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一起穿越了[种田]》 分卷阅读1 ================= 书名:和前男友一起穿越了[种田] 作者:孟冬十五 文案: 【人物版】都说叶家小郎君又傻又败家,白瞎了那副唇红齿白的好相貌。 确实,十六岁的叶凡婴儿肥,大眼睛,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像个单纯无害的小绵羊。 然而,真这么认为的,十个里有九个被坑成了渣渣。 剩下那个是他前男友,上一世的霸道总裁,这一世的战神——长安侯, 一个深情,护短,大男子主义的家伙。 叶凡这颗芝麻馅的小汤圆,就是他一手带大的。 【金手指巨大招财猫受】VS【要啥有啥深井冰攻】 温馨提示: 1.非典型系统,会撒娇,会卖萌; 2.cp前男友,不虐不渣,不甜不要钱; 3.金手指巨大,杵上天的那种!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凡,李曜 ┃ 配角:不重要 ┃ 其它:家国天下,前世今生 作品简评: 都说叶家小郎君又傻又败家,白瞎了那副唇红齿白的好相貌。确实,十六岁的叶凡婴儿肥,大眼睛,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像个单纯无害的小绵羊。然而,真这么认为的,十个里有九个被坑成了渣渣。剩下那个是他前男友,上一世的霸道总裁,这一世的战神——长安侯,一个深情,护短,大男子主义的家伙。叶凡这颗芝麻馅的小汤圆,就是他一手带大的。本文语言流畅,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感情互动有趣,对于亲情、友情、爱情的诠释温馨感人,又有美食、民俗穿插其中,值得一读。 ================== ☆、散伙饭 【被放逐的系统】 2038年11月22日,下午5:55,大学城饭店。 包厢中,叶凡坐在靠窗的位置,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然而,紧紧抠在一起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烦躁。 自从李曜说出“分手”后,他就是这个状态。 实际上,对于现在这样的结果,叶凡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半年来,李曜总会时不时消失,对他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 叶凡不止一次怀疑,李曜出轨了。 尽管叶凡一言不发,李曜却知道,他在生气。他生气时就会无意识地抠手指。 叶凡偏瘦,只有一双手略微有肉,指肚透着淡淡的粉色,原本应该光滑圆润,此时却被他抠得一片红肿。 一只骨结分明的大手附在上面。 叶凡重重地打开,语气恶劣,“滚蛋!不是要分手吗?少他妈动手动脚!” 李曜抿了抿唇,声音低沉,“小蘑菇,冷静点儿。” 叶凡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你从哪儿看出我不冷静了?我冷静得很!”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从未沾染过世俗的灰暗。很难想象一个26岁的男人还能有这样一双干净如少年的眼。 这是李曜最喜欢的。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睛,他才会在一群孤儿中注意到叶凡,然后不知不觉地爱上他。 十年了,原本说好等叶凡研究生毕业他们就去注册结婚,没想到…… “吃饭吧。”李曜低头看菜单,遮住了眼底氤氲的情绪。 服务员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熟稔的笑,“李先生,还是平时那些吗?” “加一道墨鱼汤,不加盐。山药做甜些,趁热上。” 李曜声音淡淡的,微垂着眼,在菜单上打了几个勾,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 这是他对叶凡从来不会展现的一面。 服务员迅速在点菜机器人上输入备注,微笑着离开。 叶凡抱着手臂,笑了,“散伙饭?” 李曜看着他,薄唇微抿。 叶凡拿脚勾过点菜机器人,手指在上面胡乱点了一通,“妈的,同样的菜吃了七年,老子早烦了!分就分,谁特么的还稀罕你不成?赶紧吃,吃完散伙!” 服务员随即进来,脸上一片诧异,“李先生,后台显示,您这桌……” 李曜摆摆手,“按照新点的上。” 服务员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机灵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各式各样的菜陆陆续续地传上来,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叶凡抓起筷子,朝着最近的那盘夹了一大口,赌气般塞进嘴里。 李曜没动筷,只是倒了杯水,推到他手边。 叶凡抓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然后握着筷子继续吃。 他也不管盘子里是什么,只一味往嘴里塞。 李曜看到他频频夹向那盘脆皮小香菇,心头一阵阵抽痛——没人比他更清楚,叶凡有多讨厌吃香菇。 他爱的这个人一向如此, 分卷阅读2 不是吗?他说要换口味,就会换得彻底。 他相信,即使没了他,叶凡也能生活得很好。 李曜终归没控制住自己,温热的指肚擦向他沾满油渍的嘴角——那是他常常亲吻的地方。 叶凡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把筷子一摔,低吼道:“姓李的,你老实告诉我,你他妈是不是劈腿了?是不是!” 李曜放在膝上的手青筋毕现,好看的凤眼挑起一个戏谑的弧度,“是。” “李曜,你大爷的!” 叶凡抄起一盘热腾腾的小香菇,气极败坏地烀到他脸上。 李曜就那样黏着一脸香菇酱,平静地阖上了眼。 他听到椅脚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继而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再睁开眼,对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李曜忍受着脑中的剧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一点一点印刻在自己脑海中。 他知道,但凡他说上一个字,叶凡一定会义无反顾放弃所有陪他直到死。 但是,他怎么舍得? 死太轻松了,难的是求死不能。 崩溃过,努力过,最终还是做出了分手的决定。 生气吧,生完气就好好生活。 忘了我。 *** 帝都大学,研究生宿舍。 叶凡蜷在被子里,拼命对自己说: “不就是分手吗,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保管没事儿!” “不,三天,最多三天……三天后该吃吃该喝喝。” “叶凡,你要是为了那个人渣虐待自己,就是世界第一大傻叉!” 半个小时后。 “卧槽,吃多撑得吗,肠子都要断了……” 叶凡想要起来去厕所,却疼得浑身冒汗,视线也变得模模糊糊。 他摸索着抓过手机,下意识点到紧急联系人。 悦耳的铃声过后,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嗓音,“小蘑菇?” 模糊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叶凡恼恨自己没出息,气愤地甩开手机,同时,也成功地把自己从上铺摔了下去。 脑袋好巧不巧地磕在坚硬的桌角,殷红的血沿着白色的橡木桌晕染开来。 *** 黑沉的夜空中飘着一团微亮的光影。 X-038系列光脑是银河系首都星研究院的最新产物,原本应该用于探测未知星球。 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里面却出了一个残次品,就是正飘在帝都大学上空的这一小团,编号为X-038F2。 开发它的程序员刚从首都星第一学院毕业,X-038F2是他第一个独立完成的作品,感情特殊。 当研究院下达通知,残次品面临销毁时,这位年轻而感性的程序员悄悄改动了主脑命令,把它放逐到时空乱流中。 就这样,X-038F2一直在宇宙中飘荡,它穿越了无数位面,去过许多星球,收集了各种各样的蘑菇样本,并一笔一笔记录在程序中。 就像所有为帝国服务的光脑那样,尽职尽责。 是的,它不能用于其他物种的探测,只能收集菌类,因此才会被认定为“残次品”。 尽管脱离了主脑的控制,X-038F2依然在认认真真地工作着,它没有放弃自己。 原本以为命运会一直一直这样进行下去,直到这天,它在21世纪的母星,遇到了一棵会发光的小蘑菇。 “发现新的菌类样本,是否收集?” “是。” “滴——找到宿主,即将进行第一次融合,请等待。” X-038F2有点不解,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收集、检测、编写、储藏吗? “宿主”是什么? 很快,它就没有时间“思考”了,融合期间,系统暂时关机。 ☆、小地主 【刚穿越,就想回去】 在黄河与汾水之间,有一座古老的城池——大宁。 大宁县隶属于安州,所辖之地既有山峦丘陵,又有沟壑平川,最大的特点就是穷。 大宁县西北有一个村子,名叫韩家岭,因北边的韩岭山而得名。 韩家岭有一户人家姓叶,因着家传的酿酒手艺渐渐打出了名声。 叶家的状元红最负盛名之时,一度被选为贡酒送上杏林宴,供各位天之骄子品评。 谁成想,泱泱大国一夕之间被蛮族颠覆,中原及北地战乱四起,叶家一门老少被强征服兵役,再回来时只剩了叶新一人。 之后的三十年,梁灭了唐,唐又灭了梁,最后晋主石裘入主中原,登上了皇帝宝座。 叶新在这乱世中娶妻生子,经营酒坊,一年前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年仅十六的幼子。 如今,这叶家小郎就住在韩家岭东边一个土坑窑中。 院中有两棵树,一口井。朝南的崖壁一连挖了五孔窑洞, 分卷阅读3 西边亦有三孔,窗下晾着大人小孩的衣裳,皆是半新不旧。 东边似是杂物窑,还有个宽宽敞敞的大灶房,房门外供着灶王龛。 南崖下有一道向上的台阶,用青石铺着,许是年代久远,石沿儿都被磨圆了。 转角处用木柱和茅草搭着鸡窝和牛棚,地方不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 且说那南向的五孔窑洞,其余四孔皆是门窗紧闭,唯有西起的第二孔,厚重的木门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春日的暖阳透过高窗照入窑内,刚好打在迎门的土炕上。 炕上躺着一个面皮白嫩的少年郎,此时正闭着眼,眉头紧锁,似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这少年正是叶凡。 他在梦里经历了一个少年短暂的一生。 巧合的是,这人和他同名同姓,娘亲早逝,三个姐姐各自嫁人,亲爹也在一年前因病去世。 短短一年的时间,这家伙就把叶父留下的家产败了个精光,请不起长工,酒坊即将倒闭,百亩田地也无人耕种,家里的下人走得走,散得散,只剩下奶娘一家。 兴许是受尽溺爱的缘故,这叶小郎虽然已经十六了,却还像个孩子似的。这不,前日非要吵着上山捉野雁,没成想,野雁没捉着,自己却磕了脑袋,倒是便宜了叶凡这个“远道而来”的孤魂。 叶凡怎么都没想到,穿越这么狗血的事会打在自个儿头上。 不过是吃了两口蘑菇,怎么就死了呢? 真特么丢人啊! 李曜该不会以为他想不开自杀吧? 麻淡,丢人X2! 叶凡正懊恼地在炕上翻滚,突然感觉到脖子后面的黑痣隐隐发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静静蛰伏,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叶凡下意识地摒住呼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继而是门轴转动的声音,十分轻缓,可见开门的人十分小心。 颈后的黑痣瞬间恢复平静。 叶凡迅速调整好表情,撑着手臂从炕上坐起来。他不知来的是谁,担心自己会露馅,多少有些紧张。 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位黑黑瘦瘦的妇人,叶凡认出,这位就是原身的奶娘,于婶。 于婶看到他醒了,麻利地走至炕边,长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切,“小郎几时醒的,咋没唤人?” “刚醒。”叶凡开口,喉咙干哑难耐。 于婶察觉到他的不适,想要去舀水,又不放心留下他一个人,于是便扯着嗓子唤自家闺女,“三娘,打碗水来!” 院中传来一个轻轻柔柔的嗓音,“阿娘,可是小郎醒了?” “醒了醒了,快着些!”轻快的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门外,于三娘打好了水,正要送进屋,于二郎突然从牛棚冲出来,伸着沾满草料的手去抢她手里的碗,“你待着,我去送!” 于三娘连忙侧身躲开,低声道:“你好歹也去洗个手。” “跟谁学的,事儿忒多!”虽然嘴上埋怨,于二郎还是走到井沿,撩着瓦盆里的水洗了洗手,这才把碗接过去。 门板“哐当”一声拍到窑壁上,于二郎大大咧咧地迈进门槛,语气不冷不热,“水来了,喝罢。” 于婶面色一顿,悄悄地瞄了叶凡一眼,怕他生气。 叶凡倚在被垛上,半阖着眼,似乎根本不关心进来的是谁。 于婶这才放下心,暗地里瞪了于二郎一眼,拿过碗送到叶凡嘴边。 叶凡想要接过,于婶却轻轻压下他的手,温声说:“你几日没吃东西,手上没力气,就这般喝罢。” 她说的是事实,叶凡也没坚持,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炕边,于二郎朝着窑顶翻了个白眼。 叶凡好巧不巧地看到了,却没表现出来。 原身有点蠢,看不清头势,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于家人之所以愿意继续留在叶家,更多的是因着叶父叶母往日的恩情,跟原身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尤其是这个于二郎,从小就看原身不顺眼,这两年更是防他跟防狼似的,生怕他冷不丁抽个风,把于三娘收到房里作小妾。 叶凡叹了口气,可真够糟心的! “可是饿了?”于婶站起来,笑着说,“小郎莫急,我这就去做饭。” 叶凡点点头,黑亮的眼睛弯起来,那乖乖巧巧的样子,要多可人疼有多可人疼——多说多错,笑就好。 于婶出了门,暗自感叹,她家小郎君这模样别说韩家岭,就连大宁县都没几个比得上的。 叶凡成功蒙混过关,松了口气,重新瘫回炕上。 斑驳的阳光印在洞壁上,将嵌满青砖的窑洞照得亮亮堂堂,弧形屋顶、实木躺柜、八角炕桌——记忆中无比熟悉的东西,亲眼看来还是十分新奇。 叶凡抬起手,摸索到脖子后面。 颈椎正中有 分卷阅读4 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从他出生时就有。 “出来。”他拿指肚按了按,力道不轻不重。 黑痣下的东西扭了扭,像只毛绒绒的小团子,笨笨拙拙地飘到半空中。 那是个鸡蛋大小的光团,和他“梦里”看到的一样。 “不打算做个自我介绍吗?”叶凡表现得还算淡定。 “宿、宿主,你好……我是X-038系列探测型光脑,编号是F2……”光团闪了闪,声音怯怯的。 叶凡挑了挑眉,地球科技已经这么先进了吗?光脑也能有如此智能的情绪? “我不是古地球的产物。”涉及到专业知识,X-038F2明显自信了些,“我来自银河纪元5038年,首都星研究院,程序员是莱恩博士。” “外星人?” “外星光脑。”X-038F2小小地纠正。 叶凡喜欢看科幻电影,自认为接受度还算高,即便如此还是觉得无比玄幻。 他不仅穿越了,还有了一个智能光脑,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吧。”光团闪了闪,不确定地说。 叶凡诧异,“你会读心?” “光脑在非休眠状态下可以探测到宿主的神经元信号。” “这么说,我是你的宿主?” “嗯!”光团跳了跳,看上去十分开心。 原本它只是一个被放逐的“残次品”,根据正常的运算法则,它会在宇宙中一直游荡下去,直到遇上宇宙爆炸变成飞灰,或者能量耗尽永久性关机。 遇上叶凡是个意外,被绑定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原本,作为“自由探测者”的X-038系列是没有绑定功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是“残次品”,才会发生这场几乎不可能的意外。 作为宿主,叶凡也能读懂它的想法,“为什么说自己是‘残次品’?” “X-038系列是自由光脑,任务是探测未知星球,包括却不限于收集、分析星球上的一切植物、动物、能源样本,并记录在数据库中传回帝国主脑……” X-038F2不紧不慢地解释着,声音软软糯糯,像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莱恩博士编写程序的时候正在玩‘疯狂的蘑菇’,不小心写错代码,因此我只能收集蘑菇,其他的都不可以。” “‘疯狂的蘑菇’是什么?” “首都星,哦不,是银河系最受欢迎的单机游戏哦!”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X-038F2的声调往上扬了三个度,可见这个游戏的确很受欢迎。 叶凡被它的情绪感染,不由地笑了笑,“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融合后精神体要回到身体里,这就是你的身体呀!”X-038F2的语气理所当然。 叶凡勾了勾唇,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搞错了吧,我的身体在21世纪,就是你说的古地球。” “咦?”小光团绕着他转了一圈,喃喃自语,“现在这个明明是你呀,系统是不会出错的……” 如果系统不会出错,又怎么会出现它这个“残次品”?叶凡摇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X……” “X-038F2。” “这名字有点难记。”叶凡抱歉地笑笑,“你有没有中文名?” “胖团?”光团扭了扭,这是它刚刚从叶凡的神经元中“听”到的。 “就它了。”叶凡拿手戳了戳它,不抱什么期待地问,“胖团,你有办法带我回去吗?” “21世纪的古地球吗?”正式更名为“胖团”的光脑闪了闪,大概思考了0.001秒的时间,给出建议,“可以交换一个时空穿梭机。” 叶凡腾地一下直起腰,声音隐隐发颤,“真能回去?”刚刚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办法,“时空穿梭机吗?怎么换?” 相比于他的激动,胖团的态度理所当然,“攒够点数,开通位面交易功能,就能在首都星用户那里换到时空穿梭机。” “什么是‘点数’?