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 分卷阅读1 作者:无射 文案 一句话版: 这是一个(双重身份)连环杀手与(好基友)FBI一同追捕(其他倒霉的)连环杀人犯(同时相爱相杀又相奸)的故事。 文青版: 他以欲望为陷阱,以鲜血为诱饵,以外貌为伪装,猎杀在黑暗中捕食的狼。 他是位列FBI通缉榜的连环杀手,他以牙还牙、我行我素、任意妄为。 他为自己取了个代号:杀青 观众喜闻乐见版:美剧风,强强,HE 搜索关键字:主角:杀青,李毕青,林青筑,里奥 ┃ 配角:罗布,茉莉 ┃ 其它:美剧风,强强 楔子 他以欲望为陷阱,以鲜血为诱饵,以外貌为伪装,猎杀在黑暗中捕食的狼。 作为一个把连环杀人犯当作下手目标的连环杀人犯,FBI对他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至少有一点我们谁也办不到:他干警察该干的活,却没领政府半分薪水,而且从不失手——我们能不能雇佣他?” “得了吧,他这么干是出于兴趣,而非正义。他与其他变态没什么两样:杀人,并乐在其中。总有一天,我会将他逮捕归案!” 他毫不在乎人们的争论、媒体的评价。他以牙还牙、我行我素、任意妄为。 他为自己取了个代号: 杀青。 【Part 1 夜魔 】 第1章 都是夜行人 洛意瞥了一眼车载收音机的蓝光屏幕,现在是深夜12点45分。 州际公路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沉寂而无尽地向前延伸,两旁是黑黝黝的荒野,偶尔飘过一两团树丛的影子。如果不是路面的白线从眼角向后飞掠,他几乎有种车子正静止不动的错觉。 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不太舒服。他伸手转了一下收音机的按钮——没有任何声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就在他打算自力更生哼首歌的时候,挡风玻璃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猛踩下的刹车片尖锐地嘶叫起来,洛意的身体在驾驶座上用力弹跳了一下。方向盘打得太急,离心力让他感觉像要天翻地覆,但好在车子最终还是停稳了。 那个差点酿成一场灾难的家伙在车灯中看得分明,是个人高马大的黑兄弟,穿着带兜帽的长袖T恤,上面印着乱七八糟的图案,乍一看像抽象派油画,仔细瞧才发现是一群缺胳膊少腿的骷髅。但洛意觉得跟他下身那条金属链饰搭配得惨不忍睹的牛仔裤比,T恤还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那人两三步蹦过来,弯腰把脸贴在车窗外,曲起指节敲了敲。 洛意谨慎地把玻璃摇下一只手掌的宽度,惊魂未定地指责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如果想自杀的话,麻烦换一辆撞,我的车大修过三次,再来一次就要直接进废车场了!” 那人在兜帽的阴影下咧出一口明晃晃的牙:“我要不站在路中央,你的雪弗兰准呼啦一下过去,就跟前面几辆车一样。” 那是因为你站在没有灯光的夜路旁,就像一颗掉进可乐瓶的黑巧克力豆。洛意在肚子里吐槽,但良好的修养还是令他和颜悦色地问了句:“需要帮助吗?” “当然,全世界还有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吗——我被一伙喝得烂醉的混蛋踹下车,他们酒精中毒的大脑认为这只是个玩笑,见鬼,他们把我的车开走了!明天我大概得去某个池塘或是两棵树中间找它!我上一辆车就是这么报废掉的!这群婊子养的……” 洛意皱了皱眉,希望车窗能添加个粗口屏蔽功能。显然,跟他的混蛋朋友们比,这个开始骂骂咧咧地问候别人女性亲属的家伙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他很想踩下油门一走了之,不幸的是这个意图尚未实施就被察觉了。 “嗨嗨,伙计,别这样!这鬼地方一个小时才过去两辆车,我可不想在荒郊野外走上一整晚……搭我一段路怎么样?只要看到加油站或是汽车旅馆什么的我就下车。”那人恳求道。 洛意透过车窗,看见他魁梧的个头与棉质T恤下隆起的肌肉线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了车锁。 “感谢撒旦!”那人拉开车门,一跃而上,蹿到副驾驶座上,右手伸过来,“奎恩。” 洛意伸手,跟他满手骷髅、毒蛇形状的戒指轻碰了一下,“李。” “中国人?韩国人?”奎恩侧过头打量他:二十三、四岁,或者上下浮动一点,五官端正挺秀,黑发剪得很利落,穿着中规中矩的休闲装,看上去干净柔软得像个刚出校门的高中生。 “中国人。”洛意点头浅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东方民族特有的温和与内敛。 噢,爸爸妈妈的乖宝贝,遵纪守法好公民!奎恩嘲讽地龇了龇牙。 车子重新发动,时速渐渐提升到80英里,超过了州际公路的最高限速。 他巴不得快点飙到一处有人的地方,然后把我赶下去。奎恩玩味而得意地想,他紧张了,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嘿,他怕我! 心底涌起一股阴沉的兴奋,奎恩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一个人开夜车,很无聊吧?” “没办法,工作第一嘛。”洛意回答。 “像你这么想的人可不多,最近这条路上的车辆是越来越少了,因为出了那码子事——”奎恩做了个割喉的夸张动作,朝他吐出舌头,“咔!你知道这事儿吗?” 洛意咬了一下嘴唇,看起来有点不安,“媒体上有报道,”他像怕惊动什么似的小声说,“他们管他叫‘夜路杀手’。” “‘夜路杀手’,这外号太矬了,我和朋友们都叫他‘夜魔’。那可是个酷毙了的家伙——伪装成需要帮助的行人,在深夜的公路边拦车。然后第二天,人们就会发现一个好心的倒霉蛋被倒吊在公路旁边的树上,手腕割出两道口子,肚子被开了膛,内脏挂了满身……”奎恩的声音越发低沉,身体倾斜过来,似乎想要更好地观察旁边年轻男人的反应——他直视着前方的道路,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但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这是紧张、焦虑或恐惧的表现。 奎恩满意地笑了,继续这个感兴趣的话题:“已经有四个人被献祭了,而警察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摸到——他是个神出鬼没的天才!” “献祭……什么意思?”洛意有些勉强地问,同时眼角瞟了一下身边的黑大个:他的T恤下都是一块块隆起的肌肉,胳膊几乎有自己 分卷阅读2 两倍粗,脖子上有条纹身,一大半隐入衣领,露出的部分看上去像是某种邪恶生物。 奎恩看得出来,他的临时旅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但还是搭了腔,或许是一贯的礼貌使然,又或许是为氛围与心理压力所迫。 后者使他更加兴致盎然地解释起来:“他把人的脚踝捆住,倒吊在树枝上,然后放血、掏下水,就像处理羔羊一样,最后在尸体正下方的地面画倒五芒星,中间写上受害者的名字——这是黑弥撒中一个向恶魔献祭的仪式。” 洛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却又忍不住反驳:“报纸上可没得写这么详细,这听起来像本拙劣的宗教里的内容。” 奎恩笑了起来:“噢,报纸当然没登细节,他们又不是当事人。” 洛意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奎恩没有系安全带,他的脑袋撞到了前方车顶,嗷地叫了一声:“见鬼!你干什么?!” “前面有辆车出了故障,”洛意转头说,“你没看见那对招手的男女吗?” 抛锚在路边的是一辆黑色的新款沃尔沃,驾驶者是个三十多岁的金发男人,一身看上去价值不匪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拎个公文包,像商业大厦高层里那些优雅自信、风度翩翩的白领精英。 “我叫奥尔登。”他朝下车的洛意感激地伸出手,接着介绍身边的年轻女孩,“这是杰西卡,我们在三个小时前认识的。她本来想搭我的车去拉马尔镇,结果被一同耽搁在这里了。” “什么问题,”洛意比划了一下他的车,“能修好吗?” 奥尔登摇头,“我怀疑油表出了问题,一路上它总显示有足够的油量,害我错过了两个加油站。” “离下个加油站还有呃……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或许我可以试着把它拖过去?” 显然奥尔登并不愿把新买的车丢在路边等天亮再来处理,他接受了这个建议,并且非常绅士地询问女伴的意见。 杰西卡咬着口香糖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反正搭谁的车都一样。”她是个长相俏丽的女孩,披着一头诱人的棕色卷发,皮肤有些干燥,眼圈下泛着粉底遮掩不住的青黑色阴影,仿佛总是处于睡眠不足的颓惫中。 洛意从后备厢里找了条钢丝拖车带绳,把两辆车扣好,重新上路。 后座上多了两个人,原先那种孤零零的感觉淡去了,至少奎恩不再继续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题,洛意慢悠悠地开着车,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一路上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无关紧要的东西,女孩在后座上不停揉眼睛打呵欠,歪歪扭扭地靠在旁边的男士身上。 洛意注意到奥尔登往车门方向挪了挪。他似乎有点排斥与那女孩的身体接触,尽管她的胸部丰满圆润得像一对水蜜桃。 半睡半醒的女孩似乎对他的避让不满意,又挨过去一点儿,几乎趴到了他的大腿上。 洛意看到了奥尔登的表情:尴尬、无奈,以及隐隐的一丝生理性厌恶。 他忍不住想笑,却在后视镜里蓦然撞上了对方的视线,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漂亮得像没有阴翳的晴空。 他看见我在看他,他知道我在怀疑什么。洛意迅速移开目光,嘴角勾出一点淡薄的、暧昧的笑意。 四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很小的加油站。 穿工作服的小伙子从睡梦中被叫醒,脸色不太好看地过来帮他们把油箱灌满,一边嘀咕着:“你们打算开通宵吗……” “当然不,我累得要死,倒下就能睡着。”洛意揉着酸痛的肩膀,“这儿有汽车旅馆吗?我想歇几个小时。” 小伙子收了钱,无精打采地一指前方不远处,“就在路对面,有家彩虹旅馆。”说着甩下他们回房间去了。 洛意转身问:“你们呢?” “我不走夜路。”奎恩抢先说。 奥尔登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自己加满油的车,杰西卡已经挪到沃尔沃的后车座上,顺理成章地呼呼大睡起来。他轻叹口气,“算了,我也去,天亮再出发。总要把这姑娘安顿一下。” 于是彩虹旅馆的大厅柜台前多了四个夜半来客,老板娘穿着睡衣出来办理登记手续,嘴里咕哝:“一伙儿的?两个房间够了吧,都是双床位的。” “不,要四间。”洛意说,“我们呃……不太熟,是刚遇上的。” “就剩两间了,其他的还没翻修完!”老板娘停下笔,睡意未消地瞪他。“这个女孩,”她用笔尖点了一下晃晃悠悠的杰西卡,狐疑地问:“该不会是被你们诱拐的吧?” “哦不,当然不是!她只是犯困。”奥尔登忙不迭地扒开杰西卡挂在他身上的手臂,试图把她摇醒。 “我觉得她像嗑了药。”老板娘冷淡地说。 杰西卡甩了几下卷曲的长发,似乎有点清醒过来,烦躁地尖声道:“我没嗑药!我只是喝了点酒……一点点而已!哪条法律规定21岁以上的成年人不许喝酒?”她用涂了漆黑指甲油的纤细手掌在柜台上拍了一下,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你这有酒卖吗——”她向前探出身子,刻意眨了眨颜色浓重的睫毛,“那种加了料的?” 奥尔登按着眉心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伸手把脚步虚浮的姑娘拽回来,“两间就两间吧,她一间,我们三个挤一挤。” 杰西卡挽住他的胳膊,唱歌似的叫起来:“我们一间,他们一间,喔喔,我们做爱,他们搅基……” 洛意刚从旁边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罐果汁,噗的一口喷在地板上,用力咳起来。 奥尔登异常尴尬地一把抓起柜台上的钥匙,拉扯着边笑边唱的女孩直奔房间,“好了安静点杰西卡,乖女孩,嘘,安静……闭嘴吧……我说闭嘴!” 奎恩望着他们的背影,做出个非常遗憾的表情:“我想跟她一间,她一定辣得要命,能把你的灵魂都吸出来……” 洛意装作没听见,拿了钥匙去开房门。 房间很小,勉强塞进两张单人床、衣柜、小圆桌与一对沙发椅,墙上贴着色泽暗淡的壁纸,但好在被褥还算整洁干净。 奎恩跟在后面进了门,庞大的身躯令原本就窄小的空间越发紧迫,有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 洛意坐在靠外的那张床上,生理上已经疲倦得不行,恨不得把每根筋骨都拆开摊平在床单上,不省人事地睡上几个小时。但房间里的另一个存在却叫他的神经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奎恩似乎热衷于给别人带来不舒服感,对方 分卷阅读3 越显得焦虑,他的心情就越愉快。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哼着诡异刺耳的曲调,一边把自己脱得只剩条内裤,露出一身黝黑隆起的强健肌肉。 天,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是纹身,简直就像被涂鸦俱乐部糟蹋过的铁塔。洛意郁闷地想,或许我该回车里去睡……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门被轻敲了几声。他走过去拧开把手,看见奥尔登站在门外,朝他从容地笑了笑,“可以进来吗。” 奎恩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把那妞丢在房间里?你个傻逼、怪胎……靠,你是玻璃吗?”他砰的一声砸进床褥里,气呼呼地扯过被单,“妈的我真想宰了你!” “别理他,他只是嫉妒。”洛意歪了下脑袋示意门口的男人进来,“床不太大,凑合一下吧。” 第2章 倒吊狼 似睡非睡间,洛意觉得小腿有点痒,似乎有人用脚在上面磨蹭。 这种汽车旅馆的单人床挤两个人相当勉强,他闭着眼往床沿挪了挪,给对方腾出更大的空间。 几分钟后,私处被握住的刺激让他彻底惊醒过来。 “嘘……”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从他双腿间抽出来,滑过腰身,手指从敞开的衣扣间钻进去,拧住了胸口的突起,仿佛那是个阻止对方挣扎的开关。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别把另一个家伙吵醒。” “奥尔登……”洛意掰掉堵在口鼻上的手掌,压低了嗓音,“你想干嘛……把手拿出去!” 奥尔登无声地笑起来,洛意能感觉到他的咽喉贴在自己后颈上的轻微震动。 “你觉得呢?”他开始慢慢转动指尖,玩弄那粒小小的乳头。听见急促的抽气声,他满意地含住对方的耳垂吮吸,“我们是同类,我以为你知道。” 洛意呼吸困难地说:“我猜到了,可没想过跟你干这事……或许你可以随便找什么人上床,但别把我算在内。” “你害羞起来真可爱,我的中国宝贝儿,我喜欢你们这种保守的传统……把这当作是一次恋爱的开始怎么样?”不知是不是因为声线压得极低的缘故,奥尔登的语调比起之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显得斯文有礼,仿佛黑暗中的某种特质给了他一股剥离了规矩与束缚的野性。 湿暖的舌尖在颈窝里游走的触感令洛意战栗起来,他艰难地把对方推开一点距离:“就算是恋爱,我也不希望它从廉价旅馆的单人床上开始,更何况房间里还有个旁观者。” “那家伙睡死了,呼噜打得比雷还响。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估计他是不会醒的,除非你喜欢在高潮时大喊大叫,”奥尔登动作轻巧地解开他的裤子,“不过我想你不是这种风格的,嗯?” 洛意抓住了他的手:“你确定他睡着了吗,打呼噜不是伪装?” 奥尔登愣了一下,笑起来,“伪装?这想法可真古怪。” 洛意睁大眼睛,朝邻床的方向望了一眼,昏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将嘴唇凑近奥尔登耳边,声音微弱而严肃地说:“我怀疑他是个危险份子,比如说……那个‘夜路杀手’。” 奥尔登紧贴着他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失声道:“什么?”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他独自游荡在夜路上,说是被喝醉的朋友踹下车,可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他一直跟我说凶杀案的细节,而那些从未出现在媒体上;他非常关注别人对这事的反应,得意于他们的不安与恐惧,就好像在炫耀战绩似的……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奥尔登把手从洛意的裤子里缩回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邻近床位,那里勾勒出一团晦暗起伏的轮廓,混合着粗重的鼻息声,在寂静的房间中仿佛被无限放大——如果洛意的猜测是对的,那他们这是在干嘛,与狼共舞?跟杀人魔同室?噢,见鬼! “这些都不能成为证据,或许他只是个‘杀手狂热粉丝’,或是喜欢臆想的神经病……”奥尔登不太确定这句话是在安慰洛意还是自己。 “那我们就来找证据。”洛意拉好裤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小圆桌上摸了只打火机。他不敢开灯,就在那一点微弱火焰的照明下,翻查起奎恩搭在沙发椅上的外衣裤。 在掏裤袋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表面平坦的东西,把它抽了出来。 “是个记事本。”他轻声说,把打火机塞到奥尔登手里,开始一页页翻看。 记事本是硬皮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里面用钢笔和碳素铅笔涂满了潦草的字迹,以及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不少涂改过的痕迹。它的主人一定非常看重它,经常翻翻写写,以至于纸页的边缘都有点卷角。 “……她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哭着喊救命,不断回头看。她害怕极了,像只被狼追赶的小羊羔,等着被绑上双脚拖回去。她尖叫的声音让人热血沸腾……”奥尔登把头凑过来,皱着眉念道,“如果是的话,文笔真差。这是什么?”他指着文字下面一块歪歪斜斜的几何图案。 洛意仔细辨认了一下,“是个倒置的五芒星?”他的指尖沿着纸页中间一颗颗水珠形状的墨点往上移动,直到纸页的最上端——因为先关注到文字,上角黑糊糊的涂鸦被他们忽视了——几根转折生硬的线条,大概是表示树枝,吊着一团长长的阴影……是尸体!那些墨点代表从它身上滴下来的鲜血! 洛意手一抖,几乎把这个血腥邪恶的展板甩出去! 奥尔登丢下打火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冷静点……别出声,我们悄悄出去。” 洛意深深吸了口气,“要报警吗?” “为了一本破记事本?我们会被警察嘲笑的,这可不是什么有力证据,虽然确实邪门。听我说,先离开这里,你拿好东西把车开到旅馆门口,我去叫醒杰西卡,我们现在就走。” “……好吧,”洛意说,“我听你的。” 奥尔登离开前把车钥匙塞进他手里,在黑暗中吻了吻他的嘴唇:“动作快一点,宝贝儿。” 倒腾了两次,洛意把沃尔沃和雪弗兰从旅馆后面的小停车场弄到路边,看见奥尔登独自一人从门口快步出来。 “杰西卡呢?” “一直敲门都没有动静,后来我绕到窗户外面看,窗帘开着,她根本就不在房间。我想她大概……去找地方喝几杯了。”