑惑。 李孟羲去问赶车都车夫老铁,老铁只是抬头看了下,“未时。”老铁看了一眼就告诉了李孟羲了时辰。 李孟羲彻底服气了。 看来不止关羽会看天时。 他们古人把看天确定时间的天赋都点满了,李孟羲自知不行。 就算学会了看天时方法,这种需要依靠经验积累的技巧,也是需要时间去熟练的。 于是,李孟羲躺倒在了板车上,盯着天上的太阳,思考该怎么最快的学会判断世间的方法。 板车车轮吱吱扭扭的响着,关羽的辎重后队,正加紧追赶前军。 这正是: 晨露未干日早起, 军中演阵未足奇。 前军远去十五里, 后军犹自说兵机。 第七十一章 可以兵法教之 再说李孟羲,他躺着板车中,手臂背在脑后,手枕在胳膊上,眼睛出神的看着天上的太阳。 他看的投入,以至于在砖头看来,李孟羲眼珠都不动了。 李孟羲像是挂掉了一样。 砖头很担心哥哥,他用小手在李孟羲脸上晃了晃。 李孟羲被惊醒了,突然看到一颗脑袋离自己很近,他吓的啊的一声坐了起来。 咚! 脑袋相撞的声音响起。 李孟羲捂住脑袋,疼得哎吆一声。 顾不得疼,他赶紧去看砖头,砖头揉着额头小脑袋,一脸想哭,又没有到哭的临界值,哭不出来的模样。 李孟羲赶紧安慰弟弟,他用手轻轻揉着弟弟的额头被撞到的地方,满怀歉意,“呀!疼不疼啊砖头。” 李孟羲一哄,就把弟弟哄好了。 砖头一点没有怪哥哥的意思,他看着哥哥咯咯直笑,“二哥你咋撞住我头了?你咋撞住我头了?” 说着,弟弟伸出小手去摸李孟羲额头被撞红的地方,“二哥你撞的疼不疼?”弟弟天真的问。 李孟羲只好回以尬笑。 让弟弟躺在一边,李孟羲揽住弟弟,不让乱动。 李孟羲认真的在观察太阳。 见李孟羲往天上看,砖头也往天上看。 天上没有好看的东西,看一会儿,砖头就无聊了。 “二哥你在看啥吗?” “在看时间。”李孟羲砖头跟弟弟说。 李孟羲伸手捂住弟弟的眼睛,“砖头,你不要看太阳,伤眼睛。” “什么是太阳吗?”砖头抓开李孟羲的手,好奇的问。 太阳不就是太阳吗,还能是什么。 李孟羲很快就想到,太阳是个比较正规的学术性的称呼,而弟弟可能没听过太阳这个词。他称呼太阳,应该是用比较乡间的俚语来称呼的。 可是乡间俚语该怎么称呼太阳呢?这把李孟羲难住了。 李孟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另一个词称呼太阳。 难道要他来用恒星来称呼吗? “就是那个,”李孟羲指着天上的太阳指给弟弟看,“就是那个白的,圆圆的那个,就是太阳。” “那个不是日头吗嘛?”砖头趴在李孟羲胸口,抬头看着太阳反问。 原来叫日头,“头”发轻短音,跟馒头的发音类似。 “日头。”李孟羲嘴里念了两遍,“嗯,对。日头就是太阳。” 李孟羲有事干不觉无聊,可弟弟在好动又贪玩的年龄,让他呆在空间狭小的车上,跟圈起来差不多。 于是李孟羲一心二用,一边想着该如何根据太阳判断时辰,一边跟弟弟讲故事。 讲的故事很老套,就是月亮上嫦娥,有月桂树,还有一个捣药的玉兔的故事。 对,还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拿斧头砍树的吴刚。 砖头问的问题总是很奇怪,他会问砍人家的树没人打他嘛,他还会问,兔子不是会把草药吃了的嘛,为什么要捣捣再吃。 问题虽然稀奇古怪,但砖头一点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他真的认为月亮上有个人拿斧头砍人家的树,还有个兔子长的跟人那么大,还不吃草,把草捣成糊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李孟羲用尽方法忽悠弟弟,忽悠起弟弟来他可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这有意思的哥俩儿,前边驾车的老铁听着哥俩儿的谈话,脸上的笑意就没听过。 太阳里没有月兔,有的是三足金乌。 砖头果然问,什么是三足金乌。 李孟羲解释说,就是一头张了三只脚的鸡。 砖头一听,鸡腿可好吃了,长三只脚的鸡,岂不是就有三个鸡腿吃了? 砖头赶忙要让哥哥有空给他抓只三足金乌吃。 李孟羲乐了,“行!”他一口应承了下来。 砖头小脑袋想了,咋个去天上抓嘛? “咱骑个大鸟,坐大鸟身上,不就能上天了?”李孟羲骗弟弟说。 砖头一脸的憧憬,能骑起来的鸟,得多大啊,家雀肯定不行,家雀还不够一口吃的,老鸹(乌鸦)也不行,老鸹不吉利,喜鹊斑鸠都不行,不够大。 砖头沉浸在了骑大鸟往天上飞的想象之中,终于安静了一点,李孟羲了可以专心思考自己的问题了。 话分两头,再说关羽。 因为后军辎重队落在后面,前军也不得不停下来等关羽。 一方停下,一方紧赶慢赶的追赶,终于在下午时双方汇合了。 着急赶路,关羽浑身被汗塌湿了,背后的衣服紧贴在背上。 见前方刘备正立马于道旁等着,关羽心头一热,赶忙催马赶过去。 “大哥!” 虽然关羽误事了,刘备却并无责罚之意,他面带笑意,从马脖子上取下挂着的水囊递给关羽,要关羽先喝口水歇歇再说。 关羽也不推辞,拿起水囊给灌了两口,然后用袖子一擦嘴巴,把水囊还给了刘备。 刘备越是不责怪关羽,关羽越是羞愧。 “大哥,某拖延了大军行程,某……”关羽当场认错。 “唉。”刘备挥手制止,“想必云长非是有意,其中必有缘由,不妨说说。” 关羽也不矫情,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事倒与孟羲有关。”关羽沉声说道。 “奥?一说李孟羲了,刘备就不由身体微侧,一副迫不及待要听的模样。 于是刘备和关羽两人策马慢行,边行边聊。 关羽认真了细说了从昨夜扎营开始,到今日诸事。 说到李孟羲谈及春秋,一句“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一语惊两人。 昨夜惊关羽,今日又惊了刘备。 当说起,“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之时,刘备用手摸着颌下短须,沉吟到,“语义似有未尽之处。” 李孟羲一段话并没说完,刘备打定主意,要择机问问。 然后关羽就又说到了今日演阵,李孟羲种种意外之举,以及种种所得。 关羽细陈和李孟羲共谈军略四十余条,一一说完,刘备不由大开眼界。 四十余条军策,涉及军阵,选锋法,号令,破阵之术,军备,军心,军律,等等等等。 其涵盖之广,加之无有任何故作高深之处,刘备完全听懂了条条军策所指何意。 听关羽片刻所谈,让刘备顿生一时所得,甚于以往所知兵法之总合之感。 单单听关羽陈述,刘备就一下对锥阵的理解有了以前从没达到过的高度。 这很正常,李孟羲几乎是按兵家先贤一样的方法,把锥阵解析了一遍,通了其原理,可不就一两句话就把阵法说清了。 “一为人力集中,二为人力投放,两者兼顾,如此锥阵胜于长蛇纵阵者。原来如此。”刘备喃喃自语,缓缓点头。 末了,刘备长叹一声,“孟羲何言不知兵也!” 刘备一时间,认为李孟羲是有意藏拙,不肯全力相助。 这么一想,刘备不由内心失落,怅然无比。刘备又确定自己所想,于勒马问向关羽。 关羽沉思良久,突然笑了。 “大哥不必忧虑。我观孟羲乃坦荡之人,他自言不知兵事,当是真话。” “大哥还不知吧,孟羲他不识时辰。” 刘备愣了下,“啊?”一声惊异。 然后关羽就跟刘备说了,李孟羲连一天的时辰都清楚。 刘备将信将疑,但看关羽言之凿凿,刘备姑且信了。 刘备犹豫了下,跟关羽交代到,“那日中军大帐,孟羲他不愿在军中任职,自说未曾学过安营扎寨诸事,还要你我教他。想来孟羲生性谨慎,无有十分把握,断然不会掌兵。” “云长,你即熟读兵书,且不可藏私,当用心指点孟羲才是。” 关羽心说,李孟羲此子聪慧非常,还用指点吗?但大哥有交代,他认真应下了此事。 第七十二章 量角器的妙用 李孟羲眼睛盯着太阳看,直到太阳缓缓坠入西垂,隐没在了一片火烧云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原来不知不觉间,到傍晚了。 太阳不见了,李孟羲才猛然从沉思中醒来,他只觉得眼前是五颜六色的光,一阵眼花缭乱,仓促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盯着太阳一直看,很伤视力。 揉了揉眼睛,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李孟羲感觉眼睛好了一点儿。李孟羲不见弟弟身影,忙去找,只见弟弟躺在一边,咬着手指蜷缩成了一团,不知什么已经睡着了。 再抬头西看,李孟羲看着天边的晚霞,可惜,冥思苦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到通过太阳位置判断时辰的方法。 马车还在吱扭吱扭的行进着,车头赶车的老铁耷拉着脑袋,手里的鞭子一下也不挥了,老铁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拉车的骡子不用人赶,在自动跟着前边的车在走。 很厉害的无人驾驶,李孟羲笑了下。 整个下午一无所得,李孟羲很不甘心。 他双手撑着下巴,无聊的西望云霞。 太阳东升而西落,日复一日,一个白天,太阳刚好能在天空划了一个弧形。 而如果能确定太阳在一整段弧形上的位置,就能判定时间。 相比夜晚通过月亮和星辰来计时,观日估时其实其实更简单。因为月亮初一至十五,十六至月末,月亮升落的方向是相反的,因此判断时间要考虑日期,而太阳每天必然东升西落,不必再分日期。 李孟羲了一边想着,一边把天空作为画布,他手指以东为起始,根据看了一下午的太阳轨迹图,他用手指从东开始,沿着白天记忆下来的日轨,缓缓向西画去,直画到太阳消失的天际的终点。 (好像……是个半圆形奥。)李孟羲喃喃自语,(就像量角器一样。) 李孟羲无意识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小时候,买尺子总是一套,包括一把长度二十厘米的直尺,一个半圆形的量角器,一个等边直角三角板,还有一个锐角30度和60度的直角板。 而半圆形的量角器小学没啥用,中学也没啥用,到高中还是没多大用。 “量角器奥。”李孟羲挠了挠头,又自言自语一句。 突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天才的方法被他灵机一动想到了。 昼夜的划分,是因为地球自转绕太阳公转而产生的。 而在一天之中,地球的自转速度是相同的,反应在日象上,太阳在天空移动的速度也是匀速的。 既然太阳移速是匀速的,那么同等一时间间隔,位移的变量也是均匀的。 太阳移动轨迹和地平线的构成了近似半圆的形状。 半圆圆周上的的线速度是匀速的,线速度迅速,角速度的变幻也是均匀的。 因此,只要确定太阳和地平线构成的角度,就能精确判断时间。 日晷运用的也是这个原理。不过日晷还利用到了不同时间太阳成影方向不同,来更直观的确定时间。 李孟羲被自己天才的想法给折服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弄个量角器试试。 量角器其实就是半圆形的板而已。 然后把一百八十度的半圆从中一分为二,分成两个直角,再把每个直角均分三分,于是一个白天,太阳的轨迹就可以分成六个时区。 按白天一天十二小时算,六个时区,刚好每个时区两个小时,即为一个时辰。 李孟羲四处找量角器的材料,他这扒扒,那扒扒,硬是没有一块木板。 李孟羲乱扒的时候,扒拉到了被包起来的甲片,甲片哗啦一声,把砖头给惊醒了。 砖头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他看到哥哥在乱翻东西。 “二哥,你不是说那是刘卜他们的包裹,不能翻的吗?”砖头指着堆在一边的刘关张包裹说着。 “是刘备,不是刘卜。”李孟羲笑着纠正弟弟的错误。 砖头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意识到说错了。 人家叫刘背,不叫刘卜,不是大萝卜那个卜。 李孟羲了依然在乱翻,他想找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可惜直到天黑了,他也没找到。 夜幕降临,有游骑纵马从前纵马跑过,一边跑一边口呼军令,“将军有灵,再前一里,临道扎营。” “将军有令,再前一里,临道扎营。” 游骑口呼着军令,一骑绝尘而去。 一里很近,片刻就到。 李孟羲他们的车赶到扎营地点时,已经有人先一步在道路两侧开始搭升火造饭。 这次扎营,选的地点不好,因为左近没有水源。 什长让老铁去把做饭的水打过来,老铁拎着瓦罐就走了,临走前,老铁特意交代李孟羲哥俩,今晚还去他们伙上吃。 说完,在哨骑的领路下,每什派出了一个人,一起跟着哨骑去了六七里外一个村庄打水。 村庄遭了兵祸,人逃的差不多了,村头的一口井还在那里。 斥候作为大军耳目,作用很重要,斥候探查敌情的同时,还肩负着寻找水源的责任。 刘备的中军和张飞的前军经过这一段路的时候,都是去荒村那里打的净水。 做一顿饭的用水量,用不了多少水。 夜幕彻底降临之后,李孟羲带着弟弟等在篝火旁,篝火里的木头的硬节时不时被烧的噼啪作响,等了很久,老铁终于拎一满瓦罐的水回来了。 李孟羲忙应了上去,接过瓦罐,口说辛苦。 老铁嘿嘿一笑,“要不是水撒了,折回去又打了一回,早回来了。” 瓦罐架在火上,麦子也没水洗,什长直接就挖了两竹筒麦子倒进了瓦罐里煮。 瓦罐的加热效率不是太高,饭得等段时间才能吃了。 拿着块木头,用笨拙的环首刀一点一点的削着。 李孟羲看了黑不溜秋的瓦罐一眼,他随口问了一句,“哥几个,你们见过锅吗?” 李孟羲话一问,围着烤火的乡勇们面露疑惑,“啥是锅?” “就是铁做的,圆的,这么深,像个瓢一样,不过要大的多。” 李孟羲比划了一下。 乡勇们看他比划,更茫然了。 “这玩意儿干嘛的?”有人问。 “锅做饭的啊。一个小锅,放上水,放上粮,能做十几个人的饭。” 乡勇们对锅一无所知,李孟羲暗道果然,铸铁锅真他娘的得到宋朝才有的。 我大汉没有铁锅。 就是不知,项羽破釜沉舟,破的釜是什么玩意儿来着。难道是青铜鼎吗? 应该不是,鼎是礼器,一般是来烹人的。 铜釜应该是有和锅类似的外形,专门煮东西的炊具。 青铜器受限于材质和工艺,除部分精工品外,大部分青铜器都很沉重粗笨,想来铜釜铜釜釜壁会很厚,跟又薄又轻巧加热效率又高的铁锅没得比。 麦粥煮好得一段时间,乡勇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小哥儿。”狗子突然叫了李孟羲一句。 李孟羲砖头去看。 “俺当伯长了!”狗子一脸的开心,今晨操练的时候,他头脸上被伤到好几处,现在受伤的地方都肿了,让狗子看起来五官扭曲,有些滑稽。 “不错奥!”李孟羲发自内心的为狗子喝彩,“恭喜!” “伯长是管多少人来着?”李孟羲不太懂汉是军制,于是开口问到。 “一百人。”狗子随口应到。 李孟羲略惊讶。 前世军队的编制多为三三制,一个连三个排,一个营又有三个连,这是经过残酷战争考验才形成的最科学的编制制度。 因为一般人最多也就能指挥三四个人,多了其实就指挥不过来了。 狗子不久前刚才升的什长,现在一下就成伯长了,这意味着他从管两个伍长,变成了要同时直接管十个什长。 职位跃迁了一级,对指挥能力的要求提高了不止一倍。 第七十三章 伯长 和一什十来个人不同,一个百人队,已经多少有能影响一场战斗走向的份量了。 李孟羲眉头微皱,按他自己的理解,还是认为三三制的编成方法好一点,而汉朝军制,什长之后,直接就是伯长,跨度太大了。如果中间加一个管三五个什长的职位,然后再是伯长,这样会好的多。 李孟羲陷入了思考之中。 看李孟羲皱眉,狗子心中忐忑,不由开口问到,“小哥儿,俺当伯长,算是好事儿不?” “升官了,这肯定算是好事啊!”李孟羲不假思索的回了狗子一句。 听李孟羲这么说,狗子把心放了下来。 李孟羲不好意思说什么丧气话,要管理一百个人的作训,后勤,军纪,还有作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狗子或许能胜任百夫长,但当不了一个太好的百夫长。 就拿领着一百人一起训练,然后评判训练效果优劣的这一点来说,狗子就难以胜任。 不过义军着实没什么杰出人才,再说了人才哪有生而知之者,不都是靠后天学习才成为人才的。 “狗哥,既然当了百夫长,就不是个小官了。得上心学东西了,除了学厮杀的本领,还得学会管人,最好,还是要学识字。” 彼此有些交情,李孟羲前思后想之后,还是决定指点狗子一二。 李孟羲这么一说,狗子面上严肃了起来。 “可……可俺不会管人啊。”狗子为难的说到。 这话说的,你不会管,难道让别人帮你管的吗,那伯长也让别人帮你当算了。 “不会就学嘛,谁生来就会管人的?你问关将军,问他是不是一边打仗一边也在学?再不行,你就留个心眼,看关将军怎么管人,你就学着怎么管人。照葫芦画瓢,这还能学不会吗?真实在不会管人,你就厚着脸皮去问关将军,他肯定会教你的。” 狗子被李孟羲说的一脸尴尬,连连称是,说不用麻烦将军,自己认真看,能学会的。 狗子胆小又怕事。没见过世面,大抵就这样。 又何止是他,几百乡勇中,大多人都没见过世面。 不是因为黄巾之乱,他们很多人可能这辈子也走不出离家方圆百里的范围。 被束缚在土地上,一睁眼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又哪有机会见什么世面。 环首刀刀身太厚,削木头很不好用,李孟羲削着木头时,他想了很多。 人才的定义,在汉末三国,识几百个字的,就能被称为人才;而若是干个什么买卖,经常出几十上百里的远门,知晓方圆百里的民生风土,山川地貌,这是更了不得的人才。 会打铁的是人才,懂一些医术,能治一两个病,哪怕只能给牲口看病呢,也是人才。 而若是有家学渊源,能认识几千字,能通读经史子集,还会骑马射箭,这便已万里挑一的人才了。 能达到万里挑一的人才标准的人,近千义军,大概也就四个而已,刘关张,再加一个枪都拿不动的李孟羲。 话又说回来了,汉末三国,名臣勇将辈出,能在历史上留个名字,就绝非一般人物。 就如被华雄所斩的潘凤,方悦等龙套,哪个不是弓马娴熟? 李孟羲很投入的在削木头,刀削掉木头chuachua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狗子看了很久,忍不住问,“小哥儿,你在削么东西?” “额。”李孟羲想说削个量角器,可是要把量角器说出来,还得继续解释何为量角器。要解释何为量角器,就得解释何为角,要解释何为角,就得解释几何的基本概念。 那这一个话题,一夜也说不完了。 于是李孟羲想了一下,“准备削半个木盘,有大用。” 李孟羲很有本事的,众人一致这么认为。 那夜李孟羲指点众人早立军功,早在军中立足。没过两天,狗子就荣升伯长了,接任他的什长是老铁。 有本事的人,说有“大用”,别人自然会重视。 狗子看李孟羲笨拙的削着木头,他指了指一个长相普通的乡勇,“这儿有木匠,让他帮你削得了。” 李孟羲忙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口中说不好意思,随手就把环首刀和木块递了过去。 再三跟李孟羲确定了要削什么玩意儿,显得木纳的木匠小哥点了点头,一声不响的削去了。 李孟看了一眼,人家是先用环首刀几下把木块砍出了大致的半圆形状,然后,再细改一下,半圆就更像半圆了,最后才开始最主要的把木块削平削成木饼的过程。 人家专业的,果然有两下子。 李孟羲于是放心的让木匠小哥帮自己削量角器。 因为这个木匠小哥,李孟羲活泛的思维又联想到了其他的事。 刘备义军不仅兵少,后勤保障更是稀烂。 全军已经近千人了,连一个会修理扎甲的甲匠都没有。 这么一比较,学过半吊子编甲技术,并且大致知道步人甲怎么编的李孟羲,竟然就成了军中最优秀的修理甲胄的人才。 不仅没有甲匠,其他的木匠,铁匠,包括军医,兽医,更是一个没有。 本来,李孟羲认为军中没有木匠铁匠,是因为行事仓促,未来得及招募匠人刘备义军就被迫率军迎战黄巾。 可今夜意外的发现,军中竟然有木匠。 看木匠小哥拿一把笨重的环首刀,熟练的把一块烂木头一点点削成了个样子,人家的木工手艺至少不错的。 原来军中没有专门的匠人团队,不是缺匠人,而是刘关张三人根本没有组建专业的后勤保障部队的意识。 不说别的,万一哪天要攻城,需要制作攻城器械,岂不还得临时去找木匠。能找到木匠还好,万一木匠被当成普通兵被拉去一线填旋,不小心死完了,找不到木匠,那怎么办。 这又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李孟羲不由挠头。 每天一睁眼开始,李孟羲就在认真观察着周围,像一块水绵一样,在快速吸收知识。他不到晚上,大脑就未停止过思考,十二分的投入带来了收获,让他每日必有进步。 假设长此以往,日积月累,关羽说李孟羲有朝一日能成为名将,此言一点不虚。 看到了木匠,李孟羲就联想到了后勤,然后他又想到了攻城器械。 李孟羲于是问,“嘿,小哥儿。” 李孟羲叫到。 木匠小哥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 “你知道云梯怎么造的吗?”李孟羲问。 木匠小哥面无表情的的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埋头继续削木头去了。 虽说吧,乡勇们都木讷,但这木匠小哥儿,也太木讷了吧。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又问小哥儿,“你知道梯子怎么做的吗?” “会。”木匠小哥儿言简意赅的回了李孟羲一个字。 这人能把天聊死了个鬼了。 “那你会做板车吗?” “会。” “这就行。做个大板车上,上边再做个大梯子,就是云梯了。”李孟羲点了点头。 掌握木工手艺的匠人算是特殊人才,李孟羲好奇,现在军中到底还有多少个木匠未被发觉出来。 他问了一圈,结果剩下的九个人没一个是木匠。 瓦罐里的麦粥被煮的开始咕嘟嘟作响了,狗子站起,用木勺在瓦罐里搅了一下,盛了一勺麦粥,伸手捏起木勺里的麦粒捏了捏,“再煮会儿就能吃了。” 狗子朝李孟羲说着。 在等麦粥煮好的最后这段时间,小木匠把量角器削好了,连同环首刀一起递了回来。 一块破木头,被削成了巴掌大小的一个半圆的圆盘,圆盘有指厚,正反两面摸上去都还算光滑,量角器好的超过李孟羲的预料。 第七十四章 只守着一件事 李孟羲大喜过望,他翻来覆去的看量角器,来回摸索着。 在李孟羲检查量角器时,乡勇们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他手里那块平平无奇的木头上。 乡勇们实在看不出李孟羲要用这块木头干嘛。 量角器质量很好。 “小哥儿,谢了!”李孟羲道谢。 木匠小哥儿跟个闷油瓶一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对了,小哥儿,你叫什么名?”李孟羲问木匠小哥儿叫什么名字。 问了个寂寞,木匠小哥儿看了李孟羲一眼,拍了拍腿上的木屑,并不理李孟羲。 看出了气氛的尴尬,狗子立刻不乐意了,他朝木匠吼了一嗓子,“人家问你名儿呢,说下会死?” 被什长现在成了伯长的狗子吼了一嗓子,木匠小哥儿不情不愿回到,“鲁犁。” “鱼日鲁吗?唉,你跟鲁班祖师爷一个姓奥。li是哪个li?” “木犁的犁。”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他记住木匠小哥儿的名字了。 得空就向关云长建议排查下军中有多少匠人,然后单独编成一伍,早晚有能用得着的时候。 不大一会儿,麦粥好了。 狗子热情的先给李孟羲哥俩盛好,有上次的经验在,狗子没有特意盛稠的,可是李孟羲和弟弟碗里的粥比别人还是稠了一点。 李孟羲和弟弟人小,吃的不多,坐在车上,又不用赶路,他两个一点不饿。 乡勇们不同,乡勇们要连着赶一天路,赶路全靠一双脚,体力消耗巨大。 粥很烫,乡勇们一边被烫的吸溜着,一边狼吞虎咽,吃相极其彪悍。 骑兵一天能赶多远的路李孟羲不清楚,但步兵一天大概能走三十里左右。这个数字是他推测出来的。 推测是根据白天时,关羽辎重后队拖了半天时间,前队走远了十五里。 半天走了十五里,一天行军的路程自然就是三十里。 如果抛开辎重队,步军行军的速度或许能更快,但是行军不可能抛开辎重队单独行动,所以全军总体的行军速度基本上和辎重队的速度持平。 路况好的情况下还不明显,路况稍微烂一点,人一双脚徒步能走的路,车辆不一定能走,于是辎重队的行军速度就慢了。 麦子没有用水淘一下就丢瓦罐里煮了,果然会影响口感。 李孟羲没喝两口,就被沙子硌了牙,他只是眉头微皱,把沙子吐了出去,没事儿一样继续吃。 大家都吃一样的麦粥,没必要矫情。再说了,兵荒马乱的,有吃的饿不着就不错了。 若矫情到非要喝蜜水打死都不肯喝脏水的程度,跟袁绍那样,那就离死不远了。 砖头看样子也吃到了沙子,他吃着吃着,就把碗放下了,然后抬头看着哥哥,张嘴就要说什么。 “吃你的饭。”李孟羲在弟弟说出伤和气的话之前,就打断了弟弟。 除了有沙子糁牙以外,麦粥还是很好吃的。 正吃着,突然有轻轻的脚步声接近。 “谁?!”狗子厉喝一声,手疾眼快的从篝火中抽了根木柴,当火把一样向外一照。 木柴的火焰照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来人鬼头鬼脑的,眼睛四处乱看,看到了李孟羲,他眼睛一下亮了。 而李孟羲这时也注意到了他。 “你不是那个那个……” “猴儿。”猴儿自报了家门。 看猴儿像是有事儿来,李孟羲邀他一起烤会儿火。 不能邀请他吃饭的,大家把麦粥已经分完了。 猴儿就是创造性的发明了地趟刀,很机灵的那个乡勇。 麦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今天没水洗碗了,迫于无奈,李孟羲只得学别人的样子,把碗舔干净算了。 这不行,有空得问刘备要个水囊,别的不说,每天洗碗的水得有。 “猴儿哥,你来找我?”李孟羲主动问到。 猴儿嘿嘿一笑,他缩了缩脖子,抓耳挠腮的,一副猴样,“那个地趟刀,关将军问起,俺跟他说了。虽说没得赏,但咱在将主面前露了脸。” “来这儿是特地感谢小哥儿你的。”说到这,猴儿有点局促,双手扭捏的不知该放哪好了,“小哥儿你帮了咱,可俺现在啥都没有,拿不出东西当谢礼……” “不必!大可不必!”听猴儿这一说,李孟羲满脸是笑,忙摆手说不必。 苦哈哈的大头兵,能拿出什么谢礼。 举手之劳,人家有这个心专门跑过来感谢,就足够了。 猴儿这人真机灵。 “地趟刀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只是略提点了一下而已。至于感谢,倒不必了,有这份心够了啊。猴儿哥,别跟我见外!”李孟羲笑着着,斜出身体,隔着一个人,伸手轻轻打了猴儿一下。 猴儿没躲,只是笑。 猴儿既然来了,李孟羲了想了下,决定再帮他一下。 因为在操练的时候很卖力,狗子从什长升成伯长了。 也不知猴儿弄出了地趟刀,升官了与否。 李孟羲于是开口问猴儿。 猴儿竟然说,没有被升官。 奇了怪了,关羽难到忽略了人才?不应该啊。 关羽或许有自己的考量的吧。 李孟羲怕猴儿心里有什么芥蒂,于是开导,“咱义军人少,要是都升官,人就不够了。猴儿你别急,等下次扩军,升官肯定有你的份,那到时候,你是想当伍长啊,还是想当什长?” 一番话,把猴儿说的笑逐颜开。 “当什长嘛!什长官大!” 有人立刻调侃到,说猴儿你不傻,还知道官大小。 众人立刻大笑。 关羽没做完美的事,李孟羲帮他解决了。 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李孟羲替猴儿认真着想,把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不吝相告。 “猴儿哥,你识字吗?”李孟羲了问。 “不识。”猴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识字,看来当不了当不了大将军。” 李孟羲又问,“那猴儿哥你可有一技之长?木工?打铁?或者会医术什么的?” 猴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俺会种地算不?” 众人哈哈大笑,在座的谁不会种地?会种地也算本事吗。 意料之中,李孟羲了点了点头,“没有一技之长,难以崭露头角。而看猴儿哥你身小力薄,靠勇力立身看来也是不行。”李孟羲不由得摇头。 “这样吧,既然咱身板比不过别人,也没一技之长。刚好你摸索出了地趟刀,那咱就在这一件事下功夫。” “不是说嘛,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咱虽力不如人,但咱就就守着一件事,拼尽全力,必能有所得。” “猴儿哥我建议你,把功夫花在地趟刀上,日日琢磨,争取早日把地趟刀变成看家本领。” “等别人说起地趟刀,就数你猴儿哥技艺最精熟,那别个不得向你讨教?全军也得向你讨教。如此,猴儿哥你凭地趟刀一术,足以在军中立足。” “猴儿哥,”李孟羲语重心长,“地趟刀,是你安身立命之本,且记,十二分用心。” 李孟羲设身处地的为猴儿分析了种种,说到猴心里去了。 猴郑重的点了点头。地趟刀,真个就是安身之本。 旁人也附和道,李家小哥儿是有大本事的人,人家能费心费力的提点你,猴儿你可得记清了,好好的把地趟刀给弄起来,别让人家一番心血白费。 猴感激的看了李孟羲一眼,拍着胸脯说拼了命也得弄个名堂,不叫别人说李家小哥儿看人不明,错看了个孬货。 李孟羲不由咂舌,怎么说着说着,就要拼命了。 不值当啊。 不过,猴儿找到了在这动荡乱世生存的根本,再好不过。 第七十五章 时盘 夜还早,李孟羲以自己所学和眼光,帮着猴儿想着该怎么完善地趟刀。 最好的完善方法,就是实战。 可实战太危险,命就一条,还是在校场上来来来摸索才好。 可有一个问题,猴儿在整个义军中都属于垫底被欺负的人,他没一点儿号召力,朋友也没几个,找不到人来陪他频繁的训练。 而且地趟刀要面对的是枪阵,猴儿就更不可能找够足够的人专门摆个枪阵甘当绿叶的配他完善战术动作。 李孟羲敏锐的指出了猴可能面临的问题,猴儿眼睛里的光立刻就暗淡了下去。 “没事儿!”猴儿把手一挥,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人陪咱练,咱不能在校场上练,那就在战阵上练,死了算球,一次不死,就练一次,咱早晚把地趟刀那个什么……奥,对,战术动作给弄好。” 猴儿说的悲壮。 狗子一拍大腿,“怎个叫没人陪你练?真没人陪你练,你来找我们,我们什的人够排个枪阵。再说了,老子现在是伯长了,我让谁跟你练,谁就得跟你练,你怕个甚?” 狗子一什的人都接着话说,会帮猴儿的,等猴儿你刀法成了,记得教我们就行了。 可怜的猴儿,家里人灾年饿死完了,眼看自己也要饿死,恰逢刘备招义军,一般人不会要猴儿瘦的跟干狗一样,没二两力气的人。 猴儿也怕当不了义军,可万幸遇到了刘玄德。 猴儿还记得那日参加义军的情形,刘备看了猴儿一眼,当时就说,你这个身板,怕是拿不动刀吧。 猴儿当时就绝望了。 不等猴儿自己走,刘备低头看着猴儿赤裸的磨出可血的双脚一眼,说,“留这儿吧,年景不好,看你这个样,没个吃饭的地儿,怕是活不下去。” 猴儿当时差点没哭出来。 猴儿于是就成了刘备义军中的一员。 吃了好多顿饱饭之后,猴儿有了拿动刀的力气,一路随着义军,打到了大兴山。 饿不死了,可猴儿的日子依然不太好过。 别人看他瘦小,就欺负他。 一个营帐的人,反而欺负他最狠。 猴儿虽说不当回事,军中兄弟,闹闹不算啥,可毕竟心里不太痛快。 如今,被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句句替自己着想,猴儿不怎么了,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他这一哭,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大家手足无措的安慰他,一点用也没有。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哭了。而且一个成年人,捂着脸,哭的呜呜的,跟个孩子一样,着实狼狈。 “猴儿,是他们又欺负了不?”狗子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要找猴儿的什长算账。 狗子一呼而应,呼啦一下人都站起来了。 这要是火并起来可行,还不炸营啊。 娘的,一点军规军律都不管了,无组织无纪律。 李孟羲赶忙拦人,猴儿忙说没被欺负,也起身拦人。 一番拉扯,总算把人拦住了。 李孟羲又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军中应该宵禁,晚上无令者不得随意走动。 对于一支纪律不太严明的军队来说,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风声鹤唳,炸营可不是好玩的。 问猴儿为啥哭,猴儿一边哭一边笑,就是不肯说为什么哭。 众人看他像是没事,于是不管他了。谁知道他中了什么邪。 猴儿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走后,关于猴的讨论也停止了。 众人的目光开始聚集到李孟羲这里,更确切的说是李孟羲手中的木块上。 “这木头旮瘩干嘛的?”狗子拿过量角器问了一句。 “这是测时辰的。” 李孟羲一说,狗子更不懂了,他翻来覆去把木块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看也看不懂一块破木头该怎么测时辰。 正好,工具成了,李孟羲还没试过好不好用呢。 李孟羲要回了量角器,站起身,抬头找月亮。 找到月亮之后,看了一眼手中的木板,李孟羲把量角器拿在手中,把手臂水平伸直,慢慢约莫着把量角器底边和地平线水平。 借着篝火的微光,李孟羲慢慢的挪动脚步,转动身体朝向,直到他确定对准了方向。 有了量角器,还是要目测月亮的位置。 不过有了一个精确的对照工具,目测的效率很高,且精准。 只要找到了月亮在天空和大地大致对应量角器的角度,就能确定时间。 手掌握着量角器,手指摸在量角器弧形的边缘上,掐定了一个点后,李孟羲按着找到的那个点回到篝火旁。 在篝火明亮的光线下,对着一把没有任何刻度的量角器,李孟羲估摸了角度,再估算好角度对应的是一夜的几分之几,再换算成时辰。 “戌时,十分之……六。十分之六个戌时。”李孟羲向围观的乡勇们说出了自己测出来的时间。 听到李孟羲测出的时间,乡勇们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月亮。 连看不懂时辰的砖头,也趴在哥哥腿上仰着小脸往天上看。 他们认真的看了片刻,确实是在戌时一半的左右。 李孟羲测的时间对。 而且更准确。 李孟羲舒了一口气,还好,量角器有用,没有做无用功。 明天得把刻度画上,这样就能更精确的测算了。 乡勇们这下信了,李孟羲手里拿着的木块,真的能测时间。 乡勇们问木块有啥名堂。 李孟羲想了一下,叫日晷吗?不太合适,日晷是平放的,而这个是竖着测时间的。 沉吟片刻,“这叫时盘吧。”李孟羲了给自己的小玩意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测量时辰的盘子,就叫时盘。 经此一事,李孟羲身上多了一点儿神秘感。乡勇们私下里说他能掐会算,时辰算的极精准。 夜渐渐深了,李孟羲和乡勇们告辞。 回到了自己的板车上,铺好了被子,让砖头先钻进被窝睡觉,无甚睡意的李孟羲坐在车沿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辰,摸索着手中的量角器,默测时辰。 量角器就巴掌那么大,手摸着就能估算大概角度。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月亮从天空一侧,快要移到天空正中了。 李孟羲手拿着量角器,心里默算,“亥时,约四分之三。”也就是快半夜十一点了。 可惜今晚无睡意,整天不干活,困不到哪去,自然无睡意。 黑暗中,有光亮闪烁。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奇怪,这么晚了,谁在乱跑。 李孟羲一个起身坐了起来。 举着火把,关羽和两天没见的刘备联袂而来。 刘备压低了声音,小声问,“还未睡?”他是怕吵醒了砖头。 “没呢。”李孟羲同样压低声音回复到。 “过来吃烤肉,白天打到了野味。”刘备小声说到。 一听有烤肉,李孟羲就去轻晃弟弟,想把弟弟叫起来一块去吃肉。 小孩子睡觉太死了,晃了几下,砖头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李孟羲只好自己去了。 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随着关羽和刘备到一堆篝火旁,篝火上,一只兔子体型的小动物刚放在火上烤。 一张白色的毛皮搭在一旁柴堆上,果然是兔子。 李孟羲过来吃烤肉是次要目的,跟刘备关羽聊下军情是主要目的。 刘备请李孟羲来也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也是聊天。 兔子被火烤的,不一会儿就有肉香飘起了,但离能吃还差的远。 关羽一眼看到了李孟羲手中的木块,“这是何物?” 李孟羲笑着把量角器在手里挥了挥,“这是我做的时盘,凭借此物,我能测出昼夜时辰。” 关羽大奇,刘备侧目。 白天两人还笑说李孟羲不识时辰,一天不到,李孟羲竟就学会了测算时辰。 进步飞速。 第七十六章 士别三日 时盘在关羽和刘备手中来回传了两次,两人都看不懂,一个平平无奇儿木块,怎么就能测算时辰了。 普通小兵出身贫苦家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能连日晷都见过,也就听不懂为什么一块破木头能测算时辰。 刘备关羽二人不同,两人眼界和见识不是一般乡勇所能比及的。 于是李孟羲了认真的和两人解释了时盘可测时辰的原理。 李孟羲讲完,刘备点了点头,他听懂了一点。 “莫非,这便是日晷之理?”刘备沉吟到。 “正和日晷同理。”李孟羲笑着说到,“不过日晷平放,而我的时盘是竖放;日晷精准,而时盘不甚精准。” 道理虽然讲明了,但口说无凭,不亲自试试,没有任何说服力。 李孟羲于是拿起时盘,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找好地平线,然后调整时盘角度,估算出来时辰。 算出了时辰之后,李孟羲不说,让刘备关羽先估摸时辰是多少。 等他两人都估摸完毕,李孟羲便问时辰,刘备说亥时约半,关羽说亥时过半。 说完,两人眼睛同时看向了李孟羲。 李孟羲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到,“亥时,四分之三。” “四分之三,”关羽手捻长髯,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亥时六刻么。” 关羽的嘀咕,李孟羲听见了。 “噫?”李孟羲噫了一声。他听到了刻…… 时刻这个词,由来已久,好像就是两个计算时间的单位。 时指的是时辰,刻指的是一刻钟。 弄了半天,弄懂时辰了,却把刻给忘了。 李孟羲说的亥时,四分之三,没有这种说法,似是而非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李孟羲试探着问,“关将军,一个时辰,是多少刻?八刻?” 这么低级的问题也问,关羽刘备相视一眼,眼中皆浮现出了笑意,李孟羲刚识时辰,又不懂刻了。 “一个时辰,就是八刻。”刘备替回答到。 “奥……”李孟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刻这个时间单位,在二十一世纪不太用了,因为时间能精确到秒了,计时工具也普遍了,一说时间,直接说小时分钟就够了,不必说刻钟。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分八刻,一刻也就是十五分钟。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对时间的了解更深了一些。 二十一世纪司空见惯的很多东西,放在东汉末年,都不是易于之事。 单单就测算时间这一件事,就没任何办法精确。 知道了一个时辰有多少刻,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李孟羲尚不知该如何解决。 时辰对应的二十四小时制,该如何一一对应。 解决这个问题,最重要的,在于确定一个关键的时间点。 李孟羲沉思良久,出言问刘备关羽二人。 “二位兄长,日中,是何时辰?” “午时。”关羽脱口而出。 午时是时间段,不是时间点。 “一日之内,太阳……额,一日之内,日头最高之时,为午时几刻?”李孟羲再问,问的更细了一点。 “午时三刻为日中。”关羽用手翻动着烤在火上的兔子,不假思索的回答了李孟羲的问题。 午时三刻……李孟羲一下瞪大了眼睛。 午时三刻这个名词李孟羲很熟,在各种古装剧中,“午时三刻,开刀问斩”,这句台词出场率太高了。 原来,午时三刻对应的的时间点,就是中午十二点整。 这好了,时辰和二十四小时时间制对照成功了。 由此可以推算出,午时四刻,对应的是12:15。 午时五刻,对应12:30。 以此类推。 正当李孟羲默默推算时间时,刘备打断了李孟羲的思路。 “二弟啊,午时三刻似乎不是日中。”刘备跟关羽说着,也是跟李孟羲说,“年少时求学,先生讲过,【漏以铜壶盛水,刻节,昼夜百刻】,此是【刻】之由来。” “即一天时辰起计于夜半,至午时,刚好五十刻,即,日中应为午时四刻也。” 关羽还坚持认为午时三刻是日中。 刘备关羽两人便小声争论了起来。 听了刘备所说,李孟羲茫然了,他抓着头发,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渐渐眉头舒展。 刘备和关羽两人认为的日中时刻不同,那谁的对呢。 如果关羽的对,午时三刻对应的是12:00,那么,午时八刻就是13:15,午时时间间隔应为11:15—13:15. 而如果刘备说的对,午时四刻为12:00,那么午时八刻就是13:00,午时时间间隔应是,11:00——13:00。 应该是刘备说的对,因为按刘备的算,刚好卡着整点。 “不用争了,大概是玄德公说的对。”李孟羲终止了刘备和关羽的争论。 李孟羲这一插话,刘备关羽二人也不争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争执不下。 大致估摸出时辰,行军打仗就完全够用了,至于日中是午时三刻还是午时四刻,并不重要,一点用也没有。 对刘备关羽二人没用,对李孟羲来说可有用极了。 对于一个用了十几年二十四小时时间制的人来说,时间习惯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时辰制。 李孟羲只好先把时辰转换成24时制,这样更熟悉一点。 午时三刻跟午时四刻虽说就缺了半刻,十五分钟而已,却关乎到李孟羲转换24小时时间制是否精准的问题。 李孟羲摩挲着手里的时盘,在心里默算,把时辰一一转换成二十四小时计时。 片刻后,他算好了。 没人教,李孟羲自己摸索出了时间该如何对应,大致如此: 子时23:00~1:00 丑时1:00~3:00 寅时3:00~5:00 卯时5:00~7:00 辰时7:00~9:00 巳时9:00~11:00 午时11:00~13:00 未时13:00~15:00 申时15:00~17:00 酉时17:00~19:00 戌时19:00~21:00 亥时21:00~23:00 一桩难题了解,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抬头望天,月亮不知不觉间又移动了一点。 李孟羲拿起时盘,对着天空的月亮照应了一下,然后收回时盘,在没有任何刻度的量角器上默读了一下。 “子时了。”李孟羲说。 刘备笑了,他笑着说,“听云长说,你前两日还不识时辰,这没两日,你便能识得昼夜时辰,这真是,这真是,真是……”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李孟羲幽幽接到。 刘备愣了下,然后和关羽相视一眼,“哈哈哈哈……”两人拊掌拍腿大笑。 没见过这么自夸的人。 李孟羲拿日后说东吴吕蒙的话来自夸自己,虽说应景极了,但他自己自己把话说出来,有些不要脸,喜剧效果满满。 刘备忍住了笑,但脸上笑意还很明显,“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未及三日,孟羲你便能精算时辰,当真令我等刮目。” “是极!”刘备不吝赞美,关羽平时不夸人,此时也顺着大哥刘备的话夸了李孟羲两句,李孟羲很厚脸皮的应下了。 反正李孟羲学会怎么辨别时辰了,以后关羽再也不能在这一点上从李孟羲那儿找心理平衡了。 话正说着,关羽突然哎吆一声。 刘备和李孟羲目光立刻向关羽看去。 “糊了。”关羽拿起兔子,不无可惜的说着。 说的投入,三人都忘了还烤着兔子的事,一会儿不注意忘了翻,可不就烤糊了吗。 兔肉从火上拿出来,晾上一会儿,等不烫嘴了,就能吃了。 关羽拿着穿着兔子的细树枝,凑近兔子翻来翻去的看,一边看一边口中啧啧,把兔子给烤糊了,把关羽给心疼坏了。 还是一军主将,后世武圣关云长,因为一只兔子,长吁短叹,简直了。 李孟羲忍不住想笑。 第七十七章 以人为镜 待兔肉稍冷,关羽手撕兔肉,分于三人。 出于对李孟羲的爱护,关羽把兔头撕下给了李孟羲。 一般以首为尊,就像后世的酒席上,但凡上了硬菜,鱼头和鸡头都要对着贵客摆。 李孟羲接过兔头,顿时为难了。 这该咋个吃吗? 虽说前世的川中有麻辣兔头,风味独特,可李孟羲是中原人,少有吃兔头的习惯。 李孟羲拿着圆丢丢的兔头,左看右看,看着兔子被烤的干涸的眼珠子,迟迟难以下咽。 刘备看出了李孟羲的窘迫,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兔腿给李孟羲的兔换了过来。 李孟羲感激一笑。 整日连个油水都没有,能吃上肉是很幸福的事。 李孟羲咬了一口兔腿,撕下来一条兔肉,很香,他不再客气,啊呜啊呜的大口吃起来。 吃着,刘备把在心里压了半天的问题借机问了出来。 “孟羲。” “嗯?”李孟羲放下了手中的兔腿,抬头看着刘备。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此语似是语义未尽,不知余下,还有何言?” 原来是问的这个,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言。 李孟羲正色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刘备喃喃自语,把最后一句默念了数遍。 忽然刘备神色激动,侧脸呸的一口吐口嘴里的肉,他绕过篝火,三两步趋之李孟羲身前,郑重的拢手下拜,刘备神色激动,“孟羲一语,此真堪真知灼见,千古不易之理! 白日听云长所言,孟羲针砭我军中疏漏四十余处,若无孟羲,我等兄弟尚自大而不觉也。 今听君一席话,让人顿生感慨。 衣有镜,衣冠可以照而正之;史有书,兴替亦可读而知之。 人有错失,却焉能自知? 幸遇孟羲,孟羲一双慧眼如炬,愿请孟羲为备之人镜,今后备但有毫微之错,敢请不吝指出! 孟羲可愿?” 刘备言辞恳切,语气诚卑。 而李孟羲,被吓到了。 李孟羲看了看神情激动的刘备,又看了看站了起来在刘备身后肃立的关云长,李孟羲无意识的把嘴巴里的兔肉又嚼了一下。 还算李孟羲情商勉强,他嚯的一下起身,手里还拿着兔腿,就立刻拿着兔腿做了个拱手礼,深深躬身下拜。 他动作像是上香,手中兔腿便是香。 礼毕,李孟羲思路急转,顺着刘备的话说道,“玄德公欲以孟羲为人镜,孟羲诚惶诚恐! 人无完人,孟羲又岂能无错? 孟羲但有错失,也请玄德公不吝指教! 君与我互指彼错,即如此, 你我何不互为人镜?” 李孟羲的话刚说完,刘备神色激动不已,上来双手握住李孟羲的手,刘备声音颤抖,“好!好!你我互为人镜!互为人镜!” 立于刘备身后,关羽长看着这交心的一幕,心里也不由暗道一个“好”字。 男儿义气相投,当如是也! 刘备握着李孟羲的手,激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刘备这个失态的样子,李孟羲上一次见,还是那日中军大帐,直言大汉天命已失之时。 好不容易,刘备情绪稍稳,松开了李孟羲但手,李孟羲感到手被捏的发疼。 刘备的手劲极大,力气不逊关张二人。 他们古人情绪容易激动,得体谅,李孟羲心里暗道。 坐下来,李孟羲继续吃兔肉,他们古人一激动就割自己的肉下酒也只是平常,李孟羲是现代人,连扶个摔倒的老太太都不敢扶,热血一点儿也没有,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激动。 刘备坐下,只觉胸中一股浩然,萦绕不散。 李孟羲一句“互为人镜”,让刘备心潮澎湃,时时无法平静下来。 想到互为人镜,想到李孟羲说互相直言彼此错失,刘备不由得就向李孟羲看去。 以往,刘备看李孟羲,十二分尊敬,带着光环去看。 即为人镜,当照出人之错失,刘备而今再看李孟羲,是带着挑毛病的态度看的。 这一看,一眼便看出了李孟羲的错失。 回想刚才,李孟羲口中咬肉,手拿兔腿,就这么做了拱手礼。 若是孔夫子在世,看李孟羲如此,不得活活气死。 刘备不由摇头。 即互为人镜,李孟羲有错,自当替他指出。 刘备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孟羲。” “啊?”李孟羲塞满了肉,含糊不清的啊了一句。 “孟羲岂不闻,人无礼,则不立也? 与人相谈,岂可口中咬肉,使话语含糊不清?此无礼也。 拱手致礼,又岂可手拿兔腿而再致礼,此无礼甚也。 昔日周公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 今虽缺礼仪,自家兄弟,无有责怪。可若他日,左右无亲近,孟羲啊,若不知礼仪,你又该如何自处?” 刘备苦口婆心,说是指错,实为教导。 李孟羲看着刘备,一脸愕然,他突然就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他心里在想,我只是恭维你刘玄德一下,说咱俩互为人镜,你不会真的整天盯着我挑我毛病吧?不会吧。 以人为镜的故事的另一个主角魏征,李孟羲可清楚的知道,唐太宗整天被魏征给烦得要死,好几次恨不得杀掉魏征。 不过转念一想,意识一时恍然,李孟羲想到前世,想到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前世是留守儿童,留守儿童又怎地,国家发展了,吃穿不缺,饿不着渴不着。 可有爹生,没爹养,说的就是小爷咱。 若像野草一样的疯长,也确实如野草一样的长,可能长坏,也可能也会长好。 但有些东西,没人教,确实不是事。 李孟羲恍然想起,那是次宴席,跟爷爷一起去的。 别人在说话,李孟羲看到了爷爷,立刻就往爷爷边上坐了。 然后就被人破口大骂,说这是你坐的,你这娃一点眼色没有?一点辈分不讲,上那么多年学白上了啊? 当时十五六岁,的确不小了嘛,可就是不懂酒席礼仪。 为什么要朝爷爷那里坐,想的简单而已,从小到大,只要有酒席,跟爷爷一起去,就是跟爷爷坐一起的。 可是忘了,自己长大了,得懂礼仪了。 别人正在排位子,不看人一下就走过去坐爷爷身边,一坐,就坐了上风,的确很不礼貌。 然后李孟羲从那之后,很害怕去酒席之类的场合。能不去,就再也不去了。 想及前世种种,李孟羲神色黯然。 李孟羲呆呆的一句话不说,情绪失落的样子,让刘备有些吓到了。 刘备反思,孟羲他还是个孩子,礼数只是稍有不足而已,自己是否过于言重了? 正当刘备手足无措,不知是去安慰李孟羲,还是怎么好的时候。 李孟羲从走神中回缓过来,李孟羲嚯的一下站起,侧脸朝着篝火呸的一口吐掉嘴里的肉,手中的腿兔随手丢掉,李孟羲后退半步,然后站定,认真的拱手,朝刘备重施一礼。 刘备忙起身,关羽也忙起身。 一礼毕,李孟羲脸色郑重,“别人说我李孟羲有爹生没爹养,三两粗浅学问,皆从老师而来,为人处世,则一概不通。 今幸遇玄德公,玄德公愿以道理教我,孟羲不胜感激! 来日方长,敢请玄德公不辞辛劳,严加教导!” 说完,李孟羲又施一礼。 李孟羲这次说的不是恭维之语,而是肺腑之言,他想到了前世一些不堪的回忆,认识到自己很严重的不足,李孟羲是真心希望刘备能够像一位严师那样,严厉教导。 刘备忐忑的一颗心放下了,他忙伸手去扶李孟羲,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刘备感慨。本来以为李孟羲不想听指责批评的话,不想却小看李孟羲了,人家人虽小,却气量宽宏,乃凛凛君子也。 第七十八章 能自视其短者,世间了了。 经此一事,刘备和关羽对李孟羲的评价更加高了。 兔肉还多,这段插曲揭过,刘关李三人继续分肉,边吃边聊。 李孟羲想起了白天自己新发现的几个问题,正好趁着刘备关羽两人都有空,给他们提一下。 李孟羲啊呜咬了一口肉,问关羽,“关将军,我军可有木匠?” 关羽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你找木匠做什?” 李孟羲摇头,“不是我要找木匠。假若明日便要攻城拔寨,且问将军,攻城器械去找谁造?” 李孟羲一反问,关羽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么重要的事竟一直被疏忽掉了。 关羽顿时无心再吃肉,说他坐立不安是轻的,若这会儿是白天,关羽抬脚就走去招木匠去了。 “哎!如此大事,某竟然忘了,”关羽悔恨不已,“大哥勿忧,孟羲勿忧,等过两日到河间郡,木匠易招。” 在李孟羲没来之前,刘关张三人分工基本上是很明确的,刘备总揽一切,张飞管后勤,关羽主管军事。 忘了招募木匠这件事,细究起来纠扯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木匠可归后勤管,招木匠就是为了造器械,归给关羽也是可以的。 关羽正和刘备商讨招木匠的细节。 “不必到河间。”李孟羲说道。“我军中现在就有木匠。” 关羽讶然,问到,“谁?” “关将军新提拔的伯长,绰号狗子那人,他什里有一人就是木匠,木匠叫鲁犁,鲁班的鲁,木犁的犁。” 木匠小哥帮了自己小忙,李孟羲就也帮他一下,在关羽提下他,说不定就被关羽看重了呢。 “关将军和玄德公明日不妨细问,想我军中和数千黄巾俘虏之中,木匠应该不少。” 李孟羲建议一说出,让刘备关羽颇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当真?”关羽手拂长髯,盯着李孟羲复问。 “当真!”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还能骗你的嘛,没木匠,我的时盘咋来的。 “既然要找木匠,铁匠,医师等,都可一并找起。对,还有猎户,若有猎户,可编入弓弩营,虽我军弓弩奇缺,但可先把人聚齐,等弓弩齐备,弓营瞬间可成;若有山民,长于穿林攀高者,可另设一营,专攻山地作战。” 后来的诸葛孔明经略蜀中时,招募的山民组成了一支专门山地作战的精兵,号为无当飞军,根据这一点灵感,李孟羲建议关羽可早作准备,早日把军队细分和职业话起来。 招募来的乡勇,其实当啥兵都行,发个枪就是枪兵,发把破刀发面破盾,就是刀盾兵,跑到船上就是水兵,跑山上也就能客串山地兵。 但毕竟,整天在山里爬上爬下的人过惯了的山民,能在在山里跑两个山头不嫌累的;而在平原地带招募来的乡勇们,到了山地,战斗力会锐减。 对此李孟羲有发言权,前世和好朋友们爬山,三四百米高的一个山,爬上去半条命快没了。 不是在山里生活,掌握不了上下山时省力的诀窍,差距有专业运动员和非专业运动员的区别那么大。 所以,让士兵职能更细分是精兵化过程中必然要走的路。 李孟羲的建议,是刘备和关羽两人从未想到的。 两人认真讨论起来,半天后,刘备迟疑,“涿郡不多山,山民怕是难找。” “无妨。”李孟羲把手一挥,“再遇黄巾,我军必然还胜,必然还有俘虏,必然还要扩军。早晚能遇到山民。” “我看,每有俘虏,可着人细细挑选,木匠单为一营,铁匠单为一营,医师单为一营,但凡有用且难得之人才,皆可细细甄别安排。” 刘备稍作沉思,“甚好。云长,我看此可为永例也。” 关羽点头赞同。 每打一仗,安排俘虏是很重要的一项工作。 从俘虏中挑选人才,确实必要。 李孟羲又问,军中弓弩到底有多少。 “我军本有,加上大兴山一战缴获,如今有臂张弩二十五,手(喵)弩十七,弓二百余。”关羽如数家珍,细细说到。 “弓竟有两百余?”李孟羲诧异。 关羽摇头,“虽有弓两百余张,战弓仅有不到五十张,余者皆为猎弓。” 也就是说,除了刘关张各自配的弓,和斥候骑兵们带的弓,近千义军,只能组建三二十人的弓手队。 太寒酸了。 李孟羲不由的咂舌。 一细想,黄巾程远志和邓茂部万余黄巾,也就几百张弓,几百张弩,黄巾更寒酸。 弓弩部队一时半会建不起来,刀枪好造,有铁就能找铁匠打,弓弩的技术含量更高,就算有了匠人,原材料没得找。 “对了,还有,可把会骑术的人,一并找出来。”李孟羲皱眉,“我军缺马,骑士找到之后,单编一营,尽可能不让他们上阵厮杀,以免过早损耗。” 李孟羲这个观点,刘备和关羽不敢苟同。 “这……”刘备欲言又止,“军中士卒,当一视同仁,有人阵前厮杀,有人阵后窝藏,如此岂不军心不一?” 刘备如此说,关羽也拂须称是。 他两人都认为,会骑术的人虽难得,但不该过于优待。 李孟羲不由摇头。 性价比啊,没有马蹬和马鞍,从零培养一个其实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大了。 李孟羲认为,自己就算把马蹬马鞍鼓捣出来,虽然能缩短骑兵成型的时间,但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依然会是巨大的,会骑术的人依然宝贵。 让金贵的骑兵兵源去拿把破刀上一线厮杀,太奢侈。 李孟羲有想建立一支成规模的骑兵的打算,因此不愿让刘备关羽浪费他的预备兵源。 虽然义军是刘关张三人的,李孟羲认为义军也有自己的一份。 他想的是如此理所当然,逻辑融洽。 得说服这俩人,不能让他们把未来的骑兵拿去送了人头。 “不行!”李孟羲态度坚决,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军需要一支能一锤定音的骑兵部队,如今缺马,但马好缴获,更难得的是骑术娴熟的兵员。” “把骑兵当步卒用,如明珠暗投,不智也。” 刘备关羽欲要再辩,看李孟羲态度异常坚决,只好听他的。 其实刘备关羽和李孟羲产生分歧的原因,是因为两方心里认为骑兵的价值不同,而造成的。 李孟羲心里认为的骑兵,那是得空找个铁匠把双马鞍和高桥马鞍做出来之后,能夹枪冲锋的战场推土机。 刘备关羽受限于眼光,不知道什么叫高桥马鞍和双马蹬,因此他们认为的骑兵,只是战力比步兵高,但也没有高太多的和步兵等同地位的一个兵种而已。 骑兵凶悍,汉朝的步兵一样凶悍。 李凌曾经率五千步兵,凭地势之力,射杀了匈奴数万人。 因此在刘备关羽心中,骑兵虽重要,但没重要的李孟羲的认为那种程度。 在保存十几几十骑兵,和稳定军心两个选择之间,刘备关羽不约而同的选了后者。 在东汉末年这个时代背景和技术条件下,刘备和关羽的选择很正确。 有着超越时代眼光的李孟羲,他过分看重骑兵,也正确。 本会争执不下的话题,因为李孟羲之前的种种神异之处,刘备和关羽选择无条件相信李孟羲。 对于一个知晓天下大势的人,在三五十个骑兵兵员的问题上再相信他一次,又怎样了? 在刘备义军骑兵只有三十人不到,富裕马匹一匹也没有的时候,组建大规模骑兵的计划便已早早的提上了日程。 先知先觉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 来自于未来,知晓汉末三国大部分历史事件进程的李孟羲,他宛若一个人形的聚宝盆。 他一丁点超前的布置,就能不知不觉间产生巨大的收益。 第七十九章 欲成甲 骑兵兵员之事说完,本就能略过去了。 可是李孟羲不停的一再要求刘备关羽二人切记要认真搜集懂骑术的人,并且尽可能的不让这些人上战场,除非有了马匹。 李孟羲对骑兵的事过于上心了,有些反常,刘备觉得奇怪。 见李孟羲重视此事,刘备和关羽于是就特意留意了此事。 马很贵,养马更贵,马干农活又不如牛,乡勇们大多来自贫苦之家,懂骑术的人不会太多。 也就不让几个十几个人战场而已,小事。 李孟羲说个不停,关羽便认真应下了,叫他放心好了。 这真是,兵马明明是刘关张三人的,李孟羲“图谋”他三人的兵马,刘备和关羽竟还帮他忙。 如果这么看的话,很诡异。 而如果把李孟羲看成和刘关张小团体内的第四个人,就一点不违和了。 李孟羲正憧憬着铁骑成军的盛况,刘备问了另外的问题。 “孟羲你所言,战阵争锋,不在阵法优劣,在于士卒是否敢战。我和云长深以为如此。 士卒敢战与否,难在激赏,易在兵甲,你所言之步人甲,十步弓弩不可入,五步枪戈不可入,一步之内贴身近战,刀斧亦不可入。 如此坚甲,闻所未闻。” 刘备看向李孟羲,很是疑惑,“当真有如此好甲?当真如此坚甲,只用甲片便可编缀而成?” 刘备竟然问步人甲。 李孟羲一时也不敢打包票,他确实会编扎甲,确实也见过汉服圈里的大佬编步人甲,但李孟羲编扎甲的技术都不是很好,编步人甲能不能成还是未知。 李孟羲皱眉,沉思良久,“步人甲胜于汉军诸甲胄者,一为防护周全,步人甲全身上下,只有眼目处无甲;二为甲片坚韧,编法或以山纹,或以鱼鳞,虽甲片只是一层,但甲片层层相叠,等同两或三层铁甲。 十步内,手(喵)弩是否能洞穿两层优良铁甲,关将军一试便知。” 见李孟羲说的头头是道,刘备和关羽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 李孟羲顿了下,继续说道,“关将军送我甲片一筐,我已一一细分,共计有甲片一千余,种类大致七种。 甲片部分锈蚀,大多还好。” “欲成步人甲,我只有成算两成,所遇难题有二,其一,将军给我的甲片不够,步人甲全甲所需甲片一千八百余,而今只有一千一百余。 其二,将军与我的甲片种类繁杂大小不一,编缀艰难……” 李孟羲话还未说完,关羽就惊异出声,“孟羲,我给你的甲片,已重三四十斤?一千八百余甲片……甲成岂不要重六七十斤?!” 不怪关羽惊讶,义军现在的甲,就是肚兜大的那种小甲,一副甲的甲片只有七八十个而已。 李孟羲这一副甲,相当多少副小甲了,甲片消耗惊人不说,再说重量,重量更惊人。 就是缴获自黄巾渠帅程远志和邓茂的两幅筒袖铠,已经算是汉军高档的甲了,甲片细密如鳞,防护很强。 但那两幅筒袖铠,重不过十几斤而已。 步人甲,却要重四五倍。 见关羽惊异,李孟羲笑着问,“怎么,六七十斤的甲,关将军穿不动吗?”说着,李孟羲眼神狭促往关羽如熊罴般健壮的身躯上扫去。 被小看了,关羽轻哼一声,“哼!百斤的甲,某亦穿得!” 关羽这种猛人,穿一百斤的甲真的能穿。 步人甲所需的甲片,是1825枚,这个数字是李孟羲前世百度到的,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而步人甲的结构,从上到下,有兜鏊,有顿项,有披膊,有胸甲,有护臂,还有裙甲,再下是护膝,胫甲,连鞋子,也可以是缀着甲片的铁甲鞋,真的是武装到了牙齿。 步人甲结构李孟羲还记得,他甚至还在大佬的工作室里见过实物,因此形状记的清清楚楚。 但问题就在这,仅有形状和结构图,用稀烂的编甲技术去还原步人甲,难度有多大?成功率又是多少?李孟羲心里也没底。 虽然说,汉扎甲和步人甲都是扎甲罢了。 步人甲或许能造,甲片也有,李孟羲了提出的难题让刘备和关羽感到棘手,那就是需要同规格的大小相等的甲片,一千八百余。 现在军中甲片规格一样的,也就是乡勇们身上所穿的小甲了。 管武库的官吏中饱私囊,偷工减料,把甲越做越小,只要数目对上就行了。 虽然甲很小,甲片也少,但甲片大小是一样的。 刘备摩挲着双手,沉思片刻,用商议的口吻和关羽说,“军中小甲,一副甲只有甲片六七十,孟羲所需甲片一千八百。这样,拆四十副小甲,凑足甲片给孟羲,以成步人甲,云长以为如何?” 刘备总管军中大小事务,给不给李孟羲甲片,他完全可以一口说了算,但毕竟是关羽主管军务,虽是自家兄弟,但刘备还是顾及关羽,以商量的口吻询问关羽。 其情商之高,可见一般。 军中甲具不足,扩军至八百余,已无余甲。 这种情况下一下拆四十副甲,意味着有四十人要光着身子作战了。 那句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 虽说小甲防御力也不行,但别人有甲,偏偏把俺的甲给拿走了,那士兵们会怎么想。 关羽为一军主将,考虑问题的不止是几十副甲那么简单,甲已分下去了,再收回来不太好。 然而,步人甲能成与否,关系到能否组建一支能攻无不克的精锐跳荡。 关羽略犹豫了下,把一挥,“最迟明日,把四十副甲与你。” “不急不急!”李孟羲忙说,“将军给我的千余甲片,我拿着先练练手再说,等熟悉编甲,再编步人甲不迟。” 听到李孟羲说先练手,关羽和刘备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眼,觉得此事或许可成。 说要练手,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十足的把握,等于有一定的把握,有一定的把握,等于防御力强大的步人甲真有可能被李孟羲编出来。逻辑就这么简单。 “对了,我还需剪刀,用环首刀割绳子不好使。”李孟羲又问刘备要东西了。 东要西要的,刘备一点不嫌麻烦。 前识天下大势,今又能编宝甲,这么牛逼的一个人,不要金银财宝,只要了把剪子,刘备但有一点厌烦,他就不可能在本来的历史中三顾茅庐屈尊去请诸葛村夫。 “剪子好找,明日与你。”刘备笑着说。 一边谈话,一边吃兔肉,兔肉不知不觉间快吃完了,就剩一点肉了。 关羽把兔肉从树枝上抽下来,把最后的一点肉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摇头拒绝,吃了不少了,他不想吃了。 “拿着,给你弟弟留着。”关羽硬塞。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自己来吃肉,不管弟弟,确实不太好,于是坦然的结果兔肉。 真好,李孟羲最初想抱住刘备的大腿,最初的目的,就是不让自己哥俩儿饿死。现在不仅饿不死了,还有肉吃。 步人甲之事,李孟羲准备是有了足够的甲匠之后,让甲匠们满满摸索好了。 现在一想,真有了步人甲,哪怕就三五套呢,组建一支可怕的破阵精兵,面对黄巾军这样的对手,无疑能在胜利的天平上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 刘备义军越强,对阵的黄巾败的越快,那么义军伤亡就越小,同样黄巾军的伤亡也会小,因为刘备,不会有杀俘之事,就算朝廷给一个黄巾军的头颅定价一贯钱,董卓狗贼可能就会杀俘了,而刘备断然不会。 多是穷苦百姓的组成的黄巾军,和同是穷苦百姓组成的义军,能都少死一点,这是李孟羲愿意看到的双赢。 辛苦一点儿,早日把步人甲编成,就能少死很多大汉百姓,这买卖划算,李孟羲心想。 第八十章 隔夜的兔肉 李孟羲精力再旺盛,也不过是个孩子,夜已深,他不由得哈欠连连。 刘备关羽看李孟羲这个样子,让他先回去休息。 “你们不睡吗?”李孟羲起身打着哈欠说着。 刘备摇头,“不用管我们,我和二弟后半夜还要寻营。” 好吧,行军打仗还真是辛苦。 拿着火把,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也就是板车上。 李孟羲把火把拿着往板车里照去,车里,弟弟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咬着手指头睡的正香。 可能是因为火把的光亮的关系,睡梦中的砖头眼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醒,李孟羲赶紧把火把拿开,然后在地上戳了几下,滚了几下,又踩了两脚,才把火把熄灭。 费尽周折才把火把灭了,李孟羲这时怀念起电灯了,没有电灯煤油灯也行,蜡烛也行,都比松木火把方便。 钻进被子里,被窝早被弟弟暖的热乎乎的,李孟羲脑海里想着步人甲的事,扛不住越来越重的睡意,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李孟羲睡到了自然醒,阳光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 又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等于天天是假期,李孟羲虽然醒了,他却躺着不想动,等啥时候躺够了再起来。 如果不是弟弟醒了,李孟羲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天空发呆的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 转头一看,弟弟竟然醒了,一双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为了给弟弟做一个好的表率,李孟羲决定不再赖床,他从床上哗的一下坐了起来。 “砖头,起!”李孟羲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说着。 兄弟两个穿好了衣服,李孟羲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接住往下跳的弟弟。 昨夜营寨扎于道旁,晨间,已经有乡勇们从营寨里走了出来,开始升篝火,开始做饭。 按照关羽的军令,每日的操练也必不可少。 李孟羲从包裹里拿出了兄弟两人的木碗,准备一会儿吃饭。 砖头接过自己的小碗,“哎?二哥这里边儿有肉肉!” 砖头看到了给他留的兔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一样,高兴的蹦蹦跳跳。 “有肉肉二哥,你看!”砖头小手拿着肉,举的高高的,蹦跳着给二哥看。 李孟羲朝弟弟笑了一下,“留给你的,你吃吧。” 砖头不肯吃,非要分给哥哥,让哥哥先吃。 看着踮着脚非要把肉往自己嘴里塞的弟弟,李孟羲无奈了。 “二哥昨晚吃过了,吃了好多肉的,这是吃完给你剩下的,你自己吃吧。”李孟羲笑着摸着弟弟的脑袋说着。 砖头一听,昨天晚上二哥吃了好多肉肉,却没有叫自己,他一下就觉得有点伤心了。 李孟羲看出了弟弟的小情绪,他笑着说,“我叫你了的,但是你睡得太死了,没叫醒你。” 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快吃吧。”李孟羲说着。 弟弟这才放心的去吃那巴掌大的一点兔肉。按砖头的话来说,肉肉可好吃了。 乡勇们开始操练了,只等着开饭的李孟羲拿着碗在无聊的一边看。 关羽不在,今天复杂操练的是新升任的伯长狗子,和另一名不认识的伯长。 汉的造字法很有意思,管五个人官职,五,加上一个单人旁,就是伍,伍长。 管十个人的官职,十,再加单人,就是什,什长。 伯长,也就是百夫长,百,白,加个单人,也就是伯。 单从字形就能看出是管多少人。 和关羽演阵时把所有阵法变幻操练一边不同,两个百夫长能力有限,操练也很保守,只变了方阵,圆阵,然后又成方阵纵阵,开始沿着土路来回跑。 砖头觉得走来走去不好看,他喜欢看的是打架,也就是乡勇们队列解散之后,拿着兵器捉对对打。 “他们啥时候打架吗?”砖头不停的问哥哥什么能看到打架。 和弟弟不同,李孟羲反而觉得单兵对练的时候,乡勇们菜鸡互啄没有意思,他更喜欢看的是队列,也就是砖头认为无聊的走来又去。 战场之上,主要团体作战,脱离了阵型的单个散兵,就等于是人头了。 除了骑兵。 骑兵纵是单骑依然有强大的战力和战场主宰力,敌军虽有一骑,但稍有不小心,一个没防住,骑兵借助马力能把一个百人队给冲垮掉。 所以自古就有一骑当千的猛将,但是毫无例外,这些震古烁今的的勇将们,全是骑将,没有任何一个步将能以一当千。 伯长狗子带着人来来回回的沿着官道跑。 说是官道,就是一条略平整一些的土路而已。 李孟羲和弟弟站在一边,看着几列纵队跑来跑去。 其实相比什么阵法变幻,一百多人跑起来能不跑乱,跑的整整齐齐的,一点不容易。 李孟羲就眼看着乡勇们跑了几个来回之后,越跑越乱。 这才多远就乱了。 要是长途急行军,跑了几十里,岂不是人越跑越散,跑到目的地,就剩两三个人了。 李孟羲没来刘备军中,哪哪都好,自从李孟羲来,每天都能挑一堆毛病。 对义军来说,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跑了大概有几十来回,伙夫们把麦粥煮好的时候,今天的训练就结束了。 李孟羲觉得乡勇们训练强度太低。但一没有时间,二没有条件,真像二十一世纪的职业兵那样,一个月能往死里训练三十天,每天训练超过八个小时,目前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 跑的一身是汗的狗子把方阵一解散,就气喘吁吁的跑到李孟羲这里来了。 “俺第一天当伯长,小哥儿你看俺咋样?”狗子跑到李孟羲身边,喘着粗气问。 李孟羲想说,口令是人家另一个伯长喊的,怎么能看出你怎么样了。 “俺不太懂阵法,就没让弟兄们变阵,就带着他们跑了几圈,活动活动。”狗子说着,神色有点紧张,“俺这算不算是偷懒?关将军会不会知道了怪俺?” 这家伙真是胆小,李孟羲想笑。 “不会。”李孟羲正色道,“狗哥,你没偷懒,阵法不懂就算了。我看,带着跑跑挺好。” 狗子还在迷茫,李孟羲继续说了,“阵法的要义,重点不在变化,而在于整齐划一。狗哥,你看你刚带人跑,没跑几圈呢,人就乱的放羊一样。” “等你能带着人跑齐,跑几十来回还是齐整整的,到那时候,变什么阵法都玩儿一样,那狗哥你的百夫长我看也就能当的安稳了。” 听完李孟羲的话,狗子想不明白,跑跑步怎么就跟阵法扯上关系了?但他愿意相信李孟羲。 “当真只跑跑步就行了吗?”狗子他用袖子擦着汗,看着散开回到各自帐篷的乡勇们,略气喘的问到。 “跑步没用,跑齐了才有用。狗哥你啊,就琢磨琢磨怎么把人跑齐,什么时候能让一百个跑的跟一个人一样,我看你当千夫长也够了。”李孟羲认真的说道。 一百个人,每个人跑步的距离,步距大小,手摆动的角度,都是一样,才能跑的跟一个人一样。 一般的精锐也达不到这种程度,至少得有三军仪仗队的水准才行。 狗子还在想怎个才能一百个跑的跟一个人一样,老铁过来叫三人去吃饭了。 今天早上竟然不是麦粥,而是黍,也就是小米粥。 熬的金黄的小米粥看着就比汤水混浊的麦粥要好吃。 虽是不起眼的小小差别。 李孟羲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为何今早不是麦粥?” “今早刚领了粮,领的是黍子。”老铁回答了李孟羲的问题。 “那……多少天领一次军粮来着?”李孟羲又问。 “七日。” 李孟羲有些明白了,老铁他们就是辎重队的,有马车跟着,领一个月的粮也有地方放,但他却七日领一次粮,应该全军都是一样的规程。 之所以七日领一次军粮,而不是八日领一次,这取决于人力能负重的极限,单兵一次能带的口粮,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星期而已。 第八十一章 知易而行难 小米粥果然香甜,砖头小尝了一口,好吃的他眼睛都眯起来了。 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小米粥,砖头以更小的口咬着右手里的肉,每次只用牙撕下来自丢丢的肉,那吃相之保守,让李孟羲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吃辣条的模样。 一片一毛钱的辣条,每天撕一丢丢,能吃上一个星期。 受不了砖头寒碜的吃相,李孟羲拍了弟弟一巴掌,“赶紧把肉吃完,像什么样?” 他这一咋呼,乡勇们终于注意到了砖头手里的肉。 老铁抽了抽鼻子,凑上来一看,“呦!是肉么?” “是兔肉。”李孟羲随口说到,“昨天关将军射了只兔子,晚上邀我去吃,剩了一点儿,带给砖头了。” 老铁听完李孟羲的话,砸吧砸吧了嘴,嘟哝一句,“咱啥时候能吃上肉吗。” 老铁只是随口一说,李孟羲听在了心里。 “想吃肉简单啊,立个大功,关将军肯定赏你肉吃。”李孟羲笑骂,“你当肉白吃的啊?关将军着我编一套宝甲,不日交付,兔肉是工钱。” 李孟羲倒不是讽刺老铁,而是挑明了,自己是因为干了活,立了功,才有肉吃,而不是关将军有肉,不肯给你们任劳任怨的士卒们吃,却给我一个啥活也不干的小娃娃吃。 果然,李孟羲话一说完,老铁顿时笑了,“呀!咱可不如小哥儿你,咱不会编宝甲。” 关将军没有偏袒谁,也没有忽视辛苦干活的兵卒们,这么一想,不管是老铁,还是竖着耳朵听着的其他人,心里都舒服多了。 人情世故,就这么回事。 话一挑开,李孟羲于是问老铁和其他乡勇们,如果有一身宝甲,全身上下没丝毫破绽,枪扎不进,刀砍不入,那如果穿着此甲去破阵,敢是不敢? 老铁吸溜了一口粥,他瞪大了眼睛,“真有此宝甲,真给俺穿,砍不死俺,俺咋个不敢破阵?就是这么邪乎的甲,真能给俺穿?”老铁不信,不信有这么厉害的甲,他更不信真有这么厉害的甲,能给他一个小兵穿。 李孟羲得到了老铁的反馈。 老铁大概能代表很大一部分士兵所想。 一顿饭吃完,花不了太长时间。 又一次为难的把碗舔干净,李孟羲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刘备要一个水囊了。 早饭之后,便要立刻拔营继续赶路。 乡勇们匆匆拆卸营帐,李孟羲也早早的去了车上,抖开装甲片的包裹,开始正式准备编甲。 第一套甲,不编步人甲,先编最简单的扎铠,熟练一下技术再说。 甲片大致有不同的七种,李孟羲略想了一下,决定用数量最多的一种编甲。 “砖头,”李孟羲朝趴在车尾打滚的砖头叫到,“过来。” 砖头很听话的翻滚着过来了。 越来越皮了,不肯好好走。 “干啥嘛?”砖头爬到哥哥腿上,好奇的看哥哥分拣甲片。 “你站着,别动。”李孟羲把弟弟拽了起来。 砖头老老实实的站着一动不动。 李孟羲拿着甲片,在弟弟额头比了一下大小。 铁甲片碰到了脑袋,凉凉的,只被凉了一下,砖头就乐的咯咯直笑。 “可冰了二哥,可冰了。”砖头开心的不得了。 李孟羲都比完了大小,弟弟还缠着他要再冰一下。 他觉得舒服好玩是吧。 “别打扰我。”李孟羲把弟弟拽过来,按在腿上,不让他乱动。 甲片,细麻线,割麻线的环首刀,基本工具齐了。 李孟羲开始编甲。 拿出一片甲片,甲片上边四个孔,左右两角各一个孔,中间左右边缘两孔,下边也四个孔。 麻线在嘴里湿了一下,然后手指捻了捻,把麻线头捻的更尖了一点。 扎甲最简单的方法,可以用穿念珠的方法一样,从甲片孔里,把甲片一个个连起来连成一串。 但这样编成的扎甲,就跟竹席一样,甲片之间有缝隙,防御漏洞很大。 更好的方法,把甲片以上下左右压叠的方法编缀,甲片层层相叠,防御没有漏洞,但是编法要更复杂。 两枚甲片叠在一起,第一枚甲片在上,第二枚甲片在下。 下方的甲片的顶端的孔,和上方的甲片的中部右侧的孔重合。 然后麻线从两个重合的孔里穿过去,两个甲片打上个小结,两个甲片就初步穿好了。 再拿第出三枚甲片,依然放在第一枚甲片下,第三枚甲片顶端的孔,和第一枚甲片中部左端的孔重合。 继续用麻绳从两个孔里穿过,麻绳穿过后,绳子打个小结,第三枚甲片初步完成。 这时,三枚甲片成品字形排列。 上面是一枚甲片,下面的两枚甲片紧挨着,各有四分之一面积和上面的那一枚甲片重合。 接着,继续拿出两枚甲片,按一样的方法,从上面左右排好,二层的四枚甲片穿好之后,四枚甲片各有四分之一面积,和第一枚甲片重合。 编甲过程和堆积木过程很相似,以某一枚甲片为中心,叠压扩展了四枚甲片,然后再以这四枚甲片为基础,各自再叠甲四枚甲片,然后继续扩展。 甲片就可以这样慢慢的被编缀之后,甲面的面积越来越大。 工具有限,编甲全靠手指,速度很慢。 不一会儿,李孟羲就扣的手疼。 为了让甲片与甲片之间更密实,李孟羲绑麻线但时候,用手按住甲片,牙咬着线用力的往上拽,以确保编出来的甲不会松松垮垮的。 砖头看哥哥在忙,忙的什么他也看不懂,他也不说帮忙了,意识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抱着膝盖坐在一边,出奇的老实。 李孟羲很投入于编甲工作,以至于老铁回到车上开始驾车赶路,李孟羲都没察觉。 李孟羲只是突然觉得有点晃,麻线不太好穿进甲片孔里去。 开始时生疏,编甲工作李孟羲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有手感。 马车车轮在吱扭吱扭的晃着,辎重车队沿着弯弯曲曲的土路行进,宛若一条长蛇。 阳光越来越烈,早已不似清晨露珠未干时的那份和煦。 编着编着,正用牙咬断麻线的李孟羲突然停下了,他看着摊开在腿上,方不方圆不圆,书本那么大一大块的编好的甲片,无奈的捂额头。 编的太顺手了,只顾着压甲片,忘了要编的是头盔,得控制好甲片小样的形状。 编了半天,白编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长舒了一口气,他一咬牙,决定重新编。 李孟羲把编好的一大片甲,拿笨拙的环首刀一点一点去隔断甲片后的绳子,编的时候很难,割段绳子也不容易。 每一片甲片后的小绳结都得割断。 连什么都不懂的砖头都为哥哥感到可惜。 “哥你把这拆了干嘛?”脑袋上盖着一件麻衣,遮挡阳光的砖头不解哥哥为什么把弄好的东西再拆了。 李孟羲头也不抬,“本想给你编个头盔来着,编成围裙了。” “啥是头盔吗?” “就是帽子。” “啥是猫子吗?” 哎我去。 李孟羲抬头看了弟弟一眼,你连帽子都不知道是啥吗。 可能是因为,帽子不叫帽子,近两千年的时间跨度,好多东西的称呼都发生了改变。 “帽子就是,冠……斗笠?” 李孟羲一说斗笠,砖头就听懂了,“挡雨的吗?” 他说斗笠是挡雨的。 “那围裙是啥吗?”砖头还问。 围裙,就是做饭的时候,围的裙子。 可这么解释,砖头还可能听不懂。 东汉末年,农家生活没那么精致,谁家也不会做饭的时候还系个围裙。 甚至有的人家连穿的衣服都没有,哪里有多余的布去做围裙。 “围裙就是,就是……嗯,就是……哎呀,围裙就是衣服!” 李孟羲被弟弟问烦了,糊弄的回答到。 第八十二章 离离原上草 “啥是衣服吗?” “衣服就是衣裳!” “奥……”砖头听明白了,围裙就是衣裳,衣裳就是围裙。 “那二哥这也是围裙吗?”砖头拽着自己的麻衣很认真的问哥哥。 李孟羲深吸了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亲弟弟,得有耐心,得有耐心。 但其实李孟羲一脸平静之下,他此时的心情其实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不想跟自己的傻弟弟解释什么是围裙了。 李孟羲一心二用,拿环首刀拆甲片的同时,他转移话题。 “来,砖头,二哥教你背诗吧。” “什么吗?”砖头迷茫极了,他挠了挠头。砖头才多大一点儿,别说识字了,生活常识的东西很多也还不知道。 “来我教你,”李孟羲头也不抬,“第一句,离离原上草。” 砖头没反应。 “离离原上草,来跟二哥一起读。离——离——原——上——草。”李孟羲放慢了语速,尽可能的把字说清,让弟弟听的更明白一些。 “离——离——原——上——草”砖头觉得好玩,跟着哥哥一字一顿的念着。 “一岁一枯荣。”李孟羲又说。 “一碎一窟窿!”砖头用小孩子特有的奇怪的抑扬顿挫顿挫,该扬的不扬,该挫的不错,语调奇怪,似是而非的跟着读了第二句。 第三句,李孟羲把拆下来的又一枚甲片放在一边,继续说道:“野火烧不尽。” “野——火,烧不近!”砖头复述。 “春风……咳,吹又生。” 砖头:“春风,咳!吹油生。” 李孟羲抬头,无语的看着弟弟,我咳一下是嗓子不舒服,你学着咳一下是什么鬼? 不过不错,傻弟弟能跟着读。 “来,再来一遍。” “离离原上草。”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一碎一窟窿!” …… 兄弟两个一个教,一个学,车前赶车的老铁不住的回头望。 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 关于白居易,有一个很温暖的典故。 相传白居易一日做了新诗,心情大好之下,把诗念给了邻居一个老妇人听,念完后喜气洋洋的问老妇人,我做诗的如何? 老妇人笑了,“诗文是人家达官贵人听的,我们平民百姓,哪里听的懂诗啊。” 白居易由此大受震动,日后每做诗,必念给邻居老妇人听,直到老妇人完全能听懂为止。 白居易的诗从此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通俗易懂,为广大劳动人民所喜欢。 据说唐朝之时,遣唐使们把唐诗一并带回了日本,大唐诗坛文化荟萃,日本人却最喜欢白居易的诗。 因为简单通俗,容易理解,其他诗人的诗,对于刚接受汉文化的倭岛来说,比较难懂。 一首离离原上草,纵然向前跨越了千百年的时空,依然能被人听懂。 李孟羲教弟弟念诗,老铁听了几遍,就全记着了。 而且老铁听懂了,他笑了,欢快的扬起鞭子,轻轻抽打着牲口,嘴里小声念着诗,一遍又一遍。 等弟弟能把四句诗全记住了,李孟羲就他自己念着玩儿去。 小孩子精力旺盛,再加上新鲜,砖头扯着嗓子反反复复的背诗。 直到太阳变得灼热,砖头也嚎的累了,不肯再背了。 李孟羲抬头,看到阳光刺眼,他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从怀里磨出了破木头,也就是时盘,对着比照了片刻,“午时了。”李孟羲小声嘀咕了一句。 中午了,也没有饭吃的。 汉代平民们一天两顿饭,乡勇们哪怕是要赶路,一天也只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 时盘光秃秃的,刻度还没刻。 李孟羲拿起环首刀,用铡刀一样的方法,在时盘上铡了几下,几道细细的刻印清晰的印在了木头上。 一百八十度的半圆,被五道刻痕分成了六份。 每份代表着一个时辰。 然后李孟羲拿着环首刀,做锉刀用,在时盘边缘,刻出了一些小的刻度,把时盘的可测量精度,提高到了刻钟。 片刻之后,时盘刻度完成。 吹去时盘上的木屑,李孟羲拿起时盘,再次对着太阳对照时间。 午时四刻,中午十二点了,最热的时候。 砖头头上顶着一件衣服,阳光照不到他。 李孟羲忙着编甲,他被晒了一上午,一抬头是中午了,他这才感到了热。 一上午的努力,成果出来了。 李孟羲成编出了一条两约二十公分宽的甲片带,他正把甲片带首尾连接起来。 等首尾连好,一个水桶状圆环形的的扎盔成了。 李孟羲拿着成品,左看右看,觉得……好丑。 好歹算是自己开始编甲事业之后,第一件成品,很有纪念意义。 “过来砖头!” 李孟羲叫弟弟靠近他一点。 把扎盔扣在弟弟的小脑袋上,虽说李孟羲就是照着弟弟的脑袋的大小做的头盔,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经验又不足,第一次做,做的大了。 头盔大的像个桶,扣在弟弟头上之后,一下滑下来了,遮住了弟弟的眼睛。 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太大了不行。 李孟羲把头盔从弟弟脑袋上拿下来后,琢磨是否拆一行甲片,能缩小一圈的话,或许就匹配了砖头的头型。 砖头好奇的跑过来,趴在哥哥的背上,指着扎盔说,“哥这个不是斗笠。不是斗笠啊。” 李孟羲糊弄弟弟说编的是斗笠,这下谎圆不了了。 好算又编了个理由把弟弟糊弄过去。 李孟羲拿着环首刀又开始拆甲片。 拆掉了一列甲叶之后,再把甲带首尾相连,又花了不短时间。 改过一回的扎盔再往弟弟脑袋上带去,竟然又小了。 李孟羲扶着额头,心中顿生无力感。 弟弟脑袋太小了,头盔的容错率太低,如果是大人,头盔多一列甲片或少一列甲片,就是松一点紧一点的问题,可放在弟弟这,多一列甲片,就大了,少了一列甲片,就小了。 又没有更小的甲片去替换,李孟羲想到用取巧的方法,他准备用绳子把甲带两头系起来,像绑鞋带那样,把扎盔系起来,就不存在大一点小一点的问题了。 可是这样一来,头盔整体的强度会降低,后脑勺的防护也会有漏洞。 李孟羲龇着牙,对扎盔咬牙切齿的思考着。 脑海中,前世看到过的乱七八糟的关于扎盔的信息,如放电影一般快速闪过。 最终,记忆的画面定格在一顶出土于汉墓的头盔上。 与李孟羲这个上下同宽的水桶状头盔不同,那顶真正的汉扎盔成上细下宽的形状。 “咦?”李孟羲突然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把头盔做成上窄下宽的样式,就能很大程度上解决不适配头型的问题。 头围大了,就戴稍浅一点,头围小了,就戴深一点,头盔和头就能卡的紧一点。 这样就不必用绳子系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知道该怎么做了。 头盔做成上细下粗的形状是吧,很简单啊,编甲的时候,每往上编一圈,就减少甲片的数量,不就能越往上越细了吗? 等越来越细,连在一起,不就成了一顶完整的扎盔了吗?而不像现在这样,弄什么半包围的盔。 突如其来的灵感,让李孟羲激动不已。 “我懂了啊啊啊啊!”李孟羲狂叫。 弟弟奇怪了看着哥哥。 那就,重新拆了吧。 李孟羲看着手中好不容易编好的甲带想着。 知易而行难,本以为有一定的经验,编甲会很容易。 没想到实践起来,处处不易。 李孟辛苦的把甲片一片的拆下来,割断的麻线头丢在一边,已经卷了一大团了。 第八十三章 第一副扎盔 有人说,全知就是全能,信息是无价的。 从这一点来说,来自于信息时代,每天接受着来自各行各业乱七八糟巨量信息的李孟羲,他勉强称得上是一个全能的人。 关于盔甲,李孟羲虽是生手,但他的见识比东汉末年所有盔甲匠人都多。 有了新的思路,虽然手指都磨破了,李孟羲干劲不减。 好不容易把甲带拆回到了甲片的状态,李孟羲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长舒了一口气。 “哥。”砖头叫。 “嗯?”李孟羲抬头看着弟弟。 “想尿尿。” “站起来,尿车外边。” 车正走着呢,不好意思让老铁停车。 没想到李孟羲刚说完,老铁听到,就把车停下了。 “谢了铁叔!”李孟羲道谢,并催促弟弟,“赶紧的,别耽误事。” 老铁停车,是怕砖头摔着,他把车一停,影响了后面的人的行进。 其他粮车绕过了老铁,车轮轱辘辘的声响中,一辆接一辆粮食码的高高的粮车驶了过去。 看见这些粮车,李孟羲顿时就多了些安全感。 有这么多粮食,短时间不会缺粮草,自己就不会饿着了。 要放在半月以前,李孟羲看到粮车根本就不会这么想。环境会改变人,李孟羲越来越像一个汉朝人了。 “铁叔,走了。”李孟羲敲了敲车辕,提示老铁可以驾车走了。 砖头不老实,他都尿完了,还扒着车辕探出头往地上看。 李孟羲把他拽了回来。 “有蚂蚱。”弟弟指着车尾说。 蚂蚱。秋天吗,秋天的确有蚂蚱,但秋天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的。 在铺平的被子上,像摆麻将那样,把甲片摆了一行又一行。 最下边的一行代表着扎盔最底下的一圈的甲片数,然后往上的几列,甲片数依次减少。 虽然只是把上下粗细一样圆桶状的头盔,改成上细下粗的形状,编缀难度却一下增加了数倍。 新的编缀方法,要仔细计算好每纵列甲片的数量,还要考虑甲片叠压时甲片的分配。 还没开始编,李孟羲就感觉到了棘手,他不由得又是叹气,编个头盔而已,为何这么难呢。 再开始编甲,李孟羲的动作慢了很多。 不同于之前要先把甲片编成甲带那种无脑的编法,现在每一加减一枚甲叶,都得思考布局。 幸好智商够用,勉强能一边摸索一边编下去。 第一个小时,李孟羲只编完了第一圈甲片,大致等于编完了帽子的帽檐的部分。 往上第二圈,要考虑减少甲片了。 减少甲片,还影响到另一个方面,就是甲片相叠的问题。 把甲叶首尾连接是最简单的方法,但这种方法偷工减料,防御力稀烂,李孟羲看不上。 甲片不叠成两层,李孟羲就觉得防御力很欠缺。 第一圈,用了二十六枚甲片,第二圈应该用多少甲片呢,李孟羲思考了一番,决定减少四枚,用22枚甲片。 第二圈编起来很费神,要把22个甲片,即彼此叠加,又要和第一列的26枚甲片匹配好间距和位置。 两刻钟后,22枚甲片编完,李孟羲发现,第二圈没编完,还缺了一个豁口。 再添了一枚甲片,完成。 根据李孟羲仅有的知识积累和逻辑思维水平,他认为上下列甲片之间,甲片数应该成等差数列分布。 也就是第一列26,第二列23,第三列应该是20。 就按着这个数字去编,第三圈刚好用了20枚甲叶。 果然如自己所料,李孟羲顿觉自己很聪明。 第四列甲叶应是17枚,第五列14. 至未时四刻,即14:00之时,李孟羲终于把甲编完了。 小小的一顶扎盔,上下甲片五列,共用了甲片100枚。 虽然这些甲片,比刘备军中士兵们穿的那些扎甲的甲片小的多,但一顶小小的头盔,用了多达百枚甲片,很惊人。 李孟羲揉了揉手腕,编好的扎盔拿在手里掂了掂,很沉,极有份量。 扎盔从外形上看,比第一次的好看多了,很接近李孟羲脑海中那个出土于某个汉代墓穴中的头盔。 从面积上算,头盔的表面积大概五十枚甲片就可铺满,李孟羲用了繁复的叠缀法,使甲片有一半的面积是重合的,其防御力大致等于两层甲片。 “砖头。”李孟羲拿着像模像样的扎盔,叫着弟弟。 没听到回答。 转头一看,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犹豫了很久,李孟羲还是把砖头晃醒了。 砖头不情不愿的揉着眼睛爬了起来,任由哥哥把头盔往他头上带。 头盔很重,给砖头戴的时候,砖头脑袋被压的往下一低。 这么重的东西带头上很不舒服,砖头很抗拒,嗷了一声就要挣脱头上的东西。 “别动。”李孟羲拽住弟弟的手,不让他乱动。 把盔往下拉了拉,一拉之后,砖头的眼睛又被盖着了。 出现问题的原因是,扎盔往上收缩的程度不够大,上边几列甲片稍微再细一点,就不会往下滑了。 而且李孟羲摸了摸扎盔顶部,还不够高,离头部太近了。因为是半覆盖的头盔,顶部是空的,其超过头顶很高的一圈甲圈是用来隔开攻击,保护头部的。 甲圈如果太低,就不能很好的起到防御效果。 如果再加上一圈甲片,高度大概够了。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要把头盔从弟弟脑袋上取下来,刚一动,砖头就哎吆了一声。 李孟羲连忙问怎么了。 “疼……”砖头龇牙咧嘴的。 放缓了动作,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慢慢的把扎盔取了下来之后,他看到了扎盔上夹着一根枯黄的头发。 砖头营养不良,头发是枯草一样的颜色,发质很差。 李孟羲恍然想起,古代扎盔这类铠甲,的确很容易夹着头发的。 所以一般带头盔前,要么头盔做的有内衬,要么就在脑袋上包一个头巾,头巾能略增加一点防钝器伤害的同时,还能防止被夹到头发。 李孟羲忙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对不起啊砖头。”李孟羲心疼的说着。 砖头瞪着大眼睛看着哥哥,“二哥你为啥说对不起吗?” “因为二哥不小心,把你头发夹着了吗,所以得说对不起。”李孟羲给弟弟解释了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奥。”砖头理解了对不起是什么含义,他认真的点了点头。砖头学会这个词了。 花了快一天时间了,小小的一顶扎盔还是有问题,还得拆,还得继续改。 离彻底功成很接近了。 手指因为和甲片一直摩擦到,被纤薄的甲叶边缘割伤了好几个口子,伤口很浅,不至于到流血的程度,但是很疼。 李孟羲吹了吹手指,抬头一看天色,不早了,他决定最好在晚上太阳落山之前,把扎盔编出来。 不然留了个尾在那里,晚上会睡不着的。 最后的一次改进,除第一列甲片26枚保持不变以外,往上每列的甲片都进一步减少。 并且上下五列的甲片,变成了六列,整个头盔显得更高了。 等太阳快要西落,熟悉的游骑又从前往后呼啸而过,游骑口中呼喊着就地扎营之时,李孟羲也终于第三次把扎盔编完了。 一整天功夫,甲片拆拆缷卸,从头编了三次,小改接近十次,李孟羲终于把扎盔编完了。 任务完成的成就感,足以冲淡疲惫。 “砖头,过来。”李孟羲又喊工具人弟弟。 砖头一看又要把铁旮瘩往他脑袋上扣,说什么也不肯戴了。 这怎么行,模特不配合了,怎么知道样品好还是不好呢。 李孟羲把头盔一丢,就去捉弟弟了。 兄弟两个嘻嘻哈哈玩闹的声音,传了很远。 第八十四章 突闻张辽 本以为晚上无事,李孟羲早早睡了。 刚睡下没多久,他听到了脚步声,眼睛一睁,眼睛余光看见了光亮。李孟羲一下坐直了身体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晚上会来找自己的,除了关羽,还能有谁。 “孟羲,可曾睡下?”关羽走来问。 “我还没睡,有事吗?”李孟羲边找衣服边问。 “夜间无事,找你聊聊。”关羽手里拿着火把,火把微侧,给李孟羲照着光亮。 李孟羲三两下穿完了衣服,临走时帮弟弟掖好了被角。 想了一下,白天扎好的头盔李孟羲顺手抄起拿走了。 今夜没有烤肉等着李孟羲了,兔子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篝火旁,刘备正添新柴。 李孟羲远远的打起招呼,“玄德公,你看我编的铁胄如何?” 李孟羲边走,炫耀似的,把手里的扎盔举起晃了晃。 甲胄一词,甲是指铠甲,胄是头盔。 李孟羲还没走近,就慌着和刘备打招呼。 同样,刘备还没接铁胄,就显得惊讶无比,“呀!竟如此神速?” 两个情商都高的人,沟通起来滴水不漏。 秋夜微寒,篝火带来了一丝暖意。 刘备关羽和李孟羲三人围着篝火坐定。 那一顶编缀紧密编法考究的铁胄,刘备拿着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看了很久,边看边口中啧啧有声。 铁胄虽说小,却很厚实,入手颇沉。 兵器铠甲这类金属物品东西,一般份量越重,质量就越好。 刘备看完,转手关羽。 关羽手很大,铁胄拿在手中,他像是在拿一个小皮球。 把铁胄在手中轻抛了一下,“这胄眼熟,”关羽说道,“像是官军制式铁胄。 十来年前,我送好友去从军,见官军屯长,戴的就是这种铁胄,有九分相似。”关羽用手摸着排列如鱼鳞一般整齐的甲片,点头说道。 咦?关羽说,好友…… “关将军,你竟然有朋友啊?”李孟羲一句话不经大脑,直接说出来了。 李孟羲这话说完,关羽立刻白了他一眼。 后世的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到底是多烂的人,才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李孟羲的话的意思很像在质疑关羽到底有没有朋友,进而像是在质疑关羽人品。 因此关羽能给李孟羲好脸色吗? 好在关羽宽宏大量,不跟李孟羲计较,他自顾说着,“那年我十六,若不是家中老父尚在,我也和文远一并从军去了。不想转眼之间,近十年过去了。” 时光飞逝,关羽不禁感慨。 “文远?!”李孟羲坐直了身体,拔高了声音惊咦一声。 关羽诧异,看了李孟羲一眼。 “某好友,张辽,张文远,怎么,孟羲识得他?” “不认识!不认识!”李孟羲连推脱不认识。 表面一脸平静,其实李孟羲心里震惊极了。 张辽,张文远,竟然真跟关羽早就相识,且关系不浅。 魏之五子良将之中,张辽为战绩最彪悍者。 在原本但三国历史中,其阵斩塌顿,大破乌桓;合肥之战,威震江东。 逍遥津一役,张辽后世称逍遥津战神,一战杀的东吴胆寒,提张辽之名,可止小儿啼哭。 关羽提及昔日好友,因当年未能从军而抱憾,关羽叹息不已。在刘备面前,关羽如此慨叹,就相当于到了一个新公司,还对旧公司念念不忘。关羽如今已是刘备一军主将,还遗憾当年未能从军,就相当于到了一个新公司,却说要是上个公司不倒闭,我才不会来。 要是心胸狭窄一点,喜欢多想,戒心比较强的人,比如曹操。若关羽是曹操步将,说不定曹操就因此会猜忌疏远了关羽。 刘玄德毕竟不是曹操,且关羽是其义弟,而并非仅是部将。 刘备不仅没有心怀芥蒂,反而好生出言安慰关羽,说未能少年从军,建功立业,蹉跎人生许久,当真是一大憾事。不过好在,今幸你我兄弟相逢,又正遇黄巾,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昔日憾事,今可了解也。 一番话,说的关羽笑逐颜开。 意外的听到的有关张辽的消息,李孟羲心里跟猫抓一样,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关将军,张辽是你同乡吗?你们两个谁厉害?他用刀的吗?你的是青龙偃月刀,他的是什么刀?”李孟羲像机关枪一样,一大串问题一溜烟问了出来。 关羽和刘备不约而同的转头,诧异的看着李孟羲。 “文远非是我同乡,我是河东解良,文远是雁门马邑人,不过我俩非是同乡,离得却不远。”关羽抬头上看,看着天空的星辰,似在追忆。 “我二人常相较武艺,商讨兵法。孟羲你问,文远和我,武艺孰高孰低,”关羽摇头,“武艺兵法,文远皆远胜于我。” 李孟羲愕然,“啊?” 怎么可能嘛,关羽和张辽两人,带兵打仗谁高谁下还有的讨论,张辽最高光的时刻在逍遥津,关羽在水淹七军,一个威震东吴,一个威震华夏,两人皆是上将之才。 可是要论武艺嘛,张辽怎么可能比得过关云长? 李孟羲挠着头,狐疑无比的看着关羽,“将军没有哄我?将军之勇,已世间少有,怎有勇武远超将军之人?张辽张文远……他,他……怎么可能?” 李孟羲追着不放,要一问究竟。 不管李孟羲怎么问,关羽只是坚持说,张辽远胜于他。 李孟羲就是不信,他就是觉得关羽在哄他玩儿。 李孟羲虽然不懂武艺,可他懂三国啊。 再问还是一样的回答,李孟羲纠结无比的抓挠着头发,不再问了。 一旁,刘备看的暗笑不已。 “张辽当真如此勇武?将军你没诓我?”李孟羲最后又问。 “当真!”关羽正色,“我何曾诓骗过你?” 说完,不等李孟羲作何感想,关羽看向刘备,两人相视一眼之后。 “哈哈哈哈……”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朗声大笑。 这两人笑得莫名其妙,笑得李孟羲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为了避免自己尴尬,他只好陪着嘿嘿傻笑。 其实李孟羲问关羽,他和张辽两人谁厉害,不管张辽武艺如何,关羽一定会说张辽厉害。 哪怕关羽的好友是华雄,李孟羲问关羽他和华雄谁厉害,关羽一定也会说华雄之勇,远胜他自己。 这不是虚伪,而是人情世故,和修养。 现代社会的人,当面不说话,却喜欢背后说人坏话。 东汉末年,士人皆以儒家道德操守来要求自己。 虽张辽远在千里之外,关羽也绝不背后会说张辽一点坏话,不仅不说坏话,还尽可能的说了十二分好话。 以关羽之自傲,他说张辽之勇,远胜于己,这不是十二分好话,是什么? 此为修养。 而人情世故是,儒家以谦逊为美德,以自负为劣行。 就像考完试了,别人拉住问你,唉,小孩儿,你和你们班的张辽,你俩谁学习好啊? 就算你学习比人家张辽好,好的不得了,成绩是张辽的两倍,而张辽那个傻蛋,门门不及格。但你能真的说,“张辽不行!我之成绩,远胜张辽也!” 实话归实话,但能这样说吗? 这么说,很无礼。 应该这样说—— “张辽学习比我好多了,他这次没发挥好,所以考的差了一点而已。” 这才是一个三好学生一个祖国的花朵应该的说话方式。 所以关羽说及张辽,说他勇武远胜于己;徐庶举荐诸葛孔明,说诸葛亮之才,十倍于己;诸葛亮举荐庞统,也说庞统之才,十倍于己。 当真远胜?又当真十倍? 纠结这一点毫无意义。 东汉末年的社会风气,跟李孟羲所处的那个时代,差别太大了。 李孟羲不懂其中关键,其实正常。 刘备和关羽笑李孟羲,是善意的笑他而已。 就像李孟羲装作一本正经的糊弄弟弟,弟弟一本正经的问,然后李孟羲装不下去了,忍不住笑了。 第八十五章 无有可奔袭之兵 虽然忍不住笑了,弟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突然笑了,但是没必要跟弟弟解释:“其实我是在糊弄你。”没有必要这样解释。 所以刘备关羽笑李孟羲,李孟羲摸不着头脑。 刘备之前不知张辽,今日被关羽随口一说,才知张辽之名。 关羽虽夸张辽勇武,但刘备从关羽的话语和神情之中,猜到了实情,那就是张辽确实勇武,却不及二弟之勇。 刘备一句没问,却能听出言外之意,李孟羲无此本事。 其中微妙,只有靠李孟羲自己慢慢体悟了。 —— 关羽摘下头上绿帻巾,拿起铁胄试着要往头上戴。 关羽一戴,很尴尬,根本带不进去。 “孟羲,你这铁胄,太小了。”关羽把铁胄还给了李孟羲,“你是给自个编的吗?估摸也就能你自己能戴上。”关羽笑着说。 铁胄没问题,甲片压的很密实,因为小巧,看着更显精致,可实在是太小了。 “不是给我自己编的,是给砖头编的。我自己编,看不出是否合适,给砖头编,合适与否,我便能一看而知。”李孟羲解释铁胄编的这么小的原因。 刘备笑言,这真是以人为镜,自己带胄,无法自视,给砖头带上,一目了然。 刘备夸李孟羲才思敏捷,李孟羲忙说过奖。 其实先给砖头做甲,除了方便看效果这个原因在,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为了保护砖头,给砖头编一身合适他穿的甲,就多了一层保障。 兵荒马乱的,小心无错。 前几日,刘备关羽每夜与李孟羲畅谈,总有所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恰如刘备和关羽之于李孟羲。 所以今夜刘备安排完中军扎营作夜诸事之后,不亲辛劳,又来找李孟羲来了。 李孟羲关羽找他,真是聊天的,于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间或夹杂着一两句妙语,倒让聊天的氛围其乐融融。 可是军略一事,李孟羲迟迟未说。 聊天间隙,刘备迟疑了下,主动问询,“每日相问,孟羲必有看出我军疏漏之处。不知今日,孟羲可有看出我军一二不足?” 刘备笑问。 “额……”一时语滞。 今天好像还真没注意,哪有问题。 李孟羲不由皱眉,冥思苦想。 片刻后,他眉头舒展。 “若说疏漏,还真有一处。”李孟羲沉声说道。 刘备和关羽坐直了身体,准备洗耳恭听。 “义军自出涿郡,行军日程相累,当已有数百里,敢问二位,行军之时,士卒可有掉队者?是否行军十里,兵卒前后散乱近里,行军至五十里,军卒前后拖延数里,至行军百里之时,军士散乱大半,已无战力?” 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然后各自沉思。 末了,还是熟读兵书的关羽先说道,“从涿郡行军开始,士卒随行辎重车队左右,无有掉队。” 刘备接着关羽的话,点头说道,“确无有掉队。” 李孟羲咧了咧嘴,他挠了挠头,眉头皱的更深了。 辎重车队速度慢的跟走路一样,保持这个速度,确实不至于有人掉队。 李孟羲低着脑袋,看着篝火,看了良久,突又抬起了头,目光看了看关羽,又看了看刘备,“那长途奔袭呢?士卒带五日之粮,一日奔袭七十里,可曾试过?” 关羽道:“未曾。” 李孟羲再问,“若今令将军率数百卒,一日奔袭五十里以拒敌,将军是否能为?” 关羽手捻着长须,眉头紧锁,一双丹凤目微眯,“……能为。”关羽的回答有些不坚定。 “能为?”李孟羲面带笑意,反问。 “……能……能为。”关羽再次回答,回答的更加没底气了。 一旁,刘备观察到了关羽的迟疑,他心下好奇,为何熟读兵书的云长会在此事上失却底气。 关羽知兵,而刘备,却不甚懂兵。 关羽知道一日奔袭五十里,有多难,而在刘备想来,纵一日奔袭七十里也不甚难。 刘备这么想的依据是,他曾经跟叔父去贩羊,一天一夜走了八十多里。除了累点,无甚难的。 刘备单纯的认为,人的体力能支撑一天跑七八十里,几百个人也能长途奔袭七八十里。 以刘备有限的军事素养,他暂时不懂一个人跟几百人集体行动的差距在哪。 虽说,刘备早年游学,兵法有所涉猎。 但行百步者,半九十也。 一知半解,跟完全懂,差别大了去了。 关羽说,他能带几百乡勇,一日奔袭五十里。 李孟羲笑而不语。 李孟羲一笑,关羽就坐立不安了。 在一个懂行的人面前,装不了的。 关羽看着李孟羲,语气很不坚定,“一日奔袭五十里,或许可行。” 李孟羲摇头,“奔袭五十里,而阵容不乱,非精兵不可。而今我军乡勇,不堪奔袭,离精兵尚远。” 李孟羲断言,关羽无法率几百乡勇奔袭五十里。 李孟羲话一说出口,刘备就偷偷观察关羽的神情。 让刘备出乎意料的是,关羽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同意了李孟羲的说法。 “白日我看辎重队新任伯长狗子带人折返于官道之上,来去十数回,阵容便已乱了。 取胜之道,不在一夫之勇,而在万众如一。今我军乡勇不能至五十里而御敌,非是力不足至,而是军心不一。可以军法律之,使勇者不及走,弱者不及逃;使善奔者不得快,体弱者不得落()。 由是五百之众,趋十里,为五百之众;五百之众趋二十里,为五百之众;五百之众长趋七十里,犹是五百之众且阵容不乱。 如此,精兵或成。” 李孟羲一语毕,关羽丹凤眼微睁,然后嚯的起身,又嚯的坐下。 起身是因为关羽被李孟羲一语点醒之后,忍不住要立刻去拉来士兵去操练,身体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猛然想到这会儿是夜晚,为缓解尴尬,关羽又没事人一样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关羽搓掌叹气,“翼德领斥候为大军探路未归,大哥要看守中军,某要看护后军辎重,分身乏术。可惜,现下无有人手。” 说着,关羽把目光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直到关羽在想啥,可是李孟羲知道自家的事,练长途奔袭,就得带着人跑,几十里几十里的跑,咱这个小胳膊小腿的,你可饶了我吧。 “不行。”关羽还未说话,李孟羲就拒绝。 关羽不由失望。 虽拒绝了关羽,李孟羲还是帮忙给出了参考建议。 “我说将军,义军能成事之人,何止你兄弟三人,又何止我李孟羲?”李孟羲笑着说到。 “义军已有近千战兵,挑拣一番,便可得千里挑一之人才,何言无人?” 问题还是一样的问题,李孟羲自始至终都认为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普通士兵也可以大有作为。 关羽不一样,关羽很难正视到普通士兵的潜力。别说关羽了,整个大汉,又有几人能真正重视士兵。 因为没有人人平等,就没有人会认为底层的人民跟自己一样聪明一样有能力,就不能正视底层人员的价值,反应在军伍之中,就根本不信一个小卒能有多大能耐。 这是时代对每一个人的禁锢,非是关羽一个人的问题。 尽管,前两天李孟羲促成了乡勇们自发的结阵对抗,让关羽意识到了普通士兵们也能在阵法上多有建树,并且经此一事,关羽放心的把操练事宜大半下放给了手下的伯长们。 但虽如此,现在开始尝试训练能长驱五十里的精兵时,关羽根本就没考虑让普通士兵来完成这件事。 一个连精兵都算不上的乡勇,能练出几百精兵,这是鬼故事好吧。 第八十六章 随行随练 一千个乡勇,挑出最优秀的一个人,那这个人的确称得上是字面意思上的“千里挑一”。 关羽搓着手在篝火上烤了一会儿,他沉吟到,“明日吧。” 又闲聊着,李孟羲提到剪子还没找到吗?没剪子编甲太难了。 刘备忙说白天找过,没想到剪子难找,找了一天也没见一把剪子。 刘备答应说,这事儿他记着,有机会一定先把剪子给找到。 虽然剪子很重要算是急缺了,李孟羲还笑着说不急不急。 他们有点情商的人,都这么虚伪的吗。 夜又深了,李孟羲打了个哈欠,他裹了裹衣服,起身向刘备关羽告辞。 目送李孟羲回到了车上之后,刘备迫不及待的问关羽兵法上的不解之处。 不解之处为,为何我军现在不可一日长驱五十里? 李孟羲虽说也能解释,但刘备不太好意思问。 问题好像有点低级了。 而自家兄弟,再低级的问题问出来也无妨。 关羽耐心的给刘备解释一人趋五十里,和数百人趋五十里的不同之处。 一日奔袭几十里,算的上是强行军了,谁会没事儿强行军玩儿,一般要强行军了,肯定是有紧急军情或者有难得的战机,比如增援,比如敌军前后队脱节,派一支精兵去截断粮道,或者是去偷营,等战术目的。 七十里远,步兵一跑得一天,跑到地方天快黑了。 如果有紧急军情,假如需要几百人一天跑到地方,还趁着天亮发起攻击。 那好,如果这几百人跑不齐,跑一里地,就掉队几个人,跑一里地,就又掉队几个人,五十里地跑完,到地方一看,嚯,跟着的就剩几十个了。那这怎么攻击敌军? 那为什么不等一下,等后边的人跟上,人聚齐了再一起发起攻击? 这也行,那就等吧,一等,天黑了。 就算时间充裕,可以等到第二天再进攻。 那还有意外情况呢,意外撞到了敌军的斥候,被敌军发现了,就剩的几十人,就真成了送人头了。 战机稍纵即逝,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若本来的计划是一日奔袭五十里,在敌军军营附近埋伏起来,准备等第二日找机会偷袭敌军粮草后队,万一好刚跑到位置,却发现敌军已经要拔营了。 战机马上就要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攻击。 然后作为奔袭部队的指挥官,看了看身后了了几十个人,还攻击吗?攻击个锤子。 而若是几百人的轻兵一齐奔袭到目的地,虽然士卒体力不济,但阵容不乱,就尚有一战之力。 于是,能立不世之功的将军与草包将军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故,我军若如赶羊之势,快者先及,慢着后至,一则整备人力,需要时间,与兵法之中【兵贵神速】之理相悖,二则易被敌军所趁。 而我军齐头并进,一则迅疾,二则可随时整阵待战,以备不虞。” 关羽把兵法要理,细细剖析,认真讲解,直讲的口干舌燥,刘备终于听懂了。 刘备直感叹兵法艰深,难会亦难精。想着,刘备有些羡慕李孟羲来了,李孟羲小小年纪,兵法见识不俗。 更可气的是,李孟羲说自己不懂兵法。 最最可气的是,李孟羲真的,没读过兵法。 —— 第二日,李孟羲刚醒,正在穿衣服,狗子匆匆跑过来,说关将军要他带五十人为大军前驱,操练奔袭之法。 狗子忐忑,问何为奔袭之法。 李孟羲笑着安慰狗子,让他别怕,奔袭就是跑而已,不过要一跑一整天。 在李孟羲再三安慰下,狗子一步一回头,忐忑不安的带了五十人,去和关将军汇合了。 李孟羲为狗子送上了美好的祝愿,祝愿已经成了百夫长的狗子,能更进一步。 李孟羲本以为关羽真的把训练奔袭战术的事宜教给了狗子,却不想,后军辎重队的主将,变成了刘备。原来关羽忍不住,自己亲自领了几百个乡勇,在大军前面,开始一边行军,一边从十里二十里开时练起来。 练兵这事儿,关羽不习惯教给他人。 刘备打马前来,李孟羲很惊奇,因为大军一开拔,一天都见不着刘备人影,今天一早就见到了。 “我替云长暂管后军辎重,云长去练兵去了。”刘备驭马和车同行,自顾自的和李孟羲说着。 正编甲的李孟羲好奇,问,那中军怎么办?中军可是几千俘虏呢。 刘备笑了,俘虏只用派两个百夫长管着就行。 李孟羲大急,他觉得刘备太不谨慎了,“那俘虏跑了咋办?”李孟羲忙问。 “跑了,就算了。”刘备居高临下,幽幽的的跟李孟羲说着。 跑了,就算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很不解。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俘虏跑了,不管吗?”李孟羲一脸疑惑的问。 “为何要管?”刘备笑着,并不回答。 “我去数数粮车,一会儿再来。”说着,刘备打马走了。 李孟羲无心再编甲,他脑海中想着俘虏万一逃了的事,还脑补了俘虏万一造反,杀过来抢粮怎么办。 想了许久,李孟羲一拍脑袋,他想明白了。 刘备很大方,舍得给前黄巾俘虏们吃粮,有吃的,傻子太逃。 兵荒马乱的,离了大军,怕不是死路一条。 这么一想,李孟羲就明白了。 他自己有反抗精神,反抗精神强烈,当日在黄巾军中就想跑,结果被抓到,差点被打断腿。李孟羲有反抗精神,不代表黄巾俘虏也有。 人家在乎的是粮,是饭,又不靠精神去活。 等刘备前前后后查完了粮草辎重,再来看李孟羲,看到李孟羲嘴里发出奇怪的哼唱声,正悠然自得的在编甲片。 看到李孟羲了这个样子,刘备大致明白李孟羲已经把刚俘虏为什么不跑的问题想通了。 “孟羲,你可知我为何不怕俘虏逃跑?” “因为我军有粮。民以食为天,粮食不等同民心,但若欲得民心,不可缺粮。”李孟羲缓缓说道。 这家伙出口成章,多有惊人之语,一句话让刘备陷入了沉思。 刘备忘了催马,马停在了道边,离李孟羲坐的车子越来越远。 粮食,就是民心。这话说的,虽然偏激,但有一定道理。 刘备回过神来,猛然发现,板车已很远了,忙又追上。 刘备早把李孟羲看成自己的谋主,得空自要好好畅谈。 “民以食为天,确是如此。”刘备看了一眼李孟羲,赞同道。 其实李孟羲有一句更高度概括的话没说——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因为不知这句话该如何翻译成文言文,或者通俗易懂的白话,李孟羲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孟羲。” “嗯?”李孟羲抬起头。 “训练士卒奔袭之法,大可不急于一时。操之过急,每日严训,士卒势必劳累不堪,不日或将有战事,士卒劳累不堪战,岂不得不偿失? 依我之见,等一切安顿,再练训不迟。 孟羲以为如何?” 李孟羲张着嘴巴,愕然的看着随着马匹颠簸的刘备。 “玄德公莫不是说,等万事俱备,再行练兵之事?”李孟羲摇头,“此言差矣!” “且问玄德公,出涿郡时,义军只有兵卒五百,为何不多多招募兵马,等兵强马壮,万事俱备之后,再征讨黄巾?” 刘备回道:“招募兵马,需要时日,而黄巾之势,急如水火,如何能等到万事俱备之时?” “正是如此!”李孟羲哈哈一笑,接话,“练兵可随行随练,不必等安定之时。 至于玄德公说,不日或有战事。 正因不日要有战事,严训就更有必要,士卒多精锐一分,他日胜算就多上一分。” 第八十七章 赶羊之势 听了李孟羲一席话,刘备正色,朝李孟羲拱手轻施一礼,口称“受教。” 其实刘备,故意有此一问。 昨夜,刘备担忧高强度的奔袭训练会让士卒劳累,不利战事,他跟关羽商议,是否训练事宜可以暂缓。 然后关羽就跟刘备分析了,为什么不能暂缓。 揣着答案,同样的问题,刘备故意又问了李孟羲一遍,就是想看看,李孟羲会如何做答。 不想一问之下,李孟羲所说的话,话中的意思昨夜关羽所说的一模一样。 关羽也认为,随行训练不是问题。而且正因战事将近,更要加紧训练。若是在遇黄巾大军之前,练出一支能奔袭数十里的精兵,将对战事大有补益。 这或许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刘备感慨的想到。 想义弟关羽,和李孟羲义气相投,两人可称知己也。 此日,为公元184年,九月下旬,初秋。 再说此日关羽,带了四百人,越过中军,向前行急行军十里后,至一黄土岗处。 关羽身穿鱼鳞襦铠,普通士兵穿起来刚好的筒袖铠,关羽体貌高大,鱼鳞襦铠被他肩臂撑的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关羽头带绿帻巾,身着绿袍,脚上一双很黑布靴,靴子已经被磨的破破烂烂,他手拎着青龙偃月刀,坐下一匹瘦马似是经不住他高大身躯和青龙偃月刀的重量,马蹄不住在地上刨弄。 “驾。”关羽双腿一夹马腹,嘴里轻驾了一声,驭马趋之四百乡勇面前。 马蹄哒哒,关羽骑着马在乡勇们松垮的阵型前来回走过两遍。 乡勇们一个个累的灰头土脸,站的七歪八扭的,特别是枪兵,枪杆戳在地上,一个个跟长在枪杆上了一样,抱着枪杆整个身体挂在了枪杆上,好没样子。 乡勇们的熊样,关羽完全看在眼里。他没有发作。 “斥候有报,再前二十里,道左有一凉亭,我先于凉亭等候。 以凉亭为终,众军听令!出发!” 命令已下,关羽手扯缰绳,调转马首,双腿一夹马腹,“驾!”先一步去凉亭等候了。 看着扬尘而去的将军,乡勇们你看我我看你,哀嚎一片。 军令一下,他们不敢违抗。 还有二十里地,无数人心里哀嚎。 至于有没有人在心里暗骂关羽,就不知道了。 虽只有四百人,却抽空了义军一半的兵力。 狗子也是四百人中的一员。 累的呼呼直喘的狗子,他倒想立刻去朝目的地进发,可实在跑的太累了。 人是从众的动物,关羽一走,呼啦一大片人坐的地上去歇,一看周围没几个还站着的人了,纵是狗子想赶路,也犹豫了。 想到了今晨李孟羲小哥儿交代自己的话,长途奔袭嘛,就是跑而已。 狗子一咬牙,趟过或坐或趴的乱七八糟的人堆,走到了外围。 狗子想拼命,拼命或许能拼出个前程呢。 黄土岗,风一吹,一大片灰尘卷来。狗子眯住了眼睛。 自己什里的人一个没在,都还在辎重队看守粮草,没人跟自己一起,也不管别人如何想,狗子略歇数息之后,他嗷的一声吼叫着给自己打气,然后扛着枪就朝黄土岗后的大路跑去。 余下的瘫坐地上,乌泱泱一大片的乡勇们看到有人开始跑了,少部分人捂着腰捂着腿,哎吆哎吆着站了起来,慢腾腾的跟着沿着大路走去。 有人带头,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但缺少一个统御全军的人在,四百乡勇整体上真成了放羊之势,稀稀拉拉的沿大路向目标凉亭跑去。 —— 二十里外,凉亭旁,马拴在凉亭的柱子上,青龙偃月刀插在一旁,关羽正襟危坐于凉亭下,手拿一卷竹简,看的入神。 李孟羲曾看到过好几次关羽看书时的样子,他总觉得关羽看书时过于板板正正了,就像挺着一股劲一样,腰肩颈笔直一线,身体中正,一点不歪也不斜,越看越像庙里的雕像。 李孟羲奇怪了几次,后来多少明白了一点。 李孟羲是想起了爷爷,前世,爷爷一个字不识,小时候淘气,作业不好好写,不识字的爷爷跑过来,用因为劳作过度而指节扭曲变形的手指指着作业说,“孙孙,字得好好写嘛。” 爷爷说着,笨拙的用拿筷子多过像拿毛笔的姿势,比划着,“过去,先生们教写字,毛笔得拿的直不溜溜的,笔杆得对住鼻子尖,一点不准歪,这个劲字才写的规整。” 说着,爷爷指着作业,“你看,你爬叉着,咋个能写好字。” 然后,小时候的李孟羲白了爷爷这个老古董一眼,并不搭理爷爷,还嫌爷爷烦。 都不用毛笔了好吧。 因为想到了小时候,爷爷说过去旧社会先生们教字,毛笔要直直的对准鼻尖,不偏不倚才能写好字。而今身处东汉末年,李孟羲一下就理解关羽了。 这个时代学习途径很少,书很金贵,读书写字是很奢侈的事。 因为对知识心怀敬畏,读书时,带着仪式感,认认真真,正襟危坐,目正体正,绝不歪歪斜斜不成形状,如此,如关羽一般,一读书,就成了雕像,李孟羲突然理解了关羽。 随后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丢丢害怕,李孟羲有过想借关羽的春秋看看。 可万一对书不爱惜,吃完肉一手油去拿关羽的竹简,结果很可怕,会被暴怒的关羽拎起来打的。 义军自涿郡出发以来,今日是第一次强行军。 二十里路程,关羽等到下午快四点,等到了第一个跑到的人。 关羽小心卷起手中的竹简,然后装入麻布袋中,再把袋子系好,竹简握在手里背在身后,关羽走出凉亭,去迎接第一个赶到的人。 放羊式的行军,能最早到达的,一般是体能好的人。 第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嘴就要说话。 “停。”关羽面无表情。 “列队。”关羽说到。 歇都不让歇,躺地上喘会儿都不让喘,好不容易跑过来,就让列队。 第一个人关羽很熟,是军中仅有的五个刀斧手之一,也是当初关羽亲手挑的,最魁梧的五个人。 执法军士,自然要有一股彪悍、威不可犯的气势,身材魁梧出众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首选。 “虎子,你后边还跟的有人吗?”关羽问刀斧手虎子。 一听主将搭话,虎子立刻没了正形,也不好好站了,甩胳膊甩腿的,“后边跟着的是石头他们,嘿!最前边的全是咱刀斧队的人,咱们没给将军你丢脸……” 关羽眼睛一瞪,“站好了。”他斥责没个正形的部下。 刀斧手虎子赶紧站好,一动也不动了。 人陆陆续续的到达凉亭,有时少有时多,有时会半天没来一个人。 关羽眉头紧皱,不时抬头看看天色。 意料到了乡勇们表现会很差,没想到会差到出乎关羽意料。 到天黑时,四百乡勇成功到达凉亭的人只有一百二十四人。 关羽内心对李孟羲诽谤不已,说什么士卒亦能懂兵法,看让乡勇们自己行军二十里,跑的什么熊样。 这不怪李孟羲。 是乡勇们没集体概念。 若是二十一世纪,每年的新兵营随便拉出来一个训练超过两个月的连队,都知道要列队一起跑。 夜幕已经降临,关羽还得带着一百多人往回赶,把落在路上的人,一个一个捡回来。 统领一军不是简单的工作,哪怕就是只有千八百人的,也让关羽操碎了心。 关羽熟读兵书,知道兵书中记载的各种强兵有多厉害,拿古之精兵来和麾下乡勇做比较,关羽不由连连深吸数口气。 —— ps:小伙伴们反馈上最近的章节如何,好看吗?还是拖沓? 第八十八章 诗八百 李孟羲能一心三用,一边跟刘备说话,一边照看弟弟,还一边编甲。 砖头越来越调皮了。 李孟羲要把改好的铁胄戴弟弟头上。 “不戴!俺不戴!”砖头捂着小脑袋,一头把自己脑袋扎进一堆包袱之中,说什么也不肯戴沉甸甸的头盔。 李孟羲无奈,只好作罢。 形式最简单的扎盔成功做了出来,李孟羲考虑做更复杂的进阶版头盔。 一般中国的古装电视剧中,出场的士兵的头盔都没有对面部的防护。 而在国外的影视剧中,经常看到有把面甲一揭下来,就能把脑袋全部遮挡住的板甲盔。 这么一比较,好像中国古代甲具疏于对面部的保护一样。 其实中国古代的军事科技领先世界很久,铠甲的防护面积长期远超周边的地区。 影视剧的道具大多很不考究,与影视剧不同,汉代哪怕更早的秦代,都有大批的能防护住面部的铁胄。 李孟羲现在要做的,就是这种除了眼睛露出来外,头部其他面积完全防护的头盔。 这种更复杂的头盔,大体结构依然是像一个桶状,戴头盔的时候,就像把一个桶露在头上,然后,眼前挖出来一长溜用于观察外边的视窗,头盔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已给砖头做好的头盔,像个帽子,要把帽子改成摩托盔,就得接着往下编。 李孟羲忙着编头盔,没时间陪弟弟玩,弟弟在车上滚来滚去,嘴里一边滚,一边语调奇怪的背着昨天教他的诗。 刘备听到,大为惊奇。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刘备听了几遍之后,大致确定了,是这四句。 在心里默念了数遍,只觉韵律和谐,读起来朗朗上口,虽说通俗直白,可最后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句,暗藏哲理。 初听此诗,刘备甚感新奇。 “孟羲,诗是你做的?”刘备问。 李孟羲抬头,一脸茫然,“啥?” “”离离原上草。” “奥。”李孟羲挠着头,“不是我,是家师所作。” 李孟羲不想剽窃古人,于是把这诗推给了根本不存在的老师。 刘备一听,竟然信了,他问李孟羲老师的名讳。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家师闲云野鹤,从未透漏过名姓,他叫什么,我也不知。” 李孟羲胡乱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而且看样子,刘备信了,他真的相信李孟羲有一个闲云野鹤一般的老师,不然,无法解释李孟羲年不满十岁,一身学问。 刘备又把四句诗吟哦了一遍,感慨到,“你老师真是奇人也。” 李孟羲笑而不语。他又低头编甲。 片刻后,“其实这四句诗后,还有四句。”李孟羲幽幽说到。 “奥?”刘备忙勒住了缰绳,让马慢行,刘备探身,看着李孟羲,要他快点说后四句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离别情。” 李孟羲沉吟,把整首诗全背了出来。 这首诗精华只在前四句,李孟羲把后四句背出来,刘备默念了一遍,觉得后四句差点意思,甚至有点觉得狗尾续貂,不由觉得可惜。 有珠玉在前,后四句实在单薄。 砖头滚了过来,他用小脑袋挡在李孟羲的眼睛和手里铁胄之间。 弟弟瞪大着眼睛看着李孟羲,“哥你说的什么吗?”弟弟问。 “没有说什么啊。”工作被弟弟打搅了,李孟羲无奈。 “你说的不是离离原上草吗?”砖头用手捏着哥哥的耳朵,要哥哥认真跟他说话。 弟弟的语言能力太差,他说话也就李孟羲能理解透彻。 弟弟是问,你说的不就是离离原上草吗,后边的是啥? 后边的四句没背的价值。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砖头,教你背别的诗吧。” 砖头一听,眼睛瞪大更大了,“什么吗?” “跟着我读啊,鹅~鹅~鹅,”李孟羲连鹅三声。 弟弟咯咯的笑了。 鹅鹅鹅,跟什么奇怪的叫声一样。 李孟羲无奈,“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只好两句连一起。 弟弟这才跟着读了。 然后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砖头跟着读了好几遍,突然问,“是大鹅吗?” “对!就是大鹅。”李孟羲笑了。 这首诗挺好,挺适合教小孩儿的,弟弟读了两遍,就能听懂是说的鹅。 “鹅咬人可疼了哥,我可小的时候,鹅咬我指头了。” 弟弟一本正经把手指伸过来,指着手指说鹅咬的地方。 李孟羲笑得不行,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小时候?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啊。” “是可小可小那时候。”弟弟争辩,说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被鹅咬了。 至于怎么被鹅咬的,弟弟也说不清。 鹅,大公鸡,狗,是农村三霸。 不说弟弟了,李孟羲前世小时候也被鹅给追着跑。 想到了小时候,李孟羲傻笑着停不下来了。 再聊着聊着,兄弟两个不背诗了,开始聊鹅怎么做好吃。 李孟羲一会儿说清蒸,一会儿谁红烧,一会儿又说烤,一会儿又说酱卤,弟弟听的快流口水了。 “那好吃吗?”弟弟一脸的憧憬,他憧憬着哥哥把大鹅给做成好的他,然后他啊呜就是一口。 “可好吃了!”李孟羲擦了擦嘴角。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要流口水了。 再说半天没声音的刘玄德,刘玄德在旁听到了诗,然后又背了下来。 “孟羲,这也是你老师所作?”刘备好奇的问。 “嗯!”李孟羲点头。 把诗推脱给根本就存在的人,他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刘备大奇,“这第二首诗,亦是上佳之作。冒昧一问,孟羲,你老师做过多少诗?” 小时候有过一本书,叫《唐诗八百首》。 “老师作诗,有八百首。”李孟羲想也不想,就答到。 “八……八百?”刘备惊愕,舌头有点打结了。 这一下,把刘备惊的不轻。 世间当真有人能做八百首诗不成? 刘备的怀疑很正常,不同于唐代,造纸术取得突破近展,印刷术也有极大进展。 汉朝蔡伦虽然改进了造纸术,但纸张的产量依然低到令人发指,这个时代,竹简记录文字依然是主流。 所以,在唐朝流传下来八百首诗,和跟从汉朝流传下来八百首诗,不是一个难度。 刘备或许不知,有的人不止能做诗八百首,唐朝的李白,据传一生作诗几千首。 回过神来,刘备忙问,“孟羲啊,你老师如此人物,八百首诗,你记了多少?” 这把李孟羲给问住了。 到底自己,会背多少诗呢?真算不出来,八百肯定是没有的。 “我记得多少,一时半会儿,也梳理不清。” “只是老师学问,我未得其一二,当真是一大憾事。”李孟羲心有感触,感慨不已。 唐诗宋词,那么多。 可前世除了学校学的,其他课外读物,读的很少。 全唐诗何止万首,李孟羲会背的,估计连一百都没有。 李孟羲说未得老师之一二学问,刘备也为他感到惋惜。 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教出李孟羲如此俊才呢?刘备好奇。 好奇的同时,刘备有些为李孟羲不公,李孟羲那位神仙一样的老师,既然教了李孟羲,为何不教他军略? 难道不知,此子于军略一道,天赋异禀吗?! 既然教了人家,为什么又不好好教? 当真是,误人子弟! 想到此处,刘备气的一拳砸在了自己大腿上。 李孟羲看着突然发火的刘备,一脸愕然。 第八十九章 顿项 关羽开始带人操练强行军能力第二天,李孟羲做出了全覆盖式的兜鏊。 第三天,李孟羲开始做顿项。 第四天,李孟羲还是在做顿项。 头盔好做,甲也好做,然而把盔和甲连接起来,非常有难度。 脆弱的颈部,是人体要害之一,却没有很好的防护措施。 汉朝人想到的办法,是在扎甲肩膀和前后胸一圈缀了一如盆状倒扣的甲裙,甲裙就像是高耸起来的领子一样,可以把甲和头盔都无法防护住的脆弱颈部保护起来。 甲上缀着盆状的领子,所以这一类甲,被称为盆领甲。 盆领甲确实能够很好的防御对颈部的攻击,但因为维修不便等种种原因,盆领甲在汉朝之后,被慢慢淘汰。 颈部的防御是甲胄的防御薄弱处,汉之后,顿项取代了盆领。 现在李孟羲就在为顿项发愁。 汉代盆领甲把对颈部的防御,教给了铠甲来完成,而顿项,是从延伸下来的一部分来保护颈部,这跟盆领甲有本质区别。 铁胄已经编好了,李孟羲开始编顿项的时候,想的是用编甲裙的方法,把甲片顺着编下来,然后头盔一戴上,甲裙就像面纱一样垂下来,刚好挡住喉咙。 可编了一半李孟羲发现了问题,甲片不同于布料,甲片一点柔软度没有。 编了长长的甲裙,铁胄往砖头头上一戴,发现戴不进去了。因为甲裙垂在肩膀上就把铁胄支愣了起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孟羲把甲裙左右剪开,让甲裙顺着肩膀分开在前后两侧,不至于把铁胄支起来。 可是这样以来,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前后挡住了,可脑袋左右防御就有空挡了。 而且,甲裙编的很长,很沉很沉,几乎让头盔重了一倍还要多。 为了防护颈部一丁点的面积,增加太多无用重量。 甲裙编好之后,铁胄只给弟弟带了一次,砖头就说脑袋疼。 李孟羲试着戴了一次试试,一戴上,沉的脖子被压的直不起来了。 这不行。 不能用编裙甲方式来编顿项。 李孟羲看着天空,眼神空洞,一动不动,他又进入了寻思模式。 步人甲的顿项,是怎么编来着?步人甲铁胄下是一大圈轮胎那么粗的甲片圈…… 李孟羲大概是明白了,他自己编的甲裙,是通过牺牲纵向宽度的方法,用很长的下垂的甲裙来达到完全防护颈部的目的,原理类似面纱。 而步人甲的顿项结构,更像一圈围脖,步人甲顿项更节省重量。 可是,具体怎么编来的…… 李孟羲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看了足足半刻钟。 弟弟看他不动了,爬过来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孟羲还是一动不动。 就当弟弟有点害怕,想伸手推一下哥哥时,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了。 “甲裙看似简单,却浪费重量,反而围着脖子编一圈又大圈,反而省重量。”李孟羲边点头边,自言自语着。 一低头,看见了弟弟,李孟羲一把就抓住弟弟,把弟弟按在自己腿上。 脖子被抓住,痒痒的,砖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咯咯直笑,“哥可痒了,你别招我。可痒了。” 李孟羲把弟弟按在腿上,用手一拃一拃的量了弟弟的颈围和肩围。 “一圈大概得……五六十个甲叶。”李孟羲粗略的算出了数目。 用甲叶做个围脖,根据砖头的个头,和甲片的大小,大致三列甲片就够了。 想通了关键之后,没有一开始在铁胄上编,李孟羲先拿甲片单独编甲圈。 这一编,就是大半天。 傍晚,李孟羲看着编好的铁顿项,吹了吹磨破皮的手指,他把顿项给弟弟套在头上。 砖头对套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很好奇,摸来摸去,问哥哥这是啥吗。 “砖头,脖子动一动。”李孟羲给弟弟做着示范,让弟弟把脖子上下左右动动,看活动是否灵活。 从弟弟活动的结果来看,不会太影响灵活。 那防御呢,是否有漏洞。 敌人的攻击击中顿项正面倒是没问题,就怕敌人用枪,从顿项下边的缝里,把枪刺进去,当场暴毙。 让好动的弟弟站着别动,李孟羲趴在地上,朝上去看顿项和锁骨处贴合不贴合,缝隙有多大。 可惜观察的结果李孟羲不满意,如果贴身近战,步人甲士跟敌人贴身肉搏,双方抱着摔打在一起,一把小刀顺着顿项的甲缝斜往上往里扎,直接破防了。 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也称不上是漏洞。 就算是地球上最强大的终极甲胄——板甲,穿板甲的骑士要是摔倒,一样会被人拿短刀,从屁股后边没有防御的地方捅进去捅死的。 没有任何一种铠甲,会是完全一个铁坨一样,一点破绽没有。 李孟羲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是得有立领。”李孟羲自言自语到。 因为做了顿项,就不需要像盆领甲那样在甲上缀一圈高领子。 但为了防住敌人顿项下边攻击,李孟羲决定后续编甲的时候,可以编一个小小的甲领,半护住喉咙。这样万一敌人用枪或者拿刀从顿项下边刺进来,甲领还可以起到二次防护的作用。 如果连甲领也没防住,那就没办法了。 天又黑了,一忙起来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辎重队到了一片荒草滩附近,也不知是哪。 见乡勇们已经开始在扎营,有人去割荒草准备升火,李孟羲左右晃了晃脖子,他站起来,跳下了车。 “砖头,下来。” 李孟羲叫弟弟。 弟弟不想下来,“干嘛?” “下来玩一会儿嘛。”李孟羲说。 编甲编了一天,李孟羲累的腰酸背痛的。 接住从车上跳下来的弟弟,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色,手揣进怀里拿时盘,发现时盘在车上。 当摆脱了工具,再去测算时间,李孟羲又抓瞎了。 抬着头往天上看了半天,李孟羲只好承认,自己就是个连时辰也看不出来的盲流。 “也就六七点的样子。”李孟羲小声嘀咕了一句。 弟弟听见了哥哥在嘀咕,好奇心旺盛的他立刻就问,“哥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李孟羲拒绝讨论。 “你就说说了嘛!我都听见了。”转头不依不挠,“你是不是说什么点,对不对?” 砖头昂着小脑袋,一脸正经的问。 李孟羲低下头,咚的一下,用自己的脑袋咚的一下去撞了弟弟的脑袋。 “你饿不饿?”李孟羲看着弟弟的眼睛问。和在黄巾军那时相比,弟弟眼睛里中的神采(喵)精神多了。 “我可饿了。”砖头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然后抬起头,轻跳了一下,也咚的一下回撞了哥哥,“那哥你饿不饿吗?”砖头问。 “我也饿了。”李孟羲拉了拉弟弟翻扯着的衣服说着。 天边的云霞很好看,如火似锦,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天空看起来很干净,若是前世,见了如此美景,李孟羲一定会拿出手机卡卡卡卡拍一堆图片,然后发朋友圈。 而在东汉末年,再精致的自然风光,看起来都索然无味。 这个时代,最好看的不是了无人烟纯生态自然。 最好的景致当是—— 城郭齐整,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人走道中,可比肩接踵, 车行于路,可川流不息。 农夫荷锄,晨起离家,左邻右舍,荷锄着众; 妇人剜葵,晚时方归,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晨有鸡鸣,暮有犬吠。 民安居乐业,便为盛世之景。 可惜,而今大汉灾荒连年,又有黄巾之乱,十户不存一,千里无鸡鸣。 第九十章 兵法【地势篇】 李孟羲特别喜欢抱着弟弟,下巴压在弟弟肩膀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弟弟身上,然后身体不用力,面条一样惬意。 弟弟不喜欢这样,总是要让哥哥背他。 “来,我试试能不能背动你。”吃了这些天饱饭,鸡都吃过好几只了,兔子也吃过,还吃过一只烤鱼,身体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李孟羲觉得九岁的自己,应该能背动四五岁的弟弟。 李孟羲蹲下身体,要背弟弟。 砖头开心极了,一下跳到哥哥背上。 李孟羲手背到后面,抓好弟弟,防止他掉下来,然后缓缓起身。 成功了,能把弟弟背起来。 “我们去哪里玩?”李孟羲问背后的弟弟。 “咱也去割草吗?”弟弟说。 “草?”李孟羲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乡勇们在拿着环首刀在割荒滩边上的干苇草。 也没见割草有多好玩啊,不过弟弟要去看,弟弟说啥就是啥,李孟羲于是背着弟弟,去朝涂滩边走去。 割草的乡勇李孟羲不熟,乡勇毕竟千八百人呢,哪能都脸熟。 李孟羲很有礼貌,笑着打招呼,“割草的吗?” 那人一边弯腰割草,一边笑着回应,“啊,是割点草。” 李孟羲奇怪,“是烧的吗?我看辎重车后队,拉了那么木头,不缺柴吧?” “柴是不缺,”乡勇把割好的一小把干苇草拢了拢,和另一小把拢成了一大把,乡勇紧着割草,头也不抬,“木头引火不好引,这干草备住,引火快一点。” 原来是引火的。李孟羲受教了。 又跟乡勇老哥闲聊了一会儿,砖头非要也下来割草,李孟羲拒绝。 “咱刀没拿来,用啥割?” 砖头这才老实。 背着没一会儿,李孟羲胳膊开始疼了,实在背不动了,“砖头,你能下来不?哥哥手疼。” 砖头很懂事,一听哥哥手疼,他马上就从哥哥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从哥哥手臂下,钻到了哥哥身前,抓着哥哥的手,担心的问,“哪里疼吗?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李孟羲被逗笑了,轻轻拍了弟弟脑袋一下,“没有哪里疼,是忙了一天,累的。” 砖头奥了一声,“那我背着你吧。” 说着,砖头就拽着李孟羲双手,要把哥哥背起来。 五岁的小陀螺,还想背九岁的大人。 李孟羲就由着砖头,砖头要背,他就把身体往砖头肩膀上压。 砖头把吃奶的劲用上了,嘴里哎呀哎呀的喊着,可是就是背不起哥哥。 李孟羲乐的直笑。 玩闹了一会儿,砖头热的满头是汗。 怕砖头一出汗着凉了,“好了,歇一会儿。” 李孟羲跟弟弟说。 乡勇老哥还在割草,他拿着环首刀,割起来效率很低。 李孟羲看的眉头直皱。 李孟羲一皱眉头,事情就绝不简单。 一支强大的军队,需要强大的后勤支撑,兵器很必要,工具也很重要。 想到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偷割了司马懿的小麦,气的司马懿哇哇的。 行军打仗,诸葛亮带了那么多镰刀。 见微可知著,诸葛亮对后勤工作的重视,可见一斑。 那如今的义军呢?管辎重的后军军士割草还得用环首刀去割,可见军中根本就没有镰刀。 不仅没有镰刀,其他工具,应该也很匮乏。 前天还说让关羽把木匠单编一伍,这可好,木匠找好了,却可能没锯子。 问题或许严重。 李孟羲正想着,左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骑兵,正沿着涂滩地,缓缓而行。 远看,像是关云长。 李孟羲带着弟弟,走近一看,果然是关云长。 李孟羲来了,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也没打招呼,驻马在涂滩地边缘,神色凝重的不远处。 李孟羲敏锐的察觉到了关羽神色不对,他顺着关羽的目光去看,看到的是一片扎好的营寨。 “关将军,怎么了?”李孟羲问。 关羽头也不低,目不斜视的看着营寨那边,“大哥选的扎营之地,不好。”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忙向四处看去,左边是涂滩,右边是一大片空地。 “这扎营之地,哪里有问题,是怕被人袭营吗?可是左近没有见有什么遮挡啊?”李孟羲疑惑。 “孙子兵法地势篇有云【春不临泽,秋不登高】,孟羲你可知为何?”关羽骑在马上,手拂长髯,居高临下的问到。 李孟羲一时回答不了,眉头不由紧皱。 泽,沼泽?临就是接近,春天为什么不接近沼泽?对!因为泥土解冻了,沼泽地很容易陷下去。 那秋不登高是为何?秋天就是……树叶黄了,山上都是树叶,在山上扎营,容易被火攻。 想了片刻,李孟羲觉得自己想到了答案。 于是把自己所想告诉了关羽。 听完李孟羲所说,关羽愕然。 泽,李孟羲说是沼泽,锤子的沼泽。 泽的意思很多。 “非也,泽,指地势低洼之地,春时河水充沛,若扎营于地势低洼处,易被敌军蓄水攻击。”关羽耐心的给李孟羲讲解到。 李孟羲于是四下一看,更疑惑了,“四周地势平坦,哪里是低洼之地?” 李孟羲疑惑。 关羽沉吟,“走,随我去看地势。” 说着,探身两手一把抓住了李孟羲的腋下把他人整个抱了起来,放在了马背上。 “俺也去俺也去!”砖头怕关羽不带他,忙蹦跳着也要上马。 关羽放好了李孟羲,又一把抓起砖头,把他他放在了自己身前,马脖子的位置。 李孟羲第一次坐在马上,关羽问他坐好没,李孟羲抓着关羽衣服,点了点头。 “驾。”关羽轻驾一声,一踢马腹,坐下之马扬起蹄子得得得得的小跑了起来。 好在关羽刻意控制马速,马很稳,李孟羲在马背上紧张的要死,死死抓着关羽的衣服,但他其实很安全。 与有些紧张的李孟羲不同,弟弟像是不知道害怕一样,随着马的颠簸,砖头乐的吱吱嘎嘎的笑,一边笑还不老实,非要从关羽怀里钻过来,要找哥哥。 “砖头!老实一点,坐车安生一点……不是!老实一点!” 李孟羲训斥不老实的弟弟。 马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上游。 关羽先下马,然后一手一个,把李孟羲哥俩提了下来。 下了马,关羽背着手,朝干涸的河岸边走去,李孟羲忙跟上。 关羽马也不栓,就丢在那里。李孟羲回头看了两眼,他怕马跑了咋办,然后眼见马却自己跟上来了。 奥,原来马有自动跟随功能的。 干涸的河床边,关羽站在河岸,负手而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孟羲,此地离我后军扎营处,已有三里。你可于此,再观地势。”关羽伸手,指着河床两岸,要李孟羲自看究竟。 得了关羽的话,李孟羲便认真观察附近地势。 他看河床,看河这岸和对岸,再看河两岸大片的荒草滩,以及更远处河道被冲刷出的高低落差。 李孟羲踮起脚细看,一看确实看出了地势高低。 “我军扎营之地确实在低地。”李孟羲感觉收获极大,认真的点了点头。 在扎营的那片地看不出高低,走到三里外一看,地势高低明显。 “地势博大,于细微处难观全貌。孟羲你且记,每扎营时,需遣斥候四向勘察数里之内地形,而后方可扎营。”关羽认真道。 兵法只是字面上的学问,关羽所教,才是真正的学问。 原来扎营还有这么多门道,李孟羲自感受益良多,他站直了身体,朝关羽认真施了一礼,“多谢将军教导,孟羲受益匪浅……” “哎,”关羽摆摆手,示意李孟羲不必行礼,“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第九十一章 何不学以自强 关羽虽这么说,李孟羲还是把拱手礼做完。 李孟羲不是做什么虚礼,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关羽。 关羽身上灰尘扑扑的,李孟羲知道关羽这两天带着几百人在训练奔袭之法,势必劳累异常。 劳累了一天,关羽肯带着自己跑几里远教自己观看地势,这就是人情。 关羽趁着机会,手指着南北河岸、东西河床,把勘察地势的要点结合地形,一一跟李孟羲讲解,李孟羲认真听着。 当天色将暗了,关羽才带李孟羲准备回去。 回到马匹那里之前,关羽边走边问,他问李孟羲,方才所说可曾记住。 “嗯!”李孟羲认真点了点头,“扎营之前,遣斥候四方查勘地势,斥候东西南北各去,最少三里。”李孟羲认真作答。 “其实看地势高低,或可不用斥候,另有一法。”关羽停下说道。 “何法?”李孟羲忙问。 “观河水走向。”关羽缓缓说道,“水流走向,上游地势必高,下游必低。”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他瞪大了眼睛一拍脑袋,对啊,水流就是趋向于向地势低的地方流动的。 若是河里有水,直接去看河水好了,这是最简便的方法,哪里用的着死板的必须派斥候去观察呢。 李孟羲忙说受教。 有关羽一番教导,今日便没有虚度。 走近了战马,临上马,关羽俯视着个子矮矮的李孟羲,犹豫道,“大哥要我教你兵法,孟羲,你当真未读过兵书?” “未曾。”李孟羲摇头。 “当真未曾?”关羽又问了一遍。 “当真!”李孟羲抬头看着关羽,语气很肯定。 关羽一回想,李孟羲不知《孙子兵法》地势篇中,【春不临泽,秋不登高】这一句话,看来李孟羲真的未读过兵书。 “那好,我但凡有空,便开始教你兵书。” 李孟羲大喜,口中连连道谢。 又是一下一个,把李孟羲和他弟弟放在了马上。 “驾。”关羽轻踢马腹,踏着太阳的最后一片余灰,回营去了。 —— 对于李孟羲,关羽很纠结,一方面,李孟羲一双利目,军中但有疏漏,难逃过他的眼睛,让关羽佩服不已。 还有,李孟羲于阵法、军略,见识不凡。 可纵然如此,李孟羲没读过兵书。 关羽好奇,也不知是什么奇人,能教导处李孟羲这等怪才。 多奇谋,而兵法有缺。李孟羲目前,大约等于一个小小小小号的马谡而已。 真让李孟羲独自领兵,很容易就翻车了。 而李孟羲比马谡强的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不足,迟迟不愿领兵。 不然,关羽和刘备早有让李孟羲领兵的打算,但凡李孟羲点头,他最少也是个百夫长。 刚回营,天便黑了。 见到了刘备,三人又齐聚,加上砖头,四人一起匆匆吃了晚饭。 黍子煮的粥,也就是小米粥,今天多了几根煮的透熟的不知名野菜,四人一人一根,刚好分完。 李孟羲拿着野菜,瞅了半天,不认识。李孟羲又意识到了自己一项知识的空白。 刘关张三人就算兵败了仅以身存,他们三个在荒郊野外,能以勇武猎杀野兽充饥,也能挖野菜吃。 而李孟羲呢,把他丢荒郊野外,要么被野兽吃,要么挖了不认识的野菜,吃了被毒死。 虽说,刘备不太可能兵败了。但得抽空学学认野菜。 李孟羲心里想着。 饭吃了一半,关羽把他怀里包着矿盐拿了出来,关羽捏起几块碎的晶体状的矿盐,捏碎成粉末撒进了李孟羲碗里。 砖头也被分了一点盐巴。 李孟羲谢过关羽,要是在前世,李孟羲打死也不认同盐算的上是美味。 但是如今,盐真的美味。 粥里加了一点盐,味道好多了。 不一会儿,饭吃完了。 刘备拿出水囊,把水囊里的水,倒给大家让大家洗碗。 “对了玄德公,水袋有多的没?有多的能分我一个不?” 李孟羲看到了水袋,就想起两日前宿营地缺水,然后被把碗舔干净的事,他于是想问刘备要个水袋。 “给,接着!”刘备大方极了,顺手把水袋丢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赶忙接住水袋,“不可!这怎么好意思,给我了你怎么办?” 李孟羲执意不要,跟刘备推脱起来。 两人把一个水囊推来推去,关羽看着笑得不行。 “行了孟羲,区区一个水囊,大哥明日再找一个便是,你拿着吧。”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便接着了。 不过说起水囊,李孟羲活泛的思维又展开了联想。 “对了关将军,不知乡勇们,是否是人手一个水囊? 若长途奔袭几十里,途中必然口干舌燥,需要饮水补充体力。 若是士兵没有水囊,或是水囊不够,不利奔袭。” 李孟羲话一说完,正用干麻布擦碗的关羽动作停下了。 “大哥,从涿郡走时,买了多少水囊来者?”关羽转头问刘备。 “三百只。”刘备回复。 义军涿郡出发时,只有五百人左右,三百只水囊,相当于差不多两人一个。日常饮水够了。 关羽又转头回复李孟羲,“水囊够。” 这时刘备笑问,说李孟羲每日还能不能找出军中疏漏之处。 关羽也好奇,等着李孟羲的回答。 李孟羲想了片刻,“傍晚我看乡勇们去涂滩边割草,用的是环首刀。 想来是军中没有镰刀,没镰刀无妨。就是不知,除兵器以外,斧子、铁锹、镐头、锯子等物,是否齐备? 若无斧头锯子,恐难砍木以做器械,若无铁锹镐头,恐难挖筑深寨。” 李孟羲话说完,关羽和刘备相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无有!”两人惊呼。 从涿郡出兵仓促,诸事皆不备,被李孟羲一提,刘备和关羽后知后觉的想起,除了兵甲不缺,斧头铁锹这些工具,一点没准备。 就像李孟羲说的那样,若是要攻城,没有斧头锯子,怎么砍树造攻城器械? 这岂不未战先败? 刘备和关羽大急,就要连夜去看看查查军中有没有这些工具。 义军是没带这些工具,不过黄巾军兵器杂乱,用竹竿,用镰刀的,用斧头的,用锄头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大兴山一役后,这些缴获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几十车,都在辎重队里堆着。 如果仔细找找,工具或许不缺。 “既然有,那不急着找,明日再找也行。”李孟羲拦住了两人,“不过依我看,铁锹锄头这些,可以挑拣出来,单放一车,以备不时之需。” 刘备关羽皆称此法甚是。 四人围着篝火,继续谈着。 李孟羲笑着跟刘备说,“玄德公,你我即为人镜,此事便要告知于你。 今日你替关将军执掌后军,扎营之地,选的极为不妙。” 李孟羲把扎营的问题给刘备提了一下,刘备大吃一惊,没想到随地扎营,还险让大军处于危境。 “故,扎营之前,需四遣游骑,查勘地形。”李孟羲幽幽说到。 说完,李孟羲看着刘备,有些语重心长,“玄德公志扶社稷于将倾,此任重而道远,非是志坚毅、才超群之士可能为。” “我观玄德公与我一般,皆拙于兵略。即如此,何不学也?” “且看关将军,关将军兵书读尽,也不整日研讨阵略?” 李孟羲以【人镜】的职责,直言刘备只短,并真诚建议刘备认真开始跟关羽学兵法。 气氛沉默了,死寂一般。 许久,刘备叹息,“想我自黄巾事起,朝思暮想得人才以成大事。不想尽日思盼人才,却独忘了学以自强。” 刘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若非孟羲提点,备犹在梦中。” —— ps:感觉我文戏写的还行。 第九十二章 选锋法 李孟羲的提的建议,刘备虚心接受了。 想到军略的确非自己所长,刘备当下便和关羽商量,“云长,你即教孟羲兵书,不妨捎带上我,如何?” 刘备诚恳请教,关羽却有些不自在。 汉时的社会风气,不允许一个高位者去虚心向学习。 君王不会向臣子请教学问,哪怕臣子再学问非凡;同样,一家之中,父兄难以低头向子侄求教。 刘备是关羽结义兄长,同时,汉代学风,老师和学生是高下两个辈分,师者如亲长。 如果刘备认关羽当老师,这辈分,就尴尬了。 关羽忍不住搓着双手,一脸的迟疑,“大哥,你我可共研兵书,教育二字,实不敢当。” 关羽推辞说不教刘备,但是大家可以共同商讨。 关羽退了一步,兵书可教,也不至让彼此之间关系尴尬。 说着,关羽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然后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问,“孟羲,你看看,此事是几时几刻?” 李孟羲把手往怀里一摸,犹豫了一下,李孟羲抬头望天,月亮很圆。 “……时盘没带,我测不了时辰。”李孟羲无奈的把手一摊。 “哈哈哈哈……” 刘备和关羽大笑。 你看你,不穿鞋,都不会走路了。 刘备笑着说,能识天时,观地势,测凶吉,察风云,是为将者的基本素质,怎能没了时盘,就不知时辰了? 关羽也和李孟羲说,就算天阴无月,为该能凭感觉估摸出大致时间。 特别是后半夜,可观启明星来判断时辰。 启明星是个啥玩意儿,又是知识误区了,李孟羲忙求教关羽。 关羽说此时看不到启明星,启明星出,天就快亮了,得到后半夜才能看到。 关羽问李孟羲要不要等着,等后半夜启明星出来了,认认是哪个星。 李孟羲忙拒绝。 多少天了,一到晚上就被关羽拉过来谈兵法,一谈就是大半夜。 关羽精力异于常人,三天不睡觉也行,李孟羲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休息不足,将来长不高了怎么办。 “对了关将军,奔袭战法练的怎么样了?”李孟羲突然想到了,于是就随口问了一句。 关羽随手朝篝火里又添了根木柴,“才练了三五天,能怎么样。”关羽摇头。 “第一天,我让乡勇自跑,二十里,四百乡勇,准时能到的只有一百二十余人。” “第二天,又让乡勇自跑,依然是二十里,准时能到者,一百五十余人。” “第三天照旧,二十里,准时能到者一百五十人左右。” “至第四天,我让乡勇列队并进,并严令阵型不得乱,且要准时到二十里处,结果,队形不仅乱了,且准时能到者,仅有八十余人。” 李孟羲听关羽这么说,眉头不由紧皱。 关羽已经带四百乡勇训练了四天,四天之中,关羽前三天让乡勇们自己跑,李孟羲大致能猜到关羽的目的。 连跑三天,二十里地能达标的人数稳定了,稳定在一百五十人左右,这说明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体能出类拔碎。 然后得出结果后,第四天,关羽让士兵结阵并进,效果一言难尽。 “二十来里,普通士卒的体能应该能撑得住,跑不到规定时间之内……是为什么?” “训练奔袭之卒,我有两策,一用选锋法。 二者,还是从军阵处着手改进。” “嗯。”关羽隔着篝火看着李孟羲,点头到,“我也正欲用选锋法。” 关羽李孟羲他们两人谈兵法,三两句话,彼此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一旁的刘备云里雾里,听的心急,“云长,何为选锋法?” 关羽沉吟道,“选锋一词,出自《孙子》,【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败。】 又曰,【凡与敌战,须要选拣勇将、锐卒,使为先锋,一则壮其志,一则挫敌威。】 选锋,指选拔精兵之法。” “选锋一词,《司马法》简述为,【选良次兵,益人之强】 《吴子》一书,述为【简募良才,以备不虞】。” 关羽引用兵法的著述,给刘备解释了何为选锋,选锋一词最早出自哪里,历代兵法家又是怎么对选锋一词做解释的。 李孟羲听关羽引经据典的,佩服极了。 刘备听明白了何为选锋,可心里更疑惑了,又如何去选锋? 刘备于是又问,“云长,既有选锋法,如何选兵?” 关羽引用了兵书作答,关羽身子向刘备那边侧了侧,他手捋长须,认真讲到,“选兵之法,历来多有不同,《吴子·治兵》篇讲,【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 此为一例。 又有,战国精兵魏武卒,其考核之法,【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轴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关羽说着,目露神往,“衣三重重甲,戈矢齐备,远趋百里尚能日中而至。而今我军身无甲胄累身,一日不能行四十里,差精兵远矣!” 想到乡勇们的种种不堪,关羽唉声叹气的。 李孟羲安慰,“魏武卒精兵需举国之力方能成,今我军仅有千余人,如何能比?将军切莫自惭。” 魏武卒确实厉害,让人眼馋,可现在义军的条件,练一支能奔袭部队都练不出来,何况比肩魏武卒的精兵。 刘备听的咋舌不已,和真正的精兵比起来,乡勇当真不堪。 关羽想用选锋法,简拔出体能最好的一批人,以这些人为基础,正式训练。关羽让士兵连跑了三天,然后能选出的人大概有一百五十个,这就起选锋的现实应用。 但李孟羲有不同意见,士兵的体力一日走四十里完全可以,但关羽一练,大多数人达不到标准,一定是什么地方疏忽了。 李孟羲皱着眉头,问关羽训练的细节。 “关将军让乡勇们列队并进,应该让队列时刻左右对齐,前后对齐,这样就跑步乱了。” 关羽摇头,“我知前后左右对齐,可还是会乱。” 怎么会。 对齐也能跑乱吗?李孟羲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过几日将军再练兵,带上我。”李孟羲说到。 “明日就可带你一起。”关羽相邀。 “明日不行,”李孟羲摇了摇头,“这几日我得抓紧时间把步人甲编好。战事要近了吧?”李孟羲问。 刘备插话,“翼德的哨骑日日有回,无有敌情。不过我军已走两三百里,已入河间境内,不日就将有战事。” 河间。 这地形隐约耳熟。 就像常山赵子龙,西凉马超,燕(燕赵之地)人张飞,并州吕布,等等。三国演义这部文学作品,把名将和其归属的地理位置,这有一个好处,知道其人,就知他是哪里人。 河间应是张合,张合就是河间人。不知黄巾之乱,张合有没有在家募兵征讨黄巾。 有句话说,蜀中武将,廖化作先锋。 张合跟廖化有一些相像之处,天下名将荟萃之时,张合不管是武艺还是带兵打仗,丝毫不拔尖。 但在原本历史中,魏蜀吴将星凋零殆尽之后,张合二流之勇,竟在三国后期鲜有敌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了英雄。 “河间……”李孟羲小声默念了一句地名,眉头微皱。 李孟羲声音很小,但刘备听到了他的嘀咕,于是问,“对,我军正入河间境内。” 刘备想起李孟羲不识地理,以为李孟羲是没听清地名,于是又给他说了一遍。 第九十三章 刘备不善背书 夜看样子还早,关羽看着李孟羲,“现下有空,孟羲,今夜教你《孙子》。” 说话间,关羽抖了抖衣袍下摆,把衣服抻平,连身体也片刻间坐正了,板板正正的如同塑像。 关羽这个状态,李孟羲很熟。这厮一读春秋,气场就变得超凡入圣了,关羽对待看书和学习态度的认真程度,比砍人还认真无数倍。 关羽突然认真,李孟羲受他影响,腰身不由得一直。 “大哥。”关羽正色,摊掌引向李孟羲,要刘备坐他对面,也就是李孟羲身边。 没有座位,大家都是捡几块木柴垫在地上坐着。 见李孟羲和刘备都坐定,连砖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 关羽头微抬,仰视夜空,丹凤目微眯,沉思半晌。 等完全回忆了一遍《孙子》原文,关羽再度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刘备李孟羲以及砖头,一大两小的三人,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讲到:“ 《孙子》,为春秋之时,兵家先圣孙武,所做,其全篇字目六千一百一十,十三篇。 其总纲十三篇为: 始计第一 作战第二 谋攻第三 军形第四 兵势第五 虚实第六 军争第七 九变第八 行军第九 地形第十 九地第十一 火攻第十二 用间第十三” 说完,关羽停下,看着刘备和李孟羲。 “你们先把总目背下,等熟记之后,再讲兵法。” 这就是,要让背诵了吗?李孟羲挠头。 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下,只能想起兵法十三篇这几个字,其他的……报告老师没记住。 刘备其实啥也没记住,但是刘备很不好意思说没记住,哪怕关羽是他义弟。 若没有李孟羲,刘备会一直装作记住了,然后装下去。 “关将军,我没记住,能再说一遍吗?”李孟羲了毫无心理负担,直接就没记住,让关羽再讲一遍。 看到李孟羲开口问了,不用自己问了,刘备暗舒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等在关羽再讲。 关羽斜睥了李孟羲一眼,缓缓开口,“始计第一,作战第二,谋攻第三,军形第四……” 关羽又说了一遍,李孟羲听的用心,记得也用心。 然而,他毕竟只是智商一般的普通人,没有过目不忘之能。 “始计第一,作战第二,谋攻……”李孟羲小声默念了好几遍,眉头紧皱。 古人奇怪的语言习惯,把第一放后面,读起来太拗口了,刘备关羽他们这两个古人习惯还是不习惯李孟羲不知道,但就李孟羲自己而言,带上第一第二,影响背诵效率。 于是李孟羲自作主张的把第一第二去了。 “始计,作战,谋攻,军……军形,兵势,虚实,军争,……军争……” 李孟羲就记住这么多,而已。 “关将军,军争之后,什么来着?”李孟羲脸色平静,厚着脸皮问。 关羽看了他一眼,“军争第七,九变第八。” “好的。”李孟羲点了点头,同时嘴里快速念了几遍军征九变,军征九变,军征九变…… 觉得记熟了之后,李孟羲又问,“再后边呢?” 李孟羲频繁的问,把刘备的思路打搅了。 可怜刘备快三十了,记忆能力比不过李孟羲,又被李孟羲一打搅,差点全忘了。 关羽觉得李孟羲学习态度不端正,皱眉从头把孙子十三篇纲目从头到下念了一遍。 李孟羲趁机梳理了一遍,终于能一遍记住所有十三个目录。 李孟羲嘴里低声快速的默念着,一边背诵,李孟羲一边抽空观察了下自己的“同学”刘备,一看,李孟羲就佩服刘备。 你看人家,嘴也不张,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人家会默背,不愧是刘备。 不管刘备,李孟羲背自己的。 片刻后。大致三四分钟后,李孟羲停下了。 “关将军,我会背了。”李孟羲跟关羽说着。 关羽眼睛把李孟羲一扫,简单的回了一个字,“背。” “始计,作战,谋攻。 “军形,兵势,虚实, “军争,九变。” “行军。” “地形,九地。” “火攻,用间。” 李孟羲很流畅的背完了。 除了没有后边的第一第二这些顺序词,一字不差。 关羽正襟危坐,手捋长髯,满意的朝李孟羲点了点头。 背完了,李孟羲就揽着弟弟,在一边等刘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篝火中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过了很长时间。 刘备依然一动不动。 李孟羲诧异了,频频向刘备看去,关羽也欲言又止看向刘备。 两人的目光,让刘备如芒在背。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刘备终于撑不住了。 “某,某其实……未……未能记住。”刘备手用力抓着腿上的衣服,他难以启齿,结结巴巴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声音带着啜泣。 卧槽,哭了? 李孟羲错愕。 刘备好像也感觉到了因为背不出就哭有点丢人,他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挤出了笑,又哭又笑的。 关羽小声叹气。大哥迟迟没有说话,关羽已经猜到了实情。 “区区几十言,让备为难成了这个样子。哎,”刘备垂泪,“某还如孟羲你一孩童。” 连兵法都背不会,还如何谈扶社稷之将倾,刘备顿觉颓丧。 李孟羲从错愕中缓过神来,他有些想笑,刘备果然如传说那样,动不动就哭了,这么大的人了,因为不会背书,还哭鼻子。 强忍住笑意,李孟羲赶忙安慰到,“玄德公莫哭,怕甚?有我和关将军一并教你,还怕记不住区区几十言吗?” 说着,李孟羲转头看着关羽,“关将军,没有书简,记忆艰难,总纲不过三五十字,不妨写于地上,供玄德公诵记。” 李孟羲一提议,关羽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也从篝火里抽了根木柴,关羽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短刀,半跪在地上,用短刀在地上刻字。 地上有一些稀落的杂草,李孟羲忙帮着把草拔出来。 砖头可算有活干了,抢着拔草。 为了自己的事,云长孟羲和砖头忙成了一片,刘备心里一热,一珠热泪又从眼角滑了出来,刘备忙伸手去擦。 十三篇总纲,几十个字而已,关羽拿短刀在地上剜刻一番,便把总纲全刻在了地上。 “大哥,总纲已完。”关羽收刀入鞘,上前拉住刘备的手,把他拉到了地上的字迹前。 关羽手持火把,李孟羲手持一火把,砖头也手持一火把,三人围着地上的一小片字迹,火把的亮光把地上的字迹照的一清二楚。 刘备见这阵势,心里又是一暖。 “其实玄德公,十三个纲目,这样记更好记。”李孟羲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孙武写兵法十三篇,第一篇为何在上,最后一篇为何在下,其实这不是乱排的。” “先看前三纲目,始计,作战,谋攻。 正所谓上兵伐谋,战未起,已始于庙算。 故,始计,作战,谋攻,此三目在全篇首列。” “而后再三目,军形,兵势,虚实。 单看纲目,语义相近,可简里为——形势虚实。” “再往后,军争,九变,九变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管,单记吧。” “再往下,是行军。” “行军得注意什么?得注意【地形】,故行军第九,地形第十,那地形有多少种呢,所以,接着,【九地】” “正所谓兵法之道,以正和,以奇胜。 纲目前十一,皆是用正兵之道。 最后火攻,用间,为奇攻之法,故放最后。” “所以十三篇纲目排列,有其规律。这么一看,是否一目了然了?” 李孟羲丢掉手里的小木棍说到。 第九十四章 兵法之上的兵法 听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再仔细一看,一想,兵法十三纲目,不再是十三个孤零零的难记忆的词了,而是上下有关联。 瞬间,记忆难度低了数倍。 难怪,李孟羲能背的这么块。原来是自己不得诀窍。刘备感慨。 一旁,手持火把给刘备照亮的关羽诧异无比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李孟羲。 关羽都把兵法读烂了,他实在没想到,总纲里竟还藏着玄机。 天,人家读兵书研究里边的兵法,谁盯着研究目录啊。 所谓纲举目张,或许最简要的兵法要义,就藏在兵法十三篇的目录之中。 战未起,【始计】敌我军力,【作战】备,而后【谋攻】。 及战,大需观敌【军形】,小需观敌【兵势】,然后,可知彼之【虚实】,战起,敌我【军争】。 胜负一战分定,而战或未止。 乃行,天象有【九变】,【行军】需察,【地形】博杂,有【九地】需辩。 克敌未果,可虑【火攻】,再未果,可【用间】。 《孙子》十三篇,纲目上下惯连,是一场完整的战争的从头到尾。 关羽细思之后,震惊莫名。 孙子全篇六千余字可读,世人读兵法,谁曾细究过纲目区区几十字? 关羽顺着李孟羲打开的思路,继续往下思考,有了意外所得。 关羽感慨,熟读兵书十数年,本以为早已把兵书翻烂,不想今日又有新得。 纲目十三条潜藏之深意,或许可为《孙子》兵法之上的兵法。 关羽又震惊了,不是第一次了。 李孟羲其实没这么想,他是为了方便记忆,看纲目从上到下,语义像是有些发展和延伸的意思,然后他在不知兵法详细内容之时,单根据纲目的字面意思,把十三个纲目,十三个词,按语义相近的方式分了几个小块,目的同样是方便记忆。 这就显示出了汉字的强大,孙子兵法创造了很多汉字词语,流传至两千多年后,字意还是一样,让向前穿越了两千年的李孟羲,理解起来《孙子》十三篇的纲目一点难度没有。 并且在李孟羲根本没有深究,且不知觉的情况下,李孟羲能凭借语感,阴差阳错的找到了词语之间的关联。 而剩下的都是关羽的脑补。 “玄德公,你为什么不读出来呢?”李孟羲奇怪刘备背书嘴不动光看眼睛去记忆的方法。 “人有五官,亦有五感。记忆之时,单用一感,一倍之速,若五感齐用,五倍之速。 背记之时,眼观,口讼,手写,三感共为,记忆飞速。 玄德公不妨出生朗读试试。” 李孟羲可太讨厌背书了,但是再讨厌,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被老师们教导记忆的方法。 感谢老师,感谢幼儿园老师,也感谢小学老师,原来任何一丁点的知识,真的是真金白银,和无价的财富。 就因为刘备没上过幼儿园,看吧,他背书就不行吧。 有了李孟羲三人的帮助,不一会儿,刘备就记住了兵法十三篇大纲。 毕竟字也不多,刘备没有心理压力的情况下,背起来不难。 纲目算是完了,刘备意犹未尽,迫不及待的让关羽开始教两人兵法正文。 一抬头,刘备看到关羽在发呆,不知关羽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云长?”刘备小声叫了一句。 “奥。”关羽惊过神来,笑着问刘备,“大哥记完了吗?” “记完了。”刘备答到。 —— 十三篇第一篇,李孟羲很期待的正文来了。 自从发现打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后,李孟羲想率十万铁骑横扫天下的梦想就熄灭了一半。 要当名将,得学很多东西。 现在有学习古典兵法的机会,李孟羲很珍惜。 关羽他双腿盘着,一手平放膝盖上,一手扶捋长须,正襟危坐的如同雕塑,关羽一双丹凤眼,扫过对面三人,正色朗声说到:“第一篇,【始计】篇,其正文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 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关羽背诵兵法,一气呵成,抑扬顿挫,声如洪钟。 “好!”李孟羲忍不住叫好,啪啪鼓掌。 李孟羲一鼓掌,弟弟不知道哥哥在干什么,但哥哥鼓掌,他也学着鼓掌。 连刘备都对关羽点头称赞,“云长兵法精熟如此,足见用功之深。” 关羽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此时,李孟羲鼓完了掌,想的只有一件事。 这么一截老长,还是他喵的文言文,还是他喵的春秋时期的古早文言文,这怎么可能背的完嘛? 好在,关羽也知道长,没让两人立刻背,而是逐字开始讲解起来。 关羽:“首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开篇第一句,是李孟羲没有跟关羽学兵法之前,会的唯一一句。 李孟羲沉吟:“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天生万物,万物相生亦相争。 纵天广地博,总有边限,而物类增长不穷,终有山尽水穷之时,故一族盛强,必有一族衰微。 此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非是强者必生,亦非弱者必死。 虎狼虽强,不能展翅;虫蚁虽弱,犹可乘风。虎狼虫蚁,孰弱孰强? 故,是适者生……额。” 李孟羲突然不说了。 刘备关羽两人听的正入神,李孟羲这一停,两人目光全朝他看了。 李孟羲被看的不自在,只好摸着鼻子,以眼观鼻。 喵的,本来的意思是想说,竞争是永远存在的,放弃竞争等于放弃生存权利。 所以,人类种族的战争能力,就是其生存能力。 故不擅长战争的种族,最终会被淘汰。 李孟羲是想旁证一下,孙子的话是对的。 但是一说,不太管的住嘴。 一下说到进化论上去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天演论的内容,天演论即为民国学者翻译的进化论。 “孟羲为何不说了?”关羽听的意犹未尽,还想听李孟羲继续说下去。 “今日是向关将军学兵书,而非其他,更非是我卖弄口舌之时。”李孟羲自我检讨着,“关将军,继续讲吧。” 李孟羲自我检讨着,学兵书就跟着人家学嘛,往别的地方乱扯干什么。 还是被李孟羲搅和到了,关羽不说兵书,开始跟刘备他两人讨论起道德经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什么的。 道德经关羽熟读过,刘备也熟读过,他们谈起来很有话题。 第九十五章 河间敌踪 夜深了,学兵书的第一天,李孟羲学了纲目,和第一小节,然后看弟弟打瞌睡了,带着弟弟回去睡觉了。 睡之前,李孟羲认真把纲目再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确保自己记清,怕明天起来忘了。 一夜无梦,睡到第二天。 关羽尽责的来抽查昨夜所教。 总纲李孟羲能背,可是孙子兵法第一小节,他背的有些疏漏。 那么长一段文言文,一夜能背下来,醒来还能记个大概,很厉害了其实。 关羽在离开之前,耐心的又教了一遍李孟羲,等到李孟羲能把第一节从头到尾完全背完没有任何差错之后,关羽才放心离开。 关羽又去折腾那四百个乡勇去了。 李孟羲站在板车上,抬头看着初起的照样,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朗声背诵,“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砖头欢快的围着哥哥蹦来蹦去,他口中也嚷嚷,想是要和哥哥比声音大小一般,砖头不会背兵法,背的是离离原上草,和鹅鹅鹅。 闻鸡而起舞,是努力奋斗的故事。 没有鸡鸣,李孟羲在太阳刚升之时,一睁眼,便开始温习兵书。相比昨日,他今天离成为名将更近了一点。 行军枯燥,今天会一样很枯燥。 一套完整的甲,完成了三分之一,只完成了头盔。 简单的扎甲结构倒不难,工作量太大了。 李孟羲想编的是筒袖铠,就关羽身上穿的那副半截袖一样样式的铠甲。 刘备依然在帮关羽管着辎重后队。 相比昨日骑着马度过枯燥的一天不同,今天刘备能趁赶路干别的事。 刘备跟在李孟羲的车旁,嘴里不停的在小声背诵着,遇到忘了的地方,刘备就问李孟羲,李孟羲就回复了他。 当刘备被李孟羲建议着开始学习之后,学习带来的充实感,让刘备顿生以往蹉跎之感。 少时游学,也不是没接触过兵书,可那时老师着重教儒经,兵法一语带过,没机会认真学。可兵书又不是太难弄,刘备想及自己二十有六,若十年前就开始努力研读,到了现在,已读兵书十年,不说知兵,不至连扎营都出错。 是李孟羲让刘备知道了自己浪费了十年大好年华,也正因如此,刘备以亡羊补牢的心态,拼命起来。 刘备记忆力确实不如李孟羲。 可是他像不要命了一样,除了刘备去巡视辎重队的时候,李孟羲就见刘备不停的在一遍一遍的背,一遍又一遍。 而且刘备被李孟羲告知背出声来,记忆效果更好,于是刘备就时而小声默背,时而大声旁若无人的背诵。 李孟羲听的耳朵要磨出茧了都。 终于半天不到,刘备的嗓子哑了。 李孟羲又好笑又是佩服,还有了一点危机感。 就像同桌突然开始好好学习了,那某人玩都玩不痛快了。 学习兵书的进度,李孟羲将不占优势了。 简直了,后世谈到刘备,说刘备不知兵,成了一个梗。 因为在夷陵之战,刘备不听谋士之言,说自己打了几十年仗,也是知兵的,然后非要扎营八十里连营。 然后八十里连营,被陆逊一把火烧了。 而在李孟羲接触了刘备之后,李孟羲发现,刘备真的是不会扎营。 可是现在刘备开始学兵法了。 不说刘备天赋到底如何,刘备至少大概能学会扎营的。 —— 再说许久不见踪影的张飞张翼德。 张飞领斥候队为大军前驱,不仅要探路,搜寻敌军动向,还肩负着为后军摸清水源地,村庄等补给点的任务。 繁重的任务全压在十几个哨骑身上,人人人困马乏。 张飞上衣脱的脱的赤条条的,然后光着身子穿着扎甲,扎甲在他虎背熊腰的身上挂着,像个背心,张飞肌肉虬结的肩膀。 拿着水袋,张飞喉咙抖动,咕嘟咕嘟很灌了几口水,被晒得发烫水囊里的水也是热的,带来不了一点凉爽。 张飞抬头看着天上毒辣的太阳,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 又骑着马缓走了一段路,觉得马力歇的差不多了,也不跟自己麾下的士兵打个招呼,“驾!”张飞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坐下的黑马瞬间窜了出去。 跟在张飞身后七八个骑兵一见张飞跑了,手忙脚乱的赶紧纵马跟上。 慌乱中,一个骑兵的水囊脱手掉了也不敢下马去捡,只求快点追上张飞,能不挨鞭子。 在张飞手下当差,是件苦差事。 一般将领是有赏有罚,而张飞呢,罚居多,有小功根本不赏,有大功才赏,但有一丁点过错,鞭子就来了。 斥候们有怨言,却不敢说,只求回营之后,分到别人手下,可别在张飞手下了。 说张飞治军严厉,这话不太对,严厉也要将功赏分明的,张飞治军不是严厉,是残酷,丝毫不体恤下属。 河间郡,或为河间国,秦代其地为巨鹿郡所领。西汉初年属张耳赵国。汉高帝十二年,分河间郡西北部数县属涿郡。 即,涿郡和河间比邻。 河间领十一县,分别为乐成、弓高、成平、中水、武垣、束州、东平舒、高阳、鄚县、文安、易县。 刘备中军和后军刚踏入河间境内,哨骑前队已经深入。 张飞领哨骑已至文安县附近。 张飞在前探路,绕过一片树林,突然见到一群几十个,扛着锄头竹竿,头戴黄巾的黄巾军兵卒。 十数天的枯燥行军的烦闷,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了。 “呔!”张飞手扯缰绳,把黑马拉的人力而起,他一声爆喝,先声夺人。 黄巾军听闻如雷爆喝,顿时如惊圈之羊,有人转头要逃,有人举兵要战,还有的就地一滚,滚到路边沟里去了。 敌阵已乱,“驾!”张飞一夹马腹,坐下黑马如同利箭般蹿出。 黑马首低昂,马脖子向前直伸,哒踏哒踏的马蹄声快的快要连成一线了。 大道之上,一人一骑瞬息而至。 还有勇气拿着枪进攻的黄巾伯长,见黑马瞬间就要撞来,马身在眨眼间,快速放大,马上之人更是魁梧异常,马蹄声急如骤雨,直听的人心头直颤,黄巾伯长的勇气在一秒之间消散了。 伯长就就转身也逃。 “死来!” 一声爆喝在身后传来。 黄巾伯长心里突的一跳,忍不住惊恐的往后看。 然后伯长听到了风声,感到风朝他脸上吹拂,伯长感觉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把光全遮住了。 咔。 看到黑影时,黄巾伯长听到了一生清脆咔嚓声,响声是从他头盖骨上发出来的。 黑马撞过来时,一蹄子踢碎了伯长的头盖骨。 这伯长甲不错,张飞还记着大哥还没有好甲,就不用矛去捅他,撞近伯长之时,张飞以精湛的马术,一提缰绳,控制着马瞬间一跃,马的前蹄一脚踢在黄巾伯长的脑袋上。 一场一对数十的歼灭战开始。 张飞仗着马快矛利,一矛捅穿了左侧的一个黄巾军,接着连人带矛一甩,混纲矛杆啪抽在了右边的一个黄巾军身上,顿时,被抽中的黄巾军像是被折断了一下,从腰处整个身体突然从中一折,鲜血当场从黄巾军口中吐了出来。 …… 张飞一矛戳一个,两矛两个,神勇不可敌,片刻之间,眨眼间纵马冲杀十几来回,把几十黄巾全部截杀在了大道上,未有一人能逃脱。 大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黄巾军的尸体。 而这时,张飞料理完了所有黄巾,哨骑们刚追上他。 黄巾大军近了。 第九十六章 张飞遇敌 一番厮杀,好算让张飞打发了行军积累的郁闷。 丈八蛇矛雪亮的矛刃之上,红艳的血珠顺着蛇信一般矛尖一滴一滴低落,如同是蛇信漓血。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张飞坐下的黑马有些烦躁,黑马马首高昂着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在地上刨着,一副没驰骋够的模样。 张飞的拽住缰绳,不让马乱动。 身后的哨骑们跟来了,张飞看都不看一眼,张飞的目光顺着大道向前延伸,直到视线的尽头。 张飞暗付,即已遇见黄巾,黄巾大队人马大概就在附近。 思虑之后,“驾!”张飞一夹马腹,催着战马沿着大道直前而去。 张飞身后,哨骑赶忙催马跟上。 张飞一人并八哨骑,遇了黄巾之后,继续在河间境内深入,半刻之不到,张飞又遇到了一队人马齐整,有枪有刀有弓有骑的精锐黄巾。 一撞见这彪人马,张飞眼前一亮。 莫不是,撞到哪路黄巾贼首了? 黄巾军占着人多,不会怕张飞一人一骑和后边吊的很远的七八骑。 张飞远观敌军之时,黄巾军也看到了张飞。 在大小黄巾头头的呵斥之下,数百黄巾军拖拖拉拉的就地摆阵。 弩(喵)弓在前,刀枪在后,简简单单的一个大方阵。 阵成之后,三五个彪悍的黄巾骑兵在阵后压阵,为首一名背后背弓,头裹黄巾,身着一副鱼鳞铠,手持朱漆长铩的黄巾头目,挥舞着长铩驱赶着手下黄巾,朝张飞压去。 张飞驻马不动,随手把丈八蛇矛槊在地上,举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后,把剩下的水顺头浇下。 水順头流下,张飞舒爽的摸了一把脸。 不一会儿,黄巾已慢腾腾的压至离张飞还有一箭之地。 还未走到射程,黄巾弓手们便开始射箭,箭支有一半中途就落了下来,剩下的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支箭朝张飞飞去。 软塌塌的一支羽箭无力的落在马前四五步处,开弓之人力度不够,箭头钉在地上无力钉破硬土,箭在地上斜挺了一下,然后啪塌一声伏倒。 张飞不屑嗤鼻。 “停!”黄巾头目手中铁铩一挥,喝止了继续前进的黄巾军。 打马来到阵前,黄巾头目一挺铁铩,铁铩遥指张飞,口中喝骂叫阵,“贼将早降,可免一死!” 自持武勇的黄巾小头目阵前叫阵。 张飞痛恨黄巾,视黄巾为贼,一个贼黄巾,敢喊老张是贼将,张飞大怒,抽起扎在地上的蛇矛,口中哇呀呀的大叫着挺矛来战。 黄巾头目不惧,拍马迎上。 本是邀战,黄巾头目却带着两个亲兵一并而上,欲三人同取张飞。 一箭之地,快马相冲,须臾便至。 黄巾头目左右两个骑兵,一持弓,一持骑弩,待张飞近,用弓弩射之。 嗖嗖两声弩箭声响起,张飞身体伏低在马脖子上,矮身避箭。 (敢射你张爷爷!)本就暴怒的张飞更怒了。 双方冲在一起,黄巾头目手中铁铩直刺而来,张飞不惧,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敌兵刃迎去。 铁铩先刺来,而丈八蛇矛后出,后发先至的蛇矛连拨带刺,拨开了铁铩的同时,一矛刺向黄巾头目。 两马相错,快如闪电。 噗的一声,蛇矛钻胸而入。 而后扑通一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主将一合落马,黄巾头目两个亲兵惊恐回头。 他们一回头,便暗叫不好,自己的马还在前冲,那黑汉不仅把马首调转过来之后,还追来了。 两个头目亲兵随主将出战,就是要暗箭伤人的,他们手中现在拿的是弓弩,弩箭也已射完,无力近战。 两个亲兵忙急夹马腹要逃,没逃多远,被张飞追上,一矛一个刺两个黄巾骑兵于马下。 主将已死,这一队黄巾军竟然没有溃逃,黄巾军们你看我我看你,军心纵是已乱,他们还是勉强维持着阵型。 弓弩手们开始赶紧张弓搭箭,远远的朝张飞攒射。 直到张飞杀来,几百人的一个大块方阵,如同被热到切了的黄油一样,无人敢挡在马前,瞬间四散。 张飞好算杀散了溃兵。 却不想,突喊杀声又起,又一股黄巾沿着大道杀来了。 无有一骑在侧,张飞一人一骑,亦然不惧,挺矛应战。 厮杀片刻,杀的人马浴血,张飞阵斩黄巾数百,纵马驰骋穿阵而过而莫有能挡。 黄巾大多只会摆方阵,偌大的一个方阵被张飞来回凿穿十几次,眼看就要崩溃。 不大一会儿,哨骑跟上来了,七八名哨骑对着摇摇欲坠的黄巾趁势一冲,第二股更大的黄巾千人队被杀散了。 接连遇敌两股,黄巾主力必不远。 张飞于是撇开黄巾溃兵,四下观察,左近只有一条大路,略一细思,张飞打马沿路追去。 在傍晚之时,张飞接连杀散了四股黄巾散兵,终于看到了建立在平原上,四四方方的一座小城。 “驾!”狠抽了座下战马一鞭子,张飞纵马朝小城冲去。 县城远看,城头上人头稀落。 看有陌生骑兵出现,城门敌楼之上的黄巾军士立刻拿起了鼓槌,对着一面大鼓,咚、咚、咚、咚敲了起来。 得到鼓声的预警,眨眼之间,城墙上人头攒动。 县城被黄巾占了。 眼看城门就要关闭,张飞又抽了座下之马一鞭子,黑马吃痛,驰骋更急。 张飞一人一骑如离弦的利箭,直撞城门。 “快关城门!”城楼之上,低头观察敌情的黄巾军看张飞马上就冲进来了,不由大急。 吱呀呀的门轴转动的声音之中,城门缓缓合上。 马蹄声如雷而至。 眼看再慢一步,城门就合拢了,已冲至吊桥上的张飞抛起手中丈八蛇矛,再举手接住,然后爆喝一声,张飞手臂运起千斤之力,把手中蛇矛嗖一声向城门内掷去。 蛇矛顺着城门缝钻进去,噗的一声扎在了城门的人堆之中,飞矛一下洞穿了两个人,把两个黄巾军前后串的跟糖葫芦一样。 正关城门的其余黄巾军大惊,有的忍不住就要跑,而有部分人没看到,只觉得头上呼的一声风声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埋头只顾关城门。 在张飞纵马撞进城门之前,城门在张飞眼前,一步只遥,砰的一声关上了。 “吁!”张飞急勒马。 城门后的人推开被蛇矛串在一起的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把门闸放上。 刚把门闸放好,砰! 像是被攻城椎撞了一样,城门轻晃了一下。 砰!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 城外,张飞从马上跳下,一步后撤,然后怒吼一声,须发结张,侧身奋力向城门撞去。 砰! 张飞如熊罴一般健壮的臂膀连撞城门三次,撞的城门轻晃,灰尘乱扑。 可惜,若是门闸还未放,或许还能把门撞开,可门闸已放,城门已经关紧了,撞不开了。 见时机已去,张飞翻身上马,纵马冲出吊桥。 要说张飞确实粗中有细,连连撞上了数股黄巾,张飞一细思黄巾扑来的方向,再看路来去只一条,马上就猜到了黄巾大军在哪。怕溃兵跑回去,惊扰了黄巾大部,张飞立刻不与黄巾再纠缠,欲趁敌军未有防备之时,欲直取黄巾大营。 就差一点,张飞就杀进城了,张飞入城,黄巾不备,那就是狼入了羊群之势,差点就立下一人下一城的壮举。 可惜离不世功勋只慢了一步,不仅如此,蛇矛还落在了城里。 张飞纵马出吊桥,身后的箭雨追的很紧,噗噗落了一地。 跑出弓箭的射程之外,张飞纵马在前驻马,抬头看着城门洞上硕大的【文安】字样,张飞眼中多有不甘。 这可好,没了蛇矛,俺老张还如何杀敌,张飞摸着颌下短须,惆怅的想到。 —— ps:我文戏写的应该还行。 武戏不开会写,有小伙伴们反应下战斗场景写的如何?不行我就看看三国水浒原著怎么写的,模仿一下。 第九十七章 张飞单骑袭城 先机一失,急切之间难以下城。 张飞犹豫,细思之下,看了一眼余晖下的文安城,调转马头,往回路赶了。 张飞来时很急,急着趁黄巾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城门已关,张飞蛇矛还落在城里,但他往回赶,像急着干什么一样,催马更急。 城外两里处,跟张飞脱节的哨骑们被溃而又聚的黄巾军缠住了,正且战且退危在旦夕。 张飞杀散了黄巾,解救下了哨骑。 “你等把弓与我,箭也与我。前是文安县城,县城以左,约莫一里,有林,你等在林里躲着,莫叫城上黄巾看见。且听俺明日吩咐。”张飞跟哨骑交代。 哨骑伍长不知张飞有何意图,又不敢问,只得把左腰弓箭,右腰箭囊,一并交给张飞。 其他哨骑有用骑弩的,也有用弓箭的,弓的使用难度比弩高,因此张飞只从哨骑那里收集到了两把弓,四壶箭。 把两幅弓左一把右一把背在背上,箭壶挂在马脖子上,夺过哨骑伍长手里的短骑戈,张飞匆匆又调头,向文安县城折返回去了。 哨骑们一头雾水,只好按张飞吩咐,离开大路,向张飞说的县城左一里的树林去了。 张飞得了弓箭和骑戈,提马杀回。 城上黄巾见片刻前的黑马黑汉一人一骑又回来了,赶忙又擂战鼓。 黄巾军被鼓声所动,慌忙上城御敌。 不管城上黄巾,张飞纵马绕着县城绕了两圈,看到县城有南北城门两处,两处城门皆紧闭,吊桥高拉。 看到这儿,张飞心情大好,看来击溃的那几股溃兵未来得及入城。 心情大好的张飞于是到城下骂战,要城里的黄巾军乖乖滚出来受死。 他这一骂,人多势众的黄巾军如何能忍,顿时各种污言秽语,骂声如潮,回敬张飞。 张飞马上侧耳,去听。 “如此人潮,”张飞再看城上攒动的人头,“怕是有三两千人。” 张飞长的豹头环眼,长相粗犷无比,此时,一抹精明之色在张飞脸上一闪而逝。 正听着,敌楼上有人叫阵,“呔!贼将听着!汝矛在此,敢来取否?”一人高马大身穿羽林大扎头戴帻弁,似首领模样的黄巾军,手持着张飞的丈八蛇矛,在城头叫骂。 众黄巾军也在城上呼和,“汝矛在此,敢来取否!” “汝矛在此,敢来取否!” 城上嘲笑声一片,张飞见自己的丈八.钢矛被敌将拿在手里,顿时大怒。 张飞取下身上背着的七石强弓持在手中,“驾!”他双腿一夹马腹,一手持弓,一手骑戈,纵马直朝敌楼下冲去。 城上弩箭飞来,张飞手中骑戈左一挥,右一格,连磕飞了两支箭的同时,张飞已冲至敌楼下。 骑戈掷地,张飞迅速从箭囊取箭,弯弓搭箭,瞬息完成。 弓一拉开,桑木弓被在张飞巨力之下被拉的嘎扎一声,弓成满月,张飞眼睛也锁定了城头敌将。 (着!)张飞心里默念,弓弦松手,弓上之箭嗖的一声离弦而飞。 离开弓弦的箭支在箭杆自身的弹性下,箭杆以轻微的幅度如游鱼一般左右摆动,像一只又快急的游鱼,箭支游曳着朝城上之将飞去。 咄的一声,张飞射出的箭狠狠地撞在了城墙垛上,坚实的夯土墙垛,被这力道十足的一箭,射飞了碗口大的一块土块,箭支直插入墙垛之中,尾羽还在犹自乱颤。 黄巾将领被这一箭吓的够呛,赶忙拿着蛇矛下城了。 张飞不甚善射,但力大能挽强弓,强弓所射之箭箭速更快,箭动能大,下坠小,抗干扰就更强,于是更精准。 虽然跟百步穿杨的神射比不了,但张飞的箭术好过一般士兵太多了。 隔五六十步,以下射上,仓促发箭,只偏移目标半寸,张飞差点就射到了黄巾将领的狗头。 一箭未中,已没了再射的机会,城上箭雨又来,张飞不得不拨马离城。 此时天临近黑了,张飞也不打算走,他手挽强弓,一人一骑围着小城一圈一圈打转,防止有任何一人出逃。 当夜幕降临时,被张飞击溃的那几小股城外溃兵聚成了小股,想跟城里的黄巾汇合,张飞一人看两个城门,来回冲杀,杀散了数次想接近城池的黄巾军,还把城里冲出来想接应的几十骑兵斩落大半。 不仅如此,趁敌军骑兵出城,城门洞开之时,张飞还差点杀进城去。 从太阳快下山到天茫茫黑,短短时间,被张飞当阵斩杀的黄巾军已有上百。 砍了上百人,骑戈早断了,现在张飞手里是一把汉军军旗。 在汉军正规军中,往往一个百人队,就有一名旗手。方便号令的同时,还有着醒目加强区分的功能。 对士兵来说,有了队旗就容易在聚在队旗附近易结阵和对敌。对指挥官来说,队旗把士兵从单个单位,概括成了以百十人为单位的大单位。一大片人站在一起不好数,有了队旗,一数队旗,人多少,很快就能数完。 百人队军旗一般是稍长的长枪,在枪头下方,绑着一长方形的队旗,队旗大小并不固定,但一般不会太大,汉军旗一样属于兵器,有杀敌的功能。 张飞手中躲来的这面汉军旗,旗面破烂不堪,沾满了灰尘和血污。汉军旗落在了黄巾手里,想来军旗的原主已经凶多吉少。 彻底把城外散兵杀的不敢接近城池之后,张飞把马停在了正对城门百步之外的地方,从马上拿出水和干粮,席地而坐,大吃大喝起来。 等吃饱喝足,张飞徒步走到城前,对着火把通明,人影绰绰的城头大骂,“城上的鼠辈听着!早早献城投降,可饶尔等不死,不然过几日天兵到此,杀尔等个鸡犬不留!” 城上黄巾举着火把跟张飞对骂,纵黄巾人多势众,张飞声如惊雷,对骂起来毫不弱势。 张飞擩战,叫问黄巾无胆鼠辈,可敢出城一决雌雄。 城上的黄巾目睹了张飞神勇,怎敢趁夜出城。 吃饱喝足,也骂爽了,马力也歇的差不多了,张飞回到战马身旁,翻身上马。 张飞开始饭后活动,纵马突然冲进城下三十步内,绕着城转圈。 夜越来越深了,光线越来越暗,火把照明范围有限,城前二十步外,几乎是黑灯瞎火的。 黄巾军但听马蹄声近,忙把头探出城墙垛去看,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探头的黄巾眼睛中箭,捂着眼睛惨叫着翻落城下。 以暗射明,张飞在夜幕的掩护下,专朝有光亮的地方射,虽说不是箭箭能中,但不停的有黄巾军中箭。 张飞绕城数圈之后,射死黄巾军十几人,满城墙的黄巾军,再不敢露头。 汉军有射声校尉,射声校尉为汉武帝初置八校尉之一。通常,射声一词,也用于来描述射技高超,【工射者也。冥冥中闻声则中之,因以名也】 但凡黄巾军中有箭术超群箭能射声之士,就不至让张飞一个人压的不敢露头。 张飞停停歇歇,不时骑马绕城,马蹄声惊扰了全城黄巾一夜。 第二日天刚放亮,张飞又来城前,对着城池的方向,一泡尿浇出,侮辱的意味强烈到爆炸。 城上立刻有箭支射向张飞,箭支稀落。 张飞哈哈大笑,尿完,徒步走回。 第二天白天一整天,张飞依然死死盯住城池东西两门,绝不让一个黄巾出城,也不让城外黄巾一个入内。 骑兵的战场统治力是可怕的,在宋朝,有过十几个铁鹞子连走连射,把千余步人甲军团击溃的战例。城里黄巾军数千,未能当一骑。 第九十八章 功亏一篑 张飞袭城第二日,白天一天,他依然是绕马来回巡视东西城门,城上乡勇们看张飞都看的烦了。 你一个人,走又不走,你又进不来,还呆这里干嘛。 只有张飞时不时发疯逼近城墙时,城上的黄巾才放箭还击。 到了中午,太阳毒辣,城头黄巾大半下城躲太阳去了。 水昨天就喝完了,太阳暴晒之下,张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驾!”一夹马腹,张飞又逼近城下骂战。 任凭张飞骂的多狠,城上的黄巾还是稀稀拉拉的一些,未有增兵城上的迹象。 稀稀落落的箭雨射来,张飞被迫再次远离城墙。 黄巾军对张飞熟视无睹了,到了下午,张飞哪怕就在城前十步,哪怕就在城门前吊桥下,黄巾军射都懒得射他了。 一是浪费箭,二是没多大用,露头还可能被张飞反射中。 于是就这样到了晚上,城头黄巾稀落,不似昨日,任凭张飞怎么挑衅,城上依旧。 张飞见此,照旧绕城射火,马蹄声环城不息。 城上火把较昨夜少了许多,见此,张飞心里有了计较。 又绕城一圈之后,张飞悄悄远离城池,把马就地栓下。 然后张飞徒步走了一里路,到城池以左小树林里,找到了藏在这里藏了一天的哨骑。 一见哨骑,张飞便交待,“从昨日至今夜,俺用疲敌之计,惊扰了黄巾一日多,今夜间城头火把稀疏,相比黄巾军不堪疲惫,大半睡下了。 且黄巾溃兵未能入城,白日黄巾只见了我,未见你等。 今夜,可这般这般……” 张飞和八哨骑一一耳语,把自己的计划告知。 —— 许久不闻马蹄声,城上黄巾举着火把,小心往城下去看,城头黄巾嘀咕着,白日那给厮走了吗。 正这时,马蹄突然又起,城头的黄巾军赶紧把脑袋缩进城垛之后。 “城上的鼠辈听着!早日开城投降,可免一死!” 熟悉的爆喝声再次响起。 马蹄声很近,张飞已离城墙二十步内,手中战旗指着城上,嘴里骂骂咧咧,要无胆鼠辈出来受死。 有较大胆的黄巾偷偷露头一看,火光中,模糊不清人影,黑马上豹头环眼的,不是白天的黑厮,又是谁。 张飞骂了一阵,朝城垛上射了几箭,便退回黑夜中去了。 张飞退回黑暗中之后,黄巾军们还能时不时听到马蹄声。 此时,在夜色的掩护下,张飞和七名哨骑,共计八人,矮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城墙一角摸去。 马蹄仍从城西面时不时传来,张飞他们摸到了城东城墙之下。 城上的火把城下照出了一条模模糊糊的光带,摸近二十步左右了,再往前易被发现。 张飞和七名哨骑趴在地上,平贴在地上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张飞瞪大着眼睛,悄悄捡起抓起一块土坷垃,朝城墙角砸去。 砰! 土坷垃砸在城上,砸的粉碎,然而城墙垛后,没有人影出来。 没人。 “走!”张飞沉声跟哨骑们说到,起身爬了起来。 腰间环首刀抽出,咯嘣一声用牙咬住,张飞另一只接过哨骑们用拆掉的马缰绳做成的套圈拿在手里,然后快步小跑过了二十步远的光带。 张飞力大,手中套圈甩了两圈,呼啦一声扔上六七米高的城上。 一下没套着城墙垛,套圈拽了回来,张飞又扔。 第二次,他成功套上了城垛。 用手拽了拽,试过强度,张飞刀咬在嘴里,双手拽着绳子,一个助跑咚的一声踩在了城墙上,张飞就要拽着绳子,一脚一脚踩上城去。 突然城上火把一亮,“谁?”一个路过巡夜的黄巾军伯长把火把伸出城外,探头一看,看到了正要抓着绳子爬城墙的张飞,和城下聚在一起的哨骑。 看到了人,“官军来了!官军在这儿!”黄巾伯长大惊,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一段城墙上,火把乱摇,人影乱动,城上黄巾举起弓弩就朝张飞众人射来。 “退!” 偷城失败,张飞恨恨的丢掉缰绳,接过哨骑抛来的盾,且退且走。 弩箭嗖嗖射来,跟着张飞的哨骑不眨眼倒地大半。 等张飞和哨骑们退回黑暗之中,城墙上人影杂乱,火把通明,黄巾军弩箭不要钱对着黑夜里乱射, 张飞约莫退出百步外了,一回头,一听脚步,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许是没逃出来,全折在城下了? 张飞一拍脑袋,远看着火把大亮的城头,暗叫晦气。 张飞是地主豪强,五百乡勇,是他用真金白银召来的,虽是乡勇,但对张飞这个地主老财来说,他把乡勇当成了自己的下人家奴,当成了自己的私产。 折了乡勇,张飞只觉心疼,但无有一点同情。 在张飞想来,你们本事不济,运气不好,折在黄巾箭雨下,怪的了谁。 再说了,当兵吃粮,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张飞把手指压在舌头之下,一吹口哨,听到他的声音,黑马载着马上的骑士来到了张飞身边。 骑士下马,张飞上马,然后仅剩的两人回到了城左小树林里,马都拴在那里。 张飞一人回来,不见别人。 剩下的唯一一个骑兵小心翼翼的问,“将……将军,我家老三呢……” “我们去偷城,被贼崽子们看见,一轮箭雨下来,全折在城下了,你三弟真是,命背。”张飞语气相当淡漠,几条人命,他满不在乎。 人家跟你卖命,死了你说人家命不好。 黑暗中,看不到哨骑的表情。 “家里等着打完仗,让老三回家寻个媳妇呢,折在这可怎么好……”哨骑的声音弱弱的说到。 “将军,我回去找我家老三……” “你个憨怂!”张飞破口大骂,“回去寻死吗?” 哨骑沉默了。 树林里呆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张飞和哨骑带着几匹没了缰绳的马,去和大军汇合了。 骑在马上,哨骑忍不住不住后头去看。他三弟折在了昨晚。 不该攻城的。 哨骑心里想,哨骑出发之时,关将军就说,哨骑不可恋战,发现敌情立刻回转,上报敌情为第一要务。 不该攻城的。 晨曦之中,被张飞昨夜攻城吓的一夜不敢睡的黄巾军们待天亮,对着城下指指点点。 三个偷城的乡勇被迎面射来的箭射死在城墙根下,还有其他三个乡勇背后中箭,在离城墙二三十步不等。 最后一人,当时中箭未死,在地上爬了很远,在地上留了长长的一道血印,最终死在了离城墙七十步远的地方。 若是当时有人把他带走,或许不会死的。 中箭虽然麻烦,失血和感染都要命,但义军中有了李孟羲,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见了昨夜战绩,黄巾军士气大震,他们把死掉的乡勇拖回去,挂在了城墙上耀武扬威。 张飞丢了蛇矛,被城中黄巾尽情嘲笑,而今挂在城上的尸体,是对张飞更大讽刺。 张飞确实粗中有细,先用疲敌之计,让黄巾精疲力倦,然后再偷梁换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一个哨骑骑着马吸引黄巾的注意,让黄巾军以为他张飞在东,然后他去偷西墙。 黄巾军大半注意力都在防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差点就让张飞偷城成功了。 或许吧。 兵行险招无妨,失败也无妨。 可是不该拿士兵的命不当命。 纵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要让士卒用命,自古遣用命之卒,赴死之士,皆重赏,怎能无重赏而用鞭子逼着士卒卖命。 每一个微不足道士兵的生命,都是胜利天平上的筹码,应慎用之。 第九十九章 中军汇合 又两天后,张飞回军,先撞见带着一彪人们练奔袭的关羽,十几天不见,两人略寒暄。 听闻敌情,关羽脸色凝重,奔袭也不练了,率队往后折返,和中军后军汇合。 在中军大帐,知道张飞为大军探路,十几天未回,劳累异常,刘备作为兄长,忙嘘寒问暖的,忙叫亲兵去拿水,拿吃的。 张飞听刘备声音奇怪,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忙问是怎么了。 刘备苦笑着摇头。 关羽笑着说大哥这两天在学兵书,把嗓子读哑了。 张飞大奇,“呀!二哥本熟读兵书,现在大哥你要学兵书了,俺岂不是也得学?” 刘备笑的不行,用沙哑的近乎失声的声音,笑着劝说张飞也要多读书。 来日方长,学问总有用到时。 不一会儿,亲兵拿来了水,张飞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然后用袖子一抹嘴巴,说起为大军探路这十几日间遇到的事。 尤其说到前几日,遇到黄巾军,好一番厮杀。 又说到抢城门之时,把蛇矛丢出去一矛扎死了两个。 刘备关羽正夸张飞武勇,下一秒张飞一拍矮几,“哎!可惜城门关了,俺的蛇矛也落在里边!” 刘备和关羽一听大急,两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张飞回来时,不见他的蛇矛。 沙场之将,没了趁手兵器,这可如何是好。 刘备和关羽两人替张飞心急,张飞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了刘备一下,又一巴掌拍了关羽后背。 “大哥你没好甲,俺给弄个副好甲,稍等,俺去给你拿来。” “先歇先歇,不急不急……”刘备用沙哑的声音忙让张飞先歇着,不急去拿。 刘备拽住了张飞的手,一个没抓住,让张飞走脱了。 刘备无奈,只好等张飞去拿。 张飞不顾劳累,得了好甲,迫不及待的就想拿给大哥看。 不一会儿,张飞手捧着一领厚重的校尉襦铠来了。 当日大兴山一战,张飞阵斩程远志邓茂,得了两件筒袖铠。 刘备把仅有的两件好甲分给关羽张飞,他本人只有一件普通刀兵的扎甲。 张飞缴获的这件校尉襦铠,甲片细密如同鱼鳞,手摸上去,甲片排列整齐,很滑溜。 把甲拎起来,手感很沉重,甲前后两面,包括不容易编的腋下,甲片编缀全都整整齐齐,足见精细。 刘备很感激张飞带好甲给他,口中称谢。 但张飞觉得大哥刘备未像预料中的喜出望外,张飞还记得,得了筒袖铠时,大哥是如何兴高采烈的。但为何今日得了更好的校尉铠,大哥却看了两眼,就让亲兵把铠收起来了。 张飞隐约觉得奇怪。 实在是刘备被李孟羲开拓了眼界,知道有可重六七十斤的步人重甲,而且正在稳步编缀之中。 因此再看重一二十斤的甲,刘备很难再兴奋了。 张飞又吐沫横飞的说黄巾占了县城,还说城里城外黄巾不多,估计也就三四千人。 说到激动处,张飞一锤桌子,“大哥!就三四千人,还不领兵杀过去,还等个甚!” 刘备嗓子发痛,他轻咳了一声,“不急不急。”说着,刘备眼睛朝帐外看了看。 张飞不肯放弃,“怎能不急!哎呀,大哥,我说你就是谨慎过头了,一座小城,墙高不及两丈,你给俺三百兵,俺保证一日下城!”张飞急得手连说带比划的。 “咳,不急,”刘备手摸着嗓子,“我已着人去叫孟羲了。”刘备说着,再朝帐外看了看,人还未来。 张飞愣了,比划着的手体停住了。 愣了片刻,张飞突然想起这个什么孟羲是谁了。 奥,就那个说大汉天命已失那小孩儿? 就这娃娃,一来把俺军中的鸡吃完了。 本来,离开涿郡时,张飞特意带了几笼活鸡,他想着哥仨隔两天就炖只鸡,就着酒,边吃边喝,那多舒坦。 然后低估了行军所需的时日,鸡要按张飞的吃法,隔三差五的吃,早吃完了。 吃的只剩三五只的时候,三人再舍不得吃了,说好等着大胜之时,再拿出来炖。 李孟羲这娃娃一来,可好,兄弟三人舍不舍得吃的鸡,被大哥一天一只给炖完了请他吃。 张飞跟李孟羲不对付,一是张飞觉得李孟羲只有张嘴,只会空谈,二是两人脾气确实不对付。 有的人天生性格相冲。 张飞喜欢砖头都比李孟羲多点。 刘备不肯听张飞之言立刻发兵,非要等李孟羲来了再谈,且看样子,还准备听那黄口孺子胡扯。 张飞顿生闷气,坐了下来,身体转了下,侧对着刘备,也不说话了,暗自生闷气。 刘备见李孟羲迟迟未来,有些担忧,频频往帐外看,因此未注意到张飞的小心思。 刘备叫关羽,“云长,你再去叫下。” 张飞就眼看着二哥应声,匆匆出帐。 二哥气傲,以前未曾见他如此。 大哥刘备二哥关羽,都看重那小娃娃,张飞很不舒爽。 张飞领哨骑离开虽说之十几天,而军中已然巨变,几乎可以说,每过一天,每与李孟羲畅谈以后,第二天军中必有大的改变,而且改变遍布方方面。 刘备关羽重视李孟羲是有原因的。 刘备视李孟羲为人镜,关羽视李孟羲为好友,他两人对李孟羲不仅仅是尊重那么简单,俨然把李孟羲看成了三人小团体中的第四人。 李孟羲也曾想不仅仅是打工,能挤进刘关张三人的核心圈子更好,李孟羲还不知道,这一天比来的比他想象的早的多。 关羽出去不一会儿,就扶着李孟羲进来了。 竟然,还扶??!! 张飞一见,拳头捏的咯吱一声,瞬间要炸了。 实在是忍不了了,张飞把脸又扭,朝着帐篷去看,索性眼不见为净。 李孟羲一进帐,就看到了脸背一边,不知在看什么的张飞。 其实李孟羲早知道张飞回来了,半路上听到关羽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李孟羲很有礼貌的朝张飞打招呼,“呀,三将军回来了!辛苦辛苦!” 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会感到讨厌。 李孟羲口称辛苦,在张飞听来,阴阳怪气的。 张飞哼了一声,不理李孟羲。 刘备关切的看着脸上不知怎么蹭了一块的李孟羲,“孟羲,这是……这是怎么了?” 李孟羲捂着腰,尴尬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军情要紧。” 李孟羲一提军情,张飞就不爽,他嚯的站起,转过身,“军情有甚急得。你有事,倒是说!” 张飞说话怎么跟吵架一样,李孟羲一想张飞性烈如火,平时说话好像也这样。 李孟羲摆摆手,“没什么事,还是不说了。” “为何不说?”张飞追问。 李孟羲就是不想说。 不过是从马上掉下来了而已。 前军跟后军错了一里多,走过去太慢。见来报信的乡勇骑着马,李孟羲就说坐马上快一点。 人家乡勇大哥也怕李孟羲摔着,李孟羲执意要坐。 因为坐过关羽的马,李孟羲认为不用自己骑马,坐后面没难度。 可是,当乡勇大哥鞭子一挥,豪放的“驾!”了一声的时候,李孟羲就知道要糟。 那乡勇粗枝大条的,思虑不周,骑的快了一点,李孟羲就被从马上甩出去了。 脸上胳膊上蹭掉了点皮,就这么大点的事。 李孟羲啪的一声拍地上,乡勇大哥吓的要死。李孟羲后边是慢慢走着过来的,所以迟迟未到。 人家乡勇大哥是好心,刘备问怎么了,李孟羲就不想说,省的刘备再去训斥别人。 所以张飞要李孟羲说,李孟羲拒绝。 —— 第一百章 战前 刘备是何样的人物,加之兄弟三人之间的了解,比李孟羲一个新来的了解深的多,张飞语气有异,刘备敏锐的听出来了。 “咳……哎,翼德!”刘备起身就要去拉张飞。 张飞气在头上,甩开刘备的手,牛眼瞪的老大瞪着李孟羲,一字一顿的问,“我就问你,即有事,如何不说?” 李孟羲疑惑,看张飞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他感觉到了张飞的恶意。 “我,不想说,就这样。”李孟羲淡淡的说到。 张飞被李孟羲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不轻,“你……” 关羽和刘备忙把张飞按下。 矮几有四面,前后长为正,左右窄为侧。 刘关张并李孟羲共四人,围着矮几坐定。 刘备在上位,拿着水囊给四人面前的小碗倒满了水,先喝水再说。 李孟羲也正渴了,端起水就喝。 煮过的熟水和生水口感有何区别,在汉末生存了这么多天,李孟羲已经能分辨出来了。 生水较硬,且凉,有时水源地的水质不好,打的水有怪味,很腥,而煮沸腾的熟水,口感较软,不至太凉,就算有怪味,气味也不那么复杂。 喝了一口,李孟羲就尝出了水是生水。 李孟羲侧脸抬头,一口水吐到了草席外的地上。 他如此举动,刘关张三人都转头看他,尤其张飞,碗当时啪的一声就按在了矮几上。 此无礼之举。 李孟羲擦了擦嘴,目光扫过三人,“水还是煮熟了再喝为好,看起来再干净的生水也是杂虫横生,喝了易生疫病。”李孟羲说到。 听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举盏就看,盏里的水干干净净,哪里有虫?不过,以刘备对李孟羲的了解,他说有虫,那必是有的放矢,可能真有虫。 “孟羲,你竟还懂医理?”刘备放下盏笑问。 “略懂,略懂。”李孟羲自谦。 刘备听喝生水易得疫病,于是拦住张飞关羽二人,要他们不要喝了。 啪啪! 刘备拍了拍手,帐外候着的亲兵走了进来,“去拿坛酒来。” 亲兵领命而去。 既然提到了酒,李孟羲犹豫着问,问,“玄德公,军中还剩多少酒?” “七八十坛,怎么了?” 七八十坛低度酒,如果蒸馏成高度烈酒的话,能蒸馏出多少呢?应该不多。 想到这,李孟羲抽了抽鼻子。 “可否与我二十坛酒,不日有用。”李孟羲厚着脸皮问刘备要酒。又不能明说干什么,工具也不够,蒸馏酒还不一定能成呢。 李孟羲伸手要酒,刘备想都不想,大手一挥,“与你三十坛。” 刘备如此大方,不妨惹怒旁边一位壮汉。 张飞心里狂吼,那是俺老张的酒,大哥你凭什么给人!凭什么! 不大一会儿,亲兵把一小坛酒拿来了,拍开泥封,倒掉碗里的水,刘玄德把酒倒给众人。 借酒解渴,边喝边聊。 刘备嗓子不舒服,张飞正生闷气,关羽代劳,细细跟晚来的李孟羲说了一遍军情。 “这么说,斥候全折在城下了?”李孟羲眉头紧皱,诧异的看着没事人一样正喝酒的张飞张翼德,“斥候为大军耳目,遇敌情即退,立刻回报军情即可,怎可率斥候攻城?三将军,此举,颇不智也!” 一下折了七个骑兵,还是斥候,李孟羲有点心疼。 张飞把眼一瞪,粗着嗓子朝李孟羲吼道,“怎地?俺想趁黄巾不备,攻下文安县城,俺还有错了不成!” 张飞说着,咚的一拳砸在了矮几上,砸的矮几上的酒盏乱颤。 李孟羲不露声色的擦了擦脸上被张飞喷的口水,盯着酒盏里晃动的酒水,他脸色平静,风轻云淡的样子跟暴跳如雷的张飞形成明显的对比,李孟羲缓缓摇头,“将军数骑攻城,想城不世之功,此无错,只是因为将军,斥候尽没,我军无有斥候了。” “怎地无有斥候?”张飞不服,在矮几另一端探着身体,边拍矮几边吹胡子瞪眼的反驳李孟羲的话,“我军还有十几个骑兵,怎说没有斥候?” 张飞这人,说起话来,吐沫横飞。隔了那么远,唾沫就飞了过来,李孟羲嫌弃的用手遮住脸。 再看关羽刘备,早早的用手盖在了各自的酒盏之上,似乎早料到了张飞的行为。 “虽我军还有骑兵,但数千大军,行军前后拖延十来里,需要骑兵前后往来时时照应,再除去联络、亲卫骑兵,十几骑各有职使,实分不出一人去当斥候。”李孟羲摇头,不赞成张飞说把剩下的骑兵也拉出去当斥候的打算。 若论伶牙俐齿,张飞不是李孟羲的对手,他被李孟羲说的哑口无言。 张飞明显不服,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气的抱过酒坛,仰头就灌,剩的半坛酒被张飞吨吨吨一气喝完,一滴也不留给李孟羲喝。 不管怎么看,张飞坑死了斥候这件事,对义军来说,太伤筋动骨了。 问题确实麻烦了,斥候为大军耳目,必不可少的,只能从剩下的骑兵里再抽人去斥候队。 关羽沉吟片刻,道,“翼德虽把斥候折在了城下,但好在把马带了回来,斥候可再挑人。” 李孟羲眼睛顿时睁大,忙问,“对了关将军,我军的骑兵营现在有多少人了?” “七十三人。”关羽答。 七十三人,看起来少,其实不少了。 加上本有的三十来人的骑兵,再加上刘备这个骑兵,和张飞关羽两个马弓手,再加上又挑出的会骑术的七十三人,不过千人的战兵,能抽出一百人左右的会骑术的人,约占十分之一。 强汉不愧强汉之名,汉朝不缺马,有占比很大的人口会骑术,只要财政没问题,瞬间可抽出几十万上百万单位合格的骑兵兵员,因此能按着游牧打一点不奇怪。 既然斥候队不是问题了,这个问题就可以略过了。 接下来,讨论的重点是军情。 河间郡十一县,大军现在撞到的是河间北部的文安县。 文安县已被黄巾占了,其他各县如何还不好说。 攻城看来是免不了的,李孟羲又问搜集木匠的事如何了? 关羽回,木匠百十人,锯子斧头等工具也配齐了,要造攻城器械,人手不是问题。 还有,铁匠五十多人,医师目前只找到一个巫医。 “巫医?”李孟羲眉头一皱,诧异无比。 还是刘备跟李孟羲讲了下何为巫医,“医有大方、小方、妇人、疮疡、针灸、眼、口齿、咽喉、伤寒、接骨、金镞、按摩、祝由,共十三科。巫医为擅长祝由术的医师。” 刘备这么一说,李孟羲明白了,敢情是个跳大神的。 感觉不太靠谱,若在战场上被捅了一刀,让一个跳大神的给治,没死也给治死了。 李孟羲不由的摸了摸鼻子。 斥候不缺,木匠不缺,攻城器械也不缺,而且黄巾数量已经探明,大致三四千人,而我军战兵就有一千人,加上不怎么靠谱的几千黄巾俘虏,人数占有优势,胜算在我。 剩下的,就是提大军压上,荡平黄巾而已。 张飞早等不及了,催促到,“既如此,还不快快挥兵前去收复城池,更待何时?” 李孟羲迟疑了,“……不可轻军妄进,黄巾已近,我军可军合一处,严整而行,以防为敌所趁。反正城在那,晚一两日攻城,无妨。” 张飞说行军加速,直撞文安县,一战而定黄巾,而李孟羲偏偏要说,黄巾越近,行军应该越谨慎。 他两个观点相悖,而张飞以为李孟羲是有意和他唱反调。 “即怕被黄巾所趁,那大军留在此处,大哥你给俺五百兵,等俺破了黄巾,大军再跟上,如何?”张飞转头向刘备要兵了。 “此亦不可。”李孟羲摇头,“我军兵少,再兵分两路,两下皆难相顾,若有事,前后不可相救,更危。” 第一百零一 扎营险地 张飞很不忿,他说李孟羲黄口孺子,胆小如鼠,也敢置喙军国大事? 李孟羲反驳,非是胆小,而是谨慎,未谋胜,当先谋败。 眼看他两个又要吵,刘备制止了两人,“好了。依我看,我军军合一处,不给贼人可称之机。明日一早,五更造饭,六更行军,全速行进,争取早日抵达文安县城,早复城池。” 刘备结束了纷争,话说的很中立,不偏不倚,即遵从李孟羲的建议,中军后军合为一处,又照顾了张飞的态度,说明日加速行军,这样让两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刘备情商之高,常人难及。 果然,听刘备这么一说,张飞气也消了。 其实刘备虽说是同时照顾了两人的面子,但其实刘备更看重的是李孟羲的建议。 全速行军,但以目前义军的组织度,行军肯定还是老样子,拖拖拉拉前后拖的老长,于是就得缓缓慢行走走整整队,反正县城就在那,这就跟李孟羲所说的一样,晚两天攻城也没区别。 又稍商讨了细节,李孟羲哥刘关张三人告辞了,说弟弟一个人,他不太放心。 “孟羲,我送你。”关羽起身相送。 刘备也起身送出帐外,唯独张飞不动。 目送关羽骑马载着李孟羲离去,刘备回到帐中,看着张飞有些责怪的意思,“翼德,你为何处处和孟羲为难?”刘备不解的问。 张飞性格就是如此,演义中刘备拜诸葛亮为军师,张飞最初也看诸葛亮事事不顺眼,直到诸葛亮展露了才能之后,张飞才开始心服。 张飞十几日未在军中,对这十几日军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李孟羲有何本事。 —— 关羽骑着马,带着李孟羲,马跑的很慢,一颠一颠的载着李孟羲往回赶。 不一会儿,就至后军。 砖头扒着车拦眼巴巴在等哥哥,他远远的看到哥哥后,欢快蹦跳起来,挥舞着小手,大声的叫哥哥。 见李孟羲走路一拐一拐的,一旁牵着马步行的关羽好奇,问他是怎么了。 “从马上摔下来了,嘿嘿。”李孟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关羽摇头,语重心长,“孟羲啊,我和你这么大已会骑马了。沙场之将,不会骑术怎么能行,骑术可练起来了。” “嗯!”李孟羲认真点头,“现在军中缺马,再过些时日,马够了,不用将军说,我也要学骑术的。” 说话间,李孟羲就走到了自己的车边,和关羽挥手告别。 砖头一见哥哥额头脸上蹭出了好大一片蹭伤的痕迹,他很担心,“哥你这里怎么了?” 砖头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额头问。 李孟羲:“从马上掉下来了。” 砖头:“奥。那哥你疼不疼?” 李孟羲:“有点。” 砖头:“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李孟羲:“去去去!” 也不知这个习惯是怎么流传了两千年的,小孩子磕着碰着,都喜欢说吹吹就不疼了,真有趣哎。 最多两三天就要打仗了,李孟羲想抓紧把扎甲能多编一点出来就多编一点。 扎甲现在已经编到袖子那里了,把两个最难编的半袖编好,再往下就很好编了。 砖头等回了哥哥,他就不再一个人害怕了,开始在车上这里像小老鼠一样这里拱拱,那里拱拱,忙的不亦乐乎。 不大一会儿,老铁回来了,口说将军下令,今日要快点赶路。 “铁叔,这两日就要有战事。”正编甲的李孟羲抬头跟老铁提了一句,让老铁有个心理准备。 “晓得勒!”老铁笑了声,跳到了车头,扬起鞭子,轻挥马鞭,“驾。”骡子在驱赶之下,拉动着板车缓缓开动。 —— 四日后,刘备大军有惊无险的抵达文安县城附近,这一路黄巾无有偷袭后路之举,也未见黄巾哨骑打探,愣是让刘备大军安然抵达。 黄巾还依然缩在县城里,即不走,也不跟其他地方的黄巾联络,看来占了县城,就是黄巾将领所能想到的最高战略目标。 农民起义,很多时候缺乏远见,黄巾将领什么也不做,困守孤城,自绝生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关张二人抢先一步,各率二百乡勇围堵住了县城东西两门,让后队大军从容在城池附近安营扎寨,站稳脚跟。 到达文安县时,已是中午。 李孟羲见车停下了,辎重队的乡勇们看样子是开始扎营了,李孟羲从关羽那里学到了一些安营扎寨的知识,他一看,附近竟然就是树林。 正是秋日,落叶枯黄,万一有人放火烧林,但凡有一个着火的树叶飞起来落在了粮车上,就有可能引起一连串火灾。 此地断然不妥! 李孟羲赶忙叫过远处的哨骑,让他去叫刘玄德过来一谈。 片刻后,披挂整齐,背负双剑的刘备匆匆骑马来了。 见了刘备,“玄德公,这扎营地是你选的吗?”李孟羲直接问到。 刘备四处一看,“是我选的。你看,正好,离树林正近,可就近砍树做攻城器械,怎么了?” 果然是关羽二人先带人围城去了,刘备选的扎营地点。 空地那么多,东西南北都空旷,那么多能扎营,临大道也能扎营,刘备偏偏选了这小树林附近。 刘备还意识不到问题在哪。 “玄德公稍等。” 说着,李孟羲朝放着火盆火种的车上,从火盆里抽出了一根烧着的木头。 再回来,当着刘备的面,李孟羲弯腰在地上抓了几把树叶之后,用火把点着树叶,然后随手一撒。 恰是时候,如有神助,突然一阵风来,烧着的树叶被风高高的吹起,飘飘荡荡的朝不远的粮车那里飞去。 眼看树叶就要落在车上,有看到的乡勇伸手把树叶扫落,一脚把火踩灭。 刘备看的分明,万一树叶落在了粮车上,全军辎重,当真顷刻就被烧完。 想及后果,刘备一阵冷汗。 “玄德公且看——四下遍地落叶,不说有人火攻,但凡我军万一用火不慎引燃了这一林枯叶,稍有微风,我粮草后队岂不瞬间焚毁?”李孟羲适时在旁提点。 “全军听令,快离开此地!”刘备赶忙下令,紧张的声音都直了。 等辎重队和中军一起远远的离开树林,择地在平原上扎营之后,刘备犹惊魂未定。 “孟羲,若非你提醒,险酿成大错也!”刘备感激的对李孟羲说到。 以人为镜,可知己得失也,刘备幸感有李孟羲能直言其错。 “【春不临泽,秋不登高】,扎营要理,关将军已教过你我二人。学归学,当实用之。”李孟羲再建言。 刘备在马上,认真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受教。” 李孟羲站定,认真拢手回了一礼。 他两人不觉得一礼一回之间有什么,在乡勇们看来,他们举止有仪,一副士人风范,跟凡俗之辈大有不同。 来汉末三国没多久,最早李孟羲还不习惯拱手礼,现在他已经很习惯了。 后选的扎营地,一马平川,前后无遮拦,不是很好的扎营地,但也没有什么要害处。 远看一块一块的,都是在搭帐篷的人。 辎重队还是单独扎营,没有和中军一起。 虽然大兴山一战后,刘备从黄巾俘虏中招了三四百人的青壮,义军扩军至近千人,但是看守辎重的两百多乡勇,全是最早涿郡招的那些乡勇。 粮草事大,刘备不放心让俘虏兵去看粮草。 木匠营扛着斧头锯子去树林那里砍树了,李孟羲见了,他也想看看攻城器械怎么做的,反正无所事事,他想跟去看看。 “俺也要去!”砖头怕哥哥丢下他不管,他又没人玩,非要跟着哥哥也去。 “那走。”接着从板车上跳下来的弟弟。 第一百零二 心有灵犀的两人 李孟羲快步跟上一扛着斧子的人,问,“你们是要砍树的吗?” 那人回过头:“是砍树。” 既然是砍木头,那就是木匠营的人。 木匠们急着伐木,走的飞快,李孟羲和弟弟都是小短腿,正常的步子跟不上,只有撒开腿小跑才能跟上。 “哎吆吆,他们走那么快。”砖头跟哥哥一起追着木匠们跑觉得好玩,笑得咯咯的。 “他们走那么快的吗。” 人家走的不快,是你走的慢而已。 李孟羲抓起弟弟的小手,嗷吼一声拽着弟弟向木匠队伍前追去。 弟弟被拽的的跟头流水的,笑得更开心了。 跑到了木匠营前边,在这几十人的木匠队伍前边,李孟羲见到了熟人,那个鲁……鲁什么来着。 “鲁班!”李孟羲脱口而出,就朝那人喊了一声。 李孟羲一喊,所有人停下都停下看着他。 自之口误,李孟羲摸了摸鼻子,“奥,鲁犁!” 整天一副木头旮瘩模样,人木木的鲁犁扶了扶肩膀上快要掉下来的一盘草绳,“有事?”鲁犁小哥木然的回了李孟羲一句。 “没事儿。”李孟羲嘿嘿一笑,带着弟弟凑上去,热络的的跟人家聊了起来。 鲁犁只会回“嗯”。 就这样,鲁犁嗯了几十声之后,木匠队到了小树林开始砍树。 见树林里灌木藤蔓很多,刺刺秧秧的,李孟羲不想进去,和弟弟呆在外边。 树林边有苍耳,苍耳一个个果实长熟了,成了灰色的颜色,弟弟见了苍耳,像见到了宝物,小跑着去摘。 “这是苍耳啊。”李孟羲手摘了一个苍耳果,手指轻捏了一下,感受着浑身是刺的苍耳带给手指的压迫感。 “是毛戗子。”砖头一边一边摘苍耳,一边纠正哥哥的错误。 “啊?”李孟羲没听清。 “毛戗子。”弟弟见哥哥手里没摘几个,把自己小手的苍耳塞进哥哥手中,让哥哥先拿着玩。 苍耳,汉代的学名大概叫毛戗子,加个偏旁,就是毛戗籽,嗯,李孟羲听懂了。 李孟羲看着手里扎在一起成了一团苍耳,有些无语,“砖头,这个咋个玩吗?” 砖头停下了摘苍耳的动作,热心的手把手教哥哥怎么玩,“可以这样。”砖头拿着字了苍耳,往自己头发上按上,“看,粘着了吧,不会掉了。” “哈哈!”弟弟这傻样子,简直了。李孟羲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还可以这样。”砖头又拿苍耳,往身上麻衣去粘。 苍耳的刺的有倒勾,一粘衣服就粘上了。 “是不是粘住了,你看。”弟弟扯着衣服,把衣服上挂着的苍耳指给哥哥看。 傻弟弟把苍耳当成装饰品戴了,李孟羲笑得不行。 弟弟还非要给李孟羲也戴上一个别致的苍耳胸针,李孟羲拒绝,最终拗不过弟弟,只让他戴了一个。 约一刻钟后,李孟羲听到了树林里有人在喊,叫李孟羲他哥俩往外边走远,要放树了。 待确定李孟羲哥俩儿走远,木匠们用草绳栓在树上,七八个人拽着草绳一起用力一拉,咔嚓一声,根部被砍的半断的水桶粗的一颗大树被拉倒了。 随着第一棵树被成功放倒之后,第二棵第三棵也被接连放倒。 到了傍晚,木匠营放倒了十四棵有大有小的树。 看木匠们辛苦放完了树,看样子还得一棵树一棵树往外拉,李孟羲替他们感到辛苦。 于是李孟羲回去跟刘备说了一声,呼啦一大群人来帮忙了。 不大一会儿,砍掉了枝枝叉叉的树干被拖到了树林外。 在树林附近,可就近打造攻城器械,不用把树干拖太远。 李孟羲想看到的重头戏来了。 木匠们聚在一堆商量着,李孟羲还以为木匠们是在商量做什么攻城器械,走过去一听,听到乡勇们原来是商量,做啥? 敢情他们一点头绪也没有。 “听说明日要打的城是个小城,楼车井栏这些大物件不好做,且做起来耗费时日,就只做云梯和攻城椎吧。”李孟羲在一旁给了这些空有一身技术,却没什么主见的技术人才一点建议。 云梯就是梯子高一点的梯子而已。 对木匠们来说,做个梯子不太难。 于是木匠们吆喝着相熟的人,一起解木头。 除了细一点的两三根树能刨刨锯锯,直接用树干做云梯的两根主轴,其他水桶粗的那些树,可太粗了,必须得破开。 李孟羲还以为得把木头解成木板,没想到木匠们的思路比自己还灵活。 木匠们用斧头砍,把锲子打进木头里,把木头劈开,然后再用锯子从树干一头开锯,虽然依然麻烦且费力,但到夜幕彻底降临时,李孟羲已经看到木匠们把其中一棵树,竖着破开成了四半。 尽管破的并不太笔直,毛毛糙糙,粗看几乎跟没有加工过的破木头一样,但做云梯足够了。云梯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造的越快越好,性价比越高越好。 李孟羲特意到破开成四半的树干那里看了,水桶粗的树,破开之后,每份树干虽然还粗,但应该在攻城士兵们承受的重量之内。 抗云梯攻城的可不只是三四个人而已,而是十来个人甚至更多人,一起扛的。 李孟羲还要看木匠们是如何把破好的木条组装成梯子,老铁来叫他吃饭了。 李孟羲朝照着火把作业的木匠们看了看,问,“你们不先吃吗?吃完再干也不晚。” 木匠们头也不抬,“将军有令,攻城器械必须今晚做齐,违令者罚。” 李孟羲再劝,“磨刀不误砍柴工,一顿饭时间,能耽误多少事,走,吃完再干!” 见木匠们无动于衷,李孟羲一个个去拉。 军令让今晚赶制攻城器械,但军令没说不让吃饭啊。 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干活。 李孟羲好算把木匠们劝去吃饭,他自己也跟老铁回去吃了。 刘玄德来相邀,见李孟羲跟乡勇们说说笑笑,气氛融洽,不好立刻把他叫走。 “孟羲,饭后过来一谈。” 刘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奥……好!”李孟羲忙回头应到。 其他乡勇们也忙起身,连称将军来了。 刘备手向下虚按,示意乡勇们不必多礼,赶紧趁热把饭吃了。 刘备跟乡勇们寒暄了一会儿,,他跟每个人都聊了两句,没落下和忽略任何一个人,直让所有乡勇都如沐春风。 明日就要打仗,战兵敞开了肚子吃,粮放的很多,小米粥煮的很稠,稠的跟干饭一样。 李孟羲一碗刚好,砖头那一碗,吃不太完了,李孟羲拿过砖头的碗,三两口砖头的剩饭扒拉完了。 真好,哥俩儿从快要饿死,到现在饭都要剩下的程度,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篝火旁,刘备等到李孟羲前来。 “孟羲,坐。”刘备示意李孟羲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聊。 篝火的火苗摇曳着,火光中,李孟羲看到了刘备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孟羲沉吟,“玄德公可是为战事忧心?” “哎,”刘备叹气,“某亦知,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我军能战之兵不如黄巾众,况攻城非野战,也不知明日,我军是否能一战克城。” 李孟羲虽知刘备军其实很占优势,关张二人之勇,就是胜利的保障,但这是义军第一次攻城战,刘备心忧战事很正常。 李孟羲看着火苗橘黄的篝火入神,“我军没有攻城经验,伤亡势必不小。却是麻烦。” “不如趁今夜……(不如趁今夜)……”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的说到,然后两人皆是一愣,然后相视着笑了。 第一百零三章 刘备立信 李孟羲邀刘备前去看看攻城器械的进度,刘备欣然同往。 小树林边,李孟羲和刘备到时,木匠营的木匠们把火把插在地上,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一见刘备竟然来了,木匠们忙起身打招呼。 刘备笑着说,“我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帮把手?” 木匠们都说不必,他们自己就够了,何劳将军动手。 木匠们这么说,刘备还是拿着火把,走近了一个锯木头的木匠身边,给木匠照亮。 刘备在替木匠照亮,李孟羲拿着火把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他看到木匠们在梯子主轴上用斧头从上到下砍出了一个接一个阶梯状的豁口,然后用长木条卡在豁口上。 而卡豁口的木条大概是用树枝砍成的,树皮都还没有剥。 嗯,物尽其用,这也是智慧。 李孟羲觉得学到了。 两根梯子的主轴都在同样的位置砍出了豁口,然后再卡上一根根木条,这样云梯的一阶一阶的阶梯就做出来了。 李孟羲好奇,他拉住木匠问,问木匠怎么固定横杠,若是不固定,岂不是很容易就掉了。 木匠认真的想了一下,“不会掉,你看。”木匠指着砍出的豁口,“脚是往下踩的,越踩卡的越紧,不会掉。” 听了专业人士讲解,李孟羲伸手去拔已经卡进去的横杠,他很用力一拔,果然没拔出来。 李孟羲脑海中,构想了一下攻城的画面,在画面中,攻城方的云梯被人推倒,连梯子带人,啪的一声拍在地上。 李孟羲手摸着纹理粗糙的横杠想,如果横杠不固定,云梯被推翻摔到地上,会散架吗? 云梯被推倒,攻城的士兵还要把云梯再扶起来,再次登城。 若云梯摔一下就坏了,攻城队还得回去,再扛另一副云梯,还得再冲一次箭雨,再冲到城下,这样伤亡大了去了。 李孟羲不是木匠,他对木工知识所知有限,还是问专业人士好,李孟羲于是问,“老哥,如果这云梯摔一下,这杠能禁得住不往下掉不?” 木匠被李孟羲问住了,虽说卡的死死的,要是被摔一下,会不会掉出来,木匠也拿不准了。 “要不……拿锲子钉一下,就铁定不会摔掉。”木匠老哥摸着下巴说到。 很好,李孟羲发现了问题,并得到了答案和解决方法。 “大家停一下,听我说!”李孟羲啪啪鼓掌,让木匠们先听。 木匠们一听让停,部分人停了,部分人还在忙,没听到。 “弟兄们,暂且停停。”刘备听到李孟羲的叫喊,心说李孟羲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有刘备叫停,所有木匠们都停了手中的活计,全都看着李孟羲。 “听他说。”李孟羲把木匠老哥拉了出来。 被贸然拉至众人面前,木匠老哥有些不自在,“啊,是这个,咱做梯子的时候,用锲子钉一下,要不梯子摔一下就散架了。”木匠老哥愣神了一下之后,拿出了一个经年木匠该有的水平,连说带比划,三两句把话说明白了。 得了木匠老哥的提醒,经验得以传授和扩散,其他木匠就少犯了这个错误。 李孟羲趁机大声说,“攻城器械咱都第一次造,谁也不知道怎么造,诸位不知,我也不知,你们将军同样不知。 今晚造云梯,造攻城椎,我看不妨这样,大家多想怎么把攻城梯造好,谁能提的点子有用,便记他一功,如何?” 木匠们还没反应过来,刘备回过味来,忙接着李孟羲的话,“孟羲说的对!谁能有一句建言,便记一功!” 木匠营的木匠们一听,齐声叫好,干劲更高昂。 云梯的确好造,但把云梯造好,并不简单。 不一会儿,有个木匠跑到刘备身边,说有了想法。 “且说,无妨。”刘备笑着鼓励到。 “俺是做攻城椎的,可是车轮难做,得把木头用火烤,才弯的起来,这得做到后半夜去了。俺想,营里有车,是不是能拿现成的车轮做?” 听木匠说完,李孟羲眼睛亮了。自己怎么没想起来了,营里的确有很多车的,完全可以用已有车的车轮卸下来做攻城椎。 “赏!(赏!)”李孟羲和刘备竟然又默契无比,异口同声的大声说到。 心有灵犀,也太有灵犀了。隔了数步远,刘备和李孟羲忍不住都笑了。 “我去辎重队找车去。”李孟羲跟刘备打了声招呼,说着就要走。 “孟羲且慢!”刘备叫住了他,“你若去拿,说不准辎重队的人给你不给,我去,你在这儿呆着。” 说着,刘备替李孟羲去了辎重队。 不一会儿,远处的火光由远及近,刘备和一个乡勇,各推着一副车轱辘来了。 好了,车轮有了,用火烤木头杀水准备做车轮的木匠车轮也不做了,直接接过轱辘准备做其他部件了。 这时,又一个木匠跑到刘玄德身前,“关将军跟俺们说,攻城椎就是车板下,吊着个木桩的式样。俺看板车也是现成的,拿来改改更快。” 刘备一想,确实如此。 “赏!”刘备大声说到。 其他木匠听到,干劲更足。 于是随着夜渐渐深,这些第一次做攻城器械的生手们,点子一个一个想出来,攻城器械虽说只有两种,一种是攻城椎,一种是云梯,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两类简陋无比的攻城器械,被改进了好多。虽说改进之后,依然很简陋。 当刘备又喊出一声赏的时候,站在刘备身边的李孟羲突然笑了,笑问,“玄德公,你连连喊赏,但你还记得得赏的人是谁不?人太多,反正我要记不住了。” 李孟羲突然就发现了问题。 刘备一拍脑袋,“呀!”他呀了一声。 他也记不得谁是谁了。 想到这,刘备皱眉一想,突然抬手抓起衣袍前摆,用力一撕,嚓的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大块布。 然后刘备有力的双手抓着布双手一撕,嚓的一声一块布变成了两块,嚓的一声又一撕,两块布变成了四块。 没几下,刘备把布撕成了一堆布条。 “弟兄们,先停停!”刘备大声招呼,“不想咱木匠营如此能干,你看我,人一多就就不得谁是谁了,弟兄们先歇歇,方才谁想到了点子,在跟我说一遍,来我这拿个布条,待明日破城,咱凭布条论功行赏!” “好!”木匠中有人被刘备义气所动,不由大声叫好。 想出过主意的木匠们到刘备面前,一一再说点子,一一接回布条,一旁,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的侧脸,顿时发觉刘备这人身上有一些很不错的闪光点。 就比如说李孟羲发现可能记不着人名时,他想的是去找个东西,拿笔记下来。 而刘备想都不想,刺拉一声就撕了衣袍下摆,行事大气无比。 刘备此举,颇似当年商鞅徙木立信,已在木匠营中立下了金石一般的信誉。 当日刘备未曾因李孟羲是一黄口孺子而有轻视半分,今又不肯因为木匠们身份卑微而背诺,刘备能史册留名,自有其过人之处。 云梯眼看全部做好,攻城椎更是早早就做好了。 刘备看了看天上星辰月亮,夜已很深。 刘备朝一众木匠笑言,“天色已晚,然军中兄弟明日就要攻城厮杀,器械他们试过,才知好不好用。诸位匠营弟兄可否同往,以便随时改整器械?” 匠营的木匠营尽管身体疲惫,但士气高涨,说理应如此,怎能让兄弟拿着不趁手的器械去攻城博命。 李孟羲佩服刘备,李孟羲能想出一个不错的激赏机制,而刘备能鼓舞起众人士气,这是李孟羲所不具备的能力。 第一百零四章 临阵磨枪(一) 子时已至,李孟羲抬头一看,夜空的月亮已移至中天。 是深夜,义军中军大营灯熄火暗,除了少部分巡营的军士以外,不见丝毫光亮。 与之相对应,在中军大营和文安县城北一里的小树林之间的距离,一大片整齐的火把,照出了大片光亮。 义军只有一千可战之兵,关羽领两百兵堵城东门,张飞领两百兵堵西门,看守辎重的再去两百五十人,就剩三百五十可调动攻城之兵。 中军大营数千黄巾俘虏还需要派人管理维持秩序,再刨除大部分治安队之后,剩下的能机动之兵,只剩了两百人,两个百人队。 刘备调来明日攻城队,准备欲演明日攻城。 攻城云梯十七架,攻城椎一辆,这么点攻城器械,略有些少,可人更少,造再多的器械也没用。 李孟羲有提议让前黄巾俘虏也加入攻城行列,刘备不允,他说黄巾众人不善战,非是兵也,驱人赴死,无异杀人。 在刘备看来,他看不起黄巾俘虏战力的同时,认为大多都是被贼裹挟的活不下去的百姓而已,即是百姓,驱赶百姓作战这种事,刘玄德不愿为之。 李孟羲一时都不知该说刘备假仁假义,还是该佩服他好了。 攻城的两个百人队排列成了两个方阵,刘玄德手举火把,在两个方阵前走过两遍,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刘备高声说到,“明日攻城,然我军自涿郡募兵以来,未有攻城拔寨之事,攻城之法未教未习,不利明日之战。故,邀诸位前来,趁夜习练,以为明日之备。” 刘备说完,一旁的李孟羲往前一步,沉声说道,“今晚操练为明日战事预备,诸位当视校场如沙场, 事关生死,今夜校场多流汗,明日就少流血,切记认真,莫要懈怠。” 李孟羲也交待完了,刘备再看过一排排士兵,点了点头。 “众军听令!”刘备沉声,邀指着远处插在地上的一长排火把, “以七十步外火把为墙,杀!”刘备一声令下。 “杀啊!!”乡勇们以攻城梯为单位,一排人抬着一架梯子,举着火把喊杀着着火墙冲去。 云梯好冲,扛起来就能走。 然后吊着一根树桩沉的要死的攻城椎,被七八个人前拖后椎,木头车轮轱辘着前进,依然慢腾腾的。 李孟羲早预料到了攻城椎会很慢,这是玩全面战争等战略游戏得来的经验,他已经特地给攻城椎分配了最大数目的人,人再多,没地方推了。 乡勇们扛着攻城器械冲锋去了,刘备和李孟羲仍在原地站着,遥看冲锋之势。 “攻城椎推着太慢了。”李孟羲皱眉,他看了刘备一眼,“咱过去看看?” “嗯。”刘备伸手做请状。 一路小跑,李孟羲和刘备追上了慢腾腾的攻城椎。 看刘备追上来了,推攻城椎八个乡勇瞬间着急,以为是自己推慢了刘备是追过来要责罚大家,他们赶忙用上了吃奶的劲,急推攻城椎。 “停!” 追上来的刘备叫停。 乡勇们忐忑不安的把攻城椎停了下来。 举着火把的李孟羲和刘备缓缓走近。 没去管乡勇们是如何想,李孟羲围着和刘备注意力大部分在攻城椎上。 火把凑近,围着攻城椎转了几圈,李孟羲把火把递给一名乡勇,他试着推了推攻城椎,一试之下,发现了问题。 李孟羲皱眉问,“你们推的时候,能使上劲吗?” 乡勇们连拍着胸脯说,保证是使了十二分劲,没有偷懒。 答非所问。 (能推动的个锤子……)李孟羲心里诽谤了一句。 攻城椎从后面推,还好发力,两边因为少了可借力的地方,推的时候,很难用上劲。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李孟羲拍了拍攻城椎的侧面木板想到,砸几个豁口,留出手抓持发力的地方就行。 转了两圈的刘备转了过来,他看了李孟羲一眼,盯着攻城椎,目露思索之色。 “孟羲,攻城椎破门之时,攻城椎上无遮拦,若守城黄巾一盆金汁倒下,我这一什推攻城椎的人,岂不瞬间死伤惨重?” 刘备神色凝重,“孟羲你看这样如何,攻城椎上,上架木板,以防士卒为金汁所伤,且还能防弩箭,孟羲以为如何?” 李孟羲一听,眼睛亮了,在战略游戏中见到的攻城椎,确实是有顶的,李孟羲用力的点了点头,“甚好!” 于是刘备下令,让乡勇们把攻城椎推回去,去找木匠营的人,赶紧给加个棚子。 攻城椎的事安排完,再向前一看,其他乡勇扛着云梯早冲到七十步处的火把前了。 刘备和李孟羲一同前去。 假定是城墙的一排排火把前,乡勇们以攻城梯为单位,一排排人分列十数排正站在那里彼此交谈。 走到众乡勇面前,李孟羲先一步开口说到,“跑了一趟,有没有人能想出什么点子,来改进下咱的攻城战术?嗯?谁能想到一个点子,玄德公有赏!” 同样的方法,刚在木匠营那里用了,李孟羲又想用在攻城队这里,刘备笑了下,接着李孟羲的话,“对,但有建言,必有赏!” 乡勇们没有答话。 “无妨,诸位慢慢想,打仗靠的非仅是勇力,还有智谋,多想想无错。”刘备笑着让乡勇不着急,慢慢想,一点不给乡勇们压力。 刘备和李孟羲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渐渐的,乡勇们开始前后窃窃私语起来。 乡勇们冥思苦想攻城战术之时,李孟羲也在想办法,他脑海中在快速闪过各种攻城战的画面,有些魔幻至极,而有些很真实。 李孟羲脑海中散乱的片段记忆如同一个大的数据库,寻思一番总能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俺,俺有说的。”一名乡勇出声,打断了李孟羲的沉思。 “来,上前来说。”刘备循着声音目光侧望朝乡勇伸手。 这个一脸老实相的乡勇一看就是胆小的人,到了刘备面前,他紧张的口吃,说不出话来了。 刘备笑着安慰一番,这老实乡勇才结结巴巴的正常说话,“俺那个梯子沉,人少,扛着跑的慢,能……能多人不?” 老实乡勇结巴的说着。 刘备皱眉一想,“众军听令,举梯!” 一声令下,乡勇们赶忙把放在地上的梯子扛了起来。 一队队攻城队各自把梯子扛好之后,刘备和李孟羲举着火把在一架一架攻城梯之间穿行,认真观察每队的人数。 这一看,确实发现了人数上的一点小问题,梯子大小不一,人数分配也不严谨,确实是有的攻城队人数稍少。 于是刘备用自己的指挥权,看哪一队人少,便从其他人多的队拉人去补上。 一番调整之后,人数分配更均匀,看起来顺眼多了。 回到队列前,刘备从手中的一把布条中抽出了一根,递给了那个提意见的老实乡勇,“好!你有建言,当赏。待明日破城之后,凭此物,可论功领赏。” 老实乡勇激动的接过布条,口中连连道谢。 有了第一个榜样,这些没有文化,勇力也不行,无甚突出能力的乡勇们,不管是为了奖赏也好,为了明日攻城能多一些活命本钱也好,开始以主人公的身份思考攻城战术。 打仗从这一刻,不是某一个将军的事了,而也是乡勇们自己的事。 群众的智慧是强大的,李孟羲自始至终都这么认为。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九个臭皮匠,顶三个诸葛亮呢。 在李孟羲迟迟未想到改进好的云梯战术的时候,又有第二个想出点子的乡勇。 第一百零五章 临阵磨枪(二) 再来的这个乡勇,看起来较魁梧,也不怯场,像是小军官。 乡勇一走来,就回指着自己队的云梯,“俺们队的梯子,比别人队短了一截,这够用不?” 李孟羲和刘备忙去查看短了一截的梯子,刘备让乡勇把梯子放在地上,然后用脚步量了量梯子长度。 刘备正在思索量出来的梯子有多长,李孟羲突然问了一句,“玄德公,咱要攻的城,城墙有多高来着?” “不知。”刘备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然后刘备蓦然一惊,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李孟羲。 (卧槽!)李孟羲内心也连呼卧槽。 这弄了半天,忙着造云梯,弄了半天,连敌人的城池有多高都不知道,这万一明天攻城,士兵们好不容易扛着攻城梯穿过箭雨到了城下,然后把梯子一竖起来,尴尬的发现,梯子不够长,那乐子可大了。 “赶快遣人去问关将军!”李孟羲忙建议道。 刘备转身就要亲自去找关羽,转念一想,此处的事也需要盯着,于是刘备回去找到自己的亲兵,让亲兵连夜去找围城的关羽,问清敌城多高。 亲兵离去,刘备焦灼不安的来来回回的踱步,终于在片刻后,等回来亲兵。 去时一骑,回时两骑,关羽跟着回来了。 一见刘备,关羽早早下马,快步走来,“大哥,城高两丈。” 关羽火急火燎的和刘备说着。 在刘备身旁,意外的见到李孟羲这么晚也不睡觉,竟然也在这里。 关羽一下就不怎么紧张了。 “此事是我疏忽,”关羽自我检讨到,“白日只跟木匠营交待打造攻城器械,却忘了告知城高几何,是某疏忽了,险酿成大错!” 绕是关羽骁勇无敌,也是一阵后怕。 “那,除了城高,敌城城门洞有多大,吊桥又有多宽?我军攻城椎是否能过吊桥?”一旁,李孟羲连珠炮一般,连发数问。 “此某不知,孟羲稍等,某去去便回!” 说着,关羽大步跨出,几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 “驾!”关羽一夹马腹,马希律律一声鸣叫,急促的马蹄声中,一骑绝尘而去。 却说关羽别了李孟羲,纵马直奔护城河下,城上黄巾箭如雨发,关公凛然不惧,一手青龙偃月上拨弩箭,另一手一提缰绳,坐下之马一跃丈许,跳入吊桥之中。 马跃半空,见了铁索,关羽双臂举刀一砍,咔的一声斩断铁索,反手咔的一声,又是一刀斩断另一根。 两根铁索接连被斩断,吊桥啪的一声拍朝地上拍去。 关羽马不停蹄,杀过吊桥,直至城门洞下,勒缰驻马。 关羽一双丹凤眼微睁,把城门洞打眼观瞧,左右一看知其横宽,上下一看,又知长高。 “知了。”关公暗道一声,打马便回。 其来之时,跨吊桥斩铁索,快如疾风,及其去时,比疾风更疾。 城上黄巾只听吊桥一断,再探头观瞧,已不见了来人身影。 李孟羲正和刘备说着,三两句话未完,马蹄声踏踏,关羽竟已回转。 “吊桥宽二尺,城门高一丈,宽二尺半。” 关羽瞬息及去,瞬息便回,李孟羲惊其神速。 有人有诗赞曰: 欲成车梯未有尺, 壮士驽马夜骋驰。 刀断铁索霹雳响, 黄巾下望观瞧迟。 一语未半人归时, 去时马蹄声未止。 他日温酒斩华雄, 迹已早显在今日。 却说关羽匹马探得吊桥宽窄,城门长高,李孟羲和刘备心里顿时稍安。 李孟羲邀关羽一同商讨攻城战法,关羽手捋长髯,笑到,“我要围堵东门,以防黄巾突围。有孟羲你在,攻城之事,某无虑也。” 关羽朗声大笑,纵马离开了。 关羽很信任李孟羲,哪怕李孟羲还是个孩子。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他抬头看着刘备,“玄德公,你在此,我去看看攻城椎。” “也好。”刘备点头应到,木匠营和攻城队这边,两边都需要有人盯着,刘备一人分身乏术。 有李孟羲前去,正好。 于是,拿着火把,李孟羲前去木工营营地。 见木匠们正忙着在攻城椎上安架子,看样子是准备在攻城椎上装一个棚子。 李孟羲围着攻城椎看了一圈,关羽说,吊桥两尺,二尺多长的距离来着,李孟羲发觉自己不知道汉朝度量衡。 “关将军说,吊桥宽二尺,咱这攻城车能过去吗?” 在攻城椎一侧凿洞的木匠头也不抬,“能。”他立刻回答了李孟羲。 李孟羲觉得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忍不住又问,“咱这车窄点倒无所谓,要是宽了,可过不了吊桥……” “放宽心吧,那个……那个……咱这车一尺五宽,能过。”木匠回到。木匠是想用尊称来称呼李孟羲的,可想了半天,叫李孟羲将军不合适,再一想,也叫不出别的,李孟羲在军中没有任何军职,但地位超然。 “那就好。”李孟羲点了点头,他走到攻城椎正面,用手比划了下,心里对汉代的长度单位第一次有了一点数。 (原来这么长,是一尺半。)李孟羲在心里想到。 李孟羲离开木匠营地,他约莫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大概三尺,离长成七尺男儿,还差了一半多。 李孟羲再和刘备汇合,见刘备脸色不好看。 “怎么了?”李孟羲问。 “云梯短了。”刘备简单的回了几个字,就让李孟羲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高两丈的城墙,不意味着做出两丈长的梯子就够了,因为梯子是斜放的,直上直下的梯子没办法爬。 假设,是十米高的城墙,按梯子和地面成45度夹角算,且梯子顶端恰好抵在墙头,那么即梯子的长度,应该是城墙的根号2倍长,根号2约等于1.414,即,十米高的城墙,梯子要做14米长才够。 听刘备说,除了三四架攻城梯够长以外,剩下的全有点短。 难道说,做好的这一堆攻城梯全没用了吗? 李孟羲抬头再看天时,月亮的位置已略偏过天空正中,看样子是十二点以后了。 乡勇们扛着不合格的云梯往木匠营赶,刚从那回来,李孟羲跟着刘备又去了一趟。 刘备到达木匠营地,跟木匠们把问题说了一下。 “这好办,接一截就妥了。” 李孟羲认为很严重的问题,木匠竟然说接一截就好了。 李孟羲恍然,可不是吗,短多少,就做个多长的短梯子,然后再用绳子绑起来,不就接上一截了吗,根本不用重新做。 不懂技术的李孟羲是这么想的,然而木匠营的木匠们水平比李孟羲想象的要高的多。 人家不用绳子绑,而是一个很神奇的技术——铆隼。 木匠们在梯子主轴上用凿子凿出了李孟羲看不懂简单隼口,然后在接料上凿出接口,榫口接口都做好后,竟然就像接积木一样,把短梯和长梯子主轴接上了。 这技术跟魔术一样,让李孟羲大为惊奇。 李孟羲怕隼接的方式不牢固,特意上前用力晃,用力掰,神奇的是,榫接的地方卡的死死的,就像长在了一起。 李孟羲盛赞木匠们的技术,木匠们都说,他们技术不算好,真正的大匠,做的东西那才厉害呢。 木匠们应该说的不是谦词,他们的确大多应该是乡间木匠。然而乡间木匠,铆隼技术都掌握的这么好。 李孟羲旁观着木匠们把三两下接好,不由感慨。 汉朝的工程技术很强大。 网上一群洋奴,说罗马厉害就算了,往往还不停贬低同时期的大汉。 好笑了,就问洋奴们,你们罗马野爹的木处理科技如何,有没有隼接技术?你们如何有脸无脑吹罗马的攻城器械? 第一百零六章 临阵磨枪(三) 攻城梯最要命的一个缺陷被弥补了。 攻城之时,对攻城防威胁最大的就是来自守城方的远程攻击,箭雨,石头,金汁,擂木……这些任何一个,都杀伤力惊人。 扛着云梯攻城,接近城池前,必然有很长一段的距离处于被箭雨覆盖的范围,这样以来,攻城部队推进越快,被箭雨攻击的时间越短,伤亡也就会更小。 李孟羲和刘备皆认为如此,于是,激赏措施之下,开始连夜操练士卒们扛着攻城梯奔袭的速度。 一轮又一轮,每一轮以七十步距离为远,然后赏最先跑到火把前的一队。 这是李孟羲想的方法。 如是几轮以后,“孟羲,此法不甚妥当。”刘备打了个哈欠,边看边说。 “嗯?”李孟羲疑惑的抬头看着刘备,他挠了挠头,看着嗷嗷叫着奔袭如狼的乡勇们,不解的问,“为何不妥?” “你看,孟羲,”刘备弯下腰,手自然的搭在李孟羲肩膀上,给李孟羲指着竞速的十几队攻城队,“你看,每次名列第一的,都是第七队。” “他们攻城梯轻?还是体能好?”李孟羲疑惑。 刘备摇头,“关键不在这儿。你想啊孟羲,即是激赏,当以激赏众多为要,你只赏首名,但首名实力强劲,而其他各队无力与之相争。 如此,于其他各队,等于无赏。 可否明白?” 有些话不必说太明白,但刘备认真剖析,想教给李孟羲一些知识。 毕竟是人镜,不同旁人。 李孟羲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他联想到了激赏之法很像在驴子面前吊了一根萝卜,然后用利益吸引驴子去吃萝卜。 而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十几队攻城队,其中有一队非常牛逼,每次都是第一,奖赏只有第一个到的队有,那其他队一想,反正是抢不到第一,干脆躺平,悠哉悠哉的跑算了。 这样就起不到激赏的效果了。 “奥,我懂了!”李孟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那这样如何,攻城队有十七队,取其半数,先到者前八有赏,如何?” 李孟羲想出了新的激赏方法,告知刘备,刘备顿时大笑,“是极,是极!” 提点一下,李孟羲就能想到为什么,刘备觉得李孟羲很上道。 又一次竞速结束,刘备带着李孟羲走到了十七只攻城队前,宣布了新的激赏之法。 顿时累的气喘的攻城队士气又高涨了一截。 再一轮的七十步扛云梯竞速,李孟羲明显感到乡勇们速度快了一截,嗷吼声喊杀声也大了。 因为攻城队操练太热烈,声音隐约传到一里外,让城里的黄巾还以为哪的援军来了呢,城里黄巾寻思着出城两面夹击敌军,不过当黄巾主将登城看到东西两门皆被围的水泄不通,就息了冒险派兵出城的打算。 不仅黄巾有此误会,围成的两部义军也心生疑惑,问自家主将后边一阵喊杀声,是不是打起来了。 “不是。”关羽回到,“是明日攻城队的弟兄,在趁夜操练战法。” 一听到其他营的弟兄如此辛苦,提问的百夫长不由咋舌,同时心中也莫名的多了点底气。 友军靠谱,就让人放心。 跑步是很累人的,李孟羲一旁站着都感觉到了累。 “玄德公,咱坐下看吧。”李孟羲站的腿疼,说着就坐了下来。 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孟羲,起。”刘备不让李孟羲坐下歇。 “攻城队正在操练,我俩歇坐一旁,会懈怠军心。” 听刘备说完,李孟羲一想有道理啊。 要是大夏天,自己喵的操练的累的要死要活,要是旁边有人躲在阴凉处吃西瓜,那李孟羲觉得自己得气死,还哪有心训练;躲着吃西瓜倒罢了,要是军队训练的时候,有个公子王孙带着一群美女来视察,边看跳舞边指着练的灰头土脸的士兵哈哈大笑。 那他喵的,李孟羲觉得忍不住,得拿刀冲上把他狗日的捅了。就算他爹是皇帝,也得捅死他,捅完了再把他爹捅了。 幸好,这是汉朝,汉朝无军功不得封侯,因此贵族多是军功贵族,整个社会风气都尚武,哪怕是烂人董卓,人家也是军功起家的,汉朝人不会干出一个纨绔子弟带一群美女去袭扰军营重地的烂事。 干这种烂事的,宋朝有,且极多。文人掌军权,带一群歌舞伎很普遍,所以狗宋,丢人至极。 李孟羲想通此关节,赶忙站起来,正身向刘备施了一礼,“受教!” 刘备还礼之后,不无歉意看着个子小小的李孟羲,“今晚,真是辛苦孟羲了。” “哎,”李孟羲揉着酸痛的腿,“军旅苦寒,诚不欺我。” 再等一会儿,攻城队体力消耗严重,眼看攻城队跑着跑着越跑越慢,吼也吼不出来了。 刘备叫停,让歇歇再练。 正好,也趁歇息的时候,再问问,看有没有人能经过这几十轮竞跑,想出个什么点子。 刘备招呼招呼众人围在一起,把各自的火把丢一起,聚成了篝火。 围坐在一起,累死累活的乡勇们终于得以歇息,一个个坐的东倒西歪,不成形状。 “弟兄们,孟羲让我问问,你们跑这么多圈,有想到别的点子吗?” “要累死了,哪顾着想点子哦!”一乡勇们唉声叹气的回复,众乡勇皆附和。 李孟羲笑得不行,于是换了个话题。 “明日诸君攻城,我闻古时,能【破城先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咱义军家小业小,未可封万户侯,弟兄们想想,想要何奖赏?”李孟羲笑着问。 这一问,瞬间勾起了乡勇们的话题,有人迫不及待的问,“啥都行吗?” “但力所能及。”刘备接着李孟羲的话说着。 “能赏酒肉不?”有馋虫试着问。 “能!”刘备大笑,说着看向李孟羲,“孟羲,我军中现在酒少,只有八十坛不到,你看我许给你的二十坛酒,是否……” “不行!”李孟羲坚决摇头,“我要酒可不是喝的,想抽空蒸烈酒,好治刀剑伤。” 刘备想把给李孟羲先不给他,拿给这些破城之士,待日后有酒,再补给他。 没想到李孟羲不允,说拿酒当药材,能治刀剑伤,酒能治伤,似有所闻,但凭刘备对李孟羲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口出妄言。 刘备于是朝众登城之士笑着说,“军中现有酒五十七坛,这样,明日攻城,哪队云梯先及城,全队每人赏酒一坛,第二队到,每人赏酒半坛,第三队,三人赏酒一坛。 首登城者,赏酒五坛,次登城者,赏三坛,能登城者,皆赏酒一坛,如何?” “好!”乡勇们连声称好。 “那……那俺们推攻城椎的咋办?”一听没自己的份,攻城椎队急了。 刘备大笑,“攻城椎队只要冲至城下,皆赏酒一坛,能破城门,加赏两坛,如何?” “好!”攻城椎队的几个人用力叫好。 气氛这时应十分融洽了。 “玄德公,所有死伤,抚恤又是如何?”紧挨着刘备右手旁,李孟羲沉声问到。 这一问,像是给众人火一般热烈的情绪,泼了一盆冷水。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众位与备自涿郡而来共讨黄巾,以往少有死伤。 而明日攻城,死伤必重,众弟兄但有所求,尽可提出。” 气氛融洽热烈,一时间乡勇们像是忘了攻城会死人这件事。 但忘了,不代表不会想起来。 若明日将攻城,有人突然怕死,犹疑怯战,不能奋勇,一样误事。 所以,李孟羲突然提及死伤,虽破坏气氛,其实很及时。 第一百零七章 临阵磨枪(四) 古人寿命不上,底层人日子也苦,小时苦,长大也苦,想再活五百年,都是生来就享福的帝王贵族,底层人民,大概对生死看的比较淡。 刘备左手旁,一个不认识的乡勇低着头,声音平静的说着,“将军你不提,俺也知道明日得拼命,要死人的。可当兵,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说到这,目测年龄不小,面容干瘦,胡茬灰白的乡勇抬头向夜空看了一眼,似在回忆,“家里没地了,俺说要不投黄巾去,老娘打我,说俺当贼辱没先人。” 说到这,中年乡勇自嘲的笑了笑,“后来遇到将军招兵,俺就来了,当个兵,给五十贯,值!老娘和我弟在家有这五十贯,能好过几年。 将军,俺也不要别的,就是想知道,俺真死了,能赏多少钱?”中年乡勇话说完,错过身体,看着刘备。 中年乡勇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所有乡勇,目光都朝刘备和李孟羲看去。 这一道道目光,让刘备觉得心头一重。 刘备自己除了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汉室宗亲的身份,他自己也是出身底层,民生疾苦,感同身受。 一想明日这些在各子家里都是顶梁柱的汉子,明日不知要折掉多少,有那么一瞬间,刘备于心不忍,想干脆不打仗撤军多好。刘备确实有些妇人之仁。 “这五十贯是多少钱?多还是少?”李孟羲疑惑的问到。 他对五十贯,没有个具体概念。 虽不知李孟羲为何要这样问,刘备于是认真给李孟羲讲了一下,五十贯大抵是个怎样的概念。 再往前个几年,年景还过得去,在县里皮货铺,铁匠铺这些地方做顾工,一个月能拿个三五百文至千百八文不等。 而一只鸡,六十多文。粮价这两年快两百文,而刘备清楚记得,十来年前的时候,粮价也就百来文。 也就是说,市民阶级,较低的收入水平,一个月工钱,也就够六只鸡,或者三五石粮。这是市民阶级,收入较高于底层农民。 (一年大概……三千文,至五千文,也就四至六贯。)李孟羲粗算了下。 五十贯钱,等于一个青壮劳力,十年的收入。 不算多。 算明白之后,李孟羲组织了下语言,他扫了一眼四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和刘玄德的乡勇们,沉声说道,“物价我大致明白了,诸位若是不从军,在家乡种地,十年光景,能挣五十贯。 要是在城里做工,一月挣一贯,十年光景,能挣一两百贯,说不定能创份家业。” “那咱按贵的,一年按十贯算。诸位爹娘把诸位拉扯大不容易,要是折在战场上,爹娘多年生养,可就白生白养了。” “都说,年十六,方成人。谁若战死,给你们爹娘的抚恤,算十六年,一百六十贯,如何?” 李孟羲帮刘备拟订了抚恤金。 乡勇们一听一百六十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不低!这钱不低了。”乡勇们小声嘀咕着。 看来这个数字乡勇们满意。 李孟羲就要小声和刘备悄悄商议一下价格是否是能义军财政能接受的,刘备却像是看出了李孟羲的心思,微微摇头,给李孟羲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李孟羲不要多少。 李孟羲愣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果真的方真乡勇们的面,讨论起给乡勇们的抚恤金,越讨论越高了还好,万一稍微又谈低了一点,顿时遭人记恨。 刘备洞悉人情,而李孟羲情商虽可,但跟刘备比起来,差太远。 乡勇们队抚恤金数量很满意。 “那能再高一点不?”有人又试探着问,升斗小民的精明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孟羲就要笑骂,这他喵的已经不少了,李孟羲正要这么说,但看到刘备似有话要说,暂时停住,先让刘备开口。 刘备看着商讨价钱的那个乡勇,乐呵呵的说,“再高点不是不行,等跟着咱义军,仗越打越大,缴获越来越多,钱再高点不是问题。 但现在不可,160贯,军中钱粮尚够,再多,钱粮不继。 所以嘛,想要钱多,得一直跟着咱义军干,就不能走了!” 刘备幽默了一下,乡勇们哈哈笑了起来。 听到刘备这么有水平的话,李孟羲庆幸自己的话没说出口。 有人又问。 “俺死了,真有这么多钱吗?你不给俺咋办?”有人急切的问。 卧槽,这是哪个傻子问的。当面质疑刘玄德人品,要是你主公是董卓吕布等人,你就死了。 李孟羲笑着朝人堆中那人骂到,“你个混货!我和刘玄德是要做大事的人,若连个百十贯都说话不算话,那还做个屁的大事!” “以我和刘玄德的名声做担保,绝不会少了大家一文抚恤!” 李孟羲话说的掷地有声。 刘备嚯的一下起身,李孟羲不知刘备干什么,也忙起身。 噌的一声,刘备抽出腰间解首短刀,拽住袖子,正色对着一众明日攻城之士说道,“众兄弟放心!我刘玄德说到,若少哪位兄弟一文,当如此袖!” 刺拉一声,刘备持匕首斩断了袖子。 接住掉落的衣袖一角,刘玄德把之投之火中。 篝火点燃了布料,呼的一下窜起一阵火苗。 “好!!” “玄德公仁义!” …… 乡勇们被刘备真情所动,纷纷起身,一个个情绪激动,有人甚至眼中含泪。 你不相信人家给钱,人家斩袖发誓,你再不信,让人家头砍了给你吗? 李孟羲认为刘备动作太过了,语言保证一下就完了,何必斩袖。 但当李孟羲看到跪地一圈的攻城之士口呼明日誓死破城,刘备眼中含泪,忙一个个把人搀扶起来时。 李孟羲知道了,他自己与大汉人,总有一些差别。 乡勇都是底层,农夫而已,但谁说底层,无有义气? 让聪明人来看,刘备就算是真心的,也看起来虚伪极了,好作秀。 然而,对乡勇们,就算刘备作秀骗他们,他们也情愿认了,士为重己者死! 在这汉末三国,苍穹之下,几人肯为小卒斩袖? 事了,明日破城的士兵们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 死了挣的钱,比活十几二十年挣的钱还多,那死了有啥怕的。 乡勇们歇够了,身体轻巧了,连心里的负担也轻了。 为了明日攻城,没有任何攻城经验的乡勇们,开始临阵磨枪。 一旁,刘玄德声音隐有沙哑哽咽,“孟羲。”他叫到。 “嗯?”李孟羲有些不解,刘备好像哭了。 是啥时候哭的,是乡勇们呼啦跪了一片,刚刚说明日誓死攻成,以报将军,是那时候吗? “孟羲,你才智非凡,不妨替他们多想想破城之法,明日,少死几个弟兄。”说着,刘备声音呜咽。 李孟羲听出来了,刘备的确是哭了。 “好!”李孟羲一砸拳头,“那我全力而为!” 李孟羲于是蹲在地上,闭着眼睛,手指塞到耳朵里,抗干扰,他全神贯注的寻思起来。 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上千年的见识,到底,有什么好的攻城方法呢? 挖地道?不好。太费时间。 投石车?回回炮?把城扬了?不行,不会造。 劝降?能劝降关羽他们早试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孟羲冥思苦想。 思路一点点朝李孟羲擅长的地方了——战术。 李孟羲近来在军中改进军阵等等,多涉足于军阵战术等知识,大脑对这方面的敏感度极高。 当攻城时,城上箭支射来,我方将士一个接一个的被射倒。 没有好的防护甲胄,不行,抗不住。 那用盾呢? 用盾防住头顶,对,防住头顶! 李孟羲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想到了一个方法,能有效降低伤亡。 第一百零八章 临阵磨枪(五) 有了很好的攻城战术,李孟羲忙叫停了乡勇们。 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这样的——既然攻城队要受到守城方从上方射下来的箭雨,那就用盾牌把上方遮起来。 攻城队大多是抽调的刀盾兵,长兵器在登城厮杀的时候不太好用。 李孟羲收集了两百人攻城队的所有盾牌,然后像盖瓦一样,把盾牌往攻城梯上一个摞一个的盖起来,直把梯子上盖的严严实实,攻城梯,变成了不透风的门板。 “明日攻城,攻城梯平着,人从左右抬梯,梯子放肩上,用肩支住梯子。然后盾担在梯子上,手从梯子下握住盾,防护上边的来的箭雨。” 李孟羲手把手的乡勇们如何扛梯子的同时手牢牢地握持盾牌。 “每人拿盾两面,左边扛梯的人,右手卡梯子上防上面,左手拿盾,防侧面。” “最前边两人,拿盾防前面箭雨。” “等冲到城墙下,把梯子上盖着的盾直接扔了,明不明白?” 李孟羲讲完,询问乡勇们听明白没有。 乡勇们都点头。 只点头不说话,李孟羲不喜欢这样。 有问必须有答,若是在战场上,人马嘶鸣,乱七八糟,只点头,万一没听到怎么办。 “大点声!听不到!”李孟羲奶声奶气的咆哮一声。 “明白!”乡勇们忍俊不禁,七嘴八舌的回答到。 “那好!”李孟羲原地转了一圈,看着一圈比他高了很多的大人们一眼,“那咱来试试,一人拿两个盾,再扛着攻城梯,能不能跑快。” 攻城队盾牌不够,把关羽和张飞部的所有盾牌全借了过来,才解决了问题。 反正关羽张飞两部只是佯攻,不需攻城。 依然是七十步,以火把为墙。 “听我令——” “冲!!”李孟羲一声令下。 “杀啊!!”攻城队扛着梯子就跑。 没跑两步,放在梯子上的盾就掉了好几面。 而且李孟羲在旁侧看,攻城梯两侧举盾的人一跑起来就忘了把盾保持对侧的角度。 问题很多。 只用肩膀去扛梯子,需要一个攻城队所有成员之间紧密配合,且两手都拿盾,就没办法通过手的摆动来控制平衡了,很容易摔倒。 新的战术一经预演,李孟羲大失所望。 战术很好,但复杂度高了点。 “玄德公,你看如何?”李孟羲指着跑回来捡盾的人问。 刘备眉头微皱。 刘备也看出来了,不管之前练的多熟,一但每人多了两面盾之后,要从零开始练了。 待十七队攻城队全跑到地方,李孟羲和刘备来到所有人面前。 “我说两点。一是,两手被占了,只用肩去扛梯子,梯子必然不甚稳当。这就需要同队的人,跑起来快慢如一,不然梯子铁定会歪。 二,跑起来时,侧面的盾要时刻保证对侧。你们要攻城,不只是正对的城上的弓手会放箭射你们,远一点的城墙上弓手也能射到你们,弩箭飞来,就成侧射了,侧面的盾能不能挡住箭,就看你们能不能把盾拿好。” “好了。”李孟羲拍了拍手,“再开始练,不求多快,先跑稳当再说。”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攻城队自己难以发现问题,旁人在旁边一看,问题在哪一目了然。 新战术演练第二轮,李孟羲特意交待了不用图快,乡勇们第二次于是跑的不快。 果然稳当了,但是还有人盾牌掉了,跑动之时,李孟羲观察到,侧面的盾依然没有防护好。 “停!”李孟羲半场叫停。 李孟羲虽无有在军中任职,但乡勇们没几个不搭理他的,尤其是军略之上。 停字一喊出口,十七支攻城队全都停下。 李孟羲走过去,从最近的一支队伍开始,一点点纠正不足。 “你们这梯子咋个回事,一边高一边低的,盾能不掉吗啊?个子高低不搭,不知道换一下,还用我说?” 李孟羲嘴里训斥到,连拉了两三个人,把扛梯子的两边的人拉的高低匹配。 “好,就这个顺序,左右高低一样,梯子就不歪了。” “记住没?”李孟羲问。 没人回答。 “我问,记住没?”李孟羲又大声问。 “记住了。” “记得了。” …… 这一队乡勇,稀稀拉拉的回复。 “大点声,听不到!”李孟羲咆哮。 “记得了!”乡勇们大声回到。 很好。 李孟羲找到了一点熟悉的状态,那就是现在军营里新兵营逊新兵的时候,就是这么训的。干啥都得吼,一吼就有一股悍勇之感。 李孟羲接着又去第二队。 围着第二队转了一圈,这一队没有人员身高不协调的问题,然而李孟羲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第二队梯子太窄了,两边扛梯子的人肩膀几乎挨着了,特别别扭。 李孟羲转头,朝场外吼了一嗓子,“鲁犁!过来!” 木匠小哥鲁犁颠颠的跑了过来,李孟羲指着梯子,“要是把这梯子横杠全拆了,再改宽二分之一,能改不?” “嗯。”木匠小哥木讷的嗯了一声。 “要改需要多久?”李孟羲再问。 “一会儿。”木匠小哥简直是惜字如金。 “那回去改。” 李孟羲对着第二队说到,“你们去把梯子扛到木匠营,改好了再扛回来。” 再几步路,到了第三队。 这一队人员身高排列协调,梯子也够宽。 李孟羲看了几眼,拉了拉一名乡勇的盾牌,把盾牌拉正。 “跑的时候,手用劲,胳膊肘贴你肋巴骨上,手臂平伸,半个手掌插到盾后握柄里这样拿盾,盾面就是对侧面的,就不会别扭了。” 感谢关羽,关羽教过李孟羲盾是咋拿的,李孟羲对盾的握持方法,比有些乡勇们还熟练。 不然,一点搏斗能力都没有的李孟羲,是没有能力去大言不惭的。 …… “你们这一队,我看问题在上边的盾上。怎么会不稳?用力拉住盾往下拉,盾面被梯子横杠卡着,这样一来,不仅能稳住梯子,手还相当于拉着一个握手,能稳当的多。” …… “你们这一队倒是没大问题,下面再跑,想想怎么跑的快点。” 一队又一队,李孟羲穿梭在一队队攻城队之中,认真纠正每一队攻城队战术动作上的不足。 刘备跟在李孟羲后面,刘备也想说点什么的,但是刘备发觉自己对阵略一道,无有能为之处。 见前面的李孟羲能喋喋不休,刘备着实羡慕。 天降佳子,幸让我刘备遇之。刘备感慨。 “好了。” 第十七攻城队也检查完,李孟羲绕到前面,对着近两百人,李孟羲大声说到,“记住刚才我所说,再练!” 夜已晚的不行了,乡勇们练的很累,李孟羲也又累又瞌睡,他连连打哈欠。 刘备看着心疼,“孟羲,你看若是练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睡好了。” “早着呢!”李孟羲用力晃了晃脑袋,驱赶睡意,“这才练到扛攻城梯跑到城墙下而已,还有竖梯子,还有爬梯子,还有登城,这都练都没练呢。” 刘备一听李孟羲的话,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么多没练,竟然还能练这么多? 难怪,云长放心把攻城之事交给李孟羲。 新的攻城战术被李孟羲提出,又边练边改进了好多次后,再由乡勇们练了很多遍,终于趋向成熟。 乡勇们多拿了两个盾挡住头顶和两侧,还能跑的跟没拿盾一样快。 大致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李孟羲长舒了口气。 “等会儿。”李孟羲突然想到了未注意的一个小细节。 “玄德公,我上梯子看看。” “?”刘备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临阵磨枪(六) 大人们身高很高,李孟羲目前还是小个孩子,要爬到和大人齐肩高的梯子上,谈何容易。 “玄德公,”李孟羲回看跟上来的刘备,“你把我放上去。”李孟羲指着梯子说到。 刘备面带笑意,有力的双手合抱,一抓李孟羲左右腋下,把李孟羲举到了梯子上。 李孟羲在梯子上站稳,“火把。”他伸手问刘备要火把,就像刘备是他亲兵或者仆从一样。 刘备赶忙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李孟羲。 拿到火把,李孟羲把火把凑到脚下,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凑着光看担在梯子上的盾牌排列是否严密。 不看不知道,以为盾牌盖的会很密实,有很好的挡箭效果,这一细看,李孟羲看出了些小问题。 盾牌一个挨一个,摆的根本不严密。 箭这玩意儿细的跟筷子一样,稍微有个缝就能钻进来伤人。 到战场上,一点疏忽都很要命。 李孟羲认真低头观察,一个不妨,脑袋离火把近了,顿时呲的一下,额前的头发被烧的卷了起来。 李孟羲吓了一跳,差点把火把丢了。 “孟羲?无事吧?”一旁随着李孟羲亦步亦趋防着李孟羲掉下来的刘备担心的问。 “无事。”李孟羲摸了摸头发和眉毛,“火把把我头发烧了。”李孟羲郁闷无比的说到。 扛着梯子的乡勇们听到李孟羲烧了头发,低声不厚道的笑了。 走在梯子上,一点一点的往前走,边走边看盾牌的覆盖情况,李孟羲发现相比方盾,圆的覆盖效果较差。 圆盾和其他盾牌相抵的边角处,总能露出一些很大的缝隙。不像方盾,两个方盾一并,严丝合缝。 “我说下。” 李孟羲站在梯子上,看着四周火把,如同一位驰骋沙场的宿将。 “圆盾不用了,圆盾放梯子上露的缝大,遮挡不全。咱能用方盾就用方盾。” 说着,李孟羲把梯子上盖着的圆盾全揭了下去。 见李孟羲说要方盾,不用圆盾,刘备帮着李孟羲把其他队的方盾凑了过来。 刘备一面盾一面盾的递,李孟羲一面一面的接,他们两个像是在盖房子递砖一样,配合默契。 李孟羲每接过一面方盾,不管大小,一面面摞从头开始摞。 没有了不合群的圆盾,方盾不论大小,稍微压点边角,就能盖的严严实实。 正小心的踩着梯子横杠摆的正投入,李孟羲突然脚下一滑,一条腿踩空,踩到梯子下面了。 “孟羲!”刘备慌忙撇下了手中的盾,去扶李孟羲。 好在梯子下也站着人,稍微托举一下,李孟羲就把腿从抽了出来,再度站好。 “无事。”李孟羲朝刘备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站稳后,李孟羲低头看,踩到什么了那么滑。 一看,李孟羲看到脚刚踩到的那根横杠,是根圆的树枝截成的。 滚动摩擦,要小于滑动摩擦。 因为圆,所以就比较滑。所以一般兜里放钱,把钱圈成圆筒的话,钱很容易从兜里滑出来,然后钱就掉了。正确的放钱方法,应该是把钱折起来放。 攻城梯的梯阶若是圆的,也容易脚滑的。 又一个小疏忽被李孟羲发现了。 接着把盾继续摞,直到把梯子上排满。 此时,梯子下,扛着梯子们的乡勇,低头侧望,李孟羲手中的火把发出的光线,给了乡勇们参照。 从下往上看,盾牌摆的密实,光直透不进来了。 (这盾摞的,跟屋顶一样……)乡勇们内心想着,同时心里的安全感简直爆棚。 “咚!”李孟羲从梯子上跳了下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玄德公,我知道你的雌雄双股剑,为何剑柄是八楞的了。” 悬而未决冥思苦想不得答案的问题,今晚在攻城梯上找到了答案。 “奥?”刘备惊奇,“为何?”他笑问。 “因为圆柄,手滑。”李孟羲笑着回答。 看来刀剑的柄,圆柄不利实战。 李孟羲自己摸索到出了一点关于兵器的知识。 说完,李孟羲招呼乡勇们把梯子放下来放在地上。 然后,刘备和李孟羲以及乡勇们,都围过来。 只见梯子上,盾一面接一面的从头排到尾,严严实实。 “诸位看,咱用方盾放上面,盾盖成这般严实,明日攻城,从城墙上射下来的箭,能挡住个六七成。” 李孟羲给乡勇们介绍着他发明的龟甲攻城梯。 李孟羲很满意,刘备一看也满意。最满意的,当数明日要厮杀的乡勇们了。 他们围着这一架龟甲攻城梯窃窃私语,这玩意儿,一看就有安全感。 李孟羲说能挡个六七成流箭,乡勇们自己认为,能挡个十成十。 又一个小的战术改进成功。 “鲁犁!过来!”李孟羲又叫呆在这边的木工技术顾问,木工鲁犁小哥。 鲁犁小跑着过来了。 李孟羲几脚踢开了梯子上的盾,把一阶梯阶露了出来。 “你看,横杠这儿,横杠要是圆的,容易脚滑。攀梯攻城,生死须臾之间,一个脚滑稍一耽误,可能就要死人。 所以我想问,能不能把所有横杠,全削成方的?”李孟羲问。 “嗯。”鲁犁嗯了一声。 “需要多久能把梯子改好?” “一会儿。”鲁犁回复。 好吧,又是一回。 “那好。”李孟羲看着一圈的乡勇们,“所有人,把攻城梯抬去木工营,梯子改好,再扛回来。” 改梯子,就暂时不用练了,终于能歇会儿了。 乡勇们情绪高涨,扛着梯子就跑了。 乡勇们全走了,李孟羲哎吆哎吆着往地上去坐,站的腿疼。 刘备也好不到哪去,坐下来之后,刘备不住用手揉着小腿肚。 “孟羲,今夜真是辛苦了。”这是刘备第二次对李孟羲露出感激之意。 “莫要如此见外,”李孟羲摇头,“我不是外人,为自家将士效力,孟羲乐意之至。” 一句话说的坦荡,刘备心里感动不已。 趁着话头,刘备提议,不日让李孟羲还是在军中确立职使为好。 李孟羲对此事很谨慎,正要推辞。 刘备摆了摆手,“以孟羲之才,若无一官半职,别人岂不说我无识人之能?” “……那领兵我或许不行。”李孟羲中肯的说到。 “无妨。等明日破城之后,大论功赏之时,我和二弟三弟商量商量,看给你安排什么差事为好。” 刘备已经打定主意,要给李孟羲个官做,不允许李孟羲推辞。 “那好吧。”李孟羲抽了抽鼻子。 若是为了混吃等死,反正抱上刘备大腿了,当不当官无所谓。 可有心强军,也有心实践边学习,知行合一,没有个官职,确实尴尬。 木工鲁犁说,把梯子的圆横杠改成方的,一会儿就能改好。 这人虽然木讷,但很靠谱。 说是一会儿,果然没多大一会儿,乡勇们扛着改好的梯子回来了。 李孟羲刚坐下一会儿,又不得不爬了起来。 拉着刘备伸来的手借力站起后,李孟羲熟练的给乡勇们安排训练事宜。 “差不多了。还练奔袭,再练十轮咱们歇歇,开始练下边的东西。” “好。”乡勇们大声应好。 七十步,奔袭十轮,不算太累。 用攻城梯攻城,就是扛着梯子冲到城边,再把梯子竖起靠城墙上,然后人顺着梯子爬上去而已。 但如果仔细划分,攻城梯攻城,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把攻城梯扛到城下,第二阶段,把攻城梯竖起,靠到城墙上靠牢靠紧,第三个阶段,士兵顶着盾往上爬。 而每个阶段,再仔细细究,又可分很多小阶段。 第一百一十章 临阵磨枪(七) 十轮演练,到最后一轮,李孟羲和刘备在旁细看。 只见一只只攻城队扛着梯子,梯子上盖满了盾牌,扛梯子的人,用手抓着梯子上盾牌后的握把,喊杀声中玩命前冲。 他们冲的又快又稳,一架架长梯,如同长龙,隐约透漏出一点虎狼之势。 刘备大为满意,满意极了。 再回想晚上刚开始练奔袭的时候,乡勇们的表现,再比较现在,差距之大,判若两军。 刘玄德低头看着身边小小的人物,不由心折。假以时日,待兵书学尽,又不知心思细密灵巧的李孟羲,又会到了怎样境地。 第十轮,奔袭毕。 刘备和李孟羲缓缓走到十七队攻城队队列前时,有乡勇笑着打诨,“将军,俺们又跑了第一,能给个布条不?” 布条早发完了。 “布条无了。”刘玄德正色,两手摊开,示意手中空空也。 乡勇们大笑。 “好了,咱听孟羲说,接着,该咋办。”刘备让出了位置,让李孟羲前来。 “接着就是,练怎么把梯子竖起来。”李孟羲看着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满脸汗水但精神亢奋的乡勇们说到。 李孟羲话一说完,乡勇们不以为意,“把梯子竖起,还用的练吗?”有人立刻就说简单,不用练。 “对啊,抽梯子这还用练?” 乡勇们七嘴八舌的,都说竖梯子简单无比,用不着练。 李孟羲笑了,“那好,你们都说简单。那咱来试试。” “二十步远,火把为界。抬梯冲至火把前,立刻竖梯,可能做到?” “能!”乡勇们大声回应。 “大点声,听不到!”李孟羲沉浸在这种让他熟悉的氛围中,大声又问。 “能!”乡勇们以更大的声音回复了李孟羲。 “那好。”李孟羲点头,手指二十步外的黑暗,“那就二十步外,一见分晓!散!” 乡勇们退至二十步外,由刘备的骑兵查看所有攻城队站齐在一条线上。 准备妥当,亲兵手里火把上下连挥舞了几下。 见状,刘备清了清嗓子,“众军听令,冲!” 刘备一声令下。 ”杀啊!!” 攻城队喊杀声顿起。 二十步不远,刚好够攻城队从站立到把速度提起来。 二十步瞬间即至。 站在攻城队冲锋的路前,李孟羲觉得有点害怕,生怕他们一个刹不住车,把梯子怼到自己身上。 攻城队已至眼前。 “举梯!”李孟羲稚嫩的声音响起。 不用李孟羲下令,乡勇们也知道冲到地方了,该把梯子立起来了。 李孟羲只见面前的这一一队乡勇,手忙脚乱的摆弄梯子,一个没注意,梯子上摆着的用来挡箭的盾牌呼啦一下滑了下来,怼到了一个哥们鼻子上。 硬木盾边棱怼到鼻子上一定朝疼,李孟羲看这哥们当场就捂住鼻子了。 而其他人,一时慌乱,人虽多,这个想把梯子翻过来,那个想直接翻,有人脑子一时混乱,抓着梯子的手忘记松开了,拽着不放……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好一会儿,乡勇们把梯子举起来。 要是普通小梯子还好,一个人可以举起来,不会手忙脚乱。 可攻城梯极沉,需要多人一起协作。 人一多,配合就容易出差错。 李孟羲看的直摇头。 终于,乡勇们经过无措的慌乱之后,终于想着把梯子先竖起来,然后才方便靠到城墙上。 十七支攻城队皆把梯子竖起来之后,李孟羲走到前列,对这群大头兵冷嘲热讽。 “我说弟兄们,你们知道你们放梯子,用了多久?” 乡勇们都摇头。 “我给你们数着数呢,最快的一队,竖梯子用了十四息时间。 你们这些混货,慢的跟鳖一样!要是老子守城,十四息时间能射你们三轮箭雨了!” 李孟羲破口大骂,有人不服,但没人敢还口。 “有人有什么点子,让举梯更快吗?” 李孟羲目光由右扫到左,“既然没人,那我说两点吧。” “一,咱的攻城梯上有盾,举梯前,先把盾撇下来,切记不要被砸到。 二,城高两丈,举着梯子靠不上去,得先把梯子竖起,然后靠上去。” “听懂了吗?” 乡勇们稀稀落落的说懂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把盾捡起放梯子上,二十步外,再练!” 今夜李孟羲多次发号施令,嗓子有点哑了,但发号施令也越来越熟练了。 攻城梯攻城第二阶段之靠梯,演练第二轮。 乡勇们喊杀着冲过来,然后哗啦一声卸盾,然后再把梯子竖起来。 只有两个战术动作,应该很简单。 “停!”李孟羲叫停。 他皱眉问,“你们卸盾,如何卸的?” 乡勇们乱七八糟的回答。 有人说直接把梯子竖起来,盾自己就掉了。 我的天,盾虽不太重,但也有一定分量,从上下掉下来的重盾砸脑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行。 李孟羲走到面前的一队攻城队面前,要他们把梯子抬起。 然后,李孟羲和刘备两人把地上的盾牌捡起一个个放上去。 李孟羲够不到,于是他捡盾,抱着一面面盾递给刘备,让刘备去放。 放完。 李孟羲和刘备讨论着,如何一下把盾卸完,又不砸到人,又不耽误时间。 刘备沉吟,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这样如何?一边抬梯的人松手,另一边不动,梯子一斜,盾就滑下来了。” 这方法很不错。 一秒之内,可以完成。 李孟羲决定试试。 “你们听见了吧?一边人松手,一边人不松。好,听我令——卸盾!”李孟羲用略哑的声音一声令下。 盾是哗啦一声卸下来了,可是梯子也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原来,没有商量好,两边的人都松手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打了个哈欠。 “这样,咱定好,站左手的人松手,右边的不松。听清了吗?” “听清了。”乡勇们回复。 李孟羲和刘备一个捡一个放,再帮着把盾放在了梯子上。 准备工作做完。 “听我令——卸盾!” 哗啦一声,盾完美的卸了下来。 一个乡勇收脚不及,被沉重的包铁盾盾楞砸到了脚背,疼的他吆了一声。 看来战术动作还是不完美。 李孟羲思索了下,决定再改。 “咱卸盾的时候,左边的人,脚往左撤半步,以防砸脚,听明白没?” 又改进,再试。 “卸盾!”李孟羲一声令下。 左侧乡勇松手撤脚,哗啦一声,一大片盾从梯子上滑了下来,完美。 “噫,孟羲你看这样,让右侧的松手,左侧的手不动,如何?”刘备又有想法。 李孟羲疑惑,“为何?” “右手力大,持梯更稳。”刘备回到。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听明白了。 可不是嘛,站在左侧的人,是右手持梯的。 所以让右侧的人松手,左侧的人持梯卸盾,减少了力量不足让梯子掉地上的可能。 要是攻城的时候,梯子掉了,捡梯子得耽误好几秒时间,每一秒都是人命。 有好的战术动作,那就再该。 交待清,是右侧的人松手,左侧的人不松。 “卸盾!”李孟羲令下。 哗啦~ 卸盾这一小动作,终于完美。 把经验推而广之,李孟羲和刘备分别把动作要领给每一攻城队之后。 看攻城队们把盾放好,准备完成。 李孟羲左右看看,没什么问题了。 “卸盾!”李孟羲下令。 哗啦~ “再来,再快。每队找个正负队副出来,明日攻城,队正下令。” 把指挥权教给了乡勇中的伍长什长这些低级军官之后,让他们自己操练。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临阵磨枪(八) “卸盾!”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口令,和哗啦砰咚盾掉在地上的声音,这一个简单的战术动作,操练了足足几十遍。 卸盾这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整个攻城阶段,最重要攻城战术部分。 从攻城开始,攻城队在七十步外开始冲锋。 七十步的时候,离得远,就算不拿盾挡,十支流箭也不一定能射到我方一个人。 但当冲到城下,攻城队的士兵和城头敌人眼看眼脸对脸的距离。 这个距离,弓弩准头极准,贴脸射击,杀伤力也极大。 而攻城队要扶梯子,一时无法举盾遮拦,大部分伤亡必然在这时产生。 李孟羲把忧虑和刘备说了,刘备眉头也紧锁起来。 想来想去,举梯子这短短一会儿时间,没办法做好防守。 “而且我军甲胄不行,士卒但中箭,非死即伤,必无力再战。”李孟羲叹气。 要是有步人甲,十来步距离,还稍微能扛一下远程弩矢。 想来想去,只能靠速度了,速度越快,死伤的人越少。 然后,攻城梯成功靠在城墙上。 这时,一个攻城队的人员该怎么安排,很考验士兵纪律性和指挥官的战术才能。 李孟羲和刘备蹲在地上,凑着火把的光,用木棍在地上画着站位图。 以小圆圈,代表单个的士兵,以两个竖线,代表攻城梯。 讨论了一会儿,觉得圈圈不好,李孟羲伸手把地上画的圆擦了。 用小三角,能更好的确定士兵朝向。 攻城梯靠墙之后,扶梯的人一定要有,且左右至少一边一个。 从弓弩的射击角度来看,近距离大致是直线,大多数弩箭的角度是从上方射下来的。稍远的一点,会从两侧斜射。 所以攻城梯靠好,左右两边一边一个人,手里拿盾斜超上举防箭的同时,剩下的人应该如此排列—— 左扶梯人左边再站一人,举盾方向,斜朝左上方,防备上方箭矢的同时,还坚固防御左侧流矢; 右扶梯人右边再站一人,举盾方向,斜朝右上方,防备上方箭矢的同时,还坚固防御右侧流矢。 然后剩下的人,盾兵结成小龟甲阵,在攻城梯下列队。 直讨论到刘备和李孟羲两人都满意,这才为止。 攻城梯靠城之后,人员站位和战术问题,讨论完毕。 接下来,李孟羲把战术推演一下,攻城梯靠城之后,有两种情况。 一,是梯子被推翻。 二,没有立刻被推翻,我军可以趁机向上爬。 先讨论第一种情况。 因为重心和力矩问题,从顶端,梯子很容易被推翻。梯子靠的越直,越容易被推翻。 简陋的攻城梯被推翻在所难免,加再多的人去扶攻城梯也是一样。 那么攻城梯被推倒后,攻城梯拍在地上,按攻城梯的重量,一个人在单手需拿盾的情况下,是无法把梯子再抬起来的,需要多人一起配合。 “这样,一,攻城队成龟甲阵集队于攻城梯正后,如此攻城梯被推翻,正砸在攻城队身上,可顺势接住再架。 二,攻城梯倒地,扶梯的士兵应倒着走,走至梯子两侧,再扶起梯子攻城。” 扶梯子不能背对城墙的,因为背对城墙,眼睛看不到城墙,就没办法确保手中的盾斜上对着城头防箭,且没人能把盾伸到后背去。 “嗯。”刘备按着额角,缓缓点了点头。 确实应是如此,捡梯子得倒着走。 攻城可以打的很没技术含量,玩命的驱赶人送死,直到守城放没箭,直到人的尸体和城墙齐高,城就这么攻破了。 然而,要打的有技术含量一点,太麻烦了,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刘备第一次感受到了头疼是何种感觉,而不知兵的李孟羲,头发都拽断好几根了。 “要不,先练起来?”李孟羲了抬起头,扭了扭低的发酸的脖子,和刘备说着。 “嗯。”刘备也揉着脖子。 乡勇们已经歇了好一会儿了。 “弟兄们,起来操练了。”李孟羲一口一个弟兄,喊的热络极了。 坐在地上,歇的不想动弹的乡勇们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李孟羲哈欠接哈欠,已经很困了。 他打眼扫过所有攻城队,说到,“往下,咱们练攻城梯靠梯之后,人应该怎么站。 首先,需两人左右扶梯; 其次,剩下的人应该怎么去站。 我和玄德公商量过,站位应该如此……” 李孟羲把认真的把经验相告。 操练又开始。 “举梯!”李孟羲令下。 乡勇们咚的一声把梯子顿在了地上,又没有城墙,不能真的把梯子往前搭,往前一拍,就砸到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了。 “梯子搭上之后,攻城队最前列两人,一左一右,立刻举盾扶梯。” 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亲自下去用手拉,拉好了站位。 “你们在哪站,且记好,明日也是这个站法。” “盾,”李孟羲踮着脚,用手去调整乡勇们拿盾的角度,一边调整,一边说着,“记住,大多数箭,是从头上射下来的。但盾不能再平举,得稍斜上,能护住胸腹。” 李孟羲十二分投入,嗓子声音越来越哑,看他人那么小,踮着脚去帮人扶盾,乡勇们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对李孟羲十二分尊敬。 “好,就这样。两列纵队,变龟甲盾阵。” 终于,一遍又一遍的操练,靠攻梯之后,和正式开始爬梯子之间的衔接战术动作操练完毕。 “往下,咱们练练,要是梯子被推倒,该如何捡梯子。” 乡勇们围了一圈,李孟羲和刘备两人都拿着盾,做着演示。 两人对齐,动作如一,举盾对着斜上方,然后快速倒着后退,一左一右至梯子旁,然后同时快速半蹲下,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各抬梯子一边,把梯子抬起来了一点。 因为李孟羲力气小,刘备怕砸到李孟羲,也没太用力抬,所以演示效果不太好,梯子只抬起了一丁点,但用来演示,够了。 “且记,抬攻城梯之时,万不能背对敌城。”刘备言传身教,认真教着。 乡勇们瞪大着眼睛,看的投入。 好多句话才能说明白的东西,亲自示范一下,乡勇们就看明白了。 既然看明白,那就继续练。 如此,攻城梯被推倒这一种情况,毫无攻城经验的乡勇们练了好多遍之后,有了应对能力。 最后的关键点来了——登城。 攻城队所有人,全是刀盾兵,一是需要有盾牌防御箭矢,二是长兵器攻城不便。 李孟羲提议,把梯子埋进土里,然后把梯子斜埋着,模仿攻城之时的梯子的斜度,然后演练登城战法。 没有锄头,乡勇们就用环首刀在地上挖掘,不一会儿,挖了两个很深的洞。 把梯子两个主轴塞进洞里,再把挖出来的土踩实,那么老长的攻城梯就像树一样,扎根在了地上。 李孟羲走到攻城梯前,用力去晃了晃,看梯子挺稳当。 李孟羲手脚并用,爬上了一阶梯子,“刀盾与我。”李孟羲向背后一伸手伸手就要刀盾。 然后李孟羲身体一轻,他被刘备从梯子上抱了下来。 “孟羲,我来。”刘备怕李孟羲再摔到,他替李孟羲完成最后的刀盾攀梯之法。 乡勇们递来刀盾,刘备一手拿盾,一手刀,就要往上爬。 然后觉得不爽利,刘备索性牙咬刀背把刀咬在嘴里,一只手举盾,,另一只手抓着攻城梯,手脚并用,快速上爬。 刘备身手敏捷,手臂很长,很有攀爬的优势,只见刘备快如猿猴,蹭蹭几下爬了老高,在下看的乡勇们连声叫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巳时四刻,大利攻城 一座小城,挡下了义军兵锋。 一个夜晚,一群没有任何经验的木匠第一次打造攻城器械,同样没有任何攻城经验的两百乡勇连夜训练,直至东方即白。 蓦然抬头,见天色蒙蒙亮了。 李孟羲丢掉手里一晚上换的第七根火把,疲惫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玄德公,停了!”李孟羲朝不远处带人操练的刘备喊到。 刘备听李孟羲的喊声,把操练叫停,小跑着过来。 “孟羲,为何叫停?” “天快亮了!”李孟羲指了指天色。 “可以升伙造饭了,让攻城队吃完饭歇好体力,明日攻城。”李孟羲建议。 刘备点了点头,同意李孟羲所说。 刘备下令,辎重队的伙夫们赶紧做饭,黄澄澄的小米不要钱一样往瓦罐里倒,一倒就是半瓦罐,然后就是盐巴,足足放了一小把,这在平日,是半个百人队十来天的食盐分配量。 不干活的人不知道盐对维持体力有多重要。 在等开饭这段时间,攻城队坐地上歇息,有的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孟羲也是一样,坐下来没一会儿,脑袋一栽一栽跟小鸡啄米一般。 一旁盘腿歇息的刘备看的是又心疼又好笑,他想把李孟羲叫起来,又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纠结无比。 李孟羲脑袋栽着栽着,身体突然向后倒去,李孟羲一下被惊的没有了睡意。 感到后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拖住,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李孟羲揉了揉脸颊,朝刘备笑了笑,“差点睡着了。” “孟羲,攻城之事交给我,你放心去睡觉,保准你一觉醒来,我军已经大胜。”刘备劝李孟羲去休息。 李孟羲摇头拒绝,“明日攻城,我得亲自看看。我还没见过攻城呢!”李孟羲坚决不肯错过攻城战这么重要的事。 以往看的都是电视剧,还大多都是二流电视剧,一点不考究,现在看的,可是真正的古典攻城战。 李孟羲说非要看攻城战,理由是他还看过攻城,刘备被他这个理由逗笑了。 没攻过城,却帮忙一整夜,帮着改进了攻城器械,帮着想出了诸多攻城战法,这真是,不知该如何说好了。 约莫两刻,粥煮好了。 李孟羲和攻城队一起,连吃了两碗又稠又咸的小米粥,热腾腾的粥吃进腹中,胃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乡勇们劳累一夜,吃饱喝足,借过辎重营的床铺,席地而睡,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李孟羲也很累,可他一点睡意也无,抬头看着天空,天边,一颗很亮的星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那应该就是启明星了,李孟羲心想。 天刚亮,不大一会儿,关羽带人来了。 李孟羲要的弓弩手,弓弩队共计四十一人,关羽全给李孟羲带来了。 “关二哥,谢了。”李孟羲连起都不想起了,坐在地上挥了挥手,算是跟关羽打过招呼。 关羽也盯着城一夜未睡,但他精力异于常人,虽一夜未睡,依然神采奕奕的模样。 关羽前来,本想和李孟羲商量攻城事宜,一看李孟羲蔫的不行,关羽就不好再打搅他了。 “孟羲,大哥,攻城之法练的如何?”关羽只问。 “万事俱备。”李孟羲狠狠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好一个万事俱备。 —— 太阳升起了,攻城队睡着没动,太阳高了,攻城队依然在睡觉。 李孟羲手里拿着时盘,时刻注意时辰。 至巳时,四刻,即,上午十点,不冷又不热,太阳也不刺眼,刚刚好。 李孟羲嚯的一下起身,“时辰到,起!” 李孟羲大声喊到。 李孟羲一喊,床铺摆了一地席地而睡的攻城队呼啦一声全醒了,慌忙着穿鞋戴甲,操起手边的兵器就爬了起来。 十七支攻城队,瞬间结队齐整。 “走!”李孟羲沉声说到。 看着这两百训练了一夜的攻城队,李孟羲像在看自己的兵。 文安县城有东西两个城门,因此攻城方向,也就在东西两门其中一门。 片刻后,十七支攻城梯队和攻城椎队,再加上弓弩营四十余人,共计两百四十二人的攻城队到达西门,在离城墙百步处停下。 守西门的张飞远远看到人来,骑马相迎。 “大哥!二哥!” 张飞热情的和刘备关羽打招呼,唯独不理关羽马上的李孟羲。 “攻城岂能少了俺老张!”张飞一手刀,一手盾,刀拍盾牌拍的啪啪声响,“大哥,你就让俺打头阵,让俺杀到城头,保管杀的黄巾抱头鼠窜!” “甚好!”坐在马上的李孟羲从关羽身后露出了脑袋,“三将军勇猛无敌,有三将军亲自攻城,我军胜算无忧矣。” 明明李孟羲说的是好话,张飞听起来很刺耳。 哼了一声,张飞不理李孟羲了,转头看着大哥,要听大哥定夺。 “攻城队第十队人少,翼德,你去第十队照应一下。”刘玄德略沉思着,安排了张飞去处。 张飞欣然领命。 “哪个是第十队?”张飞四下看看,吼了一嗓子。 “三将军,这儿!”第十队队正招手。 见张飞入队,李孟羲遥看敌城,只见地平线上,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城坐落着,城墙矮矮的又长又低,城头上,旌旗乱展,人头攒动。 巳时巳刻,大利攻城。 十七攻城梯队并当中正对城门的一支攻城椎队,分列城前七十步外。 关羽在马上看的很清楚,十七支攻城队,排列的整整齐齐,攻城梯上盖着的一面面盾牌如同龟甲。 再往攻城梯后的纵队看,两列的人一个对齐一个,站的齐整,一动不动。 奇怪的是,每个攻城刀盾兵,手里都拿了两面盾。 想来必有缘由。 攻城队的队列是关羽自募兵来少有见到的整齐。 不管攻城队战力如何,至少从表面来看,很像模像样。 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再看了一眼远处矮城,青龙偃月刀一举,关羽沉声下令,“众军听令,杀!” “杀啊!”得关羽军令,哗啦一声手持双盾的刀盾兵右手举盾盖在头顶,另一手手中的盾瞬间侧向,前方的攻城梯如同猛虎出洞,后跟着的刀盾兵纵队紧跑跟随。 攻城队由安静的一动不动,突然变的极其喧嚣,其势如猛虎,对比之强烈,关羽双目一凛。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一只只攻城队攻势迅疾,城上箭如雨发,带着尾羽的羽箭,不带尾羽的弩矢,雨点一般不停的落在攻城梯队四周,箭头扎在泥土上,噗噗作响。 不时有箭支撞在攻城梯上,被梯子上盖着的盾牌成功格挡住。 李孟羲发明的龟甲攻城梯战术,多少有些用的。 眨眼间,攻城梯已冲至城前三十步内,箭雨更密集了。 终于,伤亡出现了,有个乡勇被流箭射中了脚踝,当场扑倒在地。 同队的人虽然担心,但没办法减速停下。 负伤的乡勇抱着脚嚎叫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想到了昨晚练的战法——如果冲锋半途,被流箭射中,允许撤退。 若无力行动,当把盾牌盖在背上,自己向后爬回去。 为了活命,人的意志力是强大的。 倒霉被流箭射穿脚踝的乡勇忍着疼痛,就地翻了个滚。 刀盾兵配了两面盾冲锋的时候用,到了城下直接把另一面盾丢了就行。 现在,这两面盾排上了用场。 脚走不了路的乡勇摸索着把盾丢在了背上,然后左手拿着小盾,护住脑袋,右手肘当手,一点一点的往匍匐着回爬。 第一个伤亡出现的时候,关羽就注意到了。 李孟羲也伸长了脖子,焦急的看那人慢腾腾的往回爬。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城先登者 “他为何临阵脱逃?”关羽不解。 “中箭了,难以再战。所以允许他爬回来。”李孟羲解释着。 关羽点头。 “若是有人未中箭便逃脱回来,如之奈何?” “那就砍了。”李孟羲淡淡的答到。 正说话间,眼间攻城梯已冲至城下。 李孟羲和关羽都不再闲谈,目不转睛的看着攻城战事。 果如李孟羲所预料的一样,到了城下,城上弓箭密集的像是蝗虫乱撞,箭矢撞在硬木盾上咄咄不停。 不时有强弩射穿了盾面,弩箭扎穿手掌的事发生,惨叫声此起彼伏,尽管手被扎穿了,手再疼,负伤的乡勇也不会把盾放下,还用胳膊的力量支撑着举着盾。 疼是小事,万一盾掉了,箭可就朝脑袋来了,丢的是小命。 攻城队第三队刚把梯子靠在墙上还没立稳,梯子就被城上黄巾用草叉推倒。 啪的一声,梯子歪着拍在了地上。 这时,非是百战精兵,战也只打过一仗,只比黄巾军略强的乡勇们在箭雨中狼狈苟活,大多数人大脑已经混乱了。 如果没有昨晚的重复训练加强记忆,乡勇们还得好一会儿才记起要去把梯子扶起来。 昨晚临时的操练帮了大忙,乡勇们紧张又手忙脚乱的,把盾对着城墙上方,人倒退着挪到梯子两旁,三五个人一起,再度把梯子扶起…… 攻城队七队,他们运气不好,先是被一大片石头把盾阵砸的七零八落,然后一轮箭雨过来,瞬间倒了四个人,三个当场没了声息,剩下一个被射了好几箭,躺在地上嚎叫不已。 “别你娘的嚎了!”被嚎的脑壳疼,队正怒骂了一声,然后按昨晚演练的攻城战法,从地上捡起一面盾,朝伤兵身上丢去。 学着队正的样子,其他等着攻城的刀盾兵也小心挪动着脚步,把地上散落的盾牌捡起往被射倒的那人身上丢去,不一会儿,七八面盾牌丢在了伤兵身上,像是给盖了一个由盾牌做成的棺材盖。 盾刚给人盖完,咄!咄!两根城上的羽箭不分先后的钉在了盾上。 幸好用盾遮掩住了,不然躺地上这人暴露在箭雨下,不一会儿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盾盖好了,伤兵也没了声,不知死了还是活着,没人管他了。 战况激烈。 有的攻城队终于把梯子搭稳当,刀盾兵嘴里咬着刀,一手举盾,另一只手抓着梯子,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也不时攻城梯被再次推倒,攻城梯连带还爬在梯子上的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攻城队第十队,眼看爬上去的人,要么被箭射倒,要么被城上黄巾拿枪戳下来,箭雨不停的往手里的盾上钉,张飞等的焦躁不堪,终于忍不了。 啪的一声,张飞把盾摔在地上,“起开!”张飞一声如雷爆喝猛然起身,不管弩箭嗖嗖从他耳边飞过,张飞一把抓开一个,连拽带踢,活生生如压路机一般,把堵在攻城梯下的龟甲盾阵撞开了一条路。 未等乡勇们反应过来,张飞一拳头锤打在畏畏缩缩躲在盾下不肯露头的某乡勇的盾上,直锤的乡勇的盾牌咚的一声响,“给老子扶好了,胆敢让爷爷掉下来,小心你们的狗头!” 张飞声如雷霆,一吼之下,攻城梯旁的持盾等着攻城的乡勇忙伸手去扶梯子。 梯子又陡又高,也不见张飞用手抓,踩着梯子脚步飞快,踏踏踏踏几下就登了一大截。 城上众人早见过张飞之勇,见张飞要登城,弩箭更急,石头磨盘砖块刀剑有什么扔什么,一瞬间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下来,攻击密度瞬间大了一倍。 一块西瓜大的石头从城头落下,砸在了张飞手中的盾上,咔嚓一声,硬木盾当场被砸裂成两半。 也就是张飞臂力惊人,石头砸到盾上,手晃都不晃。 盾没用了,张飞甩掉手中的半面盾,踩着梯子蹭蹭往上爬。 嗖的一声城头一支箭迎头射来,张飞把头一偏,羽箭噌着张飞额角,扯掉了他一缕头发。 张飞大怒,此时离城头只剩六七阶,张飞猛的一踩梯子向上一蹿。 脚下的梯子横杠咔嚓一声被张飞一脚踩断,张飞也因此借力一下蹿了两阶。 眼看张飞就要爬上来,两个黄巾军枪兵从城垛中探出身子,忙用枪去戳张飞。 一枪朝眼戳来,一枪朝胸刺,在咱被刺中的刹那,张飞双手离开梯子,怒吼一声,一手一个,抓住了两根长枪。 枪尖堪堪停在了张飞眼前半寸,张飞豹眼大瞪,对闪着寒芒的尖锐枪尖丝毫不躲。 双方对峙城头与攻城梯上,城上黄巾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用尽浑身力量要把枪往张飞眼睛去扎,可是枪尖就是一点扎不进去。 劣质的木枪杆在角力中发出咯吱吱的声音。 突然张飞一声怒吼,他拽着两个枪头的手突然往两边一分,向后一拽,两名黄巾枪兵一时不防,被张飞从城头拽了下来。 黄巾枪兵惨叫着头朝下坠落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然后被地上等着的攻城队乱刀分尸。 两个黄巾枪兵飞出城外,城头防守瞬间有那么一瞬间的空挡。 张飞大吼一声,如同一头巨熊跃上了城头,咚的一声落在了城墙上,震的城墙轻颤。 登城成功,城墙上挤的人挨人,面前一名黄巾刀兵持刀捅来,张飞一把抓住刺来的短刀,任由手被短刀割的流血,张飞奋起力量,抓住对方刀的同时,一拳朝敌军天灵盖轮去,只一拳,砸的黄巾军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左边黄巾刀盾兵顶盾来撞,张飞侧肩身体微低脚下发力,猛然一个铁山靠,砰的一声撞击的巨响,黄巾刀盾兵被撞的胸口一闷,险些喘不过气来脸色发白。文安县城是小城,城墙窄,最多能四个人站一起就把城墙过道站满了。 张飞撞的盾兵向后连退,盾兵一退撞着后面的人也退,把这段城墙挤在一起的一堆人,都撞的后退了一截。 终于有了转身腾挪的空间,右手边黄巾军持步戈凿来,张飞哈哈一笑,伸手右手稳稳抓住步戈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左手手臂如刀,狠狠朝着步戈柄部砸下。 咔嚓一声,步戈被张飞一肘砸断。 留在黄巾戈兵手里的,只剩个木棍了。 黄巾军士气已被张飞击溃,张飞握着手中的短戈,追着黄巾大砍大杀,血肉横飞,血如雨溅,只溅的张飞满脸是血,状如鬼神。 张飞手下无一合之敌,他追着城上黄巾,一步一杀,戈起必有人陨命,黄巾胆寒,无人感上前与之抗衡。 城头黄巾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被追的慌不择路直接从城上跳下去了。 一时之间,一大段城墙上的黄巾军,扑通扑通争前恐后的往下跳,直如下饺子一般。 “城破了!!”当一名黄巾军声嘶力竭满是惊恐的喊出来时,恐惧像潮水一般散开,整城黄巾,顿如惊弓之鸟,满城乱作一团。 当攻城的刀盾兵顺着张飞打开的缺口,鱼贯而入之后,这场攻城战的胜负再没有了悬念。 张飞站在城头上,一抹脸上的血迹,他看到了城中骑马的黄巾将领,手里正拿着他的丈八蛇矛。 张飞目露凶意,咚的一声,张飞不肯爬梯子耽误时间,直接从两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朝看似要逃跑的黄巾将领追去。 城外,刘玄德和关羽带着其其余乡勇围堵两门,不欲使一个黄巾逃脱。 而说好要好好看攻城战的李孟羲,此时城外,不见他的身影。 辎重后队,众多伤兵躺在地上的席上,哀嚎声瘆人。 “你就是军医吗?” 李孟羲看着身材瘦高的年轻人问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庸医 李孟羲抬着头,看着这名奇怪的军医。 只见身材瘦高的年轻人,身穿粗布麻衣,背后一顶草笠,脚蹬一双草鞋,一身打扮简陋无比,跟其他人没多大区别。但此人头上头发极短,头发之寸许平头一般的头发看起来犀利极了,让李孟羲差点就以为这家伙也是穿越者了。 “你头发……”李孟羲指着军医头发。 “村里大户请某去治病,病没治好,某被关入牢中,受了刑,头发还未长出来。”瘦高年轻人一边回答李孟羲,一边忙解下斗笠,给自己戴上。 李孟羲想起,确实在某些时代,刑徒会被剃去头发。 儒家文化成为主流文化之后,剃掉头发,是很羞辱人的。 李孟羲绕到军医面前,抬着头认真盯着对方的脸,“奇变偶不变?” “啊?”军医诧异。 “abcdefg?” 军医张着嘴巴,诧异更甚。 看来不是,不是穿越者老乡。 李孟羲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表情。 吓一跳。 假如这东汉末年,真有另一个穿越者和李孟羲同处于一个时代,两人几乎不可能成为朋友,大概率,会是死敌。 即穿我,何穿你? 既然这发型很酷的军医小哥不是穿越者,李孟羲就不纠结了。 两人正说着话这一会儿,地上躺了一地的伤兵依然在嚎着,好几个人眼看没了动静。 李孟羲有心想救治伤兵,可他实在是没经验,血肉模糊的场面让他害怕。 见短发军医自顾自的忙着,李孟羲好奇在旁观看。 只见军医来到了脚踝中箭的那名乡勇面前,“莫动。”军医按住乡勇的小腿,伸手咔嚓一声折断羽箭,然后把有箭羽的那一头丢掉。 因为折羽箭的这一个小动作,触动了箭杆,脚腕中箭的乡勇疼得脸色发白。 “莫动。”军医仍然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他一手按住乡勇的小腿,另一只手握住箭头,也不等人家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噗的一声就把箭杆从肉里拔了出来。 箭杆拔出,带出了一股发黑的血,李孟羲看的一阵胆寒。 “不止血的吗?”李孟羲看箭杆拔出来了,血流不止,忙问。 庸医手里拿着带血的箭杆,一双三角小眼毫无表情的看了李孟羲一眼。 “可用血余炭,或用铁烙。” 铁烙李孟羲听明白了,就是用烧红的铁块去灼伤伤口,一听就很疼。 “血余炭是什么?”李孟羲可怜乡勇战场上拼命,拼命下来还得被烧红的铁烫,忙问能止血血余炭是什么东西。 “血余炭,”庸医摘掉了斗笠,摸着自己头上寸短的头发,“血余炭就是头发。” 头发怎能止血? 李孟羲疑惑。 “头发烧成灰,即为血余炭,可止血。” “那你快止血啊!”李孟羲受不了这厮慢腾腾的态度,吼了一声。 “不急。”庸医表情淡漠的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拿着手里的箭,舌头伸出来恶心的往箭头上舔了一口。 见这人如此恶心,李孟羲反胃。 “你干嘛?”李孟羲皱眉。 “这箭头泡过粪了,得用细烙铁从箭孔这头烙到那头烙一遍,要不腿保不住了,得锯。”庸医丢了箭,面无表情的说着。 真牛逼,舔一口,能尝出来箭头泡了粪。 李孟羲更反胃了。 “那……那赶紧啊!”李孟羲催促,他指着地上一地,并且还在不停抬过来的伤兵,“再晚一会儿,没死流血也流死了!” “铁未烧红,干不了。”庸医依然是一脸死人脸。 “你先赶紧把箭头拔出来!”李孟羲又吼,他被这家伙气的不行。 “不能拔。”庸医不动声色,“箭一拔,流血更多。” 李孟羲瞬间冷静了。他突然想起,如果不能立刻处理,箭头不拔确实能少流点血。 外行,还是不要指导内行了。尽管这内行不太靠谱,汉代医学或许的确落后,但是汉朝的医者治疗金创伤有他们自己的方法。 “那……不打扰你了,军中只有你一个军医,负伤弟的兄生死全靠你一人。敢请先生请十二分之力!”说着,李孟羲向后后退半步,双脚跟对齐,站直身体,对庸医拱手郑重施了一礼。 然后,李孟羲匆匆走开了。 李孟羲离去,庸医目光盯着李孟羲的背影,看了许久。 “需鱼腥草,黄柏,黄芩,连翘,宋香,黄蜡等,诸药皆缺,如何能治?”庸医嘴里嘀咕了一句,看着遍地伤亡,如同在看死人。 “罢了。”庸医小声嘀咕,然后从取下脖子取下一根细绳项圈,项圈下绑着一个小小的拇指粗的葫芦。 把葫芦头打开,一股馥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庸医凑着鼻子闻了闻,然后拿着药,走近了附近一名伤员,开始治伤施药。 刘备说军中只有一名巫医,即是巫医,医术很不靠谱。李孟羲也认为巫医医术不行。 尽管看不起对方医术,李孟羲还是选择尊重人家。 李孟羲从关羽那里学兵法阵略,又何尝没有从刘备那里学到东西。 刘备礼贤下士,李孟羲也学会了,或者说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李孟羲离开时朝庸医重施一礼,恰因为这份尊重,庸医才决定把保命药拿出来救人。 李孟羲或许看错人了,庸医不像只是个巫医那么简单。 李孟羲着急离开,是为了赶紧把烈酒弄出来。 烈酒有不错的杀菌功能,现在伤兵那么多,早一会儿把酒蒸馏好,就早救一人。 兵可不仅仅是刘关张的,李孟羲觉得天下霸业,也有自己一份。 当回到辎重营自己板车旁,李孟羲还没看见人,一个小儿咚的一声撞进自己怀里了。 低头一看,是弟弟。 “哥去哪了吗?”弟弟昨晚没见哥哥,今天早上又没见,他害怕极了,总怕找不到哥哥了。 见哥哥终于回来了,砖头很开心,抱着哥哥的腿就不愿放了。 “别闹砖头,哥哥有事呢!”李孟羲忙着去弄酒精,顾不得跟弟弟玩。 “砖头,有人把酒给咱送过来吗?”李孟羲朝车上看去,空空如也。 “哪里有酒啊?”砖头小脸迷茫。 刘玄德这人,说把酒送来呢,哪去了,哪去了?! 左看右看,没有一个骑兵在这儿。 李孟羲一跺脚,走过去找刘备算了。 这会儿刘备应该在打扫战场。 想好了此事,李孟羲拔腿要走。 “俺也去!”砖头不知哥哥干嘛去,他也忙说想跟着去。 “那走。”李孟羲抓着弟弟的小手,向刘备讨债去了。 —— 攻城战刚结束的文安县城,城里混乱不堪,到处有房屋起火,整个城里烟雾缭绕的。 地上散落的兵器到处都是,血迹更是走两步就能踩到,两三个手拿兵器乡勇押着一长队十几二十个垂头丧气的黄巾俘虏刚经过,又见两个乡勇抬着尸体走过去。 刘备站在被烧毁的县丞府邸前,忙碌的指挥者乡勇们打扫战场。 “玄德公。”突然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刘备忙回头一看,看到李孟羲领着弟弟竟然跑过来了,刘备吓了一跳。 老天爷啊,城中还未肃清,兵荒马乱的,万一冲出来了不要命的溃兵,伤到怎么办。 刘备忙跑过来了,手臂一揽护住哥俩。 “孟羲,来这儿做甚?城里还不稳当,走,我送你们先出城,等晚会儿……”刘备说着,就招呼亲兵要亲兵送李孟羲哥俩赶紧回去。 李孟羲不肯走,“酒呢?我的二十坛酒?这会儿伤兵一堆,我需要酒医治伤兵。” 李孟羲伸手就要,一副你不给我酒,我就不走了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蒸馏酒的麻烦事 这会儿城中事贼多,刘备正焦头烂额,李孟羲堵到这儿伸手要酒,刘备头疼。 “要不等我把城中料理妥当,再……” “不行,人命关天。”李孟羲不等刘备刘备把话说完,就摇头拒绝到。 刘备没办法了,只好一拍脑袋,“走!” 刘备只好先把李孟羲的事解决了再说。 好在城离扎营地只有里许,刘备骑着马,前边载一个,后边载一个,载着哥俩儿不一会儿就到了辎重队。 拉酒的车子被看护的很严密,刘备严令无有军令不得乱动。 刘备带着李孟羲匆匆而来,看守紧要的乡勇一见刘备来了,就要打招呼。 刘备挥手制止。 板车上盖着厚麻布,哗啦一声,刘备撤开了麻布,露出了麻布下的薄木板。 揭开木板,一小坛一小坛酒摆的整整齐齐。 刘备从车里一坛酒一坛酒的往外拿,边拿边数。 “一。” “二。” “三。” …… “十九。” “二十。” 二十坛酒,在地上摆了一地。 “好,够了。”刘备把木板外放好,麻布盖上,“我不替你搬了,孟羲你找人先自己搬。” 说完,刘备急匆匆的走了。 说来克复文安县城,对刘备来说,意义极其重大。 野战消灭再多黄巾军,跟收复一座县城比起来,有根本意义上的不同。 刘备胸怀抱负,收复县城的功劳,哪怕是一座墙高不过二丈的小城,都让刘备觉得离扶社稷将倾的重担的宏伟目标更进了一大步。 李孟羲请看守紧要的小哥帮忙把酒搬回去,人家却说走不开。 李孟羲诧异,看了看装着一车酒的板车,和其他几辆单独放着的盖的严严实实的车子,顿时懂了点什么。 看来军中最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几辆车上放着。 人家不帮忙,李孟羲只好自己搬。 砖头看什么都新奇,也要自己抢着搬酒坛,李孟羲坚决不允。 酒宝贵的要死,再给摔了可要心疼死了。 不管有点不开心的弟弟,李孟羲抱着一坛酒,抱回到自己板车上。 “铁叔!”李孟羲朝老铁招呼了一声。 “何事?”正不知从哪拎着一桶水回来的老铁远远的应到。 “帮我看着酒!”李孟羲举起小酒坛远远的给老铁看了一下,然后把酒坛放在了自己车上。 李孟羲又跟弟弟小跑着去抱第二坛酒。 等李孟羲抱着第二坛酒回来,老铁也没感觉怎么样。 等第三坛,第四坛,第五坛。 李孟羲一坛接一坛把酒抱回来,老铁神色变了。 “呀!这酒都给谁喝的?是犒赏弟兄们的吗?”老铁看着酒坛,这个摸摸,那个摸摸,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酒不是喝的,”跑了二十趟,李孟羲擦了擦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着,“这酒是做药的。” “药?” “嗯,酒能治刀剑伤。” 金创药老铁知道,这酒怎么能做金疮药,老铁摸不着头脑。 李孟羲跳到车上,坐在车把上,思索着。 低度酒可以通过蒸馏,利用酒精和水沸点不同的原理,把酒精蒸馏出来。 要蒸馏出高度酒,需要一个锅,然后一个盖的很密实的盖子,然后接上冷凝器,冷凝器可以用铁皮什么的卷一个就行,再把冷凝的酒精盛起来,就行了。 可是这么简单,李孟羲思索了一下,发现不行。 第一,缺乏能密封的蒸馏锅,拿现有的乡勇们来煮粥的瓦罐来蒸馏,根本找不到东西盖严实,盖不严,这怎么蒸馏,酒一加热,酒精全挥发了。 冷凝器也没有,铁管这东西全营都找不到类似的替代物。 张飞的丈八蛇矛倒是铁的圆的,可那玩意儿是实心的。 困难突然就降临了,别的事比如说编步人甲还可以缓缓,而今人命关天,须臾等不得。 四周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人,只有个不停往酒坛上看馋酒的老铁。 李孟羲寄希望于生活经验丰富的老铁能给自己提供帮助。 “铁叔,你有没见过像这种东西的玩意儿,像个瓦罐,上边有盖,还有个嘴儿……” 李孟羲边说边比划,尽力给老铁讲明白他需要的是什么。 说了半天,老铁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像瓦罐,带盖儿,盖还得盖紧一点缝不能有,还得带个鼻儿……” “这不就夜壶吗哈哈哈哈!”老铁哈哈大笑。 夜壶?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想到夜壶长什么样了。 夜壶也行,至少能完全满足蒸馏器的需要,够密封,还有个长嘴。 老铁笑了半天终于不笑了,他跟李孟羲告罪,“小哥莫怪,除了夜壶,俺是真想不到有啥跟你说的东西像。” “不,我就是要找夜壶。”李孟羲认真说到。 —— 刘备正带人扑灭县丞府的大火,然后刘备神奇的又听到李孟羲的声音了。 “玄德公,我要找xx!”李孟羲在远处喊 刘玄德侧着耳朵也没听到,“什么?” “夜壶!”李孟羲把手聚成喇叭状放在嘴巴上,大声喊到。 好了,刘备终于听清了,李孟羲要找夜壶…… 刘备看李孟羲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当李孟羲认真解释,是蒸酒用的,刘备眼神更古怪了。 军师要啥,那就给找啥呗,还能咋地。 也是奇了怪了,别人家的谋主,要金银,要财宝,要美女,都还正常。 你看咱家的军师,前要麻绳昨要剪子,今天又要夜壶。 刘玄德只得下令,找! 很快,全城义军都得到了命令——找夜壶! 连关羽张飞都收到了这个奇怪到不可思议的命令。 关羽忙回来询问,不知大哥何有此令。 刘备只好跟关羽解释,是李孟羲要的,说蒸酒做药之用。 关羽一脸懵的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几匹马直奔辎重营,马上骑兵每人拿着几个夜壶,口中说奉将军之令,夜壶找到。 辎重营,满营惊愕。 “多谢!”李孟羲丝毫不顾别人眼神,接过了七八只夜壶。 果然味道要命。 弟弟闻到味道,都不肯过来了。 李孟羲屏住呼吸,去检查夜壶的状态,有裂缝的不要,没盖到不要,小的不要,用的时间长的也不要。 李孟羲运气还算好,他从中找到一只还算新的夜壶。 夜壶里的秽(喵)物倒已经被倒出来了,李孟羲凑上鼻子闻了一下,一阵干呕。 辎重营的人都围着看李孟羲,李孟羲看到人群中的老铁,“铁叔,你水从哪打的?” “三里地呢!”老铁回答。 三里就三里。 李孟羲要老铁带他去找水,把夜壶涮洗干净。 —— 足智多谋的李家小哥去洗夜壶了,消息在营中很快传开,成了营中的话题。 不久,李孟羲和老铁回来了。 李孟羲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夜壶,夜壶是陶土烧制的,耐的住烧,李孟羲借用别人的篝火,把夜壶吊在火上开始煮。 乡勇们听闻趣事,全围过来看李孟羲煮夜壶。 趁还得煮一会儿,李孟羲动手做冷凝器。 夜壶形状跟茶壶其实类似,只是夜壶的口又短又粗,用途就不说了。 而冷凝器,需要让酒精蒸汽通过一个金属弯管,把水蒸气冷凝下来。 传统白酒蒸馏工艺,冷凝器用的是一口大铜锅,俗称地锅。 没有铁管,合适的管状物李孟羲只找到了竹子,有限的材料,李孟羲冥思苦想,把材料用起来勉强能做冷凝器。 首先,用几节竹筒连成一个弯的形状,这就凑成了弯的冷凝管。 然后,用麻布把竹管接口缠起来,看是否能很好的固定。 大致还行。 老铁在帮忙和泥,不一会儿,黄泥活好了。 竹筒温度不够低,冷凝效果不好。 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用扎甲片,把一个个扎甲片塞进竹筒里,把竹筒扎出小孔,然后把扎甲片绑在竹筒壁上,这就相当于,给竹筒贴了一层金属的内膜,好了,山寨版的铁管做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苦涩酒头 夜壶……现在叫蒸馏器,蒸馏器吊在火上,烧了很久,直到水烧的咕嘟嘟响,沸腾的热水不停的蹿出来。 李孟羲看到了这个现象,夜壶的口太浅,如果装的水太多,把水煮沸就会如此。 看来正式蒸馏酒的时候,酒应该最多装三分之二满就可以了。 夜壶中的水煮沸了,李孟羲不管,依然继续煮。 高温沸煮,可以杀毒,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蒸馏器,还是煮煮比较好。 趁水在沸腾,李孟羲开始组装导流管。 没有材料,李孟羲用细的竹接一节一节连成了u形弯管,把连接部分用麻布缠绕,然后再用老铁和好的泥把麻布外糊了一层,泥土能保证足够的密封性,就是不知道如果泥土干了强度会怎么样。 还未开始正式蒸馏,李孟羲在脑海里推演了一下蒸馏过程——酒用漏斗倒进蒸馏器中,然后加热蒸馏器,随着酒液温度升高,在到达水将沸腾又未沸腾的温度后,酒精蒸汽开始顺着导管向外溢散,当酒精蒸顺着n形导到了导管后半段,热的蒸汽遇见嵌在竹筒上的小扎甲片后,会立刻冷凝,变成液滴流下,但冷凝过程不会如此高效,未完全被冷凝的酒精蒸汽继续顺着导管流动,被长长的导管逐步液化。 这还不够,区区十几枚扎甲片,很快就会因为吸收了热量而变得滚烫。 至少有大半酒精蒸汽会从导管出口散出来。 所以应该把导管出口接在酒坛里,然后,酒坛里丢一把扎甲片,继续充当冷凝物之用,然后,再把酒坛和导管整个用泥土封住,一个劣质又低级的冷凝器又成了。 想通了一切关节之后,李孟羲闭着的双眼豁然睁开。 睁开眼的一瞬间,李孟羲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堆人。 “小哥儿,你这是弄啥?”乡勇看着咕嘟咕嘟冒水的夜壶,好奇的问。 “蒸酒。”李孟羲草草回了一句。 “老铁,”李孟羲扯着嗓子叫,“老铁叔!” “来了!” 老铁应声而来,手里捧了一大坨和好的黄泥。 在辎重营闲人们的围观之下,李孟羲先把陶壶里咕嘟嘟煮了半天的水倒掉倒空。 然后李孟羲凑着鼻子闻着壶闻了一下,奇怪的味道小了很多。 约莫了一下陶壶的容量,李孟羲回去抱了三小坛酒回来。 陶壶的口太小,而酒坛是圆口,很不好倒,没有多少生活经验的李孟羲怕把酒倒撒出来,让别人帮忙倒。 没让老铁倒,老铁还一手泥呢。 曾经有个讲卖油翁的故事,卖油翁倒油能把油从一个铜钱眼里倒进去,而油倒完,铜钱上滴油未沾。 再平凡的技艺,也能熟练的让人叹为观止。 李孟羲就见帮忙的乡勇手捧着小酒坛,然后离陶壶嘴很高的地上,酒坛稍倾,把酒倒出拉成了一条细长的酒线,完美的把每一滴酒都倒了进去。 这简直跟杂技一样。 李孟羲看的目不转睛。 不一会儿,一小坛酒被倒完了,帮忙的矮个子乡勇吮吸了一下大拇指,把拇指上撒的两滴酒给舔进了嘴里。 “小哥儿,这两坛还倒不?”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约两坛半之后,陶壶里的酒达到了三分之二满的程度。 可以开始蒸酒了。 李孟羲先把n形管出酒口插进一个空的酒坛里,然后准备往空酒坛里洒一把扎甲片。 把扎甲片从怀里掏了出来之后,李孟羲转念一想,用扎甲片的话,酒蒸馏好岂不是还得把甲片从陶壶里拿出来? 解决办法是,李孟羲拿自己的短环首刀洗干净后,直接插进酒坛里,让环首刀充当冷凝片用。 这样就差不多了。 找来一块干净的麻布,撕两个小洞,然后出酒管和环首刀都穿过麻布以后再塞进酒坛中。 黄泥起到了关键的密封作用,用黄泥把麻布上糊了一层,糊的密不透缝,保证什么蒸汽都跑不出来。 古代酿酒技术条件差,酿酒匠人们无法控制酒里甲醇的含量,所以甲醇含量较高,而在漫长的实践中,人们虽然不知甲醇为何物,但是发现把酒热一热,喝起来味道更好。 这是因为加热时把甲醇和其他影响口感的杂醇蒸发掉了,所有口感会更好一点。 到后来发展出的烧酒工艺,强化了这个除醇过程,一锅酒蒸出来的酒头要丢掉,剩下的再蒸出来的酒因为少量杂醇蒸发的差不多了,从第二锅开始,酒的品质绝佳。 老铁帮李孟羲把n形管的另一头接在了陶壶嘴上,然后用黄泥把接口处糊的严严实实。 正式开始蒸酒,木柴在壶底熊熊燃烧,也没有表,李孟羲无从判断时间,只知道相当一会儿过去了,李孟羲抽了抽鼻子,认真闻了闻,空气中没有味道过于强烈的酒精的味道,这说明,密封不错。 李孟羲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小酒坛,默默数着数。 大致数了三百个数后,大致五分钟时间,李孟羲请别人帮忙替他拿着酒坛,他站起来,走过去耳朵凑到陶壶上认真的听着。 陶器的加热效率很慢,五分钟过去了,壶里还没有沸腾的声音。 终于,等李孟羲又听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从壶里传来的轻微的咕嘟嘟的声响。 “撤火。”李孟羲朝看热闹的人指挥到。 乡勇们七手八脚的一人拽一根木头就把火全撤走了。 揭着麻布的一角,把黄泥用的黄泥连同n形管和环首刀一并从酒坛上取下,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去查看蒸馏效果。 真的被蒸馏出酒了,李孟羲瞪大眼睛凑着坛口往里看,他看到小酒坛底部铺着薄薄的一层酒,稍微把酒坛斜了一下,酒汇聚了起来,看的更清楚了,大概就几口那么多。 出酒了,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慌忙回去拿了自己的碗,李孟羲把酒坛里的蒸出来一丢丢酒倒进了碗里,酒水有些发黄,不知是泥巴掉进去了还是陶壶上的脏东西亦或是导管上的脏东西,总之酒不太干净。 闻了下,酒精味儿刺鼻,李孟羲皱着眉头,小小的尝了一口,酒刚进嘴里,李孟羲脸色就变了。 又苦又涩,还带着土腥味和锈的味道,以及对舌头火辣辣的刺激,隐约还有一点淡淡的尿骚,李孟羲忍不住一口把酒吐了出去。 酒李孟羲尝出来了,和不久前被刘备请喝过两次的水酒寡淡的味道相比,现在蒸出来的酒抛开古怪的口感不提,口感十分辛辣。 这说明,酒精度高了很多。 碗里剩下的还有几口酒,李孟羲实在是不想喝了。 本想让给谁喝的,可一想,这酒实在难喝,不是好东西就不要给别人,会落骂的。 于是,李孟羲就把碗放在那里,继续安装酒器。 换了另一个空酒坛,再次用黄泥密封,可以继续蒸酒了。 条件太差,温度很难把控,酒精的沸点李孟羲也忘了是多少了,不过肯定不会是一百度。 到达到一百度后,水蒸汽大量蒸发,不利于蒸馏出高度酒。 李孟羲想到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先凑近酒坛听着酒烧沸腾后,赶紧撤柴,然后利用陶壶本身的温度继续加热,这样能尽可能的把酒水共融物的温度在一百度这个维持很短的时间,不继续加热后,酒水共融物的温度开始从一百度慢慢下降,降温过程中酒水温度依然高于酒精的蒸发温度,酒精就这样和水得以较为高效的分离出来。 李孟羲开始蒸第二遍酒了,还有好几口酒的酒碗就放在他脚边。 “小哥儿,这酒你还要不?不要给俺喝?” 有人馋李孟羲的酒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破城首功 李孟羲抬头看了面生乡勇一眼,李孟羲笑着说,“这酒苦的很,可不好喝,你要喝拿走。” 得到李孟羲同意,面生乡勇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手疾眼快的端起地上的碗,就着嘴,碗一抽,一口就把酒闷了。 面生乡勇喝酒,李孟羲就仰头看着他,见他喝的豪放,然后就见这名乡勇嘴咧了起来,脸上五官略扭曲。 “咳,这酒……真苦!”乡勇吐着舌头,把碗还给了李孟羲。 “小哥儿,谢了!” 面生乡勇道谢。 刚才之前李孟羲想直接把头酒让给别人喝,然后一想不对,难喝的要死,给别人喝不仅落不了好,还落埋怨。 然后等有人要酒,李孟羲先说酒难喝,然后才把酒给别人。因事先说明白了,别人不至于会有什么想法。 没法喝的酒处理掉了,还得了句谢。 同是几口劣酒,处理方法不同得到的效果也是不同的。 李孟羲本没有这么娴熟的为人处世经验,但被刘玄德这个人精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这么些时间,李孟羲的情商稳步增长。 蒸酒的过程很枯燥,在之前李孟羲根本没有任何蒸馏酒的经验,第一次亲自动手,一切都得慢慢摸索着来。 拜托别人帮着拿冷凝器,李孟羲成了烧火师傅,会时不时用手去摸陶壶的温度,如果凉了,就把旁边火堆里的柴移过来,直至听着壶里的酒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沸腾了之后,就再把柴撤了。 就这样,烧烧停停,蒸馏过程进行了很久。 到了午后,约莫一两点之时,围观的乡勇们已散了大半,刘备亲兵骑兵过来,口称是刘备军令,大军已核定功赏,要李孟羲过去领赏。 辎重营没参与任何攻城战事,他们紧守辎重,这次攻城战,功劳没他们的份。一听说李孟羲要去领赏了,乡勇们祝贺他。 手里的活被迫放下了。 “铁叔,把火停了,帮我看着,等我回来再接着蒸。” 李孟羲匆匆交待了一句。 然后去车上看了一眼睡着了弟弟,跟着亲兵去了文安县城。 文安县,攻城梯一架一架搭在城墙上,满城黄巾已不知去向,夯土城墙上一道道顺墙流下的血迹血的颜色已经发暗,宛若给城头挂上了暗紫色的流苏。 城门洞,半扇城门倒在地上,另一扇城门不知去哪了。 走到城里李孟羲看到一个轮子坏了的攻城梯孤零零的和成了四瓣的木车轮堆在一起,放在道旁。 而不见了的那扇城门,在城内靠着墙放着。 城里看来被打扫一清了,一具尸体也不见了,上午来时散落的满地兵器什么的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被烧毁的县丞府衙左侧三十步远,是一块校场。 汉朝前期有义务兵役制,每年各县都需征发适龄的青年到县里集结训练,然后开赴边疆戍边。 文安县的校场,应该就是汉前期习惯遗留的产物。 攻城一战,攻城队有两百人,除去伤兵,剩下的人和关羽张飞两部围城佯攻的四百人,五百多人把校场站的满满当当。 校场之上,放着一张矮几,矮几后刘玄德披挂整齐,正襟危坐于草席之上,刘玄德身后左手侧,关羽一手持青龙偃月,一手持着腰间环首刀,宿卫刘备身后。 在矮几一旁,地上堆了一地的酒坛,酒坛边的草席上,分割好的肉用草绳穿着,堆了一堆,召来了很多苍蝇,苍蝇乱飞。 等见李孟羲赶到,刘备远远的朝李孟羲招手,要他站到前排。 前排,张飞也在那里。 一见李孟羲来了,张飞把脸一迈,并不理李孟羲。 人终于到齐了,刘备开始拿起矮几上的竹简,按名字一个个念。 “攻城队第三队,正卒冯正,登城有功,赏酒两坛,肉三斤,军功不足升迁,军功暂记。来,上前来拿酒。”刘备喊到。 被喊到名字的乡勇慌忙离队而出跑到了前面,自有负责发酒肉的士兵把两坛酒并一大块肉分给了他。 分到了东西,乡勇冯正兴高采烈,怀里抱着酒,手里提着肉,到了矮几前,深鞠一躬,“谢将军!” 乡勇冯正道谢,然后喜气洋洋的往回跑。 没跑两步,太激动了,怀里抱着的酒坛没抱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乡勇冯正愣了,想去把碎酒坛捡起来,酒坛碎片上,还有够喝一口的酒。 要是没人,冯正直接就捡起喝了。 可被这么人看着,冯正被看的不好意思,拔腿就往下跑。 “滚回来,再拿一坛!”刘备指着毛手毛脚的乡勇笑骂,“你小子要是再把酒摔了,我可不给你找补了!” 刘备一个笑话,逗的满校场大笑,连李孟羲也忍俊不禁。 乡勇冯正被大家笑得脸上通红,又回领了一坛酒。 “谢将军!”冯正大声说着。 依然是同样的三个字,但其中包含的情绪完全不同。 前边说谢将军,多少是出于礼节。一不小心把酒摔了,刘玄德又给补了一坛,第二次道谢,冯正心怀感激。 这处理方法真好,李孟羲在下边看着,心里想着,又跟刘备学到了一点。 将士用命,我军大胜,正是同庆之时,没有必要因为一坛酒让人心里不痛快。 插曲已过,继续论功行赏。 “攻城队第三队,正卒张异,登城有功,赏酒两坛,肉三斤,军功累计,升任伍长。” “攻城队第三队,伍长徐猴儿,登城有功,赏酒两坛,肉三斤,不足迁升,军功暂记。” …… 刘备在上边不停的念着,李孟羲在下边听的仔细。 认真说来,李孟羲除了接触到刘备军中的训练,军阵,战法等,赏罚条例这一块还没接触到。 听刘备在上面说,李孟羲听出了个大概。 看来刘备军中是把军功量化,小军功可以累计,然后累计足够之后,可升迁。 对非正规军的草头班子刘备义军来说,这确实是最容易想到,也最简洁明了容易操作的军功制度。 “往下,是负伤的兄弟。”刘玄德又念了另一份名字。 “负伤无论轻重,多赏酒一坛,肉一斤,以下众人,念到姓名,酒肉什长代为领回。” “正卒张怀,赏酒四坛,肉十斤,军功累计,升伍长。” “正卒王博……” “伍长王立……” 刘备念着名字,李孟羲发现了奇怪的事,上百个有功之士,名字全是两个字的。 再一想,刘备关羽张飞,也全是单名。 这么一对比,李孟羲感觉自己三个字的名字反而有点特殊了。 “今次破城,先登首功,张飞张翼德。赏酒七坛,肉二十斤。” 刘备刚念完首功之人,张飞呼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七坛酒,可够老张好好喝个痛快。” 说话间,张飞直奔酒而去,负责发放物品的乡勇刚拿起一坛酒,就被张飞劈手夺过。 拽开泥封,张飞旁若无人的仰着脑袋当场灌了起来。 张飞这个毫无规矩的模样,刘备欲言又止。 “翼德!”刘备轻声叫到,“下去喝!” 有功之士还未赏完,站在上边算怎么回事。 张飞抱着酒坛就下去了。 “此次攻城,为我军首次,攻城军械不齐,战法不备。幸我军连夜演练,若非如此,胜负难料。” 说话间,刘备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张飞身旁的李孟羲,“故,今破城首功,当有两人,一为张飞张翼德,二当归我我军中小兄弟,李孟羲也!” 刘备话说完,校场静悄悄的。 破城首功,还能有两人? 乡勇们还在窃窃私语,张飞不乐意了,啪的一声把酒坛子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兼四部 张飞狠剜了李孟羲一眼,然后风风火火的冲上去,一拳头砸在矮几上,把矮几上的竹简砸的弹了起来,张飞吹胡子瞪眼的跟刘备质问,“既俺老张是首功,他李孟羲为何也是首功?破城首功怎能有两个,大哥你是何道理?!” “翼德,休要胡闹!”刘备面色不虞,就要训斥张飞。 李孟羲这时,缓缓走出人群。 “两个首功,确实无此道理。” “孟羲并未亲自攻城厮杀,领次功便好。”李孟羲淡然的说到。 那可是次功,还便好,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你以为你是谁啊? 张飞不忿,拿早瞪李孟羲。 未等张飞发作,关羽拽着张飞,把张飞拽一边去了。 “孟羲小友昨夜襄助我军改整攻城器械十余处,始创我军攻城战法,劳苦功高。 赏酒六坛,肉二十斤。 孟羲多有智谋,来我军中许久,未有职使,甚是不妥,今借此时机,确立职使。 李孟羲听令。” “在!”李孟羲学电视剧上的样子,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听封。 他的动作极其标准。 “命李孟羲为木匠营营正,掌管器械打造等诸般事宜,职同百夫长; 命李孟羲为军中练训官,襄助关羽操练队伍,研讨军阵,职同百夫长; 命李孟羲为将作营营正,掌管打造军械,编整甲胄,职同百夫长。” “孟羲啊,三职同兼,可能为?”刘备笑着问到。 李孟羲皱眉思索片刻,然后眉头施展,“还有一职,我略懂医理,可为军医。” 刘备笑了,一拍桌子,“好,再令李孟羲为医师营营正,掌管军中医师,救死扶伤,职同百夫长。” 如此,李孟羲同时身兼四职,开始正式拥有权利,尽管他才九岁,这一日后,他在军中的权柄已仅次刘关张三人。 —— 李孟羲人小小的,拿不动六坛酒,二十斤肉,他要刘备帮忙帮他拿回去。 刘备拉着他说,正好大胜,何不痛饮一番。 李孟羲摇头,他看着刘关张三人,摇了摇头。 “今虽大胜,河间军情未定,非是庆功之时。 我且问,其他各县游骑可派?城防可布?缴获是否清点? 三位痛饮,酩酊大醉,若其他各县黄巾率军来攻,谁去领军杀贼?”李孟羲摇头,“我吗?” “我不行。” “饮酒庆功不无不可,然主将刘关张三人,需一人不得饮酒。 军中战卒千人,亦需留人半数戒备,以防不测。” 说完,李孟羲就走了。 刘备看着李孟羲远出城外的背影,久久出神。 突然,刘备笑了,感慨到,“孟羲真吾之人镜也!” 一场大胜,有别于大兴山一战,此战克复县城,刘关张三人皆有些忘乎所以。 李孟羲一盆冷水泼下来,直说境内军情不清,万一其他黄巾杀过来,被杀个措手不及怎么办。 李孟羲虽讨厌,但他说的极有道理。 “三弟,你平日嗜酒,今日又立大功,且放心一醉,军中有我看着。” 关羽这么说,是不准备喝酒了。 张飞忙看刘备,刘备也摇头,“城防未布,我得看看。” 刘备关羽皆说张飞大可一醉不起,军中有他两人看着,然后说着就各自忙去了。 张飞看了看手中的酒坛,又看了看大哥二哥离去的方向,顿觉坛中之酒无味。 人都走了,就剩老张一人了,还喝个什么酒,一个人喝闷酒吗? 张飞酒兴全无。而坏了大家酒兴的李孟羲,张飞知到李孟羲说得对,但就是讨厌他。 这娃娃叽叽歪歪的一天天,烦死个人。 李孟羲带着一堆酒肉回到辎重营。 有人问是分给辎重营的吗? 问的人误会了什么。 “什么辎重营?这是老子的酒肉!”李孟羲笑骂了一句,“昨一晚上,我跟木匠营跟攻城营忙了一夜,你们就没看见?这是刘玄德赏我的,没你们的份!” 话说清了。 话虽这么说,但李孟羲还是捡了一块不小的马肉,招呼着,“肉这么多,我跟我弟也吃不完,来弟兄们,你们看着分分?” 辎重营的乡勇们都不好意思拿。 “铁叔!”李孟羲招呼铁叔拿肉。 老铁脸上堆笑,嘴里说着多不好意思,手可接着肉了。 一块将近三斤的马肉,够给弟兄们分分见个肉星。 不是李孟羲不心疼肉,肉很难得,实在是天不冷,不好保存,如果放变味了,那还不如不吃呢。 李孟羲刚回来,砖头醒了。 一醒来,见哥哥拿回来的好多肉,砖头开心的蹦蹦跳跳的,砖头迫不及待的想要哥哥给他弄肉吃。 “哥能不能吃肉肉吗?”弟弟趴在李孟羲的背上小嘴一句不离肉。 “哥你让肉弄弄吃吗?” “可以用火弄吃的吗?” “能不能吃啊哥哥?” 弟弟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让李孟羲无法拒绝他。 老铁煮肉去了,李孟羲把自己的肉也交给了他,嘱咐他把肉用手给多洗,把血给洗干净再煮。 “煮好就能吃了。”李孟羲用脑袋噔的一声磕了弟弟额头一下。 “哎吆!”弟弟捂着脑袋,咯咯直笑,眼睛笑成了月牙。 蒸酒大业还要继续,别人都忙了,李孟羲得自己来。 小孩子的好奇心过于旺盛了,李孟羲在蒸酒,弟弟这里也要问,那里也要问,李孟羲不得不一句句回答。 有傻弟弟陪着,李孟羲也不至于那么无聊了。 李孟羲不停的一个人添火撤火,尽可能的控制住温度,让蒸馏过程更有效率一点。 当李孟羲估摸着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撤去了木柴,把收集酒精的酒坛上盖着黄泥的麻布连同竹管一起撤去。 当酒坛露出一个缝,一股浓烈清香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之时,李孟羲知道,酒蒸馏成功了。 李孟羲激动的往四周去看,可是附近除了傻弟弟,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能跟李孟羲分享酒蒸馏成功的喜悦。 不同后世的勾兑酒,这个时代的酒都是粮食酿造的,带着一股粮食的清香。 酒坛里,只有半坛酒,两坛半将近五升的酒水,只蒸出来一升更高度数的酒。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验看蒸馏的结果,他直接抱着酒坛,斜着酒坛就喝了一小口。 烈酒入口,火烧一般的感觉瞬间麻痹了李孟羲的舌头,酒精的味道沿着口腔直往鼻子蹿,一瞬间李孟羲觉得自己的鼻子失去嗅觉了。 李孟羲被一口酒呛的咳凑连连,眼泪都出来了。 喝过一次刚蒸馏的酒,李孟羲知道为什么汉朝已有蒸馏技术,却没有发展出蒸馏酒的原因了。 因为刚蒸馏好的酒,味道太刺激,简直不忍受,需要放置一段时间酿一下,让酒口感柔和之后才能喝。 蒸馏和蒸馏酒之间,还缺了一个技术环节呢。 按照技术发展的脉络来看,原始时期人类发现把水果堆积起来放一段时间,然后会产生一种好闻又好喝的东西。 于是,最早的酿酒术出现了。 接着进入文明社会,人们慢慢依靠经验,学会了了用粮食来更高效的酿酒。 古代酿酒技术的发展来自于经验的总结。 技术的推动力来自直观直接的经验,那么把酒热一下蒸馏一下会好喝一点,这是直接经验;而把酒蒸汽收集起来,这就是非直接经验,而是拐了一个大弯了。 众多的人口,众多的基数,或许有极少数酿酒师试过收集酒蒸汽来收集酒,可是酒刚蒸馏出来,难以下咽。 一试蒸馏酒不好喝,就没人再用这个方法了。 而发现蒸馏出来的酒不好喝,还继续用昂贵的酒蒸馏那么一小点酒,还不喝,还放几个月,这么做的人几乎有,没有理由这么做。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浓度酒精 试过收集酒精蒸汽的离经叛道的酿酒师,可能万人中才有一个,而这一万分之一的酿酒师中,尝过刚蒸馏出来的酒不好喝,还继续蒸馏,而能想到把蒸馏酒窖藏一段时间的人,更是万中无一。 一万分之一的一万分之一,是千万分之一。 所以古代中国虽然有着强大的人口基数带来的红利,基本盘大,实用技术发达,但是经验科学占据主流,理论科学不成体系,这带来的后果是,一是技术发展迭代慢,二是当经验科学达到顶端时,难以再进一步,好多东西能领先世界千百年,可千百年后,还是一个样。 李孟羲想通了其中要害,他明白了为什么汉朝有蒸馏技术,汉朝却没有蒸馏酒,甚至后来频繁战乱,蒸馏技术也失传了,他明白原因了。 蒸馏技术和蒸馏酒,不是有一就有二的,其中还差了至少一个技术环节。 而按古代技术缓慢发展的速度来看,一个技术环节,只依靠经验,需要漫长几百年的慢慢摸索才能改进。 尝过蒸馏好的酒,李孟羲舌头麻了半天。 等舌头恢复了知觉,他去尝被蒸剩下的酒。尝过烈酒,再尝酒精已经被蒸发很多的酒水,淡的如同白开水。 蒸馏过的酒酒味很淡了,而且有点酸,可能是酿酒的时候没酿好。 “老铁!”李孟羲扯着嗓子,又喊老铁。 “没洗好呢!”正用木桶里的水洗肉的老铁回了一声。 “要酒吗?这蒸完剩下的酒你要不?”李孟羲远远的问。 一听有酒,老铁也不管肉了,颠颠的来了。 “这壶里剩的约莫两坛多,你看拿啥装起,都给你了。”李孟羲大气的把手一挥,废酒就给老铁了。 李孟羲不喜欢喝酒,但从观察来看,乡勇们几乎个个嗜酒。 老铁高兴的把酒拿走了,他根本就不愿想酒是用夜壶盛的这件事。 至于老铁是把酒独吞,还是给别人分润,就不归李孟羲管了。 在老铁把蒸馏锅拿走的这会儿,李孟羲看着酒坛里的半坛高度酒,目露沉思之色。 上学那会儿,生物课本上说,75度的酒精有强大的杀菌作用。 具体原因忘的一干二净,可是75度这个数字,李孟羲记得牢牢地。 感谢死记硬背,记住了这个关键的数字。 七十五度,这个数字想起来,李孟羲就想起前世逢年过节时,那些五十多度的白酒,前世不会喝酒,喝酒的次数少得可怜。 在仅有的那几次喝酒体验,口感李孟羲隐约有印象。 由此,李孟羲把坛中之酒和五十多度的白酒做比较,并不如五十多度的白酒入口后的灼烧感那么强烈。不知该如何测酒精度的情况下,李孟羲凭印象比较后得出了结论,那就是蒸馏出的这半坛酒,度数的确高了很多,但达不到五十度的程度。 杀菌要的酒精是75度,这连五十度都不够,有用吗?李孟羲不知道。 (那就再蒸一遍。)李孟羲心想。 低度酒蒸出了不到五十度的高度酒,用不到五十度的高度酒再蒸馏,度数能达到多少,可以一试。 片刻后,老铁把蒸馏器送回来了,陶壶之中已经没有了酒水,空空如也。 老铁看来尝过废酒了,他抱怨说酒是坏了还是咋的,怎么淡的跟水一样,没个酒味。 李孟羲笑而不语。 肯定没酒味了啊。 为了保证酒精有足够的杀菌效力,李孟羲拿半坛烈酒,再次倒入蒸馏器中,开始二次蒸馏。 第二次蒸馏李孟羲已经熟练多了,再加上酒少,加热很快,没多久,第二次蒸馏结束。 二次蒸馏结束,酒坛中收集到的酒体积再度缩水,只剩约莫仅有五百毫升不到。 体积缩水,换来的是更浓烈的酒精味道,李孟羲尝了一口,辣的他直吐舌头。 味道对了,已经比五十度的酒更辣了,预估计酒精度超过了六十度,至于超没超过七十度,李孟羲也不知道。 酒够烈了。 “要不?再蒸馏一下?”李孟羲有些丧心病狂了。 再蒸馏就剩一口了。 …… 最终,李孟羲是拿着一个小竹筒装着烈酒去了伤兵营地。 李孟羲到伤兵营的时候,伤兵营里安静一片。 毕竟过去那么久了,重伤扛不过去的早死了,能嚎的也早嚎累了。 李孟羲一见一张席子躺在伤兵床铺旁边躺着睡觉的短发庸医,他把人叫起来问,“伤兵怎样?” “上半晌九个死了,剩下来七个没动静了,十一个还能动弹。”庸医爬了起来,脸上睡意朦胧。 李孟羲只知攻城有伤亡,未来得及不知伤亡详数,他现在知道了。 除去当场死的直接拉去厚葬的,单单伤兵就有二十七个,至于死亡的数目是多少还未知。 二十七个伤兵,重伤的九个上午就死了,剩下的七个昏迷,十一个动弹。 能动弹的十一个人之中,伤最轻的那个是脚踝中箭,失去走动能力的那个。 李孟羲去查看伤兵的伤势,所见让他心惊。 还说什么绷带,连棉布都没有,伤兵们伤口用麻布缠着,而麻布纹理粗糙,血直接渗透出来,滴在了伤兵们躺着的席子上,伤兵们几乎是躺在自己的血上的。 冷兵器能造成的伤各种各样,手指被刀砍掉的,脸被戈勾了一下,皮肉翻卷,骨头都露出来的,还有耳朵被弩箭射掉半拉的。 各种血肉模糊,李孟羲看的心惊肉跳。 这些是轻伤的。 重伤昏迷的就有七个。 李孟羲把脚步放的很轻,顺着床铺只见的缝隙,一一看去,重伤员们脸色苍白如纸,面无血色。 李孟羲很害怕,他弯下腰,颤抖着伸着手小心翼翼的去碰一名伤兵的手。 对方的手很冰凉,凉的像没有温度。 李孟羲手指扣紧对方的手腕,认真去感受脉搏。 不好用,李孟羲不会把脉,他感觉好一会儿,才觉摸到对方的脉搏跳了一下。 还活着。 接下来,李孟羲不再笨拙的用把脉的方式去看人活着没有。 他用更直接的方法,跪在地上,耳朵小心的贴到伤兵胸口,去听心跳。 若能听到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无疑是最美妙的声音。 一个检查下去,直到第七个,李孟羲听了半天,没什么响动。 他诧异去看,只见这名重伤员眼睛大瞪着,脸色刷白,嘴唇发白已没了血色。 对上了那一双死寂的没有半点光彩的眼睛和一张苍白的脸,李孟羲吓的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背后撞到了人,是庸医。 “刚死。”庸医淡淡的说了一句。 人刚死,死不瞑目。 李孟羲惊魂未定。 接着李孟羲去检查伤兵们伤口处理的情况,他解开胳膊被刀砍了的伤兵胳膊上缠着的麻布。 麻布解开,见伤口已经清晰过了,伤口像是小孩儿咧嘴在笑,泛白的皮肉翻卷着。 “洗伤口是用热水洗的还是凉水?”李孟羲回头问庸医。 “是热水洗的。”庸医还没回答,伤员自己回答了。 挺好,知道用烧开的水来洗血迹,若是用生水洗,伤口进了水,那就完蛋了。 伤口看起来很恶心,李孟羲强忍着不适,凑近看。 见伤兵胳膊上的伤口上像是撒了一些药粉,李孟羲回头看了庸医一眼,“你用什么药?下次用我这个。” 李孟羲把手里的小竹筒举起来给庸医介绍。 “这是烈酒,用烈酒冲洗伤口,很有用。” 说着,李孟羲就要按自己的方法,把伤员们的伤口再处理一遍。 腰间的环首刀拔出,塞进伤员嘴里,然后要他咬着。 伤员不明所以。 “疼的很,忍住了!” 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拿着竹筒,把竹筒里的蒸酒了三次的超烈酒精往伤员伤口去少少的倒了一点。 “啊啊啊!!!” 酒精刚倒上,杀猪似的惨叫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无题 李孟羲蒸馏出的高度酒精好用不好用暂且不知道,但是一定超疼。 伤兵营们此起彼伏瘆人的惨叫传出了好远,惊动了一堆人来看,连刘备都被惊动了。 酒精对着伤口冲,简直疼煞了人,伤员们打死都不肯再让李孟羲用酒精医治。 李孟羲说的唾沫都干了,人家就是行。 正僵持不下,刘备来了。 “孟羲,怎么了?”刘备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疑惑的问到。 “玄德公,你来的正好。”李孟羲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汗,“我把药酒做出来了,他们不让用!” 李孟羲指着伤兵们告状,气呼呼的。 听李孟羲如此说,刘备脸马上板起来了,下午刚任命李孟羲为医师营营正,这就没人听李孟羲话了,不是成心跟他刘玄德对着干吗。 “你们几个,过来!”刘备伤兵训斥到。 几个轻伤员面面相觑的不情不愿的挪着脚步挪了过去。 “人家费心费力给你们治伤,你们为何不肯?”刘备面色不虞。 “冤枉啊将军!不是俺们不治,您不知道军医弄的啥东西,疼的我的天爷,要疼死人了,这是治伤还是杀人?” 伤兵们告起李孟羲的状了。 此时看来,有蹊跷啊。刘备诧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以及李孟羲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小竹筒。 “孟羲,借一步说话。” 借了一步,李孟羲和刘备去了远出细谈。 李孟羲鼓捣出来的药,刘备拿去一看,刚拿手里。把竹筒上塞着的麻布拔开,一股浓烈的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凑上去一闻,刘备面色有异,“孟羲,这不是酒吗?” “是酒,但不是寻常的酒。我用两坛酒,蒸出来就这么一点。” 刘备只觉竹筒中的酒,酒香清冽扑鼻,再往竹筒里看,只见竹筒里的澄清如水,丝毫不似一般水酒混浊。 酒的卖相太好,刘备几乎要忍不住要尝上一口了。 强忍住尝上一口的冲动,刘备把小竹筒皇帝李孟羲。 “孟羲,酒方真能治金创之伤?” “一般酒不能治伤,非烈酒不可。”李孟羲摇头。 见李孟羲说的肯定,刘备选择相信李孟羲。 离开不一会儿后,刘备和李孟羲又回到了伤兵营。 连训带骂的把几个轻伤的兵叫过来,刘备拿着酒精,按李孟羲说的方法亲自给伤兵们清理伤口。 伤兵们受宠若惊,连说使不可。 刘备手臂很有劲,一只手就把挣扎着想起身的伤兵按在了草席上。 本来好好的,当刘备把酒精倒在麻布上,轻轻的往伤兵伤口上去擦的时候,伤兵嗷的一声惨叫,从草席上弹跳而起。 看样子,是真的疼,攻城的时候受的伤也没这么疼。 刘备心疼的自己的兵,他手扶着伤兵,把伤兵扶着躺下,怀疑的问李孟羲,“孟羲啊,你这法子方真有用?” 我去,竟然怀疑酒精不好用。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正色说到,“玄德公于军略一道,我底气或许不足。然就烈酒处理金创之事,我有十分底气。” 李孟羲指着刘备手中的小竹筒,“只此一物,至少可令我军伤员多活一半人。” 再次得到李孟羲的肯定,刘备就不再问了。 反正医理刘备也不懂,问了也听不懂。 有刘备帮忙,不一会儿,强制把伤兵们的伤口用酒精清洗了一遍。 不能动弹不能反抗的重伤员早处理过了,就这几个能动弹的轻伤员活蹦乱跳的,不肯配合。 “孟羲,酒使完了。”把伤兵们料理完,竹筒中的酒也空了,刘备把空竹筒还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接过里边空空如也的竹筒看了一眼,“我回去再蒸一些出来。” “对了玄德公,你可知有什么柔软细密一些的布料吗?我军伤员全是用麻布来包扎伤口,麻布纹理太粗劣,不堪使用。” 李孟羲又要东西,要啥他也不明说,要比麻布纹理细密且柔软的布料。 刘备摸着耳朵,抬头想了半天。 “葛布行不?” 李孟羲一脸茫然,啥是葛布。 “我不知道。玄德公,你能把布料都送过来,我看哪些合适?” 刘备点了点头。 “那我去蒸酒了。”李孟羲和刘备告别。 时间已至下午,申时过半,即下午四点多。 李孟羲在继续蒸馏酒老铁过来说肉煮好了。 弟弟一听终于可以吃肉了,一刻也呆不了了,拉着李孟羲就要走。 李孟羲无奈,只好把蒸馏器的火撤走,准备等会儿再干。 分到的肉是马肉,应该是黄巾军死掉的军马被宰杀成马肉了。 刘备分给李孟羲的马肉还是特意挑的比较好的部位,没有筋头巴脑的东西,可是李孟羲拿着一大块烫手的马肉咬了一口,就觉得不好吃。 太腥了。 一般宰杀畜牲的时候,都会先放血。 而战马战死之后再被黄巾军运回去宰杀,死马的血早渗在肉里,放不出来了。 所以马肉吃起来,味道古怪。 如果还饿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李孟羲倒不会嫌弃肉不好吃。 可现在每天能吃饱,李孟羲对食物的口味更挑剔了一点。 与李孟羲有一口没一口的样子不同,砖头坐在哥哥身边,大口大口嗷呜嗷呜的撕咬着肉,他吃肉的样子像头小狼。 当李孟羲把手中的肉只吃了一半不到,砖头已经把给他不小的一块肉给吃完了。 砖头把自己的吃完了,还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不能吃了啊砖头,你吃不少了,再吃肚子受不了。明天再吃。”李孟羲拍了弟弟脑袋一巴掌说到。 肉很多,十斤呢,两个小孩子就算餐餐吃肉,也得吃个两三天才能吃完。 啃了一大块马肉,又喝了点水,李孟羲把晚饭也解决了。 然后他开始继续蒸馏烈酒。 从前天晚上李孟羲就没有睡觉,昨晚和攻城队练了一晚上攻城战法,这眼看天又要黑了,等于是两天两夜没睡觉了。 蒸馏酒的时候,李孟羲哈欠一个接一个,困的要命。 好在前边蒸馏出的烈酒给伤兵用过了,能有效降低伤口被杂菌感染的概率。 再蒸一些,明天继续消毒。 还不信了,经过三次甚至四次多级蒸馏之后,酒精浓度会没有75度? 估计已经有七十五度左右了,甚至更高。 而蒸馏出烈酒的花费是,刘备给的二十坛酒,再加上赏给李孟羲的六坛。二十六坛酒,已经庸俗七坛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李孟羲完成了第四次蒸馏,蒸馏出了大概四百毫升烈酒。 酒的需要密封盛放,不然一个晚上,酒精就挥发差不多了。 酒坛上盖麻布,然后麻布上盖黄泥,黄泥把麻布和酒坛一圈全用黄泥密封起来,李孟羲黄泥糊了一层又一层,生怕没封好口,以致辛苦蒸馏好的酒全浪费了。 大功告成的李孟羲疲惫的站了起来,看着天边的晚霞,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正要去休息,刘备的亲兵抱着一大堆一卷一卷五颜六色的各种布匹来了。 又有的忙了。 除了麻布李孟羲认得,别的布,全都不认识。 李孟羲摸着一匹颜色是绿色的布匹摸了半天,“这玩意儿,难道是丝绸?”李孟羲看着布匹上精美的纹理,疑惑的想到。 管他是啥呢,李孟羲用牙撕扯了一绺疑似是丝绸的布匹,然后认真看布匹纹理的细密程度。 话说前世外伤的伤口都会给包扎起来,那么为什么要包扎呢?包扎伤口需要注意的要点是什么?李孟羲挠着头,陷入沉思之中。 他又不是医学专业的学生,怎么可能可能知道外科护理的知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后诸事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伤口为什么要包扎?因为包扎起来好的快一点? 为什么包扎起来好的快一点,是因为包扎的棉布和绷带上有药吗? 可是棉布上是没有药的。 所以包扎伤口并不会让伤口好的更快。 既然包扎的主要目的不是促进伤口愈合,那就应该是别的目的,会是什么目的呢,李孟羲冥思苦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 包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感染。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接触到空气中的病菌,很容易感染。 而把伤口用密实的棉布包扎起来,隔绝了伤口和外界的直接接触,能隔绝掉大部分来自空气中的细菌。 既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再挑选合适的包扎用的布料就很好选了。 选择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布料纹理要足够细密,有鉴于刘备送来的十几种乱七八糟的各种布料都很薄,不能像前世的医疗绷带那样,弄厚厚的一层来,所以只有单层布料的情况下,对空气中灰尘等杂物的隔离效果一定要够好。 根据这个标准,李孟羲从每种布料上都扯下来一条,总共扯了十几条花花绿绿布料,然后李孟羲拿着布条用水去试,用水把从布条上淋下来,看哪种布条水渗的最慢,说明纹理足够细密。 然而渗水最慢一种灰色的厚实的布料,被李孟羲淘汰了,因为这玩意儿特别吸水。 最终李孟羲惊奇的发现,有种丝织物,水淋上半天,水都不会往下渗的。 当用手去扯青色的丝织物时,能扯出chua!chua!的声响。 这玩意儿很有任性。 “就这个了。”李孟羲选好了绷带的替代品。 用这个密封性良好隔绝效果不错的能扯出声响的布料先包扎好伤口的第一层,然后外边再包扎一层厚厚的麻布,双层保护之下,包扎能起到一定的预防感染的作用。 把一堆布匹塞到了马车后,把被砖头拿出来玩的扎盔也丢到马车后,李孟羲把床铺铺平,看了骑在车把上的弟弟一眼,“砖头,睡觉!” “俺想再玩一会儿。” 天还不黑,砖头不想那么早睡觉。 “赶紧滚过来,不然我揍你了啊。”李孟羲吓唬到。 其实这么些天了,李孟羲一次也没打过弟弟。 砖头不情不愿的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睡觉了,躺在被子上,砖头手伸在被子外,瞪大着眼睛无聊的看着天上的云彩被风一片一片的吹走,然后看着天慢慢变黑,直到月亮缓缓升起在天边。 当夜幕终于降临,砖头砖头看了哥哥一眼,发现哥哥已经睡着了。 砖头懂事的帮哥哥掖了掖被子,然后自己也整个钻到了被子里。 两天两夜没睡觉的李孟羲,等尘埃落定,他终于能好好的睡一觉了。 而在今夜,攻城之战的同天夜晚,刘关张三人围坐在矮几旁,认真的商讨着什么。 刘玄德以手沾酒,在矮几上画着一个个小三角用来表示攻城阵法的列阵方式。 “二弟三弟,且看,冲城之时,用龟甲攻城梯战法,攻城队至城下,弩箭近射我军,加之我军要竖攻城梯,盾阵无法严密,死伤顷刻大增。” “攻城梯沉重,必要数人共抬,这抬梯数人,无法再用盾遮掩几身。 而无法用盾遮掩,必被城头之敌所趁,抬梯之人亦被弩箭所伤,而梯之人若被弓弩伤,又反迟缓我军攻城。 故,扶梯之人安危为此时之关键。 即扶梯者无法自顾,则可由其他人持盾掩护。 站位如此,攻城梯以左,左盾兵一,前盾兵一人,攻城梯以右,右盾兵一人,前盾兵一人。 两人护一人,可稍挡弩箭。 纵有千钧之力,一人无法举梯,纵有万钧之力,一人无法同挡两方弩箭,故孟羲所言,攻城战法,不在一人勇悍,全在配合二字。” 刘备此时把昨夜和李孟羲商讨了一夜的攻城战法和两个义弟细细讲解。 刘备说到攻城关键,不在一副悍勇。 张飞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哼,若无悍勇之士登城厮杀,如何破城?” 确实,要是没有张飞杀上城头,就两百人想攻几千人的大城,胜负难料。 关羽把目光从矮几上的阵图上移开,不满的看着张飞这粗人,他瞪了张飞一眼,“今番攻城,大哥赏了近两百有功之士,大哥为何要赏? 攻城靠的是一夫之勇,我看三弟你勇猛无敌,下次攻城,你自己扛梯子,自己搭攻梯去!” 关羽毫不留情的训斥了张飞一顿。 张飞顿时委屈,“二哥,你竟帮外人说话!” “谁是外人?”关羽把眼一瞪,“孟羲他是自家兄弟!” 关羽是二哥,张飞是三弟,尊长在这儿放着,关羽训张飞,张飞就是不敢反驳。 训完张飞,关羽盯着攻城阵图入神,直到矮几上的酒水慢慢变干了。 听大哥陈说李孟羲一夜之间初创出的攻城战法,关羽认真从头到尾想了细想,没能想到任何改进之处。 关羽不得不承认,一人之智,确比不过众人之智。 攻城战法一夜初创,战果斐然,然除了李孟羲才智非凡以外,木匠营的木匠,攻城营两百刀盾兵,贡献了至少三分之一对战法的改进意见。 工匠营的木匠们,和攻城刀盾兵们,他们或许确实有对战法有好的看法,然而只有李孟羲,能把所有人的智慧统合一起。 关羽是第二次见识到李孟羲这么做了。 上次,小河边,一个晨间,让军中多了数种破阵之法,地滚刀,冲车破阵,锥阵的三列中锋,等等等等。 智谋之士的智慧强大,众多凡人的智慧累加起来,也很强大。 那么智慧出众,又能运用众多人智慧的李孟羲,他或许是最强大的智者。 可以预见未来,李孟羲=一诸葛亮+三个臭皮匠。 关羽和刘备,把白日刚结束的攻城战来回推演了数次,不管怎么推演,关羽都无法自认做的比白日更好。 关羽已认为李孟羲床出的攻城战法,已趋于完美了。 刘备听关羽如此盛赞,刘备笑了,“云长啊,孟羲他可是说,没有最好的战法,只有更好的战法。 你说战法无缺,他可不一定这么想。” “奥?”关羽丹凤眼微眯,“他说战法还有何缺陷?” “有是没有,我却不知。”刘备笑着摇了摇头,“明日你自去问他。” 刘备和关羽讨论阵法讨论的火热,张飞很不爽。 曾经三人凑一起喝酒,多痛快。 现在可好,大哥左一句李孟羲,二哥右一句李孟羲,连酒也不喝了,这让一个人喝闷酒的老张无聊至极。 又接着讨论了会儿俘虏和缴获等事宜,夜已不早了。 刘备看着抱着酒坛子的张飞笑到,“白日我见孟羲蒸出了酒,离老远,酒香扑鼻。你是不知,翼德,那酒清的比水还清,必然好喝至极。 等得空,我看让孟羲给你娘两坛尝。” 张飞不喜欢李孟羲,刘备偏偏又提这厮。 啊啊啊,烦死了。 张飞郁闷之极。 一个小娃娃,一碗就个趴下的货,他也配说酒。 张飞不好反驳大哥的话,但对大哥的话,张飞是一点不信。 —— 第二日,不知睡了多久的李孟羲,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李孟羲看到头顶上盖着的木板,有那么一瞬间,李孟羲还以为自己被活埋了呢。 把遮太阳的木板拿开,李孟羲眯着眼睛,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 太阳很刺眼。 这是睡到啥时候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疫病假说 李孟羲随手抓了一块破木头样的时盘,照着天上的太阳一阵比划,比划后的结果,“十一点了?”李孟羲眯着眼睛,胡乱的看了一眼时盘对着的刻度。 “不对,是下午一点了。”李孟羲挠头,一想来把东南西北都记不得了。 往四周看,辎重队还是那些人,辎重队两百来人看着大军所有辎重,他们算是常驻军,除非需要,不然不会轻易抽调走辎重队的两百来人。 李孟羲从车上跳下来,穿好了鞋子,去找弟弟。 弟弟正和老铁等一群乡勇坐在阴凉处扯淡,不知大人们在聊什么,砖头的笑声离老远就能听到。 “我说铁叔,你怎么不见我呢?看我一睡。睡到晌午去了。”李孟羲抱怨。 老铁哈哈一笑,把手里的烤好的白果子递给了李孟羲一小把,“昨晚满营交待了一遍,要我们醒的时候小点声,莫吵到你,说你累了两天,让你好好睡一觉。” 这样啊。李孟羲看了看手中烤的裂口的白果子,随手拿了一个剥开塞进了嘴里。 难怪平时一到早上,吵吵闹闹,不用人叫也能被吵醒,今早却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以至于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 原来是将军全营交待过,让乡勇们爬起来的时候少闹点动静。 不过。 “是哪个将军来交待的?”李孟羲多问了一句。 “是大将军交代的。”老铁回答。 大将军…… 刘备义军是非正规军,军中三个将军,关羽乡勇们称二将军,张飞是三将军,大将军自然是刘玄德。 原来昨晚刘备跑过来还交待过了,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李孟羲心里一暖。 “砖头,你在这儿?哥哥去忙一会儿。”李孟羲看弟弟呆这儿挺老实,就把他放这儿好了。 “哥你去吧。”砖头把自己小手里的白果子塞到了哥哥手里,跟哥哥挥手告别。 白果子这玩意儿着实不好吃,很苦。 李孟羲是要去伤兵营的,拿白果子没地方放,于是李孟羲回到车上之后,把白果子丢到弟弟的小木碗中了,想来弟弟玩累了一回来看到碗里有东西吃,会很开心的。 拿好昨天傍晚蒸馏好的烈酒,抱起一匹青色很有韧性的不知道什么布,李孟羲拿着这两样东西去伤兵去了。 一见到李孟羲来,寸断头发的军医告诉李孟羲,昨夜一晚,死了三人。 军医说的很平淡。 “啊?”李孟羲张大了嘴巴。 “奥。”惊讶之后,李孟羲沉默了。 昨日看过重伤员,那两个被枪攒刺伤到内脏的伤员,确实只能等死。 除非有能对器官做手术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在,还得有足够的高端医疗器械,这样才能挽救那些重伤士兵的生命。 李孟羲说起来只会蒸馏出酒精而已,外科手术知识,他还不如庸医呢。 “昨晚……什么时候人死的?”沉默很久之后,李孟羲随口问了一句。 问完,李孟羲就知道这话白问了。又没有医护人员守着,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人凉了的。 “一个丑时走的,一个寅时走的,还有一个天待明的时候走的。”庸医语气平静的回答到。 李孟羲诧异的抬头,认真的看了看着庸医面无表情的脸,“你……昨守了一夜?” “我昨晚在看着。”庸医面语气依然淡漠。 “多谢。”李孟羲盯着庸医的眼睛,“刘玄德任命我为军医营正,职同百夫长,可现下军医只有你我两人,这样,我为正,你为副,我为伯长,你也军医营……什长。” “还有。此次攻城大胜,刘玄德对有功之士多有奖赏。你虽未上阵杀敌,但救治伤兵有功,我替刘玄德赏你。” “稍等。”李孟羲把酒精和怀里抱着的布匹还给了庸医,“我去去就来。” 李孟羲一路小跑回去,把自己和弟弟煮好的马肉挑了一大块,然后抱了两坛酒,又飞奔回来。 伤兵营其实就在辎重营里,在辎重营边上僻静之处,几步路就到。 酒肉拿来了,“你救治伤兵有功,这是赏你的。”李孟羲不由分说的把酒肉塞给了庸医。 然后,用眼神逼着庸医接下。 看到庸医把东西接下来,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 这是跟刘备学到的本事。 军医太少,李孟羲自认做不好一个军医。 当知道没人要求,庸医自发的守了重伤员一个晚上,不至让伤兵死在凄凉寒夜,在知道庸医有不错的医德之后,李孟羲就想把军医营重担托付给庸医。 所以,李孟羲给庸医酒肉。 给他酒肉的目的很简单,因为你救治伤员有功,所以赏你酒肉,同样,既然你拿了酒肉,还好意思不用十二分用心照看伤员吗? 庸医接过酒肉,礼虽不重,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庸医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哎,某是医师,此份内之事,何须奖赏。” 庸医看着面前个子小小的少年,沉声问到,“小兄弟,现军中缺医少药,配置金疮药的药材,一味也无。你即在军中能说上话,何不尽快搜集药材? 还有,某有一事不明,金创之伤,不用金疮药,而用酒洗,士兵剧痛,哀嚎不已,这是救人,还是杀人?请小兄弟教我!” 说到最后,庸医手指捏的咯嘣咯嘣作响,一脸愤怒的瞪着李孟羲,作为一个医师,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李孟羲胡乱作为,庸医的怒火压到现在,终于爆发了。 李孟羲看庸医莫名其妙的发怒,他愣了下,然后李孟羲笑了。 对,这个表情对了啊! 当日关羽长听闻大汉天命已失,也是一脸怒意勃发的模样。 敢请小兄弟教我! 一般李孟羲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已经把某个人惹怒了。 庸医的愤怒,让李孟羲反而对庸医高看了一眼。 李孟羲抬头看着庸医,淡淡的说到,“你即是军医,较他人更懂医礼,即如此,我就跟你说说,为何烈酒能治金创。 其实不只酒,盐水亦可。 为何酒水盐水这两物有用? 只因这两物,能杀活也? 金创致死,何以至死? 一者,刀枪箭弩伤及脏器,无力回天。 二者,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甚,油尽灯枯。 三者,伤虽不重,血未多失,但感疫病而死。 然,何为疫病?某说疫病为活物,不妨称之为疫虫。 君可见,肉食放于冬日,月余不腐,而于夏日,一日即坏。为何? 且以草木类之。 春夏草木疯长,冬日草木蔫伏,活物亦然。世间疫病,皆因疫虫,疫虫微如发丝之百一,微如尘埃,人眼不可见之。 何以冬日肉食不腐?盖因疫虫遍布天地之间,蕴蕴大气之中,疫虫虽气而流,落于肉食之上,肉食尽被其坏矣。冬日天寒地冷,疫虫难活,故肉食可存月余。 即天地之间遍布疫虫,若人无事,人之皮肤如同甲胄,隔绝邪秽。 而金创之伤,使皮肉外露,疫虫小如麦芒,轻如浮尘,随气而动,疫虫落伤口之上,繁衍滋生。 于肉食,肉食腐坏;于人体,人体衰逝。 故,何以用酒水、盐水、清洗创口? 军医可曾见腌肉?用盐腌肉,肉可保存数月? 为何?盐分不利疫虫。 酒亦如此。 我称之外,杀菌清创之法。” 李孟羲没说细胞,没说病毒,细菌什么的。 用了汉代人更能理解的说法,创造了一个疫虫的概念,把感染的成因及原理说给了军医听。 军医听懂没听懂不知道,反正李孟羲说的口干舌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法疏漏之处 军医听懵了。 他大致听李孟羲的意思是,酒和盐能防肉食不腐,所以,能防疫虫。 军医思考了好一会儿,“就算如此,疫病皆因疫虫起,就算用酒冲洗有用,可疫虫随大气而动,今日冲洗,明日疫虫又落,又有何用?” “所以,我问你,我见你给伤兵伤口缠了麻布,为何如此?” “防止流血。”军医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非也!”李孟羲笑了,“神农本草我虽未读过,但我知麻布却非药材也!麻布无有止血之效。” “麻布包扎创口确实有用,其作用在于——隔绝外界,使疫虫少落创口。” “疫虫随气而流,麻布怎可尽挡?”军医不服,依然争辩。 这家伙不懂什么叫概率的吗? 麻布肯定不能把细菌全当外边啊,可能挡很多灰尘什么的。 假设空气凝胶中一平放米有病菌一百个,那么一个大的粒灰尘颗粒,带的病菌就有上千上万个。 所以麻布能物理防护住感染源,就很有用。 军医个死脑筋,李孟羲不想再争辩了,他俯下身体,抓了一把灰土就往这厮身上撒。 然后问,“我拿灰撒你,你要是没穿衣服,就全撒你身上了,可你穿了衣服,虽有会掉进衣服里,但大多数灰土全被挡在外边了,懂?”李孟羲一阵狠怼。 军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李孟羲拿灰撒他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 “那……拿每日拿酒洗当着有用?” “当着!” 军医将信将疑,又点了点头,“纵是洗完,还得用麻布包着才行,我这麻布可不多了。” “这个。”李孟羲拿手拍了拍抱来的一匹青色的布匹,“不用麻布了,用这个布包扎更好。” “如何更好?”军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话多了起来,追着李孟羲连问。 “因为这布,纹理比麻布更密,小灰尘不易落入。”李孟羲解释。 “对还有。我们军医营从今天开始立一条规矩,所有包扎用的布匹,包扎前需全部用开水沸煮一个时辰,且包扎完的布不准再用,要全部用火烧毁。”李孟羲颁布了军医营第一条卫生条例。 军医营就两个军医,实际上卫生条例就是给这短发庸医说的。 “营副,重复一遍我说的什么?” 庸医愣了半天。 “我是营正,你是营副,他日军医营扩编,你少不得得管几十人。”李孟羲笑着提醒。 庸医终于回过神来,“一是用烈酒洗伤口,二是用青罗布代替麻布包扎伤口,三是青罗用前需用热水煮沸,用后需用火烧毁,四是……四是……” “没有四。”李孟羲笑着,把酒精塞给了庸医手中,“我还有事,营副,你帮着把伤兵伤口用烈酒洗一遍。” 说着,李孟羲拔腿就走。 没走两步,李孟羲停住,回头问,“庸医……额不是,军医,某还不知你姓甚名甚?” “姓田,单名一个卜。”军医眼睛全部注意力都在装着酒精的小竹筒上,头也不抬的回李孟羲到。 很好。 这人是李孟羲的部下,看样子有点能力。 田步……田不……甜不? “甜不辣!”李孟羲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厚道给自己的副官起了个外号。 远远的看到了关羽在边上等着,李孟羲小跑着过去。 李孟羲还没跑到,关羽脸上就带上了笑意。 等李孟羲近前,“孟羲,看你和人商讨半天,在谈何事?”关羽问。 “在和军医营营副谈些医术上的事。”李孟羲淡淡的说到。 关羽脸上笑意更深了,“孟羲,你竟还懂医术?” 李孟羲笑了,“关将军可能不知,比及兵法阵略,我更懂医术。” “甚好,甚好!”关羽朗笑。 李孟羲说懂医术胜过兵法,这很正常,因为一些简单的日常卫生知识,在前世属于常识。 而兵法,尤其是他喵的古典兵法,得需要深入研究才能懂一点。 “关二哥,找我有事?”李孟羲见关羽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了,怕他有事找,于是问到。 李孟羲问关羽叫关二哥,关羽也没制止,每次李孟羲见二哥,关羽都是很开心的。 其实按年级,李孟羲叫关羽二叔都不违和。 “来找你,是为了昨日攻城战法之事。孟羲,昨日我军攻城战法,可还有不足?”关羽手拂长髯,眼睛微眯,观瞧着地上的李孟羲,试探着问到。 “攻城战法的不足……有!”李孟羲很肯定的回答。 还真有……关羽瞪大了眼睛。 “战前虽说加紧练了一夜,但准备不足。关将军且看。” 说着,李孟羲蹲下来,拔出腰间的短刀,在地上刻画着。 “一,我军兵力分配有极大问题。” “此处为城,”说着李孟羲在地上画了一道长横线,“此我军十七支攻城队。”李孟羲又画了几根短竖线,代表攻城队。 “我军攻城士卒,仅有两百余人,再除去攻城椎一队,十七支攻城队,每队仅有十余人。” “攻城队多,虽说可分薄敌城箭雨、人力,可一队仅十余人,攻城艰难,十余人纵是死完,也不一定能登上敌城一部。 此为昨日我军攻城之最大失误,某之失也! 若非三将军奋勇登城,我军或大败。” 李孟羲说着,后怕不已,“不过墙高两丈的小城,攻城便如此艰难。 一架攻城梯后跟五十盾兵,方有六七成登城可能。 攻城伤亡极大,难怪兵法所言,【五则围之,十则攻之】,无有十倍兵力,贸然攻城,难有十足胜算。” 李孟羲感慨。 看似智谋百出,可李孟羲就是很想马谡,虽说是大胜,李孟羲创造的攻城战法也都很好用,可就是差点坑害了攻城士卒。 在攻城战这种绞肉战场,十来个人根本不够填的。 李孟羲说完,关羽丹凤目中微骇然,一细心,令人后怕。 昨日攻城队虽多,确实太单薄。 如果把攻城梯减去一半数量,就更好了。 “还有第二点,攻城椎。 木匠营虽然有考虑到在攻城椎上盖起棚顶,防止城上金汁漫灌,可是我等皆忘了,城上还有石头。 我听攻城椎队的人说,攻城椎刚到城门洞下,城上金汁就泼下来了,然后紧接着,一块磨盘就砸了下来,把木棚顶砸的粉碎,伤及三人。虽说还好,未有人被金汁所伤,了若是磨盘先金汁砸下,棚顶被磨盘砸碎,然金汁又下,岂不危矣?” 李孟羲说到的第二点,依然是关羽未曾想到的细节。 不去跟木匠营和攻城士兵沟通,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的。 关羽陷入了沉思。 “所以,若下次攻城,若时间充裕,攻城椎为重中之重,一定要好好打造。棚顶必有,且必坚实,能防重石砸落,最好,还能上覆铁皮,能防火。” “至于第三,我军铠甲太差。 伤兵营有人腹部中箭,箭头洞穿扎甲,没肉寸许。 我军小甲仅能防护腹胸,可腹胸有甲,依然不能防箭。我军少精甲、重甲,不利鏖战。” 李孟羲想着甲胄的事,眉头紧锁,“我虽能编步人重甲,但还要摸索些时日。纵然方法技巧不缺了,可一套甲,近两千片甲叶,编缀太费时间。 甲胄为我军急需,甲胄工匠急缺,关将军可多多留意,俘虏中但有甲匠,定要为我所用。 若是实在无有,可挑人自学,我们自己培养甲匠。” 实在要是没有专业甲匠,那就找一群人来,慢慢摸索。 编甲有甚难度?编不好好的甲,还不能编个烂的甲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城已被攻下,大军没理由迟滞不前。 在破城后第三日,刘关张三人和李孟羲共四人在商讨下一步向哪进军。 虽说大战略是直奔中原至长社一带,寻机会与黄巾决战。 可如今河间郡十一县,文安县城已复,其他各县是何情况,探马尚未回报。 刘玄德的想法是大军直扑下一县,若无战事便罢,若有战事,直接率军与决胜负。 刘玄德此意关羽很赞同,张飞则是兴奋。 就该如此,就该提大军直接扑上,黄巾战力不堪,怕个甚? 三人商量完了,意见大致统一,都同意立刻拔营行军。 等三人都商量好了,刘备才突然意识到李孟羲外一旁一句话也没说呢。 刘备看李孟羲闭口不言,不知他是何意,沉吟着,刘备问,“孟羲,我三人商议今日便要拔营,你意如何?” “我觉得,行军可暂缓两日。”李孟羲淡淡说到。 “嗯?!你待怎讲?”张飞又不开心了,眼珠子一瞪,瞪着李孟羲。 李孟羲对吹胡子瞪眼的张飞视而不见,转头对一脸不解之色的刘备和面有疑问的关羽解释道,“为何要暂缓两日,一个字,我军战法粗疏。” “此次攻城之前,我军之前未有攻城之举,士卒未习攻城战法,虽连夜操练,依然多有疏漏之处。 即我军攻城战法欠缺,守城战法就不缺了吗? 三位说今日就要领军欲决战黄巾,那好,纵遇黄巾,万一黄巾又龟缩城池,如之奈何? 若我军刚下城池,黄巾援军又至,此时我军就要守城,敢问,我军士卒可守过城?仓促守城,可能守城?纵守住城池,我军伤亡几何? 今有文安县城,城虽小,然护城壕沟,吊桥,城墙,敌楼等皆备。 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今城在我手,正可借之练兵,完善攻城战法。 习练守城之法,皆可。 前夜我军连夜操练,攻城之时,仍有疏漏,为何? 前夜于平地之上操演攻城,正如于陆地学泳,怎能透彻? 幸今得城池,攻城战法可借机完善。 故,某提议暂缓两日行军。 虽只一两日,操练两日,足以让我军战力再上一阶。” 李孟羲把话说完了,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水,他不再言语了,如何抉择是刘玄德的事。 矮几两侧,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瞬间明了了彼此的意思。 “孟羲之言,大有道理。那就暂缓两日。”刘备最终拍板。 李孟羲不是眼光独到,智慧超群,而是相比着急建功立业的刘关张三人,李孟羲有点胸无大志了。 刘关张着急建功立业,自然利令智昏,少了冷静;李孟羲心态平和,用超然物外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智商在线而已。 和刘备一起登城,站立敌楼之上,下望城外大军。 只见城外收拾妥当的大军正在把早晨收拾好的帐篷再次搭好。 李孟羲不由的看了刘备一眼,敢请人家已经准备好拔营了,准备都做好了,,根本没打算跟自己商量。 站着的地方,是敌楼。 敌楼为盖在城墙上的一个小楼,或小亭子。 李孟羲所站的这个敌楼,就是四根砖石柱子支撑着四角,中间一根大柱子支撑起顶棚的四四方方的一个亭子。 按城池的大小和需要,敌楼一般不一定有或没有,但若是只有一个敌楼,那一定是在城门洞正上方。 如果敌人有巨型投石机来攻城,那么城门处是整体城墙结构最薄弱的地方,城门最容易被砸坏。 而如果敌方没有重型投石机,城门依然是紧要无比的位置,攻城方一定会遣重兵攻击城门。 因为每段城墙上能容纳的人有限,所以修敌楼,有的敌楼甚至三三层三四层。 三四层的一个敌楼修在城门洞上方,每一层都可以向下投射弩箭,石头,金汁等物,火力密度被大大增强。 三四层一个敌楼,等于集中了三四段同等长度城墙上的人力集中到了城门上方,能有效增强对城门的防御力。 除此之外,敌楼高出城墙很多,可以登高看察敌情。 李孟羲大致明白了敌楼是干什么的了,其最主要的作用,是用于加强某一段城墙的防守力量。 本来李孟羲是不知道敌楼是干什么的,可文安县的小城只有两个敌楼,两个敌楼全部设在城门之上,如此明显的特征,李孟羲开洞小脑筋,联想一会儿就想明白了。 高处有风,吹着风很舒服。 李孟羲正在城楼观山景,突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关羽领兵,要往西行。 一队人马要离军而去,关羽打马来到城下,挥手跟城头两人打招呼。 “关将军,不是要练攻城战法吗?你带人哪里去?”李孟羲扒着城垛向关羽喊到。 关羽拂须大笑,“我带人去练奔袭战法,顺带巡视县城四周。至于攻城战法,交给你和大哥!” 关羽大笑而去。 就待这两天时间,关羽还要抽空操练奔袭精兵,可真是见缝插针了。 这时间利用效率高极了,刘备义军越发的正规了。 天下纷乱,多有豪杰募集乡勇讨伐黄巾。其他乡勇有没有有意识的边行军边练兵,甚至能为了练兵,而不惜停下来,其他乡勇的部众能不能做到这样,不知道。 大概是没有,有也会很少。 而远超同行的刘备义军,势必出类拔萃。 今关羽带兵奔袭之法,练一天,未见分别,练十天,或许依然未能见分别。 然讨伐黄巾,前后最少半年之久,半年之后,日复一日,精兵纵然不成,也该初具气象。 李孟羲跟刘备大眼看小眼的看了半天。 “关将军把人带走了,咋办吗?”李孟羲无奈的问。 关羽一带三百人走了,除去辎重队三百人,新抓了三四千俘虏之后,新抓的俘虏也要派人严加看管,哪里还有人。 刘玄德想了好一会儿,一咬牙,决定抽调辎重队,一半人,再加上巡营队再抽点人,凑齐了三百人。 三百人只比那日攻城队人数略多,还要分成攻守两部分,很寒酸。 刘备就要把操练之事交给李孟羲全权负责,李孟羲笑着拒绝了。 “玄德公,你即已跟关将军学习兵书,练兵之法,也可学起。 练兵之事,你可自行为之,我要去看看城池构造。” 李孟羲说完就拱手告辞离开了。 不一会儿,士兵已在城下集合,刘备已经没主意了。 自涿郡起兵以来,练兵之事,本是关羽负责,后来李孟羲天降,练兵之事,就是李孟羲和关羽两人负责,今让刘备独自练兵,还是复杂的攻守对练,难度有点高。 敌楼下,刘备搓了搓手,一跺脚下城去了。 总得硬着头皮上了。 李孟羲说的很对,既然兵书都学了,练兵术自然也要学,没有任何一个名将是只会读兵书,而不会练兵的。 孙子兵法第一篇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孙子兵法,第一篇,刘备这些天除了操练攻城战法那两天以外,日日有背记,已经把第一篇前四分之一背的滚瓜烂熟了。 李孟羲进度更快一点,背熟了半篇。 刘备下城练兵,而李孟羲顺着城墙环城细看,他远看山景,以及筑城地势,近看成池构造,城中布局,再细看细节,小到城垛,及小一块城上上扣下来的泥土,细细观看下来,他颇有所得。 一个城池的完整印象,在李孟羲脑海构建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百夫长来了 手摸着粗糙的黄土夯土城墙慢慢走过,李孟羲时不时还能摸到夯土城砖中的麦秸的纹理。 据说古代筑坚城,会用鸡蛋清,和石灰,粘土,以及糯米汁混在一起做成三合土,用三合土建成的城池可百年不倒,坚固无比。 用鸡蛋清,还用糯米汁,成本一定很高。 文安县城的城墙就李孟羲观察,不是用三合土建的,而只是用普通的夯土法建造的。 看来只有到除了边疆地区和军事要地,或者州府之地,才能看到真正的雄城。 夯土墙,又称土胚墙,前世的时候,李孟羲见过这种墙。 爷爷家最早就是土胚防,住土胚房里热还是冷倒是忘记了,只是会漏水,每到下雨爷爷就会用大胶盆在屋里接雨水。 而且土胚房容易招老鼠和生虫子。 最好的做土胚的土是黄泥,而好的黄泥最好是取自河地的黄泥。 河地,即是离河近的土地,每到夏天发大水的时候,水会漫过高堤,把河里的淤泥什么的全沉积到河堤附近的地里了,因此河流附近的河地较为肥沃。 按爷爷的说法,河地是最好的地,河地的泥下雨不沾脚,而远离河流的岗地,岗地里的泥下雨鞋都能被粘掉。别看岗地粘鞋,用岗地泥做土胚,土胚却不如河地黄泥做的胚结实牢靠。 做土胚首先要找好黄泥,最好是表层泥土下的,没有杂物的黄泥,然后用木板做模,把麦秸剁碎,和黄泥加水搅和在一起之后,把掺了麦秸杆的黄泥倒进模具中,然后用重物捶打压实,压出砖的形状。 然后就把做好的砖胚阴干或者晒干,胚就成了。 黄泥和麦秸,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然而当两者混合一起之后,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加了麦秸秆的泥胚砖不会开裂,且很结实,盖成的房子至少能撑十来二十年。 看着城墙上的胚砖,李孟羲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以前。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打断了李孟羲的回忆。 回头一看,是刘备的亲兵。 “我过会儿就下去。”李孟羲和亲兵说着。 瘦高个儿的亲兵笑了,“不是来叫你的。将军说城墙陡高,怕你不留神掉下去,派我照看你。”亲兵和善的笑着说。 “多谢!”李孟羲礼貌的向刘备的亲兵道谢,“走,咱俩往前,把城头走一遍。” 李孟羲沿城走着,主动找着话题,和刘备亲兵边走边聊,走了片刻,走到楼梯处,李孟羲停了下来。 城墙的梯子是在城墙背面,贴着城墙修的,结构没什么复杂的,跟后世的楼梯一个样子。 关键在,楼梯修建的位置。 若守城方增兵城墙,那么士兵沿着楼梯上城,增援最先也最快能到达的地方,也就是和楼梯接着楼梯口处。 而于攻城方来说,除去敌楼等其他因素意外,但考虑楼梯位置这一个变量,攻城的位置是靠近楼梯容易攻破敌城呢,还是离楼梯远的地方作为攻击点容易破城呢? 李孟羲认为是后者。 攻城的士兵最主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后续登城的的人源源不断,越来越多的人登城于是城就被攻破了。 攻城点离楼梯口远,这样守城方要支援,就要多走一截路,会支援不及,守城方支援不及不能马上堵上缺口,那就有利攻城一方。 而若是把攻城点放在了楼梯口处,攻城方士兵刚踏上城墙,守城方的支援沿着楼梯就冲上来直接厮杀了。甚至在楼梯口这个位置,登城士卒要同时面临城墙两侧,以及来自楼梯上,三个方向的攻击。 这和登上城墙只用面对两侧之敌,不是同一个难度。 故,李孟羲看到了楼梯,想到了攻城之时,如有可能,应尽量避开楼梯口。 可是,由此李孟羲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避开楼梯口好操作,但关键是,如何在城外隔着城墙就看到墙后的楼梯口呢? 答案有二,一是目测,看敌城之上,哪个地方突然明显的多了人,那就是楼梯口的位置。 但没有望远镜,没有良好的目力,此法操作难度很大。 其二,用攻城器械——井阑。 在众多集合了匠人们智慧的大型攻城器械之中,井阑是少有的偏辅助型器械。 井阑其实是可移动的箭塔,一般高出敌城很多。 在我方攻城队爬攻城梯之时,井阑上的弓箭手可以居高临下的攻击压制城头之敌,同样,因为井阑有着很好的视角,同样可以起到观察敌情的作用。 想通了其中要点,李孟羲再楼梯口驻足片刻,便接着往下走了。 井阑是什么样的李孟羲大概知道,可具体怎么造,他一点细节都知道,造大型攻城器械,还是得由木匠营们的专业人士来。 而今李孟羲身兼四职,他是木匠营的营正,职同百夫长,攻城器械的打造成了李孟羲份内之事。 脑海中想着事,李孟羲不知不觉又走回到了敌楼之上,正好走完一圈。 此时小小的敌楼,站满了人,士兵们贴着城墙垛站立,刘玄德正在跟士兵们讲着什么,见李孟羲来,刘玄德眼睛瞬间亮了。 “孟羲,你可算回来了!”刘备小跑着相迎出敌楼。 着话说的,李孟羲没走多一会儿,让刘备说的好久没见一样。 “孟羲,有麻烦事需要讨扰你。”刘备上来就说麻烦。 “何事?”李孟羲问。 “前日攻城,攻城椎椎坏了,现在无有攻城椎,如何操练?”刘备无奈的说到。 “还有攻城梯,攻城梯坏了九架,还要找人修复,你现在为木匠营主将,此时便由你去办,如何?” “好。”李孟羲立刻应到。 确实是分内之事。 而且仗打完了,李孟羲还没跟自己名义上的部下门见过面呢。 军医营倒是去看过,军医营就一个军医。 李孟羲匆匆下城,直奔木匠营,无有战事,木匠营众人无聊至极,一堆人挤在一堆不知在聊什么。 李孟羲走近,故意用力咳嗽了一声。 他一咳嗽,木匠们的确是听见了,有人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看到李孟羲还跟李孟羲打招呼,然后一转脸又去扎堆去了。 哎我去,真牛逼,你们百夫长到了,不带理的。 到底在玩什么呢,能玩那么开心,李孟羲凑上去看。 只见二三十个人围成了一圈,地上画着纵横交错的方格,是下棋吗,应该不是。 是玩的类似投壶的游戏,看谁把小石头扔到特定的小方格,有奖或输东西。 这些穷鬼们能有什么东西去赌,不就是造攻城器械有功,刘玄德赏他们的酒肉而已。 这群混货,手里刚有点东西,一两酒一两肉的就赌起来了。 李孟羲看明白后,一时也不知道该骂人,还是该佩服他们能苦中作乐了。 “小哥,来玩一把?”庄家把手中的小石子丢给了李孟羲要他下场来玩。 李孟羲呵呵一笑。 然后目光扫了一圈之后,上一刻还笑呵呵的,下一秒脸就板了起来。 “众军听令,列队!”李孟羲沉声令下。 气氛沉寂了,木匠营错愕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对尴尬的气氛视而不见,神色不变,“刘玄德命我为木匠营主将,职同百夫长!老子现在是你们上官,上官的话就是军令,胆敢不停,重罚!” “老子查十个数,谁不列队站好,给老子等着!” 李孟羲破口大骂,满嘴粗俗。 骂完,也不管木匠们作何反应,“十,九,八,七……” 李孟羲开始倒计时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匠营副官 直到李孟羲念到了七,众木匠终于反应过来了,然后一群人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木匠中除了部分是从乡勇中挑出的人之外,还有部分是从黄巾俘虏中挑的。 因此有的人知道列队为何物,而有的人根本不知队列,只看到别人站一排,他们也跟着续到了后面。 李孟羲刻意控制着倒计时的时间,有缓有急,当最慢的一个人也站好之时,“一。”李孟羲倒计时最后一个数字方才念完。 看着站的歪歪扭扭乱动弹的一群人,李孟羲头痛。 掌管医师营,医师营就一个医师,木匠营人多,五十多人,按说好一点吧,可这群家伙无组织无纪律,懒散的要命。 这不行。 现在义军中,木匠是唯一能进行生产有产出的人员,别的不说,伤兵需要板车来安置,可板车已经紧缺了,这些木匠宁可赌博玩,也不去做板车,一点主动性都没有。 到底是管理粗放的问题,还是其他问题。 应该是管理的问题。 一是木匠们可能不知道有活,不知道可以做架子车,也不知道可以去修攻城器械,可能没人通知他们。 二是,没有好的激赏措施,明明有强大的生产能力,却一点没激发出来。 背着手,像个大人一样在木匠们面前来回踱步几个来回之后,李孟羲心里有了计较。 李孟羲站住之后,目光扫了一圈,沉声说到,“咱木匠营单设一营,人不少了,我是营正,职同伯长,下边还应有什长伍长,要不,咱们把人选选?” 李孟羲话说完,他认真观察斜木匠们的神情,见众人神情皆有异动。 李孟羲心道实情好办了。 接着李孟羲又从队列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你,出列。”李孟羲走了两步,挑了一个人挑了出来。 被挑中的那人一脸不解的站立出来。 “你,也出列。”很快,李孟羲凭着印象挑出了第二个人。 然后又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五十多大概是五十四人,再加李孟羲是五十五个人,理应有五个什长,十一个伍长。 把人挑完了,李孟羲对着挑出的十个人,和所有人说到,“咱们也不选了,就按前夜,我们木匠营打造攻城器械,前夜谁提的点子多,就让让谁当伍长,这公道吧?” 李孟羲询问众人意见。 李孟羲不懂木工技术,也没办法区分谁技术好坏,同样也没办法知道谁管理能力强谁管理能力弱,既然没有选拔选拔标准,但李孟羲指定了一个能服众的标准。 就按谁从刘玄德那里拿的布条多,谁就当官,谁能不服?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好,这十人便是我营中伍长,一会儿自己去挑人,多于三人,少于十人,人数不限,可自己挑。 还有,听我说完。以后我营专职打造一应木工物件,不在上阵厮杀。 可是弟兄们,不上阵厮杀,不能立功,可没有酒肉,你们说咋办?” 木匠们不说话了。 李孟羲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脸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酒肉我也想吃。但军中以军功为先,无有军功,怎得酒肉?” “为了咱木匠营的弟兄着想,我跟刘玄德商量过了,咱木匠营众人手里都有手艺,可靠手艺吃饭。 现下正有活干,军中板车急缺,谁会造板车,造好一辆,赏……有赏。 还有,战兵的盾牌,坏了矛杆,咱都能修,怎说没活计呢? 还有,攻城器械你们会造不?攻城塔?井阑?谁会造?不会摸索摸索嘛,有甚难得。 谁把塔楼造出来,刘玄德定会重赏。” 李孟羲问谁会造塔楼,所有人全摇头。 义军根基还是很薄弱,这么多木匠,一个正规的军械工匠都没有。 看来此事急不得。 整治一下军纪只是顺带,主要的目的李孟羲还没忘。 “各伍长,自己找相熟的人,自行挑人吧。” 李孟羲下令之后,木匠们吆三喝五,拉拉扯扯,好一会儿才把人员确定下来。 有的什长能找三五个人,而有的找了八九个人,如此以来,能力差距就初步显现出来了。 有的伍长不知怎么搞的,到底是人品差还是咋回事,一个伍长,手下一个愿意跟他干活的人都没有。 比如说鲁犁小哥,这家伙特别呆,且特别木讷,人家别的伍长主动拉人,鲁犁站那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这可好,他成了光杆伍长。 李孟羲看的想笑。 说起来鲁犁小哥是狗子那一什里的人,也是李孟羲最早相熟的乡勇,比别人更熟一点。 李孟羲见鲁犁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躲也不是,于是沉声说到,“木匠营虽不需上阵,但等同战兵营。” “即在军中,无有法度,断不可行。 我观营中半数为乡勇,而半数不知军令为何物。 这样,鲁犁出列!” 李孟羲喊到。 鲁犁越众而出。 “鲁犁,今后你在营中,掌管操练事宜。我问你,关将军每日是如何操练,你是否清楚?要你操练全营五十余人,又是否能为?”李孟羲沉声问到。 鲁犁沉默半天。 李孟羲都为鲁犁感到着急了,“必不辱命!”鲁犁大声应到。 明眼的人都看出来了,虽然说鲁木头(鲁犁外号)手底下一个木匠也没有,但是他能管五十余人,除了营正这娃娃就数他威风。 “好了,各伍人数且如此安排,人数不得随意变动。” “全营听令,去文安县城,刘玄德手下听令!” “鲁犁留下!”李孟羲要其他人先去修攻城器械去了,唯独留下了鲁犁。 待别的木匠拿着工具朝县城走远,李孟羲砖头问,“鲁犁你跟我说说,要是从新砍木做木头,再把木头做成板车,需要几个人?需用时多久?” 鲁犁之于李孟羲,就像是一个技术顾问。 李孟羲一点不懂木工知识,而鲁犁小哥懂。 当李孟羲想找空闲板车拾掇拾掇之后安防伤兵,却被告知板车紧缺,没有空闲的。 而刘玄德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军中事务繁杂,又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管理团队,漏了一些事很正常。 李孟羲认为刘备没提,自己这边可以小做起来,板车做好,不至于没地方用。 但是刚刚李孟羲和木匠们说,做好一辆板车有赏,有多赏他却没说。 一是李孟羲不清楚军中有多少物资。 按板车的价值来看,做好了一辆板车,做板车木匠每人赏一坛酒三斤肉都是应当的。 可现在不知军中酒肉还剩多少,没办法打包票。 二是李孟羲不知做板车的难度,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好的奖赏标准。 板车肯定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急缺的,因此板车要一直做下去,因此奖赏标准要考虑两个方面,一是要考虑到物资的极限,要保持激赏政策的持久,二是尽量有有限额物资,匹配上木匠们的劳动成果。 要是人家忙碌十数半个月,奖赏积累起来,还不到一坛酒。那何谈激赏。 鲁犁小哥认真给李孟羲讲解了从树变成一辆板车,其中需要多少公续多少人力,李孟羲大致对工作量有了了解。 “军中肉食不多,那粮食如何?”李孟羲沉吟到。 然后李孟羲抬头问鲁犁,“鲁犁,要是做一辆板车,赏你五斤粮食,你觉得怎样?” 鲁犁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真能拿五斤粮食,按趁夜也要多做几辆!” 得了鲁犁的答案,李孟羲知道该如何核定奖赏标准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备初练兵 按伐木开始,然后把木头解成木板,然后再加工成车身,以及热处理木头,把木头加工成车轮,按鲁犁所说,就算有现成的干木头,也得十个人,忙三四天。 也就是说每三天生产一辆车,只需要给十个人支付共计五十斤粮食。 也就是说,五十斤粮食,就能换一辆运载力等于二十个人的板车。 五斤粮食,够一个人吃上好几天饱饭。 五斤粮食不多,按之前刘备说的,要是十来年前,在县城做工,主家得管一顿饭,每月工钱几百文到一两贯不等。 而现在,没有工钱,五斤粮食却能换来一个木匠三四天的辛勤劳作。 虽说奖赏标准很低,但现在天灾人祸的,能隔个几天就有五斤粮食,奖励很诱人。 “那就好。”李孟羲心里有底了。 鲁犁很老实,要是一般心思活泛的人,聊两句就能猜到李孟羲的目的,然后故意夸大做车辆的难度,那就很难受了。 “咱们也去县城。”李孟羲前边走,鲁犁低眉顺眼的在后跟着,像个跟班。 李孟羲人小小的,气场已不输一般大人。 李孟羲到达城外,见到城上城下喊杀一片,刘玄德练兵正酣,看来是不需要外人帮忙了。 李孟羲在城外四十步站定,细看攻守双方的战况。 用仅剩的六架好的云梯,攻防方对着一小段城墙展开了蚁附之势,而守城一方,也聚在一小段城墙上拿着武器对着城下比划。 人少,只能把人集中起来,才有几分大战的样子,才有训练效果。 若是把人散开,一百来人,还不够把城墙站一圈的。 不知刘玄德操练攻守战法,有何所得,李孟羲很好奇。 有人在城外观战,城头刘备看的清楚,他在敌楼下遥遥招手,李孟羲看到了,遥遥回应。 攻守正酣的双方,因为李孟羲的到来,暂时终止。 李孟羲安然走入城中。 敌楼之下,李孟羲和刘备会面。 李孟羲先问,这块一个时辰的演练,可有收获。 刘备神色略激动,第一次练兵,能有所得,让刘备开心不已。 刘备下令,让城下攻城队再按攻击队列排好。 “孟羲且看,于城上再看攻城队,有何区别?且看左右两侧盾兵。”刘备也不明说,指给李孟羲,要李孟羲自己看。 李孟羲扒着城垛往下看,往左看,举着盾的盾兵是半蹲在地上的,往右看,举盾的盾兵站在地上,从城墙的角度来看,一看看出差别来了。 城下的攻城士兵举盾半蹲在地上,身体能被盾遮掩的很好,从城上纵然居高临下,也找不到多少破绽。 而站着的盾兵,半个腿露在外面不说,身体上半部分也没完全遮掩住,要么肩膀露出来一点,要么头就没遮好。 弓弩攻击又不需要多少空间,就算只露个头,流箭也能射死人。 原来刀盾兵的姿势不同,有这么大的区别。 这一点是前夜李孟羲所没有预料到的,因此他想了很多战术,唯独忘了规定这一点。 到攻城的时候,有的士兵站着举盾,有的士兵蹲着,不一而足,可想而知,有相当一部分伤亡是本可以避免的。 “城下盾阵,士卒可蹲伏于地,少为弩箭损伤,是否如此?”李孟羲问刘备。 刘备眼中尽是赞许之意,他笑着点了点头,“如何?这些微疏漏,才智如孟羲你,未曾察觉。而我今日初练兵,便看出来了。” 刘备竟然一脸自豪。 李孟羲诧异看了刘备一眼,至于这么得瑟吗? 稍一细想,李孟羲明白刘备为何如此傲娇了。 人家刘备于练兵之事,还像个小学生,小学生第一天上学,就得了大红花,人家能不开心吗。 李孟羲洞察人心,于是特别的恭维了刘备好一阵子,李孟羲很不要脸加违心的夸刘备眼光独到,简直是独具天赋,天生的练兵将才,直夸的刘备都不好意思了。 李孟羲可算好好的满足了刘备的虚荣心。 “孟羲,你看我军盾牌如何?”刘备又问。 刘备提到盾牌,李孟羲就去看盾牌。 敌楼中有很多人,李孟羲打眼一扫,能看到大多数盾牌。 小的有勾镶盾。 勾镶盾是很特殊的,只有中国有的的盾型。 按盾的形状来分,盾可分圆盾,方盾,筝形盾,椭圆盾,等等。 而按功能来分,可分为阵盾,格斗盾,步兵盾,骑兵盾,以及盾车这一类重型盾。 按大小来分,则可分小型中型大型。 勾镶盾,属于格斗盾的一种。格斗盾一般为剑士的副手武器,用于辅助格挡攻击。因为要讲究灵活性,格斗盾一般不会太大。 印度和东南亚,很流行巴掌大的小格斗盾,而在中国,勾镶盾的盾面也就巴掌大那么一点。 勾镶是和戈相克制的兵器,与普通格斗盾不同,勾镶盾更像是一面小格斗盾加上两根细长的铁棍,棍头带钩状,铁棍作用是格挡住敌军的戈,然后可用钩勾住戈首,以使勾镶盾兵在和戈的战斗中占据优势。 勾镶盾是充满智慧造物,一面小盾,只加了两根细铁棍,同时让勾镶盾有着轻便灵巧意外,还有着和大盾一样的对戈的防御能力。 勾镶盾两头的铁棍,就等于对戈这一类武器的防御宽度。 在勾镶盾对戈的单对单的决斗中,勾镶盾的防御纵宽等于两头铁钩之间的宽,防御力等于一面巨盾,但是这面巨盾,轻巧无比。 勾镶对戈占尽优势,对长兵也有一定优势,格挡刀剑也能兼顾格斗盾的灵巧和等同于常规盾的大防护面积,可以说是不错的盾种。 但是勾镶盾的盾面就巴掌那么大,不利于攻城作战使用。 然后再其他盾。 大多都是大大小小的木盾,还有少部分皮盾,和包铁盾。 这些盾质量优劣不齐,李孟羲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盾如何?请玄德公明示。”李孟羲不解的问。 “我军盾牌不够厚重,易被弩箭射穿,且不够大,不足以遮掩躯体。” 刘备连说了两点。 这倒启发了李孟羲,军马军团的盾极大,盾往地上一搠,然后人稍微一盾,就能被盾完全遮挡起来。 而在东方,汉朝也有类似巨大的盾,不过作用不一样。 汉朝有更大的阵盾,又称塔盾,一人那么高。 刘备说军中缺少一种攻城专用大盾。 李孟羲挠了挠头发,“既然盾不足使用,可先让木匠营用好木头先试做一些,玄德公以为如何?” 刘备点头赞同。 李孟羲又给自己部下揽到活了。 既然准备在军中确立明确的激赏制度,那么每做好一面盾,就应该有奖赏,这些可都是粮食。 这是刘备练兵一个时辰以来,抛开李孟羲,他独自发现的第二个问题。 “攻城梯搭在城墙上,极易被推倒,孟羲你可有法解比难题?”说着,刘备走到城墙边,伸手对着靠在城墙上的一架攻城梯用力一推,长长的攻城梯吱呀一声,被推的向后拍倒。 刘备力气真大,李孟羲叹为观止。 刘备想到的问题,李孟羲其实早也想到了。 解决攻城梯易被推倒的难题,李孟羲至少已经有两个方法了,第一,是把攻城梯顶端做出钩子,钩挂在城墙上,使其不易被推翻。前世看的好多古装剧,就见过这种攻城梯。 第二种解决方法,打造真正的云梯。 云梯,顾名思义,高耸入云的梯子。 云梯是重型攻城器械,不用搭在城墙上,其结构为一个梯子,加上巨大的轮子。云梯可以靠自身的支撑,支撑住梯子直接凑近城墙,而不用人去扶梯子,也不怕梯子被人推倒。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攻守正酣 木匠营已经扛着梯子,推着攻城椎去修了,李孟羲左右见不到人。 “鲁犁。”李孟羲叫自己的副官。 鲁犁人虽呆,但是把心态摆的很好,并不因为李孟羲是个小孩子就对他有丝毫怠慢。 李孟羲一叫,鲁犁连忙从后面走到前来。 “修梯子用不到那么多人,鲁犁,你回去跟弟兄们说,让他们想办法把梯子上做两个钩子,好能挂在城墙上。” 鲁犁听完就要走,李孟羲叫住了他。 “等下,还有,鲁犁你回去,让一半人修梯子,剩下的人一半修攻城椎,另一半人,再造一辆攻城椎,最迟,下午要造好,可听明白?” 李孟羲抬头直视着鲁犁的眼睛。 “嗯。”鲁犁嗯了一声。 “嗯什么?”李孟羲不满,“把我的话重说一遍。” 对一般人,李孟羲很客气,但那是以前。 现在李孟羲是百夫长了,对部下应该严格要求,为将当严。 就说鲁犁,这家伙性格太木讷了,说话不肯多说一个字。 “一半人修梯子,剩下的人一半修城椎,另一半再造一辆攻城椎。”鲁犁被李孟羲逼着把命令重复了一遍。 无任何差错,传达命令也就不会出错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鲁犁噔噔噔的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刘备脸上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孟羲,行啊,还怕李孟羲管不好那些大老粗们,没想到李孟羲能把人管的服服帖帖的。 “孟羲,此是何人?” 李孟羲无语的看了刘备一眼,这人你应该眼熟,前夜操练攻城战法时,就是这人在攻城队和木匠营之间来回跑着传达信息。 “此人是鲁犁,木工手艺精湛,且曾是关将军麾下之兵。故木工之事,我多向此人问询,我亦命鲁犁操练木匠营木匠五十余人,以军法律之,此人算是我的副将。”李孟羲给刘备解释到。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 刚任命李孟羲为木匠营营正,这才两天不到,李孟羲就能挑出来一个副官。 副官能力暂且不说,就看副官在李孟羲面前毕恭毕敬的态度,但看态度,刘备就觉得这副官不错。 李孟羲有识人之能,还能御下,刘备这么认为。 攻城器械还得修一段时间,时间很紧迫,借城池演练攻守战法的时间还是从行军时间中挤出来的,一点耽误不得。 不再过多寒暄,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互为助力,开始认真操演。 攻城守城有两方,李孟羲没来的时候,刘备得上下来回跑才能有两个角度的视角,才能从攻守两个方面对照着考虑,以使考虑周全。 现在李孟羲来了,正好一人负责一方。 刘备随地捡了一块小的碎瓦块,给李孟羲看了一眼,然后突然把小碎瓦块往上一抛。 李孟羲立刻抬头眼睛去找瓦块扔哪里了,刘备的手比李孟羲眼更快,刷刷两下,刘备双手在半空一抓,然后把双手收了回来。 刘备笑着把握成拳头的两手给李孟羲看,“孟羲,你来选,选中碎瓦,你来守城,未中,我来守城,如何?” 抓阄吗,李孟羲笑了。 “左手。”李孟羲随便选了一个手。 刘备大笑,他伸开了手掌,左手掌心之中,碎瓦赫然在手。 两下分定,李孟羲守城。 刘玄德攻城。 守城这事,李孟羲可一点经验也没有。 一百五十余人在手下听命,人挤满了敌楼和敌楼两侧的城墙,李孟羲来回巡视了两遍,只见弓弩手们箭筒里的弩箭全部是去了头的,只留一个箭杆在外。 城下,攻城队抬着云梯已退回五十步外,操练开始认真了。 有什长跑过来问,问李孟羲有何吩咐。 “按前边刘玄德吩咐的来。”李孟羲没有什么能吩咐的。 扯淡一样,没守过城,能有什么好的建议。 城外,旗兵挥舞军旗,是在问你们好了没有,李孟羲扯过旗枪,跳到城头上,“刘玄德,够胆就就过来攻城!”李孟羲挥舞着军旗朝刘备大喊。 喊了一声,李孟羲回头,小声跟士卒们说,“快,一起喊!” “刘玄德,过来攻城!” “过来攻城!” …… 城上乡勇,顿兵击戈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声震四野,气势巍然。 一瞬间,沉浸感简直让人有处身战场之感。 五十步外,刘备看着城头上投入无比,挥旗邀战的李孟羲,看的笑的不行。 “众军听令,攻城!活捉李孟羲!” “杀啊!” 城下众军扛着攻城梯喊杀着冲来,口中皆喊,要活捉李孟羲。 刘备是个妙人,很懂的配合。 眨眼间,攻城队已冲至二十步内,城上弓手开始弯弓搭箭,用去了箭头的弩箭朝城下攒射。 李孟羲一边看士兵们搭箭开弓的动作,眼睛也时刻追着箭支的轨迹跑,还观察着城下之敌的面对箭雨的反应。 有趣的事发生了,没有箭头的箭杆撞到攻城的人以后,“中箭”的人立刻就假装死了,若是在扛着攻城梯,直接就放手了,然后走到了一边,如果是后续跟着的刀盾兵中箭,也假装死了,然后离队,这次攻城他们就不准再参与了。 李孟羲趴在城墙垛之间,看的连连点头。 刘玄德能摸索模拟出演练时的淘汰规则,一下就让攻城演练变得真实的多了。 毕竟都是自己人,不可能真的把人射死的。 眨眼间,攻城梯靠了上来。 有人伸手去推,刚把手伸出去,就嗷的叫了一声,原来是城下的人,用弩箭射上来,没有箭头的箭杆射到了他手上。 “中箭”的士兵自觉往后去退,李孟羲赶紧探头往下看,他看到每个攻城队之后,都跟着几个弓手,在跟城头的人对射。 刀盾兵们蹲在地上,用盾遮掩住了身体,而弓手要拉弓射箭,没办法带盾,且蹲下射箭也不利索,从城头看,城下弓手们全部暴露在攻击之中。 李孟羲眉头看的眉头紧皱。 以下射上,根本就不占优势,且城头有墙垛遮掩,城墙上的弓手顶多只露出半个身体,目标小的多。且守城方弓手数量有优势,城下跟城上对射很吃亏的。 果不其然,三五息时间,刘玄德的弓手就被集火,箭支连二连三的射去,城下的弓手全部“阵亡”了。 看来让弓箭手跟随刀盾兵攻城,这个方法不行。 让弓手协同弓城的本意是,压制城头,特别是压制攻城梯搭城那一点的敌军,给怕攻城梯的士兵提供一些远程支援。 可实际情况是,弓手没有遮掩的就跑到城下二十步以内,支援提供不了多少,伤亡还很巨大,等同送人头。 除非,城外的弓手们能得到很好的保护,比如,可以让一些士兵帮弓手扛着一些塔盾,然后在离城墙二十来步的距离,把盾放下,盾后用木棍支着。 塔盾的摆放可以两面盾之间留出个半人宽的缝隙,供弓手们从缝隙朝城上射击。 有塔盾遮掩,弓手们的生存能力可以提高很多。 据说,人眼的像素能捕捉到子弹的轨迹,只是身体完全无法做出反应而已。 眼能隐约看见子弹的轨迹,比子弹慢的多并且体积也大的多很显眼的弩箭,就能更能看到了。 弩箭飞来,看一个黑影袭来,人是有可能快速反应的。 弓手们把身体往塔盾里一闪,就能避开大半箭支。 城小人少,弓弩手不是必须要有的,攻城队多带几个弓手,还不如带几个刀盾兵更有用呢。 但如果是巨城,攻守双方人数大到一定程度,弓手的支援作用就很可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城垛及射击孔 李孟羲正想着塔盾的事,“敌军”登城了。 从城垛下露出了脑袋,跟李孟羲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 李孟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从城垛上跳下来,给人家让位,打扰人家厮杀了。 李孟羲刚挪开,城上守着的人就拿着棍子就对着爬上来那个刀盾兵,用棍砸,用棍戳。 刀盾兵被砸的拼命用盾护住脑袋,不敢把盾偏开一点。 不一会儿,盾兵被砸的招架不住,破绽露出,被城头的乡勇用木棍挑开了盾,然后两根木棍就怼到了盾兵脸上。 “滚下去!”守城之士吼到。 盾兵是个敞亮人,根本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利落的把盾一丢,手里的木棍也一丢,转头就从梯子上跳下去了。 见人直接往下跳,咚的一声。 李孟羲吓的不轻,赶忙分开了挡路的人。 李孟羲爬上城垛,见城下刚跳下去的盾兵已经拍拍屁股上的灰,没事人一样走了。 这么高,直接跳下去了,摔死怎么办?! “停!别打了,停!”李孟羲脸色不好看,直接叫停。 正欲厮杀的城上城下的将士,被李孟羲这一叫停,顿时不知所措。 刘备此时拿着山字盾,在城下扶着攻城梯,听李孟羲城上叫停,不知发生了什么,“停!”刘备也勒令手下的人停下。 还以为李孟羲磕着碰着了呢,刘备顺着攻城梯,匆匆爬到了城墙上。 “孟羲?为何叫停?”上下打眼一扫,见李孟羲不像有事的样子,刘备放心了下来。 “玄德公,怎能如此不体恤士卒,城高两丈,猛然跳下,人摔坏了怎么办?”李孟羲不满指责到。 刘备先是愕然,然后明白了李孟羲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刘备忙道歉,说考虑不周。 其实不是刘备考虑不周,而是李孟羲把人看的太金贵了。 古代人很皮实的。 两丈高的城,着实不算太高,有所准备和估摸的话,从两丈高的地方跳下来,很寻常的事。 刘备不是不体恤士卒,是他本人也认为两丈高跳下来不是个事,要让刘备跳,刘备根本不带一点害怕的直接就跳了。 “近身搏杀,在平地也可练,不必于今日练。 攻守之法,于攻城一方,要点在器械冲城,在弓弩对射,在盾阵遮掩。 刀盾兵借城上箭雨,可磨练用盾技巧,可练攀爬速度,可练彼此配合。登城搏杀,于平地练也是一样。” 李孟羲说了自己的看法。 虽说攻城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训练的话,不必每一个环节都训练。 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提高效率,还是尽可能的训练不借助城池没办法训练的点。 比如从上而来的箭雨如何更好的用盾遮挡,没有城池,就无法进行这一项训练;还有弓弩对射,上射下和下射上都跟平地射击有所区别,不借助城池,同样不好训练。 而像攀登之士和城头之卒角力厮杀,危险性高不说,还没多少训练的必要性。 刀往剑来,平地上一样可以练。真不行,日后边行军可以边练,随便用锄头铁锹堆两个高坡,就可以模拟城头厮杀了。 李孟羲一般有了什么说辞的时候,言之皆有物,甚少有废话。 刘备听完李孟羲之言,认真思索片刻,刘备点了点头,“那攻城之法,就练冲城,弩(喵)弓队对射,还有……盾阵。城头厮杀,便不必练了。” 刘备突然笑了,看着一脸正色的李孟羲,“孟羲,你细说我攻城之法,不知你守城之法,又想的如何了?” 刘备这一问,问的李孟羲直挠头,“守城之法,某暂且不知。” 李孟羲尴尬的笑了笑。 刘备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哈哈大笑,“我去整顿兵马,再来!” 刘备下城去了,走时他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 守城之法,该如何改进呢?李孟羲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战术细节。 扔石头倒金汁这些知道,但有必要练吗。 刘备下城整兵,李孟羲眉头紧皱。 李孟羲在很认真的学习军略,可学习就没有轻松的事。 李孟羲爬上城垛,借来弓箭,试着比划了好几个射击动作,正射,侧着身子射,还有藏头缩肩的,身体缩在城垛后边射,亦或是把箭从射击口往下射。 射击口是城垛的一部分,是斜向下的一个隧道型小口,这样城上可以顺着射击口向下直射箭支。 如果射击口是平直的,那射击口于城垛,就像是窗户一样,敌军一箭射来,城垛后躲着的人就不安全了。 射击口做成斜的,城外的箭纵然射到射击口上,却因为角度的关系,箭会撞在斜着的射击孔的壁上,无法伤到城垛后的人。 除非一种情况——在极少的合适的角度,由神射手在城墙上瞄准射击口刚好能把箭顺着射击口斜向上射进去,钉死城垛藏着的家伙。 但是,由射击口向外射击,和由城外向射击孔射击,射击难度天壤直接。 由射击口射人,人那么大的靶子,又到了城下,那么近,容易射中。 而城下的人射射击口,目标只有拳头大一点。射击难度是几十倍的差别。 李孟羲笨拙的拿着弓箭,调整着各种射击角度,弓箭怎么拿都感觉不舒服。 一旁的乡勇看不下去了,拿过弓箭给李孟羲做了示范,“左手握弓臂,右手拉弦。” 有乡勇示范,乡勇没解释为何这么左,而李孟羲已经无师自明了——右手力量大于左手,拉开弓弦需要力量。虽说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拉弓时左右手受力相同。 但是右手远比左手灵活,对微小动作的掌控微调能力远胜左手。 只要不是左撇子,右手拉弦,一定比左手拉弦射的准。 见了弓箭,李孟羲便联想到了弩,他突发奇想,守城时,用弩好呢,还是用弓好呢? 所谓,强弩之末,不足穿什么来着,意思就是说弩箭直射,无法抛射,随着距离的增加,动能衰减的很厉害,太远就没有杀伤力了。 而弓箭可以抛射,动能比较好的存留下来,在很远的地方依然有杀伤力。 而守城之时,不需要射多远,弩绝大多数时候所要攻击的,都是一二十步近距离的敌人。 在近距离的范围内,弩箭的力道要远强于羽箭。 所以,李孟羲想到,弩是否比功更适合守城呢? 李孟羲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眼睛往一圈寻摸,看了一圈,弓手有,但一个弩手没见。 “弩手呢?怎不见弩手?”李孟羲问。 “将军怕伤人,不准用弩。”一旁的乡勇回答了李孟羲的问题。 李孟羲疑惑,这什么道理,爬伤人不用弩,那为什么用箭? 疑惑在一秒之后,自动消失了。 这是练兵而已,弓手们都把箭头给拔了,用没有箭头的箭杆射人,不太容易伤到人,再加上弓容易控制力道,乡勇们刻意的把弓只拉了半满,就更不会伤人了。 而弩不同,弩的构造特殊,没办法控制力道。加之弩的力道强劲,没有箭头,秃杆弩箭射人也很危险。 城外五十步,又见枪旗乱晃,刘玄德又要活捉李孟羲了。 李孟羲让人挥旗回应,他叫住了三四个弓手。 “来,你们拉弓射箭,我算算一箭射出,得多少时间。” 李孟羲对弓手们说着。 弓手们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开弓射箭,共有一下步骤——把箭从箭筒拿出来——把箭杆搭在弓臂上,箭尾抵在弦上——然后开弓——接着,身体探出城垛——放箭,回身躲藏。 第一百三十章 交替射法 能成为弓手的乡勇,多是挑选过的,身长力大,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猎户或之前接触过弓箭,虽说只是乡勇跟精兵差的远,但弓手们的弓箭熟练程度,远超一般人。 四个远超一般人的弓手,看他们拉弓射箭,李孟羲默默计算,从取箭到完成射击,加上索敌等,射出一支箭,大概要七秒。 一分钟射十箭不到。 而射箭所需的七秒时间,取箭大致一秒,搭箭一秒多,拉弓一秒多,探身索敌花费了最长时间。 啪的一声响,攻城梯再次靠城了,李孟羲看都不看一眼,皱眉沉思起来。 守城战术第一个可以深究的点,李孟羲觉得找到了。 跟刘玄德说好了,不需练城头搏杀,攻城队只练冲城、对射、盾阵,三部分即可。 弓箭手要配合城下之人训练,而李孟羲却一下带走了好几个弓手,到了离敌楼较远的一段城墙上。 李孟羲个子低,他得爬上城垛才能看清城外的东西。 “看到了城下的草了吗?”李孟羲指着城下,护城壕沟边长着的一棵野草,指给弓手们看。 “你们四个,就射草。”李孟羲下令。 又是莫名其妙的命令,上官说啥,就干啥,弓手们不会去质疑李孟羲的命令。 李孟羲可是货真价实的伯长。 接了李孟羲的军令,四个弓手四散开就准备各找一个城垛射箭。 “等下。”李孟羲叫住四人。 “两人站一个城垛,这两个,你们四个站这儿。”李孟羲指了两个紧挨着的城垛说着。 守城的人多,自然不会有太空旷的空间。 李孟羲要求四个弓手挤在一起一起,朝城下目标射箭。 刚开始,无事。 可是很快,一个乡勇刚搭好箭,就要探出身体朝城垛缺口往下射箭,正好,另一个乡勇也搭好了箭。两人都想让对方,然后尴尬的都停住了。 最终耽误了一两秒,甚至更久,两个乡勇才用眼神协调好了射击顺序。 李孟羲看的直皱眉,他发现第一个问题了。 配合不好,同时射箭都想挤城垛口,然后两个人都没法射。 这倒问题不大,就怕战时一慌乱,手一松箭飞了。 每人都耽误一两秒,若所有人都有失误,平均一两箭,就得耽误一两秒,那么守城的箭雨会稀薄很多。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失误都累积起来,小错误也会引起大崩盘的。 “停!” 当弓手们射完半筒箭之后,李孟羲叫停。 “这样,射箭之时,左右交替,轮次射击,一人不射完,另一人决计不许射,可听明白?” 四个弓手都点头,示意听明白了。 “开始!”李孟羲再次下令。 因为有序,果然从容不乱,因为两人同时搭好箭不知该如何射击的失误不复存在。 而交替射击,能减少混乱的同时,两个弓手不同时射击,一人要等另一个人射完一人再射,这会降低射击频率吗?答案是,不仅不会降低两个弓手总体的输出频率,反而效率会更高。 交替射击,只是让射击错开了而已。 拉弓开箭整个过程需要六七秒,六七秒时间足够让两人的动作完全错开。 一人射完,另一人正好把箭搭上,替补上身位的同时,弓也拉开了,然后射完撤下,另一个人又把箭搭好了。 弓手们交替射箭的配合越发熟练,李孟羲一边看,一只手背到了背后,手指不由自主的掐着指节默默计算时间。 李孟羲不知何时自动有了这个习惯,能掐会算的技能,好像不知不觉间觉醒了。 弓手们动作越来越连贯,然后突然嘎然而止。 没箭了。 问了一个弓手,李孟羲也拿过箭筒看了,一支箭筒能盛三十支箭而已。 由箭支,李孟羲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在攻城的时候,攻城战一旦开始,可能要连打几天几夜。 三十支箭,很快就能射完。 那箭射完该如何? 拉弓很耗费体力,满弓把三十支箭射完,手臂都要没力气了,纵然能补充箭支,弓手也无法继续射击了。 弩到是省体力,可是弩箭射完也需要补充。 弩手射完箭,不应该直接下城去补箭的,直接下城增加了城头人员流动量,不利于城墙增援,且多耗费体力。 弩手一天若需要补充十次弩箭,若是十次上下城,累积消耗的体力就很多了。 所以,应该有专门的供给弩箭的人员。 一个或两个人,抬着几百支弩箭上城供应,能供十个人的用箭。 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民夫的体力消耗,代替十个战兵上下城的体力消耗,再划算不过。 李孟羲很擅长联想,见识之博广,思维之开阔,非是古人能比。 由弓,联想到了射支补充,然后再联想到了弩,然后再联想到对整个城墙的补给,以及人员该如何畅通无阻的城上城下调动,甚至是边交战边轮换换下体力不济的守城士卒。 这么一联想,瞬间大堆问题又来了。 李孟羲甩了甩头,还是暂时不管其他了,先弄明白弓弩手这一个点再说。 李孟羲派了四个弓手的一个,让他去跟刘备交涉,说需要几架弩机,让他取来。 还剩的三个弓手,箭筒里剩的箭都不多了,只剩两三支了。 李孟羲把头探出城垛外,侧头向左侧去看,看到了搭在敌楼前的攻城梯。 成年人的视线高度,跟小孩子的视线高度是不一样的。 李孟羲被城垛挡住看不到外面的攻城梯,而乡勇们不仅能看到,还能搭箭射击。 带着三个弓兵又往边上的城墙走了一段,大致十来步路。 “你们从这里,能射到攻城队的地方吗?”李孟羲问。 弓手各自抬头侧头去看,“能射。”斜的距离也就三十步,能射到。 “那好,从侧面把剩下的箭全射过去,吓他们一吓。”李孟羲嘿嘿的笑着。 刘备此时正在城门前,他和普通的刀盾兵一样,手里举着盾,斜向上举,防着城上飞来的箭支。 突然刘备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从侧面飞来的一个黑影,刘备吓了一跳,忙举盾侧挡。 噗的一声,没有箭头的箭杆撞在离刘备脚下还有两步的距离,箭杆在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滚落在地。 有惊无险,刘备抬头,往敌楼左侧的城墙上看,看到在较远的地方,看到了李孟羲在招手。 李孟羲用活生生的案例告诉了刘备,攻城队可不止会受到正面弩箭的攒射,侧面也会有流箭射来。 所以盾阵一定防守严密,且一定要防着侧面。 因为人少,刘备把人集中在敌楼和左右两小段城墙之上来操练士兵,可刘备忽略了当守城方兵力足够时,漫长的城墙线上,攻城方会受到来自斜侧面的弩箭的打击。 弓弩类武器,由单个单兵分析,弓弩攻击的面积是一个扇形,扇形半径,即为弩箭的有效杀伤半径。 所以,一个攻城方士兵,被越多的扇形扫到,理论上最多就会受到多少张弓弩的射击。 所以,攻城时,攻击城墙较中间的位置,攻城队所受到的攻击概率是一样的。 而一直向城墙两边扩展,当靠近城墙两端的某个区间之后,攻城队就少了一侧袭来的弩箭。 四四方方的城,攻队靠近城墙左端,就没有了右侧一大段城墙上弩箭的威胁。 同样,攻城队靠近右端攻击,就等同于没有了左侧一长段箭雨的威胁。 因此,攻击城墙角的攻城队,粮比攻击城墙中段的攻城队,少面临三分之一的箭雨。 所以,李孟羲又发现了一个要点——城池最容易从城墙角攻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魂 李孟羲未亲自带队参与任何一场攻城战,一切都是在从零学起。 十二分的投入,李孟羲通过观察,想到了大多数城池的薄弱点——城墙角。 再结合之前李孟羲想到的攻城应该尽可能避开楼梯口。 那么,有针对性的攻城战术有了,可以避开城墙楼梯口的同时,把精锐力量放在两角攻击。 同样,针对性的守城战术也有了。 城墙上要时刻保证人员走动的畅通,以便危急之时从楼梯上上来增援的人可以快速到达有危情的点。其次,城墙角得特意加强防守。 加强城墙角防守的方法至少有两点。 一是,城墙能承载的兵力是有限的,既然没办法增加人数,那就提高兵员质量,多派精锐甲士和重弩手来守边角。 二就是通过人力调配的方式,优先给城角处弓弩手们供给弩箭,人员轮换的频率也要频繁一点,以保证城角的士卒全是体力充沛的生力军,以使在近身搏杀中占据优势,不至被敌军登城。 由此,李孟羲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那就是一个精锐甲士,体力能维持战斗多久呢?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多久要轮换一次呢?李孟羲不知道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观察能得到的答案了,需要收集大量数据才行。 士兵体力有关的数据极其重要,不仅关乎守城,还对野战阵战有用。 指挥官若是清楚的知道士兵打多久体力会撑不住,然后就可以先一步做出预案,要么换人顶上,要么就能预料到什么时候出现溃败,早做防备。 一个重要的基础数据,被李孟羲忽略了。 上一个数据,是李孟羲不知士兵一天的行军路程是多久,好在后来他跟关羽了解到了。 幸运的是,现在李孟羲意识到了问题。 到底,冷兵器白刃战,士兵从战斗力完备到体力消耗严重,时间是多久呢? 前世职业拳击赛,时常三分钟。 在汉服圈的时候,听大佬们说全甲兵击格斗,体力消耗不比拳击少。 那么,三分钟就要把守城的人换一批吗? 不科学,换这么快没办法操作。 能操作的,只有在城墙上的人小范围之间的轮换。 反正攻城梯攻城的地方就那么一点,守城士卒堵着攻城梯,堵在前边厮杀的人,也就几个而已。 所以隔一会儿,把顶在前边的人换一批,隔一会儿再换一批,轮换休息,就没了士兵体力不继的问题。 士兵能自觉轮换,这是理想的情况。 而实际情况是,不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基层指挥官就会良莠不齐,有能身先士卒的人,累死也不肯后退的人;也有混账玩意儿自己躲后边,催手下的兵去送死。 若是前者,不好,累趴了也不回去休息,体力不足反应慢,会被登城的敌军一刀砍翻的。 而若是后者,更不好,基层的混账指挥官平日就欺负下属,守城还欺负下属,人精神紧张的情况下,情绪就不稳定,一点矛盾就可能突然激化,万一底层士兵怒火上头跟混账官火并起来,一旦内乱,城就不攻自破了。 城头发生内讧,再坚固的城,也要守不住了。 而这种情况,有概率发生。 不能过于依赖基层指挥官的个人素质,而应该以严令律之,规定守城时,人员必须按时轮换,违者军法处置。 这样的话,能身前士卒的好人不会因为太累了而被敌军一刀砍了;而喜欢欺压士卒猥琐不前的坏人,有军法严厉约束,断然不敢触军法霉头。 人性本恶,故韩非子说,【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没有不欺负下属的低层军官,只有在严厉军法下不敢欺负下属的军官。 军律军令应该把所有人全部看成坏人来约束。 李孟羲想的入神,他忘了周围的一切。 “孟羲,孟羲!” 李孟羲模糊之间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然后李孟羲回过神来,奇怪的发现,哎?这城怎么回事,怎么一晃一晃的? 然后李孟羲茫然的转过头,发现不是城晃,而是自己在晃。 刘备一脸着急的用力晃李孟羲的肩膀。 这一段城墙上,挤满了人。 “怎么了?”李孟羲疑惑的问。 怎么了,突然怎么一群人就过来了,一点声没有。 李孟羲终于回神了,被吓坏了的刘备终于缓了口气,惊魂未定的刘备按住李孟羲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发觉李孟羲不对劲的是那个回去拿弩机的弓手,弓手带着弩机和人来找李孟羲,说弩拿来了。 连说了好几声,李孟羲木头一样的站着,一点反应没有。弓手又试着大声叫了几声,李孟羲还是没反应。 弓手这时觉得有点不对,转到李孟羲面前看,只见李孟羲眼神空洞,眼睛像是不会动了一样,失去了焦点。 弓手大胆的用手在李孟羲面前晃了晃,李孟羲眼睛动都不动,任凭弓伸手去晃李孟羲,李孟羲依然木头一样,状态极为诡异。 这时,弓手察觉到有点不对了。 在乡间长大的弓手联想到了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村里就有小孩儿突然人不会动了,眼也不会动了,人家说是中邪了,没两天,人就没了。 一想到后果这么可怕,弓手慌了,忙去叫刘玄德。 刘玄德放下操练匆匆赶来,他又惊动了一城的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备不管如何去叫,如何去晃,晃了很久,李孟羲被晃的头乱摇,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失了魂。 当李孟羲终于回神。 “走,孟羲,咱不练了!你怕是累着了,好好歇歇!” 刘备不由分说的,拉着李孟羲直接把李孟羲拉到城下,他以为李孟羲是因为劳碌练兵,太伤神,累到了。 李孟羲还是一脸懵的,就被刘备拉跑了。 李孟羲挣脱了几次才成功。 “玄德公?何事拽我?”李孟羲手腕被拽的生疼,挣脱了之后,他不满的抱怨。 刘备不说如何,只说不练了。 怎么就不练了,李孟羲更蒙了。 误会一直到刘备快把李孟羲拉回辎重营,走了半里路才化解。 李孟羲听刘备说自己像是失魂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李孟羲笑了。 原来自己想事,能如此投入。 曾经有科学家想问题,以致把自己的怀表当鸡蛋煮了;还有科学家在别人马车上算问题,算的入迷,马车走了,他还跟着马车跑,边跑边算。 李孟羲自付,难道小爷我,要成科学家了吗?科学家极度的专注和投入,连原子弹都能造,兵略的难度,能跟原子弹比? 李孟羲很开心,他知道自己能很投入到一些思考之中,由此自观,李孟羲认为自己一定能学好兵法。 或许,能留名乱世,乃至历史。 或许能成为兵法家吧。 李孟羲心想。 刘备过于紧张了,李孟羲心里感动之余,还得安慰刘备。 “玄德公,我这般人物,能尽心力而究一物,纵风雨雷霆,而不能乱之心神。 勿忧也,某无碍。” 李孟羲笑着说到。 然后,李孟羲仿佛为了加强自己话的说服力,把想到的守城战法,一一详陈。 “其一,攻城应避开敌城梯阶处,若于此处若登城,敌军救援颇速。 其二,城有四向长墙,四方城门,及敌楼等处,且问玄德公,你以为,何处利我方攻城? 某以为,城墙四角,利于破城。且听某一一道来。” 李孟羲认真把思考许久得到的想法告知于刘备。 当说到不知士兵体力,不知士卒能奋战几刻,此是兵争要害,不可不察,李孟羲向刘备寻求帮助,刘备神情严肃的应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递弩战术 远程武器是守城方重要的利器,弓和弩同属远程武器,却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熟练的弓手可以把箭连珠而发,平均射速远快于弩。 两种武器射速和操作的差别,自然要有不同的战术安排。 李孟羲依然是命令弩手们依着城垛模拟向下射击的动作,然后再观察。 四名弩手,按之前和弓手一样的站位,每个城垛后站两人,然后按李孟羲要求的交替射击战术,有条不紊的开始训练着。 没等弩手们把箭射几轮,李孟羲就皱起了眉头。 好像不对劲,轻型弩箭只有二十来公分长,射击速度飞快。但是李孟羲不满意轻弩的威力。 轻弩射的再快,三弩也伤不到一个攻城方的甲士,再快有什么用。 而臂张弩,自己杀伤力更大的,需要用脚去踩着弩首的圆环,用两只手齐用力才能拉开的蹶张弩,更适合守城。 重弩虽慢,但比轻弩更有效率。 然而重弩的射击频率,实在是太慢了,仅相当于弓箭的一半。 影响重弩射击速度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开弩花费的时间太多。 那如果,后排的人把弩装好,再递给前边的人,会如何? 如果是两个人负责给一个人递弩,那么射击效率将提高两倍,如果是三个人给一个人递弩,射击速度是三倍,四个人就是四倍。 来自于排队枪毙时代的经典战术,对野战时的弓弩方阵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因为弩的装填比火绳枪简单的多也快的多。 但在狭小的城墙上,一个城垛最多能供两个弩手守着向下攻击,排队枪毙时代,后排装填好的火枪递给前排的战术,有了一点参考价值。 城墙上空间不充裕,让弓弩手走动着换位射击,一是容易混乱,二是会增加体力消耗。 弩箭射完,就往后退两步,守城要紧时一天退上千步,就多消耗掉半碗饭能量。 李孟羲思虑成熟之后,他叫过四个弩手,其中一人负责射击,剩下三人负责在后边传递上好矢的弩。 递弩战术刚开始,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四个人,四把弩,这意味着每个时间点,每人手中都有一把弩。 手里拿着一把弩,不管是向前递弩,还是向后接弩的时候,一个人就要同时照看两把弩,手忙脚乱的。 只是很简单的统筹问题而已,如果减去一架弩,四个人,递三把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递弩战术很好用,重弩的射击连续性能达到接近弓箭的水平,然而只是接近而已。 前文说过,弓手从取箭到弯弓搭箭,再到索敌把箭射出去,大概六秒。 而在近距离速射时,完全可以做到两秒一箭的恐怖速度。 弓和弩这两种武器,到底哪个更适合守城呢?或者两者都有,那么该如何编队呢? 一个城垛缺口,左右分配弩手和弓手各一个。 重弩负责更强力的输出,重蹶张弩四五米距离内足以射穿轻型木盾;而弓箭,在一小片城头城下的战场中,射击灵巧射速飞快的弓可以快速射出一连串箭雨,提供压制。 应该就是这样了,重弩手和弓手应该混编在一起,提高容错率。 正想着,“停!”李孟羲突然叫停。 “别动!”李孟羲指着一个弩手,声音有些紧张。 弩手不明所以。 李孟羲两步上前,小心的劈手夺过对方的蹶张弩,弩很沉,弩接过来,压的李孟羲差点拿不住。 “说一下,递弩的的时候,不准把手指头放弩机上,万一走火……万一碰着,伤到人怎么办?”李孟羲劈头带脸吐沫横飞的训斥,若不是身高不够,他就跳起来用拳头锤这厮的脑袋了。 说着,李孟羲为了加强说服力,他学着弩手粗心大意的样子,手放在扳机上,然后做出递弩的动作,然后作势要把弩递给其他弩手,要被递弩的人可不傻,决计不肯站在弩箭对着的方向。 李孟羲于是,把对着城墙,狠狠地扣动了弩机。 嘭的一声弩弦炸响,去了箭头的弩矢咄的一声撞在了城垛上,当场矢杆撞劈了。 弩手眼看此情此景,皆咂舌。 “看,手万一要动下,触动弩机,可就是人命。误伤别人,害别人的性命,军法也要砍你脑袋,也误了你自己的性命。懂了吗?”李孟羲语重心长。 关乎生死。弩手们心中凛然。 城池是宏达的建筑物,守城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对守城无有任何经验的李孟羲,也没有前例去学习,只能自己摸索,从细微处着手,细细究之。 一个时辰或两个时辰,李孟羲大致弄清了守城时应该怎么用好弓弩手,并且知道该怎么安排,战术细节又是怎样的。 接下来,远程兵种结束,应该是近战兵了。 敌楼中,守城的乡勇们用手去推搭在城上的攻城梯,而城下的人,则拼命稳住攻城梯。 双方在对抗和角力,训练也会在对抗中达到应达到的目的。 李孟羲带着弩手来到敌楼下,他看乡勇们有用手去推攻城梯,有侧着身子推,也有用棍子去戳的。 看了六架搭城的攻城梯,守城的乡勇们去推攻城梯的方法就有六种。 既然方式不统一,那就肯定有优有劣,既然有优有劣,那就说明没有找到最好的反制攻城梯的手段。 李孟羲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弩手,“几位觉得,怎么推梯子好推?” 弩手们各执一词,有人说用俩手推,有人说用脚踹,有人说人多推着方便。 嗯,说的都要道理。 俩手推力量肯定比一个推的力量大;俗话说胳膊还拧不过大腿呢,脚的力量比手臂力量大,用脚踹也更容易把攻城梯踹倒;多个人一起推攻城梯,自然比一个人推更轻松。 弩手们都只看到了一个方面,却未能有更全面的思维来思考。 攻城梯搭城垛缺口上,缺口就那么大,一个人推,或者两个人,就把前边站满了。一个人可以正站着身体,用两只手推攻城梯,也可以两个人,都侧着身子,一起推,还是两只手。 因为空间问题,城头空有人力,却无法所有人一起投入推攻城梯的行列。 徒手推,看来不行。 不久前,李孟羲在研究阵略的时候发现,刀盾兵最多可以达到三个人一起合击一个人,而枪兵,可以轻松三四个人捅一个人。 枪兵利于合击,是因为枪的长度和攻击方式决定的,而盾兵要围上去砍人,两三个人的一个敌军一围,就没有空间挤下第四个人了。 既然战斗是如此,李孟羲看着超过城头一小截的攻城梯,推攻城梯也应是如此。 人的手太短,不利合击。 应该用工具,工具等于把手臂延长,七八个拿着长杆一起推攻城梯,比手推脚踹有效率的多。 所谓触类旁通,就是如此。 若是前不久没有研究阵略时发现了枪兵更有利于士兵配合合击,今天练兵,李孟羲就无法如此快的看出问题了。 再一细想,古代有很多攻城器械,除了大型器械,还有很多给士兵使用了小器械,比如,专门推攻城梯的——叉杆。 叉杆这玩意跟晾衣服的撑子一模一样,和长枪一样,可以多人合击,七八个甚至十来个人拿着长叉杆一起叉着梯子推,城下攻城的只有三四个人在扶着,力量对比悬殊。 李孟羲已经能想到敌军简陋的梯子被叉杆一架一架的推翻的情形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出现在了李孟羲脸上。 鲁犁不在身边,李孟羲随意叫了个弩手交待他,要他去木匠营找鲁犁,要鲁犁把活都放下,先做几根叉杆过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欺暗室 怕派去跑腿的弩手不知道叉杆是啥,李孟羲特意用手指在地上给花了草图。 弩手一看草图,就明白了。 这不是草叉吗? 弩手带着李孟羲的命令去了,不久就又回来了,弩手和鲁犁两个人每人扛着三四根叉杆一路小跑着把叉杆送来了。 两人到了敌楼上,哗啦一声把叉杆丢在了地上。 李孟羲一看鲁犁拿来的叉杆,笑了。 什么叉杆,明明就是修过的树杈,简陋的可以。 鲁犁人看着呆呆的,倒是聪明。 李孟羲拿起一根叉杆看过,还行,选的树枝不错,不粗也不细,跟铁锹把差不多,使用起来很舒服。 神器到手了,好不好用,还得试试。 李孟羲招呼守城乡勇们,让他们把叉杆拿走分分。 等乡勇们分到了叉杆,顿时大发神威,虽说叉杆少,刘玄德有六架攻城梯,平均一架攻城梯只能分到不到两根叉杆。 但是当两个拿了叉杆的乡勇,叉着一架攻城梯,双手用劲,共计四支手臂一齐用力,再加上旁边协助的人,手也握在叉杆上用劲,集合了众人之力的叉杆猛的一推,在守城乡勇们的欢呼声中,一架攻城梯顿时被推倒。 城下的人怕被砸,连忙躲避。 攻城梯被推倒很正常,城下刘玄德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接下来,剩下的五架攻城梯在短短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被推倒了。 小小的一个工具,竟让守城之士,如有神助。难怪人家说人与猛兽最大的区别,在于人能运用工具。 本是相持的态势,攻城梯却眨眼间全部倒了。 刘备惊疑。 刘备指挥催促着士卒们再次扛起攻城梯,再往城上去靠。 让刘备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好大一会儿,攻城梯刚靠城,就被推倒,如是数次,没有一架能靠在城墙上坚持哪怕一会儿。 城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眨眼之间,形势逆转。 刘备抬头,看着敌楼之上,目露疑惑。 刘备噔噔噔噔顺着楼梯小跑上城,到了敌楼之中。 李孟羲像是知道了刘备上来是干什么的,见刘备来,李孟羲拿过一根叉杆笑着给刘备介绍,“玄德公,且看。这是我刚想到的守城利器,叉杆。” 刘备接过树杈,边听李孟羲解释,边把树杈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过一根树杈平平无奇的树枝而已,竟能克制攻城梯。 李孟羲邀刘备亲自一试。 刘备臂力过人,单手就能推翻轻型攻城梯。但试了叉杆,的确省力。 “省力不是关键,关键在城上人相挤,腾挪不便。用手推梯,最多只可两人推一梯,有了叉杆,借叉杆之长,可六七人共推一梯,如此,攻城梯如何不倒?” 小小的树杈,竟然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 刘备再一细想,那日攻城时,但见攻城梯被城头黄巾推翻,确实隐约见城头黄巾手拿的是草叉。 若是黄巾训练有素,有意识的专一派人用草叉推挡攻城梯,当日攻城之战,伤亡或不止几十人。 刘备看了一眼手中随处可见的树杈,对李孟羲佩服更甚。 单单李孟羲发现叉杆使用之秒,只此一处,就让刘备觉得暂停两日行军,已值了。 刘备掂量着树杈掂量了一番,见树杈笨重,且不甚笔直,便沉吟到,“孟羲,我看用草叉亦可做叉杆,且草叉可做兵器,较之树叉更为轻巧,你以为如何?” 李孟羲歪头想了一下,“草叉……确实更好。玄德公,想来缴获之中,多有草叉。可把草叉收归一处,以备守城之用。” 李孟羲的建议,刘备当场赞同,招呼亲兵去着人清点缴获,把草叉单放着。 草叉可以收集当作战略储备,若是要守城,直接把草叉拿出来分配下去就好了。 若是不特意收集,临战还得花时间找,耽误军情。 李孟羲于守城战法,已有了第二点所得。 还有,对付攻城梯除了用叉杆,还可以用狼牙拍,即一个巨大的苍蝇拍一样的东西,用绳子系着,松开绳子的时候,狼牙拍拍下去砸人,把爬上来的人给砸下去。 然后再拉绳子,砸完人的狼牙拍拉上去还可以继续使用。 李孟羲回想,狼牙拍好像是在武经总要里边看到过,宋朝时期,是古代冷兵器军事科技和战术勃发的时期。 宋有钓鱼城有襄阳城这些坚城,守城技术很先进和完善。 若单纯的比守城战法,汉朝应是不如宋朝先进的。 就是不知道,汉朝有没有狼牙拍这种把人当苍蝇拍的恶毒器械呢? 如果没有,那就别怪我用狼牙拍拍你们了啊。李孟羲想到此处,嘿嘿的笑了。 刘备觉得,李孟羲笑得猥琐极了。 此时,快午时了。 城上的人有敌楼遮掩,晒不到,还好,城下的人都汗流浃背了。 刘备体恤士卒,下令全军解散回去吃饭,午后再练。 一身汗的刘备站在城楼下凉快,都一身汗了,刘备都不说把衣服稍敞开一些凉快凉快。 与之相比,没怎么出汗,只是觉得闷热的李孟羲已经把麻衣扯的大开,袒胸露腹的好没形象。 刘备见李孟羲这个没有礼仪的懒散模样,把脸一板,“孟羲,把衣服穿好。你是百夫长,为将者,当自惜威仪,似你这般,衣冠不整,威严何在?将士们见了,又岂能服你?”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刘玄德和李孟羲各称人镜,刘备很当真,但见李孟羲有一点不足之处,他必然要指出。 李孟羲一想,确实不太像话。 要在前世的军队里,很注重军容军纪的,要是衣冠不整军装不好好穿,流里流气跟二流子一样,这人肯定会被严肃处理。 再说了,军装都懒得穿好的军队,怎么可能会下苦力用心训练,又怎么可能是精锐之师呢?乌合之众还差不多。 虽是这么想的,认为比刘备自认为的还有道理,李孟羲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有些不在乎,“都没人了,谁能看见?” 纵是袒胸露腹,乡勇们都回营去等吃饭了,有谁能看见? 刘备摇了摇头,看着李孟羲,意味深长,“岂不闻,君子不欺暗室?” 欺:欺骗自己;暗室:人家看不见的地方。 不欺暗室,意指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不做见不得人的事。 路边花很漂亮,纵然没人,没摄像头,再漂亮也不该去摘;不能因为没人看见,就乱丢垃圾;不能因为没人看见,就说人坏话。 儒家讲修身,用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君子不欺暗室,当人前人后如一。 李孟羲拉正了衣服,站直身体,认真向刘备施了一礼,“多谢玄德公指正,孟羲受教。” 刘备笑着回礼。 关张二人,于刘备是左膀右臂,亦是结义兄弟,此二人不可或缺。 今李孟羲于刘备而言,亦不可或缺。 站在城楼上,上有亭子遮掩,时不时的有微风,很凉快。 城墙的阴影越来越短,直到看不见了。 太阳直射大地,午时了。 远远的从大应那边走过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李孟羲看着像是弟弟过来了,等人影走近,果然是弟弟。 “哥,吃饭,有肉肉!”砖头跟着老铁来叫哥哥吃饭,他举着手里的肉骨头,远远的就喊哥哥。 “来了!”李孟羲忙大声回应,“玄德公,你也去吃吧,下午咱还要练兵,颇费体力。”李孟羲临下城时,跟刘备说着。 “嗯。”刘备嗯了一声回应到,并不着急下城的样子。 李孟羲跑出城,一路小跑的去接弟弟。 城头上,刘备目视着李孟羲的背影越走越远。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力未用 等李孟羲走远,孤身一人的刘备并不着急去吃饭,他下城,站在城前吊桥之上,眉头微皱,抬头上望,认真回忆一整个上午操练,所得攻城战法为何。 一,攻城可攻城角。 二,军中盾牌单薄,难挡劲弩,可造重盾。 三,攻城梯可上嵌钩角。 四,攻城椎需上有坚顶,可挡擂石。 认真细想了所有细节,刘备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下什么,他再次登城,又想守城战法。 仅练兵半日,所得守城战法有—— 其一:城角易破,可遣精兵、重兵守之。 其二:若知敌城详实,应避开楼梯处。 其三:弓手射击之法,应交替射击,有序而无错乱。 其四:为弩手递射之法。 其五:使弓弩间错,以应突变。 其六:为守城之士轮换之制。 其七:由轮换之制,推及全军,强军必有严令律之。 其八:为叉杆克制攻城梯之法。 其九:备叉杆等一应军械,以备不虞。 其十:士兵体力如何,不知究竟,此兵争关键也。 其十一:详知城池敌楼是何作用。 刘备于城头沉思,直到张飞登城,叫了刘备好几声,刘备都没回过神来。 啪的一声,张飞一巴掌拍在刘备背上,把刘备拍的顿时惊醒。 “大哥,在想何事,竟如此入神?”张飞大笑。 刘备愕然,不知张飞竟何时来了。 自知入神而不觉外物,刘备突然就理解了李孟羲,刘备不由摇头笑了。 “走,三弟,下城!”刘备大气的拍着张飞肩膀,招呼张飞一起回营。 刘备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气质。 有十分本事,才能有三分从容。 不知兵的刘备,难能有像关羽能统帅三军的气势。 而今刘玄德夜习兵书,白日演阵,半日之间,得精要战法十余则,这便是来自乡野织席贩履的刘备,开始变得有底气,这一分底气的由来。 无知者,或可无畏,唯知者,方可从容。 刘备对李孟羲的敬服与日俱增。 李孟羲现在是刘备义军仅有的谋士,或可拿后来的诸葛孔明来做比较。 刘备敬服李孟羲,比演义中队诸葛孔明的敬服更甚。 诸葛孔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神仙一般的人物,而李孟羲上不知天时,下不知地理,为何刘备还更敬服于他? 可以这样分析。 诸葛孔明经天纬地之才,诸葛之于刘备,如同诺贝尔奖获得者之于普通人,虽然知道普通直到诺贝尔奖获得者很厉害,但不知究竟厉害在哪里。 刘备看卧龙孔明,也正是如此。 李孟羲,即不知天文,也不知地理,兵书未读,阵略不通,虽如此,他学习能力强大,才智非凡。 李孟羲之于刘备,类似工程师之于普通人,工程师摸摸转转,就把一个机器哪坏了三两句给说出来搞定了,这是很直观的厉害。 刘备知诸葛孔明之才经天纬地,却不知究竟厉害在处。 而李孟羲,刘备清清楚楚的知道李孟羲到底厉害在哪。 刘备吃饭也心不在蔫的,眉头微皱,像有心事。 张飞见状,问刘备怎么了。 “在想练兵之事。”刘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张飞再问,刘备就细说练兵细节,以及攻城守城的战法,张飞一脸不耐。 “要俺说,何是精兵?精兵是杀出来的,死人堆里爬一遭,不是精兵也成精兵了。大哥为练兵拖延大军行程,不该!”张飞还对耽搁行军之事心有芥蒂,虽未明指李孟羲,但言语中尽是对李孟羲的不满。 张飞说精兵是杀出来的,刘备细思觉得有道理,无从反驳。 或许李孟羲有办法反驳张飞。 心里压下此事,刘备训到,“吃饭就好好吃饭,还占不住你的嘴。” 与刘备心不在蔫的吃饭状态不同,李孟羲吃的可香了。 像刘备这样吃饭还想事情的状态,李孟羲早度过这个阶段了。 军中条件有限,没办法精加工食物,小米粥,野菜,盐巴而已。 李孟羲吃的要比别人好的多,他和弟弟有马肉吃。 而同食一灶的乡勇,被李孟羲送过几斤肉,再把肉让给他们吃,乡勇们死活不肯接。 没放过血,肉又没有调料,实在不好吃。李孟羲没仔细尝味道,大口大口的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那块肉吃完了。 砖头吃起肉来很没样子,肉还一大块的时候吧,他跟狼一样啊呜啊呜的吃的不比李孟羲慢,等只剩一小块了,砖头反舔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吃了。 弟弟把肉舔来舔去,把李孟羲烦的不行。 受不了了的李孟羲轻轻拍了弟弟脑袋一下,“赶紧吃完得了,看你像什么样?” 李孟羲教训弟弟,同灶的人一脸笑意。 说话间,老铁他们感慨,说听去了木匠营的鲁犁说,做木匠活赏粮食,问李孟羲此事真假。 “嗯。”李孟羲点头,“是真的。” 老铁一脸羡慕,说可惜不会木匠活,不然也要挣点粮食。 老铁说不会木匠活,不等于他真的一点不会。 乡下人自给自足的,平时削个铁锹柄什么的做起来根本没问题。 能称为木匠的人,在汉代等于掌握了相当技术水平的蓝领,属于高技术人才。 乡下人人都会做一些简单的木匠活,而能靠木匠手艺吃饭的人,技术力很全面,能做日常生活中所有家具。 所以李孟羲要木匠们做攻城梯,做攻城椎,虽是木匠们第一次做,没有头绪,但在李孟羲提点了关键之后,执行一点难度没有。 除了幸运的鲁犁小哥,老铁他们说起什长狗子的时候,也是一脸羡慕。 狗子现在是百夫长,跟着关羽整天练奔袭战术,好多天不见人了。 一比较下来,看似看守辎重不用干杂事是轻巧活,可是太无聊了。 连木匠们都能有军功,辎重营连丁点机会都没有。 李孟羲如今是军中第四号人物,不说位高权重也差不多了,同灶之人都央着李孟羲,央他向刘玄德说项说项,看有啥伙让辎重营的弟兄们也挣点粮食。 乡勇们小看李孟羲了,李孟羲但有好主意,不用说项,刘备直接就会同意的。 同灶的乡勇们如此说,李孟羲放下了碗,皱眉沉思起来。 辎重营没啥事干一天天的,除辎重营以外,大兴山一战再加这次破城战,俘虏逼近万人。 虽说缴获极多,暂时不会缺粮,可近万人的人力,一点也没利用起来。 李孟羲想了半天,也无头绪。 “赏木匠营粮食,是因为木匠营能打造器械,有利我军。有产出,才能卖价。 诸位不妨想想,会干点啥,只有对我军有用,得粮不难。” “会干啥……会种地能算不?”老铁把这话说完,他自己就算了。 “会种地不行,大军行军,哪有地去种。” “会放羊呢?” “……会放羊也不太行,不是,你们能想点靠谱的不?比如手工就能做的?”李孟羲无奈了。 “啥是手工?”有人竟然问手工是何意。 李孟羲更无奈了,只得解释,“用手做东西出来,就是手工。” 这个解释通俗易懂,乡勇们都听明白了。 有人立刻就说,“俺会编筐,这算手工不?” 李孟羲一想,筐子这玩意军中缺不缺呢,大概有需要吧。 “会编筐,算手工。”李孟羲点头。 “那编筐能得粮不?”刚提问过的乡勇迫不及待连又追问。 李孟羲正在忙碌练兵,特别是攻城守城之事,想到守城时需要把石头往城下砸,可是石头怎么运到城上,石头光不溜溜的,不用工具,很难运送。 筐很不错,实用性很强的工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成精兵两法 “筐能用上,只是我不晓得现在缺不缺。等我问问刘玄德吧。”李孟羲应下了此时。 义军初创,处处都可能有问题。 只是闲谈,引出了一个不小的问题,如今义军膨胀至万人,如此多的人,人力的价值一点没发掘出来。 李孟羲的信誉比金子还真。 不久前,李孟羲刚说过,造同灶的乡勇们得比别人多加把劲,为性命着想,也为前程着想,应早日谋得一官半职。 有人信了,有了信了也听了,却无足够持久的动力。 结果呢,最拼命的什长狗子,成百夫长了,有一技傍身的鲁犁小哥也在木匠营风生水起,这才多久,李孟羲说的话就验现了。 李孟羲说得空问问刘备看是否缺筐子,他这么说,乡勇就不追问了,根本不怕李孟羲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会编筐都有用,又人说会做泥瓦活。 泥瓦匠,即用泥做陶器,瓦之类的。 不过陶器好像烧制。 “会泥瓦也有用,只是现下,军中没有窑,说不定日后有活。”李孟羲辜回复了另一人的提问。 说起泥瓦,就得提碗这玩意了,碗是陶碗,又厚又重,很像前世养兔子或养狗的碗,陶土不如瓷质细腻,但是更结实,不容易摔坏。 但就是又笨又重的陶碗,军中做不到平均一人一只碗,相当多的人用竹筒,用瓢来吃饭。 “对了,有人会编草鞋吗?就像你们将军刘玄德,他以前就是卖草鞋的。”李孟羲突然问起。 编草鞋是很适合行军的时候进行的生产任务,一是,原材料好得,李孟羲现在脚上穿的就是草鞋,草鞋用麦秸编的,麦秸随处可得。 二是,生产方式简单,一个人怀里怀里揣把稻草,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就在篝火旁编,顶多两三天,草鞋就编好了。 李孟羲不知汉朝生产力和手工业现状,所知全是从别人那了解到的。 草鞋这玩意儿,是李孟羲目前发现的唯一有操作性的让全军人力调动起来的手工品。 可是问完,李孟羲发现不对劲。 老铁:(小声问一旁的人)咱将军以前是卖草鞋的? 乡勇乙:(一脸八卦样)是卖草鞋的?当真。 乡勇丙:(同样一脸八卦样)咱将军会是卖草鞋的?真的吗?我不信。 …… 这群家伙,竟然八卦开了。 人有尊卑,刘备起兵前是卖草鞋的,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刘备不傻,不会故意到处乱说让人知道。 所以乡勇们不知刘备卖过草鞋,很合理。 见乡勇们越八卦越起劲,李孟羲忍不住了。 “闭嘴吧你们!我可告诉你们,谁要走漏了风声,让刘玄德知道是我说他是贩鞋的,我翻脸我跟你们说。”李孟羲气恼。 乡勇们讪讪,不再说了。 话题又回到了手工这件事。 乡勇中有个人说,他小叔会熟皮子。 熟皮子,即是,蹂制皮革。 这倒提醒了李孟羲,攻城战之后,刘备论功行赏,得了马肉,可是死马的马匹去哪了?被黄巾军拿去蹂制皮革了吗? 不可能。黄巾军是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主动生产积极性。 大概率马皮是被浪费了,或者是被煮吃了。若是前者很可惜,马一身皮若蹂制成皮革,不知能做多少套皮甲,若是后者,也可惜,马皮珍贵,吃了可惜。 李孟羲又问了皮革蹂制的细节,然后问如果有个板车当蹂制的地方,能不能把皮子熟出来。 小叔是皮匠的乡勇想了一会儿,说不清楚,得问问小叔。 蹂制皮革需要的原材料暂且不知,皮革成型的时间也暂且不知。 哪怕二十天,能蹂制出马皮呢? 既然是去打仗,战死的军马不会少,马皮不被妥善处理,太浪费。 而若是建立起随军生产基地,一人二十天熟好一张皮,一张马皮子做三套皮甲。 那么假如四个月仗,120天,能多出来六张皮子,十八套皮甲。 若是战况激烈,这个数字再乘上十倍,也是可能的。 一百八十套甲,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了。 再低下的生产速度和产出,半年的积累,也是很可观的。 李孟羲想到深入处,眉头紧锁。 他小小年纪,皱眉都快皱出来了。 守城还没弄明白了,李孟羲又给自己找了比守城麻烦的多的多的事。天生的劳碌命。 军中的人力潜力一定要调动起来,调动起来的方式,可以有军令强制的行政手段,和激赏制的经济手段,两个方式来完成。 而李孟羲更倾向于后者——皮匠能熟出一张皮子来,赏粮二十斤;会编筐的编一个大筐,赏粮一斤,筐可盛粮食,放杂物,关键时刻还可以用来装土,填壕沟护城河等。;而若是会编甲的特殊人才,那每编五百片甲片,赏粮三斤…… 不管是熟皮革做成的皮甲,还是有用的大筐,还有扎甲,其价值远超过三五斤粮。 用极少的粮食能换来这些高价值物资,再划算不过。 (这应该属于,狗日的资本家擅长的东西……但是我,为什么就能想到了这些呢?难道是久病成良医,是被剥削习惯了,所以熟了资本家的套路了吗?)李孟羲摸着鼻子不由的想到。 就是如此,就是被狗日的资本家一直剥削,才会清楚资本家玩弄经济的手段。 好了,一个涉及上万人的庞大计划出现了,一定千头万绪,麻烦极了。而且肯定,麻烦最终落在李孟羲头上。 午饭后,把弟弟撵去睡觉,李孟羲等到太阳不那么毒辣,他又要练兵了。 李孟羲和刘备一见面,两人就都有事。 “孟羲,午间翼德跟我说,精兵是厮杀间练出来的,某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你以为如何?”刘备为这一句话,眉头不展。 若在以前,这句话刘备听完,就算听完了,不带一点思考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刘备跟关羽读兵书,他亲自练兵,亲自摸索战法,十分投入,所以张飞有关兵事的一句话,才让刘备反复的思考。 精兵是厮杀中练出来的,这话没问题啊。 战争的淘汰法则繁杂是残酷的,百战余生的士卒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玄德公,三将军所言,【厮杀以成精兵】,此言中肯。 只是若成精兵,非是必厮杀不可。练兵亦可成精兵。” “汉武之时,大汉建马场,练士卒,养精蓄锐,而后卫霍二人大破匈奴。 武帝之前,汉匈和亲,无有战事,何来厮杀以成练兵? 而后汉武韬光隐晦,只层驰骋于马场未经血火汉军,出塞大破匈奴? 卫霍之兵?难道不是精兵?” 训练可成精兵。 李孟羲有更好的论据。 一战和二战时,刚开战时各国的第一批军队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战斗力也是最强的。 随着开战,兵力消耗严重,开始大面积征发兵员,军队战斗力开始下降。 而若比较战争开始的第一批经过长时间训练的精兵,和经过战火洗礼而成长的精兵,到底谁战斗力更强,李孟羲不知道。 但有一点,战争对人力的消耗速度要超过精兵的成长速度,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很可能出现军队战斗力不仅没有被磨练,反而军队越打越弱的情况。 李孟羲总是能言之有理。 刘备满意的点了点头。 “玄德公,我有一事正要与你商量。 我观大军现已有近万人,如此庞然人力,浪费可惜。 可令大军开始生产,草鞋,竹筐,皮革等物。 某计划如下,以激赏之法为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砸城战术 李孟羲长篇大论,细陈何为人力未尽,又如何激赏,且李孟羲给刘备认真算了一笔账。 单拿马皮这一件小活儿来说,做或不做,四个月,就是两百副甲和零副甲的区别。 李孟羲不太懂经济,但比重农抑商的大多数汉人要懂经济。 李孟羲说完,刘备不由擦掌。 迫不及待的,刘备叫来亲兵,让亲兵去找张翼德,要张翼德在俘虏中挑皮匠出来,然后把缴获的二十来张马皮责令全部蹂成熟皮。 见刘备把事情交待下去了,至于能执行成什么样,李孟羲心里一点也没底。 不过,管他呢,等段时间着手解决也不无不可,眼下还是练兵最为重要。 守城之时,远程兵种该如何安置,李孟羲摸索出来了一点,如何对付攻城梯,李孟羲也摸索出来了叉杆。 接下来,应该是看近战兵种如何与登城甲士对抗了。 乡勇们在午后休息好之后,陆陆续续的来城下集合,趁人还未来齐,李孟羲和刘备商议下午的练兵内容,商量出了个大概。 等乡勇到齐,刘备把攻城队交给了一个百夫长,李孟羲也把守城之十教给了百夫长。 刘备和李孟羲各带了八九个人,抬走了一架攻城梯,准备研究一个很细节的问题。 那就是,攻城之士,拿什么兵器好?到了城头又该如何杀进城墙之中呢?是直接跳进去,还是先拿刀乱砍一通,然后再跳进去?亦或是拿盾拍人,然后再跳? 总有一个最好的最有效率的登城战术的。 把梯子在远离塔楼的一段城墙,普通士兵们可以继续练,刘备和李孟羲可以研究别的,同时可以完成两件事,各不耽误。 攻城之士爬到了城头之上,守城的人并没有去推梯子,不用练叉杆。 “来,上城试试!”李孟羲在城头朝梯子上的人招手。 刀盾兵拿着盾,盾顶在头上,怕别人打他。 然后城头的人拿着棍子,就往头上敲,跟闹着玩一样。 “停!退回去。你快点行不!”李孟羲看爬在梯子上的乡勇慢慢腾腾的,挂在梯子上不肯露头畏畏缩缩的,不由不满的训斥到。 被训了,才知道要认真。 退了回去,乡勇再往城头爬,不再犹豫了,手里的盾顶着棍棒往上顶,从两边城垛戳过来的棍子还没触及到乡勇的身体,此人便嗷吼一声,跳过城垛,整个人砸到了城墙上。 城墙上此时站满了人,可想而知,纵然穿着甲,勇敢跳城的乡勇一瞬间还是被四根长木棍和两根短木棍给击中了。 若是真的兵器,登城的这厮已经被枪扎成刺猬了。 攻城梯的限制,攻城方一次投放一个人,一个人要面对一堆兵器,被弄死是正常的。 但是人死了,当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吗? 当然不是。 一个成年的人的身体百十多斤砸下来,守城方纵是把人捅死了,也得手忙脚乱一会儿。 这时,第二个攻城的人若能跟紧,再跳下来,接着第三个又跳下来…… 城墙就那么窄一点,纵是人刚登城就死,人尸体摞着尸体,不一会儿,城头就没下脚的地方了,守城的士兵会被堆积的尸体挡住的。 李孟羲于是想到了,攻城的士兵若是上城太慢,就成一个一个送人头的了,所以,要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样城上跳,越快越好。 而于守城方,敌军尸体堆在城上,很影响活动,一不小心就会被尸体绊倒。 所以,在守城战术中应该加一条对尸体的处理方法。 可以把死在城头的敌军尸体直接丢到城里去,保证城墙的整洁,让民夫把尸体运走处理。 而且若是天热,尸体不处理妥当,容易引发瘟疫。 所以,城里应该有专门的处理尸体的地方,可以挖大坑,尸体上撒一层石灰。 对,石灰也得准备。 石灰除了消毒,还能从城头往下撒,贼恶毒。 仅看了一幕,李孟羲陷入了沉思。 刘备也陷入了沉思。 这一高一矮的两人,都不言语,皱眉沉思的模样,神态像极了。 好一会儿之后,刘备从出神中回转过来,李孟羲也把问题想明白了。 “可用戈。(可用石灰。)”刘备和李孟羲同时开口。 “为何?(为何?)”两人异口同声。 这默契,简直了。 李孟羲忍俊不禁,刘备亦然。 然后,刘备跟李孟羲讲他想到的东西,攻城的士兵也可以一手拿盾,一手拿长兵,不知好用不好。 而李孟羲也把自己所得讲给刘备,说若是战事惨烈,城上堆积尸体,人走脚绊的,不利守城。所以应时刻保证城头行走畅通,尸体应该及时处理,处理尸体可用石灰,守城之时石灰得有所准备,且可以往下撒,以迷敌目。 两人意见交换之后,都深以为是。 李孟羲看问题总是能更深入更全面一点,不流于表象。 所以刘玄德说的还能验证一下,李孟羲说弄石灰,一时半会无法找石灰,真找到了,也没练用石灰撒人的必要。 刘备建议的是,步兵拿长兵,或许能更好的杀伤城头之敌。 登城之时,长兵到底有没有优势,李孟羲不知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试试就知究竟了。 步戈比枪略短,两米多到一米多不等。 刘备亲派他一个身手不错的亲兵拿着盾拿着戈,往城头上攻。 刘备这个亲兵人高马大,亲兵拿着盾,手如开门一般往左猛的一拍,砸偏了朝他刺来的木棍,接着左手的长棍一格一捅,打歪了刺向他右胸的“兵器”之后,瞬间杀出了一个小空挡。 然后亲兵奋勇,大吼一声,踩着梯子直接从城下缺口跳到了城上。 此人的确比一般人能的多,他跳到城墙上之后,手里的盾狠拍,呼的一声拍在了某人胸口,把人拍的踉跄后退。 这么猛的一个超级兵,也威风了不到两秒,就在四五个人的长短木棍的围攻下,小腿手臂腹部背部全中招,当场就阵亡了。 长杆兵器或许有点用,李孟羲想着。 但登城之士,就算拿枪,也不能拿战阵用的长枪,应该拿短矛或短戈。 从攻城梯上到攻到城墙上这一两步的距离,是整个攻城战最焦灼的厮杀点。 盾是必须要带的,盾要防箭,而另一只手拿刀还是短矛,或许各有优劣。 然而最关键的显然不是在兵器上,而是在战术动作。 在数根长矛的夹击之下,士兵的勇武与否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都撑不到两秒就要死了,新兵两秒死,精兵登城,也是两秒。 看来攻城真的是用人命填,士兵成为了一个个数字,把自己当成投石机的石弹,一个接一个往城头上砸,直到尸体在城墙上摞成了墙,隔断了守城方增援,直到流的血太多,溅满了城砖,滑腻的鲜血让守城方走两步就要滑倒,如此,城池就被尸体生生填平了。 李孟羲自悟到了战争的残酷,登城之士最高效和有用的攻城方法,不是先用盾挡,也不是先拿刀砍。 而是稍用盾格挡敌军刺来的兵器之后,直接放弃防御,整个人悍不畏死的往城墙人堆里砸。 若当场被枪刺死,那很好,守城方数个伤兵一时半会拔不出枪,等于暂时失去战斗力;若未被当场刺死,还有一口气,还能挥的动刀,能砍出一刀就算值。 李孟羲在脑海中推演了一下攻城的画面,他长舒了一口气。 攻城之士,一是登城要连续,要够快;二是防御没多大意义,应该全力攻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河卒(一) “玄德公,我们换换,我来攻城,你来守城,如何?”李孟羲脸色严肃,突然说到。 刘备一愣,不知为何李孟羲突然要换,“那好。”刘备愣神过后,笑着跟李孟羲替换攻守。 李孟羲说要攻城,人却不下去,刘备不知李孟羲所想,诧异的看着他。 —— 沿着攻城攀爬的人,刚爬到和城垛齐平,城头守城之人立刻拿着长棍棒把人往下戳。 “不得拖延,往里跳,跳!”李孟羲站在一旁城垛,厉声喝道。 梯子之人还在犹豫,李孟羲朝梯上之人破口大骂,“再不跳就滚下去,换别人上来!” 李孟羲以前不算啥,但现在是百夫长,说话就是军令,被一个娃娃骂,梯上之人虽心里不爽,却不敢发作。 被迫,攻城梯上的乡勇手扒着城垛就要跳。 李孟羲又吼,“这么高一点儿还用手扒?直接跳!” 刘备也是不解,不明白李孟羲为何突然暴躁,又不敢打扰,只能任由李孟羲施为。 咚! 梯子上第一个乡勇咚的一声跳到了城墙上,守城的人慌忙给他让开位置。 李孟羲见此,又是指着人破口大骂,“你们是守城的,放他上来干嘛?玩儿呢?打啊!” 李孟羲招呼守城的乡勇打就是了。 乡勇们面面相觑。 “动手!我看谁不动?”李孟羲小脸一板,眼睛一瞪,有那么几分威势。 乡勇们不敢违令,操起棍棒就往登城的那人身上揍,登城之士忙用盾牌遮掩,却遮掩不及,小腿被木棍戳了一下,踉跄着差点倒地。 李孟羲不再换已经登城的这个人了,砖头看城下,见攻城梯上爬的第二个人正抬着头望上看。 “看甚?往上爬啊!攻城呢!你玩儿呢?”李孟羲对着城下破口大骂。 梯子上的人赶忙往上爬。 “后边的,跟上!” “爬,快点!” “爬上来直接跳,快!” “……跳!” “后边的,跳!” 李孟羲站城垛缺口之中,厉声训斥,大骂不休。 练兵攻守明是两人一起负责,刘备突然就跟不上李孟羲的节奏了。 李孟羲不停催促,乡勇们用盾多挡一下都不行,用手扒拉了城垛,多耽搁一会儿也不行。 被李孟羲催的不行,八九个人,不一会儿,全跳上城墙了。 “太慢了!”李孟羲不满,连连摇头。 “记住,跟紧一点儿,前边的人往城上跳,后边的得紧跟着跳,一个接一个,不给城上喘息之机,听到没有?” 攻城队的乡勇们,稀稀拉拉的回答说听到了。 李孟羲不满,“大声说!听到没有!” 李孟羲咆哮。 他咆哮起来声音也是稚嫩的,然而没人敢笑他。 “听到了!”乡勇们大声回答。 “下去,”李孟羲指着城下攻城梯,“再爬。” 士兵们鱼贯而下。 “听我令——”李孟羲城头发令,“上!” 一声令下,梯子边的乡勇们踩着梯阶噔噔上爬。 当为首的人爬到半个身体高出城墙,人和城垛齐高之时,“跳!”李孟羲咆哮着让人往支愣着的木棍上跳。 这跳下去,直接被棍子怼到肋骨上肚子上,不得疼死? 乡勇犹豫。 “我让你跳!”噌的一声,李孟羲眼睛瞪的老大,把刀都拔出来了,一副作势就要砍人的模样。 刘备觉得李孟羲有些过火,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制止。 被李孟羲逼迫过急,第一个攻城的乡勇一咬牙,把盾抱在胸前,扑通一声往下跃去。 支愣的木棍,不出意外的,戳到了乡勇的肩膀,乡勇一声翻落着摔在地上。 “打!”李孟羲又指挥着守城严令他们立刻攻击。 棍棒齐下,直往地上的人身上戳。 这太过火了,刘备忍不住要制止。 “跳!”第二个人很快也爬上来,不肯跳,李孟羲吼着让人跳。 “……有,有人,往哪跳?” 空间有限,第一个跳下去了,第二个人要是往下跳,就跳第一个人人身上了。 “往一边跳!”李孟羲眼一瞪。 “……哪跳?”第二个乡勇还在迟疑。 擦的一声,李孟羲直接把手里的刀砍在城垛上,刀刃在夯土上溅起了一堆碎屑。 威胁之意,很明显了。 乡勇被逼的无奈,往左去跳。 第三个又爬上来了。 “跳!”李孟羲越催越急。 人都挤不下了,人还在不停往城上跳,如同急着赴死一般。 第二遍,李孟羲满意了些。 这么攻城,一百多斤的成年人,一个接一个往下砸,别说厮杀了,就像精准无比的投石机的石弹一样,硬用身体去撞,也能在城头撞开一片缺口。 很激进的战术,但是很有用。 乡勇们再次顺着攻城梯往下爬,第三场攻城演练开始。 乡勇们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爬的很快,可是李孟羲依然在催促。 咚! 第一个人咚第一声跳上了城墙,棍棒打来,他立刻就藏头缩肩的想要遮掩。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盾的面积有限,敌人又多,怎么可能招架的住,这第一个人立刻被逼到了墙上,被木棍捅了不知多少下,“死”的不能再死了。 “停!”李孟羲想城下挥手,示意暂且不必爬了。 咚! 李孟羲从城垛上跳了下来,他推开了人,走到被逼至城墙边的乡勇身边,瞪着眼睛,“四面之敌,一个人,如何抵挡?” “登城了,一圈都是敌军,还想守的周全?这么小的破盾,如何周全的了?”李孟羲用拳头捶打了两下乡勇的盾,“你记着,登上敌城,半条命就没了。生死只在一瞬间,再是防着,枪也能扎到你,刀也能砍着你,即是必死,那就不守了,城上之纵有一群人也是刚起刀,他砍你,你也能砍他。 他往你手上砍,你往他头上砍。 咱登城跳荡之士,登城后能砍出一刀,死了也算赚了,砍伤个人大赚,砍死个人巨赚,听见没有!”李孟羲唾沫横飞,听的乡勇唯唯诺诺。 “继续,登城!”李孟羲吼到。 攻城之士,一个接一个跳上城头,呼的一声,不知谁的棍子没把握好,棍头擦着李孟羲额头飞了过去。 李孟羲宛若未觉,依然在吼,“只准攻,不准守!用盾可以,用盾撞可以,用盾砸敌兵器可以,不准抱着王八一样!一动不动!” 乡勇快打出火了,棍子抽在人身上,疼极了。 李孟羲对飞舞的棍影视而不见,他在人堆旁,一步的距离,吼声不停,“说了不准守,只准攻,谁再不听,滚下去别练了!” 守城方有强大的主场优势,攻城之士登城之后,很可能生存时间只有一两秒,那么这一两秒时间,如何发挥最大的价值? 答案是要尽可能的在这极短的时间,打出最多的输出。城头敌军虽众,但是众敌军挥刀跟我方登城之士挥刀的速度是一样的,一面盾,挡不住四面之刀,一刀砍出,却可砍中四面之敌。 登城之士不管一切的,敌军刀来躲都不躲,反手一刀砍回去,若不幸,没砍到人,也能逼的面前敌军后退。 纵是砍到敌军的刀上,也可能就把敌军的刀给崩刃了,若是砍在枪上,说不定就把枪杆劈断了。 若是幸运,能砍伤个人。 若是更幸运,能一命换一命,就再赚不过了。 血淋淋的战争法则,士兵成为了消耗品,以自己卑微的生命能最多的消耗敌军,就发挥了作为士兵的最大的价值。 所以,李孟羲想通了最具效率的城头搏杀战术,他就想试试如此极端的战术,到底能有多大作用。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过河卒(二) 在上午,李孟羲心里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当士兵登上了城头之后,最先登城的人是侧重防守,保存自己给后边的袍泽打开一片安全的登城地好,还是侧重攻击的好。 经过下午的训练,李孟羲这个疑惑没有了。 当人少的时候,一两个人根本就没办法保存自己,何谈替身后的袍泽守住打开的攻城点。 所以,答案只剩一个了,登城之士的第一任务,就是不顾一切的进攻。 李孟羲挨个的吼人,但看见谁缩头缩脑的,就一顿骂,直到被骂的人舍弃了防守全力攻击这才算吧。 以长棍作枪,短棍做刀,棍子抽在身上噼里啪啦作响一定很疼,士卒们拿着棍子狠往别人身上抽,所有人都挂彩了,可是李孟羲又发觉问题了,他竟然还不满意。 “停!”李孟羲叫停。 他这一叫停,相互厮打的乡勇们瞬间全停了。 鼻青脸肿的,脸上手上都被抽出血棱的乡勇们早不想这么要命的练了,所以才齐刷刷的停的如此整齐。 李孟羲分开众人,挤到了人群正中。 厮杀之时,攻城的人在中间堆了一圈,守城的人在外围,李孟羲直接来到了攻城队乡勇之间。 “我说一下,登城之后,一定要前逼上,不能站,也不能后退一步。 宁思一步进,莫思一步停,明白吗?”李孟羲抬头,目光扫过一圈鼻青脸肿狼狈无比的乡勇,沉声问到。 “明白了。”乡勇们有气无力的回答。 李孟羲本想再吼,要他们大声回答,听不见。 可是见乡勇们为了练兵,弄的伤痕累累,他不好再更严厉了。 “那好,记清了,登城之后,厮杀之时只攻不守,不得驻步,不得后退,哪怕往前挤,哪怕前挤一毫,也得给我挤过去。我见谁胆敢退一步,军法处置!”李孟羲板着脸厉吼到。 “下城!”李孟羲令下。 —— “登城!” 李孟羲不知是喊第几次登城了。 攻城的乡勇们攀着梯子快速朝上爬。 “跳!”李孟羲站在城垛间,手里的环首刀说话间像一根教鞭一样,直向人指去。 在高压命令之下,排在第一个的乡勇咬牙朝着支愣起的木棍跳上去,扑通一声,一百多斤的身体砸下去,木棍戳在了肋骨上,闷哼声中,乡勇差点喘不过气了。 被这不要命的一撞,支愣的木棍被撞歪了,挤在城墙上的守城之士被撞的微向后退。 紧接着,第二个人又抱着盾护住头,劈头盖脸的也不管下边是啥,劈头盖脸的往下砸。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不准挡!只准砍,砍!” “往前走,不准停!” “进!” “再进!” “狗日的,谁让你退的!停!”李孟羲气不打一处来,把腰间的刀鞘抽出来,分开人群就找那个往后退的乡勇的麻烦。 乡勇们没有人幸灾乐祸,全都对李孟羲眼神不善。 拿着刀鞘,啪的一声,抽在了犯事的乡勇的盾上,“谁让你退的?”抬头李孟羲瞪着一脸委屈的乡勇。 “俺……俺没想退,俺是被棍顶住退回来的……俺……” “屁话!棍顶住了就不往前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这些混货,”李孟羲刀鞘指了一圈,“若是真在战阵上,别说是棍顶着了,就算是枪把你肚子捅穿了,你也得给老子往前走,挤也得给老子挤过去,就算是爬也得给老子往前爬,听见没有?!” 李孟羲用刀鞘捣着乡勇的胸膛,咆哮的无人敢出声。 李孟羲刀鞘特意是往盾上打的,他没打人,这个乡勇委屈的都要哭了,“俺没想退,是被顶回来了……” “闭嘴!”李孟羲拿刀鞘啪的一声劈在地上,刀鞘被他这一用力,劈裂成了两半,“老子军令,胆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你,给我滚去领军法。” 乡勇被逼急了,握着木棍的手握的咯吱咯吱作响,他脸涨的通红,瞪着李孟羲,“俺说了,俺没想退!” 人群有些骚动,身后有脚步声,李孟羲回头,是刘玄德。 “孟羲,你……”刘玄德欲言又止。 “玄德公,此人违我军法,我要让人抽他二十鞭子,这军法重还是不重?”和刘备说着话,李孟羲毫不畏惧的和乡勇对视着。 “二十鞭子不重,我说孟羲……”刘备欲劝。 “不重就好,来人,行刑!”不等刘备把话说完,李孟羲把手一摆,冷酷下令。 关羽掌军之时,已经规定刀斧手为军中执法之士,可现在五个刀斧手全跟关羽练奔袭战术去了。 军中无有执法军士。 刘备觉得李孟羲有点过了,却也怕执法军士不来,不处罚犯事的乡勇,会让李孟羲下不来台。 快速权衡之后,刘备还是选择支持李孟羲,虽说不知李孟羲为何要如此。 叫过亲兵,暂代刀斧手行军法,押着犯事的乡勇到一边抽鞭子。 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后退了一步,犯事的乡勇被扒开衣服,细长的马鞭啪、啪、一下接着一下抽在了此人后背。 每一鞭子下去,都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棱。 打鞭子疼吗,李孟羲知道疼,也知道有点过火了。为了验证凶狠的城头厮杀的战术,时间只有不到两天了,时间珍贵,而战术,关乎胜败和生死,必须要求训练度和组织度不高的乡勇们,必须按军令行事。 行百步者,半九十也。军法稍松弛,就完全达到训练效果。 二十鞭子抽完,犯事的乡勇后背被抽的纵横交错的都是血棱,惨不忍睹,围观的乡勇皆心有戚戚。 趁着军法之威,李孟羲对这不到二十人的乡勇再次强调,“攻城队所有人,只准进,不准退!胆敢后退半步,军法从事!” “下城,再来!” 据传,韩信被吕后处死前,在大牢中,韩信用一生兵法所学,创造了象棋。 象棋的简单规则之中,蕴含着韩信最精炼的兵法智慧。 马走日,车直行,而卒过河,便不可后退。 为何韩信如此制定象棋规则? 战阵之上,步兵军阵有后退的能力。然,纵然是实力相当的军队,退着的一方,很容易退着退着阵型就乱了,就成溃败了。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人不像鸵鸟一样膝盖是反关节,退着很容易摔到,且人没有后视的能力,如此以来,后退之时,每一排人都成了瞎子,都不知道后排走了多远,短距离或许还行,距离一长必然军阵不整。 步兵军阵前进是收益最高的选项。 李孟羲的兵法,并未达到和兵仙韩信一样的高度。 李孟羲和先贤韩信做了一样的选择,【卒】一棋,只能进,不能退半步。 李孟羲之所以会如此选择,是因为他发现虽然登城士卒在严令之下,做到了玩命进攻,展开以攻对攻的极端厮杀。虽然肉搏策略有了进攻性,但攻城的乡勇们在原地对打,没有主动向前推进的意识,战略层面还是保守的。 所以,李孟羲严令,不得后退,把攻城队狠辣的攻击发挥到极致。 登城之士,就如同象棋中的【卒】,一旦登城,除了前进,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后退于个人来讲,或许能多苟活片刻,但对于整个战术层面,对全部的攻城士兵来说,每一条命能在城头挤开哪怕一厘米的空间,才最有价值,才能以微不足道的牺牲,换取压在胜利的天平上更重一点的砝码。 “进!”李孟羲吼着,眼睛在纷乱的人影中死死盯着,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胆敢退一步的人。 李孟羲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备连败 啪的一声,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在了一个攻城之士的脸上,脸火辣辣的疼,攻城之士顿时被砸的身体一侧一斜,眼看身体这一咧斜,一只脚就要后撤。 “进!我看谁敢退!”一个死小孩儿的讨厌至极的吼声响起。 不知道是吼谁的,但这一声吼声,攻城之士条件反射一般,眼看一只脚就要后退了,此人为了避免自己后退,脑袋一低,身体一矮,脑袋狠狠地向前撞去。 本要后撤然后摔倒,变成了猛力前扑再摔倒。 登城之士猛力的一撞,一头撞去,把守城方的一名乡勇撞的后退了半步。 本是要后退半步,变成了让对方后退半步,相加起来,就是一步的优势,而一步足以让城头多容纳一名攻城士兵。 又是一名登城之士被棍棒戳在了肚子上,此人顿时闷哼出声。不想被抽鞭子,而且木棍怼在肚子上也没那么疼,此攻城之士肚子顶着木棍把棍子,闭着气,肚子狠往前顶了顶,愤怒无比同时,手中的短棍啪的一声向对面的人抽去。 军令是,攻城之士不准后退半步,而对守城之事没有如此要求。 一方死不后退,拼命往前挤,一方且战且退。 差距被半步半步的拉开了。 很快,守城方的气势被压制了,又很快,就被追着打了。 一个躲退不及的守城方乡勇甚至被挤下城去。 刘备的人溃败了,被攻城之士分割成两部分,然后撵出好远。 人少,看起来就像一小股被军令驱使的人,打败了令一小股人而已,效果并不突出。 李孟羲板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极端的进攻战法,极其好用。 “玄德公,以一百五对一百五,再对练一次,依然我攻,你守,如何?” 李孟羲底气十足了,他向刘备邀战。 不会再是像打闹一般的演练了,会是接近攻城战强度的演练。 去了箭头的箭,叉杆,都允许使用。 城下,五十步外,九个鼻青脸肿一身轻伤的乡勇们,被李孟羲暂命为九个什长,分管一百五十人。 这九个人在城头棍棒之中厮杀好久,李孟羲要他们向一百五人讲新的登城战术。 新的战术可概括为,登城直接往敌军脸上跳,被枪捅死算了,一百多斤砸下去,被砸的也不好过;然后只攻不守,刚登城,敌军举刀来砍,挺矛来刺,他们人虽多,刀起枪来,咱也不挡,直接砍回去,能砍出一刀,不管砍没砍中人,就赚了,砍中人血赚;再者,不能后退,就是被好几杆枪扎在身上,也得顶着枪往前挤。 战法极端如此,以李孟羲现在对战争和兵法的理解水平,李孟羲认为这是最有效且凶狠的争城搏杀战术。 也不管九个乡勇是如何向各自的临时部下描述的,李孟羲看着五十步外的城墙,背着手踱来踱去,一抹成竹在胸的笃然挂在他稚嫩的脸上。 片刻以后,有鼻青脸肿的乡勇来回报,说交待完了。 “那好,攻城梯丢三架,我们只用三架三架攻城梯,全冲敌楼以左。” 乡勇听令丢了三架攻城梯,一百五十人,在三架梯子后汇聚,每架攻城梯都是五十人左右。 等人全部准备好,李孟羲看着其中一队,前列扛攻城梯的乡勇全是鼻青脸肿的,这就是破城的关键。 “军令,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军法处置。”李孟羲没有再吼了,而是语气淡然的把军令说出来。 “听我令,冲!” “杀啊!”乡勇们扛着三架攻城梯,在喊杀声中,飞奔向城墙。 冲城的战法,这些乡勇们已经练的很熟了,盾阵摆起,乡勇顶在头上的盾牌如同长龙。 很快,攻城梯靠城,然后,被城头叉杆接连推倒。 区区简陋的叉杆,被有意识的使用后,让攻城难度大增。 终于,有一架攻城梯,靠城了,士卒开始顺着梯子往上爬。 当远远的看到,看到爬到梯子顶端的乡勇直接朝城头跳去的身影,李孟羲就知道,刘备要守不住城了。 人接二连三的往城上跳,等于是九个人形沙包在往城墙上堆,纵然人全成了尸体,九个人在登城点那么一堆,也够把守城的人给隔开一小圈了。 更何况,用的只是木棍,人还没死。 超强的九个乡勇,手里的盾也是武器,只往人身上拍,手里的短棍挡也不挡乱舞,棍棒直挺挺的砸来,他们也用棍子打回去,总是能打中至少一个人的。 且这九个人死命往前挤,决计不肯后退,在他们登城的一瞬间,局面就打开了,登城的士兵鱼贯而入,守城方顿时无力控制局面。 接着,其他两架攻城梯因为压力被分摊走了,接连靠城成功。 任凭刘备如何调兵遣将,已无力回天。 一百五十人全部上城之后,一百五十对一百五十左右,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势均力敌的,但实际情况是守城方溃败,几乎是眨眼间,被挤退十几步远。 要知道,守城方占尽优势,而攻城方人力投放速度慢的仅比送人头略强。 守城一百五十人,攻城一百五十人,单看数量是公平的,其实很不公平。 刘备没守住城,何止是失败,简直是惨败。 刘备面上挂不住了。 攻城队完胜。 往人脸上跳,砸人很好用。 若说因为是木棍,不能当场立刻杀死登城的人,所以守城方才会败的这么彻底。这有一定道理,但只是一定道理。 就比如,普通人拿木棍打不过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当双方都拿起步枪,那普通人更完蛋了。 李孟羲的新战术,简直犀利。 很快,大胜之后,第二轮攻城开始。 毫无悬念,刘备守城又失败了。 刘备连败了十几次,终于,刘备也开始意识到争夺城墙上每一寸空间的重要性,刘备也开始下了一模一样的令,只准进,不准退。 可是刘备没法学李孟羲那样盯着人,但见谁后退,军法处置。 八九个人好盯,一百五十人,盯不过来。 所以,刘备的城一直被攻破,一直被攻破,直到,夕阳西下。 刘备输的没脾气了,这也证明了,李孟羲摸索出了城头搏杀的关键。 若是当日攻城,早早的会了这跳城战术,说不定不用张飞,乡勇们自己就能破城了。 想着,李孟羲又把这个想法摒弃了。 现在乡勇能悍勇,能直接不顾一切的把自己当成沙袋朝城墙上去砸,能被棍棒夹击之下,死命往前挤,这建立在基础上——只是棍棒,没尖没刃,乡勇们有勇气对抗,再加上有严令,乡勇们由是勇悍。 而若是真正的战场上,真正的攻城之战,面对着闪着寒光的矛尖,乡勇们几个人有勇气往矛尖上跳? 除非,有重甲,且是防护周全,能给士卒足够安全感的超重甲,比如步人甲。 好的甲胄,对士兵勇气的提升不是一点半点。 木车轮骨碌碌转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孟羲回头一看,两辆攻城椎被木匠营们的木匠推来了。 差点就忘了这事了,让木匠营天黑之前,除把旧的攻城椎修好以外,再造一辆新的。 真是卡着点,快天黑了才来交任务。 可能是鲁犁理解错了,是理解成天黑的时候把攻城椎送来。 李孟羲去查看攻城椎修的怎样了,乡勇们解散,从鲁犁身边经过,看着鼻青脸肿的乡勇们,鲁犁惊讶极了。他是没见过强度这么大的训练。 “顶这么薄,能扛住石头砸吗?”李孟羲看着攻城椎薄薄的屋顶形棚顶,疑惑极了。 第一百四十章 由圆想到的 在日前攻城一战,原版攻城椎往城门洞推的时候,被从城上丢下来的石头把顶给砸破了。要不是黄巾不会打仗,一盆金汁下来,保管推攻城椎的七八个人全都死了。 金汁是用尿和粪便煮成的歹毒武器,煮沸的温度比热水高的多,被金汁烫伤,连医用酒精都救不了,皮肤溃烂,加上感染,神仙难救。 攻城椎的攻击部,是一段树干,其利用了钟摆原理,跟寺庙里撞钟的那个木桩的原理是一样的。 用攻城椎撞城门的时候,不用抬,士兵们把攻城椎下吊着的树干荡起来,树干就能像钟摆一样自己摆动着撞在城上。 李孟羲对木头的强度没多少概念,他围着攻城椎左看右看,总觉得薄薄的指头粗的树枝绑成的棚顶,扛不住一个小磨盘的砸击的。 “攻城椎推到城下。”李孟羲指挥着自己的部下说到。 攻城椎推倒了城楼下。 见刘备正好还在城头没有走,工具人有了。 李孟羲跟刘备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刘备找个大石头,从城上往攻城椎上,看攻城椎能否承受的住砸击。 刘备细思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实战是检验武器好不好用的唯一标准。 刘备下城,不一会儿就扛着一面小磨盘来了。 说是小磨盘,石头磨盘大概有比较大的盆子那么大。 刘备歪着脑袋,磨盘放在肩上,一只手扶着,步态稳健,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从楼梯口上来了。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扛这么大的磨盘,这么轻松的吗? 刘备气淡神闲的走到敌楼下,朝城下攻城椎旁的人大喊,“让开!” 还呆在攻城椎旁的木匠们赶忙远离。 见刘备以霸王举鼎之势,双手把磨盘举到了头顶。 看刘备把磨盘举起来,李孟羲觉得没安全感,他生怕刘备手一松,手上的磨盘掉下来砸着自己,便悄悄的往一边退了退。 刘备高举着磨盘,以投篮球的姿势欲向下投,他举着不嫌累,慢慢调整着磨盘的重心,他竟然,还瞄准。 等刘备觉得瞄准了,李孟羲就见这个手臂奇长的家伙轻喝一声,双臂骤然发力猛地一下把磨盘掷出。 咔嚓的巨响立刻从城下传来,李孟羲忙爬上城垛,探头下看。 只见停在城门洞前四五步处,刚修好的那辆攻城车,车顶被石磨砸出了个大洞,石磨生生的嵌在了攻城椎上。 就说吧,棚顶还是不行,经不住一砸。 不过,攻城椎都被砸成这熊样了,竟然只是棚顶烂了,车还好好的。 还有刘玄德,整个一人形投石机了,盆大的磨盘在他手里,扔出去看样子跟个沙包差不多轻松。 “磨盘拿上来,这辆攻城椎推走,后边的攻城椎推到前边来。”李孟羲在城头指挥着。 两个木匠抬着磨盘小心翼翼的抬到敌楼上,看样子一点不轻。 故技重施,刘备举起磨盘轻喝一声把磨盘向第二辆攻城椎砸去,咔嚓一声,这次李孟羲看到了,攻城椎被磨盘侧着砸在了顶棚,顶棚裂开了不说,吊着的木桩的绳子也被砸断了,木桩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第二辆攻城椎被砸的几乎要散架了。 看来,两辆攻城椎都没达到预期的质量。 “攻城椎推回去,从新造! 你们两队人,哪队先造好攻城椎,攻城椎能不被磨盘砸坏,赏粮五斤,肉一斤!” 李孟羲在城头大声说到。 木匠营大声应,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回去从新造攻城椎了。 李孟羲上午开始就让两队人一起造攻城椎,他的目的显露出来了——他是为了激赏,提高木匠们的聪明才智,激发他们的创造性。 李孟羲实在是不懂木工,若是懂,他说不定就如鼓捣诸葛连弩去了,再或者是木牛流马。 “玄德公,咱去看看攻城梯。”李孟羲侧身伸手相邀。 “走。”刘备欣然前往。 新的攻城椎增加的改造很简单,不过是在攻城梯上边加了钩子,方便钩在城墙上。 虽然只是一个钩子,结构虽简单,制造难度一点不小。 城墙垛那么厚,可不是那么好钩住的。 新的攻城梯被放在护城壕沟后面的地上,李孟羲和刘备走过去看,一见梯子上的钩子,李孟羲大为新奇。 李孟羲想过木匠们会各种方式给梯子上做个钩,却没想到了,钩子是用车轮做的,木头车轮是用四部分弯的车瓠隼接起来的,把一个完整的车轮分成俩,刚好是两半圆,刚好每个半圆都是个钩状。 如此简单和粗暴,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智慧。 毫无意外,车轮和梯子前部即不是麻绳绑的,也不是用钉子钉的,还是万能的铆隼结构,接积木一样接上的。 这也太牛逼了,什么都能接,什么乱七八糟的形状都能接。 除了是废车轮做的靠城钩,还有直钩。 直钩就像是大写的数字7,钩是方形的,用刨好的方木接成了钩状。 这些木匠们木头的处理技术很强大,让李孟羲大开眼界。 一个半圆形的靠城钩,一个方形的,到底哪个好用呢,自然要试试。 太阳都落山了,刘备让乡勇们都回营了,苦练了一天的乡勇们,刘备给每人分了一斤肉两斤粮做犒劳。 本来刘备还想赏酒,李孟羲说酒有用,还是留着为好。 乡勇们都已回营,城边只剩李孟羲和刘备两个人,抬攻城梯只能两人抬了。 刘备抬起攻城梯一侧,李孟羲就要搭手,“起开,孟羲,我自己抬。” 说着,刘备把梯子翻过来,蹲下身体,用肩膀扛着,手扶着,把攻城梯扛了起来。 攻城梯很沉,攻城时很多人一起抬得,刘备虽然被梯子压的直不起腰,但是他步法依然稳健,能扛着梯子继续走。 李孟羲对刘备的力气已经见怪不怪了。 几步路就到了城墙边,刘备单手扶着梯子,轻松把攻城梯靠城。 刘备也是做惯农活的人,他熟练的扶着梯子晃了晃,“牢靠。”刘备转头对李孟羲说到。 牢靠,方言,有牢固的意思。 刘备顺着梯子爬上城头,李孟羲也顺着梯子向上爬。 狗日的,梯阶做的太宽了,李孟羲腿短,爬着很不方便,爬了两阶,李孟羲不爬了,还是走楼梯的好。 刘备说攻城梯加了钩子之后,果然牢靠。 到了城头再看,半圆形的木钩能挂住城垛,然后因为梯子本身的重力,挂的更牢了。 刘备在城头用手再推攻城梯,不是那么容易推倒了,得先把钩子抬起来,才能外往推。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改进,可以让梯子少被推倒几次,能减少很多伤亡。 刘备很满意,即满意梯子的改进,也满意木工营的能干,对木匠营的营正李孟羲,刘备更是满意无比。 若当日攻城,能早点想到这一点,能少死很多人。 挂钩是半圆的梯子试过,很好用。 再把方形钩的梯子抬过来往城墙上挂,发现方钩不仅难挂,而且挂上之后,很不稳。 在城头,李孟羲认真比较了两种构形有何不同,他发现不是方钩太小的问题,而是方形钩就不适合给攻城梯用。 若是半圆形的钩,大小可以做的比较随意,圆的性质,圆周任意一点到圆心的距离都是相等的。 圆形的挂钩可以轻易挂到城头,钩子任何一个点挂在城垛上,都能起到支撑攻城梯的作用。 而方形钩,要严格掌握好尺寸和角度,城垛刚好斜卡着方钩的对角的时候才能最牢固。 难怪,很多钩子都是圆形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究极攻城椎(上) 圆形的钩,好像可以随便挂在一个有厚度的东西上比如城垛上,都能保持稳定,而方形的钩会很难稳定的住。 这其中,似乎关联到了数学的知识。 李孟羲不由皱紧了眉头,为什么圆钩怎么靠都会稳定呢? 大概是,圆钩任意一点和城垛相接触的地方,离圆心都是等值的。 而城垛对梯子的反作用力的方向,好像总与梯子是垂直的,是这样吗? 李孟羲想的迷糊了。 数学不太好,研究不清楚这个看似简单,但其实奥妙的问题。 见李孟羲眉头紧锁,刘备以为李孟羲又想到了什么改进攻城梯的好方法,便不去打搅他,默默的配李孟羲站在城边,看着落日晚霞。 想了许久,李孟羲也没想清楚为什么圆的挂钩随便往城头就能放的稳当,而别的形状不行。 “孟羲,可有想法?” 一旁,刘备问。 “啊?”刚回过神的李孟羲愕然的看着刘备,“什么想法?”李孟羲疑惑。 “攻城梯,”刘备手拍了拍攻城梯,笑问,“孟羲你可对改造攻城梯有什么想法?” “攻城梯用圆挂钩为佳,其他不行,只有圆形最佳。”李孟羲摇头说到。 李孟羲在今日傍晚,又弄明白了一点关于攻城梯的知识。 不大一会儿,天色要暗了,李孟羲和刘备还在城头等着,等木匠营的木匠们做好新的攻城梯,要等着验看。 “玄德公,为了依城练兵,我军停留了两日,时间紧迫,不可耽搁。我看今夜,可让木匠营连夜打造攻城椎,直至攻城椎能耐实战为止,如何?” 李孟羲问。 刘玄德点头赞同,确实时间不多,能把时间挤一挤就挤一挤,这两日木匠们辛苦一点,趁还此地有城池可用,早日把攻城椎造的堪用才是。 “孟羲,今晚我守着便行,你好好睡觉。”刘备笑着轻轻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 “额,也好。”李孟羲脸上浮现了笑意,“那我就等着明日一大早,玄德公的攻城椎已经造的坚不可摧了!” 刘备大笑,他说保证明早李孟羲一起来,就能看到能攻城拔寨无坚不摧的攻城椎。 不大一会儿,天便彻底黑了,李孟羲在城头和刘备告别。 回去见到了弟弟,弟弟正呆在篝火旁等吃饭,前日别人给的白果籽,砖头吃的就剩两个了,最后的两个他不舍得再吃了,紧紧的攥在手里,一手一个,看哥哥回来,他开心的把其中一个塞给了哥哥。 然后砖头把自己的白果子丢到了边缘的篝火里,白果籽被烤熟,啪的一声外壳炸开了。 砖头拿着个小棍子,赶紧把白果籽扒拉了出来,小手捏着白果子,又烫他又不舍得丢,在两个手中来回换着,不停的吹着,想让快点凉。 白果,就是银杏。其种子有着白色的外壳,所以被叫做白果。 白果籽的仁发苦,李孟羲不喜欢吃,弟弟却把这玩意儿当瓜子了,吃的不亦乐乎。 李孟羲拿着两根柴棍,从火里夹出了一小块木炭,然后把白果籽放在了木炭上,木炭的不会一下就把白果外壳给烧着,李孟羲隔一小会儿就把白果翻了个个儿,小小的一个银杏籽,被他像烤大虾一样认真的烤了好一会儿。 当果壳炸开的时候,说明是熟了。 李孟羲把烤好的白果籽拿了起来,吹了吹,拿手剥开外壳,里边烤的熟透了果肉,一点也没糊。 “砖头,张嘴。” “啊—” 李孟羲把白果丢进了弟弟嘴里。 弟弟这傻孩子不会烤,直接丢火力,都给烤糊了。 哥哥烤好的白果籽一点糊的没有,可好吃了,砖头对哥哥崇拜极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闲聊,老铁他们又问能否找些活干干。 “嗯,白天在忙练兵的事,跟刘备说过了,最迟两天,就能有活。” 听李孟羲这么说,老铁他们就放心了。 傍晚的时候,参与练兵的乡勇们都分到肉了,又没辎重队的份,辎重队这整天闲的无聊的乡勇们看人家吃肉,他们闲不住了。 忙了一天,忙的时候,李孟羲还不觉得怎么着,一停下来,刚吃完饭,李孟羲就困了,拉着弟弟回去睡觉。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学会了犀利的攻城战法,还有守城要则,还知道了如何优化攻城梯,就这么想着想着,李孟羲很快就睡着了。 —— 晚上,刘备只身来到木匠营,见木匠营们的木匠还在赶时间打造攻城椎,刘备催他们先去吃饭,歇歇,晚上再干。 晚上戌时四刻,攻城椎修好并加固完成。 两队木匠,其中一队是通过堆材料强度来提高强度的,他们把棚顶的细树枝,换成了劈成两半的碗口粗的长木条,搭成棚顶之后,再用草绳勒死,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完成了加固。 而另一队,是从攻城椎的结构入手的,他们发现要木板不被砸坏容易,但是木板下支撑结构容易坏,所以,第二队加厚了棚顶之时,特意在板车底盘上,加了三角型的结构结构。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这是数学家们发现的理论。 然而在这条理论被发现之前,木匠们早就知道三角形做东西更牢固一点。 两辆攻城锥又被推到了城下,城头上一排火把,把吊桥上的攻城椎照的一清二楚。 嘭! 刘备把磨盘砸下,攻城椎棚顶又被砸裂了。 虽然加固过了,强度增加很多,但没有产生质的变化。 接着是第二辆结构改造过的攻城锥,比傍晚时表现好多了,这次攻城椎没散架,可是顶棚依然被砸裂了。 依然不行,这两辆攻城椎依然达不到一场硬战所需的防护力。 刘备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后,木匠们把又被砸坏的攻城椎推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修好的攻城椎又来了。 棚顶被加的更厚实了。 木匠们直接用碗口粗的树干隼接在一起来当做棚顶。 棚顶就等于一根一根碗口粗的树。 咚! 城头的石头砸下,棚顶的树干没被砸断,却弹飞了起来,因为隼接的的接口被砸坏了。 强度还是不行。 掌握着熟练木工技艺的木匠们,他们是义军中最高端的技术人才,尽管大多数人可能不识字,但他们的智慧便是宝贵的财富。 树干看来能防的住城头往下砸的石头了,可是榫接接口的强度又不够了。 两个本是竞争关系的木匠队,开始一起商量着办法,最终他们统一了意见。 不管是继续堆木头,还是改结构,板车的都太窄了,要想进一步,必须得把车改宽改大一点。 两个木匠营队开始改车架。 若是换在装甲车坦克上,车架就是底盘。 轮子现成的,木板也现成的。 只用把轮轴敲掉,换上长轮轴,然后用木条或者树枝把车板扩宽就行了。 因为要改车,花了点时间。 等了好久,刘备才看到木匠营推着攻城椎举着火把来了。 火把的光影中,城头的刘备看的很清楚,新的攻城椎,大了许多。 —— 刘备举起了石磨,从城头抛下。 咚! 沉重的石磨砸在了攻城椎上,攻城椎被砸的直向后退,棚顶却没被砸坏。 刘备脸上露出了笑意。 然后刘备想起白天和李孟羲商量时,李孟羲在地上画的很形象的草图,攻城椎可以很大,攻城士兵也蹲在棚顶下躲避城上的箭雨石头金汁等物。 攻城椎有着坚固的外壳,而绑在攻城椎里推攻城椎的士卒,则给攻城椎提供了前进的动力。 这是以人力为动力的装甲车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究极攻城椎(下) 第二天一早,李孟羲一睁开眼一看天色,便知道自己又起晚了。 也没个钟表,起早起晚全靠自然醒。 往旁边一看,弟弟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早醒了的样子。 “砖头,起!”睡了一夜,李孟羲还是觉得困,他打着哈欠,边穿衣服边叫弟弟起床。 匆匆吃完早饭,踩着朝霞,李孟羲去城池那里去了。 当走近城墙,李孟羲看着近有四米高,三米宽,棚顶跟尖顶屋顶一般,几乎跟城门洞一样宽高的庞然大物,他愕然了。 这玩意儿大的跟个屋子一样。 到城楼上,李孟羲见到了顶着黑眼圈,满脸疲惫的刘备。 “孟羲,你看这攻城椎如何?”刘备指着城下的攻城椎向李孟羲邀功。 如此庞然大物,看着就结实。 超过李孟羲的预期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问,“可能挡住一次重石盖顶攻击?” “可。”刘备肯定的说到。 “可能挡十次?” “可。”刘备依然说的肯定。 “那活动性如何,这么重的车,前边若有石头挡路,是否能通行?” “额,”刘备挠了挠头,“不知。” “除木头外,棚顶还有何物加固?若城上以金汁热油淋下,木材多缝隙,如何遮挡?用的是牛皮,还是实木板?” “……不知。”刘备挠头,头发都要挠掉了。 他本以为,一夜辛苦,木匠们把攻城椎改了不下二十次,以为攻城椎已经趋于完美了呢。 刘备苦笑,“孟羲啊,你即知,何不早说?让我白辛苦一夜。” 李孟羲语滞,我怎么知道攻城椎能做的这么变态,这么大的一个? 是看到大的跟屋子一样的这个玩意儿,李孟羲才想到活动性的。 也不知道,乡勇们是如何把小小的板车改城这么大一个玩意儿的。 刘备邀李孟羲一般城细看究竟,李孟羲也正有此意。 两辆攻城椎,外形是类似的,都是尖顶长形的。 整个攻城椎只有后边能进人,前边除了观察孔,封的严严实实的,跟车厢一样。 从攻城椎后边走进去,李孟羲发现攻城椎比想象的还高,刘备这么高也能轻松站下。 在内部,李孟羲得以仔细观察这巨型攻城椎的结构。 攻城椎的底盘依然是板车,是被扩宽了好多的板车,从板车往两边延伸,出了很多横杠,这些横杠固定和支撑了两边的木板。 因此,在攻城椎内部,活动是不便的,往前走得低头弯腰才能穿过横杆。 首先让李孟羲不解的是,攻城椎好像不是中心对称的结构,如果以攻城椎的攻击部树桩为中心,那么左边的空间比右边大的多。 左边可以站下人,而右边顶多只够人侧着站。 李孟羲不解为何攻城椎是如此奇怪的结构。 刘备解释说,文安县县城的城门洞太小,而为了加固攻城椎,攻城椎内部的加固结构占了很多空间,如果站两排人,就站不下了,所以取舍之下,才用了如此奇怪的结构。 李孟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再抬头,看着头顶如同屋梁一般一道道支撑着的椽木条,李孟羲惊讶了。 攻城椎看起来像屋顶,里边的结构还真跟屋顶差不多。 可是,纵然攻城椎的结构如此强大,李孟羲还是看出了不足,他从棚顶的木头的缝里,看到了上方透下来的光。 有缝,热油就能顺着缝流下来。 以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一小点皮肤被热油烫的溃烂,就容易感染死亡。 虽是小缺陷,却可能关乎到士卒的生死。 “可用皮子把上边铺一层,防着热油渗下来。”李孟羲说着。 刘备也钻了进来,他抬着头看了看顶棚,“三两张皮子足以。” 除了这个小毛病以外,李孟羲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攻城椎的工作部分,是这辆攻城椎做的最用心的地方,木桩被绳子平吊着,被左右木杠约束着只能在一个小的活动范围内前后摆动。 在攻城椎前方遮挡的木板,中间有空出的观察孔,观察孔一臂宽长方形的竖长形状,可以供里边的士兵观察路况的同时,攻城椎摆动起来,也可以在惯性下,顺着这个孔砸向敌方城墙。 李孟羲看着能让自己略侧身就能走过去的观察孔,这么大的空隙,弩箭还是会钻进来的。 或许可以钉一个活动的挡板,没到达目的地时,挡板可以挡箭,到了城门前,可以把挡板取下来。 李孟羲想刘备提了自己的想法。 刘备脸上浮现了开心无比的笑意,“此事凌晨之时,某已跟木匠提过,哈哈!孟羲,这次却是某比你考虑的周到了!” 不怪刘备如此兴奋,李孟羲素来谨慎无比,想问题总能想到别人意想不到的疏忽处,能在李孟羲之前,把问题找到,刘备很有成就感。 这个小问题看来不是问题了。 问题只剩一个,如此庞大的攻城椎,防御力不成问题,可是万一从城头上留下的大石头,把路堵着了,攻城椎小小的轮子,是否能压着石头压过去? 若不然,一个小坡就上不去,这攻城椎再结实也是个靶子。 木匠忙了一夜,回去吃饭了。 刘备为了等李孟羲前来,也没有吃饭,先和李孟羲告别,刘备匆匆去吃饭了。 来的早,还得等人,李孟羲爬上城墙,无聊的趴在城垛上,看着初升的太阳。 大约一刻后,木匠们陆陆续续的来了,昨日操练弄的鼻青脸肿的乡勇们,一夜过去,个个脑袋肿得像是猪头,虽说很不厚道,虽说因起自己,李孟羲还是忍不住想笑。 乡勇们已去训练攻城守城战术,李孟羲让木匠们去城里找来大石头,然后堆在城门口。 障碍物设置完毕,八九个木匠走入攻城椎中,弯着腰,推着横杠把攻城椎往前推去。 石头阻路,一块脸盆大的石灰岩阻挡,攻城椎前边的挡板挡撞在了石头上,就让攻城椎停下来了。 若是能出来个人,把石头稍微挪一下,就能继续走了。 要把攻城椎前边的挡板全拆了吗? 或许不必,只拆一半,让攻城椎“底盘”变高一点,就可以通行了。 可是拆一半,防御就又有漏洞了。 或许可以交给随行的刀盾兵负责,随行士兵负责为攻城椎清理小的障碍物。 大概这个方法更好一点。李孟羲微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他突然又想到了,并不是所有障碍物都容易被清理的。 比如说磨盘,守城的敌军把大磨盘挪到了城上,然后推了下来。 有棱角的块状大石头还能被推动,重几百斤的磨盘平拍在地上,可是推都没法推的。 大磨盘有三四十厘米厚,等于是三四十厘米高的一个陡峭台阶,若真是堵住了城门洞,攻城椎没办法推进去的。 李孟羲看着攻城椎的小车轮,陷入了沉思。 李孟羲想到了坦克履带,和轮式不同,履带式车辆越过障碍的能力极强。 可是要在汉代做履带式车轮吗?不可能的。 只有一个办法能提高攻城椎应付复杂路况的能力了,那就是造大型车轮。 一般而言,障碍物的高不超过车轮直径的三分之一,车轮就比较容易驶过障碍物。 同样,车轮直径越大,相对而言障碍物就越小,也就更容易通行障碍。 军中木匠不少,车轮技术含量又并不太高,再大一倍的车轮都能做出来。 可是,李孟羲想到车轮制作的难度,又想到攻城战时间的紧迫性,要是车轮做个四五天才能做好,仗都打完了,攻城椎还没组装好,岂不尴尬。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步之谋 从砍伐树木到木材热处理,让木头弯起来,需要时间,这是再多人都没办法加速的物理规律。 所以,如果要在战时制作巨型轮毂,可能会赶不上。 车轮是最花时间最难做,且是车辆最关键的部分。 而像车架,就好做多了。 李孟羲于是想到,是否可以先把巨型车轮做好,然后随军带着,等需要攻城的时候,可以用现成的车轮,快速制造出轮毂巨大通行性很好的攻城椎。 这个方法很可行。 攻城需要不了几个攻城椎,一辆攻城椎需要四个轮毂,带上十二个成品轮毂,便足够快速制造所用了。 车轮可以用板车载着,一辆板车最少能装两个轮子吧? 想着,李孟羲突然拍了下脑袋。 虽然方法极好,但是无法操作,军中现在板车急缺,众多缴获都到需要人来背的程度,哪有空闲的车奢侈的来放车轮。 李孟羲这时突然感到军队运力的重要性,也深切的明白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木匠营只是看到李孟羲站着发了好一会儿呆,他们却不知道,李孟羲已经在发呆这会儿,把好多关键问题想明白了。 需要个超大的车轮,李孟羲抬头看着城门洞想着,至少半径得是现在板车车轮的两倍才行。 攻城椎到这儿,没多少大问题了。 李孟羲找来水袋,爬上攻城椎,往攻城椎上倒水,然后指着渗水的棚顶,耐心的给这些技术人员讲解着,如果是热油渗下来,就要命了。 所以,攻城椎外面或者里面,应该用皮革挡上一层,才万无一失。 攻城椎没什么大问题了,李孟羲下令让自己一夜没睡的部下们好好休息去。 城上城下,新的一天开始,乡勇们攻守正酣。 李孟羲走到城门洞之中,他看了一眼城门洞的宽高,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和城门同宽高的攻城椎。 突然李孟羲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攻城椎从城外推到城门洞中是一个过程,撞城门,是另一个过程。 城门被撞破后,是第三个过程。 那么攻城椎是大点好呢,跟城门洞一样宽,可以替攻城椎后的人遮挡来自城门处的攻击;还是窄点好呢,可以让我方攻城椎缓慢前进之时,攻城之士同时从攻城椎两边向前杀出。 到底,哪种情形更好? 若是大城,城门洞应该很宽,或许无法做到和城门洞一样宽的攻城椎,但这不是问题,可以数个攻城椎一起砸城门,攻城椎完全可以把城门洞堵满。 李孟羲一个人站在城门洞中,对城上城下的厮杀声充耳未闻,他眉头紧皱,小小年纪,脸上浮现着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认真。 李孟羲在脑海中推演着画面。 画面一: 如果我军攻城和城门洞一样宽,那么砸破城之后,画面是这样都——两军有着攻城锥的格挡,谁都无法攻击到谁。 所以攻城方会拼命推着攻城椎往里边推,守城方会拼命往外推。 自然,在这角力之中,比拼的是力气和人数,谁能推过对方就赢。 想到这儿,李孟羲突然想到,可以给攻城椎加个棘轮,棘轮这玩意儿是定向活动装置,车轮向前转能撞,向后推就卡死了。 所以有了荆轮,阻力向前推是滚动摩擦,敌军想把我们的攻城椎往外推的时候,他们的阻力是滑动摩擦。 滚动摩擦一般约为滑动摩擦的三分之一左右。 也就是说,小小的一个结构,让我军瞬间有了三倍于滑动摩擦力的人力优势。 荆轮这玩意儿春秋时期就有,能做。 就算难做,前边说过,准备的是成品车轮,直接做好,攻城的时候用,不会耽误时间。 李孟羲认真在心里记下了棘轮这个小构造,准备有空就找人做吧。 然后,画面二: 若攻城椎比城门洞过道窄很多,双方士兵可以从攻城椎左右向对方厮杀,这种情况下,与攻城椎本身的关系就不大了,而应该考虑士兵的武备和战术安排,看在城门洞的狭小空间之中,是用长兵好,还是用短兵好。 这跟攻城类似,都是狭小的空间了。 李孟羲想了好久,站着跟木头一样,刘备来了他都不知道。 到底,破城之后,短兵相接这一个小小的过程,攻城椎是把城门洞堵满好呢,还是不堵满好呢,甚至是砸破城门之后,就把攻城椎出去别挡路呢? 李孟羲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很久之后,李孟羲有了点感悟。 其实完全可以实际情况实际分析。 如果我方是黄巾军,守城门洞的假设是汉末第一强军陷阵营,那么攻城椎应该是哪种? 此时,攻城椎应该是把城门堵满。 如果不堵满,让陷阵营从一边杀出来,我军黄巾直接被赶出来了。 所以,应用巨大的攻城椎,或者好几辆攻城椎并驾齐驱,把城门洞堵住,然后向前推。 这样,隔着墙一般的巨型攻城椎,双方只能推着攻城椎,单纯的比拼力量了。 如此,纵然是陷阵营精兵,也没了丝毫优势,会被人数众多的黄巾军给挤回去的。 陷阵营又怎么了?你隔着攻城椎捅死我呀。 所以,我军精锐程度远不及敌军时,应该靠攻城椎开路,靠角力把敌军从城门洞挤出去。 再换一种情况,我军是陷阵营,守城门洞的是黄巾军。 那就不能再把城门洞堵住了,应该保证破城之后,城门洞前后畅通,发挥我军陷阵营的战力优势,短兵相接,直接打崩敌军。 由此而推之,若换成守城呢。 若我军是陷阵营,我军守城,若是黄巾军推着一个巨型攻城椎推着挤进来了,那一定要快点把攻城椎破坏掉,可以让一边人推,一边人用斧头砍,便推边破坏攻城椎,等用斧头砍出了一条路,那就跳出去,杀崩黄巾军。 而若是我军是黄巾,我军守城,敌军陷阵营,已经杀到城门洞了。 短兵相接肯定瞬间我军就没了。可以用巨型攻城椎堵在城门洞里,推着攻城椎玩命把敌军往外挤。 陷阵营又怎么了,来隔着攻城椎捅死我呀。 于是,这个不要脸的战法之下,一个奇迹般的战绩出现了——一伙连甲都没有的黄巾军,在城门洞中,扛了恐怖无比的陷阵营几个时辰之后,把陷阵营挤出去了。 简直醉了。 由此,思路延伸,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应该有用的守城武器。 一辆或者多辆前边都是刀剑的盾车,堵在城门洞里,士兵们推着刀车把破门的攻城敌军往外挤。 这或许可以弥补我军士兵战力的不足,守住城池。 一切想通了,李孟羲缓了口气,眼睛一抬,李孟羲看到了身前站着的一个人影。 刘备,什么时候来了?李孟羲愕然。 “孟羲,见你入神许久,可又有奇谋?”刘备笑着问。 “略有所得。”李孟羲沉吟。 然后,在城上城下的厮杀声之中,李孟羲把方才所得一一给刘备讲来。 刘备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等李孟羲讲完,刘备看着脚下,神色震惊。 就这城门前后,就一步路,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李孟羲一步可思七谋。 刘备感慨万千,他日李孟羲必成名将。 刘备自思与李孟羲相比,自惭形秽。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同的,刘备心折。 限定场景在城门洞中,攻城椎特定环境特定的用法;攻城椎改进之棘轮;守城器械之刀车。 一步之间,步步为谋。 这汉末乱世,名谋勇将辈出。 而今,一个有趣的家伙来了,这满天下的豪杰英雄,当不会寂寞了。 —— 当初想写一本着重写古典军阵战法的,现在发现自己能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十二生肖旗 守城战术一步步推演,最终推演到了兵力调动和支援问题。 乡勇们攻守正酣。 李孟羲在思考一个问题。 城墙很长对吧,如果城墙某一点要被攻破了,得立刻支援对吧,而且最好的是从城中派兵登城支援,而不是调起的城墙的兵支援。 若是为了支援,把其他城墙上的兵调走了,岂不顾此失彼。 由此,又引来了另一个问题。 万一打的火热的时候,敌军甲士突然登城了,我方附近的守城士兵一着急呼啦一下全部围上去了,霍,完蛋了。 人一下就走了,敌方未准备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我方就已经自离其山了。 城墙上出现兵力空白的地方,太危险了。 而若是组织度不高经验也不丰富的军队,真的很有可能敌军在某一点刚一登城,士兵们就紧张的要死全围上去了。 守城是个很精细的活。 为了避免一堆人蜂蛹一点,可以细分防守区域,把每一段城墙,甚至把每一个城垛分给特定的一伍一什或者每一伯人来守卫。 区域划分好,每个小队只用管理自己的那个城垛就行,守住了有功,守不住砍头。 而城墙别的地方失守与否,不用管,专心盯着自己防守的区域就行了。 至于是否需要去支援,则由城墙上能总观全局的指挥官来决定。 守城这么守的话,仗再打,城上也不会太乱,井然有序的,不会被敌军所趁。 李孟羲又自悟到了关键的一个易疏忽的点。 要把城墙一段一段的分给一支支队伍去防守,因为城墙结构具有高度相似性,所以可以大致确定好兵力配置的比例,每一队的人中叉杆手,刀盾兵,弓手,弩手,戈兵,枪兵,还有需要多少低级军官,可以摸索出一个比较万能的比例出来。 而兵种比例一时半会儿弄不清,纸上谈兵,跟实战差的远呢。 只有在实战中得到的数据才是最合适的。 这个问题李孟羲自己发现了,然后自己想了一通,自己又找到了答案。 守城应该井井有条,混乱无序容易崩溃。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城那么长,纵然城中可向城头增兵救援,可城中到城上,爬楼梯也需要时间,必然不会太及时。 还有,怎么能知道哪里需要支援,靠看吗? 守城的时候,城头都是人,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看不了全局。 而不在城上,在城下就更看不到全局了。 单纯靠守城指挥官用眼看是不行的,那么靠消息传递呢? 比如说,靠喊? 不行,人声嘈杂,喊杀声一片,你从城头往城下大喊需要支援,城下能不能听清是一回事,要是别人也喊需要支援,负责支援的人一时半会听不清到底是谁喊的了。 一秒之差,城可能就被攻破了,所以一点耽误不得。 没有电话,若是有电话,哪要守不住了,直接电话摇人了,那多方便啊。 可惜电话是不可能有的。 李孟羲想到的旗语,各守城小队备赤面旗一面,要是觉得守不住了,需要支援,赶紧拿着旗子在城头朝城里挥两下,然后看到旗子,直接定点支援,这比用吼的,或者用通讯兵跑上跑下的,有效率多了。 攻城战一开始,可能要连着打十天半个月的,晚上也会有城墙要失守的情况,晚上看不见旗,好办,用火把打旗语是一样的效果。 李孟羲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了,这样及时的支援,能大大增加守城方的韧性,而敌方就会很难受了,敌军会发现刚打开个突破口城里的重兵就上城了,然后被撵回去了。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志得意满的笑意,当目光扫过城北长长的城墙,李孟羲眉头又皱了起来。 对了,虽说有了赤面旗或者夜晚的火把旗语,可以支援的很及时,但是援兵去城上支援,有可能到了城上找不到要支援的人在哪了。 每一段城墙上,都是完全一样的城墙垛,完全一样的城墙,穿着完全一样甲胄的我方军士,城如果太大,在城下旁观容易看到求援的赤面旗,到了城上,就可能找不到了。 还有一种情况,好几个地方一起挥动赤面旗求援,然后派了好几队支援队上城,很可能发出这样尴尬的事——支援队都把遇到的第一面赤旗当成了需要支援的地方,这好了,一个地方挤了数支援兵,人都下不了脚了,而其他需要支援的点,援兵迟迟未来。 这等于,没有支援。 一面赤旗,是不够的。 旗子也应该特殊设计,使在城下可以轻松看到,攻城队到了城上,也能隔着看到求援的赤旗。 而且,旗子要能区分所属的不同守城区域,不能出现支援队支援错了的情况。 可以按编号——东城一区,东城二区,东城三区,把这些数字写在旗面上,以便支援队对点支援。 再说在旗面上写字,用墨水写无妨,但万一下大雨了,墨迹被冲没了咋办。 所以,旗子应该事先用线纹出字样的,可以防止雨淋。 好了,车轮得准备,三二十面赤旗占不了太多空间,也可以准备。 还有,若是大雨滂沱,旗子会被雨淋的展不开。 可以用硬旗,即用细木条把旗面撑住,如同纱窗一样,这样雨再淋,赤旗依然是舒展的。 这样的硬旗,很像古装剧中,官员上街,前边净街的衙役手里拿着的【肃静】,【回避】的牌子。 这样风雨无阻,支援都可及时赶到。 李孟羲本不会守城,可现在嘛,他觉得自己会了一点了。 城上传递信息的手段有了,快速支援的手段也有了。 对于赤旗上的数字,李孟羲还有别的想法。 当年国产某军舰下水,网友们都在讨论军舰会是什么名字。 李孟羲奇怪,为什么不按数字来编号军舰呢?数字是最简洁的吧,尤其是军队这种追求效率的地方。 当时就有人科普了,数字的确最效率,但人不是机器,记忆数字很容易出错。 简单来说电话号码,区区几个数字就能记错。 相比数字,文字图形等象形信息,大脑容易记忆。 如果军舰全用数字起名,假设战况激烈,一会儿这个数字的舰漏水了,一会儿这个舰起火了。 那在指挥部,负责收集信息的人员,很容易把数字给记混。 因为单纯的数字符号只有九个,数字编号同质化太强,记忆天生容易混乱。 用更通俗的例子来描述吧。 编号728舰需要支援, 编号429舰漏水。 编号640舰起火。 编号792舰需要返航。 你看,这四个舰的编号,共有四对重复数字。 这个重复概率,换成中文,等于—— 孙行者舰需要支援, 者行孙舰漏水, 行者孙舰起火, 行孙者舰需要返航。 那么好,前方战事激烈,一遍汇报过后,只听了一遍,请直接告诉我,到底是哪个舰起火,哪个舰漏水呢? 很容易记混是吧。 所以,数字虽然简洁,但仅有九个数字重复太多的,反而不利于记忆。 几十艘军舰的编队已经够大了,用几十个非数字名字命名,不容易出错。 守城战也是这样。 更别说好多士兵还都有口音。 城头打的很激烈,突然城头挥赤旗了,千夫长赶忙派手下的一个百夫长,“快,去支援第四旗!” 百夫长连忙带人到城头去了。 然后累死累活爬到城上,哎我去?千夫长说的是第十旗呢,还是第四旗呢。 好了,军情耽误了,支援不及时,我军凉了。 这种玩笑一般的情况会有吗? 必然会有。 数字旗不行。 天干地支呢?不行,李孟羲不懂天干地支。 “那就,十二生肖旗,东西南北,四十八面旗,够了。”李孟羲长舒一口气,万全之法有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间清醒 战争就是如此,每一步,一点一点推演下去,总能关联出很多问题。 支援之法没了隐患之后,李孟羲开始实际操作守城的最后一步。 文安县城的城墙很窄,前后仅能站四个人而已,人再多就站不下了。 李孟羲只让城墙上站了三排人,留出了人员走动的空间。 城上,李孟羲挥舞着一面汉军旗,被李孟羲早就交待过了的一队大约二十人的乡勇,快速顺着楼梯向城头冲到了城墙上要往李孟羲身边挤。 单项通行,成功了,没有人挡路,乡勇们成功到达。 然后,实战中城头在厮杀,会有人登城,也会有人下城,比如伤兵被抬下城,比如运送箭支的民夫,运完箭支也要下城。 实战即是如此,那练兵要贴合着实战来,也该如此。 于是,李孟羲同时派了两队人,同时一队一队下一队上。 “快点!”李孟羲在城上催促。 城上之人噔噔往下跑,城下之人噔噔噔噔的往上跑,然后两伙人狭路相逢了,你挤我挡的,就一步窄的的空间,两队人相互挤着推着好大一会儿,人才完全首尾错开。 这不行,太浪费时间了。 李孟羲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他眉头紧皱。 城墙上时刻保持有限的通行能力是很有必要的,通行能力决定着支援是否及时。 文安县城城小倒罢了,若是大城,前边能站五六排厮杀之士的同时,后边还能留出一条不窄的路。 可是不通畅不通畅的关键,不在路的宽窄,在于调度。 要下城的人和要上城的人迎头撞上,一方要往前走,另一方也要往前走,那该让谁先走? 有一个虽然小,很严重的问题。 义军上下所有人,没有靠左或右走的意识。 但凡养成这个意识,断然不会迎头堵住路。 有句话,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汉朝人走路没有规定该按左走还是按右走,是汉朝人傻吗?并不。 是生产力不发达,人流不密集,农民去干活,路上才几个人,还不是哪路好照哪边走?执意按左走或按右走,那不是傻逼吗? 事实上,是汽车大规模流行之后,交通规则才开始逐步确立。 交通规则很重要,放在守城时,有了靠右走的意识,不用再特意的训练,迎头的两队撞上,各自都朝着右边走,自然就错开了,畅通无阻。 而放在行军之时,前军后撤,中军顶上,中军本就是靠右走的,前军撤回来,直接就能撤。 若不然,还得军令层层下达,要中军往右靠,这样耽误很多时间。 兵贵神速,每个环节都快上一点,优势累积起来,将巨大的优势。 这是练兵两天以来,李孟羲发现的第二个涉及根本的严重问题。 上一个是,不知士兵鏖战时体力可支撑多久,守城时就无法安排适当的轮换时间。 李孟羲于是把两队人认真的交待过,要他们都靠右手走。 “你们知道哪是右手吗?”李孟羲迟疑的问到。 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 李孟羲认真看过,没人举错手。 哪个傻子说古人左右不分的,我们可是文明国家好吧。 左右不分的估计也就非洲黑鬼才左右不分的。 “那好,一会儿都靠右手边,明白不?”李孟羲嘱咐到。 “都朝右走,不就撞一起了吗?”聪明的小什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李孟羲笑了,并不解释,“撞不着,试试就知道了。” 乡勇们遵照着李孟羲的命令,各自靠右边走,然后又迎头撞上了,路太窄了。 虽然上下城的人还是相互挤着过去了,但速度较之第一次,快了几倍不止。 统筹而已,路还是那么窄没变,士兵还是训练度不高的士兵,只规定了一下要靠右走,通行便畅通了很多。 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丁点的小问题,虽然说,全军规定靠右走,可以提高方方面面的通行效率。 可是就守城来说,比如说文安县城这种小城,路窄的不行,纵然全靠右走,往上往下的两队撞到一起了,还是会堵。 这就需要制定出规章制度,规定两队相遇,先让哪一队走,哪一队让路。 李孟羲认为应该是下让上。 下城的人如果遇到上城的人,应该让开,让上城的人先走。 分析一下上下的不同,就会明白为什么。 准备下城的人,不外乎是送完箭的民夫,在城头视察完的前线将领,亦或是被抬着的伤兵,或者是倒完金汁把空桶拎下去的人。 而上城的人,大致是准备往城头送箭,往城头运金汁,要往某处增援的增援队。 轻重缓急,一下比较出来了。 上城的人大多时候都是急事,而下城的大多时候可以缓缓。 所以,下应该让上。 守城不在人多,在于森严不乱,金汁热油什么的推着在走呢,稍微一乱,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热油呼啦一声烫到一片人,得不偿失了。 守城战法推演至此,李孟羲已经没没有更多的问题了,他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大白天的,他便感到很困,腰酸背痛的,不由捶了捶肩膀。 仗打完了,李孟羲过的比打仗的时候还累。 战法趋于成熟了。 剩下的就是准备车轮,旗子,以及把新的军律军法深入士卒之心。 这一天,很快又过去了。 傍晚,城楼之上,远望天边云霞似火。 主将刘备和李孟羲,两人总结一天所得。 “孟羲,练兵两日,守城战法已无缺了吧?”刘备用拳头背到背后,轻轻的捶着肩膀,他一副铁打的身板,也感觉累了。 “嗯,守城战法已经纯熟。”李孟羲点了点头。 然后,静静的看着云霞发呆,悠闲无比的消磨掉离夜晚的最后这点时光。 练兵而已,不像普通士兵那样上上下下的来回跑,体力上的劳累倒不算什么,可精神上的疲倦,让人心身疲惫。 两天而已,未经一战,李孟羲从零开始,学会了守城术,没人教他,自己摸索的。 会守城了,李孟羲心里成就感满满。 “不对!”李孟羲好好的,突然瞪大了眼睛。 刘备听闻其声,忙问怎么了。 “某突然想起,若是守城,城中必多有百姓,敌军围城百日不退,军中粮或不缺,然百姓若粮尽,岂不人心惶惶? 即人心不稳,再有不法之徒趁机作乱,城外厮杀震天,城中稍一乱,便众乱,瞬成不可收拾之局面。 更间或有敌军细作趁机煽风点火散布流言,局势更为迷乱。 到时,纵城头无恙,城中若乱,城池必不保。” “且,若城中无水源,城外水源为敌军所断,我军危矣。” “厮杀一起,死尸相累,若处理不善,极易起瘟疫。 瘟疫起,纵重兵屯城,顷刻死尽。” “敌军若撅土以暗道攻城又该如何?” “且守城不可呆守。 或可趁敌军立阵未城,我军可出城杀之措手不及。 然,轻军出城,该用何兵?骑?步? 又该用何战法? 若袭敌未果,又该如何撤退?” “我军若守城,亦可派兵出城突袭,焚毁敌军攻城器械,拖延敌军攻城节奏,以使我从容修整。” “若我军兵力充沛,可使兵扎营城下,某听闻,此为掎角之势。此战法是否可用? 然扎兵城下,又该用何种阵势?用枪兵?盾兵?弩?攻?亦或是拒马? 何种为最优。” “此皆为守城关键之法,而我等皆不知也。” “玄德公问我,守城之法是否无缺?”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城池,他摇了摇头,“非也!非会守城之法,某只会了守城墙之法。”李孟羲回望着残破的城池,幽幽说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噫,眼熟 李孟羲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守城之法。 可是,脑海中杂乱的记忆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产生新的想法。 上一刻,自认可以守住城,至少可以守住黄巾军攻城之势的李孟羲,突然就明悟了,才只学会守城墙而已。 智谋百出是他,谨慎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是他,最后清醒的也是他。 李孟羲真是人间清醒。 刘备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每一个一惊一乍,总出人意料。 李孟羲说,只学会了守城墙。 而若刘关张三人全部有事,必须把守城之事交给别人,刘备必定会把守城重任给李孟羲。 为什么?因为李孟羲只会守城墙。 天渐渐黑了。 夜晚无事。 只是弟弟睡觉前跟李孟羲说,鞋坏了。 弟弟脚上的草鞋底跟掉了一块。 鞋不是问题,明日随便就能找来一双。 李孟羲和弟弟现在依然是在穿草鞋。 不是军中没有步靴或皮靴,布靴皮靴都好找,只是找不到和李孟羲合脚的小靴子。 为什么大靴子有,而小靴子没有,这可能是何经济内在规律有关。 生产力有限,很一般的家庭,或许有能力给家里的年轻人买的起一双靴子,然后逢年过节或是出远门穿。 而小孩子断无这种待遇。 小孩子脚长的也快,做靴子太浪费时间。 所以,能给小孩子做靴子的人家,非富即贵。 而今义军中有非富即贵的人吗? 没有。 所以大人穿的鞋子靴子不少,就是没有小孩子穿的。 “不怕,明天我去给你找双新鞋。”李孟羲安慰了弟弟一句,钻进被子里睡了。 “二哥你能再给讲个故事吗?”弟弟小心翼翼的问。 困的要命的李孟羲把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白天忙的要死,没时间陪弟弟玩儿,那就讲吧。 李孟羲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他有无数的故事,而最适合小孩子听的,就是童话了。 再除去不适合给汉朝的小孩子讲的那些,李孟羲挑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一则小故事讲完,弟弟开心极了,这里问问那里问问,问完还让再讲一个。 再讲,想讲小红帽,这个太吓人了,不讲。 小马过河。 猴子捞月。 小猫钓鱼。 三个小猪。 等等等等。 李孟羲都把自己给讲兴奋了。 他对着年幼的弟弟大说了一通,说你看,三个小猪,最勤劳的把房子盖的很结实,大灰狼没办法,偷懒的就被大灰狼吃掉了。 得当个勤劳的人,这是故事的第一层意思。 有超前的眼光,能预料到未来的危机,并早做防备,料敌先机,这是第二层意思。 兵法也是如此。 问弟弟听明白没有。 砖头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再讲一个故事吗?”砖头还想让哥哥讲故事。 行,反正明天也不用练兵了,讲到睡着算了。 还有什么故事可以讲呢,李孟羲看着天上的星斗沉思。 对,夸父逐日,十日焚海,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公共怒触不周山,女娃炼五色石补天。 神农尝百草,白龟献河图洛书,伏羲演八卦,轩辕战蚩尤,这都是汉朝的小朋友能听懂的故事。 于是,李孟羲便从盘古开天讲起。 李孟羲越讲越瞌睡,终于把自己讲睡着了。 李孟羲好久一会儿没声,弟弟小声的喊了哥哥一句,没听到哥哥回应,他知道哥哥睡着了。 懂事的把被子掖好,砖头也睡了。 —— 清晨,天蒙蒙刚亮,秋露未干,关羽驭马缓行,他后面跟着神情疲惫,灰头土脸的三百乡勇。 被关羽选中练奔袭战法的人,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两天时间,关羽领着人把文安县城方圆十五里赚了一圈,每日奔袭的里程少说有六十里。 领着人一边练兵,关羽同时带人巡视文安县左近的,看有无敌军踪迹,这两日,关羽遇见不少破败的村庄。 兵灾至,荒村破败,了无人烟,直让感慨民生多艰。 约定好练兵两日时间,所以第二天半夜,关羽连夜领兵赶回。 文安县城近了。 关羽赶回的早,刘备和李孟羲都还未起的时候,关羽解散了部署,亲兵把马牵去喂养,关羽徒步来到城下。 在晨曦之中,吊桥左右的护城壕沟之中,歪着两辆庞然大物。 关羽看着屋子一样巨大的攻城椎,微有错愕。 只见了这大变模样的攻城椎,关羽就知道,孟羲和大哥练了两天兵,成果必然斐然。 当日头稍升,关羽去叫刘备,见到中军营中,一个个路过的士兵脑袋肿得跟猪头一样,关羽再次错愕。 这是……军中内讧了吗? 刘备刚穿好衣服,在披外衣,看到关羽,“云长,回来了。”刘备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关羽应到。 “大哥,我见城前攻城椎大如屋顶,为何如此巨大?” 关羽一问,刘备就哈哈笑了,“我就知你会问。” “这两日我和孟羲昼夜练兵,真是不负光阴。我俩所得战法极多,等日间有空,我与你细细讲来。” 按关羽对自家大哥的了解,练兵阵略之事,实非大哥所长。 估计,所得诸多攻守战法,多是李孟羲所想。 关羽倒是小看刘备了,不说攻城椎是在刘备的监督下改进至完善的,攻守战法刘备也多有建言,战法是他和李孟羲两人一起完成的。 —— 晨间匆匆造饭之后,各营包括俘虏们也吃过饭后,中军大营中,一小股人被张飞领着往城里去赶。 李孟羲带着弟弟去找刘备,正好撞见了这群人。 “三将军,领这群人干嘛的?”李孟羲跟张飞打起了招呼。 张飞不喜欢李孟羲,但又不好失了礼数,“这是被贼人裹挟的文安县城百姓,这两日甄别之后,送留县城。”张飞简要说了两句,带人向城池的方向去了。 难怪,李孟羲一直疑惑一件事,那就是城里虽然很多建筑被破坏了,但还有一些建筑是好的可以住人,不知刘备为何宁可全军驻扎城外,城里白白空着,一个人也不住。 现在多少明白了,刘备是不愿动百姓的房子。 虽说黄巾占了城,屋里的东西肯定早被扫荡过了。可哪怕是空屋子,刘备也不愿讨扰。 后有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愿抢粮,刘备义军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但却宁可驻扎城外,不肯扰民一分。 刘备真仁义也。 黄巾会裹挟流民,攻破了文安县城,县城里守城的兵丁大概全死了,普通百姓,应该多有存活。 李孟羲就看着长长的队伍,看着抱着铺盖,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从面前经过。 噫? 李孟羲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儿,眼熟。 当李孟羲看到女孩儿之时,队伍里女孩儿眼睛也看了过来,然后像是怕李孟羲认出一样,赶忙往里躲了躲。 本来李孟羲还以为认错了呢,女孩儿如此反应,反而让李孟羲认出来了她。 这个李孟羲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是多日前,带着弟弟在大兴山一战抓到的俘虏之中去找娘时,把所有俘虏全找了一遍。 这女孩儿就是当时李孟羲问过一句的,女孩儿的父亲是黄巾军,被刘备义军用枪扎死了。 女孩儿也成了孤儿。 李孟羲看女孩儿年龄也不大,也成了孤儿,有些感同身受,所以当时多留意了一点儿。 人群走过去了。 队尾从李孟羲面前经过。 李孟羲眉头微皱,转身看着走远的人群。 这不对啊,那个小女孩儿他爹不是死了吗?大兴山的俘虏,怎么可能是文安县的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民夫生存状况 李孟羲目送着要回到县城安居的文安县的人越走越远,他挠了挠头。 片刻之后,李孟羲追上了人群。 小跑着往前边跑,李孟羲找到了女孩儿,在外边朝女孩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出来一步说话。 女孩儿很害怕,抱着席子往人群另一边躲。 正当李孟羲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前边的张飞注意到了李孟羲,他瞪着眼睛大步走来,“干甚?”张飞不满的问。 李孟羲指了指人群中的小女孩儿。 “出来!”张飞喝了一声。 张翼德嗓门极大,长相又可怕,他这一喝,女孩儿吓的脖子一缩。 被吓到的女孩儿紧张兮兮的抱着草席出来了。 “你应该文安县的人吧?”李孟羲走上前疑惑的问。 “你家又没大人了,你一个孩子,混进县城也没活路的。” “还是跟我们义军走吧,刘玄德为人仁义,有你一口饭吃,饿不着。 跟我们义军走吧。” 女孩儿低着头,也不说话,抱着草席稍微朝李孟羲这里走了一下,站的离李孟羲好几步远站着。 女孩儿认为李孟羲说的有道理,又想跟李孟羲回义军去,又因为李孟羲是生人,不敢靠近,所以站了那么远。 李孟羲上下把女孩儿打量了一下,他看着女孩儿乱糟糟的头发,跟个乞丐差不多,女孩儿一张脸藏着草席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女孩儿身上穿着一件大了点不合身的麻衣,脚上是一双一大一小都很大的破草鞋踩在脚上,脚趾不安的抠弄着。 鞋太大了。 李孟羲心想。 这时,跑的气喘吁吁的弟弟终于追来了,“哥哥,掉了。” 砖头赤着一只脚,他手里一手掂着草鞋袢,一手掂起只剩了半个的鞋底给哥哥看。 草鞋仅剩的半个底也掉了,终于寿终正寝了。 “走,找新鞋!”李孟羲看了一眼女孩儿,像是跟弟弟在说,也是像跟女孩儿说。 李孟羲朝弟弟走去,女孩儿低着头,抱着草席,远远的跟了上去。 张飞张翼德瞪着眼睛看着三个小屁孩走远,他把头一转,“看甚?走啊!要耽误了老子拔营,剁了你们!” 张飞一声吼,文安县百姓赶忙赶路。 女孩儿不是文安县人,却假冒成了文安县人。 这让负责甄别黄巾还是百姓的张飞大为不满,本想吼女孩儿几声,但听到李孟羲夸大哥,说刘玄德仁义,张飞嘴里不说,心里很受用,便没有训斥女孩儿。 刘备在中军营招呼着士兵们帮百姓收帐篷,李孟羲来了。 “玄德公,可还有小点的草鞋?我弟弟的鞋坏了。” 刘备闻言回头,看到李孟羲身后跟着人,小人儿躲在李孟羲身后看不到脸,刘备好奇,斜了下身体去看,看到像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怕生,偷偷看了刘备一眼,往李孟羲身后又藏了藏。 果然是个女孩儿,刘备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行,我这就去给你找鞋。”刘备看着李孟羲大笑,笑得李孟羲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刘备拿着鞋回来了。 两双小号草鞋扔在了地上。 “来,试试看。” 砖头跟刘备很熟,他不怕刘备,见了鞋子,砖头忙去把赤着的脚往鞋里伸。 “哥哥你看。”砖头穿好了新鞋子,开心的让哥哥看。 砖头穿上的草鞋,草鞋不很合脚,但是够不错了。 “说谢谢。”李孟羲要弟弟道谢。 “谢谢!”弟弟开心的大声说着谢谢。 谢谢说完,弟弟迫不及待的就把地上还剩的三只草鞋全捡起抱在了怀里。 李孟羲见弟弟把鞋全拿走了,他把鞋从弟弟怀里又拽过来两只。 啪的一声,两只草鞋丢在了女孩儿脚下。 “试试合脚不?”李孟羲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打哈欠。 女孩儿偷偷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赶紧又把头低下了。 见女孩儿不动,“鞋给你了。”李孟羲说着。 女孩儿换好了草鞋,那两只又大又破的大草鞋她还要拿着。 “扔了得了?你拿着不累吗?”李孟羲皱眉。 女孩儿好像很愿意听李孟羲的话,她赶忙把手里的草鞋丢了。 “你回去好了,马上拔营了。”李孟羲朝中军营指了指。 女孩儿抱着草席和铺盖向大营走去,没走两步,她偷偷回头看李孟羲一眼,当发现李孟羲也在看她是,女孩儿连忙转过了头。 目送着女孩儿走入民夫大队之中,跟着大队走,前后有哨骑照应,不会掉队的。 李孟羲这才把目光移开了。 “孟羲,这小姑娘是谁啊?”刘备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我不认识啊。她爹被你的义军拿枪捅死了,人家没爹了成孤儿了,你不得养着人家吗?”李孟羲听出了刘备话里的挪舆,反驳了刘备一下。 “成,养着!”刘备看着李孟羲,笑的更开心了。 此时文安县城,张飞超人群吼到,“好好过活,安分守己,要是让老子知道谁去投了黄巾,俺老张杀回来,一矛捅死一个,听着没?”张飞豹眼大瞪。 文安县百姓唯唯诺诺,说都是梁山百姓,怎敢从贼? 张飞冷哼一声,纵马而去。 文安县城大小官员被黄巾杀了个干净,一个也不剩了。 刘备收复了县城,把县城留给了文安县的百姓。 大军拔营,挥军南向。 —— 意外的接触到了女孩儿,李孟羲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事,那就是和俘虏相关的事。 从投刘玄德以来,李孟羲要么在练兵,要么在辎重后队,他跟俘虏少有接触。 黄巾军俘虏有其特殊性,不同于真正邦国交战的俘虏,有很强的反抗性和管理难度,大多数黄巾,都是穷苦百姓,活不下去为了混口饭吃才投了黄巾。 刘备军强,加之有粮,在刘备军中吃的比在黄巾军中还好一点,再加上刘备手段柔和,无有杀俘强制俘虏攻城等事,黄巾军的俘虏反抗性几乎没有。 也正因如此,刘备采取的管理方式跟放羊差不多。 愿意跟义军走那就跟着,管一天两顿稀饭;不愿跟着走,想跑,那自便。 义军自涿郡出发,最早的乡勇只五百人而已,现在两战俘虏加起来,近万人,五百人再减去伤亡,实在是找不到人手去管理了,只能粗放管理。 刘备能管两顿饭,很仁义了,可也正因为力量有限粗放管理,很多问题未能顾及的到。 李孟羲不了解俘虏们的生存状况,于是他让关羽带他前前后后的看过一番。 长长的行军队伍,拖拉了数里。 在马背上,李孟羲认真观察着前黄巾军,现在的义军俘虏,或者说是民夫。 民夫们有老有少,但是竟然,青壮占了很大比例,并不是大多老弱病残的模样。 一想大致明白为什么了,天灾人祸的,老弱病残生存能力弱,肯定是最先被淘汰掉了,剩下的肯定是青壮多。 按观察的结果来看,一万人,估计有三千年轻人,只是年轻人,称不上是青壮,就没几个壮实的。 民夫们大多是衣衫褴褛的,手里拿着根棍,背后背着席,或是抱着,除了铺盖卷,大多身无长物。 本以为,再怎么狼狈,至少也有双鞋吧。 李孟羲特意观察了之后发现,一路行来,脚上没鞋,或者缺了一只鞋的人时不时都能看到。 民夫们纵然双脚都有鞋,草鞋状态也是极差的。 草鞋不难生产,可是黄巾军就没有任何生产的意识。 能抢到东西就罢了,抢不到东西就没有任何补充。 “关将军,一日行军三十里,一双草鞋,多久磨坏?” “半个月?” 也就是说,义军即将要缺上万双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众多遗孤 古代对人力的划分,青壮是一类,代表着生产力和兵员;老弱妇孺是另一类,代表的的弱势群体。 李孟羲看过数千民夫,他发现有俘虏中有不少的小孩子。 有的小孩子有家长被大人拉着走,有的走着就掉队了。 抱着人高草席的小娃娃眼看都要抱不动了,也没人帮他,这又是一个孤儿,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比李孟羲略小,比砖头略大。 李孟羲在马上看小男孩儿的时候,小男孩儿也抬头看了李孟羲。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一个能吃饱穿暖,一个无依无靠。 男孩儿看李孟羲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里满是羡慕。 这已经不知道是见到的第几个小孩子了。 虽说刘备管所有人的饭,纵然是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娃娃,也有饭吃,可谁知道有没有会欺负他们,小孩子特别是没了爹娘的小孩子,跟别人抢饭又能不能抢的到。 李孟羲和弟弟有过在黄巾军中差点饿死的经历,看到别的小孩子孤零零的形单影只的,他很感同身受。 七八岁的一个小娃娃,难以照顾好自己,万一再生个病什么的,命运堪忧。 民夫营放羊管理的方式,对大人没问题,对小孩子来讲,断然不行。 李孟羲眉头紧皱。 把蔓延数里的民夫营视察完,李孟羲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义军的畜力车顶多只有四百辆,这些车子拉粮食都不够,很多缴获到的物资都靠人背了,分不出一辆车来拉妇孺。 车再少,李孟羲一下就想要二十辆车来拉小孩子们。 至于粮食怎么办,想办法,每个乡勇背半袋子粮,就当全甲负重,早日为适应重步人甲做准备好了。 “关将军,我们去辎重营。” “好。”关羽立刻勒马调头。 在辎重营,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汇合。 至于张飞,早领着斥候为大军探路去了。 “玄德公,能否给我二十辆车?” 李孟羲一见刘备,便开口要东西,二十辆车和其匹配的骡马,不是一笔小数目。 数目太大,刘备一时未立刻答应李孟羲,只问李孟羲干嘛需要这么多车马。 “全军之中,妇孺行军最慢。将妇孺单编一营,乘坐板车,大军行军速度能再快许多。” “且我看多军中有遗孤,若无人照料,恐怕这些遗孤难活。” 李孟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刘备稍思索,“车马与你。” 大手一挥,刘备就拨给了李孟羲二十辆车。 李孟羲忙道谢。 刘备令下,后军辎重队停了下来,辎重队的乡勇们开始腾车,每一辆粮车上,都用草绳扎着摞的高高的麻袋。草绳被解开,跳在车上的乡勇两个人抬着一包麻袋往下扔,地上站着人在接。 粮食一包一包的往下撂,不一会儿,粮车便清空了。 幸好空麻袋很多,乡勇们把一大麻袋粮分成三包,每人背个三十斤,背着不至于那么累。 二十辆空车在路旁一字排开,“孟羲,车腾好了。”刘备骑着马过来,把车的使用权给了李孟羲。 “多谢!”李孟羲很开心,朝刘备抱拳道谢。 “玄德公,可同我走一遭?”李孟羲跳上来一辆空板车,站在车上说着。 “走。”刘备在马上,手扬马鞭以做回应。 二十辆空板车浩浩荡荡的朝中军队尾追去,不一会儿,车队追到队尾。 听到后方的车轮吱咕吱咕转动的声音,赶路的民夫们看了回头一眼便继续赶路。 李孟羲扶着车栏,站在车上,他要马夫慢点赶车。 板车在一头老黄牛的埋头拉曳下,缓缓前进。 李孟羲目光认真扫过的稀稀拉拉的的人群,生怕错过了人。 “停。”李孟羲看到了第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他让马夫把车停下。 车还未完全停稳,咚的一声,李孟羲就从车上跳下去了。 “小弟弟,停停!”李孟羲朝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儿追去,一脸茫然的小弟弟停下了脚步,小男孩儿身后三五步,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也停下了。 小男孩儿见李孟羲跑了过来,还以为李孟羲是要抓他,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忙跑到父亲身旁,紧张的抓着父亲的胳膊,生怕李孟羲把他抓走卖了。 “你是他父亲?”李孟羲走来问到。 年轻男子把儿子往身后拉了拉一脸戒备的看着李孟羲。 “跟我走,把小孩儿放车上,小娃娃走不快路,耽误我大军行程。”李孟羲解释。 明明是在做好事,李孟羲偏偏说的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样子。 年轻男子将信将疑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他不太信李孟羲这么一个小娃娃能说话算话。 刘备跟着过来了,刘备刷脸比李孟羲好用,全军所有人都认识刘备,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李孟羲。 “带着娃娃过来吧,这儿二十辆车呢。”刘备笑着对年轻男子说。 听刘备也这么说,年轻男子便不再迟疑,拉着自己的小儿,往车边走去。 车是来拉小孩子的,但是年轻男子把儿子抱到车上之后,他自己也跳上来了。 李孟羲张了张嘴,不好说什么。 “走吧。”李孟羲向马夫喊到。 就这样,刘备和李孟羲乘着车,从后往前赶,看见有小孩子,就往车上捡,没多久,捡了一车脏兮兮的娃娃,车很快就挤的不行了。 这时,刘备主动下车了。 见此,抱着儿子的年轻男子也不好意思坐了,他放开儿子,也跳下了车。 一辆车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小孩子们好奇的打量着其他孩子,胆大一些的孩子开始主动跟别人说话。 见了这么多能一起玩的小伙伴,这或许是很久以来,这些小孩子们最安心的时候。 跟在车旁,是孩子们的家人。 车上挤了十七个小孩子,车辆让跟着的大人才十个,平均一个孩子,分不到一个家长。 那些没有家长的小孩子,家长去哪了,细想之后,尽是悲剧。 史说刘玄德仁义,不肯抛却百姓,携民渡江。 仁义两字,重比社稷。 这些小孩子,纵然没有李孟羲特意照看,很多也能跟着刘备义军活着长大吧,刘备不会缺他们一口吃的,已经能做的很好了。 至于发生大人把饭抢完,小孩子没饭吃这种情况,或许会有,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 义军薄弱,连练兵的人都找不到,又怎能有人手去照看到每一个人。 不知原本的历史中,那些在曹操屠刀威胁之下,宁肯抛家齐口也要跟刘备走的百姓们,其中又有多少像今日的这些孩童。 阴谋家们说,刘备假仁假义。 奶奶个熊,曹操打徐州,陶谦四处求援,无人敢救,刘玄德只有兵千余,却不顾生死奋命相救。没有人为了假仁假义,愿意把命搭上。 “弟弟妹妹们,让我下去。”李孟羲笑着让小孩子们给他让个路,好让他下去。 小孩子们都好奇的看着李孟羲,小孩子们感觉很敏锐,他们上车后这一会儿,彼此直接用眼神交流很久了,唯独没人主动跟李孟羲说话。 李孟羲虽然有着孩子的外表,可他的气场,完全是大人的气场,气场不合。 一辆车装满了,捡了十七个小朋友,哈哈。 李孟羲很开心。 接着,李孟羲和刘备各自又去了一辆空车上,分头找人。 第二辆车满了,接着又是第三辆,第四辆。 车走着走着,李孟羲突然见到一对奇怪的母子,妇人背后背着个大包袱,手上也挎着包袱,可以看的出来,虽然妇人身材瘦弱,但是肚子鼓起的很明显,明显是怀孕了。 因为营养不良,脑袋大大的五六岁的用草绳扎着两个发髻的小男孩儿,懂事的扶着娘亲,他们一步步几乎是挪着走的。 如此速度,一日三十里,得拼了命的走才不会掉队。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死道旁 “大叔,停下车。”李孟羲拍了拍马夫的肩膀,让马夫把车停下。 李孟羲嘴很甜,不管认不认识,年轻的叫叔,大一点的叫大叔,再大就叫伯伯,爷爷。 人说,无礼,寸步难行,礼貌是人际交往的基础。 李孟羲很注意礼貌,所有接触过的人都不讨厌他。 不认识的马夫把车停下了,并嘱咐李孟羲慢点下车。 李孟羲下了车,穿过人群,走到那对母子面前,拦住了两人。 “姨姨,那里有车,坐车上走吧。” 民妇被小少年挡路,她愣了下。 “有车,上车走。”李孟羲又说了一遍。 满脸疲惫的农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孟羲说的什么,连声道谢。 到了车边的时候,车很高,车夫下来,帮着把有着身孕的农妇小心翼翼的扶到了车上。 人皆有恻隐之心,见农妇靠着车栏坐好,车夫这才放心的从前面跳上车坐好。 “驾。”鞭子挥起,轻抽了骡子一下,骡子拉着板车小心慢腾腾的向前拉着。 “妹子,几个月了?”带着草帽一脸和善的马夫转过头来,随口问了一句。 农妇拿着块破手巾擦着汗,叹了口气,“五个月了。” “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怀着,可受罪了吧?”一个女人家,怀着一个,还带着一个娃娃,马夫都替她感到艰难。 农妇眼里的光暗淡了下,“苦了俺娃娃,他怀的不是时候,也不知男娃女娃,也不知道能生下来让俺见见。” 农妇轻轻的摸着肚子,一脸的慈祥。 李孟羲在一边听着,只觉凄惨。 就算不出意外,吃的不够,没油没肉的,孩子极大可能流产。 肉李孟羲也没办法弄来,除非把关羽的马杀了,才有肉。 李孟羲侧头定定的看着农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帮助她了。 农妇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见李孟羲在盯着她看,农妇纯朴了笑了一下,“侄侄,见你挂着刀,你也是乡勇吧?” 车头的马夫,哈哈大笑,“妹子,你算小看了小哥儿,人家可是百夫长,兼管四营人马,了不得呢!” 听马夫这么夸自己,李孟羲有点不好意思了。 农妇一听,李孟羲小小年纪,就是百夫长,一脸惊讶,说了好些恭维的话。 农妇有属于底层人民纯朴的生存智慧,她知道自己能坐上车,全凭这小哥儿的,李孟羲关系到他能不能继续坐在车上不用下地赶路,农妇巴结着,近乎献媚的,态度放的极低,把能想到的好话说了好多好多,听的李孟羲不适加心酸。 “军中有军医,晚会儿我把军医带来,给姨姨你瞧瞧,看想办法能调理调理身子。”李孟羲朝农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那么一瞬间,农妇愣住了,眼里一热,差点流泪。 没去管农妇怎么了,终于找到由头打断了农妇的奉承,李孟羲把头转向车外,继续在人群中找需要帮助的人。 “停车!叔,停车!”没走多远,李孟羲又叫停了。 车刚听稳,李孟羲咚的一声从车上跳下来,匆匆跑远了。 李孟羲走远,他没能看到,农妇眼中突然流出了眼泪,然后怕被人看见,赶忙偷偷擦眼泪。 农妇的小儿子不知道娘为什么哭,他伸出脏脏的小手,懂事的帮娘擦眼泪。 不一会儿,李孟羲带了一对母子回来了。 是一名更小的小朋友,刚会走路,还在呀呀学话。 这么小的小朋友是离不开大人的,只能让小孩子的母亲也坐到车上。 不知长长的队伍,看没看够一半,二十辆车,十辆都一样装满了人。 再往前走了不久,顶多两三百米,忽然见前边坑坑洼洼的大道上,挤了好多人,刘备拉人的车也正停在附近。 李孟羲不知发生了什么,下车要去看看。 等走近,听到人们纷纷的议论声,和一个哭的哇哇的小孩子的声音。 挤进人群之中,走到最里面,见到一名皮包骨头瘦的没人形的老人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边,手无力的摊在地上,没了声息。 在老人一旁,小男孩儿跪在地上,他大张着嘴巴哭的哇哇的,眼泪和鼻涕糊的脸上都是,小男孩儿徒劳的拉着爷爷,想把摔倒爷爷拉起来,可是爷爷动也不动。 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 刘备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看见挤进来的李孟羲,刘备朝李孟羲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人不行了。 李孟羲一愣,再看了看面容平静,就像在睡着了一样的老人,人这就没了? 李孟羲犹豫了下,他走了出来,走到老人身旁,蹲下身体,握住老人的手腕,去摸脉搏。 握着老人手腕时,就像摸着一根细柴棍一样,一点肉都没有,只剩皮包骨了。 沉下心来,认真摸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脉搏。 脉搏这玩意儿,李孟羲认为是心跳,心脏泵血时带动了血液和血管周期性的波动,那既然如此,脉搏那么弱,为什么不直接摸心跳呢?心跳更有力更直观。 脉搏或许没这么简单。 没有脉搏,心脏大概也不跳了。 李孟羲收回了手,他想去安慰跟弟弟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小弟弟……” 李孟羲的手刚碰到男孩儿的脑袋,小男孩儿跟个小老虎一样,嗷的一声用小拳头把李孟羲的手给打开了。 小男孩儿不想别人打搅他叫醒爷爷。 李孟羲也没办法了,只好起身,站到了刘备身边。 “见军医了吗?”李孟羲抬头问。 “派人去了。”刘备眼睛一下也没离开男孩儿。 “……玄德公!快过来帮个忙,或许能救一救。” 李孟羲突然想起了急救的方法。 迫不及待的拉着刘备过来。 “把人放平,这样按,”李孟羲双手成掌相扣,然后按在老人胸口,轻按了两下。“玄德公,我力气小,你快来按几下,说不定有用!” 刘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李孟羲拉着赶鸭子上架了。 “就这样,用力按,此为心脏复苏术!快按!”李孟羲催促着。 刘备跪在老人身侧,手忙脚乱的学着李孟羲的样子,双掌相叉在一起,用力的向下按了一下。 “再用力,再按,快!” 刘备于是加了力气。 “太轻了,加把劲!”李孟羲恨不得自己来了。 刘备在李孟羲的指导下,慢慢知道怎么做了,他用力的一下一下的按压着老人的胸膛,不知这么做有什么用,但万一真能救人一命呢。 刘备手劲极大,按压很有力,速度也够,节奏也不乱,李孟羲眉头紧皱。 前世李孟羲不是医学生,也没学过急救的技巧,心脏复苏的手法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而已,也不知道对不对。 刘备在不停歇但按压着老人的胸口,李孟羲睁大眼睛看着老人闭着的眼睛。 渐渐的,李孟羲就明显感觉老人面皮上的颜色开始变了。 按压了五分钟,或者更久,迟迟不见老人醒来。 或许是按的不够呢? 有看过新闻,说对心脏骤停的病人按压了三十多分钟才把病人救醒,救完病人,按压心脏的病人累的快虚脱了。 没有手表,无法估计时间,李孟羲怕没按够时间,于是迟迟未叫停。 直到大半天之后,以刘备充沛的体力也累的满头大汗,衣服都被汗湿了,李孟羲叹了口气。 “算了吧。”李孟羲示意可以停下了。 刘备闻言,手下动作不停,抬头边按边问,“按压法可有用?” “有用!”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有用,既然是救命之法,人命关天,断无停下的道理。 刘备不理会李孟羲要他停下的建议,继续按压,直到,刘备累的都要虚脱了。 第一百五十章 又有重任 “停了吧。若是心脏骤停,复苏法或许有用。这按压许久了,不见回转,已无力回天。”李孟羲伸手制止了不把自己累死誓不罢休的刘备。 刘备这才停下。 刘备起身时,差点就站立不稳,就要摔倒了,李孟羲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了他。 一旁,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儿早就不哭了,眼泪干在了脸上,一脸的无助和茫然。 刘备也不嫌脏,弯腰抱起了小孩子,动作很自然。 小男孩儿竟然也不怕生,任由刘备抱着他。 “爷爷是老了,咱把爷爷埋好不好?”刘备一边用手背擦汗,一边安慰着小朋友。 一听要埋爷爷,小男孩儿眼看又要哭,“不埋爷爷!”小男孩儿带着哭腔。 “乖乖,人死不能复生,人吃地里长的庄稼,老了就得埋回地里,不把爷爷埋了,雨淋着爷爷怎么办?狼把爷爷吃了怎么办?” 刘备很有耐心的抱着小男孩儿安慰着。 刘备比李孟羲有方法的多了。 这个大暖男。 在刘备安慰下,小男孩儿终于接受了人老了就得埋地里这个观念。 李孟羲刚想去找铁锹,一只铁锹就被人递到了面前。 李孟羲愕然的抬头,一看,我去,这不是军医吗。 这军医真是有意思,不知道什么来了,一个救人的医师,来救人带着铁锹来了。 这到底是因为经验丰富,见得多了,才能如此周到,还是单纯的就是缺心眼。 “谢谢啊。”李孟羲有些阴阳怪气的谢了军医一句。 把闲杂人等赶走,让他们先赶路,抱着娃娃的刘备,扛着铁锹的李孟羲,还有被当成苦力背着死人的军医,几人走到了离大道较远荒草遍地土岭上,准备挖坑下葬。 缺心眼的军医就送来一把铁锹,刘备拿着铁锹挥汗如雨,挖了很深半人高的葬坑。 埋人的时候,小娃娃又大哭了一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依依不舍的看着爷爷被一锹一锹的黄土慢慢掩埋。 世间又多了一个孤儿。 都说幸福都是一样的,而不幸,有各种各样的不幸。 一天之内,李孟羲见到事太多了。 民生多艰四个字下,是无数人间惨剧。 黄土掩埋完,李孟羲提议建个小小的坟头。 刘备闻言拒绝,不起坟头还好,若起了坟头,怕被贼人惦记。 穷生奸计,人为了求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盗美贼,从春秋时期就有,不稀奇。 刘备说家乡就有财主祖坟就被人挖了。 刘备还不知道,日后曹操为了筹集军费,秘密成立了一支专门盗墓的军队,就是鼎鼎大名的摸金校尉。 “此是幽州,河间郡,文安县城朝南大路,向南约十里,道左百步荒草岗中。乖乖,认真记下此地,日后等你封侯拜将衣锦还乡,把爷爷迁回你家祖坟,记住了吗?” “嗯!”小男孩儿认真的点了点头。 说罢,刘备看着李孟羲和军医。 “孟羲,你也帮着记着。” “幽州河间郡文安县城朝南大路向南十里道左百步荒草岗中。”李孟羲不假思索哗啦一下直接背了一遍。 “军医你也帮着记着。” 刘备心思细腻,他让李孟羲和军医帮忙记着地点,更是顾及了小男孩儿的情绪,这么小的一个娃娃,记不住的。 “唉,走吧。”刘备站在荒草岗上,看着苍茫天地,不由叹气。 —— 因为这一点耽搁,又得从头找了。 当人装够第十四辆车时,李孟羲在车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朝女孩儿招手。 抱着草席,脚上穿着新草鞋的女孩儿愣了下,然后飞奔了过来。 “上车吧。”李孟羲朝女孩儿淡淡的笑了一下。 李孟羲笑得很好看,女孩儿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了。 最终,当二十辆空车从队伍后往前走,走到了队伍最前,二十辆车,装满了十九辆半,共有两百一十四名很小的孩子,或是孕妇,或是很年迈的老人坐在了车上。 而车队左右,八九岁至十二三岁的那些能自己走的大孩子,更是有一百多人。 正常的人口比例,小孩子应是占总人口的六分之一左右,义军加民夫有一万人,小孩子怎么也得有一千多人吧。 就算乡勇这部分特殊人群除外,义军从涿郡出发,没必要带孩子。 但是拖家带口的黄巾军,所有孩子加起来,不足四百人。 孩子如此之少,细想让人不寒而栗。 易子而食,是灾荒年必然发生的事。 二十辆车,载着众多小孩子,后边也跟着众多孩子,往后军辎重营去了。 刘备驻马道旁,看着车队渐渐远去,不知他在想什么。 “孟羲。” “啊?”马背后面,李孟羲从后面侧身探出了脑袋。 “你说,若再派五辆车马,前后巡视,但见谁人走不动了,可暂上马车,歇息片刻,如何?” “……这方法,甚好!”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那好,再分五辆马车与你。 孟羲啊,这二十车幼(喵)童,并数百老弱妇孺,可全给你管了。”刘备把活全塞给了李孟羲。 “……行。”沉思许久,李孟羲应下了。 事情多了,必然更劳累,不是李孟羲不想推脱,若推脱肯定能推脱过去。 可是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军中无人了。 李孟羲和弟弟在黄巾军营的时候,没少被欺负。 李孟羲也容忍不了有人欺负小孩子,这么多小朋友真交给别人来管,李孟羲并不完全放心。 “这几百妇孺,粮食支应可够? 车辆马夫也归我管? 还有,我需要最少两什战兵,一名骑兵襄助。” 事答应了下来,李孟羲就开始要东西了。 刘备反而很开心,李孟羲要东西,说明他知道会缺什么,必然知道该怎么管才好。 “战兵军粮七日一领,民夫口粮由伙夫每餐分餐下发,这样妇孺归孟羲你管,独立出民夫营,口粮也改为七日一领。 两什战兵并一名骑兵,可以与你。 车辆马夫,也归你管了。” 像是李孟羲讨价,刘备没有任何还价,把李孟羲要的东西全给了。 妇孺的问题商量完,“走,去见云长,他已等了我俩许久。”刘备抬头一看太阳,快中午了,纵马去找关羽。 实在是太忙了,忙的连多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关羽带兵回来,本就想问问两日攻城守城战法练的如何,交流一番。可是关羽早上去找刘备,去的早刘备刚起,不好立刻就问。 于是再等,再等一会儿李孟羲来了,要了二十辆车邀刘备一起去“捡人”了,于是关羽只有和辎重队一起走,继续等。 等刘备和李孟羲忙完了事,都快中午了。 前方,一匹马轻快而来。 关羽只见了马上的刘备,但猜测,李孟羲肯定也在马上。 果然,等刘备纵马走近,关羽看到了刘备身后被挡着的李孟羲。 “关将军。”李孟羲朝关羽打招呼。 “可让某一阵好等。”关羽笑到。 “来,孟羲,快快告诉某,攻城守城之法。” 于是,边走边行,李孟羲在自己的窝里,也就是他晚上睡觉的板车上,刘备和关羽骑在马上,跟在车旁,边行边聊。 主要是刘备和李孟羲在说,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攻守战法一点一点的详细讲给关羽。 关羽时而眉头微皱陷入沉思,时而连连点头大为赞同,时而听到精彩处,又忍不住喝彩。 “……除了旗号以外,还有什么……”李孟羲挠着头皱眉思索,“奥,对了,还有全军靠右走,士兵体力这两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简书 全军靠右走,此举何意,关羽茫然。 李孟羲和刘备便认真给关羽东西这个规定的好处在哪。 大致来讲,若能让全军习惯往右走,可让调度程序简单了一半之多。 好一会儿,关羽缓缓点头,一双丹凤目中,精芒一闪。 此令虽然简单,但效用强大,不输于任何奇谋诡计。 还有士兵体力问题,若是守城战,该如何安排人员轮换频次。 关羽沉吟,“此还需依战况急缓,兵员精劣,然后分做计较。” 关羽所想的,李孟羲也正是如此想的。 “还有一事,甚为关键。”李孟羲眉头紧皱。 “何事(何事)?”刘备关羽忙异口同声的问。 “关将军,你还记得,那日晨间,于河畔练兵,当时你我研讨阵略之所得为何?” 李孟羲问,关羽抬头望天陷入沉思。 “有……锥阵破阵之究竟,锥阵与长蛇阵破阵优劣。 还有地趟刀破阵,盾兵冲阵之法,重车冲阵之法,还有……” 关羽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士兵抱着大竹冲阵,这一个稍有作用的战法。 李孟羲不由摇头,“还有,可使方阵为变阵之中间阵,这一点将军好像忘了。” 李孟羲一提醒,关羽一拍大腿,他大腿一动,座下之马就要跑,关羽拽着缰绳,安抚着马匹。 “真是,孟羲若不提醒,某还真忘了。”关羽因差点忘了此事而懊恼。 不说关羽了,李孟羲也发现,只隔了一日,再回想攻城守城之法,回忆起来已经有难度了。 正应了那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前边学着,后边忘了,可咋整。 “我家老师跟我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等日日练兵夜夜读兵书以求精进,可使每日所得记录在册,不时温习,不使或忘。关将军,可有纸笔?”李孟羲问。 “纸张无有,有简,孟羲,去你身后,拿一青布包裹。”关羽向车后指着。 李孟羲还未回头,砖头就打着滚了过去。 “是债个吗?”砖头指着一个蓝布包裹,睁着大眼睛,萌哒哒的问。 关羽他们很喜欢砖头,关羽笑了,“左边那个。” “债个?” “再左,好,对,拿给你哥哥。”李孟羲接过青布包裹,就要拆,然后想到了什么,赶忙停手,把包裹递给了关羽。 刘备看着目露赞许。 刚若是李孟羲不经允许就拆别个包裹,很失礼,少不得要再批评李孟羲两句。 好在,李孟羲知道不妥,半途住手了。 关羽探身接过青布包裹,解开之后,从一包裹的衣服之中,翻出了一卷用细麻绳缠好的竹简。 “孟羲,接着。”关羽把竹简刨给了李孟羲,“竹简全新,未刻一字,给你了,留着写兵法吧。” 关羽让李孟羲写兵法,说的很理所当然,要是让不知情的外人听见,还以为关羽是说胡话呢。 李孟羲双手接过竹简,竹简有比筷子笼还粗,比碗口略细,从外看,一根根竹简杀过青了,竹片的颜色是黄颜色的。 竹简长三十多公分,每片竹简,宽二指,薄厚如竹席,微有弧度。 李孟羲拿到竹简,高兴的把玩了两下,抬头看了一眼关羽,迫不及待的把麻绳解开,摊开了竹简。 竹简哗啦一声卷开,图穷匕见。 一把小小的精致刻刀出现在竹简中。 李孟羲拿起一字刻刀,好奇的打量着。 “孟羲,你会写字的吧?”关羽微笑着问。 “会啊。”李孟羲想都不想的回答。 不会写字,上那么多学是白上了吗。 关羽点了点头,“某练兵去了,告辞。驾!” 关羽为了早日练出精兵,一刻不愿耽搁。 “孟羲,我去中军照应,后军辎重队,自有人管,若有事,让骑兵告知于我。”刘备走前交待。 “好。”李孟羲点头称是。 “驾!”刘备一踢马腹,纵马前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也只有不行军,停下来的时候,刘备关羽和李孟羲才有时间聚一起探讨兵法。 李孟羲拿着小刻刀,跃跃欲试。 竹简做的很用心,每一片竹简大小厚薄几乎一样,竹简表面很光滑,一点疤痕和毛刺都没有,摸起来温润如玉,手感极好。 要刻什么呢。 对了,得帮那个小男孩儿记着他爷爷埋葬的位置。 “幽州河间郡文安县南路向南十里……”李孟羲低声默念了一遍。 然后,竹简放在膝盖上,他一手按着竹简,一手刻字。 觉得刻字好玩,第一个字,刻的就让李孟羲感到头痛,刻刀刻字需要技巧,没刻过字的李孟羲用起刻刀很生疏。 第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好算刻完了。 李孟羲吹去竹屑,把字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丑。 第二个州,第三个河,紧跟着的两个字都较简单。 刻了三个字,李孟羲觉得手捏的发疼了。 “文安县,就文安吧。”李孟羲自言自语。 因为捏的手疼,李孟羲想少刻点字,文安县他只刻文安,向南十里,他只刻南十里。 然后他越刻越省事。 道,左,百,坡。 四个字,把道左百步荒草岗这那么多信息给刻完了。 刻完了,李孟羲念了一遍,极别扭,省略到了极致。也只有自己能看懂什么意思了。 亲自刻了一遍竹简,李孟羲明白古人为什么用文言文写书了。 实在是竹简太他喵的难刻了,不仅慢,而且手疼,眼也累,能一个字刻完,就绝不刻两个字。 于是乎,物质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 在中华文化形成的关键的春秋时期,主要文字载体是竹简,依托竹简形式简练的文言文,就成了书面语言的范式。 好不容易有了记录的工具,李孟羲决定把自己的兵法,立刻记下来。 从最早的开始,锥阵。 方阵可为各种阵法变换的中间阵。 那就写为,【方,中阵】。 当时研究,锥阵为何擅长破阵,大概是兼顾了人力投放速度和人力集中两个优点。 便记为,【锥,投且集】 古怪的文字组合方式,根本不符合逻辑和习惯,但李孟羲觉得自己能一眼看懂并且记录的很快。 一个字一个字的刻着,李孟羲投入进去,废寝忘食了。 比如攻城梯。【龟甲,方盾,方阶,左抬】。 这几个简单的词,分别就代表了,攻城梯可上覆盾牌,用来挡箭,盾牌应该用方盾,没有死角,攻城梯的每一阶横杠,都应该是方的,防止圆形横杠让脚打滑。当到了城下,竖攻城梯之前,需要立刻把梯子上盾撇掉,应该是梯子右边的人松手,左边的人不松手抬着梯子。因为左侧的抬梯人,是用右手抬梯的,手的力量更大。 至今为止,李孟羲学习兵法和阵略,只是见到什么就学什么,学习的点很零散,不成系统,于是记录下来但时候,也是很零散。 刻了不知多久,李孟羲刻的手腕发酸。 他停下了动作。 “哥哥你在干嘛吗?”弟弟好奇的凑了过来,指着竹简问。 “哥哥在写字啊。” “什么吗?”弟弟一脸的茫然。 看着弟弟,李孟羲突然想起,弟弟四五岁了,在前世,到上学识字的时间了。 “对了,砖头,你还不认识字的吧?” 弟弟茫然摇头。 “来!”李孟羲拉过弟弟,“哥哥教你识字。” 用刻刀,一笔一划的,在一片新的竹简开头,并排刻了两个“李字”。 然后,刻上了李孟羲三个字,和李砖,两个字。 李孟羲手把手的教弟弟念,李孟羲,李砖。 弟弟开心的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认识自己名字是什么样子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识字 李孟羲很认真的教弟弟写字,可刻刀弟弟也不会用,又无笔墨,只能用手指头捣着书写笔画。 弟弟一个字也不会写,李砖这两个字,李孟羲一遍又一遍的教,教的没一百遍,也有大几十遍了,弟弟终于会写“李”字了。 水袋里的水倒出来一小点盛在手心里,然后砖头用小手指粘着水,在哥哥的手里写着。 奇了怪了,李字,明明是六个笔画,砖头愣是把木字字首分成上下左右六部分写,然后子写成五部分写。 字是写完了,写的支离破碎不说,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扭扭李孟羲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不由头痛。 一开始就教这么复杂的字,是不是太难了? 李孟羲不由的回想起来,他回想自己前世上学的时候,是先从什么字开始学的。 “哥哥你看是不是这样吗?”砖头指着自己写的字,邀功一般沾沾自喜的。 这该怎么说好呢,这字写的,比画的还潦草。 李孟羲一时未去回答弟弟,他皱着眉头,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当年去学前班,是从一二三四,花鸟鱼虫,山川日月,天地水火等最简单的字才是学的。 然后,开始学复杂的字,学偏旁,部首,开始接触多音字,形近字,词语,近义词反义词,造句等,逐步升级。 每天八个小时的课,学了足足三年,到三年级时,才开始写作文,三百字的小作文。 李孟羲大约知道该怎么教弟弟识字了。 “来砖头,不学那个字了,先写一,来,一~” 李孟羲用指头粘着水,在砖头的小手上画了一个小横杠。 “一横,就是一了,一个树,一个小鸭子,都是,一,来写。”李孟羲轻轻拍了弟弟的小脑袋。 砖头挠了挠头,“这不也是一的吗?”砖头伸起一根小手指,好奇的问哥哥。 一只手指头,也是一啊。 李孟羲眼睛瞪大了一点,他竟然有些受到启发了。 拿着弟弟的小手,把他手指头横起来,“你看,一个手指,一横,就写,一~” 一如此简单,就是一个棍棍,砖头想着,他一下就学会了一是怎么写的。 教学进度走上了正规,李孟羲笑了,“那二怎么写?”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动手把弟弟扎冲天纠的细麻绳,替弟弟重新解开系好。 “这不是就是二吗?”弟弟聪明的伸出了两个手指,手指成剪刀状,“哥哥这是不是就是二?” 弟弟瞪着大眼睛,把手指举的高高的问哥哥。 “把手指横放,这样,”李孟羲拿着弟弟的小手把弟弟小手横放,两个小指头如此一放,就是二。 “这就是二。”李孟羲手把手的指着教弟弟。 二这个字,弟弟很快便又学会了。 弟弟把字写完,李孟羲又稍纠正了一下。 弟弟是完全照着手指头写字的,成剪刀状的手指头,照着写肯定一横上一横下的。 而且,砖头写的二两横差不多长,一点也不协调。 “砖头,要字要横平竖直,上边一横短,下边一横可以长一点,你看这是不是好看多了?” 砖头摸着耳朵,盯着哥哥写的一横长一横短的二,勉强接受了这样更好看的说法。 “哥哥我会写三。”砖头不用人教了,自己都会抢答了。 见弟弟信心十足的用手指头画了三个横线,说那是三。 李孟羲一脸笑意。 “砖头,那四怎么写?” 砖头伸出手掌,盯着手掌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大拇指蜷了起来。 一就是一个手指头横起来,二就是两个手指头横起来,三是三个手指头,四,自然就是四个手指头。 逻辑很融洽,所以,砖头按着他自己的想法,画了四根横线。 “哥哥,这个就是四。”砖头指着说,小脸上一脸的肯定。 李孟羲捂着嘴笑得,不行。 笑了好一会儿,“砖头,不对啊,四不是写的。” 