怎么攒?” “收集蘑菇就可以。不同等级的蘑菇对应不同的点数,数量越多,等级越高,获得的点数越多。” 不就是收集蘑菇吗,干了! 叶凡激动得心跳加速。 他要回去!要让李曜知道,他才不会做出失恋自杀这种蠢事! 胖团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悄无声息地没入黑痣中,并且十分心机地进入休眠状态。 光脑的本能告诉它,暂时不能让宿主知道交换时空穿梭机需要的点数…… 绝对不能! ☆、酒坊闹事 【对付坏人,要有演技】 如今的朝代称为“晋”,年号“天明”,如今正是天明二年。 叶凡对比自己知道的历史知识,判断出这个“晋国”大致相当于五代时期的“后晋”。 分卷阅读5 /> 同样是国土四分五裂,在位者同样姓石,就连重要的历史事件都有些相似。只是,周边的国家势力和一些大人物的姓名与历史上并不相符。 自从知道能回去,叶凡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不想死,更不想穿越,他和李曜的事儿还没完,就算分手,那也得是他说了才算! 他站在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前,扯过腰带,不甚熟练地系上。 光洁的镜面映出他清瘦的身形,还有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 叶凡吃了一惊,怪不得胖团说这个身体就是他,镜子里映出的五官跟他十六岁时的照片还真有九分像。 剩下的那一分差在了肤色上——他从小跟着李曜打篮球,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不像原身这般白白嫩嫩,水豆腐似的。 想到前男友,叶凡心头闷闷的。 “先让你潇洒两天,等老子换了时空穿梭机,再回去跟你算账!”他把铜镜当成李曜,泄愤般踢了一脚。 镜架晃了晃,直直地向后倒去。 叶凡一惊,连忙扶住。 这面镜子是叶家目前最值钱的东西,是原身花大价钱从古董商人那里买来的。 原身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商周铜器,放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古董了。 叶凡方才的动作有点大,头上的发带松掉,细软的长发披散开来,乱蓬蓬地垂在肩上。 看着镜子里的形象,他不自觉地笑了,如果李曜在旁边,一定会给他揉得更乱,并嘲笑他像个鸟窝。 草!怎么又想起那个家伙?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盘着腿坐回炕上。 气恼之余,又有那么一丢丢不愿承认的茫然,还有……想念。 叶凡是孤儿,刚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门口。认识李曜的那年,他只有六岁,李曜十六,刚上高一。 十几岁的大男孩,自己都没把日子过明白,却早早地担负起了照顾叶凡的责任,不仅陪吃、陪玩、陪写作业,还要充当“监护人”去开家长会。 从六岁到二十六,从十六到三十六,从同情到亲情,从亲情到爱情,两个人磕磕绊绊走过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的光阴,他们几乎没有分开过,就算李曜偶尔出个差都要把叶凡带在身边。 没想到,冷不丁一分,就隔了几百年的光阴。 叶凡拿手背遮住脸,把自己摔到被垛上。 “吱——”的一声,灶间的门打开,于婶端着红漆托盘跨出门槛,直奔正房而来。 叶凡听到动静,胡乱抹掉眼角的湿意,掩饰般走到铜镜前,拢起头发,绑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髻。 于婶进门,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笑了,“病了一场,头都不会梳了。” 她把托盘放到炕桌上,笑盈盈地走到叶凡身后,以手为梳,三两下便挽出一个服帖的髻。 她的个头不高,长得黑黑瘦瘦,眉眼间透着母性的温和,叶凡一时间忘了拒绝。 于婶见他发怔,笑着拍拍他的肩,“不是饿了么?这鱼是大郎清早才从河里捞上来的,快尝尝。” 叶凡笑笑,扭头看向炕桌。 桌上放着一碗荞麦面,青黑的面条上趴着两个胖嘟嘟的荷包蛋。还有一碟蒸鱼,巴掌大的鱼身,表面撒着葱丝、姜片。 正宗的黄河鲤鱼,即使只放盐,味道依旧鲜美。 闻着这热腾腾的香气,叶凡深深地吸了口气——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机会回去,矫情啥? *** 叶凡吃撑了,正摊在炕上揉肚子,便听到外面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那边闹起来了,阿爹拦不住,二郎,快,带上记工册!” 于婶声音焦急,“怎么就闹起来了?” 于大郎衣裳乱着,急匆匆灌了口凉水,憨声道:“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得了信儿,说是……说是小郎不行了,便嚷嚷着要结工钱。” “呸!”于婶罕见地发了脾气,“哪个造的谣?烂了他的嘴!” 叶凡听到这里,顿时猜到,多半是酒坊那边出了事。他当即披上外裳,推门出去。 院中之人皆是一怔。 于婶忙迎上去,关切道:“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别吹着。” 叶凡摆摆手,“我跟两位哥哥一道去。” 这个时代,等级制度还不像后世那般森严,于家两个汉子年岁略长,叶凡从小便以兄长相称。 于婶一听,连忙劝道:“你这刚好,哪里出得了门?让他们俩去就成,况且还有锤子他阿爷……” 叶凡摇摇头,不同她争辩,只是固执地迈上台阶,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定。 于婶无法,只得叮嘱两个儿子,“好生顾着,可别让那些黑心的给冲撞了。” 于大郎点点头,快步跟上。 于二郎狐疑地瞅着叶凡的背影,这家伙今日似乎怪怪的…… 叶凡脚下不停,心内暗自思量着家里的情况。 分卷阅读6 /> 叶老爹病了大半年,家里的银钱花去大半。原身虽不着调,却是个孝顺的,余下的钱全都添在了叶老爹的丧事上,竟是一分没留。 原想着酒坊还能赚钱,然而,他哪里懂得经营? 叶老爹走后,他在表哥的撺掇下换了账房,要紧的伙计更是换了好几个。酒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连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叶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前后一分析,便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故。 无外乎账房贪钱,伙计偷懒,兴许还有长工偷工减料,以至于渐渐地把合作了多年的老主顾都给丢了。 至于那个颇受原身信赖的表哥,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言道“墙倒众人推”,叶老爹在时对这些人多有照拂,如今他走了,他们倒合起伙来欺负起这个少年郎了。 叶凡不知不觉受了原身的影响,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状元酒坊在村西,挨着一条宽阔的大江,因着是流向东边的晋州,因此便称为“晋江”。 每年春秋之际,江水上涨,会有运货的大船来来往往。叶家的酒卖得好,同这些来往的客商不无关系。 叶凡到的时候,正是冲突最激烈的时候。 有人搬着石头去砸酒窑的门,扬言不发工钱就搬酒;还有人眼疾手快地霸占了值钱的家什,生怕动作慢了捞不着;也有人抄着手站在草庐里看热闹。 于叔黑着脸挡在门前,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旁边也有相帮的,然而,与闹事的相比人数实在不够看。 眼瞅着窑门就要被砸开,叶凡刚好到了。 “各位,这是在做什么?”不慌不忙的语气,偏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长工们动作一顿,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有人惊讶,有人心虚,也有人不以为然。 叶凡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不仅没表现出任何气恼,反而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今日怎么这般热闹?不到上工的时候吧,莫非……哥哥们过来买酒?” 笑盈盈的一句话,说得汉子们脸上青青白白。 有人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既然醒了,便别躲着了,反正酒坊开不下去了,趁早把工钱给大伙结了,也好买些种子回家种地。” 其余人虽然没开口,脸上的意思却是写得明明白白。 叶凡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也是不紧不慢,“谁说酒坊开不下去了?” 带头那人撇了撇嘴,嗤笑道:“银钱有出无进,能开下去才怪!” 叶凡眨了眨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没记错的话,你是长工吧,账上的事为何比我还清楚?” 一句话勾起了众人心内的疑惑,大伙不由地想起,正是这人告诉他们酒坊没钱了,也是他放出话,说是叶小郎伤了脑袋,快不行了——别的不说,如今叶小郎精精神神地站在这里,哪里像是“不行了”? 那汉子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吼道:“本事不大,嘴倒是厉害!我看你就是想赖账,兄弟们,别跟他废话了,搬东西!” 说着,便蛮横地将于叔推开,抬脚踹开了酒窑门。 于叔趔趔趄趄地撞到土墙上,不顾背上的疼痛,连忙去拦。 于大郎、于二郎也推开众人冲了过去。 那汉子带了几个帮手,长得皆是横眉竖目,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些人进了酒窑就开始搬酒挪缸。 长工们一见,也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生怕晚了占不到好处。 叶凡沉下脸,抬脚踩到磨盘上,沉声吼道:“二郎哥!去报官!” 听到“报官”二字,众人纷纷停下动作。 然而,那人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嗤笑道:“报官?不怕把老东家从棺材里气出来,你就去报!” 这年头,打官司是很丢人的事,官府断案往往是各打五十大板,到头来谁都讨不到便宜。 叶凡却是毫不退缩,“你们还有脸提我爹?砸门搬酒的时候可曾想过‘老东家’?聚众闹事的之前为何不问问有脸没脸?” “二郎哥,去请官差!就说长工反了,叫他们过来拿人!”叶凡扭头,朝于二郎使了个眼色。 于二郎立马会意,虚张声势地嚷嚷起来:“报官就报官!反正日子过不下去了,好歹出口恶气!哥,走着,驾牛车,进城!” 于大郎性子憨直,听他二人一唱一和,信以为真。他扭头看向于叔,见他没拦着,便抬脚跟在于二郎身后。 叶凡又道:“于叔,今日在场的全都记下来,一个都跑不了!” 看热闹的人一听,顿时急了,“叶小郎,你可得瞅瞅清楚,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 叶凡冷着脸,哂道:“我怎么就知道你没拿我的粮食、没搬我的酒?到了衙门跟官差说去吧!” 众人见他来真的,终于知道怕了。 有人站出来把于家兄弟拦住,软下语气对叶凡说:“小东家,有话好好说。” 分卷阅读7 br /> “可不是么,好歹做了这些年的工,哪怕是看着往日的情份,也留些脸面……”看热闹的也打起了圆场。 叶凡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做出愤懑之色,“我同他们讲情份,他们同我讲么?” “韩家大郎,当年大娘得了急症,是谁出钱请的大夫?” “叶二哥,论起来你我还是本家,伯娘前年冬天没的,你家连棺材都买不起,是谁帮着办的白事?” “丁大壮,你家年年交不起地租,是谁巴巴地给你补上?” “……” 叶老爹乐善好施,在场之人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恩惠,被点到的汉子纷纷低下头,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叶凡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语调也从铿锵有力变得哽咽难言。 当然,是装的。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相当不错,立马有人站出来,扬声道:“小郎君说得没错!当年我逃荒至此,若不是叶公收留,肖某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叶公对我肖家恩重如山!” 这位姓肖的汉子长得人高马大,一副耿直模样,叶凡看得清楚,方才就是他一直站在于叔身边帮着拦人。 叶凡冲他点点头,面上带着感激之色。 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帮着叶凡说话。 长工们也软下态度,红着脸道:“小东家,您多担待,大伙也是急昏了头……那个,您别恼,咱这就把东西放回去!” 这话一出,汉子们纷纷响应,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放回原处。 叶凡见好就收,当即做出承诺:“工钱会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哥哥们容我缓上两日。” 这才是最实在的。 大伙彻底放下心,不仅还了东西,还自发地帮着收拾起来。 至于那些存心闹事的…… 叶凡嘱咐于叔将他们一一记下来,秋后算账。 ☆、一箱古董 【既然来了,就得做点什么】 事情暂时解决,于家父子这才松了口气。 于叔一边默默地收拾,一边暗自打量着叶凡——叶凡今日的所作所为,颇让他刮目相看。 叶凡没在意,一心打量着这间小小的酒坊。 主屋是用砖石和木柱搭起来的,正房朝向街道,房子后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南边靠着土坡,挖了一孔深窑,用来存酒。 西边是酿酒间,搭着灶台,摆着器皿,原本堆放粮食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叶凡有些兴奋,这就是古代的酿酒间,货真价实的传统工艺,如果能拍个照片给导师发回去,这学期的奖学金铁定没跑了! 说起来,他是帝都大学的研究生,学的是酿酒工程。 他的导师最近在做一个课题,专门研究《酒经》中提到的古法酿酒,叶凡负责的部分是“粮食在简陋的储存环境中所发生的糖化反应”。 实验没做完,人就穿越了。 于大郎跟在他后面,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敬服,“若不是小郎今日过来,这酒坊八成得让那群没良心的搬空!” 叶凡笑笑,看向于二郎,“多亏了二郎哥的配合。” 他就是看准了于二郎机灵,当时才点了他的名,若是换成耿直的于大郎,这戏还真演不下去。 于二郎丝毫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反而拿眼瞅着他,粗黑的眉毛蹙成一团——这败家子该不是摔傻了吧?何时变得这般好性了? 叶凡眯着眼,冲他暖融融地一笑。 于二郎怔了怔,更觉得古怪。 于大郎杵了他一肘子,憨声斥道:“小郎跟你说话呢,也不吱一声!” 于二郎定了定神,没好气地“吱”了一声。 叶凡笑得更开了。 将乱糟糟的酒坊收拾得差不多了,叶凡便同于家三人一同往家走。 来时匆忙,没来得及细看,回去的时候,叶凡特意放慢了步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景物。 身临其境地体验,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黄土地的落后与贫穷。 如今已是二月末,村外的田地依旧荒着,起起伏伏的黄土地赤.裸而贫瘠,就连杂草都没有几棵。 高高低低的土坡上挖出一孔孔窑洞,抹平墙壁,安上门窗,一家老少挨挨挤挤地住在里面。狭小,破旧,凌乱,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叶凡听人说过,建造窑洞的过程十分艰辛。 这个时代没有机械,坑中的泥土全凭手提肩扛,一担担挑上去,不知磨出多少老茧。这代人挑不完,下一代接着挑。 一代又一代,辛辛苦苦一辈子,为的不过是挖上两孔窑洞,娶上一个媳妇,养上几个娃娃。 至于吃饱饭,根本不敢想。前朝盛世尚不能衣食无忧,更何况是这四分五裂的乱世? 这个时代的农民,真的是太苦了。 叶凡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既然来了,就要做 分卷阅读8 些什么。 倘若能让村民们过得好一些,也不枉他穿越一场。 此时,于家父子也在发愁。 家里已经没钱了,就连存粮都没剩多少。至于酒坊中的酒,若是放在从前多少能卖几个钱,如今被人掺了水,还怎么拿出去卖? 就算穷死、饿死,他也不会砸了老东家的招牌。 *** 叶家窑洞。 自打叶凡三人走后,于婶便慌了神儿,里走走外转转,什么活都做不下去。 于三娘受到她的影响,也愁眉苦脸地坐到台阶上。 大郎媳妇脸上没显出来,心里也是担心。她拉着儿子的小手默默地站在门边,和婆婆小姑一起等。 直到叶凡他们囫囵个儿地回到窑洞,妇人们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于三娘偷偷地抹了把眼泪,回屋去拿鸡毛掸子,给哥哥老爹扫灰尘。 大郎媳妇也麻利地打来四碗水,一一递到几人跟前。 于婶迎上去,急慌慌地问:“怎么样了?” 叶凡喝了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于婶愣了愣,喃喃地说:“从哪里去弄那么一大笔钱?” 于家父子或坐或站,皆是摇头叹气。 叶凡一时间也没说话,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一个人不好做决定,因此才没急着开口。 “只有两日……”于婶偏头看向台阶下的小女儿,长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纠结。 于三娘不知想到什么,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哭道:“阿娘,我、我已经大了,卖不上钱的……” 此话一出,院中之人皆是变了脸色。 尤以于二郎的反应最大,“别管是偷是抢,我去做!说什么也不能卖三娘!” 