奥尔登耸耸肩,一丝被掩饰的表情从他脸上闪过,洛意眼尖地解读出其中隐藏的细微情绪:一种无法认同的厌恶感 分卷阅读4 。 “你没有义务对一个瘾君子负责。”洛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既然这样就别管她了,我们走。” “像私奔那样?”奥尔登抓住他的手指,眼神热烈得犹如暗夜中乍然亮起的烟火。 洛意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笑起来:“是的,私奔。” 两辆黑色的车子在空无一人的夜路上竞速似的飞驰,至少飙到了100哩,如同追逐着某种被点燃的激情,两旁荒原上的树林、河流、果园,以及一两个擦肩而过的小镇,都被他们毫不留恋地抛到了身后。 沃尔沃忽然减速,它的主人从驾驶座摇下的车窗里朝洛意眨了眨眼睛,在呼掠的夜风中大声说:“够远了吧?” 洛意想了想,“呃,应该够了。”他们刚才已分秒不停地开了一个多小时,离那个恶魔沉睡的旅馆至少百哩以外。 奥尔登紧紧盯着他的眼中几乎要燃起火花,某种被欲望催促的急迫在他面上涌动如潮。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偏离了州际公路,从路基边平缓的草坡斜插下去,在及膝高的茅草荒原中轧出一条新道。 洛意愣了一下,调转车头,跟着开辟者进入了避离文明的荒野。两条草茎倒伏的白道贴近而平行,一直延伸到荒野深处,才伴随刹车声结束。 奥尔登下了车,走过来拉开雪弗兰的车门,将头插进驾驶座里给了他的新欢一个血脉贲张的长吻。在双方不得不换气的间隙,他在洛意耳边喘息着征询:“在这里?” 洛意面色潮红地犹豫:“这么偏僻……” “所以没人打扰,你可以尽情地叫。”奥尔登左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右手揽腰将他从驾驶座里带出。两人一边拉拉扯扯,一边纠缠拥吻着,沿着车身边上滚了一圈,挪到车头引擎盖上。 将洛意压在冷硬的金属板上,奥尔登迫不及待地撕扯他的衬衫扣子,拉开长裤上该死的皮带。夏夜的微风在荒原上仍带着潮湿的凉意,身下青年的嫣红乳头在双重刺激下挺立起来,奥尔登埋首在他胸口,用唇舌继续逗弄着它们,一只手捉住对方半遮半掩在衣料中的性器,与自己的握在一起摩擦,耳中听到对方抑制不住的破碎呻吟,就像深夜的幽蓝湖面上支离散落的月影,荡漾成一幅冷艳而魅惑的油画。 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 但很快的,从心底深处翻涌而上的浓烈欲望完全吞没了那一丝孱弱的动摇,他的另一只手悄悄地移动,如草丛中一条隐匿的毒蛇,无声吐出的红信是针尖上的一点幽光,朝对方羔羊一般毫无防备的脖颈上咬去! 在针尖砭肤的前一刻,一只白皙而极其有力的手骤然攥住他的手腕,像卡住毒蛇七寸猛地一拧,在电光石火之间,反手刺进了始作俑者的身体! 震惊的神色凝固在奥尔登脸上,他瞪大双眼,嘴唇徒然张合着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麻感,从针尖下的皮肤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飞快延伸向心脏。相反,另一股寒彻骨髓的恐惧感则从心脏冲出,与之互相撞击后,炸成了铺天盖地的剧烈疼痛! 他瞠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容——几缕乌发粘腻在濡湿的额际,粉润的嘴唇十分诱人地微微肿胀着,红晕未褪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激情的余韵,而那双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漆黑冷漠的眼睛,仿佛星光湮灭的宇宙,寂然地照不进丝毫光线。那片冰冷的黑暗沉沉压下来,庞大而令人窒息,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护住头脸,却骇然发现,大脑早已丧失了对躯体的指挥权。 ——他很清楚,这是石房蛤毒素的功效,从以毒膝沟藻为食的阿拉斯加石房蛤体内提取出的这种毒素,是他从未失手的倚仗,如今却反过来吞噬了自身。 更令他恐惧的是,为了享受猎物垂死时的痛苦挣扎,他特地稀释了这种毒素,让它只起到麻痹肌肉的效果,而避免阻断神经传导——也就是说,与曾经落入他手中的猎物一样,他也将清晰地享受到那一段逐渐死亡的旅程:痛楚、惊恐、绝望、崩溃…… 他僵硬的身躯如枯木砸在荒草上。那个有着死神般漆黑眼睛的青年,悠闲地蹲在他身畔,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根爬满青苔的枯木,语调中透着愉快的嘲讽:“放心,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可以度过最后的温馨时光,不是吗,我的连环杀人犯先生。或许,我该叫你警方档案中的代号——夜路杀手?” 奥尔登即将停摆的大脑中划过一个突如其来的猜测,随即化成疯狂而尖锐的断定——他终于知道今夜致命艳遇的对象是谁!曾好几次在报纸上看到过对方的报道,他只是幸灾乐祸地嘲笑那些栽在对方手中的同类——人们总是认为,自己拥有的幸运要比别人多。如今,同样的命运降临在他身上,他终于尝到了狂妄轻敌的苦果。 “杀青”! 这个把连环杀人犯当做下手目标的连环杀人犯,目前为止被警方曝光的血案已有七件,而他,“俄勒冈夜魔”,势必成为对方的第八件战利品。 每个连环杀手都有自己的作案方式,那是他们身份的标记。杀青的标记,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他们杀人的方式来炮制他们自身…… “在我们国家的风俗里,八是个吉利的数字。”洛意微笑地对奥尔登说,“为此我奖励你可以挑选一棵漂亮的树作为坟墓——你觉得左边那棵山毛榉怎么样?” 奥尔登已无法扭动僵直的脖颈,呆滞的目光绝望地投向浓墨一般的苍穹,那上面夜云密布,一颗星子也没有。 不远处稀疏的乔木林中传出一阵老鸹的凄厉尖啸,酷似那些曾经被他开膛破腹的猎物濒死前的哀鸣。 两个小时后,一辆黑色雪弗兰轧着荒野深处的长草,斜斜地冲上州际公路的路基。在天亮之前,它或许会被丢弃在某一片幽深的湖底,但现在,它还未完成使命。 黑暗的夜空逐渐从天际开始褪色成朦胧的靛蓝,由深至浅,在胶着的变幻中孕育着一个新的清晨。雪弗兰的车载收音机莫名地又恢复了正常,就跟它坏掉时一样突然,在舒缓怀旧的音律中,约翰列侬在低沉沙哑地吟唱。 一小张信手涂鸦的素描纸被风刮出车窗,折翼蝴蝶似的在半空中翻飞。碳素铅笔的寥寥线条,在上面勾勒出一洼血泊,以及血泊上方一匹拖散着肠肚、倒吊在树枝上的狼。 第3章 沉睡的羔羊 “你们翻来覆去地问了不下十次了!”奎恩依旧穿着他的骷髅T恤,坐在警局审问室的椅子上不耐烦 分卷阅读5 地咆哮。“难道我说的不是英语?还是说,你们这个条子的耳朵一个个都有问题?” 金属桌对面的那个中年警察脸色相当难看,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发火,把桌面上那张模拟画像再次推到他面前:“你确认没有任何误差?” “拜托!我看他脸的时间加起总共不超过半小时,而现在都已经过去快两天了!黄种人的长相看起来都差不多,我已经尽力回忆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奎恩火冒三丈地把桌面擂得咚咚响。 半个屁股随意坐在桌边的另一名年轻警察俯下身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厉喝:“别这么嚣张,小子,那本笔记本上的内容,还在等你好好解释呢……打算干什么,你这个拙劣的模仿者?打算接班成为夜魔二世吗?” 奎恩眼底浮起了恐慌,声音不由得低弱了不少,仍然嘴硬道:“如果想想就是犯罪,那么全美国的人都得进监狱——谁不想把国家金库搬进自己口袋里去?” 年轻警察冷哼,猛地一搡,将他推回座位。 关于那个亚裔青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细节的盘问,第十一次降临在这个色厉内荏的黑大个头上,奎恩觉得自己就快被逼疯了。 监视墙外面,两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一边关注着房间内的审问情况,一边交谈。 “他给出的模拟画像,跟加油站员工、旅店老板娘口述的差不多,而另一个叫杰西卡的姑娘,因为吸毒过量,还在医院里昏迷着。” “又是一张面貌不同的模拟画像。我们抽屉里有几张了,罗布?每一次犯案,即使有目击者,给出的描述和画像都不同,难道他能改变五官长相吗?” 罗布眨了眨绿色细长的眼睛,忽然故意压低了声线,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中国人有种古老的武功,能随意改变外貌甚至性别,即使老头子也能在片刻间变成小女孩,叫什么,哦,‘易容术’……” 他的同伴用墨蓝色的深邃双眸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被光怪陆离的功夫片洗脑变白痴了吗?这种荒谬的传说也信!我们也学过化妆术,再怎么打扮,只能从身高、发型、服装、气质上动动手脚,在光线不足的地方蒙混一个不太熟的人还勉强可行,怎么可能像整容一样,连五官的基本形状位置都改变?” “好啦,里奥?劳伦斯,我再次确定了你的脑袋跟幽默感绝缘。”罗布讪笑一声,显然刚才也只是开个玩笑,缓和凝重的气氛。“忘了你的外祖母也是中国人,怎么样,对这个四分之一的同胞有什么新发现?” “他是个左撇子。”里奥把一张透明证物袋的照片递给他,袋里有一小张素描纸,黑色炭笔在纸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涂鸦。“刚找到的证物,怀疑是‘杀青’的亲笔,已经做了笔迹鉴定,传真给BAU(行为调查支援科)那边补充犯罪心理侧写。” 罗布接过来,仔细观察纸上那匹被开膛破肚、倒吊在树枝上的狼,弹了一下舌头说:“画得不错,挺有功底的嘛……他打算从这一次开始增加一个新标记吗?那我们可要好好感谢一下倒霉的夜魔先生,他为我们掌握更多的缉捕线索做出了巨大贡献——回头我会交代停尸房,把他的肚皮缝得端正一点儿。” 里奥对这位全然不靠谱的新搭档很无语,不由深深怀念了一下退休的老伙计肯尼思——尽管他总是心慈手软、视咖啡如命,但总比这个贫嘴滑舌、活泼过头的小子好多了。 “我现在有种小时候放风筝的感觉了,”罗布把照片还给里奥,遗憾地耸耸肩,“风筝在天上飞啊飞,我们在地面追啊追,怎么也追不着。” “我们会抓到他!就像之前那些狡猾的人渣,最后一个个都被绳之以法。”里奥沉下了脸,黑发下的墨蓝眼睛仿佛暗流涌动的深海,酝酿着一场袭天卷浪的风暴。 罗布最怕看到他这种与全世界的罪恶不同戴天的神情,这让他那与某个以扮酷著称的电影明星肖似的英俊五官染上了严峻刻薄的阴翳。 难怪他到现在还找不到女朋友……不厚道的搭档在肚子吐槽,估计没有那个女人想嫁给美国宪法的拟人版,不论封面包装得有多精美。 听说纽约分部有个叫“伊芙”的女性技术人员曾经对他深怀好感,后来也黯然结束了单恋。据小道消息称,原因是他曾跟一个像艺术品一样漂亮的嫌疑犯有点不清不楚,虽说他对此矢口否认,两人也没走到一起……问题是,那个嫌疑犯是男的!罗布见过那个金发男孩的照片,居然被隐形情敌伊芙做成海报贴在家里——可见漂亮到何种惨绝人寰的地步。(注:有关此麻烦体质的金发帅哥跟他家黑客男友的故事详见。) 这家伙真是弯的?直到坐上了车,罗布仍在肚子里嘀咕,眼神闪烁地看着里奥:这个混血帅哥正倚在座椅靠背上沉思,光洁的前额、挺拔的鼻梁与优美的唇线连成了流畅的侧影,糅杂了白种人的深刻硬朗与东方人的细腻肤质,当睫毛低低垂落在那双墨蓝色眼睛上时,甚至还能散发出几分忧郁动人的气息…… 好吧,他确实有男女通吃的本钱。自己搁在街头人群中也算小帅哥一枚,可跟他站在一起一对比……悲剧的是,出于工作原因,他们经常整天都要站在一起。 当罗布那颗不时脱线的脑袋,还沉浸在对自身外貌各种嫌弃的沮丧中时,他们的车已经开进了FBI位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走进办公室时,里奥和罗布听见有几个同事正在议论着新出炉的血案。“杀青”的第八个作品秀贴得满墙都是,照片上金发男人惨死后的模样估计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认不出来。 “觉得残忍吗?”一个浅金色卷发的美艳女探员对新入门的学弟说,后者看着照片的嘴唇直发抖,眼中满是义愤的怒火,“建议你去瞧瞧‘夜路杀手’的作品,那才是原创。我个人认为,这种死法跟他很相配,中说得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缇娅,你的论调很危险。”里奥走到角落的咖啡机前面,在难喝的拿铁和更难喝的玛奇雅朵之间选择了前者,倒了一杯啜饮,“无论犯罪用多么美好的动机包装自己,依然是犯罪。毫无疑问,‘夜路杀手’是个渣,但只有法律才能往他的血管里推毒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 “得了吧,里奥。我知道你恨‘杀青’,恨一切罪犯。但罪犯与罪犯是不同的,说难听点,多几个像‘杀青’这样的杀手,我们国家的治安也许会好很多。”缇娅毫不退让地反驳。 旁边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的 分卷阅读6 女孩怯怯地加入议论:“至少有一点我们谁也办不到:他干警察该干的活,却没领政府半分薪水,而且从不失手——我们能不能雇佣他?” 里奥用手指按住了额角,“醒醒吧,姑娘们!我知道把这家伙的模拟画像排在一起,能组成男士选美大赛亚洲区的前三名,但别忘了,他是个杀手!他这么干是出于兴趣,而非正义。他与其他变态没什么两样:杀人,并乐在其中。有一天当他发现找不到既定的猎物时,他会无法控制杀戮的欲望,而朝无辜民众下手的,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杀人这种事,只要开了个头,就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你,逼着你一步一步走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好了,茶话会时间结束了,干各自的活儿去!缇娅,注意你的探员身份和立场。司丽娜,你能不能再天真傻气一点?里奥,你是华盛顿总部派来的刑事调查员,我管不了你,但在我的地盘上,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被他们戏称为“蛇头”的地区办公室主管沙曼?金斯拍了两下手走过来,两腮与颌下修剪工整的灰白短须在他说话时不断跳动,的确很像眼镜蛇发怒时摇晃的膨胀头颈。 罗布见状立即找借口开溜:“我去罪证鉴定科那边瞧瞧有什么新发现。” 被抢了台词的里奥只好去跑腿:“我再去一趟警局的停尸房,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他把剩下大半杯的咖啡直接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真遗憾。”缇娅朝他的背影撅了撅鲜红饱满的双唇,用“蛇头”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要不是死板正直得像本教科书,他会是我中意的菜——我讨厌教科书。” 在里奥把“夜路杀手”的尸体从头发丝到脚趾缝重新检查了三遍,连一点有用的凶手DNA都没有提取到的时候,他的手机在口袋里蹦跶起来。 刚一接通,姐姐茉莉那绵里藏针的声音直戳他的耳膜:“我的、亲爱的、弟弟,别告诉我你忘了去机场接我的男朋友。飞机十点半降落,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几点?” “我当然没忘。现在离接机的时间还有——”里奥抬腕看了看,尴尬地答:“50分钟之前……” “他在这儿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茉莉在另一片大陆上用咬牙切齿的力度警告他,“如果一个小时之内你还没见到他,我就把之前你跟那个嫌疑犯的绯闻告诉妈妈,很快你就会接到无数个不分昼夜的电话,哭哭啼啼催你立刻去结婚!” 里奥觉得后背上一凉,寒栗尽出。他再一次竭尽全力地试图澄清自己的性取向:“那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但被姐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现在,去停车场,拿出你的车钥匙,马上出发!” 里奥再度败在他的姐姐手里,只得与尸检员打了个招呼,开车离开警局,直奔波特兰国际机场。一路上他在不停想象,究竟要多么身强体壮、思维迟钝、自尊心微薄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茉莉那狠辣的嘴、要命的腿和彪悍的心? 结果在候机大厅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抱着纸板打瞌睡的亚裔青年时,他不禁吸了口凉气。也许东方人看起来岁数大多比实际偏小,但这个男人也实在太年轻了,甚至只能叫做“男孩”。里奥目测他最多不超过二十二岁——而茉莉已经三十二岁了! 好吧,姐弟恋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男孩染成栗色的柔顺短发下那张秀气的脸蛋、清瘦的身躯、全无戒备心的睡态,以及怀中那张用中文写着“里奥?劳伦斯,快来接我”的纸板究竟是什么情况? 在异国他乡、人来人往的机场,他如同一只天真的小绵羊窝在座椅上,背后垫着旅行包睡得人事不省,甚至连一个胡子拉渣、表情猥琐的中年白人擦肩而过时,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都不知道。 里奥苦恼地皱起了眉,他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这个像嵌着芒果的牛奶布丁一样娇嫩嫩、软绵绵,任谁都能咬上一口的男孩儿,就是茉莉的新男友。 他走过去,抓住对方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冲着一双迷离的棕褐色眼睛和微张的嘴唇用汉语问道:“李毕青?” 男孩如梦初醒地点了一下头,反问:“基努?里维斯?” 里奥无声地叹口气,尽量不去联想往疑犯脸上泼冷水让人彻底清醒的一贯做法,抽出了他紧攥在手中的纸板,“我是里奥?劳伦斯,茉莉的弟弟。” “哦,里奥,你好。”李毕青一脸困意地嘟囔,“我好困,时差没倒过来……” 里奥只好一手提着旅行袋,另一手把这个走路直打晃的男孩牵出候机厅,塞进车里。刚沾到后座皮垫,他就舒服地挪了几下,飞快地睡着了。 回到临时租下的公寓,他不得不把这个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家伙抱进电梯,路上招来好几道饱含深意的暧昧眼神,连隔壁那个总爱找他搭讪的女大学生见到他们,都难以置信地拉下脸,而后“碰”的一声扣上房门。 虽然目前并不打算跟任何女人发展情侣关系,但如此功利性的态度仍让里奥觉得既冤枉又无奈。 把茉莉的小男友扔到床上后,他立刻离开公寓,准备回去继续工作。也许今晚依旧会加班到很迟,他在办公大楼里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窝在沙发上足够睡一觉了。 凶案现场还需要进一步勘查,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蛛丝马迹;补完后的犯罪心理侧写已经拿到,负责这个连环杀人案的探员们又开了两次会;关于嫌犯车辆、牌照的追查和沿途摄像头的调取还在进行中……里奥忙得连饭都不能按时吃,更无暇顾及公寓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准确的说,他压根就给忘了,如果当初他带进公寓里的不是个人而是块蛋糕,这会儿绝对已经发霉长了绿毛。 等他终于想起茉莉的小男友时,已经是之后的第五天了。 公寓的冰箱里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那家伙没有钥匙不好出门,就算出了门,语言不通,不认识路,又生了一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清秀脸蛋,再加上天然呆的气场……里奥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块软糯的布丁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大街小巷溜达,迟早会被某些饥饿的、变态的、不怀好意的混混一口吃掉! 