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分卷阅读1 作者:甲骨 [发于寒武纪年吧] 第一部 上 第一章 慕氏年轻一辈中,慕词遇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十六岁,个头如初春的新芽般飞快蹿高,出落得纤细修长的四肢,透着点少女似的单薄秀美。由于混血的缘故,他发色和眸色较寻常人浅,面部一切的神情,仿佛都浸在透明的冰水里。于是他的单薄气美,又散发出独属少年的孤傲乖张。 人们都爱美丽的事物。 如果这美丽的事物还价值连城,那么人们会爱得更加热烈。 所以,许多人爱慕词遇。 自慕老太爷归西后,慕氏财团董事长的位置落到了慕正海头上。慕老太爷结过三次婚,一共生下四个男孩两个女孩,慕正海作为男孩里的老幺,原本轮不到他什么事。可是慕老太爷格外宠爱自己第三位老婆,爱屋及乌,也对慕正海倾注了最多的父爱,力排众议让慕正海继承了自己的事业。 慕正海执掌慕氏财团的五年里,旗下产业蒸蒸日上,家族纷争高明调解。渐渐的,反对之声消失了,慕氏族人开始认可、折服慕正海的统治。 慕词遇是慕正海的儿子。 而且,是慕正海惟一的儿子。 慕正海三十岁结婚,三十二岁有了慕词遇。他的英国夫人难以适应东方生活,情绪越来越消极,生下慕词遇后不久,便丢下父子两执意返回欧洲居住。十多年来,两人仅维系着家族联姻的名头,婚姻本身早已名存实亡。 慕词遇身边不乏女人,但一直没有第二个孩子。 旁人不用想就知道,作为慕氏财团董事长的独苗,慕词遇将拥有怎样光明耀眼的未来。 何况慕词遇还如此的、如此的…… 漂亮。 这个词汇在慕修励脑海里不断复制不断复制快要塞满整个脑袋。 慕词遇脱了鞋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埋低头,手中捧一个游戏机,修长的指尖灵敏地敲击键盘。确定慕词遇的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慕修励大着胆子直起视线,想把他观察得更仔细些。 这时,慕词遇突然抬起了头。 慕修励吓了一跳,脸颊迅速地发热。 “你在这儿干什么?”慕词遇冷冷问。 慕修励压制着心头的紧张:“呃,我……” 虽然比慕词遇年长两岁,但慕修励的气势却弱了大截。 “你别误会,我没有……” 慕修励说着,后背直冒冷汗。原本也不是什么事,偏偏由于心虚,他拼命想挤出一个解释。 “我找慕伯父。” 另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慕修励一愣,转头看向说话之人。停顿几秒,他恍然大悟—— 原来,慕词遇质问的,并不是他,而是出现在他身后的陈叶尽。 慕词遇的视线掠过陈叶尽,不耐烦地落到管家脸上:“张伯,你怎么搞的,随便一个不三不四的人也给放进来。” 管家微微欠身:“抱歉,少爷……” “你不必为难老张,是我让叶尽过来的。” 慕正海威严的声音自楼道传来。 他年纪不到五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儒雅的银框眼镜。缓缓走下楼,用慈爱的眼神望向陈叶尽: “叶尽,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好的。”陈叶尽礼貌地应道,随慕正海往书房走去。 慕词遇从沙发上跳起来,赤着脚,冲过去一把拽住陈叶尽胳臂,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瞪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沉的咒骂: “Son of a bitch。” 陈叶尽一怔,紧接着,漆黑的眸子里窜出一点怒意。但转瞬间,这怒意又似乎被什么给遏制了。他紧闭嘴巴,挣脱慕词遇,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书房。 慕词遇把嗓音压得极低,背对他们先进书房的慕正海,并没有发觉身后两个少年的矛盾。但是,站在一旁的慕修励,却把所有的细节都看进了眼中。 陈叶尽并非慕家人,一年前,甚至与慕家没有任何交集。 慕家年轻一代含着金钥匙出生,祖辈和父辈幸苦打拼积累下来的财富资源,使他们一个个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 陈叶尽呢? 陈叶尽不过是一个单身女人抚养长大,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事情是在一年前的某个秋日改变的。 那天,慕正海在公园里散步,偶然邂逅陈叶尽的母亲陈心枝。陈心枝三十七岁,不年轻了,但未见怎么衰老,穿着一袭水蓝长裙,散发令男人心动的温婉气质。慕正海年轻时曾与她有过一段短暂恋情,再次见她,发现自己对她并未忘怀,遂展开热烈的追求。 以慕正海的条件,没有几个女人会不动心。很快,陈心枝便缴械投降,热烈地投入慕正海怀抱, 于是,陈叶尽和他母亲,一夜之间攀上了慕氏这株金光闪闪的摇钱树。 十八岁的慕修励看十六岁的慕词遇,完全看不懂慕词遇究竟喜欢什么。 慕词遇脑袋聪明,学什么都快,可一样东西一旦学会,总是三分钟热度,不能持久。这种没耐心尤其体现在他的恋爱观上。十四岁初次恋爱,与一位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半年后两人分手,他毫无伤心的表现,转身又与校花走在一起。新的恋情没维持多久,慕词遇撇下一句“无聊透顶”,又把校花扔垃圾一样抛弃。 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能够超过半年。 慕修励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个堂弟,是天生的冷淡薄情。 可是,虽然很少有人知道慕词遇喜欢什么,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慕词遇讨厌什么。 比如,慕词遇讨厌噪杂的派对, 慕词遇讨厌别人进他房间, 慕词遇讨厌女生哭哭啼啼, 慕词遇讨厌一切会弄得大汗淋漓的团体性运动项目…… 然而,慕词遇最讨厌、最讨厌的,大概每个熟悉慕词遇的人都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那就是—— 陈叶尽。 第二章 窗外,天色暗沉,梧桐树被风猛烈摇晃。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书房里开着台灯,慕正海坐在昏黄的光线里,语重心长地说: “词遇从小被宠大,任性浮躁,周围那些同学,一个二个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给不了他好影响。你是吃过苦的孩子,性子稳,肯用功,把你放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把我放在他身边么…… 陈叶尽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淡淡一笑:“伯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词遇的。” 慕正海微笑:“呵呵,照顾谈不上,你们都是孩子,互相帮助,共同成长就好。” “没有您的关照,我根本没机会进入崇圣就读,滴水之 分卷阅读2 恩涌泉相报,何况您对我付出这么多。我很喜欢词遇,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肯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对他好。” 陈叶尽一番话说得流畅而自然。慕正海听了,连连感叹:“心枝好福气啊,生下你这样懂事的孩子。你好好学习,往后词遇长大成人,继承家业,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帮手。” 陈叶尽心头轻轻跳了一下,客气地说:“谢谢伯父关心,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晚上,慕正海执意留陈叶尽吃晚饭。陈叶尽推不掉,只得应允。 结果自然气氛古怪。 慕词遇没说话,俊美的脸上写满嘲讽,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时不时剜向陈叶尽。慕修励坐在陈叶尽旁边,虽知道慕词遇瞪的不是自己,依然产生一种“我是共犯”的错觉,浑身不自在,局促地埋头扒饭。 一月前,他父母去南美洲过两人时光,把他一个人塞到慕正海家寄住。能和慕词遇住在一栋房子里,慕修励很是兴奋,期盼着能通过这段暑期时光,拉近兄弟之间的距离。可是,眼看着明天就要开学,他和慕词遇的关系仍然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慕修励多少觉得沮丧。 他正乏味地嚼着青菜,慕正海忽然放下筷子,对桌上的三人说: “明天早上,张伯会开车送你们去学校报道。叶尽对崇圣不熟悉,词遇你带着他在校园里转转,认识老师和同学。” “怎么……”慕词遇一惊,差点把筷子扔到地上,“怎么陈叶尽也跟过去?” “我已经安排叶尽转到崇圣,从明天起,他将是你的同班同学。” “他凭什么转到崇圣?!”慕词遇愤怒地提高音量,“崇圣从来没收过他这种身份的学生!” “叶尽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光凭这点,就完全有资格进入崇圣。” “又不是光看成绩,书呆子有什么用……” “还跟我顶嘴!”慕正海脸色一沉,挥手打断他的话,“把叶尽转到崇圣是我的决定,以他的资质,放在普通高中实在可惜,他在崇圣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 慕词遇渗出一声冷笑:“资质?爸爸,我看他最大的天资,就是跟他母亲一块,把你哄得团团转。靠慕氏这块跳板,摆脱他们渣滓一般的人生,变成有钱有地位的上等人。” 他转头面向陈叶尽,身子往后一仰,幽幽说: “说到这,我不得不佩服你们母子俩,为达到目的,一点脸都不要,尊严这种东西,恐怕你们从来没见吧。” “住口!” 慕正海怒喝,猛地起身,扬手一掌甩向慕词遇。 ——啪! 餐厅里一声脆响,慕修励吓得耸起肩膀。 空气中有短暂的寂静。 慕修励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 视线里的画面就像定格了似得——慕正海定定站着,慕词遇定定坐着,而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身体斜倾,用手撑住桌子的陈叶尽。 慕正海的一巴掌,打在了陈叶尽脸上。 确切说,是陈叶尽起身替慕词遇挡住了那一巴掌。 慕正海瞪大双眼:“你这是做什么?” 陈叶尽抬手揩掉嘴角一点血渍,轻声说:“我能理解词遇的心情,伯父,也请您理解词遇。您珍视我的母亲,因此愿意关照我,我很感激。但以我的身份,闯入词遇的生活,词遇当然难以接受。您与他是父子,父子之情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感情,完全不必为我这个外人而造成误会。” 慕正海听罢,沉吟半响,叹道:“还是你懂事啊。”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严厉地注视慕词遇:“同样的年纪,他如此懂事,你却只会无理取闹,你应当认真反省自己。” 慕词遇扭过头,冷着脸不吭声。 “还有,我已经跟潘校长打过招呼,他不光跟你一个班,也会跟你住一间宿舍。” 慕正海这句话,犹如一个霹雳,把慕词遇震得快气炸: “搞什么,你竟然让他跟我住一起!” “宿舍本就是两人一间,校规明确规定,无论谁都应当遵守。潘校长出于跟我的私交,特别照顾你,允许你一个人住一间房……哼,我看这样照顾你,对你没什么好处。所以,我特别叮嘱潘校长,不必再对你开什么特例,叶尽品行好,功课好,做你的室友最合适不过。” “我跟他、他,”饶是慕词遇平时伶牙俐齿,此刻也气得舌头打结,“他不过是你一个……” 他想脱口骂出“一个婊子情妇的儿子”,但是,当他对上慕正海威严的目光时,他张开的嘴巴完全发不出声音。 慕正海阴霾密布的脸色,令慕词遇心中涌起一阵惧意。 比起亲昵他的父亲,他更畏惧他的父亲。 “没意见的话,就继续吃饭。” 慕正海沉声说道。 第三章 夜幕笼罩天地,暴雨倾盆而下。 陈叶尽刚进车中,还没坐稳,慕词遇冲过来,一把拉开车门又把给他拽了出来。 两人都没打伞,很快便被雨水浇透。司机探出头不安地说:“小少爷,您这是……” “闭嘴!”慕词遇冷着脸大吼一声,吓得司机连忙缩回驾驶座,不敢再多管闲事。 慕词遇恶狠狠地放话:“陈叶尽,你别得意得太早!” 陈叶尽沉默几秒,低声说:“现在下雨呢,你非得在这儿说吗。” “真他妈没见过你这么虚伪的人!”慕词遇忍不住爆粗口,“居然还替我挡耳光,你太会装了吧!” “没错,是我虚伪,你骂得很对。”陈叶尽垂下双眼,淡淡地承认。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他的脸色被雨水淋得模糊,“但是,我只为我自己,并没有做伤害你的事情……” “你他妈站在这儿就让我恶心!还有你那个妈妈,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粘着我爸不放,难不成还想当慕家的女主人?” “词遇,你骂我就好,别扯到我妈头上。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地爱着慕正海……” “哈!三十七岁的老女人,还会有单纯的爱,你真说得出口!” 陈叶尽抬手擦拭一把脸上雨水:“够了,我不想在这儿跟你多说什么。”转身欲回车中。 慕词遇用力拽住他:“我警告你,别以为进了崇圣,就从此踏进新世界。你这种卑微下贱的身份,在崇圣只会遭受无数羞辱,到时候随便你怎么哭喊求饶,我都不会帮你。” 陈叶尽看他一眼,静静地扯动嘴角,语气里忽然透出一丝讥诮:“你说这种话,不会是担心我吧。” “你!”慕词遇咬牙切齿。 “再不回房你要感冒了。” 陈叶尽丢下话,迅速地坐进车中。 轿车在暴雨里一路疾驰,半小时不到,就抵达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灯 分卷阅读3 火闪烁的住宅小区,不算很高档,但胜在清静幽雅。 陈叶尽谢过司机,快步冲进其中一栋公寓。他按电梯到达十一层,正要掏钥匙开门,门从里头被快速打开。 “怎么才回来啊?”陈心枝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见他湿漉漉的模样,心疼地嚷道,“哎呀,怎么都淋湿了,也不知道打把伞……赶紧去洗澡,不然会感冒的!” “我这就去,”陈叶尽边脱衣边往里走,“你也是,何必等我,身体又不好,医生说了你要注意休息。” “看到你回来我才放心啊。” “行了行了,我都多大了。”陈叶尽没好气地走进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流下,陈叶尽仰起头,任水流击打脸庞。 每一次与慕家人打完交道,他都会觉得疲惫。 没有办法不疲惫——他必须强打精神,认真应付慕正海的每一句话。他不过慕正海一个情人的儿子,说到底,还算一个累赘……惟有让慕正海感到满意,慕正海才会给他机会。 他受够了以前的生活。 住在风景优美的小区里,有独立的厨房、浴室和卫生间,还有一个阳光明媚的阳台,这在一年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一年前,他跟妈妈挤在逼仄的旧楼里,厨房是共用的,厕所是共用的,过道里总弥漫着一股垃圾变质腐朽的恶臭,耳朵里充斥邻里粗俗的抱怨、咒骂、吵闹……母亲身体不好,微薄工资补贴药费都不够,更别提供他念书。他能够维持学业,完全依靠奖学金,为此,他放弃了一切少年时光应有的玩耍,拼命地学习,学习,学习。 可即使这样,自己还是被人嘲笑野种,母亲还是被人骂成荡妇。 一个漂亮的、没有丈夫的单身女人独自带儿子生活,在许多人眼里,就是原罪。 太卑微了。 当一个人卑微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恶意。 他需要机会,一个改变自己未来的机会。 慕正海的出现,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慕正海的确喜欢母亲,喜欢母亲的美丽、温柔,还有她因疾病呈现的脆弱。至于母亲呢?母亲爱他,确凿无疑地爱着他。 慕正海让母亲再次成为少女,开心、满足,重拾许久不见的活泼生机。 而且,母亲和他在一起,就能够住更好的房子,过更好的生活,病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陈叶尽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一定要抓住机会。 即使把尊严踩在脚底,即使用面具伪装自己……即使,被用充满鄙夷的口吻,辱骂一千遍,一万遍。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不是么? 好人没有好报,坏人福祚绵长。 他受够了以前贫苦、压抑、任人欺辱的日子,他一定要爬到更高的地方去,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浴室氤氲的白雾里,一遍一遍,陈叶尽在心中发誓。 陈叶尽从浴室出来,发现陈心枝还坐在沙发上。 陈叶尽皱眉:“你怎么还不去睡?” “喔,我再看看你。”陈心枝伤感地笑了笑,“你明天去学校,妈妈就看不到你了。” 陈叶尽一静,说:“我周末尽量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心枝连忙摇头,“你在学校用功读书就好,没必要大老远从学校跑回家的……我这儿,正海一有时间就过来,我一点也不无聊。” 陈叶尽看着她:“我不在家,你照顾好自己。” 陈心枝笑道:“肯定啊,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你一个小鬼说!倒是你哦,学习刻苦是好,千万别熬夜,重要的是身体,不管成绩怎么样,你都是妈妈的宝贝儿子。” 陈叶尽额头拉出黑线。陈心枝有时会像哄小孩一样哄他,让他感到难为情。 “还有在学校里,要跟词遇好好相处。那孩子缺少母爱,父亲工作又忙,性格多少有些别扭。他年纪比你小,你要把他看做自己亲弟弟一样,多理解,多包容,多体贴,千万别跟他置气打架……”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陈叶尽无奈地催促。陈心枝活了三十七岁,心性竟然还如此简单,完全搞不懂实际状况。现在不是自己包容慕词遇的问题,而是自己对慕词遇而言,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加油!” 陈心枝挥舞拳头,冲陈叶尽做出一个鼓劲的动作。 陈叶尽哭笑不得。 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旦陷入恋情,除去爱情本身,什么都拎不清楚。爱一个男人,便只期望男人同样爱自己,至于自己的身份,他人的眼光,统统抛诸脑后。 陈叶尽转过头,眺望窗台外的景象。雨已经停了,夜色沉沉,天地一片漆黑的寂静。 第四章 对于大部分普通市民来说,崇圣学院遥不可即。 作为是一所欧洲贵族公学的分校,崇圣参照西方的教学模式进行授课。由于昂贵的学费和严格的招生标准,一个家庭除非具备相当的财力或权力,否则没有办法把孩子送进崇圣读书。从崇圣毕业的学生,大多进入世界顶级名校,逐渐成为掌控社会政治、经济资源,站在金字塔顶层的精英人物。 由于慕正海的关系,原本在市立高中读书的陈叶尽,获得了转学崇圣的机会。 即使受惠于慕正海的行为并怎么不光彩,陈叶尽仍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不在乎通过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他在乎的,是能够就读崇圣这一结果。 在这样一所学校,他可以接受到最一流的教育…… 不过,陈叶尽的热情,很快便被现实熄灭了。 即使擅长学习,适应一个全然不同以往的学校环境,对他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学习本身已经耗费他很多精力,偏偏,还要承受来自周围的敌意与排挤。 “他是慕氏财团董事长慕正海情妇的儿子哦。” “情妇的儿子?没搞错吧!学校怎么招收这种人!” “慕正海还让慕词遇跟他住一间宿舍呢,这事可把慕词遇恶心坏了。” “难怪慕词遇最近脸色很差,别去招惹他,不然会死的很惨的。” “那个杂种应该从崇圣滚出去,没钱还眼巴巴想过有钱人的日子,真无耻。” “真看不惯他的嘴脸,想办法修理他一顿吧。” …… 就算陈叶尽不想听,那些话语还是源源不绝钻进他耳朵里。 渐渐的,甚至有人开始付诸行动。 陈叶尽沉默地注视眼前被划得一团糟的课桌。 刀痕密闭,刻着几行显眼的话语: “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 “没同学理你,就想做讨老师欢心的好学生么?” “快去死吧。” “苍蝇,苍 分卷阅读4 蝇,苍蝇。” 字迹有差别,显然不是一人所为。化学实验课前还没有的,回来之后就有了,那么,是有人逃了课,跑回教室刻的吗? 陈叶尽回忆实验课的场景,老师课上点名时,人是全的,中途,慕词遇和另外两个男生从后门离开了实验室…… 是他们做的吧。 陈叶尽皱起眉。 就算做好被慕词遇攻击的准备,看着自己好端端的课桌被弄成这幅鬼样子,他多少感到恼火。 他沉默地坐下,望向教室里的其他人。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傍晚的阳光沿窗洒入,照亮他们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 收拾着书籍文具,三三两两地聊天,时不时地喉咙里蹦出笑声。然而,不管他们怎么交谈、耍闹,仿佛达成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般,没有任何人朝陈叶尽的方向投去丝毫注意的目光。 如同他不存在。 或者说,他不应该存在。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陈叶尽依然留在教室里。 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是崇圣的社团活动时间。陈叶尽没有报任何社团,又不想回宿舍,无处可去,于是待在教室里看书。 他也愿意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地方。 从小到大,他除去学习,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这样的学生在哪个学校都不讨人喜欢,因此他也习惯了与其他同学格格不入。在以前的学校他没有朋友,现在,也不指望跟崇圣的谁成为朋友。 陈叶尽弯下腰,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课本。 视线不经意扫过桌腿,突然地,定住了。 在左侧桌腿上,歪歪斜斜地,还刻了一句细细的话语: “你和你妈妈做过几次?” 陈叶尽脸色刷地变白。 他一下子站起身,快步走出教室,穿过校园的广场,撞到人也不管,直接往宿舍区冲去。 知道慕词遇讨厌自己,所以这大半个月里,他每晚都待在教室,直到睡觉的时间才回宿舍。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从宿舍离开,跑到教室里一个人待着。白天他几乎不回宿舍,即使在宿舍,他也小心翼翼压低声音,绝不踏入慕词遇那半边空间一步—— 可慕词遇还是要惹怒自己! 陈叶尽一把推开门,又砰的一甩把门关上。 慕词遇正躺在床上玩笔记本,应声抬起头来,发现竟是陈叶尽,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课桌腿上的字是谁刻的?”陈叶尽劈头盖脸地问。 慕词遇蹙眉:“你问什么?” “别装不知道。” “你怎么回事,”慕词遇冷声说,“突然冲进来叫叫嚷嚷,发神经么?” “慕词遇,”陈叶尽朝他的方向走进两步,“我不管其他话骂得有多难听,我就问桌腿上那一句话。那一句到底是谁刻的!” “喂,”慕词遇简直被气笑了,“你要我回答你,好歹把内容告诉我吧。” “……” 陈叶尽咬牙。如此难堪的辱骂自己母亲的话,他见到就刺眼,怎么可能说出口! “莫名其妙。” 慕词遇不耐烦地哼一声,低头继续摆弄笔记本,做出一副不愿再理会陈叶尽的姿态。他正敲击着触摸屏,手腕忽然被反扣住了。 “你怎么骂我都可以,别扯到我妈头上。” 陈叶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慕词遇盯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眼睛幽幽眯起:“放开。” “没错,我是仰仗你父亲才进入这所学校的,他愿意帮我,我接受帮助,我不觉得这事有多么罪大恶极。至于我妈……你爸妈各过各的不是什么秘密,你爸有情人的事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我妈跟你爸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她是真喜欢他,她也不图你们慕家任何东西。你骂我就好,非扯到妈头上干什么?” “你,给,我,放,手。” 慕词遇一字一顿。 陈叶尽没理会他的警告。 “你如此讨厌我,到底是为什么?”他看牢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慕词遇不吭声了,湖水似的眸子静止一般,又深又冷。 “害怕你的父亲认可我多过你,害怕你的母亲从来没爱过你,害怕……” “闭嘴!” 慕词遇吼道,一个翻身,把陈叶尽掀倒在床。他拿膝盖顶住陈叶尽身体,一把揪起陈叶尽衬衣领口。 “你什么玩意!”慕词遇眉目如画的五官杀气盈腾,“在我这里大呼小叫!” 陈叶尽刚才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这一下缓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狠了。他没打算跟慕词遇闹翻,心中有些后悔,但是胸口又激着一股意气,偏不愿就这样让步—— “对对对,我不是玩意,你是玩意!” 陈叶尽脱口而出。 啊!下一秒,他更加后悔。 还想在崇圣待下去,跟慕词遇交恶就没有好处,闹到慕正海那里,对自己更没有好处。 ——可是慕词遇的反应,已经来不及让他做出补救了。 “你找死。” 慕词遇表情阴沉得可怕,双手用力,扼住陈叶尽脖子。 “陈叶尽,你找死。” “唔……” 陈叶尽脸色涨红,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慕词遇膝盖压着他身体,令他无法动弹,加在他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就像…… 要在这张床上勒死他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恐惧爬上陈叶尽心头。直觉告诉他,慕词遇真干得出这么疯狂的事来。 知道慕词遇不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喜欢自己,但是,他在此刻之前,从来没想过,慕词遇会不喜欢自己到打算杀掉自己。 “放开……放开我……” 陈叶尽开始挣扎。他无法呼吸,胸腔和喉咙越来越痛。 “我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议论了?” 慕词遇浅色的眸子幽光闪烁。 “你用我爸的钱在这儿读书,你要有一点点脸,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我或许还会放你一马。你跑过来跟我吵是想怎么样,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呼吸越来越艰难,陈叶尽痛苦地皱紧眉。 “怎么,怕死了,不敢再骂我了?” 慕词遇眯起眼睛,冷冷地笑道,白皙的皮肤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眼泪从陈叶尽的眼睛里滚落出来。 “啧啧,”慕词遇戏谑地感叹,“真懦弱,居然哭了。” 陈叶尽确实对此刻的慕词遇感到害怕,但他的眼泪是由于氧气不足造成的。不过,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也无法对慕词遇进行解释。 “也是,你这种人,拼命想着往上爬,没达到目的前,肯定很怕死吧。” 慕词遇一手掐着他脖子,另一只手轻轻落到他 分卷阅读5 脸上,抬起指尖擦拭着他的泪珠。 陈叶尽后背陡然发麻,慕词遇的举止,不仅极端,而且让他觉得诡异。 “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这样就没人跟我共用宿舍了,你应该听说过,我很讨厌跟别人睡在一个房间里。” 陈叶尽全身迅速地僵硬。 他以前只以为慕词遇娇生惯养傲慢自大,怎么……这么变态? “呵!” 看到陈叶尽僵硬的表情,慕词遇溢出一声低笑,双手一松,放开身下的人。 猝然重新找回呼吸,陈叶尽呛了一下,扶着床杆,剧烈咳嗽起来。 “你是疯子。”陈叶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是疯子,我就会真的杀了你。”慕词遇冷笑道,“疯子杀人,反正也不用受惩罚。” 陈叶尽没想到一场争执会演变成现在这副面貌。他从慕词遇床上离开,克制着难以形容的古怪心情,退让地说:“对不起,我认输,从今往后,我会照你所说的,老老实实待着,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今天的冒犯,我只想好好读书而已,拜托你放过我。”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只要熬过在崇圣的两年时光,到大学去就好了。 “好啊,你说的。” 慕词遇躺回床上,背靠枕头,双手撑住后脑勺。 陈叶尽突然感到不妙。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么,”他仰头望向陈叶尽,表情皎洁如孩童,“一周之内从我的房间里搬出去。” 陈叶尽哑然。这种事,让他怎么做到? “一周后你还没搬出去,后果自负。” 慕词遇撇下最后一句话。 第五章 一想到慕词遇限他一周内搬出去的命令,陈叶尽就脑袋大。 他也不愿意跟慕词遇待在一间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气氛凝固得诡异。但他到哪换宿舍去?就算有空出床位的房间,另一个人也不会愿意让他住进去吧。 或者,直接和宿舍管理员提呢。 就说自己有十分恐怖的梦游症,容易在梦游状态中伤害室友,酿成无法弥补的灾难…… 陈叶尽摇头。 如此鬼扯的话,自己都不信,管理员怎么可能信。 何况住在一起是慕正海的意思,动静闹大被慕正海知道,肯定要追问原由。他不想节外生枝,让慕正海知道自己与慕词遇在学校的矛盾。 陈叶尽正想着,旁边饭桌的人突然朝他伸腿。 他毫无防备,重重摔倒在地。 饭菜泼洒,热汤浇到手上,陈叶尽痛得咬牙嘶了一声。 “你怎么搞的!”耳边传来扯开嗓门的大喊,“陈叶尽,你他妈故意的吧,居然弄脏我裤子!” 陈叶尽强忍疼痛,手扶桌子站起身,看向绊倒自己的人。 是跟自己的同班同学王超。 前天,王超跟着慕词遇逃了实验课…… “你看,你看!你在我裤子上溅了油!” 王超抖动右腿,梗着脖子大喊。他的卖力表演成功吸引餐厅众人的视线,学生们纷纷停止就餐,朝两人方向看来。 陈叶尽烫伤的手痛得要命,强忍心中骂娘的冲动:“你想怎么办?” “哼,给我道歉!” “好吧,”陈叶尽无奈地说,“对不起。” 大概没想到陈叶尽会道歉得如此流畅,王超登时傻了眼。周围有人笑出声来,他心中一燥,大吼道:“你弄脏我衣服还这么敷衍,喂,至少给我跪下来,好好说对不起!” ——什么? 陈叶尽感到难以置信。明明是对方欺辱自己,自己道歉还不够,还得下跪? 他握紧拳头,缓缓说:“……我道过歉了。” “那算个鬼的道歉,你不跪下来,有什么诚意!” 陈叶尽神色转冷,紧紧地闭上嘴巴。他知道,如果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妥协到下跪的地步,那么从明天起,整个崇圣的学生都会得寸进尺加倍欺辱自己! “喂!”见陈叶尽不动弹,王超推搡他一下,“你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啊!” “我已经道歉,请不要太过分。” “你说什么?!”王超怒吼。 陈叶尽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王超,漆黑的瞳孔里跳跃怒意——那种怒意,让王超忍不住骇了一下。 他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子,活到十七岁,没吃过一丁点苦。因此,他无法理解陈叶尽这种从小忍受嘲讽欺辱长大,过惯肮脏贫穷日子的少年,藏在眼底深处的近乎粗野的狠性。 “你要怎么样?”王超嘴中逞强,气势却软下来。 “我课桌腿上的字是你刻的吗?”陈叶尽忽然错开话锋。 王超心中一虚,愣得脑袋不会转弯了:“哼,你别冤枉人,我是在你桌面上划了两道,但绝对没在什么桌腿上刻字!” 听见他的回答,陈叶尽一蹙眉头,没说什么,转身独自离开食堂。 他没走多远,有人在后头追着喊:“你好……那个,同学!” 陈叶尽停下脚步。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气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指着陈叶尽的手:“你的手烫伤了,最好到医务室处理一下!” 陈叶尽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啊,我是D班的,我叫乔辰。”男生腼腆地说,“……我刚才,看见是王超绊你了。” “这样啊。” “真的对不起,虽然看到了,但是我不敢得罪王超,没有替你说话。” “没关系。”陈叶尽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何必跟自己道歉?整个餐厅的人都看在眼里,知道真相,又不是他一个。 “你不介意就好。”乔辰红着脸笑了笑,“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陈叶尽跟着他往前走,快到医务室时,突然问:“乔辰,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是新转到A班的陈叶尽。你很出名呢。” “……很出名?”难道自己不光被同班同学议论,名声已经坏到传遍整个崇圣? “是啊,”乔辰的脸似乎更红了,“因为你是词遇的室友嘛。” 陈叶尽一阵无语:“……就因为这个?” “这个就够厉害了,词遇在学校超有名的!而且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跟别人共用宿舍,一直一个人单住。你们两关系肯定超级要好吧。”乔辰的表情里透着歆羡。 …… 陈叶尽愈发无语。 “我不奢望像你们关系那么好,只要跟词遇成为朋友,我就满足了。”乔辰笑着说。 陈叶尽错愕:“你那么喜欢他?” “我是男生哎,”乔辰笑笑,“是崇拜啦。” 慕词遇有什么好崇拜的…… 陈叶尽心中腹诽。 提到慕词遇,乔辰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话闸全开。 “词遇弓箭很厉害 分卷阅读6 的,一年级的时候就打败了高三的前辈。他那么有魅力,不止我,学校里好多人想跟他做朋友。女生就更别提啦,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跟他写情书。不过,词遇性格很傲,在学校里关系好的,好像也只有段温禾一个而已。” “你应该听说过段温禾的大名吧,他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主席。段温禾以前想跟词遇住一起的,可就算段温禾,词遇也没同意!” “直到你出现了……真没想到词遇也会有室友的一天!” “嗯,乔辰,”陈叶尽忍受不了地打断他滔滔不绝的絮叨,“我跟他关系很差的。” 乔辰愣住:“啊?” “我没骗你,你去问我们班任何一个人,他们都知道慕词遇很讨厌我。” “不可能!”乔辰拨浪鼓一样摇头,“你们一个宿舍……” “那是意外。”陈叶尽含糊地带过,“而且,他已经给我下通牒,限我一周之内搬出去。” 乔辰诧异地睁大双眼。看起来,陈叶尽的话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所以,如果你想通过我拉近跟慕词遇的关系,现在就打住吧。让慕词遇知道,他会连你一起讨厌。” 说话时,两人已走到医务室门口。陈叶尽朝他摆一下手:“我进去了,你走吧。” “没关系的……” 乔辰喃喃,伸手拉住陈叶尽衣袖。 陈叶尽转过身。 “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必……” “你人真好,”乔辰仰头,认真地说,“我可以跟你成为朋友吗?” 傍晚时分,教学楼顶层的天台上,两个学生慵懒地吹着风。 一个倚墙而坐,一个扶栏而立。 “你室友连走路都在看书啊。” 段温禾手撑栏杆,视线落在楼底的林荫小道上。 陈叶尽手里捧着一本书,独自一人沿小道往教学楼走去。几个学生迎面朝他走来,他身子一侧,很自然地避开。 段温禾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他怎么做到的,不看路,居然还如此敏锐。” “你看他做什么?” 慕词遇面无表情地说。 “他被欺负得很惨呢,没同学跟他说话,做课题找不到小组,体育课也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角落里。还有啊,前天课桌被划成鬼画符,今天中午又在食堂很惨地摔了一跤。” “哦。” “是别人故意绊他的。他衣服弄脏了,还被泼一身热汤,结果那个使绊子的人,不仅不跟他道歉,反而要他跟自己道歉,说他故意把自己裤子弄脏了。你那个室友也挺能忍的,居然真的跟他道歉了。” “……”慕词遇撇一下嘴角,“你消息很灵通啊。” “我手下多,许多事情都有人向我汇报嘛。”段温禾得意地一笑,“不然我这学生会长还怎么混?” 慕词遇没接段温禾的话,过一会儿,他问:“你怎么知道那家伙课桌被划了?” “很巧,刚好被我撞见了。不过干坏事的人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发现。”段温禾转头看向慕词遇,“怎么了?” “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就得了。” “你们班的,要不要猜一猜?” “你好啰嗦,我们班的谁啊?” “王超和唐一腾,他们两个似乎很热衷于欺凌弱小啊。哦,对了,今天食堂的事情,也是王超做的。” 慕词遇闻言蹙起眉头。 怪不得,陈叶尽会怪到他头上。 昨天,那俩家伙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逃的实验课,陈叶尽肯定把他们三个当一伙的了。 上午的时候,趁陈叶尽不在,慕词遇去看了看陈叶尽的课桌。他有点好奇,桌腿上究竟刻了什么,能把陈叶尽这么没底线的人搞毛。 话的内容,老实说,连慕词遇也感到意外。 不带脏字……却非常的恶毒。 “就凭那两个蠢货的智商,居然能写出那种话,”慕词遇嘲讽一句,“真是超水平发挥。” 第六章 陈叶尽推开宿舍门,发现慕词遇不在房间里。 再怎么避免跟慕词遇接触,一个屋檐下待几十天,也多少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性。慕词遇是能睡觉就不会醒着、能坐着就不会站着的那种人,晚上十点前必定钻进被窝,第二天总是拖到最后一秒才起床,顶着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踩着铃声晃进教室。 房间里开着灯,大概出去有什么事吧…… 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他把慕词遇从脑海里挥去,转身走进洗手间,用右手拿起牙刷,靠手腕把牙刷柄摁在置物架上,一点点抹好牙膏,颇为笨拙地刷着牙。 中午的一碗热汤,全泼在了他的左手上。 他没当回事,想到医务室随便涂抹点药膏就走。哪知道那位女医生格外较真,拽着他不放,非说如此好看的手指不仔细处理留下伤疤就可惜了,强迫性地把他的手包成个严严实实的大粽子。 女医生为他好他很感谢,只是…… 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啊。 陈叶尽叹口气,刷完牙,又费力地拧好毛巾擦脸。 正擦着,浴室门外砰咚一声闷响。 陈叶尽转过头。 听声音……好像是人的身体不小心撞到了墙上。 他疑惑地走到门边,手握住门把刚要推门,便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呻吟。 他一下子顿住了。 发出呻吟的,是女生。 崇圣男女同校,但并不同班,平时上课都是分开的。虽然不禁止学生谈恋爱,但对学生公寓的管理却相当严格,非经管理员批准,严禁进入异性宿舍,如果发现的话,可能会被关禁闭、记大过甚至勒令退学。 陈叶尽放下手,悄悄退回洗手间里。 “你胆子还真大,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到男生宿舍来找我。” 慕词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语气里含着笑意,但说不上是冷还是热。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女生嗔怨地说,“你已经一周没来找我了。” “……这几天没时间。” “你撒谎,我今天还看到你跟温禾待在天台上吹风……你宁愿跟他泡在一起也不找我吗?” “听话,别闹了。”慕词遇哄道。 在陈叶尽听来,他的语气有点敷衍。 不过那名女生似乎没听出慕词遇的不耐。 “好啦,我也不怪你。只是,我是你女朋友哎,虽然温禾是你朋友很重要,但你也应该多陪陪女朋友嘛。” “知道了。” “我天天都在想你,知不知道?” 女生的语气软了下去。两人似乎抱在了一起,不时发出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响。 “嗯,啊……啊……词遇……别这样,我忍不住了……快,快点……” —— 分卷阅读7 以及,暧昧的话语。 陈叶尽浑身僵硬。 他下个月就要十七岁了。男生到这个年龄,已经能够明白门外怎么回事。但明白归明白,他一门心思都在学业上,从没动过那方面的念头。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仅一门之隔的地方听现场直播。 而且对方,还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同龄人。 外头发出哐当乱响,大概是把桌上的零碎物件撞翻在了地上。整个过程,慕词遇很安静,几乎没发出声音,倒是那个女生,奔放得让陈叶尽脸红。 “啊,词遇,好厉害……啊,再来,我好喜欢……” “我快飞了,啊,啊……再深一点……” 陈叶尽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比起那个不知名的女生,他脑海里控制不住填满的,反而是慕词遇。 他无法想象,平时骄傲不可一世的慕词遇,此时抱着一个柔软的女孩,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做出怎样的动作。 指针移动,每一秒钟都极其漫长。 渐渐地,门外的响动变弱了,直到归于平静。 陈叶尽这才从窒息中摆脱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今天晚上睡在你这儿好吗?”女生喘息着,用疲倦沙哑的嗓音问。 “……”短暂的沉默后,慕词遇回答,“我室友会回来。” “你给他打电话,让他今晚别回来嘛,”女生撒娇,“反正你也不喜欢他,就让他在自习室待一晚上不就行了!” “那家伙没手机。” “啊?没搞错吧!这年代怎么还会有人没手机!” “行了,他大概要回了,我送你下楼吧。” “就算他回来也没什么啊!”女生娇声抱怨,“以前被别人撞见我在你这你也不介意的,这次是怎么了,干嘛那么介意你那个室友。即使他去打报告,校规又罚不到我们头上……” “大小姐,你到底走不走。” “知道啦,真是的,你就爱欺负我。”她虽然不满,但还是知趣地往外走去。 “等等。”没走两步,女生突然喊,“我去洗手间补一下妆。” 陈叶尽压根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还没做出反应,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死一样寂静。 “啊啊啊!”女生脸色煞白,扯着嗓子尖叫,“鬼!有鬼!” 陈叶尽没被她本人吓到,倒被她高分贝的尖叫吓了一跳。他慌张地解释:“你别误会,我是人,不是鬼。” “怎么了?”慕词遇走过来。 他看见狼狈地站在洗手间里的陈叶尽,讶异地挑起眉:“陈叶尽?你怎么在这?” “抱歉,”陈叶尽尴尬得抓头发,“我不想在这的,只是,我实在没办法出来……” 慕词遇睁着眼没吭声。 “哎,那个,”陈叶尽有点舌头打结,“你先送你女朋友回去吧,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真是吓死我了。”女生惊魂甫定,小鸟依人地缩在慕词遇怀中。 陈叶尽在学校里见到过这个女生几次。他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她非常漂亮,头发又直又黑,皮肤白如凝脂,像一个乖巧的洋娃娃。 跟慕词遇很相称。 他耳朵里再次回荡女生大胆的喊叫……嘴角一抽,形容不出这滋味了。 女生被吓坏了,兴致全无,也不愿再待在这里,扯了扯慕词遇衣袖。 “算了,词遇,我们快走吧。” 慕词遇被她拉着往外走去,走的时候,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瞥了陈叶尽两眼。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陈叶尽慢腾腾地走到床边,慢腾腾地坐下来。 空气里萦绕暧昧的气味。 东西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他怔怔坐了一会儿,又起身离开床,弯腰,把那些满地横陈的物件一样样捡起来。 突然间,陈叶尽的动作僵住了。 他捡的时候没注意,这下子猛得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的竟然是一盒拆开的保险套。 恰在这个时候,慕词遇推门回来。 慕词遇看见了他,当然,也看见了他手中握住的盒子。 “你别多想,我只是捡起来而已。”陈叶尽一慌,急急忙忙解释。烫手似地把盒子扔到桌上。 “我没多想啊,”慕词遇嘲弄地打量他,“倒是你,你多想什么?” 陈叶尽的思维有点跟不上慕词遇的话。 他的脸很烫,心脏也似坏了般跳个不停,即使慕词遇此刻为难他,他也做不出什么反应。 慕词遇双手插在胸前:“看你的样子,肯定没做过吧。” “……” “拜托,就算没做过,你也应该见过啊。” “……” “不会吧,”慕词遇吃了一惊,“你别告诉我你没见过。” “喂,”陈叶尽别扭地转过脸,“别讨论这个行不行。” “都是男生,说这个有什么……你应该看过这方面的电影吧。” “……” 慕词遇的惊讶全写在脸上:“那杂志呢?杂志你总翻过吧。” “那种杂志,有什么好看的……”陈叶尽低声嘟哝。 翻是翻过,但也真的只是随便翻了一下。 慕词遇倒抽一口冷气:“你别告诉你活了十七岁,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做。” “怎么会不知道,”陈叶尽咳了一声,“生物课本上有讲述……” 这回,轮到慕词遇无语了。 他头一次听到一个男生说,获取这方面知识居然是通过……生、物、课、本。 在他的认知里,高中阶段发生关系,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崇圣的学生家境殷实,钱多时间多享乐多,加之大都在西方待过,观念比较开放,彼此之间即使不谈恋爱,单纯解决生理需求的性行为也很常见。 除掉那些长得太丑,谁都不愿理睬的人…… 慕词遇抬起眼睛,视线停留在陈叶尽脸上。 虽然他不喜欢陈叶尽,但不得不承认,陈叶尽的长相其实很不错。 斯斯文文,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身份跟崇圣格格不入,凭他的脸,打他主意的人应该不少吧。 陈叶尽被慕词遇若有所思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你盯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哦。” “要是没事,我睡觉了。” 他转身,匆匆爬到床上。 “喂。”慕词遇突然喊。 陈叶尽真有点恼火了。慕词遇到底想怎么样,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不行吗! “你打算穿着校服睡觉?”慕词遇问。 陈叶尽 简直无话可说,一把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开始脱衣服。 他只有一只手使 分卷阅读8 得上,而且还是平时不常用的那只手,动作起来颇为费劲。加之慕词遇一动不动的旁观,他瞬间有种自己被当做动物园猴子观赏的感觉。 人呢,不能着急,一急就容易出问题。但是陈叶尽现在真急了,结果——外套和衬衣结结实实缠在一起。 看见陈叶尽这幅狼狈样子,慕词遇忍不住一撇嘴,笑了:“你还能再笨点吗。” “我左手用不上啊!”陈叶尽恼声说。 “哦,对哦,”慕词遇恍然大悟,“你是左撇子。” 陈叶尽咬牙。他真想把身上该死的校服撕了! 费半天劲,终于把校服脱下来,他不愿再面对慕词遇,掀开被子,再次钻了进去。 “你裤子还没换……” “不换了就这样。”陈叶尽快速打断慕词遇的话,转过身背对他。 慕词遇被顶一句,脸上难得没露出愠色。双腿一伸,手枕着后脑勺坐在椅子上,悠悠说: “算了,看在你手都不灵光的份上,宽限你一周搬出去吧。” “那还真是……”陈叶尽语调生硬,“多,谢。” “不必客气。”慕词遇笑着,一本正经地回答。 第七章 当天夜里,陈叶尽在床上翻来覆去,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睡着后,也不停地做着梦,好像掉进一个光怪陆离,斑驳诡谲的世界里,男男女女放肆轻浮的笑声在烟雾中回荡。 他好热,浑身大汗淋漓,恨不得把一切衣物撕扯剥除。色彩迷离的深处,有人模模糊糊地朝他走近,抓住他胳臂,沉沉地压上来…… “唔!” 陈叶尽闷哼一声,陡然惊醒。 天色大亮。 糟糕!陈叶尽猛地睁开眼,抬头一扫墙上挂钟,顿时变了脸色。他三两下套上衣服,胡乱洗漱一把就往教学楼狂奔。 今早语文老师请假,由年纪教导主任代理授课。在崇圣所有的老师里,教导主任是最恐怖的存在,体罚学生如家常便饭,花样百出招招致命,令人闻风丧胆。因此再懒散的学生,也会乖乖跑到教室上他的课…… 而自己,居然一觉睡过头了! 就连慕词遇起床、洗漱、离开,都一点没察觉! 陈叶尽冲到教室门口。 教室里,教导主任已经威严地站在讲台边,手持教鞭,正在授课了。 “怎么回事,课都快上完了才过来!”教导主任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陈叶尽,脸色一沉,“快去座位上坐好!” “是!” 陈叶尽连忙跑到自己座位上。 教室里发出低低的议论声,大概是没料到教导主任居然不罚陈叶尽。 教导主任拿黑板刷用力拍拍讲桌:“都给我安静!” 学生们立刻闭上嘴巴。 陈叶尽晚上没休息好,一路跑得太急,又没吃早饭,胃渐渐难受起来。他强撑到下课铃响,正打算去接点温水喝,耳朵里便传进教导主任的咆哮: “那个迟到的,到我办公室外面去罚站!” 陈叶尽在心中哀嚎一声。教导主任终究没放过自己啊! 在教导主任的众多惩戒招数里,罚站其实算得上最轻微的。但对于现在的陈叶尽来说,就算罚站也很难熬过去。 胃越来越痛。 