于婶哭笑不得地白了自家儿女一眼,骂道:“成天介胡说八道,就她这样,嘴馋手懒长得丑,就算我想卖,也不见得有人买!” 虽然被骂了,于三娘却是捂着脸,又哭又笑。 大郎媳妇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轻声劝慰。 锤子仰起瘦瘦的小脸,奶生奶气地说:“姑姑别哭,丑……” 于三娘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于家父子这才舒展了眉心。 不怪他们脑补太过,这年头穷人的命最不值钱,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事太常见了。 叶凡一心做着打算,于家人的对话左耳朵进右耳边出,根本没听进去。 于婶见他闷着头不吭声,以为他是在发愁,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难得露出的凝重之色,不由地十分心疼。 于是,她也不再犹豫,抬脚进了西屋。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半尺来长的雕花木匣。 于三娘看到她手上的匣子,终于明白自家阿娘方才为何要盯着她看了。 那匣中有一对银簪,是叶家主母生前赏的,说是给她添妆。即使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于婶都没舍得动它。没想到,今日却拿了出来。 于三娘垂下眼,终归没说什么。 于婶在匣子上抚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往于叔跟前送了送,“拿着这个,到当铺里换些钱吧!” 汉子们不明所以,大郎媳妇却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娘,这可是妹子的嫁妆……” 于婶叹了口气,她也是舍不得呀,嫁妆不嫁妆的放在一边,单是为着主母的恩情,也不该把簪子当掉。 “这不是遇上难关了么,若不当了这簪子,工钱打哪儿出?难不成还真由着那些人拆酒坊?” 于三娘捏了捏衣角,从于婶手中接过匣子,坚定道:“我不要嫁妆,阿爹,拿去当了罢!” 柔柔弱弱的小娘子,鲜少有这般果断的时候。 于叔接过匣子,粗糙的手隐隐发颤。 于大郎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二郎既不甘心,又没有法子,气得背过身去,恼恨自己的无能。 叶凡终于从深思中回过神,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禁不住十分感动。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顾后了。 “不用卖嫁妆,我有办法。”说着,便走进窑洞,片刻的工夫便拖出来一个大箱子。 箱子沉得很,叶凡根本搬不动,只得蹭在地上生拉硬拽。 于叔一见,连忙去拦,“小郎,当心些,别磕坏了。” “都是铜的,磕不坏。”虽然嘴上这样说,手下还是放轻了力道。 箱子里有古剑,有灯具,有酒器,也有铜鼎,皆是长着青斑,古朴大气,据说都是出自商周贵族之家。原身不知道砸了多少钱才凑了这么一大箱。 于叔和于大郎一人一头,合力搬了起来,放到院子正中。 于二郎虽不情愿,还是上前搭了把手,嘴里不满地嘟囔:“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显摆你这些‘宝贝’,生怕没人惦记!” 叶凡可不是吃亏的脾气,当即怼了回去 分卷阅读9 ,“你钻进我心里看了吗?怎知我是为了显摆?” 于二郎瞪大眼,惊愕于叶凡的伶牙俐齿。 叶凡扫了他一眼,转而从荷包里摸出钥匙,递到于叔跟前,“将这些物件拿去当了罢,能当多少算多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些古董也是那个表哥张罗着买的,叶凡觉得,不一定都是真的。 于叔惊讶异常,“小郎,您这是……”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叶凡淡淡一笑,交待道:“分着当,别一口气都拿出来,省得朝奉压价。” 于家诸人面面相觑,仍旧不敢相信。 叶凡把钥匙塞到于叔手里,笑着催促,“早去早回。” 于叔看看箱子,又看看叶凡,再三确认:“小郎,您可想好了,真要把这些宝贝当了?” “是。”叶凡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原本他还想着,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该这么草率地处理。 转念一想,原身都走了,还顾忌这么多干嘛?说到底,他也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 “除了长工们的工钱,还有春播的种子,再加上酒坊后续经营所需,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们辛苦些,多跑几家罢!” 听到他这么说,于婶终于忍不住,掩着嘴哽咽道:“小郎长大了,懂得顾家了……” 于叔也不再犹豫,亲自驾了牛车,把大郎二郎都叫上,赶去了县城。 ☆、叶三姐 【败家子,这锅算是背上了】 日头西落,天色渐晚。 于家父子尚未回村,县里的消息便传回了韩家岭。 老少爷们一个个端着饭碗,蹲在土坡上一边呼噜噜地喝着稀汤一边听热闹。 “县里都传遍了,于老汉拉着一箱子假货拿到当铺,差点让衙门抓起来!”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叶小郎为了买那些瓶瓶罐罐,半个家底都砸下去了。” “假的,都是假的!”传话之人笑嘻嘻地剔着牙,一脸的幸灾乐祸。 “孙子,该不是你编来哄爷们玩儿吧?” 那人把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嚷道:“我要哄人,就是真孙子!当铺的朝奉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众人见他连誓都发了,终于信了。有看笑话的,也有惋惜的。 “啧啧,叶公攒下的半个家底,够咱们吃上好几年了。” “岂止是几年?几十年都有了!” “……” 这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叶凡的败家的名声也实实在在地打响了。 且说这天晚上,于家父子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三个人灰头土脸地坐在桌边,端着饭碗,眼神直愣愣的,饭菜一口都没往嘴里扒。 相比于他们的失魂落魄,叶凡还算淡定。 不得不说,对于原身上当受骗这件事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满满一箱子竟没一个是真的。 于二郎把饭碗往桌子重重一放,愤声道:“我去找那姓林的!” 他口中的“姓林的”就是叶凡的表哥——林生。 林生是原身姑母的独子,六岁那年林家遭了难,父母双双去世,叶老爹便把他接到身边来养。 他在叶家长到十六岁,叶老爹出钱给他置了产业,娶了媳妇,他才搬回了大宁县城。 他比原身大四岁,两个人相伴长大。小时候林生就没少使心眼哄他,偏偏原身对他深信不疑,每次都傻乎乎地往坑里跳。 这箱古董就是林生牵线买的,若说他没从中捞好处,打死叶凡也不信。 不仅是他,经过今天这一遭,于家几人心里也很快想了个通透。 “那么一大箱子,竟没一件真的么?”大郎媳妇垂着头,声音低低的,似是在自言自语。 于大郎失落地摇摇头,闷声道:“县里的当铺去遍了,朝奉们都说,真品质轻,这些物件却是一个赛一个的重,不可能是古物,花纹也对不上。” “有的根本就不是青铜,是黄铜!”于二郎臭着脸补充。 “要不,明日再去州府试试?怕不是县里的朝奉本事小,瞧不出来……”于三娘也壮着胆子,小声道。 汉子们没吭声,只端起汤碗,闷闷地喝了起来。 他们心里明白,不是朝奉本事小,的确是自家小郎上当了,上了大当。 于婶生怕叶凡心里不痛快,硬是打起精神,笑着说:“不怕,咱们还有簪子,明日拿去当了,照样换钱。” 于三娘也连忙点点头,应和道:“对,还有簪子,兰姨说过,那个是上好的雪花银,贵着呢!” 叶凡看着她们脸上殷切的神色,心头划过一丝暖流。 他笑了笑,说:“既然是三娘的嫁妆,便好生收着,工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来想法子。” 于二郎乜 分卷阅读10 斜着眼,毒舌道:“可拉倒吧,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叶凡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难不成你有?” 于二郎一噎,恨恨地咬了口硬梆梆的黍面窝窝,闷着头不再哼声。 小锤子眨着晶亮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叶凡。 在他小小的心里,原本以为二叔是最聪明的,没想到原本傻乎乎的小郎君比二叔还聪明! 叶凡自己生不出小孩,就很喜欢别人家的,尤其是这种小小乖乖的。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坏兮兮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小锤子一下子张大嘴巴,眼睛睁得圆圆的,衬着鼓鼓的脑门,小小的鼻头,像个可爱的小玩偶。 叶凡越看越喜欢,耐着性子挑好鱼刺,送到小家伙嘴边。 小锤子吞了吞口水,悄悄地看向自家阿翁。 江里确实有鱼,却不是人人都有工夫去捞,也并非每次都能捞到。这次是于大郎幸运,才一口气捞到了两条。一条给叶凡做了午饭,剩下的这条也是留给他的,就连小锤子都知道,不能碰。 知道归知道,却还是会馋。 于叔到底心疼孙子,在叶凡的暗示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小锤子眼睛一亮,连忙张开小小的嘴巴,迫不及待地把鱼肉吞了进去。 嫩嫩的!香香的!好好吃! 小家伙眯起眼,一脸幸福。 叶凡不由失笑,真该搞个直播,让现代那些挑食的小朋友们瞅瞅,他们的生活有多幸福。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脑海中就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我已经录下来啦!” “扑哧”一声,叶凡笑喷了。 于家人惊讶地看向他,不约而同地想着,小郎真是变了…… *** 叶凡说会想办法,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主意。 只是,这次关系到原身的三姐,他还真不好擅自作主。他想着请于大郎把三姐接过来,好好地商量一下。 没想到,不等他请,叶三姐便主动来了。 天还没亮透,门上的铜铃便响了起来。 于婶披着衣裳去开门,看到来人,不由吃了一惊,“三娘子,你咋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么?”叶三姐急匆匆迈下台阶。 她嫁到了榆树庄,就在江对岸,“古董”的事自然瞒不过她。 于婶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姑爷没来?” “喂鹅去了,回头带着二小一道过来。” 叶三姐在院中站定,褪下臂弯的篮子递到于婶手里,“刚腌好的,捡几个大的煮煮切开,给小郎加个菜。” 于婶笑笑,“前几日小郎还念叨呢,想吃三姐腌的鹅蛋了。” 叶三姐朝北屋瞅了眼,“还没起呢?” “昨晚商量事,睡得晚了些。” 叶三姐叹了口气,“哭鼻子没?” 于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昨日醒来,叶凡的所做所为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莫非,这就是主母生前说的“开窍”了? 叶三姐见她不吱声,一下子急了,“难不能又闹了一场,摔东西了?伤到自个儿没?” “没,娘子别多想,小郎好着呢!” 于婶将她引到西屋,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叶凡的乐观和淡定。 叶三姐越听越惊讶,甚至不敢相信,“婶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没哄我?” 于婶拍拍她的手,眼角现出浓浓的笑意,“哄没哄你,待会儿亲自瞧瞧就知道了。” 叶三姐也笑了,笑着笑着,便红了眼圈。 若真像于婶说的那样,自家小弟“开窍”了,也不枉他爹这些年修桥铺路,帮贫济困。 叶凡是闻着早饭的香味醒来的。 一出门,便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叶三姐长眉杏眼鹅蛋脸,以叶凡的眼光来看,她是三姐妹中最好看的那个。同时,她也是叶家女儿中唯一一个“低嫁”的。 当年,叶家开着状元酒坊,生意红红火火,叶母又是县丞之女,来求亲的人几乎踏平了叶家的门槛。 叶大姐嫁与了县中富户,夫家经营着县城中最大的酒楼;叶二姐嫁了个秀才,据说是才高八斗,前途无量。 唯有叶三姐,二八年华,却嫁了个比她大八岁的军户。 叶老爹之所以会应下这门亲事,实际上是为了报恩。当年在战场上,若不是关老爷子救了他一命,也就不会有叶家姐弟了。 叶凡还没洗漱,就这样顶着一颗鸡窝头跟叶三姐撞了个脸对脸。 叶三姐像小时候那样揪揪他的耳朵,笑得眉眼弯弯,“都十六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小娃仔似的。” 叶凡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道:“都十六了,还不是要被揪耳朵?” 姐弟两个相视一笑。 分卷阅读11 到底是血浓于水,叶凡预想中的陌生或尴尬并没有出现,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 吃过早饭,叶凡便说起了正事。 叶三姐听完,毫不迟疑地表态,“这事不必同我商量,你作主便好。” 叶凡早就料到她不会反对,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 “老槐树下的酒除了有我一缸,剩下的都是三个外甥的,不跟你商量跟谁商量?” “你是真不懂我的意思,还是在装傻?”叶三姐戳戳他的脑门,干脆地说,“咱爹不在了,你就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由你说了算,不必顾忌任何人,晓得不?” 叶凡眨眨眼,避重就轻地开着玩笑,“既然这样,那我可真把酒起出来了。赶明儿外甥考上状元,没了酒喝,可不能怪我。” 叶三姐抿着嘴笑,“也不看看他老关家都是啥秧子,考状元?比登天还难!”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谁在说我老关家的坏话?站出来,看我不打你!” “是阿娘!”关二小揪着自家阿爹的衣角,脆生生地凑热闹。 叶三姐见到夫君和儿子,腰板立马挺了起来,“我说的,你打一个试试?” 关大郎脸上挂满了笑,“原来是关大嫂呀,小的可不敢打您。” 叶三姐憋不住,掩着嘴笑得娇俏。 叶凡被迫啃了一盆狗粮,不免想起了李曜,心里酸酸涩涩。 后天就上山! 收集蘑菇腿! 换时空穿梭机! 叶凡握着拳头,手背上冷不丁传来一个细细软软的触感。 他愣了愣,打眼一瞅,便瞧见一张熟悉至极的小脸。 叶三姐前前后后生了三个儿子,“外甥肖舅”这句话单单应在了老二身上。 关二小今年刚好六岁,一张小脸清清秀秀,跟原身小时候一模一样,就连叶凡瞅着都觉得十分亲切。 许是觉得好玩,原身对这个小外甥还挺上心,时不时就要见见他。 这次,叶三姐也是为了哄他高兴,才特意让关大郎把二小带了过来。 没想到,小家伙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叶凡都没注意。关二小忍不住,这才主动戳了戳他的手。 叶凡把小外甥拎到腿上,伸手去挠他的咯吱窝。 “哈哈……痒……” “舅舅饶命……哈哈……” 关二小扭着瘦瘦的身子,抱着叶凡的脖子撒娇。 叶凡一颗心都软了下来,真好呀,穿越一回倒是有了不错的孩子缘。 直到甥舅两个玩累了,关大郎才把二小支出去,从身后拎过一个沉甸甸的柳条篮子。 叶三姐瞅了一眼,纳闷道:“方才我就想问了,你不会也提了一篮子鹅蛋吧?” “不是鹅蛋,比鹅蛋实在些。”关大郎揭开麻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叶凡挑了挑眉,“还真实在。” 叶三姐可没他这么淡定,声音不由地高了八度,“你怎么……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关大郎板起脸,成心逗她,“你不乐意?那我还是拎回去得了。” “别!”叶三姐顾不得叶凡在场,当即压住关大郎的手,面上微微泛着红晕,“我这不是想着二郎那边么……你可同他商量了?” 关大郎把篮子往叶凡跟前一推,豪爽道:“这么点小事,我还做得了主。” “这哪里是小事!”叶三姐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却是满满的情意。 叶凡又一次被塞了一盆狗粮,坏心眼地插到两人之间,单刀直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叶三姐顿了顿,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些钱原本是打算给关家二郎娶媳妇的。 叶三姐昨天一夜没睡,有那么一瞬间也打过这些钱的主意,然而,想到关家兄弟们的情况,终究没好意思开那个口。没想到,关大郎竟主动送了过来。 叶三姐背过身,偷偷地抹起了泪。感动的。 关大郎哪里受得住媳妇哭?粗大的手小心翼翼地拍在她背上,好声好气地哄。 叶凡在记忆里搜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关大郎底下有一串弟弟,除了他,其余的都是光棍汉。 说到底,就是穷。 看着满满一篮子或新或旧的铜钱,不难想象,这家人是如何起早贪黑地养鹅、卖鹅蛋,又是如何一个子一个子地攒了这些。 叶凡没清高地拒绝,也没自私地收下,而是冷静地问:“二郎哥可是相中了人家?何时下聘?” “说的是三月初六。”叶三姐讷讷地道,到底觉得对不住小叔子。 关大郎摆摆手,“回头我跟媒人说一声,晚几天也使得。” 叶凡微微一笑,道:“用不着。” 他站起身,拱着手,朝关大郎深深地作了个揖。 关大郎愣了愣,连忙去扶,“这是 分卷阅读12 做什么?” 要知道,原身可是叶家的小太阳,所有人都习惯了围着他转。叶小郎如此“纡尊降贵”,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关大郎颇有些不适应。 叶三姐收回手,低低地说:“你便受着吧,应该的。” 叶凡直起身,认真道:“这次多谢姐夫出手相助。倘若事情顺利,不出月底,我便将钱如数奉还。”