然后,在弟弟疑惑的眼神之中,李孟羲写了一个四四方方“四”。 砖头脸上的疑惑很明显,他一会儿低头看看字,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哥哥,他想不明白,这个四四方方的的东西,怎么能跟四个手指头是一个意思。 为了让弟弟能更容易理解,李孟羲把字解释着,“四这个字,你看啊,外边是一个口,里边是个儿子的二,这是因为……额。”李孟羲尴尬的卡壳了。 因为个锤子,李孟羲也不知道,四为什么是个样子,根本就没办法解释的清。 “反正,这个就是四,来跟着我写,”李孟羲手掰着弟弟的脑袋把弟弟脑袋转了到前边去,“一竖,横着,撇,捺,横封口,好了。自己写一遍。” 一二三这三个字教起来没花多少时间,到了第四个字,花的时间远比前三个字多。 不仅如此,砖头还不停的问,为什么这就是四了。 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孩子,将来能当科学家的。 李孟羲很想回答弟弟的问题,可冥思苦想也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四,写成四。 无奈了,李孟羲只得让弟弟先死记硬背着,等想日后想明白之后,再告诉他。 教了弟弟四个字,然后让自己自己写着玩儿,李孟羲重拿回竹简,时而皱眉思索,时而低头刻字,把兵法一字一字的刻下。 不觉间,一日将过,刻字刻的脖子都酸了,马车一停下,李孟羲抬头一看,太阳将要落山了,大致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样子。 按往常行军的惯例,今日扎营的时间是否太早了。 李孟羲正疑惑着,他听到了马蹄声,竟然是刘备来了。 “孟羲,妇孺新到辎重营,一应物什想必皆缺,趁天尚要,孟羲你受累牢跑一趟,把人安排妥当,如何?” 刘备没有废话,见到李孟羲,直接直奔主题。 原来刘备早了一个时辰下令扎营,是在惦记着妇孺之事,他比李孟羲还要上心。 “我这就去!”李孟羲哗啦一声卷起竹简,拍了拍衣摆上的竹屑,起身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弟弟见哥哥走了,他也慌忙想往下跳。 “砖头,你在这儿等着,哥哥去去就回。” —— 李孟羲径直往辎重后队走去,直接去伤兵营,伤兵营总共就四辆马车,上边拉着重伤员,轻伤员无比优待,被抬在担架上跟着大队走。 说起担架,是李孟羲意外的发现,他本想把担架这玩意儿让木匠营去做几个出来,没想到刘备军中本来就有担架。 也是,担架这么简单的东西,没什么任何被发明的障碍。 担架只有两个木棍,再加上用藤蔓编的网,担架构造就这么简单。 李孟羲一来到伤兵营,不见军医。 军医叫什么来着……甜不辣,奥,田卜。 “田卜!”李孟羲扯着嗓子喊。 从一定乌棚车后,军医田卜露出了脑袋,朝这边观望。 “军医,还在忙呢?” “在给伤兵用酒精消毒。”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酒精还够吧?” “酒只剩六坛了。”军医田卜说着,像怕是李孟羲误会他把酒喝了一样,军医紧跟着解释,“按营正你说的法子蒸酒,连正四次,一坛酒只能蒸三两,酒耗费很大。” “嗯。我知道,酒用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先,你先忙,忙完一会儿有事。”李孟羲说着。 整个医师营就这么一个军医,李孟羲让军医每日早晚两次,用烈酒给伤兵伤口消毒,每隔两日,要把包扎用的布条换一遍,军医严格按照要求做了,可是酒精消耗量巨大。 李孟羲没说什么,军医田卜看着一坛一坛的酒蒸下没了蒸下没了,他替李孟羲感到浪费。 —— ps,河南这下大雨了。字码完了,错字还未来得及检查就发上了。 错字明天再改。 感谢纵横,我们河南的作者可以从昨天开始全勤假一直到月末,也就是说等于免了我们十来多天的码字额度。 不过我是全职的,能请假,也不想请,还是万更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行医 军医田卜忙完了手上的事,李孟羲跟他聊了几句有关伤兵们的问题,问酒精是否有用。 田卜严肃的摇了摇头,“受了刀枪伤,好多人两三日之内好端端的,无事人一样,可到七八天的时候,很有些人突然病重,抗不过去。上官的法子有用无用,尚不知道。” 田卜这话说完,李孟羲有趣的看着田卜。 这厮行啊,实事求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回答问题,有啥说啥,根本不恭维奉承上官,高风亮节了啊。 七八天是吧,七八天之后,剩的不到二十个伤员会突然有一波死亡高峰是吧。 李孟羲眉头微皱。 是感染吗?细菌病毒在伤口滋生,一两天没什么,细菌还不多,时间长了,细菌和病毒造成的破坏便会让免疫系统也无能为力了。 酒精应该有用的吧,李孟羲也不确定。 大致二十来度,比啤酒度数稍高一点的低度酒,连着蒸馏四次,酒精浓度应该能接近医疗酒精,甚至比医疗酒精浓度更高。 如果酒精也没办法,李孟羲也彻底没辙了。 关于古代,伤兵死亡率是多少,李孟羲以前不知道,文安县攻城一战之后,伤亡率李孟羲见到了。 四十七名轻重伤员,四天不到,就剩不到二十个还活着,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五十。 这个数字太吓人了。 一场残酷恶战,一万人,伤兵估计得有五千人,按死亡率,估计得2500人因为外科手术不发达,物资匮乏,以及感染等问题而死亡。 一战下来,战死的不算,非战斗减员就要有四分之一了。 如是几场仗下来,兵力断崖式缩水,在战争中,人力果然是消耗品。 “甜不辣,酒精还有吗?带上酒精,还有布,跟我走。” 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突然抬头问到。 这一句甜不辣叫的,田卜听的有些懵了。 “酒精还有……” “那走。” —— 辎重队停下,夹在辎重队正中,二十辆满载人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车上的小孩子们又是忐忑,又是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虽说好多小孩子已经独自或者跟着大人在跟着大军走了许久,但今天不一样,他们坐在车上,再四处乱看,俨然有了和之前麻木劳累截然不同的状态。 孩子们在车上正蹦蹦跳跳吵吵闹闹的闹腾,跟在车边的大人们就看到前方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出现了,大人们忙去相迎贵人。 来的是李孟羲和军医田卜,李孟羲个子低,在前边走,走的虎虎生风,后边身材瘦高,头发约莫寸长的田卜一手紧握着一个小竹筒,怀里抱着一匹颜色纯正很华贵的青幔布。 走到第一辆车前,和迎上来的大人们略做寒暄,李孟羲把身后的军医让了出来,“此是军医,来给你们号号脉,若有病早治。” 大人们一听,喜出望外,忙争前恐后的去找自己家的娃娃。 预估一会儿人会挤成一片,为了先让军医给自己孩子看病,估计还会打起来。 李孟羲头痛。 “他妈的!都给老子站住!”李孟羲破口大骂。 贵人发飙了,大人们不知做错了何事,手足无措忐忑的站在原地。 “一辆车一辆车的来,一个一个来,我看谁敢抢,给我滚出去撤坐老子的车!” 李孟羲人虽不大,气场十足,他一声吼,众人不敢造次。 “开始吧,军医。”李孟羲回头,叫了一声发愣的军医。 军医愣过神来,忙开始履行一个医师的职责。 打眼看去,一车全是脏娃娃,中医的望闻问切四大神技,顿时第一个就用不了了。 “小朋友们,下来,排好队。”李孟羲朝车上招手。 小朋友们一个个排好了队,军医把布匹丢在车上,他个子很高,不得不蹲下身体才好给小朋友们诊断。 第一个小朋友,田卜一手握住小朋友的手腕,拇指按在小孩的手腕把脉,另一只手,去掀开小孩儿的衣服去摸小孩子的肚子,然后是胸口,再往上,李孟羲见军医让小孩儿睁大眼睛,掰着眼睑去看小孩子的眼睛。 然后,再是摸耳朵后面,喉咙按了两下,再让小朋友伸出舌头,看了片刻。 李孟羲就看懂了把脉,伸舌头是看舌苔,别的他一概看不懂。 中医有自己的珍疗手段。 重要的检查完,军医再看过小孩子的手,让脱了看看脚有没有受伤,检查完了。 大致两分钟,就结束了。 军医把这个检查完的小朋友动作轻柔的拉到一边,开始下一个。 这就完了吗? 李孟羲疑惑。 大人们很担心自家孩子,第一个小孩儿的家长忍不住问,“先生,我家娃娃没得啥病吧?” “没得。”军医头也不抬,“天冷,穿暖,以防流疾。” 大人拉着自家小孩儿,对军医千恩万谢,也没忘了感谢李孟羲。 “等下。”李孟羲叫住了就要走的父子俩。 把小朋友拉到自己身边,李孟羲一手摸着自己额头,另一只手摸着小孩子的额头,摸了好一会儿,不烫手,说明没大问题。 军医一个一个检查着小朋友的身体状况,李孟羲在后边,不管男孩儿女孩儿,军医检查完一个人,他就去摸摸小孩子的脑袋,看烫不烫。 李孟羲这个小动作,军医渐渐的发现了。 军医好奇无比的不时回望李孟羲。 “将军也懂医术?” 田卜忍不住突然问到。 “啊?奥,医术我不懂……略懂吧。”李孟羲嘿嘿的笑了。 第一辆车诊断完,田卜说都没问题。 李孟羲顿时急了,要都是大人,没问题还算正常,可是抵抗力差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全都安然无恙。 李孟羲顿时拉住就要往下一辆车走的军医,问军医有没有好好诊治。 军医田卜不由的叹了口气,他压低了声音,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着,“这些孩童,个个羸弱,我身为医者,怎不想治?只是军中一应药材全无,纵某能开出药方,又如何治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李孟羲也没办法了。 药材只有酒精,仅能处理外伤,其他病症无能为力。 都怨刘备,思虑不周,仓促兴兵,一个随军医师也不带,药材也没准备。 更怪黄巾军,抢的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愣是找不见药材。 在第二辆车,军医检查一名小男孩儿的胳膊时,刚隔着衣服碰了一下,小男孩儿就哎吆一声。 军医心知有异,撸起袖子一检查,叫小男孩儿手臂青肿的跟大萝卜一样。 军医稍用手捧了一下,小孩子就大叫。 军医不理小孩子怎么叫,他用退夹着小孩子的身体,手掌用力在青肿部位,一掌一掌的捏着,他捏的极用力,疼得小孩子乱挣扎,哇哇的哭。 “怎么了?”李孟羲走来问。 “断了。”军医松开了小孩子的手臂,小孩子忙逃也似的逃会了娘亲身边。 胳膊骨折,咋办吗?这他喵的比练兵难一百倍。 沉默片刻,“能治吗?”李孟羲抬头看着军医的眼睛,他无计可施,且无能为力,军中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一名军医。 “把骨头对正,再用木板夹着。别让乱动,百十来天,说不定就长好了。” “……木板,也可以用石膏,石膏比单用木板好。”李孟羲皱眉略一思考,随口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军医诧异的低头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见他表情有异,“怎么?你不认识石膏吗?” “石膏我认得。”军医话说了一半,就去诊疗另一名孩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奇怪偏方 石膏军医认得,并且清楚的知道其药性。 吃石膏对骨折没有用处的。 军医疑惑。 带着疑惑,军医开始继续诊断漫长的队伍,无数的小孩子。 因为没有药,军医诊断出来的,认为是小问题的毛病,就暂时不必治了。 而军医认为需要立刻处理的,都是严重问题。 一个孩子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挂到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从脚背蔓延到小腿上,伤口已经红肿化脓,看起来很吓人。 军医左右看了几眼,要找来清水,先把小孩子满是泥污的脚给洗一洗。 “我去!”李孟羲自告奋勇的去帮忙了。 不一会儿,李孟羲端着大木盆和水来了,盆里的水还微热,是乡勇们已经升火做饭了,水煮了有一小会儿,李孟羲每一什借了一点水,凑了许多。 有了清水,小孩子被父亲抱在怀里,军医耐心的吧小孩儿受伤的那一只脚认真的清洗干净,然后,小心的拿过竹筒,用撕下的一条青幔布当做倒上一点烈酒,然后往小孩子脚上的伤口蘸去。 烈酒触及伤口,疼急了,小朋友立刻疼的哇哇大叫,挺勇敢,没哭。 就见这孩子的父亲,看自己儿子被先生瞧病也不老实,啪啪两巴掌就下去了。 李孟羲听着巴掌声就嫌疼,一顿巴掌之后,小孩儿脸上多了几个指头印,眼睛里擒着泪水,抿着嘴巴委屈极了。 被老爹暴揍了一顿,小孩子变得老实的多了。 军医再把烈酒朝伤口轻轻倾倒了一点,疼得小孩子腿都崩直了,他紧咬着牙,愣是一声不敢吭,生怕老爹再揍他。 高度烈酒在这个时代,说是神器也差不多,一道看着狰狞,其实不深的伤口,用烈酒消毒,想来无大碍了。 李孟羲朝这虎头虎脑的小孩子笑了笑了一下,眼睛里还带着泪水的小男孩儿也朝李孟羲笑了。 军医清理完伤口,把看起来华贵无比的青幔布用牙刺拉刺拉撕下来好几条,然后要给小孩子包扎起伤口。 “停!我不是说了吗,布得用沸谁煮过才能用的吗?”李孟羲不满的盯着军医,要他给出解释。 “我用热水煮过了的。” “煮过还这么平整?” “幔布就是如此,煮过抖一抖就平整了。” 军医和李孟羲两个人交谈着,附近围观的大人们目光多是盯着布匹,看青滢滢的如同一潭碧水的华贵布匹就这么被一撕一大条,妇人们感到很可惜。 “布纵然煮好,放上半天又落疫虫了,包扎还是得用刚沸煮完的布。你记着,下不为例。”李孟羲和军医讨论着。 “可是将军,只有扎营之时,我才得空把布煮好,晾晒一夜,第二日可用。时时沸煮,难以为之。”田卜大叫为难。 “那就,等有车了,分你一辆车,火盆和蒸煮器皿就放在车上,随取随用。”李孟羲皱眉帮军医想了个办法。 军医忙道谢。 有车就好办了,可是现在车辆一辆也挤不出来了。 李孟羲颇感头痛,得空得赶紧去催木匠营做出车子来。 妇孺们全塞到辎重营了,军医一个一个往下诊断,有大毛病的小孩子很多,有小毛病的更是比比皆是。 正在前边看着,排着的队伍后边,一个脸色蜡黄的小孩子突然蹲在了地上,呕吐起来。 也没见有大人来管他,这个脸色蜡黄的小孩子可能又是一个孤儿。 事有轻重缓急,军医暂时撇下了手中的事,忙过去看。 脸色蜡黄的小孩子呕个不停,嘴里不停的吐着黄水,军医走去,轻拍了小孩子的背部,等小孩子吐完了,让小孩儿抬起头,军医看着小孩子发黄的无神的眼珠和浮肿的眼皮,脸色严肃。 见军医这个样子,李孟羲也不由紧张。 见最严重的伤,看到那个手臂骨折的小孩子,军医都未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 “怎么了?”李孟羲赶忙问。 “肚里有病,时日不短了,麻烦了。”军医眉头紧锁。 李孟羲还以为是吃坏肚子了,不算啥大病。 可是在军医的讲解下,李孟羲才意识到,胃病是多严重的问题。 好多小孩子吃坏了东西,呕吐不止,还拉肚子拉的把肠子头都拉了出来,喝一口水就要拉肚子,活活脱水脱死。 “那怎么办?”李孟羲着急了。 计谋百出的李孟羲,如今只会问为什么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慢慢调理,今日可先用麸子,或粗面用瓦培糊,然后吃上几天,看是否好转。”军医皱着眉头,想出了一个现下条件下仅有的办法。 麸子,就是磨面磨出来的麦皮,粗面,也就是未细筛过的面粉,里边还有很多麸子,面粉和麸子杂掺一起。 “我去帮你弄!”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李孟羲朝旁边刚好路过的一个骑兵招手,“游骑,停下!” 游骑驻马,李孟羲小跑过去,和游骑共乘一马,绝尘而去。 自家营正很有办法,用不着为他操心。 军医也不嫌脏,用袖子帮面黄肌瘦的小孩子擦了擦嘴角的呕吐物,军医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不大一会,刚走不久的李孟羲去而复返。 “军医,我没找到麸子和粗面,有白面成不?”李孟羲拎着一小布袋白面走来。 —— 接过少说得有十来斤的白面,军医看了李孟羲一眼,神色复杂。 “问你呢,白面能用不?” “能!”军医郑重的点了点头。 把瓦放在火上,然后上边放白面,不停的翻炒,把面烤成半糊不糊的状态,这就是军医说的治胃病的药。 李孟羲把面放多了,一烤烤了一大碗,奇了怪了,烤糊的面竟然也是药。 李孟羲端着一大碗面来了,面刚李孟羲自己尝过,苦不拉几的,难吃的要死。 军医接过碗的时候,欲言又止,像是在说,你他喵的烤那么多干什么。 然后要做的,就是把炒糊的面给喂下去。 一滴水都没有的干面粉,喂下去了大半,眼看就要吃不下去了,李孟羲说喂点水。 军医制止,说最好不喂水。 应该遵从医嘱,李孟羲不太懂医术,于是不好多插手。 剩下的还有好多面,李孟羲把面粉袋子丢给了军医,“军医,这白面都留在你这儿吧,这小孩子你多上点心,多加照看。” 说完,李孟羲就走了,天色不早了,他得安排其他事了。 军医看着袋子里装的满满的白面,现在军中连战兵都只能吃麦饭,十来多斤白面很珍贵。 “你呀,有福了。”军医笑着捏了捏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儿的脸蛋。 李孟羲把面粉交给军医,军医断然不会偷吃小孩子的东西,所以白面等于全给这个小孩子了。 军医一语双关,一是说有十来斤白面吃了,这个小孤儿有福了。 另一个意思是,刘备义军能拿出珍贵的白面来救一个毫不相识什么活都干不了完全是累赘的小娃娃,能遇到刘备义军,义军如此仁义,是难得的福分。 军医不过是黄巾俘虏,和义军相交时日尚短,可耳听目视,见义军种种,军医有着自己都判断。 此处,可久留也。 却说李孟羲跟着军医看了一会儿是怎么诊察病人的,然后他匆匆去安排其他去了。 主要需要安排的,是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而已。 衣服不用多管,妇孺们都随身带着衣服,哪怕是无依无靠的小孤儿,也至少身上有一套衣服。 吃的倒是问题,一是粮食,二是炊具,三是负责煮饭分饭的人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粮食刘备已经派人送来了可供数百妇孺吃用七日的口粮,说是七日,但刘备给的比说的更多了许多,估计半月也吃不完。 很大的粮食袋子,共有三大袋子。 而负责煮饭的炊具也有了,按二十人一灶,需要炊具三十二个,便需要升起三十二堆篝火,升火做饭若交给专门的人做,一个人看三堆火,也需要十来个人专门当伙夫。 李孟羲最先想的是让妇孺营,那些随行的小孩子家长来帮忙煮饭,可一想,好像不行。 因为利益相关,谁都回给自家孩子多盛,甚至借煮饭之机,偷偷藏一把粮什么的也不奇怪。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李孟羲想到如果自己没有被刘备重视,也不得不屈身于妇孺营,为了多吃一口东西,不让自己,特别是不让弟弟饿着,李孟羲才不愿意管什么道德呢,但凡有一点机会,必然要偷偷藏粮然后给哥俩吃。 所以,伙夫还是得交给乡勇们。 刘备说好的配来襄助的两什乡勇,在天即将完全黑了的时候,才带着覆盖,帐篷等一应物什,拿着全部身家来了。 人来的很及时,李孟羲当场分配了任务,说需要专门负责做饭的人,一人管三灶,问谁愿意干,众人响应。 好了,伙头军有了。 辎重营的乡勇们已经开始吃饭了,妇孺营才刚升火。 老铁大老远跑来,喊李孟羲继续去他们伙上吃饭。 “铁叔,我今儿个在这儿吃了。”李孟羲指着升起的一堆堆篝火,和篝火上吊着的一个个大瓦瓮说着。 老铁挠了挠头,憨厚一笑,“那行,我先回了。”他摆手和李孟羲告别。 事应该说是安排完了,李孟羲眉头还是紧皱,他看着一堆堆明亮的篝火和往瓦瓮里倒粮的伙夫,有一个细节李孟羲没搞明白,那就是每餐放的粮食,该放多少呢? 若无法精确控制,多放一顿少放一顿的,控制不好,可能还未到预计的时间,就把粮给吃完了。 放在小层面上说,一什人分配不好口粮,就可能时不时的会因为过早的把军粮吃完了,又不敢去跟将军再要粮,怕被训斥,然后饿了一天,然后饿的没劲,又碰上敌军,要作战,因为没力气,所以被敌军砍了的概率太大了。 放在大层面来说,若是大军不能精确的统计出粮食的数目,并精确的下发,每次发放军粮都有误差,误差累加起来,就是数天军粮的出入。军粮比预估的早了数天耗尽,很要命的。 一天就能饿的士兵战斗力大降,饿上两天,纵然是吕布的武力值,也得下滑成华雄,若是饿上三天,士气大降,军无战力,等着打败仗吧。 现在全军有没有精确统计出军粮数额,暂且未知。 李孟羲猜测,现在军中,尤其是乡勇们,每七日领一次的军粮怎么去分配,应该是全由各个小队长自决的。 正如前边李孟羲所想,若是守城的时候,全依靠小队长的道德操守,会出问题的。因为不可避免的有着小队长贪生怕死,逼着别人往前冲,他自己躲在后面。 万一正守城呢,矛盾激化了,城墙就完蛋了。 放在军粮分配上,也是这样。 把军粮分配的公平与否,依赖于伍长什长的个人操守,太不靠谱了。 其实人是最不靠谱和容易出意外的。 万一有个混账什长,每次吃饭,总先给自己盛一碗稠的,留稀的给别人。 一般扎营,都是晚上,万一矛盾起来,拔刀相向,黑灯瞎火的,一有厮斗之声,全营皆动,一不小心就炸营了,然后死伤无数。 这种意外有可能会发生的,而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应该避免此类事情。 有活生生的例子,就比如李陵,五千步军借地势之利,射杀了匈奴数万人。眼看匈奴就要溃逃了。 可是李陵军队的管理有问题,内讧了,李陵的部下跟李陵有矛盾,跑去跟匈奴说,李陵的箭已经用完了。 然后探得虚实,匈奴全军压上,李陵被迫投降。 本来,李陵以五千步足,在十几万骑兵的包围下,不仅大败匈奴,还射杀匈奴数万人,如此耀眼的战绩,够青史留名了。 天才和蠢货往往只差了一步,一步料到,便能成不世之功,一步出错,便成笑话。 兵道危行,不可不处处谨慎,如履薄冰,细细查之。 当李孟羲盯着篝火和瓦瓮发呆,只让新来效力的乡勇们误以为李孟羲是盯着看谁有没有偷拿粮食,一个个紧张的不行,干活升火用了十二分的投入。 又一个疏漏点,李孟羲无端的联想之下,便发现了。 对士兵们来说,粮饷不是小事,而是头等大事,无饷或许还能稍忍,粮食分配不公,会触犯士兵底线的。 粮饷要如何分配非公平,李孟羲认为,应该以军律令之,以军法严之,使负责分配粮食的最低一级小队长不敢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 为了使军律更有效用,应该加上对军官们的考核制度。但有劣迹者,立刻革除军职,以儆效尤。 有了定期的审查制度,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公平。 由此又可以关联到其他问题,除了在口粮分配,还有日常劳作,行军之时,有没有混账小队长让别人帮他拿兵器之类的事,都可通过内部审查的方法,予以严禁。 李孟羲顺着思路深往下想,想到了很多之前未能想到的东西。 军中应有负责抓纪律,专盯不良行为的纠察制度和纠察人员。 而不管是内部的自查制度,还是纠察人员,目前军中都没有。 不仅没有这些,练军令都还一直没有一套明确的明文规定的军令。 义军草创,真的是处处毛毛糙糙的,哪里都能有问题,跟精雕细琢出的堪称精兵的军队相比,差的太远。 李孟羲眉头紧皱。 —— 晚饭,李孟羲是和妇孺营一起吃的。 不知怎么回事,粥熬的很稠,每一灶都熬的稠,一顿能当两顿了。 李孟羲还不知道,正因为他站人家面前,人家怕李孟羲不满意,才把粮往多了放。 吃着饭,李孟羲想到,妇孺人群之中,有大人,有小孩儿,应该把大人和小孩儿分开盛饭,因为这样,大人可以定量,小孩儿也可以定量,伙夫们就好控制做多少饭,并且大人是分几勺,小孩子是分几勺,都好把握。 可是李孟羲又一想,想法虽好,却不好操作。 第一,炊具大小就不一样,每一堆篝火的火力也不一样,每个伙夫倾向于多放水还是少放水都是不同的。 如此多变量累加,粥煮出来的稀稠多少都不可控制。 同样的粮,可能会因为煮的稠了,不够每人一勺,煮的稀了,每人一勺之后,剩下的不够每人再分一勺,怎么分配,就很难受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也,要想公平,实现公平是很难的。 除非能有电饭锅,电饭锅上有刻度,多少米,多少水,电力输出又很稳定,只要米方的一样,水一样,煮出来的粥肯定次次一样。 除非能标准化,不然,给几百人个做饭,要求不少不剩,每个人分的很平均,这难度极大。 李孟羲想着东西,吃饭都吃不香了,没味道了。 看来,得像摸索兵法一样,得探究下怎么做饭,多少米,加几碗水,煮出来的粥可以刚好分配。 而要标准化,要有统一的度量衡工具。 没有统一的度量衡,不过无所谓,三十多个灶,只用一个工具,用一个碗去量粮,用同一桶添水,度量衡于是就统一了。 度只有一个碗,量也只有一个桶。 只有一个,直接就是一了,还用统一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车床构想 给几百人做饭,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李孟羲暂定分给三个人,一个人负责往瓦瓮里放粮,一个人负责放水,剩下的一个人负责帮着把火升起来。 流水线的生产方式,把漫长的生产环节,分成一个个小环节,然后每个负责生产的工人只负责自己的部分,而不管其他。 流水线的优越性在于,每个生产工人不需要再负责全体,只盯着某个小节某个小零件,这样以来经验的积累飞快。 李孟羲把做饭分给三个人去管理,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只管放粮,不管放水和升火,很快就能熟练该放多少粮合适。 而如果全部交给一个人操持,得好久才能成为熟练放粮倒水升火等所有的事。 匆匆吃完了饭,李孟羲看着在乡勇们帮助下,替妇孺们搭好了帐篷,看天上星辰明亮,不会有雨,李孟羲放心的去木匠营交待事了。 军中口粮发放无有章程,恐怕会出现什么问题,李孟羲把这件事暂且记下,等有机会告诉刘玄德,看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史上西汉李陵因为管理上的疏忽,没能处理好军队中的矛盾,导致手下人愤而投向匈奴。 而比李孟羲能早早的就看出问题,在某些方面来说,李孟羲已比李陵强出很多。 若李陵也称得上是名将,那么李孟羲更称得上是有名将的潜质的。 去了木匠营,见到木匠们的时候,木匠们围着篝火在天南地北的聊天,李孟羲来,他们还热情的和李孟羲打招呼。 李孟羲笑着和木匠们交谈了几句,然后收起脸上的笑意,“军令!” 木匠们忙站了起来,篝火旁站成数排。 李孟羲略满意了木匠们的表现,像模像样了。 “日前所说,木匠营全力赶制板车,军令今日开始,板车可立刻着手赶制。” 说完,李孟羲扫了一眼木匠们,不见有人说什么反驳的话。 木匠鲁犁走了出来,犹豫了下,说出了困难。 因为是在行军,没功夫停下来做木匠活。 李孟羲略一沉思,“现在夜里无事,不正是木匠活的好时间?你们闲着不也是闲着,正好趁夜劳作一些,每晚做一点,日日积累,板车不就做好了?谈何无有空闲?” 李孟羲驳斥到。 “今晚就开始做轮毂,去找木头,拿工具,做!”李孟羲沉声下令。 木匠营不敢违背军令,赶忙去拿东西了。 受制于条件,大军扎营之后,晚上没有任何活动的。 一天行军的起始是,大致早上六点起床,等到了七点开始拔营,到晚上六七点天将黑了开始扎营,一天赶路的时间将近12小时,休息的时间也是十二小时。 幔行军一日三十里,并不太累,12个小时足够休息了。 而也只有晚上,除了巡营的人,所有人都闲了下来,也就是晚上有时间挤出时间做木匠活。 李孟羲略算了一笔仗,如果每晚做木匠活只两个时辰,四个晚上,就等于一个白天的工时的,能一点一点的把板车给攒出来。 木匠们拿着工具,扛着解好的木头来了,李孟羲让木匠们把篝火往一起聚聚,篝火移成了两排,瞬间照亮出了一个很亮堂的长形地带。 李孟羲让先做大的轮毂,轮子的大小比普通板车大上一倍,几个木匠技艺最为老练的匠头合计了一下,敲定了尺寸,然后开始分头做轮毂了。 车轮是板车最难做的部分,做轮毂之前,需要把木头精加工,先用锯子斧头砍出大小合适的木头,再用刨子刨成方形的短木条,然后是很麻烦的木头热处理过程。 木头放在火上慢慢的烤,然后边烤边把木头慢慢一点点弯曲,这样木头就能保持着弯曲的状态,形态改变了。 正如木直中绳,輮以为轮。 輮就是热处理木头的工艺。 一辆车,轮毂四分,四个弧形的轮毂弯好了之后,再凿好木安装木辐条方孔,四个轮毂一接,就是个圆形车轮了。 义军的板车结构简单,有什么改进的地方,李孟羲想不出来,只有一点,他觉得板车的车轮太窄了。 因为窄,和地面接触的面小,所以对地面的压强大,路况不好,就很容易陷入泥里。 因此李孟羲交待,让木匠营的木匠们再做车轮时,车轮要做宽一点,车轮宽不得少于一尺。 一尺,即为三寸。 这个尺寸,是李孟羲对着板车的车轮比划了一下,比出了一个宽度之后,问技术顾问鲁犁,问是多宽,鲁犁说是一尺宽。 于是,比义军板车车轮宽了约二分之一的车轮宽度被定下来了。 木头的热处理工艺是很精细的活,火候掌握不好,木头就被烤着了,匠人们不停的往木头上淋水,拿着刨好的方木,在篝火上燎烤着,当加热的差不多的时候,把木头放在地上,用脚踩着,手掰着慢慢的把木头掰弯。 这需要技术,如果过于用力,木头就被断了或是有了裂纹,车轮的寿命就不行了。 李孟羲在木匠营地们来回走着,观察木匠们是如何制作车辆的。 见木匠们用脚踩着掰木头,很费力,李孟羲就想,如果有一个大石头,石头上有凹漕,然后加热过的木头插进漕里,再掰,就容易把木头掰弯了。 想着,李孟羲叫,“鲁犁!” 鲁犁忙跑了过来。 “鲁犁,你说如果用两个木棍夹着,弯木头的时候,两个人拿木棍夹着木头,再弯,会不会省力一点?” 李孟羲想的方法,跟筷子一样,两根筷子把方木夹住,然后不让木头动,然后夹住木头一头后再弯木头,省事多了。 鲁犁把李孟羲说的方法想了一下,“不成,夹不住。”鲁犁不认为李孟羲的方法是好方法。 李孟羲不服,非要试一下,试验的结果,如同资深木工鲁犁说的那样,不好用。 两个人拿着木棍,力量根本不足以把方木夹稳。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实践过,不好用,那就真的不好用。 李孟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挥手让拿着棍子的两个木匠继续去忙了。 李孟羲又问,“鲁犁,若是有块大石头,中间掏了个不大不小的洞,用来弯木头,是否可行?” 鲁犁想了好一会儿,“可行。在老家,我祖爷爷教我做木工的时候,就是用磨盘压着弯的。” 既然技术顾问说可行,一块大石头,百来斤的石头就够用了,弄一个然后凿好,放车上带着走,然后木匠营就多了一件好用的弯木头的工具。 便利的工具对生产效率的提高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李孟羲想着。 军中有石匠,石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得空弄一个来不麻烦。 想着,李孟羲脑海中想到了其他的方法,记得前世有见过,人家弯木头做筐的时候,是把木头插进两根铁杠之间弯的,效率极高。 铁杠,不好找,全军能称得上是铁杠的东西,只有两个,一个是张飞张翼德的丈八蛇矛的浑铁矛杆,一个是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把这两人的兵器拿过来弯木头断然不行,就算拿来了,还得把兵器给焊接起来才好用。 没任何操作的可能。 李孟羲想着,一边观察木匠们的进度,除了做车轮的人,还有人在做辐条,和自行车上的钢丝辐条一样,木辐条也是起支撑车轮结构的作用。 木匠们把木头破开,用刀削,用刨子刨,把木头削成圆棍状的辐条。 见木匠们也没个做活的地方,要么跪在地上,要么蹲在地上,木条按在凹凸不平的地上,一人按着一人刨,辛苦无比。 第一百五十七章 特权 李孟羲看的直皱眉,地那么不平,就地加工木头,效率能高到拿去? 可以找桌子? 不太行,好像汉朝没有像后世的八仙桌那样大型的木头家具。 或者可以找门板也行,像刨辐条这样精细的工作,放在门板上做,效率高多了。 刨辐条的时候,木头条会动,所以需要另一个人扶着,刨完一头之后,再反过了刨另一头。 用门板,可以在门板上钉一些木块,可以抵着不让木头往前滑。 单有木块好像还不行,木条还是会不停的动,可以想办法把木条夹着。 夹子怎么造来着,好像得有弹簧,不好造。 嗯,可以用别的方法,用螺纹把和木螺丝做城可调节松紧的结构,也不行,螺纹这玩意儿太难做了。 李孟羲想来想去想不到好方法,只得和别人商量,依然是技术顾问鲁犁小哥。 李孟羲认真和鲁犁说了,向做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鲁犁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就是一个夹木头的东西。 鲁犁挠了挠头,不一会儿,就给了李孟羲一个可行的方案。 鲁犁的方法是,在门板上,钉一根木棍,把一个长木条上,打出孔,然后木条串在木棍上,再把木棍和木条一起钉在门板上,不钉死,稍留出一点点空隙,就可以夹木头了。 鲁犁说的是如此简单,没有任何实践经验的李孟羲听的懵逼了,他怎么也想不出木条是怎么把木头夹紧的。 鲁犁耐心解释,甚至蹲下来,用手比划在地上比划了半天。 好久之后,李孟羲恍然大悟。 原来鲁犁想出的方法是这样的。 就像一个手,拿着尺子把一端按在桌子上,然后另一只手把尺子另一端抬起来,这时,拿个东西往尺子下面放,尺子就把东西夹住了。 稍微有不同的是,塑料尺子是靠塑料的弹性来夹住东西的。 而鲁犁的方法是锲形结构,木条和门板直接没有钉死,木条和门板之间的距离小于要刨的木头的宽度。 然后需要夹木头的时候,把木条稍抬起来,就能把木头放在木条下。 若是夹的不紧,把木头往里再塞一点,就夹紧了。 木条一端钉着,一端没钉,木条和门板之间形成的空间是三角形的,越往里塞,夹的越紧,可以轻易调节。 如此简单的一个结构,只用把木条抬起,然后把要刨的木头往木条下一放,再往一边塞一点,就能把木头夹的很紧,刨木头的时候就一点也不会动了。前后操作过程不超过三秒。 这么一个小小的结构,可以不用人扶了,不仅省了一个木匠,省了一个人力,还让刨木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 (工作台……车床……)李孟羲眼睛亮了。 他想起来了,完全可以把简单的车床弄出来的啊。 只用一个门板,几块木头,一个可供三四个人同时刨车辐条的简易车床就有了。 门板现在军中就有,但是不多。 黄巾占据县城,把县城里百姓家的门全给拆了,门板往地上一竖,就是个大盾,防箭很好用。 刘备攻破县城之后,缴获的门板堆了一大堆。 刘备走的时候,把门板留给文安县城的百姓了,让百姓们拿走门板,安回自家的门框去。 所以,文安县一战,刘备就没缴获一个门板,军中的门板还是大兴山那一战缴获的,区区六七扇门而已。 李孟羲怕明天就忘了,于是认真的跟鲁犁说,让他有空,找个木板来,再在木板上钉上夹木头的木条,给木匠营的兄弟们用。 鲁犁认真应允。 又继续看了半天,李孟羲见车轮今晚是不太可能做好了。 “弟兄们,你们自己约莫时间,做一会儿就早去睡觉,明日还要赶路,别耽误睡觉。”说完,李孟羲离开了木匠营。 一夜又过去了。 第二天无事,李孟羲继续教弟弟写字,他俩扎甲都不编了。 弟弟这傻孩子,一二三三个字还记着,四忘记怎么写了。 李孟羲只得再教。 教弟弟的时候,就没空干别的事了。 一二三四,接下来五,六,七……准备教到十。 而弟弟的学习能力没那么强,只能先教到六。 弟弟瞪着大眼睛问五为什么会是五,六为什么会是写成六的样子。 李孟羲鼓励弟弟去多为为什么,可是他回答不出来。 上学那么多年,老师也没教过这方面的知识啊。 悠闲的时光是很短暂的。 又是一天过去。 李孟羲上午一半时间在教弟弟认字,一半时间在编甲,扎甲的袖子已经被编完了,期间,李孟羲还处理了很多杂事,比如把剩的最后的四坛酒给了军医,陪着军医接着昨天未完成诊治,接着往下。 李孟羲特意去看了那个面黄肌瘦的小朋友,吃了炒糊面粉的小朋友已经神奇的不再呕吐了,眼睛里多了些神采,也活泼了一些,李孟羲找到他时,小孩儿正和别人在玩儿。 炒糊的面粉竟然有很好的治疗胃病的效果,李孟羲大为惊奇。 到底是为什么呢?李孟羲沉思。 胃不好的时候,胃会反酸,炒糊的面粉可能能调节胃里的酸值,而且干面粉还吸水,让胃里的积水不至于那么多。 缺医少药,仍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妇孺营中有孕妇,军医给孕妇号过脉,拉着李孟羲到了没人的地方,神情严肃,“那大嫂怀有身孕,能多给她分点粮吗?” “行。”李孟羲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李孟羲特意带着孕妇,去伙夫们面前走了一趟,让伙夫们认认人,让打饭的时候,多给她打一次。 别人只准打一次饭,允许她打两次饭。 孕妇感激,当场就要给李孟羲和军医跪下,李孟羲忙拉人,伙夫也忙着把人扶起。 一勺饭而已,值什么? 虽说不过一勺饭,能多给孕妇一勺饭,众人暗称仁义。 只吃碳水,不吃蛋白质,也不行啊。 李孟羲挠头。肉蛋奶这些蛋白食物,李孟羲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了,或许黄豆可以啊! 黄豆是植物蛋白,总比没有的好。 李孟羲想着,立刻就跑开了,让还在说着感谢的话的孕妇以及军医和伙夫们都愣了下。 “小将军是个大忙人,不必管他。”军医安慰着孕妇。 李孟羲自然又是去问刘备要东西了。 在中军民夫营,李孟羲见到了正指挥着扎营的刘备,李孟羲从游骑的马上跳下来,朝刘备说明了来意,说有没有黄豆,要一点儿。 李孟羲能尽心尽力的帮助弱小,刘备对此很赞赏。 只是李孟羲频繁的来要东西,要东西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太耽误两人时间了。 李孟羲本身就和辎重队待一起,可要想要什么物资,还得去问刘备请示过之后,然后刘备带着李孟羲,去见负责管理物资的百夫长,再把李孟羲需要的物资给李孟羲。 刘备嫌麻烦,索性直接带着李孟羲去了辎重营,跟负责管理物资百夫长交待,以后只要是李孟羲要的东西,不用上报,直接给他。 刘备把可以随意支用物资的权限给了李孟羲,这是绝对的信任。 有对所有物资的使用权,就包括所有的酒肉也在此列,李孟羲只要想,可以尽情把肉全吃了。 刘备相信李孟羲纵然能支用物资,也断然是公用,不会私用一毫。 这么久相处以来,刘备完全信任李孟羲的人品。 在粮车上翻了很久,刘备终于扒到了一小口袋黄豆,全丢给了李孟羲。 黄豆焖猪脚,好吃极了,可是来这里好久,李孟羲就没见过猪肉,不说猪肉了,连猪跑都没见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做饭的后打饭 战乱纷仍,百姓连粮食都没有的吃了,还哪有余粮养猪,纵然养了猪,早被黄巾乱军给抓走吃了,哪里还能见到猪的影子。 李孟羲把一袋子黄豆抱在怀里,又去放杂物的车上找了石臼,小小的石臼找到天黑才找到,李孟羲本以为这玩意儿死沉,又没啥用,本以为找不到呢,没想到石臼和擂石全有。 石臼是小小的,可以用来砸蒜瓣的小玩意儿,把豆子泡一夜,然后用石臼砸上一通,就能做够一个吃的豆浆了。 反正行军途中,又没事,可以把黄豆砸一天都行。 有豆浆煮了喝,碎的豆渣也可以吃,很好的营养品。 正巧刘玄德在,李孟羲怀里抱着石臼,肩上扛了一小袋子黄豆,跟刘备边走边聊。 李孟羲以西汉李陵的事迹为佐例,说起军中无小事,需要处处谨慎,特别事关粮饷,利益纠葛,必多有纠纷。 李孟羲提议,加上一条军令,通告全军,各伍长什长,谁敢吞占士卒口粮,必以严究。 刘备听完李孟羲所说,陷入了沉思。 李孟羲眼光独到,一日不见,必能有建言。 李孟羲提到的粮饷有关事宜,还有军中纠察,以及粮草是否核算精准。 这一桩桩事,都是大事,且是以前疏忽掉的事。 刘备沉思许久之后,沉吟到,“孟羲,各什长有分配口粮之责,除军法严律以外,可令什长最后一个打饭,如何?” 李孟羲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刘备。 让做饭的人最后一个盛饭,自然杜绝可做饭的人多给自己盛饭的问题。 李孟羲在前世听过类似的故事和做法,可他愣是没能想起来。 如此简单的一个方法,比任何复杂的规定都好用。 刘备一语中地,李孟羲不由侧目。 这人有点厉害,通晓人心。 “此法甚妙!”李孟羲大赞。 天黑了,李孟羲和刘备匆匆别过。 妇孺有数百人,军医昨天检查了六辆车,今天依然是六辆车,估计要到后天,才能把所有妇孺检查一遍。 李孟羲找到了那个孕妇,把肩上一袋黄豆和怀里的石臼都给了她。 李孟羲交待,黄豆一定是得用水泡一天,然后用石臼砸碎,到晚上扎营,吃过饭之后,把豆浆煮上一碗,且一定要煮熟了。这样或许能保住胎儿。 农妇拿着黄豆的手都在颤抖,忍不住哭的泣不成声。 旁人安慰不及。 “这不是我给你的,这是刘玄德给你的。”李孟羲只好把事情推给刘备,好让自己脱身。 一天天忙的不行,李孟羲把东西给了,匆忙又去木匠营了。 木匠营多了两个门板,有人拿着凿子在门板上凿洞,是准备安装木夹子。 李孟羲又去看,车轮的进度怎样了,好嘛,昨天没弄好,今天还是没弄好,昨天的方木稍弯,今天的方木弯的更狠了一点,可是离弧形车轮毂还差了点。 把门板改造成简易的木工台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快一点,李孟羲刚来没多久,就做好了。 木匠们好奇的把木头拿来,木条抬起,往里一塞一夹,夹的很紧,若是不紧,拿斧头柄往里敲两下,就夹的死死的了。 木头被卡死,再用刨子去刨,不用人扶着了,且门板比地面平,刨着也方便。 木匠们都做惯了木工活,是干啥用的,他们一眼就看明白了,啧啧称奇。 连带着,木匠们看自家营正更为佩服起来。 李孟羲注意到了木匠们的表情,他趁机趁热打铁,指着门板,“看到没,一根木条,能省个了人。就这法子,要是是你们想起来的,至少值得赏二十斤粮。可是谁让是我想出来的,粮没你们的份。” 木匠们眼神皆动,这么简单的一个法子,不难想啊。 “再加一点,除了做板车,一辆板车做好,每人赏粮五斤,除此之外,谁能想到好办法,把工具改进一下,跟我说,方法好,也有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诸位皆是匠师,木工技艺,诸位比我在行,不妨花点心思。” 悬赏开出去了,木匠们没有改进工具的主意倒算了,若是真有什么好主意,能提高下生产板车的速度,那简直就赚了。 交待了技术顾问兼木匠营副手鲁犁,要他盯着进度多同时,若是有人想到了什么好方法,让鲁犁记着,一定得汇报,而后论功行赏。 木工技艺李孟羲一点不懂,完全是外行,他不便过多插手,呆着又帮不上太多的忙,于是呆了一会儿,便要离开。 “可加把劲,每人五斤粮,已经给你们备下了,早做完,早来领粮。”走的时候,李孟羲特意说了一句,让木匠们干劲瞬间更足。 当李孟羲回到自己的车上,弟弟早自己睡了,车夫老铁竟然在车边等着。 “一旁说话。”李孟羲压低了声中,示意到一旁去。 老铁有事相求,火光摇曳下,他一脸的不好意思。 李孟羲见他这个样子,笑了,“铁叔,咱们是熟人,有事不妨说。” 老铁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小哥儿,你两日没来伙上吃饭,弟兄们也不见你。他们托俺问问,就是找活计的事……” “奥!”一听老铁这么说,李孟羲立刻想起来了,还答应辎重营的乡勇们,给他们找点活做,赚点口粮。 不仅是为了帮这些熟识的乡勇,还关系到李孟羲挖掘民夫们生产力的计划,本来说好了,尽快把事情提上日程,可李孟羲太忙了,一忙这事耽搁了。 明天应该没事了,李孟羲想着。 “明日吧,明日我看看能找到什么活计给大伙做。”李孟羲答应了老铁。 老铁连连道谢。 然后,不好再打搅李孟羲休息,老铁忙离开了。 老铁走后,李孟羲沉思了一会儿,可以边随军边生产的简单手工生产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对,是草鞋,筐子,还有蹂制皮革,除此之外,还有人会烧陶器。 大致就这些了。 李孟羲想着。 明日事,可明日决也。 李孟羲晃了晃脑袋,把事情从脑海中甩了出去,然后把火把丢在地上,滚了几滚,又踩了一脚,把火把熄灭了。 一夜又过去了。 翌日清晨,太阳刚照在脸上,李孟羲猛然睁开了眼睛。 “筐子。”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李孟羲嘴里脱口而出两个字。 敢请他昨晚把这事记了一夜。 又一日,该把义军随军生产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李孟羲这一天,在上午教了弟弟写在,并把旧教的字带着弟弟温习了一遍,叮嘱弟弟没事儿别乱跑,认真习字。 然后到下午,李孟羲和游骑一起,边行军边前前后后的跑,调查各种生产所需的细节。 比如编筐就需要有荆条,没有荆条,竹子也行,没有竹子,细树枝也是行的。 荆条不太好找,竹林没遇到,要是遇到了,一片竹林砍上一会儿,就能砍够全军编筐所用了,更不用说还有细树枝,树随处可见,爬上树随便扯一些树枝,就有了编筐的材料。 关键是两点,其一,该如何让扎营的时候,让民夫们自发的去附近的树上扯树枝呢?命令可能行,只有激赏。 其二,义军现在能拿出手的奖赏就只有粮食了,物价又该怎么定,编一只筐难度是多大,花费时间又是多久,一只筐赏多少粮,才能最大限度的调动积极性呢? 还有,筐有大小,该怎么制定行业标准呢? 大筐若是一斤粮,小筐也是一斤粮,断然不行。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使民思活 若是大筐和小筐能换的粮一样,别人肯定把筐越编越小,最后小的不堪再用了。 于是,李孟羲大半个下午时间,花了很多功夫,在中军民夫营,找了很多会编筐的人,问了很多细节。 就像一个无耻的商业间谍,李孟羲从一窍不通,到最后知道编筐需要的时间,尤其是大筐需要的时间是多少,连筐能干什么,李孟羲也问了,再问如果有筐,每人背个筐装东西,会不会方便一些。 由此,李孟羲综合各方考量,想好了筐子的物价该怎么算。 二十斤重的大筐,编筐需要的时间是两三天,而义军要行军,白天不会有时间去边框,那么晚上在篝火旁编筐,纵是再挤时间,两晚上才能比得上白天一天的。 所以,大筐最快四晚上才编得出一个。 李孟羲想好的物价是,一个二十斤的大筐,编好了可以换两斤粮。粮其实给的很少了,但是考虑到当编筐的人很多了之后,巨大的粮食支出,多一两粮就要多耗费很多粮食,由不得李孟羲不谨慎。 李孟羲很清楚资本家是如何压榨劳动者的,比如按计件,一开始规定做一个零件十块钱。 可是当你加班加点,废寝忘食,一个月挣得工资过万了,给公司创造的巨大的效益不说,狗日的资本家还嫌要发的工资太多了。 而且一看,原来工人零件还可以做这么快,显然以前没把劳动力压榨完全嘛。 于是,资本家不仅开始提高劳动强度,还开始把单件的价格降到八块。 然后,等你加班加点拼命干,以八块每件的价钱,工资还是努力过了万。 资本家一看,这不行,发的工资还是太多了。 于是,单件的工资降为六块。 资本的压榨是毫无底线和人性的,越勤劳,被剥削的越多,勤劳是致不了富的。 李孟羲知道如果一开始把筐子的价格订的太高,等军中所有人都开始在利益驱使下,开始编筐换粮,粮食的支出如果太大,剩下的只有两个方法。 要么,就跟资本家的做法一样,把单件的价格降低,这么做会被人骂娘的。 要么,筐子够了,就说不收了。可是这么一来,损失的会是义军尤其是李孟羲的信誉。 筐子或者是用筐子做出的盛具,李孟羲这一下午暗访之后,认为筐子不怕多,就怕少。 所以,李孟羲一开始订的物价就很低。 问的时候,李孟羲问别人会编筐吗,最快多少天一个大筐,人家为了能找活,夸大了自己的能力,三天才能编好的筐,人家说两天就能编好,就为了多挣口饭吃。 二斤粮食,敞开了吃,也就一顿饱饭而已。 这日扎营,比往常早了很多。 中军,刘备和李孟羲密谈了好久,刘备郑重的点了点头。 然后,吩咐骑兵们这般这般,骑兵们领命而去。 随后,民夫们被命令,男丁去一里外一片杨木林,去扯树上的细树枝。 民夫大队浩浩荡荡的去了。 军令约束之下,民夫们积极性不高,放羊一般,去爬树扯树枝。 约两刻之后,骑兵记得将军的话,也不管民夫们扯了多少树枝,甚至有没有爬树。 下令民夫们回营。 今天有没有扯够树枝,不是关键。 回营,骑兵们客串了传令兵,纵马在数千人扎营的大营中来回奔驰,口中呼喊写军令。 “将军有令,编得二十斤大筐者,赏粮两斤!” 将军有令,编得二十斤大筐者,赏粮两斤!” …… 军令通达全营,所有民夫全听见了。 有人开始看手中的树枝,粮食动人心,可一两根树枝,怎么可能编筐呢。 也有比较老实的人,扯了一大捆细树枝,然后得了军令,有树枝的人喜不自禁的忙开始编了。 编筐技术不是所有人都会的,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会。 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社会状态,一应产出和工具,绝大多数都能自给。 刘备和李孟羲立于高地,营中境况尽落眼底。 远远的见到有人想跑出去扯树枝,被骑兵赶了回来。 刘备笑了。他再次感慨李孟羲的智谋。 先是让所有男丁去扯树枝,确保所有都知道有扯树枝这件事,然后再确保有人有足够的树枝。 这之后,再告诉所有人,编大筐,能换粮。 这下,民夫们的积极性不成问题了。 缺树枝,缺编筐的东西,不用军队去提供了,也不用催了,民夫们自己就会自发的想方设法的去弄树枝的。 儒家的传统观点,仁者无敌。 刘备从来以为,仁以待人,可得民心,得民心,可得天下。 若无有李孟羲,按刘备自己的做法,需要筐子了,他会身先士卒,和民夫们一起,上树扯树枝,然后编筐子。民夫们看刘备在编筐,于是也编了。 不以强令令之,仁以治民,民不令而行。 而李孟羲总擅长和仁义不甚相关的东西,李孟羲更擅长以利驱使。 生活在一个经济社会,无钱寸步难行。李孟羲太清楚利益对人的驱使有多大。 可以预见的事,待明日扎营,再令人去林中扯枝条,民夫们必然是抱着大捆大捆的树枝,满载而归。 树枝来编筐,是最无奈的选择。 即不结实,树枝粗细差异很大,编筐的难度也大。 还是荆条编筐好用,藤蔓粗细相类,又长,又柔软,天然的编筐好材料。 李孟羲不知筐是如何编成的,刘备耐心的给李孟羲讲解,何为两根腾,一根绞一根交错着穿在一起。 听了一会儿,李孟羲大致明白了,感情筐子是跟拧麻绳差不多的,两根藤编一起,第三根第四根再以十字编法穿插着编,筐便成了。 稍难编的就是编筐的时候,筐面怎么连起来的,还有筐就是怎么控制编得上宽下窄,最难的大概是筐底和筐面结合的部分。 刘备看来很会编筐,说起来头头是道。 李孟羲笑着听刘备讲着。 末了,日已西垂。 “还有一事,草鞋,军中草鞋也缺,可令民夫编草鞋,依然以粮食为价。”李孟羲看着天边云霞,幽幽说到。 草鞋,这事刘备很熟。 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沉吟到,“孟羲,草鞋应是不缺吧?且草鞋编着容易,又不像筐,可有大用处,岂不徒费军粮?” 李孟羲摇了摇头,“大多数人不缺草鞋,可有人会缺。” “白日,我于道中见一老者,无有背囊,其赤足,足上无鞋。然道边枯草丰茂,他即缺鞋,却不拔草做鞋。 他为何不肯拔草编鞋?不会吗?我看不是。 像是他不愿活了。” 李孟羲把日间所见,讲给刘备听。 刘备一听大急,忙问老人怎么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刘备是传统儒家文化中所说的君子。 有老人足上无鞋,刘备自责不已。 李孟羲没有回答,而是目视大营,目光沉浸,“草鞋可不必多收,只说只手草鞋一千双,收够便不收了,如此,民夫为了得粮,全都编鞋。” “只收千双鞋,多剩下的鞋自然剩在了民夫手中,虽鞋不能再换粮,然可使人人有鞋,且人人有备。” “纵日后不再收鞋,但见荒草,人人抢争。我军自此无有缺鞋之虞。” “玄德公,调动人力以生产军备,此其一者,更重要的是,锱铢之粮为引,可使民不思死,而思活也。” “此胜于金石之药。” 一个没鞋的老爷爷,明明道旁有草,路过拔一把,就能编鞋了,可老爷爷为什么不肯。 这不是鞋不鞋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活的问题。 第一百六十章 遇村 李孟羲的话,让刘备大为震动,缓了好一会儿,刘备才慢慢平复了思绪。 “孟羲啊,草鞋可不是枯草编的。春夏之时,草木茁壮,野草也可编鞋。如今已是深秋,草木枯死,一拽即断,不堪为用,得用麦秸,或是用麻。”刘备指出了李孟羲常识上的错误。 “奥!”李孟羲眼睛瞪大,大为受教的点了点头。 人家刘备是贩履织席之辈,编草鞋这件事,人家刘备是专业的人士。 原来草鞋是麦秸编的。 “……那,去哪找麦秸?”李孟羲眉头微皱,挠了挠头。 麦秸哪里找,刘备也没主意,只能等遇到村落了,看有麦秸堆,要是麦秸没被水淋过,没有腐烂,可以薅几把拿来编草鞋。 就行军这几日来看,遇到的村落不止一个了,但全遭了兵劫,黄巾乱兵见了麦秸堆,拿火点一下,麦秸堆直接就烧成灰烬了。 黄巾或许多是良善百姓,但暴力的扎根于基因深处,人多势众,黄巾不作恶是不可能的。 商量好若在之后遇到了麦秸或者苎麻等可以编草鞋的东西,就立刻着手把活计分给全军来做。 —— 在自文安县向南行军第四日,行军一百余里,终于到了有人烟的村落。 这是一个较为特殊的村落,竟然还有城墙,矮矮的低墙把村子围了一圈,像是邬堡。 义军哨骑到达村落时,站岗的民夫以为乱军又至,忙拿着武器跑到城墙上。 不仅如此,还有两个年轻后生从邬堡里举刀挺枪的冲出,不故生死的纵马撞来,像是要直接擒贼擒王,保护村子不受兵灾。 义军这边带上刘备,骑兵共有四人,对面两人敢直接冲过来,勇气可嘉。 骑兵眨眼就至,停在了二十步外。 刘备这边勒令哨骑不得把兵器举起来,摆出了一副和善的样子。 双方在都在观察彼此,刘备见两个后生头上没裹黄巾,两个后生见这边也不像是贼人。 刘备轻踢马腹,缓缓上前,“两位小兄弟,我等是涿郡义军,讨伐黄巾至此,不知贵村可否能方便,让我军采购一应急需之物?” 说着,刘备从怀里探出一个小小的钱袋,“接着。”凌空把钱袋抛给了其中一名较年长些的后生。 “且去回去通告长者,让长者定夺。我等在此候着。”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刘备做派大气,不似歹人,后生马上把拳一抱,“将军稍等,某去去就来!” 话说完,“驾!”两个后生一踢马腹,直奔邬堡而去。 骑兵绝尘而去。 刘备身后,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李孟羲好奇的探出头,远远的打量着跟一座小城一样的村庄,以如今李孟羲的见识水平,他认为这样一个村庄,再加上村里的三五百精壮,没有个两三千人,是不可能攻下来的。 “玄德公,这村子有马匹,可以买过来,补充我军骑兵。”李孟羲见了马匹,眼都发光了。 义军现在骑兵不足三十个,连传令兵和斥候都不太够,所以刘备许诺给李孟羲的两个传令游骑,至今未到位。 李孟羲建议向村子买马匹,刘备沉吟片刻,“再说吧。” 刘备含糊着应付了一句。 怎么能再说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刘备似是对买马一事兴致缺缺,奇怪。李孟羲把骑兵的重要性跟刘备讲起,又说不是不给钱,为啥不买。 刘备笑而不语。 李孟羲不甘,要再继续说,从村庄里几个骑兵纵马而出,为首的是一名精神烁励的老者,老人虽白发苍苍,但满面红光。 长者至,不等老人下马,刘备忙下马。 见李孟羲在马上无动于衷,“孟羲,下马。”刘备叫到。 “奥。”李孟羲忙从马上跳了下来。 刘备天然有一种亲和力,见了生人,上去也能立刻聊的热络。 李孟羲就见刘备上前,和为首的老人寒暄没几句,问老人身体可好,村里可有难处不妨道来。三两句话之间,老人就要拉着刘备去村里喝酒。 刘备只说不便讨扰,但请长者允许义军就地采买急缺之物。 为了安老人的心,刘备特意替对方考虑,要交易放在村外就行。 如此,老人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没有了,不用怕对方趁进村买东西时起了歹心。 老人也是爽快人,摸着颌下胡须,迟疑到,“不知将军想买什么?按道理说,义军讨贼,是为百姓,我等百姓自应捐粮筹军。可如今年景愈下,村中存粮不多,将军若是买粮,恐怕……” “哎,老者不必担忧。我军中暂无缺粮之虞,至于要买什么……孟羲。”刘备把身后的李孟羲让了出来,让李孟羲来谈需要买什么。 “需要药材,木工工具,还有马匹,铠甲也买,弓弩,箭支……” “只买药材,木工用具,其他不买。”刘备打断了李孟羲的话,直接把采买事项敲定。 李孟羲挠着头抬头看着刘备,一脸不解。 老人惊奇的看了一眼年幼的李孟羲,口齿伶俐,且不怯生的小娃娃刻不多见,“不知小将军需要多少,我回去着人准备?” “有多少,要多少。”李孟羲霸气的说到。 交易达成了。 李孟羲和骑兵一起,回去叫专业人士来,刘玄德让一名骑兵等在原地,他自己去辎重营拿钱去了。 —— 车轮骨碌碌转动着,车很重,拉车的老黄牛伸长了脖子,车辙压在干土上,把地面压出了浅浅的车辙。 李孟羲和刘备,以及军医田卜,木匠小哥鲁犁,一块来了。 正式的交涉开始。 李孟羲上前问,“贵村有什么药材?” “有生地,牛娃屎,甘草,大黄,参,黄连……” 穿着短打一身短打农夫模样的中年村医说了一串的药材名字,李孟羲听的直抠耳朵。 喵的,一样药材也不认识,更勿论价格。 “田卜,你过来下。” 还得交给专业人士。 头发寸短的田卜来了,他的头发果然引人注目,村医盯着田卜,一脸愕然。 然后,除药材以外,就是木工工具了。 刨子锯子这些工具虽然结构简单,但是太难造了,就说锯条,义军现在没任何方法把锯条造出来。 这段时间,木匠们在做板车,有一根锯条已经崩断了,可以预想,锯条这种有耐久的工具,随着使用,会逐渐消耗。 木匠鲁犁去和村子的人交涉木工工具的有关事宜,而两方的头头,刘备和村子里的老者说说笑笑的一旁闲谈。 不一会儿就谈完了,一个大一点儿的村寨而已,其实提供不了多少物资。 军医和鲁犁小哥一前一后的回来了,李孟羲把两人带到一边,背着外人小声商量。 “谈的如何?”李孟羲小声问。 “他们药材不多,价还贵,比平日贵了三四成。”军医显然是精通药价的,对方要价高,军医有些不忿。 鲁犁更是不忿,“我问一把刨子多少钱,他问我要三十文!怎不去抢!”鲁犁生气极了,你得刨子是铜做的,就敢要三十文。 “你小点声。”李孟羲皱眉,抬手轻锤了鲁犁一拳。 两人的意思李孟羲都听明白了,他们都嫌物价高。 药材比平日高了三四成,李孟羲觉得正常,兵荒马乱的,无人能再安心生产,肯定也无人能安心去采药,所有物价必然飞涨,这是战乱必然带来的负面影响。药价只高了三四成,一点不高。 而鲁犁所说的木工工具,鲁犁认为贵的离谱,李孟羲都想笑了,便宜的要死的东西,纵然贵了几倍又能贵到哪去。 况且,生产用的工具,再贵买来也值了。 李孟羲思索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目视两人。 “军医,你回去,按他们提的药价,咱按三倍价钱,把药全买回来。” “鲁犁,你按他们提价的两倍,把刨子锯子奔子能买多少买多少。” 军医和鲁犁怀疑听错了,哪有自己加价的道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采购 “……两倍,这岂不一把刨子60文钱了,天爷!”鲁犁惊叫着。 李孟无语的看了鲁犁一眼,无奈解释,“我军不缺钱,钱放着一点用没有,还占地方。去,按我说的,两倍价钱,把木工用具全买回来。” 鲁犁觉得李孟羲是傻透了,用恨铁不成钢的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李孟羲。 “赶紧去,又不花你们钱。” 李孟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鲁犁和军医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去交涉。 这不知名村寨的农夫们哪见过买家反而提价这种好事,不禁喜出望外。 一把刨子能卖60文的天价,简直跟捡钱一样。 “家里还有刨子,你们还要不?”农夫一脸占便宜没够的样子。 “要!锯子刨子锛子,有多少要多少。”鲁犁很不爽,但不得不按军令要求,一字一顿的说着。 “军爷稍等,我回家去拿!”农夫把装着斧头和锯子的大篓丢在地上,飞也似的往村子跑了。 在一边聊天的老人和刘备见有人疯跑,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奇的看了过来。 赵家村本土木匠老赵一路飞奔贵村,回了村里,别人看他如此慌里慌张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木匠老赵也不管别人,直接飞奔回家,从门后拎出锛子,再到里屋床下翻出斧头和锯子,然后又去了堆杂物的偏屋,把卡在柴火捆上的斧头拔了下来。 拿起自家用的木匠工具抱着就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了,又钻到屋里,把一个柄断了还未来得及装柄的小锛子拿了出来。 肩上扛着锛子锯子,另一只手拿着斧头,老赵走出家门,见乡亲们在门口围了一堆。 “谁家还有刨子,锯子,要卖不?一个刨子能卖六十文呢!” “六十文?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但凡家里有刨,锯,锛三样木工用具的人,都忙回家拿去了。 回村的是老赵一人,再出村,老赵身后跟了七八个要么扛锯子要么拿斧头的乡民,乍一看,像是要跟人火并一般。 千金市骨,此法果然有用。 军中缺木匠工具,纵然现在不缺,未来也会缺,所以当早作准备,有备方能无患。 而钱不钱的,全加起来区区十几贯的钱,值什么? 木匠老赵为了卖钱,把自己用的木匠工具全拿来了,来到鲁犁面前,肩上的锛子顺势顿在了地上。 虽说营正有令,以两倍的价格买工具,但穷人家出身的鲁犁,胸襟如何能开阔的了。 鲁犁觉得营正就是在花冤枉钱,因此,他一见老赵拿来的除了好锛子还有一个断头锛子,当时就不乐意了,把脸一板,“这锛子断了,不能再原价了,得打个折。” 木匠老赵就要争辩。 “鲁犁,这是你的不对了。铁器值钱的不就铁吗,锛头没坏,就按原价给。” 一个稚嫩的少年的声音响起。 木匠老赵往看来人,鲁犁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顿时蔫了。 营正怎么回事,宁可吃亏也不讲价,是嫌钱太多了吗。 李孟羲对着一群拿着工具跑来的乡民们和煦一笑,然后转头对鲁犁交待,“鲁犁,快给乡亲们清点一下,把东西买下来。” 鲁犁只好照办。 将信将疑的乡民们直到拿到了钱,才相信原来是真的,一把刨子能卖上三十文的天价,一把锯子能卖四十五文。 乡民们用衣服下摆包着沉颠颠的五铢钱,宛若是在梦里。 人对利益的追求是永不满足的。 见拿来的工具当真能换钱,“军爷,你们还收铁器不?俺家里还有几把柴刀。” 鲁犁有心想说,柴刀这玩意儿不缺,买他做甚。 鲁犁虽这么想,但营正在旁,不好喧宾夺主,只能沉默不言,让营正决断。 柴刀是个什么玩意儿来着,李孟羲皱眉。 不过如果是铁器,再次,也能当兵器来用。 现在义军有万人了,还远做不到人手一把铁器呢,真要全员皆兵,有相当一部分人得拿竹矛作战。 想到这里,李孟羲抬头,看着陌生的乡民们,“柴刀也可,拿来,我们收。” 一听连柴刀也收,乡民们忙问价钱。 李孟羲又不傻,他不懂物价,不会断然订价。 李孟羲把目光老向鲁犁,鲁犁想了一下,弯腰凑到李孟羲耳朵旁小声地说着,“平日四十文可买,营正要提夹,六十文即可,莫要多加。”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看着乡民们,“柴刀一把六十文,看成色定价。” 六十文依然很高,乡民们喜出望外,争先恐后的回去拿柴刀了。 木匠老赵最后一个走,他迟疑的问到,“墨斗要不?” 鲁犁都要气坏了,奶奶的,墨斗这不值钱的玩意儿也敢麦啊。 墨斗就是木工的画线工具,营中现在没有墨斗的。 既然缺,那就买呗。 “墨斗,要。” “那价钱……” “一文!”李孟羲还没开口,鲁犁就吼了出来。 人很呆的鲁犁小哥,何时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李孟羲诧异的看了鲁犁一眼。 “一文就一文嘛,吼那么大声干甚。”木匠老赵小声嘀咕这回村去了。 赚一文钱也是赚,没人会嫌赚的多。 让鲁犁极其讨厌的本地木匠走远了,鲁犁痛心疾首的说,“营正,你买墨斗那玩意儿做甚,我一天能做三个!”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拍不到肩膀,李孟羲只能拍了拍鲁犁的后背,“有做墨斗的时间,做别的不好?做板车轮毂不好吗?鲁犁啊,你现在是咱匠营营副,管着几十号人,将来还要管更多人。眼光得放长远放开阔,切莫为几文钱计较。 你想啊,虽说咱多花了很多钱,可工具到手了,反手就能招更多木匠,做更多板车,这钱是不是一下就赚过来了?” 李孟羲以不符合他年纪的语重心长,教导着来自乡下没见过大世面的木匠小哥鲁犁。 鲁犁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了。 “受教!”鲁犁心中感动,朝李孟羲抱拳致礼。 不大一会儿,此地乡民们争前恐后的拿着柴刀来了。 像是怕慢了别人一步一样,这次乡民们未一起来,而是独自来的。 李孟羲终于见到柴刀是什么样子的了。 柴刀是一种比较宽的,顶多有二十厘米长的方形刀,厚背坚锋,刀柄是一个圆套筒,插一把木棍就能变成长兵器。 李孟羲一看刀型,就知道这是一种只能用来劈砍的刀具。 论实战能力,远不如枪和戈,但是既能当工具,又能客串下长兵器,性价比很高。 别的不说,驻军之时,去驻军地四周砍柴,多一些柴刀方便多了。 不然用环首刀去砍柴,太不方便。 除了柴刀,竟然有人把镰刀也拿来了,问收不收。 看到了镰刀,李孟羲就想起诸葛孔明偷割司马懿麦子的事了。 孔明行军打仗,军中镰刀竟然不缺,可见后勤准备工作做的有多完善。 镰刀怎么也算的上是铁器吧,真到危急之时,镰刀也能刀死人。 所以,镰刀李孟羲也要了。 见义军仿佛来者不拒,什么铁器都收,而且给价极高,有人为了卖钱把家里的铡刀也扛来了。 铡刀是给牛铡草的玩意儿,黄巾军中就有人是把铡刀的刀卸了做兵器的。 李孟羲记得那日刚破城,在城门洞附近,就见了一把铡刀掉在地上没有人。 铡刀在军中能干什么?或许可以给牲口铡草,马匹,拉车的骡马驴子等各种牲口,加起来数目不少了,有一个铡刀,或许能用上的吧。 于是李孟羲把铡刀也买下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采购(二) 见自己村寨的乡民们拿着镰刀柴刀出来卖,正和刘备畅谈的老人诧异无比。 老人迟疑着问刘备,问是义军是缺兵器了吗,为何什么铁器都买?若缺兵器,别的不说,村里能凑出来几十杆枪几十把刀襄助义军。 刘备笑了,“长者勿忧,我军不缺兵器,只缺镰刀锯子等杂物。”刘备看着忙成一团的李孟羲,朗声笑了。 行军打仗,不缺兵器,竟缺镰刀,真是奇怪。老人疑惑无比。 不久之后,纵李孟羲再来者不拒,这个无名村寨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卖的了。 共计收购了各类草药加起来六十余斤,刨子十七把,斧头四十五,锯子十四把,锛子二十把,柴刀三十四柄,锹三十,锄头六十一,镰五十二,铡刀三台,墨盒两个,一个满墨,一个半墨。 共计,花费了两百多贯。 见交易的差不多了,李孟羲看着四周堆了一堆的长短用具,满意的点了点头。 “鲁犁,田卜。你们看还缺什么,咱再买点?” “不缺了!不缺了!”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正用手摸拭镰刃锋利程度的鲁犁忙说够了。 倒是军医田卜欲言又止。 “说!”李孟羲一眼就看出了田卜有话要说。 “将军,你说要给伤兵煮熟水喝,不能喝生水。可我只有一个瓦罐,要煮幔布,还要烧水,不足使用,瓦罐和瓦瓮虽不稀奇,军中却稀缺,我看是不是……” 田卜话只说了一半,李孟羲就听懂他的意思了。 炊具,军中最多的炊具就是瓦罐,煮水只有瓦罐,给伤兵们沸煮包扎用的幔布也是用的瓦罐。 炊具和医疗用具两用,已经很不卫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义军物资补充全靠缴获,缴获来自黄巾,而黄巾纪律焕然,说是乌合之众也差不多了,黄巾军一遇强敌,转瞬做鸟兽散,连武器都能扔,瓦罐这种笨重的东西,大多数也被丢了。 因此当义军人数膨胀至万人之后,不起眼的小小瓦罐,奇缺无比。 军医说需要器皿去煮熟水。 “那就弄两个大缸吧,一个盛生水,一个盛熟水。开水……额,生水煮完,就放熟水瓮里,这样不仅伤兵能喝了,其他人也能喝上熟水,如何?”李孟羲想的比军医更周到一些。 军医点了点头,认真向李孟羲施了一礼,“全凭将军安排。” 于是,李孟羲就朝还等着的乡民们说到,“我军还需大缸两只,谁家有可取来,漏水的不要,价格好说。” 交易没进行多久,短短一会儿,李孟羲已经有了堪称金字招牌的口碑,口碑是拿钱砸的,以高出市价两三倍的价钱买了乡民们手中的铁器,一点也不讨价还价,让乡民们赚够了便宜。 所以李孟羲再说话,乡民们踊跃而从。 家里有大缸的乡民们忙回家去拿缸,不一会儿,就把缸从村里一点一点挪出来了。 李孟羲还以为缸多大呢,没想到见了之后,没有想象中的大,也就一米来高,上下细中间鼓,口径约一尺半的小缸而已。 只要两只缸,乡民们挪来了六只,李孟羲和鲁犁自己军医认真检查过,挑了两只最好的小缸,付完钱之后,缸就买了下来。 缸在其他地方无甚大用,主要是给医师营置办的家具。 缸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且笨重无比,军队运力有限,难怪义军中一个缸也没有。 采购到此,差不多了。 临时的补给,补充了一大堆工具,单单木匠工具,就能让木匠营人数瞬间扩充一倍还要多。 看了看堆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的物什,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二十来步外,见刘备和老人聊的像是停不下来了一样,李孟羲走了过去。 刘备和老人停下了闲聊,朝李孟羲看了过来。 “老叔,咱村里有酒吗?晚辈想买一些。”李孟羲礼貌的说着。 老人很豪爽,摸着颌下雪白的半长胡须大笑,“孙儿!回家去拿几坛酒了。” 老人显然是误会李孟羲的话了,李孟羲要买酒,远道而来即是客,老人不好意思让李孟羲自己买酒,愿意用酒来犒赏义军。 买酒可不是为了喝的,是为了蒸酒烈酒的。 老人的孙子骑着马回去了,不一会儿再回来,手里拎着麻袋,像装西瓜一样,麻袋里的酒坛装的满满的装了七八坛酒。 无有酒碗,老人和举着酒坛给刘备敬酒,刘备也抱着个酒坛,以坛做碗,酒坛相碰,然后抱着酒坛豪饮,一坛酒一气喝干。 刘备喝酒豪爽的样子,让老人开心不已。 东道主请客,客人吃的越开心,主人家也就越开心。喝酒也是一个样子。 老人拉着刘备就要再喝一坛,刘备摆手推辞。 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渍,刘备一脸歉意,“随后还要行军,不便饮酒。” “我军中伤兵甚多,急需酒水为药救治伤兵,敢问老者,村中有酒多少坛?我军愿全部买走。”刘备把空酒坛丢给李孟羲,朝看着抱拳问到。 老人有些见识的,早年在边军之时,见过军医用好酒冲洗伤口来治伤,因此刘备说买酒是为了救治伤兵,老者一点不奇怪。 老人沉吟片刻,继而抬头眼睛看着刘备,“村里酒水也不多,不到百坛,若将军愿要,我便着人拉来?” “多谢长者,有多少,我军要多少,价钱好说。”刘备再抱拳施礼,感谢老者愿意把物资卖给义军。 “将军稍等,某去去便回。” 老者和刘备暂别,要回去拿酒去了。 老人走了,李孟羲拽了拽刘备的袖子,他提醒刘备,别忘了买马,能买一匹是一匹。 任凭李孟羲怎么说,刘备就是不同意买马。 李孟羲郁闷无比。 等了没多久,从村寨里乡民们拉着两辆车出来了。 还没见酒,李孟羲看见车眼就亮了。 板车可是好东西哎,一辆板车的运力,顶得上二十个人。 要不……把板车也买走? 李孟羲稍想了一下,就有了决定。 钱放着还占地方,板车买回来能立刻提高军队运力,进一步增强后勤能力,于是也就提高了军队战斗力。 老人骑着马,怀里抱着一个红木盒,直奔刘备和李孟羲而来。 利落的翻身下马,老人抱着盒子,一脸珍视的模样,“老儿这儿有个稀奇的东西,丢屋里没个用处,将军你给看看有用没得?有用拿走得了。” 老子说着,打开了长长的红木盒子。 李孟羲忙踮脚看,只见红木盒子里,铺着柔软的红稠布,红稠布上放着一根弯弯的尖尖的颜色青灰的角状物。 “这是……犀牛角?”李孟羲一语道出这东西是什么。 “正是犀角!小将军眼力过人。”老人恭维了李孟羲一句。 刘备还没插话,“我们买了。多少钱?”李孟羲直接绕过刘备,开口问到。 老人说若是有用,拿走得了,但这一听就是客套话,当真不给钱就拿走,太不讲道理了。 老人本以为刘备是主事的,但年纪尚幼的李孟羲抢在刘备面前说话,也不见刘备有丝毫不悦。老人只当李孟羲是刘备子侄了。 老人摩挲着手掌,迟疑到,“犀角得来殊为不易,且颇有药用……姑且作价三百贯,如何?” “行,三百贯。”李孟羲丝毫不讨价还价,直接要了。 然后,李孟羲招呼自己的两个副官,军医田卜,木匠技术顾问鲁犁,让他们清点出三百贯钱出来。 三百贯铜钱一串串的堆在一起,在地上堆了一小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采购(三) 犀角是很名贵的中药,但是具体可以干什么,李孟羲一点也不懂。 叫了田卜,“拿着。”李孟羲直接把犀角连同盒子一块丢给了田卜。 末了,李孟羲指着从车上把酒坛放下来的乡民们,“老叔,你们的板车卖不?”李孟羲看着简陋的板车,像是看到了金银一般,眼睛里冒着光。 老人诧异了。连板车也要买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老人都以为刘备义军是穷的不能穷的穷鬼了,可是穷鬼军队不可能出手大方花钱如流水。 纵然活过了超过六十年的漫长岁月,老人也没见过如此怪事。 板车是重要农具,拉粮食什么的离不了板车,几乎是家家必备的生产工具。 最终,李孟羲一下买了二十一辆板车,和两头黄牛,一头骡子,一头驴。 到此,本来决定是稍做采买的,不想花了快九百贯钱了,拉来的满满一车沉甸甸的五铢钱,就剩不到十分之一。 最后的最后,刘备笑问村里可有麦秸,或者是苎麻,如果有,也买一点。 单看地上堆的一大堆钱,村里这次就发了笔狠财。 听刘备说买麦秸这给别人别人都不要的玩意儿,老人不好意思再要钱。 “孙儿,回去,找人拿叉把村里的麦秸都叉过来,给义军带走添把柴火。”老人很大气的把麦秸免费送了刘玄德,即看在钱的份上,也看在刘备的份上。 于是,就叫城寨墙上的人未动,一村老少拿着草叉叉着一团团麦秸叉了过来。 很快就堆起了一个麦秸堆,然后又堆了一个麦秸堆。 估计刘备要不说够了,村里的麦秸全得叉出来。 十几个麦秸堆堆的高高的。 前世要么烧煤要么烧气,收麦之后麦秸都没人要,但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燃料很宝贵,农人们一年四季都得存柴火,树枝枯叶什么的,做饭需要用,冬天御寒也需要用。 刘备还亲自要了苎麻,苎麻虽然不是免费的,但也便宜的让李孟羲怀疑起了物价。 乡民们用扁担担着苎麻捆,水桶粗的一大捆苎麻,三捆才一文钱,这还是刘备给提价之后的价格。 东西太多了,凭借李孟羲几个人,断然拿不玩东西。 —— 正缓慢行进的队伍突然被停下,几个哨骑从队伍一旁掠过,马上骑兵边催马疾驰边口中呼喊,“将军有令,编得草履者,赏粮!” “将军有令,编得草履者,赏粮!” …… 传达命令的哨骑从队伍后边一直跑到前边,把命令传达至民夫营全营。 前几日说,编大筐可以换粮,有手快的人连日连夜的编,编好筐并且已经换到粮了。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前几日通令全军,可以用筐换粮,此举颇有当年商鞅徙木立信之效。 只此一令,让民夫营众多前黄巾俘虏,今民夫营民夫们,对军令深信不疑。 军令说草鞋可换粮,那就一定可以换粮。 民夫们迫不及待的想编草鞋换粮食,可是哪里去找编鞋的东西。 正当停在路上的民夫们交头接耳的说着话,突然军令又下,说是让民夫营男丁去拿稻草。 一听有稻草拿,民夫跟炸营了人疯跑着跟着领路骑兵去了。 于是,李孟羲愕然无比的看着呼啦一大片人来了,那么大的十几堆数人高的麦秸垛,被民夫抢着拿一人抱一堆,麦秸堆如同消融的冰雪一样,快速弱小,不一会儿就被人抱得干干净净,连地上掉的麦秸也有人捡干净了。 民夫们的生产潜力是李孟羲策划着激发出来的,民夫们的主观能动性也是李孟羲调动起来的,李孟羲反而惊讶到了。 一万人的大军,再大的麦秸堆也不够抱的。 抱到了麦秸的民夫回去编草鞋去了,来晚的人一看麦秸被抱完了,垂头丧气的,只恨自己没能跑快一点。 临时的补给到此也就接近了尾声。 刘备和老者抱拳告别,乡勇们拉着从村子里采购的板车,车上装着木工用具,苎麻,近百坛酒水,以及镰刀柴刀铡刀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人目送众人离开,直到视线里没了人影。 “爷爷!好多钱。”老人的孙子指着堆在地上堆的一大堆一串串用麻绳串起来的五铢钱,喜不自胜。 “嗯。”老人点了点头,看都不看铜钱一眼,“拉回去吧。”老人比自己的孙子沉稳多了。 刘备等人已经走了,老人望着远出,依然出神。 这支义军做事公道,尤其是为首之人,很是仁义,还有那个八九岁的少年,行事沉稳不输大人,很让人侧目。 来自涿郡,这到底是谁人的义军,老者后悔忘了问一句了。 再说李孟羲和刘备带着采购的物资往回赶,和大军汇合。 一路上,李孟羲抱怨刘备,问为何不肯买马呢。 “吁。”刘备勒马道旁,特意停下跟李孟羲解释。 “孟羲,你即熟通军略,那你说说,若只有三五匹马,你会如何用?”刘备问了李孟羲一个奇怪的问题。 “……只有三五匹马的话,哨骑一两匹,主将一两匹,剩下的一两匹用作传令之用。”李孟羲挠头回答到。 “是矣。那村寨只有马匹三五匹,有这三五匹马,可派斥候巡视村寨四周,若有贼兵至,斥候见有贼兵可立回村寨,使村寨有备,不为敌军若趁。 若是贼兵攻寨甚急,有三五匹马,也可遣人四方求援,以活全寨老幼。 这三五匹马,非仅是三五匹马,而关乎全寨安危。 孟羲你说花钱买马,是,我军钱财不缺。若当时提了买马之事,彼惧我大军,会把马匹卖我。 我军得马,一走了之,怎可确保此地无虞? 若我军后凿走,贼兵便至,彼时此村寨无有匹马,无有斥候,无有可离村求援之骑,其不危难?” “孟羲啊,”刘备语重心长,“马匹买来,于我军不过多了三五骑,于彼村寨,却干系生死。故,我军虽有钱财,不愿买其马也。 君子,不当夺人器也。” 刘备一席话,让李孟羲大为震惊。 李孟羲见了马匹,只顾着想买马,却未曾这么考虑,未曾站在对方角度考虑。 萍水相逢,刘备能如此为对方考量,让李孟羲叹服。 君子,不夺人之器。 李孟羲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在某个印第安人的部落,部落里很贫穷,游客们旅游时到达了那里,发现部落里一个人老人在吹一个奇特的乐器逗孩子们开心。 游客很喜欢奇怪的乐器,想把乐器高价买回来,但是导游严厉制止了游客的行为。 因为游客买走了乐器,等于剥夺了孩子们仅有的快乐。 当时看故事,总觉太圣母。 如今再看刘备,刘备一样有点太那什么了。 刘备一个古代人,道德高度让李孟羲自愧不如。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玄德公提点,孟羲受教。”李孟羲发自内心的感谢到。 刘备脸上浮现了笑意,并不多言,“驾。”刘备一踢马腹,催着马匹继续赶路。 以人为镜,可知得失也。 这已是李孟羲不知第几次被刘备批评了。 在李孟羲自学兵书战策,军事水平稳步提高的同时,他的为人处世能力也在刘备的教导指点下,慢慢成长。 临时补充了物资,收获是巨大的,单单板车一下就买了二十二辆。 对于新增板车的分配,李孟羲是这样分配的,首先,给军医田卜分配一辆,让田卜用来放水瓮,放药材,还有包扎用的布匹啊什么的,当做一个移动的医疗基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将军仁义 其次,剩下的车辆给木工营分五辆,木工营现在干活很不方便,他们做车轮的木头没地方放,是放在辎重营拉干木头的车子上,放在最顶端,每次晚上做活都得爬上去拿。 有了车,木料就可以放在车上,木工用具也可以放在车上,还有木工们的铺盖卷,帐篷等杂物,也有车拉了。 当有了足够的车存放工具原料和生活用品,木工营便可以独立出辎重营了,不仅方便管理,还能提高木匠们的做功效率。 再考量到如果拉一车好木头,车会沉的要死,人拉着肯定累死人了,所以从那个村寨里买到的牲口,李孟羲把一头黄牛分给了木匠营,黄牛专门用来拉木料。 二十二辆车,分出去六辆之后,还剩十六辆。 再把六辆分给妇孺们,小孩子太多了,挤的不行,多点车分散一下,坐着舒服一些。 然后,日前刘备跟李孟羲商量过,可以派几辆车跟着行军队伍,有老人或是病人要是走不动了,可以上车歇息一段时间再继续走。 这个很人性化的方案,对士气的提高很有帮助,且可以增加全军整体的行军速度,简直是刘备这么久以来,提出的最好的一个建议。 以前是没有车,现在有车了,还有骡子,还有驴子。 李孟羲和刘备商量了,分出五辆车专门负责拉体力不支的人,作为援助车辆使用。自然,从村寨里买的骡子和驴子也分配给了援助车辆。 这么分下来之后,新买的二十二辆车就剩五辆了。 从村寨里还买了很多生麻,生麻有一车只多。 所以空闲的车辆只剩下四辆了,再考虑到开始让民夫们编筐,编草鞋,以后指不定还要做啥手工生产呢,得有地方盛放这些东西。 所以,最后剩的四辆空车,就不动了,专门放东西好了。 李孟羲边说边安排,话说完了,刚买来的二十二辆车子分配的一辆不剩。 刘备对李孟羲的分配方案,挑不出任何毛病。 刘备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孟羲,如今我军车驾已有六百余,照你这么说,我军车马还是欠缺很多?” “嗯,还欠很多。”李孟羲肯定的回答到。 车辆越多越好,纵然牲口不够,由人拉着也省力很多。 假设十个人分到一辆板车,那么这十个人把席子铺盖,大包袱小包袱全丢车上,然后两个人拉车,其他人可以身无重物的歇着,然后拉一个时辰,再换人。这样,相比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铺盖和包袱,有了车省力数倍,行军速度也可以快很多。 说到牲口,就得提一下黄巾军。义军打了两仗,大兴山一战,和文安县攻城一战,这两战义军大胜,缴获的牲口却没几头。 黄巾军很短视,且纪律性很差,遇到牲口,马匹能留下,牛骡之类黄巾军直接给吃了。黄巾军很少有将领有建设军队的高瞻远瞩的目光。 所以,克复文安县城,愣是一头牛都没见到,却缴获了黄牛皮骡子皮二三十张。 二三十头牲口若是不是被吃了,而是用在提高军队运力上,军队的后勤运力立刻能提高一大截。 军中牲口稀缺的厉害,很多车得用人拉。 就比如说军医田卜,分给田卜一辆车,田卜就得自己拉着车走。 —— 麦秸已经有好多人拿到手里了,正如李孟羲想的那样,草鞋的生产简单极了。 一边赶路,腋下夹一把麦秸,边走能边编草鞋,编草鞋在这个时代,是很普遍的技能,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编。 那么有人会编草鞋,有人不会编,需要再组织人教吗? 不需要的。 拿到了麦秸却不会编草鞋的人,已经自己主动往回编草鞋的人那里凑,自己已经开始自学了。 利益对人的驱动力是巨大的,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用利益驱使人,比严令好用多了。 草鞋的手工生产很快就也会走上正轨的。 这其中有一件事,刘备非让李孟羲和他一起去找那个脚上没有鞋穿,心怀死意的老人,刘备还惦记着老人的事。 李孟羲被刘备烦的不行,只得去找人。 一万人呢,只有一面之缘,认得出认不出是两说,那么多人,得找到啥时候。 于是,李孟羲无奈的去找那个行于道中,足上无履的可怜老人。 找了许久,直到找到大军开始扎营。 “……像是那个。”李孟羲指着一名埋头赶路的光脚老人指给刘备。 刘备走近老人时,赤脚老人盘腿坐在地上,头也不抬,老人怀里夹着一大把麦秸,枯瘦的手指灵活无比的把两根麦秸编成一个个结。 刘备自己就是编草鞋的好手,老人编鞋的技艺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 “老人家,好手艺啊。”刘备笑着走到了老人面前席地坐下。 有人来,老人抬起头,看到刘备时,老人微张着嘴巴,鼻子上还挂着一滴鼻涕,浑浊的眼睛看着刘备,有些愕然。 “……将军!将军来了,坐,坐!”老人反应过来是刘备将军,惊讶极了,忙请本就坐着的刘备坐下。 刘备带着目的而来,他主动和老人攀谈起来。 话题一打开,饱经风霜尝遍疾苦的老人一会儿就把自己说的痛苦流涕。 在老人啜泣声中,刘备听完了老人的故事。 老人家是冀州人,冀州黄巾军,当时投黄巾是活不下去了,还是被裹挟了,已经不重要了。 老人是一家四口一起投黄巾的,老人自己,老人的儿子儿媳,还有刚出生没满四个月的孙儿。 投黄巾没多久,就跟官军打了一仗,老人的儿子死在当场。 丧子之痛没过去多久,儿媳身感风寒,一命呜呼。 儿子儿媳双双殒命,老人再悲痛又能如何。 还在襁褓中的孙儿还活着,怎么也得把可怜的孙儿养大。 老人抱着小孙儿,想找人求人跟孙儿喂两口奶都找不到,老人只得把每餐分到的稀粥喂给孙子。 孩子那么小,又断奶了,能活下去去得看老天爷垂怜。 于是,一直撑到了刘备攻破文安县城,拔营之后第二日,老人的瘦小的跟小老鼠一样的小孙子在拉肚子拉了一个半月之后,夭折了。 老人抱着孙儿的襁褓抱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也没等到身体凉了的小孙儿醒过来。 用手在路沟边挖了一个小坑,把不足六个月大的小孙儿埋进土里之后,老人最后的一点牵挂也没有了。 心死了老人,麻木的跟着人群晃荡着向前走,鞋子什么时候掉了老人都不知道。 李孟羲看到精神恍惚赤着脚的老人,也正是这时。 老人和刘备讲着伤心事,哭的不能自已,好久才缓了过来。 “将军,编草鞋能贯粮,这是真的不?”老人停下了编草鞋的手,浑浊的双眼盯着刘备问。 “此事军令,军中无戏言。”刘备郑重的点了点头。 “唉,”老人叹气,“将军啊,俺见你用大车拉着娃娃们,是怕娃娃们累着吧。将军仁义,要是俺要点遇见将军,俺孙儿放车上,也能寻找几口奶,还有大夫给看看,俺孙儿说不准就能活过来。 没早点遇见将军你,将军你仁义啊。” 老人絮絮叨叨的,口中翻来覆去的絮叨他孙儿,絮叨刘备仁义。 老人口称刘备仁义,刘备和老人告别时,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就像,考了高分,被老师表扬了一样的心情畅快。 刘备笃信仁义治世,今这无名老者说刘备仁义,是对刘备最高的评价。 第一百六十五章 热症 花了近千贯钱财,买的东西虽然很贵,但是都是急需之物。 分给军医田卜的车,被木匠营的人送来了。 因为木匠营跟军医营的营正都是李孟羲,两营的人自然而然的更亲近一点。 帮着军医把两个大缸放在车上,缸有点重,一放车尾就往下坠,缸就要往下滚。 这不行,如果缸里装满了水,缸稍微歪一下,岂不全撒了。 木匠营副官鲁犁把水缸看了又看,皱眉到,“用框框把缸卡起来,缸就不乱动了。” 鲁犁提议把军医的车给改一下,军医田卜欣然同意。 鲁犁包括现在木匠营所有木匠,全是来自乡野的木匠,没什么大见识。 但那是以前,现在木匠营的木匠参与过了攻城器械制造,还在攻城结束后,参与了改进攻城椎,最后造出了跟屋子一般巨大的让关羽都惊讶的超级攻城椎,可以说,木匠营们的木匠们已经和以前的乡村木匠,有了一些质的变化,不管是眼光,还是能力。 鲁犁用他作为木匠营副官的权限,调来了两三个人,拿着工具和木料帮军医把板车做上两个人放缸的框框。 木匠们趁天未黑抓紧时间忙碌着,而军医则在一旁埋头翻看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袋子里全是今日买回来的草药。 草药有十几味之多,可惜的是,一个小村寨,提供不了多少药材,买到的十几种药材,多数起不上大用。 生地,又曰地黄,有清热,生津,润燥之效。 牛娃屎,即蒲公英的根,又叫黄花地丁,微苦,有清热解毒、利尿、缓泻、退黄疸、利胆等功效。 甘草,可祛痰止咳、缓急止痛。 茅草根,凉血止血,清热解毒。 除此之外,还有小枸杞子,一块麝香,甚至还有几根萝卜干一样的参。 这些普通药中,最贵的就是几根参了,可是也是最没用的药了。 现在在军中,最重要的药应该是能配置金疮药的药材,其次是治流疾的药,然后是治水土不服的药。 人参死贵不说,没用到的地方,且就几根参,给谁用? 所有这些常规的药材之中,军医田卜认为买的最值的,就是那一小块麝香,因为这是配置某一种金疮药的主药之一。 可惜,只有麝香也配不出金创药,还需要松香,还需要黄蜡,这三味主药,只有一味买到了。 虽说离凑够药材还差的远,可跟前几天啥药材都没有相比,这才几天啊,就多了几十斤各类药材,田卜很满意了。 还有,一根整体的完整的犀牛角,让田卜珍贵不已,抱着红木箱子开开合合的看了一次又一次,总是看不够。 李孟羲把犀角给军医了,处理方式和其他药材没什么区别,都是直接丢给军医让军医自己处理。 在李孟羲看来,犀角珍贵,也不过仅是药材而已。 李孟羲都没把犀角当回事,而田卜不同。 这天夜里,睡梦中的李孟羲突然被嘈杂的声音惊醒。 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李孟羲霍的一声直起了身体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拿压在被子一侧的环首刀。 脚步急促声中,火把的光亮摇曳不停,火光照的李孟羲忍不住眯住了眼睛。 “将军,有个娃娃有急症。”军医田卜焦急的声音响起。 李孟羲眼睛还没看清是谁,听出声音来了。 “娃娃在哪?赶紧给人家看看啊!”李孟羲一边说着一边借着火把的光摸起衣服穿了起来。 “可能得用犀角,我来跟你商量下……” “用就赶紧用嘛!你跑过来问我做甚!”这家伙太气人,李孟羲气的骂人。 声音一大,吵醒了弟弟,弟弟揉着眼睛就醒了,马上就要哭了。 “砖头,把被子盖好,不准把手漏出来,不准把被子踢开,要是被子有一个缝,我就揍你,听到没?”李孟羲拍了拍弟弟的小脸蛋,把弟弟的被子掖好。 让军医先走,李孟羲再三嘱咐,不让弟弟把被子乱掀,防止感冒。 然后李孟羲抓起车边的插着的火把,衣服还未穿好就要走。 “哥哥你干嘛吗?”弟弟就要爬起来来,跟哥哥一起走。 李孟羲把弟弟刚昂起来的小脑袋按在了被子上,“睡好!敢起来我揍你!”李孟羲吼了弟弟一句,“我一会儿就回来。” 把弟弟安排好,李孟羲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步履匆匆的去找军医去了。 军医在妇孺营车辆旁,一位农妇怀抱着三四岁的一个小孩子,焦急的抱着孩子走来走去。 李孟羲来时,军医正拿着环首刀,在对着犀牛角切片。 军医从犀牛角根部切了两片薄薄的两片,然后再切的更碎,让小孩儿的妈妈把犀角片给小孩子喂进去。 小孩儿看样子情况有些严重,被他母亲抱着,一点反应也没有,根本喂不进东西。 到底是怎么了,李孟羲疑惑。 小孩子抵抗力虽然差,但是没有成年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病,生病顿时头疼脑热的,要么肺上的炎症。 “姨姨,让我摸一下弟弟。”李孟羲走过来说着。 急得不行的农妇忙抱着孩子,弯着腰,把孩子放低,给李孟羲用手摸。 李孟羲手刚一摸到小孩子的额头,“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小孩子的额头太烫了,果然是发烧了,摸了一下,温度高的吓人,看小孩子一点反应没有,看样子高温昏厥了,很危险。 “是热症,我回去拿地黄丁,煮点水喝,看有的用没有。”军医说着,抱着红木盒子就要走。 “酒精还有吗?全拿来!”李孟羲叫住了军医,要军医把酒精拿来。 军医匆匆的回去拿东西了。 很快,军医去而复返,一手拿着火把,令一只手手里抓着一把地黄丁,手臂抵在胸前,抱着一个小酒坛。 酒精来了,李孟羲接过酒精,“把娃娃衣服扒开,用酒精擦身体。”没时间多言,李孟羲直接说该怎么做。 军医没多问什么,他知道李孟羲通晓医术,按李孟羲的交待,帮着把小孩子放在车上,然后剥去小孩子的衣服,把小孩子剥的光溜溜的。 然后,李孟羲打开了酒坛。 坛子里装着四分之三坛高度烈酒,坛子打开的一瞬间,浓烈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往鼻子里钻,李孟羲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发高烧该怎么办,李孟羲知道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物理降温,酒精挥发的很快,可以吸收体表的热量帮助散热。 也不知道酒精该往哪里擦,李孟羲于是就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往幔布巾上倒了很多烈酒,然后像是给娃娃洗澡一样,往小朋友脸上,脖子,耳朵后,胸膛,胳膊,腋下,还有腹部,手脚,等所有体表位置擦拭。 军医不知物理降温,他见李孟羲这么干,也学着李孟羲用沾了酒精的幔布巾往小孩子的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擦拭。 酒精不惜使用,擦了好几遍之后,小娃娃看起来像是被酒精洗过一遍一样。 稍等了片刻,待酒精稍蒸发,李孟羲伸出手,再摸小孩子的额头。 不是那么烫了。 散热效果有那么好的吗?李孟羲很疑惑。 又等了一会儿,李孟羲再摸小孩子的额头,又变得烫了。 果然,散热只散掉了体表的温度。 还得继续降温。 让小娃娃的母亲先去拿黄地丁煮水,李孟羲和军医继续拿酒精去擦。 这一折腾,就是快半个时辰。 酒精消耗了一大半,李孟羲再用手去摸小孩子的额头,还烫,但烫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并且,小朋友慢慢睁开了眼睛,开始哭着找娘。 好了,脱离高温昏厥的危险了。 “阿啾!”一阵夜风吹来,李孟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了军医,今夜牢你看护一下。要是体温……额,要是你摸着娃娃头烫手,就用酒精擦一擦,有用。” 说完,李孟羲担心自己弟弟,先走了。 热症昏厥,就这么治好了,就用酒擦了擦就轻了那么多?军医惊异无比。 军医以前行行医,热症急症,开的药没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谁有病谁是病人 李孟羲生怕自己着凉了,喷嚏连连的往回赶。 等回去,一看,弟弟根本就没有睡觉,裹着被子把自己裹成雪人一般,只留个脑袋露在外面。 等到了哥哥回来,砖头开心的笑了。 李孟羲因为弟弟没听话好好睡觉,弹了弟弟一个脑瓜崩。 “睡觉!”李孟羲拍了弟弟脑袋一下。 “哥哥你干嘛去了吗?”弟弟问。 “有个小娃娃发烧了,我去看了下……阿啾!”李孟羲喷嚏连连。 “什么是发烧了吗?” “发烧就是头很烫。” “奥。”弟弟奥了一声,像是听明白了,然后好一会儿没有声音。 李孟羲都以为弟弟睡觉了呢。 “哥哥那是多大的小娃娃吗?” “跟你差不多大。” “奥。那哥哥……” “怎么那么多话,睡觉!” 这都多晚了,大半夜了,问个锤子的问。 被哥哥吼了,砖头老老实实的睡觉了。 这一夜李孟羲睡的还好,军医田卜一夜未睡。 在凌晨,天蒙蒙亮,李孟羲听到似乎有什么动静,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头出现在上方,不是李孟羲心理强大,他都差点忍不住叫出来了。 “军医?怎么样,那小娃娃没事吧?”李孟羲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阿嚏!”早晨有点冷,刚离开被窝,李孟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娃娃无恙了。”军医一早来就是为了跟李孟羲汇报一下的。 见李孟羲喷嚏不止,军医田卜迟疑着说到,“将军似是偶感风寒,我今日用黄花地煮些水,喝上两天就好了。” 什么偶感风寒,不是偶然,大半夜被叫起来,衣服没穿好就往外跑,肯定得感冒啊。 “多谢了,军医。”李孟羲嘿嘿的朝军医笑了笑。 感冒不用治的,治也治不好,但可以自愈。但是李孟羲反思自身,自己是个小孩子,抵抗力有些弱,感冒如果加重,要是变成了肺炎,那就完犊子了。 自文安县城向南进军第五天了。 李孟羲在继续编扎甲,好消息是小号扎甲编缀的过程很顺利,上身的甲已经编到腹部了,把上身的甲编完,然后再编裙甲,臂甲,胫甲,一套全防护的甲就可以完成了。 而坏消息是,李孟羲编甲的方式用的甲片太多了,甲还没编一半,就用了甲片七八多枚,把一个型号的甲片快用完了。 李孟羲每天都会抽时间教弟弟认字,弟弟现在已经学到十了。 有一个问题,一直让李孟羲找不到头绪。 教弟弟认字的时候,一二三这三个字,李孟羲发现用手指去给弟弟解释,弟弟一下就学会了。 中国的文字属于象形文字,图象一般的文字,有很生动的表现力,字像什么,就是什么字。 一横,像横着伸的一根手指,所以就是一;两横,像横着伸的两根手指,所以就是二;三同理。 李孟羲知道四五六七八九等所有汉字,全都是象形文字,可他不知道到底象的什么形,也就没办法跟弟弟解释。 这一个问题,让李孟羲纠结了很久。 十个字终于教完了。 从这十个汉字,包裹了横,竖,横折,撇,捺,横折弯钩,等好多比划。 由此,李孟羲把比划的概念也一并引导着交给了弟弟。 唯独读音,让李孟羲为难无比。 李孟羲教读音,“丝——安——三。” 弟弟就很奇怪瞪着大眼睛问哥哥,“哥哥什么死俺吗?” “s,an,就是……”李孟羲就要给弟弟解释,突然他想到,没办法解释。 前世,学的汉语音标是拉丁化的拼音音标,汉语读音是二十四个英文字母组成的。 把英文字母教给弟弟倒不难,但是不能这么做。 万一日后,英文音标真个在大汉流传开来,那千百年后,洋奴们岂不得拿音标说事,说他李孟羲是外国人,甚至还说汉民族辉煌的科技和文明成就是西方流传过来的,那李孟羲就被狗汉奸气死了。 所以,英文音标,不能用。 教文字得教读写,字形写法得教,读音和读法也得教。 本以为教写字不难,谁知道难的爆炸。 汉朝,应该有原生的注音方式的。 这得有空去找一个接受过汉朝正规教育系统教育过的人去请教,比如去请教刘备,请教关羽,都行。 读音没办法教,教弟弟识字只好暂停了。 相比枯燥的学字的过程,弟弟除了喜欢听故事,最喜欢的就是古诗可。 李孟羲发现,弟弟最喜欢的,是白居易的诗,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 而像李太白的诗,李孟羲找不到几首通俗易懂的。 李孟羲教了弟弟一首小时候学的诗。 小时不识月, 误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 飞在碧云端。 教弟弟这首诗的时候,是在一天晚上,李孟羲指着天上的满月,问弟弟月亮像什么。 “像一个饼子。”弟弟天真的说着。 “额,还像什么?” 弟弟歪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像个碗吗?” 李孟羲又继续问,弟弟说像竹筒,像树,像柿子,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像,唯独没有说到李孟羲期望的白玉盘。 李孟羲无奈了,再一细想,李白这厮从小锦衣玉食的,家里白玉盘随处可见,所以小时候,他会把玲珑剔透的白玉盘和月亮联系起来。 而弟弟呢,弟弟再普通不过的贫民家的小孩子,别说白玉盘了,囫囵碗都没见过几个,所以问弟弟月亮像什么,弟弟说像饼子。 那行吧,像饼子就像饼子了。 小时不识月,误做一个饼。哈哈。 —— 李孟羲对军医有一点很不满意,犀角给军医了,这厮要用,竟然还来问。 两次了,昨晚一次,今日又是一次。 “犀角你觉得要用就用,问我做甚,我又不懂医术!”李孟羲吵了军医一顿。 军医被李孟羲吼的不敢直视李孟羲。 “……将军,犀角只此一根,要不定个章程,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 李孟羲抬头,看了军医半天。 军医的意思,李孟羲听明白了。 军医是说犀角珍贵难得,若不省着用,谁有病都给用,用不了多久,就用完了。 若是万一有贵人有了急症,犀角却用完了,岂不误事? “那咱就定个章程,”李孟羲盯着军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着,“军医你问,何人可用犀角,何人不可用犀角。那我告诉你,病人可用犀角,没病人的不可用犀角,听明白了吗?” 军医有些听懵了,“那……谁是病人?” “谁有病,谁是病人。”李孟羲掷地有声。 军医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李孟羲的意思,军医忙对李孟羲拱手躬身一礼。 谁有病,谁就是病人,犀角就给谁用,不分老幼贵贱。 三百贯一根的犀角,一根犀角切不了三百片,也就是说,每一片都得一贯钱,贵的要死。 这么贵重的东西,李孟羲一点不在乎,愿意给全军上下所有人用,这近万人的义军,多数都是穷苦百姓。 此举高风亮节,军医折服。 李孟羲临走,军医把一个小袋子交给了李孟羲。 “啥玩意儿?”李孟羲疑惑。 “枸杞子。”军医笑了,“此药无甚用处,将军拿回去给幼弟吃吧。” 李孟羲欣然接受了军医的礼物。 枸杞子不多,小小的一袋而已。 枸杞子李孟羲不陌生,前世的时候跟外婆一起去摘过,很奇怪的一点是,野枸杞很多都是长在坟上的。 晒干的枸杞子吃着有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还有些淡淡的甜和清香,这可比苦涩的白果子好吃多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号车 没有瓜子糖果,小小的干枸杞子是最好的粮食。 李孟羲带着枸杞子回来,把枸杞子丢给了弟弟。 “什么吗?”弟弟双手接着小袋子,好奇的就要打开。 “给你的,枸杞子。”李孟羲笑着说到。 在李孟羲眼神的鼓励下,弟弟打开了袋子,袋子里有一些红红的晒干了的小果子。 砖头用小手捏了几个,然后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 果子甜甜的,好吃极了,好吃的砖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弟弟很懂事的抓了一大把枸杞子给要给哥哥吃,李孟羲拒绝了。 “哥哥不吃,你吃吧。记得少吃一点,哥哥忙去了。” 交待弟弟就在车上,不要到车边,然后,李孟羲爬到了骑兵的马上,跟着哨骑一起去木匠营了。 木匠营李孟羲的副将鲁犁来说,板车做好了。 五六天了,第一辆板车终于做好了。 板车虽然简单,但这第一辆板车被制作出来,意义重大,标志着义军有了生产战略运输工具的能力。 李孟羲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去看木匠营出品的第一辆车。 正是行军途中,木匠营跟着辎重队一起行军。 李孟羲还奇怪,又不是晚上有时间做木工活,木匠们是如何在半途就把车给组装好了呢。 当李孟羲见到木匠营的车队,见到新分给木匠营们的板车上,有部分木匠在拉着车,车上竟然还坐着部分木匠。 车上空间不大,再放上工具木料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显得杂乱拥挤。 然而就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下,李孟羲见到木匠们在行进的车上,以别扭的姿势在用刨子刨方木。 李孟羲惊讶了,木匠们有了多挣一点粮食,竟然这么积极。 本以为,只有草鞋这种小玩意儿才可以边行军边生产,没想到,笨重如板车也可以一边行军一边生产。 看来,不用干等晚上那一丢丢时间去做板车了,晚上有篝火,可以加工车轮,而白天,可以刨木头,解木板。 如此以来,可工作时间多了数倍。 利益对生产积极性的推动力竟然如此巨大,超乎李孟羲的想象。 李孟羲见到由木工营出品的第一辆板车了,在木工营自用的五辆板车后面,第六辆板车被鲁犁拉着,空车跟在车队后面。 显而易见,这辆木头还是泛白的颜色,是一辆新的不能再新的板车。 让新车停在一旁,李孟羲好奇的围着板车打量。 板车是用新木头做的,车上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的味道。 相比其他板车,这辆新车比一般的车明显要大。 李孟羲没有要求板车的大小,但木匠们不知是不是做了巨型攻城椎之后,某些方面的思维觉醒了,来自乡野眼光和心胸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木匠们,开始喜欢做大物件,车要做的小,他们就觉得不过瘾,做大车才过瘾呢。 车轮毂,被木匠们认为是板车最难做的部分,也是板车技术力最集中的部分,按李孟羲的要求,轮毂比普通板车宽了许多。 因为轮毂与地面接触的面积大,同等压力下对地面的压强就小,遇到复杂路况,能更容易通行。 板车依然是双轮的,车架是用木板拼成的,木板很规整,是用铆隼技术拼接的严丝合缝的车身,车斗左右和后面还有挡板,构成了一个三面有遮挡的方形。 这板车不能说不好,而是太好了,好的不可思议了。 李孟羲就想到了前世老家家里的板车,老家的板车哪里用铆隼了,只是用破木头板搭成的。 李孟羲着重看了木车轮,这无动力车辆技术最高的核心部分,车轮是很圆的,至少看不出来哪里弧度有缺陷。 车轮的辐条同样是木头的,木匠们用细木条支撑在车轴和车轮毂之间,以起到支撑作用。 “咦?”李孟羲突然奇怪的咦了一声。 他看到了辐条竟然是圆圆的圆柱形的。 在前几日李孟羲看到的辐条还是方的,不知什么时候木匠们把辐条加工成了圆的。 李孟羲见辐条大拇指粗细,粗细跟箭杆也差不多了,且很直。 能做这么直的辐条,那说明箭杆也能做。 做箭还需要羽毛,需要胶,再退一步,做不了羽箭,做弩箭的杆也行的吧。 意外的发现,木匠营还有生产武器的潜力。 这个想法暂放一边,李孟羲细看车轴。 没有轴承,只是一根圆木套在了车轴上,车轴和车轮之间直接摩擦,这属于滑动摩擦。 而在前世,李孟羲清楚的记得,老家那辆破破烂烂的板车,车轴可是有轴承的,轴承里还有钢珠。 一个简简单单的轴承结构,可以让车辆效率提高三倍。 为什么是三倍,因为李孟羲模糊的记得,初中学摩擦力的时候,隐约记得老师说滚动摩擦力约为滑动摩擦力的三分之一。肯定还有限定条件的,但李孟羲忘了。 最简单的来说,一个大箱子放地上拖不走,在箱子底下放上几根圆木棍,就可以把箱子拖走了。 板车车轮外侧和地面接触,这是滑动摩擦力,车轮的车轴和木杠直接接触,是滑动摩擦力。 而在前世,车轴里那种带有钢珠的轴承,在车辆行进的过程中,钢珠滚动着,把滑动摩擦变成了滚动摩擦。 小小的一个滚珠轴承,可以让车辆效率提高三倍。 李孟羲眉头紧锁,盯着车轴看了半天,一旁陪着的鲁犁心里直犯嘀咕,他还以为营正对板车不满意呢。 “营正,这板车车轮做的差点事儿吗?”鲁犁忐忑的问。 “没有啊。这板车做的很不错。”李孟羲站直了身体,夸赞了一句。 李孟羲敢说,这辆新板车是全军最漂亮的一辆车了。 木匠们做的很用心,车板是用刨的规规整整长短一样的木板榫接成的,两个车轮大小一样,长长的两个车把刨的光溜溜的,一点毛刺也没有。 比例协调,车坚轮阔,要是再换上名贵的木头,再加上车厢,再把车厢雕龙画凤一番,给有身份的用也够格了。 这是木匠营做的第一辆车,木匠们很用心,所以这辆车质量很不错。 李孟羲又围着车看了一圈,越发的满意了。 “我去跟你们拿粮。”李孟羲未过多言语,直接说去拿粮了。 木匠们喜不自胜。 刘备给了李孟羲随意支用一应物资的权利,李孟羲被游骑带着,直接去找管粮的那个百夫长,要了一袋粮。 百夫长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竹简,竹简里翻出了一小柄刻刀,刻了几个字,记录下物资支用的记录,然后就派人帮着李孟羲把一大包粮扛到木匠营去了。 —— “弟兄们,来分粮了!”粮一到木匠营,早蹲在路边等着的木匠们全围上来了。 “鲁犁,做板车的人都有谁?”李孟羲朝鲁犁问到。 “都做了啊。”鲁犁一脸茫然。 “啊?”李孟羲愣了。 前不久李孟羲给木匠营的定价是,十个人,忙七天,可以做一辆板车,然后每人赏粮五斤。 李孟羲都算好了的,这个支出还行,不算多。 可是现在,鲁犁说五十多人,全都做板车了。 木匠营第一次做板车,所有人大概是都参与了,鲁犁这么说也没问题。 这是管理混乱造成的问题。 本来一辆车,只用付给十个人,每人五斤,总共五十斤粮。 现在要付给五十多个人,每人五斤粮,二百多斤粮。 支出一下超出了四倍。 事到如今,又不能说不给了,也不能说因为人多,把粮少给,只能咬牙认了,每人五斤粮。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匠营重组 “鲁犁,你来分粮,每人五斤粮。” 称量工具是斗,一个很大的,上宽下窄的的木头量具,里边外边都还画着刻度,但是没标字,李孟羲不知斗该如何用,只能交给鲁犁来。 李孟羲不知汉朝的度量衡,这算是一个秘密,除了刘备关羽两人知道,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信智计百出的李孟羲会不会用斗。 因此,李孟羲让鲁犁来分加你,鲁犁除了有被重视感觉以外,还有点紧张,李孟羲就在一旁看着,鲁犁生怕自己多分了或是少分了粮,被李孟羲呵斥。 于是,鲁犁尽可能的做到公正不倚。 鲁犁往粮袋里用斗装了一些粮,然后晃了晃斗,把斗里的麦子晃平,然后认真看是多了少了,多了就往外抓一小把,然后再把斗晃平,若是少了,就往里放一把。 鲁犁认真的过分了,分完一个人的粮,他得增减好几次。 李孟羲觉得鲁犁有点扣扣搜搜的,张了张嘴巴,李孟羲不好说什么。人家这么认真,怎么好意思说他。 给五十个人分粮,分了一半,粮袋就空了。 李孟羲无奈,又去领了一袋。 “营正,粮分完了。”鲁犁分粮分的直紧张,鼻尖都冒汗了,分完粮,鲁犁直接把粮袋的口一拧,就要用绳子拴着。 “还没完,鲁犁,你自己的粮还没分呢。”李孟羲笑着提醒。 鲁犁低头看着一愣,然后突然被感动到了,眼睛一热。 “我……我……”鲁犁结巴了起来。 “拿粮啊,你的粮,五斤。”李孟羲再次笑着提醒。 鲁犁有些忙乱的用斗去往袋子里装粮,给别人分的时候,鲁犁手很稳,给自己分粮了,鲁犁手有点抖了。 鲁犁装好了粮,却发现没带盛粮的东西。 正当鲁犁无措,李孟羲看出了鲁犁的窘迫。 “你们谁还有空袋子,借鲁犁用用。”李孟羲帮鲁犁向别人借了褡裢,给鲁犁装粮用。 鲁犁装完了粮,“鲁犁,这次分你粮,下次分粮,可没你的了。” 鲁犁立刻就愕然了,他没能反应过来。 “鲁犁你管着木匠营,还得每日整训这五十多人的木匠,你还哪有时间再去做木工? 这样如何,鲁犁,你日后不做木工活了,帮别人忙可以,但是车做好,就不分你粮了。 每月,给你十五斤粮,每十天五斤,你看如何?” 李孟羲给了鲁犁另外的分粮方式,另外的安排。 鲁犁愣了好一会儿,“全……全凭营正安排!”鲁犁有些激动的说着。 鲁犁这人情商有点低,跟李孟羲的另一个副将比,鲁犁比军医田卜差远了。 人家田卜问李孟羲喊的是将军,带有一点恭维,鲁犁只喊营正这个奇怪的官职。在大汉军制之中,根本就没有营正这一职。 营正这个官职,是刘备为了安排李孟羲掌管木匠营而特设的官职。 鲁犁要管整个木匠营,要盯着进度,每天早晨还要训练木匠们战阵之法,而且还要频繁来往木匠营和李孟羲之间,向李孟羲汇报木匠营的情况。 这样以来,鲁犁杂事很多了,就不太方便再作为一名普通木匠参与进制作板车的工作。 义军现在是没有粮饷的,军中大小将官,不管是百夫长还是什长伍长和普通士卒,口粮的份额是一样的。 在口粮的基础上,李孟羲额外给鲁犁每月十五斤粮,不是很多,但是这个数字很合适。 木匠营不同于其他乡勇,做板车能换粮,要是别的木匠把板车做好,一次次的换到了粮,因为要管杂事而不能参与制作板车的过程,换不到粮,这一比较,别人有粮,反而辛辛苦苦的管杂事,一点粮也没有,鲁犁心态很容易不平衡了,然后消极对待。 所以,李孟羲决定给鲁犁一定数量的粮食作为“薪水”。 十五斤粮,这个数字很巧妙。 按板车的制作速度来看,木料不缺的情况下,十个人做七天,能做一辆板车,一个月也就是最少四辆车,也就是普通木匠每人最少能换到二十斤粮。 普通木匠能得到的粮食,比鲁犁多了五斤,这又避免了因为鲁犁没干木匠活却能得到比别人更多的粮,而引起普通木匠的不满。 鲁犁的十五斤粮刚刚好,比普通木匠少了一些,把已经晋身管理层的距离可能的普通木匠之间产生的矛盾消弭于无形了。 因为鲁犁确实少干了很多木匠活,相应的,他的粮就没有普通木匠多了。 又因为鲁犁前后忙着到处跑,别人也看在眼里,所以鲁犁又分到了十五斤粮,别人也没多大意见。 要是有人因为鲁犁没干活却拿了粮而心生不满,不用管,这种天生心理狭隘的人,管他干嘛。 给鲁犁十五斤粮和二十五斤粮,虽然只差了十斤,但产生的后续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十五斤,比普通木匠少了五斤;二十五斤,比普通木匠多了五斤。 就是这五斤粮的区别,人情世故,拿捏的恰到好处。 李孟羲本没有如此心思细腻,是跟刘备学到的。 更何况,鲁犁的性格就不是当了官就甩手不干活的人,虽说鲁犁就算做了木工活,车做好了,鲁犁也分不到粮了,但鲁犁肯定还会热心的有忙就帮。 如此,鲁犁会收获一大票尊敬人情。鲁犁于是就成了一个能服众能号令众人的合格副将。 那李孟羲呢?李孟羲还是个孩子呢,好意思让他事事亲为吗? 木匠营管理上有些问题,与李孟羲之前的设计有些出入。 李孟羲把所有木匠叫到一起。 “鲁犁,列队。”李孟羲向鲁犁说到。 “听我令,列队!”鲁犁一声令下。 人有些呆的鲁犁,有些气势了,他下起命令来,没了丝毫生疏。 在鲁犁的命令下,五十多个木匠们排了长长的两排。 “我说一下。各伍长把人重新分一下,每两伍合成一队,每队十人,以后再做板车,十人为一队,分粮也按队来分,也就是十人做好一辆板车,每人分粮五斤,十人也就是分粮五十斤。 每个十人队,各做各的。各做自己的车,分自己的粮,听明白没得?”李孟羲问。 木匠们刚分得了粮,士气高昂,大声回应听到了。 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好,新做出了一辆大板车,再加上之前的五辆车,有一辆牛车拉满了干木头,其他四辆放着工具还有木匠们的铺盖帐篷等杂物。 现在多了一辆车,五十多人,分成是十人队,五队有余。 再多一辆车的话,刚好够。 以前是大家所有人一起做板车,现在“分家”了,木匠们争强着斧头锯子等东西,还有人争着哪做好的半个车轮,几根木辐条。 都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些天南地北的木匠们,争着争着就闹出矛盾了。 有人不知为什么吵架了。 李孟羲就要上前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想了一下,决定不管,交给鲁犁去管。 “鲁犁,你去看看咋回事。” 鲁犁领命去了。 拉开闹红脸的两个人,鲁犁问何事争辩。 原来是为了半拉车轮,车轮是两个木匠一起做的,可是两个木匠分到不同队了,都想把车轮拿到自己队去。 车轮是一辆板车最难做的部分,哪队多了半个车轮,就占了大便宜。 争执于是产生。 鲁犁听完争执不休的两方,沉默了片刻。 车轮是用铆隼结构安死了,不好弄开。 “都是自家弟兄,为了半拉车轮闹红脸,就这一点气量,也不嫌丢人,嗯? 这样吧,你们两个看谁拿车轮,没拿车轮的,我这有前几天刨好的十几根辐条给他,谁拿车轮?”鲁犁看着两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轴承设想 鲁犁要把自己刨好的木辐条送给两人,闹矛盾的两人不好再争执了。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笑可过,明日又是谈笑风生。 矛盾解决了,年长的木匠把半个车轮让给了年轻的木匠,鲁犁自己刨好的木辐条也送出去了。 抢车轮只是一个小插曲,木匠们抢别的东西更有趣。 “老狗,仨锯子你全拿走了,你他娘的拿走吃的啊?”一个没抢到锯子木匠伍长笑骂着另一个伍长。 扛着锯子就跑的老狗被不好意思了,送回来了一副锯子。 李孟羲的先见之明,在那个村寨里采购了一堆木工用具,现在木匠营斧头锯子刨子锛子等工具,很充足,根本不缺的。 木匠们抢了一会儿,又各自交换自己队里没有的东西,很快风平浪静来了。 每个木匠都有了不止一把斧头,每个十人队都有锯子锛子。 有一个细节,现在木匠营五十余人,官职最高的木匠也只是伍长而已,没有任何一个什长,有些不合理。 这恰是李孟羲有意而为,木匠营的建立在文安县攻城战论功行赏之后。官职也是稀缺资源,若是一下把所有官职全给出去了,下次再遇战事,木匠营再立功就没什么可赏了。 人都不够再强行晋升官职,很快就就会出现五十多个木匠人人是什长的情况了。如此,官职晋升就成了笑话。 木匠营不上阵杀敌,立功的机会本就不多,所以李孟羲把什长一职卡着,等有人再立功了选出什长。 末了,李孟羲背着剩了不多粮的粮袋要走了,“弟兄们,加把劲,车做好了来换粮。” 李孟羲笑着勉力木匠们。 木匠们大声的应和。 李孟羲一个小娃娃,年不过十岁,他和木匠们称兄道弟的,木匠们没有任何被冒犯了感觉。 往往,木匠们都忽略了李孟羲的年龄了。 李孟羲背着粮袋回去了,即,回到自己的车上。 弟弟见李孟羲背着大个袋子,“哇,这么多枸杞吗?”正开心的一个个吃着枸杞的弟弟眼睛都亮了。 吃货属性初显的傻弟弟显然误会什么了。 “不是枸杞啊,是麦子。”李孟羲跳上了车,把粮食袋子朝车后丢去。 “是麦子吗?”弟弟钻到了李孟羲怀里,睁着大眼睛问。 “嗯。”李孟羲低头看了弟弟一眼,“你省着点吃啊,吃完可没有了。” 枸杞子就那么一丢丢,吃完了哪里找去。 李孟羲突然感觉有点累,奇了怪了,又没怎么干体力活,竟然累了。 李孟羲很顺手把弟弟按倒,然后轻轻的虚枕在弟弟的肚子上。 弟弟被逗的咯咯直笑,“哥哥我咋成枕头了,哥哥我咋成枕头了。” 弟弟不想被李孟羲枕着,他也要枕在李孟羲身上。 弟弟想闹腾,而李孟羲感觉有点累,任由弟弟往他身上躺。 车子车轮吱扭吱扭的响着,躺着很舒服,车轮的响声让李孟羲不由得想起轴承的事了。 汉代有没有滚动轴承,李孟羲不太清楚,但钢珠轴承,汉代肯定是没有的。 在目前的条件下,如果有了轴承,可以把义军几百辆大小车辆效率提高三倍。 钢珠轴承需要用大小一样的钢珠,钢珠本就难做,大小一样的钢珠更难做。 轴承这么有用的东西,该如何做呢,李孟羲眉头紧皱。 弟弟枕着李孟羲的肚子枕着很舒服,欢快的把李孟羲教他的诗一首一首的背着玩儿。 李孟羲抬头看着天空,他眼睛是在看天空,天空的云朵飘过,眼睛仿佛没有看到一样,根本没对大脑产生一点影响。 足够圆的同样大小的钢珠要大量生产,得有成熟的工业体系才能做到。 李孟羲想起,好像有一种不知专业名称叫什么的轴承,也是滚动的轴承,不同的是,把钢珠换成了一个个短钢棍。 铁棍制作难度比钢珠简单的多了,做一些粗细大致相等的铁棍,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完成的工作。 奇怪的滚柱形轴承,李孟羲和好朋友一起去修车时,见到过一次。 滚柱形轴承,结构大致就是一个圈,圈里边套着一根长棍,然后在圆棍和圆之间的空隙中,塞上一圈小的圆棍,这样,圆圈在转动之时,和长棍也就是车轮轴之间的摩擦力就是滚动摩擦了。 李孟羲觉得,滚柱型轴承,或许可以试着做一下。 没有细铁棍,用木棍也行啊,不耐用倒无妨,先用木头试试看能不能把轴承给做成,然后有机会了再想办法用铁做。 李孟羲目前动手能力接近于零,只能去找别人帮忙了。 今日事,当今日决,万一明天就挂了呢?万一明天木匠营被人一窝端了呢? 李孟羲拿定主意之后,决定去找鲁犁。 李孟羲让趴在自己身上的弟弟滚起来。 “不起,俺不起。”弟弟耍赖了,不仅不起,还用力按着李孟羲不让李孟羲起来。 弟弟越来越皮了,以前那个饿的皮包骨头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了的弟弟一去不复返了。 陪着弟弟闹了一会儿,李孟羲让车夫老铁停车,他徒步去木匠营了。反正木匠营就在辎重队偏后跟着。 —— 李孟羲离开木匠营没多久,鲁犁竟然又见到了李孟羲。 远远的看到李孟羲从道左走来,鲁犁惊讶极了,忙应了上去。 “营正,怎没骑马来?” 骑兵太少,联络前后骑兵只有十来多人,李孟羲等不及骑兵了,直接走路找来了。 “鲁犁,有事要麻烦你了。”李孟羲笑着跟鲁犁说。 李孟羲在木匠营深得人心,一个能为大家争取来粮食的上官,等于是衣食所系于李孟羲一人。 木匠们真的是加班加点在干活,李孟羲来时,木匠营所属的板车上,每辆车上有木匠在加工木头。 木匠们把车子当成一个移动的工作平台了。 在路边,李孟羲在给鲁犁讲解着滑动摩擦和滚动摩擦的区别。 李孟羲以一块砖头大小的木块为例,他把木块在地上推着走,不好推。 然后把削好的圆柱形的车辐条放在方木下,再轻轻一推,方木就被推动了。 这就是滚动摩擦比滑动摩擦小。 用通俗的话给鲁犁讲就是滚起来省劲。 “所以,车轮在地上滚着走,很省劲儿;但在车轴这一点,车轴和车板直接硬磨的,很费劲,要是能把车轴也变成滚着的,板车拉着能轻巧不少。” 鲁犁像是听懂了一些,又像是什么也没听懂。 随后,李孟羲把要做的东西给鲁犁细讲,要做的名为轴承的东西,就是一个圆圈,圆圈里套着跟粗圆棍,然后圆圈和粗圆棍的缝隙之中,塞上小圆棍。 东西很简单,鲁犁理解起来也很快。 鲁犁听明白之后,认为这名为轴承的东西很好做,鲁犁告诉李孟羲,今日就能把轴承做好。 李孟羲喜出望外,“那好,我回去就先等着了。”李孟羲拍了拍鲁犁的肩膀说着。 鲁犁非要把李孟羲送回去,李孟羲不让他送。 这么远一点路,也就个两三百米,不用送。 李孟羲走了,木匠们问鲁犁跟营正商量了什么。 “营正让俺做个轴承。”鲁犁皱眉草草回答了一句。 鲁犁认为轴承很简单,粗的长木棍有,小的细的短木棍把辐条截断,一根辐条能截出十几个粗细一样的小圆棍。 剩下的,就剩圆圈没有。 圆圈好做,不必像做车轮那样,得先做四瓣车轮,然后再把四瓣车轮拼凑成一个圈。 鲁犁直接找了一块薄木板,用斧头砍成近似圆的圆片,然后拿凿子把圆木板凿空,圈圈有了。 第一百七十章 需要研发团队 鲁犁认为轴承很好做。 可用木板凿出了一个圆圈之后,鲁犁一试发现了问题。 圆圈太大了,车轴放进去之后,再把小木棍往里塞,根本就塞不住。 鲁犁不由挠头。 李孟羲说的轴承,鲁犁听明白了大概,这其实就是稍复杂一点的车轮和车轴的结合方式。 普通的板车车轮是一个大的同心圆,中间一个小茶碗那么一个小的一个圆,然后刨的很圆的车轴插进圆里,车辆行进的时候,车轴是被固定好的不动的,而轮子在一圈圈的滚动着,轮子和车轴直接噌到。 所以一般新做好的板车比较僵,而使用过一段时间之后,车轴被磨的油光瓦亮的,被磨合的很好之后,车辆才开始灵巧起来。 鲁犁做好了第一代“轴承”,东西还没拿给李孟羲看,鲁犁自己就满意了。 套筒太大,滚珠放进去直接就掉了,根本卡不住。 鲁犁于是从新找了木头,重新凿。 很快,鲁犁吭吭哧哧凿出了第二个圆圈,一试,还是不满意。 此时鲁犁终于明白了,看似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太难了。 套筒和滚柱必须做到最精准才行,套筒小了滚柱就放不下,套筒大了,滚柱就卡不住,会掉,错一毫米都不行。 最恰当的精度,是滚柱卡在套筒和车轴之中,刚好比严丝合缝空余一毫米的冗余,最多只能有一毫米,稍微套筒再大一丁点,轴承就又不行了。 以往鲁犁做木工活,做个农具,给人做个箱子,做个床,哪里需要精密到毫米这个程度? 没有尺子,要把套圈做的和车轴留出刚好够放滚柱的空间,小小的一个东西,让鲁犁做了难。 鲁犁凭着做木工活积累的下来的经验,凭借手感去做了一个又一个木头圆圈。 不得不说,鲁犁的手艺是不错的,用破木板凿出来的木圈圆极了,然而仅仅把套圈做的足够圆是没用的,得足够严实合缝才行。 鲁犁直到凿出了第十一个套筒,终于稍微满意了一点。 咚的一声,鲁犁拿着套筒滚柱直接从车上跳下来了,直接头也不回的去找李孟羲了。 拉车的木匠诧异无比的看着鲁犁走远。 李孟羲在教弟弟学字时,鲁犁来了。 鲁犁来了,意味着轴承就做好了。 “铁叔,车停一下。”李孟羲让老铁把车停下,他从车上跳了下来。 弟弟也要跳下来,李孟羲爬弟弟摔着,就要伸手去接,弟弟却安稳的跳到了地上。 也是奥,弟弟四五岁了,这么一点高度蹦下来不是问题。 李孟羲于是决定,以后就不接弟弟了。小孩子还是皮实一点好,磕磕碰碰的长的更结实。 鲁犁做好的轴承很简单,跟李孟羲能想到的轴承结构一样简单。 李孟羲好奇的在地上按着轴承让轴承原地滚了两圈,小木棍做成的滚柱很灵活,连带着外边的木圈也滚的很利索。 没滚两圈呢,滚柱滚掉了出来。 李孟羲捡起小木棍看了一眼,“鲁犁,有什么办法,不让木棍掉出来吗?” 鲁犁挠了挠头,面无表情,“用签子钉住两头钉上,木棍就不会掉了。” 李孟羲思考了一下鲁犁的解决方法,把一个根滚柱用木签子把两头钉住,这就相当于给木棍加了两个钉帽。 木棍是不会滚出去了,可是这方法不能用。 李孟羲脑补了一下木棍全钉上木签子的情景——轴承里的十几个木棍,因为全部钉上了木签子,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滚柱的木签子相互碰撞,最终卡死在了一起,滚动的滚柱不再转了,滚动摩擦于是又变回了滑动摩擦,轴承就失去了本身的作用。 再者,木头不同于钢铁,被钉上木签子,木棍直接就裂开了,不能用了。 轴承这玩意儿还真是难做。 李孟羲感到很棘手。 “鲁犁,你还是想个办法,看不用木签子,能不能不让滚柱往下滚呢?” 听完李孟羲的要求,鲁犁懵了。 没有轴承,板车的车轴也是用木签子固定的,车轴上在车轮两侧,每个车轮两侧各顶了一根木签子,固定住车轮的同时,还起到限位作用,避免车辆行驶时车轮在轴上来回跑动。 在远古时期,指在春秋战国时期,那是战车还活跃在战场上,车轴往往突出轮子很长一截,并且往往还包安着刀刃,战车冲起来的时候,刀刃跟电钻一样转的飞快,只有碰到人,敌军士兵的小腿立刻会被长长的车轴给绞断。 随着战车退出战场,就很少见到车轴突出的车型了。 “这样,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滚柱两头粗一点,中间细一点,刚好能卡在套筒里,又可避免滚柱滚出去?”李孟羲皱眉想到了一个不知可不可行的办法。 鲁犁蹲在地上认真想了半天,“……两头粗,中间小,那咋个往里边塞?” 鲁犁很疑惑。 “把套筒丝安做的大一点,把车轴往套筒上边靠,下边就有缝把滚轴装进去。装完一个,再从别的地方再把车轴往套筒上靠,再装第二个,直到塞不下。” 没有实物在手,李孟羲只能蹲着拿仅有的简陋工具给鲁犁演示着滚柱轴承是如何安装的。 鲁犁大致听明白了,恍然的点了点头。 “如何?好做吗?”李孟羲抬头问。 “不是太好做。”鲁犁实诚的说到。 给鲁犁的感觉,他觉得营正让做的轴承这个小物件,比让他一个人做一整辆车还难做。 李孟羲最喜欢鲁犁的就是这一点,虽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大本事的木匠,但鲁犁身上有着技术人员特有的严谨和木讷。 鲁犁一点也不油腔滑舌的,甚至有点呆,但是能做就是能做,不能做就是不能做,鲁犁不会为了面子或者怎地明明没办法做,却大包大揽的说能做。 从鲁犁这里,李孟羲可以直接得到最有效的不加修饰的信息,方便极了。 鲁犁说轴承不好做,李孟羲笑了,“无妨,慢慢做,我又不急着用。” “对了鲁犁,咱们木匠营,有五十几个人来着?” “五十四个……奥,带上营正你,有五十五个人。” 木匠有五十五个,刚分完五个十人小队,去掉李孟羲,还余下来四个人。 刚好,这剩下的四个人可以安排做别的事。 轴承有点难做,纵然是用木头做,不要求任何实用性,只验证能否做出可行的结构,依然很难。 李孟羲觉得多出来的几个人,刚好可以协助鲁犁把轴承逐步改进出来。 想到这里,李孟羲又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着手把专门研发的部门也建立起来呢? 有人负责生产板车,是五个十人队,五十个数量木匠;还有少数的人不从事生产,从事研发工作,比如说研究轴承,研究特殊的新型的和轴承配套使用的车轮。 虽说力量很有限,木匠们的数量和质量都堪忧,一日两日难见成果。那十日二十日呢?甚至几个月,几年呢? 技术的发展势必缓慢,然而没有投入就必然没有产出。 李孟羲纵然不是专业的工业人员也很清楚轴承这玩意儿有多重要,可以说,堪用的轴承的在这个时代重要性不比马蹬差多少。 一辆破木头车有了轴承,性能瞬间就产生了质的变化,车轮滚动减少了很多和车轴的摩擦,立刻性能就甩开了同类所有的非轴承式车辆。 一个小小的轴承用在轮子上,能让车辆效率提高三倍。 同样的力量拉着轴承式车轮,车辆可以转的更轻快。减小了人力消耗,便意味着行军速度可以加快很多,意味着同样的车可以拉更重的物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咸鱼研发队 嘱咐鲁犁回去把多出来的人叫在一起,每人每月十三斤粮,这三人不再做板车和其他杂事了,而是专门摸索做新的车轴和新型的板车,问有没有人愿意做。 鲁犁一个月是十五斤粮,少的要死,也就够敞开了吃上一天能吃到撑的饱饭而已。 在太平时节,鲁犁他们这些熟练木工如果在城里做工,一个月工钱起码得有几百文,工钱买几十斤粮轻轻松松的。 鲁犁身份毕竟特殊,普通木匠跟鲁犁一个“薪资”待遇,显然是不恰当的。 但因为一个月十五斤粮,实在是太少了,再降就没啥东西了,所以李孟羲只降了两斤粮,十三斤粮作为研发人员的工资。 动脑比动手轻巧多了,制作组的木匠得一天天加班加点的赶制板车,而研发组不用再整天忙了,只用试着慢慢改进小轴承就行了,两下的体力劳累不是一个难度的。 按李孟羲所想,想干灵巧活儿的,应该都是心思灵巧些的木匠。 而事实与李孟羲想的有些出入,鲁犁回去宣布要挑三个人,宣布不用再做板车了,做轻巧的小物件,一个月有十三斤粮拿,问有人愿意没。 一听能干轻活还有十三斤粮拿,有人踊跃而出。 鲁犁一看出来的三五人,顿时皱眉。 蹦出来的这几个人,全是平日干活不怎么卖力偷奸耍滑的人。 鲁犁无奈的选了三个人。 李孟羲本以为研发小队会集中一些头脑灵活的智慧型木匠,他没想到最终是一些懒散咸鱼进入了研发队。 别人为了多挣一些粮,都不肯干只有十三斤粮的轻巧活,只有极少的悠哉悠哉的没什么干劲人,才对鲁犁所说的轻巧活产生极大的热情。 李孟羲初建的研发小队混进了最不堪的木匠,也可能,懒惰是推进科技进步的很大的一个原动力,这些咸鱼木匠或许是最好的研发人员。 因为懒,就想能省事就省事,因为省事,恰好附和了工程系统中越简单越有效越可靠这一准则。 至于是不是这样,谁知道呢。 在东汉末年,公元184年,秋,在义军兵不过千人,阵略不整,兵甲无备,物资匮乏,万人大军木匠只有区区几十人,且这几十人没有一个人识字的情况下,李孟羲把研发团队建立起来了。 初代研发人员,只有几个木工技术也不好,干活也不积极的咸鱼木匠。 弱的不能再弱,这么弱的人力物力去搞研发,跟笑话一样。 然,万里之行,始于脚下,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 李孟羲在汉末攀登科技的脚步,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 木匠们去折腾轴承去了,没折腾出来东西很正常,万一成功了,那就赚大发了。 —— 又一件事安排完了。 李孟羲觉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管人管的越发顺手了呢,是从有了官职之后,还是把人员划分为小组之后,还是找到了得力的副手呢,李孟羲无法自知。 回到了座驾上,李孟羲在想轴承的事,弟弟问那个圈圈是什么。 “轴承啊。”李孟羲回答。 一个起身坐起,李孟羲突然有跟弟弟讲物理知识的兴趣了。 抓着弟弟把滚动摩擦与滑动摩擦的知识讲了一通,看弟弟茫然的小脸,李孟羲就知道自己白讲了。 摸了摸鼻子,“砖头,你可知日头为何东升西落?为何树上的果子掉了,是往下掉,而不是往天上飞呢?” 弟弟小脸尽显迷茫。 “这些简单的问题,人人都觉理所当然,对此视而不见。却不知,这些最简单的问题下,潜藏着最深奥的奥秘。” “砖头,以后要多思考,多问为什么,明白吗?”李孟羲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语重心长的告诫。 李孟羲自认自己没什么探索世界的好奇心,不太可能去搞科学了。而弟弟不一样,弟弟那么小,完全可以培养。 弟弟没听明白了李孟羲说的什么意思。 听哥哥说,要多问问,“问什么吗?”砖头茫然极了。 “比如,问太阳为何东升西落,问天上有多少个星星,问江河为何东流入海,等等等等。” 弟弟茫然的挠了挠头,然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哥哥天上有多少个星星啊?” “额……”李孟羲尴尬了,“不知道。” “那地上有多少河啊?”弟弟又问。 “……不知道。” “那有多少个人吗?” “……不知道。” “那家雀会飞,我咋不会飞呢?” “因为你没有翅膀。” “那为啥我没有翅膀呢?” “因为你不会长翅膀。” “为啥不会长翅膀吗?” “因为……” 李孟羲让弟弟多观察世界,多问问题。 小孩子的可塑造性很高的,李孟羲让弟弟多问问题,弟弟立刻就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小脑袋开动起来,问题一个一个蹦了出来。 很不错,弟弟现在问的问题,地理学先驱们也想过地上有多少条河流;达尔文也想过人为何没有翅膀而鸟有翅膀;天文学的开创,也是起源于人类对深邃悠远的星空的好奇。 弟弟问的大多数问题,李孟羲是要么回答不出来,要么没办法解释的清的。 李孟羲笑得很开心,弟弟变的话很多,停不下来了,李孟羲更加鼓励弟弟要多问问题了。 —— 行军真的枯燥无比。 早晨拔营,行军一天,傍晚扎营,一天除了赶路就是赶路,有活的干木匠营反而过的还充实一点。 发掘民夫营生产潜力的取得了良好的进展,后军辎重队收到了多达二十七个很大的用树枝编成的大筐。 筐放置起来不占地方,半满的粮食袋子放着占据多大的空间,装在筐里再放一样是那么大的空间。 总之,因为多了很多筐,让义军的运输能力增强了一些。 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没有容具,麦子不用容具直接往车上放,就算车板没有破损,一辆车能拉的麦子,只有一车板。 有了袋子,粮食装袋子里之后,再一袋袋往车上堆,可以堆很多粮食。 同样,因为多了一些大筐,像是小的粮袋、暂时用不到的环首刀啊什么的,可以直接塞到筐里。 同样的拉兵器的一辆板车,没有大筐,兵器全部堆在车上,把车堆满也堆不多少。 而有了半人深的大筐,环首刀丢筐里,刀可以把筐塞满,高出车斗很多,且有筐来间隔,这个大筐放环首刀,那个大筐放盾,再一个大筐放短矛,让后勤井井有条的多了,且大筐更好固定。 可以这么说,军中有车辆五六百辆,每一辆车都有能用到大筐的地方,反过来,当大筐被充足供应并被充分利用之后,后勤将更加有条理,运输能力也将稍有提高。 麻布袋子只是容具的一种,适用性并不全面,装粮食行,装箭支呢,难道还用麻布袋装吗。 义军物资准备不足,麻布袋都不太够,更何况专门放箭的容具了。 发动民夫营编大筐是一个可长久执行的计划。 李孟羲目前还无法看到普通的用树枝编出的筐有何后续的良性影响,他发动民夫编筐只是根据技术条件和人力条件考量的,树枝容易找,筐一个人也能编,这两个基本条件,缺一不可。 第一百七十二章 牛案 傍晚扎营,发生了一件小事,一头拉车的一头老黄牛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围了很多人在看,李孟羲带着弟弟挤进去的时候,带着草帽的车夫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用鞭子抽可怜的老牛。 眼看老黄牛被抽的牛眼翻白,牛背上被抽的一道道血痕,四蹄挣扎着站都站不起来了,鞭子还在落下来。 弟弟看老牛被打的很可怜,他握着李孟羲的小手不由的紧了一下。 李孟羲也不由眉头微皱。 “停!”李孟羲让车夫别打了,这头老黄牛显然是有病了或是怎样了,再打也站不起来的。 “停手,别打了!”见喊了一声车夫无动于衷,李孟羲更大声的出声制止。 听到李孟羲的声音,车夫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不解气的又抽了老牛两鞭子,骂骂咧咧的停手了。 车夫把脸转过来的一瞬间,李孟羲看到对方脸的一瞬间,就觉得这人神情阴郁,面带凶相。 这个错觉只是一瞬间而已,李孟羲又没有观人之能,很可能是因为不喜欢这人虐待老黄牛,而先入为主了。 四周看了一圈,围着老黄牛的大人小孩儿全都有,但李孟羲没有见到能帮忙跑腿的人。 李孟羲钻出人群,找到了不远处的正准备升火的伙夫,这伙夫也是李孟羲麾下的人,四五百妇孺连同二十辆马车,包括车夫,包括两什负责维持秩序的乡勇,都被刘备交给了李孟羲来管。 委托一个乡勇去伤兵把军医叫过来,看看老黄牛是什么了,看军医能不能给治好。 在近来的接触之中,对军医田卜的能力有了些了解,李孟羲就不再认为田卜是个巫医是个庸医了,反而,李孟羲认为田卜医术有可圈可点之处,说田卜是如今义军医术第一人,也差不多。 片刻后,军医田卜来了。 来的路上,乡勇就把事情大致告诉了田卜,说是有一头老牛瘫了,动弹不得了。 军医来了,分开围观的人群,挤到了中间,先和李孟羲打过招呼,田卜看了老黄牛一眼,目光扫到了老黄牛腹下干瘪的牛肚子,田卜心中已有些明了。 “这牛今日喂粗料了吗?”军医转头,随口问了站在一旁的车夫。 “怎么没喂?喂了两盆儿麸子呢!”车夫慌忙解释。 军医眉头微皱,“这牛肚子都瘪了,像是饿瘫了,照理说,喂了两盆麸子,不至饿成这样。你什么时候喂的牛?” “今儿早嘛!俺还能不喂,还能跟牛抢吃吗?”车夫连连解释,眼神有些躲闪。 “你没有喂,今早俺就没看见你喂。” 稚嫩的憨憨的童声响起,随后就是一名妇人的喝骂,“要你多嘴,你个多个什么事!” 随后是巴掌声,和一个小孩子被打哭的声音。 李孟羲循声转头去看,看到的是小娃娃被他农妇按在腿上打。 农妇打的特别的狠,小娃娃被打的眼泪汪汪的,“就是没有喂嘛,俺没看见……” 小娃娃还嘴犟,农妇生气了,打的更狠了。 到此时,事情发展到这里,可能是小孩子生性单纯,看到就是看到,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也可能是车夫喂牛的时候,小孩子没看过,误会车夫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让李孟羲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被说没有喂牲口,车夫变得很生气,怒气冲冲拎着鞭子就要教训那个小孩子。 本来正在揍自己儿子的农妇,一见车夫拿着鞭子走来,忙把按在腿上的儿子往后拉,用身体挡住儿子,脸上害怕又略带讨好的赔笑到,“大哥,今早你喂过牲口的,俺孩儿不懂事,俺打过他了。” 车夫把眼一瞪,鞭子空抽了一下,冷哼一声,吓的农妇一哆嗦,“哼!老子我喂过牲口了?” “喂过!喂过!”农妇忙一脸怯懦的点头,生怕触怒了车夫。 李孟羲在一旁观察着,他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不排除有熊孩子说谎的可能,但就目前来看,车夫的反应有些异常。 事情有些麻烦,得请刘玄德来决断。 —— 天黑下来之后,刘玄德忙完中军军务,匆匆赶来了。 李孟羲把事情三言两语给刘备说清楚,刘备听完,立刻做了如下事情。 一是把车夫先抓起来,二是找人叫来粮官,问上一次把喂牲口的麸料豆粕分下去是什么时候。 粮官说牲口吃的多,是五日分一次麸料,上次分料,是三天前。 即是三天前才分的麸子豆粕,牲口就应该还有吃的,那车夫为何不喂牲口,是玩忽职守吗? 刘备不认为如此,是牛病了吗?刘备亲自看过喂了两大盆掺了水的麸子之后能站起来的老黄牛,看到了老黄牛身上鞭痕,刘备向亲兵下了另一个命令,让亲兵去把这车夫的包裹搜一搜。 李孟羲大为不解,难不成,这车夫把牛的口粮给吃了不成。 常识的缺陷影响了李孟羲的判断,李孟羲潜意识的觉得牲口吃的东西就是牲口吃的东西,人吃的东西就是人吃的东西,没有任何关联。 当亲兵们把车夫的包袱拿来,丢在地上,包袱解开,一包袱的黑色的粗粝不堪的饼子露了出来的时候,李孟羲惊讶了。 还真是把牛的口粮给私吞了。 脏物被搜到,车夫顿时蔫了,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说来。 原来这厮每次吃小米粥,就剩小半碗藏起,然后偷偷把麸子和豆粕和小半碗小米粥搅和搅和之后,然后捏成饼状,用火烤至焦干,做成了麸皮豆粕和小米混杂的饼子。 连牲口粮食都贪,而且这车夫鬼机灵的很,没有面能想到用粘稠的小米粥做粘合剂,把难以下咽的麸子和豆粕给掺起来做饼子,再用火烤的焦黑,饼子就硬邦邦的,好保存。 物脏具在,刘备令下,亲兵把车夫拖到一旁打军棍去了。 李孟羲还处于惊讶之处,没缓过来。 惊讶于麸子也能吃,还惊讶人抢牲口的口粮这种冲击三观的事,李孟羲更惊讶黑饼子一口咬下去,能同时吃到沙子头发和草茎三种杂物的恐怖口感,李孟羲尤其惊讶,刘备是如何一下就猜到是车夫吞了牲口的粗料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给恶人机会 李孟羲把心中的不解说了出来,问刘备是如何一下断定那车夫私吞了牲口的粗料的。 既然李孟羲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刘备自然愿意给他认真解释一番。 “牛是农家宝,这些穷苦出身的乡勇,怎会不爱惜牲口。然我见牛背之上多有鞭痕,鞭鞭见血,车夫如此不爱惜牲口,事出反常,且此人似是气急败坏,故我料定,其中必有缘故。” 刘备娓娓道来,李孟羲缓缓点头。 因为缺乏这个时代的常识,没能习惯的想到牲口的价值,也不清楚牲口的粗料是什么,因此常识的缺乏让李孟羲无法像刘备一样断案如神。 李孟羲眉头紧皱,既然已经发现了有一名车夫偷牲口的麸子豆粕吃,那就不能排除其他车夫没有偷。 义军现在有车驾数百,几百头牲口是重要战略资源,牲口要拉重物,畜力消耗很大,若是再不吃饱,再遇上某些偷牲口口粮的混蛋,让牲口饿着肚子拉车,牲口拉不动了,还玩命用鞭子抽,岂不得活生生的把牲口给折腾死。 在前世,谁说牲口比人重要,李孟羲一定会喷他不尊重人命。 而如今,李孟羲会赞同这种说法,牲口的确比人命还要重要。 拿木匠营来说,木匠营那辆拉了一大车木头的车,人力肯定是拉不动的,纵然十个人一起前拉后推,用不了多久,人的体力就消耗殆尽了。因此能顶得上十个人力的老黄牛,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头牛的作用,是十个精兵也无法替代的。 日前李孟羲刚和刘备商量了新的军规,新加的军规更注重士兵的口粮分配,让负责管粮的各什长每餐煮完饭之后,用军规强制让普通士卒先盛饭,什长最后一个盛,以此来尽可能的避免军官侵吞士卒口粮的事情发生。 普通士卒的口粮刚得到了强有力的保证,没想到没过两天,竟然发生了侵吞牲口粗料的事。 到这时,李孟羲才突然想起来,一直一来都只关注了人,而忽略了牲口,不同于机器,这些牲口们是活物,也是军队中重要的一员。 车夫偷麸皮和豆粕只是个例,却反映出目前义军对牲口的管理上存在很大漏洞。 牲口很重要,不容有失,李孟羲和刘备认真商议了很久,两人都一致认为应当有更细化的管理方式。 而更细化的管理方式,是由李孟羲提出和完善的。 更细化的牲口管理细则如下: 一是把喂养牲口的车夫统一管理,同一时间喂牲口,同一时间有专门的人逐一检查,但凡有少喂或是偷懒不喂牲口的人,一经发现,依令重罚。 二是“勒物记名”,每一头牲口(喵)交给一名车夫去管,不管什么原因,谁的牲口死了,就重罚。 李孟羲提出的重罚方式是,罚没口粮,或是抽鞭子。 刘备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李孟羲心知刘备必有其他看法,问刘备如何看。 刘备说出了和李孟羲迥异的处罚方法,不罚没口粮,抽鞭子可以,但是抽完鞭子,偷懒没喂牲口,或者牲口死了的乡勇,必须得赶出去,赶到民夫营去,不得再干车夫。 李孟羲有些不解,目前所说义军战斗力还未形成,但是乡勇们的战力远强于普通民夫,刘备把乡勇赶走,李孟羲认为太过了。 看刘备茫然,刘备看着李孟羲,缓缓道来,“孟羲,你说要罚没口粮,这口粮是何物?身家之重。罚粮太过。” “若是你,孟羲,你因没喂牲口,被执法军士抽了几十鞭子,是你,你作何想?”刘备反问李孟羲。 “……我,我会下次好好喂牲口,以防再被抽。”李孟羲迟疑道。 刘备笑着轻轻摇头,“知错能改,此为好人,此其一也。然人有百态,有好人,有恶人。好人如你,被抽了鞭子,便兢兢业业,不敢再犯错。而世上尚有坏人,若坏人因抽了鞭子怀恨在心,不敢直面执法军士,反而鞭打脚踢迁怒于牲口,牲口何罪受此折磨。 而你我诸事繁忙,又不可时时盯着,如之奈何?” 刘备谆谆教导,李孟羲听的认真。 一席话完,李孟羲瞪大了眼睛,大受启发。 刘备不仅通晓人情世故,还洞察人心如此,比李孟羲不知强了多少。 人性本恶,细想之下,李孟羲确实想起很多因为恶人犯了错,却一时心软没有严肃处理,反而给了恶人继续犯错的机会,而造成更大损失的案例。 案例一:某老板发现司机经常开着自己的车去干私活,老板大为生气,指责司机说,你这个月干完领工资滚蛋。 老板刚把司机训斥完,第二天,司机“不小心”就把老板的豪车给撞电线杆子上去了。 案例二:某保姆偷雇主家东西,被雇主发现了,雇主说下个月就解雇你。 然后,保姆放火把雇主家给烧了,妄图制造火灾,然后制造火的假象,想让雇主回心转意。 案例三:某家进了小偷,善良的屋主看小偷年龄小,决定不报警,说我已经把你拍下来了,你回去干个正经活,要是再敢偷东西,就报警。 因为怕屋主真的报警,不久后,未成年的小偷把屋主捅死了,然后跑另外的城市躲起来了。 …… 回想前世见过听过的种种新闻,李孟羲在这一刻,内心成熟了许多。 前世的种种,以及现在刘备思虑深远的处理方法,都教会了李孟羲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给恶人再次作恶的机会。 既然司机偷开车不是一次两次了,那就说明司机没有契约精神,没有公德心,说开除就立刻开除,何必等到下个月,让丢了工作的司机有机会故意报复呢? 既然保姆会东西,一个惯偷,秉性能好到哪里去,保姆负责的又是照顾家里弱小的工作,又怎么放心把一个秉性很差的保姆放在家里和小孩儿哪怕一分钟。既然说辞退,立刻辞退,既然发现保姆已经是个恶人,不给保姆任何再作恶机会。不给保姆趁还未被辞退,趁机偷更多贵重物品的机会;也不给保姆心怀怨恨,往饭菜里吐口水的机会;更不能给恶人放火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四章 败军之将是否堪用 李孟羲沉思很久,直到执法军士押着犯事的车夫回来,李孟羲也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见李孟羲眉头紧皱,怕打扰了李孟羲思考,刘备朝亲兵摆了摆手,示意亲兵把人压下去。 李孟羲一皱眉,事情就绝不简单。 篝火旁刘备耐心等着,只有篝火中的木头时不时被烧的噼啪轻响。 好长时间之后,见李孟羲眉头舒展,“孟羲,在想何事?”刘备出声相问。 “我在想,若他日独领一军,手下将领败阵丧师,我是该让此人再领兵杀回将功补过的好,还是从此不用此人?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玄德公可能指教?”李孟羲抬头问到。 李孟羲这一问,问的问题很深,刘备皱眉沉思,一时也难以作答。 由今日车夫这件事,和李孟羲想到前世的诸多案例,学到了不能给恶人再次犯错的机会这一条宝贵的经验。 思维再一扩展,李孟羲就联想到最近正在研究和学习的兵法,既然不能给恶人再次犯错的机会,那么让败军之将再次领兵将功补过,是否恰当呢? 有强敌在前,今领兵拒敌是死,逃亡也是死,举大事亦死。既然都是死,说不定把自家主帅砍了投敌,说不定能有条活路,甚至能加官进爵。 在这种条件下,败军之将会如何选呢?是拒敌送死,是丢下军队逃亡,还是临阵倒戈呢? 人心本恶,先把把所有人恶人来考量,想到人心最恶能做出的事,并能加以防备,然后可将因错判了人性而带来的损失降低到最少。 李孟羲还想到,打了败仗,还能拼命想报仇的将领和士兵,这个时代是很少的。 除了刘关张三人这种特殊身份的将领,一人身死另一人愿豁出性命去报仇的情况,绝大多数情况下,无论将领还是普通士卒,都无这般心气。 第一,汉末是诸侯混战,非是国战,没有宋明只时与外族作战上下同仇敌忾的军心。 第二,封建王朝,甚少有军队能有比肩现代化国家军队的军魂。 抗日战争时期,我军可以为了营救兄弟部队,可抛头颅洒热血,至生死于不顾。 而封建王朝是什么情况,两支军队的关系,靠将领个人的私交,将领关系好,就拼死相救。将领关系不好,就见死不救,甚至坑友军去填旋,甚至溃逃的时候,嫌友军人死的少,没能多拖住敌军一会儿。 兵非好战,普通士卒只要脑子正常,都是想能少打仗就少打仗。普通士兵如此,这个时代绝大数普通将领也都没有什么一雪前耻报仇雪恨的心劲儿。 即如此,一将溃败,肯定是遇到了难挡之敌,再让已经败过一仗的败军之将领兵再战,先不说败军之将的战斗意志有没有被敌军摧毁,但说既然成了败军之将,能力就很大可能就不如敌军的将领。 所以,让败军之将再次领兵杀回,再次大败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李孟羲认为,败军之将,不能大用,至少多时间内不能再用。 刘备对李孟羲的分析大为赞同,两人一致认为,说什么将功补过,立用败军之将,实在是太过冒险。 还有,李孟羲说败军之将,从此不用,刘备对此有很大的不同意见。 胜败无常,哪有常胜不败之将?一战失利,便从此不用,岂不很快无人可用?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纵是败军之将,危急之时,怎能不用? 孟羲你之顾虑,让败军之将带兵再战敌军,是否会临阵倒戈,嗯……此不绝对,我看,得分人。”刘备面带轻笑,眼中智慧的光芒闪现。 “分人?”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眉头微皱。 “对,分人。”刘备点头,“看为将之人,是勇毅之人,还是无胆之辈;看其是否与我军中之人有怨,是否与敌军军中之人有旧;再看此人是否有家眷亲属在我军中,若其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或敢临阵倒戈,不得不防。若是军中有其眷属,则无有此忧虑,可委以重任。” 刘备把自己所想,娓娓道来。 史上刘备有识人之能,还真是如此,听刘备这么分析下来,李孟羲大为受教。 刘备的分别从性格,人际关系,还有利害三个不同的方面,分析一个将领是否会临阵倒戈。 懦弱的将领,比勇敢的将领倒戈的可能性更大;如果一个将领跟军中其他人有矛盾,而这时敌军军中又恰有一人是此人军中相交甚厚,那么这个将领也有可能临阵倒戈。 不仅是人际关系的矛盾,假如败军之将逃了回来,被打了几十军棍,或是被破口大骂了一番,纵然和别人没什么矛盾,也可能因为这几十军棍心中有怨。 打仗这件事,搏命的勾当,战场上刀剑无眼,纵然是打了败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孟羲自付,若是自己领兵打仗,奶奶个腿了,拼死拼活厮杀半天,然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逃了回来,老子水还没喝一口呢,你他娘的打老子军棍。李孟羲觉得,自己遇到这种破事会很不爽,当然会反他娘的。 以己度人,李孟羲认为自己忍不了,为了防止别人也忍不了然后倒戈反水,李孟羲认为对待败军之将,不能立刻处罚,不仅不能立刻处罚,反而还得先端茶送水,好吃好喝的让他歇歇再说。 这即是对刚从人头滚滚的战场上下来的厮杀之将的人文关怀,而且这个时代信息传递速度也慢,对败军之将的处理,还需要时间去摸清是敌军势众,败阵是情有可原,还是因为主将玩忽职守,还是能力问题,贸然处罚不好。 李孟羲认为,如何对待败军之将,可以就此立定个章程,并推广全军,以为永例。 毕竟,不是谁都像李孟羲这么聪明,也不是谁都像刘备那样洞悉人情事故。 日后铺子摊的大了,几万十几万的军队,总会出现有些主将能力不足或者就是缺心眼,人家虽说是败阵败退下来了,但拼死拼活的,你不说两句安慰的话就算了,还打人家。遇见脾气火爆的愣子,直接就火并了狗日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败军之将是否堪用(二) 事无巨细,皆可用明文军规约束,普通将领可能无法有诸如李孟羲和刘备这样深远的思虑,但是只要按照军规行事,就等任何于一个泛泛之辈,就能拥有和李孟羲刘备甚至更多智谋之士同等的智慧,同等明智的处理方式,这是很重要的。 本是讨论防人之心不可无,然后又扩展到了败军之将是否可堪立用,然后又扩展到如何对待败军之将才最合适,然后又扩展到了军规军律。 也不知刘备服没服李孟羲举一反十的强大扩展能力,刘备很认同李孟羲的说法,两人一致认为,对待败军之将,应先善待以安其心,然后是处罚还是降职,容后再算。 还有一事,刘备虽没明说,但李孟羲已经自悟到了。 军队还是应该“任人唯亲”的,这里所说的任人唯亲,不是任命和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而是更扩展的意思。 比如,挑选将领,应该挑选父母妻儿尚在,家眷在我军后方的人当将领。 而若是明知此人家眷都在敌方势力范围内,还让此人担当重任,那不是明知道有狗,还丟肉包子的吗。 按好听一点的说法,有家眷在我“控制”之下的将领更有稳定性,其实就是有人质,所以能确保将领的忠诚度。 但这也不尽然,兄弟倪墙的事不少见,父子反目成仇虽然极少,但也不能避免其可能性。 更何况,还有一些不能以常理思考的人,纵然家眷还在我军后方,他还是临阵倒戈了。 人永远是不可控的变量,再好的军规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有效。 问题深处到了这里,最初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立用败军之将,有一定临阵倒戈的概率。 懦弱之人比勇敢之人倒戈的概率更大,将领在我军中跟人有矛盾,看矛盾大小,倒戈的概率也有不同;敌军有人与我军将领有旧,倒戈概率又大了一些;而若是此将领无有家眷在我后方,儿家眷全在敌军势力范围内,为倒戈概率还将更大。 所以,新败之将能不用就不用,而若是实在缺人不得不用,那么败军之将可能倒戈的概率应该是这样的…… 此将领性格懦弱,跟我军中众人矛盾很深,敌军中有此人交情很好的旧识,且此人家眷不在我军后方,而在敌军控制的势力范围内,倒戈的概率最大。 与之相反,将领性格勇毅,跟我军中众将交情深厚,且跟敌军将领有不共戴天带天之仇,且此人家眷在我军后方,如此,此将领倒戈的几率约等于零。 每天李孟羲都能有进步,今天跟刘备学到了防至小人作恶,以及如何察人于未发之时。 李孟羲深感军略一道,不仅应该关注军规军律兵甲练兵方法等等,更应该关注到军事系统的主体——人。 经今日之后,李孟羲的军事思想高度,又高了一点点,而这一切,李孟羲并不能自知。 所有和李孟羲相处的人,都会不经意间忽略了李孟羲的年龄,而把李孟羲当成一个大人,而事实上李孟羲除了年龄,他内在就是一个成年人。 刘备和李孟羲相谈甚欢,两人谈了行军诸事,谈了军规军律,还有兵法。 学习很艰难,连本书也没有,一册孙子兵法,关羽第一章才堪堪教完,李孟羲记忆力很好,第一章背的很熟了,而刘备这个成年人记忆力着实比不过小孩子,至今还有遗忘之处。 于是,但凡有空闲,刘备丢掉面子就来跟李孟羲请教,李孟羲再把刘备忘掉的或记错的地方指出来。 因为受限于记录工具,先秦诸子的著作字数都不多,行文简练至极,正因微言大义,《孙子》之中,每一句每一个词都可以探究许久。 因此,虽只一章兵法,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个兵法初学者,每次都谈的意犹未尽。 不觉间,篝火已渐熄,抬头上看,月亮已经快到天空正中了,估计得有半夜十一点左右。 夜已深,李孟羲和刘备告别,回去睡觉去了。 李孟羲觉得自己好像就没有好好睡过觉,经常到深夜才睡。这可不行,小孩子要保证睡眠的,万一睡眠不够,长不高了可咋办。 目送李孟羲离开,刘备盯着李孟羲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末了,刘备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 叫来亲兵,刘备细细的跟亲兵吩咐了什么事情,亲兵领命而去。 —— 夜深人静,李孟羲睡的很香。 此时民夫营,被驱逐进民夫营的车夫悄悄爬了起来。 身上被鞭子抽出的伤痕一阵一阵的刺痛,黑暗中,车夫阴郁的脸上眼中寒芒闪过。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车夫悄悄朝辎重队摸去…… 李孟羲睡的正香,突然听到了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斥骂声,以及跟杀猪一样尖锐的哀嚎声。 李孟羲被惊叫声从睡梦中惊醒,他内猛然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一个立刻起身坐起,忙从头枕着的被子下面抽出短环首刀,噌的一声拔刀出鞘。 李孟羲的床铺,就是在无顶棚的一辆板车上,他睁眼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在板车侧后方,二十来步的距离,有好多人举着火把,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 弟弟倒腾了也醒了,“砖头,你在这儿等着,别乱动,哥哥去看看。” 摸黑摸到了弟弟的小脑袋,把弟弟的脑袋往被窝里按了进去,李孟羲随手摸了两下摸到了自己的衣服,披上衣服就从车上跳下去了。 越走越近,火光中的人影也看得清了,李孟羲拎着刀边走边观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火把的光线照耀下,看侧脸分明都是熟人,李孟羲至少从侧脸认出了,一个是车夫老铁,另一个也是老铁一什的人,剩下的还有一个像是刘备的亲兵。 这伙六七个人手里拿着刀枪,围在一起,地上躺了一个人,这会儿像是死猪一般,只有哼声了。 奇怪。 “铁叔,怎么了?”穿着单薄衣裳大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拎着刀的李孟羲不解的问。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机妙算刘玄德 一听见李孟羲的声音,众人转头来看,地上躺着的不知是谁趁众人稍松懈的这片刻,这人挣扎着就要跑,然后被一棍子照头楞下去,嗷的一声惨叫,没了声息。 “小哥儿,别过来!”老铁转过头,一边用手里枪杵着地上的人,回头嘿嘿的朝李孟羲笑了一下。 此时,李孟羲大约有了猜测,可能是什么想偷粮食的人,被抓到了。 或者是敌军细作摸过来了。 至于后者,李孟羲觉得不太可能,最近哨骑日日回报,一路南下,没见任何敌踪。 “这人是怎么了?”李孟羲不再上前,隔着四五步,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 “还是将军有先见之明,防着这厮呢,这厮还真敢报复!”老铁说着,咬牙切齿的,对着地上的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被枪杆顶在地上的人嗯哼了一声,看来是还没死。 李孟羲一听很奇怪,什么先见之明,什么报复? 眉头微皱,李孟羲走上前去,老铁他们还拦着李孟羲不让过去。 “这厮冲你来的,别被他伤着了。”老铁摆着手不让李孟羲过去。 “冲我来的?”李孟羲愕然无比。 借过火把,李孟羲凑近去看,只见地上躺了一个满脸灰土的人,此人大腿上被枪扎了一枪,鲜血直流。 虽然此人趴在地上,只能看见个侧脸,但李孟羲越看越觉得熟悉了。 “这是那个……” “就是他,偷牲口麸子,被将军撵去民夫营的那厮。”有人插话。 李孟羲惊讶的眼睛瞪的老大,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跟这车夫有什么过不去地方,以至对方要刺杀自己。 难道就因为向刘备举发了他偷吃麸子的事吗?不至于吧,再说了,这厮偷吃麸子是刘备发现的啊。 李孟羲脸色阴沉,“去叫玄德公前来。” —— 没过多久,刘备穿着单衣神色匆匆的赶来了。 一见到李孟羲安然无恙,刘备松了口气。 当看到凶手之时,刘备怒了,“推出去砍了!”刘备愤怒的吼到。 李孟羲有诸多不解,在随后问过刘备之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全了解清楚了。 原来刘备怕马夫被抽了一顿鞭子然后被撵去民夫营之后,怕这厮心怀怨恨而伺机报复,刘备临时起意让亲兵去通知辎重营,让辎重营的守夜队看着一点儿。 若李孟羲跟辎重队关系一般般,“看着点儿”这个一点也没有强制性的命令,累了一天还得巡营的乡勇很可能就偷懒了,一眼也不去看,那李孟羲很可能因此就玩完了。 好在,李孟羲跟辎重营关系特别好,尤其是老铁这一什人,恰好今夜又轮到老铁守夜,一听是怕有人对李孟羲不利,老铁瞬间来精神了,巡逻也不巡逻了,找个了地方就往李孟羲的车边一猫,准备守一夜。 要不怎么说呢,积善之人,必有余庆。 因为积累下的人际资源,让李孟羲避免了一次意外之灾。 意图报复的马夫气不过被抽了鞭子还被赶去民夫营,尤其是辛苦藏的一包用麸子做的饼也没了,心胸狭隘的马夫于是恶向胆边生,准备弄死李孟羲,把自己饼子找回来,然后拿着饼子趁夜逃走,谁他娘的愿打黄巾送死谁去。 刘备只是临时起意,万万没想到马夫当真敢行凶报复。 李孟羲是谁?对刘备来说那可是天降神童,是义军现在唯一的智囊,让刘备心折不已的不世之才,若不是早有防备,李孟羲差点就没了。 刘备恨不得把该死的马夫大卸八块,可他生生忍住了。 刑归刑,虐杀则是另一回事了。 这厮行凶未遂,拉出去砍了此事就了结了。 李孟羲处于深深的震惊之中。 今夜发生的事有些冲击了李孟羲的三观,因为这么一丁点的矛盾,有人就要致他于死地。 李孟羲很想问那个已经被砍了的混账马夫,问他至于吗? 其实李孟羲的惊讶,源于他对汉末的社会状态不了解有关。 汉末不同于二十一世纪,其一,生产力低下,其二,皇权不下乡,民间法纪不肃。 因为生产力低下,家家都穷,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也算有道理。在前世,十来万的矛盾都有可能忍下去,因为十来万对相当多的人来说,其实到不了搏命的程度。 而在汉末,不说十来万了,谁家占了谁家两三锄头的地,或是偷拿了两把麦秸,就有可能闹出人命的。 物质条件太差,人命就变得不那么重要,值得搏命的上限就变得很低,所以,被收了一大包袱麸子做的饼子,马夫就想行凶拿回饼子,虽是意料之外,但在这个时代,不算太出乎意料。 也正因如此,汉末的原住民刘备比李孟羲更清楚社会的生态是怎样的,看似刘备是无意中的安排,却是生活在民间底层的刘备对社会有很清晰的认识,然后反应在行为上罢了。 因为真的见到过两家有了争一棵无主柿子树上的柿子,比较强势的一家把柿子全抢走了,并把弱势的一家的男人打了一顿。弱势的那家男人越想越气,拎着刀就去把人捅了,把箩筐柿子全拿回家了。 因为亲自见到过,因为一筐柿子产生的命案,所以潜意识就觉得可能因为一包袱麸饼而产生危险。正因为这一点突如其来的潜意识,让刘备未卜先知的先一步做出了安排。 李孟羲不可能想不到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李孟羲只觉得刘备仿佛有未卜先知之能,简直算定了人心,神机妙算也不过如此了。 能青史留名之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李孟羲对刘备简直佩服极了。 李孟羲生存能力有缺陷,感知不到这个时代危险可能来自哪里,若是他在社会底层生活上足够久的话,这一点缺陷就被弥补了。 但按目前李孟羲的发展来看,李孟羲已经在汉末乱世博得了一席之地,未来不太可能去真正体验一波汉末真人版贫民求生记了。 这一点生活体验的不足,不伤大雅。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识数的弟弟 因为刺客惊扰,李孟羲的睡意顿时没有了,刘备因为这一折腾,也了无睡意。 两人于是在寒夜之中,站着聊了半天,直到李孟羲实在冻的受不了,一个喷嚏打出,他不得不跟刘备告别。 李孟羲差点被歹人所伤,刘备很感抱歉,“嗯,孟羲早些回去睡,莫着凉了。切记日后多长个心眼,军中并不全都是好人。”刘备告诫。 “受教。”李孟羲轻轻拱手一礼。 若是放在前段时间,因为惊扰了李孟羲,刘备肯定赔罪了。 而如今刘备没有赔罪,而是决定今后得派人专门看护李孟羲的安全,若李孟羲是个大人,倒不需如此矫情,可李孟羲如今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对来自别人的危险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刘备没有亲自赔罪,不代表刘备不看重李孟羲了,反而代表刘备把李孟羲当成了自己人而非外人,自家弟兄,不需那么见外。 李孟羲回去,手里又拿了一个火把,整挺好,每次晚上去睡觉都拿火把当手电筒用,然后常常忘了还回去,也不知道还给谁,也没必要还给谁。火把就是一根柴棍而已,好点的专业一点的火把,是松木火把,松树里有油脂,燃烧起来很慢,且火光明亮,是不错的照明物。 所以常常,第二天一醒来,李孟羲就得把火把随便找个篝火丢进去当柴烧。 虽说军中不缺木头,但干木头并不多到可以随意扔的程度,一根干木头,就足以把饭煮的半熟了。 李孟羲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往回赶,这样下去,早晚非得感冒不可。 明天再找军医给煮点乱七八糟的草药汤喝喝。 正想着,李孟羲走回到自己的车旁了,火把往车上一照,嚯,让好好睡觉的弟弟裹着被子,跟念经的老和尚一样,坐的端端正正的,哪里睡觉了。 弟弟不听话不好好睡觉,李孟羲假装生气了,火把丢在地上踩灭,跳到车上轻锤了弟弟两拳头。 “让你睡觉你就好好睡,着凉了怎么办啊?” “着凉了不喝汤汤吗?”弟弟还记着军医给煮的预防风寒的草药汤了,虽说药汤里加了茅草根,有一丝丝甜甜的味道,但草腥味很重好吧,砖头这傻孩子还惦记上了。 “下次我跟军医说,给弄点苦药。看你老实不老实。” 李孟羲吼了弟弟一声,盖着被子睡觉了。 有个弟弟挺有好处,虽然好一会儿没睡觉,回来被窝里还是热呼呼的,小孩子火力很旺盛,跟个煤球一样暖和。 经受了一次未遂的刺杀,李孟羲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心理素质略强大。 兄弟两人如今脱离了饥一顿饱一顿朝不保夕的日子,并事实上成为了义军中最有身份的人,物资条件的基础,赋予了李孟羲强大镇定的心态。 若是还是在黄巾军中,李孟羲会因为今晚的刺杀而吓的好几晚睡不着觉。 第二天,又是天高云淡的一天。 一大早,稍微听见一点动静,李孟羲就醒了。 古有祖逖闻鸡起舞,今李孟羲每天强迫自己尽可能的早起,没人管也要严厉要求自己,以自律己身,然后开始一天的学习和探究。 一日之计,在于晨。 前世还不觉得如何,而今李孟羲真的觉得早起很重要,早晨若状态不好,迷迷糊糊的一耽搁半个上午就过去了,上午再被浪费了,事情于是被挤到了下午,于是一整天都没时间进行自己的学习了。 兵法至今只学了第一章,好不容易边摸索边学习的诸多阵略和战术,还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往竹简上刻,还没刻完。 明明是一支战兵只有千人,小的不能再小的义军,李孟羲却能把全军上下包括他自己包括刘备忙的团团转。 又一日,无甚大事发生。 李孟羲去木匠营看过木匠们赶制板车的进度,并又试了鲁犁他们的研发小组新做出的一个小轴承,毫无意外,没什么突破。 轴承这玩意儿看似简单,难度比锻造青釭剑还大的多。 教弟弟的学习,进度尚可。 李孟羲教弟弟数数。 “一,二,三,四……”弟弟数着数着,竟然数到四就卡壳了。 李孟羲不由扶额。 没发现,傻弟弟竟然连十个数都数不利索。 “四后面是什么?”李孟羲耐着性子提醒弟弟。 弟弟瞪着大眼睛,眉头微蹙,正正经经的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己小声地嘀咕了一遍,“一二三四……六!” 弟弟突然想起来了,很掷地有声的肯定无比的回答到。 “一,二,三,四,五。四后面是五嘛。” “是五嘛!”弟弟拍着小手,把李孟羲的话重复了一遍。四之后,是五,他终于记起来了。 教弟弟的时候,李孟羲不止一次想起,也不知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一样这么笨笨的。 对李孟羲来说,教弟弟学习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候,比研究出了什么厉害战法都有成就感。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傍晚时,李孟羲竟然见到了从前方纵马而来的一名黑脸巨汉,这黑脸巨汉不是别人,也不是张飞,而竟然是关羽。 李孟羲见到一脸灰尘,脸上脏的乌漆麻黑的关羽,一下没忍住,不厚道的笑了。 关羽真是够可以的,天天玩命的折腾他手底下的三四百号人练奔袭战术,大军一日不过行军三四十里,关羽所部,十里十里的冲冲停停,一日行军路程比中后军多了两倍。 张飞带着斥候出去浪了,关羽带兵再前边行军边练战术,一举两得,关羽所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前军。 “关将军一人回来的?”李孟羲朝大路来路看,不见有乡勇跟过来,于是有此一问。 “我部扎营前方三里处,未跟过来。”关羽把马停在李孟羲车旁,他摘下头上的绿帻巾,把头巾当做麻布,拿着就往脸上一抹,瞬间关羽本就脏兮兮的脸上更脏成花猫了。 “啊哈哈哈哈!”李孟羲再也忍不住放肆的笑了,一旁,弟弟也笑得咯咯的。 李孟羲笑着,把自己的水袋递给关羽,“关将军,洗洗。”李孟羲笑着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看不懂的兵书 关羽接过李孟羲递来的水袋,用水袋里的水稍作清洗,关羽脸上看起来不再那么滑稽了。 水袋丢还给了李孟羲,关羽伸手捏了捏砖头的小脸蛋,转而看着李孟羲摊在膝盖上的竹简。 “兵书与我一观。”关羽伸手要竹简。 “奥!”李孟羲忙把竹简递给了关羽。 拿过竹简,哗啦一声抖开,关羽拿兵书看了起来,这兵书一看就皱眉,越看越皱眉。 很快,关羽把李孟羲的兵书看完了,关羽欲言又止。 首先,李孟羲行文诡异,不符合文言文的行文习惯,简直比文言文还简洁。 比如一句,梯,右。然后没了。就这一句就把关羽看懵了。关羽百思不解其意。 还有,盾方卸。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又是什么鬼。 其次,因为李孟羲写的是简体字,在关羽眼中就是错别字,看着很不舒服。 观李孟羲所著兵书,如观天书。 关羽不由得摇头。 “孟羲,你这几个字写错了。”关羽探身,手指着竹简,把错别字给给李孟羲一一指了出来。 李孟羲有点尴尬,他知道自己的写的字是对的,但关羽也是对的。 简体字在简体字不流行的时代,就是错别字。 虽然说李孟羲写了错别字是吧,但是关羽一眼能看出字本体是哪个字,很神奇吧。 因为简体字本就和繁体一脉相承演化来的,字形字体都是一样的。 李孟羲不好细说怎么回事,只能耐着性子听关羽把字形一一纠正。 牢牢盯着李孟羲用刻刀把竹简上的字刮去,然后重新把正确的字刻上,关羽这才满意。 文章千古事,关羽他们这些古人对待学问的态度认真的可怕,李孟羲不把字给改过来,关羽是不放过他的。 末了,就剩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了,关羽手捋长须,盯着李孟羲疑惑无比的问,“孟羲,你写的东西,为何某一句也看不明白?” 李孟羲哈哈笑了,然后给关羽讲解他写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梯右”。指的是,攻城梯靠近城池时,右边的人松手,站在梯子左侧的人是右手抬梯的,右手力量更强大,所以能抬得更稳。 “盾方卸”。这三个莫名其妙的字组合在一起,意思是如果用龟甲攻城梯战术,梯子上覆盖的盾牌应该用方盾,方盾比圆盾更少死角。而卸指的是攻城梯到达城下,可以直接把梯子上的盾牌卸下来。 短短三个字,囊括了覆盾卸盾两个战术。 关羽听完李孟羲的解释,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写的就你能看的懂了。” 行文不符合常规,真的是只能李孟羲一个人看得懂。 李孟羲很无辜,还不是因为刻字太慢了,要是有笔有纸,李孟羲能写的有多详细就写的有多详细。 竹简有三十四片竹条,每个竹条上能写十几个字,一卷竹简写满也不过仅仅能写三四百字,如果用纸,不过是两张纸的字数。 虽只三四百字,但是平均三四个字,就代表着一条战术,或是军规,或军律,或是一个攻城器械打造的技术要点,等等。 区区三四百字,实则包含了上百条涵盖甚广的兵法战策。 所以,这几百字,李孟羲给关羽从头到尾的讲述完,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将晚。 关羽听得入神,多达百余条军策听完,关羽在马上,皱眉沉思,许久一动未动。 直到马儿不安分的动了一下,关羽才从思索中回转过来。 从那日黄巾乱军偶遇李孟羲,这才多久,不觉间,他已经积累了下来这么多阵略战策,关羽感慨无比。 若日日精进如此,一年就是数百战策,十年,就是数千上万战策细则,到那时,积累战策万余,恐怕世之名将,少有可出李孟羲之右者。 十年,十年后李孟羲也才仅十九岁,就要成了当世顶尖将领了。关羽深信如此,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就像能预料到自家子侄未来必成大器那般发自内心的想笑。 感到好笑之余,关羽突生出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关羽有心施展包袱,身边有这么一个智慧出众,且用功无比的少年,关羽可不想不远未来某一天,会被李孟羲赶超变得不如李孟羲。 都是智谋之士,李孟羲或许不如日后的诸葛孔明聪明,但只有李孟羲让关羽感到强大的压迫力。 为什么?因为李孟羲即弱也强,弱的是至今他不识大汉山川地理,也未曾读过兵书半卷,简直弱爆了,而强的是,他进步太惊人了。 亲眼从头到尾目睹了从李孟羲连看时辰都不会,一步步到了现在可以胜任任何一营的百夫长,纵然李孟羲可能连条狗都不过。 正因为把李孟羲的进步看的很清楚,关羽才会有如此的紧迫感。 如同是在水塘里放了一条鲶鱼,本来对自己带兵能力和勇武都还算满意的刘关张三人,因为李孟羲来了,刘备和关羽从此变得忙碌无比,做什么事都是赶趁着的。 如果对比大兴山之战以前和此战之后,就会发现,之前刘备义军虽说行军匆忙,但是整体是悠哉悠哉的,扎营之后什么事都不干。 自从李孟羲来了之后,开始是一小撮人忙,然后是战兵忙了,然后木匠们也忙的跟狗一样,民夫们也开始忙了,悠哉悠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关羽一言不发,看着李孟羲定定的看了许久,李孟羲被关羽盯得不舒服。 “孟羲,听大哥说,昨晚有人要谋害你?”关羽突然问。 “嗯。”李孟羲无谓的点了点头。 关羽把李孟羲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李孟羲小胳膊小腿的,很瘦弱,一点也不强壮。 “孟羲啊,兵荒马乱的,还得有武艺傍身才是。 想我十五岁离家,凭着一把短刀,一根枪,一路横跨两州,穿几十郡县,途径七八百里,沿途多遇虎狼劫匪,某孤身一人,若无武艺,怎能活着去到涿郡,又怎能幸遇大哥和翼德?” 关羽以自身做例,劝诫李孟羲有空,搏杀能力能学一点就学一点。 第一百七十九章 观此扎营如何 年仅十五岁,杀了家乡鱼肉百姓的狗官,然后只拿了一把破刀一根枪,横跨数州三十余郡县,行七百里地,一路不知遇到多少狼虫虎豹,山贼土匪。现在关羽活的好好的,那些狼虫虎豹和剪径土匪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东汉末年,黄巾之乱十来年前,虽黄巾之乱为起,但天下已有动(喵)乱之象,并不太平。 一人纵横七百里安然无恙,说是千里不留行也不为过。 关羽之勇,名传青史,看来有其道理。 关羽说教李孟羲春秋刀法,这等于要把看家武艺都教李孟羲了,李孟羲却笑着拒绝了。 若是以前,刚到汉末三国,一下遇到关羽,关羽说教刀法,李孟羲肯定乐死了,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过了这段时间,李孟羲有了判断能力,不那么冲动了。李孟羲认为关羽的刀法要义在势大力沉,气势一往无前,一刀砍出,绝无退路,非胜即死。正因其势大力沉,李孟羲认为现在自己不适合学,因为身体还没长成呢。 李孟羲自瞬有空先自己找人练练刀盾术,练练枪术,有空再学学怎么开弓拉箭,春秋刀法,来日方长,再学不迟。 李孟羲很有主意,他既然决定了,关羽再一想,他的刀法确实不太适合李孟羲现在练,便不强求了。 “走,孟羲,跟我看看,你们今日扎营之地,选的如何。” 关羽四周看着当道一顶顶由远及近铺开的帐篷,起了考教之意。 “走。”李孟羲笑着回应,作势就要从车上跳下去。 “俺也去!”弟弟怕哥哥不带他走,忙先一步就跳下车了。 扎营不是个简单工作,首先要选好地形,春夏时避开低洼地,秋天时候,不能扎营草木多的山上。 扎营地选好之后,每个帐篷间距多少,也要稍作规定,一般是尽可能的挤一点的好,挤一点不影响休息,而且军队又没什么生产活动。 帐篷安放的越密集,其占地面积越小,我军需要防御的外围也就越小,同等兵力下,有更强的防御力度。 但既然扎连营,当小心用火,为了防雨,好多帐篷都涂了桐油。 桐油就是用梧桐树的籽榨出来的油,做油纸伞的就是这种油。桐油是古代常用的防雨涂料,但是因为桐油很易燃,也被经常拿来当做放火火攻之用。 涂了桐油的帐篷很容易燃,不涂桐油,质地是毛毡,或者厚麻布,葛布等材质的帐篷用料一样易燃,一把火引燃一定帐篷,然后瞬间就烧着另一定帐篷。 纵八百里长的连营,一夜之间可烧尽。 所以,扎营之地,应尽可能的避免火,避免枯叶荒草堆积之地,还应避免敌军可用火攻营的地方。 比如,若在地势狭隘的山崖下扎营,若是敌军偷偷摸了上去,用火箭一阵攒射,哗啦一下,全着了。 关羽带着李孟羲哥俩,从头到尾把中军后军各营的营帐全看了一遍。 防火这件事关羽没交代,李孟羲已经先一步预料到了,篝火虽说远离帐篷,可万一风大,风把火星吹起来落到帐篷上,还是有可能引起火灾的。 而解决办法有三,一是规定做完饭之后,只允许少部分篝火保存着,其他篝火全部熄灭。二是,给巡营队照亮和取暖用的篝火堆,一圈可以放上遮挡,比如木板什么的。三就是安排好巡逻队的巡逻路径,有篝火的地方巡逻队一定得走到,万一风把火星吹起来引发了火灾,巡逻队及时发现,可以立刻扑救,挽回损失。 关羽听着李孟羲把插在篝火一圈的木板的作用讲解了一番,微微点头。 也只有在木匠营这里,有很多边角料的小木片,才可以完全按军规把篝火一圈挡的严严实实,虽然挡不完全,但大大降低了失火的概率。 正好走到木匠营,李孟羲带着关羽去看了木匠营的工作进度,关羽看到一辆车上,放着有普通车轮两倍那大,车轮毂一掌多宽的巨型车轮时,有些惊讶了。 “文安县城一战,我们做攻城椎,哪儿都好做,只有车轮极难做。所以,我下令让木匠做几对大车轮,再遇攻城战,有车轮可立用,攻城椎半个上午就可做成。晨间临城,午时攻城椎便做好,一日之内就可攻城。 此轮毂,径二尺一,用此轮毂做攻城椎,最大可做宽一丈五,高两丈的巨型攻城椎。” 木匠营是李孟羲掌管的特殊一营,关羽看着忙碌着抛光木板和用火輮制方木的木匠们,这边伙夫在做着饭,那边木匠们一点时间也不愿浪费,忙碌异常的在赶制板车。 这份忙碌,让人看的莫名安心。 关羽自付,看来大哥特设木匠一营让李孟羲来管,再合适不过。 从辎重营往前转,又转回辎重营了,转够一圈了。 李孟羲问,“关将军,今日玄德公选的扎营之地,如何?”李孟羲笑问关羽。 关羽四周看看,手捋长髯沉吟到,“扎营之地势开阔,营帐分列齐整,森严有序,嗯,无甚大碍。” 末了,关羽眉头微皱,抬手遥指,“孟羲。可遣人去扎营之地,东南西北四角埋上木桩,而后,东南西北四向,每隔十五步,再一木桩,一字排开。” 李孟羲不由挠头,不知关羽让钉木桩什么意思。 “鲁犁!”李孟羲朝一旁喊了一声,正在给别人帮忙的鲁犁忙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 “营正,何事?” “带几个有空的人,找点木桩。去东南西北四角钉上木桩。”李孟羲交待到。 鲁犁领命而去。 不管见过几次,个头还没大人腰高的李孟羲对着一群成年人发号施令,人家还恭恭敬敬的听从了,对比感很强烈,有点好笑,关羽脸上不由得就浮现了笑意。 没什么活干的研发组的咸鱼们拿着锛子扛了几根木棍就去钉桩子去了,李孟羲和关羽无事,正好前去观看。 锛子是和矿工铁镐类似的一种工具,用法接近锄头,可以一点一点用刨的方法加工木头。 第一百八十章 战策——【画地为牢】 李孟羲看到过木匠们是如何用锛子的,把要加工的木头放在地上,然后木匠以站立的姿态,将锛子荡起来,利用锛子自身的重力和惯性,像削萝卜皮一样,一点一点把木头给锛出想要的形态。 一般刨子是用来刨平木头的,熟练的木匠用锛子也可以把木头刨成很平的木板,不仅能加工平面,刨子甚至还可以加工弧面,李孟羲见过一个木匠用锛子把一个木墩给锛出了一个盆状的内凹,当时看到木匠们用锛子的用法,李孟羲就觉得锛子比刨子锯子难用的多,是高手才能熟练掌握的。 木匠营最适合挖土的工具就是锛子了,见鲁犁他们用锛子在地上刨了一个坑出来之后,然后把木桩埋了进去。 鲁犁不知埋木桩是干什么的,木桩埋好之后,“营正,这样埋行不?” 李孟羲也不知道木桩干嘛的,他张了张嘴巴,砖头看着关羽,“关将军,木桩就这样埋行不?” “嗯。”关羽面无表情,高冷的点了点头。 鲁犁埋完一根木桩,去向更远的地方继续埋去了。 李孟羲围着孤零零的杵在地上的木桩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见碗口粗的木桩,木桩上的树皮还没有去呢,木桩只人高,平平无奇,实在是无法看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关将军,这木桩是?”李孟羲转身疑惑的问到。 “这木桩是干什么的,孟羲你且猜猜看。”关羽像是心情很好,笑而不语。 见关羽卖起了关子,李孟羲只好开动脑筋好好的思索,这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桩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无数纷杂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很快,第一个画面出现了,李孟羲想到了在古装剧中,往往军营里出现这样的木桩,上边都绑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想到了这儿,李孟羲奥了一声恍然大悟。 李孟羲跟关羽说,立这些木桩是用来绑人的,处罚那些犯错的人。 听完李孟羲的回答,关羽仰头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 李孟羲被关羽笑得莫名其妙,看来这个答案不对啊,他不由挠头。 再开始寻思,画面定格到另一副画面了,木桩上也是可以挂着旗帜的。 李孟羲又说是挂旗子的,关羽竟还说不对。 “那……挂灯笼的?” 关羽略做沉思,“嗯,确可挂灯笼。” 这么说,挂灯笼也只答对了一半而已。 李孟羲突发奇想,去问弟弟,说不定弟弟能不同的角度找到答案呢。 “是站高高的吗?”弟弟指着高高的木桩天真的说着。 站高高…… 站高看远的哨塔的确有,但是爬上木棍观测敌情,怎么想都极不靠谱。 把闹腾着要往木桩上爬的弟弟抓了过来,李孟羲实在想不到其他答案了,只好问钉这些木桩有何深意。 关羽意味深长,“大军扎营旷野,未立寨墙,如何知哪里是边,哪里是界?即无边界,如何令民不得出营妄动?巡营队巡营又何起何止?用木桩定立四角,东西南北四向,可假为寨墙。 有此桩,民夫知何处为界,敢动而不乱动,由是心安,且不乱军营;巡营军士亦可知巡游起止,可无遗漏。” 关羽一席话,让李孟羲讶然。 随后,李孟羲旁若无人的立刻陷入了沉思。 弟弟不知道李孟羲在想事情,抓着哥哥的手非要让李孟羲把他放木桩上去。 关羽见李孟羲眉头紧锁,显然没功夫去哄弟弟,于是关羽两手一抱,把砖头抱到木桩上去了。 关羽帮着哄小孩儿,不让砖头打扰到了李孟羲了。 让李孟羲惊讶无比,关羽让立的这几根木棍,竟然有如此大的作用。 懒散如放羊的军队和严整的军队,区别在于军律。 若无参照物,民夫和乡勇们怎么知道哪不能走,哪里能走。不能向外走,那只走一小步不算往外走吧,只走两小步活动活动,也不算往外走的吧,那往外走三步,应该也没走到外边,好几步外有一棵野菜,去拔过来晚上吃,也没几步,走过去也应该没问题…… 于是,没有严格的边界,由是军心不肃,每人多上一步两步混乱,所有人加起来,整个军营都会因此混乱很多。 扎营需要立寨墙,没有条件可以不立。固然,几根木桩没有任何防御功能,但除了防御,完全可以起到寨墙的其他重要作用,比如,把人的活动区域规定在一个方方正正的范围内,虽是几根木桩而已,能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首先,多了几根假做寨墙的木桩,就能立刻让放羊一般的民夫大营大为改观,民夫知晓何处是营内,何处是营外,于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军心由是一肃。 其次,若是遇到突发状况,比如敌军来袭,比如营中突然失火,荒郊野外的,没个任何遮拦和方向感,人一乱,没了方向感,就乱跑,于是立刻全营皆乱,然后就炸营了。 而多了几根小小的木桩,有了参照物,民夫虽然还会乱,却有了参照,下意识的就会往木桩那里靠,炸营的可能性,瞬间降低十倍。 除了这一点,若是敌军趁夜袭营,我军将士从睡梦中爬起来,懵懵懂懂慌里慌张的情况下,若没有边界参照物,一时之间肯定摸不清该去哪里御敌。 而东西南北若有了四排木桩,木桩上再绑上火把,这样在夜晚就有了显眼无比的参照物,士卒抓起兵器从帐篷里一爬出来,一看就能看到排成一排显眼无比的火把,火把位置,就是营地的最外围,士卒立刻就能找到应该列阵的地方。 因此,简单的一些木桩和火把,在夜晚面对突发情况是,士卒的反应速度可一下提高十倍。 营寨如果有条件,每扎营,就立寨墙,没有条件,竖一些木桩花不了多少时间,依然能起到重大的作用。 关羽此计之妙,让李孟羲叹为观止,自叹不如。 “关将军,此可为画地为牢之法?” “哈哈哈哈,正是画地为牢之法。”关羽满意无比,朗声大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匠营扩军 果然,李孟羲聪慧过人,一点就透,有此英才可教,关羽很是欣慰。 关羽这一【画地为牢】之策,涉及管理,军律,应敌等多个方面,只其一策,一策之妙,超过了李孟羲钻研至今,积累至今所有奇思妙想,让李孟羲诸多引以为傲有些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策略顿时失色。 果然,关羽熟读兵书,是个水平不低古典兵法家,不是泛泛之辈。 关羽的知识,关羽教了李孟羲之后,就是李孟羲的知识了。 兵策——【画地为牢】,已得。 李孟羲问关羽是如何想到此绝妙之法的,关羽答是古兵书记载。 李孟羲突然想起,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终日而思,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书籍是和知识是人类智慧精华的积累和传递,思考很重要,但读书更重要。一个人空想终日,不如须臾所学,正符合目前李孟羲的状况。 李孟羲思路天马行空,一个人能想出上百军策,这上百军策加起来,不如关羽从古兵书得来的一策之妙。 一日三省其身,李孟羲有一些自知之明,这是很可贵的品质。当发现学习进入一个误区之后李孟羲立刻决定改正。 现在没得条件,日后有了条件,兵书还是得能读多熟就读多熟。古人的智慧,并不输两千年后的人。 没谈多久一会儿,一转眼,天完全黑了,若不是鲁犁拿着火把不声不息在一旁站着,这会儿连点光亮都没有。 李孟羲总是更擅长一些和技术有关的问题,既然谈到了在营地四周钉上木桩以为寨墙,晚上木桩上绑上火把照亮很有必要,李孟羲于是就想到火把有关的问题。 一般的木头不耐烧,现下军中只有松木耐烧,松木枝也确实是被当做火把用的,甚少用来烧柴做饭。 干松木并不多,而巡营军士的火把,完全可以随便从篝火里抽根木头用就行,烧的差不多了再换一根。 而绑在木桩上的火把,不方便换,而且没人时时盯着换。 巡营队火把一时灭了无妨,木桩上的火把有标识边界,防止炸营,以及若遇敌袭,可使我军能更快反应过来的作用。 维持木桩上的火把优先级应该最高,万一哪个角的火把被吹灭了,又恰好敌军杀过来了,一个缺口反应不及,就很危险。松木火把有松脂助燃,防风的能力更强。 想及方方面面,李孟羲认为可以新增加一条涉及全军的军规,军规规定如下—— 自即日起,所有松木料全部供给每日扎营所立木桩之上照明之用,不得挪于他用。 耐燃烧不容易被风吹灭的松木料成了战略物资。 而且李孟羲还想到,若是滂沱大雨,又该怎么办,灯笼吗?应该不行,成本应该高,现在军中不像有做成批量的灯笼的机会。 可以像路灯的灯罩那样,在木桩上,卡一个大的挡雨的木板,防止火把被雨浇灭。 挡雨的木板很好做的,并且随便用木板一搭,完全可以挡住雨水,只要木板不放那么高,斜的雨水也是可以挡着的。木匠营又要有新活了,李孟羲想到。 可是一想到就五十多个木匠,木匠们都忙着做板车呢,给木匠们突然塞别的活,木板这么简单,也没办法赏粮,可能木匠们不太乐意再接除板车之外的活了。 看来,木匠还得继续招,得有人负责专门做板车,还有另外的人负责做乱七八糟的其他所需,鲁犁和那三四个咸鱼木匠的研发组,是无法承担的了越来越多的杂活的。而且研发工作也很重要,能不打搅研发进度就不打搅。 木匠营现在的木匠,都是挑出来的技艺精湛的出色木匠,水准自然没的说,各种木匠工具和木处理技艺都熟练无比。 或许可以招一点学徒之类的,或是技术不那么好的木匠,像是给火把做防雨照这种简单的活,完全不需要一个熟练木匠去做,有刨子有锯子,李孟羲说不定就能自己做出来。 越想越觉得,木匠营应该再招点人了。 做板车的木匠,用了激赏之法,效果太好了,那么做杂活的另一部分木匠,也可以用激赏之法,但奖赏细则不能一样。 第一,板车是大物件,大工程量。 而给火把做个防雨罩,给断了枪杆换跟新枪杆这种乱七八糟的杂活,工作量不大,且事情繁杂,没办法核定奖赏数值。 最好的方法按像鲁犁那几人一样,不按件计“工资”了,而是拿基本工资。 可是拿了基本工资,干多干少都一样,就没办法起到激赏效果了。 既然无法激赏,那换个角度考虑,避免分配不公,可以做到。 李孟羲思前想后,终于选到了一个完美的方法——轮流制。 比如甲乙丙丁四个人,有活来了,不管什么活,不管轻重,甲先做,甲做完了,再来活,乙做,然后轮到丙,丁。 因为轮换,碰到的活轻重全靠运气,很公平。 于是,虽说没了激赏提高不了生产积极性,但做到了分配公平,却也避免了降低生产积极性的因素。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给这些干杂活的学徒木匠,“工资”该一个月给多少粮合适呢? 以鲁犁为标准,鲁犁的粮一个月才可怜的十五斤,低到令人发指,做杂活的木匠的粮饷应该低于鲁犁,但高于研发组的咸鱼木匠,暂定十四斤。 条件有限,因为普遍赏粮少,再少就过分了,拉不开差距,只能暂时这样了。 现在杂活不多,日后若是杂活多,要是干杂活比做板车的人还累的话,势必要做出改变,要么多招人分摊工作量,要么就提高待遇。 如此精细化的操作,李孟羲认为其实并不怎么好。 比如分工作,怎么确保工作一定是一个个轮换下去的呢,万一负责这件事的人员有私心,把重活交给别人,把轻活交给跟自己关系好的人,这样一定会积累矛盾。 第一百八十二章 携行具 经过前夜差点被刺杀的事,李孟羲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时代因为矛盾发生流血事件的可能性太大了。 缺乏监管,也没办法监管,并且合格低级管理者其实很缺乏。 木匠营是自己的地盘,为了让木匠营更好的运行,李孟羲冥思苦想好久,终于想出了办法,把最后的这一点不足给解决了。 既然干杂活的木匠们干活是轮换的——那负责分活人也每隔三五天轮换一次,这样就避免了品行不堪的人长久在团体内部造成的矛盾引发更大的矛盾。 姑且称之为——双规轮换法吧。李孟羲如是想到。 轮换法只能用于木匠营,而不能用于战兵营,因为木匠营轮换只是为了避免一些内部矛盾,而战兵营的低级军官,需要一定的能力。 能力不足士卒轮换当了什长,是对整支军队战力的摧残。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了军官轮换制度。 在前世,好像为了锻炼新兵让每个新兵都有管理能力,部队的新兵好像是每周轮换着当班长的。 这个方法或许还真的有可取之处。 然而,李孟羲细想了之后,认为现在通过轮换培养低级军官的方法根本不可行。 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 把人轮换着来当班长,确是可以起到对所有人的锻炼作用,但是同时,让每个人管理能力的成型,变慢了数倍。 义军的伍长什长,管理能力普遍缺乏,正急需先把一批合格的低级军官培养锻炼出来呢,拖慢成长速度,实属得不偿失。 轮换培养低级军官的方法很好,有借鉴的地方,但这个方法使用的条件是,得有稳定的根据地,和平稳的外部环境,才可以从容的把新兵轮流培养。 从没见过有哪国军队,阵地上打着仗呢,还想着轮流培养每一位士兵,简直找死和蠢不可及。 现在义军正是战争状态,不可用轮流培养的方法。 李孟羲现在有一个越来越严重的症状,他能越来越投入到思考中,却总是一不小心过于投入而忘了周围环境。 要不是关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孟羲,李孟羲就朝火堆里走过去了。 被关羽这么一拉,李孟羲惊醒过来。 “孟羲,何事失神?”关羽一脸责备。 “奥,突然想起了几件事。” 几件事,关羽大感兴趣。 关羽好不容易得空回来一趟,晚饭,李孟羲刘备和关羽,以及李孟羲小弟弟李砖,围在一起吃晚饭,饭依然简单无比,跟普通士卒一样,刘备军现在官兵一体,做的很好,也可能是因为穷,当将军的也吃不上好东西。 熬的稠稠的小米粥,加了盐,味道还行。 李孟羲早就不对汉末的吃食抱什么希望了,饿不死就行。 儒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关乎礼节,嘴里咬着饭,再跟人说话,很不礼貌,刘备不在饭时说话,关羽也如此,李孟羲也潜移默化的认了这种规矩。 刘备和关羽及李孟羲三人不约而同的匆匆把饭吃完,畅谈起来。 首先,谈起的自然是李孟羲在傍晚时新学到的画地为牢之策,李孟羲总能用最简单通俗的意思,把艰涩难懂的兵法,解析成绝大多数人,甚至贩夫走卒都能听懂意思,这是很重要的能力。 刘备理解能力稍欠缺,而关羽其实不太擅长教学,讲解能力也有些欠缺,恰有李孟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中间关联作用。 关羽所说,李孟羲能全然领悟,并且再由李孟羲由浅而深的讲出来之后,刘备能完全听懂。 关羽一策之妙,刘备也为之叹服。 “不想小小的木桩,竟有如此大用。”刘备感慨,“可惜翼德不在。” 刘备为张飞未能一起探讨兵法而感到可惜,李孟羲有些想笑。 这么久接触以来,李孟羲觉得和张飞不太合得来,甚至有些不对付。 再说了,张飞好像就不是老老实实读书的性格。 再之后,李孟羲说了要扩编木匠营,招些学徒的打算。 当听到李孟羲所说的双规轮换法,刘备拊掌大赞。 当又说到,日后没有战事之时,练新兵可以让新兵轮换着当伍长什长,如此,第一能更全面的发掘人才,第二,可使低级军官的培养数量倍增。 这是统筹方法,方法一,新兵还没怎么训练呢,或是训练没十来天,就从中选一个认为是不错的士卒,担任新兵什长。然后,半年一年的训练之后,什长还是这个什长,也只有这一个什长。 方法二,新兵自训练开始,先随意指定一个什长,然后每十来天,换另一个新兵当什长,然后,半年一年的训练之后,将能发现最合适当什长的人。而且,所有新兵都有过当什长的经历,基本知道该怎么管人,当踏上战场,若什长不幸阵亡,其他绝大多数新兵都有能力接任。 并且还有一个附带好处,吃东西的人会骂厨师上菜慢,厨师会骂食客催的太紧。把两个都调换到对方的角色,然后厨师会发现确实等的时间长,而食客也能体谅到做菜不容易。 换到军队中,所有新兵都体验过当普通士卒和当什长两方面的角色,更容易相互体谅。 轮换法相比普通的练兵方法,可以说是优势明显。 李孟羲所提的轮换练兵之法,古兵书未有记载,简直闻所未闻,关羽惊讶,继而深思良久。 李孟羲的方法可行。 刚交给李孟羲【画地为牢】之法,转眼,关羽从李孟羲这里也学到了东西。 这大概,就叫做教学相长吧。 李孟羲问起,日日操练奔袭之法,问练的如何了。 “孟羲,此事正需你襄助。”关羽笑着。 原来,在训练长途奔袭的时候,关羽麾下的百夫长发现兵器水袋铺盖干粮袋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影响行进,一跑起来乱晃,还容易掉,特别是兵器,一天跑下来磕磕碰碰的,腿都能碰青了。 于是,那个聪明的百夫长就想到,能不能做些篓子什么的,把干粮水袋甚至铠甲短刀盾牌什么都全丢篓子里,背着走,省力多了。 “这是……携行具?”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八十三章 火如墙 携行具,即是指单兵用于携带武器装备、生活用品的一切用具。 诸如前世的战术背包,武装带等等,能帮士兵把武器和口粮等日用品以更好的方式固定和携带起来,从而达到方便行军和节省体力的目的。 东西挂在身上叮叮当当的乱晃,和把东西固定好再行军,体力消耗是完全不同的。 李孟羲没能想到的这个细节,在关羽练兵之时,普通士兵竟然注意到了。 李孟羲眉头微皱,他在思考前世的携行具都是怎样的,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重,士兵们拉练越野行军时,会把被子叠成很瓷实的豆腐块,然后用绳子扎紧,和枪睡袋脸盆等绑在一起,所有携带物品全背在身上,然后行军。 扎的瓷实目的应该是为了把携带的物品牢牢地固定住,防止晃动增加体力消耗。 听关羽说说需要篓子,李孟羲一下就乐了,刘备也乐了。 见这两人面带笑意,关羽不解。 “云长,你要别的物件,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唯独篓子,哈,现在军中最不缺的篓子。”刘备大笑着说到。 随后,刘备说军中为何不缺篓子,自然说到了李孟羲激励人力之法,说现在军中已经有很多人在扯树枝编大筐,大筐都有几十个了。 筐是下小上宽,篓子上下是个直筒,比筐还要容易编。 既然关羽需要篓子,刘备敢保证,不出半月,能让关羽麾下的士卒半数人有篓子。 刘备和关羽两人不如李孟羲看重技术,因此也不太关心技术细节。 虽然关羽只要篓子,可篓子本身也有重量,篓子应该做多大合适,大了浪费重量,小了装不下东西。 大小需要根据要装的物品来确定,需要装的物品又有哪些呢,最大件的应该是铺盖卷和被子,然后是干粮,伙夫的瓦罐等炊具,剩下的就是盾牌,兵器,兵器又分短的环首刀,短戈,长的又分长枪,铩,步槊,步戈等,除此之外,还有远程武器,弓弩和箭支等。 这些东西到底需要多大的篓子装才恰好够装,不同士兵带的东西不同,也应当有不同规格的篓子,那么应该多几种大小不同的篓子呢? 长途行军,多一点重量,体力消耗就增加很多。 篓子自然应该越轻越好,但是什么材质才又轻又坚韧呢? 李孟羲机关枪一样问了一通,刘备和关羽只有摊手,无奈的笑了。 就一个篓子,还要究竟这么多门门道道,偏偏李孟羲还说的很有道理,无任何可辩驳之处。 李孟羲性谨慎,能察人不察之处,今知矣。 最轻便的编篓的材料,刘备和关羽一致认为是竹子,把竹子破成细竹条,编的篓子可以很轻,一个很大的大篓子,重不过几斤而已。 可是,李孟羲认为十几斤也很重了。 奔袭七十里,这十几斤的重量,得多消耗半碗大米饭的能量。 既然刘备和关羽两个土著认为竹子编篓最强,那大概就是如此,他们两人在这个时代的生活经验,远比李孟羲丰富。 李孟羲决定,回去就找人做竹篓,但目前没得竹子,要是能遇到一片竹林就好了。 竹林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可能因为气候的原因,北方少有竹林。 问及关羽他麾下的几百奔袭之士,带的被子铺盖等杂物和长短兵器各有几何,关羽从没关注过这件事,一时无法作答。 “这便是将军的不足了,军中事无巨细,不必细管,但不可不知。若突遇战事,不知麾下有枪兵几何,刀盾几何,弓弩几何,如何排兵布阵?”李孟羲直言关羽之短。 关羽也不以为辱,正色拱手一礼,“受教。” 关羽虽说不察麾下各类兵种数量是多少,但士卒背负之物有多少,他大致是知道的。 刀盾兵,带刀一把,盾一面,可装干粮十斤的粮袋一个,水囊一个,木碗或陶碗一只,稿,席,各一,被褥两只,一铺一盖,没了。 不管是什么兵种,基础的物资都是干粮水囊木碗,铺盖卷被子这些。 不同兵种随行物品的区别在兵器。 枪戈兵带一根长枪或戈,副手兵器是一把环首刀。 弓弩兵带弓弩一张,箭两筒,四十至六十支箭。 兵种就大致这三种,而且士兵们目前没有重甲,不需要有人专门背重甲。 除此以外,每一什还有一顶帐篷,每一什还有一名伙夫需要背着粮食,煮粮食的大瓦罐,甚至还得背干木头。干木头升火没有烟,若是湿木头,烟隔一两里都能看得见。 帐篷是很沉的,背帐篷的人,就没办法再背自己的被子和铺盖卷了。 李孟羲好奇,既然背不了,那怎么办?是交给别人背不,可别人也有东西要背的。 关羽给出的回答是,负责背帐篷的人不需要再带铺盖被子。 也就是说,一什十个人,只带九床铺盖,晚上休息的时候,把稿席铺一起,接成个大通铺,十个人一起挤在九张床上,盖九张被子。 让李孟羲纠结不已的问题,竟然以这么简单的解决了。 李孟羲不由自嘲,生活经验还是太欠缺,根本不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 其实如果再极端一点,两人带一个床铺也能睡下的,无非挤一点而已。 问题李孟羲全弄明白了,他拍着胸膛大包大揽大揽的说,这事包在他李孟羲身上。 关羽和刘备相视一眼,哈哈笑了。 李孟羲从没办砸过一件事,值得信任。 天色已晚,关羽刚巧回来,借机又教了两人孙子兵法一小段,等李孟羲背熟,月已上中天。 和关羽刘备两人告别时,李孟羲特意跟刘备提了木匠营想扩军之事,至少再得找十个木匠。 “此事交给我,明日我替你把木匠找来。” 刘备应下了此事。 —— 回答车上睡觉,弟弟却反常的不肯睡觉,非要扒着车往外看什么。 李孟羲好奇,爬了起来,他顺着弟弟看到方向一看,嚯,远出,较远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钉在地上的那些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火把,远远看去,漆黑一片的营地四周,方方正正的火把如同长墙围列四向。 第一百八十四章 横不平,竖不直 “哥哥你看,有火。”弟弟开心的指着火把说着。 看着四周的光亮,李孟羲觉得莫名心安。 据说人类对黑暗的恐惧,自原始时代以来,便扎根于人类基因之中。有了光亮,会让人心安许多。 原来,这些火把还有提升士气的作用。没有光亮漆黑一片,有个什么动静,人就慌了,然后炸营。而营地一圈都有光亮,突然有什么动静,人们立刻会下意识往光亮处看,一看,啥玩意儿也没有啊,接着睡觉去了。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如墙的火光,还有稳定士气的作用。 反过来想,若有朝一日去趁夜破袭敌营,当优先把敌军的灯笼什么的给打掉。 没有光,敌军更容易乱,光越少,敌军士气越低,就更容易被击溃。而我军虽然也看不见,但因为是袭营,有备攻无备,优势将远大于敌军。 这或可成为袭营时的细节战术补充。 又一个战术学到了。 “砖头,睡觉。”李孟羲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说着。 砖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老老实实的钻进了被窝里,可能是砖头是因为没有见到过这么整齐的火把,而觉得很新鲜吧。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畏惧黑夜的人,是看着如墙的火把安然入睡而。 已经是后半夜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关羽,跟刘备聊了大半夜,然后趁夜又匆匆回前军去了,前军先锋几百人,没一个太可靠的副官。 关羽纵马离开之前,回头也看了一眼大营四向排列齐整的火把墙,他又何尝不更心安一点呢。 —— 第二日,天蒙蒙亮,很多辎重营的乡勇们还没有起来的时候,李孟羲仿佛身体里有一个精确无比的时钟一样,到点立刻醒了。 刚醒时的困顿让人忍不住想多谁一会儿,最终还是李孟羲的意志更强大一些,他嗷的一声轻叫,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起床第一件事,李孟羲把竹简从包袱里拿了出来,然后想了一下,拿刻刀在竹简约五分之四的位置,新起的一片竹简,刻下了奇怪的两句话——【夜,围火】【夜袭,灭火】。 意思是夜晚,用木桩把营地围起来,绑上火把,以火为墙。 而夜袭敌营,尽可能的灭掉敌人的火把灯笼等照亮工具,作为袭营战术的细节补充。 灭火不用刻意去做,杀进敌营之后,碰到火堆了,下意识的随意便火堆踢一脚就好,火堆散了,光不那么聚集了,一样达到减弱光亮的效果。 刻字超级麻烦,李孟羲怀念起前世洁白的纸张和好用的各类书写工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 句读就是分割句子的标点符号。 李孟羲本不知汉代的句读是怎么用的,但随着他开始刻记自己的“兵书”,然后为了防止字混在一起不知哪是哪,李孟羲自然而然的想到用长横短横来断句。 一长横代表句号,用来作为句与句之间的区分符号,短横做逗号,用于区分句子之中词语和短句意思的短句。 如此,刻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只有句号和逗号暂时够用了。 一卷竹简,已经快记满了字了,李孟羲看着满竹简歪歪扭扭的字,很有成就感。 为什么是歪歪扭扭的呢,因为李孟羲刻刀不太会用,能把字刻清楚已经不容易了。 李孟羲把竹简拿起,对着早晨的太阳扫了一眼,再丑的字,李孟羲也不觉得自己写的丑。 左看右看,李孟羲觉得自己刻的字体像是隶书的样子。 按李孟羲对书法粗浅的理解,书法分楷书,行书,草书,隶书,别的不知道了。 而隶书,李孟羲最直观的感觉是,隶书横不太平,竖不太直,拐弯抹角处走势圆滑,少有棱角,字体古朴淡雅。 古朴,即是原始的另一个意思。 最早的书法字体,就是隶书。 以前,李孟羲不明白隶书为什么写的横不太平竖不太直的样子,当亲自刻了字之后,李孟羲突然明白为什么隶书会迥异于楷书行书之类的。 隶书脱胎于简书,而在刻简之时,要用刻刀刻出像楷书那样有棱角的拐角,太麻烦了。 刻刀在刻字时,像横折这种有角的笔画,顺着力道拐弯,角可以稍圆滑的过度方式,一气呵成是最省力和自然的方式。 而如果像楷书那样,拐角直直的转折,得转刀,甚至得用两刀分刻,太费事了。 再说简书刻横为什么也不是平的,因为竹简本身带有弧度,一横从左往右刻,刻刀会顺着竹片上的弧度,自然产生微微的弯曲,顺着竹片的走势刻,刻出来的比划自然是略带弧度的。所以,这就是“横不平”的由来。 而竖呢,刻刀从上往下刻,或是一开始用力轻了,上边的刻痕窄,下边又用力一点,刻痕宽了一点,所一竖刻完,是剑锋一般锐利的形状。 而还有一种情况是,开始用力大了,再往下刻就收点力,一竖刻完,是上宽下窄的倒剑锋的形状。 和楷书的竖不同,简书的竖上下宽窄变化落差很大,不像楷书那样一竖直直的下来。 所以,这就是李孟羲认为的,“竖不直”。 那么隶书的点呢? 刻字太费手了,李孟羲刻字,能省事就省事,点这个笔划,楷书中点做“小捺”来写的。而李孟羲在刻点事,用最懒省事的方法,直接用刻刀的一个角,在竹简上钻一圈,就钻出来了一个圆点。 人都是一样的,思维都相类,李孟羲怎能省事怎么来,汉代和汉代以前的古人,刻字肯定也想省事,也这么刻。点也是拿刻刀钻一下完事。 所以,如果去对比,就会发现,隶书软笔书法中的点,就是一个随意用毛笔在之上点了一下的一个原点。 只有隶书中的点是这样圆形的点,楷书行书的点都是小“捺”的形状。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汉朝是一个关键的时期,处于竹简和纸张交替的过度期,同样也是由简书演化来的隶书向和行书楷书书法的过度期。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位置决定眼光 因为工具的差别,依托工具诞生的书法,自然也有差别。 简书横是不平的,这是由刻刀和竹简的性质决定的。而用纸张和毛笔再写一横,一横画过,写的直直的一横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写法,反而把横这一笔画写成带有弧度的样子,更麻烦。 同样是用毛笔和纸张写字,写竖直直的一竖直接写下来,除了笔的尾锋细尖细一点以外,竖上下宽窄几乎一样。这时,再写出隶书那样剑锋一般的竖,就有些违反毛笔书写的规律了。 还有为什么楷书的点是一个小捺。毛笔的书写姿势,轻轻点一个捺,比用毛笔往纸上戳一个圆墨点要简单的多。 故,是因为书写工具的改变,书法才相应的改变。 只要造纸术没有被发明,写字还是写在竹简上,那么字体永远还是隶书。 李孟羲前世可没有研究过书法,而如今因为亲自刻了一卷竹简,意外的弄明白了隶书字体的由来,他很开心。 拿着竹简看了一遍又一遍,“哥哥你在看什么吗?”李孟羲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呀,弟弟醒了。 “起床!”李孟羲卷起竹简,弹了弟弟一个脑瓜崩。 “奥。”弟弟很听话,立刻就钻出被子,笨手笨脚的自己穿好衣服。 李孟羲把弟弟没拉扯好的衣服扯好,“走,看饭好了没有。” 天天不是麦粥就是小米粥,有时还是划嗓子的高粱,李孟羲都快忘了前世的方便面是什么味道了。 真有一般又辣又油的方便面,在这个时代会是顶级美味。 早饭的时候,老铁他们有人已经把草鞋编好了,拿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看着样式如同前世凉鞋一般的草鞋,很满意。 义军以后什么东西都可能缺,鞋子是不会再缺了。 老铁他们问什么时候收鞋,李孟羲打了哈哈糊弄过去了。 战兵们粮饷很足,是民夫们口粮的两倍,关羽那一营奔袭之士,口粮更足,是民夫的三倍。 战兵们饿不着,而民夫们吃不饱。 李孟羲认为收草鞋的时候,收民夫的草鞋效果会更好。 当时为了调动民夫营的生产积极性,传令全军让所有人去拿麦秸,编好了草鞋可以换粮。 这是徙木立信之举的第一步,第一次的承诺如果都兑现不了,以后再下发什么命令,可以预料的到,会反响平平。 民力可激,不可废也。 李孟羲已经计划好了,收购第一批草鞋,全从民夫营那里收,战兵们的草鞋,一双不收。 不太好意思跟老铁他们明说,李孟羲只好掩饰过去了。 都说位置决定立场。 若是在前段时间,李孟羲跟老铁众人关系很好,又没有任何官职,他会尽力给老铁他们这些战兵争取利益的。 现在不同,现在李孟羲身兼数职,当之无愧的义军四把手,他着眼的全军上下所有,不太可能为了老铁等一小撮人,置大局于不顾。 每日清晨饭后,义军所有战兵将进行半个时辰左右的操练,训练半个时辰耽搁不了多少路程,但保障每日训练,可以很好的维持战兵的战斗力和纪律性,并将战力稳步提升。 这半个时辰,性价比极高。 又是一天无聊的行军开始了。 李孟羲最重要的工作,是教弟弟认字,花了半个上午时间,带弟弟温习了旧学的字,然后新教了比划,和一个新字,李孟羲想想今天有什么工作来着。 工作有以下,让木匠营做一些可以固定在木桩上的防雨板,并且后勤得告诉后勤辎重营,留一车木棍别烧,专门用来在扎营时钉立在大营四向,充当营寨之用。 如果这些细的树干和明显是从屋子上拆下来的木椽子被烧完了,只有用枪深扎在地上,然后再在枪杆上绑火把。 除了这个以外,关羽所部那些奔袭之士,需要一套合适的携行具,这是更重要的事。 再加上之前积累下的,比如去看看民夫营编的大筐,草鞋之类的进度如何了,还有鲁犁等人有没有把轴承摸索出来,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汗水溻湿衣服的刘备,领着一群人来了。 昨夜说木匠营要扩军,刘备很放在心上,今天立刻就帮李孟羲从民夫营又挑了一些木匠。 其实木匠医师,还有当过猎户的预备弓弩手,预备骑兵之类的,关羽已经挑过一遍了。 以关羽的严格,没被挑中的都是不太行的木匠,学徒居多。 李孟羲从车上跳下,他谢过刘备,然后他看了一眼这些抱着铺盖,神色茫然,略有不安不知要干什么的心来的木匠们,粗略的数了一下,少说得有二十多人。 人数有点多了,刘备不知实情,以为木匠越多越好。 按李孟羲所想,木工们的杂活其实不多,目前十来个人就够用了。 人多得多分很多粮呢。 日后活多了再招人不迟。 既然这些人归到了木匠营,那么口粮该是否也划过来了,李孟羲跟刘备细谈。 刘备早替李孟羲打理好了,这些新木匠的口粮按战兵的份额发,并且来之前,已经领了七日的粮。 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别的问题了。 把新来的木匠领去将营交给鲁犁,让鲁犁先摸清这些人木工水平如何,然后先由鲁犁管着,做一些杂活,今日就先把防雨的木板先做出来。 木板因为要卡在木桩上,木桩大小又不一样,普通的随便一个木板是不行的,做起来有点复杂。 “鲁犁,昨晚你们去钉木桩,钉了多少根木桩来着?”李孟羲问。 “不……不晓得。”鲁犁结巴了一下。 “……今晚再钉木桩,数数几根。” “奥,对了,木桩有多少根,要做的防雨板就多个十来根,以防不够。” 昨夜是十来步钉一根木桩,全部估计,其实很不精确,今天木桩钉的密一点,用的木桩就多一点,需要的防雨板也多一点,所需防雨板的数据是上下波动的,李孟羲想到这里,临时让鲁犁多做一些挡雨板。 第一百八十六章 携行具研发组(一) 李孟羲能预料到未发生的事,不是他比鲁犁聪明多少,而是学过的知识多。 前世学过的数学题中,就有误差分析这一基本思想。 李孟羲能无意之间想到误差冗余,而鲁犁没上过学,上过学和没上过学的差距就在这里体现了出来。 看新来的木匠们背着铺盖,身上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子不说干活了,行军都累。 做板车的木匠们有车,可以把车当做移动的加工基地,虽然路也不平,车上晃晃荡荡的,但可以把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利用起来,使板车的生产效率提高了两倍。 “鲁犁,各队的新板车啥时候能做好?”李孟羲问。 鲁犁略想片刻,“有一对车轮已经做好了,最快明天,板车就能装起来。”鲁犁回答到。 李孟羲要忙的事很多,没办法时刻盯着生产进度,目前看来,鲁犁很负责,大大便利了李孟羲对木匠营的管理。 今天是没办法了,这些新来的木匠只有晚上有时间干个一辆时辰的活,一两个时辰,把简单的挡雨木板做出来绰绰有余。 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得看看携行具怎么做才好。 鲁犁是很重要的,他木工技术很好,能让对木工一窍不通的李孟羲了解到技术细节和相关难度,所以李孟羲私下称鲁犁是技术顾问,哈。 携行具主要是给关羽的奔袭之士用的,需要考虑的使用对象有三种,第一是刀盾兵,第二是弓弩兵,第三是长枪和步戈兵,三个兵种携带的兵器各有不同,携行具能适应这这三种兵种使用,就适用所有人用。 为此,李孟羲借来了四套装备,分别隶属刀盾兵,弓手,弩手,以及长兵手。 装备拿来了,李孟羲把一堆东西丢到了木匠营的车上。 而后,又让路过哨骑捎信给刘备,说需要会编筐的匠人一名,擅长缝制的妇人一名,让刘备帮忙找一下。 会编筐的,义军少说得有大几百人。 但李孟羲要的是最擅长编筐的,那就不太好找了,得仔细遴选一番。 于是,得到李孟羲传信的刘备,骑着马在行军队伍旁前后巡视,好多民夫身上都背着未编完的大筐,准备编好了换粮。 刘备只要见到谁背着筐,就过去看筐子编的如何。 刘备出身民间,对筐子之类的手工品品鉴能力比李孟羲不知高哪里去了。 虽说都是用树枝编的,但是只看看树枝编织的疏密和编织方法,刘备就能比较出个大概。 就这样比较了几十人之后,刘备拦下了一名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年迈老人。老人背着一个只编了筐底的筐子,那一圈筐底,编的漂亮极了。 至于刘备是看老人编的筐子漂亮,还是因为老人年纪大,而起了恻隐之心,就不知道了。 “老人家,”刘备从马上跳下来,手握着缰绳,朝老人拱手一礼,“筐编的不错啊。后军我家孟羲正需一位编筐好手,有粮饷拿,不知老人家是否愿意前去?” 有粮饷拿,傻子才不去呢。 就这样,编筐的高手找到了,擅长缝制的妇人,刘备让李孟羲自己找去。 无奈,接待了老人家,把老人背着的沉重铺盖丢到木匠们的车上,李孟羲得自己去找擅长缝制的缝制高手了。 有点好笑,李孟羲生活技能缺乏,他还以为缝制技术是什么难事呢,随便找一个农妇,就能满足缝制携行具的需要。 李孟羲去了妇孺营,大大小小的小朋友们和小朋友们的家长都认识李孟羲,见李孟羲来了,好多人给他打招呼,李孟羲笑着一一回应。 让车队停在道旁,“各位姨姨,有没有谁会缝制东西啊,能不能帮下忙?”李孟羲很有礼貌的向妇人们寻求帮助。 李孟羲既然开口了,纯朴的农妇们都要去帮忙。 而用不了这么多人的。 “只要一人只要一人,谁缝制东西最好啊?” “那得是柳家妹子,人个是给达官贵人缝制袍服的绣娘。” 妇人们调笑着那名姓柳的,害羞的女子。 一看这女子被众人推了出来,很胆小,脸羞得通红,李孟羲正色施了一礼,“那就有劳柳姨想助,姨姨且随我来。” 要是被一般乡勇给叫走,妇人肯定会害怕。 但李孟羲是个小娃娃,妇人断无比忧虑。 不一会儿,李孟羲带着年轻妇人来到了木匠营,狗日的,木匠营这群人瞬间眼睛刷的一下全看过来了。 也就是刘备军军纪严明,少有骚扰民妇的事情发生,不然兵荒马乱的,作为弱势群体的女人,生存境况堪忧。 那柳姓妇人跟着李孟羲走来,一见这么多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她一下被吓到了。 这群家伙,李孟羲狠狠地瞪了过去。 好了,携行具研发人员找齐了,有木匠,有编筐好手,还有擅长缝制的妇人。 李孟羲把人叫在一起,地上堆了一堆东西,有稿席,被褥,兵器粮袋什么的。 “关将军着我做一批携行具,以辅助行军之中。 孟羲我不会木工,也不会编筐,更不会缝补,真个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有仰仗三位了。 三位看,一人行军所带,就这些东西。 被褥怕雨,粮袋也怕雨,弓弦也怕雨。 昨夜某想到,可做一个大篓,被褥弓弩放进篓中,上下左右用涂了桐油的帆布包裹,上也覆盖帆布,可以防雨。 而稿席长短兵器不怕雨淋,可另制一器具,以便背负。” 说完,李孟羲问这三人,可有疑问。 鲁犁还好,跟李孟羲很熟了,佝偻着背的老人和柳姓年轻妇人,有点怕事,讷讷不敢言。 李孟羲察其言,观其色,心里已清楚了七八分。 看样子,是没听明白啊。 无奈,困难总是这么多,哪里去找正经的研发人员啊。 “这样吧,鲁犁,这个伯伯和这个姨姨,编入你的研发组,另设一组,只做携行具,如何?” 说完,没听到鲁犁回答,李孟羲抬头一看,鲁犁正在看着人家年轻妇人发呆,把人家看的浑身不自在。 李孟羲抬起一脚就往鲁犁小腿肚上踹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携行具研发组(二) “看啥呢?” 鲁犁被李孟羲踹了一脚,他反应过来,顿时脸涨的通红。 这尴尬一幕,年轻的柳姓妇人,更是羞得侧过了身体。 “鲁犁。这两个高人就放你麾下,你们摸索摸索,怎么把携行具做出来,听明白没有?”不去管鲁犁为何发呆,李孟羲把命令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先在这里稍等,我给你们拿东西去。”说着,李孟羲自顾自的跟哨骑共乘一匹马,径自走了。 李孟羲走了,车队停在远出,这里就剩鲁犁和编筐老人,以及绣娘柳氏了。 气氛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尴尬。 “两位,额……嗯,这个……”鲁犁想找些话说,可他生性有些木讷,明明现在都管几十人了,算是位高权重了,一和生人尤其是女子说话,还是会紧张。 鲁犁越着急,就越说不出来话,抓耳挠腮的,汗都快急出来了。 柳氏看到鲁犁这个样子,噗嗤一声忍不住捂嘴轻笑出声。 鲁犁嘿嘿的朝柳氏傻笑了一下,四目相对,两人又慌忙把脸转向别处。 一旁头发花白,老眼昏花的佝偻老人,看着两个年轻人,张着没牙的嘴巴,无声的笑了,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老人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了吧。 鲁犁到底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锻炼,已不是那个木讷的连话都不会说的乡勇了。 鲁犁最后还是能主动问起了日后要相处的两人,驼背老人耳朵有点背,问了之后,老人姓田,跟军医田卜一个姓,年轻柳姓妇人,自然姓柳。 然后,问完,鲁犁又没话了,低头用脚扒拉着地上的土坷垃打发着难捱的时间。 没多大一会儿,李孟羲坐在哨骑的马上回来了。 咚的一声跳下马,抱着东西走了过来,李孟羲把怀里抱着的一卷布匹给了刘氏,和布匹一起交给刘氏的,还有一卷没用完的麻线,还有剪刀,几根大头针。 这些全是刘备找来给李孟羲编铠甲用的,现在只好先把编甲放一放,先弄别的再说。 “好了,布匹给你,就先用这些布,先试着缝制出装被褥的袋子吧。”李孟羲说道。 绣娘刘氏还没接过布匹,就感觉布匹有些不同,把布匹拿到手之后,稍上手一摸,细腻的纹理一下就惊讶到了绣娘。 这可不是普通麻布,这可是丝绸啊! “小哥儿,就就……拿这缝袋子?”绣娘有些结巴的问。 “我知道是丝绸啊,”李孟羲奇怪的看了绣娘一眼,“体量则个,现在咱义军太穷,没有别的布,只能用这布先缝着试试。” 真是够穷的,穷的只能用丝绸来缝袋子了…… 一时半会儿李孟羲找不到布,然后想起给军医找包扎用布的时候,刘备送来几十匹各种布,布还放在军医那里。 于是正好,李孟羲去找军医,直接随便挑了一匹最没用的丝绸拿走了。 丝绸当然贵,但是不耐磨,还不甚保暖,现在非常之时,还不如普通麻布好用呢。 在李孟羲心中的价值定位,上边涂了桐油的破帐篷,比丝绸重要的多。 怕一次做不好,把破帐篷上的帆布浪费了,所以先让绣娘拿丝绸练手。 拿丝绸练手,练手…… 柳氏抱着一匹华贵的丝绸,一步一回头,心情复杂的回去了。 当回到妇孺营,妇人们一眼就看到了丝绸。 乡间农妇,哪里见到过这么好的料子,喜欢的这个摸摸那个摸摸。 有妇人问,人家给这料子干嘛的。 “那小哥说,缝个袋子,装被子。” “吆,怕不是装缎子被?” 柳氏想到被乡勇们盖的乌漆麻黑的脏被子,顿时为这匹丝绸感到可惜。 “不是装缎子,就是被子,麻布被。” 从没见过这种事,柳氏抱着怀里的丝绸,生怕别人给抢走了。丝绸细腻的手感,让柳氏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么好的一匹丝绸,人家就这么直接给自己了,连问都不问。 柳氏有种错觉,那个给自己丝绸的小哥儿,更在乎剪刀一点,再三嘱咐,别把剪刀弄丢了,不好找。 这是什么事啊。 总之,归属木匠营麾下,为制作携行具而临时组建的第二研发小组,成立。 人员只有两个半,半个是还有其他事要忙的匠营副官鲁犁,一个驼背眼花耳聋没牙的编筐老人,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绣娘。 编筐老人走的实在是慢,晃晃悠悠的,跟不上木匠营的车队。 鲁犁大发好心,让老人挤在一辆木匠营做活的车上,在车上跟着走吧。 编筐老人一到车上,张着无牙的嘴巴朝木匠们笑了笑,然后解下背后的树枝,开始自顾自的编筐子了。 “老叔,别编筐了,编篓子,方的篓子。” 一旁的鲁犁忍不住提醒。 老人听从命令,开始拿树枝编篓子了。 鲁犁看这老眼昏花的老爷子,忍不住再次提醒,“老叔,篓子得是大篓子,得放的下被窝,放的下弓弩,大概……这么大。” 鲁犁大致用手比划了一下篓子大小。 至少,篓子得能放得下弓箭吧?横着放不下,竖着得能放下吧。 事情吩咐了下去,鲁犁也开始忙碌着携行具的事了。 作为一个木匠,木匠的本职让鲁犁更倾向于从木工角度思考携行具的结构。 既然是背东西,所有东西绑一起,然后背。 有篓子,有稿席,至少两大部分。 只有绳子绑可不行。 鲁犁想到,是否可以用一个架子,把被子什么的,夹着,然后背起之后,用绳子绑在肩上呢? 尽管,李孟羲不擅长设计东西,也不知道好用的携行具该怎么做,义军现在也无良才可用,但是,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凡人的智慧,同样可以成事。 携行具开始慢慢制作起来了。 诸事繁杂,不管杂事有多少,但是有一点,所有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好一点,不会成为强军精兵,再好一点,依然不会成为精兵。 但总会有一天,量变会引起质变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稳步展开的研发工作 携行具的制作进度快的出乎李孟羲的意料,过了中午,太阳稍斜,鲁犁背着个什么东西,跑的满头大汗的追上来了。 “铁叔,停下车。”李孟羲慌忙让驾车的老铁把车停在路边。 鲁犁来了,背着一个奇怪的木架子来了。 木架子是成L型的两根方木,然后两根方木中间用横杠连起来,就成了类似一个带靠背的椅子的形状。 李孟羲一看是如此结构,就大概明白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一个简易的支撑结构,包袱和卷成筒的草席之类的,可以放在架子上,下边被L型的下横杠拖住,然后稍微用绳子一绑,就可以把物品固定住。 鲁犁还是有些聪明才智的,李孟羲见到这个结构,突然想起前世的登山客和一些驴友,他们就时常背着一种承负式的背具,外形和鲁犁做的这个木架类似。 想来很合理。 既然携行具的骨架已经做出来了,好不好用应当立刻试一下。 于是,李孟羲把自己的被子,叠成了豆腐块,然后,用编甲剩的细麻绳把被子死死的扎牢,扎的瓷实的跟炸药包一样。 因为细麻绳太细了,被子绑好,李孟羲手被勒红了。 然后,是把老铁的稿席给卷了起来卷成了筒。 稿席和被子,是行军途中所带的最大的物件了。 李孟羲就是生活技能再差劲,也知道大的东西放下面更稳当。 所以,稿席放在L型木架的最下方,然后稿席上放叠好的被子,被子上再把盾牌和短环首刀放上,还有枪,枪该放哪,李孟羲一想,干脆把枪插进席筒里好了。 剩下的小物件,比如粮袋,筷子,木碗,水袋,这些东西还真不好固定,用绳子绑也绑不着,只有等篓子做好了,这些小物件丢进篓子里,然后用换洗衣服塞实,再用绳子把衣服栓紧,就能绑的很严实了。 一堆东西全绑在架子上,上下堆列整齐层次分明,布局整齐,就是不知道背起来什么效果。 最好的检验方法,就是按行军之时的奔袭速度背着跑,看哪里有问题。 “鲁犁,你要不背着跑两圈,跑到前面再跑回来,看好不好用?”李孟羲不好意思的说到。 “好。”憨厚的鲁犁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丝毫不想大太阳下,背着死沉的东西,傻子一般跑前边再跑回来,有多累。 东西已经绑好了,鲁犁蹲下身体,把架子往身上一靠,然后从架子上上向上拉起两根绳子,往肩膀上一拉,从架子左右两边也拉出两根绳子,往左右一拉。 接着四个绳子头,从肩膀上,和左右肋骨两侧拉到胸前,在胸前绑了一个x型的活扣。 如此,架子就牢牢的系在了身上。 “营正,我先去了。”鲁犁绑好了携行架,原地站着蹦了一下,试了试牢固程度,然后还没等李孟羲反应过来,噔噔噔噔撒开腿就跑了。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跑这么快,一会儿体力就没了。 李孟羲自知自己的体力无法背的动那么重的东西,只好拜托鲁犁背着东西试试。 李孟羲本意是让鲁犁稍微跑个一会儿,试试哪里不舒服,然后再改。 鲁犁这人太实在了,让他跑前边再拐回来,鲁犁当真以为是必须跑到行军队伍的最前才行,行军的队伍拖拖拉拉的好几里长,跑到头得累死。 于是,鲁犁就一去不复返了。 李孟羲等了大半个下午,不见鲁犁人影。 终于,李孟羲看到前方管道上,鲁犁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李孟羲正和弟弟在玩闹,一见鲁犁如此,忙从车上跳下来,迎了上去。 走近一看,鲁犁灰头土脸的,额头上还被磕到了,狼狈不堪。 一问才知道,原来鲁犁跑出去没多久就跑累了,越跑越累,到最后速度跟走差不多了,可行军队伍自依然在前进,鲁犁愣是咬牙坚持,一点一点硬是磨到了中军前锋超过了所有人之后鲁犁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往回走。 这一去一回,便是大半个下午。 “真是辛苦你了鲁犁。这东西用着如何?”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问。 “没绑紧,乱晃,绳子勒的疼,还有老往下边坠。” 背着携行架跑了一下午,哪里差劲,鲁犁有着切身感触。 没绑紧乱晃,那就是绑法有问题,绳子勒的疼,李孟羲一看绳子,小指粗细的绳子,这么细的绳子,肯定勒着疼啊。 跟车轮一个原理,车轮宽一点对地面的压强小,更容易通行复杂路况。 李孟羲想到,前世的书包旅行包之类的,背带做的特别的宽,因为受力面积大,所以对肩部的压强小,肩部不会勒的太疼。 这个好办,找人缝制一批宽背带就解决了。 至于鲁犁说的最后一个问题,携行架往后边坠,李孟羲看了携行架,这L型的携行架,只有下托,没有上挂,可以再改进一下,做成z型的携行架,携行架上边多一个短杠,担在肩膀上,就可以更稳定,不容易掉了。 “鲁犁,你看这样,把架子上边再加个杠,好不好使?” 正蹲在地上歇息的鲁犁挠了挠头,“不知道。”鲁犁耿直的回答到。 第一代携行架已经能满足关羽所说的,方便携行这一个需求了,但是李孟羲认为太差劲,还有很多能改进的地方。 于是,开始改进第二代,鲁犁做木架很快的,比其他两个编筐的和缝袋子的快的多。 —— 上官吩咐下差事了,柳氏不敢稍耽搁,行军一停,大军开始扎营,柳氏忙开始缝袋子。 柳氏不舍的剪下一大块丝绸,还没开始缝,就见李孟羲来了。 “俺今夜加快缝,不会误了事的。”柳氏还以为李孟羲是来问袋子好了没,有些慌乱的解释着。 “不急着用,慢慢缝就是。”李孟羲出言安慰。 “是有新活儿来劳烦姨姨了,现在需要缝一些宽背带,越宽越好,最少半掌宽,姨姨有空,把背带一块缝出来吧,至少得四条才够用。” 半掌宽的背带,够宽了,再宽的话,对肩部压强不够,抓力不足,容易向一边滑,反而不好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标准化的欠缺 区区一套携行具,做出来不难,然而改进花费的时间比李孟羲预料要长的多。 自关羽找李孟羲帮忙的第一天,鲁犁把L型的携行框架做出来了,然后试了效果不太好,回去重做新型的z型框架,当天夜晚,绣娘柳氏连夜用丝绸缝好了一个口袋型的大包,和四条宽的背带。 第二天,实验新的木架好不好用,鲁犁背着z型的架子,架子上绑着被子,稿席,长枪短刀以及盾牌等所有行军装备,然后噔噔噔噔朝队伍前跑了去,跑了里把地之后,气喘吁吁的鲁犁给出了使用反馈。 “不好使,肩膀磨的疼。”耿直的鲁犁抱怨到。 “那稳当吗?还往下掉吗?”李孟羲又问。 磨肩膀好解决,结构稳定性更重要。 “不会往下掉了。”鲁犁点头。 很好,三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同时又诞生了一个小问题,是不小的进步。 李孟羲跟鲁犁建议,是不是能让架子上边的横杆,做成弯的,刚好卡在肩膀上,就像攻城梯的挂钩一样那样钩在城墙上,这样背的时候,往肩膀上一挂,很稳当,又因为是圆形的挂钩,不像一根横杆那样磨肩膀了。 鲁犁一听,这方法好,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把架子做成攻城梯一样的呢。 鲁犁对李孟羲佩服极了,赶紧回去又做了。 携行具极重要的部件之一,装被褥和粮袋,以及弓弩这些防水物件的袋子,绣娘柳氏已经做好了。 柳氏捧着一个叠好的丝绸缝制的大袋子,忐忑不安的递给了李孟羲,生怕自己没缝好。 李孟羲抖开袋子看了看,袋子形状李孟羲有点不满意,柳氏缝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圆形口袋,口袋外面见不到缝痕,针角全部缝在里边,针角细密,手艺不错。 李孟羲更想要的是方的,跟旅行包那样的袋子,因为被子叠好就是方的,用方的袋子能更好的利用空间。 既然袋子已经做好,李孟羲自然要试试。 李孟羲把捆的跟炸药包一样的被子往袋子里放,柳氏很有眼色的帮着撑着袋子,一放尴尬了,袋子缝的小了,被子放不进去。 见李孟羲面有失望之色,柳氏一下就慌了。 “俺回去拆了重新缝……”柳氏偷偷看着李孟羲,忐忑无比的说着。 “不用拆了,多费事啊,再剪块布做得了。再缝的话,记得缝大一点,得能放得下两双被子。对了,袋子缝成方的,长的,上边的敞口那里,缝一个可以掀起来的布片,这样往下一放,口就盖着了,不会进水了。” 怕柳氏理解不了,李孟羲皱眉把前世那种翻盖书包的构造给柳氏画了简图,有了简图,一目了然。 柳氏一看就明白了,李孟羲只接过四根背带,那个连一个被子都装不下的小袋子,让柳氏一并拿回去了。 经由此事,让李孟羲明白了标准化的重要性了。 如果义军所有被子大小一样,叠成块大小也是一样,那么就可以设计出刚好能装下被子,且被子塞进去装的很紧的袋子,连绑都不用绑了。 现在义军连兵器都无法标准化,被子更不可能统一,有的被子大,有的小,有的薄,有的厚,各种各样。 因此,缝制袋子的就要尽可能的往大了缝,以确保不管大小所有被子都能塞得进去。 可这样以来,往大了缝,不仅浪费布料,还不是很适用,袋子大了,被子装在里边,跑起来会乱晃,得用绳子把被子和袋子一起捆死才行。 统计一划和标准化有太多好处了,节省材料和工本只是最基本的,还可以提高效率。 秦朝时就有了流水生产线,可以生产一样大小大箭头,和弩机结构,弩的零件坏了立刻可以换新的,或者从其他弩上拆下来零件换上,使一把弩的寿命延长数倍,兵器成本也被摊薄了数倍。 李孟羲觉得,日后有了地盘的话,说什么也得把标准化体系建立起来,比如统一规格的甲片,比如造价昂贵的弩机的各部分零件,以及车轮和车轴也要按一个尺寸造,以确保任何一辆车的车轮都能换给其他车辆用。 想到这里,李孟羲立刻去找匠营找鲁犁,交待鲁犁拟订一个合适的尺寸,以后车轮的大小,全按这一个尺寸来,这样日后有车轮坏了,直接可以用新车轮换上。 鲁犁傻乎乎的问,“什……什么尺寸合适?” 合适的尺寸的车轮需要考虑制作难度,还要考虑车轴的粗细,需要配合车轴来制定尺寸的。 车轴细了容易断,粗了不灵便,所以车轴和车轮的尺寸该怎么制定,得找一个资深木匠懂行的人来。 李孟羲又不懂木匠活,鲁犁把问题抛了回来,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我又不会做板车,你问我做甚?” 李孟羲吵了鲁犁一句就走了。 鲁犁看着李孟羲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 鲁犁觉得营正说的有道理,现在新做的板车车轴和车轮没个定数,真像营正说的,要是坏了,还换不上,要么得做新车轴,要么得做新车轮。 就这样想着,鲁犁走回了木匠营的队伍。 “弟兄们,咱谁会做尺子吗?” 从秦朝统一了度量衡之后,中华版图之内,从南至北度量衡大致是类似的。 但是木匠们做车轮,全部凭感觉做的,根本没用尺子,所以这个辆车轮大了一点,那辆车轮小一点,不同车的车轮大小不同。 做板车凭感觉来,以木匠们的能力完全没得问题,但要做完全一样的车轮,完全一样粗细的车轴,问题就大了。 在李孟羲要求做一样大小的车轮的命令下达之后,由木匠营一名年长的老木匠,用枣木刻出了十几把木工尺,虽说仍然是根据感觉刻的,跟真正汉朝官方的度量可能有些差距,但在木匠营内部来说,度量完全统一起来了。 李孟羲说要做大小一样的车轮,其实不必大小一样,只用保证车轴粗细一样,和车轴相套的车轮内圈大小一样,车轮外圈大小不会影响使用。 第一百九十章 减重 携行具研发工作第三日,鲁犁的新的携行框架做好了,这次的框架,像一个带靠背的椅子,外加一个攻城梯的挂钩。 按跑了一来回两里多地的鲁犁的话来讲,这次的架子很好,即不乱晃,也不磨肩膀了。 李孟羲让鲁犁把架子放下来,看着比枪杆还粗的z型支架,眉头微皱。 “鲁犁,这架子什么木头做的?” “槐木。” “这架子有多重?” “……约莫三四斤?”鲁犁看着放在地上的架子,不确定的挠了挠头。 三四斤,已经很沉了。 “那鲁犁,什么木头最轻?” “杨木。”鲁犁不假思索的说到。 “那好,之后再做架子,全用杨木。而且,你这架子做的太粗太重了,再做往细了做,往轻了做,能做多细就做多细,但也不能太细,得结实,至少能用个一两个月,明白不?” 李孟羲让把架子往细了做,这明显是偷工减料,与鲁犁的职业道德观相冲突。 鲁犁一脸不解,“可是营正,做细了就不结实了,杨木本就不够韧性……” “那你想办法,看用什么木头,把架子做的又韧又轻才好。”李孟羲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鲁犁就不管了。 可怜的李孟羲,明明是掌管木匠营的百夫长,却偏偏连木头都认不全,任何木头拿给他,他全不认识。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专业的事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因为是做携行具,携行具的作用是便利携带,从而降低携带物品放置不合理而带来的体力损失,所以,携行具如果太重,就得不偿失了。 在保证坚固的同时,携行具本身越轻越好,为了减重降低使用寿命也是可以考虑的。 携行架可以继续降重,至少还可以降低一两斤的重量。 除了携行架需要改进,让绣娘柳氏缝的宽背带也有问题,问题出在材质上。 丝绸的材质太软了,一背重物,丝绸质地的宽背带就被重力拉成了一条线,死死地勒在肩膀上,很勒人。 李孟羲没有多强的设计能力,也没有足够的材料知识,但他不需要有这些,因为有现成的参考,直接参考就行了。 前世那些书包旅行包的背带之类的,背带很宽,除了宽以外,还用了质地坚硬的晴纶材料,背带很硬实,这样背带被书包的重力拉扯后,不至于被拉成一个细条。 想到这里,李孟羲知道该怎么做了,做宽背带的材料,有且只有一个标准——硬。 既然丝绸太软,那就找最硬的布料。 最硬的布料是什么来着,李孟羲双眼一抹黑。 他不知道,自然有人知道,比如绣娘柳氏。 “当是帆布,或是粗麻布。” 粗麻布不同于细麻,虽然粗麻布和细麻布都是用的同一种原材料,但在织的时候,粗麻布处理苎麻的时候,沤的不够彻底,麻丝不够柔软,织出来麻布硬邦邦的。 不够柔软是吧,硬邦邦的是吧,那可太好了! 正好,日前在那个村庄临时补给时,买了一车多生麻。 当时李孟羲跟着刘备检查苎麻时,刘备还说麻沤的不够久。 正因为沤制的不够久,劈麻做麻线再织布,太硬了,正因为硬,恰好很适合用来做背带,也只有拿来做背带。 问了柳氏麻是如何变成麻线的,原来是把苎麻的外皮,用木棒锤,锤软了之后,用手把麻皮撕开,把变成一丝丝的麻纤维抽出来,绞成线。 也就是说,麻线生产简单,完全可以随军生产。 “那麻线怎么变成麻布的,得用纺车吗?”李孟羲好奇的问。 “是得用纺车。”柳氏老老实实的回答。 “奥。”李孟羲恍然的点了点头。 “那姨姨,纺车多大,能放到车上不?”李孟羲指着停在路边的板车说着。 “纺车有大有小,小点的能放下。”柳氏一五一十的告诉李孟羲。 “奥。”李孟羲又奥了一声,“姨姨,背带先不做了,丝绸做的背带不好用,过段时间再做吧。” 现在军中要是有个纺车多好,那么多人闲着,可以找几百个人纺麻线,然后供给一架纺车织粗麻布,做背带的,又不是做衣服,稍微织一点麻布就够用了。 李孟羲已经很看重后勤工作了,没想到准备还是不足。 那时在那个无名村寨采购物资时,李孟羲根本就没想到买两架纺车用,又有谁会想到有用到纺车的地方呢? 男耕女织的时代,纺车是离不了的,家家都有,当日若是要买纺车,肯定能买来。 现在可好,睁眼瞎了。 李孟羲又得去木匠营了,这一天天的,把他忙的脚不沾地。 李孟羲一拦下木匠营的车队,木匠们打趣的问,“营正,是又有啥活儿了?” 干活能得粮,木匠们不怕有活儿,反而希望活越多越好。 “有谁会做纺车?”李孟羲不多废话,直接问,“做好了纺车,赏粮一百斤!” 李孟羲直接把“悬赏”价格丢出来了。 木匠们一听一百斤粮食,都愣了,我的天爷啊,做好一辆板车,耗时六七日,每人才赏粮五斤,这一下就给一百斤粮,可太多了。 不管是车上做工的木匠,还是车下走路的木匠,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找谁会做纺车来着。 纺车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纺车也是木匠做的,这么多木匠在这儿,应该有人会做纺车的啊。 然而木匠们四处乱看,李孟羲也四处乱看,好一会儿,愣是一个站出来说会做纺车的人都没有。 李孟羲疑惑,难道想岔了?纺车这玩意儿是属于高科技,很难做的吗? 又等了好一会儿,有年长的木匠迟疑的站了出来,“营正,纺车这玩意儿是个精细活,老儿我年轻的时候做过纺车,这么长时间不做了,也不知能不能做好……” “无妨!”李孟羲霸气的把手一挥,哈哈大笑,“老叔但做便是,就是做不好,也有粮赏你!” 听李孟羲如此说,年长木匠也被激的豪气顿生,朝李孟羲抱了一拳,“好!那老儿便放手一试。” 第一百九十一章 黄巾阻路 只是做纺车而已,看弄的热血沸腾干啥嘛。 李孟羲特意交待,纺车得做小小的,能以放在车上,人还能在车上纺布为最佳,大了可不行。 要是做的大了,还不如不做呢。 一听这话,老木匠嘿嘿一笑,拍着胸膛说,大的不好做,小的还能不好做了吗。 成,既然有人会做木匠,纺车就不成问题了,既然纺车不成问题,粗麻布就不成问题,既然粗麻布不成问题,宽背带就不成问题,既然宽背带不成问题,携行具也不成问题。 这他喵的一整条科技树给点出来了,一条小小的手工生产线也即将建立起来了。 纺车比板车难做,年长木匠说,最迟七八天,能不能做好就有结果了,要是实在做不好,就得另请高明了。 纺车的制作技术,不至于复杂到这么多木匠全不会做,而是好多木匠没做过。 没做过的原因是,一架纺车,能传几代人呢,因此需求少的可怜。 纺车大概七八天后能做好,到时开始纺制粗麻布,需要麻线,这是绣娘柳氏告诉李孟羲的。 把麻变成麻线,不知需要多久,何不趁现在,就找人纺线呢? 等纺车做好,线也有了,可直接织布。 曾经华罗庚先生说过统筹时间的方法,比如洗衣服的时候,可以同时打扫卫生,或是饭正煮着,可以织一会儿毛衣。用统筹的方法,合理安排时间,可大大提高时间的使用效率。 李孟羲如今早忘了自己统筹时间的的方法是什么了,但有句话,知识就是当你把书本全忘了,然后剩下的东西。 前世接受过远超这个时代的先进教育,在潜移默化的熏陶之下,李孟羲不经意会显露出不凡的能力。 一车半生麻还在辎重营,得找空把麻分出去,就像让民夫编筐或者编草鞋那样,用一丢丢粮食,就能把麻全分出去,并且让民夫的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少少的一些粮食就可以取得如此好的效果,性价比高了去了。 把麻分出去简单,现在李孟羲和刘备已取信于民夫,只要分麻,民夫肯定踊跃,问题是定价。 李孟羲不知道把生麻变成麻线的生产效率和劳动强度是多大,不好定价。 这事还得刘备亲自来,毕竟刘备来自底层,诸如纺麻这些事,刘备比李孟羲清楚。 按李孟羲所想,赏粮的多少,应该跟生产效率和劳动强度挂钩,李孟羲认为最合适的是,三天的时间,赏的粮够吃一顿饱饭,即一斤粮食,此为最低标准。 三天的工时赏一斤粮,即如果编一一个大篓子,要耗时六天,那从民夫手里收大篓子,一个篓子定价应该是两斤粮。 如果编一个大篓子平均耗时是九天,那平均收购价就应该是三斤粮。 三天能多吃上一顿饱饭,这个量恰恰好,耗粮很少的同时,又很让人有盼头。 有空就可以让刘备把一车多麻分出去了,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色,等晚上再谈。 携行具框架,还有袋子,都不成大问题,而编篓的老人此时也终于把篓子做好了,李孟羲来木匠营的车队,老人正好把篓子拿给李孟羲看。 篓子虽说只是用树枝编的,但看的出来,老人编的极用心,篓子外边光滑,树枝的节都在里边支愣着,在外边看不到一个节。 篓子很大,差不多跟李孟羲一样高,形状也是李孟羲说的方形的篓子,这么大的篓子,肯定能放得下两双被子。 李孟羲抱着篓子险些有些抱不动,太沉了。 “这……得有多少斤重?”李孟羲诧异。 “足足十三斤重。”驼背老人背着手,看着李孟羲乐呵呵的说着,“老儿我编的这篓子,少说能用个七八年。” 老人对自己的编篓手艺极为满意。 可李孟羲都愣了,编篓是为了做携行具来着,越轻越好,编的能用七八年,编的这么密,这么结实干嘛? 看老人好不容易编好了这么漂亮的一个篓子,李孟羲不好打击老人的积极性,只好好好的夸了老人一番。 只夸的老人眉开眼笑,张着没牙的嘴巴直乐呵。 末了,李孟羲很自然的转过话题,问老人家还是这么大的篓子,能不能五斤,甚至四斤就给编出来? 李孟羲故意用了激将法,“我可知道,篓编的密编的结实是一种本事,编的轻如麦秸,可是更高的本事。不知老人家,重篓编得,轻篓是否编得?” 都说老人会跟小孩子一样,有着和小孩子一样的心性,争强好胜,老人家被李孟羲这么一激,反而被勾起了斗志,“甭说五斤了,四斤老儿我也编的出来!” “还是这么大?”李孟羲问。 “还是这么大!”老人回答。 “还算结实?”李孟羲又问。 “结实!”老人很肯定的答复。 “那好,就辛苦长者了。四斤的篓,能编多轻就编多轻,还有一点,老人家能不能把茬给编在外边,顺溜的留在里边?” “好说!”老人乐呵呵的笑了。 驼背老人,是目前李孟羲遇到的,技艺最精湛的人。 现在携行具已经改进好几版了,即将成型。 —— 此时,自文安县向南,行军已有十一日,行军近三百里地,哨骑终于来报,前遇敌踪。 义军目标明确,没在冀州境内逗留多久,一路南下,如今已至魏郡。 前锋哨骑张飞所部,行至一山,名曰青云山,此山绵延几十里,为冀州以南屏障。 不知何部黄巾,屯兵山上,扼守险要,阻断义军去路。 哨骑有限,大路四通八达,只能挑有限的路走,于是就撞到了此地。 不巧的是,此地有黄巾阻路,正好碰上;巧的是,此地有黄巾阻路,正好碰上。 张飞领哨骑回赶,最先见到的是前锋关羽部。 军情突至,关羽立刻下令麾下士卒原地停下。 张飞见了关羽和其部下几百士卒,顿时大喜,要关羽领军,前去杀他一阵再说。 关羽抬头,一看天色,绝无贸然率军前进的打算。 “翼德,敌军离此地还有多远。” “三四十里。”张飞答到。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以山河为界 三四十里,大军拖老带幼的,行军得一日路程呢。 “翼德,你随我回去,哨骑和先锋营合为一处,去和大哥汇合。” 关羽安抚着好战的张飞。 张飞郁闷无比,手中马鞭凭空啪的一声抽了一声。 关羽和其麾下的奔袭之士,率军便回,关羽和张飞并马齐驱,关羽细问军情,问敌军有多少人。 一问,张飞不知。 “俺只见敌军扎营山上,扼守山道险要,见其营寨连绵一片,有多少人确是不知。” 说到这里,张飞转头,回鞭一指后面跟着的哨骑,“你等再去打探,盯着黄巾动向,但黄巾有变,立刻报来。” 疲惫不堪的哨骑想说口粮和水都没有了,要不补充点口粮再去,还有马的草料也吃完了,也得回去领下草料的吧。 张飞对部下很苛责,弄的他麾下的哨骑们,连补充粮草这件事也不敢多问一句,生怕惹怒了喜怒无常的张飞,平白无故挨鞭子。 正当哨骑犹豫着是否要提一句,张飞见哨骑犹豫,眼睛立刻一瞪,“怎地不动,想让俺老张抽你不成?”张飞怒喝一句。 哨骑小队长委屈,马上拱手一礼,“将军,我等哨骑干粮耗尽,需回领军粮再去刺探敌踪……” “去就去!问俺老张做甚!”张飞吹胡子瞪眼的,把哨骑吼的不敢吱声。 一旁,关羽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翼德,你部哨骑风餐露宿,劳累许久,即黄巾在山上立寨,断不会轻易弃寨而去,哨骑回军歇息两日无妨。” 说着,关羽挥手,让张飞的哨骑跟在后边一起回营。 张飞对待部下严苛无比,关羽和刘备早劝诫过了,两人头痛不已,可张飞还是自行其是。 “翼德啊,我军联络巡查刺探之事多赖骑兵,孟羲说你太过苛责哨骑,是自损军力之举,日后得改改了。” 关羽说的语重心长,而张飞并不领情。 “嗯?!”张飞牛眼大瞪,脸上一脸怒容,“那小子背后说俺老张坏话?岂有此理!” 愤怒的张飞抽了坐下马匹一鞭子,纵马飞奔,要回去找李孟羲算账。 关羽马不如张飞的马好,追之不及。 张飞脾气火爆,不听劝,让关羽头痛不已。 —— 张飞要回去找李孟羲算账,先一步撞上了在中军行军队伍前的刘备。 兄弟两人许久未见,按理说张飞会很兴奋的,但是张飞一反常态,见了刘备,还想躲。 “翼德!”刘备见了张飞,喜出望外,忙纵马迎上。 “如何回来?可是遇敌?走,回营好好歇歇,你我畅饮一番!” 刘备深知为人处世的道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亲兄弟也要礼节周到。刘备不因张飞是他义弟,关系亲密,而疏忽半分。 张飞为大军前驱探路,辛苦无比,自然要犒劳一番。 张飞像是心不在焉,眼只往后面瞅,“李孟羲呢?他在哪?” “在辎重营,你找他……”刘备下意识就回答了张飞。 刘备话没说完,“驾!”张飞直接撇开刘备向后军跑了。 刘备愣神片刻。 刘备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了,纵马狂追张飞。 “张翼德!你给我停住!” 刘备边追边喊,张飞并不理会。 “张飞!你再给我跑一下试试!”刘备气急。 在汉朝,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刘备就差破口大骂了。 他还不知道张飞是去干嘛的?张飞跟李孟羲合不来,刘备早心如明镜一般。 大哥当真是发怒了,张飞蔫了,不情不愿的勒马停住,停在道旁。 刘备追来,“你啊你啊,”刘备指着张飞笑骂,“说,咱家孟羲怎地又得罪你了?” 张飞哼了一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他李孟羲背后说人坏话,算不得正人君子。 刘备闻言,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嗯,说你张翼德不体恤士卒,自耗军力,这可是不是孟羲说的,是我说的。怎地,连大哥也要教训吗?” “来,举矛。”说着,刘备噌的一声拔出长剑,要张飞把矛拿起来,既然不服,来打一架。 张飞被刘备刺挂的脸上挂不住,他怎能真的拿矛去和大哥厮斗,“大哥,你就护着那厮吧!”张飞有点委屈。 “什么那厮!”刘备把剑入鞘,笑骂一句,“孟羲是咱自家兄弟,且莫再如此说。” 张飞这谁也不服的性格,只有刘备能制得住他。 刘备好奇,十几天不见的张飞为何事突然回来了,按惯例,张飞连补充粮草,都是由每日回来回报军情的哨骑一并领去的。 等刘备问,张飞才说起遇到了敌军,再往前二十来里,就是一路上坡路,再往前二十来里,有山阻路,黄巾在山道两侧扎营,扼住了山道。 刘备一听果然有军情,有些无奈和恨铁不成钢。 “翼德,既有军情,你何不速报,反而有闲情去找孟羲麻烦?你岂不知,兵贵神速也?” 刘备自从开始学兵法,教训其张飞,也出口成章了。 被刘备训斥,张飞只能耷拉着脑袋听从。 恰这时,一游骑来报,问是否扎营。 刘备一看天色,还有点早。 刘备于是就地,在官道两侧,纵马跑了一大圈,视察之后,决定就地扎营。 “传令,于此地扎营。” 游骑领命而去。 刘备学习兵书战策,已有成效。 若再早些时候,刘备要扎营,找个空旷地方,能避开树林等地已经不错了。 现在,刘备已经能联系更广阔的范围一起观察,看哪边地势更开阔,看大路朝向,哪个方向敌军可能前来,然后扎营之时,防御方向有所侧重。 —— 扎营地选定,前锋往扎营地回赶,后边拖拉了数里的民夫队伍和辎重营往前赶,最终在扎营地汇合。 每日扎营,也是整顿部队的一个过程。 夜晚,刘关张三英并军师李孟羲,还有跟着过来的李孟羲的弟弟李砖,五人于中军大帐,商讨军情。 李孟羲很疑惑,“为何两州交界之地,要么是山要么是河呢?” 关羽闻言大笑,给李孟羲好好解释了一番。 不是交界地往往有山脉有河流,而是正因为地理被山川和河流隔断,才自然划分出了一个州郡县。 李孟羲如此傻乎乎的,喝闷酒的张飞看他越发不爽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颜值即正义 放在以前,一听有战事,李孟羲会感到害怕,生怕义军打了败仗,黄巾乱军冲过来把他和弟弟两个给砍了。 现在李孟羲听到有战事,心态很平和,甚至聊着聊着有些瞌睡。 “敌军是屯兵山上?” “是屯兵山上。” “敌军有多少。” “不知。” “即离敌军只有一两日路程,那便军合一处,哨骑收缩,缓缓而行,以免为敌所趁。”李孟羲沉思片刻说到。 此议刘备关羽两人都无异议。 敌轻已近,本该如此。 “敌军屯兵险要,我军该用何法攻山?”李孟羲问关羽。 关羽沉吟,“不管何法攻山,以下攻上,我军伤亡必大。” 关羽对战事并不乐观。 以下攻上,山上箭如雨发,箭支被重力加速,势大力沉,而山下往山上射箭,箭支动能会快速衰减,这一来一去,差距大了去了。 再说枪兵结阵从山坡往下冲,人顺着山坡越跑越快,势不可挡。 而山下的人往上爬,稍微绊一下就有可能一个失足朝山下滚去,同样,山上的敌军冲下来,用盾牌稍微撞一下,就能把攻山的人撞的滚下山去。 佯攻的劣势比攻城的劣势还大,攻城多少还有攻城器械可用呢,攻山啥器械都没有。 李孟羲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攻山战,颇觉棘手。 这一仗难打了,就算打赢,伤亡也不低。 文安县攻城一战,乡勇们死伤的七十余人,其中伤员一多半,当场死的只有不到三十来人。 现在,重伤员早死完了,轻伤员也死了很多,活着的只剩四个了。 四十多伤员最后活了四个,生还率不足十分之一,死亡率太吓人了,一度让李孟羲认为他辛苦蒸酒出的烈酒没用。 “既然要打仗了,我回去,让木匠营多做点盾牌备用。”商量半天,因为斥候没有探查出人数,斥候能力有限,也没办法描述山势敌情,因此没商量出什么,李孟羲起身告辞了。 与其在这里干想,还不如回去打造点兵器呢。 木匠营有发展成小型兵工厂的潜质,比如盾牌,就完全可以生产。 汉朝有犀利的弓弩技术,重弩穿透盾跟玩一样,但有盾总比没有的好。 再说了,普通的木盾虽然防弩不太行,放刀剑还是够用的。 木匠营那么多木匠,没有任何一个有做兵器经验的人。 李孟羲问什么木头做盾合适,木匠们也都不知道,没办法,李孟羲只能从军中搜集来各种精良的盾牌,丢给木匠营,让他们自己看是什么木头。 大汉武库生产的真正的军品盾牌,质量跟黄巾流民自造的劣质盾牌可是不一样的。 秦时明月中有说,墨家机关,木石走路。 因为木石是中原最丰富的自然资源种类,有这样的物质基础下,汉民族的木石相关的科技点的非常的高,整体都高。 木匠们摸摸看看,用手指在盾牌上弹了两下,然后把盾牌的漆皮刮去了一点,再仔细看过木头纹路,意图通过木头纹理来判断是什么木头。 有的家伙,拿不定主意,还用牙咬了一口,不知他是否是通过尝味道来判断出木头的种类。 李孟羲搜集了军中最好的七八面盾过来,这些精品货足以代表大汉的制盾工艺。 盾牌在木匠们手中传来传去,好多人经手之后,有分歧,也有讨论和争执,最终意见大致统一了。 “山字盾是什么木头?” “楠木。”木匠回答。 “楠木?”李孟羲诧异,这玩意儿不是很贵的吗,楠木生长极慢,有人拿楠木来做盾,这么奢侈的吗。 木匠坚持说是楠木。 人家玩木头是专业的,人家说是就是,可能现在楠木还不像后世那么稀缺的吧。 “那这个呢?犀面大盾,用的什么木头?” “铁木。” 卧槽,铁木是个什么鬼木头,一听名字就很硬。 长方形的犀面大盾,外面包着一层牛皮,牛皮上涂了黑漆,漆亮的反光,犀面盾属方盾的一种,很大,举起来能遮掩住身体上半部分。 犀面大盾是李孟羲找到的最漂亮和厚实的盾牌了,死沉死沉的,李孟羲两个手都抬不动,原来是铁木做的盾,难怪这么死沉。 “那这个盾呢,小圆盾,是什么木头?” “槐木。”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 现在他知道,盾牌大致都是什么木头做的了。 木匠们有实物参考,包括盾型,用料,还有盾背面的加强筋,盾后的握把加在哪,以及盾楞的包边怎么做,直接照着模仿就行。 李孟羲于是下令,让除做纺车的木匠以外,其他人把手中的活先放放,开始做盾。 然而鲁犁说,没有木头,楠木和铁桦木都没有。 而用其他木头做盾,鲁犁不知哪种木头合适。 这问的李孟羲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盾是来防箭和防刀砍的,盾是刚性防御,做盾的木材自然是越硬越好。 鲁犁空有一手木工手艺,还能识得木头,更兼熟悉木性,可要让他做没有做过的东西,他选木头的眼光还不如李孟羲呢。 鲁犁说现在已有的木头,最硬最沉的是槐木。 “那就用槐木做盾。”李孟羲说道。 木匠们的效率还是可以的,离青云山四十里路,走了一天半,木匠营就共计做出了二十面盾,平均每个十人小队,做出了两面盾。 盾不说防御力和外观怎么样的,至少大小和形状和精良的正规军盾是一模一样的,因为不管是方的圆的还是山字盾,都是按照军盾一比一模仿的。 当李孟羲把盾带着给关羽刘备看时,两人对李孟羲带人做出的盾赞不绝口。 不管怎么说,比黄巾军随便锯块木板这么做成的盾,颜值高太多了。 看这弧度,看这加强筋和包边,看这舒服的把手,怎么看怎么像模像样。 总之,李孟羲让人做的盾,防御力可能跟黄巾乱军用破木板做的盾是一样的,但是看起来,就是比黄巾军的破盾厉害的多。 相必,漂亮规整的兵器也是士兵信心的来源,和士气的保证。 第一百九十四章 鸳鸯小阵 随着行军继续,大路的走向一路上坡,越来越难走,从这一点就足以感觉到,黄巾驻扎的青云山脉一定不小,不然其海拔不足以蔓延到如此大的范围。 古人察天时,识地理,李孟羲不识山川,却也有一些古人所不及的地理知识。 快接近青云山脉了,远望去黑色的连绵的山的轮廓横在天边。 尚不见敌踪,李孟羲和刘备关羽便早已针对敌军展开了充分的讨论。 讨论作战,三人详细从兵种搭配,阵型,战法,等方面,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一整套攻山战术讨论出来了。 讨论的结果是,弓弩虽然攻山是劣势,但是依然必不可少,攻山和敌军远射,处于绝对的劣势,因此,不可与敌军远射。弓弩混编刀盾兵中,和敌军短兵相接时,抵近攒射。 且在攻山战中,弩箭射速比羽箭快,箭道平直,更适合山地作战。 既然提到了箭道这个名词,这不用想,又是李孟羲想到的战术。 当攻山之时,敌军顺着山坡丢石头木桩,顺山滚下,越滚越快,碰着就死,挨着就伤,如何防御? 答案是防御不了,任何盾牌都防御不了落石,只能靠躲。 既然只能躲了,攻山的战法也有了,不能当真圆阵锥阵等大阵,而应该是散阵。 然而散阵又不能完全散成一个个的个体,完全分散成单个个体,虽说应对落石的反应更灵敏了,但是容易引起混乱。 山上突然滚下来了两个大石头,正好两个人这个想往左跑,那个想往右跑,然后一下撞一起了,然后完蛋,两个人没跑及,全被砸死了。 所以嘛,三百个攻山士兵,分成三百个散乱的个体,那么混乱度是三百。这三百个人分五人小队,那么这五人同时躲避石头,及时反应完全够了。三百人,分成五人一个整体的,混乱度是六十。 山地作战,不同平地,大体属于小股部队的交锋,山上的一棵树,一个大坑,一个小土坡,就足以让地形变得支离破碎。 五个人的小队是吧,李孟羲突然脸上露出了笑意,这笑意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关羽刘备两人看的清清楚楚。 五人小队,前边两个盾手,左后和右后两个长枪手,后面一个弓弩手,如果有狼铣,可以再加两个狼铣,熟悉吧? “鸳鸯小阵。”李孟羲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孟羲,何为鸳鸯小阵?(何为鸳鸯小阵?)”关羽和李孟羲异口同声的问到。 李孟羲回过神来,脸上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自信,“此战用鸳鸯阵,短兵相接,大利我军。” 李孟羲如此自信的信心来源于明朝抗倭的戚继光将军,此阵长短搭配,可远可近。 经过实战检验,一群没经历过战阵的矿工,依靠阵型,直接吊打了单兵战力凶悍的倭寇,常常取得杀敌数百,未伤亡一人的逆天战绩。 此阵在小股部队作战时,简直逆天。 如今要攻山,用此阵正是时候。 不仅如此,平地战阵,也可用鸳鸯阵。因为纵然结了数百上千人的大战,往往一打起来,敌我交杂,乱成了一锅粥,还小股部队的厮杀依然常见,此时,鸳鸯阵依然犀利。 亏得李孟羲这么长时间研究方阵圆阵,竟然把这么一个简单有效又家喻户晓的阵型给忘了。 如果把鸳鸯小阵在全军推广,绝对是现下能立刻提高战斗力的方法。 李孟羲想着,想的跃跃欲试了。 “玄德公,可否就地扎营?”李孟羲抬头看着日头正高,“还剩半日时间,正好够我把鸳鸯小阵,教与全军将士。” 刘备一听,哪能不允,立刻哨骑四处,就地扎营。 什么事啊,离黄巾就剩四五里地了,刚到中午,就突然不走了。 扎营在撂天荒地里算是怎么回事。 前锋张飞接到停军扎营的命令,人都懵了。 张飞带着疑惑返回,当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飞差点又爆发了。 校场,即一片荒地之上,聚集了六七百战兵,除辎重队外,所有战兵都在这里了。 个子矮矮的李孟羲,正在教乡勇们该如何摆鸳鸯小阵,并用此阵御敌。 鸳鸯阵创立之初,便就是戚继光为训练不足战斗力低下的明军量身打造的,容易上手操作简单是其一大特点。 李孟羲讲了一遍,五个乡勇已经完全领悟到了李孟羲的意思,操练的像模像样。 关羽还以为鸳鸯小阵是什么神奇阵法呢,原来竟如此简单,不过是两个盾在前,两个枪兵在后,然后是一名弓弩手。 这阵法平平无奇,无甚可称道之处。 “孟羲,你这阵法,怕是抵不过枪阵。”关羽有些失望。 枪阵?李孟羲皱眉一想,那就试试。 然后,校场演兵,百人枪阵,对二十队鸳鸯小阵。 鸳鸯小阵完败了。 李孟羲不由皱眉,难道鸳鸯阵当真不适合堂堂之战吗? 人数再减,五十对五十,鸳鸯小阵还是败了。 当人数兼到二十对二十,枪阵太单薄了,鸳鸯阵和枪阵互有胜负。 当枪阵十人,对鸳鸯阵十人,鸳鸯阵胜率达到了七成。 当五人对五人,并且交战范围局限于一个狭小范围之时,鸳鸯小阵对五个枪兵,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五对五,“敌军”枪刺来,我军盾兵用盾挡,稳如泰山,阵型不乱,而我军枪刺去,敌军没有盾手在前,要么被刺中,要么被逼退,敌军一退,我军一进一追,我军优势就扩大了。 小规模交战,能防能突长短兵器配合完美的鸳鸯小阵占尽了优势。 两辆板车以为壁垒,假做攻山之时的两个树,只留有中间狭窄的厮杀空间,也就是仅能三五个展开的空间。 演练的结果是,鸳鸯小阵的兵种配比,比纯粹的枪兵占优势的多。 关羽在一旁也看出了门道,既然枪兵不行,那盾兵呢。 于是,关羽又叫来五个刀盾兵,再战鸳鸯小阵。 刀盾兵顶着盾撞过来了,鸳鸯阵的盾兵也抱着盾撞上去,这时鸳鸯阵后边的两个枪兵阴险的把枪从一边,从前排盾兵身侧往前捅,敌军盾兵小腿被枪扎了,或是脚被枪扎了,上下同时受到攻击,于是凉了,于是鸳鸯小阵又完胜。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李徐行” 五个刀盾兵对五人的鸳鸯小阵,鸳鸯小阵又赢了。 关羽看的分明,刘备目露惊奇,张飞蹲在一边,眼睛瞪着李孟羲的后背,眼睛瞪的老大。 鸳鸯小阵连战连胜,李孟羲笑得很开心。 关羽拂须沉思片刻,决定同样以盾兵枪兵混合编队,再战鸳鸯小阵。 关羽也让两个盾兵在前,又两个枪兵在后,一个弩兵最后面压阵,这其实也是鸳鸯阵了。 鸳鸯阵对鸳鸯阵,胜负各在五五之间。 经此一番操练,看似简单但无比实用的鸳鸯阵得到了关羽的认可。 虽说鸳鸯阵简单容易上手,却没有简单到真的看一眼就能上阵杀敌的地步。 鸳鸯小阵是盾兵和枪兵以及弓弩混编的阵法,但不是盾兵枪兵和弓弩这三个兵种放一起就是鸳鸯阵了。 盾兵和枪兵的合击战术,战场上长有,而鸳鸯阵与普通合击战术不同的是,要时刻保持阵型,盾兵要一直在前,枪兵掩护两侧,后边的弓兵游走,有机会就朝敌军放箭。 战术细节还要完善,最主要的是阵型要时刻维持,鸳鸯阵中的刀盾兵,跟其他刀盾兵不同,不能死命的往前突,而是应该成为阵型的一部分,和枪兵同进同退。 于是,在行军半途,义军突然停下,临时抽出时间操练鸳鸯阵。 上次文克复文安县城之后,刘关张三人都想立刻进军,唯独李孟羲提议暂留两日。 也就是那短暂的两日之间,义军的攻城器械大为改进,义军攻城战法,在两日之间被迅速完善,义军的攻城水平大为提高。 文安县那时突然停军不前,而今又是突然驻军。 两次了,此举虽与兵法之中兵贵神速之理相悖,目前却是最有利的选择。 自古不乏有熟读兵书,打仗却一塌糊涂的人,纵兵法读尽,不足持之纵横也。 在大太阳下,义军顶着太阳,练了近两个时辰,李孟羲穿插于一个个鸳鸯小阵之间,来回穿梭,不停的指点着结阵要点。 要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五人同进同退,当如一体。 见练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找到同在校场穿梭的关羽,“可以继续行军了。” 鸳鸯阵,是李孟羲“发明”的,李孟羲认为差不多了,那就差不多了。 李孟羲虽不是一军统帅,但他一言能让大军顿止,偏偏刘备和关羽还听他的。 一般人打仗,容易热血上头,李孟羲却是与之相反的另一面,不仅不上头,还有心思走着走着让军队停下,先练练阵法再说。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后来李孟羲类似的举动还有更多,于是后来刘备笑着给李孟羲起了一个绰号,“李徐行”,意思就是说他打黄巾的时候,总是突然会停那么一下。 要么借城墙之便,操练攻守之法,要么临时想到了好用的阵法,立刻停下操练,再趋军求战不迟。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我军战未备,将军且徐行。 这一两个时辰操练鸳鸯小阵,可不仅是让枪变亮了一点那么简单,而是让一把钝枪,变得锋锐逼人。 “关二哥,送我去木匠营。” 在马上,李孟羲突然拉了关羽的袖子说到。 “奥,好。”关羽也不问其他,调转马首,向后军辎重队去了。 李孟羲回木匠营,自然是要让木匠们把攻城器械给打造出来,比如攻城梯这个最简单的攻城器械,已经可以做了。 闲暇的时候有跟鲁犁聊过,其实板车的两个车把,又长又直,很适合做攻城梯。 在前世,有些公知吹捧日本,说日本所有机器上的钢管,都是按军品的规格生产的,这样一旦爆发战争,细钢管可以当枪管,粗的排气管可以当坦克炮。 哈哈哈哈! 前世李孟羲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快笑死了。 虽然这个故事好笑,但李孟羲因为这个滑稽的故事,学到了一点东西,就是把一些物品通用,真的能节省成本。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前世陆军野战军中有一种牛逼无比的行军铲,这铲子折起来固定,能当锄头使,放下来能当普通的铁锹用,铲子尖部是刀刃,可以当飞铲用,侧面一面也是刀刃,可以当斧头用,另一个侧面是锯刃,可以用来锯木头,还有,这铲子还能煎鸡蛋,铲子柄其实是中空的,其实是一个小迫击炮的炮筒,必要的时候,把铲子钉地上,立刻就可以发射炮弹。 看吧,能锄能挖能砍能掷能锯能煎鸡蛋还能客串迫击炮的铁锹,多无敌啊! 因此,李孟羲觉得自己生产的板车也可以把某些零件特制,以便拆下来就能拼成攻城器械。 比如板车的两个长车把,又长又直,简直太适合做梯子了。 于是李孟羲就问过鲁犁,问如果把车把,凿出一排孔,用的时候插上木杆,变成梯子能不能行。 鲁犁小哥被李孟羲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惊的目瞪口呆,老天爷啊,见过抠门的,没见过抠门的连车把都得钻几个窟窿用。 鲁犁很认真的想了想,告诉李孟羲说,如果把车把钻出孔,车把就不结实了。 不结实就不结实呗,又不是做豪车,能用个一两年甚至几个月就够了。 “不结实?那会不会断?”李孟羲又问。 “……不会的吧。”鲁犁有些不太肯定的回答到。 车把直起到牵引的作用,其本身不是车辆的支撑结构,钻几个小孔,虽然会降低车把强度,但不至于车把拉一下咔嚓就断了。 李孟羲于是有了主意,往车把上钻孔会影响强度是吧,那就把车把做粗一点,车把做粗一点同时,把孔凿细一点,这不就把对车把强度的影响降低到最低了吗? 于是,因为李孟羲这一个决定,后来由木匠营制作的板车,车把比一般板车粗的多,这么做带来的一个好处时,如果需要,义军可以在半刻中之内,呼啦一下组装出上百架攻城梯,可立刻攻城。 省去了很多打造攻城器械的时间,说什么兵贵神速,此为最速。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引蛇出洞 不过,那是后话了。 木匠营轮毂和车轴刚开始统一标准化,在车把上凿孔以备做攻城梯之用,更还是还没来得及做呢。 所以奔袭五十里,三刻临城四刻攻城五刻破城的最速传说,还远不能实现。 大约下午四点,前锋哨骑已跟黄巾撒出的斥候照面了,一番交战,互有死伤。 已至青云山山脚下二里地,远山在望。 大军并不全是战兵,还有众多民夫,更兼有妇孺老弱,可战之兵,仅有一千。 三百乡勇看护辎重,再留两百以备危急,能调动攻山的兵力,只有五百。 且不说敌军有多少人,五百人放哪都嫌少。 “孟羲,可敢前去观阵?”关羽打马而来。 “有何不敢!”李孟羲大笑,就要跟关羽走。 在车上乱爬的弟弟看哥哥走了,“俺也去观阵!”弟弟忙爬了起来,扒着车栏就要往下跳。 李孟羲笑了,“你会观个锤子的阵!”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在这等着,等哥哥回来,跟你讲讲看到了什么。”李孟羲安慰弟弟。 “奥。”砖头听话的不再闹腾了。 砖头伸出小手,把手伸向李孟羲。 “啥?”李孟羲摊开手掌。 弟弟往李孟羲手里放了一颗小小的枸杞子,“就撇(方言,撇,剩下)俩了。” 只剩两个枸杞子了,砖头专门还给李孟羲留了一个。 哇奥,有个弟弟真的好。 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咚的一声跳下车去。 然后,坐在马背上,李孟羲死死的抓着关羽的衣服,生怕关羽骑马太快了把他甩下来。 “驾!”关羽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马跑起来了,李孟羲要吃弟弟给的那一颗小小的枸杞子,手刚一松开,马突然一个加速,枸杞子从手里掉了下去。 “哎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 刘关张三人,趋至青云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李孟羲从关羽身后探出脑袋,他抬头上望,见一条窄窄的山道,如同细带子一般挂在山上,沿着山体向上延伸。 再往上看,只见山体陡峭,笔直的如同刀削,山上怪石嶙峋,并无多少草木,再上看,在半山腰处看到黄巾营寨,营寨连绵一片,不知深浅。 此处为一寨,再向上,李孟羲竟然看到了山头上立着座险关,城关正好卡死在山道之上。 “卧槽!”李孟羲又一句卧槽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还整什么鸳鸯阵,但看这陡峭的山壁,左右两条上山小路全被黄巾用鹿角拒马堵的死死地,黄巾两个分寨也正修在两条路的险要处。 这他喵的咋打,山上推下来个大石头,装甲车也得被砸的趴窝。 正想着,突然山上轰隆一声,黄巾当真把石头推下来了。 李孟羲就看见那块大石头边滚边弹,势如雷霆般的滚落下来。 巨石顺着山势,带起一路的烟尘,眼见石头越滚越快,李孟羲都快吓死了。 “走啊!”李孟羲着急的拽着关羽的衣服,让关羽离山脚远一点。 关羽不为所动,回头朝李孟羲笑了一下,然后又转过头去了。 正在这时,石头终于轰隆一声砸落了下来,滚了两滚,在离刘关张三人三十步外停下了。 李孟羲虚惊一场,还好还好,没被砸到。 让李孟羲气愤的是,刘备三人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讨论这石头有多大。 关羽说至少三五百斤,刘备说有四百斤,张飞说是六百斤。 李孟羲都无语了好吧。 这仨人神经这么大条的吗,石头砸下来,马都有些惊了,这仨人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般的镇定。 “孟羲,你觉此山如何?”关羽回头笑问。 李孟羲才不承认被吓到了呢。 “嗯,此山险峻,难以轻下。”李孟羲神色如常。 关羽见李孟羲神色泰然,暗自对李孟羲大加赞赏。 要是一般胆小少年,肯定被吓的面如土色了,纵是胆大的少年,也会被落石的霹雳声响惊的目露骇然。 像李孟羲这样,面色淡然,果然异于常人,不愧是李孟羲。 其实完全是因为李孟羲心理年龄大,恢复的快,石头没落下来的时候,他也紧张的一笔。 “咱们走吧?一会儿敌军冲下来咋办?”李孟羲不解关羽三人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正要等敌军冲下来。”关羽回复了李孟羲一句。 李孟羲不解其意。 关羽话刚落,山腰上喊杀声震天,从山腰的两个黄巾分寨,大股黄巾鱼贯而出,朝山下冲杀出来。 李孟羲又紧张了,他想,这下关羽三人该走了吧。 “驾。”关羽一夹马腹,远离山脚,刘备张飞二人,紧随其后。 李孟羲以为关羽终于要走了,可他又想错了。 关羽只是纵马稍远离山崖一段距离,然后就停住不走了。 山上喊杀声越来越近,李孟羲探头观望,他见关羽驻马的地方,正好在山崖之前。 这一会儿黄巾弓手冲下来,刚好站在崖上往下攒射,站这里不就成靶子了吗。 黄巾军很快冲下来,冲到了峭壁上,黄巾弓弩手于崖上列阵,然后弩箭如雨一般呼啸而下。 李孟羲还有些恐惧,当他眼睁睁的看到弩箭全部落在离自己还有二十来步的距离,飞的近的只有了了的一些箭支,李孟羲乐了。 关羽看来是故意的,他看出了峭壁的地形有利于黄巾弓弩结阵下射,于是故意在峭壁前等着黄巾,同时关羽很鸡贼的恰好站到弓弩的射程之外。 超出射程,依然会有流箭嗖嗖的飞过,但箭支力量大幅度衰减,以刘关张三人之勇,力量不足的箭支会被轻易拨落。 关羽一手拎青龙偃月刀,一手拂须,一双丹凤目微眯,抬头向上观瞧,箭如雨下,箭支落在麻前十来步噗噗作响,而关羽神色自若。 没等多大一会儿,崖上的黄巾将领仿佛知道自己被耍了,下令停止放箭。 上书【黄天】的一面杏黄大旗之下,一个身材魁梧,头上黄巾覆发,身掼鱼鳞细甲,手提强弓的黄巾将领露出了身影。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观阵之法 敌首已现踪影,双方一高一下彼此观望。 黄巾将领见崖下三骑,眉头微皱,“取箭来。”继而伸手问亲兵要箭。 亲兵忙奉上一支上好的雕翎狼牙箭,黄巾将领接箭,箭搭弓上,然后侧身,后扯一步,一手掣弓身,一手拉弦,双臂奋然发力,轧的一声弓身被一下拉开了。 瞄准崖下为首,身穿绿袍之人,黄巾将领突然松手。 嗖的一声,狼牙利箭离弦而飞。 崖上之人放箭伤人,关羽早防着呢。 只听嗖的一声,箭从上方飞过,然后朝后飞了。 关羽回头一看,钉在后面十来步远的箭。 “此人弓力不错。”关羽出言夸赞。 弓力不错的意思是,那厮力气很大,开的了硬弓,但是射术就不行了,偏了老鼻子远了。 李孟羲都想笑了。 “驾!” 关羽三人往回赶了。 回去的路上,李孟羲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知道关羽驻马崖前,必有深意,却不知他为何如此。 关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孟羲,你可会观阵?” 观阵是什么意思,李孟羲想了一会儿,大致意思是看敌军人数,阵型松散,以及队列纵深之类的。 但是,李孟羲自付,目测人数,自己不会啊,目测纵深,也不会的,看敌军阵型松散,倒是能看出来。 “某不会观阵。”李孟羲老老实实的回答。 军师不会观阵,在预料之中。 于是关羽便把观阵之法倾囊相授,“孟羲,我于崖前驻马,便是为了引敌军以弓弩射我,而后,可知敌箭雨疏密,再而后,可知敌军有弓弩手多少。”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听枪声都知道有多少人投入战斗了,在古代,竟然也有人能凭借箭雨疏密来大致判断敌军弓弩手的数量。 想来是完全可以的,甚至看箭雨比听枪声能更容易判断敌军数量,因为枪声吧,是声音信号,而箭雨呢,哗啦一大片,再直观不过的视觉信号。 画面和声音携带的信息量是完全不同的。 用最简单的比较,一大群人一起乱吼,然后录成语音,语音大小才几k。 而把这一大群人随便拍成一张照片,大小都得几百k。 携带信息量差距是百倍之多。 看箭雨估算出弓弩手的数量,还算人力可以达到多程度,闭上眼睛听声音估算数量,那是神仙级的难度。 这么想着,李孟羲眉头越皱越紧。 那行军打仗,遇到敌情,斥候是如何估算敌军数量的,难道是跑到敌军营寨前,让敌军弓弩手射一轮箭雨过来,看看箭雨密度,然后估算出敌军数量吗?显然不可能。 而且,就算能估算出数量,那也是弓弩手的数量啊,敌军总体数量又是多少。 “关将军,观箭雨而知弓弩寡众,此某不能为也。然纵知弓弩多少,又怎知敌军全军有多少人?” 李孟羲带着深深地不解问到。 关羽仍然没有直接回答李孟羲的问题,“孟羲,我军战兵多少?” “千余。” “我军弓弩多少?” “额,不知。” “我军弓弩手,有两百余人。”关羽替李孟羲回答之后,又问,“那我问你,若你知黄巾弓弩,有两百余人,可知黄巾全军多少人?” 关羽这么一问,李孟羲立刻就理解了,关羽在看不到黄巾营寨规模大小,又无法用其他办法刺探黄巾兵力的情况下,是如何估算敌军兵力的。 关羽故意引敌军弓弩手出来,引弓弩手射箭,让敌军暴露实力,然后,估算出弓弩手多少,然后再由弓弩手的数量,和黄巾军普遍弓弩的配备比例,反推出其全军人数。 真他喵的机智。 李孟羲对关羽佩服极了。要让李孟羲自己想,缺乏实战经验的李孟羲,是断然无法想到这种巧妙的方法的。 由此,李孟羲还学到了另一点,那就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情报,敌军来了三两个探子,你就把弓弩手全掉过来射探子,岂不自己把自己暴漏了。 探子远远的打探我军营,是难免的,要看就让他看去,人眼能看里把地呢,要看清楚的也能看半里地,离那么远,弓弩射不到,真不爽了派骑兵去把敌军探马撵走得了。 举一反三之后,李孟羲学到了三点,一是引蛇出洞之计,二是可以借助某些在这个时代能代表普遍规律的事物,来逆推整体,三就是尽可能隐藏自己的情报。 关于第二点,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普遍规律的个体事物呢,比如在这个时代,车马的运输能力都是一样的,我家马车能拉多少粮食,你家的也是这么多粮食,别人家只要马车没用上轴承,马车拉粮食的数量肯定也是近似的。 总之,大家都是汉末军阀,马车的科技实力没任何差别,董卓的马车运力等同于曹操等于公孙瓒等于孙权等等。 所以,任何一方,都可以从敌军马车数量,来分析出敌军粮草数量多少。 同理,还有一个历史上出名的减灶计,同时还有一个增灶计。 同样是基于有普遍规律事物来反推的,因为做饭必须得用锅,所以你的锅变少了,说明你的士兵可能发生溃逃了。 要是现代战争,就不数锅灶了,因为不用锅,也有压缩干粮,没了压缩干粮,也有空投,数锅没有意义了。 同理,还可以数帐篷。 十人共帐,是结合了帐篷容量和方便管理两个方面的最优数值,所以同文明下,同等军制习惯下,普遍规律是所有诸侯的军队,一顶帐篷可容纳十人。 所以可以直接通过帐篷来反推人数。 这大概属于情报学的内容吧,李孟羲想到。 思维一扩散,扩散的让他脑海里乱哄哄一片。 关羽拿义军本身的弓弩比例,去反推黄巾总兵力,方法是很准确的。 义军有诸多缴获,囤积的弓弩其实装备五百人的弓弩手都足够,抛开涿郡乡勇不提,也就是说,近万黄巾,有弓弩五百,二十比一。 关羽目测,山崖上弓弩手少说有三百人,二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山上黄巾有六千。 最多六七千,也可能更少。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为险,二为隘 回营,刘备关羽二人包括李孟羲脸色都不太好看,山势太险,攻山艰难,死伤必重。 然明知会伤亡惨重,关羽一言不发,依然要领兵攻山。 “能绕路吗?”李孟羲突然问。 “我等起义军征讨黄巾而来,今遇黄巾,怎可绕路不战?”关羽不肯绕路。 “那……用火攻呢?”李孟羲转瞬又想了别的方法,然后这个想法刚想出来,李孟羲就觉得此法行不通。 那山上乱石嶙峋的,连棵树都没有,哪里有树叶去点火。 火攻用不了。 见李孟羲愁眉不展,显然为战事忧心,正在调试强弓并洒水淋湿箭羽的关羽见李孟羲忧心崇崇的样子,笑了,“孟羲,你可知攻山有何应策?” 应策?李孟羲皱眉,不由挠头。 “火攻?不行啊,那山上没有落叶堆积。” 关羽又笑了,“兵法《孙子》一书,就有破敌之策,你想不想知晓?”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有吗?孙子兵法有些如何攻山的吗。 关羽放下强弓,轻拂颌下长髯,略做沉思之后,沉声说到,“兵法,地势篇有讲—— 【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 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 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 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 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语毕,关羽笑问,“地形有六,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孟羲,敌军立寨青云山上,你观敌军,是通、挂、支、隘、险、远、这六者哪一者?” 关羽出题考教,李孟羲挠了挠头,继而抬头,看着关羽,一脸天真率真,“再说一遍。” 关羽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 李孟羲中人之资,记忆能力普普通通,一遍记不住。 关羽于是又把地势篇背了一遍。 这一遍,李孟羲听得很认真,边听边记边在脑海里翻译,一心三用。 兵法深意,李孟羲大概听明白了。 地势篇大意是—— 地形有通、挂、支、隘、险、远等六类。 我军可以去,敌军可以来的地域叫做通;在通形地域,应抢先占据地势高而向阳的地方,并保持粮道畅通,这样与敌交战就有利。 可以前进,不易返回的地域叫做挂;在挂形地域,敌军如无防备,就要突然出击战胜它;如果敌有防备,我出击不能取胜,就难以返回,于我不利。李孟羲认真想了一遍,三国演义中,邓艾偷渡的阴平小道,就是典型的【挂】,可以偷摸进去,但是往里进难,往回退更难。 蜀军在阴平无备,于是让邓艾成了不世之功。而若是蜀军有备,那就是另一种结局了——邓艾劳师远征,千里送人头,会成为千古笑话。 类似的地形,或者还有一个子午谷。 凡是我出击不利,敌出击也不利的地方,叫做支;在支形地区,敌人虽然以利诱我,也不要出击;最好是带领部队假装离去,诱使敌军前出一半时,我突然发起攻击,这样有利。 我出之不易,敌出之也不易。 比如在敌我在山区作战,我进攻敌军艰难,敌军进攻我也很艰难。这时,就要防备敌军引诱我出击,同时,我军也可以引诱敌军,然后设伏。 在隘形地,我若先敌占据,就要用重兵堵塞隘口,等待敌人来攻;如果敌军已先我占据隘口,并以重兵据守,那就不要进击,若敌人没有用重兵据守隘口,就迅速攻取它。在险形地区,如我先敌占领,要占据地势高而向阳的地方侍击敌人;如果敌人已先占领,那就主动撤退,不要进攻它。 在远形地区,双方势均力敌,不宜挑战,勉强求战,于我不利。以上六点,是关于利用地形的原则;这是将帅的重要责任,是不可不认真考虑研究的。 兵法地势篇,李孟羲弄明白了。 “敌在山腰小路设寨,山道有关隘,敌据险要,把守险关。故,青云山地形有二,一为险,而为隘。” 李孟羲回答到。 也就是说,攻山拔了黄巾半山腰的营寨,也只是打了一半仗,卡在山峰上山道上的小关隘,会是第二仗。 李孟羲理解能力很强大,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即识地形,应对之策为何?”关羽再问。 李孟羲笑了,根本不用再思考,兵法里边写着呢。 “隘形者,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险形者,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李孟羲立刻回答到。 关羽大笑,“那孟羲,以你观之,今敌军占险要,据关隘,该如何克敌制胜?” 李孟羲沉思片刻,“敌军静以待我,我军劳师奔袭,若按兵法,我军不该攻山。 敌军重兵已占据隘口,若按兵法之言,我军还是不该攻山。 敌军据险要,若按兵法,我军该撤军。” “然兵道艰深,纵百万言,不能尽述究竟。 《孙子》区区六千余字,又怎可事事料尽?纵《孙子》读上千万遍,亦不足持之纵横。”李孟羲不由摇头,“行军打仗,拘泥兵法,不可为之也。” 关羽闻言,朗声大笑。 李孟羲所言,深得关羽之心。好一个兵法读尽,亦不足纵横。 李孟羲能懂这一点,超过不知多少人了。 “孟羲,你就在此等候,等我兄弟三人攻上山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山势险要,强攻伤亡必惨重……”李孟羲还是忧心伤亡。 关羽手捋长须大笑,“除非黄巾出寨轻降,不然伤亡必有。战阵厮杀,哪有不死人的。”关羽窃以为李孟羲还有些不成熟,太看重伤亡了。 让黄巾……出寨请降?! “可以试试啊!”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二策 什么试试?关羽都有点跟不上李孟羲的思路了。 李孟羲认为,或许可以劝降黄巾,劝降的成功率暂且不说,劝降失败也没什么,可万一成功了呢,不就赚大发了。 关羽问李孟羲劝降可有把握,李孟羲说并无把握。 关羽拿不定主意,只好再去问刘备。 问刘备,刘备也作难了。 