陈叶尽身体晃了晃,牙齿咬住嘴唇,勉强地支撑住自己。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穿过广场,去生活区吃午饭。 段温禾来到A班教室外,往窗户里探探头,疑惑地咿一声,拉住A班走出来的一个人问:“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慕词遇去哪了吗?” “慕少啊,他早走了。” 段温禾一愣:“走了?他有说他去哪儿吗?” “不知道哎。”那人耸耸肩。这时另外一个A班的学生回教室拿东西,见段温禾站在门口,连忙恭敬地说:“会长,你找慕少是吧。” 段温禾点头:“是啊,但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我有见到他,就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外头。” 段温禾蹙眉:“怎么?他又被主任抓住了?” “不是的!”对方摇头笑笑,“是我们班那个陈叶尽,今天早上居然迟到了,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外头罚站。” “这样啊,”段温禾若有所思,“多谢。” 慕词遇斜靠住墙,懒散地注视着对面的陈叶尽。 因为胃痛,陈叶尽脸色很不好。他有气无力地望了眼慕词遇,无奈地说:“……你还不去吃饭。” “我不饿。”慕词遇语气淡淡地,“怎么,你饿了?” 胃痛得要死,哪有食欲……陈叶尽没说出口,只是没精打采地说:“你今天倒起得早。” “主任的课不敢迟到。”慕词遇冷笑,“不比你,睡到十点才过来。” 这时,电梯门开了,段温禾从里面走出来。 他笑着揽过慕词遇肩膀:“你这家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慕词遇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消息灵通嘛。” 他笑着夸赞自己一句,转过头,冲陈叶尽露出柔和的神色,“你好,叶尽。” 陈叶尽一怔,只好也回一句“你好”。慕词遇性格冷淡,他这个朋友倒有种奇怪的亲切。 “被教导主任罚站呢?” “……嗯。” “可怜的孩子,”段温禾同情地说,“需要我们给你带份盒饭过来么?” “你给他带什么饭,”慕词遇冷冽的声音插进来,“他饿一顿不会死。走了,去吃饭。” “哦,那好吧。”段温禾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陈叶尽点点头,巴不得两个人赶快从自己眼前消失。 两个钟头。 三个钟头。 四个钟头。 教导主任始终不现身宣布惩罚结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叶尽发现自己的状况越来越不对。 脑袋昏沉、双腿疲乏,浑身莫名其妙的发冷。胃部的不适仿佛荆棘一样绞在一起,他不由得躬起背,紧闭眼睛,拿手用力抵住抽疼的胃部。 几个同学走出电梯,往他的方向走来。当他们走近时,其中一个叫唐一腾的,拿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陈叶尽站不稳,腿一折跪倒在地。 “哇塞,没必要吧,干嘛跟我行这么大的礼啊!” 唐一腾夸张地大叫,他的同伴跟着哄笑起来。 “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啊!” 他喊道,鞋底一抬,踩上陈叶尽缠着绷带的左手。 陈叶尽痛得发抖,想挣脱,却没有力气。 “听说你昨天在食堂弄脏了王超的裤子?”唐一腾俯下身,阴狠地说,“我告诉你,王超是我最好的哥们,你他妈得罪他就是得罪我。” 陈叶尽难受得没 法说话。他虚弱苍白 分卷阅读9 的脸色落进李一腾眼中,自动理解为对自己的恐惧。 “哼,今天是个警告,要再有下次,你给我等着。” 唐一腾嚣张地威胁道,松开脚,双手插进裤兜,大摇大摆地离开。 陈叶尽跪在地上,缓了很久的神,才慢慢扶着墙站起来。 坚持住。 再难受,也总会过去的。 “叶尽,叶尽。” 一个文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叶尽,你没事吧?” 陈叶尽睁开眼睛,视线里,乔辰仰头看着自己,神色间满是担忧。 “……还好。”陈叶尽勉强地说。 “你脸色很差,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你还不去上课?” “我等下就去。”乔辰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后,迅速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包东西塞进陈叶尽外套口袋,“趁主任不在,你先垫垫肚子。” 陈叶尽望着鼓鼓囊囊的口袋,沉默片刻,轻轻说:“谢谢。” “我们是朋友嘛。” 乔辰腼腆地笑了,又扫一眼周遭,“我不多说,先走了!”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陈叶尽掏出口袋里的东西,用锡纸包裹,还很热乎。他打开锡纸,里面是一个冒热气的汉堡。 他没想到乔辰会注意到自己在罚站,而且还特意给自己带吃的过来。 陈叶尽默默地拿起汉堡,在嘴边放了片刻,又默默地垂下手,重新包回纸里。 他实在没胃口。 闻到汉堡油腻的气味,不仅没激发他的食欲,反而令他加倍恶心了。 “呃……” 呕吐的强烈冲动卷上胸膛,陈叶尽匆忙捂住嘴,冲到水槽旁。 恶心劲一上来,翻江倒海不可收拾,要把五脏六腑都要挤压出来似的,呕吐得天昏地暗。他从起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呕的还全是昨天的东西…… “你怎么了!” 教导主任的他身后喝问。 陈叶尽吐得头晕目眩,全身发软,哪有还力气应付教导主任?手攀住水龙头,虚弱地说: “我……” 他刚说一个字,脑袋里嗡地一声,眼前突然发黑。整个身体完全不听从指挥的,直挺挺砸向地面。 第八章 慕词遇没听到陈叶尽进门的动静。 陈叶尽进门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开灯,而是站在门口,确认慕词遇是不是在房间里,是不是已经睡觉了。如果慕词遇已经入睡的话,他就不会开灯,只是借着窗外的微弱光芒,压着步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洗漱完毕,躺到自己床上,再也不发出什么响动。 即使像慕词遇这样性格挑剔的人,也挑不太出陈叶尽的毛病。这家伙在宿舍里一言不发,绝对不打扰别人;非常爱干净,床铺桌子地面,全都整理得一尘不染;个人物品极其简单,除了必备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剩下的全都是书籍;而且,睡品很好,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 在男生里简直太难得了。 时间久了,慕词遇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只要陈叶尽懂分寸,让他待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是,一想到陈叶尽的小心翼翼、妥协退让,是由于陈叶尽承他父亲恩惠,不敢招惹得罪他的缘故,慕词遇又不禁愤怒莫名,恨不得一秒钟都不让那家伙好过。 其实十多年来,对于父母两地分居,各自生活的状况,他早已习以为常。慕正海身边不乏女人,就算慕正海把那些女人带回家,他也完全无所谓……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不顺眼这对母子。 慕正海对陈心枝的态度,跟以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他从不带她参加觥筹交错的社交活动,每次去找她,要么待在她家中,要么同她一起出去吃饭、散步、逛画廊或旅游,就像一对退休的老夫妇般低调平和。虽然慕词遇见她的次数有限,但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根本不像慕正海以前的情妇,成熟性感心思玲珑,能在生意场上帮衬到男人。 而且,女人的身体似乎很不好。 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了自己父亲?就连这个女人的儿子,也如同自己儿子一般,悉心栽培关照? 传入耳朵的摇滚旋律越来越急促,慕词遇听得烦躁,一把扯掉耳塞。 世界清静了。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用力闭上眼睛。 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叶尽也没出现。 慕词遇坐在临窗的座位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转动着圆珠笔。旁边,王超和唐一腾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来,不会被罚站了一晚上吧。” “也许哦,现在都没过来,主任就是主任,够狠!” “哈哈,活该。” 慕词遇的视线淡淡扫向陈叶尽的课桌。跟陈叶尽在宿舍里的作风一样,他的课桌也很干净,没有放置任何杂物。 王超和唐一腾停止了对话。唐一腾探过上半身,把手放在慕词遇肩头: “老魔头这次很给力啊,对吧,慕少。” 与在其他同学面前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同,唐一腾对慕词遇的态度恭顺到近乎谄媚。慕词遇的家庭背景即使放在崇圣也非常强大,就连校长本人也对慕词遇照顾有加。唐一腾每次回家,他父亲都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跟慕氏的年轻人,尤其是慕词遇搞好关系。 慕词遇冷淡地瞥了唐一腾一眼。 唐一腾眼睛细小,脸型尖瘦,一笑起来,说不出的难看猥琐。慕词遇眼中掠过丝厌恶,转过头没理会他。 唐一腾却没皮没脸地硬凑上来:“慕少,我知道你特别讨厌那孙子,我也是,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慕词遇不禁冷笑:“是么?” 见慕词遇笑了,唐一腾心中暗喜,只当自己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就是就是,什么垃圾玩意,居然拿你爸的钱来到这儿来读书。他妈是个妓女,他就一个妓女生的小杂种!” 唐一腾这话连慕正海也一并骂了。他的意思是我爸找个妓女当情人?慕词遇微微眯起眼睛,笑道:“看不出,你挺会说话嘛。” “还行吧!”唐一腾喜笑颜开,随即又感同身受地皱起眉头,“哎,我就是替你委屈!” “我有什么委屈?” “跟情妇生的贱种待一个班就算了,还他妈住一个寝室,多糟心的事!简直是在抽你慕少的脸!” 慕词遇笑盈盈:“哦,你这么觉得啊。” “不光我这么觉得,大家都这么觉得啊!”唐一腾义愤填膺地喊。 “那真不妙,”慕词遇收敛笑意,盯住唐一腾,“看来,我在学校颜面尽失了。” 慕词遇突兀的态度转变,令唐一腾心肝一颤。他不明白慕词遇为何忽然冷 分卷阅读10 了脸,咽口口水,说:“你也别、别太生气。” “哦?”慕词遇扬眉。 “我昨天帮你出了气。”唐一腾连忙邀功,“那小子罚站的时候,我路过他,把他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又在他手上用力踩了两脚。嘿,血都从绷带里流出来了……” “你踩他的左手?” 慕词遇插一句。 “是……就照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踩呗。那小子怕得要死,跪在地上抖得直哭,一个劲地跟我求饶。” 唐一腾说得眉飞色舞,“慕少,你要看他不痛快,就吩咐我一声,我肯定替你把他收拾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啊,干脆让他在崇圣混不下去,自己灰溜溜滚蛋……”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慕词遇的脸色,已经无法用“冷”来形容了。他的脸很漂亮,漂亮得透出刀刃的锋利,在某些时候,这种锋利,散发出迫人的气场。 唐一腾不安地闭上嘴巴,感觉自己在被慕词遇的神情一刀一刀凌迟。 这时,上课铃响了。 伴随悠长的铃声,学生们纷纷回到座位,年轻的班主任捧着教材走进教室。 慕词遇的视线从唐一腾身上移开,转向讲台。 一瞬间,唐一腾全身都轻松下来。 他暗地里喘一口气,第一次如此庆幸有上课这回事。 班主任李女士扶了扶眼镜架:“嗯,讲课之前,先跟大家说一件事情。陈叶尽同学昨天晕倒了,发高烧到快四十度,现在虽然已经醒过来,但还在医务室输液。你们谁愿意课后去照顾他呢?” 教室里鸦雀无声。二十几个学生,没一个说话。 李女士有点尴尬:“有哪位同学愿意帮助他一下?” “老师,生病会传染的!”一个学生大喊,“过几天就要阶段考试了,万一我被传染了,挂掉考试怎么办啊?” “就是啊,老师,我倒想去帮忙啦,但还没来得及复习功课哎。”另一个学生跟着起哄。 李女士为难地看着满教室的学生。 陈叶尽被其他学生一致排挤的事情,她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只是,这些学生都是些惹不起的二世祖,哪个搬出父母,都可以逼得她丢掉饭碗。她虽然身为班主任,但还是个入职不久的新人,不太敢招惹这帮学生。 她用求助的目光望着班长:“不然……班长你幸苦一下,过去一趟。” 班长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李女士心中一阵轻松,几乎冲班长说出谢谢。她匆忙低头翻开教材:“好了,现在开始讲课吧。请同学们翻到第……” “老师,”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班长的工作很多,我替他去吧。” 听到这句话,李女士当场愣住,其他学生也不约而同露出意外的神情。 说话的是慕词遇。 所有人都知道,最讨厌陈叶尽的人就是慕词遇。 正因为慕词遇讨厌陈叶尽,所以,很多人才会跟着讨厌陈叶尽。 可是……现在,慕词遇竟主动提出照顾陈叶尽? “好,好的!”李女士终于回过神来,局促地推了推镜架,“那麻烦慕同学了!” “没什么。”慕词遇冷淡地说,神色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九章 陈叶尽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和高烧胃痛做了一天一夜抗争,浑身难受得快要他的命。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傍晚,药物终于发挥作用,体温稍稍往下降了一些。 “三十八度,”校医扫一眼温度计,“问题应该不大了。” 说着瞪他一眼:“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会胃不好?你们这些男生,不要天天宅在宿舍室里上网打游戏,按时吃饭睡觉,现在不爱惜身体,可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陈叶尽没有解释。 他的胃是初中那会儿变差的。那段日子,陈心枝生病住院,需要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为了省钱,他不吃早饭,中午就着咸菜吃一点点,下午一放学,就跑到医院照顾陈心枝,直到很晚才回家,胡乱找点吃的填肚子……时间一长,再好的胃,也渐渐受不住了。 校医离开后,陈叶尽闭上眼睛,继续昏昏沉沉地睡觉。 为了保持房间里的空气流通,校医走之前,把窗户半敞着。 落日西沉,天色转暗,晚风徐徐吹进来,窗纱高高扬起。 陈叶尽有点冷,扯了扯被子,身体蜷成一团。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有人走进来,站了几秒,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 陈叶尽默默想,这位校医嘴巴虽凶,心思倒挺体贴,还特意进来关窗。 然而校医关好窗户,却没有直接离开,反而来到床边。 “多谢。”陈叶尽迷糊地说。 “我自己觉得冷而已”,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冷峭而清朗的男音,“你别自以为是。” 听到这个声音,陈叶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来人,怔怔问:“你怎么来了?” 慕词遇随手将手中的塑料袋往被子上一扔,没好气地说:“我可不想来,班主任说我是你室友,非让我过来一趟。” 陈叶尽困惑地拿过塑料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装着巧克力、三明治还有其它一些吃的。他难以置信地打量食物半响,缓缓抬头,用更加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慕词遇。 “这难道是你……” “我说了,是班主任非让我买点吃的给你带过来。”不待陈叶尽说完,慕词遇不耐地打断,“烦死我了。” “……” 慕词遇气势凌人的模样,令陈叶尽一阵无语。 虽然慕词遇是被迫过来的,但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露出别扭不悦的神情,不知怎的,陈叶尽觉得很有趣,嘴角也不禁勾起来: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慕词遇冷哼一声。 陈叶尽心想,都劳驾慕少爷给自己送吃的了,自己怎么也得给面子吃一点。虽然没胃口,但还是拆了一袋三明治: “好吧,我还真饿了。” 他左手缠着绷带,右上挂着针头,手一动,整根输液线都跟着晃荡。由于不是很灵活,三明治的碎渣掉在床上。 词遇看不下去,蹙眉抱怨:“拜托,你就不能好好吃?” 陈叶尽嘴中嘟哝食物,一脸无辜地说:“我有好好吃啊。” 慕词遇一撇嘴。 陈叶尽这家伙,有时候很卑微很顺从,有时候……说不出的无赖。 他的视线落在陈叶尽嘴唇边。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嘴角,粘了一点面包的碎屑, 慕词遇抬眸,静静地瞥了陈叶尽一眼。 这家伙一点也没察觉自己脸上的狼狈,依旧埋头狼吞虎咽。 他现在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 分卷阅读11 虽然家境贫穷,但他总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东西收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件事情……“懒散”、“随便”这种词汇,好像根本不存在于他的生活里。每天拧着发条一般,按照固定的时间点完成固定的内容……自我戒律到简直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 但是现在…… 穿着病服,尺码不太对,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一侧领口快从瘦削的肩头掉落;原本清爽的短发睡得一塌糊涂,蓬松凌乱地顶在脑袋上;再加上嘴唇边的一点点碎面包渣…… 慕词遇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擦陈叶尽唇角。 一时间,陈叶尽愣住了。 不待他对慕词遇的行为作出反应,慕词遇眉毛一扬,嘲讽地说:“你真可怜。” “呃?”陈叶尽更加反应不过来。 “你看你,一个人待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从昨天到今天,没有任何人关心你。要不是我过来,你就算死在这都儿没人知道。” 对于慕词遇的挖苦,陈叶尽早已习惯。他默默地把剩下的半袋三明治放到床头柜上,等着慕词遇继续说下去。 不过慕词遇没继续了。 陈叶尽因为生病而惨淡的脸色,没人关心的清冷状况,似乎很令慕词遇满意。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伸直两条修长的腿,手枕着后脑勺,流露颇为惬意的气息。 没过多久,响起敲门声。乔辰提着饭盒推门而入。 “叶尽,你好些了没有……啊!” 他惊呼一声,面颊迅速地变红。 慕词遇冷冷地打量乔辰:“你是谁?” “我叫乔辰!”乔辰慌忙自报姓名,“你可能不知道我,但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我是这学期加入弓箭社的。那个……我特别崇拜你,你好厉害,刚进高中的时候就打败了社团里最厉害的前辈……” “你来这做什么?”慕词遇挥手打断。 “啊,”乔辰一愣,说,“我给叶尽送点粥。” 这回,轮到慕词遇愣了一下。 他淡淡的眸里漫开寒意:“怎么,你们很熟?” “呃,我们,”乔辰被他弄得有些无措,“我们是朋友。” 慕词遇把头转向陈叶尽,露出一丝冷笑:“你这种人,居然也会有人想跟你做朋友?” 陈叶尽看了看乔辰,看向慕词遇,解释:“别听他瞎说,他跟我还没到……” “我跟他做朋友怎么了?!” 乔辰突然大声喊道,冲到慕词遇与陈叶尽之间。 “你讨厌他,不代表别人也要讨厌他。叶尽人很好,能认识他是我的幸运!” “虽然我很崇拜你,”他睁大透亮的眼睛,仰头直视慕词遇,“但绝对不允许你随便侮辱我的朋友!” 慕词遇显然被乔辰一番慷慨陈词弄懵了,一动不动地站原地,半天没挤出声音。 而等他再度开口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十分的难看: “可以啊。” 他盯住乔辰,微微眯起眼睛,阴郁地说。 虽然没直接望向自己,但陈叶尽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你给我等着。” 慕词遇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转身,砰地摔门离开。 刚才还正义感爆棚的乔辰,这下子见识到慕词遇可怖的气势,不由得惶恐起来: “呃,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像惹怒他了!” 乔辰抱住脑袋焦虑地说。 “没关系。”陈叶尽只得安慰她,“他冲我来的,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是不是做错了?”乔辰慌道,“他会为难你吗?” 陈叶尽不由笑了:“不管怎样他都会为难我的,你不必在意。” “真是的,都是同学,何必这样呢。”乔辰摇头感慨。 他将饭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端出里头的碗递给陈叶尽:“我给你熬了点冬瓜粥,你快趁热喝。” 陈叶尽没接碗,静了静,却说:“乔辰,如果你想跟慕词遇亲近,别再跟我接触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乔辰的脸蛋愤懑得通红,“一定要排挤你,才能被慕词遇认可?” “不一定被认可,但至少,不会被视作反对他的人。” “我不做这种事!”乔辰拼命地摇头,“虽然我很想跟他做朋友,但如果这是条件,我绝对不能接受!” “乔辰……” “你快喝粥吧!”乔辰把碗往他手里塞。 陈叶尽无可奈何,只好捧起碗。 不得不承认,乔辰煮的粥非常好喝,比从小卖部里买的速食三明治味道好太多了。 想到三明治,陈叶尽就不由得去想慕词遇。 慕词遇肯定气坏了。 今晚如果回宿舍,慕词遇说不定会破口大骂…… “叶尽,”乔辰摸摸鼻子,“我还有件事跟你说。” “嗯?”陈叶尽回过神。 “是那样的,我的室友要随母亲到国外居住,已经办理离校手续了。我现在一个人住,嗯,慕词遇不是逼着你搬走吗?我正好也是一个人,你要是不嫌弃,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我已经问过管理员,他说只要你们班主任签字同意就行。” 陈叶尽没有说话。 乔辰见他不做声,有些失落地问:“怎么了,你不愿意跟我住?” “不是,当然不是。”陈叶尽摇头,“我只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乔辰腼腆地笑了:“我把你当作朋友啊。” “抱歉,我现在脑子不太清楚,”陈叶尽揉了揉太阳穴,“过两天给你答复好吗。” 乔辰笑着点点头:“嗯,也是,这两天你都没力气搬东西。你先好好养病,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第十章 晚上,陈叶尽回到宿舍。 慕词遇正好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没穿上衣,只套一条睡裤,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听见动静,转头漫不经心地瞥一眼门口。 两人视线相对。 不知怎的,陈叶尽忽然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打招呼说:“词遇。” 慕词遇转过背,冷冷地没有理会。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短袖T恤套在身上,走到与房间相连的阳台,戴上耳机,独自一人吹着夜风听歌。 整个过程,陈叶尽仿佛透明一般,完全不存在。 陈叶尽微微讶然。 他以为慕词遇会冲自己说什么,却不想慕词遇连说什么的兴致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挥散心中莫名的情绪。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当陈叶尽醒来时,慕词遇还窝在被子里睡觉。 陈叶尽昨晚吃了感冒药,很快就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因此慕词遇什么时候进房什么时候睡觉的,他完全不知道。 他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一番,穿上校服,走到玄关换好鞋准备出门。 分卷阅读12 慕词遇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像只猫。 陈叶尽转头,望向睡得正酣的慕词遇。 慕词遇的睡颜也如同一只猫:脸侧在一旁,紧贴枕头,头发微散在耳畔,睫毛浓密的眼睛略上向挑,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缝。他肩膀懒散地耸起,畏冷一般,整个身躯都蜷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 慕词遇的长相漂亮得毋庸置疑,只是太过凌厉,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倒是这副沉睡的摸样,平素不可一世的少爷气场消失了,反露出点难以形容的可爱来。 陈叶尽看着看着,便忘记了把视线错开。 某一刹那,陈叶尽猛地清醒。 墙上的挂钟指在六点三十四,时间只过去短短一分钟而已。但在这一分钟的短暂失神里,他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度过了另外一次时间。 真是撞邪了。 陈叶尽在心中暗骂一声,仓促地关门离开。 就连段温禾也能感觉到,慕词遇的心不在焉。 段温禾不是射箭社的社员。他作为学生会长,经常在各个社团溜达游荡,而今天恰好跑到射箭社来消磨时间。 箭术社原本在崇圣很冷门,自从一年前慕词遇加入后,跟着增加了许多新社员。可惜慕词遇很少在社团现身,因此那些花痴的女孩子们,只要一听到慕词遇会参与社团活动,就尖叫着跑到射箭场围观。 虽然慕词遇花心的名声在女生部已经传开,但不得不承认,当慕词遇挺直身板,弯弓拉箭,摆出标准至极的射箭式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优雅气场。那些眼泛桃花的女生们,看到他射箭的样子,会涌起就算被玩弄也要跟他在一起的冲动念头。 不过今天…… 慕词遇的发挥很不好。 虽然动作还是一样的舒展凌厉,可是准头……总是偏离靶心。 “词遇,你在想什么?” 社团活动结束后,段温禾问。 慕词遇收起装备,冷淡地说:“没想什么。” “是么?”段温禾微笑,“可是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高兴呢。” “射的那么差,怎么可能高兴。” “我怎么觉得你把因果弄反了?” 慕词遇停下脚步,白段温禾一眼。 “好啦,你不想说,我们就不说这个。”段温禾笑了笑,亲昵地揽住慕词遇肩膀,“晚上去我宿舍吧,我跟同学要了一张蓝光影碟,是你很喜欢的导演的新片。” “可以啊。” 慕词遇随口答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穿过走道,来到了动物研究协会的房间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推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独自往前走着,手里提一个盖布的铁笼。 慕词遇朝他喊道:“修励哥。” 慕修励身形一顿,带着意外的表情地转过身。 他读高三,比慕词遇年长一级,两人虽然同校,但因为在不同的教学楼上课,因此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何况,即使见面,慕词遇也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怎么,词遇,有什么事吗?”慕修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没什么,跟你打个招呼啊。”慕词遇浅笑道。 他走到慕修励面前,好奇地指着铁笼:“这里面是什么?”说着,便伸手去掀盖住的布。 慕修励急忙制止他:“当心!” 慕词遇已经看见了笼中装着的东西。他眯起眼睛,嘴角笑意盈盈:“……原来是这个啊。” 陈叶尽回去的时候,慕词遇已经入睡。 房中没有开灯。 公寓楼外的路灯散发倦淡光泽,薄雾一般沿着百叶窗的缝隙洒入,流泻在房间里。 陈叶尽轻轻地洗漱完,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来。明天是周末,他打算坐校车回市区,陪陈心枝两天。而等到礼拜一返校时…… 也就到慕词遇的“两周之期”了。 陈叶尽静静望向不远处的另一张床。 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到慕词遇隔着被子的隐约轮廓。 他忽然觉得怪异,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这样一个距离,这么安静地注视慕词遇睡着的样子。 一开始,陈心枝跟慕正海在一起时,他是反对的。 慕正海与夫人的关系再不睦,终究是有妇之夫。陈心枝跟他相恋,既不被认可,也没有名分,最终受伤的终究是自己。 但是,当他看到陈心枝和穆正海在一起的神情时,他动摇了。 他从没见过陈心枝露出那么愉悦、明媚的笑容。 他想,自己母亲一定是知道后果的,可就算知道后果,她也要飞蛾扑火地扎进爱情里。她就是这样——如果她不是这样,十七年前,她就不会选择生下自己。 据陈心枝说,自己的父亲是个忧郁而英俊的流浪画家。两人一见钟情,一夜缠绵后,第二天清晨,那位流浪画家便跳海自杀了。 尸体捞上来时已经面目全非,翻遍全身,找不到任何身份信息。 后来,陈心枝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的朋友都劝她打掉孩子。她才二十岁,年轻又美丽,不愁找不到好男人,但她横了心,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单身母亲的生活非常艰辛,陈心枝的身体,也就是这在一日日抚养陈叶尽长大的过程中,逐渐虚弱下去的。 陈叶尽很想冲慕词遇大喊一句:“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但是,每一次,当慕词遇对他露出鄙夷之色时,他依然选择了退让。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是他满心功利地接受穆正海的关照,是他生生介入慕词遇的生活。站在慕词遇的立场,厌恶自己是理所应当的,慕词遇完全没义务、也没必要理解自己。 陈叶尽自嘲地笑了笑。 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非得要慕词遇理解自己?他的理解,难道对我很重要么? 越想越混乱,陈叶尽一阵烦闷,往后一仰,把自己的身体摔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默默地数着羊,努力使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没过多久,一片静谧的黑暗里,突然爆发一声惊慌的大喊。 陈叶尽连滚带爬地翻下床。 巨大的响动把慕词遇也弄醒了,坐起来,一只手撑住床问:“怎么了?” 陈叶尽没出声,牙关直打哆嗦。 慕词遇拧开台灯,骤亮的灯光照亮陈叶尽血色尽失的脸。 慕词遇蹙眉:“你怎么回事?” “床,床上,”陈叶尽伸手指向自己的床,浑身颤抖,直往慕词遇这边躲,“有东、东西。” 慕词遇抬起眼皮,意外地打量一番陈叶尽。他还从没见过陈叶尽露出如此慌张无措的模样。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分卷阅读13 。”看来陈叶尽是真吓坏了,不由分说,竟一把扯住慕词遇的手腕,“好像是……蛇……” 说到“蛇”字时,他嗓音抖得快哭了。 “我去看看。” 慕词遇翻身起床。 “喂,”他没好气地瞪着陈叶尽,“你别扯我袖子。” 陈叶尽只得松开手。他心脏狂跳,害怕得想抓住点什么,胡乱摸了一阵,把慕词遇床上的被子攥进怀中。 慕词遇走过去,掀掉陈叶尽的被子。 灯光下,一条光滑弯曲、颜色翠绿的小蛇清晰无误地躺在床单上,无声地扭动躯干。 陈叶尽脸色刷地煞白,一把捂住嘴,差点呕吐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恐惧“蛇”这种生物。 很小的时候,他在水族馆见到一条灰黑斑纹的蛇,把一整只河马吞进腹中。蛇张大嘴,一点点把庞然大物的河马吞食进去,冰凉、湿滑的肢体,逐渐扩张、膨胀,变成恐怖骇异的形状……这一幕,在年幼的他心中留下非常可怖的阴影,以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持续地感冒发烧梦魇连连。 直到现在,他对蛇依然有着不同寻常的畏惧。 “一条小蛇罢了。”慕词遇的语气竟然云淡风轻,“你没事吧,怎么怕成这样?” “帮我、把它,拿、拿走。” 陈叶尽颤抖地说。 “你让我拿到哪里去啊?”慕词遇的声音几乎透出笑意。 “不管哪里!别再让我看到!” 陈叶尽大喊道,死死拽住被子。 他喊完,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安静里,有细微的声响。 接着,脚步声响起,朝他的方向慢慢靠近,在他面前停下来。 此刻的陈叶尽,穿一身睡衣,蜷缩在地上,手里还抱一床被子,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他已经没办法逞强了。 就像幽闭恐惧症的人,平时再强势,一进入幽闭空间也会不由自主地惊慌。他对蛇的恐惧,也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扔掉了吗?” 陈叶尽结结巴巴地问。 慕词遇没做声。 得不到回应,他可怜巴巴地仰起头,眼眶泛红,用一种快哭出来的表情望着慕词遇。 看见陈叶尽这幅模样,慕词遇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睫毛浓密的双眸,轻轻嗯了一声。 陈叶尽绷紧的神经迅速放松下来。 恐惧消退,理智逐渐恢复。 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有多失态,陈叶尽尴尬得低下头,不敢跟慕词遇对视:“抱歉,把你吵醒……” “陈叶尽,”慕词遇平静地说,“你背后还有一条。” 一句话把陈叶尽再次吓得魂不附体。 他脑子一懵,双腿发软,直接扑过去用力抱住眼前之人: “在哪里!别让它过来!” “……但是它已经趴在你后背上了。” “你别吓我!” “我没吓你,你转头看看,蛇头就伸在你耳朵边……” 陈叶尽怎么敢看?他十指紧紧揪住慕词遇的衣襟,脸拼命地往他衣服里蹭:“别说了!” 慕词遇被弄他得一个踉跄,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砰的一声,两个人都摔倒在地板上。 “呃……” 慕词遇皱着眉,摸了摸撞痛的后脑勺,抱怨道:“一条蛇而已,不必这么夸张吧。” 陈叶尽没说话,趴在他身上,瑟瑟发抖。 “行了,你身上没东西,快站起来。”慕词遇推了推他,“你不起来我没法起来。” “真的没有?”陈叶尽不安地问。 “没有没有,”慕词遇说,“我骗你的。” “真的?” “真的。”慕词遇忍不住叹口气。 蛇是温顺无毒的翠青蛇,动物研究室用来做实验的。他从慕修励那借过来,的确是想吓唬小胡陈叶尽,但没想到会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慕词遇看着陈叶境。 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眼睛潮乎乎的,又露出了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 慕词遇很讨厌人哭。 在他看来,哭是一种软弱无能的表现。往常,他跟女生分手,女生总爱用哭泣的方式去挽回他,但每次看到她们哭哭啼啼的样子,只会加剧他心中的厌烦。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叶尽现在的样子……他一点也不觉得难看。 慕词遇的目光在陈叶尽脸上逡巡一圈,勾起嘴角说:“别告诉我你要哭了。” 陈叶尽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他没说话,沉默地撑住地面,打算站起来。 慕词遇一把按住他肩膀。 猝不及防的力道把陈叶尽猛地往下一拉,反而离慕词遇更近了。两人躺倒在地,脸几乎贴在一起,呼吸清晰地交叠。 陈叶尽局促地说:“放手……” “你脸红什么?”慕词遇玩味地问,“刚才还白得跟纸一样,怎么现在又通红的了?” 陈叶尽不知道慕词遇又想来哪一出。只是,他肩膀被慕词遇按牢,身体紧紧相贴的状况,让他从头到脚的不自在…… 他想要挣脱慕词遇。 “陈叶尽你别乱动,”慕词遇语气就像在威胁,“你不知道你乱动,容易擦枪走火吗?” “你乱说什么啊?!” 陈叶尽又气又急地反问,无法接受慕词遇竟然以逗弄女生的方式逗弄自己。 “哼,笨蛋。” 慕词遇发出一声低笑,双手突然从他肩头松开,捧起他的头。 下一秒,柔软温润的触感自唇上传来。 陈叶尽脑海里轰然一响。 空空荡荡。 不及回神……压制着他身体的力量忽然消失了。 慕词遇推开他,起身走到一旁。 陈叶尽犹自怔忡,呆呆地坐在原地。 “蛇已经被我关笼子里丢阳台上了。” 慕词遇抖抖衣服上的灰尘,淡淡说。 “看你怕得这样子吗,不过是一条社团用来做实验的蛇而已,没危险的。” 陈叶尽依然没动弹。 慕词遇的举止如此平淡正常,让他无法确定,刚才……慕词遇究竟有没有做出那个动作。 “你吓傻了?”慕词遇一拍他脑袋,“快起来,去睡觉。” “……哦。”陈叶尽迟钝地应道。 如果不是慕词遇的问题,那么,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很严重、很严重的问题。 第十一章 整个周末,陈叶尽不停地走神。 白天,他看着书,不知不觉字就模糊了,神思游走到别的地方。晚上,他躺到床上,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一会做梦一会醒来,浑身都热出闷热的汗。 慕词遇那个无法确定的动作,仿佛他下了一个挣脱不掉的紧箍咒。 他不愿再想,却控制不住去想。 分卷阅读14 每次回想,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仿佛又跳回自己唇齿。如同激烈运动的分子,不断地渗透、扩散,全身都陷进去,包裹在一种奇异的感受里…… “小尽。” 柔和的声音轻轻响起。 “小尽?” 陈叶尽一怔,抬起头,看向餐桌对面的人。 陈心枝柔和地注视他:“怎么不动筷子?趁热吃,不然菜就凉了。” “哦,好。”陈叶尽连忙低头扒饭。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嗯?”陈叶尽匆匆看她一眼,“没事啊。” “我看你老在想什么。”陈心枝怀疑地抿抿嘴,“如果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最好现在坦白。” “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事。”陈叶尽敷衍地说,“有道数学题,我一直不明白,所以有点走神。” “这么简单?” “嗯,”陈叶尽郑重点头,“就这么简单。” 陈心枝的嘴抿得更紧了。 她放下筷子,以审视的目光打量陈叶尽片刻,缓缓说:“陈叶尽小朋友,你要相信,女性的直觉是很灵敏的。” 陈叶尽后背一阵发麻。陈心枝又拿对付幼稚园小孩的口吻来对付他了。 “所以你最好坦白从宽,我问你,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事?” “没有。”陈叶尽摇头,“真没事。” “不要瞒我!”陈心枝神色凛凛,“我问你,你是不是恋爱了?” 听到这句话,陈叶尽一口饭全喷出来。这这,老妈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陈心枝女士,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陈叶尽无奈地说。 陈心枝用力摇头:“感情的事我比你有经验,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夜不能寐,肯定是喜欢上学校的哪个女生了吧!” “……没有。” “肯定有!”陈心枝不依不饶,“你完全一副喜欢上谁的样子啊!” “行了,真没有!”陈叶尽快被她弄烦,“再说我想的也不是女生怎么可能——” 猛然间,他瞳孔微缩,声音蓦地顿住。 就像一把刀,悄然而落,将之后的话语切断。 注意到陈叶尽的异样,陈心枝叹口气,有点伤感地说:“好啦,你不想说就算了。你呀,优点很多,就是性子太闷,什么都不肯跟妈妈说……” “我在学校惟一的事情就是学习。”陈叶尽一把打断了她的话。他推开椅子,低着头,冷冷地站起身:“其他事情,我不会做也没兴趣做。” 星期一,慕词遇一觉睡到中午。 既然已经迟到,他索性让管家给学校告了病假,悠闲地洗过澡,吃完午饭,窝在房间里玩了一下午电子竞技,直到快五点钟,才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学校去。 段温禾还以为他真病了,此时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不由笑道:“张伯还真宠你,要是你装病逃课的事情被你爸知道,你脸皮厚无所谓,张伯也会被连累责备的。” “我爸不可能知道。”慕词遇坐在学校小花园的长椅上,伸直双腿,神情懒散闲适,“张伯既然这么做,肯定会帮我瞒住他。” 段温禾微笑,一动不动注视慕词遇。 “你干嘛这样看我?”慕词遇问。 “唔,”段温禾笑着沉吟,“你今天很愉快。” “当然!睡到中午,还翘掉一天课,爽毙了。” “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慕词遇一撇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说总别半吞半吐。” “也许……”段温禾耸起肩膀,清淡地笑了笑,“也许,跟你那位室友有关吧!” “你说陈叶尽?”慕词遇下意识地蹙起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或许我的感觉错了,但我觉得……”段温禾柔和的眼睛轻轻望着慕词遇,“你并不像你表现的那么讨厌他。” 慕词遇浅色的眸子里飞快掠过一丝冷光。他没说话,微微眯起眼睛。 段温禾抬手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我还记得,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有个学生惹到你了。他当时做了什么?唔,好像是在背后调侃你,说你漂亮得不像男生,像女生之类的吧。那些话传进你耳中,你非常生气,把那个人修理得好惨。他其实也没做很过分的事,之所以那么说,本意也不是为中伤你。但是,你依然很恼火,喊人把他凑得哭个不停,扒光衣服绑在学校操场的升旗杆上,挨一整夜的冻不说,第二天清晨集合时,全校师生都看见了他一丝不挂小便失禁的可怜模样。” 段温禾笑笑:“因为那件事,那个学生性情大变,整天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后来……由于精神的原因,他离开了学校。” “是那个家伙太没用。”慕词遇神色冷漠地说,“一点小事就搞得神经奔溃,就算我不整他,他也会被别的事情击垮。” “虽然这样,但你做的还真是挺过分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词遇不耐烦地反问,“过去那么久,现在来批判我的做法吗?” “不,当然不是。”段温禾低头一笑,“我只是想说,那个学生不过说了两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就把他整得那么惨……” 他一顿,眼皮轻垂,瞳孔里映入阳光穿透树叶洒在地面的斑驳光影。 “而现在,陈叶尽做的事情明明更令你反感,你却什么也没对他做。” 慕词遇在回寝的路上,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女朋友打来的:“词遇,你在哪儿呢?” “往宿舍走,怎么了?” “我在自习室念书,一个人好无聊,过来陪人家好不好?”女友软软地撒娇。 慕词遇并不喜欢女生撒娇。明明可以好好说的话,非要怪声怪气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出对这种行为的不耐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生们还是经常一副非撒娇不可的模样。 或许,女生就这样吧。 慕词遇冷冷说:“你既然在学习,我就不过去陪你了,不然你也学不进去东西。” “哎呀,你过来嘛!”电话里的嗓音更甜腻了,“自习室没有的其他人,就我一个在这儿。嗯,我们可以……” 慕词遇只觉一阵反胃。这个女的怎么回事?一天到晚的脑筋都在这上面?他眸色一寒,语速很快地说:“你既然待在自习室就该好好读书,想办法把挂掉的科目考过去。不然你家里砸再多钱也没法拯救你糟糕的成绩。我已经说过我不会过去,别让我再说一次。” 电话那头听出慕词遇语气的不善,安静片刻,小声问:“……词遇你怎么了?” “没什么。”慕词遇冷冷道,“还有,我已经厌倦你了,我们分手吧。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慕词遇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怀着一种难 分卷阅读15 以形容的恶劣情绪回到宿舍,打开灯,脸上不由闪过意外之色。 陈叶尽的床是空的。 被褥、床单、枕头,全都清走。 他视线移到书桌——书桌上也是一片空空荡荡。之前整齐摆放的一排书籍,全部消失不见了。 第十二章 陈叶尽站在乔辰房间的门口,结结实实地被震惊了。 墙上贴着眼花缭乱的壁纸,床上好几个毛绒公仔,满桌子的护肤品快摆不下……更夸张的是乔辰本人,穿一身带两个兔耳朵的抓绒睡衣,脸上敷着面膜,留海用彩色发卡别在脑门后,蹦蹦跳跳地像小白兔一样朝他走来。 如果不是再三确认门牌号,陈叶尽一定认为自己走进了女生宿舍。 他拎着行李,僵硬地杵在门口,额头直冒冷汗地打量乔辰。 乔辰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不经意看过去,很容易误会成女孩。因此,他穿这样一身睡衣,居然……还很和谐…… 好吧。 陈叶尽只能安慰自己。 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陈叶尽用不到半个钟头时间,迅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 看着对面半边空间呈现的朴素而整洁的状态,乔辰惊讶地张大嘴:“天啊,你动作好快!” “我东西很少。”陈叶尽解释说。 “你怎么能把东西摆放得这么整齐!”乔辰不可思议地摇头。 陈叶尽觉得随手把乱了物品放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挠挠头,说:“没什么,很简单的。” 乔辰撅起嘴:“我就做不到,不管怎么收拾还是稀里糊涂,东西在哪儿总是找不到。” 陈叶尽笑了笑,看一眼挂钟。 “时间不早,我先睡了。” “嗯,你快睡吧,我一会儿也睡了。”乔辰忙说。 他躺下不久,听见乔辰轻声说: “你愿意跟我一起住,我很开心哦。” 陈叶尽失笑:“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你不让我住,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我之前的那个室友,性格很差劲,我跟他住在一起难受死了,还好他走掉了。你能搬过来跟我住,我真的很开心,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课、吃饭、学习……哇,想想就激动。” 乔辰与陈叶尽是两种性格的人。不同于乔辰,陈叶尽很少把自己心中的情绪说出口。他就连听到这些话,都觉得有点难为情:“好了,睡吧。” “嗯,晚安……”乔辰笑着说。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带着凛冽的寒气闯进来。 叶尽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粗暴地拽下床。 他吃痛,看着来人,又气又急地说:“词遇?你做什么?” 慕词遇冷冷看他一眼,没做理会,拽着陈叶尽里走进过道尽头的公共洗手间,把门一摔,将陈叶尽推到墙上。 后背撞到坚硬的墙体,一瞬间,痛意爬满陈叶尽全身。他嘶了一声,控制不住地弯下腰。 慕词遇拎起他衣领,阴恻恻说: “陈叶尽,你他妈可以啊。” 陈叶尽搞不懂慕词遇怎么突然冲自己发这么大脾气。他强忍着从后脊传来的阵阵疼痛:“……我又怎么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能耐,你倒是说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个D班的家伙对你这么好?” 无故被慕词遇一通乱骂,陈叶尽心中蹭地冒起怒意:“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的很清楚!” 慕词遇冷哼一声,把陈叶尽按压在洗手间的地面上。 陈叶尽被慕词遇压制,又狼狈又恼火,伸手去推扯慕词遇:“你放开我!” “你跟那种人有说有笑,跑到我这儿发什么火!”慕词遇抓住陈叶尽两只手,不让陈叶尽挣扎,“那家伙是同性恋,你竟然还主动跑过去跟他住。怎么,难道你已经不要脸到连男人也可以了?” 陈叶尽听得周身发冷,没想都慕词遇会用如此肮脏的话语中伤自己。 什么叫做连男的也可以。 我做错什么了? 我不过是按照你所说,乖乖搬出去而已。 我已经竭尽所能不出现在你视线里,为什么你还要如此厌恶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住口。”陈叶尽语气不稳地说。 慕词遇眯起眼睛,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不过,你这张脸,大概也很对那种人的胃口吧。” 