一想到后果和随之而来的茉莉的愤怒嘴脸,里奥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赶紧回公寓去瞧瞧。 第4章 缚兽之链 里奥进门时,公寓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李毕青!”他从客厅一路叫到卧室、厨房,并没有找到茉莉小男友的身影。但出于职业敏感性,他发现公寓中发生了 分卷阅读7 一些细微的变化,灰尘沉积的地板变干净了、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不见了、丢在卫生间的脏衣服洗干净了晾在阳台上、厨房里残留着淡淡的油烟味……除了那个寄居的华裔男孩,他不认为还有什么人会潜进他的公寓帮忙做家务。 问题是,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他回到玄关,正打算出门去找,铜把手咔哒一响,门向内推开,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李毕青拎着一大袋超市食品出现在门口。 里奥跟他面对面站着,这才发现对方比他印象中要高一些,大约5英尺10英寸(1.78米),身材很匀称,稍有些单薄,可能是因为东方人体型天生就比白种人纤细。李毕青在看到他的瞬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温和腼腆的笑容,“里奥,什么时候回来的,饭吃了没有?” 有人戏称中国人见面第一句肯定是问饭吃了没有,看来是真的。里奥不禁笑了笑,后退几步让开了路,“进来吧。你哪儿来的钥匙?” 李毕青边把食品袋拎进厨房,边说:“我看美剧里,你们的备用钥匙一般都放在门外踏垫下,就去找了找,果然藏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对此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普遍的做法,就不怕被小偷发现吗?” 里奥耸耸肩,“中国有句老话,防君子不防小人。好人不会去你家门口抠钥匙,如果有贼存心要偷你家,就算上一排锁也不管用。再说,很多人家里都装了报警系统,他们只是懒得到处藏钥匙,要不就是经常忘记带。” 李毕青嗤的一笑,将食物和调料一样样从袋子里取出,“美国人的粗枝大叶,和他们的不会做算术一样出名。” “给我们留点面子吧,中国男孩。”里奥双臂抱胸,背靠着料理台,饶有兴致地看他洗胡萝卜切西红柿。在此之前,他仅见过对方一面,话也只说过两句,如今聊起天来,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松自然,“你是怎么买到这些东西的?听茉莉说,你不懂英文?” “一些简单的词汇还是会说的,比如超市、哪儿、买。街上的人们都很热情,进了超市,导购员会帮助我,最重要的是,我有美钞,而且认得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他很认真地解释。 里奥再次笑了。他发现这十分钟内笑的次数,比过去五天加起来都多。这个看起来天真迷糊的男孩,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天真迷糊,甚至还有点不动声色的幽默。或许我们能处得来,他想,比起被他狠揍过的茉莉的前两任男友,这个明显要可爱得多。 “你会做饭?中国料理?” 李毕青点头,下刀如飞,薄绿玉般的西芹一片片倒下去,“会一点儿家常菜。今天打算做鱼香茄子煲、糖醋排骨、西芹炒鱿鱼、番茄蛋花汤——你会用筷子吗?” “我可以用筷子夹黄豆,小时候外祖母教的。” “看出来了,你有一部分中国血统。看来混血儿的确多是帅哥靓女,相信以后我和茉莉的孩子也会很漂亮。” 里奥听他说起茉莉,便多问了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具体时间还没定。我要上语言学校、考证书、找一份正式工作,你姐姐说以后想回美国生活。” 里奥看着他边切肉边说话时平静而专注的脸色,发现自己很难从中看出内心情绪,或许是东方人含蓄内敛的民族传统,导致了他察言观色的功夫在对方身上有所失效。不过,愿意千里迢迢远离家乡,来到美国跟茉莉共同生活,除了“相爱”,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他那个聪明、漂亮、独立,但眼光老是有问题的姐姐,这回终于找到个看上去比较靠谱的男人了。里奥欣慰地想。 晚餐时,三菜一汤的家常菜很好吃,至少比唐人街餐馆里味道走样的中国菜要好吃得多。两人联手把一小锅米饭和菜、汤消灭得一干二净,完了李毕青很自觉地收拢了碗筷去洗。里奥忍不住问他:“跟茉莉在一起的时候,家务事都是你做吗?” 李毕青点头,“我们家乡那边,一贯都是男人做家务的。” “女人呢?” “逛街、血拼、打麻将。” 里奥由衷地感叹:“可以想象,茉莉的婚后生活有多幸福。” 晚餐后,里奥难得没有回办公室加班,而是坐在卧室的书桌旁,仔细浏览笔记本电脑里巨量的案件信息,试图将一块块支离破碎的证据通过筛选与关联,像拼图一样拼凑成型,完成对“杀青”的塑形。 三张不同容貌的模拟画像的复印件,贴在书桌后面的墙壁上,他睡前最后一眼是它们,醒来时的第一眼还是它们。它们每夜每夜地在他梦中嬉笑、说话、游荡,将捕猎的经过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在梦中,他仿佛学徒一般跟随着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揣测每一个表情,观察每一个动作,那些血肉飞溅的一刀刀,逼真得就像从他自己手中划出,常常令他冷汗涔涔地惊醒。 每一个案子都是这样……他怎么能放任这些冷血残忍的凶手、这些漠视生命的恶棍逍遥法外?所经手的案件,只有在凶手被击毙或逮捕归案后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才能得到真正安宁的睡眠。“别强迫自己追着凶手进入黑暗,这样你才会觉得生活美好阳光灿烂。”老肯尼思经常拍着他的肩膀这么说。他尝试过这个善意的建议,但怎么也办不到。 黑暗笼罩着凶手,冷酷地庇护着他们,如果不身入黑暗,又怎能驱散迷雾,显露鲜血背后的真相? 里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满是无法摧折的坚硬。 过了三个多小时,或许更久一些,他觉得头脑开始混沌起来,需要一杯提神的饮料。租来的公寓里虽然有一台老式咖啡机,但他挤不出煮的时间,只好喝袋装速溶的,虽然甜腻,但总比公家提供的免费咖啡要稍好一些。 合上笔记本电脑,他用手掌使劲搓了搓脸,起身走出卧室。墙上的挂钟显示目前已是深夜一点,客厅圆桌上的台灯竟还亮着,一个蜷缩的人影陷在沙发的阴影里。这让里奥职业性地紧张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去摸别在后腰的手枪,随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公寓里已经多了一个房客了。 “还没睡吗?”里奥打着招呼走过去。 李毕青穿着天蓝上衣、米白长裤的家居服,赤着脚、曲起双腿窝在沙发里,一本打开的厚笔记本垫在膝盖上,右手拿着一支铅笔,抬起眼睛看他时,笔杆末梢的橡皮头还咬在嘴里。“没……写点东西。”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孩子气,连忙抽出笔杆,夹进翻开的那张页面,随手合上本子。 里奥走到厨房 分卷阅读8 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又把头探出来问他:“要咖啡吗?” “不用,谢谢,我泡了红茶。” “中式红茶?” “正山小种桐木关,要不要试试?” “也好。咖啡最近似乎对我没什么效果了。” 李毕青俯过身,攀着沙发扶手探到圆桌边泡茶,似乎连脚都懒得伸下来。灯光勾勒出单薄衣料下凹凸起伏的背线,从纤细的后颈、劲瘦的腰肢、到挺翘的臀部,绵延成一条浑然天成的美好曲线。 里奥觉得他这样子很像一只趴在沙发上伸懒腰的猫。或许很多女人能把这个姿势摆得更加妩媚诱人,但放在他身上,却透着一股随性慵懒的惬意,令人联想起冬夜燃烧的壁炉、阳光晒过之后的松软枕头、午后的薄荷茶与蓝莓曲奇……诸如此类的东西,那是一种充满家庭味道的温馨与和暖。 或许,茉莉爱上的,就是这种感觉吧,里奥想。 当他端着红茶杯子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时,发现茶几上放着几本书。他随手翻了翻,书是中文版的,绝大多数字都不认识,但封面却非常眼熟,仔细端详后他相信自己读过它们的英文版。“……、三部曲?Roy?Lee的代表作,原来你是悬疑侦探爱好者。知道吗,我相当喜欢这个家伙,他不只是个畅销书作者,更是个无师自通的犯罪心理学家,这几部作品和、、,都在上头推荐的办公室读物之中。” “办公室读物?你们上头真是重口味。”李毕青睁大了眼睛看他。 里奥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转而问道:“有一点我一直没弄明白,或许你能给出正确的理解——在里,真正的凶手究竟是双胞胎中的哥哥,还是弟弟的双重人格?” 李毕青不假思索地回答:“都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双重人格,所谓的哥哥也是他编造出来的。把糖倒进邻居车子的油箱、吊死他们家的狗、用高尔夫球击杀男邻居、肢解女邻居并把头颅埋在窗台下让她看着小女儿被强暴的场景……一切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一开始他就有预谋地塑造出双胞胎的假象,一个人完美地扮演着两个角色,让人们以为他们是同居的兄弟,甚至为此篡改了医院出生记录。邻居从窗外看到他们兄弟同桌用餐,其实只能看见其中一个人的正面,另一个背影是度身定做的充气人偶。凶案曝光后,他又伪造了哥哥的畏罪潜逃,最后骗过了陪审团,顺利逃脱法律的制裁。” “可是到最后哥哥真的出现了,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过一句老话吗:疑心生暗鬼。有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如果你坚信它的存在,也许有天它就会成真,因为你会想方设法地让它成真。用谎言创造出的双胞胎兄长欺骗了别人,最后也催眠了自己,在他心里生出了鬼——一个每天半夜站在床边絮絮低语、炫耀所犯罪行的哥哥的幽灵。” 里奥思索着,认同地点头,“他利用高明的骗术逃过了法律的制裁,却逃不过内心的暗鬼,一个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人,离疯狂就不远了。” “疯狂,也就代表着自我毁灭。”李毕青补充了一句。 “被你这么一说,我终于可以不用再纠结那家伙居然没被绳之以法。”里奥吐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电影与中凶手逃之夭夭、警察无能为力的桥段,典型的误导公众!” 李毕青笑:“感觉三观碎了一地,是吧?偏偏观众爱吃这一套,因为人人心底都藏着一只被道德与法律束缚的野兽。如何在人性与兽性间寻找平衡,是贯穿每个人一生的课题。” 那么“杀青”呢,是什么砍断了他心中道德与法律的锁链,释放出那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托赖于如今影视中层出不穷的美式英雄,什么蜘蛛侠蝙蝠侠绿箭侠,不少人认为“杀青”的杀人动机是被扭曲了的正义感,使他热衷于扮演“社会警察”的角色,以连环杀手为固定目标,因而社会危害性也比普通杀人犯小得多。但里奥对此嗤之以鼻。 他更倾向于,“杀青”的犯罪动机来自于心理受创后的应激反应——这家伙曾是暴力与凶杀的受害者,这或许源自幼年时期,选择连环杀人犯作为下手目标,实际上是一种复仇心理。这种心理在早期还能有的放矢,但随着时间延续,每一次杀戮带给他的心理满足逐渐叠加,他很快就会勒不住那头越发野性难驯的猛兽,最后在鲜血与杀戮中彻底疯狂! 疯狂就代表着自我毁灭,但他绝不能等到那个时候才抓住他,民众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或许我该沿着时间轴往前回溯,行为科学分析组推定“杀青”年龄在二十到二十八岁之间,我得从二十多年前各州发生的连环血案查起……里奥陷入了沉思。 等到他回过神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装满热茶的瓷壶早已冷透。他起身抡了抡僵硬的肩头,发现李毕青还垂着头窝在沙发里,忍不住毫无立场地催促:“不去睡吗?快三点了,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 对方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里奥仔细一看,他居然就这么双臂抱膝蜷缩着睡着了,灯下泛着光泽的栗色发丝垂落下来,轻柔地覆盖住眼睛,鼻息悠长而安静。 胎儿般的睡眠姿势,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标志之一。里奥想起不知哪个心理学家说的话,心底某处角落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柔软。他弯腰抱起李毕青,像对待一个熟睡的孩子般打横抱着,让对方的头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走进客卧,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毫无戒心的东方男孩睡得十分深沉,里奥坐在床边看了看他,眼底掠过一抹羡慕的微光。回到自己的卧室,他也疲倦地躺到了床上,许多天来第一次没有在睡前再看几眼墙壁上的模拟画像,直接熄灯准备入眠。 辗转半个小时后,里奥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大步走到卫生间,从药柜里摸出一瓶没有贴标签的白色小药瓶,迟疑片刻,从中抖出两粒椭圆药丸塞进嘴里咽下,然后又重新回到床上。 借助药物的作用,毫无烦扰、全然黑暗的睡眠终于降临在他身上,他慢慢地睡着了。 第5章 偏离 第二天,里奥睡过了头,醒来时桌面闹钟的时针已指向十一点。这对于即使出外勤,也从不给自己偷懒机会的他来说,是相当罕见的事。作为连环凶杀案调查小组的负责人,他的日常行动无需向谁打卡报备,但他总是 分卷阅读9 严格自律,像是头脑中被一根绷紧的皮筋约束着,不允许自己偏离正轨哪怕一英尺距离。 但今天那根皮筋似乎有些松弛,他意识到了,并把原因归罪给药物。之前好不容易戒掉,再吃就不太好了,也许我该抽个空子问问医生,换一种药试试,他想。 迅速洗漱完毕,随手抄起一件外套正准备出门,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吃个饭再去,来得及吗?” 里奥转身,只见李毕青系着围裙,手中还拎着一把锅铲,显然刚从厨房里出来,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昨晚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是你把我弄进卧室去的吧,谢谢。” “举手之劳。”里奥回答,“我要上班了。” “我知道,但总归是要吃饭的,办公室提供免费午餐吗?” “不,街角有披萨店和汉堡店,可以叫外卖。” 李毕青露出一抹内心受伤的神色:“他们的披萨和汉堡这么好吃?比我做的饭还好吃?” 里奥明知道对方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却还是出言安慰:“跟你做的饭比,管那些东西叫食物简直就是犯罪。” “欢迎弃暗投明。”李毕青张开双臂做邀请状,忽然脸色一变:“——啊,糟了!火还没关!” 里奥望着他飞窜进厨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个东方男孩乍看上去天真稚嫩,接触后才发现思维清晰、谈吐不凡,应该是个有深度的人,却又总在小事上犯迷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巧若拙?不过,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倒是挺愉快。 反正也不赶时间,他这么想着,跟着走进厨房。 餐桌上已经摆好两菜一汤:香菇溜肉片、松子桂花鱼和竹荪煲鸡,李毕青正往盘子里盛豆豉鲮鱼油麦菜,一面不好意思地对他说:“火关迟了,青菜不够脆。” 里奥闻着香味只觉手指发痒。给双方各盛了一碗面上撒了黑芝麻的米饭后,他先舀了勺澄黄色的鸡汤一尝,由衷地感叹:“如果你打算开餐馆,我会经常带同事去光顾。” “多谢捧场,虽然我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项。”李毕青夹了一筷油麦菜审视,挑剔地皱了皱眉,“说到工作,我还不知道你具体在什么部门,只听茉莉说过,你是联邦警察?” 里奥点头,“FBI刑事调查部。去年刚调到华盛顿总部,目前在负责一个案子,所以在各州之间流窜。”说到最后一个词时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你知道,跨州的重大刑事案件基本都归我们管。” “这我听说过,比如‘绿河’连环凶杀案,还有连环杀人犯的标尺——著名的泰德?邦迪。不过我发现有一点很有意思,FBI在刑事方面打击的目标大多是绑架案、抢劫案和连环杀人案,对象都是些知名度较高的亡命之徒,而不是规模庞大的有组织的犯罪集团。这其中有什么窍门吗?” 里奥放下筷子,习惯性地用手指托着下颌,颇为意外地看他:“我不知道你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比起盘根错节的犯罪集团,单打独斗的家伙更容易追捕,这样我们对外公布数据时就会有很可观的破案率,同时,那些‘犯罪明星’能给我们带来社会名声上巨大的轰动效应——刚入行时,我曾经就此问题请教过顶头上司,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李毕青对这个答案显然有点囧:“原来是柿子捡软的捏……那么现在你们追捕的‘犯罪明星’又是谁呢——别说,让我猜猜……”他盯着餐盘雪白的边缘失神片刻,然后抬起头,相当确定地说:“连环杀手杀手?” 这是互联网上对于“杀青”的称呼,以连环杀手为目标的杀手。里奥不禁开始佩服他的判断力,点头道:“猜对了,那家伙确实是我们现阶段的目标之一,而且是最重要的那个。”望着东方男孩充满兴趣的闪亮眼神,里奥怀疑对方的悬疑侦探情结被严重触发了,不过他们有保密规定,而且现在的确不是谈论话题的时间。 “我该上班了。”里奥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没事的话你可以在周围逛逛,等我有空的时候,会帮你联系一所语言学校。” 李毕青谢过他,又问:“晚上你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可能会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好吧。”李毕青嘟囔,“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吃的话,很没有做饭动力的,随便弄碗面就解决了。” 看着他情绪低落的样子,里奥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由得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加班,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有手机吗?” 李毕青的脸上又有了高兴的影子,“今天我要去买新的手机和卡。” “弄好后把号码发给我。”里奥从口袋里摸出便笺和钢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后,撕下纸页往桌面一贴,转身离去。 