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满是坚定,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还有欣慰。 用过午饭,一家三口相伴着出了叶家窑洞。 叶三姐仰起脸,瞧着天上的日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天有眼,我叶家算是有望了。” 关大郎附和地点点头,“岳丈做了大半辈子善事,合该有好报。” 叶三姐偏过头,对上自家夫君粗犷的脸,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幸亏二小不像你。” 关大郎嘿嘿一笑,“我也觉得,还是像小舅子好,白白净净,跟个读书郎似的。” 叶三姐笑了笑,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儿子,边走边同夫君念叨家常。 “来年多孵几只小鹅,若能卖上钱,便把大小、二小送到学堂去。” “都听你的。” ☆、长安侯 【这算是……见面了?】 叶凡说要卖酒,并不是简简单单放到柜台上等着顾客上门。那样卖得太慢,也会糟蹋了叶老爹的心血。 他结合着现代的营销策略,整出来一套完整的方案。一旦成功,不仅能筹出工钱,还可以大赚一笔。 唯有一点,需要时间。 关大郎带来的钱,着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也不打算再拖,当天下午便让于叔把长工们叫到酒坊,按照记工册上写的,一个钱都不少地发给了他们。 大伙拿到了钱,对叶凡千恩万谢,口中连连称着“叶小善人”。 叶凡站在磨盘上,哭笑不得。这些工钱本来就是他们辛苦赚的,现在倒弄的像他施恩似的。 肖大郎站在人群前面,扯着嗓门问:“少东家,这酒坊还开不开了?若是开,肖某还跟着您干!” 这话一出,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静。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叶凡的回应。 叶凡笑笑,自然是要开的。 他读了七年的酿酒工程,又有胖团这个金手指,放眼整个大晋朝,说起酿酒,恐怕没人比他更专业。 不过,他并没有直说,而是装作无奈的模样,朝大伙拱了拱手,“若是开,还请诸位兄长再来搭把手。” “一定一定。” 汉子们嘴上应着,心里却大致明白了——这酒坊八成是开不起来了。 唉,叶家几代人立起的招牌,眼瞅着就要砸喽! *** 叶凡从酒坊出来,已经到了后半晌。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沿着起起伏伏的沟壑往家走。 “胖团,在不在?” 黑痣隐隐发热,胖团软软地应道:“在的,凡凡。” 叶凡扑哧一声,笑了。 昨天还是“叶凡”,今天就升级成了“凡凡”,外星光脑还挺会攀交情。 胖团感受到他的情绪,从黑痣里拱出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那谄媚的小样子,还真是…… 叶凡怎么也没办法把它当成一个冰冷的机器。 “我大概多久能换到时空穿梭机?” 柔和的光团诡异地顿住,半晌,才传出一个心虚的声音:“这个……要看收集蘑菇的速度,早一天攒够点数,就能早一天完成交易……” 叶凡觉察到似乎哪里不对,正要问,胖团突然喊道:“凡凡小心,前面有坑!” 叶凡脚下一顿,这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坑边,再迈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黄土坡上,这样的沟壑不知凡几,这也是田地不好耕种的原因之一。 因着这个小小的插曲,叶凡没再追问,暗自琢磨着先把酒坊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就尽快收集蘑菇。 正好,村子北边就是韩岭山,山上应该有不少。 胖团悄悄松了口气,怂怂地缩回黑痣中,继续装死。 叶凡爬上高坡,便看到了自家窑洞。 此时,木门外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扯着门上的铜铃敲着玩。 远远地看到叶凡,小家伙一阵风似的冲过来。 许是跑得太急,小小的人儿被土疙瘩绊了一下,重重地扑到地上。 叶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快步走了过去。 不等他扶,小锤子便无比熟练地撅着小屁股爬起来,顶着一张灰扑扑的小脸凑到他跟前。 “大娘子来了!”小家伙压着声音,紧张兮兮,“正在炕上坐着,说是还要走,明儿 分卷阅读13 个要顾铺子……” 叶凡从记忆里搜罗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叶家大女儿,原身的长姐——叶大姐。 叶大姐在县里开着一家小小的食肆,前堂后厨就她一个人,整日里起早贪黑赚些辛苦钱。 想必她是听说了“古董”的事,今日才匆匆过来。 别说小锤子,就连叶凡都有点紧张。 在原身的记忆中,叶大姐就是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那种与生俱来的严肃感,会让人不由地提起小心。 叶凡进门之前特意整了整衣裳。 叶大姐听到动静,利落地迎上去,一迭声地问:“工钱发得可还顺利?可有人为难?银钱可够用?” 不等叶凡应声,她便从腰间取出一个鼓鼓馕馕的钱袋子,袋绳解开,露出里面的碎银子。 “铜钱不好带,我换成了这个,你先拿去使,若是不够……铺子里还有。” 此情此景,叶凡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叶大姐日子过得并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身上穿着旧衣,颜色褪得厉害,头上也是素得很,一双手又粗又红,二月里还生着冻疮。 叶凡从脑海里翻出有关她的记忆。 大姐夫姓樊,本是县中富商,只是前几年摊上了官司,不仅丢了家财,还赔上了性命。 这些年叶大姐独自教养儿子,奉养婆婆,还要打理食肆,不过三五年的光景,却像老了十几岁。 不难猜到,这些钱多半是她攒来给樊大郎念书的,兴许还借了一些。 这,就是亲情吗? 叶凡鼻子一酸,一声“阿姐”自然而然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来自现代的“叶凡”,还是土生地长的“叶小郎”了。 叶大姐对上他闪动的眸子,眼角现出深深的笑纹,“这是怎么了?好像一百年没见过似的。” 不是一百年,是从来没见过。活了二十六年,他从未体会过这种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这两日算是补回来了。 叶凡笑着,把钱袋推回去,“工钱已经发了,接下来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这些钱阿姐还是拿回去罢。” “买种子,交春税,居家过日子,不都得花钱?”叶大姐白了他一眼,“何时学得这般客气了?” “不是客气,我已经有了主意。” 叶大姐拿眼瞅着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相信。 叶凡知道她不好打发,只得挠挠头,一五一十地把计划跟她说了。 叶大姐听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面色复杂地感慨道:“当真是长大了。” 叶凡嘿嘿一笑,知道她这是认可了。 叶大姐看着他,难得笑了笑,“得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 叶凡也咧开嘴,笑得和和软软,尤其是那双尖尖的小虎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叶大姐打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一双厚底单鞋,开了春正穿;一身青色夹袄,袖口往里缝了一截,能多穿两年。 余下的便是各色零嘴,外加十来个成人拳头那么大的白面包子,不用问,一定是干菜油渣馅的,原身的最爱,叶凡也喜欢。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做多了放不住,你先吃着,过几日我再托人给你捎。”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叶凡只有乖巧点头的份。 长姐如母,半点不差。 想起那个只比原身小上两岁的外甥,叶凡转身进了侧间。 里面是个小书房,书案、橱柜都是用上好的樟木打的,原身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进去一次。 立柜里放着笔、墨、砚台,还有一摞摞的毛边纸、白生宣,叶凡零零散散抱出来一大堆。 “给大郎带回去。” 叶大姐小心地理了理,挑眉道:“都给他,你用什么?” 叶凡咧了咧嘴,玩笑道:“阿姐还不知道我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叶大姐被他逗笑,珍而重之地把东西包起来,“回头大郎考上功名,叫他来给你这个舅舅磕头。” 叶凡咧嘴,“状元公的头,我可受不住。” 姐弟两个全都笑了起来。 临别之时,叶凡又向叶大姐交托了两件事。 一是酒坊的酒。 那些酒原本都是好的,却被黑心伙计掺了水,正经酒楼不收,散卖又费时费力。 叶凡想着,干脆送到叶大姐的食肆,跟客人事先说明,贱价卖了,多少能收回一些本钱。 二是之后的计划。 叶大姐的食肆地方不大,每日里来来往往的贩夫杂役却是不少,叶凡想借着这个便利散播一个消息。 “就说叶家小郎让人坑了,淘到一箱子假古董,如今家里只剩下几缸状元红,八成得卖了换粮食。” “真这么说?”叶大姐再三确认。 分卷阅读14 “真这么说。”叶凡咧着嘴,儿戏似的。 “你就不怕坏了名声,没有小娘子敢嫁你?”叶大姐把包袱放到牛车前面,挨着酒缸坐下。 叶凡笑脸一僵,尴尬地摸摸鼻子——他还真不怕。 叶大姐把他的反应当成了害羞,亲昵地理了理他的鬓发,温声道:“你好好的,有事托人捎信。” 叶凡笑着点点头,“阿姐快走罢,别乱了黑。” 于叔拍拍牛背,“走喽。” 老黄牛垂着脑袋,“哞哞”地叫了两声,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叶凡站在高坡上,看着牛车缓缓走在蜿蜿蜒蜒的黄土路上,渐渐地变成一个细小的点。 夕阳的余晖落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远处的丘陵,近处的田地,滔滔不息的黄河水,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 李家要搬回韩家岭了。 这个消息迅速取代假古董事件,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李家在大宁县,在安州城,甚至在整个大晋朝都有很高的名望。李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底下的儿郎们也个顶个的有出息。 尤其是那个“一战封侯”的李大郎。 去岁中秋,北地战乱,李将军中了契丹人的奸计,命丧沙场。 李家大郎以一己之力深入契丹王帐,不仅亲手砍下了契丹王的首级,还在契丹铁骑的重重围困下成功脱身,被无数将士奉为“战神”。 晋室天子降下隆恩,封其为“长安侯”,本意便是期待着他能保得晋室长治久安。 没想到,李家大郎竟毅然辞去官位,带着一众弟妹从京城搬回了老家——韩家岭。 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件事。 传说那李家大郎身高八尺,一口铜牙,手掌像蒲扇那么大,身子像牛犊那么壮,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 叶凡想象了一下这个形象,嘴里的粟米粥险些喷出来。 如果有机会见着本人,他还真想问问——你长成这样你自个儿知道吗? 二月二十八。 清风徐徐,暖阳高照,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一大清早,韩家岭便热闹起来。 村外的土路上接连不断地传来辘辘的车轮声,偶尔还能听到骏马嘶鸣。 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涌到村口看热闹。 叶凡也禁不住好奇,站在自家的高坡上往下看。 牛车、驴车、人力车,一辆接一辆的车子热热闹闹地从土路上驶过。 车队之后跟着上百名佩刀披甲的武士,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瞧着那一匹匹健壮的骏马,叶凡啧啧惊叹,不愧是“一口铜牙、身壮如牛”的战神,真有钱! 要知道,这个年代牛马都是国家财产,尤其是马匹,都是用来打仗的,农户不允许私自养。 当然,总会有一些特权阶级,比如眼下这位长安侯,人家既有牛,又有马,数量还不少。 “一、二、三、四、五、六、七……” 叶凡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就像在数沉甸甸的银锭子——好多呀! 殊不知,在他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把他当成了风景。 那人骑着枣红骏马,走在了打头的位置。 他身量极高,五官也十分出众,微高的眉骨,挺直的鼻梁,衬着棕色的眸子,天生就是发光体。 村民们原本还讨论得热烈,冷不丁瞧见他,顿时收了声。 李曜忽略掉周遭或热切或畏惧的目光,视线不经意一扫,便瞧见了高坡上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的视力异于常人,饶是隔着数丈之远,依旧能够看清少年精致的眉眼。 他挑了挑眉,凤眸中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艳。 长相还是其次,尤其是那神情,那气度,丝毫不输风流富贵的京城少年。 身后传来部下的惊叹。 “嘿,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也有这么白嫩好看的小娘子!” “哪儿呢?哪儿呢?我咋没瞧见?” 披甲的武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指向高坡,“你瞎呀,那不是?” 旁边那人偏过头,凝神一看,紧接着便抬脚踹了过去,“你才瞎,那分明是个小郎君!” “管他呢,好看就成!” “有病吧你?” “你他娘的才有病!”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扬蹄长嘶,脱离人群,踢踢踏踏地追逐起来。 叶凡的视线从那两匹疾驰的骏马上一扫而过,最后定格在李曜身上。 嚯,真高!即使坐着都比旁边的人高了大半个头。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远在天边的前男友,作为国家一级运动员、民族武术专业优秀毕业生,那位也是“高人一等”的代表。 “阿欠!”李曜搓了搓鼻子。 如此接地气的动作,丝毫 分卷阅读15 没有破坏他威风八面的战神形象。 村民们依旧是一脸崇敬。 叶凡歪了歪头,有点眼熟呀! ☆、主动上门 【热脸贴了冷屁股】 李家的房子比叶家还要靠东,站在叶家窑洞前能隐隐约约看到李家的房屋布局。 李家被称为“庄园”一点都不夸张,单是他们一家就占了一整片高地。 庄园里除了靠着山崖的窑洞,还有青砖盖的屋舍,大院子里套着小院子,一个接一个,一直盖到了江边,房屋的数目比整个村子加起来都多。 江上有一个木板搭成的码头,被李家的院墙圈了起来。码头上停着两条大船,四五条小船,之前没见过,想来是搬家的时候一道划过来的。 说起来,李家和叶家还有些故旧。 李曜的父亲发迹之前不过是村里的一个小乞丐,四五岁上就没了爹娘,叶凡的爷爷一升米一斗面地接济着他长大。 有一年,朝廷的大官到大宁县征兵,李父刚好够了岁数,便给叶公磕了三个头,就那样背着一袋干粮参军去了。 许是从小吃够了苦头,李父到了军营里反而如鱼得水,就那样一步步从小小的兵士升成了大将军。 他发迹之后并没有忘记从前的恩人,不仅给叶家买田置地,逢年过节还会送来厚礼。 直到叶凡的祖父去世后,两家的联系才渐渐的少了。说到底是叶老爹好面子,不想让人家说他攀权附贵。 于婶捏着绣花针往头上蹭了蹭,慢悠悠地念叨着:“从前远着的时候还好说,如今既然回来了,总该上门去看看,若是不然,倒叫人家说咱们不知礼数。” 于叔又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只是,让谁去呢? 他们一家到底是下人,不合适;至于叶凡,按着以往的性子,他向来不大理会这种事。 于婶倒是对叶凡充满信心,等他从酒坊回来,便把这事同他说了。 叶凡十分干脆地应了下来。 他根本没把这个当成什么大事,不就是串个门、送壶酒么,就当遛弯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叶凡在于婶的催促下提着酒坛去了李家。 彼时,李曜正同心腹们在阁楼上议事。 说是“阁楼”,其实就是在平房上搭的一个大通间。 这处屋子在整个庄园中地势最高,周围没有树木遮挡,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偷窥。 许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不住点头,“不赖,真不赖,老子要是有这么好的庄子,早就安安生生娶媳妇过日子了,哪里还有心思打打杀杀?” 阮玉坐在窗户上,一条腿支着,一条腿搁在窗外,随意地晃来晃去,“就你?郎君、娘子都分不清,还娶媳妇呢,别娶个汉子回去!” 没错,这个许强就是先前把叶凡错认成小娘子的人。 许强把眼一瞪,“有完没完了?” 阮玉挑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没完。” “还治不了你了?” 许强长得人高马大,站直了比阮玉足足高出一个头,阮玉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两下的工夫就被他拎在手里,像个小鸡仔似的抓下了楼。 李曜并不管他们,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听着莫先生谈着庄园的规划。 “这处土崖不高,若是推平了,刚好能把东西两处谷地连起来,无论是养马还是练兵,都适宜。” “还有这里。”莫先生拿扇柄点了点舆图,“我问了李管事,这片地另有其主,侯爷若是有意,可将其买下,码头扩建,楼船便能开进来。” 李曜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吩咐:“着人去办。” “是!”长随应了一声,麻利地交待去了。 无论是提出建议的莫先生,还是领命而去的长随,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不过是一块地,别说侯爷花钱买,就算是白要,是个人都得巴巴地送上来。 