陈叶尽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既然肯花心思讨好别人,怎么不花点心思来讨好我?我可以给你的,可比那种人多很多……” “够了!别说了!” 陈叶尽闷吼道,用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慕词遇。 慕词遇竟然这样看他!他把他看成什么?他在他眼中龌龊不堪到这种地步? 一种说不清楚的痛感充斥陈叶尽胸膛。他扶住墙,低下头,混杂着鼻音说:“你骂够了没有?如果没骂够,你继续骂,骂到你满意为止,如果骂够了,请让我走。” 慕词遇向来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一不留神,竟然被陈叶尽给推开,心中一股无名火更加炽热。他正要发作,抬头注意到陈叶尽的表情,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 “你没搞错吧。”陈叶尽这副低落的模样,倒把慕词遇给气笑了,“刚才还那么大力气推我,现在竟然委屈得要哭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陈叶尽闷吼。 慕词遇走到陈叶尽面前,伸手捏住他下颔,强制地抬起他的头。 落入慕词遇眼中的,是一张眉目清淡的脸。睫毛不长,但很浓密,在眼睛下方洒落浅灰色的阴影,挺秀的鼻梁下,是紧紧抿住的嘴唇,淡薄,温软,倔强地封堵着情绪…… “拜托,”慕词遇发出低低的笑声,“动不动就哭,你是有多懦弱?” 陈叶尽想反驳,他明明没有哭,为什么说他哭了?一张嘴,忽然无法发出声音。 他被慕词遇紧紧按住,两人的身体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从慕词遇身上散发的淡淡气味,混杂在彼此的呼吸里,暧昧如烟雾,萦绕全身。 他的心脏咚地一跳,差点撞出胸膛。 不管在哪里,慕词遇总是人群的焦点。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见慕词遇时,心中那难以形容的震惊。 他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少年,仿佛被神宠爱的孩子,漫不经意地一个动作,便能让人坠入迷惘。 不能掉进去。 一个声音在陈叶尽脑海里惊喊。 “陈叶尽,你傻掉了?” 慕词遇凑近他耳畔,嗓音低沉地问。 潮湿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垂,一阵被细冲啮噬的酥麻。 陈叶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眉目如画的俊美脸庞,离自己好近, 分卷阅读16 近得快碰上…… 慕词遇嘴角噙起骄傲的笑。 “你不是看我看傻了吧?”他语气里透着些许得意。手从陈叶尽肩膀放开,往下滑落,慢慢扣住他的腰。 “……啧,你还真瘦。” 慕词遇沉默两秒,暗哑地说。 感觉到腰间细微地抚摸,陈叶尽一颤。 “我可以让你在这个学校的每一天都过得很难受,也可以让你每一天都过得很舒服。陈叶尽,你与其把心思花到别的地方,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我高兴。” 陈叶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慕词遇在说什么? 慕词遇的眼睛微醺似地弯起来,眸子里流转异样的光泽。他支起陈叶尽下颔,视线在陈叶尽嘴唇间流连着,低低地说:“虽然我没跟男的玩过,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陈叶尽猛地睁大双眼。 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呼吸之声越来越近,嘴唇上,又似乎感觉到那柔软温暖的触感…… 不能掉进去。 声音在脑海里尖厉地叫道。 不能、掉进去! 啪!陈叶尽神色一沉,抬起手,甩了慕词遇一记耳光。 这一下完全出乎慕词遇意料,他被打得踉跄一步,毫无防备地撞到洗手台。 陈叶尽瞪着他,急促地呼吸。 慕词遇的双眸很快覆上一层冷霜。他没说话,慢慢地站直身体,脸冷冷侧在一旁。 空气仿佛冻结。 陈叶尽心中一阵慌乱。 他竭力压制着快要奔出体内的紧张,握紧拳头,硬着嗓音骂道:“神经病!”一转身,快步冲出洗手间。 第十三章 令陈叶尽有些意外的是,那之后,慕词遇并未再找他的麻烦。相反,慕词遇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般,波澜无惊地继续过着自己日子。 陈叶尽仿佛被他彻底遗忘了。 虽然同班,两人却没再说过一句话。偶尔视线交汇,慕词遇也总是决绝而利落地把视线转开。 在陈叶尽看来,慕词遇人生与自己截然不同。慕词遇是命运的宠儿,拥有被人羡慕的一切,因此,即使脾气再坏、态度再差,很多人依然趋之若鹜地靠近他、讨好他。对慕词遇而言,许多东西都太过轻而易举唾手可得,吸引眼球的东西那么多,不可能在一件事物上停留太久。 也许,慕词遇已经乏味,懒得再来为难我了。 陈叶尽停下笔,默默想。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慕词遇不再找自己麻烦,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学习。 可是,当他真的可以安安静静学习时,心中却又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时间一天天过去。 班上那几个热衷欺负他的家伙,在找过陈叶尽几次麻烦后,发现他的反应沉闷又无聊,也逐渐对他丧失兴致。后来他们在低年级找到新的目标,陈叶尽便被进一步忽略。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转寒。 转眼十一月下旬。 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一周。学生们团团围住教学楼外的布告栏,观望刚张贴出来的年级排名。 陈叶尽穿过教学楼的大堂,沿台阶往下走。乔辰从人群里瞥见他,推开旁人跑过来,抓住他手腕往布告栏拉: “叶尽,你快跟我过来! 陈叶尽被他拽到布告栏前。乔辰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成绩单最顶端的名字,声音都在发抖:“你太厉害了,居然拿下年级第一名!天,第一名哎!” “你没告诉我你这么会念书啊!”乔辰激动得扯着陈叶尽肩膀直摇晃,“不行,你太坏了,你都不告诉我!你要答应帮我辅导我!” 陈叶尽的学习一向很好,从小到大,成绩从没掉出年级前三。但转到崇圣后,教学和考试方法的改变,让他不太感确定自己的位置。此时看到自己的名字稳稳在榜,心中一阵轻松,扬起嘴角,绽开一个干净清朗的笑容。 陈叶尽旁边站着一位头扎马尾、身材娇小的女孩。当陈叶尽露出笑容时,那个女孩眨着眼睛,偷偷地看了看他。 “小棠,走吗?”她的同伴问。 “哦,好。”被称作小棠的女孩轻轻点头,跟另外几个女孩往外走去。 女孩们边走边说: “那个考第一名的是谁呀,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他好像是转校生,九月份刚转过来的。” “转校生?哇,好厉害,一来就考这么好!” “长得也很不错呢!” “怎么,你有意思?” “你才有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别玻璃心……说起来,我觉得那位学长跟小棠很配哦!”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女孩“啊”一声,抬起红润的脸庞。 女孩们八卦地哄笑:“小棠,你脸红什么!” “我没脸红呀。”女孩小声说。 “小棠,快跟姐姐们坦白,你是不是对那个男生一见钟情了?” “没有没有,”女孩拼命摇动小小的脑袋,“求求你们,别再开我玩笑了。” “小棠好软,好可爱呀。”看着她天然萌的样子,其他几人喜爱地感慨。 女孩们叽叽喳喳说着话,慢慢走远。 却不知道,她们的对话,不经意落入了树林另一侧的两个男生耳中。 段温禾笑了笑:“看起来,他挺受女生们欢迎的。” 坐在旁边的慕词遇没有说话。他懒散地伸直双腿,仰头靠住椅背,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脸被一本音乐杂志盖住。 “不过也是,女生们总是喜欢脑袋聪明的男生。” “他脑袋聪明?”冷冰冰的声音从杂志底下传出,“一天到晚啃书本的书呆子,有什么聪明?” “勤奋用功当然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但要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还得聪明才行。” 慕词遇扯掉盖在脸上杂志,转头瞪着段温禾: “你有空把心思浪费在那种人身上,不如想点有意义的事情。” 段温禾怔了怔,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好好,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说他了。” 阳光刺目,慕词遇眯眯眼睛,重新盖上杂志。 树叶沙沙,周遭寂静。 段温禾低下头,看向自己映在地面的阴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到底是谁在浪费心思呢?” 乔辰步伐轻快地跑回宿舍,摘掉围巾脱去外套,搓着冻僵的双手,缩起肩膀说:“今天好冷啊。” 陈叶尽看向他。 乔辰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像红润的苹果。原本白皙的脸庞,染着鲜艳的红,更显楚楚可人。 陈叶尽回想起慕词遇跟自己说过的话。 虽然慕词遇那样说……但他跟乔辰同宿舍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现乔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分卷阅读17 也许只是因为长相和性格有些女孩子气,所以慕词遇才说那种话吧。 他正想着,乔辰打开背包,从里头翻出一份试卷,递到陈叶尽面前。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乔辰笑盈盈的,“这次数学考试,我考了87分!” 陈叶尽看着试卷上的分数,轻轻笑道:“不错。” “多亏你啊!要不是你的辅导,我肯定连格都及不了。” “辅导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还你自己。”陈叶尽平静地说,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乔辰看着他,眨眨明亮的眼睛,忽地抿嘴一笑,凑过来抱住他胳臂。 陈叶尽一怔。 “你说过,如果我数学考过八十,会给我奖励的。”乔辰露出孩童撒娇的姿态。 陈叶尽回想起来,好像自己的确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时,他给乔辰讲解一道自认为很简单的数学题,换了各种讲法,讲得口干舌燥,乔辰竟然没听懂。最后,他简直无奈了,认输地说:“如果你数学能够考过八十,我一定给你奖励!” 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想乔辰记在心头。 “你想要什么呢?”陈叶尽问。 “让我好好想想,”乔辰仰起头,“明天是周末……要么,我们去看电影吧!” “电影?”陈叶尽诧异地问。他跟乔辰都是男生,两个男生看电影有什么意思? “不行吗?”乔辰神色一黯。 “可以是可以……” “太好了!”不等陈叶尽说完,乔辰欢愉雀跃地张开手。 周末的电影院里,满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陈叶尽跟乔辰排队等候买票的时候,陈叶尽发现,几个女孩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他俩身上。 “两个男生来看电影哎。” “是啊,个头矮些的那个,标准的小受嘛。” “是呢是呢,另外那个肯定是小攻。” “哇,好养眼。” 陈叶尽听太不懂旁边那些女孩议论他们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看来以后要谨慎开口,不能随便答应乔辰什么。 乔辰选好电影,把一张票递到陈叶尽手中,期待地说:“这个电影从开拍起我就在关注,我终于等到它上映了!” 陈叶尽一扫票上片名,额头顿时拉出三根黑线。乔辰……居然选了一部……韩国文艺爱情电影。 陈叶尽太熟悉这类影片了。他母亲陈心枝对文艺爱情片情有独钟,自己看就罢了,还每次都拉着他一起看,边看边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坐在一旁的陈叶尽强忍脑袋的胀痛,内心的烦躁不断累积,恨不得找把枪,把磨磨蹭蹭的男女主角一枪干掉。 “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反派!” 有一次,陈心枝抹着眼泪,控诉他对于电影中凄美爱情的无动于衷。 “对对,我是反派。”陈叶尽无奈地回应,“那能不能麻烦正义的陈女士,快点把我解决掉,以免我就继续忍受作为一个反派的痛苦。” “我们快进去吧。”乔辰拉了拉陈叶尽的手。 两人随着人群往影厅走去。忽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后头响起:“嘿,看我遇到谁了!” 第十四章 听到这个声音,乔辰身形一滞,脸色微微泛白。 喊话的男生陈叶尽并不认识。看模样,应该也是高中生,只是头发用发蜡油光闪亮地梳在脑门后,穿着成熟的黑色皮夹克和深蓝牛仔裤,手背刺一大片青龙纹身,散发一股夸张的黑社会气息。 然而,更夸张的事情还在后头。 另一个打扮妖冶的男子扭着腰朝他们走来,娇喊一声“赵南”,全然不顾大庭广众错愕的目光,撅起红唇,亲热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顿时,陈叶尽石化了。 赵南笑着摸一把那妖冶男子的屁股,歪头斜觑乔辰:“看你抖的,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老子吧。” 乔辰有些畏怯似的,小声问:“赵南,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哼,等我爸把事情摆平,我就回学校!” 赵南嚣张地喊道,眼珠子绕着陈叶尽的脸滴溜两圈,咧开嘴,一脸粗糙而凶狠的笑意:“哟,这小子是谁啊,你怎么也不跟我介绍介绍。你可以啊,老子不过休学几个月,你他妈就找上新……”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乔辰慌张说。 赵南脸色猛地一拉:“既然不是,你他妈喊什么喊?” 乔辰不安地抿了抿嘴唇,手攥住衣角,轻轻说:“赵南,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赵南黑着脸没吭声。他怀中的男子不满地嘟起嘴,嚷道:“赵南,咱们快进去吧,电影要开始啦。” “你要跟我说什么?”赵南粗声问。 乔辰的睫毛微微颤抖:“……这儿人太多了,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赵南哼了哼:“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都行。”乔辰说。似乎有点心虚,低头不敢直视陈叶尽:“对不起,叶尽,这是我一个朋友,我有些话要跟他说……可能没时间和你一起看电影了。 “没关系,我无所谓。”陈叶尽忙说。他已经感觉到,现在的状况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牵扯进去对自己绝对没有好处。于是一摆手,又匆匆补充一句:“你们聊,我刚好还有点事,先回学校了。” 当晚,乔辰并没有回宿舍。 虽然陈叶尽不想引祸上身,但是看到乔辰一整夜没回宿舍,他又忍不住有点挂心起来。 对方看起来很不好惹,乔辰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躺在床上想。想着想着,就睡不怎么安稳,门外稍有动静,都会让他误以为乔辰回来了。这样子迷迷糊糊地睡到清晨,乔辰终于回来了。 乔辰的模样显得很疲惫,眼睛下的黑眼圈很重,苍白的肌肤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走路的姿势也古怪,步子很慢,缓缓地拖着身体走到床边,像是哪里很痛一样,双手捂住肚子,虚弱地蜷缩着躺下。 “你哪里不舒服吗?”陈叶尽蹙起眉头。 乔辰语气虚弱:“我没事。” 陈叶尽仍然疑惑。他穿上校服外套,看了看乔辰:“不舒服的话,我去给你请假。” “没关系,不用的……我躺一会就好。” “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早餐回来。”陈叶尽说着,走到玄关换好鞋。 他推门正要出去,却听乔辰用轻微得快消失在空气里的声音说: “……叶尽,我的事,你应该已经了吧。” 陈叶尽一怔,有点僵硬地站在门口。 “大概吧。”他不自在地摸摸头发,含糊地说。 一瞬间,乔辰涌起倾诉的强烈渴望。或许是陈叶尽平静的反应,让他觉得可以把自己隐秘的心事倾诉出来。 “我初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意 分卷阅读18 的不是女孩了。我觉得自己好奇怪,想让自己跟其他男生一样,喜欢女孩,跟女生谈恋爱。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乔辰捂住脸,轻声啜泣。 “你一定觉得身为同性恋的我,很恶心吧。” 听到这个词,陈叶尽呼吸一窒。 这原本是一个遥远、陌生、与他毫无关系的词汇。 如果不是慕词遇,这样一个词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陈叶尽的概念里。但是,自从那次慕词遇把他按倒在洗手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后,一次一次,当陈叶尽独自一人时,他会不由自主地走神,脑海里浮现慕词俊美却冷傲、天真又乖戾的面庞。 对于慕词遇,他…… 锋利而冰冷的寒意,仿佛一根极细的丝,掠过陈叶尽心口。 他心中一凉,匆忙刹住思绪。 不能想。 不该想。 他惟一要做,只有拼命地奋斗,他惟一的目的,只有自己的将来。 他应该走的。 在乔辰用颤抖的声音倾诉出自己的秘密前,他就应该装作没听见一般,干脆地关门走掉。 这样,他就不必牵扯进别人的事情里。别人——即与自己无关的人。 自顾尚且不暇,为何要把精力浪费在别的人,别的事身上? 没错,他应该走。 陈叶尽这样对自己说着,可是,他的脚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 乔辰躺在床上,脸埋进手中,在哭。眼泪从指缝间流淌,濡湿床单。 多么脆弱无助。 陈叶尽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他却做不到离开。 他选择留了下来。 静静地站着,沉默地听乔辰诉说。 即使理智已经警告他,现在的选择,或许会在以后,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叶尽发现,自从知道乔辰的秘密后,乔辰好像比之前更黏自己了。 他起床,乔辰也跟着起床,于是他不得不跟乔辰一起出门。中午和傍晚,铃声一响,乔辰便从D班跑过来,等候在A班门外,同他一起去吃饭。晚上,乔辰本来是待在宿舍,现在却一改之前的作风,跑到教室里,搬把椅子在旁边,挨着他认真地看书……结果一天下来,除去上课的时间,他几乎与乔辰形影不离。 陈叶尽习惯了一个人,身边突然多出个人,让他很不适应。这种情形维持一周,陈叶尽有些忍受不住了,把书往架子里一推,对乔辰说: “你不用按照我的时间走的。” “啊?”乔辰正在选书,忽然听见陈叶尽说话,仰头露出困惑的目光。 陈叶尽扫一眼乔辰手中的书,微微蹙眉:“我来图书馆是为了看书,你来图书馆是为什么?” “我也在看书呀。”乔辰心虚地说。 “儿童读物是么?” 乔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书,脸蛋微微发红。 因为漫不经心的缘故,他手里拿的,竟是一本儿童绘本。 “既然不打算看书,为什么跟我来图书馆呢?” 陈叶尽问道,转身往阅览区走去。 乔辰一时没出声,低下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陈叶尽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停顿两秒,抬起眼睛,对站在一旁的乔辰说:“乔辰,你完全可以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没必要跟着我的。” 乔辰把头埋得很低,双手颤抖着,小声问:“你讨厌我吗?” 听到这句话,陈叶尽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 他不过想一个人待着,乔辰却完全不能理解。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独立一点。” “因为我是那种人,所以你讨厌了我吗?”乔辰语气激动起来,“我和你待在一起,让你很难受是吗?” “不是的,你想到哪去了。”陈叶尽哭笑不得。乔辰有时候真的很像女孩子,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当好朋友啊!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的秘密后,什么话也没说,完全用平静如常的态度对待我的人。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变回了一个正常的男生,按时起床,认真学习,好好吃饭……你的生活方式真的很健康、很积极,跟着你,我也变得充实起来,那些缠在心中的灰暗的东西仿佛都消失了。” 陈叶尽没想过自己在乔辰眼中的形象竟如此正面,不禁有点难为情:“我没你说的这么好。” “你的好自己不知道。”乔辰抬起袖子擦一下眼睛,“对不起,我这种自私任性的行为,一定让你很难受吧。” 说着说着,乔辰的眼泪疏地滚落下来。 陈叶尽顿时慌了神:“哎,你别哭啊。”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绝不会再打扰你的。我、我先走了。” 乔辰哽咽着,眼睛红红的,肩膀簌簌发抖,一副被主人遗弃,可怜兮兮的模样。 陈叶尽一阵无措,伸手按住乔辰肩膀:“乔辰,你搞错了,我不是要赶你……” ——“这里是图书馆,闭上嘴巴保持安静不懂吗!” 某人不耐烦的声音,赫然打断了陈叶尽的话。 图书馆里其他学生的注意力被这一声训斥吸引,好奇地往陈叶尽和乔辰的方向张望。 陈叶尽愣住。 这个声音是…… 慕词遇从书架后头走出来,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冷电一般扫过陈叶尽。 只是一眼,便即移开。 陈叶尽呆了呆。 慕词遇那一眼,虽然只有一眼,却充斥不加掩饰的厌恶。 如此强烈的厌恶,好像自己在他眼中,是一堆腐坏变质、散发恶臭的垃圾。 慕词遇侧过身,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落到窗外,阴冷的话语从红殷的唇里往外渗出: “你们两个要拉拉扯扯,不要在图书馆这种地方,去找个没人的角落,别污染其他人视线。” 第十五章 被慕词遇误解,陈叶尽下意识地解释:“我们不是……” 话未说完,却又蓦地止住声音。 他为何要跟慕词遇解释? 他们不是那种关系——需要向对方解释什么的关系。 陈叶尽沉默下来,走回桌边,把纸笔书籍收进背包,匆匆说:“抱歉,词遇,打扰你了。我现在就走。” “……叶尽,你怎么了?”乔辰不安地扯住陈叶尽衣袖。 慕词遇冰冷的气息如针一样细密地刺痛陈叶尽。他不愿多待,轻轻挣脱乔辰,用略微沉闷的嗓音说:“乔辰,别再跟着我了。” 乔辰闻言怔在原地。 他注视着陈叶尽远去的背影,眼眸在灯光映照下,微微地摇晃。 慕词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打算离开。 乔辰喊道:“你等一等!”快步追过去, 一 分卷阅读19 伸手,拿整个身体挡住慕词遇。 慕词遇停下脚步。 乔辰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直直看着慕词遇俊美的脸:“词遇,你误会他了,我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叶尽跟我之间是很纯粹的友谊……” “我有让你跟我说话吗?” 慕词遇冷冷问。 不想慕词遇突然丢出这样一句话,乔辰表情一僵,登时卡了声音。 “神经病。” 慕词遇看也不看乔辰,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地从乔辰身边绕了过去。 短暂的风波过后,图书馆再度恢复静谧。 乔辰情绪低落地收拾好东西,走出图书馆,按下电梯按钮。 一个人走到他身后,无声站定,亦在等候电梯。 不一会儿,传来叮的一声脆响,电梯停稳。 乔辰埋着头走进电梯,那人静静地跟在后头。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地合上,快关严时,一只手从乔辰眼前伸出,稳稳扣住电梯门框: “那天的事情,我看到了哦。” 含笑的话语,轻风般吹入乔辰耳中。 乔辰一愕,转头看向身边之人。 落入他视线的,是一张柔美清美的脸,嘴角扬着,含一丝温和的笑。 他想着心事,竟未曾注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学生会会长——段温禾。 “会长你、你说什么啊?”乔辰紧张地问。 段温禾笑了笑,注视着他,不疾不徐地把声音从嘴中吐出: “那天,你偷偷跑到A班教室,在陈叶尽的课桌上刻字的事情,不小心被我看到了。” 段温禾轻柔的话语,令乔辰浑身一颤,不寒而栗。 他听见段温禾朗朗说道:“虽然你有过几个不同的男朋友,但我知道,你心中最想要的一直是词遇。一年级的时候,你还给词遇写过情书不是么?不过很遗憾,那些情书词遇看都没看,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你的存在。” “陈叶尽的出现,肯定让你觉得刺眼吧,只因为母亲的缘故,就能够跟词遇在一个班级,住一间宿舍。你羡慕他、嫉妒他,又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发泄地跑到他课桌上刻下那种话。但是……后来,你为什么又主动靠近他呢?” 段温禾虽然用的问句,可是轻柔而笃定的语气,却让乔辰连否定的力气都没有。 乔辰眼睛里的光剧烈地摇晃起来,手扯住衣袖,咬了咬牙,承认道: “没错,我不否认一开始,我有些嫉妒叶尽。但是后来,当我知道到他也被词遇厌恶,还被周围同学排挤的时候,我觉得……” “你觉得他很可怜,是么?”段温禾替他说出后面的话。 乔辰一愣。 “你觉得,比得不到词遇一分一毫回应的你,被词遇厌恶、被同学排挤的陈叶尽,更加可怜是么?” 段温禾轻轻的话语,似一把尖尖的刀,挑破了隐藏在乔辰心底的真相。 乔辰脸色大变。 段温禾发出一声轻笑。 他松开门框,缓缓地问:“你真的以为——词遇讨厌他吗?” 电梯开始运转,传送带发出震耳的嗡鸣。 “依词遇的性格,其实一年也去不了图书馆几趟的。你以为,为什么在陈叶尽去图书馆的时候,词遇恰好也在那里?” “……你想说什么?”乔辰惨白着脸,虚弱地问。 段温禾看着乔辰,笑意里,透出些许怜悯:“乔辰,不要急着去同情别人。有时候,就连我都会忍不住去羡慕那个,你竟然会觉得可怜的人呢。” 电梯轰隆往下跌落,猛然坠至底层。 已经有不少学生等在电梯外,一见门开,鱼贯而入。 乔辰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段温禾没有跟出来,而是站挤满人的电梯里,又随电梯上去了。 但是段温禾的话语,却像施加了巫蛊之术一般,无法摆脱地缠在乔辰脑海。 或许陈叶尽说的话发挥了作用,从图书馆的事情后,乔辰的行为改变了很多。他下课后不再找陈叶尽一起吃饭,晚上便待在宿舍里,不再像小跟班追在陈叶尽屁股后头跑。 陈叶尽没有待宿舍的习惯,每晚回到房间,整理、洗漱一番,很快便上床睡觉,因此总共与乔辰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他却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当自己做着什么事时,乔辰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打量他、观察他。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凉凉的,滑滑的,有一点一点像……蛇。 想到这里,陈叶尽周身毛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 他一蹙眉,摇了摇头。 正要推开厕所门,外头响起哗哗的水流声,一个男生洗着手,语气轻浮地说:“你听说没有,我们班那个陈叶尽,跟D班的乔辰好上了!” “不可能吧,你说陈叶尽吗?”另一个男生惊讶地提高音量,“陈叶尽一天到晚都在学习,哪有空搞这个!” “你消息太闭塞了!你不知道陈叶尽早就被慕词遇赶出去,已经搬到乔辰的房间去了?没时间搞,每天晚上都有时间搞!” “我操,这么劲爆!” “哼,乔辰长得比女人还可爱,又会装可怜,那小子就算性冷感都会被诱惑的。” “可是,乔辰之前不是跟的赵南吗?陈叶尽胆子也太大了,赵南的人也敢碰。” “赵南那事闹得大,不一定还能回学校呢!再说,赵南什么人,男女通吃的,也就玩玩乔辰而已。” “嗯,我看陈叶尽也就被乔辰玩玩。” “哈哈哈哈!” 两人大声哄笑,脚步声逐渐走远。 天色湛蓝,阳光明媚。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美好天气。 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一到,学生们便迫不及待地离开教室。转瞬间,教室里空空荡荡,一片宁静。 柔和明亮的光线穿过玻璃窗,倾洒在陈叶尽脸上,反而加倍反衬出他阴沉的脸色。 他想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书上,努力好多次,均以失败告终。 ——怎么会冒出如此难听的传言? 陈叶尽扔掉笔,长呼一口气,往后仰靠住椅背,望向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因为这种传言,慕词遇才会用那么厌恶的眼神看待自己吗? 想到这儿,陈叶尽一阵心烦气躁,书什么的完全看不进去了。 他站起身,穿上外套,打算去操场冷静冷静头脑。 不用在意的。 不过一些无中生有的传言而已。 自己被议论的还少吗?难听的又不是一两句话。没关系,根本不用在意。 陈叶尽一边埋头往前走,一边在心中自我开解。 一个娇小的女生怀抱一个很大的纸箱迎面走来。 她的视线被纸箱遮挡 分卷阅读20 ,陈叶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两人都没注意到彼此,砰的一声,恰好撞个正着。 女生惊呼着跌倒在地。纸箱随之掉落,里面的体育物品倾倒而出。 “对不起!”陈叶尽连忙道歉,伸手把女生扶起来,“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女生看见陈叶尽,仿佛有些吃惊和意外,忽地红了脸,拍拍裙子站起来,小声说:“……不要紧的。” 陈叶尽并未注意她表情的变化。他蹲下身体,把散落满地的体育物品整齐地放回纸箱里,抬手一抱,发现纸箱底部被摔得松动了。 “学长你给我就好!”女生不好意思地去抢箱子。 陈叶尽低头看她一眼。秀气的脸蛋,小巧的身材,娇弱得似乎能被风吹跑。他把纸箱往上一提稳在怀中,拿手臂托住松动的箱底:“纸箱不太结实了,你拿不动的,我来拿吧。这个要搬去哪里?” “学长,你还是给我吧。”女生红着脸小声说。 遇到这么腼腆羞涩的女生,陈叶尽忍不住笑了:“没关系的,我现在也没事,你告诉我该搬到哪儿去就好。” “那麻烦你搬到射箭馆。” “射箭馆?”陈叶尽愣了愣。 “嗯,弓箭社有一起场和其他学校的比赛,这是学生会要用的东西。”女生解释。 “……哦。”陈叶尽低应一声。 两人从后门走进射箭馆。 一个脖子上挂吊牌的学生会干部挥挥手:“小棠,这里!” 陈叶尽和她走过去,那人接过箱子,笑着说一句幸苦了,绕过标志着“禁止入内”的示意牌,推开玻璃门走进比赛场内。 “谢谢你。”女孩轻轻说。 “没事。” “今天好多人哦。”女生又说。 陈叶尽本来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女生跟自己说话,只好停在她旁边,点头应了一声。他注意到,在消音的玻璃门外,挤满了特意跑来观看比赛的学生,其中又以女生占据大多数。 那些女生双眼放光地指着里面正在比赛的选手,叽叽喳喳议论: “完全把其他人甩在后头嘛!” “是啊,帅得没天理。” 陈叶尽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望去,慕词遇的侧影不期然落入他视线。 和平时散漫慵懒的状态不同,慕词遇现在的神情非常专注。 他穿着利落的黑色射箭服,头微微倾斜一侧,半眯起的眼睛,直直瞄准二十米外的箭靶。弓顺着他伸展的右手缓缓拉开,箭纹丝不动地稳扣在弦上。他静定站立,身板挺得笔直,眼中光线倏地一锐—— 刹那间,箭离弦而出,在空气里划破一道转瞬即逝的优美锋芒。 啪! 陈叶尽仿佛听到箭簇狠狠扎进靶中的闷响。 六名选手纷纷射出自己的箭。待到所有选手射箭完毕后,工作人员小跑过去统计环数。 “10环!” 一个女生尖叫。 电子显示屏上的总环数随之刷新,消音玻璃外的喧哗更加热烈。 慕词遇平静地转过头,抬眼扫一眼分数,嘴角扬起自信的笑意。 看到慕词遇混杂天真与邪气的笑容,女生们简直激动得快晕过去,捂住胸口,花痴得神志不清。 站在陈叶尽身边的女生微笑着说:“慕词遇学长射箭真厉害呢。” 陈叶尽没有回答。 女生带着些许羞涩望向他,却发现此刻的陈叶尽,一动不动地凝视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 陈叶尽看呆了。 他不是没听说过慕词遇射箭的时候非常帅气,浑身充满令人无法错开目光的吸引力。但他完全没想过,这种吸引力,竟会如此的、如此的…… 致命。 比赛进入休息时间。 慕词遇擦擦手,往休息区走去。段温和坐在椅子上等他,见他过来,笑着递给他一瓶水。 慕词遇接过水,拧开盖子喝一口,又顺手把瓶子丢回段温禾手中。他在段温禾旁边坐下,一弯腰,低头整理自己的鞋带。 慕词遇的每个动作都透着说不出的干净利落。从肩膀到腰肢,从腰肢到膝盖,从膝盖到脚踝,不管他的身体呈现怎样的姿态,都仿佛散发一种丝绸包裹刀刃的凌厉优雅。 陈叶尽的视线描摹着慕词遇的动作。 慕词遇整理好鞋带,侧过身体,按住段温禾的脑袋,低低凑近耳语。 段温禾笑着回应。 慕词遇也笑了。正笑着,却像突然感觉到什么一般,敛起笑意,头猛地一转,目光箭一般迅速而精准地射向比赛场外。 陈叶尽的心脏骤然停摆。 慕词遇看的是自己。 那双淡淡的、覆着雾气的双眸,瞄准的是自己。 周遭的女生们捂脸尖叫:“啊啊啊!怎么办,他在看这边!!” 吵闹声震动陈叶尽的耳膜。陈叶尽往后倒退一步,胳臂撞到墙角。 跟他一起来的女生关心地问:“学长,你怎么了?” “没什么。”陈叶尽急匆匆捂住嘴,“我先走了。”说罢,落荒而逃一般离开。 女生站在射箭馆的大门口,望着陈叶尽远去的背影,生气地捶捶自己脑袋:“安棠啊安棠,你真是笨死了!好不容易跟他说上话,怎么不告诉他你的名字呢。” 寒风吹着陈叶尽的脸。 寒冷的风,却吹不散他脸上滚烫的热。 他不能再待下去。 如果待下去……再多被慕词遇注视几秒,他知道自己一定会露出糟糕透顶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对于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与反应,陈叶尽慌了神。 迷惘,又紧张。 以及一种难以描摹的,触电一般击穿躯壳的颤栗。 陈叶尽停下脚步,肩膀倚住墙,无措地听着自己心脏失去节奏的紊乱跳动。 他陷在慌乱之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几个穿校服的男生,正怀着恶意朝他靠近。 第十六章 陈叶尽有想过,牵扯进乔辰的私事里,或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他没预料到,麻烦会来得这么迅速。 罩在脸上的纸袋被一把扯出,陈叶尽急促地喘着气,蜷缩在地上,艰难地抬眼看向四周。 天色已黑,四野荒凉寂静。他置身于学校后头的小树林,身边紧挨着废弃仓库,不远处是一个人工池塘。 事情的变化太过仓促。 几个小时前,他从射箭馆逃走,陷在慌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却不想突然之间,自己便被人罩住脑袋,拖到这个鬼地方,遭受一顿莫名其妙的拳打脚踢。 鲜血从额头溢出,黏黏稠稠地划过面颊,往下滴落。 陈叶尽看向殴打自己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围住他的三个男生,都穿着崇圣的校服,但他一个也 不认识。 分卷阅读21 “妈的,一回学校就让老子不爽!” 第四个人的声音响起,粗糙而凶狠。 陈叶尽一怔,只觉得这个声音,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 围住他的三个男生显然是那人的跟班。他们恭敬地喊声:“南哥!”让出道,让那人走到陈叶尽面前。 陈叶尽错愕地睁大双眼。 夜色昏黑。 赵南的脸出现在昏黑的夜色里。 他居高临下,表情狞厉地盯着陈叶尽,猛地抬腿一脚,凶狠地踩上他柔软的腹部。 “唔!” 陈叶尽痛得脸色惨白,霎时冷汗滚落。 “哼,真他妈不经揍!” 赵南骂道,一把揪起陈叶尽头发,粗鲁地拖着他身体往人工湖方向走去。尖细的枯草狠狠摩擦陈叶尽肌肤,痛意铺天盖地席卷。 “在崇圣,没人敢惹到老子头上!” 赵南吼道,按住陈叶尽后脑勺,把他的脸用力按进湖水里。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陈叶尽一个颤栗,控制不住地挣扎,却被赵南更蛮横地按牢。 “知道老子为什么这么久没来学校吗?上学期末的时候,一个龟孙子跟老子对着干,老子喊人砍掉了那孙子一只手!那孙子哭惨了,居然去报警,还让家长闹到学校,想让学校开除老子!……哼哼,他也不看看老子他爹是谁!警察局长都是他下属!你看我,不好好地又回学校上课了吗?” 陈叶尽听得汗毛倒竖,惧意在心底弥漫。 赵南把陈叶尽从水里湿漉漉地捞出来,嚣张阴沉地说:“敢动我的人,你他妈活腻了!” 陈叶尽隐隐猜到原因,却又感到难以理解。事情的发展让他觉得荒诞,他喘息着,虚弱地解释:“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有……” 话音未落,再次被赵南按进水里。 其实,赵南是根本不打算听陈叶尽解释的。 他在家闲荡太久,回到学校复课,拳头发痒,就想逮住个倒霉家伙狠狠修理一顿。而陈叶尽,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很悲剧地成为了他的发泄对象。 陈叶尽上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水流淹没呼吸,寒意刺入骨髓。 痛苦。 好痛苦。 陈叶尽窒息得快要晕厥时,赵南才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如果陈叶尽之前还有一丝力气说话,那么,他现在连一丝力气也没了。 他缩起肩膀,昏沉难受地跪在草地上,从喉咙里呛出夹杂血腥的剧烈咳嗽。 校服从外到内湿透了,湿冷地黏着皮肤。衣服领口半敞开歪在一侧,水珠顺着凌乱的短发,缓缓流淌至瘦削的锁骨。 赵南打量着他,眼神忽然沉了沉。 陈叶尽咳得脸色惨白,眼睛潮红,浑身簌簌颤抖。 赵南没说话,一伸手,强制性地扳起陈叶尽的头。 “上次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你这张脸,”他嗓音里透着怪异的沙哑。嘴巴凑近,灼热的气息喷在陈叶尽脸上,“嘿,还挺他妈对我胃口。 陈叶尽大骇。 比起被按进湖水里受折磨,赵南此刻的话语,更令他感到恐怖。 ——可是,他畏怯的神情落入赵南眼中,却是另外一番诱人光景。 “操他妈的。” 赵南急躁地骂一句。按住陈叶尽脑袋,急匆匆地解开皮带,扯下裤子拉链。 庞然之物隔着内裤高高顶起。陈叶尽只看一眼,便脸色大变。 他惊疑不定地往后退缩:“你要干什么?” “不想挨揍,就给老子含住!” 赵南粗声威胁,把陈叶尽的脸往他内裤上按。 陈叶尽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含住什么? 含住……那玩意么? 陈叶尽惨白着脸,浑身僵硬。 他经历过很多次欺辱,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变态。他真是被吓到了,被吓到的同时,生理亦产生本能的反感,控制不住地竭力推拒,想把自己的身体从赵南钳制下挣脱。 不想陈叶尽的反抗越激烈,赵南的欲望越高涨。 他欲火难耐,分身涨得发痛,索性把内裤也拽掉,揪住陈叶境的脑袋直接往那青筋凸起的东西上按:“妈的,躲什躲!一条道上的人,你他妈跟谁做不是做!快给老子含好!” 陈叶尽被迫听着赵南的污言秽语,脸颊一不小心,碰触到了对方那团火热的物事。 一下子,恶心的感觉犹如岩浆喷发,从胃部直往他喉咙冲去。 他脸色一白,对准赵南的下半身,狂吐出来。 陈叶尽的反应,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 站在旁边的三个跟班,瞧见这滑稽一幕,忍不住想发笑。但他们又不敢惹恼赵南,脸涨成猪肝色,快憋成内伤。 赵南脸色迅速垮下来。 他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淌满自己两条腿的呕吐物,手颤颤巍巍指着陈叶尽,牙关气得哆嗦:“你你你你他妈……” 就在赵南松开双手的瞬间,陈叶尽脑海里迅速地擦过一个字—— 跑! 陈叶尽立刻付诸行动。 遗憾的是,虽然他意识很到位,技能却完全跟不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跑,连站稳都做不到。 “我操你妈!!!” 赵南爆喝一声,怒不可遏,把陈叶尽掀翻在地,拿自己强壮的胳臂顶住他,蛮横粗鲁地去扯陈叶尽裤子。 陈叶尽又气又急,忍不住骂道:“你他妈变态啊!放开!” “我他妈就变态怎么了!”赵南神色狰狞,胳膊肘压着陈叶尽后背,把自己的老二硬往他双腿里挤去,“信不信老子今天干死你!” 感受到腿间的异物感,一瞬间,陈叶尽恶心得连害怕都忘记了。 他漆黑的眼眸里燃烧强烈的愤怒,如发狂的困兽般,不顾一切地与赵南拧打起来。 赵南大吃一惊,没想到刚才还畏畏缩缩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会反抗得这么厉害。 打架呢,喊一帮人群殴是没问题的。但做这种事,他又没法叫旁边那几个家伙帮忙。 太丢面子。 两人扭在地上撕打着,一个浸着凉意的清朗声音,忽然自夜色里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呢?” 陈叶尽一个觳觫,仿佛一道电流劈入血管。 赵南转头望去,看清来人面庞,意外地喊出声:“慕词遇?” 不知何时,慕词遇静静地站在了不远处,一双眸子透过黑夜直直瞧着赵南,不动,也不说话。 赵南被他看得发毛,没好气地嚷道:“慕词遇,我教训我的人,跟你有屁关系?” 慕词遇很冷地笑了一下,迈开步子,慢慢朝两人走来。 旁边三个小跟班见状,踌躇地站在原地。 赵南父亲是一名级别很高的官员,在本市很有势力。别说赵南砍掉某人一 只手,就算 分卷阅读22 他奸淫掳掠,恐怕都有办法逃脱法律制裁。他们跟赵南混,崇圣大部分的学生他们都敢欺负,但是——慕词遇除外。 慕词遇的背景太强大了。 慕词遇本身的性格也很乖戾。 以前,有人不知好歹地惹怒慕词遇。那人的下场可比挨一顿揍惨多了……据说直接神经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就这样,慕词遇竟然风平浪静,没收到学校一丁半点处罚。 慕词遇走到两人身边,一弯腰,双手搭在膝盖上,缓缓地蹲下来。 赵南还坐在陈叶尽身上,却没再动作,只是费解地打量慕词遇,不知慕词遇要做什么。 慕词遇低头,看牢陈叶尽。 赵南“嘿”的一声,发出会意的粗笑,喘着气说:“慕词遇,你不是打算旁观吧?” 慕词遇眼神幽幽的,发出荧光,好像黑夜里的一只猫。 “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他粗鄙地笑着,难耐地拍拍陈叶尽的脸蛋,“别急,先让你好好看一场戏。等我上完这家伙,让给你继续上!” 陈叶尽羞愤到极点,心中波涛起伏,滋味难以言喻。 因为慕词遇的旁观,赵南的欲望更加炽热。他使出全身力气摁死陈叶尽:“真他妈带劲!”说着,便要去撕开陈叶尽的衬衣。 赵南的手刚抬起,却忽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扣住手腕。 慕词遇动作极快,赵南眼前一晃,完全没看清。 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从那苍白纤细的指尖传来的力道既狠且沉,他体格如此强壮,竟被控制得无法挣动。 慕词遇看着蜷缩在地上陈叶尽,轻轻问: “你要求我吗?” 陈叶尽羞辱地别过头。 “我再问你一遍。”他嘴角扬起笑,声音里却毫无笑意,“陈叶尽,你要求我吗?” 陈叶尽咬住唇,一点一点,唇上泛出血腥。 “……求求你。”他低不可闻地说。 “看着我,说清楚。” 陈叶尽转过头,抬起潮湿发红的双眼,看向慕词遇。 “词遇,求求你,”他难堪地挤出声音,“帮帮我。” 慕词遇笑了:“乖。”这一次,声音里也有了笑意。 他拿指尖揩去陈叶尽嘴唇的鲜血,转头望向赵南。 赵南不由自主地怵了怵,色厉内荏地说:“慕词遇,你想干什么?” 慕词遇脸上露出困扰的神情:“赵南,我很不明白,乔辰那种货色,哪里吸引你了?” 赵南冷哼:“我不管乔辰什么货色,他一天是我的人,谁敢碰他,那就是惹我!” “你怎么知道陈叶尽碰了他?” “他奶奶的,乔辰那贱货亲口跟我承认的!”想到自己被戴绿帽子,赵南便气不打一处来。 听见这样一句话,陈叶尽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南骂骂咧咧:“那个贱货,我不过离开学校几个月,他就跟别人搞在一起!他妈的,没男人睡他就活不下去……” “赵南,乔辰是不是你的人我不管。”慕词遇冷峭地打断,“但你给我听好,”他一伸手,指向陈叶尽,“这家伙,是我的人。” 陈叶尽脑子里嗡的一声,思维停转。 赵南止住咒骂。 “我的人,”慕词遇眯起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声音,“眼光不会差到看上乔辰那种货色。” 说罢,他眸光一冷,手肘一转把赵南推翻,紧接着一脚踩过去,对准赵南手腕。 咔擦。 空气里爆开骨头碎裂的脆响。 赵南哀嚎一声,浑身汗如雨下,扶住被踩骨折的手,软软瘫倒在地。 陈叶尽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 慕词遇抬腿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折回陈叶尽面前。手插在裤兜里,垂下眼皮,拿脚踢了踢陈叶尽。 “喂,你走不走?” 慕词遇这一踢几乎没用力气,但陈叶尽在跟赵南纠缠中被拧伤,微微一碰都很痛。他不愿再让慕词遇看笑话,咬紧牙关没出声,撑住地,缓缓地站起来。 慕词遇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陈叶尽拖着踉跄的步伐,沉默地跟在慕词遇身后。 他浑身湿透,又冷又痛,双腿灌铅般沉重。慕词遇走得并不快,但他跟得好艰难,每走一步,都消耗着他残存不多的力气。 慕词遇突然转过身,意义不明地盯着陈叶尽。 “白痴。” 他低骂一句,一把拽住陈叶尽衣服,把他拉到自己跟前。陈叶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世界蓦地旋转,脚下一空,竟被慕词遇打横抱起。 慕词遇看着清瘦纤长,其实很小便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专业的体能训练,技巧和力量都很出色。把陈叶尽一个大男生抱在怀中,步子竟稳稳的一点不晃。 三个小跟班怀敬畏之情一路目送慕词遇走远,站在原地鸦雀无声。过几秒,他们才猛然想起到赵南的存在,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扶起他们陷入昏迷的老大。 第十七章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男生横抱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实在尴尬。 陈叶尽别扭地说:“你放我下来吧。” 慕词遇不予回应。 几个男生走出宿舍楼大堂,嘻嘻哈哈地笑着,迎面而来。 陈叶尽心中一紧,只怕被人看到,急忙把脸转过去,藏进慕词遇胸膛。 他闻到对方衣服里清新的气味。 丝丝缕缕,像清雾渗进呼吸。 他被那气味弄得迷惑。时间、空间、自我,全部揉成脑海里乱糟糟的一团。 他一惊,不由慌张起来,语气里几乎透出央求:“好了,我可以走的,你快放我下来。” 慕词遇在自己的房门外停下脚步,松手放下陈叶尽。 陈叶尽扶墙稳稳身子,不敢与慕词遇对视,低头匆匆说:“今天的事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慕词遇问。 “……回宿舍啊。” “这时候了你还去那?”慕词遇没好气地冷笑,“陈叶尽,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陈叶尽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即使乔辰真在背后做了什么,他的东西全在那间房里,他也只能去回去啊。 更何况,赵南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他需要听到乔辰本人的回答。 陈叶尽想了想,说:“我觉得,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我跟乔辰没有过节,乔辰没理由那样做。整件事情很蹊跷,我觉得还是跟乔辰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他说话时,只觉得慕词遇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锋利寒冷。像一根根冰锥,要把自己整个儿穿透。 他不由得闭上嘴巴,看向慕词遇。 慕词遇眸光很冷,脸色很差。 “你怎么了?”陈叶尽不解地问。 “ 你不用去了。”慕词 分卷阅读23 遇睇他一眼,冷冷说。 “呃?” 慕词遇懒得再废话,推开房门,抓住陈叶尽胳臂,不由分说把他扔了进去。 陈叶尽被慕词遇弄得一头雾水:“你这是做什么?” “去洗澡。”慕词遇简洁地命令。 面对如此突兀地一句话,陈叶尽一时没能反应:“你说什么?洗澡?现在?这、这里?” “你去照照镜子,你现在的样子,狼狈得就跟落水狗一样,你都这幅鬼样子了你还想去见谁?” 慕词遇尖锐地嘲讽。 陈叶尽虽然习惯了慕词遇的阴晴不定,但实在搞不懂,慕词遇前几分钟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又突然对自己火冒三丈。 “赶紧去冲干净,难看死了。” 慕词遇嫌恶地蹙着眉,拎起陈叶尽衣领,把他如物品般往浴室一丢。 …… 看着砰然关上的浴室门,陈叶尽一阵无语。 自那次跟慕词遇闹翻后,半个多学期以来,他跟慕词遇完全没有交集,虽然同班,却各自过着平行的生活。