不同于关羽,刘备是从其他方面考虑的,劝降这件事可不是随便试试无妨的。 还没攻山就劝降,那敌军是不是有可能还以为以你怂了呢,反而不肯再轻易投降了。 要是攻山迟迟攻不下去,此时劝降也不行,此时攻山一方已经劣势明显了,一劝降就像给了山上敌军一个信号,那就是无力再打下去了,只有靠劝降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做最后一试。 “孟羲啊,劝降一事,当甚为之。 劝降过早,敌知我战心不决;劝降过晚,我已拔城破寨,敌降于我无用矣。 劝降于我军颓败之时,乃自取其辱;劝降于相持之际,或可能为;于敌军退败之际,亦或能为。” 李孟羲都听懵逼了,他认为劝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没想到刘备不认为如此,说缺降的时机把握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刘备说的明显很有道理,李孟羲算是服了,关羽熟读兵法倒算了,刘备也不刚开始学兵法吗,这攻心战术却是哪学的,难道无师自通吗? 劝降要旨在于攻心。 敌我相持之际,胜负难分,此时劝降,或许会暴露出我军后继乏力已经打不下去的问题,已经打那么长时间了,要是能打下去,何不继续打,为何要打了一半要劝降呢? 心思敏锐的将领都会这么想,而妖孽一点的将领守城的时候,当守了十天半个月,敌军攻城甚急,然后突然敌军劝降,此时,诸如诸葛孔明一般妖孽的人物立刻便知敌军兵马已疲惫不堪,外强中干。 白日劝降,晚上诸葛孔明就派人出城偷营了,然后gg。 劝降还真不是多简单的事,当然,劝降可以很简单,找个嗓门大的人,往城下吼一嗓子就成。 但是,要进行把敌军心理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劝降,就大有学问了。 我军颓势之时劝降的成功率太低,相持之时,劝降的成功率依然不高,而在敌方退败之后,敌军军心不稳,人心惶惶之际,劝降的可能性就有了。 李孟羲大为受教。 古来兵法虽多,没有任何一本兵书详细教如何劝降,哪怕前世,军事科技发展成上天入地外加外太空那个屌炸天的样子,也没有专门教劝降的知识。 李孟羲往怀里一摸,他掏出了一个好玩的东西——竹简! 关羽见了竹简,顿时笑了,问李孟羲把竹简塞衣服里,凉不凉? “有点凉。”李孟羲嘿嘿傻笑了一下。 然后,抖开竹简,在竹简上匆匆刻了几个字,【劝敌于颓败之时】。没了。 至于日后有了充足的纸张之后,可以再详细的写为什么劝降在敌颓之时效果最好,想来到那时整理兵法,李孟羲看到自己刻的这句话,能一下想起所有的东西来。 刘备关羽全程围观下,看完了李孟羲刻字的全过程。 “老师教导,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李孟羲刻完发现刘备关羽二人正看着他,嘿嘿一笑解释到。 李孟羲手不离卷,学习态度之认真,让刘备关羽二人感慨无比。 劝降之事,可为。 能减少伤亡,怎么也得试一试。 “我军兵少,可使民夫随往,以壮声势。”刘备说。 “嗯,既然要动用民夫摇旗呐喊,如今民夫不习战阵,队列不齐,民夫千人齐出,乱如群羊,不妨稍做整训。”李孟羲皱眉。 “此战即以攻心为先,当一股作气,奋而直取敌军左右分寨,不给丝毫敌喘息之机,丝毫侥幸之心。”关羽插话。 “嗯。”李孟羲眉头又皱,“一举破寨,关乎攻心之效,宁可我军五百人尽皆战死,而不可稍相持。当告诫全军士卒,攻山之时,务必悍勇。” 稳步推进,伤亡会少一些,保留我军有生力量,能慢慢把敌军全部磨灭,战术层面上会占有优势。 但从战略方面来讲,不计伤亡一下攻破敌军分寨,对敌军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攻破敌寨的速度,关乎劝降敌军的可能性。 不计伤亡一阵猛攻,可能伤亡会大一点,但放在全局来看,因为攻的猛,敌军以为固若金汤的营寨一下就没了,敌军军心震动,再一劝降成功劝降之后,后续攻打关隘的伤亡就没有了,这反而降低了整体伤亡。 战争不该局限于局部的伤亡的。 这边有民夫九千人呢,除去妇孺,男人至少还有五千人,五千人往山下一站,可吓死敌军。 可是转而李孟羲过于活跃的思维又想到了。 刚学到,劝降得分时间点对吧,劝降早了晚了都不行。 刚刚学习到的知识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李孟羲一下联想到了,既然让民夫壮盛势,那是一开始,五百战兵和数千民夫一起出阵,还是战兵先出现民夫后出现的好。 这个问题有意思了,很具有讨论价值。 三人各有个的说辞,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观点统一。 在战兵们攻破黄巾分寨之后,黄巾正人心惶惶,这时几千人不能战只能看,虚有其表的民夫大阵突然出现,此时将能对敌军的士气造成最为毁灭性的打击。 其效果,不单单是一加一大于二那么简单。 古有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 今另用之,战而悍勇如狼,再进如猛虎上山,继而援军至,其气势更胜,如排山倒海。 心理攻势可开局把牌全部拿出来,开局便王炸,也可一浪高多一浪,步步紧逼,环环相扣,直至把敌军击垮。 此战法古兵书未记,可记为——叠浪战法。 李孟羲的竹简中,最后三片竹简,刻着较其他字工整许多的四个字,【李氏兵法】。 在李氏兵法四字之下,有一行字,【第一策画地为牢】 李孟羲偷偷拿出竹简,又刻下,【第二策叠浪攻心】。 李孟羲偷偷摸摸的刻,生怕被别人给看见,贻笑大方。 第二百章 练兵一刻足矣 连《孙子》兵法都还没读完呢,就大言不惭的开始写自己的兵法了,李孟羲怕调侃于他,因此偷偷摸摸的。 由田忌赛马,可知顺序的重要性。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理学把戏而已,诸如攻城之时,攻城兵力是全部压上,妄图一下吓住敌军的好,还是分批一次一次兵力一次比一次多如叠浪一般一浪比一浪高好呢? 那不妨推演一下—— 第一种,一下把兵力全派出去。 兵力十倍敌军,城上之敌朝城外看,黑云压城,城欲催,给守城方的压力大到了极点。 然后,攻城开始。 人的抗压能力是强大的,一下看到城外如云的敌军,初时惊慌,慢慢的就习惯了,再看并不觉得是如何害怕了。 反而,如果是守城将领天赋异禀,随着攻城之战进行,看到城外敌军,虽然依然很多,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少,让守将一点点的看到了胜利曙光,反而有可能把守将给整兴奋了呢。 再换一种方式,李孟羲称之为叠浪攻心战术。 一开始,一万兵力围城。 第二天,两万兵又来。 第三天,三万兵来。 然后第四天四万,第五天五万。 守城之军,不仅没有发现攻城之军越打越少,反而感觉越打越多,好不容易借翁城杀伤了大量攻城之敌,然后第六天,哗的一下,六万人又来了。 黑云不仅压城了,而且黑云还越打越大了,如此,给守城之将的心理压力一浪高过一浪,如同一根绳子越勒越紧,压的守城之军透不过气来,心理防线早晚崩溃。 纵有天赋异禀,性格坚毅的将领,看到一天天过去,城外敌军不见丝毫减少,还越来越多,哪里又能见到胜利曙光从而坚定守城意志呢? 而且,兵力隔三差五的就增加一些,会给守城方一种攻城兵力源源不断的感觉,纵然兵力已经投放完了,守城之将还会怀疑,是否还有援军。这将给守城之军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 虽然攻城兵力还是那么一点,但把兵力投放顺序一下全部投放,变成一次累加投放,给守城方的心理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假设一次把兵力全压上,守城方的压力为100的话,那么很快,每天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心里都习惯了,习惯之后,压力变成了,99,98,97。 当攻城开始,城头绞肉,城外敌军被大量消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城外敌军开始稀疏,压力就从顶峰一直回落,逐步下降到96,95,94…… 80,70,60…… 而李孟羲的叠浪式投放兵力的方式,给敌军的心理压力是怎样的呢? 一开始,给敌军造成的压力是80,然后,随着兵力第次增多,守城方感受到的心里压力如日俱增,很快,压力升高到90,然后100,再110,再因为害怕还有城外之军还有援军,而产生的额外压力,压力就变成了120,并且高峰的压力值会一直维持,不会跌落。 持续走高的心理压力之下,对守城之军的精力消耗和士气打击是巨大的。 单从攻心效果来看,李孟羲由此次攻山所学到的叠加式攻心战术比开战一把牌全出效果要好得多。 在理想条件下,只考虑兵力投放的策略,李孟羲的攻心战策效果很强大的。 而有没有让兵力从容分批投入的理想条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理论上来讲,也正是因为是从理论上讲,这意味着,李孟羲不觉间能从理论层面来学习和总结军事策略了。 五百战兵整阵已发,并且走了半里地,马上再走一里多地,就能到山脚下了,突然哨骑传来军令,暂停行军。 刚走就停,这多难受啊。 张飞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了李孟羲的身影。 又是这家伙说不让行军的吧,岂不闻兵贵神速? 张飞理解不了李孟羲种种异于常人之举,若不是刘备和关羽两人与李孟羲接触日久,同样无法理解的了他。 “把战兵全部给我,给我一刻钟就够,我去操练民夫。”李孟羲说着。 一刻钟,能让民夫营面貌大变? 刘备有些怀疑,关羽也不怎么信。 兵权交接,五百多战兵暂时全被李孟羲统制。 李孟羲如今再管理战兵,没有丝毫阻力,乡勇们全认识李孟羲,并且信服李孟羲的能力。 木匠营,李孟羲还有副手,医师营,李孟羲也有副手,而战兵营嘛,李孟羲举目观望,没有熟悉的人,踮脚再看,也没有熟悉的人。 “狗子!猴哥儿!” 李孟羲朝乌泱泱的人群人大喊,喊了好几声,有人应了。 如今是百夫长狗子一脸兴奋的从阵列里钻了出来,李孟羲笑着朝狗子笑了笑。 狗子腼腆的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自觉站在了李孟羲身后。 又等了一会儿,尖嘴猴腮的猴儿也出来了。 这个猴儿就是地趟刀那家伙。 因为战兵之中,李孟羲熟悉的就这俩家伙,只能找这两个人帮忙练兵了。 再让狗子帮着挑了八个人之后,这八个人肯定也都是狗子自己的部下,管理起来比李孟羲随便挑的人容易的多。 一个十人小队凑成。 “我教你们训练民夫之法,且仔细看,稍后去训练民夫,日后你们当伍长什长也用得上,别想着偷懒。” 李孟羲这时,很希望自己长高一点,不然个子矮矮的,看士卒们得抬头看,多没气势,最好,还得有个大嗓门,不然人一多,说话后边听不见个鬼了。 对着几百乡勇说了一通,转身看着排成一列纵队的狗子等十人,“听我令!个子从低到高,依次排列。” 李孟羲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这十人还在想军令是什么意思,狗子先一步反应过来了。 从低到高的意思是,个子矮的站前边,个子高的站后边。 狗子出来,把人高矮一拉,从低到高就排好了。 “俺……俺站哪?”狗子不知道自己跟别人比多多高,因此不知该站哪里。 “你站第四个。”李孟羲看了一眼狗子的个头说到。 第二百零一章 练兵三令 从个头和身体素质来比较,狗子放在乡勇中确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若无李孟羲早时提点,狗子现在自然会是泯然众人,当不了百夫长。 “第二令,以第一人为基准,前后对齐。” 还好,这些乡勇训练时间不短了,知道对齐是什么意思。 “我说一下啊,一会儿你们去管民夫,民夫可不知道咋对齐,对不齐你们下手拉一下,懂不?”李孟羲即是和狗子几人说的,也是跟数百乡勇说的。 “听懂了不?”李孟羲又问。 狗子大声回应听懂了,而余者,回应聊聊。 还是不习惯,这个时代的军队跟前世差别太多了,口令有差别,行事也有差别。 前世军训的时候,教官交待完事之后,大声问听懂没有,要是声音小了可不行。 而现在这些关羽一手练起来的乡勇们,关羽训话,不问听懂没有,乡勇们谁不用心听,有军法惩治。关羽不习惯问,乡勇们自然不习惯答。 “第三令,当下令齐走之时,前后间隔半步并时刻注意对齐。” “听我令,起步——走!”李孟羲声音清亮,一声令下。 队首的乡勇迟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朝前走,后边的人跟着走。 嗯,有的抬左脚,有的抬右脚,有的步子大,还有的慢。 就这么十个人,走的各样的都有。 迈脚都不一样,步频肯定不同,走起来肯定乱的啊。 不过,这不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能走差不多就行了。 没走多远,队首的人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 “直走。”李孟羲说着。 又没走多远,前后就对不齐了。 “停!”李孟羲下令停脚。 都下令停了,后边落着的还往前挪了几步跟上去了。 这让李孟羲看的有点头疼。 这个时代有自己的战争规则,纵然走的跟前世仪仗队一样,也不一定能增加多少战斗力。 “我说一下啊,你们战兵都走不齐,一会儿的民夫们,走的更乱。记住,时刻前后对齐。” 李孟羲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而后,以这一队为范例,李孟羲让这个十人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终于能前后对齐了,能走齐了。 接着,让所有乡勇,以一什为整体,全部解散,练“走路”去。 五百多乡勇,分成十人队,五十余队而已。 李孟羲穿插人群之中,见哪队走的最差劲,就上前说两句。 刘关张三人,站在远处观看,任由李孟羲施为。 李孟羲让乡勇们走来走去,刘备看的有趣,不知李孟羲如此练兵有何深意。 没有钟表,一刻钟没办法准确界定时间。 当李孟羲见练的差不多了,下令集结。 然后,李孟羲噔噔噔噔朝刘备等人跑去。 然后在刘备耳边嘀咕了一阵,说如此这般这般…… 不一会儿,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联袂而来,来到乡勇的阵列之前。 “军师欲从全军简拔能练兵之人,以为十夫长之备。稍后去民夫营,你等各人选民夫十人,以一刻钟为限,操练民夫,民夫能走齐百步而不乱者,日后官职拔擢,当先提用。” 刘备话音一落,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 李孟羲对民夫们的反应有所预料。 李孟羲知道无法确保一会儿让乡勇们所有人去训练民夫,难以保证乡勇们的用心程度。 自知在军中知名度足够,但威望不足,李孟羲于是来了个狐假虎威之策,借刘备之势,让刘备说出根据训练民夫的效果,来挑选“善练兵”之人。 出自刘备之口,众人信服,于是可起激赏之效。 接着,刘备下令全军解散,去民夫营每人挑十个民夫,来此地训练。 乡勇们解散了,哗啦一声全跑回去了。 要说不用防备而里外山上黄巾吗?应该防备,但不用太过在意黄巾是否会从山上冲下来。 若黄巾军将领还有脑子,就不会离开险要之地,贸然出击。 军队的调动太费时间了,乡勇们跑半里地回去,回到大营中,跟土匪过境一般,五百多人在营里乱窜,逮到个民夫,就让民夫跟着走。 信息传达不清,民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营中乱糟糟的一片,乌烟瘴气的,差点炸营。 白天也是会炸营人。 人要是一慌,一乱跑,引发了大堆的人跑,踩踏事件造成的伤亡就不会少。 终于,耗时一刻,五百多乡勇把民夫大营搅扰了一通,终于达到基本每个战兵都找够十个人数目。 又是三分之一刻,一队一队人稀稀落落的来了。 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岸。 过了五千之数,人看起来也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好在,停军的这附近,地势空旷,够容纳这么多人。 让这五千人排好队,又是用了很长时间,才结成一个稍像样的巨型方阵。 “三令如下,一,个头按低到高依次排列;二,往前直走,前后对齐;三,前后紧跟。 听懂了吗?” 李孟羲对着五千余人说着,他小小的个头,声音又不大,看起来很势单力薄。 “翼德。”后面,刘备碰了碰张飞胳膊。 张飞不动。 刘备又拽了拽张飞袖子。 “三令!”张飞开口便是声如惊雷,吓了李孟羲一跳,忍不住回头去看。 “一令,个头高矮依次排列!” “二令,前后对齐!” “三令,前后紧跟!” “都他娘的听明白没有!” 张飞声如惊雷,这么一咆哮,比高音喇叭还好用,这么吼了几声,五千人全部都能听清楚了。 张飞竟然帮自己忙了,李孟羲转身朝张飞轻轻拱手,算是感谢。 然后再转过来,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开练!” 李孟羲下令。 “开练!” 惊雷般号令声,又吓了李孟羲一下。 这一惊一乍的,能吓哭小孩儿了。 义军基础薄弱,连合格的基层军官都不足,练兵也没办法练。 让没任何练兵经验的乡勇们,去训练民夫,能有什么结果,李孟羲不抱任何希望。 只要走的不像放羊,能走齐一点,起到恐吓敌军的作用就够了。 第二百零二章 战忽部队 和拉长几里稀稀落落的行军队伍不同,原来五千人聚集在一块是那么多,五千人分成五百个小队活动,又是那么混乱。 混乱的不能看了,只看了一眼,李孟羲就认识到了一堆问题。 最多的就是组织问题,比如因为没有规定好训练区域,乡勇们之间也没有彼此协调的能力,导致就算拉开训练了,训练民夫直走,有往前走的,往后走的,往左右走的,各个方向都有,彼此影响到,又干扰到训练,混乱的不堪入目。 李孟羲看的头疼。 原来管理五千人的军队,这么难的一件事。 看不下去了,只能不看了。 这会儿在攻山之前,见封插针的抽出点时间,不是真的练兵的,是练走路的。 李孟羲朝刘关张三人走去。 李孟羲主动和张飞攀谈起来,李孟羲笑着说,“三将军声如惊雷,神威一吼,当为慑敌利器。 稍后攻山,将军切记,敌军颓势已显之时,此时方吼,敌军胆散,不可太早……” 张飞一脸不耐,“俺老张吼不吼,关你鸟事?” “额。”李孟羲尴尬挠头。 “哈哈哈哈!” 刘备和关羽笑得不行。 李孟羲不知他俩笑什么,尴尬赔笑。 李孟羲夸张飞武艺也好,夸张飞勇武也好,但是夸他吼叫声大,算怎么回事? 就像是夸亲戚家的小孩儿,“呦,你家小孩儿看起来……真年轻!” 简直了。 张飞不理李孟羲了。 刘备朝李孟羲招手,要李孟羲向他那边过去。 让组织度只有二十的乡勇们,去训练组织度为五的民夫,战五渣练战五渣,最后练出的还是战五渣。 李孟羲索性不去看练兵练的如何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数了一千个数,也不知道够不够一刻钟,然后他刷的一下抬起了头。 练够了,成与不成到此为止了,不能耽误了攻山时间,再耽误就天黑了。 “结阵!” 李孟羲扬声吐气,一声大喊。 “结阵!”一旁声如雷响。 组织度不够的,这么多人,贸然结阵,该站哪都没有个确切位置,又是混乱。 终于,至少等了一两分钟,五千人列队站好了。 李孟羲在三四十步外目测,还行,站的还算齐。 一会儿就靠这些刚学会列队走路的民夫们去壮声势了。 李孟羲在脑海中展开预演,这些民夫肯定不能走太快了,走太快就走乱了。 受限于地形,这么大一个方阵一起走,肯定也不行。 一排的人越多,就越难走齐。 所以,得把五千多人,分成一个个方阵才行。 到这儿,又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到底几列阵纵阵合适呢? 10x10的方阵视觉效果是最好的,惊吓敌军的效果也最好,可难度对民夫们来说有点大,走不齐,效果反而不佳。 只有两相取舍,只列10x5的五列纵队。 除此,还有一个问题,多少个五列纵队一齐走合适呢? 既然是惊吓敌军,一下让敌军看到越多的人越好,因此,队伍不能太长,而应该宽。 可受制于地形,所有五列方阵排成一个长横排不太可能。 通往青云山山脚,道路最窄处,能容纳下多支五列方阵呢? 木桶理论,决定多少个方阵并驾齐驱,取决于道路最窄处有多窄,因为这样,就免去了阵型前后交替变换的过程。 对民夫们组成的方阵来说,越简单无脑越好,一路直走,最好什么变化都没有最好。 李孟羲寻思最窄的地方,是多窄,一想,发现根本没主意。 虽然跟关羽他们全去观阵了,但忘了记住地形了。 打仗呢,地形不记,观阵观了个锤子。 重大失误。 李孟羲于是只好向关羽询问。 关羽稍沉思,“六阵同前。” 六阵同前,也就是一横列,六个五纵列阵,一个小方阵五十人,六阵是三百人。 以阵为个体来算,纵排至少得十六排。 商量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下场,指挥着乡勇们把民夫分成一个个五十人的小方阵,这样的方阵足有一百个,这一百个小方阵,再六个一横排,排下去。 花了好一会儿,才把阵型拉整齐。 完事,就按这样往前走就行,直到战机合适方时候,走到山下,民夫们就完成任务了。 对了,最好还得加点声响效果,比如“降者免死!”之类的。 怕纯粹的民夫队伍无法走好,李孟羲不得不加了最后一道保险,从辎重队借人去,借了一百乡勇,每个人客串下“半百夫长”,每个乡勇负责约束一个方阵,让方阵走齐。 然后,是发兵器,对于只有壮声势这一个职责的军队来说,发什么兵器好呢? 弓弩没必要。 李孟羲天才的小脑袋寻思一会儿,认为是远看视觉效果最好兵器,最适合虚张声势的军队用。 视觉效果最好的,是长杆兵器。越长越好。 长枪竖起,远看如林。 而短兵呢?离远一点看,除了人,乌压压一片,根本看不见短兵器。 在视觉效果和唬人方面,枪兵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可惜,辎重队囤积的全部长兵器加起来,也不足三千支。 大兴山和文安县攻城一战,确实抓到了近万俘虏,现在的近万民夫。 但是人家黄巾,好多人是削尖个木棍就当兵器了。 木棍没带的价值,浪费运力,所以全丢了,所以现在做不到人手一支装腔作势的长杆兵器。 又到了李孟羲擅长的统筹问题了。 远出和近处的视觉效果是不同的,离山脚最近的民夫们拿的什么,山上黄巾能看见。 后边的就看不清了。 那就把不容易被看见的短兵分配给前面的人,让黄巾看清;后边较远的民夫们,分配长杆兵器,继续让黄巾看清一点,看清如林的长杆。 离的远,至于到底拿的是枪,还是随便找了个棍子拿着,你山上的黄巾就看不清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关乎成败。 的确是一种唬人的军队,但得装像一点,前边的民夫,不能啥兵器都不给,敌军将领要是聪明,一看就明白是拿民夫凑数的,连兵器都没有,还怕个鬼啊。 关张二人领兵营先走。 片刻后,刘备和李孟羲共乘一马,领五千民夫营,缓缓跟上。 离山脚还有一地,一个起伏的大陡坡之后,民夫营停下了。 再往前就能被山上黄巾看到了。 李孟羲在马上回头观望,后方,一个个小方阵,像模样像。 三刻时间,让只能像放羊一般的民夫,变的像一只正规军了。 唬人够用了。 第二百零三章 落石 战兵五百人,趋至青云山脚下,五千民夫营结阵藏于低坡之后,两下相距一里,一明一暗,一先一后,相互支援只要三五分钟。 关张二人各领一部,到了山脚,稍做整队之后,管他山上黄巾做何反应,关张二人各提刀盾,直接攻山。 “攻山!”关羽接过百夫长递过来的铁胄,随便往头上一扣,然后拎着一面大盾,大步朝山上走去。 “杀啊!!” 喊杀声立起。 山路不宽,乡勇们按之前刚操练过的鸳鸯小阵,五个五个一组,分列靠着山路两侧,随着关羽的的脚步,跟了上去。 山势高低不平,在右山道刚上山的四五十米,刚好卡在山坳里,敌军即未有重兵堵截山坳,也没有用弓箭抛射山坳,让关羽部从容穿过山坳。 敌军守将,太过保守,但有四五十个枪兵在谷口处一摆,左右山坳再排七八个弓弩手往上一爬,这处山坳就是个小翁城,攻略此处,伤亡不小。 然而敌军将领太谨慎,只守大险要,不守小险要,宁可死守营寨,也无一兵一卒在此驻扎。 关羽此时甚至有心情分析敌军战术的得失。 关羽踩着山路,走出山坳,他刚一露头,半山腰的黄巾就看见了。 黄巾头目一看有人露头,“放箭!”顿时一声令下。 刹那间,拒马后,箭塔上,寨墙上,所有的弓弩手早已搭好的箭立刻就射了出去。 瞬间箭如雨发。 箭支飞过的声音簌簌作响,箭钉在脚旁的泥土上,噗噗入土。 关羽对从身侧飞过钉在的脚旁的箭视而不见,他眯着眼睛,眼中利芒微闪,步履平稳,弯着腰,拎着盾,一手提着环首刀,速度虽然不快,但是稳步向前无丝毫迟疑。 突然,眼睛看到黑影迎面而来,关羽提立刻往身前一挡,咄咄两声闷响,两支力道十足的箭支狠狠地钉在了犀面大盾之上。 身后,突然一声惨叫。 关羽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身后跟着的刀盾兵耳朵被强弩的弩箭给扯掉了半拉,剩下的把拉耳朵还挂在耳朵上。 这家伙够幸运,只射中耳朵,这伤轻的不能再轻了。 此时兵凶战危,不是分心的时候,关羽往后多看了两眼,见乡勇们一簇簇,成鸳鸯小阵的阵型在往上爬,刀盾兵在前,能防下不少箭支。 “走!”关羽轻喝一声,然后突然顶着盾突然撒开步子沿着朝上的山道冲去。 箭嗖嗖乱飞,半山箭雨更急,身后脚步声杂乱,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停的有乡勇中箭,然后滚下山去。 山势不同平地,向上爬山极难,稍一脚下不稳,就容易摔倒。 纵矫健如关羽,也无法做到如履平地。 突然关羽脚下一空,顿觉不妙。 身体倾倒,就要往地上载去,关羽愣是在失衡的状态之下,腰马一拧,一个拧身向右侧翻出了一米多远。 眼看就要迎面摔到地上,关羽握着环首刀的手腕一转,借势把刀往地上一插,借力稳住了身体,半跪在地上,手中之盾,仍牢牢地对着斜上方。 稳住之后,关羽侧目一看,离脚两个脚掌远的地上,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出现了凹陷,刚一脚踩下去,踩到了陷阱。 往后走,不知黄巾布置多少陷坑。山路难走了,关羽皱眉。 在关羽寻思的这一会儿,又是数支利箭钉在了大盾之上。 关羽手持的犀面大盾,盾面钉的弩箭已经十几支之多,密密麻麻的。 山路险阻,山上突然轰隆声响,黄巾军看关羽部冲近了,七八个黄巾拿着棍棒一齐用力一翘,把一块桌子大的大青石推了下来。 大青石顺着山势越滚越快,呼吸之间就到面前。 “躲!”关羽向旁一闪,朝下方蚁附上山的部下们大喊。 攻山之前,李孟羲认真思考过攻山该用何种阵型,并且李孟羲认为是散兵胜过大阵,三五人的小阵,胜过所有人散开。 理论是这样的,应该正确。 当大石滚落下来,每一个鸳鸯小阵,前边拿盾的伍长往哪边躲,后边同队的人也往哪边躲。 石头轰隆一声擦着关羽衣角滚过,气流带动的风和灰尘扑面而来,关羽忙往下看。 下方士卒躲避不及,巨石滚下,瞬间一溜人被巨石撞上,如同泥巴一样,被石头压在身上滚了过去。 石头越滚越快,一名手持盾牌的乡勇只觉轰隆声突然接近,他眼前一暗,躲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把盾往前一档。 咔嚓一声,盾立刻被石头的棱角撞裂了,连同断裂的还有这名乡勇的前臂的骨头。 “啊!!!”乡勇立刻撕心裂肺的惨叫出声。 然后这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像被捏住脖子的鸡一般,戛然而止。 石头继续滚动,咚的一声砸在了这名乡勇头上,头盖骨立刻碎裂,这名首当其冲的乡勇,只觉天瞬间黑了,他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软塌塌的就要倒,还未完全倒下去,石头就碾着他的身体,咔嚓一声碾了过去。 巨石快速碾过人体的时间只是一小会儿,这一小会儿时间,无数骨头被压断的细碎咔嚓咔嚓声一阵而过。 大石头继续朝山下滚去,一旁,一名脸色苍白的乡勇看着脚边一摊殷红的血迹,和地上形状扭曲的脑袋被砸的稀烂脑浆流了一地的尸体。 目睹死尸,此乡勇两股战战,几乎不能站立。 这一块大石头滚下,直接死于落石的有七人,被撞断腿的,压伤脚的,蹭伤的,另有六个人。 纵然大石头已经滚下山脚去了,乡勇们依然惊魂未定,散乱的阵型一时停在了半道。 不幸被撞断腿的乡勇抱着腿在蜷缩在地上,哀嚎声令人心慌意乱。 “杀!!”一声中气十足的喊杀声把乡勇们心神拽了回来。 “杀啊!!”乡勇们再整斗志,跟着立于道中,挥盾呼喝的关羽继续朝上冲了上去。 在冷兵器时代,当士气低迷之时,一个神勇无比的将领在关键时刻振臂一呼,足以聚拢士气。 第二百零四章 山坪处 可能是大的石头不好找,也不好搬运,黄巾的大石头推了一个就没了,接着是一个个脸盆大的小石头往下滚,再小一点的是西瓜大的石头,如拳头般的石块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一瞬间,仿佛山上下石头雨一样,大大小小的石头骨碌碌滚下来,多到躲避不及。 一名伸手敏捷的伍长刚一缩头,险之又险的躲开了朝他头上飞的一块石头,和死亡擦肩而过,伍长呼呼喘气,心脏砰砰乱跳。 还没等他喘上两口气,一个鸡蛋大的碎石,在经过几十米高度的落差,在山岩上不停的弹了不知多少次之后,以刁钻的角度,咚的一声撞向了这个伍长的太阳穴。 伍长眼睛一翻,昏了过去,然后无意识的向山下摔去,要不是这个鸳鸯小阵后边的人反应快,一把撑住,纵然这个伍长还活着,要是从滚下山去,断然是活不了了。 这只是此时战场上不起眼的一角,攻山难度比攻城还难,文安县城,城高两三丈而已,城头丢下个石头的威力,哪有这落差几十米高度的山上丢下的石头威力大。 黄巾扎营于半山险要处,一阵落石,让两百多攻山的义军狼狈不堪,死伤甚多。 有碗大的一块落石袭面而来,关羽举盾去挡。 石块撞在盾上,石块弹飞了,盾咔嚓一声被撞出了裂纹。 落石的冲击力量很大,关羽手臂稳健,丝毫不晃。 频频回头去看,见乡勇们被落石压制,远远的落在后面,关羽心中焦急,脚下脚步更快,迎着滚石左跨右突,一步快如一步。 终于,关羽冲过了一个陡坡之后,终于冲上了半山腰的山坪之上。 黄巾立寨山坪之上,正面的寨门前堵满了拒马,挖的壕沟陷坑一个接一个。 见关羽冲上山坪,拒马后,寨墙之上,还有哨塔之上,大片黄巾弓弩手的弩箭一下朝关羽射来。无尽寒芒倒映在关羽眼中。 敌势太盛,勇如关羽,也不得不避起锋芒,藏头缩肩,举盾遮掩,步步后退,好不狼狈。 “将军!”身后突有散乱脚步声接近,关羽无暇回头。 有少不部分乡勇终于跟上来了。 百夫长狗子赶忙冲到关羽身侧,举盾欲结盾墙。 一面两面阵盾不够,索兴又两个鸳鸯小阵跟上来了,盾兵趋前,两人半跪把盾竖在地上,再两人把盾再搭上面,盾墙就变得半人高了,再两名盾兵继续搭盾,盾墙垒的有四分之三人高了。 这么单薄的一面盾墙,堪堪掩护住矮下身体的关羽等人。 关羽抽空回头一看,身后跟着的只有不到二十人。 关羽目光一凝,勇向胆边声,“走!” 说着,顶着盾复朝敌寨冲去。 敌军寨门前,堵路拒马足有横竖七八重。 冲至拒马前,无法再前行。 “快,射死他们!”寨中黄巾伯长开弓射箭,不停的把箭朝盾阵射去,一边不停的催促手下黄巾。 啊的一声惨叫,一名盾手在走动之时,没有配合好,盾稍微离了一条缝,很不巧,恰有一支羽箭钻了进来,一箭射中盾手,穿喉而过。 盾手双手死死的扼住喉咙,喉咙里发出濒死的荷荷吼声,盾阵瞬间破了,关羽这十来多人,马上就要暴露在了敌军箭雨下了,而往前,是一重又一重拦路的拒马。 生死一线之间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冲!”此时关羽只沉声下了这一个命令,然后一人当先,顶着盾朝敌军寨门冲去。 “杀啊!!”狗子等十几个乡勇也不再维持什么盾阵了,散开盾阵,喊杀着跟关羽冲去。 箭如飞蝗,噗噗的箭支入肉的声音响起,瞬间四五个乡倒在了箭雨之中。 拒马挡路,关羽怒吼一声,飞起一脚踹飞拒马,突前一步,又一脚向左蹬飞另一个拒马。 关羽连冲带踹,左一脚又一脚把黄巾半埋在土里的拒马和木签子全踹向两边去了。 这些黄巾认为是可以阻敌的拒马,没能迟延住关羽的脚步。 见关羽神勇,不由分说,寨中黄巾全部有了默契一样,弓弩全朝关羽射去。 在文安县练守城之术的时候,李孟羲根据乡勇弓手们的射速算过,弓手从取箭弯弓搭箭到索敌再到放箭至箭支命中目标,时间为两息以上。 说起来很长,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 从关羽舍弃盾阵,突然挺盾突击,到他连撞带踢,生生从拦路拒马之中撞出一条路之后,时间过了不过四五息而已。 在大半黄巾还未能把弓完全拉开的情况下关羽已冲到了黄巾寨门之下。 两丈高的寨门上,见关羽冲到了寨门下,寨门上的黄巾抱起石头就往下砸。 咚的一声,石头砸在了关羽脚边,止住了关羽突进的脚步。 关羽目露寒光,眼睛微眯,猛然抬头,见寨门上黄巾举石又要砸,关羽手臂运起千钧之力,厉喝一声,手中大盾朝寨门上掷去。 大盾脱肘而飞,轻如无物一般,呼的一声呼啸,打着转飞了两三丈,直直的撞向了门上黄巾。 啪的一声盾牌与肋骨的相撞声,抱着石头要往下丢的黄巾军啊的一声从寨门上摔了下去。 耳边弩箭嗖嗖乱飞,肋下突然一痛,关羽知道羽箭射中了肋下,被鱼鳞扎甲挡住了。寨门在前,关羽不做他想,稍后退半步,然后侧身猛的向前一撞。 一记威猛绝伦的铁山靠,关羽用肩膀狠撞下敌寨单薄的寨门,血肉之躯与木头硬碰,碰的一声,寨门被撞的咔嚓一声,显然用木头绑起来的寨门并不结实。 一人之威,令一寨黄巾胆寒。 “快……快堵住寨门!”寨中黄巾将领大急,就要调人堵门。 还未等黄巾将领把人调动,轰的一声,寨门整个朝里排了下来。 一阵灰尘飞舞,门框之中走入,一身着绿袍,头戴铁胄,身着鱼鳞细甲,面容重枣,颌下长髯飘飞,宛若神人的官军将领。 此红脸大汉身材魁梧异常,常人用的环首刀握在此人手中,如同一把杀猪刀一般短小。 第二百零六章 鸳鸯阵初战 寨门被撞倒,黄巾摄于关羽之威,一时无人敢上前。 关羽一身迫人杀气,双目目光如刀,扫过门后一众黄巾,“降者免死!” 关羽一声厉喝,竟让部分黄巾心头一突,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杀!”黄巾将领见关羽只孤身一人,噌的一声拔刀出鞘,催兵合围关羽。 “杀!!” 黄巾初时被关羽震慑,而后仗着人多势众,举枪来刺关羽。 瞬间三五杆长枪朝关羽攒刺过来,关羽怒喝一声,挥刀去砍,咔嚓两声,一刀下去,两根长枪枪杆被砍断,枪头掉落在地,环首刀卡在第三根枪上,第四根又朝关羽胸口戳来,关羽空着的手抬手一抓,在枪扎到他胸前,离胸口还有半臂的距离之时,死死的攥住了枪杆。 黄巾枪兵咬牙往前推枪,枪杆纹丝不动。 瞬间相持,其他黄巾见有有便宜可战,朝关羽一拥而去,长戈砍来,长枪又刺,关羽瞬间要面对至少七八杆长兵。 关羽毕竟非常人,力量和反应速度都非普通人可比。 关羽猛地后退,躲开了这一轮枪戈相击,并把黄巾枪兵拽的一个跟头,长枪脱手而飞。 更趁手的兵器到手,关羽把右手环首刀和左手长枪交换了一下,然后再次朝寨中杀去。 黄巾长枪又来,关羽连闪带挡,侧身避开了两根枪,又用左手短刀磕飞了一把长戈,当对方的戈刃一横准备回拉之时,关羽已先一步单手送枪,把枪尖捅进了黄巾戈手的胸口,枪尖没胸而入。 黄巾戈手受此重击,瞬间失去了力气,长戈的戈刃无力的划着关羽身上鱼鳞细甲肋下滑过。 一手拿刀,一手长枪,关羽步步向前,一步一杀,杀的黄巾连连后退。 当一枪飞掷而出,扎死了哨塔上一名黄巾弓手之后,关羽又无长兵可用了。 环首短刀擅长近战,不利与枪戈相击,关羽索性直接冲进敌群,贴身搏杀,一把环首刀,连砍带剁,不一会儿,刀刃便砍卷了。 关羽以虎入群羊之势,直杀的血满盈袖,不得不撕掉袖子,夺刀再战。 在关羽和黄巾在寨门相据的这一会儿时间,百夫长狗子等十几人,终于冲过来了。 两个鸳鸯小阵,一左一右向关羽两侧杀去。 黄巾枪兵堵了上来,挺枪来刺,盾兵立刻顶盾格挡。 枪刺在盾牌上,一击未果,黄巾枪兵就要收枪再刺,此时鸳鸯小阵中后方的枪兵,趁敌军收枪之时,一枪回扎过去。 黄巾枪兵一时无措,收了一半的枪想去格挡刺来的枪,可惜力量用老,未能格挡成功。 鸳鸯小阵的枪手一枪刺中黄巾军枪兵的脖子,枪刃瞬间割破了颈动脉,鸳鸯小阵成功白嫖到了一个。 黄巾一堆刀盾兵围了上来,刀斧哐哐的往鸳鸯阵盾手的盾上砍,挡住了一两刀,黄巾军也有狠人,一个膘肥体壮身穿好甲的黄巾将官,一脚踹朝盾手的盾上踹去,这贼人力量极大,一脚把盾手踹的向后踉跄,若不是身后枪兵适时上前一步扛了一下,盾兵就要倒地了。 混战之中,倒地破绽大开,爬起来也需要时间,一倒地敌方枪扎过来,躲都躲不了,倒地等于死了一半了。 因为黄巾将官这一夫悍勇,一个人逼的鸳鸯小阵稍向后败退。 此悍勇之贼继续紧逼,一刀劈在盾兵盾上的同时,想故技重施,抬脚就要再踹,后边的枪兵早防着呢,悍贼刚要抬脚,一枪从左旁穿插而出,就朝此贼面上戳。 悍贼果然勇悍,抬刀一磕,磕偏了枪兵的枪,又有一枪从右戳出,直戳刺贼肋下,贼人躲闪不及,被一枪刺中。 然而贼人甲好,枪刺上去,枪尖顺着鳞甲滑走了。 贼人大怒,吼叫一声就要奋勇,突然啊的一声贼人惨叫,定睛一看,贼人腹部钉了一支弩箭。 从阵后闪出的强弩手一弩射完,忙又闪回到阵中装箭去了。 悍贼腹部中箭,弩箭破甲而入,一时剧痛之下,此贼身体佝偻,手中之刀险些脱手。 见此良机,盾手反逼回去,一刀结朝贼人头颅砍去,顺势结果了此贼。 鸳鸯阵又白嫖了一个。 然后更多的黄巾军堵了过来,枪兵长枪连二连三的戳刺过来,盾兵左支右挡,险象环生,只得且挡且退。 此时,虽是步步败退,盾兵无力反击,但鸳鸯阵后列的枪兵时不时抽冷子回刺回去一枪,盾兵挡枪到是好挡,贼兵的枪兵无有刀盾遮掩,虽然鸳鸯阵被逼回寨门外了,但拉锯这一会儿,又一个不怕死的黄巾兵冲的太前,被一枪扎死了。 又白嫖了一个。 当装填缓慢的臂张弩手终于把弩装好,侧身闪出来,稍一瞄准,一扣机括,崩的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弩箭朝人堆里射,又射杀一人。 又白嫖到了。 一个一个虽然不起眼,但没多大一会儿,在两个鸳鸯小阵欲支援关羽,然后被反推回来,在寨门口拉锯的这一段时间,鸳鸯阵一个接一个的白嫖,未死伤一人,白嫖到了十几个人。 一时半会儿,不会显现什么,但很快,最悍勇和敢战的黄巾接二连三的死掉,黄巾主动出击的频率还是降低了。 鸳鸯阵开始主动攻击,要往里压,寨中有关羽,杀到了寨子正中了,寨门处鸳鸯阵,鸳鸯阵隔一会儿就白嫖个人,渐渐反压制了人多势众的黄巾军,寨门就这么一点,能接战的就几十人而已。 按杀敌效率来看,鸳鸯阵五人如一体,杀敌速度不比关羽慢多少。 终于,当山下其他乡勇也陆续爬上来之时,对着寨门处猛攻,寨门处相持的黄巾军终于抗不住了,开始败退。 此事,关羽在黄巾营寨之中,杀的忘我,突然就发觉周围的黄巾不管不顾的朝另一侧的寨门跑去了。 关羽定神一看,自己的部下正鱼贯而入,满寨的撵着黄巾跑。 关羽杀进敌寨之时,满寨敌军,关羽自知身后只有十几乡勇,兵凶战危,于是奋勇杀敌以求胜。 突然敌军就溃败了,敌军溃败显然不是自己的原因,关羽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零六章 攻心 鸳鸯阵初次等上战场,狗子等乡勇精神紧绷,忙着杀贼,黄巾贼众同样精神紧绷,哪里顾得着算彼此的伤亡,关羽身陷重围,同样忙着杀贼,顾不上隔着人群阻隔观察鸳鸯阵的实战效果。 于是凭借鸳鸯阵,狗子等乡勇,以轻伤三人的代价,白嫖黄巾军三十余人,此战绩堪称恐怖,也正因完好的保存了自己,区区十几个人能和黄巾在寨门相持许久,直至后续援军到达,集小胜之势,为大胜。 关羽千军辟易之勇是此战取胜关键,鸳鸯阵为此战另一个关键,若不是鸳鸯阵在混战时占尽优势,关羽一个人纵能杀败黄巾,也得耗时许久,得杀完一寨黄巾五分之一的兵力,黄巾估计才会溃败。 而拖延了时间,拔寨不够迅速,则影响下一步攻心之策,于全局不利。 黄巾仓惶朝山顶逃窜,欲逃回关隘之中,关羽让乡勇们大喊,“天兵至此,何早降者免死,若攻破关隘,鸡犬不留!” 关羽率领乡勇们衔尾追杀朝山顶追去,给敌将多制造一点心理压力,刚追出寨门没两步,关羽突然听到从山右侧传来的“降者免死!”的震山呼喊。 想必,攻另一侧山路的张飞也已经攻破敌军分寨了。 战前商量的计策,第一阶段,完美收官。 从战兵趋至山脚开始,到登山,破寨,统共用时不到半刻。 黄巾主帅寄予厚望的两个分寨,没抵挡半刻就被先后攻破。 此时,山头关隘,城墙之上,黄巾主帅听得满山官军呼喊之声,满脸的震惊。 满山的“降者免死”的震山呼喊,听在耳中,让黄巾统帅不由心神摇曳。 关隘中,还屯有重兵,或堪再战,有险关据守,官军不一定能克关。 黄巾统帅,在心里勉强安慰自己。 “渠……渠帅!快看!”副将突然紧张无比的指着山下远处。 黄巾渠帅忙顺着副将手指远望。 只见约一里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了一道黑线,很快黑线慢慢朝这边移动,黑线慢慢变宽,变长,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军阵! 不知是何方大军到了,黄巾渠帅站在城关之上,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黄巾渠帅注意力全部放在那种缓缓而来的大军上了,对逃回关隘中的黄巾溃兵看都不看一眼。 黄巾渠帅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死死盯着那支缓缓接近的军队。 当那支军队越来越近,越看越清,黄巾渠帅的心就往底沉。 “山上黄巾听着,献关投降免死,待关破,鸡犬不留!” “投降免死,关破鸡犬不留!” “关破鸡犬不留!” “关破鸡犬不留!” 当那种军队抵达山下,见其阵容齐整,后方不见阵尾,竖枪如林,此军士卒不见黄巾覆额,当新来之军喊出投降免死,不知是几千几万人一齐呼喊,声浪震山之时,黄巾渠帅身体摇曳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此军先锋只几百人,顷刻间就攻破山下两寨,今其大军又到,区区一座小关,如何能挡? 黄巾渠帅被这几千“大军”震慑,本有的一些战意,顷刻烟消云散。 黄巾渠帅已无丝毫战心,官军震山的呼喊,如同重锤,一锤锤砸在胸口,直让人如坠冰窖。 攻心之策,大获全功。 正当满关惶惶,不知所措,突然一只响箭嗖的一声朝关内(喵)射来。 黄巾士卒捡到响箭,响箭上缠着帛书,立刻呈上关去。 黄巾渠帅此时心乱如麻,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听有响箭入城,黄巾渠帅忙从箭上取下帛书,展开来看。 帛书上写到—— 尔等百姓从贼,非有反心。而是天灾连年不断,贪官污吏倒行逆施,官逼(喵)民反,民不得不反。 今兴义兵至此,尔等良善百姓,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但献关投诚,我军可既往不咎,不害尔等一人。 如若不信,我刘备一人入城为质,如何? 黄巾渠帅看完帛书,心底宛若大石坠地。 把帛书递给副将去看,副将看完,目露喜色。 “你意如何?”渠帅问副将。 “敌将敢入关为质,其言辞诚恳,不像诓骗我军。今其大军已至,事已不可为,不妨请降。” 副将所说,亦是黄巾渠帅所想。 正好,顺水推舟。 响箭射入关中之后,不大一会儿,关上竖起了一根枪杆,枪杆上挂着一块白布。 “愿献关请降!”城上黄巾挥舞着白旗,朝山下呼喊。 山下,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攻心之策,已竟全功。 —— 城门洞洞开,黄巾渠帅出关站在关前,忐忑不安的出关等候。 不久后,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黄巾渠帅面前。 黄巾渠帅打眼一看,一人面貌奇伟,耳垂硕大,双臂过膝,在其身旁,是一衣着朴素的少年,少年眼光极灵动的到处乱看。 只其二人,别无其他。 “我是山下义军首领,刘玄德。” “我是李孟羲。”一旁少年笑着说到,少年眼神很和煦,丝毫没有敌意和歧视,让人很舒服。 “罪将王路,愿降将军。”黄巾七十二方小渠帅,冀州人王路,双膝一跪,以头触地,口称请降。 “将军快快请起!”刘备忙上前搀扶。 刘备自身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亲和力,虽片刻前还分属敌我,当刘备亲自搀扶其渠帅王路之时,王璐心中略暖,心中的忐忑消失不见了。 “王将军,不知你军兵力多少?粮草几何?”刘备扶起王路,上下打量一番,见其身材魁梧,面目端正,不由心中喜欢。 “我军受天公将军将令,在此扼守险要,以据南来之敌。 我军有精兵两千六百人……” 说到精兵,渠帅王路有些尴尬,还说什么精兵,两千多人的精兵,扼守险要,被人家先锋几百人给击溃了。 王路正尴尬,刘备伸手做请,“将军何不领我入关一看?” “奥……请!”渠帅王路忙伸手做请。 李孟羲愕然了一下,就咱俩啊,去关里干嘛,万一人家临时起意,反水了怎么办? 第二百零七章 招降 李孟羲站着不动弹,刘备显然是看出了李孟羲的顾虑,他朝李孟羲眨了眨眼睛,“孟羲,你素好兵事,今有险关在此,何不入内,一观究竟?” 刘备这么说,李孟羲不好拒绝,于是跟了上去。 渠帅王路新降,察言观色的说着好话,恭维刘备说刘备的公子气度不凡,为人中龙凤。 刘备闻言,哈哈大笑。 李孟羲脸黑着解释他跟刘备没得血缘关系,更没得亲戚关系。 王路此时还不知,这小小的少年,就是义军的军师。 刘备入得关去,见关内黄巾士卒,堵在道路两旁,个个神色不安的探头观瞧。 见黄巾军众如此神态,刘备心中大致了然了,这部黄巾,的确是慑于“大军”之威而降。 锤子的大军,是几千刚学会走的民夫而已。 要让民夫攻山,得死三千人,才能攻上山去。 入关之后,刘备细问了黄巾的人数,军备,以及辎重等详细情况,而李孟羲则抬头去看卡在山壁两侧,高耸无比的短城墙。 这是李孟羲第一次见到和城池不同,另一种防御系统——关隘。 关隘卡在山顶山道最窄处,依托山壁,起了一道极高的城墙,少说得有十来米高,城墙虽短,但是很宽,并且是用大石头垒的,看起来坚固无比。 城门上方,有一个残破的敌楼,敌楼的宽度就占了城墙的三分之一宽,可见城墙有多短。 除了高度,这一道城墙,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跟文安县城的城墙结构一样。 没什么能看的地方,如果有,城墙用石头垒砌的,石头的垒砌方法倒值得一看。 关隘没得看头,李孟羲往后看,看关隘后边的黄巾军营,军营中,一顶顶帐篷排列错落有致,见微可知著也,单从帐篷来看就足以看出,这个黄巾渠帅管理能力还行。 军营一角,李孟羲看见了一些马匹,他眼睛都亮了。 他数着,一,二,三,四,五…… 超过三十匹马,卧槽,发财了,义军骑兵瞬间增加一倍。 军营再往后三四十步,是另一头的城墙。 此处的关隘系统,两头是两道城墙,中间隔断的长形区域,就是关隘驻军的居住和屯兵之地。 李孟羲再仔一细观察,他发现关隘整体是两头窄,中间区域大的梭型的,两头的城墙很短,需要防护的面积就少,容易防御,中箭区域大,能容纳的兵力就多。 由一而关全貌,天下雄关,布局大抵如此。 有只有一道城墙,防御单面的关隘,也有前后两道城墙,防御前后两个方向的关隘。 同样,可能还会有好几道城墙,每一道城墙都防御前方的关隘。 就普通船上的水密隔舱,一道墙占不了多少空间,但每多一道墙,就多加了一道保险。 敌军攻破一道城墙之后,还有一道城墙,再攻破一道,还有一道。 李孟羲认为有些关隘会是这样的,尽管他还没见过其他关隘。 实际情况,的确如李孟羲脑补,有防御单向的关隘,也有防御双向的,有一道关墙的,还有数重关墙的,不一而足。 —— 青云山攻山之战,落下帷幕。 短暂的半刻攻山战,义军目前战力最强的五百战兵,在还没到达半山腰,就在落石箭雨之下,折损了一百一十多人,然后,在攻击敌寨之时,又伤亡了六十余人,这半刻的伤亡,比文安县攻城战死亡的多太多了。 幸好,攻心之策成功了,黄巾不战降,不然要攻打关隘,至少得再死两三百人,五百乡勇,一战就被打光了。 纳降这件事义军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是有人献关投降,尚数第一次。 如何对待献关投降的敌将合适,又该如何对待敌军的士卒,李孟羲还在想万全之策,刘备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首先,刘备先不收缴黄巾军的兵器,让黄巾军依然带着兵器。 手中有兵器,就有了依靠,会让黄巾降兵感到心安一点。 然后,刘备把黄巾降兵的物资中把所有的肉食全部拿出来,犒赏攻山之战有功之士的同时,也让黄巾降兵好好的吃顿好的。 刚投降就有肉吃,反而在山上,苦哈哈,渠帅有肉舍不得给吃,这么一比较,一下比较出刘备义军的好来了。 不仅普通黄巾士兵受到款待,黄巾渠帅王路和其副将也受到了款待。 刘备从辎重营取来酒肉,他和关羽亲自做陪,一番酒肉下肚,双方关系迅速拉近,不再那么生分了。 说起从贼原由,渠帅王路面有怒色,他说以前自己是大汉边军,还数有军功,后来不想再在边疆风餐露宿了,就想回乡。 没想到,在外拼死拼活,县里豪强欺负他内人,王路回乡不见媳妇,抓人就问媳妇去哪了。 乡民皆懦懦不敢言,王路心知有异,暗暗查访,得知是赶集时,县里豪强见色起意,王氏不从,竟被豪强失手杀了。 王路得之真相,奋而拿起弓刀,杀进县城,砍了豪强一家二十余人,然后寡不敌众,被其家丁抓了,扭送官府。 在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正准备秋后问斩,还没到秋后呢,张角在冀州起义,黄巾攻破了县城,王路被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因为痛恨官府,王路索性偷了黄巾。 因为曾在边关从军,不管是能力还是武力,都出类拔萃,张角任命三十六(喵)大方渠帅,七十二小方渠帅之时,王路因为能力,被任命为大方渠帅之一,然后和其他渠帅一起,奉命去冀州以南,扼守各处险要,以备官军南来。 张角此人或许有点军事能力,知道排兵把手要道,就算守不住也能给官军造成巨大伤亡,并且阻碍官军的支援。 李孟羲听完渠帅王路的自言身世,有些感慨。 将士在边疆卖命,官府却连其妻儿都保护不了,这官府,不值为其卖命。 如王路这般人,黄巾军中不知还有多少。 话题沉重,席间众人久久无言。 第两百零八章 十五从军征 谈起伤心事,喝至半醉,新降黄巾渠帅王路,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委屈的泣不成声。 刘备一时也难以安慰,能说什么?能帮着王路骂朝廷吗? 王路对朝廷破口大骂,席间的刘备和关羽皆低眉。 在旁陪酒的李孟羲都替王路感到紧张了,你说你一个新降的黄巾将领,还敢辱骂朝廷,活的是不耐烦了? 李孟羲偷偷观察,刘备和关羽这两人面色不虞,却并无动怒的征兆。 好在是刘备军,要是别处,这个酒后乱言的家伙肯定没了。 此时气愤尴尬,李孟羲觉得有义务缓和下气氛。 眉头微皱,李孟羲稍作沉思,以手击案,缓缓唱到,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李孟羲语调介乎诵读和哼唱之间,他声音虽显稚嫩,但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音韵优美。 一首诗罢,李孟羲打着节拍的手掌也停落在了矮几之上。 降将王路眼角还挂着泪水,怔怔的抬头看着李孟羲。 刘备关羽二人亦侧目。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投身军伍建功立业,方不负男儿七尺之躯。 可古来功业几人?身埋百草,又谁人怜之? 孔圣亦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投身从军,以致家不能保,如此之国,不必报之!” 李孟羲啪的一声,一掌拍在矮几之上,他语出如霹雳,语惊四座。 “国视民如草芥,民视国则如寇仇!将军投身黄巾,无错,却也无对。 今百姓有倒悬之危,而黄巾军势嚣嚣,使时局更乱,黄巾非有涤荡天下之能、之力,黄巾一日不平,百姓一日不得安定。我义军自涿郡起兵以来,一为征讨黄巾,二为救民于水火,将军弃暗投明,我义军正是将军立身建功之所在也!” 李孟羲一番开导,效果卓著。 降将王路,今其方知,未曾负国,而国负其家,投贼无错,错在而黄巾非是寄身之处。心里的包袱一朝消散,王路顿觉身心一轻,内心愁绪顿解,当场拍案而起,朝刘备抱拳躬身重礼,口称愿效犬马之劳。 成了,这黄巾降将不骂朝廷了,不会再进一步加深和刘备关羽之间的嫌隙了。 矮几对侧,关羽看着李孟羲,眼神复杂。 李孟羲伶牙俐齿,关羽早领教过了,最早见李孟羲时,李孟羲直言汉失其德,关羽也领教过了,而今日听李孟羲所言,士不必报国,此话冲击了关羽的三观。 关羽心中郁闷,一言不发起身径自离席。 李孟羲看着关羽走出帐外的背影,有些诧异。 帐中只剩刘备李孟羲和降将王路三人,喝酒不是为了别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宽王路的心,使其安心归附。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都是人精,他们陪着王路,问起王路昔日在边军诸事,王路谈到领立军功之时,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人忙露出佩服之极的表情,言语间好一番恭维,直让王路有些飘飘然了。 又谈到弓马之术,观察到王路面有自豪,李孟羲就知道此人对自己弓马之术很有信心。 于是李孟羲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当王路说,可开一石强弓,三十步内,箭可穿甲而过,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个家伙,又面露佩服,又一阵恭维。 这人弓术,李孟羲早见了,力量是很大,能开强弓无疑了,但他射不准啊,箭都射飞了。 —— 关羽在帐外,背着手,仰头看着天边如火云霞,正看的入神,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声音不如大人走路那般沉重,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关羽一回头,果然,是李孟羲。 李孟羲走到关羽身侧站住,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又快天黑了啊。” “孟羲,怎不见你今日饮酒?是嫌酒不好?”关羽笑问。 “不是。”李孟羲摇头,“家师说过,喝酒伤脑,喝酒越多,人越蠢。我以后还得当大将军带兵打仗呢,可不能喝蠢了。” 李孟羲说的有趣,关羽手捋颌下长须,哈哈笑了。 笑完,关羽看着站没个站相换着踢腾腿的李孟羲,关羽问,“孟羲,降将王路,其妻为豪强所侮杀,而官府不为其主持公道,官府确亏欠于他,其在边疆苦战,而其家不能保全,大汉亦亏欠于他。 然,你说此人不必报国,岂不闻,皮之不附,毛之焉存?国不存,如何有家?” 关羽终于忍不住了,把心里的问题一并问了出来。 “关将军,你是说,有国才有家?”李孟羲睁着眼睛,抬头看着关羽。 “不错。”关羽颔首。 “有国才有家,嗯,此话我也认同。” “我另有一言,有家才有国,将军以为如何?”李孟羲反问。 “这……”关羽语滞。 李孟羲看着天边的云霞,自顾自的说着,“国有暴秦之国,亦有西汉文景盛势,民安居乐业之国。” “若在文景之国,匈奴百万控弦之士犯境,若大汉人人怕死,顾小家而不肯舍身御敌。匈奴非我族类,若及匈奴破关,边军尽没,大汉无人舍身遇敌,虽有亿万之众,尽沦为胡人之羊也,彼时无国,家亦无也。 强族犯我,士不可惜身而求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故,有国才有家。” “若国为暴秦之国。 虽有国,律法严苛,苛政猛如虎狼,五口之家,有男刑配,有女罚役,徒余嗷嗷待哺之幼(喵)童,老迈将死之翁妪,此家如何可谓家? 暴秦之国,虽有国,无家矣。此国之士,不必报国,可自伐其国。” 李孟羲说完,转头看着关羽。 关羽叹息。 “此话不妥,国行错策,士可投身庙堂,上下改之,可力挽狂澜也,怎可自伐其国?此非正人所为也!”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 第二百零九章 降军和乡勇的冲突 “关将军问我,国行错策,为何不投身朝堂以拨乱反正? 关将军如此问,那我问将军,汉高祖本是秦国之民,何以自反其国? 身为秦人, 如果觉得大秦不好,就去改变它;如果觉得秦法严苛,就去当官,修改律法; 如果觉得大秦赋税繁重,那就以身做则,多交点粮食,乡邻就能少交点粮食; 如果觉得秦人麻木愚昧,那就多诗书,以教化乡民。 秦行错策,高祖当年身为秦国之民,当勉力为国,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而非非秦,谤秦,揭竿起而伐秦。” 一席话完,驳斥的关羽哑口无言。 若国为暴秦之国,士自伐国,无罪也。 关羽脸色惨淡,正欲再辩,李孟羲挥手打断,李孟羲摇头笑到,“此事莫要再谈,伤你我和气。 关将军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多谈无益。 且将军实非舌辩之士。” 关羽苦笑着摇了摇头。 关羽自问并不拙于言辞,可跟李孟羲比起来,李孟羲人小鬼大,小嘴叭叭的,言辞比刀剑还要犀利三分,实在是比不过。 有风了,天边云霞一会儿便跑了好远。 正看着变换莫测的云朵看的出神,突然李孟羲听到了远处时而一阵喝骂骚乱之声。 以李孟羲跟着义军随军行军这么久的经验来看,不管是民夫大营还是辎重营,从无有如此喧闹嘈杂的骚乱声。 李孟羲诧异,转而转头看向关羽,关羽也是脸色微变。 像是出事了。 关羽和李孟羲往朝骚乱的地方去看到底怎么了。 中军大营,安置投诚黄巾的那块区域,本来,黄巾降兵被款待,吃肉喝酒吃的好好的,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义军把黄巾降兵团团围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关羽到来,板着脸,朝人群最骚乱的地方过去,一把一个抓开一个挡路的乡勇,分出了一条路。 走到了冲突爆发的地点,关羽一眼看到了一名眼上张了一片青记,捂着腹部,手指间满是血迹的黄巾军,此负伤的黄巾降卒被其他黄巾搀着护在后面。 黄巾降卒被围起,个个神色慌张,而乡勇这边,个个盛气凌人。 “何事喧嚣?”关羽眼睛一瞪,问向乡勇。 “那个狗贼黄巾,杀了俺小叔!”冲突最前的乡勇一脸怒意,抬刀指着那名腹部被刺了一枪的黄巾降兵,“将军,你就让按一刀砍了他,让俺给俺小叔报仇!” 关羽还没说什么,李孟羲便怒了,刷的一声站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杀了你小叔?是刚才?”李孟羲明知故问,黄巾降兵已经下山投降,新降之军,躲事还来不及,怎么有胆去击杀乡勇。 “在山上,就是他,他脸上的青记俺认得出来,就是他把俺小叔砍死了!”乡勇还以为寻仇很正确呢,义愤填膺的说着。 正在这时,后面又有脚步声,回头看,刘备和黄巾降将王路联袂而来。 因为是降将,低人三分,怕触怒刘备,问清了是何事之后,王路噌的一声拔出配刀就要上前砍了那脸上一片青记的黄巾降卒,欲就此了解此事。 “住手!”怎能如此胡来,李孟羲厉喝一声。 或许是因为没听清,也或是因为李孟羲是个小孩子,王路没把李孟羲的话当回事,他拿着刀就要去把自己以前的部下给剁了以平息矛盾。 与之相对的,几个黄巾军却护着那个负伤的降卒往后退。 高下立辩。 突然王路只觉手臂一紧,接着他就被关羽握着手腕给推回去了。 王路不敢触关羽霉头,不敢再造次。 “黄巾众人即已归附我军,便是我军中袍泽,怎可刀兵相向! 关将军,有人在军中私自斗殴,持械伤人,按军律该处置?”李孟羲声音冰冷的问道。 “按律当斩,连坐伍长。”关羽冷声回复。 额……直接砍了?还连坐了一个伍长?哎卧槽…… 李孟羲顿了下,“刀斧手何在?”李孟羲扬声问到,目视四周。 一听要斩自己,要寻仇的那名乡勇一下愣了。 “孟羲,此为有功之士,不可妄斩……”关羽忙为说项。 “哼!即如此,人头留下,罪不可免,鞭一百,罢其职,免其功赏,贬去民夫营,永不再用。” “来人,行刑!”李孟羲目光冷冽,不见丝毫温度。 要寻仇的那名乡勇死死盯着李孟羲,一脸怒容。 可能这名乡勇,和觉得多数乡勇的是非观都觉得,报仇天经地义。 汉朝虽推崇儒家,但汉代公羊儒,推崇大复仇主义。 这些乡勇们都觉得鞭行一百,太过了。 鞭子还没拿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人声越来越大,再接着,有乡勇开口帮忙求情。 “闭嘴!”李孟羲一眼瞪过去,顿时安静了。 一旁如履薄冰,不敢插话的王路见到李孟羲小小年纪,似乎在军中说一不二,连刘备和关羽似乎都听他的,王路惊讶极了。 不一会儿,行刑军士把鞭子拿来了。 “一百鞭子,抽!”李孟羲面目表情,下令行刑。 在乡勇和黄巾降卒双方的围观下,寻仇乡勇被扒去上身衣服,行刑的刀斧手用草鞭一鞭子一鞭子往其赤裸的背上抽去。 人皆有私心,刀斧手亦如此。 虽军令要抽一百鞭子,但刀斧手也认为寻仇的乡勇没错,因此偷偷省了力气。 “停!”李孟羲叫停,瞪着人高马大的刀斧手,“你没吃饭怎地?重新抽!再见你偷懒,不想干滚去民夫营去!” 李孟羲平时和善,少见他发火,真到他发火的时候,无人敢当其怒火。 刀斧手为关羽直辖的执法军士,那名刀斧手偷偷朝关羽看了一眼,想寻求帮助,关羽瞪了他一眼,刀斧手不敢再省劲了,用上十足的力气,一鞭接着一鞭的抽下。 虽然存了私心,没拿皮鞭过来,拿的又粗又宽的草鞭,打人不如皮鞭疼,但当一百遍打完,寻仇的乡勇背后满是血楞,皮开肉绽的惨不忍睹。 这名乡勇被打的几乎站立不住,咬着牙,死死的瞪着李孟羲,一声不吭。 第二百一十章 密谈 被瞪了怎地,李孟羲如今心理十分强大,完全了无视了此人的恶意。 满背伤痕的乡勇看了李孟羲一眼,一言不发,推开挡路的人群离开了。 乡勇们都认为李孟羲处罚太过,刘备关羽二人同样这么认为。 事情解决完了一半,李孟羲看了一圈,“狗子。” 李孟羲朝一熟人招手。 百夫长狗子忙跑了出来。 “狗子,你去带着他们去找军医,让军医快给止下血。”李孟羲指着捂着腹部,因为失血已脸色苍白的黄巾降卒说着。 狗子领着伤者匆匆离开了,不一会儿,围观的人散开了。 对黄巾降卒来说,刘备义军赏罚分明,并不因为黄巾是新降之人,而偏袒旧部,而是一视同仁。 亲眼目睹了李孟羲重罚了寻仇乡勇,黄巾降卒于是心安许多。 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关羽拉着李孟羲密谈。 “孟羲,乡勇赵寻此次攻山,奋勇向前,立有军功。他虽寻仇伤人,但那黄巾降卒并未死,你重罚其一百鞭,夺其功赏,再贬其去民夫营,是否太过?”关羽对李孟羲处罚了有功之士,而耿耿于怀。 “我这样处罚,已经轻了。”李孟羲摇了摇头,“将军不懂医术,不知胸腹中枪,有多凶险。在军医营,臂膀被一刀砍掉,血流如注,能治;眼中箭,眼珠挂在眼眶外,此重伤依然能治。而胸腹为锐器所伤,虽流血不多,可因此而伤风而死者,十有八九。 那黄巾腹中一枪,当下未死,已离死不远,与死人无异,将军何言因人未死,就要某轻罚你的部下? 人死,一命抵一命,我斩了寻仇乡勇也是应当。” 李孟羲毫不退让,坚持自己的做法。 关羽见李孟羲如此,不好再强言争执。 “孟羲,胸腹中枪,当真难治?”关羽皱眉问到。 “未伤脏器就棘手无比,若伤到脏器,神仙难救。”李孟羲摇头。 这个时代,要是胃部和肠子被刺中,让华佗来也没办法了,肠子缝合手术,在现代医疗条件下也是很麻烦的手术,更别说没有精巧的手术刀,没有缝合线,没有无菌手术室的汉末了。 所以,跟军医有时闲聊的时候,谈到划分轻伤重伤,重伤的可以优先治疗,轻伤的可以稍放放。 最终军医接受了李孟羲的观点,手被砍掉,血飙的三尺长,吓人无比的伤势,归属的轻伤之列。因为按军医自己的经验,手被砍掉,就算不管,流血流半个时辰也就不流了。 胸腹被锐器所伤,哪怕没流多少血呢,哪怕这人跟没事人一样呢,也应归入重伤一列,应该立刻治疗。 枪扎到腹腔里,把细菌带入到了腹腔内部,多耽误一会儿,细菌污染的范围就更大,后果就越严重。 好在现在有高度酒精,外科消毒的水平,直接和汉末其他地方的外科手术水平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大大提高了救治率。 如果处理及时,那个腹部中枪的黄巾乡勇,应该能痊愈。 最好是没事,若是过段时间,因为伤口感染那人死了,对黄巾降卒的影响不太好。 也就影响不太好而已。 过段时间,大部分黄巾都会忘了有那么一个脸上一块巴掌大青记的人的。 “关将军,我军战兵不足千人,如此羸弱之师,岂有涤荡天下之力? 涿郡时起兵,有五百乡勇,若未招降黄巾,如何能有数千民夫,战兵千人? 无有战兵千人,如何克复文安县城,而有民夫近万? 无有民夫近万,今又如何能择男丁五千人成阵以威慑险要之敌? 日后招降纳叛,必如寻常。 将军若无容人之量,容不得降卒,不能一视同仁,我看,我义军战兵,就只有千人,永不能扩军了。” 李孟羲人小鬼大的,还教育起关羽来了。 关羽正色抱拳朝李孟羲施了一礼,“受教。” 李孟羲理所当然的受了关羽一礼。 随后正聊着其他的事,听到脚步声,一看,刘备竟然来了。 刘备在帐篷背面角落里找到了关羽和李孟羲两人,关羽和一对视,都笑了。 果然,有事都想赵李孟羲商量一下。 “呀,孟羲,你竟在此地,让我一阵好找!”刘备笑着走来,然后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他也往角落里挤了一挤。 刘备有事来找李孟羲相商,就与关羽找李孟羲的原因一样,他两人都觉得和李孟羲商量过,更好一点。 从任何方面来评判,李孟羲都称得上真正的足智多谋之士。 “孟羲,如何安排降军,你可有对策?”刘备开门见山的问到。 李孟羲抬头,看了刘备一眼,有些诧异,他以为刘备自己把降军事宜已经安排好了呢,没想到刘备会问。 降军如何安排,李孟羲没想过,于是皱眉沉思。 片刻后,“此番降军主动归降,非是俘虏,且此军非是一般黄巾,其兵甲齐备,战力不俗,不能遵照以往安排。 降军安排,可分为二,一为降将如何安排,二为降卒如何安排。 先论,降将王路和其副将及大小将官,该如何安排?” 李孟羲无有完美对策,他擅长的还是分析问题,把问题抽丝剥茧出来之后,再抛出来,大家一起商量,集众人之智慧,一起解决问题。 “降将王路毕竟为黄巾主将,麾下两千余人,今归附我军,理应高位待之,不妨,命其为千夫长。”关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做法还可以,就是不知还没有更好的做法。 “玄德公以为如何?”李孟羲又问刘备。 刘备轻轻点头了下,“其麾下大小将官,命其为百夫长什长等不等,如何?” 刘备也说出了自己的所想。 想出一个对策,有点难度,而挑毛病,就简单多了,而且显得很厉害。 关羽刘备深思熟虑后想到的对策,李孟羲一下就挑出了问题。 “降将归附,理应高位待之。可关将军,是我军战力重要,还是安降将之心重要?”李孟羲抬头反问关羽。 关羽眉头眉头微皱,略作思考,继而看向李孟羲,“怎讲?”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无所赏 “第一,黄巾降将能力如何?是徒有勇武之辈,还是能排兵布阵之千人之将,我不知晓,关将军可知晓? 且我军军制战法等,皆与黄巾不同,黄巾归附于我,又岂有弃我军战法不用,而用黄巾战法之道理? 再说,我军虽非骁锐,然远非黄巾之众可比。 来我军中,必从我军军律,阵略,战法。 即从我军诸制,黄巾降将不熟我军战法,论统兵练兵,操练阵略,其还如我军一百夫长旧部,让其身居高位御千人之众,岂非所托非人?” 李孟羲直言让黄巾降将当千夫长的不可取之处。 关羽一时沉默了。 刘备笃信礼贤下士,不可轻慢人才,他犹豫了说到,“孟羲,即黄巾与我军阵略战法多有不同,那可否令其领黄巾旧部三五百,自成一军?” “不可!”李孟羲不假思索的就驳斥了刘备的提议,“一军之中,派系两立,此取死之道。 况且,另立一部用黄巾旧人,依黄巾旧有战法……呵,此浪费人力之举。某看不上黄巾军的战力,一点看不上!”李孟羲说看不上黄巾战力,言语中尽是嫌弃,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刘备关羽看他这一脸嫌弃的样子,有点想笑。 太孩子气了吧。 把人家算的上是精锐的黄巾军嫌弃成这样…… 李孟羲是有资格嫌弃黄巾的,如今义军战力未成长起来,但纪律性,成长性,远非黄巾可比。 现在的义军,尤其关羽所部,小小伍长都敢去跟关羽建议,建议其或是改善奔袭之法,或是伸手问关羽要携行具,而关羽大多接受了麾下士卒的建议,并且有建言者,多有记功。 这一支成长性强到无敌的军队,其自我建设能力超过同时代绝大多数同行。 这样一支成长型的军队,应该成为全军模板,全军都应该如此,包括新降的黄巾军。 刘备和关羽拗不过李孟羲,“孟羲,那依你看,该如何安排降将王路?” “可免其职,使其为普通一卒,观其能力,若有能力,再拔擢官职不迟。”李孟羲稍作思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羲不可!(不可!)”关羽刘备异口同声。 “此举太过欺人,不可为也。”刘备不从李孟羲的建议。 按李孟羲所想,一个黄巾降将,能力未知,放在基层,当一个普通士兵,如果真有能力,很快就能晋升,而且还能根据其能力,还能确定其是适合当个斗将带队冲锋,还是适合指挥军队作战。 这样的确是最好的考察能力并人尽其用的方法,但李孟羲忽略了另一点,即人际关系处理。 这个时代,是汉末三国,人家带两千来人来投靠你,你把人家兵收了,还让人家当个小兵,此奇耻大辱也。 有点血性的人,就造反了。 可是,但凡降将,依然令其居高位,会是对军队战斗力的损伤。 最终,三人一合计,决定在黄巾降将的安排上,名以高位,实职以低。 黄巾军和刘备义军兵备也好,战力也好,看似无甚大的区别,但其实格格不入。 义军一个百人队,任何士卒都能有建言。 而让黄巾降将哪怕就当个百夫长呢,一当百夫长,降将就不像其他义军百夫长那样,能听从普通士兵的建议,于是,这一个百人队,因为有了一个黄巾降将当百夫长,于是就变得和黄巾军没得区别了。 这对义军战力的伤害是巨大的。 普通士兵没了主观能动性,又哪里会有冲车破阵,地趟刀破阵等诸多破阵之法呢? 人事安排,看似简单,实则复杂。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快把头发给拽掉了。 刘备关羽静静的等李孟羲想完。 许久之后,李孟羲有了一个很天才的想法。 既然,黄巾降将放在哪都会影响义军的战斗力,放在哪都像搀沙子,那就放在一个不会有影响的地方。 比如——骑兵。 李孟羲介入义军军阵军律和战法改革这么久,一直只涉及步兵,未涉及到骑兵。 以前是没有骑兵部队,万把人,骑兵才三十多个,连斥候和传令兵都不够用,就不可能组建一支用于作战的骑兵部队了。 现在,黄巾王路部投诚,一下多了好多骑兵,骑兵斥候充裕了,传令兵也充裕了,还剩下一部分,终于能组建作战的骑兵部队了。 骑兵队刚好就要初建,从头开始,刚好把王路塞进去,一支初建的骑兵队,塞进去一个黄巾降将,不会影响到普通士卒也能出谋划策的“传统”,因为骑兵队从零开始,还没有任何“传统”。 于是,对降将王路的安排,就这样被刘备和关羽及李孟羲三人给商量好了,安排王路去骑兵队,为关羽副手,任骑兵百夫长。 说到骑兵,李孟羲想到刘备说给的两个传令兵,一个还没给,于是李孟羲伸手就问刘备要了。 刘备哈哈笑着,说明日就把传令骑兵给李孟羲调过去两个。 李孟羲现在可太忙了,木匠营重中之重,医师营也是重中之重,还有刘备把军中所有妇孺塞到了后军,也归李孟羲管,再加上军中诸事往往也需要李孟羲协助出谋划策,四处往返频繁,没传令兵,李孟羲都是从车上跳下去,撒开腿跑追上木匠营去谈事情的。 有了专属骑兵,李孟羲再想去哪里谈事情,方便多了。 对降将王路的安排,刘备其实还不满意,人家一个统两千军的渠帅,让人家当个百夫长,着实委屈人。 但没办法,这已是综合考虑之后,最好的安排了。 官职不能给高,那就只有从其他方面补偿,比如酒肉,比如良马宝甲兵器,可是人家王路座下之马,比关羽的还好,身上大扎,比关羽的鱼鳞铠更厚实,而兵器,难道要让刘关张三人把雌雄双剑,丈八蛇矛,青龙偃月刀赏给王路吗?赏无可赏了,只有赏其酒肉,可酒肉也是从人家黄巾辎重里拿来的。 等于是,一无所赏,很尴尬。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降军分配 对降将王路的安排太低了,刘备倍感亏欠。 李孟羲宽慰刘备,说来日方长,日后再补偿不晚。 仅安排这一人,三人已密谈许久,简单的事情,考虑的如此复杂,这应该算是好事,正因如此,刘备义军虽不是正规军,也渐渐变得正规,与黄巾军区别开来。 接下来,除降将王路以外,还有其他大小黄巾将官,又该如何安排。 “全部革除军职,和普通士卒一视同仁,我军有功必赏,真有本事,必然能冒头。若无本事,正好把无能将官筛选下来。”李孟羲依然坚持,黄巾这两千多人,全部一视同仁,全部当普通士卒对待。 这次,刘备没再反对。 不过,刘备补充了一点建议,“黄巾大小将官,和士卒一视同仁无妨,但其身穿甲胄,所带兵器,不予收缴。” 刘备顿了下,又补充了一点,“当下令,勒令我军旧部各伍长什长,不得夺人甲胄兵器,违令者立罚。” 刘备如此提议,李孟羲愣了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其深意。 首先呢,在黄巾军中,好的铠甲和好的兵器必然优先装备将领,那些大小将官,铠甲必然比普通士兵精良,而且精良很多。 已经决定,除降将王路任骑兵百夫长以外,王路以下所有将官都扩为普通士卒。 这些甲胄精良的前黄巾将官,进入到义军体系之中之后,只是普通一卒。 铠甲和兵器,也是为将者的尊严。 不给黄巾降将官职就算了,让他们保留精甲兵器,算是保留他们最后的尊严。 现在义军甲胄不足,一个百夫长的甲胄,很可能比不过一个黄巾将官的甲好,这样以来,黄巾将官以普通士卒扩充到义军之中,顶盔掼甲的,好不显眼。 要是有的黄巾将官会做人,主动把甲献给百夫长了,心里却暗恨;而要是义军哪个百夫长是个小人,眼馋人家的甲,强抢豪夺,引发矛盾,不利军心。 所以,刘备说要特意下一道军令,胆敢谋夺私收麾下铠甲兵器者,军法从治。 刘备思虑深远,非李孟羲所能及,李孟羲纵然心思机敏,也想不到这么远。 李孟羲大为受教,更加佩服刘备起来。 李孟羲能想到让黄巾军全部一视同仁,全部为正卒,以最大程度挖掘黄巾降军的潜力。 而刘备,从李孟羲的提议,能想到不缴收黄巾将官的铠甲兵器,给予黄巾将官最起码的尊重,还能进一步想到要杜绝巧取豪夺之事的发生。 相较于李孟羲,或许是因为年长一些,刘备思虑远比李孟羲成熟。 至此,安排黄巾降军两个大问题之一,对黄巾将官的安排问题解决了。 然后,是对黄巾普通士卒的安排。 普通士卒的安排,简单多了。 既然把黄巾自降将王路一下所有人都当成普通士兵,那就无非就是先全盘普查一波,从中挑选出各类人才,有会骑术的挑出来,会医术的挑出来,会木匠活的挑出来,弓箭射的好也挑出来,等等等等。 李孟羲认为,扩军最低的标准是,至少保证每人一副甲,有多大锅,就做多少饭,有多少甲,就维持多少战兵。 因此,黄巾这两千多人,虽然属于较精锐黄巾了,都是青壮,但是不可能全部划为战兵。 从降军中挑选可用的人才,刘备和关羽李孟羲三人商议之后,划定的优先级是这样的。 首先,因为医师急缺,如果一个人会医术,同时又会骑术,那优先补充到医师营。 然后,若有甲匠会,和造弓弩的高级人才,依然优先补充到后勤之中。 再接着,才开始是战兵。 骑兵为战兵的最高优先级,一人同时会骑术,射箭也射的很准,那么此人,应该去的是骑兵营。 然后,当过猎户,或者射箭准的,或者身长力大者,补充弓弩营。 再然后,因为刀盾兵肉搏需要力量和体魄,好一点的兵员应当补充到刀盾兵中去。 最后的最后,最次的兵员,去当枪兵。 和网游中不一样,一般网游中,战士的建模一般身强力壮,为了突出职业差别,弓弩手建模往往纤细瘦弱。 现实中不是如此,开弓需要力量,开强弩亦需要力量,古来神射手无不是用强弓之士,而开强弓需要力量和体魄,因此但凡神射手,必定魁梧异于常人。 弓弩手不是鱼腩之师,反而是最精锐的部分。 或许有的军队更看重精锐刀盾甲士一点,甲士的补充优先级高过弓弩手,但义军之中,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皆认为弓弩应该是仅次于骑兵的精锐之伍。 最后的最后,李孟羲还有另一个问题,这次黄巾投诚,黄巾主将还有地方去安排,去安排到准备新组建的骑兵队,那下次呢?以后呢?再招降纳叛,或者有人率军来投,哪里又有高位给他? 难道每一次招降纳叛,就得新立一营吗?这次是骑兵营,下次得新建个什么营?汉末兵种就步兵,弓弩骑兵这么有限的几种,显然不可能。 李孟羲认为,义军的军制等各方面,有朝一日,势必成为大汉首屈一指的存在,因此,任何降军,或者率部来投之人,彼之旧制皆不足用,必从刘备军之制。 于是,让不是刘备军体系的外军,加入到刘备军中,必需要绝对以刘备军为主,如何安排彼军的将领,就会遇到和这次一样的问题。 三人思来想去,争论很久,只能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跟这次一样,若再有黄巾投诚,按跟这次一样的办法,把其主将扔到骑兵队最为合适。 为什么骑兵队合适而不是步兵队弩兵队?因为骑兵有马,马等于座驾,等于古代的奔驰。 让投诚的将领当骑兵等于还给其配有一辆奔驰,不算太折辱,唯独骑兵可以,弓兵和步兵都不行。 要是让一军主将,去当步兵,这是深深地折辱。 商量好了,就这么办,以后俘虏中那些黄巾千夫长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各种将领,全往骑兵队丢就行。此是最合理的安排办法。 把千夫长之类各种将领都往骑兵队去丢,会产生一个问题,就是义军的骑兵部队,好像会变得很可怕…… 随便找五个人,一问,三个都是前黄巾千夫长,剩下的倆,一个曾拉了几千人,是黄巾一方渠帅,另一个更厉害了,拉了几万人…… 在黄巾这种组织架构不成熟起义军部队,个人武力强的人更容易冒头。因此,能成为黄巾将领的,大部分武力值是出众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如此择兵 商议完毕,盘腿围坐在一起的三人起身,趁天色未晚,安排事情去了。 当刘备和降将王路说,让其暂任骑兵营百夫长,王路瞬间露出失望的神色。 王路嫌官职太小。王路没能料到,恰是因为当了百夫长这个小官,后来随着刘备军的骑兵队伍逐渐扩大,骑兵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王路因此而因祸得福,成为了刘备军中早期的中下级军官之中,官途最显赫之人。 对黄巾降军的初步排查,得到的人才有如下—— 医师共计七人,其中兽医是一对兄弟,正好一人留在后军,一人刚好会骑术,跟随关羽的骑兵营,做随军兽医。 工匠有一名曾经给官府做弓弩的老匠人,算是高级人才,安排去辎重队,当做人才储备储存起来。 义军现在没能力自己生产弓箭,但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生产的需求,如果把一个做弓箭的熟练工人去当做一个炮灰枪兵去用,太浪费了。 生产弓箭,耗时很长,工艺也很复杂,以义军现在的条件,没有任何生产战弓的可能。至于随便找个弹性好的木头,弯一个打猎用的一体弓,那就另说了。 猎弓拿战场上,还不如不用呢。 挑出的木匠也有十来多个人,考察木匠们的能力是鲁犁去的。 专业人士之间,一番盘问,就能把水平问的差不多。 鲁犁说,那十来多个人,水平都还可以,让他们自己做板车什么的没得问题。 人员还是出现了交集,木匠中有一人又会骑马,骑术还不错,考虑到木匠其实不如骑兵紧缺,木匠好补充,而骑术精湛的人难找,于是那名会骑术的木匠就分到骑兵队去了。 随后,有皮匠三人,泥瓦匠七人,其他就没有了。 李孟羲先把急缺人才给挑完,然后,才是关羽开始挑会骑术的人。 会骑术的人挑出了一百多人,而组建的骑兵队只有多余的马匹二十四匹,所以只能组建二十四个骑兵。 虽然如此,但会骑术的人依然是宝贵人才,把候补骑兵兵员当步兵用,有点浪费了。 两全之策是,这些暂时没马的骑兵,统一编为一营,平日就和其他乡勇们一样,在中军协助管理民夫营,有战事,关羽部是应敌第一序列,候补骑兵营一般不调用,除非兵力紧缺的情况下,才把这些没马的骑士派到战场上去厮杀。 这次又挑出的一百余名会骑术的人,再加上之前已经挑出来的,义军如果马匹足够,现在立刻能组建一支近三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并且这三百人不是新手骑兵,而是个个骑术精湛。 可惜的是,就是缺马。 而后,选拔猎户,或者身强力壮的人充任弓弩手,人不缺了,弓弩同样不缺。 这次弓弩营一下扩充到近三百人,义军远程力量大为增强。 到挑选刀盾兵了,刀盾兵和枪兵的挑选,就没那么严格的限定了,关羽把挑选兵员的事丢给部下去做。 黄巾降军乱哄哄的一片站在一起,宛若人才市场中等着被包工头挑选一样。 黄巾降军未明前路,大多迷茫。 突然一个面貌普普通通,身材也普普通通,但是一脸兴奋的义军百夫长冲到了黄巾降兵们之中,他眼睛快速的扫过,但见谁长得高一点,长得结实一点,立刻就上去拉住人家的手,勾肩搭背的亲昵无比,“走,老哥,到俺们营去,到俺们那肯定比别处好!” 被狗子拉住的那名身材高大的黄巾降卒,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被百夫长狗子给拉走了。 何时被这般看重和抢手过,身材高大的降卒顿时就决定跟狗子走,去狗子那一营算了。 士为知己者,说的是士人能为了看重自己的人,甘愿赴死。 黄巾降卒,不是士,可一样需要尊重。 关羽的部下去挑人,大致分两种,一种是面无表情,在人群中走开走去,但凡见到看上眼的的精壮,就指了指,摆了摆手,“你,过去,当刀盾兵。” 就这样,挑牲口一样把人给挑走了。 另一种,是像百夫长狗子这样,热情的跟见了亲家一样,前倨后恭,陪着笑,为了抢人自低身段,生怕好的兵员被别人抢走了。 黄巾降卒本不以为自己算的上什么人物,但狗子这么热情,瞬间让每个被狗子选中的人,都有一种被认可了的尊重。 黄巾军多劳苦大众,识字的人不多,可纵屠狗之辈,依然有尊严。 人敬其一尺,当还其一丈。 一旁,看见狗子热情洋溢的样子,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和其他大多数乡勇相比,狗子是很特殊的,他有较于其他乡勇更大的积极性和热情,这可能和李孟羲早些时日对狗子的指点有关,给狗子指点清了前途,狗子于是干什么事都更有冲劲。 正因为多了热情和冲劲,狗子于是就变得有那么一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了。 别的乡勇挑人,应付事儿一般,脸上冷冰冰的没得表情。 而狗子想着建功立业,于是就更有热情,这一比较就显示出差别了。 别人挑人板着脸,狗子热情,黄巾降卒们看在眼里,自己就有了计较。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黄巾降卒们无视了其他人的招揽,向百夫长狗子围了上去。 狗子很快就把人挑够了,个个都是身强力壮身体素质最好的一批人。 狗子都说人满了,黄巾降卒问还要人不,要上狗子那队去。 人家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现下百夫长狗子至少很得黄巾降卒之心。 李孟羲全程目睹了这有趣的一幕,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招降纳叛的事,以后会常有。 从降兵中挑人,也会成为日常,即如此,挑人的流程可以更好一点,就像狗子挑人的方法,热情十足,让心中迷茫的黄巾降兵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于是降兵就能更快的融入到整个集体之中。 能让降兵更快的融入,这可能没多大决定性的作用。 但既然有作用,哪怕作用再小,诸多累加起来,就很可观。 ————— ps:感谢小伙伴“要迟到了”的5000书币打赏!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制之兵,不可以败 到底百夫长狗子低声下气的拉人,和其他百夫长板着脸拉人,两者的区别有多大,而又会产生怎样的实际效果呢?不妨可以极限假设一下。 极限情况是——黄巾降卒今日刚加入义军队伍,然后第二天就遇到战事,战兵营需要立刻上阵。 因为是新加入,黄巾降兵和队伍还未磨合,并且降兵还缺乏集体感。 那么,因为狗子招兵的时候,态度很好,黄巾降兵愿意到其手下听命,虽还未开始相处,但百夫长狗子和黄巾降兵关系较为融恰。 将有五德,智,信,仁,勇,言,狗子所行之事,将之仁也。 因狗子能服众,纵然没有磨合,纵然今日招募降兵,明日就是大战,但到了战场上,若狗子危难,黄巾降兵会因为觉得狗子人不错,会主动扶他一把,因为主动扶了一把,狗子能活下来。 而其他各百夫长,一夜扩军,半数人都是黄巾降兵,其他百夫长招兵时板着脸,被其招募的黄巾降兵,与之并无交情,哪里会伸手扶一下? 因为没有扶,所以,其他百夫长于是就挂了。 人和人的差别,就在这种细微的地方体现出来的。 若当真今日扩军,明日就遇强敌,毫无疑问,狗子那一部步卒是最能战的人。 士可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 “此可为永例也。”李孟羲目光炯炯,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旁,关羽闻言笑问,“何事可为永例?” 于是,李孟羲就跟关羽商量了一下,降兵从招兵到入营这一段,或许有操作空间。 首先,是招兵。 是主将亲自招兵,还是下面的百夫长,还是再下面的什长伍长,到底谁下场招兵为好? 主将下场是不合适的,一军主将要忙的事太多了,一个一个挑选兵员,耗时太长。 所以,应该是下面百夫长,最好还是各个什长伍长自己挑。 谁挑中了人,就领到自己那一什去,这不就多了一点交情吗? 招兵的人员确定了,由什长伍长这两个低级军官挑兵最为合适。 然后,挑选兵员的方式又该是怎样的?是什长们板着个脸挑,还是像狗子那样,用十二分热情,让降兵们感到如回家一般的温暖呢? 当然是狗子的挑兵方法更好。 或许还有更好的方法。 乡勇们挤在一起站着,跟待售的萝卜一样,呆呆地等人家去挑,宛若插标卖首般可怜。 而李孟羲突发奇想,是否可以换一下,让降兵自己挑选去哪个营呢? 其一,降兵肯定都有自己熟悉的人,可以和熟人一起,自己决定去哪个营。 小朋友去幼儿园还想和玩伴一起呢,投身军伍,死生相伴,有个同乡之人同为一伍,岂不能安心很多? 而要是让乡勇这边挑人吧,谁会问黄巾降兵有没有亲戚啥的,然后活生生的把人家同乡甚至是亲自关系的两个降兵给拆散了,而降兵又不敢说,于是,不情不愿的被招兵的将官给招走了。 其二,让降兵自己决定去哪,就等于把挑人的市场,变成了降兵的市场。 降兵有了自主决定去哪的权利,有了主人公一般的参与感,能更好的融入军队。 李孟羲脑补了一下——乡勇们各个什长伍长站在那,眼巴眼望的等着降兵过来,然后忐忑不安的降兵刚走过来,什长们热情无比的招手,喊着要让人家往他们什里去。 忐忑不安的降军,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回到了家里…… 这多好啊。 “关将军,你以为如何?” 关羽朗声笑了,边笑边摇头。“孟羲,大哥说你,一步之内,可有七谋,今日方知,此言不虚。 只招兵一事,你竟能想到如此多的问道,心思缜密如此,非关某能及也!”关羽彻底服了李孟羲了。 关羽很少夸人,被关羽夸赞,李孟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此可为永例?日后咱再招降兵,就这么干?”李孟羲抬头问。 “就这么干!”关羽点头。 这次就罢了,降兵们已经被各百夫长挑完了,下一次就可以让降兵自己想往哪一什,就往哪一什去。 好了,挑兵这个过程完善了,然后降兵入营,就比如今晚,降兵入营的第一晚,亦有文章可做。 李孟羲想到前世,新兵到连队去,连队里会有欢迎仪式,并且分到班里之后,班里还会开茶话会,聊聊天什么的,相互介绍下彼此,然后再随便聊一些别的东西,能很快拉近彼此的关系。 降兵虽然不是新兵,但比新兵其实更需要一个类似欢迎仪式的东西,无他,新兵下连,知道除了累一点,军队里军纪严明,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欺负新人。 黄巾降兵可不一样,汉末封建时代的军队,军律能有多严格,军队里欺负新人的事简直不要太少见。所以黄巾降兵新入营第一个夜晚,会很煎熬,生怕被欺负。 这么一想,李孟羲越发觉得今晚,得给什长们找点事做,茶话会李孟羲也不知道咋开,也没瓜子糖果什么的吃啊,那只聊聊天还是可以的吧。 李孟羲把想法再次告知关羽。 “此可为永例。”关羽又点头。 这么一会儿时间,两条军律便被制定了。 李孟羲能想到培养团队之间的默契的重要性,而绝大多数什长伍长们,想不到这么深。 用规章条例把这些东西规定下来,就等于强制让基层军官,也有了很智慧的行事方法。 智慧成果变成明文条例,明文条例再被低级军官们执行,等于是智慧被继承了。哪怕聪明如诸葛孔明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方法呢,只要变成条例,就可以被一个平庸之辈,一下就能按照方法达到和诸葛孔明亲自施展一样的效果。 故,条例,规章制度,很重要。 故曰: 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 天蒙蒙黑了,义军大小什长伍长百夫长各级中下级军官被单独召集在了一起,关羽和李孟羲要训话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以为永例 李孟羲目光扫过众多什长,好多人都看起来面熟,但李孟羲只能叫上少部分人的名字。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狗子,清点下,看谁没来。” 招降黄巾两千余众之后,这次扩军,义军战兵之中,有骑兵八十余,分为斥候,通令兵,哨骑,战骑各部,其中作战骑兵队是二十四人。 弓弩三百余,步卒扩至千人,关羽的前锋部,就由原来的三四百人,减去伤亡后,一下扩到了五百人,等于扩充了快一倍。 各什都塞有新兵,而伍长什长,全都是旧有乡勇。 李孟羲关羽刘备三人商议过,认为扩军的最高极限是,至少要保证最基层的什长至少是熟悉军中军规军律的,然后等以这些熟悉军规的什长一段时间之后,培养出更多熟悉基本军规的士兵之后,由普通士兵担任什长其实也勉强合格。 最不能接受的是,不熟悉义军的各方面节奏,不知道义军何时扎营,何时升火造饭,也不知道早晨的一个时辰要练兵,要是这些都不知道的人去当什长,等于是在整齐划一的军队序列中掺了沙子,很让人难受。 义军可以扩军,而李孟羲认为最极限的扩军状态,依赖于熟悉义军军规军律和行事习惯以及办事流程的士兵有多少。 有五百个这样的士兵,那极限状态下,就可以扩充五百什,五千人。 再多的话,就不是扩军了,而只是单纯扩充作战力量,跟拉壮丁凑人头没得区别。 不大一会儿,狗子按每个百人队分开数,数了每个百人队的什长伍长都有多少,数完之后,狗子跑过来汇报,“人齐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什长,“说一下军令,军令如下——今晚新兵入营,晚饭过后,各什长带着各自的人,围着火,随便聊聊。 聊什么呢?就是互相介绍介绍,让新兵认认什里的人,也让老兵认识认识新兵。 然后嘛,聊聊家在哪,家里几口人等等。 日后大家上阵杀敌,都是袍泽,俗称阵上兄弟,当亲如兄弟一般。 黄巾降兵今日方才入营,人生地不熟,必然多有不安,你等要务,务必多聊,打消其心中顾虑,勿使其旦夜惊忧,可听明白?” 众什长都说听明白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好,今晚我和关将军下去巡营,看哪一什没有按军令行事,别让我撞见了。” 李孟羲警告,什长们都笑。 “还有,今晚你们顺便问问,看新兵缺啥,稿席,被子,碗筷,水囊,鞋,兵器啥的,有缺的明早一早报来,在辎重队领。” “好了,你们散了吧。”李孟羲说到。 什长们随后便散去了。 李孟羲看了一眼呆在身边的狗子,疑惑,“狗子?你不走吗?” 狗子不说话,嘿嘿的看着李孟羲笑。 狗子只笑,也不说话,李孟羲如何能明白狗子是想干嘛的。 “狗子,你是有啥事,说嘛!关将军也在这儿,别见外,有啥事儿就说嘛!”李孟羲拍了狗子手臂一下说着。 狗子嘿嘿的笑了笑,然后挠着头,有点扭捏,“就是……就是聊天咋聊嘛?” “奥!”李孟羲恍然,原来狗子是担心这件事啊。 李孟羲觉得有点好笑,狗子这人真是的,连聊天都怕聊不好。 但狗子也颇有可取之处,知道自己不足,敢主动来问,这就甩开普通乡勇很多了。 人家虚心求问,李孟羲当然得认真指点。 “聊天嘛,就聊聊家里几口人啊,打完仗想干啥啊,会点什么。还有啊,跟新兵说,让新兵别怕,咱义军军纪严明,跟他处不同,不会欺负人,让新兵放宽心,跟新兵说,谁欺负他了,让他跟你说……” “跟……跟谁说?”狗子有点听懵了。 “跟你说啊。” “跟俺说?”狗子没转过来劲儿。 李孟羲无奈,话是解释不清了,李孟羲于是看向关羽,向关羽求助。 而后,关羽陪着李孟羲玩闹,和李孟羲一起演了一下情景剧。 “我现在就假做新兵,关将军假做什长,你且看。” 然后,关羽就拍着李孟羲的肩膀说,“我等义军军纪严明,断无上下欺压之事,且放宽心。日后若是有人欺你,跟什长我说,我给你去找回公道。”说着关羽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 李孟羲很上道,忙说,“多谢将军照拂!” 演完了。 “明白了吧?”李孟羲问狗子。 狗子连连点头,他一下就弄懂了。 就这样,李孟羲和关羽闲着也没事儿,既然狗子虚心求问,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尽心尽力的去指点狗子。 李孟羲提到,今晚晚饭的时候,可以先给新兵盛饭,以视重视。 关羽大为赞赏此举,并说此可为永例。 嗯……又一个永例。 然后,还有晚上睡觉,让新兵往里睡,凉快一点。 狗子愣了下,往外睡冷了,哪里会凉快? 这就是体验的差别了,李孟羲和他弟弟两个人,盖着非常厚实的被子,晚上几度热醒。 而乡勇们一帐九张床铺,挤十个人,再加上是成年人的缘故,被子不够大,没那么暖和,靠在外边的,盖不好就漏风了,可冷了。 所以说如果是为了照顾新兵,应该让新兵睡里边才是。 狗子心有疑问,却没问出来。 还有其他的,像是晚上轮换巡夜,或者可以先不让新兵守夜,或者新兵守夜的时候,什长一并陪着。 夜深人静,一片孤寂,篝火旁只有什长和新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正好是快速增进感情的机会。 关羽和李孟羲对狗子的指点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狗子看天已然漆黑,反应过来之后,忙跟关羽和李孟羲告别。 狗子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念叨着先聊家住哪,家里有几口人,再聊打完仗有啥打算,有没有想在军中建功立业,还有得先给新兵盛饭,晚上跟新兵一起守夜,等等等等。 狗子是把李孟羲和关羽两人所有的话都奉为圭臬了。 看着狗子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的离开,关羽和李孟羲相视一眼,皆摇头发笑。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有趣一夜 “关将军,狗子此人如何?”李孟羲问关羽。 “狗子性忠厚,吃苦耐劳,迟早可堪大任。”关羽如实评价到。 迟早可堪大任,也就是说现在不堪大任。 狗子是李孟羲最先熟悉的乡勇之一,而今狗子能成为一名较为优秀并且前途无量的百夫长,李孟羲为其感到开心。 李孟羲回去和弟弟匆匆吃完饭,带着弟弟到处乱转了一会儿,没有去木匠营转。 当李孟羲发现,一去木匠营满营吃饭的木匠全站起来了,李孟羲就自觉的决定在饭点当时候尽量不去打搅。 身份不同了,因为确实算的上身居高位,往哪里走,人家都会十二分的重视,生怕恶了军师。 身为人家的上官,得有自知之明了,自知之明就是不能在人家休息的时候和吃饭的时候去找人,给别人留下空闲时间。 李孟羲带着弟弟,溜达了好一会儿,权当消食,估摸着战兵们也吃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在进行“会谈”,李孟羲决定去看看。 把弟弟送回去,嘱咐弟弟好好睡觉,弟弟不愿意这么早就睡。 “哥哥你干什么去吗?”弟弟问。 “我去巡下营。”李孟羲回复。 “俺也去!”弟弟非要跟着乱跑。 李孟羲想了一下,“那走。” 顶多有个七八点,这么早睡的确太早了。 此时战兵营,一堆堆温暖的篝火,火光摇曳,每堆篝火旁,都盘腿坐着一什十来人,围着篝火天南地北的聊着。 某什,一名黄巾前百夫长,身着的鱼鳞细甲,甲片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 义军什长用棍翻着火,看了一眼明亮的甲,不无羡慕的说着,“你这甲可真是不错,关将军都没得这么好的甲。” 黄巾前百夫长,如今普通一战兵,此人听出了什长言语中的羡慕之意,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人家看上了甲,何不顺水推舟。送出了人情,在军中也好过一点不是? 这么一想,前黄巾百夫长于是便说,“什长你瞧得上,这甲便送你了!” 说着,此黄巾降将就站起来,要脱甲。 什长吓了一跳,忙说不可。 黄巾降将只当什长是客套,继续脱甲。 当把鱼鳞甲脱下来,要送给什长,什长说什么也不肯接,来回推让七八次,什长态度极其坚决。 “别介!将黑那会儿,将军再三跟俺们交待,说不让俺们侵吞你们的铠甲,一经发现,定斩不饶。你还是快收起来,让军法官瞧见,还以为俺要抢你的甲,俺就说不清了!” 见什长如此坚持,不似作伪,黄巾降将于是感慨无比的收回了鱼鳞甲。 这套甲,说实在的,还真舍不得送出去。 刘备军军纪严明如此,前黄巾百夫长摸着鳞甲的甲片,心中有些感慨。 想到,自己的这副甲,其实是在黄巾军的时候,跟部下强要过来的,暗自一比较,就凸现出刘备义军的不同来。 前黄巾百夫长于是心安。 正因为知道黄巾军中有强取豪夺上下欺压之事,并且还亲自干过豪夺欺压之事,所以当官职成空,成为了普通一卒之后,这些前黄巾中级军官,更怕被上官欺压。 刘备义军有与黄巾完全不同的气象,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难怪渠帅打不过人家。)前黄巾百夫长不由的想到。 在另一处,同样是一堆篝火,围坐十人,其中六人算是义军老人,其余四人都是黄巾降兵。 什长拿着木勺在瓦罐里搅和了两下,然后伸手问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后生要碗,“小石,来,碗拿来。” 被称呼为小石的年轻人递过了碗。 什长接过碗,边往碗里盛面水,边感慨,“还是占了你们的光才领了这点面,我军可是吃麦粥吃了个把月没见面了。” 盛了满满的一碗面水,什长弯着腰把碗递过去,“来,小石,接住。” “什长,你先喝!”被第一个盛饭,小石何时受过如此优待,就是在家里,每日饭时,也是爹娘大哥二哥先盛,然后才轮到自己。 这非亲非故的,什长又比自己年长,这如何使得。 小石受宠若惊,还要推辞。 “哎,让你接着你就接着嘛!”什长笑骂,“不是说了吗,咱义军有军令,每一餐什长伍长都得最后盛饭,违令者重罚。” “先给你们盛,这是军令,违不得。”说着,什长又伸手问另一名新兵要碗,依然是一满碗盛满。 小石喝了一口滚烫的面水,淡淡的面香味萦绕喉间,想自从稀里糊涂投了黄巾军以来,受尽了委屈。 给自己先盛的这一碗满满的面水,碗捧在手里,手心都是热的,饱尝冷暖,何时受过如此善意,小石一抹热泪忍不住一抹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小石怕人看见,忙用袖子去擦眼泪,然后偷偷望什长那里去看,小石发现什长正对着他笑。 什长朝小石微微点头,目光便移向别处,留给这个年轻后生基本的尊严。 非礼勿视也,见了人家狼狈之处,没必要一直盯着看。 什长把面水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然后给伍长盛,最后给他自己盛的时候,只剩半碗了。 伍长打趣,笑问,“你又没放够水?”说着,就要把自己碗里的面水匀给什长。 “去去!”什长摆手驱赶,“军令说,让咱怎地算放多少水,能够来着?” 什长问自己的伍长。 伍长喝了一口面水,滚烫的面水又热又舒服,伍长想了一下,“军令是说,每什瓦罐大小都不一样,放水多少,自己花心思琢磨,慢慢试,等试出来水位,拿刀在瓦罐上划个印儿,照着印儿倒水,就将将够。” 伍长完美的重复了有关军令是怎样的。 可以看得出,这一什伍长能力比什长要强,什长是因为投军早,挣军功早,先一步当上什长而已。 听伍长这么一说,什长想起来了,他从瓦罐下的篝火里,抽出一根木头,然后用火照亮,探头朝瓦罐里看。 “画的道在哪呢?”什长嘀咕。 伍长顿时乐了,“你还没试出多少水合适呢,如何划道?” 众人哄笑一团。 新兵小石等人,也笑了。 义军中气氛融洽,让这些黄巾降兵感到很舒服。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冀州之事 面水,就是字面的意思,不同面汤,面汤要放很多面,面水只放了很少的面,让清水稍微有点面味,喝着好喝一点而已。 不一会儿,什长把面水喝完了,四周一看,众人都把面水喝完了。 “弟兄们,今儿个我去领粮,就分了一碗面,这面咱商量商量,是煮面水喝,还是煮麦粥的时候放一点,粘糊一点?”什长向众人问策。 同什的人大多说,还是煮面水喝好。 晚上喝碗热水,浑身暖和,用来御寒正好。 可水源往往不怎么好,要么就混浊,就算是清一点的水,也腥味很重,这样的水质着实不好,煮开了喝也难喝。 稍微加一点儿面,面的味道能把腥味压一压,喝着不至于那么难喝了。 商量好了,什长于是就决定,把那一点儿面,全留着煮面水喝。 条件甚是艰苦,战兵们很有些苦中作乐的精神,把面粉当茶叶咖啡给用了。 李孟羲带着弟弟在战兵营游荡,今晚事情的发展基本符合李孟羲的预料,老兵们和新加入的降兵围着篝火谈笑风生,过了今夜,大概新老战兵之间,关系会拉近一大段。 李孟羲看哪里热闹,就带弟弟过去加入进去,七嘴八舌的谈一会儿,然后让人先聊,他带着弟弟去别的地方了。 李孟羲在军中很有人望,战兵们对李孟羲的善意完全表达在砖头那里。 战兵们见了砖头,这个拉过去捏捏脸蛋,那个摸摸头,砖头受欢迎极了。 关羽部,步卒,弓弩,骑兵,三部,步卒五百,弓弩三百,骑兵二十余,关羽所辖之兵,超过八百人,占据义军总兵力半数之多。 刘备义军的乡勇和黄巾降兵大致属于同类,都是牢苦大众,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聊起来比李孟羲想象的热络的多,但也有例外。 李孟羲遇到了一队人,围着篝火,不怎么说话,和其他各处热闹的气氛不搭。 李孟羲还以为这队人有什么矛盾了呢,走近一看,竟然看到了狗子。 “狗子,咋不聊了?”李孟羲走来。 见到李孟羲,狗子忙起身,“聊……聊完了。” 聊天能把天聊完,真是个人才。 李孟羲于是加入到了冷场的不能再冷场的狗子这一伙,把气氛又聊的热络起来了。 不知到了什么点,弟弟哈欠连连,李孟羲和众人告辞,带弟弟回去睡觉去了。 义军对新兵来说,有一些新奇的地方,比如四下远看,能看到四周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排的火把。 有新兵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那是咱军师布的阵法。”伍长转头看了一眼夜色中如墙而列的火把,“夜里乌漆麻黑的,要是没个亮儿,贼人摸上来也不知道。看见没,有火在那,只要看见火还在,就没事,安心睡觉。” 新兵一看,四向火墙真的是一个角都不缺。 “那火灭了咋办?”新兵问。 “有人看着换呢,灭不了。” “下雨了咋办?”话匣子新兵又问。 “下雨也淋不着。”伍长不耐的解释,“那上面盖着盖儿呢。” “那风大吹灭了呢?” 伍长都烦了,看了新兵一眼,“松木火把,风吹不灭!”伍长没好气的回到。 “咱军师本事大着呢,你能想到的事,人家能想不到?不过……,真有想法,还是得说,万一是有用,说不定能得赏。” 话唠新兵又缠着伍长问,怎么叫有想法就能得赏。 伍长耐着性子,解释了战兵营练兵的时候,多自个儿琢磨阵法,有一二建言,就给百夫长提,百夫长再提给将军,真有用,真能有赏。 义军这个规定,太新奇了,简直闻所未闻。 能想出怎么用绳子把背囊绑的更牢靠,这也能得赏?就这么简简单单,绑个绳子,就有一斤肉? 而在伍长的回答中,就是这样。 话唠新兵心思活泛开了,决定以后多长个心眼,琢磨琢磨有啥能得赏的地方。 话唠新兵,难免最后把话题扯到军师上了。 “军师啊……就是站在将军身边,那个半大孩子。” 伍长随口回答。 新兵愣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那么高一点,那个小娃?”新兵极不礼貌的用手比了枕头那么宽一点的距离,意思说就那么高一点的孩子,竟然是军师。 伍长瞪了新兵一眼,“怎地?” “没怎地……”话唠看出伍长不耐烦了,不再问了。 义军的军师,是个小孩儿,真是奇事。 李孟羲把弟弟送回睡觉,他把弟弟哄睡了,给弟弟掖好被子,他自己并没有睡,坐在车边,借着车把上插着的火把,在刻竹简。 今日,所得依然颇多,可堪一记之处,比比皆是。 其一,择降兵之时,应派遣伍长什长。 其二,可使降兵自选其伍。 其三,降兵新入营,伍长什长并全什之人可与之畅谈,以为交心之举。 于是,招降细则,可简记为,【什伍】,【自选】,【交心】三策。 依然是外人看起来不明所以,只有李孟羲能看懂是什么意思的三个词。 简略的连语法都不顾了,说是天书也不为过了。 李孟羲刚把字刻完,见有三束亮光从远而来。 三个举着火把的人,李孟羲看身形像是刘备关羽和另外一个谁。 朝这里来,肯定是找自己的,李孟羲心想。 怕吵醒了弟弟,李孟羲于是抽出车把上的火把,主动朝刘备三人走去。 两下在半路碰面。 “孟羲,还未睡?”刘备看着衣裳整齐的李孟羲,有些歉意。 这么小小的年纪,却要常常深夜来打搅他。 “我还未睡。”李孟羲看了一眼一起来的降将王路,“王路将军也来了,是有何事?” “事关黄巾。 孟羲,你早些日子为我军定策,我军一路直扑长社,必多有仗打。 可是孟羲,现下贼首张角,或许尚在冀州境内,我军当真要弃张角,而去远道征讨颖川黄巾?” 刘备此来,是来问计,关乎义军大的战略方向,刘备拿不定主意,且于情于理,都得来和李孟羲商量。 ——— 前面章节,忘记张角是在冀州了。 所以后面章节补救,拐回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南辕北辙 走的离军营远一点,四下无人了,“且细讲。”李孟羲看着王路,示意王路细将军情。 李孟羲个子矮矮的,且还是个孩子,王路看他得低着头,很不习惯。 “当时天公将军……奥,当时贼首张角令我等扼守冀州以北之险要,以阻中原援军。而后张角率军北上以肃清冀州官军,而后以此为基,再向北,攻略幽州……” 王路把旧主张角行踪全盘托出,一开始王路口误,习惯性的称呼张角为天公将军,然后又忙改口称其为贼首,生怕触怒了刘备三人。 其实降将王路完全猜错了,刘备和关羽气量宏大,不会就这一点小事,就记恨王路。 王路称张角为天公将军无妨,他改称贼首,反而让关羽皱眉。 关羽最恨卖主求荣不忠之人,刚投了义军,转头就大骂黄巾,怎么能保证日后此人不投他军? 王路要是对张角依然敬重几分,大家毕竟各为其主,黄巾也非是栖身之地,关羽倒还能看重王路几分。 王路毫不犹豫的改口称张角为贼首,关羽反而不耻此人为人。 “这么说,张角还在冀州?”听完王路的陈述,李孟羲皱眉。 早前大兴山一战后,李孟羲给义军的建议是,直扑颖川之地,中原百姓众多,灾荒之年,流民必然也多,黄巾自然会多,此去中原腹地,必多有仗打。 而且李孟羲想到,颖川郡长社附近,会有一场大战。皇埔嵩火烧长社,灭黄巾波才部,这场大战的地点李孟羲记得可是很清楚。 问题出在李孟羲未能清楚汉末黄巾各部的行军路线和其最后的结局,自然顾此失彼,想到了波才部,李孟羲却忘了更有价值的张角部。 李孟羲弄错了,他以为张角部也是在中原呢。 听王路说完,李孟羲才知道张角原来是在冀州起兵的,张角行事严密,早派了各个门徒去了各州各郡,秘密发展黄巾教众,以图谋事。 都是起义造反,张角此人有谋划,有布局,能力比陈胜吴广之辈,强了很多。 要不是唐周告密,事情败露,黄巾不得不仓促起义,天下局势如何,尚是两说。 张角在冀州起兵,天下各州各郡黄巾纷纷起兵响应,大汉天下瞬间有倾颓之势。 这便是目前的局势。 李孟羲眉头紧皱,努力思索原本的历史中,张角部黄巾溃败的地点在哪。 想了很久,似乎张角兵败巨鹿。 “冀州……可有巨鹿一地?”李孟羲突然问道。 语出,余人尽愕然。 “有,有巨鹿一地,在冀州最北,离此甚远。”王路接话。 “那就去巨鹿。”李孟羲点头,定下了义军接下来的行军方针。 李孟羲虽是定下了行军方向,可行军事大,刘备不问清楚究竟,不可能轻易遵从李孟羲的建议。 于是刘备就问,如何是巨鹿一地,前说颖川长社,今又巨鹿,这两地有何隐秘之处? 隐秘之处就是李孟羲其人是穿越者,这两地先后都是黄巾决战之地,既然是决战之地,围绕关键地点附近,必定会先有一系列乱战,直接朝巨鹿和长社一头撞去,遇到仗打的概率很大。 李孟羲心知如此,却不能真就这样说。 还是得想办法找其他理由解释清楚才好。 颖川长社还好解释,毕竟地处中原,说中原地多人也多,贼年流民必多,贼情必定严重,这么解释,很合理。 而冀州巨鹿呢,又该如何解释? 李孟羲只能硬着头皮说,由涿郡而来,路过冀州西南部的文安县城,而后哨骑直接南下,未有向北深入派遣过哨骑,所以很可能错开了黄巾大部。 而既然西、南皆不见大队黄巾,张角大军若在冀州,必然在东或在北。 故,可能是在巨鹿左近。 巨鹿之地,古来大有名气,秦末项羽于此地大破三十万秦军,破釜沉舟之地,便是此处。 事隔几百年,同样的地方又有大战,可能是地形地势的原因,有大规模决战的地势,所以大战才在相同的地方发生。 同类的地理位置,李孟羲知道的,还有大渡河,天平天国石达开部想于大渡河处过河,然后未能成行,兵败被杀。 红军四过大渡河,完成了军事史上一次奇迹般的壮举。 类似种种,不一而足。 巨鹿这个地方,地形一定有特殊之处,李孟羲想到,决定有空好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行军问题好算是糊弄过去了。李孟羲解释的语焉不详,甚至连猜的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最终刘备关羽决定采纳李孟羲的建议,这么久相处以来,李孟羲很靠谱,没干砸过任何一件事,以至于刘备关羽二人愿意冒风险相信他。 行军方略定下来——转头,从冀州最南,折返回去。 有的军师,人家神机妙算,李孟羲可好,不识天文地理,行军方向还能指的南辕北辙的,说来有些丢人。 又详聊了一会儿,李孟羲突然想起什么事了,“玄德公,可借一步说话……” “在这儿说便是,王路不是外人。” “奥!”李孟羲看了王路一眼。 “是民夫营之事。白日攻山,若是关将军未能攻下敌军……奥未能攻下王路将军设在半山的分寨,就得率民夫营上阵了。 民夫营不习战阵,战则无力,贸然上阵,死伤必重,徒损人力。 且日后若需民夫营列阵张势以迷敌目,亦需民夫营有整阵齐进,岿然一体之能,非如此,难当虚壮声势之任。 今民夫营无法度,无军官节制,无令行禁止,无营令营规。 可使民夫营每日晨起操练,不练搏杀之术,只求能练的队列齐整,日后或能便堪一用。” 李孟羲把自己白天就想到的问题,和盘托出。 关羽眉头微皱,继而看向李孟羲,“军官何来?”关羽问。 “民夫之中自选,十人选一或青壮者,或一得高望重之老人,以为十人队率,充任民夫营军官。”李孟羲对到。 “营规营令又当如何?请孟羲明示。”刘备见李孟羲面色镇定,就心知李孟羲已腹有对策,于是一问。 “民夫营不习搏杀之术,只练队列,使其能集散迅速,行军之时十人同列能齐就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先见之明 刘备和关羽民夫营训练相关之事,不通的地方一一问出,而李孟羲对答如流,不假思索,显然已经有了无比成熟的全套方法。 民夫营在行军时,十人一队,能走的差不多齐,有点队列观念就行。 而当需要的时候,不需要民夫营能列阵和复杂的变阵,只用排好小方阵,往那一摆,充充门面就行,所以能站齐,走四五十米能不乱,就是最终训练的目的。 对李孟羲来说,别的战阵之法他可能不擅长,要只是训练下走路和对齐,他可太熟悉了。 无他,前世初中到高中到大学,都有军训,军训时那点队列知识和训练流程,李孟羲全都记得。 只要花点时间,每日晨起,拔营以前,先练一部分民夫,然后过段时间吧,挑出其中练的好的,再教别人。 照猫画虎,自然越传越不成事,民夫大概是无法完全学习到李孟羲操练队列的精髓的,民夫们练的再好,也肯定不如李孟羲自己亲自训练的效果好。 不过,李孟羲分身乏术,纵然全部精力用在练兵上,一个月能练好一百人,义军这么多人,岂不得花上几年时间才能把所有民夫练成跟前世大学军训的队伍一样整齐。 所以,只有先教好一部分人,然后再以这部分人,教另外一部分人,然后,再继续扩散,指数倍的递增,最终,很快所有民夫就都会基本列队了。 李孟羲约说越有主意,话语连贯,且说的头头是道,刘备和关羽都插不上话了。 刘备和关羽不由相视一眼,都面带笑意。 “孟羲,即有如此多的见解,那民夫操练一事,便交给你来,如何?”刘备笑问。 “啊?”李孟羲愣了下,“也行。”李孟羲算是应下了此事。 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呆着插不上话的王路待的尴尬,便告辞离去了。 等王路离去,刘备目送着王路的背影,直至其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人走远了,刘备这才意味深长的对李孟羲说,“孟羲,你方才要拉我找地细谈,此举颇不妥也。那王路新降,你当其面,要避开他另找地商讨,岂能不让他多想? 下次有话,要是无关紧要,当面可说。 若事关紧要,不容外人听见,也应趁无人在,再做细谈。而不可当其面,当面避人。 此非是无礼,而处事不妥也。”刘备谆谆教导。 李孟羲早些日子,忽悠刘备说,【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并说愿和刘备为彼此之人镜,照出彼此得失。 刘备很当真,李孟羲真有不妥之处,他必然要指出来。 于是,李孟羲时常被刘备捉着教育一番。 “受教!”李孟羲发自内心,朝刘备拱手一礼。 人情世故,拿捏在微妙之间,多一点则太过,轻一点则礼仪不达,刘备要不提醒,李孟羲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由此看来,世故通达的刘玄德于李孟羲而言,是良师。 “走,孟羲,《孙子》兵法,今夜要学吗?”关羽看夜已经很深了,于是问李孟羲是回去休息,还是有空,继续往下学兵法。 学嘛。 《孙子》兵法一篇地势篇就让李孟羲大为受用,学会孙子全篇,李孟羲势在必得。 于是,兵法记得滚瓜烂熟的关羽就继续在篝火旁教李孟羲和刘备两人。 记忆能力的差距渐渐拉开了,李孟羲已把第三篇快学完了,刘备第二篇还没学一半。 前世,李孟羲和绝大多数应试教育的学生,被称为做题家,尽管如此,经过长久的能力训练,李孟羲掌握了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学习方法。 关羽每教一句兵书,李孟羲必然要理解了意思,然后才继续往下学。 因为能理解内容,所以背诵记忆起来更有效率。 关羽教刘备的时候,也是先讲解一番,然后再教。 若不是如此,艰涩难懂的文言文干巴巴的背,记忆效率太低了。 还有其他的能加快记忆的方法,像是边写边读边背之类的辅助记忆的手段,就是细枝末节了。 李孟羲自知就算背完世存所有的兵法,依然不足纵横,但是多学一点兵法,就能离成为一个合格将领更近了一步。 李孟羲是打着哈欠回去的,钻进被窝里,被窝里热乎乎的,小孩子火力旺盛,弟弟暖和的跟个煤球一样,李孟羲搂着弟弟安然入睡。 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照到了眼睛,李孟羲猛地睁开了眼。 辎重营的乡勇们已经起来活动了,伙夫在升火造饭。 前锋战兵营,今日没进行例行的操练。 因为有好多新兵入营,正好趁早晨未拔营,让各伍清点下新兵缺什么东西,然后到辎重队领。 一名伍长问完伍中两人新兵的物资状况,缺两张席,一个木碗,筷子,还有一个水袋。 虽说,好多人还用竹筒吃饭呢,但竹筒多有不便,战兵营应该用最好的装备,可提高效率,因此,水袋碗筷之类的,应优先供应战兵。 碗不难做,营里那么多木匠呢,找块木旮瘩,凿就能凿出好用的木碗。 甚至有时间,还能用刨子把碗外面刨的光溜溜的。 这时,就体现出李孟羲的先见之明了。 因为预料到军中可能有越来越多的木工杂活,木工杂活没办法额定奖赏粮食合适多少来激赏工作效率,且做板车也是很重要的大工程量的工作,不便动用做板车的人力。 所以,现在木工营有两大部分,一部分专门做板车,不做杂活;另一部分做杂活,没杂活时就歇着。 而“工资”发放方式也有两种,一种是计件的,做板车的木工,每做好一辆板车,同队之人,每人赏粮五斤。 另一种工资方式,就不是计件,而是按死工资来。 有杂活儿来了是那么多粮,没活干歇着依然是那么多粮。 义军能生产碗筷了,生产效率还不错,很快就能保障战兵营每人都有好碗用。虽然生产木碗,看起来微不足道,对军队战力提升没多大作用,但是足以让刘备义军和同时代其他军队区别开来。 第二百二十章 新兵所见 造碗和造弩是一个问题,能不能造东西,是另一个问题。 碗很简单,但黄巾就不可能做出碗来。 其一,黄巾没有有意收集匠人的意识,就不能发觉木匠的生产潜力。 其二,大多黄巾将领,未有主动生产的目光和积极性。 其三,黄巾后勤薄弱,没有余力或想法去拉一车好木头随军前进。 其四,黄巾管理粗疏,连人有多少都查不齐,哪里又能知道多少人缺碗呢;就算知道有人缺碗,黄巾将领,又有谁能主动想着给每个人找一只碗呢;就算有一个黄巾将领,才智出众,想给麾下士卒每人都配一只碗,那如何给木匠分配任务,如何保证木匠们的生产效率,这也需要管理能力的。 所以,只是一只碗的区别,但黄巾要具备生产碗的能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同理,如今义军除去战力不提,士卒们的甲胄兵器看起来跟黄巾可能差不多,但其实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同样,如果有一支军队,能随时随军生产一大批碗筷,那就说明其有一支熟练的木匠队伍,有一支人数不少的木匠队伍,就能说明这支军队后勤力量不错。 能随军生产大批碗筷,就能随军生产木盾,生产枪杆,攻城器械也不在话下。 吓人吧。 刘备义军产生着深远而深刻的变化,这一些的推动者是李孟羲,而李孟羲最初,只是想稍微调动下民夫们生产能力而已,而想挖掘民夫生产能力的初衷,是李孟羲觉得每天那么多人吃闲饭不干活,感觉太亏了点…… 总之,现在义军生产力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是李孟羲也未能料到的事。 再说此时前锋营,前锋营伍长统计完新兵缺的东西,“草席两张,碗筷,水袋,没别的了吧?”伍长问。 “没别的了!”新兵忙点头。 伍长就要转身走时,眼睛的余光扫到了新兵的鞋上,新兵脚上踩着一双麻鞋,麻鞋已经磨破了,脚趾头都漏出来了,而且鞋底看样子也磨穿了。 “要鞋不?”伍长问了一句。 新兵愣了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鞋,“不……不要,俺有鞋!” 新兵胆小,不敢要东西。 伍长点点头,没说什么,“咱们这儿有草鞋,我给你领一双去。” 说完,伍长就走了。 伍长从前锋营,和其他伍长一起,被二将军带着朝辎重营去。 到了辎重营,先看到的是一辆辆被牲口拉着的车,车上堆满着粮食袋子,粮袋被绳子刹的死死的。 每辆车前,都有一名车夫在端着木盆在喂牲口,伍长到的时候,还有人正从一辆辆车旁经过,探头看饮牲口的木盆里的放的麸料有多少。 伍长知道这是为什么。 前不久有人把喂牲口的麸子眛下了,然后做成了饼子想藏起来吃,然后牛饿倒了,事发了,那个车夫被斩了。 所以从那日起,车夫们早晚喂牲口的时候,都有辎重营的百夫长们巡视,看谁偷懒不喂,或者放的料少了,就是事儿。要是谁的牲口死了,架车的车夫得领一顿鞭子不说,还得滚去民夫营。 车夫是义军现在最轻巧的职位,不用赶路不说,口粮还是和战兵一样,为了偷下懒,把牲口给饿着,牲口再有个什么毛病,不能当车夫了,这不值当。 新兵这么想着,不觉就走到地方了。 辎重营放杂物的车队那里,存放的稿席和草席并不多,倒是草鞋,草鞋堆在两人合抱不过来的树条篓里,堆的都冒尖了,满满的三大篓堆在车上。 伍长去领草席,排着队,还没领到呢,发东西的乡勇就说没有了。 这让伍长和其他人顿时火了,发别人就有,到俺这就没了? 伍长们吵吵起来。 关羽过来,吼了一顿,伍长们老实了。 “现在缺,没领到的,各什长记着,等下次草席够了,记得再来领。” 一旁,有个眼睛闪闪的少年不无歉意的跟什长们解释着,这少年就是军师。 听完李孟羲的解释,当时就有什长说,“民夫营不是也有草席吗,收来几个不成吗?” 李孟羲顿时笑骂,“民夫营有啊!妇孺也有草席,你去拿去!堂堂七尺的汉子,好意思去拿老弱的东西,啊?” 被李孟羲这么骂了一顿,什长们笑成一片,提议说去往民夫营收草席的什长脸顿时红了。 要来领草席的伍长没领到草席有点可惜,但觉得没什么。反而伍长还有些庆幸,庆幸军师没同意去拿民夫的东西,伍长的老叔因为年迈体弱,当不了战兵,现在在民夫营里呢。 要是真从民夫营收东西,伍长会担心老叔的席会不会被人给拿走。老叔那个倔脾气,别人拿他可东西,他不给,再惹上麻烦怎么办? 好在,这一切不用担心了。 军师不让拿民夫的东西。 稿席和草席这两种充当床铺的东西,其实较为稀缺,且目前不好补充,也没办法生产。 草席就不说了,得用苇篾细心的编,耗时耗功。 别的汉末日常用品,李孟羲不知其生产细节,稿席李孟羲知道的一清二楚。 前世,爷爷是旧时代出生的人,爷爷就会编稿席。 稿席是用麦秸编的,用细麻绳绑缚骨架,编稿席的时候,得用门板侧起来当支撑,还要用破砖块系着麻绳,当做类似织布机中的梭子来回穿麻线。 前世的时候,爷爷那几块破砖头,不知编了多少稿席,砖头棱角都给磨没了,砖头变得圆溜溜的,宛若被河水冲刷出的鹅卵石。 编稿席,得用门板侧起来当架子,还得站着用系着麻绳的砖块当梭子来回穿梭,动作较大,因此,就绝无随军生产的可能。 现在富余的稿席其实就是阵亡攻山时阵亡的乡勇和黄巾兵剩下的遗物。 青云山攻山一战,攻山的五百乡勇,直接死的就有八十多人,重伤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因此,富余的稿席并不多。 伍长没领到草席,领水袋的时候,他生怕去的晚,又没抢到,因此跑的很快,终于成功领到了水袋。 第二百二十一向 新兵所见(二) “军师,俺的人还缺碗。”拿到了水袋的伍长向李孟羲要碗。 李孟羲回头,笑着看了伍长一眼。 说“新兵缺碗”,和“俺的人缺碗”,这是两种情绪,后者更把新兵当自己人。 大概吧,万一就是随口一说呢。 “缺碗的,站过来,一会儿咱去领碗。” 李孟羲和众人说着。 等什长伍长们领完了稿席,水袋,兵器等物资之后,李孟羲带着人去了木匠营。 要说木匠营可够勤劳的,晨间拔营前的半个时辰,是每日特意留出的训练时间,就趁这不长的一段时间,木匠营锯的锯,刨的刨,凿的凿,忙的一团火热。 鲁犁间李孟羲来,忙把手中的锯子交给了另一个人,他迎了上来。 “营正!” “鲁犁,让你们做的碗,做多少了?” “四五十个吧。”鲁犁回到。 鲁犁领着李孟羲,李孟羲领着战兵伍长什长们,来到一辆满是木头的车旁,在车尾,挂着一个破麻袋,一麻袋都是整块木头凿好的木碗。 制作木碗,李孟羲没制定什么工艺标准,因为李孟羲对此完全是外行。 而内行鲁犁认为,碗做的深浅无所谓,大小不大不小就行,碗沿得做薄一点,厚了凑着碗喝粥不方便。 李孟羲随意从麻袋里捡了一只碗看了看,毛毛糙糙的,不太圆,底也不平,但够了,又不用放桌子上吃饭。 “碗在这儿,过来挑,缺几个拿几个,不准多拿。还有拿碗的时候看看裂没裂,裂缝了就拿好的。” 听李孟羲如此说,鲁犁感觉他的职业操守被李孟羲小看了,“没有坏的,碗做好俺全看过了,全是好的碗!”鲁犁有些委屈的解释。 李孟羲哈哈笑了,“行啊鲁犁,你还会质量监管了,不错!不错!” 质量监管是个啥,鲁犁没听明白,不过,营正说不错,那就是在夸人,鲁犁心情好了一点。 伍长挑好了碗,有人在一边发筷子。 筷子这玩意简单的很,木匠营一个木匠趁晚上的时间,能削二三十对筷子。 筷子虽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是看这削的又细又圆溜的筷子,这不比用树枝吃饭舒服?伍长看筷子不错,要两双之后,又要了一双,准备自己使。 物资领完了,伍长带着东西回到了先锋营,“来,接东西!” 说着,伍长把稿席丢给新兵,新兵忙伸手抱着。 伍长把碗也往稿席上丢,还有筷子,还有一双给新兵领来的草鞋。 一下多了一堆东西,东西虽都不值钱,但礼轻情意重。 伍长还在催赶紧把脚上鞋给换下来,穿双破鞋行军可是不行的。 新兵叫……嗯,姑且就叫他新兵甲吧,新兵甲把稿席竖在地上,然后就把脚上的破麻鞋换脱下,换上草鞋。 草鞋虽不甚合脚,新兵心头一热,人家伍长给了一双鞋,是不是按情理得多少给人家点钱。 就这样想着,然后新兵甲手伸进胸口摸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个五铢钱。 “伍长,这鞋多少钱,你看……” “别别别……别拿钱!”伍长慌忙四处看了下,一看,我的天,军法官还真板着脸来了! “钱拿起来!这鞋不是我的,是我领来的,怎能要你钱,钱收起来!”伍长吓的声音都快直了。 人高马大的军法官,也就是关羽麾下的几个专门砍人脑袋的刀斧手,刀斧手板着脸过来了,他扫了一眼新兵甲手中的草鞋和其手捏着的一枚钱,“怎么回事?”刀斧手冷声问伍长。 “俺俺……没问他要钱,他非要给俺!”伍长急得有口莫辩。 刀斧手可是关羽亲自精选的执法军士,个个都是狠人,个个手中都有不止一条人命,一个个身上杀气腾腾的。 刀斧手把眼一瞪,明显不怎么信伍长的话。 同伍的人看事情不对劲,忙帮伍长说项。 刀斧手不为所动,他问新兵甲,“伍长问你要钱了吗?” “没得没得!”新兵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是俺自己想给的。” “嗯?”刀斧手瞬间瞪向伍长。 伍长此时在心里骂这个榆木脑袋的新兵,什么叫你想给的,你想给的,不还是给俺钱了。 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最后,伍长拼命解释,新兵甲也说七说八的说了一通,然后终于解释清了。 这不是一起明目张胆违反军令之事,“军中一应物资,全都不要钱。日后若有人明里暗里问你要钱要东西,且跟我等军法官说,好让俺们也立个军功。” 人高马大的刀斧手说完,拍了拍新兵甲的肩膀就走了。 刀斧手大爷走远,伍长无奈的指了指新兵甲,“你呀,差点被你害了!” 就在今晨,明说不让各什长伍长拿黄巾降兵的甲,硬送的也不能拿,可就有人明目张胆的收了人家送的甲。 执法军士认出来了,毕竟乡勇都是老人,军中有什么甲都知道,一看就能看出来谁身上穿了不该穿的甲。 执法军士把人拉出来,那个什长还狡辩说是人硬送的,他就收了。 当时,二将军抽了那人一百鞭子,可是皮鞭卯足了劲抽的,抽完那人快昏过去了。 然后那个什长,就滚去民夫营了。 伍长把这事讲给自己伍的新兵甲听,新兵甲听完,不由咂舌。 新兵甲无甚见识,也没读过啥书,他直感觉人家官军,就是跟黄巾军不一样,不仅不抢东西,还给东西,给东西算了吧,收东西也不敢收。 新兵甲于是就把自己的钱收起来了,伍长人不错,可不敢害了他。 让新兵甲郁闷的只有一件事,本来还有三枚钱的,不知道啥时候掉了,就剩一个了,不知掉哪里去了。 刀斧手临走的时候,告诉新兵甲若是有谁敢问他要钱要东西,告诉他们刀斧手,也让他刀斧手立个军功。 众人没把这话放在心里,而刀斧手其实是认真的。 每抓住一个违犯军规之人,抓到犯纪的刀斧手,都小立一功,以为“业绩”,然后累积到了之后,就可核算军功。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监察关系 刀斧手们有这一条奇特的规定,是李孟羲早些时候跟关羽建议的。 其灵感来源于,有个暴君想筑造一座千年不垮的统万城,于是下令,城砖造好,让验工的人拿锥子往砖上钉,钉子钉不进砖里,砍验收的人的头,钉子要是钉进了城砖里,就砍砖匠的头。 于是,为了不被砍头,砖匠拼命把砖往结实了造;为了不被砍头,验工的人就不用力把锥子往砖上砸,质量次一点的砖,将无所遁形。 造统万城的暴君太残忍。 但这个故事,把一种极端的监察关系表现的明明白白。 因为极端,所以可以看的清晰明了。 和关羽刘备讨论在军中设立军法官的时候,李孟羲就想到历史上的统万城,于是就想到,立下一条军规,让执法军士根据抓捕的违纪违纪之徒来累积军功。 若无此激励之法,中华人善明哲保身,也擅长和稀泥,就算有执法权,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执法军士可能宁可当没看见,也不去得罪人。 而有了激励之法,同时,李孟羲还提出了末位淘汰制,就是每一旬,谁查出的的违法之事最少,革出执法军士之列。 这么做,当然有一定的执法军士为了多挣业绩,处处挑刺的后果。 但这正是李孟羲所想要的。 义军现在任何军律军规,都没被百分之百遵守。 就拿不能喝生水这一件事来说,李孟羲交待好几次了,还是有人见了水源直接就用手捧着喝了。 这要是让执法军士看见,人家就是要抓你添业绩,还能咋地? 李孟羲始终认为,纪律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无与伦比。 军队中的腐败和上下欺压这种很容易发生的事,李孟羲对其容忍程度为零。 别说义军现在穷就没有贪污之事发生,前不久有个车夫连牲口的麸子都能贪,贪不贪和穷不穷物资匮不匮乏没得关系。 拿现在来说,那伍长领物资的时候看筷子好,就多领了一双准备回去自己用,这其实就是贪污。 不过现在,能领的东西,没多大贪污的必要,稿席那玩意儿沉的要死,多拿一个做甚?难道晚上铺两个吗? 还有碗,水囊啥的。 在民夫营行军,一天就走三四十里,感觉不到啥。 可在关羽麾下不一样了,关羽在着手练奔袭之法,每天战兵们一跑就是十里,一跑十里,跑起来背的东西稍微重一点,就累的要命。 特别是水囊,装满水之后,背身上一跑,水乱晃,没几个人想拿的。 所以,领水囊多领干嘛,又不能吃。 而吃的,或许产生贪污的情况。 比如每七日分一次粮,有时是小米,有时候是麦子,也有时是难以下咽的高粱,面粉少见。糠麸也常有。 一什十人同灶,粮领回来了,一般是什长带着,每日做饭时放粮,也都是什长在管。 若是什长想贪污,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摸一小把麦粒给嚼吧嚼吧吃了,谁能发现的了? 除非啊,找来指纹锁,只有一什十个人一起输入指纹,才能打开粮袋取粮,但这不现实。 口粮是可能产生贪污的重灾区,李孟羲虽说不通世事,可前世看各类纪实影视,见过国民党各种吃拿卡要喝兵血,对贪污一事,李孟羲可比关羽刘备懂的多。 口粮贪墨之事,没办法彻底避免。 李孟羲曾细思从军粮发放,到实际分配到士卒手中,李孟羲发现每个环节都能贪点儿东西。 比如,从辎重队领粮,李孟羲能想到,分粮的时候,负责分粮的人故意倒撒掉地上一点粮,然后粮分完了,地上掉的粮扫起来都是灰,往粮袋里放不适合吧? 要是说随便收起来,那好,正如粮官所愿了,地上扫起来的粮,没人过问,粮官正好把这一点粮自己拿走了。 当这一个漏洞不被发现,粮官占到便宜,以后分粮,地上撒的粮会越来越多。 于是,李孟羲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一个以前没去想的漏洞之后,立刻提出了补救方法。 那就是撒地上的粮,全部由粮官扫起来之后,拿去喂牲口。 特意让粮官扫,特意让粮官扫完去喂牲口,就是为了让粮官没便宜可占,同时撒粮还得费力去扫,于是为了少干点活,粮官再分粮时,别说故意往地上撒了,哪个什长没接好,地上掉了一点,粮官就该吼了。 分粮的这一个细节有贪污的空间。 这还是技术细节呢。 还有通过人际关系操作来贪污的呢,比如,粮官跟某个什长熟,两人商量好了,分粮的时候,要是没人看着,我给你多分两斤,等分完粮,你匀我点就行。 什长说好,于是每次粮官就跟什长贪了一点粮。 贪污要么是零,要么就是无数次,但贪了一点东西,没被发现,从开始担惊受怕,到越来越胆大,贪的会越来越丧心病狂,最终甚至一个小粮官,敢去别的辎重车上偷酒肉。 发生这种事,可能性大极了。 分粮的时候,就有这么多贪污空间了。 还有运粮的时候,粮袋那么多,怎么可能天天去称呢,粮官近水楼台,把粮袋扎个窟窿,每天偷一捧小米,时日一长,多少粮就没了。 要是发现了,问粮食袋子为啥有个窟窿,粮官装傻,说俺也不知道啊。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谁能看清? 所以押粮的乡勇,应该勒物记名。 谁拉的粮车,粮食袋子有了窟窿没及时上报,重罚。 同时,押运粮草的乡勇,应该经常搜查其随身物品,防止其藏粮。 就如那日的马夫那样,是从马夫的随身包袱里,发现了一包袱用糠麸做成的饼子。 分粮的流程继续往下走,什长们拿到了粮,或者是更稀罕的酒肉往回走,要是没人看见,什长偷偷啃两口肉,谁能发现? 一口肉不是大事。可因为一口肉,同伍操戈,损失就大了。还因为没有管理严格,没管好意志不坚定的士卒,让其有犯错的机会,等其犯错就得斩了他,其实是害了他。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要想贪,呵呵 拿了酒肉往回赶,谁趁人不备投吃两口,还真没办法防。 义军兵少,专门的执法军士更少,没办法盯着所有人。 李孟羲为此想到的对策是——尽可能能集体行动,就集体行动。 最好,三人成行,五人成列,领到了粮食酒肉,排着队一起回营去,一个人贪污容易,有俩人的时候,着俩人都能看见彼此,就不好意思贪污了。 当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多人一起行动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商量好都把肉啃一口,这种概率就很小了。 好了,分粮的流程走到了把粮带回的过程。 再往下,是粮食交给谁保存的问题。 一般是各什的什长来保存粮食,但就如前面所说,要是什长手脚不干净,半夜从粮袋里摸一小捧小米或是麦粒嚼吧嚼吧吃了,谁能发现的了? 这又是一个会产生贪污的环节。 对此,李孟羲想到的对策是,每一餐做饭的时候,什长应该把粮袋解开,给众人看一圈还余多少粮,然后往瓦罐里放粮,放完粮,再给同什之人看一遍,让大家都对粮食还剩多少有个估计。 这样等于把监察程序日常化,同什之人,每个人在饭前饭后对剩下的粮食还有多少有个约莫,下次再做饭,放粮食之前再一看,如果一夜之间粮变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监察不一定能完全杜绝贪污,但可以有限防止贪污。 能想出这个巧妙的方法,并不是李孟羲智谋出众,压根就是他照搬的。 中考和高考的时候,监考老师发试卷之前,会把试卷拿起来往摄像头下照一照,示意密封还是好的,没有提前拆开。 考场的一幕给李孟羲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所以,李孟羲能想到同样的方法,可以用于监察贪污。 每放粮之前,什长就把粮袋打开,给同什之人看一遍,看,粮食还是这么多,俺没拿吧。 这跟考场之上,监考老师把装卷子的密封袋拿起来,然后在监控下照两下的目的是一样的。 虽说繁琐,但繁琐不到哪里去,完全可以顺手而为,同时能有效扼制贪污腐败的情况。 除此以外,还可以用管理的手段进一步优化监察体系。 比如,每次领粮,可以换着来。 第一个七天,粮袋归什长保管,第二个七天,粮袋归伍长保管,然后,依次往下拍,轮换一圈之后,继续从头轮换。 这样,进一步降低了贪污事件发生的概率。 总不可能,一什十个人都有胆量晚上偷嚼麦粒吧? 李孟羲说,现在义军各方面管理都很粗疏,李孟羲甚至还说,要是他李孟羲管粮,要是想贪,哪哪都能下手贪墨。 刘备和关羽相视苦笑摇头,他们算是服了李孟羲,从运粮,分粮,领粮,到粮食分到士卒手中,每一步,李孟羲都能想出好几种贪墨的方法。 刘备和关羽于是就想,幸好李孟羲为人正派,要是这家伙当个贪官,那还得了了?铁定是个大贪官。 总之,义军还没发现有贪墨情况出现之时,李孟羲未卜先知,先早早的制定了一整套从上到下的军粮管理条例,并且立刻开始执行。 若是不管,运粮的士兵把粮袋扎个窟窿,贪一点粮;分粮的时候,粮官故意往地上掉点儿麦粒,再贪一点粮;然后粮官多分给相熟的什长,然后暗地五五分账,又贪了一点粮;什长拿粮往回走,趁没人看见,偷偷从粮袋里抓几把粮藏衣服里;等把粮拿回去了,什长夜里偷偷摸一小捧粮食给嚼吃了。 如此,层层贪墨,雁过拔毛,累积起来的军粮贪墨数量会很惊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腐败是大多数军队早晚要面对的问题。 其实大多数武装势力,哪怕是一支土匪呢,一开始也是能做到分赏公平,无任何贪墨的情况出现。 但随着时间推移,畏惧军律的新兵,慢慢熟悉的规章条例,慢慢发现军规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变成老兵油子了。 况且,时间久了,士卒们之间必然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再加之军队扩编,有人开始升居高位,下面的都是熟人,上面的也是熟人,于是开始有了权利,有了亲近的势力,此时真要贪墨点什么东西,会很容易且隐秘。 李孟羲心知军队的腐化和堕落在不久的将来,很难避免。 现在还不用担心,乡勇们从涿郡起兵到现在,才多久,暂时不用担心大范围的贪墨情况出现。 现在军中连真正的积年老兵都没有,哪里会有老兵油子,自然暂时也没有不太把军律当回事的胆大包天之辈。 现在绝大多数人,生怕被惩治,畏惧军律还来不及呢,哪敢不知死活的故意犯事。 大军好不容易风餐露宿,一路南下,就到冀州边境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往回赶。 绝大多数乡勇都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这时,士兵们心中茫然,应该解释一下,以安定军心的。 但刘玄德没去解释,李孟羲提议转师回军,说辞勉强,刘备自己都不太信,又如何说出来安定军心呢。 不过无伤大雅,将军让往哪去,就往哪里去,连番大胜,乡勇们士气高昂,并不害怕再遇到黄巾怎么办。 连续的胜利,给了乡勇们底气和信心。 胜利对军心的稳定是很有帮助的。 老兵们士气高昂,新入营的黄巾战兵们也士气不错。 因为本来青云山一部的黄巾只有两千多人,现在加入了万人的大军,兵强马壮的,让人心安。 前锋营,关羽仍然执着的训练士兵的奔袭能力,战兵们刚跑完一个十里,一个个累的跟狗一样。 某一伍,伍长正气喘吁吁的跑着,突然脚下踩到了个坑,腿一软,登时就跪倒在地了。 “伍长,俺帮你背!”后边,身强力壮比伍长高了一头不止的新兵跑过来就要帮伍长被铺盖卷。 马蹄声这时响起,关羽刚好路过,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睛一瞪,“怎么回事?” 关羽驻马,在马上厉声喝问。 “俺踩了个坑,不小心咧斜了一下!”伍长一看二将军来了,吓了一跳,忙推开一旁多事的新兵。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传令兵 关羽瞪了伍长一眼,看了一会儿,没多说什么,纵马离开,继续朝后队巡视去了。 等二将军走远,伍长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新兵,“你这厮,差点又害了俺!” “我军有军令,自己的东西,自己拿。你拿不动,我们伍长什长帮你拿,这行;我是我们伍长要是让你们下属帮拿东西,这就犯军规了,懂了不?” 伍长气喘着跟新兵解释者。 伍长的说辞不像做伪,他是真不敢把东西丢给下属,让下属强制帮忙背。 军队中的压迫,贪墨可扣军粮是一方面,体力压迫是另一方面。 不说背行囊了,夜晚巡营,要是伍长看谁不爽,让人家整夜不睡觉巡营。 这可好,受了委屈的小卒要是恪尽职守守了一夜营,第二天体力不继,就跟不上行军了。 一个人跟不上,全军的行军速度都得拖慢,都得慢下来等他一个人。 要是此小卒有点脾气,你让俺一个人职夜,俺偏不,俺就睡觉。 于是,小卒直接睡觉了,巡营的事就不管了。 严密的巡营体系缺了一角,这一角若恰好有敌军趁夜摸过来,因为这一角的缺失,我军得慢上二十秒才能觉察到有敌军入营了。 二十秒能做很多事情,足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若是这个被欺压的小卒,脾气再大一点,趁夜一刀剁了欺负人的伍长。 然后杀了人,怕跑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点了军营,趁乱逃跑。 嚯,八百里连营,兵强马壮,因为一个伍长欺负部下,然后八百里连营被烧光了。 亏是不亏? 所以,人是极不可靠的因素,如果由人来节制一切,容易出问题。 节制军队的应该是冰冷毫无变通,严密又铁一般的纪律。 每夜巡营,应该有确切的轮换规则。 而轮换规则,关羽和李孟羲商量过,当时讨论了两种巡营人手的抽调方式。 一是,每一什,都抽出一人,组成巡营队,然后轮换。 第二种方式是,巡营任务不从每什抽调人,而是交给专门的一小部分人,负责每夜巡营之事。 当时讨论过后的结果是,李孟羲认为后一种巡营方式更符合目前的条件。 前一种,每什抽人,实行起来多有不便,因为战兵分步兵,弓弩,骑兵,等不同兵种,每个兵种奔袭训练一天后,劳累程度是不同的。 让所有战兵都参与巡夜,不好控制士兵们的休息时间。 所以,有专门负责巡营的人更好。 最终商议过后,关羽和李孟羲的两人的最后定策是——每日练奔袭之时,上午全军都练,下午,使一个百人队停止训练,缓步行军,以此减少体力消耗。 反正前锋营是来回奔袭,以保证奔袭里程很远的同时,又不远离后军。 所以下午缓步行军的百人队能跟上。 到了晚上,便是这个百人队的人轮换值夜。 体力消耗巨大的战兵们一晚上好好休息,只练了前半天的战兵们晚上值夜,如此分配,能保证所有士卒的状态。 等到第二天,再轮换到另一个百人队。 以此类推。 这种精巧的轮换方法,还有另一个好处,天天练奔袭之术不休息,士卒们可能会扛不住。 每过七八天时间,就能歇半天,劳逸结合,恰到好处。 给关羽想出这种值夜人员安排的方法,当然是李孟羲的主意。 李孟羲心思精巧,旁人多不及,关羽赞叹不止一次了。 义军中虽然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军官欺压下属的事,李孟羲已先一步做了准备加以预防。 很多事故在各种看似繁复的军规约束之下,消弭于无形了。 因为有军规,任何一个伍长不敢让手下的士兵帮忙扛东西,同样是因为军规约束,也没有伍长会明目张胆欺压一个下属让其整夜巡营。 所以,别的军队可能出现士兵一个不忿放火烧了军营的事故,刘备义军不太可能出现类似的事了——只要军规军律被严格遵守,就没事。 李孟羲有新的下属来了,是两个骑兵。 骑兵一老一少,年长的那个面色黝黑,头上胡乱挽了一个发髻,用麻绳系着,没系好散开的头发从发髻中支愣出来,成绺的头发张牙舞爪的,在其颌下,胡须拉茬。 一旁,是另一个骑兵。 这个骑兵看起来很年轻,甚至是年少,身体未张开的样子,黝黑的小脸上也分明是少年的模样。 少年骑兵胸前挎着弓,马背上搭着两筒箭,其身穿一身合身的棕色皮甲,腰里系着一把看不出长短的短环首刀。 这两人便是刘备给李孟羲派来的两个传令兵,供其日常驱使。 骑兵来的时候,李孟羲在车上教弟弟识字,马车也在行进着。 人来了,李孟羲忙叫车夫老铁把车停下,然后李孟羲从车上跳了下去。 刚跳下去,咚的一下李孟羲背后被砸了一下,是弟弟朝他背上跳了一下。 弟弟是越来越皮了,怕弟弟摔着,李孟羲伸手朝后扶了一下。 弟弟搂着李孟羲的脖子系溜着,不肯下来。 “下来!”李孟羲无奈了,招呼弟弟下来。 “俺不下,不下!”弟弟挂在李孟羲身上,不想下来,耍赖了。 两个骑兵看着已经笑了。 会见下属呢,弟弟这个样子,让李孟羲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这可不好。 为了让自己被外人看起来不那么幼稚,李孟羲于是后倾了一下身体,身体稍低,就把弟弟放在地上了。 然后,李孟羲掰开弟弟的收,解放了自己的脖子,把弟弟丢一边让他别打搅。 然后,李孟羲整了整衣服,脸上挂上了笑意走了过去,“我便是李孟羲,两位如何称呼?” “俺叫王礼!”少年嘿嘿一笑,一张嘴,露出了缺了一个的门牙,在马上答到,少年正欲继续说什么。 “礼儿,下马!”一旁,年长些的骑兵训斥了一句年轻骑兵,要其下马。 显然是少年还是年轻,不那么懂礼节,在马上跟上官说话,太无礼了。 要不是李孟羲跟刘备学习这么久时间,汉末的风土人情和礼仪学了很多,李孟羲也不懂跟人谈话得停下车马这个礼节。 就比如刚刚,李孟羲主动让车夫停车,下车去迎两个部下,礼数很周到。 看在眼里,年长些的骑兵心想,怪的不得人家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这礼数做的多足。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传令兵(二) 寒暄了一句,李孟羲得知,这一老一少两个骑兵都姓王,再一细看,李孟羲发现两人眉眼间有些相似之处。 注意到少年骑兵手腕处绑着一块破破烂烂的黄色布巾,布巾颜色快脏成黑色的了。 再加上两人面生,义军本有的三二十骑兵李孟羲大多见过,种种细节综合起来,李孟羲大致猜到了,这两人是黄巾降卒,刚补入了刘备军的骑兵序列。 黄巾军标志性的装扮就是以黄色破条系在额头之上,这就是黄巾称呼的由来。 王路部投降了刘备义军,头上自然不能再缠着黄布条了,但扔了吧,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纵是一个破头,扔了也可惜。 所以很多黄巾降兵还留着黄布条,系在手上擦擦汗也是可以的。 李孟羲见这两人都姓王,又都是黄巾降兵,心下好奇,于是随口一问,“哎?王路将军是你们什么人?” “是俺哥!”少年骑兵嘿嘿一笑,“是俺叔们的哥。” 李孟羲说话很讲究,他称降将王路,称其为“王路将军”,若是一般傻逼,直接称人家为降将王路,或者黄巾王路了。 一次两次口误就罢了,人家已经投诚了,还一口一个降将,一口一个黄巾,存心给别人找不痛快。 更何况,别说口误一两次了,一次口误都不应该有。 说别人两句好话,又不会掉块肉。 所以,李孟羲称呼王路,依然称呼其为将军,这是刘备义军之中,李孟羲第三个称呼将军的人。 前两个,一个是关羽,二将军,一个张飞,张三将军。 刘备李孟羲就不称呼将军了,直接称呼“玄德公”就行了。 总之,李孟羲没有犯言语上的低级错误,也不至于因称呼王路为降将而让这两个和王路有亲属关系的两个骑兵陷入尴尬。 三人的关系李孟羲捋清了,黄巾渠帅王路是家中老二,这个年长的骑士,是王路的大伯,少年骑士,则是王路叔父家的小孩儿。 到此,李孟羲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王路觉得,不用上阵厮杀,待在辎重营里更安全,所以用关系把这两个亲属给塞到辎重营来了。 本来,义军战马少,为了发挥战马最大的作用,按李孟羲所想,应当是挑选一批骑术最为精湛,武力也最好的一批骑士来充任骑兵。 理论上来讲,这样可以把战马最大价值化,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么操作。 骑兵没有太严格的进行挑选,王路也把自己的亲属安排成骑兵了。 一个顶多十三四岁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一个优秀骑兵的。 这就是再经典利用职权谋私的案例了,因为没有严格的挑选骑兵,所有就没有把骑兵战力发挥到最大。 又因为王路把自己两个亲戚塞到了辎重营,因为这两人实际战斗力不行,辎重后队真要有个什么麻烦,传令骑兵也必须加入战斗,力不能配位,会是灾难。 要是两个骑术精湛的骑士成为骑兵,被分配到李孟羲手下听令,真有敌军来袭,有了两个精锐骑士,能发挥很大作用。 而现在,来的两个骑兵,是王路叔父家的弟弟王礼,和王路大伯王林这两人。 若敌军来袭,这两人去迎敌,王林年纪大,战力不好说,这个王礼小鬼,肯定就凉了。 军队是靠本事活命的地方,一切任人唯亲,托关系走后门的行为,都是对军队战斗力的削弱。 王路新降,让他稍微安排下家人无妨,给他点特权无妨,以后此人如果再这样,那就不能纵容了。 就那么一瞬间,知道这两人是王路的近亲之后,李孟羲瞬间就想到了这么多。 虽然想到了这些,但李孟羲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 “既然来了,走,我带两位去认认路。” “来,王礼小弟,我坐你的马。”说着李孟羲就朝少年王礼的马走去。 弟弟跑过来,嚷嚷着也要跟着去。 李孟羲只好笑着问骑兵王林,“王叔,你就带着我弟,咱一块去走。” 李孟羲一句王叔,叫的王林眉开眼笑。 李孟羲不会骑术,别说骑马了,坐在光溜溜的马背上,他都坐不太稳当。 在马上,李孟羲紧紧的抓着少年王林的衣服,生怕掉下来。 这少年不知怎么搞的,像是有意显摆骑术一样,把马赶的飞快,李孟羲好几次差点被甩下去。 “慢点!” 李孟羲紧张无比。 “小哥,慢点骑!”李孟羲喊也无用,少年纵马狂奔,冲起来很狂野,像一阵风。 李孟羲心都快要提到嗓口眼了,后边王林追上来,叫住少年王礼吼了一顿,王礼这才蔫了吧唧的慢行。 李孟羲惊魂未定,喘了口气,继而面带笑意,跟并马前行的王林主动攀谈,“某现在,在军中兼领三部,一部为木匠营,一部为医师营,一部为妇孺营,这三部暂都归我管。 日常有事,也多牢两位,在这三处代为奔走传话。 中军为刘玄德统制,时常有事,某也需去中军商议。 除此之外,别无他务。” “对了,两位的铺盖和随身之物在何处放着?还有军粮支用,又划在何营之中?” 李孟羲这么一问,传令骑兵王林顿了一下,“这个……刘将军让俺们来,没交代,只说让俺们听你安排。” 刘将军,就是刘玄德。 刘备可好,到底是信任李孟羲的能力,于是任何心思于是都不愿花了,直接把人塞给李孟羲,让他看着自己安排。 这两人,连铺盖卷都没拿来,如何安排让头痛了。 铺盖卷临时去找,还得劳烦辎重营官辎重的百夫长把车队停下来,好一顿找。 至于这两人的口粮如何归置,李孟羲认为还是和哪一什人数不足的小队合并起来,统一领口粮就好。 李孟羲可不想每隔几日就得帮这两个人张罗口粮的事。 不大一会儿,传令兵迎头遇上了一队特殊的车队,这队车队没拉粮食,前边的车上,拉了一满车干木头,后边跟着的车每辆车上都有人在晃动不停的车上埋头做木工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题 想他王林也算走南闯北的过的人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到底是啥活儿,能赶趁的在车上也不停手,忙着赶做。 正疑惑着。 “到了。”李孟羲说到。 李孟羲统领三部,第一部木匠营,到了。 看似普普通通,只有十几辆马车,一些木匠以外,木匠营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作为军中最重要,也是李孟羲为之沾沾自喜的随军生产基地,木匠营大到板车,小到碗筷,都能生产,特别是板车,关乎运力,直接关系到义军后勤力量,其能发挥的作用,远比几百战兵要强。 李孟羲拉着弟弟的小手,带着两个传令兵,朝车队走去。 见李孟羲来了,整个木匠营的车队都停下了,木匠营副官鲁犁顾不得拍衣服下摆的木屑,连忙迎上来了。 “营正!”鲁犁憨憨的笑着叫了一句。 “来,鲁犁,带人给你认认,这是王林,这是王礼,日后我若是忙,就由他二人代传军令。 若是你去寻我,我不在,有事跟他两人说,再由他两人回报我,也是一样。” 给鲁犁介绍完了两个传令兵,李孟羲又继续给传令兵介绍起鲁犁。 “王叔,小礼,这是我匠营副官,统制木匠八十余人,掌管我军中大小木工营造,并攻城器械打造等诸务,职同百夫长。 日后所有军令要你二人送达木匠营,便是送至鲁犁之手。 若鲁犁不在,送只他人之手,断然不行,可否明白?”李孟羲回问。 两下一介绍,传令兵和鲁犁便两下认识了。 然后,李孟羲顺便问了匠营各项工作的进度,包括最重要的板车的进度,还有携行具的骨架做了多少副,以及杂七杂八的,例如关羽要的硬木盾牌,军中现在还缺的木碗等等,都做的怎样了。 一下问这么些问题,鲁犁不由抓头,想了好一会儿。 “营正,有一架板车今晚就能装好,你看……” “行,我晚上有空过去看看。”李孟羲说着。 又一辆板车做好了,一辆板车的运力,最少足够放下二十人的铺盖卷,降低二十人行军时的体力消耗。 而花费很少,只用从粮草中支出五十斤粮而已。 按李孟羲对木匠营进度的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夜有一辆板车做好,明日后日肯定有更多板车可以下“生产线”了。 五个十人队,每个十人队,七八天能做出一副车轮,而车把,木板之类的更容易生产的,三五天就能做齐。制约板车生产速度的只有车轮毂而已。 五个十人队,每月,每队可以至少可以生产四辆板车,一月也就是二十辆车。 这是以前,木匠营已经扩军了,再加上青云山黄巾投诚,黄巾军中能单独完成制造板车所有细节的木匠,足有十几人。 这十几个堪称木匠中大匠的熟练木工,再搭配低级木工,足以再凑起至少七八队能生产板车的小队。 也就是说,产能扩大了一倍多,甚至还能继续扩大。 一个月能生产三十,四十,甚至五十辆板车不在话下。 板车很重要,李孟羲没有立刻最大限度扩充木匠营规模的原因是,木匠们随军生产最低限度的生产条件,是得每十人有一辆板车,有人拉着板车,板车上一两人可以边行军,边做一些用刨子刨木辐条之类的小工作,而不仅限晚上黑灯瞎火的一点时间。 晚上扎营,晚上时间最好的利用方法是凑着篝火,把白天刨好的方木,放在火上借着火把木头加热,用热处理的方式,把木头弯成车轮毂的弧度。 因为只有在扎营的时候,才有篝火,才能处理轮毂,做板车最难的轮毂部分于是就这样条件受限,没办法全天候生产。 虽知道生产效率被卡在了哪,李孟羲却没办法解决,除非板车有火车车厢那么大的空间,除非板车上能升篝火,不然就没办法在白天輮制车轮。 因此,木匠营有多少车,才可以扩充多少个专门制作板车的木工小队。早早把木匠招来,干不上活儿,还得发粮,等于亏了一部分粮。 因为李孟羲的先见之明,之前路过那个无名村寨时,李孟羲收购了好多套木工用具。 要不是这样,就是有再多木匠,也没办法扩充人手去做板车了。 虽然李孟羲有先见之明,早做了布置,可木工工具,锯子刨子,锛头之类的,即将捉襟见肘。 最多,只能再扩充个七八队木匠,就没工具用了。 义军很穷,穷在方方面面,就没有任何一种物资是富余的。 最富余的应该是草鞋了,可现在草鞋也没办法生产,因为麦秸没有了。 荒郊野岭的,找没被雨淋过,结实的干麦秸可不好找。 鲁犁最后说,做的架子做好了二十来副,问李孟羲什么时候往架子上编篓子,缝袋子。 李孟羲稍一思索,携行具已经摸索出了一个较完美的最终版,木框架,和放被子杂物用的轻篓,篓子是用细树枝编的,孔编的很大,以此来降低重量,然后,再缝一个用破帐篷拆下的涂了桐油的麻布做的能防雨的袋子,放怕雨淋的被子,弓箭也能放进去,一个功能足够用的携行具就做好了。 现在最后的一个小问题是,李孟羲认为东西不好固定,想仿照前世的旅行包,在携行具上缝上一些袋子,在肩膀和身前绑死,牢牢地固定住。 因为发现用柔软的材料当做袋子,被重力一拉,就成一条线了,非常勒人,所以应该用硬一点的布料。 硬一点的布料问过绣娘,可以用粗麻布。 正好,当时在那个无名村寨买了一车多没沤够时间的生麻,这些没沤好的生麻,织布不仅不好织,且织出来的布硬邦邦的。 硬邦邦的麻布,正好用来给携行具做背带。 又正好,木匠营有人做过纺车能摸索着把小纺车做出来。 于是,一条科技树,完美闭环。 现在剩下的唯一一个问题,就等木工营把那个袖珍型的纺车给做出来了。 然后稍微织一点布,就够做背带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如牲口 李孟羲随口一问,“鲁犁,纺车做的咋样了?” 鲁犁挠头稍想了一下,“三五天能做好。” 也就是说,三五天后,军中有了一辆自己生产出的纺车,然后再过一两天,就可以织出三五尺粗麻布,三五尺粗麻布,剪出三指宽的阔背带能剪出好多条。 又闲聊了一会儿,李孟羲一看,传令兵王林在稍远处也跟人在聊天。 李孟羲觉得奇怪,打眼一看,和王林聊天的是一个面生的木匠。 可能是投降的黄巾军旧部之中,王林的熟人吧。 李孟羲见他们聊的热络,也不打搅,静静的一旁等着。 好一会儿,王林聊着聊着一转头,看见李孟羲在一边等着,忙匆匆跟那面生木匠告辞,匆匆朝李孟羲走来了。 王林见李孟羲等了半天,忙告罪,“呀!一时聊的兴起,让军师久等了!” “无妨!反正今日无急事。”李孟羲笑着。 无急事的意思是,有时会有急事,有急事的时候再这么耽误可就不好了。 “是熟人?”李孟羲笑着问。 “是乡邻,不算熟人。在青云山上,算是见过不少面,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要我说,到木匠营干活也行,不用提着脑袋厮杀了。军师,俺听他说,干活还赏粮?”王林一脸惊奇。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十队一人,做好一架板车,赏粮五斤。 干杂活的,一月赏粮十三斤。” 王林一听,除口粮之外,竟然还有赏粮,这可是好差事。 “军师,你看我家礼儿,去木匠营帮个手行不……” “俺不当木匠!”少年王礼不满的打断了他大伯的话。 王林尴尬的朝李孟羲笑了笑。 王林想干嘛,李孟羲心知肚明,无外乎他想让把侄儿塞进木工营,骑着马虽说只是传令,可是免不了有上阵厮杀的时候。 王林担心他侄儿,而少年王礼并不领情。 其实,就算王林求情了,李孟羲也不会同意塞个闲人去木工营。 木工营可是干活的,塞个人浪费粮食不说,还影响工作进度。 李孟羲最多会允许让少年王礼离开骑兵队伍,哪怕去妇孺营呆着啥事不干都行,就是不能往木匠营这个关键的地方搀沙子。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有人想占木匠营的福利。 要是真有人往匠营塞个闲人,不干活也蹭着领粮食,李孟羲觉得日后事多了,还真不一定管的过来。 再一想到历史中封建军队各种吃空饷的恶习,还有前世经常暴露出各事业单位的关系户之类的。 这给李孟羲提了个醒,看来得为了防止木匠营腐化早做准备。 真不做准备,木匠营腐化几乎是必然。 想前世,信息那么透明,监控设备等到处都是,又能怎地,不还是制止不住关系户和吃空饷的行为。 在如今汉末,没什么管理手段,全靠人管,监管难度比现代社会大了去了。 现代社会都没办法杜绝的问题,凭什么认为古代能杜绝呢。 可以想象,不久的将来,木匠营将不会再有效率,开始被各方塞了闲人,人员越来越臃肿,粮食支出越来越多,生产效率却越来越低。 最终,曾经堪称强大的随军生产体系,变成了弃之可惜的鸡肋。 预料到了危机,李孟羲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人治了。 现在人不多,木匠营副官鲁犁又是个木讷死板的家伙,死板的人最较真,谁不会木工手艺还想混进木工营,过不了鲁犁这一关。 李孟羲就那么眉头微皱,旁若无人的沉思了好一会儿,连弟弟都发现李孟羲的异常了,小手抓着李孟羲的袖子晃了好一会儿。 李孟羲曾经因为在城墙上想守城之法,想的投入,差点从城墙上直走下去,那时李孟羲自嘲,自嘲自己跟历史上那些著名科学家一样,不觉间有了能十二分投入到思考之中的能力。 现在情况越发严重了。 也不知李孟羲这小小年纪,会不会慧极必伤。 “走,我们再去医师营看看。” 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摸了摸身前弟弟的小脑袋,转身跟两个传令兵说着。 —— 医师营,全军最凄惨的地方,每一场大战之后,伤兵收容在医师营,每天伤兵的哀嚎声,离着老远都能听见。 一般能嚎出来的,嚎半天还能继续嚎的,大多没事,嚎不出来的,要么脑袋被石头砸了,重度昏迷了,要么就是胸腔被大石头压住,胸骨碎裂,胸口塌陷,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 攻山之战比当日攻城之战还要惨烈,攻城时,盾牌甲胄还能防御攻击,攻山之时,石头从陡坡上滚下来,盾牌挡都没法挡,石头撞到手手臂就骨折,撞到腿,腿就骨折,撞到头,人当时就没了。 医师营,长长的队伍,每两个民夫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个重伤员,队伍排了很长很长。 军医田卜正拉着一辆板车,绳索套在肩头,军医低着脑袋,伸着脖子吃力无比的拉着车子。 军医的这辆板车上,有两个大水缸,一个缸里存生水,另一个缸里放煮好的熟水,车上还有一个火盆,火盆是用来升火,扎营时用来烧开水,给绷带消毒的。 板车上被占的满满当当的,一包包分别包好的草药,水桶,还有蒸馏好的,至少是经过四遍蒸酒才蒸馏出的高度烈酒,在车上放了十几坛,车上的空间被占的满满当当的了。 军医正挥汗如雨的在不平的路况上拉着板车前进。 “田卜。”李孟羲朝田卜喊到。 军医一下竟然没能听到李孟羲的呼喊,还是埋头拉车。 “嘿,田卜!” 直到李孟羲走近,又喊了一声,军医才茫然的停下了车。 看到是李孟羲来了,军医放下车把,拿起搭在肩膀上的麻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土,朝李孟羲咧嘴笑了下。 “得给你配个牲口了,”李孟羲看着满车的东西,“这一大车东西,你一个人可拉不动。” 李孟羲认为,军医田卜是不如一头牲口有力气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棘手伤势 李孟羲跟军医田卜很熟了,用不着寒暄什么。 问过军医伤兵们的情况,李孟羲听着,渐渐皱起眉头。 攻山一战义军伤亡惨重,刀枪伤倒罢了,还好处理,有烈酒,按李孟羲说的处理方法,用烈酒对着伤口冲洗一遍,然后再用沸水里煮过的幔布包扎伤口,三天换一次包扎布就行。 只要能止住血,防止感染,以目前的条件,剩下的就全靠伤兵自己痊愈了。 但此次攻山,造成了一些很麻烦的伤势,骨折的,脑袋被石头砸到昏迷不醒的,比比皆是。 轻的不用管,重度骨折,手臂明显折断了的,军医只能把伤兵骨头给掰直,然后对上,再用树枝夹着缠起来固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骨头完全离断性质的骨折,要进行外手术,刨开皮肤组织露出骨头,然后强力把骨头对齐,再在两截断骨上,用钢条和螺丝钉,把骨头紧紧的锁紧,这样完全断掉的骨头,骨茬能牢牢地接在一起,然后能长好。 除此以外,军医鲁犁说的,只是把骨头从外面掰正,然后用树枝去夹好固定,李孟羲认为这样断骨是长不好的。 就像把一根木棍给折断一样,把两根断掉的棍再对一起,稍微动弹一下,茬又开了,必须得用强力手段固定。 中医有正骨术,不动大手术也能接驳断骨,李孟羲很信任中医。但是,能不动手术可以接驳的情况,不是最严重的情况。 最严重的情况,如现下遇到的,骨头完全断成几段了,正骨术能起到多大作用李孟羲很怀疑。 李孟羲问军医把握是几成,军医竟然说,有六成把握。 李孟羲诧异的看着他。 然后,为了反驳田卜,李孟羲从地上捡了个草棍演示,“田卜你看,这棍儿就是骨头,骨头折了,咔嚓一声断成两半,你把骨头对起来,稍微动下,就开了。骨头还怎么长好?” 军医田卜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他看着李孟羲两只手中各拿了一半分的很开的两个木棍,“不会分这么开。”军医说到。 “额。”李孟羲愣了下。 随后军医解释,骨头虽然完全断了,但是断骨的茬离得很近,因为骨头上连着筋,还有皮肉,虽然骨头断了,有筋和肌肉限制着其移动,所以比较好接上。 “奥。”李孟羲恍然的奥了一声。 李孟羲错误的认为,细长的臂骨是一个棍,其实骨骼不是单独的孤立的,而是依存于人体系统而存在。 骨头虽断了,外面的筋,肌肉等还没断,这些软组织,又拉扯着断骨不至于错位太离谱。 断了,但是没错位太远。 所以在不进行大手术的情况,断骨接驳没想象中的那么难。所以军医说手臂骨折了的伤兵骨头能长好有六成可能。 难怪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呢。 尽管军医田卜是汉末的传统中医,而李孟羲来自两千年后,接触过很多匪夷所思的先进医学技术和理念。 然而,李孟羲凭空瞎想的理所当然,和实际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之远,远不如军医田卜有经验。 幸好李孟羲有自知之明,不懂木工活,他于是就没插手木工营具体的工作;同样因为不懂医术,他把酒精蒸馏方法教给军医之后,也没过多的插手医师营的事。 经验丰富的田卜,在医术方面,比李孟羲更有发言权。 骨折难治倒也罢了,脑袋被砸昏迷不醒的伤员就彻底让田卜束手无策了,李孟羲来,田卜只能向李孟羲求助。 李孟羲也是头疼,脑袋遭受重击,情况复杂了去了。 轻点的脑震荡,缓段时间可能就没事了,在日后可能会伴随着一系列后遗症。 要是严重一点,直接植物人了。 外伤处理李孟羲能出点主意,头部相关的创伤,李孟羲一点办法都没有。 军医田卜带着李孟羲去看脑袋被砸,然后昏迷不醒的伤兵。 担架上,李孟羲见到了脑袋上缠着布,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一个乡勇。 伤兵像是睡着了一样,胸口在起伏,但是眼睛闭着,动也不动。 李孟羲伸手去摸了伤兵的脉搏,脉搏李孟羲不会摸,只摸摸脉搏还有还动不动,李孟羲还是能摸出来的。 脉搏还在,要是没脉搏,人早死了,胸口哪里还会起伏。 李孟羲让抬担架的民夫把担架低一点,低到好让他进一步检查的的高度。 而后,李孟羲伸出手,去张开伤兵的眼睑,见伤兵眼球动也不动,瞳孔焕散,李孟羲直觉棘手。 把伤兵额头缠着的布条解开,李孟羲去查看这名伤兵额头上的伤势,这人侧额,头骨一个明显的凹陷,伤处青肿发乌肿起老高。 头盖骨有凹陷,大脑肯定不容乐观。 李孟羲眉头紧皱,迟迟想不到解决办法。 冥思苦想前世接触的各种与之相关的知识,可惜李孟羲不是医学专业的,能想到的着实有限。 头部受创,瘀血和头盖骨可能会压迫大脑,从而导致昏迷。 这是李孟羲唯一能想到有用的信息。 李孟羲看着伤兵年轻的面容,有些迟疑,“能喂进去水吗?”李孟羲问军医。 “水能灌进去,但喂不了东西。”军医回答。 “每天灌点儿水,再等个五六天,再不醒的话……”李孟羲说着,抬头看着军医,“田卜,你会开颅术吗?” 有那么一瞬间,田卜瞪大了眼睛,李孟羲都以为这家伙下一秒要说会开颅术,“不会。”没想到下一秒,田卜脸色恢复正常,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不会。 就汉末而言,李孟羲知道会开颅术的,只有神医华佗。 这会儿华佗不知在哪云游行医呢,上哪找去。 “五天后,若此人不醒,你来找我,我来想办法。”李孟羲郑重的跟军医说着。 军医同样郑重的点头。 可能是瘀血压迫神经导致昏迷,如果超过五天,人还没醒来,又没办法进食,人饿都饿死了。 所以五天之后,必须冒险一试。 汉末又不同前世,昏迷无法进食的病患可以通过静脉注射葡萄糖的方式,一昏迷一俩月都没问题。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伤残抚恤 在汉末这个时间段,以目前的技术水平,绝无可能进行静脉注射的——除非有椰子,像成龙的电影《我是谁》里那样,用椰子汁输液可以少量通过静脉注射的方式补充水分和葡萄糖。 前世看过电影,李孟羲还特意查过,查到底用椰子输液到底是真的,还是电影的艺术加工手段。查到的专业是,椰子水少量输液是可以的。 可惜椰子得到海南去找了,北方哪里能找到椰子。 就算真有椰子,输液设备也是问题,输液用的橡胶管,不锈钢针头,这两种玩意儿看似简单,没有强大的工业能力,是断然生产不出来的。 总之,如果有条件,这个昏迷不醒的伤兵,就算不去进行任何治疗,吊两个月葡萄糖,人就有可能自己醒过来,因为纵然是体内瘀血,瘀血也是会被身体组织慢慢给吸收掉的。 但是因为没有条件,这个昏迷不醒的伤兵,要再不醒,就只有六七天可活了。 人在不进食只喝水的情况下,最多能坚持十来天,而要是只吃干粮,而不喝水,最多七天人就挂了。 最麻烦的伤员李孟羲见到了,然后,是其他伤情轻重不一的其他伤员。 李孟羲顺便一一看望,突然,李孟羲见到了一个熟面孔,眼熟是因为伤员是乡勇中的老人,李孟羲见过不止一面了,但跟其人无甚交集,也叫不上对方的名字。 李孟羲看年轻的乡勇眼熟,乡勇对李孟羲更是熟悉。 李孟羲走过来时,乡勇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坐起身朝李孟羲憨厚的笑了一下。 李孟羲回以微笑。 然后,李孟羲走到担架旁,他看到了这名乡勇一条腿,脚脖处缠着厚厚一层幔布。 “脚还好?”李孟羲明知故问。 面熟乡勇朝李孟羲嘿嘿一笑,用手抬着小心挪动了一下,“军师,军医说俺脚筋被砍断了,这条腿长好也废了。就是……就是……那个,就是……” 面熟乡勇有些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起来。 “有什么事,说嘛!”李孟羲轻拍了一下乡勇肩膀。 乡勇甚至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说,“军师,战死的弟兄们,将军说抚恤一百六十贯。俺这废了一条腿,日后回乡干活儿也干不快了,就是……俺这些残废的,能不能也有钱?” 乡勇原来是想问问伤残有没有抚恤金,乡勇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让李孟羲内心触动了一下。 “有!战死有抚恤,伤残也有抚恤。” “这样,军中现下还未有抚恤标准。战死抚恤一百六十贯,你又没战死,抚恤给不了那么高,可如此回乡,正如你所说的,回乡也成半个废人了。 这样,你觉得五十贯如何?” 李孟羲笑着问到。 “不少了!不少了!”面熟乡勇乐呵呵的笑了。 “那成!”乡勇心事了解,李孟羲也为他感到开心。 李孟羲在军中有信誉,乡勇不怀疑李孟羲事后会矢口否认。 陪着乡勇聊了好一会儿,李孟羲出言安慰,说好好养伤,现下军中缺钱,日后有钱了,必定不会少了抚恤。 然后,李孟羲就离开了这个颇眼熟,也颇年轻的乡勇。 离开之后,李孟羲心情有些沉重。 这个时代的人,纯朴甚至是傻的让人心痛,腿废了,想问问抚恤,还很不好意思张口去问。 打消士兵的后顾之忧,使其安心作战,是为将者的责任。 以前忽略了这一点,既然发现疏忽,那就立刻解决掉好了。 不能等明日再决,明日若是还有事,事情越积越多就不好了。 正想着,李孟羲又走到了后面的担架。 后面的担架上躺着的伤员,依然是重伤员。 伤员一只手被包着,包扎的布条上沾着血迹,从此人露出的指头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人的右手,手指就剩大拇指和小拇指以及无名指了,此人食指和中指在战斗中被刀削掉了,只剩一半指节。 李孟羲倒是不太担心这人手上的伤势,见此人腹部也缠着布条,显然是腹部也受伤了。 “刀伤还是枪伤?”李孟羲问。 “刀伤。”一旁跟着的军医回到。 听到是刀伤,李孟羲眉头舒展了一点。 腹部被刀豁了一下不算太严重,要是被枪尖扎了一下,稍微扎一下,伤口就比刀砍得要深的多,枪伤不好清理,还容易感染。 刀当然也能捅伤人的,但环首刀刀尖角度比较大,其实不利于刺击。 记得前世,治安管理条例中,有规定,公共场合不得携带刀尖小于三十度角的菜刀。 为什么? 因为刀尖小于三十度的菜刀,如果捅人,一捅一个对穿,随时可能变成凶器。 环首刀的刀尖,李孟羲目测过,角度大的能有七十五度大,小的角度也高于四十五度角,如此大的角度,刺杀能力实在不堪。 可能是和冶炼技术有关,钢铁的硬度不够,大角度的刀尖更坚固一点,刀尖不容易折断。 李孟羲不信打了如此多战争的中国,军械家们会不懂刺击杀伤力的恐怖。 环首刀如此刃尖,很大可能是因为强度和材料原因而做出的妥协。 真要严格来讲,剑盾兵比刀盾破坏力更大。 但剑器造价昂贵,不如刀盾性价比高。 要是像军马那种用劣铁制造的,匕首长的短剑,因为铁不好,剑做不长,刺一下就弯的罗马短剑,得用脚给踩直,那就令说了。 罗马前期冶铁技术太差,后期技术上去了,剑也长了,早期的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短剑就被淘汰了。 李孟羲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虚伪了,客套话说的是越来越顺口。 李孟羲就要离开,去看下一个伤兵,伤兵突然问,“军师,俺这指头,能有抚恤不?” 李孟羲止住未迈出的脚步,回转身体,“这,容我回去和玄德公商量商量,看如何制定个章程,看伤残一只手指,抚恤多少何时。”李孟羲笑着回复。 伤兵张了张嘴巴,又问,“俺们黄巾也有抚恤?” 李孟羲愕然,然后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此伤兵一眼,难怪眼生呢,原来这家伙是黄巾那边的伤兵。 攻山一战,刘备军这边伤员很多,同样,黄巾一方也多有伤兵。 然后黄巾投降了,伤兵自然由刘备军接收。 第二百三十章 要事相商 李孟羲幽幽的看了一眼,“黄巾伤兵,抚恤也有吧。”李孟羲不情不愿的说到。 不同乡勇,新降的黄巾军跟李孟羲可不熟,因此怀疑李孟羲的话很正常。 黄巾伤兵追问,“当真?!俺们黄巾的人,也有钱拿?” “不是钱,是抚恤。某说话一言九鼎,日后刘玄德若是少了你的钱,来找我李孟羲。” 说完,李孟羲便转身离开。 “俺们黄巾也给钱,你不怕亏了吗?”李孟羲是如此好说话,黄巾伤兵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朝着李孟羲的背影问到。 “老子肯定亏了啊!遇到你们黄巾降兵,老子捏鼻子认了。”李孟羲骂了一句,声已渐远。 等李孟羲朝后队一直走下去,越走越远,黄巾伤兵久久未回转过来。 “真的假的,给俺钱?”黄巾伤兵小声嘀咕。 抬担架的民夫听到了伤兵的嘀咕,不乐意了,“你这人,俺们军师还能骗你不成?投降我们义军,算你小子们命好!”抬担架的老叔斥骂了伤兵一顿。 按老人的想法,黄巾兵前边还跟自己这边的人打仗,打完了吧,黄巾一投降,伤兵还得给他们治,能给他们治伤已经够仁义了。还给钱?呸! 要是再叽叽歪歪,老人看了担架上的黄巾伤兵一眼,再叽叽歪歪给你丟沟里去。 老人似乎忘了,他是大兴山之后被俘虏的,他不久前,也是黄巾来着。 李孟羲终于巡查完了伤兵营。 弟弟跟着,很老实,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们吓到了弟弟。 “走,我们回去。”李孟羲就要招呼传令兵回去,然后突然一拍脑袋,大事差点给忘了。 来伤兵营不是看望伤兵来着,是来领传令兵认人的。 于是李孟羲就带着王林王礼伯侄两人去跟军医两下介绍了一下,完事。 最后去了妇孺营,妇孺营一般没啥事,不需要天天跑,妇孺营还有李孟羲麾下的两什乡勇在帮着照看,可以说妇孺营是李孟羲最不需要操心的部分。 不仅李孟羲在照看,有时刘备也会去照看一下。 领着传令兵把人认了一遍,“走,回去。”李孟羲说到。 —— 每一天,李孟羲总能意外的发现义军的疏漏之处。 军中有战死抚恤,却无有伤残抚恤。 战死抚恤还好,人死了,说有抚恤,真要是没有,不过是生者戚戚,死者无声,可伤兵不一样。 目前义军大致分战兵民夫两部,从民夫中挑选兵员,民夫们没有多少抵触的,一是战兵口粮足,能吃饱,二是,这年月,活着已经够呛,民不虑生,便不怎么惧死,当战兵搏一搏或许还有个前程呢。 战兵要是伤残了,要是不能再待在战兵序列,要是因为伤残而被剔除战兵,口粮从战兵口粮份额变成了民夫营的份额,这可好,因为受伤了,导致了口粮减半,还吃不饱了。 那可想而知,为了能继续吃饱饭,怕一不小心缺胳膊少腿就吃不到兵粮了,那打起仗来,战兵们会生怕受伤,于是瞻前顾后,失却奋勇。 现在义军对失去战斗力的战兵是如何安排的,李孟羲还不太清楚,或许还没到需要安排的时候,因为时间太短,最早大兴山之战负伤的伤兵,现在还在躺着,伤远没好呢,现在远用不着去考虑失去伤残战兵的安排。 至于怎么安置,刘备等人是否已经有了腹稿,李孟羲很不确定。 和生死相比,口粮之事,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 李孟羲意外从伤兵那里得到了反馈,知道了伤兵在忧心腿残了要是回乡干不动农活咋办。 有一个乡勇这么想,可以想到的是,这么想的战兵很多。 有很多战兵打仗在外,还顾及着遥远的家里,战死的抚恤金前不久李孟羲刚给定下来,算是稍微打消了战兵们对待万一战死的顾虑。 士兵们顾忌着死后家里人怎么办,同样也顾及一不小心残废了,日后日子怎么过。 因为心有顾忌,作战不可能十分奋勇。 李孟羲想到了这个问题,决定跟刘备等人商量下,除战死的抚恤以外,伤残的抚恤又该如何制定。 伤残抚恤标准,李孟羲认为不太好制定,因为伤势轻重,很难划定。 例如,耳朵被敌人削了,手被敌人砍了,这两种伤势轻重不一,对战兵们日后生活的影响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不同的伤势,应该有不同的伤残标准。 想到前世,司法量刑还有雇佣法的工伤赔付条例中,把伤残分了好多等级,这启发了李孟羲,或者可以照着来。 刘备驻马在道旁高(喵)岗巡视,当看到一辆牛车从行军队伍旁经过,见到途中有走不动的人,车夫就把车停下,招呼人上去歇一截,下来再走。 这不久前李孟羲和刘备一同商议出的仁义之举,颇得人心。 军中妇孺,所有小孩子和其家长全在辎重营照看,义军力有未逮,民夫营还有很多年迈老人或是身体虚弱的人,一赶路就是一天,这些人体力不足,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帮衬他们一把,不仅出于人文关怀,还提高了行军的整体速度。 专门用于善待老弱的马车只有无辆,一辆车挤满人,也不过十来多个人而已,相比万人之众的民夫,区区五辆马车太少太少了。 然,不患寡而患不均,战兵们也都是徒步,能分出马车来照顾老弱,民夫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都很感恩戴德,哪里不均了?太均了。 每当刘备看到马车上满载着老人,老人们在车上歇脚的时候,老人满脸笑意的拉着家常,似乎早忘记了是在行军,早忘记了此时是黄巾之乱,忘了此时还是灾荒之年一样,每当这时,刘备都很欣慰。 李孟羲曾告知刘备,汉失其德又如何,他刘玄德可再立德行。 如何立德行?刘玄德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所为认为的德行,吾老以及人老,仁以爱人,这,便是德行。 刘备驻马高(喵)岗,心中微起波澜,突然岗下马蹄声近。 “玄德公!噗!”一张嘴,恰一阵风吹来,一嘴的灰,李孟羲连呸两下。 “玄德公,有要事相商!” 岗下,李孟羲高声说到。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新卒难用 前锋,关羽部。 若说刘备义军自李孟羲天降而来之后,带给义军最深远的变革是什么,一是李孟羲一手建立的随军生产体系,二就是,义军现在有意识的抓紧一切时间进行训练。 现在天下扰扰,哪里有时间去练一两年的兵,等兵练成再图大事。 势如潮,人如水,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是被大势推的跟头流水狼狈不堪。 拿黄巾来说,兵器铠甲都还些造反必备的军资还备好,唐周事发,黄巾被迫起义。 拿各地豪强来说,招募乡勇,乡勇还没怎么练呢,就得去征讨黄巾去了。 万事俱备,对所有人来说,所有豪强诸侯都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理想状态。 纵然李孟羲有着未卜先知之能和远超时代两千年的知识和眼光,依然永远达不到“万事俱备”,是永远达不到。 他只能让义军稍领先几步,一般势力,练兵是停下来空练,李孟羲的促使下,每日拔营前,留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民夫们正好拔营,打点行囊,并整队,同时车夫们喂牲口,辎重队清点物资,哨骑回来领补给,趁这必然要花费的时间当口,见缝插针,每日至少训练一个时辰,而实际拖延的行军时间,顶多不过半个时辰。 一日训练一个时辰,能维持基本的纪律,每日熟悉一遍战阵,也不至于生疏了战阵以致作战时影响战力。 同时,一个时辰虽然起到的训练效果不大,但日积月累,一百天,两百天后,士兵素质必然上升一大截。 那么相比那些只有停下来才抽空训练的豪强乡勇,刘备军多训练好些时长,成军速度远快于其他军队。 这一点,在关羽部尤为明显。 民夫营行军一直向前,前锋营关羽部行军是来回折返,先往前跑五十里,然后再往回跑十里,和一天行军三十里的民夫营在傍晚碰头,驻扎在中军前十里处,顺便帮兵微将寡的中军防备敌人。 行军也行军了,行军的同时,士兵的奔袭能力也顺便练了,一举两得。 同时代,有没有军队这么强的自我建设意识?应该是没有的。 大多数时候,肉食者认为人命是不值钱的,兵死了再招罢了,与其殚精竭虑的想着练兵,不如多花点心思去谋划着钻营,谋划着抢地盘的好。 人或许不值钱,可时间太值钱了。 纵然有再多人力,有再多底盘,要练成精兵,也要花很多时间的。 关羽部奔袭之士,本来三百人练了那么些天,有点模样了,可青云山攻山一战,关羽部死伤大半,又因为一番大肆扩军,全军齐袭之法,和士卒个人奔袭,是两码事,所以等于又得从头练了。 兵好不容易练的有点看头了,一战兵残,纵是关羽,也难免生出一点气馁之感。 黄巾降兵入军的第一日,这第一日练兵,就让关羽操碎了心。 黄巾降兵跟义军很不契合,关羽部本有的乡勇,已经能做到在奔袭时,队列齐整,保持速度的同时,还能维持队列。 新入营的黄巾降兵跑起来乱如奔羊,又不知道惜力,跑不出几里,全累趴了,然后被关羽第一百人队全是老兵组成的百人队从容超过。 大道正中,关羽停下了操练,先锋部所有人集结在一起。 气喘吁吁但是军容整齐的,是旧有乡勇。 累的跟狗一样,站的东倒西歪不成形状的,是黄巾降兵。 关羽连训斥都懒得训斥了,他被气到了。 其实战兵难免损耗,用训练度不足的新兵补充兵力是常态,如何最快速度的让新兵达到和老兵一样的组织度,并且军队中如搀沙子一般搀入了一些格格不入的新兵之后,又如何保证整体的战斗力,这其中大有学问。 关羽能想到的是按一开始训练奔袭之法一样,从头再训练一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关羽略头痛,于是便想到了李孟羲,李孟羲智计辈出,或许能想到办法。 关羽正想有时间找李孟羲商量,如果突然扩军人数太多,新兵比老兵还要多,该怎么练兵为好。 正想者,后方有传令骑兵来了,说刘备招关羽部回军,有事相商。 大哥有事叫自己回去,关羽不做他想,立刻调头回军。 关羽麾下几个老兵百夫长,在关羽授意下,开始再次在阵前向新兵们传授奔袭之法。 百夫长之中,狗子也是其中一个。 狗子穿梭在一列列人群队伍之中,口中喋喋不休,“跑起来的时候,跟着队首的老兵跑,不可快,也不可慢。 且要留神,步调跟老兵一样,步子不一样,铁定跑不到一起,跑不到一起,越跑就越乱。 什长喊【一、二、一。一、二、一。】的时候,一跑左脚,二跑右脚,别笑!” 因为狗子喊一二一,听着有点好笑,有新兵偷笑,狗子瞪了一眼过去。 “这是军师想的主意,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们也跑不齐,等有了号令,我军便能跑齐整了。” 说着,狗子偷偷回头看了远处关羽一眼,然后小声交代,“你们跑这个熊样,别看关将军没发怒,要再是跑不齐,他惩治你们,别说俺没交代!” 狗子算是关羽麾下的老人了,他可太清楚关羽了。 想最初他们老兵练奔袭的时候,迟迟跑不齐,一天跑完,还不如前一天跑的齐呢。关羽没说什么,还问累不累,乡勇们受宠若惊。 下一刻,关羽脸色一板,罚全营各伍长什长,每人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然后,接着的一天,还是没跑太齐。 直到李孟羲和关羽闲聊,听关羽说队列怎么跑都跑不太齐,李孟羲那时建议,加上一二一二口号试试。 没想到,简简单单甚至令人发笑的口号,如战鼓一般,能把全营所有人脚步调动到一致,再度操练,全营伴着口号齐跑,一下变得整齐的让关羽惊讶。 李孟羲多有奇谋,关羽对此越发深信不疑。 遇到难解之事,但找李孟羲商量商量,十之八九,难题可解。 关羽准备正好趁回去跟李孟羲商量新兵和老兵磨合的问题,李孟羲也有问题要等关羽商量。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卒盲一目 行军是不能耽误的,不能因为李孟羲关羽刘备几人要商量问题,长长的行军队伍就得停下来等他三人。 大军该往前走还是继续往前走,不受任何影响。 两下在道旁碰头,李孟羲乘马来的,跟李孟羲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人,军医田卜。 李孟羲拉田卜一起来商讨大事,田卜很拘束。 见了关羽,李孟羲开门见山,直接就把问题说了,“关将军,方才我去伤兵营巡视,有伤兵残了一腿,他忧心问我,不知腿残了可有抚恤。由此观之,虽战死有抚恤,然伤残抚恤未有明细,士卒心忧之。 故招关将军回军共商。 军医田卜医术精湛,即谈伤病之事,怎能无有医师建言,于是,某唤田卜前来襄助。” 李孟羲特意讲明请田卜前来的用意,刘备关羽二人一听,有道理啊。 “快请!(请!)”关羽刘备异口同声,连动作都一样,站位恰好是在田卜一左一右,都伸手做请状。 田卜诚惶诚恐,忙轻施一礼。 四人盘腿围着坐定,李孟羲抖出竹简,手拿刻刀,准备记录下相关要点。 人齐了,一开始是没人开口的。 除李孟羲外,三人都等着李孟羲说话。 李孟羲擅长统合众人之智,这一点算是他的长处,刘备关羽也多有不及。 三人目光齐来,李孟羲只好开口,“这样,难题有三,其一,伤残之兵如何安排? 其二,战兵减员,有战而残,有病而亡,亦有趋险地,坠山落崖遇不测者,这三者,抚恤是否等同? 其三,病有轻危,伤残亦然,有轻残,有重残,如何界定伤情轻重,又如何以轻重额定抚恤?” 好嘛,李孟羲这一番条例清晰的三条问题提出来,关羽刘备田卜同时抬头侧目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没声了。 第一个问题,关羽想了一会儿,回到,“战阵厮杀,战兵伤残在所难免。 孟羲你问,如何安排伤兵。伤兵可安心养伤,待其痊愈,轻伤无碍者,可复归营,体残不堪再战者,便不复为战兵。” 关羽所想,跟刘备想到的差不多,因此刘备没有言语,军医田卜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一时也无话。 关羽的回答,李孟羲略想片刻,“嗯。”李孟羲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关将军说,轻残者可复归战营。那何为轻残?何为重残?”李孟羲反问。 关羽手捋长须,眉眼低垂,稍做思量,“无碍搏杀,为轻残,有碍搏杀,为重残。” “何为有碍搏杀之伤,何为无碍搏杀之伤?”李孟羲再问。 “目盲,断臂,为重残;耳为削,面添疤,为轻残。”关羽再答。 “将军言目盲为重残。人有两目,一目残,两目俱残,皆目残,何者为重残?” 于是,李孟羲就跟杠精一样,不停的跟刘备关羽杠来杠去。 从任何一个可能导致伤残的伤势开始讨论,讨论各种情况。 眼睛,战损了一只眼,不是大问题,汉末就有很牛逼的独眼猛将,比如夏侯惇。 少了一只眼睛,士兵依然有着战斗力,讨论了一会儿,李孟羲和关羽皆认为,瞎了一只眼的士卒不影响战斗。 而刘玄德,给出了出人意料的见解。 “孟羲啊,众人为我卖力,为我厮杀,所图为何?不过为求天下安定为求太平而已。 一眼即盲,于生活无碍。若所剩一眼再损,纵四肢健全,人亦如废,终日混沌,于心何忍?”刘备语重心长。 听刘备一席话,李孟羲愕然不已,握着竹简的手不由握紧。 刘备真是……无法言语。 李孟羲自问,若是真要当一小卒,于刘玄德麾下,当是不错的选择。 李孟羲和关羽都是好人,这两个好人,都想着的是士兵瞎了一只眼,还能继续作战。 唯独刘备,他不善军略,却想到士卒已经没了一只眼了,要是眼再瞎,那日后岂不度日如年。 心感刘备仁义,气氛寂静了片刻之后,李孟羲,关羽,还有沉默不言的军医田卜,不约而同的同时侧身,朝刘备拱手一礼。 刘备愣了下,其余三人没料到大家动作如此一致,也稍愣了一下。 李孟羲以己度之,心想若是自己双眼瞎了,自己可怎么办,弟弟那么小,弟弟又怎么办? 要是自己只瞎了一只眼睛,就很害怕仅剩的一只眼也瞎了,于是在战场上,怕敌人再把仅剩的眼给伤到了,畏畏缩缩的,不敢搏命了。 李孟羲甚至还联想到了一点,据说有破窗效应,就是一排窗户,要是没被人打破还好,当被打大破了一个洞之后,很快,剩下的好的窗户也会在短时间之内接连被人砸破。 一个士兵眼被打瞎之后,下次再上战场,敌人百分之百就盯着他剩下的独眼攻击了。 当一个步卒瞎了一只眼睛,他的另一只眼睛也很快就会瞎。 哪怕不从人文关怀方面考虑呢,仅从后勤压力来考虑,一个双目失明的伤兵,得分两三个人来照顾他,比其他任何伤员都拖累。 种种考虑之后,李孟羲认可刘备的建议,底层士卒一只眼睛受伤之后,立刻离开战兵营。 久经沙场的战兵,伤了一只眼睛,依然有不俗的战斗力,就这么让其从战场上退下来,有点可惜了。 之前对储备兵员的安排给了李孟羲灵感,储备兵员,即已经挑选出的,比如会骑术的人,因为马匹不够,一时无法成为骑兵,因此单编一伍,暂时充任步卒,在中军协助管理民夫。 盲了一只眼的士兵同样可以按类似的方法安排,可以让其从战兵营退出来之后,去二线比如中军或者辎重队当护军。 这样,即能继续发挥其作用,还顺便提供保护。 后军接战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后路被偷了。 这么一件事商量好了,盲一目的士卒撤出战兵营,此后便为永例。 后来,随着战争的进行和刘备军规模的扩大,盲了一只眼睛的士卒越来越多,最后多到可单编一营了。 后来,刘备军中,便有了一营全是独眼士兵组成的军队,其卒皆是百战余生之卒,战力凶悍。 这就是后话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伤残抚恤 制定出一套公道合理的伤残抚恤标准,是一件很大的工程,大到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要考虑。 “军医,你通晓医理,你觉得,十指伤残,各该如何额定抚恤?”李孟羲伸开手掌看了一眼双手,眉头微皱。 人体的生理结构本身就决定了,不同手指的损伤对手掌灵活度的影响也不同。 比如小拇指要是断了,没多大影响,要是食指断了,那就连筷子都不好拿了。 李孟羲尽管不懂人体工程学,但他总是擅长分析问题,问题分析出来了,怎么解决那就找专业人士去解决。 李孟羲这么一问,何止军医田卜陷入了沉思,刘备和关羽也都开始看自己的手掌。 军医摊开手掌,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把十指看了一遍又一遍。 想他田卜行医许久,断指的伤也不是没治过,但还真没注意过,不同指头断了对手掌有什么影响。 眉头紧皱思索了好一会儿,军医田卜仍拿不出主意。 “军师,要不你来定?”田卜迟疑着,又把问题抛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我也不清楚啊,我只知道,小拇指最没用,断了手依然能提能拿,要是食指断了,连筷子都拿不好了,要是连大拇指也断了,连锄头都法拿了。 故,按我所想,手指伤残,大拇指和食指应抚恤最多,中指此之,无名指再次,小拇指最后。” 李孟羲这个纯外行想出的抚恤方案,刘备关羽和军医田卜全都赞同。 手指伤残暂时讨论过了。 然后耳朵被敌人一刀削掉,每个耳朵抚恤应该是多少。 还有手掌齐腕而断,和五指全断,应该是同一级别的伤残,应该同等赔付。 还有鼻梁骨被敌军砸碎,脸上多了条疤,牙被敌军砸掉,这些伤都属于小伤了。 内脏受创应该属于重伤,且是最严重的伤残,但李孟羲认为,不用考虑内脏伤残的抚恤,因为目前的医疗条件,谁被敌军一枪扎到内脏上,必然会死,都死了,哪里还有伤和残。 所以,能划定为一级重伤的,两条手臂和两条腿残废了这是一级重伤,被敌军骑兵撞了,腰椎被撞断,下半身瘫痪,则是更严重的特级伤残。 除此以外,像是脑袋受重击,后遗症严重的,也应划为重伤,特重伤不等。 刘备关羽军医田卜和李孟羲好不容易把各种伤情讨论了一遍,并且每一种级别的伤势的抚恤金额度都反复讨论过,然后,李孟羲把所有种类的所有伤残抚恤金额全加起来,一算,远超一百六十贯,多达三百二十一贯。 一个士兵战死,李孟羲定的抚恤金是一百六十贯,所有伤残种类加起来,当以一百六十贯为基准,不应该超出这个数额太多。 于是,李孟羲提议再把抚恤额度调整一下,看哪里可以增减,把总抚恤额度界定在两百贯左右。 这一微调,花了许久时间。 最后抚恤标准,如下: 特级伤残—— 颈部受创,颈部以下瘫痪,抚恤金两百六十贯。 士兵被敌军骑兵一枪杆甩在脖子上,颈椎咔嚓一声断了,人虽然没死,在汉末三国,高位截瘫没任何办法医治,脖子以下失去知觉没办法动弹,这比战死还折磨人。 所以,比战死抚恤多了一百贯,为两百六十贯。 然后,次特级伤残,胸部以下腰椎以上的脊椎瘫痪,抚恤金为二百一十贯。 胸部以下开始瘫痪,意味着上身头部和颈部还有一双手臂都能动,而胸部以下,则完全没有知觉。 然后,特级伤残第三个标准,是腰椎以下瘫痪。 从腰椎开始瘫痪,上半身还有知觉,且能活动,等于是下半身完全残废,抚恤金额和战死抚恤同等,为一百六十贯。 身旁没有战兵,李孟羲于是问军医田卜,问他如果两腿伤残不能行走,抚恤一百六十贯钱,够不够用,够用多久? 军医田卜认真的想了后,回复李孟羲,一百六十贯不少了,就算干不了活,买地,善田一亩,价三百,恶田七亩,价五百。 一贯为一千文,一百六十贯钱,够买好田五百来亩。 汉朝田亩与后世不同,一亩的面积较小,再加上农业不如后世发达,土地产出有限。 《前汉纪·文帝二年》载有晁错复说上之言曰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作者不过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三百石.” 100亩产粟300石,亩产粟3石.汉代的小亩比战国时期的周亩略小,合今市亩0.228亩,折合今量就是亩产粟281市斤】 买五百亩地,可以租给五户家庭,收租过活完全当个富家翁了。 既然如此,一百六十贯现钱足够一个失去劳动能力的伤退老兵维持生计了,李孟羲于是放心了。 特级伤残完毕,然后,是重伤级别。 盲了两只眼睛,抚恤一百一十贯。 只盲一只眼,十四贯。 一只眼睛的差别,钱差了这么多,其实很合适,瞎了一只眼,对日常生活稍有影响,要是盲了两只眼,那就没办法单独生活了。 十指,十根手指,抚恤共计五十贯。 左右手重要性不一,左小拇指和右小拇指伤残,抚恤各是两贯。 左无名指,右无名指,抚恤各是四贯。 中指,抚恤六贯。 食指,右手食指抚恤七贯,右手大拇指抚恤八贯。 左手,食指伤残抚恤六贯,大拇指伤残抚恤七贯。 然后,手掌缺损,和五指皆残,抚恤等同。 残一臂,抚恤三十五贯。 残一脚,抚恤三十贯,一条腿全残,抚恤三十五贯。 大致如此。 除此以外,像脸被蹭了一道疤,或者腿上被枪扎了一下,只要伤好不影响以后生活,没有抚恤。 若是钱多,给一点抚恤无妨,但是义军现下没有钱,甚至,当战斗越来越多,伤亡越来越多,只要刘玄德要信守承诺,给所有阵亡士卒以抚恤,那么很快,义军将出现巨大的财政危机。 —— 今天七夕,祝李孟羲小朋友七夕快乐。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抚恤标准 一个伤兵,战死和伤残的抚恤平均得两百贯,等于太平年景一个市民阶层不吃不喝二十年的收入。 十个士兵就是两千贯抚恤金,一百个就是两万贯,一千个就是二十万贯,即200000000,两亿文钱。 两亿文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亿钱能在汉灵帝那里买到个太守职位,两亿就能买两个太守。 死一千士卒,就得两亿钱,一计算出是两亿这个数字,李孟羲头有点发懵。 好像……一不小心,把抚恤定的太高了吧…… 最初的抚恤金,李孟羲是这样算的,按汉末的收入水平,一个高收入的市民阶级,年收入最多可达十贯钱。 士兵为刘玄德打仗,战死沙场,刘玄德赔付其双亲生养十六年之恩,即是一百六十贯。 战死抚恤是李孟羲提的,是刘备同意了的。 不知刘备数学好不好,有没有算过军中钱财还可支付抚恤多久。 当初涿郡招兵,本地土豪张飞多有家资,散尽家财招募乡勇,一个乡勇给的安家费是五十贯。 因为这五十贯很多了,所以张飞认为钱花了这么多,乡勇就是他张翼德的私产,看谁不顺眼,动辄打骂,乡勇们有苦不敢言。 一百六十贯好像多了点,好像给不起了。 而五十贯,好像还行…… 战死抚恤刚没定下多久,就立刻下调抚恤,朝令夕改,是对统帅信誉的损伤。 三人见李孟羲眉头紧锁,一副沉思模样,都静静的不去打搅他。 身居高位,有一点儿疏忽没能料到,后续就能引起大的动荡。 因为没有估计好伤亡递增的速度,会造成巨大的财政危机。 李孟羲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于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把问题说给刘备。 “二十万贯。”刘备沉思片刻,“孟羲不必忧虑,钱财暂时无忧。” 刘备宽慰到。 虽然刘备这么说了,李孟羲心里依然没底,那可是二十万贯啊…… 李孟羲再问军中有现钱多少。 “现钱四十五车,七万余贯,丝绸锦帛等财货,三十余车。”刘备答。 七万贯……现钱竟然这么多,李孟羲诧异。 刘备军征讨黄巾,不可能带那么钱的,这么多钱财货物,全是打黄巾之后缴获的。 黄巾攻城克府,各地搜刮的钱财累积起来有这么多,好像也正常。 钱财暂时不是问题了,李孟羲眉头稍展。 伤残抚恤也商量的差不多了,李孟羲还是带着来自前世根深蒂固的观念,深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抚恤标准定下了,那么到底合不合适呢,李孟羲决定检验一下。 检验不能真的去找一个士兵,去把人家腿砍了拉过来,然后再让军医评判伤情,核定伤残等级,然后划定抚恤金额。 “若一人,一目为弩箭所伤,右手断一中指,左手手掌齐腕而断,抚恤为多少?”李孟羲问。 刘备三人各细算了一下,“四十三贯。”刘备答。 李孟羲算的也是这么多,三人算的一样,那说明没有异议,士兵自己算也能算清。 然后李孟羲又问,若一人,先断一指,后又参战,断一掌,战况紧急,又带伤再战一场,右臂齐臂而断,这又该如何划定抚恤标准? 是三次分算,分计三次抚恤累加,还是只算最后断臂的抚恤? 这个问题算是没能计算在内的情况,刘备三人各自有不同的算法,刘备认为,每次战后,清点军功的同时,查验伤情,而后划定伤残抚恤;下次若是再战,再算。 而关羽和军医田卜都认为,先断指,再断腕,最后断臂,伤情全包括在了断臂之中,所以按最后手臂伤残来算。 李孟羲更倾向于后者,要知道,右手五根指头,全部伤残加起来,是二十七贯,断腕也是二十七贯,然后,残损一臂,抚恤为三十五贯。 要按刘备的算法,二十七加二十七加三十五,等于八十九贯。 八十九贯较三十五贯,两倍还要多了。 按刘备的算法,抚恤金支出多了好几倍。 除了抚恤金重复支出以外,抚恤核算流程也要进一步规范,不能每打一仗,就去惊扰伤兵,去查验一次。 可以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一次,统一查验。 抚恤条例与士卒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不仅要制定的没有任何有歧义处,还得让士卒们一目了然。 而现在,四人商量出的抚恤标准,达不到无歧义且计算简单的程度。 现在的抚恤计算方法,是累加法,残了一目,抚恤十五贯,然后又残了一根小拇指抚恤两贯,但是第二天又打仗了,缺了拇指的这只手,手腕齐腕而断,于是便把两贯划去,变成手腕伤残的抚恤,二十七贯再累加,然后第三天,手臂又被人家给砍了,再把二十七贯也划去,换成手臂伤残的抚恤,三十五贯。 这样计算繁琐,义军现在普遍文化不高,算账能不能算的清还是两说,复杂点的算法,就更难算清了。 李孟羲转头一想,想出了更简单的计算方法,变累加法,为减法。 不给伤残定价了,而给人体定价,人这一身从上到下,眼睛多少钱,耳朵多少钱,手臂多少钱,手指又多少钱。 价钱标好之后,就有一个总价,然后给伤兵核算抚恤的时候,就查这伤兵身上还有多少好零件,好的零件,不用发抚恤,然后,用总价,减去还剩下的好的部位的钱,法算出的结果是多少,抚恤就是多少。 如此只用计算一遍,一目了然,计算程序被简化了很多。 李孟羲提出的建议很好,只是感觉有点不对味儿,把人从眼到脚,全部标上了价,这怎么感觉,像是把士兵看成待卖的猪肉一般,很让人不舒服。 最终,刘备军第一版抚恤标准完成了。 其他特殊伤情,不在抚恤标准中的,也另有补充。比如被烧伤,不同于一般外伤,李孟羲比在座众人更了解烧伤有多严重,要是被烧伤,手指还是好好的,手臂也是好好的,若按外伤抚恤标准,手指又没掉,不用抚恤。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卒馈于上 烧伤不同一般外伤,虽然烧伤患者肢体健全,但是烧伤之后,皮肤组织毛孔堵塞,无法再排汗,烧伤患者在夏天非常难坳。 所以,为了对烧伤等特殊情况做出补充,就有了主要抚恤条例以外,其他特殊的抚恤标准。 带军医田卜来,没帮上大忙,但是也帮上忙了,军医说了一点儿,让李孟羲深以为是。 军医田卜说,脚趾,大脚趾要是被砸掉,人就走不快了,也跑不快了。 这是军医以前行医的经验,李孟羲听军医这么一说,顿时就想起来了。 在前世李孟羲好像听说过一个说法,白人的奴隶庄园主为了防止庄园里的黑奴跑掉,给黑奴带镣铐的同时,还要把黑奴的大脚趾砸掉,防止其逃跑。 军医田卜这么说了,李孟羲也想起前世的真实案例了,于是伤兵的抚恤条例中,十指不同价,便有了科学依据。 因为人体构造的原因,不同的手指和脚趾缺损之后对活动性的影响是不同的。 因为事关重大,李孟羲完完整整的把抚恤条例刻在了竹简上,关羽交给李孟羲的竹简,终于被用完了,竹片上刻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字,光滑的那面刻完,李孟羲把竹简翻过来,把背面也准备利用上。 竹简是竹子劈开,劈成竹条,然后杀青之后,用线串起来做成的。 竹简的正面,是竹子外皮的部分,竹子外皮表皮光滑,还有油脂,质感温润,在竹子外表皮刻字,软硬适中,又不会起茬。 李孟羲换到背面想刻字,诚然,竹片背面也是竹子,可背面是属于竹筒内部,内部质软,刻刀划一下就带起一块,茬也带起来了。 看李孟羲笨拙的想用刻刀把竹子内膜刮平再刻字,刘备和关羽看的有些心酸。 “罢了孟羲,辎重营百夫长那有笔墨,稍后我去取来与你,无纸,写在帛书上也可。”刘备夺过了李孟羲手中的刻刀,不让他再刻了。 李孟羲抬头挠了挠头,“笔墨给我了,辎重营统计物资咋办?” 刘备不作声了,这还真是不好办了,起军之时无有万全准备,愣是一杆笔没带。 大汉文华昌盛,识字率虽不比后世,但因为发明了纸张这个强大的传播工具,识字率远超同时代其他文明。 要说,义军现在人数已膨胀到一万两千多人,这么大的人口基数,识字的人少说得有千八百人吧,这么多识字的人,应该有人带着笔墨的。 但是刘备到处问过,没人主动说有笔墨。 全军上下,只有辎重营百夫长手有一杆秃笔。 “辎重事关重大。笔墨日后再找吧。”李孟羲拒绝了刘备的好意,不愿意因为要记东西,就吗人家辎重营仅有的一杆笔。 民夫营那么人,肯定有些视书如命,逃亡也带着书笔的人,这些人把书看的比命还重要,刘备满营的问,人家就是不拿出来,藏的好好的,情有可原。 刘备方法可能不对,李孟羲如是想着。 想起那时在无名村寨补给物资,木工用具买了一堆,酒也买了一车,连麦秸都买了五六垛,还买了一根犀牛角,按理说,已经很有先见之明了吧,可是还是忘了很多东西,比如说,纸笔李孟羲当时就没想起来买,现在就抓瞎了。 竹简也用完了,后边再记什么东西,只能记在布帛上了。 麻布还有点用,丝绸锦帛这些东西,除了华贵好看,并不耐磨,适用性还不如粗麻布。 这些没啥用的丝绸正好用来写字。 至此,伤残抚恤相关,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 “奥,对了,还有。”李孟羲站起来后,突然问到,“如果战兵伤残之后,无力再战,如何安排?” “使归民夫营。”关羽想都不想,立刻达到。 “不可!此举不妥。”李孟羲立时反驳。 随后,李孟羲就跟关羽刘备解释了为什么不能把战兵安置回民夫营,因为民夫营和战兵营两下口粮额度不同,战兵能吃饱,民夫只能吃半饱。 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了吃饱而去战兵营的,这些为了吃饱肚子的人,要是一伤残就安排回民夫营,又只能吃半饱了,那么为了能一直吃饱饭,怕受伤了待不了战兵营了,于是就不敢受伤,不敢与敌军玩命搏杀,于是不能奋勇。 李孟羲一番话说话,关羽眼睛瞬间睁大,李孟羲说的极有道理,战兵瞻前顾后,又如何悍不畏死。 战兵伤残的安置,竟然也能影响其战阵厮杀的勇气,关羽大为受教。 其实不是李孟羲多厉害,本来他也没想到这一点的,李孟羲不用为吃喝发愁,关羽刘备也一样,他们不十分清楚底层士卒是如何想的,这很正常。 要不是李孟羲去伤兵营转了一圈,意外得知了伤兵们的想法,他此时也跟关刘两人一样,未能细察此处。 李孟羲由此感悟,为将者身居高位,天然的与底层隔离,应主动去了解底层士兵所思所想。 这是一种最基础的办法,为将主动下去,亲自察访。 还有更有效的方法,即,建立底层士兵意见向上反馈的通道,不管什么意见,层层反馈,统帅身处帐,每日诸事缠身,足不出帐,也可知士卒所想。 如此为,将者,可有知兵之能也。 哗啦一声,李孟羲抖开了竹简,旁若无人,竹简搭在手臂上,用刻刀在刻满字的竹简,每片竹简最末端,飞速刻了几字。 【卒馈于上】 即,士卒意见向上反馈。 由这四个字,可以扩充到很多,比如应该建立起士兵反馈意见,意见收集,以及意见能向上传达的体系。 同时,还得培养士兵反馈意见的意识,第二点,比第一点更满。 反馈体系的构建,只用制定出军规条例而已,而让士卒们习惯反馈,得花时间。 就如同之前李孟羲建议,让普通士卒也参与到军阵改进之中,一开始困难重重。 军阵训练,本来全赖主将一人,主将让怎么练就怎么练,贸然之间让底层士卒去参与,士兵们哪里又知道如何去参与?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后备兵员 所以当初让关羽问策于卒,一问三不知。 后来还不是李孟羲主动下场去引导,后来再由关羽慢慢有意的去问普通士卒关于战阵的见解,士兵们一开始也怯于到关羽跟前讲述,但是也有胆大一些的人,主动去说对军阵的看法。 再加上士卒能提出建言,只要建议有用,就能有赏,多几斤粮食,甚至是酒肉。 在此激赏之策下,关羽部慢慢的,士卒参与训练的风气蔚然成风。 众人之智,必胜于一人之智。 因为士卒的主观能动性发挥了出来,关羽再练兵,轻松多了,简直事半功倍。 李孟羲要让士卒们有啥想法和意见大胆提,一开始,士卒们肯定还是应者聊聊,这时,就可以按当时和关羽一起练兵时用的方法,一开始,先激赏,等意识培养起来了,就不用激赏了。 不同关羽问策于卒,让士兵们动脑筋去想改进战阵的建议,需要动脑,费力耗神,若是无有激赏,士卒们怎么可能白费力气,白白建设军队?得了吧。 封建时代的军队,哪里能有这样的觉悟。 而李孟羲准备实行的,培养士卒向上反馈意见的习惯,最初可以激赏,然后不必了。 因为提事关士兵自己的切身利益,不用鼓励,士兵们就会踊跃的提出意见。 关于伤残抚恤相关事宜,终于是谈完的,李孟羲盘腿坐着许久,站起来腿都麻了。 众人在道旁找了个地儿停下来商谈,也不知谈了有多久,反正时间不短,李孟羲脖子都有些酸了。 等谈完,长长的行军队伍,已经彻底看不见队尾了。 也就是说,李孟羲关羽还有刘备,军医田卜,还有一同跟来的李孟羲麾下的两个传令兵,王林王礼伯侄俩,这一伙人,此时落在大军行军队伍很后边。 其实这会儿,义军出于群龙无首的状态,真有敌军大队人马杀来,就战兵营那几个百夫长,能抵挡一阵已经不错了。 但就这么不到一个时辰,哨骑散出去几十里地,没有敌情传回,敌军也不太可能突然冒出来。 众人催马急追,终于在一刻钟后,追上了大军后队。 后队就是拖拖拉拉的辎重队,辎重队那些拉辎重的车走的很慢,老黄牛能走多慢,辎重车队走的只有更慢。 众人一直追到中军,也就是行军队伍正中,而后三下分别。 关羽要回去前锋,继续领着前锋战兵练奔袭之法去了,刘备得照应中军,李孟羲去后军辎重队,也要把刚才细谈的诸事整理好,想办法记下来。 大道上,数骑分开,背向而驰。 李孟羲坐在传令兵的马上,就要回辎重营去,刚回赶没多大一回,李孟羲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接近。 回往去,一骑追来,瘦马之上,身着绿袍之人,不是关羽,又是谁。 “小礼,停车!”李孟羲拍了拍王礼的肩膀。 “俺这是马,不是车!”王礼纠正。 李孟羲不去反驳,他的确是口误了。 现下这两个传令骑士,于李孟羲而言,就是两个摩的一样,随时可以带着不通骑术的李孟羲往返各处。 马停在道边,李孟羲静等关羽前来。 “关将军,何事回返?”李孟羲问去而复返的关羽。 原来是,只顾着讨论李孟羲提出的伤残抚恤细则,然后关羽就把他自己的事给忘了。 走了之后,半途关羽才想起来,于是返回追上李孟羲。 关羽欲和李孟羲商量的问题是,一下扩军近半,黄巾降卒,不通义军战法军律军规等,单纯的义军尽管人少,还能布方阵,圆阵锥阵等阵,黄巾降兵加入进来,就只剩最简单的方阵还能成型,别的阵法,圆阵锥阵鱼鳞阵等,黄巾刚加入两天,怎么站位都不知道,复杂阵型,根本没任何摆成的可能。 这个问题着实棘手,李孟羲跳下战马,邀关羽一旁细谈。 问题有二,一是扩军稀释了军队的组织度和战斗力。 二是新补充的兵员,跟旧有战兵契合度太低。 若是前世,海陆空三军,任何一部的士兵调去其他各兵种,操作技术装备这就不用说了,专业不对口,肯定不行。但在其他方面,比如三人成行,五人成列,再比如内务检查,紧急集合,以及集合训练各种变向变阵等,完全没问题。 陆军的官兵去空军,飞机开不了,但是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把内务整理的纤尘不染,跑操的时候跑的整齐划一,这对官兵来说,丝毫不带陌生的。 而放在汉末,内务质量高的吓人,队列齐的更吓人,各种行进间队列变幻如同是扎根于骨子里了一样,变幻流畅如行云流水,丝毫不乱,能做到这种程度,放在封建时代任何时代都是一等一的精兵。 那么,前世的军队,不管兵种如何,是如何做到这些基础部分如此统一的呢?李孟羲思索着。 答案是,制定一套科学有效的统一的训练标准。 而补充兵员的时候,从已经经过统一训练标准训练的士兵中,补充兵员。 也就是说,如果有足够多的预备兵员,这些预备兵员,经受的训练跟关羽战兵营习惯的那些训练是统一的,那么尽管新兵补充进去,会因为训练度的原因,一开始依然无法摆出圆阵鱼鳞阵等复杂阵型,和完成复杂的机动战术。 但是,因为补入的新兵其实已经接受过训练,接受的训练等于关羽对其从头训练,训练了个把月的效果是一样的。 那么,如果是从头训练一个半月月,才能数量掌握复杂阵型,新兵补入之后,等于是只用再训练半个月,全军都能布置出复杂阵型了。 而若是现在补入的黄巾降兵一样,没有接受过任何义军体系的训练,这么多新兵入营,等于是,得从头按义军的作战习惯对其进行训练,这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跟训练新兵差不多了。 所以,归根结底,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军中现在没有统一的训练标准。 二是,没有后备兵员。 第二百三十七章 灵感突至 战争对人力的损耗是惊人的,再精锐的一支军队,当其老兵死完,补充的新兵要是都是民夫,那么这支军队的战力很快就跌落的跟民夫一样了。 问题很严重,若不解决,战争不停进行,战兵不停损耗,又不停补充新兵,那么刘备义军的整体战力会一直被限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问题李孟羲找出来了,解决办法,李孟羲也照搬前世军队的制度,找到了方法。 如果一线战兵,训练度是一百的话,那么至少还要有一些训练度八十的即将成型的预备兵员,还应当有训练度六十左右的,训练了一半的,还有训练度二十的,刚开始训练的。 一支战兵,想要在战斗频繁的环境中,又想保持数量,又想要保证战力不滑坡,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有着庞大的成梯度的,并且不停在继续训练的预备兵员。 只有这样,有了完备的预备兵员体系,才能保证一支战力彪悍的军队,一直保持着人数和战斗力。 李孟羲不由想起了,汉末第一强兵陷阵营,不知陷阵营八百人,有没有预备兵员,若是没有,预备兵员,那么陷阵营的结局可能就是,要么在战争不停失血,人越来越少,然后销声匿迹。 要么就是,补充了低质兵员,战力滑坡严重,不复往日威名,没必要再保留其单独编制。 原本的历史中,吕布被曹操所擒,其部将张辽高顺等也被曹操所擒,张辽降曹,高顺不愿降,被砍了。 高顺被砍了,那么陷阵营余部为何从此销声匿迹了呢? 是全部已经战死了,还是曹操收拢其余部,然后再扩军至八百人,想重现其昔日之威,然后新建的陷阵营大失曹操所望,被其裁撤了,到底是哪种原因呢?谁也不知道。 李孟羲更倾向于是后者,冷兵器时代,真的全歼一支部队,杀的其一个不剩,很难。 就算是用枪打,也有没打死的活下来,冷兵器刀砍矛戳的,纵然陷阵营全倒了,不可能是全被当场战死了,必然有幸存者。 既然有幸存者,要么幸存的人太少了,不足再重建;要么就是陷阵营的这些悍卒跟其主将高顺亲如兄弟,高顺被曹操砍了,这些幸存之卒死都不降曹操,然后也被砍了;再要么,陷阵营残兵降了曹操,也被曹操重用,然后给了陷阵营旧部补充了很多不错的兵员,但是因为陷阵营的残存的步卒因为能力不足,因为残卒们没有掌握高顺的练兵之法,训练出的新的陷阵营,战力还比不上普通精锐。 于是,陷阵营曾经有着的赫赫威名,其最好的结局还是销声匿迹为好。不然,战力不堪的新建陷阵营,重现在战场之上,然后不低敌军普通精锐,被打的溃败,一波葬送了陷阵营最后的尊严。 所以,陷阵营自高顺之后,销声匿迹,或许是好事。 汉末第一强兵陷阵营原本历史中,早早的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那刘备义军,现在称义军,日后也必是天下有数的精锐,那么义军会销声匿迹吗? 李孟羲觉得,不会了。 现在大军之中,至少还能抽出三千精壮,这三千人若立刻开始操练,以成战兵营后备兵员,那么现在唯一的前锋战兵营就可以顶着高伤亡的同时,维持着很高的战力。 青云山一战,兵力捉襟见肘,被迫调动民夫以虚张声势,迫降敌军。 战后,李孟羲认为民夫营可以从最基础的操练起来的,只操练队列,只能虚张声势,也能派上用场的。 刘备把操练民夫的事丢给了李孟羲,李孟羲还未开始着手进行。 现在关羽前锋又遇到了兵员方面的问题,看来民夫的训练得提上日程了。 李孟羲果然有办法,关羽怀着心事而来,满意而归。 李孟羲说,民夫营少说一月,多说两月,可初具气象,关羽说愿静候佳音,然后纵马离去。 事情是越来越多了,步人甲编了一半,因为事务繁杂,都没空编了。 还有木匠营诸事,板车,木盾牌,碗筷,还有让鲁犁等人试着做的车轴承,都需要李孟羲时时跟进。 还有医师营,重伤员那么多,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诸多见识,李孟羲自觉能提供很多帮助。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愁,反正事情够多了,再多上那么一两件也无所谓。 “走,回去。”李孟羲左右晃了晃脑袋,招呼传令兵把他带回去。 “去哪?”少年王礼愣愣的。 “去辎重营啊。把我送回我的车上,把鲁犁送去医师营。” —— 难怪王礼会愣愣的问李孟羲要把李孟羲送去哪,原来王礼是忘了,李孟羲的车是在哪里了,第一遍跑过去,李孟羲正想事,还以为王礼认得呢,于是也就没在意,专心想事。 车夫老铁看见了李孟羲和王礼路过,老铁见惯了李孟羲经常到处乱跑,还以为李孟羲是有要务呢,于是就没叫李孟羲。 而弟弟砖头此时睡着了,不然他看见哥哥路过,会开心的叫哥哥的。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王礼带着李孟羲一直跑到了辎重队队尾,再向后,就没车马了。 “嘿!跑到头了!”王礼勒马,叫着后面一声不吭的李孟羲。 李孟羲思路被打断了,一抬头,四处一看,嚯,眼见前方车队的队尾在渐渐远去。 “跑这儿干嘛?”李孟羲疑惑了。 最终,愣头愣脑的少年王礼带着李孟羲又拐回去了,找到了李孟羲的那辆马车。 李孟羲指着平平无奇的马车跟王礼说,认准这辆车,这辆车便是落脚的地点。 王礼大大咧咧的把马车看了一眼,“一模一样嘛,要不俺认不出来呢!” 王礼是说,李孟羲栖身的这辆马车跟别的马车没太大区别,都是一辆车,一个拉车的牲口,车前一马夫。 李孟羲正要说教一下这一点都不认真,工作态度极不端正的少年一年,嘴巴都张开了,然后李孟羲灵光闪现,瞪大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日前所记 少年王礼说车都一样,他怎么记得住。 一方面来说,王礼态度的确有点不太认真。 另一方面,若从理解王礼的方面去考虑,王礼新来,车队没有任何的的标识物,王礼认不出来很正常。 因为重要人物(指李孟羲)所在地没有显眼的标识物,所以新来的传令兵王礼一时记不住李孟羲的车驾。 既然王礼记不住,日后军队规模扩大,人更多,行军队伍更长,新人会越来越多,新人找人的情况也会很多,就更不好找。 平日也就算了,万一战况危急,人马混乱的,关键时刻找不到人岂不麻烦。 找不到李孟羲也就算了,李孟羲在战前商议军策还能有点作用,打起来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万一,刘备关羽等人,关键时刻没于人群之中,找不到咋办。 一般来说,刘备关羽这俩主将都有马骑在马上别人远远的就能看到他们,很显眼。 那还有特殊情况呢,比如夜里,比如大雾天,比如刘备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暂时骑不了马,又该如何? 所以,李孟羲因为少年王礼说其认不出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而由此想到,现在军中缺少一些用于标识的旗帜。 军中旗帜不多,最大的一面“刘”字大旗,在刘备的中军,此为帅旗,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像样的旗帜。 剩下的小旗帜,大多是缴获的武器上带的小旗,即汉朝正规武备中十人队百人队用的朱雀旗,玄武旗之类的。 通常,刘备的帅旗被乡勇们扛着,走在中军最前列,领着众多民夫赶路,而刘备身旁往往没有旗帜。 因为刘备没有旗子,李孟羲再一回想,有时扎营之后去中军大营找刘备,要是刘备没在大帐里呆着,得好一会儿才能找到人。 从李孟羲的角度来说,李孟羲的时间其实挺宝贵的,每一点时间,都能做很多事,要是因为找人,每次都浪费个三五分钟时间,日积月累,好多时光就被虚度了。 按李孟羲所想,刘备是全军最重要的人物,很多事都要找到刘备让刘备拿决定,刘备身边应该时刻跟着一个掌旗官,举着长长的一杆旗子,以使要找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在哪。 不仅如此,其他各部也需要旗帜用于标识和方便管理。 医师营需要一面旗帜,不仅方便新人王礼去找人,日后势必会一直有新兵入军,万一发生跟今天一样的事,当人手不够,只能让新兵们抬着伤员赶紧去送到医师营,要是没有标识性的旗帜,新兵们跑到辎重营,望着满眼的车马,就不知该往哪走了。 而要是医师营,更确切的瞬说军医田卜的那辆放草药,酒精,还有清水等物的车上别一杆长长的旗帜,让新兵们把伤员抬回去的时候,只用顺便跟新兵们说一下,抬到见到旗子的地方去就行。 如此,新兵虽不识路,但一眼能看到旗子。 要是再规范一点,各部用不同颜色的旗子,比如只有医师营用红布做旗,让新兵抬着伤员往后军去送,交代一句送到有红旗的地方,这样,新兵们就断然不会找错地方,找到木匠营之类的地方了。 除了医师营,木匠营既然已经是军中较为特殊的一部分了,也该有旗帜。 尤其是匠营副官鲁犁所在的地方,有了醒目的旗帜,李孟羲找人也能快那么十几秒。 还有妇孺营也需要一面旗帜,辎重营有一个人重要性仅次于刘关张和李孟羲,这人就是那个古板的毫无存在感的的辎重营的百夫长,掌管着军中所有粮草辎重。 百夫长所在之处,也应旗帜鲜明。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记起,好像之前在文安县城借城池练兵之时,就思考过有关旗帜的应用事项。 当时想出了一些什么东西来着,李孟羲挠头。 索性不想了,李孟羲从车上翻出竹简,然后打眼一扫,找到了。 当时从守城方的角度考虑,认为守城应该井井有条,应该有旗帜来区分和标记每一个小队应该防守的区域。 当时想到,若是敌军在某一处攻的甚急,眼看要失守,这时城上的守军该如何向城内传递消息? 派传令兵下去求援就太难了,城墙上挤的都是人,传令兵往下跑,会让城头更混乱,而且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城墙那么长,传令兵得好久才能跑下去。 所以当时李孟羲想到的是,用旗子来传达危急军情,哪一段城墙上快挡不住了,有负责该段城墙的伯长决定是不是要请求援兵,若需要求援,就把事先准备的红色军旗举起来,朝城中挥舞,城中见了红旗求援,立刻派人上城。 当时还想到,旗子上应该写着编号,省的多处城墙求援,援兵上了城,见了数面红旗,顿时傻眼了,不知该支援哪里,支援错地方就等于没有支援。 所以,在旗帜上应从一,二,三,四等数字往后排,在旗上写编号。 城中统帅见哪个小队挥了红旗,比如四队求援了,就派一队人去支援四队。 由此还有另一个问题,士兵们天南地北的,四和十分不清咋办,听错咋办。 为了进一步避免失误,李孟羲当时认为,可以不用数字,用天干地支,或者用十二生肖画在旗面上以做区分。 用红旗来当做求援信号,这很好,但万一下雨,旗面都展不开了,城要是大一点儿,旗不展开,乱晃,在城中看来,跟一杆枪在晃一模一样,就看不见求援的旗帜的。 所以,应该用硬旗,比如用细木或者竹篾编成方形的框架,然后把旗面缝上去,这样以来,下雨也不怕了,旗面依然是展开的。 下雨是不怕了,可还有别的情况呢,白天守城能看见求援旗号,晚上双眼一抹黑,看到不旗帜了。 于是,竹简中就有记,用火把,最好是灯笼,通过打旗语的方式,或者把火光编程,比如三个灯笼,挂成一竖排,或者一横排,敌军快要上城了,立刻把挂成一排的灯笼升起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新老之分 攻守城夜战的时候,守城的士兵手里有火把,攻城士兵也拿着火把,城上灯火通明,一片光污染。 因此,把数个灯笼挂成一排升起的时候,这种特殊的光源立刻能和周围的光源区分开来,从而使城中之人一眼就能看到信号。 (硬旗,和晚上的标识信号是吧。) 李孟羲抬起了头,卷起了竹简,目光中一片沉静。 当日在文安县城停军两日,借城池训练士兵攻守之法,以其有朝一日遇到攻城战事有所准备,从而降低伤亡。 操练了两日攻守之法,李孟羲把那时攻守战策全部记录在了竹简之中,以期攻城的时候可以用上。 没想到,攻城战事还没遇到,当时琢磨出的战策已经能用上了。 “走,小礼,去木工营。”李孟羲招呼传令兵。 “好嘞!”王礼欢快的操控着马匹朝李孟羲赶来。 辎重营又不太大,骑马稍跑一会儿就能赶到。 因为另一个传令兵王林没在,王林带着军医把军医送往伤兵营去了,因为没人管,少年王林终于能放肆的骑马了。 “驾!”少年一夹马腹,驱赶着战马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李孟羲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想趁机好好纵马狂飙过过瘾。 心知就算开口要王礼慢点骑,王礼肯定不会听的,李孟羲索性不浪费口舌了,紧紧的抓着王礼的衣服,生怕掉下来。 到了木工营的队伍,鲁犁见了李孟羲,忙跑过来。 一般李孟羲没事不会来木工营,要是来了,肯定有重要的事。 路旁,李孟羲和鲁犁交代新的任务。 “鲁犁,现下有两件事,一是,你们手里有没有长木杆或者长竹子? 做旗帜用的。 第二,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做几个木架子,架子是这样,一个长杆,长杆顶端钉一个横木头,横木头上钻四个孔,一边能插两个火把。” 鲁犁蹲在地上,看着李孟羲用指甲在地上画出的简图,木架子不难做。 虽然不知道做木架子干嘛的,但鲁犁不会去问。 “鲁犁,这木架子,是当帅旗用的。你想啊,白天帅旗高飘着,在哪都能一眼看见,夜里就看不见了。 所以我想,能不能就用火把来当旗帜呢? 可火把举不高,光亮也照不远,能把火把举高就好了。 故需一个木杆把火把举起来。 可夜里那么多火把,怎能分清哪个火把是帅旗呢,所以,把四个火把并排起来,一看,一目了然。” 尽管鲁犁没问,李孟羲还是特意认真的给鲁犁讲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一是,李孟羲没有因为鲁犁只是一个木匠而对其轻视半分,反而很看重鲁犁。鲁犁当然算不得多高端的人才,也正因为如此,李孟羲能提点一下就提点一下。 二是,李孟羲是提需求的甲方,鲁犁相当于是承接任务的乙方,不把需求尽可能的讲清楚,沟通不充分,不利于通力合作。 李孟羲给鲁犁讲完木架子是干什么用的,鲁犁恍然大悟。 而后,憨厚耿直的鲁犁看了李孟羲一眼,“营正,你这架子不好的。” “啊?”李孟羲愣了一下。 “上边不遮挡,下雨咋办?”鲁犁反问李孟羲。 不久前,关羽说扎营之时,营地四向插上一些火把,不仅有警戒之用,还能稳定军心。 聪明的李孟羲当时就想到,要是下雨,火把岂不全灭了。 正好管着几十个木匠,李孟羲就用职务之便,让木匠们做了一些简易的带挡雨板的木桩,把下雨淋湿火把的问题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众人之智,必胜于一人之智。 哪怕李孟羲以前想到了防雨的问题,现在也一不小心把这一点疏忽了。 鲁犁因为不久前刚带着木匠做了很多挡雨板,相关记忆犹新,因此听李孟羲说用火把是当军旗用的,于是就想到了挡雨。 “嗯,确实要挡雨。”李孟羲笑着看着鲁犁,“我军规矩,无论何人,但有一二有用建言,必有功赏。走,跟我拿粮去。” 李孟羲说着就要领鲁犁去给鲁犁拿粮食。 鲁犁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营……营正,不用给俺粮,俺就随口一说……” 鲁犁虽这么说了,李孟羲还是强拉着鲁犁回到李孟羲的板车上去拿粮食。 李孟羲的板车上,上次奖赏完做好板车的木匠们以后,还剩半袋粮在车后面放着。 “赏粮一斤,鲁犁,你自己拿。”李孟羲解开袋子,让鲁犁自便。 李孟羲生活李孟羲几乎为零,汉末的劳动人民,纵然没有称,一斤粮有多少,用手掂量都能掂量出来。 鲁犁也不矫情了,抓起衣服下摆,伸手从粮袋里抓了几把小米,然后不抓了。 “拿够了不?”李孟羲笑问。 “够了!够了!”鲁犁连连点头。 “那好,鲁犁,你回去找人吧,还是找做杂活的木匠们,不打搅做板车的那些人,让人把火把架做起来,对了,得轻一点,一个人能扛的动,能扶的稳才行。 还有,像之前做攻城器械那样,做这个火把架,谁有好的建言,你带他来领赏。” 李孟羲临时起意多交代了一下,虽说火把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简单到李孟羲认为没啥可以改进的地方,那万一木匠们真能再改进呢?有点期待。 鲁犁用衣服包着一斤小米回去了,木匠们一看到鲁犁的样子,就知道他拿着啥东西回来了。 “呦!营副,拿的啥好东西?”木匠们围上来看。 鲁犁嘿嘿一笑,“营正赏俺了一斤黍子。” “你干啥了赏你黍子?”有木匠瞪大了眼睛问。 然后,鲁犁就说营正为什么要赏他粮,顺便又把新任务交代下来了。 一听,这活儿交给干杂活的木匠们,没他们做板车的木匠的事,木匠们揶揄(yeyu)鲁犁,说鲁犁有啥好事也不想着老人。 鲁犁笑笑不说话。 木匠营最初,就是为做板车和攻城器械而纠合在一起的。 做板车的木匠,全算是义军老人。 做杂活的,是后来召集的,所以是新人。 板车工匠自称是老人也没错。 第二百四十章 李小郎君 木工营新的任务下发了,一个是找几根细长的木棍,用来当旗杆。 另一个还是找一些木杆,在木杆顶端,做出可以插火把的木架,而且木架上还要有能防雨的挡板。 李孟羲的副官鲁犁,其现在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被管理工作给牵制住了。 最麻烦的是木匠营做杂活的木匠们,因为杂活不常有,且有了活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分到活干,干杂活的木匠又是领“基本工资”的,不像板车工匠那样是计件的,每做好一辆板车就有赏粮。 为了保证公平,保证木匠们工作的积极性,李孟羲想出了一套很公平公正的轮换法。 即,有杂活儿来了,负责干杂活儿的木匠们轮换着来干。 因为要轮换,鲁犁就要负责给几十个杂活木匠安排活计,几十个认,要记住这些木匠,活干到谁了,谁还没干,让鲁犁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李孟羲已经诸事缠身,每天忙的不行,现在被李孟羲影响到,连副官鲁犁也开始忙的不行,由此可见,李孟羲下辖的几个部分,爆发出的力量越来越大。 越来越忙,说明需要干的活越来越多,说明义军越来越依赖木匠营的后勤保障,同样说明木匠营在军中越来越重要了。 需要由木工来完成的工作,不需要李孟羲亲自参与,有那么多技术精湛的木匠,并且还有鲁犁盯着,做个火把架子而已,哪里难了。 鲁犁和木匠们开始做两样东西,李孟羲来到了妇孺营,妇孺营也有技术人才的,就是那个以前是给达官贵人做衣服的绣娘柳氏。 柳氏到底是不是给达官贵人做过衣服,还是两说,但是柳氏的绣功李孟羲见到过,纵然是李孟羲不了解针线活,但见了柳氏缝制的行军袋,针角齐整细密,几乎跟机器缝都差不多了,李孟羲也觉得好。 李孟羲找到柳氏的时候,柳氏正埋头在缝袋子,同车好多妇人也在缝袋子,关羽需要携行具,一套携行具至少需要一个防雨水的装被褥的大袋子,关羽部现在八百人,至少需要八百套携行具,至少要八百个袋子。 靠绣娘柳氏一人,八百个袋子,得缝到猴年马月去了。 所以,李孟羲就把任务分给了妇孺营的妇人们。 现在和绣娘柳氏一起缝制袋子的妇人有九个,要不是针线不够还能找更多的人一起缝。 行军袋是用涂了桐油的废弃帐篷的帐篷布缝制的,具有防水的功能,缝制的针角处,缝痕应该埋在袋子里边,并且针角一定要密,不然雨水会慢慢渗到里边。 针角稍大一点,防水性能就不够好了,为此,李孟羲不得不把品控流程也加入进去,由柳氏验收妇人们缝好的每一个袋子,然后,亲自抽验,抽验的方法是,用水淋在缝口处,看有没有水渗进去。 如果水渗进去,就是不合格的。 按照李孟羲在木匠营和民夫营已经验证过,并且效果很好的激赏方法,可以用口粮来激发生产潜力。 奖赏的最低额度,是保证每三天,能让人多吃一顿饱饭。 也就是三天赏一斤粮。 以三天的工时为基准,即如果缝制一个行军袋,要花三天时间,那么妇人们缝好一个袋子,单件计价粮食一斤。 如果是一天就能缝好一个袋子,那么一个袋子,计价三分之一斤粮。 缝制袋子,纵然要求把针角缝的很密,工作量也不大,一个妇人坐在马车上,跟着行军边行军边缝制,一天能缝好四个袋子。 也就是说,要按李孟羲制定的奖赏基本规则,十二个袋子,才能换一斤口粮,少的过分。 再加上,破旧的帐篷也没那么多,针线也没那么多,不适合完全照木匠营和民夫营的激赏之法照搬过来。 妇孺算是弱势群体,给些优待也无妨。 李孟羲于是把缝制袋子的赏粮提高了三倍,即,四个袋子,就能换一斤粮,也就是说,一个妇人缝一天就能换到一斤粮。 “姨姨们,还在忙呢?”李孟羲走来,亲切的叫到。 不久前妇人们知道李孟羲其实才九岁之后,于是就不怎么害怕李孟羲所谓的百夫长军师等身份,她们可喜欢李孟羲了。 见到李孟羲来,妇人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呦,李郎来了!” 妇人们叫李孟羲李郎,即,李家小郎君,邻家有女初长成这句话男性的意思,即,一个少年郎,快要长成谦谦君子了,故为小郎君。 被妇人们叫李郎,李孟羲觉得还挺好听,于是就没有反驳。 现在李孟羲在军中,有人称其为军师,这是关羽带起来的称呼。 某日关羽的几个部下交头接耳的谈到有关李孟羲的话题,一口一句一个李孟羲,关羽听到了,很不喜,“你们应叫军师,怎可直呼其名?”关羽训斥了部下。 李孟羲全名就叫李孟羲,跟汉人普遍单字的命名方式相比有些非主流,遍数三国将领,名字是双字的将领有这些——刘三刀,邢道荣,武安国,李大目,胡车儿等,好像全是炮灰…… 又因为李孟羲没有表字,在汉代,直呼其名是种冒犯,关羽不让部下直呼李孟羲之名,但李孟羲身份特殊,非是战兵营将领,叫将军并不合适,叫百夫长也不合适,百夫长那么多,这么叫太普通了。 李孟羲在义军中所作所为,是典型的智谋之士的的作为,叫军师很合适。 于是关羽要求之下,战兵们都开始称呼李孟羲为军师。 战兵如此,渐渐的其他人也开始称呼为李孟羲为军师,并且这个现象越来越普遍。 实在是李孟羲是很矛盾的一个人,他年龄要大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孟羲在军中地位很重要,叫李孟羲一声将军也无妨,偏偏李孟羲年纪太小,将军这个威风霸气的称呼,放在李孟羲身上,很违和。 木匠营多称呼李孟羲为营正,因为李孟羲是木匠营的主官,军医田卜也开始称呼李孟羲为军师,以前大家不熟的时候,田卜是称呼李孟羲将军的。 田卜情商比木匠鲁犁情商高多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居安思危 妇孺营的妇人们,称呼李孟羲为李郎,跟李孟羲很熟的少数的一些乡勇,比如老铁等人,依然称呼李孟羲为“小哥儿”,不过,这么称呼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对李孟羲嘘寒问暖,问李孟羲冷不,有要衣裳要缝洗不,等等之类的,李孟羲笑着一一回应。 没有衣服要缝,汉服不同前世的那些流水线生产的衬衫之类的,衣服整块布裁好之后,需要缝的就那么几道,哪像前世的那些衣服一样,一会儿扣子掉了,一会口袋开了,一会儿肩膀开线之类的。 再说,行军途中,用水紧张,洗衣服就算了,所有人都是一身灰脏兮兮的模样,衣服不用洗,两个月不洗照穿。 李孟羲来是有军务来的,可不是来聊天的,和满怀善意的妇人们稍聊了几句,李孟羲很自然的把话题一转,“柳姨,袋子缝的怎样了?” 一旁的柳氏忙拿着缝好叠起拿着手中的袋子递了过来给李孟羲过目,李孟羲随意看了两眼,今日另有军务,也不是来检查袋子的。 “柳姨,你能缝军旗吗?就是找块布,缝个字什么的。”李孟羲问。 “不知将军要缝什么样的旗?妾身没有缝过军旗,可有原样让我照着缝?”柳氏规规矩矩的答到。 李孟羲挠了挠头,缝啥嘛,给木匠营,军医营,妇孺营,以及给自己也要弄一面旗帜,用作特殊标识。 只用标识的话,用几块颜色不同的布挂在木杆上就能达到效果了,但要是想更正轨一点,有不同颜色的布,还得有不同旗面内容作为区别。 最好是在旗面上是绣上字,以汉代的习惯,一般大旗上绣上主帅的姓,比如颜良,万军丛中,身旁一杆大旗,大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颜字,然后,关羽直奔他大旗和华盖之下,万军丛中直取了颜良狗头。 张姓的将领,帅旗就写一个张字,一为表明身份,也让己方的士兵和传令兵能迅速找到主帅,也正如李孟羲想到的,人马混乱的情况下,要是没有个旗帜标明主将的位置,若有紧急军情,迟迟找不到主将,贻误军情,情报没能及时传达,是大麻烦。 李孟羲认为,除高级将领可在旗面上绣上名字以外,余下的用于标明身份的旗帜,可以不写名字。 区区一个千人将,比如这千人将姓赵,其就有一面上写着“赵”字的大旗,赵姓是大姓,军中那么多姓赵的将领,这边一个“赵”字大旗,那边一个“赵”字大旗,急切间,增加了辩识难度。 且如果在旗帜上写上主将的姓,对后勤也是压力。 今儿个姓赵的是千人将,赶明姓赵的千人将战死了,新的千人将姓王,就得再准备一面纹着“王”字的旗帜。 缝制一面大旗,后勤人员就能多缝制半件军服,浪费这后勤人力干嘛。 所以,李孟羲认为,有用于区分部属和标志作用的旗帜很重要,而旗帜上面能不纹姓名就不纹姓名,可以纹上代表军队属和编号的数字。 比如,【弩十四】即,弩兵第十四百人队,【枪十二】,为枪兵营第十四都。 都,都伯,即伯长,一都也就是一伯人,一百人。 如此,旗号简单明了,且能通用,便于战场号令。 文字的视觉差别还是弱了一些,稍微离远一些,旗面上写的字是十四,还是十五,就看不清了,一团黑。 因此,可以再加上视觉差别更大的因素来作为区分要素,比如说旗子的颜色,再比如说,旗帜的样式。 可使黑色为步兵,黄色为弩兵,红色是骑兵旗帜的颜色,普通的黑色的长方形旗,是刀盾兵,旗子后边有长长的飘带,是刀盾和枪兵混合,等等。 黑色三角旗,是纯枪兵方阵,等等等等。 李孟羲觉得思虑成熟了,回过神来,李孟羲把手中的布袋还给绣娘柳氏,并交代,“柳姨,等木匠营的旗杆做好,劳烦你去木匠营,把旗面给缝好。” 柳氏应下了。 事情交代完了。 但事情只解决了一半,军中少有旗帜,不像个正规军,事关重大,得找刘备商量去。 —— “小礼,我们去中军,找刘玄德。”李孟羲跟少年王礼说着。 “啧,你可真是大忙人。”百无聊赖蹲在一边的王礼吐槽了一句站了起来,李孟羲尴尬。 王礼对李孟羲的评价,恰如其分。 李孟羲小小年纪,堪称是军中最忙的人,简直比刘关张还忙,刘备照应中军,关羽带前锋边赶路边同时练兵,经常不见踪影的张飞带着斥候散出去几十里,日日风餐露宿,辛苦无比,李孟羲不用照应中军也不练兵,也不用带斥候去探路,去找水源,去侦查敌情,可他就是非常忙。 分工不同,李孟羲忙碌的不属于体力劳动的那种盲目,而属于脑力上的辛劳。 因为李孟羲的到来,刘备义军简直成了处处都是窟窿的乌合之军,其兵甲不备,军纪不严,军法不齐,旗帜不明。 虽然以关张之勇,义军后勤保障比黄巾强,士卒战斗力也比黄巾强,剿灭黄巾甚至屡战屡胜也不是问题。 但若遇其余敌手,世间没有比黄巾更弱的军队了,能以寡击众且能完胜黄巾,不等于能和汉末其他诸侯的对决中占据优势。 此时的并州铁骑,还有董卓系的西凉军,都是久经沙场考验的军队,且其军中骑兵数量占比很大,战力凶悍为当世之最。 现在的义军若遇西凉铁骑,不用太多,就一千骑,对上义军万余之众,结局只有一个——刘备军大败,关羽前锋营伤亡惨重,民夫营被从两侧冲击的骑兵杀的尸横遍野,兵力薄弱的辎重营稍做抵抗然后溃不成军,辎重被西凉军焚毁,刘备等人仅存残部狼狈逃窜。 长久积累,一战倾没,木匠营没了,医师营没了,民夫不是死就是逃,连妇孺们也被残忍的西凉骑兵杀戮殆尽。 第二百四十二章 车阵所想 以义军现在的战力,有战力还算可以的战兵一千两百余,其中作战骑兵二十四人,这么点儿人,若是遇到敌军超过三百人的骑兵大队,只要敌军将领不傻,不一头撞到前锋营的步兵阵列上去,而是从左右两翼包抄,冲击侧面,或者饶到后面背冲,义军胜算渺茫。 敌军要是前锋营没带辎重队,一想辎重后队在后边,要是敌军将领聪明一些,舍弃关羽前锋,直冲中军后军而来,会是灾难。 民夫营一被骑兵冲击,肯定全做鸟兽散了,后边能从树林里路沟里钻出来,算是民夫们有良心,对得起刘备对民夫们种种照拂。 当敌军骑兵,冲到辎重队…… 李孟羲一想,以现在辎重队的兵力,三百来人,纵然有时间结队整阵,能不能抵挡的住同样三百来人的骑兵部队还是两说。 义军已连胜三场大战,大兴山征讨程远志邓茂部,文安县攻城之战,青云山攻山,三战三捷,义军军势看似锐不可当,但离惨败,只有一线之间——敌军是步兵不怕,黄巾步兵的素质,跟民夫营也差不了多少,甚至现在民夫营的士气比黄巾乱军还高,黄巾纵是五万大军来攻,亦无甚畏惧,大不了给民夫营一人发把枪上阵跟黄巾厮杀,再加上关张之勇,和关羽前锋之精锐,以一万对五万,胜算依然极大。损虑者,就怕骑兵,尤其是大股骑兵。 数万黄巾不怕,这数万黄巾中,有个三五百骑兵也不怕,就怕黄巾中有一个水平不错的骑兵将领,能把散乱的被黄巾各级将官占去的马匹集中起来使用,三五百集体行动的骑兵,威胁性比数万黄巾步卒的威胁还大。 李孟羲也疑惑,本来是找刘备讨论旗帜问题的,怎么一下马,刘备问何事来找,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张口就问,“若是有敌军骑兵绕开关将军前锋,直袭我后军辎重,该如何应对?” 李孟羲一下把刘备问紧张了,刘备一时会错意,以为李孟羲是说有敌军骑兵从后面追过来了,吓了一跳。 弄明白了李孟羲的意思,刘备才缓了口气。 “辎重队若是遇袭,嗯,此事云长我等三人商谈过,贼众来袭,可使车马围定以为壁垒,坚守待援,等前锋来救。”刘备稍做思考,就回答了李孟羲的疑问。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瞪大了眼睛,“车阵?” 车阵李孟羲并不陌生,古今中外,都要依靠战车作为壁垒,然后对抗骑兵的战术。 春秋时期就有类似的战术,汉匈战争之中,汉军时常用武钢车围成的车阵防御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 武钢车为一种车体较大的车辆,加厚加高了车厢侧板,甚至车厢后还有梯子供士兵爬上梯子,从车厢向外射击。 武刚车车体高大,一辆接一辆的围成一圈,足以挡住骑兵的纵跃,坚实的车体阻断骑兵冲击的同时,又能给后面的士兵提供掩护,车厢中还拉着满满一车的箭支,以供弓弩手不停的朝外攒射。 于是匈奴骑兵冲锋的优势没了,对射之时,骑弓不如汉军弓弩有利,汉军有车厢作为掩护,匈奴骑兵完全暴露在射击之中,于是拿武刚车没有任何办法。 匈奴对付武刚车,只有围困骚扰,武刚车首尾相连,不能移动,等汉军想解开车阵离开,匈奴立刻扑上,等汉军要还击,匈奴走立刻在汉军箭雨来临之前退去。 匈奴骑兵用这种不攻也不退,死死盯守骚扰的方法,直到汉军弓弩用尽,粮草水源消耗殆尽,活活被围困而死,这是匈奴除强攻外,最好的消灭武钢车阵的方法。 然而,汉军除了步兵强大,骑兵也强大,匈奴人想派骑兵不停骚扰汉军车队,更大的可能是,匈奴人被汉军车队拖住了大量兵力,然后汉军骑兵主力去偷匈奴老家去了。 车阵随着时间推移,在冷兵器时代一直出现在战场上,哪怕到了火药开始统治战场的时代,车阵依然可以大放异彩。 明朝戚继光将军发明了偏厢车,即车子一边的车厢很高,一边高度正常的特种车辆。 偏厢车阵依然是用来对付骑兵的,车厢高的那面对外,用来防御骑射,低的那面高度低,便于士兵攀爬上下活动。 因为明朝已是冷热(喵)兵器交替的时代,戚继光将军还在偏厢车上专门设置了架射炮台的地方,可以放虎蹲炮之类的轻型火炮,大大加强了车阵火力。 偏厢车,在汉末的技术条件下,可以有的啊。 只用把一面的车板做高一点就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另一面的车厢照一般高度去做,一者节省材料,二是节省板车的重量,三是对内的那一侧车厢高度较低,士兵爬上去比较省力。 与车辆有关的事,不还得归木匠营管,还是李孟羲的事。 看来,得让木匠们再做一些新的改造,比如把板车一边的车厢做高一点,那么到底做多高才能防御住一个全速冲击的骑兵的纵跃呢? 没有战马跳跃能力的数据,柳没办法做出何时高度的偏厢车,看来得跟关羽寻求帮助了。 而且,偏厢车偏左高一点儿好,还是偏右高一点好,其实偏左偏右应该制造难度也好,实战中布置车阵也好,优势是一样的。 但是,结合其他因素,优势是不一样的。 现在全军的交通规则是,全部靠右走,板车也是靠着路的右边走。 假设极限状态,路的宽度只有一辆板车横起来那么宽,而两边都是山,突然遇敌,这是立刻需要一辆板车横起来堵在路中,挡住敌军。 如果车厢高的那边车厢也在右边。 因为板车贴着路右边走的,要把板车横起来,高的那边车厢对敌,只用拉着车头,把车头朝向向左转动九十度即可。 而若是,高的车厢在左侧,那么,要调转车厢对敌,需要把车尾倒九十度。 无动力车辆,倒车可比正着拉车难多了,尤其是车辆上装的东西很重,牲口只有向前拖拽才能发力的情况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旗以五色 李孟羲把车阵相关的想法给刘备讲了一遍,刘备竟然听懵了。 “孟羲,某还是,不懂,为何我军沿道右走,偏厢车就要往右偏?为何车厢不在左?”刘备一脸茫然。 “这个……”李孟羲语滞,左右看看,中军没有见有车辆在附近。 李孟羲突发奇想,要是有一些兵人就好了,即,一些用木头雕刻的小的马车,士兵,还有小的城墙模型等,如此,要研究排兵布阵,比如现在要研究偏厢车为何高的那边的车厢要靠右走,只用拿着小模型演示一下,就能一目了然,而不用真的去把马车调过来操演,费时费力。 想到了这里,李孟羲突然灵光一动,不仅是马车可以用小模型演示,刀盾兵,枪兵,还有弓弩兵,同样可以做一些小模型,然后可以辅助推演阵法,非常方便。 这么想着,李孟羲于是又旁若无人的发呆了,他想到了兵棋,还想到了沙盘,等等等等。 李孟羲思维极度活跃,他没有多强的军事才能,前世接触到的很多军事相关的信息,要让李孟羲干想,枯想半天,什么都想不出来。 只有突然接触到具体事物时,相关记忆才会突然迸发出来。 本来是来跟刘备商量旗帜相关事宜,联想到了战车,又为了给刘备解释为什么偏厢车,李孟羲见附近没车,于是就联想到了小的兵棋模型,一个问题还没解决了,李孟羲一下又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晃了晃脑袋,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甩了出去。 “玄德公,我军旗帜不明,此为疏漏之处。无有战事之时,无有标识各部之旗帜,不便联络。 就比如我平日找你,若你不在大帐之中,而在巡查各处,我一时间如何能找到你。 等我满营寻人,找到你时,已耽搁许久。 你我皆事务繁忙,片刻时间就能做好多事,何必耽误时间在寻人之上? 玄德公,你可使亲兵扛一大旗随你同行,你去哪,大旗也去哪。如是,我若有事寻你,大旗高曳空中,一目了然,我去大旗所在之处,一找一个准。 若军中他人也有杂事寻你,见大旗在处,径直而去,如此岂不便捷? 一日若有二十事要寻玄德公商量,每事都耽搁二三十息,二十事便是五六百息,一日耽搁时辰便是三分之二刻,十日便是六刻有余,百日千日累积起来,殊为可观。 这还是平时,耽误些许无妨;若是战时,急切之间找不到人,岂不危急?” 李孟羲给刘备细算了一笔帐,算清了每日浪费在找人时间共有多少,日积月累,累加起来,又有多少,刘备从没从这样的角度考虑过问题,现在听李孟羲这么一说,有些耳目一新之感。 “是极!”刘备搓掌赞道,“之前无备,若非孟羲慧眼,此疏漏不知何时方能填补。” 刘备面带笑意,对李孟羲大为赞赏。 “关于旗帜细则,我已思虑有下,可着手以下三种以做区分,一为军旗样式,二为军旗颜色,三为旗面番号。 旗以诸色区分,远亦醒目,旗色可用于区分兵种,或使赤旗为步卒,黄旗为弓弩,绿旗为骑兵。 以角旗标识枪阵,以方旗标识刀盾兵,以有飘带之角旗标识枪兵和盾兵混合之营,枪兵在前;以有飘带之方旗标识盾兵枪兵混合之营,盾兵在前。 以双角旗标识弓弩营,有飘带为弩营,无飘带为弓营。 而后,是旗上番号,写明各营各什,由一,二,三,四,依次后排,进一步再做区分。” 李孟羲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才来找刘备商谈。 军旗细则经李孟羲一说出来,刘备前思后量思索了好一会儿,竟想不到任何可以改进之处。 就拿最细微之处来说吧,李孟羲说用角旗标识枪兵,用方旗标识盾兵,为什么不反过来呢? 因为李孟羲已经考虑到了,枪举起来是一个尖,所以用三角形的旗帜,盾兵手里拿着一面盾,盾就是方形的,因此用方旗,很直观,比较容易让兵种和旗帜联系起来,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能让记忆量减轻,使士兵更快的记住各种军旗代表的什么意思。 刘备也是人,也有自尊和不服输的劲头,刘备一直都很佩服李孟羲,佩服其足智多谋,但佩服归佩服,李孟羲这小小年纪能想到的事,他刘玄德二十多岁的人要是想不到,多尴尬? 刘备在跟自己较劲儿,李孟羲已经把军旗细则说出来了,哪怕再在李孟羲所说的基础上,再说一点呢,也算找回了场面。 可刘备挠着头,把李孟羲所提出的军旗标识细则想过来想过去,愣是想不出有何可增改之处。 刘备想的直挠头,李孟羲还以为刘备在刚提出的军旗使用条例呢。 两人好久无言,刘备突然灵感心至,猛然抬起头,有些激动,“孟羲,即然旗帜可以五色区分,士卒军服,何不也以五色区分?使骑兵着赤,使步卒着黑,使弓弩着黄,如此岂不更一目了然?” 刘备突然大声,李孟羲不知刘备为何像是有些激动的模样。 “玄德公此举甚妙!”李孟羲拊掌大赞,在前世,海陆空三军,军服颜色也是有明显的区别的。 空军是天空蓝,海军是白色,陆军是绿色。 颜色如何如此,其实也有学问。 陆军的绿色迷彩,在陆地作战的时候,能够较为容易的融入到地面植被环境中,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海军是白色军服,则不是为了融入环境,而恰是为了不融入环境。 白色和蓝色是很显眼的对比色,大海是蓝色的,海军的衣服是白色的,如果船只出了事故,水兵们弃船逃离,用游泳圈或是橡皮艇在海上飘着,穿着白衣服,救援人员能很快发现海面的一点白色。 要是海军穿蓝色的,那就很不好找了。 至于说红外雷达之类的,战争时敌军万一一个脉冲炸弹,红外设备就不能用了,还得靠人眼去搜寻目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旗以五色(二) 而空军的蓝色飞行服,为什么会是蓝色的,李孟羲这就不太了解了。 他猜测,可是和陆军绿色迷彩是一个目的,为了伪装。 天空是深蓝色的,飞行员的飞行服也是蓝色的,在飞机要坠毁的情况下,飞行员得跳伞,然后,在地面的高射炮机枪什么各种火力手从地面往上看,飞行员的蓝色飞行服和天空的颜色融为了一体,不好发现。 于是,就增加了飞行员的生存几率。 应该是这样。 军服的颜色,虽说是边角的不能边角的问题,但有能讨论的空间。 二十一世纪的军服是什么颜色,跟汉朝军服是什么颜色,因为其作战环境不一样,不能照搬。 说来,中原各朝代军服的颜色并不相同,秦朝尚黑,军服是黑色。 汉朝军服是红黑两色,汉军铠甲军服,和旗帜等,大多是红黑两色配色,威武大气,颜值非常高。 刘备神奇的提到给不同兵种配置不同的军服,这同样打开了李孟羲的思路。 军服的颜色,应该根据作战环境,和其所属文明的文化因素来综合考虑。 中原的文化因素,有王朝兴替,五德终始之说。 汉是火德,所以尚红,张角扛起起义的大旗,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汉朝气运已终,金木水火土,火之后,为土。 所以黄巾军皆头裹黄巾,黄色即是代表土的颜色。 李孟羲沉思,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环境是怎样的,有伪装的必要,然后用迷彩军服吗? 好像没必要…… 不对,弓弩手还真有伪装的必要。 一般在险要处设伏兵,伏兵肯定是弓弩手啊,等敌军走入山谷,首尾一截,然后两头堵住,乱箭齐发,然后张郃凉了。 既然诸兵种中,只有弓弩兵会多有埋伏在险要之处,藏于林间,埋身于杂草之中,只有弓弩手可能有较多的机会有隐藏的需要,那么就可以用深绿或浅绿色来作为弓弩手军服的颜色。 如此,在弓弩手需要埋伏险要,诸如山道两侧之类的地方,就可以有更好的隐蔽性,绿色军服就能稍微发挥出一点独特的作用。 弓弩手,用绿色军服,很合适。 那么最主要的步兵军服,又该用什么颜色合适。 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颜色合适,不妨换个思路,那就先考虑什么颜色 军服不适合当军服。 首先,白色的肯定不适合当军服,白色太容易脏了,而且,在汉文化中,白色和死亡丧葬联系紧密,穿白色很不吉利。 前世李孟羲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观点,据说不管东西文明,好多时期军服和军旗都是以红色具多,一是,根据情绪色彩科学,红色是很热烈的暖色调,天然有着调动情绪的作用。 而且,红色和血液的颜色一样,士兵们厮杀之时,血液溅到军服上,不容易看出来,从而有效降低了士兵的因为血迹而造成的心理压力。 要是白色的军服,敌军一刀蹭到士兵的手指上,还没怎样了,士兵的白色军服上就溅了一大片血迹。 血迹在白色军服上看着很刺眼,士兵眼睛的的余光会不由自主的看血迹,附近的士兵也会注意到白色军服上刺眼的血迹,本来血滴到地上也看不见什么,但是溅到白色军服上,等于是把恐惧放大了。 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某人的手被骑兵的快刀一刀把手臂砍了,刀很快,手臂被砍掉了也只是凉了一下,甚至一时半会儿感觉不到痛。 手臂被骑兵的马刀砍掉了,本来还没事儿,这个步兵转头,看到了断臂处飙起的血柱被血吓的昏了过去。 要是看不见血,说不定心理压力还没那么大呢。 所以,李孟羲认为红色的军服,特别适合作为步兵军服。 一是颜色热烈,二是红色也耐脏,三是,血液溅到红色军服上,很不显眼,血液甚至会让红色军服,变得更加红艳了。 弓弩用绿色军服,步卒用红色军服,还剩下另一个主要兵种,骑兵。 既然要以军服颜色来进一步区分各兵种,弓弩用了绿色,步卒用了红色,这两个颜色骑兵肯定不能用了。 骑兵专用服色,李孟羲想到的首先是黑色,黑色这个颜色很常见也很普遍。 古代染色技术不发达,一些颜色比如紫色,很难提取,因此物以稀为贵,紫色往往和华贵,王侯,贵族,等词汇联系起来。 用紫颜色的布料做军服太费钱了,不可能实现,而用黑布,就没有这个限制了。 在汉之后几百年后,唐太宗李世民手中有一支威名赫赫的精锐骑兵部队——玄甲骑。 玄,玄色,即是黑色。玄甲骑的马甲,马上骑士的铠甲,和骑士内里的军服,全是黑色。 玄甲骑从地平线上缓缓压过来,如同一堵墙一般,黑压压的一片,视觉冲击感很强大。 李孟羲还想到一点,初中物理有学过,颜色之所以会显示颜色,是因为光在物体上反射的波长不同,所以才有不同的颜色。 如果光反射的不够,任何颜色,在远处看,都是黑色。 我军骑兵离得远的时候,敌军看我军骑兵,是黑压压的一线,离得近的时候,才能看清骑兵铠甲和马匹等的颜色。 骑兵远看是黑色的一片,而如果,骑兵穿着黑衣黑甲,则更加重了这种黑压压的气势。 还有一点,假设红色军服的骑兵,和黑色军服的骑兵,都向敌阵冲锋。 那么,当冲近敌阵之时,敌军士兵眼看着骑兵从黑色,渐渐看到了骑兵衣甲的颜色,然后颜色越来越清楚。这就给了敌军士兵,一个能把控的住的视觉信号,更简单的点来说,敌军士兵能目睹骑兵颜色渐渐变得清晰,心里就更有底一些。 士兵们能亲自多掌握了一些信息,恐惧就会少上一点,这是很其妙的。 不久前,李孟羲思索,围城之时,兵力投放顺序应该是怎样的,当时李孟羲想到,如果把围城的兵力全部放在敌军城外,那么随着攻城战的进行,兵力开始损耗,那么在守城方看来,就会看到城外围城之军人数越来越稀少。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三军旗服 这因此能让守城方捕捉到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城外之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守城方能看到城外之军兵力在逐步损耗,因此能坚定守城的信念。 当时李孟羲假定了一个极限条件,即只考虑兵力投放顺序,对守城方施加的心理压力有何区别。 兵力全压到城下,攻城一开始,城头敌军会看到我军兵力逐渐损耗,给城头敌军一种我再坚持坚持就能打赢的心理暗示,这不利攻城。 而把兵力,按次第投放。 攻城前五日,派一万军攻城,守城敌军拼死拼活,守了好几天,眼看我军攻城兵力损耗了好多,心喜以为要赢了。 这时,第六天,再派两倍的兵力,派两万人来攻城,第七天,派三万。 如此,敌军不仅看不到城外兵力越来越少,反而感觉越打越多,越打越多,其心理压力会大到绝望。 李孟羲初闻有攻心之法,一夜思量,当时他自己总结出了专用于攻城之时兵力投放时的攻心策略,其策略主要内容是要把兵力是一波高过一波的兵力投放方式,正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李孟羲创造性的给自己想的战法命名为“叠浪攻心”。 虽然有点中二,但是应该很好用。 当日所想的叠浪攻心战法,放在现下军服服色上,也能适用。 骑兵若着红衣红甲,远看黑压压一片,等冲近,敌军士兵看见一片红色,于是就知道,“奥,冲近了。” 看见红色,就等于在守城之时,看到城外之军,人数变得稀少。 而若骑兵是黑衣黑甲,远看黑压压的一片,等冲近,黑色更加黑压压的了,敌军士兵瞪大了眼睛,只觉如山岳欲来。 远景的黑色,被骑兵的黑衣黑甲,把黑色加重了,因此可产生骑兵越来越近,黑色越来越重,气势越来有压迫感的效果。 这依然符合,叠浪攻心之法。 李孟羲无意中想到的攻心战策,符合战场上的一般普遍规律,会很有用。 步,弓,骑,三大类兵种,其服色如何选择,李孟羲有了计较。 把自己所想,告知刘备。 “深绿之色,适用弓弩。盖因若要于险要伏敌,必选弓弩之士,伏而远射之。 士伏无草木之中,若着绿服,袍服与左右草木浑然一色,于远处难辨究竟,于是隐蔽,于是利于伏守。 赤红之色,利于步卒。盖因赤红之色,如火之烈,可壮士气。 步卒近身搏杀,热血四溅,赤血落于赤服之上,士不见有血,则不惧有伤,于是不惧于死,且赤血染于赤甲之上,衣甲更艳,正壮我军势。 玄色利骑兵。骑兵远观,漆黑一线,骑士着黑甲,冲近,则如山岳之黑,更增威势。 故,日后我军袍服,可令弓弩着绿,步卒着赤,骑兵着黑,此三者也。” 李孟羲话音落定。 刘玄德看着李孟羲,他张了张嘴巴,无有言语。 人跟人,这确实是不能比的。 李孟羲提出了用颜色,样式,以及旗上番号,三种方式并用,来作为区分。 在李孟羲所提的基础上,刘备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想出,颜色区分的方法,还可以用在士卒的衣甲,岂不更加一目了然。 然后,李孟羲又以刘备提出的草案,深入思考了之后,把刘备的草案变成了思虑细致可拿之立用的完备方案。 天,兵甲的颜色,竟然还能有如此多的学问。 绿色善藏匿,诸军之中,唯弓弩之士,或多有伏于险要藏匿之时,于是弓弩着绿。 步卒近战搏杀,血飞四溅,颇为骇人,使其着赤服,赤血溅于赤服之上,不觉有血,使士卒无惧也。 骑兵远而冲阵,远而衣甲之色不能细观,望之皆黑,漆黑一线。更使骑士着黑甲,远观漆黑,冲近再观更黑,于是,威势更重。 刘备叹气,抬头看着一脸稚嫩李孟羲,“孟羲,也不知天下智谋之士,有几人如你。” 李孟羲只有笑笑说话。 李孟羲有自知之明,自认不是个合格的智谋之士,要是合格,怎么能连山川地势都不知道,还给大军指错路了,让义军和冀州张角部背向而驰。 李孟羲认为的智谋之士,应该是像李儒,贾诩,周瑜,诸葛亮,庞统司马懿等,可布局而谋天下之士。 本来,是商谈旗帜的事的,越谈越远了,偏到军服上去了。 李孟羲思维活跃,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军旗相关事宜谈完了,虽然只谈了大概,谈了可用颜色,样式,番号,三种方法来标识军队。 然而,军旗的颜色,该怎么分配,还没谈。 不用再讨论了,刚好讨论军服颜色的时候,已经把这个问题讨论了。 弓弩营,用绿旗或者青颜色的旗,跟日后军服的颜色一样,士卒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直接就去找什么颜色的军旗下集合,很方便。 然后,步卒用赤旗,依然和步卒服色一个颜色。 自然,骑兵应该用玄色旗。 李孟羲理所当然的把军旗颜色划分说了出来。 刘备皱眉,“军旗有区分醒目之用,军旗和步卒袍服颜色相似,是否不妥?” 难怪人家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呢,一个人想的再全面,也有想不到的地方。 刘备这么一问,把李孟羲给问着了。 军旗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够醒目,近处的士兵眼一眼能看到,远处战场后方的传令兵也能一眼从乱糟糟的厮杀战场看到军旗在哪。 若是从旗帜醒目这一点来看,如果旗帜颜色和士兵衣服颜色一模一样,那么士兵的衣服的颜色就是颜色污染了。 人的眼睛有视觉停留效果,如果军旗和军服都是红色,步卒埋头厮杀,左右前后都是袍泽的红色军服,突然听到撤退的命令,步卒忙抬头去看营旗在哪,营旗也是红色,一瞬间眼睛没从四周的红色军服的的环境中缓过神来,很可能一下看不到红色的营旗。 这么一耽搁,步卒迟疑了一下,就是一两秒钟,要是每个步卒都这么迟疑了一下,慢了一两秒,对军队整体的反应速度影响就大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见著述 这只是一种情况,站在后方传令兵的角度来看,军旗的颜色若是跟军服颜色一样,远看就是一团糟,不容易看清军旗在哪。 所以,军旗似乎不该跟士兵军服的颜色一样。 可似乎,军旗颜色跟士兵军服颜色一样,也有好处。 视觉有留存效应,长时间看红颜色东西,再抬头看一个红色的旗帜,大脑兴奋度不够,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把军旗给忽略掉了,急切间找不到军旗。 留存效应能模糊视觉,可同样会产生惯性。 比如一群穿红衣的步卒在阵上厮杀,身边都是同样穿红衣的袍泽,眼睛已经看了红颜色许久,突然下令撤军,脑袋转了一半,突然看见一面红旗,因为看红颜色太久,大脑还未开始思考,下意识的就朝红色军旗靠过去,然后,走错方向了。 红色军旗,是弓弩营的军旗,因为弓弩营军服是绿色,所以用红旗作为区分。 步卒的军旗是绿色的,应该跟着绿旗走才对。 可见,军旗跟军服一个颜色,有好处也有坏处。 军旗不跟军服一个颜色,同样有好处有坏处。 旗服同色的好处有,厮杀之中,突然有军令,不管是撤退,还是让跟着军旗冲锋,大脑未思考之前,看到和袍泽衣服颜色相同的旗子,下意识的就跟上去了。 战阵厮杀,刀来枪往的,大脑空白,哪里能去想复杂的事。所以旗服同色,有利于战阵之中,快速号令士卒。 而缺点就是,可能会眼盲,一秒半妙间,找不到军旗;还有就是,在后方和远处看,旗服如果同色,远看看不清楚。 而旗服不同色的优缺点有—— 优点是,旗帜远观会很明显,站在远处看,也一目了然。同时士卒猛然抬头看军旗,不会眼盲,一下就能看到。 而缺点是,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的红色,再抬头一看其他颜色,有那么一时半会儿,得反应一下,不如同色军旗那样,大脑还未思考,身体就能跟上去。 优缺点,李孟羲明了了。 那么是否可以把旗服同色,旗服不同色,两种方法的优点结合起来,而除去各自的缺点呢? 李孟羲眉头紧皱绞尽脑汁想了好久,眉头舒展开了。 方法有了。 可以让军旗,即有和军服同样颜色的部分,又有颜色和军服差异很大的部分,让后方观阵的传令兵一眼就能看的到。 解决的方法是,用步卒营举例,步卒穿红色军服,那么百人队的大旗,旗杆用红色油漆漆一遍,并且军旗旗面在一圈的部分,用一圈宽的红色布料来缝,中间旗面的百分之八十的面积,用和红色差异很大的其他颜色作为旗面的主要颜色。 于是,在后方观阵的人能一眼看出颜色区分明显的旗面。 而在军中厮杀的士兵,突然接到军令要跟军旗冲锋,忙抬头看军旗在哪,按视觉从上到下的顺序,先是看到红色的旗杆,这时可能眼盲,一时未能看到,也可能是看到红色旗杆,下意识就跟上去了。 然后稍后,眼睛看到的旗面,旗面边缘很宽的区域也是红色的,这就给大脑一个熟悉的信号,厮杀的头脑混乱的士卒,自然就跟着有红边的军旗走了。 又因为,军旗不是纯粹的红色的,内里的大块面积是其他颜色,于是,眼睛盯着红色看了许久的步卒,突然抬头去看军旗,不至于眼盲把军旗略过去了。 完美。 一面旗,有不同的颜色,即可以避免眼盲看不到军旗,也可以利用人的下意识行为,令士卒下意识的就跟着红旗杆红旗边的军旗走。 刘备问,军旗用于标识,当以醒目为要,军旗和军服颜色一样,是否不妥。 李孟羲把这个问题想了又想,想到了答案,军旗的颜色可以跟军服的颜色即相同,又足够醒目。 只用让军旗有两种颜色就把问题解决了。 要说,军旗四边的宽布够不够显眼,能不能起到作用?完全够了。 一个百人队,放战场上,就那么一块地方,占地大也不过方圆十米,宽三四厘米的布带就已经足够显眼了。 由旗帜延伸出来的这么多问题,都已讨论出了结果。 李孟羲揉着鬓角,感觉鬓角隐隐发痛,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想东西想的脑壳疼是种怎样的体会了。 李孟羲突然想起,一面旗,有两种颜色,并且旗子边缘一种颜色,旗面正中是另一种区分很明显的颜色,这种旗李孟羲想起其实不久前见到过。 那是文安县城破城不久后,在辎重队,李孟羲看到了一面破破烂烂的汉军旗,不同于一般十人队长度跟枪差不多的枪旗,那面军旗旗面很大,少说得是百人队,甚至千人队的队旗。 当时李孟羲觉得那面军旗旗帜边缘和内里颜色不搭,很不协调,李孟羲觉得不好看。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军旗是那样,也没往下想。 军旗有关的问题,李孟羲现在所想到的,原来汉代的兵法家,甚至更早的兵法家们,原来也早就想过了。 可惜,兵法家们只有兵法军略传世,后世考古中,从汉军塞中经常能挖掘出汉军旗,然而,军旗的样式为何设计成那般样式,其详则未见著于史书之中。 纵遍观两千面之史料,找不到任何有一处有详细记载军旗样式为何如此设计,设计又出自怎样的考虑。 中华自古轻理论,重实用,设计军旗的思路,没有记载下来,顶多只有军旗的式样记载在武经总要之类的兵书之中。 还有,春秋时期,兵家先贤就已经把方阵圆阵锥阵鱼鳞阵雁行阵等诸多阵型的形式确定下来了。 这些阵法范式很科学实用,是无价之瑰宝。 可依然只有最后的结果留下来了,先贤们是如何推演,思量,然后推演出成熟的阵法范式的,推演过程中的思维方式,是比兵法更重要百倍的智力成果。 然后,这些推论方法,仍然不见于著述之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火” 兵法是实用的最终结果,从实战中是如何总结和推演出阵略的过程,是理论过程。 可惜,尽观兵书,兵家先贤著立兵书之时,未有一人会想到去教后人如何思考,如何自己去推演兵法阵略。 可能是受制于物质基础,竹简记录的文字量太有限,只能选最重要的成果记录下来;也可能,是兵家先贤,未能想到,思维方式会是比兵法更珍贵的东西。 时常,李孟羲想起自春秋至今,诞生了无数杰出的兵法家,只见其兵法著世,未知其思维智慧,想及种种,李孟羲时常觉得可惜。 幸好,他李孟羲来到了汉末,意识到了兵法传承中存在的问题,并且,李孟羲初学阵略之时,为了弄清锥阵为什么长于破阵,李孟羲从头推演,把锥阵推论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锥阵是坚固了人力集中和人力投放速度两个因素的最优解。 李孟羲对军阵的推演,做的是历代兵法家一样的事。 不同的是,李孟羲日后若要写兵法遗馈后世,一定会把推论过程,写的要多详细有多详细,写他个十几页不带停的。而后,最后的结论,不管是策略也好,军阵成果也好,只写寥寥一两页收尾。 比把鱼留给后人更有意义的是,把钓鱼方法,一并交给后人。 事情商谈完毕,李孟羲站了起来,踢腾着发麻的腿脚。 在刘备和李孟羲谈事事的这段时间,行军队伍跑的又没影了。 李孟羲不是没想过边行边谈,可不管是在马上,还是在车上,都很颠簸,安静不下来,还怎么沉下心来思考。 “玄德公,那我回去,先把各营的旗帜做出来。” “好!有劳孟羲了。” 然后,两人去追行军队伍去了,好久才追到。 —— 做旗帜,需要长木杆,最好木杆上还略经过改造,能挂上旗子。 李孟羲早想到旗子有关的技术细节了,旗子最好的展示效果,是有风的时候,旗面被风完全吹开,旗面舒展,好看又显眼。 这是软旗,有风的时候旗面能舒展,要是没风,旗面就耷拉着,特别是打着仗呢,要是突然下雨了,旗子被雨一淋,就彻底没办法展开了。 所以李孟羲想到的是硬旗。 硬旗在汉军军备里也有,就是不知汉军正轨军用软旗和硬旗都用在什么地方。 汉军军制如何,李孟羲还不怎么了解,李孟羲决定,如果技术条件没问题,军中大部分的旗帜都用硬旗,这样,无风也可展旗,下雨也不怕。 追上了行军队伍,刘备和李孟羲两人在后队分别,义军缺人,刘备分身乏术,得时刻照应中军。 李孟羲一回到自己的车驾旁,弟弟就远远的的看到了他了,开心的喊哥哥。 一想到,今天还没教弟弟学字呢,李孟羲于是就决定暂时不管其他事了。 弟弟才是最重要的,军务什么的,不重要。 “砖头,来,写字。”李孟羲把车上的犀面大盾翻了出来。 李孟羲的这面犀面盾,非常的精致,是军中最好的一面盾牌。盾牌很大,盾面是纯黑色的,黑色中还带有隐约的七彩之色,这面盾,用了精致的漆器工艺,李孟羲问过木匠们了,漆料里面可能是加了螺,所以才看起来像有七彩。 淡水三角螺,其壳的内里的部分,在太阳下看,有隐约的一层薄薄的能反射出七彩颜色的物质,漆匠们就从螺壳上刮下来这种螺的内分泌氧化物,然后混在漆料中,给漆器增添了一点奇幻的光泽。 李孟羲选这面盾,就是看上了这面盾够黑,够光滑,用来当黑板是不错的。 李孟羲让弟弟默写已经教了的字。 “一,写。”李孟羲提了一个字。 弟弟很认真的左手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横起来,看了一眼后,用右手手指头沾了一点水,在盾牌上很认真的画了一横。 这就是一。 “再写二。”李孟羲说。 弟弟于是就伸出了食指和中指两个指头,手指成剪刀状,然后把手指横起来,照着手指的样子,弟弟在盾上写下了二。 李孟羲看的忍俊不禁。 弟弟也太可爱了吧。 看着弟弟在盾上写的字,横还算平,不错。 “再写三。”李孟羲继续挑字。 一样,弟弟得先伸指头,看一眼三个指头是什么样,然后写三。 “四。”李孟羲说着,开始复杂的字了。 写四了,弟弟终于不再伸手指头了,他把小手握成拳头,然后拳头往水碗里沾了一下,用小拳头按在了盾牌上。 李孟羲不由扶额,“砖头,写字不能这样写的啊,得一笔一画的写。” “这不就是四吗?”弟弟举着小拳头,瞪着大眼睛,要哥哥看他的拳头。 教弟弟认四这个字的时候,李孟羲是这样教的,把大拇指向手心握,然后伸出四个手指,四个手指握起,拳峰刚好是汉字“四”的字形。 拳峰上边,是四上边的横,左右两边的手指,就是四两边的两个竖,中间的手指,是四中间的“儿”,四根手指第二指节连起来,就是四下边的封口。 象形文字中,四是不是这样演化来的,李孟羲不清楚,不过这样教弟弟,很直观易懂。 写字哪有用印章写的,尽管拳峰沾了水,往盾牌上一按,水迹再添两横就差不多就是个汉字四。 弟弟学习态度不端正,李孟羲弹了他两个脑瓜崩,弟弟委屈的抿起嘴巴。 后边把学过的字默写完,开始教新的字,今天教的是火字。 李孟羲在盾牌上写了一个规整的大大的“火”字,弟弟趴上去认真的看了一会儿。 “哥哥这个不是人吗?”弟弟指着火字的正中,“这是不是人,两边是他的胳膊?”弟弟天真的问到。 李孟羲一下就笑了。 火字正中,就是个人啊,弟弟一眼就认出来学过的人字。 汉字是象形文字,象形文字,就像一幅幅小图画,弟弟是个小朋友,联想能力特别强,他能联想到火字的两边,是小人儿的两个胳膊。 至于是不是呢,应该不是的。 人两个手,怎么跟火有联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路难行(一) 李孟羲纵然知道汉字是甲骨文演化来的,也知道用象形法去教弟弟以及和弟弟这般大的小孩子识字,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尽管知道如此,李孟羲在教育工作的道路上势必困难重重。 除了一些简单字体的字形是怎么演化来的,李孟羲能猜出来个大概,绝大多数字体李孟羲没有足够的古文字知识去了解其字体演化的过程。 “火”字,中间的确是个小小的人字,这个人字,就像弟弟猜的那样,是人的意思,左右两边的,应该不是代表的人的两个胳膊,两个点向上斜举着,难道是代表投降吗? 不对。 “难道是举着火把,一个人,双手举着火把,所以火字会是这样写吗?”李孟羲突发奇想。 一个人,双手举着火把,这个字形就是“火”字,很合理。 李孟羲自觉找到了答案,他左右看看,没有火把。 晚上再教弟弟写字吧。 马车在土路上吱扭吱扭的行驶着,大军行军走的是官道,是最好走的路。 所谓的官道,就是一条也不怎么宽,比马车稍宽的普通土路而已,因为经常有人走,道路上的泥土被踩的很密实,比其他烂泥地稍微好一点。 连水泥也没有,土路能平坦到哪里去。 马车路过一个大沟,车体狠晃了一下,车头处睡着的车夫老铁被这一个晃荡给晃醒了。 老铁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先是忙回头看了一眼,看李孟羲兄弟两个还在车上,老铁放心的继续靠着车栏睡觉去了。 那么晃荡了一下,老铁还以为是李孟羲兄弟两个谁掉下去了呢。 从老铁这儿就可以看出,军中现在最悠闲的职位,就是车夫,或者说是车把式。 车夫赶车的时候,就坐在车头,也不用下地走路,别人走一天累死累活,车夫们能在车上悠哉悠哉的睡好几个来回。 牲口拉车的时候,是不用人看的,牲口会自己跟着前边的车队走。 畜力车虽然功效低级,但是属于真正的智能车辆。 大地上,窄窄的一条土路弯弯曲曲的延伸到远处,路上是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 李孟羲看着寒酸无比的土路,不由心想,如果是平坦的路面,车辆能走的更快,运输效率也就更高。 古代修路会用三合土来铺设路基,三合土是什么配比李孟羲不太清楚,李孟羲想到了另一种好用的玩意儿——土法水泥。 水泥怎么做的李孟羲还真了解一点,前世隐约看到过,最早的水泥,是用粘土和石灰石放在一起煅烧,烧成熟料之后,再磨成粉,最终的成品水泥,就有遇水变硬的特点。 李孟羲甚至还清楚水泥路的建造过程。 那是前世,村村通工程刚开始时候,李孟羲那时还在上小学,放学之后跑去看修路,全程目睹了路是怎么修的。 首先是,要把泥土的地基给修平,凸起地方给铲掉,坑给填平,然后用压路机给压了一遍又一遍,把路压的跟书本那么平。 接着,就是浇筑路基了。 当时村里干活的大人们,是用铁板做模具,大致原理和做土胚差不多,先把模具铺在平整的地基上,然后把水泥和沙子石子石灰等浇筑材料混合起来之后,把浇筑材料倒进模具中,等水泥干涸了,一段又平整又结实的路就凝固好了。 其中还有用到震动泵,一种不知原理的震动机械,其作用是通过震动,把水泥压的很密实,提高强度。 震动泵汉末是没有的,也无法发明出来,但没有震动泵也是可以的,可以用人力的方法,在路块上放上木板,然后人站在上面踩,依靠重力一样能把水泥压的密实。 然后还有一种像是大熨斗一样的,负责把水泥表面抹平的的工具,这玩意儿,汉末同样没有。 磨平的工具就更好找替代品了,随便找个木板,加个把手,就可以用来进行抹平工作。 其余的技术细节还有,比如水泥路每隔几米,就用切割机横着在路面切一道长痕,李孟羲猜测,这是为了防止路面开裂。 关于水泥路的寿命和承载能力,绝对很强大。 李孟羲前世住在农村,村子靠河,河里河沙很值钱,人们在河边开了沙场,经常有拉满沙子的大卡车从水泥路上走,路还没事。 大卡车在水泥路上走了有半年,村里人不让他们走了,据说其他村的路卡车走多了,就给压坏了。 压坏的水泥路李孟羲见过不少,路基被压的四分五裂的,都是裂口。 纵然是这样的水泥路,依然远比土路平坦,下雨天还没有泥巴,放在古代,简直是神器。 目测厚度只有二十公分厚的水泥路,能经得住几十吨重的满载河沙的重卡的碾压,而汉代的马车,就算装满一车粮车,粮食摞的高高的,一辆粮车,有个五六吨就不错了。 二十公分厚的路基在汉末完全够用了。 甚至十公分的路基也够用的。 汉朝修路,用的三合土等原料,且工序复杂,哪里有水泥方便。 从工时和造价来比较,当能大量生产水泥之后,依然是水泥路造价便宜。 李孟羲想着,越想越觉得,水泥有时间完全可以鼓捣一下。 所需的技术条件汉代全有了。 场地:石灰窑。 材料:粘土,石灰石。 配比暂时不知道,不知道粘土和石灰石按怎样的比例配比,烧制出的水泥性质最好。 但这不是问题,初中物理就学过,控制变量法等科学实验法,用一份石灰石,控制石灰石不变,然后配上用不同质量的粘土一次次烧制,多试几次,用不了几次就能烧制出能用的水泥。 粘土是很廉价的材料,石灰石同样廉价,唯一费钱的可能是木柴和烧窑的人工,以及后边研磨水泥料所需的人工成本。 烧窑跟炼铁,所需的温度是不同的,炼铁需要很高的温度,所以炼制单位的铁,所消耗的燃料比生产水泥的消耗更大。 因此,以铁的价格预估,李孟羲觉得,水泥的生产成本不会太高。 第二百四十九章 路难行(二) 水泥生产,比石灰生产的流程稍微麻烦了一点,能烧制石灰的地方,就能烧制水泥。 相较于石灰的生产流程,水泥生产的过程,原材料多了粘土,不知粘土和石灰石哪个价钱更贵一点,按李孟羲所想,粘土应该更便宜。 石头不好开采,而且不好运输,挖粘土比开采石头容易的多,粘土运输起来也容易。 因此,单从原材料来考虑,生产同等重量的水泥,材料成本比生产同等重量的石灰还便宜一点。 就是不知道,烧制水泥和烧制石灰,哪个工艺流程所需的温度条件高。 如果煅烧水泥需要的温度太高,那么会有一些体术上的难题,并且会增加生产水泥的燃料成本。 水泥煅烧后,需要把料研磨成粉末状,这又进一步增加了人力成本。 汉代的研磨工具,李孟羲首先想到的是磨盘,一想到磨盘磨面的那个速度,李孟羲就觉得不太可行。 研磨水泥料肯定不能用石磨磨的,太难了。 水泥熟料又不怎么硬,硬度和石灰块类似,或许,可以直接用人工砸的方式,先把大块砸成敲碎,然后用骡子拉着一个石滚子,碾压麦子一样,把水泥料给碾成粉末。 这样,效率快多了。 八字还没一撇,李孟羲就自己脑补完了生产水泥从头到尾的全部细节,李孟羲猜测,水泥的生产成本会比石灰高一点,但也高不了多少。 哪怕一吨水泥,比石灰贵上五倍的价钱,用来修路依然很划算。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小手在晃,李孟羲回过神来去看,弟弟正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 “哥哥你在想什么啊?”弟弟好奇。 “水泥。”李孟羲笑了一下回复到。 “奥。”弟弟一副听懂了的模样,“啥事水泥吗?” 弟弟小脸上尽是疑惑。 “水泥就是……就是,哎呀,说不清了。”李孟羲直挠头。 李孟羲教育弟弟,要多问问问题,比如太阳为何东升西落,为何果子是朝地上掉而不是朝天上飞,还有河水为何从高处往低处流,等等,多去思考为什么。 小孩子三观未形成,耐心引导,一切皆有可能。 李孟羲的教育得见成效,弟弟真的变得善于思考了,整天问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很多问题,李孟羲能回答个大概,同样有很多问题,李孟羲也听的一脸懵逼,还有些解释起来太麻烦的问题,李孟羲干脆说不知道,同时鼓励弟弟好好学写字,长大去探究天地之间的无穷奥秘。 李孟羲自认当不了科学家的,对事物和自然旺盛的好奇心,早就在繁琐的书山题海之中,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弟弟或许可以。 至于让弟弟长大了成为一名叱咤风云的将领,这事李孟羲根本没想过。 别闹了,打仗多危险啊,勇猛如吕布,也被人抓了砍了脑袋,智慧如周瑜,阵前观阵,被流箭射中了肺部,英年早逝,还有生生累死的诸葛孔明,中了冷箭的庞统等等等等。 投身军旅太危险,李孟羲就这一个弟弟,谁敢说要让弟弟去上战场,李孟羲立刻跟他翻脸,哪怕刘备也不行。 弟弟不能当武将,长大了,最好当个科学家。 不觉间,车队又停下了。 前边传令骑兵跑过来了,少年王礼说,开始扎营了。 “奥,知道了,辛苦你了。”李孟羲笑着。 这一天又过去了。 自青云山攻山之战后的第三天,李孟羲要木匠做纺车的第五天,从关羽要一些携行具的那天算起,是第八天,一车半生麻分给妇人们去绞麻线,是第六天。 也就是说,每一天,很多工作都在进展着,纺车大概快做好了;人手多,一车生麻也差不多全部被闲着无事的妇人们绞成了麻线;木工们给携行具做的木头架子,做了四十来副之后,停下不做了,因为没地方放;会编篓的民夫们,因为材料有限,编出的不大不小,很轻的用来放被子杂物的篓子,才编了十来多个。 树枝还是太沉了,且粗细不一,长度较短,用来编篓很不合适。 比较好的编篓的材料是藤蔓,每日驻军的时候,现在不用怎么管,扎完营,民夫们会自发的从营地向外走出去,走出不太远,能拣些木柴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去看哪里有常青树诸如杉木之类的,去扯一些树枝用来编筐,现在民夫们唯二能换粮的途径,一是编好了大筐拿去换粮,二是编草鞋换粮。 荒郊野岭的,麦秸不好找,而树枝藤蔓之类的或许还能时不时补给的到。 现在军中质量最好的一个篓子,是几日前民夫扎营的时候去树林里拣柴,顺道发现的几丛藤蔓,细细的藤蔓编出的篓子即结实,又轻盈,堪称典范。 除了那只用藤蔓编出的篓子以外,军中再也没有那么漂亮的编织品了。 见微可知著,现在若是扎营地左近有荒草滩或是林地之类的地方,扎营后民夫们会争先恐后的冲向野外去搜集物资,拣一些柴火,或者遇到野菜能拔几根野菜,运气好遇见一只野兔,一群人围着追,把兔子给追的直撞树撞死了,则是令人能惊喜好几天的收获。 义军军纪严明,不会去抢民夫的兔子,顶多跟随民夫们负责看着民夫们不让民夫走太远的哨骑们或许会问一句,“呦,这豁子够肥的!” 豁子,即,兔子的俗称。 谁逮到兔子,就是谁的。 捡到了柴火,夜晚就能给篝火添把柴,火更旺一天,浑身烤的热乎乎的去睡觉,或者把受潮的被子凑近火给烤烤,柴火都用的上。 白日行军,好多民夫背后背着小捆的树枝枯草之类的柴火,这些都是每日扎营后,或是行军途中遇到了路边的荒草扯了两把积攒下来的。 刘备军中,除了最早的五百乡勇,剩下的,全是黄巾军,现在称为民夫。 虽然民夫们依然身无长物,随身带着的,只是多了一把柴火而已,但这足以和之前麻木毫无生气的民夫们产生明显的区别。 第二百五十章 成效 民夫们一开始,有人走在路上,鞋走掉了,路边就是草,也视而不见,不肯扯两把残去编双鞋子,麻木的都不想活了。 现在,民夫的麻木消失不见了,开始展现出活力,开始像过日子那样,每天出去看看,能不能捡点柴火啥的。民夫们现在不再麻木的等死,而是愿意求活。 而一切的转变的开始,是从李孟羲想要调动民夫们的生产潜力,从收购树枝编的大篓开始的。 因为几只树条篓,民夫营精神面貌大为改观,变得一片生气。 四两拨千斤,不外如是。 李孟羲从车上跳下,弟弟跟着跳下。 咚的一下,弟弟又朝李孟羲背上跳了。 明明都特意站一边了,弟弟故意的。 “小礼,每日扎营之后,就没事了,你看干自己的事吧。”李孟羲交代到。 “好勒!”王礼一听李孟羲的话,顿时开心了。 王礼也想跟着民夫们出去,看能不能打只兔子野鸡什么的。 李孟羲叉着腰,抬头仰观天空,经验丰富的农人能从晚霞预测出近来几天天气情况,李孟羲没有这样的本领,但不妨碍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 李孟羲叉腰站着,弟弟也学着他的样子,老气横秋的也站着。 李孟羲一转头,看见弟弟这个样子,一下乐了,“砖头,你看什么呢?” “俺看云的吗。”说着,弟弟伸着手,指着天边的云彩,“哥哥你看,那像不像个车子?” 李孟羲再抬头仔细一看,还真有一块彩云像是一架马车,前边是拉车的骏马。 马车…… 李孟羲突然想起了,白天跟刘备商议事情的时候,想到可以做一些小的兵人模型,用来模拟阵型什么的。 想到这里,李孟羲拉起弟弟,“走。我们找点泥巴去。” 李孟羲想找点泥巴,捏个小兵人,马车什么的,然后用火烤干,一晚上就能做好。 趁着天没黑,李孟羲想找地方挖泥。 在路边,李孟羲用环首刀在地上挖了几下,不太行,地上半根沙子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太多。 哪里有黄泥就好了,干净的黄泥塑形效果很好,也比较容易找,正适合用来做泥塑。 黄泥可能遍地都是,然而李孟羲四下一望,一脸茫然,他不知道遍地的泥土,哪里能挖到黄泥。 于是,李孟羲去找人帮忙了。 辎重营,李孟羲找到了车夫老铁,老铁刚扎完帐篷,正跟人聊天,李孟羲走过来了。 “铁叔,不忙吧?想有点事找你帮个忙。” 李孟羲很懂李孟羲,一口一个叔,叫的很亲切,老铁哪里有不帮忙的道理。 老铁立刻摆手,跟路过的熟人打了招呼,转身向李孟羲走来,脸上带着笑意,“小哥儿,让咱老铁干嘛?” “铁叔知道哪里有黄泥吗?想弄一点,做个东西。” “黄胶泥啊。”老铁打眼往四周一扫,“好找,就是没家伙什,不好挖呀。” “木匠营那有锛头。”李孟羲说着。 李孟羲说的黄泥,老铁说的黄胶泥,是一种东西,都指的是黄泥。 老铁的称谓还更形象一点,黄泥真的有一些胶质的特点,很有粘性。 李孟羲到了木匠营,木匠们刚把门板,未做好的车轮,还有刨好的车板之类的从车上搬下来。 每个晚上,前半夜木工营都会热闹的像是工地一样。 见李孟羲来,李孟羲经过的时候,忙碌的木匠营都会停下来,左一个营右一个营正的跟李孟羲问好,李孟羲和善的一一回应。 “鲁犁去哪了?”没看见鲁犁,李孟羲问旁边的木匠。 “鲁犁刚还在啊。”木匠抬头去找。 正说话间,鲁犁拉满木头的板车侧面露出了头。 鲁犁匆匆过来,手里还拿着木工尺,李孟羲问,“鲁犁,是车坏了?” “车轮裂了,得换轮了。”鲁犁不假思索的回到。 车轮是板车最难做的一个部件,并且是板车上有一定精密度要求的地方。 车轮内圈做的不一样大,还能有补救的方法,把车轴杠一头削的细一点,一头削的粗一点,能勉强解决问题。 再不行,就往车轮内圈和车轴相接的部分钉入一些木锲子钉紧,问题也就解决了。 而要是车轮外圈不一般大,车轮一个大一个小,就很影响板车的行驶,且没有办法解决。 木工们在做车轮的时候,车轮是一对一起比照着做的,以确保车轮差不多大。 两个车轮并起来,看哪个如果稍大一点,就用刨子在轮毂外侧刨薄几层就能解决问题。 车轮是木头的,车轮做好,要是太大了,用刨子或者凿子给凿去一圈,就能给车轮瘦身。 因为板车也不是多精密的东西,一对车轮大小相差的不那么大,就足够使用。 因为车轮是一对一起做的,因此要是哪个车轮要是坏了,做替换车轮的时候,还得把另一个车轮给卸下来,比照着做,很麻烦。 同一辆车的两个车轮能确保差不多大,但是木匠们一队一队独立做板车的,不同的队所做的板车规格不尽一样,因此车轮如果坏了,不同板车之间没办法替换。 李孟羲能比木匠们看的更深远一点,标准化很重要,因此前段时间李孟羲就让木匠们开始做木工尺,以精确度量衡,然后规定了所有车的车轮要做的尺寸一样。 不知当时命令下达了之后,木匠们落实的怎么样。 李孟羲本来想顺便问一下的,然后他就看到有木匠肩膀上扛着一个车轮,那车轮的木头还是发白的,明显是新做的车轮,然后几个木匠把车一边抬起来,把坏的车轮卸下,好的车轮安了上去,再在车轴上穿上木签子限位,车轮就换好了。 刚扎营,坏掉的车轮肯定不是刚做的肯定是之前做好的存下来的车轮。 