此时此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还真就有人胆大包天,变着法地同炙手可热的长安侯对着干。 *** 李家下院。 叶凡坐在小小的门房内,百无聊赖地喝着半温不凉的茶。 他吃过早饭就来了,一直等到日上中天,不仅没见着正主,就连个传话的都没有。 起初还有个年轻的小门房陪着,之后来了个管事模样的人,急匆匆地把人叫走了,于是就剩了他一个。 叶凡瞅了瞅外面的日头,果断地决定不等了,回家——人家摆明了不想见他,若是再赖下去,那就太不识趣了。 不得不说,这一回,叶凡还真是冤枉了李曜。 李家刚搬回来,家里家外一堆事要处理,上到主子下到奴仆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从昨日起,便有州官县吏村长里正各色人等前来拜会,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总不能个个都报于李曜。 叶凡进去时没提两家的交情,门 分卷阅读16 房见他只拎着两壶酒,穿得也十分随意,自然把他归到了“不重要”的那一类。 叶凡想不到这些,或者说懒得想,反正他也不想巴结什么长安侯,酒壶就那么随意地扔在了门房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叶家与李家之间隔着一片洼地,出了李家大门,沿着长长的石阶下去,再爬上对面的山坡,才是叶家窑洞。 此时,台阶两边坐着男男女女许多人,只要有人从李家大门出来,他们就像看稀罕似的瞧过去。 倘若来人手上提着东西,那便说明得到了李家的回礼,东西越多,就代表越被看重。 此时,看到叶凡两手空空,这些人眼中多多少少带上了幸灾乐祸之色。 “叶小郎,拜山头去了?”调侃的语气,透露出来的绝不是善意。 叶凡只当没听见,面色淡然地继续走。 那人见他没反应,觉得丢了脸,嘴巴更臭,“瞧叶小郎这劲儿,怎么瞅着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能来这里的大多是些事多嘴碎心眼坏的,听到这话纷纷笑了起来。 换成面皮薄的,这时候多半就恼了,再不济也要红着脸分辩几句。 偏生是叶凡。 他虽然六岁就认识了李曜,但十二岁之前一直养在孤儿院,升上初中之后才搬去和李曜一起住,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冷嘲热讽没听过?早就练出一副芝麻馅的小心肠,还是存在冷柜里硬得像石头的那种。 此时,见对方不依不饶,叶凡淡淡地扫了一眼,声音不高不低,“要不,你也去试试?看能不能得来侯爷的青眼?” 单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便让人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臭虫——不,恐怕连臭虫都不如。 对方恼羞成怒,硬撑着脸面啐道:“我才不仗着老子爷的交情上赶着巴结!” 叶凡歪了歪脑袋,笑得无害,“等你有了交情,再说这话罢。” “你——”那人又羞又气,一张脸青青白白。 就这点能耐,还来挑衅他? 勇气可嘉。 叶凡勾起嘴角,像只斗胜的小公鸡,昂首挺胸地走了。 直到下了谷地,还能听到那人气极败坏的大吼:“不就是有两缸子破酒么?听说吃不上饭要卖了,得意什么!” 听到这话,叶凡愉快地挑了挑眉,消息都传到村里了吗? 大姐还真给力。 *** 食肆里的酒卖得不错,叶大姐托人捎话,让于叔把剩下的几缸一并拉过去。 于叔一听,当即套上牛车,急匆匆往县里赶去。 除了那几缸酒,他还带着叶凡的口信——是时候把第二条消息散播出去了。 叶大姐效率很高,不出一日,关于“叶小郎”和“状元酒坊”的流言就有了新的变化。 “听说没?有人拿着钱去叶家买酒,那叶小郎愣是不卖!” “饭都吃不上了,还不卖?这不是傻子么!” “听说确实是受了刺激,这里——”说话之人指指自己的脑袋,“不大好使了。” 一干听众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这小小的县城中难得发生几件新鲜事,好不容易有了个谈资,老少爷们就着小酒,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说着说着,话题便拐到了状元酒坊。 有人纳闷,“这叶家的酒真就那么好?” 有知情的凑过去,压低声音,“前朝贡品,杏林宴御用,你说好不好?” “啧啧,难怪那叶小郎不卖,怕是舍不得吧!” “可不是么,听说他家酒坊就快倒了,这正宗的状元酒怕是再也酿不出来了。” “唉!但凡有点钱,咱们也去买上一壶尝尝。” 众人纷纷点头,“晚了可就买不着了。” 当人们产生这种心理的时候,叶凡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越是供不应求,越能勾起人们的购买欲望,用专业术语来说,这叫“饥饿营销”。 二楼雅间。 一位穿着绛红衣袍的年轻郎君把大堂中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朝长随招招手,吩咐道:“去打听打听,他们说的可是那位修桥铺路的叶善人家。” “是。”长随躬身应下,一脸严肃地去问了。 红衣郎君捏着桌上的酒杯,回想着那些人对“叶小郎”的评价,不由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 *** 韩家岭。 叶凡丝毫不知道,远在几十里外的县城中有个身份不俗的人正在替他感到惋惜。 此时,他正蹲在江边宝贝似的盯着一丛小蘑菇。 “这棵熟没熟?” “鉴定显示,此菌种处于未成熟状态,根据《星际物种保护法》……” “知道了知道了,没熟不能收,强行收集扣点数。” 叶凡摆摆手,指了指下一株。 “这棵呢?” 分卷阅读17 “熟了,可以收集。” 叶凡麻利地调出任务面板,选择收集。 柔和的白光闪过,那株灰不溜秋的小蘑菇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不仅是叶凡,就连胖团都感到十分新奇。 遇到叶凡之前,它在宇宙中飘飘荡荡许多年,从来都是单打独斗,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被宿主操作面板的感觉这么美好。 就像……挠痒痒。 叶凡失笑,“你还能懂得再多点吗?” “我会努力哒!”胖团收到他“委婉的夸奖”,开心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叶凡没忍住,喷笑出声。 三三两两的村民从河边经过,好巧不巧地看到了这一幕。于是乎,“叶小郎傻了”的消息更加坐实了。 ——什么?你说他怼人的时候厉害着呢,没傻。 ——顶着大太阳蹲在水边,对着空气说说笑笑,不是傻了是什么? ☆、前男友 【叶凡头也不回地竖起中指】 李氏庄园。 “兄长!”李三郎风风火火地冲进正厅。 “听说韩岭山有一窝野猪,一到春耕就跑出来伤人,我想着带人去端了它老窝,兄长去不去?” 李曜将古剑放入匣中,微微颔首,“正想着松松筋骨。” “我就知道,你一准儿去!” 李三郎的视线在青铜剑上扫了个来回,嘿嘿一笑,“兄长,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隔壁有个姓叶的小子,兄长若是听了他的所做所为,铁定再也不会骂我不着调!” 李曜没吭声,他这个话唠弟弟根本不需要别人搭话,自己就能说上一箩筐。 “嘻,那小子花大价钱买了一筐子古物,前几日拿到铺子去当,你猜怎么着?” 李曜接过缰绳,配合地应了声:“怎么?” “哈哈哈!”李三郎扶着马鞍,笑得前仰后合,“都是假的!如今这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说那叶家小郎是个傻子。” 叶家小郎吗? 李曜翻身上马,凌厉的凤眸现出些许笑意。 其实,他老早就见过叶凡,早到原身根本不记得。 元丰五年,原身出生,叶老爹摆了整整一旬的流水席。 正赶上李父回村小住,便带着李曜前去吃喜酒。 农村没那么多避讳,在叶老爹的盛情邀请下,李曜随着李父一同进了叶家的窑洞。 那一年,李曜十岁,已经是个行事稳重的少年郎了。 他底下亦有弟妹,并非初次见到新生儿。不过,这么白,这么软,这么好看却是第一次见。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的目光牢牢地被小娃娃吸引住,趁大人不注意,悄悄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奶胖奶胖的脸。 叶母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温柔地说:“小郎君要不要抱抱他?” 李曜本能地想要摇头,然而拒绝的话滚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等他考虑清楚,怀里便多了小小软软的一团。 向来淡定的少年第一次慌了手脚。 怀里的娃娃却不认生,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冲他笑。 李曜也笑了,默默想着,这娃娃还挺好玩。 下一刻,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并不疼,却让他臊红了脸。 因为这一巴掌,李曜牢牢地记住了叶家小郎。 *** 此时此刻,叶凡也没闲着。 工钱的问题解决了,卖酒计划也在顺利进行,他终于可以抽出时间上山采蘑菇了。 胖团比他还兴奋,兴冲冲地飞在前面,用嫩嫩的嗓音唱着:“采蘑菇的小郎君,背着一只大竹筐……啦啦啦啦啦啦!” 天高云淡,山清水秀,再加上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光脑——叶凡心情不错,脚步更加轻快,不知不觉便爬到了半山腰。 这是一座土山,山势不高,很少见到高大的乔木,只密密实实地长着些不成材的灌木和杂草。村民们偶尔上山砍些柴禾,其余时候并不常来。 正因如此,树阴底下、杂草丛中那些软叭叭娇滴滴的小蘑菇才得以保存下来。 点数! 时空穿梭机! 找渣男算账! 这么一想,叶凡浑身上下便生出无限的力气。 脑海中不断响起“已成熟,可收集”、“未成熟,不可收集”、“剧毒,不可食用”、“无毒,可食用”的提示。 听到“可食用”三个字,叶凡心头一动,“胖团,如果只收集蘑菇的一部分,能获得点数吗?” 如果可以,剩余的部分还能用来做菜。 “咦?能……还是不能呢?”这个问题着实把胖团难住了,程序员没写呀! 似乎生怕被嫌弃,胖团闪了闪,连忙说:“我、 分卷阅读18 我查一查,凡凡别急……” 叶凡揪起一朵小冬菇,耐心地等着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胖团依旧困在数据库中。柔和的光团在半空中滴溜溜地转着圈,光晕越来越亮,以至于有些刺眼。 叶凡摸向颈后的黑痣,竟然有些烫手。他觉察出不妙,连忙说:“胖团,快停下!” 再这样运行下去,这个傻乎乎的小光脑会把自己烧短路的。 “还、还没查到……”软软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叶凡抬起手,把小家伙拢到手心。 胖团焉焉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即使叶凡没有到过未来世界,也几乎可以断定,并非所有的光脑都像他的胖团这样情感丰富。 让人喜爱,也让人心疼。 叶凡捏捏它软软的身子,拿过方才采到的冬菇,揪掉菌盖,只把蘑菇腿放到它面前。 “程序不是万能的,代码算不出来的事不妨用人类的方法试一试。” 胖团扭了扭,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暖暖的白光闪过,小小的蘑菇腿从掌心消失,系统面板上“财富值”一栏发生了变化。 原来是“32点”,此时变成了“37点”。 “可以!”胖团兴奋地跳起来。 看着小光脑欢快的模样,叶凡也跟着笑了。 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他不由地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的他比胖团还要敏感,而且固执、任性、要强。 真难想象,那时候不过是个半大少年的李曜是怎么顺顺利利把他养大的。 这是第一次,叶凡有那么一点点体会到了李曜当年的心情。 *** 崖顶上。 胖团发现了一个点数很高的大蘑菇,兴冲冲地飞回来。 “凡凡,在那边!” 叶凡顺着白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竟是一株品相极好的灵芝。 灵芝名贵,若能顺利采到不仅可以增加点数,还能泡药酒。唯有一点,只有他亲自收集才有效。 当然,他还是很惜命的,确认了有把握安全地采到后,他才扒着灌木爬下去。 离着灵芝越来越近,不知怎么的,叶凡心头一跳,没由来地生出一股紧张感。 他顿了顿,做了个深呼吸,脚下更加小心。 好在,还是顺利拿到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崖下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兄长小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叶凡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胖团化成一道白光,像一条长长的丝带,把他包裹在其中。 然而,这只是稍稍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并没有让他停下来。 呼呼的风声,纷乱的马蹄,焦急的呼喊……各种杂乱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冲撞着耳膜。 地面越来越近,叶凡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腾空而起,将他稳稳地接到怀里。 十分狗血的剧情。 叶凡也像狗血剧情中描述的那样缓缓地睁开了眼。 然后,他便愣住了。 不,他已经傻掉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叶凡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对方的表情……一点都不温柔,反而蹙着眉,凶恶恶的。 一阵天眩地转,叶凡在男人怀里倒了个头,紧接着就被丢到了地上。 “嘶——” 屁股上的钝痛让他恢复了些许神志,叶仰起脸,瞪向马上的男人,“李曜,你疯了?” 原本想拿出生平最凶狠的语气,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带着丝丝沙哑,还有哽咽。 李曜微微挑眉,微高的眉骨衬得那双棕色的眼睛,更显深邃。 叶凡呆了呆,床笫之间他最喜欢注视他的眼。 因为,李曜说过里面装着他,只有他。 如今,熟悉的眼睛近在咫尺,看过来的目光却是那般陌生。 叶凡脊背发凉,乱了心跳。 李三郎打马上前,横眉厉喝:“无知小儿!长安侯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还不快——” 李曜抬手,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李三郎瞪了叶凡一眼,不甘心地闭上嘴。 叶凡脑海里回荡着他刚刚的称呼——长安侯? 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身高八尺,体壮如牛”的长安侯? 叶凡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人穿的是锦衣长袍,戴的是东珠玉冠,骑的是枣红骏马,不是他那个西装革履、毛刺短发的男朋友。 不,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 叶凡撑着手臂,缓缓起身,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这个男人长着和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脸,就连那蹙着眉、抿着嘴、一声不吭的样子也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分卷阅读19 叶凡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试探性地说:“李总,挺会穿嘛,还是个侯爷。” 李曜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相比于叶凡的激动,他显得十分平静。 平静之余,还有一丝诧异。 “可是摔疼了?”低沉的嗓音,语调微微上扬,和记忆中一样让人脸红心跳。 “这不废话么,你摔一个试试?” 叶凡心里更肯定,同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淡定,半点都不想在李曜面前示弱。 李曜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崖顶,“从上面跌落,更疼。” 李曜勾了勾手,长随立即会意,大跨步走到叶凡跟前,把一株肥厚的灵芝放到他手边。 叶凡看都没看一眼,只皱眉盯着李曜,希望下一刻他就会像往常那样笑起来,告诉他,逗你呢,小傻瓜。 然而,却没有。 李曜再次开口,语气客气而疏离,“别再冒失。” 叶凡的笑容一寸寸僵在脸上。 “李曜,别闹了。”这样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李曜扬了扬眉,“你认识我?” 叶凡抿着嘴,没吭声。 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紧——如果不是这样,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叫他醒醒。 李曜挑眉,生气了? 熟悉到骨子里的表情,终于让叶凡无法淡定,他猛地冲到李曜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粗暴地扯开。 部下们脸色皆是一变,纷纷拔刀。 李曜隐晦地打了个手势。 叶凡根本不在意旁人的反应,只一心盯着李曜的胸口。 李曜左边胸口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和叶凡脖子后面那颗十分相像。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这是记号,为了让他生生世世找到他。 那里,刚好是装着心脏的位置。 叶凡闭了闭眼,就算这世上有两个长得像、声音像、小动作也像的人,总不可能连身上的痣也一模一样! 他贴着李曜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李曜不愿认他,就像他想不通李曜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一样。