前几日在图书馆,慕词遇隔了那么久,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结果就是骂他,今天或许情绪好,把他从赵南手底下救出来,结果一回宿舍,还是骂他。 ——我就这么惹词遇不爽么? 陈叶尽无奈地想。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一扯嘴角,笑了。 慕词遇说得对,现在的自己,的确难看极了。 头发凌乱,脸色憔悴,被湖水浸湿的校服皱皱巴巴黏在身上,仿佛刚被人从阴暗潮湿的垃圾堆里翻检出来,浑身散发潦倒落魄的气味。 “确实很难看呢。” 陈叶尽自嘲地呢喃。 他莫名其妙挨一顿打,浑身痛得要命,心中却很庆幸,还好被慕词遇及时撞见,避免了某些更奇怪的事情发生。 只是…… 那么清冷的小树林,又是漆黑的大晚上,极少有学生会路过,慕词遇怎么恰好出现在那里? 一个念头悄然窜入陈叶尽脑海。 他呼吸一紧。 不可能。 他抬头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少年,回望自己,眼神里夹杂忐忑与期盼。 不会的。 他用力摇摇头,挥去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走到花洒下,伸手拧开热水,突然间,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严峻的事实。 没有……换洗衣服。 陈叶尽一走神,把龙头拧到了顶。滚热的水流哗一下猛烈喷出,他皮肤一炸,火燎燎跳开。 祸不单行。 悲剧总是成串发生。 稀里糊涂被打不说,还要被热水烫;被热水烫不说,还要…… 脚一打滑,摔倒在瓷砖地面。 这一跤对此刻的陈叶尽而言,不啻于致命一击。 陈叶尽只觉得全身骨头咔嚓咔擦,瞬间碎裂。 慕词遇即使隔着耳机,也听到了浴室里轰然的闷响。他啧一声,烦躁地摘掉耳机,冲浴室方向喊: “你他妈搞什么?” 浴室里一片安静,水流哗哗,却没有其他回应。 慕词遇皱起眉头,起身走到门口:“陈叶尽?” 门内悄然无声。 慕词遇疑惑地打开浴室门,霎时间,热浪迎面扑来。 “你洗澡干嘛用这么烫的水!” 慕词遇热得出汗。视线穿过逐渐散去的雾,落向蜷缩在地面的陈叶尽。 他走过去,蹲到陈叶尽旁边,有点好笑地打量他:“怎么摔了?” 陈叶尽可怜兮兮地蜷在地上,一张脸惨白惨白,嘴唇却被咬得鲜红鲜红。 慕词遇的眼神定在他唇上,停留几秒,说:“你也够衰的,在房间里都能摔跤。” “别再取笑我了。”陈叶尽闷声说。 慕词遇听出他语气里的低落,一怔,看着陈叶尽。 雾气里,陈叶尽浑身赤裸,修长瘦削的身躯蜷成一团,肌肤因热度而泛出半透明的潮红。 被慕词遇直勾勾注视,陈叶尽老大不自在。他手扶住墙,勉强地直起身体,因为疼痛,挺翘的鼻梁渗出细密的薄汗。 慕词遇眼神一紧,嗓音不自觉暗哑:“痛说就是,你逞什么强?” 陈叶尽咬着牙没吭声。 慕词遇瞥了瞥陈叶尽,突然卷起袖子,取下挂着的花洒,把水调到温热。 “别动。” 他低声说,按住陈叶尽便冲起水来。 这一下可真陈叶尽把惊得够呛:“你做什么!” “你以为呢?” 慕词遇冷笑着反问。他就像对待一条不听话的小狗,不由分说地抓着陈叶尽,把他整个儿从头到脚地拿水仔细冲洗了一遍。 然后,扯过一条干净浴巾裹住陈叶尽,就着浴巾把人抱出浴室,放在自己床上。 “我出去一趟。” 慕词遇一转身,又离开了房间。 陈叶尽被慕词遇一系列动作彻底弄懵了,呆怔半响,脸上慢慢地腾起红晕。 ——自己躺着的,是慕词遇的床。 床很软,被褥蓬松,淡淡弥漫慕词遇身上那缕干燥清新的气味。也许是房间里的暖气太热了吧,他觉得自己坠入炎夏一般闷热昏沉。 是不是弄错了。 是不是有什么弄错了?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挣扎,想要跳到脑海里敲醒自己的意识。但,脑袋好重,身体好累,他不愿理会那个声音,只想在此刻逃避一切,正确的错误的,清晰的模糊的,明白的迷惘的,统统逃避,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夜深人静。 乔辰心神不宁地坐在床头,听到停在房门外的脚步声,连忙整理好表情,跑过去开门。 “叶尽,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乔辰用担忧的语气问。一抬头,不禁错愕地睁大双目。 映入眼帘的脸庞,剑眉浅眸,俊美如画。 只是,这张好看的脸上,却无丝毫笑意,眸子里泛动的冷光,能把周遭空气也冻结成冰。 乔辰紧张地绷起身体:“……慕词遇同学?” 慕词遇没说话,视线略过乔辰落向房间。他一眼便认出了陈叶尽的床是哪个——那家伙实在把一切物品收拾得太过整洁,整洁得简直贴上了个人标签。 “你找叶尽吗?”乔辰小心地瞧瞧他,“那个,叶尽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脸上浮现担忧之色:“已经快十二点钟,宿舍马上就要关门了。叶尽他没手机,我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不是来找他的。” 慕词遇淡淡道,转过头,看向乔辰。 乔辰被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白皙的脸蛋不由泛起红晕,咽了咽口水,手拽住衣角,轻颤着睫毛把头垂低。 ——真是一幅我见犹 怜的模样。 慕词遇心想着,唇角一勾,语气微微柔和:“你紧张什么,我 分卷阅读24 又不会吃了你。” “啊,不,我,我只是……”乔辰嗫嚅,脸蛋更红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崇拜我。”慕词遇站到乔辰面前,手放到乔辰脸上,轻轻抚摸,“——哪种崇拜?” 乔辰被他指尖的触感一激,簌簌发抖,羞涩地说:“我,我对你,我……” “喜欢吗?”慕词遇突然问。 “啊?”乔辰一颤。 “你喜欢我,是不是?” 乔辰心神都颤栗起来。很多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的身体被慕词遇细细抚摸。即使被其他男生拥抱、进入,他脑海里带入最多的仍然是慕词遇。 那个被人群追逐、围绕、羡慕,浑身闪耀光芒的慕词遇,如果独属于自己就好了。 无数次,他站在远处,痴痴地凝望慕词遇,又嫉妒又贪婪地幻想。 “喜欢,还是不喜欢?”慕词遇含着笑,再一次问。 他语气里透着引诱的意味,手落到乔辰腰间,轻轻重重地摩挲。 乔辰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不由攀住慕词遇肩膀,呢喃:“……喜欢。” “我听不清楚。”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乔辰鼓起勇气,动情地喊道。闪动的双眼里萦满情愫,“可是你,一直忽略我,从来都不肯看我。” 慕词遇低笑:“我现在看着你啊。”说罢,将乔辰一抵墙边,欺身压去。 “你跟陈叶尽在一起,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么?你看,你做到了。” 慕词遇调笑着,膝盖顶在乔辰双腿间,指尖不疾不徐地动作,一颗颗解开乔辰衬衣纽扣。 被慕词遇这般挑拨,乔辰情难自禁地扭动着,泻出低吟。 慕词遇笑:“真敏感呢。” 乔辰羞涩地别过头:“因为,因为是你的缘故……” “明明是男人,却像个女人。” 慕词遇低低说着,按住乔辰的脑袋,缓缓往下压去。 乔辰被他压着跪倒在地。 “知道要做什么吗?”清傲的声音居高临下响起。 “嗯。”乔辰红着脸点点头。作为一个男生,他很懂这一套——怎么让另一个男生舒服到天上去。 他要让慕词遇感受到那种女人根本给不了的快感。这样,慕词遇就会需要自己,把自己也放在他身边…… 乔辰张开牙齿,伸出舌头,隔着慕词遇的裤子舔舐。 他沦陷在情潮里,意乱情迷,卖力地讨好站在自己面前,纹丝不动的慕词遇,只盼着对方尽快拥抱自己。却未发现,慕词遇垂眸看向自己的眼神,静如止水,一丝温度也没有。 “真有你的。” 慕词遇淡淡评价。 乔辰跪在地上,抱住慕词遇双腿,神色里溢满痴迷的媚态:“词遇,词遇,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肯看着我,接受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那些女人给不了你的我能给你,我不会比她们差的!” “是么?”慕词遇低笑。 他揪住乔辰头发,一点一点,俯下身体。 “可惜,”清醒而冷酷的话语落入乔辰耳中,“我对此毫无兴趣。” 乔辰愕然。 “你这套倒胃口的把戏,还是留给赵南那种蠢货吧。” 说罢,揪住乔辰头发,嫌恶地一把推开。 乔辰疼得哀叫,惊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他从颤抖的指缝间看见慕词遇转过身,走到房间的另一侧。 慕词遇沿床坐下,伸出手,拍了拍被自己坐着的床: “这家伙,我可以动他,不代表随便什么人都能动他。你要再敢动他一下——” 他身体前倾,眯起眼睛,面色阴郁地盯着跪在地上、惶恐无措的乔辰: “我会让你从崇圣彻底消失。” 第十八章 陈叶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自己床上。 他一脸困扰地眨眨眼睛。 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等等,这是一个“白马非马”的诡辩,难道自己不该在自己床上? 既然躺着的是自己的床,那是否意味着,之前一切皆是梦境? 哦…… 他恍然。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就是嘛,太诡异了,不说莫名其妙挨顿毒打,就算被打,如果慕词遇撞见,看笑话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我呢。 陈叶尽揉揉脑袋,爬起来。 这不动不打紧,一动之下,连皮带骨的痛意再度被激活。陈叶尽浑身一僵,一口气哽在胸口。 这时,浴室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T恤和牛仔裤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瞥一眼陈叶尽,漫不经心地说:“醒了?” “你是……”陈叶尽怔怔,“词遇?” 慕词遇动作一顿,慢慢地把视线转到陈叶尽脸上,那表情就像听到一个完全不好笑的笑话。 不必对方开口,光是这迫人的目光,陈叶尽便已百分之百确定对方是如假包换的慕词遇。 被慕氏少爷的眼刀一甩,陈叶尽的脑子很快清醒。 他打量周遭,困惑地扶额:“奇怪,我的床,怎么会在你宿舍?” “你不用管。”慕词遇别过头,继续擦头发,“你只要知道,我暂时允许你住在这就行了。” 陈叶尽一惊:“什么?”实在太过吃惊,又忍不住追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慕词遇脸色倏沉,语调生硬地说:“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可是,你、你不是……”你不是非常讨厌我吗? “昨晚是我把你从赵南手底下救出来的,才过去十几个钟头的事情,你应该还没忘吧。” 陈叶尽乖乖点头。慕词遇帮他这种小概率事件,别说十几个钟头,恐怕十几年他都忘不掉。 “我可不会无缘无故帮你。” “我知道。”陈叶尽轻声回应。他不指望慕词遇做到那一步,只是,在他看来,慕词遇样样不缺,他不明白自己还能给他什么。 “我不指望你品行有多好,只是,我既然帮了你,你应该懂得回报。” “不指望”……“只是”…… 一瞬间,陈叶尽产生自己和慕词遇在做同一道造句题的错觉。 “你需要我怎么回报呢?” 陈叶尽讷讷问。 “很快你就知道了。” 慕词遇看他一眼,平静地说。 陈叶尽周末没回家,怕挂彩的脸惹陈心枝唠叨,窝在宿舍养了两天伤。 年轻的缘故,身体恢复很快,星期一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好透了。 清晨六点,他按时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出门。 慕词遇混杂朦胧睡意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你去哪?” 陈叶尽一怔,转头道:“出去啊。” 只要没有特殊状况,他都会在这个点出门,去晨光熹微的操 分卷阅读25 场跑一千米,然后背一组英文单词,接着到餐厅吃早饭,再然后就待在教室了…… “天都没亮,”慕词遇嘟哝,抱住被子翻个身,“在房间里待着。” “呃?” “等我起来再走。” 慕词遇含混不清地说完,转眼又睡着了。 陈叶尽无语地在玄关站了片刻,没办法,只好返回房中,坐到桌旁,打开一本书看。 冬日的清晨天亮得晚,窗外景象笼在一片白雾蒙蒙的寒气里。房中光线暗淡,陈叶尽看得久了,眼睛渐渐有点累,放下书捏捏睛明穴,抬头看钟,发现竟已经七点四十了。 他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推推慕词遇肩膀: “词遇,词遇。” 慕词遇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醒,腾起满脸的不悦。就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把打开陈叶尽的手,语气都差得离谱:“喊什么喊?” 这之前,陈叶尽总比慕词遇早离开宿舍,因此并未见过对方起床的模样。此时意外发现慕词遇的起床气这么重,心中好笑,不自觉放柔声音:“快八点了,起来吧。” 慕词遇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揉着头发磨磨蹭蹭地起床。 慕词遇刷牙洗脸的时候,陈叶尽无所事事地坐在桌边等他。等慕词遇慢悠悠地洗漱完毕,换好校服,穿上鞋子,转头看向陈叶尽时,他连忙坐直身体,等待慕词遇开口。 结果慕词遇一蹙眉头,催促:“你走不走?” 呃? 陈叶尽一呆。 慕词遇让我留下来,难道不是打算跟我说什么吗? “今天可是星期一,”慕词遇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还不走,打算再被教导主任抓住罚站?” 听到“教导主任”四个振聋发聩的字眼,陈叶尽二话不说,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两人走出宿舍楼。 一路上,慕词遇走在前头,手插在裤袋里,一言不发。陈叶尽愈发费解,他到底想做什么? 抬手看看表,刚过八点,离上课还有一个钟头。想了想,开口喊:“词遇。” “嗯。”慕词遇背对他应一声。 “离上课还有些时间,要不要去吃早饭?” “早饭?” 陈叶尽想,慕词遇天天踩着铃声进教室,估计是一起床便直接过来,根本顾不上不吃早饭的。他这样想着,不由蹙眉说:“你总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慕词遇切一声:“拜托,人哪有那么虚弱。” “没问题的时候不重视,等出问题才知道后悔。”陈叶尽语气严肃起来,“我当时也是,觉得没什么,天天不吃早饭,结果胃就变差了。” 慕词遇沉默几秒,问:“为什么” 陈叶尽一愣:“什么?” “你天天起那么早,为什么不吃饭?” 这回,轮到陈叶尽沉默了。 许久不见动静,慕词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陈叶尽。 他看到陈叶尽抬起双眸,用一种复杂的表情注视自己,有些无可奈何的,落寞一笑:“词遇,不是每个人在想吃饭的时候,就能吃到饭的。” 慕词遇眸光微晃,一时寂寂不语。 蓦地,他转身,自顾自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一咬牙,低低说:“……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你说什么?”陈叶尽问。 “我说——”慕词遇话语一顿,不耐烦地提高音量,“知道了,去吃饭。” 陈叶尽推开玻璃门,腿刚迈进餐厅,恰好一个学生端着早餐,从两人面前经过。 陈叶尽一愣,喊道:“乔辰。” 乔辰就像被吓到似得,忽地耸起肩膀,脸色泛白地望过来。他匆匆看眼陈叶尽,视线一触到陈叶尽身旁之人,如遇凶神般,畏怯地一颤,迅速把视线缩了回去。 陈叶尽发觉乔辰的异样,疑惑地走近一步:“乔辰,你怎么了……” “对不起!叶尽,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不待他说完,乔辰慌张地哀求,“没错,我是嫉妒你,我不明白,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因为嫉妒,所以我传播谣言,我在赵南那乱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的!我还想在崇圣待下去,求求你们不要整我……” 乔辰说着,眼泪一滚,竟然呜呜咽咽哭起来。 陈叶尽僵在原地,哑口无言。 他完全没想到,乔辰对自己竟然是这种看法。 既然如此讨厌他,为什么要接近他,对他好,一口一句“朋友”“朋友”的喊? 嫉妒? 他有什么,值得去嫉妒? 陈叶尽没有朋友。 他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去与其他人做朋友。 时间久了,他慢慢觉得,自己是不需要朋友的。 只是……偶尔,当他望向周围的同学,开心亲昵地凑成一团,放肆地聊天、嬉闹时,他也会有微微的怔神。想,如果——仅仅只是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陈叶尽攥紧拳头,盯着乔辰,艰难地挤出声音:“为什么?” “这种人,”始终气息寂静的慕词遇,突然冷冷插话。“你还问他什么为什么。” “我……” “你还吃不吃饭?”慕词遇按住他肩膀,强行把他往另外的方向带,“走了,去吃饭。” “词遇……” “三文鱼紫菜饭团,”慕词遇把钱包甩给他,“我饿死了,快去给我买回来。” 陈叶尽拿着钱包,看一阵慕词遇,又看看乔辰,摇摇头,只得跑去给慕词遇去买饭团。 慕词遇睇望着陈叶尽在柜台前寻找饭团的背影,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说: “——你还不滚?” 乔辰骇然,顾不上抹干眼泪,慌张地夺路而逃。 崇圣男子部二年级A班的学生们惊诧地发现,今天早上,慕词遇和陈叶尽是一起走进教室的。 这意味着两件事情: 一、陈叶尽比自己平时抵达教室的时间晚不少; 二、慕词遇比自己平时抵达教室的时间早不少。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违反规律的不寻常事件。 但是,更不寻常的还在后头。 慕词遇和陈叶尽,原本如平行线一般的两人,居然相交了…… 自那不寻常的早晨开始,慕词遇身后总是出现陈叶尽的身影。 慕词遇想喝茶,便让陈叶尽去泡水;慕词遇要找谁,便让陈叶尽去传话;慕词遇去吃饭,便让陈叶尽去打餐……甚至,就连慕词遇的衣服,都不再送去洗衣房,而是丢给陈叶尽让他一件一件手洗。 在旁人看来,陈叶尽简直成了慕词遇的免费仆人。 只要慕氏财团的小少爷嘴皮子一动,穷学生陈叶尽就不得不放下手头事物,躬身听候慕少爷差遣。 如果他稍有懈怠,慕词遇就会冷着脸,找出更 分卷阅读26 多的麻烦事,一股脑儿砸向陈叶尽。 看着陈叶境从早到晚被慕词遇呼来喝去,忍受各种无理要求又被百般刁难,每天都一副没精打采疲惫不堪落魄潦倒的模样,周围的其他学生,都忍不住有点同情起陈叶尽来。 ——被慕词遇讨厌是没有活路的。 慕词遇这是从沉默中爆发,往死里整陈叶尽的节奏啊。 第十九章 转眼年末。 高三年级的一场英文统考结束后,慕修励如释重负地揉揉肩,走到天台透气。 天台上,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段温禾手扶栏杆,转头望慕修励,轻轻一笑:“修励哥。” “你一个人在这儿?”慕修励有些意外。 “是啊。” 慕修励走到他旁边:“很少见呢。” “怎么说?” “呵呵,你和词遇形影不离,看到你,就自然以为词遇也在。” “哦,词遇啊,”段温禾伤感地笑了笑,“修励哥,这阵子,词遇都不怎么理我呢。” 慕修励想起前两日从学弟那听到的传言。说词遇最近很可怕,把陈叶尽被整得好可怜。慕修励听的时候,觉得那位学弟描述得太夸张,没放在心上。此时听段温禾也这样说,不由道:“难道词遇真的……” 段温禾似乎了然他要说什么,一点头:“嗯,词遇最近都跟陈叶尽在一起。” 慕修励蹙眉:“我不明白,词遇为何这么讨厌他。” “啊?”对于慕修励的话,段温禾好像很吃惊。 “就算父亲情人的儿子,也没必要如此讨厌吧。”慕修励不解地摇头,“别说词遇父母是缺乏感情的结合,就说我们所认识的长辈,有几个真在婚后对彼此忠诚?本来就是为家族服务的利益联姻……真没想到,词遇会在意这点!” 段温禾听完,安静些许,发出一声轻笑:“修励哥,词遇并不在意这点啊。” “咦?” “词遇在意的,并非‘情人的儿子’这点,而是‘陈叶尽’这点。” “这是什么意思?” 段温禾抬头眺望天际,并未给予回答。 冬天凛冽的风吹乱他柔顺的发,一缕斜扫额前,遮挡他的眼睛。 慕修励一愣。 ……他似乎看到,在段温禾的双眼被乱发遮挡的刹那,那双秀美的眸里,浮动一抹幽深的暗影。 转瞬即逝。 “修励哥,你也很喜欢词遇吧。”突然,段温禾说。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令慕修励思维一下短路:“什么?” “看得出来哦。”段温禾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眼中一片含笑的温润。 “词遇是我的堂弟啊。” “所以,你只把他当作堂弟吗?” 慕修励感到奇怪,不明白段温禾究竟何意。 “你是个善良的好哥哥呢。”段温禾笑道。 “不,哪里。”慕修励有点难为情。什么好哥哥?虽然自己把词遇当弟弟,但只怕词遇并不把自己当哥哥吧。 “而我,却不是个称职的朋友。” “嗯?” “因为我啊……”段温禾若有所思地挑起眉,笑容浅浅如风,“总是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不再是词遇的‘朋友’就好了。” 陈叶尽简直快虚脱。 当初陈心枝住院的时候,他学校、医院两头跑,也没觉得像现在这么累过。慕词遇真是当惯被伺候的骄矜少爷,使唤起人来的技能满点,一切蛮不讲理挑剔苛刻的要求,从慕词遇的嘴巴里吐出,居然都变得理所应当顺利成章。 “这儿,没擦干净。” “咖啡味道不对。” “我要的不是牛肉咖喱盖饭,是鸡肉咖喱浇饭。” “你怎么回事,本来很干净的衣服,被你一洗反而脏了。再仔细洗一遍!” …… 陈叶尽不堪其扰,好几次想发作,话冲到喉咙口,又无奈地咽回去。 毕竟,那天晚上,慕词遇救了自己。 救了自己,还破天荒地允许自己搬回来。 陈叶尽想到这节,便沉默下来,继续忍受慕词遇的百般刁难。 在他看来,慕词遇不过心血来潮,过一阵子,产生新的兴致,这种行为大概也就烟消云散了。 “词遇,你要的东西买回来了。” 陈叶尽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桌上。 慕词遇半躺在床,微微睁开眼睛,往袋子里一瞟:“牛奶是凉的。” “好,我去热。” 陈叶尽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把盒装的牛奶从袋子里拿出,剪开一角,倒进玻璃杯,在微波炉里转一分钟,端到慕词遇面前:“热好了,你喝吧。” “放旁边吧,我现在不喝。” “……” 陈叶尽无语,只得把牛奶放到桌上。 慕词遇闭着眼睛听歌,没再下达其他指示。 陈叶尽静候片刻,走回自己书桌,把一些学习材料塞进书包。 他背着书包,往玄关走去。 “你做什么?”慕词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自习室了。”一周后就是期末考试,可因为慕词遇的缘故,他天天被迫干着干那,还完全没开始复习。 “不准去。”慕词遇的语气斩钉截铁。 陈叶尽闻言,不由一叹气,烦恼地抓抓头发:“词遇,下周就要期末考试,我真得去学习了。” “我没让你不学。”慕词遇冷冷道,“天都黑了,你还出去做什么,就在房间里学吧。” “呃?”陈叶尽愣住。 冬天的夜晚很冷,其实,陈叶尽也不想出门的。只是,他之所以每晚顶着寒风跑去自习室,就是怕自己待在房间里,会惹得慕词遇不自在…… 陈叶尽疑惑地问:“我在这儿,不影响你吗? “让你待着你就待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些天陈叶尽与慕词遇朝夕相处,感情不到,认识不少。当慕词遇透出不耐烦的气息时,最明智的反应,就是识相地闭起嘴巴。 陈叶尽不再说话,折回书桌旁,端坐着摊开课本,拿起一支笔,静静地学习起来。 由于内敛的天性,也由于家庭因素,很小的时候,陈叶尽就习惯了独自待在家中,捧一本书,安静地从清晨看到日暮。 慢慢的,他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一旦打开书本,便进入全神贯注,物我两忘的状态。 陈叶尽专注在书上,全然忘记了周遭环境。 因此,他并没有发觉,慕词遇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陈叶尽看书的时候,坐姿端正,后背笔直。不歪头,不斜肩,不抖腿,整个人,坐得标准规范如教室墙壁上悬挂的坐姿示范图。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差别…… 他用来写字的左手,一旦不写字而搁 分卷阅读27 在一旁时,会无意识地转笔。 于是那一根黑管中性笔,便轻盈迅捷地从他从拇指转至食指,食指转至中指,又从中指转回食指、食指转回拇指…… 慕词遇突然发觉,那只转动中性笔的手,出乎意料的漂亮。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齐整的指甲色泽温润。不同于女生的柔软细腻,那只手,透着一份独属男生的清劲利落。 慕词遇眼神一紧。 视线沿那只手,缓慢地往上移,到肩膀、锁骨、喉结、然后…… 神情专注的侧脸。 台灯的柔光,轻轻映照着陈叶尽的脸。像一支蘸水的画笔,淡淡描摹出他的眉眼。 “砰”的一声,一本厚厚的字典,突然摔在桌面。 陈叶尽吃惊地抬起头。 “别用这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慕词遇在他身边坐下,“不光你要学习,我也得学习的。” “……哦。”陈叶尽有些回不过神。慕词遇学习没问题,问题是为什么放着自己桌子不用,跑过来跟他挤一张桌? 慕词遇把数学考卷打开,指着一道被画着红叉的题目,冷冷问:“这道题,怎么做?” 陈叶尽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慕词遇是来问题目的。 陈叶尽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满脸掩饰不住的惊奇。 他被慕词遇问题目,入学这么久,还是头一次。 而且,慕词遇的态度毫不客气,高高在上的口吻,就像自己能够被他问,是种莫大的荣幸般。 “我脸上难道写着答案吗?”慕词遇不耐烦地说。 “啊,不是……抱歉。”陈叶尽连忙拿过试卷,去看慕词遇所指的题目。刚看两秒,便疑惑地蹙起眉。 慕词遇的解题思路很清晰,中间一段,甚至比自己的解法还要简洁。若不是最后的计算错误,这道题绝对不可能扣分。 “你的解答很清楚,只是算错数而已啊。”陈叶尽说,“仔细一点就好了。” “哦,那这道呢。”慕词遇又很快指向另一道题。 陈叶尽看过去,更无语了。 那道题完全不考运算,纯粹是公式记忆,记住就有分,记不住就没分。 “数学课本上有这个公式,背下来就好。”陈叶尽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递给他。 “在书上那个地方?”慕词遇没看草稿纸,却问。 “好像是第七章 吧……” 陈叶尽回忆着,寻找自己的数学课本,却没在桌面上没找到。他想了想,记起自己把课本收进了抽屉里。 “词遇,麻烦你稍微让一下,我开下抽屉。” 陈叶尽往慕词遇的方向弯下腰。 他一门心思要拿数学课本,没做多想,整个上半身,几乎贴上慕词遇大腿。 慕词遇气息一静。 “你让让啊,”见对方纹丝不动,陈叶尽无奈地说,“书放在抽屉里,我得开抽屉。” “哪个抽屉?” “啊?”陈叶尽一愣。 正要抬头,突然一股力量压下,扣住他肩膀。 “哪个抽屉,我来拿。” “……第二个。” 慕词遇按着陈叶尽,缓缓移开腿,伸手打开第二个抽屉,把里面的数学课本取出来,放在桌上。 “谢谢。”陈叶尽局促地说着,想要直起身体。肩膀的力道猛然加重,他闷哼一声,却发现自己被牢牢控在慕词遇腿上,无法动弹分毫。 第二十章 陈叶境尴尬地说:“词遇,你做什么?” 慕词遇慢慢俯身,一手扣住他肩膀,另一只手伸过去托起他的后脑勺,把唇凑到他耳畔:“明明是你挑逗我,为什么要问我想做什么?” “你别乱说!”陈叶尽急切地反驳,“我拿课本,怎么就……” “拿课本就拿课本,何必把身体都蹭我腿上?” 陈叶尽压根没留意自己的动作,听他一说,脸色微微涨红:“你挡在这儿,我还能怎么拿!” “你可以让我拿,却非得凑到我身上来。你也是男人,应该很清楚,男人的下半身不能乱碰的道理啊!” 如此轻浮的话语,竟被慕词遇说得一本正经。陈叶尽又急又恼,勉强地挣动身体:“词遇,你够了……快放开我!” “别乱动!”慕词遇气息忽沉,一把按牢他,哑声说道。 陈叶尽一时愣住。 他虽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但是,从慕词遇沙哑低沉的嗓音里,他似乎听到了一丝若有如无的……情欲的意味。 想法刚刚擦过脑海,陈叶尽便浑身一僵,脸颊滚烫。 他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而羞耻。燥热之感席卷全身,连呼吸也被扼住一般艰难。 接着,另一件更让他燥热百倍的事件发生了。 什么东西,隔着慕词遇的裤子,昂起来,硬硬地顶住自己。 陈叶尽似被电流击中,脑海里轰然一响,炸了。 “陈叶尽,是你挑起的火。”慕词遇呼吸不稳地说,“你负责给我熄灭。” 什么、什么火? 陈叶尽脸上一傻,思维短路,脑海无数蚊虫嗡鸣。 慕词遇见他被雷劈中的木讷模样,好笑又好气,忍不住揶揄:“陈叶尽,你没跟别人做过也就算了,千万别告诉我,你活这么大,自己没用过手。” 他不过一句玩笑,却意外地看到,红晕沿陈叶尽脸颊蔓延,轰轰烈烈地泼染耳朵与脖子。 慕词遇瞳孔收缩。 他看着那团红晕在眼前如花火铺开,只觉得一团欲念,奔窜,燃烧,袭向全身。 慕词遇神色蓦静,手指插进陈叶尽发间,嘴唇轻擦他柔软的耳垂,缓缓道: “——我教你,嗯?” 说完,不等陈叶尽反应,抱过他的腰,把他按坐在自己腿上。 陈叶尽一惊:“词……唔!” 声音忽被封堵。 唇上一热。 热度来自另一个人的唇。 双唇相贴。 这是—— 吻? 有如遭受电击,他猛地打个颤栗。 “……别动。” 慕词遇微微离开他的唇,含混不清地道。紧接着,又凑过头,用力地封堵过去,仍嫌不够似的,托住陈叶尽后脑勺,按得离自己更近。 陈叶尽震愕得根本不能动。 刹那的愣神,慕词遇已经伸出舌头,挑开他牙关。 舌头滑入口腔,贪婪地舔吮内壁,碰到陈叶尽的舌,立即强势地捉住,与之霸道纠缠。 陈叶尽被慕词遇弄得呼吸不顺,胸膛和喉咙席卷尖锐的痛意。他觉得难受,想推开慕词遇,身体却软软地,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被吻得昏昏沉沉,无法思考。 感到慕词遇的手慢慢揉着的腰,一股虫子啮噬般的酥麻悄 然蔓延,他一颤,不由溢出一声低吟。 慕词遇低笑。 分卷阅读28 笑声里,透着诱惑的邪气。 陈叶尽愈发迷惘。只觉那笑声有魔性,能把自己的心神夺走。 某个声音告诉他,现在的状况是荒诞的、怪异的,他应该快点清醒,从这荒诞怪异的状况里逃脱。 可是,那声音好远、好轻,好弱,他的身体与意识,陷在一张看不见的网里,动弹不得。 按住他腰肢的手往下滑落,移到他腿间。 修长的手指覆盖过去,隔着裤子,握住他分身。 陈叶尽急喘一声,身体迅速发软,只觉整个人都要往下坠落。不自觉地伸出手,溺水般胡乱扯住慕词遇的衣服。 他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慕词遇。慕词遇微弯眼里闪过一丝柔光,唇角勾起,把陈叶尽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一点点分开,放到自己肩头。 “没力气,就抱住我。” 慕词遇轻轻说。说罢,再次堵住陈叶尽的唇。 这两片嘴唇的味道真好。 慕词遇吻着,暗想。 柔软,清新,满是未谙世事的笨拙与羞涩。 他原本以为,像陈叶尽这么自私功利,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从平民窟爬到上流社会的人,从内到外都应散发令人生厌的庸俗气息。可是,为何事实不是这样? 他从陈叶尽身上,只闻到干干净净的味道。 很干净。 干净得……好想把他彻底弄脏、弄坏、弄得支离破碎、一塌糊涂。 慕词遇被睫毛遮掩的浅眸里,掠过一抹暗影。 欲念乍起。 一念成魔。 陈叶尽的分身,在慕词遇的挑逗下抬头。 “原来你有反应啊。”慕词遇戏笑。 温和的呼吸吹进陈叶尽耳中,敏感的酥麻从耳根、从腰肢、从腿间,往外扩散,爬满全身。 陈叶尽控制不住动动身体,哼出一声夹杂痛苦意味的低吟。 他知道现在自己,很奇怪很奇怪。 被同为男生的慕词遇碰触,竟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身下之物越来越热,四肢绵软无法动弹。甚至——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渴望着,渴望被眼前这人,更深地碰触…… “词遇……” 陈叶尽迷惘地喊一声慕词遇的名字。如溺水之人,惊慌之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慕词遇听到这一声混杂依赖的呼喊,一怔,只觉一股热流猛地往腹下奔去。 他呼吸加重,那东西叫嚣得再难按捺。不由抱紧陈叶尽,把两人的裤子都扯下来。 陈叶尽挣了挣:“不……” 慕词遇见他惊慌,心中一软,摸摸他脑袋,“别怕,我们今天不做到那一步。” 说着,握住陈叶尽昂起的分手,包裹住搓动起来。 “啊……” 陈叶尽惊呼出声。 声音刚刚发出,他又一咬牙闭紧嘴巴,满脸全是羞愧的潮红。 慕词遇被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逗乐了:“没关系,你可以喊出来。我不会骂你。” “谁怕你骂……”陈叶尽反驳。慕词遇指尖恶意的一收,他一个激灵,攀住慕词遇肩膀,急促地喘了口气。 “做这种事的时候,你最好别跟我顶嘴。”慕词遇警告。 随着慕词遇的动作,一股股热流在陈叶尽体内攒动,积聚到双腿之间。 越来越多—— 想要冲出体内。 慕词遇忽地收手,扼住陈叶尽前端。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可把陈叶尽整得够呛。他一个惊喘,难受地浑身战栗。 “别、别这样……” 陈叶尽央求,难耐地扭动身体。 “你别光顾着自己舒服。”慕词遇控住他腿间滚热的东西,低低说,“我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啊?” “你还真笨,教你这么久,什么都没学会。” 慕词遇不耐地说,见他满脸迷惘,索性直接拿过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分身上。 他按得死死的,不让陈叶尽挣脱: “我怎么对你,你给我还回来。” “可是,我……” “陈叶尽,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慕词遇这句话把陈叶尽给刺激到了。 陈叶尽气得一咬牙,学着慕词遇对自己的样子,握上去,动做起来。 他指法生涩,远不如慕词遇有经验。但是,看着那双修长洁净的手握住自己的物事,慕词遇血液里,产生一种奇异的、新鲜的,比之前任何一次行为都强烈的愉悦。 他抬起眼皮,静静地看一眼陈叶尽,眸光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陈叶尽记不得慕词遇是什么时候松开手,让自己释放的。 但他记得自己弄了很久很久,手指都快抽搐了,慕词遇才不情不愿地释放出来。 结束时,陈叶尽疲惫得直不起身子。从桌子到床这么三步路的距离,竟是被慕词遇抱过去的。 慕词遇把他放在床上,沿床坐下,神色堪忧地打量他:“你现在就累成这样,更进一步可怎么办?” 陈叶尽不明白什么叫“更进一步”,难道现在的情形还不够怪异? 他知道,自己应当把眼前一团乱麻的状况整理清楚,可是,被慕词遇使唤一整天的疲惫,加之释放后的浓浓倦怠,交织着席卷上来,让他产生一种逃避的心理,不愿再去想,不愿再去理会。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 陈叶尽躺在床上,慕词遇坐在床边,两个人静静待着,都没有说话,没有动弹。 时间缓缓流逝。 夜色渐渐深沉。 睡意逐渐爬上眼皮,陈叶尽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间,他感到一只略微发凉的手,轻轻覆盖在自己额上。 “睡吧。”清傲声音在耳畔响起,“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第二十一章 白色的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准确砸向走神的少年。 “唔!”陈叶尽吃痛扶额。 一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用奇怪的目光望向自己。 “陈叶尽同学,我已经喊你三遍。”英文老师生气地说,“你想什么入了迷,喊你三遍都听不到?” “对不起。” “今天是很重要的复习课,就算有什么事情非想不可,也请你推迟到课后。现在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听讲。” “是。” “你是整个年级功课最好的学生之一,不要让我失望。” “是,老师,我会注意的。” 英文老师捧起书,继续授课。 唐一腾撇撇嘴,斜身凑到慕词遇身边,怪声怪气说:“这个老剩女,最喜欢陈叶尽这种长相好的乖学生了。要换做其他人,被她喊好几遍没反应,她肯定马上跑到教导主任那去告状,哪轮得到这么轻松,还特意叮嘱人家要好好听课 。” 慕词遇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座位。从他的位置, 分卷阅读29 可以看到陈叶尽姿态板正的背影。他盯着陈叶尽颈部的线条,手支脸颊,食指轻轻扣动:“你说他长相很好?” 唐一腾愣了愣:“他……嗯,长得虽然凑合,但就是个小白脸!” “小白脸?” “你看他,不打游戏、不参加集体活动,老一个人故作清高的待着。还特讲究,东西摆得那叫一个整齐,衣服也干净跟从来没蹭过灰一样,就连他妈衣服扣子,都不嫌热的把最上头的扣上。哼,哪个男的像他这样?” 慕词遇不动声色地听着,视线移到陈叶尽的衬衣领口。 的确,陈叶尽穿衬衣,每次都很老实地把最上面一粒纽扣都扣牢。 这种穿法,换作别人,或许会显得迂腐古板。可是,他这样穿,衬着清整眉目,却自有一种恰到好处、点到即止的意味…… 慕词遇扯出一抹怪笑:“你对他还挺上心,这么小的细节都能发现。” 唐一腾被他夸赞,登时兴致勃勃:“可不只这些,我还知道这小子不少事!慕少你听没听说,他跟D班那个小娘炮乔辰睡过!两人打得火热,要不是赵南回学校,还指不定怎么腻歪呢。我就搞不懂,两男的,怎么分上下啊?嘿嘿,难不成脱掉裤子比大小?陈叶尽这小子脱了裤子没准……” 唐一腾说得唾沫横飞,丝毫没注意到慕词遇突然垮落的脸色。 “闭嘴。”慕词遇冷冷道。 “啊?什么?” “不要、影响、我、上课。” 慕词遇双手插在胸前,转头直视讲台,一字一顿出口。 讲台下的动静立时引起英文老师的高度警觉。她一把转身,见唐一腾大半身子歪在桌外,咧着嘴,一脸猥琐淫荡的笑意,怒意顿起,尖声高喝: “唐一腾,每次都是你扰乱课堂秩序!我一定要把你的劣行报告给教导主任!” 陈叶尽拧开龙头,鞠一把冷水用力冲脸。 刺肤的凉意使他的脑袋清醒了些,正要抬起头,一只手绕过来按住他肩膀。 “上课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慕词遇把他半抱在怀中,贴着他耳朵问。 “喂,你——”陈叶尽尴尬地看看左右,“你别在这儿……” “两个男生勾肩搭背有什么问题,你这种做贼心虚的样子被别人看到才奇怪。” 陈叶尽蹙起眉。他不怕“勾肩搭背”,而是怕慕词遇这样“勾着”“搭着”,又弄出点别的事来。 这几天,对于陈叶尽而言,实在太过混乱。 那一晚后的次日清晨,天色未亮,他脑袋昏沉地起床,发现慕词遇竟然已经起来,倚墙而站,也不开灯,就那么静静站着,有点阴森地盯着他,也不知盯了多久。 然后,很古怪的,他如中邪一般,慕词遇靠近他,碰触他,他竟一点也没打算抵抗。 两人又解决一次。 这一次比昨晚还要漫长。 慕词遇勒住他身体的力气很重,重得快捏碎他骨骼。他听着慕词遇一下一下隐忍地呼吸,所有的理智从体内轰然流失。最后,他瘫软在床,气喘吁吁,一摸双腿,大片暧昧的湿稠。 一瞬间,强烈的羞耻感击穿陈叶尽心脏。 与陈叶尽的难堪窘迫截然不同的是,慕词遇神色平静,一脸的云淡风轻。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裤,淡淡说:“去洗澡吧。” 陈叶尽抬起胳膊捂住脸,闷闷回答:“我现在没有心情洗澡。” “你身上全是精液,再不洗就干掉了。” …… 慕词遇的直白令陈叶境彻底无言以对。 慕词瞥了瞥陈叶尽,轻轻笑了,推一推陈叶尽胳臂:“喂喂,你没事吧,别搞得好像被我强暴一样啊!” 陈叶尽气急败坏地打开他爪子:“你怎么什么话、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话?”慕词遇无辜地笑,“嗯?说具体点啊。” 陈叶尽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转过身,把脸用力埋进被子里:“够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看见陈叶境陷入困境一般手足无措的模样,慕词遇勾起嘴角笑了。 就连冰凉的眸里,都透出笑意来。 他附身过去,揉着陈叶尽头发,轻轻说:“叶尽,你不用在意,我们做的这种事,在男生中很正常。” 他无意识喊出“叶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陈叶尽却微微一颤,喉结轻滚,似乎想要说什么,沉默半响,却又终究没开口。 正常吗? 正常。 不正常。 陈叶尽想,其实正常或者不正常,哪来的绝对之词。无非每个人的一厢情愿,想要相信什么、否定什么罢了。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该否定。 但他知道,他无法抗拒。 如同那一天,在阳光流泻、微风柔软的晌午,他走近慕家华丽阔大的客厅,第一次见到被称作“慕词遇”的少年时,心中那无法抗拒地震惊。 也许刚起床不久,还没收拾。穿着松软的黑色睡衣,头发是乱的,趿一双拖鞋,懒洋洋打着哈欠,从他身边漫不经心地走过。 走过,停下,折回。 歪着脑袋,夜色里的猫一般盯住自己:“咦,你是谁?” 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一二,就有三四;有了三四,就有五六…… 陈叶尽都快算不过来,这几天到底被弄了多少次。 好像陷在一场梦魇里,他想动,想醒来,却被控住身体,无能为力。 除去必须的上课、吃饭,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用来跟慕词遇厮混了。慕词遇做派懒散,每天都恨不得挂在床上。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精力这么……这么好?难道他不累?自己都已浑浑噩噩,听不进去课了,怎么他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清清醒醒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陈叶尽疲惫地扶住额头,喃喃:“……怎么回事,你明明比我还小啊。” “你说什么?”慕词遇问。 “没什么。”陈叶尽摇头,无奈地看一眼慕词遇,“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 “你还没告诉我你上课在想什么。” “只是发呆而已。” “哦,发呆发得耳朵红到脖子根?” 陈叶尽心中一跳。突然惊觉,慕词遇的座位在自己斜后方。 想到慕词遇的目光,不知何时便会落过来,观察自己,打量自己,而自己却无从知晓。这种被动的处境让他感到一阵微微的不适。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想今天早上的事情?”慕词遇缓缓问。 听见慕词遇的话,陈叶尽头皮一麻,脸上忽地就热了。 今天早上。 没错,今天早上…… 很疯狂。 到后面,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扯掉,一丝不挂地呈现在慕词遇眼中。更疯狂的是,慕词遇 分卷阅读30 竟然埋低头,伸出舌头从他脸颊开始一路往下舔……他浑身软绵绵地,意识模糊,置身于在云团里,几乎快要舒服得睡着。 如果不是忽然感觉到一根冰冷的手指,往自己后面探入的话。 陈叶尽一下子就醒了。 他想到赵南。 想到那个被殴打的晚上,赵南把他粗鲁地摁在地上,居然试图把那玩意儿往他后面塞…… 生理反应比心理反应还要迅速百倍。 陈叶尽身子一翻,匆匆捂住嘴,脸色一片惨白。 他应该早就意识到的。 可是,如此明显的事实,他竟置之不理,直到此刻才正视。 赵南是男人,慕词遇也是男人。 赵南的行为令他恶心作呕,慕词遇的行为,却让他如坠梦魇。 腥甜的梦。 荒诞的梦。 惶然的梦。 …… 可是,不管魇多深多重,梦终究是梦…… “我没有。”陈叶尽说。 “真的?” “真的。” “死不承认。”慕词遇眼神一沉,咬着牙冷冷道,“陈叶尽,我对你够有耐心的了。我他妈从来没那么伺候过人,你居然还摆出一副要吐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动作惹得我很火大?” 陈叶尽想起早上,慕词遇在那之后陡然阴郁的脸色,心中一凛,退让地说,“抱歉。” “我不需要你道歉,你给我一点实际行动。” 实际行动? 陈叶尽顿时汗毛倒竖。 慕词遇……不会打算在这里……在教学楼的公共洗手间…… 正想着,下巴被修长的手指牢牢捏住。 陈叶尽一慌:“词遇,别在这儿——” 声音忽歇。 慕词遇扳过他的脸。 唇贴唇,印落一个吻。 陈叶尽睁大眼睛。 铃声由远及近。 热度由近及远。 蓦地,慕词遇推开他,弯起猫一样的琉璃眼,嘴角噙一点恶意的笑。 他舔舔嘴唇,转身,手插回裤兜:“走吧,上课了。” 陈叶尽怔怔,有几秒,陷在唇齿残存的温热里,不能自拔。 第二十二章 临近期末考试的最后两天,陈叶尽罹患重感冒。 脑袋昏沉、眼睛酸胀、鼻涕直流、喉咙刺痛,缩在厚厚的棉服里,依然畏冷的发抖。或许他的样子实在太狼狈,慕词遇瞥他一阵,躺回自己床上,兴致怏怏地看书,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后来段温禾过来找他,他便穿上外套出门去了。 整个考试,就是在陈叶尽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中撑过去的。 考试结束,寒假来临。 学生们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三三两两离开教学楼,热切地讨论寒假的玩乐计划。 “我打算跟哥哥的摄影队去一趟尼泊尔,拍点片回来。” “我爸妈说国内太冷,打算全家去西班牙过新年。哎,西班牙我都去过好多趟,不想再去了!” “我可懒得出去,天天在宅在家里多舒服。我家最近装了一套发烧级的音响设备,听重金属超级嗨的!过两天我办个音乐PARTY,喊你们到我家来玩啊!” “我好惨哦,我老爹寒假都不肯放过我,逼我去他的公司实习!而且他还想让我穿着丑死了的工作服,去跟那些底层员工一起干体力活!” …… 陈叶尽背着书包,独自一人,沉默地走在人群最后头。 那些走在前面、兴奋聊天的学生,虽然与他穿同样的校服,虽然与他年纪相仿,但是,陈叶尽能够深刻的感受到,他们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在这个年纪,随口说出许多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生活轻松快意、无忧无虑,普通人的痛苦、压力、彷徨,他们统统没有。 陈叶尽神色一静,双手悄然攥紧。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也会到那个世界去。 那个拥有金钱与地位的世界。 不再被穷苦折磨,不再被他人欺辱。站在高高的地方,俯瞰这个社会。 学校的停车场里停满了等着把自家公子、千金接回去的名贵轿车。 管家张伯已在车外静候多时。此时睇见慕词遇和段温禾远远走来,连忙俯身拉开车门,让他们坐进车中。 慕词遇往车里看了看,问:“陈叶尽呢?” “陈公子说搭校车回去就可以,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段温禾闻言一笑:“他也真是的,有车都不坐。今年的寒假那么长,又不缺这点时间,何必急急忙忙走掉,就跟躲着我们一样。”转头看一眼词遇,“——你说是吧,词遇?” 慕词遇没吭声,坐进车里,面无表情地靠住椅背。 陈叶尽的确有那么点躲着慕词遇的意思。 回家第二天,他的感冒就好了。可只要他一去想那几天的荒唐,他就又会涌起浑身发软、头晕脑热的不适感。 他自认为比起同龄人来,他算得上理智、清醒的。但这种自信在遇到慕词遇后却被一点点地击溃了。 慕词遇是一个男生,一个不折不扣、与他性别相同的男生。可当这个男生亲吻他嘴唇,抚摸他身体时,他竟然完全没有抵抗。 短暂的快感消失后,后怕如潮水涌来。 慕正海赴外地出差,陈心枝也陪伴过去。陈叶尽一个人待在家里,对着墙,面壁思过。 越思,越怕。 他怕这种不正常的状况延续下去,会朝着无可挽救的方向脱轨。 短短几天,自己的身体就变得很奇怪,学习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就连期末考试,也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啊! 陈叶尽一拳砸向床单,烦躁得想大吼。 这次期末考试肯定考砸了……慕词遇,都因为慕词遇! 他明明按照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坚定不移地前进着。可是为什么,偏偏让他在半路上,碰到一个慕词遇! 他简直疯了!居然放纵自己……放纵自己跟一个同性做出那种事! 而且还一次两次三次…… 啊!! 陈叶尽往后一仰,把身体重重摔在床上,瞪大眼睛,死鱼一般望着天花板。 他在家待得心绪不宁,索性跑回学校,协助实验室老师进行年终整理工作。 孤军奋战的实验室老师从一堆乱麻中抬起自己憔悴的脸,望着这个主动跑过来帮忙的学生,感动得泫然欲泣。他如遇知己,抓住陈叶尽促膝长谈,从星星到月亮,从人生到理想,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 直至天色将沉,陈叶尽饿得前胸贴后背,那位志向远大的青年教师仍在滔滔不绝。陈叶尽忍无可忍,一把站起身,脸色凝重地说:“老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您的革命理想能 够早日实现——我们现在还是先去吃点 分卷阅读31 东西吧!” 实验室年终整理的工作量很大。陈叶尽从早忙到晚,干脆直接睡在学校宿舍。一整天的忙碌让他无暇分心再去想其他事,心中倒是平静不少,晚上一粘床,很快就睡着了。 就这样过去一周,工作到了收尾阶段。 实验室老师擦着额头的汗:“终于快结束了!叶尽,多亏你帮忙,不然我只能得待在学校过年了。” “您别这么说,我也学到不少。”陈叶尽礼貌地笑笑,“这箱记录本,您看搬到哪里去?” “哦,那个请你搬去底层的仓库吧。” “好的。” 陈叶尽抱着箱子走出实验室,穿过走道,坐电梯到底层。 记录本都是硬板装订的,比陈叶尽以为的要沉重很多。他搬得浑身发热,好不容易走到仓库,一找架子标签,发现居然要把箱子搁到最上面一层。 陈叶尽喘口气,推一个短梯子过来,爬上去,卯足力气举起箱子。 箱子的重量压得他双手打颤,他一咬牙,使劲把箱子推了进去。 放稳箱子,拍拍手,扶住梯子往下走。突然间,梯腿一个晃荡,咔嚓,折断了。 陈叶尽往后一砸,摔得四仰八叉。 