李毕青伸出两根修长的指头,夹住那张便笺纸轻轻一扯,朝他的背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收到那条内容为“我是毕青,这是我的新手机号,有空可以打给我,我闲得无聊”的短信时,里奥正忙着询问新的目击证人,试图从对方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中判断这家伙是不是在拿FBI开涮,因而也就没空去回复。 等到他狠狠恐吓过那个无聊的混蛋,并将之拘留在地方警局蹲冷地板,顺道把凶案现场又重新勘察了一遍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坐在黑色雪弗兰SUV中啃着罗布买来的快餐店汉堡,里奥联系了一家由私人企业开设经营的语言培训班,对方向他保证一定对学生照顾周全,以确保学生语言程度达标后顺利进修大学课程,还免费辅导各所大学的入学申请。 虽然茉莉的意思是在回国前把男友托付给他照顾,但里奥考虑到自己的职业危险性,再加上近期居无定所,万一又要跨州行动,实在不方便把李毕青带在身边。最可取的方法就是在这里替他申请一所语言学校,让他边就读边等待茉莉,至于那套租来的公寓,刚好留给他安顿下来。 一个人在语言不通的异国生活确实困难,但接触几天后里奥也发现了,李毕青虽然看着有些天然呆,实际上自理能力还是挺强的,或许他很快就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打定主意的里奥拨打了李毕青的新号码,准备告诉他自己今晚加班,顺道把语言学校地址和联系人的相关信息发给他。 接连打了三次,听到的都是“已关机”的提示音,里奥觉得有点不对劲。翻出对方几个小时前发来信息认真看了看,他终于发现了疑点:既然告诉他“有空可以打给我,我闲得无聊”,怎么会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让新买 分卷阅读10 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可不相信一个不懂英文的人会拼命玩英文版的手机游戏玩到电池耗光。 又拨打了一次,仍是关机状态,里奥心底的不安感觉越发浓厚。但他目前所在地离租住的公寓至少两个小时车程,除了开远路奔回去确认对方安全之外,还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 他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言简意赅地问:“司丽娜,我是里奥。你还在办公室吗……我要你帮个忙,查一查这个手机号码的所在地。”他飞快报出一串号码,稍作停顿又说:“是的,关机状态,我要具体地点。” 坐在犯罪司法信息服务科的办公桌前,一脸雀斑的矮个子女孩托了托黑框眼镜,运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一边细声细气地回答:“……是的,我在查,但愿那部手机没拔掉电池……定位到了,在本市西南区,我把具体地点发到你手机地图上。” 里奥挂断电话后迅速打开地图,一个清晰的红点在上面闪烁。红点标识的那条街道,离他租住的公寓足有一个多小时的步行路程,更见鬼的是,那是本市出了名的同性恋区!作为一个公开为同性恋颁发结婚证、甚至连市长本身就是出柜同志的城市,这方面的政策自然是相当宽松,同性恋游行与嘉年华每年举办,街道上拥吻的同性恋人随处可见,路人们也极少投以歧视性眼光——但这不代表着,他能平心静气地看着自己姐姐的男朋友在同性恋区晃荡!不论是自愿的慕名而去,还是因为语言不通被人拐带——想到外貌上给人的感觉,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想象李毕青顶着小清新的发型、俊俏的脸蛋、白皙的皮肤,一脸天真茫然走在街道上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块又甜又软会走路的布丁,不用勺子剜一口嗷呜吃掉,就对不起自己的嘴巴似的——里奥无比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在后车座上十分享受地啃着双层巨无霸的罗布吓了一跳,紧接着感觉车子猛地发动,打了个横飘出去,惯性将面包间的肉饼抛上了天,在车顶棚上拍出了一块油乎乎的印迹,随后直接落下来。“——见鬼!”罗布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衬衫上沾染的油渍,愤然叫起来,“你在突然发动前能不能先跟我打个招呼,让我有时间把自己固定在地球上?” “抱歉伙计。”他的搭档毫无诚意地说,“我有点事要赶回市区,如果你介意,可以随便在哪里下车。” “我他妈的才不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野地下车!”罗布气鼓鼓地说,“如果你又突然想到什么有关‘杀青’的蛛丝马迹,不用卖关子,现在就可以明说了!” 里奥犹豫了一下,说:“不,和案件无关,只是一点私事要处理……我在市中心停一下,你自便。” “行,明天我要放一天假。”罗布悻悻然提要求。 “批准。”里奥很干脆地回答。 感谢上帝,没有无休止的加班、没有大帅哥里奥的一天!终于可以摆脱壁花的命运,去酒吧泡个辣妹了,罗布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车窗外乌漆抹黑的风景也格外明媚起来。 在市区一条遍布酒吧的街道卸掉了罗布,里奥继续驱车飞驰,地图上闪烁的红点愈发逼近,最后随着一声急刹,雪弗兰SUV停在一座路灯昏暗的公园出入口。 里奥跳下车,望着柏油小路两侧幽深的林木和绵延起伏的草坪,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司丽娜传来的GPS定位不能精准到确定立足之地,如果要彻底搜查眼前这座公园,至少要动用几十名警力,理由是什么,因为一个FBI怀疑姐姐的男友搅基?见鬼,他会登上明天报纸头条的。 正当里奥疲倦地捏着眉心,开始考虑要不要以绑架案为由通知当地警方(报失踪的话,时间完全没达到标准),从小路的深处浮现出一个蹒跚的人影,揉着后脑勺慢慢走向公园出入口。 里奥眯起眼睛盯着他越走越近,那张熟悉的脸上果然是意料中的一片天真茫然之色——李毕青快撞到他身上了,才发现前面有人挡路,抬起头如梦初醒地看他:“……里奥?好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醒的联邦探员,深吸着夜半的凉气,压制住满心无名火,咬牙切齿地盘问:“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李毕青左右环视一番,“某个公园?波特兰遍地都是公园,我也不知道这是其中哪个。怎么来的……我记得中午出门买了手机和新卡,刚好售货员也是中国人,就好心地帮我发了个短信,然后我打算在附近随便走走……” 里奥阴沉着脸:“随便走走,就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 李毕青仿佛没听清他的诘问,自顾自地往下说:“没走多久,一个大个子白人从后面冲过来,撞了我一下,把钱包抢走了。我就边叫抢劫边追他,追到一条巷子里,被埋伏的两个人偷袭了,估计是他的同伙。你看,到现在脑袋上肿的包还没退。”他很委屈地把后脑勺伸过来给里奥摸。 里奥皱着眉摸了摸,栗子色的柔软发丝下面,微微鼓起的肿块带着热意,手指一触碰就能感觉到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似的。“太危险了,你干嘛自己追劫匪?不会打911吗!” 李毕青郁闷地说:“事发突然,忘了。等记起报警,手机也被抢走了。” “然后呢,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晕过去的期间不知道,醒来后发现在一个公园里……虽然不太听得懂,但那三个人好像是说要跟我玩玩。” 里奥脸色铁青。他自然清楚这些街头混混口中的“玩玩”是什么意思……用力磨着后槽牙,他从齿缝中挤出狰狞扭曲的声音:“这些该死的人渣!” 尽管职业惯性催促他去了解之后发生的事,譬如施暴过程、受害者是怎么逃出来的、对于歹徒的外貌特征有什么印象……但里奥牙关紧咬,竟是一个字也不想多问了。他一把拉起李毕青的手就走,语调冷硬地说:“上车!” 坐在温暖舒适的车厢里,李毕青轻轻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脸色极其难看的驾驶员,舒服地吁了口气,而后慢悠悠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他们说要跟我玩玩。大概觉得我很好欺负吧,居然连手脚都不绑,于是我撩阴腿踹翻了一个,拔腿就跑,幸好这是个原生态公园,可以利用障碍物各种兜圈子。路上还碰到一对打野战的老爷们儿,估计他们担心被人看见,没再追来,我就把这仨变态给甩掉了。”说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里奥猛一踩刹车! 分卷阅读11 身体剧震的同时,一只手扼住了李毕青的咽喉,将他粗暴地压在车门上,后脑勺硌到车窗玻璃,冰凉坚硬的感觉令他不禁打了个激灵。一双怒火燃烧的墨蓝眼睛,此时正如暴风雨前夕波翻浪涌的海面,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因为过于强烈的愤怒而扭曲,散发出判若两人的凌厉与危险气息。 李毕青愕然瞪大了眼睛,翕动的嘴唇吐出无声的两个字:……里奥? 里奥异常尖锐而冰冷的声音逼近他:“你觉得这很有趣,是吗?一个点缀平淡生活的插曲,一段事后可供谈笑的经历?我真该让你看看那些被绑架、强奸、性虐、分尸的现场照片!你知道我上次接手的案子里,那个十七岁的男孩死得有多惨吗?他也是被三个人绑架,捆在密林里的树干上,被轮奸,整整折磨了两天,最后被杀死弃尸,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从胸口到阴囊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连骨盆都看得见!水银从开了个洞的头骨里慢慢灌进去,你能想象他临死时遭受的那种痛苦吗?如果今天你的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你以为我会看到一具怎样的尸体?你这个白痴!” 李毕青彻底愣住了。 对方一通发泄后,用力甩开他的脖颈,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在黑色西装下余怒未消地起伏。 李毕青望着里奥,忽然伸出手,轻轻理了理他凌乱不堪的额发,低声说:“我知道,我今天的运气很好——好运气不是每次都会有的。我保证,再也不会这么冒险了,以后别说钱包被抢,就是老婆被抢,我也不追。” 里奥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扭动着脸上的肌肉,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要是茉莉被抢,你必须追,否则我揍死你!” “好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李毕青扯平了衣领上的皱褶,用浓重的鼻音服软似的说:“可不可以回家吃饭了,我又累又饿。” “半夜三更,回去还要再开火,算了,找家餐馆随便吃点吧。”里奥叹口气,放弃了对这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家伙做进一步思想教育的念头。 原定的计划要全盘推翻了,他过于高估对方的生活自理能力,如果把这家伙一个人丢在这座城市里,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在警方的受害者名单里看见他的名字。到那时候,别说茉莉饶不了他,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夜风从车窗外卷入,里奥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李毕青。在不断流逝而过的灯光碎片中,他微抿的嘴唇与低垂的睫毛藏有一种惊人的秀气——这个男孩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已经恬然地睡着了。 心底那种柔软的感觉再度弥漫开来,里奥减缓车速停在路旁,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随后很自然地曲起手指,抚了一下他光滑洁净的脸颊。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仿佛心中怜惜之情满溢,必须借由这一个轻微的触碰逸散而出,连做出这个动作的男人本身,都没有意识到这么对待另一个同性——对方甚至是他未来的姐夫——有什么不妥。 车子静谧地停了一会儿,又平稳流畅地发动,逐渐融入街灯下来来往往的车流。 (夜魔?完) 呼,引子终于完了,接着要进入正式剧情(案情?) 嘿嘿,都没猜出来~答案公布,是。 两个兵之间的台词段子相当有爱: “嗯,这味儿不错。” “这东西是橘黄色的,意大利面不应该是这颜色。” “这不是意大利面,是加番茄酱的军队面条。” “没人强迫你吃。” “噢,得了,作为意大利后裔,应该知道管这东西叫意大利面是犯罪。” “你不吃给我吃。” “噢,我要吃,我在吃。” 【Part 2 蔷薇刑 】 第6章 死亡邂逅 一辆黑色雪弗兰Suburban全尺寸越野车停在宽阔的柏油路旁。 李毕青拎着个运动款的斜挎包下了车,茫然望着眼前的茂密树林与碧绿草坡,“……这又是哪个公园?” 里奥甩上车门走到他身边,“波特兰州立大学,整个校区就是个开放式公园,我给你联系的语言培训班就设在校区内。这里离我们租住的公寓只有半小时车程,公交车穿校区而过,上学很方便。” 语言学校派来迎接新生的人员早已等候在校门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褐发白人男子,有着一副运动健将般的体魄,个头相当魁梧。他跟里奥交谈了两句后,很热情地抓住李毕青的手上下摇撼,用滑腔跑调的汉语不断嘘寒问暖,把人类语言所能体现出的欢迎程度表达到了极致。 李毕青客套几句后努力抽回手,转头犹豫地看了里奥一眼。 里奥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韦恩先生负责领你进去,下午我会来接你。明天开始就搭公车上学,行吗?” “好。”李毕青低声说,在里奥转身时扯住他的袖子,很快又松了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个刚被父母丢到寄宿学校的忐忑不安的小男孩儿。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依赖之意,令里奥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愉悦,把声线放得更加柔和:“去吧,放松点,做你自己就好。” 李毕青朝他展开一个清亮的笑容,仿佛朗夜破开层云的月光。 站在一旁的韦恩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在雪弗兰SUV开走后,对李毕青理解地笑了笑:“你有个很不错的男朋友。” 李毕青尴尬地解释:“不,他是我女朋友的弟弟。” 韦恩更加尴尬,一路上不住地道歉。 当天的课程结束后,李毕青谢绝了韦恩送他到大门口的提议,独自在校区内闲逛。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打电话给里奥,而波特兰州立大学的校区又毗邻森林公园,风景优美得令人沉醉。 他斜跨着包,踩着点缀落叶的松软草坪信步缓行,阳光穿透橡树与赤桦的嫩绿树梢,在身上泼洒点点光斑,夏日微风捎来若隐若现的花香……是蔷薇的香味,李毕青深深吸了口气后断定。玫瑰、月季、蔷薇,虽同属一科却品种繁多,气味也各有细微差别。无数蔷薇科植物的花瓣,在阳光下蒸腾出的馥郁气息混合起来,向风中远远传播出去,就是这一种香味。 “玫瑰之城”的别称果然名副其实,他边走边想。 “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晰的招呼。李毕青并未回头,校区里人来人往,不管那个声音在叫谁,反正不会是叫 分卷阅读12 他。 一个人影紧走几步,从他身后插上来,挡在前方。这下李毕青没法再视若无睹,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拦路者。 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孩,一身休闲打扮,看起来像个在校大学生。他有着一头漂亮卷曲的深色短发,肤色微黑,带着明显的拉美裔血统,眉毛和眼睛形状细长,嘴唇很薄,两颊有些瘦削因而显得颧骨略高,唯有鼻梁端正挺拔,无可挑剔。不算出色的五官,但在他薄薄的唇角向上扬起微笑时,却别有一种野性洒脱的魅力扑面而来。 “嗨,我是雷哲。”他语调轻快地自我介绍,“雷哲?唐恩。” 李毕青面对这个主动搭讪的陌生人,有点勉强地回应了一声:“嗨。” 对方紧接着说了几句,语速很快,李毕青听得不太清楚,便摊了摊手,表示语言不通。 雷哲有些吃惊,随后遗憾地耸耸肩,“新来的?IELP的学生?” 这句李毕青倒是听懂了,IELP是州立大学附属的密集英语课程,跟他就读的语言培训班性质差不多,就点了点头。 意识到双方难以沟通,雷哲隐藏起眼底的失望之色,朝他友善地点头道别。 就在此时,李毕青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通,手机另一头传来里奥的声音:“下课了吗,我在校门口。” “嗯,我在校区里闲逛,这就走出来,稍等一会儿。”他挂断通话,心情愉快地同眼前只知姓名的陌生人道别。极短时间内从平淡到含笑的神情变化,像是在幽静湖面上突然绽出一丛惊艳的睡莲,让雷哲有点始料未及,准备离开的脚步又迟疑起来。 李毕青没空搭理他,朝校门方向快步走去。 十几分钟后,他见到了那辆庞大彪悍的雪弗兰Suburban。 今天温度很高,接近傍晚还没有降下来,里奥脱去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扯掉了领带,只穿一件做工精致的白色衬衫,笔挺熨帖的黑色西裤衬得双腿格外修长。他戴着墨镜静静倚靠在车身上,脚踝随意地交叉着,无需任何语言与动作,就足已夺人眼目。 附近传来几声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按动快门的轻响,长椅边上三四个女生簇拥在一起,端着手机朝这边嬉笑着窃窃私语。 “她们大概觉得你很像某位明星,但又不好意思过来确认。你再多站一会儿,准会有女生过来搭讪。”李毕青对里奥说。 里奥正色道:“不取得当事人同意的拍摄,涉嫌侵犯他人隐私权。” 李毕青在满头黑线的同时,暗自向里奥未来的另一半深表敬意:这个男人不解风情得就像一部美国宪法,能真正喜爱他的人,八成是法学研究的狂热爱好者。 在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李毕青无意间回眸,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瞥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细想来却又毫无印象,就在他决定把这感觉弃之不顾时,一个名字蓦然跳入他的脑海:雷哲?唐恩。 那个在树林里向他搭讪的拉美裔学生。 大概也下了课准备回家,正好走到校门口吧,他这么想着,很快将那一次萍水相逢抛诸脑后。 翌日,李毕青特地起个大早,搭乘免费公交车前往州立大学,顺道熟悉一下路线。第三天早上,当他坐在公交车上欣赏窗外风景时,一个刚上车的年轻人在扫视过车厢后眼前一亮,走到他的座位旁说:“嗨,还记得我吗?” 李毕青抬头看清他,礼貌地笑了一下:“雷哲?唐恩。” 拉美裔男孩翘起薄唇微笑,黑眼睛在细而浓的眉毛下弯起来,“我知道你的英文不是很好,”他放慢语速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台掌上翻译机,将微型话筒递到李毕青面前:“不过有这玩意儿,应该就能交流了吧。” 这家伙还真是……热情好客,李毕青不禁失笑道:“你干嘛非要跟我交流呢?”翻译机中传出醇厚动听的男声,毫无人工合成的迹象,看来还是一台高档货。 “我看你顺眼。”雷哲回答,对翻译的效果相当满意,“我一直想找个nguage partner,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 “好吧,也许你会成为我在美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如果我们合得来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 公交车到站了,雷哲将翻译机塞进李毕青手中:“留着这个,我想会对你有用的。”