拉木头的车子轮子坏了,直接拿个一个库存的车轮,直接换上就能用了,这足以说明,李孟羲前段时间所布局的标准化,命令下达之后,被落实的很到位。 毕竟是军中,军令如山。 胆敢偷工减料下试试,那个偷牲口麸子的车夫,就是前车之鉴。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有狐 李孟羲从木匠营借走一把锛子,还找了一块小木板用于盛土之用,然后就走了。 鲁犁要跟着,李孟羲没让他去,去挖土呢,又不是干别的事,跟着干嘛。 老铁扛着锛子,李孟羲拿着木板,一手另拉着弟弟,三人去找黄泥去了。 老铁先是避开了大路,也避开了有荒草的地方,去地势有起伏的地方,在土岭处,奋起锛子就刨。 矮矮的土岭,外层的那层土皮,被刨开,里边的土就很干净了。 老铁放下锛子,“这就是黄土。” 老铁抓了一把碎土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拿在手里一看,土质的确是黄色的,而且也没有草根什么的杂物,土质干净。 “俺也要!”弟弟蹦跳着要拿哥哥手里土坷垃,李孟羲把手里的土塞给了弟弟。 看人家拿个啥,弟弟也想拿。 小孩子都这样。 在汉末三国,李孟羲多了个弟弟,给李孟羲的感觉就是,多个了弟弟。 黄土已经挖到了,李孟羲就走上土岭去拿土,他一手拿着木板,一手抓起半干不湿的黄土放在木板上。 老铁也在帮着李孟羲抓土,弟弟也在一边帮忙,弟弟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帮倒忙,弟弟只找大块的土坷垃捡,捡到一块,像是在沙滩边捡到了贝壳一样开心。 很快,木板上放了很多土,够用了。 “够了。铁叔,咱回去吧。”李孟羲说着。 “嗯。”老铁嗯了一声,却没有走,神情有些严肃。 然后老铁走上小土包,绕着走了两圈,边走边看,然后又走远一点看,“这怕是个坟。”老铁一脸严肃的说到。 “啊?”李孟羲诧异。 挖土挖到坟上去了。 就算真是坟,这荒郊野外的,附近连个人烟都没了,就算是坟,也不知是几百年前的坟了,风吹日晒的,都快被变迁的土层彻底埋入地下了,远看就是个小土坡,哪里会是坟。 怕万一真是挖了坟,冲撞了鬼神,老铁后退下小土坡,嘴里嘀嘀咕咕的祷告着,手中作揖,然后对着土坡屈膝跪下,连叩了三个头。 李孟羲不迷信,可万一真是不小心挖了人家的坟,于情于理,都应赔罪。 儒家对人的操守有一条,说的是【君子不欺暗室】,意思是,就算没人看见,也不应做什么恶事。 同样的道理,不能因为人家人死了,孤零零的一个土坟撂在了荒滩野地里,因为人家已经变成了一堆黄土,就欺负人家一个死人。 连死人都欺负,算不得君子。 因此,当老铁说,“小哥儿,要不要拜拜,莫冲撞了鬼神。”老铁说了这话之后,李孟羲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 日将西下,一马平川之地,荒郊孤岭,李孟羲跪地,双手和十,嘴里轻声念叨,“今借黄土数捧,欲做兵棋以成军略。四方鬼神,敢请见谅,谅我年少莽撞。 愿鬼神佑某和幼弟一生安康,佑我抱负尽展,力使中华河山早定,百姓少受兵灾之苦,再佑我我李孟羲力能尽使,但力所能及,愿使天下寒者有屋,饥者有食。 愿此复生,不负韶华,不枉此遭。” 祷告罢,李孟羲叩头三下。 然后,李孟羲拉过弟弟,让弟弟也跪拜叩头。 随后,三人就离开,回营去了。 等李孟羲三人走远好一会儿后,毫不起眼的土岭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古灵古怪的白色狐狸,远远的看着远处义军扎营的地方。 狐狸的皮毛如雪一般的银亮。 一般有坟的地方,会多有像黄鼠狼狐狸之类的小动物。 土岭真的可能是几百年前留下的荒坟。 李孟羲带着黄土回营,先去了医师营,军医不在,李孟羲走到军医的那辆板车旁,熟练的踮起脚,掀开车上的一个大缸的木盖子,然后摸到了,缸里飘着的葫芦瓢,舀了半瓢煮好的熟水,先喝了一肚子的水。 “砖头,喝水吗?”李孟羲问弟弟。 “喝!”弟弟也要喝水。 于是李孟羲就拿着瓢,把瓢里剩下的水喂给弟弟。 李孟羲跟关羽刘备说过喝生水容易得病,想在军中推行喝数水的习惯,可推行的效果不太好。 别人怎样,李孟羲暂时管不着,但弟弟必须得喝熟水,要是弟弟见哪里有个小河,看别人凑着河水河水,李孟羲肯定会狠揍他。 把水煮开,还有很好的杀菌作用,伤兵营因为有很多伤兵,平日清洗伤口什么的,直接用河水,容易感染,所以李孟羲建议军医烧一些开水日常备用。 尽管,开水放一两天后,又慢慢会被细菌污染,但聊胜于无了,远比河水干净。 因为军医这里,常备着开水,兄弟两人喝水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什么时候渴了,就去军医那里灌点熟水。 军医这会儿可能去照看伤兵去了,李孟羲于是就自己招呼自己,他借用缸里的水,然后用水和泥,泥不多,李孟羲生怕加水加多了不好弄,于是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加水。 一边加水,李孟羲一边像和面一样,把黄土给捏碎和水揉在一起,不一会儿,木板上的所有黄土就被和成了一团香瓜那么大的一团泥。 手指捏了两下,泥巴还有点干,于是再加水。 片刻后,李孟羲把泥和好了,他用手指捏起一块泥,攥在手里捏把捏吧,眼睛看着面前的板车,准备捏一辆兵车。 弟弟看李孟羲拿泥巴玩,也伸手抓了一团泥,开心的玩了起来。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他本想不让弟弟玩泥,省得身上弄的脏兮兮的都是泥巴,但一想,自己在一边捏泥巴,不让弟弟玩,让弟弟干看着,多不地道啊。 李孟羲有一项很强的技能,即美工能力。 前世专业和工作相关,李孟羲美术功底很扎实,泥塑也有学过。 眼睛看着,手指灵活的捏着,就是指甲不够长,用指甲修饰细节时,不太方便。 不一会儿,李孟羲把一辆小小的,两个火柴盒大的泥塑小车捏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兵之器也 小车捏的很好看,除了车轮因为重力的关系,黄泥经受不住重量,车轮被压的有些扁了,但是车身,车把,还有车侧栏,全部都有六成相像。 “砖头。你看哥哥捏了什么。”李孟羲用手掌托着泥塑小车,拿到弟弟眼前给弟弟看。 “哇!是车!”弟弟一看到泥塑小车,眼睛就亮了。 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过小车,弟弟高兴坏了。 “哥哥这不不是车吗?对不对。” “嗯。”李孟羲嗯了一声回复,低头又用手捏了一块泥,准备再捏一个小车。 刚捏的第一个是练手,第二个能捏的更好一点。 要做兵棋,普通的车是不够的,车前还应该有战马。 战马在附近没有看到,李孟羲目光四下看看,看到了不远的一只骡子。 前世李孟羲捏过一些人物肖像,而少有捏过动物,特别是骡子。 李孟羲美术功底还在,虽然是第一次捏骡子,但有一个实物在,照猫画虎,能捏个差不多。 李孟羲捏的很投入,全神贯注的。 弟弟很好奇哥哥为什么这么厉害,会用泥巴捏小车子,弟弟蹲在一边,手掌里小心的捧着泥塑板车,一会儿看看哥哥是怎么捏泥巴的,一会儿又看了看手中的小车,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好了。 一团普普通通的泥巴,在李孟羲手指灵活的捏来捏去,泥巴开始慢慢的出现了形状,是一头身体长长的,有四条的动物的形状。 然后随着继续往下进行,泥巴开始一点点减少,动物的脖子开始出现了,然后头有了一个大概。 接着,李孟羲用绿豆大那么一点的一个泥星往泥塑脑袋的两边一边安一个,然后耳朵就安上了。 “哥哥你是不是给他做耳朵吗?”弟弟很有参与感的在一旁问着。 “嗯。”做东西的时候,不能分心,李孟羲只有嗯了。 美术是即考察眼睛的观察力,又考察动手的能力的学科,李孟羲观察力还在,能从骡子身上的夕阳照射的光辉分辨出明暗交界,但动手能力基于身体记忆,这具少年人的身体,身体还未长成,笨手笨脚的。 李孟羲做泥塑手感有些生硬。 正做着,突然有一个小的飞虫一样的东西飞来,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个小玩意儿,李孟羲飞起一掌,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好了,虫子被拍死了,李孟羲忘了手上是有泥巴了,一掌拍在地上,一脸的泥。 弟弟乐的咯咯直笑,弟弟绕到前面,看着李孟羲脸上沾着的泥土,弟弟指着自己的小脸蛋,笑得咯咯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哥哥你脸上有泥巴了,就是这里泥巴。” 被弟弟笑李孟羲有泥巴,李孟羲抽了抽鼻子,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弟弟一眼。 “呀!”李孟羲趁弟弟不备,用手指往弟弟脸上抿了一下。 弟弟小脸立刻脏成花猫了。 在需要玩耍和需要玩伴的童年,弟弟身处军中,没有机会到处跑着疯玩,也没有玩伴。 弟弟有一个年仅九岁的哥哥,按说,这个年纪,正是带着弟弟疯跑疯玩的年纪,可李孟羲少年人的身体里,装着一个老成的灵活,他实在做不到陪弟弟真的像小孩子那样玩耍。 弟弟的童年,或许会是很单调的。 所以,李孟羲尽可能的陪弟弟玩耍吧。 李孟羲把弟弟脸上抿成花猫了,弟弟一点不生气,反而很开心。 然后,很快李孟羲就受到了恶果。 弟弟也要拿泥巴往李孟羲脸上搪。 “哎!……别……别闹!”李孟羲喊着喊着,弟弟就把泥往李孟羲脸上抿了。 “我只搪了你一下,你只准搪一下。再把泥往我脸上弄,我可揍你。”李孟羲不想让弟弟往脸上抹泥巴的行为。 “奥。”弟弟看了看手上的泥巴,把泥巴往鞋子上搪了搪。 —— 军医巡查完伤兵,回来,远远的看到有两个小孩儿在他车边蹲着不知道干嘛。 看衣服,军医觉得眼熟,走近一看,果然是军师。 军医看着李孟羲脸上搪的跟花猫一样,愣在当场。 “田卜,回来了?伤兵恢复的怎么样?”李孟羲抬头问到。 “奥!”田卜回过神来,“军师的酒精极好用了,伤兵的伤口用酒精每日冲洗,伤口不红不肿,也不见化脓,当真奇效。” 军医夸赞起酒精的效用来了。 高浓度酒精用于消毒,是划时代的进步,效用之好,超过军医田卜行医生涯所见过的所有金疮药,不外乎军医惊奇。 李孟羲平日虽然年纪小,可他气场可一点不像个孩子,别人都把李孟羲当做大人对待,尤其是李孟羲还身兼数职,身居高位。 可现在,看着李孟羲脸上的泥巴,和他专心致志玩泥巴的样子,军医很想笑。 到底是个孩子,军医心想。 “军师,你这是在……” “俺们在玩泥巴,你看。”砖头炫耀似的把手掌上的泥巴小车举起来给田卜看。 田卜打眼一看,呦,了不得,这泥巴捏的小车,多像。 反正也无事了,军医田卜脱了草鞋,垫在地上,然后坐在草鞋上,坐在李孟羲身边,跟李孟羲闲聊起来。 李孟羲可是大忙人,少有来医师营停留的时候,军医田卜情商高,比木匠鲁犁情商高多了。 田卜在一旁,看着李孟羲一双巧手,把泥巴捏出了一个很相像的骡子,然后用指甲去抠出来眼睛,军医好一番恭维,恭维李孟羲神乎其技。 一方面,李孟羲捏的泥塑的确很像,另一方面,军医有讨好的意思。 “此物非是玩物,是兵棋。 若排兵布阵,兵力调集不易,排阵一次,要花费好长时间,不利推演军阵。 若以兵棋代兵,一棋或为一兵,或为十兵,然后,排兵布阵,手拿指推,瞬移可为,一日遍可排阵百千次,岂不便利。 言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于军略之道,亦然。兵棋,便为军之器也。” 说着,李孟羲把掌中的泥塑拿到眼前细看一番,好了,泥塑骡子完成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欲制陶 “哥哥,这个小马能给我不?”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手里的泥塑,他手里已经有个小车了,还想要别的泥塑。 “好,给你,这是骡子,不是马。”李孟羲轻轻的把泥塑骡子拿起,放在弟弟手上并纠正到。 抬头看天色依然还早,李孟羲想了一下,决定继续捏泥巴玩。 因为是用作兵棋,马车其实稍微捏一下,特点就很突出。 而兵棋中还有兵人,即,主要的兵种,刀盾兵,枪戟兵,还用弓手,弩手,自己骑兵这几类。 要在一个小小的兵人上,做到特点足够突出简洁,并且放在沙盘上一目了然,轻易区分出兵种,兵棋就要做的简练和高度概括化。 简单的来说,兵棋要一眼能看出来他代表的是枪兵还是步兵,一堆兵棋挤一起,依然能看出是什么兵种。 而要是兵棋做的线条太复杂,花里胡哨的,反而会因此降低识别度。 所以,李孟羲认为,兵棋应该做成火柴人那样,躯干部分要多简洁就多简洁,而能突出兵种特点的部分,则尽可能的放大做显眼。 思路像是少儿向的动漫那样,小小的简陋的一个小人,拿着一把巨大无比的比其身体还大的弓箭,或是很显眼的一把长枪,等等。 李孟羲想清楚兵棋该怎么做之后,于是开始做正式的兵棋。 先抠一点泥,接着把泥搓成一个粗短的圆柱,这个圆柱就代表小人的身体,然后再搓一个小泥球,泥球安在圆柱顶端,这就是小人的脑袋。 然后,这个小人是枪兵,所以应该做长枪了,李孟羲本以为,长枪用泥条做,滚一下就一个细泥条就行了,没想到泥条做出来之后,往小人身一捏,“枪”因为重力的关系,老是会往下掉,装不上。 李孟羲不由眉头微皱。 想起来了,看记录片时,好多泥塑神像在做的时候,也不全用泥巴的,会用木头编骨架,用稻草缠在木头上用来填充,同时模拟肌肉纹理,然后,骨架编好了,再往上抹泥。 专业的大型泥塑流程是这样的,先编骨架,再涂泥巴,其好处一是泥巴附着在骨架上,其支撑作用的是骨架,泥巴附着骨架上,不会因为重力关系而变形。 其二,降低了作业难度。 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参考,李孟羲不由想到,要是有牙签就好了,可以把牙签上裹一层泥巴,然后直接插在泥人的躯干上,保证不会掉。 甚至,牙签不用涂泥巴,牙签直接就是泥偶的长枪了。 可惜手中没有牙签,不过不是问题。 木匠营那么多木匠,还有篾匠,找两个竹节,篾匠就可以把竹子破成很细的竹篾,用来做小兵人完全够用了。 同时,李孟羲还想起了其他相关技术,比如可以用草先编一个大致的小人的骨架,然后像做佛像的流程那样,往草人身上涂泥巴。 要说中国古代最出名的兵人,要数秦始皇的兵马俑了,兵马俑是用陶烧制出来的。 小陶人怎么说都比泥巴小人结实的,李孟羲顿时思索,烧制陶器的温度需要多高呢? 前世的有些铁匠铺,车上拉一个大炉子,拉着就走,走村串项的打制农具。 小小的炼铁炉是用黄泥搪出来的,像一个烟囱一样,里边放煤,上边放铁块,铁块烧的红软之后,铁匠们用夹子把铁块夹出来,在一边的的铁砧上一锤一锤的把贴块锤打出想要的形状。 煤炭是没有的,因此想用那种拉在车上就能走的随军锻铁炉好像不太行。 把已经炼好的铁,放在火上加热,加热到铁块软化的状态,不需要冶炼铁矿石那么高的温度,或许木头也能勉强用于锻铁之用,可木头的加热效率势必不够高。 锻炉以义军现在的条件,不开可能弄出来。 烧制陶器的小的窑炉或许能行。 陶器烧制的温度,跟烧制瓷器所需的温度哪个高,李孟羲略一思考,推测出了个大概。 一般来说,在技术发展史上,技术条件要求越高的,出现的时间会越晚。 比如铜的熔点比铁低,铜融炼起来比较容易,因此世界各个文明最先能利用的金属都是青铜,青铜的主要构成成分,铜,錫和铅,都是低熔点金属。 至于铅的熔点有多低呢,在前世,小时候跟玩伴一起做鱼竿的时候,从学校小卖部一毛钱买了个鱼钩,然后买三毛钱的鱼线,然后没有浮子和坠子怎么办,鱼浮可以随便找个轻的草棍绑在鱼线上就行。 小伙伴给李孟羲了块铅,拿打火机烧一下,铅就化了,然后捏在鱼线上,然后鱼坠子就有了。 鱼杆是从家里的大竹扫把上抽出来的细竹子,把竹子上的小支岔给掰掉,一根又长又有韧性的鱼竿便做好了。 铅用打火机烧两下就化了,这说明什么的?说明在原始社会,原始人类刚接触到含铅矿石的时候,升起一堆火,把铅矿石丢在火堆里不管了,然后就去睡觉,等第二天,石头里的铅就被烧化流出来了一些。 提炼温度要求极低,于是铅铜和錫这些金属最早被利用。 同理,熔点高的铁则出现的远晚于青铜时代。 李孟羲想到,陶器原始时代就已经有了,而瓷器到汉末才出现最早的瓷器技术,到唐使发展,到宋时辉煌。 陶器出现的时间很早,这足以推测出,烧陶所需的温度并不太高,以义军现在的条件,肯定能烧制出陶器。 李孟羲不知道相关技术环节,但根据所掌握的信息,能推断出技术的可行性有多大。 军中有会烧制陶器的匠人。 难点是,要如何搭建一个轻便的放在板车上就能拉走的陶窑呢? 这需要专业人士来了。 需要烧陶的匠人,可能还需要泥瓦匠参与,看怎么用有限的材料把窑给搭出来,甚至可能还需要木匠们参与进去,看如何对板车进行改进,改进的能方便陶器生产。 又需要新增加一个研发组了,李孟羲心想。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诸事相累 现在木匠营,就那么不到百人,事却多的一件接一件,小小的木匠营,现下就有研发组两个。 最早的一个木匠组,李孟羲找人去摸索木轴承该怎么做,看能不能让木匠们给设计一种有轴承的车辆。 第二个研发组是为关羽部制作携行具而集结在一起的,其中技术人员包括一名善长编篓的老人,一名擅长缝制的妇人,还有木匠营的副官鲁犁这三人。 小小的轴承比想象中的难,现在一点进度都没有。 但研发组携行具的开发工作,完成的非常好。 首先是木匠们从一开始的简单的L型木背架,变成了z形,并且最后定形的时候,背架变得很轻巧,卡在肩膀上的接触点做的有弧度,且做的又扁又宽以降低对肩膀的压力。 最终定型的木架弧度自然,背着很舒服。 而携行具构成的另一个部件,用于放被子和杂物的大篓子。 一开始,编筐老人很实在,把篓子编的很密实,很沉。可太沉的话,就不适合作为携行具来用了。 于是在李孟羲的建议下,老人用了其他编法,像是编篱笆那样,用十字编法,编的很稀疏。 再编成的篓子,重量少了三分之二。用于携行具中,减轻了三四斤的负重。 携行具第三个部分,是防雨的袋子,这部分由绣娘柳氏完成的,柳氏缝的第一个袋子,太小,缝的第个二袋子,发现样式有些不对,袋子口在上边,纵然可以把口绑起,然后把袋子口掖起来,防止雨水流入,可袋子虽然扎的很紧,依然会有雨水顺着缝流进去。 所以,需要继续改进。 改进之后,新版的防雨袋多缝了一个布块,在袋子扎紧之后,布块掀起来,然后盖在上面,再把布块上缝一个环形的布扣,系在袋子侧面,于是防雨袋就被盖的紧紧的了,渗不进去了。 到这里,看似很完美了,然而还有小问题,袋子的缝痕如果是在上边,雨水淋到,有可能雨水会顺着缝痕渗到里边。 所以,缝制袋子的时候,缝痕尽可能的放到下面。 至次,改进了数版之后,防雨袋各种细节方面趋于完善。 携行具的木架,装被子的篓子,以及防雨袋,还包括背带,这些部件全都改进了好几版。 总之,携行具研发人员的工作做的很完美,普普通通的匠人们,做出了让李孟羲想上几个月也做不出的优秀携行具来。 最终版携行具的构造确定下来之后,小组处于待拆分的状态。 现在,李孟羲想到了去做烧陶的窑炉,具体技术环节李孟羲不清楚,还得靠专业人员,还得抽调专门的人员组建第三个研发小组。 区区不到百人的技术队伍,就包含了三支研发力量,论重视技术,没有人能超过李孟羲了。 “哥哥,头掉了。”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李孟羲的沉思。 卧槽!什么头掉了,谁头掉了,李孟羲疑惑。 转头一看,是泥塑骡子的头掉了。 骡子不仅头掉了,而且还被摔扁了,黄泥捏的骡子上还沾了灰土和草根。 一看明白咋回事了,弟弟不小心把泥人掉到地上去了。 “不哭。”李孟羲用手擦去弟弟眼角的眼泪,然后拿过弟弟手中的摔掉头的骡子,放在左手的手掌,右手慢慢捏着开始修复。 弟弟擦着眼泪,蹲在一边眼巴巴的瞪着看着李孟羲把摔坏的骡子再给救回来。 一边给弟弟修复玩具,李孟羲一边问军医,“田卜,你知道陶是咋烧的不?咱要是在车上糊个窑,用木头烧陶,能行不?” “这个……”田卜迟疑了。 烧陶的窑厂田卜见过,但说要把窑放在车上,田卜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是怎么放的。 “我家乡烧陶就是用木柴烧的,用木头能行,就是把窑放在车上……车上怎放得下?”田卜疑惑。 “应该可以的吧。”李孟羲答到。 田卜想象不出小型窑炉是怎样的,而李孟羲却知道,一定能行,就是需要时间去糊窑而已。 窑做好,最重要的是李孟羲想把黄泥做的兵人,给烧成小的兵马俑,然后用于推演阵型之用。 黄泥捏了一会儿,李孟羲就把骡子的头给捏回来了。 “这还是坏的。”弟弟指着骡子摔扁的身体的部分,仍不满意。 “晚上再给你修。”李孟羲把骡子塞给了弟弟,他站了起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此时天色,终于要黑了。 李孟羲就要走,田卜叫住了李孟羲。 “军师,那个伤兵还是只能喂水,醒也不醒,你看……” 军医话说了一半,李孟羲稍愣神,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了。 伤兵营现在有一个很棘手的伤兵,这个伤兵脑袋被落石砸到了,脑门偏左,头骨有凹陷,一直昏迷不醒,喂不进去东西。 再不醒来,没有办法给其静脉注射葡萄糖,饿也饿死了。 李孟羲颇觉头疼,他挠着头,眉头紧皱,现在这个情况,必须对伤兵进行开颅手术,可要开颅,需要跟锋利的锯子,锋利刀具,甚至李孟羲所处的那个时代,开颅术甚至能用上电钻。 而今呢,锯子有,木匠营不缺锯子,我的天,锯木头的齿都不全的大锯子去往人脑袋上去锯,这不是救人,这是酷刑。 要是让别人看见,伤兵们吓都吓死了,非伤兵的乡勇们一看见军医拿锯子王人头上锯,吓的万一负伤死活都不让军医给治,那可咋办。 李孟羲不是没有想过贸然做开颅手术的种种后果,然而,人命至重,所有后果加起来,不如一条人命要紧。 “最迟两天,我来想办法。”李孟羲回复了军医。 军医田卜张了张嘴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嘴巴又闭上了。 军医想再问的原因是,到现在为止,军医拿不出任何救治办法,他很想问李孟羲说的方法是什么;而让军医疑问堵在口边的却没说出来的原因是,李孟羲素来很有办法,行事更是一言九鼎,既然李孟羲已经说了最迟两日,想出办法,军医愿意信他。 一件事压着一件事,李孟羲可忙了。 义军草创,事情多正常。要是没有事情,那以为着本来该做的事情没人去做,问题反而严重。 第二百五十五章 准备 李孟羲离开了医师营。 弟弟因为有了一个黄泥做的马车,和一个同样用黄泥做的拉车的骡子,而开心无比,弟弟怕李孟羲忘了给他把扁了的骡子晚上给一定给修好,弟弟于是走两步就提醒一次李孟羲。 弟弟会因为有了玩具,而开心的用欢快的语调背着白居易的古诗【离离原上草】。 而李孟羲本来不错的心情,因为忧心伤兵的事,而开心不起来了。 得找锯子去,得找一个能锯开脑袋的锯子去,李孟羲心想。 李孟羲离开木匠营没多久,他又来了。 不管来几次,副官鲁犁依然是很热情的迎上来。 鲁犁看李孟羲的眼神有些古怪,像是想笑的样子。 无他,因为李孟羲脸上都是泥印,搪的跟花猫一样。 再看看李孟羲后边跟着的砖头也是一脸泥,鲁犁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一定是他哥俩玩泥巴去了。 到底还是孩子。 鲁犁也这么想。 “鲁犁,咱营里有利一点的锯子吗?”李孟羲问。 “有啊。”鲁犁不知李孟羲为何会问起锯子,老老实实的回答,并作势要回去给李孟羲拿锯子。 李孟羲拦住了鲁犁,“鲁犁,最利锯子有多利,能锯开骨头不,比如说,人头……奥,牛头骨?” 鲁犁茫然的挠了挠头,“俺没锯过牛头啊?” 头骨是人体第二坚硬的骨头,第一坚硬的是牙齿。 头盖骨很难锯,而牛的头盖骨,肯定比人的头盖骨厚实,也就是说,如果锯子能锯开牛头,也就能锯开人头。 可现下,哪里去找牛头去试试锯子呢? 就算真有一个牛头,锯刃锯硬的骨头,对锯刃损伤很大。 跟锯软质的木头不同,一把锋利的锯子,锯完牛头,锯子就变钝了。 “鲁犁,你帮忙找一把最利的锯子吧,放着别锯木头了,过两天我要用。”李孟羲交代到。 鲁犁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交代的语焉不详,也没说要最利的锯子干嘛,为什么随便找一把锯子不行? 虽然心有疑问,但是鲁犁把李孟羲的命令认真执行下去了。 这就是憨厚老实的木匠鲁犁身上一个很不错的优点。 要是一个聪明人,李孟羲说要锯子,要锯子不说吧,还说要锋利的锯子,要锋利的锯子不说吧,还说要一把最锋利的锯子。 要是聪明人一听李孟羲的命令,一想找最锋利的锯子,不得一把锯子一把锯子的试?聪明人一眼看出麻烦。 然后聪明人就自作聪明的考虑了一下,找锯子肯定锯东西的啊,是把锯子就行,于是聪明人就自作聪明的替李孟羲做决定,随便找了一把锯子。 于是,李孟羲的事就被耽误了。 锯子要是不利,钝锯子锯头盖骨,对伤兵来说太折磨。 利一点的锯子锯下去,伤口还算是一道伤口,锯子如果钝,锯来锯去还会滑锯,活生生的把一道伤口给拉扯的血肉模糊。 纵然最终能把头骨锯开放出瘀血,可后续伤口被锯烂了,咋个愈合,岂不感染的可能性大增。 鲁犁正因为为人憨厚,少了一些机灵,所以能把李孟羲说的话完全执行下去。 又因为李孟羲的命令,哪怕看起来不明所以,其实内里全是正确的,因为命令全都是正确的,这些命令又被鲁犁执行的很好,因此一个又一个的好的命令被执行,于是,木匠营快速发展。 鲁犁当真是一把锯子一把锯子去找,哪怕锯子木匠们正用呢,鲁犁也从木匠手里要了过来,然后用手试过锯子的齿刃,觉得锋利,鲁犁就把锯子要走了。 然后,在营中走了一圈,鲁犁从所有锯子中,选出了最锋利的三把,然后再一比较,挑出了最好的一把锯子。 按李孟羲的交代,鲁犁把这把锯子放了起来,这两天不准使,等营正两天后拿走用。 天色很快就黑了,木匠们开始从各个各个车里找出一些一头尖的木杠,把木杠钉在地上,从篝火里抽出燃烧着的木头,然后把火把绑在木杠上,用作照明之用。 俗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木匠营那么多木匠,自然有给自己做一些物件儿的便利。 可以看的出来,木匠们给自己做的火把杠跟之前做的那些带挡雨板的木杆是一样的,弄不好就是照着做的,不同的是,木匠们自己的木杆很省事,没有挡雨板。 每一夜,木匠营都是很火光通明的,木匠们借着火把的光,干的热火朝天的。 很多人是羡慕木匠们的,行军一天三四十里,其实不怎么太累,晚上天一黑,就啥也干不了了。 从晚上八点就可以去睡觉,然后睡到次日六点,每天休息时间十个小时,很充足。 很多人晚上是睡不着的,烤火烤到柴火烧尽才去睡觉。 晚上闲着没事儿,木匠们有活干,干不几天,就能领到份粮食,别人别提多羡慕。 李孟羲之前预料到的,预计不久后有各种人想混进木匠营去混粮吃,果然,已经开始有各类人等打听能不能进木匠营了。 好在,匠营的营副是鲁犁,鲁犁又是个榆木疙瘩,不管是谁问,哪怕是之前乡勇中的熟人,鲁犁都老老实实的说暂不缺人。 干活的木匠自然是越多越好的,人多,做板车的人手就多,能做出很多板车;同时做杂活的木匠越多,就能做更多的碗筷,现在军中那么多人,连碗不齐,很多人吃饭的时候要么用葫芦瓢,要么就是竹筒。 瓢还好说,足够大,分饭的时候,伙夫一勺饭能轻易的装进去。要是竹筒,竹筒口比较小,把勺里的饭往竹筒里倒,速度比较慢,一个人慢两秒,那么多人,打饭的时间就浪费许久,每天赶路的时间于是就少了,影响行军。 再万一,因为竹筒小,打饭的时候,一勺饭半勺都从撒出来,没盛进竹筒里又撒到陶翁里了,于是平添矛盾。 不管怎地,其他后勤物资难以补充,碗筷还是能少量补充的。 尽管缺人手,可木匠营不能再添人了,因为工具不够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弟弟的脑回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工具,添再多的人,干活的人还是那么一些,提高不了效率。 天色已黑,李孟羲要带着弟弟回去吃饭了,鲁犁跑了过来,“营正,火把架子做好了,你看今儿黑了看看做的行不?”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鲁犁一眼,诧异的原因是,他听到了一句很熟悉的方言,“今儿黑了”,了读四声重音,读音类似“撂”,前世,李孟羲老家的人说天黑也是这么说的。 “这么快就做好了?可以啊鲁犁!那行,晚点儿我过来。”李孟羲笑着说着。 鲁犁嘿嘿一笑转头跑了。 要说李孟羲现在和前世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李孟羲情商更高了,有被情商颇高的刘备影响的原因,也有因为接触的事情多,而被锻炼出来的原因。 想以前,不是学习就是工作,能接触的人不多。 在这汉末三国,李孟羲短时间接触了各型各色的人,更是经历多很多的事,连刺杀李孟羲都经历过一次,更不用说不止一次见到有重伤不治的伤兵盖着布从营地里抬出去,然后找个离路远,人马牲口踩不着的地方埋了。 死的无声无息的,很凄凉。 比这更凄凉的是,死掉的伤兵们没有亲人在旁,连有人哭两声都没有。 记有战死之卒姓名和籍贯的竹片,已经快要装一筐子了,从涿郡起兵到现在,已有数百战兵伤亡。 李孟羲定的抚恤是一人一百六十贯,待战后,按刘关张三人的秉性,就算官不当,地盘也不要,非得把每一个战死的士卒的抚恤送回各自的籍贯地不可。 李孟羲每天是不用做饭的,他拿着碗,走到哪就和弟弟去哪里混饭吃。 以前,李孟羲是和辎重营老铁的那一什人一起吃的,李孟羲和弟弟两个都是小孩子,吃不了多少,因此众人也都没人说什么。 尽管没人说什么,李孟羲还是尽可能的不去人家的伙上去吃,和弟弟多吃一碗,人家就少吃几口,何必呢。 现在李孟羲更多的是在妇孺营吃的,顺便每天去看看粥的稀稠,以防有人克扣了妇孺们的口粮。 妇孺营有好多小孩子的,还有孕妇,以及很年迈的老人,这些人如果不多照顾他们一点,他们将过的很艰难。 妇孺营有马车十五架,包括十五个车夫,以及两什二十个战兵,都归李孟羲管,战兵们除了平时维护一下秩序以外,更多的是负责当火头军。 每日给妇孺们做饭,就是二十个战兵负责的。 之前,李孟羲跟火头军们说过了,让他们做饭的时候,看怎么放水放粮合适,不能煮的太稀,也不能煮的太稠,最好还是刚刚够分的好。 粥要煮的太稠,就不够分了;要是煮的太稀,分一遍之后,再分第二遍的时候,不够一人一碗,也是麻烦。 李孟羲的作用还是很大的,他更多的事关注木匠营和医师营,因此这两个地方井井有条的。 因为妇孺营没多少事,李孟羲也没怎么关注,于是就单单做饭这件小事,那么久过去了,伙夫们做的饭还是稀的稀稠的稠,跟合格的伙夫还差的远呢。 不过,伙夫们能不侵吞妇孺们的口粮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实际操作时,每顿的煮的粥不可能分完,每人分两次粥,往往还有剩的。 剩下的粥怎么处理,不同的处理方法,会产生不同的后续结果。 剩下的粥如果说让伙夫给吃了算了,于是这就是一个能产生贪墨的点,既然剩饭都归伙夫,那么,为了多吃点东西,伙夫打饭的时候故意往少了打,然后故意剩下好多。 这不行。 而若是把分完剩的粥,再分下去,那分到谁没粥了,后边的人咋办。 而要说,把人排好队,这次从前往后分,下次从后往前分,这个方法也行。 但是没有采用这个方法,因为平白无故的增加了很大管理难度,要把人排队,还得记着排队的人的顺序,盯着不让人插队,如果有人插队,伙夫们势必还要花精力调解,太麻烦。 所以,当时伙夫们第一天来妇孺营做饭,李孟羲就想到了对剩饭的处理方法,方法是——剩饭就剩着,下一顿继续吃。 这样,每一顿粥煮的不管稀稠,同一伙的人,分到的粥是一样多的。 可能有比较抠门的伙夫,舍不得多放粮,每一顿都煮的比较稀,但等到下次分的粮食来了,伙夫于是就把上次剩下的很多粮,三两顿给煮完。 于是,吃几天稀粥,然后又吃了两天非常稠的粥,其实一样。 因为有很多小孩子,当时把妇孺集中起来单划为一营的时候,军粮分配时,刘备把份额分配的很充足,所有人都能吃饱,尤其是小孩子们,不会饿着的,虽说只有粥,和少量的盐,蛋白质一点也没有,但不错了,正值乱世,没有比吃饱肚子更幸福的事了。 李孟羲随便找了一伙过去,在瓦罐旁蹲在地上吃饭的伙夫看李孟羲来了,忙把碗丢在地上,起身给李孟羲盛粥。 “多谢。”李孟羲客客气气。 到弟弟了,弟弟是一个手拿碗的,李孟羲一看,弟弟另一只手里还拿泥巴捏的骡子。 “泥巴放一边,先吃饭。”李孟羲抬起脚踢了弟弟一下。 弟弟怕地上脏,小心翼翼的把泥人放在脚上,然后才两手拿着碗去盛粥。 李孟羲看着不说话,就看着弟弟,看他盛完粥咋个走。 然而,李孟羲低估了小孩子的脑回路了,弟弟盛完粥,人家不用走的,而是脚贴在地上,蹭着地一点一点走的。 李孟羲乐了。 跟伙夫们能谈的话题,不外乎粮够不够,柴火够不够,盐巴够不够之类的。 伙夫和李孟羲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伙夫抬头看了一眼,笑了。 “军师,你脸上是咋了?” 李孟羲闻言,放下碗,伸手往脸上一摸,他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是泥巴。 跟弟弟闹着玩的时候,弟弟往脸上搪的泥,敢情脸上一脸泥,在营里跑来跑去跑那么久。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君子见危墙 难怪李孟羲觉得,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呢,还以为是错觉,原来人家眼神的确是奇怪的。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李孟羲自付,敢请那么多人都看见自己脸上有泥,却没一个人提醒。 大概是不敢提醒。 就像狗皇帝吃饭,嘴角沾了一粒米,臣子若是敢提醒,岂不当面折了狗皇帝的面子,狗皇帝一怒,立刻把提醒他嘴角有米的臣子给诛了九族。 李孟羲虽说不如狗皇帝有权势,可在军中依然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别人见李孟羲脸上有泥,不敢提醒,情有可原。 可见,不管是多么惊才艳艳之辈,也需要一面人镜,时时照出自己的不足,不然就如今日,面污黄土,贻笑满营而不自知也。 若是刘备看到李孟羲脸上有泥,肯定给李孟羲指出来,何止是脸上有泥污刘备会指出,但见李孟羲有一点不足之处,比如晨起衣服没拉好,别人跟李孟羲打招呼李孟羲没听见没有回应,诸如此类的,刘备都会跟李孟羲指出来。 李孟羲一身本领,大多全是前世积累下的,若没有人时时提点,李孟羲纵然重活一世,水平也就前世的水平了,不会再提高了。 正因为在汉末比前世多了一个时时挑李孟羲毛病的人,几乎可以肯定,李孟羲会比前世成长到更高的高度。 匆匆吃完饭,然后忘记在饭里加盐巴了,李孟羲是见伙夫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包裹的盐包,捡起两颗盐颗粒往嘴里就丢的时候,李孟羲才想起,自己好久都忘了吃盐了。 李孟羲是有盐的,并且盐的质量还不错,足足有一个瓶盖粗的手指长的竹筒,一竹筒那么多的盐。 盐放在车上,可是李孟羲忘记吃了。 明天再吃也无妨。 前世,人们把盐当调味品吃的;在汉末,人们把盐当药吃的,一个颗粒一个颗粒,吃的精打细算的。 弟弟一直惦记着泥巴玩具的事,刚把饭吃完,弟弟就缠着李孟羲,让李孟羲把泥塑修好。 于是,李孟羲只好耐心的把摔扁了的骡子给一阵捏吧,捏好。 弟弟很宝贝的把泥塑托在手上,凑着篝火,喜欢的不得了,嘴里“驾驾驾”玩的不亦乐乎。 晚上还要去木匠营,看看火把架做的怎么样了。 刚吃完饭,还是不要立刻就去的好,这边刚吃完饭,他们木匠营比较忙,吃饭可能会比较晚,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过去谈工作,不太好。 无聊的看着天上的星星。 现在李孟羲已经能根据月亮在天空的位置,大致判断出时辰了,如果用量角器,也就是李孟羲自己做的时盘,估时能更准确。 “哥哥,你还会做别的泥巴不?”弟弟突然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发亮,“就是做一个人,做一个我行不行?”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好啊。等哥哥有时间。” 不说明天立刻给弟弟做泥巴玩偶,是因为李孟羲怕明天没空。 而很大可能,明天就是没空,明天的事会更多,在已有的事情上,得开始去训练民夫了,还得张罗人手去糊一个小窑,用来烧陶器。 估摸着木匠那边吃完饭了,李孟羲于是带着弟弟朝木匠营又去了。 以前还不觉得怎样,现在突然觉得,夜里各营之间缺了显眼的标识物,还真不行。 黑夜里,视线受限,方向感和距离感也会受限,仅有的光亮是一堆堆的篝火,而篝火那么多,分辨不出木匠营在哪,摸黑找过去,多有不便。 李孟羲穿过一道道营寨,朝着火光最集中最亮的地方走去,到了木匠营。 光线不好,李孟羲又没拿火把,一时没人看见李孟羲。 李孟羲也因为光线的原因,瞅了半天,没见鲁犁。 这让李孟羲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得找个亲兵,举着一个火把插成十字形的一个木架,晚上走哪,火把架就跟着到哪。 就像黑夜里的明灯一样,谁想找,就都能立刻找到。 至于为什么把火把摆成十字形状的,因为好摆啊,木头架子上一个火把朝上,一个朝左,一个朝右,三个火把就可以构成一个很明显的光信号。 眼看木匠营人影来回走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李孟羲终于等不住了,“鲁犁!”李孟羲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李孟羲这一出声,附近的木匠们都转过头来看,然后就看到了板车阴影里的李孟羲。 “呀,营正过来了!”木匠们打着招呼。 实在是李孟羲个子太低,他个子低吧,还不自知,往那一站,阴影把他身体全挡着了,别人不注意,哪里能看到他。 不大一会儿之后,鲁犁跑过来了。 见了鲁犁,李孟羲也不废话,“火把架呢?做好了不?” “好了好了,就等营正来呢。” 跟着鲁犁,李孟羲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的各种木头,一个没注意,顿时摔了个跟头。 这一下,把木匠们可给吓到了。 木匠们即被吓到了,又有些想笑,这不是厚道不厚道的事,而是突然看见一个人被绊了个根本,下意识的就想笑。 一下围过来好几个木匠,众星捧月一般七手八脚的把李孟羲扶了起来,李孟羲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四下看过,眉头微皱。 太乱了,锯子啊,方木,树干,还有锛子什么的,放的乱七八糟的,放的这么乱的原因是,木匠们做工区域划分的就比较乱。 “鲁犁,下次再扎营,你们木匠营把帐篷扎的散一点,天没黑的时候就把各队做工的地方给划好,省得乱七八糟的。”李孟羲交代道。 鲁犁连忙称是。 之前晚上李孟羲没怎么来木匠营,没发现这个问题。 看过《猫和老鼠》的都知道,一不小心踩着锄头锛子之类的东西,铛的一下,锄头柄是会弹起来砸到脑袋的。 木匠营会经常来,李孟羲可不像日后哪天跟汤姆一样,一脚踩到了锄头,然后铛的一下,被锄头柄敲晕了,然后倒下去的地方,恰巧有个木签子,于是,玩完了。 概率再小,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即见危墙,移之。 第二百五十八章 匠营一夜 跟着鲁犁稍走几步,李孟羲在地上看到了一根电线杆子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有一根长长的像是杨树一样的杆部,木杆有鸭蛋那么粗,上面树皮还没剥去,看起来像是杨树的树干。 在木杆另一头,是一大坨方形的东西,这么一看,李孟羲更觉得像是电线杆子了。 拿着火把走近一细看,李孟羲看到了火把架的原貌,木匠们还真是把火把架做成了像路灯一样的结构。 木架子上边是一层薄的方形木板,这是防雨板,在挡雨板下边一点,是火把架。 插火把地方,木匠们用木头做出了两个半圆的钩子一样形状的环,然后两个半环一合,不用合太紧,就是一个圆了。 火把就插在圆环里,火把会因为重力的缘故,自然倾斜,火把卡在圆环上,不会掉下来。 这样的圆环,在防雨板下,前后左右共四个。 李孟羲之前想的火把架的构造是,像是猪八戒的九齿钉耙的形状,火把就像钉齿一样竖插在T形的木杆上,然后,上边再像防雨棚一样,搭一个高高的棚顶。 李孟羲在木工这一行,是纯粹的外行,因此李孟羲只能想到最简单的火把架结构,这种像九齿钉耙一样的木架结构,火把的火焰会非常高,再往上边安防雨木板,木板更确是会高的离谱,李孟羲想的结构会很蠢。 幸好,李孟羲有自知之明,也幸好,军中激赏之策,已俨然深入人心。 李孟羲跟鲁犁交代,谁能做出更好的火把架,还照老规矩,还赏粮。 好的环境已经培养出来了,李孟羲不用再刻意去引导木匠该如何思考着去想办法改进火把架,还包括板车什么的任何改进,都不用李孟羲亲自引导了。 木匠营的主观能动性早已调动了起来,一说有赏,不用多交代,木匠们凭借着精湛的木工技艺,和长久干木工活积累下来的经验,开始以远超李孟羲的专业眼光,去思考火把架该怎么做的好。 李孟羲想到的结构蠢得不行,木匠们略一思考,就把李孟羲的方案给丢掉了。 然后,有木匠想出了简易的安插火把的环形底座,还有的木匠,想出了改变布局,即,火把不竖着插,而是斜着插,这样,火把不仅更稳当,而且火把的高度更低,安装防雨板更简单一点。 因为火把不同于电灯,要是给电灯安个防雨板,木板放在电灯上四五公分就形,火把照明用的是火焰,火焰外焰温度很高,接触木板过近,会把木板点燃的。 所以,火把架的防雨板,高度要高出火把一大截。 当鲁犁把火把架拖过来,接过木匠们的火把,四个火把插在前后左右四个插环上,然后把架子竖起来之后,近两丈长的木杆上,四个火把被举的高高的,亮眼的光瞬间在地上照出了一大片光亮。 四个火把加一起是如此的明亮,又因为被高高举起,光线传播的路径更开阔,一瞬间,木工营地所有光亮都被火把架给夺去了。 好奇的木匠们放下手中的活,都围过来,抬着头,对火把架指指点点,不一会儿四周就围满了人。 李孟羲仰头去看,围着火把架转了一圈,他看到火把架高处,插在底座上的火把斜着指向外面,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最少能看到一个火把,这么一看,这火把架还真的像前世十字路口的的路灯了,十字路口的的路灯也是每个方向都有。 这样的一个火把架,每个方向都有火把,用来作为夜间标识,太合适了。 在火把上方,是一块小伞那么大的薄木板,牢牢地挡在火把上面。 “鲁犁,把架子稍斜一下。”李孟羲说着。 “往……往哪斜?”双手扶着架子的鲁犁疑惑的问。 “往哪斜都行。”李孟羲回到。 看鲁犁抱着木杆,小心翼翼的往一边斜了一下,李孟羲就看到其中一根火把歪了一下,眼看就要掉了。 而且,稍微一歪,一侧的火把就暴露在外面了。 现在做的这个两丈高的长火把架,跟之前做的那些一人高的矮火把架的用处是不同的。 矮的火把架,扎营的时候,插在营地一圈,每隔十来步钉一个,然后架子插上火把,矮木头架的作用类似于路灯,把营地围了一圈,能防备敌人偷袭的同时,也能安定营里民夫们的士气。 而高的火把架不同,高的火把架,是代替各营的营旗用的,营旗白天能看见,而晚上旗子就看不见了。 所以李孟羲想到,用火光的信号,来代替旗子,在晚上依然可以起到标识作用。 高的火把架其实等同于军旗,因为等同于军旗,所以需要有机动性的要求,要求人可以拿的动才行。 扛旗的旗兵在扛着火把架的时候,难免晃荡,底座要是不紧,火把容易晃荡着就掉下来了。 而且,扛着火把架走动,架子难免会倾斜,平日没什么,下雨的时候,架子一斜,火把就暴露在雨中了。 而看鲁犁扶架子吃力的模样,看样子一个人是无法轻松举着火把架走动的同时,还保持架子竖直的。 李孟羲本以为,只要火把架不太沉,就完全可以当做夜晚时的军旗。 然而李孟羲想错了,不管火把架怎么做,顶端有一大坨东西,必然会很沉,必然不便。 李孟羲已经发现至少两个问题了,一个是火把不牢固,晃两下火把就要掉了。 二是,有些沉了,不如布制的军旗那样轻便。 第二问题,可能不太好解决,李孟羲看到火把架已经够简洁了,不好再减轻重量,除非用小灯泡,灯泡比火把轻,除非防雨的用防雨布,防雨布也比薄木板轻。 然而,现在的条件,绝无可能去用灯泡和防雨布的。 第一个问题,火把不稳的问题,应该是能解决的。 在把不足之处指出来之前,应该先把奖赏给出去。 于是李孟羲叫鲁犁,“鲁犁,这架子做的真好!是哪些人想出的主意,走,跟我拿粮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继续改进 “老旮瘩,石头,去跟营正领粮。”鲁犁叫了两个人的名字,两个一高一矮的木匠站了出来。 李孟羲看了两人一眼。 “去拿碗。”李孟羲说着。 “好勒!”得赏的木匠们兴奋的转身去拿盛粮的完去了。 不一会儿,木匠营拿好了碗,李孟羲拿着火把,带着两个木匠去拿粮了。 粮袋就在李孟羲车上放着,回到车旁,李孟羲把火把交给了一名木匠,然后像小猴子一样,三两下爬到车上。 从车后把粮食袋子想往外拎,袋子实在太沉了,李孟羲拎不动,艰难的往外拖。 跟来的两个木匠看李孟羲这般艰难的模样,连忙过来搭手,帮着李孟羲把袋子拎出来。 “一人一斤,自己拿!”李孟羲站在车上,豪爽无比的把手一挥,招呼木匠们自己拿粮。 其实是李孟羲不知道一斤粮该拿多少。 相处一段时间了,木匠们跟李孟羲比较熟了,两人也不客气,直接就朝粮袋里用手抓麦子,两人也没用工具,抓了两把,估摸着差不多了,拿够一斤就不再拿了。 分完粮,李孟羲把粮袋子扎口,从车上跳下去,还要去木匠营,还有别的事呢。 两个木匠抱着碗,碗里一满碗麦子,这一碗麦子,能吃一顿饱饭,再实在不过的奖励。 两个木匠喜气洋洋的,一左一右的跟着李孟羲复回木匠营,像是左右两个门神一样。 木匠们不因为李孟羲年纪小而稍有轻视他,两个木匠没有走在李孟羲前面,而是跟在李孟羲后面,一左一右两人像是保驾护航一样跟着李孟羲,这些小细节,显示出木匠们对李孟羲有足够的尊重。 做事公平,还能弄来源源不断的粮食,跟着李孟羲混,能天天吃上饱到,试问这样的上官,谁不喜欢。 李孟羲回到木匠们的营地,部分木匠已经散去了,火把架竖在地上,鲁犁正扶着架子跟人说话,听见脚步声,鲁犁转头一看见李孟羲回来了,“营正,这架子算是做好了不?” “我说一下,这架子,是当军旗用的。你们想啊,万一哪天晚上敌军袭营,乌漆麻黑的将旗也看不见,那主将还怎么聚拢人手御敌? 所以,咱用火把当旗子用,你们想嘛,既然是旗子,就得扛着跟主将走,主将走哪,架子就得跟到哪,再一乱,磕磕碰碰的,火把要是插不紧,不就掉了? 火把掉了没多大事,可万一因此让光亮没了,我军不知向哪集结,被敌军趁黑冲杀,各个击破,岂不危急?” 木匠们军事素质不高,李孟羲并不因为这些木匠能力不行而对其有丝毫轻视,认真讲解着其中关键。 听李孟羲这么一讲,鲁犁不由抬头,昂着脖子向上看。 这火把架到底结实不,万一真跟军师说的那样,敌军突然袭营,这火把架子成为了军中最显眼的光亮,如果扶架子的旗手一不小心被军射死了,架子倒了,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万一架子一摔散架了,那可好,急切之间修不好架子了,营里一时半会又没有其他能举在高处的光亮,那可咋办。 想到这里,鲁犁抱着木架子下边的木杆,一阵狠晃,经他这一阵乱晃,架子上的火把,四个被晃掉三个。 看来是插火把的木头底座做的太大了,火把插进去插的不够紧。 还有,这木头架子,到底摔一下会摔坏不? 鲁犁于是挥手赶人,把一边的人赶开之后,然后松手,把木架子往没人的那一侧一推,架子倒地,然后咔嚓一声响,听声音李孟羲就知道,这玩意儿摔坏了。 鲁犁走过去看,支撑火把架的木杆,直接从榫接的地方摔断了。 鲁犁挠了挠头,转身看着走来的李孟羲,“营正,俺再从新做一个。” “嗯。”李孟羲点头。 然后,李孟羲就拉着弟弟,随便找了一个木匠营的车子,坐在车子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木匠们忙碌。 当有了一个能干的团队之后,李孟羲发现很省事的。 根本不用李孟羲操心,鲁犁自己考虑到火把架的坚固与否的问题,然后,鲁犁还会亲自检验一下质量,摔坏了之后,鲁犁又自己去找人,准备做出更坚固的架子来。 李孟羲坐在车子边上,手臂撑在车子上,两个腿欢快的荡来荡去,在李孟羲一旁,弟弟也老老实实的坐着,小短腿晃荡的比李孟羲还欢撒。 “哥哥。”弟弟奶声奶气的叫了李孟羲一声。 “嗯?”李孟羲转头看弟弟,“干嘛?” 弟弟开心的笑着,就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弟弟又叫李孟羲。 “你有事?”李孟羲奇怪,他把手伸在弟弟脖子后,咯吱他。 弟弟乐的嘻嘻哈哈的笑。 被咯吱的很痒,弟弟把他心爱的黄泥小车和骡子放在一边,“哥哥俺也咯吱你。” 弟弟说着,就要爬李孟羲背上咯吱他。 “别闹!”李孟羲说着说着,弟弟就蹿他背上了,小手从领子里伸进去,咯吱李孟羲。 李孟羲痒的直缩脖子。 他们哥俩嘻嘻哈哈的玩闹着,凑着火把的光亮干活的木匠,时不时朝他们看上两眼,所有人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太好玩了,军师跟个娃娃一样。 火把架不结实,而且火把底座有问题导致火把塞不紧,鲁犁带着木匠们做新的架子。 现在木工营分工比较明确,一部分只做板车相关,别的杂活什么都不做。 另一部分干杂活的木匠,除了板车,什么活都做。 现在鲁犁领着做架子的人,都是做杂活的木匠。 第一个,火把塞不紧的问题,上个架子塞火把底座,是用两个半圆的钩拼起来的,但是这种结构,火把插进去很松,不晃不会掉,晃一下火把就有可能给晃掉了。 于是鲁犁准备用全圆的插座来放火把,尽管难度大了一点。 第二个问题是,架子不耐摔,摔一下就断了。 不耐摔的原因即与木杆有关,也和架子有关,还和榫接结构有关。 第二百六十章 古板 木匠们讨论了一番,都认为,杆子得找一个粗的杆子,不然还是会容易摔坏。 木匠们只用思考一部分问题就好了,而鲁犁需要考虑的更全面。 用粗的木杠固然好,也很结实,可如此以来,架子就会很沉,一个人扛不住,扶都不好扶,如何能像军旗一样跟着主将灵活移动呢。 鲁犁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找李孟羲问。 李孟羲皱眉想了一会儿,“重点就重点吧。”李孟羲说着,“但也别太重了,最好能一个人扶稳,两个人能扛起快走,要是倒了,两个人一个抬尾,一个抬中间,得能一下把架子抬起来。” 李孟羲给了鲁犁新的指标。 指标包含了火把架的三种使用情况,第一种静止状况,架子竖在地上,一个士兵扶着架子,就能把架子扶的稳稳当当,并且就算一旁围着架子挤满了人,敌我双方挤在一起厮杀,不停的有人撞到架子,架子依然可以稳当。 架子重一点无妨,一个人抬不动,两个人抬着走也是可以的。 但不能再重了,两个人抬可以一起发力,三个人一起抬,就不容易力量往一起使了。 而且,每多一个人,就可能产生更多的失误。 所以,架子再重,也不能重的要超过两个人去抬。 情况三,万一架子不小心倒了,需要很快扶起来,按架子一头重一头轻的构造,单凭一个人想抬起来不容易,而要是有另一个人,稍走两步,在木杆中间稍微用下力,把架子抬高一点,就可以轻易抬起。 要是重到得三四个人抬,就太麻烦了。 李孟羲是很聪明的,聪明的来源不是智商,而是知识,确切的说是思维,分析问题的逻辑能力,在小学就被培养了。 这一些理科的思维模式,是比所有知识成果都重要的财富。 鲁犁得到了李孟羲的答复,安心回去继续做架子去了。 按鲁犁的行事风格,其实木匠们的做事风格,在文安县城攻城前的那一夜就形成了。 当时第一次做攻城器械,木匠们一边做,一边想怎么做能做好,同时做好还得去验证做的好不好。 做工程器械时,木匠们其实已经参与到了涉及研发,施工,品控,改进,一整套流程,这在木匠们之前的人生之中,是绝无仅有的经历。 哪怕木匠们去其他任何一个诸侯的匠做营里,也绝无可能有人会像李孟羲一样重视匠人们的智慧,并能集思广益。 木匠们在义军这里,确切的说,是在李孟羲手下,能得到足够的尊重,他们的潜力也将被最大的发挥出来。 木架子结构并不太复杂,半个时辰都没用,架子就已经做好了。 鲁犁老老实实按李孟羲所提的三点,去测试架子,正如曾经做攻城器械时,像当时梯子做好推倒看会不会摔坏一样,鲁犁把新做的架子再一次推倒,啪的一声,架子拍在了地上,没坏。 然后,看架子倒了抬起来容易抬不。 鲁犁抱着架子尾端,想把架子抱起来,并不能抱动。 招呼一个木匠往木杆中间稍抬了一下,鲁犁一用力,杆子就竖起来了。 然后还得怎么着来着?鲁犁挠了挠头想着。 还有得看看两个人抬着能不能走的快。 接着,鲁犁让人跟他一起,一左一右的举着架子,开始跑了起来。 木匠营乱七八糟的,能跑动范围不大,在有限的空间里,鲁犁和人抬着木头架子旁若无人的一圈圈的跑,看起来有些滑稽。 鲁犁老实的到了这种程度,他把李孟羲的命令,完全一本正经的执行了下去,李孟羲说得看看俩人抬起,能不能走的快,鲁犁于是便真的两个人抬着木架子从走开始,越走越快,然后开始跑,然后试出来了,走和跑都不成问题。 也就鲁犁了,要是聪明的点的人,肯定不会像傻子一样扛着架子转圈,顶多俩人稍微抬一下,能抬动就算交差了。 李孟羲不是一般的聪明人,和技术或者说和手工业相关的,没人比来自工业时代的李孟羲更能把握全局,李孟羲提出的很多建议也好下达的命令也好,有一条算一条,全都非常正确,因此,不需要一个聪明人去对李孟羲的话妄加揣测,只需要一个人把命令百分之百的执行下去就能把事情办的非常漂亮。 鲁犁作为匠营副官,再合适不过了。 鲁犁在测试木架最后一项,也就是李孟羲提的,看一个人能不能扶稳。 鲁犁双手扶着木架,左右的轻晃,然后加大力度晃,好险架子被他晃的往一边一歪,就要倒地,鲁犁连忙伸出手一抱,把架子抱住,双腿夹着架子,堪堪护住,没让倒下去。 最后一项也测试完了,鲁犁慢慢把架子扶正,皱眉低头看了架子一眼,鲁犁感觉放地上放不稳。 低头一看,架子木杆尾端是削成尖状的,鲁犁感觉,或许不削尖能放的更稳,把尾端就锯成平的,然后架子直接放在平地上,一个手就能扶住。 不像尖的,放地上总是往一边歪。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让鲁犁想不出究竟了,鲁犁决定一会儿还去问军师去,军师会有办法。 鲁犁抬起头,看着没插火把一片黑木架子,鲁犁不由得想,要是火把插上去,架子摔地上,火把会不会掉呢? 李孟羲都疏忽了这个情况,而鲁犁想到了。 于是,鲁犁就往架子上插了四个火把,火把插上之后,然后跟前面一样,把架子推倒摔在地上。 又出现问题了,火把杵在地上一别,把插火把的底座给弄劈了。 本来做的差不多了的架子,因为鲁犁这一下临时起意一试,前功尽弃了。 “重做。”鲁犁沉声令下。 鲁犁这人容易得罪人的,李孟羲都没这么严格,木匠们刚把东西做好,鲁犁就把东西给折腾坏了,他也不管木匠们有没有怨言。 就算木匠们有怨言,鲁犁这个情商,他是无法感觉到木匠们的不满的。 也不知鲁犁跟谁学的,养成了这种古板不知变通的性格。 第二百六十一章 虚伪 做技术的人,还是古板一点好。 鲁犁亲自发现出了一个小问题,小问题是,架子上安放火把的时候,把架子推倒,火把杵在地上,火把一别,就把底座给别坏了。 鲁犁认为是个小问题,鲁犁本身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木匠,可等他着手解决问题的时候,却发现很棘手。 鲁犁想的很简单,既然底座容易被别坏,那就把底座做的结实一点,他一连做了三次,卡火把的环形底座一次比一次厚实,可架子往地上倒,火把杵在地上,要么底座依然劈裂,要么就是火把被地面一撞,火把被戳的缩里面去了。 于是,鲁犁要面临两个问题了。 一是得想办法把底座卡环做的尽可能的结实,不够结实,就做的更粗,再不行,就换结实的木头;二是火把砸地上一戳,火把就怼到里边去了,一怼里边就凑到木杆上了,火把会把整个架子给烧着的,鲁犁于是就还要想,想办法把卡环做的跟竹筒一样,抵着不让火把往里缩。 看似简单的问题,技术难度很高。 那么重的木架子往地上砸,力量极大,要让单薄的卡环扛住冲击的反作用力,材料要求比较高。 而像鲁犁所想的,要做出一个竹筒一样的结构,抵住火把,不让火把乱动,这样设计难度又高了。 鲁犁所想的结构,得用一整块木头,从里掏出一个洞才行,这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的。 鲁犁在跟木架子较劲,于是李孟羲这么一等,就是快一个时辰,李孟羲等的都无聊了,鲁犁还没把架子做好。 见弟弟等的瞌睡了,李孟羲带弟弟回去睡觉,带着弟弟走了没两步,李孟羲又拐回来了。 李孟羲随便找了一个木匠,交代到,“我先去送我弟弟回去睡觉,一会儿就回来,要是鲁犁找我,你就说让他等会儿。” “晓得了。”拉锯子的木匠应到。 李孟羲这才放心的离开。 折返回来,是因礼节。 鲁犁他们今晚为了木架子,可能得晚睡,要是累死累活的终于做好之后来找李孟羲,一看李孟羲不在,人家还以为李孟羲等不及睡觉去了,心就凉了半截。 再怎么说,人家还在干活,催活的李孟羲一句话不说就回去睡觉,太不像事了。 而又或者,见李孟羲不在,鲁犁体谅李孟羲小年年纪,可能扛不住睡觉去了,于是鲁犁就下令,让木匠们也回去睡觉。 然后,等李孟羲送把弟弟送回去之后,再来木匠营,一看,人都睡了,岂不尴尬。 这时,人家都已经睡了,李孟羲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把人家再叫起来。 如此,事情便多耽误了一晚上。 现在义军规模不大,木匠营离辎重队扎营的地方不远,李孟羲三两分钟就有一个来回,不至于离开三两分钟,鲁犁没见人,立刻就让人睡觉去了。 可日后,军队规模扩大,从战兵营到木匠营,得走十几分钟又该怎么办? 十几分钟不见李孟羲的人影,李孟羲也没交代等还是不等,这是礼节上的疏忽,更是管理上的上的疏忽。 往严重了想,若是有一天,李孟羲晚上正在催着要木工们做一样东西,突然有紧急军情,李孟羲被刘备叫去商谈军情去了,一谈就是一夜,李孟羲走时没有交代,木匠们又不敢去睡觉,也不太敢去战兵营打扰,于是干等一夜。 第二天,李孟羲都忘了在木匠营还有事了,早上路过木匠营,鲁犁盯着黑眼圈走来问,说东西做好了,弟兄们等了一夜,问李孟羲什么时候看一下。 这时,李孟羲要是一脸惊讶,“呦!忘了交代你们了,让你们白等一夜,你们一夜没睡吗?赶紧睡觉去!”这话合适吗?太混蛋了。 指不定人家怎么骂娘呢。 问题不大,但归根结底在于,礼节的缺失。 就像去别人家做客,去之前,先打电话通知一声,走的时候,打声招呼再走,这只是基本的礼节,幼儿园都应该学会的。 可李孟羲就是缺乏一点礼节方面的修养,这是前世就已经因为各方面的原因造成了的问题。 好在,重活了一世,有刘备这个人情世故通达的人精在,刘备不吝相教,李孟羲在人情世故和礼仪方面的缺憾,会渐渐被弥补。 人无礼,则不立也。 因为李孟羲走了半途又折返回来多交代了一句,将减少误会,在这一处礼仪小节上,也会减少更多的误会。 等李孟羲把弟弟给盖好被子,再回到木匠营,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鲁犁过来。 李孟羲耐着性子继续等。 此时,忙碌着的鲁犁只顾埋头干,也让找来做架子的木匠也继续干。 做了五六个底座了,做一次,一推木架,火把戳地,底座就劈坏坏一次,鲁犁还好,坏了一次又一次,他颇有越挫越勇的样子,热情不减,继续去做底座。 别的木匠已经做一次坏一次,已经没耐心了。 终于有人忍不了了,把手里的凿子丢了。 “鲁犁,我说咱不管底座了,咱这样行不,”年老木匠跟鲁犁边说用手比划着,“咱把挡雨板儿做结实,做大一点,架子要是倒,摔在地上,板儿磕在地上,担住了,碰不到火把,你看这个劲儿(这个劲儿,这个样,方言)能行不?” 鲁犁不由停下了锯子,他站起,锯子靠腿放着鲁犁挠了挠头。 “奥。”鲁犁瞪大了眼睛奥了一声,“这法子好啊,咋不早说嘛!” 鲁犁一拍脑袋,有点懊恼,这么简单的方法没想到,白忙活半天。 老木匠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挡雨板做大两圈,这样,架子就算倒了,挡雨板比火把长了很多,倒地直接是防雨板砸在地上,火把于是就碰不到地了。 火把碰不到地,于是卡环也就撞不坏了,也不用做坚固的卡环了,火把也不会往里缩了,于是也不用再费事做竹筒撞的结构了。 本来要解决的是两个棘手的大问题,现在,只用解决一个小问题就够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叫保险杠 鲁犁为人憨厚,绝无嫉贤妒能的想法,从一开始的时候,鲁犁怕放不好匠营副官,私下里鲁犁跟李孟羲说了好几次,介绍营里木匠手艺更好的匠人,说让他们当营副更好。 鲁犁提了几次,李孟羲反而更加坚定让鲁犁当副官的念头了。 看到别人比自己强,不心生妒忌,还懂的让贤,这是美德。 鲁犁虽无大本事,但就不嫉贤妒能这一点,比东吴都督周瑜强的多。 鲁犁吭吭哧哧忙了半天,没忙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一个人站出来想出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这两下一对比,不就衬托出鲁犁能力的不足了。 职场就是这么回事,人不能太冒尖,尤其是不能表现的比领导还强,尤其是不能衬托出领导的无能,不然会被处处针对的。 好在,作为领导的鲁犁心思纯朴,别人想到了极好的办法,鲁犁感到很高兴。 又花了不短时间,鲁犁和木匠们就把木架给弄好了,新的火把架与之前的相比,不同之处是防雨板大了好几圈。 然后,火把插上去插好,用木锲子塞进卡环里把火把塞紧,架子抬起来,推倒,碰! 架子抬起来的时候,离得远隔着两个帐篷的李孟羲也看见了,等的无聊,李孟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不大一会儿,鲁犁兴奋的来找李孟羲了。 “营正,俺们做好了!” “走,过去看看!”李孟羲故意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其实李孟羲等的都无聊死了,鲁犁来说东西做好了,李孟羲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但是鲁犁说东西做好了,为什么要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了,当然是为了虚伪,而且是必要的虚伪。 鲁犁热情洋溢,兴高采烈,还带着一点激动,说东西做好了。 那你要是满不在乎,面无表情随口一句,“奥,我等下去看看。” 这么不在乎的态度,简直就是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 热情饱满的鲁犁,要是一见李孟羲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鲁犁就会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热情会被浇灭的。 那么鲁犁再傻,再憨厚,也会觉得干那么卖力,营正看都不想看一眼,干的卖力太傻了。 于是,老实如鲁犁,也开始惜力,聪明点的人,更是偷工减料。 李孟羲一点情绪都没有,还装作特别的迫不及待,这很虚伪,虚伪的李孟羲都不自知。 李孟羲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虚伪的人呢,可能是跟刘备混的久了吧,跟刘备学的吧。 鲁犁来说架子做好了,李孟羲忙装作迫不及待的去看,鲁犁就会有一种劳动成果被尊重的感觉。 这有用吗?很有用。 不说做一个木头架子了,日后领兵打仗,李孟羲都把攻城的敌军打退了,然后,援军因为各种原因客观原因不是援军将领的原因,而晚了一步到达。 此时,李孟羲已经很累了是吧,援军来不来,其实不重要了,对吧。 但是,他李孟羲装作一副终于把你们援军等来了,可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的激动模样。 李孟羲虚伪的伪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说,“幸好你们来了,我军刚把敌军打退,一番苦战,士卒劳累不堪。幸好援军来了,真是解我燃眉之急,恐敌军趁我不备,卷土再来,守城之事,就多仰仗诸位了!” 李孟羲一番虚伪的话,让迟来的援军将领心情激荡的李孟羲保证,城就交给他们了,敌军敢再来,保准他们有来无回。 于是,援军将领就感觉,累死累活的来支援,是有意义的。 而其实呢,还有个锤子的敌军,敌军在城墙上撞的头破血流,损兵折将,敌军要是再不退,李孟羲都要带兵反杀出去了。 因为虚伪,可以让人际关系更协调,众军于是能统力作战。 而若是,人家援军因为被敌军阻截来晚了,李孟羲不懂虚伪,援军来晚了,李孟羲把人家骂的狗血喷头的,说:“你们是猪啊?现在来有个屁用,敌军都退了!” 被李孟羲这么一顿骂,援军将领心里憋着委屈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将领之间有矛盾,不利统力作战 骂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要细援军迟来的原因在哪,可以另做计较,看是将领的问题,还是军队战力的问题,还是料敌不足,还是指挥方面的问题。 但不管后续如何,场面功夫得做好。 就比如鲁犁一脸兴奋的来叫李孟羲去看新做的木架子,李孟羲就必须以同等兴奋的迫不及待去回应。 至于见到架子,架子做的好还是不好,李孟羲是要训斥鲁犁还是怎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码归一码。 李孟羲变得虚伪了,或许是好事,意味着他更加成熟了。 跟着鲁犁,转过了两个帐篷,李孟羲看到了做好的木架,木架上,插着火把。 “放倒!”带着李孟羲到了,鲁犁立刻跟扶着架子的木匠下令,要其放倒木架。 木匠松手,把架子一推。 碰! 架子倾倒,砸在了地上。 李孟羲眼睛亮了,他看的分明,架子砸在地上之后,架子上的火把动都没动,因为挡雨板磕在地上支撑住了,保护住了更内里的火把,不至让火把撞到地上。 突然想起,这玩意儿应该叫——保险杠。 在轿车中,驾驶室的骨架就用钢管做成了笼状,以在突然的车体碰撞中,保护驾驶室的人员。 鲁犁他们把挡雨板做大了很多,原理跟保险杠的原理一样的,不同的是,汽车的保险杠是保护里边的人,鲁犁他们是为了保护火把。 木架再一次被竖了起来,李孟羲抬头,看着摔了一次,依然好好的燃烧着的火把,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 “鲁犁(营正)……” 李孟羲转头看鲁犁,正要说什么,鲁犁也刚巧有话瞬。 “额,我先说吧。”李孟羲笑了,“这木架上的火把,摔不灭了。做的真好,谁想出的主意,值得赏粮。” 李孟羲说完看着鲁犁,“鲁犁,你有话说?” 鲁犁嘿嘿的笑了,“营正,俺也觉得得赏粮。” 所见略同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平面与锥尖 一个破架子,折腾了那么久,终于算是做好了。 “走,找刘玄德去拿给他看看。”李孟羲看着架子,点了点头说到。 “营……营正,俺还有事儿。”鲁犁犹犹豫豫的。 李孟羲看了鲁犁一眼,“有事你倒说啊。” 李孟羲无语。 “就是,就是架子往地上戳,底儿是平的好,还是尖的好,俺想不明白。”鲁犁挠着头,嘿嘿笑着说到。 什么平的尖的,李孟羲疑惑的朝架子下边扫去,看到木杆下边像是削好的那样,尖尖的,李孟羲恍然,他明白过来鲁犁指的是什么了。 鲁犁是问,木杆下边做尖一点好,还是平一点好呢。 “当然是尖的好啊,”李孟羲不假思索的回答,“你想啊,尖的插在地上,更稳当不是?” 听完李孟羲的话,鲁犁更加挠头了,“可是俺觉摸着,尖的放地上,老是歪,不好扶。不如平的省事儿呢。”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他突然想到,对啊,要是那么尖,放地方肯定往一边的倒的,在平地上,反而是底部平一点放着更稳当。 到底哪个好呢,李孟羲也纠结了。 然后,李孟羲屈膝蹲在地上,小手拄着下巴,眉头微皱,开始沉思起来。 首先是吧,小茶泡粗的木杆杵在地上,要怎么才稳呢? 木杆是怎么的木杆,地面又是怎样的地面,是平的,还是不平的,是石头地面,还是泥土地面,是雨天地上有泥,还是地上没泥。 还有,木杆是尖的好还是平的好,还是尖的好,要是尖的好,多尖才算的上最好? 简单的一个问题,很难弄清究竟。 弄清看似是木杆平不平的问题,就要分析清各种受力状况,才能真正弄清楚。 平杆和尖杆各有长处,首先拿尖杆来说把,尖的木杆能插在地上,不容易滑。 而平的木杆,在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因为底部很平,能放的很稳当,甚至如果重心比较好的话,木杆自己就立在地上了,稍稍用手扶一下就行。 而两种木杆,自然也各有劣势。 尖的木杆,放在地上,重心必定偏斜,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扶持。 而平的木杆,要是放在光滑的地面,比如是冰面,自然是不如尖木杆戳在地上稳当的。 所以再结合地面情况,就应该能得出哪种木杆好用的结论了,结论就是,不管平底和尖底都不好用,或者都好用。 地面状况不同,不同型号的木杆的适用性也不同。 普通情况下,平地自然用平底好;平地,地上有厚厚的淤泥,或者地面结冰都情况下,用尖的木杆好用;地面凹凸不平,依然是尖杆好用。 平地的情况很多,地不平的情况也很多,不管用哪一种木杆,都有好用的情况,也有不太好用的情况。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发奇想,那两种木杆的优点能结合起来吗?把木杆做的又平又尖。 木杆做尖,就不平了,做平了就没有尖了。 按一般思路来想,平和尖是对立的两种形容词。 而实际情况,木杆地步真的能做成即平又尖的形状。 李孟羲联想到了图钉,图钉有一个很大的钉帽,钉帽中间,是一根很细的小小的钉尖。 木杆底部也可以做成这样的,先把木杆底部锯平,然后用凿子,在底部凿去一层,凿到中间的时候,把中间的一小点儿留出来,并且削尖,这样,木杆底部就做到又尖又平了。 木架的重量不轻,木杆往地上放的时候,上边重量压着,底部的小小的一根木刺就在重力作用下,完全钉近了泥土里。 这样,即有了抓地了,木杆还能平立在地面上,真正做到了完美的综合了两种不同形状的木杆的优点。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而这个问题,李孟羲解决不了,那就是木杆底部只留了一根小木刺,这根木刺多长才最合适? 木刺长了,不能完全刺进泥土了,木杆被支起,还是重心向一边偏。 而要是木刺太细太小,一是起不到抓地的作用,二是小木刺很快就会折断或者磨损掉。 磨损掉是难免的,如果有钉子就好了。 可惜,汉代没有铁钉的。 李孟羲把问题想明白了,然后站起,“鲁犁,我想明白了,尖杆和平杆都不好用。你看这样如何……” 然后,李孟羲拉着鲁犁嘀嘀咕咕一阵,李孟羲个子矮矮的,鲁犁为了听李孟羲说话,不得不弯着腰,点头哈腰的。 听完李孟羲简明扼要条例清晰的讲了一通,鲁犁瞪大了眼睛,用佩服无比的眼神看着李孟羲。 营正不愧是营正,这想法,木头做的即尖又平,即能扎地,又不乱晃,这么好的方法,也就营正可以想的出来。 “营正稍等,俺再给改改!”鲁犁忙不迭的扛着架子回去了,都不带跟李孟羲商量是要先去给刘玄德看过,还是等明天再修改。 李孟羲只有等着,月亮高挂在夜空,夜已很深了。 等了约三分之一刻钟,鲁犁扛着木架子又回来了。 木架子按李孟羲所说的方法给修改了一下,木杆底部变成了平的,中间一根尖的木刺样子。 鲁犁迫不及待的想试试看好不好用,李孟羲同样也想看看效果。 鲁犁高高抱起木杆,然后松手,咚! 木杆落地了。 地面比较平,落地的木杆稳稳当当的原地停了有两秒,然后才开始一边歪,在未彻底歪之前,鲁犁伸手抱住。 看来这木杆重心挺不错,上边的木架的重心和木杆处在一条线上。 李孟羲走近木杆,让鲁犁虚扶住,李孟羲双手用力,去推木杆。 李孟羲用上咬牙的力气,就是推不动。 不是木杆太重的原因,而是因为底部的木刺刺进了泥土里,木杆和地面的摩擦力大增,于是难以推动了。 木杆变得难以推动,那么同样,在淤泥地里,木刺穿过淤泥,钉进了淤泥下的泥土里,可以在淤泥中立的稳当。 同样,在冰面上,木刺如果钉进冰里,同样不会轻易滑倒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平面与锥尖(二) 如之前在考虑旗帜该如何同时兼顾远近一样,当时李孟羲想到了能同时兼顾远近的方法。 现在,李孟羲同样考虑到了如何让同一根木杆上同时集合尖底和平底两种优势。 前边旗帜相关也好,现在的火把架也好,都不是太难的问题。 李孟羲能在这些一般人不会去关注的地方得出有所建树,根本原因只是关注到了,而且钻研了一番而已。 前边思考旗帜相关的问题,算是和军略直接有关,现在思考的火把架平稳与否的问题,是否和军略有直接关系,谁知道呢。 李孟羲现在还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了,他担心木刺钉在泥土中,木刺的强度能不能支撑的住。 等鲁犁把木架子放倒,李孟羲拿着火把凑近去看,见到木杆的底部,中间一根指甲长的那么一根短的锥形木刺,还好,木刺尖折了一小点,木刺大体完整,还能撑几天不会坏。 还能撑几天不会坏的意思是,木刺会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木刺凿出来之后不长时间,就会被磨损掉。 看来还是得用钉子,就像登山鞋一样,底部嵌上钉子,能牢牢地抓住地面。 金属钉的强度和耐磨性,是任何木头都比不了的。 木刺容易折断和磨损,总不能木刺磨损一次,就把木杆锯一段从新凿木刺的吧,那岂不是木杆越锯越短了? 实在不行,就像鞋套那样,做一些可替换的带刺的小底座好了,而木杆是平的,这样,底座磨损一个就换一个。 按李孟羲所想,给木杆做底座并不是太麻烦吧,木匠能做碗,用木头凿出一个圆盘应该能行。 可是,虽然能行,这么做没必要。 有做底座时间,还不如让木匠们多做一些木碗呢,尽早让民夫们全都用上像碗的碗。 什么叫像碗的碗呢,不管是陶碗还是木碗,甚至石头碗,只要完整都行。 而缺了角,更有甚者缺了大半的碗,还有裂了竹筒什么的,这都不像是碗,盛一勺饭,能撒出去半勺的。 尽管,木刺的耐用性是个问题,但问题放那,没办法解决了。 除非日后,有了地盘,有了充足的人力物力之后,但是用铸铁做火把架子……不行,铸铁的高架下雨天会被雷劈的。 反正日后人力物力充足之后,记着把旗杆的底座做的又平又尖就行。 没有其他问题了,小小的一个木架前后改进了好几次,改进的地方有十几处那么多。 木架子是破木头做的,改进了十几次之后,破木头还依然是破木头。但是木匠们对破木头做了如此多的工作,等于是把破做出了诸葛连弩一样的价值了。 “走鲁犁,我们去找刘玄德。”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火把架,他打了个哈欠说到。 于是,鲁犁便和另一个木匠,两个大人一起举着架子朝民夫营去了。 而作为一个小孩子,李孟羲小大人一样的走在前面。 李孟羲走在前边,步调欢快,他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照路,其实李孟羲不拿火把也行,身后木架高高的火把架上,火把的光把路照的亮堂堂的。 夜里去找刘玄德栖身的大帐,很不好找,每次扎营因此制宜,每次扎营,刘备的大帐的位置都不一样,夜里又黑,又没有明显的火光标识物,李孟羲瞪着眼睛认真瞅了一圈,然后看到篝火较集中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刘备麾下的战兵们的营地,而刘备的大帐,应就在那其中或附近。 李孟羲向营帐走去,远远的,在篝火旁守夜的战兵们就注意到了火光显眼的火把架,有什长迎了上来。 “玄德公大帐在哪?”李孟羲问。 什长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架子,然后给李孟羲带路。 到了刘备的帐外,李孟羲站在帐外等候,什长进去叫人。 片刻之后,刘备边穿衣服,边走出帐外,一出帐,刘备刚醒睡眼朦胧的,指不定看没看清呢,立刻就表现出一副兴奋的模样,快步向李孟羲三人走来,“呀!某以为要明日才能做好,不想今晚就做好了,竟如此神速!” 刘备表现的是如此惊讶,现在可以确定,鲁犁跟李孟羲说东西做好了,那会儿李孟羲故意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这种下意识的习惯,看出是从哪学会的了吧。 潜移默化,是被刘备影响了,是从刘备这儿学会的。 “玄德公,这便是我木匠营做的火旗。 “且看,此架高两丈,上可插四把火把,映照东南西北四向。 架顶木板厚半寸,长宽逾一尺半,兼有防雨之用和其他之用。 架下木杆为硬木所制,粗可一掌可握。 此架一人可扶稳,两个可共举飞走,若倒伏,一人抱尾,一人抱中,两人可扶之而起。 如此,立能稳,举可走,倒可速起,用作旗帜之用,足矣。” 李孟羲像推销军火一样,把普普通通的一个破木头做的架子,说的有多了不得一样。 还别说,李孟羲这么一番专业的讲解,普普通通的一个架子,再看就变得高大上一点了。 说完,“鲁犁。”李孟羲跟鲁犁招手,“给玄德公看看,咱这架子,好不好用。” 鲁犁此时难得的机灵心领神会,然后,就按之前在木匠营测试那样,鲁犁先是把木架子顿在地上,接着,双手抱着架子先是左右轻晃,最后抱着狠晃。 木架子上的火把的火焰被晃的乱摇,但火把纹丝不动,火把还是好好的。 此时的鲁犁,那么大一个人,活像一个淘气的晃枣树的小孩子一般滑稽。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相视一眼,皆忍俊不禁。 第一步,立可稳,鲁犁已经演示完了。 架子顿在地上,一阵乱晃,火把固定的好好的,都不带动的,更别说掉了。 然后,鲁犁认认真真的招呼另一个木匠,两人一左一右,一同举起木架,开始绕着刘备中军大帐前的一小块空地跑了起来。 鲁犁人傻呼呼的…… 李孟羲这么认为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平面与锥尖(三) 刘备看的分明,两个木匠举着木架,跑的飞快。 既然能跑起来,若是夜战,跟着大军冲锋陷阵一样可以。 刘备摸着颌下短须,暗暗的点头。 随后,是演示木架摔倒后,能不能快速抬起。 鲁犁把木杆顿在地上,松手,把木架一推,木架倾倒,有火把的那头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动静不小,引来了附近守夜的战兵们围过来看。 架子重重的砸在地上,然而,火把还是好好的插在架子上,是防雨板先砸到地上,支撑住了,火把安然无恙。 架子倒下时,刘备还以为火把要掉,或者砸地上之后火把被震出来,然而,并不如他所料。 木架如此坚固,刘备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在随后,鲁犁和另一个木匠,一个抬尾,一个抬中间,一下就把木架又举起来了,看到这里,刘备反而觉得平平。 “玄德公,在这木杆底部,还有玄机,可欲知究竟?”李孟羲还卖起关子来了。 刘备低声笑到,“那某便看看,有何玄机。” 刘备大步跨出,走到鲁犁身旁,要过鲁犁手扶着的的架子,架子那么重,然后刘备双臂抱着架子,把架子缓缓放在地上。 抬起木杆尾端,凑着火把的光亮,刘备打眼一看,没觉得木杆咋样啊。 然后刘备再把火把凑近细看,看到了木杆中间一个短小的木茬,再一细看,这木茬成锥状,像是凿出来的,不像是木头斩断后自然形成的木茬。 难道,这短短的,还没指节长的木刺,就是李孟羲说的玄机? 刘备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于是笑着,把其中关键一一细讲给刘备。 “《孙子》兵法有述,地势一篇,地形一篇。 大旗里于地上,敢问玄德公可知,有何种地形?” 李孟羲出言考教,刘备放下木杆,皱眉沉思。 “……大旗立地,地有平地、隆地、凹地之分,是否如此?”刘备问。 “嗯。”李孟羲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刘备太熟李孟羲了,李孟羲没说好还是不好,只嗯了一声,那说明,回答不正确。 于是刘备把身上没穿好的衣服紧了又紧,缓缓踱步,踱来踱去,再做思量。 片刻后,刘备又说,“有土地,有河岸沙地,有泥沼地,有山石地,是否如此?” “嗯。”李孟羲还是只嗯了一声。 竟然,还不对。刘备于是升起了争强之心,他绞尽脑汁,再想,大旗立于地上,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地形。 来来回回踱步,踱了十几个来回,刘备突然灵光一现,“噫!地形不还有,下雨天的泥地,下雪时的雪地,结冰之时的冰地,冬日无雪时之硬土,春日雪化时之软泥?是否如此?” “确如此!”刘备的回答很精彩,李孟羲拊掌赞到。 “自跟关将军学兵书至今,足以见到,趋近玄德公已得一分兵法。 玄德公所言之诸多地势,放之于大旗之上,可大致以四类划分。 地平或不平,滑或不滑,只此四类。 为何?只因大旗只需立于地上,不必如士卒之奔行攀爬,故余者可不虑也。 地势平,大旗之木杆底部若平,立于平地上,甚是稳当。 而若地有淤泥,有积雪,有结冰,此时木杆若平,放于淤泥、积雪、冰霜之上,极易滑倒。不妨把木杆底部削平如锥状,木锥刺于淤泥冰雪之下,刺入泥土之中,便不致滑倒。 可杆尾如锥,立于平地之上,必然一侧倾倒,扶之吃力,于无淤泥冰雪之平地,尖杆不如平杆好用。 平、尖两杆,各有优劣,且问玄德公,大旗之杆,是用平,是用尖?”李孟羲笑着问到。 被李孟羲如此一问,刘备恍然大悟,难怪,火把架子尾端,木杆会是平的,而中间有一小小短刺。 如此构造,于平地之时,木刺完全刺入泥土,而除木刺以外,木杆尾端余处皆平,这就意味着,木杆可以稳当的放在平地上,不会像尖杆一样往一侧倒。 而要是遇到冰雪天或者雨天,小木刺就可以钉在地上,或者钉在冰层上,不致让木杆乱滑。 细微处,可见智慧,小小的一个木刺,便结合了平杆和尖杆两种构造的长处,而又避免了其劣处,堪称绝妙。 刘备不由点头,军略一道,果然博大精深,小小的军旗旗杆,就有这么精妙的学问。 想起还远未学完的《孙子》一书,以及更多的其他兵法,刘备顿生任重道远之感。 又琢磨了一会儿,目光触及倒地的火把架子,架子放在地上好一会儿了,而火把没没有烧着架子分毫,再加上架子上边的挡雨板,李孟羲之前提到过,有防雨板,下大雨火把也不会淋湿了,区区一个木架子,不知藏了多少机巧。 “孟羲,当日把军中木匠单设一营,教由你来统领,如今看来,某还有些先见之明,哈。”刘备快慰的说到。 木架子大致就可以这样定型了,其各放方面性能,受到了李孟羲和刘备两人的认可。 最后的一个问题,架子太沉,无法像普通旗子那样轻松插在地上,除非把地面挖个浅坑,把架子埋进去。 这样以来,晚上就不需要人时时扶着了,能节省下一个人的体力,第二天若遇战事,就能多一个战力。 可万一,晚上就有了战事,木杆埋进土里,急切间拔不出来咋办。 而且,火把架上边的火把会燃尽,需要时时更换,总不能隔一会儿就把木杆从土里挖出来,然后放倒再放新火把的吧。 李孟羲结合自己所见到的东西,认为可以用一个大篓子,筐里放上土啊什么的,或者更简单的是,筐里放一袋粮,粮食就相当于当沙子,筐很重,木杆插进粮篓里,就不会倒了。 相比找一个篓子,篓子里装土,用粮袋是更好的选择。 其一,粮食像沙子一般松散,木杆容易插进去,而土块之类的,比较梗塞,木杆不容易插进泥土之中,哪怕这一篓泥土全是浮土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举火如旗 还有,从节省运力的方面考虑,运力珍贵,行军带几篓子土太不划算了。 而粮食反正必须要带,用粮食袋替代泥土,岂不正好。 这是一个解决办法。 李孟羲觉得,火把的耐烧程度还是不行的,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个火把,守营士卒频繁的更换火把,其实很麻烦的。 是否可以,把更换火把的过程再简化一些呢,李孟羲心想。 思路不由自主的跳转到前世了,李孟羲想起了大火的西安不夜城的不倒翁姑娘,那种不倒翁底座结构,是一个半圆形的很重的水泥半球,然后,水泥半球上装了一根长钢管,人系在钢管上,人不管怎么晃,人和不倒翁的重心都在水泥半球的底下,于是就不会倒了。 李孟羲于是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做一个半球形的重物,火把架就插在半球上,需要换火把的时候,轻轻把木杆一推,木杆就轻易被推向一侧,然后,负责更换火把士卒就可以轻松更换。 火把放完,一松手,不倒翁的原理作用之下,木杆自动直起了。 这简直就是半自动的旗杆了,简直太好用了,且非常好玩儿。 如果有一个比较重,且是半形的重物的话,李孟羲就能设计出半自动火把架了。 可是,一个足够重,还是半球的物体,最好还不占运力,李孟羲想不出这种能通用的物体是什么。 而要是为了方便士卒们更换火把,而专门带几个沉重无比的大墩子的话,就太浪费运力了。 半球形的实心的石头墩子,李孟羲想不到能是什么? 投石车的炮弹? 不可能有军队的运力强大到把石头运百十里运到目的地,再用投石车把石头抛进敌城,还不是因地制宜,石头这玩意儿到处都是,找些石弹还不容易。 真要是实在找不到木头,把木桩锯成成短节,把木桩用投石车抛出去,一样能砸死人。 因此综合种种考虑,不倒翁结构的火把架大概率是不能用于军事中了。 不过,不能用于军事中,不代表不能用于其他地方,比如民用之类的。 多少算的上一簇智慧的火花,李孟羲觉着,等回去后,还是记下来的好。 火架,或者说火旗,是之前商议的旗帜系统的一部分,火旗以显眼的光信号在夜晚发挥作用。 旗帜用于区分各部是其作用之一,更重要的作用是召集士兵。 假设敌军突然趁夜袭营,一片漆黑,四下喊杀声阵阵,一时不知敌军从哪攻击,敌军又有多少人,营中士卒心中惊慌。 此时,一切战阵和策略都没用了,决定袭营成败,和守营成败的因素只剩下一个。 看守营方能不能再把兵力聚集起来,只要能把兵力聚集起来,很快,慌乱就会被抑制,然后,很快就可以展开反击。 如果守营方迟迟未能把人手聚集在一起,营中混乱会越来越加剧,离彻底溃败已不远。 胜败的关键从没有像此时这么简单,守军能成功聚集人手,守军营;守军未能成功聚集人手,袭营的人营。 在此种情况下,一架在夜晚亮如火炬的火把架如灯塔一般,对召集士兵有着无比重要的作用。 敌军突然袭击,守营方最要紧要做的事,不是立刻反击,因为一片混乱,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摸不清敌军是从哪攻进来了。 当务之急甚至说唯一的急务是立刻按着平日规定的预案,先把士兵集中起来再说,此时士兵们要执行的命令也只有一个,其他不管,尽全力向帅旗,也就是火把架那里聚集,只要人聚的越来越多,有序的人越来越多,那么无序混乱的人就越来越少,等混乱平息,这边帅旗下人手也召集好了,可以放心并一鼓作气的狠狠的反击敌军了。 一般来说,从调度难度等各方面来说,袭营方一般派出的都是人数较少的一些精锐之士。 以区区几百众,袭击几万十几万大军的大营,真的都站那里不动,就让这几百袭营的敌军砍,砍上半天,又能死多少? 反而是混乱造成的的伤亡,远比死于直接死于厮杀中的人多的多。 所以,只要守营方不混乱起来,袭营的那么一点人根本拿营寨没办法。 所以袭营和守营的双方攻伐的焦灼点之在于,守营方要尽力避免营中越来越乱,袭营要拼命让营寨乱起来。 以火把的照明强度,主帅的十几个亲兵站一堆儿,一堆人拿着一个火把,这些火把的光亮足以把主帅身边的帅旗照的清楚,混乱中的士兵们能看清帅旗,于是就有了集结方向。 其实火把架,并不一定是必要的。 可是,有火把架更好,火把架比不会发光的帅旗本身,更加显眼。 若是有条件,不用笨重的火把架也行,可以用灯笼,依然是用灯笼进行编程,普通士兵的火把,都是单个的火把。 而用作帅旗的火把,可以把多个火把串起来,串成长长的一串,然后用棍子高高挑起。 这样,连成长串的灯笼足以和其他单个的灯笼区分开来,足够显眼,且灯笼比火把架轻的多,方便的多,而且也能防雨。 但是从实战方面考虑,敌军若是有神射手,灯笼刚挑起来,敌军一箭射来,灯笼落地,瞬间息光,军情稍纵即逝,如此,岂不完蛋。 所以,就算有灯笼了,李孟羲设计的火把架仍有用处,是对旗帜体系做出的有效补充。 灯笼有灯笼的轻便,而火把架虽然笨重,但是贼结实,不说用弓箭射了,十个神射手对着火把射半天也不太可能把火把全射灭了。 火把的粗细跟灯笼吊绳的粗细是两码事。 而且火把还省钱,灯笼得烧蜡烛的,蜡烛死贵死贵的,哪里有木头便宜。 所以,李孟羲设计的火把架,在应对袭营和召集人手,以及容错率等方面,可圈可点,用着麻烦得时不时换火把,还有其笨重的重量,是其无法避免的缺点。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举火如旗(二) 军中旗帜缺乏,夜晚没有任何标识以区分各部也就算了,白天也缺旗帜。 旗帜方面的事,李孟羲已经吩咐了在做了,要做的旗帜同样不是普通的软旗,而是有骨架支撑,下雨也能支愣着的硬旗,估计明天,最迟后天,几面军旗就做好了。 同时,今夜做的火把架,各方面来看,都很不错,各营也都需要一个类似的架子。 刘备是全军主帅,这是毫无疑问的,为了和刘备的火旗做出区分,李孟羲觉得,自己的旗子只用一根火把用木杆举起来就行,如果不够亮,那就把两根火把并在一起,然后举起来。 同理,刘备的那个火旗是最重要的,敌军袭营的危急时刻,担负着全军胜败的干系,因此,刘备的火旗应该是最高最亮并且独一无二的。 而其他各部,如木匠营,军医营,还有李孟羲这里,能稍作标识便于找人就行。 夜很深了,李孟羲开始打哈欠了,刘备因为半夜起来,衣服没穿好,有些受凉了,连打了几个喷嚏。 嘱咐刘备早些休息,李孟羲告辞了,火把架就留在刘备的帐前了,日后这个火把架就是专用于夜晚的帅旗了。 刘备特意招呼守夜的士兵,让他们看着火把,烧的差不多了,就换新的火把。 兵贵神速,今夜既然赶上了,那就从今夜开始,举火为旗,今夜开始,那么明夜士兵们换火把不就更熟练了一天不是。 这么一点优势,也是优势。 极端点的去想,此时已是夜中,此时把火把架就用上,那么后半夜巡营的士兵一看见火把架,之前没见过,感到好奇,相互一问,一群士兵便都知道了火把是干什么用的。 然后第二日,今夜守大帐的士兵,明日轮换到其他地方巡营去了,突然敌军袭营,民夫营的民夫们慌作一团,前夜于大帐外守夜的士兵忙给民夫们指,“看到高处的那个火了吗,赶紧往那聚,别乱跑!” 于是,前夜十几个守大帐的士兵,第二夜便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传达正确军令的消息传播源,于是,民夫们一下被指点了去处,于是避免了混乱,于是,战兵们能快速集结,在战况未糜烂之时,能遏制住颓势,本该惨败的战事,反败为胜,少伤亡了大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就因为让火把架提早了一夜使用,就有可能减少上千人的伤亡,这是夸大吗?一点没有夸大。 任何一点优势,都是切切实实的优势。 李孟羲踩着月色回去了。 夜晚静谧,除了还巡营的人没睡觉,民夫们全已经休息了,连牲口都也休息了。 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的明月,“哎,鲁犁,你看这月亮,是初几了?” “十五了。”鲁犁还没答话,跟着鲁犁另一个木匠搭话了。 有点尴尬,李孟羲除了能叫出鲁犁的名字,木匠营其他人,李孟羲顶多是脸熟,叫不出名字。 “十五了啊。”李孟羲感慨了一句。 这句感慨,依然是出于虚伪目的的,故意说的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李孟羲跟鲁犁很熟,跟另一个木匠不太熟,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因为不太熟,人家主动搭了句话,要是不回复一下,那就让人家多尴尬呀。 别人搭话,出于礼貌,得回复一句,哪怕一句应付的话,哪怕一句毫无营养的话呢,哪怕就嗯了一下了。 要是普通人之间,搭话不理,顶多自讨没趣。 李孟羲已经不属于普通人之列了,不管他想不想,李孟羲都算的上是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木匠搭话,李孟羲要是不回,指不定人家咋想呢,会不会想营正看不起人家还是咋滴。 李孟羲如今,情商在不觉间提高。 很快,回到辎重营了,李孟羲突然想起,“对了鲁犁,你说尖底儿的木杆好还是平杆的木杆好对吧,这也算想法了,走,跟我拿粮。” “啊?”鲁犁愣了一下。 这竟然也算什么好的想法吗。 在鲁犁想来,他只是把问题提出来了,是营正把问题想通透了,然后很巧妙的把尖杆和平杆的优点给结合起来了,要赏粮也是该赏营正粮才对。 而李孟羲想的就跟鲁犁想的不一样了,能想出具体改进方法的算的上是智慧成果,能提出疑问,也算是思考了,也是智慧成果。 若说鲁犁只是提了下问题,这个问题不算智慧成果的话,那因为鲁犁提出的这个问题,李孟羲顺着鲁犁的思路往下扩展,想出了对木杆巧妙的改造方法,那么这个改造方法,又是从哪来了。 李孟羲叫鲁犁去领粮,没见另一个木匠,那木匠看着李孟羲,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可能他见鲁犁去领粮,心生羡慕吧。 “哎,你也来吧。”李孟羲招呼另一个木匠。 另一个木匠赶忙跟上。 回到马车旁,弟弟睡的很香,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把粮袋从马车上找到,“鲁犁一斤,你半斤,自己拿。” 李孟羲用很小的声音说着,生怕吵醒了弟弟。 鲁犁和那个木匠一时不动,“拿啊!”李孟羲催促。 两人这才少少的各从粮袋里抓了一把粮,肯定不足一斤的,他们也是生怕动到了袋子,惊醒了弟弟。 鲁犁和那个木匠小声谢过李孟羲,放轻着步子走了。 李孟羲小心翼翼往被窝里钻,不用想,被窝里还是很暖和的,弟弟把被子暖的热乎乎的。 这一夜,本来应该无事的。 月亮渐渐从天空一端,滑到了天空另一端,已经到下半夜了。 刘备睡的正香,突然听到了帐外的嘈杂之声和呵斥之声,猛地睁开眼睛,刘备嚯的一声坐起,手立刻就摸到了放在稿席边的放着的长剑。 卫兵拿着火把走了进来,“何事?”刘备眼睛不适应火把的光亮,眼睛微眯。 “帐外有一年轻人,说其父得了急症,前来求助。”亲兵答到。 寻营应该去医师营啊,来这儿干嘛,刘备疑惑,抓起衣服披在了身上,起身往帐外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机妙算 帐外的确有一个年轻人正焦灼的哭天喊地的,抓着卫兵的手,请他们救人。 见刘玄德出来,年轻普通一下给刘备跪下了,“将军救命!救救我父!”年轻人咚的一声以头触地。 一旁的卫兵忙伸手去拉,刘备也忙上前扶。 匆匆问了两句,刘备问清了,事情是这样的,这年轻人的老父夜里起来撒尿,人站起来刚走两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年轻人一时无助就朝这儿来求助来了。 事情问清楚了,人命关天,刘备招呼亲兵,去帮着把老人背去辎重营,找军医看看。 随后,年轻人慌忙回去把不省人事的老父亲背起,然后在刘备的带领下,匆匆向辎重营去了。 军医田卜夜半被惊扰起来,他衣服也顾不得穿,让人把老人平放到床铺上,然后,一圈的众人都拿着火把帮田卜照亮,田卜身着单衣,俯下身体探手握起老人的手腕,开始号脉。 脉象上看,脉像虽然稍弱,但很平稳。 以田卜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老人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不久后就能醒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老人幽幽醒来。 田卜去车上,车首有一个陶土火盆,火盆上吊着一个小瓦罐,瓦罐悬在火盆上一指,瓦罐一直在被加热着,罐中微微沸腾着。 伤兵营常备热水,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田卜端来一碗热水,水里丢了一些草药,端个老人,让老人稍凉一下,慢慢给喝了。 看着一旁一脸担心的年轻人军医交代了几句,大致就是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千万别再摔着了。 众人陪着,等老人慢慢把热水喝完,老人精神好多了。 等年轻人放下心来,看到这么多人尤其是将军还大半夜陪着,年轻觉得不好意思,带着老父就要回去。 “不急,缓缓再。”军医按住了年轻人。 刘备此时欲言又止,犹豫下,问到,“小兄弟,夜里漆黑一片,你是如何一眼找到我中军大帐的?” “啊?奥……俺是看见有火,想着试着过去问一下,不想一下找对了。” “火?是高处的火?”刘备惊奇,又问。 “是见了高处的火,俺才觉着那像是大帐在那。”年轻人老实的达到。 刘备问出了答案,心中感慨。 这年轻人在夜里一下找到大帐去,果然,是看见营里唯一的在高处的火光,才猜到大帐是在哪的。 今夜,火把架刚立起来,这不,立刻就发挥了作用。 神机妙算啊…… 刘备感慨无比。 李孟羲刚把火把架给刘备送去,当夜就有人靠着火把架上的找到了刘备,就像李孟羲早预料到了今夜会有事,先一步做了准备一样。 而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概率让李孟羲恰巧碰上了,从而让整件事变得很神奇。 刘备亲眼见证了李孟羲是如何神机妙算的,对李孟羲更加佩服了。 —— 第二天一大早,当太阳升起,光照在眼睛上的时候,李孟羲一下睁开了眼睛。 躺着缓了一两秒,“起!”李孟羲嗷吼了一声,一下坐了起来。 起床后李孟羲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手熟练的往床头一摸,摸到了竹简,抖开竹简,拿出刻刀,用刻刀把竹简背面的一根竹条刮了刮,然后李孟羲就在不容易刻字的背面刻下了这些字: 【举火为旗,火斜,四向,盖宽,杆尾平尖,立杆可用圆石】 这短短的几句话,囊括了昨夜李孟羲想到的和总结到了所有要点。 【举火为旗】,即,可以使用火把当成旗帜信号,在夜晚使用。 【火斜】,即,火把不用竖着立在木杆上,可以斜着插。 【四向】,即,为了能更清楚的让人看到,火把架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应该有一根火把,这样,火旗立于大营正中,各个方向的人去看火把架,任何方向都能看见光亮。 【盖宽】,指的是火把架上边的防雨板要做的大一点,不仅要挡雨,架子倒下的时候还能保护火把不受碰撞。 【杆尾平尖】,自然指的是木杆尾部,削成图钉一样的形状,这样在任何路况,都很好用。 【立杆可用圆石】,这一点是关于不倒翁使用的思路。 哪怕不倒翁不用于旗帜,日后也可以弄几个不倒翁作用表演什么的,也可以赚钱的。 昨夜所思,全部录下。 当李孟羲卷起竹简的时候,弟弟也醒了。 “砖头,起!”李孟羲叫弟弟赶快起来,可不要赖床了。 弟弟老老实实自己笨手笨脚的穿衣服,李孟羲把竹简放起,细昨天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完来着? 好像是兵人没做好,泥巴强度不够,最好还是用麦秸编骨架,然后再做泥人。 泥人做好之后,可以让陶匠糊一个小的陶窑,将泥人烧成陶器。 今天得空就得找人手,看不能在板车上糊一个小的泥土的窑出来。 就是这么点事了。 还有,今天可能有新的板车要做好,得准备粮食,给木匠们发粮,纺车也应该差不多要做好了,得空可以看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呢?李孟羲皱眉思索。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伤兵营有一个头部受到重击昏迷不醒的伤兵,军医束手无策,李孟羲猜测是脑中瘀血压迫了神经,把头盖骨切开,让瘀血流出来可能有效。 要进行开颅手术,不知道只有烈酒消毒,能不能行,缺乏专业刀具,锯柴的锯子不知能不能锯开头盖骨。 此事万分紧迫,且非常危急,李孟羲一想到此事,一大早的轻松的心情消散无踪了。 清晨气温有些凉凉的,已是秋天了,但李孟羲觉得好像不怎么冷。 前世据说有一个说法,说是秦汉时代,地球整体的气候,是较二十一世纪高的。 汉唐时期,正是温度逐步攀高的时期,到了唐朝的时候,气候炎热,所以唐朝的服装很敞开比较暴露。 也就是说,汉朝的秋冬,不如后世那般寒冷。 辎重营的乡勇们在操练,喊杀声阵阵,李孟羲从车上跳下来后,突然想起,好像还得抽空去训练民夫营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择兵 一时并无训练的头绪,人手,章程,全都没有。 刘备把训练民夫事宜全丢给了李孟羲,他可真够放心的。 要训练民夫,李孟羲怀疑以自己这个小小的年纪,说话奶声奶气的语调,这样去板着脸去训练队列,民夫们笑死的。 而且,一开始没有人手,就算是现在军中最有纪律的队伍,比如关羽手下的精锐战兵,李孟羲依然会感觉用着不顺手。 关于训练,李孟羲最熟悉也最习惯的,还是前世初高中军训时候的那种训练方式,像是站立,转向,站军姿,更复杂点的,行进间的转体,等等。 那时候训练的时候,年轻的教官说,最怕的就是战军姿,一站两个钟头,下令解散之后,腿都不会走路了。 站军姿,最考验纪律性,要求站的跟一根枪一样,纹丝不动,哪怕天上掉炸弹,掉到脚边,没有让动,就得钉到地上,死都不能动,这叫铁一般的纪律。 古代评判名将,以善练兵作为将领的一项重要能力指标。 别的战策兵法什么的李孟羲不敢说,弓弩骑兵之类的,李孟羲也不知道咋练,但如何快速培养起民夫们的纪律性,李孟羲很有信心。 就找五十,不,五十个太多了,就找四十个吧,今日就训练队列。 想着,李孟羲转头就要朝民夫去。 “哥哥你去哪里?”弟弟见李孟羲要走,鞋子都没穿好,跑着跟上。 不小心忘了弟弟了,李孟羲停下,等弟弟跟上来。 “走,跟哥哥去练兵去。”李孟羲拉起弟弟的小手。 “什么是练兵吗?”弟弟好奇的问。 “这个……一会儿看便是。”李孟羲回到。 不久后,李孟羲赶到了民夫营,早晨,民夫营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影,有战兵们负责在做饭,民夫们有的在卸帐篷,有的在卷铺盖卷,更多的人是几个一群聚在一起聊天,等着开饭。 李孟羲一眼望去,看着营中形形色色的人,民夫们人员复杂,男女老都有,幼没有,小孩子们被安排去辎重营了。 到底,怎样的民夫,适合训练呢,李孟羲第一步就犯难了。 在古典时代的历史条件下,可供参考的现成经验有,明朝戚继光将军到东南沿海抗倭,路过浙江义乌的时候,看到两伙矿工在斗殴,双方参与人数多达几千人,其声势之壮观,厮杀之烈,让戚继光大为震惊。 于是,戚继光便招募矿工练兵,此便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戚家军。 后世学者分析,开矿属于集约型工作,矿工的生产方式,决定了矿工要有比其他小规模手工生产更高的纪律性和组织性要求。 挖矿洞时,千百人一起作业,配合不好,组织不当,一死就是几百人。 因此,古典时代,有组织有纪律,并且体能好吃苦耐劳的矿工,是极为优秀的兵员。 那就找矿工好了,李孟羲想到。 还有,戚继光将军选兵的时候,说城乡的油滑之徒不要,老兵油子不要,见惯官府的城里人不要,脸孔白白细皮嫩肉的也不要。 古典时代的市民阶级,会比农民多一些奸滑,这绝不是污蔑,而是由其社会基础决定的。 市民阶级不从事农业生产,大多会涉及到商业,或是开店,或是走街串巷卖东西,俗话说无商不奸,多从事和商业有关的活计,所以市民阶级不乡下人老实。 市民不要,奸滑;多年当兵的也不要,积年老兵油子,生死看惯,军队里的事门清,少了一些敬畏,而且民夫营真有老卒,早已经被关羽给挑走了,哪里会剩下;见惯官府的人,点头哈腰的,善于钻营,太聪明,也不要;细皮嫩肉的,富贵人家出身的,没吃过苦,意志不坚,所以也不用。 戚继光将军的选兵之法,有一定道理,尽管受制于时代限制,并不完全是正确的,但现下拿来选兵之用,足够了。 也就是说,有矿工就要矿工,能要乡下人,就不要市民,有长得黑的,就不要长得的白的。 李孟羲四处找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巡营游骑路过,“游骑!” 李孟羲远远招手。 游骑被人一喊,还疑惑,是谁喊呢,一般少有人敢麻烦游骑,游骑转头循着声音来看,看到了路边的一个小少年。 呀!是军师在叫呢。 游骑忙驱马赶来。 “去叫玄德公,要他过来相谈。”李孟羲吩咐到。 哨骑点了点头,去叫刘备去了。 李孟羲很大的架子,他站这儿,让刘备过来跟他谈,脸很大,而哨骑丝毫不觉得有何奇怪。 刘备也不会觉得奇怪,李孟羲叫他过去商谈咋了?走两步路而已。 不大一会儿,刘备来了,两下汇合。 然后,就在道边,李孟羲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一眼,发现不少民夫在往这边看。 也是,军中大人物就那么几个,自然更吸引人注意力一点。 “附耳过来。”李孟羲神神秘秘一本正经的样子。 李孟羲是个小孩子,九岁而已,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看几次都觉得好笑,刘备面带笑意,弯腰俯首,附耳过去。 “玄德公,今晨我便要选兵练兵,此事还要你来襄助,可如此这般这般……”李孟羲和刘备耳语了一番。 刘备起身,看着李孟羲,目有异彩。 —— 而后,清晨之中,民夫大营里,哨骑穿梭各地,口呼可有矿工。 民夫营睡觉沸腾了。 “俺是矿工俺是矿工!” “俺也是!” …… 乱了,全乱了,民夫们围着传令哨骑,争先恐后的,都说自己是矿工,生怕错过了好事一样。 完蛋,这不就出事了。 出事的原因还和李孟羲有直接的关系,之前数次,李孟羲让民夫营编草鞋也好,编树条筐也好,每次都是好事。 李孟羲之前之举,不下于商鞅公之栖木立信之举,李孟羲信誉是立起来。 每次哨骑们说找人,不管是木匠,医师什么的,人找去之后,到了辎重营干活,经常有赏粮拿,民夫们可都全看在眼里。 第二百七十章 择兵(二) 贪财好利是人的本性,当哨骑令传全营,说要找矿工的时候,很多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万一蒙混过关了,日后也能混上赏粮吃。 于是,群情踊跃。 这应该算是好事,一有什么军令下来,民夫们踊跃参与,热情到了极点,这种状态,再好不过。 可如今,李孟羲遇到了麻烦。 所谓知易行难,不外如是。 《纪效兵书》中有写,练兵的时候,矿工是最好的兵员。 可真到选兵的时候,说要矿工,好吧,那么多人都说自己是矿工。 李孟羲不太清楚汉朝的社会状态,但就是再不清楚,用脚趾去想也能想明白,怎么可能全营都是矿工?矿工的比例怎么可能这么变态? 有人冒充矿工,民夫们冒充矿工的动机李孟羲大约也能猜到。 想来戚继光将军选矿工练成戚家军,后来戚家军战绩斐然,朝廷开始看重戚家军,戚家军于是财力军饷不缺,因此待遇优渥。 然后,戚家军待遇非常好,再招兵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假冒矿工,想混进戚家军,想拿到戚家军丰厚的军饷。 当时戚继光将军肯定也碰到过这种事了,然而戚将军是如何解决的,在《纪效兵书》里,没有写。 李孟羲远看着满营混乱,有些头痛。 “咋办?”李孟羲抬头向刘备求助。 刘备呵呵笑了,“如此鼎沸之人声,其中必有伪冒者,如何区分,某亦不知。 孟羲你多有才智,不妨自想对策。” 刘备的话意思很明了,就是说,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去想对策吧。 李孟羲不由挠头。 侦辨人员身份,这应该是警察叔叔擅长的,可怜的李孟羲,啥都不会儿,被逼着干各种各样的事。 按之前李孟羲一贯的方法,比如说想要找一些人编筐子,然后用粮食作为激赏,但是这时,李孟羲不清楚编一个筐子所需多少工时,也不知该如何额定粮食。 于是,在下达军令之前,李孟羲先悄悄的访查一番,找到一个编筐技艺精湛的老人,暗地里问,编一个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老人想不到那么多,直接就告诉李孟羲编筐所需的工时了。 然后,李孟羲就根据这个编筐技术非常娴熟的老人编筐的工时,来确定“工资”。 这应该属于一种商业间谍行为的吧。 细究起来,李孟羲这种其实很猥琐的,人家老人对你知根知底,有什么说什么,等知道了行业秘密之后,立刻就把根据编筐所需工时把“工资”压的贼低,低到民夫们再加班加点,也多挣不了多少粮食的程度,因为,李孟羲是拿最高技术力的老匠人来制定工资标准的,这就是说,绝大多数人,速度赶不上这个最快速度。 之前,李孟羲就按如此方法,他在一点相关技术不懂的情况下,摸清了编筐,编草鞋,编篓子,还有绞麻线,织布,等各种行业的生产效率,无一例外,用的都是同样的方法,都是李孟羲直接问相关业内人员的。 现在,遇到了问题,李孟羲最先想到的还是同样的方法。 区分哪些是真正的矿工是吧,那就找一个真正的矿工问问,挖矿的时候的种种细节,问好之后,不声张,然后向审问犯人那样,把人分开,一个一个单独的问,回答不出来挖矿细节的,就被淘汰了。 这个方法,可行的吧。 可是,到哪去找一个真正的矿工呢,李孟羲又茫然了。 以李孟羲对挖矿这件工作的了解,挖矿比干普通农活更累,风吹日晒的比农民更多,挖矿需要体力,所以矿工应该较为壮实,且皮肤更黑,手上老茧更加的厚,应该是这样的吧,李孟羲心想。 就按这样不知可否的标准,李孟羲走入人群,开始目光四处巡视,想找出真正的累年矿工。 汉代工业不发达,便于开采的浅层矿不多,因此开矿地也不多。 比较出名的的铁矿石产地,比如徐州产好铁,龙泉一地,也产好铁。有铁矿,自然锻造技术较其他地方发达,龙泉自古盛产神兵利器,便是如此。 李孟羲按健壮,黝黑,两个特点想去找矿工,可这两个特点,也太不明显了,四处看了半天,仍区分不出矿工。 李孟羲选兵的第一步,便戛然而止。 不是矿区的话,可能一个县,几万十几万人,其中一个矿工都没有都有可能。 义军现在人数刚破万,很大概率,其中其中一个矿工也没有。 矿工选不了了,那就按其他标准接着选好了,戚继光将军挑选兵员的时候,市民不要,小商小贩不要,见谁都点头哈腰的小吏不要,面白皮嫩的不要。 李孟羲稍一思索,便下达了新的命令,他让民夫们,按是住在县城还是住在乡下,是不是小商贩,以前有没有当过书吏之类的小官,分站三列,这三类都不是,站第四列。 命令下达之后,民夫们缓缓动了。 依然是好多人,都去往前凑,从经济结构角度计算,怎么也不可能排了那么长一队,全都是小商小贩的吧,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一个民夫真的是商贩,那么肯定是回去商贩那一队的。 也就是说,商贩那一队必然有真正的商贩,小吏那一队,有真正的低级门吏之类的,市民那一队,同样也有真正的市民阶层。 民夫们不可能完全听话,为了能选中,跟以前的那些人一样,选中去辎重队,然后也可以有活干,能多挣点粮食。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民夫们想试试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人心如此,任何规章制度都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管理成本吧,上下层之间,信息并不完全透明而带来的管理难度。 走过市民的那一队,李孟羲看了一眼,这一队人不要。 走过小商小贩的那一队,李孟羲看了一眼,还是不要。 第三队,所谓的门吏书吏之类的,嚯,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都曾经当过小官的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青巾 连越过三队,李孟羲不管背后众多失望的眼神,他走到了第四队之前。 第四队就是,即不是住在县城,又不是小门吏,还不是小商贩之类的人群。 能自己承认自己啥也不是的人,至少是算的是老实的。 于是,李孟羲就在这啥也不是的第四队,开始挑人。 女人不要,年龄太大的不要,太瘦弱的也不要,太矮的也不要,嗯,脸白的也不要,越黑越好。 就照着这样的标准,李孟羲记着秋,一个一个的,选足四十个青壮。 余人解散。 四十个青壮茫然的站在原地,解散的众多民夫,边走回去边时不时回头朝这边看。 李孟羲身高是劣势,站远一点儿还好,站的近的话,他得抬着头,才能看到大人们的脸。 时间久了,李孟羲总觉得脖子昂的疼。 “好了,诸位便是某选出的兵。日后便以诸位为始,习练阵略,等诸位熟悉阵略之后,我便向玄德公举荐诸位为十夫长,练训全军。” 李孟羲一把甜枣撒出去了,这选中的四十人,皆面露喜色,交头接耳的攀谈起来。 等看这群青壮安静下来,李孟羲正欲再说什么,一骑游骑过来了,说辎重营晨训已毕,问是否拔营。 义军现在,早晨会刻意停留半个时辰,给战兵们操练的时间,等于民夫们打点好行囊之后,等着战兵们操练完,才开始一天的行军。 李孟羲刚把兵员挑完,辎重营就已经训练完了,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 李孟羲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民夫吃饭的时间也被耽误了一下,大概都没吃呢。 再拖下去,就要耽搁行军了。 看来今日暂时不能练兵,或许晚上是可以的。 李孟羲扫了一眼,发现可能记不住这些人谁是谁,晚上再聚集人练兵的时候,万一有人冒充,怎么区分?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转身,“玄德公,麻烦你去医师营,去找军医,拿匹绸缎过来。” “哎,好!”李孟羲劳烦刘备,就备不以为意,乐于跑腿。 刘备借过游骑的马,向辎重营去了,不大一会儿,刘备去而复返,他怀里抱着一匹青色的丝绸。 丝绸很珍贵,刘备出身贫寒,却对这些钱财之物,视如粪土,很难能可贵。 刘备义弟关羽关云长,未发际前,也是穷比,可关羽一样视丝帛如粪土,财帛之物,丝毫不放在眼里。 三弟张飞张翼德,其颇有家资,但以丝绸之珍贵,一匹上等丝绸放在豪门之中,亦是珍稀之物,张飞同样也视钱帛如粪土。 再加上一个对钱财看不上眼的李孟羲,区区一草创义军,这么多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杰,义军的成就,又能小到哪去。 纵然没有李孟羲,志趣相投胸怀远志的刘关张三人,从汉末乱世中脱颖而出,似乎是必然。 视钱财如土灰的人,凤毛麟角,这般凤毛麟角的人聚集在一起,还一下聚集了三个,啧。 丝绸卖出去很值钱,而当下在军中,丝绸没多大卵用。 李孟羲又要糟蹋刘备的丝绸,刘备丝毫不在意。 刘备抻丝绸,李孟羲拔出腰间短刀,以刀做剪,拿刀在丝绸上刺拉一划,割断了一缕三指宽的丝绸。 一旁的青壮们,看李孟羲糟蹋丝绸,都觉得可惜。 “来拿。”李孟羲拿起丝绸条,向民夫们说到,“来,一人一条。” 青壮们不知要干什么,一时迟疑,无人上前。 “来拿啊,要我塞你们手里吗?”李孟羲笑骂。 他这么一说,离得最近的那个乡勇上前接过丝绸条,丝绸都是贵族用的,这些来自穷苦人家的青壮,丝绸见都没见过几眼,更别说摸了,现在有一条华贵的丝绸拿在手里,拿到丝绸的那名青壮双手捧着丝绸条,手都不知该怎么放好了。 李孟羲对丝绸毫不带怜惜的,尽管丝绸手感的确很好。 他用刀,一刀一刀把丝绸划开,划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分于众人。 四十个青壮全分到了丝绸。 丝绸是用来作为区分的,用丝绸而不用一般木条的原因是,民夫营没有丝绸,不会泛滥,丝绸的材质也很明显的能看出异于麻布,用来作为特殊标识物很好。 “听我令,把丝绸缠在手臂上。”李孟羲下令。 命令下达后,青壮们拿着丝绸条,小心翼翼的往胳膊上缠,有人缠在手臂,有人缠在胳膊上,有人缠在左臂,有人缠右臂,不一而足。 是李孟羲命令表述不清的问题。 李孟羲眉头微皱,“全部,把丝绸缠在左臂。” 李孟羲重新下令。 汉代的人,是能分的清左右的,除了个别注意力不集中的人,错把丝绸缠到了右边,然后一看跟别人的不一样,又忙换回左边去了。 青壮们把丝绸统一换到了左臂,李孟羲左看右看,还是不太显眼。 “孟羲,以丝绸抹额更好。”身后刘备适时建议。 是个方法,李孟羲眼睛亮了。 “听我令,丝绸抹额,从新戴。” 等青壮们换了新的戴法,把丝绸抹额,在脑后系紧,打眼看去,一众青壮,身高仿佛,头戴青色丝绸,隐约有那么一点气势。 李孟羲不由的点头。 “日后便是你四十人,为我麾下之兵,此布以为凭,切莫遗失。好了,散会。”李孟羲下令解散。 因为早饭耽搁了没吃,李孟羲就在民夫营,混了一顿饭。 再说被分了一条丝绸的青壮们回营之时,走在路上,余人目光看来,皆艳羡,于是青壮们不由得昂头挺胸起来。 这一条青色的丝绸,像是成为了特殊身份的证明,一下就和其他人区别来开了,青壮们引以自傲。 而后,拔营,李孟羲第一日练兵生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行军途中,没办法练兵的,甚至现在也没办法练行进,只有当队列练过一段时间之后,训练才有效果。 不然,青壮们一天还未练,李孟羲坐在马车上跟着青壮们的队伍,光凭用嘴说去指导如何对齐,如何跑,如何变队,只凭嘴去说,很难说清楚,又怎么能让青壮们去理解。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何为必胜 李孟羲要忙的事又多了一项,练兵之事,怎么想都是一件很累的事,并且要耗时日久,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教弟弟写字。 一二三四至七八九十,这十个文字教完了,木头的木,田字的田,天空的田,还有水,日,月,就教了这么些字。 字虽然学的可不多,但是弟弟学诗歌学的极快。 像离离原上草,鹅鹅鹅,古朗月行等最简单的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弟弟读起来可喜欢了。 今日,教了弟弟一个手掌的手字,可把李孟羲给纠结坏了。 他伸着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无法把手掌的形状和手这个汉字给联系起来,虽说是象形文字,可这象形象到哪里去了,为啥看不出来呢? 只能让弟弟死记字形了。 可想而知,以小孩子的理解和记忆能力,死记硬背的进度很缓慢的。 就手这个简单的汉字,足足教了弟弟快半个时辰。 然后,弟弟把字学会了,李孟羲又挑写其他生字,等弟弟把默写了几个字,李孟羲复又重新挑写手字。 “啥?”弟弟挠头,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手字,写。”李孟羲也点破弟弟的小心思。 “不是写过了吗?”弟弟昂着头看着李孟羲,就是不肯写,“俺不是写过了吗?” “写过再写一遍加深印象。”李孟羲笑而不语。 “俺都写过了,还让俺写。”弟弟嘟着嘴吧,一副耍赖模样,就是不肯写。 弟弟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住李孟羲,这家伙肯定把新学的字给忘了。 “写嘛,这个字写完,咱歇一会儿。”李孟羲鼓励。 弟弟偷偷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手指捣在盾牌上,迟迟不写。 “俺不会写了。”弟弟抿着嘴巴,很委屈,“俺刚才就会写。” “嗯,我看到了。”李孟羲并不责怪弟弟,他笑着鼓励到,“你看,就没记牢固吧,那会儿会写,这会儿忘了吧。” 摸摸弟弟的小脑袋,李孟羲用手指沾着水,耐心的教弟弟重新写,盾牌上写了一个工整的手字,“是不是这样的?” 李孟羲问。 “嗯!”弟弟欢快的排着小手,“俺想起来了,就是这样的!” 教弟弟写字,可好玩了。 学了生字,弟弟又要李孟羲教他古诗。 还能教什么诗来着,复杂的不能教,越简单的越好。 想了一会儿,李孟羲想到了。 “牧童骑黄牛,歌声震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嗯,这一个诗不错,足够简单。 诗所涉及到的物象,弟弟差不多都能理解。 “牧童是什么吗?”弟弟趴在李孟羲的膝盖上,好奇的问。 “嗯……牧童就是,放牛的小娃娃。” “那不就是我吗?是不是我吗?”弟弟忽闪着大眼睛,天真的问。 弟弟知道自己是小娃娃,他神奇的脑回路,认为小娃娃就是他。 李孟羲忍不住笑了,“嗯,小娃娃就是你。” “那黄牛是不是就是哞哞(读mang吧,黄牛叫声是mang~但是mang这个音,找不到字。)吗?” 弟弟问,黄牛,是不是就是牤牤,牤牤就是牛的意思。 弟弟的口语太可爱了,他把牛叫做mangmang。 弟弟还不理解的是,蝉是什么。 “蝉就是知了~知了~叫的那种。” “马叽了(儿)吗?”弟弟问。 “嗯。” 马叽了,了读轻音,儿化音,马叽了儿,就是知了。 当弟弟把古诗的意思全弄明白之后,他开心的自己背着玩儿,不一会儿,就背的很熟练了。 也不知为什么,古诗让弟弟背起来,弟弟学的很快,而教弟弟儿歌,比如两只老虎,弟弟学的还不如古诗快呢,可能是汉人内里的文化基因所决定的吧。 古诗对汉人有天然的亲和力,不管是音韵还是物象,还是风格;而两只老虎,是欧洲人写的儿歌,用的是欧洲的七阶音拍,节奏也迥异于中土音韵。 论音韵和谐,两只老虎这玩意儿不如古诗。 有人说,古诗才是中土人的歌谣,这么说有一定道理。 上午的时间,李孟羲跟各营交代了,上午是教弟弟写字的时间,无紧要之事,还是不要来打搅。 于是,便成了惯例,李孟羲上午就不处理任何事了,专心教弟弟写字,并且自学。 《孙子》始计第一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 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逸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回顾学过的兵法,李孟羲眉头微皱,世上无完人,纵是《孙子》兵法,兵家始篇,李孟羲认为也有瑕疵。 【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此一句。 用之必胜,留之。何为胜?何为必?何为必胜? 胜,胜利。 必,百分之百的概率。 必胜,百分之百能赢。 此一句,便不够严谨。 世上未有能每战百分之百必胜的军队,就算人数军备训练地势等各种胜利要素齐备,那还有可能爆发瘟疫,地震洪水呢。 纵然这些可以避免,每年那么多小行星撞击地球,理论上讲,在地表上任何一点驻军,都有极小的可能被陨石砸中,一波团灭。 远的不说,西汉王莽,就被陨石砸了。 既然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影响,那么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胜算。 即如如此,何谓必胜? 此为孙子这一部兵法著作之中,不严谨之处。 这叫鸡蛋里挑骨头吗?当然叫。 可军事科学应该是一门严谨的科学,先贤可能不懂天体物理,不知地壳运动,因此不能料到流星坠地,地震山摇之事。 李孟羲既然懂,为何不着手,使前人兵法更为严谨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修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此一句,以李孟羲的有限的文言文功底,看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而当时听关羽的解释是,指将领听从了有利于克敌制胜的计策之后,还要创造一种势态,作为协助我方军事行动的外部条件。 势,就是按照我方建立优势、掌握战争主动权的需要,根据具体情况采取不同的相应措施。 伟人曾说过,说有条件要打,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打,这句的就是【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这句兵法的通俗的讲法。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逸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兵者,诡道也。此一句不用说,李孟羲耳熟能详。 可之后紧接数句,【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若要攻城,明明有十万大军,可以列阵阵城外,旌旗招展如云,声势之壮,便能吓破敌胆。 即军势强盛如此,何以明有能破城之力,偏偏偃旗息鼓,显示出一种兵力不济的模样,如此,强而示敌以弱,岂不陡增敌军士气? 李孟羲疑惑,何谓之【能而示之不能?】 此一句兵法,李孟羲认为,并不适应所有情况,至少在攻城战时,【能而示之不能】,或为取死之道。 李孟羲私以为,【能而示之不能】,是出于模糊战略意图,干扰敌军判断,当属于心理战的范畴。比如我军明明有把敌军击败的实力,却以一部弱旅迎敌,然后乍败,引导敌军统帅误判之后,敌军不疑有他,率军直追,然后一头扎进包围圈中,被我军全部歼灭。 后为,【用而示之不用】,我本有长枪大戟,故意把长兵丢进江水里,手中只拿短刀,看你敢不敢来。于是,丁奉雪中奋短兵,雪地里拿着短刀持膊和曹军甲士博杀,大破之。 又有守城之时,我城中有强弓劲弩,敌军来劝降,我偏以软弓劣箭回击,敌将视我弓软无力,以为我军兵备不整,兵无战心,于是哈哈大笑,直接派最精锐的甲士上前攻城,认为可一瞬破城。 敌军精锐第一波就参与攻城,此时,待敌军甲士临近,我军藏匿的弓弩手突然上城还击,强弓劲弩一波急射,敌军精锐死伤大半。 而后,敌军将领自知托大了,悔恨不已,老老实实去附近抓民夫,驱赶民夫攻城好了。 【近而示之远】,李孟羲和另一策略【大紊小动】联系起来了,即,用大的动静吸引敌军注意力,用来给小的精锐部队作为掩护,给其创造战机。 我军大军,故意在显眼的地方和敌军对峙,故意让敌军以为我远,敌军以为我远,却不知,我军绕小道,已绕至敌军后侧。 我军欲近,明示之远,精锐暗趋之。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逸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此皆为弱敌之策。 敌军若为利而来,如胡人入关劫掠,可使车队满载财帛,一路急行,钱币撒了一地,胡人见财而智昏,尽逐车队而来,然后,伏而击之。 又或者,敌有一军外援因利而来,敌军统帅以重利许之,外援于是一同攻我,即敌军外援因利而来,当也可因利而去,我军同样可以以重利许之,令其自去。 于是,未战,已弱敌三分。 利而诱之以来,也可利而诱之以去。 【乱而取之】。 何为乱?何为取? 敌军粮草不继为乱,军中爆发瘟疫为乱,敌军主帅突然暴毙亦为乱,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溃敌为取,焚毁敌军营寨为取,杀伤敌众为取,趁乱迫降敌军亦为取,可审时度势而决。 【实而备之】,敌军实力雄厚,当小心防备。 【强而避之】,敌军远强于我,急切之间不可图之,可暂避锋芒,后谋之。 【怒而挠之】,敌军气势如宏,求战心切,我军或坚守壁垒,或退而避敌,静待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卑而骄之】,若敌军谨慎,一时难寻破绽,可以乍败,可数败,可丢十之一二之粮草,以引敌军。 【逸而牢之】,敌军是精力充沛之生力军,可于其于烈日之下对峙,以耗其耐心;可派骑兵不停骚扰,使敌军疲于应对;亦可引敌军入山路险谷难走之地,待将敌军拖的精疲力尽,突然杀回。 【亲而离之】 离者,离间也。此策,三国之时,有一经典用例。 马超和韩遂一起攻打曹操,韩遂和马超之父是至交,按关系来说,马超和韩遂,简直【亲而离之】之中,亲字最好的对应对象。 本来,两家合兵,军势强盛,曹操无有多少胜算,然而曹操只用了一计便离间两家。 曹操给韩遂写了一封到处是涂抹痕迹的书信,使人射入韩遂军中,马超听闻有曹军书信到了韩遂军中,急忙去看,韩遂把曹操书信交给马超,马超一看,书信上全是涂改,不由生疑,那曹操生性谨慎,写信哪里会有如此多的涂改。 于是马超怀疑韩遂故意把紧要处涂黑,是要密谋投降,于是韩马两人之中平生嫌疑。 最后的结果是,韩马两军不复亲密,马超之后又多番猜忌,最终韩遂当真降了曹操。 曹操深通兵法,他一纸书信离间韩遂马超两人,是对【亲而离之】最经典的应用。 【攻而不备,出其不意】攻其立阵未整,登岸不齐之时,此为攻其不备;在敌将未能意料之时之地攻击,此为出其不意。 比如,有名的特洛伊木马,将精锐藏在木马中,守城之军把木马当成战利品抬回去,夜深人静,木马中藏着的精锐士兵突然杀出朝城门处杀去,在守城之军未反应过来,打开了城门,城外早等着的大军趁势一举杀入,胜负分定。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修(二)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庙算者,庙算,庙,庙堂,指朝廷,庙算,可延伸为政治决策。 在后世,有“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的说法,两千年前的古人就有同样的认识。 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因素,百分之七十在战场之外。 看国家动员能力如何,朝中对战争的状态又如何,朝中是否有掣肘势力会干扰前线的战事,等等等等,都对战争的进程有极大影响。 诸如岳飞北伐,眼看要攻下金国都城,狗皇帝连下十二道军令,岳武穆引恨收场。 后三国时期,姜维数次北伐,蜀主刘禅处处掣肘,姜维作为诸葛武侯的继承人,无有和诸葛一般的才能,更不被蜀中朝廷的支持,数次北伐无功,似乎是必然。 回顾完孙子第一篇,李孟羲拿起水袋,狠灌了几口水。 虽然什么事也没干,但李孟羲觉得有些疲惫。 《孙子》兵法,第二,【作战】篇。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受限于时代限制,春秋时骑兵还未长足发展,战车大行于世,因此在孙子兵法中,还写有和战车相关的论述。 不过,这一部分,主要是论述战争所需的后勤准备,写不写战车,其实不太重要。 但,战车在汉末已经退出了战争,汉匈决战便已拉开了骑兵统治战场的序幕。 李孟羲深知,后勤工作有多重要,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乘……】这一段关于后勤的论述,李孟羲认为是极其重要的部分,后勤相关工作该如何统筹,要点又是如何,很有长篇大论的必要。 可惜,受几百年前的记录条件所限,这一段只有寥寥几十字。 再加上,战车的确已经退出战场了,再放在兵书之中,已经略有些不合时宜,或许,可以把《孙子》一书稍作修改,把驷车换成骑兵,把驰车换成更易懂的马车,再把后勤相关,详细扩充一番,新修改的兵书更适合用于培养人才之用。 原本的历史之中曹孟德就曾新修《孙子》兵法,然后命名为孟德新书,可惜被张松一激,曹操顺手把孟德新书给烧了。 世殊事异,几百年前的兵书的有些内容,变得与实际不附了,新编兵书,有其必要。 既然曹操都编了孟德新书,等日后有时间,李孟羲觉得,也可以把先人所著兵书,一一整编,以成可承前启后之著作。 【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这一段,说的是,战争不是一时之攻,一旦开战,什么时候停下来就控制不了了。 战争对物资和人力消耗极大,若未准备好后续的物资人员等持续不断的支援,十万强军出去,时间久了,必然钝兵挫锐。 钝兵的字面意思是,兵器顿了。而李孟羲理解的钝兵指的是对兵器箭支等军备物资的消耗。 兵器都是有耐久的,一把百炼钢刀,打上一仗,刀口就砍的全是豁口,跟锯齿一样,兵器等军备物资,除了缴获,难以补充。而要依靠缴获来补充物资,太不稳定。 所以,自《孙子》这一段,李孟羲学到的军策是,不管打什么仗,一定要建立稳定的补给线,持续不断的给前方输血,如此,有补给线的军队跟没有后方支援的军队是两种军队。 一方越打越弱,另一方兵器人员时时补充,战力得以维持,随着战争进行,很快就会显示出不可巨大的战力差。 后勤线是如此重要,如有十万人力,将五万投入后勤运输工作,都不显多。 两支军队,都是十万人,从后方往前方运送粮草的路程相同,那么若一方十万全是作战部队,一次带够粮草,而另一方,作战部队只有一半,余下五万人,负责维持补给线。 那么一开始,战兵更多的一方,自然占据优势。 大多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都是一锤子买卖,先是花一年时间筹备粮草兵器,然后调集大军,行军两个月,然后遇敌,一两天就决出胜负。 但万一,战况僵持下去,后勤薄弱,或者后勤力量不足,后勤补充速度慢的一方,劣势将越来越大。 于是,有五万人力来维持补给线的一方,将渐渐占据优势。 最终,五万补给充足的大军,击败另一方补给不怎么充足的十万大军。 而且有五万人在负责后勤,纵然粮道被截,也有较为充沛的防御力量。 纵然粮道被截断一次,因为后勤力量比较强大,重建起补给线的速度也比较快。 如果双方粮道都被对方偷袭,那么可以很确定的是,后勤力量更强的一方将更快恢复元气。 楚汉相争之时,人们总结兵仙韩信的用兵之法,总结韩信的用兵特点,人言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尽可能的增加我方兵力优势,以优势之兵,击寡弱之敌,这很负责战争的基本法则。 韩信点兵,是多多益善,而李孟羲有其他看法,后勤力量,更应该多多益善。 后方有更多的工匠,更多的农人,有更多的产出,这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假设两方将领能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决胜的因素,就不在将领的才能本身了,而是其背后的国力。 【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此段意为——故,只。兵,打仗,兵事。闻,听说。 只听说用兵打仗时,即便方法笨拙也要速战速决,没有见过求巧而长久作战的。 长时间打仗还对国家有利的,未曾有过。 故,不能知晓发动战争所带来的危害,就不能尽知发动战争的有利之处。 可就在此处,李孟羲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速战兵法与久战战略 孙武预料到,长久的战争,必定是越陷越深的泥潭。 可纵是预料到了战争拖延日久的种种后果,孙武却没给出如何进行长时间的战争所该用的策略。 纵观人类战争史,最早的所有军事策略,全都类属速战之策,直到在两千年后,一个横空出世的卓越军事家,提出了论持久战,这与速战的军事思想背道而驰,然而,效用强大。 当敌我力量悬殊,速战之会让我方更快失血,应尽可能的拖延敌人的力量,避免与敌重兵决战,缓缓消磨敌人的力量。 而不与敌速战,又如何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于是,同时和持久战战略一同诞生的,还有战术层面的,游击战术。 即,简明扼要的十六字方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兵家鼻祖孙武崇尚速战,其认为,战争拖延下去,会是最糟糕的结果。 孙武厌久战,而李孟羲若不是来自两千年后,他也无法接触的到持久战的战略思维。 历数春秋至今先贤兵法,皆只论速战,未有人著述久战如何。 古典兵法有其时代的局限性,如今,李孟羲来了。 以往兵法,只谈速战,日后,久战兵法也会有了。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何意? 善于用兵打仗的人,兵员不再次征调,粮饷也不用多次转运。各项军用从国内征取后,粮草补给在敌国就地解决。 就粮于敌,我军就能少支出一点军粮,同时大军吃从敌国抢来的粮食,这两下一出一进,两倍的逆差。 理想条件下,能从敌军势力范围内,征缴到足够的粮草。但这么做,尤为冒险,将领攻无不克就算了,若军势一挫,缴获不到粮草,又该怎么办? 且孙武所处的时代,春秋列国纷争,国战之时,抢敌国百姓粮食无所谓。 可放在现下,放在未来,汉末诸侯混战,是汉民族内斗,且大汉失德,刘玄德志为大汉再立德行。 即为大汉立德,要立德行,抢夺百姓口粮之事,断不可为。 且不说刘备了,李孟羲也想建立一支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纪律严明的军队。 因粮于敌,缴获敌军粮草,补充自己,这可以,【取用于敌国】,汉境作战,魏蜀吴皆是汉土,所辖之民,皆是汉民,何谓敌国? 兵法所言,取用敌国者,不可行了。 【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 国家由于兴兵而造成贫困的原因是长途运输。长途转运军需,百姓就会贫困。军队经过的地方物价高涨,物价上涨就会使百姓财物枯竭,财物枯竭就汲汲于应付赋役。 孙武对战争开启之后的一系列后续反应,看的分外透彻。 古代交通不便,千里之遥,每运送二十斤粮,去时就要消耗其中的九斤半,回程还得给运输队留九斤半作为粮草,剩下的一斤,才能留下给前线士兵作为口粮。 而且,大军出征,为了各项节省成本,从腹地往边境运粮消耗太大,在边地就地买粮,最为划算。 根据市场规律,大军路过,把当地百姓的粮都买走了,后续当地缺粮,势必物价飞涨,百姓生活受到极大影响。 而孙武就看到了这一点,自古军队为暴力机器,军队要买粮,真要低价买粮,百姓哪敢不卖? 而就算是纪律严明之军,以当地粮价买粮,等大军过后,当地因为缺粮,而物价飞涨,百姓日子依然苦不堪言。 又因为百姓钱都去买粮了,当地赋税就教不上了,因为教不上赋税,百姓就不得去服劳役。 故,孙武认为,但大军过处,百姓必受其害。 从这一段,李孟羲至少学会了三点知识,其一是,粮草可在边境地区征集,以最大限度减少征集粮食过程中的损耗。 虽然,现在李孟羲还未有独领一军的经历,从先贤的兵书之中,李孟羲已学到了粮草征集的相关知识。 其二,纵然买卖公道,当一个地区粮食大量被买走之后,后续影响,依然会严重影响当地百姓的生活。 若因为大军每至,百姓就过一段苦日子,下次大军再征军粮,民无响应者。 当然,可以用强制命令,每户摊牌军粮,可李孟羲不愿如此。 哪怕仗不了呢,抢百姓那一丁点口粮,李孟羲羞于为之。 春秋时孙武看到了大军过处,百姓是如何艰苦,可能是力有未逮,孙武无力改变国家的税收政策,无法照拂到被军粮征收影响的百姓。 孙武官至吴国大夫,政治权利未登至庙堂最顶峰。 要能改变边境地区税收政策,至少得极一国军政大权于一手的人才行。 比如似诸葛丞相,军政全揽,才能可知晓边境征粮给当地百姓带来的影响,权利又能在赋税等方面给边境地区一些照拂。 不然,就只能和孙武一样了,看到了问题,却无力解决。 要说,军政大权全揽,难道当真,得等诸葛丞相吗? 李孟羲觉得自己独揽军政大权也是行的。 为什么不行?是打仗不行,还是政务不行?还是资历不够? 打仗相关李孟羲正在学,政务相关,管理匠营也算是政务了,李孟羲管的很好。 至于资历,呵呵了。 刘关张之外,无人可比李孟羲资历更老了。 刘关张三人乱世开局打的第一仗,李孟羲就在了。 不过那时,李孟羲在对面,在黄金军中。 既然边境征粮,会给当地百姓造成巨大的麻烦,李孟羲认为这是经济学范畴的问题。 可以在征粮时,以略高出当地周边粮价的价钱买粮,这样,等大军过后,粮价上涨,百姓们正好拿着卖粮的钱,刚好又够从其他较远的地方买粮吃。 以高于平日粮价的价格买粮,可问题就在“高于”上,高多少才合适? 给的太高了,国家财政吃不消,给的不够高,一旦缺粮,百姓钱买不到足够吃的粮,一样是麻烦。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安危之主 古代正常,在欲立德行的刘玄德手下,士卒劫掠就不正常,在李孟羲这儿,也不正常。 放任劫掠对对军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杀人放火,必然导致军纪焕散,喜欢上了欺凌弱小,必然会害怕强敌。 凌弱和惧强,本就相依相生。 还有,若允许士兵把缴获到的物资归为己有,以汉末的社会条件,士兵们大多都是穷苦出身,出身穷苦,就很爱惜东西,捡到一个破皮靴就舍不得扔,捡到一个破草帽也舍不得扔,缴获了一个水袋,同样不舍得扔了。 于是这些东西就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很影响战斗,也影响军容军纪,好好的一支军队,士兵们身上挂的乱七八糟跟乞丐一样,哪里还有点威武之师的样子。 先贤孙武的激赏之法,李孟羲私以为不妥,可删改之。 【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孙武认为,知晓用兵打仗,并且知晓战争对国家的利害,这才是能担负国家安危的人。 而若是只知兵争,只能着眼破阵杀敌的将领,只算半个合格的将领。 两篇兵法回顾完毕,李孟羲又有所得。 《孙子》一书,微言大义,每次细细品味,都会有新的见解。 等李孟羲回过神来,听不到弟弟动静,李孟羲回头一看,弟弟原来爬在车上,脑袋埋进一堆包袱之中,百无聊赖的在玩耍。 抬头看,太阳不知何时,变得毒辣了,眼看少说十一点了。 不觉间,从早上一个眨眼,就到中午了。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昂着脑袋想了片刻,然后拿出竹简,在竹简背面开始刻字。 【征粮边地,市以高价惠民,可免赋税。州府可导民贩粮】 此一句,包好了大军征粮的最佳地点,以及对征粮地后续的经济调控和行政调控手段。 记录完毕,李孟羲把竹简一卷。 太阳晒的有些热了,这么风吹日晒的,李孟羲觉得自己白不了,肯定会被晒的黑黑的,哪怕长大了,能长得很帅,脸依然是黑的,可能跟羽扇纶巾风度翩翩扯不上关系了。 李孟羲突然觉得有些瞌睡,一上午啥也没干,愣是想问题想的精疲力尽的。 “砖头,我要睡会儿觉,你要睡觉吗?” “俺不睡。”弟弟小脑袋从包袱堆里钻了出来。 “那好的,老实点啊,别掉下车去了。”李孟羲交代了一句。 然后,李孟羲在车斗里扫了几眼,“砖头,我的剑呢?” 弟弟把剑从背后连鞘抽了出来,这孩子把剑装衣服里干嘛,还秦王负剑式。 怕弟弟玩剑不小心商到自己,李孟羲把剑要了过来,压到被子下。 然后,李孟羲转头,朝车后喊了一声,“小礼!”李孟羲叫车后跟着的传令兵王礼。 十几步后,骑马跟着的王礼驱马跟上来了。 在王礼后面,另一个传令兵王林也很了上来。 有两个传令兵,李孟羲不叫年长的王林,而叫年少的王礼,当然是出于礼貌。 对一个长者呼来喝去,太不礼貌。 “叫俺做甚?”少年王礼一天天嘻嘻哈哈的,丝毫不顾尊卑。 李孟羲年纪太小了,王礼看李孟羲就像个小孩子,对李孟羲缺乏一些尊重,好像正常。 一旁年长的王林大叔,见侄子没个正形,出言训斥了他一顿。 大叔教训侄子的时候,李孟羲就笑着不打扰,若为王礼好,的确得教育他一下。 王礼对李孟羲欠缺一点敬畏,言语中多有冒犯,李孟羲不觉有啥。 可日后,去了他人麾下,再这个样子,可能会遇到麻烦。 见王礼被训斥的脸色发红,憋着不敢反驳大伯的话,李孟羲打断了他们。 “好了。小礼,我先躺着睡会儿,不定什么时候起。若有人来找我,你就叫醒我。” “晓得了。”王礼应下了。 然后,李孟羲就抓过被子蒙头,盖着就睡了。 能随时随地的睡着,也是种本事,不大一会儿,李孟羲就发出了微微的酣声。 李孟羲一觉醒来,掀开被子,热的他一头汗。 眯着眼睛,抬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转眼一看,身边,弟弟也睡着了,见弟弟热的头发都湿了,李孟羲把被子帮弟弟往下拉了拉。 也不知睡到啥时候了,第一感觉是,太阳没那么毒辣了,李孟羲抬头去看,找到了天空西边的太阳。 几点了?李孟羲挠头。 然后李孟羲翻出时盘,对着太阳比照了一下,大约五点了。 要么就是三点,要么快六点,前后误差一个小时而已。 误差一个小时,而已…… 果然,时间正如李孟羲所料,大约大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哨骑过来了,骑兵边喊边呼,再走三里,前方扎营。 又他喵的扎营,一天又过去了。 李孟羲觉得这一天就没干啥,上午教弟弟学了一个字,然后教了一手儿诗,又回顾了一遍学过的孙子兵法,想到了几点兵法中可修改之处,除此之外,别的没有了。 被子动了一下,李孟羲一看,弟弟醒了,睁着大眼睛,弟弟是被路过的游骑传令的喊声给惊醒了。 行军途中,就是这么无奈,吃不好,也睡不好。 不过,李孟羲都习惯了。 “砖头,要起来了?” “是不是又要到黑了吗?” “嗯。”李孟羲回到。 —— 曾经李孟羲连扎营都能兴致勃勃的看上好久,因为新鲜,一个现代人乱入到了古代,方方面面都很新奇。 过了一段时间,李孟羲都习惯了,再也不会觉得扎营啊,劈柴啊,升火,以及穿着扎甲的士兵们走来走去会觉得好看了。 这算是渐渐融入到汉末的生活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李孟羲不会再像看电影一样,盯着乡勇们搭帐篷看上半天,同样也不会有兴趣认真思帐篷的技术细节有什么可改进的。 尽管,仔细去探究,真的能摸索出一套简单快捷的搭帐篷流程,但李孟羲,已经失去了对汉末任何事物,都想多看两眼的那种旺盛的好奇心。 乱入汉末第一天,李孟羲看劈柴都觉得新奇,第十天,别人升火,李孟羲会多看几眼,等到一百天的时候,远处的山着火了,李孟羲都觉得没啥看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安危之主(二) 古代正常,在欲立德行的刘玄德手下,士卒劫掠就不正常,在李孟羲这儿,也不正常。 放任劫掠对对军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杀人放火,必然导致军纪焕散,喜欢上了欺凌弱小,必然会害怕强敌。 凌弱和惧强,本就相依相生。 还有,若允许士兵把缴获到的物资归为己有,以汉末的社会条件,士兵们大多都是穷苦出身,出身穷苦,就很爱惜东西,捡到一个破皮靴就舍不得扔,捡到一个破草帽也舍不得扔,缴获了一个水袋,同样不舍得扔了。 于是这些东西就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很影响战斗,也影响军容军纪,好好的一支军队,士兵们身上挂的乱七八糟跟乞丐一样,哪里还有点威武之师的样子。 先贤孙武的激赏之法,李孟羲私以为不妥,可删改之。 【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孙武认为,知晓用兵打仗,并且知晓战争对国家的利害,这才是能担负国家安危的人。 而若是只知兵争,只能着眼破阵杀敌的将领,只算半个合格的将领。 两篇兵法回顾完毕,李孟羲又有所得。 《孙子》一书,微言大义,每次细细品味,都会有新的见解。 等李孟羲回过神来,听不到弟弟动静,李孟羲回头一看,弟弟原来爬在车上,脑袋埋进一堆包袱之中,百无聊赖的在玩耍。 抬头看,太阳不知何时,变得毒辣了,眼看少说十一点了。 不觉间,从早上一个眨眼,就到中午了。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昂着脑袋想了片刻,然后拿出竹简,在竹简背面开始刻字。 【征粮边地,市以高价惠民,可免赋税。州府可导民贩粮】 此一句,包好了大军征粮的最佳地点,以及对征粮地后续的经济调控和行政调控手段。 记录完毕,李孟羲把竹简一卷。 太阳晒的有些热了,这么风吹日晒的,李孟羲觉得自己白不了,肯定会被晒的黑黑的,哪怕长大了,能长得很帅,脸依然是黑的,可能跟羽扇纶巾风度翩翩扯不上关系了。 李孟羲突然觉得有些瞌睡,一上午啥也没干,愣是想问题想的精疲力尽的。 “砖头,我要睡会儿觉,你要睡觉吗?” “俺不睡。”弟弟小脑袋从包袱堆里钻了出来。 “那好的,老实点啊,别掉下车去了。”李孟羲交代了一句。 然后,李孟羲在车斗里扫了几眼,“砖头,我的剑呢?” 弟弟把剑从背后连鞘抽了出来,这孩子把剑装衣服里干嘛,还秦王负剑式。 怕弟弟玩剑不小心商到自己,李孟羲把剑要了过来,压到被子下。 然后,李孟羲转头,朝车后喊了一声,“小礼!”李孟羲叫车后跟着的传令兵王礼。 十几步后,骑马跟着的王礼驱马跟上来了。 在王礼后面,另一个传令兵王林也很了上来。 有两个传令兵,李孟羲不叫年长的王林,而叫年少的王礼,当然是出于礼貌。 对一个长者呼来喝去,太不礼貌。 “叫俺做甚?”少年王礼一天天嘻嘻哈哈的,丝毫不顾尊卑。 李孟羲年纪太小了,王礼看李孟羲就像个小孩子,对李孟羲缺乏一些尊重,好像正常。 一旁年长的王林大叔,见侄子没个正形,出言训斥了他一顿。 大叔教训侄子的时候,李孟羲就笑着不打扰,若为王礼好,的确得教育他一下。 王礼对李孟羲欠缺一点敬畏,言语中多有冒犯,李孟羲不觉有啥。 可日后,去了他人麾下,再这个样子,可能会遇到麻烦。 见王礼被训斥的脸色发红,憋着不敢反驳大伯的话,李孟羲打断了他们。 “好了。小礼,我先躺着睡会儿,不定什么时候起。若有人来找我,你就叫醒我。” “晓得了。”王礼应下了。 然后,李孟羲就抓过被子蒙头,盖着就睡了。 能随时随地的睡着,也是种本事,不大一会儿,李孟羲就发出了微微的酣声。 李孟羲一觉醒来,掀开被子,热的他一头汗。 眯着眼睛,抬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转眼一看,身边,弟弟也睡着了,见弟弟热的头发都湿了,李孟羲把被子帮弟弟往下拉了拉。 也不知睡到啥时候了,第一感觉是,太阳没那么毒辣了,李孟羲抬头去看,找到了天空西边的太阳。 几点了?李孟羲挠头。 然后李孟羲翻出时盘,对着太阳比照了一下,大约五点了。 要么就是三点,要么快六点,前后误差一个小时而已。 误差一个小时,而已…… 果然,时间正如李孟羲所料,大约大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哨骑过来了,骑兵边喊边呼,再走三里,前方扎营。 又他喵的扎营,一天又过去了。 李孟羲觉得这一天就没干啥,上午教弟弟学了一个字,然后教了一手儿诗,又回顾了一遍学过的孙子兵法,想到了几点兵法中可修改之处,除此之外,别的没有了。 被子动了一下,李孟羲一看,弟弟醒了,睁着大眼睛,弟弟是被路过的游骑传令的喊声给惊醒了。 行军途中,就是这么无奈,吃不好,也睡不好。 不过,李孟羲都习惯了。 “砖头,要起来了?” “是不是又要到黑了吗?” “嗯。”李孟羲回到。 —— 曾经李孟羲连扎营都能兴致勃勃的看上好久,因为新鲜,一个现代人乱入到了古代,方方面面都很新奇。 过了一段时间,李孟羲都习惯了,再也不会觉得扎营啊,劈柴啊,升火,以及穿着扎甲的士兵们走来走去会觉得好看了。 这算是渐渐融入到汉末的生活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李孟羲不会再像看电影一样,盯着乡勇们搭帐篷看上半天,同样也不会有兴趣认真思帐篷的技术细节有什么可改进的。 尽管,仔细去探究,真的能摸索出一套简单快捷的搭帐篷流程,但李孟羲,已经失去了对汉末任何事物,都想多看两眼的那种旺盛的好奇心。 乱入汉末第一天,李孟羲看劈柴都觉得新奇,第十天,别人升火,李孟羲会多看几眼,等到一百天的时候,远处的山着火了,李孟羲都觉得没啥看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旗成 木匠营鲁犁找来了,因为没有旗帜,李孟羲离开车在带着弟弟到处玩,鲁犁找了好一会儿。 “营正,咱们的旗做好了。”鲁犁找到李孟羲,兴奋的跟李孟羲说着。 “奥,好!去看看。”李孟羲也表现出一脸的兴奋。 刚扎营,鲁犁他们就把旗子做好了,这说明,他们在路上就把旗做好了的。 李孟羲随口一问,鲁犁说下午就做好了。 鲁犁听传令兵说李孟羲在睡觉,就没打搅李孟羲。 李孟羲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睡觉的时候不被打扰很好,但以后若有急事,鲁犁还是立刻来报的好。 不一会儿,走到了木匠营,木匠们正在拿着长长的旗杆围着看。 旗杆是用细杨木做成的,军中所需的旗帜,至少需要四杆,刘备那里一杆帅旗,木匠营那里一面营旗,还有医师营那里,以及李孟羲那里。 现在四杆旗都做好了,其中用作帅旗的那个旗杆是最长的,长约两丈,李孟羲让做的是硬旗,所以旗面是先在旗杆上用竹劈做了一个框架,然后把布缝在框上,于是,硬旗的旗面就做好了。 现在的四杆旗上,旗面都是缝好了好的,并且因为之前跟刘备讨论过,军旗可以用颜色,形状,以及旗面上的文字,从三个方面作为区分,当时的讨论得到了应用,刘备的帅旗,是一面赤旗,医师营的营旗,是一面白旗,白旗是李孟羲给田卜选的,固然白旗在这个时代,有投降相关的意思,但李孟羲固执的把医生和白色联系到了一起,他认为有医生的地方,用白色的最好。 剩下的旗,一面青旗,一面蓝旗,想了一下,把青旗给了木匠营,李孟羲选了蓝色的旗。 所有旗面上全没有纹东西呢,李孟羲见绣娘柳氏也在木匠营等着,显然是等确定好了旗面的内容,好开始缝。 刘备的帅旗,上边绣个巨大的“刘”就就好了,李孟羲就替刘备做决定了。 然后李孟羲自己的旗帜,开始李孟羲想绣的也是姓氏,即,在旗面上绣“李”字。 可转念一想,姓李的人多了去了,日后不好区分,于是,李孟羲就决定,在自己的旗子上,绣上“神机”二字,神机妙算的神机,多符合一军智者的身份啊。 然后,就剩木匠们自己的旗了,李孟羲问,木匠们想在旗面上纹什么,可以纹字,也可以纹点别的,比如斧头锯子之类的。 木匠们即将有了自己的营旗,激动不已,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加入了讨论。 “俺觉得,用斧头好。” “锯子也好。” “凿子锛子也行。” …… 李孟羲听木匠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会儿,大致听明白了,木匠们大多觉得锯子和斧头最适合木匠营。 “那就,用锯子和斧头吧。”李孟羲替木匠们拿了主意。 现在就剩医师营的旗帜还没决定呢,“鲁犁,去把军医叫过来。”李孟羲指使鲁犁跑腿去。 现在军中,军医不止一个了,有好几个医师了,然而私下里,说起军医,指的就是那个短发的,因为惹怒了豪强,头发被人剃了,现在头发还没长起来的短发军医田卜。 鲁犁一趟小跑离去,不一会儿,领着田卜来了。 李孟羲指着一面白旗,“田卜,这是你营的营旗,你看,在上边纹点什么好?” 田卜不喜欢白旗,因为白色让田卜联想到了丧葬和死亡,在伤兵营用白旗,太不吉利。 李孟羲自作主张替医师营选了白旗,田卜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认了,“可以纹一个葫芦。”军医说。 “葫芦?”李孟羲愣了下,然后想起来了,古代,一般说悬壶济世,中医们会把草药经过粗加工之后,做成药丸,然后装在葫芦里,平日走访四方行医,遇到病人,就从大大小小的葫芦里,把草药丸倒出来,给病人服下。 西方早期医学,会把蛇毒当做治病的常用药材,因此,西方代表医药医院的标志中,常带有蛇。 而在东方,药葫芦普遍被认为是医者的标志。 要不是把军医叫过来,李孟羲还真想不起这一点。 图形有图形的好处,现在军中很多人不认识字,单单写一个“医”字,好多人不认得,画一个药葫芦,几乎所有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所有旗面内容定下了。 “对了,医师营旗面绣字的时候,别用红线,用……用浅绿色的线就好。”李孟羲特意转身交代了一旁的绣娘柳氏。 为什么特意这么交代,是因为李孟羲突然想起,在医院这种地方,应该用简洁的白色,被褥墙壁地砖之类的,就算有别的颜色,也应该是蓝色,灰色,绿色的之类的,而不能用鲜艳的红色,红色会让人精神紧张。 交代完,李孟羲就让鲁犁把旗子帮着柳氏拿回去,可柳氏欲言又止,站着不走。 “奥!”榆木脑袋的鲁犁竟然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营正,要不你把字儿写在布上,好让柳妹子往上绣,她不识的字的。”鲁犁帮柳氏说了一下。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鲁犁和柳氏这两人一眼。 “鲁犁,把旗子拿过来。”李孟羲说着。 鲁犁慌忙把旗子拿来。 “放地上。”李孟羲说到。 旗子放在地上,李孟羲在脚下左看右看,没有看到有土坷垃用。 “去,鲁犁,帮我找块碳。” 木炭来了,鲁犁这厮太实心眼了,直接拿着一根还烧着的木头来了。 李孟羲无语的看了鲁犁一眼。 这玩意儿咋写字?往旗上一戳,不就呼啦一下,旗就被烧着了? 接过着火的木头,李孟羲把木头丢在地上,然后抬脚垛了几脚,弟弟觉得好玩儿,也凑上来欢快的朝木头上踩。 把木头上的火碾灭了,然后李孟羲捡起木头,啪的一声把木头朝地上砸去,把前段的木头摔断掉一些小块,然后李孟羲捡起碳,用手试试还烫不烫,然后,拿着碳,半跪在地上开始在旗面上写字。 刘备的帅旗,旗面较大,要写的字体也比较大。 李孟羲看着长宽两尺的大旗,稍一思索,决定写一个大大的宋体“刘”字。 —— 出事了,昨天发文的时候,最后一章慢了几秒,没发上。断更了。 没有全勤了。 痛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木兵人 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李孟羲趴在地上,左手按着旗面,右手拿着碳块,从旗面左上角开始,碳块儿左拐右转,眨眼之间,一个空心点的轮廓出来了。 然后,线条又勾勒出一横,再是,一撇,一捺,然后到旗面的右半部分,左一短竖,右边一竖钩。 一个硕大的宋体刘字,一气呵成。 汉代造纸技术刚刚成熟,依托纸质纸张的软笔书法,方兴未艾,而李孟羲来自各类书法成型千百年后的未来,可以说,李孟羲曾经胡乱练了一些的书法,在这个时代,已足够惊艳。 围观的众人看李孟羲拿碳就那么三两下一画,就写出了一个方棱四正的漂亮的字,有的人认不出字是什么,但只看字体的漂亮程度,就多生不明觉厉之感。 众人啧啧称奇,对李孟羲更加佩服起来。 看,人家写的字多快,多好,不愧是有本事的人。 然后,要在木匠营的旗子上写东西了,李孟羲稍一思考,决定模仿镰锤旗,把斧头和锯子以交叉的形状画下来。 旗面上的图案,要求是简明扼要,高度概括。 因此,李孟羲用了最简单的线条画了斧头,画锯子的时候,特意把锯齿放大,放大的很明显,使人一眼就看出是锯子。 锯子的外形,大致是一个中间有一竖杠的长方形,左边是锯刃,中间是支撑的木杆,右侧是绞成一股的麻绳,麻绳中间,插了一个小木棍,在锯子简单的构造中,麻绳上插着的小棍,是最巧妙的地方了,木棍可以通过绞紧或方松麻绳,来调控木锯边框结构的松紧,从而控制锯刃的松紧。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伟大的,李孟羲经常这么感慨。 旗面上,李孟羲用双绞线麻绳代替麻绳,一想起要是缝的时候,双绞线缝着太麻烦了,李孟羲索性把双绞线涂成黑色的。 画完之后,一把斧子和一把拉长的锯子交叉的结构,占据了旗面约三分之二。 李孟羲打眼一扫,觉得还算满意。 然后,在余下的空白位置,李孟羲用碳块写了一个“匠营”两个字。 随后,是医师营的药葫芦,药葫芦就更好画了,李孟羲一笔画成,而且药葫芦是以四十五度稍斜着画的,相比呆板的竖着,斜着显得更生动,且省地方。 在写医生营营号的时候,李孟羲突然福如心至,手指一动,在旗帜下半部,写下了“回天”二字,回天营,日后便是医师营的番号。 最后,李孟羲给自己写营旗的时候,只写了两个简单的“神机”二字。 写完了,李孟羲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爬了起来。 “好了,就照这个缝吧。嗯……不用一针一针的缝,把布条剪成细条,缝到字上就好。”李孟羲很为部下考虑,要是一针一针用线把字给缝满,那要花费的时间,可太久了。 “还有,在帅旗上,字用黑的缝,这个药葫芦,就用青布缝,其余的,自己看着吧。”李孟羲跟绣娘柳氏交待着。 汉朝军服和军旗的红黑配色,李孟羲认为很厚重霸气,刘备的帅旗是红底,用黑字搭配最好。 听李孟羲交代完,柳氏觉得,缝这些字,用不了多少时间。 本来,柳氏还以为字是得跟以前给达官贵人缝衣服上图样一样,得一针一针的绣,柳氏本以为旗子也这样秀,没想到,军师却说,越省事越好。 柳氏顿时就觉得,干活从没有像如今这样轻快过。 以前给人干活,主家丝毫不顾她们这些绣娘劳累与否,变着花样折腾,一个线头绣不好,就要返工重做,遇到不好说话的主家,要拿到工钱,少不了各种刁难。 哪里像现在这样,虽说,没多少工钱,就几斤粮食而已,但是上官还亲自说,越省事越好,能不麻烦就不麻烦。 柳氏回去,开始拿着各种布块比对颜色,一双巧手比对着字样,把布剪成特定的各种布条,显然就是各种笔划的形状。 然后,柳氏就拿着针线,开始缝制旗面。 虽然,李孟羲说,越省事越好,可李孟羲越这么说,柳氏觉得,越应该缝的结实一点。 投桃报李,柳氏虽然是一届妇人,这道理她同样懂得。 柳氏穿好针线,拿着绣花针,一针一针密密缝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孟羲有了新的思路,正跟鲁犁商量。 起因是,李孟羲还想去找地方挖黄泥,然后捏泥人,鲁犁多嘴问了一句,挖泥是做啥的,李孟羲说捏泥人,排兵布阵。 话中李孟羲提到了,说泥人不好捏,泥太软,捏好一放就变形。 “营正,不用泥,要不俺用木头给你刻成不成?” 扛着锛子的李孟羲不由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鲁犁,“你要早说,我就不玩儿泥巴了。” 李孟羲幽幽说到。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思考能力也是有限的,就比如李孟羲,他当日想到了用泥巴来捏兵人,思路却偏偏走进了死胡同,想到了泥巴能用来做兵人,却没想到土头一样可以刻兵人。 什么叫智慧成果,鲁犁提出能用木头刻兵人,这就叫智慧成果。 “走,鲁犁,跟我去拿粮。” “啊?”鲁犁一时没反应过来。 木匠营的规矩,谁能想到什么改进技术的方法,就有奖励。 就比如两天前,有木匠提议,门板放车上,太挤了,是不是可以把门板锯开,然后再放车上,就这一条提议,鲁犁汇报给李孟羲时,李孟羲同样赏了那名木匠一斤粮食。 木板,是李孟羲发明的承载机床的载体,是为了节省人力而发明的。 木匠们加工木头而时候,地面不平,木头放在地上刨着很不舒服,于是李孟羲就想到,用门板来充当工作台。 有了门板,方木放在门板上刨木头的时候,的确平了,可木头会滑动,此时需要一个人扶着,才好刨。 于是当时李孟羲想到,在门板上钉上一些挡板,可以抵着方木,防止滑动。 可前后不会滑动了,还会左右晃。 当时集思广益之下,有木匠提出了,可以用锲形的夹子来夹木头,于是,至此,固定木头结构的装置成熟了。 一扇门板上,最多可以钉上四个锲形的夹子,可供四个人同时进行木头的刨制工作,不需要人扶了,节省了一半人力。 第二百八十章 兵人的技术要求 门板等于是匠营的生产平台,因为匠营板车充足,在车上也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加工工作,要刨木头什么的,门板放在车上,车上不大的空间就太挤了。 所以当有人提议,把一些门板锯开,专门放车上用,这个提议是有价值的,李孟羲自然就奖赏了提出建议的这个人。 鲁犁说可以用木头雕刻兵人,这同样提醒了李孟羲,所以应该奖赏鲁犁。 鲁犁看着碗里的粮食,有些不真实之感,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李孟羲赏了一斤粮。 就如同绣娘柳氏不识字一样,如果李孟羲不把纹样用木炭画出来,柳氏就不知道该怎么缝。 鲁犁也是一样,虽然鲁犁木工技艺精湛,但他不知兵人是什么样子的,不知该怎么刻。 为了给鲁犁一个模板,李孟羲便把弟弟手里的泥巴小车拿了过来,一把把干了的泥巴捏成了一团,当时弟弟就委屈的嘴巴一咧就要哭。 李孟羲摸摸弟弟脑袋,“别闹,一会儿给你个木头小人儿玩儿。” 弟弟一听有木头小人儿,立刻就好奇起来,迫不及待的等着木头小人做好。 兵人,至少包括,刀盾兵,枪兵,弓兵,骑兵,这四种兵种。 最好做的应该是枪兵。 李孟羲把手里的泥巴用力捏了几下,然后先捏出一个小圆柱,再捏一个小泥球充当兵人的脑袋,然后两个泥条,当做小人的手臂,从地上捡了一根草棍,当做枪兵的长枪。 兵人做好了。 “好了,差不多就这样,照着刻就行了。”李孟羲把泥人拿起给鲁犁看。 李孟羲捏的泥人实在是太简单了,鲁犁咧嘴笑了。 回到木匠营,鲁犁把碗里的粮食倒进自己的粮袋里,然后开始找工具刻木头小人,鲁犁找来找去,只有凿子方便来刻小玩意儿。 对木匠来说,熟悉木性是很重要的基本功,凭着对各种木头性质的理解,鲁犁走到忙碌的场地之中,从随地可见的木头边角料中,捡起了手臂粗巴掌长的一个段杨木。 杨木质软,刻着容易。 然后鲁犁就凑到一块门板边,挤在一角,和其他木匠们一起忙碌。 凿子和锤子是一对工具,凿子放在要凿的木头上,对准,然后锤子对着凿子尾部通过砸击的方式发力,一点一点把木头凿出想要的形状。 李孟羲很好奇木匠们做东西的中间过程,他看重技术,这一点迥异于这个时代其他所谓的社会顶层人士。 只见鲁犁先用凿子把木头破开,一小段原木变成了两半半圆的木头,然后鲁犁就用凿子,那里凿一阵,这里凿一阵,很快,把木头凿出了大致的人形,接着再轻凿修饰细节,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鲁犁把小兵人做好了。 兵人约莫半掌长,结构很简单,小人的主体是一个圆柱,顶着一个圆球样的脑袋,然后小人两个手臂持着长枪,长枪是鲁犁用镰刀一点一点给修细的。 兵人好了。 李孟羲拿起枪兵,往门板上一放,啪嗒一声,兵人倒了。 李孟羲挠头,看来有缺陷,兵人是要在沙盘上,来模拟军团的阵型和功放的,要能放稳当才好。 或许,兵人下部不用把腿削出来了,下边一个大的底座,或许能放稳。 问题还有,兵人太大了一点,兵人要用做阵型模拟,如果一个兵人代表十个人,模拟两百人的大横阵,就得二十个兵人了,一阵二十个兵人,十阵就得二百个。 如果兵人太大,用于模拟时,需要的沙盘就更是巨大无比。 所以,兵人的体积,李孟羲认为,手指粗细合适,半指长短最合适。 大了就太大了,小了就不好加工了。 第三个问题是,标准化的问题。虽然鲁犁还没开始批量做兵人,但李孟羲先一步预料到了问题,鲁犁用完全一样手工的方式去做木人,很难做出大小完全一样的来。 而大小不一样,如果大小相差太多,放在沙盘上,很影响视觉效果。 想通了这些要点,李孟羲就把兵人相关的技术点告知鲁犁,一是,兵人需要底座,能够放在平处,而且能放稳,不容易倒。 二是,兵人越小越好。 三是兵人需要很多个一起使用,因此,尺寸要尽可能一样。 鲁犁听完李孟羲的交代,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要找木头再做。 李孟羲拦住了鲁犁,“鲁犁。我看你凿木头的时候,修木头就用了许久时间,以你看,什么模样的木头,雕兵人方便?” 鲁犁沉思片刻,“薄薄的,二指厚,一个小方块,雕着容易。” 说到这里,鲁犁挠了挠头,“可这样,底座就雕不了,小人的枪也雕不了了。” 一块小方木,凿几下就能凿出小人躯体的形状,这样虽然方便了雕刻驱干,可底座没有木头做了,做长枪也没木头了。 李孟羲皱眉思索,然后眉头舒展,“这样吧,鲁犁,你再找三两个人,专给你雕方木,你自己只用方木雕小人就行,至于底座和枪,分开另雕,然后想办法安上就行。” 李孟羲很有办法的,听李孟羲这么一说,鲁犁茅塞顿开。 李孟羲给鲁犁的建议,其实包含了先进的工业生产方法,一个是流水线,一个是零部件分开生产。 让其他木匠负责把边角料削成小的方木,鲁犁直接拿小方木凿刻兵人,速度非常快。 削方木,新手木匠都行,节省了鲁犁这种熟练木匠的工时。 而零件分开生产,则有效降低了生产难度。 这些方法都不是李孟羲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在工业技术高度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很容易就接触到的知识。 来自于一个方方面面都远超汉末的时代,前世接受到的各种信息,能给李孟羲提供巨大的帮助。 夜色已深,李孟羲便拿着鲁犁雕好的第一个小兵人,告辞离开了。 回到辎重后队,李孟羲在妇孺营回想了一下上次在哪个伙上吃的,于是往后排了一伙,然后凑过去吃饭。 今日弟弟吃饭特别快,啊呜啊呜的,李孟羲还以为弟弟饿了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其身正,不令而行 没想到弟弟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把木头兵人拿起来,委屈的指给李孟羲看,“哥哥这个不好,你赔俺小车。” 李孟羲喝了一口粥,白了弟弟一眼,“怎么不好了?” “他都没有耳朵,也木有鼻子,你看,他还没有手,就不像个人吗。”弟弟对李孟羲毁了他小车的事,耿耿于怀,委屈的这里指指,那里指指,把小人的不足之处大讲一通。 李孟羲都乐了。 “等会儿啊,等哥哥吃完饭,给你修一下。” 李孟羲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一碗吃完,又吃半碗,他吃饱了。 要说李孟羲很细节了,李孟羲的口粮,没分在任何地方,李孟羲又嫌麻烦,不想亲自做饭,就没有领粮。 所以现在李孟羲吃饭,就是流窜饭,走哪吃哪。 固然走哪吃哪,李孟也顾忌到要是一直在某一什吃,难免有些心胸不怎么开阔的人计较,所以,李孟羲很细节的按轮换顺序,换着吃。 同时,这也算顺便监管了妇孺营的饮食状况,可避免有人贪墨,做出克扣妇孺们粮草的事来。 有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放在人际关系中,依然通用。 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总能处理好人际关系的矛盾,这个人不算情商高的人。 真正情商高的人,能先一步觉察出哪些人事儿多,哪些人不好相处,并在生活中,小心应对,矛盾在发生之前,就被避开了,这才是高情商的人。 高情商的人根本不需要处理人际关系的矛盾,因为矛盾就找不到他们。 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道理。 现在李孟羲,不觉间,也有一点规避风险和麻烦的能力了,这是他前世不曾有的。 行军途中,水源紧缺,洗碗的水是没有的。 绝大多数人,吃完饭把碗舔干净就算洗过碗了,甚至刘备也是这样的。 可李孟羲受不了把碗舔来舔去的寒碜样,他还是坚持洗碗的。 洗碗的时候,是去军医那里,盛上一碗煮熟的水,饭后喝完一碗热水,补充点热量,顺便把碗冲刷一遍,热水喝完,用麻布把碗一擦就干净了。 “哥哥俺不想喝了。”弟弟喝了半碗,不想再喝了。 李孟羲也喝饱了,水很珍贵,尤其是煮好的水,不容浪费,李孟羲于是就回去,把剩的水倒进了水袋里,当做明天喝的水。 李孟羲和刘备关羽等人数次建议,让士卒们喝开水,不能喝生水,可普及开水这件简单的事,就有些难度。 燃料是一方面的问题,水源是问题,储水具也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军中现在,白天只有保存火种的火盆,没有可以保存火种的同时,可以利用热量来烧水的炉子,白天不便烧水,军医车上每天悬在木架上烧的那一点热水,就艰难的不行。 只有晚上做饭的时候,饭后,烧上一翁开水,士卒们就在这时,把烧开或的水装到水袋里,当做第二日行军时的补充用水。 尤其是关羽那八九百的战兵,训练强度很大,每日练奔袭战术,挥汗如雨,水袋又不足,两人才一只水袋,一天下来,两人分一袋水,士兵们口渴难忍。 这要是行军途中,遇到了小沟小河,士兵们喉咙似火,哪里能忍住不喝。 所以现在在推行喝喝水的习惯,条件尚不十分充足。 弟弟惦记着木头小人的事,李孟羲刚把水装完,弟弟就拿着小人,往李孟羲手里塞。 答应了弟弟到事,就要做到,李孟羲于是从车上翻出竹简,拿出了竹简里半钝的刻刀。 然后,就借着火把的光,李孟羲皱着眉头,一边回想雕刻的技艺,一边用刻刀在小兵人上修饰。 首先是兵人粗糙的头部,弟弟说这木头小人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还没有耳朵,就不像个小人。 那好,就雕刻出鼻子耳朵眼。 在刻出五官之前,李孟羲凭借写前世的美术功底,先把木头小人的头部,修出接近真实的人头颅的形状,然后,按照汉代人的发型,在小人脑袋上边,留出了小发髻,再用刻刀,划出头发的纹理。 接着,修饰面部和颈部,这一切工作完毕之后,李孟羲才开始小心翼翼的雕刻小人的五官。 李孟羲沉浸在了雕刻之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刻刀一点一点削去木屑,小人的眼睛,鼻子,耳朵,慢慢显示出来了。 “好了。”李孟羲吹去小人上的木屑,把木人给了弟弟。 “哇!”弟弟看着大变样的小人,惊奇不已。 这下小人不仅有人的模样了,而且非常像人了。 “哥哥,人来了。”弟弟朝李孟羲身后指去。 李孟羲转头,身后人影让他吓了一跳,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玄德公,你啥时候来的?”李孟羲忙站起来。 “早到了,看你入神,便未打搅。”刘备笑着,看向砖头,“砖儿,人偶我看看。” 弟弟对人偶宝贵极了,但他很大方的双手递给刘玄德去看。 刘备拿过人偶,细看一眼,见人偶五官雕的精致异常,刘备大为惊奇,原来军师除了智谋出众,手艺还如此出众,真是令人惊讶。 刘备把人偶看了两眼,还给了砖头,他夜里来,显然是找李孟羲有事的。 “孟羲,白日你说夜晚练兵,可否准备妥当?”刘备问。 “奥!”李孟羲突然想起了,一拍脑袋,“若非玄德公提醒,某差点忘了!” 见李孟羲果然是忘了要练兵的事,刘备不由摇头,语重心长的告诫,“孟羲且记,但有成约,不可失信于人。 白日你方才选兵,约好今夜习练,若第一日就失信于众人,岂不损你威严?” 李孟羲一想,确实差点酿成错事,后果也确实如刘备所说的那样,第一天就放了部下们的鸽子,会给新兵们做出很不好的表率,后续再练兵,再强调纪律性,效果就不太好了。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作为统帅,自身都不能按时到场,反而去要求士兵们守时,太没有说服力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纪律性 走在去训练新兵的路上,李孟羲就在想该如何展开最开始的训练。 直到事情临近,李孟羲才突然发现,虽然经历过好多次军训,但贸然要去训练别人,他并无多少头绪。 片刻之间,李孟羲就到了民夫营,营寨一角,刘备早替李孟羲做好了准备工作。 李孟羲亲自挑选的,按戚继光将军选兵标准选出的四十个青壮,正盘腿坐在营寨一角偏僻的空地上,交头接耳的聊着天。 在这片营地四周,钉了一圈插着火把的木桩,把中间围起来的空地照的一片明亮。 李孟羲来时,看见他来,比较有眼色的青壮连忙站了起来,而其他人看见有人站起,稀稀拉拉的陆续起身。 第一步,该下达怎样的口令来着,李孟羲眉头微皱。 对了,训练之初,要做的不是下达口令,而是教授口令,教会士兵们口令的含义,并说明口令下达后,该做出如何反应。 想明白该怎么做之后,李孟羲于是清了清嗓子,往前站了两部,毫不怯场的看着前面个个头戴青巾的青壮们,“现在,听我口令,当听到我下达【立正】口令之时,昂头挺胸,眼睛目视前方,双腿紧并,双手贴于两腿外侧,双脚跟对齐,起,脚掌四十五度……” 说着说着,李孟羲突然停下不说了,他看到青壮们全都一脸茫然。 好像,不太容易解释的清。 李孟羲不由挠头。 “这样,第一排蹲下。”李孟羲又下达了一个命令,青壮们依然茫然,对命令不明所以。 当然会这样,蹲下还没学过,突然下达蹲下的命令,青壮们得反应一会儿这很正常。 训练比想象中的难。 “你们第一排坐下来,别挡住后边的人看了。”李孟羲只好先让第一排人坐下,也不要求其动作标准了。 青壮这才明白过了李孟羲说的什么,第一排人参差不齐的就坐了下来。 没了第一排遮挡,后边的人能看的更清楚一点。 李孟羲朝队列中间稍走了走,然后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开始了示范教学,“眼都看过来,看我怎么做。” 说着,李孟羲原地踏步走着,“像我正这么走着,当听到口令,【立正】!” 李孟羲啪的一声脚掌落地,身体瞬间一耸,定住不动了。 “看懂没有?当立正口令下达,脚掌落地有声,身体紧绷,站立如枪,头抬起,目视前方,脖子直起。挺胸收腹,肩往两边张。 双腿要并拢,不能有缝隙,双脚脚跟靠紧,脚掌分开。” 又一遍解释,“听懂了吗?”李孟羲问。 回应者稀稀落落。 李孟羲皱眉,“以后我问,听到了吗,要大声回【收到】,我看谁不张嘴。” 李孟羲警告到。 他吸了口气,气沉丹田,吼到,“听懂没有?” “收到!”青壮们嬉笑一片,参差不齐的迎合到。 “没吃饭吗?声音太小,听不见!”李孟羲不满的咆哮。 他年纪小小的,故意装作怒吼的咆哮,在别人听起来,也是稚嫩无比的。 青壮们忍俊不禁,站在角落里的刘玄德也忍不住捂嘴暗笑。 “他娘的,谁再笑?”李孟羲恼怒,噌的一声拔出短刀,看来不把气氛严肃起来,是没办法再训练了。 李孟羲真个发火了,被他声势所迫,青壮们顿时安静了。 “我看谁再给我嬉皮笑脸,军法从事。”说着,李孟羲转头,看向刘玄德,“玄德公,请帮我把军法官叫来。” 刘玄德乐意帮忙,临走交代了青壮们好好听令,莫要不当回事。 刘备因为身份和年龄的缘故,说话更有份量,被刘备这么一说教,青壮们严肃了一些。 待刘备走后,李孟羲拎着短刀,人模人样的在队列前走了两趟。 “等一会儿军法官来,别怪我没告诉诸位,谁再敢嬉皮笑脸,鞭子伺候。听清没?回话!” “收到!”青壮们回到。 “声音不够大,听不见。再来,听清没!” “收到!”青壮们更大声的回应。 “不够齐,再问一遍,听到没有?” “收到!” 就为这一句口令,回复不够整齐,李孟羲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问,非要新兵们把口令喊齐才行。 本来安静的夜晚,嘶喊声阵阵,吸引了好多闲的无聊的民夫凑过来围观,李孟羲看了一眼围过来的闲杂人等便不管,注意到队列里有人注意力被吸引,朝外边看去,李孟羲立刻过去训斥到,用刀鞘指着左顾右盼的人,“你!往哪看呢?外边的关你什么事?你们给我记住,校场之上,等同战场,也要给我令行禁止,听到没有?” “又忘了?答话!”李孟羲严厉无比。 “收到!”新兵们以吼声回应。 当刘备带着执法军士回来时,远远的就听到了青壮们略整齐的喊叫声。 不管其他方面如何,但李孟羲初一练兵,便激出了新兵们的气势,观李孟羲练兵,与关羽练兵的方式不尽相同,看李孟羲似腹有成稿,刘备对李孟羲练兵的成效甚为期待。 知易行难,原来训练立正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困难重重。 新兵们接受能力有限,简单的一个立正动作,新兵们做的奇形怪状。 有人总是慢上两拍这还算好的了,还有人立正后头歪着,抖腿的,伸手摸头,含胸驼背的,还有脚叉开的,各种走样不一而足。 李孟羲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的服从度和理解能力,还比不过前世的初中军训时候的学生。 再怎么说,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从幼儿园开始,上下学就学会了排队,去公园之类的公共场合也会排队,对队列的适应性,远比日常中根本不需要纪律性和组织性的汉末农夫要强。 所以,一群初中生,第一次接受队列训练,在教官的指导下,很快就能像模像样,这因为早在之前的生活中,早已被培养出了不错的纪律性组织度。 在现代社会,处处都有对纪律的要求,哪怕是过红绿灯,不遵守纪律,必然活不到长大。 —— 好像感冒了,头痛。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弃一人 工业时代的人口,其基础组织性比农业人口的组织性要高的多,因此,一群稚气未脱的初中生能训练好的队列,让一群古代的农夫训练同样的内容,难度大的多。 无奈之下,李孟羲只得一个一个指导。 立定,属于行进间定止动作,要训练立定,就还要训练原地踏步走。 原地踏步这个动作让民夫们来做,依然会出很多错误。 李孟羲挑了一个看起来聪明点的年轻人,李孟羲亲自示范原地踏步该如何走,让年轻人跟着学。 教了一段时间之后,李孟羲停下来,让年轻人自己走。 然后,李孟羲就在一边,把这个年轻人作为教材,给其他新兵指点着原地踏步的要点。 “原地踏步走的时候,要昂首抬头,记住,不能低头。还有,手臂甩的时候,手臂打直,别跟手断了一样乱甩。” 说着,李孟羲打断了正在原地踏步的年轻人,用刀鞘轻点了点年轻人的胳膊肘,“胳膊打直,明白不?看着。” 李孟羲就给自己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踩着节拍,李孟羲以远超新兵们水平的原地踏步走了一遍。 “立定!”自己给自己下令,立定口令下达之后,踏踏两下,李孟羲顿时站住。 “看明白没?手一定打直。” 随后,李孟羲让新兵们分开站,五人一排,前后左右叉开距离,他口中喊着越发熟练的口令,用口令指挥着新兵们训练的同时,李孟羲穿梭在队列直接,寻找着新兵们动作的不足。 “停,你怎么回事?抬左腿的时候,伸右手,抬右腿,伸左手。你怎么还顺拐了呢?” 李孟羲把一人拉出来,此人面目憨厚,而且看得出来有些怕事,李孟羲把他拉出来,这人紧张的脸上冒汗,身体僵硬的不行。 “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停!” 李孟羲无奈了,为什么又顺拐了。 不耐其烦的,李孟羲亲自做示范,意图纠正这人的顺拐的问题。 可是,跟着李孟羲走,这个顺拐的大兄弟还能走好,一让这人自己走,没走两步,就又神奇的不知怎么又顺拐了。 李孟羲想起来了,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每一次军训,有一些人身体协调能力不太强,总会顺拐,极难纠正过来,甚至为期一个月的军训过后,经过专业军事训练,军事技能过硬的教官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能让顺拐的人给调整回来。 李孟羲意识到自己可能一时之间,没办法纠正好这个新兵的顺拐问题。 当下的选择有三个,一是,与其让这人在队列里带乱其他人,不如就此把这人淘汰掉。 二是,一时拿其没办法,干脆不管算了,把他调到最后面。 三是,在时间本就不充足的情况下,花费大量时间在这个顺拐的人身上。 权衡利弊之后,李孟羲决定,哪怕花再多精力,也非得把这个最难教的人给教会不可。 固然,民夫营青壮众多,一个人不行,可以找到很多替换人选。 时间不充裕,在一个士兵身上花费时间太多,势必拖慢整体的训练进度。 可李孟羲为何权衡利弊之后,依然选了一个从各方面看都是最佳性价比的选择呢。 不抛弃不放弃是一方面,这是李孟羲跟《士兵突击》这部电视剧学的。 士兵之间,上阵杀敌,当亲如兄弟,同生共死,一人被刺倒,旁边一群人拼命保护他,这才是一支能拧成一股绳,战斗力强悍的部队。 要求士兵们不抛弃不放弃,而训练士兵的时候,因为他笨,学东西比别人慢,就不要他,这不是抛弃,是什么? 要求士兵不抛弃不放弃,军队首先就抛弃士兵了。 一支随意抛弃士兵的军队,势必无法培养出不抛弃不放弃的士兵。 还有,有句玩笑话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意思说,遇到难题,只要放弃,世间就没有什么难事了。 固然,遇到了一个不好训练的士兵,直接放弃是最经济的做法。 可一遇到不好训练的,就放弃,那么军官的训练水平,就再也不会提高了。 现在人力充足,可以有足够的后备兵员可供挑选,但以后呢?万一没有优秀兵员去选择又该咋办? 比如守城的时候,兵力不足了,得训练城中百姓上城杀敌,百姓老弱病残都有,歪瓜裂枣比比皆是,此时,再差的兵员,也得老老实实的训练,没得挑了。 若军官见了差的兵员就放弃,长此以往,就不知道该怎么训练棘手的人员了。 危急时刻,需要立刻训练出一批可用人手帮助守城,人员只有歪瓜裂枣可供挑选,若是没有把歪瓜裂枣训练成合格士兵的能力,需用兵之时,岂不傻眼? 碰到了比较难训练的人很耗费精力,可同样,只要能把最难训练的人练好,训练其他人就简单多了。 而且日后,在兵员质量不佳的情况下,不至于手足无措。 军官的训练水平有高下之分,而训练水平,同样是需要积累的。 李孟羲放下了所有训练,专心指导顺拐的新兵,旁观的其他新兵们窃窃私语的,李孟羲吼了一声,让他们安静下来了。 闲着也不是事,李孟羲就想了一下军姿该怎么站,就给新兵们示范了一下军姿动作要领,让所有人开始站军资。 李孟羲一个一个亲自检查,亲自去帮着调整动作,等三十九个人连正规动作一半水平都达不到的军姿站好,“玄德公。来替我盯着,看谁乱动一下,你给我挑出来。” 分身乏术,李孟羲只得向刘玄德请求帮助。 刘备正百思不得其解李孟羲如此训练有何深意,李孟羲邀他帮忙,刘备乐意之至。 练兵之法,是兵家要术,李孟羲一身本领,刘备从不怀疑这一点。 看不太懂李孟羲练兵的门道,刘备就更坚定的认为,其中大有玄妙。 正好,帮李孟羲练兵,正好也学学李孟羲奇特的练兵之法。 第二百八十四章 立如磐石 刘玄德帮忙看着站军姿,李孟羲专心训练总是顺拐的新兵。 也不知过了多久,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老实木讷的新兵终于不用李孟羲再带着,也能原地踏步走的手脚不同向,也就是不再顺拐了。 立定之后,再原地踏步,被打断了一下节奏,同样也不顺拐了。 看来,顺拐问题是初步纠正了。 就看明天,看一夜过去,重复训练的身体记忆消失之后,明天再走,还会不会顺拐。 见这个新兵立定动作还有些混乱和迟疑,就是立定之后,不知是一步落脚还是两步落脚。 李孟羲接受的军训,是两步落脚,因为突然下令立定之后,一步落脚太仓促,而且容易身体没调整好重心,容易站不稳。 所以,原地踏步之后,稍顿一个步调,即多了一些反应时间,也可以顿一下稍调整重心,能立的更稳当。 见有问题,李孟羲便顺便教这个新兵该如何立定。 “你看,看我怎么立定,立定的时候,踏一步,第二步定住。注意看。”李孟羲跟新兵说着。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踏踏。 两步踏脚声,第一声轻踏,第二步重踏,落地有响。 “好了,你来试试,我给你喊口令。”李孟羲鼓励着也不知名字的新兵,要他自己试试。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停!踏步就踏步,你头低个啥,头抬高嘛,走路就走路,看脚干啥!” 李孟羲训斥。 时间过得很快,很久后,李孟羲看这个新兵踏步练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去看其他人站军姿站的怎么样。 转头一看,李孟羲看到刘备就站在队列前,很认真的目光盯着众多新兵,目光扫来扫去。 李孟羲交代刘备,看见谁站军姿的时候乱动,就找出来。 可李孟羲分明看见,就看过来这一会儿,就看见有人在晃脖子,有的在踢腾腿。 这难道不是乱动吗? 刘备可能是理解错了,刘备认为,站在地上不乱跑,就是不乱动。 中文语意中不严谨之处,在此显露无遗。 李孟羲走上前,指着人群中可能是脖子站的酸了,摇头晃脑的那位,“你,出来。某说过,站军姿一点不能动,忘了?”李孟羲毫不留情训斥。 “还有你,脚痒了?乱动个啥。出来。” 李孟羲一下拉出了数人,就要训斥一顿。 “孟羲,夜已深沉,可否明日再练?”刘备突然插话。 李孟羲闻言,抬头朝天上看去,从月相上看,确实不早了。 “解散。”李孟羲挥手解散众人。 新兵们散去回营睡觉去了。 李孟羲看着一脸平静的刘玄德,有些无语的问到,“玄德公,方才我要你帮我看着,看谁乱动,就挑出来,可明见有人摇头晃脑,为何视而不见?” 刘备一听,愣了,“啊!我看众人都站在原地,未走动啊?”刘备讶然。 “……虽未走动,但有人晃头,有人手动,有人耸腿,这都是乱动。” “这也算动?”刘备瞪大了眼睛。 “站军姿,得站的跟木头一样,纹丝不动,只要谁不像木头,就是动了。”李孟羲如此解释。 只要不像木头,就是动了。 刘备把这句话好好的品味了一番,算是懂了李孟羲的意思。 一个好好的人,站的跟个木头一样,连跟手指都不能动,刘备三思而不解其意,于是笑问李孟羲,“孟羲,某实不知,让士卒木然站立是何用意?” 既然刘备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他好了。 李孟羲缓缓踱步,稍作沉思。 “嗯,是这样。 战阵争锋,贵在进退如一。 即要进退如一,就要全军并驾齐驱。 即要并驱齐前,必要令行禁止。 令行禁止,何为令行禁止? 欲动不使之动,欲走,无令不得自走,此为令行禁止,为约束也。 走动之时,一步即走,首颈臂腿皆动,一步夸出,以多远为准?又以左为先?或是右脚未先? 走跑之时,手又如何摆动?左手先动,亦或右手先动? 走跑转退,首颈臂腿,一处不同,便乱,处处不同,必乱,如此,又怎能整齐划一? 故,可令一举一动,皆约以章法,同则同动一臂,一步跨出万人同距,如此,千万人宛如一人,岂不万众如一? 即万众如一人,又如何会乱? 即军阵不乱,自立于不败之地也。” 李孟羲长篇大段,论述严格统一士兵每一个动作的必要性。 简单的来说,人的行动模式,是由很多细小的动作统一协调完成了。 任何一个细分动作不统一,就会产生混乱,当多个细分动作都不统一,混乱度便指数倍的扩大。 所以,为了使混乱度降低,同理使整齐度提高,任何一个细微动作,一个手臂但摆动,一个手指的动作,都可以通过训练,使完全统一起来。 如此,团体行动时,人与人之间一个细分动作频率和幅度完全一致,多个细分动作的频率和幅度完全一致,再到所有细分动作完全一致,于是整体动作也就完全一致。 要做到万人如一,必须做到动作一致,做到动作一致,就必须做到每一个小的细分动作一致,要做到每一个细分动作一致,便要不停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训练。 所以,踏步,立定,还有站军姿这些简单动作,才要严格统一手臂摆动的幅度,高度,甚至手指的开合形状。 手臂高度幅度和出臂顺序等是否统一,决定了走动时是否统一,踏步立定等是否统一,又决定了队列行进间是否能保证千万人如一。 最细微的细节如果不能统一,是断然无法做到万众如一的齐整军阵。 战争之中,阵型的整齐与否,决定胜负。 因此,训练士兵的手摆动是否整齐,看似莫名其妙,相差十万八千里,其实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 现代军队的队列训练,是最科学的战阵训练方法,是由漫长战争不停演变和改进之后,最科学有效的终极版本。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教而杀,谓之贼也 纵观大汉天下,纵远至西至安息,贵霜,罗马,举世无人能练出比李孟羲更整齐阵列,举世,无一人。 李孟羲尚不自知,他已经有了决胜沙场的一个重要筹码。 李孟羲向刘备讲解了队列整齐,令行禁止的重要性,刘备顿觉视野为之一阔。 刘备再一细想,若是让站着不动,有人摇头晃脑,手脚乱动,十人中便有一人乱动,百人中便有十人,千人中便有百人。 如此,还如何万人如一。 刘备细思,确实应该在细微处严加操练。 李孟羲远超时代的知识,无疑引导刘备见识到了新的天地。 原来战阵关键,竟在一臂一步之间。 夜已深了,李孟羲和刘备两下分别,李孟羲回去睡觉去了。 此夜,骤得李孟羲相授练兵之法,刘备久久难免,之前所学诸多军略,无一有如今日所得之法简明扼要直指根本,突然间宛若是得到的兵家至理,若非夜色深沉,刘备都要迫不及待亲自参找来兵卒亲自操练一番了。 —— 第二日,当李孟羲一早起来,带着弟弟匆匆吃完饭,记着早晨要练兵的事,李孟羲带着弟弟一起去了民夫营。 民夫营中,刘备早把人纠集在一起,迫不及待的等到李孟羲前来,就要立刻开始练兵。 “孟羲,是否开始?”刘备等到李孟羲前来,有些跃跃欲试的问到。 “……好。”李孟羲有些奇怪刘备的反应。 “那今早,是练站……站……” “站军姿。”李孟羲提醒。 “奥,那今早是否练军姿?”刘备主动问到。 “今早不练军姿,练下集合。”李孟羲说着。 刘备听李孟羲这么说,有些失望,而李孟羲并未看到身后刘备的表情。 昨晚第一次训练,李孟羲只练了三个,一个是回答问题的时候,要大声答“收到”,一个是原地踏步,第三是最后练的军姿。 回去之后,李孟羲在睡前回顾了一下发现还有更基础的东西没有练。 梳理一下训练从开始到结束,流程大概是这样的,新兵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得集合,对齐,还得清点人数,这一些做完之后,才是开始队列训练。 而昨天,就忘了集合这件事。 于是趁今晨,李孟羲决定专门训练集合,并且只训练集合。 在训练开始之前,李孟羲先把队列拉好,拉成横四人,长十人的纵列。 要求四十个新兵每个人记好自己的位置,然后李孟羲下令解散。 “都走,走远一点再回来。”李孟羲驱赶新兵离开。 新兵们不明所以,犹犹豫豫的边走边回头看。 “再走远点。”李孟羲赶鸡一样,挥手赶人。 新兵们只好再走。 “停!”李孟羲大喊。 “集合!”李孟羲朝新兵们大声喊到。 新兵们慢腾腾的走了回来,看的李孟羲直皱眉。 至于刚排好的队列,新兵们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算是小问题了。 更要命的问题是,集合命令一下,新兵们放羊一样,溜溜哒哒走过来了。 面目表情的看着新兵们拉拉扯扯好一会儿才找好位置,李孟羲不用细看就知道,肯定有人没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说一下,集合口令一下,不管在哪,不管在干啥,立刻跑过来,我见谁敢再溜达过来,军法从事。”李孟羲厉声说到。 目光狠扫了一众极其不认真的新兵们一眼,“解散!”李孟羲下令。 “走远点儿!”李孟羲赶鸟雀一般,每次都得赶。 新兵们走远。 “集合!”李孟羲一声吼到,下达了今日第二次集合命令。 新兵们很不认真,尽管李孟羲交代了,集合口令一下,要快步向集合点跑。 可依然一大堆人,慢悠悠的落在后面,看别人跑起来,他们才跟着跑。 尤其混账的几个人,依然慢腾腾的走了过来。 “军法官!”李孟羲吼到,“最后的三个人给我拉一边去,每人五鞭子!娘的,老子军令已下,你们放羊呢?” 李孟羲气的嘴里脏话飙出,破口大骂。 李孟羲年纪小小,叉着腰破口大骂的样子,又凶又萌,刘备都忍不住笑了。 三个倒霉蛋被拉去抽鞭子了,侥幸到来的及时,没有被抽鞭子的新兵不由庆幸。 当惩戒了散漫的数人之后,军心由是一肃。 古代的将军们,在接手一支军队开始训练时,难免会遇到士兵懈怠军令,或是仗着资历老,不把新官放在眼里之类的事。 这时,一般将领都会杀几个刺头立威,一下便把军纪整顿了。 曾经吴王要试孙武才能如何,就把后宫妃子交给孙武,告诉孙武说,让其把妃子宫女操练成军。 于是,孙武把宫女妃子分列数队,各发了旗号,然后教授号令之后,下令进退,妃子们仗着被吴王宠爱,嬉笑打闹成一团。 孙武毫不犹豫,直接砍了吴王两个最宠爱的妃子,然后余者震恐,再不敢怠慢孙武号令。 未出数日,孙武便把吴王后宫妃子并宫女操练的令行禁止。 吴王于是知晓了孙武的才能,开始重用孙武。 杀人立威是很好用的方法,古代将领常用此法。 若是有一个将领,奉命操练新招募来的青壮,一通鼓后,看谁迟来,便推出去砍了,以震慑余众,那么这个将领如何?李孟羲视之为蠢比将领。 有句话,不教而杀,谓之贼也。他娘的,人家农夫整日土里刨食,人家哪里知道鼓声和军令啥概念。 人家还没清楚咋回事呢,因为不清楚,犯了错,就一下把人家砍了,岂有此理。 就算,事先说过,迟了一步,军法从事,可农夫们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军法是何概念,有何厉害。 甚至,因为口音的不同等因素,或者环境嘈杂,将领在上边说了军令,下边后排的人都没听清楚。 然后一通鼓,农夫稀里糊涂跟过来了,然后因为错过鼓点,把人家砍了。 不教而杀,谓之戝也。 视人命如草芥,便不是惜兵之人,不是惜兵之人,就不是好将领。 第二百八十六章 集,散 古代招兵,重视地域,同一个地方从军的人编为一伍之后,能更同仇敌忾。 因此,有憨比将领,第一天练兵,就砍了人家同乡人中的一个人,威慑众人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所有人都对此将暗恨在心,表面不敢说,内里巴不得其死。 这种情况下,将兵不合,是为隐患。 惩戒散漫之兵以儆效尤可以,但要把握好力度,几鞭子足以威服余众,直接砍头,就太过了。 执法军士抽完了那几个慢腾的新兵,李孟羲令其归队,“竖着耳朵听某军令,下次再犯,少不得再领军法。”李孟羲告诫。 完了后,李孟羲重审集合要点,集合口令一下,立刻快步赶至集合点。 “听清楚没有?”李孟羲问。 “收到!”新兵们齐声回复。 声音有力且整齐,李孟羲满意的微微点头。 “全体都有,解散!” 命令一经下达,新兵们有过两次解散经验之后,哗啦一下散开,朝后跑去,生怕解散的慢了被人抽鞭子。 看人走远,“集合!”李孟羲下达集合命令。 哗啦一下散去的人,又哗啦一声回来了,新兵们争先恐后的往集合点跑,有前车之鉴,谁都不想因为慢了而被军法惩治。 除去队列复位出现问题,一列长一列短以外,单从集合速度这一点来看,训练取得了效果。 新兵们熟悉了集合口令,并且知道集合应该快速,至此,集合口令响应这一点,没什么大问题了。 除此问题以外,剩下的问题依然麻烦。 新兵们都记不住站位,李孟羲眉头紧皱,不得不得下场,把新兵们从高到矮从新拉了一遍。 以左为准,左侧的人最高,然后从左至右,士兵的身高依次降低。 李孟羲把士兵们这样排列是经过考虑后决定的,原因是关联到下一个动作,对齐,是向左对齐,还是向右对齐。 配合军官的动作,伸出右手,下令对齐,在军官的角度看,向右手边的人对齐最好查看对齐效果。 军官的右手,就是队列中士兵的左手,因为对着站立,成镜面效果。 “现在看看,你们各自站在哪,站在第几排,第几个,好好记清。” 李孟羲下令到。 新兵们左右打量着,也不知他们到底记清了站位没有。 片刻后,李孟羲走到第一列,左数第一个人面前,“你站哪?”李孟羲抬头问。 “俺站这儿。”排头的傻大个脱口一句,把李孟羲给噎的不行。 “咳,你站第一横排,左数第一个,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重复一遍。”李孟羲再问。 “第一排,左边第一个。” “是第一横排,左数第一个。”李孟羲纠正。 军队中的用语,应该简明扼要,并且没有歧意的好。 “再说一遍,你站哪?”李孟羲继续问。 “第一排……第……第一横排,左数第一个。”排头兵好算把话说利索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左跨一步,站在了第二个人面前,“你站的是哪?” “左数第二个,第一横排!”第二个人有点机灵,在李孟羲问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答案。 然而,有瑕疵。 李孟羲顿了一下,“先记横排,再记位置。” “你是第一排,左数第二个,记住没有?重复一遍。” “第一排,左数第二个。”新兵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 然后,到第三人面前。 “你,站位在哪?”李孟羲手里拎着刀鞘,用刀鞘做教鞭使用,他做的越发熟练了。 “第一排,左数第三。” “嗯。”李孟羲点头,然后至下一人面前。 就这样,李孟羲不辞辛苦,把整整四十人的队列从头到尾问了一遍,以确保每个人都记住自己的站位。问完最后一人之后,李孟羲从队后绕至队前,目光扫视众人之后,“解散!” 李孟羲再次下令。 等人散开,“集合!”简短的命令再次发出。 新兵们争先恐后的跑到集合点,然后按着之前记着的站位找位置,经过一些混乱之后,队列才大致安定了。 新兵们对站位记得还不甚熟悉。 李孟羲于是就单练集合这一点,不停的集合解散,直到新兵们跑过来集合,能迅速找到站位站定。 训练刚刚好,后军游骑来了,问是否拔营行军。 刘备看向李孟羲,显然是在问李孟羲的意思,“拔营吧。”李孟羲答到。 “拔营。”刘备向游骑下令。 训练比想象中的难,从昨夜到现在,正式训练还没能开始,只练了集合,汇报,站位,连左右前后对齐还没练呢。 照这个速度,少说得十来天,才能基本把流程练一遍,而且不能太要求训练质量。 速度虽然慢,但义军现在的训练时间是从行军间隙挤出来的,训练时间再短,每训练一次,都相当于是赚了。 李孟羲可不觉得黄巾军能做到趁夜练兵的事,黄巾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自我建设的意识和能力。 哪怕是诸侯的军队,也少有如此高效率的做法。 随着时间推移,刘备义军虽然起点低,但是底蕴在快速形成。 李孟羲回到自己的车上,叫弟弟把铁胄放下,不要玩了,开始写字了。 “哥哥你怎么那样说话了?”弟弟奇怪的问李孟羲。 “怎么怎么样了?”李孟羲疑惑。 “就是那样说话吗。”弟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描述。 好一会儿,李孟羲反应过来,嗓子哑了。 感觉到嗓子微微作痛,李孟羲轻咳了一下,这也太夸张了吧,也就昨晚和今早吼了一段时间,嗓子就给吼哑了。 实则是李孟羲吼的声的确太大了。 至此,李孟羲算是明白了,前世军训的教官为什么都喜欢咆哮着下令了,一是如果声音太柔,没有强制力,二是声音太小,有人会听不见,三是,声音如不够短促有力,穿透性不够。 所以,声音洪亮,短促有力的口令,负责训练的和被训练的双方反馈都很好。 第二百八十七章 织机成了 训练时间尚短,李孟羲都觉得没练啥呢就结束了,新兵们也觉得就是走走跑跑站站,也没啥,而旁观者刘玄德,自觉颇受启发。 刘玄德目睹了李孟羲从昨夜练兵到现在所有过程,昨夜练号令,今晨练集散,短短一个时辰,刘玄德亲眼看见,一众青壮从懒散到号令一下飞奔一处,迅速列队齐整,前后差别,宛若脱胎换骨。 李孟羲极善练兵,这是刘备对李孟羲暗地的评价,至于说李孟羲许久说的,不知兵事,如今刘备把那当成了笑谈,都会练兵了,还不知兵事。 无聊的一整日行军又开始了。 李孟羲回到车上,弟弟好奇的问哥哥干嘛去了。 “去练兵了。”李孟羲随意回了一句。 “那俺也想去练兵。”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对李孟羲不带他一起玩耿耿于怀。 李孟羲想了一下,“行,下次带你一起。” “砖头,铁胄丟掉,咱来学字了。”李孟羲把犀面大盾从车后抱了出来,这个涂着黑漆的大盾就是黑板。 学习是很辛劳的过程,但目前来说,弟弟很喜欢写字。 一是学习强度不大,一天教一两个字而已,要是真要弟弟一天上满八节课,弟弟保准几天不要就开始厌烦学习了。 二是,李孟羲教字的时候,优先教能弄明白象形结构的字,每个字,都是一副小图画,学起来趣味十足,弟弟很期待学生字。 而要是李孟羲弄不懂象形结构的字,弟弟学着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很可惜的一点是,前世李孟羲从没研究过汉字字体演化的相关知识,绝大多数字体,李孟羲无法反推出演化过程。 今天教什么呢,李孟羲皱眉想着,金木水火土,就这几个字。 这几天就教这几字便好了。 然后,李孟羲开始了上半个上午的教学工作。 太阳从清晨起始,越升越高,温度也越来越高。 一般来说,秋日太阳不毒辣,气温也不高,很凉爽,但如果一走一天,在太阳下晒一天的话,依然炎热难忍。 趁着天气正凉,李孟羲趁一天之中最惬意的时候,在教弟弟写字。 此时,木匠营的车队,一架车体宽大的板车上,车前一人拉着车把,还有两人用绳子一同拖拽着车子向前,在板车上,有一名木匠,挤在满车的乱七八糟的工具和各种木料之间,以别扭的姿势正在安装一架木头架子,这具木头架子说大也大,说小也有点小。 大是因为,架子横在车中,宽和车板同宽,架子往车上一放,就塞满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而小是因为,和正常的织机相比,这个小的袖珍型的织机小的都有些可爱了。 不一会儿,织机在老木匠的手里装好了。 织机完成,只要能用,军师说赏粮五十斤,这架织机,在老木匠眼里,就是五十斤粮,五十斤粮等于敞开了肚皮能吃上好多顿。 和一般战兵不同,战兵们没有赏粮,但是战兵们吃饭的时候,是什长或是其他人统一分配粮食的。 军中目前只有木匠群体,能除了口粮以外,时不时能拿到赏粮,赏粮是归木匠们私人所有,只靠口粮,吃不太饱,有了自己的粮,隔三差五煮点粥吃顿饱的,在这灾荒年月,能有自己的存粮简直太幸福了。 老木匠装好了织机,上下打量来打量去,左看右看,手这里摸摸那里晃晃,生怕哪没做结实,以致到手的粮食没了。 检查完织机,觉得没啥问题了,老人手一扶车栏,灵活的跟一只老猴子一样从车上跳下去了。 咚的一声落地,老人朝车队后面跑去。 匠营副官鲁犁,正亲力亲为的拉着一辆车在埋头赶路。 “鲁犁!”老木匠拦住了鲁犁的车。 “干甚?”鲁犁松开车把,拿起肩膀上搭着的麻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鲁犁,军师让做的织机俺做好了,你看,跟军师说下?”老人和鲁犁很熟络,直接有事直说了。 “那行!等后半晌,我去跟营正说下。”说着,鲁犁取下了肩膀上套着的绳套,把拉车的工作交给了其他人。 “走,我去看看。” —— 鲁犁本人是不会做织机的,因此,当他跟着老木匠,在路边停着的车上看到车上的织机的时候,鲁犁挠了挠头,看不出好坏了。 织机在不挂线不织布的时候,就是个木头架子。 “你们先走,我去叫绣娘来。”鲁犁想到了一个笨方法,织机好不好用,找来一个妇人亲自操作一下,就一目了然了。 鲁犁于是一路小跑,朝后迎头拦上了夹在辎重队中的一辆马车,车上都是小孩子和妇人还有一些很年迈的老人,车旁跟着的,是妇孺们的家属。 鲁犁走近马车的时候,架车的车夫很有眼色的暂时把车停下了。 现在鲁犁,也享受到了身份带来的便利,现在很多人都认识鲁犁,都知道他是匠营的副官,整天各处跑来跑去的。 管着整个木匠营,算是身居高位了,别人总会多尊重他一点。 鲁犁人不怎么会说话,他探头探脑的往车上看。 妇人们知到鲁犁是来找谁的,有妇人用手碰了碰在只顾着绣东西的柳氏,“柳妹,那鲁犁小哥儿又来找你了。” 柳氏忙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袋子,往车外一看,就看到了挠着头嘿嘿直笑的鲁犁。 鲁犁在笑,柳氏也只好看着他面带浅笑。 他俩人这么傻笑了有一会儿,妇人们打趣,“呀,看你俩笑得,有事说事鲁犁。” 被妇人们打趣,柳氏脸上顿时微红。 而鲁犁依然一副憨厚木讷的样子,挠着头,朝柳氏嘿嘿傻笑了一下,“柳氏,俺们把织机做好了,你看拿着线,试试能织布不?” 柳氏不说话,低头就去翻麻线。 此时妇人们又转而打趣鲁犁道,“什么柳氏,叫着多生分。鲁犁,我跟你说啊,下次直接叫柳妹子,记着没?” 鲁犁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他憨厚的笑着,手挠着后脑勺,“大嫂说的是,下次俺就叫柳妹了。” 车上,低头翻找麻线的柳氏脸又红了。 —— 下周可以上架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简体字 行军途中,除了赶路,几乎没有再干别的工作的可能,除了编草鞋和依托车辆进行的木工生产以外。 编草鞋到底有多便捷呢,李孟羲就曾见到过,一个老人家,背后背着沉重的稿席和铺盖,腋下夹了一把麦秸,边走路手里同时编着草鞋,还时不时从腋下抽出几根麦秸,继续续着编,根本不带影响赶路的,一边赶路,一边就把草鞋给编好了。 除了草鞋以外,其他的就要在车辆上才能勉强进行,比如木匠们在晃动的板车上刨木头之类的。 鲁犁带着柳氏,柳氏手里拿着几团麻线,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一会儿,走到了前面木匠营的车队那里,放着纺车的板车就停在路边。 “柳妹,纺车就在车上,你上车,俺拉着你。”鲁犁吩咐到。 因为是军务,柳氏也不迟疑,挪动步子,轻身上车。 见柳氏上车,待其坐下,鲁犁拿起绳套套在肩上,握着车把,拉车走之前,转头又朝车上看了一眼,“柳妹,坐好没?” 鲁犁一口一个柳妹叫的亲切,柳氏极不自然,脸颊又红了。 常说,男耕女织,指在小农经济的古代,家里的男人种几亩薄田,收成够一家几口吃,妇人在家织布,以供一家人穿衣之用,男耕女织的生产方式,自给自足,就算是在大山里,也能维持生活,安静而恬然。 现在,柳氏在车上,把梭子一头穿上麻线,开始用小织机吱呀吱呀的开始织布,板车因为路况不平,而晃荡着,车首前,鲁犁亲自拉着板车,埋头往前拉。 你看,一个织布,一个拉车,怎么看怎么协调。 鲁犁这辆车前后的车队,木匠们对鲁犁和柳氏指指点点的说笑,他们窃窃私语暗地里的调笑,尽是善意。 这一日行军,刘玄德在马上,总是时不时回头去看被战兵扛着的大旗,李孟羲做的帅旗,做的很漂亮,因为有足够的木匠,还有手艺不错的绣娘,做出的帅旗,旗杆纤细笔直,旗面缝的很精致,在旗面上,一个斗大的刘字字体规整俊逸。 李孟羲写的是宋体字,字很漂亮,这不用说。 可是,李孟羲把字写错了。 李孟羲忘了简繁的区别了,他写的是简体的刘字,而汉代的字体是这样的“劉”,简体字放在汉末,就是错别字。 因此,刘备看着帅旗上的字,极其不习惯。 要说不习惯,要说写错了吧,可刘备自付,一眼就认出这是个“刘”来着,而且,字体很简单,比“劉”简洁的多。 刘备想起了之前讨论军旗的时候,和李孟羲讨论过,如果旗帜离的远,会看不太清,于是军旗旗面的颜色,应该和士兵军服的颜色做出区分,以更加醒目。 几日前的讨论还历历在目,刘备的印象是如此之深,因此,当看到帅旗上,李孟羲给帅旗上纹了一个字体奇怪的“刘”字,依照刘玄德对李孟羲的理解,李孟羲但番做事,还没有出过一点错,因此刘备就想当然的认为,帅旗上的“刘”字,是李孟羲故意所为,其中必有深意。 带着这样的想法,刘备越想越觉得可能,随后,刘备就让人把本有的一面“劉”字帅旗,和李孟羲新做的“刘”字旗放一起,然后驱马至两百步外再看究竟。 离得远,一看之下,看出了究竟。 旧有的帅旗,离得远,“劉”字因为笔划多,笔划紧挨,远看就成了一团黑块。 而李孟羲新做的帅旗,“刘”字,依然能模糊的看清字形。 刘玄德于是认为,李孟羲写的这个刘字,果然有其深意,既然此字体异于别类,刘备就顺势想到是兵家秘传,想到可能是李孟羲那个神秘的老师教他的独门本领。 误解就这么诞生了。 繁体字有繁体字的好处,简体字有简体字的好处。 总得来说,繁体字结构更完整,和更前一阶段的甲骨字体联系更紧密一点,也就是说,繁体字从字体上就能看出这个字本体的意思。 而简体字,大量简化了笔划,降低书写和普及难度的同时,难免会因为某些字体过度简化,而失去了望字可知意的基本功能。 字体简化是文字发展的必经历程,拿简单易识别来说,一个简体的刘字和一个繁体的刘字,远远看去,自然是简体字笔划结构更清晰,更容易识别。 不仅刘字如此,简体关和繁体的關,简体的张和繁体的張,帅旗往那一放,自然是简体的更容易看清楚。 简体字发展到二十一世纪,方方面面都优于繁体字,包过字体,易写度,记忆起来的难度,以及识别度,方方面面超过繁体字。 刘备自然是误会了李孟羲,李孟羲就是写错字了,不是别的。 可不可否认的是,简体的字远远看去,就是比繁体字清晰。 如果日后李孟羲真想大规模普及教育的话,简体字有推广的必要,平均而言,繁体字大多比同一个字的简体字难写很多,记忆一个繁体字的精力,足够记忆两个简体字,把字体简化,小孩子从零开始学到一千个字,速度快了一倍。 每一个小孩子每一代人在学习文字上花费的时间都少了一倍,那么不停的累积下来,优势将极为可观。 那是以后的事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大半,中午刚过,李孟羲正在竹简背面刻字,刻的内容是想起的一些和队列相关的知识,一卷竹简,正面已经刻的满满当当的了,用不了多久,背面也要被刻完了。 正想着,队列变幻,就是让四列纵队从中分开一人的距离,然后让后边的队伍见缝插针,并入进去,李孟羲在想,这个复杂的变队方法,其口令是如何来着? 是“以此队为基准,依次向左向右错开一步距离。” 还是,“以此队为基准,依次向左(右)错开一步距离。” 口令是不是这样呢,李孟羲疑惑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权衡 除此以外,还有拐弯的时候,弯比较大的时候,弯道内侧的人原地踏步不动,等横排队伍完全转过来,这个队列动作叫什么来着,而且,口令是什么。李孟羲越想越茫然了。 当弯道比较大的时候,内侧的人小步走,外圈的人就得撒腿跑了。 四五列七八列就算了,在战场上,百十列的大阵要转弯,如果内侧的人不刻意压着步子,那么可以肯定,好好的一个方阵,转弯之后,成了斜阵,立刻就不再整齐了。 李孟羲想到这儿,突然明白一件事。 队列要走齐,要求每一个人整齐划一,每一个动作,动作幅度都一样才能走齐。 然而,并不意味着,所有人动作完全一样,就一定齐了。 队列整齐与否,要看队列中的个体之间和队列整体,是否达到协调一至。 就拿长横排过大拐弯儿的时候来说,此时要是内侧和外侧所有人步调都一样大,那么越外侧的人就越往后拉。 队列过弯时,走的是圆周,根据圆周长的计算公式,圆周长=2πr。 那么假设横队宽四米,那么每走一圈,外侧的人要比队列内侧的人多走多远呢。 即,外侧的人要走2π(r+4),内侧的人走的是2πr。 两下一减,即(2πr+8π)—2πr=8π 每一圈,外圈都要多走二十多米,如果外圈里圈还按一样的步调一样的速度,那么,走一圈就落开二十多米,怎么可能还能走的齐。 所以,李孟羲之前对队列的想法更改了,并不是所有人步调一致就行了,队列整体是一个大的工程,部分之间可以有差异,但要保证整体的统一。 关于过弯,是用口令,还是默认下条例,默认规定在过大转弯时让内侧放小步伐,外侧加大步伐,李孟羲想了后认为,应该不用口令,默认拐弯时内侧压着步子就行。 转弯这个战术动作,大致包括迂回包抄等,李孟羲认真想了许久,步兵方阵一个大迂回绕到敌军侧翼,要快速展开攻击的同时还保证以方阵横阵对敌,只有先牺牲一下转弯处的机动能力,从而换取整个阵型的齐整。 至于我军绕到敌军侧面,最要紧的是以最快速度发起冲击,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的好,还是稍慢一点,以阵型齐整的方式,齐阵冲击的好,到底哪个收益好,李孟羲一时无法分辨。 如果敌军是乌合之众,越快冲击敌军侧面,敌军溃败越快。 反而,如果还要整阵,慢腾腾的压过去,乌合之众也有反应时间。 可敌军如果是精锐,散兵冲击过去,无法撼动敌阵,反而会挫我方锐气。 故,绕侧后整阵再冲,虽然速度慢了些许,但是后续给敌阵的压迫力比散阵大了很多。 但是战场之上,形势万变,有时敌阵摇摇欲坠,此时不管什么阵型,一波压上,效率最高,有时需要整阵再往上压。 至于如何取舍,则靠千夫长的判断了。 为什么是千夫长而不是主帅,因为主帅要时刻关注全局,无暇注意到战场某一点的细节。 李孟羲正想着,脑袋突然被咚的撞了一下,李孟羲疼得哎吆一声。 回神定睛一看,弟弟正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哥哥,有人找你啊。” 李孟羲转头一看,呀,是鲁犁,鲁犁正站在车边。 “抱歉抱歉,想事想的入神,没注意到鲁犁你来了。”李孟羲不无歉意。 鲁犁嘿嘿一笑,“营正,俺们把织机车做好了,柳妹试了,织布能用。你要不看看去?” 柳妹……这叫的真亲热。 李孟羲眼神古怪的看了鲁犁一眼。 “奥,织布得要段时间才能织好吧?这样,我待黑儿过去。”李孟羲说着。 鲁犁听完,点点头就走了。 鲁犁转身刚走没两步,李孟羲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嘿,鲁犁,等我下,我去看看。” 李孟羲为什么前边说晚上再看,后边又说马上去看呢。 还是一样,目的很虚伪。 织机做好了,这是木匠营的又一件大事,鲁犁颠颠的跑过来告诉李孟羲这个好消息,若说晚上再去,不就让鲁犁白跑一趟了。 尽管,李孟羲的考量是对的,织布需要时间,去的早布没织多长呢,没啥看的。 可现在有时间,顺便去看看无妨。 做决定不应该只权衡一方面的得失,而是应该多方面的权衡。 比如,就鲁犁来说织机做好了要不要过去看看这件事。 从织机生产效率来分析,就算是一大早织机就做好了,并且一大早就开始织布,晌午刚过,一上午能织多少布。 况且,织一上午跟织一整天,机器的磨损程度是不同的。 此时去看,织机没问题,说不定织到晚上,就不定哪里的木头松了掉了呢。 所以,权衡利弊,晚上再去抽空看一眼织机是最佳选择。 还有李孟羲如果从自身考虑,织机晚上去看不迟,现在有时间,接着把兵书往下写不更好。 从这两方面来看,有充足的理由不去立刻看织机。 但是,从维护团队凝聚力的这一点考量,下属汇报工作,其本质是信息反馈,而作为上一级的人,也应对下属有足够的反馈,显示出对项目看重,对工作人员付出的肯定等。 鲁犁前来一说织机做好了,李孟羲应该不加犹豫,立刻决定去看看,这才是对木匠们工作最大的认可。 尽管只是跟着看看而已,根本一两粮食都不用付出,可就是能对做了织机盼着领赏木匠,和辛苦织出麻布同样等着领赏的柳氏等人产生鼓舞的效果。 这一点,从李孟羲到达时,负责做织机的老木匠从远处的一辆车上跳下围了过来,绣娘柳氏见李孟羲来,忙邀功说,织了有快一尺布,从众人的反应就看得出。 鲁犁去找李孟羲过来看织机,鲁犁可能就是汇报下工作,做织机的木匠和绣娘柳氏,见鲁犁离开了,就满怀期待的等着李孟羲来查看。 要是李孟羲说不来,晚上再看。 等鲁犁一个人回去,木匠和绣娘一看军师没来,一问,军师说晚上来,人家等了许久,还得再等到晚上,岂不失望。 第二百九十章 给多了不是 李孟羲见到了织机,同样见到了织机上一块书本宽,手臂长的一段麻布。 李孟羲好奇的用手去摸了摸麻布,给李孟羲的感觉,很粗糙,而且很硬,李孟羲想起,这一小段灰黄颜色的麻布,跟前世见过的那些麻袋一样的颜色,不过纹理比麻袋稍密。 粗麻布织出来是用来做携行具的背带用的,李孟羲想了一下,之前想好的技术指标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背带要做的宽一点,以此来降低对肩膀的压力,当时记下的背带宽度,应该是三指宽就足够了,细了话,不能很好的降低肩膀的压力,再宽了话,背重物时背带对肩膀的压力就又不够了,容易往两边滑。 所以,三指宽的背带,正好。 既然背带是三尺宽,李孟羲并起手指在织机上量了量,已织好的书本宽的麻布,宽度正好够裁五条背带。 而一件携行具,背带需要多长,李孟羲一时并不清楚,只有麻布织好之后,开始往携行具上缝的时候,才能顺便试试多长的长度才算合适。 不知织布的效率怎么样,李孟羲于是问柳氏,织机既然已经做好,一日可织出布匹多长? 柳氏想了想,答到,“两日可织一匹。” 这不就答非所问了,李孟羲问一日织布多长,柳氏说两日可织一匹。 可能又涉及到李孟羲常识不及之处了,可能匹这个时代不仅是量,次,还代表着具体的数量,一匹布在一定的地域内,有约定俗成的大致长短。 说一匹布,大致同时等同就是说多少长度的布。 李孟羲有心再问下,一匹布是多长,但眼下,不便再多耽搁时间。 说起织布效率,李孟羲想起初中抑或是高中学过的一篇课文,《孔雀东南飞》,里边有说到女主人公勤劳能干,说其“三日断五匹。”也就是,三日能织出五匹布来。 虽然,可能有夸张修饰的成分,但大约也能反应出原始织机的织布效率,说三日断五匹,肯定是有现实根据的,不然,咋不说三日断十匹呢?三日断百匹呢?是吧。 夸张修辞也得遵守基本法。 所以,织机的织布效率,大致比三日断五匹低一些,但至于低上太多。 所以,柳氏说两日可织一匹布,应该没有夸大。 一匹布,怎么也得四五米的吧,李孟羲心想,又不是做生意和其他东西,做背带,一米长的背带就很长很长了。 哪怕一个携行具需要四个背带呢。 一匹麻布假设长五米,宽度可裁成三指宽的背带五根,将整匹布裁成一米长的绷带,那么,一匹布,共可裁得背带二十五段,按一个携行具需要需要四根背带算,也就是说,平均每一天,织出的粗麻布能够做好三件携行具。 速度不快,可再怎么说,义军等于是在物资极其匮乏的条件下,有了生产军备的能力,还不是驻地生产,是更艰难的随军生产。 就这一点,黄巾能做到吗?甚至官军能做到吗? 不能的。 织布进度不成问题,李孟羲关心的还有一个,不知织布用的麻线是否能供应的上。 李孟羲一问麻线,柳氏就笑了,“够的,多着呢!”柳氏答复。 麻线的来源,是之前路过那个无名村寨时刘备提议买的一车半生麻,用不到两贯钱。 把生麻外皮撕开,用里边的细纤维绞成细麻线的过程很繁琐,且没有充足的给麻去皮的刀具之类的工具,可义军人多啊。 一车生麻,哪怕一人拿一根呢,也把麻给拿完了。 行军很枯燥,闲的无聊至极,有个小活儿干打发时间多好。不用任何激赏之法,晚上扎营之后,妇人们拿着麻,用手剥去生麻的外皮,一点一点抽出纤维,然后绞成线,干的别提多认真,麻线绞的非常好。 所以,织布的麻线还多着呢,一车半生麻全已经被绞成了麻线,这巨量的麻线还在妇人们手中分散着,如果把麻线全部收集起来给纺成布,纺好的布怕不是一车都装不下。 李孟羲想起还有其他的事,问了稍远站着的老木匠,“对了老叔,咱之前说好的,织机做好,赏粮五十斤。 做织机的人都有谁,领过来,我认认。” 老木匠嘿嘿一笑,指了左右,“就我三人。”老木匠指了指身旁一并前来的两个木匠。 “好,等待黑儿,我给您们拿粮去。”李孟羲笑着说到。 木匠们来此,就是为了此事,李孟羲主动说了赏粮的事,三个木匠喜笑颜开。 李孟羲面上带笑,其实此时他脑海里在飞快的计算一笔账。 从吩咐人做织机的那天开始,到今日,时间过去了八日。 奖赏木匠们的粮食,是五十斤。 而按照李孟羲早就想好的赏额标准,是按工时,每两日工时,赏一斤粮。 也就是说,赏粮刚好每过两天,就能让人吃顿饱饭,份额很合适。 木匠们做出织机,共计三个木匠,花了八天时间做成。 即,一个木匠的两天的生产工时,赏粮一斤,八天就是四斤粮,三个人,也就是十二斤粮。 织机的生产所需工时和工作量,赏额十二斤足够。 可是,因为是第一次找人做织机,不知难度有多大,赏额一下定的很高。 于是,这不就给多了,五十斤比十二斤,多出多少去了。 经此一事,织机做好了,李孟羲也知晓了做织机大致需要的工时。 第一次做织机,用了八天时间,这还包括老木匠拿不定主意,边试边做,因此速度还不是最快。 有了成功的经验,再做织机,绝对更快,用不了八天时间就能做好。 李孟羲暗自把织机的工钱定好了,一架织机做好,赏粮十二斤,由相关的木匠一起分十二斤粮。 织机放在板车上,边行军边在车上织布,看来是可行的,虽然,因为路况不好,车晃的不行,穿梭引线的效率不及平地上效率的十分之一,可再慢,白天的时间也不利用上了不是。 一张织机不太够,柳氏一个人织布速度太慢,如果多一些小的织机就好了,李孟羲想着。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旗帜系统的缺陷 织机做好得有地方放,现在军中车辆不多,部分粮草还得靠人背呢,新做好了板车得先分到要紧的地方,织布的事则得很靠后了,只有当板车稍充裕之后,才能考虑。 先前李孟羲顺手做下的很多布局,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渐渐显出成效,织布开始走上正轨,多说一两天,就能有第一批携行具的完成品。 不仅如此,携行具做够之后,如果麻线还有剩余,继续织布,军中连布料都可补充了。 看罢织机,李孟羲回转,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想起得给木匠们领粮食去,李孟羲手按在车栏上一撑,灵活的咚的一声跳下了车。 李孟羲刚跳下车,只听见车上一声响动,然后咚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哇的一声哭声。 李孟羲忙回头看,一回头,他乐了,弟弟脸朝下拍在地地上,摔得哇哇哭。 李孟羲赶忙把弟弟扶起来,不厚道的笑得停不下来,“我的天,砖头,你怎么搞的。” 弟弟摔的一脸灰,额头还磕了一个包,脸上身上全是灰,大张着嘴巴捂着额头,鼻涕流了老长。 李孟羲一边帮弟弟拍去身上的灰,一边安慰弟弟,“小男子汉了,坚强一点嘛,摔摔结实。” 好一会儿,李孟羲把弟弟哄好了。 在这个时代,孩子是很皮实的,哪里会像前世那样娇生惯养的宝宝,蹭破点皮就哭的嚎天喊地的,一群人都哄不好。 等弟弟不哭了,李孟羲忍住笑意,好奇的问,“哎,砖头,你跟哥哥说说,你是怎么个摔下来的?” 弟弟指着高高的板车,理直气壮的说,“俺也想按住那也跳下去吗,他太高了把俺摔着了。”弟弟委屈。 李孟羲听明白了,原来是弟弟是看自己一个手按住车栏就翻下车去,弟弟也学着想一个手翻身下车。 自然,弟弟是个很小的小孩子,笨手笨脚的,哪里有李孟羲灵活,于是就摔到地上。 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好一会儿,他摸摸弟弟的脑袋,“砖头,你是说都怨这板车,板车太高了才让你摔下来的吗?” “嗯!”弟弟点头,理直气壮,“都怨他太高了,让俺摔着了。” “不是车太高了,是你太小了,哈哈哈哈!”李孟羲哈哈大笑。 弟弟好天真可爱的。 车头,看他哥俩玩闹,正喂牲口的老铁眯着眼睛,满脸笑意。 李孟羲和李砖他哥俩,很是有趣。 作为李孟羲车驾的车夫,老铁和李孟羲日常多有接触,老铁时常认为,李孟羲虽说少年老成,一身本领,可也有很多时候会很孩子气。 李孟羲带着弟弟去辎重营,要粮食去了,李孟羲身后,跟着一个骑兵,骑兵是少年王礼,王礼手中,擎着一面大旗。 蓝色大旗之中,斗大的“军机”二字格外醒目,这便是李孟羲专属的旗帜,李孟羲人在哪,旗子就跟到哪。 马上擎着旗子的少年王礼,总是说旗子太沉了,李孟羲看了旗子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步兵能双手握着旗杆,旗杆扛在肩上,能扛动比较重的旗子。 而骑兵因为要一手握缰绳,能拿旗子的就只剩一支手了,而且因为姿势的缘故,旗子难以放在肩上来省力。 所以骑兵的旗子应该极为轻便才是,以便一支手就能握住旗杆并能把持的住,不使其歪斜,并且纵然有狂风,骑手也能拿的稳旗。 又或者,骑手不用手拿军旗,可以像戏曲中那样,背后插上靠旗,马奔驰起来的时候,背后的旗子自然招展。 京剧中武生的经典扮相,后边插着四杆大旗,这是有原型可追寻的。 古代战场上,传令骑兵多在背后插旗,以和普通骑兵做出区分的同时,还足够醒目。 快两丈长的一杆大旗,骑兵拿着的确累了点。 李孟羲又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旗帜根据不同功能区分,应该有不同规格,扎营之时,旗子插在地上,或绑在车上,不用人扶,旗杆自然越高就越醒目。 由步兵扛着旗子的时候,旗杆重一点也无所谓。 但如果是由骑兵拿着营旗的时候,旗子的规格应该很轻量化。 可由此而来,衍生出了另一个问题,各营现在都有了营旗,尤其是事务比较繁忙的刘备和李孟羲两人,更是走拿就让旗手跟到哪,以确保有人有事找他们的时候能立刻找到人。 本来,一面旗帜,代表一个人,很容易区分人在哪。 可如果为了方便掌旗兵不管是步行还是骑马的时候,都有一柄轻易能拿的动的旗子,而做了两面旗子的话,长杆旗在车上绑着,而骑兵跟李孟羲去辎重队拿粮,骑兵手里拿着另一杆“神机”旗,那么有人要找李孟羲,抬头打眼一看,只见高低帐篷遮掩下,可以看到两个“神机”旗,那么李孟羲到底在哪? 找人的人岂不还得浪费时间找两趟,这就违背了当初为了方便联络而设立营旗的初衷。 而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即能使营旗插在地上的时候旗杆高挺,旗面杆挂;又能使骑兵拿营旗的时候,拿着轻便的营旗,同时,不会因为有了两面旗,而造成干扰。 走到辎重队粮草重地,不远的一段路,李孟羲就把旗帜相关的细规又完善了一下。 同一营,可以有多面营旗,可以有绑在车上的营旗,也可以有供步兵扛着的营旗,同样还可以有专门为骑兵设计的轻便营旗,有多面营旗其实无妨。 但为了不使之彼此干扰,同时只能走一面营旗升起。 比如,李孟羲在车上的时候,车边插着的营旗是高升着的,等李孟羲离开去别处,就把车边的营旗降下来,此时骑兵举着轻旗,跟着李孟羲后边跟着走,于是就同样是只有一面旗帜来标识李孟羲所处的位置。 等李孟羲又回到车上,此时就不需要骑兵再拿着旗了,于是骑兵把小旗收起,车边的大旗再升上去。 操作可以如此操作,而目前第一版营旗,还有些缺陷,那就是旗面是死的,无法做到随意升降,于是也就难以做到精确的信息调控。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靠衣装 李孟羲不止一次到辎重队要粮食了,这次,李孟羲依然要五十斤粮。 负责管粮的百夫长看了李孟羲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一丝不苟的拿出一支墨水都干了的毛笔,放在嘴里含了一下,用唾沫润湿了笔尖,然后在竹简上,记下了李孟羲支用粮食的备案。 李孟羲多看了这个百夫长的毛笔一眼,百夫长的毛笔不过是普通的竹子做的毛笔而已,没什么名贵的地方,然而李孟羲很想有这样一支笔,有了笔墨,纸张暂时没有,但是军中无用的丝绸锦缎有很多,可以直接在丝绸上写字,一日之间,岂不能就写下千万言。 五十斤粮,给李孟羲分好了,自然是有辎重队的一个乡勇帮着李孟羲把粮食扛回去,以李孟羲的小胳膊小腿的,五十斤的粮食足以把他压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的。 李孟羲在前边走,拉着虽然什么事都不干,但是跟着哥哥一起溜达就很开心的弟弟,再一旁,是骑在马上的少年王礼,王礼费力的扛着军旗跟在一旁,在李孟羲身后,是肩上扛着一袋军粮的帮李孟羲送粮食的乡勇。 李孟羲刚领完粮食没走出几步路,前边停在路边的车队旁两个粮车之间的空隙,一人绕过粮车从空隙走来了。 是鲁犁。 鲁犁一见李孟羲,一脸惊喜,“营正,你果在这。又两辆板车今夜能做好。” “嗯,正好,等我再支点粮。”李孟羲于是转身回去,又从辎重队百夫长那里支用了一百斤粮食。 做一辆板车,需要一个十人的木匠小队,忙碌一周至一旬不等,板车做成,全队共赏粮五十斤。 五十斤粮的工钱,换一辆运载力比三十个四十个人还强大的板车,太划算了。 于是,当李孟羲再次从辎重队去而复返的时候,他身后又多跟了两人,又两个乡勇,每人都抗半包粮食,帮李孟羲往回送。 一件比较神奇的事,李孟羲刚到辎重营没多久,鲁犁就找到他了。 必定是鲁犁看到旗子,跟着旗子找到了李孟羲的。 不然,李孟羲要是个大人还好,一眼看去,说不定还能看见,可李孟羲现在是个小少年,身高矮矮的,往那那么一站,车马稍微一挡,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李孟羲不日前刚把各营的旗帜做好,立刻就派上了极大用处。 说他足智多谋,恰如其分。 夜色很快降临,李孟羲到木匠营的营地的时候,看到了匠营的一些改变,比如,木工们各队做工的场地,规划的更好了,看起来不那么乱,每一队都有一小块做工的地方,虽然,场地依然很挤就是了。 在木匠营这么一群大男人所在的场合,李孟羲神奇的发现,营地边缘,竟然放了一架小小的织机,柳氏正在篝火在织布。 见李孟羲往柳氏那边看,鲁犁解释说,织机放车上不好使,放地上织着快,柳氏织布也算是在做军务,柳氏说让人帮忙把织机抬下来放地上织,鲁犁自然应允。 于是,柳氏的那张小织机就放在营地边上,勤劳的柳氏趁也忙碌着军务。 “鲁犁,你的甲还在吗?”李孟羲突然问到。 鲁犁一愣,低头一看,“奥,甲没穿,俺干活呢,穿甲不便利。” “不成!”李孟羲严厉的训斥了鲁犁一顿,“你现在是匠营副官,注意威仪,每日要甲胄在身,还有,你有刀吗?你刀呢,从明日起,刀不离身。记住没?” 鲁犁性格忠厚,李孟羲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李孟羲让明天穿甲带兵,鲁犁就决定明日把甲穿上,兵器也拿上。 李孟羲之所以突然对要求鲁犁这么做,还真不是为了增强防备意识,以在敌军突然袭击之时能保证基本反击能力之类的,不是这些。 仅仅是因为柳氏而已。 柳氏吧,要说颜值,放在一群农妇之中,颜值还真算高。 人家是手艺高超的绣娘,平日给大户人家绣衣服的,不同于田里劳作的农妇面目黝黑满手老茧的,柳氏肤色比较白,干绣活的手也纤细无比,而且身材高挑,和普通农妇一对比,就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鲁犁和柳氏之间,李孟羲觉摸着有点那种意思的苗头了。 木匠们干活的时候,上身脱的赤条,袒胸露背的,柳氏一个妇人家,凑到匠营在旁织布,稍有些不合适。 虽说义军军法严明,欺辱妇女之事,李孟羲至今未见过过一例。 这很神奇了,义军之中,只有五百任,是涿郡募集的乡勇,其余的,全是数战以来,抓到的黄巾俘虏。 黄巾凝聚力不太强,一被抓到,看刘备军给吃给喝的,又不杀俘虏,俘虏于是很老实,打算跟着刘备军混吃混喝。 刘备一看,俘虏挺老实,干脆编成民夫算了,编成民夫,还挺好使,编个草鞋树条筐什么的,把民夫营生产积极性调动的活跃无比。 总之,现在义军军纪尚可。 但人心不可测,万一真有哪个混账看柳氏秀美,出言调戏该怎么办。 让鲁犁穿上铠甲拿上兵器,就是为了让鲁犁威势更显,以压灭那些有坏心思的家伙。 俗话说人靠衣装,鲁犁以前是关羽麾下战兵,他还留着一套小甲一把环首刀,而绝大多数其他木匠,是从俘虏中挑选出来的,他们可没有珍贵的铠甲。 一套甲一把刀,足以让鲁犁和普通木匠完全区分开来。 鲁犁和柳氏走的比较近,别人要想欺负柳氏,一看见鲁犁身上的铠甲,心思就消了三分。 而如果,真有敢冒大不违的人,真敢明目张胆的欺辱柳氏,鲁犁再一热血上涌,跟人起了冲突。 鲁犁有刀,便可一刀结果了对方,而鲁犁真要失手杀了一个欺辱妇人的家伙的话,李孟羲是会向着鲁犁的。 有了李孟羲的提点,鲁犁明日穿好铠甲,拿上刀,一看就不好惹,应当能避免一些麻烦的。 一百五十斤粮,分与众人,做织机的分到五十斤,做好两辆板车的,各自也分到五十斤粮。 别人分粮,没分到自己,其余木匠们羡慕的同时,手下的动作更快了,都想早点做好东西,也赶紧换粮。 第二百九十三章 雨 夜晚,李孟羲正在练兵,刘备一旁襄助,说是襄助,其实刘备有心偷学。 青壮们经李孟羲着手一训练,效果立竿见影,刘备看在眼里,理所当然的认为李孟羲曾被高人传授过练兵之法。 这么想差不多接近真相。 事实上李孟羲没有跟所谓的高人学习过,他所称的老师也是为了杜撰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自身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有合理的解释。 虽然,李孟羲未跟什么名师学过练兵之法,但前世耳濡目染的各种军事训练方法,无一不凝聚着军事家的智慧。 因此说李孟羲练兵的方法师承于众多军事家,这个说法也对,因此,李孟羲还是有师承的。 训练依然单调枯燥,一个简单的原地踏步,反反复复练了好多次,问题依然数不胜数。 原地踏步这个动作,细节包括十几个要点。 具体为,脖子要直,头要正,眼睛目视前方,挺胸张肩,不能肩膀耸着一边高一边低,再往下,到身体躯干部分,腰要直,不能腰咧着。 然后是四肢,原地踏步时,手臂摆动便又是数个细节,摆臂的时候,手不应是握拳,也不应该是伸平手掌,而应该是四指内扣,大拇指按在食指中指节上,手成虚握。 在手臂摆动而时候,同样有多种摆法,一个是手背朝前摆动,一个手掌朝前摆动,自然,这两种摆动方法都是错的。 手臂摆动时,手正确的摆动方向是手掌侧向,即手心是朝着裤缝的角度。 摆手时,手的姿势这么多细节了,手臂摆动的幅度就更难以统一了。 手摆不开,就太拿捏了,手摆的太开,就打到前边的人了。 不同于手势,手该怎么握,谁手错了,可以很直观的指出来,手臂摆动的幅度,不太好描述。 李孟羲想起曾经在军训的时候,教官要求的手臂摆动幅度,好像不是要求的高度,而是要求手臂前伸的时候往身体中线摆,即,手摆到和肚脐一个水平线上。 基于人体构造,摆手的时候,手向身前往中间摆摆到和肚脐一线的时候,手臂的高度恰巧刚好,不高也不低。 所以,再规定手臂摆动幅度的时候,就不再要求高度了,只要手摆到身前,手差不多和肚脐一个高度就差不多行了。 再有,手臂摆动时,手肘需要打直。 再往下,是腿部了。 原地踏步时,腿得抬起来,而抬腿的高度若不统一,便会一片混乱。 李孟羲去想军训的时候,原地踏步时教官对腿部抬高是如何要求的,一想想不起来了。 虽然想不起来具体要求,但李孟羲还牢牢记着原地踏步的动作该怎么做,大不了,说不清楚让新兵照着做就成了。 除了膝盖的抬高高度,还有角度。 有的新兵抬膝的时候,膝盖朝两边外八着顶,极其不美观,而且容易碰到左右的人。 膝盖抬起的正确角度是,应该是自然朝前,不外八不内扣。 再往下,就是脚步了,脚步落地,应该落在原地,不能原地踏步踏着踏着人跑老远。 一个原地踏步,方方面面的细节就有近二十个之多,一个细节做不准,就是错。 直到亲自负责训练,李孟羲才知道训练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 不过四十个人,并不多,大致也就是初高中一个人数中等的班而已。 就这么四十来人,李孟羲就有点忙不过来了,每一个人都有细节上的错误,李孟羲好不容易纠正一遍,这边刚说完手怎么摆,那边就把脚忘了。 虽然说晚上练兵,把时间充分利用了起来,可晚上也有晚上的不便,照明条件有限,火把的光线昏暗,要是白天,谁动作没对,站在边上看一眼就能看见。 可晚上,只有走近才看的清谁动作做对了与否。 因此,训练进度堪忧,尽管训练效果依然有就是了。 李孟羲一丝不苟的投入到训练之中,不仅是在练兵,更是李孟羲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付诸实践的过程,对李孟羲自己而言,也是重要的成长过程。 知道军训流程是怎样的是一回事,亲自从头到尾负责一场训练,是另一回事。 “全体都有,立正!” 踏的一阵声响,新兵们停下踏步,脚步声还是有点乱,不过比昨日更齐了。 李孟羲在练兵,弟弟在一边嘻嘻哈哈的模仿。 李孟羲让新兵原地踏步,弟弟也原地踏步,李孟羲让左转,弟弟也跟着左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学的很认真。 李孟羲有时会回头看两眼,见弟弟学的像模像样的,李孟羲就笑了,小孩子模仿能力还是很强的。 正欲进行新一轮训练,原地踏步有了一定基础了,可以看看原地踏步,再变直走该怎么练。 正思考口令动作等细节,李孟羲突然感觉有凉凉的东西滴到了手臂上,李孟羲疑惑的抬头望天上看,不知何时,天上的月亮不见了,黑洞洞一片。 又有凉凉的东西滴到了脸上,是下雨了?李孟羲疑惑。 不仅李孟羲感觉到了,新兵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眨眼之间,雨滴开始密集。 “下雨了,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解散!回去避雨!” 李孟羲忙下令让新兵们回去,新兵们哗啦一下全散了。 李孟羲转身,刘备正走过来,“孟羲,下雨了。”刘备语气有些捉急。 “嗯,是下雨了。” 说话间,雨点越来越大,雨滴拍在脸上手上凉凉的。 此时,中军大营开始乱了,下雨了,民夫们慌着找地方避雨。 荒郊野外的,连棵树都没有,哪里能避雨。 被子稿席不能被雨淋,民夫们抱着铺盖,往就近的帐篷里钻。 军中现在帐篷是不充裕的,每张帐篷里每天晚上里边都挤满了人,之前没雨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得被迫睡到外面,稿席摊在地上就睡了。 今夜突然有雨,民夫们争抢着往帐篷里钻,因为慌不择路,不小心撞塌撕烂帐篷,或是因为争抢而爆发了冲突的事,一起又一起。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雨(二) 雨点已经豆大了,雨点噼里啪啦的从天下掉下来砸到地上,弟弟可害怕了,慌忙跑到哥哥身边,拉着哥哥的手,也不知往哪去好了。 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不用过多言语,一眼就理解了彼此的意思。 “我去看看辎重营。”李孟羲说着。 “有劳。”刘备朝拱了拱手。 然后,两人未再有一丝拖沓,李孟羲向不远的传令兵王礼招手,“小礼!过来。” 刘备也忙去找传令兵,要其赶紧找好雨具,穿上雨具去巡营。 李孟羲和弟弟匆匆上马,少年王礼载着他哥俩快马加鞭的往辎重队去赶。 当李孟羲回到辎重营,着急麻慌的去自己的车驾旁看把被子啥的收起来,别被雨淋到了,到车上一看,被子啥的都不见了,车上还剩几个包袱还在。 李孟羲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帮着把被子收起来了。 李孟羲正要爬上车,把最后的几个包袱也拿走,看找个帐篷塞进去。 “小哥!跟俺背雨去!” 身后,李孟羲听见了车夫老铁的声音。 李孟羲拎起车上包袱,递给走来的老铁,“不了铁叔,我得巡营去了。我弟放你这,你帮忙照看下。” 车上包袱共计四个,全拿给了老铁,老铁一手抓两个,怀里再抱一个,手彻底没空档了。 李孟羲跳下车,用手护着弟弟头顶上方,帮弟弟挡了下雨,“砖头,你跟铁叔避雨去,哥哥晚点过去。” “哥哥那你快点回来啊。”弟弟担心的说到。 “嗯。”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把弟弟轻推给老铁,让老铁带着弟弟赶紧走,别淋着雨了。 待把弟弟安排好,李孟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一眼手中火苗摇曳眼看就要被雨淋灭的火把,得找个雨具,李孟羲心想。 幸好是松节火把,松木有松油和松脂,烧起来火更旺,要是一般的木头火把,这会儿火把已经灭了。 当李孟羲披着一件很大很大的,一边快要拖着地,而且很沉的一件蓑衣朝妇孺营去的时候,刘玄德正带着亲兵队在中军大营运势,瓢泼大雨中,一群人不知怎么地了,撕打成了一团。 刘备让亲兵过去,把人打开,“何事殴斗?”刘备忍着怒意,呵斥众人。 众民夫默不作声。 “说!何事殴斗。”刘备怒喝一声。 “帐篷里满了,这厮们非要往里挤,俺们说挤不下了,再挤帐篷要塌了,这厮说不让进就给掀了,都淋着。 将军,你说这厮们把帐篷弄坏,该不该揍他们?” 天空突然一个一道闪电,闪电的亮光把刘玄德脸上照的阴晴不定。 刘备把火把朝旁一照看到了倒在雨中,被踩的不成样子的帐篷。 刘备大致明白冲突发生的缘故了。 因为帐篷不多,有人先跑进帐篷避雨了,后边的人就没挤进去,已经进帐篷的人怕人多,怕再把帐篷挤塌了,就不让进;而还没进帐篷的人,被雨淋的受不了,冲突顿时爆发。 要说责任,双方都有责任,里边的人不让外边的人往里再挤,这不对。 外边的人冲动之下,把帐篷给掀了,破坏军资,真严厉追究起来,得掉几个脑袋。 如今冲突发生,还有规矩不到的因素在内。 事先根本就没对下雨该如何进行避雨做出规定,比如是老弱先进帐避雨;还是把人分好,每个帐篷分一部分人,下雨了,同往一个帐篷避雨,就不会出现某些帐篷挤了太多人挤不下的情况。 还有,进帐篷的时候,也应有法度,应一个一个来,不应挤乱成一团争抢着都往里进,以致慌乱中挤倒了帐篷,或者因为肢体碰撞而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总之,这起殴斗事件,是民夫们纪律松散和军中管理有缺陷以及缺乏特殊天气应对预案等多方面原因综合一起而造成的。 此时雨已经哗啦啦的下的很大了,雨大的浇灭了所有火把,除了两日前刚做好的火把架上,火把在挡雨板下依然坚挺的燃烧着,还有一丝微弱的光亮照亮了不大的一圈范围。 刘玄德站在雨中,他目光扫过黑夜中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一众人影,“帐篷倒了,再支起来不就成了,用的着打成这样?帐篷坏了,不都得淋着。 把帐篷给我拾掇好,小仲,带他们去我大帐避雨。” 刘备交代手下的一个亲兵带这一群闹事的民夫去帅帐避雨,说完,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继续巡营去了。 见刘备到来的时候,殴斗的众人还一阵担心,生怕被军法惩治,可刘备不仅没有惩罚众人,反而看大家在雨中淋着,让大家去帅帐避雨,犯了错的一众民夫顿时感觉很不好意思,刚刚还打的鼻青脸肿的一群人,这下也不计较什么了,忙去一起去拾掇地上的坏掉的帐篷。 刘备脾气好,不代表他手下的亲兵脾气就好。 刘备走远,刘备的亲兵小仲气的对这一群殴斗的混账破口大骂,说帐篷本来就少,帐篷战兵还不够分呢,你们一群作死的民夫把好好的帐篷给整坏,不想活了之类的。 刘备的这个亲兵小仲,脾气暴躁,把民夫们骂的狗血喷头的,民夫们不敢搭话。 “收拾好了?那走,大帐避雨。”小仲气的牙痒痒,“还让你们去大帐避雨,要俺说,就得让你们在雨里淋一夜,你们就老实了。”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小仲还是带着民夫们去大帐去了。 不一会儿,到了帅帐。 民夫们刚到帐中落脚,“嘿,脚往哪踩到?踩到铺盖了!没长眼啊!”小仲看到一个不长眼的人伸脚就往铺盖上踩,气的小仲又是大骂。 民夫们被骂的脸色讪讪,只有赔笑。 虽然吧,亲兵小仲骂的难听,但这些民夫们反而有些感激他,人家怎么着也是带着大家来避雨了。 雨夜,在缺少灯笼之类的防水照明工具的情况下,显现出火把架的好处来了。 虽然沉,虽然时不时换火把很麻烦,但这是漆黑雨夜里唯一不然雨水依然还亮着的东西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事故通达 在雨夜穿梭,刘备一块区域一块区域的去巡查各处,在这过程中,遇到了挤的人太多,把帐篷挤破了的,还有因为帐篷搭的地方偏低,水往帐篷里灌的,还有的帐篷里挤的人实在太多了,有的人挤不进去,只好抱着被子,稿席顶在头上挡雨,可怜兮兮的等着雨停。 刘备但见到谁还在外边淋着,就把人叫过来,让跟着亲兵队后边,待巡完营,一并安排住处。 刘备巡营的时候,李孟羲也在巡营。 比较可惜的是,李孟羲的火把架还没做好,只能先去木匠那里,找来一块门板,鲁犁和另一个木匠扛着门板,当遮雨的棚顶左右遮掩着李孟羲和李孟羲的火把,不让雨把火把淋灭了。 但凡有一个雨伞,不至于这么艰难了。 方法虽然蠢笨,但不管怎么说,火把好算不会灭了。 李孟羲先去了妇孺营巡视,李孟羲很担心小孩子们,妇孺营有营寨四十七个,李孟羲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看去,看见营帐里,都挤满了大人和小孩儿,大人们扶着卷起的稿席,稿席上放着被子,小孩子们被各自的家长拉在手边。 有的小孩子被外面的雨声吓的哇哇的哭,有的小孩子不老实,被父母打了一顿,也哭了。 一个小孩子哭,就有更多的小孩儿哭,妇孺营的营帐大多吵闹。 因为之前给妇孺营的物资就比较充足,不仅口粮充足,帐篷也充足,虽然挤,但每人都能挤进帐篷里,不至在外面淋雨。 李孟羲巡营的时候,妇人们见李孟羲这么大的雨,还在外边跑,心疼不已,要李孟羲躲会雨再出去,李孟羲当然拒绝了,刘备把后军巡视之责托付给了自己,要恪尽职守。 巡视完妇孺营,李孟羲又去辎重队。辎重队其主体是众多的车辆,有配了牲口的畜力车,还有牲口不足靠人拉的人力车,辎重营的车队,承载着全军百分之九十五的辎重,粮草,兵器,木柴,还有储备的箭支,缴获的暂时用不到的锄头锹什么的杂物众多。 木柴什么的,雨稍微淋一下不怕什么,李孟羲不知道粮食如果被雨淋了会怎么样,辎重队又有没有足够的东西去把粮食盖着,于是李孟羲直接朝粮队去了。 到了粮队,李孟羲看到一辆辆粮食堆的高高的粮车上,大雨中,辎重队乡勇们正呼喊着,把稿席之类遮掩物朝粮车上盖去,盖了一层又一层,然后用破帐篷盖在最了最上面。 乡勇们有办法防雨,而且正在忙,李孟羲觉得就不过去打扰的好,就在一旁看着。 大雨落在头顶的门板上,雨点密集噼里啪啦的作响。 雨真够大的,李孟羲心想。 此时的雨,跟之前人生所见的诸多的雨比起来,即没有狂风,电闪雷鸣也不多,无论如何都不算一场太大的雨。 可因为环境变了,已经看到和想到雨造成的诸多麻烦,因此一场放在以前李孟羲根本不觉的大到哪里去的雨,放在现在,李孟羲会认为是一场很大的雨。 在写字楼里,降水量超过一千毫米,并且还是飓风天气,人也不过感叹一下雨挺大,转头又埋头敲键盘去了。 而要是没带伞走在雨里,哪怕没有飓风,哪怕降水量只有两百毫米,便会感觉,这雨真他娘的大极了。 就是这样。 古代各种条件都落后,人们受自然因素影响很大,一场大雨,给古代人造成的麻烦,远比给现代人造成的麻烦要大。 在雨里看着辎重队的乡勇们把粮车盖好。 黑暗里,一个头顶着麻袋的人影走来了,走近了,李孟羲看清了来人,来人也看清了李孟羲。 管粮草的那个百夫长见是李孟羲,有些诧异。 毕竟大雨天,一个孩子跑过来了。 “百夫长,粮车都盖好了吧,没事吧?”李孟羲问。 “盖好了,俺们防着有雨呢。” “好,辛苦你们了。玄德公着我来,看能不能帮你们把粮车给盖好,粮车既然没事,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李孟羲说着。 此时,百夫长弄明白了,李孟羲原来是得了刘备命令,来巡视来了。 李孟羲说话很有技巧了,他说的什么,他说的是,“刘玄德让我来,看能不能帮你们把粮车给盖好。”这么说,让人听着很舒服。 要是换种一般人直接的想法,耿直无比,来干嘛就是来干嘛的,是刘备让来巡视,那就是来巡视的,于是,“我得刘玄德军令而来,他要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把粮车盖好。” 虽然,事情的确就是这样的。 可如此一说,看守辎重的乡勇们会怎么想,奥,刘玄德不安心俺们,派人来看着俺们,怕俺们不干活,把俺们想成啥样的人了。 你看,同样的事情,换个说法,效果完全不一样了。 李孟羲越来越洞悉人情世故了,都是跟刘备学的。 刘备巡查完整个中军营,雨水渗过蓑衣,他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巡完营的刘备没有回去,而是去辎重队,去找李孟羲了。 找李孟羲也没别的事,而是担心,担心李孟羲一个娃娃,乌漆麻黑的,又下大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漆黑的雨夜之中,越发突出了火光标识物的重要性了。 平日晚上,纵然没有火把架,李孟羲也能从篝火的密集度大致区分出哪里是辎重队,火光最亮的,肯定就是夜里赶工的木匠营了。 现在一下雨,外面的火全灭了,李孟羲要去找弟弟,就不好找了。 李孟羲只好扯着嗓子喊弟弟的名字,其实喊老铁也一样,只因老铁是个长辈,呼喊人家名字不礼貌。 帐篷里,弟弟被老铁搂在怀里,老铁正跟其他人热火朝天的说以前发大水,河里冲上来一个盆大的王大之类的怪谈。 老铁说的投入,弟弟听的也投入。 突然老铁停下了,侧着耳朵一听,“呦,砖儿,你哥在找咱们呢!” 老铁忙从帐篷中挤到边上,撩开帐帘,朝着大雨中一个光点大声喊到,“小哥,这儿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雨夜所想 嘈杂的雨声中,李孟羲循着声音听到了老铁和弟弟的声音,老铁招呼着呼喊,“这呢!这呢!” 弟弟也欢快的跟着喊,哥哥回来了,他很开心。 摸到了帐篷处,李孟羲回手把火把交给鲁犁,“鲁犁,你们回吧。”李孟羲交代着身后两人。 鲁犁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往雨中又去了。 连个伞都没有,只好让人抬着木板,防止火把被淋湿,火把是没湿,而鲁犁和另一个木匠可被淋的够呛。 李孟羲抢身入帐,黑暗里,看不清东西,李孟羲一下撞到了一个小人儿。 “哥哥,你碰到俺头了。”弟弟咯咯直笑。 李孟羲拉住弟弟,“里边还能挤人不?让我进去点。” 挤进了帐篷中,人很挤,站着都没下脚的地方了,更罔论躺下睡觉。 想到帐里的人都是如此站着没法睡觉,李孟羲姑且忍了。 听着帐外的哗啦啦的雨声和雨点拍打在帐篷顶的噼啪声,有水从外面流进来,水末过脚趾,脚趾凉冰。 里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一丝光亮,那一丢丢光亮,成了漆黑中唯一,李孟羲包括能看见外边情况的所有人,都朝光亮处静静的看着。 那是火把架。 之前关云长提出的方法,晚上营地一圈插上一圈火把,举火为墙,一者,可防备敌军,二者,可稳定军心。 关羽的军策,再加上李孟羲和木匠营的技术力,最终有了现在类似路灯结构的火把柱。 一根不长的,人高的柱子,上边嵌一个挡雨板,挡雨板下,一臂距离的高度,插上火把,这样,火把就不怕被雨淋灭了,而且因为有高度,也不存在火焰反而把挡雨板点燃的情况。 就是这一些简陋不堪的火把柱子,在风雨交加的黑夜,亮光隐隐约约整齐的排了一排,提醒着所有忐忑不安的人们自己是处在营寨之中,不必惊慌。 雨声让人心烦意乱,李孟羲定定的看着帐外,由雨他想到了很多。 李孟羲感受到了雨水破坏力的强大,后勤薄弱,这一场滂沱大雨,不知有多少人的被子被淋湿了,辎重队的粮食会受潮,木头引火的干柴也会受潮,可以预料到的是,雨水停了之后,得有好长时间升火做饭都是问题了。 古代没有打火机之类的便利点火工具,在汉代,用的是火石和一种被称为艾绒的一种易燃植物来进行引火工作的,然而火石引火的效率并不高,要供应万人大军升火做饭所需,需要保存着火种,做饭的时候直接用火种引火更高效。 义军的火种是保存在陶土火盆中的木炭,需要时时添柴以保证火种不灭,大雨突来,不知负责保管火种的士兵有没有把火盆给挪到雨淋不到地方。 要是火种没了,生火将极为麻烦。 想到此处,李孟羲不由想到,有没有好用的保存火种的方法呢。 方法有,比如说火柴这个在后世耳熟能详的玩意儿,但火柴如何造的,李孟羲一点相关细节都不知道,只知道火柴里有红磷。 并且李孟羲还知道,磷的化学性质极不稳定,人类掌握大量生产红磷的技术的时候,已经是工业革命之后了。 所以,火柴很好用,而且放在汉代是神器,但是,李孟羲自付没有任何生产火柴的可能。 除了火柴,思前想后,想到了其他的一些很简单的原始方法,比如把放柴的板车,做成厢车的形状,这样纵然有雨,柴草也不至于雨被淋湿。 不仅柴草,火盆也可以放在厢车里。 而且,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很有用的方法,硫磺,硫磺极易燃,把硫磺涂在干木棒上,引火的时候,用打火石稍微打出有一个小火星,轰的一下木棒就着了,快捷方便。 在春秋时方士们就有利用硫磺炼丹,如今是汉代,硫磺不会太难找。 硫磺加干木,等于打火石打一下一个小火星就能烧起来的大号火柴,虽不如真正的火柴好用,但完全足够用了。 除此以外,雨水倒灌进帐篷里也是麻烦,水进了帐篷,地上就没法睡觉了。 总不能每次晚上下大雨,士卒们都一晚上不睡觉干站着吧。 站一晚上没事,顶多第二天没精力,要是下雨连下了数天,士卒们数夜不睡觉,那不用敌人打了,我军自己就累垮了。 纵如吕布之勇,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也扛不太住。 帐篷一定要能挡住雨水,要做到纵然下大雨,士卒们窝在帐篷里,能好好的睡觉,直到雨停。 像目前这样,一场大雨,水灌进来,水都没过脚面了,这种情况还咋个睡觉,稿席摊在地上,离地面就那么三两厘米高,而且稿席的麦秸还会吸水,大雨天的,稿席摊在地上睡一夜,不用等第二天,到半夜被子就全湿了,没办法继续外睡下去。 要解决雨中宿营的问题,很很多亟待解决的麻烦,但以李孟羲的聪明才智,同样他想到了很多解决的方法。 要避免雨水倒灌进帐篷中,至少可以从几个方面入手。 其一,扎营地势,扎营地选在高处,当能有效避免帐篷扎在低洼地,而被汇聚的雨水淹没的情况。 其二,可从帐篷形制入手,尽可能的把帐篷四边做的长一点,这样有雨的时候,在帐篷一圈挖出一些浅沟,帐篷边埋进浅沟里,再盖上土,就能防止雨水灌进帐篷里。除了帐篷边要做的长一点,帐篷的材质也要够好,得是纹理细密的厚帆布,并且帆布上得刷好桐油才行。 当帐篷有了基本的防灌水功能之后,还可以用上排水工程。 比如,在帐篷四周挖出浅浅的引流沟,这样雨水顺着排水沟就从帐篷边流走了,不会再往帐篷里灌了。 当扎营地选择,帐篷形制,排水系统,都有了之后,床铺也可以加一些改进。 比如,只需要一张门板和几块砖块,就可以支起一个离地面很高的床铺,这样,纵然有雨水倒灌进帐篷中,水也不至于淹到床铺上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雨夜所想(二) 现在军中床铺全是软的床铺,稿席就地铺在地上,上面再铺上草席,草席上再铺上铺被,人睡在铺被上,再盖着一个被子,齐活,可以睡觉了。 因为是去软床,没有办法支几个砖头就把床铺支起来,所以需要硬的门板来支撑着。 可以义军目前的运力,为了支床铺,人均一个床板对后勤的压力太大,几乎不可能做到。 李孟羲不由心想,床板太重太大,不好携带,那有没有别的把床支在砖头上的方法呢,李孟羲努力一想,还真想到了不错的方法。 可以在铺的那张被子上,缝上一些薄木板,木板不用太大也不用太厚,大小跟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时,跟块状的背面一样大就行,这样,不会影响叠被子,被子依然能叠成豆腐块。 而在下雨天,想要在砖头上支起床铺,只用把砖放在长棍两头,长棍以小于铺被木板宽度一根接着一根放好,然后,铺被展开,就可以平放在木棍上了。 为什么铺被可以平放在木棍上呢,因为铺被一侧的背面被缝上了薄木板,有一定的硬度。 铺被一面被缝了木板,会硬邦邦的,但铺被铺在下面不用盖,硬一点无所谓。 如此,只用几块砖,三四根长木棍就能把床支好了。 甚至还用不到长木棍,更简单的直接用枪杆支床也行,更进一步减少的后勤压力。 而要用枪杆支床,肯定会有危险,比如有人晚上起来起夜的时候,脚会一不小心踢到枪头,然后破伤风死了之类的。 这个问题不算大,可以通过规章条例来避免,比如统一规定,铺床的时候,枪尖都朝床头的方向,并规定所有人睡的时候头的方向一致,再规定起夜的时候,要从床尾下床,不能从床头下床,当能避免有人不小心一脚踢到枪尖上,然后因为破伤风死掉了的非战斗减员的情况。 剩下的小问题应该还有,圆的枪杆支在砖头上,容易乱动,晚上翻一个身说不定枪杆就跑了,床铺就塌了。 而要不让枪杆滑很简单,把砖头上磨出一些凹痕,凹痕不用太深,稍稍有点凹陷就能卡住枪杆不使枪杆滑动。 只用几块砖,就解决了床铺怕水淹的问题。 至此,数法齐下,扎营选高地,避免了低洼处雨水汇聚;帐篷一圈挖好排水沟,把雨水排走,避免朝帐篷里流去,这是第二重保护;将帐篷四边埋进土里,用土盖实,防止雨水渗进;当以上三步做完,搭床铺的时候,把床铺支起,纵然还有雨水进来,水也不致大到漫过砖头漫到床铺上去。 四重措施重重保护之下,纵暴雨连天,士兵们也能在帐篷里安然入睡。 大雨像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雨更急了。 李孟羲眼瞅着雨中在水汽阻隔下已经模糊的快要看不到的属于火把柱的微小光点,突然之间跌在了地上,火把柱倒了,光点灭了。 一片漆黑。 当远处的那一丁点光都消失了之后,完全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人们的情绪开始变得紧张。 大人们开始有人讨论着雨啥时候停,看似随意的讨论,反应出人们的不安。 不仅大人们开始对雨势感到担忧,李孟羲明显感觉到,手中弟弟的小手握的更紧了。 不能睡觉,外边雨声很吓人,弟弟感到害怕了。 困在帐篷里,站都没地方站,哪都去不了,乌漆麻黑的啥也看不见,这搁谁谁不慌。 像一样的情况,雨夜灯息火暗,要是敌军趁雨夜袭营,我军联络不便,组织人手也不便,极有可能被敌军一小股精锐给杀的人仰马翻。 难怪,古代打仗,一方一被夜袭,立刻就惨败的不可收拾了。 实在是敌人夜袭万一没防住,就太伤了。尤其是雨夜的时候,雨夜火把被雨水浇灭,滂沱的雨声盖住了敌人的脚步和马蹄声,雨雾又干扰了信号,加之大雨,很多人躲进帐篷中避雨去了,于是敌军有备算无备,我军听不到敌军脚步,火把灭了,哨兵看不太远,甚至站岗的士兵被一箭射中从哨塔上掉下来,尸体落地的声音被雨声混杂,都没人听的见的,甚至敌军搬开堵门的拒马,也没人听得见的。 在雨夜,一旦被夜袭防,防不住的概率远超普通夜晚。 李孟羲正想着,突然感觉怎么身体在晃呢。 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听到了老铁在叫自己,“小哥,将军叫你呢?不应他一声吗?” 李孟羲这才听见,外面依稀有喊声,有人在大声的“孟羲孟羲”的喊着。 军中除了军师李孟羲,不会有第二个人叫李孟羲的。 听声音,应该是刘玄德。 这会儿来着急忙慌的来找自己,应该有急事。 李孟羲松开弟弟的手,作势就要朝帐外走去。 “俺也去!”李孟羲又要离开,弟弟怕李孟羲不带他,着急的非要跟着出去。 “你不去!你在这儿呆着,哥哥一会儿回来。”李孟羲训斥弟弟,外边那么大的雨,出去淋一顿干嘛。 李孟羲匆匆出帐,出帐的一瞬间,雨就淋头而下,把他浇的一个机灵。 “玄德公,我在这儿!”李孟羲朝远处喊到。 雨水把地面浇的湿滑不已,李孟羲刚走出两步,一个没站稳,啪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李孟羲摔倒,摔倒后的一瞬间,李孟羲瞬间想到,哎,我为什么摔了呢? 奥,是因为地面滑,地面滑的原因是下雨了,同时鞋子是草鞋,抓地力不够,很容易滑倒。 看来,鞋子是重要性丝毫不次于兵器铠甲的军备。 下雨了,平日走路滑倒倒无妨, 万一大雨天跟敌军作战,地上都是烂泥,我军结成枪阵,要扛住敌军敌军骑兵的冲击。 要是鞋不好,别说骑兵冲击了,走两步就滑倒好多人,一群人滑倒,就连带砸倒更多的人,不用骑兵冲了,枪阵自己就乱了。 真等到骑兵冲到枪阵上,因为鞋滑,地也滑,脚踩在地上,没有抓地力,骑兵一撞,人岂不就滑溜无比的被撞飞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可抱不动你 基础装备的缺失,是再多训练也无法弥补的。 一双好的鞋,在大雨天发挥的作用抵得上三年的训练。 军队战斗力强大与否,可能就是因为一双鞋子。 李孟羲不是唯装备论者,可在他摔倒在地的那一刻,李孟羲认为,一双鞋子,足以成为决胜的关键。 苹果砸到牛顿头上,牛顿突然产生疑问,哎?为什么苹果是朝地上掉,而不是朝天上飞的呢,于是,便有了万有引力。 一脚滑倒摔在地上,李孟羲也是突然产生了疑问,哎?我怎么摔地上了,是地太滑,是鞋不好,原来是这样。于是,李孟羲的李氏兵法,多了一条战策。 还未领兵,战策已累积百余不止。 当刘备赶过来时,李孟羲已经把问题想通了。 鞋子这玩意儿,虽然不类属护甲之列,但鞋子的重要性,可能还远在铠甲之上。 没有一双合脚的鞋子,长途奔袭的时候,跑两步鞋都甩掉了,或者鞋太松,不敢撒开步子跑,于是行军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在战场上厮杀之时,摔倒会很危险,摔倒就等于半个死人了。 尤其是雨天,一方士兵鞋子下边有钉子,另一方是平底,那么混战之中,假设平底比钉鞋滑倒的概率高上十倍,那也就是说,一场雨中大战,双方数万人,因为滑倒而导致阵亡的数量少说得有几百人。 这边有钉鞋的,因为滑倒而导致阵亡的人有两百个,那么对面,因为鞋滑而直接或间接导致死亡的,就有两千人之多。 小小的一双鞋子,就可拉开千余人的伤亡,而这绝对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还有,山地作战,对脚部的抓地力的要求也很高,脚一个不稳,就滚下山去了。 而要是鞋跟有钉子,抓地力极牢,站着稳如磐石,这下双方士兵搏杀之时,优劣明显。 一双鞋子,或者说一件装备,一项技术带来的优势,是再多训练也无法弥补的。 有人讨论三国,说要是有一台挖掘机,停在长坂坡,曹军来一个就死一个。 还有人讨论后蜀汉时期,说要是给诸葛丞相十万吨方便面,解决了军粮问题,丞相或许能北伐成功。 还有人讨论,说一把无限子弹的ak,足以一统天下。 如今,也不说挖掘机和ak了,只要有一万双黄胶鞋配给部队,黄胶鞋合理的人工(喵)力学,能很贴合人脚,奔袭之时,鞋子也不会掉了,按黄胶鞋的耐操程度,穿三年不带坏的。 而且,工地上工人们穿的黄胶鞋,还结实防刺,踩个钉子都没防住,黄胶鞋鞋底还有突出的一些塑料凹凸,用来增强抓地能力,因此在泥地和山地,黄胶鞋的优势依然突出。 何必挖掘机和ak,一万双黄胶鞋就能让部队奔袭能力提高一大截,还能节省下一大笔军费支出,于军事上,放在汉末,黄胶鞋完全有左右战场的份量。 涉及奔袭,那是关云长份内之事,关羽部每日行军里程,是民夫们行军里程的两倍,日日习练奔袭战法,鞋子的问题关羽应该会遇到。 可是关羽没说,是没注意到还是没来得及说,李孟羲有些疑惑了。 刘备的亲兵费力的举着火把架,火把上的火苗虽在风雨中摇曳个不停,但火把依然燃烧着。 借着火光,刘备看见了李孟羲,自然也看见了李孟羲摔了一脸的泥,泥猴一般的模样,刘备心疼坏了。 “玄德公,着急找我何事?中军巡视完了?” 刘备张口刚要说什么,李孟羲就先一步问出来了。 这把刘备给整不会了。 思路被打断,刘备愣了下,“额,我是来看……孟羲,还好吧?” “没事。”李孟羲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泥水。 大雨中,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刘备朝李孟羲身后的军帐看了一眼,这处军帐自然也是挤满了人。 “今夜怕是无法入睡了,走,孟羲,去我大帐,那里宽敞些。” 有宽敞些的地方,那正好,带弟弟过去。 “砖头!”李孟羲朝帐中喊了一声,老铁拉着砖头,把砖头送了出来。 雨很大,砖头走出帐篷,就忙往哥哥身边跑,没走两步,啪的一下,弟弟一下摔倒拍在了地上。 我去。 李孟羲赶忙去把弟弟拉起来,弟弟很坚强,根本没哭。 刘备看砖头摔得满身是泥,因为砖头太小了,泥地里走着艰难,刘备于是不顾砖头身上的泥,把砖头抱起带着走。 刘备甚至还打趣李孟羲说,“孟羲,你就自己走吧,我可抱不动你。” 李孟羲满了个脸红,“我自己能走!”李孟羲嗷了一声。 刘备哈哈笑了,刘备的亲兵也哈哈笑了。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众人才突然想起,李孟羲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不满十岁而已。 冒着大雨,李孟羲跟着刘备去了中军大帐。 大帐里,原来也是挤满了人。 帐中有矮几,仅有的一张矮几,矮几平日是用于在上面处理军务的,现在矮几上,稿席被子什么的堆的高高的。 刘备要人把矮几上腾空,只留一张稿席,一床铺盖。 “孟羲,你看哄着砖儿让他先睡,夜已深了,我看砖儿也困了。” 砖儿,也就是弟弟砖头。 夜的确深了,李孟羲从刘备怀里接过弟弟,把弟弟身上满是泥水的衣服脱了下来。 找干衣裳要把弟弟脸上头发上的泥水擦干净,正打眼要找,一件干净衣裳递到了眼前,是刘备递来的。 看,刘备这人,多有眼色啊。 用干净衣服把弟弟头发上脸上水啊泥啊擦的干干净净。 然后,李孟羲就把弟弟撵到床铺上,然后把被子给弟弟盖上,掖好。 弟弟被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闭眼,睡觉。”李孟羲把弟弟脑袋往被子里按了按,催弟弟睡觉,这就是李孟羲哄弟弟睡觉的方法,哪里用哄的。 弟弟是小孩子,早瞌睡的不行了,现在安稳了,钻进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此时,李孟羲四处打量着帅帐中的一些,李孟羲看到几个士卒用力的把长枪朝地上刺,刺在了一起,刺成了丛林一样,然后,被子啊什么的,往枪杆与枪杆的夹缝里放。 被子稿席之类的东西,被枪杆支着悬空,竟然也不怕地上的水迹了。 方法很巧妙,李孟羲目露微光。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以虞待不虞者胜 “孟羲,你要不也去先睡?”刘备看李孟羲站着到处乱看,便出言问他要不要休息。 “不,我不用,我不瞌睡。”李孟羲回到。 虽然,李孟羲年龄不大,但是精力异于常人,大人们好多都困了,李孟羲反而精神奕奕的。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李孟羲又想到了一点东西。 新发现的问题是,就是士兵们的物资该怎么放才好。 就像刚刚,刘备的亲兵很聪明的把枪戳在地上,使枪杆与枪杆之间形成交叉的形状,然后稿席被子什么的就往枪杆组成的架子上放,这样就不用再抱着浪费体力了。 见此一幕,李孟羲不由联想到,要是普通士兵要放东西,能放哪里? 比如下暴雨了,床铺还未来的及收拾就要立刻出帐御敌,这时,被子来不及收拾,要是不收拾好,水把被褥淹了该怎么办? 最简单的方法,也不用架子,用几根枪往地上一插,就能做出简易的支架,可是这个方法不好。 一是,随意用枪杆支撑起的支架,承重能力极其有限,要承担的起一床铺盖的重量,至少得用三四根枪。 一帐十人,每人需要三四根枪,急切哪里有那么多枪可供使用。 再或者,就专门做一些用来放东西的架子,比如矮桌什么的,如此,就又涉及到运载力的问题了,每什就需要一个放东西的矮几,就要多几十斤的重物要背,有那几十斤的运力,多运些粮食不好吗。 要是士兵们晚上睡觉,铠甲衣服没地方放,没雨的时候,铠甲随意放在床边的地下就行,而要是有雨,铠甲再随意放地上就不怎么好了,会被雨水弄的湿漉漉的。 铠甲湿了会锈,加快军备的损耗,湿铠甲穿在身上,还易生病。 所以,放士兵私人物品的架子或是其他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 穿着铠甲,合衣而睡,铠甲邦硬,太影响睡眠质量了。 而要把铠甲脱了,没有合适的地方放,随手往地上一扔,突然遇敌急切间找不到铠甲,也是不妥的。 最终,李孟羲想到了不增加其他东西而让士兵拥有放杂物的平台的方法了。 答案是,携行具。 关羽央李孟羲做的携行架,携行架形制已经确定了,李孟羲本以为,用极有限的材料做出的最终版本的携行具已经很完美了,最终版本的携行具是经过数次改进之后定型的。 最终版的携行具,有能锲合人肩膀的z形木架,和可以降低肩膀压力的宽背带,以及以十字编法编出的镂空形制的储物篓,篓子的茬是缠在外边的,防止树枝尖锐的部分刺破篓里的布袋。 最关键的袋子部分,储物袋是用废弃的帐篷的布料缝制的,布料上涂了桐油,能够很好的防水,为了进一步防雨,布袋的缝痕缝到了袋子下部,能有效避免雨水的渗漏。 在防雨袋的上方,袋口上,特意有缝了一块遮盖袋口的布料,如此,用来装怕雨的被褥的的储物袋方方面面都有考虑到,达到了李孟羲认为的完美。 如今一想,看似完美的携行具,还是有不足的。 李孟羲想到了用携行具当做放杂物的桌子,晚上士兵们夜宿,篓子就就放在床头,铠甲衣物什么的就丢在篓子上就行。 既然是要求能当桌子来用,那么携行具放在地上就要能够放稳当,而且军用品要求皮实耐用,平展的地面上篓子能放的稳当,不平的地面,篓子也能放的稳当。 李孟羲一细想携行具的细节,发现好像还真没考虑过篓子放地上能不能放稳当。 这一个小细节,说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说重要,其实也算的上重要。 情景设置在雨天,背着携行具的士兵突然遭遇敌军,士兵们需要立刻卸下身上的背篓,把背篓就地放在地上,然后上前结阵御敌。 篓子要是放不稳当,就倒在地上了,篓子一倒,雨水就顺着布袋的口流进储物袋中,被子就湿了。 而盖着湿被子睡觉,士兵必然多有生病者,因为很多士兵生病,军队战斗力必然被削弱。 小小的一个细节,不去处理,可能就会导致军中多上千百个生病的人,而要处理好,军中就少千百个生病的人,这一来一去,差别就大了去了。 细节决定成败,军争之事,尤其如此。 想赤壁大战,曹操有八十万大军,占据优势,可是因为疏忽了士兵们会因为异地作战水土不服,而没有准备足够的军医,致使瘟疫在军中扩散至不可收拾,又因为周瑜和诸葛亮火烧连船,曹军的水面攻势大为受挫,再加上瘟疫横行,曹操不得不败退。 未来刘备军会不会因为装被子的篓子放在地上放不稳当,而导致被褥进水,从而导致士兵盖着潮湿的被子普遍生病,又因为大量士兵生病而减弱的战斗力,最终因此落败,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两可之间。 战场上可能会出现一万种情况,很多情况,可能一千场仗都不会遇到了,可万一遇到,有所准备和没有准备,将是巨大的差别。 《孙子》兵法谈何以为胜,言曰,【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以虞待不虞者胜】,即有所准备的将打败没有准备的,有备者胜。 携行具能不能放稳当,可能影响到一场战役的胜负,但日后,因为篓子放不稳而让被子进水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了,既然已经想到了,李孟羲会着手想办法改进携行具的细节的。 又不是造诸葛连弩,想办法让篓子能放的更稳当一些,很简单。 让匠人们再编篓子的时候,把篓子底部编的平一点,或者想办法,在往篓子里放东西的时候,把重的物品,比如粮袋放在下面,这样,篓子重心会较低,更平稳,再不行,干脆在篓子用线绑一个削尖小棍就是。 篓子放在地上的的时候,把小棍戳在地上,这样,篓子被小棍上的线系住了,篓子往棍的方向倒,会被棍子支着,往其他方向倒,会被绳子扯住,看,倒不了了吧。 —— 明天周一就上架了啦啦啦啦。 第二百三十章 何为马蹄铁 我军士兵装被褥的篓子怎么都倒不了,也就进不去水,被子于是就会是干的。 而敌军虽然兵甲之利远胜于我,可后勤力量较我薄弱,敌军和我军一样,接战之后,士兵们都是把身上的行囊就地扔在地上,大雨之中一番鏖战,战后,我军被褥干燥,敌军被褥湿了。 敌军士卒裹着湿被子睡了一夜,第二日精力不济。 如此,两军相持,一日又一日,很快,敌军开始出现生病的人,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军,少有受凉生病之人,优势顿时逆转。 决定胜负的因素并不全在战场上,此谓不战而敌军自屈也。 因为想到了士兵们随身物品该如何放置的问题,李孟羲想到了携行具,又由携行具想到了携行具在战场上的放置情况,至此,之前被认为接近完美改无可改的携行具,至少又有两点可以改进了,一是携行具的篓子底部可以编的平一些,以便放的稳当,二是,可以在篓子上系一根短绳,短绳一端系在篓子上,另一端系在一根筷子粗细的小木棍上,小棍一头削尖,篓子放下,小棍就像栓羊一样插在地上,篓子于是就不会倒了,雨水也就不会灌到袋子里去了。 除此以外,把粮食等重物放在篓子最底下坠着,通过调整重心而使篓子达到稳定的方法。 还有篓子往地上放的时候,四个篓子背靠背放一起,就更稳定了。 方方面面想完,要是有个笔,最好是有根铅笔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可以随时随地的把种种所想全部记下来才好。 帐外的雨好像小了一点,又好像雨势没多大变化。 突然听见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孟羲定睛一看,借着帐中唯一的一堆篝火的火光,一个满脸沾泥,衣服上也满是泥污的的大汉正低头掀帘走了进来。 看这大汉颌下长髯及胸,而如今,其长须上也满是泥水,狼狈不堪。 “关……关将军?!”李孟羲惊讶,他惊讶关羽是掉进水沟里了还是咋了为何滚了一身泥。 比李孟羲动作更快的,是刘玄德。 刘玄德一见关羽进帐,见关羽一身的泥,刘备忙迎了上去,“呀,云长,何故成了这般模样?” 一边出言安慰,刘备一边帮着关羽解开身上湿漉漉的衣袍,随手把关羽的湿衣递到身边亲兵身边的手里,接过另一名亲兵拿来的干净衣服,亲手帮着关羽穿上,并很自然的帮关羽扯好领子之类的。 李孟羲见此一幕,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朕为将军解战袍,啥啥啥啥啥啥啥。】 关刘二人,关系之好,由此可见一斑。 李孟羲因为想起了那句诗,觉得好玩,于是面带笑意,小声嘀咕着念了一遍。 不想,他的嘀咕被刘备关羽二人听见了。 “孟羲,你在嘀咕什么呢?”关羽一边拿着块不擦拭着长髯上的水迹,一边笑问。 “没什么。”李孟羲嘿嘿笑了。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再有两个多时辰估计天就亮了,关羽连夜回赶,原来是怕突然下大雨,中军和后军缺少人手,怕刘备和李孟羲忙不过来,才着急赶回来帮忙。 雨那么大,路又太滑,关羽的坐骑又不是什么好马,俗话说马有失蹄,关羽坐骑蹄子打滑,把关羽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能千里走单骑的无双上将,现今因为没有好马,从马上摔的一身泥,想想就让人心酸。 “或可用马蹄铁,或可使战马少有失蹄。”李孟羲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 围在篝火旁烤火的刘备和关羽二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李孟羲,异口同声,“何为马蹄铁(何为马蹄铁)?” 于是,李孟羲就抽出腰间短刀,在地上简单画了个马蹄铁的形状。 李孟羲画的很简陋,只是一个简单的u型,太抽象,刘备和关羽不明所以。 “简单来说,以此铁环钉于马掌之下,一者,可减少马蹄磨损,二者,可使马蹄抓地有力,减少失蹄的可能。” 随后,在李孟羲一番认真讲解之下,刘备和关羽大致明白了,马蹄铁是个什么样的物什。 简单的来说,马蹄不太耐磨,一匹训练好的战马,频繁奔袭个千把里,蹄子就要磨坏了,要是不顾马蹄状况继续使用战马,马蹄就要残了。 养战马很费钱,训练战马也要花费很长时间,终于,战马训练好了,上战场了,可因为马蹄的磨损,马匹的淘汰率太高了。 小小的一个马蹄铁,可极大的延长马匹的使用寿命,因此而节省下来的开支,将是天文数字。 用蹄铁代替马蹄在地上磨,刘备关羽二人听明白了。 可二人还有一个疑问,“孟羲,铁钉钉在马蹄之上,岂不伤了马儿?”刘备一脸疑惑。 “不会。”李孟羲摇头,“马之蹄甲,等同人之指甲,人减指甲,不会有丝毫疼痛,马儿依然。” 刘备和关羽两人活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听李孟羲如此一说,两人都低头去抠指甲,一试,果然指甲不会痛。 马蹄竟然也是指甲,趣事,刘备关羽两人想到。 马蹄铁可保护战马脚掌,刘备关羽二人终于听明白了。 可要说马蹄铁如何会让马儿在泥里能奔跑的更稳当,刘备关羽二人,还是不解。 到了这里,李孟羲想了一下,拿起短刀,握住刀柄,刀尖朝下,把刀提至一定高度之后,松手。 刀朝下坠落,刀尖扎进了泥土里。 然后,再次拿起刀,把刀拿到同样的高度,不同的是,这次李孟羲手捏着刀尖,刀柄朝下,再松手,刀往下落,刀把坠地,刀把并没有刺进泥土中。 “两位以为,何以刀尖落地,可刺入泥中,而刀柄落地,不可入泥?是因刀重?是因高举?是因刀尖锐利?” “是刀尖锐利,故能入土。”关羽皱眉回到。 “是极。同等之重物,与地之触尖锐,便可刺土而入;与地之触平钝,便不可刺土而入。 两位以为,整面马掌与小小蹄铁,孰锐孰钝?马一身之重,落于地上,马全掌与蹄铁,钉于地上,哪个可压土更深?入土深浅不同,哪个又更难滑移?” 李孟羲一连数问。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利器不可示人 刘备的关羽两人,像是明白了马蹄铁为何能抓地更牢,又好像没听太明白。 这属于物理学的知识,不用任何公式,用刘备和关羽两人能听明白的方式,把压强定理讲了一遍,遣词造句让李孟羲难为的不行。 总之,马蹄铁能极大的增强马匹在恶劣路况的通行能力。 根据压强定理,施加的力量等同,接触面积越小,对被施力的物体的压强就越大。 相比较整个马掌,马蹄铁窄窄的一溜,马蹄铁的面积比马掌的总面积,仅相当于马掌和地面接触面积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少,也就是说,小小的一个马蹄铁,就可让马蹄对地面的压强增强四倍以上,于是抓地力强了四倍。 四倍之多的抓地力增强如果还不能有效减少马匹夜雨失蹄的情况,那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 马蹄铁是神器,而且制造难度并不高,有空安定下来,找几个铁匠立刻就能把马蹄铁打造出了。 除了马蹄铁,骑兵三件套,另外两件,高桥马鞍和马蹬,也都是能极大增强骑兵战斗力的法宝,而且,技术难度很低。 把骑兵三件套在军中运用起来并不难,可如此军国重器,如果被敌人知道,同样也能极大增强敌人的战斗力。 想到二战时,德国最先发明了雷达技术,德国把雷达技术发明之时,正处于德国跨海对英国本土空袭的关键时刻,为了防止雷达技术被间谍发现以致技术泄露,德军高层把雷达技术暂时封存,为了保密,连德军自己的部队都不知道有雷达这回事儿。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随后英国也独自研发了雷达技术,当英国撑住了德国空袭,开启反攻空袭柏林,德国因为没有推广雷达,一开始损失惨重。 前世,李孟羲看到这段战史,嘲笑过德军愚蠢。 而今,当面临了和德军类似的情况,李孟羲多少明白了德军为什么会把雷达技术密藏不示了。 因为空袭伦敦的成败,关系重大,不容有失,因此,雷达这种有强大的远途侦查预警能力的新技术,绝对不能让英国人知晓。 假设,如果历史以原来的轨迹发展,刘备还是困守了蜀中,那么刘备的大敌,依然是曹操。 那么,当汉末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马蹬高马鞍以及马蹬出现了并被普及了,那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影响自然是,拥有骑兵多的势力,将会更为可怕。 当马鞍马蹬被普及之后,拥有的骑兵和产马地越多的势力实力被提升的也就越多。 自然,缺少骑兵的势力,则承受更多的压力。 真到天下三分,产马地和马匹最多的势力是哪个?曹魏。 而产马地和骑兵稀缺的,又是哪个?蜀地。 想到这里,李孟羲自付,当骑兵没有足够规模之时,还是不要轻易把马鞍之类的推广开来,不然会是灾难。 一想到日后如果出现缺马的蜀军,只能靠步兵硬扛有了马蹬马鞍冲击力强大的虎豹精骑,李孟羲顿觉不妙了。 步兵靠两条腿和有了马蹬马鞍的战术成熟的骑兵作战,将会成为宋军和辽金战争的翻版。 宋军下场如何,就不用说了。 没有骑兵部队,赢了无法扩大战果,只能小胜,而一输就是惨败。 这么折腾,如果国力强,依然能扛着巨大消耗,把辽金耗死。 可惜,狗宋朝廷无能,各种压迫武人。各种自断臂膀之举,宋朝亡了,活他妈该。 想到了马蹬诸物,李孟羲打定主意,骑兵规模不到千人,决计不能暴露骑兵三件套。 又想起,后三国时代天下三分的格局。 幸好穿越的时间早,要是穿越到后三国时代,马鞍等物,藏到死也不能拿出来。 别说用马鞍马蹬来增强蜀军骑兵战斗力了,这边你组建了一千有马鞍马蹬的精锐骑兵,一战过后,曹操那边,得知了马鞍,很快,一万有马鞍的曹军骑兵起来了。 仗立刻就没法打了。 骑兵投入到战场上,马蹬马鞍必然暴露,想隐藏,怎么可能。 在后三国时代,想在蜀军中推行骑兵三件套,是百分之百的取死行为。 因为体量差距太大,这边蜀军有了几千个马蹬骑兵,战斗力没提高多少,那边曹军几万骑兵立刻全都有了马蹬,立刻爆种。 假设如果处在一个有马蹬马鞍时代,缺少战马的蜀中,诸葛丞相还能不能六出祁山,还是两可之间。 有骑兵的时代和没有骑兵的时代,是两个时代,骑兵战术成熟,与骑兵战术未成熟的时代,同样也是两个时代。 简单的马蹬三件套,足可轻而易举的把冷兵器战争的烈度拔高半代。 —— 雨整整下了一夜,义军多少人,挤在帐篷中也一夜未睡。 关羽刘备两人精力异于常人,凑在篝火旁,聊兵法聊了一夜,依然是关羽在教孙子兵法,刘备李孟羲两个人默默背诵,李孟羲的记忆能力是强于刘备的,学习能力也强于刘备。 所以到最后,反而成了关羽和李孟羲指导刘备学习了,李孟羲思路开阔,往往能把艰涩难懂的兵法讲解的别开生面,发人深思,于是三人就畅聊了一夜兵法,天亮了三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一场大雨,毫不留情的把义军后勤薄弱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了。 本来吧,军中数次缴获,粮草多的拉不完,得让人背着,再加上李孟羲的诸多布局,木匠营能生产板车了,还能生产碗筷了,更别提民夫们还能生产草鞋树条筐之类的东西,怎么看,义军的后勤能力都远超黄巾乱军,甚至远超同时代好多诸侯的军队。 可一场大雨,被雨水损毁的帐篷有十几顶,因为缺少雨具,牲口放在外面没空管,有牲口活活被雨淋死了,同样因为缺少雨具,那么多人挤在有限的帐篷里,把帐篷都给挤破了,好多人的被褥衣服全湿了。 粮车虽然有备稿席盖了数层,可雨水依然灌进了粮食袋中,麦子小米之类的,一经水就发芽,得赶紧把受雨的粮食先吃了才行。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雨停 清晨的军营混乱不堪,民夫们趟着烂泥到在收拾昨夜留在外面未来得及捡走的东西。 义军物资贫少,也没多少东西可捡,煮饭的瓦翁灌满了雨水,把雨水倒掉,还有被雨浇灭的篝火堆中的一些还能用的木头,捡出来还能烧。 刘备和关羽二人出帐开始各处奔走指挥着人开始清理大营,昨夜挤在帐中的民夫们也都出账忙碌了,李孟羲刚迈出帐门一步,眼见满地的烂泥,他顿时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沾满泥的破草鞋,这鞋要是踩在泥巴上,走两步鞋就被吸在泥里了,鞋就得掉。 想到关羽部八百战兵,好多人还是穿草鞋的,这要是雨天奔袭,按古代的路况,路上都是烂泥,穿着鞋奔袭还不如赤脚呢,鞋上粘的泥有好几两重,跑起来太累人。 能防水防泥的雨鞋,古代可能没有。 前世的长腰橡胶胶鞋,能很好的防泥防水,就是不知道,穿着胶鞋长途奔袭跟赤脚奔袭,哪个更节省体力,哪个速度能更快。 应该是赤脚跑着更块,李孟羲做出如此结论的依据是,相比胶鞋,人脚和泥浆的接触表面积比较小,脚上沾泥,携带的污泥的重量就比较小,跑起来更省力。 而胶鞋表面积比脚掌大的多了,沾上了泥,泥的死重就更多,再加上胶鞋的重量,就更沉了。 再加上,赤脚的时候,动作直接作用于脚掌,跑动时,会把脚上沾着的泥给甩掉的。 而胶鞋形变量太小,因此沾着的泥不容易甩掉。 跑步的时候,脚部的负重跟身体的负重不是一回事。 肩膀上背负重物奔跑,再加加个三五斤重量,整体几乎没感觉。 而要是做一双好几斤重的鞋子穿在脚上,跑一会儿脚就累了。 毕竟扛在肩膀上的力量,是全身分担,而鞋子的重量抑或泥浆的重量,全部是由脚部承担的。 在人体的主要活动部分,脚掌和脚腕的力量,并不突出。 早晨的太阳缓缓升起了,驱散了一夜的寒凉,有了阳光,使人心情也好了很多。 身后有响动,李孟羲回头一看,弟弟醒了。 弟弟醒来,找不到衣服,正茫然的这里瞅瞅,那里瞅瞅,“砖头,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拿衣裳。”李孟羲说着。 昨夜,弟弟摔了一跤,昨天的那身衣服满是泥巴,穿不成了。 李孟羲和弟弟不缺衣物,两人都好几身厚实的衣服,衣服虽然都不甚合身,但是比普通的孩子好上太多了。 李孟羲踩着泥从中军往辎重后队赶,他走的很小心,生怕再摔倒,那就丢人了。 昨晚摔跟头没多少人看见,现在再是摔一跤,四周忙碌的民夫们岂不全都会看见。 李孟羲回到辎重营自己的板车上,看到装衣服的包袱什么的被放在车栏上,想来是因为车板上被雨淋湿了,还没干,因此老铁才把把包袱没放进车里的。 从包袱里翻出弟弟的衣服,再走回中军大营,让弟弟把衣服穿好准备起床吃饭了。 今早开饭势必很晚,因为好多火种灭了,生火的干柴和木头也湿了。 看这满地烂泥的情况,每日留出一个时辰的例行训练也没办法进行了。 别说训练,行军都要成问题。 