他瞪着头顶的节能灯,僵硬地在地上躺片刻,自言自语:“妈的,痛死了。”摸着撞痛的后脑勺,缓缓坐起身。 一双骨节分明,透着凉意的手,忽然从后面伸出,绕到前面,按住陈叶尽脖子。 陈叶尽心中一惊,仰头往上看去,却见一张逆着灯光的模糊不清的脸庞。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喊:“词遇?” 话音未落,下巴忽被那双手扳起,逆光的脸庞蓦地靠近。紧接着,他的嘴唇被对方牢牢封堵。 “唔……” 陈叶尽被迫仰起头,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承受站在他身后的慕词遇的强吻。 呼吸交叠。 唇齿相依。 舌头翻搅、舔舐、纠缠、征服。 吻里透着愠怒的强势,蛮不讲理地压迫陈叶尽,使他如溺水一般无法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舒服,脸色涨红,胸膛起伏,喉咙刺入尖锐的痛意。 “唔、不……” 陈叶尽难受地挣动身体。他的挣扎却令身后之人气息愈冷,捏住他下颔的力道一重,快把他骨头捏碎。 “陈叶尽,你在躲我吗?” 慕词遇吻够了,凑到陈叶尽耳边,阴沉沉问。 陈叶尽冷不丁吸到新鲜空气,急促地喘了喘,疑惑地问:“咳咳,你怎么在这儿……” “你在躲我吗?”第二次问。 陈叶尽一愣,转头看向慕词遇。仓库里的惨白灯光照出慕词遇脸上的神色——陈叶尽后背一凉,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 “是么?”慕词遇眼睛一眯,似笑非笑地打量他,“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你怎么一个都不接? 陈叶尽没想到慕词遇会给他打电话,心中一阵吃惊。他站起身,解释道:“我就在家里只待了两天就回学校了。这阵子我天天在实验室干活,晚上直接睡在宿舍,根本没有回家,并不知道你往我家打过电话。” “……”慕词遇一静,片刻后,又问,“那天你为什么先走掉?” “啊?” “放寒假那天。” “哦,呃,那个啊。”陈叶尽心中的确有躲慕词遇的意思。他被连番追问,有点局促,不由伸手摸摸脖子,“我怕跟你坐一个车回去,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你跟段温禾一块,我也不想打扰你们……” “陈、叶、尽。”慕词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是实话啊。” “你找死吗。” 慕词遇锋利凌冽的逼问,令陈叶尽陷入沉默。过很久,他扭过头,低低说:“好吧,我承认我有点躲着你。”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陈叶尽支着手肘,难堪地捂住脸,“那种事,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奇怪?”慕词遇一抬眉,突然提高音调。他抓住陈叶尽手腕,强行把那只捂住脸的手掰开,“只是这样而已,你就觉得奇怪?” “啊?!”陈叶尽被他的话吓一跳。已经那样了,难道还不奇怪?慕词遇觉得怎样才叫奇怪? “那种程度,”慕词遇闷闷地吐出声音,“仅仅那种程度……” “词遇,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啊?”陈叶尽舌头打结。 他看见慕词遇淡淡的眸里,一团暗影幽幽浮动。 陈叶境看不懂,却莫名感到慌张。 “如果我说我想跟做更多呢?” “什么?” “就是你认为奇怪的事。” 慕词遇冷声说着,手滑到陈叶尽两腿间,蓦地用力握住。 第二十三章 登时,陈叶尽倒抽一口冷气,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喊:“我操,好痛!痛痛痛痛痛!别这样!快、快放手!” 慕词遇来学校的时候,心中是积着一股愠怒的。向来都是别人围着他转,他何时主动找过别人?寒假到现在近十天,陈叶尽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屁都不放一个。他放下身段打电话找他,一个两个三个,妈的,打了十几个电话,这家伙居然敢给自己闭门羹,一个电话都不接! 他猜想陈叶尽可能在学校,没想到还真在学校里。 等见到陈叶尽,这家伙一张嘴巴里吐不出一句顺耳的话,还在不知轻重地惹火他! 他愠怒之下,心想自己对陈叶尽真是太客气了,不给点颜色,还不翻天去?狠念一动,便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这仓库里,给他招惹自己的教训。 可是,当他看到陈叶尽被自己弄痛命根子的狼狈模样,还有那一迭声连脏话都喊出的哀呼时,他的怒意突然就消减了不少。 “你还知道痛啊。”慕词遇冷笑一声,松开手。 陈叶尽痛得弯下腰,惨白着一张脸,惊魂甫定:“妈的,你别再开这种玩笑。别的都好说,这个太致命了,不能闹着玩的……” “别的都好说?” “啊?” “除了这个,”慕词遇双手扣住他的腰,迫使他站直身体,“——别的都好说是吗?” 陈叶尽一怔。慕词遇微眯双眼,正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打量自己。 他感觉到扣住自己腰的手,引诱地移动着,缓缓加重力道。 酥软涌上来,沿腰肢蔓延。 陈叶尽头皮发麻,思绪变得混乱。慕词遇美好精致的五官近距离呈现在他面前,令他双目迷炫。沉沉的压迫感、温热的呼吸,以及衣服间的淡淡气味糅杂在一起,使他僵在慕词遇的怀抱里,无法动弹…… 就在这个时候,实验室老师如天神及时降临。 “咦,叶尽,怎么你还在这儿啊?” 实验室老师惊讶地问 分卷阅读32 ,走进仓库,摇摇手中的钥匙, “我还以为你跟同学走了,打算过来锁门呢!” 陈叶尽看到慕词遇脸上很明显地掠过不悦。 但很快,慕词遇就收起不悦,转过身,平静地说:“嗯,我们马上就回去。” “呵呵,你们快回去吧!”实验室老师笑道,“叶尽,你这个同学不错啊,还特意跑到学校来,问我你在不在这,说今天是你生日,要接你回去吃饭!” 陈叶尽闻言,脸上一傻,询问地看向慕词遇。 慕词遇板着脸,一副不肯理睬他的脸色。 “你也真是,生日也不说一声,还帮我干一天活,老师我很愧疚啊。”实验室老师拍拍陈叶尽肩膀,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这个本来打算明天给你,你既然还在,那就现在给你吧。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勤工俭学补贴,钱不多,拿去买点你想要的东西。” “哦。”陈叶尽有些没回神,接过信封,过半响才说,“……谢谢老师。” 老师笑笑:“谢什么?活也差不多结束了,剩下的我收尾就行。你回家去就别再过来了,假期宝贵,和你同学好好玩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校。 慕词遇双手插在裤兜里,背对陈叶尽,冷冷往等候在校门口的轿车走去。 陈叶尽跟在他身后,犹豫片刻,轻声说:“词遇,你弄错了,我不是今天生日。我的生日早就过了……” “我管你哪天生日。”慕词遇没好气地打断,“你生不生日对我不重要。”说着,一指车门:“上车。” …… 陈叶尽无语。只好闭上嘴巴,乖乖坐进车里。 一路上,司机在前头专心开车,慕词遇闭着眼睛睡觉,陈叶尽漫无目的地注视窗外。 车厢里气氛安静。 汽车进入市区,行驶到武平路时,陈叶尽凑过头,对司机说:“司机先生,我家快到了,里面小路不好进去,您在路边停车就好。” “哦,好的。”司机观察一下后视镜,打灯准备停车。 慕词遇突然说:“不用停。” 陈叶尽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慕词遇,却见慕词遇懒懒地睁开眼睛,望向前方: “直接开回慕家。” 陈叶尽每次去慕家,都是受到慕正海的邀请。 慕正海那一辈的人,但凡事业有成的,大多持有类似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像陈叶尽这样的寒门学子,如果能够让他见识一番豪门府邸的奢华、体会一群专业佣人的伺候、饱尝一顿鱼翅燕窝的饕餮,那就是对这年轻人最大的恩赐,也是最大的激励。 慕正海如此认为,也就享受着自己施惠于陈叶尽的过程,享受着那种关照年轻人、又反过来被这个年轻人感激的满足感。 陈叶尽的确是感谢慕正海的。但是,要做到感激的程度,他惟有加入刻意的表演。 因此,他每次去慕家,见慕正海,都会感到疲惫。 如果可以,他宁可待在自己小小的卧室里,安静地看一天书,而不是踏进那走路都有回音、大得不知置身何处的府邸。 陈叶尽不想去慕家,另一个原因就是慕词遇。 每次过来,慕词遇的厌恶之情都分明写在脸上。不管他在慕家做什么、说什么,那两道锋利的目光,总会扎得他坐立难安。 陈叶尽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慕正海不在的时候,走进慕家的大门。 汽车刚在前院停稳,管家便迎过来,在车旁,欠身道:“少爷您回来了。”视线一掠,瞥见从车中走出的另一个人,不由愣了愣,露出意外之色。 “张伯您好。”陈叶尽轻声说, “哦,陈公子好,”管家微微一笑,“快请进去吧。” 客厅里很静谧,傍晚的光线,从描花窗棱流泻在地板上。 慕词遇盘腿而坐,自顾自玩Nintendo,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陈叶尽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实在弄不明白,自己究竟被叫过来干什么。 慕家的客厅装修奢华,一色的紫檀木家具,端庄沉雅。在靠窗的墙角,竖一张十八世纪制造的西洋柜钟,椭圆形表盘被精雕细琢的绚丽花卉托起,呈现细腻柔婉、浪漫华美的洛可可风格。 陈叶尽听慕正海提过,这面柜钟,是他在欧洲花两千万拍卖所得。 他无所事事,便盯着柜钟出神。 虽然这面柜钟的确很好看,可好看的东西,放在自己家里,或者放在博物馆,是一样的好看。再漂亮的钟也只是钟,为一面钟花掉两千万,实在不可思议。 两千万啊!什么概念。 不用两千万,减去一个零,都足够他和陈心枝两人衣食无忧地花一辈子…… 突然间,肩膀被人用力一推,陈叶尽猛地回神。 他仰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慕词遇。 “你又发什么呆。”慕词遇不悦地蹙眉。 “呃,我在看钟。” “钟?”慕词遇顺他所指瞥去,“那个?看那个也会走神?” 陈叶尽摸摸头发:“我是在想,这面钟虽然好看,但为这个花掉两千万,实在太浪费了。” 慕词遇静了静,过一会儿,冷冷问:“陈叶尽,你不是想当个有钱人吗?” “是想有钱没错,”在慕词遇面前,陈叶尽觉得自己没有否认的必要,“有足够的钱,才能做到很多事情。” “有足够的钱,不正是为了做这种事吗?”慕词遇冷笑一声,“不管有没有用,喜不喜欢,总之,喝最贵的红酒、住最大的房子、开最好的跑车,在拍卖会和慈善场里一掷千金,让所有人都知道,看,我是个有钱人,记住了,很有钱很有钱的人。” 面对慕词遇咄咄逼人的话语,陈叶尽一时没能做声。 他的确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有钱、有地位的生活。可是他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慕词遇所说的那样。 未来,是个清晰又模糊的字眼。 他自己都不够完全理解的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向慕词遇解释。 见陈叶尽沉默不答,慕词遇又冷冷笑了一下:“行了,人性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好遮掩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没必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 陈叶尽呼吸一窒,惘然地睁大眼睛。 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连我自己都不够清楚,你又怎么能清楚? 你凭什么——用如此轻松的语气,笃定地跟我说,你很清楚? 复杂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质问的冲动朝陈叶尽喉咙里冲去。可是,许久的默然后,从他嘴中发出的声音,却只剩下一个很闷、很闷、闷得堵住呼吸的音节: “哦。” 陈叶尽低下头。 慕词遇瞥瞥他,察觉他神色有些不对,捏起 分卷阅读33 他下巴细细看一眼,又一把放开,有点烦躁和焦虑似的,用力揪住他衣襟:“陈叶尽,我已经说了你不要来这套!你该什么样什么样,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陈叶尽真不懂自己哪装可怜了。 难不成,被慕词遇批判得体无完肤,还要欢天喜拜谢? 陈叶尽被他的愤怒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说:“我说,词遇,不然你让我回去吧。我待在这儿也是碍你眼,何必呢。” “什么?!” 慕词遇陡然提高音量。显然,陈叶尽这句话再次成功地撞在了他枪口上。 空气迅速凝固。 从慕词遇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让陈叶尽如同掉进冰窖里。 气氛是冷峻的,可是冷峻的气氛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即将引燃、爆炸…… 第二十四章 “少爷,陈公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千钧一发之际,管家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 慕词遇眸子里的光晃了晃,缓缓松开陈叶境。 陈叶尽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 “我知道了。” 慕词遇淡淡道,转身往餐厅走去。 陈叶尽坐在椅上没动。 慕词遇快走到餐厅,突然一转头:“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陈叶尽记得,上一次来慕家吃饭时,慕正海在主位,慕词遇坐对面,他和慕词遇的堂哥慕修励坐在同侧。 那顿晚饭吃得很糟糕。 慕正海宣布把他转学到崇圣的事情,激怒了慕词遇,差点引发父子俩的争执。他陷在尴尬的处境里,只想快点吃完离开,并未留意其他。 此刻,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自己和慕词遇。 慕家的餐厅是一间顶悬璀璨的水晶吊灯,一侧为落地玻璃窗,另三侧墙壁挂满西洋油画的华丽房间。 摆在餐厅中央的红木长桌,很宽阔,能够容纳十二人同时就餐。 可是现在,这张长桌旁,却只静静地坐了两个人。 慕词遇坐得离陈叶尽很远。 仆人的布鞋踩着红绒地毯,悄然走进来,把一小碟、一小碗的精致菜肴摆放在两人面前,等候他们吃完,又小心地收好空碗碟,悄然退下去。 慕词遇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慢条斯理地夹起饭菜,放进嘴中细细咀嚼一番,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吞咽下去。 除去筷子碰撞骨瓷的轻响,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发出。 时间一秒一秒,缓缓流逝。 在缓缓流逝的时间里,陈叶尽忽然产生一种强烈到浑身发冷的感受。 房间好大。 自我好小。 在这样一间奢侈、华丽的餐厅里,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地坐着,一口口把饭菜吞咽下去,是一件多么索然无味的事情。 陈叶尽从陈心枝那听说过,慕词遇的母亲似乎是个过着放纵不羁生活的女人,纵情于文艺沙龙,写诗、抽烟、酗酒、恋爱。她好像很不愿意结婚生子,把和慕正海结婚、生下慕词遇的当作向自己家族交差的任务。生产后不久,就决绝无情地撇下丈夫和儿子,离开中国返回欧洲。 陈叶尽没见过慕词遇的母亲,甚至没在慕家见过一张关于他母亲的照片。 想必,慕词遇早已把这个生他的女人,当做逝去的亡灵对待了。 陈叶尽抬起眼睛,看向坐在自己远处的慕词遇。 慕词遇低下头,静静地吃着饭菜。 陈叶尽想,慕正海工作那么忙,在家的次数肯定有限。想必许多个日日夜夜,慕词遇都是这样一个人待在家里,独自吃完早饭、中饭、晚饭的吧。 在学校的时候,慕词遇总是被人追逐,成为视线的焦点。 可是,在这间餐厅,陈叶尽却忽然强烈地感到,那个看起来拥有一切、光芒耀眼的慕词遇,竟然是如此的…… 孤单。 慕词遇一抬眼帘,冰凉的视线扫过来。 “你盯着我做什么?”他蹙眉,放下碗筷问。 陈叶尽呆了呆。 慕词遇却像注意到什么般,眼神一变,低低说:“喂,你的嘴……” “嗯?” “嘴巴上,”慕词遇咳一声,“沾了饭粒。” “哦。”陈叶尽连忙抬手擦掉,“谢谢。” 慕词遇耸耸肩,视线却还有意无意停留在他唇上,似乎不愿移开。 陈叶尽望向窗外天色。 夜幕漆黑,树影摇曳。 他望着望着,鬼使神差地说: “天已经黑了,我可以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吗?” 餐厅里一片寂静。许久,他也没听到慕词遇回答。 陈叶尽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局促地解释:“啊,不是,我随便说的,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张伯。”慕词遇喊。 “是,少爷。”管家走进餐厅,站到慕词遇身旁。 “给他准备一间客房。” “好的。”管家转身欲走。 “等等,张伯。” 管家双手垂在腿侧,俯身听候慕词遇的吩咐。慕词遇嘴唇轻动,在管家耳边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管家稳重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愣了愣:“是,少爷,我马上叫下人去办。”说罢,朝陈叶尽欠身点点头,退出餐厅。 慕词遇不再吃饭,双手叠抱在胸前,满是打量意味地盯着陈叶尽。 陈叶尽不自在地摸头:“谢谢你。” “嗯。” 慕词遇抿唇应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再说什么,独自往外走去。 陈叶尽站在门口,瞧着眼前的房间,不由瞪大眼睛。 他在电视里看过介绍五星级酒店的节目,那些睡一晚要用掉他一年学费的客房,装潢华丽到离谱的程度。 可是,眼前的房间,陈叶尽觉得比电视里介绍的那些客房还要奢华。 管家见他站在门口不动,问:“陈公子,这间房您还满意吗?” 陈叶尽指着房间里的大床,满脸惊讶:“这床也太大了吧,五个人并排睡都足够了!” 老管家微笑:“大床不好么?” “好是好……”陈叶尽走进房中。每样东西看起来都精细而昂贵,他拘谨地收起手,有些不敢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但是这么大,我一个人睡,总觉得好浪费。” “呵呵,”管家又笑了,似乎陈叶尽的说法令他觉得有趣,“您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客人呢。” 陈叶尽看了看管家。这是个年过六旬,穿身绸布衣衫,清癯稳重的老人。 他难为情地说:“您是长辈,直接喊我‘你’就好了……还有,请别再叫我什么公子的,直接叫我陈叶尽就行。” “您是少爷的客人,尊敬是理所应当的。”管家缓缓道,“这与辈份无关,而是规矩。规矩必须执行,否则上下之间,就会失去 分寸。” 陈叶尽年纪 分卷阅读34 尚轻,管家的话语,他有点理解,但又不是完全理解。抓抓头发说:“我哪是词遇的客人,是我自己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住……” “哪里,少爷如果不想你留宿,当时就会拒绝的。” 管家说着,落到陈叶境脸上的目光,忽然夹杂一丝期许。 “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说句越份的话,我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以后,能多陪陪他。” “可是,我……” “他很喜欢你。” 老管家微微一笑,一躬身,退出房间。 “您有何吩咐,请不要客气,随时吩咐在下。” 说罢,轻轻合门而去。 陈叶尽望着紧闭的房门,怔然不能动。 晚风穿过半开的窗吹进房中。老管家离去前不经意的话语,一遍一遍,被晚风徐徐吹进耳中。 ——他很喜欢你。 ——他很喜欢你。 ——他很喜欢你。 ……唔! 陈叶尽捂住嘴,双腿一软,脱力地滑坐在地上。 脸色通红。 心脏狂跳。 “不可能吧?”陈叶尽红着脸,喃喃。声音因莫名窜起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发涩,“开什么玩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虽然竭力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慕词遇不可能认可自己。可是,管家的话语,仍如一碗甜蜜毒汁,诱惑而致命的,灌入他体内。 第二十五章 陈叶尽跑进浴室,衣服都顾不得脱,打开冷水就冲起来。 凉意刺入肌肤,他打个哆嗦,脑袋清醒不少。 ……那位管家不过客套两句而已,自己当回事的话,就太可笑了。 没错,就这样,不必在意的。 陈叶尽仰起头,迎着水流,用力地擦了把脸。 洗完冷水澡,人是冷静下来,衣服却湿透了。 没办法,只好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穿着浴袍回到卧房。 窗外已是一片静谧的浓黑。墙壁的挂钟滴答作响,即将指向十点。 洗衣机的滚筒还在转动,陈叶尽得等到衣服洗好晾上才能睡觉。他左右望望,注意到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便坐到桌边,按下开机键。 期末考试的成绩应该已经出来了。 陈叶尽想着,进入自己的学校邮箱。 一封新邮件的提醒弹出,他点击鼠标,打开了附件文档。 慕词遇推门进房的时候,恰好见到陈叶尽双手抓住头发,盯着电脑,发出一声郁闷的哀嚎。 陈叶尽向来沉静,这般抓狂的举动,不由令慕词遇吃惊。他走过去,挑眉问:“你见鬼了?” 陈叶尽有些失神,两只眼睛瞪着屏幕,完全没理会他。 “你看什么玩意啊?” 被陈叶尽无视,慕词遇有点恼火。目光落到屏幕上,一愣,“哦,成绩出来了。” 他很快就看到了陈叶尽名字: “年级第九……不错嘛。” “有什么不错!哪里不错!”陈叶尽爆发地大吼,“我从来没出过前三的!从来没有!这次居然掉到了第九名!第九名!啊!太差了!” 慕词遇嘴角一僵,被陈叶尽的气势震慑得不能言语。 若在平时,陈叶尽哪敢如此吼他?就算陈叶尽敢吼,他也一定不会让陈叶尽好过。 可是现在…… 他眨眨眼睛,看着陈叶尽急红眼的模样,竟怎么都发不出火来。 陈叶尽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抑郁。 俊秀的眉峰蹙着,嘴巴紧抿成缝,一双手烦躁地抱住脑袋,把湿漉漉的,还往下滴水的头发抓得更加凌乱。 慕词遇顺着滴落的水珠往下看,视线忽地定住了。 陈叶尽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浴袍。 袍领开得大,从脖颈到锁骨,又从锁骨延伸到肩胛的线条,清晰地映入视线。 慕词遇的喉结轻轻滚动。 能看到的,不仅仅是那一截漂亮的骨线。 在半遮半掩的领口间,一颗红润得透明的乳头,隐约漏出。 “第九名够可以的了。” 慕词遇突然俯身,一手揽过陈叶尽肩膀,一手按住他握着鼠标的手,滚动滑轮,“我还不不知道排在哪一页呢。” 陈叶尽没做它想,任他揽着,闷声说:“你不懂,你有一个差不多的成绩就行。但对我而言,我必须保持最好的成绩。” “何必要最好呢?”慕词遇凑近他。 “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很多资本。”陈叶尽无奈地笑笑,“但我没有资本,惟一擅长的只有学习而已。如果连学习都做不到最好,我还能做什么?” “……你擅长的可不只是学习吧。” 暗哑低沉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陈叶尽一愣,正要转头,后脑勺突然被用力托住。嘴唇一痛,慕词遇竟拿牙齿咬了过来。 陈叶尽压根没想到慕词遇会搞突然袭击,一时被他抱在怀中,怔得无法动弹。慕词遇吻着吻着,手不老实地往他浴袍里伸去,陈叶尽猛地一震,察觉到慕词遇竟用指尖捏住了自己胸前的东西。 “你、你做什么?”陈叶尽脸色通红。 “不想发生更严重的事情的话,你最好乖乖别动。”慕词遇厉声警告。说罢,一低头,扯开陈叶尽浴袍,含住了那颗轻颤的红晕。 !! 陈叶尽目瞪口呆。 他做梦也没想到慕词遇会干出这种事,短暂的震愕后,一股滚烫的血流直往他脑门冲去。 “你疯了!快松口!”他羞耻不堪,急切地推着慕词遇肩膀。 慕词遇抬起眼皮,瞥陈叶尽一眼。双手用力,反而把他更深地按进椅子。 陈叶尽被他堵得死死的。 慕词遇拿牙齿轻咬着,弄得那东西直挺挺了,又伸出灵敏的舌头舔舐。他舔咬时眼睛微微眯起,就像一只吃到美味食物,而露出餍足表情的猫。 那么敏感的部位被慕词遇的唇齿挑逗着,陈叶尽不由自主地发软。身体陷在椅子里,仿佛置身云团,骨头都快要化掉。 慕词遇把那东西含吮够了,抓起陈叶尽双手,往他裤子里探入。 陈叶尽一惊。 慕词遇手指用力,不容他挣脱:“我把你伺候舒服了,也该轮到你伺候我一下吧。” “我、这、我……”陈叶尽舌头打结。 他之前在家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跟慕词遇做这种事,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决心是多么不堪一击。 慕词遇神色转冷,牙齿一合,再次咬住他的乳头。 这次,咬得透着狠劲。 陈叶尽吃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求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手伸过去,握住慕词遇挺立灼热的分身。 慕词遇按住陈叶尽身体的手顿时收紧 ,紧闭的嘴中轻轻发出一声低吟。 那一 分卷阅读35 声猫一样的低吟,击入陈叶尽脑海,一瞬间,令他彻底败下阵来。自己的东西,也被那低吟引诱地昂起。 ……结果,他又与慕词遇稀里糊涂地互相解决了一通。 陈叶尽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弄脏的浴袍,愁云惨淡。 “你的衣服呢?”慕词遇问。 “在洗衣机里。”陈叶尽郁闷地说。看样子,他今晚只能裸睡了。 慕词遇看了看他,站起身,把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来扔到他腿上:“把浴袍脱了,穿上外套。” “呃?”陈叶尽不解,“穿外套怎么睡?”……还不如裸睡呢。 “睡什么睡?我让你睡了么?”慕词遇没好气地回答,“穿上外套,去我房间。” 出乎陈叶尽意料的是,和慕家其他房间奢华的风格完全不同,慕词遇的房间非常简洁。 进门的房间里,一张黑色沙发正对挂在墙壁上的大屏幕,再也没有其他摆设。里面连门,套一间带卫浴的卧房,卧房里也是极其素雅:床,壁柜,靠窗的桌椅,构成仅有的家具。 陈叶尽站在卧房门口,心中有些犹豫。在此之前,他已经听过不少次,慕词遇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卧房。 “你双腿残废了?”慕词遇冷冷的声音传来,“难道还需要我把你抱进来?” 陈叶尽被他呛得做不了声,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慕词遇从柜子里翻出两件衣服丢给他:“你试试看。” 意识到慕词遇是打算把自己的衣服给自己穿,陈叶尽心中一跳,不由有些紧张:“这是你的……” “我以前的睡衣,现在不怎么穿了。”慕词遇甩掉拖鞋,伸直腿躺到床上,“你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应该没问题。” “哦,谢谢。”陈叶尽转过身,要去浴室换衣服。 慕词遇叫住他:“你干嘛?” “换衣服啊。” “……”慕词遇一静,缓缓说:“就在这儿换吧。” “啊?” 慕词遇揶揄地笑:“你是女人吗,换个衣服还得躲着?” 陈叶尽被他一激,眉头蹙起薄薄的怒意。默不作声地脱掉外套,当着慕词遇的面,干干脆脆地换起衣服来。 陈叶尽换衣服的时候,慕词遇也不再说话了。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他和陈叶尽都在长个子的年纪,两人几乎一般高。比起来,陈叶尽可能比他还稍微高一点点。 就高了那么一点点,却让慕词遇觉得,对方的身体,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从上到下的线条,都那么的柔韧、利索…… “换好了。”陈叶尽响起的话语打断了慕词遇的思绪。 他抬起眼眸,静静地看过去。 陈叶尽顿了顿,说:“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慕词遇不置可否,歪过脑袋,打量着身穿自己睡衣的陈叶尽。 这套黑色的棉质睡衣,他穿起来,总透着一股子散漫慵懒,可是穿在陈叶尽身上,怎么看,怎么整洁抖抻。 陈叶尽被他打量得难受:“那,我先回房了。” “你就在这睡吧。”慕词遇说。 “呃?”陈叶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慕词遇拍了拍枕头,“睡到这儿来。” 第二十六章 快到中午时分,慕家的门铃被人按响。 佣人打开大门,一辆蓝色保时捷停进前院。段温禾跳下车,踩着轻快的步子,熟稔地走进客厅,脱去风衣挂在衣架,笑着与管家打招呼:“张伯,中午好!” 管家回以微笑:“段公子好啊。” “今早我刚从巴黎回来,”段温禾将一个精美的纸袋递给管家,“给您的小礼物。” “段公子太客气了。”管家大方地接过纸袋。 “呵呵,我平时可没少受您照顾!”段温禾笑了笑,往楼上张望:“唔,词遇呢?” “少爷在房间里。” “不会吧,他还没起床?!”段温禾惊讶地笑道,径直往楼上跑去,“他也太能睡了吧。” “少爷他跟陈公子正在……” 管家正要说后面的话,一抬头,却发现段温禾已经跑远了。 段温禾来到慕词遇门口,发现门漏着一条缝,并未关严。 他把攥着礼物的手背到后头,轻轻握住门把。 正要推门,里头突然响起慕词遇没好气地大喊: “不是那边,你快过来!别磨蹭啊,快过来!” “我知道要过去。”另一个声音闷闷响起,“等一等。” “再等就死掉了!” “我来了。” “啊啊!没用了!!陈叶尽,你反应太迟钝了!” 听到这三个字,段温禾神色一寂,往后倒退一步,目光沿门缝,静静落向屋内。 他看见慕词遇和陈叶尽挨肩坐在地毯上,后背枕住沙发,一人手里捧一个掌机,正对着大屏幕全神贯注地玩游戏。 慕词遇愤愤:“你太笨了!我从给大清早就开始教你,你居然还玩得这么差!” “怎么差了?”陈叶尽就见不得别人说自己笨,“这个游戏的逻辑我已经很清楚了,只是操控还有点不熟练而已。你再给我半个钟头,我肯定能玩得很好……” “再给你半个钟头我九条命都不够用!” 慕词遇扔掉自己手里的机器,胳臂从陈叶尽后背绕过去,抓住他两只手。 “哎,你仔细看!” 说着,控住陈叶尽双手,敏捷地操作起来。 陈叶尽骨子里其实有争强好胜的一面。这之前,他基本没接触过游戏,慕词遇逼他玩,他才正真意义上第一次玩游戏。没玩多久,就被慕词遇批判得体无完肤,意气激涌,拿出埋头苦学的斗志来,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游戏画面上,一时也没注意到此刻两人间姿势的暧昧。 段温禾悄然站在门外,笑意尽敛,眸中一片冷肃。 慕词遇差不多把陈叶尽整个儿抱在怀中。 他抓住陈叶尽的手,以一种自然而然、全无察觉的亲昵状态,一边操作按键,一边讲解要点。 太自然了,以至于他说到后头,漫不经意地,便把下颔搭在了陈叶尽的肩头。 大屏幕的扬声器发出一声“MISSION PLETE”的低沉男音。 陈叶尽直愣愣地瞪着游戏通关的界面。 “看清楚了吗?” 慕词遇扭头问。 因为揽着陈叶尽的缘故,这一扭头,鼻梁几乎撞上他面颊。 “……嗯。”陈叶尽低应。不得不承认,慕词遇的游戏天赋不是盖的,速度和反应快得他甚至跟不上。 “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慕词遇得意的笑。 “……”陈叶尽难为情地摸摸头,“的确很厉害。” 他 的回答,倒令慕词遇 分卷阅读36 感到一丝意外。 慕词遇抬眸打量他,见他抿着唇,满脸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别扭神色,心中不知怎么就跳了一下。 揽住陈叶尽的双臂不自觉收紧,呼吸重了重,凑近他:“没关系,虽然你很笨,但我会慢慢教你的。” 他仍在否定陈叶尽,可口吻全无之前的不耐。陈叶尽一怔,只觉得从慕词遇的话语里,听出了若有若无的……宠溺。 陈叶尽因自己的想法而脸上发热。 “你脸红什么?”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慕词遇眼睛。 “呃,有点热。”陈叶尽匆匆说。察觉到自己被慕词遇拢在怀里,后背就靠着对方温热的胸膛,浑身愈发僵硬。 “——热?”慕词遇意味莫名地一笑,修长苍白的手指揉着陈叶尽衣服,“奇怪,我怎么还有点冷呢?” 见慕词遇的手不老实地在自己身上乱动,陈叶尽蹙眉:“你干什么?” “我很冷啊,”慕词遇笑得一派天真,“你既然热,不正好?” 陈叶尽头皮一麻,心中隐掠不详。照此情形下去,他只怕又要跟慕词遇……昨晚到现在只过去十几个钟头,他实在不愿意陷入这么混乱不堪、欲求不满的境地。 “冷的话就去加件衣服。”他板着脸说。 “没用的,加衣服更冷。” “你……” 陈叶尽语塞。正与慕词遇推扯,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段温禾站在门口,意外地“呀”一声,歉意地笑道:“啊,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陈叶尽如遇救星,刷地跑到一旁。 段温禾朝他一笑,目光很快移向慕词遇。 他看见了慕词遇眼里的不悦。 慕词遇甚至不打算掩饰这种不悦,手搭在膝盖上,缓缓转头,不耐烦得瞥着段温禾:“你来做什么?” 段温禾心中一凉,脸上却仍一片柔和笑意:“我今早刚从巴黎飞回来,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走进房中,将手中精心包装的礼物盒递给慕词遇。 慕词遇接过盒子,眸光轻动,过半响说:“多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 慕词遇低笑,见段温禾目光灼灼地看自己,一愣,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忘记了?今天是安家二小姐的生日派对。你上次已经答应你爸,会过去参加。” “啊!那个!”想起这茬,慕词遇就撇嘴,“好烦!” “今天的派对规模很小,只邀请了一些年轻人。那位安小姐性格文静,想必也不会把派对办得很吵闹。” 慕词遇不愿动。 “好啦,词遇。”段温禾笑着拍拍他肩膀,“就当完成你爸交代的政治任务嘛。” “烦死了。”慕词遇不情不愿地起身,“几点过去?” “唔,事实上,我们已经迟到了。” “……”慕词遇无语。 见两人要出门,陈叶尽忙说:“既然你们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慕词遇正要跟段温禾离开,听见这句话,迅速地瞪他一眼:“你去哪?” “回家啊。” “你妈不是跟我爸去外地了吗。” “嗯,怎么了?” “他们后天回来,这两天你就待在这儿吧。”慕词遇边走边说。 没走两步,又想起什么,背对他道: “还有,我桌上有个东西,你用用看。” 第二十七章 陈叶尽独自走进慕词遇的卧室。 由于主人不在,他一个外人待在这里,总有点不自在。 昨晚,他被迫跟慕词遇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还好床足够大,他蜷缩一侧,基本碰不到慕词遇。 但这样也够他受的。 慕词遇稍微一个动静,都会让他汗毛竖起。整整一晚,他陷在莫名的紧张里,几乎没有睡着。 不过他的担心最后被证明是庸人自扰,慕词遇直到起床,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只是比平时起得早很多,天才蒙蒙亮,就趿拉拖鞋进浴室洗漱。待很久才出来,有些暴力地把他扯下床,竟然是……逼他一起玩游戏。 大清早的玩游戏,慕词遇是有多无聊啊? 陈叶尽犯困地打个呵欠,走到桌边,看向放在角落的黑色纸袋。 他昨晚就见到这个纸袋了,只是没在意。既然让他看,为什么昨晚不说? 他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瞧,不禁愣住了。 纸袋里是一只已经充满电、装好卡的新手机。 机身是银色的,设计简洁流畅;屏幕很大,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你用用看。 慕词遇的声音回到他脑海。 他说的,不是让自己“看”,而是让自己“用”。 “给我的?” 陈叶尽捧着手机,脸色微微发红,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 虽然安家二小姐安棠的确是一位文静可人、知书达理的小淑女,可是慕词遇和段温禾都忘记了,安家还有一位潇洒风流、阳光灿烂的大公子安柏。 两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的尖叫声排山倒海涌来: “哇哇哇!!太赞了!法式长吻啊!” “再来一个!KISS、KISS!” “哈哈,不敢接吻就脱衣服、爬桌子!” 段温禾有点尴尬地朝慕词遇笑笑。意料之中的,看见慕词遇一张脸被寒霜覆盖。 “我们进去吧。”段温禾轻声说。 里头一群围坐成团,正在起哄的年轻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齐齐扭头看去。 短暂的寂静后,他们的兴致愈发高涨: “哇,慕词遇哎!真的是慕词遇哎!他竟然也过来了!” “是啊是啊,还有段温禾!” “温禾还好,词遇很少参加派对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你能抽到跟他接吻,那才真的叫做梦呢!” “啊啊,别这样呀!” …… 被如此明目张胆地议论,慕词遇的脸色更难看了。 身穿蓝色小礼裙的安棠走到两人面前,浅浅一笑:“学长,谢谢你们参加我的派对。” “安小姐生日快乐。”段温禾笑这把两盒礼物送给安棠。 “啊,谢谢学长……” “温禾、词遇,太好了,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不待她话音落下,安柏热情的笑喊从人群中响起。他快步走来,就像对待玩具般,把自己娇小的妹妹搂进怀里:“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一起来吧。” 安家三兄妹,安柏、安棠和安葵。安葵不满周岁,略过不提。安柏和安棠两兄妹,都天生一副好样貌。尤其是安柏,高挑的个子,俊挺的五官,以及沁人心脾的明朗笑容,很容易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可惜,安柏的感染力,对于慕词遇是无效的。 慕词遇 分卷阅读37 瞥他一眼,站定不动,无任何表示。 安柏倒也不介意,仍是满脸愉悦神色。他摸摸安棠的脑袋,温和地感叹:“看样子,词遇跟小棠一样,也是很腼腆羞涩的孩子啊。” 腼腆…… 羞涩…… 孩子…… 慕词遇眸光迅速冻结成冰。 感觉到身旁陡冷的气息,段温禾笑容一僵。抓住旁边之人的手,轻轻一握,对安柏说:“好啊,我们也来玩。” “哈哈,就是嘛!放开点没关系的,反正都是年轻人,怕什么!” 安柏兴高采烈地喊着,把安棠抱在怀里一甩一甩回到人群。 一个卷发女生鄙视地喊:“安柏!你这个变态妹控!快放开你那两只肮脏的爪子!” “小棠,她欺负我!”安柏手捂住脸,做弱柳扶风状,“呜呜,妹控就妹控,她居然说我是变态妹控!我哪里变态了?我可是一颗心可照日月的脆弱单纯男纸一枚啊~” 众人见他扭捏姿态,皆欲作呕,哗然喊:“妈呀,安柏,你也太会演了吧!” “真是的,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我大学修的表演专业么?”安柏秀眉一挑,“你们给我仔细记着,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影帝的男人呐~” 某男吹声口哨,哄笑:“哦,搞半天,你不是要当影帝!而是要当影帝的——男人啊!” “哈哈哈哈!!” 众人听到这一句,捧腹大笑。 安柏也被他说乐了,随大家笑一阵,坐直身体,又恢复成正经模样。 虽然模样正经,吐出嘴的话仍不着腔调: “如此机密之事都被爱卿发现,看来寡人只能忍痛处理爱卿了。爱卿啊,你自己选吧,想要后入式呢,还是骑乘式?” “哇哈哈哈哈哈!!”众人的笑声再度爆发。 有的笑出眼泪,有的拿拳锤地。他们看着那之前还吹口哨,得意嘲弄安柏的男生,八卦地起哄:“爱卿,安帝掀你牌子了!快选!快选!” 男生满脸尴尬,被安柏反唇一击,想骂骂不出,想笑笑不得。 “爱卿何必愁眉苦脸,”安柏盘腿端坐,温声说道,“寡人技艺高超,绝不会弄痛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哇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被安柏逗得前仰后倒,笑瘫在地上,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人群里,有两人一直没笑。 一个是安柏的妹妹安棠。由于天生腼腆害羞的性子,安棠对哥哥这种没羞没躁的行为感到很难为情,红着脸,小声说:“哥哥,你别胡闹啦。” 还有一个就是慕词遇。他冷冷坐着,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笑点在哪里。 段温禾正笑着,忽见旁边的慕词遇站起身。 “……词遇?”疑惑地望向他。 “抱歉,”慕词遇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向安棠,“我去旁边接个电话。” “哦,好的。”安棠忙说。 慕词遇冲她淡淡一笑,离开人群,掀帘走进一侧的休息室。 这些人里他最顺眼的就是安棠,所以也愿意以客气的态度对待她。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一笑,再次引起众人短暂的骚动。 “喂,小棠,慕词遇冲你笑了!” “是啊,词遇那么冷傲的人,去接电话,还特别跟你说,并且还冲你露出漂亮的笑哎!” “有戏有戏!没准他对你有意思呢。” “——都给我闭嘴!” 安柏不快的声音响起,顿时压灭一切喧哗。 “你们谁敢把小棠从我身边抢走,我跟谁翻脸!” “呃!”众人狂翻白眼,“你果然是个变态妹控!” 慕词遇并没有接到什么电话,他只是厌烦这种聒噪的氛围,所以随便找个理由避开。 耳朵好歹清净了些。 他坐在沙发上,手支面颊,无所事事地翻阅杂志。翻一阵,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输入一条短信。 慕家顶层有一间很大的藏书室。 虽不至于像书店那样种类齐全,却藏有很多绝版的珍贵书籍。 管家见陈叶尽一人留在家中,便把他带到藏书室,让他消遣时光。陈叶尽本来就喜欢读书,一见这么多好书,眼睛都放出光来。 “这些,我都可以看吗?”陈叶尽激动地问。有些书看着好古老,他怕自己一碰,就弄坏了。 “当然可以。”管家微笑,“陈公子慢慢看,我先告退,不打扰了。” “谢谢!”陈叶尽说着,目光牢牢黏在满排书册上。 他坐到桌边,打开一本外文,看着看着,全然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回过神,打开手机。主页上显示当前时间,不知不觉,他已经度过将近三个钟头。 视线一从书本上移开,陈叶尽就觉得眼睛有点倦了。揉揉眼睛,点开新接收的短信。 发件人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内容只有极为简洁的四个字: 【你在用吗?】 陈叶尽一愣,敲两个字回过去: 【词遇?】 对方很快就回讯: 【废话】 ……陈叶尽可以想象到慕词遇不耐烦的表情,嘴角一勾,发送: 【这个手机是给我的?】 这一回那头不再很快便回短信了。手机屏幕平静许久,一条新短信弹出: 【嗯】 陈叶尽脸色蓦地发红。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简简单单,无声呈现于屏幕的汉字,竟会令他感到紧张。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应,那边又发来一条: 【你在干什么?】 【在看书】 【看书?】 【你家顶楼的藏书室。这儿有好多珍贵的书籍!】 那边又沉默一阵,发送: 【在看什么书?】 陈叶尽翻到书名,顺手敲下两字发去: 【白痴】 发完这条信息后,屏幕陷入死寂。 陈叶尽想可能慕词遇做别的事去了,于是翻开下一页,打算继续。目光落进书页里,不期然地定住了。 第二十八章 正怔神,铃声突兀地响起。 陈叶尽接通电话,一个冰冷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 “陈叶尽你找死吗?你那个短信是什么意思?” “啊?”陈叶尽愣住,“短信?” “别给我装傻!”对方的语气咬牙切齿。 陈叶尽想了想,恍然大悟:“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骂你!你问我那本书是什么,那本书的名字就叫!” “哪有取这种白痴名字的书!” “真的有啊!”陈叶尽取出夹在书页里的照片,越看越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俄国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巨 著!你不信的话,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突然发出的 分卷阅读38 笑声大概出乎对面之人的意料。电话里安静片刻,慕词遇迟疑地问:“……你笑什么?” “因为看到了好笑的东西!” “看一本叫‘白痴’的书能让你发出这种白痴的笑?” 陈叶尽真是被逗开心了,笑意染进漆黑的眸:“哈哈,不知道谁是白痴啊?明明是男孩,却穿着花枝招展的和服,被打扮成一个日本娃娃!” “唔,”他举起照片,看了又看,“不得不说,这身打扮,还真是甜美可爱啊!”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陈叶尽笑够了,回过神来,惊觉不妥。慕词遇心高气傲,哪忍受得他调侃?急急忙忙补救,偏偏那往嘴角蔓延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于是一句陈恳解释的话语,也变得含笑三分:“不是,词遇,我开个玩笑的,你不要介意……” “陈叶尽,”冷冰冰的字眼一字一顿迸出,“你好样的。” 说罢,一把挂断电话。 陈叶尽无语地瞧着通话断开的画面。 他收起手机,欣赏一阵照片,怎么看怎么有趣,再次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一群年轻人围坐地上,玩得正开心,百叶帘忽被掀开,慕词遇快步走出来。 “电话打好了?”安柏笑着挥手,“来来来,坐我这儿!” “你们玩吧。”慕词遇敷衍地说,径直走去玄关。 段温禾起身问:“词遇,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点事。”他头也不抬地穿好外套,一转头,看向众人,忽地弯起眉眼,绽出一个灿然至极的笑靥,“不好意思,我接到一个电话,有点急事要办。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一步。”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群人瞪大眼,都被他蓦然绽开的笑靥吸引。 段温禾心中却掠过一丝惊疑。 他与词遇从小一起长大,多少了解对方的性子。词遇这一笑,分明是把即将出鞘的刀,透着凛冽的危险。 不到半个钟头,慕词遇就杀回了家。 管家诧异地问:“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 “陈叶尽呢?” “哦,陈公子在藏书室。” 慕词遇把外套交到管家手中,裹挟浓浓杀气上楼。 藏书室的门半敞着。 慕词遇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门,冷冷道:“陈叶尽——” 话音忽止。 房中一片静谧,窗明几净。 白地碎绿花的半透明窗纱挽在窗棱两侧,明亮的光泽穿透玻璃,洒向雪白的墙壁、满排的书册、梨木的书桌。 洒向手枕住脑袋,趴在桌上睡去的少年。 由于昨晚睡得很差,上午又被迫玩很久游戏的缘故,整个下午,陈叶尽都非常困倦。或许是意外发现的照片让他的神经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他便趴在桌睡着了。 他睡得很深,一点也不知道,有人走进来,站他身边,垂着眸子,静静打量自己。 陈叶尽睡着的时候,那始终笔直的背脊,终于弯下来,从衬领到腰际,弯出一道略显脆弱的弧线。 清澈的光线轻盈地包裹住他,映照得身上衬衣,白如净雪;一头黑发,黑如染墨。 慕词遇伸出手,指尖触到他发梢。 一瞬间,细微的静电刺入肌肤。慕词遇眸光轻转,只见陈叶尽细软的黑发,被静电撩拨,蓬乱四炸。 慕词遇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他这一笑,陈叶尽就像感觉到什么似的,腿一动,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左右。 他眼中有短暂的迷惘。 那迷惘却如一种最本真、最纯粹的映照。在将醒未醒之际,转瞬即逝的时空,把完全的自我,毫无防备地呈现给另外一个人。 视线渐渐对焦于对方的脸庞,迷惘消失,变为黑亮的清醒:“词遇?” 慕词遇没做声,深深地看着他。 “难道我睡了很久?”陈叶尽嘟哝,看眼时间,“没多久啊……哎,你怎么没在那吃晚饭就回来了?” 慕词遇并未做声。 他蹙眉,疲倦地扶住额头:“不该这么睡的,睡得反而头痛了。” 正说着,一只手覆盖上来,抓起他的手攥在掌心,移到太阳穴,缓缓地揉动。 陈叶尽一愣,下意识地要转身,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控住肩膀。 慕词遇贴着他俯身,一手按揉他太阳穴,一手从他肩头移开,沿手臂往下,扣牢他手腕。 “照片呢?”他问。 “……夹在书里。” “打开,让我看看。” 陈叶尽动作有些僵硬地打开书。 在精装的书封与扉页之间,一张泛旧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是在卧房拍的,一张床,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脸漂亮得宛若天使,只是,这天使般的男孩,却没穿男孩应穿的服饰,反而头戴齐刘海假发,脸涂胭脂水红,身穿明显不合尺码的女式红地樱纹和服,两片宽大的袖袍,从床上拖曳至地面。 图像稍微倾斜,看样子是抓拍。小男孩正对镜头,显然非常不满自己被如此捉弄,眉头紧蹙、双眸喷火、双颊鼓起,露出愤怒小鸟般的气鼓鼓神色——只是,他这愤怒的模样,在姹紫嫣红的扮相下,反而更添滑稽趣味。 一开始,陈叶尽看照片时,虽觉得照片里的小男孩有些像慕词遇,但不敢确信就是他。直到翻至照片背面,发现一段墨迹已褪色的话语,才终于确定。 那段话写道: 被含雨、含玉捉弄,词遇一天都很不高兴。竟蓄意报复,晚宴时,将服务生所端酒水掀翻,泼含雨、含玉满身。含雨、含玉哇哇大哭,他竟在一旁偷笑!哎,这任性孩子! 并注一句简要说明:2月4日,摄于词遇7岁生日 慕词遇凝视着照片,久久没出声。 “我看书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陈叶尽解释,“夹在书里,可能忘记取出来了。” “嗯。” 