说完很干脆地转身离开,跳下车门扬长而去。 李毕青拿着翻译机下了车,对方的身影已在林荫中远去。自信、利落、乐于表现自我,有些特立独行,他对这个拉美裔男孩的性格下了初步判断,蛮有趣的一个人,或许真能跟他合得来。 之后的来往就顺理成章了,李毕青总能在偌大的校区中偶遇雷哲,有时他是一个人,有时身边围绕着一群朋友。只要碰到,雷哲总会走过来与他交谈,时间长短与周围的人数成反比。不到一周时间,两个年轻人就开始混熟了,有时他们也会抛开掌上翻译机,连比带划的用肢体语言交流,直到鸡同鸭讲的两个人最后不得不狂笑着放弃为止。 “想尽快掌握一门外语,你得多开口说,别害羞,我发誓绝不嘲笑你的语法和发音。你也可以教我中文啊,说不定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毫无障碍地交流了。”雷哲鼓励他,准备把nguage partner的作用发挥到十足。 几天的强化训练后,雷哲不得不承认,李毕青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勤奋、最有悟性的学生——他的口语能力一日千里,且记忆力惊人,一个单词听过两三遍就能牢记并运用,这种进步速度足以让绝大多数语言学校的学员羞愧到撞墙。 这段时间内,李毕青几乎逛遍了州立大学的整个校区,有时也涉足相邻的波特兰森林公园——说是公园,不如说是面积五千公顷的野生森林,顶多只能在外围逛逛,想要走透,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次韦恩见他徒步前往森林公园,好心地指着某个方向:“往那边走半个多小时,有一块长满槭树的小空地,你最好不要接近那里。” “为什么?”李毕青不解地问。 韦恩神色严肃地解释:“五个月前,那里发现过一具被谋杀的尸体,受害者是州立大学的一个学生。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警方调查了很久,到现在还没有破案。校园里恐慌了一阵子,如今大家似乎都已经淡忘了。虽然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随便接近的好。” 李毕青点点头,态度很诚恳:“我知道了,多谢。 分卷阅读13 ” 韦恩满意地笑了笑,“你是受欢迎的,永远都是,我没见比你更可爱的留学生。” 李毕青不好意思地微垂着头,耳朵竟然红了。 “容易害羞的中国男孩,真是太可爱了!我得走了,不然怕会忍不住咬你一口。”韦恩大笑着,十分开心地走掉了。 ……这是调戏吗?应该算是吧,不过这些美国佬,似乎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怎么直白怎么来,李毕青觉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适应他们的说话方式。 “这是调戏!你可以告他性骚扰。”一个人影从高大的橡树后面转出来,沉着脸说。 “算了,他只是开玩笑而已。”李毕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问他的新朋友:“还没到你放学的时间吧?” 雷哲说:“今天的社团活动临时取消了。走,我陪你到处逛逛。” 两人并肩在林地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近一处树丛掩映的偏僻建筑物时,李毕青突然停下脚步,用力嗅了几下空气,“……你闻到了吗?” “什么?” “奇怪的味道,我没法形容……”他从包里摸出掌上翻译机,用汉语接着说:“一种古怪的腥味,被蔷薇花香混合压抑着,闻着令人作呕……” 雷哲左右嗅了嗅,皱起眉说:“好像是有那么股怪味……” 他好奇地拉起李毕青朝散发气味的地方走去。两人趟着脚下长草,拨开垂挂的枝叶,绕过一面爬满美国地锦的赭石色围墙,赫然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具赤身裸体的尸首,面朝下趴在大片血泊中,伤痕累累的蜡白身躯上,洒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定睛看去,分明是沾着血的花瓣。乌紫的血迹已经在尸身上干涸,却掩不住浑身遍布的伤口,它们以一种野蛮惨烈的方式被凶器撕开——一截截新折断的树枝,或是肮脏的枯柴,横七竖八地插在皮肉间,乍一看仿佛是从人体中长出的寄生物。 李毕青猛地扭过头,一手撑着身后的树干,一手紧紧捂住嘴巴。 雷哲手足无措地抓着他的胳膊,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好一会儿后才尖锐地叫起来:“手机!手机给我,打911!”他慌忙地满身乱摸,却一时找不到手机放在哪儿,情急之下搜起了李毕青的口袋,抖出手机按下了号码。 语无伦次地报完警,两人相携飞跑着逃离了现场。 十多分钟后,刺耳的警鸣响彻波特兰州立大学的宁静校园,为逐渐阴沉的天色增添了几许冷肃。铅云在天空重重叠叠地垂坠,伴随着一道闷雷,夏日午后的阵雨终于瓢泼而下。 第7章 胡桃树下的战争 波特兰市警局的审问室里,两个淋成落汤鸡的青年正抱着胳膊缩在椅子上。 一名中年女警拿来干燥的毛毯为他们裹上,又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可怜的小家伙们,全身都湿透了,又吓个半死。”她用饱含怜悯的口吻对同事轻声说,“对他们耐心一点,特里维。” “耐心一向是我的专长。”膀大腰圆的黑人警长回答她,“阿曼达,把他们分开,我要分别询问。” 女警上前,和气地将拉美裔男孩带去另一个房间——他的头发因为被雨淋湿,变成了接近乌黑的颜色,更加卷曲地贴在额头上,末梢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透出一股青涩而狂放的性感,那是一种十分引动女人母性情怀的气质,使得中年女警看他的眼神越发爱怜。 “好了,”特里维拉开桌子对面的座椅坐下来,对剩下的亚裔男孩说,“说吧,把你当时怎么找到案发现场,以及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别漏过任何一个细节,也别擅自编造,作为第一发现人,你的证词对破案至关重要。” 他的态度公事公办,却并不严厉,李毕青啜饮一口热咖啡,慢慢用英语讲述起来。但其中很多不常用的单词,他发音困难,也无法按语法将它们组织成句,越是急于表达,越是磕磕巴巴,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夹杂着汉语,到了最后,用的全都是汉语了。 特里维皱起眉,又询问了几句,确定对方是真的语言不通,而非装模作样后,他起身走出审问室大声问:“谭在哪儿?叫他过来帮忙翻译!” 一名中年华裔警察放下资料盒走过来说:“长官,我只会说广东话。” “反正都是中国话,你去跟他沟通。”特里维侧身让他进门。谭警官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不料对方却为难地叹口气:“你们还是说英语吧,至少我还能明白一部分,说粤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见鬼,广东不是中国的吗?”黑人警长恼火地嘟囔,“你们国家究竟有多少种语言!” “大概129种吧。”李毕青认真地回答。 特里维瞪着这个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东方男孩,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还是我来问吧。”审问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身穿深色西装的白人男子走进来,在特里维发作之前,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FBI,刑事调查部,里奥?劳伦斯,这是我的搭档罗布里?赛门。” “这是州内案件,我们完全有能力自行解决,有必要惊动联邦调查局吗。”特里维有点不满。 “的确目前还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内,不过,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黑发墨蓝色眼睛的联邦探员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顺手拉开椅子坐下来,后一句话换成了流利的汉语:“比如说,更好的沟通方式。” “好吧,”特里维耸耸肩,“由你们来询问他,但我要一份翻译后的文字记录。” “没问题。”里奥转头注视裹着毯子的华裔男孩,眼中满是抚慰之色:“毕青,没事吧,有没有受到惊吓?” “还好,当时有点受刺激,现在已经好多了。”李毕青双手紧抱咖啡杯,手指在说话时互相绞着,低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是说,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一个人……” “别想那么多,就当这是一部电影,把记忆中的画面回放一遍就好,有些地方想不起来,或者不愿意说出口也没关系。”里奥柔声说。 李毕青摇摇头,“没事,我没那么脆弱。”然后他从遇到韦恩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关于“调戏”的那部分玩笑被完全省略掉了。 里奥边听边做笔录,特里维还不放心,叫人拿了一台录音机过来录音。罗布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非常不爽地看着黑人市警的这一举动。 李毕青说完后, 分卷阅读14 长长地吁了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口气喝光。 里奥把笔录递给特里维,“你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要把他带走。” 特里维接过本子仔细浏览了一遍,刚好阿曼达从隔壁房间过来,也送来一份笔录,两边对比后,发现证词完全吻合,双方的表述没有任何出入。 “这两个孩子只是倒霉地发现了凶杀现场,这起案件应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阿曼达在特里维耳畔低声说。 特里维心里也有同感,只是两个FBI肆意插手他职责内的案件,令他有些不满,不过,看在对方帮了忙的份上,他也就不再计较了。收好两份笔录,他对里奥的态度客气了许多,甚至扯出一点礼节上的笑容:“多谢帮忙,他们两个可以走了,但不要离开本市,随时等候我们的询查。” “当然。”里奥应道,朝李毕青点头,示意他起身跟自己走。 “多问一句,有必要把他们带到你们那边去吗?”阿曼达忍不住开口。 “不,没这个必要。”里奥说,看了一眼好心的女警,“我只是想送他回家。” 女警露出了诧异之色。 “也顺便送送雷哲吧。”李毕青请求道。 “好。”联邦探员伸手拉起垂在他腰间的毛毯的一角,帮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停在警局门口的黑色雪弗兰SUV在夜色中呼啸而去。特里维若有所悟地对阿曼达说:“你明白了吗?” 阿曼达没反应过来:“什么?” “反正我是看明白了:那小子是他的人。” 说完,特里维转身回办公室,只留下阿曼达独自站在走廊上,琢磨着这句一语双关、很有歧义的话。 “我见过你,在州立大学校门口,那时你开车来接毕青,你们很熟?”坐在后车厢的雷哲忍不住向驾驶座上的联邦探员发问。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他入校才一周多,你们很熟?”里奥的目光掠过车内后视镜,审视般瞥了他一眼。 李毕青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忙打圆场替他们相互介绍:“雷哲,我在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里奥,我女友的弟弟。” 罗布插嘴叫道:“什么?里奥的姐姐?说的是茉莉吗,你是那位……该怎么形容呢,去年我见过她一面,实在是印象深刻,呃……女王陛下的男朋友?真难以想象,原来茉莉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他弹着舌头哂笑起来,露出一脸戏谑的敬佩。 “如果你对茉莉的择偶眼光有意见,下次尽可以当她的面提,或者,我帮你转达?”里奥凉凉地顶他一句,同时给了李毕青一个“这家伙是白痴不用理他”的眼神。 “不不,我一点意见也没有!”罗布立刻改口,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一周天气上。 除了对里奥的那句问话,雷哲一路上都在沉默,当其余三人说话时,不动声色地用眼睛余光观察他们。车子停在某个住宅区前面,雷哲对李毕青说了句“明天见”,就匆匆下车走了。 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里奥吩咐罗布“明早八点来接我”,然后带着李毕青走进电梯。罗布从车窗内探出脑袋,疑惑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住在一起?什么情况……” 在淋浴间痛快地冲了个澡,把自己弄干爽后,李毕青穿着家居服走进客厅。里奥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名为的悬疑侦探,见他走出来,放下书递了个纸袋给他:“刚送来的黑橄榄蘑菇披萨,或许会合你的口味。” 李毕青打开纸袋,抽出一片披萨咬了口,“还不错。”他在沙发上盘腿坐下来,抱着纸袋边啃边问:“这件案子,你们FBI会插手吗?” “一般情况下不会,除非市警向我们求助,或者侦查过程中发现另有隐情,比如凶手连续杀人,那时案件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毕青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你觉得这桩凶杀案是怎么回事,情杀?仇杀?还是一时激愤……” “这些是警察的责任,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注意自身安全。”里奥打断了他的话,显然不希望他去趟这趟浑水,“要不我帮你换一所语言学校?” “不用了,我不会受这事儿影响的。”李毕青吃完最后一片披萨,丢下纸袋伸个懒腰走向卧室,“真是一波三折的一天……11点了,我要去刷牙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晚安。”同居的联邦探员说,随后也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澡后,他披着一身湿漉漉的水珠站在盥洗台前,打开墙壁上的柜子,习惯性地摸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拇指顶开瓶盖就往掌心倒。 药瓶是空的。 里奥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晚已经吃掉了最后两粒药片,本打算今天下班去买,但因为突发的校园凶杀案而耽搁了。 ……算了,再戒一次吧,反正长期吃也不好。他第N次下定决心,把空药瓶扔进垃圾桶。 当他躺上床时,“杀青”的模拟画像们正在墙壁上深深注视他。里奥侧过身,头枕着手臂,对三张长相各异的俊秀面孔无奈地说:“欢迎继续来我梦里骚扰,老伙计。” 凶杀案发生后的州立大学校园,明显多了几份不同往常的紧张与不安,无数与此相关的话题与流言在学生间飞快传递。人们似乎在一夜之间,又记起五个月前森林公园里那一场找不出凶手的谋杀,有些人把它们联系起来,有意无意地营造出一种恐慌气氛,以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甚至以两个凶案现场都发现玫瑰花瓣为由,替凶手起了个绰号:“玫瑰杀戮者”。 作为凶案现场第一发现人的雷哲,自然也受到了许多学生的关注,不论他走到哪里,都被人包围着,向他打听有关凶案的一切细节。其实李毕青也同样受人关注,但由于是新面孔又有语言障碍,走在校区里指指点点的目光与闲话也就比他少得多。 案发后第三天的午休时,在树林里一棵高大的黑胡桃木下,李毕青看到雷哲被四五个男学生簇拥着,占据了一圈供人休憩的长椅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从坐的位置上看,拉美裔男孩俨然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 “嗨,毕青!”眼尖的雷哲发现了新朋友,起身朝他招手:“过来,到这儿来!” 李毕青本不想加入这样的聚会,碍于朋友的面子,只好走过去。 “听说是你们一同发现的吧?那具尸体……”一个鼻梁上满是雀斑的红发男孩立刻向他刨根问底,眼中闪动着猎奇的热光。 李毕青十分不情愿参与这 分卷阅读15 种无聊的八卦,便装出一副语言不通的模样,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同时将略带谴责的眼神投向始作俑者。 “他听得懂,只是不太爱说。”雷哲对新朋友的烦扰似乎抱着一种恶作剧的心态,朝他挑眉笑了笑,好像在说:我被烦得不行,你也休想轻松。 红发男孩见他不搭话,也就失了兴趣,转而向另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青年打探:“昆汀,听说你昨天偷看了验尸报告?怎么样,那家伙的死因是什么?” “是的,就在我爸的办公室里。”昆汀用卖弄的口吻说,“知道吗,那个倒霉鬼死得相当凄惨,几乎被放了一半的血。这还不算什么,他身上插着十一根树枝,胸口、肚子、后腰、大腿,到处都有,最可怜的是屁眼里那根,肠子都捅穿了……法医最后的结论是,他是活生生被人用树枝捅死的,也就是说,这完完全全是一场虐杀,最后他死于内脏破裂导致的失血过多。” 周围一片哗然咋舌,昆汀得意洋洋地龇着一口大白牙,仿佛很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 “你说他那个一本正经的老爸要是知道这事儿,会不会狠狠收拾他一顿?”雷哲在李毕青耳边低声问。 “如果是特里维警官的话,很有可能。”李毕青回答。 这下轮到雷哲惊讶了:“你知道?” “看看他的样子吧,活脱脱是个年少轻浮版的特里维。” 雷哲大笑,“确实很像!而且‘年少轻浮’这个词也用得相当到位,看来你的英语水平大有长进!” 正说笑间,走过来另一伙在校生,为首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青年,相貌堪称英俊,却带着满脸恶意挑衅之色,大喇喇地站在雷哲跟前,居高临下地对长椅上的小团体说:“你们怎么还敢坐在这儿聊天,不是该害怕地躲在卧室,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吗?难道不知道,前几天死的那个,还有五个月前死的,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印第安野狗、黑鬼、黄种猪?要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你们了!” “克莱德,你这条乱吠的疯狗,死一百次都不够的纳粹分子,该下地狱的种族主义人渣!滚回去跟你妈乱搞以保持血统纯正吧!”红发男孩率先气势汹汹地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金发碧眼的青年冷笑着,恶毒而刻薄地回击:“你的屁眼又痒了,想找根树枝插一插吗,科林?要不要让玫瑰杀手来满足你一下?哦,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两个短命鬼都是死基佬,这可真是替天行道,把你们这些肮脏垃圾清理干净,连全球空气污染指数都会降低的!” 像是被“Homo”这个带侮辱性的称呼彻底激怒,科林咆哮一声,握紧拳头猛扑向他。 克莱德不甘示弱地回击,两伙人顿时叫骂着扭打成一团,迅速升级的暴力场面一片混乱。 李毕青往后退了几步,想脱离这个由种族主义与逆向种族主义、同性恋者与反同性恋者交锋而形成的战圈,这码子烂事儿本来就与他无关,何必瞎凑热闹。