步兵靠一双脚,翻山越岭都能走,泥地照样走,而马车特别是拉一车重物的马车,路况稍微差一点就很影响通行速度。 行军的整体速度取决于最慢的那一部分,最慢的部分速度有多慢,为了使部队前后不至脱节,整体速度就被限制到多慢的程度。 没雨的情况,中后军每日行军三十里朝上,四十里左右,这还是把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集中起来拉着走的情况。 昨夜一场大雨,路上都是泥,纵然前路的泥巴不会像军营中被脚踩来踩去踩的满是烂泥的地面,但因为路面被雨水泡软了,车轮压在变软的地面上,很容易陷进去,再加上湿泥会沾在车轮上,就使车辆更加难以行使了。 好在古代的板车比较原始,因为原始,就更为可靠,不像自行车之类的精巧车辆,轮子上糊了泥就蹬不动了。 地上有水坑,大人们见水坑都烦死了,弟弟见了水坑,拉了拉李孟羲的袖子,“哥哥,俺能不能往里边跳一下?” 弟弟很想踩水玩。 “你要是往水里踩,我就揍你。”李孟羲幽幽的说到。 “奥。”弟弟鼓着嘴巴,一脸的不开心。 被弟弟这么一打搅,李孟羲注意到了地上的泥水潭,水潭中的显得很混浊,但水面因为是静止的,有不错的镜面效果,看起来就像是一面镜子,清晰把李孟羲和弟弟的人影照应在了水面上。 这也是李孟羲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样子,李孟羲弯下腰,皱眉低头凑近水潭,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尊荣,看看自己的颜值如何,是帅呢,还是帅呢。 李孟羲凑近水面去瞅,然后,越看越越不对劲。 不对劲的不是颜值有问题,而是——头上一左一右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看起来像小哪吒一样? 李孟羲疑惑的又瞅了水面两眼,然后又看了弟弟两眼,看完,李孟羲确定了,弟弟头上是两个小孩子都扎着的发髻,那很明显,李孟羲摸了摸头发,自己扎的也是两个揪揪。 像小哪吒一样的揪揪。 也就是说,自己在军中,一直都是顶着这个非常幼龄化的发型。 当日,去刘玄德的中军大帐,畅谈天下大事,也是顶着这个哪吒一样的发型。 当日刘玄德没把自己轰出去,还认真听完自己的详陈,何止是宽宏大量,简直就是气度非常。 你想啊,你正在路上走着,突然迎面来了个衣服上印有喜羊羊卡通图案的小孩子,这小孩子拦住你的去路,一本正经的说,“嘿,年轻人,我这有一千万的生意,你要谈吗?” 这种时候,你会做如何反应。 是会忍不住哈哈大笑对吧。 当日,李孟羲头上扎着哪吒一样可爱的小揪揪去找刘备讨论天下大势,当日刘备没有笑,很郑重的把李孟羲请入帐中,关羽也没有笑,张飞当时虽然一脸轻视,但也没有笑。 他三人,气量非常。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小揪揪 小哪吒是李孟羲儿时的偶像,《哪吒传奇》他小时候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看了多少遍。 小哪吒又帅又可爱,扎两个跟哪吒一样的冲天揪没什么,但是,不合适啊。 李孟羲现在是个小孩子,是不到五岁的幼弟的九岁多的二哥,只九岁留一个小孩子的发型很正常。 但是,身份太不匹配了,李孟羲如今是何身份?是军中刘关张之下毫无争议的四号人物,是被刘备关羽所敬重的军师,是木匠营,医师营,妇孺营此三营的都伯长,现在还多管了负责训练民夫营新兵之事。 一人统管四部,如此位高权重,却顶着小孩子一样低龄的发型,就等同于穿着裤衩去检阅仪仗队,极其违和。 头上扎着小揪揪到处乱跑,各种发号施令,别人看着李孟羲的头发揪揪,没有发笑,还很尊重李孟羲,简直了。 李孟羲凑着水潭,再打量了一下水潭中自己的模样,嗯,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等等形容词。 可是,发型极不合适。 李孟羲于是就想把头上的揪揪给散开,他摸到扎揪揪的细麻绳,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麻绳解开,麻绳终于解开了,可是,揪揪竟然没散开,因为头发太久没清洗过,结成一块了。 李孟羲试着想把头发捋顺,手捋了一下,头发被拽的生疼。 只好做罢,看有空弄点热水,把头发好好洗一洗,至少,得把头发梳成大人的样子吧。 李孟羲带着弟弟准备回辎重营等着吃早饭了。 自从意识到头发是和小哪吒一个发型之后,李孟羲就感觉分外不自在,旁边有人路过时,民夫们对李孟羲和善的笑了笑,而李孟羲总是觉得人家在往他的小揪揪上看。 纯属是心理暗示。 雨夜后第一天的早晨,开饭时间比往日晚了许多,柴火湿了,木头烧起来很大的烟,估计隔一两里就能看见。 出于隐蔽需要,比如是突袭部队,或是斥候,应该尽可能的少生火做饭,以免被敌人发现。 早饭依然单调,半稀不稠的粥,再加上一些粗盐颗粒,这就是包括李孟羲在内,所有人的早饭。 没有蛋白质,也没有油脂,全是碳水,碳水也不充足,没有足够体力作为支撑,士兵的战斗力强不到哪里去。 吃饭的时候,同伙的乡勇们东聊西扯的在聊天,乡勇们聊天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李孟羲,这足以说明李孟羲不同于威严的关羽,也不同于暴躁的张飞,而是有一定的亲和力的,士兵们愿意跟李孟羲闲聊。 这有点像刘备了,要是同什吃饭,士兵们也愿意跟刘备聊的,而如果是关张二人,士兵们只会埋头吃饭,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乡勇们聊到了,昨夜一夜的雨,有一头骡子和一头老牛被雨淋死了。 牲口死了,肯定得给杀了,一头牛加一头骡子,好多肉呢。 几个乡勇说到肉,许久没吃到肉,他们眼里简直都冒绿光了。 肉还宰出来呢,乡勇们就谈到分肉的问题了。 “也不知咱辎重队能不能分到肉。”一名伍长说着眼睛就朝李孟羲看去了,“军师,你要不帮咱们问问,看有没有俺们的肉?” “嗯……再说吧,我看帮你们问下。”李孟羲想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 要是之前,李孟羲肯定就自己把分肉的方案想好,然后大打包票,说肯定能给辎重队也分到肉。 如今,在军中历练了一段时间,他更成熟了。 肉类稀缺,肉该如何分,算的上是大事,因为和肉相关的,大多涉及到功赏,而论功行赏之要责,是归刘玄德来管。 当听到有两头牲口要宰,马上会有几百斤的肉,固然,李孟羲很聪明,他或许很快就能想出很好的分配方案,方案或许还面面俱到,甚至比刘玄德想的方案还周到。 可要是份额还没商量好呢,李孟羲直接就跟辎重队打包票说,会有辎重队的份。 既然李孟羲已经允诺了辎重队,刘备会照顾李孟羲的面子,分肉有辎重队的分。 这是李孟羲的分配方案很好的情况。 人无完人,还有李孟羲思虑不周的情况,或者是因为了解的不够详细而考虑不足的情况,比如关羽前军一场厮杀,士兵多有战功,此时军情汇报到了刘备那里,而李孟羲尚不知军情,然后李孟羲就在不知军情的情况下想了肉食的分配方案。 如此,刘备叫李孟羲去讨论肉该怎么分,此时就有些尴尬。 厮杀之士,必要优先赏赐,赏完了战兵之后,就没有肉了。 而李孟羲答应了辎重队也等于白答应,等于是失信于人了,让辎重队众人空欢喜一场。 固然,当辎重队了解肉食是分给战兵了,虽然感到遗憾,但也理解,人家阵上厮杀,先吃肉无妨。 但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心胸狭隘的人,没有得到李孟羲许诺的肉食,背地里对其进行诽谤。 人有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要找一批全是正人君子的人组成军队,根本不可能。 不随意许诺,因为【轻诺必寡信】,如是也。 拿这件事再说,假如李孟羲随口应下辎重队的肉食,然后肉食刘备已有他用,于是作罢。 李孟羲特意去跟辎重队交代,说肉分给别人了,这倒也罢,虽然还是增加了沟通成本。 要是李孟羲忘记了再跟辎重队回馈一句,辎重队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有天,见了李孟羲,问了一句,“军师,俺们的肉是没有的吧?” 然后,李孟羲奥了一声,尴尬的说到,“呀,忘记告诉你们了,肉给战兵分了,下次,下次。” 当此时,会很尴尬。 许诺而对兑现,虽然是口头的许诺,虽然是随口的许诺,未兑现就是未兑现。 再随口一说的许诺未能兑现,又何尝不是对统帅信誉的削弱呢。 有牛死了,有了大量肉食,虽然肉不少,但那是对一个人来说的,几百斤的肉让一个人吃,得吃上半年才吃的完。 而几百斤的肉食对于万余人的大军来说,平均分分还不够每人塞牙缝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又一人才 肉该怎么分呢,按李孟羲所想,应该按劳分配,可以分给战兵,看守辎重的乡勇也可以分,木匠营和民夫们大可不用分了,因为木匠们本就有一套功赏机制,而关羽部的战兵们,日日操练辛苦,还没办法挣得什么功勋,把肉食分给战兵们,正好作为犒赏。 李孟羲是这么想的。 刚吃完饭,李孟羲带着弟弟要去军医那里弄点水洗洗完,见传令骑兵跑来传令。 “将军有令,暂止行军一日!” 暂止行军,也就是说,就地休整一日。 应该是刘备和关羽两人商量好了,决定停下来休整一下。 大军给军中造成了诸多不便,坏掉的帐篷得补,士兵和民夫们淋湿的被褥衣服得烤干,别的不提,死掉的牲口要不宰好再走,就没法带了。 两个大型牲口的尸体死沉,人背背不动,车拉没有车,并不好办。 而且,宰大型牲口需用的时间不断,早饭本来就比平日晚了,再为了宰牲口而等上半天,又耽误许久,纵然今日就拔营,今天也走不多远。 而且,等上一天,等到明日,路还干了一点,如此,明日再行军,路岂便利。 李孟羲还没见过杀牛呢,他感到好奇,带弟弟去看。 在古代,生产力低下,没有太多富裕的粮食喂牲口,再加上牲口一般都是用来耕做的,不会经常杀着吃,宰杀牲口的数量少,因此,屠夫的数量也少。 宰杀牲口需要技术,需要手艺高超的屠宰匠。 军中现在万余人,屠宰匠还真好找。 义军有过好多次挑选各类人才而情况,民夫们都适应了,都知道挑人是干嘛的了。 挑人有活干,有活干就是好事。 民夫营中的屠宰匠踊跃而出。 挑的是屠夫,被挑中的屠夫们就猜是要干嘛,应该是要宰牲口的,不出屠夫们所料,就是宰牲口的。 —— 屠夫们在地上搭了两个三角架子, 两头死掉的牲口,一头牛一头骡子,被屠夫们栓住四蹄,吊在上上,然后木杠两头都有四五个人抬着杠子,费力的把死牛抬着走。 李孟羲就带着弟弟在一边看,死牛从眼前抬过的时候,李孟羲看到死牛的牛眼翻白瞪大老大,牛死好像都是瞪着眼的。 木架子是屠宰架,用于悬置和固定牛尸的,屠夫们把吊着死牛的木杠放在架子上,放好之后,木屠宰匠们磨刀霍霍,开始宰牛。 屠夫们拿的都是环首短刀,而不是尖头的宰牛刀,可想而知,肯定是因为急切间找不到足够的外牛刀,才被迫用环首刀的。 刀不好用,可以想象,牛皮肯定会有损伤,得不到完整的牛皮,牛皮不完整,日后有了合适的条件硝制后的牛皮再做皮甲,就得把破损的地方丢掉,会浪费部分材料。 开始宰牛了,一名壮实的赤膊屠夫抓住牛耳,环首刀一刀朝牛脖子捅去,正如李孟羲之前对环首刀的评价,环首刀刀尖强度足够,但刃角不够尖锐,穿刺能力不足。 屠夫拿环首刀往牛脖子一捅,一下没怎么捅进去,同样的地方又用力捅了一次,刀才进去。 捅牛脖子就不好捅,战场上,环首刀刀尖穿刺能力不够,捅敌人的铠甲,就更难捅穿了。 刀刺进牛脖子里,有暗紫色的鲜血从刀口缓缓流了出来。 不是活牛,一晚上的时间,牛通体的血液都快干了,要是活的牛,一刀刺进牛脖子,炽热的牛血会像裂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流。 宰牛之前,李孟羲还疑惑,疑惑屠夫们为啥只拿了大筐子来,不拿接牛血的盆呢,现在明白了,死牛放的时间长了,放不出多少血了。 果然,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杀牛有些残忍,不适合小孩子看,李孟羲用手害住弟弟的眼睛。 “哥哥你都挡住了,俺都看不见了!”弟弟推开李孟羲的手掌,就是要看杀牛。 “那你做噩梦了我可不管。”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 看看也无妨,没啥大不了的。 宰牛很有看头,最有看头的是剥牛皮,屠夫们按着刀一点一点的把牛皮和脂肪层切离开,因为人多,一堆屠夫,反而误事了。 要是一个屠夫剥牛皮,还能把牛皮剥的相对完整。 可是人多,都想凑着干活,一个没配合好,就有一个屠夫可能经验不足,把牛皮革破了。 当时李孟羲就看到,一名正操刀的八字的精瘦老人,当场就对年轻屠夫破口大骂。 年轻屠夫脸色讪讪,可能是被当那么多人面骂了,年轻屠夫觉得丢了面子,强硬了一下,“刀不好使,怎么怨俺?” 八字胡精瘦老人脾气可能有点暴躁,年轻人敢顶嘴,老人指着就骂,“刀不好使,就剥不好皮?老汉宰牛的时候,你娃娃还没生下来呢。刀咋了?老汉我用个镰刀剥皮,也剥的囫囵。你娃这手艺,还当屠户,饿不死你娃!” 年轻人被训斥脸涨的通红。 老人言辞有点刻薄了。 以李孟羲的观察,这发生口角的一老一少两个屠宰匠,应该之前都不认识。 因为按李孟羲如今对汉末风气的理解,若是一家人,晚辈是不敢也不能跟长辈顶嘴的。 这就有意思了,并不认识,别人割坏了牛皮,老屠户看不过,对人破口大骂。 按说,对吧,这牛又不是你的,各坏管你毛事,要你多嘴。 李孟羲目睹了口角发生到结束的全过程,他觉得有点意思。 有点口角,有点冲突,也总比麻木不仁的好。 要是屠夫们来宰牛,应付事一样,牛皮管他烂不烂的就往下剥,赶紧把牛宰完想完事,这才是麻烦呢。 一般呢,部分有本事的人脾气大,李孟羲认为,脾气暴躁的那个八字胡精瘦老人,就是今日这二三十个屠宰匠中,技艺最精湛的人。 而在接下来的后续观察中,验证了李孟羲的想法。 但见老屠户下刀利索,干到兴起,还挥手赶人,让碍事的人一边去,别挡路。 因为他年纪大,别人只能忍让。 又一个人才,被发现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屠夫营 说起来,屠宰技术熟练的屠夫有可以用的地方,主要用到的地方自然是宰杀牲口的时候。 屠宰牲口需要一定的技术力,熟练的屠夫能够在把牲口解刨完之后,得到相对完整的皮子,牛筋等。 不管是牛皮还是牛筋,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 牛皮可用于制作皮甲,牛筋是制作弓箭弓弦的重要材料。 除了可以得到原材料以外,更重要的是效率,让没有屠宰经验的人去处理牲口,可能忙活半天不得其法,毕竟一个牲口比如一头牛,大几百斤呢,用刀斧蛮干,剁上半天,牛还是牛,而并不会变成肉。 古有庖丁解牛之说,故事是说,有一个叫庖丁的人,宰牛技术非常精湛,其能做到每下刀,必从牛骨的的缝隙中切入,于是,其宰牛刀用了十几年,刃口仍新。 而技艺不精湛宰牛不得其法的人,一把刀用不上半年就坏掉了。 这就说明,屠宰技术决定了屠宰速度和成效的高下。 技术高超,能很快把一头牛解完,并分成容易携带,并且下水就能煮或者稍微处理下就能煮的肉块。 而技术若不够好,解上一头牛,得费老半天时间,而且分完的肉块筋头巴脑的,要食用的时候,还得再次加工,又浪费了时间。 战争规模大了,一场大战,战场上的死马不知有多少。 战后打扫战场,马尸什么会被作为战利品带回营中,如果时间不充裕,打扫完战场第二天就得转移,争匹的战马不便运输,那该怎么办。 肯宁是得连夜把马匹宰成小的容易携带的肉块,几百斤的马,分成小的肉块之后,分散成几十份,随意找个士兵,背着就能走了,于是相比整匹的马,运输起来简单多了。 因此,在特定的情况下,常备一支专门的屠夫队伍,很便利。 如果没有事先把屠户编成一伍,突然一仗大胜,打扫战场使收获了众多马尸,此时再临时找屠夫,一是浪费时间,二是不一定能找的到。 毕竟专业的屠夫不像会编筐手艺的匠人那样普遍,还是比较稀少的。 大约到了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屠宰匠们把牛解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过程就是繁琐的剃肉剁肉过程,因为没有桌子之类的地方作业,李孟羲见屠夫们拿着刀斧把架子吊着的牛架的一块肋排块肋排的往下砍,显得艰难无比。 如果有一张桌子就方便多了,大块的半拉肉排放在大桌子之上,拿斧头咔咔一顿剁,不一会儿就能把肉分好不是。 李孟羲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好像高架的家具,比如八仙桌之类的,汉代是没有的。 不过,桌子结构那么简单,以木匠营现在的人力,做几张桌子不是大的问题。 脑补了一下,因为要屠宰的大型牲口,骡子,黄牛,还有死去的战马之类的,体型比较大,桌子做的大一些才比较好用。 可是军中运载条件有限,桌子的大小还应考虑到板车承载的极限,太大的桌子放在板车上就不好固定了。 为了便于运输,屠宰桌应该小一点,可如果小了,就又不太适合用来作为宰杀大型牲口的平台了。 那么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呢,是有的。 桌子做的小一点,然后两个甚至多个桌子拼一起,拼成一个大桌子就把问题解决了。 受限于运载条件,桌子不可能是被人背着走的,重量来说,木头桌子算不上太沉,但是体积太大,人背着太费力。 所以,做好的屠宰桌,还得是用板车拉着才好。 屠宰桌宽应比板车车板窄,长度倒是可以稍长一些,桌子放在车上,第一张桌子可以正着放,桌腿放在车板上,第二张背着放,桌面和第一张桌子的桌面相贴合,然后,用绳子把桌子刹在车上刹紧,一辆车就可以轻易的携带两长长形的屠宰桌。 俺板车的运力来看,一辆车只放两张桌子,桌子再大,一张桌子也就几十斤而已,一辆车如果只拉两张桌子,也就只是拉了一百多斤东西,太浪费运力了。 正好,如果要把屠宰匠组织起来单编一伍,就像木匠营一样,木匠们十人一车,车上放木工工具以外,木匠们的铺盖什么的,也可以放在车上拉着走。 板车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带来诸多便利,幸好义军现在造车工业在稳步发展,一月最少可生产出二十辆板车。 虽说,板车在逐步增多,可缺口依然很大,木匠营要有车拉木头,还要有车来当做移动的生产基地,伤兵营的众多伤兵,好多还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走呢,再怎么说,担架又小又窄,躺上手脚伸不开,哪里比的上宽敞的板车来的舒服。 出于人道关怀,伤兵需要格外照料,因此每做出的板车,优先分给了伤兵营,再加上配合军医鲁犁照顾伤兵的民夫,现在伤兵营人数规模已不小。 下次再有新做好的板车,可以先分出一辆来组建屠夫营,李孟羲觉得。 李孟羲是这么想的,虽然只一辆车,根本不够用的,但是可以用来作为适应工具,让编为一伍的屠夫们适应该如何利用起板车,各人的铺盖等杂物放板车上,应该以怎样的章程来,以及谁负责拉车,拉车的人该怎么轮换,事无巨细,都需要时间适应。 要让一群屠夫聚合在一起,不要求其严格军事化,但至少得有半军事化的水准。 而要让之前一盘散沙的屠夫们达到准军事化水准,制定规章条例需要时间,让屠夫们记住规章条例需要时间,屠夫们适应规章条例并按规章条例办事,也需要时间,规章制度一开始制定,必定粗疏,再根据日常各种反馈,慢慢增补,也需要时间。 所以,虽然只是一辆板车而已,但这一辆板车,可以在一条条件都不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先把屠夫队伍开始整顿起来,当板车足够,屠宰桌足够,需要立刻组建一支完整的屠夫队伍的时候,直接就可建成一支成熟的队伍,而不会因为谁拉车谁不拉而产生矛盾,因为,在之前,只有一辆板车的时候,矛盾已经爆发过了,并被解决了,并且增补了相关规章制度,矛盾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解牛 八字尚没有一撇,牛骨还没剃完,屠夫们就被李孟羲已经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按照之前数次的先例,军中之前抽调各类人才,以做备用。 挑选出的会骑术的一部分人,因为马匹不够,不能成为骑兵,又因为骑术难学,骑兵兵员去当做步兵使用放在阵上厮杀,太浪费了。 而要是把骑兵兵员抽出来之后,又不加管理,散了回去,就等于白浪费了一番功夫。 所以,对包括骑兵兵员,当过猎户射箭水平比较好的弓弩手兵员,还有擅长山地行走有组建山地部队的兵员,挑选出来之后,都单成伍,作为二线部队,被放在中军协助管理民夫营数量众多的民夫。 当时商议出的安置各类人才的方法很完美,一是便于管理和维系这些较为难得的人员,二是,在日常协助管理民夫的时候,每日巡营放哨之类的简单工作也是锻炼。 对屠夫队伍的安置当式,按前边很成熟的处理方法,应该是但编一伍,编入辎重队中的。 其和民夫营分离,口粮补给也和辎重营划在了一起,而因为屠夫们所负责工作的特殊性,平日少有工作的。 因此,屠夫营就能像木匠们那样,能够不停的做东西,不停的挣到粮食。 屠夫营组建起来了之后,大致会是最穷的一营,别人一斤一斤的挣粮食,只有屠夫营,要是遇不到有牛有骡子死,可能半年都干不了一次活儿。 而激赏之法,总有点用处。 农村杀猪的时候,请人帮忙,村里人帮忙杀完猪之后,主家让让帮忙的人捡点肠子啊猪肚啊什么的拿点拿回家去作为酬劳,因为猪肉值钱,人家留着卖钱呢,而猪肚肠子之类的,不好卖,所以,礼节一来一去,帮忙杀猪的人拿点下水刚合适,拿肉就不太好了。 屠宰牲口的话,工作太细太杂了,不能像做板车的木匠那样,每做好一辆板车赏多少粮,也不能像做杂活的木匠那样,把活轮着来做,屠宰工作,有剥皮剁骨剃肉等等工作,不好细分。 所以,量化激赏之法,比如谁剃多少肉赏一斤粮,量化激赏之法,不好用了。 既然精细的激赏方法不好用,那就粗放好了。 就按前世农村杀猪那样,宰完一头牲口,让屠夫们拿点零碎的下水当奖励。 现在不同寻常,灾荒年间,粮食都金贵的不行,又何况肉食,虽然只是一丁点杂碎,但杂碎也是肉,规定每宰完一头牲口,允许拿一点杂碎,屠夫们为了多拿到一点肉食,大概会想着快点干完然后去宰下一头。 如此,激赏的效果还会有,能提高屠宰匠们的工作效率。 和之前所有生产工作一样,不管是编草鞋,编树条筐,还是之后为关羽部做的携行具,为了促进生产积极性,任何一样,都有各自不同的激赏赏额。 激赏之法即要起到足够的激赏效果,又要控制好成本,事情虽小,却不好把握。 当时,李孟羲经过深思熟虑后,结合目前的义军的条件,认为是,每三两天的工作时间,赏的粮食够吃上一顿饱饭,激赏效果就足够了。 即,按一项工作所需的工时和劳动强度,平均两日的工作工时,赏额是一斤粮。 这个标准,是义军现在最核心的商业机密,李孟羲除了跟刘备背地里说过,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提过。 甚至有次,傻乎乎的鲁犁问,为何做个板车是五十斤粮呢,李孟羲并没有告诉鲁犁实情。 因为,一旦这个“工资”标准被揭露,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有些人会比较聪明,下次再有什么新活,比如蹂制皮革吧,不懂任何技术细节的李孟羲去问,问皮革匠人,问揉制一张牛皮得多少时间? 长了心眼的皮革匠于是把工作量往大了说,然后,假设蹂制完一张皮子,需要四天时间,也就是官方需支付粮食,两斤。 而因为“工资”标准被匠人们知晓了,皮革匠故意把工作量说高了两倍,四天能熟完的皮子,说八天才能熟完。 于是,官方需支付粮食,就得支付四斤。 区区几斤粮食,多给匠人们点粮食,其实无妨。 但是,因为有人虚报了工作量,让李孟羲,甚至所有高层都错估了皮革的生产速度,由此又造成对军备生产速度的错估,对决策的影响是比较大的。 虽然,商鞅的驭民五术所言,让百姓越愚蠢越有利统治,虽然这么说很黑暗,但是不得不说,方法真的很有用。 就拿现在军中的激赏体系来说,若让民夫们知道李孟羲是如何额定赏额的,那么知根知底之后的民夫们,就开始故意拖慢速度,对生产效率是极大的破坏。 民夫们任劳任怨,干活积极,但是,还是蠢一点,别那么聪明的好。 即要日后把屠夫编入生产序列,即要用激赏之法,那么就要先弄明白,每宰一头牛或是一头骡子,需用的工时是多少。 正好,今日第一次见屠夫们宰牛,正好大致算一下时间。 当太阳至天空正中,正中午的时候,三角架子上一头黄牛,被剃的只剩一副骨架了,在稍远的地方,另一个三角架上,那头和黄牛一起被淋死的骡子也被剃的只剩骨架了。 嗯,从大约早上七八点,到中午,大致四五个小时时间,可以把一头牛,从完整的状态,变成一副骨架。 其中,解牛和剔大块肉用的时间不多,把肉再分成碗大的肉块,特别是把肉从骨头上剔下,用了最多的时间。 李孟羲在一旁观察的很清楚,宰牛的时候,四五个人就完全够了,而人再多其实也用不上力。 倒是在剔肉的过程中,人手越多,肉剔的越快。 还有,在前边把牛抬着,往三角架子放,两头的人加起来六七人足以。 也就是说,不同于木匠营,做板车,十人一组人力刚好够。 屠夫队伍如果编队,六七人一伍才最合适。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尊长之风 七八个人编一伍,虽然人力配比较为合理,但是并不太好管理。 最简单的方法,还是十人一伍。 查着方便,管着也方便。 李孟羲大致数了下,今天一起来宰牲口的屠夫,有二十四人。 义军万余人,屠夫二十四人,这个比例,应该合适,或许偏高了。 为什么李孟羲认为比例是偏高了呢。 因为李孟羲想起了前世,村里两三千人,有一家卖肉的,平日这一家卖肉的隔十来天杀头猪,足以供应全村的肉食,甚至逢年过节,邻村的人都有来买猪肉的。 而且现代人生活水平比较高,每月都买不止一回肉。 而古代普通百姓,可能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 在前世,一家屠户能供应三四千人,在古代,供求的不同,可能一家屠户,能供应四五千人。 也就是说,义军现在万人,按照平均人口比例,屠户也就那么三四个才对,这其中还包括张飞张翼德这个有名屠户。 感觉人数不太对,李孟羲不由挠头。 李孟羲离神机妙算,尚差十万八千里。 太稚嫩了,太想当然了。 古代都是大家庭,一家是屠户,男丁是杀猪的,上至此男丁的老父,同辈的大哥二哥三哥,晚一辈的子侄们,肯定也都会杀猪的手艺。 所以,万人的人数,李孟羲猜测屠户三四个是平均比例,把个,换成户,一万人有三四户专门杀牲口为生的屠户,这个数量就对了。 三四户,每户五六个左右会屠宰手艺的男丁,加起来,不正好二十人左右。 一头不知是被雨淋死的,还是被雨声吓死的牛,还有一头骡子,被屠夫们屠宰完毕。 装肉的工具是大筐子。宰好的肉块就放在筐子里,放了满满三筐,剔干净肉的牛骨,被屠夫们用斧子斩成一段一段的,装在了另外的筐子里。 之前让民夫们扎营的时候散出去找树枝藤条什么的编筐换粮,这段时间下来,编的大筐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要不是军中有足够的筐子,哪能一开始要宰牛,这么快就把筐子收集到了。 八字胡老人用袖子擦着汗,意气风发的主动走了过来,“军师,俺们把牛宰好了?看,俺老汉手艺如何?” 老人很有性格,李孟羲笑着回答,“老人家的手艺,一看就是经验累月练出来的,依我看,这众人之中,属老人家手艺为最!”李孟羲毫不吝啬的赞赏到。 老人听了李孟羲的赞赏,背着手爽朗的哈哈大笑。 见屠夫们也是忙完了,“诸位,忙了一晌了,这样,一人拿点零碎,算是酬劳……噫?肠子为何丢在地上?”李孟羲疑惑,他本意是让屠夫们拿点肠子牛肚儿之类的杂碎,因此才打眼去找杂碎在哪,然后看到了牛肠被屠夫们随意丢在地上,和烂泥混在一起。 牛肠也是能吃的啊,问了屠户老人,老人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说肠不能吃,吃了会害病的。 一旁的其他屠户也都说,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肠子不能吃的。 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不管是猪肠羊肠还是牛肠,都是能吃的。 难道古代人不吃的吗? 不对啊,像清朝,也是古代,贫苦大众买不起肉,又要补充体力,只能买些切碎了混在一起煮的肠子肚儿子心肺肝之类的来吃。 难道,中原地区,一开始是不吃动物肠子的吗? 有这个可能,因为肠子和秽(喵)物接触,处理过程很肮脏,再加上如果处理不干净,人吃了极易生病,所以经验传承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古人并不会吃动物肠子的。 古人接受食用肠类,应该有较长的一段接受过程。 肠子屠夫们说什么都不要,李孟羲只能让屠夫们自己看着自己拿点牛肝牛肺什么的,每人切个一斤带走。 不是大气什么的,而是李孟羲估摸不清一斤大致多重。 让屠夫们自己拿点东西走,有人老实,老老实实隔了一小块,有人贼头鼠脑的,以为李孟羲看不见,割了半拉牛肺,怕李孟羲看见,转身一背,就要走。 李孟羲嘴角咧了一下,脸迈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个狗日的,木匠营人家分粮的时候,没一个人多拿,你们屠夫吧,没人家木匠重要,还奸滑无比。 李孟羲不想争竞什么,所以转脸当做没看见。 “你过我回来!” 突然李孟羲听到一声暴喝,还以为怎么了,李孟羲连忙去看。 李孟羲看见八字胡的老人正吹胡子瞪眼的要一个跑远的年轻后生站住。 “人说割一斤,你那是一斤?啊?当俺老汉没瞅见?” 老人竟然是在抓手脚不干净的后生。 李孟羲目露异彩。 军中少有民夫有如此强烈的主人翁意识。 被众目所视,多拿了许多牛肺的年轻人低着头,不情不愿的拐了回来。 李孟羲很清楚,这一群屠夫,这老人跟任何人都不沾亲带故的。 然而,当多拿了牛肺的年轻人提着半扇牛肺回来之后,老人对着非亲非故的年轻上去就是罩头两膊拐子,然后对着年轻人破口大骂。 李孟羲一见老头打人,顿呼卧槽,他很担心万一冲突爆发怎么办,现在这些屠户,手里可都拿着刚宰完牛的刀呢,一个不爽拔刀相向,少说得死个人。 然而,出乎李孟羲的意料,被老人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年轻后生一脸不服,但并不吭声,默默的忍受了。 儒家道德体系的下,尊长之风,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后生们不地道,手脚不干净,做了一辈子屠户的老人家觉得后生们玷污了屠匠这一门手艺的道义,于是让后生把肉都丢回去,他老人家亲自分肉,谁都不准多拿。 李孟羲看的笑了。 这老人言语粗俗,再加之操持的是贱业,要是这老人出身世家,再饱读学问,以老人这身秉性,不就是名士风骨吗? 可老人这副模样,破衣烂衫,身形佝偻,言语粗俗,哪里会像个名士。 普罗大众,也有有趣人物,李孟羲觉得极有意思。 第二百三十八章 寻水 屠夫们老老实实的排着队,老老实实的到老人跟前领肉,老人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的,老人每切一块零碎,不管是牛肝牛肺什么的,每切一块,都拿在手里认真掂量了一下,觉得重了,就再割一刀,觉得轻了,就添一点,像是怕分不好一样。 老人分肉的时候做的很公平,没一个人有意见。 谁让众人之中,就这个老汉年纪最大呢。 老人分完了肉,像是成就感十足,站在肉筐旁,负手而立,不知想起了什么。 “老叔,”李孟羲叫到,“还有你自几个的肉,别忘了拿。”李孟羲笑着提醒。 老人愣了下,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嘿!”老汉乐呵呵的朝李孟羲笑了。 随后,老人很热络的主动找李孟羲聊了起来。 谈话间李孟羲了解到,老人是冀州人,河间人士,黄巾未乱前,老人家境还算殷实,在县里有一个肉铺,肉铺里雇佣了七八个帮工,生意虽不如前两年好,但还算过得去。 可等黄巾乱兵一起,劫掠过境,一切都毁了。 说起黄巾攻破县城时死在兵乱中的一家人,老人咬牙切齿。 情绪发泄完,老人叹气,又说到以前。 老人姓屠,屠户的屠,单名一个信字。 老人说起家事,说祖上五代都是屠户,因为先人为人厚道,从不缺斤少两,有了好口碑,买卖越做越大,家道因此兴盛,于是,便诚信二字,便成了家风传承了下来。 做生意,靠的什么?不就是诚信二字。 为了不让祖上四代积攒下来的口碑坏在自己手里,屠信操持屠户一行二三十年,每卖一斤肉,都是称了又称,生怕缺了谁的,以致砸了声誉。 老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狠狠地指责了方才偷偷多拿肉的年轻后生,手脚不干净,干屠户这行当,怎么能干的长远。 老人家还是性情中人,李孟羲笑了笑,问,“老伯,你说要是宰头战马?得用多少功夫?半天够么?” “呀,”老人一拍脑袋,一脸郑重,“老汉还没宰过马!” “无妨!”李孟羲笑了笑,“我是这样想的。以后咱跟人打仗,一仗下来,不知得有多少战马战死,要是没有足够的屠宰匠,急切间哪里能料理完马尸?所以我想,把屠户们单编一营,以备不时之需,此营就由老人家你来管着,老人家以为如何?” 老人又愣了下,“敢请好!敢请好!”老人乐呵呵的笑了。 如同木工技艺精湛的匠营副官鲁犁,和一开始被李孟羲误认为是巫医的田卜一样,李孟羲在军中发掘出了第三个人才。 对技术有关的部分,李孟羲选管理人员的标准是,谁技术力最强,就选谁来管。 熟悉技术细节,怎么也算是个内行,内行管内行,差不到哪去。 至于说技术力强的人,管理沟通能力不一定强,那无妨,规章制度就完成了九成的管理工作,只要按制度办事,最差也是及格。 就比如木匠营现方方面面的规章制度,包括工作分配,有谁有了好的想法反馈出来可以换粮,以及每晚扎营之后,每个木匠小队场地的划分等等,都已有了相应的规章条例。 就那么十几条条例,每一条都是李孟羲深思熟虑后才的成果。 鲁犁人呆呆的,若说管理能力,鲁犁的管理能力是比较弱的,可只要好好执行十几条条例,就足以把木匠营管理的差不多了。 同样,李孟羲决定让屠宰技术最过硬的老人屠信来管理屠宰队,哪怕老人因为能力或是性格等原因,一开始管理不好屠宰队,但随后,等规章制度一条条建立起来之后,屠宰队会越来越有序。 木讷无比的鲁犁能管好木匠营近百人,屠信就也能管好。 被分好的肉,骨头,内脏啥的,刘备的亲兵把东西都抬走了,应该是刘备对死掉的两头牲口有自己的打算。 一副牛肠,和一副骡子的肠子,没人要。 李孟羲让人帮忙把肠子装起来装在筐里,然后,李孟羲拎着筐子准备找人把肠子洗干净,两幅肠,再怎么说也有十好几斤肉呢。 李孟羲也嫌脏,他不想自己亲自洗,于是就去找任劳任怨的车夫老铁。 今日不用行军,一日无事,他们辎重队的乡勇看守车马的同时,百无聊赖的聚在一起不咸不淡的天南地北的聊着。 “铁叔!”李孟羲叫着人群中的老铁。 老铁走了过来,“小哥,找俺何事?” “铁叔,想让你帮个忙,咱们去找有水的地方,把这两副肠淘洗干净,给煮煮吃了。” 肠子能吃的吗,老铁接过筐子,往筐里看了一眼,沾着泥巴的肠子搅和成了一堆,有点恶心,这玩意儿能吃的吗? 老铁心有疑问,却没问出来。 按老铁对李孟羲的了解,每次只要来找,肯定是有正经事情做,断无没有闲得无聊折腾人的情况。 昨日扎营,水源地离扎营地七里远,老铁还记得路怎么走。 为了保险起见,李孟羲招来了传令兵王林,而少年王礼留下,让其等在“神机”营大旗之下,就当个人形留言板,谁有事找,让王礼记着,等回来再处理。 去找水清洗肠子的时候,有骑兵跟着,而且,李孟羲和弟弟个子都小小的,一前一后坐马上,不用下地走的。 但是李孟羲把弟弟放上马,让王礼大叔载着弟弟走,而李孟羲自己没有骑马,而是和老铁一样,踩着泥地去往水源地赶。 不上马的原因是,李孟羲觉得让老铁拎着一筐腥臭的肠子在后边跟着走,而自己三人却在马上悠哉,有些不尊重人。 所以,弟弟被载在马上无所谓,出于尊重,李孟羲就走着好了。 反而是老铁见李孟羲在趟着泥走的艰难,说了几次,让李孟羲上马去,大家还能去的快点。 李孟羲不想上马。 “小哥,你要不把鞋脱了,鞋给我我给你拿着,这么劲走着快。”老铁见李孟羲鞋子不停的被泥粘掉,把手里的筐子换了只手,提议李孟羲把鞋子拿掉,赤脚走的更快。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下游 说起来,李孟羲跟汉末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民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古人下雨或是干活的时候,会比较习惯赤脚走路,李孟羲则不太习惯光脚。 老铁说的有道理,光脚走路,的确比穿鞋走路更方便,并且昨夜,李孟羲已经想通了赤脚走路的优势在哪,一是体毛不发达的动物,即,人的皮肤比较光滑,不容易被泥粘上;二是,纵然粘上泥,脚掌活动的时候,形变量大,很容易把泥甩掉,而要是鞋子,走动时形变量小了很多,不容易把泥甩掉,就是这样。 李孟羲脱了鞋子,赤脚走在地上,老铁要帮忙拿,李孟羲拒绝了老铁的好意,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别人帮忙。 跟在后边的传令骑兵王林,见此一幕,不由对李孟羲暗赞有加。 王林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也有了几分识人之能。 见李孟羲宁愿走路,不愿撇老铁一人走在后边,这是尊长。 老铁要帮李孟羲拿鞋,李孟羲出言拒绝,这叫礼数周全。 王林认为,李孟羲小小年纪,一身可圈可点之处颇多。 李孟羲光着脚踩泥,弟弟见了,也想下来踩泥。 李孟羲自然没同意,大家忙着是找水源去,你这个小朋友再下来,走的多慢,岂不让大家都得等你。 七里多路,李孟羲认为得走很久,于是果然走了很久。 水源地是一条大河,因为昨日下雨的关系,有雨水从两岸汇聚到河里,河面白浪翻腾。 到河边之时,李孟羲惊奇的发现,河边竟然有人,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孟羲第一次在野外见到人,之前补充物资的那个村寨不算,那个村寨里的人,不算在野外碰见的。 连年天灾和黄巾兵祸带来的破坏很大,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恰如其分。 行军以来一月有余,沿途见到的村落,全部都是遭灾废弃的,村中之人不知去向。 那么久以来,竟一个“野人”都没能看见。 见到一头包麻巾的民妇在河上沿正在淘洗衣服,李孟羲见到人,感到很开心,远远的跟人家打招呼。 没想到,民妇看了李孟羲几人一眼,竟吓的拿起衣服水桶就跑。 李孟羲愕然了。 “怕是我吓到她了。”后边,王林赶来,“她见我着甲携弓,背负营旗,以为乱兵将至,于是逃了。” 王林一边把弟弟从马脖子上抱下来,一边跟一脸疑惑的李孟羲解释到。 李孟羲接着弟弟,看了看传令兵王林,又看了看王林背后背着的一面小小的方旗,可不吗,一看王林这装束,就是个武装齐备的真正军队中的兵,而不是乡勇团练之类的民间武装。 百姓遭兵灾都遭怕了,见了兵以为兵灾又至,慌着逃命,慌着跑回去让叫乡人赶快收拾东西,跑还是不跑。 被人避之如虎,李孟羲有点郁闷。 到了河边了,李孟羲四处瞅瞅,“铁叔,咱去石头那儿。”李孟羲指着一块大石头说着。 清洗肠子,李孟羲没干过,老铁也没干过,他两人经验全是零。 因此,当老铁把筐一放,问,“咋弄?” 李孟羲顿时挠头。 对啊,洗大肠怎么洗来着,李孟羲低头一看沾满泥沙脏兮兮的肠子,一阵犯难。 这肠子难洗了,洗不好干净,煮出来,满嘴沙子。 李孟羲仰头思索了一回,想了一下前世见到过人家怎么洗大肠的,好像是用压力比较高大水管,肠头套上,一冲,肠子里的脏东西就冲出来了。 然后再拿筷子把肠子翻过来,再仔细清洗一遍。 筷子,没带的。 李孟羲看到了王林挂在腰间的箭壶,于是有了主意。 “王叔,给我支箭用下。” 王林拿出一根箭,把箭头朝后,用箭尾朝李孟羲掷去,李孟羲伸手接住。 王林的箭单从颜值看,就不太好,箭是竹子做的,箭杆稍微有点弯,箭尾沾着两根鸭羽,羽毛分叉凌乱,箭头是一个柄部圆笋形状的铲形箭头。 何为铲形箭头。 铁铲其什么形状的?是一个倒置的U形,n,不过倒U形的尖部更尖锐有棱角一点。 李孟羲用力试着慢慢拧动箭头,左右拧了几下,箭头松了,轻易被拔掉了。 于是,和筷子类似的工具就有了。 李孟羲不太想洗肠子,太脏了。 但是,为了给毫无经验的老铁演示一下,李孟羲不得不亲自动手。 拿一段肠子,很长一段,估计整段肠子拉长,得比李孟羲还高的多。 不得已,李孟羲只能拔刀把肠斩断。 这过程中,肠内秽(喵)物流出的恶心情景,不足道出。 弟弟本来还好奇的在边上看,然后捏着鼻子跑开了。 “王叔,照看下我弟,别让往水边。”李孟羲交代到。 然后,一边试着,一边把肠浸到河水里清洗,等洗的差不多了,再像搓衣服那样,把外肠洗的干干净净,确保没有泥沙。 然后,就拿箭杆,把肠子翻过来,同样用搓洗的方法清洗内里,当清理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把肠放在水里涮了涮,拿起闻了闻。 觉得还是有味道,那就再洗,直把一段肠洗的都快洗断了,终于算是洗好了。 “铁叔,就照这样洗,外边洗净,内里翻过来,多洗几遍就好了。”说着,李孟羲把洗好的肠放在一边干净的青石上。 “这河里也不知有鱼没有。”李孟羲自语,“砖头,走,咱到下游看看。” 李孟羲带弟弟去往下游走,一个是真的为了找鱼,再一个是特意说找点事离开,不然,老铁在忙,余人站一边不忙,等于是让人家一个人干活。 所以,找个由头,说去下游找鱼,明面上大家就都有活干了。 弟弟听说找鱼,他很认真的朝河面上看,看了许久,不见有鱼的影子。 “哥哥,哪里有鱼吗?”弟弟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问李孟羲。 河里,肯定有鱼的啊。而且古代没有过度捕捞的情况,也没有清道夫之类的入侵物种,河里的鱼不会太少。 李孟羲这会儿在想一个问题,有网吗?有鱼钩吗?说不定真能弄点鱼来。 第二百四十章 临渊谋 鱼钩,渔网,这两样东西,李孟羲这么久根本就没见过。 要说鱼网或许能用麻线给编几副出来,反正那一车半生麻都已经绞成了线,麻线非常之充裕。 再说织渔网的难度,应该不至于义军万把人,找不到一个会织网的人。 李孟羲没有捕鱼经验,他不知河面这么宽,水也应该比较深,用网捕鱼有用没得。 因为生活技能的欠缺,李孟羲很多时候在了解某些事物的时候很麻烦。 好在,他有一点自知之明,既然不太懂,就不去不懂装懂,于是李孟羲问一旁跟着的王林,问这河上用大网撒一网鱼,能不能网起几条鱼来。 王林稍紧缰绳,把马缓了稍缓,王林迟疑了片刻,“或许能网到鱼。”王林说到。 王林没怎么捕过鱼,因此回答的有些迟疑。 再怎么没捕过鱼,王林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在古代技术条件下的如何捕鱼比李孟羲更有发言权。 这河流条件既然能捕鱼,哪怕一网下去,只网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呢,可巴掌大的小鱼,也是鱼不是。 反正现在军中人力处于一个被极度浪费的状态,反正都是闲着,还不如到河上捕点鱼,补充一点蛋白质不说,还能节省一点军粮。 往小了说,就算一天只网到一条小鱼,要是脸皮厚一点,去把小鱼要过来,去了鳞,放在火上烤一烤,就能让弟弟多吃两口肉不是。 而要是鱼获良好,遇到水浅鱼多的小河,一网下去几十条又肥又大的鱼,一天下去,鱼获千把八斤,按照能量单位来换算,肉类可提供的热量数倍于淀粉,千把八斤鱼,等于两倍重量的粮食。 两千斤粮食,怎么也算巨量了。 思路扩展到此处,李孟羲突然想到,网又不是太重,是否可以把渔网当做常备物品,每一个百人队,或者每两个百人队,配备一副渔网呢。 好处有三,一是,行军途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河流水潭之类的地方,管他有鱼没鱼,扎营之后打他两网,没鱼就当饭后活动了,有鱼就等于能加餐了,鱼多等于全营改善生活了。 其二,鱼网算的上求生工具。若有一日,粮草被敌军焚毁,我军狼狈溃逃,逃了几日,士兵饿的头晕眼花的腹中空空。要是突然逃到一无名小河处,若无网,只能忘水兴叹。 若是军中有配备一定数量的渔网,哪怕绝大多数渔网已经遗落了,哪怕只剩一张网了。 有这一张网,就可以网鱼了,再怎么找也算是在山穷水尽之时,突然就有了补充军粮的手段。 运气好,要正是河鱼泛滥的时节,说不定一张网网上个半天,网的鱼就够一众残兵败将饱食一顿,恢复体力,恢复了一定战力。 既然战力恢复了一部分,那说不定就有了设伏围杀追兵,甚至反败为胜的可能。 而要是真的运气不好,士兵们都快饿的走不动了,好不容易遇到一条河,辛辛苦苦下网网鱼,可是网了半天,只有大鱼小鱼两三只。 网不到多少鱼,军粮依然急缺,所以此时,渔网没多大用了吗? 并不。 虽然,区区一张网,网到的鱼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 但,既然能捕到鱼,就让士兵们有了求生的希望。 曹操有望梅止渴之法,山穷水尽之时,有网有水,又怎么不能望水而止饥? 更何况,曹操之梅,远不可见,我军之鱼,近在网中。 孰优孰劣? 其三,军中配备一定比例的渔网,还可以用来捉吕布。 何为捉吕布? 在看武侠片的时候,经常有高手被一群喽啰暗算,喽啰们拿着渔网从墙上跳下,把渔网照头朝高手头上网,顿时,高手被渔网缠身,越挣扎缠的越紧,然后卑鄙无耻的喽啰们趁高手被缠住的这一会儿,又是撒石灰,又是用弓箭射,还有枪戳,趁机背后敲闷棍,等等等等。 不一会儿,一个高手,就被一群武力值低下的杂兵给折腾死了,死的惨不忍睹的。 武侠片,怎么也算的上是中武的世界观吧,那些高手们一跳几丈高,一掌打穿墙,武力值好像比吕布还猛。 既然高手都会被渔网暗算,就是不知,以吕布之勇,用渔网,石灰,强弩,再加闷棍,能不能把吕布给放挺。 当想到吕布被渔网放挺的画面,李孟羲脸上浮现了阴险的笑意,然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备和关羽找来时,刚好见李孟羲临渊朗笑,笑得豪气云干。 刘备和关羽二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眼,面上皆露笑意。 李孟羲正陷入脑补之中,脑补的很开心,突然他就感觉有人在叫自己。 李孟羲从中回转过来,转头一看,噫,刘备关羽他二人,何时来了? “孟羲,见你临渊朗笑,想必,是又生奇谋。”刘备笑问。 一旁,关羽更是一脸笑意。 李孟羲正色,回到,“刚生奇谋,两位便来,正好,我等何不于此细谈?” 本是随口一问,本以为李孟羲少年心性,站在大河一旁朗笑一阵不用原由,少年人就当恣意纵横。 却不想,当真奇谋。 以刘备关羽两人对李孟羲的理解,李孟羲为人谦和,少有傲气,即然他亲说有奇谋顿生,必非一般。 刘备关羽两人大为惊奇,皆下马欲问究竟。 “我所想之谋,在于一个【渔】字。 且问两位,两位从涿郡起兵起来,行军已近两月,这俩月之久,遇水几何?遇溪几何?遇潭几何?遇渊几何?” 刘备关羽皆皱眉。 “自行军以来,遇水有时,或有三日一遇,或有五日、十日一遇,未曾留心,未记详数如何。” 继而,关羽又答,“每扎营,必有斥候四下寻水,我大军只走主路,虽未遇水,然斥候见水,怎止三四十回?”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不知两位,可否亲手撒网捕鱼?” “有过。” “某亦然。” “一网可有鱼获多少?” “鱼获春秋不等,水域不等,一网又鱼或多或少,难有定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有擒将术(一) “那,以此之河,”李孟羲手指背后大河,刘备关羽二人,皆目引而视,“如此之河,而今秋日,河水寒凉,若一网而下,两位以为,可能有鱼获?” “或有。”关羽皱眉沉思。 “那若十网,可能有鱼获?”李孟羲再网。 “有!”关羽再答。 “若百网如何?” “若百网,必有鱼获!”刘备于一旁也答。 李孟羲此时哈哈笑了,“若有网百张,使军士沿河而下,一字排开,百人张网皆百,如此,鱼获能有多少?” “鱼获多矣!”关羽目视李孟羲眼睛亮了,他听明白李孟羲所指何意了。 “那某再问二位,百斤鱼,当不当得百斤粮?” “能当二百斤粮。”刘备点头。 “是极。关将军所言,我大军行军两月以来,斥候见水不下四十次,潭溪近我亦四十余次。 若我军中多有渔网,遇水四十次,若每扎营,遣人携网远出数里,关他有鱼无有,撒他几网。 如此,这四十余次下来,若次均得鱼二十斤,四十余次,岂不足可得鱼八百斤,等同军粮一千六百斤。 我大军只行军两月耳,若及四月,可得鱼获一千两六百斤,等同军粮三千二百斤。 及至八月,总得鱼获三千二百斤,即,军粮六千四百斤。” 六千四百斤军粮,当李孟羲说出这个可观的数字,刘备和关羽皆惊讶了一下。 “哎!可惜,早知如此,早早备下渔网,岂不能省下这好军粮!”刘备扼腕叹息。 李孟羲摇头笑到,“军中多备渔网,行军途中,可就地补充我军口粮,此其一者。 余用尚有二者。” “渔网亦可为求生之具,一具大网,重不过几十斤,可由军士背负。 若有一日,我军惶惶溃逃,军粮尽失,恰逃至一溪,或遇一潭,若手中无网,能奈如何? 若有网,临水捕鱼,岂不可绝处逢生。 纵少鱼获,亦可安定军心。” 李孟羲关羽渔网第二项大的用处,又引刘备关羽深思。 两人思索很久,眉头稍展,再看向李孟羲时,心中不由为李孟羲的智谋折服。 “孟羲,你说渔网可三用,不知,这第三用如何?快快说来。”关羽想立刻听个究竟。 让沉稳的关羽都等不及了,李孟羲够可以的了。 “这第三用……”李孟羲忽然抬头打量起关羽来了,李孟羲把关羽上下打量一番,问,“关将军,若有人持网来围,又用石灰欲迷将军之目,又用强弩攒射,再加之棍棒绳索一并袭来,以将军之勇,可能御之?” 李孟羲这么一说,关羽就设身处地的想,若有朝一日,被一圈人拿往往身上丢,急切之间,手脚肯定被网所滞,此时再有人抛洒石灰,若一个不甚,双目被迷,此时凶险。 若强弩利箭再来,实不可挡。 如此阴损之法,关羽看向李孟羲,目光微妙。 “遇此险境,难当之。”关羽诚恳的答复到。 李孟羲大致明白了,当失去马匹,被早有准备的敌人用渔网绳索石灰强弩等物劈头盖脸的使来,纵依关羽之勇,下场也会很狼狈。 关羽沉吟片刻,指出了李孟羲……嗯,擒将战术的不足,“渔网轻飘,孟羲你若想用渔网擒拿敌将,士卒近则被伤,远则网抛落地,不能起缠敌之效。 不妨用绊马索。”关羽以自己的见识,指出了李孟羲的缺漏之处,并给李孟羲提供了更好的建议。 “绊马索?”李孟羲看了关羽一眼,眉头微皱,不由挠头。 绊马索这玩意儿李孟羲不陌生,在影视剧中看过,绊马索一般就是根长的绳子,绊马索最少由两个士兵一起配合才能使用。 一个士兵拉一头,把一根长绳拉直,横在敌将去路之上,绳子很细,马移动又很快,急切之间不容易看到绳子,一个不注意,马蹄被绳子绊到,敌将马失前蹄被摔的七荤八素的,还没爬起来就被敌军擒了。 李孟羲问关羽,绊马索是不是就是一根绳子而已,关羽说是。 此时,李孟羲的技术之魂又燃烧起来了。 李孟羲看过一些赛马的视频,在马术比赛上,那些选手骑马越过很高的障碍跟玩一样。 人体的高度,以人体拉绳子最容易发力的高度,绳子拉的最紧,应该是拔河一样的姿势,即绳子拉在腰的高度,即,两个一米七的士兵,拉起绊马索,绊马索高度只有一米多一点。 这个高度,如果敌将有防备,可以轻轻一提缰绳,直接跃过去了。 因此,李孟羲就想着弄出让战马无法越过的绊马索,既然要让战马无法越过,那么绊马索高度就要很高,高到就算战马跳起来,高高的绳索依然能把战马拦下来。 可受限于人的身高和人体构造,把绳索举到头顶,就没办法把绳子拉紧了。 李孟羲想到的好办法是,把绳子系在枪上,两个枪兵拿着枪往两边一扯,不就扯起了一个高高的绊马索了吗。 李孟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关羽拂须呵呵笑了,边笑边摇头,笑得李孟羲不明所以。 哪里错了吗?李孟羲疑惑。 随后,经验老道的关羽跟李孟羲讲解了,把绊马索绑在枪头,并不堪用。 其一,战马冲击力强劲,不去绊马蹄而想着把绊马索举高去拦马身,以战马的冲起来的力道,两个扯着枪的枪兵,在战马当胸撞到高举的绳索之时,枪兵会被撞的飞起来的,根本起不到拦截作用。 就算好几个人一起扶枪,力量其实聚不到一块,一样会被撞飞。 再者,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看敌将要逃,赶忙丢出根绳子,两人一拉绊马索就能拉好。 要是把绳索绊到枪上,还得把枪放下,还得把绳子系紧,如此,太慢了,慢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根本来不及把绳索系好,敌将就已经逃了。实用性太低。 再者,绊马索放低一点,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举那么高,敌将一眼看见,岂不就是提醒前方有人设伏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有擒将术(二) 绊马索最有效的高度,最容易把马绊倒的高度,是刚好卡在战马马腿胫骨,也就是等于人小腿骨中间的位置。 而绊马索最能发挥作用的情况,是在敌将没有看到绊马索的情况下。 因此,绊马索放低,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 而像李孟羲所想,把绳索高举,一个敌将也拦不住。 原来如此,李孟羲大为受教。 话题再回到绊马索本身,关羽提到绊马索,是觉得渔网抓将不好用,才给李孟羲指点出的方法。 脑补了一下绊马索是如何抓捕敌将的,好大一群人,士兵们每两人一根长长的绳子,拉紧之后,直接拉着绳子像敌将撞去。 长长的被拉紧的绳子,就像一根长长的竹竿,敌将兵器长度有限,怎么都砍不着拉着长绳两头的士兵,顶多只能一刀把绳子砍断。 砍断一根,就还有一根,敌将还未追出两步,又一根绳子像竹竿一样扫过来,要想不被撞倒,敌将只能再挥刀把绳索砍断。 然后,又一根绳索来了。 这是武力值比较高的武将,绳索拦腰撞来,或者是像绊马索一样,贴着地掠过,就是想把敌将一下给绊刀,这时,跳还是不跳呢。 原地跳了一下,躲过了卑鄙的朝小腿横撞的绳子,此时人在空中,又一根绳子当中撞来,无处借力,岂不一下就倒? 若是士兵们还事先训练过擒将战术,几十个士兵,拉着长长的绳索,左拦右围,绳索交替着朝敌将缠去,无人能逃脱此绳阵,最后,纵敌将有盖世之勇,最终会是被几十根长几十米的长绳索,被远程拉扯的士兵,给捆的严严实实的。 武力值强大的将领,能砍断一堆绳索,可如果绳索多,足以活活累死对方。 再不济,断掉百十根绳索的时间,甚至一群农夫拉着长绳,都能拖延一个凶悍的将领好长时间,这跟鸳鸯阵的狼铣的作用有异曲同工之妙。 狼铣能把武技凶悍的倭寇给隔开,使其不能近身。 长长的绳索,也能远远的牵制住兵甲精良武艺绝伦的凶悍敌将。 如果想抓活的,又不想为了抓活的,让我军士兵束手束脚,以至多了很多死伤,就可以用绳阵之法。 再不行,用绳阵之时,可以把捕兽夹也用上。 把捕兽夹掰好,朝敌将四周扔的满满的都是,然后,倒是往外逃啊?踩一步,咔嚓一声,就夹到脚。 就算一脚一个把夹子踢飞,速度势必快不了。 而要说绕开,从捕兽夹中间的缝隙走,那么请问,注意力放到脚下了,防备冷箭的能力能剩下多少。 如果“绊人索”加上捕兽夹还不够,那就用绳套啊,把绳子绑一个圈,把绳套挥起来,然后看准之后,嗖的一下,往敌军头上飞去,一下不行就两下,绳套还是可以被拉紧的,套不着人把兵器套着给拉扯掉也是一样的。 除此以外,绳套和绊马索一起配合,绊马索拦马腿,其余人把绳圈往马上骑士身上扔,说不定套着就把人扯下来了。 套索这玩意儿同样极其简单好用。 关羽只提了一个绊马索,鬼知道李孟羲扩展出了如此多的用法,李孟羲越说越兴奋。 李孟羲问,若日后要下令活捉敌将,且不可让我军士兵倒拿枪反拿刀,用命去贴身跟敌将肉搏以图生擒。 我军士卒,任何一人都不比敌将命贱,断不可用我将士去换什么生擒敌将,哪怕其是敌军统帅也不行。 我军人命至重。 李孟羲此言,关羽刘备皆十分认可。 都心里暗记,日后征战,且不可下什么生擒敌将的军令,此令无疑是谋害我军士卒。 真要生擒敌将,也应是在保全我方士兵生命的情况下,用特定的战术,比如强弩朝腿射,比如扔套圈往头上扔,栓住敌将脖子就是一个猛拽,把敌将拖个跟头,在地上拖个半死,以无伤亡的前提生擒敌将才好。 能举一而反三者,无过李孟羲。 李孟羲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擒将战术,有对全军士卒专门针对性训练的必要。 擒将战术,关键在于绳子。 李孟羲脑补了一下近来所见过的麻绳皮绳等各种绳子,李孟羲认为,太细的生意自然不行,太轻的话不仅不结实,如果太轻没点重量,活扣的套圈往敌军头上扔,不容易扔准。 因此,李孟羲认为,绳子以拇指粗细为佳。 随之而来一个问题,不说绊马索了,只是一个用来套敌将的绳圈,就至少得是四五米长的一根绳子吧,可要让士兵随身带这么长的一根绳子,稍有不便。 带长绳子有所不便,而短的绳子,稍有必要,以后批甲率高了,士兵们可用短绳当做腰带,系在腰间以固定铠甲。 如此,绳子每人都有一条,在需要的时候,需要活捉敌将的时候,随意两三个士兵把腰带一解,一起一绑,足够长的套圈片刻就有,然后,一堆套圈眨眼就系成,然后,往敌将狗头上丢去。 除了抓将,战场上处理降兵的时候,也需要绳子把降兵双手背后缠起来,如果士兵们像带兵器一样,随身带着一两段绳索,那么,每一个士兵,随时都可以把三两个敌军士兵给绑的毫无反水能力。 很便利 关羽说,渔网不长于捕将,李孟羲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渔网抓人能用。前世,武警们有一种很好用的抓捕工具,是跟榴弹枪一样,把做成炮弹的网朝敌军射去,二十米内,网炮弹打出去之后就变成了一张网,直接可让犯罪分子失去行动能力。 “关将军说渔网太轻,不堪用。那用石头坠住渔网四角,如此,岂不能抛网很远?”李孟羲说到。 关羽稍作沉思,觉得李孟羲此发可行。 “某以为,渔网或可如檑石一般,用于守城之用。”刘备看来是想了很久想出了这个方法,刘备说完,瞪大眼睛看看李孟羲,又看看关羽,等他两人对此战术做出评论。 渔网当石头用,并不如石头一般好用。 但至少,开发出了渔网的一个用途,在石头不够用的时候,渔网可以作为补充之物。 第二百四十三章 破寨术 至于渔网是如何用于守城的,敌军顺着攻城梯爬上来,有石头,用石头是直接把敌军砸下去的,而渔网往下抛,不会把人砸死,但被渔网盖到头上,攻城士兵不仅视线受限,手臂也被渔网缠住,因为手臂被缠住,不把渔网扯掉,身上缠着鱼网登城,上城等于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等于是送人头。 总之,渔网勉强可以当做和檑石一样的守城工具,其作用稍大于不够重量的木头陶罐等物。 即已说到绳索可用于擒将之用,那如果在战阵之上,前边枪阵相戳,我军后边放一些专门的绳索兵,把绳圈以抛物线的方式从我军枪阵的上方抛到敌军那边,或许可以把敌军阵形之中的士兵给套住给拽过来给弄死。 李孟羲认真考虑了这个方法是否可行,认真思考了之后,李孟羲觉得此法不可行。 操作难度大不说,绳套就那么短一点,阵线纵深要是宽的话,绳套就扔不到前边去,反而套到了自己人头上去。 真要在枪阵后放一些远程士兵,以隔着枪阵对敌军进行抛物线打击,那还不如放上弓箭手呢,如果没得弓箭,比较穷,实在不行丟石头也比绳索来的好。 绳套用于步之中弊远大于利,自然也不便用于攻城之时。 攻城用套圈,想把套圈扔城头,栓住一个城上士兵的脑袋,把他拽下来? 先说真有那么低的城墙,绳套能丟上去,就算城墙低,绳套往上丟,飞得那么慢,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一眼能看见,留心躲一下或拿刀拨一下,绳套就不能建功。 有甩绳套的时间,换成弓箭早射出去好几箭,说不定从城头射下数人了。 再说,如果运气真的好到爆表,绳套飞到城头,当真一下就套在了一个倒霉蛋的脖子上,真套着了一个人,想把人往下拉,哪里那么容易把人拉下来。 被套住的人一挣扎,旁边的人再帮忙,旁边一把刀就能把绳索砍断,绳索就完全不可能建功。 放在实战中,哪怕有一百次绳套成功飞上了城头套中了人,成功把人拉下来的概率,连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虽说,绳索用于阵地战和攻城战时,一点用没有。 但对骑兵来说,或许能用套索。 匈奴人的骑兵有用套索来作战,后世的蒙古人也有一些士兵会把套索作为辅助武器。 在骑兵骚扰结成了阵型的枪兵时,冲是冲不动的,弓骑兵在对付步兵方阵时,战术很简单,先绕圈射一阵,把敌军步兵射的阵型不稳了,就换上马刀骑枪冲一波。 如果冲不动,那就再继续射,射完继续冲。 如果还冲不动,就继续射。 骑兵在骚扰孤立的步兵阵形时,弓箭为第一利器,绳套此时也有了发挥作用的空间。 弓箭可能被敌军步兵竖起的盾牌挡住,但骑兵丢出的套圈,是自上而下的攻击,说不定从头到肩,直接把人套牢,借住马匹的力量,套中一个人,敌军步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会直接被飞奔的马匹拽的飞了出来。 除了能在袭扰步兵方阵时,绳索可以作为一种攻击手段的补充,在其他的地方,绳索也可发挥重要用处,比如套马的时候。 战后战场上很多失去骑主受惊飞奔的战马,马匹是重要资源,要把受惊飞跑的战马拦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是。 用步兵拦截,效率不高还危险,用骑兵围堵,依然麻烦。 只有用绳套,才是最快捷最安全最有效率的捕获马匹的手段。 绳套有必要给骑兵作为辅助装备来配备,一是作为攻击手段的补充,二是作为抓捕马匹甚至是活捉俘虏最有效的工具。 拿活捉俘虏来说吧,敌军一个溃兵在前边逃,骑兵追来,想让溃兵停下,方法有这几种。 一是拦头跑到前边,截住溃兵的去路,威喝其就地跪下。 二是,直接拿弓射死,拿枪往身上捅。 捅死了,不就不跑了。 三是游牧民族有时候会用一种用来赶羊的工具,大致就是一根回旋镖一样的木棍,远远的朝羊腿扔去,铛的一下,羊就被打跑了。 或者,还有一种抓羊的工具,把两石头绑在绳子两端,骑着马追羊,想抓哪个羊,直接把绑着石头的绳索朝羊腿丟去,绳索一旦碰到羊腿被一滞,然后两头的石头就会因为离心力开始转圈,一下就把羊腿给缠住了。 若要抓溃兵,骑兵追上去,吓两下溃兵吓的不动了,这还好,要是遇上了比较愣的家伙,前边骑兵阻路,不带怕的,换个方向继续跑。 要么,就得了解了这厮,要么如果军令要求尽量抓活的,少伤及无辜,要抓一个傻不愣腾一个劲的跑的溃兵,很废功夫。 要么像游牧民族那样,用掏捞棍子照退丟,要么就用绊羊索,能抓羊,同样也能抓人。 但是,作为一支精锐骑兵,像游牧民族那样,随军带着乱七八糟的掏捞棍子,绊羊索什么的,很像一群乌合之众。 而只带一条套索,就把问题解决了。 一条套索即可以当兵器来用,袭扰敌军方阵时,敌军百夫长被盾牌护的太严实,迟迟射不到,此时如果用绳套,看准了往方阵中敌军百夫长头上去套,说定有奇效。 一下套到百夫长,然后借着马力,直接把重重保护中的敌军百夫长拖出来。 敌阵失去指挥官,岂不军心大乱,士气骤降。 绳套还能用来抓马,在追获敌军溃兵时,还能用来抓人。 配备了绳套,就不用再像游牧民族那样配什么绊羊索了。 从后勤来看,一条绳套能用有三种用途,性价比已经高到完全可以给骑兵每人都配一条绳套的程度。 或许还有第四条用途。 在攻击敌军营寨之时,按汉末的技术条件,如果敌军扎营荒野,营寨的围墙是用木头桩子钉在地上围成的。 士兵们要破墙而入,靠身体撞效率太低。 如果有绳套,往寨墙哨塔拒马等物上一套,三五个人拽着绳套一拉,轰隆一声,敌寨围墙哨塔被拉倒了。 这不比用人推方便快捷多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技术军士构想 正所谓兵贵神速,哪怕是十几秒的时间,在关键时刻亦足以成为胜利天平上的决胜砝码。 没有绳索,推墙得慢几秒,有了绳索,倒墙就快了几秒,这一来一去,或许这短短十来秒时间,就足以争取到极大优势。 按战场的反应速度来看,十来秒时间足够一支训练度不错的士兵,在这十秒之内,半数集结完毕。 如果破墙快上十秒,敌军兵力尚未集结,我军便破墙杀入,足以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既然想到了绳索可以在攻破营寨之时发挥作用,李孟羲同样以逆向思考,想到了该如何避免我军营寨被敌军用同样的方法用绳套给拉倒。 答案是,一是,把寨墙做的尽可能的结实。 而大多时候,是没有条件和时间把寨墙做太结实的,寨墙依然也是用木头钉在地上作为防护。 既然寨墙不够结实,那么为了防止敌军用绳套一下把寨墙拉倒,那就要尽可能的把围成寨墙的木头钉的一般高度,避免出现有哪些木头非常突出,以至被敌军用绳索套住给拉倒。 把寨墙钉的一般高度,需要通过制定军规条例来作为常例要求了。 不仅寨墙,贴着寨墙的哨塔,如果有可能,也要做的外边平滑,少有突出,防止哨塔也被敌军拉倒。 再把视角换过来——如果敌军寨墙钉的一般高度,此时,套索就套不住突出的木头,就没多大用了。 那么,又该如何快速攻破接近完美的木头寨墙呢? 李孟羲想到的是抓钩,就是绳子一头,绑着一支船锚似的铁钩,纵然敌寨规整,绳索无有借力处,如果有抓钩,往敌寨寨墙后一扔,抓钩钩住木头,依然能钩紧,此时众军士用力一拉,三秒破墙。 李孟羲见过农村扒房子是怎么扒的,先把屋顶的瓦卸下来,然后把房顶的椽子之类的捅掉,如此,一间瓦房就剩四面墙了。 然后,有人踩着梯子,上了墙头,拿锄头或者凿子把墙头两边,墙与墙的结合部位凿出一道缝。 然后,用大绳系成圈,往墙头一套,十几二十个人用力一起一拉,轰隆一声,烟尘一片,一面结实的双层红砖墙就被拉倒了。 既然结实的砖墙都没被轻易拉倒,区区木墙,一样可以被拉倒。 抓钩,不仅可以用于攻寨之时拉墙之用,还有其他的重要用法。 现代部队特种作战时,就配有抓钩一类的工具,爬楼时候用,登山的时候也能发挥重要的作用。 在古代,行军打仗时需不需要有时爬上悬崖峭壁之类的地方呢,应该是需要的。 所以,抓钩有配备的必要。 但是抓钩如果给每个士兵都配一个,士兵的负重就大了去了。 再说,每个士兵都配抓钩,能用的情况并不太多。 还是跟之前想到的渔网一样,渔网有携带的必要,但是没必要每人都带一个渔网。 还是按每百人队,配备一到两个抓钩,战场上,平均每百人,其中就有两三个抓钩,急切间遇到寨墙,想要立刻找到抓钩,呼喊一声,立刻就有携带着抓钩的士兵跑过来听用。 因为单兵的负重能力有限,前边的涉及到的渔网,一张大网十几至几十斤不等,背渔网的士兵,负重势必比其他人重,士兵本人的东西甚至都需要由其他人来分担了。 而配备了抓钩的士兵,多携带了一样东西,有可能因此就不能担任弓弩了,因为抓钩系在腰间,就没地方放箭筒了,或者因为带着抓钩,影响作战等因素。 不同于渔网,作为辎重一类,接战渔网和铺盖什么的直接丢在地上就行,抓钩相当于一种特殊装备,从便于管理的角度来考虑,若每伯配备携带抓钩的士兵两名,这两名士兵应该被百夫长亲自管理,百人之众,就需要传令兵了,百夫长至少也得需要一两名负责保护的亲卫,正好,携带抓钩的士兵,不便用弓箭,正好同时担任刀盾兵,成为百夫长的亲卫。 当百夫长认为需要用到抓钩时,立刻就能指挥抓钩兵发挥作用。 抓钩属于技术性兵器,携带抓钩的士兵,或者可以称为做技术军士。 李孟羲如此想到。 日后再有其他携带特殊装备的士兵,也可以叫做技术兵士。 或者,日后合格的医生多了,每一伯配备一名战地医生,医师也可以称为技术军士,以和普通战兵做出区分。 至于是否每伯射术最好的弓箭手,也像抓钩兵一样跟在百夫长后,负责当百夫长认为发现高价值目标时,优先射击。 用神箭手,客串战场狙击手,到底好不好用,需要实践来检验。 步弓手在战场上用处有两种,一种是结阵之时,统一结阵射击,以压制敌军阵势。 第二种战斗当式,则是在混战之中,跟随枪兵刀盾兵后边,提供输出的同时,也有反制敌军远程单位的作用。 就如擅长小规模混战的鸳鸯小阵,阵前盾牌,阵中长枪,阵后便是弓弩手。 弓弩手在乱战之中,很有用。 李孟羲思虑成熟,把新的想法告知刘备关羽二人。 李孟羲提到了骑兵配备一条索套的用处,也提了给步兵每百人配备两条铁钩,有利作战。 这其中,还涉及到了营寨方面的军策,即,扎营时,寨墙的木桩应钉成一样高度,如此,敌军若想用绳索拉墙,绳索难有借力之处。 还涉及到了军队的编成与管理,带铁钩的士兵,和百人队的旗手,百夫长的亲兵,以及传令兵,可编为一伍,为百夫长亲率。 如此,一伯百人,其中十人,由抓钩手,神射手,旗手,传令兵,自己百夫长亲兵组成。 其余九十人,则可为战兵。 李孟羲一直认为,三三制是最科学的军队编成当式,即,一个连分三个排,一个排,由三个班构成。 三个连,组成一营,三个营,组成一个团,然后是旅,师。 因为一般低级军官的指挥能力,也就能同时指挥三个人,同时指挥十人,根本指挥不过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军制改进 汉代的军制,一伍五人,一什十人,很科学。 但到了伯长,一下变成了一个伯长要管十个什长,李孟羲认为是不太科学的。 正巧,今时想到了技术兵士,同时想到让技术兵士不管是作战时,还是平时,都归到百夫长手下管理。 李孟羲无有军旅生活的经历,他参考的是前世军队的编成当式,而经验来源于《士兵突击》之类的贴近真实的军旅影视。 一个百人队,人数不少了,管理起来有一定难度了。 前世的军队,一个连队中,有连长,有指导员,好像还有文书。 连长假设等同百夫长,百夫长主抓训练和作战,指导员的话,主管生活,放在汉代,也就是,可以让百夫长的副官,负责管理全营的后勤工作。 如此,加上亲兵,抓钩兵等技术军士,再加上负责后勤管理的专人,再加上可能需要跟百夫长编在一起的神射手,那么这一众人,人数差不多有十来人了,刚好单编一什。 剩下的九什,如果什长之上,每三什设一个高半级的上一级军官,那么正好,百夫长直接管三个高出什长半级的军官,这三个军官,每人手下管三个什长,刚好符合三三制。 李孟羲把想法一股脑告诉刘备关羽二人,他问,管三什人的,该以什么官职来称呼为好。 李孟羲是想要在大汉军制的基础上,做出改进。 良久,关羽认真思索,认为李孟羲或许说的有道理。 以普通士卒的能力,同时指挥三个人,确实差不多是极限。 “我大汉军制,每百人为一伯,设一百夫长,或成伯长,亦称都伯。孟羲,你看如此可好,以辖三什之官为伯长,以都百人者,为都伯,你看如何?”关羽沉吟说到。 也就是说,把大汉军制变了一下,在百夫长和什长之间,加了一个中间官职。 旧有的军制,百夫长又称伯长,或称都伯。 而新的军制,什长之上,是伯长。伯长管三什人,三个伯长之上,是都伯,管三个伯长。 完美,李孟羲抚掌,“如此甚好!”李孟羲赞到。 站在大河边已经聊了很久的三人,回过神来,才突然想起,是在河边站着的。 李孟羲好奇,问刘备关羽二人因何而来。 关羽笑到,“营中找不见你,听人说,你去河边了,大哥放心不下,于是我俩便找来了。”关羽拂须笑到。 听关羽如此说,李孟羲朝刘玄德笑了一下,李孟羲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李孟羲又问,“关将军,你是从何处知道,我是到河边来了?” “你的传令兵,那个王礼少年。”关羽答复。 李孟羲点了点头。 果然,把一个人形留言板放在那里是有用的。 又何止李孟羲需要一个传令兵时时留在驻地,即,插着“神机”大旗的板车旁,等着若有人来找,就把对方的事记下,等李孟羲回来处理。或者告诉来访的人李孟羲的去向。 军中其他各部,也应有井井有条的交流规范,总不能需要立刻召集和百夫长战前商议战策,主帅的传令兵去找人了,百夫长暂时不在,又没人知道百夫长去哪了,传令兵找了许久不见人,岂不误事。 此时,应对此种情况,应有补救手段。 百夫长不在,就由副官或者随便一个什长前去与会就行,不能因为找不到人,一群人真个就非要等百夫长。 而若是像李孟羲这样,一个人就是一个特殊团体,没人能代替李孟羲去商谈军策,所以就应有人实时能掌握李孟羲的动向。 蓝色的上绣“神机”二字的大旗就是标识李孟羲所在的标识物。 二传留令兵王礼在大旗之下,则是更有效的手段。 众人就要一起离开,“哥哥,不是找鱼的吗?”弟弟跑过来,拉着李孟羲的手,指着河面,对哥哥没找到鱼这件事,弟弟很不甘心。 众人都笑了。 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咱回去,找个网子,或着找个钓钩,再来看看有鱼没得。”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大河。 “小哥,俺把牛肠也洗好了。”稍远,老铁举了举手中的筐子,邀功似的说到。 李孟羲直到此时才突然一拍脑袋的想起,来河边是干嘛来的,是洗牛肠来的。 刘备关羽二人也注意到了老铁筐中装着的一些肠状物。 自然,不明所以的刘备关羽二人又问李孟羲筐中何物。 “牛肠,淘洗干净之后,能吃。煮熟之后,味道应该,尚可。”李孟羲答到。 众人随后,一起回营了。 李孟羲依然是徒步跟着回去的,没有乘关羽的马,也没有乘刘备的马。 回转军营,关羽先一步拿着一个瓦罐来了。 从筐里,拿了一把洗的非常干净的牛肠,关羽挥手,“拿回去,跟众人分煮了吃。”关羽把剩的很多的牛肠给了老铁。 老铁连声道谢。 若牛肠真的能吃,这筐里的剩的肠岂不还有十好几斤?跟李家小哥出来一趟,就得了十几斤肉,老铁欢喜不已。 瓦罐里装了有七八段肠,关羽问如何煮。 李孟羲略做沉思,“用水煮就行。嗯,或许可稍加些酒,去去腥气。若有姜蒜花椒,更好。最后再撒些盐巴。” 关羽听完,点了点头,“某去拿酒。” 现在军中酒水管制,因为酒可蒸馏出烈酒,烈酒可救命之用,李孟羲跟刘备建议,酒水可以全留着蒸烈酒用,而刘备同意了。 也就是说,除了之前两次战事,有功之士被赏的酒以外,其他人没机会再喝到酒了,哪怕嗜酒如命的张飞,一坛酒也弄不到的。 关羽不一会儿,抱着半坛酒回来了,这半坛酒就是之前赏给关羽的酒,而关羽没喝完剩下的。 刘备关羽以及李孟羲和弟弟砖头围在一堆篝火旁,瓦罐吊在篝火之上,开始烹饪,关羽把半坛酒全部倒进了瓦罐中。 葱姜蒜是没有的,调味品只有盐巴。 倒完了酒,关羽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叠好的布包,包里即盐巴。 第二百四十六章 网 之前也没吃过,或许是为了试试牛肠煮完好不好吃,关羽放了不少盐,估计得有半勺之多。 酒和盐已经加入瓦罐中了,旺盛的火苗舔舐(喵)着瓦罐的底部,烹饪开始了。 刚开始煮,弟弟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不停的站起凑近往瓦罐里看,看煮好没有。 弟弟这个天真可爱的样子,让李孟羲三人忍俊不禁。 “砖儿,过来。”关羽把砖头拉去,抱在怀里,“肉还得煮煮,没熟呢。”关羽笑着捏了捏砖头的小脸蛋。 刘备和关羽很喜欢砖头,连跟李孟羲性格不合的张飞,也喜欢砖头。 刘备关羽二人喜欢砖头,或许有因为李孟羲的关系,爱屋及乌了,但同时,弟弟也很懂事,让人喜欢。 见弟弟待在这里挺好,李孟羲起身,“我弟就放着,麻烦两位照看,我去营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渔网。” 李孟羲就要走,见他忙碌成这个样子,刘备不忍,出言挽留,“慌甚,等肠煮好了,吃完再忙!” 李孟羲笑了,“肠可不好煮,得煮很久。我先去找网,找到回来再吃不迟!” 看李孟羲说的,回来再迟不迟,有半分温酒斩华雄的豪情。 李孟羲朝中军去了。 为何朝中军而去,因为后军就那么点人,谁有什么东西,李孟羲知道个大概。后军没人有渔网的。 而中军几乎近万民夫,鱼龙混杂的,鬼知道谁身上就藏着张渔网。 去中军前,李孟羲找了个小袋子装了些粮,招呼早就等在车旁不耐烦的少年王礼,邀他一起去中军大营去找鱼网。 而另一传令兵王林,被委托还是就呆在“军机”营大旗之下,以备有人急事来找。 李孟羲一至中军大营,见到了四处巡视的游骑,便上前耳语一番,委托他们帮忙。 片刻后,游骑四处,满营呼喊。 “谁有渔网,拿来可换粮!” “谁有渔网,拿来可换粮!” 没多大一会儿,真有几人带着渔网来了。 事情办的如此顺利的原因是,李孟羲已在军中树立起了金石一般的信誉,前面不管是着人编草鞋编筐,等等事务,民夫多有得利,因此再找什么东西,全营呼喊一遍,民夫热情响应。 身上带着渔网的人,有四人。 这四人有老有少,拿来的网,网的状况也不尽相同。 第一面,是一个大姐拿来的,与其说是一张网,不如说是一块网,李孟羲接过不过桌布大的一块麻网,李孟羲还没说什么,围观的人就哈哈笑了。 这算个什么网。 民妇大姐顿时不好意思了。 最完整的,像是一张网的网,是一个没牙老人拿出来的。 老人用颤颤巍巍的手,从胳膊下夹着的一个破布团中,拿出了叠的很整整齐齐叠成了十几层的一张麻网。 老人小心翼翼的手捧着麻网递给了李孟羲。 看来老人很爱护这张网的,可是,当游骑们帮忙各拉一角,把网拉开之时,这张被老人很爱惜的网,依然状况堪忧,破了大大小小的洞。 并不完全如人所愿。 李孟羲挠头。 他仔细的看过渔网,老人家给的渔网,最令人满意的一点是,渔网是细麻线织的,网眼比较小,网眼只乒乓球大小,应该能网到巴掌大的鱼,大鱼更能网到了。而且,老人家的网虽然破了,但是边角没破,网的形状依然是完整的形状。 这意味着,网面比较好补,只要把网面补好,就可以直接捕鱼了。 除了老人的这张完整的网以外,其余的,两张破的成了一团烂麻的网,还有那大姐的那巴掌大的网片,都不堪用的。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想该如何额定赏粮标准为好。 网等于是生产资料,一张网,等于源源不断的鱼获。 一张完整的网,就按做半辆板车的工钱给吧。 残破的网,补起来麻烦,就给两斤粮算了,民妇大姐那一片桌子大的网块,可以作为补料缝在其他网上,给粮的话,就给两把好了。 于是,想清了该如何赏粮,李孟羲先给民妇大姐捧了一捧粮,民妇大姐本来觉得拿一块破网,都有些丢人了,都不打算要粮了,没想到李孟羲还真的给粮。 民妇大姐喜出望外,忙抻起衣袍下摆去接粮。 然后,贡献了两张破网的人,李孟羲让其自己拿,每人拿粮两斤。 众目睽睽之下,谁好意思多拿。 最后,小粮袋里剩了许多粮,“老伯,回去拿碗来。”李孟羲见老人手里没个盛粮的东西,出言提醒到。 见老人颤颤巍巍的往回走,李孟羲不忍,叫住了老人,“老人家,连袋子一块与你吧。”李孟羲笑着,把剩的大部分粮,估计有八九斤粮,连同袋子一起,一起给了老人。 老人反应似乎有些迟钝了,他张着没牙的嘴巴,朝李孟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游骑大哥,帮忙照看下长者,别让人欺负了,抢了他粮。”李孟羲特意交代。 “好说!”马上络腮胡游骑大哥豪气的一挥马鞭,“在俺眼皮子底下,谁敢作恶?” 李孟羲之所以临时起意,委托游骑照看老人,是想到人心险恶,这么多人见老人得了一袋子粮,难免有人见财起意。 既然之前有人贪了牲口的麸皮和豆粕,自然也会可能有人想对老人家的粮打主意。 李孟羲特意交代了游骑有句,大庭广众之下,有了游骑的担保,当能震慑屑小。 若本没有坏人,多此一举无妨。 但若真有坏人,此举可以防万一。 大功告成,李孟羲找到了破网。 下一站,找人把网补起来。 补网李孟羲不会补,得找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有,军中有一个绣工精湛的绣娘,还有很多会缝东西的妇人们。 妇孺营,今日不行军,妇孺营满营都是篝火堆,篝火会不停添柴一直烧一天之久,因为一场大雨,好多人的铺盖衣服都湿了,得趁今日,把衣服被褥烤干。 李孟羲带着渔网来了,找到柳氏,“柳姨,你能帮着用麻线把渔网补起来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鱼获 是军务下达了,柳氏放下了手中缝着的袋子,接过渔网。 然后,柳氏就把网摊开,看来哪里需要缝,然后抽出麻线,用针穿上麻纤维,把麻线往缺口上补。 一开始,李孟羲认为这么补网是很正常的,不觉哪里有问题。 补了一会儿,一旁围观的一位民妇忍不住插了一句,“柳妹子,渔网可不是这个劲儿补的。” 民妇说完,柳氏停下了针,李孟羲也朝民妇看去。 李孟羲很善于听从别人意见,善于听从别人意见的原因是,他生活技能为零。 “敢问姨姨,是曾补过网?网不是这样缝,又还如何缝?”李孟羲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问到。 民妇憨厚一笑,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网子直接拿麻线绑就是,像柳妹一针一线当衣服缝,大可不必。” 李孟羲听明白了,敢请是就是把网当衣服缝,没这个必要。 网哪里破了,用细麻绳直接一段一段的往上绑就行。 横绑一道,竖绑一道,就成了网格。 随后,柳氏也就不用针缝了,其余闲着的妇人们,也过来帮忙,拿着细麻线开始修网。 一旁,妇孺营的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跑跑天跳好不开心。 李孟羲见到小孩子三五一群玩的开心,不由想到,其实弟弟也可以带过来跟小朋友们玩的。 因为一直行军而关系,白日行军,晚上吃过饭就得睡觉,没有和小朋友们玩耍的时间,弟弟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到小朋友们。 想来带弟弟来找小朋友们玩,弟弟会很开心的。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渔网被补好了,李孟羲带着网,带着数骑,直奔大河而去。 李孟羲问人,问有谁会撒网,骑兵们都笑了,骑兵全部都会用网。 众人跃跃欲试。 一人拢好网,走至河边,慢慢试探着往河里稍走,待走到河水没膝盖深,骑兵用力朝河里抛出了网,网撒出,宛若一朵花。 麻网缓缓向河里沉去,等了一会儿,网没于河水中,不见了网的踪影。 (能有鱼吗?)骑兵嘴里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骑兵边一脚一脚的往岸边退,一边把网网岸上收。 网渐渐离开了水面,撒网的骑兵立刻就看到了网中一抹银色。 李孟羲也看到了半出水的渔网中的那一抹白色,在汉末,没有塑料,也没有白色的塑料瓶子,白色的不是塑料瓶子,肯定就是鱼了。 “真有鱼!”李孟羲眼睛亮了,若是无人,他都要忍不住欢快的蹦起来了。 网拉到岸上,李孟羲兴奋了,这一网下去,不止一条鱼,看在网下大大小小蹦哒着的鱼,一眼数去,少说十来多条。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帮着解网,拿鱼。 第一网,最后数出来,网到的鱼从最长的一条手臂长,到最小的手指长短的小白条,共计大小十二条鱼。 大致,这一网,少说十几二十斤鱼,这还是第一网。 此时天尚早,此河很长,可下网的地方还有很多。 当真能网到鱼,李孟羲拿了一条蹦哒的小鱼,迫不及待的回去跟刘备关羽报喜。 刘备和关羽两人闲聊军务,砖头爬在关羽怀里,很乖巧,他一双大眼睛盯着瓦罐就没离开过,瓦罐中,水已经煮的咕嘟嘟滚开了。 马蹄声踏踏而来。 “玄德公,关将军,有鱼!有鱼!”李孟羲兴奋举着手里的鱼,兴奋的呼喊。 附近众人,目光都向李孟羲看来。 —— 大河一岸,十数骑沿岸在走,岸边,不停的有士兵从河边朝河里撒网,一网撒下,拉起,清捡鱼获,然后再拢网,往下游走一段,再撒网。 每一网下去,网搅动了水面,附近水下的鱼全被惊跑了,要么一网下去,等一段时间,鱼会再游到附近。 可时间,正是义军急缺的。 所以,才不要等着,而是朝下游走一段再下网,如此,节省时间。 网几十斤重,要把网撒的很开,需要用全身的力量,撒网捕鱼很耗费体力,因此,是有七八人一起换着撒网的,还有人拎着木桶,装网上来的鱼,每一网,鱼都不算太多,甚至好几网,都网不到一条鱼。 可随着时间推进,网到的鱼越来越多,拎来的三个桶,已经快要装满了。 不得已,有哨骑回去,继续拿桶去了。 李孟羲拉着弟弟的小手,跟着网鱼的队伍,只要网到了鱼,弟弟会欢快的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哇,那么多的鱼!” “哇,这么大的鱼!” …… “哇,这么小的鱼!” …… 不管网到多少鱼,鱼大还是小,弟弟开心不减。 受弟弟欢快情绪的影响,李孟羲也忍不住撒野的心,跟着弟弟孩子气的疯跑蹦跳。 李孟羲素来沉稳,何时见他如此稚气流露?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都忍不住摇头暗笑。 眼见着鱼获越来越多,刘备关羽心情大好。 再想到,之前所议,每日扎营,遣人去溪流之处,撒网捕鱼,日日有鱼获,岂不能节省军粮甚多。 只一张网,从上午,撒网一直到河流很下游,然后又折返到上游,再折返至下游,如是四个来回,撒网百余次,得鱼二百余斤。 等同得军粮,四百余斤。 今只一张网而已,今日一张网便得如此众多之鱼获。既然有鱼可捕,刘备关羽带着满满鱼获踩着晚霞回赶时,商定后一致认为,织网之事,可立刻为之,越快越好。 织网需用麻绳,提到麻绳,李孟羲刘备关羽都笑。 细麻绳根本不缺,之前有买一车半之多的生麻。 后来为了给关羽部做携行具,需要粗麻布做成的背带,而要粗麻背带,需要用麻线织成麻布,为了事先准备好织布用的麻线,生麻已经散给众多民妇给绞成了麻线。 为织布而准备的麻线,不想现在织网竟用上了。 渔网该如何织,李孟羲不甚清楚,但问过关羽刘备,这两人都说会编网,如此可说明,织网难度不甚太大。 义军如今万余人,找不到识字的人有可能,找不到足够的会织网的人,断无可能。 今日天已将暮,明日找人织网,最迟十来天,一大批渔网可织成。 —— 编辑大大说我的文写技术太多了,故事性太差。 我看看改下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题 当众人满载鱼获而归,营中之人皆侧目。 鱼从水中捕来,此时还是活的,鱼盛在水桶和筐中,这一路走来不停有鱼蹦哒出来。 民夫们见了活蹦乱跳的大鱼,目露艳羡。 拎了半桶鱼回到瓦罐旁,关羽着急忙慌的去朝瓦罐里看。 要问他为何一副着急模样,是因为之前李孟羲叫他去捕鱼时,关羽一走,忘了瓦罐里煮着的东西了。 本以为,离开这许久没有添水,瓦罐里的水早就烧干了,罐里的煮着的肠早就糊了。 不想,走近一看,罐里还是有水,汤水里,几段牛肠被煮了数个时辰,已被煮的糯烂发白,随着沸腾的水在起起伏伏。 想来是有人见罐里的水快烧干了,给又添了水。 有一股淡淡的肉香从罐里飘了出来,一闻之下,令人心情大好。 “可吃了。”关羽乐呵呵的笑了。 腹中空空的众人,现在能吃东西了,都是迫不及待,砖头尤其如此。 刘备拿来碗筷,碗筷分与众人,然后伸筷从罐里夹出一截牛肠,放在眼巴巴看着的砖头的碗里。 刚从滚水里捞出的肠子,多烫啊,贪吃的砖头等不及一口咬下去,烫的他忙把牛肠吐了,差点被烫哭。 “冷冷吃嘛,那么烫。”李孟羲才不要管傻弟弟,不小了,都会自己吃饭了,烫一次下一次就长记性了。 用筷子夹起碗里的牛肠,李孟羲吹了好久,待牛肠凉了,用牙咬了一小口。 因为事先加了酒,去了部分的肉腥,虽说没有调料,但吃到的是纯净的肉香,没有丝毫被调料污染的味道。 牛肠入口滑(喵)嫩,即韧且糯,被炖了这么久,被炖的烂呼呼的了,一嚼就烂,吃起来很爽利。 意外的好吃,李孟羲于是大口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 两个大人,刘备和关羽吃像也是跟李孟羲差不多的。 很快,众人碗里空空,就再分罐里牛肠。 不一会儿,四人就把牛肠分吃完了。 吃完之后,李孟羲放下碗筷,有些意犹未尽。 之前把牛肠大部分都给车夫老铁让其拿去了,这边留的只有七八段。 “味道如何?”李孟羲问刘备关羽二人。 “可好吃了!”刘备关羽还未回答,弟弟就举着碗抢着说了。 “是极!如砖儿所言,牛肠甚为爽口。”关羽拂须大笑。 平日都没人要的牛肠,淘洗干净之后一吃,味道不比肉食差,甚至还有些独到的口感。 想到乡人屠宰牲口时,肠子之类的,都丢给家禽啄吃了,岂不浪费了很多。 牛肠既然能吃,味道不错,日后再杀牲口,就不能乱丢了。 区区几根牛肠,四人根本就没吃饱。 今晚刚好捕了鱼,晚上煮鱼吃正好。 关羽放在碗筷,开始拿短刀给鱼刮鳞,弟弟在边看着,李孟羲也在边看着。 “……鱼洗完,还得用清水冲洗,要我说,下次咱多找点人,鱼抓到岸上,直接刮鳞去脏,然后把鱼洗好再带回来,岂不便捷?” 关羽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何不早说?我等已回。” 不是李孟羲不想早说,是因为抓了那么多鱼,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往回赶,一时算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哪想的起把鱼在河边处理完了宰拿回来。 下次就有经验了,下次再派捕鱼队去网鱼,同时也把工具带好,人力也配充足一点,那边网鱼,这边就把鱼处理好,当洗干净的鱼带回来,直接就可分与众人,直接煮了吃。 想靠鱼解决军粮问题不太可能,但多少能缓解一下粮食的压力,而且,还能丰富下营养结构。 一直只吃粮食,营养单一,有了点鱼肉,可大大增强抵抗力。 不久后,等渔网织好,鱼获会常有,鱼是有了,可如何分配,让李孟羲拿不定主意。 最简单的方法,鱼获有了之后,谁也不分,给想办法腌制还是熏制之后放起来,当做军粮储备。 但细想,此法不可行,腌制需要大量的盐,熏制需要花很多功夫。 把鱼当做军粮储备,没有实施条件。 按李孟羲所想,鱼获应该每人都有机会尝到的,万余人的大军,每人都隔三差五能吃到鱼,则能把有限额鱼获,发挥最大的作用。 现下条件下,鱼肉最大的作用不是充饥,而是用来补充油脂,蛋白质,和维生素,效用简直等同于药品了。 义军万余人,哪怕每日都能捕得千条鱼,万人轮换一遍,也得十天之久。 而且,该如何轮换,现在民夫营还是一团混乱,没有严格划出营属。 排序分鱼可确保平均和公平,可现在义军没有好的秩序,就没有操作的基础。 现下如果给民夫营分鱼,一定会出现争抢一片的情景。 再者鱼有大有小,并不好分。 既然整鱼不好分,那就把鱼一股脑全部剁碎,然后再分成均等的重量,可以保证公平。 难点,就在把鱼一股脑全部剁碎——没有桌子。 细数能用来剁鱼的平展地方,只有门板了,现在军中仅有的一些门板,在木匠营那里,木匠们在门板上刨木头等等。 或许,可以从木匠营那里借来一个门板,一扇门板就够。 鱼可以先剁碎再称量,如此可以分的比较公平了。 剩下的,还有分鱼的流程。 按李孟羲所想,鱼应该优先供给战兵和妇孺营,尤其妇孺营,那么多小孩子呢,不吃肉很影响健康。 每日鱼获,半数分于战兵营和妇孺营。 余下半数,分与民夫营,按每营轮换来分。 但要等民夫营有了一定组织度再分才可以,最低限度的组织度,就像现在的妇孺营一样,妇孺营分为二十一灶,每日吃饭,每一灶的人员都是固定的。 只要当民夫营做到有基本的分属和纪律之后,鱼才可以被较为公平的分下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做不到分鱼公平,那还不如不分呢。 本来没鱼,大家都只能吃粮食,大家都吃一样的,没什么。 突然要分鱼了,顿时民夫们眼睛都盯着鱼上去了。 这要是没分好,谁多一点税少一点,亦或是把谁露了,岂不大生矛盾。 本来不分鱼还没有矛盾,一分,分不公平,还平添了矛盾。 所以要是分不公平,还不如不分了,少生些事端。 第二百四十九章 烹饪 关羽刮完了一条鱼的鱼鳞,然后从鱼的腹线用刀把鱼剖开,准备取出鱼的内脏。 鱼腹一经剖开,“呀,有籽。”鱼腹里,一堆黄澄澄的鱼籽。 关羽随手把鱼鳔递给砖头,让砖头拿着玩,砖头开心极了。 等不就后,关羽剖第二条鱼,竟然还有鱼籽。 关羽不由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 鱼是李孟羲挑的,专门挑的都是鱼腹鼓起,看起来像是母鱼的鱼。 挑母鱼就是为了能有鱼籽吃。 总共八条鱼,关羽把鱼处理完,得鱼籽三副。 “关将军,把鱼腹内的黑膜扯掉,这东西很苦,煮了坏了一锅汤。”李孟羲建议。 关羽于是就按李孟羲说的,把鱼腹内黑膜尽数扯掉。 李孟羲说黑膜很苦,关羽很有探究精神的拿起一点黑膜塞进嘴里,尝了一下,果然极苦。 关羽作为一个汉末土著,在料理鱼类方面,竟然不如李孟羲经验丰富。 想来正常,古代知识交流不发达,渔业也不发达,古人吃到鱼的难度比较大,因为吃鱼少,吃鱼的人也少,处理鱼的经验也就不太成熟。 加上交流等方面的限制,可能皇宫里的庖厨说不定已经懂得利用蘑菇之类的含谷氨酸(味精主要成分)的材料来提鲜了,在偏远乡下,老农们吃鱼甚至不知道撕去鱼腹内膜。 关羽出身底层,他家是偏远乡下吗?是的。 关羽为草莽中的豪杰,但他老父,大概率是偏远乡下的老农。 关羽之父如果不怎么会料理鱼,关羽更不会。 今晚,就吃鱼了。 关羽就要把鱼整条放进罐中,李孟羲接过鱼,拿刀把鱼砍成数断,再往罐里放。 关羽见李孟羲对料理河鱼之事颇有见地的模样,便笑问,“孟羲,你可还懂庖厨之术?” 庖厨之术,通俗来讲,不就是做饭。 李孟羲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某善庖厨之术,更长于兵法。”李孟羲信心满满的回答到。 虽然吧,前世也不会做饭。 但是,汉末原始至极的烹当式,李孟羲还真看不上。 一是,汉代没有成熟的榨油技术,植物油利用程度不高,人们吃油,吃的是动物脂肪,称之为“膏”。 二是,炊具也欠发达。 看军中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军中炊具,不是瓦罐就是陶翁,这样的炊具,除了煮,还能有什么别的烹饪方式? 较复杂的烹饪工具,李孟羲倒是曾见过,其大致还是瓦罐的形状,只是瓦罐上层,有一个像是带孔的篦子一样的东西,麦粒或者米放在上边,下边加水,然后用火在底部加热,于是麦粒和小米等就被蒸熟了。 汉代是有蒸的工具的。 就算这样,烹饪方式,也只有蒸煮两种。 主食就算了,可菜也只能一锅乱炖,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而传统的中国菜式,其烹饪技法有,炒、爆、熘、炸、烹、煎、贴、烧、焖、炖、蒸、汆、煮、烩、炝、拌、腌、烤、卤、等等等等…… 如果说,没有植物油脂,用动物油脂也可替代,可没有铁锅,炒菜就不能炒了。 铁锅炒菜的色香味等各个方面,都完爆一锅乱炖的炖菜。 只要把铁锅弄出来,区区庖厨之术,足可远超同代水平。 历史上铁锅是到宋朝才普及,李孟羲猜测是因为锻造和冶铁技术进步的原因。 而到底相比汉代,宋代的冶铁和锻造技术哪里进步了才因此有了铁锅普及的物质基础,这李孟羲就不知道了。 日后有空,看想办法能不能把铁锅整出来。 做出可口的菜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铁锅做饭极其快捷方便,放在汉代,说是半个神器也差不多了。 李孟羲至今还记得初中上学的时候,学校的食堂做饭是用贼大的能放头猪的大锅,炒菜用的铲子,是用铁锹直接炒的,菜论筐倒,油论桶倒,盐论袋撒,然后三二十个厨师,拎着铁锹做猪食一样,拿铁锹在锅里一阵乱翻。 好了,一个学校两三千人的饭,被三二十个厨师就给搞定了。 现在义军之中,万余人,每天负责做饭的人是多少呢,按十人一什有一个伙夫算,做饭的人手足有千余人。 而要是有了大锅,为万余人做饭,只需要五十个伙夫。 如此,节省了千余人的人力。 这节省下来的人力,不管是分出去巡逻,还是出去拾柴,还是干别的东西,千余人力能干的事,颇为可观。 哪怕是在战阵之上呢,千余空闲人力,亦不可小觑。 既然提到了庖厨之术,李孟羲好奇的问,“关将军,你可知酱油?” “额,”关羽愣了下,手中的柴停在半途,“酱啊,有啊。” 李孟羲说的是酱油,关羽回答的是酱,这让李孟羲疑惑了,酱油和酱是不是一个东西来的? 酱油李孟羲不知道怎么做的,酱小时候在外婆家好像看见过怎么做的。 做酱的时候是先用一些没有加酵的生面团子加盐等东西放在酱缸里,然后放在太阳下晒,等一段时间之后,生面团子开始长出一些食用霉,继续晒,最终,生面团就变成了一堆很稀看起来有点恶心的东西。 面酱用来烧肉之用,做出来的肉很好吃。 而酱油,是用大豆发酵做成的。 从关羽的回答中,李孟羲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他于是就不清楚汉代有没有成熟的酿造大豆酱油的技术。 李孟羲再问,“那关将军,我大汉可有酿醋之术?” 关羽笑了,“你这问的,我大汉如何没有酿醋之法?” 有酱油,有醋,还有盐,糖麦芽糖也有,即,糖饴。 那么,糖醋鱼用麦芽糖,面,还有醋,应该也能做出来。 糖醋鱼,一想到味道,李孟羲流口水了。 又很不巧的,流口水又被弟弟看到了。 “哥哥你是不是可想吃鱼了?”弟弟走到李孟羲面前,瞪着大眼睛看着李孟羲。 “没有。”李孟羲面无表情的用袖子擦着嘴角的口水。 “你就是可想吃鱼了,哥哥你都流口水了。”弟弟天真的说到。 关羽闻言哈哈大笑,李孟羲一脸黑线。 第二百五十章 岂不监守自盗 当夜幕缓缓落下,鱼煮好了,开吃。 几块鱼籽给了弟弟,鱼籽肯定是很好吃的,李孟羲自顾吃鱼,白水煮鱼,鱼竟然不好吃。 没有调料的关系,连盐也不多,白水煮的鱼肉味道寡淡,除了鱼肉嫩一点,稍微有点鱼肉的鲜嫩以外,更多的是土腥味儿。 这味道,不说跟真正的畜类的肉比了,连牛肠都比不过。 要是有点花椒叶就好了。 做鱼的时候,摘一点花椒叶,往水里一放,即能去腥,又能增味。 花椒可是中国原产的调味料,而且花椒树四季常青,一年四季都能摘叶子来当做调味品。 特别是花椒籽,在李孟羲的学生时代,花椒籽堪称是吃饭时候的噩梦,菜里要是有花椒籽没看见,一口咬到,整张嘴全麻了。 虽说,前世那么讨厌花椒。 但如今,调味料稀少,真有一些花椒籽,放在鱼塘里,鱼能好吃很多。 因为鱼不好吃,李孟羲就想到了陈皮,陈皮也是一种中国原生的调味料,陈皮是从某种树上扒下来的树皮;还有草果,即丁香的果子。 还有蒜苗,姜,葱花,八角好像是沿着丝绸之路运送过来的,好像不是中国原产,弄不到的。 还有胡椒,也弄不到。 孜然,也弄不到。 辣椒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没有辣椒,但是,中国本土也有一种有辣味,味道跟辣椒比较接近的植物,即,茱萸。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 曾经看一个美食节目,李孟羲才了解到原来茱萸也是古代的调味品。 若以茱萸代替辣椒,那很多好吃的菜就能做了。 什么茱萸炒鸡蛋,青茱萸炒肉,等等等等。 越想越觉得好吃,连带着,李孟羲吃着寡淡无味的鱼肉,也不觉之间吃的啊呜啊呜的。 鱼肉无味,关羽刘备见李孟羲吃的很欢,一脸疑惑,鱼肉有那么好吃吗。 带着疑惑,关羽夹起一块鱼肉细细品尝,没有啊,还是寡淡,并不好吃的啊。 啃光了一条鱼,李孟羲等没肉了等时候,才忽然发觉,一条鱼已经被自己吃的差不多了。 犹豫了下,李孟羲直接下手,掰断鱼刺,然后拿起鱼头,吸鱼脑吃。 他如此举动,刘备关羽皆十分好奇,连正吃鱼籽的弟弟此时也放下了手中的鱼籽,抬头看着吸鱼头吸的滋滋响的哥哥,哇,什么吗,那么好吃的,弟弟想。 “孟羲,罐里还有鱼肉,你吃鱼头做甚?”刘备笑着,起身就要给李孟羲拿鱼。 李孟羲摆手拒绝,“不,我吃鱼脑,鱼脑可好吃了。” 奇了,鱼脑怎么吃,刘备关羽大奇。 李孟羲给关羽刘备二人指了指鱼头可以吸出鱼脑的位置,刘备关羽二人手拿鱼头,将信将疑的拿起试了一下。 鱼脑果然美味。 虽然鱼脑和鱼肉一样,也没有用调料,但是,不知为什么,好像好多生物的脑髓都很美味,猪脑美味,鱼脑也美味。 吸鱼脑来吃,闻所闻未,刘备关羽两人吸完鱼脑,鲜美的鱼脑让两人意犹未尽。 “哥哥,俺也想吃鱼头。”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从瓦罐里捞了一只鱼头,丟给弟弟让他拿去啃去。 吃完饭,较往常饱的多。 李孟羲吃了一条半鱼,弟弟吃了好几块鱼籽,并一个鱼头。 吃完饭,正好有时间,刘备关羽并李孟羲闲谈了一些事情。 李孟羲谈到,把鱼先分于战兵和妇孺两营,待民夫营有了规制,再把鱼也分给民夫营不迟。 刘备和关羽皆认可。 今天白日,除了抓到鱼,还宰杀了两头牲口,因为答应了辎重队的乡勇们,说帮其问问,所以李孟羲就问刘备,牛肉是否可以也分辎重队一些。 刘备沉吟半天,“不可。”刘备皱眉拒绝到。 本以为不是事,刘备会一口答应,刘备突然拒绝,让李孟羲有些措不及防。 还未等李孟羲问为什么,刘备便出言解释。 “牲口全在辎重营中,今日有牲口暴毙于雨中,宰杀牲口,得肉,便分于辎重营众人。 明日再有牲口暴毙,再宰杀,再分于辎重营众人。 若长此以往,众乡勇一看,若牲口死,便可得肉,岂不日日盼着牲口暴毙。甚至,会故意残害牲口。如此,军中牲口频频暴毙,岂不不妙?” 刘备一字一顿,把为何不把牛肉分给辎重营的理由,细细给李孟羲剖析了一遍。 李孟羲恍然大悟,这倒是没能想到的。 李孟羲看向刘备,心里极其佩服。 刘备虽说军略一道,实在不值一提,可有关人事方面,刘备洞若观火,其人事处理能力,水平极高。 李孟羲明白把牛肉分给辎重队的乡勇,问题可能会出现在哪了。 就像开饭店,每天都会有剩菜用不完。 然后,如果说要允许剩菜让厨师员工们带有,那么,既然剩菜都可以带走,为了下班多拿剩菜,厨师肯定会故意往菜品往多了剩,然后剩下的菜就越来越多。 监守自盗,就是这么回事。不一定非得是偷,才是盗东西,侵占利益,也是盗窃。 辎重队既然管着牲口车马,就类等于厨师管着每日经手的食物原料,每天剩下的食物原料,不能让厨师带走,以免日后剩下的原料越来越多;同样的道理,辎重队死掉的牲口,宰杀后得到的肉,同样也不能分给辎重队,以免日后有越来越多的牲口死掉。 又学到了一点道理。李孟羲颇有收获。 李孟羲提到了暴毙的牲口,刘备想到了另一件事,因为昨夜大雨,夜里暴毙了两头牲口。 按之前拟订的军规,所养牲口暴毙,相关车夫得会被处以二十鞭刑,然后逐去民夫营。 暴毙了两头牲口,两个车夫已经在白天被抽过鞭子了,整整二十鞭子,由执法军士抽的,力道十足的二十鞭子。 想到抽鞭子的时候,车夫怕鞭子打坏衣服,先脱了衣服,再让执法军士行刑,刘备想起就有些不忍。 “孟羲,昨夜暴雨,天灾非人力能抗,牲口因为暴雨而死,非怨车夫。 责罚车夫,是否太过?军规是否可改?” 第二百五十一章 法即公道 刘备问,之前定下的军规,是否过于苛责,是否能改。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 涉及到的军规是,每架牲口车的拉车牲口归车夫喂养,谁的牲口要是死了,抽二十鞭子,逐去民夫营,从此不用。 二十鞭子的刑罚,不轻不重。 更重的处罚其实是粮食配额,战兵营和辎重队口粮是民夫营的两倍之多。 战兵们能吃个八九分饱,民夫们天天只能吃个半饱。 被逐出辎重营,意味着本来能吃饱饭,日后只能吃半饱了。 当时为何要定下这一条军规呢,当时出现的情况是,有个车夫把本来该喂给牲口的麸子给贪了,偷偷做了一大包麸饼自己吃。 然后,因为车夫把牲口的口粮贪了,就没有喂牲口,拉车的老黄牛饿了很多天,饿的瘫倒在地,事情才暴露。 牲口有人力不可替代的作用,每一辆牲口车,都拉着满车的重物,甚至可以说,现下军中,牲口的命比人命还重要。 因此,当时事情发生之后,为了避免再有人贪墨牲口麸料,或者偷懒不好好喂的情况,为了保护牲口,就定下了这条军规。 谁的牲口要是死了,就军法从事。 于是,车夫怕被处罚,就被约束着好好喂牲口了。 李孟羲想通了当时立下此条军规的初衷了,并且想好了该如何解去刘备的困惑。 李孟羲于是清了清嗓子,问到,“敢问玄德公,为何牲口于雨中暴毙?” “或因雨水寒凉所至。”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那为何一夜寒雨,为何只有这两头牲口暴毙,余者无事?” 刘备迟疑,目露思索,“是因这两头牲口,年老体弱?” “嗯,或有可能。那我要说,是车夫平日喂养不周,以致牲口体弱,因此暴毙于寒雨之中,玄德公以为如何?”李孟羲又问。 “这……”刘备抬头,目视李孟羲,“孟羲怎知,是牲口照料不严而致暴毙,而非年老体弱暴毙?”刘备反问。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玄德公又怎知,牲口不是疏于照料而至暴毙? 或有照料不足的缘故,也或有牲口本就年老有病的缘故,其中究竟如何,即有军规在前,可按军规行事。 且问玄德公,如你所言,废除军法,若有牲口暴毙,不究其责。倘若,牲口当真是因为有人照料不周而暴毙,不究其责,又是否妥当?” 李孟羲一席话,引人深思。 末了,李孟羲又说到,“即有军法,按法行事,便是公正,便是公道。 法者,究其迹,而不问本心。” 法究其迹,而不问本心。此语一语中的。 刘备关羽二人细细品味良久。 末了,刘备眉头舒展,轻叹一口气,“听孟羲一席话,茅塞顿开也。今方知,依法行事,方为公道。” 其实今天遇到的这个问题,李孟羲早跟人在网上撕扯好多次了。 类似的实例有,比如每年高考,都有一些人因为没赶上,而被堵在门外进不去考场。 从考生个人角度来考量,十年寒窗,因为慢了几秒钟,就要前功尽弃,殊为可惜。 可是,既然错过了时间,就肯定有自身的原因导致的。 要知道,那些没有错过考试的考生,你怎么知道人家为了考试,全家人陪着一个人,订了好几个闹钟,生怕错过了。 为了避免堵车等情况,亲戚朋友们有车的都把车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人家因此能按时到达考场。 可是你呢,都要高考的,晚上玩手机,玩的睡着了,然后忘了定闹钟,然后第二天一想来,完蛋,起晚了。闹钟忘定就算了吧,若家人上点心,也定了闹钟等着,就不至于迟到。 这可好,人家家长为了陪孩子考试,好几天睡不好觉,您的家长,一个喝酒喝的不省人事,一个又去通宵打麻将了。 既然家长不可依靠,就得自强,如果自己不自强,错过了考试,那不是活该,谁活该。 如果,某人因为晚上玩手机,而迟考场,哪怕一秒。如果为他打破规矩,放他进考场。 那么,对其他订了好多闹钟,全家一起陪着忙碌,事先家长劳烦了亲戚朋友一起帮忙的考生来说,为一人打破规矩,就是对按时到达考场的考生的不公平。 总不能,晚上玩手机玩的忘记定闹钟而导致迟到的考生,跟为了第二天考试而早早休息的考生,一个待遇吧。 因为晚了一秒,就不让进考场。 那正好,正好淘汰了一批本就应该淘汰的人。 按规矩办事,才是公平。 而看似为了一两个的公平而打破规矩,势必会造成更大的不公平。 还有,例如在歌手选拔赛的。 有一个歌手嗓子哑了,因此导师不给过,歌手委屈的要死,哭着说能不能再给个机会参加下一轮。 那好,先说你的理由,先说为什么你嗓子哑了,而别人嗓子没哑。 你要说,可能是因为前天吃了辛辣的食物,不小心嗓子哑了。 那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别的歌手,为了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参赛期间,天天连盐都不敢多吃,辣椒更是一点都不敢吃,生怕嗓子出了问题,影响比赛。 如果因为你嗓子哑了,因为可怜你,就多给你一次机会。 可如此以来,岂不对那些小心翼翼一个辣椒也不敢吃的其他歌手极其不公平。 要是再说,是因为下雨感冒了,嗓子才哑了。 那同样的大雨,气温骤降,别的歌手有可能身体比你更弱,人家怕感冒,很注意保暖,大夏天,穿着羽绒服不脱,生怕感冒了影响比赛。 而您呢,比赛前一天,约朋友去某个景点玩了,于是淋雨了,于是感冒了,呵呵。然后您可怜兮兮的拿出理由说,老师我感冒了,能不能再给个机会。 给你个机会,那将是对人家大夏天穿个羽绒服不脱同样参赛的小姑娘,何其的不公。 若理由是,因为昨晚练歌,练的太多了,所以嗓子哑了,恳请老师再给个机会。 第二百五十二章 鱼鹰小舟 这就更好笑了。 作为一个歌手,能不小心把嗓子给唱哑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对自己的嗓子承受能力了解不够,为什么对自己嗓子了解不够?因为平时的训练根本就不够多,歌手的嗓子,正如武林高手手中的兵器,不习练到一定程度,就不能对其了如指掌。 人家平时刻苦训练,嗓子哑了一次又,在这一次又一次练哑了嗓子的过程中,所谓久病成良医,精确的摸到自己嗓子的极限,知道练多久,声调飙多高,会伤到嗓子。 因此,别人昨晚也练歌了,没伤到嗓子。 而你因为平日训练不够,没弄清嗓子的极限,因此一不小心就伤到了嗓子。 然后,你可怜兮兮的跟评委老师说,我昨晚练的太认真了,不小心伤到了嗓子,老师们能不能给个机会。 如果给你机会,对于那个平日练歌练哑了嗓子一次又一次的人,是否太不公平。 为何你嗓子哑了,别人嗓子没哑,因为你不知嗓子极限,而别人知道嗓子极限,因为你能力就不别人强。 所以,今天比赛,你嗓子哑了,唱不好歌。 那正好,淘汰的就是你们这些唱不好歌的人,管你什么理由。 规则是怎样,按规则办事,就是最大的公平,不管以何种理由破坏规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法为铁律,不可稍偏移半分。 夜还早,不知明日赶路,傍晚扎营时,于扎营之地,五里以内,是否还能遇到河流。 而且,其实晚上,拿着火把一样可以捕鱼。 鱼塘李孟羲很熟悉,小时候外婆家门前就有鱼塘,每天早上的时候,塘里的鱼群都游在水面上,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而当太阳升起,鱼就潜入水里不见了。 李孟羲猜测,可能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鱼的眼睛受不了强光,所以当太阳高的时候,鱼潜到深水了。 也可能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水面被晒得很热,上层的水被晒的很热,鱼呆着不舒服,于是潜到水底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晚上要是撒网捕鱼,说不定效率更高了呢。 李孟羲对网鱼之事,极感兴趣的。 当李孟羲说到,白日鱼蛰伏,晨晚鱼露水之时,刘备关羽皆讶然。 “当真如此?”关羽问。 “额,大抵如此。”李孟羲回到。 可能跟鱼的种类也有关吧,反正小时候外婆家的鱼塘,早晨起来,鱼都浮在水面了。 连夜捉鱼,或许可行。 关羽想了想,“岸旁水浅,若乘舟至河水中央,再撒网捕鱼,则鱼获更多。”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不由瞪大了眼睛,的确啊,站在岸边往河里撒网,能捕捞的范围就那么一点而已。 要是有个小船,在水面走,说不定见哪里有鱼群了,还可以把渔船悄悄划过去,一网朝鱼窝里撒去,网获众多。 “可舟船太大,轻小如竹排,以我军车马,亦难自带。”关羽摇头说着。 关羽也想到了做一些小船,每日捕鱼队带着船去河流上捕鱼,岂不便利。 可关羽也想到了运力问题,就算马车有空闲,可马车也装不下哪怕最小的船。 关羽认为船太大,车拉不动。 而李孟羲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李孟羲比关羽稍懂技术。 真的有能被车拉着走,甚至被人扛起就走的小船。 李孟羲想到了一种很小的鱼鹰小船,何为鱼鹰小船呢,是一种船体成H形的船。 这种船,是两个小的船体中间用杠子连起的,两边的船体加中间的木杠,刚好就是H型的。 这种船李孟羲见过,可以说,这种鱼鹰小船,简直是能做出的的结构最简单最轻的船了。 捕鱼人捕鱼的时候,小船放进水里,两只脚分别踩在两船体上,左右两个船体,船舱形状和香蕉类似,船舱又窄又深,人踩上去,两边的船体半陷入水中。 小小的鱼鹰小船,其浮力也就顶多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可以说,鱼鹰小船是同等浮力下,船体最小重量也最轻的船了。 一个鱼鹰小船,重几十斤而已,一个成年人扛着走一天都没得问题。 鱼鹰小船精巧的轻量船型,正适合义军当前。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鱼鹰舟相关告诉关羽。 关羽听完,目露迟疑。 就是最小的独木舟,车也放不下啊,而且独木舟人还不能站的上去,不能用于捕鱼。 李孟羲说的鱼鹰小舟,不仅一人能扛的动,一人还能操舟,还能站在舟上撒网捕鱼,关羽有些不信。 “这样,待我明日,去找木匠营,把鱼鹰舟做出来,便了一看究竟。 择时不如撞时,两位稍等,我去木匠营,去去就回。” 说完李孟羲便迫不及待的走掉了。 “俺也去!”弟弟在后边追。 李孟羲风风火火的样子,刘备不由摇头,“走,云长,你我同去看看。” —— 李孟羲到了木匠营,在热火朝天的木工工地,从人群中找到了鲁犁,李孟羲拉着鲁犁,就跟他说鱼鹰舟的构造。 李孟羲噼里啪啦讲了一通,鲁犁脸色迷茫。 见鲁犁如此,李孟羲不得已,抽出腰间的短刀,在地上画了鱼鹰舟外形。 要说,李孟羲画简图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可是,图画完之后,鲁犁还是看不出这个奇怪的玩意儿,怎么就是船了。 完了,沟通终于出现问题了。 之前拜托鲁犁做车轮什么的,都还算简单,沟通起来没多大问题,现在的鱼鹰小舟,复杂了一些,抽象了一些,沟通起来,难度很大。 由此李孟羲想到了一件事,在工业化过程中,为了方便和规范,出现了三视图,三视图能完美的表现出立体结构的全部外形特征。 现代的工程技术人员,可能看零件外表看不懂是什么,但一看三视图,就能看明白了。 而且,一个零件的三视图,给任何一个工程人员,受过正规教育的工程人员全都能看懂。 很厉害的是,一副三视图,拿到全国几百万受过正规教育的工程技术人员看,这几百万人,全部,都能看懂。 三视图和工业标准规范化,意义重大。 试问大汉的工匠,一个工匠能否把自己要做的东西,完全给千里以外的另一个工匠将明白呢? 不太可能。 而如果有三视图,这两个工匠又都懂三视图,沟通就不成问题了。 甚至不用沟通了,一纸书信,把三视图寄几千里寄过去也行。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无人会造船 木工鲁犁不能理解鱼鹰舟的构造,任凭李孟羲讲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行。 没得办法,李孟羲想到了之前的用过的方法。 幸好之前想捏兵人,有用泥巴捏了一些车子之类的。 记忆是如此深刻,以至于现在遇到了沟通问题,李孟羲立刻就想到的用泥来做模型,给傻乎乎的鲁犁解释鱼鹰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片刻后,鲁犁挖来了一些泥,李孟羲把泥浇上一些水,活成泥浆,然后也不嫌脏,拿泥巴开始捏船了。 弟弟以为李孟羲又在捏小人了,好奇的凑近看。 没多久,李孟羲捏出了大致的鱼鹰舟的船型。 泥巴捏出的船型正如李孟羲记忆中的船型一样——两个香蕉状的小型船体,中间有连接两个船体的横杠,在左右两个船舱上,有供脚踩的踏板。 而船舱并不是全部遮盖起来的,前后留有开口用于存放网到的鱼。 李孟羲弄了一手泥,把泥模做好,拿给鲁犁看。 鲁犁看的只挠头。 “如何?能做吗?”李孟羲好奇的问。 “能做是能做,怕是漏水。”鲁犁嘀咕着。 嚯,出大问题了。 李孟羲只想到鱼鹰舟船体简单,却忘了造船需要的技术力有多高了。 古代没有能力用整块材料做船,船身是用木头拼做的,包括船底也是木头拼的。 少有足够大的大到能直接掏出一个完整船体的大树,而且就算有这么巨大的树,直接掏出一个船,强度也是不行的。 因为船体各部分受力不同,有的部位还是得加强,直接掏出的船,各部分材料强度一样,并不结实。 没有足够大的树,所以造船之时,船还是用木头拼接起来的。 而既然是木头拼接成的,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肯定容易进水。 在现代化的造船工业中,钢铁巨轮可用各类焊接技术焊住钢铁之间的缝隙,而木头船,木头和木头之间的缝隙就没办法焊了。 古人在解决船体缝隙时,一是在造船时,船底尽可能用整块木头做底,减少缝隙。 二是,木头间的缝隙,可塞入麻纤维之类的填充物,把缝隙给堵死,填麻之后,会在缝隙上再刷上桐油,然后是生漆,有时还有用植物或动物的胶,于是,船缝就不会漏水了。 鲁犁不会造船,尽管是很轻量的鱼鹰小船,鲁犁跑了满场,问有谁会造船,结果木匠营百十人,无人会造。 鲁犁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李孟羲笑着安慰他说到,“就这么个小船,不会太难。你找人看看慢慢做,不急一时。 这样吧,船还交给做杂活的工匠来,船只要下水不沉,众人赏粮五十斤,如何?” 听到有五十斤粮,鲁犁就觉得此时能成,不止鲁犁,旁边干活的木匠们耳朵很尖,听说有五十斤粮,频频侧目。 交代完做船的事,李孟羲就离开了忙碌的木工营地。 营地旁,刘备和关羽已旁观了许久。 见李孟羲走出来,刘备迎上笑问,“五十斤粮,便可得一小舟,我看啊,没有比孟羲你更会精打细算的人了。” 李孟羲嘿嘿一笑,说到,“五十斤粮,研发费用,依我看,一艘小小的捕鱼舟,工钱要不了十五斤粮食,就能做一艘鱼鹰舟。” 研发二字,初听很是新奇,于是刘备问研发是何意。 李孟羲便停下脚步,认真给刘备关羽二人讲解何为研发之意。 简单来说,比如说要造一个新的东西吧,一开始不知道怎么造,就得试着慢慢造,既然是试着慢慢造,花费的时间就很长了。 而且,要是一遍造不好,还得拆开换个思路从新造,如此以来,工本就高了。 就算一遍把东西做好,还有可改进的地方,还得继续修改。 于是,做一个新的东西时,时间和工本都居高不下。 研发阶段,是不计时间和成本的,为的就是摸索出成熟的工艺,然后以成熟的工艺为蓝本,接下来才开始批量生产。 一般来说,研发的费用是原高于后续生产过程中单件产品的费用的。 鱼鹰舟研发成本如果只是五十斤粮食,那么当木匠们摸索出又快又好的制作鱼鹰舟的技术之后,按难度来说,一艘小小的鱼鹰舟,工作量不会比一架板车要大,原材料只是木头,不用钱,而工钱,付给木匠们十几斤粮食就顶天了。 木匠们做板车,一辆板车的工钱,是五十斤粮。 总不能,一架工作量少了许多的小舟,工钱也依然是五十斤粮吧。 核定工资的标准,依然是李孟羲那条秘而不宣的标准,即,按工时来算,每两天工时,赏粮一斤。 如果一架鱼鹰舟,需要六个工匠,花四天时间才能做完,也就是说,做一架鱼鹰舟,所需的工时,是单人二十四天的工时,按单人两天一斤粮的标准算,需支付的粮食是十二斤。 十二斤粮就换了一个能浮在水面捕鱼的小舟,简直太划算了。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木匠们做好了板车要发工钱,还有干杂活的工匠也要发工钱,给携行具编大篓的工匠也要给发工钱,工钱自然全都是粮食,近来李孟羲支出的粮食已经很多了。 私下里,管粮草的百夫长跟刘备说了此事,刘备只说要但凡李孟羲要粮,尽管给他便是。 刘备对李孟羲很信任,李孟羲拿粮食又能干嘛,想必不是为了自己吃的。 今晚亲眼见到李孟羲是如何把粮食用出去的,刘备更加放心了。 李孟羲一手建立的木匠营,而今如火如荼。 夜晚,匠营一片火把通明,忙碌非常,看在眼里,关羽心里踏实非常。 碌碌不停之军,总比散漫无事之军,好上千倍百倍。 有木匠锯子断了,呼喊旁处要借锯子,关羽不由看了一眼。 既然提到了舟船,关羽沉吟片刻,问到,“孟羲,你麾下木匠营,可做得大船?” 李孟羲愣了下,抬头看着一脸思索之状的关羽,“额,鲁犁已经问了,我营中无人会造船。若日后有了造船工匠,应当能造大船。关将军为何有此一问?”李孟羲好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若他日遇水 “我军自行军以来,未曾走过水路,若有朝一日,前路为水阻断,此时不搭浮桥,不造大舟,我军车马如何能过? 若无造舟桥之能,他日临水遇险,急切间不能过河,岂不危矣?”关羽郑重说到。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倒是想起来了,对啊,陆路行军倒是可以,万一哪天要过河,恰逢河桥被水冲断了,如果搭桥,派两个水性好的士兵拽着绳子游过去就能搭起简易的浮桥,如果河太宽,搭浮桥反而难度很大了,直接造大船载人过去更省事。 李孟羲想到了相关技术问题,先说搭浮桥,就说派两个水性好的制作士兵拿着绳子游过去,游到了对岸,把绳子拉到对岸,或是找到一个树把绳子绑到树上,或是用桩子钉在地河岸,然后用绳子绑在桩子上。 可只依靠两根绳子的承载力,行人能走,马匹怎么办,车辆又怎么办,李孟羲不太确定区区两根绳子加一些木板,能否承载的动拉满一车木头的车辆。 好在现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太大件的东西,浮桥撑不住一辆拉满木头的车,那就先把木头卸下来,让空车过去,木头由人分着给抬到对岸也行。 可是,宽度呢,桥面呢,总不能就踩着两根绳子走吧。 按最低的限度,浮桥宽应该宽过军中最宽的马车的两个车轮才对,而军中最大的马车,轮距两尺有余,三尺为一丈,即,马车宽为一丈的三分之二之多。 要有这么宽的桥面,至少得需要一些长度最少两尺的长木板,而这么些足够规格的木板,军中现在有吗? 或许有,木匠们每日有干木头做车轮,扎营之后有伐木队去扎营地四周伐树,把湿的树木的解成木板,用来做板车的车身。 车轮如果用湿木头,随着湿木头水分的脱解,车轮容易变形开裂,所以做车轮必须用干的木头,而车身用湿木头,甚至是用当天傍晚刚砍下的树的木头做车身,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为木匠营有做板车这一工序在,所以现在木匠营应该有一些长度达到两尺以上的木板。 木板是有了,又如何固定在从河这岸到河那岸的区区两根绳子上呢? 想到这里,涉及到李孟羲知识的盲点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把木板和绳子固定到一起,李孟羲于是问关羽木板该怎么弄,是在木板上镶两个铁环,还是怎么着。 关羽回答说,不用上铁环,直接用绳子绑,就能把木板一截一截的绑起来。 什么叫一截一截的就把木板绑起来,李孟羲听懵了。 然后,为了跟李孟羲解释,如何把木板绑起的,关羽带李孟羲到了木匠营,找来两块有一定宽度的方木,然后又问木匠们要来了一段细麻绳,借着火把的光,关羽给李孟羲演示是如何不用多余的铁环,就能把木板绑起来的。 关羽拿起一块木头,放在膝上,然后,用绳子缠住木头一头,缠了个死扣,然后把绳结拉直,接着,拿起另一块木头,在离第一块木头一指的距离,用同样的方法,绑好了第二块长木头。 “左侧,也如此绑法,可听明白?”关羽把绑好的木头拿给李孟羲,问到。 李孟羲接过木头,认真看了两眼,恍然大悟。 原来浮桥是可以只用绳子和木头就可以搭成的。 用绳结把一块块木板给系紧,并且可以限位,像是台阶那样,每隔一小段,就绑一个木板,以此延伸长度。 绳结足以把木板固定住,哪里需要往木板上装铁环,再说了,就算用铁环,铁环的强度还不一定有直接用绳结绑结实呢。 如此简单就把木板固定的问题解决了。 劳动人民在生产生活中掌握的技能,是极其有用的。 李孟羲挠头,“关将军,你会绑浮桥,可军中其他人会吗?” 关羽不能回答。 尽管,绑吊桥看起来很简单,像是绝大多数人都会的。 可并不能保证所有人百分之百会。 再简单的一点知识,也有明文记录的必要。 尤其是浮桥的相关技术,归属于军事工程技术之列,十分重要。 关羽绑浮桥桥板的方法很简单实用,李孟羲觉得完全可以当做时候标准的搭浮桥的技术方法。 得想个办法,把今晚学到的技术写下来,最好还是画下来,就如《武经总要》那样,配很多插图那种。 图片记录的信息,比文字能记录的信息多的多的。 小小一个绳结,费尽口舌说半天,士兵们听不懂是咋回事。 记录成文字,写上半天,写上半页字,依然写的欠缺点翔实。 而要是画成图,简简单单的哪怕火柴盒一般大的一个小图,就胜过长篇大论的一大段文字。 话说不清和文字也不容易写清的东西,图片拿到士卒们眼前一看,保证一目了然,哪怕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士兵,一眼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浮桥的木板,和木板固定的方式,都不是大问题了。 可是,绳子哪来?现在军中有没有鸡蛋粗并且长十几丈甚至更长,并且一根到底完整的大绳子呢。没有。 这可好,没有搭浮桥的绳子,还怎么搭浮桥。 虽然说军中有很多各类粗细不同的绳子,然而搭浮桥需要很长的并且很结实的能承载住车马的绳子,要是绳子不够长,没有长的绳子,就得拿短绳去接,可如此以来,由短绳接成的绳子,强度必然不够,很可以出现断裂,或者绳结松开的状况。 不出问题还好,一出问题,问题就大了去了。 马车正在浮桥上走着,突然某一截绳子的绳结松开了,车上一车平日都舍不得吃的酒肉,一下全掉河里了,岂不可惜。 物资的损失倒也罢了,要是人走着走着,突然浮桥断裂,人要是掉进湍急的河水,一个旋儿人没了踪影,比如关云长,掉进汛期的河水之中,同样得遭难。 堂堂五虎上将,因为浮桥断裂,一不小心掉进河水中淹死,岂不一世英名尽毁。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吊桥 别说关羽会水性之类的,就算关羽水性不错,万一是哪天关羽手臂中箭了,箭伤未愈,一个手臂用不上力,身上又穿着重甲,这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水中,如何能好? 总之,无论如何,得有足够结实的长麻绳,不然一旦出现损失,轻则毁物伤人,重则贻误军机。 足够结实并且足够长的麻绳,军中现在没有,清点出了此事,关羽刘备皆皱眉。 技术有关的,李孟羲最为擅长了。 李孟羲清了清嗓子,问这两个出身民间底层的人,麻绳怎么编的。 说来在汉末各方诸侯之中,可能曹操不知麻绳是怎么编出来的,可能孙权也不知麻绳是怎么编出来的。 因为曹操出身豪族,天生的食肉阶级,未曾深入民间,四指不染泥,不清楚民间技术太正常了。 而孙权呢,等孙权继父兄之位,坐断东南时,已权倾天下,哪里会有机会和动力去了解民间技术细节呢。 不说曹吴,再说袁绍袁术两兄弟,这两人累世公卿,想袁绍兵败之际,士兵们都喝泥水,袁绍口渴,士兵们给袁绍找来了浑水,袁绍不肯喝,打翻水碗,非要找蜜水来喝,士兵回答,此时只有血水,哪里有蜜水,袁绍顿时吐血而亡。 如此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生死关头,还要矫情着要喝蜜水,简直跟何不食肉糜的家伙是一类人了。 袁绍这般,哪里又会是懂得民间生产技术的人。 袁绍如此,袁术又能好到哪里去。 认真一比较,其实很有趣,汉末诸侯,好像只有刘关张三兄弟,真正是出于底层的草根。 别说刘备是汉室宗亲怎么样了,汉室宗亲在汉末就不值钱,汉室宗亲的刘晔,就是造霹雳车那家伙,也在曹操手下效力。 刘备之所以成为刘皇叔,是刘备足够强大,能力足够,才成为刘皇叔。 汉室宗亲的身份,给刘备提供了一些便利,但并不是刘备因为是汉室宗亲,而所以才在汉末脱颖而出的,两者并无关系。 除刘备之外,其余刘姓各方诸侯,刘表刘璋之类,哪个不比刘备身份跟汉室血缘更近,然而除了刘备,余者皆不堪。 细数汉末诸侯,懂得如何编织麻绳技术的,好像还真是只有一个刘玄德而已。 不仅刘玄德,关羽也知道麻绳该如何编,甚至张飞也知道。 和汉末其他诸侯相比,刘备一方,好像很特别。 李孟羲不懂麻绳是如何编的,麻绳李孟羲还算熟悉,前世没少见过,李孟羲记得,那种工地上用的手臂粗细的麻绳,麻绳里好像还有一些系的扎丝,用来给麻绳提供更强的扛拉性能。 扎丝不用想了,按汉末的条件,不可能生产出来的。 汉代的麻绳,只能是纯麻绳。 李孟羲问,麻绳是用麻来编的吗? 刘备和关羽哈哈大笑,这话问得,麻绳不是麻编的,还能是什么编的。 “不是,我是问,生麻咱们军中是不缺了,一车半生麻现在全被绞成麻线了,这些麻线再编麻绳,能编吗?”李孟羲一脸疑惑的问。 “如何不能?”刘备反问。 “那……如何保证质量……额,麻绳事关浮桥是否坚牢,长长数十丈的麻绳,不可能由一人编成,而若是由多人共编,若稍有一人编时马虎,到用之时,长数之丈之浮桥,一处麻绳不牢,便有桥毁人亡之危。” “麻绳优劣,如何评判,我不知也,两位可知?” 刘备沉思片刻,“麻绳以股多而密者为优。” 见刘备有所见地,李孟羲便把编麻绳的质量监管工作,就交给刘备了。 刘备笑着应下了,“正好,云长,一架浮桥,需用长绳两根,你我率部各编一根,以评优劣,如何?” 关羽拊掌笑到,“就依大哥。” 好了,虽然义军还没有遇到需要搭桥的情况,但已经开始准备搭桥的相关准备工作了。 足够长和足够结实的麻绳开始编了,虽然不知什么时候会需要过水搭桥,但想必在遇到的时候,军中已经有了不止一条长绳。 有备方能无患。 更重要的是,以往,都是李孟羲想到相关技术细节的,现在由鱼舟想到日后行军之时,可能同样需要大船和浮桥,这是关羽想到的。 一人之智,难比得上众人之智。 前边提到,军中可以每个百人队,配一两张渔网,还可以配一两个抓钩,这类带着特殊装备的士兵,或可称为技术军士。 今晚,又想到了可用于搭桥的麻绳,麻绳不同于渔网和抓钩之类的,一盘几十丈长的麻绳,重达百斤,单兵扛着是扛不动了。 如果说,抓钩是“排”级战术辅助装备,渔网是“连”级辅助工具,那么用于架桥的几十丈长的麻绳,至少也是营级的装备。 重的要死的麻绳放在百人队之中,任何用处都没有。 故,搭浮桥的能力,可以下放至千人队,即,每个千人队都要有能独立搭建浮桥的能力,即,每个千人队,几十丈长的麻绳至少携带两根。 余下的问题还有,搭浮桥吧,得先把绳子拉到河岸那头去,首先得派精通水性的士兵腰里缠着绳子游到对岸去。 水如果很急,又或者是冬天,水温很低,泅渡的士兵很容易遇到危险。 要是在河水上搭浮桥也就算了,可还有一种架在两山之间的吊桥呢,就如当阳长坂坡,张飞砍断了吊桥,曹操的追兵顿时无力追击。 河水还可以泅渡,两山相隔,彻底没办法了。 古代的技术,李孟羲也不甚熟悉,更熟悉汉代军事技术的人是关羽刘备二人,于是李孟羲便问,如果两山之间,吊桥被毁,如何冲建吊桥。 “择灵巧之士,腰间缠绳,翻至对崖,把绳索系于对崖山上,而后,如搭浮桥一般方法,用木板,铺于绳索之上,如此,吊桥可成。”关羽略做思量之后,答到。 关羽说,找几个很擅长攀爬类似特种兵一样的精兵,拉着绳子,爬到山对岸的山崖上去,然后把绳子绑在山对岸的石头或者树上,当两根平行的绳子从这边山头搭到那边山头搭好,再在绳子上铺上木板,就是简易的可通行的吊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蜈蚣挂山梯(一) 靠人爬过去搭吊桥,这难度有点大了。 很多天险之所以被称为是天险,因为是人力无法轻易克复的。 可能一处建在险要处的一架吊桥,建吊桥时死了很多人,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吊桥建好。 平日建吊桥,用人拉着绳子爬过去的方法,慢慢建也行,可如果军情紧急,若无有快速搭建吊桥的工程能力,极其影响军队战力。 有天险相隔,而无有逾险之能,虽有百万雄师,只能望险而叹。 如果空有强大的作战部队,而没有强大的军事工程能力,等于是没有强大的后勤能力,没有强大的后勤能力或是后勤能力有短板,于是,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强军。 其军力虽强,而短板非因其军力强盛便可弥补。 后勤不足,早晚必因此落败。 正如曹操之八十万大军枕戈赤壁,其军虽众,其水师不精,其军中医师不足。 因为水师不精,所以不得不用铁索连环之计,以图以船为陆,发挥北地兵马善于陆战的长处,而避免水战的短处。然后,一把江火,曹操大军水面大面大败,折戟沉沙。 同样因为医师不足,瘟疫爆发之后,无力控制,以致功败垂成。 但凡曹操再多准备个两三年,后勤准备再充足一点,船只数量再扩大一倍,纵然水师依然不是东吴对手,但凭借绝对的体量优势,无脑用火船往对面撞,无脑拼伤亡,也能把东吴水军全部给消耗掉。 而要是曹军事先准备的药物和医师足够,说不定瘟疫爆发的初期,瘟疫就被压制住了,压制住了瘟疫,纵然水面船只全被吴蜀建军消灭,也没必要退军的,可以慢慢伐木继续造船。 天下三分,魏居其七,吴居其二,而蜀只居其一。 哪怕只是隔岸相持,曹操地盘大,人口多,能筹集到的粮草更多,只要没有瘟疫,不撤军,和吴蜀大军隔将相持,相持个一年半载,吴蜀可能就撑不住了。 吴蜀十万大军长久和魏军相持,等于十万青壮没办法从事生产,同样,后方需要源源不断的往前方支应粮草,以吴蜀的体量,拼消耗,会被魏国耗死的。 若论军力,曹操南征北战,打过董卓,吕布,打过袁绍,打过袁谭,还打过鲜卑,魏军从兵力还是士兵素质纪律性,都远强于吴蜀,可赤壁之战,曹操战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后勤准备的不足。 关羽见李孟羲眉头紧皱,又没声了。 关羽和刘备不好打搅陷入沉思中的李孟羲,只好等他回转过来再问。 此时,李孟羲想什么又想的入神了呢。 在无数混杂的画面之中,李孟羲想到了曾经在cctv7,即,农业军事频道看到过的,特种兵们野外作战时,特种兵们过两山之间的山崖时,是用弓弩把连着绳索的铁钩射到山崖对岸去,只要钩到树干石头什么的,只要钩结实了,人就能像猿猴一样,顺着绳索爬过去。 用弓弩来抛射绳索,比人力爬过去快捷的多。 二十一世纪的弓弩,和汉朝力道最大的大黄弩哪个力道更强,不太清楚。 大不了,大黄弩力道要是不行,直接搬床弩过来,发射弩枪,以床弩的力道,别说挂到对面树上了,弩枪深扎进石头缝里也是可以的。 吊桥断了,派身手敏捷的士兵爬下悬崖,在路况极不好走的情况下,可能得半个小时,才能爬到对岸山崖。 而且,这过程中,可能士兵会失足坠落山崖。 而要是用强弩发射铁钩,或者用床弩发射连着绳索的弩箭,可能运气好,一发弩箭射过去,铁钩就钩到了几十米外对面山崖上一棵歪脖子树,前后所需时间可能还不到一分钟。 一分钟,对比一个半小时,节省的时间是二十九分钟。 二十九分钟,按五秒可以顺着吊桥投放到对面一个人来算,二十九分钟的时间优势,足以把数百人投放至对面山崖。 数百人趁其不意,足以从山上绕到敌军大营后面,埋伏起来,等到晚上,足以杀敌军个措手不及。 李孟羲甚至知道特种兵们的抓钩是怎样的,最好的抓钩形状,应该是一个抓钩上,有三个或者四个弯铁钩,这样,不管铁钩射出去是怎么的角度,都至少有一个钩子可以勾住树干。 前后细节想通了,在河上搭浮桥,一样可以用床弩把绳索射过去,很快捷方便,而且安全。 看来,军中技术装备又得增加了,强弩手们,除了配备普通的弩箭以外,还应配备一种抓钩箭头,以方便在悬崖峭壁之处,辅助通行。 见李孟羲眉头稍缓,关羽问,“孟羲,见你眉头紧锁,所想何事?” “关将军,玄德公。我等之前所议,军中每百人,配备一二抓钩,利于拔寨。 现下提到于山崖之间搭建吊桥,是否可特做一弩箭,箭头做成抓钩形状,遇山崖难逾之时,使弩箭后拖曳绳索,射至山崖对处,若抓钩恰钩住乱石树叉之处,我军士卒立时缘绳索而过,岂不迅疾?” “若弩(喵)弓力道不足,亦可用床弩,以床弩之力,弩枪可设百丈之远,百丈险崖亦可过。” 李孟羲的奇思妙想,让刘备和关羽大开眼界。 李孟羲已经把弓弩或床弩用来搭设吊桥的用法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不用多加思考,刘备和关羽二人就很清楚,此法绝对可行。 暂不说刘备关羽二人深受启发了,李孟羲也迫不及待的想把这耗费了诸多脑细胞才想到了好主意给赶紧记下来,万一明日忘了,等于白想了。 “说到吊桥,某倒觉得,吊桥若是竖着用,也很好用。”李孟羲皱眉说到。 刘备关羽不解其意,相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的问,“如何好用?” 李孟羲组织下了语言,抬头看了关羽刘备两人一眼,问,“若要从山崖高处往下爬,该如何爬?” “选一灵巧之士,抓藤攀石,小心下爬。”刘备答到。 一旁,关羽捻须沉吟,“可使人以长绳缚其腰,然后,攀绳向下。” 刘备说徒手从山崖爬下,关羽说,生涯上的人拉住绳子,系住爬山士兵的腰部,然后,士兵就抓着绳子,有了借力处之后,缓缓下爬。 第二百五十七章 蜈蚣挂山梯(二) 关羽的方法更好,然而李孟羲有更好的方法。 “由上爬下,可用——蜈蚣挂山梯。”李孟羲一字一顿的说到。 蜈蚣挂山梯,听名字就很厉害,关羽一双丹凤目微睁,忙问,“何为蜈蚣挂山梯?” “所谓蜈蚣挂山梯,即,梯阶逾数百阶之悬梯尔,因悬梯细长如蜈蚣,故曰,蜈蚣挂山梯。” 说着,李孟羲抽出腰间短刀,就地在地上随意画了一副悬梯。 画完一看,地上画的,悬梯和普通额梯子也没区别的啊,于是李孟羲转头一想,就在梯子上方,画了一个对照物。 对照物就是几笔山崖。 这寥寥几笔山崖画完,整幅图,一看就是从悬崖上挂着的一副长梯的样子。 “且看,这便是蜈蚣挂山梯。从山崖上往下爬,徒手不借外物,极其危险,而纵然借助绳索攀缘,全身可着力之处,只双手而已,依然不便。 而今,若有挂山梯,梯长数百阶,高崖垂至谷底,士卒沿梯攀缘,双手可握梯阶,双足亦蹬梯阶,于是,双手双足全有可借力之处,稳当便利许多。” 李孟羲缓缓讲到。 刘备关羽皆面有惊讶。 不消说,蜈蚣挂山梯这个听起来厉害非常的名字,刘备关羽又误认为是李孟羲的师承,是李孟羲从那个神秘的老师那里学来的。 其实呢,蜈蚣挂山梯,就是软梯而已,结构和直升机所用的软梯是一样的。 而之所以用蜈蚣挂山梯这个名字,是因为啊,曾经看过一点《鬼吹灯》这部,盗墓贼们经常下到深山巨谷去盗墓,长达数百米的挂山梯能帮助盗墓贼们很容易到达用其他工具不容易到达的地方。 说起来,软梯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汉朝肯定有。 但普及度应该是个问题。 就比如曲辕犁唐朝就已经很普遍了,可一直到二十世纪,解放后,很多偏远山区的人们,依然是用很原始的木直犁的,要知道,唐朝到二十世纪,时间已过去了千年之久,曲辕犁技术也已经传播了千年之久,尽管这样,依然有普及不到的地方。 古代的技术传播效率,实在是不堪。 所以,悬梯尽管不是什么高科技技术,但并没有被太普遍的利用起来。 悬梯技术在汉代有没有普遍用于军事之中呢?答案是没有的。 后三国时期,邓艾偷渡阴平,遇到险崖深谷,实在过不去,就在身上裹上毯子,顺着山坡滚下去。 为什么直接滚下去,因为邓艾没带挂山梯。 不然,要有一副挂山梯,不致每遇山谷,就得九死一生的往下滚。 只此一件挂山梯,便是放在武经总要里也足够的。 武经总要,李孟羲没看过,或许,武经总要里真有写蜈蚣挂山梯也不一定。 按对鬼吹灯电影的印象,盗墓贼们下斗的时候,两个喽啰,放下背后背着的一卷梯子,梯子哗啦一卷开,一卷梯子能展开很长。 从这儿,便可以看出,挂山梯可以做到轻量化,毕竟人的重量又没多少,真要是采药人坠崖的时候幸运的抓到一把石头缝里的枯藤说不定就能捡回条命。 枯藤都能经的住一个成年人身体的重量。 那么,手指粗细的麻绳,加结实的木阶,就更能经受住人体的重量的重量了。 综此种种,虽说还没开始做挂山梯,李孟羲认为,可悬挂上下垂直高度一两百米的挂山梯,完全可以当做单兵装备配备的。 之前已经决定,每个百人队,配备一张大网,一张大网几十斤,背着网,铺盖就不能背了。 同样,伙夫背着瓦罐陶翁粮食之类的,铺盖也就不能背了。 一人背一床铺盖,是最理想的状况。 而其实,两人挤一张床也没问题。 也就是说,极限状态,一个百人队,只用五十人背着铺盖,其余五十人,可以背着粮食,三两百支箭,大几十斤粮食,或者一张重几十斤的大网,或者一卷重几十斤的挂山梯。 把挂山梯作为辅助装备加入到士兵们的装备序列之中,单兵的负重能力有限,要加装备,自然会挤压其他物品的携带量,因为要带蜈蚣挂山梯,就得有一个士兵不能带铺盖了,就得跟别人挤一张床了。 装备要带的多,床铺数量就被压缩的更少,于是士兵休息的时候,舒适度会降低。 但这并不是大问题。 挂山梯足可列为兵家秘传之术,关羽对此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梯子挂上,然后士卒一个个顺梯向下爬,当所有人都爬下来,那梯子怎么收回? 如果说要留最后一个人收梯子,那最后的那一个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李孟羲无法回答了。 对啊,除非过一道山,就放下一道梯子不要了,不然,要收回梯子,还真不好解决。 梯子过一道山就不要了,此法不可行,要是山多,过道山就没了一道梯子,没走多远,梯子就没了。 挂山梯还算比较重要的战略工具,必须要回收。 而要回收,就面临着关羽所提的问题。 最后回收梯子的那个人,咋个下去呢。 要说留在最后的那个人,把梯子解下之后,用绳子绑着树,自己顺着绳子爬下来,也行。 虽然,绳子肯定是无法收回了。 这相当于,用一条不怎么重要的绳子,换回一套很重要的挂山梯,算是能减轻后勤压力的一种方法。 或者,可用技术手段来解决。 有没有一种技术,在到了山崖下之后,可以在山崖下就把挂山梯取下来的方法呢。 李孟羲冥思苦想,哪怕他想到了机械化自动化的技术,也想不起有什么技术在软梯挂在山上之后,自动收起的,而且不是向上收起的,而是向下收起的。 除非有什么黑科技,才能做到梯子绑在山崖上,不用人解梯子自动能把自己解开的。 思来想去,就只有弃卒保马这一个策略了,用一根细细的不值钱也不重要的,每一个士兵能带上数条不止的细长麻绳,来保全珍贵的挂山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二百五十八章 箱笼 在就由渡河引出了船只,又引出了浮桥,接着又引申到了挂山梯这一系列问题都讨论完之后,李孟羲和关羽刘备三人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原来木工营地,木匠们忙完了前半夜,已经回去睡觉去了。 鲁犁见几人还在聊军务,难得聪明了一回,他把四周的几个火把柱上,火把换了好几次,因此,畅谈的刘备等人,不觉四下漆黑。 李孟羲心疼的发现,弟弟不知什么时候抱着自己的腿,站着睡着了。 聊的投入,把弟弟给忘了。 赶忙跟刘备关羽二人告别,李孟羲艰难的背着弟弟回去休息了。 一直到李孟羲的把弟弟放好,被子盖好,弟弟还是睡的很深,一点没醒。 把弟弟安置好,李孟羲却睡不着了,白日想事,晚上也也想事,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大脑依然活跃,迟迟难有睡意。 和关羽刘备两人分别之前,最后讨论的问题还是浮桥的问题。 最简单的浮桥的搭建方式,用两根长绳把一段一段足够长的木板给绑起来,然后,由水性好的士兵拉着绑好的浮桥游到对岸,再在对岸把绳子绑到树上,于是,浮桥就可以走人走车马了。 只用绳索搭成的浮桥太简陋,关羽经验老道,最后关羽说出了一种更晋级一点的搭浮桥的方法,可做一些能浮于水面的箱笼充当浮桥的桥墩,如此,浮桥架在箱笼之上,借助浮力,浮桥的承载能力大增。 若无箱笼,浮桥受力点只有桥架本身和浮桥两头系在树上的绳索,以两根绳索要承受整架马车的重量,绳索承受的拉力再加上浮桥本身的重量,拉力极大,浮桥极其容易被压断。 而若有箱笼浮在水面作为支撑,甚至浮桥两头都不怎么用绳子绑就行,桥面所承受的力量被一个个浮于水面的箱笼所分担了。 浮桥运载能力的问题,轻易可以解决了。 箱笼李孟羲不陌生,二战中中甚至就有直接用箱笼支撑起的整座码头了。 所谓的箱笼,只要是能浮在水面,能提供一些浮力的就可以称为箱笼。 可就是因为要浮在水面,还要是箱形的,这让李孟羲觉得技术上有些难做了。 为什么非要箱形的漂浮物呢,因为箱形的漂浮物,排水量大,可提供的浮力就大,真要不讲究,往水面扔个木板一样能提供一些浮力。 马马虎虎差不多得了,这是别人,李孟羲自己无法在和军事技术有关的细节上马虎。 前世也不是什么技术人员,可莫名其妙来到汉末三国,阴差阳错的接触到了诸多和技术相关的工作,并且一手促成了诸多技术以更好的效率推进,技术发挥作用之后带来的反馈是如此真实,一辆辆板车,一具具携行具被接连生产出来,一切尽在把握的感觉,令人着迷。 不觉之间,李孟羲越发的朝真正的技术人员那里靠拢了。 在诸项能力之中,来自一个技术远超汉末技术大爆发的时代,技术有关的确是李孟羲最具优势的方面。 要说其他,要说智谋,其实除了穿越者未卜先知带来的优势以外,李孟羲并无突出智谋。 再说军事相关,这么久以来,李孟羲提出的诸多建议,其实也是之前世诸多所见直接照抄过来而已。 论行军打仗的实际经验,李孟羲远不如关云长。 再说人际处理能力,种种事例都证明,刘玄德情商之高,难望其项背也。 至于说李孟羲一个人管理身兼数职,同时管理木匠营,妇孺营,医师营等等,管的还不错。 那这首先得明白一点,管的不错,到底是多有管理能力的因素在内呢? 至今为止,李孟羲所管的诸多事务之中,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刺头,也就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不服管理的人。 搞笑呢,李孟羲身上加了多少buff,谁不知道李孟羲被刘备等人所看重,简直就是军中第四号人物,谁敢先不痛快。 李孟羲现在对诸多事务的管理很顺畅,沾了身份的光,若抛开所有身份光环,失去了刘备不计条件的物资供应,真让李孟羲以普普通通一个百夫长的身份去负责管理,真要有刺头不好管的人,李孟羲能否把桀骜不驯的人给管理好,还是两可之间。 和刘备关羽以及其他汉末人杰比起来,智谋,军略,人际处理,以及管理能力李孟羲其实并不具有多大优势。 唯独技术,天下巧匠有奇思两石,李孟羲足可独据八斗。 可傲视汉末群杰者,唯独技术。 或许不懂相关技术细节,但知如何改进,如何投入力量研发升级,李孟羲清楚知道技术发展所有相关细节及整个系统。 放眼天下,因为见识过工业化而有了宏大的工业化眼光的人,能有几人? 箱笼作为浮桥搭建过程中的桥墩,作用极其重要,有将箱笼做好当做常备军用物资储备起来的必有。 正如之前,李孟羲想到了如果攻城之时,需要做大型攻城椎,那么攻城椎的轮子就要做的大一点,大型的轮子通过障碍的能力比较强,而且攻城椎推起来会快一些。 轮子是一架板车最耗费时间的部件,同样也是一辆攻城椎最难打造的部件,攻城之时,时间紧迫,如果因为车轮打造比较费时间而拖延了攻城,很不值当。 所以,当时想到的方法时,先做几队巨型车轮,储备下来,要是攻城的时候,直接用已有的车轮做大型攻城椎,岂不便利。 超出普通板车车轮两倍大的巨型车轮,现在军中足有十二个,刚好够做三个大型攻城椎之用。 前边做攻城椎车轮可以当做战略物资保存起来,箱笼同样也可以保存起来。 如果说,车轮做好只会占地方,箱笼做好,不仅不会占地方,还可以作为盛具来用。 正如让民夫营编的树条篓一样,大篓子编好,不仅没有给增加后勤压力,反而,因为有了足够多的篓子,什么箭支斧头什么的不好存放的东西,一股脑放篓子里,物资存放更有条理了一点,于是,反而能带更多的物资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光点 做一些浮桥所用的箱笼,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后勤压力,箱笼同时也是箱子,能作为容器来用,别的不说,用来盛放散钱就很好用。 义军现在有现钱七万贯,这些钱大多是从黄巾那里缴获的。 军中钱财如何存放的李孟羲见到过,之前路过某个无名村寨补充物资之时,刘备遣人拉了一满车五铢钱,满车的钱拉钱跟拉牛粪的方法一样,车上放个围子,钱放围子里,不怎么掉就行了。 拉钱跟拉粪的方法没差别,真个钱财如粪土。 因为没有太妥善的存放散钱的方法,日常行军,经常有散落的铜钱从车上掉下来,押运辎重的乡勇不胜其烦。 虽然,后来因为生麻编成了麻线,有了足够多的细麻线,可以把散的铜钱串起来了,麻线发给乡勇们让乡勇们把一个个五铢钱穿好,到现在,散钱仍远未穿完呢。 如果有了足够的木箱,用来放钱会很方便。 以义军现下的技术条件,做箱子肯定还得用木头,可木头做成箱子,木板是如何拼接在一起的,应该还是榫接技术,榫接技术精度能不能达到密封防水的效果,李孟羲细想之后,发现完全可以的。 就比如木水桶,用木板拼接之后,用绳扎紧,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被挤的紧紧的,就进不去水了。 能做不漏水的木桶,就一样能做不进水的箱笼。 为了降低后勤压力,真要是做一个六面封死的大木箱,什么东西都放不了,等于还得腾出几辆车放这些笨重的箱子,等于许多运力被浪费了。 而要是,箱子做成盖子可以开合的样式,就不会浪费运力了。 可如此以来,防水或许成问题。 在二十一世纪,带盖子的容具,把盖子合上往水里丟,一大堆杯子瓶子之类的东西都能做到盖子合上丟水里不进水的效果。 二十一世纪,随处可以防水性能良好的带盖的容器,但这是基于技术高度发达,工业技术成熟才能实现的情景。 在汉末,要造一个带盖的大箱子,要求盖子掀起能装东西,把盖子合上在水里泡半天,还一点水不进,技术难度太高了。 尽管汉末高端的木工技艺能做到盖子和箱体完全严丝合缝,一点水都不进,但如此高端的木工技艺,鲁犁等一群来自乡间的木匠,不太可能掌握。 李孟羲遇到了三难的抉择。 不做箱笼,若遇到需要紧急过河的状况临时要做箱笼,根本赶不及。 而做了箱笼,如果做一体封实的木箱子,太占地方了。 而如果做有盖子可以开合的木箱子,这样的确不浪费运力了,但受技术限制,可开合的木箱防水性能就成问题。 现在李孟羲面临三个抉择,是做箱笼还是不做,如果做了箱笼,是做全密封的,还是做有盖子的。 一切都为战争服务,如果为了节省运力减轻后勤压力就不做箱笼了,得不偿失。 选择只剩两个了,到底是做完全封死的箱笼呢,还是做可以用来装东西的箱子呢。 做哪一种,取决于现下技术条件。 现下技术条件到底能不能做到,李孟羲就不太清楚了,他一点木工活都不会干,等明天吧,明天交代鲁犁等人,看先做个带盖的小箱子,看能不能防水,如果防水效果好不好,如果防水效果好,就做个大的。 如果防水效果不好,就勉为其难的做一体密封的箱子好了。 而且吧,用作浮桥的箱子,不能做的太小巧了,做的越大能提供的浮力就越大,箱子越大越好,但受限于运力,即板车车宽,箱笼最宽不得宽于车身宽度。 由此而延伸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板车大小不一,就没办法做出最能发挥运力大小的统一规格的箱笼,一处不统一,就处处不统一。 本来做好的箱笼大小都是一样的,也都能放在车上刚好箱笼宽跟车宽差不多,这样,箱笼规格做到了最大,还容易固定到车上。 如果箱子体积没有做到的最大,即,箱子放在板车上,车架一边还留有巴掌大的一绺空隙,这一绺空隙能干什么,能利用起来吗?利用不了的,就巴掌大,放一把枪放进去都不太好拿的,很尴尬。 统一化好处众多,能极大减轻后勤压力只是其中一方面而已。 义军现在几百辆板车,大小并不统一,但好在,木匠营车轮内外轮径已经开始统一了,板车的车宽也开始统一了。 从之前新生产的八辆车开始,由木匠营生产的板车,车轮大小差不多了,而车宽几乎完全一样的,顶多有一指宽的误差。 为什么车轮轮径差不多,而车宽几乎完全一样呢。 差不多是一个精度,几乎完全一样,是另一个精度。 同样的木工,同等水平的技艺,产生精度误差的原因是,加工难度不同,车轮要用窄方木做出一样的直径,难度较大。 而车身要做多宽,直接拿尺子量长宽就行了,宽了就锯一点,因此板车做出一样的宽度,是没多少难度的。 想着箱笼和浮桥有关的事,李孟羲坐在车边,越想越睡不着。 再回想昨晚下雨,在夜里想到下雨的时候,怎么防止雨水进帐呢,当时想到了四重措施,这四重措施是什么来着? 一想,差点想不起来了,这可好,只是昨天才想到的东西,隔了一两天就要忘了,不记下来确实不行。 这么一想,彻底睡不着了。 今夜大晴,星空灿烂,李孟羲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无聊的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马车旁,是一杆高高的火把架,火把架上,一左一右插着两根松木火把,在满营的篝火都烧的差不多的时候,高高的火把架上,火把燃烧的正旺。 这便是用于夜晚作为标识的“火旗”。 李孟羲瞅了一眼自己的营旗,目光远处眺望,他朝东看到了高处一个显眼的光点,朝西也看到了显眼的火光相隔不远的两处光点。 东向的火光,是木匠营扎营地。 西向相隔不远两处光点,一处是军医田卜的营旗,另一处光点,是属于辎重粮队。 第二百六十章 火炕 回想这两天学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猛然发觉昨夜雨夜想到的扎营法度差点忘了,怕今晚再睡一觉,明日一早把东西彻底忘了,李孟羲怎么都放不下心去睡觉。 得先把东西记下来再去写。 李孟羲挠了挠头,轻轻蹦下车子,去准备去看看军医田卜睡了没有,田卜若是没有睡,把放在田卜那里的十几匹稠缎之类的拿来一匹来写东西。 李孟羲于是穿好鞋子,朝伤兵营去了。 要在晚间于营中竖起火旗,就是为了万一晚上有联络找人的需要,晚上光线不好,普通的布面旗晚上根本看不见,而火旗则能提供强烈明亮的光信号,便于联络。 火旗就是为了方便找人的,现在李孟羲要在大半夜去找人,立刻就享受到了火旗的便利。 李孟羲循着火光找到伤兵营的时候,发现伤兵营好像出什么事了,军医田卜的身影在火把昏暗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忙乱。 李孟羲犹豫了下,然后走了过去。 走近之时,两个民夫抬着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层麻布,因为李孟羲个子低,加之光线不好,抬担架的民夫差点撞到他。 田卜看到李孟羲,忙迎了过来,这大半夜的,军师跑过来应该是有事。 “军师。”田卜说到。 李孟羲没有立刻答话,李孟羲看着抬着担架离开的民夫的背影看了许久。 担架,担架上的盖着的麻布,这结合起来,给人一种不妙的感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孟羲问到。 “没了个人。”田卜语气毫无波动的,作为一个军医,见惯了生死,对死亡没那么多的感触了。 “奥。”李孟羲只能奥了一声。 一个伤兵半夜死去了。 田卜说是怕白天再把尸体抬出去,影响士气,于是田卜就让人把尸体连夜抬走,不至引起恐慌。 沉默片刻,“军中现在有伤兵多少?”李孟羲问。 “有二百一十四人负伤。”田卜答到。 从田卜随时随地能回答出伤兵人数来看,田卜对伤兵很伤心,态度很认真负责。 本来,李孟羲来田卜这里,是看看田卜有没有睡下,如果田卜没有睡下,就把之前放在这里的用不着的绫罗绸缎拿来走两匹,用于记录军略。 恰巧碰到有伤兵死了,被人抬走了。 李孟羲不好直接就拿完东西走,和田卜聊起了伤兵营相关的工作。 “唉,夜里总是死人,白天没几个。”田卜感慨。 田卜这一句自言自语的感慨突然让李孟羲想起了什么。 “你……你刚说什么?”李孟羲拔高了声音问。 田卜愣了一下,“夜里总死人,白天没几个死的。” 就是这句,夜里总有伤兵死,而白天死亡的伤兵人数较少。 相关记忆一下涌现出来了。 好像在夜晚时,温度很低,人的身体机能也会下降,好多年纪大的老人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离世的,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某些早产儿,一生下来就得放保温箱里保持温度才可脱离危险期,也是同样的道理。 人体是精密的系统,当人体开始失温之时,身体机能会快速崩坏,伤兵身体本来比较差,夜晚温度再一低,特别是深夜,很容易出现死亡事件。 外科手术,李孟羲根本就不会做。 尽管不会做手术,经今晚所见的一幕,让李孟羲想到一个除高度酒精以外,另外一个能有效降低伤兵死亡率的方法。 伤兵除了因感染死亡,那些重伤的身体失血过多的重伤员,身体机能特别差,晚上容易失温出现意外。 伤越重,血液流失越多,越容易在晚上出现意外。 如果有保温箱,或者空调,就能极大降低因为夜晚失温而造成的死亡。 空调是没办法的。 保温箱也没办法。 现在的条件基础下,李孟羲想到的能实现的保温方法是,一是增加伤兵营配备的柴火数量,让伤兵营给每个伤兵床铺两边升起一堆篝火,彻夜的烧,如此,就能大致保证伤兵的体温了。 这是通过管理手段而达到控温目的的。 如果要再有技术力一点,可以用火炕。 李孟羲更偏重后者一点。 火炕嘛,不过是床铺和锅灶相连,这样烧饭时的热量就被充分利用起来加热床铺。 等做完饭,一家人把饭吃完,灶台里再留一根木头慢慢烧,一晚上,哪怕是零下二十度的天气,睡在炕上根本就不觉得冷,反而有的人甚至睡不惯,晚上热的浑身冒汗。 给伤兵每人床铺边升两堆篝火,篝火烧完了继续添柴,保持篝火不灭,虽然这个方法,能一定程度控制好温度,但一是浪费柴火不说,二是,如果天气恶劣,气温很低,靠篝火加热空气,提高不了多少温度。 而如果能做出比较方便的小型土炕,控温的效率远比普通的篝火强的多。 土炕没啥技术难点,找一些民夫,半天就能把土炕搪起来,再加柴桥一天,土炕就干了。 可是,如此以来,伤兵们就用不上了,没意义。 扎营的时候,民夫们垒好土炕,好不容易再把土炕垒烧干,伤兵们还没睡一下呢,又得拔营了,土炕留在原地根本没得用。 可以随军移动的小型的土炕,有没有可能做出来呢。 李孟羲冥思苦想,抓着头发,眉头皱成了川字,想了很久,觉得随军的土炕是可以做出来的。 随军土炕要做出来,还是离不了板车,在板车上,糊上泥巴,起一个矮矮的小小的炕,只用够睡一个伤兵就行。 而板车的宽度,糊一个小炕,长宽足够睡下一个人。 当土炕在板车上糊好之后,夜晚,伤员,特别是重伤员躺在炕上睡觉,再找一些人负责往小炕里添木头,于是一整夜,炕就热乎乎的,不存在有伤兵会因为体温下降而无声无息的死在寒夜之中的情况。 之前,李孟羲想做兵人的时候,用泥巴捏兵人,效果不好,于是想到找烧陶工匠,把泥巴小人烧成陶的小人这样更结实一些。 后来,因为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小兵人完全可以用木头雕刻的,找烧陶匠人这件事便被放下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亲自走入历史之中 现在,有比烧陶更要紧的事出现了,关乎伤兵们的性命,最迟明日,得找一些泥瓦匠,看怎么在板车上,用木板也好,用泥巴也好,看如何在小小的板车的方寸之间,给糊好一个小土炕。 泥瓦匠干活的经验,肯定比李孟羲经验丰富多了。 田卜还不知道,他随口一句感慨,让军师想到了那么多东西。 问题前后想明白了,李孟羲便把保温措施以及为何夜里死人多的道理讲给田卜听。 李孟羲论证很充实,说到很多老人为何是夜里去世的,而白天少有去世的,为何又是冬天夜里去世的老人多,而夏天去世的老人少,这是一个道理。 田卜结合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立刻听出李孟羲的说法好像极有道理。 原来,老人难过冬夜,重伤员也难熬过寒夜,还以为寒夜有邪物作祟,原来不是邪物,竟然是夜里天寒,人身体机能什么而下降,容易出事,仅此而已。 李孟羲说的“机能”,田卜听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田卜完全听懂了李孟羲话中的意思。 “明日,我会让辎重队多给伤兵营拨一些木柴,你就找人,在伤兵床铺两边,升两堆火,再找人看着,别让火灭了。如此,或许有用。” 李孟羲说完半天,不见田卜回答,抬头一看,田卜张着嘴吧,一副愣神而样子,李孟羲不由皱眉。 “田卜,听明白没?” “奥!”田卜回过神来,忙奥了一声。 事情交待完了,李孟羲拜托田卜把没用的丝绸弄两三匹来,拿走写东西用。 没用的是丝绸,有用的是革布和麻布。 不一会儿,田卜抱着四匹丝帛给李孟羲送来了,李孟羲至今未认完汉代的布料有多少种,只知道田卜抱过来的这些布料,全都很名贵,价值千金。 价值千金有个鸟用,又不能当包扎用布,又不能做衣服因为不耐磨,堪称最没用的布料了。 李孟羲抱着丝帛和田卜告别了,他得去辎重队找那个有笔墨的百夫长,看能不能把笔墨借来,把这两日所思所想所学记下来。 李孟羲走后很久,田卜望着李孟羲离去的方向发呆了好一会儿。 李孟羲只言片语,勘破了生死之因,给田卜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回过神来,田卜立刻迫不及待的张罗起民夫们,赶紧把柴火啥的弄一起,去到伤兵床铺特别是重伤员床铺两边升起篝火。 这过程中,惊扰了伤兵无数,就不提了。 不管怎么说,军医田卜执行力很强。 当初李孟羲挑田卜为医师营十夫长,看来选中了一个不错的人才。 而实际上,当初军中医师只有田卜一个,根本没得人去挑选。 李孟羲到了辎重队,看押粮草的乡勇们警惕性很高,听见脚步声,“谁在那!”噌的一声,就有乡勇拔刀出鞘,从篝火中抽出一根木头就走了过来。 火把的火照出了李孟羲的身影。 看押粮草的乡勇看到是李孟羲时先是愣了一下,“呀!军师来了!” “还没睡呢?”李孟羲笑着跟乡勇攀谈,“你们百夫长呢?我找他谈点事,他要是睡了就算了……” “伯长!”此乡勇立刻就朝后面嗷吼了一声。 百夫长竟然没睡,从一架板车后挡着的其他篝火堆旁走了过来。 辎重队百夫长,是一个不苟言笑,话很少的家伙。 这百夫长过来,也不说话,就看着李孟羲。 “我是来,看借百夫长笔墨用用,看方不方便借我用用。” 百夫长听了李孟羲的话,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了,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借,李孟羲站在原地,尴不尴尬。 尴尬没持续多久,百夫长拿着一块瓦,一根秃笔,一块乌漆麻黑的墨递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虽然怀里抱着好几卷丝帛,但他还是很注意礼节的立刻伸手去接笔墨瓦。 接过笔墨瓦,李孟羲探头朝篝火处看了一眼,“我就在这写吧,写完就还你。” —— 李孟羲在篝火旁,在瓦上用乡勇们的递来的水袋倒了一点水,然后用墨块,在瓦上来回磨了好多遍。 砚台李孟羲没用过,但没见过猪肉,见过猪跑,各种电视剧中那么多磨墨的场景,看也看会了。 墨磨完了,李孟羲摊开一卷丝绸,欲下笔的时候,李孟羲犹豫了。 因为他一时不知道写什么好了。 歪头想了一下,李孟羲拿起毛笔,在瓦上沾了一点墨水,把笔头润开。 然后,提笔在丝绸最右,写下了【医书】两个大字,这两个字,于是就相当于写在书本封面的书面,奠基了整本书的内容。 字写完了,李孟羲看了一眼放在左膝的丝绸匹,突然笑了。 之所以会会心一笑,是因为李孟羲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何古人写字是从右往左写的。 丝绸抽出一点,准备写的时候,开始时,李孟羲是准备按自己的写字习惯,按从左至右写。 左边是摊开的布匹,自然,布匹卷就在右边,刚准备一写,手腕就碰到布卷了,很不舒服。 于是,只好调过来,布卷放左边,这样右手就不会被布卷担着了。 布卷是这样,竹简卷起来也是这样。 在竹简是刻字的时候,如果矮几比较短,竹简就得先卷起,然后放一点刻一点。 如果从左往右写,那么竹简就得往左放,手就被右边的简给担起了。 然后,要是刻完了,这时,右手拿着刻刀呢,翻竹简不便,左手就得去翻,这样每翻一次,两手就得交叉着动一次,极其不便。 总之,古人写字习惯从右往左写,是基于书写介质而发展出的。 竹简本身的性质决定了,从右往左写更方便一些。 而要是当出现更便捷的书写介质,就比如二十一世纪学生们的各种翻页方便的作业本之类的文具,自然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写更为方便。 以前一直弄不懂的问题,现在,因为要亲自在一卷丝绸上开始记录东西,亲自体验一下,立刻就理解了古人的习惯。 曾经,李孟羲只是远观史书,不想如今,他亲自走入到了历史之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始编《医书》 关羽给李孟羲一卷全新的竹简,没用多久,李孟羲已经把竹简刻的满满当当的了。 竹简将成为过去时了,李孟羲打死都不想用竹简再刻字了。 第一卷,为医书。 李孟羲稍作思索,决定把今晚就刚刚碰到军医田卜时,想到的问题记录下来。 刻竹简时,刻字艰难,竹简的空间也有限,不得不尽可能的简练,现在在丝帛上写字,不用再费心劳力的想着简练了,有什么就写什么,越详细越好。 于是,李孟羲在丝帛上,横着写下了第一段话。 【寒夜多有伤兵死去,应是夜晚气温降低,伤兵体弱,气温低时身体机能下降,更容易遇到意外。 这与老人多是深夜去世的道理一样。 与早产儿放保温箱中保温,然后可以保住婴儿的原理是一样的。 由此,可依此原理,延伸出医疗手段如下: 一:用于野战医疗条件下。 如果条件不足,可用篝火堆积伤兵床铺两侧,用篝火加热,不使伤兵身体失温。 非仅晚上可用此法,白日若有伤兵大量失血,体温必然骤降,体温骤降,极其危险。 因此,重伤员救治时,务必放在极其温暖的环境中,或是篝火旁,或是火炕上。 篝火和火炕保温效果依然不足,如果有条件,可专门建立高温加热而手术室,类似砖窑之类的,在屋外加热,以使手术室内整体温度高于人体体温。(疑:救治重伤员时,环境温度过高会不会也会影响救治?应该不会,只听说过体温骤降危险,没有听过失血过多而体温反而高了的情况。) 应用之二:火炕技术推广的意义极其必要。 相较于普通的升起一堆篝火的加热方式,火炕的热利用效率更高。 首先,在房屋内升一堆篝火,火的热量是要加热一整屋子的空气,而且,空气加热之后,热空气上升,床铺位于屋子下部,不容易被热量辐射到。 而火炕,木柴燃烧的热量被锁在一个较为封闭的环境,热量流失不多,而且火炕是直接对床铺加热,效率就又高了一步。 按照热传递效率来看,篝火的热量传递到床铺,其过程是,篝火中木柴的火焰,空气,床铺。 而火炕的加热过程是,木柴的火焰,火焰直接烧在炕下,直接对炕加热。 热传递每一个过程,都有热量流失,因此加热的环节越多,热效率越低。 故,若火炕推广,同样的木柴,用篝火,十根木柴不够温暖一屋半夜。 而用火炕,半根木柴,可热一炕整夜,使一口十数家无寒也。 火炕推广,天下当少许多寒士,此法大利民生。 (老人常于寒夜逝世,若火炕推广,当可避免很多老人逝于寒夜,或许,小小一个火炕,可使百姓整体寿命瞬间提高半年之多。) 三:保温法可用于保护新生胎儿。 婴儿保温箱又叫婴儿培养箱、婴儿刚出生的新生儿尤其是早产儿,体温调节中枢发育不成熟,出生后体温不稳定,当外界温度较低时,无力适应环境,极其容易夭折。 若,制造出类似保温箱之类的东西,或退一步,直接用砖窑之类的建筑原理,搭建一些外部加热的育婴房,可大大降低胎儿的夭折率。 预计,只简单的一个加热育儿房,可立刻使汉末婴儿的夭折率降低百分之一,甚至更多。 (注:育婴房可用外部加热的方式,但应注意温度调控。既然早产儿会因为体温调节中枢发育不全,会因为外界气温低,失温夭折。同样也会因外界温度过高,发烧罹难。) 记完了。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扫了一眼,霍,写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在尺长的丝帛上写满了字。 好像还没写完,漏写了什么。 把随军的炕车漏写了。 失血过多的重伤员,体温骤降,非常危险。 在古代没有可增温技术的条件下,有能加热的炕床是极大的进度。 据说,成吉思汗手下一个将领在战场上被抬下来,浑身是伤,血肉模糊的。 成吉思汗让人刨开一头牛的肚子,把负伤的将领塞到了牛肚子里,这名将领最后幸运的活了下来。 这种看似野蛮的治疗方法,其实很高明。 首先,把伤员塞进牛肚子里,刚外杀的牛,牛肚子里的温度会保护伤员不至失温。 其二,牛血和人血不相容,牛血流到伤口中,伤口中的人的血液立刻就会凝结,牛血在此时,有些还算不错的止血效果。 一是,保持伤者体温正常,二是,有良好的止血效果。 因此,成吉思汗军队用的这种医疗手法,在技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之一。 今夜能想起成吉思汗军队用过的医疗手法,怕过段时间又忘了,甚至没有一个良好的契机,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李孟羲于是把这个方法也一并写了下来。 现在写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拿去给刘备关羽看,于是就不能写出现成吉思汗之类的字眼,不然没办法解释。 李孟羲在丝帛上,最后又写了几句话。 【草原人把伤者塞于刚死之牛之牛腹之中,一者,牛腹温暖,可保伤者体温不失;二者,牛血与人血相混,立时相凝,有止血奇效。毕。】 李孟羲拿着此刷刷的写字,篝火旁,守夜的乡勇羡慕又尊敬的看着李孟羲,他们很佩服识文断字之人,怕惊扰了李孟羲,乡勇们添柴的时候都自觉的轻轻的添,不发出大的声音。 一卷写完,只写了今夜在伤兵营所见所想,可本来要写的扎营细则,吊桥,浮桥,还有抓钩,擒将术什么的,还没这呢。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把《医书》一卷卷起。 然后,找地方放起,再抻开第二卷丝帛,想了一下,扎营细则,这属于军略知识的哪一部分来着,不太好定位。 以后再整理吧,先写完再说。 于是,李孟羲挥笔写下。 【扎营要点有四,一,扎营地势,当扎营高处。 二,营帐四周挖好排水沟。 三,营帐边围埋于土中,进一步防水。 四,士卒床铺垫高,如此,纵然雨水入帐,亦可安然入睡。】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于夜书 【遇敌,行囊放置相关。 骤然遇敌,士卒随身行囊可就地放下。 为避免携行具倒地,可在携行具上缝制一段短绳,短绳系一竹签,携行具放在地上时,竹签插在地上,可保护携行具不至倾倒。 亦可使每伍之人携行具靠背相放,相互支撑,不使倒地。】 怕文字写的不是太清,李孟羲于是用毛笔随意勾勒几笔,就把一个简略的旅行包的简图画在了丝帛之上。 还有什么来着,李孟羲用笔杆挠头。 对了,还有士卒宿营时如何搭建床铺,昨夜想到了的是在铺被上,一侧背面封上薄木板,然后在搭床的时候,只用两根枪往砖上一放,床铺就可直接搭成了。 于是,李孟羲接下来又把搭建床铺的方法同样写了下来。 再然后,绊马索相关。 绊马索不仅可用来拦截敌方骑兵,在攻城拔寨时,用绳套往敌军营寨一扔,如果绳套套中敌军木寨墙突出的木桩,绳子套中后,我军士卒拉着绳子一拉,轰隆一下,敌军寨墙顷刻倒塌。 绳索可有效利用于实战当中,而如果每个士兵都带一条十来米长的绳索的话,就太繁琐了。 综合各方面考虑,每个士兵只用带一根一米多长的短绳就够了。 短绳可用来束重甲,也可用来扎束士兵的随身物品,如果战场需要,临时需要一根长绳绑成绳套拉倒敌军寨墙,这时,每个士兵身上都带有一段绳子,三五个士兵把身上的短绳一接,一根足够长的长绳顷刻可为。 由绊马索,联系到攻城拔寨的战术,再由攻城拔寨的战术,可联系到营寨修筑的注意事项。 既然我方可用绳套拉倒敌军寨墙,同样,敌军也可用绳套拉倒我军寨墙。 为避免我军寨墙被敌军拉倒,钉筑寨墙的木桩,应该钉成一样的高度,不使有哪一根木桩过于突出而被敌军用绳套套住。 由此,再反而推之,如果敌军寨墙规整,绳套无处借力,此时可用其他工具,比如铁抓钩,一样能钩住敌军寨墙一拉而倒。 抓钩会很有用,不仅攻城拔寨可用,过山涉谷之时,抓钩一样能发挥很大作用。 但,结合后勤压力等综合考虑,抓钩没必要给每个士兵都配备。 每百人队,配备两副抓钩,足够使用。 由此,又延伸出另外的问题,配备抓钩的士兵为了方便战场管理,可归于百夫长手下,和百夫长亲兵传令兵同列一什。 如此,技术军士加百夫长亲兵传令兵骑手等,大约是十人。 一个百人队,其中十人是特殊士兵,剩下九十人,刚好九什。 汉朝军制,不是严格的三三制军制,不太科学。 于是,引申到军制上,军制做出了一些改变。 百夫长和什长之间,增设一个中间官阶。 此后,都伯为百夫长,而伯长为都伯下一阶,一都辖三伯,一伯辖三什。 这是军制相关的问题。 李孟羲磨了好几次墨,蘸笔更是数不清多少次,原来毛笔写字也是会累的。 李孟羲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抖擞精神继续再写。 长夜漫漫,正好打发时间。 写到神乎其神的擒将战术了。 即,面对一个猛的不像话的步将,该如何在低伤亡的情况下生擒此人呢。 答案还是绊马索。 士兵们拉着长绳,把长绳拉直了,来回朝敌将撞去,如果敌将抵挡不住,拉着长绳顺便就远远的把敌将给缠起来,如果敌将抵挡的住,闪躲的开,那就继续拉绳子去撞。 绳阵的威力,再加渔网石灰之类的,关羽说抵挡不住,关羽挡不住,吕布也挡不住。 能抓敌军悍将,若军令下达,说抓活的,士卒们没必要上去拿命拼围堵敌将,直接套马一样把绳圈甩过去,套到敌将头上,然后猛的一拉,然后,敌将被讨取。 然后,擒将术的细节有,石灰啊,渔网往头上丟啊,强弩射腿之类的。 鱼网守城勉强能用,在檑石不足的情况下,渔网丟下去缠到爬梯子的士兵的头上,等于能废掉一个敌方士兵的作战能力。 还有渔网,每个百人队配备一两张渔网,扎营之时,如果扎营地四周有水,就可以撒网捕鱼。 若他日兵败,军粮尽失,只要还有渔网,就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遇到河,用网能捕到一些鱼,最低也能稳定军心。 军中还可组建专门的捕鱼队,配足麻网,配上轻便的鱼鹰小舟,每晚扎营之后,在扎营地五里之内,应当能找到小河池塘之类的水源地。 然后,撒网捕鱼,可经常给士兵们补充肉食,营养结构大为改善。 其余细节还有,晚上或者清晨鱼会浮在水面,晚上去网鱼,说不定效率更高。 其余细节还有,像是鱼捕到之后,在河边洗完再拿回来,省得回营再浪费水。 然后,就是晚上跟关羽刘备谈了很久新鲜出炉的知识,浮桥,吊桥,箱笼,蜈蚣挂山梯之类的。 李孟羲写到这里,停下了笔,他挠头想了一下,把写了很长的一匹丝帛卷起,放好之后,换了另一匹。 新的丝绸抻开,在卷首,李孟羲写下了【工程技术】四个大字。 也就是说,浮桥吊桥之类的东西,类属工程技术。 搭浮桥,和搭在山崖中的吊桥,是两回事。 浮桥可用麻绳木板搭成,如果再进阶一点,可加上船只作为桥墩,或者浮箱。 要在山崖之间搭吊桥,一是人爬到对面山崖上去,二是用强弩或床弩发射带抓钩和绳索的弩箭,特种弩箭拖曳着抓钩飞至对崖,钩到树上之后,士兵便可顺着绳索爬到对面去。 由此,装备和后勤方面,每一名强弩手除了配备普通弩箭以外,还需配备一两只抓钩弩箭。 随后,便是蜈蚣挂山梯,以及蜈蚣挂山梯配备的问题。 蜈蚣梯应该是千人级别的装备,即,千人规模的军队才需配备挂山梯。 而百人队,不需单独配备。 一个新的概念被李孟羲领悟到了,即,装备应该按级分配。 比如前世现代化军队中,有排一级的武器,连一级的武器,到营一级,或许就配备上炮兵了,要是到连团一级,就有装甲车了。 古代有没有划分武器的权重等级呢,应该是没有的。 首先,古代的兵器根本就那么多,没有多到需要严格划分权重的地步。 其次,战场环境也简单,兵器小的不过刀枪剑戟,远程的弓弩,再大一点的盾车床弩之类的。弓弩不带也能打仗,床弩不带,同样也没多大区别。 而现代战场,军队面对的情况复杂,种类繁多的装备就是为了应付各种复杂情况所准备的,一点准备不足,可能就凉了。 总之,古代军队没有划分军备权重的必要。 但总归,有了权重的概念,并有意识的按权重分配军备,军队管理会井井有条的多。 至现在为止,已经能确定了好几级不同权重的装备。 抓钩放到百人队一级,大致等同连级装备,一个百人队,配两三个抓钩; 旗帜,普通的营旗和用于晚上的火旗,配备到木匠营伤兵营等各营,大致等同营级装备,一个营,配两面硬旗,其中步旗一面,骑兵所用的短的靠旗一面,还有晚上用的火旗即火把架一架; 渔网,同样是百人队级别的装备,一个百人队配备渔网两张。 箭头是抓钩的特种弩箭,每一个强弩手都会配备一两支这样的弩箭,因此,特种弩箭属于单兵一级的装备。 挂山梯,则就属于千人级别权重的装备。 即,每一个千人队,挂山梯有三四副就够用了。 将来有了床弩,有了人抬的床弩,更先进一些有车载的床弩。 床弩射速太慢,杀伤效率其实极低,非是大战,床弩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刚发射完一发床弩,两军就焦灼在了一起,带着床弩,还不如多带几个强弩手呢。 按权重,床弩至少也得是五千规模的军队带着才有点用。 除床弩外,投石机则是效率更低的大型武器。 当军队规模达到万人以上,攻城拔寨的大仗,投石机才有点用。 —— 最近没休息好。 今天只一更。 明日恢复更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国产剧害我 昨夜大雨,大军被迫暂缓一日行军,这两日以来,发生了比平常行军更多的事。 因为大雨,帐篷不足,又发生了争抢打斗事件,暴露出了民夫营纪律性太差的问题。 同样因为大雨,因为扎营方式简陋,无有法度,因此帐篷中多进雨水。 一场大雨暴露了诸多问题,随后牵扯到的浮桥渔网捕鱼之类的,两日之内发生的事情是往日数天间能发生的事情的总和。 事情繁多,所得同样很多,怕日后忘了,李孟羲趁夜借笔,把这两日想到的东西写下来。 因为书写工具便利了,写着很方便,李孟羲埋头一写,就是又大半夜过去了。 等想来想去发现也没什么东西可写了,李孟羲放下了笔。 蓦然抬头一看,天边启明星已经升起。 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也就是说,此时已经晚上两三点。 辎重队的乡勇们也没睡,看李孟羲卷起丝绸,“军师,忙趁完了?”乡勇随口问到。 “嗯,忙完了。”李孟羲笑着答到。 笔,瓦,还有墨块,李孟羲还给了百夫长。 “天快亮了,你们晚上不换人守夜的吗?”李孟羲奇怪。 “不换。”乡勇随口答到,“一守一夜。”乡勇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乡勇困成这个模样,李孟羲多问了一句,“……晚上不睡,第二天行军咋办?” “睡粮车上。”话很少的百夫长面无表情的蹦出几个字。 李孟羲愣了下,“奥!”他随后反应过来百夫长说的什么意思了。 也就是夜里看守粮草的人不换人,就这一批人,一守一夜。 但第二天行军的时候,夜里守夜的人,就爬到粮车上,被子蒙头想睡到啥时候睡到啥时候。 原来不至李孟羲会利用板车,乡勇们比李孟羲更懂得利用板车。 除了运载力强,板车的另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其是唯一可以在行进途中也可以当做休息、工作的平台的地方。 有板车,就能板车被拉着走的同时,有人能在上边睡觉。 同样,也能有人挤在行进的板车上,随着一摇三晃的车身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像是刨一些小的木头,或是小织机放在车上,织麻布之类的。 既然守夜的乡勇们白天能休息,李孟羲便不为他们担心了。 嘱咐乡勇们早点休息,李孟羲抱着几卷丝绸哈欠连连的回去睡觉去了。 再怎么精力充沛,也是个小孩子,比不了成年人。 回去之后,李孟羲踢掉鞋子,连衣服都顾不得脱,钻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晚很快逝去。 当太阳刚刚升起,天还未完全亮,连很多乡勇们都没起来的时候,睡的很香的李孟羲突然听到了一阵呼喊声。 这把他给惊的一下醒了过来,顺手就去拿被子下压着的短刀。 “军师!”一个人影略慌张的跑过来。 是军医田卜。 田卜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一定是有是急事,李孟羲隐约感觉到了不妙。 “田卜,何事找我?”李孟羲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小跑过来的军医。 “伤兵口鼻流血,没法治。”田卜语意含糊的匆匆说到。 李孟羲皱眉,什么叫流鼻血了,没法治? 是上火了?还是昨晚军医把篝火升在伤兵床铺边,伤兵被火烤的上火了,然后流鼻血了? 等李孟羲匆匆穿好衣服,从车上蹦下来,跟着田卜去往伤兵营走,半路细问才问清楚,原来田卜说的是那一个头部受创昏迷不醒的伤兵。 之前关羽率部攻打青云山,黄巾在山上往下丟石头,义军以下攻上,有好多人脑袋被石头砸到,有的当场去世,最严重的一个,现在躺在伤兵营,一动不动,植物人一般。 李孟羲猜测,可能是大脑损伤,根本没办法医治。 就算是最轻的状况,是脑内瘀血压迫了神经,至使人无法醒来,如果只是因为瘀血导致的昏迷不醒,或许还有方法救一下。 古代不同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有葡萄糖注射等方法来维持生命,古代长时间昏迷不醒,人体没办法补充营养,饿也饿死了。 之前李孟羲跟田卜说,稍等两天,看能不能醒过来,要是想不过来,就得强行做开颅手术,看能不能把瘀血导出来。 算了算时间,从青云山攻山之战到现在,已足足过去六天了。 六天时间,只能喂下去一点水,算算时间,这么长时间没能补充营养物质,已经到了人体极限了。 跟着军医匆匆到达伤兵营,李孟羲见到了几日前见过的那名昏迷不醒的伤兵。 和几日前相比,伤兵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面白如纸,此时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伤兵身体不至为何在轻轻抽搐,有鲜血从伤兵鼻孔里流出来。 田卜说,是民夫们抬担架,准备把担架抬车上,一不小心担架断了,伤兵摔在地上摔了一下,然后摔了一下之后,人就不知为何,口鼻冒血,但是人还是未醒。 情况有些棘手,大脑那么精密的器官,鬼知道是哪里动了一下,引起抽搐而七窍流血了呢。 李孟羲不由挠头,脸色严肃无比,必须得做开颅手术,不管怎么说,得试一试。 “去把关将军和玄德公叫来。”李孟羲转头跟军医说到。 田卜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田卜走开,李孟羲仰头想了一回,电视剧中医生们是怎么做外科手术的。 这么一想,他娘的,国产电视剧全他娘的太恋爱的,涉及专业知识的严肃类剧目根本没有。 本来就不怎么看电视,因此吧,记住的电视画面就少,与外科手术有关的画面能记下来的就更少了,少就算了吧,大多国产剧谈恋爱占据百分之九十五的内容,真正的专业知识,涉及不到百分之五。 都怨你们破导演,拍的什么破电视剧,让小爷我穿越过来,都想不起电视剧中外科手术的准备细节有哪些,都怨你们。 李孟羲气呼呼的。 按照模糊不清的记忆,李孟羲去了军医田卜的车旁,翻出来了装烈酒的酒坛,然后是包扎用的葛布,想了一下,把葛布用牙撕扯成了一条一条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手忙脚乱 外科手术,肯定会有很多血,得时刻处理血迹。 电视剧中看到的是会用医用棉花或者棉棒清理血迹。 棉花吸水性能良好,不管是吸收血迹,还是吸收酒精之类的液体药物,都很好用,再加上棉花容易消毒处理,所以棉花被广泛用于医疗行业。 棉花没有,而清理血迹的工作必须做。 只有用来做绷带的葛布可用。 李孟羲还在田卜的车上找到了一捆细竹棍,可能是田卜找来给伤兵固定骨折部位用的。 正好,折断一些细竹棍,再缠上葛布条,做成类似棉棒的东西,准备随后能用。 然后,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其实也没啥东西可以准备,只有高度烈酒,被沸水煮过的葛布,还有从木匠营那里拿来的一把生锈的锯子可用。 李孟羲正在小心的把酒精往锯子上倒,用于消毒之用,这时,田卜去而复返,领着关羽刘备两人来了。 “孟羲,一早叫我二人何事?”关羽问。 李孟羲把事情大致跟刘备关羽二人讲了一遍,大致就是,需要把头颅锯开,放出瘀血。 刘备关羽大为震惊,把头劈开,人岂能再活? 关羽立时阻拦李孟羲,不让其胡闹。 “可是,此人已昏迷六天之久粒米未尽,放手一试,或有一线生机。不然,十死无生。”李孟羲摇头。 关羽沉默了,只能允许李孟羲进行骇人听闻的开颅术。 关羽不懂医术,但是莫名其妙的相信李孟羲是懂医术的。 叫关羽刘备二人前来,是因为兹事体大。 把一个活人头颅破开,人救活倒罢了,人要是当场死了,解释不清了,没人兜底不行。 固然,刘备关羽不懂医术,更不懂开颅手术,不叫这两人也行,直接开始手术也无妨。 可万一,行事不细,开颅手术正进行着的,刘备或是关羽撞见正拿锯子锯伤兵的头,如何解释? 开颅术太骇人听闻,曹操听说华佗要将其头颅斩开,吓的曹操把华佗杀了。 曹操这样,可以预想的到,大多数轮休甚至绝大多数人初见开颅手术时的反应跟曹操差不多。 好在是刘备手下,真不跟刘备打招呼,就锯伤兵的头,刘备就算撞见,也会因为对李孟羲的信任,第一时间不会为难李孟羲。 要是李孟羲在他人手下效力,旁人一见李孟羲拿锯子在锯人,众卒惊扰,主将为安众人之心,不由分说,不听李孟羲解释,直接就把其给砍了。 医者在古代并没有多高的地位。 民夫们抬着担架,把担架抬进了中军大帐,担架放下后就离开了。 刘备驱散了闲杂人等,军帐中只剩下包括伤兵在呢的五人。 除刘备和伤兵以外,其余三人是关羽,李孟羲,以及军医田卜。 派亲兵在帐外看守,以确保无人闯入。 “孟羲,你说,要我等如何做?”刘备一脸严肃。 李孟羲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伤兵,眉头紧皱,“把头颅锯开,把瘀血放出,如此而已。锯!”李孟羲把锯子递给关羽。 关羽直到此时,依然头脑凌乱,拿到锯子之时,关羽竟有些手足无措,拿着锯子如同抱着炸弹,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虽然,李孟羲心里也很没底,但他清楚的知道,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自己最了解开颅术该如何做,如果自己都紧张起来的话,关羽三人就更紧张的不敢下手。 于是,李孟羲强自镇定,手背在身后,开始发号施令。 “玄德公,田卜,你两人把伤者头偏过来按紧,关将军,你拿锯子,开始锯。” 三人被李孟羲指挥的团团转,此时三人心里也没底,只好听李孟羲的来。 伤兵的头颅受创的位置,在右额角的头骨的位置,昏迷不醒的伤兵的额角处,头骨有明显的凹陷,这就是患处。 李孟羲让拿锯朝额角去锯,关羽胆气过人,一咬牙,拎着锯子,单膝跪地,拉着锯子就往伤兵头上放。 关羽有点虎,一旦下定决心要锯,木工锯放在头颅之上放好之后,关羽不带犹豫的,用力刺拉一声就开锯。 立时,锋利的锯齿划破了伤兵额角的皮肤,鲜血立刻流出。 李孟羲看的头皮发麻,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握紧了。 外科手术在手术时,血肉模糊的,一般人心理承受能力不强承受不了。 至少关羽心理素质过硬,他拉着锯子刺拉刺拉的在伤兵头颅上锯,力道十足,手丝毫不抖。 开颅手术哪里有那么简单,很快问题出现了,头颅圆滚滚的跟个西瓜一样,锯子容易滑不说,锯子锋利度也不足以锯开坚硬的头骨。 二十一世纪医院用的锯子是连钢筋都能锯断的钢锯,哪里是汉末劣铁做的锯子可比的。 锯了半天,锯子下,血肉模糊的一片,关羽突然停下锯子,摸着胡子嘀咕一句,“孟羲,这也锯不开啊,要不我去拿偃月刀来……” “别!”李孟羲赶忙制止。 青龙偃月刀给脑袋开瓢,人还能活着吗…… 吩咐田卜把血迹擦干净,“我去去就来。”李孟羲说着就冲出帐外。 李孟羲去了木工营地,借来了木工们用的凿子和锤子。 不大一会儿,李孟羲带着凿子和锤子去而复返。 凿子用倒了酒精的湿葛布擦了一遍又一遍,凿子消完毒,李孟羲忍着不适凑近去看,关羽锯了一阵,伤兵头骨碎裂之处的皮肤和肌肉已经被锯开了,头骨上的皮肤就几毫米厚,隐约可见里面黑色的头骨的裂缝。 “就照这个骨缝,凿开一点。”李孟羲不太敢亲自动手,把凿子和锤子交给了关羽。 “慢一点,慢慢来。”李孟羲告诫。 随后,便是根恐怖片有的一比的场景,关羽一手拿着凿子,一手拿着锤,凿石头一样,锤子砸在凿子上轻轻的叮当声开始叮当起来。 这一叮当,就是一个时辰,关羽期间抬起袖子要擦汗。 此时,李孟羲终于想起了,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主刀医生在手术室,手术刀一点不能乱动,脸上有了汗水,只能由旁边助手拿毛巾擦。 第二百六十六章 动了,动了 于是李孟羲立刻就提醒,要军医田卜赶紧帮着关羽擦汗。 田卜没怎么想,拿起手里的布就往关羽脸上擦。 要知道,葛布上可是倒上了酒精的,田卜把布往关羽脸上一擦,关羽立刻就被浓重的酒精的味道给呛住了。 这过程中,又是引起了一阵混乱不提。 一个不留神,时间已经到半晌了,叮的一声,关羽又一下把锤子砸在了凿子上,然后人不动了。 “砸开了。”关羽淡然一句。 跟砸核桃一样,砸开了,砸开了…… 李孟羲慌忙低头凑下去看,然后看到,果然,在这个可怜的伤兵的额角,关羽在轻凿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把本就被砸裂的头盖骨完出了一个小的筷子粗细的一个小洞。 小洞本来的位置,一小块头骨连着皮肉还连在额头上。 然后,透过凿出来的小洞,李孟羲能看见里边的一抹白色。 想起白色的是什么东西,李孟羲顿时一阵反胃。 关羽拿凿子凿半天了,手都麻了,膝盖更是跪在地上跪的发酸,关羽拿着凿头沾着血迹的凿子站了起来,活动着腿脚。 见李孟羲趴着凑着看了半天。 关羽忍不住问,“孟羲,人为何还是未醒?” 关羽的话提醒了李孟羲,李孟羲低头抬头看了一眼关羽,又低头看了一眼躺着一动不动的伤兵,(不会……被凿死了吧?)李孟羲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孟羲连忙用手按在伤兵胸口,两秒后,手掌感受到了心跳的波动。 有心跳,没死,李孟羲吊着的心放下了。 可是,人为什么没醒呢? 李孟羲茫然了。 随后他就一拍脑袋,茫然个锤子,被关羽一问,被关羽给带偏了。 如果,只是如果,假设这名伤兵是颅内有瘀血的话,是瘀血压迫了脑神经的话,把瘀血清出来,人才有可能清醒过来,那么得先把瘀血弄出来才是。 此为一线生机。 又没有ct机之类的高科技玩意儿,没办法知道瘀血到底瘀积在哪。 思来想去,只剩一个办法排出瘀血。 李孟羲起身,目光扫过三个大人,说到,“即颅骨已开,现下把瘀血排出便可。” 关羽三人不知该怎么办才能排出瘀血,李孟羲就让他们把伤兵倒着抱起来,颅骨凿开的口朝下,然后抱着人就开始晃,把脑子里的水……不是,把颅腔内的瘀血给晃出来。 方法靠谱不靠谱,李孟羲也不清楚。 于是,军医田卜就抬着伤兵的腿,刘备抱着躯干,按住伤兵的头使其右额角向下,然后一阵左右乱晃。 人没醒。 继续晃,人还是没醒。 半天后,刘备都晃累了,人还是没醒。 再换由关羽抱着人一阵晃。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孟羲越来越不抱希望了,接着刘备三人见迟迟没有效果,也开始怀疑这么做有用没有。 “继续。”李孟羲只能让刘备三人继续晃。 头颅都凿开了,而且伤兵都昏迷快一周了,今日要是不救醒过来,就彻底活不了了。 关羽三人轮流抱着人晃啊晃的。 李孟羲站着都感觉累了,蹲下手支着下巴无聊的等着奇迹发生。 期间,有亲兵来问是否拔营,刘备立刻令下,今日不再行军,原地扎营。 大军在外,每日粮草耗费无数,多停留一日,就多耗费很多粮草,今日天晴,而且因为昨日已经停了一天的关系,路干了许多,已经能走了,但现下人命关天,刘备下令停军,多少算是有点魄力的。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 在帐中的李孟羲都感觉到了气温在升高,往帐外看了一眼,光线很亮。 这晃了半晌了,也不见人醒过来了。 大概,不是简单的瘀血压迫神经所致的昏迷,而是更严重的脑损伤。 回天无力了。 李孟羲起身,劝刘备三人要不算了。 关羽停下来,认真的问李孟羲,“孟羲,瘀血排出,人是否能活?此法有用?” “或许有用,但……” “即有用,如何能停。”关羽不理会李孟羲的劝解,“大哥,再来!”关羽向刘备说着。 “好!”刘备和关羽两人一个抱腿一个抱着身子,使伤者头朝下,继续晃动,欲使颅内瘀血通过晃动的方式使其慢慢流出来。 李孟羲没话说了。 现在希望渺茫了,救不救其实都行了。 救不回来也正常。 可是,于旁人来说,救不救不过是个选择无关旁人痛痒,于伤兵自己来说,却关乎生死。 在李孟羲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无聊的在地上用手抠地上的泥巴玩的时候,突然听到关羽刘备二人的惊呼之声。 李孟羲忙抬头去看,只见,动了,人动了! 伤兵此时是被抬着脚朝上头朝下的,伤兵醒来,没搞明白什么状况,手就乱动想抓东西站起来,腿也乱动,他这一动,关羽刘备还有田卜就察觉到了,然后惊呼出声。 也就是李孟羲随后抬头看到的一幕。 人醒了,好几天不省人事的人,被拿锯子在头上锯,又拿凿子凿,人不仅没被折腾死,竟然还活了! 刘备关羽忙把在担架上,刘备扶着人,关羽在前细细打量,如同在看怪物。 伤兵一脸茫然,他愣了一会儿,认出面前的红脸大汉是谁了,是关将军。 伤兵想张嘴说些什么,只是没力气,嘴巴都张不开了。 关羽一脸严肃的,瞪大眼睛认真盯着苏醒的伤兵看了许久。 伤兵眼珠能动,的确大概也许是被晃活过来了。 关羽长舒了口气,脸上凝重散去。 李孟羲走来,他看到伤兵额角,有一道暗红的血迹从额角流下来。 猜测了大概,血液颜色不是鲜红的,这应该是颅内的瘀血,被生晃出来了。 我的天,一阵乱晃,还真把瘀血晃出来了。 李孟羲看伤兵醒来,极其虚弱,不是刘备在后边搀着,伤兵腰都直不起来了。 本来还怕有什么后遗症,半身不遂什么的,想让伤兵起来走两步。 看伤兵这个样子,是走不了的。 李孟羲伸出手,在伤兵眼前晃来晃去。 伤兵眼睛没有跟着李孟羲的手指动。 李孟羲发现伤兵以一种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能做出这么微妙的表情,可以确定,这厮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至少不会成为植物人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爱兵如子 “关将军,可否帮忙赶快去弄点吃的……别弄肉食,用面汤即可。”李孟羲委托关羽。 “田卜,你再拿点葛布来,包扎之用。”田卜也领命去了。 李孟羲拿着还剩下烈酒和葛布条,用葛布沾着酒精去附身擦拭着伤兵的额头。 众所周知,烈酒碰到伤口贼疼的。 李孟羲刚用酒精碰到伤兵额角,伤兵立刻疼得啊的一声惨叫,差点没蹦起来。 “抱紧,别让乱动。”李孟羲面无表情的指挥着刘玄德。 刘备一双手臂极长,从背后牢牢地锁住伤兵的双臂,伤兵动弹不得。 李孟羲于是,就能从容的把酒精往伤兵额头上涂。 一般来说,酒精用的越多,杀菌越充分。 这次凿颅救人,能把人救活,简直出乎意料,既然奇迹都发生了,要是因为感染人再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李孟羲就把酒精不要钱一般一个劲的用。 酒精度数很高,挥发出来之后,酒香清冽扑鼻。 伤兵此时虽然因为额头的伤口碰到了酒精,疼得面容扭曲,但李孟羲注意到了,伤兵抽了好几下鼻子。 是闻道酒香了吧。 李孟羲笑到,“想喝酒?等你好利索我给你一坛酒。知不知道,你都昏过去六天了,再不醒来,人就要没人。” “不过,也多亏了你,验证了我的医术,看来,在医术一道,某或许能大有建树。”李孟羲说着,不由摇头。 华佗神技如何,李孟羲尚不知晓。 不过,今日胡乱用方法一试,让一名在死亡边缘的重伤员起死回生,这让李孟羲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所掌握的与医疗相关的知识,虽然无法成为一名包治百变的全才,但是,足够成为一名还算不错的外科手术医师。 别的不说,只高度烈酒一项,就足以让感染率远低于同时代的医者。 华佗有刮骨疗毒之能,李孟羲细想之后,发现刮骨疗毒自己可能也能做到。 大致来讲,李孟羲生性谨慎,从最早刘备要给李孟羲兵权,李孟羲觉得没有十足把握把兵带好,于是婉言拒绝了刘备,从这件事上就足可看出他有多谨慎。 同样因为谨慎,自感掌握的医疗知识不够多,不敢打包票去救治伤者,因此,伤兵营之事,李孟羲没有过多插手。 军医田卜是个合格的医者,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救治方法,还是不要外行指导内行的好。 经此一事,让田卜束手无策的重伤员,真的被自己救治好了,李孟羲突然有了些明悟。 知道人体系统,知道手术感染成因,知道小到细胞大到器官,人体是如何组成的自己,于医术一途,不是外行,而是一个绝对的内行。 李孟羲此刻,算是认识到了自己在外科手术方面能有很大建树。 那么日后,就学着怎么救治伤员吧。 缝合伤口的羊肠线什么的,还有镊子,柳叶刀,钳子,能锯子骨头的骨锯什么的。 刘备见李孟羲神色恬然,一丝不苟的处理伤者的创口,此种神态,刘备只在乡里最年长的老医师那里见过。 心有底气,方能从容。 刘备于是笑着对李孟羲说,“日前见你赠田卜【回天】旗,初时不解其意。 如今某确实懂了,力能回天,救死扶伤,此不正应回天二字?” 刘备大赞到。 李孟羲闻言愣了一下,他其实不知回天明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回天,大概是跟无力回天中回天的意思是一样的,在古早的一些三国群英传之类的游戏中,谋士所带的回血技能,也叫【回天】,李孟羲对此印象深刻,所以,李孟羲当时给医师营制定营旗之时,赠予回天二字。 李孟羲只好笑笑。 片刻后,田卜拿着一匹葛布来了。 李孟羲帮着田卜,两人一起用布把伤兵额头包了一圈包了起来。 这过程中,伤兵额角本来被凿破的一小块连着肉没掉下来的骨头,是被李孟羲直接给按上去的。应该能长好。 只要皮肤长好了,头骨缺一小块其实没得什么问题,顶多刮风下去头会疼之类的。 约两刻钟之后,关羽抱着一瓦罐面汤来了。 手里还拿着碗和木勺。 军中没有正经的小的调羹,关羽拿的勺子,是盛饭的大勺子。 给伤兵煮的稀面汤煮好了。 伤兵饿了五六天了,几乎虚脱。 关羽盛好一碗面汤,伤兵双手颤颤巍巍的就要接。 关羽按下了伤兵的手,“我来。”关羽不容置疑的说到。 然后,关羽用勺舀起一勺面汤,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吹了又吹,吹了又吹,直吹了十几次二十次之后,觉得差不多凉了,关羽拿起勺子,小心尝了小半口。 “当心,稍烫。”关羽把吹凉的面汤凑近伤兵嘴边。 伤兵迟迟未张嘴,呆呆地看着关羽,片刻后,一抹热泪从伤兵眼角滚出。 伤兵哭了,李孟羲在一旁看着,却笑了。 此时,刘备在后扶着伤兵,关羽亲持汤勺,两人做的很自然,没有任何刻意而为的痕迹。 古之名将,说爱兵如子,大致就是这样吧。 蜀汉开局三杰,刘备和关羽性格都有一些可爱之处。 至于三将军张翼德嘛,嗯,脾气暴躁。一身的地主老财的坏脾气,把士兵当做其佃户看待,动辄打骂。 张飞一次坑害十几个斥候这件事,李孟羲至今耿耿于怀,两人并不十分对付。 张飞日常神隐,带着斥候为大军前驱探路,整日不见踪影。 正好,不用见面就互相看不过眼了。 待关羽给伤兵一勺一勺的喂完半碗面汤,伤兵恢复了些力气,说什么也不肯让关羽再喂了,非要自己拿碗。 关羽只好把碗端到伤兵手中,最后还是忘不了提醒一句,“当心,烫。” 史书关羽为人傲气,确实如此。 绣娘柳氏在缝麻布,麻布缝好就是给携行具做背带用的,李孟羲曾特意向关羽介绍了柳氏,人家柳氏慌忙放下织机站起来,可关羽倒好,面无表情的朝柳氏拱了拱手,然后把脸一迈,转身走了。 跟妇人家家的,关羽一句话都不想搭理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某善治瘟疫 伤兵昏迷数天刚醒,喝了一碗面汤之后,脸上立刻变得又气色的多了。 伤兵一碗面汤喝完,关羽立刻接过还要再盛,李孟羲犹豫了下,拦住了关羽。 “昏迷数天,怕肠胃受激,不可暴饮。稍等一个时辰再吃。”李孟羲解释到。 关羽愣了下,寻思李孟羲说的有道理,“那便听你的。”关羽乐呵呵的一笑。 正好,也是中午了。 早上众人都没来得及吃饭,此时一闲下来,都觉饥肠辘辘。 于是,关羽跑出去拿了几个碗,就各盛了一碗稀面汤,草草吃些算了。 伤兵不能吃大鱼大肉,当着伤兵的面吃肉,不太好。不然,四人早就出去大鱼大肉了。 现在军中还真是有大鱼大肉,肉是牛肉和驴肉,鱼是河里网到的鱼,现下这两种肉还不少。 总之,为了照顾伤兵的感受,四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拿肉过来吃。 吃饭间,李孟羲看着躺在担架上无聊的用手去抠担架的伤兵,问伤兵感觉如何。 伤兵说,感觉头嗡嗡的疼,就感觉头是被人拿着锯子锯了一会儿,又拿凿子梆梆凿了半天一样。 众人愣了下,然后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伤兵还不知道四人在笑什么。 救活了一个生命垂危的伤兵,此是今日最重要的事。 —— 下午时分,又喝了两碗面汤之后,伤兵体力恢复,能站起来走路了,只是,可能是太久没有走路了,没走两步,腿一弯差点摔倒,刘备关羽手疾眼快,一左一右一把扶住。 让田卜带着伤兵出去走走,帐中,只剩李孟羲刘备关羽三人了。 刘备不无感慨的说,“古之良医,有起死回生之能。 晨起所见,此人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几乎将死。 孟羲你一番施救,又是锯,又是凿,未曾见过如此救人之法。 可现下,伤兵面有血色,能走能言,视之无碍。 如此神乎其技,备平生未见。” 刘备盯着李孟羲,一字一顿,“孟羲,你如是相告,跟令师学习之时,是否还修学了医术?” 李孟羲深不可测,经今日一事,刘备更加认为李孟羲深不可测了。 “医术。”李孟羲眉头微皱,继而抬头,目光炯炯,“我或可为天下第一医者。” 语惊四座,而关羽刘备皆是微微点头,似乎不觉李孟羲此言有何可夸大的地方。 “要说药理百草,我或许一窍不通。实不相瞒,某如今,识得药材,不足十味。 然,某所善者,金创为小,某极善治瘟疫也!” 瘟疫,听到这个词,关羽刘备豁然眼睁,同时盯向李孟羲。 李孟羲思索片刻,“瘟疫,实则是活物。 某姑且称之为疫虫。 疫虫者,瘟疫之源也。 疫虫,极细微,比埃尘更小,目力不可见。 疫虫即轻,尘埃且可随风而动,疫虫亦如此。 人感疫病,盖因疫虫窃藏于人体之内,由是繁衍,如蚁撅藏于土,一生二,二生三,至于无穷无尽。 此时,此人便感疫病。 姑且称此人为——传染源。 即此人感瘟疫,体内尽是小比尘埃之疫虫,此人一呼一吸之间,皆有疫虫带出。 若余人不查,与之相谈,传染源所呼之气之疫虫,余人呼吸之间触之,于是,余者亦感瘟疫。 而后,一传二,二传四,一人传一家,一家传一村,一村传一县,一县殃及一郡,郡祸及于州,遂成不可收拾之状。 疫虫即可被人体呼出呼入,便可滞留于大气之中,于是,得瘟疫之上,上风一嚏,下风之处,千人染疾。 疫虫亦可随便溺流如水中,水流于河流井水之中,余者饮水,皆染瘟疫。 或疫虫随风,落于牲畜鸟兽之身,飞鸟旦夕远飞千百里,于是,一地瘟疫,旦夕可传至千里之外,防不胜防。 但凡瘟疫,必有病原。 而瘟疫传播之途径,由风染人,由水染人,由飞禽走兽染人,大抵此三种。 故,根治瘟疫之关键,不在治,在防。 防疫之法,有四。 瘟疫即起,当立查病原,封禁之,使其局于一地,不使乱动,以祸及他人,此其一也。 其二,封村闭户,断绝交流,如此,若瘟疫不可控,只死一户一村,不殃及余众。 其三,如沙场之着甲,出入疫病之地,身穿衣数重,口鼻遮掩,不使疫虫有触身之机。” 说着,李孟羲起身拿起帐中酒坛又折返回来。 “必物。”李孟羲把酒坛放于矮几之上,“烈酒善杀疫虫,可用烈酒涂于细布之上,然后,做成面甲形状,覆住口鼻。如此,若疫虫若随呼吸之气欲入口鼻,当先撞于布面酒精之上,疫虫为烈酒所杀,入体无恙。” “只此一物,”李孟羲屈指弹了弹酒坛,“此物可防六成瘟疫,足为国之重器也!” “上陈三条,可止瘟疫扩散,若瘟疫之困局于一家一村之地,如此,瘟疫便不可怖了。 而后,第四条,方是施医用药,以图解疫。” “治疫之重,从来不在良医奇药。疫起感病之人何止亿万,纵有良医,一人之力,能治几人?方治一人,又万人染疾,如之奈何? 故,治疫之本,在于防微杜渐,在于隔离,在于限制人员流动。 此数法,可止天下所有瘟疫。” 李孟羲一番话说完,刘备关羽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孟羲把瘟疫成因,传播原理,全盘告知刘备关羽二人。 瘟疫谈之色变,多少王朝对之束手无措,凭借防疫之法,足可上陈此法,以此法谋得晋身之阶。 瘟疫,李孟羲用疫虫来解释。 不是他不知道有细菌成因的流行病,和由病毒成因的流行病,而是细菌和病毒放在汉末语境中,实在不好解释,于是李孟羲就故意用了一个并不科学的词去给刘备关羽解释。 反正,防疫得靠所有人一起努力,多一个懂得防疫原理的人,未来防备瘟疫,就多一分胜算。 不然,若真的瘟疫来了,靠李孟羲自己,再怎么强调范防疫条例,士卒们不解其中深意,自然就难免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于是防疫难免有漏洞,必然功亏一篑。 若到那时,瘟疫袭来,还说什么救义军于危难,安全起见,李孟羲肯定是得带着弟弟往深山老林一钻,躲完瘟疫再出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上下一体 脑袋被凿了个洞的伤兵被救活了,吃了点东西恢复了点体力之后,被军医田卜带着到处转了两圈之后,伤兵腿脚越走越利落,很快便和正常人一样的能自由活动了。 当能自由的走动之后,伤兵还不清楚已经昏迷好几天发生的事,对这名伤兵来说,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因为今日是驻营,不用行军,这名伤兵于是就满营乱窜找熟人聊天去了。 相熟的人一见到伤兵,很是惊讶,“呦!你不是死了吗?”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熟知内情的军医田卜,他可是全程目睹了救治过程,锯子往头上锯,凿子往头上凿,这也能把人救活,田卜处于深深地震撼之中。 今日扎营,暂停行军,还剩半天的空闲时间。 长途行军过程中,有半天休整时间,很奢侈。 半天时间能干好多的事。 李孟羲把弟弟带到中军大帐,和刘备关羽他四人一起,在没人看到的大帐中,偷偷啃骨头吃。 弟弟简直就是个肉食动物,吃起肉来啊呜啊呜的,李孟羲一根骨头还没吃完,弟弟已经啃完两根了,净骨头往桌子上一丢,伸手就要拿第三根。 李孟羲欲言又止,“再吃一个骨头,不准吃了啊。”李孟羲怕弟弟吃多了,吃坏肚子,这家伙吃东西就没个数。 刘备笑着说,“砖儿愿吃,你就让他吃嘛,肉多的是!” 说着,刘备调笑弟弟到,“砖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李孟羲于是就不好说什么了。 刘备是想让弟弟多吃点肉,肉食难得,多吃点无妨。 一陶罐骨头,其实是牛肋排的骨头。 李孟羲啃了三根肋排之后,实在吃不下了。 而弟弟同样啃骨头三根骨头之后,也吃不下了。 弟弟是确实吃不下了,而李孟羲是九成饱了,刚刚好,吃的再多,就有点撑了。 刘备让了数让,李孟羲婉拒。 听说古代的猛将们饭量极大,赵国名将廉颇据说一顿饭斗酒肉十斤。 估计一堆肋排有几十斤,李孟羲和弟弟吃了没多少,剩下的被刘备关羽二人风云残云,给吃了个干干净净,矮几上丢着一堆骨头。 看着满几的骨头,李孟羲又朝帐外看了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 刘备惯会察人眼色,李孟羲这个细微的表情,被刘备注意到了。 李孟羲一皱眉,刘备就知道,是他一定想到什么了。 刘备于是笑问,问李孟羲可是又有谋划。 “谋划谈不上。” 李孟羲抬头,看了关羽刘备二人一眼,“敢问玄德公,军中酒肉分配,可有定法?将官与士卒又是否等同?” 李孟羲一问,刘备迟疑片刻。 “我军中有功必赏,不知此可为定法?人有高低,将官与士卒如何等同?”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有功必赏,为的是公道。那无功有赏,又算不算是公道? 今我等是有何功勋,而在此大啖牛肉?我等在此食肉,于众卒而言,又是否不公?” 李孟羲话一说完,刘备脸色有点尴尬,“这,这个……”刘备一时语滞。 李孟羲语重心长,“今食肉一遭,或者无妨,算不得贪墨。可总归无法度可依。 食肉一遭,不算贪墨,那十遭,百遭,无有战事,无有军功,而日日食肉,又算不算贪墨? 某曾听闻,法制者,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军法亦如此,功赏亦需有严法。 某还听闻,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肉食稀缺,士卒皆探首盼之。 今未有分食法度可依,玄德公取肉数十斤来食,便是未依法度,便是有违军法。 两位为军中统帅,尚不尊法度,上不守法,下必效之。 如此,何谈严肃军法?” “至于第二,玄德公说,人有高低,将官与士卒不可等同。 此论,某不赞同。 不患寡,而患不均也。 古之名将,与士卒同寝同食,其所穿所食,与寻常士卒何异? 名将如此,我等何不效法古人,使军中上下,无论官职高低,上下如一致?” 李孟羲一席话说完,刘备和关羽顿时陷入了沉思。 李孟羲提了两个问题。 第一,军中法度不严。 照理说,刘备作为大军统帅,弄来一些肉吃,无可厚非。 可军中无论何人,都应在军规约束下行事,包括刘备,包括关羽,都应如此。 刘备从辎重队拿肉无妨,但是,首先要有明确的规定,规定一军统帅,可拿肉食多少,或者拿多少并无限制。此事应有章程。 若不然,一军统帅没明确好对肉食支配的权限,那日后军队规模大了,一军主将有这个权利吗?千夫长有权利吗? 若现下军规不严,日后必无法可依。 这是第一点,不过是军规方面的小疏忽。 第二点,更重要。 古代大多数军队,尊卑分明,将军吃的和普通士兵吃的是天与地的区别。 古来如此,便就对吗。 古代官兵待遇相差悬殊,所以古代才是古代。 李孟羲突然想起官兵待遇这个问题,是因为在众人吃肉的时候,李孟羲突然看到守在帐外的亲兵探头在朝帐中看。 帐中众人吃肉,他们只能在外边看着,很馋的吧。 注意到这一幕,李孟羲突然联想到其他类似的画面了。 李孟羲曾经在历史课本上看过几副画面,一副画面是在物资贫乏的陕北,我军全军上下,上至指战员下至普通士兵,全部人都扛着锄头,挑着担子投入到艰苦卓绝的生产之中。我军上至将军,下至普通士兵,全都是一样的伙食,一样的啃着窝窝头,山药蛋(喵)子,绝无特殊。 而与之相对的,李孟羲看到了另一张照片。 照片取自战场实拍,战况正激烈,一群衣着整齐的国民党军官藏在防空洞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桌子一角,还放着酒瓶。 照片的背景,几个国民党士兵在旁侍应,士兵们看着长官大鱼大肉,眼睛都往饭桌上看,眼馋不已的表情隔着照片就能看出来。 两支作风截然不同的军队,战斗力相比如何?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第二百七十章 携行具做成 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也。 方才一幕,亲兵在帐外,眼馋不已的向帐内偷看,此时此刻,画面似乎和李孟羲在教材中看到的那副照片完全重合了。 一模一样。 即有前世之师,为何不鉴。 官兵上下一体的军队,必然比古典时代将官差异悬殊的军队战斗力更强。 这种强大,不是训练,战术,以及装备等因素可以弥补的强大。 将兵上下一体,不分高低贵贱,刘备有些难以理解这种平等观念。 刘备如此,关羽也是一样。 关羽沉吟半天,问,“若不分高下,上下一致,为将者无有威严,如何将兵?” 李孟羲笑了,“只是口粮一致,酒肉一致,如何有损为将者威严?将军莫非以为,治军关键在酒肉否?如此,岂不为酒肉之军?” 李孟羲反驳到。 关羽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微微点头。 并且,关羽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有酒同喝,有肉同时,这是意气相投的手足兄弟之间方为,若将官与普通士卒同饮同食,便是把所有士卒视为兄弟。 而若军中千万人亲如手足,上阵并力杀第,如此之军,怎能不强。 于是,这一顿牛肉之后,新的军规定下了。 首先是,军中无论官职大小,非有功赏,无人能随意支配酒肉等一应粮草辎重。 其二,军中上下一体,口粮盐巴衣物之类,将官待遇与士兵等同。 第二点的变革影响是深远的,放眼汉末所有军队,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士兵的待遇和将官的待遇是完全一样的。 —— 反正今日无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众人开始聊起兵法,自然是关羽口述,刘备李孟羲两人背记。 在下午时分之时,同时有两人有事前来禀报,李孟羲和刘备学习兵法的过程便不得不中断了。 鲁犁前来说,柳氏已织完一匹麻布,并且,鱼鹰舟已经做成。 一旁,同来的民夫营百夫长说,渔网有十二张已经织成。 同时好几件事完成了。 “那就,去看看?”李孟羲征求两人意见。 同时可有两个地方去,一个是木工营,可去木工营看携行具和鱼鹰舟,然后,可以直接就近在民夫营转转,看渔网编的怎么样。 按李孟羲所想,先去看渔网,再去辎重营看柳氏织好的麻布如何,这样先近后远,是最合理的。 然而,刘备和关羽舍近求远,想先去看看所谓的携行具如何。 其实原因是这样,渔网,刘备关羽都见过很多,而李孟羲所说的携行具,已经前后做了一二十天了,携行具到底能做的如何,刘备关羽很好奇。 转眼间就来到木工营地,全军之中,木工们忙碌程度远超其余所有人。 众人到来时,好多木匠正忙碌着,要么锯木头,要么在篝火上,拿着方木把木头来回加热准备加工车轮,少部分人还抬头打声招呼,大多数人忙的头也懒得抬。 从繁忙的营地中穿插而过,在木工营地一角,众人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织机,在织机一旁,柳氏早把麻布扯下来卷成了一匹,抱在怀里,就等着众人过来。 军中现在能织麻布了,虽然,刘备和关羽并不如李孟羲那样能清楚的了解技术能力会带来何种影响,但两人依然对这完全在行军时织出的麻布感到惊奇。 刘备还好,接过柳氏的麻布的时候,礼数周到,关羽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刘备拿过麻布,抻开打量半天,用手摩挲了几下麻布的纹理,“就是硬了点。”刘备说到。 “就是要织的硬一点才好用。”李孟羲在旁答到。 见李孟羲踮着脚想看布匹,却因为个子低看不到,刘备于是就把布匹递给了李孟羲。 布匹到手,李孟羲抓起麻布,折了两折,只觉得入手硬邦邦的。 就是这种硬度,用来做背带正合适。 携行具最后一个环节的原材料准备妥当了。 随后,便在木工营地,鲁犁把之前做好了的一些z形木架,还有树条篓拿了出来。 找来一床铺盖,先把稿席卷成桶,放在木架最底层,然后用绳刹在架子上刹紧。 然后,树条篓放在铺盖卷上,同样和木架绑在一起。 接着,柳氏抱来了一堆用帐篷布缝成的大袋子,拿出一个袋子,放进篓里,袋子打开,刚好差不多和篓子容积一般大。 袋子是装怕雨的被子衣物用的。 在防雨袋上,绣着一些小的布条,此时袋子放进篓里之后,柳氏拿着布条,往篓子上的左右前后各系一下,袋子就被固定了。 鲁犁配合的很好,当柳氏把袋子绑好之时,鲁犁恰好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了。 柳氏很依然的就把被子接着,然后给细心的叠成块,装进背袋之后,袋口用绳子收束紧,再把袋口上方,一个方形的布条放下来,袋口就被盖住了。 李孟羲惊奇的发现,柳氏在固定布片的时候,用的是扣子。 所谓的扣子,就是绑在细麻绳上的一根短棍而已,扣环也是用麻绳挽成的一个小环,绣在袋子正面。 当系扣子的时候,把短棍竖着穿进绳环之中,扣子就扣好了。 因为没见过扣子,李孟羲还真以为汉代人不用扣子呢,敢情人家知道扣子的。 携行具最重要的部分,打理完了。 此时的携行具,木架最下方,是最沉的稿席,稿席上,放着篓子,篓子中是防雨的大袋子,袋子中,装着被褥和衣物,而在袋口处,为了防止雨水进入袋子中,有一块防雨布盖下来扣在绳环上。 至此,携行具主要部分已经齐全了。 剩下最后的一点,架子得缝上背带,方便背负。 然后,柳氏就拿着剪子要把刚织好的麻布剪成一缕缕的背带。 忙了两三天才织成的布匹,说剪就剪,柳氏有些可惜,下手一时犹豫。 李孟羲还以为柳氏是忘了背带剪多宽呢,“三指宽。”李孟羲提醒。 刺拉一声,柳氏用剪刀划破了麻布,剪出三指宽的一绺。 一个携行架,大概需要四条背带,两条从肩上过,两条从肋下过,最后交于胸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双环卡扣 相比四周的大男人们来说,绣娘柳氏的针线活在妇人们中都很出众,更是比男人们强的不知到哪去了。 柳氏剪好了绷带,就开始拿着针线缝,刘备和关羽还有鲁犁,以及闲的无事凑过来木匠们都盯着看,都想看怎么缝的。 被这么多人看着,柳氏低头缝着,被一群人看的很不好意思,不一会儿耳垂就红了。 刘备本来没注意,突然惊觉这么盯着人看,有些不妥。 刘备于是便把围过来看的木匠们赶走,借着谈事的借口,转身和关羽随意聊着。 李孟羲还没体悟到这一点,刘备和关羽转过身去了,李孟羲也只好转过来,参与到了闲聊之中。 四条背带,并不多难缝,不一会儿,柳氏把背带缝好了。 如果除去外形有些不同以外,携行具的背带跟李孟羲所熟悉的学生们的双肩包的背带一样,又宽又长。 为了制作携行具,李孟羲前后花了很多心血,现在东西做好了,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就想试试好不好用。 李孟羲让人帮着把架子放在他背上,刘备代劳,把架子往李孟羲稚嫩的肩头一放,架子上部很贴合肩膀的弧形的扁平的木钩卡在肩膀上,挂的很稳当。 李孟羲原地蹦了两下,然后又蹦了两下,在背带被系的情况下,这么蹦跳了两下,架子没掉。 问题还是有的,可能是因为自己个头的原因,李孟羲发现架子太大了,架子背在身上,下边都快要碰到地面了。 而且,背带太长了。 携行具在背,有点沉,李孟羲欢快的背着就开始走到一小片的空地上开始跑,弟弟在旁嘻嘻哈哈的跟着跑。 没跑两步,李孟羲就停了,承载重物的木架砸的他小腿疼。 李孟羲向关羽刘备二人走了回去。 “如何?”关羽笑问。 李孟羲才能看到关羽,“太沉了,不适合我一个小孩子背。”李孟羲理直气壮的说着。 刘备关羽大笑,连鲁犁也是忍俊不禁。 携行具是为了方便战兵携行之用,是给战兵用的,因此不适合身体未长成的成年人来用,很正常。 关羽单手拎起携行架,就往背上背。 关羽人高马大,对李孟羲而言是非常大的东西,关羽背在身上,很是合适。 架子一上身,关羽就体会到携行具的好处来了。 首先,木架和大篓并不十分重,背着和稿席加被子的重量差不多。 其次,木架担在肩膀上的位置,是突出的一小段扁平的木头,木头不是直的,而是带有弧度的,卡在肩膀上极舒服。 粗麻背带的好处也显现出来了,背带背在肩膀上,一点没有细绳子的紧勒感。 李孟羲鼓捣出的携行具,背着果然比用绳子随便系着铺盖背着舒服多了。 和每日肩膀被绳子勒出几道印子,有时还会磨破皮肤,要是再进了汗水火辣辣的痛相比,背着不会勒肩膀的携行具,不到十斤的木架子和筐子的额外重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关羽毕竟不能像李孟羲那样背着携行具当场就原地跑几圈体验舒适与否。 毕竟是一军主将,有心理包袱的。 关羽一本正经的背着感受了下,然后卸下携行具,交于刘备,刘备再试。 背负式携行具看似简单,实则设计巧妙,从便携性舒适感等方面,都比随便用绳子背着东西舒服的多。 体验完,刘备对李孟羲做成的携行具赞不绝口。 刘备称赞归称赞,谁让刘备是个不怎么懂技术的外行呢,李孟羲并不把刘备的赞誉太放在心上。 李孟羲此时眉头微皱,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题出现在背带上。 携行具有四根背带,其中两根是肩带,另两根是腰带。 可是不管关羽还是刘备在试携行具的时候,都没管腰带,像是感觉多余一般,把背带往一边扒拉。 再认真一看,背带的问题有点不好解决。 如果腰带是一根细绳子,那么就可以绕至腹前绑成绳结系紧。 可是,现在的背带为了减少勒感,背带三指宽,这么宽的麻布,很难绑成绳结的。 李孟羲细思片刻,要么,就在麻布背带上缝上一根细麻绳,这样,宽的背带也能系着了。 可是,能否系起是一个问题,背带长短也是问题。 携行具背在关羽身上,背带长短恰好合适,可是,当刘备背的时候,李孟羲就感觉长了一些。 士兵个头肩宽都不同,要么,就按士兵的体量高矮,背带也按不同长短,定做出恰好合适的来。 携行具毕竟是为了长途行军而特意制作的辅助装备,一点不合适,就很影响越野能力。 要给每个士兵定做规格刚好合适的背带,就算柳氏有这个能力,有能力一看士兵的身高,就知道多长的背带合适,可现在战兵八百人,一个一个单独定做,太过繁琐。 而且,从装备通用方面考虑,就算真花费了很多精力,给每个士兵定做了背带刚好合适的携行具,但随后呢,随后有人阵亡,携行具就传给其他人使用。 问题就在这儿,一个矮个子士兵背着刚好的携行具,再给一个个子很高的高个子士兵背,肯定背着很拘谨。 到时候,不还得换背带。 从后勤压力方面考虑,量身定制的背带性价比极低。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什么方法,让背带可以自由调节长短呢? 李孟羲就那么歪着脑袋那么一想,还真想到了一个简单又绝妙的方法。 前世,二十块钱买的那个破旅行包,背带和腰带都是很长的,但是,带子上有调节卡住长短的结构。 李孟羲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卡扣是怎样的——是两个缝在一起的长方形铁环,然后,两截背带往铁环里那么一穿,再一穿,然后,再一拉,拉到需要的长度之后,就不用管了。 此时,背带穿了两个来回,因为摩擦力的关系,被两个环扣卡住了,不会乱动了。 让普通背带瞬间变成可调节长短的高技术力背带,只需要两个大小贴环而已,没有铁环,用木头凿一个,大概也能用。 第二百七十二章 花费几何 “我想起来了!”李孟羲顿时蹦了起来,然后火急火燎的喊鲁犁,喊绣娘柳氏,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沟通还是存在问题,很简单的两个铁环缝一起就成了,然而李孟羲讲了一通,鲁犁没听明白,柳氏也没听明白。 李孟羲急得抓耳挠腮的,只得四下看看,拿实物来作比。 木匠营工地,随处可见的木头很多。 李孟羲捡了两根可能是做废了的车辐条,车辐条比筷子略粗,截面大致是方形的。 咔嚓两下,李孟羲把辐条折断成数断,然后,用辐条拼凑成一个大致方形的框,再扯过携行具的背带,把背带一头折起,把辐条拼成的长框包在里面,然后,李孟羲给重新解释,“鲁犁,你看找结实的木头,就做两个一个大,一个小,两个矩形木环,切记,木环得是扁平的,而且要结实。 做好拿来,有急用。” 然后,李孟羲再跟柳氏交待,“木环做好,就把背带这样折起一段,木环缝在里边。” 柳氏认真看了一眼,觉得也听懂了。 任务吩咐完毕,李孟羲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等着鲁犁把木环做好了。 李孟羲风风火火的一阵忙碌,刘备和关羽不知他在忙什么,好奇发问。 “此物绝妙,随后就能知晓。”李孟羲笑而不语。 虽说,只是两个扁平的方形的环,但是制作起来有一定难度,不是李孟羲想象的那么简单。 鲁犁去做木环,木环自然是从木头中掏出来的,可要从整块的木头中掏出一个扁平的矩形的木环,一不小心,环就开裂。 鲁犁忙碌半天,凿坏了两个环之后,才用凿子从一块枣木中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环。 鲁犁怕做的不是李孟羲要的,第一个木环凿好之后,立刻拿来给李孟羲看。 当李孟羲接过巴掌大的木环时,他张了张嘴巴,有些愕然。 这也太大了吧。 印象中,旅行包和书包之类的,卡环都是火柴盒大小的。 这么宽的东西到底能用吗,李孟羲有些怀疑。 管他呢,如果因为扣环太宽背带太寨用不了的话,反正有一匹麻布了,直接从麻布上截下来一块够宽的同样可以验证可行性。 “嗯,”李孟羲点头,把木环还给了鲁犁,“就照这样做,再做一个长一样的,但宽,要窄上一指的。” 鲁犁领命去了。 不知李孟羲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刘备关羽二人看的有趣,等着看李孟羲能弄出什么名堂。 又是很久之后,鲁犁又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傻不愣腾的木环。 李孟羲心情复杂的接过两个大的出奇的木环,这玩意儿,比背带宽了两倍,能卡紧吗。 让柳氏把木环拿走,给缝上。 不一会儿,柳氏缝好了背带。 此时,背带的结构就跟李孟羲印象中的书包的背带一样了。 然后,李孟羲就按记忆中的方法,把背带往两个木环中穿插,穿过去,然后,一试。 卧槽,竟然能行,穿好背带再一拉背带就卡着了。 嫌背带依然很长,李孟羲再拉背带,背带于是就又缩短了一截。 此时,更多的相关记忆涌现了出来,除了双铁环结构以外,好像还有一种【日】字结构的卡环,即,背带从日字上边那个扣伸进来,然后再从日字下边的口伸出去。 然后,把背带拉到合适的长度之后,直接背书包就行了。 此时,背带会因为书包的重力,和与卡环之间的摩擦力,而被卡的死死的。 李孟羲不停的背带拉拉扯扯,很好玩儿,他玩的不亦乐乎。 一旁,弟弟也想拉着玩,李孟羲不理会弟弟。 关羽刘备走来。 李孟羲转身,炫耀似的,指着腋下的双环扣,“就是此物,可随意调节背带长短,巧妙至极。” 小小的两个木环,能发挥多大作用。 刘备和关羽亲试之后发现,背带当真拉一下就可调整长短,当真灵便异常。 小小两个木环,竟有如此大用,刘备关羽大奇。 更让两人惊奇的事还在后面,随后李孟羲让鲁犁再做了几对木环,再缝在背带上。 一个携行架,有四条独立的背带。两条肩带,两条腰带。 两条肩带都缝上双环扣,腰带也缝上双环扣,于是,携行具连绳子都都不用了。 腰带在腹前穿在木环中一拉,想绑多紧,就能绑多紧。 携行具至此,才趋近于结构与功能的完美。 关羽对李孟羲鼓捣出的携行具满意异常,有了此物,战兵背负行囊省力很多。 “孟羲,此物花费几何?”关羽问。 李孟羲稍想了一下,回到,“树条大篓,民夫编成一个,我需支出粮食一斤;防雨袋一人一日可缝四个,我支付粮食一斤,即,一个防雨袋,单个工价四分之一斤粮食;承载稿席和重物的木架,由做杂活的木匠所做,一日可做木架一副,而做杂活的木匠,一月某需支付粮食十五斤,即,一副木架,价同半斤粮食。 还有背带,柳氏三日织一匹粗麻,布匹宽,一尺,可裁三指宽背带,五条。 每一匹布,某需支付粮食两斤。 预估,一匹麻布,可裁得背带四十条。 一具携行具,需用背带四条。 即,一具携行具,消耗的麻布等值十分之一斤。 故,总计,一副携行具,需耗费粮食,一斤,加四分之一斤,加半斤,加十分之一斤,共计二又二十分之一斤粮食。” 李孟羲跟打算盘一样,噼里啪啦一阵计算,算出了一具携行具,从各部件,从原料开始,到制成成品之后,前后所应支付匠人们的粮食支出有多少。 关羽微微点头,一副携行具,两斤多一点粮食而已。 八百战兵,一人一副,不过两六百斤粮而已。 关羽再问,问八百战兵,一人配备一套携行具,所需时日多久。 这李孟羲一时无法回答出来了。 携行具生产的速度,取决于四个主要部件,即,木架,背篓,防水袋,以及背带的生产速度有多快。 第二百七十三章 鱼鹰舟下水 李孟羲问鲁犁,鲁犁说,架子好做,只是没地方放,木匠营人手足够,放开了做,一晚能做四十个架子。 李孟羲再问篓子能编多快,鲁犁找来编篓的老人。 老人说,要是有树枝,藤条,一天就能编一个。 现在是秋天,路遇的好多树木,树枝都干枯了,除非遇到像是杉树,松柏之类的常青树,树枝才能用来编筐。 最后,老人说出了一个数,五个,一天最多能编五个大篓而已,这还是每日扎营,都能在营地四周搜到松柏枝的情况下。 五个篓子,着实有点少了。 李孟羲又问柳氏,问如果让妇孺营的妇人们,都帮着缝袋子,一天能缝多少袋子。 “要是布够,俺们妇人们闲住没事,人又多,一天少说得小百十个袋子。”柳氏说到。 缝袋子的工作量不大,一个妇人一天能缝制四个袋子,百十个袋子,也就是二十五个人的一天的工作量而已。 妇孺营不止有二十五个妇人,柳氏没有夸大的成分。 袋子缝制速度这么快,粗麻的织布速度就更快了。 一架小织机,柳氏两天织一匹布,麻布织成,可以够做十个携行具所需的背带。 如果按防雨袋的缝制速度,携行具,一天能做出一百副。 如果按携行具骨架大制作速度,一天能制作四十副。 按篓子的制作速度,一天只能做五个篓子,携行具也只能做五副。 背带的生产速度,虽说平均一天,也只够做五副携行具的量,但是新的织机在做,木匠们有了一次成功做织机的经验,第二架做的更快。 预计三四天后,第二架织机可以做成。 到时麻布生产速度,是现下两倍,携行具制作速度,也是两倍。 七八天之后,第三架织机做好,生产速度是三倍。 半个月之后,这个速度很快就变成四倍。 也就是说,最制约携行具生产速度的环节,在树条篓这里。 麻布可以扩产,而树条篓受限于自然资源,没有足够的材料去编篓子。 一天最多就只能编五个篓子,也就是说其他的木架袋子缝的再多,每天也只能做出五套携行具。 关羽部战兵现在有八百人,每天只能做五套携行具,也就是说,这八百人,得一百六十天才能全员配备。 一百六十天,是五个月,小半年,黄巾都打完了,携行具还没配齐, 这可怜的后勤能力。 之前编篓的时候,李孟羲问过那个很擅长编篓的老人,老人当时说,用藤编篓最好,再者就用竹条,实在不行,用树枝。 春夏时节的树枝倒是还行,秋冬时节,树枝一掰就断,断然不行的。 李孟羲告诉关羽,估计一天,也就能做五具携行具。 听到这个数字,关羽沉默了。 不管怎么看,李孟羲鼓捣出来的携行具极其好用。 有能防雨的袋子,就算再碰到下雨天,士卒的被褥衣物放在袋子里,不至于被雨淋湿了。这一点极为重要。 一天只有五具,相比八百人之众,太少了。 李孟羲也觉得义军现在的后勤能力,虽说有一点,但是后勤能力还是极为薄弱的。 李孟羲于是便问,问关羽,这北方之地,是否有竹林。 “如何没有?”关羽反问。 竹子也能在北方生长的。 好像,北方,陕西秦岭一代,也有大熊猫的。 当地也有大片竹林。 既然北方有竹子,现下义军在冀州境内,冀州地理位置,大致在后世的河北境内。 河北肯定属于北方,或许随后行军,能遇到竹子。 携行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原材料如此稀缺,看来,往后游骑得多一个任务了,每日除了散出去找水源以外,还得注意看哪里有竹子。 但凡碰见一片竹林,哪怕这片竹林就百十根竹子呢,这百十根竹子就足以解了燃眉之急。 百十根竹子,给劈成竹片,再怎么着,也能编五十个竹篓吧。 商定让游骑多留意何处有竹,刘备和关羽都点头赞同。 携行具之事事关战兵营,关羽比李孟羲更为上心。 此间事了。 李孟羲想起,还有一事,也相当重要。 鲁犁不是说,把鱼鹰舟做好了吗。 “鲁犁,船在哪?走,拿上,咱去河上试试。” 鲁犁跑回去,眨眼间,便扛过来一艘小舟。 跟李孟羲记忆中的一样,这小船是成H形的,左右两个船舱是香蕉形状的。 李孟羲好奇,木匠们用木板做成的小船,密封性是如何保证的。 鱼鹰舟很轻便,鲁犁扛着就能轻松扛走。 不知为何,李孟羲总觉得,鲁犁把船做的小了点。 可能是因为见过真正的鱼鹰舟,印象深刻,所以才能感觉的到细微的差别的吧。 民夫营效率很快,大概是上午,顶多有九点多的时候,那时候还在救治伤兵,也就是那时,刘备下令,今日依然原地扎营。 也就是说,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四点,就这么段时间,民夫们用麻线,编好了十四张渔网。 鲁犁扛着船,一些士兵带着渔网,一群人浩浩荡荡朝河边走去。 众人目光汇聚,皆是视向鱼鹰小舟。 所有人都惊奇,这么小的一个小船,能浮在水上吗。 鱼鹰舟下水,下水之后,一下就出现了问题。 首先不知怎么搞的,这船一边高一边低,其次,可能是船舱做的有点小,浮力不够,入水线很深。 李孟羲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木匠们第一次做船,能保证不漏水已经十分难得了。 船在水上放了一会儿,没沉。 也就是说,没有进水。 “谁水性好?上船试试。”李孟羲向众人问到。 立刻,就有一名士卒自告奋勇,走到河边,趟着水走近鱼鹰舟,一脚往上踩了上去,就这一脚,鱼鹰舟被一脚踩的一边一歪差点沉到水下去了。 士卒慢慢的爬上鱼鹰舟,一脚踩着一边的船舱上的挡板,晃晃悠悠的站稳,最终,虽然船舱都快完全没进水里了,但是,足够证明,如此轻量化的船只,能经受的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的。 还不错。 当站在船上的士卒,很快因为船进水了,船往下沉,被迫跳进了河水中之时,李孟羲微微点头。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渔营 鱼鹰舟还是从下面漏水了,原因是船底的榫接结构不够紧凑,有水渗到船舱里了。 一群没做过船只的木匠,第一次做船,漏水正常,第一次就能把东西做好才是意外。 虽然鱼鹰舟下水不消三分钟就结束了使命,但今天渔网多,足有十三张大网。 士卒们三五一群背着渔网,提着木桶,分别向上下游去捕鱼去了。 昨日用一张破网捕鱼,李孟羲还兴高采烈,今日网多人也多,能捕到更多的鱼,捕鱼的场面更壮观,李孟羲反而兴趣寥寥。 昨天不知道能不能在河里部捕到鱼,而今天很清楚的知道一定会有很多鱼,这就是差别。 当能预料到结果之后,就缺乏了一点期待感。 李孟羲觉得捕鱼有些无聊了,架不住弟弟非要去跟着看。 “哥哥,俺们去看逮鱼不?”弟弟拉着李孟羲的胳膊晃啊晃的。 “哥哥,咱俩一路去看逮鱼吗?”弟弟锲而不舍。 “走!”李孟羲就想看着河水好好发会呆,拗不过弟弟,只好站起来,拉着弟弟的手,带他去上下游看人家撒网去。 “玄德公,关将军,我们去了。”李孟羲跟刘备关羽二人告别。 刘备关羽看着他哥俩,面带笑意,“别到水边,当心掉河里。”刘备告诫。 李孟羲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 就算刘备不说,李孟羲也会防备着水边的。 又不会游泳,真掉水里,铁定完蛋。 无名河流水域宽阔,河边捡起石头随便往河里一丢,就能听见扑通的一声响。 可见水是很深的。 人家在撒网捕鱼,撒网的时候,弟弟欢快的尖叫,网拉上来,弟弟还是开心的乱嚎。 李孟羲有心想说,你这么大声音,有鱼也给惊跑了。 跟着士卒们沿着河流向上,有时好几网不见鱼。 这很正常,在岸边撒网本就不好捕到鱼。 不久后,终于有一网网到了鱼,大人们把网翻开,网里有一只小螃蟹,把螃蟹拿起,伸手远远的朝李孟羲哥俩这边递。 “是什么吗?”弟弟很想去拿,又不敢去。 “自己去拿。”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头,“记得说谢谢。” 得到李孟羲的许可,弟弟欢快的跑了过去。 像是得到了了不得的宝物,弟弟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螃蟹。 “哥哥,你看!”弟弟跑回来,眼睛笑成月牙了,高高的举起手,让李孟羲看他拢在手心的小小的一只螃蟹。 李孟羲就看着,小螃蟹伸出钳子就要往弟弟手指上夹。 “……当心,螃蟹要夹你了……” 李孟羲话还没说完,弟弟就哎吆了一声。 螃蟹夹到他手了。 弟弟气呼呼的把小螃蟹捏起来,准备好好教训它,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捕鱼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今日鱼获依然不少,李孟羲跟着的这一张网,大人们网到的鱼有小半桶,少说有三二十斤鱼。 从这一张网推断,十三张网,网到的鱼加起来,两三百斤鱼。 砖头跟着在河边跑,他玩的很开心。 此时,砖头手里,除了一只小螃蟹外,还有一只奇怪的两鳍带刺的鱼。 这种鱼李孟羲认识,前世家乡的堰坑里,就能钓到这种身上逮几根刺的鱼。 家乡称这种鱼叫嘎ya,这种鱼属于常见的淡水鱼,不同于草鱼和鲢鱼,这种有刺的小鱼长不了太大,其属于食肉鱼类。 并且,嘎ya鱼体内小的鱼刺很多,吃起来不太方便,但是炖鱼汤很好喝。 炖鱼汤的话,鱼和醋是绝配,再加点葱姜蒜花椒叶,就那么一炖,味道绝美。 想着想着,李孟羲都要流口水了。 弟弟一手拿着小螃蟹,一手拿着带着刺有些扎手的小鱼,他看哥哥手中什么也没有,觉得哥哥没有东西玩,有点可怜,于是,很懂事的把小螃蟹给了哥哥玩。 谁要玩会夹手的螃蟹,李孟羲嫌弃的看了一眼弟弟递来的螃蟹,不好拒绝弟弟的好意,只好把螃蟹拿到手里。 今日鱼获不错,缺乏保存手段,鱼不能久放。 大人们在河边把鱼处理干净,然后,踩着落日的余晖,提着桶回去了。 鱼获的分配,民夫营依然是没有的,因为民夫营没有能平等分配的编制基础。 今晚关羽就又要回前锋营为大军前驱开路去了,这些鱼除了给妇孺营留下的一些以外,正好让关羽给捎带回去。 鱼用麻绳一串串穿在鳃上穿起来,一串七八条鱼,拎起看着很喜人。 东西虽然不多,但关羽乐开花了。 活像走亲戚的时候,走一趟临回去的时候捎带点东西。 游骑背着大篓,每只篓里,都装着很多鱼,数骑跟随关羽一起,离开中军朝前去了。 关羽离去的同时,还带走了十二副已经做好的携行具。 晚上,白水煮鱼,味道太寡淡了。 要么像日本鬼子那样,把鱼片成一片一片的,然后撒上粗盐颗粒,或许味道好一些。 如果有酱,芥末,味道就更好了。 芥末,芥菜旮瘩,汉代应该有的。 倭人所谓的鱼生,在中原饮食发展的早期阶段早就有过,古人把生鱼片,生猪腿切片烤了吃,称之为“炙”。 在中原的食物加工技术发展成熟之后,有了更多更好的烹饪方式之后,鱼生之类的落后吃法便被淘汰了,只有倭人还以吃生食引以为傲,还说什么传统。 当天晚上,妇孺营照例是一灶专门来煮鱼汤,李孟羲带着弟弟盛了碗鱼汤,喝了一口,腥味很重,李孟羲再一次感慨,要是有花椒叶多好啊。 几乎没怎么放盐,白水鱼肉,还不如烤着好吃呢。 鱼头好像没人要,李孟羲于是就捡了三四个大鱼头,他跟弟弟吃鱼头吃的很开心。 晚上,吃完饭,照例去练兵。 随着练兵的进行,李孟羲回忆到的军训相关的细节也越来越多,越练越顺手了。 刘备在一旁正大光明的偷学李孟羲的练兵术,这就不说了。 军中应新设数营,一营是屠夫营,将来专门负责宰杀战场上的牲口,一营是专门的捕鱼队伍,另外,李孟羲还想看看找泥瓦匠和烧陶匠人,看能不能糊几个窑或者火炕。 第二百七十五章 渔营(二) 李孟羲但有所求,刘备无不应允。 要组建屠夫营,渔营,还有搜集泥瓦匠和制陶匠人,就这三件事,刘备点了点头,说明日一早,就把人给找够,给李孟羲送过去。 自然,人送过去,人该如何安排全都是李孟羲负责处理。 人来了,怎么处理,李孟羲已经很有经验了,前边木匠营怎么安排,屠夫营和渔营就怎么安排。 首先,这两营的口粮划到辎重营。 刚好,木工营又刚做好了两辆新的板车,刚好,屠夫营和渔营一营一个板车,先配着。 需要屠宰牲口的时候,屠夫们需要的工具,除了吊牲口的三角木架,还有用于分肉剁骨的桌子,桌子木匠营已经在做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做好一些方便剁肉的桌子。 桌子到底能有多好做呢——只用做一个木板,再在木板上掏四个洞,洞里插上木棍,桌子就成桌子了。 车辆是性价比极高的运输工具,有人力所不可替代的作用。 屠夫所需的工具有桌子,木架,还有杀猪刀,斧头之类的小工具。 有了车辆,桌子正好放在车上,搭建三脚架的木杠也可以放车上。 木杆好找,木匠营长木头多的是,实在不行,扎营的时候,出去伐几棵树,多长的木杠都有了。 事实上,军中干木头只有一车而已,这一车干木头如果全部用来做板车,做不了几辆木头就用没了。 木头从湿到阴干,需要时日,脱去水分的干木属于没办法轻易补充的耗材。 所以,干木头木匠们只用来做车轮,车身车把等其他部件,是每日扎营时候出去砍伐的树木,用湿木头做的。 屠夫营所需的东西好凑,渔营,即,专门的捕鱼队,需要的工具就不太好弄了。 捕鱼队需要网,需要渔船,需要盛鱼的篓子,需要刮鱼鳞的刮刀。 网和篓子最好解决,渔船虽说第一版渔船下水没两分钟就沉了,但做出堪用的渔船也就是几天的事,只有刮鱼鳞的刀具,刀具只有环首刀可选。 对刮鱼鳞这样细微的工作来说,环首刀太笨重了一点,太影响效率。 李孟羲很清楚刮鱼鳞用什么刮比较快捷方便,在菜市场见过很多,人家刮鱼鳞是用很小的水果刀那么大小的小刀,再不行,用剪子刮鳞也是一样的。 剪子算是比较稀缺的物资,因为把剪子借给绣娘柳氏用了,以至于现在李孟羲都没办法编扎甲了,编了半拉的扎甲放在那里,好久都没动了。 想到了刮鱼鳞的工具,李孟羲突然又想到,处理鱼的时候,鱼肠鱼鳃啥的,都直接扔河里了。 一条鱼,肠子内脏鱼鳃啥的,占据鱼体重的三分之一,就拿今日来说,今日十几张大网同时捞鱼,估计网到的鱼有百十斤,也就是说,百十斤鱼,处理之后,有三十来斤的鱼肠鱼鳃之类的就丢掉了。 鱼肠鱼鳃人肯定是吃不得的,吃了说不定还坏肚子。 可是,这么三十斤鱼肠鱼内脏,好歹也是很难得的蛋白质,在蛋白质稀缺的年代,扔了多少有点可惜。 要不,养个鸭子?或者养一只下蛋母鸡? 按照能够捕鱼的频率,和捕鱼的数量来看,捕到的鱼宰鱼剩下的肠子鱼鳃之类的,再怎么说也足够喂一只生蛋的鸡鸭。 好吧。 可以不用消耗任何粮食,军中可以多养三四只鸡鸭鹅……鹅就算了,这玩意儿吃的多,还他喵的咬人,不养鹅。 此事可行。 鸡笼鸭笼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那么多木匠,做不出一个鸡笼,见鬼了。 有了鸡,就有了鸡蛋,李孟羲看着弟弟消瘦的小脸,想到弟弟有鸡蛋吃了,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 可是,行军一月有余了,就没遇到多少村落,鸡鸣声更是一声也无。 说汉末乱世,说千里无鸡鸣,竟然不是夸张手法,而是真的,行军千里,不闻一声鸡鸣。 但愿,随后行军会遇到一些村落吧,然后顺便买些鸡鸭给养起来,养鸡鸭下蛋给弟弟吃。 怕此事忘了,当晚李孟羲睡觉之前,拿刻刀在竹简上备忘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不用毛笔呢,笔墨是辎重队百夫长的,百夫长每日需要清点粮草,笔有大用,不好一直去借。 没有笔,真是难为人。 下次遇到村庄,说什么也得买点笔墨纸砚。 于是李孟羲又在竹简背面备忘了一下,【记得买笔】,这四个字。 一夜安稳。 又是一天过去。 从那场大雨的雨夜开始算,雨夜之后,第一天,为了休整,全营停了一天;第二天,为了救治昏迷不醒的伤兵,又停了一天。 这是第三天,终于要拔营了。 一早,刚吃完饭,一群人就被刘备送来了。 这群人,有屠夫,有渔人,还有砖瓦匠。 然后,这群人中,李孟羲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那个老屠户,屠信。 “老人家,屠户营,就由你暂任营正,如何?”李孟羲走上前跟老人攀谈。 “敢情好!”老人很爽利的直接应下了。 随后,由鲁犁交付老人一辆板车。 李孟羲又稍微交代了下营规,诸如晚上同营之人,扎营一处,还有按十人一什,按什分配帐篷之类的。 随后,是渔营,即,为了组建专门的捕鱼队,刘备把民夫营中老练的渔夫们找来了。 昨日新做好的板车,第二辆板车就配备给了渔营。 渔夫们捕鱼的所有用具,渔网装鱼的篓子之类的,全部可以放在车上。 车是分给渔夫们了,李孟羲交代网可以放车上。 然后,拿着渔网的渔夫立刻就把渔网往车上就扔,李孟羲看的皱眉不已。 这样扔垃圾一样乱扔,网岂不是全缠在一起了,用的时候还得解,多麻烦。 这样断然不行。 李孟羲打眼一扫,看不出一群渔夫之中,有谁是出类拔萃的,这些人全都是一个模样,全都是面目黝黑,一脸憨厚的农人模样。 想来,在汉代的生产力条件下,大概是很少有专门以捕鱼为生的专业渔人的,大多主业还是农民,捕鱼不过是副业而已。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为何什么都缺 木匠营和医师营,李孟羲都觉得管起来很方便,这是因为有很不错的副手,由副手帮着管理。 鲁犁和军医田卜很可靠,不用时时盯着,绝大多数杂事都被这两人处理完了。 屠夫营,李孟羲日前在宰牛的时候就选定了一个脾气暴躁但手艺娴熟的老屠户,并令其为屠夫营暂任的营正。 可是,渔营,李孟羲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负责管理渔营,需要什么样的能力呢?需要知道怎么捕鱼吗? 捕鱼好像不需要多少专业知识,管理能力更重要。 缺乏人手了,很不好办。 迫不得已,李孟羲在一众渔夫之中,找了一个看起来身高最高的,并且脸上一道长疤的年轻人,任其为渔营副官。 李孟羲想的很简单,身高力强的人,天然的就有威慑力,有助于威服众人。 随后,李孟羲又按同样的方法,又远出了两个高大的渔夫,使其任队长,每人管九个人。 为何是任其为队长,而不是伍长什长。 这是因为,伍长什长是正规军职。 军职也是一种资源,如果轻易颁发下去,要是日后谁有了军功,不就没官职可升了? 要知道,现在木工营,最高的军职也只是什长而已,而且什长只有一个,就是鲁犁,其余的木匠小队长,那些管十个人的小队长,全是伍长。 这些伍长也全是由军功晋升上来的。 晋升的原因是文安县攻城那夜,军中无人会造攻城器械,李孟羲集思广益,问众人谁能想到改进攻城器械的方法,但有一条有用建言,赏肉一斤。 现下木工营第一批的几个伍长,全是攻城那夜想出不错的点子的人。 也就是说,现在木工营地的官职资源还有很多,木匠们还有充足的晋升空间。 于全局来说,下次再有战事,木匠中要是有人立功,哪怕是有人升任百夫长,都没得问题。 因为百夫长的军职还是空着呢。 更别说,现在军职改了,义军军制,在什长和都伯之间,多加了一阶军职,伯长。 也就是说,木匠营近百人,共有官职,伍长二十个,什长十个,伯长三个,都伯一个。 现下已军职为什长一名,伍长五人。余下的官职资源还有十五个伍长,九个什长,三个伯长,一个都伯,还有二十八个军职,十分充裕。 李孟羲细数之后,查得渔夫有三十四人,而现在已经有渔网十三副了,也就是说,网多,人少,一张网平均分不到三个人。 一人河上撒网捕鱼,一人在岸边跟着拎桶装鱼,勉强够。 军中麻线较为充足,渔网织起来很快。 用不了多久,网就会比人还多了。 而人手不够了。 结合之前所想到的,渔网有给战兵营每百人配备两副渔网的必要,一时作为辅助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二是,渔网是很好用的抓捕俘虏的工具,勉强是件武器。 所以,单战兵营所需的渔网,就得十六副渔网。 专门为捕鱼而组建起来的渔营,需要的渔网更多。 人有点少了。 按李孟羲所想,渔营怎么着也得有五十张网,五十艘鱼鹰小舟吧。 需要小塘小溪到是无所谓,三两只网就足够把鱼塘给罩的满满的。 要是遇到大河,渔队五十艘鱼鹰舟,从上游一直排到下游,五十张大网满河道的撒网捕鱼,多他喵的壮观啊。 是吧。 五十张渔网,最少需要一百个渔夫。 五十张渔网或许人可以背着,但五十艘鱼鹰舟就不好办了。 鱼鹰舟很轻,人扛着走一天不算累。 但渔夫们还有铺盖被褥得背呢,背着铺盖被褥,再扛一艘小船,就太沉了。 还是需要板车,按鱼鹰舟的大小,一架板车,往满了放,船叠起来,叠两层来放,放到放不下为止。 一架板车,最多也只能放下鱼鹰舟四艘。 五十艘鱼鹰舟,需要板车至少十三辆。 这还不包括需要有板车放铺盖帐篷之类的杂物。 故,完整的渔队,最少需要十五辆车。 木匠营现在专职做板车的木匠队有五队,平均一队人做好一辆板车,耗时一周左右。 也就是说,军中虽然有生产车辆的能力,但一月的产量,不过二十辆而已。 板车哪里都需要用,伤兵营需要带棚顶的板车安置重伤员,辎重队也需要一些板车拉运粮草,现在好多粮食还得靠人背呢。 还有木匠营,作为板车的产出之地,木匠营车辆也并不充足。 木匠营很多东西都是大件,像是车轮,木头,木板,之类的,都得有车拉着。 单单木匠营,车辆的缺口至少有几十辆。 除此以外,不是那么重要的地方,比如李孟羲要鼓捣的装在车上的烧陶的窑炉,就需要一个特质的板车作为基础。 车辆生产速度是如此之慢,以至于,之前李孟羲想到的偏厢车阵,就没了下文了。 因为要分个轻重缓急,能首尾相连结成车阵的偏厢车,制造难度比普通板车制造难度大了一些。 板车现在奇缺,防御骑兵冲击的偏厢车阵,得放到最后面了。 李孟羲没来,人家刘备义军,啥都不缺,为何李孟羲一来,反而这里缺车那里缺车了呢。 这是因为,如果义军不把妇孺和行动不便的一部分人集中起来,分二十多辆车拉着走,以提高行军速度;如果义军不派出五辆牲口车,跟在行军队伍旁,给身体虚弱的部分人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如果义军不需要有木工们能在白天赶路的时候,也能在车上刨木头;如果义军不需要有小的织机能在车上慢慢织布;如果义军不需要专门的屠夫队;如果义军不去想着弄很多网,傍晚扎营的时候去捕鱼,不为了更好的捕鱼而做出很多鱼鹰舟。 如果不想做这许多事,那么,军中肯定就不缺车辆了。 而如果要提高行军速度,不使妇孺老弱落在后面,为了让木匠们白天也能做活,为了妇人们能利用上白天的时间,为了有足够的车放置渔舟,这么多地方需要车辆,自然车辆会紧缺。 第二百七十七章 【鱼】从何来 民夫营和战兵营和辎重队,是组织度相差很悬殊的三部分。 最有纪律的,无疑是关羽的部八百多战兵,其次,是辎重队。 然后,是民夫营。 民夫营纪律极差,连队属都没怎么划分好。 让把渔网往车上放,就都往车上丢了,乱成一团,毫无纪律性,可见一斑。 从减轻负重压力的方面来看,渔网放在空车上,最为合适。 可从管理方面来看,因为渔夫们会把网一股脑车上乱放,李孟羲索性,就不让往车上放网了,渔网让人背着。 谁背渔网,铺盖可以放在板车上。 铺盖卷乱放无所谓,渔网乱放就缠一起了。 粗略了安排了渔营的事务之后,李孟羲再三交代,车上不能放渔网,问渔营营副,那个身材高大脸上一道长疤的人,问他记清了没。 此人竟有些口吃。 “听……听……听明白了。” 此人回答之时,李孟羲抬头看,发现此人不仅口吃,说话的时候还有点紧张。 不至于吧,跟关羽说话紧张倒也罢了,关羽那个很有压迫感的身高,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还情有可原。 李孟羲自付,我就这么高一点的一个小娃娃,你怕个锤子。 至于吗这么胆小吗,就算是木讷的鲁犁,虽然拙于言辞,但当时让鲁犁管木匠营的时候,鲁犁可没有紧张。 李孟羲隐约感觉,渔营挑的这个人,好像不太适合。 把事务安排完,大军便拔营了。 今晨为了安排事务,李孟羲都没去中军例行去训练民夫,是由刘备代劳训练的。 李孟羲也没去看,不知道刘备下着“立正”,“稍息”的口令练兵的时候,是何种情形。 每天上午,诸事无扰。 李孟羲跟鲁犁他们交代过了,上午要教弟弟写字,无有要紧的事,就不要来打扰。 今日教弟弟写字,李孟羲回头远看,看到了后方妇孺营的车队。 “砖头,你想和小朋友们玩吗?”李孟羲笑着问。 小朋友这个词,弟弟可能是听不太懂,眼有茫然。 “嗯,就是,你想不想和一样大的小娃娃玩吗?”李孟羲换了个方法问。 “哥哥,你不是他们脏吗,跟他们玩会得病的吗?”弟弟瞪着纯洁的大眼睛问。 “咳……”李孟羲尴尬的咳了一下。 李孟羲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李孟羲很注意自己和弟弟两人的卫生,生怕一不小心感染上病什么的。 妇孺营的那些小孩子们,脏兮兮的,安全起见,李孟羲不让弟弟和别的小孩子过多接触。 弟弟很听话,哪怕每日都和妇孺营一灶同食,小朋友们近在咫尺,弟弟牢记李孟羲的话,离小孩子远远的,避之不及。 现在想来,有点自私了。 小孩子脏兮兮的,肯定不健康,可是既然懂得卫生知识,见小孩子们很脏,应该想办法让他赔钱变得干净一点,教他们饭前饭后洗手什么的,而不是看他们脏就嫌弃他们,避而远之。 “没事,哥哥明天就叫小孩子们洗手,洗的干干净净的,跟他们玩就不会得病了。 那,你要找人玩吗?”李孟羲拽着弟弟头上哪吒一样的小揪揪笑着问到。 弟弟想了两秒,“好哎!”弟弟开心极了。 看吧,弟弟还是很想和小朋友们玩的。 就饭前饭后洗手这件事,李孟羲不是没想在军中推行过。 实在是没有推行的物质基础。 首先是水的问题,水这玩意儿,重量极沉,没办法随军携带太多。 每日扎营的时候,做饭用的水都是游骑们发现了水源点之后,带着伙夫们过去打的水。 来回一趟,打的水只够做饭用的,没有太多水去洗手洗脸。 所以军中绝大多数人,手脸已经月余半月没有洗了,脸上都脏兮兮的。 不过幸好,军中烹饪方式,多是煮粥,用碗盛稀粥喝,手脏一点无所谓。 此时,就突显出筷子是如何重要的发明了。 华夏人发明了筷子这样简单又好用的吃饭工具,而其他很多文明,吃饭都是用手抓的,在卫生条件堪忧的时代,用手吃东西的地区,瘟疫爆发的概率,远高于华夏地区。 小小的一副筷子,对文明的兴衰,有着深远的影响。 至于白皮用的刀叉,用刀切肉,用叉叉肉,这玩意儿春秋时期中原也用刀叉,后来刀叉就被筷子淘汰了。 用演化进程来看,用筷子就是比用刀叉高级,就是比用刀叉文明。 李孟羲说了可以找小朋友们玩,弟弟于是就无心学习了,隔一会儿就问什么时候可以找人玩。 李孟羲哭笑不得了。 “再学一个字吧,嗯,今天学,鱼,就学这个字了。” 弟弟听说学鱼,挠了挠头。 “是这个吗?”弟弟从被子里,是掀开被子,从被子里把一条死鱼拿了出来。 李孟羲顿时一个卧槽没喊出口。 这家伙把鱼放被子里了啊。 昨天,大人们网鱼的时候,把一个小螃蟹和一只嘎ya鱼给弟弟玩,弟弟拿在手里都放开了。 在吃饭的时候,李孟羲问弟弟,要不把螃蟹和鱼烤了吃,弟弟偏不要,非说要拿着玩。 这可好,昨晚睡觉也忘了问鱼丢哪里了,原来是拿着鱼睡觉了。 好在螃蟹离了水,早被折腾死了,不然,一只小螃蟹在被窝里乱爬,感觉不要太酸爽。 “赶紧把鱼丢了,不然咱的被子就不能睡觉了。” 弟弟抓着鱼看了两眼,发现鱼不会动了,“奥。”弟弟奥了一声,把鱼丢到了车外。 鱼这个字,依然是很典型的象形文字,说其典型,是因为李孟羲一下就想到小时候学的语文课本上,学到鱼这个字的时候,课本上配的插图了。 鱼字体是从真正的鱼本身演化而来的,但是,显然不是从刚被弟弟丢下车的那条嘎ya鱼演化而来的。 鱼这个字体,中间的田字,是鱼鳞的象形。 而嘎ya鱼,身上没有鳞的,或者说,是鳞非常细,看起来就像是没有鱼鳞而已。 鱼这个字,是鱼平放着的的象形,嘎ya鱼平放着,也和鱼的字体相差很远。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代币 李孟羲猜测,鱼这个字体,是由鲤鱼或者草鱼演化来的。 这么猜测的依据有如下。 其一,鲤鱼和草鱼是中原地区原生鱼种,自然界中分布很广,是最为常见的鱼种。 鲤鱼,黄河鲤鱼鼎鼎有名。 在上古,自黄河流域繁衍开来的华夏原始部落文明,最容易接触到的鱼就是鲤鱼。 其次,是鲫鱼和草鱼,有大片的鱼鳞,一眼就能看出片片分明的鱼鳞。 对文字诞生初期的古人来说,记录象形文字会抓住实物最突出的特征来记录。 如果鱼鳞细的看不出来像是有鳞,鳞片不突出,古人是不会有动力在象形文字中特意保留鱼鳞的结构的。 故,鱼这个文字,一定是由有大片鱼鳞的鱼种演化而来的。 如果中原地区,没有鲫鱼和草鱼或其他大片鳞甲的鱼种,而只有泥鳅,带鱼之类的带状鱼的话,那么象形文字中的,yu就不可能是【鱼】的字体,而会是一种长形的字体。 综此考虑,李孟羲认为,鱼这个字,就是从鲤鱼演变来的,甚至,是从黄河鲤鱼演变来的。 逆推文字演变过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更有效率的教弟弟学字。 鲤鱼是吧。 李孟羲眉头微皱,然后用手沾了一点水,在犀面大盾上,用水画了一个三角状的鱼头,然后,是菱形的鱼身,鱼身是一片一片的鳞甲,最后,是鱼的w形的尾巴。 李孟羲画好。 “哥哥,这不是鱼吗?”弟弟一下就认出这是鱼了。 最完整的鱼的形象,画完就是这样的了。 可随后,又是怎么一步一步简化成【鱼】了呢。 中间的部分好理解,鱼鳞越画越少,越画越简练越抽象,最后就简化成一横一竖把一个方框分割成四部分来代表鱼鳞了。 鱼的尾巴,也好推测,完整的鱼尾巴,是一个【w】形状的,然后越写越简单,就变成了四个点了,最后,四个点就进一步变成一横了。 唯一让李孟羲不好理解的是,三角形的鱼头,是怎么越写越复杂,变成了撇横撇了呢? 想不明白,没办法,只能让弟弟死记硬背了。 “来,砖头,哥哥教你鱼怎么写。” 李孟羲一笔一划的教弟弟如何把鱼这个字写好。 汉代的yu字和简体字不同,下边还是四点水,不是一横,李孟羲给弟弟解释说,那像不像四个水滴,鱼从水里拿上来,会不会滴水? 弟弟一下就理解了。 李孟羲独特的教法,弟弟学起来很快。 鱼这个字,弟弟一会儿就学会了。 弟弟还问,为什么鱼中间是田呢,是不是就是说,鱼的鳞就像田那样,一块一块的。 李孟羲笑了,汉字的优势就是如此。 鳞次栉比,这个成语,就是说像鱼鳞和梳子的齿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很整齐。 虽然,田字,与鱼字中的田,演化的本来不是同样的事物,但最终,演化成了同样的字体。 鱼鳞和田地,有着同样的属性,整齐,排列,区分分明,等等。 象形文字很有趣味。 李孟羲没有教弟弟整齐是什么意思,弟弟就已经自己学会了,像田和鱼鳞那样的,弟弟已经有了整齐的意识,只是不会用一个词语表达出来而已。 既然鱼教了,花鸟鱼虫,也顺便教弟弟好了。 李孟羲去想花鸟鱼虫其象形字体是怎么演化来的,一想,霍,没有思路。 李孟羲此时,很想找块殷商时期的甲骨,看看象形的花鸟鱼虫是怎样的。 考古李孟羲没得兴趣,通晓文字渊源,对文字教育大有裨益。 因为没能想到花鸟虫这三个字的甲骨文是什么样的,李孟羲就没能教好弟弟。 弟弟一会儿就能学会了鱼是怎么写的,但是学【花】【鸟】这两个字,学了一上午,弟弟还是没记牢固。 过了中午,弟弟问能不能找人玩。 李孟羲于是就带着弟弟,去了妇孺们的车队,把弟弟随便找了一个有小朋友们的车上放了上去,要同车的妇人们照看一下,把弟弟放这里跟小朋友们玩好了。 有人照看弟弟,李孟羲就去忙别的事了。 李孟羲有座驾的,座驾两匹马,分别由王礼和王林伯侄两个骑着。 李孟羲是想找人新缝两面旗帜,一面【屠】字旗,一面【渔】字旗,分别用来标识屠户营和渔队。 当李孟羲找到木匠营的时候,看到柳氏在车上忙着织布,李孟羲就知道找错人了。 缝制东西,本来找柳氏就对。 可现在,柳氏有了别的工作,得织粗麻布,再打搅柳氏就不合适了。 往后,随着织机增加,会有一些妇人专门织布,而不便干其他缝补的杂务。 看来,得按和木匠营一样的安排了。 木匠营现下可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五十人,五个木匠队,这五队人,只负责做军中急缺的板车,而不管其他。 另一部分木匠除了做板车,别的木工杂活全都干。 而且,木匠营的“薪资”方式也有现成的可参考。 做板车的木匠,按件发“工资”,放在与织物缝补相关的工作,等同柳氏用织机织布。 木匠们做一辆板车,赏粮五十斤。 柳氏织一匹布,赏粮两斤。 两种工作,薪资差不多的。 十个木匠一周左右做出一辆车,共分粮五十斤。一人七天忙碌,分到五斤粮。 跟柳氏两三天织出一匹布,分得两斤粮,差不多的。 按木匠营的模式,既然柳氏要专心织布,那么就可以从妇人们中找一些人,来做除织布以外的像是缝制军旗之类的杂活。 可是,虽有木匠营成功的经验参考,但木匠营的方法,并不能完全用于妇孺营。 首先,是工作多少不同。 干杂活的木匠一天到晚乱七八糟的活不断,而缝补有关的杂活很少。 其次,木匠营有专人管理,分活什么的管理的井井有条。 而妇孺营,没有一个能像鲁犁一样,能帮着分活的人。 木匠营做杂活的木匠,其工资是固定的十三斤粮食,有活来了,是轮着干的。 这样的方法,用于妇孺营不行。 李孟羲认真思考之后,想出了另一种分派工作的方法——计件,又不完全计件。 考虑到缝补相关的工作,普遍强度较低,一件工作,不值一斤粮。 李孟羲想到的是,把旗帜交给一人来缝,缝好之后,给其一片竹片,竹片上写2,或者写5,数字不同。 等干其他更轻的活的时候,给一个写1的竹片。 然后,当竹片的面额凑够十或者二十的话,可换一斤粮食。 神奇的代币制度出现了,大致等同纸币出现的意义。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身本领,皆缘科学 当李孟羲拨弄弟弟头上两个可爱的哪吒一般的小啾啾的时候,弟弟不让碰他的头发,非要也抓李孟羲的发啾。 总觉得像有什么事给忘了,可这件事是什么记不起来,此时,李孟羲终于想起这件事是什么了。 得弄点热水,洗头。 洗完头换个发型,把哪吒一般的孩子气的发型给换掉。 做着和智谋之士一样的工作,却顶着一个非常幼稚的发型,别人如何看李孟羲不知道,反正李孟羲自己觉得极其尴尬。 “俺还想去找人玩。”弟弟肯定是跟小朋友玩的很开心的,李孟羲把他叫回来,弟弟还惦记着找小朋友玩。 李孟羲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开始四处扎营的大人们,“明日再去,天要黑了。” “奥。”弟弟有些失望。 李孟羲看弟弟头发也是一言难尽,在寻思要不要洗头得时候,给弟弟也把头发顺便洗了呢,想了片刻,李孟羲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洗头容易感冒的,这个时代,头疼脑热的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医治,要是感冒了很危险。 李孟羲来到医师营,田卜一见到李孟羲,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 田卜说,在伤兵铺盖左右升起篝火,真的有用,一夜过去,一个人也没死。 李孟羲愣了下。 用火堆来控温,就算这个方法真的有用,但是哪能一夜之间就有效果呢。 数据太少,也缺少对比组。 要是真相探究一下增加了火堆之后,是不是有效减少了重伤员在半夜死亡的人数,至少也得把篝火升十天再说。 然后拿有篝火的十天,跟之前没有篝火的十天,把夜里死亡的人数作为对比,如此,方能有说服力。 李孟羲奇怪的看了田卜一眼,这家伙不知道对照组的吗。 一想,对照定量实验,这个简单的方法,是科学研究之中,最经典的试验方法之一。 科学实验的三种常用方法,控制变量法,理想模型法,数学统计法,这三个方法为基础,支撑起了整个科学大厦。其余的还有假设法,极限法,等等。 控制变量法,能怎么用呢。 简单的来说,如果宋朝人掌握了控制变量法,那么,当宋朝的原始火药配方,火药里除了硫磺,硝,木炭以外,还加个很多砒(喵)霜巴豆之类的毒药粉末。 如果,宋朝人会控制变量法,那么就会有人思考,火药怎么配比威力更强呢。 然后,假设,原始火药,配方有几十种成分之多。 那么,保持其余成分不便,按照砒(喵)霜成分的多少不同,配置一百分火药,然后,分别试验其威力。 试验的结果,砒(喵)霜多少,火药威力变化很不明显。 然后,就用控制变量法试验别的成分。 那么很快,火药匠人们就能发现,对火药威力影响最大的,是硫磺,硝,木炭,这三种成分。 火药的终极之密,在一轮量化试验之后,就被发现了。 当发现火药的威力只取决木炭硝硫磺这三者之后,再进行控制变量试验。 先取控制硝和硫磺不变,配置十份只木炭份量不同的火药,然后试验威力,只此一轮,只配置十分火药,就能初步试验出火药中木炭的占比多少合适。 然后依然是控制变量法,再依次试验,硫磺和硝,最多十轮试验,一百分火药,便可以试验出基本接近科学的火药配比。 火药自唐末诞生,到宋朝用于战场,到明朝时,才有了最科学的火药配比,这漫长的火药配方改进过程,走了一千多年。 如果,宋人掌握了控制变量法,那么,一个月,就能走完火药演变一千年的漫长路程。 火药如此,烧制瓷器也能,依靠这个方法,一步一个清晰的脚印慢慢改进。 还有医学,锻造,农业,等等。 相比经验总结模式的技术发展,理论研究型的技术发展模式,更具效率。 控制变量法一个月能研究出的火药精确配比,靠经验总结,得一千年。 这期间效率,何止千万倍的差距。 这是控制变量法。 数学统计法,又是什么呢。 比如,假设想知道我军铠甲哪些部位是薄弱部位,想把薄弱部位找出来,然后以于加强,该怎么做呢。 首先,是统计所有战死的士兵,看其是怎么死亡的。是对方兵器是刺穿了铠甲正面,还是刺穿了铠甲侧面,亦或是铠甲没破,而士兵被钝器隔着铠甲砸伤了。 统计完,就得到了一个数据。 有多少士兵死于正面穿刺伤,有多少死于侧面伤势,有多少死于钝击伤。 有了数据,想要改进铠甲,就能有的放矢,专门针对薄弱点去改进。 如果绝大多数士兵死于穿透铠甲的正面刺伤,那就增加铠甲正面的防护能力,增加甲片,或者就加个护心镜之类的。 护心镜出现在战场,同样是经过长时间的战场经验积累,才诞生的,这个过程,至少以百年为单位。 而如果,有一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有目的的统计士兵死亡成因,那么,一场大战,死伤三两千人,三两千个数据样本,足以统计出铠甲的薄弱部分。 百年战争才催生出的护心镜,有人能一场战争就准确的找到铠甲最容易受到攻击的部位,并有针对性的加强。 科学研究的第三个方法,理想模型法。 研究摩擦力的斜面小球试验,就是最经典的理想模型法。 还有极限法。 李孟羲之前在学习阵略之时,已不觉间运用了极限法。 论破阵之法,锥阵与长蛇阵孰优孰劣。 那么可从两个方面来考虑。 破阵关键,一为攻击一点,力量的集中程度。 二为,人力投放速度。 极限状态,一字长蛇阵可保证每一个人都朝敌军阵型一点冲击,人力最为集中。可如此一来,一字长蛇纵阵,人力投放速度太慢了,一个一个往前送,等于送人头了。 同样极限状态。破阵用方阵,方阵一排几十人可同时投入与敌阵的角斗,人力投放速度一排几十人,速度足够快。可如此以来,攻击点就太分散了,不利于以点破面。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身本领 皆缘科学 二 人力投放最极限的阵型,是方阵。 兵力攻击最集中的阵型,是一字长蛇阵。 这两种极限阵型,要么人力不集中,要么兵力投放太慢,都不太适合破阵。 而夹在其中的锥形阵,同时兼顾了人力投放速度,和攻击兵力集中两个优势,为破阵第一强阵。 当时学习阵略,不知究竟,不知为何兵家先贤把锥阵当做破阵阵型。 李孟羲一番探究,明白了其中关键。 当时自我感觉良好,李孟羲认为是自己聪明,才能勘破阵略本质。 现在想来,原来不是因为聪明,不是因为智商高,而是因为懂科学,还因为在初中高中数理化的时候,学到过很多科学实验的方法。 时过境迁,各种实验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其核心要义记得很清楚,并潜移默化的,构成了理性化的思维方式。 又何止学习阵略之时,不由自主的用到了初中物理学到的试验方法呢。 李孟羲掌管数营,一个很重要的举措是,他用了效果很好的激赏之法,而激赏之法之所以效果好同时又省粮食,在于精准,他精准的知道包括编草鞋,编树条篓,做板车,等等所有工作,其各自的工作量是多少。 然后,因为清楚的知晓工作量,就能给不同的工作以很恰当的赏粮。 这便是生物学物理学常用的数学统计法。和统计一片麦田里,麦子产量有多少,是同样的方法。 理想模型法,又用在了哪呢? 暂时不知。 本以为,一身智谋,是因为智商比旁人高。 原来,不是智商高,而是比汉末之人,懂了一些科学方法,多了一点科学思维,仅此而已。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李孟羲能自知胜过汉末之人最根本的原因,就这一点,能够自知,已足够出类拔萃。 “田卜,能帮我烧点热水吗?我想洗头发。”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和田卜说到。 “奥,好!”田卜笑了。 军医营常备着热水,每日给伤兵们换的葛布,都是得先用热水煮过之后,晾干才能用。 很快,田卜就给李孟羲准备好了热水,盛在木盆里端了过来。 “多谢。”李孟羲谢到。 解下头上的扎头发的细麻绳,麻绳解下,手里的麻绳都成黑色的了。 本想,把这麻绳丢了算了,有的是新麻绳。 可莫名的,李孟羲想到,想到这发绳扎在头上,自莫名其妙穿越到汉末,这绳子就在了。 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原身的娘亲给扎小发啾,而娘亲,未曾见过一面。 在黄巾军营之中,就已经只剩哥俩了。 这两根脏兮兮的麻绳,说是遗物也差不多。 定定的看着手中的麻绳看了许久,麻绳不扔了吧,李孟羲心想。 也不知是多久没洗头发了,头发都结成块了。 李孟羲用手去顺头发,头发抓的很疼。 没办法,只能把头往水里戳,想先把头发烫开再洗。 水太烫了,田卜弄来的全是热水,烫的都能烫鸡毛了。 李孟羲烫的实在受不了,“田卜,弄瓢凉水来……”李孟羲一句话还没说完,一瓢凉水就倒进了木盆之中。 竟如此神速。 李孟羲握着头发,抬头一看,看到刘玄德正拿着水瓢站在前面。 刘备一脸笑意,“洗头吗?秋风寒凉,当心受了风寒。” 刘备虽然这么说,但没有制止李孟羲,帮着李孟羲把凉水往热水中加。 若李孟羲不是一个少年,而是和诸葛孔明出山时的年纪,若是这样,李孟羲在洗头,作为人君的刘备,像是下人一样在旁忙着添凉水,丝毫不以为辱,说是礼贤下士,恰如其分。 以现在的条件,任何洗发水香皂之类的都没有,只能用水干洗。 头发洗起来又涩又乱,哪里像用洗头膏那样柔柔滑滑的感觉。 对了,香皂! 李孟羲突然想起来了,以前看过那些穿越,人家穿越过去了,会做香皂卖钱。 人家会做,李孟羲一想,发现自己不太会做。 虽说都是穿越者,但穿越者和穿越者的差距大了去了。 不太会做的原因在于,不是不知道简单的生产肥皂的方法,而是不知道能是否成功。 肥皂该怎么造,初中化学有学到过,简单的来说,就是皂化反应。 大致做法,就是把碱溶液和油脂倒在一起,然后肥皂就生成了。 碱溶液,最好用的是氢氧化钠溶液,可这玩意儿是强碱,李孟羲不知该怎么做。 而弱碱,李孟羲倒是知道一些,最简单的来说,石灰水就是碱性的溶液。 还有,草木灰也是碱性。 并且李孟羲清楚的记得,当时上课的时候,记得草木灰溶液比石灰水溶液碱性更强。 即,草木灰主要成分好像是碳酸钾,而草木灰溶液就是氢氧化钾成份。 氢氧化钾比石灰水的氢氧化钙溶液碱性要强。 也就是说,只要有猪油,再倒一些草木灰溶液,或许就能生产出肥皂了。 别的不说,至少能用来洗头发和洗澡方便多了。 小小的一块肥皂,能让百姓卫生条件提高数倍。 随后,李孟羲一边在水里挠头发,一边想到了成本问题。 做肥皂的话,如果用草木灰溶液和猪油真的能做出肥皂,草木灰和猪油这两种主要原料,草木灰肯定不值钱,极其不值钱,油脂倒是麻烦事了。 汉代,油脂稀缺,猪油人吃都不够,用来做肥皂,成本有些高,成本很难低到让普通百姓都用的起肥皂的程度。 猪油不行,而其他油脂,在汉末的历史条件下,没有一种即大量又便宜的油脂可用。 哪怕桐油呢,用梧桐树树籽榨出来的油,桐油虽然不能吃,但桐油一可以涂在布料上,防雨之用,二可用于军事之中,火攻之用。 桐油比猪油还贵。 至于芝麻油大豆油之类的,汉代植物油压榨技术不成熟,植物油产量堪忧。 想到在小的时候,有人走街串巷的卖棉油皂,棉油皂洗的衣服极其干净。 棉花籽压的油做肥皂这个方法也不行,因为汉朝未大面积种植棉花。 第二百八十章 一沐三握发 汉代没有大规模生产便宜肥皂的物质基础。 真要生产,只能定位为奢侈品。 再怎么说,肥皂去污能力那么强,有不可替代的优点。 要把肥皂当成奢侈品卖,把肥皂做出来,直接卖肯定不行。 因为肥皂这玩意儿颜值本身就不高,不精加工一下,不太好卖高价。 可以把肥皂压成漂亮的形状,并在上边压上花啊草啊之类的花纹。 还可以,从各种花朵之中,提炼出花朵的香精,加入肥皂之中。 于是,有了芳香的花香,肥皂就可以称为香皂了。 还可以把香皂加进去薄荷冰片,麝香之类的。 香味就更好了。 要是再加上一点硫磺,古代没有那么多的环境和空气污染,疑难杂症少,硫磺皂他喵的硫磺皂能治愈汉代百分之九十的皮肤疾病,这他喵的肥皂还能当药用了。 再加上精品包装的概念,香皂用漂亮的纸张包起,再放入一个精巧的小丝绸袋子里,再用一个漂亮的檀木盒子盛放。 这么一块层层包装的香皂,卖你三百文,不过分吧? 猛然想起,肥皂对卫生条件的改善,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幼儿园老师经常说,饭前饭后勤用肥皂洗手。 肥皂洗手去污能力极强。同样,清杀细菌的能力极强。 如果义军中每个士兵常备一些肥皂,洗头,洗手,洗澡,还有洗衣服的时候,都用上肥皂。 那么,义军的卫生状况,和同时代的其他军队相比,会是跨时代的超越。 士兵头发衣物手脸远比同时代其他军队要好,卫生条件比其他军队好上十倍不止,那么,就极大的减少了我军爆发瘟疫的可能。 小小的一块肥皂,战略意义,不下于兵甲战马。 想到这里,李孟羲头也不洗了,哗啦一声头从木盆里伸出来,抓着头也就走了。 一旁,等着哥哥洗完头发好带自己玩的弟弟,愕然的看着哥哥离开。 刘玄德好不容易从别处替李孟羲借了一把梳子,刚回来就见李孟羲头发滴着水,着急忙慌的就走了,不知遇到什么事了。 刘备愕然不已。 当刘备带着满心的疑惑,拿着梳子找到李孟羲之时,李孟羲正坐在车旁,手里拿着刻刀,膝盖上放着竹简,正在竹简背面刻字。 “玄德公,某突然想起一奇物。”李孟羲抬手擦着从头发上顺脸流下的水珠说着。 竹简上,刻了寥寥一些字。 【香皂】【压制形状】【雕刻】【纸,丝绸,檀木盛之,以卖价】 【百花精油混之】 【薄荷麝香冰片等药可入】 【加硫磺为硫磺皂,大有医用】 【于军旅而言,香皂此物,可使卫生大为改观,以止瘟疫,可堪军国重器】 好不容易把字艰难无比的刻完,李孟羲头发上的水都快滴干了。 李孟羲抬头一看,看到了刘备手中拿着的木头梳子。 李孟羲眉头微皱,梳子是吧,古代士兵全是长发,如果要严格整肃军容军纪,就得要求士兵们仔细打理头发,打理头发就需要梳子。 再扩展一下,还需要剪指甲的剪子,刮胡子的刀倒是不太需要的,胡子代表着男子气概,汉人喜欢蓄须,如果强制让人刮胡子,说不定士兵会怨声载道。 别人不说,要求士兵刮胡子,那为将者得以身作则吧。 别的不说,去让关羽刮胡子,去跟关羽说下试试,关羽不拿青龙刀砍你才怪。 梳子虽然沾一点脂粉气息,但是配给士兵们,不算违和。 李孟羲最后,在竹简上写了一行字,【军中可备木梳,以整军容】。 前边已经打算条件成熟,给普通士卒,一人配一块香皂,现下又觉得梳子也是有必要配备的。 多了这两件杂物,为了方便,或许,士兵们需要一个小小的放肥皂和梳子的小盒子。 等写完了东西,李孟羲再回去,继续洗头发。 等回去军医营,水已经凉了。 迫不得已,只得再换一盆热水,并加了两瓢凉水。 第二盆水,李孟羲洗头发洗了一半。 “营正。”听见有人叫自己。 李孟羲停下了继续洗发的动作,他手握着头发,抬起了头。 “鲁犁,何事?”李孟羲以手握法问到。 鲁犁喊完其实就有些后悔打搅了,李孟羲在洗头,应该等他把头洗完再叫他的。 “就是,就是木头人做好了。四十个。还做不?”鲁犁挠头说着。 木头小人?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鲁犁说的是什么了。 鲁犁说的是兵人,是李孟羲突发奇想做出来用于推演阵型用的。 “奥。辛苦你了鲁犁。”李孟羲笑着,“等我洗完,就去看看。” 说完,李孟羲继续洗沐头发去了。 一旁,刘备见此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备为何点头。 夕有周公,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握法,恪守礼仪,不敢稍轻慢于人,后人引为美谈。 李孟羲正在沐发,有人来找,李孟羲立刻握发起身相应,此情此景,何异于昔日周公也。 想以前,李孟羲少礼数,抱拳施礼之时,手里拿着鸡腿而不能自知礼仪有何不足之处。 现下,李孟羲被刘备时常指导,耳濡目染之下,终于,他一个完全不懂古代礼仪的人,变得礼数周全了。 头发终于洗开了,一盆水变得混浊不堪,可见,头发得脏成什么样了。 直到换完第三盆水,李孟羲才感觉头发被洗干净了。 把手腕细麻绳丢进水里给揉搓一阵,搓洗干净之后,头发就算洗完了。 头发是洗完了,可是,又没有吹风机,头发如何弄干又是问题了。 连块毛巾都没拿,李孟羲正握着湿头发手足无措之时,一块麻布巾递到了眼前。 “多谢。”李孟羲谢过刘玄德,接过了麻布。 你看,洗个头,让刘备一旁忙的,李孟羲都不好意思了。 头发擦至半干,李孟羲此时终于知道自己头发有多长了,前边头发拉下来能遮住眼睛,后边头发垂下来,能盖住后脑勺。 咱才九岁,头发就这么长了,要是在前世,女孩儿们说不定头发都没这么长。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头发扎成大人的模样 洗头发的主要目的,是改变发型,李孟羲不想再顶着哪吒一样的发型了。 新的发型该如何弄,李孟羲没了主意。 抬头看,盯着身前刘备看了一阵,看的刘备都不自在了,李孟羲知道该如何折腾发型了。 发型跟刘备的一样就可以,在头上挽一个发髻,就可以了。 小手在头顶一阵折腾,可是,因为第一次绑头发,李孟羲动作生疏。 “孟羲,我来帮你。”刘备笑着,走到李孟羲身后,帮李孟羲绑头发。 “不要小揪揪,要绑和大人一样的发髻。”李孟羲说到。 “成!”刘备呵呵笑了。 片刻后,刘备帮着李孟羲把头发绑好了。 刘备按着李孟羲肩膀把李孟羲身体转了过来,弯腰俯下身体打量了一番,很像一个家长,在帮自己子侄打理发型。 “不错。嗯……某还是觉得,扎两个揪揪看着更舒服。”刘备看着扎好发髻,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的李孟羲,有些感慨。 发型变了,少了一些稚气,多了一份英武。 可是,刘备看惯了李孟羲扎着两个小揪揪的模样,突然一变发型,刘备觉得有些不习惯。 弟弟跑过来了,认真的看着李孟羲。 “哥哥,你头发这样了,你都不像俺哥哥了。”弟弟童言无忌。 李孟羲哈哈笑了。 “我怎么不是你哥哥了,嗯?”李孟羲捏捏弟弟的小脸蛋。 鲁犁说,兵人做好了,李孟羲就邀请刘备去看所谓的兵人。 到了木匠营,鲁犁抱来一堆木头小人。 与之前李孟羲告知鲁犁的一样,木头小人大小差不多,都是手指粗细,半个手指长短。 小人根本看不太出有人的形状,不过是一个小的木头圆柱,圆柱顶端带了一个也不怎么圆的圆球假做脑袋。 这是枪兵,所以有一根长长的木签子插在小人两边抽象的手之中。 小小的枪兵还带着大了小人身体一圈的底座,能够放置的比较稳当。 几天前,李孟羲跟鲁犁说了兵人三个方面的技术指标,一个是,大小要差不多,二是,枪,小人,底座,可以做成可拆卸的部分,以降低加工难度。 三就是,小人放着能放的比较稳当,因为是用于阵法推演之用,如果放的不稳,动不动就倒,就很不好用。 李孟羲兴高采烈的拿着兵人给刘备介绍,这兵人有何意义。 然而,兵人实在是简陋,根本看不出有士兵的模样,刘备兴致寥寥,虽说还是耐着性子听李孟羲说就是了。 李孟羲讲了半天,没听见刘备声音,李孟羲抬头一看,见刘备面有茫然。 此时,李孟羲意识到了,以刘备的军事水平,是无法理解兵人的作用的。 刘备欠缺一些军事才能,要是关羽在,当能一眼看出兵人的作用。 “孟羲,扎营地一里外有河,渔队前去捕鱼,可一同前去一观?”刘备此来,是邀请李孟羲去看捕鱼的。 更确切的说,是去看新做的第二艘鱼鹰舟下水能不能浮在水面上,能不能用于捕鱼甚至作战之用。 李孟羲看了看手中的小兵人,犹豫了下,头发还没干呢,想找火干一下头发。 于是李孟羲就婉拒了再去河边看捕鱼去了。 刘备点头离开。 弟弟因为哥哥不去看人家捕鱼,弟弟情绪有那么一丢丢失落,但很快,弟弟的注意力就全被兵人吸引了。 “哥哥,这个没有眼睛吗,你给弄上眼睛好不好?”弟弟举着手里的小兵人说着。 “好啊。”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和弟弟回去用刻刀给兵人刻出鼻子眼睛耳朵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做。 首先,李孟羲很是夸赞了鲁犁一番,说这么快就做好了这么多兵人。 直把鲁犁夸的嘿嘿直笑。 然后,李孟羲就跟鲁犁讨论了做其他种类的小兵人的构想。 枪兵已经做了,第二种兵人,应该做刀盾兵了。 小兵人主体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手指粗的木棍,上边顶着一个小脑袋就行,底座也都一样。 区别只在小兵人手中用于区别兵种的武器而已。 刀盾兵兵人比枪兵兵人难做,因为刀盾兵有一个盾,一个刀,两种兵器,而且,不同于枪兵兵人,削一根木签子,直接一插就固定在兵人上了。 小巧的盾牌和手刀不容易固定在兵人上。 李孟羲提了诸多问题,鲁犁眉头直皱,直挠头。 “鲁犁,你看要不这样如何。 小盾后边,带一个小木签子,签子直接插在兵人的手中。 小手刀也带着木签,插在兵人另一个手中,如何? 如果签子不好一体做,那就签子和小盾分开做,你看咋样?” 李孟羲出的主意,鲁犁听完,眉头解开。 李孟羲的方法是这样的,因为兵人做的很粗糙,兵人没有手,拿不住盾。 如果,在盾后边,弄一个小签子的话,直接插在小人胳膊弯之中,盾就能固定好了。 要是一体的盾和木签不好做,其实也应该是不好做的。 那么,把盾面上钻一个小眼儿,签子插在盾上的洞里,把盾固定住也行。 刀盾兵解决了。 索性,李孟羲把弓箭兵人,也跟鲁犁讨论了。 弓兵跟刀盾兵差不多一样的思路,弓和箭分开做,插在小人的臂弯处就行。 然后,是弩兵。 弩兵一样的思路,同样是把小弩,用签子固定,甚至直接插在小兵人肚子上也行。 最后,是骑兵。 骑兵的话,汉代骑兵大致是全能的,拿枪拿刀拿弓拿弩都有,李孟羲只让鲁犁做枪骑兵的模型。 毕竟,冲锋是骑兵主要的攻击手段。 剩下的,就是投石机,床弩这类特殊军械了。 李孟羲问,问鲁犁知道投石机和床弩是啥不,鲁犁茫然摇头。 出乎李孟羲意料,知道鲁犁之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间木匠,在投入刘备义军麾下之前,从没出过家门五十里地以外。 知道鲁犁没多大见识,没想到,鲁犁竟然这么没见识。 他不知床弩为何物。 这有点尴尬,李孟羲挠头。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无名之怒 本想,还是拿着棍儿在地上跟鲁犁画一下,投石机和床弩是怎样的。 可床弩还好,不过是一个大放大的弓箭而已。 而投石机呢,鲁犁都没见过任何和投石机类似的东西,给鲁犁讲鲁犁也可能听不太懂。 随着木匠营的活计越来越多,木匠营在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的同时,会接触到逐渐复杂的东西。 从一开始的简单的板车,到现在,复杂到织机,本来简单的沟通手段没问题,可渐渐的,简单的沟通方法,已经不足了。 之前,李孟羲已经想到该如何让技术标准规范化,以方便沟通交流,除了度量衡规范以外,像是三视图,如果所有工匠都能看懂三视图,就不存在沟通问题了。 三视图,高中数学学到过的。 李孟羲算是勉强知道三视图该怎么画,可是,要教木匠们画三视图吗,笔呢,纸呢,黑板呢,时间呢,没有任何条件去做。 很为难。 小投石车和床弩暂时不做了。 如果,只是如果,李孟羲在想,如果自己学会简单的木工手艺,把小的床弩啊,云梯啊,投石机啊,之类的做出来。 会不会和木匠们沟通起来方便多了,要做啥东西,把小模型做出来,拿给木匠们一看,木匠们就听懂了,岂不便利。 作为一个现代人,虽说,不经兵事,但在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李孟羲所见过的古今中外的各种攻城守城器械,知识量之丰富,当世少有能匹敌者。 把脑海中诸多犀利的攻城器械,让木匠理会到其中思路,这中间,只差了一个小小的模型而已。 木工活学起来可能不容易。 李孟羲思来想去,还是用泥巴捏比较方便。 说起来,玩泥巴是男孩儿的天赋技能。 小的时候,跟小伙伴们用水和泥,能用泥捏出漂亮的房子,万里长城,飞机坦克之类的不在话下。 飞机坦克都能捏出来,床弩,投石机,还有攻城塔啥的,没多大难度。 看来,得弄点泥备着,闲暇时把诸多攻城器械模型给做出来。 李孟羲和弟弟回到住处,弟弟说小兵人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耳朵,都不像人了,要李孟羲给把鼻子眼睛弄上。 刻刀用了许久,已经有点钝了,刻木头很吃力。 也不知军中有磨刀石之类的东西没有。 把一个小兵人照着弟弟的样子,把小兵人认真雕刻完。 “好了。”李孟羲把雕出了鼻子和眼睛的兵人给了弟弟。 “哇!”弟弟开心的接过。 “哥哥还有这个。”弟弟把另一个兵人递过来了。 好吧,那就再刻一个。 等李孟羲刻完第二个。 “这个。”弟弟又拿来一个。 耐着性子,把第三个小兵人刻完,“好了,砖头,刻三个了,不刻了。” 天啊,有兵人四十来个,要是全部都刻,多累啊。 三个兵人足够玩了。 天色还早,李孟羲跳下车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哥哥,俺能不能去找人玩?”弟弟手里拿着小兵人,昂着头,瞪着大眼睛问到。 弟弟肯定是想拿着小兵人跟伙伴们炫耀的。 “走。”李孟羲拉起弟弟的小手。 把弟弟带去和小朋友们玩,看着弟弟跟一群同样大的孩子欢快的咋咋呼呼的乱跑,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 四下看看,妇孺营的车队处于辎重队正中,扎营地也处于营中。 小孩子们玩耍的地方,离营地外围很远,当不至于有小孩子疯跑太远,以至跑出营地去了。 再说,有好多小孩子的家长在看着呢。 李孟羲旁观了一会儿,当目光触及一角之时,李孟羲眉头紧皱。 李孟羲走了过去,朝一个很小的小孩子走去。 李孟羲远远看见这个小朋友,蹲在地上,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然而,附近没人去照看他。 李孟羲朝小朋友走近,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正狼狈的呕吐着。 一股怪味弥漫。 李孟羲走过去,轻轻拍着男孩儿的背,希望他好受一点。 小男孩儿害怕的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无助的眼神让李孟羲心疼不已。 小男孩儿只是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又是干呕。 李孟羲往四周看看,附近有一些农妇都看到了这个小孩子身体不舒服,可是,没人来管。 李孟羲此时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燃烧。 等小孩子吐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拉起小男孩儿,用袖子帮小男孩儿擦了擦嘴,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小孩子头疼脑热的最吓人。 看着小男孩儿大了一号的衣服,瘦的见骨的胸膛露在外面,已入深秋,这么小的孩子,衣服不能蔽体,怎么能不生病。 “小弟弟,你爹娘呢?”李孟羲问。 “娘找不见了。”小男孩儿一脸麻木的说着,他那一双眼睛,没有任何色彩,像是木头一般木然。 看到小男孩儿,李孟羲仿佛看到了自己。 在黄巾军营中,自己也找不见了娘,和弟弟两个小孩子无依无靠,连饭都抢不上,若非碰见刘备,兄弟两个早饿死了。 这个小孩子,也是没了爹娘,幸好,刘备义军还行,能尽力养着这些孤零零的孤儿们。 可也仅此而已了,只能让他们吃饱饭了而已。 大人们能吃饱饭,就可以活下去。 就这么大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生活能力欠缺的小朋友,衣服都拉不好,晚上睡觉登开被子都没得人管,而且身体要是不舒服了,都不知道跟人说。 没娘的孩子,就像根草。 这样不行,军中有一些没爹没娘的孤儿,若无人耐心照料,怕是这些孤儿,不能健康长大。 “走,小弟弟,我带你去找军医。” 小孩子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并且也认识李孟羲,于是就跟着李孟羲走了。 路过几个在闲谈的农妇,李孟羲压抑不住的怒火了。 “这小弟弟生病了,你们没看见?!不知道帮着照看一下。老子请刘玄德给你们安排马车,给你们多多的粮食,他娘的,白养你们了,站着闲扯淡都不管,有没有点良心!啊?!” 李孟羲劈头盖脸一阵怒骂,众农妇何曾见过李孟羲如此发怒的模样,皆愕然。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另立遗孤营 在天待黑之时,数骑奔驰在辎重营,把辎重营搅乱的有些鸡飞狗跳的。 刘备正在河边看人网鱼,虽说,一点鱼不算什么,但是看着鱼被一网一网的从河里网出来,只是看着心情就能很好。 