陈叶尽被他半按在怀,想动动不得,一阵别扭,没话找话道:“含雨、含玉是谁?” “一对堂姐,三伯的女儿,”顿了顿,“她俩是双胞胎。她们还有一个弟弟,你见过,就是慕修励。” “双胞胎?哦,那挺好……嗯,这段话,应该是你父亲写的吧。” “或许,”慕词遇的语气变得有些含糊。过一阵,他低低说,“没想到他也会写这种东西。” 慕正海教子严苛,在慕词遇面前总是板着脸,沉默威严,极少表露父爱。加之他常不在家,父子之间见面次数有限,关系便比寻常人家疏远许多。 陈叶尽想起自己几次来慕家,即使当着外人,穆正海对慕词遇也严厉得过分,抿了抿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好错开话题:“你是二月四日的生日?”脑海里一个电光火石 分卷阅读39 ,脱口喊:“二月四号,不就是后天?” 慕词遇淡淡扫他一眼:“是啊,怎么了?” 怪不得说词遇让我留到后天再走…… 陈叶尽暗忖,看向慕词遇,却没做声,摇了摇头。 慕词遇蹙起眉,盯着照片,费解地问:“这个真的很好笑么?” “啊?”陈叶尽一愣。 “笑点在哪里?” “怎么说呢……” 陈叶尽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此形而上学的问题。只是,他一想到慕词遇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就不由翘起嘴角,“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慕词遇注视着他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容,一撇嘴,冷哼:“肤浅。” “你就当我肤浅好了。”陈叶尽笑道,“不过,你照片里的样子……不得不说,真的很可爱!” 慕词遇脸色一变,瞪着眼前笑得没分寸的家伙,没好气说:“陈叶尽,你给我差不多点,见好就收吧。” 陈叶尽连忙板起脸:“好好,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两人有片刻没说话。 窗外天色逐渐转暗,薄薄云团在远处山峦间漂荡。一只青鸟擦过玻璃,停在窗沿,呖呖清啼两声,又张开翅膀扑棱飞走。 寂静的氛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透明无声地涌动。 慕词遇仍然按着他。 温软呼吸吹拂耳畔。 仿佛徐徐的春风,吹皱平静的湖水。 陈叶尽心中突地发紧。 异样的感觉往四肢五骸窜流。 这种感觉——与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很不相同。它更难解、更晦涩,像一个问号,从肌理跳进血管、从血管跳进心脏,停驻其中,等一个答案。 “——我一直觉得,” 在这一分一秒都被拖得漫长的氛围里,慕词遇的声音低低响起。语气有细微的紧绷,竟似透着紧张, “你身上,有种很干净的气味。” 陈叶尽脑子有点乱:“呃?” “我觉得你这种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气味的。可是,你就是有。” “……”什么叫我这种人? “说实话,挺好闻的。” “……”好闻? “哼,”慕词遇低笑一声,有些厌烦又无奈似的,“有一点点,让我觉得迷惑。” “……”等等,这又是什么意思? 慕词遇收回手,往后退两步,眼神复杂地看着陈叶尽: “让我觉得迷惑,不知道究竟该把你,当作我的什么人。” 第二十九章 等陈叶尽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慕词遇已经离开很久了。 陈叶尽抬起手,把书放回书架里。他在架前静默片刻,又取下那本书,将夹在扉页的照片抽出,小心地放进裤子口袋。 然后,他才把书再次推进去。 他走出房间,下楼,来到客厅。 管家笑问:“看好了?” “嗯,是啊。”陈叶尽轻声说。 “陈公子饿了吗?晚餐已经准备好,饿的话,我这就让人端过来。” “麻烦您了。” 陈叶尽走进餐厅,却见里面摆放一张空空荡荡的长桌,没有其他人。 管家说:“刚才段家的段温禾公子来找少爷,少爷又跟他出去了。少爷走的时候说,您一个人吃饭就好,不必等他回来。” “……哦。”陈叶尽应一声,缓缓地坐下。 餐厅里一片寂静。 寂静中碗筷的轻微一碰,都被无限放大。 置身于如此冰冷、陌生的环境里,陈叶尽的一顿晚饭,吃得漫长无比、索然无味。 他吃完晚饭,便直接去了管家为他安排的客房。 一晚上,慕词遇都没再找他。也不知是没回来,还是回来了,但并未理会他。 第二天,陈叶尽清晨起床,依旧是一个人吃的早饭。 他看一上午书,然后独自吃午饭,下午接着回到房间,继续看书。 五点多钟的时候,有人按响了慕家的门铃。 按铃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眉目清朗的男生。身穿白色粗织毛衣和卡其直筒裤,散发沁人心脾的亲和力。 “您好,我叫安柏,家父是安平药业的董事长安伟平,请问词遇在府上吗?” “哦,安公子啊!快请进、快请进!”管家恭敬地把他请进客厅,“真是抱歉,少爷这会儿跟段温禾段公子出门了,恰好不在家中。” “没关系!”安柏笑笑,“是这样的,昨天词遇去我家玩,落了一条围巾在那儿。我跟家妹今天收拾房间时才发现。我研究半天也不知道是谁的,最后还是家妹细致,发现里面绣了一个慕字。我们这才知道是词遇的围巾!” “太麻烦安公子了,还专程送来,其实打个电话,在下派人去取就好。” “完全不麻烦,我刚拿到自己车,开得正快活呢!” 他爽快的性子似乎很讨管家喜欢:“眼下已过五点,安公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如在这儿吃顿便饭再走吧。” “哈,那太好了!”安柏一拍掌,大方答应,“家父常说慕家厨师的淮扬菜水准顶级,我一直巴望他哪天带我过来大饱口福,没想到送一条围巾,还能蹭到这种福利!” “呵呵,安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晚上肯定得做淮扬菜了。还请安公子在客厅休息片刻,在下先告退了。”管家被他的举止逗乐,微笑着退下去。 陈叶尽是五点半左右下楼的。 他从楼梯拐角处瞥到一抹浅色身影,还以为是慕词遇,走到客厅一看,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男生。 看模样,似乎比自己年长几岁,像大学生。 “你好!”安柏从沙发上站起身,热情地朝他伸出手,“我叫安柏!” “陈叶尽。”他只好回握一下。 “之前没见过你呢。”安柏笑着看他。 陈叶尽心想之前我也没见过你啊。客气地回以一笑,坐到另一侧的小沙发上,翻开一本书看。 “你是词遇的亲戚?”没看几字,那人问。 “不是。” “那是他的朋友?” “……不算吧。” “你这是借住在慕家?” “也没有,”陈叶尽有点烦他总是打断自己,“我明天就走。” “哈,你究竟什么身份啊?”安柏笑问,“怎么感觉很神秘呢?” 陈叶尽无语地瞧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在看书啊。” “哦!那你看,不打扰你了。” 陈叶尽埋头继续。 刚读两页,那人又忍不住了,温声说:“客厅里光线不好,你这么看,很伤眼睛的。” 陈叶尽简直无奈,索性把书一合,直接看他。 安柏就像全没察觉他的不悦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看你年纪不大啊, 读高中了么?” 陈叶尽:“……” “我读大 分卷阅读40 二,”安柏把自己面前的西式点心推到他那边,“你呢?高一?” “高二。” “在哪个学校?” “……崇圣。” “啊,崇圣啊!我也是那所学校毕业的,怎么,你没在学校听过我的名字?” 陈叶尽满头黑线。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哈哈,你别误会,我不是夸自己!”这一次,他倒是敏锐捕捉到了陈叶尽的心理活动,“我是说,我们当时把毕业典礼搞得一团糟,这个故事应该崇圣人人皆知啊。” 陈叶尽刚转学一期,又独来独往,即使整个崇圣的学生都知道的事情,他也不一定知道。 只是,他很难理解眼前这个男生,究竟做出什么举动,竟把典礼搞砸。疑惑地眨眨眼,问:“你做什么了?” “我呢,不喜欢读书,但很喜欢玩音乐。在崇圣读高中的时候,组建了一只摇滚乐队。我们伙伴四个,当时真是拼了命地认真做音乐啊。” 陈叶尽没出声,听他说着。 “然后,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们决定做一件出格的事情。” 安柏停顿下来,卖个关子,捏起一块糕点慢慢地吃。 不过陈叶尽显然比他还有耐心,板正端坐,一点也没催他说的意思。 “哈哈,”安柏自讨没趣,笑着抓抓头发,“我们决定——绑架校长。” “什么?”陈叶尽诧异。 “不是真的绑架啦,只是在校长的水杯里加安眠药,把他弄晕后,暂时锁在会议室里。”见他有反应,安柏来了兴致,“毕业典礼没有校长,不就没法进行了吗?在这个时候,我们掀开帷幕,搬出乐器,举办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台下的人都疯了,大喊大叫,气氛火爆到快把顶棚掀翻!等我们表演完,才把那个迷迷糊糊还在说梦话的校长放出来。” 陈叶尽蹙紧眉:“你们胆子还真大,不怕被老师处罚吗?” “小学弟,老师惩罚不了我们的!”安柏朗声大笑,“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没办法啊,我们已经是毕业生了!” 说着,摇摇头,轻叹:“不过遗憾的是,我本来想学音乐的,现在却学了表演。乐队的搭档,一个学法律一个学金融一个做生意,也都不再玩音乐了。” 陈叶尽听出他感叹里隐约的伤感。一怔,说:“你课下可以继续做音乐,以前的搭档没有了,还可以再找新的。” “心境不一样了。”安柏温和地看他一眼,“我是,其他人也是。” “不过呢,”他笑一笑,又说,“我老爹肯让我去学表演,而不是逼我继承家业,我已经很感恩戴德,谢天谢地咯!” 陈叶尽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人话很多,现在却发现,他性格还真是爽朗自然。面对自己这样的陌生人,也能坦率地讲出这么多事情。 “两位在聊天呢,”管家走过来,“晚餐已经备好了。” “太好了!”安柏刷地起身,“叶尽,我们快去吃饭吧!” 被对方亲昵地称呼,陈叶尽又怔了一下,点点头:“好……” 安柏笑着搭住他肩膀,拉着他往餐厅去。 因为有安柏的存在,陈叶尽这顿晚饭吃得倒是……很热闹。 热闹过头了。 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陈叶尽愤怒地想。 结果一顿饭,从晚上六点,一直吃一直吃,居然吃到晚上八点…… “我得回去了!”安柏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感谢府上的盛情款待!” “哪里,哪里。”管家礼貌地笑。 安柏穿好外套,手摸进衣服口袋,突然意识到什么,冲背对他准备上楼的陈叶尽喊: “哎,叶尽,你等等!” ……呃。 陈叶尽只好转回身。 “你有手机吧,”安柏从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告诉我你的号码。” 陈叶尽顿了顿,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啊?”安柏扬起眉,满脸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把惊讶敛起,微笑道,“那没关系,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 “……不用的。” 安柏可不管他用不用的,拿起架子上的便签纸飞快写下一串号码,塞进陈叶尽手中,“拿着吧,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找我。” 说罢,挥挥手:“我走了,替我跟词遇问个好!”一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张俊美冷漠的面孔,“……啊哈,看来,我可以当面跟词遇问好了。” “安柏哥,”慕词遇边脱外套边往里走,“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昨天把围巾落在我家了,我正在练车,便顺路给你送回来。” “哦,”慕词遇淡淡道,“多谢。”虽然说着谢意,可他语气冷淡,毫无诚意。 “不必客气,”安柏不介意地笑笑,“不多打扰,我先告辞了。” 第三十章 “少爷吃过晚饭了吗?” 管家欠身问。 “已经在温禾那吃过了。” 慕词遇把脱下的外套递给管家,转过身,看也不看陈叶尽,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陈叶尽呆呆目视慕词遇上楼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隔两天不到的时间,他却觉得,似乎和慕词遇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 慕词遇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挟着凛冬夜晚的凉意。那凉意浸在他的眉眼里,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陈叶尽一时有些无措。 虽然他带着点逃避的心理,不愿深思两人的关系,但他其实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他与慕词遇的距离在拉近。 可是,短短两天,这距离好像又回到起点,回到他第一次见慕词遇时。 不,比那时还要疏远。 慕词遇就像在刻意地把他推开。 陈叶尽沉默地回到客房,坐在床沿,视线落向窗外。 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但他凝望了很久。 直到那染满天地的黑,悄无声息地爬进房中,在他的眸中涂染一层落寞,他才陡然惊觉,畏冷地一颤,匆匆收起自己的心神。 他往后一仰,疲惫得躺倒在床。 悬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散发出刺目光线。 他不由抬起手,遮住眼睛。 慕词遇说,自己有一点点,让他感到疑惑。 但是慕词遇知道吗? 他同样令自己疑惑。 而且,并非一点点的疑惑。 本来……只要向着目标,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够了。 心无旁骛。 别无他想。 却偏偏有个人,锋利残酷地闯进来,把他推入一片雾气弥漫的湖央。他漂在孤舟里,四野茫然无际,他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划,才能靠岸。 他很迷惘。 因迷惘而慌张 分卷阅读41 。 又因慌张,而心生惧意。 他惧怕现在的自己,身体、心理,在失去对是非的判断。 明明是离经叛道的妄念,却在潜藏的意识里,渴望着……打破禁忌,触摸到那妄念里,诡谲惑人的东西。 指针移动、滴答滴答。 在一片漫长的寂静里,不断敲打陈叶尽耳膜。 他就这样和衣躺在床上睡去。 没睡多久,浑身一冷,又蓦然惊醒。 一睁眼,正好对上一双淡色的眸子,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词遇?” 陈叶尽有点不相信,以为自己仍陷在梦里。 “你怎么这样睡觉?”慕词遇语气生硬,“你这样会感冒。” “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陈叶尽翻身坐起,揉揉昏沉的脑袋。 慕词遇顿了顿,突然问,“你怎么不跟我联系?” “什么?”陈叶尽不明白。 “你是有多大牌,”慕词遇冷笑,“一定要等我主动打电话给你?” “……”陈叶尽怔怔,“可是,我看你是跟段温禾出去……” “所以我一走,你求之不得,正好自由自在了?”咄咄逼人的话语打来,“我给你手机做什么,一个没用的摆设,还是方便你跟别人亲热?” 陈叶尽被他嘲讽得莫名其妙:“词遇,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安柏,”慕词遇的语气忽然有点发狠,“他给你手机号做什么?” “我哪知道,”想起安柏陈叶尽就有点好笑。管他要手机号,但他不敢给啊,万一一个电话打过来,聊个没完没了,可够他受的。“大概他的性格就那样吧!” “那你呢?” “我的性格跟他很不一样啊……” “我没问你这个,”慕词遇没好气地打断,“你给他你的手机号了吗?” “啊?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慕词遇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攻势终于停下来。他双手抱在胸前,斜觑陈叶尽,冷冷问:“为什么不给,他应该很讨人喜欢吧?” 安柏身上的确有种让人感到放松的舒服气质,但是…… 陈叶尽蹙起眉:“我跟他不熟,给电话很奇怪。” 慕词遇轻轻一挑眉。过了片刻,往后一倒靠着枕垫,勾唇笑了一下:“难得啊陈叶尽,你他妈难得说出一句顺耳点的话。” “……” 陈叶尽完全无法把这句话理解为称赞。 “你过来。” “做什么?” 慕词遇白他一眼,不想再跟他废话,拽着他脖子拉到自己跟前。臂膀一环,把他固定在怀里,双手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体摸去。 陈叶尽被他摸得鸡皮疙瘩直掉:“喂喂?!你——” “闭嘴。”慕词遇厉喝。手探进他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纸片。 他将纸片举到眼前,打量一眼,似笑非笑地低哼一声,挥动修长十指,瞬间把纸片撕碎。 陈叶尽看得目瞪口呆。 “既然不熟,留着也没用了。” 慕词遇漫不经心地说,没理会陈叶尽满脸的错愕神色,慢悠悠站起身,走进洗手间,把碎片往马桶里一扔,哗啦,拿水彻底冲掉。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陈叶尽仍然定定坐在床上,有些愣怔。 虽然慕词遇撕得只是一张普通不过的便签纸,但陈叶尽却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变态诡异的气味。 慕词遇抓起他手腕:“哎,起来。” “去哪?” “我房间。” “去你房间做什么?” “……”慕词遇略略一顿,“现在都几点了?当然是睡觉。” “睡觉?”陈叶尽大惊失色,“怎么睡?”他脑海里浮现一幕无厘头的场景:当自己睡着的时候,慕词遇偷偷召唤出某种怪兽,张牙舞爪,把自己撕得粉碎。 然后…… 还要塞进马桶冲掉。 陈叶尽居然能问出一个如此智障的问题,慕词遇也是醉了。挑起俊冷的眉剜他一眼:“陈叶尽,你脑子进水了?” 如果把我塞进马桶,脑组织当然会进水…… 陈叶尽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少年,斟酌半响,说出自认为最恰当的一句话: “是这样,我觉得我会打扰你。我就待在这儿,不去了吧。” 不过他这句“恰当”的话语,好像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慕词遇缓缓眯起猫一样的眼睛,笑道:“好呀,你有种的话,那就试试看咯。” 陈叶尽此刻脑子再糊涂,危险还是感觉得到的。他神经本能地绷紧,迅速改口:“我知道了,我去。” 第三十一章 某个刹那,陈叶尽从睡眠中醒来。 拉严的窗帘把光线挡在外头,房间里一片静谧的昏暗。 他坐起身,把散乱的头发往后一拢,一看时间,不由掠过讶异。 已是早上九点。 按照生物钟,他应该在六点左右清醒,可是这一觉竟睡得这么沉,浑然不觉地过去三个钟头。 掀开被子下床,眼角余光瞥见床上另一抹身影,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把视线投落过去。 慕词遇蜷在另一床被子里,发出低浅均匀的呼吸。看起来,睡得正沉。 昨天晚上,他似乎是有点累了,回到自己房间后,什么话也没说,把拖鞋一踢,抱住被子便睡过去。陈叶尽杵在一旁,干瞪眼地瞧他半响,无可奈何,只好也爬上床钻进被里。 不知是不是在这张床上躺过一晚,已经有些习惯的缘故,这一次,他倒是很快睡着了。 整夜风平浪静,并未做什么被野兽撕碎的怪梦。 再醒来时,已是当下。 陈叶尽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慕词遇还没从床上起来。 慕词遇醒着的时候,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割人的锋利。可是睡着了,反而一脸天真乖觉,浑身懒洋洋的气息,让人觉得,似乎靠近一点,也是被允许的。 或许是受到房间里倦怠气氛的感染,陈叶尽有些犯懒,不愿动弹。 他在桌旁坐下,垂下肩膀,安静地注视慕词遇。 慕词遇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慕词遇翻过身,并未理会,但那手机却坚持不懈地震动着。他不耐烦地啧一声,闭着眼睛在枕头旁胡乱摸索一阵,摸到手机接通电话: “喂……” 对方持续地说着什么。他连嘴巴都不肯动,只从喉咙里断续发音: “嗯……嗯……嗯……” 这样听了很久,直到不得不做出回应,他才不情愿地张开嘴,睡意朦脓地说:“……妈的,骗我喝掉半瓶红酒,搞得我昨天晚上脑袋痛死了……没关系,你不用特意过来,你昨天自己做的那顿晚饭就当已经陪我过了……演唱会我没法去,我爸今天回来,你找别 人吧……还有,我还在睡啊, 分卷阅读42 干嘛这么早打电话吵我……” 对方说一句什么,慕词遇脑袋压着枕头,低低笑出声:“段温禾,你骗鬼啊,现在怎么可能下午了。” 说着,睁开眼睛:“我倒要看看,现在究竟几点……” 他一张眼,正好对上陈叶尽来不及错开的目光。 慕词遇一怔,抓着手机,没再说话。 陈叶尽匆匆起身,做出一个离开的手势,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慕词遇说。 那头的段温禾没听明白:“……等什么?” “不是跟你说的,我先挂了。”慕词遇把电话往床上一扔,灵敏地一跃而起,抓住陈叶尽手臂。 陈叶尽挣道:“放手,我要出去。” 慕词遇不理会,抬眸直直盯他:“你在坐那了多久?” “没坐多久。” “坐那干什么?” “没干什么,”陈叶尽有点火,“你先放手。” “你是在看我吗?” “呃?” “看了我很久?” “你有病啊。”陈叶尽不禁反驳。 他这一骂,慕词遇竟也不恼。打量他几眼,忽地嘴角撇过抹笑意:“你怎么了,我跟温禾通电话,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摆出一脸失落的样子?” 陈叶尽脸色微变:“我……” “温禾是我的朋友没错,”慕词遇悠然说,“怎么,你也想做我的朋友?” “不敢当……” “不敢当我的朋友,”他抬起陈叶尽下巴,“还是不敢当着我的面抬起眼睛看我?” 陈叶尽窘迫地扭过头。 刚扭过去,又被那双手强行掰回来,“既然想看我,何必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看。我人就在这里,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不会介意。” 陈叶尽简直无话可说。慕词遇这种无耻的自信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谁都有资格这样看我的,”呼吸声逐渐靠近,贴在陈叶尽耳侧,“所以, 你应该好好感谢我。” 搞什么,看几眼而已,还要感谢?! 陈叶尽出离愤怒,瞪着他,干巴巴问:“你要什么感谢?” 慕词遇笑了:“你能给的东西很有限吧……” 话音未落,抓起陈叶尽衣领,往自己面前用力一拽。 陈叶尽只见一张精致得没天理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眼前蓦地一黑,天旋地转。 ……吻得陈叶尽脸色通红气喘吁吁了,慕词遇才放开他。 他满意地一舔嘴唇,皇帝一般躺回床上,冲臣子陈叶尽摆摆手:“行了,退下吧。” 陈叶尽无奈地领命告退。 走到门口,脚步一顿,背对慕词遇,抬手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还有件事……” “怎么?”慕词遇漫不经心地问。 “嗯,那个……”他脖颈的肌肤微微泛红,“生日快乐。” 身后的人一时没有出声。 陈叶尽以为自己声音说得小,对方没听见,于是硬着头皮喊:“——我说,祝你生日快乐!” “听到了!”慕词遇的语气有点冲,“干嘛扯着嗓子喊,吵死了。” 陈叶尽:…… 心中波涛起伏:擦!什么世道!说祝福的话,也要被骂?! 穆正海的航班是下午三点半降落机场,从机场到慕家的路程约一小时,大概五点抵家。 慕词遇厌烦聒噪吵闹的聚会,所以自他十来岁后,生日都是清清静静度过的。慕正海接掌慕氏财团的这五年,事务繁忙,年年缺席慕词遇生日,慕词遇便总和段温禾一起出去过……这次,因为慕正海能返回家中,他也就待在了家里。 可是,直到晚上七点,慕正海也没回来。 客厅里的电话叮铃铃响起,管家走去接通,过一会儿,挂断电话,返回餐厅,躬身对慕词遇说: “少爷,老爷打电话回来,说他临时有个私人会谈,得推迟两、三日回来。”抬头又看眼陈叶尽,“陈女士会和老爷一起回来。” “哦,好。”陈叶尽点头,转头望向慕词遇。 慕词遇靠住椅背,神情幽然。 管家看着他,目光里露出一丝怜爱:“对了,少爷,老爷在电话里说,他没办法陪你过生日,感到很抱歉,希望你生日快乐。” 慕词遇突地冷笑一声:“他如果想说这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张伯,这话是你替他说的吧。” “……少爷。”管家欠身。 “行了,”慕词遇冷笑道,“我倒不在意他说没说这话,或者他还记不记得我生日。只是,非拖到现在才打电话,白白浪费我好几个钟头,够让人厌烦的。” “少爷。” “我饿了,开饭吧。”慕词遇一挥手,淡漠地道。 用餐时,慕词遇一点一点吃着,慢条斯理,气息平静。 看起来,就与平时无异。 陈叶尽抬眼看看时间。 挂钟指向七点二十,才过去十分钟而已。 但他觉得这十分钟,好漫长。 太漫长了,以至于他感到自己端着碗,持筷子夹菜,再把菜和米饭送进嘴中的动作,都很沉很重,不断消耗身体残存的气力。 哒!碗底落在桌上发出脆响。 慕词遇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却见陈叶尽把手垂在两侧,不再动筷。 “你吃完了?”慕词遇讶异。 陈叶尽不做声,抬起眼睛,漆黑的瞳仁直直回望他,里面似有微光跳跃。 “词遇,”嘴角扬起,清朗的笑了,“我们出去吧。” 慕词遇注视着他的笑容,怔了怔:“什么?” “我说,出去吧。”陈叶尽站起身,“在家里多无聊,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第三十二章 地铁门一开,人群轰轰炸炸地挤入。 原本就不够用的空间被挤得更加捉襟见肘。一个散发汗臭的大胖子死命地往这边靠来,慕词遇嫌恶地一皱眉,艰难地别过身,脸色很难看地说: “陈叶尽,这就是你说的很好玩的地方?” “呃,”陈叶尽无奈地笑笑,“你再坚持一会儿,还有三站就到了。” “什么?!还要三站!”慕词遇气得大嚷。 “谁让你家住得远啊,”陈叶尽被他气呼呼的样子弄得有点想笑,“转车到那是有点麻烦的。” “所以我才说让司机开车的,开车早八百年就到了,哪还要在这儿挤火车!” 他话音甫落,四面八方、高矮错落的视线齐齐射来。 恰好一站到了,一拨人随打开的门哗啦往外涌去。 两个四十多岁的大妈,边往外走边说: “看着挺精神漂亮的小伙子,真可惜啊,脑子不太好使,连火车跟地铁都分不清楚……” “那 两个老娘们说什么?” 慕词遇不可思议地问。 “ 分卷阅读43 你冷静,”陈叶尽憋住笑,“她们不一定在说你。” “她们肯定在说我!这儿还有谁又精神又漂亮的!” 此话一出,再次招惹目光无数。 陈叶尽环顾左右,只见满目所望皆是歪瓜裂枣,脸上的笑意是再也忍不住了:“嗯,的确如此。” “陈叶尽,”他两颊突然被捏住,“你笑什么?” “唔没烧啊。”(我没笑啊) “你明明笑了!”一声令喝,“不准笑!” 陈叶尽被他捏得两颊肉痛,说不出话,只能“呜呜”两声,捣蒜似地点头。 “哼。” 慕词遇冷冷松手,如临大敌地瞪着门顶的路线指示牌。只等一到站,就立刻摆脱这人肉搅拌机一样该死的地方。 下了地铁。 走一段路。 又上公交。 在得知这个噩耗后,慕词遇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难看”两字来形容了。 他一屁股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个空座位上,双手往胸前一插,闭上眼睛,再也不肯搭理陈叶尽。 陈叶尽却要招惹他:“词遇,词遇。” “做什么?”恶狠狠问。 “你还是起来吧。” “什么?!” “这儿有位怀孕的女士。” “……那又怎样?” “嗯,是这样的,”陈叶尽挠挠鼻子,“你坐的是孕妇专座。” 慕词遇刷地睁开眼,脸色铁青地站起身。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向两人道声谢,扶着肚子坐了过去。 慕词遇不耐烦地抓起扶手,语气里充满敌意:“陈叶尽,你他妈在逗我玩吧?” “我发誓我没有。”陈叶尽真诚地说。 过片刻,有点好奇地凑过头:“词遇,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慕词遇冷着脸,沉默半响,挤出一个字:“说。” “你是不是从来没坐过公共交通?” “……” “真没坐过啊!”陈叶尽惊奇地抬眉。 “小时候,”慕词遇一顿,生硬地说,“我爸带我坐过几次。” “哦。”陈叶尽点点头,顺口道,“那时候,你爸应该没有现在忙吧。” “不知道,”落进耳中的嗓音突然变得冰冷,“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事情了。” 陈叶尽闻言,转头看向他。 除了被迫挤公交车的不悦,慕词遇脸上并无其他感情。 “你盯着我做什么?” “啊,没什么。” 陈叶尽急忙收敛心神。这时汽车的一个急刹,他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倾去。 慕词遇手一伸,把他抱进怀中。 嗅到对方外套里清冽的味道,察觉扣在自己腰上的力量,陈叶尽忽然有些紧张。 “谢、谢谢。” “嗯。”慕词遇应一声,并未松手。 公交车上人很多,各自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人的姿势并未引起其他人错目。但是,作为当事人的陈叶尽,却能够感到,暧昧的气息在悄然无声地盘旋、萦绕…… 车内响起电子女音柔和的报站声,新的一站到了。 陈叶尽连忙挣脱: “到站了,我们快下车吧。” 慕词遇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随他走下车。 抵达陈叶尽所说的目的地时,已近晚上十点。 对于眼前的场景,慕词遇嘴角一僵,彻底地无言以对。 他背后,是一条碎石小路。远处街道的路灯,吝啬地往路口洒进点碎末渣子,派不上用场,小路里仍是大片大片泼墨般的浓黑幽静。 而他面前,是一条从高低错杂的破旧房屋之中艰难挤出,弯弯曲曲、绵延往上,一眼望不到头的…… 陡峭台阶。 慕词遇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 “陈叶尽,你让我又是挤地铁又是转公交,顶着大晚上的寒风,花两个半钟头时间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爬、台、阶?” 他最后三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 “很快的,二十分钟就到了。”陈叶尽笑笑,抬脚往上走去。 他走了几阶,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转头,见慕词遇仍然站在原地。 慕词遇抬起双眸,望向他。 虽然周遭漆黑一片,可是往天幕望去,却有繁星满空。 陈叶尽站在离自己不远处,身形隐在暗处,面容也不甚清晰。惟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灼灼流光,似倒映闪烁的星河。 “怎么了?”见他许久不动,陈叶尽不解地问。 “没什么。” 慕词遇淡淡回答,把手拢进口袋,默默地跟了上去。 快爬到台阶顶点时,光影乍亮,天际边突然滚过一声轰鸣。 两人抬起头,夜幕中一团璀璨彩光不期然落入瞳仁。 “烟火!” 陈叶尽兴奋地大喊。 伴随他的喊声,更多的彩光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飞速地往天空窜去。隆隆声响将沉睡的万物重新唤醒,明明灭灭的火光,让天地陷入昼与夜与的不断更替。 “词遇,我们快上去!” 陈叶尽转过身,冲慕词遇伸出手。 慕词遇怕冷,一到冬天,就想蛰伏在家中冬眠,即使外出,手也总是躲进口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拿出来。 可是此刻,他却连想都没想,下意识地便把手从口袋里抽出,任由眼前的少年一把握住自己冰凉的手。 那个少年的手,清劲修长,温度柔和,不算太冷,也不太热。 烟火的光影与轰鸣里,陈叶尽握住慕词遇的手走到台阶尽头。 慕词遇看着映入眼帘的景象,一时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片破落衰颓的旧屋之中,在这条枯草丛生的台阶尽头,竟是这样一片开阔壮丽的景象。 ——从这儿,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火通明;一条条街道上,疾驰的车辆幻化成闪耀金色光泽的河流;远处的山峦被夜雾缭绕,呈现一片起伏如海浪的隐绰轮廓;天空中,烟火炸开一朵朵灿烂夺目、转瞬即逝的火花,把整座城池,渡染在梦幻迷离的光雾里。 “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小年夜,”陈叶尽席地而坐,着迷地凝望天空,“我知道一定会放烟火的。” 慕词遇在他旁边坐下。 陈叶尽说:“我以前就住在这儿,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有多漂亮。就算什么都不做,在这儿望望景、吹吹风,也可以舒服地待很久。尤其逢年过节,市里允许燃放烟火的时候……漫天的花火都呈现在你眼前,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慕词遇双手搭在膝上,仰望天空。 静静地注视许久,说:“以前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每缝过年,慕家上下之人,不管身处何方,都 必须回本家团聚。那个时候,爷爷也会让仆人燃放烟火。” 他似 分卷阅读44 乎勾动回忆,眸子里掠过一抹柔光:“爷爷很喜欢欣赏烟火,会直接与生产烟火的厂商联系,订购最新的礼花产品。一放就是两个钟头,非常漂亮。每个人都穿得厚厚的,搬上桌椅坐在小花园里观看。长辈们聊天喝酒吃东西,我们这些小孩就跑来跑去地玩闹,呵,想想,还真是够混乱够吵闹的场景。” 在他的视线里,一朵烟火于璀璨的骤亮中刹那寂灭。 他一撇嘴角,淡淡道:“不过,爷爷过世后,慕家那帮人忙着争夺权力、瓜分家产,早就懒得再搞什么装模作样的过年团聚了。” 慕词遇话本就不多,在陈叶尽面前更是话少。也不知是被城市景色抑或满天彩光感染,他不经意说出许多从未在别人面前说过的话。 甚至是,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却的话。 陈叶尽把目光从天空收回,缓缓地,落到慕词遇的脸上。 他看到慕词遇的侧脸。 那张侧脸,此刻正一动不动地仰起,用一种平静如水的神情,眺望天际。 烟火在夜色里绚然绽放,溢彩流光,可陈叶尽忽然觉得,整个世界的烟火,都不及这张侧颜夺目。 夺目得勾魂摄魄。 陈叶尽不敢多看,匆匆移开视线,再次望向天空。只是这一次,他的注意力,怎么也无法再集中于满天绚烂之中。 他强迫自己定定地注视烟花,却不知道,某一个刹那,他旁边的慕词遇,也把视线收回,落到了他的脸上。 一场烟火,一对少年。 这一刻,天地退隐,时空坍塌。一切的喧嚣蓦然静止,万籁归于一片神秘的安宁。 很多年后,陈叶尽独自一人,坐在同一个地方,注视着同样自城市上空绽放的绚丽烟火时,却落寞地想,再也没有那样一场烟火,那样一对少年,那样一段时光了。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沿台阶往下走的途中,慕词遇重重磕了一跤。 那段路上去的时候是陈叶尽牵他手过去的,太平无事,但下来的时候,因为黑灯瞎火,台阶陡峭,他一个不留神,惨遭不幸。 “你还好吧?”陈叶尽扶起他,“这段台阶很陡,不熟悉路的话很容易摔倒的。” “你早说啊!”慕词遇疼得呲牙咧嘴。 “谁让你走得那么快,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摔了。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慕词遇身体挨着陈叶尽,感觉温温暖暖的很舒服,哼一声:“痛死了。” 陈叶尽不疑有他:“那我扶着你走吧,你当心脚下。”支撑着整个儿压到自己身上的重量,吃力地往下走去。 好不容易离开台阶,来到小路,陈叶尽已是热得浑身发汗气喘吁吁。 “我们现在去哪儿?”慕词遇觑他。 陈叶尽抬手擦一把额头的汗,想了想,说:“你走路也不方便,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如果你不介意,去我那好吗?” “你那?” 陈叶尽知道他介意自己母亲和他父亲的关系:“你不想去就算了……不然,我们打个出租车回去吧?” “从这儿回我家就算坐计程车也要很久吧,”慕词遇蹙眉,“算了,就去你那儿吧。” 陈叶尽并未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由诧异地扫他一眼。转念一想,他或许真是摔痛了,不愿再多折腾。于是连忙跑到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扶慕词遇坐进去,坐了短短五分钟,便到了家门口。 陈叶尽把慕词遇扶到沙发上坐好。 “喝白开水行吗?” 慕词遇点点头,抬眼打量周遭。 陈叶尽挽起袖子,走进厨房烧水。过片刻,他端一壶水出来,倒半杯放到茶几上。 “还很烫,等等再喝。” “哦。” 慕词遇蜷坐在沙发上,双手捧起散发热气的水杯取暖。缭绕的白雾里,他懒洋洋靠住沙发背,斜睇陈叶尽:“这房间很小啊。” 陈叶尽不解何意,愣了愣:“就我妈和我两个人,够用了。” “也很普通。” “嗯?” “我爸的上一个女人,可是拿到一套别墅,一辆保时捷,还有一家连锁美容院,而且,这还仅仅只是我知道的东西。” 陈叶尽听见他的话,脸色一变,紧紧抿住唇。 慕词遇却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仍然漫不经心地说:“比起上一个女人,我爸好像更喜欢你妈吧。其实你们完全可以管他要更多的东西,无所谓的,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陈叶尽急促打断。 慕词遇被他突然变差的语气弄得一怔,有点错愕地打量他:“你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 陈叶尽生硬地说。他不懂,为什么慕词遇非得说这些话。没错,他的确是厚着脸皮地使用了慕正海提供的资源。但是,他的行为真的如此恶劣,恶劣到必须在这个晚上,两个人好不容易能够平和相处的晚上,也要阴阳怪气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猝然打破气氛,把他重新推进难受的情绪里? 当陈叶尽心中打翻五味瓶,复杂难言时,慕词遇也是一阵难以理解的惊讶。 他并没有让陈叶尽不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陈心枝既然跟了慕正海,就该好好利用资源才对。母子俩又不是一点东西都不要,既然肯要,为什么不索性多要点?为顾全最后一点脸面吗?本来就是交易,完全没必要吧。 他甚至…… 慕词遇悄然咬牙。 他甚至是想让陈叶尽觉得,自己并不再如当初那般介意他的身份,才会勉强说出这些话的。 结果却适得其反。 对方不仅不领情,还莫名其妙地呛自己。 想到这里,慕词遇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厌烦。 他捧着水杯冷笑一声,正打算讥讽回去。一睁眼眸,却看到陈叶尽低落的神色, 话语忽地卡在了喉咙。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在自己与陈叶尽之间制造矛盾的气氛。 那么,他勉为其难的……暂且让他一步吧。 “行了,我不说就是了,”慕词遇扭过头,冷哼,“你别给我摆出这幅样子。” “……” 他又把头转过头来:“喂,今天是我生日,你就不能笑一笑?” 慕词遇这话来得还真突兀,陈叶尽登时无语,过半响,不解地问:“怎么笑?” 慕词遇前倾身体,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瞪他几眼,一撇嘴,放弃地往后一靠: “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陈叶尽:“……” “我腿很痛。”过半响,他低低说。 “啊,对。”陈叶尽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他磕伤的腿上,顾不得再想其他,“你稍等,我去拿医药包。” 不一会 分卷阅读45 儿,他便提着一个家用医药包过来。 由于陈心枝身体不好的缘故,他对于基本的包扎护理很了解。一弯腰,蹲在慕词遇面前,很自然地抓住他脚踝:“我把你裤腿卷起来看看。” 慕词遇被他握住脚踝的瞬间,身体轻轻动了一下。他气息一静,垂着眸子,目光落向蹲在地面的陈叶尽。 陈叶尽缓缓把他的裤腿往上卷到膝盖。 从小腿到膝部,擦破几处皮肉,血渍已经凝固。 “磕得不重。”陈叶尽认真地检查一番伤口,“擦点药就好了,应该不需要做其他处理。” 他把纱布濡湿,给他擦去凝固的血疙瘩。从医药包里取出医用碘酒和消毒棉签。撕开密封袋,拿碘酒蘸湿棉签,把头凑过去:“我给你抹些药,有点疼,你别动。” 慕词遇没动,甚至连气息都很轻。 陈叶尽捏住棉签,小心翼翼给他处理伤口。他蹲着,处理起来不是很方便,于是索性半跪在地,把慕词遇的小腿搁在自己腿上。 慕词遇蓦地一震。 “很疼?”陈叶尽问。 慕词遇没吭声。 他盯着陈叶尽,任他把自己腿上的磕伤仔细处理好。静默许久,说:“我的手,也划破了。” 陈叶尽闻言,忙把他的手拿过来看。手掌处的确蹭破了皮,但对于男生来说,这种蹭伤太常见了。 陈叶尽笑笑:“这个没事的。” 手还未收回,突然被慕词遇一把扣住:“今天是我的生日。” 陈叶尽一愣:“我知道啊。” “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 陈叶尽挑起眉,无奈地笑:“好吧,你想要什么?不过提前跟你说好,我钱不多,太贵的东西可没办法买。” “没关系,那个不要钱。” 慕词遇说着,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按住陈叶尽的唇,意味莫名地摩挲。 陈叶尽一僵。 “我想抱你。”他低低说。 “啊,抱?”陈叶尽一时哭笑不得。慕词遇所说的生日礼物,原来只是一个拥抱吗? “不行?” “行是行啦……” “这可以你说的。”语气陡沉,手指从陈叶尽唇上移开,扯住他衣襟拉到自己面前,重重说:“不准反悔。” 说罢,一俯身,吻了过去。 陈叶尽脑海里轰然一响,被他按住脑袋吻着,愣怔得忘记动弹。 不对吧。 不是说拥抱吗? 怎么变成这个? 不光磨蹭嘴巴,还把舌头伸进来,舔着牙齿和口腔,缠住自己的舌头,湿漉漉地翻滚搅动…… 渐渐的,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紧贴的胸膛急促起伏,周遭空气急剧升温。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叶尽只觉得慕词遇把自己越勒越紧,那舌头似乎要往喉咙深处抵去。唇舌纠缠中口水迷乱的搅动声清晰传入耳膜,陈叶尽一阵羞耻,浑身都燥热出汗。 他被吻得晕晕乎乎,软软推倒在地,衣衫凌乱地敞开,露出大片肌肤。慕词遇吻够了,稍微离开他的唇,一根泛动光亮的银丝从两人殷红的唇齿间牵扯而出,淫-靡至极。 慕词遇低低一笑,舌尖一挑,将银丝勾回嘴中。 宛如一只慵懒的猫。 陈叶尽心脏咚地一响,脸红得滴血。他乏力地拿手抵住慕词遇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是……咳咳……不是说……只抱一下吗……” “你以为抱是什么意思?” 慕词遇戏谑地问。双手撑到他身侧,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陈叶尽被堵在他身体与地板之间,姿势十分被动。他局促地望向慕词遇,只见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注视自己,瞳仁深处,烧起一抹他从未见过的色泽。 暗沉、血红。 杀气腾腾,妖冶媚惑。 如一团幽冥焰火,能把人身心吞噬。 陈叶尽蓦然怔住。 他从那焰火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躺倒在地、头发散落、衣衫不整——总之,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一瞬间,就像被什么利器刺穿心脏,陈叶尽一阵窒息,从胸口往外迅速扩散开紧张得发痛的不适感。 他微微蜷起双腿,想要稳住自己失控的身体。 但,没有用。 喉咙发涩,下腹灼热。 呼吸越来越乱,心跳越来越快。 他不敢再看对方,逃避地别过头,闭上眼睛。 第三十三章 “别躲开,你想和我做的吧。” 慕词遇扳过陈叶尽的脸,强迫他面对自己,语气带着些许不稳:“说实话吧陈叶尽,你其实很想我干你,对不对?” 冷不丁听见一句如此直接的话语,陈叶尽难堪得说不出话来。慕词遇的躯体毫无缝隙的与他贴合,每一次呼吸,气流都湿热地喷在脸上。这样亲密的姿态,令他脑袋昏沉,手足无措。 “你看,你这儿不是有反应么?” 慕词遇低低说,手指沿陈叶尽的裤子游走,落到他双腿间有些鼓胀的部位。停住,带着恶意往下用力一按。 “唔!” 陈叶尽控制不住地打个颤栗。 慕词遇按住他,不让他乱动,手指隔着裤子狠狠逗弄他分-身。 陈叶尽很痛。 可是痛楚里,又夹杂难以形容的刺激。 血流往下腹急涌,把他那物事胀得愈发灼热发硬。 但是——渴望抬头的欲望,却被外力冷酷镇压。 “别这样,”陈叶尽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词遇,别、别这样。” “想要舒服,很简单啊。”慕词遇淡淡道,“告诉我,陈叶尽,你想和我做么?” “你在胡说什么啊?”陈叶尽羞耻得快死掉。这么直白的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慕词遇隔着布料,整只手覆盖过去,包裹住他分手更大力地按压捏动。陈叶尽那处原本尚能自控,被他这样一番玩弄,急剧地胀痛,几乎难以承受。他抑制不住地扭动,不一会儿,裆部便缓缓漫开水渍。 “——你想和我做么?” 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陈叶尽皱紧眉头,牙齿死咬住唇。 那话语是一个圈套,引诱他一步步走向坠落。 慕词遇似笑非笑的低哼,手中动作忽地停止,直起上身,把沙发上的医药包扔倒在地,从中翻出一卷绷带,扯开,一股脑儿绑住陈叶尽手腕。 他动作极快,陈叶尽根本来不及反抗,双手便被捆在绑到茶几脚,挣脱不得。 陈叶尽又气又急:“词遇,你做什么?!” 慕词遇看他一眼,并不作声。只是一把压住他双腿,开始解他皮带。解掉皮带,又将他裤子扯下,刹时,他双腿涌起一阵凉嗖嗖的寒意,竟是完全赤- 裸地暴露在了慕词遇面前。 慕 分卷阅读46 词遇低头凝视,脸上面无表情。 陈叶尽气得大喊:“你疯了!” 慕词遇仍旧是不予理会。分开陈叶尽双腿,手握过去,直接包裹住那颤抖着往外溢出汁液的器官。 火热的私处感受到指尖冰冷的触感,陈叶尽猛地一颤,从喉咙里不由自主地溢出呻-吟。 慕词遇抬起膝盖阻止他乱动,动作里带着凛冽杀气,抓住陈叶尽那东西粗鲁地捋动揉搓。 陈叶尽被他弄得极痛,想要忍耐,却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地哀喊。 “啊!不、不要、痛……不……” 强烈的疼痛混杂尖锐的快感汹涌而至。前端溢出的浊水越来越多,往闸口蓄积。 即将泄闸而出,出口却被一把阻遏。 陈叶尽后背猛地一拱,胸膛急促起伏,只觉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也在轰然崩溃。他五官痛苦地拧起,混杂浓浓鼻音,央求:“不要,好难受,词遇你别这样,求求你,你快放手……” “你想和我做么?” 慕词遇扼死他前端,第三次问。 陈叶尽眼眶通红,嘴唇被牙齿咬出鲜血,满口的铁腥。 悄然攥紧拳头,几不可闻地,低应一声。 “张开嘴巴告诉我。”慕词遇不放过他。 “……想。”一丝微音。 “说清楚。” “我想。” “完整的说清楚。” “我想和你做。” 慕词遇静静看他一眼,眸光轻转,忽地勾唇笑了。他仍未放手,却接着问,“怎么做?是不是想被我干?” “……” “说啊,”指尖一紧,语气恶狠狠。 “是、是!”陈叶尽抽气大喊。 “一个字一个字告诉我,宝贝。” 陈叶尽只觉自己真要被慕词遇弄死过去。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被他屠戮得片甲不留。他心神一灭,彻底认输地闭上眼睛,缓缓挤出声音:“……我想被你干。” 听到他的回答,慕词遇轻轻地笑出声来:“这才乖啊。” 手移开陈叶尽分身。顷刻间,浊流急涌而出,弄得满地的粘稠。 “真不少呢,忍得很难受吧。” 慕词遇抬起手,抚上陈叶尽脸颊。 指尖忽然触到一点水痕,他一愣,笑问:“怎么哭了?” “流汗而已。”陈叶尽涩哑地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慕词遇现下倒是心情好了,不再戾气腾腾地逼迫陈叶尽。他把脑袋凑过去,拿自己鼻子抵住陈叶尽鼻子,轻哄:“你不在我面前不逞强,也不用受这种罪。” 陈叶尽垂下眼皮,闷声说:“知道了。” 慕词遇解开他被捆缚的双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露出一点事后诸葛亮的柔和神色,摸摸他被冷汗淌湿、仍在微微颤抖的后脊。 “行了,又不光你一个人在忍。”他抓起陈叶尽双手按到自己身下,“我也忍得很难受的。” 陈叶尽一触到那东西,有如过电般,浑身迅速僵硬。 慕词遇的分身隔着裤子顶得老高,隔着几层布,都能感觉到滚烫、硬挺的触感。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就算关在笼子里,也让人不敢直视。 陈叶尽脑子很乱。 他与慕词遇做这种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这次,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充满异样的危险。 咬咬牙,正要动手帮他发泄,手腕却被按住: “你不用动,我来就行。” “呃?”陈叶尽诧异。 他虽然被慕词遇摆弄得很屈辱,但最后到底释放了。难受归难受,愉悦也是有的。 难不成,慕词遇见他情绪低落,竟好心到放过他,打算自己解决? 这样一想,陈叶尽忽然产生些罪恶感。念及今天还是慕词遇生日,那罪恶感愈发强烈。连忙抢着伸出手,说:“没事,我都答应你了,我来吧。” 慕词遇被他突然的主动弄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意外地打量他两眼,嘴角抽了抽,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坏笑:“好呀,你来。” 说罢,裤子一扯,那火热的东西立刻难捺不住地跳出来。 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另一个男生勃-起的分-身,陈叶尽本来被弄得泛白的脸色,轰轰烈烈地铺染潮红。 看着他腼腆生涩的表情,慕词遇呼吸重了重,双手扣住陈叶尽的腰,轻轻摸一把:“你可别喊痛。”