可惜天不遂人愿,黄皮肤使他成为对方团体痛下辣手的目标之一,混乱中拳头向他脸上砸来,他连忙侧身躲过,随即一个撩阴腿狠狠踹在对方小腹。不幸中招的白人青年弯腰捂着要害部位连声惨叫,眼泪鼻涕都迸了出来。 “——保安来了!”不知谁吼了一嗓子,心生忌惮的两拨人纷纷脱战作鸟兽散。临走时,克莱德极为不甘地朝科林做了个割喉的威胁动作:“等着吧,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科林冲他鄙夷地竖起中指。 雷哲一手拉起李毕青,一手拖住科林,在几名吹着警哨的保安冲过来之前顺利逃离现场。三个人狂奔出千码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科林双手叉腰,俯身边喘边说:“妈的总、总有一天,我要把这条疯狗打、打到脑袋开花……” “好了,别生气了,跟那种人不值得。”雷哲安慰他。 “他威胁我,你听到了吗,他竟敢威胁要杀我!妈的,我要找人轮了他!”科林愤怒地涨红了脸,连发梢都在激动地颤抖,开始酝酿他的报复计划:“假冒女生的名义约他出去,然后我们操了他,拍下裸照和视频上传网络,怎么样,干不干?” 雷哲想打醒他似的,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理智点吧科林,你找个自愿的家伙爱怎么操怎么操都没关系,操一个被迫的就犯法了,你想为这个人渣蹲监狱吗?再说,别扯上我,我对男人硬不起来。” 科林挨了他一巴掌,似乎有些泄气,恨恨地说:“我绝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走着瞧!”他往地面啐了一口,气呼呼地走掉了。 雷哲朝他的背影无声地叹口气,转头向李毕青致歉:“对不起,差点连累到你,这些家伙总是这么冲动,尤其是科林。” 刚才打得最凶的那个明明就是你吧。李毕青暗自吐槽,嘴里却客套说:“没事,我又没受伤,一场意外而已。” 雷哲听了更加愧疚:“我们被抓顶多警告处分一下,要是你被抓到就惨了,很可能会被逐出校区……我再也不会故意要把你拉进圈子里来了,别恨我。” 李毕青宽容地笑起来,“说什么哪,一点儿小事,何必放在心上,婆婆妈妈的。” 雷哲用力抿了抿嘴唇,一时没忍住激荡的情绪,很突兀地拥抱了他一下,手掌在他背心欣慰地拍了拍,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真是无妄之灾。”想起刚经历的一场混战,李毕青觉得自己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幸亏那一拳没砸中他的脸,否则晚上顶个乌青眼圈回公寓,真不知该怎么向联邦警察解释。 第8章 玫瑰杀戮者 黑胡桃树下的群体斗殴事件,最后因涉事者一个都没抓到而不了了之,当然,被校园凶杀案弄得焦头烂额的州立大学校方也没空去管这么一桩不大不小的违规。 现在学生们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在雷哲身上,而是昆汀——这位市局警长的儿子不辞辛苦地充当着非官方新闻发言人,把利用身份之便刺探到的案件侦查过程的细节,向周围的人一点一点发布出去。 “警方有足够的证据,怀疑这起凶杀案与五个月前森林公园的那一宗有很大关联,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 “森林公园凶杀案现场发现的散乱玫瑰花束,与这宗凶杀案现场发现的玫瑰花瓣,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标记——你们知道,很多连环杀人犯都喜欢在杀人现场或受害者身上留下独属的标记,比如‘暗夜跟踪者’理查德?拉米雷兹的倒五芒星。” “连环?是的,目前 分卷阅读16 为止发现的受害者只有两名,按警方的衡量标准,‘玫瑰杀戮者’还不能算一个合格的连环杀手,但只要还没抓住他,他一定会再度出手,等受害者达到三名以上,他就可以光荣升级了。” “他的下手目标?根据专家做的犯罪侧写,凶手目前为止是以有色人种和同性恋者作为下手目标,杀人方式体现出憎恶与泄愤的心理倾向,因此他很有可能是一名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和反同性恋者。” “说到这个,”听众中的一个男生忽然打岔,“克莱德和科林昨天不是又干了一架吗?他们俩分别镶进凶手和受害者的框里倒是很合适,说不定能拍成一部恨极生爱的虐恋电影,如今就流行这个。” 众人为这个刻薄的嘲讽哄笑不已。 只有雷哲皱起眉,对李毕青嘀咕:“在拉丁风俗里,有预兆意味的话不能乱说,会招来厄运的。” 李毕青低声说:“我们国家也有类似的说法——一语成谶。”最后一个词他是用汉语说的,雷哲看了他一眼,似乎隐隐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事实证明,这不仅仅是个不祥的预感,就在凶杀案发生后的第十四天,又一宗校园谋杀震惊了整个波特兰市。 这次的凶案现场第一发现人,是一个喜爱晨练的女生,当她在校区与森林公园之间的湖畔晨跑时,被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吓得直接晕了过去。警方接到报警,将泡了一夜的尸体打捞上来,经过身份辨认,发现又是州立大学的一名在校学生。 市警局的验尸间里,法医道格从冷冻柜里拖出一个裹尸袋,放在验尸台上,拉开袋子的拉链,露出内中一具红发男性青年的尸体,一枚小标签固定在他的大脚趾上,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死者的名字以及出生日期:“科林?米拉维奇,1993.5.1”。 “可怜的孩子,他才刚刚过完20岁生日。”女警阿曼达眼眶泛红。 房间里站着两名胸口佩戴FBI徽章的联邦探员,有着一头浅金色漂亮卷发的女探员缇娅对脸色阴沉的特里维警长说:“第三个受害者——我们有理由相信,继夜魔之后,俄勒冈州又出了一名连环杀手。” 特里维警长神色有些憔悴,似乎在这半个月内苍老了好几岁。他注视着那张稚气犹存的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我认识这孩子,他是我儿子昆汀的同班同学,他们是要好的朋友……道格,说说你的发现吧。” 戴着眼镜的中年法医点头说:“跟上一具尸体一样,死于内脏破裂导致的失血过多。胸部、腹部、后腰、臀部、大腿都被锐器刺伤,伤口呈不规则状,为死前造成,其中伤口最深的是肛门,被一根直径3英寸、长1.2英尺、一头削尖的树枝刺入,穿透肠子直达胃部。与上具尸体不同的是,死者的咽喉里也被插了粗树枝,舌头和食道都撕裂了。现场发现的玫瑰花瓣,经初步鉴定,与上一宗凶杀案现场发现的是同一品种。” “有没有嫌疑对象?”缇娅问特里维。 “有一个,也是州立大学的在校生,叫克莱德。案发前,不止一名目击者看见他与科林起了严重冲突,还公开威胁科林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有案底吗?” “飙车、酒驾、斗殴,但没有记录在案。此外根据学生与老师的反映,他经常发表一些偏激的种族主义和反同言论。” “很好,种族主义、性取向歧视,再加上一个撒谎成性,他就有资格去竞选国会议员了!”缇娅辛辣地讽刺,“为什么还不逮捕他?” 黑人警长犹豫了一下,说:“他是布兰迪家族的长子,布兰迪财团的第一继承人。他的父亲是参议院议员,之前的那些违法行为,就是在布兰迪议员的干涉下被抹去案底的。” “所以市警就退缩了,是吗?因为嫌疑犯父亲的企业往州政府的税收账号里充了大笔美金?”缇娅轻蔑地抬起下巴,“你们不敢干的,就让FBI来干。”她转头吩咐助手:“逮捕他!别忘了宣读他的权利。” 克莱德?布兰迪的被捕引发了社会舆论的汹涌大潮,各家电视台、报纸纷纷把这当做头条新闻播放与刊登。出身中产阶级的受害者,与亿万富翁家族的嫌疑犯之间明显的强弱势对比,很快使舆论风向全然倒向一边,关于富二代官二代为非作歹理应严惩、警方绝不能屈服于权贵的言论喧嚣日上。 无论年轻的嫌疑犯如何表明自身的无辜、抨击警方的渎职,在这一股舆论浪潮中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甚至严重影响到布兰迪议员的声誉与议会中的地位。案件仍在审理中,但媒体已经抢先给克莱德?布兰迪定了罪,称他为“校园连环杀手”、“玫瑰杀戮者”。 在租来的公寓里,李毕青放下手中的报纸,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喝着红茶的联邦探员——后者最近似乎对正山小种喝上了瘾。 “想说什么?”里奥问。 李毕青踌躇再三,小声说:“我觉得……克莱德可能不是凶手。” “为什么?你有证据吗?”里奥放下茶杯。 “没有,但是……” “也就是说,凭的是直觉咯?”里奥笑起来,“法庭不会接受哪一项证据的来源叫做‘直觉’的,男孩儿。” 李毕青有点泄气地把报纸丢到一边,“我会找出证据的。” “我不允许你插手凶杀案的事,李毕青!”里奥警告他。 “凭什么?我不是未成年人,你也不是我的家长。说起来,”华裔男孩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作为姐夫的我,反而应该算是你的半个家长吧?” “凭我是警察。”里奥不为所动地回答,“如果你非要趟混水,我就停了你的课,把你锁在公寓里!” “好吧,你赢了。”李毕青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保证不多管闲事。” “但愿你的保证有效。”里奥说,“否则我就通知茉莉——你知道她昨天又打电话来,了解你是否适应这儿的生活。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一个电话,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关心一个人,如果你敢让她伤心,我就往你的心脏塞一个枪子儿进去——我是认真的。” “——虽然可行度不高,但心态确实是认真的。”李毕青服软道,“我发誓保证有效。” “好孩子。”年长好几岁的未来妻弟用长辈的口吻对他说。 在联邦探员以为这件事就此告结后,一个熟悉的号码打通了他的手机,那时他正与罗布以及FBI俄勒冈分部的几名同事,在位于波特兰市区日本园子的一家日式料理店里用餐。 “你在哪 分卷阅读17 儿,我有要紧事找你面谈。”李毕青在手机里说。 里奥报出地址后问:“什么事这么紧要,需要我去找你吗?” “等我一会儿。”对方匆匆说完挂断了通话。 二十分钟后,华裔男孩的身影出现在日式料理店里,罗布看见他,很高兴地招手:“嗨,毕青,这里!里奥刚才用中国话接手机时我就猜到是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侍应,加个座位!” 在新加的榻榻米垫子上坐下来,华裔男孩平复了一下奔波后的气息,向罗布逐一介绍过去的探员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什么事,要单独谈谈吗?”里奥问。 “不,没必要避开大家。”李毕青从包里摸出两个透明的小塑料袋,放在餐桌上。塑料袋里装着一些枯败的花朵与残瓣。 “这是什么?”里奥说,“看起来像玫瑰花。” “不是玫瑰,是蔷薇。” 罗布插嘴:“有区别吗,反正都一样。” “不,不一样,这是Rosa multiflora。”李毕青用植物学名认真地解释,“它与玫瑰同属蔷薇科,但的确是不同的品种。” “然后?”坐在他正对面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满头银发的克雷蒙特博士很有耐心地等他接着说下去。 “它们分别来自两个凶杀案现场,这一袋,”他指了指装着一朵枯花的塑料袋,“在我首先发现的凶案现场的草丛里捡到;而这一袋,”他指向另一袋残瓣,“是我从科林尸体发现处附近的湖面上打捞的。”他停顿了一下,在里奥脸色作变前迅速说:“我不知道森林公园那起凶杀案现场发现的是不是这种花,但我可以肯定,后两宗案子的重要证物,警方在定义上有偏差。” “我还是不明白,”罗布一脸不解,“凶杀留下的是玫瑰还是蔷薇又有什么关系?对侦破而言无关紧要吧,况且嫌疑犯已经被抓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英语不是很好……”李毕青斟酌着词句:“这是一种,呃,就像文学上不同物象营造出不同意境……这可以看出凶手不同的心理投影……简单的说——可能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想不出更合适的了——玫瑰代表纯阴性,蔷薇代表阳性中偏阴性,如果用人来比喻的话,玫瑰是美女,蔷薇则是美少年。” 克雷蒙特博士深邃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眯起来,仿佛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敏感的神经…… “哈,怎么说可真玄乎,但好像算不上什么客观理论?”罗布不以为然地笑起来,“这很有趣,男孩,继续玩侦破游戏吧。” 李毕青露出沮丧的神情,他也知道,这种理解太过牵强,而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实在不算什么有力证据,可以证明凶手作案时不仅仅怀着憎恶之情。 “不,他的说法,让我忽然产生了一些灵感……等等,我得抓住它们!”克雷蒙特博士喃喃道,“凶手的心理投影……”他突然拍案而起:“我得回一趟罪证鉴定科!” “做什么?”罗布冲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问。 “为凶器再做一次光谱分析!”克雷蒙特博士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与缇娅等几名探员面面相觑了一番,罗布莫名其妙地说:“不管他了,我们吃饭。里奥——” 他的搭档腾地起身,一把拉起华裔男孩:“你们慢慢吃,我们有点事先走一步!” 几乎是连拖带拽地被带回车里,里奥怒容满面地逼问:“你想干什么!李毕青,我想我已经警告过你——” “是的,我曾保证过,但是食言了,那样不对。”华裔男孩诚恳地承认着错误,“可我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科林是我认识的人,虽然还达不到朋友的高度,但我们交谈过,我还记得当时他脸上鲜活的表情、说话时眼中的光彩,然后他就突然变成了一具千疮百孔的、冷冰冰的尸体——我得做点什么,里奥,虽然我清楚自己微薄的力量做不了什么——但我总得做点什么!里奥,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他睁大了棕褐色的眼睛,用一种几乎是哀告的眼神看着联邦探员,“如果你能明白,就能理解我这几天以来夜不能眠的痛楚……” 里奥愣住了。在这番话中他感受到一种直指灵魂深处的悲凉之意,尤其是最后一句,令他也同病相怜似的痛楚起来。 他慢慢松开手,神情有些黯然,“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这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他苦笑了一下,“这点跟我一样。” 李毕青松了口气,再次保证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人身安全,我保证会有分寸,一定不让自己身陷险境。” “你的保证信用度已经大打折扣,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了。”黑发的联邦探员不为所动地说,“如你所愿,克雷蒙特博士已经去重新检查凶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你的话打动,也不确定他会查出什么疑点来,但你的危险行动到此为止——我不想囚禁你,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以妨碍执法的罪名,把你铐在警局里,我发誓!” 李毕青从冷硬坚决的语调中听出,这绝不只是恐吓,里奥是言出必行。面对来自国家执法人员的强大压力,他只好服从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不会再插手。” 第9章 邪恶独白 “知道我在凶器上发现什么了吗?”克雷蒙特博士大步走进办公室,劈头就问正在讨论案情的缇娅和里奥。老头子笑眯眯地等待有人来惊讶地请教,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后,只得悻悻然地接着说:“好吧,我知道你们都相信布兰迪家族的那个纨绔子弟就是真凶,但你们错了!” 他从文件夹里取出几页资料,“看吧,这是我给所有凶器做过光谱分析后,在插入肛门的那根树枝上发现的,被血迹掩盖的精斑,很难发现,可能是被大量血液冲淡了。虽然数量很少,但能证明,那个孩子在死前遭遇过性侵,也许是死后——我指的是第二名死者,科林身上没有,而第一个时间太久远,已经很难查出来了。” 这下缇娅真正惊讶了,无法置信地翻看着资料:“这不可能,一个对同性恋者充满厌恶与憎恨感的人,是不会与同性性交的……除非两个案子凶手不同,但从作案手法等细节上看,又确实是同一个人……” “所以说,这是个很大的疑点。于是我尝试从被破坏的精斑中提取DNA,这很困难,最后用磁珠法终于成功了一次,经过对比确定,小布兰迪不是真凶。”克雷蒙特博士对女探员肯定地说:“缇娅,这回 分卷阅读18 你抓错人了。” 缇娅紧握着检查报告单,腿一软坐到了办公椅上。 “不是克莱德?布兰迪,又会是谁?”里奥皱着眉自言自语,脑海中掠过李毕青踌躇再三后的那句话:“我觉得……克莱德可能不是凶手。” “现在我终于可以感受到凶手的真实情绪了。凶手是个同性恋者,或者是潜在的同性恋者,但又因为某种心理原因,无法进行正常的性行为,只有同性的鲜血与尸体才能让他产生强烈的性亢奋,所以他选择了虐杀,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克雷蒙特博士转而对里奥说,“我不得不佩服那个亚裔男孩的直觉,正是他的蔷薇敲响了我的灵感,请代我个人向他致谢。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跟他聊聊,不知他是否愿意。” “我想他会很乐意的,博士。”里奥心情复杂地回答。 “还有个问题我还在思考,为什么科林身上没有性侵的痕迹?我最好再检查仔细一点……”克雷蒙特博士喃喃地说着,又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里奥回到公寓,看见李毕青曲着双腿蜷在沙发上,膝盖上垫着厚笔记本正飞快书写着什么——他似乎很喜欢用这个姿势写东西。听到里奥回来,他抬起头打了个招呼,又把头埋了下去。 看到对方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里奥开始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对这个男孩太严厉了,尤其是在语气上。他很清楚经常面对亡命之徒的自己,在说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种过于冷酷凌厉的压迫感,那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普通男孩所能承受的。连茉莉都会批评他:“里奥,如果你跟未来的女朋友也用这种腔调说话,你就不会有女朋友了!”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得罪未来的女朋友——至少目前不在乎,但眼前这个干净柔和的男孩,他不想让他感到难受。 里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迟疑着,最后开口说:“抱歉,为我昨天对你的态度。” “我接受你的道歉。”李毕青闷闷地回答,“可我还是不能插手,对吗?” “是的。”在对方起身回房间之前,里奥又补充了一句:“但你可以插嘴。” “……什么?”李毕青停下动作看他。 “克雷蒙特博士说,想跟你聊聊,我想是有关案情方面。” 华裔男孩绽开了一个惊喜的笑容:“真的?里奥,这是你的补偿吗?谢谢……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了,还给你。” 里奥失笑:“不必还了。明天下课后,想跟我去参观一下FBI的办公大楼吗?” 像是不知该怎么表达万分喜悦的心情,李毕青光着脚从沙发上猛扑过去,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一拳:“太棒了,我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 里奥在他扑过来时,条件反射地想一腿踢过去,随即硬生生收住了力道,“这是袭警!”