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李曜也穿过来了,他们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慢慢磨。 叶凡抓起呆住的胖团,转身离开。 李曜冷不丁开口,“小蘑菇。” 叶凡脚下一顿。 “小蘑菇”这个外号,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李曜起的。 叶凡小时候头发又多又软,蓬蓬松松地顶在脑袋上,身子却瘦瘦小小,就像一棵行走的小蘑菇。 此时此地,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叶凡气得青筋直爆。 你不是想装吗?麻烦敬业点成么! 别他妈的撩完不认账! 李曜指了指横躺在地上的竹篓,好心提醒:“你忘了带上小蘑菇。” 叶凡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竖起中指。 ☆、虐极品 【村里的小郎君,都这么野?】 叶凡心里堵着一团火,一口气走到了半山坡。 胖团乖乖地伏在他手里,不吵不闹。 直到彻底脱离了李曜的视线,它才颤颤地飞起来,轻轻地贴在叶凡脸上。 叶凡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抱歉,吓到你了。”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刚刚他的表情有多可怕。 胖团扭了扭,细声细气地说:“没关系。”想了想,又补充,“凡凡一点都不可怕。” 乖乖巧巧的模样,让叶凡暂时抛掉郁闷的心情,露出浅浅的笑脸。 “你刚才变暗了,是因为救我吗?” 胖团闪了闪,像是在点头。 叶凡忙问:“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没有事,可是……”胖团从他的左脸滚到右脸,声音闷闷的,“点数没有了。” 叶凡哼了哼,没了就没了,反正暂时也不需要了。 胖团闪了闪,疑惑道:“不用换时空穿梭机了吗?” “不用了。”人都来了,还换什么时空机! 叶凡语气平静,实际都快气死了。 李曜大魂淡! 霸道鬼! 控制狂! 大男子主义! 世界第一大渣男! 呼—— 骂完这一波,叶凡长长地吐了口气,舒服多了。 再说山崖那边。 直到叶凡走出老远,部下们依旧没回过神儿。 哥几个你看我我看你,下巴掉了一箩筐——没看错吧,那小郎君扒了老大的衣裳? 村里的郎君……都这么野? 关键是!老大还没一剑把他给挑了! 分卷阅读20 > 李三郎两眼放光,“别拦着我,我要和他结拜!不,我要拜他为师!”那小郎君一定有啥独门秘技,他只学一点点,只要让兄长别再抽他鞭子就成! 李曜无视掉周遭齐刷刷的注视,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衣领,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回去了?不管野猪了? 威严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把蘑菇收好,带回去。” “仔细些。” 李家儿郎们皆是一愣——有古怪! *** 叶凡刚一回到窑洞,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往常这个时候,于叔和大郎不是在酒坊看门,就是在山上打柴。这会儿,父子二人竟都在家,正站在牛棚底下,一个倒水,一个铡草。 于二郎抱着手臂坐在井沿儿上,一张脸黑黑沉沉。 女眷们没有露面,小锤子从窗户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对着叶凡眨了眨,似乎想说什么。 叶凡还没来得及问,便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身影,堆着满脸的笑,从他屋里走出来。 叶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叶老爹拉扯大,又反过来把原身坑死的好表哥——林生。 是的,原身之所以心血来潮上山打雁,就是这人怂恿的。 林生今年不过二十岁,却生得肥头大耳,一脸世故。叶凡也是纳闷了,原身怎么就让他给哄得团团转? “表弟,你可算回来了,叫为兄好等!”林生迎上来,就要拉他的手。 叶凡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刚好躲过了他的拉扯。 林生面上一僵,继而笑得更开,“表弟,这几日为兄实在脱不开身,没来看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他的眼睛被肥肉挤着,细成了两道缝儿,眼底带着隐晦的精明和试探。 叶凡只当没看见,依旧淡淡地笑着,“怎么会?来,里面坐。” 不就是演戏吗?他还真不带怕的。 两人相互虚扶着,看似亲热地进了窑洞。 房门一关,于家众人脸色各异。 于二郎一脚踢在井沿上,恨不得冲进窑洞把叶凡揪出来,一盆冷水浇清醒,“这才刚好些,又要上他的当!” 于叔锁着眉头,严肃地蹲在地上。 于大郎重重地叹了口气, 娘子们同样担心不已。 正房内。 林生从袖袋中掏出一串铜钱,塞到叶凡手里,“唉,那件事为兄听说了……” 叶凡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地问:“哪件事?长工么?” 林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长工?” “就是那几个长工啊,前两日带头闹事,还说我快死了,这不是咒我么!”叶凡偏头看他,笑得一脸天真,“说起来,那几个人还是表哥介绍的。” 林生面上一僵,摇头叹气,“表弟莫气,为兄当初也是好心,怕咱家酒坊忙不过来,谁知他们竟是那样!” “咱家”酒坊?这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 叶凡笑得意味深长。 林生一心惦记着今日来的目的,硬是把话题拉了回去,“那些个旧物件,听说都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没一个真的!”叶凡瞪着眼睛,痛心疾首,“表哥,我正想跟你说呢,这些货是你从哪个店铺买的?我要去报官,让官府抓了那个骗子!” 林生心头一惊,慌忙劝道:“卖这东西的,哪有正经开铺子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行商,钱货两讫,早就找不到人了。” 叶凡狠狠地拧了把大腿根,眼圈瞬间红了,“表哥,我不甘心呀!” “谁能甘心?为兄也不甘心……唉,权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叶凡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愤愤的,“这钱花得也忒多了点儿,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王八旦呢!” 林生压下心虚,唉声叹气,“表弟,这事儿是为兄对不住你……”他的表情既惭愧又痛心,继而转为咬牙切齿的愤怒,“那些个黑心东西,真是错信了他们!” 叶凡握住拳头,恨声道:“表哥骂得太轻了,要我说,那些个屈心丧良心的,就该穿肠烂肚、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JJ!” 他骂一句,林生的脸就黑一层,到最后简直黑如锅底,偏生还不能反驳。 “哦,不对。”叶凡晃晃脑袋,轻飘飘地加了句,“不该骂他儿子,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就只骂他罢——下辈子投胎没JJ。” 林生菊花一紧,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表哥,你说是吧?”叶凡歪歪头,眯着眼睛笑。 林生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油肥的脸红红紫紫,当真像个发了霉的坏猪肝。 叶凡忍着笑,几乎憋出内伤。 过了好一会儿,林生才定下神,讪讪地道:“表弟呀,别整日听那些长舌妇们嚼舌打屁,这些 分卷阅读21 个污言秽语哪里是你这样清清白白的小郎君说得的?” “哦?”叶凡一脸无辜,“我竟说不得吗?” 林生严肃地点头,“说不得!” 叶凡撇嘴,脸上带出明显的不满,“表哥,算是我看错你了!” 林生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 叶凡瞪着眼看他,一本正经道:“我向来信任表哥,愿意同你好,说到底是因着表哥知我的心、顺我的意,不像那些管家公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竟不知,表哥何时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一席话夹枪带棒,正正反反,把林生说得张口结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一丝疑心——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还是那个脑子蠢笨的小表弟吗? 叶凡堵气似的背过身,拆开钱串,一枚接一枚地往外扔。 亮闪闪的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丁丁当当地落到院子里。 叶凡仿佛上了瘾似的,更加欢快地扔了起来。 瞧见他这败家子的模样,林生终于安心了。 他今日过来原本有大计划,没成想,正事没说,反倒挨了一顿臭骂。 林生也没了心情,当即起身,道:“为兄今日就是过来看看你,看见你这精精神神的模样,为兄也就安心了。” 叶凡暗笑,老子当然精神,你要是想听,还能再骂上三百回合。 “这就走了?”微鼓的脸,似是不舍。 “走了。”林生觉得今日这窑洞格外憋气,迫切地想要离开,随即想到未竟的计划,又道,“为兄改日再来看你。” 叶凡灿然一笑,“成。”你敢来,老子就敢接着。 瞧见他依赖的模样,林生胸口的闷气终于顺了些——再耐着性子哄上两日,到时候……哼哼! 叶凡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恋恋不舍。 林生还没来得及得意,便听到他说—— “表哥,再给我一串钱罢,刚刚那串扔完了。” 林生捏着袖袋,在脑子里默念了十遍“酒坊”、“酒坊”、“酒坊”……这才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不情不愿地再次掏出一吊钱。 “好生收着,别再淘气。” “知道啦!”叶凡拎着沉甸甸的钱串,毫不吝啬地冲他露出小虎牙。 林生走出一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下意识回过头,看向门边的小郎君。 叶凡扬起手,摇呀摇,“表哥,说好了,改天还来!” 林生瞬间安心了,笑着应承,“一定。” 等他背过身去,却是低声骂了句,“傻蛋就是傻蛋,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胖团听到,气坏了,“凡凡,他骂你傻!” 叶凡不甚在意地撇撇嘴,“就他精,精得掉渣。” 诶?什么意思? 胖团扭了扭,虚心求教。 叶凡微微一笑,“自以为很精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被虐成渣,这就叫‘精得掉渣’。” 白光欢快地闪了闪,新的词汇! 要上交给主脑! 院子里,小锤子正忙不迭地捡着铜钱,一张小脸闪着兴奋的光——好多钱! 天上掉下来哒! ☆、送猪肉 【就知道你心里有老子】 林生走后,于家诸人明里暗里地看着叶凡,皆是欲言又止。 叶凡猜出其中的原因,又是摇头,又是好笑。 原身被骂傻子真是一点都不冤,连六岁的小锤子都能看出林生居心不良,偏他一次次上当。 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们想劝我,放心,先前险些被他害死,我哪里还会上当?” 听他这么说,于家父子皆是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惊不定。 于二郎忍不住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让他进屋?” 叶凡勾了勾唇,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可听我说了一句好话?” 窑洞的门没关严,叶凡骂人时声音又大,于家父子自然听到了。 于二郎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故意在耍他?” 叶凡笑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以为二郎哥是个通透的。” 于二郎面上一窘,我自然通透,这不是怕你傻么? “如今骂了他一顿,我也算出了口气。他若就此收敛还好,若是不然,我必会新账旧账一起算。”说这话时,叶凡面上一片肃然,与他稚嫩的长相十分不符,让人既惊讶又信服。 于大郎实在,第一个放下心,憨憨一笑,“只要小郎不再上当就好。”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不会再傻傻地任人欺凌。”叶凡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点到即止。 于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想起已逝的叶老爹,又思量着叶凡近来的改变,心头五味杂陈。 分卷阅读22 /> 该说的说完了,叶凡轻轻松松地一笑,把菜碟往中间推了推,“来,吃饭,再说下去就凉了。” 于叔回过神,在他之后拿起筷子。 于大郎、于二郎也相继端起饭碗。 娘子们在隔间,也默默地吃了起来。 说起来,叶凡刚来的那两天,是和于家人分开吃的。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这一家人天天就着野菜喝稀汤,把米面干粮都给他留着,这才强硬地要求一起吃。 即便如此,娘子们还是分出一个小桌,在厨房或者旁边的小隔间吃。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现状,叶凡没再坚持。 他拿起盘中唯一一颗鹅蛋,用筷子将腌得流油的蛋黄一分为二,一半夹到自己碗里,一半给了小锤子。 小锤子丝毫没了最初的小心与惶恐,不等于叔发话,便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透过半挑的门帘,大郎媳妇看到自家儿子鼓起的小脸,鼻子不由发酸。 她比于婶更加相信小郎确实“开窍”了,放在从前,他哪里会给小锤子吃的,还陪他疯玩? 眼瞅着叶凡的饭碗空了,不等大郎叫,她便掀帘子出去,要给叶凡盛上。 叶凡侧身躲开,黑亮的眼睛弯了弯,“嫂子安心去吃,我自己来。”说着,便利落地起身,熟练地握住木勺,满满地盛了一碗。 ——小郎果然变了,再也不能拿从前的眼光看他了。 这是于家人心里共同的想法。 *** 吃完饭,叶凡正在土坡上遛达着消食,远远地看见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疾驰而来。 那马生得宽额大鼻,四肢粗壮,一看就是塞外的良种。 李曜好马,还在乡下买了块地,建了个私人跑马场。叶凡跟在他身边,多多少少学了些皮毛。 正看得出神,便见那马踢踢踏踏地上了高地,一阵风似的朝着他家窑洞奔去。 及至跑到门外,缰绳一勒,高壮的汉子翻身而下。 “噫!咋连个栓马桩都莫有?”一开口,浓浓的西北味儿。 叶凡扑哧一笑,抬脚朝家门口走去。 于叔也听到了动静,开门出来,一眼瞧见着汉子穿着不俗,又佩着腰刀,黑瘦的脸上又惊又怕,“这位壮士,敢问——” 不待他说完,汉子便大着嗓门问:“你家可有个面皮白嫩的小子?” 于叔第一反应就是叶凡又惹事了,一时间只是怔怔地抱着手,不敢吭声。 于大郎和于二郎也双双跑了出来。 汉子见他三人傻傻愣愣,啧了啧嘴,自顾自道:“管家说的,就是这个坡上……左右也没别家,就这儿了!” 说着,便从马背上卸下一个筐子,哐唧一声扔到门边,“一筐菌子,你家小子揪的,还有个猪后墩,我家侯爷给的,说是吓着他了,压压惊。” 说完,也不等三人多问,骑上马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叶凡刚好走过来,只看到一片扬尘。 有村民三三两两地经过,看热闹似的围拢过来。 待看到那扇肥瘦相间的后墩肉,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于老汉,那人是谁,咋还给你送上肉了?” “咦,看这皮厚肉粗的,竟是头野猪……” “莫不是你家三娘说上亲了吧?那个是准姑爷?” “瞅着五大三粗的,得有二十好几了吧?” “可是山中的猎户?” “……” 这些人嘻嘻哈哈,越说越不像话,于二郎率先耐不住,狠狠地啐了口,“若是我家姑爷,便是你家爷爷!” 村民们见他骂得难听,也不乐意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咋还骂人?” 于叔冷声道:“我家三娘还没议亲,你们这样胡乱编排,莫不是成心毁了她的名声?” 于大郎也黑着脸,一副想要打人的样子。 大伙面上讪讪的,忙把话往回拾,“也就是街坊邻居瞎猜猜,没人往外说……” “这样最好!”于叔板着脸,冷哼。 话说到这里,众人也觉无趣,又舍不得走,便把话题拉回猪肉上。 “这是怎么得来的,于老弟就交个底呗?”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有好处,大伙也好跟着沾沾。 于叔哪里知道底细? 叶凡拨开人群,走到筐边,细软的手指掀开包着猪肉的草叶子,往下翻了翻,平菇、木耳、口蘑,还有那朵大灵芝……不仅没少,还多了些。 不是不认识老子吗,干嘛还巴巴地送肉来? 说到底心里还是有老子,嘴硬个球球! 面皮白嫩的小少年弯起眼睛,暖融融地笑了。 村民们拿眼瞅着,皆是暗叹不已。 这叶家小郎别看内里是个草包,皮相却是一顶一的好。唉!但凡他争一点气,这十里八乡有娘子的人家还不得上赶着往上凑? 于叔看见叶凡,这才 分卷阅读23 认出那个筐子。 那是于三娘早春时候拿柳条编的,叶凡一早背出去,回来的时候没见着,怎的还换来一大块肉? 叶凡看出他脸上的疑惑,故意当着村民们的面说:“这肉是长安侯给的。” 虽语气听着不甚在意,嘴角却是翘得老高,眼中的得意劲压都压不住。 于叔一拍脑袋,“我说呢,方才那壮士提了句‘侯爷’,我还纳闷,哪个会起这名字!” 村民们更是惊诧不已。 “竟是长安侯?” “战神长安侯!” “有甚奇怪的?”于二郎把下巴一扬,“我家主子向来和李家交好,不过是条猪肉,园子地也不是没送过!” 听他这么一提,众人这才想起两家的交情,可不是么,村子往北临着江边的那上百亩的田地,当初可是那李大将军作主分给叶家的! 