说罢,抱起陈叶尽身子,让他直接往自己分身上坐去。 陈叶尽哪料到这一出! 他霎时冷汗滚落,脸色再次变得比纸还惨白。什么羞耻别扭难堪都顾不上了,弓起后背,一把抱住慕词遇,头埋进他肩头,指尖死死往他肌肤里抓去:“痛!好痛!” 陈叶尽那儿未经人事,紧致生涩得厉害,本来应该进行润滑和扩张的。但慕词遇快到忍耐极限,又想着上次拿手指试探时,陈叶尽反胃作呕的反应,心里就有点睚眦必较,懒得再好脾气地对待他。只想着干脆硬顶进去,贯穿这人瘦削修长的身躯。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以前与女生做,一般都是女生主动,他不过为解决性欲,并没怎么上过心。 至于男生,陈叶尽还是第一个,具体该怎么做,他心里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 为此,他还特意上网查过资料,粗略浏览了一些所谓的耽美和漫画。 事实证明,那些玩意太扯蛋了。 什么分开双腿,一个冲刺,连根没入…… 去他妈的,“根”本进不去啊!!! 第三十四章 慕词遇怎么都顶不进去,半挤在里头,被紧紧夹住,也是痛楚难言。偏偏陈叶尽还死命往他身上抓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怪力,把他勒得快无法呼吸,肌肤也被撕出一道道血红的印子。 上忧下患,慕词遇一阵狼狈,眉头紧皱,气得简直想骂娘。 他还是竭力地忍住了,拍拍陈叶尽的后背,以尽量克制的语气说:“没事的,叶尽,你放松一点。” “怎么放松啊?” 陈叶尽哑着嗓子反问,头埋在他肩头,身体止不住颤抖,“不行,真的好痛,我受不了,你快拿出去吧!” 陈叶尽平常情况,并不会流露这么脆弱的姿态。慕词遇跟他接触一阵,知道他是个很怕痛的人,只是一般都压抑着,不会表现出来。现在大概真是痛厉害了,竟不管不顾地抱住自己,声音里都透出哭腔。 慕词遇气息忽静,垂低双眸,看向他。 陈叶尽把脸埋在他肩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被弄乱的黑发,缩起的双肩,以及那不再挺得笔直,而是弯成弧线、似乎一折便断的背脊。 “行了,看你怕的。”他淡淡说,“你忍一忍,我出来就是了。” 说着,反手按住陈叶尽后背,忍住痛,一 分卷阅读47 点点地把自己的分-身从那紧致穴-道里抽出。 陈叶尽更用力地抱紧他。 慕词遇稳了稳呼吸,问:“你睡那间房?” “嗯?” “我抱你到床上去。” “……最左边的那间。” 慕词遇不再说什么,将陈叶尽打横抱起,往他所说的房间走去。 他推门进房,把陈叶尽放在床上。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脱掉上衣,又把裤子彻底除去,丢到一旁。 接着,他爬上床,覆压在陈叶尽身上,因下定某个决心而感到愤懑似地,眼神很凶地瞪陈叶尽:“你给我好好记住,今天我是怎么伺候你的,以后你他妈给我还回来。” 说完,一低头,含住了陈叶尽的分-身。 “啊!!” 陈叶尽身体拉成一条绷到极限的弦,头拼命地往后仰起,抵住枕头,望着天花板发出惊愕的喘息。 温热潮湿的口腔内壁把他的私处包裹住,舌头缠绕敏感的部位细细舔舐。他已经软去的器官再次迅速胀起,难以言喻的快感冲击四肢百骸,随着那含住吞吐的动作,他如涸辙之鱼,睁大双眼,情难自禁从嘴中发出呻-吟,从脚趾到头顶,电流不断地流窜奔涌。 仿佛漂浮于波涛汹涌的海浪,不由自主地把手插进慕词遇头发间,用力地抓牢,想寻求一个支点。 慕词遇含住另外一个人的那玩意,已经是极大的自我牺牲了,此刻又被他往死里扯头发,腾地便冒出些无名火来。手挥过去,想拿开他的手,一抬眼,却见到陈叶尽双颊绯红,情潮涌动的面庞。 他动作一顿,忽然什么也做不了了。 任由陈叶尽双手揪住自己头发,继续含吮着,直到对方释放出来。 陈叶尽释放得很急,眼前光影一闪,没来得喊出声便悉数涌出。于是那些液体,大多送进了慕词遇嘴里。 慕词遇脸色大变,急匆匆别过头,一把捂住嘴巴。 恐怕还吞了不少。 陈叶尽尴尬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慕词遇努力镇定几秒情绪,把嘴里的液体吐出,倒在手中,淡淡说:“转过身去。” 陈叶尽被愧疚感击穿,听他一声令下,乖乖转过身背对他。 慕词遇把手中湿稠的液体涂抹在他后穴处,又抹匀一些在手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慢慢往里插。 陈叶尽颤栗着,把脸深深埋进枕头。 慕词遇的动作,虽然还是令他感到疼痛,但因为有润滑的缘故,倒没之前那么痛了。 慕词遇一边扩张,一边俯身,把他衬衣扯开,手绕至他胸前,揉捏他胸前红晕。唇舌沿他耳垂、脖子、后背,一路往下亲吻舔舐。 稳到后腰某处,陈叶尽猛地打个激灵。 敏感点么? 慕词遇心想,揉着他挺翘起来的柔嫩乳头,唇齿在那片地方流连。 陈叶尽骨头都快化掉,话不成句地说:“啊,不,不要……” “不要?”慕词遇勾嘴一笑,“应该是很舒服,还想要吧。” 陈叶尽的脸庞、耳朵和脖子,全都通红通红。 他的确是舒服,甚至是太舒服了……被慕词遇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就连那本来很痛的后处,都逐渐涌起奇异的感受…… 躺在暖阳里,浮在海浪中,飘在白云间。 那色泽粉嫩的穴道,伴随陈叶尽身体的放松,微微张合着,逐渐适应了慕词遇手指插ru的动作。 慕词遇把手抽出,沙哑地说:“我进去了。”抱紧陈叶尽的腰,用力贯入。 痛意再次席卷。陈叶尽哀喘,慕词遇闷哼。 这次,慕词遇的分-身却全部进入了陈叶尽体内。紧致的、温暖的感觉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缠绕他,习惯一开始的痛楚后,慢慢地,他浑身上下,涌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连呼吸都难以进行的强烈快感。 慕词遇一仰头,盯着雪白的墙壁,瞳孔收缩,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只恨不得……恨不得再深一点、再深一点、抵达被自己抱住的这个人的最深处…… 给予只有他能给予的欢愉。 烙印只有他能烙印的痛苦 他眯起眼睛,弯下身子,胸膛紧贴陈叶尽后背,不断吻着陈叶尽淌满汗水的肌肤,身下缓缓地抽送起来。 陈叶尽抓住床单,伴随他的律动,汗珠沿肌肤一颗颗滚落,摔碎在床单上。 呼吸交叠。 空气腥甜。 气息迷乱。 灯光把两人缠绕的身躯,在墙壁上投落一个不断晃动的阴影。 到后头,慕词遇的抽送越来越激烈,疾风骤雨地往陈叶尽体内捅去。陈叶尽只觉得整个后穴都被一团火热撑满,还不够,还要往里顶,顶得他脏器都快呕出来,身体随慕词遇的抽抽送而不由自主地颠动起伏。 痛到极致,他反而不觉得痛了。渗进骨子里的麻意,开始细细密密地爬满全身。 慕词遇一个抽-出后,突然把陈叶尽扳到正面,抬起他双腿架在肩上,从正面再次进入。 背对慕词遇时,陈叶尽还可以把表情藏入枕头,可是现在,自己的满脸狼狈,却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慕词遇面前。 他羞愧难当,想别过头,却被慕词遇钳住下巴。 “别转头,”慕词遇动作着,一动不动注视他,“看着我。” 陈叶尽局促地睁开双眼,视线落过去,望向对方。 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小几个月的少年。 他额头渗着薄汗,秀挺的眉峰蹙得很紧,两片薄唇倔强抿住,苍白肌肤泛出半透明的潮红。 陈叶尽心神一颤。 慕词遇那双情绪不甚分明的淡眸里,此刻,满是情欲的艳色。 他不由愣怔地想,眼前这人,真的是词遇吗? 是那个一年前,猫一样地看过来,问自己是谁的词遇吗? 是那个一年里,总用厌恶的神色,嘲讽自己的词遇吗? 是那个仿佛神的宠儿,漫不经意地一笑,就能把所有人视线吸引的词遇吗? 那个词遇,为什么会这样抱住自己? 越想,心跳越快。 几乎撞痛胸膛。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落到慕词遇唇间,小心翼翼地感受那两片唇的触感。 慕词遇的动作顿了顿。 如果这是场梦,那么……陈叶尽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就陷在梦里吧,忘记过去,舍弃未来。 他张开双臂,搂住慕词遇,凑过头,吻住那紧闭的唇。 吻得有些生涩,却很快令慕词遇失去呼吸。 慕词遇的手臂力量陡然加重,快把他骨头捏摔似地抱紧在怀。两人的唇舌缱绻缠绵,身下贴合着激烈的律动。 时间嘀嗒、嘀嗒流逝。 墙壁上的影子,摇晃得越来越急促狂乱。 少年的情 分卷阅读48 -事缱绻,总透着些许青春的稚嫩。可是稚嫩里,却又拥有最纯粹、最天真的疯狂。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道白光从头顶劈向陈叶尽脚趾,他眼前蓦地空空荡荡,灼热的液体再次从腿-间奔涌而出。 慕词遇却还没有结束,又按着他身子折腾很久,才终于释-放。 完事后,陈叶尽已疲累得连手指头都没法动弹,瘫软在床上,虚弱地喘息。 慕词遇缓和一阵,轻轻说:“我带你去洗个澡。” 陈叶尽累得发不出声音,由他抱着往浴室去。 置身于氤氲的热雾里,被温暖的水流清洗身体,他的神经彻底放松来,脑袋里涌起昏昏沉沉的睡意。等慕词遇拿毛巾擦拭他肌肤的水渍时,他的眼皮已经沉重地快睁不开了。 “困了?” 清透低缓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点点头,倦怠地往那个声音的主人靠过去,闭上眼睛。 慕词遇看着他疲惫的模样,静默片刻,把他身子擦干,抱回卧房。 他从柜子里找出陈叶尽的睡衣,帮他穿好,也给自己找了一套穿在身上。 陈叶尽的衣服,虽然普通,却透着一股清爽、干净的气味。 慕词遇躺在他旁边,把他抱进自己怀中,脸埋进他颈窝,细细地嗅着。 忍不住嗅了又嗅。 渐渐地,他也有点困了,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就这样静谧安宁的拥抱着,沉沉进入梦乡。 睡着前的最后一秒,他心中,无端生起一个很轻的念头。 十七年来,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美好如烟火绽放的生日。 念头一掠而过,转瞬即逝。 不过,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却没有机会再告诉陈叶尽,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在那临入梦乡的短短一瞬,还是少年的自己,曾在心中暗自祈愿,希望这灿烂烟火,永不落幕。 第三十五章 柔软的阳光轻触面颊,把慕词遇从睡梦中唤醒。 他下意识地摸一下身边,却是空的。 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置身的卧房。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东西摆放得整齐有序。明亮的阳光从窗户洒入,眼前一切通明透亮。 他懒洋洋欠起床,走出卧室,听见响动从厨房里传出。走过去,斜倚在门口。 陈叶尽正在煮面,知道他站在门口,并未转身,背对他说:“你起来了?” “嗯。” “洗手间里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给你用的。” “哦。” 陈叶尽显然词穷了,抬手摸摸脖子:“你先去洗漱吧,面等一会儿就好了。” “哦。” 慕词遇趿拉着拖鞋,脚步声往洗手间方向远离。 陈叶尽手扶住流理台,轻轻呼出一口气。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腰酸腿软得差点没能下床。缓和好一阵子,才终于恢复些力气。 不过,比起身体异样的不适,他此刻的心情更加无法言喻。 ——自己竟然跟词遇做了那么疯狂的事情。 做了也就做了。 自己竟然还那么主动。 主动得……不断发出呻吟,扭动腰肢配合词遇动作。 !!! 他虽然竭力使自己镇定,但神经还是紧张得快崩断。 昨夜的画面历历在目,春光盎然活色生香。他只要稍微一想,就像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中煎熬。 “我一定是疯了……” 陈叶尽埋头捂住脸,忧愁得自言自语。 “汤饶卟讷。” 天人交战之际,一句口齿不清的话语近在耳侧响起。 陈叶尽怔怔,发现慕词遇紧挨自己站着,嘴里叼一只牙刷,唇边沾点白色的牙膏沫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 猝不及防见到昨夜与自己缠绵之人的脸,陈叶尽呼吸一窒:“词遇……” “汤,”慕词遇取出牙刷抓在手里,拍拍他脑袋,示意他别看自己看灶台,“扑了。” 陈叶尽转头,冒着腾腾热气的汤锅出现在他视线里。 汤锅里的水沸了,正咕咕往外翻滚。面条随沸腾的汤水,滑落半挂在锅外。 “靠!” 陈叶尽脸色一变,急忙伸手关火。抓着抹布把锅端到一旁,手忙脚乱地整理满灶台狼藉。 慕词遇在旁注视一阵,没说什么,又转身走去洗手间洗漱了。 等他收拾好时,陈叶尽已经把两碗面摆在桌上。 “家里没什么菜了,先吃点面吧。”陈叶尽说。 “哦,我无所谓。”慕词遇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开动,又想起什么,瞧向桌对面的人,“这算早饭还是午饭?” “都十二点多了,当然是午饭。”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筷子夹起面条,若有所思地一顿,“不对,其实真正睡觉也快到四五点了。” “……” 陈叶尽没吭声。 但,慕词遇看到,他耳廓上泛起可疑的潮红。 慕词遇弯起眼睛,噙着一点笑意,慢条斯理地把面条送进嘴中。 过一会儿,意外地挑眉:“你很会做饭么?” “也不算很会,”陈叶尽回答,“只知道一些基本的菜式。” 要说他对做饭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不是陈心枝常常住院,他必须自己动手解决温饱问题,还要准备营养的汤粥给她喝,他也学不会这个。 “面挺好吃的。” 慕词遇淡淡说。 难得从慕词遇那儿听到一次对自己的正面评价,陈叶尽惊讶得差点抬头打量他。但是,一种比惊讶更强烈的尴尬感又迅速压住他脖子:“是吗……嗯,谢谢。” 慕词遇一撇嘴:“我说,桌子上有什么吗?” “啊?” “桌子上放着什么东西么,”慕词遇刻意放慢声音,“你一直看一直看,看得连脑袋都不肯抬?” 他话里的揶揄显而易见,陈叶尽愈发尴尬,低低说: “词遇,你别闹。” 语气有点无措,这无措却令慕词遇心情大好。 他放下筷子,挑起陈叶尽下颔,使他抬头面向自己。 “这张桌子小小的,倒也挺好,一伸手就能碰到你。” 陈叶尽被迫看向慕词遇。他在笑,眉眼弯起,眼中光泽湛湛流转。 “昨晚呢……” 薄唇里缓缓吐出声音。 昨晚? 听到这个词,画面再次浮现于陈叶尽脑海。他仿佛听到了血液在身体里奔流的声响。 “我很高兴,”慕词遇忽地撤手,一低头,拿起筷子继续夹面,“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慕词遇收起视线,埋头吃面,不再搭理陈叶尽。 陈叶尽看着他,许久一动未动。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慕词遇忍不住蹙眉:“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给我,我很饿。” 分卷阅读49 “哦,那给你。” 陈叶尽忙把自己碗推到他面前。 慕词遇一时作不得声,干瞪着被推过来的碗:“……你不吃?” “没关系,我再去下点。” 陈叶尽匆匆起身,躲进厨房。 吃完饭,刚过一点。 二月初的下午,虽然外头的天气还很料峭,阳光倒也阔绰地从天空倾洒下来,明媚地照耀城市。光线穿过窗户,流水般囤满整间屋子,温出一片柔和的暖意。 慕词遇填饱肚子,又被暖和的光线照着,有些倦怠,斜靠住沙发扶手:“你这儿有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吗?” 陈叶尽想了想:“你看电视吗?” “算了吧,电视上全是广告。” “那,看书怎么样?” 慕词遇白他一眼。 “唔,不然的话,”陈叶尽摸摸头,“我有盒象棋,我们下棋吧。” 慕词遇:…… “我去找找,家里应该有象棋的……” 见陈叶尽真有去找的意思,慕词遇连忙把他叫住:“唉,你家有没有影碟?” 陈叶尽一愣:“有倒是有……” “随便找部电影看吧。”慕词遇打个呵欠,懒洋洋说。 说起碟片,陈叶尽家还真不少。 不过,全是盗版的。 这些盗版碟片都是陈心枝从街旁摊贩那买回来的,因此,处处彰显出她作为一个中年女人俗套传统的审美情趣。 陈叶尽在筐子里翻检半天,发现大部分是集数长得恐怖的日韩连续剧,寥寥可数的影碟里,他实在难以找出一部适合男生观看的影片。 陈叶尽硬着头皮问:“那个……爱情片怎么样?” “什么?”慕词遇一扯嘴角。 “这些都是我妈买回来的,基本上都是爱情片……” 慕词遇的表情很勉强:“什么片子?” “风雪黄昏恋。” “……” “洛城生死恋。” “……” “失恋五十次。” “……” “恋恋笔……” “等等,”慕词遇忍无可忍地打断,“有没有他妈跟‘恋’字没关系的电影?” “啊,有一部。” “就看那部吧!” “……你确定?”陈叶尽有点迟疑。 “行了,快放吧。”慕词遇催促,无聊得只能端起杯子喝白开水。 陈叶尽只好把碟片插进播放机,打开电视,按下播放键。 不一会儿,三个标准楷体字,以中央扩散的方式,赫然占据整个屏幕: 登时,一口水全从慕词遇嘴巴里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他呛得弯腰咳嗽,“你妈怎么还看这么古老的东西?” “她很喜欢老电影,”陈叶尽按下暂停键,“我妈吧,有种怀旧情结,总认为以前的老电影更真诚更感人。” “这片子还是黑白的吧?” “不不,”陈叶尽认真地摇头,“这部电影是彩色的。” 慕词遇嘴角再次抽搐,半响才挤出声音,“……那还真是先进。” 陈叶尽犹豫地看着他:“怎么办?看吗?” “你说呢?” “那就看吧。”陈叶尽举起遥控器。 “谁说让你放了!”慕词遇一把扣住他手腕,满脸厌烦之色,“快点,关掉关掉。” 陈叶尽被他搞得有点无语,只好从DVD模式退出,切回电视画面。 慕词遇坐在他身旁,一只手懒散地撑住脑袋,并没有否决的意思。 陈叶尽当他默认看电视的提议,于是一个接一个换台,等候慕大少爷拍板。 换到某地方卫视时,他“咦”一声,停止按动遥控器。 该台正在播放某综艺节目,主持人清一色的男性,呼啦一下子站在台上,几乎撑满画面。嘉宾们被挤在可怜的角落,有的甚至只能露出半只胳臂或一只鞋子的肢解镜头。 但,即使如此,有位嘉宾仍然很快吸引了陈叶尽视线。 不同于他身旁男嘉宾黑皮衣铆钉裤的华丽扮相,他的穿着简单清爽。浅灰夹克,白色直筒裤,水蓝帆布鞋,衬着轻快明亮的笑容,让人觉得眼睛被润洗过一般舒服。 戴黑色镜框的男主持人采访他:“安柏你好,作为一个还在学习表演的学生,有机会参与李导这样一位国际大导演的电影,你有什么感受?” “非常幸运,”他放松自如地笑着,“我想我应该趁这段时间,多买一些乐透,搞不好会中大奖。” “呵呵,”黑框主持人笑,“能简单介绍下你在影片里扮演的角色吗?” “好啊。”安柏点头。 一下秒,他闭上嘴,眨巴眼睛望着主持人,不再做声。 台上鸦雀无声。 半响沉寂后,主持人疑惑地歪起脑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安柏一本正经地看着主持人,举起话筒,缓缓说:“我演一个哑巴。” 台上众人集体黑线,节目组打出几只沿字幕飞过、嘎嘎乱叫的黑色乌鸦。 陈叶尽不由笑了。 他笑声未落,屏幕蓦地一黑。 陈叶尽一愣,转头见慕词遇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闭上眼睛,冷冷说:“吵死了。” “呃,是吧。”陈叶尽也觉得这种节目很吵很无聊,只是安柏居然会出现在这种节目里,多少让他感到意外,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这儿好无聊。” “那怎么办?”陈叶尽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点子,不禁抓抓头发,露出为难的神色,“玩的方面我实在是不太懂……” 此时的陈叶尽,并没有穿一板一眼的白衬衣黑裤子,而是套一身很随意的家居服。衣服洗得泛白了,领口也有些松垮,他抬手抓头发时,那松垮的领口便掉到一侧,露出一截瘦削的肩胛来。 慕词遇心中一跳,混着一点未消的愠意,揉成一团,忽然变成了欲念。 第三十六章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啊。”慕词遇淡淡说。 “做什么?” 陈叶尽疑惑地转身,未及反应,腰突然被一把按住,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进一个紧固的怀抱。 “做……”慕词遇把手指插进他发丝间,语气暧昧,“像昨晚那样的事情。” 陈叶尽愣了愣,面颊腾地发红。 慕词遇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捧住他脑袋便吻过去。手也不着闲地利落动作着,很快就把他裤子褪到膝盖处。 陈叶尽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毫无招架之力。慕词遇吻够了,又伸出舌头舔舐他眉眼鼻梁,另一只手探进衣服里,顺着他颤栗的肌肤抚摸。 陈叶尽的骨头迅速软下来。慕词遇脱去他衣服,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喘了口气,却没再做下一步,而是摸 着他脑袋说一句:“乖,别动。”起 分卷阅读50 身离开沙发。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体里充满荷尔蒙的躁动,一旦尝到情-事滋味,就会陷入生理本能的迷恋。陈叶尽原本不谙此事,与慕词遇折腾一夜,第一次尝到那难以言喻的快感。此刻又被他耳鬓厮磨的逗弄,下身不可控制地起了反应。 然而点燃他欲望的人却突然从他身边消失了。 陈叶尽趴在沙发上,只觉身体里的难耐迅速放大,忍不住伸出双手,握住自己分-身,边用身体蹭着沙发,边揉搓撸动起来。 慕词遇回来时便见他这副样子。微微的讶异后,挑眉一笑,跪坐在沙发上,把他压到自己身下:“宝贝,我就离开一分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都忍不了么?” 听见他的声音,陈叶尽昏沉的意识陡然一醒,意识到自己不堪的举止悉数落入慕词遇眼中,一时狼狈得僵住。 “别停下,”慕词遇笑着朝他耳朵吹气,“我喜欢看你这幅样子。” 陈叶尽的身体愈发僵硬。 “哎,你真是的。” 慕词遇抬起手,像抚摸小狗一般揉揉他头发,语气有点无奈。他攥住陈叶尽的手,绕到前头,两只手一起按住那勃起的器官。 “放松点,来,我带你动。” 他引着陈叶尽的手包裹住腿间的火热,时轻时重地揉搓起来。 陈叶尽一个颤抖,闷哼出声。 慕词遇握住他分身抚慰着,打开润肤乳的盖子,往他后处挤入。 察觉后头腻滑的凉意,陈叶尽一震,脸色发红:“词遇,你在那弄了什么?!” “放心吧,会让你觉得舒服的东西。” 慕词遇说着,把自己的指头也递送进去,同时放在陈叶尽身前的手加快速度与力道。陈叶尽沦陷在起伏的欲望里,不住地喘息,根本无暇他顾。眼睁睁任由后図穴再次被身后那人扩张得主动张合。 在他前端释放之际,后出突然袭来一股劈开身体似的锐痛。 陈叶尽张开嘴哑着嗓子嘶喊一声,吃痛得把手指用力嵌进沙发。他那处昨夜被弄得太久,本就还红肿不适,这会儿再度被贯穿抽插,那痛意尖锐细密得直往骨头里扎。 “词遇、痛、慢、慢一点。” 他哆哆嗦嗦地说。 慕词遇把他从沙发上捞起来,揽进自己怀里,让他的身体弯成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不断抚摸着陈叶尽淌汗的身体,把自己胀热的器官推进去,抽出来,让他敏感脆弱的内壁逐渐适应另一个人的存在。 渐渐地,陈叶尽不那么痛了,或者是痛习惯了。 慢慢有了反应。 伴随着不停的抽図送,那柔嫩湿热的内壁不由自主地痉挛,试图把那团胀大的火热含吮得更紧。仿佛强烈的电流传导进周身血脉,陈叶尽几乎无法呼吸,陷在溺亡一般的颤栗里。 慕词遇抱紧他律动着,隐忍的呼吸许久后,忍不住叹息:“叶尽,你身体里真的好舒服。” 陈叶尽紧闭眼睛,脸色羞耻得通红:“别说这种话。” 慕词遇低笑一声,把陈叶尽转过来,放坐在自己腿上,让自己的分身更深地没入他体内。 “坐好了。” 慕词遇从沙发上站起身。 陈叶尽一惊,下意识地死死搂住他身体,两条腿往他腰上夹紧。陡然收缩的后穴令慕词遇痛得皱紧眉头,身体相连地往前走几步,把陈叶尽抵在墙上。 陈叶尽没有支点,惟有后处连着慕词遇身体,一阵阵地往下滑落。慕词遇哼一声,双手托起他臀部,喘着气说:“别乱动,腿夹紧一点。” 实在是太过直白的话语。 可是,陈叶尽已无力再去反驳。往下坠落的失控感,迫使他不得不努力抬起双腿夹住对方的腰,使自己尽可能地挂在他身上。 慕词遇承受着陈叶尽整个人的重量,后背不由得略微弓起。他抱紧陈叶尽,把自己的物体没入他体内深处,缓缓地研磨。 缓缓的动作,却令陈叶尽猛烈的颤抖。 身下的每一个顶入,都使他眼前倏然一黑。 视线模糊了,每样东西都幻化成好多个,重叠,摇晃,似乎在发生一场天崩地裂的震动。 到后来,陈叶尽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光影斑驳,纷杂错乱地交替。 他仰起头,拼命地睁大双眼,仍然无法捕捉到任何影象。所有的感觉,只剩下一个与自己身体相连的人。 那人抱着他,进入他。 他不由得伸出后,按住那人的脑袋,手指死死插进他棕色的头发里,以确认自己还存在着,并未消亡。 一下午时光,就在这不知餍足的厮混里度过了。 情欲消退时,挂钟已经快指向五点。 落日的昏黄光泽洒在房中,把满室狼藉熏染得更加暧昧荒唐。 陈叶尽仰头直喘气,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慕词遇这次也有点累的样子,压在他身上,静静地一动不动。 呼吸在寂静里交叠,两人连衣服也顾不上穿,沉默地缓和着情事之后的疲倦。 就这样又过去许久。 慕词遇坐起身,想要去端杯子喝口水。 陈叶尽忽然抬手,扯了扯他的手臂。 他使不上力,所以那扯的动作,轻得好似抚摸。 慕词遇顿住,不再拿杯子,转头轻轻看向他:“怎么了?” 陈叶尽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别过头,抬手遮住眼睛,语气有些沉闷:“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慕词遇一愣。 “互相解决性-欲吗?”他脸被手臂遮挡,慕词遇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两个男生就算互相解决性-欲,真的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慕词遇没有出声。 他注意到,陈叶尽的肩膀在很细微的抖动,像是竭力克制某种强烈复杂却无从表达的情绪。 “词遇,你不要再告诉我这是正常的。我知道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慕词遇垂低双眸,一言不发地把视线落向地面。 灯光自头顶照下,在地面停伫一个静止不动,扭曲拉长的阴影。 “你说的没错。” 缓缓地,他开口: “两个男生做这种事情根本就很奇怪。我想要抱一个同性的身体很奇怪,而你愿意被我抱也很奇怪。” 顿了顿,说:“但是,不管有多奇怪,就算被整个世界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陈叶尽一时无言。过片刻,他闷笑,“那我呢?”眼眶一痛,不由闭紧双眼,用鼻子深吸一口气,“慕词遇,我算什么?” 陈叶尽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连名带姓的喊过慕词遇名字。慕词遇听得一愣,看着他,怔怔问:“你怎么了?” 陈叶尽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也无法说出什么。 “别这样啊,”慕词遇无措地笑 分卷阅读51 了,去抬他挡住脸的手臂,“我怎么觉得你在闹脾气?” “……” “我又说错了什么?” “你没说错什么,是我错了。” “怎么错了?” 陈叶尽没有心情再与他交谈:“够了。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了,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吧。” “你明白什么了?”慕词遇这下是真的发出笑声了,“陈叶尽,我还没回答你的话,你他妈就明白什么了?” “……” 他把陈叶尽的手强行拿开:“喂,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陈叶尽不理他。 慕词遇直接拿手指去戳他眼皮。 陈叶尽被他无赖的动作弄得有点想发火,恼火地瞪他一眼:“你做什么?” “你看着我才好说话啊。”慕词遇低笑。 陈叶尽一阵无力,干脆直截了当跟他对视:“行,你说。” “你算什么……”慕词遇沉吟。环手把他抱住,近在咫尺地看牢他,“事到如今,你觉得你算什么?” “……” “我又不是神经病,随便抓个人就能做。” “……” “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 “而且还跟你做到这种程度。这之后,除非把你剥筋抽皮拆吃入腹,也没什么可进一步深入的了吧。 慕词遇这话说得悠悠然,但又瘆人得厉害,陈叶尽头皮一麻,后背都涌起凉意:“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别一句一句吐出来?” “我都跟你做到这个程度了,你说,你觉得你算我的什么?” 陈叶尽语塞、心更塞。词遇怎么又把问题抛给自己? 慕词遇弯起光泽潋滟的眼睛,一俯身,把头凑到他耳边说: “叶尽,我们……” 挂钟不断移动的指针,蓦然定格。 时间凝固在此刻。 整间客厅,成为一幅静止的图像。 此后多年,陈叶尽依然会在噩梦里,不断重现那副图景。 窗纱扬起。 挂钟悬在墙上。 家具把空间分割。 落日在狼藉的地面,投射一道道斑驳交错的光影。 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个少年,抱住另一个少年,把头凑在那少年耳边。 低语。 他在低语什么? 一个秘密。 画面是的静止的,在凝固的时间里,所有声音都被一口一口吃掉了。 还有,还有什么? 每到这里,陈叶尽就觉得自己被看不见的东西拉扯脚踝,往黑暗的深渊坠落。 惊悸爬满全身,却无法醒来。 还有…… 一个女人。 站在半敞的门口,皮包摔在脚边,用整个画面里最苍白的颜色涂满整张脸庞,骇然地睁大双目,见鬼一般看着房间里裸裎相对的少年。 第三十七章 时间回到三小时前。 三小时前,陈心枝随慕正海提前返回慕家。 一路上,虽然慕正海嘴上不说什么,但她知道,他还是挂念自己儿子的。不然,也不会把日程压得那么紧,原本计划推迟两天的工作,最后还是加快进度,赶在一天之内结束了。 回到慕家,管家告知:昨夜,慕词遇与陈叶尽外出,至今未归。 这可大大出乎两人意料。 陈心枝笑道:“看起来,他们玩得还挺好呢。” 她虽然总用快乐的语气,鼓励陈叶尽与慕词遇变成好朋友,但她心里其实明白,慕词遇看他们母子俩是不顺眼的。此刻听见两人能够结伴出去玩,心中一块石头不由落了地。 慕正海脸色一沉:“玩到现在也不回来,不知分寸!” “正海,他们在学校多累,好不容易放寒假,本来就该好好玩的嘛!”陈心枝忙劝他,“再说,你这位做家长的,工作忙得没功夫没陪词遇过生日,让叶尽多陪他玩会儿,也是应该的呀。” 穆正海哼了哼,不再置声。 “叶尽很听话的,晚上一定会回家睡觉。说不定,词遇现在就在我家中哦!” 陈心枝笑着又补充一句。 没想到,一语成谶。 陈心枝扶住门,脸色惨白: “你们、你们两个,把、把衣服穿上。” 说罢,一甩门,逃进楼道。 强烈的无力感侵袭她。 她背靠墙,虚脱地滑坐在地。 等待许久,才缓缓起身,重新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两人已经穿好衣服。 两人坐得很远,嘴巴被缝上线般,陷入难堪的缄默。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词遇,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 慕词遇闻言,眼皮轻抬了抬,从紧闭的嘴唇里“嗯”了一声。 陈心枝搬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陈叶尽,你回你房间去,把门关上。” “妈……” “给我回房间去!”语气陡严。 陈叶尽垂下头,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 在被陈心枝撞见他和词遇做那种事的一刻,他脑海里蓦地空白,整个身躯都僵硬了。 他们之间的行为,被陈心枝知道会怎样,被慕正海知道又会怎样,是一个沉重而复杂的问题,以至于他一直逃避,不愿面对。 心底里,始终有个细细的声音不断诱惑他:何必面对呢?只要好好地藏起来,不被知道就行了。 藏起来? 不行,藏不住的。 会被发现。 已经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空气里绷紧的弦,一根一根,在陈叶尽耳膜边尖锐地断裂。 客厅里。 陈心枝与慕词遇对面而坐。 与陈叶尽有如遭受灭顶之灾的慌乱无措不同,慕词遇在一开始的惊诧后,很快就恢复到与平常无异的平静中。 甚至,比平常更为平静。 他靠坐在沙发上,冷色的眸子抬起来,直视陈心枝。 那种模样,毫无做错事的心虚愧疚,反有种刻意为之的傲慢不经,仿佛在挑衅对面的女人。 陈心枝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她双手攥在一起,语气不稳地问:“你跟我儿子这样多久了?” “没有多久,”慕词遇淡淡说,“昨晚才第一次做到底。” 陈心枝脸色大变:“你们两个、都是、男孩。” “我知道啊。” “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 陈心枝知道同性恋群体的存在。但她从来没去了解过,也从来不认为那与自己的生活有何关系。事情来得太过仓促突然 ,她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不断地摇着头,却心乱如麻得不知如何表述: “不对,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两个都是男孩,两个男孩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分卷阅读52 ?完全不对……” 慕词遇嗤一声,不耐烦地打断:“到底有什么不对?” “本来就不对啊!”她被逼入理解力的困境,焦虑地喊道,“男人和女人才是正常的,男人和男人……那……那是变态!这个社会是不可能接受这种变态的行为的!” 慕词遇脸色一冷:“照你的意思,我跟你儿子都是变态咯!” 被他一激再激,陈心枝愈发无措,口不择言地反驳:“不!不是这样!肯定是你带坏我儿子!他那么听话,只会一门心思读书,连恋爱都没谈过。他懂什么?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把他带坏的!” “——我带坏你儿子?” 慕词遇幽然反问,怒意窜进双眸。 他眯起眼睛,嘴角一扯,露出一股子似笑非笑的戾色。薄薄的唇里,一字一字吐出杀气腾腾的话语: “你一个甘愿做已婚男人情妇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讲是非对错,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听见他的话,陈心枝瞳孔猛然收缩,刷地从椅子上起身,面上血色尽失。 她起得太急,双眼发黑,不由得扶住椅背,虚弱地喘息。 慕词遇半眯双眼,挑衅地觑她。 陈心枝忽地后背发冷。 他还是个少年。 虽是少年,却有一张精致美好得无可挑剔的脸庞。漂亮得浸着毒,让人沉迷,使人沦陷。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去近二十岁的少年,陈心枝心中无端生出强烈的骇异。 她隐约见到一个女人的影子。 一个许多年前,无质无形,彷如幽灵,却让她切实感受到痛苦、彷徨、绝望的…… “你是个魔鬼!” 陈心枝捂紧胸口,歇斯底里地尖喊一声,骤然晕倒在地! 她最后那一声嘶喊极尖锐,隔着门也被陈叶尽听见。接着,他似乎听到人的身体撞翻椅子砸倒在地的重响,心中一惊,推门冲进客厅。 慕词遇弯下腰,正打算去地上的女人。听见门响,又抬起头来,表情有点迷茫,显然被女人突然的晕厥吓了一跳。 慕词遇怔然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陈叶尽顾不上说话,抓起桌上的药瓶和水,跑过去扶起陈心枝。 陈心枝四肢微抽,呼吸虚浮,嘴中呢呢喃喃地发出微弱音节。陈叶尽倒出一把药丸喂进她嘴中,按着她胸口,缓缓地帮她顺气。 “词遇,你先回去吧。” 他低头说,神情有些晦涩。 “她都这样了,应该去医院……” “你回去吧!”陈叶尽语气一重,埋低头,并未看对方,“这边我来处理就行了。” 第三十八章 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 千千万万的人,有千千万万种际遇。 不管人世间一切际遇怎样变幻,时间总是亘古不变地往前流动。 眨眼年关便过。炮竹的劈啪声响里,新的一年到了。 大年初八晚上,慕正海在府邸举办了一场宾客云集、盛况空前的晚宴。 自慕老爷子过世后,慕氏经过一番震荡洗牌,最终分化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以老爷子第一位老婆的次子慕胜为首(长子慕强去年中风后,已退隐疗养,不再过问家族中事),抽走慕老爷子名下百分之三十股份自立门户,虽未明确反对慕正海成为家主,但始终以冷淡态度处之。一派则完全拥护慕正海统治。其中最强有力的拥簇者是三子慕阔。慕阔与慕正海虽然同父异母,但从小关系甚笃,在明争暗斗的家族环境里携手合作,构成稳固的利益同盟。 慕阔有两女一儿,女儿慕含雨、慕含玉是双胞胎,如今正在国外念大学,儿子慕修励今年十八岁,在崇圣就读高中三年级。 虽然慕正海亲自登门邀请,但慕胜依然没有现身晚宴,只派其独女慕之兮作为代表出席。 倒是慕阔,满面春风、热热闹闹地把全家集体拉来。 慕正海许久没见慕含玉、慕含雨,非常高兴:“呵呵,一年没见,两位姑娘愈发漂亮了!” 双胞胎齐笑:“谢谢四伯!还是四伯疼我们,不像我们那臭爸爸,总说我们越大越木,没小时灵气! “哈哈!”慕正海被她俩的俏皮逗乐。笑一阵,把身旁玫红晚礼长裙的女人介绍给慕阔一家,“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柳蔓。” “柳小姐好!”慕阔热情地打招呼,眼珠子骨碌碌围她脸转,“怎么瞧着柳小姐面熟?柳小姐可是演过什么电影?” “慕先生好眼力,我的确参演过几部戏,”柳蔓妩媚笑应,“都是些小角色,见笑了。” “柳蔓太谦虚,”慕正海笑着补充,“她啊,获得了今年的金马影后。” “哦哦!厉害、厉害!”穆阔连忙竖起大拇指。 大人们聊开了,双胞胎拉着慕修励闪一旁吃自助。 含雨撇嘴:“老爸就是死性不改,见到美女就丢魂。老妈那张脸快发绿了,哼,他现在快活,回去准跪搓衣板。” 含玉耸肩:“他活该!谁让他贪图美色?——说起来,四伯父之前不是找了个儿子都十六七岁的女人么,怎么突然又换成了电影明星?” 两人兴奋讨论着,目光刷一下射向慕修励。 慕修励被她们如饥似渴的眼神吓到:“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待在国内,知道点什么吧?” “我哪知道……” “老爸嘴那么碎,肯定有在家里说这事。弟弟,你就跟我们分享一下家族资讯嘛。” “呃,”慕修励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说,“我听爸爸说,大概过年前后,四伯父就跟那个女人分手了。” “哎?!我们还以为四伯父这次会安定下来呢!真是的,男人风流果然是本性啊!” “也不是……”慕修励一顿,“好像是那个女人提出的分手。” 双胞胎闻言,惊诧不已,整齐划一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含雨不解地问,“带着个十六七岁的儿子,就算没机会做慕家女主人,但跟着四伯父这种儒雅多金的成功男士,怎么也够她做梦笑醒的吧!” “你别问我,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慕修励耸耸肩,真不愿意跟女人讨论这种只有女人才会关心的八卦。 “不过,四伯父恢复得可真快啊!”含玉一笑,“分手没几天,又换一位女士。” “需要罢了。”含雨用看穿世事的苍凉口吻说,“比如,像今天这样一场名流云集的宴请,四伯父身边没个女人站着,像话么?女人女人,就是名利场的花瓶而已。” 含玉默契补充:“嗯,做花瓶的话,还必须是美人,比如这位女明星。” 含雨摇头:“我不认同你,这女人虽然漂亮,但只是庸脂俗 分卷阅读53 粉。若像词遇的妈妈,那才真叫美人。我活到二十二岁,见过最美的女人就是她了!” 慕修励从未没见过慕词遇母亲,此刻听她这样一说,好奇地问:“词遇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啊?” “你看词遇不就知道?” “词遇是男生啊!”慕修励想象不来,“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又不像女人那种……” “弟弟,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要把词遇从男性的身份剥离,把他东方人的特征去除,再去想象他妈妈的模样。” 慕含雨的话说得太抽象,慕修励更加迷惘:“……把词遇从男性的身份剥离?” 他等待慕含雨做出解释。但慕含雨和慕含玉却突然转身,端起盘子匆匆吃起东西来。 “什么叫把词遇从男性的身份剥离啊?” 慕修励只好又问一遍。 “别打扰我,”含雨埋头苦吃,“没看到我在吃东西么?” 慕修励顿时语塞。 “小弟,快去帮我拿杯柳橙汁过来。”含玉见状说。 “你旁边不就有?”慕修理不高兴地嘟哝,但还是转身去帮她拿。 这不转身还好,一转身,慕修励惊得差点没站稳脚。 不知何时,慕词遇静静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斜靠桌台,抓着手机,正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盯牢屏幕。 “词遇!”想到自己刚才的话一准被对方听去,慕修励就有点发憷,“好、好久不见!” 慕词遇一顿,抬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好久不见!” 慕词遇蹙眉:“也没很久吧,昨天你不还来我家么?” “对对,我想起来了!没错,我昨天的确来过你家!”慕修励一紧张,不由以大笑掩饰,“我这记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词遇:…… 慕含雨、慕含玉刚咽进去的食物一下子哽在喉咙,面面相觑。哎,咱俩这弟弟,真上不得台面! 双胞胎自小时候恶搞词遇,使他穿了一回花枝招展的女装后,连续三年,一直被词遇蓄意报复。她俩是彻底怕这性格乖戾的小魔鬼了,即使词遇十岁后,不再捉弄她俩,阴影却已经存在,时至今日,也不敢再做出什么招惹词遇的事情来。 所以当下,两人齐声说:“词遇,不好意思,我们去趟洗手间哦!” 慕词遇疑惑地看向两人。不明白两个女生去洗手间,干嘛一本正经跟自己汇报。 两人遁,无情地抛弃慕修励。 慕修励进退维谷,处境局促,只好抓起一只杯子不停喝水。 慕词遇脸色很不好,眸光发冷,嘴唇紧抿成缝。虽没说话,气息却显得很焦躁。 慕修励心中忐忑,不知是不是自己言语惹恼了对方。 这时,一袭紫裙的慕之兮穿过人群,娉娉婷婷地走来:“词遇,修励,你们好!” 慕修励登时松口气。好棒!终于有人来解救他了! 作为穆胜的老来女,慕之兮今年十九岁,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如花,尤其红唇边一颗小痣,更添性感玲珑。 因为父辈之间的纠葛,慕之兮很少与慕氏其他年轻人接触,但她心中颇不认可父亲的顽固,很渴望跟慕氏年轻一代建立起亲密的联系。 她年龄不大,心性却高,加之自己的出挑外貌,更是骄傲自信。 “礼拜六晚上,我打算在家里办一场假面舞会,你们也来玩好不好?” “好,没问题。”慕修励客气答应。 “修励,你真好,”慕之兮甜甜一笑,转眸凝望词遇,“词遇呢?不知你那天可有时间?” 慕词遇正埋头盯手机,压根没听她说话。 “词遇……” “你们聊吧。”慕词遇心不在焉地一摆手,转过身,快步往露台走去。 慕之兮从来没被人这样怠慢过,一时间,脸上表情僵住。 “之兮姐,你别在意,”慕修励连忙解释,“词遇他性子就这样,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在意?”慕之兮很快恢复甜美笑意,“我倒觉得,他这样直来直往的性格,比那种虚情假意的人,要好很多呢。” “你也这样认为?!”慕修励如遇知音,“其实吧,我也这么觉得!” “呵呵。”慕之兮望向被磨砂玻璃阻隔的露台,轻轻娇笑。 慕词遇的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 刚响一声,不知为何,又被对方挂断了。 他急切地回拨过去,手机里持续不断传出“嘟——嘟——”连接音,却没有人接电话。 响过多声后,连接被自动挂掉。不待手机里发出语音提醒,他一把按下重播键。 这一次,同样很久无人接听。 “妈的,接电话啊。” 慕词遇有点焦急,不由咬牙低骂。这之前,他不知已经打过多少次电话,均提示用户已关机。他又打去家里座机,结果更好,那头直接把电话线给拔了。 从发生那件事到现在,连续十多天,他完全没见到陈叶尽。 听闻陈心枝毅然决然提出跟慕正海分手的消息,他心中一沉,觉得一切似乎在朝不可控的方向脱轨。 慕正海很震惊,也很伤感,想要挽留这段感情。但陈心枝确的态度非常明确。她没有告诉慕正海她所见到的事情,只是一遍遍强调,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宁可孤身终老,也绝不再做任何人的第三者。 慕正海无可奈何,只好尊重她的决定。 电话被再次自动切断后,慕词遇又执着不懈地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打过去…… 重拨到某次时,电话突然接通了。 太过仓促突然,以至于慕词遇整个人一愣,抓着手机,脑海空白,没能发出声音。 电话里一片沉寂。 信道发出细微的嘶嘶干扰。 许久,沉闷的嗓音从对面传来:“有什么事,你说吧。” 第三十九章 慕词遇抓稳手机,深吸一口气,说:“你现在在哪?” “家里。” “你能出来吗?” “……” “你出来吧,找个快餐店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现在不方便出来,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 慕词遇烦躁得提高音量。他在露台上来回踱了几圈,拧着眉头说:“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方便出来,我等你行了吧!” “词遇,”对面之人一静,“我妈已经跟你爸分手了。” “那是他们两个事情,跟我们什么关系?不要扯到我们的事情上来!” 那头隐约发出一声闷笑:“怎么会没关系?我妈她就是因为我们做出那种事,才会决定要跟你爸分手的啊。她觉得是她的缘故,导致自己儿子走错路 分卷阅读54 。她很难过……” “什么叫走错路?她认为对的就是对的,她认为错的就是错的?”慕词遇气得骂出声,“陈叶尽,你他妈多大了,你难道没有你自己的观点吗?!” “词遇,我的观点并不重要。我妈把我养大不容易,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她感到痛苦。” 慕词遇察觉他语气的不对劲,心中飞快掠过一丝凉意。抬眸盯着漆黑的夜色,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陈叶尽停顿许久,很轻、很轻地开口,“我跟你也不是朋友,只是由于父母的关系,而勉强联系在一起。既然他们已经分手,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彼此退回到陌生人吧。” “你开什么玩笑?!” 慕词遇虽然竭力控制情绪,但陡然听陈叶尽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还是气得快炸掉。 “陈叶尽,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不见面就不见面?就算你现在躲着我,你他妈能躲多久!再过七八天就开学了,到时候你怎么跟我不见面!” “我打算转回市立高中去,不继续待在崇圣了。” “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这两天我已经在办理转学手续了。这房子我和我妈也不会再住,把东西收拾好就离开。” “陈叶尽……” “我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挂了。” 慕词遇想让他别挂断电话,想让他再等等、再等等自己。可是,他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谢你送我的手机。其实,我拿手机没用的,我没有什么朋友,整个电薄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陈叶尽一顿,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又匆匆移开话题,“明天一早,我会把手机用快递给你寄回去。” 等等、再等等…… 别挂。 我一定能够说出点什么,说出一点,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逃避我的话…… 电话那头的人却无法再等待下去:“对不起,我挂了。” 手机重陷死寂。 陈叶尽挂断电话,无力地靠住墙。 他手心濡湿,全是冷汗。 这通电话的时间并不久,可是,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好了,就这样吧。 他寂寂想。 就这样吧。一场怪诞荒唐的梦醒了,仅此而已。 陈叶尽转身回房,看到陈心枝穿着睡衣,忧戚地注视他。 “你起来做什么?”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你身体还没好,快去躺着吧。” “妈妈是不是在逼你?”陈心枝的眼泪倏然滚落。 “别说这种话,快去躺着。” “小尽,妈妈也是为你着想。词遇不仅仅是个男生,他还是慕氏财团的继承人,是正海惟一的儿子,你跟他在一起太危险,太危险了……你那么优秀、用功,就算现在吃点苦,以后的日子也肯定会变得很好。你不该被他拉入一条社会排斥的歧途里去……你还小,你不懂,你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你会跌倒,会摔得粉身碎骨,但他一点事也不会有……” 陈心枝哽咽着,絮絮不停地劝说。 她的劝说,如铺天盖地的洪水,令陈叶尽感到窒息。 陈心枝彷徨地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本来,妈妈还以为,跟正海在一起,能够改善我们的生活,能对你的将来有帮助……” 陈叶尽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他原本真地以为,陈心枝是爱慕正海的。 在他眼中,他的母亲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那么义无反顾、飞蛾扑火,所以才会在一个女性最灿烂的二十岁年华,选择成为一个单身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长大。 那时,词遇讽刺他的母亲,他还义正言辞的反驳。 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反驳的资格。 