他装模作样地板下脸。 “你抓我呀!”李毕青伸出手腕,得意洋洋地反击,“怎么判刑,警官?” 里奥忍不住笑了,“罚一小时社会公益服务时间——地点,厨房。” “是,警官!”李毕青跳起来穿拖鞋,朝厨房跑去。 次日下午放学后,里奥果然守诺地开车来校区门口,把李毕青带到俄州FBI办事处。走在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的办公大楼里,华裔男孩虽然循规蹈矩,仍抑制不住好奇的心情,四下顾盼,眼中闪着饶有兴趣的亮光。 进入里奥的办公室后,李毕青还没看清楚那些五花八门、贴了满满一墙壁的照片,就被联邦探员迅速拉过一块幕布盖住了。 “那些是什么照片?”他好奇地问。 “与我手上案子有关的。”里奥含糊地回答。 “杀青的案子?” “嗯。”里奥皱了皱眉,显然不想让他涉及这个话题。好在这时,满头银发的克雷蒙特博士推开门,迈着他那不逊于年轻人的矫健步伐走进来,朝李毕青伸出手:“你真来了,男孩,里奥有没有代我表达谢意?” 李毕青与他握着手,十分恭敬地说:“我可没做什么值得您感谢的事,博士。作为犯罪心理学方面的顶尖专家,您可是我们这种只有兴趣而没有知识的业余人士仰望的存在。” “不错,恭维话说得很动听。”克雷蒙特博士爽朗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我们好好聊聊。” 李毕青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里奥借口出去拿饮料,想留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却被老人叫住:“里奥,麻烦你拿咖啡进来时,把你的搭档和缇娅也带来,我们一起聊聊。” 于是,三名刑事调查部的探员、一位德高望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和一个还在语言学校就读的年轻华裔男孩,就这么在FBI分部的办公室里,展开了对校园连环杀人案的侦破至关重要的一次谈话——当然,这次谈话的价值要到凶手落网才能真正体现出来。 把相关案情信息简明扼要地对李毕青介绍一番后,克雷蒙特博士笑眯眯地问:“好了,男孩,我看你一直在沉思。谈谈你的想法,最直接最强烈的念头,就像脑中炸开的第一朵烟花,抓住那瞬间的灿烂光芒——那就是灵感。爱因斯坦告诉我们,它比99%的汗水更重要。” 李毕青迟疑再三,小声说:“我怕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会误导你们的正确判断……” “不不不,”克雷蒙特博士伸出一根食指来回摆动,“别高估自己对别人的影响,我们有足够的判断力,你说的一切只是个人看法,连参考都算不上。” “好吧,虽然听起来有些尴尬,但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李毕青从包里掏出一台掌上翻译机,虽然他的英语水平比之前进步了许多,但要说出某些专业术语和比较冷僻复杂的单词还少不了它。 他深吸口气,飞速捋好思路,语速平稳地开始说:“现在,我就是那个校园连环杀手——” 这句连“假如”都省略掉的开场白,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口吻,让里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克雷蒙特博士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却开始闪烁起微光。 “在了解我的真实性格之前,有必要回顾一下我的童年:我有70%的可能性遭受过心理虐待,40%的可能性遭受过身体虐待和性虐待,我的父母有一半概率有精神病史和犯罪记录。我拥有一个控制欲很强的母亲,她会严惩我的错误,比如尿床、逃学之类,用巴掌和皮带教训我,把我关进黑暗的地下室。这直接导致了我从小对女性充满恐惧感,无法与异性正常交流,更不可能产生爱慕之心。我的父亲缺失,或是酗酒、脾气暴躁,对我漠 分卷阅读19 不关心,当我频繁受到邻家男孩的性骚扰时,他非但没有帮助我,反而打骂嘲笑我是个娘炮,怂恿我用暴力给对方一点颜色看,否则就算不上是个男人——尽管那时我只有八九岁。 之后不论我如何搬家,上述的情况始终没有好转,于是我开始产生一种性逆反、性错乱心理,我反感女性,虽然我对男性身体有冲动,但也同时感到来自他们力量上的威胁,正常的性行为让我产生无法控制这种力量的恐惧感,于是我开始从受伤的血肉与尸体中寻找快感——开始可能是一只麻雀、流浪猫狗,我故意把它们弄伤,用树枝戳穿它们,最后切掉它们的脑袋。我的父母发现后并不在意,认为这只是男孩子的一种游戏。 在学校里我和同学无法好好相处,他们觉得我很怪异。这种情况可能到了七八年级之后,会得到很大的改善,因为我发现了,人不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得与别人交流。当我试着戴上一个开朗、热情、自信的面具时,人们明显会对我友善很多,甚至会有些女孩与男孩向我示好表白。我试着与其中一个交往,但很糟糕的是,我仍旧无法与他们正常地发生性关系。 我开始尝试各种出格的方式,捆绑、SM,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怎么也达不到高潮的空虚感令人抓狂!终于有一天,我跨出了决定性的一步——我袭击了约会的男孩,用树枝捅伤他,从伤口涌出的鲜血与他的痛苦哀嚎,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我继续伤害他、折磨他,就像幼年时对待那些无力反抗的小动物。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和他性交,这让我感到了控制一切的安全与满足,我在散发微热的尸体里射精,最后将一根削尖的长树枝刺穿我进入他的地方,作为这场完美性爱的谢幕……” 磷火似的幽光在华裔男孩的眼底簇动,映射出满脸阴沉的兴奋。冥冥中幕后凶手的阴魂降临,支配了他的身躯,从每一个眼神、每一丝冷笑、每一句低语中,弥漫出黑暗、疯狂与邪恶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房间。 多年职业习惯被这股气息深深压迫,令缇娅不知不觉探手到腰后摸她的枪柄,冷汗打湿了她的内衣。 站在沙发旁边的罗布无意识地后退两步,手掌按在坚硬的胡桃木桌面上,桌面下方,是一个隐藏的红色警报按钮。 里奥保持架腿而坐的放松姿势,目不交睫地直视着发言者,雕塑般面无表情,如果这时有谁触碰到他的肩膀,会发现他已全身肌肉紧绷,如蓄势待发的弓弦。 只有克雷蒙特博士,悠闲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不紧不慢地啜饮。 邪恶的独白仍在继续:“第一次尝到高潮的滋味后,我既兴奋又惶恐,担心警方在某一天破门而入。但几个月过去了,那一刻始终没有到来。我终于放下心,在欲望的催促下决定再干一次,然后撒上事先准备的蔷薇花瓣——这灵感来源于上一次约会时我带去的花束,那个娘娘腔非要我送花。结果我发现,这主意真不错,尸体上沾血的蔷薇,多么适合作为谢幕后的欢呼和掌声,不是吗?” 男孩的眼波斜斜地瞟过来,仿佛洞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冷酷、残忍,却充满魅惑,那是一种来自黑暗灵魂的令人颤栗的美感,宛若阴森腐朽的墓碑旁怒放的血色蔷薇。 在里奥腾身站起的瞬间,克雷蒙特博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回沙发上。 “相当不错……可以说,你在犯罪心理学方面的天赋远远超乎我的预料。”银发老人微笑着鼓起掌,“我本来想把自己那份,关于这宗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心理研究报告给你看,但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们的观点,相同的部分超过70%。当然,我的可能更严谨些,但你的却充满了更大胆的想象,只有年轻人的活力才能创造这样的杰作。” “里奥,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苗子。”他高兴又欣慰地拍了拍黑发探员的肩膀,转头问李毕青:“孩子,完成学业后,如果你对这方面还有兴趣,我可以为你写一份推荐信,让你和我一起工作,怎么样?” “求之不得。”李毕青腼腆地笑了一下。在完成发言后的几秒内,他仿佛一下子从那种浑然忘我的状态中脱离而出。在那栗色柔顺的头发、白皙光洁的皮肤与清秀温和的五官中,黑暗气息潮水般迅速退去,不见丝毫痕迹,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应承博士的同时,他甚至还偷看了一眼里奥,露出一抹“我可没插手,是你们主动邀请”的调皮神情来。 里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脑中一堆念头乱七八糟地跑来跑去,活像交通信号灯全部坏掉的拥挤街道。这个与他同居一寓的华裔男孩、茉莉的小男朋友,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在他印象中始终是一副软嫩迷糊的模样。对方实在太过年轻,导致自己与他相处时,不自觉就带上了资深者与上位者的俯视心态,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与其说是妻弟帮助未来的姐夫,不如说是长兄保护天真的幼弟。 而直到今天里奥才发现,原来这个男孩身上还有如此睿智犀利的一面,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一时间觉得无所适从……用指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里奥决定暂时搁置所有的想法,等整理出流畅的思路再说,然后一口气灌下了整杯冷掉的咖啡。 “你刚才……吓了我一跳,我差点就拔枪了。”罗布对李毕青低声嘟囔。 “抱歉,我总是这样,一进入状态就有点控制不住。”后者很有些难为情地说。 “还有两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克雷蒙特博士的话语解救了他的羞赧情绪,“第一,科林身上为什么没有性侵的痕迹?” 李毕青想了想,说:“因为他本就不是凶手既定的目标。我个人更倾向于,在第二起校园谋杀引起轩然大波后,凶手不安了,从流言中,他敏锐地嗅出了某种可供利用的舆论导向,于是他决定选择一个合适的下手对象,来达到嫁祸他人的目的。” “被嫁祸的人,就是克莱德?布兰迪,而他精心选择的对象,则是与克莱德在大庭广众下发生过激烈冲突的科林。”缇娅恍然大悟地说。 李毕青点点头。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克莱德?布兰迪适合在什么时候释放?” 这次李毕青回答得十分干脆:“要是我做主的话,过几天就会释放他。如果一直扣押着,凶手在这段时间内就不会再度出手,等到三年两载后最终判决,倒霉的克莱德被汹涌的舆论压向一辈子也服不完的漫长刑期,然后凶手就可以换个州、换个身份,再度出山了。 如果以证据不足为由释放克莱德,让凶手 分卷阅读20 感到紧张,为了进一步嫁祸给他,凶手很有可能会在短期内再次出手,我估计下一个目标与科林类似,都是与克莱德有过严重冲突的人。警方可以通过暗中监控这些人,在凶手第四次出手的时候抓住他——当然,这个办法也是各有利弊的,好处是证据确凿、铁板钉钉,凶手就算找到再出色的律师为他辩护也没用;坏处是,一旦警方没能保护住目标人群,有可能导致无辜者的伤亡。” 他很无奈地一摊手:“我就只能想到这一步了,最后怎么处理,还得警方自己看着办。” 克雷蒙特博士点头说:“多谢你的看法。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真是一次愉快的下午茶时间。”他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又交代了一句:“里奥,把这孩子送回家,然后我们要开个会。” 第10章 悬崖边的抉择 “你要马上释放克莱德?布兰迪?”FBI俄州办公大楼的会议室内,女探员缇娅提高了声线,美艳的脸上写满了不认同。 “既然他是无辜的,我们总不能一直扣押着他。”里奥双臂架上金属台面上,冷静地回答。 “但是,正如毕青所说,如果释放他,凶手在短期内很可能再次出手。” “那就保护好目标人群。我们可以把分散的目标集中到某一点,这样就可以增强保护力度,确保目标的人身安全。” “怎么集中?” “比如,我可以给克莱德一个暗示,是校区中某个与他素来不合的人举报了他。那个纨绔子弟的报复心很强,被释放后一定会找那人出气,造成极强烈的冲突,把凶手的视线完全吸引到他一个人身上。” “你这是……要拿一个无辜的公民作为诱饵,来引凶手上钩!”缇娅不可思议地看着里奥,仿佛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他,“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严重后果?一旦我们的保护网出现漏洞——哪怕只是针尖大的一点点,都有可能带给他生命危险!” “那就彻彻底底地保护好他!在他身上放置最先进的信号发射器和监听器,24小时严密监控,抓捕时使用橡皮子弹,总之,用尽我们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里奥有些烦躁地用手指耙了一下头发,“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错过了这次,那个校园连环杀手很有可能从我们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蛰伏一段时间后再度出手,到那时受害者可就远远不止一人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但不代表着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抓住那个人渣,不一定非得以某个无辜者的人身安全做赌注!”缇娅气势汹汹地咆哮起来,转头朝罗布喝道:“为什么还不使用你的表决权?我们二比一,让里奥的提议见鬼去吧!” “呃,其实,”罗布踌躇着说,“我觉得里奥的方法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你们这一对儿狼狈为奸的家伙!”缇娅愤怒地擂了一下桌面,发出砰然闷响。“里奥,我没想到原来你是这种人!我原以为你正直死板得像本教科书,如今看来,你完全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混蛋!混蛋!” 里奥用一双平静到冷漠的墨蓝色眼睛看着她,慢慢说:“我的确是不择手段,只要能达成那个唯一的目的——把一切罪犯绳之以法。如果你能给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而不是在这里咆哮的话,我会考虑是否改变决定,现在,你说吧。” 缇娅仿佛被异物噎住喉咙,顿时没有了声响。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最年长的探员:“博士……” 满头银发的老人从资料间抬起头,扶了扶鼻尖上的镜片:“我早说过了,我是技术人员,只提供技术方面的参考意见,行动决断还是你们来拿。要不,你们投票决定?” “不必了!”缇娅悻悻地说,“我放弃反对,但保留在将来向总部举报与弹劾的权利。” “我同意。”里奥断然道。 出了波特兰市警察局的拘留室,里奥感觉二世祖的咆哮声还在他耳边回荡。他径直走向黑色雪弗兰SUV,点火发动车子。罗布在副驾驶座上挪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一定要用那个孩子吗……我的意思是说,市警那边一定会极力反对的。” 里奥说:“我本来也不希望是他,牵扯到警方家属会很麻烦。但刚才你也看到了,只不过稍微一点暗示,克莱德就把愤怒的矛头指向昆汀,连怀疑的过程都完全省略,直接上升到断定了,可见他们之间早就矛盾重重、充满敌视。现在就算我想转移目标,那个偏激的纨绔子弟也不会相信。” 罗布深深叹了口气,“我真不敢想象,特里维警长知道后的反应,听说他十分宠爱这个独生子,尤其是前几年他老婆出去度假,回来就变成了一张离婚协议书之后。” “那就别让他知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里奥戴着墨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波动,“回去调动特勤队,我需要至少十个人,两个呆在监控车里,三个跟踪保护,24小时轮班。在明天克莱德?布兰迪被释放之前,GPS信号发射器和监听器必须安装到位,给我盯死昆汀,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这就回去安排。”罗布点头。 克莱德?布兰迪的释放在当地媒体上又掀起一轮波澜,关于警方是否徇私枉法、议员之子是否真正无辜的辩论在报纸上随处可见,电视台更是争相播放小布兰迪在保镖的护卫下,从警局门口走出来,被无数记者集体轰炸的片段。 “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金发碧眼的富二代重见天日时,仍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我向玫瑰杀手致敬:嗨,干得好,伙计!e on!”他肆无忌惮地朝摄影机镜头比出射击的手势。 酒吧与大街橱窗的电视屏幕旁,驻足的观众发出一阵愤怒的嘘声。 就在克莱德被释放的第二天,州立大学的校区内又发生了一起学生斗殴事件,市警儿子与议员儿子带着各自的亲友团开了仗,双方势均力敌,要不是保安及时赶到,至少有一方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这回校方不能再视若无睹了。为了避免刚发生过凶杀案的校园人心动荡,领头的两个学生被记过处分后,停课三天,叫家长各自带回去进行思想教育。 第四天,昆汀在下午放学后,与朋友相约一起到附近的酒吧找乐子换心情。包括雷哲在内的六七个大学生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个从包厢一路吐到了大厅。雷哲最先阵亡,边嚷嚷着要回家,边晕头转向往落地玻璃窗上撞,同伴只好叫了辆出租车,把满嘴胡话的他塞进车 分卷阅读21 里,并告诉司机他家的地址。 在迷离的灯光与扭动的辣妹中又疯狂了一个多小时,昆汀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脚步虚浮地朝夜店门外走去。“什么事,昆汀?”一名尚算清醒的同伴在他身后叫。黑人男孩手指在半空中摇了摇,回答了一句什么,声音被夜店劲爆的电子音乐彻底吞没。 “他大概想去外面吐一场,”另一个半醉的男生说,“没事,我们继续……” “目标离开酒吧,上了一辆车,往州立大学方向去。”一辆体型庞大的面包车里,紧盯着显示器屏幕的FBI探员戴着耳麦说,“离开前他接了个电话,可是周围噪音太大,监听器里听不清楚。” “盯紧他。”耳麦里传来里奥的声音,“影子,保持一定距离,但别跟丢,随时报告。” “是,长官。”频道里另外几个声音同时回答。 夜半时分,出租车在大学校区门口停下来,昆汀钻出车门,打了个嗝,酒劲在凉爽的夜风中消褪了许多。他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穿过一大片空旷的草坪,进入了一座灯光熄灭的体育馆。 “目标进入C10区。” “跟进。警惕突发情况,做好战斗准备。” “收到。” 进入运动员休息区,黑人青年在墙壁上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发现照明系统似乎出了问题。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利用微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房间深处传出一个轻微的声响:“嗨。”显然有人在打招呼,示意他过去。 监听器将一段对话送到外勤车的监控设备中:“我以为你早回去了。发生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出来?”