原本以为,李将军一死,叶老爹也没了,两家早就断了,没成想那战神一般的侯爷竟主动送了肉来。 一时间,人们看叶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于大郎把筐子往背上一甩,嘴边爬上笑纹,“小郎,我先搬院里去,让锤子他娘早点收拾了。” 叶凡点点头,率先下了台阶。 于二郎乐呵呵地帮自家大哥扶着。 于大郎摆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就成,又不重。” 于二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扶的是你呢,我扶的是肉。”多少年没吃过了?馋着呢! 村民们更馋。 直到于叔关上门,他们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边走边啧啧地说着:“那么一大块,得吃上一阵了……” 自李唐后天下大乱,各方势力连年征战,北方大地千里良田无人耕种,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有人养这些张口物儿? 如今晋室初定,虽安稳了几年,到底伤了元气。如今百姓困苦,即使是殷实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更别说他们这些穷苦的农户。 小院中。 于婶笑容满面地同闺女媳妇讨论着晚间的饭食。 小锤子围着筐子跑来跑去,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兴奋得像是在过年。 叶凡仰起脸,往旁边的山头瞅过去。 李大渣,你就装吧! 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婚约 【谁拿着玉玦谁就嫁】 叶凡家的干菜炖猪肉将将出锅,隔壁山头的李家已经用过饭,各自做事去了。 此时天尚未黑,火红的晚霞衬着轻盈的云朵,映得这片大地更显苍茫。 “长姐,这安州好敞亮!” “是呢,与京城的气韵到底不同,八娘可还喜欢?” “嗯,喜欢!” 说话的是两位娘子,正一前一后迈上台阶。 前面那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生得一副娇媚明艳的好模样,真真的美人胚子。 后面那个约莫十□□,身量高瘦,气质温婉,虽不如那个小的俏丽,却也是清秀可人。 这二人正是李曜的亲妹——二娘和八娘。 李父幼时孤苦,发迹后便十分重视血脉,前后娶了五房妻妾,生下八个子女。 李曜为长,与二娘、三郎皆为嫡出,余下的四郎、五娘与双生子六郎、七郎为妾室所生。八娘生母为歌妓,生下她后便去了。 许是从小便没了母亲的缘故,八娘性子羞怯拘谨,只有在二娘面前才能稍稍放松些。 京城中无山,姐妹两个头一次见到这样起伏绵延的地形,便觉得十分新奇。 台阶尽头是一片两丈见方的高地,高地正中建着个八角凉亭,站在亭中向四周看,庄园的景色尽收眼底。 八娘难得表现出几分活泼样子,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好不容量爬上最后一级台阶,还没来得及高兴,小娘子便吓住了。 凉亭对面,李曜和李三郎正一左一右相伴而来。 兄弟两个皆是身高腿长,眨眼的工夫便走至近前。 八娘想躲都来不及,一时间白着小脸傻在那里。 “诶?这是谁?”李三郎冷不丁看到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娃,不由诧异。 不怪他连自家妹子都认不出来,实在是因为李家人多,情况又特殊。 兄弟几人从小跟着李父南征北战,除逢年过节外极少同姊妹们聚在一起,八娘性子又害羞,每每见了都是扎着脑袋,正脸都没露过。 李曜瞥见台阶上的二娘,目光落回八娘身上,顿了顿,尽量放软了语气,“同你长姐一道来的?” 李三郎惊奇地看向自家兄长,听他这话,竟是认识? 八娘颤了颤,尖尖的脸蛋更白了三分。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比父亲还要可怕的大兄会同自己说话。此时,她害怕得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哪里有胆量回答? 二娘踩上最后一级台阶, 分卷阅读24 这才看到他们,连忙提起裙摆赶至近前。 她牵住八娘汗湿的小手,恭恭敬敬地朝着李曜福礼,“见过兄长。” 八娘也慌慌张张地屈膝,结果由于太紧张,差点跪到地上。 李曜就像没发现她的失态一般,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句,“可用过饭?” “多谢兄长记挂,暮钟响时便同大厨房那边一道用了。”二娘应道,声音温温软软,语气客客气气,“兄长可用过了?” “也用过了。” 接下来,便没话了。 相比之下,李三郎就自在多了。他凑到二郎跟前,笑嘻嘻地问:“阿姐,这俊俏娃娃是谁?” “什么‘俊俏娃娃’,这是八娘。”面对他时,二娘明显亲近许多。 李曜心中有些无奈。 自从李父走后,他便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同时也下定决心照顾好家中的弟妹。为此,他毅然辞去官职,远离京城的泥淖,来到这清静偏远的韩家岭,就是为了让他们生活得自在些。 没成想,妹妹们这般怕她。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 两厢分开,李曜和李三郎下了高地。 李曜终归是没忍住,不甚自然地问:“你可知,她们为何怕我?” 李三郎想也没想便回道:“别说她们,我都怕你。” 李曜凤眸一挑,“你怕我?” 李三郎脖子一缩——看吧,就是这样!根本不用说话,单是这双眼睛微微一眯,没人不怕! 说起来,李曜与李家几个兄妹长得并不像,尤其是眼睛,李家郎君们各个长着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只有李曜的是凤眼。 棕色的瞳仁,微长的眼尾,眼角略尖,与叠合的眼睑组成一道凌厉的弧度——生而便带着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此时,李曜正拿这双眼睛看着李三郎,明明不露喜怒,却叫他下意识地绷紧了皮。 “不,我一点都不怕!”李三郎立即改口,“兄长你这般亲切,从来不会拿鞭子揍我,也不会拉我去校场单方面殴打,我我我、我怎么会怕你呢?”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及至退到安全距离,拔腿便跑。 李曜摇头失笑。 叫他冲锋陷阵取敌首级,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换成与弟弟妹妹相处,着实难住了他。 李三郎是个例外。 李曜比李三郎大十岁,从小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武艺兵法,调皮捣蛋的时候就揍一顿,两个人的关系名为兄弟,实际更像父子。 至于余下的几个……若不是李父走后他特意了解过,还真对不上号。 如今他不用一年到头出去打仗,与弟妹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怕他吧? 李曜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的玉玦,握在掌中轻轻摩挲。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管家从窄巷出来,一眼看到他,连忙迎了上去。 “回侯爷,先前您让送的东西,我已叫人送去,叶小郎也收下了。” “叶小郎?”李曜一顿,据他所知,这韩家岭只有一家姓叶,“可是对面坡上那户人家?” “正是呢!”管家躬了躬身,似乎想说什么。 李曜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张精致而有趣的脸——害怕,茫然,惊喜,疑惑,愤怒,释然……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表情可以那么丰富。 没想到,他便是当年那个奶胖奶胖的小娃娃。 李曜勾了勾唇,真是无巧不成书。 管家抬了下眼皮,悄悄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曜淡声道:“还有事?” 管家见他主动问,心一横,道:“方才用饭时,我听那老孙头说了个事,不知将军走前有没有告诉侯爷……” 老孙头是庄园的管事,这些年李家人远在京城,一直是他守在这里。 原以为他说的多半是庄园里的事,李曜没在意,边走边听。 管家上来先告了个罪,“侯爷勿怪,这事原也不该我提,只是那老孙头特意同我说了,我便想着到底该给您提个醒。” “你且说。” “诶!”管家微躬着身,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李曜的步子,“说起来还与那叶小郎有关,老孙头说,当年叶小郎君满月,将军曾去赴宴,并留下一样信物。” 李曜脚下一顿,声音微沉,“是何信物?” “说是一对半月形的玉玦,长约三寸,雕着‘和合如意’的云纹,一块给了叶小郎,一块由将军收着。” “所为何事?”李曜停下脚步,棕色的眸子看向管家。 管家垂下头,迟疑了片刻,方才答道:“婚约。”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多言了。 经年之约,若能和和美美地成了,也算一段佳话。叹就叹在,如今两家的权势地位差得 分卷阅读25 太多了。 若李父尚在还好说,婚约是他定下的,是遵是废不过一句话的事。如今他走了,孝字当头,论理不该违背先父遗志,可是,让谁去履约? 且不说那叶家门弟如何,单是那叶小郎的人品——倘若这几日听来的传言不虚……管家摇摇头,无论把哪个娘子嫁过去,都不值呀! 此时,李曜笔直地站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管家暗自叹了口气,要名声、孝道,还是姊妹的终身? 他都替侯爷发愁。 他终归没忍住,硬着头皮提醒:“想必将军一早就定下了人,侯爷不若问问,那玉玦由哪位娘子收着……” 李曜手上一顿,不着痕迹地将掌中之物收到了衣袖里。 “我知道了。” 管家愣了愣,呃,侯爷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此事,休要再提。”李曜丢下这句,便大踏步离开了。 管家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找老孙头算账去了。 与此同时,叶家窑洞。 叶凡正在配药酒,用的就是李曜让人送回来的那株灵芝。 “鲜灵芝一两,干山参三钱,粗磨成粒,装入纱袋,封口……对了,要用圆润的物体敲一敲,增大孔隙……” 叶凡一边回忆着药酒选修课上老师提过的注意事项,一边扭着脖子找趁手的工具。 “那里有一个。”胖团软软地提醒。 叶凡拿眼一瞅,咦,那是块玉?圆圆润润,倒是合适。 就它了! ☆、卖酒 【白花花的银锭子】 由于叶大姐的宣传,叶凡“穷得只能卖酒”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近来,时不时便有人过来打听,问他是不是真卖。 叶凡不松口承认,也不直接拒绝,只说还没想好,舍不得。 越是这样,越能勾起别人的购买欲,就连县城中最大的酒楼——五香楼的掌柜都叫人递了话,说是倘若卖,便给他匀出两坛。 叶凡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便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在大槐树下挖了个坑,把那缸十六年的状元红给起了出来。 村民们挨挨挤挤地扒着墙头看热闹。 “叶小郎,这就起出来了?不考状元了?” 不过是句玩笑,没有恶意。 叶凡扬起脸,嗓音清清亮亮,“考啥状元?指着我儿子吧!” 大伙一阵笑。 叶凡也跟着笑,那纯良无害的模样叫人生出许多好感。 一位绑着头巾的大娘倚在木门上,扬声问:“前日介我那东家还问来着,你家这酒啥时候卖,有个准信儿不?我好告诉他。” “约摸着再过上一旬,待把这缸中的酒糟、渣滓除了,取出清酒,便开庐售卖。” 大伙一听,便知他早有成算,免不了说上几句“生意兴隆”之类的吉祥话。 叶凡含着笑,一一谢过。 也有一些人,总见不得别人好,不由地就想唱唱反调。 “这酒叶小郎打算咋卖?” 这事叶凡早就同于叔商量好了,便如实说道:“按着以往的行情,十贯钱一斗。倘若要不了这么多,一贯一升也是卖的。” 那人晃了晃脑袋,“嚯,这可贵!你家这钱来得倒容易。” 叶凡一听,就知道这是找茬的了。 他也不恼,依旧笑着,“若图便宜,也是有的。酒坊那边还有两缸,只是年头短,又掺了水,伯伯婶子们若不嫌弃,谁家用着了,直接去打。” 这话一出,由不得众人不上心。 谁家没个红白喜事?用酒的时候早晚会有。叶家这酒村里人是知道的,就算掺了水也都是好的。 如今叶凡把话放在这里,虽没人真会厚着脸皮白拿,至少能得个实惠,村民们都承他这个情。 “到底是叶公的种,和他爹一样心善。” “可不是呢!” 先前那心眼坏爱挑事的,被这么不轻不重地一刺,再也没脸张嘴了。不过,心里到底是憋着气,只暗暗诅咒叶凡“卖不出去,一升也卖不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嗓音传过来,说的是官话,“这里可是叶郎君家?” 村民们一看,是个穿着青衫的郎君,约摸二十出头,生得孔武有力,身后还跟着两个佩刀的护卫。 大伙吓了一跳,一个个缩着脖子绷着脸,生怕惹事。 叶凡听到了,猜到可能是来买酒的,便扬声应道:“在下确实姓叶,足下找我?” 那人一听,便拨开人群,沿着台阶下到小院中。 “在下姓安,奉主子之命前来买酒。请问,那状元红可曾开了缸?” 叶凡见他穿着布衣,举止有礼,身后又跟着护卫,想来是富贵人家的长随。 他也不好得罪人,只得拍拍槐树下的大酒缸,笑道:“这不,刚起出来,还没 分卷阅读26 开封,贵客若想买清酒,需得再等上一旬。” 那人略略顿了顿,再次抱拳道:“我等从安州而来,今日便要回去,还望叶小郎君行个方便。” 叶凡笑着摆摆手,“不是我不想卖,只是没有清酒,若你不介意喝那浊的,我倒是可以给你匀出两坛。” “那便来浊的。” 叶凡无奈地笑笑,只得叫于婶摆上香案,给叶家的祖宗牌位上了香,这才拿着一把乌黑的重锤敲开了封泥。 第一碗,敬酒神。 叶凡跪在香案之后,面色肃然地叩了三个头。他不知道哪方神明让他穿越,无论如何,他都会怀着敬畏之心。 第二碗,敬祖宗。 叶凡看着叶老爹的牌位,默默地做出保证,他会替叶小郎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经营酒坊,好好地看顾这个家。 第三碗,敬家人。 叶凡将酒递到于叔手边,于叔向来板正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动容。 之后便是于婶、于大郎、于二郎、大郎媳妇、于三娘,连小锤子都用筷子蘸着舔了舔。 叶老爹在时,每年都开酒,从没给娘子们喝过,这次还是头一回。于婶三人又是激动又是欣喜,不由地湿了眼眶。 于家兄弟看叶凡的眼光也明显有了不同。 第四碗,敬邻里。 村民们也不客气,一涌而上,你一口我一口地抢着喝。 眼看着一碗见了底,大伙纷纷喊着:“再来一碗!再来一碗!” 于叔一边笑骂,一边又打了满满一碗。 叶凡换了三个新碗,舀给客人们喝。 那长随显然没料到还有他们的份,连忙拱了拱手,“多谢了。” 两名护卫也连忙卸了腰刀,双手执着酒碗,一饮而尽。 叶凡陪着喝了一碗。 一大口浊酒下肚,他咋了咋嘴,颇有些感慨。 这古代的酒确实度数不大,也不像现代的粮食酒那般口感温厚。若这样的酒都能成为贡品,等到他把烧酒、红酒、果酒、药酒做出来,那还不得发了? 想到不久的将来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叶凡不自觉地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长随也不关心酒价,直接就说要两斗。 于大郎取出家中仅有的两个新陶罐,用酒角数着,一角一角地装进去,待到装够了一斗,又多添了几角,直到把两个罐子都装满了,这才封上口。 那长随笑了笑,没说什么,眼中却是露出满意之色。 付钱时却出了岔子。 看着对方手中那对白花花的银锭子,叶凡苦兮兮地笑了笑,“还是用铜钱结吧,足下给这么多,我可没钱找零。” 长随笑笑,爽快地说:“听闻叶家的状元红十贯钱一斗,这里正好是十两,不用找。” “清酒十贯一斗,浊酒可卖不到这个价。”再者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白银可比铜板值钱许多。 “我家主子给了十两银子,叫我花光,一分也不能剩回去。”长随说着,便把银子往叶凡手里一塞,给护卫们使了个眼色,提上酒罐就走。 村民们纷纷惊掉了下巴,这还有上赶着送银子的? 叶凡哭笑不得,连忙拉住他,叫于大郎从房里取出一罐药酒。 “这是灵芝酒,前两日刚泡上的。灵芝、人参都是上好的,原本想着自家用,如今便送与你家主子,权当道谢了。” “半月之后将纱袋取出,压榨干净,所得的药汁倒回罐中,与酒液相混,再静置几日,用细纱过滤后方可饮用。” “若有气虚乏力,心悸失眠之症,小火温之,睡前慢饮一盅,可缓。” 长随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生出几分重视,“这药酒可有名字?” 叶凡笑笑,道:“正经名字没有,因是灵芝泡的,胡乱叫个‘灵芝酒’罢。” 长随执了执手,郑重地道了谢,并亲自提着酒坛,叫护卫拿上状元红,打马离开。 直到那三人走出老远,村民们的下巴还在地上掉着。 ——单单是那两罐酒,就卖了十两银子?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呀,他们活上一辈子都不定能见到一回! 叶凡也挺新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银锭子。 他把银子翻了个过,看到底下凸出来一个菱形的小框,框中刻着一个字——安。 叶凡注意到,方才那两个护卫腰上各自戴着个巴掌大小的菱形木牌,牌上同样刻着一个“安”字。 安? 叶凡想了一圈,也没想起哪个大人物姓安。 *** 且说那长随出了叶家,下了高坡,来到叶、李两家之间的谷地中。 这里原本是一片田地,如今到了三月依旧不见耕种的痕迹。 一位红衣郎君站在田梗上,低声喟叹:“上位者征伐,受苦的皆是百姓。” 后面站着一个白衣小童,听 分卷阅读27 到马蹄声,眼中顿时现出喜色,“郎君,回哥回来了!” 郎君转身,露出一张温和的脸,“怎的去了这许久?” 安回翻身下马,爽朗一笑,“郎君莫怪,说来也是凑巧,那叶小郎方才把那状元红起出来,后脚便被咱们赶上了。” 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只是没有清酒,只买到了浊的。” 安荣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时候不早了,赶路罢。” 小童脆生生地教训他,“别管清的浊的,早点买了不就好?郎君专门绕路过来,难道真是为了酒?” 安回敲敲他的脑门,“就你话多。” 