正在河边,一网下去,眼瞅着网里有大鱼,看的正尽兴,突然身后马蹄声至,马上骑士说,军师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李孟羲要说有要事,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小事。 刘备一听,便无心看人捕鱼了,骑上马打马回营。 军中有孤儿三十二人,最大十二岁,最小才三岁,其中男娃十二人,女娃二十人。 这些小孩子,虽说军中不会缺他们的吃的,但是,头疼脑热的若无人照料,断然不行的。 为何最大孤儿时十二岁,为何没有年龄更大了呢。 那是因为,在古代,十四岁就算成年了,不算小孩子了。 当统计完男女比例,女孩儿也远比男孩儿多,一想大致能猜到原因。 兵荒马乱的,如果一个大人同时带着两个孩子,突然乱兵杀来,一时抱不起两个娃娃,肯定先抱男娃,女娃在后边哭着跟着,一个不留神,就乱入人堆找不见了。 所以,现在大军万余人,其中有没爹没娘的孤儿三十二个,其中女娃占了大多数。 严格上讲,李孟羲和弟弟两人也是孤儿来着。 李孟羲很严肃的跟刘备说,“现下这许多孤儿,无人照拂,怕难以自活,你说,该怎么办?” 刘备点了点头,稍作迟疑,给李孟羲拿出了主意,“可命民妇照看之。” “如何照看?若有人欺凌,若夜晚被褥未实,小儿体弱,若感风寒,口不敢言,又该如何?”李孟羲问刘备。 刘备眉头微皱,“可使一农妇,分管五六人,护其五六人不受欺凌;使民妇夜间巡视,为其遮掩被褥,不使其五六人手脚外露,以至受冻;小儿体弱,可命军医,一早一晚,诊察两次,有病可立治。” 李孟羲点了点头,再问,“有男孩儿十二人,女孩儿二十人。 同挤一帐怕是不妥。” “那就再凑两顶帐篷于你。”刘备说到。 随后,孤儿如何安排,李孟羲就委托了刘备去处理。 刘备先是走在妇孺营,逢见妇人便上去帐谈。 刘备没有直接问,问“你儿子还在没,要是你儿丢了,要不,帮着照拂下孤儿。” 刘备不会这么傻乎乎的问。 像是拉家常一样,刘备问东问西,话夹在话里问,当问出了谁是没有孩儿在身边的时候,就问,军中有孤儿无人照拂,问是否愿搭把手照拂一下,并说有粮饷。 不一会儿,刘备就找到了六个身边没有孩子的农妇,她们都愿意照料孤儿。 然后,把孤儿都叫了过来,刘备看着高高低低脏兮兮的小孩子们,被一双双茫然的眼睛盯着,刘备心里一下就被刺痛了。 默默把小孩子们数了一遍,“三十一人?”刘备转头,皱眉看着李孟羲,“孟羲,你是记错了吗?” “没有。”李孟羲摇头,“有个小孩子生病了,我送到军医那去了。” 说话间,军医田卜就拉着小朋友把小朋友送来了。 小孩儿是因为吃坏了肚子,田卜依然是把一些面粉炒糊了给那个小朋友吃,过来的时候,小朋友端着一个大碗,碗里装着糊面粉,正拿着一点一点的吃。 炒糊的面粉对治疗胃病有很好的效果,上次也是有一个小孩子吃坏了肚子,呕吐不已,田卜就用这个方法,给治好了。 三十二人,齐了。 刘备面带笑意,朝几个农妇点了点头。 “大姐,选人吧,一人五六个,看喜欢谁,就选谁。”刘备说着。 刘备说完,立刻就有一个很热情的大姐走过来,往小孩子堆里伸开一双手,大手一揽,像是老母鸡用翅膀护住小鸡的架势一样,揽住了六七名茫然的小娃娃,“俺就选这几个娃娃了。” 这个农妇大姐很热情大气,刘备和李孟羲同时微微点头。 然后,剩下的妇人们,也都很热情的,把孤儿无依的孤儿们,给“抢”完了。 刘备看了一圈,看着每个农妇都拉着的几个娃娃,“娃娃们,都认认,认清了,日后便跟着姨姨们过活了。” 小孩子们又茫然又忐忑的抬头,看着选中他们的姨姨。 孤儿们分好了人。 接着,刘备就吩咐这六个农妇,该如何照料孩子们。 每天不说别的,打饭的时候,看着点,别让没打着饭;小孩子不会照料自己,看衣服没穿好,帮着拉拉衣服,晚上小孩子喜欢蹬被子,夜里,看两三次,看把被子蹬开了,就帮着掖掖。 最重要的是,这些没爹没娘的小孩子,要是身体不舒服,都不敢也不知道跟谁说,照料这些小孩子,得仔细,看哪个娃娃像是不舒服的模样,赶紧找军医。 说到这里,刘备回身,看了站在后面不远的军医田卜。 “田卜,你懂医术,你来说说,如何知有病无病。” 田卜愣了下,然后走了过来。 走过来时,田卜若有深意的看了李孟羲一眼,李孟羲被看的莫名其妙的。 “小儿生病,多是头疼脑热,或者肠胃不适。 肠胃不适,这好说,肠胃不适,必呕吐,几位嫂嫂看哪个娃娃呕吐不止,便去找我就行。 至于头疼脑热,这样。”田卜把手掌捂在自己额头上,“每日一早一晚,先用手摸自己额头,再去摸娃娃们额头,只要感觉娃娃头不烫,就没多大事。 要是娃娃额头烫手,立刻寻我,我军医营营旗,白底黑字,上画葫芦的便是。” 田卜传授的方法简单容易理解,农妇们全听明白了。 在缺少温度计的时候,这个感知体温的方法,很好用。 首先,手一般是冰凉的,凉手去摸小孩子的额头,肯定会感觉小娃娃额头稍烫。 如果,先以自己的体温做对比,只要自己没发烧,体温就是正常的。 摸摸自己额头,感觉下正常体温大致是怎样的,然后,再去摸小孩子的额头。 如果小孩子体温也正常,就不会感觉烫。 如果,小孩子在发烧,手摸上去就明显的能感觉到烫。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天下局势 难怪,田卜会朝自己看了李孟羲,李孟羲有点想笑。 用手测体温的这个方法,李孟羲在田卜面前展示过,不想田卜给偷偷学会了。 学会挺好的,他多了一点医治手段,治病救人就能多一些把握。 随后,刘备调来帐篷两顶,并即刻让亲兵拿粮过来,六个照看孤儿的农妇,每人直接发粮十斤。 要不怎么说,刘备通晓人情事故。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反其道而用之,不管这些农妇会不会用心去照看孩子们,先把粮给她们,如此以来,一经拿了粮食,谁再好意思不用心。 见好多小娃娃,衣服破破烂烂的,并且衣物多不合身。 刘备又使亲兵去拿了一些布料过来,要农妇们给小孩子们做件里衣什么的。 此间事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刘备看着李孟羲,欲言又止。 原因是,看到这些孤儿,刘备才突然想起,李孟羲哥俩也是孤儿来着。 孤儿孤苦无依,无人照料,多有艰难。 李孟羲如今年不满十岁,李砖年不满五岁,他两个也很年幼。 其他孤儿需要人照料,刘备想到,李孟羲哥俩,又何尝不是无人照料的。 想到疏忽了对李孟羲哥俩的照料,刘备顿生惭愧。 本想,也给李孟羲哥俩找个妇人照看一下,可一看李孟羲,刘备犹豫了。 李孟羲刚洗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也不跟一般脏娃娃一样,脸上很干净,衣服也穿的整齐。 再看李砖,李砖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这会儿李砖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玩闹,远远的一看,干净的李砖就和其他小孩子们区分开了。 他兄弟两个,哪里像需要照料的模样。 李孟羲能照料好自己,并且也把弟弟照顾的很好,哪怕他只十岁而已。 刘备觉得不用为李孟羲担心了,同时,他心有感慨,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处。 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之中,刘备看着刚选好孩童的妇人们,带着各自选好的小孩子们,一撮一撮的不知在聊些什么,温馨不已。 “孟羲,此法果然有用。”刘备突然冒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李孟羲茫然,什么方法有用了。 随后,在刘备的解释中,李孟羲听明白刘备是所指何意了。 之前,青云山黄巾投诚,在如何安排降兵的问题上,当时讨论了诸多方法。 那时,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招兵方法。 我军从降兵中挑人,可以像挑萝卜一样,各百夫长面无表情的走到人群中扒拉人,看中了哪个黄巾降兵,“你,过去。”语气淡漠的让人过去。 被挑中的黄巾降兵,心中忐忑的走进义军的队伍中。 还有另一种从俘虏中挑选兵员的方法,让俘虏自己选加入哪一个百夫长麾下。 我军各部,席地而坐,等着黄巾降兵走过来。 黄巾降兵忐忑的走来,为了让降兵多到自己队里来,各百夫长什长伍长热情的像是请人到自己店里吃饭一样,热情洋溢的朝降兵们招手,“来来来,来俺们队,来俺们队!” 遇到身材魁梧的降兵,两个百夫长都想挣,这边拉,那边抢。 黄巾降兵立刻就好受到了热情,心中忐忑顿解。 如此热闹的一幕,和谐非常。 变我军挑萝卜一样挑降兵的挑方市场,变降兵自己挑选的降兵市场,可使降兵更快的融入我军。 这个巧妙异常的方法,虽然是李孟羲想出来的,但是李孟羲想完之后,都把这事给忘了。 今日,想把三十二个孤儿交给六名农妇去照看,固然,可以直接把孤儿随便一分,分给妇人们,但,刘备想起日前接纳降兵之法,便在此一用。 刘备令下,让妇人们喜欢哪个娃娃,就去挑哪个娃娃。 多了这一个环节,忐忑不安的很怕生的娃娃们,被慈祥的姨姨揽入怀中,怎能不顿生温情。 所以,刘备才说日前招降之法有用。 李孟羲都有些无语了,招降之法还能这么用的吗。 经刘备这么一提醒,李孟羲倒是也想起来了,之前招募降兵之时,想了很多策略,这些东西有没有记下来呢。 一想,是记了的,记在竹简之中。 于是,李孟羲便不去想了。 很快,夜幕降临。 刘备临走时,说了一句,明日就是腊月了。 腊月,就是十二月了。 此时,为汉灵帝光和七年公元184年腊月。 自张角于冀州起义,黄巾之乱的第四个月,此时天下乱局依旧。 之前,光和七年,七月之时。 卢植领副将宗员率北军五校士负责河北战事,与张角主力周旋,皇甫嵩及朱儁各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刚募来的精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讨伐颍川一带的黄巾军,朱儁又上表招募下邳的孙坚为佐军司马,带同乡义士和淮水、泗水精兵,共千多人出发与朱儁军连军。 官军四处出击之时,同是七月,黄巾渠帅张曼成攻杀南阳郡守褚贡,响应张角。 汉军在首战并未得利,八月中旬,朱儁军就被黄巾波才所败而撤退,皇甫嵩唯有与其一起进驻长社防守,被波才率大军围城,汉军人少,士气低落。又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黄巾军并未因汉室的动作而有败退的迹象。 同年九至十月,冀州以中至北,卢植数战间大破张角,斩杀万多人。 张角撤到广宗,卢植掘壕沟,大造云梯,以困围黄巾,战事至此相持。 正值灵帝派左丰视察军情,左右劝卢植贿赂左丰,卢植不肯。 卢植得罪奸宦左丰,左丰回朝,便向灵帝诬告卢植作战不力。 灵帝大怒,用囚车徵卢植回京。 卢植作战不利,京师裁撤卢植,派董卓替换卢植,经略冀州战事。 此时,时间已至十一月。 当董卓于广宗一代和官军互有胜负,刘备义军正至冀州以北,于青云山收降黄巾两千余人。 时至腊月,义军背道回赶,兵锋直指巨鹿,欲与黄巾决战。 同月,因皇埔嵩被黄巾围困,京师派曹操前往救援,援兵将近。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无题 四方扰扰,而义军无遇战事,今晚的鱼获依然不少。 妇孺营中新独立出了一营,这一营有孤儿三十二人,负责照看孤儿的农妇六人,马车四架,马夫四人,其配备帐篷两顶,一顶给男娃睡,一顶给孤儿中的女娃睡。 妇孺势弱,而孤儿更势弱,为了防止有人侵吞孤儿口粮之事发生,孤儿这一营,另开一灶。 当晚,李孟羲就在这个遗孤营吃的晚饭。 伙夫是熟人,李孟羲特意把伙夫中的什长调来专门给遗孤营做饭的。 李孟羲千叮咛万嘱咐,再三告诫,让伙夫千万别省粮食。 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告诫,别盯着孤儿的口粮克扣。 虽说,其他妇孺,也很弱势,但要是发现口粮少了,粥越来越稀了,大人们还有能力反馈这个问题不是。 而孤儿们呢,没爹没娘的,真的克扣了他们的口粮,根本没办法反抗。 伙头军什长听李孟羲交代了一遍又一遍,拍着胸膛说,就是再没良心,也不会去贪苦娃娃们的口粮。 李孟羲这才点头。 反正,孤儿单列一营,着人照看,是刘备亲自下令的。 再怎么说,哪怕李孟羲不管,刘备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的。 不然,他刘玄德亲自下令照看孤儿,结果,孤儿还是没被照料好,岂不打了他刘玄德脸。 怕被打脸也好,还是其他的,刘玄德于情于理,都得时不时到遗孤营看看。 并且,李孟羲发现跟刘玄德沟通起来没什么代沟。 没代沟的意思是,李孟羲来自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在李孟羲眼里,狗皇帝的命和路边一个乞丐的命,都是命。 因此,李孟羲说,给腾出来几辆车,行军时跟着民夫大队前后跑,看谁走不动了,上去歇歇脚,刘备一听,这好啊。于是就遵从李孟羲的意见,照做了。 李孟羲见军中有一些很小的小孩子,背着沉重的铺盖卷,走都走不动,跑的气喘吁吁的,还是跟不上。 李孟羲于是就提议,把军中妇孺老弱全部集中起来,用车拉着,省得看着心疼。 刘备一听,这好啊,刘备照做了。 看到孤儿们少人照料,李孟羲说找一些人,专门看护,刘备一听,觉得很好,还是照做了。 李孟羲的出发点,是人人平等,任何弱势者需要帮助,都应伸出援手。 而刘备,受传统儒家道德观的熏陶,尊长爱幼为基本操守。 所以,他两人在照拂老弱方面,并无冲突。 刘备品格可贵之处,就在这里。 骑马劳累,谁不知道坐车上舒服一点。 要是换了袁绍,你看袁绍会不会把自己的车驾腾出来,给老弱妇孺乘坐。 完全不会的。 袁绍不把老弱妇孺丢给敌军就不错了,照拂?不可能有。 袁绍不会如此,曹操大概也不会如此。 余下汉末诸侯,吕布孙坚等人,又有谁会能把车驾让给百姓呢。 所以,百姓之所以弃家舍业随刘玄德逃亡,是因刘玄德值得追随。 放眼汉末群雄,真君子只刘使君一人而已。 因为遗孤营新成,这晚捕鱼队捕鱼回来之时,多分了一些鱼给孤儿营。 一个大陶罐,半罐都是煮着的鱼。 李孟羲发现,好多小孩子不怎么会吃鱼的,小孩子用手拿着鱼啃,鱼刺不会吐,用手剔的。 小孩子们手也没洗就抓着鱼吃,要不怎么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肚子疼了呢。 要提醒小朋友们饭前洗手的话停在了嘴边,没说出去。 李孟羲默默啃着鱼头。 鱼头除了鱼脑鲜美以外,鱼头鳃肉部分一点刺也没有,吃起来不用吐刺,这个也是一个优点。 啃完了几个鱼头,弟弟也把手里的鱼头啃完了。 “哥哥,俺还要吃。”弟弟把鱼头丢到了火里。 李孟羲犹豫了一下。因为小朋友们一人一碗鱼肉,都有定数的,而自己和弟弟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让人看着,有些不太公平。 其实,李孟羲和弟弟也没比别人多吃多少,只是挑鱼头挑着吃而已。 一个小的问题发现了。 打定主意,下一次给弟弟拿大碗,一次盛够,省得在灶边挑着吃,遭人非议。 李孟羲朝瓦罐里看了一眼,没找到还有鱼头,不过其他鱼肉还有不少。 “你吃尾巴吗?”李孟羲夹起一块鱼尾要给弟弟。 “俺不吃了。”弟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这家伙已经吃饱了,只是再想多吃一个鱼头而已。 等李孟羲吃完,等小孩子们也把饭吃完。 李孟羲看瓦罐里,还剩不少的鱼,于是便问,这鱼剩了如何处理的? 伙夫答到,按规矩,是留在明日,明早加点黍子(小米)煮粥。 小米粥煮鱼,这什么吃饭,简直黑暗料理,李孟羲心呼卧槽。 “要不,弄两个瓦罐,一个煮鱼,一个煮粥,你看如何?”李孟羲跟伙夫建议。 伙夫停下筷子,“咱只一个瓦罐啊?” 军中物资匮乏,做饭的炊具都不太够的。 妇孺营配备的物资已经够多了。 在民夫营,因为炊具不太够,为了一次做够足够多的饭,粥熬的戝稠,分饭的时候,一人只一勺饭。 这样,才能一灶做够足够所有人吃的饭。 人均口粮规定有定数,要是做的稀了,一人就得盛两碗,一锅稀粥,只能让一半人吃上饭。 不仅说炊具缺乏,李孟羲还觉得,盛水的用具也缺乏。 要让小孩子饭前饭后洗手,怎么着也得一只打水的水桶吧。 可惜,水桶缺乏。而木匠营生产能力有限,水桶这玩意儿并不好做,费时费力,做水桶势必耽误其他事情。 当预计妇孺营所有人都吃完饭,李孟羲把所有大人们叫到一起,说饭前不洗手,脏东西吃到肚子里,容易害病,从明日开始,要饭前洗手。 至于水桶,妇孺营就这么一点人,凑个十来个水桶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实在不行,让木匠们把手头的活放一放,先做一些木桶再做别的。 如果,再碰到什么村落就好了。 一个正常的村落,再怎么着,也能买到十来只木桶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欲寻村落 义军游骑被刘玄德授意,本着能不扰民就不扰民的目的,往往只是沿路进发,散开在大道两侧警戒前方。 在每日即将扎营时,即,在下午,大致三四点的时候,游骑开始散出去,察堪地形,寻找水源和扎营地点。 水源很重要,做饭离不开水,扎营地离水源,最多五里地,而不能再远了。 一般来说,扎营扎在水源地附近,打水做饭饮马啥的,最为方便。 可是,一般河流附近的涂滩地,路况很不好,把大军从大路往河边迁移,得不偿失。 所以,综合考虑,一般扎营时,还是在大道正中,就地扎营。 路之所以成为路,因为走的人多才成了路,为何走的人多,因为那里好走,不管是地势平坦,还是土质坚硬不容易被雨水泡成烂泥,不管怎么说,形成道路的那一片地域,也是方圆一两里范围地势最好的一块区域。 也就是说,但凡道路,道路所处的地理位置,必定是四周大片范围之内,地势最平坦的地方,不然就不会自然而然的形成道路。 同样也是说,当道扎寨,会扎营在最平坦最开阔的地方,性价比极高。 刘备再三吩咐过,路上遇到乡民,别去惊扰。 因为刘备深知民情,骑兵要是往人家村口转两圈,百姓恐遭兵劫,连夜拖家带口背井离乡逃躲兵灾去了。 逃灾路上,千难万险。 因为游骑故意往人家村口去转,吓的人家弃村逃亡,然后死在逃亡路上,不知几人。 何必要搅扰百姓,平添事端。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孟羲知晓后世有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枪粮,还有解放军战士解放国民党首府南京之后,疲惫的战士们为了不打扰百姓,就睡在大街上。 因此,刘备不愿扰民,怕一个惊动,以使方圆数里百姓惶惶,刘备不让游骑去打扰路遇之百姓,李孟羲很赞同刘备的做法。 可因为急需木桶等物,这些生活必备品要是让木工营做,得很久,要是遇到村落前去拿钱买,不就省事多了。 李孟羲觉得,方法或许可以改变一下了,游骑可以在行军途中,留意去找村落,又不是不给钱,遇到村落,拿钱买木桶啊,锯子啊,什么的,不都是急需之物吗。 这么想着,李孟羲就带着弟弟,去中军,继续趁夜晚时间训练民夫了。 训练的民夫只有四十人,为什么不一下训练多一点呢。 这是因为,人多了,训练质量就无法保证。 而要是把这第一批四十人,认真训练到合格乃至优秀的程度,训练到这四十人每一个人都能单独当教官,把散乱的民夫训练的知道队列,知道令行禁止。 那么,一个月训练好四十个民夫。 这四十个民夫再散出去,每人再训练个二十人,又一月后,这四十个民夫,就把八百人训练的都知道队列了。 然后,再由这八百人,再扩散,再每人训练个十人呢,第三个月,八千民夫都能走队列了。 也就是说,按李孟羲的方法,最多一月,第一批教官练的差不多,最多三个月,管理散乱的民夫营组织度会拔高一截。 到那时,民夫营就可以变成半军事化了,可以分好百人队,可以分出一些协助管理的百夫长之类的。 到那时,上万民夫,不论男女,能排齐队列,能听懂号令,跟黄巾打起来战力也强黄巾一线,如此,义军万余,就真的有万人可投入战斗了。 李孟羲到了中军大营,一圈火把围拢的空地之中,刘备和四十个民夫正在等着。 李孟羲走了过去,跟刘备商谈着明日或许可让游骑往外多散出个两三里,看看哪里有村寨,拿钱买东西去。 不能总是看运气,看碰到了村寨再去补给吧。 刘备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就依你之言。” “孟羲,你倒告诉我,我军中还缺什么,需要急购?”刘备问。 李孟羲歪头想了片刻,“木桶,做饭用的炊具,小到剪刀针线,大到织机,还有木工营所需的锯子刨子,都是急需。 玄德公可能不知道,我军日日伐木,这段时间以来,锯子已经坏了十几把。 营中所余木锯,只剩不到二十。 若无补充,不久木匠营将无锯可用。 还有板车,我军车辆稀缺,虽有木工营,木工营一月做板车不过二十辆,不足使用。 至于药材布匹等物。 玄德公晚时已经见到,那三十余名孤儿,个个衣衫褴褛,若有布匹,何忍其衣不蔽体? 对了,还有,笔墨我军急需。 还有,某需雄鸡一只,晨闻鸡鸣以知时。某还需母鸡并鸭数只。” 刘备听李孟羲说军中急缺的各类物资,刘备听的入神。 最后,李孟羲说需鸡鸭数只。 刘备乐了,“好!好!孟羲也久未吃鸡鸭了,明日某便令游骑,看去买些鸡鸭。”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就意识到刘备是会错意了。 “不是啊,我不是想吃鸡鸭啊,是这样。 最近我军沿河流行军,每日扎营,渔队外出捕鱼,多有鱼获。 一日捕鱼百十斤,鱼鳃鱼肠等物,又岂止二三十斤? 鱼鳃鱼肠等物,人不可食。 然,若用鱼鳃鱼肠喂养鸡鸭,如此,不耗粮草一分,就可喂养鸡鸭数只。 此数只鸡鸭每日生蛋数只,岂不白赚?” 李孟羲话说完,刘备讶然,久久无言。 刘备算是服了,一点鱼肠鱼鳃,都被李孟羲给算计到了。 就如李孟羲所说的一样,每日捕鱼,把鱼开膛破肚之后,鱼鳃鱼肠等物,丢入河里,少说得有三二十斤。 这三二十斤鱼鳃鱼肠喂养鸡鸭,比喂粮食的鸡鸭更容易生蛋。 李孟羲极善经营,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李孟羲提到鸡鸭之事,刘备便决定,明日就让游骑多多留意,看哪里有村落,就派人去买些鸡鸭便是。 事情商量完,开始练兵了。 李孟羲看着站的纹丝不动的数列民夫,看样子训练初具效果了。 虽说,还有人站的不够直,含胸拔背的,或者手放的不是地方,或是脚没有并拢,但是,没人乱动了。 若比较的话,大致等于前世一些初中生军训三四天的效果一样。 第二百八十七章 腊月初一 “玄德公,你来还是我来?”李孟羲问。 “你来你来。”刘备忙给李孟羲让位。 其实李孟羲很想看看,不知道刘备这段时间,也帮着训练许久了,不知队列训练,刘备学走了多少。 “还是玄德公来吧。”李孟羲笑到,“我倒是也想看看,某的练兵之法,玄德公学到了多少。” 刘备便不再推脱,一步跨上前去。 “全体都有,解散!”刘备中气十足,下着和李孟羲一样的口令。 民夫们早习惯了解散口令,哗啦一下散开朝远跑去。 民夫们跑开了,刘备笑问,“孟羲,你看我号令如何?” 李孟羲点了点头,“还成,只是,还有不足之处。” “奥?”刘备朝李孟羲拱手一礼,“敢请赐教。” 李孟羲便走到刘备身前,踏的一声,脚步落地踏定。 “我等军官下令之时,一举一动,也应有法度。” “首先呢,下达号令之时,应以立正姿势,身体笔直,不歪不斜。 玄德公方才发令,脚两开,一手背后,如此,无有军仪甚也!”李孟羲如实相告。 刘备低头一看双脚,确实是很随意的很没样子的叉开着。 刘备大为受教。 刘备有些尴尬,这班门弄斧了,练兵之事,实不如李孟羲。 “孟羲,还是你来……” “不。玄德公,你放手操练便是。若有不足,某会指出。”李孟羲说到。 听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便有了底气了。 当李孟羲发现,训练之时,好像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把教官也顺便训练了的时候,李孟羲就有心想把队列训练的一套东西顺便交给刘备。 无他,让李孟羲一个小孩子,大声的喊口号,太累人了。 再说了,个子没长成,哪个小兵手没摆直,还能踮着脚纠正一下。 要是肩膀没有掰正,再怎么跳,李孟羲的小手也够不到大人的肩膀啊。 李孟羲现在的身体条件,实在是不怎么适合当教官的。 于是,这夜练兵,刘备为主导,李孟羲在一旁观看,反而能更清楚的看出问题在哪,于是在一旁给刘备细细指正。 这一夜训练,民夫刘备和李孟羲都收获颇多。 同样是这一夜,军医鲁犁把每一个重伤员床铺两边都升起了篝火,有了篝火,往后的夜晚,身体虚弱的重伤员不会因为夜里气温低,身体机能下降,而不知不觉的死于寒夜中了。 同样是这个夜晚。 军中无人照料的孤儿们,被安排在同一个帐篷之中。 刘备送来了足够的稿席和被褥,每一个孤儿,有一张温暖的床铺。 床铺一张挨着一张,围着帐中的一小堆篝火,床铺铺满了营帐。 被刘备相邀去照顾孤儿的几个民妇,民妇和孤儿们同睡一帐,民妇阿姨的床铺就靠在营寨外面放着。 这晚对孤儿们来说,是很特别的一晚。 以往的晚上,人家有爹娘的孩子们,被爹娘抱着,跟爹娘睡一起。床铺也是大人帮铺好的。 他们这些孤儿,笨手笨脚的把床铺铺好,也没人问他们要睡哪,看到别人要睡哪,年纪很小的孤儿们就学着别人睡哪里。 今晚,有人帮铺床铺了,好多小伙伴挤在帐篷里,孩子们很开心,都不想那么早的睡觉。 几个没有孩子的阿姨,这个问问,那个问问,问孩子们的名字。 这些义军一路行来收拢到的各路黄巾俘虏中的孤儿,天南地北的哪里都有。 冬日已近,但愿,他们能温暖的睡好接下来的每一夜吧。 小孩子们钻在温暖的被窝中,开心的和小伙伴们聊天,连最小的一个不过三岁,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孩子,也跟人家开心的说着。 没有孩子在身边的几个农妇,其实多少都有点悲惨的故事。 几个农妇年纪都不太大,而在古代,人们生孩子很多,哪个妇人没有几个孩子。 这几个农妇没孩子带在身边,要么,家人已经在兵乱中遇难了,要么,就是跟家里男人失散了,孩子在男人那,男人带着孩子,不知流散到哪去了。 看着一帐大大小小的孤儿,有农妇阿姨就想起自己的孩儿了,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其他农妇阿姨出言安慰着,也是掉泪。 乱世里,数不尽的悲惨。 如今,在刘备义军之中,这些苦命人遇到了一起,彼此依靠,或是不幸中的万幸。 夜已不早了,其中一个民妇阿姨喊小孩子们赶紧睡觉。 小孩子们很老实的都钻进了被子里。 有农妇阿姨起身,一个一个帮着小孩子们掖好了被子。 刘备送来的被褥,从各处那凑一床这儿凑一床给凑起的。 无一例外,每一床被子都足够厚实。 农妇阿姨给孩子们掖被子时,手感觉知着被子的厚实,心中很感慨。 这些没爹没娘的苦命的娃娃,幸好遇到了好心人,能捡回条命。 刘备很仁义,颇得民心。 第二日。 腊月初一。 一夜过去,军医田卜在伤兵营巡视,此时天已放亮,伤兵床铺两侧的篝火还未燃尽。 全营巡视完,无一人死于夜里。 李孟羲所说的控温法极有用。 同样是早上,遗孤营,农妇阿姨们早早起来,叫小孩子们起床。 孤儿中有很小很小的孩子,穿衣服都不太会穿。 农妇阿姨看见,便过去帮着小孩子把衣服整整齐齐的穿好。 等所有孩子都穿好衣服起床了,想到昨日李郎(军师)说的,用手摸摸头,看头烫不烫。 民妇阿姨们很认真一个一个用手去摸小孩子们的额头。 一遍摸过去,发现有一个小孩子头是有点热的。 民妇阿姨着急忙慌的就带着小娃娃去找军医。 军医的旗子,是白底黑字的那个,旗子上面画着药葫芦的那个。 在半路,军医撞见了带小娃娃前去求医的农妇。 原来,昨日李孟羲就特意交代,让军医一早一晚去孤儿营看看,孤儿们没爹娘照看,身体不舒服了都不会说,让田卜多费点心。 能收留遗孤,已是义举,派人细心照拂孤儿,更是义举中的义举,不用李孟羲交代,田卜自会上心。 接过小朋友,用手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李孟羲只会摸体温来判断生病与否。 人家田卜,是一个身怀本领的正规医者。 田卜精通望闻问切四法,他看了看小孩子的气色,让小朋友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还有看过眼睛的颜色。 田卜觉得没啥大毛病。 想了想,田卜回去,拿了点药,准备煮点防风寒的药给小孩子喝一点。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次军购 腊月初一,按李孟羲对腊月的理解,他喵的都冬天了,气温骤降,不久就要下雪了。 然而,李孟羲感觉不太寒冷,身上穿着衣服,感觉不到冷就算了,脚上穿着草鞋,只是感觉脚稍有点凉。 看来,以前胡乱看到的一些文章可能是真的有根据的。 据说,汉末至唐朝这段时期,全世界各地气温在这几百年历史中逐步攀升,在唐时,温度达到了顶峰,所以唐人服饰很轻薄清凉,这在唐仕女图中尤为明显。 也就是说,汉末的冬天是不如二十一世纪寒冷的。 今日拔营行军,刘备特意交代游骑,前方探路之时往远处散一点,看看哪里有村寨,好前去补给。 十来骑领命而去。 大军开拔。 在大致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一名游骑此时已离队三四里了,刘备军令说留意看哪里有村寨可供补给。 游骑不可能渡河钻林之类的,骑兵通行能力并不太强,所有游骑还是沿着路走的,不过是远离大道,沿着小路走而已。 这名游骑在一个岔路口勒马停下,路口以做,荒岭之上,杂草丛生。 路口以右,高处林木繁茂。 朝远看,两三百步以外,弯弯曲曲的小道延伸的尽头,哨骑看到了一些掩映在林木之后的低矮小屋。 哨骑在观察之时,小屋旁似乎是有人也注意到了哨骑,在屋旁拎着锄头打理菜地的老伯一看有贼兵贼头贼脑的探头打探,立刻菜地也不管了,扛着锄头就朝村里跑了回去。 既然有人,那就说明不是荒村,任务完成了,游骑打马回赶。 骑兵速度很快,几里地,骑兵片刻一个来回,而此时,拖延好几里长的步军行军队伍,才走到了队尾。 游骑追至中军前锋,回禀刘玄德,说找到一处有人烟的村落。 刘备皱眉问,问游骑,可曾上前交涉,问是否愿与我军交易。 游骑答到,说远远看见了人,人又钻回去不见了。 刘备听的皱眉。 黄巾贼势汹汹,百姓深受其害,已成惊弓之鸟,就怕惊扰了百姓,不想还是惊扰了。 刘备自去后军辎重队,用大篓随便装了半篓五铢钱,然后背着就要去亲自前去促成交易。 李孟羲正教弟弟写字,突然看见刘玄德背着一个大篓子纵马从让掠过,跟要去采蘑菇一样,李孟羲惊讶。 “玄德公!何事欲去?”李孟羲喊到。 刘备刻马,回首应到,“前有村落,欲往采买。” 刘备顿了下,“孟羲可愿同往?” “愿往!” 买东西,怎么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李孟羲有专属座驾,座驾就是两个传令兵的马匹。 李孟羲翻身下车,要弟弟在车上老实一点。 然后,李孟羲爬上了传令兵王林的马,李孟羲对另一个传令兵交代到,“小礼,劳烦照看我弟。要是谁来寻我,问他何事,待我回来告知于我。” “知道了!”少年王礼有些不耐的回到。 李孟羲笑笑,便乘坐王林的战马离开了。 两名传令兵归李孟羲节制,伯侄倆一个王林一个王礼,少年王礼性格欢脱,总是想痛痛快快的骑马狂奔一阵。 可是被划到了李孟羲手下,成了传令兵。 说是传令兵,其实等同于李孟羲的个人司机和留言板,有时李孟羲想去哪里,就要由伯侄两个载着过去。 而往往,李孟羲有事离开,“神机”大旗之下,必定会留一个人,以防有人来找。 总之,成为了传令兵,跟着慢腾腾的行军队伍,王礼几乎没有了好好溜马的机会了,把王礼郁闷的不行。 而且,王礼这家伙骑马狂放,哪怕就百十米远,他都得把马速提到冲锋的速度载着李孟羲冲过去,李孟羲不会骑术,在王礼的马上哪一次不是心惊肉跳的生怕掉下来。 相比之下,年长的王林就稳重多了,至少知道把马慢一些。 因此,李孟羲要出“远门”,就很少再坐王礼的马了,王礼于是能痛快的溜马的机会就更少了。 —— 一共五骑,一个知道村落在哪的游骑,背着半篓铜钱的刘玄德,还有跟着来的李孟羲,以及两个刘备的亲兵。 片刻,众人跟着游骑,到达了游骑所发现的村寨。 只见房屋,不见有人,静悄悄的。 这不会他喵的有埋伏吧?李孟羲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刚这么一想,突然一阵嘈杂人声,一群扛着锄头铁锹拿着长矛短刀的一群老老少少从村落两边冲了出来。 “莫动手!”刘备轻喝一声,要手下的骑士们镇静莫要冲动。 就这么一声轻喝,把一场厮杀制止在了未起之时。 李孟羲就看见村中父老冲杀过来之时,王林已经已经把手摸在腰间的箭筒里了。 以一个老练弓手的手速来说,只需一个呼吸间,此村的农夫还没冲过来,王林的箭就能立刻飞过去钉在为首的人身上。 李孟羲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一伙少说几十人男女老少,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兵器吓唬李孟羲等人,这些乡人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说什么都有。 有人喝问,你们偷偷打量俺们村是干啥的。 有人头脑不够数一样,非要让众人下马。 也不想想,傻子才会下马。 你们要是有什么恶意,我等下马其不等于束手就擒。 我等有马,你们这些乡民若是心生歹意,我们驱马一撞,就能撞开跳路,无有被围之风险。 若是我等下马,实为不智。 此时气氛紧张,马都有些惊了,不安的原地踢腾着蹄子想朝不友好的人们撞去。 刘备神情镇定,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可有长者出来答话?” 刘备朗声问到。 叫长者出来答话,等于就是说,叫你们这儿的村长,或者说叫你们这儿的管事的出来答话,意思一样的。 为什么叫长者出来答话呢,因为,在古代,乡间宗族决断大事时,年长的人很有话语权。 族老之类的一些年龄大辈分高的人,在王法不及之处,就是权威。 所以,刘备叫长者出来答话。 要是李孟羲,这厮不太懂汉末风土人情,直接喊让你们管事的人出来答话,即无力,又跟土包子一样没见过世面一样。 第二百八十九章 第二次军购(二) 刘备喊话片刻之后,从人群后走出一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者,老者被一个半大孩童搀扶着走了过来。 “客从何处来?欲到何处去?”老者问。 (我从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经……)李孟羲心中默念。 真好玩儿,他笑了。 “我等是幽州涿郡义军,讨伐黄巾路过此地。军中诸物匮乏,欲就近采买,长者可否行个方便?”刘玄德拱手一礼之后。 不等老者回话,刘备撇下背后被子的大篓,随意把篓掷于地下。 篓子里,装了很多五铢钱,有用麻绳串起的,也有散的没串起来的钱。 篓子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一个不稳,篓子倾倒,半篓的钱币哗啦一声撒了出来。 四下围着的乡人见了这么多钱,惊呼一片。 此时事情有些出乎老人意料了,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某带足钱来,长者能否行个方便,把一应物货卖于我等,价钱好说。”刘备再问。 人群分开,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朝马上刘备拱手一礼,“小村小寨,怕是无有粮草货与将军,敢请将军见谅。” 长者在马下说话,在马上答话没有礼数,刘备翻身下马。 “长者勿忧,我军不缺粮草。至于欲采买之物……孟羲,下马!”刘备想不起来是买什么了,索性让李孟羲来交涉。 很快,老者看见一个眼睛亮,小少年来到了面前。 小少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我军所需之物颇杂,鸡鸭可有?锯子斧头可有?板车可有?牲口可有?笔墨纸张可有?布匹酒水盐巴,草药干木麦秸,还有,不知贵村可有种花椒,若有,我军愿买几棵。 牛马牲口,我军也要。” 李孟羲一通叽里呱啦,他说话顺溜,思路也快,自然是远超同龄人的。 老人家听他这一长串一说,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干瘦的竹竿似的手搂了搂头上本就稀疏的没几根的头发。 “……要……要这么多?”老人张大嘴巴。 “嗯。”李孟羲点头,“就要这么多。” 随后的交易,就没什么波折了。 乡民有人抱来了酒坛,有人拿着碗,破碗里是小半碗粗盐。 有妇人怀里揣着还没碗口粗的一卷麻布,这么细一卷麻布,抻开之后,够不够做一面旗帜都还说不定。 有一个共同点,这第一波拿东西出来的人,衣服是最破烂的,面上愁苦之色像是长在了脸上一般。 而且,拿出来的都是小物件。 这很好理解,绝大多数乡人都还在观望。 这些第一波出来拿东西来换钱的人,都是艰难的快要活不下去的,所以才拼命抓住任何可以改变生活的机会,拿着家里的东西来了。 李孟羲四处看了看,因为很多乡民还在观望,没多少人拿东西过来。 李孟羲心里有了些底。 “姨姨,麻布拿过来吧。”李孟羲笑着朝抱着一小卷的农妇说到。 面有菜色的农妇有些局促的拿着麻布过来了。 李孟羲接过麻布,很轻。 本想拆开看一下,这麻布到底多长一截,李孟羲动作抻麻布的动作在半途停下了。 因为麻布太少,因为看的出来,这个年轻妇人实在拿不出东西来卖了,麻布估计都不够做一身衣服的,农妇拿着这么一点麻布头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人窘迫,当面揭人短,是不道德的。 如果,当着民妇的面,把麻布一抻开,短短一截,民妇已经为了让麻布看起来多一点,来之前特意把麻布卷的很松,如果,李孟羲把麻布抻开,就等于把穷人最后的一点体面也打碎了。 虽说,做生意,验看货物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然而,李孟羲觉得吧,义军现在的钱拉着还占地方,早点花出去的好。 “姨姨,这匹麻布织的怪细密,你打算卖多少钱?”李孟羲笑着抬头问。 “卖……卖……三十文钱,成不?”农妇生怕自己要的高了,怕人家不要,说完价,诚惶诚恐的偷偷看着李孟羲。 见李孟羲不说话,“要……要不,给俺二十文……” “六十文,我买了。”李孟羲说到。 民妇愣了,继而大喜。 千恩万谢的,也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李孟羲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买或者不买,是因为他在想麻布的物价是多少来着,一想,想不起来。 李孟羲还记得的部分物价是,曾跟刘备聊过,搁三四年前,那时候日子过得去,粮食收成还行,那时,要是在县里当雇工,一年能赚个十来贯。那时,七十五文至八十文,就可买一只鸡。 麻布没有抻开,李孟羲也不知这一小卷麻布有多大一块,也没办法定价,索性,以卖家两倍的价钱给。 一旁,刘备帮着李孟羲在篓里抓了两大把散钱,数够六十文钱,付给了农妇钱,农妇喜出望外的走了。 李孟羲接着,看向第二个衣衫褴褛穷酸模样的人,“你碗里装的是盐吧?拿来。” 那人端着破陶碗,把碗拿了过来,李孟羲接碗一看,碗里果然是一些颗粒很大的粗盐。 “你想卖多少?”李孟羲问。 “二十五文。”那人伸手说了一个数。李孟羲此时有些为难了,因为他实在不清楚盐巴的物价。 李孟羲抬头向刘备求助。 刘备仿佛知道李孟羲心里所想,朝李孟羲点了点头。 “再加你一文,碗一并卖我。”刘备说着,伸手把一摞二十一文钱递到了那人手中。 买到了一小点盐,盐往哪放还是问题呢。 来的时候,准备不足,只刘备背了个大筐子,筐里装着钱,没带别的盛东西的篓子。 不得已,只得让骑兵帮着拿着碗。 骑兵一手提着枪,一手平端着破碗,怎么看怎么违和。 随后,李孟羲又买了一个老婆婆拿来的两个鸡蛋。 鸡蛋这玩意,卧槽,来汉末他喵的这么久了,一个鸡蛋毛都没见着,第一次看见鸡蛋奥。 “婆婆,家里有下蛋鸡吗?要不卖给我,价钱好说。”李孟羲还记着用鱼肠子鱼鳃啥的养鸡这件事呢。 老婆婆说,没有下蛋鸡了,家里老大从军去了,下蛋鸡杀了炖了给老大捎带走了。就剩这俩只蛋,放了快俩月了。 一听,鸡蛋放了快俩月。 李孟羲看着手中的鸡蛋,瞬间没了好心情。 第二百九十章 笔 鸡蛋放俩月,不就坏了吗,坏掉的鸡蛋,还能吃吗。 按说,变质的蛋白质煮熟倒是也能吃,只是味道嘛…… 买都买了。 鸡蛋同样没得地方放,李孟羲还是让骑兵帮忙拉着。 然后,前有骑兵一手拿枪,一手端着个破碗。 现在又有另一个骑兵,一手手握缰绳,一手拿着两个鸡蛋。 更尴尬了。 千金市骨的道理,李孟羲和刘备都懂。 相比李孟羲这个外来人口,刘备比李孟羲更懂物价一些。 前边买的一些小物件,一小卷布,一点盐巴,几个鸡蛋啥的,刘备给的价钱不仅是公道,而且是丰厚。 义军采买,不同于一般做买卖。 如果仅是价钱公道,会增加乡民们拿东西来卖的动力,但不足以让乡民们拿更多的东西来卖。 非常之时,就不应计较一点钱的问题。 价格公道,乡民在犹豫之间,把家里的东西拿来卖的可能是七成。 而再多加的那么七八文,价钱丰厚,乡民们见有厚利可图,军中所急缺的一应物资,全都能买的到了。 买东西,而且是不怎么讲价用一堆钱暴发户一样的买东西,对李孟羲来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路遇某个无名村寨,就在那个村寨买了好多东西的。 李孟羲翘首以盼的毛笔,还真找到一支。 一个头戴葛巾的面有沧桑的中年人拿来一支笔,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甚至都不正面看李孟羲的,手背着,高昂着头,给李孟羲的感觉,这人古怪。 “你……”李孟羲张口,就要问,你这杆秃笔,想卖多少钱。 刘备突然碰了李孟羲肩膀一下打断了李孟羲的话。 “先生,这笔我们四十文买了,可否?”刘备双手捧着四十文钱,朝中年人递了过去。 侧身站着的中年人,这时转过身来,低着头,接过刘备递来的四十文钱,像是不愿多呆一样,头也不回的脚步赶趁的匆匆离开了。 李孟羲看了一眼手中的秃笔,把笔丢到了篓子里。 奇怪,刘备为何不让自己问价钱呢。 虽有疑问,但有别的人拿着东西过来卖了,李孟羲只好把疑问压在心底,先专心买东西再说。 东西没买两件,刚收了一把柴刀并一匹麻布。 柴刀给了七十文,麻布大概有柳氏织的一匹麻布一半的量,李孟羲给人八十五文。 刚收了两件东西。 李孟羲神奇的发现,刚卖秃笔的那个头戴葛巾的中年人,去而复返了。 中年人来了,李孟羲还以为他要卖什么东西呢。 不曾想,这人把一支更好的毛笔塞到李孟羲手里,一句话不说,脸上一个表情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你还没拿钱……”李孟羲要叫人拿钱,肩膀被刘备碰了一下。 抬头看刘备,刘备摇头,示意就此罢了。 李孟羲更加奇怪了。 金钱开路,世间无难事。 刘备背着半篓子钱过来,买东西都不带跟人讲价了,管他是啥,钱往多了给,很快,众人就不得不停下这次采买。 不是钱不够了,而是来的人少,再买拿不完了。 迫不得已,跟这萍水相逢的冀州乡民别过。 回程,刘备等五骑,有人肩膀上扛着一捆生麻,有人怀里抱着个酒坛子,还有人手里提溜着一卷牛皮。 不同于军中存着的一些经过处理的牛皮,人家这牛皮,是蹂制的熟牛皮。 李孟羲已经问过军中相关工匠,问蹂制牛皮需要怎么来,工匠们说需要用硝。 因此,当见到这里的乡民竟然拿出了硝制好的熟牛皮的时候,李孟羲就想问看能不能买点硝石。 但是,人家说牛皮是跟村里后生做甲买的,村里无有皮匠,没有硝。 李孟羲有些失望。 这次采买,买到了布匹两匹,一匹展开就尺长,一匹有四五尺长。 买到鸡蛋两只,是放了两个月坏掉的鸡蛋。 买到小半碗盐巴。 买到柴刀两把,柴刀若论攻击力,不如正规兵器,但是性价比还算不错。 每日扎营,允许民夫散出去,挖点野菜,捡点树枝啥的,多少也能减轻点军中的后勤压力。 铁器至今做不到军中一人一把,柴刀不仅可以做武器,而且还可以当做工具,用来砍柴啥的。 一把柴刀,等于每晚扎营时,多砍一片灌木丛,等于多收集了几十斤柴火,等于能让一堆篝火,从晚上烧到第二天早上,等于篝火烧的旺,火堆边足够温暖,等于一圈睡着的民夫就少生病,等于可能就少死几个人。 物超所值。 除此以外,像是一些干艾草,草帽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一篓。 最重要的收获,是买到了两只急缺的毛笔。 李孟羲看着手中的两只笔,一长一短,一大一小,一根都被用秃了,一根八成新。 李孟羲想起了那个卖笔的中年人,想起那日一言不发,举止怪异,李孟羲觉得很奇怪。 回到主道了,然后李孟羲神奇的发现,不见行军队伍了。看路上的车辙,大军走到前边去了。 众人于是便朝前追去。 回营,乱七八糟的物什,刘备把其丢回了辎重营,然后去找李孟羲去了。 李孟羲也刚回到车上。 回到车上,李孟羲跟弟弟炫耀着刚买到的两支毛笔,拿毛笔往弟弟脸上轻轻的痒痒他。 弟弟咯咯的笑了,“哥哥,可痒了。” 弟弟好奇的看着毛笔,指着小的那一根毛笔,瞪着大眼睛问,“哥哥,能给俺一个不?” “给。”李孟羲把秃头的毛笔给了弟弟。 拿到了好玩的东西,兄弟两个迫不及待的翻出犀面大盾,用水袋倒出了一些水,然后用笔沾着水,以水代墨,在盾上乱写乱画起来。 不一会儿,马蹄声近,刘备来了。 李孟羲犹豫了下,把笔丢下,掷于盾上。 弟弟手疾眼快的捡起李孟羲的笔,然后一手拿着一支笔,双手一起在盾牌上乱画起来。 方才买东西的时候,刘备两次打断,李孟羲心有疑问,刘备来了,李孟羲正巧一问。 而刘备,似乎是知道李孟羲要问什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跟庞统学的 在与乡民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个奇怪的人。 那人头戴葛巾,一脸风霜,看气质,与一般农夫截然不同。 那人拿着一杆秃笔来卖,笔篓里一丢,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站的脊梁笔直,头昂着,既然是卖东西,要卖笔,这人却侧着站在一边,看也不看买家。 很奇怪。 当时,李孟羲想问,问那人,毛笔准备卖多少钱。 当时,刘备不让问,一根秃笔,刘备直接给那人四十文钱。 而且,刘备递给那人钱的时候,李孟羲注意到了一点不同,刘备是双手捧着钱递过去的。 而递给别的农夫,刘备是直接抓一把钱递的,这其中差别明显。 当时不便多问,现在事了,刘备来了,李孟羲问当时为何如此。 刘备点了点头,问,“孟羲,你观那人,是何样人物?” 刘备驱马跟在李孟羲的车驾旁,出言问到。 何样人物? 李孟羲眉头微皱,思索片刻,“他头带葛巾,气质异于凡俗,而且那人能拿出笔来,应是读书人。” 李孟羲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刘备再次点头,“孟羲即知那人是读书人,那你以为,笔墨于读书人而言,是为何物?” “等若武将身上宝甲,胯下良驹。”李孟羲若有若悟。 “是极。云长手中有春秋数卷,日日拜读不掇。有朝一日,若云长囊中羞涩,不得已,当街市卖《春秋》。 试想,以云长傲骨,他拿春秋来卖,羞愧难当,岂能有一言一语。 若是云长卖书,李孟羲你上前去问,问欲问卖价几何,云长岂不羞愤欲死?” 刘备语重心长,李孟羲恍然大悟。 秦琼落魄时当街卖马,英雄落寞时,凄惨如此。 今日,那文士拿笔来卖,何异于秦琼卖马之举。 难怪,那人一言不发,接钱之时,低着头匆匆离去,不愿一刻多呆。 刘备洞察人心,当李孟羲想问那人笔准备卖多少钱时,为留人尊严,刘备制止了李孟羲问价的行为,直接给了极高的价格,双手把钱奉上。 读书人多傲骨,刘备保全了那潦倒的无名文士最后的尊严。 李孟羲还有不解,那文士拿到钱走了之后,为何又拿来一支新笔,笔拿来放下,一文钱不要,就有走了。 刘备叹到,“那人先拿一秃笔来卖,我怜其窘迫,予其高价。 那人不愿占我等便宜,又拿一支好笔回赠。 此人高风亮节也。” 刘备赞叹那人风骨。 李孟羲咂舌。 难怪,古代读书人那么多穷死的呢。 那会儿跟乡民们买东西,乡民们见李孟羲不讨价还价,于是见有便宜可占,报价越报越离谱。 这就是乡野农人性格的复杂之处,即有忠厚老实的一面,但也有小奸小滑的一面。 乡民们人家脸皮厚极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多趁机赚点钱就多赚点钱。 乡民都趁机想占李孟羲这一伙儿冤大头的钱,那文士可好,生怕占了李孟羲等人的便宜。 一只秃笔,卖不到四十文,不愿占李孟羲等人的便宜,潦倒文士就回去,拿了自己最好的一支笔来,赠予李孟羲。 这样的人,在生存环节恶劣的时候,道德负担那么大,别人快饿死了,会去偷邻居家的鸡吃,不饿死就是天大的事;这文士哪怕饿死,哪怕别人可怜他,想给他一点粮,这人说不定宁可饿死,不愿要别人从牙缝即省下来的粮。 所以,有时人家会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呢。 其实李孟羲不知道,在他们这几骑离开之后,那中年文士,捧着一块洗的干干净净的砚台走到了村口,村口人去无踪,中年文士捧着砚台,在村口站了许久。 毛笔并不值钱,两支笔也不值四十文钱。 文士把第二支笔送于李孟羲之后,转身回家,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占了人家一些便宜,便想把自己的砚台赠予李孟羲等人。 可等文士把砚台洗完来到村口,李孟羲几人已经走了。 落魄文士隐约急起,马上的骑士,有一个骑士背后靠旗,上书刘字。 涿郡起兵,姓刘,这是何人。 —— “孟羲,我等这次前去采买,多有不足。”刘备神情略严肃。 “嗯?哪里?奥,是没有带够篓子是吧?”李孟羲恍然大悟。 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篓子确实未带够。不过,非是此节。 我等临近村落时,乡民突从左右围来,若是我等人少,若此地民风凶劣,他等窥觑我等战马,心生歹意,骤然发难,如之奈何?” 刘备一言,让李孟羲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此。 李孟羲只想到遇到村落拿足钱去买东西,想的是,只要钱给够,不愁买不到东西。 可他未能想到,人心是复杂的,社会也是复杂的。 百姓有善良,也有凶悍之徒,甚至百姓也会是良善之辈和凶悍之徒的结合体。 在某些穷山恶水的地带,百姓平日务农,闲时说不定拿把镰刀就去剪径劫蛋了。 让游骑带着钱去寻找村落,去用钱买一切所需之物,若谋事不备,大有风险。 人少了,乡人看我势单力薄,就可能会起歪心思。 人若是多了,乡人惊恐,紧守门户,生怕被我所趁,不愿与我交易。 “若我人多,乡民惧我;若我人少,乡民欲欺我。 不如,使游骑三五一队,且可令游骑多带旌旗,少露刀枪,如何?”李孟羲摸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子,老神在在的说到。 “多带旌旗,少露刀枪。”刘备默念了一遍,“妙!”刘备拊掌赞叹。 我游骑三五人,驱至乡野村落,若我游骑个个顶盔掼甲,手中枪戟,耀日生寒。 纵我等无恶意,乡人一见我游骑手中兵器,怎能不惧。 而若游骑,藏枪匿戟,便少了威慑。 以旌旗代枪戟,即显我军威势,震慑屑小,又不类刀兵以使人惧我。 此中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老练非常。 刘备为之叹服。 其实呢,李孟羲这是跟凤雏庞统学的。 虽说,是学他人智慧,但是,能把他人之智活用之,也算了不得的本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还需人才 让游骑四出,搜寻村落,找到村落后带钱财前去采买,此举可行,而且对军中诸多急缺物资多有补益,但,采买一事,非是简单可为。 首先,游骑离队远驱数里采买,不同往常,时间若拖延太久,游骑容易和大军走散。 其次,这次采购也遇到问题了,因为事先没做好准备,没带够篓子,以至于买不了多少东西就得走了。 那为什不把东西带回营之后,再拿上足够的篓子,再回去买一些呢,这就回到了上一个问题了。游骑离队远驱数里,不能拖延太久。 平日无事也就罢了,万一突遇战事,游骑孤立无援太危险。 其三,人力配备问题。 单个游骑前去背着钱前去买东西肯定不行,势单力薄,没有威慑力,要是遇到像是水浒中祝家庄那样的武力凶悍的地方,单个的游骑容易送人头。 而人多了也不行,因为军中骑兵太少,张飞带走了大部分骑兵前驱打探,关羽又带走战骑十八骑。 余下的骑兵,还要负责必要的前后联络,这便是游骑。 诸多工作分配完之后,空闲的可以离队数里去搜寻村落的游骑,实在不多,估计,也就七八起而已。 人少了,容易送人头。 一人不行,两人也不行,最好七八骑一起,安全可靠。 可就这么能自由活动的七八骑,这仅有的骑兵只编成一了贸易队,效率就会变得有点低了。 综合安全和效率两个方面考虑,一个贸易骑队,就分四个骑兵吧。 至此,遇到了第四个问题。 我军骑兵要是都拿着枪,举着弓弩,寻常乡人见了肯定害怕,不愿与我贸易。 此时便要多带旗帜,张我声势的同时,又不带有多少恶意。 旗帜的话,军中少旗帜。 看来,得再做一些旗帜的,做一些枪旗,即,旗面挂在枪头的旗帜,很轻量化的旗帜,适合骑兵来用。 李孟羲还想到了第五点,四个游骑与乡人交涉的次序问题。 李孟羲想到的是,四个骑兵一起向人家村子过去,四骑同出,已经算是一股不弱的军事力量了,四个骑兵一起行动,可能会使乡人畏惧。 而且,若有头铁的刁民一旦伏击我等,四个骑兵在一块,一旦余伏,全部报销,都没人能来得及跑回去报信的。 所以,李孟羲对游骑交涉的次序,认为是这样最好。 四个游骑,两两一组。 两个游骑前去交涉,两个游骑在村子里的人能看到的位置,驻马停在原地。 这么做,有几个好处。 首先,相比四骑同进,两个骑兵往村落,两个骑兵等在远处,后者更能显出友好。 其次,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两骑前去交涉,乡人若有歹意,起了谋财害命之心,但一看,等在后面离的很远的另外两个骑兵,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前边的两个弄死好办,后边那两个离那么老远,前边一有什么不对,后边立刻骑马就逃回去报信。 让一人走脱,待其引大军回来报复,对全村而言,便就是灭顶之灾。 如此,两两制,游骑商队行事细则就被补完了。 李孟羲把所想和刘备和盘托出。 刘备听完,连连点头,感慨,“孟羲,事无巨细,你皆能谋算,备远不及也。” 李孟羲挠头,刘备说某,算无遗策。在细微之处,能细细谋之,这么说,也算对。 采买还是要继续的。 今日买的东西虽然不多是吧,但多少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对一个万余人的大军来说,虽有数战缴获,但物资远远是不够的。 刘备打马离开。 刘备走后,李孟羲挠了挠头,发现自己还缺点东西。 缺的是墨。 笔有了,一个大问题解决了。 但是没得墨水。 墨块辎重队百夫长那里有,不便打扰。 还有一个地方能找到墨,在木工营,鲁犁那里有两个墨斗,墨斗里边应该还有点墨的。 李孟羲于是,坐着摩托(不是),坐着传令兵王林的马,去木工营,找鲁犁去了。 李孟羲和传令兵王林都没发现的一件事情是,现在要去找人,快捷无比。 只要稍抬头一看,一打量,就能看见木工营的绣着锯子和斧头的旗帜,直接朝这旗子找过去,一找一个准。 李孟羲找到鲁犁,此时是上午,因为被李孟羲交代过,上午不要打扰,因为要教弟弟写字,鲁犁很少在上午见到李孟羲了。 此时,见李孟羲过来,鲁犁有些惊讶。 “鲁犁,墨斗里还有墨吗?让我蘸一笔墨。”李孟羲举着毛笔说着。 物资匮乏的令人发指,墨斗中,也没多少墨了。 李孟羲稍稍把毛笔蘸了个笔尖,然后回去了。 李孟羲现下不用竹简这落后的玩意儿了,李孟羲很奢侈的在丝帛上著写兵法军略。 已有《医书》一卷,还有《阵法》一卷,《工程器械》一款,游骑商队相关,该归入到哪里呢。 好像都不是,应该归入后勤。 于是,李孟羲从车后翻出来了一匹新的纹理细密也不知道是啥,反正是很名贵的布料的布。 抻开布料,李孟羲在布卷开篇,写了《后勤》,两个笔划浅浅的大字。 因为笔头墨不多,不敢太用力写,怕墨用完。 然后,《后勤》一书,开篇,李孟羲写到如下一些字迹。 【大军远行千里,一应物资必有不足。 可使游骑离队四五里,以寻村落采买急需之物。 游骑商队细则为,四骑为一队,每人背负大篓子只。 四人骑队,当多带旗帜,少立刀枪。 及游骑上前交涉,两骑上前,两骑于后。 一者,两骑动而两骑不动,不使乡民惊惧。 二者,四骑两下相隔甚远,以备危急。】 写完了,关于游骑商队细则。就这么多字。 李孟羲本欲停笔,然后眉头皱起,好像,还有一点未注意。 再怎么说,游骑带着钱去买东西,也算是商业行为吧。 商业行为,就需要有专门商业技能的人。 不管是李孟羲,还是刘备,都不能清楚所有物资的市价。 盐巴布匹酒这些,刘备因为出身底层,知道这些东西价格大致多少。 但物资繁杂,小到剪刀,针线这些,刘备就不知道该如何定价了。 虽说,军中钱财不缺,多花点钱吃点亏无妨。 但,日后,军队规模扩大,买卖会越来越大宗,专门的精通各类物价的人才,应当有的。 精通物价的人才,李孟羲想到的有一个,就是历史中刘备的老班底,徐州富商糜竺,此人。 糜竺这人,还在徐州呢。 那么军中,有精通针头线脑这些物价的人才吗,李孟羲思索,应该有的。 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军中应该不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刘备遇乡人(一) 腊月第二日,游骑八骑,分成两队,每队四骑。 八名骑士,每人都背着一个大篓,为了凑够这些篓子,给关羽部所做的携行具都暂缓了。 游骑沿大道一左一右向东西两向散开。 拔营之后约一个时辰,东向的游骑回禀刘备,说见到了村落。 刘备问,是否成功交涉。 游骑回答,路遇一乡人,说清来意,让其带路,乡人不愿。 刘备听的眉头直皱。 人家见了陌生的骑兵,躲还来不及,哪里会愿意带生人往自己村里去。 “这样,”刘备思索片刻后,跟骑士交代到,“再遇乡人,注意礼数,说话和气一点,再稍稍使些钱,事或可为。” 刘备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意思是说,让骑兵们讲点礼貌,说话和气一点,别仗着有马有刀,说话恶声恶气的。 并且,有点眼力见,跟人说话的时候,从马上下来再跟人家说,你要是在马上跟人家说,人家害怕你,从马上下来,再走前边上前交涉,乡民就不再惧怕你了。 不说多的,让人家带路,稍稍给一点钱,取得乡人信任,人家不就带你去村里了吗。 游骑领命而去。 这次,得了刘备指导,游骑的首领就记着刘备说的,得给人家钱了。 于是,大军又走了一段之后,游骑又在路上撞见一个背着柴火农夫。 游骑小队长,是记着刘备说给钱了。 见到了人,四个游骑就催马往前赶,农夫一看有骑兵来了,也不知道咋回事,一慌就要跑。 两条腿怎么跑的过四条腿,农夫没跑两步,就被游骑围起来了。 游骑小队长居高临下,手里抓了一把钱往地上一丢,“哎,问你个事。我大军路过,要就地采买。你村在哪,带我等前去,少不了你的好处。”游骑小队长这么说着。 农夫一听,不仅没有带众游骑往自己村里去,反而扑通的往地上一跪,连连告饶,说上有老下有小的,求军爷放过。 事情发展,跟游骑小队长预料的不一样。 任凭游骑再怎么说,农夫只是告饶,怎么也不肯带游骑前去自己村子。 游骑小队长暗道晦气,嘴里骂骂咧咧一句,骑着马往回走了。 等游骑离开,马蹄声渐远,跪在地上的农夫赶忙爬起来,把地上散落的十来个铜钱一捡,背着柴火捆头逃也似的往家逃了。 游骑第二次回来,依然说见了乡人,要乡人带路,乡人不肯。 刘备问,可使了钱,游骑说,使了十几文钱。 刘备眉头微皱,兵荒马乱的,想到可能是乡人心有戒备,不肯带外人进村,这也说的过去。 刘备让游骑再去。 大军继续向前,游骑第三次遇到路上的乡人,游骑不知怎么搞的,还是无功而返,回来说,乡人不愿带着往村中去。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三次了,总不能所遇三个乡民全都婉拒了吧。 如此三番,刘备待不住了,亲自带队离队参与游商之事了。 在快要中午的时候,刘备游骑终于又在一条小道上,撞见了一名手拿短锄,背着竹篓的老人家。 老人家一看见骑兵,第一时间也是转身就要离远点,怕惹上麻烦。 此时马速还未降下来,刘备就狠勒缰绳,生生止住了马。 然后,刘备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一名游骑,“你们几个在这儿呆着。” 刘备让游骑原地等待,自己徒步朝还有三四十步远的老人走去。 “老人家,稍等!”刘备远远的朝老人招手。 背着竹篓的老人看陌生人下马走过来了,犹豫了下,停住了。 两下碰头的时候,刘备面带笑意,说清自己的身份,说是幽州涿郡义军,征讨黄巾路过此地,因军中物资不足,想就地采买,问这方圆近处,可有村落。 老人看刘备谈吐不凡,不像恶人。 其实刘备远远的下马,徒步走了三四十步走过来,已经解除了老人家的戒备心理。 老人看了看刘备,又谨慎的看了远处停留着的骑兵。 刘备见状,笑了,“长者勿忧,只我等五人。” 说着,刘备从袖子里摸出几枚五铢钱,也不说要是帮忙带路,必有重谢。 而是先把钱塞到老人手里,然后烦请帮忙带路。 老人迟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且随我来。” 老人就要带刘备去自己的村落。 刘备完全可以骑马的,但老人家在路上走着,骑马跟着不好。 刘备朝后边挥了挥手,示意游骑跟过来。 路上,刘备和老人相谈甚欢,问老人家有几人,身体是否安康,等等等等。 言语中,刘备了解到,这老人是李家村的人。 不用猜,这个李家村,肯定绝大多数都是姓李的人。 没多久,走了里把地,刘备就跟着老人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只见村落中已升起袅袅炊烟。 老人带着刘备,来到一处茅草屋前,老人一回家,就扯着嗓子喊,“老婆子,快快煮饭,有客来了!” 屋子里,转出一个慈祥的婆婆,见了生人,热情的刘拉着刘备等人要往屋里请。 刘备赶忙推脱,说不便打扰,只买些东西就走,大军在数里外,怕耽搁的久,就走丢了。 哪有有远客到了门钱,不留人家吃顿饭的道理,老人再三挽留,刘备再三推脱。 看刘备态度坚决,真像不能久留的模样。 老人很明事理,问,要买点啥? “买些下蛋的鸡鸭,买些木工用的刨子锯子,布匹草药,剪子针线之类。”见村里人已经在做饭了,不便再逗留太久,刘备长话短说。 老人一听刘备要买的东西,有些诧异。 “那好,客请稍等。老儿我去去就来。” 然后,老人就在村里挨家挨户的喊,男丁都出来,有远客来想买东西,都出来看看。 到这时,刘备才看出来,原来这老人家就是李家村的族长来着。 一族之长很有威信,老人这满村一喊,一群人跟着老人过来了。 如此,省事多了。 刘备是会做生意的,买卖他不陌生,以前,刘备就是买草鞋和席子为生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刘备遇乡人(二) 见人都来了,刘备先挑要紧的问,问谁家有下蛋鸡鸭,百文一只。 这个价相当高了。 然而,问了一圈。 没得下蛋鸡鸭。 年景不好,当粮食都怎么够吃的时候,家禽家畜肯定是最先被吃了的。 下蛋鸡鸭,没有。 又没帮李孟羲办成事,刘备有些失望。 虽然说李家村不大,但能维持起一个村子正常生存生产,各类物资和工具虽然不多,但是不缺的。 针线,刘备买到了。 两长一短的三根针,并一小轱辘被缠在树枝上的细麻线。刘备给人二十文钱。 剪刀给人五十文。 锥子,也是妇人们的生产工具,用来纳鞋底,男人们也能用锥子穿箩筐。 两个锥子,刘备给人六十文。 钱肯定是给高了的。 随后,锛子一把。锯子两把。 刨子一柄,小凿子两根。 还有麻布好几匹,皆不成整匹。 算是意外之喜的是,李孟羲心心念念的墨块,刘备收到了一块墨。 别的还有一坛也不知好坏的酒。 跟老人来的时候,刘备见老人背着的竹篓编的挺好,用四十文的高价,把老人的竹篓也买走了。 篓子在军中有何用,刘备很清楚,一个是用来盛物,另一个更重要的作用是,关羽部的战兵需要一些帮着带东西的架子和篓子,李孟羲称之为携行具的东西。 刘备拿着竹篓看了又看,携行具所需的篓子要装被褥,比这要大,这竹篓小了点。 刘备清楚的记得,跟李孟羲聊的时候,李孟羲提到每日能编出的树条篓数量有限,原因是受限于材料,找不到多少适合编篓的树枝,如果有竹子,竹子破成条,又薄又轻的,编的篓会又轻又好。 这里有竹篓,那就说明,李家村方圆不远,有竹林。 刘备于是问老族长,问村附近,是否是有竹林。 老人说,不远,就在五六里外。 一听竹林离这里五六里,刘备就犹豫了。 太远了,又不可能把民夫拉过来去再跑五六里去砍竹子,游骑已经离队很远了,要是再把民夫拉过来,就严重影响行军。 老人看刘备是想要竹子,很热情的说带刘备去找竹子。 刘备嫌远,不愿意去。 要离开了,刘备翻身上马,在马上朝老人拱了拱手,“老人家,就此别过。” 老人摆了摆手,以做告别。 “驾!”刘备轻踢马腹,口中轻驾一声,纵马离去。 马蹄声渐远,老族长和族人们站在村口,站了很久还未散去。 古代,交通极不发达,人口流动程度有限,人口流动有限,就造成古代社会的普遍的闭塞。 一个村落,常年不见外人,有外到村,跟过年一样稀奇。 这伙骑兵买完东西就走,要他们停下吃顿饭再走都不愿停。 因为这远道而来的远客,村里家家户户都发了笔小财,个个喜气洋洋。 村民还在交头接耳的交谈,人都走了,才有人想起来,问旁边的人,“哎,这是哪来的人啊?” “人说是涿郡义兵,征讨黄巾,路过咱村儿。”老族长说到。 又有人疑问了,“那来咱村,你说买粮食就算了,把俺家剪子买了,这是干啥?” “兴是做衣服?” “那谁知道。” 不仅族人奇怪,老族长想到自己编的竹篓,人家也看上给买走了,老族长也觉得有些奇怪。 有意思。 —— 刘备紧赶慢赶,带着游骑,追上了大军的尾巴。 靠区区几个骑兵到处采买,买不了太大量的物资,只能对军中匮乏的物资稍作补充。 真要是想买的多,买成垛成垛的麦秸啊,或者买几大车生麻之类的,只能是在离大道近的村落,民夫和车马能赶过去,能买完东西还能跟上行军队伍。 除此以外,非是离大道近的村落,没有可进行大宗物资采购的可能。 游骑三番两次遇到路人,跟人家说想买东西,让人家带路,路人总不肯带,哪怕给钱也不带,怕把歹人带回去,以致全村遭殃。 游骑干不到的事,刘备亲自出马,再遇到路人,上前一交谈,人家不仅愿意带刘备前去自家村子,还热情的留刘备吃完饭再走。 固然,可能是因为刘备出身底层,而且是织履贩席之辈,因为是出身小商小贩,见过的人多,知道做生意咋做,比寻常士兵,有更强的沟通能力。 这或许是刘备能沟通成功的一方面原因。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是人格方面的魅力。 鲁迅先生说过,当穷人翻身做了主人,会比主子更摆谱。 用于现下,也是一样。 刘备军中大多战兵,没从军前,也是普通的乡野农夫。 可从军之后,拿着刀,拿着枪,更有甚者,能骑着高头大马,手有刀兵,民夫仰望之,很有一些本来善良老实的士卒,会不由自主的,仗着武力,变得趾高气昂了一些。 因此,路遇乡人,骑士态度不怎么好,吆三喝四的,这些本来忠厚老实的农夫,哪里还有忠厚老实的样子。 出身底层,当开始有了足够武力,没有因此变得仗势欺人,反而还想以前一样对人,这样的人,刘备算一个,关羽也算一个,这两人非同凡俗,气量之大,不至于就因为手里拿把刀,就觉得高人一等了。 至于张飞,张飞以前是豪强,对人态度差点倒可以理解。 刘备见路人,怕惊吓了百姓,能远远的下马,徒步走过去,哪怕对方是一届乡野村叟呢,不失半点礼数,说是礼贤下士也好,说是刘备的习惯,是因为出身底层,跟底层百姓打交道惯了,不觉得身份比寻常百姓高到哪里去,不管怎么说,相比出身高贵的汉末其余诸侯,刘备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你看,就是去找哪里有村子,然后前去采买,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游骑数次无功,刘备亲自出马,一次功成。 虽说,只是件小事,但足以显示出刘备与普通士卒巨大的差别。 有能力的差别,更是人格魅力的差别。 古来能青史留名者,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第二百九十五章 原来还是外交 刘备买到了剪刀,买到了墨块,回来之后,立刻就拿给李孟羲。 李孟羲得了墨,很开心。 有剪刀。 还有针线。 李孟羲唯一的一把剪刀,给妇人们拿去用了,妇人们需要缝补东西,不能离了剪刀。 有了剪刀,就意味着,编了半拉的扎甲,可以继续往下编了。 刘备把东西送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谈到了上午遇到的事。 刘备说,让游骑前去,要是遇到村落,按李孟羲说的方法还好,游骑多立旗帜,少举刀枪,且可使两骑前去交涉,另两骑在后戒备。 李孟羲想到的交涉方法已经很规范了。 但是,李孟羲只想到了遇到村落的情况,而未忽略了在半路遇到乡人的情况。 遇村再去交涉,跟半路遇到个人再上前交涉,这是两回事。 游骑们并不都是口舌伶俐之人,也并不都是太通晓礼数之人,厮杀汉说话直来直去,往往少了点礼数。 刘备有感于此,于是就想着跟李孟羲商量一下,看李孟羲能不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就像若是遇到村落,交涉的次序如何,约守成法,让士卒们依例遵守。 看李孟羲能不能像前边那样,再想想路遇乡人,骑兵上前交涉的流程应该如何。 刘备也太看的起李孟羲了,他这一问,把李孟羲都问懵逼了。 我咋知道半路遇到了个人,该怎么交涉,李孟羲心里只嘀咕。 这玩意儿得靠情商的好嘛。 就算一样的交涉流程,偏偏就有些人,很有亲和力,上去三两句就能交涉成功。 而有些人呢,哪怕他是满脸堆笑呢,你一看就觉得不喜欢,害怕他,这能交涉成功才怪了呢。 因此,刘备问,若路遇乡人,士卒如何交涉才好。 李孟羲语滞半天,问刘备。 “那依玄德公看,该如何交涉?”李孟羲把问题反丢给了刘备。 刘备在马上,沉思片刻。 “路人半途遇我,我游骑数骑,路人见之,必有惊慌。 故,首要之举,当安其心。 可使一人下马,徒步迎上问询,余者,停留在后,不使乡民惊慌。 而后,及交涉,需择一面目和善之人,温声细语,礼数周全,细细说明来意。 再后,先把钱放于乡人之手,再问,是否可带我去方圆村落采买。 如此,乡人得我钱财,一者,不想舍财,二者,见我只一骑下马徒步而来,礼数周全,似无恶意。 两下相因,成算多已。” 刘备按自己所想,娓娓道来。 李孟羲听的直点头。 刘备所说,大致包含三条交涉规范,一个是,半路遇了乡人,立刻把马停在道上,别吓到人家。 二是,让一个面目和善的士卒下马步行,前去交涉。 三是,说完来意后,直接给钱,给完钱,再说,能否带着去附近村落买点东西。 这三步一套做完,大致能把交涉成功率提高很多。 但凡涉及到人情世故,刘备的水平高极了,李孟羲很是佩服。 刘备说这一通交涉的方法,李孟羲认为很好了,面面俱到的。 就按这个就行了。 所剩的问题,好像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懂礼数,善言谈,并且面目和善,能让人信服的人去哪里找。 李孟羲到此时,才突然意识到。 本以为,让游骑离队四处采买,是一件商业行为。 没想到,不仅仅是单纯的商业行为,更是外交行为。 本来,李孟羲本来搜罗些干过小商小贩的通晓物价的人才,好在交易的时候更专业一点。 现在跟刘备这么一交流,李孟羲突然就发现,外交人才好像比单纯的商业人才,现下更有用。 你想啊,遇到路人,总得跟人家交涉好,才能接下来的交易不是。 若交涉不好,人家不愿带你去,无法促成交易,准备再多的小商贩也不行了。 想及前世,难怪,好多公司,销售人员拿的钱比研发人员多多了。 毕竟,东西做的再好,没办法打开销路,是断然不行的。 外交一词,用于游骑商队,恰如其分。 若是日后,军队规模大了。 出发时,若是粮草啥的带的不够,大军跨州越境,人生地不熟的,有时会需要向当地势力买粮食啥的。 要是没有优秀的外交人才,派一个愣头青去买粮食,人家要是不卖,或者态度恶劣了一点,愣头青跟人家起了冲突。 买不到粮食倒也罢了,万一,脑子一热,跟人家起了冲突。 然后,几个士兵的殴斗,本地势力气不过,带兵来攻打我军,如此,一战下来,我军就算能赢,也势必势必死伤众多。 这种事端,极有可能发生,而不是危言耸听。 特别,要是负责买粮的是张飞张三将军,张飞带着几车财货,跑了好远,天热的不行,心情也烦躁的不行,到了城下,说要买粮。 恰逢守城的是个混人,见城下一黑厮说买粮,这黑厮打扰了弟兄几个吃酒,这混人也喝了几两酒,胆气上涌,指着城下黑厮就骂,“哪里来的饿狗!我几时要卖粮于你!” 以张飞张三爷的暴脾气,被这么一骂,还忍得了? 然后,哪怕仅带着几十个押运钱财的士兵,他都敢攻城。 不管冲突为何而起,一旦战端开启,就不受控制。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而我军初衷只是为了买粮,粮没买到,还打了一仗,无论胜负,都得不偿失。 让张飞去干外交,会是灾难。 而此事,正确的处理方法是什么呢? 买粮队到了城下,向城头说,我军要买粮。 然后,守城的混人,因为打扰了其吃酒,趁着酒劲,对城下我军将领破口大骂。 此时,负责交涉的人,应该面色如常,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管他怎么骂,就当没听见。 不管被怎么骂,我军头目依然礼数周全,朝城头上喊,劳烦通秉上官,帮忙问下,是否可卖给我军粮食。 然后,后续发展可能是这样。 城头混账依然在破口大骂,过了一会儿,有高级将领闻声过来巡视,听到有人叫骂,便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去一看,自己的人对人家破口大骂,人家不仅不在意,不仅没有回骂,反而礼数周到。 高级将领一看,忙去回禀上官。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军在外,首忌张飞 当上官听闻此事,听说有谁人的大军路过,人家带着钱,想买点粮食。 可守城士兵不由分说的骂人家饿狗。 这下,上官吓出了一身冷汗。 人家大军过境,何苦触怒人家,一个不慎,城毁人亡。 远道是客,可守城士卒不堪,辱骂在先,人家不仅没有回骂,礼数恭敬依旧。 自知失了礼数在前,又怕惹怒过境大军。 此城主官为了弥补过失,不仅同意了卖粮,而且因为理亏,为了弥补过错,还把粮价压的比较低,卖的也比较多。 这样以来,粮不就买到了吗。 一个是张三将军买粮,粮没买到,还打了一仗,我军死伤无数。 一个是专业的外交官前去买粮,不仅买到了粮,买粮的价钱竟然还很便宜,而且神奇的是,买到的粮相当多,几千斤,足以解大军一时之急。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于大军而言,孰好孰劣,已有定数。 李孟羲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大军在外,首忌张飞。 忌,忌讳的意思。 让张飞负责买粮之事,太吓人了。 需要一个专业的人,此人需要脸皮厚,不会别人骂一下就炸了,能忍辱,并泰然处之,唾面自干。 李孟羲想起,三国历史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任务,比较适合作为大军行军时采买的外交官。 此人便是——司马懿。 司马懿这家伙,诸葛孔明嘲讽他穿女装,都能穿的下,把诸葛孔明气的不行。 这厮能穿女装,被骂两句,根本不会头脑发热就要屠城。 司马懿还真的很合适当个外交官的。 让司马懿当外交官,这个想法也就想想,不可能。 既然,找不到如司马老贼这般厚脸皮的人物。 而汉人尚武,比比皆是血性之士,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入眼往去,皆血勇之士,要找出一个有足够的交涉和领导能力,并且如果被辱骂,被恶意以对,能处之泰然的人,好像军中找不到这么一个人物。 哪怕是李孟羲,李孟羲自认,要是被人骂了,不一定忍得住。 既然,隐忍之才难找,便只能以军规律之,以军规规定,但凡外出采买,不管当地势力如何辱骂和敌对我军,只要他不率先袭击,我军就应尽力避免冲突。 一番热烈讨论,只讨论的没有别的可讨论的,思维的多番碰撞,刘备收获颇多,李孟羲同样收获不菲。 “玄德公稍等,我把所议一一记下。”李孟羲拿出了笔,拿出了墨,从车后翻出了一卷布。 大军采买,应当归属后勤部分。 于是,李孟羲便抻开布卷,接着昨日写下的采买注意事项后面,继续写到。 【行军采买细则之二。 路遇乡人,交涉要则有三。 一者,遇乡人立驻马道中,勿使乡人惧我。 二者,使和善健谈之士,下马步趋上前交涉。 三者,交涉将毕,先拿钱予乡人,而后,问询是否可带往方圆村落以成交易。 如此三法并施,交涉可成。 大军行军在外,沿途补给,或为常态。 我军就外补给,不单为商事,更涉外交。 外交第一当以不起冲突为要。我军至城下问询,城上之人或有敌意,若事不可为,可一走了之。 亦可礼数周全,稍恳请之,若再不成,可去。若城头骂我,禁回骂之,以免滋生事端。 外交之人才,以隐忍性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为优。】 这些写完,最后,李孟羲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行军采买,当万分谨慎,不可交于张三将军。】 算是写完了。 但这时,刘备提起还有一点。 刘备说,若日后大军沿途采买,我军带钱财至城下,城头士卒得知我军来意,无法自己做主,必要回禀上官才能回复。 刘备问,人心不测,不知城中主官,是愿意卖粮于我,还是不愿,亦或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因此迟迟未有回信。 我军未知城中主官意图,那该在城下等待多久。 刘备越来越“难缠”了,说刘备难缠,不是贬义,而是刘备不知怎么搞的,可能被李孟羲影响了,开始从稀奇古怪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李孟羲皱眉思索很久。 “城有大小,城头士卒知我来意,再去回禀上官。 若是乘马离去,半刻便足够一个来回。 纵是步行,一刻,也足够一个来回。 若一刻过去,可再问城头之卒,可有回信。 城头之卒若说无有回信,便可再等。 再一刻后,再问。 三刻之久,足够城中主官得晓消息,是卖粮或是不卖粮,此时应已思虑成熟,应有答复通传于我知晓。 而三刻之久,若无答复,此时便可料到,城中主官,正游移不定,迟迟难下决断。 彼即无意卖粮于我,我军再待许久,或许,其迫于我大军压力,会卖粮于我。 但,强人所难,岂不不美? 况且,采买车队若耽搁太久,若我大军走远,追之不及,却是不妙。 故,玄德公问我,于彼城之下,静待多久为宜,某以为,以三刻之久为佳。 逾此时,可去也。” 李孟羲缓缓答到。 刘备面带笑意,连连点头。 李孟羲所言,刘备极认可。 刘备问的问题,李孟羲是解决了。 李孟羲倒是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关于行军,以及采买队离队跑出很远去买东西。 如果,买东西耽搁时间长,大军就得停下来等着离队的采买队跟上来。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让大军不用停下,正常行军,而又让离队很远的采买队能够跟上呢。 答案是有的。 大军正常行军,而采买队能正常跟上,其关键在于,利用好速度差。 大军行军,各部分中,最慢的是什么。 答案是,步兵。 不管何人的军队,在汉末,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奢侈到全部都是骑兵,必然有步兵队。 大军整体的速度,被步军的行军速度限制了。 而只要,采买队速度比步军行军速度快,那么,哪怕离队较远,离队时间较长,依然能轻松追上不停步的大军队伍。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快马轻车 要解决问题,关键在于,采买队要有强大的机动能力。 李孟羲想到的是,采买队可以全部是车马骑兵,不带任何一个步卒,以保证其拥有绝对超越步军的速度。 而且,车队不能是带着牛车的,老黄牛拉车速度很慢,还不如人走的快呢。 所以,采买队应该全部都是轻便的马车。 马拉车甚至能飙车把速度飙起来。 刘备说,驴车也很快。 李孟羲愣了下。驴车军中有,但是不多,毕竟,牛能耕地,牛的力气也大,牛的耐力也强,牛的性价比是农业社会最高的牲口,百姓养牛多,养驴少,这很正常。 李孟羲实在脑补不出驴子拉车溜达的画面。 如果马匹足够,还是用马车更好一点。 而且,为了使速度更快,更快的与大军汇合,马车车队不能装的太满了,装太满,马拉着就跑不快了。 马车应该只装个半满。 而且,若为了协调统一,采买队尽可能的全部是一样的牲口,要么全是马,要么全是驴子,这样速度大致能保持一致,一个采买队,几十辆车,可以一同行动。 若不然,有马车,马车之中又夹了一辆驴车。 前边马车速度快,已经跑很远了,一个不巧,后边驴车轮子坏了,这可好,前边马车车队已经跟上大军了,一数,少了人,赶紧往回一看,一看,原来车坏半路了。 这时,再调派马车回来救援,岂不太耽误事了。 而要是,都是马车,速度一样,全程一起行动,哪辆马车坏了,全队都停,把坏的马车上的粮食,反正就半车粮,坏掉的车上的半车粮给其他车分分,一车一袋粮,一下不就分完了,然后,坏掉的车直接就扔掉不要了算了。 车夫直接骑着拉车的马,直接跟着走了,多省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整齐划一,能提高容错率。 李孟羲突然明悟,既然日后军队规模大了,马匹多了,可以组建专门的马车队在行军途中负责采买。 既然日后可以这样,那么现下为何不能如此? 想到,游骑商队靠背着篓子买东西,区区几个篓子,能承载的东西有限,因此,不能买大宗的麦秸生麻之类的东西,只能挑要紧的买。 莫不是傻了,直接弄个马车,就能把问题解决了不是,何必用人背着篓子呢。 一会儿功夫,李孟羲就又有所得了。 跟刘备正聊着,李孟羲突然停下,慌忙拿起笔,在布匹上刷刷写了起来。 刘备正说着,没了李孟羲的声音,不由转头看,看李孟羲奋笔疾书,笔走龙蛇。 看李孟羲写到酣畅淋漓,快意无比,刘备有些羡慕,很想又弄来笔,也写东西。 依然是《后勤》一卷,李孟羲写到, 【军中采买队,可用马车,马车快捷,虽离队远去,但须臾可追上大军步兵后队。 细则有,一,用马车,不用牛车,牛车速慢,而马车迅疾。 二,马车半载,不使车载沉重,以慢车速。 三,车队数十车,应一体趋同。或全用驴车,或全用马车。不可相杂之。】 【游骑商队亦可快马轻车】 写完,李孟羲掷笔于盾,如同剑客演练完了一套剑法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游骑商队至此,进化完毕。 第一次,游骑去村里采买,被人家以为是有恶意,被村民给围了起来。第一次还因为没带够篓子,买不了太多东西。 第二次,吸取教训,李孟羲甚至都把游骑商队和村落交涉的顺序想好了,什么一个游骑太少,怕送人头,什么游骑太多,会吓到乡民,所以四个差不多合适。还有多立旗帜,少举刀枪,什么两个骑兵前去交涉,两个骑兵在远处等着,一是减少威慑,二是防止被人埋伏,都没人回去报信的。 所以,腊月初二这天,八个空闲游骑,分成两队,游骑们全都背着篓子,篓子里装着钱,游骑都拿旗帜,腰间刀不出鞘。 但是,遇到了意外。 意外就是,除了能碰到村落,还有在半道碰见的乡人,让乡人带路也是一样的。 然而,又出问题了。 骑士们都是武夫,沟通能力有限,路遇乡人,多次无功而返。 这时,待不住的的刘备亲自带队,游骑商队在这第二次成功采购之后,进行了第二次升级。 第二次升级的地方是,当路遇乡人,立刻停马,然后一善言谈之人,下马前去交谈,接着,先予其钱,再问其带路。 这是第二次升级。 当刘备买到了东西回来,跟李孟羲说起游骑商队所遇到的事,此时,便引发了采买队第三次升级。 此时,李孟羲已经意识到了,商队不仅要进行商业行为,还有外交工作要作。 再这么一扩展一联想,就想到了需要有专门的外交人才负责采买队之事。 同时,也想到了,司马懿适合外交,而张飞不能去买东西,张飞脾气暴躁,容易出事。 同样,还想到了与之相关的军规应如何。 同样,最后还想到,若趋至城下求(喵)购军粮,等三刻为宜,三刻无有响应,我军可去也。 最后,聪明的李孟羲便又想到,采购车队的问题。 至此,采购车队架构趋于完美。 最终版本的采购车队,应是—— 三个游骑,带着一个空马车,游骑带旗帜,不露刀枪,其中应该有一骑是外交人才,宠辱不惊,而且精通商务。 若半路遇到乡人,立刻停在道中,由队长下马走过去,跟人交谈,然后,先给钱,再往带路。 若是没有遇到乡人,直接撞见村落。 此时,就由一个游骑,带着马车,去到村落交涉,而余下游骑,在远处等候。 而若是,遇到城池。 “外交官”直接到城下,朝城头说明来意。 万一城头之人是个混人,被骂了,被骂了就算了,直接走,别回骂,多生事端。 而要是城头守兵说等通禀上官,那就等,如果等的超过三刻,那说明城中主官左右为难,强人所难不美,我等自去。 而若是,此城卖给我军粮食,便用马车,每辆马车,只拉半车粮。 若回程无事,马车拉着粮,只需几刻,就能追上我大军步队。 而若有事,若有一车车轮损坏,则把这辆车上的粮食分于其他的车,坏车弃于原地,而后继续上路。 完美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芦花鸭 一切皆好,唯独没有实行的条件,军中缺马,连板车也缺,迫不得已,只能腾出两辆板车,让两名骑兵暂时转为车夫,跟着游骑商队离队搜寻村落去。 完整形态的游骑商队,依然是每队四人,不同的是,其中三人依然是骑兵,第四人变成了车夫,战马拉车一辆空板车,板车上放着一个篓子,篓子里装了半篓钱,然后,骑兵与马车混编的游商队伍,继续旅行着自己的职责。 在腊月初二上午,李孟羲和刘玄德谈完了游骑商队相关事宜之后,在下午,两支小商队继续去寻找村落,约莫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有一支商队回来了。 骑兵们回来时,个个喜气洋洋的。 去时空荡荡的马车上,回来的时候,多了两大捆麦秸,车上还有锯子,车上丢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瓦罐,三坛酒,一根长矛,最重要的是,买到了一只鸭。 虽说,买东西不是给自己买的,但是花钱买东西总是会让人开心的,游骑们之所以满脸开心,就是如此。 一只芦花鸭,灰羽毛,脖子一圈绿羽毛,黄的脚掌,黄的喙,刘备把鸭提着绳子提起来的时候,鸭嘎嘎乱叫。 鸭子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大军在外这许久,一只嘎嘎乱叫的鸭子,此时看起来,怎么那么喜人了。 刘备把芦花鸭倒拎在手里看了又看,朗声哈哈笑了。 李孟羲要生蛋的鸡鸭,说能把每日捕鱼剩下的鱼肠鱼鳃啥的喂鸡鸭。 买了几次没买到,现在可算买到一只鸭了,赶紧给李孟羲送去。 刘备骑马过来,李孟羲正在用细麻绳编铠甲,远远的看刘备手里就提着个啥,还嘎嘎的叫,弟弟也听见鸭了的叫声了,赶紧爬过来,探头看。 “哥哥!是鸭鸭!”弟弟开心的指着说。 一只芦花鸭,被刘备送了过来。 然后刘备没怎么逗留,就走了。 怎么养鸭,是李孟羲自己的事。 弟弟见了鸭鸭,可喜欢了,弟弟伸着小手去轻轻的去往鸭子身上拍,鸭子被弟弟骚扰的不耐烦,嫌弃的嘎的叫了一声。 弟弟开心的咯咯直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见弟弟玩的开心,李孟羲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鸭子买到了,说明什么,说明两三天时间,就可以有蛋吃了。 可是,这只鸭子,怎么安置呢,李孟羲挠头。 放车上肯定不行的,鸡鸭是造粪机器好吧,鸭子放车上,车上还想不想睡觉了。 得找鲁犁去,麻烦鲁犁给做个鸭笼子。 “砖头,鸭鸭别玩了,我拿去做个笼子。”李孟羲抓起鸭子就要走。 “奥。”弟弟不开心的鼓起了嘴巴。 “王叔!”李孟羲叫车驾以左七八步外的传令兵王林,王林听见声音,驭马过来了。 然后,李孟羲就拎着一只芦花鸭,爬上了马背。 王林看了芦花鸭一眼,见鸭挺肥,“是要养鸭子吧?” 王林明知故问。 “嗯,”李孟羲点头,“养鸭下蛋给我弟吃。”李孟羲笑笑。 王林有些感慨,李孟羲哥俩王林很清楚他哥俩的境况,他哥俩没爹没娘,相依为命。 人家说,长兄如父。 你看,弄个鸭子,就想着养鸭子下蛋给弟弟吃。 这当兄长的,多仁义。 —— 李孟羲到了木工营,把乱叫的鸭子给鲁犁。 “鲁犁,你看弄点木棍棍,给做个鸭笼呗?”李孟羲说到。 鲁犁拎着鸭子,脸上和别的人一样,看到肥鸭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成!”鲁犁点头,“待黑儿笼就做出来。” 鸭笼应该是比较简单的吧,鲁犁才说待黑儿就能做好。 第一次,第一次鲁犁敢这么打包票的。 “营正,俺们把船又做了一遍,你看看咋样。”鲁犁说着,就带李孟羲走到一辆停在道右的板车旁。 板车上,用麻绳刹着一个鱼鹰舟,鲁犁把鸭放在车上,和车夫就要把鱼鹰舟从车上卸下来。 船还没卸下来,李孟羲第一眼觉得,这船和当日做的第一艘鱼鹰舟相比,好像大了许多。 李孟羲眉头直皱,本意就是做尽可能轻量化的渔船,让渔队可以扛着就走了,要是太沉,岂不违反了初衷。 鱼鹰舟被鲁犁和车夫两人从车上抬了下来,放在地上。 李孟羲低头把小舟看了又看。 总体来说,这不知是做出的第几艘鱼鹰舟,比初始的那艘大了约四分之一,而且左右两个月牙型的长型船舱,船舱更深了一些。 总之,一个感觉,这船应该不会再沉到水里了吧。 李孟羲随口问了一句,“鲁犁,咱这船,做好几个了?” “仨,带上这个,仨。”鲁犁眉头微皱,言简意赅的说着。 李孟羲觉得奇怪了,鲁犁为何眉头是皱着呢,咋了。 李孟羲于是问,鲁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营正,用木板隼节船舱,还是会进水。得用生漆,还得有胶。”鲁犁直言问题所在。 生漆这玩意儿,哪里去找。还有胶,古人做弓箭,好像会用鱼胶作为弓身复合材料中间的粘合剂。 鱼胶能用来做弓箭,自然也能用来做造船的胶。 鱼胶咋弄的,李孟羲不清楚。 得找专业人士,比如说做弓箭的工匠,可能就知道鱼胶咋弄的。 李孟羲这么一想,好像军中还真有一个做弓箭的老工匠。 依稀还记得,这个工匠,是青云山黄巾投诚之后,从黄巾中挑出来的人才。 一般来说,挑出的技术人才,一般都是塞进辎重队了,要么,就是在刘备的中军,充入战兵队伍,作为二线部队协助管理的同时,也把这些特意挑出的技术人才单独管理起来。 当时,那个会做弓箭的老匠人,给塞哪去了,李孟羲一时忘了,想不起来了。 “漆不一定好弄,稍后,能帮你找找看哪里能弄来胶。”李孟羲跟鲁犁说着。 鲁犁点头。 “还有点事。”鲁犁又说到,欲言又止。 “何事,说嘛。”李孟羲抬头看着鲁犁。 “就是,干木头剩不多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鱼胶(一) 军中自从开始做板车以来,大块的干燥的木头,特别是整段树桩之类的木头,就不会当做柴火去烧了,所有的好木头,全部都拿来做车轮了。 军中木头或许很多,有足够的木头每日升火做饭啥的,但是,能够刨成方木条,然后用火热处理,再给弯成车轮毂的大块木头,是不多的。 在之前,木工营有两辆牛车,拉车的两头牛都是特意挑选的很健壮的老黄牛,两辆牛车上,堆满了树桩,这么段时间以来,木匠们做了好多的板车出来,两大车木头,就这么慢慢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做车轮的木头不能用湿木头代替,湿木头不仅容易变形,而且容易开裂,湿热处理麻烦,加工麻烦,做成的车轮寿命太短。 一辆板车,其余所有部分都能随便伐一棵树,其余部件用解出的湿木板做,唯独车轮不行。 此事挺麻烦。 要是搁以前,不知兵事,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李孟羲打死也想不明白,古代行军打仗的时候,会缺干木头。 李孟羲挠头,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这样,木头的事,我来想办法。军中现在有商队,我看交代商队,让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买些木头。” “对了,鲁犁,你倒是告诉我,啥木头做车轮更好,我好找人挑好木头买。”李孟羲问到。 李孟羲这么一问,鲁犁迟疑了片刻。 “枣木好。” “榆树也好。”旁边的车夫也插话到。 木工营的车夫,也是木匠来着。 “枣木和榆木对吧?”李孟羲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跟去跟商队去说。” 李孟羲转身就走。 “营正,这鸭……” “放你们木工营,我那没处放。” 说完,李孟羲就往马背上爬,连着蹦哒几次,没能爬上去,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王林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了李孟羲一把,李孟羲这才成功爬到马背上。 (早晚得把马蹬马鞍整出来,上马也太慢了吧。)李孟羲心里嘀咕。 虽然这么嘀咕,而马蹬马鞍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甚至现在都直接能让木匠们做出木的马鞍出来。 但是,尽管如此,李孟羲不打算做马鞍。 为什么,是因为日前想到马鞍的时候,同时想到了马鞍马蹬一旦扩散开来,会对天下局势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到那时,骑兵众多的势力,凭借马鞍马蹬之利,其麾下骑兵战力将十分恐怖。 彼时,我也有数量众多的骑兵倒也罢了,万一,日后再成困守蜀地之僵局,蜀地少马,而曹操那边,是数万装备了马鞍的精锐骑兵。 到时,仗就没法打了。 历史上,骑兵统治战场很久很久,直到机枪发明,骑兵才彻底退出战场。 机枪发明,骑兵才退出战场,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万一日后困守蜀中,就算李孟羲能大量弄出火药,弄出大炮,和曹操作战,一样并无十足胜算。 在体量相差巨大的情况下,要完胜曹操,要战胜曹军凶猛的骑兵部队,得有机枪才行。 总之,马蹬马鞍确实对提高骑兵部队战力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兹事体大,李孟羲出于谨慎,在己方骑兵形成一定规模之前,不打算把马鞍暴露出来。 顶多,只会把马蹄铁先推广开来。 传令兵王林,载着李孟羲,马速不快不慢的朝中军去。 李孟羲要找刘备,要不是有刘备的亲兵举着刘备的大旗,在刘备左右跟着,李孟羲还真不能一眼就看到刘备在哪。 刘备一见李孟羲过来,便知道李孟羲是有事而来,即有事相商,肯定不是聊一会半会儿,为了不挡着路,刘备往边上停了停。 两下汇合,李孟羲直接说明了来意。 “玄德公,我木工营,干木头用完了。正好游骑商队现在配着马车,可跟商队说一下,去往村里采买的时候,买两根木头。 不买太多,一次就买两根就够。 还有,鲁犁说,做车轮,用枣木和榆木为佳。买木头的时候,有这两种木头,先买这两种木头,若无有,则买其他。” 刘备听完,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车只买两根木头,如何能够?可买他七八根!” 李孟羲迟疑,“那那么多,不会太沉了吗?” 刘备闻言,摸着颌下短须笑了,“孟羲啊,牲口力大,拉七八根木头,值不得什么。” 这就是李孟羲常识的不足了,按李孟羲所想,那么一根老粗的树桩,多沉啊,两根就够沉的了,要是再多一点,放在车上,马都拉不动车了。不利于马车买完东西再从很远跟上行军队伍。 李孟羲是这么想的。 而实际上,就跟刘备说的一样,就算是七八根木头放车上,马拉着车,依然能把车拉的飞快。 有笑话调侃城里人分不清麦苗和韭菜,李孟羲就很像分不清麦苗韭菜的人,连马车的运力都不清楚,多尴尬啊。 “还有一事,鲁犁他们做好了鱼鹰舟,然而,还是进水。鲁犁说,需要胶漆两物防水。 漆可遇不可求,但某想起,做弓弩的匠人,会用鱼胶做弓臂。 正好,我军渔队,每日扎营时会外出捕鱼,若知鱼胶如何做,胶岂不就有了? 日前,青云山黄巾投我,遴选人才之时,似乎是有一位做弓的老人,那老人当时安排去了何处,玄德公还记得吗?”李孟羲问到。 李孟羲这一问,刘备抬头想了好一会儿。 想的挠头也记不清了。 不得已,李孟羲只能跟着刘备,从头开始找,一支找到辎重队,找到木工营,这才发现,原来做过工匠的老人家,原来就安排在木工营,因为老人也是会木工活的,现在在木工营做一些杂活。 从木工营离开,找弓箭匠人,找了一圈,又找回来了。 “老人家,你可让我一番好找。”刘备笑着,从马上下来。 李孟羲见状,也从马上下来了。 既然找到了人,刘备就问,问老人家,会做胶吗,鱼胶是咋个做的。 “鱼胶啊,”老人摩挲着手掌,“杀了鱼,把鱼鳔摘出来,熬一阵就成了。” 第三百章 鱼胶(二) 老人的话,李孟羲听明白了,而且听的很明白。 做弓箭用的鱼胶,是用鱼鳔熬的,而且只用鱼鳔就能熬。 原来竟如此简单。 难怪,有人说,技术其实就是一张纸,一捅就破。 事情完美解决了,胶马上就能有,只要今日扎营,渔队能再去捕到鱼,把鱼开膛破肚之后,把鱼鳔收集起来,熬一会儿,今天就能熬好鱼胶,并且有了鱼胶,再用麻线啥的,把鱼鹰舟的缝隙填上,再用鱼胶填充。 虽说,少了漆,工艺流程不算严谨,但毕竟,能让船不渗水了不是。 问题解决,李孟羲心情大好。 和刘备闲谈片刻,刘备说,游骑商队买回了半车麦秸,也不算买的,麦秸不值钱,人家半买半送的。 刘备问,这麦秸,是还是编草鞋好,亦或是做蓑衣,或者草帽。 李孟羲挠头,想起来了,古代防雨的用具,就是用麦秸或者芦苇叶子,或者树皮之类的材料做的蓑衣。 李孟羲问,“编蓑衣好编吗?军中能找够编蓑衣的手艺人吗?草帽好编吗?”李孟羲疑惑蓑衣和草帽这两件东西的技术难度。 草鞋也就罢了,不管怎么看,草鞋都是技术含量很低的玩意儿。 而蓑衣,尤其是草帽,技术难度比草鞋高多了。 李孟羲因为不清楚技术,所以有此一问。 李孟羲问完,看到刘备在笑。 李孟羲奇怪。 “孟羲,蓑衣草帽两物,不用问别人,某就会做。且,某手艺极佳。”刘备摸着颌下短须,不无自豪的说着。 见刘备笑,李孟羲也笑了。 后世之人,说刘玄德是织履贩席之辈,刘备草鞋编的极好,席子也能编的极好。 原来,刘备还会编草帽的,李孟羲觉得很厉害。 事毕,李孟羲和刘备告别,赶紧回去了。 车上剪子啥的,怕弟弟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己可咋办呢。 李孟羲回到车驾旁,弟弟正眼巴眼望的等着。 见李孟羲空手回来,“哥哥,鸭鸭呢?”弟弟不见鸭子,有些失望的问。 “给鸭鸭做笼子去了,待黑就能做好,做好就能就把鸭鸭养起来了。”李孟羲跳上车,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说着。 弟弟的头发很扎手,太久没洗的缘故,李孟羲几日前洗头发的时候,也想过给弟弟把头发顺便也洗了,可是怕万一感冒了咋办,此时就作罢了。 “哥哥,你说做笼子,是什么笼子吗?”弟弟对笼子没什么概念,瞪着大眼睛疑惑的问。 “嗯……等做好你就知道了。”李孟羲随意回答了弟弟一番。 编甲工作继续。 说起来,按弟弟身体高低做的扎甲,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编了一俩月了,一俩月甲都没有编好。 是因为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都比编甲重要的多,因此,铠甲的编制工作就被放在一边了。 再接着因为把剪刀借了出去,借给柳氏去缝军旗之类的东西用了。 至此,李孟羲彻底就把编甲的工作给耽搁了。 直到,游骑商队组建,能买到各类物品,买到了剪刀,有了剪刀,李孟羲才把耽搁许久的编甲工作再捡起来。 李孟羲编甲水平是个半吊子,甚至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铁胄很早之前就编完了。 顿项也编完了。 然后现在是编到上身的甲了,而且甲的袖子也已经编完了,上身甲编到现在,形状类似一个长袖衬衫。 李孟羲要编的是步人甲,编甲的初衷,也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把步人甲编出来。 在记忆中,不同于汉代的短的上身甲,步人甲上身甲有很长的甲裙,甲裙一直垂到小腿,身甲不仅能保护好身体,延长的部分,还能把腿部保存起来。 编到这里,李孟羲编不下去了,步人甲的裙甲,怎么编来着。 好像,样式像一个中间开叉的裙子。 如果说,甲编成了一个直筒的形状,铁甲就跟个桶一样,士兵穿着,腿都迈不太开,太影响活动了。 而在中间开叉,就把问题完美解决了。 想清楚步人甲再怎么往下编之后,李孟羲就有了思路了。 甲裙分叉,不是在两边分叉的,而是在前面分叉的。 很容易理解啊,前后开叉,敌军枪捅过来,顺着叉捅到两腿(喵)之间了,miss了,对吧。 要是在腿两边开叉,敌军顺着叉一捅,捅到腿上了,对吧。 而且,人走动时的动作就决定了,中间分叉比两边分叉方便。 甲裙不同于旗袍,甲很硬且很重,开叉在两边,走路时,膝盖就得一直顶着前边的半片甲裙。 开叉在中间,膝盖受到的限制就小一点。 就是这样。 想好了甲该怎么编,“砖头,站起来。”李孟羲让弟弟站起。 然后,李孟羲拎着死沉死沉的甲,往弟弟身前比了比。 甲裙的长度,应该稍超过膝盖的,为什么是这个长度呢,因为胫甲,也就是保护小腿的甲,受限于技术,不好做到太长的能保护住膝盖以上部分的程度,所以,为了有更全面的防护力,膝盖的部分防御,就交给裙甲来完成了。 按弟弟的身高,上身甲往下延伸三拃的长度,大致就合适了。 李孟羲心里有了估量之后,继续编甲了。 甲裙,既然是裙子,就得编的宽一点,这样才舒服。 以甲片片压叠的方式编甲,编的很很累人。 就这么埋头编着,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李孟羲低头低的脖子都酸了,突然觉得,马车朝前溅了一下,然后马车便不动了。 又是要扎营了。 “走,砖头,咱们下车去玩吧。” 李孟羲放下了手中没编多少的身甲。 行军在外,活动空间只有马车上小小的一块,如同牢笼。 一听可以下去玩了,弟弟可开心了。 还是送弟弟去找小朋友们玩,一是有人一起玩,二是有人照看,三是,李孟羲正好趁这会儿时间,去四下转转,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看渔队能不能捕到鱼,然后把鱼杀了,鱼鳔单留着,熬鱼胶用,鱼肠鱼鳃之类的,刚好喂鸭子。 第三百零一章 看走眼了 渔队,是新建一营,配备的车辆只有一辆。 李孟羲到时,发现渔夫们正在车上解网。 为何要解网呢,因为李孟羲发现,这些家伙,把网直接丢在车上了。 就是怕渔网缠在一起,才不让把网往车上丢的,怎么回事,为何网还是往车上丢,李孟羲眉头微皱。 “你们……你们队长呢?”李孟羲拉着一个人问。 这人还没回答,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疤,按说是个很有威慑力的人忙走了过来。 这人便是李孟羲从渔夫中随便挑出来的人,以为这厮人高马大的,能管住人呢。 李孟羲皱眉问,“不是说了,不让把网扔车上吗?你看你们把网缠的,得解到啥时候,怎么回事?” 李孟羲抬着头,语气极不友好的厉声问到。 这大汉被李孟羲问的手足无措,有些结巴,“俺,俺都说不让放,他们还让放,俺都说不让放……” “好了。”李孟羲打断了这人的话。 李孟羲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一眼,看到这人低着头不敢言语的样子,李孟羲就知道,自己以貌取人,看错人了。 本以为,长的人高马大的,而且脸上有疤,应该是个狠人。 没想到,一副凶悍的外表之下,内里却是个绵羊,都不敢说狠话管人的。 甚至于,李孟羲猜测,本以为这人脸上的疤是好狠斗勇留下的,现在再一想,不仅不是好狠斗勇留下来的疤,很可能是别人欺负他,留下的疤。 失算了,这人哪里能管的好几十人的渔队。 李孟羲有换人的打算了,但是面上不露痕迹。 军中缺人缺到啥程度了,连管个渔夫营的人选都找不到。 现下,归李孟羲所管,已有木工营,医师营和伤兵营,妇孺营,屠宰队,渔队。已经很大一摊事了。 渔网缠起来了,很烦人,好在,没多大一会儿,网解开了。 李孟羲看身材高大脸上有疤的貌似凶人的渔队队长还站着,于是就问,“咱这有多少渔网了?” 李孟羲问。 “有,有,有二十一张网了。”这人结巴的说着。 速度挺快啊,几日前,才有渔网十二张,这几日就二十一张网了。 二十一张网,什么概念,就傍晚到天黑这段不长的时间,如果每张网,就撒五网,哪怕五网只网到一只鱼,这鱼就三四斤重,二十一张网,能网到鱼六七十斤。 六七十斤鱼,跟万人大军比起来,塞牙缝都不够啊,但是啊,这么点鱼,给妇孺营的小孩子们改善营养绝对足够了。 并且,李孟羲跟弟弟每天能吃到鱼头,简直幸福。 鱼李孟羲有跟田卜说过,看鱼给伤兵营分一点,但是,田卜说不要,说鱼是发物什么的,反正李孟羲也不懂,就是伤兵吃鱼不好。 只能算了。 渔队的渔夫们背着渔网,有人扛着鱼鹰舟,有人提着桶,还带着刮鱼鳞的刀。 李孟羲特意跟每个人都交代了,交代说,今次再网鱼,杀鱼的时候,记得把鱼鳔单放着,还有鱼鳞鱼鳃鱼肠啥的,也放起来,军中刚买了鸭子,刚好废物利用,喂鸭子。 交代完,渔队就出发了,跟着一个探路回来的游骑,前去三里外的一个水泊捕鱼去了。 李孟羲目送着渔队离开。 然后,还有什么事来着,李孟羲挠头想了片刻。 是泥瓦匠人有关的事,还有陶瓷匠人的事。 陶瓷匠人有关,是李孟羲想能不能弄一个小的陶窑,捏一些小兵人,把兵人给烧出来,多好。 与泥瓦匠相关的,一是,就是看能不能帮着糊陶窑,二是,看能不能弄火炕。 火炕这玩意儿,李孟羲认为是可以当做急救用的医疗床的。 万一有个大出血的重伤员,因为失血多,体温骤降,要是没有控温手段,太危险了。 而控温手段,成吉思汗的人用过的方法是,杀头牛,把人塞到刚杀的牛的牛肚子里。 这个方法或许有用,但是,总不能一有伤员就杀牛吧。 火炕被李孟羲认为是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能实现控温的手段。 泥瓦匠和陶匠,人找到,已经塞在木匠营好几天了,因为一直没有板车的关系,没办法在车上糊窑糊炕。 正好,今天又有一辆新的板车下生产线了,正好用于试验之用。于是,李孟羲就朝木工营地过去。 常常,李孟羲都忘了身后会跟着一个小尾巴了。 小尾巴就是传令兵少年王礼,李孟羲到哪,王林就溜达着马,手里举着“神机”旗帜,跟在李孟羲身后,以起标识作用。 也正因为这样,鲁犁恰好有事找李孟羲,一眼就看到了旗帜,朝李孟羲走过来了。 “营正,鸭笼俺们给做好了。”鲁犁邀功似的。 捕鱼队刚出去,还得很久回来才有鱼肠啥的喂鸭子,鲁犁说笼子做好了,李孟羲其实没什么情绪波动。 但是,李孟羲已经学会了虚伪的真谛,他立刻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呀,这么快做好了,走,带我去看看!” 如此虚伪,目的是为了给鲁犁的给予正面的肯定。 虽说,虚伪很累的,但是,效果好啊。 李孟羲跟着鲁犁,到了木工营,到了木工营时,木工们已经熟练的把营帐扎了一区,按队各自划分好了各自的做工区域。 鲁犁从车上,把一个鸭笼提溜着过来了。 难怪,不要一个下午鸭笼就做好了。 李孟羲还以为,鸭笼是方棱四正的,用木条钉起来的那种,而且,鸭笼里还钉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盒子,一个盒子里可以倒水,一个盒子里可以放粮食。 而鲁犁提着的鸭笼,是一个底部小,中间大,上边收缩,上边封口的酒坛的形状。 鸭子就在里边放着。 笼子并不大,提着像是老北京的溜鸟的大爷一样。 这样的笼子,是没地方放水盒和食盒的,李孟羲心想。 接过了鸭笼,李孟羲仔细看看,在思考,从哪里投喂呢。 “营正,这鸭子是打算喂?打算用啥喂,粮食?俺下半午,喂了点黍子。”鲁犁憨厚的笑着。 第三百零二章 满营溜达 鲁犁帮着李孟羲喂了两小把小米,鲁犁想着,是帮了李孟羲的忙不是。 粮食那么稀缺,用小米喂鸭子,这么浪费?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看着嘿嘿笑着鲁犁,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鲁犁,可别拿粮食喂。用鱼肠子喂就行了。捕鱼队那么多鱼鳃啥的,全浪费了。实在不行,用麸子活点水喂也行啊。” 鲁犁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鲁犁发现,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 同时,鲁犁就更佩服李孟羲了。 营正不愧是营正,用鱼肠子鱼鳃喂鸭子,一点粮食不用,鸭子保准还能养的肥肥的。 李孟羲来,不是为了看鸭笼做好了没。 找到泥瓦匠,还有陶匠,李孟羲问,四下有土,能不能在车上糊个窑出来。 这奇怪的要求,也没干过啊。 陶匠和泥瓦匠看着眼前还散发着新木头气味的板车,都是挠头。 在车上这么小一点的地方,要糊出一个窑来,窑一烧,不就把车给烧着了吗。 要是不想把车烧着,窑基就得起的高一点,还得是竖窑。 对陶匠和泥瓦匠来说,他们几个都是干过活的人,起窑不难,但是,要在车上起窑,事不好干。 为了能有五十斤粮的奖赏,做不好又不会受罚,干好有粮,干不好也没事,傻子才不去干呢。 于是,匠人们一合计,就说附近看看,看挖点泥糊着试试。 “鲁犁!”李孟羲叫到。 鲁犁走了过来,李孟羲指着几个匠人,对鲁犁说,“看他们缺啥,要是缺锄头铁锹啥的,你看给张罗张罗。” 鲁犁立刻就带人去找挖土的工具了。 窑就是泥巴糊的,但是,泥巴那么软,如何能糊成窑,李孟羲一点都不清楚技术细节。 有专业人士,交给他们,又不用伤脑筋。 事情交给别人看,就是轻松。 李孟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原地蹦了蹦。 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 噫。 李孟羲回头一看,就看到跟在后面的传令兵王礼,竟然没注意王礼跟在后边。 李孟羲过去,主动跟王礼交谈,“小礼,你吃鱼吗?一会儿渔队回来,拿条鱼给你。” “那么多刺,俺不喜欢鱼。”王礼嫌弃。 李孟羲笑了,“那你喜欢啥嘛?” “俺就喜欢骑着马溜溜。” “那成,你去吧。” “你说的?”王礼开心。 “嗯。”李孟羲点头,“到这会儿,没啥事了。” 少年王礼嗷吼一声,把手里旗子丢给李孟羲,一提缰绳,风也似的跑了。 李孟羲接住王礼抛过来的旗杆,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李孟羲只能自己扛着“军机”大旗,无所事事的满营溜达。 夕阳西下,无数忙碌或者不忙碌的人们,可以看到一个年岁不大,穿着粗布麻衣,脚踩草鞋头上扎着发髻的一个小少年,正扛着一面军旗,漫无目的这里转转,那里转转。 时至今日,少有还不认识李孟羲的人。 旁人见了李孟羲,很多人会向其问好,李孟羲很有礼貌的一一回应。 满营乱转的时候,李孟羲碰到了一起争吵。 走过去一问,争吵的起因是,要升火做饭了,这个人说,明明没轮到俺,为啥用俺的柴,那个人说,就是轮到你了。 李孟羲再一看,这两人身上背着的柴火捆,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生火的柴,是行军途中,所必须的资源。 柴火虽然说不缺,但是,义军现在,好多人都身无长物,每晚扎营时,好不容易捡点柴火,柴火虽不值钱,怎么也算财产了。 因此,区区一些柴棍,有人就当宝了,一灶同食,有人少放了柴,有人多放了柴,或者轮错了人,都是矛盾。 李孟羲在旁听了半天,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李孟羲朝一个着甲的人喊了一声,“乡勇大哥,你有柴吗,拿来一捆。”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干脆管他轮到谁了呢,谁的柴都不用了,用官家(指乡勇)的柴算了。 民夫管理粗疏,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管理人手。 类似的小问题小矛盾无法根治,会一直有。 除非,用半军事化管理的方法,才能根除层出不穷的小矛盾。 而要军事化管理,就要足够的有军事素养的人员。 随着那四十个民夫训练的进行,很快,会有一批半军事化的人才的。 到那时候,以军规军律规定,轮到用谁的柴,就用谁的柴,谁都不能偷奸耍滑,如此,就能避免矛盾了。 李孟羲扛着旗帜,继续晃荡,没走多远,就又遇到了争吵。 听到一人在骂,骂另一人看他媳妇,想起坏心思,另一人回骂,想看谁看谁,你管球的。 骂着骂着,打起来了,旁人劝架。 这鸡毛蒜皮的矛盾,李孟羲不想过去看。 继续走,反正没事,溜达就是。 天色渐渐暗了。 有人在喊,李孟羲回头看,是鲁犁。 鱼队回来了,今天又捕到不少的鱼。 鱼在水泊边已经宰好了,确实是按李孟羲要求的那样,鱼鳔放在一起,干净的鱼肉放在一起,剩下的鱼肠鱼鳃鱼鳞啥的,放在篓子里。 李孟羲朝篓子里一看,腥气扑鼻,而且,篓子里乱七八糟的鱼内脏很多。 按李孟羲的估测,这些鱼肠啥的,比鸭子的体重都重了,鸭子怎么可能吃的完呢。 陌生的芦花鸭子第一天来,就吃上了很丰盛的食物,在原主那里,不一定能吃到鱼内脏的。 李孟羲拿着棍棍,把鱼肠夹给芦花鸭。 鸭子秃噜一下,就把鱼肠给消灭了,然后嘎嘎的叫,头想往外伸,还想继续吃。 鲁犁做的这个鸭笼不太好,鸭子的头伸不出来。 感觉喂鸭子挺好玩,李孟羲就想到了弟弟,把弟弟叫回来喂鸭子,弟弟肯定开心的。 —— 李孟羲回到辎重营,找到弟弟,远远的喊,“砖头!咱去喂鸭鸭,你去不去?” 正拿着棍跟小朋友们打打闹闹的弟弟一听喂鸭鸭,忙丢了棍跑了过来,弟弟身后,一大群小朋友跟了过来,都想喂鸭鸭。 李孟羲笑了。 第三百零三章 欢声笑语 李孟羲拉着弟弟,身后跟着一大群小朋友,小朋友跟李孟羲不熟,但是跟弟弟玩了几天,他们跟弟弟玩的可熟了。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跟在后面,也想看怎么喂鸭鸭。 李孟羲朝后看了一眼,有小孩子的家长跟着。 李孟羲也没制止小朋友们跟着乱跑,就喂鸭子而已,不值得为此打消小朋友们的好奇心。 于是,李孟羲和小朋友,一伙人颇为壮观的朝木工营去了,半途,见了这么多小孩子,路人无不侧目。 到了木工营,鲁犁见好多小孩子来,也奇怪了一下。 “带我弟来喂鸭子。”李孟羲跟鲁犁解释着。 鲁犁呵呵笑了。 然后,李孟羲就把鸭笼从车上拎下来,放在地上。 “鸭鸭!是鸭鸭!”弟弟见到了鸭子了,开心的拍着小手。 一旁,小朋友围了过来,围了一圈,都好奇的看着笼里的鸭子。 有胆大的孩子,把手往笼子里伸,然后笼子里的鸭鸭还以为是什么小虫子呢,伸嘴就秃噜。 被鸭子秃噜到了手指,疼不疼也不知道,反正留着鼻涕的小孩子被鸭子秃噜了一下,开心的咯咯直笑。 李孟羲把装鱼肠鱼鳃的篓子搬过来,递给弟弟两根小棍,让弟弟夹鱼肠给鸭子喂。 弟弟笨手笨脚的拿着木棍伸手往篓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夹着一根鱼肠往鸭笼上凑。 弟弟刚把小棍伸到笼子里,芦花鸭秃噜一下就把鱼肠给秃噜没了。 “哇!”弟弟瞪大了眼睛,鸭鸭吃东西怎么这么快,秃噜一下就把东西吃完了。 弟弟觉得没看清鸭鸭怎么吃东西的,他觉得可好玩了,忙继续拿小棍加东西喂鸭子。 一旁围着看的小朋友们,见弟弟喂鸭子喂的很开心,小朋友也想拿东西喂鸭子,小朋友们有点害怕的偷偷看着李孟羲,也不知道李孟羲让不让玩。 “来,谁想喂鸭鸭,给你们拿个棍。”李孟羲笑着,从车上随便捡了几根小的木棍。 这木棍看起来很像是筷子,而其实,就是筷子。 木工营干杂活的工匠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做木碗木筷,碗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军中现在,人手一只碗都做不到,好多人还用竹筒啥的吃饭呢。 现在李孟羲抓着的一把筷子,就是木匠们的劳动成果。 小朋友们很多,李孟羲一个挨一个,每个小朋友都发了一双筷子。 拿到筷子的小朋友,争先恐后的挤到篓子旁边,用筷子夹鱼肠喂鸭子。 芦花鸭此时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待遇,那么多小朋友一起喂它东西吃。 可怜,兵欢马乱的,小朋友们本该溪头卧剥莲蓬无忧无虑的童年,是混在流民队伍中惊恐不安的度过的。 一只普普通通寻常可见的芦花鸭,就让小孩子们欢喜的不行。 如果小朋友会喊加油,那么,鸭鸭每一次秃噜一下轻易的把鱼肠给吃掉,小朋友惊叹的哇哇声,应该是一声又一声认真的加油吧。 曾经,路过幼儿园门口,一群小朋友扒着围栏,给围栏外一台正在工作的挖掘机喊加油,当时,李孟羲所见,挖掘机驾驶舱里,挖掘机师父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小朋友们能很认真的给挖掘机加油,同样,也会很认真的给鸭鸭加油。 小孩子们玩的尽兴,欢声笑语回荡了很远,只是听着,或远或近的大人们脸上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义军是很好的所在,好在哪呢,好在每个人有饭吃?好在没有人欺负人?这些都不是,小孩子们开心的笑出来,就足以证明义军有多好。 见小朋友们玩的很尽兴,李孟羲就抽身离开了。 李孟羲在一边,一边和鲁犁聊天,一边看着嬉闹的小朋友。 鸭笼有点小,李孟羲跟鲁犁商量,看能不能做几个方的,大的鸭笼。要能放上一个盘子,或是放上一个大碗,不然,喂鸭子吃东西喝水,还得拿手喂。 鲁犁想了一下李孟羲的要求,觉得不难。 木匠们都能用木头凿出木碗,自然也能凿出大一点的放鸭食放水的大的木槽。 李孟羲说,做好几个大的笼子,鲁犁笑着问,问是还要养啥。 “养鸡,养下蛋的母鸡,公鸡也养一个。”李孟羲说着。 从产蛋量来算,鸡类下蛋比鸭子下蛋更勤,而且,鸡蛋比鸭蛋好吃,鸭蛋比较腥。 下蛋的母鸡养着就算了,为啥要养不下蛋的公鸡呢。 因为李孟羲想了,公鸡有公鸡的作用。 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公鸡就是提醒人们天亮了的生物钟表。 每日,天一亮,大军做饭拔营就没有个准确时间。 而要是有了一只公鸡,鸡鸣之时,说明天快亮了,此时,火头军起床,生火做饭,等饭做好,天亮了,正好,全军吃饭。 若是没有个公鸡,所有人只能是天亮时起床,再等两三刻钟,饭才做好,然后吃完饭拔营。 军中随军带一只公鸡和没带公鸡,前后的时间差距足有半个小时那么多。 半个小时什么概念,每日,大军拔营前,留出的训练时间,也就半个时辰一个小时而已,多半个小时,等于多二分之一的训练时间,等于成军速度快了二分之一,等于本来一个月能训练成型的青壮,二十天就能训练出样子。 所以,李孟羲才准备买公鸡。 也不知道,公鸡为什么到天快亮的时候会打鸣,天又没亮,应该不是看见光了。 按李孟羲的猜测,应该跟满月之时的狼嚎一样,是跟地球磁场有关。 当地球自转,转到快要对着太阳的方向的时候,感知到磁场微妙的变化,公鸡就醒了,然后打鸣,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天色终于黑下来了,小朋友们在家长的催促下,被拉扯走了。 那些没爹娘的孤儿们,也被负责照料他们的阿姨给带走了。 木匠营开始上火把,木工营变得一片火光通明。 “哥哥,鸭鸭不吃了。”弟弟手里抓着鱼肠举着跟李孟羲说。 李孟羲一看就头疼,怎么用上手了,多腥啊。 第三百零四章 黏性十足的鱼胶 肯定是玩到兴起,嫌拿筷子夹的太慢,直接下手抓了。 李孟羲过去,抓着弟弟的小手,把手里抓着的腥的不行的鱼肠丢回篓子里。 这一会儿得去军医那里弄点水把手洗了。 李孟羲朝篓子里看了一眼,篓子里鱼肠鱼内脏啥的,还剩老多,远没有喂完鸭子。 李孟羲再朝笼里一看,因为天黑了鸭子老老实实的卧着不动了。 鸭子肯定吃饱了,所以不吃了。 鸭子也是有智商的,吃饱了再吃就撑死了。 很好,鱼肠多的能把鸭子给喂的撑了,有足够的东西喂鸭,营养足够,鸭蛋就不成问题了。 李孟羲就要带着弟弟回辎重队,看饭好了没有,回去吃饭。 会做弓箭的那个老人找了过来,言说,鱼胶熬好了。 那就先去看看。 李孟羲随着老人,走到了一丛篝火旁,篝火上,吊着一个小小的瓦罐,瓦罐中,一些白色的果冻样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鱼鳔熬出来的胶。 李孟羲对鱼胶很好奇,他在寻思,这玩意儿粘性如何呢? 好奇心大盛的李孟羲,拿来块薄木板,从瓦罐里挖了一点鱼胶,准备凉了之后试试粘性如何。 管理的要义,李孟羲已得其中三分真谛。 老匠人辛苦熬完了鱼胶,直接看了一眼就走很不合适。 李孟羲就好稀饭问询,问老人,鱼胶这么快就熬好了,不用加啥秘方吗。 老人张着没牙的嘴巴,呵呵笑了。 “用啥秘方,只用胶就成!” 然后,李孟羲又问了老人其他做弓箭的细节,问弓弦啥的,弓臂选材啥的。 说到老人所擅长的东西,老人家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住了,把做弓的门门道道,给李孟羲从头到尾讲了一通。 李孟羲几次犹豫,想打断老人的话,都没能张开口。 末了,趁老人说话的空档,李孟羲笑着对老人说,“老人家,我军中只你一个做弓匠人,日后等我军安定下来,还有劳长者为我军打造弓弩。” 老人一听这话,乐呵呵的笑了,“好说,好说!” “老人家,鱼胶熬好,就给鲁犁,让他拿去补船去,我跟我弟先回了。”李孟羲很礼貌的跟老人告别。 难怪,有些领导,很喜欢打空头支票。 虽然不地道,但是有用啊。 你看,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没安定下来,还没木头,还没足够的做弓工匠,李孟羲就跟老匠人说,日后军中弓弩全靠老人家了。 这等于就是说,日后要对老人家重用一个意思。 老匠人得了许诺,喜气洋洋的,殊不知,李孟羲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 回辎重队,已经开伙了,别人都已经在吃了。 李孟羲和弟弟回来,正赶上吃饭。 熟练的拿起木勺,在瓦罐里刀了两下,把鱼头和鱼身刀的分离,然后,李孟羲给自己和弟弟各盛了一个鱼头,想啃完鱼头,再喝粥。 守在灶旁的伙夫看的欲言又止。 “军师,俺看你可好吃鱼头,这鱼头,有啥吃头吗?”伙夫忍不住问。 李孟羲想了一下,决定把吃鱼头的秘诀交给伙夫。 “你这样,拿鱼头,吸这儿,里边有鱼髓。”李孟羲指给伙夫看。 然后,鱼头的秘密,又被一个人知道了。 伙夫捞起一个鱼头,拿起一试,果然,鱼髓异常的鲜美,让伙夫惊奇。 “好吃吧?”李孟羲笑问。 伙夫连连点头。 白水煮鱼,味道实在勉强。 李孟羲再一次想,要是有花椒多好。 可惜今日,游骑商队买到了芦花鸭,买到了剪刀,甚至买到了半车麦秸,但是,没有把花椒树买回来。 要是有花椒叶子,鱼汤的味道立刻鲜美好几倍不止。 弟弟疯玩了好久,可能是渴了,啃了一个鱼头之后,“哥哥,想喝汤。”弟弟举起了碗。 李孟羲给弟弟添了一勺鱼汤。 弟弟抱着碗,几口喝完,“还想喝。”弟弟又把碗举起。 李孟羲问弟弟,问鱼汤好喝吗。 弟弟说可好喝了。 好喝?李孟羲奇怪。 然后李孟羲再问伙夫,问鱼汤好喝不。 伙夫也说,鱼汤鲜美。 噫,人家都说好喝,就自己觉得不好喝,难道是自己矫情,还是因为自己嘴刁。 应该是后者,来自于一个饮食发达的时代,一包辣条放在汉末就是难得的美味,因此,他们古人觉得鲜美的鱼汤,在李孟羲尝起来,寡淡如水。 吃完饭,李孟羲带弟弟去军医那里弄清水洗手,军医兴奋的跑过来说,这两天,夜里没死一个人。 李孟羲一听,没有死人,这是好事啊。 说恭喜,也说不出口,李孟羲只能说,挺好。 李孟羲没能弄明白(喵)军医田卜话里的意思,田卜是说,自从夜里在伤兵床铺两边升起篝火之后,有了火,伤兵就一个也没死了。 田卜觉得李孟羲的方法极其有用。 弟弟因为用手抓了鱼内脏,手上粘粘的,怎么洗也洗不好,不仅洗不好,给弟弟洗手,李孟羲自己手上也变得粘糊了。 李孟羲直皱眉头,要是有肥皂好了,肥皂去油能力多强啊。 要不,抽空把肥皂试试看给整出来。 所需两物,一个是油脂,一个是碱性溶液,油脂,只有动物油脂,那日下了暴雨,暴雨淋死了一头牛一头骡子,牛油做肥皂也是可以的,而且,据说,牛油手工皂,手感极佳,是绝好的护肤品。 熬点牛油,再加点草木灰溶液,或许肥皂就成了。 就如此决定了,李孟羲决定明日,就看能否把肥皂整出来。 “砖头,下一次别用手抓了啊,你看你手上弄的。”李孟羲教育弟弟。 “奥!”弟弟鼓起嘴巴,跟一只小青蛙一样。 鱼胶,吃饭这一会儿,鱼胶应该凉了,李孟羲拿起木板上的鱼胶捏了捏,真的很软且有粘性,李孟羲像拿橡皮泥一样,把鱼胶拿在手里,捏了一下,立刻,李孟羲就感觉到鱼胶强大的黏力了,手指被鱼胶沾着,想把手指分开,得用相当的力气。 “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第三百零五章 是脱产兵吗 鱼胶的粘性,超过李孟羲以前所接触过的任何日常用胶。 什么叫日常用胶呢,指的是,文具中用来粘纸张的液体胶水,还有固体胶,还有木工用的白胶,以及粘塑料的502胶,李孟羲都用过这些胶,也都曾作死的把这些胶都往手上涂,然而这些胶,粘性全比不上鱼胶。 502胶固然很强力,但是有一点,这胶腐蚀性很大,沾到手上,皮肤都被粘掉一层,两个手指粘在一起,然后,手指稍用力一张,手指就分开了,连带一层死皮也被粘掉了。 哪里会像鱼胶一样,沾着就甩不掉了。 弟弟看李孟羲在弄鱼胶玩,也踮着脚想玩胶。 “哥哥,给我一点玩吗。”弟弟伸着手要。 鱼胶把手粘的不行,一点都不好玩。 “给你。”李孟羲嫌弃的把鱼胶全丢到了弟弟手中。 弟弟开心的接过了鱼胶,好奇的在手里捏了一下,然后等要把手张开的时候,弟弟立刻就感受到了手不太张的开了。 “卧槽!”弟弟神形兼备语气学了个十足,把李孟羲的脏话学到了精髓。 李孟羲眉头微皱。 弟弟艰难的把手张开,然后忍不住好奇心,又把手捏在一起,再次把手张开,手还是不好张开。 “卧槽!”奶声奶气的说着脏话。 李孟羲伸手,轻轻打了弟弟脑袋一下,“砖头,不能说卧槽,这是脏话,不好的。” 弟弟抬起头,瞪着茫然的大眼睛,“可是哥哥,你就说了。” “我说脏话也不对的奥。” “可是你就是说了,俺都听见了。” 李孟羲:…… 弟弟追问,卧槽是啥意思,李孟羲一脸黑线。 只说了一句,弟弟就学会了脏话,看来,得注意言行,不然就做不好榜样。 等李孟羲回去,发现,在马车旁,刘备的亲兵等在那里。 是喊李孟羲练兵去的。 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砖头,你是想睡觉,还是跟哥哥去训练?” “跟哥哥去。”弟弟伸着小手就拉李孟羲的手。 李孟羲一拉弟弟的手,就摸到鱼胶了,可李孟羲给讨厌坏了。 “自己走。”李孟羲嫌弃的把手往弟弟衣服上抿了抿。 “哥哥,俺都看不见,你拉着。”弟弟怕黑,就要拉着哥哥的手。 迫不得已,只能拉着弟弟过去了。 说是练兵,实则为军训,只有队列,没有阵法。 李孟羲走在路上,就在想,练到了哪里来着。 集合,解散,左右对正,原地踏步,立正,稍息,前后左右转体,就这些,目前就练了这些静止动作,而且,练的还不好。 就转体一个动作,每每一转,就有人出错。 汉代人并不如网友们说的,分不清左右,所有人都能分清左右。 然而,分清跟反应能跟上,是两码事。 口令一下,反应稍微慢一点,就会出错。 虽然,兵员只是随便挑选的一些精壮,人数也只有四十人而已,兵员也不算怎么好,但是,还是能分出高下之分的。 头脑快反应快的青壮,几乎能做到不出错,口令一下达,立刻就转了过去,并且动作标准,后脚落地有声。 其水平,李孟羲觉得跟前世的军训时的高中生一个水平了。 而做的差的,能有多差呢,平均两个转体口令,就能有一个转错,人家向左转,他向右转,咚的一下,两下脑袋撞在了一起。 转错也就罢了,不管是李孟羲还是刘备上前认真的指点,不上前指点倒也罢了,一说那人便更紧张,接下来再转体,肯定还错。 刘备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跟李孟羲说,要不换别人。 总是转错体的那人,也是之前原地踏步踏不好的那家伙。 不止原地踏步出错,所有动作都学的慢。 李孟羲认为,这个人确实手脚协调能力弱了一些,而并不是真的傻或者怎样。 刘备说换人,李孟羲严厉制止了刘备欲做的决定。 不抛弃不放弃,不是空口说说。 再说了,兵员素质差,把差的人挑出去,选更机灵的人来练,固然,少了掣肘,能练的更快一点。 可这么做,后患无穷,对军官练兵能力的提高没有一点好处。 今有足够的兵员去供挑选,来日若是守城,精兵打完了,得招募民夫进行训练。 民夫老弱病残,歪瓜裂枣的,要训练成可以作战的力量,对军官的能力要求很高。 要是,平日只会训练好训练的人,一遇到差一点的兵员就束手无措了,如此,岂能为良将。 刘备经李孟羲一番批评,刘备深以为是,练兵不能挑肥拣瘦的。 所以,虽然青壮中,有反应比旁人慢一大截的人,其余青壮讥笑,当事人也看不起自己,但是,不管是刘备和李孟羲,都没放弃他的打算。 就算笨笨的如许三多,也能成长为兵王。 在练至深夜之时,练兵结束。 关羽部战兵是最劳累的,其部八百余战兵,每日行军路程几乎是中后军行军路程的两倍,奔袭战法,简单的来说,就是长途行军,与长跑不同的是,奔袭之时,要前后不脱节,而且要队列整齐,若遇敌,呼吸之间便能立刻停下摆好阵型。 关羽部战兵,跑的累的腿都能跑细。 除了关羽部战兵,训练最多的就是这四十个头裹青巾的青壮了。 每日拔营之前,训练半个时辰,晚上,训练时间不定,估计每晚能从八点,训练到十来点左右。 也就是说,每天训练大致三个小时。 李孟羲也不清楚,古代每天能训练三个小时的士兵,属于什么层次。 古典时代,脱产士兵,战力远比农兵强。 农兵,又叫非职业兵。 其忙时务农,闲时训练,训练时间有限。 而完全脱产的职业兵,每天都训练。 若说,脱产不用干农活,每天训练的士兵,就是职业兵,那以义军现在的状况,万余人大军,全部都不用生产,每天也都能训练,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义军现在,全是脱产的职业兵了呢。 李孟羲也疑惑。 第三百零六章 牛油 如果打黄巾要打一年,那行军打仗也得一年,这一年什么农活都不干,每天训练三个小时,一年之后,这万余人大军,除去老弱妇孺,怎么也有三四千青壮。 这三四千精壮,一年之后,战力应该比普通农兵强。 普通农兵,大致就是曹操军屯之后,数量庞大的半农半兵的屯田兵。 普通黄巾,就更不是义军对手了。 练完兵,李孟羲带着瞌睡的直打哈欠的弟弟回去睡觉。 这孩子总是扛不住会瞌睡,可是让弟弟先睡觉,弟弟总不肯睡,非要跟着过来。 李孟羲背着几乎要睡着的弟弟回去了。 躺到床上,李孟羲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回想这一天有学到什么了吗。 吾日三省吾身,李孟羲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想来想去,处理的事不少,学到的东西没有。 只记得,让鲁犁做新的鸭笼,还有明日,看看能把肥皂做出来。 想完了今日事和明日事,李孟羲于是把眼睛一闭,安心睡觉了。 —— 腊月初三。 李孟羲自然醒来,醒来睁眼的第一时间,李孟羲决定,脸有点木。 感到外边有点凉。 弟弟睡觉,都是蒙在被子里的。 李孟羲睡觉觉得盖的太严,不舒服,脑袋露在外面,结果,脸被冻的麻木了。 起床,李孟羲尽量小点动作,怕惊醒弟弟。 把一头乱发,胡乱捋捋,凭感觉觉得捋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抓着头发,用麻绳一缠,在头上绑了个发髻。 不用镜子李孟羲也知道,没用梳子梳,自己的发髻肯定没扎好。 要么,请人帮着自己扎发髻,要么就弄镜子,弄木梳,如果没镜子,打一盆水也可以当镜子。 李孟羲不太习惯有人扒拉自己头发,那就只能弄梳子了。 梳子不是多贵重的东西,然而,军中没多少梳子。 物资匮乏,体现在方方面面。 麻绳扎头发把头发勒的疼。 要是有橡皮筋就好了,不仅方便,而且头发能扎的紧。 朝头上摸了摸发髻,约莫感觉一下,发髻是歪没歪。 好像歪了,又好像没歪,又好像没歪彻底。 到底要不要从新扎一下呢,李孟羲纠结。 此时,李孟羲想起了军医田卜了,田卜那个小平头,很让李孟羲羡慕。 头发短,多好打理。 田卜是因为给有权势的人看病,结果没看好,被关到大佬,处以铣刑,就是把头发剃了。 然后,后来黄巾起义,攻破州府,打开大牢,身份成谜的田卜顺势就被黄巾裹挟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弃。 在古代,留一头短发,是另类。 历史上,只有春秋时的墨家人,才有留短发的习惯。 头发难打理,李孟羲有想过把头发剃了,可一想到,到时受人非议,还必会受到关羽刘备的数落,李孟羲就息了这个打算。 被子动了一下,弟弟醒了。 然后弟弟醒了爬起来之后,一下就哭了,“哥哥,手不会动了。” “啊?”李孟羲眼睛瞬间瞪大,张大了嘴巴,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弟弟胳膊哪里出了问题,赶忙轻抓起弟弟的胳膊,“哪里疼?” 李孟羲紧张的问到。 “不是胳膊,是手不会动了。”弟弟害怕极了,带着哭腔。 李孟羲这才注意到弟弟的手,见弟弟小拳头握在一起,弟弟说手张不开了。 奇怪奥。 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掰着弟弟的手指,想把弟弟手掰开,一点一点,手指掰开,然后李孟羲笑了。 是鱼胶啊。 弟弟昨天晚上拿着鱼胶,睡着了鱼胶也攥在手里,一夜过去,可不鱼胶就把手指头给粘住了吗。 这孩子咋回事奥,上次拿着鱼拿着螃蟹就睡觉了,早上起来,手里一条死鱼,这次又拿着鱼胶睡觉,为何有这样的习惯呢,得改。 看弟弟笨手笨脚的穿好了衣服,李孟羲帮弟弟把衣服拉好。 “你是呆这儿等吃饭,还是跟哥哥忙事情去?”李孟羲捏了弟弟的小脸问到。 可能是今天天气有些凉,外边冷,弟弟缩了缩脖子,“不跟哥哥去。”弟弟重新钻进被窝。 于是,李孟羲自己从车上蹦了下去。 脚踩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凉的李孟羲直龇牙。 低头一看,地面被冻的邦硬。 为何,在一夜之间,气温降低了这么多。 这就是腊月的威力吗。 穿上草鞋,草鞋一样冰凉。 李孟羲直接去辎重粮队,找到粮队的百夫长,说要一小块牛油。 百夫长一时听的有点茫然,“啥是牛油?”百夫长问。 不是吧,不知道牛油。 再一想,义军中现在九成九的人,都是底层百姓,要不是投了义军,说不定连牛肉都没吃过,哪里知道牛油是个啥。 牛油蜡烛,汉代肯定有。 然而,蜡烛显然不是平民百姓的用的起的玩意。 这让李孟羲有些尴尬,牛油是啥,他也不清楚啊。 想起,猪肉摊上,有买一些白色的脂肪,用这玩意儿能熬猪油。 既然猪油是白色的,那么牛的脂肪也应该是白色的。 李孟羲于是就说,要白色的肉。 然后,百夫长爬到粮车上,一阵翻腾,然后拎着一个木桶下来了,把一块肥牛肉给了李孟羲。 不是肥肉啊,是脂肪啊。 “额,不是这个,是白的,不是肉。”李孟羲摇头。 百夫长看了李孟羲一眼,啪的一声合上了桶盖。 百夫长又爬上车去找了。 李孟羲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百夫长拎着另一个木桶下来了,伸手从桶里拎起一串白色的牛脂肪。 因为牛肉都是煮熟过了,牛脂肪一样被煮过,只是脂肪没有全部被煮化。 “给我割一块。”李孟羲说。 百夫长抽刀,刷的一下,砍了拳头大的一块牛油递给了李孟羲。 这么多牛油,大概够了。 反正,是为了做肥皂的,不一定还能做成不能,万一弄多了,浪费了太可惜。 李孟羲拿到牛油就走,被百夫长叫住了。 百夫长问,拿牛肉做啥,“做……做肥皂啊?”李孟羲愣了下。 然后,百夫长皱眉想了半天,把李孟羲今天的物资支用写了下来,肥皂,百夫长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按语音写了“飞早”两个错别字。 却不想,这两个错别字,在后来,差点成为了肥皂的真正的名称。 第三百零七章 中药命名法式 李孟羲拿着一块很油腻白色牛脂肪回来,边走边闻,闻有怪味没有。 李孟羲回来,弟弟立刻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哥哥,是肉肉吗?”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不是啊,”李孟羲问,“怎么,你想吃肉肉啊?” 弟弟用力的点了点头。 弟弟很喜欢吃肉。 本来,如果想,李孟羲完全可以每天给弟弟弄到肉吃。 可他非要说什么上下一体,军中物资统一管理,无有特殊,不可随意支用。 刘备请李孟羲哥俩去吃牛肉,李孟羲还教育了刘备一顿。 刘备把建议听到心里去了,于是,就不再随便动肉食了。 然后,李孟羲哥俩本来还能隔三差五被刘备拉去吃肉,这么一弄,开小灶也没机会了。 肉吃不吃李孟羲不觉得有啥,但是弟弟想吃,却给他弄不到肉肉,李孟羲决定有点心疼弟弟。 军中现在,没有军饷。 涿郡招兵之时,张飞给每人五十贯安家费,就把人带走了。 灾荒之年,能吃饱肚子,就足以值得卖命,现在没有军饷,还算合理。 要不,时机成熟,看跟刘玄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军饷给了。 只要有军饷,那么,李孟羲自付掌管数营,等于身兼数个百夫长。 这要是拿军饷,岂不是能拿好多份,那不就有肉了,就能让弟弟吃上肉了。 “哥哥,我咬一口吗。”弟弟盯着李孟羲手里的牛脂肪,他咬着手指,可想吃了。 李孟羲有些心酸。 “不吃,不好吃奥。”李孟羲笑着,“等哥哥想办法,给你弄肉肉吃好不好。” 弟弟开心的笑了。 趁早上的时间,李孟羲想找一个能熬牛油的东西,结果,没找到。 所有能熬东西的瓦罐,陶瓮啥的,全部都被用着煮粥呢。 想到,军医那里好像有个小瓦罐,平日煮着热水,给伤员清洗伤口啥的。 军医的瓦罐,是给伤员煮热水的,用来熬牛脂肪不太好吧。 再一想到,肥皂万一做成了,肥皂是强力的去污工具,对伤兵营来说,也是很有用的。 再说,用完给洗洗不就成了吗。 于是,李孟羲就到伤兵营去,见了田卜,就说问他借瓦罐。 瓦罐就在车上放着,李孟羲探头看,车上还有一个陶土火盆,为了防止火盆在行车的时候乱动,木匠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帮田卜在车上,安了两个横杠,刚好卡着火盆不让乱动。 小瓦罐就放在火盆上,这会儿咕嘟嘟的煮着什么东西。 李孟羲问到了一股特殊的芳香的味道。 “煮的是啥?”李孟羲好奇的问。 “地黄,甘草,还加了一点麝香。”田卜回答。 甘草李孟羲知道是干啥的,好像能治喉咙肿痛,麝香是一种小型的鹿肚脐那里能产生芳香物质的汗腺,麝香的作用李孟羲就不知道了。 这三味药放在一起煮,李孟羲就更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了。 既然李孟羲说需要瓦罐用,田卜就小心的把瓦罐里的药,倒进一只大木碗里。 “军师,近来天变,军中之人多有热症,犀角已用去大半。”田卜一边倒药,一边跟李孟羲说着。 田卜这是问李孟羲要东西来了。 李孟羲想起来了,第一次采购的时候,当时买了很多东西,最贵重的东西,是花了三百贯买的一根犀角。 那天,刚把药买到,晚上,有小孩子发高烧,当时忙碌了半夜,李孟羲用酒精给小朋友擦拭,想降低体温,而田卜,则是把犀角切了薄片,给小朋友们喂了下去。 最后,小朋友体温确实正常了。 到现在李孟羲都不清楚,那次小朋友高烧,到底是用酒精物理降温发挥了作用,还是犀角这味中药发挥了作用。 在田卜学到的医术中,犀角可以用于发热之症。 近来过来求医的人有不少,很多都是热症,犀角珍贵,田卜因为被李孟羲交代过,不要吝啬,谁有病就给谁用,不分高低贵贱。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犀角一点一点切的都快切没了。 发烧是吧。 李孟羲昂头想了一会儿。 上辈子,没少头疼脑热,除了打针,医生给开药,开了什么药来着。 安乃近,应该是西药。 有时,医生说有痰,会给一种还挺好喝的口服液,鲜竹沥,这玩意儿应该是中药,不知道是治啥的。 还有双黄莲口服液,还有,在更小的时候,医生有给小柴胡汤。 鲜竹沥,双黄连,小柴胡汤,这些都是中药。 鲜竹沥,根据名字,李孟羲猜测,这玩意儿跟竹简杀青的过程差不多。 竹简杀青,是把竹片放在火上烤,然后竹子的青液就沥出来了。 而鲜竹沥,应该就是砍一根竹子,在火上烤,把沥出的汁液收集起来,给人服下。 应该是这样的。 双黄莲是中药,肯定是中药。 以汉代的医药条件,双黄莲完全能配出来。 然而,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李孟羲只知药名,不知配方。 同样,小柴胡汤,只知药名,不知配方。 “田卜,你知道双黄连吗?”李孟羲试探着问了一句。 田卜愣了一下,“什么?” “是药方,能治热症。然而,我只记得名字。” 田卜张大了嘴巴,“军师,药名,或就是药方。” “哎?”李孟羲诧异了。 随后,田卜就给李孟羲讲了,讲他跟老师学医的时候,学的诸多药方,药方起名之时,取主药材首名一字,然后组成药名。 比如说,如果一个药方,其三味主药,分别是甘草,黄连,麝香,三种药材,那么,这个药方的名字,可能就是甘黄麝香汤。 双黄连,田卜这个专业人士猜测,也是这个方式起的名。 双一字,田卜知道的有金银花,又称双花。因为金银花花开的时候,先是白花,过段时间,花变成黄花。故名为金银花。 黄一字,有药黄连,黄精,黄栀,黄柏,黄芪,黄皮等。 连一字,有连翘,连根,连草花,连植等等。 而且,双黄连中的黄连,到底是黄连,还是一个黄字开头的药物,一个连字开头的药物,亦或是,就是黄连呢。 田卜挠头,李孟羲听田卜说了一堆药名,也挠头。 第三百零八章 多有良方 按田卜所说,双有双花一种药材, 黄有黄精,黄栀,黄柏,黄芪,黄皮等十几种药材。 连有连翘,连根,连草花,连植等至少十种药材。 那么,根据药材名要逆推出双黄连这副药的药方到底是什么,李孟羲给排列组合了一下,就按以黄为首字的药物有十五种算,以连为首字的药物按十种算,那么,排列组合为10x15,共计一百五十种排列方式。 药配好了,到底有用是没用呢,还得找人试药对吧。 就按最少的试验次数,一个药方只试验五次,而且得有对照组吧,对照组最少两人,一个按田卜的方法服用田卜的药,一种服用双黄连,看那个退烧快。 一次不行,可能有偶然的因素,至少得对照试验三五次,才勉强足够。 假设,病号充足,每天都有足够的发热病人。 那么,至少五天,才能验证一个药方有用或是无用。 一百五十种药方,按这个速度,得七百五十天才能完全验证完。 从数学排列上,是这样的,耗时日久。 而李孟羲不清楚的是,田卜熟知药性,知道药物间的君臣佐使之间的关系,虽说,以黄字开头的药物和以连字开头的药物种类繁多,但田卜大致能感觉出是哪几味药材。 黄应该是黄连,黄连味苦性寒,可以入心经肝经以及胆经,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多用于湿热,黄疸以及呕吐,心火旺盛等症。 连,应该是连翘。连翘有清热,解毒,散结,消肿等用。 花即是双花,金银花。 金银花,黄连,连翘,此三味,药性无相冲之处,且都有解热之用,极有可能,是这三味药材,田卜猜测。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让李孟羲来,得用穷举法试验完150种排列才能反推出药方,田卜根据对药理的熟悉,直接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根本不用试验150种之多。 一个良方就在眼前,可惜,苦于手中无有药材,没办法配药,田卜忍不住站了起来,有些焦灼的走来走去。 “田卜,你听说过,小柴胡汤吗?某记得,全名应是柴胡桂枝汤。”李孟羲又问。 药方在前,却不能立刻把药配出来,如同入的宝山,却只能望山兴叹,田卜只能干着急。 李孟羲又丢出了一个药方,田卜无处施力的无力感更加强烈了。 柴胡汤是治发烧的,李孟羲依稀记得,有些盒子上,写到是柴胡桂枝汤。 柴胡颗粒冲水喝,味道极其苦涩。 柴胡,田卜知道是啥。桂枝,田卜也知道是啥。 并且,田卜觉得这两味主药,药性比较冲,应有温性的药物为辅助。 可惜,田卜郁闷的跺脚,没有药材!没有柴胡,也没有桂枝! 田卜请求李孟羲,多多收购药材。就算田卜不说,李孟羲也会交代商队多采买药材的。 中药药类繁多,乡下能收购到的药材,大多是寻常草药,比较稀缺的草药得到大地方,至少得是交通中枢,和物资集散地那些州府才能买的齐全。 田卜心心念念的,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问李孟羲还有什么药方。 “……霍香正气液?这药我只知药名,似乎是治中暑的。”看田卜似有茫然,可能是,古代描述病症跟后世不一样吧,中暑古代可能有另外的称谓,“嗯,就是,大伏天,被热到了。用霍香正气液,有奇效。” 田卜认真记下。 问李孟羲可知药方,李孟羲不知道。 从药方名上来看,主药是霍香。 “还有,什么,让某想想。红花泡酒,可治跌打损伤。” 田卜茫然,不知红花是何物。 红花,藏红花啊,西藏在汉朝还是不毛之地。 藏红花,估计得到唐以后,才流入中原。 藏族地区,只在唐朝强盛了片刻。 前边说过,唐朝是历史上一个气温高峰,西藏高原的温度也比其他历史时间段高的多,因为温度足够,青稞之类的高原作物产量大增,在此物质基础上,西藏高原的人口大增,奠基了强盛的根本。 随后,随着唐朝结束,一个高温区间也差不多结束了,全球普遍气温下降,西藏高原就再也没办法产出众多的青稞了。 环境变得恶劣,人口稀少,青藏高原所属的势力,从此之后,从唐以后,没了任何强盛的可能。 藏红花,大致得到唐朝才流入中原。 同样,还有冰山雪莲,还有据说药效神奇的冬虫夏草,汉代都没有。 想通了其中关节,李孟羲挠头。 说到中成药,怎么能少的了神奇的板蓝根呢。 感冒喝板蓝根,发烧喝板蓝根也有用,流感和板蓝根,同样有用。 李孟羲问,问田卜知道板蓝根吗,田卜说,知道啊,染布用的。 哎? 李孟羲愣了下。 什么染布啊。 随后,李孟羲好像明白了,板蓝根好像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中的那个蓝。 板蓝根就是一种常用染布的蓝色燃料,很常见。 很常见是吧,那说明就比较容易买到。 “还有,用青蒿一握,捣碎,用清水滤之,口服,可治疟疾,嗯……疟疾,就是一阵热,一阵冷的病。”李孟羲终于又想起一个药方了。 “当……当,当真?!”田卜突然神色激动,有些结巴的问。 李孟羲眉头微皱,“是真的啊。肯定有用的。” 田卜如此激动的原因,是因为疟疾是不治之症,历来医者不管怎么施针用药,都不起作用。 李孟羲如今说,能用青蒿,治忽冷忽热之症,按田卜对李孟羲的理解,话从李孟羲口中说出,可信度就有了八成。 难道,只用青蒿就可以治病吗,田卜恨不得立刻一试。 军中现在就有人身体不适,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若有青蒿,可药到病除。 第三百零九章 思及伤寒疫 想到葛洪,李孟羲突然想起,好像历史上,最早记载如何治愈狂犬病的方法,也是被葛洪发现的。 人被疯狗咬了,就杀疯狗,取疯狗脑髓,然后用瓦盛疯狗脑髓,然后晒干,给被咬的人服下。 狂犬病就可以治好了。 这其中,运用了病毒灭活的原理。 疯狗脑髓中有狂犬病的病毒,晒干之后,狂犬病毒就被灭活了,被灭活的狂犬病毒,保留了病毒的外在特征但是,失去活性,不会自我繁殖了。 当灭活的狂犬病毒进入人体后,人体的免疫机制发挥作用,会产生狂犬病毒的抗体,于是,狂犬病就被治愈了。 李孟羲突然想起,既然,狂犬病毒在晋代的技术条件下,都能被灭活。 那么,其他各类瘟疫,是不是也能用灭活的方法,制备出灭活疫苗呢。如果能制备灭活疫苗,那任何瘟疫,都将不成问题。 瘟疫病毒变异了,就另说。 狂犬病毒可以通过暴晒的方式灭活。 那么,其他各类病原呢? 比如,汉末最可怕的伤寒疫,此瘟疫杀死了中原九成的人口。 不知伤寒是细菌成因,还是病毒成因。 那么,是否能用灭活法,制作疫苗? 狂犬病毒能暴晒灭活,如果,伤寒病毒也能暴晒灭活。 那就按狂犬病毒一样的方法,把疯狗脑髓人的脑髓(并不),把感染了伤寒瘟疫的人,从体内抽出一些血浆,然后暴晒几天,然后注射进另一个感染了伤寒瘟疫的人。 暴晒若能灭活伤寒病毒,那么,说不定这个方法就能把伤寒灭杀干净。 而如果,暴晒不能灭活,那就没办法了。 把病毒往别人身上注射,很危险。 太阳光不能灭活伤寒病毒,那加温呢,比如放水里把从感染瘟疫的患者的血浆抽一点,装在小玻璃试管中,煮一煮,是否能在不改变病毒蛋白质结构的情况下,杀死病毒的活性。 未知。 只有当瘟疫爆发的时候,试一试。 不行就算了。 若是高温能灭活病毒,那么,能拯救成千上万的人。 人体容易采集的,可不是脑浆,而是血液。 就算说脑浆能采集,李孟羲的道德观念,也不允许李孟羲这么做。 要把血液中的伤寒病毒灭活,至少需要以下准备。 一是,得有抽血的针头和注射器,这个好办。 小的针头不好做,大的针头能做,反正,手臂上的静脉血管那么粗呢,大不了疼一点而已。 注射器除了针头,还需要针筒,还需要活塞。 活塞可能得用橡胶,没有橡胶,用别的皮垫啥的也行。 然后,采血工具有了,还得有放血样的小玻璃瓶。 玻璃喵的怎么造来的,李孟羲想不起来。 如果造不出玻璃瓶,用陶瓷瓶也勉强可以,只是,陶瓷瓶不好观察离心效果。 然后,就是把装血样的小陶瓷瓶,放在高温环境中加热,以灭活病毒。 因为是血液,人血型不同,贸然注射异体血液,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 所以,血浆要先离心,把血细胞和血浆分离。 血浆异体注射,应该没有排异反应。 要把血液离心处理,得需要离心机。 而不用离心机,用其他的方法其实也可以。 李孟羲恰好曾看过一个新闻,某不发达国家,因为离心机很贵,医院买不起离心机,医生就用一个圆纸片,穿两根绳子,然后用离心原理,来回拉着两个绳子,进行手动离心。 类似的游戏,李孟羲小时候玩过。 用啤酒盖,或者用扣子,用纸板,穿上绳子,都行。 在一个已经感染伤寒病毒的患者体内,抽出一管血,这几毫升血浆内,蕴含的伤寒病毒有多少,李孟羲不清楚。 按现代化的疫苗制备标准来说,一针疫苗,至少包含几百万单位的灭活病毒。 百万级的灭活病毒所产生的抗体,才能有限发挥作用。 而一针血浆,其中的病毒数量,可能就几千万把个。 就算,这万把病毒成功灭活,并成功注入到人体内,但是,万把个灭活病毒能产生的抗体,对庞大的人体系统来说,好像杯水车薪。 可见,在古代条件下,想用灭活病毒来对抗瘟疫,效率低下,只能救下极少数量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效率再低,至少有了能把感染瘟疫的人给救治好的方法,而且,成功率极高。 若百万单位的灭活病毒,才能有限抵抗瘟疫。而一针血浆,内含的病毒只有万个左右,那大不了,就打一百针,一百针不行就打一千针。 集中所有力量救治一人,应该能让人死里逃生。 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之救治一人,对抵抗瘟疫,没多大作用,但,在政治方面,作用巨大。 比如,伤寒疫肆虐,这时,你站出来,跟曹操说,我有办法根治瘟疫。 曹操多疑,如何信你。 这时,就让曹操找一个身感伤寒的病人,在所有医者全都束手无措的情况下,就用灭活病毒的方法,不计工本的把人救活。 如此,看在曹操眼里,怎能不信。 然后,有了曹操信任,就可以把诸多防疫条例以予实施,便有了根除瘟疫的根基。 想到这里,李孟羲眉头紧皱。 好像不对啊,病毒灭活的疫苗,只能起预防的效果,如果一个人已经感染瘟疫,再给其注射灭活过的病毒好像没啥用。 不同于天花的医治方法,历史上,天花流行的时期,人们发现,挤奶工不会得天花。 再一研究,发现挤奶工手上会长痘。 接着往下研究,原来天花病毒和牛痘结构类似,天花致命,而牛痘不致命。 可以把牛痘接种到人的身上,当人体产生对牛痘的抗体之后,牛痘抗体同样也免疫天花病毒。 历史上可怕的天花就是这样被根治了。 有一些人,或许自身的免疫力就能产生抗性,挺过天花病毒。 同样,因为其体内有天花抗体,在其血液中,抽取一点血液,然后离心,把血浆注射到其他身感天花的病人体内,也能把天花治好。 第三百一十章 试制肥皂的麻烦 天花病毒很可怕,但是有人能产生抗体。 同类推导,在李孟羲想来,伤寒疫,同样有人感染了瘟疫之后,自然痊愈,虽然,能自然痊愈的人很少就是了。 痊愈的人体内的抗体,是帮助其他身感瘟疫的病人的奇药。 那么,是否可以用痊愈的病人的血浆,来救治别的人呢。 李孟羲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决定把这个方法永远不见诸于记录。 方法没问题,但结合于现实,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这可是古代,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 如果,知道痊愈的人的血浆能治瘟疫,那么,假设有一个小孩子得了瘟疫又痊愈了,那些有权势的人,家里有人也得了瘟疫。 那么,为了让家里人痊愈,那些有权势的混账,做事哪里会有底线,可怜的小孩子,会被那些畜牲,毫不留情的把一身血液给抽干了的。 其时悲惨,让人无力。 想到用活人抗体免疫的方法可能带来的不可控的社会后果,尽管,在古代,活人抗体免疫法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但李孟羲不打算将这个方法公布于世。 在人人平等到来的时代来临以前,就让此法埋没在历史长河中吧。 瘟疫来了,不分高低贵贱,布艺与贵族一块完蛋,若是为富不仁之豪强,残忍弑杀之暴君,死于瘟疫中,岂不等同是天罚,其人暴毙,百姓可得喘息。 要是,让活体免疫方法大行于世,再有瘟疫,暴君把抗过瘟疫的百姓,抽其血浆,活活抽干,本该死于瘟疫,死于天罚的暴君,因为有了抗疫方法,更加残忍成性,却能在瘟疫中,处之泰然。 百姓何苦。 想到此节,李孟羲神情郑重。 晃了晃脑袋,把思绪从脑海中驱除。 某是来做熬牛油的,不是来谈医术的。李孟羲心里嘀咕了一句。 然后,想起了正事的李孟羲,把牛油丢在了瓦罐中。 瓦罐下的火苗很旺,牛油丢进去,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滋滋的声响,白色的牛脂肪之中,牛油一点一点的被熬化流了出来。 牛油炼制的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伤兵营开饭了,李孟羲只好回去,先带弟弟吃饭再说。 李孟羲和弟弟把饭吃完,没等多久,刘备亲兵骑马过来。 “操练之事,让玄德公自来,某有事要办。”李孟羲跟游骑交代。 游骑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幸好有刘玄德,基础训练什么的,刘备这么段时间以来,已经学的有五六分了,带着人进行些基础训练还是可以的。 李孟羲吃完饭,带着弟弟回到伤兵营去。 田卜正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好奇的往瓦罐里看,也不知李孟羲熬牛油干啥的。 “军事可是要做蜡烛?”田卜听到浅浅的脚步声,回头问到。 “不是啊,算是……也算是跟烈酒一样,能当药用的东西吧。”李孟羲说着。 李孟羲说的是,肥皂可以和酒精一样,对维持卫生状况很有帮助。 肥皂去污能力极强,而酒精呢,杀菌能力强大。 李孟羲看,牛油熬的差不多了,瓦罐里,本来拳头大的一坨白色的牛油脂肪,缩的只剩一些干油渣了。 见此,李孟羲把瓦罐从火上移了出来。 下一步,是干嘛来着。 是加碱性溶液,也就是草木灰容易。 李孟羲眼睛移到了一旁的大缸。大缸两只,一只缸中是生水,一只缸中,是盛放的熟水。 军中只有田卜这里,存放着这么多的水。 踮起脚,李孟羲想拿水瓢从缸里舀水,田卜忙放下筷子想帮忙。 李孟羲婉拒了田卜的好意,让田卜先吃饭。 一瓢水,大概够了吧。李孟羲想着。 往瓦罐里加水,田卜看不明白,但没觉得多奇怪。 当李孟羲又去篝火旁,从半灭的篝火堆里,捧了一把草木灰撒进了瓦罐中,然后拿棍一阵搅拌。 这个奇怪的举动,让田卜愕然无比。 草木灰就是碱性溶液,这个不会出错。 李孟羲在瓦罐里搅了半天,牛油都浮到水面上了,和黑色的草木灰混在了一起,在水面上,结成了一层膜状的东西。 皂化反应并不如李孟羲想象中的那样,油脂加完碱溶液,直接就凝结成皂化块,反应并不剧烈。 李孟羲眉头微皱,好像做肥皂他喵的好像挺复杂的,没这么简单的啊。 李孟羲伸手往瓦罐里伸去。草木灰溶液上浮着一层泛白的薄膜。 伸手去抓,然后用力一握,把溶液上面的那层东西捏成了一团。 李孟羲张开手,感受着手中那一些聚合在一起,和草木灰混在在一起的固体物。 是了,这略滑腻的手感,是肥皂。 把漂浮着的皂化物全部收集起来,捏成一团,李孟羲手中多了一个玻璃球大小的小块肥皂。 李孟羲看着因为混了草木灰,而变得黑乎乎的肥皂块。(应该把草木灰过滤掉的。)李孟羲恍然大悟。 拳头大的一块牛油,就做出玻璃球大的一块皂,这么少的吗,李孟羲疑惑。 往瓦罐里看了一眼,看到草木灰溶液的表面,漂浮着一层在阳光下显得五颜六色的油脂,看样子油脂并没有用完。 是碱性溶液碱性不够,是草木灰溶液未到碱性饱和度吗,应该是这样的。 可惜,化学也学的不好,皂化反应的公式,也忘的差不多了,似是而非的,也不知该怎么更好的改进肥皂的生产工艺。 前边所说,肥皂不仅是能用来洗手,能当做奢侈品来卖,在卫生状况糟糕的古代,肥皂对提高军队卫生水平,降低疾病,有着重大作用。 依稀记得,化学课上,提高溶液浓度的方法有,蒸发法。 就是把溶液加热,水分蒸发,然后,溶液浓度越来越大。 或可一试。 于是,李孟羲就把瓦罐再次放到了火上,嘱咐军医,说水熬的差不多没了,大概就可以了。 知道李孟羲有很多神奇的药方,田卜以为,李孟羲是在制药,郑重的应下了,说帮着李孟羲看着。 因为制成了一块玻璃球大小的肥皂,弟弟手上沾着鱼胶啥的,李孟羲就拿着这一块小小的肥皂,用瓢舀水给弟弟把手洗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杂项 李孟羲让弟弟拿着小小的肥皂块,让往手里到处搓一下。 肥皂的去污能力果然靠谱,用水打了肥皂以后,弟弟脏兮兮的小手,洗出了一些泡泡,用水把泡泡冲掉以后,弟弟的小手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弟弟也感觉到了手特别干净,好奇的把小手翻来翻去的看。 李孟羲看了看自己的手,霍,手背和手掌两个颜色,脏的不成样子。 李孟羲也想把手给洗了。 弟弟很懂事的,拿着水瓢,给李孟羲倒水。 就那么一小块肥皂,李孟羲把手全涂了一遍,肥皂就用完了。 肥皂洗出了小小的泡泡,李孟羲玩心大起,把泡泡从手上吹了起来。 “哥哥,俺也要玩!”弟弟也想弄泡泡吹。 李孟羲突发奇想,噫,好像肥皂泡,是特别好玩的玩具。 李孟羲笑了,他知道该怎么给弟弟弄玩具玩了。 行军太枯燥,枯燥的李孟羲都觉得无聊,弟弟正是好动活泼的时候,没有东西玩,如何度过无聊又漫长的行军。 肥皂泡泡,李孟羲小时候没少玩。 可以用肥皂水,用洗衣粉水,效果最好的,是洗洁精泡的水。 然后,用吸管,最好用的是棒棒糖吃完剩下的棍棍,然后,蘸一些洗洁精泡的水,一吹,一个漂亮的泡泡就吹起来了。 肥皂水好弄,然而,就李孟羲小时候的体验来看,肥皂水还不如洗衣粉水容易吹泡泡呢。 那么,该如何用肥皂水调配出能吹出更多泡泡的水呢。 李孟羲决定,又有一个好玩的事可以探索一下了。 马蹄声响起,手拿旗帜的游骑从大路穿过,下达了拔营行军的军令。 得拔营了,李孟羲带着弟弟,回到了车驾上。 到了车上,李孟羲想把东西记下来,把布卷从车后拿过来的时候,李孟羲犹豫了。 因为,肥皂泡泡这玩意吗,放哪一卷中都不合适。 竹简李孟羲早就不用了,早已开始在名贵的丝帛上写字了。 按内容分类,现下,有【医书】,【军略】,【工程技术】,等好几类。 然而,肥皂泡泡,好像放哪一卷都不合适。 即非医术,也非军略,更非工程技术。 足够好玩的肥皂泡泡,绝非只是用了肥皂水随便一兑就行了。 至少,在李孟羲小时候,穷尽了整个童年,也没弄出好玩的肥皂泡泡。 肥皂泡泡,能当玩具卖的。 一升肥皂水,卖一文钱,不贵吧。 钱不钱不重要,看小孩子奔跑着,开心的吹泡泡。 五颜六色的泡泡飞得到处都是,在阳光下,色彩绚丽无比。 那场景,一定极美。 翻出了一卷新的布匹,想了一下,李孟羲提笔,在布匹开端,写到,【娱乐杂项】四个字。 民之所需,衣食住行而已。 然,娱乐和精神生活,必不可少。 在童年之时,那时,没有电视,最开心的就是有戏班来了,跟小伙伴们去村里看戏。 戏也看不懂,最喜欢的,是人家翻跟头,最好玩的是,人多,小伙伴都在,然后买擦炮,去往水沟等乱七八糟的地方丢,炸着玩。 要说,有什么可以丰富娱乐生活的方法呢。 前边,在想,有没有什么能固定火把架的方法时,李孟羲有想到不倒翁结构的火把架。 同时,自然也想到了,西安城可爱的不倒翁小姐姐。 哇奥,这个可以有的啊。 既然,要把娱乐一项,单独列记,李孟羲就思索,有什么简单易操作的项目呢。 戏剧自然是在古代,最大众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了,这已经是被时间所证明了的。 但是,这个不太行。 不会啊。 其他的呢,像是胸口碎大石,顶缸,走绳,还有飞刀啥的。 这些,李孟羲虽然觉得不行,但是,他觉得这些项目,别人可以做到。 只杂技一项,虽说,到了二十一世纪,天桥已经没有卖艺的了,但是,李孟羲所见到了各种杂技表演,其种类之丰富,绝对远超汉代人。 还有,喷火。 一般喷火用的是煤油,煤油没有,但是,有烈酒的。 虽说,烈酒珍贵,但少数用于大胜之后,或是逢年过节时的娱乐表演,完全足够的。 提到喷火,又怎能不提变脸。 变脸是川艺中秘传技艺,李孟羲看过一些解密,据说,基础的变脸戏法,面具是藏在帽子里的,然后一手手在后面,用绳子把面具拉下。 或许,有空可以试着还原一下。 汉代本土的娱乐,当然少不了诞生在西汉的皮影。 还有什么射箭,投壶之类的小玩意儿。 普通的投壶掷圈之类的游戏,玩起来缺少趣味性,可以适当提高收获比率。 什么是收获比率呢,一般游乐场套圈的游戏,老板极其精明的把套圈弄的特别小,而且,东西放的远,套圈还软,丢出去会变形,不好套中。 游乐场玩,十块钱十个套圈,可能一个也套不住。 既然是为了丰富军中娱乐,那完全可以把套圈游戏做成公益性质的。 一文钱,五个套圈,而且物品丰厚。 这样,所有人都玩的起了,而舍得玩了。 李孟羲小时候玩过用枪打气球的游戏。 安定下来以后,为了丰富军中的娱乐生活,可以按打气球一样的方法,摆个摊,数几个靶子,立在五十步外。 五十步,三靶全中者,赏一坛酒之类的。 不仅起到了娱乐效果,还起到了训练效果。 大致就这么多了。 还有什么舞狮舞龙,效果也是极好。 于是,李孟羲就在【娱乐杂项】的卷首,写下了 【抽空调配好玩的肥皂水】 【不倒翁】 【喷火】 【变脸】 【胸口碎大石等杂技】 【皮影】 【投壶】 【射箭】 【舞龙】 【舞师】 等娱乐项目。 如果军中真的有这么多可以娱乐的项目,在汉末的历史条件下,娱乐已经够丰富了吧。 据说,广东舞狮的师傅多是武行中人,也是,不是练过的,也做不出那么多漂亮潇洒的动作。 佛山黄飞鸿不仅是一代武术宗师,也是一名舞狮高手。 以关张刘备之勇,如果舞狮,会好看吗,李孟羲心想。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多喝热水 娱乐杂项写完。 李孟羲想起,早晨用牛油做肥皂的时候,制作工艺不够成熟,需要改进。 草木灰溶液不好控制碱浓度,而且,草木灰没有过滤掉,以制肥皂做成之后黑乎乎的。 这个缺点,可以先把很多草木灰加水放进瓦罐里沸煮一段时间,加热过程有利于草木灰中的成分更容易融入到水中。 加热一段时间后,就可以把草木灰浮渣过滤掉了。 一般来说,草木灰会浮在水面的。 把草木灰滤掉,剩下的就是碱性溶液了。 接着,把溶液放在火上继续加热,随着水的持续蒸发,碱溶液的碱性越来越强。 甚至,当饱和到一定程度之后,会析出一些固体。 到这个时候,碱溶液浓度已经足够高了。 这时,再把准备好的油脂往碱液里倒,皂化反应效率会很高,能生产出较多的肥皂。 工艺流程想清楚了,李孟羲就拿起另一匹丝帛,在丝帛上把肥皂制作流程,写在医书上。 随后,是更重要的,药方。 【鲜竹沥】感冒有痰时可用。制法,砍鲜竹,放火上炙烤,收集沥出的汁液,口服。 禁忌事项:未知。 是否可与其他药物共用:未知。 哪种竹类效果最好:未知。 【双黄莲】药方疑似为,金银花,黄连,连翘三味药。 主治,头疼热闹。 禁忌事项:未知。 可否与其他药物共用:未知。 【小柴胡桂枝汤】药方疑似,主药为柴胡桂枝。 主治发热。 禁忌事项:同上。 【青蒿】青蒿加凉水过滤,治疗疟疾。 随后,则是瘟疫相关。 【天花病毒结构与牛痘类似,可使人先感染牛痘,待产生抗体之后,就具有了对天花的免疫力】 【疯犬病治愈方法。取疯狗脑髓,暴晒之后,干脑髓服下,可治愈疯犬病。】 【病毒灭活免疫法。可从感染瘟疫的人体中抽出血浆,而后,暴晒或高温加热灭活(存疑?),再用拉绳离心法,分离血浆和血细胞。 后,注射灭活病毒,于未感染瘟疫的个子体内,等同疫苗,可以阻断瘟疫传播途径。】 【活体抗体免疫法。可从感染瘟疫后痊愈的个体身体中抽离血液,分离血浆和血细胞。而后,血浆注射于另一个感染瘟疫的个子,或有救治效果。(注:此法一旦扩散,后果不可控。禁止此法流通)】 李孟羲在写抗体免疫法时,把注意事项写了很大的字体,以起警示之用。 李孟羲打算,终其一生,绝不让抗体免疫法外流。 接下来,应该写注射器之类的东西了。 这属于,医疗器械了吧。 李孟羲看了下手中的布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把布匹卷起,仰身向后拿了一卷新的丝绸。 【医疗器械】,新的一匹丝绸,内容全部都会是与医疗器械相关的。 【注射器】分针头,针筒,活塞。 针头容易加工,针筒,尽可能用玻璃之类的材质,做成透明状,以清楚看到注射器内容物的状态,(疑似,空气不能注射进血管之中?)注射器活塞,可用皮革等物。 注:受限于技术条件,无法大量生产针头,针头势必重复利用。 针头每用一次,必须用沸水沸煮。(疑?部分病毒无法用100度的沸水杀灭。用滚油如何?酒精?待试验。) 【生理盐水】静脉注射,似乎对很多疾病有帮助,哪怕不注射药物,只注射生理盐水。 那么,生理盐水,用蒸馏水,加高纯度食盐配成生理盐水,是否会增加治疗手段? 如果盐水配比不够恰当,是否会对人体产生极大伤害? 食盐进入血管之中,是否安全?(可用试验动物验证)。 似乎,浓度1.1的食盐水,是生理盐水,其接近细胞液浓度,不会使细胞膜破裂。 如何测试生理盐水浓度,(显微镜观察如何?显微镜不容易做。) 【采集血液的试管】普通玻璃管即可。 【离心器】薄木板,中间钻两个孔,穿上绳子,需要离心的玻璃试管,粘在上面,不停拉动绳子就可以完成离心。 写完了。 李孟羲挠头,皱眉想了又想,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什么能写了。 对了,田卜说,军中多有人生病。 生病喝板蓝根啊,喝热水啊。 板蓝根这个汉代人用来染布的原料,也是药品来着。 于是,李孟羲放下手中【医疗器械】的丝绸卷,再次拿起【医书】卷,在医书上,写下了一个差点漏掉的药方。 【板蓝根】,听名字应该是植物板蓝根茎制成的颗粒药物。感冒发热可用。 想了又想,李孟羲又写了一个不是药方的药方。 【多喝热水】,喝热水,增加排汗,排汗过程一并排毒,可有效缓解感冒等症状。 喝热水,包治百变,这个说法,虽有夸张,但是,大致是对的。 排汗就是排毒的过程,几乎所有的风寒感冒的病,排汗都能排出一部分毒素,能缓解一些状况。 因此,说喝热水包治百病,真的对很多病都有效果。 汉代人知道喝热水能治病吗?可能,很多医生都知道,身体发汗,能大大缓解病情。 但问题是,不普及啊。 哪里会像现代人那样,几乎每人都知道,感冒了多喝热水会好的快一点。 军中现在的条件,缺少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田卜也没太好的方法去给病人治病。 喝热水,倒是现下可普及的方法。 得把这个方法跟田卜说去。 想着,李孟羲就让车夫停车,去找田卜去了。 李孟羲找到田卜,把方法说给了他。 风寒感冒,多喝热水,一人喝四大碗热水,不听喝,晚上也继续喝,一直出汗,出汗多了,风寒说不定就好了。 田卜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孟羲,没听过水能治病的。 不过,一想到治风寒的药物有时会加一些发汗的药物,不用药,单纯的只发汗,会不会也有用? 田卜突发奇想。 又因为,方法出自李孟羲之口,可信度就不会低。 于是,田卜便打定主意,今晚扎营时,有人再来看病,若是风寒,就给喝热水,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第三百一十三章 稳定的蛋白质来源 把“喝热水”这个秘方传授给了军医,李孟羲便离开了。 上午的时间,最重要的工作是教弟弟写字,今天因为写医书写啥的,耽搁的不少时间,抬头看看天色,估摸时间有八九点了。 李孟羲告辞离开,回去教弟弟写字去了。 因为有了笔,有了很多的布匹当做书写介质,教弟弟写字也更方便了。 李孟羲在一匹布匹上,按字从简单到复杂,把字都写了下来。 尤其是李孟羲知道字体演化的那些字,比如木字,是树杈的形状,比如火字,是小人儿举着两个火把,比如人,就是两个腿叉开,这些象形字,李孟羲都用简笔画给画了出来。 这么段时间以来,弟弟学的字已经有不少了。 当把弟弟学过的所有字都写完,李孟羲数了一下,弟弟学会的字已经有三十九个之多了。 让弟弟拿着“课本”自己复习一下,李孟羲顺便继续编铠甲。 在约半个时辰之后,有游骑前来找李孟羲,说军医要找。 军中现在不止一个军医,但是,跟李孟羲多有交集的是医师营的副官田卜。 说军医要找,就是田卜要找。 李孟羲于是再去医师营。 看到田卜时,田卜有些手足无措。 车停在路边,田卜指着车上正煮的瓦罐给李孟羲看,“军师,你看这是咋了?溢的车上都是。” 李孟羲让把混着牛油和草木灰溶液的放在火上继续烧一会儿,他的初衷是,想起化学中有通过蒸煮的方法,蒸发水分,从而让碱溶液达到饱和的方法。 于是,李孟羲就想,把瓦罐放在火上继续加热一段时间,等部分草木灰溶液蒸发之后,溶液碱性增强,就能有更多的油脂被皂化。 理论是这样。 然而,李孟羲忘了,水在剧烈沸腾时,皂化的物质,肥皂会在热水沸腾时,变成很多泡泡,很多的肥皂泡泡。 于是,就出现了让田卜手足无措的一幕。 很多泡沫从瓦罐中溢了出来,流的车上到处都是。 经验不足,就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李孟羲挠头,“停止加热吧。”李孟羲跟田卜说着。 当田卜把瓦罐移开,肥皂泡泡依然还不停的从瓦罐中冒出来。 看水仍在沸腾,这样不太行。 李孟羲就提议往瓦罐里再加些凉的水。 田卜照做了。 当温度降下来之后,瓦罐中的碱性和油脂以及皂水的混合溶液,便不再诞生泡泡了。 第一次试制肥皂,问题重重。 李孟羲凑近瓦罐看了看,他看到,瓦罐中,是一些有些泡泡,有些发白,和微呈现淡蓝色的液体。 这分明就是肥皂水。 好嘛,肥皂没做成,肥皂水倒是先做出来了。 用肥皂水洗手,一样有去污效果的。 李孟羲微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一些,他告诉田卜,这里边煮出来的会冒泡的水,给伤兵处理伤口时,先用这些水把手洗干净,此物和烈酒有类似的用途。 田卜认真记下了李孟羲的交代。 在田卜眼里,田卜几乎就以为,李孟羲身具惊人医道传承的奇人了。 若没有一身惊人传承,又怎么解释李孟羲会治疟疾,会治疯狗病,会治瘟疫等诸多不可思议之处。 肥皂水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东西,但是,看在田卜眼里,这已经沸煮,生出五颜六色泡泡的东西,神奇非常。 李孟羲让给伤兵用酒精擦拭伤口之时,用这些有泡泡的水洗手,李孟羲既然这么说,必定有其道理。 之所以,李孟羲会这么跟田卜说,是为了使卫生更好,防止感染而已。 古代又没有无菌手套啥的,作为负责照料伤员的医生,肥皂能有效清洁,为何不用。 —— 在腊月四日这天,就不得不提游骑商队了。 三个游骑并一辆轻快的马车,离开行军大队,四处寻找村落,商队收获不菲。 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刘玄德送来了一只羽毛漂亮的大公鸡。 弟弟见了漂亮的大公鸡,欢喜不已。 可惜车上没放东西的地方,只得把公鸡给送去木工营,让木匠们做个鸡笼啥的,把大公鸡放进去。 今日之收获,可不仅一只公鸡那么简单,下午,游骑商队又买到了两只下蛋的母鸡。 霍,成了。 再加上本有的一只芦花鸭,现在就有了一只鸭,一只公鸡,两只母鸡,四只家禽了。 也不知鸡鸭吃东西多不多,每日捕鱼剩下的鱼肠鱼鳃之类的东西,够不够喂鸡鸭。 李孟羲在犹豫着还不要继续让商队买鸡鸭的时候,刘备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李孟羲,还要继续买鸡鸭吗。 李孟羲也拿不定主意。 鱼获不一定每天能有,如果鸡鸭养的太多,鱼杂不够吃,就得拿粮食喂了。 想了又想,“还是买吧。鸡蛋,总归跟粮食是不一样的。”李孟羲说着。 李孟羲的意思是,军中物资匮乏,蛋白类的食物,除了有一顿没一顿的肉类,除了有时能捕到鱼,除了一少部分豆类,其余没有任何补充蛋白类食物的来源。 能产蛋的鸡鸭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可以把糠麸之类的喂牲口的料,变成每天的一只只鸡蛋鸭蛋,虽然产量少,但是,是唯一可以稳定获得蛋白的途径。 若是,无有鸡鸭,军中肉食啥的又被赏赐给战兵们给吃完了。 此时,要是伤兵需要蛋白质去补充营养,哪里能找到蛋白质,除非把拉车的牛给宰了。 用麸子,来换鸡蛋,怎么算都划算。 综此考虑,李孟羲本想只靠鱼杂,在不增加粮食消耗的情况下养一些鸡鸭。 现在,李孟羲认为,鸡鸭多养一些也无妨。 一个鸡鸭笼,长宽高不过三四十公分,一辆板车,可以装几十个笼子。 一辆车可以养几十只鸡鸭,而鸡鸭笼的又不重,一辆装满笼子的板车,一个成年人拉着,丝毫不用费力。 军中何止能养几十只鸡鸭了,养几百只鸡鸭都不算多的。 而养几百只鸡鸭,所需的,只是一些糠麸,而换来的,是每日百只以上的鸡鸭蛋。 第三百一十四章 青蒿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因此李孟羲比较清楚鸡鸭下蛋的频率。 可能跟气候有关,冬日鸡鸭下蛋少,春秋两季,鸡鸭下蛋比较多。 还跟食物有关,用充足的食物喂的时候,鸡鸭下蛋的频率也更高一点。 大致,三五天就可以下一只蛋。 如果军中有十辆养鸡鸭的车,每辆车上放三十个笼,就能养三百只鸡鸭了。 假设,平均三天一只鸡可以下一只蛋,那么,平均每天完全可以得到百来只鸡蛋。 百来只鸡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让一百个伤兵每天有足够的蛋白质收入,意味着,军中的小朋友们,每天一个鸡蛋,能健健康康的成长。 此举,意义重大。 想通了到底还要不要再买鸡鸭,要! 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他几百只都不嫌少。 可惜,虽然商队已经足够给力了,但是,每日能补充的鸡鸭最多也就三两只罢了。 要达到几百只鸡鸭的数量,不知需要多久。 此任,任重而道远。 李孟羲说能买到多少鸡鸭,就买多少鸡鸭,养的起,大不了用麸子喂。 刘备既然听李孟羲这么说,点了点头。 “对了,玄德公。军医急需黄连,双花,连翘,柴胡,桂枝,以及青蒿等药材,跟商队说,若遇这些药材,不管多少价钱,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刘备听李孟羲说的这一长串药材,有些记不住。 “孟羲,要不,你写下来?” 李孟羲于是,就四下看看,一看不得了,剪子被弟弟拿在手里玩。 “砖头,不准拿我剪子。再玩剪子我揍你。”李孟羲训斥,从弟弟手里夺过剪刀。 反正布匹也多,李孟羲随便从某一匹布匹上,剪下了几绺布条。 接着,提笔在布条上把药名一一写下。 李孟羲把药名写了两遍,因为游骑商队有两只,正好一只商队一个布条。 刘备把布条接过,看了两眼。 “得找识得字的人去跑商。”刘备小声嘀咕了一句。 商队不仅是要进行商业行为,更有外交职责。 现在要买药物,怕游骑把药名忘了,记在布条上。因此就需要有人能看懂字是什么。 对商队的要求更高了,得需要更高级的人才了。 以前有啥买啥,现在得按清单买了。 至少,游骑商队中,得有人识字吧。 现在两个商队,共计八名游骑,其中有人识得字吗,刘备也不清楚。 —— 今日势必收获会不少,在剩下的下午时间,商队外出两次,也回返两次,还真的买到了药材。 药材是,青蒿。 傍晚扎营的时候,李孟羲见到了枯黄色干枯的蓬蓬状的干草。 这玩意儿就是青蒿? 治疗疟疾,靠的是青蒿中的青蒿素。 这肯定是夏天就拔掉的青蒿,放到冬天,都干枯了。 青蒿素保质期是多久,干枯的青蒿中还有没有青蒿素,李孟羲疑惑。 新鲜的青蒿捣碎了用清水过滤,肯定能治疗疟疾的,干枯许久的青蒿,是否能起作用,未知。 李孟羲把枯草一样的青蒿放在车上。 “军师,这青蒿如何用?只用清水,不用熬制?”田卜有些不确定的问到。 传统的中药都需要熬制,李孟羲说青蒿不需要用水熬,有些不类寻常。 “青蒿一握,捣碎,用清水滤之。不用熬制。”李孟羲回想了一下,如实答复到。 田卜点了点头,一边忙着生活,一边把一个大的陶翁用几根木头搭成架子,吊在篝火上。 一瓢又一瓢的清水倒进了陶翁中,田卜自己是不用亲自做饭的,需要他忙碌只是熬药,田卜是打算煮一翁开水,然后,等求医的人来了,让其喝几碗热水,或能治病。 多喝热水能治病,这是李孟羲传授的药方,田卜有一些怀疑,但大体上还是相信李孟羲的。 略想了一下,田卜觉得,还是往水里放一些药,管他什么药呢,只要让开水有一些草药的味道就行了。 田卜是一个真正的医者,比李孟羲专业很多,如何治病,田卜比李孟羲更清楚。 中医十三科中,有巫祝一科,也就是跳大神之类的。 而现代医学中,也有心理治疗一项。 古人比较迷信,一碗白水,哪怕是热水,哪怕热水真能治病,白水给病人喝下,病人心里极度没底,觉得糊弄人,哪里能治好病。 说不定,喝了白开水,病人还会觉得,你没给我开药,把病给我耽误了,我怎么感觉,病的更厉害了呢。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的时候,在强大的心里暗示之下,没病也吓出来病了。 好多病例都说明了,当人心情好的时候,疾病康复的概率,远高于悲观的状态。 所以,李孟羲的白开水,到了田卜手里,因时制宜,变成了随便加点草药的白开水。 白开水治病的原理是,发热排汗,丢在水里中药就不能是凉性的生地,蒲公英根之类的。 药材就那十来多种。温性药物不多。 田卜只能把甘草往水里丢。 刚好,甘草也治咽喉肿痛,而且,甘草的药味浓烈,放水里一煮,一翁开水,全都有草药的味道。 相比普通的白开水,只加了一小把甘草煮的开水,效果自然是后者比较强。 强的地方不在药效,在心理暗示方面。 民夫们常识中,白开水就不是药,而有草药味道的,才是药。 加了没用的甘草,白开水就变得很有效果。 而不懂医术的民夫们,打死也不会想到,只喝白开水是一样的效果。 反正没事,李孟羲就帮着田卜熬药干啥的。 田卜这里,有小的石臼,是用来捣药的。 据说,月亮上有月兔,也是用这个东西捣药的。 青蒿虽然干了,但是幸好干的很彻底,一大棵青蒿,揉吧揉吧揉成一团,然后塞进石臼中,拿着石杵一阵捣鼓,就把干枯的青蒿捣碎了。 弟弟见啥都好玩,李孟羲捣青蒿,弟弟也要玩,反正捣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就把小石杵给了弟弟让他他捣着玩。 没过多久,就有病人过来找军医看病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独轮车 一个老伯,被可能是他儿子的中年人扶着过来,老伯身上裹着破被子,瑟瑟发抖。 田卜忙把老人迎过来。 “老人家,还是冷一阵,热一阵?”军医拉过老人的手,给其号脉。 “可不!”老人哆嗦着,身体都在发抖,“热的时候像是着火了,冷了像掉冰窟窿那劲儿。” 听到老人这么说,田卜笑了,指了指一旁捣药的李孟羲。 “老人家好运气,我们军师有奇方专治此病症。” 李孟羲听田卜如此夸赞,嘴巴张了张,卧槽,不要这么打包票的好吧。 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特别有效。 但是,那是新鲜的青蒿才行,鬼知道今天商队买回来的干枯的青蒿有没有用。 你说药到病除,万一干青蒿没用,岂不是砸了某的口碑。 李孟羲心里直嘀咕。 口碑什么的,才不在乎呢。 “砖头,捣好了吗?药给我。” “好了。”累的哼哼嗤嗤的砖头抱起石臼,给了李孟羲。 疟疾的病症很有特点,冷一阵,热一阵,除了疟疾,没有其他任何一种病会是这样,因此,极好区分。 据说,疟疾之所以会忽冷忽热,这是因为,引起疟疾的一种寄生虫,每十二个小时,分裂繁殖一次。 疟疾原虫繁殖之时,消耗人体大量能量,因此会突然发冷。 而发热,好像是疟疾原虫繁殖时产生的一种毒素,引起的发热状况。 因此,感染疟疾之后,发冷和发热是紧挨着的。 李孟羲把捣碎的青蒿交给田卜,田卜接过,就要拿勺子从陶翁里舀水。 “是加凉水。”李孟羲提醒。 田卜的手停在半道,“看我,差点忘了。”田卜干笑了一下。 然后,田卜就从缸中舀了一些凉水,将捣碎的青蒿放于碗中,然后加凉水,用竹筷搅拌一番之后,端给老人,使其服下。 “老人家,药见效慢,明日看看有无好转。”李孟羲一旁交代到。 如果,干枯的青蒿中,也有青蒿素,治疗疟疾简直可以药到病除了。 更多的病人来了,李孟羲见好多人,在咳嗽,好像感冒了一般。 怕被传染,李孟羲找了个借口,带着弟弟离开了。 在记下的药方之中,李孟羲想起,因为风寒咳嗽有痰时,可以用鲜竹沥来治疗。 忘了跟商队说了,要商队买一些刚从地上拔出来的新鲜竹竿。 只有新鲜的竹子行,砍伐后的竹子,会快速脱水,就不能行了。 看天色尚早,李孟羲于是就去找刘玄德,告知刘玄德,明日让商队买东西的时候,遇到竹林,一定买一些新鲜竹子,一定得是新鲜竹子,刚砍下来的那种。 非是鲜竹,无有药用。 刘备点头。 其实竹子一直在收购,不仅新鲜竹子有用,干竹子也可以买回来,当做编篓的材料。 如果想把鲜竹沥当做常备药材,那么势必,得时常准备着一些活竹子。 或者,可以像风景竹那样,把竹子砍短,种在木桶中,随军带着,啥时候需要用新鲜竹子做鲜竹沥了,就能随时拔一根手臂长的竹子,砍掉根茎,然后放火上炙烤,沥出汁液。 因为白水煮鱼不好吃的缘故,李孟羲还想要花椒叶呢。 若想随时有新鲜的花椒叶用来煮鱼,只用种一棵小小的花椒树就够了,还是种在木桶中就够了。 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板车,在李孟羲看来,无异于是神器。 因为有板车,活的植物也可以种在桶里放在板车上拉着走。 寻思了一下板车的运力,一辆板车,至少能放下八个木桶,也就是说,可以种八桶植物。 一个木桶,可以种一棵花椒树,或者,可以种好几颗竹子。 不像堆满了粮食的粮车那么沉重,七八个木桶,拉着很轻便。 又要需要用到的板车的地方了,再一想到木工营生产板车的速度,李孟羲心情就不美妙了。 处处都缺车辆,尽管路况差,车辆不如步行机动性强,但李孟羲深切的体会到,板车是后勤运输中的核心交通工具。 可能,古代还有小推车吧,也就是鸡公车,或者独轮车。 在军中,没见到独轮车。 李孟羲奇怪。 在李孟羲印象中,印象最深的独轮车画面中,是水浒传这部电视剧,智取生辰纲这段,晁盖一伙假扮贩枣的行商,枣子就是放在独轮车上推着走的。 但是为何,在军中没有见到独轮车呢。 是没有发展出来,得到宋朝,才有独轮车,还是别的原因。 李孟羲疑惑。 独轮车技术没啥难点啊,应该不至于没有啊。 可是,军中就是没见到独轮车。 李孟羲离开中军,到木匠营,找到鲁犁,问独轮车,问知道独轮车吗,人家鲁犁知道。 “独轮车好做的。”鲁犁回答。 “那为何没人做?”李孟羲皱眉。 “没人让做啊。”鲁犁理所当然的回答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军中生产潜力根本就没挖掘完。 若不是李孟羲,刘备等人根本就想不起来让木匠做板车。 而李孟羲呢,缺乏生活经验,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独轮车来。 李孟羲问,独轮车咋个做。 “一个小轮,几个木杠就成了。”鲁犁说到。 “……轮还是做大一点。”李孟羲说到,“还是跟板车车轮一样,独轮车车轮大小做的差不多一样大吧……” 说着,李孟羲眉头微皱,话说了一半,停下了。 板车是双轮车,因此需要把车轮大小做的差不多一样,内外径都要一样,不然,要是大小不一,万一哪辆车一边的车轮坏了,换上的车轮大小跟另一边的车轮大小不一样,一边高一边的,很影响车辆行驶。 因此,为了提高利用率,板车轮毂就被特意要求做的大致一样大。 板车如此,可是独轮车只有一个轮子,好像不需要保证所有的轮子一样大,轮坏了,随便找个新的轮子换上就行。 而且,如果要求让独轮车的小车轮做的也一样大,反而会降低生产速度。 独轮车车轮没必要一样大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独轮车(二) 李孟羲并不多的知识积累中,对独轮车的相关建议,没有多少。 一个是,车轮或许可以宽一点,这样的话,车轮对地面压强比较小,在复杂路况,不容易陷进烂泥中。 二是,车轮大小的问题。 车轮大一点,推着跑起来比较快,车轮要是小,速度就提不高。 对此,李孟羲很有发言权。 小时候,跟大人比赛骑车,李孟羲蹬着轮子小小的儿童自行车,拼命的蹬,也比不过大人骑着大轮子的自行车稍稍蹬一下的速度。 根据实际使用,独轮车的车轮,推着跑速度只要能跟的上步行的速度就行。 车轮要是太大了,反而会更耗费体力。 最简单的独轮车,一个不大的车轮,加几个木杠就行了。 而如果,想做出最好的独轮车,做出重量恰当,车高度刚好是人手臂垂直的高度,推着不费力,而且车轮大小,刚好滚动一周,跟人步行的速度大致一样。 如此最优化的独轮小车想要做出最科学的结构,按李孟羲所想,还是得通过试验来验证。 鲁犁是专业人士,木工技艺娴熟,虽然做不得攻城器械之类的大型武器,但是普通的板车啊,独轮车之类的,鲁犁异常熟悉。 李孟羲问,独轮车车轮做多大合适。 “这么大。”鲁犁比划了一下。 大致脸盆那么大。 李孟羲点点头。 想到,鲁犁会做独轮车,并不是所有木匠都知道独轮车车轮该做多大,万一一个外行,把独轮车的车轮做的就碗口那么大,这么小的车轮,累死也推不快。 还是应该有点技术指标的。 于是,李孟羲就跟鲁犁说,让找人做车轮的时候,就做脸盆大小。 对于独轮车的用途,李孟羲也不是很懂。 只知道,独轮车上能放好几袋粮食推着走,比背着省力多了。 这么好的一个工具,愣是在军中没看见,好多粮食还靠人背呢。 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木工营现在分两大部分,一部分专职做板车,不管其他。 另一部分做杂活,做碗筷,旗帜,或者携行具用的木架,或者用硬木做盾牌,等等。 现在,要做独轮车。 独轮车发给民夫们,至少,一个民夫的铺盖被褥啥的,放在车上推着走,比背着省力太多了。 独轮车用途比较广,义军中民夫数量有数千,独轮车的缺口也比较大。 木工营每个人手头都有活,做板车的木匠不能动,板车很重要,不是独轮车可随意代替的。 只能从做杂活的木匠中,抽出一些专门做独轮车的人了。 规矩还按板车工匠一样,计件,每做好一辆独轮车,赏粮若干。 又牵扯到了“薪资”问题,李孟羲的核心定价标准是,每两日的工时,赏粮一斤。 即,如果一辆独轮车,需要三个人协作,忙碌两天才能做完,那就是三个人的工作量,需要支出的粮食是三斤。 如果,独轮车一个人一天就能做一辆,那么,给独轮车的单件定价就是,做好一辆,赏粮半斤。 因为有着一个基本的核心标准,至今为止,涉及到的所有生产项目的赏额,很公平。 民夫们不知原由,只是觉得很公道。 两双草鞋,可以换一斤粮。 而一只大篓子,可以换三斤粮。 难做的东西,换粮多一点,没谁觉得不公平。 民夫们以为是按难易不同来定价的,实际上,李孟羲是按工时来定价的。 李孟羲交代鲁犁,先把独轮车尽快做一辆,要尽快。 李孟羲特意交代鲁犁说,做的越快越好。 这是为了,尽可能准确的测算出,一辆独轮车所需的工时。 不同于之前找人做织机那样直接给批了五十斤粮的悬赏。 独轮车不用摸索着怎么做,工艺流程没任何模糊不清之处,鲁犁立刻就能着手做。 所以,鲁犁他们要是做独轮车,不需要研发时间,第一辆独轮车做出来花费的时间,直接就是工时。 李孟羲核定薪资的方法是如此简单,至今,没有人谁能看破。 天渐渐黑了。 伤兵营,军医田卜那里有好多人,都是找田卜看病的人。 田卜忙碌的不停给人舀陶翁里的热水,看谁把热水喝完了,就继续喊人过了再喝。 众多的受了风寒的人,凑在一起,一碗一碗的喝热水,颇为壮观。 人们喝的浑身冒汗不止。 有人饭还没吃呢,就已经喝饱了。 军医田卜也想看看,不用药,就只喝热水,看能把风寒给治好不。 田卜目光隐秘的扫过一众和热水喝的满头是汗的民夫,面带笑意,他看向民夫们的眼神,如果田卜知道什么是小白鼠,那么田卜的眼神,就像跟看小白鼠一样。 有人实在喝不下了,一肚子的水,哐当哐当的。 有人告辞了。 田卜笑着嘱咐,回去多披件衣服,别受冻了,明日再来喝几次药,就好了。 有人走,起了这个头,更多的人也告辞离开。 无一例外,所有感风寒的人,都在军医田卜这里喝了加个没什么用的甘草煮的热水。 而少数的身感疟疾的人,更是在军医田卜那里,喝了青蒿和凉水泡成的草药。 田卜对青蒿的药效更为期待。 冷热病是不治之症,若能治好,朝闻道,夕死可矣。 田卜很期待看到青蒿的药效。 —— 今晚没有鱼,神奇的没有鱼。 吃饭的时候,弟弟问为什么没有肉肉了,李孟羲也奇怪。 难道是今天哨骑没有遇到水域的吗。 每日行军四五十里,大军也横跨四五十里地域宽度。 大地上河网密布,五十里的跨度,大概率遇到江河湖泊之类的水域。 又不是沙漠地区,几十里不见水源。 中原地区,要是几十里不见水,农业就发展不下去,就不能繁衍人口。 而实际情况是,中原地区农业发达,人口众多,这说明,淡水资源分布很广,且水资源丰富。 之前连着数日,哨骑在前探路,都能发现水域,今天在扎营地三五里范围内没发现捕鱼的地点,也算是正常。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夜渔 其实,李孟羲猜错了。 今晚渔队不是没有出去捕鱼,而是因为,哨骑发现的水塘,离扎营地比较远。 而且,鱼鹰舟形成了一定规模,四艘可以单人操作,能浮在水面上进行捕鱼作业的鱼鹰舟,被渔队扛着去捕鱼了。 之前,李孟羲跟刘备关羽二人提过,说是早晨和晚上,鱼多浮于水面之上,很容易捕捞。 李孟羲同样也稍提过,长夜漫漫,如果用来捕鱼,一夜时间,能捕到的鱼不知会有多少。 今日扎营的傍晚,刘备遇到了顺着大路离开的捕鱼队,看着捕鱼队扛着鱼鹰舟,背着网,装备齐整的模样,刘备就想到了李孟羲说的,整夜捕鱼以多得鱼获的计划。 只靠傍晚到天快黑不长的一段时间,鱼队也就能撒个不到十网,捕不到多少鱼。 而如果,一整夜都捕鱼,一夜何止能撒网百十次,如果是小一点的鱼塘,一整夜接连不休的撒网,估计能把一塘的鱼网的差不多。 一斤鱼肉,等同两斤粮食。 只在傍晚的一会儿,撒不到十来网,可能一天捕到的鱼,也就百十斤左右,等同节省了两百来斤的粮食。 一整夜捕鱼,能捕到的鱼,是此数量的十倍都有可能。 一夜不到千斤鱼,不是不可能。 晚上捕鱼,有诸多不便,之前,因为鱼鹰舟不太好,会漏水,不能借助渔舟在水面中央撒网,因此捕鱼的效率也不高,就算是晚上时间利用起来,只在水边撒网,也捕不到多少鱼,没必要晚上忙碌的。 当有了鱼鹰舟之后,可以踩着舟,划到水域中央,在最好的位置撒网,此时,捕鱼效率就高了,夜晚捕鱼,也就能保证一定的收获。 因此,当鱼胶熬制出来之后,鱼鹰舟漏水的问题解决之后,夜间捕鱼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没有吃到鱼头,李孟羲总觉得少了点啥。 喝了两碗麦粥,李孟羲腰间两股麻绳绞成的腰带之中,抽出了一根小的竹管。 竹管用布团塞着,拔点布团,竹管里是盐巴,李孟羲稍稍倒了几个盐的颗粒,像是吃维生素一样,直接把盐丢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喵的,古代盐很珍贵,上一世是调味品的东西,在汉末,能随心所欲的把盐当零食吃,非是家底殷实不能为之。 把盐块也给弟弟倒了几个小颗粒,弟弟也学着李孟羲的样子,把盐当好吃的零食给吃了。 每天要补充盐,吃的食物,几乎没有盐。 吃盐与不吃盐,有何区别呢。 有着探究精神的李孟羲亲自实验了一下。 好几天前,李孟羲就刻意不吃盐了。 不同于前世,就算不吃盐,各种调味料中也有很多盐分的。 在汉末三国,食物要是没加盐,就是没有盐。 数天不吃盐,尽管李孟羲手里有盐巴。 数天粒盐未沾,李孟羲切实感受到了不同,因为没有补充盐分,身体轻飘飘的,很没力气。 力气对干农活的人来说很重要,对需要厮杀的士兵来说,也很重要。 除了粮食,盐也是军需物资中不可或缺的一项。 不过,因为人体每日所需的盐并不多,半克就足以,所以,盐类几乎不占军队的后勤运力,一个士兵,怀里揣一些用布包裹起来的盐巴,足够吃上俩月。 不像粮食,大月一月所需之粮,就得用车马拉着,单兵所能携带的口粮,只够七八日所需。 吃过饭,李孟羲想起军中的孤儿们了,军中弱势群体很多,最可怜的,自然是没爹没娘,孤苦无依的孤儿们了。 孤儿有二十四人,其他有爹娘的孩子们,还有人细心照料,这些无人照料的孤儿,生病都不会说,很可怜。 好在,由李孟羲提议,由刘玄德大力支持,有人专门负责照顾孤儿们了。 李孟羲突然就想去看看,孤儿们活的怎样了。 孤儿有男有女,分别睡在两个单独的帐篷。 李孟羲到访之时,营帐中间,一堆温暖的篝火,小孩子们都钻在被窝里,露着小脑袋,负责照料孩子们的阿姨,正跟孩子们讲着流传于乡间的各类故事。 李孟羲到访,掀开门帘走进帐篷,几个阿姨惊讶了一下。 然后,李孟羲就被一个很有眼色的阿姨邀请,给小孩子讲故事。 李孟羲拉着弟弟,看着在并不明亮的火光的照耀下,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虽说,个个面黄肌瘦,但是,一双双大眼睛,很灵动,偷偷看着自己,不复无人照料时的迷茫麻木。 李孟羲笑了。 古之圣贤,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看到小朋友们,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下,变得很有活力,李孟羲切实感受到了一种非功利的特殊成就感。 小孩子们要听故事,李孟羲就抱着弟弟,随意坐在一个孩子的床铺边,思索片刻,开始讲故事。 恐怖故事,不能讲的,会吓的小孩子们睡不着觉的。 拔萝卜,小马过河,乌鸦喝水,等等李孟羲在童稚之时听过的故事,如今又讲给了小朋友们。 几个故事讲完,怕打扰了小朋友们睡觉,李孟羲告辞离开了。 孤儿中,还有另一个帐篷,都是女孩儿。 李孟羲本来打算过去看下,走到半路,一想不妥,就折返了。 男女授受不亲对吧。 你说,咱半夜去女孩儿帐篷,去跟女孩儿们讲故事,这是人干的事吗。 刘备夜里练兵,李孟羲过去帮忙。 静止动作都练的差不多了,得行进动作了。 比如跑步走,转向走这些。 左右转体,不会有什么杀伤力,而跑动,转向,这些,在战场上,是能发挥杀伤力了。 别的不说,一个十几人的横排,能快步跑起来的同时,还维持阵型的整齐,杀伤力可怕。 —— 深夜,当全营除了巡营队还没睡,李孟羲也已经睡着的时候,外出捕鱼的鱼队,渔夫们拿着火把,踩着鱼鹰舟,在水塘中央,忙碌的撒网捕鱼。 夜里光线不好,因为看不清,收网比较麻烦,但,撒网频率再慢,一夜时间,能用来捕鱼的时间太充裕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晨闻鸡鸣 腊月四日,天将晓,但天色还是漆黑一片。 李孟羲正睡着,模糊间听到了一声啼鸣声。 接着,高亢的啼鸣声一声接着一声。 李孟羲缓缓睁开了眼,他打着哈欠,茫然的看着四下漆黑的夜色。 这时,又一声高亢的雄鸡的鸣叫,李孟羲这下听明白了,是大公鸡在叫。 被子动了一下,“哥哥,是什么吗?”弟弟也醒了,好奇的问。 “是大公鸡打鸣呢。天快亮了。”李孟羲一边摸衣服,一边说着。 “那哥哥,大公鸡是怎么打鸣的吗?”弟弟还是问。 “就是,咯~咯~咯~,这样叫的。”李孟羲就咯咯咯学了几声,逗的弟弟直笑。 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砖头,我去看看大公鸡,你要跟一起去吗?” “去!”弟弟忙爬起来穿衣服。 等弟弟把衣服穿好,李孟羲早就把衣服穿好了。 带着弟弟,李孟羲去了木工营。 木工营,木匠们全都起床了,在围着鸡笼里的大公鸡好奇的看着。 木工们多是乡下人,大公鸡不稀奇,很常见。 稀奇的是,在行军途中,在军营里有一只能按时打鸣的公鸡。 “天是要亮了吧?”李孟羲跟一个木匠随意攀谈着。 “鸡打鸣了,天是要亮了。”木匠呵呵笑了。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写的,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此画面极具生活气息。 生活气息,不就鸡鸣鸭叫吗,一只按时打鸣的雄鸡,能给肃杀的军营中,平添很多生活气息。 行千里,无遇鸡鸣,是过去时了。 从此以后,每个早晨,会被雄鸡啼鸣声给吵醒的。 “军师,要拿东西喂吗?”鲁犁一边披单衣,一边打着哈欠走过来问。 鸡是得喂的。 昨日渔队没有出去打鱼,也就没有鱼杂来喂。 “看弄麸子稍微喂下吧,别用粮食喂。”李孟羲说着。 鸡在叫,芦花鸭好像也饿了,在嘎嘎嘎嘎的叫。 母鸡也饿了,叫声是咕咕咕咕的叫。 光线不太好,李孟羲也看不太清,到底有下蛋没有。 回想小时候,鸡鸭白天也会下蛋的。 到下蛋的时候,母鸡会自己回到鸡窝里,鸡窝一般就是麦秸,母鸡会自己把麦秸啄在一起,啄出了一个合适的窝。 毕竟家禽也属于鸟类,虽然鸡不会飞了,但是筑巢的天赋还是有一点的。 从人来说,外部生存环境好,就会选择多生一些小孩子,如果天灾连年的,百姓怕孩子养不活,就不太敢生。 对人来说,外部环境的影响因素,主要是衣食住行。 衣能蔽体,粮食充足能吃饱,有宽敞的住的地方,出行方便,这些外部生存条件如果优渥,出生率必然会高。 那么,类比家禽呢。 天气不太冷,有足够的吃食,有舒服的麦秸窝来下蛋,最好,好有宽敞的场地来找小虫子吃,家禽的产蛋率就会比较高。 天气没办法控制,就这几只家禽,饲料足够,家禽是圈养,宽敞的场地没得办法。 李孟羲一想,也就能把鸡笼给布置的稍微舒服一点。 往鸡笼里丢一点麦秸,母鸡就会自己做窝。 有了舒服的窝,产蛋率必然会高,哪怕高个百分之一呢。 一只鸡,如果一年产蛋百只,高百分之一,也就是平均每只鸡,每年能多产蛋一只。 当规模小的时候,多百分之一的产蛋量不算啥,但是,如果养殖业达到一定规模,养上成千上万只鸡。 那么,每只鸡,平均每年多产蛋一只,千只鸡,每年就多产蛋一千枚。 一千枚鸡蛋是多少?一千只鸡蛋卖掉,足够一个普通家庭补贴一年的花销。 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 还有,李孟羲记得,鸡这种家禽,好像喜欢吃沙子,因为沙子能帮助消化来着。 噫。 给家禽弄个舒服的窝,顶多增加百分之一的产蛋率。 而沙子能帮助家禽消化食物,沙子的作用,比麦秸窝能起到的作用大太多了。 李孟羲猜测,小小的沙子,能让产蛋率提高五分之一。 沙子对家禽来说,可以辅助消化,正如茶叶对游牧民族的作用。 游牧民族吃食油腻,没有茶叶解腻,经常消化不良。 没有沙子,家禽也会消化不良。 沙子能让下蛋鸡产蛋率提高五分之一,五分之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假设,一只下蛋的母鸡,平均三天产一只蛋,那么,产五只蛋就是十五天,半个月。 半个月产蛋五只,增加五分之一,就是,半月产蛋六只。对吧。 李孟羲想不太起来了,鸭子需要吃沙子来帮助消化吗。应该不需要的吧。 养鸡需要一些粗沙砾,需要一些搭窝的麦秸。 就是这样,李孟羲心说。 沙子得到河边去找了,平常路边,只有土,没有沙子的。 还有,当家禽规模大了,尤其是集中饲养的时候,万一有鸡生病了,家禽之间相互传染,禽流感爆发的可能性大增。 在古代,没有抗生素,一旦爆发禽流感,家禽肯定一死一大片。 这个问题,没任何办法解决。 要么,分散养殖,能有限控制大规模流感,可是,分散养殖,就跟农户们每家养几只鸡鸭一样了,就享受不到大规模养殖能带来的经济效益了。 麻烦。 李孟羲心想。 鸡鸭还没两只呢,李孟羲思路就已经开阔到大规模养殖和大规模养殖所带来的禽流感问题了。 木匠们被鸡叫声吵醒,都没了睡意,起的早,都开始收拾昨夜没来得及收拾的木头工具之类的。 伙夫也摸黑开始升火做饭了。 没过多久,刘玄德竟然来了。 “老远便听见鸡鸣声,果然,天要亮了。。”刘玄德穿戴整齐的过来,天色亮了一点,李孟羲能隐约看到刘备脸上的笑意。 刘备是来看大公鸡的。 军中有了鸡鸣声,让刘备觉得很舒坦。 和无闻鸡鸣声,不同在哪,刘备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声传全营的鸡鸣声,让刘备和更多的人想起了,在黄巾动(喵)乱未起之时的平淡生活吧。 刘备看吉祥物一样,看了几眼笼中的鸡鸭,而后问到,“孟羲,你这鸡鸭准备养在哪?”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人禽相类 “养车上啊。”李孟羲理所当然的回答。 “做笼,笼放车上,一车可放三二十个笼,一人便可拉动。 若鸡鸭多了,可使人早晚喂养,用不了多少人力。”李孟羲思路清晰的回答到。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那,鸡鸭车队,孟羲准备放于何处?”刘备又问。 “嗯……”李孟羲挠头想了片刻,“放于辎重队。” “孟羲,借一步细聊。”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聊的吗,李孟羲略奇怪。 跟着刘备,走到离木工营稍远的地方。 刘备就问李孟羲,养鸡鸭的放在辎重队无妨,可每日鸡鸭下的蛋,怎么收? 李孟羲天真的说,当然是派人收啊。 刘备又笑,问,要是有人收蛋之时,监守自盗,又该如何。 “那就派人盯着。”李孟羲理所当然的答到。 刘备又是摇头。 刘备指出了李孟羲的不足之处,鸡蛋可不同于种在地里的麦子,收麦子,麦子就在那,谁把麦子偷割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鸡蛋这玩意儿呢,有没有蛋没个定数,说收蛋的时候派人盯着。 没用,要摸鸡蛋,人家夜里就能把鸡蛋摸走,等你派人去收蛋,盯得再紧,蛋已经是少了的。 那咋办。 用锁吗?把每一个鸡笼都锁起来,然后,收蛋的时候,派专门拿着钥匙前去,就不怕有人从笼子里偷蛋了。 李孟羲最擅长的,就是技术相关了,因此,碰到问题,他总第一时间想到从技术方面解决。 每一个鸡笼都上锁。 先不说,古代的锁,制造难度是有多大,就算,难度不太大。 然而鲁犁等一群乡间木匠,不太可能会做锁的手艺。 就算,木锁有人会做,做起来也势必麻烦,军中合格木匠就那么多,做急缺的车辆都没人手呢,分出人手去做复杂的锁具,得不偿失。 有人要是顺手摸鸡蛋咋办,而且很可能是负责养鸡的人,顺手把鸡蛋给摸了,防不胜防。 李孟羲很确定,如果是自己负责养鸡,自己是断然不会偷鸡蛋的。 可是,忙啊,忙的不行,根本没时间去养鸡鸭的。 问题到底要怎么解决呢。 此时,天更亮了,李孟羲抬头,看到了刘备脸上的笑意。 李孟羲恍然。 他一下就明白了,刘备为何问鸡鸭放在哪里养。 原来是刘备想喂鸡鸭的。 李孟羲心里跟明镜一样。 “玄德公,你看,我也忙,没空喂鸡鸭,若假与他人之手,又恐有人监守自盗。要不,玄德公受受劳,鸡鸭你帮着养着?”李孟羲向刘备请求帮助。 刘备脸上笑意更盛,“那某就代劳了。” 既然刘备帮着喂鸡鸭,李孟羲就把养鸡鸭的诀窍告知刘备。 一个是,随后鸡鸭笼做好,笼里就有放食和放水的盒子,鱼杂啥的可以直接放盒子里,不用天天加东西了。 还有,鸡鸭笼里垫点麦秸,鸡鸭会自己做窝。 其次,就是渔队哪天再去捕鱼,就在河边带点沙子回来。 “不知玄德公有没有留意过,鸡类总会在地上啄吃沙砾吃,盖因,鸡类肠胃疲弱,需食沙砾助其磨砺食物。 某以为,在鸡食之中,加以粗沙,鸡产蛋或可增两成。” 李孟羲说完,刘备惊异的看着李孟羲。 鸡鸭刘备不陌生,出身底层的刘玄德,也养过鸡鸭,鸡子总会低头在地上啄来啄去。 刘备本以为,鸡子是在地上啄虫蚁吃。 如今听李孟羲一说,原来鸡子是在啄地上的沙子吃。 如此说法,闻所未闻。 刘备惊讶,惊讶李孟羲对养鸡之事,竟然这么懂。 刘备忍不住好奇,问李孟羲,如何懂得鸡鸭习性。 “是跟家师学的。”李孟羲又把根本不存在的老师拿出来挡箭了,李孟羲一本正经,继续说到,“家师极善养鸡鸭,其养之白羽鸡,两斤糠麸,鸡便能长一斤肉。且,雏鸡从破蛋算,只需一月,便能长成数斤重的成鸡。” 刘备听完,更加惊讶了。 一月能长到数斤的鸡子,且只耗费两斤糠麸,鸡就能长一斤肉。 这不就是说,鸡一月能从雏鸡长成几斤重的大鸡,而耗费的,不过十来斤糠麸。 在乡间,一只鸡,能卖七十五文至八九十问不等。 十来斤糠麸,不到二十钱。 也就是说,养一只鸡,一个月一只鸡,就能获三倍之利。 养一只鸡,一月赚六十文,养十只,就是六百文,养百只,就是六贯。 这只是一个月,一个月就六贯,要是养一年,就能赚七十二贯。 养鸡是再简单不过的活,不用风吹日晒的,轻轻松松,月入六七贯,年入几十贯。 此是暴利。 天下真有一月能长到数斤的鸡吗,看李孟羲认真的表情,再加上刘备对李孟羲的信任,刘备觉得,李孟羲说的是真的。 刘备单纯的以为,李孟羲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老师,高人养的鸡鸭,必定不是凡物,肯定是灵禽异兽,长得快也正常。 而实际上,李孟羲虽然没有说谎,确实有饲料转化比能达到二比一的鸡种,而且能一个月长几斤肉。 这么能长肉的鸡类,不是什么灵禽,而是美国鬼子培育出的白羽鸡。 白羽鸡是通过生物工程培育出来的,饲料转化比最高的食用鸡的品种。 饲料转化比,简单来说,不同品种的鸡,长得有快有慢。 不同种类的鸡,体型差别不是很大,也就是说,吃的饲料多少大致等同。 但是,虽然吃的饲料一样,有的鸡长的快,有的鸡长得慢,这就是饲料转换比的问题。 转化比不仅是和鸡类的消化吸收能力有关,还与其他的,比如鸡类的性情有关。 有的鸡很老实,而有的鸡,贼好斗,整天跟别的鸡打架,饲料的能量都被其消耗在打架上了,长肉的能量就少了。 所以,性情温和的家禽,长肉会快一点。 还有家畜也是,猪要是不阉割,不仅肉的味道比较差,而且公猪脾气暴躁,多动,动不动就拱猪圈,或者就跟别的猪咬架,能量全耗费了。 如果把猪阉了,猪性情明显温和了许多,整天睡大觉,长肉嗖嗖的。 第三百二十章 朱门酒肉臭是吧 人类驯养家猪的过程,经历了漫长时间。 养殖技术也经历了漫长时间。 据说,给家畜阉割的技术,从汉朝之后才开始有的,传说是传自汉末华佗。 传说是这样的。 曹操头疼,招来名医华佗给其诊治,华佗说,用刀斧把头颅劈开,便可治愈头疼之症。 曹操多疑,以为华佗要害他,便把华佗打了个半死,关进牢里。 华佗自知将死,不忍一身所学就此断绝,便把其所箸之青囊书,赠予看守。 后来,曹操就把华佗杀了。 看守得了青囊书,回家跟妻子说了此事。 其妻夺过青囊书,一把丢进火中,说华佗都因医术殒命,这害人的东西,要它干嘛。 看守忙从火中把青囊书捡起来,可惜已经晚了,书烧的只剩最后几页,只剩一些细枝末叶的阉割牲畜的方法。 至此,青囊书失传。 而自汉末之后,动物阉割技术开始流行。 人们确实发现,把牲畜阉割之后,牲畜性情会温和许多,能多长肉。 传说是这样的。 阉猪吗,不用华佗前辈,李孟羲知道阉猪咋阉的。 小时候见过。 阉猪不是等猪长大了再阉的,而是,在小猪生下来之后,长一段时间后阉割的,就是把公猪的蛋蛋给割了,就是这样,很简单的。 与阉猪不同的是,阉羊,李孟羲见一个老爷爷阉羊的时候,是把羊栓起来,然后用锤子把公羊蛋蛋给砸碎,一样能达到阉割的效果。 之所以这样,可能是猪和羊生理构造不同,阉割难度不同。 雄性家畜,如果不阉割,一是,肉质腥膻味重,二是,影响生长。 小小的一个阉割技术,能把家畜生长速度提高百分之三十左右。 百分之三十意味着,多产出百分之三十的肉,当产出提高之后,肉价便宜了一些,穷苦大众便能买到便宜的肉了。 或许……当肉价便宜了,百姓该买不到肉,还是买不到肉,李孟羲突然想到。 为何会如此? 因为古代,贫富差距极其严重。 肉哪怕贵到百文钱一斤,有权势的人,一样能把市面上所有肉给买走。 有权势的人哪里会缺钱,真缺钱了,就加苛捐杂税,钱不就又有了。 要问,有权势的人,买那么肉,能吃的完吗。 吃不完咋了?就不能买来放着?就不能喂狗? 古代豪门,哪怕肉买的多,都放臭了,也不会给百姓吃的。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纵然,李孟羲若真有天纵之才,能大规模普及家畜的阉割技术,甚至,凭借还记着的一丁半点生物课学的知识,李孟羲说不定还能把不同种类的家猪,通过人工培育杂交的方式,费几十年之功,说不定能培育出一种生长速度极快的家猪,能让市面上肉价降低一倍。 哪怕,肉价降到极低,好像百姓还是吃不到肉。 总有一些混账,看穷苦百姓吃上人,穿上新衣服,他就非常不爽,非得把肉全部给买走,就是倒河里,也不给百姓吃。 然后大过年的,家家没肉过年,这厮反而开心的大笑。 漫长的封建社会,古代两千多年,绝对有这种败类。 李孟羲突然明悟,百姓能不能吃肉,关键不在于养殖技术,不在于能不能用更少的粮食,让猪长更多的肉,而关键,在于分配。 (朱门酒肉臭是吧。)李孟羲心里暗骂,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微笑,(那老子,就治治你们这些混账玩意儿。) 关键不在养殖技术,而在分配。 即然关键在于分配。 李孟羲已经有了腹稿,知道该怎么在物资匮乏的时代,来保证物资公平分配了。 答案是,按需分配,即,粮票,布票,油票,各种票。 按人头,发购物票,要买东西,凭票购买。 纵然有万贯家财,想多买一斤肉,也绝无可能。 如果此法能实行的彻底,那么,像晋朝那样,王公贵族为了斗富,这个扯丝绸十里来铺路,那个扯丝绸二十里来铺路,这个用蜡烛当柴烧,那个又用香料铺地,如此种种奢侈浪费的行为,当不会出现了。 纵富甲天下,想浪费成千上万匹丝绸来铺路,也断然不可能。 因为,你没票啊。 有钱咋了,我律法规定,无有票据,一尺丝绸都别想买到。 要想多买也行,拿钱去跟别人买票去,反正你钱也多,是吧。 若是,没票还想买东西,仗着权势刷横,那就,砍你娘的。 李孟羲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此时,太阳已升起,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大地。 刘玄德就看着李孟羲脸上不停变换着的诡异表情,刘备不知李孟羲是想到了什么,只觉有些脊背凉凉的。 刘玄德在李孟羲脸上,看到了冷冽的杀意。 刘备不清楚,是谁惹怒了李孟羲,让他起了杀心。 物票制度,是保证物资平等分配的手段。 李孟羲有些迟疑,好像,物票制度能实行,还要有计划经济作为根基。 似乎,在物票流行的那段时间,是没有私人的商店的,一切生活所需,全部由国家生产,再由国家统一分配。 而如果有自由市场,比如说,即有私人的有钱就能买的肉铺,又有官方凭借肉票才能买肉的官方肉铺,那么物票是否还能被执行下去呢。 在汉末的历史条件下,要建立统一生产,统一分配的共产主义制度,李孟羲觉得,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自由经济,必然会存在。 物票制度,是为了保证让底层百姓,也能购买到基本的生活物品。 李孟羲想起物票制度的初衷,是为了避免朱门酒肉臭的现象。 想通过物票制度,使有钱人,也不能随意购买各类物资。 但是,李孟羲怀疑,如果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共存,这边有私人肉摊可以有多少钱就能买多少肉,那边官家肉摊,肉很多,但是得凭票购买。 此时,百姓是否能买到肉呢。 应该会有用,有钱人想多买肉,就去私人的肉摊,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而官府的储备肉食,就不允许私自买卖,以凭票购买的方式,使所有百姓,都能在逢年过节吃到肉。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想养猪 物票制度或许能实行的。 计划经济,和自由市场经济,可以相互共存,李孟羲是这么认为的。 百姓所需的生活物资,粮食是一个大项,布匹,主要是麻布,也是一个大项,还有,盐,也是生活必须,接着,就是紧缺的肉类了。 至于丝绸之类的奢侈品,百姓哪里买得起,因此丝绸就不用用物票来限制购买了。 谁要是有钱,想买丝绸铺路去,那就买,你买丝绸铺路,对百姓有啥影响。 而要是,有混账想把市面上所有麻布买走,想给城墙穿件衣服,这就不行。 你把麻布买走了,百姓就买不到布做衣服了。 所以,物票制度,应该实行在与百姓生活联系紧密的物资上,比如麻布,比如猪肉之类的。 而且,李孟羲突然还发现,物票制度,还可以很好的控制物价。 怎么说呢,如果,想让所有百姓都能买的到猪肉,那么百姓钱少,肉贵了买不起的。 此时,官府如果有能力,能大量养猪,如果想做公益,把猪肉只卖成本价,卖的价钱很低,这样所有人就能吃到肉了。 可是,肉价压那么低,低到底层百姓逢年过节都能买几两肉的程度,肉价虽低了,要是没有限制,那么,有钱人就更能把肉全给买走了,百姓还是一口肉吃不上。 此时,就凸现出物票制度的作用了。 官府的肉,一分钱不挣,只卖成本价,肉价极便宜,但是,想买肉,得凭肉票。 而肉票,是官府统一按人头分给家家户户的。 如此,就可以保证,泽及所有人。 假设,十万人的城市,按人头,人均半斤肉。 十万人,则需五万斤猪肉。 一头猪,宰之,可得肉一百二十五斤,(一百二十五斤的猪,和现代猪厂里普遍二三百斤的猪相比,小很多了。考虑到古代猪种问题,和饲料问题,古代一头猪宰得一百二十五斤肉,大概合适。) 一头猪可宰得猪肉一百二十五斤,五万斤猪肉,则所需宰猪,四百头。 四百头猪,什么概念呢。 如果官府负责来养,统一养四百头猪,不是大问题。 由此算得,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是能做到让所有人逢年过节都吃上肉的,关键在于,食利阶层愿不愿意让利而已。 纵是百万人口,逢年过节,每人发一斤肉,官府也完全可以做到的,不会有多大的财政压力。 李孟羲想养猪了。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 别人养猪,不知道阉割技术,因此,猪长得慢不说,猪肉腥臊味儿很重。 李孟羲知道如何阉猪,他养的猪,长得比别人的猪快上三分之一,且猪肉品质绝佳。 而且,古人就算知道如何把不同的猪种通过杂交,培育出生长更快,肉质更佳的猪种的方法,但是,古人却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大规模育种。 为何? 因为中国古代不重视技术,育种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首先,普查全国各地的猪种,需要人力物力支持吧,其次,从全国各地,把不同猪种,集中到一起,也需要人力物力支持。 然后,假设,有八种原生猪种,性状各不相同。 有的猪长得快,但是长不大;有的猪能长很大,但是长不快;有的猪肉质鲜美;有的猪不容易生病。 那么,如何培育出长得快,能长得大,并且肉质鲜美不容易生病的猪呢。 可用杂交法。 几个个体之间的杂交可以轻松完成,然而,要把育种成果大规模应用,如果想有大批的长得快,肉质好,不容易生病的优质猪种,就得同时大量育种。 大批量育种,少说,每个种群,得有两百头猪吧。 然后,饲养这两百头猪,如果不是家底雄厚,古代谁有能力养这么多。 接着,就是八类猪种之间的杂交。 按比例,八类猪种,可以有8x7处以二,有28个二代杂交猪种。 八类猪种,假设每个猪种规模是两百头,就是一千六百头猪。 要给多达一千六百头猪配种,工作量大极了。 若是没有官方力量支持,纵然有一个天才知道育种技术,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完成这项工作的。 生物课学到的东西,还记得的不多了。 育种方法,好像就是可以通过杂交改良。 八个猪种,杂交一次之后,产生了而是八种二代猪种。 然后,就在这二十八种二代猪种中,排除长得慢的,排除肉质差的(或许不用排除,古代对肉质没那么高的要求,有肉吃就是好日子了。)然后,从二十八个二代猪种之中,挑选出长得最快,不容易生病的猪,挑出最优的十个品种。 接着,开始第三代杂交。 十个二代品种,可以有多少种杂交组合呢,是10x9除以2,四十五个组合。 三代杂交猪种,组合四十五个。 而且,此时会产生性状分离了。 在这四十五个三代品种中,继续挑选,选出生长速度最快的猪种。 如果运气好,在第三代杂交种中,就能碰到生长速度抗病能力比初代猪高一截的猪种。 如果三代杂交猪,还是不令人满意,那就继续杂交。 至第四代,第五代。 猪类的生长速度,小猪从幼崽到拥有生育能力,需要一年时间。 也就是说,从一代猪,到二代杂交猪,需要一年时间,二代杂交,到三代杂交,又需要一年时间,三代到四代,四代到五代,都需要一年。 育种还要运气,很可能,数代选育之后,还是不能选育出长肉多的猪种。 就算运气好,花费五年时间,最终成功培育出生长速度很具优势的种猪。 此时,就要大量繁殖种猪,把猪卖给百姓,以扩散猪种,直到此时,漫长的育种工作,才到了收获利益的时候。 长达五年之久,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无数,若无官方全力支持,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不同猪种的性状差异有可能会比较大,若花费五年时间,真的能选育出产肉辆极具优势的物种,那便意味着,整个中原地区,整体的猪肉产量,会提高很多,其意义,不仅在于一时,更利在千秋万代。 第三百二十二章 击掌为誓 汉代原生猪种有多少呢,李孟羲不太清楚。 据说,水稻专家在野外寻找野生水稻的时候,说随着发展和环境恶化,野生的稻种,越来越少了。 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越来越大,物种数量是朝越来越少的趋势变迁的。 大致就是说,时代越久远,物种种类越杂。 可能,汉代有三十种比较常见的猪种,到了明代,中原本土的常见猪种,就只剩十种了。 到了现代,本土猪种就剩四五种了。 那就是说,李孟羲若是想在汉代进行大规模的育种,生物种类资源是比较丰富的。 如果有三十种不同的猪类可供选育,最终,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或许,真能培育出一种性价比极高,经济效益也极佳的猪类。 到时,只凭借选育猪种这一项成就,便可名传史册了。 纵然,儒家人看不上育种技术,但是,到了科学辉煌的时代,时代会给予公正。 猪可培育,难点只是要有人力物力。 专业的农业科学家完不成的事,李孟羲觉得自己可以完成。 为何? 因为专业的科学家也需要资金支持,育种是庞大的系统,没有资金支持,一个人单干,极难能出成绩。 而李孟羲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他有信心在日后,有足够的权利调集人力物力。 只这一点能随意调集人力物力的能力,就是很多科学家所没有的。 种猪可以培育,虽然难度极大。 难度大在,饲养猪的成本高,和育种时间长。 猪可以育种,鸡鸭就更容易了。 猪一年一胎,一胎七八个猪崽儿。 而鸡鸭,一年百十个蛋,其中受精卵假设有一半,也就是能孵化五十个雏鸡。 而鸡鸭从雏鸡到成年,两三个月,足够。 也就是说,猪一年仅可杂交一代,鸡鸭一年可杂交四代。 再比较其他成本。 从各地把不同种类的猪运到一处,猪那么重,运输成本极高。 而鸡鸭运输起来,简单多了。 鸡鸭育种,比猪更容易出成果。 鸡可分肉鸡和蛋鸡,一种长肉快,一种产蛋多。 而具李孟羲所知,好像在二十一世纪,日常见的鸡种之中,没有一种产蛋多同时又长肉快的种类。 猜测可能是决定生长和决定产蛋的这两个基因,是无法共存的。 在古代,鸡蛋重要呢,还是鸡肉重要呢。 李孟羲认为,是产蛋比较重要。 假设,肉鸡两个月,可长到五斤,平均六天产一只蛋,蛋重十克。 而蛋鸡,三月可长到五斤。 平均三天产蛋一只,蛋重十克。 那么,养肉鸡,两个月,可得鸡肉五斤,蛋十个,100g。 平均每月,得鸡肉2.5斤,蛋50g。 养蛋鸡,三个月得鸡肉五斤,得蛋二十只,300g。 平均每月,得鸡肉1.6斤,蛋100g。 三个月的比较,肉鸡有产肉优势,蛋鸡有产蛋优势。 李孟羲不知鸡肉与鸡蛋价钱几何,暂时无法算出在三个月时间长度的比较下,到底是养肉鸡赚钱,还是养蛋鸡赚钱。 但是,时间继续向后推。 不管肉鸡还是蛋鸡,长到一定程度,不会再继续增重了。 此时,肉鸡产肉的优势就消失了, 而蛋鸡产蛋的数量是肉鸡的两倍,这是巨大的优势。 肉鸡哪怕体型大,长得肉比蛋鸡多个一两斤,这区区一两斤鸡肉,很快就会被鸡蛋的价值拉平。 百姓养鸡,哪里舍得鸡养了几个月就把鸡买了呢。 肯定一养几年,养的鸡老的不下蛋了才打算买。 这几年时间,蛋鸡产蛋量的优势,无可比拟。 在有生长激素的现代,肉鸡长肉优势,会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生长激素,并不会提高生蛋率。 所以,在现代,肉鸡品种比蛋鸡很多时候更有优势一点。 在汉末,最好的鸡种,无疑是产蛋多的鸡种。 方向很明确了,要遍搜汉代所有鸡种。 然后,按鸡类的生长速度,一年可长成四代鸡,也就是一年可杂交出四代鸡种。 两年,就可以选育八轮,足够选出一种产蛋能力出色的鸡种。 王朝兴衰,不过百年,而选育种类,泽被何止千年。 李孟羲突然就笑了。 他眼睛盯着鸡笼,眼中没有焦距,处于想东西想的失神的状态,突然就笑了。 此时,李孟羲从天刚亮,到伙夫们把饭都已经做好,过去许久了。 李孟羲沉思之中,竟也一动不动,如同木头。 弟弟很担心哥哥,叫了李孟羲好几次,李孟羲都没回应,弟弟都快哭了。 刘备不是第一次见李孟羲这个样子了,上次,借文安县城墙练兵之时,李孟羲就因为想事情,想的投入,差点直接一脚走到城墙下去。 刘备抱起砖头,哄砖头说,说哥哥在想东西呢,不要打扰他好不好。 许久,李孟羲回过神来。 一回神,李孟羲突然就发现,天怎么突然就这么亮了呢。 “玄德公,日后,我要养千头猪,万只鸡鸭,到时,所需人力物力,你得全力支持。”李孟羲回头,笑着对刘备说。 刘备愣了下,哈哈大笑,“小事耳,某应下了!” 刘备不知,从各地大肆购买鸡鸭集中一处,所需人力物力得有多少,他想简单了。 “既然应下,那击掌为誓。”李孟羲伸出手掌。 刘备笑得直摇头,“我还骗你不成,来,击掌为誓!” 刘备伸出手掌。 李孟羲踮起脚,以掌击掌。 弟弟在刘玄德怀里,不知道哥哥在跟刘叔叔在干什么,也伸出手掌,拍了一下李孟羲的手。 李孟羲乐的笑了。 “砖头,下来。”李孟羲笑着,伸手要接弟弟。 刘备就把砖头递给李孟羲。 弟弟现在抱着弟弟,可吃力了,因为自己也是小孩子的缘故,力气并不大。 “孟羲,渔队忙活一夜,方才归来,走,虽某前去一观。”刘备相邀。 李孟羲愣了下。 昨晚没吃到鱼啊,还以为渔队没有出去,怎么是捕了一夜的鱼呢。 渔队的确是网了一整夜的鱼,一夜的收获,非常多,多的木桶都盛不下,得装在网里,几个人抬一张网,抬着往回赶。 昨晚鱼队网了一网鱼,赚大发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片刻装好的新车 中军大营,李孟羲见到鱼获时,惊了。 只见数张大网连一起摊在地上,网上堆着的鱼堆,像坟丘那么大。 抱歉用了不恰当的比喻,但是,就是像坟丘那么大一样。 “哥哥,那么多鱼的吗?”弟弟惊讶的指着问。 “这得多少斤鱼啊?”李孟羲感慨。 “少说千把斤。”刘备说到。 千把斤鱼,等于两千斤粮食。 不会是把谁家的鱼塘给祸祸了吧,李孟羲心想。 因为昨晚捕鱼,晚上光线不好,没办法宰鱼,网到的鱼都放着,等天亮了,发现鱼实在太多了,杀不过来,只好拿回营中,找人帮着杀。 区区不到百个渔夫,忙不过来的,于是,就有了眼前满营忙碌的一幕。 营中的民夫们欢天喜地对帮着杀鱼,鱼鳞满地都是,杀好的鱼装了一篓又一篓,鱼杂同样装了很多篓。 弟弟想找个小鱼玩,李孟羲过去,在鱼堆中扒拉半天,李孟羲哎吆一下,他被螃蟹夹到手了。 不得不说,螃蟹这玩意儿生命力还是比较强的,鱼离水不久就死了,螃蟹离水还能活上半天。 把螃蟹给了弟弟,弟弟开心的直蹦,哪怕被螃蟹夹了,他也开心。 螃蟹夹子可能会带有一定毒素,李孟羲就曾在新闻上看见过,说一个鱼档杀鱼的老板,手被螃蟹还是什么夹了,然后感染了什么玩意儿,然后没救过来,人去世了。 以现代的医术条件没能把人救过来,古代就更救不过来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砖头,螃蟹给哥哥玩好不好?”李孟羲笑着说。 弟弟看了一眼手中的螃蟹,再一看,哥哥没有东西玩,“哥哥给你。”弟弟懂事的把螃蟹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接过螃蟹,就想把螃蟹弄死,万一被螃蟹钳子弄伤了,万一感染了什么古怪的细菌,万一挂了怎么办。 为了不让弟弟再盯着螃蟹,李孟羲在鱼堆里继续扒拉,翻出来一条漂亮的红色小鲤鱼。 这玩意儿玩着没有危险,于是,李孟羲就把鱼给了弟弟。 刘备也帮着杀鱼去了,李孟羲嫌宰鱼会把手弄的黏糊糊的,只在一边溜达,并不帮忙。 因为要杀鱼,今日的行军就被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千把斤鱼杀完,太阳已经高升了。 这不行。 若日后,哪天晚上要是捕的鱼又是很多,岂不是又得在半天耽误时间杀鱼。 杀鱼的事,完全可以交给渔队自己处理,只要车够多,半车装鱼,半车装人,车上再放两个不大的篓子,一个装鱼,一个装鱼鳞鱼鳃等鱼杂,这样,白日行军,便能一边行军,一边把鱼处理了。 板车是后勤的核心交通工具,如果板车足够,处理鱼获根本不需要耽误多少时间,但是,板车太缺了。 鱼杀完了,鱼肉有十三篓,鱼杂一篓半,鱼鳔一盆。收获喜人。 刘备走来,手里还提着一把杀过鱼上边还粘着鱼血的环首刀,“孟羲,你看,如此多的鱼,分于众人如何?” 李孟羲四处看着众多眼巴眼望的民夫,他张了张嘴。 在之前,李孟羲就分析的民夫营的状况,民夫营管理粗疏,没有均分物资的组织基础。 简单来说,把鱼分下去,尽管能做到每灶都分到鱼,但是,鱼无法平分到每人碗中。 反而,可能会因为分鱼不公,平添无数矛盾。 要是粥,这个稀一点,那个稠一点,区别还不太大,要是鱼肉,就那么一条鱼,极难分好。 因此,当李孟羲听到刘备说把鱼分给民夫营众多民夫,李孟羲犹豫了。 分不公平,还不如不分呢。 “唤关将军回转,先锋营每日苦练,劳累异常,这些鱼,正好慰劳。”李孟羲说到。 虽然,李孟羲没明说原因,但是,刘备知道,李孟羲不太想把鱼直接就分给民夫营。 就此点了点头,挥手招过一名骑兵。 “传令关羽,令其率部回赶。” 骑兵领命而去。 关羽部,在中军前方,大概三五里处扎营,骑兵很快追上关羽部,关羽部已经拔营走出很远了,其部战兵,一拔营便开始奔跑,开始了一天艰苦的奔袭训练。 骑兵追上关羽部时,关羽疑惑,问为何而来。 “渔队昨日捕鱼千余斤,特令关将军回去拿鱼肉。”传令兵答到。 关羽一听,面露笑意,千余斤鱼,收获当真不小。 隔三差五就有鱼。李孟羲组建渔队,足可见其有先见之明。 关羽带着四五十人,往中军回赶。 到达中军营时,刘备和李孟羲正等着关羽。 也不多话,刘备随意往地上的篓子指了指,“云长,拿上十篓鱼带走。” 关羽抱拳,略做寒暄,“多谢大哥!” 随后,关羽部的战兵,两人抬着一篓鱼,把鱼抬走了。 在粮食不多的情况下,时不时能吃到鱼肉,算的上福利了。 军中物资优先供给关羽部八百战兵,不管粮食,还是牛肉,还是鱼肉,都是如此,关羽多少会有些受到重视的感觉,于是,对麾下战兵的训练,就更严格了。 剩下有不到三篓鱼,满满一篓半鱼杂,整个一篓子鱼肠啥的,喂鸡鸭十天都喂不完。 当李孟羲皱眉盯着鱼杂看的时候,刘备也皱眉,想着鱼杂该如何安排。 人背着不太合适,放车上倒是可以。 “孟羲(玄德公)……”刘备和李孟羲两人异口同声。 如此默契,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我去木工营问问,若有板车做出来,就先弄一辆车,用于放鸡笼鸭笼吧,鱼杂也放在上边。”李孟羲说着。 刘备脸上笑意更深,刘备想问的,也是想问有没有多余的板车。 木工营是李孟羲来管的,相关事务,刘备并不如李孟羲熟悉。 一起走到木工营,此时,木工营已经整车等着拔营了。 李孟羲犹豫了一下,过去问鲁犁,有新做好的板车没有。 其实打眼看过去,李孟羲没发现有新车在地上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要是急用,等个两刻,能装好新车。”鲁犁走来答到。 第三百二十四章 无题 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那就等上半刻。 鲁犁说等上半刻就能有车装好的原因是,有一副车,车轮车把车板啥的都做好了,就等今日再扎营,就把车轮轴削好,把车装起来就成了。 既然,有急用,用不了多麻烦,一会儿就能把车弄好。 两刻钟,半个小时,等一下无所谓。 然后,李孟羲就和刘备在旁看了一会儿木匠们是怎么把车装起来的。 首先木匠们是先卸车,把已经刹好的木头锯子啥的从车上卸下来。 刘备注意到了一点,东西已经好不容易刹好了,木匠们再卸东西,没有一点不耐烦,而是干劲十足,如果用士气来评价,就相当于士气如虹了。 刘备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悄悄问,问李孟羲为何木匠们为何有如此干劲,大异于民夫营。 “可能是因为赏额多吧。”李孟羲眼睛看着木工们忙碌,笑着,小声解释,“做好一辆板车,赏粮足有五十斤。早把车做好,就能早得粮食。” 说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什么了,“玄德公,我暂离片刻,你在这稍等。” 说着,李孟羲就要走。 刘备疑惑,“你去……” “我去领粮食,待会儿等车做好,好发他们粮食。”李孟羲解释。 刘备恍然。 刘备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孟羲的小胳膊小腿,笑问,“五十斤粮,孟羲你拿的动吗?” 李孟羲挠头,嘿嘿笑了,“拿不动,我找人帮忙拿。” “等着,我去帮你把粮拿来。” 有刘备代劳,李孟羲就不用亲自跑腿了。 刘备离去不久,就扛着一大袋粮回来了。 只瞅了一眼,李孟羲就看的出来,刘备扛着这么一大袋粮,比五十斤只多不少,而刘备把粮扛在肩头,步履如飞,仿佛一点重量也没有,再一联想到让其他大人帮忙扛粮时,无有一人像刘备这么轻松。 (力气真大。)李孟羲心里暗到。 木匠营副官鲁犁,从任何角度来讲,都算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技术顾问。 鲁犁说,大致两刻,就能把车装好。时间差不多也是两刻。 李孟羲见到,木匠们用一根鹅蛋粗的木杆两头削了一下,然后装上轮子,再把车架放在轮轴上,前后推拉两下,感觉差不多了,车就装好了。 “过来,领粮!”李孟羲开心的跟木工队说着。 每一个负责做板车的木工队,是十个小队,李孟羲喊人过来领粮,木工们熟练无比的散开,各自或是拿粮袋,或是去拿碗。 刘玄德亲自体验了一把分粮的快乐,十个人,每人五斤粮,刘备实际上给的多了一些,每人都分到不止五斤粮。 分到粮的木匠们,各个面带喜悦,自己队里的车还没做完的木匠们,在一边看着,也是面带笑意,只是脸上没有羡慕。 最开始最早的时候,木匠们还羡慕分到粮的人,现在,每个木匠队,都领粮好多次了,已经心无波澜了。 一架新的板车新鲜出炉。 刘备和李孟羲围着新板车转了两圈,两边车轮大小一样,车身是湿木头解成的木板拼成的,看到车把时,李孟羲停下了。 李孟羲神奇的发现,板车的车把很粗的,而且,车把上,每隔三四十公分,就有一个洞,两边的车把都有洞。 李孟羲还在疑惑,就要问车把为何要钻这么多洞,然后突然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车把之所以会做成这样,恰恰是自己要求的。 之前,李孟羲想到了装备通用,想到车把那么长的木杆,和攻城梯的两根木杆都是长长的。 如果,把车把上钻一些孔,是不是就可以在攻城的时候,直接把车把卸了就做攻城梯,省下了很多时间。 一物两用,也能减少后勤压力。 当时是这么想的,鲁犁严格按照了李孟羲的要求去做。 所有出自木匠营的板车,特点很鲜明,一个是车轮,木匠营做的板车,车轮普遍较宽,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车把比较粗。 因为要在车把上钻洞,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把车把敲下来安上梯阶,当做攻城梯来用。 木头强度就那么多,凿了洞,强度降低,为了不让车把轻易折断,只有把车把往粗了做。 所以,木工营的板车,车把很粗,一个小洞接一个小洞的奇怪形状。 原来竟是自己的布置,李孟羲暗笑。 新车有了,放鸡鸭笼的地方就有了着落。 一只公鸡,两只母鸡,一只芦花鸭,分别装在四个笼子里,笼子正如李孟羲说的那样,方方正正的,每个笼子里边塞了两只大碗,一个可以放鱼杂,一个可以放水。 板车上的空间不小,放下鸡鸭笼绰绰有余。 再把装满鱼杂的篓子放上,依然绰绰有余。 早上鸡鸭还没喂呢,刘备也不嫌脏,撸起袖子,直接抓着鱼杂往笼里丢,饿坏的鸡鸭有了吃食,在笼里欢撒无比的啄着食物吃。 刘备脸上的笑意很盛,他好像是在家里喂鸡那样,闲适而恬然。 李孟羲见刘备手上沾着鱼鳞,杀鱼的时候,手上弄的黏糊糊的。 “玄德公,跟我来。”李孟羲叫到。 刘备疑惑,吩咐亲兵把鸡鸭喂了,跟李孟羲走了。 李孟羲领着刘备走了几十步到了伤兵营,从田卜那里,借了一盆白蓝色的奇怪的水。 李孟羲也不说是什么,让刘备用这水把手洗了。 刘备不明所以。 刘备伸手,李孟羲拿瓢舀了一点肥皂水淋下。 一开始,刘备不觉有啥。 可是就着水把手一洗,刘备感觉,手上宰鱼时沾上的黏糊糊的东西,一洗就洗掉了。 不仅如此,把手揉搓一会儿,起了泡泡,手感觉滑溜无比。 若是如此,刘备还不觉得怎样,但是,刘备看到了李孟羲在笑,这说明,李孟羲对此物极为得意。 李孟羲的小心思,怎么能瞒住刘备。 刘备故意惊讶,问,“呀,孟羲,某观此物,非同寻常,这是何物?” “是肥皂水。”李孟羲开心的说着,“只此一物,可使军中瘟疫爆发之可能,少上五成。” 刘备惊愕,这东西,能治瘟疫?!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宏图(一) 李孟羲草草给刘备解释了,肥皂洗物有何用处,又为什么能防瘟疫,然而,刘备听不懂。 李孟羲只能放弃。 “此物当真能防瘟疫?”刘备临走时,又问。 “能!”李孟羲肯定的点头。 刘备便不再问了。 军师真厉害,能防瘟疫,刘备这么想着。 肥皂虽说不能当药,但是其去污能力强的过分,而手又是极其容易沾染细菌,手上的细菌再随着进食进入到人体内,便有可能致人生病,而要是有瘟疫,说不定手上没洗干净,就染上瘟疫了。 此时,去污能力强的肥皂能把手洗的非常干净,说肥皂能降低百分之五十的瘟疫爆发率,并没有夸大成分。 而且,肥皂可以稍加点东西就变成药了。 已被李孟羲写在《医书》中的硫磺皂就是可以药用,并且效果可能很好的药类。 要说,用硫磺直接治皮肤疾病,和用硫磺皂哪个好呢。 肯定是硫磺皂好。 一个是,硫磺皂能去除皮肤表面的污垢,使硫磺的成分能更容易作用于皮肤。 二是,硫磺属于刺激类药物,直接用硫磺,不好把控用量,而用硫磺制成硫磺皂,使用过程就方便过了,不会太刺激皮肤。 刘备让亲兵拉着鸡鸭笼,准备把鸡鸭放在眼下养,省得有人偷蛋。 李孟羲和刘备都没注意一件事,就是装鱼,装鱼杂的篓子,好像随手就能找够,就没缺过。 这便是李孟羲发掘了军中生产潜力之后,带来的影响之一。 草鞋是军中最先开始生产的东西,然后,就是树条篓,只因为这两件东西,原材料稍微比较好找,而且工作量不大,容易生产。 从第一只树条篓生产出来到现在,过去将近俩月了,两月时间,民夫们编出的篓子,何止百余。 这些容具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若无足够的篓子,渔队出去网鱼,盛鱼得拿水桶,得端着盆去盛。 水桶本就不够,水桶的容量也少,用着不便。 而因为有不少空闲的篓子,渔队外出捕鱼,装鱼就没遇到啥问题。 装鱼有足够的篓子,装鱼杂也有足够的篓子。 虽说,军中现在很多物资都急缺,但是,开始出现某些物资太多了的情况。 多到泛滥的物资,跟鱼有关。 一个是鱼肠鱼鳃鱼鳞之类人不能吃的鱼杂,一个是,可以用来熬鱼胶的鱼鳔。 鸡鸭就那么三四只,鱼杂一个半篓子那么多,每个篓子,都半人高,这么多鱼杂,就那么三四只鸡鸭,喂到猴年马月鸡鸭也吃不完。 而且,鱼杂这玩意儿,放的时间久了,味道简直恐怖。 因此说,鱼杂多到泛滥了,急需更多的鸡鸭来消耗。 而鱼鳔呢,一只鱼,就一个鱼鳔,鱼鳔完好的时候,像个小气球。但是把鱼鳔捏扁,就那么两张皮,鱼鳔虽然占鱼的体重非常少,但是,架不住鱼多啊。 一千多斤鱼,鱼鳔收集起来,几乎满满一盆。 这一盆鱼胶要是按好了,也没地方用。 现在能用到鱼胶的地方,只是做鱼鹰舟的时候,用于填补缝隙用的。 一艘鱼鹰舟,鱼胶只是填缝用的,半碗都用不到。 现在,随时可以熬一盆鱼胶,新的鱼鹰舟却没有做好,多尴尬。 鱼杂和鱼胶两项物资,多到溢出了。 今日拔营,耽误了大约半个时辰。 李孟羲带着弟弟,回到车驾上。 车夫老铁看李孟羲兄弟两个坐好了,一扬鞭子,鞭子在空中凌空抽出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驾车的牲口拉起车子,新一天的行军开始了。 李孟羲要教弟弟识字,看到弟弟手里的红色小鲤鱼都不会动了,弟弟还拿在手里玩。 想起,好像红色的鲤鱼在神话传说中,会化龙的。 当鲤鱼跃过龙门,就变成了一只金光闪闪的金龙。 觉得这个故事挺好玩,李孟羲便临时起意,把故事讲给了弟弟听。 李孟羲讲起故事,还是有点水平的,连车夫老铁都听的是津津有味的。 弟弟听完,认真的把手中的红色小鲤鱼看了又看,然后抬起头,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那哥哥,是不是它跳过去那个门,就会变成龙了?” “那个门在哪里吗?”弟弟真信了李孟羲的话。 李孟羲笑得不行,“……龙门在东海之上。”李孟羲解释。 “东海是哪里吗?” “东海就是东边的海,我中华地大物博,东南西北都有海。 东边的便是东海,西边还有西海……不知现在西海有没有变成沙漠。”李孟羲嘀咕了一句。 “然后,南边的还有南海。” “北边的北海,北海也就是……”说到此处,李孟羲停下了。 (中华的北海,贝加尔湖……) 贝加尔湖,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无穷无尽的淡水资源,俄熊百分之七十的水下舰船和水下武器,都在贝加尔湖完成试验,本属中华的浩瀚北海,可惜,因为后来华夏势弱几百年,被毛熊侵占了。 北海失于清朝。 汉在辽东半岛,设有汉四郡。 可因为汉末战乱,汉人元气大伤,自汉代之后,汉人就失去了辽东半岛的掌控。 到了唐代,隋唐两朝多次征讨高丽,因为高丽多山,数战难下,盛唐都没能把高丽纳入版图之中,自隋唐之后,机会越发渺茫。 中华两千年,对境外各小国的处理方式是极其失败的,只有朝贡体系,而没有实际纳入版图,两千年后,结果如何? 越南成了白眼狼,辽东半岛,一分为二,韩国投靠美国,其境内有美国鬼子的导弹基地,一旦战事爆发,辽东半岛将成为进攻中国的跳板。 毕竟,明朝之时,丰臣秀吉就想先打朝鲜,然后再南下打明朝。 同样是小国,日本,明明就在临侧,中原强盛,偏偏不去攻占,把其纳入自己版图,结果,一个不甚,为贼所噬。 还有,东南亚那么一大片地方,本该全部都能占了的。 可惜,中华人欠缺一点开拓,多了一些没用的仁义,至使疆域没能突破北部草原,南部热带雨林,东部海洋,西部高原沙漠的限制。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宏图(二) 如果,中华的版图,北有贝加尔湖,整个蒙古草原,整个辽东半岛也囊括在内,倭岛,东南亚群岛,南越地,全属于疆土,那当真是,天下无敌。 到时,何来东南链岛封锁我海军,反而,东南群岛,为我连绵一片的海军屏障。 到时,东可出太平洋,南可自越南次大陆,威慑南洋。 北辽东有海港,北海源源不断的水资源,可大大缓解北方水资源紧缺的情况。 后世有诸多遗憾,即早来了两千年。北海,辽东,西域,倭岛,东南亚,南越,老子全要了! 一团火焰,在李孟羲眼睛中燃起。 拿过一卷丝绸,李孟羲提笔,略想片刻,用笔在丝绸卷首,写下《开疆》二字。 【北有北海,然,北方寒冷,数百年内,无有可耕种之土,难以统治】 【仿照英夷占领澳洲之法,流放罪犯于北海附近,使其自繁衍之,数百年后,是否可使北海附近,尽为我族众?】 【或不可行。】 【澳洲地广人稀,土著极少,英夷杀尽土著,而后流放罪犯,白皮罪犯在澳洲无有外部生存压力。而北海相接草原,游牧民族此起彼伏,流放中原罪犯于北海,难成气候。 此法,难有成效。】 【仿照新疆建设军团如何?迁兵十万并其家属几十万,于草原安家,半兵半牧。 胡人可据草原,我汉人亦可出中原繁华之地,亦可占据水草。 寇可往,我亦可往。 建设军团之法或能为之。到时,草原之上,无有胡人,皆我族类,中原则无胡祸之扰。 更有,我迁移草原之族人,有中原物资技术之支持,向西,可侵吞西域,再进,便是欧洲。 如此,何止北海,整个中原以北,草原之人,皆与我同种同语,皆我族类,彼时,北海纳入我版图,是顺理成章之事。】 北海方略暂定。 【迁移汉民经略北方草原,难点有尚有,要荡清草原杂胡,使草原无胡人,至少,要为汉民开拓百年安稳繁衍之机。】 【汉末动荡之后,便是五胡乱华。】 【纵汉末乱局一定,要荡清草原,非有卫霍之功,不能成事。】 【使汉人经略草原,非轻易可为。需数代之功。】 【封建政体,人亡政息。非有强秦能奋六世之余烈,经略草原之事,成算渺茫。】 【或可用分封法?】李孟羲突发奇想。 【中原腹地,不予分封。化外之地,重启周朝之分封之法。 功勋王候封地分于草原、北海、南越、倭岛等地。 分封制有利于开疆扩土,如此,于化外之地遍封诸侯,百代之后,中华文明之版图,将越来越大。】 李孟羲眼睛里闪过亮光,他觉得,分封之法不失为良策。 纵然,可能沧海桑田,时间久了,会有些越发展离得越远的诸侯国,会跟中原离心离德,但再怎么着,也是同文同种的族类,天生比别的族类更亲近。 就如后世,白皮开启了大航海,全世界范围内占地盘,虽说,英法等国不是同一个国家,但是,他们文明同种,在对抗中国这件事上,很积极。 后世白皮国家,虽然有时看着并不太团结,那是因为有美国在,中国的威胁并不那么大。 可以想象,当美国不再是中国的对手的时候,到时候,白皮会整个团结起来,到时,中国的对手就不是仅美国一个了,而是所有白皮国家。 同样的道理,如果中华文明能遍地开枝散叶,那么,不管时间再变迁,同文同种的汉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天然的盟友。 经略北方草原,最终把北海,变成不可分割的部分,可能需要缓缓图之。 【辽东,汉朝已在辽东经略许久,若非汉末动荡,辽东会成为中华版图中的一块。 辽东之事,易尔。 迁移人口,使当地汉民占据绝对多数,如此,不消数十年,辽东尽是汉人,自当固若金汤。】 【辽东地理与中原隔绝,或有分离之可能。 修路如何? 秦能修千里驰道,我李孟羲有水泥,有炸药,开山破石不在话下。 只需一条路,能联通中原与辽东,辽东之地,便再无分离之忧。】 【辽东半岛多山,修路艰难,或需工程技术,隧道开凿技术,盘山路建造方法,以及高架桥建筑方法。 高架桥,需要巨型桥墩,单有原始水泥,强度可能不够。需要钢筋水泥,钢筋该如何生产?纵有钢筋生产之法,也绝无大量生产之可能。 用竹子代替钢筋,寿命几何?是否能修筑起连接辽东至中原的千里道路?】 李孟羲皱眉思索,辽东半岛之事,但凡稍微投入点力量,就不会让辽东半岛在汉朝失去控制。 可虽然如此,辽东地理与中原隔绝,半岛多山,与中原交流不便,天然容易分离。 若要加强统治,只有加强联系。 而要加强联系,必要加强交通。 秦修弛道,不知动用民力多少,花费几何,但李孟羲有信心,原始的水泥路地面动用的民力会比秦驰道少,修起来也快,而且,水泥路修完,平整无比通行能力和运输能力,比土路强太多了。 辽东地理,李孟羲知道的不多,纵然,要大兴土木,联通辽东至中原的交通,非一代之功,但有成事的可能。 (辽东,后世谓之的朝鲜半岛,我李孟羲要了。)李孟羲在心里暗道。 笔尖再动,辽东之后,东海有倭岛,再南,有交趾,即,台湾。 三国之时,东吴水军能占据交趾,东吴能办到的事,李孟羲自付也能办到。 无他,李孟羲自认比汉朝人更懂得海船该怎么造。 汉代有搂船,横行江上,为一时水战利器。 然而,作为汉代船只技术的登峰造极之作,楼船船身很高,船身有数层都可搭载弓箭手和床弩等远程武器,在水战中可占尽优势。 但是,海上不同江面,海上风大,船太高,一遇海风,便有倾覆之祸。 海船船型怎样李孟羲尚不知晓,但是,楼船肯定不适合当做海船来用。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地之中 至于,如何在造船知识为零的情况下,设计出堪用的海船呢。 很简单,试验而已。 让工匠按真船比例,做很多不同的船型,然后把船模型放在水盆里,然后,就用扇子用力扇,看哪种船型不容易被风吹倒,如此,好用的海船船型不就选出来了。 还可以把船模型放在水盆里,用力晃水盆,模仿海浪的起伏,然后看,什么船型扛浪能力强。 东吴船队能到达台湾,说明东吴的造船技术很是发达。 李孟羲有信心,造出比东吴船只先进半代的海船,所以,东吴能去台湾,先进半代的船只,更能去台湾了。 台湾是中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虽然,按历史的发展,台湾最终还是变成了中华版图的一块,但李孟羲想让台湾更早更快的纳入版图。 要在一个地方建立稳固的统治,最重要的,要在当地有占据优势主体民族。 也就是说,要让在台湾的汉人移民,远比当地原著民人口多。 此时可为,源源不断的移民就可以。 再说了,台湾可是宝岛,很适合种甘蔗种水果啥的。 要让封建时代中原王朝重视台湾,就要把台湾打造成富庶之地。 【台湾,即,交趾,可以大量种植甘蔗和推广制糖技术,然后,可促成其成为中原王朝重要的蔗糖产地,如此,利益纠葛,纵有无能昏君,也不会弃容他人染指台湾。】 【倭岛,即,后世小日本,又称金银岛,把日本,变成中原版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倭岛远离中原,统治成本较高,若要使中原王朝万分重视,同样还需用利益维系。 日本即盛产金银,可大规模开采金银矿山,使之为中原不可舍弃之地。 或可改进开矿及冶炼技术,使金银开采规模更大,金银产量更为丰富。 开矿有火药,足以为划时代之变革,开矿不难。】 【冶炼矿石技术……欧洲殖民者在北美洲开采白银时,用汞齐法,即,用水银提取金银,效率远超火法冶炼。】 【火药开矿,再加汞齐提取法,最慢十年,便能有所成效。】 【到时,大批金银输入中原,上至王候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人肯弃倭岛。】 【再至南洋,吕宋诸岛。南洋较远,船只技术不发达,移民困难重重,一时不可为。】 【南越。细思秦朝就能攻下南越,可见,攻占南越,不难,难在长久统治。】 【欲使南越最终归入中原版图,难点依然在交通之上。】 【中原封建王朝长达两千年之久,数次占领越南,但都未能建立起长久统治。 南越问题与辽东半岛问题大致类似,都是地理问题。 解决南越之关键,在于交通。 若修千里驰道,连接南越中原是否可行? 可行。 有水泥,便能修水泥路。 而且,水泥耐侵蚀,水泥路修好,可使用几十年,成本虽略比土路高,但性价比极高。 不计公本,上万民夫,纵一月只修十里路,一年便可修路百里,最多十年之功,便可修路千里。 水你泥大道直穿丛林瘴气,直插南越,有水泥路之便利,车马粮草及调动,迅速异常,统治南越,便有了稳固基础。】 【南越可下,所需,只一条水泥路而已。】 【修千里之长之水泥路,比秦修千里直道更为容易。 秦人修路,用三合土之类,三合土调配之时,费时费力,不如原始水泥便利。】 由北,至东,再至南。 若他日终结汉末乱世,该干什么,该如何布局千古,李孟羲已有腹稿。 写完,李孟羲停下了笔,长舒了一口气。 北海,草原,辽东,倭岛,南越,要想把这些外围之地纳入版图之中,穷尽一生,不见得能完成布局。 虽说,任重道远,但李孟羲自付,既然我李孟羲来了,难道只看看吗,何不一试? 李孟羲卷起了丝绸。 要到辽东修水泥路,需要火药开山技术,继续凿穿隧道的技术,还需要盘山公路的技术,还高架桥的技术。只因辽东多山。 不仅辽东需要类似的技术,若他日无奈困守蜀地,蜀中也多山,想改变蜀中交通条件,盘山路高架桥之类的技术,同样必不可少。 高架桥之类的,属于工程技术,应该记在《工程技术》一卷。 于是李孟羲就把《工程技术》翻了出来,记下大项,【交通工程技术】 小项为, 【盘山路】,其原理为,通过增加路长,降低道路坡度,使道路坡度和缓,便于通行。 【高架桥】,以巨型水泥桥墩为桥基,可架于两山之间,亦可架于河面之上,使天堑变通途。(注:钢筋生产问题,竹子代替钢筋的寿命和性能问题。) 【山体隧道】同样需用到水泥顶和水泥柱的支撑,避免坍塌。 【汞齐冶金法】需用大量水银融炼矿石。水银此物,春秋时炼丹士便能炼至水银,水银生产技术不成问题。 【海船制造相关】可用模型试验出抗风抗海浪的船体,而后,在汉已有的造船技术上,予以改进。 终于写完了,李孟羲停笔,揉着发酸的手腕。 弟弟趴在李孟羲的肩头,好奇的看着哥哥写的这好多字。 “哥哥,你写的俺都不认识。”弟弟说不认识李孟羲写到字。 李孟羲笑了,手朝后伸去,把弟弟抱在怀里,“你看看,这么多字,你想认识哪一个,哥哥教你。” 李孟羲让弟弟自己选字。 “哥哥,这个字是什么吗?”弟弟伸着小手,指向了一个字。 弟弟认识的字不多,弟弟看字就像在看图画,弟弟感兴趣的字,就是看起来比较好玩的字。 李孟羲一看弟弟挑出来的字,笑了。 弟弟指的是【中】字。 “这个字,是中,意为天地之中。” 李孟羲跟弟弟解释着这个字的含义。 弟弟的理解是,就是一个口字,再加一个竖的棍棍,就是棍棍没有乱放,刚好是放的两边一样。 弟弟虽说不会表达,但自己已经从字体领悟到了中字的含义。 就是棍棍放的不左不右,就是中间的意思。 正如我神州大地,为天地之正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子不语 傍晚扎营,弟弟惦记着跟小朋友们去玩,马车一停下,就让李孟羲带着他去找小朋友。 反正无事,李孟羲就带弟弟去找弟弟的小伙伴玩了。 跟在李孟羲身后,传令兵少年王礼手里拿着一杆小小的旗子,百无聊赖的跟在李孟羲身后。 旗帜的作用是用于识别,因为李孟羲事情多,经常有人来找他,所以如果人在哪,旗帜就跟在哪,别人找起来会快捷很多。 虽然,这个好方法是李孟羲想出来了,也成了军规,但是往往李孟羲都忘了身边会跟着一个骑手了。 扎营之后,在车上憋屈了一天的小朋友们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跑下来,跑啊跳的,欢脱无比。 李孟羲就远远的看着,面带笑意,要让李孟羲过去跟小朋友们玩,不合适,玩不到一起的。 小朋友们有大有小,最大的应该是12岁,最小的,两三岁,更小的连路都走不稳的,还被家长拉着,没有下场玩。 弟弟近来已经找到好多小朋友们了,孩子中也有群体的,大孩子知道怎么玩好玩,无疑成为小孩子中的头领。 “咱们打架吧?”一个留着鼻涕的大孩子说着。 小孩子们都响应,只要人多就好玩。 除了一个小孩子。 “可是,俺哥说不能跟人打架的。”砖头手里拎着别人给他的一根短短的柴棍,歪着脑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跟别的小朋友们说着,“俺哥说打架要是打住眼,眼就瞎了,看不见了咋办?” 那个提议打架的孩子头领吸溜了一下鼻子,他看了一眼比别的小孩子干净的多的砖头,“小砖,那不打架,咱们玩啥?” 砖头认真的想了一下,“咱们拿棍棍写字吧?” “俺又不会写。”孩子头领无所谓的样子,然后问其他大小孩子们,“你们谁会写字?” “俺不会。” “俺也不会。” “俺爹好像会写……” “你爹会写,你又不会写。”孩子头领反驳了一句,然后看着砖头,“俺们都不会写字,写字咋玩吗?” 砖头觉得,写字不难啊。 “俺就会写。”说着,砖头拿着短短的木棍,在地上用力画了一道,“你看,这就是一。” 接着,砖头又在地上画了一道,“这是二。” “三是这样写到。”弟弟画了第三道。 “你们知道手怎么写的吗?”弟弟伸起一只小手,问小伙们们手该咋写。 小伙伴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此刻,知识带来了成就感,让弟弟感到开心。 “这样写,就是手。”弟弟笨拙,但是笔划分明的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手字。 小孩子也有攀比心理的,孩子头领见砖头会写字,而自己不会写,感觉没面子。 “就这么好写,俺也会写。”孩子头领吸溜着鼻子,一脸不服。 然后,虽然这个大孩子很瘦,但是昂头挺胸的,一副大哥做派的走来出来。 拿着木棍,孩子头领快速看了砖头写的字,看了一眼,然后也拿木棍在地上写了一个横不平竖不直的手字。 “你看,我也会写吧。”孩子头领很神气的看了弟弟一眼。 砖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不对。 “那你会写火不会?”砖头问那个大孩子。 “俺会。”孩子头领抱着手臂,说着。 “火是不是这样写的?”砖头就拿着小棍,在地上写了一个火字。 “嗯,是这劲儿写的。”大孩子快速偷偷看了一眼砖头写的字,也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火字。 写字对只会打架和丢石头玩的小朋友们来说,是很新奇的玩法。 觉得好玩的小朋友们,都拿着小棍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画了起来。 平日,小孩子们满地乱跑,今日,为何都老老实实在地上鼓捣什么呢,大人们好奇,走过去看。 一看,发现小孩子们在地上像是写字,啧啧称奇。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他地方疯闹的小朋友们也跑了过来,想看这么多人围着,有什么好玩的。 当李孟羲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自己的傻弟弟,蹲在地上,热心的教小伙伴们写字。 小孩子们,拿着笔,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在地面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很大的字。 从小朋友们走形的字体中,李孟羲依稀认可出来,天,地,人,山川,花,鸟,鱼,虫…… 有那么一瞬间,李孟羲有些被触动了。 小孩子,如春日之花朵,如朝阳之初生,拥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李孟羲走过去,问,“你们,要跟我学写字吗?”李孟羲面带微笑,问到。 —— 从木工营借来的门板,被鲁犁扛过来了。 小朋友们,一个个排排坐,按个头从小到大,排了好几排。 李孟羲就站在竖着的门板前,他身前是好多的孩子,小孩子都睁着好奇的眼睛,抬头看着他。 在李孟羲身后,是被抬过来当做黑板的门板。 手背在身后,李孟羲抬头遥望着天边夕阳,不知想到了什么。 教小朋友们写字,该怎么教。 虽说,已经教会了弟弟很多字,但是,教一个小朋友,跟教好多个小朋友,难度是不一样的。 当抬头看到了落日,李孟羲知道,第一个字,该教什么了。 李孟羲目光温柔的扫过下面坐着的所有小孩子,缓缓开口,“传说华夏先民,仰观星辰日月,俯察龟文,鸟兽之形,而后,创立文字,汉字因象形于世间万物,故曰,象形文字。” “简单来说,像什么,字就写成什么样子。” “来,大家看我,”李孟羲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大家觉得,口,像什么?” 李孟羲问。 “像一个碗。”有活泼的小孩子说到。 小孩子这么一说,一旁围观的大人们都笑了,连李孟羲也笑了。 “好,你们看看旁边的人,看嘴巴是什么样,就照着在地上画下来。”李孟羲笑着让小孩子自己创造文字。 小孩子们很好奇,看着彼此的嘴巴,嘻嘻哈哈的在地上乱画,有小朋友比较皮,把嘴巴拉的老长,跟驴一样。 第三百二十九章 象形法(一) 任由小朋友们胡乱画了一会儿,李孟羲拍了拍手,“好了,我看看大家写的字怎么样了。” 李孟羲朝下边走过去。 小朋友们是排排坐的,一排一排的,中间留有足够的空袭,小孩子们用棍子乱画的笔迹,就在地上。 李孟羲过去,一个个的看。 有的小朋友,真的是在地上乱画的,什么都没写出来。 随着继续往下看,李孟羲多少还看到了一些像那么回事的字迹。 有的小孩子,用木棍在地上画了嘴巴的形状,虽然画的不那么像,但是,大致是一个封闭的图形。 当李孟羲走到最后一个大孩子那里,他看到,在这个大孩子面前的空地上,这孩子嫌嘴巴画着麻烦,直接用棍胡乱画了个圈。 说嘴巴张开像是一个碗的,正是这个孩子。 有点天赋,李孟羲想到。 小朋友观察能力是比较强的,有部分人能捕捉到嘴巴张开后,大致的图形是怎样的。 而这,恰是最早的象形文字的诞生过程。 李孟羲朝“讲台”走去,走的过程中,李孟羲在想,口这个字,是如何从最早的象形,变成一个方棱四正的正方形的呢。 走到台上的时候,李孟羲大致想清楚了。 “大家看,”李孟羲指着门板,门板上光滑一片,“你们看,嘴巴张开,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说着,李孟羲就在门板上,画个一个很形象的有上下唇的嘴巴的简图。 李孟羲画功不错,画的简单生动,“嘴巴是不是这个样子?”李孟羲指着问。 “就是这个样子。” “是这样的。” …… 下边,小孩子们瞪大着眼睛,此起彼伏的回应。 “那咱画快一点,多画几个好不好?”李孟羲看着下边的小朋友们,笑着问。 小朋友们都说好。 然后,李孟羲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笔开始在门板上奋笔疾书,画都是有上下唇的嘴巴的形状,他越画越快,最终越画越跑形,渐渐的,都不管嘴唇的弧度了,怎么省事怎么画。 底下的小朋友们都在哈哈的笑,说画的那么快。 眨眼间,李孟羲一口气画了二十个口字,到最后一个,潦草到了极致,李孟羲为了懒省事,直接画了一个圈了事。 最像嘴巴的象形文字,应该是四笔,上唇有两个不同方向的唇瓣,下唇亦然。 随着越写越快,笔划就无法兼顾太多了,画在门板上的图画,从第五个开始,上下笔划就简化的几乎没有了。 然后,往下边继续写,越写就越抽象,本来形状不规则的嘴唇的形状,上下两道开始趋同,整个字体,开始越来越圆润。 然后,最终,就变成了一个圆圈。 口字演化的过程,完整的演化过程,共计二十个字,跃然门板。 底下小孩子们,好奇的一会儿看着门板上那么多的画,一会儿又看看李孟羲。 李孟羲指着第一个画,然后手指缓缓移动,移动至最后一个画,“你们看,嘴巴,一开始是这样的,你要是想画的快一点,是不是就是画个圈,就是最快的。” “所以,画个圈,这个圈是什么啊?”李孟羲指着嘴巴,提示小朋友们。 “是嘴巴!”底下的小朋友们争先口后的回答。 “嗯!”李孟羲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个字,念,kou,就是嘴巴的意思。来跟我念,kou~” 小朋友跟着念了一遍又一遍。 围观的大人们,啧啧称奇。 大人们大多不识字,但是,虽然不识字,见李孟羲这么一教,好多大人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大人们理解能力比小孩子们强的多,看了这么一会儿,旁观的大人们就大致听明白了,奥,画个圈,就是嘴巴的意思。 第一个字,教完了。 教的不是简体汉字,甚至不是汉朝的字,而是原始的甲骨文字。 “好,同学们。口这个字,咱学完了,你们看我,说话,该怎么画。” 李孟羲问,下边的小孩子们一脸茫然。 “来,再看,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能看见什么?有什么在动?”李孟羲引导。 小朋友依然茫然。 李孟羲又问了几遍。 “俺看见你牙了。”后排,一个大孩子出声说到。 小孩子笑成一团。 李孟羲点了点头。 “对啊!就是牙,你看,把嘴巴张开,怎么写?”李孟羲提笔,在门板上提笔欲写。 “大家说,口字该怎么写呢?”李孟羲故意停顿了一下,问到。 “画个圈圈!” “画个圈圈!” 底下的小朋友们争先恐后的回答。 那就画个圈圈。 李孟羲随手,在门板上画了一个圆圈。 “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能看到牙齿,对不对?”李孟羲引导着问到。 下边下朋友们都说对。 “那牙齿,怎么画?咱画一个横线当牙齿行不行?”李孟羲问。 说着,李孟羲就在圆圈中,画个一横。 李孟羲指着一个圆圈中间加了一横的图画,问是什么字。 “是牙!”有比较调皮的小孩子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李孟羲笑了,“啥时候能看见牙?”再问。 “说话的时候。” “那这一个圆圈,再加一横,这个字是什么?” “这个字是说话!” “就是,这个字就是说话。”小朋友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对,这个字,语意就是说话,这个字,读,yue,子,曰,学而时习之的曰,来,跟我读两遍,yue~”李孟羲带着小朋友们读了一遍又一遍。 小朋友,学会了第二个字,和口有关,字体也和口类似,是说话的意思,曰。中间就是说话时,能看见的牙齿。 当确认小朋友们,大致学会了曰字之后,李孟羲指着西边的天空,指着还没落山的一轮夕阳,问小朋友们,日头该怎么画? 小朋友们都回头去朝天上看。 “是画个圈圈。”小朋友回答。 李孟羲笑了,“那画个圈圈,嘴巴也是圈圈,两个圈圈,怎么能认出来,哪个是嘴巴,哪个是日头?” 李孟羲这么一问,小朋友们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第三百三十章 象形法(二) 好一会儿之后,一个比较机灵的小朋友说,“不一样的啊,日头中间是满的,不是一个圈圈。” 小孩子观察力敏锐,总能发现微妙的地方。 李孟羲抬头一看太阳,一想也是啊。 李孟羲便点了点头,“那,大家就写日头吧,圈圈,中间是满的,写吧。” 李孟羲让孩子们按自己理解,想着日头怎么画的。 小朋友们不住回头,看向西边天边的夕阳。 相比不怎么好看出形状的嘴巴,太阳,就是一个特别圆的圆圈。 大多数小朋友们,都是在地上画了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圆圈,然后就用小棍,在圆圈里戳啊戳的,想把圈圈里的土都抠掉,达到填充整个圈的目的。 李孟羲在下边看,他看到大多数小朋友在地上扒拉着玩的很开心,也有少部分人,很咸鱼,扒拉了两下,就不想动了,把棍插在了圆圈中,看着别人忙活。 看小朋友画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再走到讲台上。 “同学们,大家画好了吗?” “好了。”小朋友回答。 “可是,把日头中间涂满,写的多慢啊,你们说是不是?” “要不,咱们把圈圈中间,也画一杠,就当画满了,行不行?” 说着,李孟羲就画了一个大的圆,中间加了一横。 “那你们看,yue字,也是一个圆圈,加一横,日头也是一个圈圈加一横,是不是又一样了?” 小朋友们茫然了。 “这下咋办?”李孟羲问,小朋友们没了主意。 “你想不想知道老师怎么画一个yue字,一个日头,能画的不一样,想不想知道?”下边的小朋友们,个个眼巴眼望的,等着李孟羲的谜底。 “瞪大眼睛看了。”李孟羲缓缓提笔。 “咱们把圆圈,画成方的。” “一个圆圈是什么?是什么?”李孟羲指着问。 “是嘴巴!” “对,是,口。”李孟羲写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字。 接着,李孟羲又画了一个比较宽的口字,边写,嘴里边说着,“嘴巴里,加上一横,这一横是什么?说话的时候,嘴里能看见……” “牙!”小朋友异口同声的回答。 “对喽!这一横就是牙齿,所以,一个口,口里能看见牙,这个字什么意思是……” “说话!”小朋友答到。 “对,这个字又念什么?”李孟羲指着曰字,问下边的小朋友。 “是【曰】”。小朋友们回答。 “那好,咱们也把日头写出来好不好。你们看,这个曰,是这么宽的,咱们把写长一点,这个长的,就是日头,你们觉得好不好?”李孟羲提笔,在门板上,写了一个瘦长的【日】字。 小朋友们看的分明,这个字跟说话的曰字,是不一样的,这个是日头。 “所以,这个瘦长的字是什么意思呢?”李孟羲启发着问到。 “是日头!”小朋友们昂着头,瞪大着眼睛,叽叽喳喳如同小麻雀一样争先恐后的答到。 “对!”李孟羲笑意灿烂,“记住了,这个瘦长的,就是日头。” “跟我读两遍,ri~” 小朋友们学会第三个字了,日头的日,并且,小朋友们清洗的记住了,这个长瘦型的日字是为什么这么写。 日字是从圆圈变成的,中间那个横的意思,就是因为,因为嘴巴也是一个方框,所以要和口字区分开来。 又因为说话的曰字,也是一个方框中间一个横,所以,日字就写的瘦长一些。 李孟羲教小朋友写字,教的很投入,因此就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刘备过来了,就站在大人们中间,目睹了李孟羲教小朋友写字时,九成的过程。 李孟羲教字,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原来,字象物形,字原来,是这样演化来的。 听李孟羲教了寥寥三字,刘备惊讶万分。 李孟羲身具异才,刘备叹为观止。 刘备来找李孟羲,是有事来了。 是渔队例行出去捕鱼,今日运气依然不错,扎营地方圆数里内,仍然有鱼塘。 昨日一夜捕鱼,捕到的鱼一千多斤,今日又碰到了鱼塘,鱼塘虽然不大,但是,少说一夜能弄几百斤鱼吧。 然后,渔队干劲十足的就如捕鱼了。 谁知道,那是有主的鱼塘,渔队还没撒上几网渔,旁边几个村落乌泱乌泱的一大堆人过来,把鱼队打了一顿。 冲突之中,义军这边轻伤多人。 按说,鱼堆人不少,几十人,再加上引路的游骑,有一两骑骑兵,几十个男丁,再加上一两骑骑兵,按说不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但是,架不住乡民人多,且乡民也有骑兵,也有兵器,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渔船被砸了,渔网被乡人给收了,桶和篓子啥的,全折在那了。 要是以前,几艘小渔船,区区几个篓子几张网,刘备不觉得多重要。 但是,现在对义军来说,渔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日的千斤鱼获,意味着,每日可节省军粮两千斤。 刘备仁义,既然不小心捕了有主的鱼,又没死伤,刘备搁以前,或许会算了。 然而,渔具丢了,刘备觉得心疼。 好不容易攒了点渔网,攒了点渔船还有树条篓,一下全没了。 这些渔具要补充,得好多天。 渔队被民风凶悍的乡民打了,然后回来最先撞见的,就是在前边扎营先锋关羽部,关羽一听,人被打了,当时就忍不住要前去讨个公道。 好在,关羽不是张飞那个暴脾气,知道个轻重,派人去问刘备,问该如何处理。 刘备听闻渔队被人打了,就想找李孟羲商量,恰巧,李孟羲在教小朋友学字,举动之间,颇有一番高士的风度,刘备一时不忍,打扰李孟羲,就稍稍听了一会儿。 “同学们,你们看,这个是什么?” 李孟羲拿着一个树杈,树杈左右两边有断枝,还有两个分叉,完全就是【木】的形状。 “这个是树枝!”小朋友们一眼就认出树枝来了。 更大一点的孩子,还能认出这是松树枝。 “这个树枝,该怎么画呢?”李孟羲笑着问小朋友们。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可教学之用的偏厢车 已经学了好几个字的小朋友,哪怕以前没学过字,现在也知道怎么照着画笔划了。 李孟羲找的这个树杈很经典,或许是因为,【木】字形的树杈,是最常见的,所以,远古时期,木这个代表树木的字才会是这样的形状。 小孩子们照着树杈,在地上画,李孟羲走下来看。 在李孟羲走下来看小朋友们写字的时候,刘备自顾离开了。 李孟羲在这里教小朋友们写字挺好的,讨回渔具,跟云长前去便足够了。 李孟羲走到下面观察小朋友写的字,一看,发现了问题。 字体没啥大问题,虽然小朋友们还不知道笔划的概念,写的横不平竖不直的,但【木】字的形状写出来了。 问题出在地上,和写字工具上,小朋友们坐在地上,写字的空地,就前边那么一点地方,地上画了口,曰,日,几个字之后,就没空地了。 再写木的时候,只能写在边边角角。 或者,直接覆盖在原来的字迹上。 或者有的小孩子见没地方写了,就不写了。 其次就是笔的问题了,小朋友的笔是一根根柴棍,并不结实,没在地上画几下呢,就断了,无笔可用了。 教小朋友们写字,是李孟羲认为很有意义的事,准备长久实行,小朋友们没有书写工具,得想办法解决。 笔墨纸砚,按义军现在的条件,没办法弄来的。 甚至于,很可能日后有了稳定的地盘,笔墨纸砚也不太可能供应小朋友们使用。 汉代造纸技术刚成熟,造纸术未发展到工艺顶峰,产量有限,价格也比较贵。 哪怕一天只给小朋友发一张练字的纸,就不会一笔小数目。 那么,军中现在的条件,有什么办法给小朋友们弄些写字的工具呢? 毛笔之类的软笔没办法,只能用硬笔。 硬笔很简单,木工营那么多木匠呢,筷子都能做,做二分之一筷子长度的小木棍,就可以当硬笔来用。 而且,如果再用上兵法上的攻心之术,即心理战术。 可以让木匠们,稍微把小木棍做的漂亮一点,让小孩子们哪怕不喜欢写字呢,看见漂亮的木棍笔,就想拿着画两下。 小朋友拿着东西都不知道危险,虽然是硬笔,但是,不能像铅笔那样,做的太尖了,容易伤到人。 可以把笔,做的秃一点,就安全了。 笔有了,写字的纸,李孟羲也想起来该怎么弄了。 想起《英雄》这部电影,秦军攻城,城中赵国人在箭雨中写字,镜头就是,身着红衣的赵国人,手拿芦苇杆,在铺平的沙子上写字。 可以照搬之。 让木工营,做一些小小的盛放沙子的方木盘,木盘不用太大,对小朋友来说,大了不好用,小了不能放在膝盖上,也不好用。 大致,应该四十公分长左右的木盘就可以了。 盛沙的木盘深浅的话,应该一个指节,两三厘米深就够了。 然后,应该还给每个小朋友配发一块“橡皮”,即,写完字,用来把沙子上的字迹抹平的木板。 如此,有笔,有沙盘,有抹平沙子的工具,写字的工具齐全了。 李孟羲看了一眼本来只二十来个的小朋友,然后被各自的家长塞过来,最后所有小朋友都挤过来,乌泱泱一大片小朋友。 李孟羲自感力有所不能及。 虽然上过学,上学的时间还不短,但是,李孟羲没有学过如何去教学。 小孩子百十多人,哪怕再好的老师,精力有限,也没办法教这么多人的。 分开教? 先不说把小孩子们分开,管理好不好管理,家长们又愿不愿意听,再说,现在是行军,能教小朋友的时间,就傍晚扎营到晚上这会儿,时间顶多不到一个时辰。 每天只有这么点时间,本来就少,再轮换着来教,小朋友四五天才学一个字,李孟羲觉得,太慢。 又或者,只教部分小孩子,其他人不教了? 当李孟羲一眼看过去,看着周围围的水泄不通的大人们,大人们都是一脸的敬佩,和希望李孟羲多教教自家孩子,大人们满脸希冀,并且后边来的大人们,想偷偷把后边自己的孩子,往前边放一点。 总有一些孩子怯场,不敢往前挤,这时,大人的巴掌噼里啪啦的就下去了。 见此种种,哪里忍心只教一部分人,而弃其他孩子于不顾。 所有人都教,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既然一个人力有未逮,那就,找足够的教书先生。 军中不会缺识字的人。 玩笑呢,万余的人大军,如果连一百个识字的人都找不出来,那汉代识字率尚不到百分之一。 在纸张发明的国度,拥有着古代最高的识字率,显然识字率不会低到百分之一那么少。 军中要找教书先生,不是问题。 打定主意,就按二十个小孩子一个老师,百余小朋友,还需要老师十几个。 除了师资力量,让李孟羲为难的,还有一事。 行军途中,啥事都干不了,大好时光全浪费了。 如果,能把白天的时间全利用起来,全部用来教小朋友,岂不是就等于,等半年后讨伐黄巾结束,军中的小朋友们等于是已经全日制学习学了一个学期了。 一个学期,再怎么着,也能学百十个字吧,学会几十首儿诗的吧。 事有可为之处。 如何在白天行军之时的时间利用起来,用来教小孩子们学习呢,李孟羲想到的还是板车。 一个板车,虽说,拉不了太多人,但是,一个车上拉一个教书先生,再拉七八个小朋友,小班授课,一教一天,读书声朗朗的盛况,想想都让人开心。 到时,负责教书的先生,还需要一个黑板,用于在上面写字。 车上颠簸不已,或许,可以直接把黑板,钉在车上,比如,钉在车子一边…… (偏厢车……)李孟羲眼睛亮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边车板很高的偏厢车,高出的车板很适合用来当黑板的。 本来,偏厢车阵是李孟羲想到能用来组成车阵对抗骑兵的利器,可因为偏厢车制作起来,比较麻烦,不得已,此计划滞后。 第三百三十二章 日前所议,可用 当突然发现,偏厢车很适合用作教学车辆之时,耽搁没做的偏厢车,李孟羲认为,得立刻做出来了。 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不是。 夜幕很快降临了,李孟羲让小朋友们散去。 此时,好多大人拉着自己家的孩子过来,恳请啥时候有空,也教教他们家里成器的娃娃。 大人们见李孟羲要教小孩子识字了,态度极其谦卑,好话说尽。 李孟羲一口应下。 “明日……不用明日,今晚我就去找教书先生,明日,所有娃娃全都有教书先生教。” 大人们千恩万谢,感激无比。 弟弟跑过来了,他拉着李孟羲的手,不解的问,“哥哥,你都没跟俺说,日头是一个圈吗?” 弟弟说,为什么以前教的时候,日头就不是圈。 这不好解释,因为,之前在教弟弟写字的时候,李孟羲还没明白日字怎么从太阳演化成这样的。 今日是突然想明白了。 李孟羲带着弟弟,徒步去中军大营找刘玄德,一时没有找到,大帐也不见人。 此时,李孟羲不见人,便特意留意去看,刘备那个火把架子在哪,然而,不见有火把架升起。 人去哪了,李孟羲疑惑。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游骑伍长,李孟羲拉住游骑问刘玄德踪迹。 伍长说,主公去找关将军了。 刘备不在中军大营呆着,跑去找关羽,发生什么事了,李孟羲感觉有些不太妙,他怀疑,有敌情了。 又等许久,还是不见刘玄德回来。 李孟羲只好带着弟弟先回去吃饭,吃完饭,再去中军大营,训练民夫。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李孟羲听到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刘备回来了,关羽也跟着回来了。 李孟羲更觉奇怪了。 上前细问发生了何事,刘备把事端一说,李孟羲愕然无比。 渔队把有主的鱼塘的鱼给逮了,当地乡民来了一群人,把鱼队的船砸了,网什么的全给收了。 然后,刘备和关羽带兵过去,一番交涉,恩威并施,给了乡人很多钱,直说把塘里的鱼全买了。 刘备做事仁义,大军至时,乡人因为砸了人家渔船,正感惶恐,但是刘备没有为难乡人,还给了许多钱财去买并不如何值钱的鱼,乡人感其仁义,男女老少齐动,这会儿正在帮渔队捉鱼呢。 此事,暴露了些许不足。 其一,渔队都是渔夫,出去捕鱼,除了拿的短环首刀杀鱼之用,除了短环首还算得上兵器,渔队整体几十人,威慑力还不如游骑商队三四个骑兵的威慑力大呢。 其二,哨骑侦查工作也有一些疏忽,没有认出是有主的鱼塘。 至于其三,就是渔队和游骑商队存在的问题一样,缺少外交人才。 真要是不小心把有主鱼塘的鱼给捕了,人家要是来找麻烦,有一个沟通能力比较强的外交人才,上去说两句话,再拿袋钱递过去,就说买鱼,何来冲突。 因为谋事不足,没想到渔队会跟人起了冲突,这好在,是低烈度冲突,没有死伤,不然,不管死了义军的人,还是斗殴中死了百姓,都是不美。 关羽今晚回来,就是觉得兹事体大,问下次再遇事,该如何,总不能再让人把网和渔船夺了去。 关羽问完,刘备和李孟羲都笑了。 “云长勿忧,我和孟羲早有腹稿。” 接着,刘备就告诉关羽腹稿是什么。 总之,今天渔队遇到的事,跟游骑商队遇到过的事性质是一样的。 渔队有可能捕了有主鱼塘的鱼,以至跟人起了冲突,游骑商队也有可能在接近村落时,被误认为是敌军。 游骑商队的事,刘备已经跟李孟羲细细商谈过了,当日所谈细则,用于渔队,同样合适。 “可使鱼队领头者为一健谈之人,其人多带钱财,若有乡人来问,则好言相商,先给钱财,再说买鱼。 乡人得我钱财,自不会再为难我等。 其二,可使鱼队,多背背旗。 渔队多是渔夫,其身上无甲,手无长兵,威慑不足,恐乡人欺我。 鱼夫身背战旗,乡人见之,便知其为军伍,而非流民,便不敢欺之。 其三便是,万一乡人粗鄙,不管乡人辱骂还是如何,切记,避免冲突。 不让捕鱼,离去便是。” 刘备一条一条说完,关羽见刘备言辞缜密,不由侧目。 关羽稍有惊讶,他惊讶大哥何时有了如此出众的智谋。 前两点,一个是用钱开路,一个是多背战旗,以震慑屑小,这两点,关羽都听懂了。 唯独第三点,关羽不怎么认同。 关羽认为,行军在外,我军不扰百姓,但若有不张眼的地痞无赖敢找事,捕你一点鱼,我等给钱了,不让捕我等就走,追着我等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羽说,纵饶他性命,也得教训这厮。 “不可!”刘备摇头。 然后,刘备就跟关羽剖析了,捕鱼事小,万一,我等行军在外,触怒了本地豪强,到时,若本地势力本就敌视我等,一听我军想抢百姓的塘鱼不成,还把百姓打了一顿。 若遇人不明,直接提兵来与我厮杀,不管胜败,我军必多死伤,一点区区鱼获,折损好多将士,殊为不值。 大丈夫,能屈能伸,怎能因一语相辱,而至大局于不顾。 听刘备说教,关羽惭愧。 “大哥说的是,是某思虑不周。” “这倒不是我一人所想。是那日孟羲和我一同所想。”刘备不全揽功劳。 “奥?”关羽双目微睁,看了李孟羲一眼。 李孟羲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刘备有心把当日所议细说,于是,就从头到尾,把游骑商队遇到的问题,然后怎么把问题解决,最后引申到了他日我大军跨州越郡,该如何避免当地势力的冲突。 听完,关羽点头,看着李孟羲,心中佩服。 李孟羲心思细密,滴水不漏,能察常人不能察之处,关羽暗自心服。 正好,关羽今晚回来了,正好,训练之事,可让关羽旁观,看能否指点不足。 三人起身,刘备和李孟羲再次重新开始练兵。 “解散!”刘备站立如枪,双脚并拢,挺胸抬头,双手贴合腿侧,沉声下令。 口令一下达,四十青壮,哗啦一下全部散开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待你我兵成 单见一声令下,青壮哗啦一下散开,这还看不出什么。 随后,刘备又下令,“集合!” 口令一下,刚散开的青壮一阵风一般跑过来,呼吸间站成了四排,每排十人,前低后高,层次分明。 此时,关羽已经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以左为基准,左右对正!”刘备依然保持着如枪般站立的姿势,伸出右手,右手如刀状,手臂打直,斜指面前队列最左。 这第三声号令之后,青壮齐刷刷的向左摆头,同时脚下小碎步快速调整,只瞬间,队伍更整齐了。 “立正!”刘备下达第四个口令。 刷的一下,众青壮齐齐摆头,恢复成目视前方的姿势。 关羽是识兵之人,训练进行到这儿,关羽脸色郑重。 也不知大哥何处学来的练兵之法,士卒聚散如风,站则如林而立,一举一动,如羽之齐。 强军之态,已足见端倪。 依关羽对刘备的熟悉,大哥并无如此本事,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是军师的练兵之法。 关羽转头去看李孟羲,李孟羲此时却下场走到队列中去了。 李孟羲穿插在队列之中,来回检查了一遍。 “手给我贴紧了!”李孟羲吼了一声,“别以为晚上我就看不见了。” 李孟羲人模人样,大摇大摆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时,关羽刘备的目光全在他身上。 关羽忍不住问,问如此练兵之法,是否李孟羲得异人传授的。 异人,也就是李孟羲随口胡编的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老师呗。 李孟羲于是就干脆就承认了,承认是从老师那学来的练兵之法。 关羽恍然,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孟羲,你啊,不实诚。”关羽责备。 “啊?”李孟羲愕然。 “你本说,不懂兵事。你有异人所传之练兵之法,如何说不懂兵事?不实诚!太不实诚”关羽依然责备。 李孟羲苦笑不得,“这不算练兵之法,顶多算练队列之法。若不信,将军且看,你看队中之人,可有一人手拿兵器? 无有兵器,自非战阵,更非阵法。”李孟羲解释。 听李孟羲这么一说,关羽定睛再一看,确实。 场下众人,皆赤手空拳,没有拿兵器。 此时,关羽信了,李孟羲这并非是完整的练兵之法。 对此,关羽就更生气了,生气的是李孟羲那个混蛋老师,凭什么不教完整的练兵之法,关羽越想就越气,气的不行,哪有这样的老师,手里本事藏着掖着不教给学生的。 李孟羲都诧异了,诧异关羽怎么吹胡子瞪眼的,怎么跟张飞一样了。 好一会儿,关羽缓过劲儿来,好奇问了李孟羲一句,“孟羲,即练兵之法不全,那若兵法齐全,能练何种精兵?” 关羽这么一问,李孟羲笑了,“我学的这种练兵之法,与古之练兵法皆不同。” “奥?”关羽更感好奇,“如何不同,细细说来。” “古之练兵法,有选锋之法,择或择雄逸凶猛之士为兵,或择苦寒之地兵员为兵,而我之练兵之法,不论雄壮羸弱,不论地域,甚至不论老幼,皆可成兵。” 李孟羲答到。 关羽点头,“也不知,孟羲你的练兵之法,与某练兵之法,熟弱熟强。” 关羽竟起了和李孟羲较量一番的想法。 “不知。”李孟羲诚恳的答到,“关将军奔袭之士未练成,某的队列也未练成。待你我兵成,或可一试。” 李孟羲也不明说谁的练兵法更强,只说有空试试。 这摆明就是说,李孟羲对自己的训练方法很有信心。 说起来,区区黄口孺子要跟关羽较量练兵术,一般人会认为狂妄,却正对关羽胃口。 关羽抚须朗笑,“那便一言为定。” 随后,关羽就旁观刘备和李孟羲两人练兵。 总得来说,是刘备负责操练,而李孟羲则在一旁,看哪里有不足之处再给刘备指出来。 外人看来,就像李孟羲是一个老先生,而刘玄德是像学生一样。 尤其是,这俩人身高差距很大。 刘备身长七尺,李孟羲方九岁多,不到十岁,身长不及五尺,李孟羲跟刘备说,哪里练的不对,刘备弯着腰,很认真的在听,这就更像老师和学生了。 关羽见此有趣一幕,哑然失笑。 在随后的训练中,关羽看出了端倪。 总得来说,李孟羲的练兵之法,以静为主,不管是站立,还是原地转向,动作都不大,少有跑动之类的大动作。 其实是李孟羲觉得静止的动作还没练好,暂时不必练跑步和走动。 练兵持续了大致一个半时辰之后,夜深之时,练兵结束了。 想起傍晚时,教小孩子们学字的事了。 李孟羲便问,能不能在军中把教书先生给找十来个,教军中的小孩子识字,小孩子不能耽误了。 刘备关羽一听,皆认为此事是仁义之举,若不是此时夜已深了,三人就去找教书先生了。 刘备和关羽少时都读过书,对读书识字并不陌生。 刘备问,教识字没得问题,只是,军中无有书籍。 “不必有书籍,只教字便可。每日三五字,足够教了。”李孟羲答到。 “纸笔如何解决?” “不用纸笔,使木匠营做一些沙盘,沙盘中盛沙,而后,以木杆做笔,在沙盘上便能写字。”李孟羲已腹有成稿,对答如流。 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刘备笑到,“孟羲即提此事,必已有十足把握。如何谋划,何不细细说来?” 李孟羲也不矫情,就把沙盘,木笔,还有用于抹平沙子的木板这三样工具给两人说了一遍。 当说到偏厢车,说到偏厢车不仅可用于组车阵,偏厢车一边高出的车板,很适合用来在上边写字。 关羽沉默片刻,“听大哥说过你的偏厢车阵,快些把偏厢车做好,某也可一睹究竟。”关羽看着李孟羲。 “好。”李孟羲一口应到。 关羽知道车阵,兵法里有。 只是,李孟羲所说的偏厢车阵,不同于汉军破匈奴时所用的武钢车,到底偏厢车是何模样,关羽很是好奇。 —— ps:注李孟羲小朋友中秋节快乐,啦啦啦啦~ 第三百三十四章 雪将近 练兵结束,李孟羲背着快要睡着的弟弟回去睡觉了。 刘备和关羽这两个精力异于常人的家伙,今晚是不打算睡了,《孙子》兵法未学完,今晚刘备看样子是要跟关羽继续往下学,估计得一整夜。 反正兵法十三篇,李孟羲已学到第七篇,刘备才刚开始学第四篇,让他一晚上又如何。 再说李孟羲回营之后,把弟弟放在床铺上,帮弟弟把被子盖好。 车驾一旁,树立着一杆上边有两根火把的火把架,这便是用于晚间的火旗。 李孟羲借着火光,小心翼翼的从车后一卷布匹,准备写点什么。 细想白日一整天的事,好像也就傍晚那会儿教小孩子们的事其中有值得写的必要。 教书育人,这应该是属于教育一项。 既不是兵法,也不是医术,更不是工程技术,教育是一大类,只属于教育本身。 李孟羲抻开拿到的这卷布匹一看,卷首写着【医书】两个字。 教育相关,不能写到这上面。 李孟羲于是就寻思想着找一卷新的布匹,专门来记录教育相关的东西,找了半天,把布匹翻过来一遍,这时,李孟羲才突然意识到,布匹用完了。 没有新的布匹了。 曾经,关羽给了李孟羲一卷新的竹简,上边一字未刻。 按关羽所想,一卷新竹简,足够用好久吧。 但是,出乎关羽的意料,没过多久,李孟羲就把竹简上刻满了兵法。 再后来,游骑商队买到了笔墨,有了笔墨,虽然没有纸张,反正军中丝帛比较多,直接写布匹上也行。 抱来八九匹一字未写的布匹,李孟羲早前就在想,一门学问记在一匹丝绸上,这么多布匹,能用好久吧。 李孟羲认为,布匹是不会缺了。 然而,事情发展,是李孟羲没有预料到的。 布匹会不够用了。 之所以,李孟羲未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是因为,学习的进境太快了。 从兵法,到医术,到管理,到木工技术,到工程技术,到娱乐,到教书育人的知识,李孟羲全身心的投入到各种知识的观察和学习之中,其成长速度,是他自己和旁人都没能察觉的飞快。 迫不得已,怕明日一早,把事情给忘了。 李孟羲只好,随后拿过一卷布匹,抻开来看,卷首是【兵法】,李孟羲便在背面,要写下教育相关的知识。 在头顶火把并不明亮的火光照耀之下,李孟羲蹲在地上,拿着笔,布匹摊在地面,他一丝不苟的写着 【行军教具四项,偏厢车,盛沙之沙盘,写字之木笔,抹平之木板。】 【偏厢车,做法与车阵之偏厢车一般无二。】 【写字所用之沙盘。技术细则为,沙盘不易过大,也不易过小。 因给小朋友所用,大则不易把控,小则不能放于双膝之上。 以少年肩宽为最佳,即,沙盘长为四十公分左右。 沙盘深一个指节左右,即,一公分半至两公分为佳。】 【木笔。于沙盘之上写字所用。用法异于毛笔软笔,与硬笔用法一样。 木笔可削为筷子粗细,半筷长短。 不可过于尖锐,恐小朋友拿之不慎伤人。 