啪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黑人男孩抱怨的声音,“见鬼,这地方连灯都不亮,蚊子又多得要命!” “别管蚊子,很快它们就再也不会烦你了。听着,我们有个更好的乐子,比去夜店喝酒泡妞有趣得多。”这是一个男性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里奥觉得有点儿耳熟,但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想说什么?” “知道吗,我今天假冒拉拉队队长的名义,给克莱德留了小纸条。没错,就是那个金发波霸,我敢打赌克莱德做梦都想憋死在一对G级肉弹间。” “我预感有好戏看了,然后呢?” “然后他在约好的时间来到体育馆,准备赴一场欲死欲仙的约会——你听到更衣室里的捶门声了吗,我猜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哈!你把他锁在更衣室里了?伙计,你可真是个天才!我早就想找机会狠狠收拾这混蛋一顿了!”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当然没有,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要保密吗。” “好极了。来吧,让我们遮住脸,头套就在长椅上的背包里。” 接着是脚步移动的声音,黑人男孩正走向墙边的长椅,弯腰去拉背包上的拉链—— 尖锐的预警划过脑海,里奥刹那间绷紧心弦,在猛冲过去的同时对着微型耳麦喝道:“行动!马上!” 跟踪隐藏在衣柜和门后的三名便衣探员扑了出来,举着手枪大声叫:“Freeze!Don’t move!FBI!” 就在探员们准备行动的一瞬间,昆汀身后的人影也做出了个令他猝不及防的动作,用结实的左臂从背后骤然勒住他的咽喉。右手上紧握的凶器在手电筒的探照光中赫然显形——那是一根削制过的、棒球棍粗细的树枝,坚硬锐利的尖端泛着死气沉沉的蜡白色。 橡皮子弹从枪膛呼啸而出,虽然光线黯淡,但近距离射击使得至少有四五颗子弹同时命中了行凶者的非要害部位。四肢仿佛被几根铁棍狠狠敲打,剧痛伴随着行动力丧失,让中弹者瞬间瘫痪,栽倒在地发出了一阵痛楚的呜咽。 里奥反剪他的双手压制住他,铐上钢制手铐,迅速结束这场酝酿了五天的战斗。 在手电筒的白光中,联邦探员们看清了他的脸。 “是你……雷哲?唐恩,”里奥字字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墨蓝色的眼中寒光凛冽,“校园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 尽管被凌乱卷曲的乌发遮盖,拉美裔男孩细长的眉眼仍从发丝间顽强地露了出来,他在持续的疼痛中朝联邦探员扯开一抹桀骜不驯的笑容,毫不示弱地回应道:“晚上好,里奥,你们来早了半个小时。” “那可真是遗憾,我一向很有时间观念。”里奥冷冷说,吩咐手下:“给他读米兰达宣言,然后带上车。”走过几乎吓傻了的黑人青年身边时,他又加了一句:“把他送回市警局还给特里维警官,告诉他,FBI感谢他的帮助。” “……放我出去!我有幽闭恐惧症……”一名探员打开休息区里间反锁的更衣室,捶门哭喊的金发青年连滚带爬地冲出,“该死的,我非杀光你们这群杂种猪……” 里奥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提起来,“小子,设想一下: FBI没有设伏,昆汀被虐杀在校体育馆休息室里,当人们打开门发现惨不忍睹的尸体时,你刚刚从满地鲜血中醒来……这一幕是不是很刺激?” 克莱德猛地打了个寒噤,仿佛这才意识到: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与平生最大的危险擦肩而过,这个致命的圈套足以把他送上死刑注射台! “如果这个教训还不能让你学会低调,下一次记得让布兰迪议员为你请个好律师。”里奥轻蔑地松开二世祖的衣领,转身走出房间。 波特兰市警察局。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极度的愤怒扭曲了黑人警长脸上的肌肉,不计后果地朝里奥一拳挥来。 里奥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冲上来两名FBI探员,将失去理智开始拔枪的警长紧紧压制住。特里维奋力挣扎着,怒不可遏地咆哮:“你竟然敢、竟然敢拿我的儿子当诱饵,把他丢在变态杀手的屠刀下!你这个婊子养的,我他妈的要宰了你!” 里奥目光微垂,盯着对方锃亮的警用皮靴,靴头反射出天花板上日光灯苍白的光线,仿佛一块惨恻的梦境碎片。面对同僚的怒叱,他英俊而严肃的脸上毫不动容,语调平静地说:“很抱歉事前没跟你打招呼,但这是抓住凶手的最佳机会,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同样作为执法者,我想你应该能理解。而且我已经做了保护措施,以保证你儿子的人身安全,他只是受到点惊吓,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去你妈的保护措施!”特里维咬牙切齿,“那是我儿子,我绝不允许他受到一星半点的生命威胁!换做是你,你会让自己的家人站 分卷阅读22 在悬崖边上吗?” “如果这么做,能挽救更多无辜民众的生命——是的。”里奥不假思索地回答。 “You son of bitch!”黑人警官爆发出一声刻骨的咒骂。在他挣扎着再度扑过来之前,被一群市警连拉带扯着劝离了房间。 罗布望着他的背影,一贯油滑散漫的神情此刻显得有些忧虑。“我想,如果你的说法方式能委婉一些,或许他的反应不至于这么激烈。”他低声对搭档说,“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必须释放克莱德?布兰迪,迟几天早几天都一样。而他与昆汀之间的冲突无可避免,不在今天,也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昆汀本来就有很大可能性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你只不过利用了这个既定的事实,抓住了凶手,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了那个男孩。从客观、理性的角度看,你一点也没有错。但是里奥,要知道很多人——应该说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可能永远客观理性地看待问题,尤其是关系到对自已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你找到那样东西时,再面临同一道选择题,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假思索地给出肯定的回答了。罗布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然后满怀安慰地拍了拍搭档的肩膀。 里奥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困惑的微光,很快消失在深沉的墨蓝色海面下。“我要去审讯室撬开那家伙的嘴,你来吗?”他例行公事地问搭档。 “我以为可以先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再好好休息一个晚上——”罗布郁闷地说,“为了奖励我们又抓到了一名连环杀人犯。” “你知道根据总部的估算,目前全美境内活跃着多少名连环杀手吗?” “多少?”罗布问。 “大约300个。”里奥回答,“你觉得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又有多少个受害者正在发出绝望的呼救?” “好吧好吧,我们不用休息,换个锂电池就够了。”罗布垂头丧气地举起双手,再次败倒在黑发探员的正义光环下。 第11章 纸上花香 年轻的嫌疑犯比里奥意料中的还要油盐不进。他和罗布已经轮流审了他整整一天,在饥饿、困倦与强大的心理攻势下,拉美裔男孩的脸色开始灰暗,精神逐渐憔悴,嘴巴却依然强硬得像戈壁滩上的砾石。 “我不认罪。”雷哲的双手被铐在桌面的一根金属栏杆上,歪斜着身体,神态自若地翘起了二郎腿,“你们不必白费口舌了,叫政府给我派个律师。” “你被我们逮在行凶现场,证据确凿,就算请个先知来当律师也帮不了你!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别妄想着脱罪了。主动交代罪行,争取减刑,如果认罪态度好,说不定还能少判几年。”罗布再一次威逼利诱。 “证据确凿?”雷哲用嘲弄的语气反问,“你们的抓捕行动,只能证明我企图对昆汀造成人身伤害,而且是未遂,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啊,顶多加个非法囚禁他人两小时。” 罗布一拍桌面:“第二起凶杀案,从受害人体内检验出的精经过DNA比对,与你的完全吻合!只要这一项证据,就足够判你一级谋杀!” “只能证明他在被人杀害之前跟我做过爱,那可是双方自愿的,而且我确定他已经年满16岁,这不算强奸吧?” “在你背包里发现的凶器和蔷薇花瓣,都是铁证,足以证明你是这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这确实能证明我是玫瑰杀手的崇拜者,准备模仿他的作案手段,企图对昆汀不利——但也仅仅处于谋划和尚未造成人身伤害的阶段。”雷哲挑衅似的说道:“按照美国法律,故意伤害未遂和非法囚禁加起来,你们能判我几年?8年?10年?也许只要交上几十万美元就可以获得保释,不是吗?”他把手肘支在金属桌面上,双手抱拳撑住下巴,朝联邦探员扯出一抹充满恶意的哂笑。 罗布脸色铁青,磨了磨牙根,猛地推开椅子,起身离开审讯室。 他的搭档正端着咖啡杯站在监视墙外面,罗布抢过半杯咖啡灌了一大口后抱怨:“这家伙完全就是——像你说的那句中国俗话——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气急败坏的神情并没有影响到里奥,黑发探员微微冷笑了一下,“没用的。不论他再怎么抵赖,只要启动正式审讯程序把那些证据送上法庭,三项一级谋杀外加一项谋杀未遂和非法监禁,手段凶残、影响恶劣,他百分百要上死刑台。再怎么不肯认罪,也不过是拖延审判时间而已。” “我知道,只不过这小子的态度太嚣张跋扈,实在让人生气,如果规定允许,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即使规定不允许,我也很想这么干!”罗布气呼呼地说,“我敢肯定,他会像之前不少死刑犯一样,以人权为借口玩弄与利用法律程序,在法庭上与控方各种扯皮,反复上诉浪费纳税人的钱,甚至呼吁州长或总统行政干预宣布减刑、大赦或暂停执行死刑,最后可能拖上七八年甚至十年才能正式定罪——说不定拖到那个时候,俄勒冈州已经正式废除死刑制度了。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往这混蛋脑袋里直接塞一个枪子儿进去,一了百了!” “这就是法律——你可以不满意,但必须要遵守。”里奥总结,然后拿回自己的杯子,把剩下的咖啡喝光,“当然,如果他肯配合认罪,审判过程会简易得多。但他显然打算好好折腾一番:既然结果一样都要上死刑台,何必要遂我们的意呢?不如竭尽全力搅他个鸡犬不宁。这家伙八成是这种想法。” 面对这种无赖的手段,罗布只得无奈,赌气说:“至少我还能在两件事上出口恶气,24小时内不给他任何吃的,以及把房间里的冷气调到10摄氏度!” 里奥忍不住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我完全支持你。” 两个小时后,一个探员从审讯室里出来,对正在吃外卖晚餐的里奥与罗布说:“那家伙冻得不行了,说如果能满足他的条件,会考虑认罪。” 罗布放下啃了一半的汉堡,起身问:“什么条件?” “他要见一个人,叫李毕青。” 正在用纸巾揩手指的里奥沉下了脸:“你去转告他两个字:没门!” “等等!”罗布叫住他,回头对搭档说:“只是见一面,没关系吧?他被铐着,这里可是警局,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里奥反问他:“我记得你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叫西维尔,你会让他去见一个连环杀人犯吗?” 罗布被他问得噎住了,讪讪地说 分卷阅读23 :“至少我会问问他本人的意愿,而不是粗暴地替他做任何决定。” 里奥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是的,我想见他!你们在市警局吗?我马上就来!”手机另一端传来华裔男孩紧张急切的声音。 里奥挂断通话,迁怒似的瞪了搭档一眼。 罗布朝他调侃地撇了撇嘴角:“伙计,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只护雏的母鸡。毕青是个成年人了,他完全有能力和权利为自己的任何行为做决定。我想没有哪个二十一岁青年喜欢有个比他大八岁的老爸吧?” “……这不关你的事!”里奥语气生硬地回答。 “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罗布耸耸肩,“如果你想跟他发展更进一步关系的话,这种心态可不好。” 什么叫“发展更进一步关系”!里奥正想诘问,罗布已经很识趣地脚底抹油了。 半个小时后,华裔男孩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市警局,一看见里奥就奔过来:“雷哲、雷哲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天,你们真的没抓错人吗?”他紧紧抓住里奥的胳膊,用一种渴望被否定的难过神情望着联邦探员。 “记得你的建议吗?我们监控了昆汀,在袭击现场抓住了他。”里奥直截了当地回答。 李毕青的神情顿时阴暗下来,有些失魂落魄地咬了咬嘴唇:“是的,其实我早就在潜意识中对他起了疑心,只是自己不愿承认而已……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见的好。” “不,我想见他一面。”李毕青坚持道,“不论怎样,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是朋友。” 里奥凝视了他几秒钟,而后默许地转身走向审讯室。 李毕青跟在他身后,走进审讯室的门。铐在金属桌栏杆上的雷哲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从倦怠的眼底乍然放出一道亮光,翘起冻青了的薄薄的嘴角,仿佛初次见面时一般朝他洒然一笑:“嗨!” “嗨。”李毕青在桌子对面的金属椅上坐下来,一脸忧郁地打量他,“你看上去气色很糟……你很冷吗?” “又冷又饿。不过看到你,我觉得好多了。”雷哲歪着头,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看着他,忽然转头对站在一旁的联邦探员再度提出要求:“我要跟他单独谈话。” “不行!”里奥断然拒绝,“别得寸进尺!” “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继续把冷气调到最低吧!”雷哲冷冷道。 罗布把里奥扯到门外,低声说:“我觉得,这家伙现在就像个不堪重负的恶棍去周末的教堂找神父忏悔一样,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如果毕青就是那个可以解除他心理防备的人,他会在这时候把罪行吐露得一干二净,就像从广口罐子往外倒巧克力豆。我们干嘛不试一试?” “他用残忍的手段杀过三个人!”里奥皱着眉,严厉地盯着自己的搭档,“而你竟然要我同意,让毕青跟这种心理变态的疯子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你以为我也疯了吗,拿他的生命安全去赌一个杀手完全有可能食言的认罪机会?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那么这家伙认不认罪我都无所谓!” 罗布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好吧,你无坚不摧的固执赢了,又一次。” “我想跟他单独谈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拜托,给我半小时就好,不,二十分钟!” 里奥看着不知何时走到门外的李毕青。华裔男孩目光坚决地直视他,那张清秀柔和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即使你强烈反对,我也绝不退步”。在黑发探员保持沉默时,他接着说:“我会很安全,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可以在他脚上再加个铐。不过我觉得没这个必要,雷哲只是想找人谈一谈,但不希望对象是警察。” 里奥又沉默了片刻,勉强开口道:“就二十分钟——如果他说了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最好提前出来。知道吗,我曾经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刚入狱的犯人,惹毛了隔壁牢房的邻居,被那个擅长玩弄人心的变态弄得精神崩溃,当晚就在牢房里自杀了——双方仅仅是交谈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李毕青点点头:“我会注意的,你放心。” 为了杜绝警察的监视和窃听,雷哲要求把谈话地点放在特里维警长的办公室——没有哪个警察敢在警长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而且为了避免和里奥见面时忍不住再一拳挥上对方的脸,黑人警长今天故意出了外勤,自然也就不知情地让出了办公室的使用权。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紧紧关闭。里奥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倚靠着门边墙壁,看似一动不动,手指却在裤兜里微微动弹,像是在敲打着某种暗藏焦虑的节奏。他不时抬头看看对面墙壁上方的时钟,在离最后时限还有一分钟时,终于忍不住走到办公室门前,伸手搭上门把。 木门无声无息地朝内拉开,李毕青又重新回到他的视线中。里奥仔细端详他脸上如常的神色,不放心地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华裔男孩慢慢展开一个淡然到几乎透明的笑容,轻声说:“一些私事,我想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罗布也上前问:“他同意认罪吗?” “是的,但要等到明天,他说他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罗布舒了口气,说:“我们已经陪他耗了一天,不在乎再多等一个晚上。”他吩咐身后的一名市警:“给他点吃喝,关进牢房,加强看守。明天我们会和检控官一起过来。” “是,长官!”这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小伙子恭敬地大声应道。 开车把一脸倦容的李毕青送回公寓,一股浓重的疲惫也淹没了里奥。 “真的不想对我说什么吗?”他最后一次询问对方,依然得到了温和而坚定的拒绝:“我没事,里奥,身边的人发生了这种事,任谁都会情绪低落一阵子吧。我只是觉得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 “好吧,你好好休息,”联邦探员用一种罕见的温柔口吻对他说,“明天就不用去上课了,我替你请个假。” “晚安。”李毕青朝他笑了笑,走进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房门。他走到盥洗台前,打开水龙头,撩起冷水就往脸上泼,随后将脸整个儿埋进了水里。 隔着漾动的水波,雷哲阴冷的声音仍在他的耳膜中回荡,卷曲的深色头发下,是一双野兽攫取猎物时充满杀戮欲望的细长双眼,它们如蛇信一般在他肌肤上一寸寸舔过:“毕青,我亲爱的新朋友,知道吗,我原本设定的目标不是科林……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