小童白了他一眼,掀开帘子坐进了马车里。 安荣正靠在车壁上,手里拿着一本兵书。 小童想起柳叶姐姐的叮嘱,不能让郎君在车里看书,毁眼睛。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勾着安荣说话,“郎君,我也不懂,您既然不是为了酒,那又为何绕路来买?” 安荣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好脾气地笑了笑,将书放下,温声说道:“那已逝的叶公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当初安州城同契丹人交战,叶家还捐了数十车的粮草。” 小童顿时明白了,郎君定然是在酒楼上听说了叶小郎的事,心内不忍,便想着帮上一帮。 想到前几日听来的传言,小童撇了撇嘴,“他那般败家,郎君把钱给了他,回头又叫他买了假货。” 安荣轻笑,“为何要管那许多?” 安回骑着马走在车外,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由插了句嘴,“我看那叶小郎倒不像坊间传得那般不堪,虽说模样稚嫩了些,言谈举止却是有礼有度。” “是吗?”安荣微微一笑。 若果真如此,倒是叶公之幸。 ☆、诱惑 【叶凡像兔子似的,跑了】 买酒的走了,看热闹的也都散了。 大郎媳妇怔怔地站在院中,小声埋怨:“过来买酒,怎么也不带上缸子?” 于三娘扶着她的肩膀,娇笑道:“嫂子糊涂了,整整两大吊钱,多少陶缸买不来?” 不待大郎媳妇答话,于婶便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个丫头知道什么?” 她怕叶凡多心,便借着教训闺女的由头,玩笑般解释:“小郎兴许不知道,那俩罐子还有些故事——前年大郎媳妇身子不爽利,大郎便拿钱给她买了俩陶罐,这两年一直放在她屋里。” 叶凡一听,突然明白过来。 原身确实有这段记忆,前年冬天大郎媳妇小产,险些熬不过去,还是叶老爹出钱从州府请了大夫这才治好。 那俩陶罐就是于大郎去州府的时候买回来的,说起来也算人家夫妻之间的纪念品。 叶凡要是早想起来,怎么也不会送出去。 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玩笑般安慰道:“嫂子别心疼,回头咱这清酒卖出去,叫大郎哥给你买俩瓷的!” 大郎媳妇扑哧一声,笑了,“可别花那冤枉钱,买了也没地儿使。” 众人一笑,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叶凡倒是上了心,当地的人买酒都是自备酒器,就算是给酒楼里送,也是用满缸换空缸。 不过,自家也该准备些,若再遇上这些远道而来的,总不能不做生意。 于是,叶凡便拿出来一串钱,叫于叔去买罐子——说起来,这钱还是他装疯卖傻朝林生要的,这不,就用上了。 “不用去县里买,河西那个土窑村家家户户都是烧窑的,明儿个我就去他们村订,还便宜。” 叶凡笑笑,“那正好,于叔顺便问问他们村有没有石炭。” 于叔面色一整,“要那个做什么?那物可吃死过人!” 叶凡愣了愣,“不用石炭,如何做清酒?” “静置便可。”于叔理所当然地说。 叶凡:…… 倘若没有专门的东西吸附杂质,就算放上一年,也不是正正经经的清酒! 原身从没关心过自家酒坊,叶凡自然也就没有制酒方面的记忆,没想到,传说中可为贡酒的状元红,竟是告着如此原始的方法来提纯。 叶老爹可以忍,他却不行,若每次出酒都费这么多时日,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本。 “于叔,我有个好法子,你大可买些石炭来,保管十天就能做出清亮醇香的好酒来。” 于叔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丝毫欣喜,反而皱起了眉头,“酒是入口的东西,石炭有毒,断不能用。” 叶凡忍不住笑,石炭,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煤炭确实有毒性,但若是想毒死人,不知得吃多少才行。 然而,无论他怎么解释,于叔依旧是一脸的不赞成。 于二郎难得站到了叶凡这边,跟着劝,“爹,您就听小郎的吧,若十日就能做出清酒,以后不就省了大事?” 于叔不便说叶凡,对自家儿子却是毫不客气,“ 分卷阅读28 就知道省事!省事能省出叶家几十年的招牌来?” 叶凡既无奈,又好笑,只得说:“你若实在担心,不如跑一趟药房如何?石炭还能当药用呢,不过是在酒里放一放,断不会吃死人。” 这下,就连于大郎都忍不住开了口,“爹,不然我去问问?若大夫说能用,咱就用。” 话说到这里,于叔也不好再犟,只得点点头,勉强应了。 对于他的顽固,叶凡丝毫不觉得反感,相反他十分感激。说到底,于叔也是为了状元酒坊,为了他叶家的名声。 他的……叶家。 叶凡笑笑,自己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份了。 他摸了摸颈后的黑痣,胖团回应般拱了拱他的指肚,焉焉的,没什么精神。 “凡凡,困……” “乖,睡吧。” “好……”胖团软软地应了一声,再次进入休眠状态。 叶凡突然生出浓浓的自责,没跟他绑定的时候,小家伙还能自己收集蘑菇、自己储存能量,如今有了他这个宿主,日子过得反而比不上从前了。 叶凡想着,等着闲下来还是要去收集蘑菇,不然这小家伙想进进出出都不行。 粗略地在脑子里做好未来几天的计划,叶凡例行往坡上转了一圈,朝着李家庄子瞅了一会儿,便回到窑洞,舒舒服服地钻被窝了。 真是充实的一天。 *** 第二天,天还没亮,于叔便早早地起来,赶着牛车去了土窑村。于大郎和他一同出门,去了县里的药铺。 他们俩走了足足一个时辰,叶凡才从炕上爬起来,顶着乱蓬蓬的鸟窝头,眯着眼睛吃完早饭。 于婶看到他这副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笑,“不是说今日要去走亲戚么?就这么去?” 叶凡抹了把脸,嘿嘿一笑,“我三姐又不是别人,不怕丢人。” 于婶拿勺子往锅底搅了搅,稠稠地给他盛了碗粟米粥,笑道:“那也得要样些,再过半年除了服,就该说亲了。” 当地习俗,普通百姓守孝一年半,只有那些有官职或者想要做官的才会遵照朝廷律令正正经经地守上三年。 叶凡几乎要把头扎到碗里——那还是守着吧,别说亲,省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吃过饭,叶凡胡乱抹了把脸,提上小包袱就要往外走。 猛地听到东边传来“嚯嚯嚯”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初五,李家的府兵要上大操。 所谓“大操”就是集体操练,李曜大多会在场。 如今村里都传遍了,李家要在江边建码头、修校场。校场修好之前府兵护卫们暂时在谷地里操练——那里原本就是李家的田地,没人敢有意见。 想到这些,叶凡顿时精神了,兔子似的跑回屋里,把衣箱打开,铜镜扯到光线好的地方,早起随便套的衣裳也扒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终于选中了那身天青色的衣裳,又搭了件银白色的半臂,换上叶大姐新做的厚底鞋,重新梳了头发,这才精精神神地出了门。 于婶从灶间出来,冷不丁跟他打了个照面,脸上堆满了笑,“这才是我叶家小郎该有的风采,保准儿迷住娘子们的眼!” 能不能迷住娘子叶凡不在乎,他是去迷那个渣男的——至少不能让他小瞧了! 出了门,下了高坡,果然看到了操练的兵士们,叶凡的视线就像拴着绳似的,瞬间锁定了李曜的位置。 今日,他穿着黑色的飞鱼服,袖口、脚腕皆用一乍多宽的抹带系住,外衣下摆绣着花样繁复的飞鱼纹,随着他的走动翻飞出隐隐的金光。 “切,大地主!特权阶级!剥削者!” 叶凡一边不错眼地黏在人家身上,一边撇着嘴碎碎念。 李曜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不期然对上那双晶亮的眼。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俊朗的笑,一时间日月失色,世间万物都息了声音。 叶凡的心:“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分分钟乱了节奏。 李曜似是想起什么,同副手交待了一句,便迈着两条笔直的长腿朝叶凡走来。 叶凡怔怔地看着他,眼前不由地出现了相似的画面—— 李曜从马场出来,一手扣着头盔,一手夹着烟,贴身的骑马服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 那双修长的腿,没人比叶凡更清楚它们多有力;那突起的部位,只有叶凡知道它有多…… “咕咚——”叶凡狠狠地吞下口水。 按照惯例,他下一刻就会甩掉遮阳帽,扔下果汁,飞扑着挂到那具硬梆梆热腾腾的肉体上。 然而眼下,几百号人看着呢。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叶凡在挣扎。 李曜跳着黄土,一步步走近。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卧槽!争点气啊,兄弟!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分卷阅读29 …” 叶凡咬了咬牙……跑了。 那速度,跟兔子似的。 李曜脚下一顿,继而缓缓地笑了。 这叶小郎君……当真是有趣。 ☆、走亲戚 【虽然穷,却活得磊落】 叶凡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叶三姐家。 他一口气跑到晋江边,迷迷糊糊搭了船,晃晃悠悠到了晋江南岸。 他摸了摸终于平复的心跳,狠狠地鄙视自己——又不是没见过,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怕他个球球! 叶三姐家在榆树庄,这个村子从前是征西军的屯田之地,朝廷的屯田务在村边种了上千棵榆树,将官庄圈了起来,直到现在,村子外面还有许多合抱粗的大榆树。 榆树庄的村民大多是从前的屯田兵,征西军取消番号后,兵士们便留在这里成了家,扎了根。 撑船的艄公同关大郎熟识,直接把叶凡送到了关家养鹅的河滩上。 那里用碗口粗的竹子搭着一个丈余长的平台,岸上一半水里一半。平台上用竹筒和茅草盖了一排小房子,里面传来“嘎嘎”的叫声。 关大郎正拿着竹竿把一群大鹅往水里赶,扭头瞧见叶凡,当即笑了,“我就说你不会来得太早,你阿姐还不信,天不亮就开始洗洗涮涮。” “这不是为了赶饭点嘛,可得叫阿姐给我做点好的。”叶凡晃晃悠悠踩上竹排,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关大郎听着他的玩笑话,心里也舒坦得很,总觉得从前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如今这样倒是亲切。 叶凡捡了根竹竿,学着他的样子赶鹅。 “嘎嘎、嘎嘎嘎!” 领头的大鹅想来是觉得他眼生,很不服气,伸着脖子啄他。 叶凡也顾不上丢脸,直往关大郎身后躲,“姐夫救命!救命!” 关大郎哈哈大笑,就像故意逗他似的,腿一抬上了鹅棚,把他丢给一群目露凶光的大白鹅。 眼瞅着叶凡就要被众鹅淹没,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炮.弹似的小身影,嫩嫩的嗓门脆生生喊着:“舅舅不怕!我来啦!” 关二小鼓着小脸,举着竹竿,气势汹汹地冲到竹排上。然后“咚”的一声,扑到了地上。 反倒是后面的两个小家伙,一个压着竹竿,娴熟地把鹅群拨开,另一个用手拢成喇叭,威严地喊着:“去去去……” 鹅群很给面子,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跳进水里。 “谢谢、谢谢!”叶凡激动地抱住一大一小两个外甥。 大的那个红着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的则是懵懵懂懂,仰着圆乎乎的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关二小从地上爬起来,胸前一片湿渍,扁着嘴巴,哭丧着小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叶凡捏捏他的脸,笑着打趣,“二小真厉害,这么一趴就把大凶鹅吓跑了。” 关二小眼睛一亮,看看地面,又看看水里的鹅群,高兴地认领了叶凡的夸奖。 叶凡忍着笑,拿眼去瞅关大郎,“回头告诉我阿姐,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关大郎做了个讨饶的手势,扭身对鹅棚后面喊:“老五,回家告诉你大嫂,小郎来了,叫她做饭吧!” “这就去!” 棚后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紧接着,就见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啪唧啪唧”地踩到水里,头也不回地上了岸。 许是怕叶凡嫌他没礼貌,关大郎略略地解释道:“这小子一根筋,在砖窑里做活把东家给打了,只得留在家里跟我一起养鹅。” 叶凡笑笑,“这么多鹅,姐夫一个人也看不过来,有关五哥帮忙正好。” 关大郎闻言,拄着竹竿笑了起来。 就连关大小也扭过头,脸上带着浓浓的笑。 叶凡眨眨眼,不明所以。 关小二扯扯他的衣角,小声说:“五叔十四岁,比舅舅小。” 叶凡震惊了,那么壮,才十四?这关家的基因不要太好! 单说他身边这两个外甥,关大小只有八岁,就长得和他一样高了,力气更是大得很,一手提着一个半人高的鹅笼,跑起来不带歇脚的。 关三小虽然只有四岁,却生得虎头虎脑,和关大郎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才看他那赶鹅的劲头,再长上几岁,又是一枚高壮的汉子。 叶凡扭头看了眼关二小,顿时感到一阵羞愧——这个容貌随了他的小子,之所以能在关家立足,全靠卖萌吧? 等他见到关家另外三个汉子时,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关二郎、关三郎、关四郎都在砖窑里做工,昨日于叔让人捎了信,说是叶凡要来,他们便告了假,早早地回来陪客。 叶凡进门的时候他们也刚刚到家,个个顶着灰扑扑的脸,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尤其是肩膀的地方,许是因为经常背砖,干脆缝了块皮子。 家里只有三孔窑洞 分卷阅读30 ,十分破旧,小小的窗子,墙面坑坑洼洼,钉着木楔,挂着麻绳,晾着干菜。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只用木栅围了小小的一圈,左右两边紧挨着的就是邻居家。 叶凡心里挺不好受。 关大郎不像是没本事的,关家的汉子们也个个能吃苦,之所以翻不了身,还是因为根儿里太穷了,这个时代给穷人提供的机会也太少。 尽管如此,关家人却没有一个自怨自艾,反而皆是豁达爽快的性子,说话大嗓门,带着浓浓的鼻音,高兴了便大声笑,生气了便瞪着眼吼,整个一关西大汉的标准模样。 邻居们也是如此。 这里原本就是屯兵之处,窑洞依着山崖挖了一整排,每家或一孔或两孔,像关大郎这样分到三孔的还是因着他曾经是百户长,人缘又好。 大伙听说关家来了客人,全都出来打了个照面。 原身先前从没来过关家,这还是邻居们第一次见关大郎的小舅子。 “哟,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可是呢,怪不得你家二小长得好,原来是随了舅舅。” “就冲这模样,管保叫媒人踏破门槛!” “……” “你们可别这么抬举他,回头找不着北了!”叶三姐在灶台边上和着面,一边笑着回道。 大伙嘻嘻哈哈笑闹一阵,瞅着关家要吃饭了,便各自识趣地离开了。 叶三姐下了大工夫,用简简单单的材料做出来一顿丰盛的午饭。 新鲜的江鱼是拿大铁锅炖的——这锅还是当年三姐出嫁时叶老爹陪送的嫁妆——锅里煮的是野菜汤,还有叶凡带来的野猪肉。 肥瘦相间的肉方拿盐腌着,原本可以存放许久,叶三姐却一点没剩,全都用来招待叶凡。 锅边贴的是“榆钱饼”,农历三月初,北方正是吃榆钱的时候,叶三姐直接在窑洞前的大榆树上揪了一筐,和着黍面贴成了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焦黄饼子。 剩下的榆钱搅上鹅蛋炒了,叶三姐终于舍得放了一回油,金黄的鹅蛋混着青葱的榆钱,好看又好吃,喷香的味道惹得邻居都忍不住咽口水。 叶凡碗里除了鱼就是肉,还有一大块油滋滋的鹅蛋。 三个孩子也都吃上了肉。 关大郎给叶三姐夹了两块,叶三姐一个劲儿踩他的脚,关大郎就像感觉不到似的,接着夹。 反观其他人,只端着菜汤,就着饼子呼噜呼噜地吃,至于鱼和肉一点都没碰。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吃得很香。 关二郎笑呵呵地说:“今日托了小郎的福,不年不节的,咱也吃上一顿肉。” 关三郎也咧了咧嘴,粗声粗气地搭腔:“过年过节也不见得能吃上。” 哥几个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面子的事,全都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被砖窑熏得红中带黑的脸,叶凡不由地想起一些事。 当初,叶老爹还在时,几次叫关家兄弟去酒坊做工,算是帮扶他们一把。关大郎却拒绝了,只说叶家不止这一个闺女,不能开这个头。 想到往事,叶凡对关家人更多了些好感。同时,又很想帮助他们。 于是,叶凡更加坚定了信念,要快点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有能力把在意的人护到翅膀底下。 *** 吃过饭,关大郎把家里的弟兄小子们全都带到江边去了,让叶凡姐弟两个好好说些体己话。 叶凡从怀里掏出银锭子,放到叶三姐跟前。 “原本以为上月底就能有,没想到,还是我说了大话。” 好在,明天才是三月初六,刚好不耽误关二郎下聘。叶凡赶在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还钱。 叶三姐一看,两个白花花的银锭子,连忙给他塞回去,“哪里有这么多?也用不着银子。” “正好拿给关二哥,做聘礼瞅着也好看。”叶凡翻到银锭底下,笑着说,“你看,这里还有标记。” 叶三姐凝神一看,“呀,这不是安州节度使的官银么?凡子,这银子打哪儿来的?” “买酒的客人给的,不能使?” “能使,在咱们安州地界,安州节度使的官银比别的更值钱些。”叶三姐还是有点慌,“何人出手这般阔绰?” 叶凡指了指银锭,“戴着这样的腰牌,没准就是安州节度使的人。” 叶三姐稍稍放下心,“当年咱爹给安州军送过粮食,得过安王殿下赐的银子。咱爹说,这安王是个体恤百姓的。” 叶凡也多少知道些,如今的安州节度使,也就是安王,实际就是安州的割据势力,相当于一方诸侯。 如今,晋国境内并不太平,他们这里之所以能有机会休养生息,与安王的治理脱不开关系。 原来,买酒的是安王的人,怪不得一个长随都那么有气度。 最重要的是,出手阔绰,他喜欢! ☆、系统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