或可用攻心之术,于木笔上雕龙刻凤,使纵不喜识字之顽童也想拿笔写画一二。】 【抹平板,用于将沙面抹平,普通木板即可。 木板或不好用,可做成印玺形状。】 【沙盘所用之沙,可淘数遍,除去粗砾,只留细沙。】 诸项记毕,李孟羲收拢布卷,毛笔随意往布卷中一塞,把布匹丢到车上去了。 —— 一夜过去。 腊月七日。 今天更冷了,天未凉,一声悠扬的雄鸡啼鸣的声音钻入耳朵中,李孟羲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睁眼看到,天色未亮。 烦人的大公鸡。 李孟羲心里骂了一声。 鸡叫了,说明天快亮了。 李孟羲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然后跳下车穿好鞋子,四周看去,不只有人生,还有人影,还有一渐渐多起来的火堆。 一声雄鸡啼鸣,仿佛拉开了一天的序幕,伙夫们先忙起来了。 李孟羲估计过,只是一只公鸡而已,却可使大军作息更规范化。 鸡鸣之后,再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以前,没有大公鸡报时,全军都是等天亮了,才开始起床。 这一前一后,能节省一个时辰的时间。 假设,每日行军是从上午八点左右,到下午六点结束。 那么,每日行军的时间,就是十个小时。 能省出一个小时,就意味着,可以增加一个小时的行军时间,就意味着,行军速度,增加了十分之一。 而这十分之一行军速度的增加,只因为一只雄鸡而已。 很快,天就亮了。 当天差不多彻底亮了的时候,伙夫们差不多也把饭做好了,此时,全营才开始陆续起床。 天都亮了,弟弟还没起床,李孟羲决定去把弟弟叫起来了。 在车上,弟弟睡的很熟,李孟羲轻轻用手碰了碰弟弟的鼻子,睡梦中的弟弟没有什么反应。 李孟羲于是又碰了碰。 弟弟醒了。 “起床,咱们得吃早饭了。” 早晨有些冷,弟弟从被窝里爬起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哥哥,可凉了。” “冬天快到了。”李孟羲随口说了一句。 抬头,看着不似以前那么明朗的天空,李孟羲看到,天空的颜色,已经不是蓝色的了,而是铅灰色。 这说明,下雪不远了,天空有大量云层堆积。 如果下雪,气温骤降,以现在军中的物资,足够御寒吗,李孟羲有些担心。 虽然,后勤不归李孟羲管,但是,其中李孟羲也负责了一大部分后勤。 因此,后勤相关,多少属于份内职责。 军中物资缺乏与否,还得看是谁。 战兵们不管是口粮还是衣物,不会缺的,每个人身上的衣服不说是九成新,至少是囫囵的,而且是很厚实的,每个战兵都有两三身衣服,御寒没有问题。 其次,二线战兵,像是刘备中军那些二线兵,辎重队的乡勇,等等,衣物也不会缺乏。 第三百三十五章 如何御寒 还有木匠营,医师营等几个重要部分,物资也算是优先供应了,因此,御寒衣物也不会太缺。 剩下的,妇孺营,妇孺营不止全是妇孺,还有老弱,这些弱势群体,被特意照拂,物资也不会缺。 所剩的,只有民夫营了。 民夫营前身,大致是黄巾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 虽说,投了刘备义军之后,每日能吃个半饱,比在黄巾军中好多了,但是除了口粮,好多人衣物还是破破烂烂的。 做衣服,需要布料,做不到像草鞋一样,拿把麦秸就能编一双草鞋那样简单。 做衣服,原始人会用树皮,兽皮来御寒,这是最低的御寒条件了。 可是,大几千人,真去扒树皮,也没那么多树皮去扒的啊。 至于兽皮,军中有不少未处理的牛皮骡子皮和马皮等,把动物皮往身上一裹,也能很好的御寒。 但是,还是少。 各类动物皮不足百张,大几千人的缺口,不足使用。 而麻布,李孟羲觉得,真到大雪飘飞之时,麻布御寒效果,可能有限。 再说,军中的确有织布机,还有足够的麻线,能织麻布来的。 但是,产量就两三天一匹的程度,依然杯水车薪。 刚入腊月,雪不会下的那么快,但是,得早做准备了。 有备,方能无患。 “哥哥,俺穿好衣裳了。” 李孟羲听到弟弟说话。 “来。”李孟羲伸开手,让弟弟从跳下来,他好接着。 去吃饭了。 依然是粥。 喵的,吃了这么久的饭,一顿好吃的没吃过,李孟羲几乎觉得,自己味觉都没有了。 吃饭的时候,李孟羲多嘴问了弟弟一句,“砖头,你觉得好吃吗?” 弟弟抬起头,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可烫了哥哥。” 答非所问了不是。 “烫了你慢点吃嘛。” 吃饭间,李孟羲依然是围在灶旁吃的,灶中的火还在烧着,极温暖。 李孟羲觉得不好吃的东西,别人大口大口吃的尽兴。 同样围在灶边,伙夫喝粥发出极大的声音,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他吃肉羹呢,吃那么开心。 李孟羲正好,有问题想找一个汉代的原住民问问,冬日该怎么御寒呢。 李孟羲把问题问了出来。 伙夫放下了碗,“下大雪?下大雪不出门就是,就冻不着。” “那若是没房子,能去哪?”李孟羲又问。 “没屋住,随便找个麦秸谷堆儿,往里一猫,暖和的很。”伙夫答到。 李孟羲大致听明白了。 汉末,底层人民,冬日猫屋子里过冬,冬天出去怕是要冻死人。 而没有屋子的那些人,实在不行,就钻麦秸堆里,多少有个藏身之处。 “若必须要出门,又怎么弄?”李孟羲再问。 “穿厚衣裳。” “那要是没衣服呢?” “没衣裳出去干嘛?出去奔死去呢?”伙夫说话不过脑子,张嘴就嘲讽。 李孟羲有些尴尬。 然后自知失言,伙夫赶紧告罪,正经了一点,“要是真没厚衣裳还得出去,就把麦秸树叶子,往衣裳里垫吧垫吧,也能抗冻。 再个就是,麦秸编个大裳,身上一批,扛风又不怕冻。”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了解清楚了。 如果没有衣服,加强御寒的方法是用麦秸,麦秸此时,代替了棉花的作用。 比较可惜的是,汉末未大规模种植棉花,棉花这个极好的纺织原料,在汉代不好找。 李孟羲想起,羽绒,鸭绒和鹅绒这两种随处可得东西,极其保暖。 于是,李孟羲就问伙夫,问他知不知道能用鸭毛做衣服。 伙夫迷茫的摇了摇头。 看来,汉代鸭绒制衣技术,可能是没有,也可能小范围有流传,但是,未大范围推广。 鸭绒和鹅绒,是最适合平民御寒的材料。 皱眉思索良久,李孟羲认真思考,鸭绒服该怎么做呢。 好像,把鸭毛剪碎,然后当做填充物,填充到两层布料之间就行了。 李孟羲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麻布衣,发现身上麻衣,布料很粗糙,主要是,纹理不密实,孔比较大。 这要是用来装鸭绒,细小的鸭绒很可能从里边跑出来。 虽然有这个缺点,但是孔也没大到装多少鸭绒就漏多少鸭绒的程度。 鸭绒服还是可以做的。 再细思鸭绒服的其他细节,好像,有部分鸭绒服,封成一格一格的了。 这好像很有用,如果不这么缝,两层布料里的鸭绒就全跑到下面了,达不到整体保暖的效果。 所以,以汉末的技术条件,没有其他固定鸭绒的方式,鸭绒服做成之后应该是从外面看一块一块席子一样的样式。 鸭绒服防寒能力,不一定比裘皮大衣弱,而且造价会极其便宜。 但是吧,军中现在,也没办法弄鸭绒。 鸭子就那么一只芦花鸭,把芦花鸭的鸭绒给剪了,天冷,把鸭子冻死了可咋办。 所以,短时间之内,根本没办法做鸭绒服。 给数千人提供御寒物资,唯一有可能的方式是——麦秸。 就如伙夫说的那样,把麦秸往衣服里塞,多少能扛点冻,只能这样了。 很尴尬的是,军中麦秸也不多,而且行军在外,补充麦秸,除了路上能碰到,别的就是游骑商队遇到村落了,买其他东西的时候,顺便买半车麦秸过来,好多时候,麦秸不值钱,人家都直接送的。 冬日已至,不定什么时候下雪,麦秸一跃成为了军中头等紧缺的物资。 对义军来说,麦秸,等同于是棉花。 此事,得给刘备去商量一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雪了,军中缺少足够的衣物,游骑商队真要是遇到村落,得多买麦秸,不能买半车就走了。 得赶在下雪之前,买到足够给每个人御寒的麦秸。 李孟羲匆匆吃完了饭,按惯例,抽出插在腰间绞成股的麻绳之中的竹筒,拔掉塞子,从竹筒中,倒出几个盐颗粒,然后倒进嘴里,也不尝味道,直接咽下。 然后,再倒出几颗盐粒,“砖头,张嘴。” “啊~” 李孟羲把盐丢进弟弟嘴巴里。 第三百五十六章 教学相长 又是一日行军。 上午,李孟羲先把一些东西写完。 写到的就是早饭时了解到的东西,是和冬日御寒有关。 想来想去,御寒衣物有关的,即和后勤有关,将来又有可能当做产业来运行,因此,又可归属于经济之列。 想来想去,这好多卷布匹,御寒相关写哪都不合适。 昨晚还为教育相关还在纠结,纠结布匹不够了。 今日,却又有一项需要单独记载了。 得再找一些新的布匹来用了。 随便把东西写在一卷布匹的背面,李孟羲写到—— 【御寒相关,可用麦秸当做填充物,用于衣物不足之时,御寒之用。】 【羽绒服。即,鸭绒和鹅绒服。 可剪鸭鹅绒毛,缝于两层麻布之中,为防鸭绒下沉,可把布料缝成各个小块,以达到全面御寒的目的。 ……冬日天寒,至冬日,再剪鸭绒,或会致鸭鹅不耐寒冷而冻毙。 或可从春时,每半月月余,剪鸭绒一次。 春夏之时,鸭绒与鸭无御寒之用,剪之无碍。 如此,春夏剪一茬,月余,鸭绒又复生,剪之不尽。 从开春至腊月,一年只鸭可剪鸭绒数斤,十鸭可剪鸭绒数十斤,数十斤鸭绒,做一鸭绒大裳,纵天寒地冻,可以不知寒矣。 鸭绒易得,御寒之效,不输裘皮,裘皮昂贵,而鸭绒价贱,最利贫苦大众。(注:古时技术传播速度太慢,可主动促成技术传播。其方法有,官府促成的行政手段;而经济手段,有,大范围收购鸭绒,当百姓都知鸭绒值钱之后,此时,再推广鸭绒制衣之法,事半功倍。】 写完了,李孟羲合起布匹(丝绸)。 “砖头,要学字了。” 李孟羲开始一天的教学。 弟弟已经识了好多字了。 开始教弟弟写字,李孟羲就想到了昨天教小朋友们学字的事了。 今天,李孟羲准备换个方法来教。 李孟羲把弟弟,抱到怀里,揉揉弟弟脑袋,问,“砖头,你想学什么,想知道啥东西怎么写,我来教你。” 弟弟听李孟羲这么说,抬头看了哥哥一眼。 然后,弟弟眼睛滴溜溜的乱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车上的衣服啥的,还有抬头,看天空。 “俺想学老天爷咋写的。”弟弟仰头看着天空,用一个古怪的方式,把想写的字说出来了。 老天爷。 李孟羲笑了。 中华人,识苍天为最高神明。 皇天后土是也。 李孟羲抬头,天上,是一片铅灰之色。 天这个字,字体简单。 可是,李孟羲不知道这个字,是如何从甲骨文演化来的。 天,字体一眼看过去,第一印象,可以解分成一个二,一个人字。 二,加一个人,为何就是天了,李孟羲不太明白。 很可能,天字,就没有二和人这两个字的字义。 李孟羲在皱眉思考,弟弟扒拉着李孟羲的胳膊,“哥哥,老天爷的天怎么写吗?” 李孟羲实在想不明白天字演化的由来,只好就硬教了。 李孟羲提笔,蘸着水,在大盾上写了一个天字。 寥寥三四笔,天字写成。 弟弟趴在盾上,手臂枕着,下巴放在手臂上,一副没有正形的样子。 “哥哥。这个为什么就是老天爷吗?”弟弟抬头,好奇的问。 “哥哥不知道的奥。”李孟羲只好如实交代。 没从哥哥这里得到答案,弟弟鼓起了嘴巴,显然不甚满意。 李孟羲让弟弟就照着这个天字,用手指蘸着水,就在盾上把天这个字多写几遍。 每天教弟弟的写字的流程就是这样的。 在弟弟自己写字的时候,李孟羲翻出了铠甲,打算抽空把甲给编出来。 车辆虽有颠簸,但是,很安静。 兄弟两个一个安心编铠甲,一个安心趴着写字,谁也不会打扰到谁。 当李孟羲又编了十几个甲片之后,他打算看看弟弟把字的写的怎么样了。 一看,李孟羲就有些生气,弟弟哪里是在写字,弟弟在盾上,画了一个个小人,玩的不亦乐乎。 李孟羲就要去拧弟弟的耳朵,然后,当目光触及弟弟在盾上画的小人的时候,李孟羲突然明白过来点什么,本来要拧弟弟耳朵的手,变成了去揉弟弟的小脑袋。 犀面大盾上,存留的用水写的字迹,大致还是一个【大】字,然后,大字上边,弟弟给画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这么一看,就是一个简笔小人。 就在那么一瞬间,李孟羲突然明悟,天字,大概是如何演化来的了。 “砖头,你为什么要把字画成小人啊?”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笑着问到。 弟弟指着刚画好的一个小人,指着一本正经的说,“俺就看它像个人一样,哥哥你看,这两个是胳膊,这两个是不是就是腿了?” 弟弟认真的给李孟羲讲解着。 李孟羲再看向自己写的那个【天】字,李孟羲发现,原来,是手指蘸水写的时候,第一短横写的短了一点,粗了一点。 李孟羲自己写到时候不觉得有啥。 但是,在弟弟充满想象力的视角看来,这一个又短又粗的短横,放在大字上,可像小人的脑袋了。 至此,李孟羲意外明白了,天字,为何会是天字。 天字,头顶是苍天,头顶,头也。 原来竟然是这样,天字,原来竟然是人的形状演化来的。 幸好,没打弟弟。 原来,小孩子的想象力,真的是财富。 “来砖头,你不是问,天为什么写成这样吗?哥哥来教你。 摸着头,头上边是啥?” 弟弟听李孟羲的话,坐起来,摸着自己的头,想了一会儿。 “头上边是啥?” “是头发!” “咳……再上边是啥?” “是俺的手。”弟弟天真的说着。 “那……手再上边呢?”李孟羲再问。 砖头昂着头,抬头朝天上去看。 看了好一会儿,“俺知道了!头上边就是老天爷是不是,是不是哥哥?” 砖头开心的问,欢呼雀跃的。 “嗯。没错。”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 没想到,从弟弟胡乱一画,意外弄懂了古人创造天字之时,这个字体的由来。 这大概就是,教学相长,教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学到东西。 第三百三十七章 束脩 李孟羲在今日早上学会了天字演化的过程,还认识到一点,以后不能随便就想拧弟弟的耳朵,哪怕他在乱画呢。 真想揍弟弟一顿,得三思而行。 三思之后,方可揍之。 小孩子想象力丰富,而这一优点,在逆推甲骨字体时,又尤为重要。 不久后。 刘玄德骑马过来了。 昨夜李孟羲说,想找一些教书先生,今日拔营之后,刘备就记着此事,帮李孟羲张罗了一遍。 从前至后,刘备把人问了一遍,问谁曾教过书,义军行事仁义,民夫多敬服,若不然,找够二十个教书先生,还不一定能找到。 刘备来问,人是找够了,问李孟羲,人怎么安排。 李孟羲不假思索,就说和屠夫营和渔队一样,先编成一伍,然后,再分个车,安排在辎重队,跟着辎重队先走,等有空,车够了,就一个车,一个教书先生,车上再安排七八个学生,如此,就可以一边行军,一边教小孩子读书学字。 刘备听完,面露不愉,“孟羲,如此轻慢儒士,无礼甚也!” 被刘备斥责了,李孟羲愣了,他不知哪里就轻慢儒士了。 见李孟羲似乎不知利害,刘备便尽人镜之职责,尽数李孟羲的失礼。 想请教书先生教小孩子们学字,必得礼贤下士。 “你说,让读书人和屠夫渔夫一样安排,不是轻慢,是什么?”刘备严厉的说到。 李孟羲这才明白过来,刘备说的什么意思。 原来,把屠夫和渔夫以及教书先生一样对待,就是轻慢了教书先生。 这可冤枉李孟羲了,不是李孟羲看不起教书先生,恰相反,李孟羲很尊重读书人。 不同的是,李孟羲觉得,人人都是平等的,他对渔夫,对屠户,对教书先生,都很尊重,都是一样的尊重。 两相道德观的不同,便产生了矛盾。 李孟羲认为,把教书先生和屠夫渔夫一样安排,没有不尊重人的意思。 而刘备,无有人人平等的观念,反而,刘备认为不给教书先生厚待,是轻慢了读书人。 在什么山就唱什么歌呗,在汉代,自然得按汉代的行为习惯来办事。 可是,汉代如何对待教书先生才礼节不亏呢,李孟羲两眼一抹黑,只能向刘备求教。 “这样,教书先生我挑了有二十人,军中可腾出五辆马车,四人共乘一车,虽依然局促,但军中不同平日,想来教书先生也能体量,不会觉得轻慢。” “而后,由我军中代给束脩,以做聘请之资。” “还有,孟羲,我军中酒水,皆被你要去。可与我二十坛酒,并束脩一起,赠予众未先生。” “余下还有,各教书先生,每月粮饷五十斤,如何?” 刘备把安排说了一通。 李孟羲听的连连点头。 刘备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汉朝人,人家对汉代的风土人情社会风气比李孟羲熟悉多了,由刘备安排的招待规格,很合适不过。 于是,接下来,军中本就急缺的板车,被腾出了五辆。 军中紧缺的肉食,李孟羲都舍不得吃,存着以备哪日将士们有了军功之后,准备当做赏赐发下去。 可是,连李孟羲都舍不得多吃的肉,为了聘请教书先生,刘备从辎重队拿了许多肉,每一条束脩,都不少于十斤肉。 然后,李孟羲撕破脸皮几乎是从张飞嘴里夺出来的水酒,准备蒸馏烈酒,救治伤员的时候使用,存着不舍得使的水酒,一下没了二十坛。 要按李孟羲的说法,娘的,读书人咋了,都成流民了,我请你们教小朋友,是看得起你们,是给你们面子。赏你们几斤粮食,就算看得起你们了,还他娘的想坐车,还想要肉,还想要酒。 tui! 李孟羲再不爽,也无法改变的了因为聘请了二十个读书识字的人,军中支出了大量物资的事实。 少说二百斤肉,二十坛酒。 这些物资,给战兵营多好,酒留着,二十坛水酒,能蒸出五坛烈酒,能救治多少伤员。 束脩和酒,是给教书先生的。 自然,李孟羲也会参与教育小朋友的工作,所以,刘备拿着束脩抱着一坛酒,也给李孟羲送来了。 李孟羲见此,忍俊不禁。 “玄德公,你我何必见外?” “哎,两码事!”刘备把脸一正,而后,语重心长,“孟羲啊,我可是把束脩给你了,你即一身本领,教小娃娃的时候,可不能藏私!”刘备打趣李孟羲。 李孟羲哈哈笑了,“我必尽十二分本事!”李孟羲郑重应到。 刘备给李孟羲送来酒肉,便要离去,李孟羲把肉丢给一边馋肉的弟弟,叫住刘备,跟刘备提了不日估计要有大雪,军中尤其是民夫营,民夫们身上衣物单薄,李孟羲提议说,可让游骑商队再去寻找村落采买之时,若村中有麦秸,无论多少,哪怕大军停下来呢,要把麦秸全部买走,以备东寒。 李孟羲言之有理,刘备自然应允。 待刘备走后,弟弟拿起老大一块牛肉,估计是,牛大腿那一块的肉,刘备是特意挑了一块好肉拿过来的。 “哥哥,给你吃肉肉。”弟弟都要流口水了,却没有先咬一口,反而,想让李孟羲先吃。 弟弟小小年纪,懂得尊长。 肉其实不好吃,李孟羲这么觉得的。没有调料和香料的肉,李孟羲不太想吃。 “哥哥不吃,你来吃吧。”李孟羲笑着。 弟弟不允,非要哥哥先咬一口肉再说。 李孟羲不好退却傻弟弟的好意,小小的咬了一口。 然后,牙咬到肉上,肉极难咬掉。 哪个狗日的炖的肉,肯定是火大了,肉柴的跟麻批子一样,咬不动卧槽。 李孟羲只好停嘴,抽出腰间的短刀,用不太锋利的短刀,艰难的把肉削成一片片的,然后,就放在兄弟两个吃饭的小碗中。 许久之后,为了削肉,李孟羲弄的满手是油,终于,削了有两碗牛肉片。 刀工也不好,李孟羲削的烦了,直接砍了一大块。 “铁叔,来尝尝牛肉好吃不好。”李孟羲笑着,把两碗差不多大的牛肉,其中一碗,端给驾车的老铁。 正回头看的老铁赶忙把脸迈过去,不肯接李孟羲的肉。 最后,在李孟羲的执意推让之下,老铁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一小碗牛肉,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不仅是车夫老铁,李孟羲还招呼两个任劳任怨的传令兵王林王礼伯侄两个,把另一碗肉给他们了。 然后,李孟羲才和弟弟,你一块我一块的,慢慢用刀子割牛肉吃。 弟弟终于吃到好吃的肉肉了,弟弟可开心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草甲(一) 腊月初八,即,腊八节这一天,李孟羲终于感到了来自冬日的残酷寒意,开始有风在刮,风刮在身上,顺着衣服往里灌,纵然衣服穿的厚,李孟羲也感觉有点冻。 兄弟两个只好把被子裹在身上,这样,一点都不冷了。 骤降的气温让人感到不安。 好在,游骑商队去买物资的时候,麦秸能买到的很多。 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大军停在了半道,因为在大道以东约二里地的地方,有村落,村中麦秸十几堆,跟人家说好了,乡人愿意把麦秸卖了。 麦秸垛那么大,单靠区区几个游骑得运好久,大军停下,就是为了把麦秸之类的拿过来。 义军万把人,再多的麦秸,一个人过去抱一捧也能给抱完了。 民夫们去所遇村落去拿麦秸了,李孟羲和刘备在游骑商队的车驾旁,车上有半车麦秸,李孟羲和刘备两人在讨论,讨论麦秸如何御寒。 刘备很熟悉麦秸,比别人更熟悉,不仅是因为刘备出身底层,更因为,刘备之前是贩履为生,别人看麦秸,不过是柴火,在刘备眼里,麦秸可是工料,如同卖油翁手中的油勺一样摸熟了的。 刘备抓起下巴麦秸拿在手里,nuo了两把,试了试麦秸的质量,看质量如何,堪不堪用。 最好的麦秸,应该是秋里刚收完麦子后,新收的麦秸,此时,麦秸是金黄金黄的,而且新麦秸秸杆韧性十足,用来编鞋或是编草帽,麦秸不仅不容易拉断,编成的草鞋也结实。 新麦秸是最好用的,但是,麦秸要是淋雨多了,被淋到的麦秸就会腐败,变得不再结实。 乡下的麦秸垛都是露天堆着的,被雨淋了,再所难免。 李孟羲因为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因此知道麦秸垛的情况,下雨的时候,不管雨多大,也只会淋湿麦秸垛上层的麦秸的,中间的麦秸还是干的。 因此,要是雨天,想要弄点干麦秸升火,去麦秸垛下,直接从中间掏就是,所以时间长了,麦秸垛都是近似一个蘑菇的形状。 刘备把麦秸看了许久,李孟羲也装模作样的麦秸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一旁,弟弟手里也抓着几根麦秸,当成小鞭子,挥来挥去。 “孟羲,这麦秸,你觉如何?”刘备问到。 “用麦秸御寒,总觉单薄了一点。”李孟羲皱眉,“把麦秸塞衣裳里,扛冻吗?” “嗯。”刘备情绪不高,嗯了一下。 本着探究的精神,李孟羲转念一想,拿了把麦秸往胸口一塞。 在刘备诧异的眼神中,没停两秒,李孟羲就把麦秸又拿了出来。 “扎的慌。而且吧,麦秸随意往衣裳里一塞,不仅不舒服,还乱跑。玄德公,你说,要是把麦秸给编一下,编成件小衣服,往身上一穿,是不是就暖和的多?” 李孟羲突发奇想。 刘备瞪大了眼睛,“此事可为!” 刘备是编麦秸这一门手艺中的个中好手,麦秸怎么编东西,刘备可是很清楚。 李孟羲提到了一个让刘备眼前一亮的好方法,刘玄德一想之后,觉得可行,何不全军推广。 刘备如今也知道推广是什么意思了。 “……玄德公手艺精湛,知道麦秸该如何编。可民夫营数千之众,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编草,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草编衣。玄德公不妨先编个样子,而后可让人照着编就是。”李孟羲在刘备就要下令编草衣之时,补充到。 刘备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随后的半天,刘备索性就呆在辎重队了,在马上,一边任由马自己慢慢向前走,一边跟在李孟羲车驾旁,跟车上的李孟羲聊天的同时,忙碌的进行着编草衣的过程。 草衣该是如何形制,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服装种类繁多的李孟羲见识要比刘备多,李孟羲给刘备出的主意是,编类似筒袖铠的草衣。 也就是大概类似一个半袖衬衫的样式。 这个样式,应该是属于技术难度和保暖面积两下考虑之后,最好的选择。 只短袖这个样式,最好编,要是半袖再长一点,虽说能护住更多的胳膊的面积,但是,长了这一点,编起来就不好编了。 草衣的领子也是这样的,没有领子倒无所谓,领子太难编了。 车上放了一堆麦秸,李孟羲和弟弟看刘备手里的麦秸用完了,时不时递一把过去。 今日见到了刘玄德的编草手艺,李孟羲有些叹为观止了。 刘备技艺娴熟,每每把一束麦秸顺好之后,一手麦秸,一手细麻绳,连挽带绑,麦秸被他一束一书的绑在了一起,这严格来说,大概不属于编法,而是系法,所以,系起来很快。 李孟羲估计,最多也就用了一个半小时,刘备就编出了一领小小的,和筒袖铠形状极类似的麦秸衣。 “好了。”草衣编好了,刘备把草衣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觉得甚是满意,然后随手把草衣丢在了李孟羲的车上。 用麦秸编成的衣服,李孟羲感觉很新奇,他迫不及待的拿起草衣,就要往身上穿。 草衣套在身上之后,稍微有些大了。 毕竟是麦秸编的,感觉松松垮垮的。 眉头微皱,李孟羲觉得,如果为了有更好的御寒效果的话,穿在里边的麦秸衣,还是应该紧致一点,最好是能牢牢地贴在上身,这样,冷空气就不能进入了,会有比较好的保暖效果。 把草衣脱下来再仔细的看,可以看出,刘备是用竖编法两层编织的方法编成的。 什么叫竖编法两层编织的方法呢,就是,麦秸束是竖着用麻绳给一排一排系起来的,这样,虽然麦秸与麦秸之间没有太大的缝隙了,但麦秸竖之间,还是有比较大的缝隙。 然后,把麦秸编成双层,就把问题解决了。 麻绳捆扎好的麦秸束之间,有缝隙的对吧,那就在里边,再用麦秸系上一层,所以,麦秸衣就成了两层了,外层缝隙和内层麦秸束之间,成品字形状,这样,就不会进风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草甲(二) 挺好,虽然草衣简陋,但是很厚实,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大,穿上肯定漏风,御寒效果不会那么好。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用麻绳,在草衣半袖口处,还有下摆处系紧,就不怕进风了。 一件用麦秸编成的很厚实的草衣,比胡乱往衣服里塞几把麦秸,御寒效果强了何止十倍。 麦秸虽不如棉花御寒能力强,但是,御寒能力肯定有。 要不然,冬天的猫猫狗狗躲到麦秸堆里,要是麦秸堆里不温暖,流浪的猫猫狗狗岂不全都冻死了。 一件新的东西,出于刘备之手,被弄出来了。 刘备对自己编出的草衣很是满意,问李孟羲,该起个什么名字为好。 “此草衣,形同筒袖铠。要不,就叫草甲?”李孟羲说到。 刘备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甚好!” 于是,这日行军,大军走走停停数次,都是半路游骑商队见村落里有麦秸,大军特意停下,民夫们都去拿麦秸去了。 在腊八这天傍晚,说是傍晚,李孟羲也不知道啥点了,因为一天都是灰蒙蒙的天空,也看不清时间点。 为了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大雪,义军要储备麦秸,就麦秸这一项物资来说,今日收获不错的。 听游骑商队的小伍长说,今日遇村落五六个,麦秸是寻常之物,每个村落,都少说十几垛麦秸。 民夫们离队前去拿麦秸,一天下来,每人少说都拿了一把麦秸。 因为气温确实有些低,有些不耐冻的老人,拿到麦秸之后,已经拿着麦秸塞进了衣服里,想暖和一点。 傍晚刚开始扎营,有游骑用枪挑着一个用麦秸编成的麦秸衣,满营呼喊。 “将军有令,用麦秸编成草甲着,可换粮食!” 游骑举着草甲,满营来回奔驰十数次,以确保所有人都看到。 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民夫们和游骑之间,也算熟悉了,虽然,游骑有时很凶,但是,并不会欺负人之类的,故此,民夫们不怎么惧怕。 有人胆大凑上前问,“将军说没说,这草甲编成,能换多少粮食?” 游骑想了下,“将军没说。” 此次不同以往,以前说收草鞋,收树条篓,说收的时候,都把价钱一并说了,这次,说是要收草甲,却没说价钱。 民夫们不知收价几何,但无人质疑义军会不会把东西收了。 李孟羲和刘备在军中早已立下信誉,民夫不疑有他。 “后生,能让俺看看,这草甲咋个编的不?”一身形佝偻,衣着单薄的老人眼神不太好,看不清所谓的草甲是何模样,想把拿过来看。 看下无所谓,游骑就拿着枪,挑着草甲,递给了老人家。 草甲拿在手里,老人家翻看两下,就知道这是怎么编的了。 要说,用麦秸做的跟衣服一样,这手可真巧。 在草甲中,见了细麻线,还得用麻绳啊,老人一想,手里也没细麻线的啊。 不用麻线,用麦秸编也行。老人如是想着。 看明白了,老人就把草甲让于一旁等着看的人,然后离开了人群,从衣服里掏出刚暖热的一团麦秸,往手里吐了口唾沫,开始编草甲了。 自草鞋树条篓之后,民夫营迎来了第三个可以换粮的东西了。 扎完营,按例,是民夫们自由散出去,看是拾点柴,还是看哪里有树枝,扯一点,万一再遇到只兔子,就更好了。 有很多人,散出去捡东西去了,然而,还有好多人,就不动摊儿,而是留在营里,已经开始编草甲了。 站在高(喵)岗上,往中军扎营处一看,比比皆是忙碌着想编草甲想用草甲换粮的人。 以利激之,民夫营竟有如此积极性。 而实际上,李孟羲这次,根本没想收购草甲,既然没想收购,那为何,还要骗民夫们可以用草甲换粮呢。 这就是微妙之处了。 若是直接跟民夫们说,快下雪了,麦秸拿到了,把麦秸编成草甲,下雪的时候穿在身上,也好御寒。 民夫之中,相当一部分人,很咸鱼,就算把方法告诉民夫们了,告诉他们麦秸编成衣服,穿着会暖和,然而,总有很多人,自作聪明,也懒得动,想着用不着编草甲,直接把麦秸塞进衣服里,一样的。 如此,真到大雪飘飞,胡乱塞在衣服里的几把麦秸,怎么能比得上一件厚实合身的草甲来的舒服。 所以,李孟羲和刘备就合计了一下,只说要收草甲,其实,是根本不打算收的。 等于是,骗了民夫们一波。 民夫们都想换点粮,吃点饱饭,就加班加点的想把草甲编好,早点换粮,在吃饱肚子的诱惑之下,哪怕是个痞赖之徒,也会忙碌起来。 等草甲编好了,虽然是骗了民夫们,草甲是不收了,但是民夫营这一波编草甲的风潮之后,若大雪来临,民夫们手中都有一领草甲,到时,把草甲往身上一穿,暖暖和和的,岂不美哉? 总归,是善意的谎言。 在一天前,让刘备和李孟羲两人还担心不已的缺少御寒衣物的问题,在一天之后,但见军中民夫,都在忙碌着用麦秸编衣,刘备和李孟羲都不再感觉这是问题了。 虽然,军中物资匮乏,困难甚多。 但,办法总会比困难多的吧。 正登在高(喵)岗之上,俯瞰营寨,有游骑过来禀告,说渔队去捕鱼,遇到了河,河岸有河沙,问,要多少河沙。 刘备和李孟羲相视一眼。 “要河沙两百斤。”李孟羲脱口而出。 负责来传达消息的游骑,为此愣了一下。 按游骑自己所想,沙子能用来干嘛,装半篓就够了。 刘备知道李孟羲想要河沙来干嘛的,李孟羲是要做沙盘,给小娃娃们写字用的。 两百斤河沙,并不算多。 军令已下,再离谱也得执行。 命令一级一级传下去,最上级是如何想的,传到最下一级,底层士兵已经没办法领略上级的意图了,此时,就看军队的执行力怎么样了。 俗话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若不服从命令,听说要沙,要是有人自作聪明,一想,可能是要垒东西的吧,用沙垒东西怎么行,用土才好。 然后,自作聪明的家伙弄了一篓子土回来,土即不能喂鸡,也不能给小朋友写字,一点用没有。 第三百四十章 花椒 义军的执行能力还是不错的,说是要河沙,没多久,几个本在打鱼的渔夫,每人背着半篓沉重的沙子给送来了。 沙子重量很沉的,渔夫背着篓子,累的直弯腰,刘备和李孟羲相视一眼,赶忙走过去迎接。 随后,出现了有趣的一幕。 沙篓放在地上,刘备和李孟羲都是一副很看重沙子的样子,用手抓起沙子,然后把沙子扬起,看沙子纯净如何。 其实,这两个人一般的虚伪。 目的都是为了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人家把沙子背了几里地,要是看都不看,随手指个地方,“就放那儿吧。” 然后,渔夫们怎么想,会想真会折腾人,让俺们背死沉死沉的沙子背这么远。 要是,稍微做出一点对沙子重视的模样,此时,虽然背沙背的很累,但是,见上官对沙子似乎很看重,渔夫们就会不由的想到,哎,弄这么多沙子是干嘛的? 对吧。 沙子有了,李孟羲本想,看去找鲁犁,看沙盘做好没有,试试倒上沙子写字好不好用。 李孟羲是这么想的,但是,只见刘玄德两手往沙篓里一伸,一手抓了一把沙子,“孟羲,走!”刘备一脸兴奋。 李孟羲还疑惑,刘备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干嘛呢?怎么像是要拿沙子去撒人呢。 很快,李孟羲知道了刘备手里抓着沙子,迫不及待的想干嘛的了。 刘备来到鸡鸭笼前,把沙子往鸡笼里的食盒里撒。 鸡子们还以为是投喂了食物呢,伸着头就啄。 这是沙子,不是食物。 然后,刘备就看到,鸡子啄着沙砾,不停的啄,不停的把沙子啄起来吃掉。 要是人,一时不察,吃到嘴里沙子也就罢了,等吃到沙子,不会再去吃了吧。 可是,鸡子是傻吗,明知是沙子,啄了一次又一次,这是吃上瘾了吗。 直到此时,刘备终于彻底相信,原来鸡类真的是吃沙子的。 为什么鸡子要吃沙呢?再回想一下,刘备想起来了,李孟羲说,鸡子需要吃沙子来帮助磨砺食物。 刘备佩服极了。 鸡笼里,似乎有一抹白色。 像是鸡蛋。 刘备打开鸡笼,一看,果然,鸡笼麦秸窝里,隐藏着一颗白色的鸡蛋。 刘备欣喜不已,毕竟,喂这些鸡鸭,可是一点粮食都没用,是用鱼杂来喂的。 一颗普通的鸡蛋,在物资匮乏的时候,足可称为珍奇。 刘备摸了摸砖头的小孩子,把鸡蛋塞到砖头手里。 “哇,是蛋儿蛋儿!”弟弟开心的用手捧着鸡蛋。 “砖儿,这鸡蛋,给谁吃啊?”刘备笑着打趣。 弟弟认真想了一下,“给哥哥吃!” 刘备哈哈笑了,目光中满是赞许。 李孟羲也笑了,忍不住把弟弟拉过来,用手揽着弟弟。 想起还在黄巾军营的那时,李孟羲想起,当时自己的腿被人差点打断,又在发烧,几乎都要死了,也是弟弟,那么小,跟人家抢粥,抢了两口粥,舍不得吃,拿回来让哥哥吃,他那么小,都会照顾人了。 李孟羲又想起往日,心疼不已。 鸡蛋只有一只,纵然弟弟让给自己吃,李孟羲也舍不得让弟弟干看着的啊。 吃独食,于心何忍。 “一会儿晚上吃完饭,咱们冲个鸡蛋茶,再放点盐,可好喝了。”李孟羲笑着跟弟弟说。 弟弟瞪大了眼睛,哥哥说的鸡蛋茶是什么,弟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尝尝了。 都待黑了,外出买东西的游骑商队这会儿竟然才回来。 就看到,三骑在前,马上骑士,都背着靠旗,在三骑之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各类东西,这么一个组合,是再典型不过的游骑商队。 见商队从西边小路,营寨西角回来,李孟羲踮脚去看,他在想,商队有买回来什么好用的东西了吗。 —— 走过去拦下商队的马车。 板车上,其他东西,李孟羲都不在意,看到车后面,根部带着一大坨泥土枝叶浓绿的植物,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这椭圆带尖的叶子,这叶子上的刺,还有,藏在树枝间,一些或青色或紫色一小串一小串圆形的籽,这分明就是,花椒树啊! 一棵不大的花椒树,被商队买回来了。 李孟羲喜出望外,有了花椒,再炖鱼,鱼即不会腥了,也会更加鲜美。 在除了盐,没有其他任何调味品的时候,花椒叶,和花椒籽,简直就是奢侈品。 花椒树,是李孟羲想要的,跟刘备说了一次,刘备很重视,特意跟商队交代,说有花椒树,一定买回来。 于是便有了待黑时,商队带回来的这一棵花椒树。 李孟羲要买花椒树的时候,刘备也奇怪。 现在买回来了,看着李孟羲摘掉花椒的叶子,放在鼻子下闻来闻去,刘备好奇,问这花椒买来何用? 李孟羲总不能说,买来炖鱼的吧,虽然,就是买来炖鱼的。 “或有药用。”李孟羲说。 刘备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 或有药用,就是说,可能有药用。也可能没有用。李孟羲没说谎。 既然提到了药用,李孟羲看了一眼连根带回来的花椒树,这花椒树种哪里还是个问题呢。 之前想的,是把花椒树,种在桶里,然后浇水什么的就不会漏了。 既然,提到药用,李孟羲就寻思,花椒这玩意儿,有什么药用价值没得? 索性,一会儿把花椒树搬到伤兵营去,让田卜给看看,能不能用来治病什么的。 —— 夜幕降临了,与往日晚上扎营,并无太大区别。 营寨四周,依然是一圈如墙一般的火把,近来,火把奢侈了一点,火把柱与火把柱之间,挨得更密了一点,这全因游骑商队的功劳。 村落,作为人类高级聚落,一个乡下村落里囤积的木头柴啊什么的物资,比野外多的多了。 只今天一天,除了买了不知有几十垛麦秸以外,乡人们劈好的干木柴,也买了何止一两车。 木头足够,火把就充裕了。 和往日行军之时,有所不同的还有,今晚天更冷了。 不用特意下令,民夫们都知道扎营的时候,篝火靠的近一点,大家围着篝火睡,睡的近一些更暖和。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后备人才的缺乏 晚饭之时,有人来找。 李孟羲看着来人,这人眼熟,应该是妇孺营的一个家长,但是李孟羲叫不出名字。 “姨姨是有事吗?”李孟羲放下碗,很有礼貌的站起来问。 农妇阿姨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俺家小子问俺说,今儿个咋没有学字,俺想问问……” 农妇的话还没说完,李孟羲记起这件事了,说好今天就找好老师来教小朋友学字的,“奥!”李孟羲一拍脑袋,看一天天给忙的,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刘玄德也找好先生了,先生二十人,刘玄德已给了束脩,就明日吧,明日一早,我看安排老师就教娃娃们学字吧。”李孟羲说到。 农妇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若不是为了自家娃娃,胆小怕事的农妇,哪里会主动找来说项。 可怜天下父母心。 若明日就要开启正式教小朋友学字,就得有足够的马车,一车一个教书先生,再拉七八个小孩子,这样,才能保证,漫长的一整日的行军时间被有效的利用起来。 又是板车,喵的又是板车。想干点什么事,总是离不了板车。 可是,板车都缺成啥了,李孟羲想找个车,把花椒树放上养起来就找不到。 明日,一下要缺二十辆车了。 二十辆车不好找,细想一下,其实妇孺营,本就有牲口车三四十辆,这些车就是拉行动不便的小朋友,同时也为了提高军中行军速度,而调集来的。 现在的妇孺营,板车是足够了,行军的时候,车上坐着小朋友,和一些小朋友的家长在车上照看,小朋友们有乘车的便利,根本不会拖慢行军的。 再加上,白日,刘备为了礼贤下士,这里凑一点,那里凑一点,又挤出来了五辆车,每车只乘四个教书先生,给了这些读书人极高的优待。 五辆车,能安排下三五十个小朋友了。 明日再看看,从妇孺营腾出点车辆,看够不够用于教学之用。 还有,军中板车的制作任务,全压在木工营,也不知,今晚有没有新的板车能做好。 要是有新车做出来,正好解了明日的燃眉之急。 就想,一会儿吃完饭去木匠营瞅一眼。 李孟羲于是更大口的吃饭。 饭吃完,问弟弟吃饱了吗,弟弟说饱了。 “走,咱看看车车做好了没有。”李孟羲拉着弟弟,去木工营。 走到半路,“哥哥,你是不是没有给我弄蛋儿蛋儿茶喝吗?”弟弟突然一句,让李孟羲停在了原地。 不知怎么的了,李孟羲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好不容易给了一毛钱,说让去买个冰棍吃,然后,李孟羲想起,那时候欢快的跑去了,人家说,一毛钱的冰棍没有了,有两毛的,三毛的。 当时很伤心,伤心的不是钱不够买不起更贵的冰棍,伤心的是没有买到冰棍,盼了好久的冰棍没买到,当时失望至伤心的感觉,就感觉喉咙里像是有泪水往上涌。 很奇怪,想哭的时候,泪水感觉会像自来水水管一样往上涌。 盼望着的东西,突然就没有了,哪种感觉有多不好受,李孟羲很清楚。 不想让弟弟会觉得哥哥是言而无信的人。 “呀,哥哥差点忘了!”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走!我们两个去煮鸡蛋茶喝。” 李孟羲拉着弟弟就要回去。 “哥哥,你是不是就是忘了是不是?”弟弟咯咯的笑。 “嗯,哥哥吃完饭就想不起来了嘛。” “哥哥,可饱了,咱们明个再吃鸡蛋茶好不好?”弟弟拉了拉李孟羲的手。 说实话,吃完饭,李孟羲也很饱了,再喝鸡蛋茶,就要撑了。 李孟羲稍犹豫了下,“那好吧。” 可见,弟弟并不是一定要今天晚上非要喝蛋茶的,明天喝也是一样的,但是,不能让小孩子失望的。 在去木工营的路上,弟弟还是一个劲的问,蛋茶好喝吗,有多好喝,看得出来,弟弟对蛋茶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到了木匠营。 满营忙碌的木匠,但是,李孟羲不见鲁犁的身影。 问其他人,也不怎么顶事。 整个木匠营,好像只有鲁犁一个人掌握所有工程进度信息。 李孟羲突有感悟,现在匠营负责实际管事的,就鲁犁一个。 万一,是说万一,万一鲁犁哪天一不小心要是凉了,那么一下子,木匠营仿佛就群龙无首了。 到时,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木工营诸多事务了如指掌,要想让木匠营正常运转,说不得李孟羲得亲自下场,管一段时间。 天,木匠营事多的不行,李孟羲还有别的事要忙呢,哪里管的过来啊。 不仅,木匠营好像没有什么替补机制,医师营好像也一样。 要是军医田卜挂了,现在怎么蒸馏酒精,怎么挑选适合包扎伤口的布料,还有又如何给包扎用的布料消毒,以及部分细菌原理,瘟疫成形原理,以及其他的像是治疗疟疾啊,晚上注意给重伤员床铺边升起篝火,以防半夜失温,以至有人死于寒夜。 这些除了李孟羲知道,就田卜知道。 若是,万一田卜凉了,万一哪天,兵荒马乱的,田卜被流箭不幸给射死了。 那,全军就无人会蒸馏烈酒了,李孟羲就得整天蒸馏酒水了。 那不得忙死。 哪像现在,事情全丢给田卜,就不用太操心的。 所以,综合种种。 各类人才需要储备,管理层的人才,更需要储备。 如果说,军中除了田卜,也有其他人知道怎么蒸馏烈酒,知道怎么给包扎用布消毒,还知道怎么管理伤兵营,那么,纵然田卜遭遇不测,立刻有人能补上田卜的空缺,不至于,李孟羲得亲自下场忙碌。 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在李孟羲等鲁犁的这会儿给想起来了。 片刻后,鲁犁回来了。 鲁犁是很勤劳的家伙,不会是偷懒,暂时离开,肯定是有事的。 “鲁犁,我来是想问下,今晚,能有新车做好吗?可能明日有车要用。” “有!刚好有车今晚做好!”鲁犁说着。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有功必赏 李孟羲听鲁犁声音,似乎有些沙哑,觉得奇怪。 “鲁犁,你是不舒服吗?”李孟羲关切的问。 “俺感觉不得劲,刚从军医那里回来,喝了药,好点了。”鲁犁声音沙哑的说着。 在义军之中,除了刘备关羽,李孟羲最熟悉的人,就是鲁犁他们了。 部下生病了,李孟羲很担心。 “鲁犁,头伸过来了。”李孟羲说。 鲁犁茫然。 又不会拿板砖拍你,怕个甚。 李孟羲又说了两遍,鲁犁才把头伸了过来。 李孟羲踮起脚,去摸鲁犁的额头。 果然,鲁犁的额头稍微有点烫。 发烧了。 李孟羲关切的问,“鲁犁,田卜给你开药了吗?” “开了。”鲁犁点头,“俺喝了三大碗。” 李孟羲眉头微皱,“……你有问喝的什么药吗?” “俺问了,田卜说放的甘草。” (草!)李孟羲内心一个卧槽没喊出来。 甘草汤,就是白开水来着。 李孟羲知道田卜的往白开水里放甘草是干啥的,直接让人喝白开水,别人会感觉糊弄,稍微放点药,去瞧病的人就会感觉很有效果。 为的就是个心理作用。 鲁犁也就是说,在田卜那里,只喝了三大碗白开水回来的。 甘草在治其他病时,有一定效果,但在治疗发热时,药效几乎没有。 “喝甘草水怎么成,一会儿,你再去让田卜给你看下。”李孟羲隐晦的交代到。 鲁犁因为喝了那么多热水,这会儿正冒汗,鲁犁挠头,看着李孟羲,“田卜有给俺开别的药啊,他给俺切了牛角……” “是犀角吧?”李孟羲点了点头。 军医好像很喜欢用犀牛角切成片之后治疗发热,田卜是觉得犀牛角治发热很好用。 想来,田卜和鲁犁这两人这么熟,一个是匠营副官,一个是回天营副官,这俩人关系挺好,鲁犁病了,田卜大概不会见死不救的。 大概是田卜觉得不严重,才让鲁犁喝那么几大碗水的。 李孟羲注意到,鲁犁身上衣服稍微单薄,便问鲁犁,可有厚衣服。 “还有一件。” 还有一件,如果还是麻布衣,那万一下雪了,再添一件薄麻衣也不够御寒的。 本以为,木工营因为能挣粮食啥的,物资啥的应该不会缺。 没想到,实际情况是,木工营的确不缺吃的,但是,除此以外,好像衣物啥的,一次也没有给过。 敢情,那么努力干活的木匠营,连衣服都不够,跟普通民夫比,衣物强不到哪里去。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鲁犁,你跟柳氏说,布织出来,先别做背带了,让她把布留着吧。我有用。”李孟羲交代。 军中现在有织机,还有生产粗麻布的能力,尽管,生产速度慢极了。 李孟羲随口一问,“鲁犁,咱营里,有几个织机了?” “仨。”鲁犁回答。 噫,一段时间没过问过织机的事,竟然从一辆织机,变成了三辆。 李孟羲好奇,便过去看。 在木工营地一角。 三辆织机挤在一块放着,李孟羲过来的时候,三个妇人正忙碌的穿梭引线的织布。 三个妇人,其中一个就是柳氏,其余两人,李孟羲也眼熟,是妇孺营的妇人。 李孟羲到来时,妇人们抬头,憨厚的朝李孟羲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继续织布。 李孟羲突然想起了,这段时间都忘了织机这一茬了。 本来是,只有柳氏一人,织出一匹布,耗时两三日,需支给柳氏粮食一斤。 但是,不知何时,织机竟做好三架了,然后有别的妇人来帮忙也来织布。 也不知她们帮忙多久了,也不来要粮食,李孟羲觉得对之不住。 过去问了下,“姨姨,你们织好布,记得跟鲁犁说,然后到我这儿来领粮食。” “呀,要啥粮食!”一个农妇阿姨笑着,手下不停,“俺们妇人闲着没事干,能帮上手织点布,也能帮上点忙不是。” 农妇的想法很简单,义军仁义,这么久,光吃人家的,也不干活,多不好意思。 再说,人要是闲了,就想找点活儿干,织布对闲着无事的农妇们来说,也是娱乐。 李孟羲再一细问,才知,好多人都想来织布的,织布机少,大家换着来的。 意外之喜,好像不用给粮食,就有好多人抢着想织布来打发时间。 这个念头浮现了一瞬间之后,就被李孟羲排除了脑海。 之所以织布给粮,不是为了省那么一点粮,而是为了促进生产。 李孟羲于是又问,问这段时间,这俩织机,都织出多少布了。 鲁犁答,一个织出四匹布,一个织出两匹。 一匹布织成的时间,所需工时是两天至三天,按工时来算,也就是,一匹布,应付粮一斤。 一个织机织出四匹布,一个织机织出两匹,共计六匹布。 也就是,需拿六斤粮出来。 李孟羲见过鲁犁,让鲁犁跟着,回去拿粮。 鲁犁等于是工具人,等于是一个比较清楚汉代度量衡的工具人。 李孟羲不知道一斤大致该怎么拿,鲁犁大概手捧一下约莫就大致会是一斤左右。 在生活技能方面,李孟羲跟汉末人鲁犁没得比。 李孟羲的车上,便放着半袋粮,鲁犁也拿着个小的粮袋,然后,李孟羲就让鲁犁拿够六斤粮。 在李孟羲看来,鲁犁就直接拿手捧,一捧一捧的捧了好几次,然后,再掂量掂量,觉得重量还不怎么对,李孟羲就见鲁犁又拿出去了几撮小米,再稍稍掂量了一下,鲁犁就说够了。 怎么着,这手感这么强的,能感知到十几g重量的误差的吗。 有功必要有赏。 李孟羲和鲁犁拿着六斤小米,再回到木匠营,把小米给帮着织布的农妇,就说这些是这些天来,帮着织布的酬劳。 农妇阿姨就没想要粮,推脱不要,李孟羲给几次都不要。 看场面僵持不下,鲁犁和已经习惯织好布领粮的柳氏都帮着劝,这才让农妇把粮收下了。 李孟羲说,“两个姨姨,你们回去,就把粮,给帮忙织布的姨姨们都分分,别落了人,也莫要因为分不好,起了争吵。” 两个农妇闹了个脸红,说都一把年纪了,哪能让人看笑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语惊了刘玄德 刘备的亲兵来叫李孟羲,叫李孟羲前去练兵,不巧是有事,李孟羲推脱了,先让刘备自己操练着。 木工营,李孟羲和鲁犁在木工营地一角,在营地嘈杂的锯木头,刨木头还有人走动时的纷乱脚步声中,两人谈了许久。 李孟羲清楚的告诉,鲁犁,说让鲁犁看着找个副手。 鲁犁憨厚一笑,挠着头“不用找,俺能干的过来。” 这不就是理解错了吗。 鲁犁还以为李孟羲是体量他,怕他累着了呢。 “……这样的。鲁犁,你想啊,万一你哪天有事是吧,万一有一天高升了,那木工营的事谁管着?我要是想找人问问,问车做多少了,织机做多少了,问谁去?是不是。你就想嘛,现在木工营,除了你,是不是就没一个人知道这么多事?”李孟羲昂着头,不时朝忙碌的木工营地去看一眼,看万一有人路过就停下不说了。道理已经尽可能的给鲁犁解释清楚。 鲁犁听完,半知半解。 “那俺找谁?”鲁犁傻乎乎的问。 “找谁都行,”李孟羲眉头微皱,“你看啊,鲁犁,你平时管木匠营,都管啥事?” 见鲁犁不得要旨,李孟羲只好费心指点。 “俺每天就问问车做好没有,碗做几个了,还有架子做几个了,就这。”鲁犁如实回答。 “还有呢?”李孟羲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一眼凑过去看人家锯木头的弟弟,喊了一声,把弟弟喊了过来。 “还有……对,要是谁能有啥法子,能把东西做更好,就带他领赏。”鲁犁又想到了一些。 “还有呢?”李孟羲提点。 “还有就是,东西做好了,带着领粮食。”鲁犁终于又想起了一点。 也差不多了,李孟羲点了点头。 “对嘛,就是这些,你干的啥,就找个人教他干啥。等他会干了,你就轻巧多了,对吧。” 鲁犁终于是上道了,听明白了找副手是什么意思了。 来自乡间的普普通通的小木匠,什么突出的能力也没有,可如今,普普通通的木匠鲁犁,本是李孟羲的副手,到现在,鲁犁也到了需要副手的时候呢。 这是因为军队扩张,实力增强,而必然带来的人员升迁吗? 不是的。 义军还是那么点人,没有扩张,没有人员升迁。 只是李孟羲临时发现了义军之中管理的漏洞,着手将漏洞堵上了而已。 此事虽小,但如果细究,会发现军中处处有问题。 军中现在不仅是缺人才,仅有的那些人才吧,还缺后备替补人员。 木匠营是这样,医师营是这样,关羽的战兵营肯定也是这样,熟知历史的李孟羲知道,关羽本事大着呢,不会在黄巾之乱中就轻易折戟沉沙。 假设,万一关羽真的阴沟翻船了,那么,义军八百余精锐战兵,失去了关羽这个合格的统帅,谁能去指挥战兵。 每个将领都有其独特的风格,包括军纪,战法,号令,阵法,以及作战习惯等等。 若关羽陨命,其他人接手关羽的部属,若是刘备来指挥,按刘备的水平,顶多,能摆个方阵,枪兵盾兵在前,弓弩在后,这个样子。 然后战术也只是弓弩手射一轮之后,全线压上。 刘备的水平只此而已。 要是张飞接手了关羽八百余战兵,按张飞的作战习惯,不管敌军是谁,不管敌军有多少,不管敌军用何阵型,张飞的战术只有冲锋,他一骑当先直撞敌阵,后边战兵跟着冲。 张飞的水平是这样的。 而要是,要李孟羲接手关羽的战兵。 一样需要磨合期,关羽部的奔袭之法练的如何,李孟羲到现在也不知究竟,还有关羽的号令,肯定跟李孟羲的不一样,号令不一,怎么作战。 而且,关羽精通阵略,方阵圆阵锥阵鱼鳞阵鹤翼阵之类的,其麾下士兵,成阵速度极快,能用各类阵型对敌。 要是关羽不幸陨落,关羽部属到了李孟羲手里,李孟羲就只能摆方阵了。 号令不一,就无法很好的调动士兵,摆不出复杂的阵型。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方法简单,但非一时之功。 需要关羽立刻着手培养几个百夫长,这几个百夫长,懂操练,熟悉战兵营号令,熟悉军规军律,还知晓基本的应敌方略。 那么,纵然这些百夫长能力不如关羽,若关羽遭遇不幸,有这些业务精通的百夫长在,不至于让外行来指挥战兵,以至战力下滑。 此事,应该跟刘备商议一下,李孟羲想着。 李孟羲的练兵之法,刘备如今把立正,稍息,左右前后对齐,左右前后四向转向,还有原地踏步和停止,以及解散集合这些学的差不多了。 就这么些动作,行进动作一个没学,刘备觉得练的差不多了,每天反反复复就练这些,今夜李孟羲有事没来,刘备想,明日得找李孟羲问问,看走路啥的得练新的了。 刘备正这么想着,然后神奇的看到两个矮矮的人影过来了,定睛一看,果然是李孟羲哥俩过来了。 “立——正!” 刘备让正原地踏步的四十青壮立正在了原地。 李孟羲到来,先帮刘备检查了一遍青壮们的训练情况,总得来说,队列训练已经快半个月了,相比最早开始训练之时,此时的训练效果很突出。 四横排青壮,个个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一通看下来,大的问题没有,小的问题还是有的,比如,有的人挺胸抬头做的仍不到位,胸背佝偻着,看着极其没有气势。 可惜,李孟羲知道正确动作咋做,却因为身高的原因,不好做示范。 李孟羲在队列中绕了一圈,待走出来时,刘备问李孟羲,说练的差不多了吧,能练新的不。 李孟羲点头,队列的静止动作就那么些,练到这样,跟前世军训的时候初高中生们的水平差不多了。 可以往下练更复杂的了。 但是,李孟羲今晚来,显然不是为了帮着训练的。 “玄德公,若关将军不幸遇难,当如何?”李孟羲一语惊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关羽的副将人选 李孟羲只是一说,假设,万一关羽遇难,若无有能接替关羽的人,其部战兵,一时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李孟羲是这个意思。 刘备听李孟羲说关羽身陨,瞬间,刘备心脏猛的往上提了一下,眼睛大瞪,惊讶的嘴巴微张,嘴角在颤抖,刘备不由握紧的手也在颤抖。 “快……快去叫回关将军!”刘备声音颤抖着,情绪激动的呼喊亲兵,要他连夜把关羽叫回。 李孟羲见刘备情绪激动,焦急的站立不安,李孟羲都愣了。 古人还是比较迷信的。 古代流行着一些说法,比如,有流星了,天象预警,恐我军大败。 又或者大旗被风折断,要损一员大将。 类此种种。 尤其是,刘备认为李孟羲是智谋纬地之士,此等人物,察天时,辨天机。 李孟羲突然说关羽陨命,在刘备听来,就以为是李孟羲看到了什么天机,关羽要遇不测,刘备立时吓的不轻。 再说刘备亲兵趁夜急赶,朝前军追去。 是夜,关羽部也在练兵,是因为关羽见了李孟羲和刘备能在夜里练兵,已卓有成效,关羽就想着,也把晚上的时间利用起来。 突然马蹄声来,关羽皱眉遥望。 只见一骑匆匆而来,马上骑士神色匆忙,只说主公急见关将军,甚切。 关羽一听,还以为刘备遇到了什么急事了,也是担心刘备安危。 关羽这边也紧张不已,练兵也不练了,赶紧骑马朝中军赶去。 —— 当两下接触,误会解除之后,刘备关羽相视大笑。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刘备咚咚乱跳的心脏终于静下来了。 一旁旁观的李孟羲感慨,这俩人关系真好。 误听了关羽要遇不测,刘备顿时紧张的举止失据。 而关羽呢,听传令兵说刘备要急见,误以为刘备出了什么事,也着急忙慌,鞭子狠抽战马,关羽是爱马之人,短短两三里路,关羽的马后臀被抽出了数道血痕。 虽无血缘关系,但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义比金石更坚,今日方见。 误会解除了。 不是李孟羲洞察了什么天机,只是一个假如,一个比喻。 刘备哭笑不得,指着李孟羲说,“你啊,妄断人生死,无礼也,后莫为之。” 刘备好言劝诫,李孟羲虚心受教。 古代等级社会等级森严,上位者要杀一个下位之人,顺手就能杀了。 就算真的一眼能看出人病入膏肓的本领,然后,直接就说,“你不出两天,必死。” 权贵之流,有几个听得这种话,于是乎,就被勃然大怒的权贵给砍了脑袋。妄言人生死,是招祸之举。 既然误会解除了,关羽也来了,正好,商量大事。 “兵法云,有备,方能无患。 人言,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正值兵荒马乱,刀剑无眼。我军中能总领全局者,能有几人? 玄德公一个,关将军一个,三将军一个,某,算半个。 玄德公可否想过,万一他日,遭逢不测,挽救苍生黎民之遗志,谁可继之?” 李孟羲居安思危,举例了义军可能面临的最坏情况。 刘备沉默了,关羽也无声。 只有众人围坐的中间的篝火,火苗在寒风中,左右摇曳不定。 刘关张三人从涿郡起兵之时,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想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哪里惧死。 刀来枪往,谁能断言百战不死,故,刘备关羽两人沉默了。 许久之后。 “若我兄弟三人皆死,孟羲,你有大才,我三人若死,义军托付于你,某放心。敢请继我等遗愿,救民于水火之中。”刘备抱拳,言辞诚恳。 一旁关羽也朝李孟羲抱拳。 李孟羲为之动容。 李孟羲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两位又怎能断定,某不会死于乱军之中?” “哎,”关羽把手一摆,霸气回到,“孟羲你尚年幼,手无缚鸡之力,且放宽心,我兄弟三人不死,无人可伤你分毫!” 李孟羲再次动容。 原来,不觉间,李孟羲忽然明白了,自己再也不是没有安身之地,想投靠刘备想吃几顿饱饭的黄巾流民中的孤儿了,如今,竟成为了被刘备关羽认为足可托付遗志的心腹。 又何止是心腹那么简单。 可是,气氛让李孟羲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是说军中需要培养后备人才的吗,怎么说到别的地方去了。 要把略沉重的气氛扭转过去,李孟羲沉思片刻,说到,“关将军,你战兵营,可有副手,可有副手能精通军规军律并练兵之法阵略诸务?” 关羽闻言,抚须思索片刻。 “我战兵营,有人知我练兵之法,有人知军规军律,有人能懂阵略。 但能总揽诸务之人,无有一人。”关羽比刘备更熟悉军伍,李孟羲还未明说,关羽已经微微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关将军,可着手教导一二副将,若哪天,需兵分两路,将军只一人,分身乏术,如之奈何?”李孟羲提醒。 关羽也知此事是疏忽了,便寻思,战兵营,有哪些可用之才,当副将来用。 正好,刘备和李孟羲也在,关羽就想着,让两人帮着参考一下。 “黄巾前渠帅王路,弓马娴熟,通兵略,可为副将?”关羽问。 “可。”刘备点头。 李孟羲也点头。 王路此人,义军跟其交手过一仗,王路扎营半山,扼守险要,若非黄巾战力不堪,当日青云山攻山之战,关羽张飞只有战兵五百,要仰攻山腰,不一定能攻的下来。 王路的能力,做副将足够了。 至于说,王路是黄巾降将。 这一点问题没有。 涿郡起兵,义军只五百人。 若是因为其出身黄巾就不想用,那现在,何来万人大军。 再说了,黄巾俘虏投靠过来之后,在民夫营,干活啥的不挺好的吗。 “还有一人,此人……,嗯,此人。”关羽迟疑了两下,愣是没想到此人的优点,不由就让李孟羲和刘备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人,让关羽即认为能当副将,又认为,不太够格。 第三百四十五章 百夫长徐狗娃 “战兵营有一人,现任百夫长,如何说呢,”关羽直抓头发,看来是实在找不到夸奖此人的词汇,“此人甚好学,诸事踊跃,不畏辛苦,异于寻常士卒。” 说着,关羽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孟羲,此人你也认识。” “谁?”李孟羲好奇。 “徐狗娃。”关羽说出了一个有点滑稽的名字。 徐狗娃,这名字真是随意。 “……没听过啊。”李孟羲茫然。 “就是狗子,记得不?”关羽再一提醒,李孟羲就想起来了。 “是狗子啊!”李孟羲笑了。竟然是狗子。 狗子是谁,那是李孟羲最早认识的几个乡勇之一,早先,因为凑在一灶吃饭,李孟羲当时,就好心分析了下天下局势会如何发展,看乡勇们各个茫然,不知未来如何,也没有对前途的规划,李孟羲就多说了几句。 说,乱世将至,正是丈夫立功晋身之时。 现下黄巾军战力底下,稍做奋勇,便能领立军功,此良机断难再有。 李孟羲给大字不识的那一什乡勇们指的明路就是,趁着黄巾之乱,奋勇杀敌,争取早立军功。 别的不说,有了官职在身,至少有身好甲,战场上的生存能力高了去了。 尤其是,官职越高,阵亡的概率也就越小,在乱世想要苟命,大头兵身不由己,只有当有了一定官职之后,才稍微可以把控自己的命运。 当日所说,有的人信服李孟羲,完全听进去了,于是,随后作战奋勇,训练也下力,这自然,和麻木无谓的其他乡勇区分开了,自然很容易露头。 狗子,当时就是那一什的什长,也是第一个践行了李孟羲的建议,然后尝到甜头的人。 于是,狗子,也就是徐狗娃,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很快就成为了百夫长,并且,因为想趁黄巾之乱,想多挣军功的原因,干啥都是热情饱满了,顺理成章的,军中有这么一个热情洋溢的人,纵然以关羽的挑剔,也觉得狗子还算出众。 这便是,狗子,徐狗娃入了关羽法眼的原由。 值得一提的是,木匠营现下副官,鲁犁,也是狗子那一什的人,是李孟羲接触到的最早的一个木匠,所以当需要用人之时,李孟羲直接就把鲁犁找来了。 一步快,步步快。 所以,现在鲁犁,手下管着百十人,算是军中的一号人物了。 “狗子挺好。我认为,此人是可造之才。”李孟羲肯定的说到,即是故人,而且,狗子也没啥劣迹,帮狗子说几句好话无妨,“但是,关将军你也知道,狗子他大字不识一个,又是出身贫寒,没得见识,更无胆魄。关将军不妨,有空多加教导,以某想来,假以时日,徐狗娃可成良将之才。” 好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孟羲已仁尽义尽了。 既然,李孟羲都帮着说话了,李孟羲的面子,值得给,关羽便点了点头,又敲定了一个副将人选。 关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副将以多少合适。 李孟羲素有主意,关羽便把问题相问。 一个主将,配多少副将为最佳,这个问题,李孟羲还真没想过。 少了肯定不行,多了肯定也不行。 副将,也就是辅助主将行事的助手,要是副将多了,战前开会,副将们往大帐里一站,人站的满满当当,前边说话,后边就听不到,沟通起来很成问题。 关羽这随口一说,成为了接下来讨论的重点。 副将多少合适,李孟羲不知,关羽不知,刘备也不知,只能讨论。 按李孟羲所想,副将这个职位,其实不太严谨。 若指的是官职,那么,副将就是副官。 而若按致使来划分,一个主将,可能需要有负责押运粮草的副将,有负责领军在前开路的副将,需要有专门管游骑斥候的将领。 这些都是能各管一部分将领,广义上来讲,也都是副将。 李孟羲纠结的是,副将这个非正规称呼的职位,其职责该如何划分。 是像秘书一样,负责帮主将处理事务,还是作为主将的一个替补,主将在,副将就不用发挥作用,主将要是有事离开,副将就能帮着管理起军中事务。 亦或是,副将就类似于分管一摊的负责人,负责把后勤粮草,军械,之类的杂物,时时汇报给主将。 到底副将,如何定位,李孟羲细思之后略有了计较。 清了清嗓子,李孟羲看了看刘备和关羽,说到,“关将军问,副将几人为佳。 以纵来看,副将应有,管粮草一人,管军械一人,管要造桥铺路极打造攻城器械之匠营一人,管斥候游骑一人,管医师伤兵以及防疫一人。 故,所需副将,最少五人。 以横来看,副将代领军务之职。 副将应懂行军,应懂粮草,应懂排兵布阵,能统管全军事务,此类副将,当有三五人。 关将军人选已有王路,徐狗娃两人,当还需一二人。 还有,若大军数分,有前军,有中军,有后军,主将坐镇中军,那前军和后军将领便是副将。 正如,玄德公实则为大军主将,关将军率部前趋,实则为大军副将。 翼德将军领斥候远趋数十里寻路并滩刺敌踪,翼德将军,实则也为玄德公一个副将。” 问题到此,大概是比较清楚了。 副将一词,是个笼统的概念,大致就是指主将的副手。 如果一只大军,分成好几部,相对于中军统帅,前军后军将领都是副将。 那么,单论前后军将领之时,这些将领,也都需要副将负责帮助管理军队,还有帮着指挥作战。 副将即有协助主将管理军营事务的职责,也有分摊作战任务的职责,还有当主将有其他要务暂离军营之时,要有能力掌管军务。 最终,讨论下来之后,李孟羲说了一句,“能做好主将的人,才能是一个好的副将。” 此话言之在理,刘备和关羽皆赞同李孟羲的看法。 一只军队如果要有足够的韧性,便要有不会被一次摧毁的中枢,万一主将被人砍了,得有人能聚拢溃兵止住溃势,甚至杀回去。 这就需要,军中虽然只有一个主将,但是,要有数个拥有替代主将职使的数个副将。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三三军制 刘备关羽和李孟羲三人一番讨论之后,对副将的定位,有了远超以前的认识。 由此,李孟羲倒是意识到另一件事了。 关于军制。 现下,军制比较正规的,是关羽的八百余战兵。 其军制为,五人为一伍,其中一个伍长,四个正卒。 然后,十人为一什。 义军有异于汉代军制的地方,在于什长之上的官职。 汉代官职,什长之后,直接是伯长。 伯长一个人要管十个什长,管理起来比较麻烦。 三三制为最优制度。 所以,李孟羲便把伯长,降了半级,一个伯长,管三个什长。 再往上,都伯代替了原伯长官职。 因为现在讨论到了副将,拿关羽部来说,要统领全军军务的副将,官职怎么也得比都伯高。 李孟羲不知道,汉代军制,比都伯更高一级的是什么。 “牙门将。”关羽答到。 牙门将……也就是说,管几百个人,就称将军了吗? 那要是几千人的大军,岂不是有几十个大小将军。 李孟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巴张了又张。 刘备察觉到李孟羲似有话要说。 “孟羲,有话直说。”刘备笑着。 又不是外人,说话没必要藏着掖着。 李孟羲沉思片刻,“我有新的军制考量,两位,要不要听听?” “且说。”关羽伸手做请。 “义军军制,到都伯为止。 再上军制当如何,某已有成法。 都伯之上,设营,一营设营长一人,下辖三都。其主官为营长,副官,为副营长。 营之上,设团,一团下辖三营,其主官,为团长,副官,为副团长。 团之上,为旅。一旅下辖三团,其主官,为旅长。 旅之上为师,一师三旅。 师之上,为军,下辖三师。 如此,一都百人,一营三百人,一团九百人,一旅,两千七百人,一师,八千一百人,一军,两万四千零三十人。 如何?” 李孟羲几乎是照抄了现代军制的三三制,用来作为义军的军制。 为何要是三三制,三三制的优势在哪,之前,讨论在什长和百夫长之间加一个官职之时,三三制的优势李孟羲和刘备关羽两人就已经从头到尾讨论了一番。 基本上来说,一般人的能力,也就能同时指挥三个下级军官而已,多了就指挥不过来了。 当时,刘备和关羽都认可李孟羲对军制的革新,所以,现下李孟羲把后续的军制一股脑全完善之后,刘备和关羽无太大异议。 虽说,李孟羲所说的军制跟汉之军制大不相同,依刘备和关羽两人对李孟羲的认可和信任,足以让两人接受李孟羲的新军制。 到目前为止,李孟羲没有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个决定,是任何一个。 军制,延伸到最后,才是将军。 也就是,没有其他牙门将之类的低级将军了。 刘备和关羽还算认可李孟羲制定出的新军制,唯有一点,刘备觉得团长这个称为不好听,听着跟民团一样。 关羽也觉不好听。 竟然是这样。 那就再想别的合适的称谓吧。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 便只好暂设团长。 也就是说,关羽部八百余战兵,可分成三个营不到,关羽大致有一个不满编团的兵力。 按规定,应该称呼关羽为团长对吧。 李孟羲觉得,关羽应该不喜欢别人叫他团长,关羽更喜欢别个称呼其为将军。 此事到底也算个问题,军中称谓应该有严格规定的。 是团长,就得叫团长。 按李孟羲的军制,只有统两万余人,才称为将军,将军一词,变得尊贵无比。 汉代军制对李孟羲来说,各种陌生和有隔阂。 就比如,百夫长之上的,竟然是牙门将,士兵称呼牙门将,肯定是称呼将军。 再往上,再高一级的军官,还是裨将或者什么的,普通士兵还是称呼将军。 那要是,有人拉住一个士兵,问,“你们将军呢?” 这时,士兵就不知道,是找牙门将,还是找裨将军。 现代军制,比古代军制高效和科学的地方,这里就是其一。 各级军官,称谓分明,不存在歧义的情况。 李孟羲很想跟关羽刘备说,让其严格称谓,军力未达到两万人以前,不称将军。这样比较好。 早点培养出习惯,也省事了。 但是,李孟羲不太敢跟关羽说。 于是,李孟羲就偷偷看了关羽一眼,又看了一眼,就是不太敢提。 李孟羲这个小动作,刘备又注意到了。 “孟羲,你有事便说嘛!”刘备笑着。 关羽把目光也看过来了。 李孟羲还是犹豫。 “有事便说。”关羽看李孟羲扭扭捏捏的模样,就觉得不爽利。 “是这样。某以为,军中称谓,当严以有法。 若按旧军制,牙门将称将军,裨将军也称将军。 问士卒寻其将军来,士卒不知要寻牙门将,亦或是裨将军。 士卒难知统属,难知身居何部。 若按伍什伯都营团旅师军,以此各级称谓。 问士卒,唤其营长,唤其团长,唤其旅长,无有混淆。 此为我新军制之所以胜于汉之旧制之处。”李孟羲答到。 关羽听完,寻思许久。 “我麾下战兵,八百有余,那,某便为团长,是否如此?” “嗯。就是怕,关将军不喜团长称谓……”李孟羲试探着问到。 关羽抚须,哈哈大笑,“某岂是拘于虚名之人。” 李孟羲也笑了。关羽气量哄大,不叫其将军,关羽不当回事。 关羽笑完,小声咕哝一句,“团长,真是不好听。” “即我是团长,那我军中,便是大哥一人可称将军了。” “哎,”刘备摆了摆手,正色说到,“按孟羲之军制,我军有兵卒及民夫万余,不足为一军。某可称,师长,是否如此?”刘备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此时,觉得有点古怪。 在汉末的背景下,这边称团长,那边称师长,恍惚间,仿佛是李云龙在打平安县城呢。 违和感是如此强烈,李孟羲有那么一瞬间,就想把三三制军制给废了。 还是按汉代旧有军制,牙门将,裨将军啥的,听着多好。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冬雪 “那按新军制,我管木工营,大致百十人,又管伤兵营,伤兵营医师少,只有四五个医师,但医师营伤兵多,有伤兵二百余人。 某还管渔队,屠夫营。渔队有渔夫五六十人,屠夫营,有屠夫二三十人。 还有妇孺营,有大人小孩儿四百人左右。 林林总总,某所辖大概也是一团。某跟关将军一样,也是团长。”李孟羲说到。 义军日后的大体军制,确定下来了。 本来,营长团长这些军职,李孟羲应该很熟悉的才对。 但是放在现下,李孟羲觉得不习惯,各种不习惯。 因为商量了许久,三人都忘了,青壮们立定之后,还站在那里,没下令解散呢。 等醒悟过来,三人忙去看。 只见,火把围拢的一片不大的空地之中,四十青壮,站成四排,个个如同木头一样,站的笔直,岿然不动。 关羽见此,目露精光。所谓令行禁止,就是如此。 刘备不太懂兵事,还没觉得怎么样。 李孟羲蓦然就是瞪大眼睛,心里一惊。 兵成了! 没预料到,只练了不到一月,竟然真的练出了一批不说解散,就站着不动的纪律性强大的青壮。 虽然,因为可能站的累了,有不少人,开始往舒服了站,腿弯着,背也不直了,甚至说,三人谈事情没注意的这会儿,不少人会抬脚活动着几下。 这要是放在前世,教官不得一脚踹过去。 但是,现在是汉末。 虽然说,青壮们有乱动,站的久了,站的就不再直了,但是,这么久,刘备忘了解散,这么久,这四十青壮,几乎是全钉在原地。 没有人离开原来的位置。 纪律性已经半成了。 李孟羲看到,有人站的不成样子,破口大骂。 他一骂,青壮们立刻一个机灵站好了。 李孟羲还是个小少年,小的不像话,才九岁多,声音还是带点奶声奶气的。 所以吼人的时候,一点气势没有。 在李孟羲背后,刘备和关羽听李孟羲骂人,暗笑不已。 等觉得骂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扫视了一圈,他清了清嗓子,“我看,咱们练的有个模样了。 玄德公,要不,明日,拿点肉,这四十人,一人赏二两肉如何?” “好!”刘备畅快的答应。 场下,青壮们听闻有肉,嗷嗷的叫。 嗷嗷叫算了,有人兴奋的伸手狂舞。 “混账!”李孟羲又骂了,“他娘的,怎么跟你们说的?!立定之后,得像木头一样戳着,一点不能动!谁让你抬手的?谁让抬的?!”李孟羲怒吼声中,众多青壮噤若寒蝉。 “还说你们练的好,好个蛋!肉别想了!没有了!啥时候练好,不乱动了,啥时候吃肉!” 几乎算是出尔反尔了,李孟羲刚说要赏肉,然后下一刻就翻脸,青壮们脸上都一副不服的模样。 刘备觉得李孟羲做的不妥,刘备觉得,李孟羲应允好的事,随口就不认,这不好。 刘备悄悄拉了拉李孟羲的袖子,小声说,“孟羲,不可如此!区区几十斤肉食,赏于众人便是……” 任凭刘备怎么说,李孟羲就是不为所动,就说这些人练的太烂,还想吃肉?吃个蛋。 刘备争执不过,只好放弃,无奈的朝关羽摇了摇头。 练兵之法,确切的说,李孟羲的练兵之法,刘备也是跟李孟羲学的。 既然李孟羲坚持,就自有其道理,李孟羲不给肉了,刘备也不会再节外生枝。 如何练兵,李孟羲有自己的想法,刘备这么想的,关羽也认为,李孟羲自有计较。 今晚,见到了这四十青壮,能令行禁止,站立如枪。 只练了不到一月,就有如此成效,关羽已经开始期待李孟羲成功把青壮练成之时,会是如何模样。 夜深了。 李孟羲背着弟弟回去睡觉了。 腊八,明日就是腊月初九了。 李孟羲在夜里想到,莫名其妙来到汉末的那天,是几月几日来着。 一想想不起来了。 管他呢。 反正天冷了,明日势必更冷。 钻到被子里,李孟羲把弟弟那边的被子掖好,想了一下,还是把脑袋钻到被子里,省得明早起来,冻耳朵。 —— 冬雪来的比预料的还早。 在军中收购草甲的命令下达没两天,初九这一天,天上已经下冰雹了。 小的绿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砸下来的时候,还是夜里。 因为盖着被子,李孟羲还没觉得怎么呢,就先听到动静了。 掀开被子,头往外一露,立刻就被冰雹砸了脑袋。 弟弟也醒了吓的哭了。 李孟羲赶紧把弟弟揽在怀里,“砖头,不哭,下雪了,好像下雪了。” 喵的,下雪了,车也没个棚顶,睡不成了。 李孟羲就要和弟弟赶紧穿好衣服,抱着铺盖往谁的帐篷里躲躲。 这时,车夫老铁惦记着他兄弟两个,匆匆跑来了。 “小哥,下冰碴子了,帐篷里躲躲。”老铁是来帮李孟羲兄弟两个收拾帐篷的。 也顾不得把衣服穿好,李孟羲拉着弟弟,赶紧从车上下来,往帐篷里转移。 军中帐篷不太充裕,这是之前遇了一场大雨之后,已经暴露出的问题。 问题早知道了,但是没办法解决。 布不够,没办法做帐篷。 老铁他们乡勇的帐篷里,老铁给兄弟两个占好了空位,床铺一铺,就可以继续睡觉了。 被这么一折腾,李孟羲也没睡意了。 “砖头,你睡,哥哥有事,一会儿回来。”李孟羲把弟弟往被子里一塞。 下雪了,弟弟可害怕了。 拉着李孟羲,不想让李孟羲走,“哥哥,你去干嘛吗?” “我去,看弄点柴火,烧起火,暖和暖和好不好?”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把弟弟安抚好,李孟羲出帐去了。 天上掉下来的冰碴子,直往头上砸。 李孟羲倒是不怕冰碴子,只是被砸的尤其不爽。 四处随便看了一眼,李孟羲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处高处的火光。 火把架所在之处,便是刘备中军大帐。 李孟羲直接朝中军大帐走去。 下雪了,军中物资不够,又是极麻烦的事。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三字经 李孟羲匆匆找到刘玄德,是夜,刘玄德正在帐门处,正仰着头朝外帐外,大帐一旁,火把架火光的照耀之下,刘玄德的背影被拉的老长,一直延伸到帐中。 刘备看雪,边看心里边想,可算下雪。 不同于不知时节的李孟羲,李孟羲感到天变凉,然后预感快要下雪了。 刘备不同,作为一个知晓时节的人,按说,腊月初一这天前后就会有雪,可是,腊月没有下雪,拖到初九,雪终于下了。 忽然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冒着冰碴子跑过来,刘备一看,忙出帐相迎。 李孟羲来,有要事相商,事关冬雪。 一旦下雪,军中物资不足,会有很多人受冻。 对此,刘备也没什么好办法,想来想去,唯一可行的方法,只剩草甲了,用麦秸编甲来御寒,麦秸易得,其他布料之类的难以弄到。 要是他人之军队,物资不够时,民夫就是拖累,或者是可以抛弃的部分,尤其是,没多久前还是黄巾賊的民夫。 但是,这是刘备的义军,上下仁义,不愿弃民夫而去。 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想顾及民夫生计,就必然会要为之操心。 雪终于还是下了一夜。 帐外雄鸡啼鸣之时,李孟羲和刘备在帐中已经谈了许久了。 谈了半夜,商量出的办法是,加快行军。 行军加快,就可能遇到更多村落,遇到县城,有补充物资的地方。 于是,在腊月初九这一天,义军开始了自涿郡起兵以来,第一次强行军。 驾车的人不再慢腾腾的驾车了,而后把牲口赶的跑了起来。 辎重队是全军行军速度最慢的一部分,当辎重队开始变快的时候,自然,全军速度都开始快了。 路上,都是形色匆匆步履赶趁的民夫。 天上,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 车没有顶,雪落下来,自然会落到头上,不得已,李孟羲和弟弟只能把被子揭起来,顶在头上,嘻嘻哈哈的看着飘扬的雪花。 天虽然冷,虽然下雪了。 但是,学习是不能耽搁的。 李孟羲在教弟弟学字的过程中,学到了更好的教学方法。 就是,不直接教字,而是问弟弟想学什么字。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当对什么感兴趣时,再把相关字体教给弟弟,事半功倍。 “砖头,想学什么字呢?”李孟羲问。 “xue!下xue的xue。”弟弟开心的说着。 雪,一个雨,一个卧山。 字体并不复杂。 李孟羲突然想起,雨字还没教弟弟呢。 于是,便只好先教雨字,再教雪字。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弟弟学会了雨字,又学会了学字,再把旧学的文字温习一遍,然后又教了弟弟一首小诗,预估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天上也没太阳,无法判定时辰。 想到,今日应该是把板车腾好了,教书先生们应该已经开始教小朋友学字了。 教书先生们是怎么教小朋友的,是也是用象形文字的方法教小朋友,还是用其他的方法教,有没有教一些诗歌呢,李孟羲很好奇。 —— 乘着战马,李孟羲寻到教书先生们车队去了。 教书先生都是从民夫中找到的,黄巾流民是怎么样,教书先生就是怎样的,也是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放在人堆里看出来那种。 但如今,被授予了教导之职,这些教书先生,坐在车上,每个车上,同载五六七八个小娃娃,先生们虽衣衫褴褛,但引经据典的教小朋友们知识时,别说,还是有那么些风度的。 李孟羲趋至一辆马车前,教书的先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见李孟羲来了,朝李孟羲拱了拱手。 李孟羲在马上,探身拱手回礼。 “先生自便,某是来看看。”李孟羲说着。 随后,李孟羲就在旁听了一会儿。 他听出了究竟,先生在教小朋友史记,因为李孟羲听出了楚汉争霸的内容。 李孟羲欲言又止,教历史无法,但是,小朋友们接受能力有限,教历史,你得能用浅显易懂的话讲给小朋友们听,不能直接就把史记背给小朋友们的。 “打扰。”李孟羲在教书先生说话的空档,出言打断。 “我这有启蒙之学,以才来教导孩童,比史记更好。”李孟羲说到。 自古文人相轻,李孟羲还怕打扰了先生教书,人家不悦,没想到,李孟羲一说,有蒙学,老先生几乎要站起来了,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孟羲,请李孟羲放手教娃娃们便是。 李孟羲也不推辞,想了一下,开口诵到,“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子不学,非所宜。 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义。 ……” 幸好,小时候,学过三字经,也背过,至今仍记得。 李孟羲从头到尾,把三字经背诵一遍,车上,老先生听得面露惊讶,嘴巴微张,摸着胡子的手,许久未动了。 待李孟羲把三字经背完,老先生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军师,能,能再背一遍不,老儿没记得住。” 在古代,学习艰难,但有求学的机会,必会珍惜无比。 李孟羲便又把三字经背了几遍。 待老人如饥似渴的把闻所未闻不知出于何种典籍的三字经给默记下来,李孟羲就说,先用三字经让小娃娃背着。 待过段时间,等偏厢车做出来,再教写字不迟。 临时想到,三字经很适合来当做小朋友们的开蒙读物。 安排好了一辆车之后,李孟羲再去第二辆车,同样,把三字经一小段教给了车上的教书先生。 接着,去第三辆车,第四辆车,第五辆…… 然后,等把三字经传授给所有的二十个教书先生之后,天空依然飘飞着雪花,天气寒冷,但是,在辎重队,有一队长长的马车,马车上,大大小小的小孩子们,孩子们或许不懂三字经的意思,但是,大声的你争我抢的都比着看谁的声音大,比着在背诵。 朗朗书声,传出很远,引人频频侧目。 —— ps:出了点事,涉政了,要被迫完结了。 无奈 第三百四十九章 借宿清河县 军中发生了什么事,刘备能很容易就知道了。 前边,游骑来报,遇到县城,大军可就近休整,刘备就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孟羲,打马过去,见李孟羲不在,只有砖头钻在被子里,手去抓车栏上的雪玩。 “砖儿,你哥哥呢?”刘备笑着问玩雪的砖头。 砖头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一点,“俺哥说出去忙一会儿就回来。”砖头瞪着大眼睛说着。 一般李孟羲如果不在位,可能是去木工营了,也可能是去伤兵营了,又或是妇孺营,不会跑别处去。 刘备于是便打眼寻望,去看李孟羲的那个“神机”旗帜在哪。 打眼一看,刘备在后面见到了一角小小的旗帜,应该就是在那。 刘备纵马而来,过来时,刘备自然听到了小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刘备侧耳倾听,依稀听得见,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些。 刘备听得大为惊奇,再一看,就在近处的李孟羲,一想就知道此事可能跟李孟羲有关。 上前一问,果然,是出自李孟羲之手,说是三字经,说是蒙学,用来教小朋友们的。 刘备叹服。 前遇县城,正好今日大雪,前去借宿。 李孟羲听的眉头微皱。 借宿可以,但是,古代军队,军纪少有能严明者。 大军入城,势必搅扰地方。 万把人,肯定有些道德败坏之辈,万一,再做些混账时,去偷了乡人一只鸡,或是调戏人家小姑娘,刘备脸上是否能挂的住,李孟羲自己都会感觉丢人。 李孟羲把担忧和刘备讲了一通,刘备也不仅担忧起来。 借宿事小,扰民事大。 李孟羲给刘备出了主意,让民夫入城之后,临街扎营,不得入民宅,妄入民宅者死。 然后,只有军法,无有执法军士也是不行,可以让关羽部战兵,抽调些于人,辛苦一下,就借宿一晚,盯着点,防止有人败坏军纪。 接着,一条军令在义军中传播开了,“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 游骑前后奔驰,让民夫都跟着喊,以加深印象。 在天将黑的时候,大军到了县城。 县城名为,清河县。 初听县名时,李孟羲感觉有点熟悉。 再一想,清河县不就是水浒传中,那谁,武松还是谁的老家来着。 敢请,千百年来,清河县县名就没变过。 远看清河县,四四方方一小城,城墙不高,远看,一道横在地面上的一道黑线,纵长约为两三百步。 城有干涸的护城河,城墙上有城楼,有哨塔,哨塔多残破。 大军至清河县时,停在一里之外,而后关羽刘备并李孟羲驭马出阵,准备和城中之人交涉。 大军至城外,城中县丞正和谋士焦灼不已的商量。 “哎,又是大军来了,可怜我清河县人,又遭劫难。”县丞想及上一次有客军过境,非要入城住宿,彼是官军,推脱不得,只能邀其入城。 官军入城,多有入室劫掠,辱人妻女之行,百姓目不敢言。 今官军又至,如之奈何。 “恐其入城,百姓不堪其扰。遣人送去酒肉,令其城外过夜。”县丞说着,就要遣人送去酒肉。 “不可!”一旁谋士其身,“城外之军其兵强马壮,若触怒彼等,一怒之下,强入城池,我等如何抵抗?公忘了,之前董卓西凉军过境之况?因不让其入城,董卓杀临近县丞两人,明公不可不引以为戒。” 县丞当然知道董卓,二十余天前,过清河县的便是董卓的西凉兵,入室劫掠,辱人妻女者,也是西凉兵。 “哎,那便如此吧。”县丞颓然坐到。 “请官军入城。” —— 刘备甚是奇怪,本欲上前交涉,说天下大雪,野外风大,想借宿一晚,问是否可行。 还没张口,城门已洞开,有小吏便请大军入城。 如此水到渠成。 “……会不会有诈?”刘备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关羽和李孟羲皆愕然。 刘备在学兵法,兵法只学了不到半部孙子,在学问未成之时,自然学到啥,就立刻想用啥。 就像小时候,要是那天学了了abc,那么,放学的时候,一路都在喊abc,回家也在喊,abc。 刘备也是一样,学到了诡诈之术,便看哪儿,都像有诈。 李孟羲沉思片刻,“关将军可领战兵先入城。” 李孟羲说到。 “也好。”关羽点头。 战兵入城,而后,也没发现有何异常。 再接着,数千民夫涌入城中,把县丞的每一条街道,都堵的满满当当。 城中居民知大军又来,皆惶恐不安,匆匆堵上了门,把家里粮食藏好,女人孩子藏屋里,男人拿着镰刀锄头,小心的在躲在屋子里,就怕有歹人入内。 外面声音嘈杂,看来是不少人,董卓军过境的阴影还没散去,小孩子们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吓的直哭。 城里百姓是吓坏了。 但是,嘈杂持续了一阵之后,渐渐安静了。 躲在屋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没一个人敢出门。 天越来越黑,毕竟是腊月了,外边风呼呼的,夜黑风高的,好不吓人。 这夜,百姓怕了一夜,都一夜没睡,干等了一夜,就怕有兵闯进来。 终于,天亮了。 外面天色变亮,有人偷偷隔着们缝往外看,一看,见巷子里睡了一地的人,昨夜大雪,这些兵丁,睡在雪中,被子上落了一层雪花。 “媳妇,快来看!”一个百姓,招呼内人出来看。 渐渐的,有更多百姓,偷偷隔着们往外看。 有胆大的人,悄悄打开了门,出门见门前路上在风雪中睡了一夜的兵士,百姓一时,心情复杂。 当的一声,不知哪个百姓的瓢掉在了门前的石板上,发出了清晰声响。 睡在路上的兵丁们,被声音吵醒,从被子下,钻出来了脑袋。 “他娘的,好大的雪,冻死爷了!”小伍长言语粗俗骂了一句。 这个伍长,刚好睡在某个百姓家门口,听此人言语粗俗,但是,依门而看的百姓,竟不觉畏惧。 第三百五十章 刘玄德的兵 百姓惧怕西凉军,但不惧怕眼前这不知谁家的兵丁。 “哎,后生,你们是谁家的兵啊?”一老丈拄着拐杖出来,想他老人家活了几十年,哪里见过此等怪事。 竟然有冻着都不往屋里进的官军。 “我等是……”伍长正欲回答。 “集合!”从巷子一头,有传令兵下达了集合军令。 伍长顾不得跟人百姓闲扯了,忙吧自己麾下的士兵给叫起来。 县丞府衙,县丞也一夜未睡。 晨起,家仆匆匆而来,说了客军的怪事,说客军睡在道中,雪中睡了一夜,县丞蓦然一惊。 匆匆出去一看,只看到,满城都是在收拾床铺的客军。 如此怪事,闻之未闻。 再一比较,不久前董卓西凉军过境之况,县丞心中感慨不已。 “这究竟……是谁人之兵?”县丞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很快,县丞便知道是谁了,因为这只义军的首领找来了。 其人是,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玄孙,涿郡人,刘备,刘玄德。 刘备前来说,昨日讨扰一晚,万分感谢,今日,大军便拔营了,要去讨伐黄巾去了。 刘备问,军中缺衣少布,问城里有无布匹,麦秸被褥等物,有无多余,若有,义军愿高于市价购买。 投桃当报李,刘备义军所行,让县丞心折不已。 听刘备说军中缺布匹衣物,县丞便立刻派人家家通告,说有多余布匹等物,不妨拿给义军。 说是拿,没说卖,等于说是想直接赠于义军。 百姓也穷苦,哪里有多余的衣物,只有少部分人家,能拿出来一些没用完的布。 然后,义军不缺钱的。 给足了钱财把能买的布匹,裘皮,还有被子,全给买了。 一夜小雪,义军民夫之中,冻死了四人。 李孟羲听到有人冻死的时候,错愕不已,怎么能有人冻死呢?不应该啊。 李孟羲忙去了解情况,军医田卜在,冻死的四个人,放在担架上,看去,这四个眼睛紧闭的人,都是老人。 “是夜里冷,不是冻死了。”军医田卜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李孟羲听懵了。 其实,田卜的意思,就是说,昨夜有雪,晚上冷,低温下有些老年人身体机能下降,无声无息的就走了。 没有下雪的时候,夜里也总有老人或是重伤员无声无息的死亡。 这个道理,还是李孟羲跟军医说的。 军医是完全理解了。 死的这四个老人,有被褥,床铺边有篝火,保暖措施有,所以,不算是冻死的,是自然死亡的。 在军医想来,要是有火炕,就是李孟羲所说的火炕,能在下边加热,上边睡人的那种火炕,那这四个老人家,昨夜就不会死了。 总归是死了人,所有人心情都不太好。 只能把人抬着,找个地方,给埋了。 义军随后生火做饭,吃完饭就启程了,来时快,去时也快,万余人,眨眼走的不见人影。 唯有成中巷道,留着一道道稿席留下的雪印,证明昨夜有人在外睡了一夜。 义军已远去,清河县人聚在城门口,窃窃私语,谈及的全是昨夜借宿的大军。 县丞后知后觉的听到,昨夜义军冻死了四个人,惭愧顿声。 以讹传讹了,人并不是冻死,是因为夜里冷,才死的。 哪怕盖十床被子,该冻死,还是冻死。 义军远去,流下了传说。 听闻刘玄德义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 此时,天下未彻底陷入动(喵)乱。 待数年以后,天下乱局已不可避免之时。 那时,已辞官归乡的文安县县丞,跟儿孙论及天下群豪时,说到,能得天下者,非刘玄德莫属。 不仅县丞如此认为,当时满城清河县百姓都亲眼目睹,能得天下者,不是不拆屋抢东西的刘玄德,难道还是入室劫掠的董卓不成? —— 许久不见张翼德,李孟羲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张飞。 天那么冷,张飞依然穿着单衣,仿佛不知道冷一样。 张飞带着游骑在外游荡,此次回来,相比有事。 是前遇大河,渡口上的桥不知被谁烧了。 桥被烧了,这事之前已经讨论过,该如何处理。 不外呼吊桥浮桥之类的。 关键是,得有足够长的长麻绳,然后绑着木板,由人抓着吊桥游过去,或者用床弩直接把吊桥射过去,然后,最简单的吊桥就能搭成了。 再复杂一些,就可以用浮桥,做一些木头箱笼浮在水面上,然后连在一起,上面铺木板,直接就可走人。 方法虽然知道,一个尴尬的问题是,军中无有箱笼,无有足够长的麻绳。 虽然是,早预料到早晚会有需要用麻绳搭建浮桥的时候。 麻绳现在也在编了,但是,长度不够。 站在残破的渡口这岸,朝另一岸王去。 河宽十几丈,而麻绳只编了,十丈不到。 麻绳编起来,没办法增加人力,增加一百个人,编一根麻绳,就那么一个人能凑上忙碌,其他人,只能看着。 编麻绳不是团体协作的工作。 只能等,等麻绳编好,不然,大军难以渡河。 “若是有羊皮筏子就好了。”关羽感慨了一句。 李孟羲在一旁,听到了。 ??? 羊皮筏子? 突然间,李孟羲就想起来了,羊皮筏子好像是用完整的公羊皮,做成的气球一样的皮囊,吹满气之后,数个羊皮囊绑在一起,其浮力,承载一个人的重量绰绰有余。 从后勤角度来考虑,羊皮筏子很轻,制作难度也比制作箱笼简单的多。 性价比可以说是极高。 要是有羊皮筏子,还做什么木头箱笼呢。 木头做的箱子,防水能力很成问题。 想起记在《工程技术》之中,做木头箱笼的搭设浮桥的内容,李孟羲顿时就感觉,白写了。 有羊皮筏子,用羊皮筏子才对。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离开渡口,然后,回去,在车上翻出记载工程技术的那匹丝绸,在浮桥技术相关之处,在空隙里打上括号,括号里写了一些小字。 (羊皮筏,可作为搭建浮桥的材料。携带轻便,制作比做木箱更为简单。) 第三百五十一章 巨鹿 约四分之三个白天,也就是,下午半午之时。 天上的雪花更大了,加班加点的,民夫们把麻绳编好了。 编成的麻绳,鸡蛋粗,是由两根线扭成的绳股,麻绳盘成一盘,得用车拉着才能装的下。 关于吊桥木板的固定方法,李孟羲记录过了,绑法也记录了下来。 因为,在渡口处,民夫们用麻绳绑木板的时候,李孟羲直接抱着一匹丝绸过来,丝绸展开之后,吊桥如何绑成的,拿给民夫们一看,一目了然。 最后,吊桥用一根接着一根木板给绑成了,派两个水性好的士卒,先喝了点酒,然后麻绳绑到腰上,在腊月,河水刺骨的时节,两个精通水性的士卒往河里一跃,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之中。 然后,两个士卒像游鱼一样,快速游到了对岸。 到了对岸的士卒爬上了岸,把背着的工具卸了下来,转身就去砍木头,片刻之后,一人扛了一根木桩子。 吊桥的两根延伸出来的绳索,各绑在一根木桩上。 士卒再拿锤子,对着木桩狠狠地往下砸,木桩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简陋的吊桥稳当了。 不知吊桥承重能力如何,只能让战兵先过去,而且,得一批一批的过,一批五个人,五个人到了那头,再走下一批。 从战兵过桥时,吊桥的状态来看,稳稳当当,承受能力还能再承受更多的人。 于是,再加人。 加到十个。 再加,到二十个。 当到了二十人之后,对岸,负责看护木桩的士卒已经得拉着吊桥,防止吊桥把木桩拉歪,滑下去。 “也不知,吊桥能否经得住的车马。”关羽在这岸,看着通行的士卒,自言自语。 二十个成年人,假设,一个人重一百斤。 一百斤,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很轻很瘦了。 但要知道,古代物资匮乏,百姓大多营养不良。 一百斤至一百二十斤,相当多的成年人都大致是这个体重。 李孟羲默算了一下,二十个成年人,体重加起来,大致两千斤。 一头牛,千斤左右。 也就是说,搭的这个吊桥,就能承受的住两头牛的重量而已。 军中牲口大多是拉车来用的。 车上一般,也多有重物。 一车重物,加一头千斤重的牛,吊桥肯定承受不住。 所以,满车过桥,很危险,一个牲口,一个空车,再加一个赶牲口的车夫,这才可以。 谁说学数学日常用不了呢,这不就用上了,数学最重要的是培养理性思维,关羽还在纠结吊桥能不能经得住车马,李孟羲已经算了一通。 李孟羲提议,让车马上的东西,全部卸了再渡河。 这一个命令下达,可把辎重队累的够呛。 车上东西往下卸,繁琐无比。 一直到天黑,才堪堪把东西卸完。 然后,人员先过,空车和牲口,一架一架过。 过完,才是物资转运。 卸下来的粮食,干草,都得靠人背过去。 尤其是木工营,木工营好几车树桩,木桩沉重,一根根抬过去,累的够呛。 渡河过桥,如此麻烦。 万余人的大军,渡完河,已经深夜了。 这还是没有渔敌,要是遇见敌军,要抢在敌军到达之前完成渡河,并且安全通过,还要好久。 吊桥是如何收回的呢,还是由会水的士卒游过去,把渡口的吊桥解下,桥声哗啦一下坠入河中。 然后,两个会水的士兵就跳进河里,再游过来,吊桥便收回了。 物资匮乏,连一块木头都是珍贵的,容不得浪费。 —— 刘关张和李孟羲都不知道的是,他们路过的清河县,二十几天前,董卓刚率兵路过。 腊月十日。行军。 十一日。行军。 十二日。行军。 …… 在二十四日这天,义军终于行至广宗一代。 撞见了战事。 见一名胖大的官军军官,被黄巾骑兵追的丢盔弃甲,抱着马脖子只有逃命的份。 刘玄德三人领精骑截住了黄巾骑兵,救下了官军军官。 被救之后,上一刻还惶惶不安官军军官,下一刻,肥脸上便堆起了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笑。 “多谢相救,敢问三位英雄,现居何职啊?” 刘备立刻倒过双剑,拱手一礼,“我三人,皆是白身。” “白身?哼!”军官脸色骤变,冷哼一声离去了。 “这……”刘备愕然。 关羽马后,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少年盯着官军军官离去背影,目露精芒。 “关将军,那人是董卓。此人日后,必乱国也。 将军可追上去,一刀砍了那厮。” “俺去!”张飞早看那厮不爽了,听闻这厮日后乱国,提起缰绳,管他董卓还是啥的,直接捅死他。 “三弟!”刘备止住冲动的张飞。 看一眼,就说人家乱国,无稽之谈。 倒是明明救了这个官军军官,为何,听闻为白身之后,为何态度大变。 李孟羲给出了解释。 “董卓领兵大战黄巾,被黄巾追的正狼狈之时,恰被我等碰见。 正所谓,非礼勿视,董卓此人,心胸狭窄,我等见其狼狈之状,其必然不悦。 幸我等有兵有甲,若是我等只是寻常农夫,见了董卓狼狈不堪之状,董卓必会杀了我等。” “董卓好生卑鄙!”张飞闻言大骂。 至于,为何董卓先问官职呢,这便是其势利之处。 若被权贵所救,董卓便会钻营结交一番。 可是,刘玄德三人是白身,被其所救,董卓感觉极其丢人。 公元184年,冬,张角病死,巨鹿黄巾张角部,被官军歼灭。 董卓令,尽诛黄巾贼寇,黄巾军走投无路,男女老幼,投河而死者不计其数。 刘备见官军过后,黄巾军尸横遍野,有遗孤在尸堆之中,哇哇嚎哭,而其母,头戴黄巾,枯瘦如柴一民妇,早倒在了血泊之中。 刘备脱下衣服,抱起战场之上的遗孤,举目四望,血流成河,天地一片血色。 起义兵本为杀賊而来,可是,黄巾贼寇,哪个不曾是百姓。 参与了巨鹿围剿黄巾之战,刘备郁郁寡欢。 杀賊是为了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安喜县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安喜县。 刘备大小三十余战,军功累累,然,朝廷只封了一个小小的安喜县令。 果然如之前李孟羲预料到的那样,朝廷若能功赏分明,就不愁无人可用,哪里又会使黄巾乱起。 早有预料,万般功勋,不如黄金千两,但事情当真发生之后,刘备痛心疾首。 所痛者,非是官职太小,而是朝廷功赏不明,岂不寒了志士之心。 天下志士与朝廷离心离德,汉室危矣。 刘玄德,站在安喜县城楼之上,城外,入眼荒凉,民生凋敝如此,听闻黄巾刚定,朝廷又派赋税下来,百姓苦也。 刚至安喜县,李孟羲提议,宴请本地豪强。 李孟羲特意找了张飞,跟张飞耳语一番,不知李孟羲给张飞说了什么坏点子,张飞听得一脸兴奋。 李孟羲代刘备设宴,宴请督邮前来赴宴。 此为鸿门宴。 目的是,震慑屑小,敲山震虎,新官上任三把火。 宴上,有甲士手持刀兵,目光森森的瞪着督邮,直瞪的督邮冷汗直流。 张飞劝酒,极其无礼,逼着督邮一个劲儿的喝,督邮要是,喝慢一点,张飞立刻就冷哼一声,豹眼环瞪,抱着酒坛,就要找督邮麻烦。 此宴,就是为了欺负督邮,让督邮知道,来这当官的刘备刘使君是不好惹的。 宴闭,督邮是被人抬回去的。 经过此事,督邮便对刘备畏惧三分。 打的一拳开,避得百拳来。 权利的倾轧角逐就是这样的,若不先展露出獠牙,刘备若是想给百姓干点什么事,督邮等本地豪强,必会各种使绊子。 而若是,我方先展露出恶意,彼知我不好惹,不仅不敢使绊子了,还怕惹祸上身,会躲着我等。 如此,免去很多麻烦。 安喜县,一普通小县,耕地不多,人口也不多,刚好,安置下黄巾之乱中收拢的万余流民。 李孟羲走访各处,发现,以文安县的体量,哪怕买粮呢,好像文安县的产出,不够养万余人。 只好,自己开垦土地了。 —— 刘关张三人,跟着李孟羲来到了李孟羲所说的开垦的地方。 不是别处,就是文安县城北大路,大路两边,有很宽广的空白地带。 这是李孟羲找到的第一处可开垦为耕地的地方。 刘备讶然,这附近好大一片,哪里是田,分明是路,车来人往的,路都被走瓷实了,怎么可能种出来粮食。 “县丞往东十里,有河滩,河滩多淤泥,淤泥肥沃。 若把从河滩处担来,铺在此方圆之地,某算过,大致二十担,可铺就方圆两尺,厚两寸之土。 大致土有一掌之深,便足可耕种。 我军人力充足,民夫万余人,哪怕每日,只铺田一亩,百日,便是百亩田,或可经营。” 李孟羲的思路,总是这么奇怪。 刘备三人怎么也没想到,地还能这么种,还能从十几里挑土挑过来铺成田之后再种。 刘备三人没见识过,李孟羲见过实例。 刘备没见过红旗渠,没见过大寨,自然,不知劳动人民的伟力,有多强大。 于是,在李孟羲的提议之下,安喜县近郊,一切无主并且有可能开发成耕地的地方,零零散散,统计出的,加起来粗略估计,可开垦的耕地有五万多亩,数量喜人。 五万多亩,是个什么概念呢,义军平均,每人可有耕地五亩。 汉代的亩比后世的小,大概为后世的四分之一。 折算下来,大致,每人一亩地。 一亩地,一年收到粮食,汉代的麦子产量是两百多斤。 按一个人,一天得吃两斤粮食的量来算,这些耕地,如果全部开垦出来,能解决义军万余人三分之一的口粮问题。 而开垦这些耕地,少说得一年。 一年之后,义军三分之一的口粮可以自足了。 然后,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县呢,地域开阔,各种比较难开垦的地方,百姓不是不想和不能开垦,收成低,灾荒不断,再加赋税严重,整日辛劳,还不一定能吃饱肚子,开荒,非一年之功,性价比太低,而风险大。 百姓没有本钱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赌。 唯有,义军有很多闲人,又不在乎风险,才有精力大规模开荒。 —— 讨伐黄巾一年以后,公元,185年,安喜县。 安喜县变得远近知名。 从县城往外走,一走出城墙,官道再往前走三百步,继续前走,官道两边,便全是农田。 田里,麦子金黄,金灿灿的一片麦浪。 田边,有义军的兵士在田边看着,防止有人偷割麦子。 如果走近,走在田里,便能看到,田地被一道道水沟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块,河水从十几里外,被水车,水道,引到了田地之中。 当时为了修筑水利工程,可谓不计公本,而成效喜人。 灌溉系统,再加上水井,有了足够的灌溉,麦子长势喜人。 再加上,堆肥施肥足够,义军的农田,庄稼长得比乡人们的庄稼好的多。 甚至有传言,说刘备军中有奇人异士,能呼风唤雨之类的。 只是因为地少。 普通百姓,一人得种几十亩地。 而义军,一人分不到五亩地。 人力是如此充足,几乎能把庄稼当花来精(喵)种了。 义军的庄稼地里,一根草也没有,这么说虽然夸张,但是,足以说明义军田地照料的比较好。 不仅是田地,义军这一年来,有了基地,兵器打造,训练,等等,直接飞跃。 义军有一处长二里宽二里的巨大校场,用于练兵之用。 校场之上,喊杀声阵阵。 如今之义兵,与一年以前相比,已有质的飞跃。 义军现在,有精兵两部。 一部曰为“青巾”,是因最早训练青壮时,李孟羲随手找了青色布条分给青壮,以做区分。 遂成传统。 青巾之士,人数两千人。其训练充足,军纪森严为义军的中坚力量。 一部曰为,“突骑”,为关羽所率,人数一百五十人,其中二十人陪马甲,为破阵之骑。 第三百五十三章 董卓窃国 安喜县休养生息四年之久,刘备军有战兵三千人,兵精甲利,战力强大。 更有步人甲士二十人,身着步人甲的悍卒,冲锋陷阵无人能挡。 公元189年,汉灵帝驾崩。 此时,以何进为首的士人集团和宦官集团在一个问题上发生了冲突,就是谁来当皇帝? 此时,有两个人选,14岁的刘辩和9岁的刘协。 汉灵帝在位之时,原意是想立9岁的刘协,而且把这个事情交给了当时的当时西园八军的上军校尉蹇硕。蹇硕此人,是个太监,也就是宦官。 十四岁的刘辩是皇后所生,也就是何皇后所生,何皇后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而何皇后的弟弟是当时的大将军何进,何进有实权,能调动兵马,当时权柄无两。 为助刘辨登上皇位,何进杀蹇硕。此时,袁绍就向何进建议,说这个时候,应该乘胜追击,把所有的宦官都杀掉。 何进欲从此计,然而何皇后却不同意。 因为何皇后当年因为毒杀刘协的母亲王美人,汉灵帝非要废后,这时候是太监跪下来,为何皇后求得情,就是说太监对何皇后有恩,所以何皇后不想赶尽杀绝。 这时候袁绍又向何进建议,建议何进让董卓进京,让董卓来吓唬吓唬何太后,和宦官集团。 曹操听闻此时,捶胸顿足,说外戚带兵入惊,如何能好,乱国者,必袁绍也! 何进下诏欲招董卓进京,结果是董卓还没有进京,何进就被太监杀了。 何进被杀后,袁绍又带着军队去给何进报仇,杀尽阉宦。 风波未定,却突闻董卓的西凉兵已连夜入城。 皇室手中无一只亲信之兵,而西凉兵为虎狼之师。 正所谓,手有利器,杀心自起。 董卓野心之辈,之后窃国,意料之中。 但皇室手中能有一支可战之兵,哪怕兵只千人,谅董卓,决计不敢谋窜。 可是,大汉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到最后,权利被宦官架空,连深宫外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哪里还知道掌握兵权。 最后,汉室倾颓之时,皇帝连一百能指挥动的兵没有。 如此,汉室能不倾覆。 随后,便是董卓窃国,袁绍号令天下群雄,欲讨董卓。 远在安喜县,再说,此时刘备为何在安喜县一呆就是数年,为何没有鞭打督邮而去呢。 这是因为,多了个李孟羲。 督邮,再怎么也是朝廷命官,纵刘关张英雄盖世,心里还是视大汉为正统,因此,殴打朝廷命官之事,若非迫不得已,三人不愿为之。 刘关张有心理包袱,李孟羲是谁? 对汉室皇威一点不感冒,若有造反的机会,此人会是天下第一头号反贼,造反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刘备赴任安喜县这几年,李孟羲带人砸了督邮家的大门砸了好几次。 督邮家的狗咬人了,李孟羲带人去砸门,督邮家的恶仆买菜少给钱了,李孟羲要是听到,还是带人去砸门。 以至于,但凡跟督邮有点关系的人,都不敢出去跟人吵架了,因为一吵架,那活阎王必定又带着人来砸门了。 人家督邮,本来好好的一个欺压百姓的混账,愣是被李孟羲给欺负的,买菜不够少给钱,买菜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愣是,数年之间,让督邮家名声大转,百姓竟然称赞督邮起来。 以至于,到后来,李孟羲欺负督邮,刘备都看不下去了。 总之,安喜县,固若金汤,督邮等本地豪强,完全被架空了,老实的跟猫一样。 刘备有官身在,令可下一县,再加上,刘备处事公正,轻徭薄税,百姓多信服。 刘备义军,战兵只三千。 这三千战兵,是从万余民夫中挑出了两千,又从当地挑了一千。 虽只三千之数,但要知道,这三千战兵,全是脱产兵,不事生产,每日训练数个时辰,四五年来,校场上流的汗可谓车载斗量。 这三千兵,放在几年前黄巾之乱时,可横扫任何一部黄巾的主力。 这还是战兵,余下还有农闲时节也操练过的辅兵,若有战,直接可招募懂阵法,听得懂号令的数千辅兵。 刘玄德麾下,可战之兵,已逼近万人。 再加上数年经营,粮草充足。 闻袁绍召集天下诸侯共起义兵讨伐董卓,刘备立刻响应。 公元190年一月,各地群雄起兵,打出讨董的旗号,当中包括: 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郡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北海太守孔融、广陵太守张超、北平太守公孙瓒、上党太守张杨、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骁骑校尉曹操、西凉太守马腾、徐州刺史陶谦。 刘玄德兵虽多,然,官职小,不足打出旗号,便和故友公孙瓒一起,并入公孙瓒部,一同前去酸枣会盟。 讨董之时,刘备军家底半出,带骑兵二百六十余骑,步卒三千,车五百架,民夫一千五百人,并木匠营一营,两百人,随军携带木工用具十车,还有回天营两百人,等等。 李孟羲见到了公孙瓒,此人天生一副擅骑射的身板,手长腿长,蜂腰猿臂,其座下一匹白马,白的一点杂毛都没有,神俊异常,李孟羲颇为眼馋。 刘备和公孙瓒是同床好友,曾经都师从卢植,公孙瓒是个损友,刘备在卢植那学习的时候,公孙瓒时不时就邀刘备前去纵马射猎,时间久了,功课都荒废了。 所以,虽然刘备是练出了一身不错的骑术,但是卢植是海内大儒,刘备跟着卢植,学问没学到多少,不得不说甚是可惜。 许久未见,刘备自然和公孙瓒好一番寒暄。 谈到最后,自然说起了讨董之事,公孙瓒问,刘备带兵多少前来。 “五千四百。”刘备给了公孙瓒一个实数。 “乖乖。”公孙瓒在马上,朝远看了一眼刘备的刘备军的甲士。 一眼望去,刘备麾下,兵士身上,甲光森森。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战虎牢 “我也才带兵两千,玄德,你竟积攒下了五千之精兵,好生了得。”公孙瓒叹服。 “哪里!”刘备谦虚,“我军之兵,哪里比得上白马精骑。” 公孙瓒闻言大笑,白马精骑是公孙瓒引以为傲的精锐,刘备出言夸赞,正对公孙瓒的胃口。 刘备很人精的。 —— 十八路诸侯相会于酸枣,高台之上,诸侯歃血为盟,势讨董卓。 诸侯会事,进逼虎牢,董贼据守虎牢。 董卓与诸侯联军第一战,是董卓麾下郭汜领骑兵千余出关,一为刺探诸侯动向,二则欲趁机搓诸侯锐气。 西凉兵有骑兵之利,很不幸,碰见骑兵同样出名的并州军,被并州军一员骁将,杀的大败,郭汜败退,一直逃到虎牢关下。 并州军骁将一直追到关下,手中方天画戟指着关上骂战。 关上董卓,见此人勇武难当,不由好奇,问此人是谁。 “看其旗号,上书一个吕字,应是并州丁原义子,吕布吕奉先也。”一旁,李儒回禀。 “此人若为我所用,何惧关下诸侯。”董卓说到。 李儒见董卓有受降吕布之心,便给董卓出计,“关上所见,那吕布身穿兽面吞吐连环铠,手持方天画戟,皆非凡物,唯独其座下马匹,为一劣马。 武将爱宝马,太师有一匹赤兔宝马,若肯舍爱,以赤兔马诱之,吕布可手到擒来。” 董卓虽不舍得赤兔马,但为大事计,还是忍痛决定把赤兔马送出去。 并州军搓了董卓锐气,盟主袁绍听闻此事,大喜,赏并州军许多酒肉。 待吕布率部回赶,听闻袁绍赏了酒肉,便去问其父丁原讨厌酒肉。 丁原哪里会是贪图酒肉之人,酒肉纹丝不动,只是给肉,酒扣下了。 说临战不比往日,军中禁酒令已下,恐饮酒误事。 吕布心胸狭窄,见只有肉,无有酒,心想肯定是丁原把酒私吞了,暗恨不已。 天黑之时,诸侯联军在虎牢关外,二十里处扎营。 吕布越想越气,自古吃肉。 只有肉,没有酒,吕布越想越气。 突然,看到有鬼鬼祟祟而来。 吕布喝止何人鬼祟。 那人一脸献媚,走过来之后,以头触地当场跪下,口称是董相国派来有大礼送给将军。 吕布正在气头,气丁原夺其酒水,听闻董卓派人来了,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董卓使者说,相国愿以宝马赤兔相赠,并黄金千两,丝绸千匹,美女百人,还望将军弃暗投明。 吕布有宝甲有神兵,苦寻宝马而不得。 今听闻董卓要把赤兔相赠,吕布大喜。 当夜,夜深人静,吕布持戟,刺杀丁原,而后,携部投靠董卓去了。 丁原部属大乱。 等并州军的混乱被其他诸营知晓,已经晚了。 十八路诸侯,已去其一。 诸侯联军军心大挫,而董卓方军心大振。 越明日,诸侯联军趋至虎牢。 西凉兵已结阵关下,与关墙成之势。 西凉兵阵前,悍将华雄越众而出,叫阵诸侯。 袁绍问左右,谁可去斩华雄。 “我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提某斧来!”一彪将越众而出。 战鼓如雷。 鼓声刚响没多久,传令兵来报,“报将军,潘凤与华雄战不两合,被华雄斩了。” 满座皆惊讶。 “谁再可去斩华雄?”袁绍再问。 “我有河内名将方悦,可斩华雄。” 方悦也领命去了。 只片刻,传令兵又来,说方悦也被华雄斩了。 诸侯大惊。 其余诸侯,又派了几员战将去战华雄,然后接连被杀。 袁绍大恨,“我手下悍将颜良文丑若有一人在此,何惧他华雄。” 袁绍目光扫过阶下众人,问,“谁再可去斩华雄?” 刘备身后,一面如重枣的大汉越众而出,“某不才,愿斩华雄之头!” 袁绍见关羽仪容不凡,问,“这是谁人部将?” “这是关羽关云长,在刘备帐下,暂任马弓手。” “哼!”袁绍大怒,“区区一个马弓手也敢现眼,欺我诸侯无人呼?” 关羽目光微凝。 气氛尴尬,幸有和事之人出来救场。 袁绍下位,曹操下阶,安抚关羽,“正是用人之际,何谈贵贱。盟主且让其与华雄一战,若不能取胜,再军法处置不迟。” 而后,曹操把手一摆,“左右,取酒来。” “壮士,请满饮此盏。”曹操以酒酬关羽。 “不急,待某斩了华雄,再饮酒不迟!”说罢,关羽拎着青龙偃月刀,出帐去了。 华雄,非是关羽对手。 有关羽出马,无有意外。 关羽纵马出阵,诸侯都在想,关羽能不能斩了华雄。 突然帐外一阵海啸般的欢呼。 诸侯都在惊疑发生了何事,传令兵一脸大喜的冲进帐中。 “报~” “禀盟主,关羽已斩华雄!” 声刚止。 一人入得帐来,随手丢下一颗头颅。 头颅在地上滚了又滚,滚的是面目全非。 诸侯起身来看,这是华雄之头。 曹操爱财,端酒奉上。 以手试爵,此酒尚温。 诸侯皆敬佩关羽勇武。 华雄为董卓手下猛将,听闻华雄被斩,董卓震惊,不知该如何之好。 此时,吕布越身而出。 “义父勿忧,有布在,谅关外诸侯,不能越关半步。”董卓大喜,遣吕布出抗诸侯。 吕布出关,阵前叫阵。 诸侯刚斩董卓,不知吕布之勇,又前后连出数将去战吕布。 结果,连折数将。 北海武安国,使双锤,力大无穷,战不二十合,被吕布一戟斩断手腕。 公孙瓒也挺枪战吕布,战不二十合,枪被吕布挑飞,狼狈的拨马就逃。 刘备恐公孙瓒有失,忙遣张飞出阵相救。 “dai!三姓家奴,快快受死!” 诸侯阵中,一黑厮声如巨雷,嘴里叫骂不休。 吕布闻言大怒,驱赶座下赤兔马,去战张飞。 吕布勇武无双,张飞悍勇绝伦。 戟兵纵马冲锋第一击是刺击,丈八蛇矛第一击也是刺击,两下矛尖对戟尖,毫不避让。 马速如电一般相冲,眨眼教,gleng一声,丈八蛇矛与方天画戟撞在了一起,一溜火花当场飞溅。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连环计 张飞越杀越勇,吕布依然。 转眼,此次已来回冲杀百余合,双方观阵之人见了这好一番厮杀,目瞪口呆。 见张飞久战不下,恐张飞有失,看的焦急不已的关羽刘备相视一眼,拍马襄助张飞。 刘备关羽加入战团,青龙刀双股剑,丈八蛇矛,方天画戟,你来我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音中,火花四溅。 其余诸侯,见围住了吕布,吕布悍勇难当,一齐围攻吕布。 立时,诸侯这边多达二十余骑,把吕布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吕布纵然被围,凛然不惧,越战越勇。 关上,李儒突然惊悟,“不好!诸侯使车轮战,相国,快快鸣金收兵。” 董卓见吕布陷入鏖战,忙鸣金收兵。 吕布听闻鸣金之声,挺戟朝刘玄德面上虚刺一戟,转身就走。 刘备偏头一躲,险之又险的夺过吕布的一戟。 吕布逃回关去,虎牢关紧闭。 按说,刘关张三英挫败吕布锐气,诸侯联军士气旺盛之时,本该趁机下令攻城,一鼓作气攻下虎牢关。 却不想,袁绍此人不通兵略,见败了吕布,袁绍心情大好,“收兵!”袁绍下令收兵。 一旁,曹操听闻袁绍下达收兵军令,错愕不已。 诸侯联军并非乌合之众,纵以吕布之勇,也难抵诸侯兵多将广。 董卓已有了退意。 此时,李儒又出计,说,“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厮难。西头一个汉’指高祖兴于长安,‘东头一个汉’应指光武中兴于洛阳,以此推测,若丞相迁都长安,定可以兴复汉室,一统天下!” 李儒之计,正合董卓心意。 于是,董卓劫掠洛阳,把洛阳付之一炬之后,弃虎牢关而去。 诸侯尾追而去。 李孟羲此时,在诸侯过关之前,特意站出来,说西凉兵多有骑兵,机动力强大,追之莫急,若仓促遇敌,步卒来不及整阵,阵脚未稳之时,恐被西凉骑兵一冲而溃。 此时,李孟羲并不为天下知名。 诸侯见一少年,出来妄谈兵机,都不放在心上。 曹操恐董卓逃窜,不听劝告,追之过急,然后被董卓留下的部将徐荣设伏,一时不备,伤亡惨重。 曹操狼狈逃得性命,率残兵回赶,见诸侯军队慢慢腾腾,踌躇不前,曹操愤恨,忿而做《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 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操心灰意冷,率部回陈留老家去了。 讨董联军,有分崩离析之兆。 联军尾随董卓,一路便是被董卓焚毁的村落,入目荒凉。 联军中跑的最快的,是江东猛虎孙坚,孙坚从一口井里搜出传国玉玺,而后匆匆离去,不告而别。 余月后。 董卓迁都长安,筑郿坞,把其劫掠的奇珍藏于郿坞之内,并从民间搜集沙俊美少年少女各千人,充入郿坞之中,每日寻欢作乐,日渐放浪。 国家不幸,司徒王允,整日愁眉不展。 一夜,王允在亭子里心忧国事,内心烦闷。 突然听到一声唉声叹气。 王允过去一看,原来是府中养的歌姬,名为貂蝉。 “贱人,为何唉声叹气?”王允心中不悦,骂到。 貂蝉慌忙跪伏,解释到,“国家有难,妾身身为女儿身,不能报国,因此哀叹。” 王允闻言,大奇。 见月光下,见貂蝉生的花容月貌,美丽异常,顿时,心生一计。 王允痛哭,把计策一一相告,“我观董卓吕布。皆是贪财好色之人,我欲将你送给吕布,再送于董卓,离间他二人,可愿?” 貂蝉跪叩,哭泣到,“愿为国家除贼。” 而后,司徒王允巧施美人计。 先请吕布赴宴,席间,让貂蝉跳舞助兴。 貂蝉生的极美,舞姿曼妙,吕布好色之徒,果然被貂蝉所迷。 再加上貂蝉有意暗送秋波,吕布陷的更深。 宴罢,王允送吕布出府,知道吕布所想为何,王允好言安慰,说不日便把貂蝉送到府上。 连环计,至此,已成了一半。 而后,王允故技重施,隔天又悄悄请董卓前来赴宴,席间,请貂蝉出来伴舞。 貂蝉国色天香,董卓色中饿鬼,哪里能抵得过貂蝉的魅力。 宴会直至深夜,王允便让董卓把貂蝉一并带回府中。 董卓欣然接受。 越明日。 吕布喜滋滋的来问王允,问貂蝉何时送去。 王允目露惭愧,说不巧董相国前来赴宴,看上了貂蝉,把貂蝉带走了。 吕布闻言,心中怒火燃烧。 吕布和董卓之间的间隙便由此诞生。 —— 再之后,吕布一日入郿坞,貂蝉在凤仪亭中,眼中垂泪,遥遥向吕布招手。 吕布心中一软,过去与貂蝉相会。 貂蝉梨花带雨,说仰慕吕布,可惜被董卓强占,日日以泪洗面。 吕布闻言,心中不忍。 暗骂董卓老贼,欺人太甚。 不妨,两人私会的这一幕,被董卓撞见,董卓拿戟来掷吕布,吕布忿而就走。 待吕布走,貂蝉又向董卓哭诉,说吕布一来,便非礼于她,无礼至极。 董卓于是暗恨吕布。 因为貂蝉从中作局,吕布董卓两人之间,矛盾越演愈烈。 最终,吕布忿而击杀董卓。 国贼已除,社稷应该安稳了。 但,会如此吗? 董卓伏诸,大汉最大的威胁确实消失了。 但,汉朝积重难返。 董卓死后不久,随后,董卓的女婿牛辅被属下谋财害命,军队四散。 时其部下李傕、郭汜、张济等在外征战,牛辅死后,他们几人不知如何是好。有贾诩献策,让他们不要解散军队,并率军向长安进发,沿途收编董卓余部,竟又纠集了十万之众。 贾诩万万没想到,就他这上下嘴唇一磨的功夫所处出计策,给本就风雨飘摇的汉朝又带了巨大的灾难。 十万大军将长安城重重围困,仅用了十天,长安就被攻陷。王允被杀,吕布带着几百骑兵出逃。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入主徐州 此时,命运多舛的天子落入了李傕郭汜手中。 挟持天子,郭汜挟持百官公卿。二将争权夺利,互相攻杀。 王朝又陷入了绝地,自天子以下衣食皆不能足,百官公卿多死于乱兵之下。天子迁都许后,李傕被裴茂率关西诸将诛杀,郭汜被其部将五习击杀。 再后,曹操听谋士之计,挟天子以令诸侯。 天子囫囵野心之辈之手,李孟羲对此早有预料。 天下诸侯已经开始发育了,刘备义军没有了先发优势。 安喜县,只是一个小县,虽然经营的很好的,但根基不足,不足成为争雄天下之根本。 此时,摆在李孟羲面前有两个难题,一个是,要不要舍弃安喜县基业,另寻一宝地壮大势力。 二是,若不弃安喜县基业,由安喜县,如何向外扩张? 李孟羲能想到的是,要么行王霸之事,直接派人接管各地官府,强制把治下百姓土地纳入义军势力,然后,打土豪,分土地,夺豪强之土,分于百姓,如此,百姓岂不死心塌地。 然后,便步步蚕食,先架空附近各县官府,强逼其就范,然后,直至,控制半个幽州,再到控制整个幽州。 可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师出无名。 该以何种立场强制接受幽州各郡县的权利呢。 思来想去,李孟羲想不到完全之策,只能先看看,并呑方圆诸县,是否可行。 这一试,就又是两年。 曹操与吕布数番大战,最终,击败吕布,斩了吕布,尽收吕布麾下势力。 此时,刘备不会再像历史上一样,会没有根据地,到处乱飘,被迫投身曹操麾下了。 吕布反复无常,曹操容不下他。 恰逢,天下又出了事端。 就是曹操的父亲曹嵩路过徐州,曹操要陶谦派人接曹嵩,结果陶谦的下属贪财,杀了曹嵩,夺了曹嵩的财物。陶谦其实没让人这么干,但是此时他说不清楚了,也说明陶谦对下属疏于管教。 陶谦在徐州为官期间,他亲近小人,比如曹宏等人,因此徐州政事被荒废了,徐州的社会也开始乱起来了。 等到他的下属杀了曹嵩,曹操要来攻打徐州时,徐州兵力不足,不是曹操对手,陶谦不得不四处求援。 曹操欲屠戮徐州百姓,为百姓计,刘备等人一合计,往救曹操。 刘备尽起八成兵力,率骑兵五百,步卒四千,往救徐州。 曹操势大,徐州有难,天下无人敢救,唯刘玄德领兵前来相救。 徐州为天下重镇,城高池深,比原著,刘备实力更加雄厚。 徐州城可守。 于是刘备徐州军民,据守徐州城四月有余,守军防守严密,终于曹操扛不住了。 徐州地处四战之地,实非休养生息之地,在徐州要想发展,艰难。 李孟羲不由把目光望向了南方和北方。 北方,是公孙瓒和袁绍的地盘,南方,最终是东吴的地盘,到底向北攻略为好,还是向南攻略为好,李孟羲拿不定主意了。 直到此时,李孟羲才彻底承认,自己与真正的能布局天下的谋士,差距不可以以道理计。 李孟羲此时,想到了一人,卧龙岗,诸葛村夫。 —— 惊天动地的徐州围城战之后,本不被诸侯重视的刘玄德,以四千弱旅,抗击曹操数万大军的围攻。 天下震惊。 曹操为报父仇而来,却碰了一鼻子灰,世人不会觉得曹操兵弱,只会觉得刘玄德兵强。 于是,当刘备欲寻诸葛孔明之时,孔明知道是刘备前来,立刻表示,愿意出山襄助。 至此,季汉两个最强大的谋士相遇了。 李孟羲好奇的看着诸葛孔明,诸葛孔明也好奇的看着李孟羲。 孔明早知道李孟羲智谋,对其惺惺相惜。 李孟羲也不见外,在没有了解诸葛孔明才能的情况下,其实也不用了解,诸葛孔明有多大本事,李孟羲知道的清清楚楚。 李孟羲直接问诸葛孔明,问我军已有安喜县经营数年之基业,又有徐州重镇,现下,基业两分,下一步该如何发展。 年只二十有余的诸葛孔明,眉眼低垂,手中羽扇一挥,“应天子,诛屑小。” 诸葛孔明给出如此谋划。 诸葛孔明已知刘备以四千弱旅,硬扛曹操数万大军而落败,刘备军力之强,为当世之冠。 孔明问,问刘备有兵马多少。 李孟羲在旁,沉思片刻。 “安喜县可再征兵丁五千,至于徐州,徐州人口众多,兵员丰富,足可募兵两万。 然,两万之兵,武器铠甲或许无忧。 但要成兵,最快一年。” 李孟羲说,一年就能成兵。 诸葛孔明本想说,两年之功,待兵成,可讨伐曹操,应回天子。 没想到,李孟羲竟然说,精兵一年可成。 “一年精兵能成?”诸葛不确定的问到。 “绰绰有余。”李孟羲点头。 方略已定。 于是,诸葛孔明加入之后,政事有人管理了。 李孟羲便专门负责招募士兵,负责训练,负责管理工匠打造兵器,期间,曹操频繁来扰,徐州军烦不胜烦。 迫不得已,刘备只能向北地公孙瓒求援,请其襄助三千骑兵,并点名要了一名小将,赵云,找子龙。 西北,有西凉马腾,马腾忠于汉室,当天下有了刘备这个强大的汉室中坚之后,心怀汉室之人,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刘备再去信,邀西凉兵共伐曹操,西凉马腾领兵一万前来。 至此,刘备得诸方襄助,兵强马壮,曹操自知与刘备相抗,胜算只在五五之间,便也找助力。 曹操联系袁绍,袁绍游移不定。 曹操孤掌难鸣。 越明年。 经略徐州一年之后,自徐州募得精兵两万,训练一年以后,已可一战,再加上,西凉马腾和其子马超庞德诸将,并西凉铁骑和步卒万人,再加上公孙瓒襄助的幽州骑兵三千,再加上刘备部本来的班底,刘备军已有近五万兵力,兵锋之盛,天下无人可挡。 曹操携天子以令诸侯,刘备欲应天子,正朝纲,双方大战,不可避免。 第三百五十七章 均田法 在刘备入主徐州之后第三年,兵精粮足的刘备,主动攻打曹操。 大战一年有余,两败俱伤。 刘备军回转,修养一年之后,再度讨伐曹操。 终于,第二战。 曹操兵败陈留,死于乱军之中。 曹操(喵)死了。 枭雄曹操就此殒命。 曹操没了,三国还能叫三国吗。 李孟羲感慨无比。 刘备毕竟是仁义之人,曹操身死,刘备善待曹操亲眷,并不为难。 此时,汉献帝经历董卓,郭汜,曹操等人之手,见刘玄德态度恭谨,献帝痛哭流涕。 天下似乎,快要安定了。 北方,袁绍势大,可袁绍在刘备曹操两军血战之时,尚不敢出兵搅局,待曹操败亡,袁绍更无胆魄起兵。 刘备保着献帝,还于旧都。 天下似乎归于太平。 但李孟羲如今心忧两事,一个是,瘟疫,杀死汉末八成人口的伤寒疫,一个是,汉末动(喵)乱的最根本问题,依然没得到解决。 土地兼并问题,正好,趁天下动(喵)乱,天下动(喵)乱之际,是百姓生无活路之际,也是豪强根基不稳之际。 李孟羲便和刘备建议,颁布均田法,从新理清人口,然后,按人口均分田地。 若土地问题不解决,势必动(喵)乱会在不久之后,卷土重来。 汉献帝刚回到长安,对救他出虎口的刘备感恩戴德。 汉帝还都之后,颁布的第一条政令,便是均田法。 土地为古代经济的核心,要进行土地改革,势必困难重重。 困难在于,地方守旧势力盘根错节,政令不下乡。 要彻底实行均田法,非是一纸空文所能成的。 李孟羲前思后想,既然,土地改革,阻力是地方上的豪强旺族,那便把地方的豪强连根拔除。 拔除的方法不是杀人,杀人就太简单粗暴了。 李孟羲所用为泥沙俱下之法。 什么叫泥沙俱下,豪强多为豪族,不是人多势众吗,那便把甲乙丙丁四地之民,全部打乱,使一地豪强,拆分几十上百个零散个体,然后往别处塞。 如此,豪族被拆的七零八落,把均田制改革的阻力,降到了最低。 田制改革,势必困难重重,需要用武力保障。 拆分豪族,放在后世,大致是反垄断法的复刻。 当一个家族强盛到一定程度之后,渐渐的就会把控住土地,经济,仕途等各个方面,然后,就会产生兼并。 固然,消灭了豪族,古代政体如果不变,就会继续产生新的豪族。 那无所谓了,当下把豪族打个稀巴烂,至少能换来五十年太平。 欲行之均田制,李孟羲细想,历史上有成法可依。 均田制,想来好像是由北魏至唐朝前期实行的一种按人口分配土地的制度。 部分土地在耕作一定年限后归其所有,部分土地在其死后还给官府。 北魏至唐朝的均田制,依然避免不了土地兼并问题。 到了唐朝中期,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至唐天宝年间,根本无法实行土地还授,故至德宗年间被“两税法”取代。 至于均田制实施的起始范围,一说始终仅实施于北中国,一说隋统一后实施于全国。 均田制的实施,肯定了土地的所有权和占有权,减少了田产纠纷,有利于无主荒田的开垦,因而对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均田制的实施,和与之相联系的新的租调量较前有所减轻以及实行三长制,有利于依附农民摆脱豪强大族控制,转变为国家编户,使政府控制的自耕小农这一阶层的人数大大增多,保证了赋役来源,从而增强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同时,西魏权臣宇文泰,在均田制的基础上创立了府兵制,一直沿用至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起用募兵制,停用兵府鱼符,之后名存实亡。 李孟羲只欲成五十年成效,至于五十年后,天下如何,李孟羲不太关心。 只要汉末,没有了五胡乱华,就没有白来一遭。 田制已定,刘备坐镇长安,关羽等人率兵清剿各地趁黄巾动(喵)乱兴起的各地匪盗。 天下无事了。 李孟羲一头钻入汉朝浩如烟海的各类典籍之中,想查阅资料。 李孟羲翻到了一本成书于西汉时的书籍,书籍是农书,书中记载了汉代最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 书中涉及,十八篇。 分别为: 耕田,收种,溲种法,区田法,禾,黍,麦,稻,稗,大豆,小豆枲,麻,瓜,瓠,芋,桑,杂项。 单看纲目,大部分李孟羲都认识。 禾,就是禾苗。 麦,大豆就是黄豆。 小豆,应是绿豆。 打开一看,小豆果然指绿豆。 麻李孟羲很熟悉了,就是生麻,或者说,苎麻。 瓜的话,南瓜冬瓜西瓜之类的。 芋头。 桑树。 这些都认得。 稗这个东西,李孟羲很迷惑,不知这玩意儿是啥。 翻开来看。 【稗既堪水旱,种无不熟之时,又特滋茂盛,易生芜秽。良田亩得二三十斛。宜种之备凶年。 稗中有米,熟时捣取米炊食之。不减粱米;又可酿作酒。】 文言文不太好懂。 大致意思是说,稗这类植物,非常耐旱,只要种了,就能有收成。 而且,特别容易繁茂,在荒芜的地方也能生长。 一亩田,能够收成三十斛,斛应该是个计量单位,李孟羲不太懂,这大概是多少。 宜种以备凶年。 就是说,在气候不好的时候,可以种一些这类作物,能多少有些收成,不至于绝收。 稗中有米,成熟之后,可以做饭吃,并不比高粱差,而且可以酿酒。 看完了,李孟羲看的更迷惑了。 本以为,稗这类作物,应该是高粱。 但是,最后,书中又写到,稗吃起来不输高粱,看来,稗子不是高粱,而是另外的作物。 李孟羲不知道稗是什么,去皇宫问刘备,刘备正和汉献帝说笑。 想献帝这数年以来,从没这么开心的笑过。 李孟羲进皇宫,不带通报的,直接就走进来了。 “玄德公,稗子是啥?”李孟羲直接问到。 刘备见李孟羲来,招呼其座下,“稗子,马草啊。” 刘备说。 是马草的吗?李孟羲惊讶。 还以为是什么作物呢。 第三百五十八章 汜胜农书(一) 刘备和献帝告辞,李孟羲的事,在刘备看来,是最重要的事。 李孟羲来叫了一下,本来相谈甚欢的刘备立刻就走了,不带停留的,身穿冕服的汉献帝目光微妙,不知在想什么。 稗子一时半会儿,还不太好找。 刘备骑着马,李孟羲也骑着马,出皇宫去到城外,去乡间找稗子去了。 长安城外,路遇不少百姓。 长安百姓识得刘备,知道是刘皇叔,路旁百姓见了刘玄德,招呼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刘备频繁的停马致礼,刘备有多得民心,由此就可以看出。 问过老农,问老农稗子哪里种的有。 “皇叔是找稗子?”老农想了一下,“这也没见谁家种稗子啊。”老农嘀咕一句。 然后,打眼一扫。 眼睛一亮,路边就长者一棵稗子。 老农把稗子拔了,把带着根系的稗子拿了过来。 刘备双手接过稗子,看了一眼? “给,孟羲,这便是你找的稗子。”刘备笑着把稗子丢给了李孟羲。 难怪是马草呢,一看,像极了草。 只在杆的上部,有两根左右分开类似麦穗一样,但是细长如都豆角的种子。 这些种子,应该就是稗子这种作物可以当粮食的地方了。 李孟羲把种子捋了下来,捋到手里,种子只有稍稍的一点,放在手心,带着外皮的种子,就那么一撮。 别说比得过麦子了,这连黍子都比不过。 靠种这玩意儿,产量那么低,吃不饱肚子了。 见李孟羲似乎对稗子兴趣盎然,刘备好奇的问,“孟羲,你找稗子,作何用处?” “奥。”李孟羲丢掉手中的稗子,“是因我看了农书,农书中有写稗子,某不知稗子是何物,故想一看。” 刘备闻言,哈哈大笑。 李孟羲不识庄稼,太好玩了。 “孟羲,汉皇欲封你为大司马,你欲如何?” “大司马。”李孟羲抽了抽鼻子。 “好啊。只是,某多有要务要干,虽授官,不能困于官身,囫囵于皇城之内。” 刘备也知道李孟羲秉性,便点了点头,只说把官服送来。 稗子,李孟羲知道是啥了。 这玩意儿是牧草庄稼两用,虽然,又能当牧草,又能当庄稼,并且,比麦子扛灾,不管是大旱还是大涝,稗子都能很好的生长,能保证基本的收成。 但是,这玩意儿的产量实属不敢恭维。 若想以稗子当做灾年的救急粮,杯水车薪。 《汜胜之书》,是李孟羲接触到的唯一一部汉代农业技术方面的书籍。 其最大意义,不在于其技术有多先进,而是,能让李孟羲对汉末的农业技术有个大致比较,知道汉末农业水平大致是什么样的,又有哪些本以为是古代就有的技术,却在汉末,其实是没有的。 《汜胜之书》的意义就在于此。 继续细看。 第一章,为耕种技术。 【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 耕种的根本,在于时节,和土壤,适当的浇灌粪便,泽,应该是指的河里的淤泥,就能早有收获。 而且,李孟羲想到了一件事,这本农书里,虽然说提到了用粪便来肥田,但是,好像没有写到肥发酵的技术。 要知道,粪发酵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热,会烧苗的。 也不知汉代,有堆肥的技术。 【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田,一而当五,名曰膏泽,皆得时功。】 春天,土地解冻了,万物复苏。 到了夏天,天气开始热。 至于书中说的,阴气始盛,这迷信相关的内容,李孟羲自动给略过了。 夏至后,往后数九十天,此时应该已经收完麦子了。 在汜胜之书中,说此时,最宜开始下一轮耕种。 这个点非常有意思。 耕种以多久为宜,李孟羲不太清楚。 但农书里写到是,夏至三个月之后耕种,这个时节点,应该很科学,是长久以来,农人们经验的总结,很具有参考价值。 【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辄平摩其块以生草,草生复耕之,天有小雨复耕和之,勿令有块以待时。所谓强土而弱之也。】 这一段,李孟羲大为惊讶,农书中所写,黑土最为肥沃。 还有,把土先犁一遍,再钯一遍。犁起的土块钯成碎土之后,土壤就很松散,古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李孟羲比较清楚是为啥。 土壤虚松了,土壤里的空气就比较充足,这时,再用耧车播种,种子播种下之后,土壤中氧含量比较高,种子更容易发芽。 【春候地气始通:椓橛木长尺二寸,埋尺,见其二寸:立春后,土块散,上没橛,陈根可拔。此时二十日以后,和气去,即土刚。以此时耕,一而当四。和气去耕,四不当一。】 奇怪。 写农书的人,为何要在地里埋一个木棍,这是来测量什么的,李孟羲觉得奇怪。 而且,书中写到很明显了,到土没了木棍之后,开始拔根。 在李孟羲想来,这个测量方法极为不可靠。 土会因为雨水,因为作物根茎生长的缘故,把土层往上顶了,所以,土开始变高了。 春天麦子都长了老高了,此时耕地,能怎么耕,李孟羲奇怪不已。 【杏始华荣,辄耕轻土弱土。望杏花落,复耕。耕辄蔺之。草生,有雨泽,耕重蔺之。土甚轻者,以牛羊践之。如此则土强。此谓弱土而强之也。】 其大致意思为。杏花盛开,就在轻土软弱土。杏花落,恢复耕种。农民总是蔺相如的。草生,有雨水,耕种蔺相如的。土地非常轻的,以牛羊践踏的。这样,土强。这对软弱土而强的方法。 这其中,有一点李孟羲认为,非常有智慧。 古代,缺乏测温和天气预测等手段。 那么,如何知道什么时候气温合适呢。 按节气? 并不太准确,一年之内,温度变化太大了,前年和今年温度变化也不同,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而在汜胜之书中写的是,看杏花,杏花开的时候,正是时节。 妙啊! 气温合适不合适,植物的反应最为准确和敏感,比温度计啥的,更为敏感。 第三百五十九章 汜胜农书(二) 【春气未通,则土历适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 什么鬼意思。 土不保泽,说的是,应该是说,春天土地不容易保熵,前世,李孟羲家乡的农民说熵,指的就是土地的干湿程度。 因此,土不保泽这句话,就是说,春季地容易旱。 这让李孟羲非常不解。 在李孟羲想来,夏季地容易旱才对,为何是春季容易汗呢。 可能是因为,春天雨水少的原因吧。 夏天虽然热,但是,雨也多啊。 【至可耕时,有雨即耕,土相亲,苗独生,草秽烂,皆成良田。】 耕田的时节,说有雨可以耕。 李孟羲理解的意思是,是因为方便。 为什么说下雨的时候方便呢。 因为,下雨的时候,土地被水浸透,很软,耕起来比较省力。 农书中所写的,草秽烂,李孟羲对此很熟悉。 地理旱的时候,土地必然板结。 但是,当下雨以后,田里的泥土变得松软,此时,再去拔草,一下就能把草拔掉。 【不如此而旱耕,块硬,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反为败田。】 这一段,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了。 与下雨时相对的,天旱时耕田的坏处。 天旱时,泥土板结成一块。 再用锄头锄草,一锄头把板结成块的泥巴锄起来,麦苗也被连根拔起了。 【秋无雨而耕,绝土气,土坚垎,名曰腊田。及盛冬耕,泄阴气,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与腊田,皆伤田,二岁不起稼,则二岁休之。】 此一段,李孟羲看的不明所以。 为何,秋冬两两季耕田,影响收成呢。 是减少了土地肥力?不应该啊。 土地肥力跟耕地没有什么关系。 猜测,可能是,秋天和冬天耕种,对作物来说,已经太晚了。错过了最佳种植时间。 所以,才说秋冬耕种,耽误两年时间。所以有此说法。 而并不是,所谓的泄了地气。 古人毕竟不太懂科学,误了时节,归结于耕地方法不对,这并不成因果关系。 所以,李孟羲想了又想,认为汜胜之书中这一段可以删去。 【凡麦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谨摩平以待种时。五月耕,一当三。六月耕,一当再。若七月耕,五不当一。】 麦田,终于说到了中原的主要作物了。 汜胜说到,麦田五月要耕一次,六月要再耕一次,七月不需耕。 李孟羲疑惑极了。 好像,自春天之后,麦苗就长得老高了,麦田里麦苗相挤,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此时,如何耕地。 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写错了。 但是,一想也不对。 看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好像古代土地肥力不够,会有轮种法。 就是地种一年之后,第二年就不种了,修养一年后再种。 所以,汜胜所写,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不耕。 如此频繁的耕作,应该就是指的是在轮种的空闲土地上的作业。 “轮耕可以种黄豆,固氮来着,不用把地荒着。”李孟羲心想。 可能,汉代的劳动人民好像还没摸索出用豆科植物固氮的方法吧。 李孟羲于是把丝绸拿出来,把这一个相关点记了下来。 【冬雨雪止,辄以蔺之,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冬天越冷越好,越冷,就越能把田里的害虫和虫卵冻死。 而且,雪化了,来年春天干旱,雪化了之后,正好在春旱时,给田地补充第一波水分。 李孟羲还想起,在后世,似乎还有冬灌的方法。 即,在冬天往地里浇水,然后冬日,水虽然结冰了,但是,太阳有时出来之后,冰会化一些,能在漫长的冬日,不停的给田地补水。 汉代有无冬灌技术呢。 想来是没有的。 纵然有,以汉代的技术条件,在灌溉几乎全凭人力的时候,冬天哪里有闲工夫去砸破河上的冰面去挑水浇田呢。 故,结合实际来看,纵然冬灌可能会很有用。 但是,没有推广的条件。 【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田虽薄恶,收可亩十石。】 一亩地,可收粮十石,石,等于一百二十斤。 但是西汉的1斤相当于现在国际标准250克,也正好是我们现在使用的“市斤”的一半。西所以转换过来。西汉“一石”如果按照重量来计算的话,就等于我们现在所说的30斤。 十石,也就是三百斤。 这个产量,明显有夸大的成分,太低了。 一亩地,能收小麦两百多斤就不错了。 十石是得精耕细作,水肥不缺,而且还是得年景好的时候,才行。 十石在汉代,是有可能到达的最高亩产,但是,这个最高产量,无法代表汉代的平均产量。 汉代一亩地能收成个两百五十斤就不错了。 按一个人一天得吃粮食一斤来算。 一斤顶多也只能六成饱。 那么,一家能干活的,除了青壮,就剩妇孺,和老人,以及没长大的孩子。 假设,一家七八口人,男丁只一个。 一人一天需口粮一斤粮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需要粮食三百六十五斤。 八口人,所需的粮食就是两千两千九百斤左右。 一亩地,年收入粮食两百五十斤,也就是说,十亩地,才勉强够一家口粮。 再加上还得交税。 能十税一,这个税率算是仁义了。 有时税率甚至能高到三分之一那么多。 所以,一口七八个人,若只有一个干活的男丁,得一人种十几亩地才勉强可活。 在没有机械化手段之前,甚至好多家,连牛都没有,一个人,照料十几亩地,一整年连松懈下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古代的劳动力是如此重要。 而战争,招募兵员是,性价比最高的便是招募青壮,不然,招募老者,还没训练下呢,就累死了,更别说打仗了。 战场上,最多的就是青壮兵,战争也最先消耗的是青壮。 可是,青壮作为生产力,青壮被消耗殆尽,生产力必然大幅度下滑。 所以说,古代战争,对百姓是极可怕的灾难。 第三百六十章 汜胜农书(三) 汜胜之书,第一章看完,连看带注释,边做笔记,区区两百余字,李孟羲看了两个时辰。 有仆人送来了一只……烤大雁?? 李孟羲无语了,这肯定是狗皇帝让人射的。 烤大雁,不一定好吃,但是,珍贵啊。 不珍贵,无法体现出皇室的威严。 李孟羲可太讨厌狗皇帝了。 拿筷子吃了一块,香料放的极多,但是,肉没烤烂,吃着不好吃。 李孟羲撇了撇嘴,还是勉为其难的吃点填填肚子算了。 吃完,李孟羲让人,把大雁送给弟弟去吃了。 李砖现在在太学上学,功课极多。 近来忙,李孟羲没时间亲自教导。 吃完饭。 李孟羲外出活动了两刻,然后又回来了,继续看没看完的农书。 【牵马令就谷堆食数口,以马践过为种,无虸蚄,厌虸蚄虫也。】 李孟羲一翻开选种一章,一看就乐了。 汜胜这个人写的是,牵一个马,让马去粮食堆,如果马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的话,说明,这粮食生虫了。 如果马吃着越吃越香,说明粮食没有虫。 李孟羲就奇了怪了。 有虫没虫,直接看不就得了,用得着用马吃吗。 可能,有些虫子,会钻到麦种里,把麦子给蛀的只剩壳了。 所以,有时,可能从外表,看不出麦子有没有被虫蛀过。 因此,汜胜写到这个用马挑选粮种的方法,李孟羲感觉很新奇。 那么,为什么用马呢,可能是马不同于其他牲口,马这种动物,吃东西精细,有虫马就不吃了。 李孟羲对用马选种这件事,心有疑惑,本着探究的精神,李孟羲决定,有空,就看看,马到底能不能分辨出哪些麦子是生虫的粮食。 再试试,牛羊之类的。看用动物试良种,有没有普适性。 【种伤湿郁热则生虫也。】 湿,就是潮湿,郁,郁闷,大概是指气闷,热,是指温度高。 又潮湿,又有空气,又生虫,则粮种容易生虫。 李孟羲再一分析,确实,这涉及到了粮食保存的方法。 应该密封,低温,防潮。古人对保存粮食的方法,竟也门清。 古人不知道微生物的作用,和生物需要氧气之类的科学知识。 但是,生产实践中的经验,足以让古人摸索出规律。 【取麦种,候熟可获,择穗大强者,斩束立场中之高燥处,曝使极燥。】 挑选麦种,在麦子熟的时候,挑选穗大籽粒饱满的,然后,选一些之后,把麦穗吊在房檐下,暴晒使干燥之后,可以留做来年麦种。 此法甚好。 可见,汉代劳动人民早已经有了成熟的育种的经验了。 【无令有白鱼,有辄扬治之。】 白鱼者,应当就是麦壳。 扬麦子,没什么难度。 麦壳留在麦种里的确实不容易保存。 一者,麦壳上极可能粘有虫卵,二是,麦壳不同于麦粒,麦粒有种皮来保护其内部结构,不容易腐烂。 而麦壳,其本质,跟草茎差不多,比较容易腐烂。 腐烂,大致是霉菌引起的。 麦壳混入种子中,如果麦壳腐烂了,交代着霉菌把把好的种子也感染了。 【取干艾杂藏之,麦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顺时种之,则收常倍。】 看到此处,李孟羲眼睛一亮。 妙啊,能用艾草来防虫。 用石灰,好像也行吧。 此处,是看到现在,李孟羲感到收获最大的地方。 【取禾种,择高大者,斩一节下,把悬高燥处,苗则不败。】 禾是什么,为何斩下一节,而禾不败,李孟羲觉得奇怪。 禾应该是麦苗的吧。 亦或是说,对于那些结穗一串又一串的作物,可以用镰刀斩下一穗最饱满的,剩下的,那些未完全成熟的穗,则还会继续长。 “欲知岁所宜,以布囊盛粟等诸物种,平量之,埋阴地。冬至后五十日,发取量之。息最多者,岁所宜也。” 奇了怪了,要判定明年,种什么最合适,就把各类作物,都称一定量的种子,埋在阴暗的地方。 到冬至,就把种子取出来,看种子发芽的情况,发芽最多的,就是这一年,最适合种的作物。 李孟羲叹为观止。 此处,涉及了严格的科学统计的方法。 为何要把各类种子平量呢,这是为了,控制变量法。 都用一定量的种子,假设,都用一百个种子,这样,从土里挖取种子的时候,容易比较发芽率。 让李孟羲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冬至五十日后的发芽率,能决定来年种什么合适呢。 再说,从冬天的气候,能否判断出一年大致的气候呢。 比如说,冬天如果比往年冷,那是不是就说明,来年,一年的都比往年要冷一些。 那么,诸多种子埋在地上,的确可大致预测出对来年各类作物对气温的适应能力,有所预测。 但是,李孟羲还想到一点,不同的作物,其发芽周期是不同的。 那么把种子埋在地下,再预测来年什么作物长得好,是不是也得考虑到种子种类的差别呢。 “五十天……”李孟羲突然眼睛又回到了汜胜之书上了。 【冬至后五十日,发取量之。息最多者,岁所宜也。】 难怪,书中写了,等五十日,才把种子挖出来。 五十日,足够所有种子完成发芽了。 所有种子,无论种类,该发芽的必然全都发芽了。 在李孟羲以科学的思维来前思后想一遍之后,发现汜胜的方法,极有效用。 虽然,秋天作物已经种下,在冬至预测来年什么作物能收成好,因为作物已经种下,不能更改了。 但是,到明年秋里,庄稼收完之后,再种庄稼到时候,就可以按年前冬至测量的种子发芽率,来决定种什么。 李孟羲越看,越发投入。 再翻过一页,看到了溲种法。 何为溲呢,李孟羲不解其意。 再接着往下看。 【薄田不能粪者,以原蚕矢杂禾种种之,则禾不虫。】 从这一段,李孟羲大致可以看出,溲,竟然指的是,肥料。 应该是这样。 第三百六十一章 汜胜农书(五) 薄田不能粪者,何意。 何为薄田。 大概是指,贫瘠土层薄的地方,粪施下去,土壤不能完全利用粪肥的肥力,以至风吹日晒的,再加上雨水,粪就被雨水冲走了。 所以,肥料要妥善利用的话,粪肥应该施在土层厚的地方,而薄田,可相应施用别的肥料。 比如,蚕失。 此处,应该写错字了,蚕失,即为蚕屎,通假字。 汜胜在农书中写,蚕砂能防虫。 前边,保存粮种的时候,说粮种里放一些艾草能防虫,现在,又看到蚕沙也能防地里的虫。 中国不愧是中医药的发源地,各种动植物资源,利用的很广泛。 蚕沙,到底能不能防虫,应该是可以的。 不然,劳动人民不会把这个方法流传下来,以至被农学家记载典籍之中。 蚕沙竟然可以防虫。 蚕沙可以当中药来用,当然也可以防虫啊。 【又马骨锉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渍附子五枚;三四日,去附子,以汁和蚕矢羊矢各等分,挠令洞洞如稠粥。先种二十日时,以溲种如麦饭状。常天旱燥时溲之,立干;薄布数挠,令易干。明日复溲。天阴雨则勿溲。六七溲而止。辄曝谨藏,勿令复湿。至可种时,以余汁溲而种之。则禾不蝗虫。】 用马骨砸碎,得一百二十斤骨粉,再加三百六十斤水,活在一起之后,煮沸三遍,再过滤掉渣滓,然后,用马骨煮的水浸泡附子。 附子这玩意儿,尽管李孟羲不懂中医药,也知道附子的鼎鼎大名,附子这玩意儿有剧毒的。 把种子,用毒泡一遍,干嘛用的,不用想就知道,是播种的时候,防止蚂蚁啊,虫啊,鸟啊之类的把种在麦地里的麦子给吃了。 用附子泡的水,泡了三五日之后,去掉附子,然后,有毒的汁水,就和蚕沙,牛羊粪之类的搅和一遍,直到把附子泡的水和着牛羊粪,搅拌成粥状,好恶心…… 粪肥加了有毒的附子水以后,就把粪肥晒干。 然后,用附子水。如法炮制种子,也把种子加上有毒的外衣,种子加上毒衣之后,再暴晒晒干,晒干之后,就可以播种了。 加上毒衣的种子,播种之后,就不怕蚂蚁和地里的害虫把种子给吃了去。 【无马骨,亦可用雪汁,雪汁者,五谷之精也,使稼耐旱。常以冬藏雪汁,器盛埋于地中。治种如此,则收常倍。】 要是没有马骨,可用雪汁,即,雪融化的水。 汜胜在书里写到,雪水,五谷之精,意思说是,雪水是五谷的精华。 用雪水泡种子,庄稼就耐旱。 嗯……这太迷信了。 雪水若说和普通的井水河水有什么区别,大概是,雪水更纯净一点,没有那么多杂质而已。 没有必要储备冬天的雪水特意用雪水来配置附子水。 受限于时代,汜胜觉得雪水比普通的水好,实则没有道理。 所以,李孟羲认为,此一条,可以删除。 还有,书中写到,用马骨磨成粉。 李孟羲一开始,觉得用马骨粉没有必要的。 随后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加马骨。 相比直接清水泡附子,然后再浸泡麦种,加了马骨磨成的粉,有什么优点呢。 答案是,马骨在此时,等于是附着剂的作用。 附着剂的作用,在马骨粉经过附子浸泡之后,马骨粉也带着毒素,然后骨粉附着在种子表皮,便能让种子上带有的附子毒素,百倍于直接用清水浸泡。 小小的马骨粉,可使种子遭受虫害的概率,降到十分之一。 想明白了马骨粉是何作用,李孟羲便知道了。 不一定用马骨,用牛骨,猪骨,甚至,用面粉当附着剂,也是一样的效果。 至于,为什么汜胜写马骨粉呢。 可能是因为,写书的时候,可能当地,盛产养马,因此马骨比较多,因此而已。 古代中国农业如此先进,洋奴们吹嘘的罗马,有这么先进的种子被毒衣的技术吗,没有的。 再往下。 【验美田至十九石,中田十三石,薄田一十石,尹择取减法,神农复加之骨汁粪汁溲种。】 好的田,施加泡过附子的粪肥十九石,中等田地施加泡过附子的粪肥十三石。 在土层单薄的田地,施加粪肥狮子石。 此处,又让李孟羲奇怪了。 按李孟羲所想,田贫瘠,应该多加粪肥才是。 为何,越贫瘠的土地,施肥越少呢。 可见,此处之薄田,不是指的贫瘠或肥沃的程度,而是指土层厚度。 土层如果太单薄,作物根系就不发达,根系不发达,就无法彻底利用肥料。 粪肥丢在地里之后,不会一直在那,一部分,被水解,融入到了土地中,一部分,被微生物吃了。 还有一些,随着雨水流走了。 薄田的作物,根系不够发达,吸收能力就不够强,浪费肥料。 “锉马骨牛羊猪麋鹿骨一斗,以雪汁三斗,煮之三沸。” 这奇怪的各种骨头,怎么感觉跟巫术一样。 “以汁渍附子,率汁一斗,附子五枚,渍之五日,去附子。” 浸泡五日,是想让毒素沾在种子上,粘的更加结实。 捣麋鹿羊矢等分,置汁中熟挠和之。候晏温,又溲曝,状如后稷法,皆溲汁干乃止。 没必要,粮食所需要的主要肥料,氮磷钾,氮肥磷肥主要是由蛋白质氨基酸提供的,也就是,动物尸体,粪便之类的。 而钾肥,草木灰。 鹿粪和养粪,没有本质的区别。 “若无骨者,缲蛹汁和溲。如此则以区种,大旱浇之,其收至亩百石以上,十倍于后稷。” 汜胜所谓的蛹汁,奇了怪了,应该是水藻剁碎了榨出汁,或者是别的。 不管是什么,其作用和马骨粉应该是一样的,是起附着剂的作用。 “此言马蚕皆虫之先也,及附子令稼不蝗虫;骨汁及缲蛹汁皆肥,使稼耐旱,使稼耐旱,终岁不失于获。” 奇了怪了。 肥料,为什么能使庄稼耐旱。 肥料中,有没有水,是因为盖住了地面,减少了水分蒸发,还是因为提供了微量元素,使庄稼吸水能力更强呢,搞不懂。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汜胜农书(五) 李孟羲本以为马骨只起到在给种子上药衣的时候,起到只是附着剂的作用,可是,本着对先贤学问的尊重,李孟羲在看到溲种法最后一点时,最后一句提到,用马骨牛骨等粉末可以提升作物的抗旱能力。 李孟羲奇怪极了。 这到底,是不是微量元素的作用呢。 只有等以后试试了。 继续翻页,再后,区田法。 区田法大致是合理密植,自汉之后,方有地垄的概念。 一垄一垄,就是种地时,把麦子种一行一行的。 “汤有旱灾,伊尹作为区田,教民粪种,负水浇稼。” 区田法,田间有明显的水道,这样,用水浇灌庄稼之时,水就自动顺着垄从第头流到地尾。 只此一法,让浇水变得有效率的多了。 若无田埂,水浇之后,只会漫开不远,得挑着水桶,一点一点的浇。 区田法,田中有埂,一桶水,从田这头,水顺着地,可以流到田那头。 效率提升何止十倍。 “区田以粪气为美,非必须良田也。诸山陵近邑高危倾阪及丘城上,皆可为区田。” 所谓的粪气,李孟羲猜测,指的是光照,庄稼种植的密了,会遮挡光线,反而影响庄稼生长。 所以,中原地区,种植方式,经历了密植,到稀植,再到合理密植,稠密得当。 在汉时,种植方式已发展到合理密植的程度。 区田不耕旁地,庶尽地力。凡区种,不先治地,便荒地为之。 “以亩为率,令一亩之地,长十八丈,广四丈八尺;当横分十八丈作十五町;町间分十四道,以通人行,道广一尺五寸;町皆广一丈五寸,长四丈八尺。” 此处,涉及到很专业的田地分垄知识。 以一亩为标准,一亩地,长十八丈,宽四丈八尺,至于书中所写的横垄纵垄,李孟羲觉得,横竖都行。 想及前世,麦子一垄一垄的,从地这头到地那头,一垄到底。 这样,施肥浇水,也方便的很。 “尺直横凿町作沟,沟一尺,深亦一尺。积壤于沟间,相去亦一尺。尝悉以一尺地积壤,不相受,令弘作二尺地以积壤。” 在地中,横凿为沟,沟倒是无所谓,沟挖出之后,把两边的土,堆成土垄。 “种禾黍于沟间,夹沟为两行,去沟两边各二寸半,中央相去五寸,旁行相去亦五寸。” 一处田沟,种麦子两行。 此处,不一定。 如果是三辕耧车,能种三行。 合理密植,要点便在于此。 以垄和沟把作物大致区分开。不至于过密。 然后,沟和垄中,作物就种的密一点,以保证整片田地作物密度。 如此,便能疏密均匀。最大程度提高田地利用率。 至此,作物的种植方法,达到了最优。 哪怕到了后世,二十一世纪,种子播种依然是一行一行的,哪怕农业生产全用高科技的美帝,作物也是种成一行一行的。 因为,这是最有效率的生产方式了。 “一沟容四十四株。” 做不了,农业生产,没办法精确到棵。 只能大致保持一定的植株密度。 “一百合万五千七百五十株。种禾黍,令上有一寸土,不可令过一寸,亦不可令减一寸。” 何谓之不可过令一寸,如果,精耕细作,把田地修的方棱四正。 麦子一排排种的跟树林一样,自然能做到,一排排丝毫不乱。 但,农业生产,在李孟羲看来,以古代的生产条件,农业生产,大致还是粗放型的。 粗放型耕种方式粮食产量巨大,精耕细作,虽然,亩产会提高,但是,单位劳动时间,收获的粮食,比不过粗放型耕种的收获多。 在古代,过度的精耕细作,性价比太低。 “凡区种麦,令相去二寸一行。一行容五十二株。一百凡九万三千五百五十株。麦上土令厚二寸。” “凡区种大豆,令相去一尺二寸。一行容九株。一百凡六千四百八十株。” 大豆,是指黄豆,大豆应该……大豆根系发达,而麦子根系浅,因此,这两种作物的种植方法,应该是不一样的。 麦子可以用耧车,直接用牛拉着耧车,直接一排过去。 一趟种够一耧。 而黄豆,不能用耧车种,如果像麦子那样,用耧车去种,那么,种的就太密了。 黄豆应该是,拿着锄头,隔一段距离,用锄头刨一个坑。坑里,丢个两三颗黄豆,然后,锄头顺便把坑填上。 黄豆是一个坑一个坑种的。 黄豆和麦,根系一个深,一个浅,植株长成之后的体量也不同,黄豆秧子一大片,麦子直上直下的一根。 因此,两种作物,对光照的要求也不同。 这就决定了,种植方式的不同。 “区种荏,令相去三尺。 胡麻相去一尺。 区种,天旱常溉之,一百常收百斛。” 胡麻,即是芝麻。 是张骞通西域的时候,从西域带回来的农作物。 芝麻非是粮食作物,而是经济作物。 芝麻可以榨油,榨油剩下的油饼,又是喂养牲口的绝佳饲料。 汉代植物油压榨技术不太成熟,但无妨。 李孟羲知道该怎么压榨植物油。 比较难做的是液压机。 而或许容易做的,是杠杆榨油机。 如果有一个十倍力臂的杠杆,那么,人打出一百牛的力量,就能施加给油料一千牛的力量。 力量若不够,那就再加长杠杆,总能把油榨出来的。 芝麻油,可老香了。 人间美味。 “上农夫区,方深各六寸,间相去九寸。一亩三千七百区。一日作千区。” 也不知,汉代的农学家,是如何把一亩地分出三千七百个种植区间的。 难道,真的是一个一个数的吗。 把田地,精确划分千万个种植区间,好像,只有在无土栽培这种高效率的规模化种植中,才能做到。 无土栽培的模具,上边一棵一棵菜,就像标本一样整齐。 看到此处,李孟羲确定了一件事。非是西方有逻辑思维和科学研究方式,东方一样有,汉末也一样有。 不然,无法解释古代农学家是出于何种目的和动力,把田地区分成千万个区间来研究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种禾 又到种禾法,禾,禾苗。 应是泛指一些农作物。 【种禾无期,因地为时。三月榆荚时雨,高地强土可种禾。】 种禾,没有说一定在什么时候种,因地制宜,什么时候土地空闲什么时候便可以种。 最佳的种禾时间,榆荚,即是榆钱,榆钱可以吃的时候,如果此时有春雨,土地有一定水分,则是最佳播种的时候。 小豆忌卯,稻麻忌辰,禾忌丙,黍忌丑,秫忌寅未,小麦忌戌,大麦忌子,大豆忌申卯。 绿豆不能在卯时种,水道和苎麻不能在辰时种,麦子不能在……丙?时种?黍子,即,小米,不能在丑时种。秫这种植物,不认识。大麦,同属于麦类,但是与小麦有些差别,其麦穗麦芒比较长,至于产量,李孟羲不太清楚。 在前世,好像大麦好多用来酿酒的。 大豆,即,黄豆,不能种在申卯时。 至于,为何在这些时辰禁止播种,回想起来,前世虽然说不怎么清楚农业技术,但是前世农民伯伯播种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挑日子的啊。 所以,李孟羲认为,汜胜之书这么一通写,其实还是有一些封建迷信色彩。 没得用。可以删除。 “凡九谷有忌日,种之不避其忌,则多伤败,此非虚语也。其自然者,烧黍穰则害瓠。” 九谷,应该就是上边涉及到的那几种庄稼。 九谷都有忌中日,播种的时候不避开禁忌日,则会很影响收成,此非虚言。 汜胜说不是虚言,而李孟羲认为这就是虚言……种地跟时节有关系但是,错那么一两天,关系并不大。 烧麦茬,影响麦田里西瓜葫芦的收成?是否真有此事,还待验证。 烧麦茬只是懒省事的操作,麦子割完以后,麦茬不好清理。 烧掉倒是简单了。 可是,汜胜之书中说,烧麦茬影响种瓜果,是何道理。不得其解。 “稙禾,夏至后八十九十日,常夜半候之,天有霜若白露下,以平明时,令两人持长索相对、各持一端,以概禾中,去霜露,日出乃止。” 移植禾苗,大概,是说的种水道。 除了水道,李孟羲就不知道什么作物还需要移田的。 汜胜说,移植水道,从夏至后开始,八九十天后,半夜的时候移植为好。 奇了怪了,为何是半夜。 怕白天太阳毒辣把水稻苗晒死的吗。 “获不可不速,常以急疾为务。芒张叶黄,捷获之无疑。” 收获麦子的时候,应该快一些收,这一点,李孟羲倒是知道咋回事。 麦子熟的时候,是夏季。 夏季多余,如果麦子熟了,收的不及时,一场雨下来,麦穗上的麦子就发芽了。 麦子出芽,轻则磨成的面吃着发酸,重则来年麦种都要没有了。 所以,汜胜在农书中写,麦芒张开,麦穗下的叶子微黄的时候,正是收麦子的时候。 “黍者暑也,种者必待暑。” 黍,小米。 小米播种,要播种在暑天,这么奇怪,是怎么把黍和暑联系起来的,太生硬。 李孟羲觉得吧,此处还有可商榷之处。 “先夏至二十日,此时有雨,强土可种黍。” 先,早,前的意思。 夏至日前二十日,此时会有雨水。然后小米可种在肥力充足的田地上。 “一亩三升,黍心未生,雨灌其心,心伤无实。” 小米的种植密度应为,一亩地用小米种子三升,为最合理的密度。 至于禾心未生之类的,李孟羲觉得,此一点可以删除。 说的玄之又玄,等于没说。 下雨后土壤水份充足,肯定有利于作物发芽生长的,而不是什么雨灌其心之类的。 “黍心初生,畏天露。令两人对持长索,搜去其露,日出乃止。” 黍子植株长出来之后,比较畏惧寒冷,也就是,冰凉的露水挂在小苗上会影响其生长,这时,如果有空闲,可以拉着长绳在田间掠一趟,清除掉黍子植株上挂着的露珠。 这个方法比较有意思。 “凡种黍,覆土锄治,皆如禾法;欲疏于禾。” 最后总结,种小米,不管是覆土,锄草,还是追肥,等等其他后续耕作方法,全都是和麦子一样。 但是,需要注意发是,黍子应该比小麦种的稀疏一些。 这就涉及到了小麦和黍子两种不同的作物其植株大小的差异。 小米的植株比麦子粗壮多了,如果像麦子那样种,就会太过密集,植株之间相互争抢阳光和养分,不仅不会高超,反而会因此降低产量,还浪费了种子。 凡田有六道,麦为首种。种麦得时无不善。夏至后七十日,可种宿麦。早种则虫而有节,晚种则穗小而少实。 又至种麦法。 “凡田有六道,麦为首种。” 在汜胜看来,麦子是最具有性价比的作物。 在李孟羲看来,麦子综合产量,种植难度,后期打理难度,应对天灾的抗性等方面,达到了最高性价比。 拿俾子和麦比。 俾子虽然比麦子更扛旱涝,但是,产量比不过麦子的。 而且,麦子的产量,是在没有土豆红薯玉米之时,亩产最高的作物。 若真比较,芋头产量比麦子还大。 汉代一亩芋头能收七八百斤轻轻松松的。 但是,芋头水分大,实际干重没有麦子那么高。 而且芋头能提供的热量仅相当于麦子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吃一斤麦子能吃饱,而吃芋头的话,三斤芋头给人体提供的能量只等于一斤麦子。 还有,芋头挑地,需要多水的土地。不如麦子具有普适性。 种麦得时无不善。夏至后七十日,可种宿麦。早种则虫而有节,晚种则穗小而少实。” “当种麦,若天旱无雨泽,则薄责麦种以酢浆并蚕矢,夜半渍,向晨速投之,令与白露俱下。酢浆令麦耐旱,蚕矢令麦忍寒。” 种麦的时候,如果很久没有下雨了,比较干旱,可以用麦种和附子水,和蚕沙一起浸泡,早晨就可以把麦子拿去播种了。 酢浆这玩意儿,汜胜说能让麦子扛旱,李孟羲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啥,但是,他不太相信随便把种子泡一下就能让种子抗旱。 除非,酢浆这玩意儿有生长激素的成分,或者能促进麦子根系生长。 还有,蚕沙可让麦子耐寒。 麦子不怕寒冷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种禾(二) 再接着往下看。 “麦生黄色。伤于太稠。稠者锄而稀之。” 这一句话很好理解,麦秧如果发黄,那就是太稠了,愁了就锄掉一些麦苗就是了。 麦苗之所以黄,是因为光照不够,光照不够的原因是,阳光被遮挡了,阳光被遮挡的原因是因为种的太稠了,麦子要想正常生长,就要受到足够充足的光照,而种的太密了之后,植株间相互遮挡阳光,以至于所有麦子都受不到正常的光照,因此,普遍有黄叶。 健康的麦子应该是绿油油的,春时浅绿,夏时墨绿色的。 李孟羲虽然没干过多少农活,但是他对农业技术的了解还是有一些的。 “秋锄以棘柴耧之,以壅麦根。” 此一句,与李孟羲印象中的秋耕方式重合了。 印象中,秋天收完麦子之后,的确是用犁或者钯用牛或者拖拉机拉着,把麦茬从地里犁出来,然后,农民伯伯就可以把麦茬给捡走了。 一般来说,麦茬就那么短,还带土,烧着也难烧,不是好柴火。 所以,在前世,麦茬收完,大多是堆在路沟里,然后点火给烧了。 后来,说不让烧麦秸,可是,麦茬农村哪有地方处理,只好就堆在路沟里。 每每下雨的时候,路沟里都是水,麦茬泡在水里,雨水都泡成了一种黄褐色。 这是在前世,麦茬不好处理。 但是,在古代,燃料匮乏,麦茬百姓会抢着要,不愁处理。 故谚曰:“子欲富,黄金覆。” “黄金覆者,谓秋锄麦曳柴壅麦根也。” 古人真有意思,麦茬覆土,古人谓之黄金覆。 “至春冻解,棘柴曳之,突绝其干叶。须麦生复锄之。” 荆柴,是汉代的耙,春天,田地里肯定生草,用耙可以把草根给钯出来,比锄头锄草的效率高多了。 到榆荚时,注雨止,候土白背复锄。如此则收必倍。 又提到榆荚时节,榆树长出一串又一串榆钱的时候,此时,雨水充沛。 当雨停止,土壤会泛白。 每下雨,地里必然冒出很多杂草。 雨后,土也变软了,一锄头下去,用不了多大劲儿,一锄头可以把草连根刨起,是锄草的最佳时机。 “冬雨雪止,以物辄蔺麦上,掩其雪,勿令从风飞去。后雪复如此。则麦耐旱、多实。” 雪对于麦子的作用,李孟羲比古人知晓的更清楚。 至于农书中写,怕雪被风吹跑,用席子之类的东西盖在雪上,李孟羲认为,此法难以大规模操作。 大规模农业生产时,做不到拿张席子去一块田一块田的盖。 “春冻解,耕和土,种旋麦。麦生根茂盛,莽锄如宿麦。” 此一句,看不懂。 春解冻就是春天泥土解冻,耕和土,李孟羲迷茫了。什么叫耕和土,和土,是指板结成一块的土吗,耕和土,就是指把板结的土块耕碎。 种旋麦,旋麦是个什么玩意儿。 有大麦,有小麦,旋麦闻所未闻。 “区种麦,区大小如上农夫区。禾收,区种。” 区种麦,区种法与区田法一般无二,此种耕种方法,每收一茬,就轮耕一次。 “凡种一亩,甩子二升;覆土厚二寸,以足践之,令种土相亲。” 种一亩地,消耗粮食种子两升。 据说,唐朝的时候,中原的农业已极为发达,可以种一收两百。 什么意思呢,就是平均一斤种子,能收两百斤粮食。 而罗马时期,罗马水利工程技术先进,但是罗马,种一收六。 撒下去一斤种子,得粮食只六斤。 后来,罗马灭亡,到了黑暗的中世纪,欧洲农业技术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还退步了。 中世纪,英国的农业生产水平,种一收三而已。 唐代农业技术水平肯定比汉朝强。 这种强,是农耕技术取得长足进步后的强。 唐朝一种两百收,汉代决然达不到这个手种比。 汉代,有个一种百收就了不起了。 因此,一亩消耗粮种两斗。 那么,按一比一百的收种比,会收获粮食两百斗。 大致一亩地三百多斤的样子。 唐代,比汉代农业技术进步了多少呢,李孟羲不由得想。 一个是曲辕犁,一个是唐朝国力强盛,兴修水利,再加上筒车水车等工具的发明,大大提高了农作物的浇灌效率。 其他,应该还有,像是种子进化了。 从汉末到盛唐,中坚还隔了魏晋南北朝和隋朝,时间间隔几百年。 几百年是什么概念,在已经懂得育种法的中原,几百年,等于是每年秋收都挑最饱满,籽粒最多的麦穗留作种子。 几百年下来,人工育种,已经选育了几百次,足够让麦子的形状得到明显的提高了。 要知道,原始人就是通过这样的选育方法,从狗尾草中,定向选育了大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才把小米选育成功。 “麦生根成,锄区间秋草。缘以棘柴律土壅麦根。秋旱,则以桑落时浇之。” 当麦子根扎的深了之后,用锄头去锄条件的秋草,并用钯再钯一遍。 秋天如果干旱,特别要注意,应该在桑椹落下的时节,一定要浇一边水。 “秋雨泽适,勿浇之。” 如果秋天的雨水是充足的,就不用再教了。 春冻解,棘柴律之,突绝去其枯叶。区间草生锄之。 “大男大女治十亩。” 大男大女,用童男童女相对,指的是成年男女,在此,指的是夫妻两个,一对夫妻可以种十亩田地。 至五月收,区一百。得百石以上,十亩得千石以上。 “小麦忌戌,大麦忌子,除日不中种。” 此此处,戌子,指的是时节,而非时辰,此处有疑,李孟羲不知道戌子这两个时节指的是大概啥时候。 想来,刘备应该清楚。 李孟羲看书看的头晕眼花的,不由得起身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眼睛。 往外看去,甲士在把守着大门,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好好的一个长安城,李孟羲觉得还不如安喜县呢,至少安喜县热闹的很,哪里像长安皇城那么冷清。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太学院 弟弟在太学院上学,约莫快放学了,李孟羲便早早的前去等着。 傍晚,太学院一群半大少年走了出来。 弟弟一看见李孟羲,开心的冲了过来,一头撞在李孟羲怀里。 四周,都是少年们的笑声。 和其他少年们相比,人家十三四岁,都已经跟大人一样,砖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李孟羲无奈,“砖头,是个大孩子了奥,得稳重些了。” “晚上吃什么饭?”李孟羲笑着问弟弟。 弟弟眼睛一转,“吃饺子行不行?” “好。韭菜鸡蛋如何?”李孟羲笑着。 “嗯!” 韭菜鸡蛋饺子,需要韭菜,需要鸡蛋,需要面。 李孟羲回家,开始活面,准备擀面皮,弟弟拿着镰刀,出去割韭菜去了。 很快,弟弟便割了一捆韭菜回来了。 李孟羲依然是和面揉面,拿擀面杖把面擀了一遍又一遍。 弟弟把韭菜择过之后,认真淘洗了两边。 回到厨房,弟弟熟练的拿起菜刀,多多多一阵剁,把韭菜剁的很碎。 弟弟把韭菜都剁完了,李孟羲还在擀面。 “哥哥,我来炒鸡蛋吧。”弟弟说着。 “好,别放太多盐。”李孟羲提醒。 不知为何,可能是古代人们干重体力活多的缘故,盐分流失比较大,因此,古人普遍重口味,越咸的东西,他们会觉得越有味道。 连带着,李孟羲的口味也被带偏了。 要是也干农活,每天下很大的力,出老多的汉,多吃盐倒是无所谓。 可是,如今又不干农活,又不下力,还吃那么多盐,不健康的。 砖头如今也是跟李孟羲学了不错的厨艺,家常菜信手拈来,做的味道,不输李孟羲多少。 油盐酱油一下锅,再加上葱姜蒜,香味便飘起来了。 当打好的蛋再下锅翻炒,香味就更让人忍不住想吃了。 鸡蛋炒好,出锅,然后一阵剁,把鸡蛋剁碎,再和韭菜一混,饺子馅好了。 然后,此时,李孟羲已经把面擀的差不多了,于是,擀好一个饺子皮,便丢给弟弟一个,弟弟就在一旁包饺子。 一人,吃三十个饺子,才够吃的。 所以,是得包六十个饺子。 兄弟两个一个擀面,一个包饺子,配合的相得益彰,很快,六十个饺子包完了。 煮饺子,不是冷水煮的,因为,冷水煮要把饺子煮熟,得很长时间,时间长了,饺子就被煮烂了。 所以,得是沸水下饺子。 半锅水煮沸了,咕嘟嘟冒泡的时候,李孟羲把饺子一股脑倒进了锅里。 瞅着锅,眼见饺子煮的发白的时候,翻了几个滚的时候,饺子就被煮熟了。 饺子刚煮好,身着礼服,穿戴整齐的刘备来了,说汉皇宴请。 “我这吃着呢,不去了。”李孟羲拒绝前去赴宴。 刘备再三相请,李孟羲端着碗,就是不去。 刘备只好作罢。 刘备走,李孟羲眉头微皱。 天下刚定,汉皇就整日摆宴宴请群臣,丝毫不体恤百姓,李孟羲甚厌之。 吃过饭,骑着马出去溜达了一圈。 回来,李孟羲继续看未看完的农书。 “种稻,春冻解,耕反其土。” 种稻的时节,也是春天,跟麦子一样。毕竟,春天万物复苏,冬土解冻。 待春天土解,气温上升,把需要移植稻苗的土地细细耕上几遍。 “种稻区不欲大,大则水深浅不适。冬至后一百一十日可种稻。” 原来,汉代就有了培育水稻的水田,和移田种植的方法。 水稻是得先培育稻苗,然后把稻苗一排排插进水田中,这就是插秧。 汜胜书中有写,写到育苗池不能过大,尤其不能太深,不然,挑水灌田的时候,就费工费力。 李孟羲深以为然。 “稻地美、用种亩四升。始种稻欲温、温者缺其塍,令水道相直;夏至后太热,令水道错。” 水稻一亩地用四升稻种,种的时候,因为是水田,如果温度高,水热,就怕把苗烫死,所以,稻田的水利系统,应有换水的设计,夏日炎热的时候,需要尤其注意。 “三月种粳稻,四月种秫稻。” 稻米,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吃的米,粳米,一种就是糯米。 粳米可以当主食,糯米也可以当主食,但是,糯米不太好消化。 糯米用来包粽子,做米酒,简直美味。 中原地区,很早就有了粳米和糯米两种米,既然涉及了稻米,李孟羲突然记起,好像南越那边,有可一年三熟的占城稻。 宋朝时,占城稻被引进中原,大大增加了中原的粮食产量。 也不知,汉代有没有占城稻,如果有,花点时间可以引进过来。 粮食为国家基石,能增加粮食产量,花再大代价也是值得的。 李孟羲于是就在笔记上记上,占城稻相关事宜。 再往下,为黄豆的种植之法。 “大豆保岁易为,宜古之所以备凶年也。” 黄豆比较耐旱,年景不好的时候,种黄豆可防备出现粮食绝收的情况。 “谨计家口数,种大豆,率人五亩,此田之本也。” 而大豆毕竟不同于粮食,大豆产量比不过麦,也比不过小米。 而且,既然是灾年,哪怕豆类植物耐旱,想必产量也比不上丰年。 而如果全部种大豆,得种多少,才够吃呢。 汜胜已经给出了答案。 统计家里的人口,每个人,种五亩大豆,可够一年食粮。 “三月榆荚时有雨,高田可种大豆。土和无块,亩五升;土不和,则益之。” 又提到了三月榆钱挂树的时间点,通篇看下来,李孟羲发现,好多作物,都是榆钱挂树的时候开始播种的。 播种黄豆的时候,土地板结,但是,没有硬土一亩地,播种五升大豆种子。 如果土地没有板结,就更好了。 “种大豆,夏至后二十日尚可种。” 夏至后二十天,可以种大豆。 “戴甲而生,不用深耕。” 意思是,大豆有坚硬的外表皮,而且,发芽能力强,不用耕的太深。 “种之上,土才令蔽豆耳。厚则折项,不能上达,屈于土中则死。” 黄豆种植的时候,土稍微盖在黄豆上就可以了。 如果土太厚,氧气不够,黄豆就不会发芽,憋死在了土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 麻类作物 黄豆如果直接拿来吃,不是太优良的食物。 因为不好消化。 但是,西汉时发明了豆腐,把豆子磨成豆浆,再加上石膏,就变成了豆腐。 就这么简单的一加工,不易吸收的大豆蛋白变得很容易被人体吸收,其创举,是划时代的。 一百斤的豆子,如果直接吃,人体能利用的豆子中的能量假设为100的话,那么把豆子磨成豆浆,豆浆再做成豆腐,豆腐很容易消化,营养也容易被吸收,那么,同样一百斤豆子加工出的豆腐,能被人利用的能量有150。 东西还是那么多,就那么一百斤豆子,但是稍微加工一下,就把利用率提升了五成,一百斤黄豆,能发挥一百五十斤的作用。 “大豆须均而稀。” 这没得说,豆秧低矮,但是乌泱泱一片,因此,黄豆种的时候,应种的稀疏一些。 大致,一步,挖三个豆坑,一个坑里丢三五个豆种这样子。 “豆花憎见日,见日则黄烂而根焦也。” 奇了怪了。 黄豆开花,说怕见日头,见了日头花就死了,根也坏了。 若怕阳光怕成这个样子,那么黄豆这一个物种,早被大自然所淘汰了。 此处,李孟羲理解出,先贤理解出现了错误。 花败有期,不是因为见了太阳,花就死了,而是因为见了太阳,光照充足,花期黄豆生长迅速,所以很快,就结荚了,黄豆荚长出来了,花于是就掉了. 此处,应是错误。 “获豆之法,荚黑而茎苍,辄收无疑;其实将落,反失之。” 黄豆如何判定成熟与否呢,看豆荚变黑了,而豆杆变成苍白的了,此时,黄豆已经完全成熟了。 如果,等到豆荚都裂口了再收,虽然熟的更透,但是碰一下豆荚就裂开了。 黄豆散落一地,反而不利于收获。 “故曰,豆熟于场。于场获豆,即青荚在上,黑荚在下。” 所以说,黄豆收获在谷场上,把黄豆豆荚收获之后,在谷场上把黄豆剥出来,再放于缸翁之中,就这样。 “区种大豆法:坎方深各六寸,相去二尺,一百得千二百八十坎。” 把田地分割成一个个格子来种大豆,地坎宽和深都是六寸左右,彼此间隔两尺,一亩地,可有一千二百八十个坎。 “其坎成,取美粪一升,合坎中土搅和,以内坎中。” 地坎做成之后,取一些腐熟好的粪取一升,倒进坎中,和土一起搅拌,这便完成了施肥的过程。 “临种沃之,坎三升水。” 到了种的时候,沃,灌溉。一个地坎,灌三升水。 当然,如果灌溉条件便利,灌四升水也是可以的。 “坎内豆三粒;覆上土。勿厚,以掌抑之,令种与土相亲。” 一个小坎里,撒上三粒豆子,盖上下层薄土,土不能太厚,太厚种子就不能发芽了。 土盖上之后,用手稍微把土拍实,使种子和泥土接触。……这个,其实也不用真个用手拍,直接拿锄头,稍微挂一下,就能把土按实了。 “一亩用种二升,用粪十二石八斗。豆生五六叶,锄之。” 一亩地,用豆种两升,施肥十二石八斗。 一石,一百二十斤。 八斗,一石的十分之八,八斗为九十六斤。 在豆苗有五六个叶子的时候,便可以锄草了。 那为何,不早点锄,不晚点锄呢。 锄的早,豆苗就还没发芽呢,不知道哪里有豆,一锄,力气稍微大一点,就把埋在土里的黄豆给刨出来了,岂不尴尬。 而要是,锄草的时间点要是晚了,等豆秧一大片的时候,此时,田地全都是豆秧了,下锄头都不好下。 而且,高的草不好刨根,低的草,被豆秧遮着,不容易看见。 “旱者溉之,坎三升水。丁夫一人,可治五亩。” 虽然大豆比较耐旱,旱了就用水浇一下,一个地坎儿,可以倒上三升水,一个青壮劳力,足可料理五亩地。 “至秋收,一亩中十六石。” 十六石,一石一百二十斤,汉代的斤,250g一斤。十六到,八九百斤豆……这么多?? 李孟羲差异极了。 黄豆产量竟然这么高的吗,而且,黄豆蛋白质含量比小麦高的多,油脂也比小麦含的多,同等重量的黄豆,能提供更多能量,俗称,更抗饿。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孟羲觉得。 黄豆为何比小麦产量还高,李孟羲感觉极其奇怪。 再下边,是小豆,即绿豆的种植技术。 “小豆不保岁,难得。” 第一句,便简明扼要的写出了绿豆这种作物的特点,绿豆抗灾能力差,旱灾之年,绿豆很可能一个豆荚都不挂,一年绝收。 所以绿豆在灾年万不能种。 “椹黑时,注雨种,亩五升。” 种绿豆的时间,在桑椹紫黑的时候,下雨之后就可以种,一幕,用豆种五升。 “豆生布叶,锄之;生五六叶,又锄之。” 此处的锄之,不是锄豆秧,是锄田地里的杂草。 在绿豆生一个叶子的时候,可以锄草,生五六片叶子的时候,可以再一次锄草。 “大豆小豆不可尽治也。古所以不尽治者,豆生布叶,豆有膏,尽治之则伤膏,伤则不成。” 此段应为,黄豆和绿豆不能一直种,原因未知。 “而民尽治,故其收耗折也。故曰,豆不可尽治。” 与李孟羲理解冲突的是,现在农业中所讲,豆科植物有很强的固氮作用,土地如果贫瘠,种两年豆,土地就会变得肥沃了。 可能,是不同作物对土地微量元素的吸收不同吧,所以才不能连续种。 再下,枲。大概是,一种用于织布的东西不是粮食。 春冻解,耕治其土。春草生,布粪田,复耕,平摩之。 所有作物,都是春天土地解冻的时候种的,然后,把地耕一遍,犁一遍,再把土翻一遍。 春天地里的草开始生长的时候,把地耕种一遍,犁一遍,钯一遍。 土地打理好了,就可以开始种植了。 然后,就可以播种了。 汜胜之书中没有写明的是,这种植物对环境的要求如何,抗旱抗涝又能如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伤寒疫来临 枲这种作物,李孟羲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个啥,不知究竟。 关于枲的耕种方法, “种枲太早,则刚坚、厚皮、多节;” “晚则皮不坚。宁失于早,不失于晚。” 可见,枲是生长性状复杂的作物,收获的时候,并未长到最老,不像麦子豆类一样,收获的时候已经长得老的到了生命周期的末端,就算不收了,植株也干枯了。 而枲呢,到秋天,要是不收,会多长出几个节,表皮也会变得更厚。 “获麻之法,穗勃如灰,拔之。” 枲在何时收获为佳呢,在其穗变成了灰色的时候,可以把他拔掉。 “夏至后二十日沤枲,枲和如丝。” 枲收获之后,在夏至往后二十天后,可以放在水里沤制。 关于沤制,此处,工艺和造纸术的一个工艺环节类似了。 造纸的时候,也是先把渔网之类的东西放在水池里沤上几天,还会往水池里倒点石灰水,或者草木灰。 其原理是,碱性溶液能分解植物表皮和木质中的果胶,使纤维素露出来,纤维素于织布,就是麻线,于造纸,纤维素打碎,再煮一煮,再用滤网一过滤,纸浆就是纸。 “种麻,豫调和田。二月下旬,三月上旬,傍雨种之。” 此处的豫,不是河南的意思,而是通预,先一步,早一步的意思。 二月下旬,三月上旬的这段时间,有雨的时候,最事宜耕种。 这么久看下来,似乎,所有植物最佳种植时间,都是下雨的时候。 一则,下雨了,土软,不管是犁还是刨,都省力。 二则,刚下过雨,土中水分充足,利于种子发芽。 “麻生布叶,锄之。率九尺一树。” 布叶为何。黄豆绿豆那里,就见到过布叶这两个字。 应该指的是,农作物某个生长阶段。 大致是,植株半大的时候,可以来锄锄草。 “树高一尺,以蚕矢粪之,树三升;” 不一定非要用蚕粪。 其他粪也是可以的,李孟羲心想。 “无蚕矢,以溷中熟粪粪之亦善,树一升。” 其实,各类动物粪便,用于肥料时,其作用都是一样的,主要是提供氮的成分。 而蚕屎,并没有太突出于其他动物粪便的地方。 “天旱,以流水浇之,树五升;无流水,曝井水,杀其寒气以浇之。” 此处,不遵循也行。 庄稼没那么娇贵的,用井水直接浇也无妨的。 再把水从井里打上来,倒进土坑里暴晒,晒热再把水舀起来,费时费力。 有晒水的时间,能播种一亩地了。 雨泽时适,勿浇。浇不欲数。 下雨的时候,不用浇地。 这倒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智力的问题。 下雨天浇水,莫不是傻了。 “养麻如此,美田则亩五十石,及百石,薄田尚三十石。” 三十石,一石一百二十汉斤,折合现在就是六十斤,也就是三十公斤。 三十石,就是九百公斤。 苎麻,收获的时候,可是收获的整个植株。 有这个重量不稀奇。 类比下麦子,等于是把麦秸和麦子一起收获了。 麦子加麦秸,有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对吧。 所以,麻一亩地,收两千斤,很正常的。 再后,种植西瓜的方法。 区种瓜:一亩为二十四科。 一亩,分为二十四个瓜垄。 区方圆三尺,深五寸。 瓜垄方圆三尺,深五寸深。 “一科用一石粪,粪与土合和,令相半。” 一个瓜垄,用一石粪,粪和土混杂掺和。 “以三斗瓦瓮埋著科中央,令瓮口上与地平。” …… 李孟羲直看到半夜,终于,把汜胜之书给看完了。 书中内容不多,但是,李孟羲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笔记记了厚厚几十页。 抬头一看,夜已经深了。 李孟羲瞌睡的打了个哈欠。 卷起竹简,然后睡觉去了。 —— 本来的历史中,席卷汉末的伤寒疫最终还是爆发了。 李孟羲在长安受到各地急报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 伤寒疫,之前已经想过伤寒疫有什么抗疫措施呢。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李孟羲起身,去把书柜里《医书》一书翻了出来。 医书中所写,抗疫方法有,隔离,斩断传播途径,医用酒精口罩,再加上血清抗体法,和病毒灭活法。 其中,还需要用到注射器,玻璃试管。 注射器,可以稍微做大一点,做的跟给猪打针的注射器那么大也行。 想通了一切之后,李孟羲立刻召集旧部,木匠营鲁犁并其麾下所有木工,还有田卜,并整个回天营。 开始着手制作注射器。 同时,朝廷召令,召集来了两个名医,一个是张仲景,一个是华佗。 李孟羲命令两人开始研究能用于伤寒疫的药方。 而李孟羲自己,去试制试管玻璃去了。 生产玻璃的配料是什么,李孟羲一时只能想起一则故事。 传说,3000多年前,一艘欧洲腓尼基人的商船,满载着晶体矿物“天然苏打”,航行在地中海沿岸的贝鲁斯河上.由于海水落潮,商船搁浅了. 于是船员们纷纷登上沙滩.有的船员还抬来大锅,搬来木柴,并用几块“天然苏打”作为大锅的支架,在沙滩上做起饭来. 船员们吃完饭,潮水开始上涨了.他们正准备收拾一下登船继续航行时,突然有人高喊:“大家快来看啊,锅下面的沙地上有一些晶莹明亮、闪闪发光的东西!” 船员们把这些闪烁光芒的东西,带到船上仔细研究起来.他们发现,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上粘有一些石英砂和融化的天然苏打.原来,这些闪光的东西,是他们做饭时用来做锅的支架的天然苏打,在火焰的作用下,与沙滩上的石英砂发生化学反应而产生的晶体,这就是最早的玻璃.后来腓尼基人把石英砂和天然苏打和在一起,然后用一种特制的炉子熔化,制成玻璃球,使腓尼基人发了一笔大财。 石英沙,加小苏打,就能烧制玻璃的吗。 李孟羲眉头舒展。 小苏打,中原谓之为碱。 石英沙,就是纯净的沙子。 这两种原材料,都比较容易得到。 第三百六十八章 炼焦 身居高位,手中所能控制的资源和在安喜县之时能控制的资源,不可同日而语。 一声令下,李孟羲旧部集结,再加上官府号令,长安地区所有优秀工匠轻易就调集了过来。 汉朝已经有一些地区在使用煤了,露天煤矿,开采难度也不大。 虽说,从千里之外把煤运过来,运费高昂,但是吧,和抗疫这件事整体来相比,略微一些的运费,略等于无。 带着工匠们,李孟羲找人用粘土盖了一个不大的煅烧炉,煅烧炉的结构大概就是一个大的锅,用粘土做的锅。 然后再用柴把陶炉烧干硬化,烧制玻璃的工具便就有了。 待煤运送了过来,一千里只远,煤只运来了一车,此时,李孟羲又想到如果想提高效率,还得炼焦。 炼焦是指炼焦煤在隔绝空气条件下加热到1000℃左右(高温干馏),通过热分解和结焦产生焦炭、焦炉煤气和其他炼焦化学产品的工艺过程。 隔绝空气条件加热,这个就是古人烧炭用到的方法了。 隔绝空气加热,砖也是这么烧出来的。 木炭,把树木放在窑炉里,通过闷烧,木质裂解,就变成了热值很高的木炭。 煤,经过窑烧,就产生了热值极大的焦煤。 冶金焦炭含碳量高,气孔率高,强度大(特别是高温强度),是高炉炼铁的重要燃料和还原剂,也是整个高炉料柱的支撑剂和疏松剂。炼焦副产的焦炉煤气发热值高,是平炉和加热炉的优良气体燃料,在钢铁联合企业中是重要的能源组分。炼焦化学产品是重要的化工原料。因此炼焦生产是现代钢铁工业的一个重要环节。 所以,焦煤如何炼,李孟羲不知道关键技术流程。 但是,找一个会烧窑的人就可以烧焦炭。 一纸召令下达,很快便找到了好多烧炭的工匠。 李孟羲把一车煤炭交给了匠人们。 匠人们的头领过来,“这煤,俺们也没烧过啊。” 匠人头领怕煤太珍贵了,不小心烧坏了该怎么办。 “无妨。”李孟羲摆了摆手,“就按烧炭的方法一样烧就行。” 得了李孟羲的保证,匠人们便放心的去炼焦了。 匠人们忙碌的时候,李孟羲叫过匠人头领,问烧窑的技术细节。 问过之后,流程李孟羲大致清楚了。 整理后如下。 将干燥的木材比较整齐规则的搭建起来。 在搭建好的木头堆上门再放上更容易燃烧的树枝,树叶等。 黏土加水和成稀泥,均匀的、厚厚的涂满做好的木材堆。 在土堆的顶端和四周挖出一个小孔,小孔能太多4-5个便可,不然不好密封。 然后从土堆的顶端点火让,里面的木材燃烧。 期间还可以不断从上门的小洞玩里面添加木材。 等到火焰燃烧到下面的小孔以后,便可用稀泥把所有的洞口堵上了。 接下来让里面的木材继续燃烧。 1-2天后便可把土堆拆开,便可得到我们平时烧烤用的木炭了。 最后,把木炭从中掰开,内外颜色如一,可以轻易掰断,就是完美的木炭了。 其流程大致总结下来,两个字,隔绝空气,高温加热。 所以,窑是先点燃,让窑内的空气升腾起来,然后,温度高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把窑密封住,以隔绝空气。 窑完全密封之后,此时其中的火焰并不会立刻灭掉,还会继续燃烧,直到窑内的氧气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后,火才最终熄灭,此时,窑内就充满着大量的高温空气。 经过一段高温高压隔绝空气的作用之后,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反应之后,木炭就成形可。 匠人们是第一次炼焦,煤炭没炼过,但是,按照一样的方法,把煤炼了一遭。 数日后,开窑。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去看成果。 李孟羲走到了窑里,窑中,还热乎乎的呢。 烧好的煤炭,已经高温裂解,变成了一大块。 用锤子把焦炭敲碎,焦炭便成了。 然后,便是按和炼铁一样的方法。 把石英沙,和纯碱,加在一起高温煅烧。 又一日后,玻璃烧成了。 李孟羲见陶锅之内,石英砂和纯碱,变成了一些晶莹剔透的……玩意儿。 玻璃可能是成了。 但是,玻璃如何变成玻璃试管的。 李孟羲疑惑了。 好像,是得把玻璃加热,然后,用铁管用的。 吹成各种形状的试管,应该是这样。 还有,因为是第一次做玻璃,石英沙和小苏打的比例用的不太对,只烧出了小部分软质的玻璃,看来,得研究一下,看如何将石英石和小苏打达到完美的配比。 最后,又花费月余时间,李孟羲试出了石英石和纯碱的材料配比,大致是,二十比一就行。 也就是,二十斤石英沙原矿,或者原石,加上一斤纯碱,便能成功煅烧出玻璃。 玻璃知道该如何烧制了。 能从天下各地搜集来最好的石英沙,最好的纯碱,煅烧玻璃没得难度。 十几日后,李孟羲手里拿着一根铁管,然后,粘了一点融融状态的玻璃,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一吹。 玻璃吹起了气泡。 然后,李孟羲头就晕了。 吹玻璃太费氧了。 看来,一个人是无法做出那么多的玻璃器具的,得把技术扩散开来,可催生出一大批玻璃匠人。 玻璃试管,在李孟羲吹废了上百件玻璃之后,终于吹出了一根形状不那么规整,还有点弯的玻璃试管。 下一步,就试试玻璃试管用离心法,能不能把血细胞和血液离心。 于是,李孟羲便取来牛血,然后,放在试管中,做一个手工离心轮。 就是一个圆纸板,上边插两根绳子,一拉一放,园纸板就极快的转动起来了。 这时,把装有血液的试管绑在园纸板上,然后拉着绳子,来回拉,纸板一圈一圈的来回转。 然后,拉上个几百上几千次。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比较重的血细胞就分离在了试探底部,也就因此,完成了离心。 离心工作完成,血清就和血浆分开了,就能提取抗体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分离血清 最终,李孟羲成功分离了血液和血清。 只要用注射器,小心的只把上层血清吸取之后。 不对! 不能用注射器吸取,注射器力量太大了,不好控制,稍微吸一下,一不小心就把下层的血细胞给吸走了。 如果,用试管斜一下,想把上层血清倒出来,那不好把握力量,稍微歪一点,一下不小心把血细胞也倒出来了。 所以,此时需要一个精细的仪器,滴管。 滴管是一个锥状的玻璃管,其一头有毛细一样的针管,另一头,套着一个小的气球。 气球按一下再松开,通过空气压缩,把上层血清从种吸取出来。 可是,试管都这么难吹,滴管,好像更难做出来。 李孟羲颇感头痛。 一月后,李孟羲终于把玻璃滴管做出来了。 用的方法是,用一根比较比较细的铁针,在玻璃处于融融状态的时候,把玻璃卷在细针上,然后,玻璃滴管前端的毛细针筒就成了。 提取人体抗体的所有前置工作完成了。 然后,李孟羲带着上千医师,奔赴幽州,到伤寒爆发的几个郡县,开始了漫长的抗疫工作。 三年之后,疫病大致消灭。 说来,汉末之后,为何有五胡乱华呢? 是因为战争烈度大? 不对,春秋战国几百年,战乱纷纷,比汉末战争烈度大多了,但是,乱成这个样子,胡人也没来乱中华啊。 纵然春秋战国乱了几百年,人口一直不多,但是,也没少到汉末那种程度啊。 所以,究其根本,汉末之所以汉人人口锐减,死于饥荒和战乱的虽然很多,但是,并不能动摇汉人人口的根本。 毕竟,农耕民族,人口数量巨大,就算战乱没了一半人口,剩下的人口也不是游牧民族所能比拟的。 汉末,八成人口被伤寒疫杀死了。 而若是没有伤寒疫,纵然战乱再打两百年,汉人人口依然不会下降到会被游牧民族威胁的程度。 在古代,战争对人口的消耗不比一战二战。 古代,哪怕打仗打一百年,平均每年三场仗,那么,作战各方,每方四个十万人,一年,战死的总人数也就是五十万而已,放在以数千万人口为基本盘的汉末,每年五十万兵员的消耗,每年战死五十万士兵,这种战争烈度,已经很可怕了,但是,不足以打到让人口骤降的程度。 伤寒疫,才是真正的大灾难。 在李孟羲早就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伤寒疫三年内被扑灭。 伤寒没有了,汉人人口也不会大规模锐减了。 汉人人口依然对游牧民族绝对强势,那么便不会有五胡乱华了。 一个汉人能打五个胡人,但是,打不过五十个胡人。 当汉人人口少到需要一个汉人打五十个胡人的时候,便有了五胡乱华的悲剧。 既然,人口没跌落危险局面,伤寒疫没有了,人口没跌落到危险局面,那么五胡乱华,就不会再发生了。 压灭了伤寒疫,李孟羲回朝。 因灭伤害有功,李孟羲官再加一等,为一字并肩王。 至此,已无官可封了。 天下似乎大定。 李孟羲,一头钻进了书本之中,开始整理所学,准备留赠后人。 记载到,兵法,形势一篇了。 此处,是未完成的工作。 孙子,形势篇。 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 管理一万人的军队,和管理一个什,管理方法一样,要分开,井井有条的进行管理。 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 而与兵力众多的敌人作战,则也可以分成一个个小部分,把敌人每部分歼灭,敌军数万大军,便没有了。 治理大军团就象治理小部队一样有效,是依靠合理的组织、结构、编制;指挥大军团作战就象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到位,是依靠明确、高效的信号指挥系统;整个部队与敌对抗而不会失败,是依靠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如同用石头砸鸡蛋一样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以弱击强。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 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善于运用奇兵的人,其战法的变化就象天地运行一样无穷无尽,象江海一样永不枯竭。 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 象日月运行一样,终而复始;与四季更迭一样,去而复来。 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宫、商、角、徵、羽不过五音,然而五音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听不完;红、黄、蓝、白、黑不过五色,但五种色调的组合变化,永远看不完;酸、甜、苦、辣、咸不过五味,而五种味道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尝不完。 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战争中军事实力的运用不过“奇”、“正”两种,而“奇”、“正”的组合变化,永远无穷。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 湍急的流水所以能漂动大石,是因为使它产生巨大冲击力的势能;猛禽搏击雀鸟,一举可致对手于死地,是因为它掌握了最有利于爆发冲击力的时空位置,节奏迅猛。 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 所以善于作战的指挥者,他所造成的态势是险峻的,进攻的节奏是短促有力的。 势如扩弩,节如发机。 “势险”就如同满弓待发的弩那样蓄势,“节短”正如搏动弩机那样突然。 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 旌旗纷纷,人马纭纭,双方混战,战场上事态万端,但自己的指挥、组织、阵脚不能乱;混混沌吨,迷迷蒙蒙,两军搅作一团,但胜利在我把握之中。 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 双方交战,一方之乱,是因为对方治军更严整:一方怯懦,是因为对方更勇敢;一方弱小,是因为对方更强大。 第三百七十章 骑兵游击术 在古代,如何训练出一批纪律严明的军队呢,李孟羲已经有了答案。 戚继光将军的方法,就是队列,军纪。 按现在的方法,也是队列,纪律,多了一个思想方面的教育。 和古代兵法家相比,李孟羲比古人,懂得思想方面的教育的威力。 然而,李孟羲固然懂得思想方面教育,却不想以此来训练自己的士兵。 古代,不同于李孟羲来时的那个时代。 在李孟羲原本的时候,军人有信仰,怀揣着一个宏伟的理想,这是任何高科技武器也给不了的精神力量。 但在古代,李孟羲有自知之明,知道无法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值得所有人为之努力的时代。 既然,无力改变时代人相食的病根,既然士兵本就是当兵吃粮的,又有什么错。 此时,无有思想方面的教育倒是还好,若是把士兵忽悠的,不把命当回事,就想着封候拜将,打起仗来不要命。 那么,岂不是忽悠着人家穷苦百姓出身的士兵去送死。 就算,李孟羲真有用空头支票忽悠别人送死的本事,去忽悠别人送死,于心何忍。 再接着往下看兵法。 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军队治理有序或者混乱,在于其组织编制;士兵勇敢或者胆怯,在于部队所营造的态势和声势;军力强大或者弱小,在于部队日常训练所造就的内在实力。 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 善于调动敌军的人,向敌军展示一种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必然据此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从而听我调动。 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一方面用这些办法调动敌军,一方面要严阵以待。 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 所以,善战者追求形成有利的“势”,而不是苛求士兵,因而能选择人才去适应和利用已形成的“势”。善于创造有利“势”的将领,指挥部队作战就象转动木头和石头。木石的性情是处于平坦地势上就静止不动,处于陡峭的斜坡上就滚动,方形容易静止,圆形容易滚动。 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所以,善于指挥打仗的人所造就的“势”,就象让圆石从极高极陡的山上滚下来一样,来势凶猛。这就是所谓的“势”。 再下,便为虚实篇。 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两军交战,大凡先期到达战地能占据主动、安逸从容待敌,而后到达战地就会紧张、劳顿。 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 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 能使敌人自动来到我军预设战场,是诱敌以利的结果;使敌人不能先到达其预定战场,则是相逼的结果。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因此,善于指挥作战的人,总是设法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 所以,敌人若安逸闲适,我们就烦而扰之,使其疲倦;敌人若粮草充足,我们就设法使其饥困;敌人若安守自固,我们就挑衅骚扰,使其不得安宁而动。 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在敌人无法紧急救援的地方出击,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条件下进攻。行军千里而不致劳累,是因为行进在敌人没有设防的地区;进攻之所以必然取胜,是因为进攻敌人疏于防备的区域;防守之所以能固若金汤,是由于防守在敌人无力进攻的地方。 故能为敌之司命。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 进攻时,敌人无法抵御,那是攻击了敌人兵力空虚的地方;撤退时,敌人无法追击,那是行动迅速敌人无法追上。 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因此,我军若想决战,敌人即使有高墙深壕可以据守,也不得不出来应战,因为我军攻击的是敌人必须救援的要害之处;我军若不想交战,哪怕是画地而守,敌人也无法与我军交战,这是因为我军已设法改变了敌军进攻的方向。 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 因此,设法使敌人显露形迹而我军则藏而不露,这样我军便可以集中兵力而使敌军兵力分散。 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 如果我军兵力集合于一点,而敌军兵力分散为十处,那我军就是用十倍于敌的兵力去攻打敌军,这样,在局部战场上便可形成我众敌寡的绝对优势。 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 既然能造成以众击寡的有利态势,那么敌军也就难有作为了。我军与敌人决战的地点,事先不可使敌人知道,敌人不知道决战的地点,就会多处分兵设防守备;敌人设防的地方多了,兵力就会分散,那么,能够与我军在特定的地点直接交战的敌军就少了。 孙武所言,以众击寡之法,李孟羲还有一策。 夜战之法。 还有游击之法。 以高机动性的部队,不停拉扯敌军部队,直到敌军部队阵型变得松散,士兵变得疲惫之后,立刻带领骑兵对着敌军阵型薄弱处进行攻击,冲击一阵,若不行退去。 骑兵的机动性,远朝步兵的两条腿。 骑兵从左移动到右边,步兵从右跑到左边,跟不上调动,只能被骑兵形成多打一的局面。 第三百七十一章 墙式冲击战术 骑兵战术,最原始的,匈奴人的散骑骑射战术。 再往后,金代有铁浮屠战术,辽军则是蒙古马,待匈奴人崛起,匈奴人所用的曼古歹骑射战术,更是一时无敌。 在西方,近代,出现了胸甲骑兵和墙式冲锋的战术。 骑兵手持长骑墙,如墙而进,给步兵造成的心理压力极大。 而要用墙式冲锋战术,非有雄厚基础不可为。 首先,需要有足够规模数量的军马,而且,军马的马种要一样,如此,能确保马匹的爆发能力,速度,负重等各项指标无太大差距。 然后,有了足够的军马基数之后,从中挑选出个头大小一样的军马,以百里挑一的方式挑选出足够军马之后,再开始长时间的集体训练,让军马养成冲锋时保持统一速度的习惯。 至此,墙式冲锋便成了。 而要让墙式冲锋有更强的冲击力的话,则需要配备精良的铠甲和马甲。 李孟羲细数汉末的历史条件,以大汉之大,军马足够。 而马铠和重甲,大汉也有。 长骑枪,汉朝有强大的马槊。 剩下的,只剩训练了。 兵法,虚实一篇,接着往下看。 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因此说,着重防备前方,后方就薄弱;着重防备后方前方就薄弱;着重防备左翼,右翼就薄弱;着重防备右翼,左翼就薄弱;无处不防备,那就无处不薄弱。 那么,不划分重点区域,让各个方向兵力都一样,如此,是不是就不怕敌人攻我薄弱之处了? 不对,兵力平均分配,均等阵型,是最蠢的阵法。 兵力无侧重点,进攻乏力,防守也乏力。 处处无弱点,但是处处是薄弱。 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 敌军兵力薄弱的原因是兵力分散;我军形成兵力集中的优势在于迫使敌人分散兵力防备我军。 此谓之,调动敌军之方法。 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 所以,只要预知交战地点和交战日期,即使行军千里也可以与敌人交战。 这便需要,统帅要有一定的地理常识,知道山川险要,还要知道一定的军事常识,厉害的统帅,未战就知道战争大概会爆发在何处。 并有所准备。 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 所以,只要预知交战地点和交战日期,即使行军千里也可以与敌人交战;倘若不知道交战地点,也不知交战时间,仓促遇敌,则会致使左翼难救右翼,右翼也难救左翼;前军难救后军,后军难救前军,何况近的相隔数里,远的更是相距数十里,如何能够应付自如? 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败哉? 依我的分析来看,越国的兵力虽然很多,但对争取战争胜利又有何补益呢? 此处提到越国……李孟羲疑惑了。 突然想起,孙武是吴国上将,其时,吴国和越国争霸,此处,孙武说的应该是指的越国。 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 所以说,胜利是可以创造的。敌军的兵力虽多,却可以使之分散而无法有效地参加战斗。 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 因此,通过仔细分析可以判断敌人作战计划的优劣得失;通过侦察刺探可以了解敌军的活动规律;通过示形诱敌可以了解敌军虚实备虞;通过试探性进攻,可以探明敌方兵力布置的强弱多寡。 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 示形诱敌的方法运用得极其巧妙时,就能使我军如同隐形一般,不露一点形迹。 到这种境地,即使是潜伏再深的间谍也窥探不到我军的底细,再怎么足智多谋的敌军将领也都无计可施。 因形而错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 根据情况灵活运用示形而取胜,即使把胜利摆在众人面前,众人也不知其中的奥妙。 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 人们只知我军克敌制胜的方法,却不知道我军是怎样运用这些方法来制胜的。 取得了胜利,不要重复使用老战术,而应该根据情况灵活使用,示形的方法是无穷无尽的。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所以说,用兵的规律如同水的流动。水不向高而向低流,用兵则是避开敌军的主力或者防守牢固之处,攻击其薄弱环节。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水因地势的高低而决定流向,用兵则要根据不同的敌情来采用不同的制胜之策。 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所以用兵作战没有一成不变的态势或一定之规,正如流水没有固定的形状和去向。能随着敌情发展变化而采取灵活变化的措施取胜的人,才能说是用兵如神。因此,五行相生相克,没有哪一个永远占据优势;四时轮回更替,没有哪个季节会永远固定不变。白天有长有短,月亮有圆也有缺。 到此,李孟羲便有了一些想法。 如果和敌军作战,一天下来,解决不了战斗,得退兵回营等明日再战。 那么,第二天就不能再用和第一天一样的阵型了。 比如,第一天我们用防守阵型。 敌军进攻我左侧,冲了一阵,没有冲动我阵型。 第二天如果还摆和第一天一样的阵型,那么,敌军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训,从右边再次冲击我军,我军军阵,被敌军攻破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毕竟,如果军阵左边没问题,那么右边就可能有问题。 如果昨日步兵没有冲的动我军军阵,那么今日换用骑兵,说不定我军阵型就扛不住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遗赠后世的兵书 阵法,单体阵法呢,又分为圆阵,方阵,锥阵,鱼鳞阵,鹤翼阵,锋矢阵,玄襄阵,还有明朝的鸳鸯小阵。 方阵,是最简单的阵型。 简单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就是方形的阵。 方阵是冷兵器时代,军队战斗的最基本队形。大的方阵都由小的方阵组成,这就叫“阵中容阵”,孙膑认为方阵应该“薄中厚方”,就是说方阵中央的兵力少,四周的兵力多。中间兵力少,可以虚张声势。四周兵力多,可以更好的防御敌人进攻,方阵是一种攻防比较平衡的阵型。 为什么方阵要如此安排呢,因为,敌人若是想包抄我军,必然从两边急攻。 敌人在我两翼投入重兵,那么我两翼的伤亡必定会大。 所以,两翼有重兵,则更能适应消耗。 而且,虽然我中间兵力少,但是,中坚不容易被敌军攻破。 纵然敌军突进我中间,则会被两边的我军士兵夹击,故,虽然我中间兵少,但是,不容易被攻破。 所有方形的阵,都可称为方阵。 方阵又分,一字长蛇阵啊,大方阵,小方阵之类的。 圆阵好说,就是圆形的阵。 根据圆的定理,同样面积的平面几何图形,圆的周长最小,周长明什么呢,说明需要防护的面积小。 同样的人力,防护面积小,则意味着,人力更集中。 圆阵是为了进行环形防御的。金鼓旗帜部署在中央,没有明显的弱点。 锥阵步骑两用,主要用于攻击的阵型。锥形阵必须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锥形阵又叫牡阵。 鱼鳞阵,其实应该归于方阵之列。 鱼鳞阵,其实就是一个个小的方阵。 比大方阵,鱼鳞阵更为灵活。可以随时由小方阵,组合成大的方阵,也可以,分散的小阵绕到敌军侧面去。 鹤翼阵,典型的包抄阵型。 鹤翼阵是一种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前或者向后梯次排列的战斗队形,向前的是“V”字形,就像猿猴的两臂向前伸出一样,是一种用来包抄迂回的阵型,但是后方的防御比较薄弱。而向后的排列的就是倒”V”字形,则是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迂回,如果两翼是机动性比较强的骑兵,则在静止时,可获得处于中央步兵的保护与支援。 其实,雁行阵和锥阵从形状上来看,是一样的。但是这两种阵型,作用却截然相反。 一个是用于突击,一个是用于两翼迂回。 如果,雁行阵中间填充完,就是一个锥阵了。 这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假阵,队列间距很大,多数旗帜,鼓声不绝,模拟兵车行进的声音,步卒声音嘈杂,好像军队数量巨大,使用各种办法欺骗敌人。 此虚张声势之阵。 再看孙子兵法之军争篇。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根据一般战争规律,将帅向君主领受命令,聚集民众,组编军队,到与敌军两相对垒,没有什么比两军相对争夺制胜条件更难的了。两军相对争利之所以难,就难在以迂回的手段达到直捷的目的,就难在化祸患为有利。采取迂回的途径,但引诱凝滞敌人,后于敌人发动,却先于敌人达到目的,这便是懂得变迂为直谋略的人。 故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军争是有利的,军争也是危险的。全军带着全部辎重去争利,就会行动迟缓而赶不上;全军舍弃笨重器械去争利,那么辎车又损失了。卷起铠甲,轻装快跑,日夜不停,以加倍的速度兼程行进,奔袭百里去争利的话,那么,三军将领都可能被擒;精悍的士卒在前面,疲弱的士卒在后面,按通常规律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到达;像这样奔赴五十里去争利的话,那么前军将领必然受挫,按通常规律只有一半人能到达;像这样急行三十里去争利的话,也只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到达。然而,军队没有辎重就会灭亡,军队没有粮食就会灭亡,军队没有物资储备就会灭亡。 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不了解诸侯国的企图,不能参与结交;不了解并善于利用山林、险阻、沼泽等地形条件,不能率军行进;不使用向导,就不能得到有利的地形。用兵靠诡诈立威,依利益行动,把分散与集中作为变化手段。部队快速行动起来犹如疾风;舒缓行进起来犹如森林;侵掠起来犹如烈火;不动时候稳如山岳;难以窥测有如阴云蔽日;发起进攻有如迅雷猛击。掠夺敌乡,应分兵进行;开拓疆土,应区别利害。这些都须比较利害、权衡轻重后才能采取行动。先懂得以迂为直计谋的人才会取得胜利,这就是军争的原则。 一个合格的将领,不仅仅需要知道战术,还得懂政治,还得懂地理,还得懂得谋略,懂得何时聚兵对敌,何时分兵包抄。 只懂战术,顶多能当个千夫长到头了。 不懂政治,不知朝堂利害,军事能力再强,也无法真正独挡一面的。 一只强大的军队,当快如疾风,整齐如一如同树林,进攻时,士气高涨如火之燃烧,防守时,稳如泰山。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战争与政治的关系 前世有种说法,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春秋战国之时的兵家先贤也有同样的认识,说战起,先决于庙堂。 意思便是说,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 不为围绕政治利益为目的的战争,只会劳民而伤财,得不偿失。 为了杀戮而战争,长此以往,必会消亡。 再下,为军争篇。 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 用兵的原则,将领接受君命,从召集军队,安营扎寨,到开赴战场与敌对峙,没有比率先争得制胜的条件更难的事了。 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军争”中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以迂回进军的方式实现更快到达预定战场的目的,把看似不利的条件变为有利的条件。 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所以,由于我迂回前进,又对敌诱之以利,使敌不知我意欲何去,因而出发虽后,却能先于敌人到达战地。能这么做,就是知道迂直之计的人。 故军争为利,军争为危。 “军争”为了有利,但“军争”也有危险。 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 带着全部辎重去争利,就会影响行军速度,不能先敌到达战地;丢下辎重轻装去争利,装备辎重就会损失。 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军将。 卷甲急进,白天黑夜不休息地急行军,奔跑百里去争利,则三军的将领有可能会被俘获。 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 健壮的士兵能够先到战场,疲惫的士兵必然落后,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马如期到达; 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强行军五十里去争利,先头部队的主将必然受挫,而军士一般仅有一半如期到达; 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强行军三十里去争利,一般只有三分之二的人马如期到达。 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这样,部队没有辎重就不能生存,没有粮食供应就不能生存,没有战备物资储备就无以生存。 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 所以不了解诸侯各国的图谋,就不要和他们结成联盟; 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 不知道山林、险阻和沼泽的地形分布,不能行军; 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不使用向导,就不能掌握和利用有利的地形。 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 所以,用兵是凭借施诡诈出奇兵而获胜的,根据是否有利于获胜决定行动,根据双方情势或分兵或集中为主要变化。 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 战场大到一定程度,此时靠声音来传达军令已经不足了。 再加上,人马嘈杂的,纵然传令兵再多,信息传递的效率也必然低下。 所以,此时就需要声音能传达更远的金鼓之类的发生乐器了。 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 同样的道理,战阵之上,前后左右都是人,士兵向前看去,都是后脑勺,根本看不见己方将军在哪,也就不知道得向哪里冲锋,所以,就需要用高高的举着的军旗来当做显眼的标识物。 因为举的比较高,从远处就能看见,所以,能起到引领标识作用。 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 金鼓之器,在战场上,等于一个人的眼睛和耳朵。 古代又没有无线电之类的联络手段,要指挥成千上万的人,使其筒进同退,只有靠鼓点声。 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孙武的观点,与后世的戚继光将军的观点类似。 这可能便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戚继光将军也说,战阵之上,当进退如一,使勇者不及走,使弱者不及逃。 千万人,当如一人。 故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 孙武也提及,野战用火把代替旗帜,此法,与李孟羲所设计出的火把架,异曲同工。 可能,李孟羲比孙武更厉害的一点便是,他技术力更强一些,火把架能防雨,而且,放地上比较稳当,且,摔地上也摔不坏。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此便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法。 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 人的精力有限,哪怕站着不动,一天下来,精神也会倦怠,体力会透支。 所以说,我军早晨精力旺盛,晚上精神和体力都消耗严重,敌军也是一样的。 所以,优秀的将领,应该把握的住这些基本常识。 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所以,孙武说,善于用兵之人,就要避开其锋芒正锐之时。 那么,何为敌军锋芒正锐之时呢,敌军休整完毕时,为敌军锋芒正锐之时,敌军刚打过胜仗,士气高昂之时,为敌军锋芒正锐之时,敌军体力恢复完毕,也为敌军锋芒正锐之时。 那么,敌军惰归,指的什么意思呢。 懒惰,就是指敌军体力消耗严重,精神疲倦,或者将军对峙,站了一天,或者急行军跑了几十里之时,就是敌军倦怠之时。 在敌军体力不济,阵型不稳之时对敌军发起攻击,无往而不利者。 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若是敌军,混乱而我军整齐有序,那么我军就可以在阵战中占据优势。这便是,以我之长,击敌之短。 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我军静待,等敌军冲过来,先消耗了敌军一些体力,我军如果比敌人先吃完饭,则可以不停骚扰敌军,使敌军疲于奔命吃不了饭,这便是,对敌我双方士兵体力的把控能力。 好的将领,应掌握这项能力。 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 关羽会观阵之法,远远看去,如果敌军旗帜鲜明,如林般齐整,说明敌军精锐在此,便不去攻击这一部分。 攻敌军薄弱之处,能取得最佳的战果。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关羽不足守荆州 疲敌之策,曹操比较喜欢用。 草原上,游牧民族也喜欢用。 游牧民族的骑兵攻坚能力不行,于是,就不停的骚扰农耕文明的步兵方阵,一天若其阵型不乱,那就两天,若两天还不乱,那就持续骚扰三天。 当农耕文明的步兵被骚扰的精疲力尽的时候,此时,游牧民族的骑兵就一波冲锋把人给带走了。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合,圮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用兵的原则,将接受国君的命令,召集人马组建军队,在难于通行之地不要驻扎,在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要与四邻结交,在难以生存的地区不要停留,要赶快通过,在四周有险阻容易被包围的地区要精于谋划,误入死地则须坚决作战。有的道路不要走,有些敌军不要攻,有些城池不要占,有些地域不要争,君主的某些命令也可以不接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是孙武所认为的,应当给统帅以足够的指挥权。 古代不同于现代,古代通信手段落后,后方难以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此时,君王想对前方下达什么命令,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哪怕到了二十世纪,有电报,有电话,有电台等各种通讯手段,后方将领对一线阵地的瞎指挥依然致命,很可能就会闹出“把机枪左移五米这种笑话。” 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一线将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不能命令一下来,就死守后方来的军令。 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 所以,若是为将者能精通所有为将者的利害,就能真正懂得用兵,而非是只懂得战斗。 只懂得战斗,顶多为千夫长,懂得战略,或可为一方大将。 但是,懂战略,若是不懂政治,则不可为可托付国事的国之栋梁之将。 就比如关羽,关羽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其人深通兵略,熟读兵书。 按说,让关羽守荆州,万无一失吧。 可结果如何,关羽在政治上,少了一点圆滑,为人又狂傲,结果,恶了孙权。 最后,关羽不就大意失荆州,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可见,为将者懂得政治是何等的重要。 若不懂政治,真个就是武夫而已。 将不通九变之利,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 将领如果不能深切的知道地理,那么只能懂地形,而不能利用地形。 就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 所以将帅精通“九变”的具体运用,就是真懂得用兵了;将帅不精通“九变”的具体运用,就算熟悉地形,也不能得到地利。指挥作战如果不懂“九变”的方法,即使知道“五利”,也不能充分发挥部队的战斗力。 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 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 智慧明达的将帅考虑问题,必然把利与害一起权衡。 这便是逆向思考的要求了,和敌人作战,即能知道何处是有利地形,又能知道何处是绝地。 这样,当便寻战场,发现没有特别突出的优势地形之时,就知道哪里的地形是劣势地形,于是,就能权衡利弊,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了。 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 在考虑不利条件时,同时考虑有利条件,大事就能顺利进行;在看到有利因素时同时考虑到不利因素,祸患就可以排除。因此,用最另人头痛的事去使敌国屈服,用复杂的事变去使敌国穷于应付,以利益为钓饵引诱敌国疲于奔命。 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所以用兵的原则是:不抱敌人不会来的侥幸心理,而要依靠我方有充分准备,严阵以待;不抱敌人不会攻击的侥幸心理,而要依靠我方坚不可摧的防御,不会被战胜。 此谓之,有备,方能无患。 伟人也曾说过,在心理上藐视敌人,在战略上重视敌人。 心理上藐视敌人,就不会恐惧敌人了,战略上重视敌人,就不会因为大意而被敌军所趁。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所以,将领有五种致命的弱点:坚持死拼硬打,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临阵畏缩,贪生怕死,则可能被俘;性情暴躁易怒,可能受敌轻侮而失去理智;过分洁身自好,珍惜声名,可能会被羞辱引发冲动;由于爱护民众,受不了敌方的扰民行动而不能采取相应的对敌行动。所有这五种情况,都是将领最容易有的过失,是用兵的灾难。军队覆没,将领牺牲,必定是因为这五种危害,因此一定要认识到这五种危害的严重性。 原来,懂得排兵布阵,只是为将者的基本要求。 何为将,统兵之人也。 既然为将者是统兵之人,那么,知晓战术,知晓各类阵型,便是基本功。 而后,再懂得一些后勤方面的知识,便勉强可以成为一路军队偏主将了。 而若是再懂得一点地形的知识,就可以当做一个合格的偏将了。 如果,能懂得更多的地理,知道何处为关键地形,何处为优势地形,何处为劣势地形,那么就能优劣得所。 此时,能通晓地理的,足够当一个优秀的偏将了。 再往上,如果能懂得包括疲兵之计,不击堂堂之阵之类的兵法,那么,就可以成为一员可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最后,若能知道政治利害,就可以成为可镇守一方的重将。 严格意义上来讲,关羽镇守荆州,其谋略和军略都没什么错误。 唯独,在政治方面,关羽没和东吴打好关系,此为最大败笔。 此败笔,足以抵消关羽所有的优点。 第三百七十五章 战争中的心理学 蜀汉放关羽去守荆州,绝对是最大的败笔。 守荆州,对荆州主将的第一要求不是才能,而是政治觉悟,和东吴搞好关系,是第一要务。 其重要性,盛过练精兵筑坚城。 细数蜀汉五虎,五虎皆有统兵之能,兼有万夫不当之勇。 蜀汉五虎,关羽关云长,张飞张翼德,马超马孟起,赵云赵子龙,以及黄忠黄汉升。 这五人,谁是镇守荆州的人选呢。 首先,历史已经证明了,关羽不利荆州。 其次,刘备结义兄弟张飞张翼德,张飞性格暴躁,性格缺陷很大,也不适合独当一面。 所剩就剩赵云马超和黄忠了。 马超身份尴尬,刘备不怎么信任他。 所以排除。 剩下两人,赵云赵子龙有勇有谋,黄忠老将见惯厮杀,经历多,性格必然沉稳,而且经验丰富。 所以,守荆州之人选,赵云最为合适,其次为黄忠。 再看孙子第十篇,为行军之篇。 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大凡对军队的安顿处置以及对敌情的观察判断,有如下原则:通过山地,须依傍溪谷,面南朝阳,而居隆高之地,不可仰攻居高临下之敌,这是在山地处军的一般方法原则。 等高望远,此便为观地势之法。 李孟羲想到了望远镜,想到了热气球。 此两物,为军国利器。 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 横渡江河,一定要远水驻扎;敌若涉水而来,切勿在水中迎击,而要等他们渡过一半左右时再攻击,这样较为有利;如果想同敌人交战,则不要傍水而阵,以免陷于被动;要居高面阳而处;勿居下游而面迎水流,这是在江河湖汊地带处军的一般方法原则。 古人常说,半渡而击之。 在敌人渡河过半之时对敌人发起攻击,使之进退不得。 此处,李孟羲有些疑惑。 从杀伤效果来看,如果以歼灭敌军的有声力量为目标,敌人只要在我射程内,就应该立刻攻击才是。 为何,非要等敌军半渡而击之呢。 想来想去,此处,非是指的战术,而是战略。 指的是,敌军走到河中央,或是峡谷山道中央的时候,此时若发动攻击,那么,敌军就进退不得了。 还有,若从战术层面来解读半渡而击,其实也可以。 这就射击到了兵器技术的问题了。 在冷兵器时代,远程武器的射程有限,哪怕是床弩之类的重型军器,遇到长江黄河之类的大河,根本无法做到让箭矢射到河那岸去。 所以,河半渡时,方可击之。 攻击提过提的太早,完全是浪费箭支。 在十八十九世纪,英夷的火枪手横扫天下,线绳枪时代,排队枪毙的战术,要求不能随意开火,当敌军进入射程之后再开火。 在冷兵器时代,能把敌军放进射程之后再射击的弓弩手,其素质,也相当的高了。 绝斥泽,惟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 通过盐碱池沼地带,一定要赶快离去,不要停留;若在此地与敌人遭遇,则需依傍水草、背靠林木而居,这是在盐碱池沼地带处军的一般方法原则。在开阔平原地区,亦须择无坎陷之地而居,将主要侧翼倚托高地,前低后高,这是在平原地带处军的一般方法原则。掌握上述四种处军原则,并充分发挥其作用乃是黄帝之所以战胜周围部族酋长的原因所在。 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 大凡驻军,总是喜欢干燥的高地,而不喜欢潮湿的洼地;重视向阳之地,而避开阴暗之地;傍水草而居以便休养人马,背高依固而处以便军需物资供应。这样,军中疫病不生,必胜才有保证。如遇丘陵堤防,一定要据其南面朝阳之处,而将主要侧翼倚托于它。根据上述原则处军之所以对军队有利,都是由于能充分发挥地理条件的辅助作用所致。 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 上游下雨,水沫流至,要想涉渡,就需等到水势稳定以后。 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 大凡要通过"天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与"天隙"这"六豁"之地,必须尽快离去,不要接近。我军要远离它,而让敌人靠近它;我军要面向它,而让敌人背靠它。 军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 驻军附近若有山险水阻、坑坎沼泽、芦苇丛生、林木茂密、草树蒙笼之处,必须认真地进行全面彻底地搜索,因为这都是隐藏敌人奸细的地方。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 敌人逼近而安静的,是它有险可恃;离我军较远就来挑战的,是企图诱我前进;不据险而据平地宿营的,其中必有利便之处。 孙子不仅是兵法家军事家,更是一个杰出的心理学家,对敌军心理的揣测可谓是入骨三分。 敌我双方的行为,看似很多,其实,也就那么多而已。 敌我行为,不就进攻,防守,撤退,迂回,扎营,以及抢占险地,以及派人来议和之类的。 敌军进攻,说明敌军对自己的战力有信心,敌军防守,则说明敌军自持粮草充足,又占据险地,或者就是有伏兵早已埋伏好了,就想等着我军打过去,然后伏兵尽出包夹我军。 敌军迂回,必定是想抄我后路。 敌军扎营,则必定是想与我相持。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古人不输今人 敌军种种行为,不会超脱出战场行为心理的范畴。 敌我鏖战许久,敌军久攻我城寨不下,突然遣使而来。 不管敌军使者言辞如何,再如何顾左言右,也不能掩饰敌军因为久战不下而无力再战的真实境况。 所以,但凡打着打着,敌军有派使者前来,或者派人前来劝降,敌军但凡多了任何小动作,那便足以说明,敌军势怯了。 那么,反过来。 如果我军负责进攻,长久攻之不下,那么,就要尽量不派人前去劝降敌军,因为一旦劝降,就可能让敌军知道我军后继乏力的意图,反倒是不美。 再看,观势之法。 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 林木摇动,是敌人伐木开道,隐蔽来袭;草丛中设有许多障碍物,是敌人搞的疑兵之计;鸟雀惊飞,是下面有伏兵;野兽骇逃,是敌人大举前来突袭。 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 尘埃高起而锐直,是敌人的战车奔驰而来;低矮而广阔,是敌人的步卒正在开来;疏散而呈条缕状,是敌人在曳柴而走,伪装诈我;稀少而往来移动,则是敌人正在以轻兵安营扎寨。 有趣,孙武作战经验之丰富,能科学的总结出战场上各类信息了。 单单,扬尘一项。 孙武便总结出了数种情况。 烟尘高且一个,是战车来了。很容易理解,战车速度极快,气流卷起的烟,可不一下老高吗,但是,因为战车属于重兵器,战车装备的数量不可能多。 因为战车少,所以,扬起的烟虽然高,但是很少。 因此,看起来就是一股股的,谓之,直而锐。 烟尘广阔,但是低矮,这是步兵用脚踩出的烟。 战车如果说,数量少,那么,步兵作为绝对的主流兵种,人数是极多的,所以,步兵方阵的烟是范围极广的。 而步兵腾起的烟和战车腾出的烟,区别在哪么,区别就在于高度。 战车速度极快,所以卷起的气流能把烟吹到很高的地方。 而人走动时扬起的尘土,气流不像战车奔驰时那么大,所以,步兵方阵的烟尘是广阔而低矮的。 同样,若发现烟尘一缕缕,则必然是敌军拖曳树枝用来迷惑我军的。 此处,可归属于情报部分。 李孟羲细观,几乎叹为观止。 其实,古人为何用观烟尘的方法来观阵呢。 这是因为,古人没有望远镜,目力不能及远,敌阵远了,远远看去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无法看到敌阵的细节,所以,只能通过烟尘来判断。 当科技点出了望远镜之后,甚至点出卫星之后,此观阵之法,就没有什么用了。 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 措辞谦卑,但却在加强战备的,是敌人在准备进攻;措辞强硬而又做出要进攻架势的,则是要准备撤退。 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 轻车先出,部署在两翼的,是在布列阵势;敌人尚未受挫,却来请求讲和的,是敌人在搞阴谋;敌人急速奔走而布列战车的,是在期待同我决战;欲进不进,欲退不退的,是在诱我上钩。 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役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 敌兵斜倚兵杖而立,是饥饿的表现;役卒汲水而先饮,是干渴的表现;敌人见利而不去夺取,是疲劳的表现。 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粟马肉食者,军无粮也;悬不返其舍者,穷寇也。 乌鹊群集,下面必无敌人;夜间惊呼,是恐惧不安的表现;军士自相扰乱,是将帅威令不重的表现;旌旗摇动不整,是军纪不严队伍混乱的表现;军吏烦怒,是军队疲惫的表现;杀马而食,是军队缺乏粮食的表现;饮具悬置不用,军不归幕而暴露野宿,这就是计穷势极而准备拼死的穷寇了。 谆谆翕翕,徐言者,失众也;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 絮絮叨叨、慢声细语地讲话,是不得人心。频繁赏赐,是处境困迫。动辄处罚,是一筹莫展。先行刻暴而后又害怕其部众,那就是最不精明的了。 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敌遣使者前来致礼言好,是想休兵息战。敌若逞怒而来,久不与我交战,而又不退去,就一定要谨慎观察它的举止动向了。 兵非多益,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 兵众不在越多越好,只要不刚武轻进,并能集中兵力、判明敌情和取得部众的信任支持就行;只有那种没有头脑而又轻敌的人,就一定要做敌人的俘虏了。 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故令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喵)民服;令不素不行以教其民,则(喵)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士卒尚未亲近归附,就严刑峻法。那么,他们就不会心悦诚服;不服,就难以用来作战。士卒已经亲近归附,但若仍不厉行军法军纪,那也不可用来作战。 所以,将领带兵打仗,岂止应该只训练战术,而更应加上纪律和思想建设。 以加强思想政治工作而使之悦服,同时也须以刑威去整治部众的行为而使之齐一。 这样,就必能取得部众的爱戴和敬畏。法令若于平素就能得到贯彻执行,在此情况下指挥部众作战,部众就会服从;法令若平素就得不到贯彻执行,在此情况下去指挥部众作战,部众就不会服从。只有使军纪法令行之有素,才能与部众和睦相处,并得到他们的支持和拥戴。 李孟羲本以为,古人不知思想之重要,只知磨练作战技艺和操练阵法。 而今想来,古人不输今人多少。 第三百七十七章 锐士 数年所得,尽数录于兵书之中。 春秋战国至今,历代兵家先贤所箸兵书繁多,早的有,姜子牙所箸的刘韬,三略,再后,春秋时期,孙武所箸的孙子兵法,战国时期,魏国吴起所箸的兵法,吴子兵法,同是战国时期的孙膑兵法,等等。 到了汉时,开汉的功臣兵仙韩信被吕雉所害,其兵法未有传世。 历代兵法家,都给自己兵书起了名字,当李孟羲结合一身所学,博览众家之后,想来想去,舍弃了李氏兵法的名字,也舍弃的其他任何屌炸天的名字。 李孟羲忽然就想起,初到汉末时,学兵法时想到的问题。 自春秋战国以来,兵法家多矣。也留下了非常实用的各种阵法。 可是,这就相当于,直接把结果给了,却没有告诉后人,是如何从零开始得出最终阵法范式的过程的。 从战争中吸取经验而后总结归纳出阵法的方法,是比阵法本身更重要的多的财富。 有鉴于此,李孟羲对自己的兵书该如何编写,便有了计较。 李孟羲把兵书,拆分成十几部分。 一部,为步兵操典。 其中,涵盖了步兵从选兵,到队列训练,到兵家甲胄,到战术,到阵法,和对敌策略。 其中尤其浓墨重彩的刻画了,各种阵法的详解过程,以及,推导过程。 这一部分,李孟羲是如此看重,因此,在印刷术并不发达的汉末,李孟羲费尽心力画了很多的插图配图,还附带了只有学过数学的人才能看懂的数学公式。 仅阵法推导这一项,便占据了步兵操典这一书十分之一的内容。 最后审稿,全本步兵操典,全书十三万字,配插图三百零二副,这一本书,字数几乎是从春秋战国以来那些记录在竹简上的兵法十部兵法的字数之多。 得益于造纸术的进步,李孟羲正巧处于造纸术成熟的时代。 物质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因为记录工具的成熟,因此,李孟羲将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能承前启后,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巨匠。 而后,远程兵器操典。 其中涉及了,弓手(喵)弩手兵员的挑选,训练,以及弓弩的维护,弓弩手阵法和应敌策略。 最重要的内容,自然也是阵法推演。 再后,为骑兵操典。 骑兵是最复杂的兵种,骑兵战斗力成形是以年记的。 在骑兵操典中,李孟羲还是按惯例,先写到,骑兵兵员的挑选,然后,是军马的挑选。 然后,则是训练,军纪,以及日常喂养马匹的注意事项,再包括马匹生病了该怎么办,等等。 这些很重要的内容写完之后,最后,才开始骑兵战术阵型的训练。 自然,阵型的推演也必不可少。 与历代兵法家不同的是,李孟羲格外看重平日的纪律和训练这些,因此,他所写到操典之中,一本书,五分之四的内容,都是和纪律以维护兵器,照料战马的后勤相关,再除去越十分之一的阵法详解和推演内容,最后,涉及阵法的内容,竟只有可怜的十分之一。 自古以来,世人皆以阵法为兵家顶级智慧,李孟羲不以为然。 战争,打的是后勤。 后勤相关,才是军事战争中最重要的智慧。 一部十来万字的兵书,阵法相关,只占了十分之一不到,这恰是智慧的表现。 该如何选锋呢,再以古之兵书为佐证。 军中有大勇、敢死、乐伤者,聚为一卒,名曰冒刃之士; 军中勇敢,不怕死,而且比较旱,砍到身上不怕疼的人,就编为一伍,名为冒刃之士。 这个冒刃之士,李孟羲姑且理解为,前排接战厮杀的排头兵。 有锐气、壮勇、强暴者,聚为一卒名曰陷陈之士; 此处,陷阵之士,则必定选甲士,特别是选重甲士,作为在敌军阵型薄弱时撕裂敌军阵势的精兵。 有奇表长剑、接武齐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锐之士; 此谓之技击之时,李孟羲理解为,双手大剑,手持巨剑,用于在敌人阵型被撕开之后,冲进缺口之中,趁势一阵砍杀的双手剑士。 此兵种,还与陷阵士还有些不同,陷阵士多批重甲,手中还拿有盾牌,要硬顶着敌军枪阵往里冲。 而双手剑技击士,其功能细分,是跟随在陷阵士身后,扩大战果的锐士。 双手剑士,手中不拿盾也行,因为前边的陷阵士已经把敌阵撕开了,此时,近距离搏杀,一群凶猛无比的双手剑士一阵砍杀,杀伤力巨大,远非普通的刀盾兵的短刀的杀伤效果能比。 故,军中可有一部专习双手斩马剑的锐士。 关键时刻,可发挥巨大用处。 有披距、伸钩、强梁多力、溃破金鼓,绝灭旌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力之士; 看到此处,李孟羲顿时一惊。 他惊讶的是,李孟羲本也想到,可用抓钩什么的,去钩住敌军寨墙,把敌军寨墙拉倒。 或者铁钩勾住敌军哨塔,把敌军哨塔拉倒。 或者,乱战之中,把敌军百夫长钩出来,以起到突袭之效。 李孟羲本以为,这是他自己想到的好方法,几乎算是独创了。 然而,不曾想,在周朝,已经有兵法家把抓钩之类的兵器当做特殊兵器来用了。 姜子牙兵书中所写,挑选一些力气大的人,专门配备抓钩,用来干拉倒敌军寨墙之类的事。 姜子牙谓之为勇力之士。 有逾高绝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名曰寇兵之士; 何为寇兵呢,以李孟羲的简介,这是一支轻装为主的快速反应部队。 舍弃重甲,只身着轻甲,来换取快速包抄至敌军侧翼的强大机动性。 轻甲单位有轻甲单位的优势,重甲单位有重甲单位的优势。 如果一支军队,全部装备重甲,哪怕,后勤真的能全员装备重甲,那么,这种军队的战斗力,势必还不如只装备了部分重甲的军队。 拿弓弩手来说,弓弩手在后方,一般不会上前厮杀。 如果连弓弩手也装备重甲,那么每拉弓射箭,手臂都被沉重的臂甲,抬起手臂要消耗很大的体力,会因此影响弓弩手的持续作战效力。 第三百七十八章 火攻与猛火油柜 若以最大性价比来看,弓手和弩手以及负责操纵床弩和投石机的士兵,甲胄自然是越轻越好。 这些士兵在后排,受到攻击的可能性极低,若着一身重甲,举手投足间皆要耗费体力,得不偿失。 军队全员重甲,并不是最好的搭配,应该是部分重甲,搭配部分轻甲,甚至是无甲单位。 重甲自然是配备给前两排厮杀的士兵,还有骑兵,轻甲配备给更后方的弓手,无甲单位,自然是操纵投石机搬石头干重体力活的士兵。 还有包括救治伤员抬担架的医护人员,也应是无甲单位。 还有,骑兵全员重甲似乎也无必要,重甲骑兵长于破阵和肉搏,轻甲骑兵则擅长用骑射放风筝,破阵之骑犀利无比,骑射之骑的作用也很重要,所以,重甲在军队中只用装备一部分便可以了。 再看孙子兵法之火攻篇。 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 大凡火攻,其形式不外如下五种,即:一是烧其营舍,焚其人马;二是烧其委积,使其粮秣不继;三是烧其辎重,使其器用不供;四是烧其库室,使其财货不充;五是烧其险阻通道,使其转运不灵。 作为一个懂得科学的人,李孟羲比古人更懂火燃烧的成因。 简单的来说,火焰燃烧需要可燃物,氧气。 可燃物就是容易点燃的柴火,而且柴火要干燥,最好是麦秸等燃点比较低容易燃烧的柴火。 而要像是木头,木头的纤维难以被点燃,不利于引火。 如果想让引火变得更专业,或许可以弄一些涂了硫磺的木头,硫磺极宜燃烧,用来当做引火之物,事半功倍。 如果,再改进引火物。 如果能弄来石油,也不知中原地区古代有没有露天的油井,如果有,有了石油,那简直能打造一批古代的放火神兵,石油的威力,在火上也能燃烧的。 古希腊有神乎其神的希腊火,据说就是石油加石灰做成的,当石油和石灰的混合物抛洒在海水中的时候,石灰接触了水,会立刻剧烈的产生热量,这些热量又点燃石油,于是,能在海面上也燃烧的希腊火就成了海战利器。 在宋代,石油投入战争中之后,宋人还发明了猛火油柜这样犀利的海战利器。 引火之物如此。 为了使火攻成功率再增,则需要挑何时的放火地点,比如,落叶堆积之地,荒草杂生之地。 还有,需要选定风向,要在上风口放火,不这样,若放火,风向一个不对,火反而倒卷朝我方烧过来了。 还有,放火的策略。 如果只从一个方向放火的火烧起来比较慢,可以同时有多个放火点,这样,火势多线扩散,势不可挡。 行火必有因,因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实施火攻,必须有引火之物,这些引火之物平时就要有所准备。发火要有一定时间,起火要有一定日期。所谓一定时间,是指气候干燥;所谓一定日期,是指月球行经箕、壁、翼、轸这四个星座的时候。当月球行经这四个星座的时候,就是风起的日子了。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 大凡实施火攻,就必须根据上述五种不同火攻方式的灵活运用而派兵配合接应。若在敌人内部放火,就须及早派兵从外边策应;若火已烧起,而敌人仍然保持安静的,要观望等待一下,不要贸然进攻;等火势已尽,再视情况,可以进攻就进攻,不可以进攻就停止。不过,也可以从外面放火,而不必等待内应,只要时间合适就行。放火要在上风,不可从下风迎击敌人。白天风刮久了,到夜间就会停下来。大凡指挥军队作战,都必须懂得上述五种火攻形式的灵活运用,一旦发火的时日到来,就施行火攻。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 所以,用火来辅助进攻,成效就显著;用水来辅助进攻,攻势就更能加强。但水却只能阻断敌人,而不能摧毁敌人。 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军,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搞军事斗争,而不审慎考量和正确对待它可能对社会政治经济各方面所产生的后果,那是很不妙的,而这也就是古语所说财耗师老的所谓"费留"。 所以,明智的国君要慎重考虑这件事,贤良的将帅要认真对待这件事。 事非有利,就不要行动;非有所得,就不要用兵;非危迫至极,就不要开战。国君不可以一时的怨忿而发动战争,将帅也不可以一时的恼怒而贸然出战。符合国家利益就行动,不合就停止。 怨忿还可以变成喜悦,恼怒也可以重新变成高兴,但一旦国家亡了,就不能复存,人死了就不能再生。所以,明智的国君要慎重,贤良的将帅要警惕,这是安定国家和保全军队的重要原则。 战争,其决胜因素百分之七十在战场之外,比如,朝堂之上是否团结,政令统一,是否全力支持在外征战的战士。 其二,在于后勤,后勤包括粮草,兵器铠甲,战马等等。 然后,重要的是平时的训练,平时的纪律,这些都是决定了战争胜负的因素。 所以说,一场战争的胜负,在战场外就已决定了百分之七十。 第三百七十九章 胜需万事俱备 要打赢一场战争,需要许多先决条件。 比如,朝堂之上要意见统一,一致求战,需要国库充足,能支撑起长久战争的消耗,需要出战的军队后勤给力,有足够的车马牲口转运粮草,使前方将士无粮草缺乏之忧,还需要作战的士兵平日训练充足,作战技艺娴熟,出了作战技能的训练,还需要士兵平日养成令行禁止的良好纪律性。 还需要,指挥作战的将领之间没有矛盾。 还需要,我军不会遭遇洪水地震陨石之类的意外。 如此,诸般条件全部具备,才有胜利之可能。 而这些获胜的必要条件,缺一个都极大可能导致战败。 朝堂之上,君王和大臣意见不统一,求战之心游移不定,那我军就败了。 国库要是不充足,一旦战事拖延日久,我就必然也会惨遭失败。 纵然国库中粮草充足,若是我放后勤保障不到位,比如道路难走,类似蜀中的山地,又或者空有如山粮草,却没有足够的牲口马车去运送,那么我军粮草势必不足,肯定大败亏输。 如果我军平日训练不足,那么一旦打仗,必然还是大败。 如果我军指挥作战的将领彼此不合。 不用想,我军大败。 纵然,上述一切条件都没问题,万一天上再掉陨石,砸到我军头上。 那我军于是又输了。 所以说,要取得胜利,需要诸多复杂的前置条件,而但凡一个条件不满足,就是失败。 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 大凡出兵十万,征战千里,百姓的耗费,公家的开支,每天都要花去千金之巨。 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全国上下骚动不安,人们因来往奔波而疲惫不堪,不能从事正常耕作的多达七十万户。 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守备数年,而与敌争夺一时的胜利。在此情况下,若仍因爱惜爵禄和金钱,不肯重用间谍,以致不了解敌情而导致失败,那就是最不仁爱的了。 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他不配充当三军的统帅,不配担任国君的辅佐,也不是胜利的主宰。明智的国君和贤能的将帅,之所以一出兵就能战胜敌人,成功超出众人,就在于事先就能察知敌情。而预知敌情,则不可从鬼神祈祷那里去获取,也不可从求签问卜那里去推知,也不可从对数度的简单验算中去求得,而必须从人那里--从了解敌情的间谍那里去获得。 故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使用间谍于军事斗争,根据其作用的不同,可有如下五种,即:乡间、内间、反间、死间和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五种间谍若都能使用起来,那就可以使敌人对我摸不着头脑而无所措其手足,这就是神妙莫测,也是国君克敌制胜的法宝。 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所谓乡间,是利用敌国乡人做间谍;内间,是利用敌国的官吏做间谍;反间,是利用敌间做间谍;死间,是制造假情报在外面张扬,并故意让潜伏在敌人内部的我方间谍知道,而传给敌间的人;生间,是潜入敌国侦察后能返回报告敌情的人。 故三军之亲,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所以,同军队的关系,没有比间谍更亲密的;军中的奖赏,没有比间谍更优厚的;军中的事情,也没有比间谍更机密的。不具备超凡才智的人不能使用间谍;不以仁爱为怀和不讲正义原则的人也不能使用间谍;缺乏精微深密谋虑的人,就不能正确判断所获敌情的真伪。微妙啊!微妙啊!无事无处不可使用间谍啊。 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间谍所要完成的事还没兑现,就泄露了出去,间谍本人及其所告诉的人都得处死。凡是我要攻击的敌军,要拔取的城邑,要杀害的敌人,必须事先就察知其警卫将吏、左右亲信、接待传达、门卫司钥、近侍门客等等有关人员的姓名,令我方间谍必须侦察清楚。对于敌人派来刺探我方情报的间谍人员,也必须把他们搜查出来,并用重金收买他们,优礼款侍他们,引诱开导他们,然后再放他们回去。这样,反间就可以为我所用了。反间既可为我所用,那么,乡间和内间就可为我所用;反间既可为我所用,那么,死间就能将假情报传给敌人;反间既可为我所用,那么,生间也可按规定时间回报敌情。上述"五间"之事,国君必须亲自过问并了解掌握五间的使用情况,而了解掌握"五间"的关键就在于反间。所以,对反间是不能不给予优厚待遇的。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从前,殷商的兴起,是由于伊挚在夏助汤为间;西周的兴起,是由于吕牙在殷助文王为间。所以,明智的国君和贤能的将帅,凡能任用具有高尚智慧的人充当间谍的,就一定能成大功。这是用兵作战的重要一环,三军之众就是依靠他们提供的情报来决定军事行动的。 第三百八十章 骑兵逸逃,步兵劳追 古代兵法多矣。 在后世,最耳熟能详的,一个是春秋时孙武所箸的孙子兵法,另一个,是孙膑所箸的孙膑兵法。 孙膑,又称兵家亚圣。 后世之人,纵没读过孙膑的兵书,但是,三十六计多少还能说出来几个计策的。 什么美人计啊,什么过河拆桥啊,什么借刀杀人之类的。 可是,三十六计道理是哪三十六计呢。 按功能,孙膑把三十六计划分了数个部分。 第一套〖胜战计〗 胜战计第一计为,瞒天过海。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何为瞒天过海。 意思是瞒住上天,偷渡大海。比喻用谎言和伪装向别人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在背地里偷偷地行动。 那么,这瞒天过海一计,历史上, 有无典型战例呢。 有的。 答案是,在隋唐之时,历史上,公元589年,隋朝将大举攻打陈国。 这陈国乃是公元557年陈霸先称帝建国,定国号为陈,建都城于建康,建康,也就是今天的南京。 战前,隋朝将领贺若弼因奉命统领江防,经常组织沿江守备部队调防。每次调防都命令部队于历阳(也就是今天安徽省和县一带地方)集中。还特令三军集中时,必须大列旗帜,遍支警帐,张扬声势,以迷惑陈国。 果真陈国难辨虚实,起初以为大军将至,尽发国中士卒兵马,准备迎敌面战。可是不久,又发现是隋军守备人马调防,并非出击,陈便撤回集结的迎战部队。如此五次三番,隋军调防频繁,蛛丝马迹一点不露,陈国竟然也司空见惯,戒备松懈。 直到隋将贺若弼大军渡江而来,陈国居然未有觉察。隋军如同天兵压顶,令陈兵猝不及防,遂一举拔取陈国的南徐州(今天的讲苏省镇江市一带)。 所以,历史上,此计有发挥效用的时候。 若防备此计策,其实也简单。 就如曹操所言,就怕他十假一真,防不胜防。 所以,应对敌人的瞒天过海之计,我军当严谨以对,管他如何用假象迷惑我军,我军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要我等足够谨慎,就不会被敌军所趁。 三十六计,第二计,围魏救赵。 此计,在历史上的使用案例可谓多不胜数。 围魏救赵一计,其原本的出处典故是来自战国之时,魏赵之争。 其时,魏国势大,魏将庞涓领兵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无力抵抗魏国兵锋,便向盟国齐求救。 齐威王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心知若赵国若被魏国歼灭,那么魏国是势力必将大增,齐国更难与之相抗。 若战国灭亡,齐国灭亡也就不远了。 所以,为了遏制魏国势力的膨胀,也为了保全齐国。 齐王便派田忌率兵救赵。 田忌用军师孙膑计,乘魏国精锐部队在赵,国内空虚,引兵攻袭魏都大梁。 魏国都城被围,迫不得已,只能急召庞涓回援。 在魏军急匆匆的从邯郸撤退回救时,乘其疲惫,大败魏军于桂陵,赵国之围遂解。 这一战,为战争史上的经典案例,战役又称桂陵之战。后以“围魏救赵”指袭击敌人的后方以迫使进攻之敌撤退的战术。 在冷兵器时代,围魏救赵一计,有很多可运用的场景。 比如,敌军攻我城池甚急,此时,可派轻兵偷袭敌军后队粮草,使敌不得不回军去救,这便起到了围魏救赵的目的。 三十六计,第三计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 在汉末,借刀杀人一计,有经典的实例。 吕布之死就是典型的借刀杀案例。表面上是曹操处死的吕布,但背后真正的元凶,其实是刘备。 借刀杀人就是指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使其自相残杀,或者在不损害自己的实力之下,利用第三者的力量去攻击敌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备就是这样利用曹操,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杀了吕布,削弱曹操的力量。 君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 这一句话,当从刘玄德口中说出来之时,吕布就凉了。 吕布这人,虽然道德不堪,但是才能是没得说的。 再怎么着,曹操若把吕布收到麾下,也不给吕布多少兵,就给他三四百骑兵,使其无力造反。 那么,领着三四百骑兵的吕布,依然可怕,需要关张这样的举世无双的猛将方能抵抗的住。 在春秋战国时期,晏子曾经使用过二桃杀三世的计谋,二桃杀三士的计谋,也是很经典的借刀杀人。 三十六计,第四计。以逸待劳。困敌之势,不以战。 历史上,夷陵之战和淝水之战都是以逸待劳取胜的。 夷陵之战,又称彝陵之战、猇亭之战,是三国时期蜀汉昭烈帝刘备对东吴发动的大规模战役。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一次著名的积极防御的成功战例,也是三国“三大战役”的最后一场。 夷陵之战的原起因是,刘备以替名将关羽报仇为由,挥兵东征东吴孙权,气势强劲。 孙权求和不成后,决定一面向曹魏求和、避免两线作战,一面派陆逊率军应战。陆逊用以逸待劳的方法,阻挡了蜀汉军的攻势,最终,蜀军气势耗尽之时,终于露出了破绽,陆逊一把火,烧了刘备连营。 从此,蜀汉一蹶不振。 以逸待劳,其实草原人善用此计。 草原人惯会用轻骑拖着农耕民族的步兵,等到农耕文明的步兵疲惫不堪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往往,防不胜防。 以逸待劳之计,核心两点,使我逸,是敌劳。 那么,分开来探究。 如何是我逸。 我先攻占敌人必争的险地,占据险地之后,就可以休息了。 而后,敌军为夺必夺之地,则必须长途跋涉的赶过来,然后累死累活的攻击我军。 又或者,就是按游牧民族的方法,用战马溜两条腿的人。 马跑跑停停,人就得不停的追。 这么相持下去,就是骑兵逸逃,步兵劳追了。 同样能达成以逸待劳的效果。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十六计(一) 三十六计,第五计,趁火打劫。 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 此一计,耳熟能详。 比如人家店铺着火了,你去抢人家东西。 比如人家货车翻车了,你去趁乱,抢别人的货物,这就叫趁火打劫。 那么,放在军事中,趁火打劫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比如突然下暴雨,敌军营寨被雨泡塌了。 我军趁势攻击。 敌军若是不甚军中走火,营寨全被烧了,也正好趁火打劫。 若是敌军军中恰好爆发了瘟疫,也是趁火打劫的时机。 若是敌军主将突然病死,更是趁火打劫的时机。 那么,在历史上,趁火打劫的真实案例,又有哪些呢。 一个经典案例是,勾践复国。 春秋时期,吴越两国国经过长期战争,越国终不敌吴国,越王勾践被留押在吴国,成为奴隶。 但是勾践立志复国,卧薪尝胆,表面上对吴王夫差百般逢迎,终于骗得夫差的信任,被放回了越国。回国之后,勾践表面依然臣服吴国,麻痹夫差,而在国内则采取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措施,几年后越国实力慢慢强大起来,吴王夫差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被假象迷惑,不把勾践放在眼里。 吴王阖闾重用奸臣,杀了一代忠臣伍子胥,四处征战,搞得民穷财尽。 终于,变局来了,吴国颗粒难收,民怨沸腾。越王勾践等到吴王夫差北上和中原诸侯在黄池会盟争夺盟主的时机,大举进兵吴国,此时吴国国内空虚,无力还击,杀了吴国太子。几年后勾践再次攻打吴国,吴国不敌,夫差自杀。勾践的胜利,正是趁火打劫,就势取胜的典型战例。 还有,明末农民起义军和明军打的死去活来,关外鞑子入关,这也是趁火打劫。 三十六计,第六计,声东击西。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历史上,声东击西的案例有哪些呢。 比如,楚汉 之争之时,韩信破魏之战。 楚汉相争时,刘邦派大将韩信去攻打投靠项羽的魏王豹,魏王豹派柏直为大将率军在黄河东岸蒲坂驻守,封锁渡口。韩信发现蒲坂易守难攻,表面装作调兵遣将强行渡河,暗地将主力部队从夏阳渡河直捣安邑,消灭了魏王豹大部分兵力。 又比如,明末,郑成功收复台湾之举。 郑成功率将士顺利登上澎湖岛,欲收复交趾,但要占领交趾,必须先攻下赤嵌城。 郑成功首先派出部分战舰,装作从南航道进攻,殖民军急忙调集大批军队防守航道。郑成功率领主力战舰进攻北航道,乘海水涨潮时机登上鹿耳门,从背后攻下赤嵌城。荷兰殖民军狼狈逃窜,台湾又回到祖国怀抱。 再比如,汉末,官渡之战。 官渡之战时,曹操采纳谋士荀攸声东击西之计,假装要北渡。袁绍分兵西应,曹操挥师东袭,斩袁绍大将颜良,杀文丑,大败袁军。 三十六计的第二个大部分,孙膑谓之,敌战计。 敌战计第一计,同时又是整个三十六计的第七计,无中生有。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无中生有之法,冷兵器时代可太多了,比如,我用假人摆在军营里,我营中无人,但是诈做我营中有人,这便是无中生有。 历史上,有无中生有的真实战例吗,答案是有的,而且相当精彩。 安史之乱是最著名的无中生有的战役主角是张巡。 战例发生在唐朝安史之乱之时。 唐朝安史之乱时,许多地方官吏纷纷投靠安禄山、史思明。 唐将张巡忠于唐室,不肯投敌。他率领二三千人的军队守孤城雍丘。安禄山派降将令狐潮率四万人马围攻雍丘城。 敌众我寡,张巡虽取得几次突击出城袭击的小胜,但无奈城中箭只越来越少,赶造不及。 无有箭只,很难抵挡敌军攻城。张巡想起三国时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心生一计。 急命军中搜集秸草, 扎成千余个草人,将草人披上黑衣,夜晚用绳子慢慢往城下吊。 夜幕之中,令狐潮以为张巡又要乘夜出兵偷袭,急命部队万箭齐发,急如骤雨。张巡轻而易举获敌箭数十万支。令狐潮天明后,知已中计,气急败坏,后悔不迭。第二天夜晚,张巡又从城上往下吊草人。贼众见状。哈哈大笑。 张巡见敌人已被麻痹,就迅速吊下五百名勇士,敌兵仍不在意。五百勇士在夜幕掩护下,迅速潜入敌营,打得令狐潮措手不及,营中大乱。 张巡乘此机会,率部冲出城来,杀得分狐潮大败而逃,损兵折将,只得退守陈留。张巡巧用无中生有之计保住了雍丘城。 这便是,无中生有的现实运用。 无中生有又何止是用草人。 用旗号,用空船,用假的炊烟都能起到效果。 在现代战争之中,电子情报战中,用假的电子信号迷惑敌军,这便是,无中生有的新时代应用。 三十六计之第八计,为暗渡陈仓。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 其完整的说法,是八个字,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传说楚汉用兵,汉王刘邦率军南下汉中,把途经的栈道都烧掉了,以示不再回军北上,与项羽相争。不久又表面上要重修栈道,暗地里却出兵偷袭攻占了楚军据点陈仓,回到关中咸阳。 这是暗度陈仓的典故的由来。 在两千年的漫长历史长河之中,暗渡陈仓之计,成功的案例多不胜数。 比如,后三国时代,邓艾偷过阴平,这便是明修暗道,暗渡陈仓计策的应用。 其故事背景为。 魏伐蜀汉,钟会所指挥的东路魏军是主力,被蜀军阻拦在险要之地剑阁,无法前进。 魏军西路指挥官邓艾在攻占沓中后,向钟会建议说:“如果从阴平偷越,直向涪城,剑阁守敌必定回救涪城,大军即可乘势前进;如果剑阁守敌不撤,涪城空虚,定能攻下。”钟会接受这一建议,令邓艾实施。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三十六计(二) 阴平与剑阁相隔百余里,是氐羌民族居住区,崇山峻岭,很难行走,蜀军也没有设防。邓艾从沓中出发,通过了阴平小道,直扑涪城。涪城守将马邈面对从天而降的魏军,不战而降。魏军从此迅速连下涪城、绵竹,逼近成都,刘禅投降,蜀汉亡。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与之相类的,还有一个,大紊小动。 这个战术,李孟羲在看亮剑这部抗战剧时,记忆犹新。 李云龙和楚云飞在正面阵地打的火热,但是,李云龙胆子大,直接带着一小股突击队去穿插敌后去了。 楚云飞看出了李云龙的鬼点子,一下就看出了李云龙的杀招在哪。 前边打得火热的,是明,小股部队是暗。 这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十六计,第九计。隔岸观火,阳乖序乱,阴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势自毙。顺以动豫,豫顺以动。 在历史上,隔岸观火有实际事例。 史传中韩国和魏国兵戎相对,韩国向齐国求救。齐宣王派田忌和孙膑带兵救韩,孙膑不同意立即出兵,他说魏军强大,又将在魏国境内作战,胜负难定。不如先隔岸观火,待魏韩两军队打的筋疲力尽时,再出兵救韩。 在三国之时,曹操也数次用隔岸观火之计,为自己撷取利益。 第一次。 曹操观火笑看袁家自争。 曹操在平定河北时,曾两次使用隔岸观火的计谋,都以很小的代价换取了很大的胜利,颇为后人所重视和研究。 第一次“隔岸观火”见于三国演义第三十二回中。曹操官渡大战的对手,始于少年时期的老朋友袁绍在仓亭两次战败后,心情忧郁,不久便得病身亡。临死前,立幼子袁尚为嗣,任大司马将军。曹操此时斗志正旺,亲率大军来征讨袁绍后裔,意欲斩草除根,一举平定河北,并很快攻占黎阳,兵临冀州城下。袁绍的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带领 人马合力死守,曹操连日攻克不下。 这时,郭嘉献计说:“袁绍废长立幼,而袁尚、袁谭二人势力相当,他们各树党羽,相互争斗,如果进攻太急,他们定会团结一致来对付我们,如果暂缓进攻,他们之间肯定会相互争斗火并,我们不如举兵向南,做出征刘表的姿态,以等待其内部发生变乱,到那时再攻击他们,就可一举平定河北之地。” 曹操依计而行。果然,曹操撤军不久,袁谭和袁尚兄弟一长一幼为争夺继承权大动干戈。袁谭最后敌不过袁尚,派人向曹操求救并降于曹操,曹操乘机挥军北上,首先打败袁尚,随后又消灭了反叛的袁谭,一举平定河北。 曹操第二次“隔岸观火”,是在平定河北后。当时,被打败的袁尚及二哥袁熙带领最后的残兵败将逃往辽东投奔了公孙康。曹操并不追赶,退国蜀州,按兵不动。众将求胜心切,欲速往讨伐。曹操笑道:“用不用劳烦诸位的虎威,几天之后,公孙康自会将二袁的脑袋送来。”众将都不相信。 然而,不久之后,公孙康果然派人将袁尚、袁熙的脑袋送到。曹操大笑说:“不出郭嘉所料。”原来,在本次战役中因水土不服而病死的郭嘉临终时给曹操留下了一封信,说公孙康一直担心被袁氏吞并,今二袁前去相投,必然怀疑。如果我们派兵攻打,他们势必合力迎击,急切中难以得手,如暂缓出手,公孙康知道我们没有下辽东的意思,与袁氏兄弟定会相互火并,其形势显而易见。事情正如郭嘉分析的那样,公孙康听说袁氏兄弟来投,便与手下人议定,若曹操来征讨,便留下他们,合力抗曹;若曹操不来攻打,则说明曹操暂没有占辽东的意思,借机除掉二袁。故当公孙康探知“曹操屯兵蜀州,并无下辽东之意”时,立即将二袁斩首送给曹操。曹操兵不血刃便达到了目的。 后三国时代。 曹丕中立,静观彝陵之战。 曹操的儿子曹丕也颇有父风,善用隔岸观火之计。 刘备发动彝陵之战征吴的时候,孙权料难敌蜀,于是向曹丕称臣求救。 当时,大夫刘晔劝曹丕说:“现在吴国惧怕蜀国,才来请降。蜀、吴交兵,正是天灭吴国之时,我们应该出兵吴国,与蜀国并攻吴国,只要消灭了吴国,则蜀国也难保了。” 但曹丕认为,孙权既以礼来降服,如果反而攻打他,是阻天下来降者之心,不如纳之为好;另外,自己不帮助吴国,也不帮助蜀国,静看两国交兵,只要他们一个国灭亡了,消灭另一个国还有什么难的呢?于是册封孙权为吴王。 这一计隔岸观火,曹丕也正用在点子上。当然,最后这一战以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大败而终。 纵至后世,美帝把隔岸观火一法,用的是炉火纯青。 美帝仗着美元和军工之利,到处买武器,到处扶持傀儡政权,然后挑起两方纷争。 两方纷争不休之时,是不是得买武器,陆海空三军武器是不是就都得买。 而且,武器那么高精尖,还得学不是。这又是钱。 而且,打起仗来,尤其是现代战争,武器弹药消耗速度嗖嗖嗖嗖的。 武器弹药可不是买一次就够了,一旦开战,就跟吞钱机器一样,得不停的买。 不然人家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呢。 所以,为了源源不断的赚取财富,美帝就到处扶持代理人战争,双方都卖兵器。 隔岸观火一计用的有多溜有多溜。 看哪方火小了,火要灭了,立刻就军援一波,让火烧起来,两边继续打下去。 多么的卑鄙啊。 孙膑三十六计,第十计,为笑里藏刀。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 何为笑里藏刀,经常说一些人,笑面虎,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可深交。 于兵法而言,两军对垒,尤其是友军,切记留心提防。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下三分非运气 但凡能笑里藏刀之人,大多城府极深,比如司马懿。 又比如,日本战国时代的德川家康老乌龟。 历史上,笑里藏刀的人物不胜枚举。 最典型的一个。 唐太宗时,有个名字叫李义府的人,因为此人善写文章,被推荐当了监察御史。 李义府还善于奉承拍马,善于钻营,他曾写文章颂扬过唐太宗,因此,博得太宗的赏识。 等到唐高宗时,李义府又得到高宗的信任,任中书令。从此,更加飞黄腾达。 李义府这个人,外表温和谦恭,同人说话总带微笑,但大臣们知道,他心地极其阴险,因此都说他笑里藏刀。 所以一般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日常交往之中,但凡一个人过度热情,热情到超过普通礼仪应有的尺度,那么就得当心了。 此人心机绝对深沉。 所以,唐时李义府逢人便笑,别人都知道,他明里和背里两张面孔。 但是,玄宗不知李义府为人,还予以李义府高官。 当李义府当了高官之后,李义府在朝中为所欲为,培植亲信,任意让妻儿向人索取钱财,还随意封官许愿。高宗知道这些以后,曾婉转地告诫过他,但李义府并不放在心上。 有一次,李在官中看到一份任职名单,回家后,让儿子把即将任职的人找来,对他说:“你不是想做官吗?几天内诏书即可下来,你该怎样谢我?”那人见有官做,立刻奉上厚礼。之后,高宗得知了此事,不能再容忍了,就以“泄露机密”为名,将李义府父子发配边疆。 所以吧,笑里藏刀的人,虽然,有能隐忍攀居高位的时候,但是,终归会翻车的。 三十六计之第十一计。 李代桃僵:势必有损,损阴以益阳。 李代桃僵,李孟羲还能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狸猫换太子。 大致,为一个意思。 那么,李代桃僵的故事,出自于哪里呢。 话说春秋时期,当时晋国的 大奸臣屠岸贾鼓动晋景公灭掉对晋国有大功的赵氏家族。 屠岸贾率三千人把赵府团团围住,把赵家全家老小,杀得一个不留。幸好,赵朔之妻庄姬公主在事发之前已被秘密送进晋国王宫中。 屠岸贾闻讯后,意欲赶尽杀绝,要晋景公杀掉公主。晋景公念在姑侄情分上,不肯杀庄姬公主。 此时庄姬公主已身怀有孕,屠岸贾见晋景公不杀她,就设下斩草除根之计,准备杀掉婴儿。 公主生下一男婴,屠岸贾亲自带人入宫搜查,但晋国忠臣韩厥让自己的一个心腹假扮医生,入宫给公主看病,用药箱偷偷把婴儿带出宫外躲过了搜查。 屠岸贾估计婴儿已被偷送出官,立即悬赏缉拿。赵家忠实门客公孙杵臼与程婴商量救孤之计:如能将一婴儿与赵氏孤儿对换,我带这一婴儿逃到首阳山,你便去告密,让屠贼搜到那个假赵氏遗孤,方才会停止搜捕,赵氏嫡脉才能保全。 程婴的妻子此时正生一男婴,他决定用亲子替代赵氏孤儿。他以大义说服妻子忍着悲痛把儿子让公孙杵臼带走。程婴依计,向屠岸贾告密。 屠岸贾迅速带兵追到首阳山,在公孙杵臼居住的茅屋,搜出—个用锦被包裹的男婴。 于是屠贼摔死了婴儿。他认为已经斩草除很,放松了警戒。程婴已经听说自己的儿子被屠贼摔死,强忍悲痛,带着孤儿逃往外地,过了十五年后,孤儿长大成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在韩厥的帮助下,兵戈讨贼,杀了奸臣屠岸贾,报了大仇。 程婴见赵氏大仇已报,陈冤已雪,于是他不肯独享富贵,拔剑自刎,死后与公孙杵臼合葬一墓,后人称“二义冢”。 三国之时,也有李代桃僵之案例。 正如,祖茂带上孙坚之赤帻,让孙坚先走。 又有,追赶董卓的曹操中了徐荣的埋伏,大败而逃。曹操被徐荣射了一箭,又被两个小兵刺下马来。 正好曹洪赶到,杀了两个小兵,操视之,乃曹洪也。 操曰:“吾死于此矣,贤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马 !洪愿步行。” 操曰:“贼兵赶上,汝将奈何?”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操上马,洪脱去衣甲,拖刀跟马而走。 这是曹洪的李代桃僵之计,值此大败逃命的当口,两个人一匹马,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保住另一个人的命。曹洪非常清楚,与曹操相比,自己的分量要小得多,如果一定只能一个人活下来,曹操活着的价值显然要比自己高得多。 若无曹洪,曹操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汉末,魏蜀吴三方,三方君主皆有护主之将。 东吴,是周泰。 曹魏,早期是曹洪。 曹洪在曹操追击董卓的时候救了曹操一次,又在曹操被马超杀的割须断袍的时候,又救了曹操一次。 后来,数次救曹操的便是许褚了。 而蜀汉一方,论护住之将,怎么能绕过常山赵子龙。 当阳长坂坡,赵子龙一杆银枪,一匹白马,出入曹军数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救回襁褓中的刘阿斗。 可见,魏蜀吴能得天下,不是偶然。 这三方,都有一些忠诚无比的部众,很早其实就有了成就一番事业的基础。 试问,在天下未三分之时,其他诸侯,手下有愿意誓死效忠愿意把马心甘情愿让给主公的人吗。 董卓?董卓手下无这般忠诚的将领。 吕布更不可能。 袁绍不可能。 袁术手下也无如此忠义之将领。 西凉马腾? 西凉马超? 亦或是陶谦,孔融,张鲁等辈? 这些人,手下都没有真正忠义不移的将领。 原来,从一开始,曹孙刘三家,就早已有了争雄天下的根基。 大浪淘沙,能留存下来的并最终三足鼎立,只用幸运二字,哪里能概括的了。 乱世里,谈和幸运。 再大的运气,也在此起彼伏的战乱,和席卷天下的伤寒疫之下,运气也被消耗完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终章(一) 有种说法,说历史上能青史留名者,都有一定本事。 盛名之下无虚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就说三国吧。 汉末三四千万人口,但是,汉末这段历史,便数汉末这段时间的史书,记载的人名,最多,也就千把人。 四千万人口中,重要到能在史册上留下一个名字,以此人口比例,但凡留名者,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就如关羽过五关,斩六将斩杀的那些咸鱼。 那守五关的咸鱼,既然能守一座城池,哪个不是带兵和政治能力都极其突出的人。 还有,拿走典韦双戟的胡车儿,此人能力负五百斤,奔走如飞。 如此猛士,放在隋唐,也是力能扛千斤闸的猛人了。 放在水浒,也是一拳能打死人的好汉。 可是,在演义中,只提到此人的名字。 三十六计,第十二计为,顺手牵羊。 微隙在所必乘,微利在所必得。 顺手牵羊,李孟羲的理解为,就是在进行一场大的军事行动时,顺势完成小的军事行动。 比如,在夜袭敌军营寨之时,主要目的,是焚毁敌军营寨。 而突入敌军营寨之后,可顺手把敌军粮草惊了,把敌军马给放了,最好,把敌军的水井里,再丢点巴豆什么的。 也不说多的,一口井,丢一袋巴豆就行。 袭营的时候,这些破坏行动,顺手牵羊的就做了。 这是小的方面。 大的,战略方面是指,要抓住一切细微的战机,以此打开局面。 案例有,公元三百八十四年,前秦统一了黄河流域地区,势力强大。 前秦王苻坚坐镇项城,调集九十万大军,打算一举歼灭东晋。 他派其弟苻融为先锋攻下寿阳,初战告捷,苻融判断东晋兵力不多并且严重缺粮,建议苻坚迅速进攻东晋。 苻坚闻讯,不等大军齐集,立即率几千骑兵赶到寿阳。东晋将领 谢石得知前秦百万大军尚未齐集,抓住时机,击败敌方前锋,挫敌锐气。谢石先派勇将刘牢之率精兵五万,强渡洛涧,杀了前秦守将梁成。 刘牢之乘胜追击,重创前秦军。谢石率师渡过洛涧,顺淮河而上,抵达淝水一线,驻扎在八公山边,与驻扎在寿阳的前秦军隔岸对峙。 苻坚见东晋阵势严整,立即命今坚守河岸,等待后续部队。谢石看到敌众我寡,只能速战速决。 于是,他决定用激将法激怒骄狂的苻坚。他派人送去一封信,说道,我要与你决一雌雄,如果你不敢决战,还是趁早投降为好。如果你有胆量与我决战,你就暂退一箭之地,放我渡河与你比个输赢。 苻坚大怒,决定暂退一箭之地,等东晋部队渡到河中间,再回兵出击,将晋兵全歼水中。 他哪里料到此时秦军士气低落,撤军令下,顿时大乱。 秦兵争先恐后,人马冲撞,乱成一团,怨声四起。这时指挥已经失灵,几次下令停止退却,但如潮水般撤退的人马已成溃败之势。 这时谢石指挥东晋兵马,迅速渡河,乘敌人大乱,奋力追杀。前秦先锋苻融被东晋军在乱军中杀死,苻坚也中箭受伤,慌忙逃回洛阳。前秦大败。淝水之战,东晋军抓住战机,乘虚而入,是古代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 抓住前秦大军的疏漏,这一个破绽抓住,顺手,把前秦的羊都给牵了,哈哈。 孙膑三十六计,第三部分,为攻战计。 三十六计,第十三计,打草惊蛇:疑以叩实,察而后动。 此典故,实例为。 据说,南唐时候,在当涂县,有一个县令叫王鲁。 这个县令贪得无厌,财迷心窍,见钱眼开,只要是有钱、有利可图,他就可以不顾是非曲直,颠倒黑白。在他做当涂县令的任上,干了许多贪赃枉法的坏事。 常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王鲁属下的那些大小官吏,见上司贪赃枉法,便也一个个明目张胆干坏事,他们变着法子敲诈勒索、 贪污受贿,巧立名目搜刮民财,这样的大小贪官竟占了当涂县官吏的十之八九。 因此,当涂县的老百姓真是苦不堪言,一个个从心里恨透了这批狗官,总希望能有个机会好好惩治他们,出出心中怨气。 一次,适逢朝廷派员下来巡察地方官员情况,当涂县老百姓一看,机会来了。 于是大家联名写了状子,控告县衙里的主簿等人营私舞弊、贪污受贿的种种不法行为。 状子首先递送到了县令王鲁手上。王鲁把状子从头到尾只是粗略看了一遍,这一看不打紧,却把这个王鲁县令吓得心惊肉跳,浑身上下直打哆嗦,直冒冷汗。 原来,老百姓在状子中所列举的种种犯罪事实,全都和王鲁自己曾经干过的坏事相类似,而且其中还有许多坏事都和自己有牵连。 状子虽是告主簿几个人的,但王鲁觉得就跟告自己一样。他越想越感到事态严重,越想越觉得害怕,如果老百姓再继续控告下去,马上就会控告到自己头上了,这样一来,朝廷知道了实情,查清了自己在当涂县的胡作非为,自己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王鲁想着想着,惊恐的心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他不由自主地用颤抖的手拿笔在案卷上写下了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汝虽打草,吾已惊蛇。”写罢,他手一松,瘫坐在椅子上,笔也掉到地上去了。 不得不说,百姓之中,也有高人。分寸拿捏的极为到位。 若是,百姓直接状告县令,难保县令会不会起了杀心杀人灭口。 所以,虽然写了状书,但是,只举办县令手下的小鱼小虾,并不举报县令本人。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百姓对县令已极为不满,能状告几个小鱼小虾,就同样能状告县令大人您。 这是克制又强势的威慑,无怪,县令看完百姓的状纸之后,吓的手中的笔都掉了。 打草惊蛇,打了草,便起到惊蛇之效。 为何,不直接打蛇呢。 不直接打蛇,便是智慧所在。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两万里巨城 三十六计,之第十五计,为调虎离山: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返。 三国之时,调虎离山之计的经典战例为,后三国时代,诸葛亮出兵攻打魏国时,驻扎于祁山。 祁山道路崎岖,运输粮食十分不便。 于是,诸葛亮设计了木牛流马,命人在上方谷制造。 有了木牛流马,蜀军来回运输粮草就方便多了。司马懿见蜀军不停地运送粮食,似乎打算长期作战,就派兵截击蜀军的粮队。路上魏军见一队蜀军正往上方谷运粮,便一拥而上,蜀军大败,有几名蜀兵被俘虏了。 司马懿审问被俘的蜀兵,得知诸葛亮在上方谷,蜀军每天都往上方谷囤积粮食。 司马懿听了非常高兴,连忙让部将率兵攻打祁山,引开诸葛亮的注意。而他自己则去进攻上方谷,烧掉蜀军的粮草。 诸葛亮听说司马懿出兵攻打祁山,果然前去救援了。司马懿趁机率领五千精兵,向上方谷杀去。但是,蜀军早就按照诸葛亮的吩咐,在谷口设置了埋伏。 蜀军把司马懿的大军诱骗到上方谷内,然后,立即放火烧谷口。顿时,整个山谷都是大火,司马懿无路可退。就在这危急的时刻,突然下起了大雨,司马懿这才得以逃命。 司马懿率军回大营,却发现大营已被蜀军占领了,于是只好向渭河方向逃去。这时,去攻打祁山的魏兵也大败而回。司马懿回头一想,原来是自己中了诸葛亮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按李孟羲所想,调虎离山之计,与围魏救赵有一些相同的地方,其相同点在于,目的都是用计谋去调动敌人。 花费约有一年之功,李孟羲终于把兵书编完。 又等一年,这一年,李孟羲就呆在长安,时时注意从各地来的急报,一年下来,天下各地发洪水的有,闹旱灾的有,闹蝗灾的也有。 但是,李孟羲没见哪里有再报瘟疫,这说明,汉末最大的人口杀手,伤寒疫终于被消灭了。 中原事了,李孟羲终于可以放心的把目光投向北方草原,那里,有很多胡人。 终归是威胁。 草原威胁该如何一劳永逸的解决呢。 李孟羲想来想去,没有好的方法。 筑长城? 因为有了混凝土,可以以很廉价的方式,筑成真正的万里长城,并且,工本极低,且原始水泥混凝土的寿命极长,存在个几百年,根本没得问题。 按李孟羲的推断,若发动全国之力,用混凝土修筑真正的如钢浇铁筑的万里长城,还真的能完成。 水泥是神器,加上竹子,就更是神器,加上钢筋,则是神器中的神器。 竹子水泥组成的混凝土来筑造城池,其成本,仅为古代用石头三合土夯土筑成的成本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本来能建高五米,长千里的长城,现在,同样的成本,能建高十米,长万里的长城。 为什么,长度可增十倍,而高度不可增十倍呢。 因为,城墙不是二维图形,而是三维立体。 假设,城墙是切面成正方形的长柱形的。 那么,假设是高一米,城墙宽一米,长度为一千米的一段城墙,其所需的建筑料是多少呢,答案是,1x1x1000,为一千立方米。 因为,水泥料成本是山石夯土成本的十分之一,所以,一千立方米的石料,能换一万立方米的水泥。 这一万立方米水泥,如果用来筑高一米,城墙宽一米,的城墙,可筑城万之米。 那如果,想筑造城高两米,城墙宽两米的城墙,一万立方米水泥能筑成多么长的城墙呢? 答案是,10000除以(2x2),为两千五百米长的城墙。 而且,根据建筑力学,城墙若是想坚固,则必须在地下有地基,而且,城墙越高,下层墙体承受的压力就越大,所以,如果修建十米高的城墙,城墙越往上,应该越窄,同理,越往下,墙基应该越厚。 如果,一段高二十米的城墙,最顶端,城墙宽度为三米的话,那么,既然最上面最窄是三米宽,越往下,墙基越厚,到最下层,其墙体宽度,就可能有六米宽了,再加上,地基的两米高度,地基最下层,墙宽为七米。 那么,如此形状的城墙,其截面应该是梯形。 那么,其墙体体积应为,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以二。 城墙墙体带地基,高度总共为二十二米。 那么,截面积就是,(3+7)22除以二。 截面积是一百一十平米,那么,这么宏伟的城墙,每修建一米,所耗费的水泥为一百一十立方米。 万里之长,就按公里算,一万公里,两万里,也就是10000千米。 10000000米。 这10000000米城墙,所需消耗的水泥量为一万公里城墙,10000000x110=1100,000,000立方米。 为一百亿立方米。 假设,一个中型窑厂,十天可生产两窑水泥,一窑可产用粘土和石灰石一起煅烧的水泥两百立方米。 那么,以大汉的体量,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建一千个水泥窑轻轻松松。 平均一个窑,十天可产水泥两百立方米。 那么,一千个水泥窑,十天可产水泥两万立方米。 全国每十天可产水泥两万立方米。 那么,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算,一年全国可产水泥多少呢。 两万,乘以三十六。为七十二万立方米的水泥。 一万公里高二十二米,城宽三米,底座七米的巨城,需要一百亿立方米水泥。 100,000,000除以720000。 就是,10000除以72。是多少年呢。 一百多年…… 也太久了。 而且吧,一千个石灰窑,也太少了。 石灰窑,一个村就能建一个。 汉边境线那么长。 有一万个村都不止。 石灰窑建一万个都木得问题。 所以,两万里巨城,快一些十年就可建成,慢一些,几十年也足以建成了。 于是,李孟羲花三十年之功,在新汉三十七年,终于把巨城建成。 自此,一道真正横亘两万里高二十米的巨城,横亘在北方草原。 中原再无胡祸之扰。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