他母亲是为他,而甘愿成为慕正海情妇的。 他又为他的母亲和自己的未来,接受了慕正海提供的资源。 词遇说得没错。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很清楚。 不清楚的是自己。 “你没有爱过慕正海吗?”陈叶尽惘然,“一点也没爱过?” “他是好人,待我、带你都很好,我很尊敬他,感激他。”陈心枝抬手拭去眼角的眼花,“但是,小尽,我从过去到现在,惟一爱着的人,只有你的父亲。” “父亲?”那还真是一个遥远模糊的词汇。 “你的父亲,他真的很英俊,很迷人。虽然我跟他相处的时光并不长,虽然他已经有爱人……” 蓦地,声音一断。 陈心枝打个激灵,惶恐地看向自己儿子。 自己怎么会毫无意识地说出这些话?顿时,强烈的不安揪住她心脏。 还好,她的声音很轻,最后几个字,陈叶尽并未听清。 陈叶尽疑惑地问:“妈妈,你说爸爸怎么了?” “没有什么,”陈心枝匆忙改口,“他选择离开我,去另一个世界,甚至在临死前都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谁……我想,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始终挂念他,爱他吧。” “哦,这样。” 也许那个男人对陈心枝重要,但对他而言,却是一个不相关的故人。 “我先回房了。”陈心枝心虚似地别过头,“小尽,你早点睡。” “好,我等会就睡。” 这一晚,陈叶尽睡得很糟糕。 稍微睡着,便会突然闷醒,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胸口,诡秘无声地盯着他。 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从胸膛蔓延周身,他难受地喘息两口气,翻身起床,穿上外套,逃一般离开了这密不透风、如同牢笼的房间。 清晨四点。 整个小区还陷在漆黑的睡梦里,清清冷冷,空空荡荡。 他沿幽静的小路往外走。 除他自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声感路灯次第闪动微弱的光芒,投照在他身上,在地面印出一个随他脚步移动,没有面孔、抹去声音的阴影。 他走到小区门外,看见街道转弯口的一家商店,孤单地亮着灯。 那是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被冷风吹着,他胸口的窒闷感缓解了许多。加快步伐,打算去便利店里买点早餐。 走到店门口时,一个人突然快步走过来,气息凌厉地挡住他。 他一愣,借着便利店里的灯光看过去,惊诧得脱口喊道:“词遇?” 慕词遇一声不吭,狠狠瞪着他。他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并未加外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色非常苍白,双眼里夹杂血丝,眼眶边缘是没睡觉所致的黑色阴影。 瞧见他这幅样子,陈叶尽怔怔问:“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你说呢?”慕词遇冷冷反 分卷阅读55 问,嗓子发哑,显然被冻得不轻,“你他妈说挂电话就挂电话,说关机就关机,你够可以的!” “我……”陈叶尽一顿,悄然攥紧拳头,“我该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 “就那样?”慕词遇难以置信,“那算什么?! “不管你觉得算什么,那就是我的意思。”陈叶尽别过头,不愿多说。他之所以不想见慕词遇,就是怕见到对方的一刻,自己会败下阵来。 事到如今,如果还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么,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慕词遇咬牙切齿地重复两遍,一把按住陈叶尽胳臂,“陈叶尽,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们两个的事,你凭什么一个人做决定?” 陈叶尽被他逼得无措:“你放手。” “如果我不同意呢?” “放手!”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那时候,你问我你算什么,你还记得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我不知道!”陈叶尽逃避地闭上眼睛,“当时我妈回来了,那种时候,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见!” “好啊!”慕词遇眼神冷彻,沉声说,“你既然没听清楚,好,我再给你说一遍!” 这时,便利店的玻璃门忽被推开。一名员工出来搬货,见两人站在台阶上争执,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叶尽心神一乱:“不、你不用说了!” 慕词遇根本不听他的。抓住陈叶尽衣服,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出声:“我说,我们两个——” “别说了!” 陈叶尽焦虑地大喊,伸出手去,用力推开慕词遇。 昨日早晨,下过一场初春的薄雨。 一个小女孩没有打伞,冒雨跑去学校,完成一天的学业回家后,开始咳嗽起来,临睡前逐渐发起高烧。小女孩的母亲很紧张,打电话给还在加班的父亲,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原来,这位父亲今天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同事们让他请客,他本想说推迟一天,但因为明天副经理要出差,他最终还是决定当天请客。 于是,一行人前往钱柜唱歌。钱柜的包厢已满,他们只好临时换一家。这位父亲很高兴,喝了不少酒,琢磨着给妻子一个惊喜,所以故意没打电话回家。平时,他都把手机放在裤口袋,这次却搁进公文包,不管铃声如何响起,都被包厢里的音乐轰鸣覆盖。 玩到次日凌晨三点,一行人才醉醺醺的从KTV出来。他这时终于听到了铃声,打开一看,发现妻子的许多未接来电。他打回去,妻子着急地说,孩子发高烧了,吃药也不管用,你快回来。 他急忙去取车。一个同事劝他打出租回去,但这家KTV离他住的小区很近,只有十分钟车程。他没有听从同事的劝告,很快就驾车抵达小区外。也许是牵挂孩子,也许是醉意上头,也许是觉得三更半夜不会有人,经过转弯口的便利店旁时,他并没有打灯,也没有踩刹车降低车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叶尽把慕词遇推了出去。 如果只有那么一件事情,没有按照原来发生的话,如果小女孩早上打了伞,如果她的父亲及时接到妻子电话,如果副经理明天不用出差,如果一行人没有换到离他家近的KTV,如果他把手机放在自己口袋,如果他听从同事的建议打车回家,那么他的车,也许只是与两人擦肩而过,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停进车库,永远不会与两人产生关联。但是,在一系列重叠交错的人与事中,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测,人们置身于即将发生冲撞的轨道,却浑然不知(*)。 最终,所有的如果都轰然坍缩。 汽车砰的一声,撞上一个少年。而这个少年,在这一个时间点、这一个空间里,偏偏是慕词遇。 如果……那一刻,自己没有伸手推开他。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可是就算寻遍世界每个角落,最不存在的东西,就是如果。 第四十章 之后的事情,一件件接踵发生,揉成一团,仿佛一场怪异荒谬的电影。 如果只是一场电影多好。 电影呈现于屏幕,观众们坐在影厅里,心安理得地喝着饮料,吃着零食,纵情地跟随影片喜怒哀乐。如此放松、自在,是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屏幕上的故事,再怎么跌宕起伏,故事里的人们,再怎么命途多舛,都与自己毫无关系,都对自己毫发无伤。 现实截然不同。 对于所有人而言,它是起点,也是终点,是一只里外相连的莫比乌斯环。无论人们怎么走,怎么走,都逃脱不了它创造的世界。 现实本身即一种深刻的残酷。 节能灯的白光投射在地,消毒水的气味弥漫鼻翼。 陈叶尽一动不动僵坐。 汽车的急刹、救护车的尖响、轮子往手术室快速推进的轰鸣,医生和护士掩在白色口罩的急切交谈…… 还有什么? ……噪噪杂杂,把他耳膜震碎。 直到聚拢的人群复又消失、直到眼前的走廊重归寂静……那些乱哄哄的声响,仍然缠绕在他耳中。 寒意阵阵。 他浑身发抖,抱住双臂,一遍遍想:所有的声音里,有没有词遇的声音? 没有。 从他把词遇推出去的那一刻,词遇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已消亡。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地,被一片触目惊心的腥红吞噬 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钟头。 当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护工推着车子走出来的一刻,他刷地起身,急迫地想到旁边去。 还未迈开步子,身体却被猛地一推,踉跄着摔倒在地。 一只脚狠狠朝他踢来。 他吃力地抬起头,视线里出现段温禾的面庞。 段温和平时柔和的笑意全部消失了,眼中迸发恨意,泪水淌满脸颊。 “陈叶尽!”段温和嘶吼,“如果词遇有什么、有什么……” 段温禾怎么也不敢把最坏的情况说出口。心中的惶恐焦虑化作对眼前这人的强烈愤恨,抬腿不断地他身上踢去。 “如果词遇有什么事,我一定不放过你!一定不放过你!” 他没出声,也不反抗,任段温禾冲自己发泄怒意 一旁慕修励看不下去,伸手拦住段温禾:“你别这样,他也不是有意的。” “他害了词遇!”段温禾哭喊,“他害了词遇!” “温禾……”慕修励本就嘴拙。这种事情,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就因为他这一下,把词遇现在的生活全毁了!” 段温禾挣脱慕修励,揪起陈叶尽衣领,一双布满血丝的通红眼睛,怨恨地瞪他:“陈叶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下,词遇被查出来,不是慕正海 分卷阅读56 的亲生儿子!” 轰!陈叶尽如遭雷殛。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却哑口无言。 “你没看到手术没做完慕正海就走了吗?!我问你,你要让词遇以后怎么办?!”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要闯入词遇的生活!为什么不是你、不是你他妈被车撞!!!” “够了,温禾!” 慕修励蹙眉制止,强行把失控的段温禾从陈叶尽面前扯开,推到一旁按住,转头冲陈叶尽一摆手:“你走吧,别待在这儿了!” 慕修励看着陈叶尽,见他被段温和打得头破血流,有些不忍:“你待会去处理下伤口吧。” 陈叶尽浑然不觉周身疼痛,怔怔地望着慕修励,问:“……词遇怎么会不是慕正海的儿子?” “都让你滚了,你快滚啊!” 段温禾嘶声大喊。 “他怎么会不是慕正海的儿子呢?”陈叶尽仿若未闻,再一次问。 慕修励犹豫片刻,说:“给词遇输血的时候,查出他的血型是AB型……但是四伯的血型……是O型。你应该知道,这在遗传上是不可能的。” “……” “你快走吧。”慕修励催促,拽着段温禾走开了。 词遇从手术室出来,又被迅速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交织成摇晃的虚影。 他们的五官,陈叶尽看不清楚;他们的声响,陈叶尽听不真切。他如一只木偶,机械地拖动双腿,穿过人群,不断往前走。 直到走廊尽头。 直到无路可去。 他伫立片刻,坐在一张冰凉的椅上。 也不管自己脸上身上的血渍,就这么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坐着。 最后还是一位来回路过多次的护士看不下去了,带他去办公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他离开那位护士,又怔怔地座回去。 走道里没有窗户,一张张嵌进白墙的房门缄默关闭,天花板的节能灯管持续不断发出刺眼白光。时间过去多久?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饿、不累、不困,好像整个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彻彻底底的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年轻护士交完班,穿过走道准备下班回家。 她发现陈叶尽还坐在那里,惊诧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 “这都快凌晨了,你吃饭没有?” “……” “你遇到什么事了?”她关心地看着他,“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摇摇头,用涩哑的声音说:“不用,我没事。”。 护士拍拍他肩膀:“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振作一点吧,不管今天多么难受,只要还有明天,就会有希望的。” 听见这句话,陈叶尽的心似被刀子猛地一扎,骤然发痛。 ……只要还有明天? 他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那个被自己害得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人,会不会连明天都… 不! 他不敢再想,攥紧拳头,竭力控制心脏里蔓延的恐惧。 时间大概已经很晚。 走道里静悄悄的,除了他,除了刺目灯光,除了灯光在地面投射的暗影,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不知过去多久,杂沓的脚步声突然从远处往他的方向而来。 一个金色卷发的外国女人跟在一个穿西服的中年男人身边,快步从他面前经过。 两人脸色凝重,气氛紧张,经过时,谁也没留意到角落里的陈叶尽。 但是,陈叶尽却脸色一变,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 穿西服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是慕正海。 金发女人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栗发男人,戴副墨镜,气息沉默。女人和慕正海走到重症监护室外,那男人往后两步,垂首静站一旁。 陈叶尽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看着。虽然隔一段距离,他仍然清楚地看到,慕正海从一个白大褂的医生手中抢过几张纸,看也不看,愤怒地甩到女人身上。 女人拾起地上的纸,略瞥一眼,冷冷地笑起来:“鉴定都做了,还问我做什么?”她说的中文,吐字很标准。 “他是你跟哪个男人生的野种?!”慕正海咆哮。 “我原本以为是你的,”女人的口吻不紧不慢,“既然不是你的,那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荡妇!”慕正海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她。 戴墨镜的男人电闪般上前,一把格住慕正海手臂,挡在女人面前。 “SAM,退下。” 墨镜男听到女人命令,悄然退回她身后。 女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夹在手中点燃,缓缓吸一口,仰头把烟雾喷向空中。 “我是根本不打算结婚的,很不幸,生在一个该死的家族里,被迫成为利益工具,成为你名义上的妻子。婚后三年,你惟一的想法,就是逼我给你生出一个继承家业的儿子。我不服从你,你竟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与我发生性关系。慕正海,你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犯罪了。” “你这个女人在胡说什么?!”慕正海脸色铁青,“你是我老婆!你给我生孩子天经地义!” “那是你作为一个东方男人的愚蠢想法!”女人用力一挥香烟,“不要把你那套愚蠢的观点,强加到我的头上!”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你骗我给你和其他男人养了十七年野种,让我遭受这种奇耻大辱。你做出肮脏下贱的事情,怎么还有脸在这儿冲我喊叫!” “闭嘴!”女人尖喝,“别用你那套该进地狱的女性标准来要求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做你幻想的那种女人!” 她深吸一口烟,不耐烦地说: “慕正海,我没有时间与你争吵!你把我从英国叫到这儿来,说吧,到底为了什么?” 慕正海怒视女人,抬起气得发抖的手,用力指向监护室。 “你在外面鬼混搞出来的野种,别他妈再扔给我,你自己去收拾!——还有,明天一早去办离婚后续!我慕正海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跟你、跟你们家族有任何牵扯!” 慕正海吼完,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 望着慕正海远去的背影,陈叶尽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慕正海与那个女人,一对原本是夫妻的人,此时却站在监护室外,当着众人的面,如一对深仇大恨的宿敌,拼命地指责对方、谩骂对方。 在他们不远处,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有一个少年仍然头戴氧气罩,插满输液管,陷在危险难测的昏迷中。但他们,却只顾埋头发泄自身怨恨与怒火,没有一句话是为那个重伤的少年。 分卷阅读57 一个是他的母亲。 一个曾是他的父亲。 他的母亲不关心他,他曾经关心他的父亲,只因为知道他非自己所亲生,十七年的亲情瞬间付之一炬,变成一个接一个,不断从喉中迸出的咒骂—— 野种、野种、野种…… 话语里的残忍冷漠,令他一个外人都难以承受,如果词遇听见,又会做怎样的感受?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重症监护室的墙壁能够足够坚硬,坚硬到可以构筑一个静谧的真空,隔绝外部一切声响。 那么,这番丑陋的吵闹,就不会有一点点,落进词遇耳中。 一直以来,陈叶尽觉得,词遇是一个生活在完美世界里的人。 他含着金汤勺出生,从小在锦衣玉食、恩宠骄纵里长大;他天生有一副好皮囊,不管走在哪里都是人群追逐的焦点;他的脑袋很聪明,想学的东西总是很快就能学会……他自身那么完美,他所置身的环境那么完美,他还缺什么?他什么也不缺。他令人追逐、令人渴望、令人歆羡。 陈叶尽想,那真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他一定要努力,努力地往上爬,有朝一日,爬到那个世界去。 拥有钱。 拥有地位。 只要抵达那个世界,因贫穷卑贱而导致的所有痛苦就会消失,他和妈妈,一定会过上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 可是…… 这就是那个世界么? 陈叶尽迷惘地睁大双眼。 一个人在偌大的餐厅里孤独吃完一日三餐的世界; 生日时父亲忙于工作,连一个祝福的电话都没有的世界; 母亲到处寻欢作乐,生下孩子却无情抛弃孩子的世界; 一旦发现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十七年的亲情瞬间化为乌有的世界; 少年躺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与之最亲密相关的两个大人,冲到门外,却未往那玻璃窗里望一眼,哪怕一眼,而是仇恨地瞪着彼此,用丑陋不堪的言语,尖声向对方倾倒自己的愤怒… 那样一个世界,真的是值得他向往、值得他追求的世界么? 从懂事起到现在一直坚持的目标,忽然间,陈叶尽心中坍塌了——坍塌成一片幽暗的渊薮。 脚步声从后方响起,有人走过来,站在他身旁。 熟悉的女性气味传来,他惘然转头,看向旁边之人。 第四十一章 站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母亲,陈心枝。 整件事件,陈心枝已从慕正海那得知。 她急急忙忙赶来医院,赶到自己儿子身边,正想要安慰自己儿子,视线落到不远处某个人,身子突然一震,惶然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盯住那个人。 陈叶尽随她视线望去,一头金发映入眼帘。 他之前并未留意,此时才发现,那女人的容貌美得不可思议。虽然不再年轻,脸上有着岁月漫漶的细纹,但浸骨子里的风韵气质,却无法被其他女性模仿。 没见到词遇母亲时,他觉得词遇虽然眸色偏淡、肌肤苍白,但还是很像东方人的。等见到他母亲,才会赫然发觉,词遇的眉眼气质全都遗传至其母亲。 “那是……那是谁?” 陈心枝颤声问。 陈叶尽不知她为何问这个:“是词遇的妈妈。 霎时间,他看到自己母亲脸上出现一种仿佛坠落悬崖的惊恐神色。陈心枝一把扣住陈叶尽手臂,哆哆嗦嗦问:“他……正海告诉我,词遇不是他的亲生小孩……这是真的吗?啊?” 陈叶尽沉默地点头。 陈心枝的脸色惨白如纸,冷汗从她额头滚落,整个身躯发软地往地上瘫去。 陈叶尽忙扶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快、快点、跟我回家。” “可是,我现在……” “这不是你的错!”陈心枝突然尖叫起来,“撞他的是那个喝醉酒的司机不是你!你在这儿等什么?你非要跟他牵扯什么?你是想让妈妈更难受吗?你跟我回去!快……咳咳……跟我……咳咳咳咳……” 她开始紊乱地咳嗽,就像被绳索勒住了脖子,脸色发青,双手痛苦地捂住猛烈起伏的胸口。 陈叶尽往她衣服口里摸去,没摸到东西,焦急地问:“呼吸器呢?你的呼吸器呢?” “你跟我回去……咳咳……小尽、求求……咳咳……求求你,跟我回去……” 陈心枝无力地靠在陈叶尽怀中,从喉咙里吐出断续嘶哑的话语。她噙着眼泪,表情脆弱得近乎哀求。 “我知道了!”见她这幅样子,陈叶尽哪还能说其他,“你别激动,慢慢控制呼吸,我们先去看医生,看完医生我们就回去!” 回家后,陈心枝就像中邪一般,陷入高烧不退的意识模糊中。 她躺在床上,嘴里偶尔呢喃几句,轻微又混乱,就像是在和谁说话。陈叶尽根本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他从早到晚守在陈心枝床头,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机会再去医院,煎熬不已地过了三天,陈心枝的高烧终于退去,能够自己下床走动了。 哪知陈心枝下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陈叶尽反锁在房间里,不准他出门。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陈叶尽用力拍门,“你让我出去,我得去医院!” “你不准去!”陈心枝抵在门口,难过地喊,“你给我老实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准去!” “词遇是因为我才会被车撞的,妈妈你明不明白!我有责任,我必须过去!” “怎么是你的责任?怎么是你的责任!我说过很多次,这不是你的责任,是那个司机,喝醉酒,才会撞到他!你才多大,你说你有责任?陈叶尽你告诉我,你一个还在读书的未成年人,能负什么责任?你要跟他负什么责任?!” 陈叶尽心急如焚,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难以沟通!陈心枝在这件事情上的固执冷漠令他感到难以置信:“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得去医院啊,我得知道他怎么样了!” “陈叶尽你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被他迷住了吗?他是一个男孩!你跟他没有可能的!……都到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不是的!”陈叶尽急得浑身发抖,抵住门苦苦哀求,“妈妈你开门吧,我没有你说的那种心思,我只是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关系到词遇的生命啊妈妈……” “他的性命在医生手里,你去也没用!” 陈心枝闭上眼睛尖喊一声,不管陈叶尽怎么拍门,都不再回应。 过很久,她才走回门外,慢慢对里头的人说: “……我打电话问过医院了,他手术很顺利,已经脱离危险期,很快就能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 无人回答。 陈心枝的眼泪顺面颊无声滑落:“小尽,你别怪妈妈自私无 分卷阅读58 情。发生这种事情,不管哪个母亲,考虑的都只会是自己的孩子……你还小,你不明白,这件事情,妈妈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他没事就好。” 涩哑的嗓音从门里低低传来。 “嗯,他没事的,你也别再担心,听话,好好跟妈妈待在家里。” “既然他没事,我也不必去看了。” “你这样想就对了,”她抬指拭去眼泪,“妈妈去做点午饭,待会出来吃饭,啊。” “好。” 陈心枝简单煮了点粥,把反锁的门打开,让陈叶尽出来吃晚饭。 陈叶尽没有再提去医院的事情。 他走到厨房,把粥端到餐桌,与陈心枝对面而坐,静静地喝着。 喝完,收拾空碗筷准被去洗,陈心枝忙说:“你别管了,我来洗!” “我洗就好。”陈叶尽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去休息吧。” 陈心枝感到头昏脑重,身体绵软,于是点点头,无力地靠坐到沙发上。 陈叶尽打开水龙头,握着浸泡洗涤剂的钢丝球,一点点把碗筷和锅洗好,又用抹布将灶台和水池擦拭干净。 收拾好后,他从厨房出来,见陈心枝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来,放进汤中的安眠药发挥了作用。 他默然走过去,把陈心枝抱回卧房床上,替她仔细地盖好被子。 陈心枝睡得很沉,对于周遭的事情,一点察觉也没有。 “对不起,妈妈。” 他对陷入昏睡的陈心枝低语一句,起身穿上外套,拿这钥匙离开了房间。 陈叶尽赶到医院的时候,慕词遇已经从ICU出来,被转送往神经外科的加护病房。 他跑到大厅时,远远瞥见几个人围住一台担架车,正在等候电梯。 他一怔,逆着拥挤的人群疾跑过去。 听见动静,围在担架两侧的人纷纷朝他望来。段温禾也在其中,神色比上次平静很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再出言斥骂。 电梯叮的一声,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陈叶尽见状,挤进人群里,顾不上周遭人打量的目光,急切地想去握住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少年的手: “词遇……” 指尖还未触及对方肌肤,猝不及防地,对方猛地把手一抬,打开他的手。 力量之大,连着输液线的针头都从手背给扯出来。顿时,鲜血随着针头溅出,洒在陈叶尽袖子上。 “词遇!” 段温禾脸色一变,推开陈叶尽,紧张地扑到词遇身旁。 词遇脸色虚弱苍白,别过头,目光盯向别处,用沙哑的嗓音,冷冷挤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字眼: “滚!” 陈叶尽怔然而立。 护工推着担架车走进电梯,其他人也依次跟进去。 涌进电梯的人群把陈叶尽不断地往外推搡,最终,电梯里站满了人,而电梯门外只剩下他一个人。 叮咚。 电梯门如一张缓缓闭合的怪物大口,一点点把词遇吞没。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会成为一场漫长分离的起点。 如果他的知道的话……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不会再畏畏缩缩地站在电梯门外,眼睁睁看着电梯把词遇带走。 他会冲进去,再一次抓住词遇的手,大喊: “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可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置身的轨道,将发生怎样的改变。 他不知道一道深刻的裂缝,已经在两人之间的悄然破开。 天地崩塌,山河错位。 此后,他与他,处于不可跨越的深渊两端,变为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而他,站在这场分离的起点,毫无察觉。 呆呆地站在电梯门外,甚至没来及再好好看对方一眼,哪怕一眼。 第四十二章 词遇被转移到一间设施齐全的单人病房。 护士推车进来,在他床边忙碌一阵,整理好各种仪器设备。不多久,神经外科主任和其他几位医生也走进来,其中甚至还有个穿白大褂的西方人。他们对慕词遇的身体进行一番仔细检查后,神经外科主任与那个西方人交头接耳几句,示意词遇的母亲凯瑟琳随他们出去一趟。 凯瑟琳返回病房,已是半个钟头之后了。 她倚在窗旁,扭头望向窗外。 开春之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嫩绿树芽从枝头窜出,迸发新鲜蓬勃的生机。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温暖明媚,许多病人都走到医院的小公园里,惬意地散步晒太阳。 外面的生机却渗不进这间沉寂的病房来。 消毒水的气味蔓延,测心仪发出持续不断的滴鸣,病房里气氛凝固,盘旋阴风一般的寒意。 时间缓慢地流逝,凯瑟琳待得无聊,有些犯烟瘾,手摸到烟盒,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拉开窗玻璃,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词遇盯着天花板,幽然出声:“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唔,”凯瑟琳耸肩,“他们说,建议我把你转到德国进行治疗。” “转到德国治我的腿是么?” 段温禾闻言,心中一痛,轻声说:“词遇,你别太担心,因为碎骨压迫神经,短时间失去知觉是有可能的……” “你若是Simon的朋友,就别用这种假话安慰他。”凯瑟琳一抬手,不屑地打断,把烟灰在窗台上点了点,“是这样,虽然之前的手术很顺利,把压迫你脊柱神经的碎骨都给取了出来,但对神经系统的伤害已经造成,因此,即使转院德国,请世界最顶尖的医生给你做进一步手术,你的双腿仍然可能站不起来。这一点,你必须尽快接受现实。 词遇脸色微变,手在被子里悄然攥紧。 “别急着难受,”凯瑟琳冷酷地抽一口烟,“你能从死神手里捡下一条命,就该感谢上帝。要知道,在我们家族,死亡是一件常有的事情。” “我不是你们家族的人。”词遇咬牙。 “Simon,你十七岁了,别再像个小鬼一样说任性的话。慕正海决意跟你脱离关系,你现在已经是孤单一人,即使洛奇家族再该死再混蛋,从今以后,你也只能依靠它了。” “生我的男人是谁?”突然间,词遇问。 “嗯?”凯瑟琳一愣,抽着烟,扭头面向窗外,“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一边流浪一边作画。我曾经爱过他,还跟他一起流浪过。” “哼,你这种女人也会爱上谁?” 凯瑟琳并未理会词遇的讽刺,懒散说:“我当时的确爱过他,不过,我跟他流浪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在带我流浪之前,还跟其他女人发生过关系。我很愤怒,跟他吵了一架,买机票准备去非洲散心,刚到机场,就被慕正海抓回了慕家。慕正海大概为我将近四个月的失踪感到 分卷阅读59 愤怒,强迫我与他发生了一次性行为。那之后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当时——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是慕正海的儿子。我憎恨慕正海,自然对你也没有感情。因此,生下你后,就毫不犹豫地回了到欧洲。” 词遇双眸里一片萧索。 他攥紧拳头,缓缓挤出声音:“那个男人叫什么?” “你说你的亲生父亲?”凯瑟琳一笑,“他没什么特别的,是个孤儿,痴迷绘画,但画作一直不被认可,倒是在迷倒女人方面很有一套。不过你不必再找他了,他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如果你问我他长什么样,说实话,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忘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是左撇子,用左手绘画。当然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十个人就有一个左撇子嘛。” 词遇陷入沉默。 他沉默很久,说:“温禾,你去帮我看看,陈叶尽还在不在外头。” 段温禾愣了愣:“这么久了,他怎么可能还在……” “你去看看。”语气一重。 “好好,我知道了。” 段温禾无奈起身,走出病房。 出乎他意料的,陈叶尽真的等候在外。 只是不敢太靠近病房,远远地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 段温禾又恢复了他平时柔和的神色,走过去,对陈叶尽轻轻说:“那天是我情绪失控了,我很抱歉——你头上的伤不要紧吧?” “不,我没关系!”陈叶尽哪还有功夫管那些?迫切地问:“词遇呢?词遇怎么样了?” “他手术很成功……腿部……腿部有几处骨折,慢慢养就行。” “那就好!”陈叶尽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那,能不能麻烦你进去跟词遇说一声,我还是想再见见他,可以吗?” “嗯?”段温禾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至少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陈叶尽恳求地望着段温禾,“我不敢贸然闯进去,怕惹他生气。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请你帮忙转告一句,如果他现在不想见我,我可以等的。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就给我打电话,他给我的手机会一直开着,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一定过来!” “他给你的手机……”段温禾喃喃。 “拜托你!”陈叶尽焦急地说。 段温禾回过神,望向头发凌乱、满脸倦容的陈叶尽,眸子里的光晃了晃:“好,我去帮你跟词遇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转身,走到病房门口,一顿,推门进去,把房门悄然合上。 “他人呢?”词遇问。 段温禾走到词遇面前,神色宁静地坐下:“他让我转告你两句话。” “转告什么,让他自己进来!”词遇烦闷地说。 那时在电梯口,他意识到自己的双腿不能动这件事不久,烦躁得无以复加,冷不丁看见陈叶尽,一股火全洒在了陈叶尽头上……但其实他…… “他已经走了。” 段温禾轻轻说,看向床上的词遇。 “他离开之前,让我转告你,他对你受伤的事情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不过,整件事情也并非他的责任,他不想能因为这个影响到他的生活。他以后不会再见你,也请你不要再找他。” 听见段温禾的话,词遇脸色陡寒,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似的,攥紧的拳头往床单上狠狠一砸,嗓音都发出颤抖:“——他真是这样说的?” “词遇你别激动,”段温禾按住他肩膀,“为他那种人,不值得……” “床头柜的座机,帮我按一个电话。” 段温禾愣住,神色里掠过慌张:“你还打什么电话啊?他都说出那种话了,你就别再理会他了……” “给我按电话!” 段温禾头皮一麻,只好拿起话筒,按照词遇说出的数字,迟疑地按下号码。 短暂的沉寂后,话筒里传出“嘟”的长音,电话被接通了。 段温禾把话筒放到慕词遇耳边。 虽然没开免提,但从话筒里扩出的声音,在幽闭的病房里依然清晰可闻。 嘟——嘟——嘟—— 连接音响过到多次后,段温禾匆匆拿开话筒:“没人接,大概没带在身上吧。”便要把话筒扣回座机。 就在这时,话筒里却忽然传出一声轻响,有人接通了这个电话。 段温禾只得把话筒递到词遇耳边。 词遇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那边不期然响起一个中年女音: “……你是词遇吗?” 词遇声音一顿。 “请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了,求求你。你跟他不行的,不能在一起的,你别找他了!” “……”词遇一静,慢慢问,“陈叶尽呢?” 陈心枝望向空荡荡的房间,一咬牙,向电话那头狠狠大喊:“他在我身边,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跟我发誓,绝不再跟你有任何牵扯!我们很快就会搬家,离开这儿,搬到别的城市去。对于你现在的状况,我很抱歉,但整件事情不是我儿子的责任,他还小,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的将来!这通电话是他让我接的,他说他跟你已经无话可讲,你不要再纠缠他了!” 说罢,不待对方开口,一把挂断电话。 陈心枝急促地喘息,后背直冒冷汗,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吁吁地扶栏站了片刻,一甩手,把手机从阳台上用力地抛掷出去。完成这个动作后,她就像耗尽身体所有的力气般,双腿一软,虚脱地跪坐在地,目光呆滞、神色木然地望向虚空。 陈叶尽等候许久,终于等到段温禾出来。 “对不起,”段温禾歉意地看他,“词遇不想再跟你见面。” 陈叶尽默然。 “他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见面而已。”段温禾拍拍他肩膀,“你回去吧,别再等词遇的电话了,他应该不会再联系你。” 目送陈叶尽清瘦的背影在走道尽头消失,段温禾转过身,回到病房。 窗台上已经积压了不少烟头,凯瑟琳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夹在手里。 正要拿打火机点燃,缺乏情感的声音忽自床头冷冷响起:“把你的烟扔掉。” “Oh,Sorry。”凯瑟琳一耸肩,“我以为你不介意呢,那我出去抽。”踩着高跟鞋离开。 她走的时候连窗户都没有关。冷风灌入,晃动芜杂如荆棘的输液管。 词遇畏冷似地一颤。 段温禾连忙起身把窗关严,轻轻问:“还冷么?我让护士给你加床毯子吧。” 床上之人没有作答。 段温禾不再说其他,喊护士过来,给他加了一床毯子,然后安静地守候在他旁边。 不知何时,他突然闻到一股血腥。 他蹙眉,抽抽鼻子,只觉得那血腥气味越来越浓。脸色霎时一变,急忙掀开词遇 分卷阅读60 身上的被子,赫然见到那只被词遇攥紧成拳的手,从每条指缝里,都溢出粘稠殷虹的鲜血来!不断往下滴落,把白色床单也濡染成一团刺目的暗红! “词遇你做什么!你松手、快松手啊!” 段温禾焦急喊道,扑到床边跪下,去掰词遇手指。 段温禾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把词遇鲜血淋漓的手掰开。 “我马上喊医生过来!” 段温禾伸手按动床头的响铃。身体倾去时,视线扫到他面庞,蓦地定住。 那双眸子——那双总是骄傲又锋利的眸子,此时,孤独而脆弱地紧闭着。 一颗透明的泪水,从眼角处,悄然滑落。 陈叶尽回到家时,陈心枝已经醒来。 大概心知肚明他去了哪里,看到他回来,陈心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转过身,淡淡说:“我把你的手机扔了。” “什么?”陈叶尽面色一诧。 “行李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去把你需要的东西收拾好。火车票我已经定好,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儿,搬去K城。” “妈妈你在说什么?”陈叶尽愕然。他不明白,一向通情达理的陈心枝,为什么会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如此决绝,以至于要到这种程度:跟慕正海分手,禁止他去医院,甚至……甚至要带自己离开这座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 陈叶尽迷惘地问:“我不懂,妈妈,这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你跟那个人再有任何牵扯!” 陈心枝猝然转身,冲陈叶尽爆发一声神经质地尖吼。 她双眼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地粗喘几下,突然扑通一声,在陈叶尽面前跪下来! 陈叶尽大骇。 “算妈妈求你,算妈妈求你!”陈心枝跪在地上,抱住陈叶尽双腿,泪流满面哀求,“小尽,忘记那个人吧,你们俩不能在一起的!你们在一起是一种罪恶、会被诅咒的罪恶!你听话,跟妈妈离开这儿,重新开始好不好?” 陈叶尽大脑一片空白:“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你答应妈妈!” “——妈!” 陈叶尽无措地喊道,也朝她重重跪了下来! 连日来的苦闷、抑郁、痛苦、愧疚、自责……种种情绪翻滚杂陈,铺天盖地如洪水猛兽,彻底淹没胸膛。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胃部似刀割一般疼痛,努力忍耐这么多天,打落牙活血吞。但是,就算他如此忍耐,终于还是要被他的母亲,他自己的母亲,逼入穷途末路! 泪水从他眼中夺眶而出。 虽然身旁就是他的母亲,他却被强烈得噬骨焚心的寂灭笼罩。他跪在地上,畏冷地抱住双臂,孤独而脆弱地恸哭失声。 第四十三章 清晨。 天色迷蒙,笼罩城市的雾气,把景象抹得模糊不清。 雾气里,滚轮在水泥地面发出粗糙声响,陈叶尽拖着箱子,沉默地跟随陈心枝走到站牌前,等候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时间还很早,等车的人并不多。一个醉汉躺在广告牌中央的横栏上,发出震耳的鼾声;一个年轻姑娘手拎皮包,举起手机用方言说着什么;两个穿超市工作服的男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交谈;一个青年手捧平板,指尖飞快按动,欢快的游戏旋律不断传出。 他们都在发出各自的声响。 那些杂乱、无序的声响,像无边的海水,把这一对寂静的母子,推入一座远离人群的孤岛。 十分钟后,公交车缓缓地停靠在站。 车门打开,陈心枝随人群走上车。她没瞥见自己儿子,转头一看,发现陈叶尽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 “快上来呀。”陈心枝催促。 陈叶尽望向他:“对不起,妈妈。” 说罢,丢下行李,不顾陈心枝在背后的焦急呐喊,逆着清晨的冷风沿街道跑远。 无论如何——在离开这座城市前,他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就算词遇不想见他,就算词遇狠狠骂他,就算词遇拿东西砸他、打他,他也要见他! 不是为对方原谅自己,而是为他自己——他自己,思之如狂地想见词遇! 他脑海里再也装不下什么是非对错,身体、意志、灵魂,都被这强烈到发痛的念头控制! 陈叶尽狂奔到医院,快步上楼,冲到神经外科那间单人病房前,用力把门推开。 一路上,与词遇见面的情景,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没有一种,是眼前这种可能。 ——房间是空的 被褥洁白整齐,设备都已拆除,一丝人存在过的气息都没有。 一个经过的医生注意到他,停脚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请问,这里原本住的人……” “啊,你说那个车祸的男孩?你是他同学?” “嗯。” “你来晚一步,他已经出院了。” “出院?他、他好了?可以回家了?” “哪能啊,”医生遗憾地一摇头,“真可惜,那么精神的一个男孩子,就因为一场车祸,大概永远要坐轮椅了。” 陈叶尽蓦地天旋地转,不由靠住墙,强忍冲击脑袋的眩晕感:“您说……什么?” “他的脊椎还要进一步开刀,如果开刀还有一线希望。但目前国内缺乏做这类手术的技术和设备,昨天专家会诊,还是建议他转到欧洲做这个手术。这手术越快进行越好,不能耽误,所以今天一早,他家给他办理手续出院了。” 医生说着,一蹙眉:“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你没事吧?” “我、没事……请问他、他走了多久?” “真不巧,他们前脚走,你后脚就到了……” 医生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少年急促地转身跑远。 陈叶尽跑到医院大楼外,正好见到一辆醒目的黑色加长轿车,刚刚启动,发出引擎的嗡鸣。 坐在副驾驶的栗发男人脸戴墨镜,气质沉默。 他一愣,想起来,那是跟在词遇母亲身后的外国男人。 他朝那辆轿车拔足狂奔。 当他跑到大门口时,那辆轿车已经驶到街道尽头。 他心中一急,嘶声大喊:“词遇!” 可是,他置身于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的街道。 就算他喊破喉咙,呛出血腥,那卑微渺小的声音,仍然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城市噪音吞没。 他不断往前追,往前追,头发湿透、汗流浃背,他与那辆车之间的距离,仍然眼睁睁地不断拉远。 越来越远。 遥不可及。 有人迎面快速走过,撞到他肩膀,他一个踉跄,勉强站稳,想继续追赶。迎面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那些人没有面孔,没有形体,如城市里肆虐的洪水,把卑微渺小的他,轰然淹没。 他站在汹涌的 分卷阅读61 人潮间,仓皇四望,再也无法找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再也无法找到那辆黑色轿车里,如暗夜的猫一般冷傲锋利,却曾经以最亲密的姿态,与自己相拥入眠的少年。 第二部 下 第一章 下午四点,某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蓝调萦耳,醇香弥漫。 朱莉觉得这三十分钟的访谈简直是一场享受。作为的王牌记者,她采访的人物从名流政要到贩夫走卒,形形色色。眼前的男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所穿的英式衬衣和西裤摸不准品牌,恐怕是在Savile Row的高级裁缝点专板订制。左手腕表是Vacheron stantin的传承系列,简约中不失优雅。短发齐整利落,未打发蜡,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色泽很浅,深陷在眉骨下,给人以凉薄的感受。他有张称得上摄目的俊美面庞,就算看做一位超模或男明星也全不过分。只是,因为他并非一位需要抛头露面,靠粉丝和观众买单赚钱的艺人,他脸上并不会露出刻意为之的笑容,也几乎不主动开口说话。虽然性格偏于冷淡,对于朱莉的每一个提问,偏又会一本正经给予回答。虽然他的回答往往利落得只有一两句话甚至两三个字,偏偏朱莉无法捕捉到他敷衍了事的痕迹。 出于职业关系,朱莉见过许多男人,她可以料想,这个年轻英俊、品味出众的男人一出现,势必引发娱乐圈众多女明星不择手段的哄抢。 甚至……会有不少男明星加入战斗。 朱莉采访前会做很扎实的功课,对方复杂的经历大出她意料。 Simon,二十四岁,家庭背景不详。十七岁因腿伤转往欧洲治疗,在国外医治七年,去年才终于摆脱轮椅站起来;是投资和操盘的高手,足不出户便能掀起资本震荡,个人实际财产成谜;半月前回国,第一个动作就是收购新天传媒百分之七十八的股份,引发一场不小的业界风波。 男人的私生活,朱莉掘地三尺却收获寥寥。唯一可确定的是,他身边只出现过女伴,没有任何男伴踪影。 鉴此,他应该是十足的异性恋。 想到这点,朱莉不由感到惋惜。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不当gay,太没天理了。 “Simon,感谢你进行我刊的采访,和你的谈话很愉快。稿件明天就会写出,写好后,我会先发到你的邮箱请你过目。” 朱莉收起录音笔。 男人喝一口咖啡:“时间还早,朱小姐介不介意陪继续我坐一会儿?” 他的话有些出乎朱莉的意料。“当然可以,”朱莉笑,“跟你这样一位男士坐着喝咖啡,怎么看都是只赚不赔的妙事。” 男人回以一笑。他的笑容很迷人,可朱莉注意到,那笑容里并无笑意。 “不知道你还想跟我聊点什么呢?” “叫我词遇就好,”男人说,“既然回到国内,也没必要再使用英文名。” “词?哇,你的姓氏好特别。” “你可以在报道里使用这个名字。” 朱莉敏锐得察觉到什么:“有何特别的用意吗?” “朱小姐觉得呢?”问题被抛回来。 朱莉沉思片刻:“就像刊出一张启事,告诉某些人,一位叫词遇的故人回来了。” “呵,”男人低眉一笑,“朱小姐真聪明。” “可方便透露是哪些人?” “你是作为记者在问我?” “就当做我身为一个女人的好奇心作祟吧。”朱莉忙说,“词先生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写进报道里。” 男人静静喝完咖啡,“倒不是某些人,而是某个人,”他将咖啡杯放回托碟中,眸色淡淡,“七年了,我很想再见他一面。” 朱莉从咖啡厅出来,实习生小梁手捧相机,满脸花痴样。 “朱莉姐朱莉姐,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觉得他超级完美啊!” “的确表现得很完美。” “什么叫表现得很完美?” “因为一切完美,”朱莉快步往前走,“都是表现出来的。” 小梁闻言,站在原地困惑挠头。过两秒,她又兴奋地追到朱莉身后,“朱莉姐,最后他说的话好有亮点哦!我超好奇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哎!可惜采访已经结束他才说的,又不能放进报道里。” “怎么不能放,放!”朱莉语气凿凿。 “啊?但这样的话,不就像狗仔一样在爆料隐私?我们的周刊不是娱乐向的,这么写,他会不会生气……” “笨丫头!”朱莉敲她额头一记,“如果他不想我们放,根本就不会跟我们说,明白么?你还太嫩了,多学习吧!” 词遇回到客房,简单冲了个澡,刚披着浴袍走出来,搁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 电话是段温禾打来的。 自词遇回国发展后,段温禾便辞去之前的高管工作,专门跑到K城,担任词遇的特别助理。这次新天传媒的收购案,虽然是词遇的决策,但段温禾在其中斡旋谈判,忙前忙后,也着实出力不少。 “你想要的房型我找到了。海景,带户外露台的顶层,客厅一面全落地窗,最干净的黑白配色,简直跟你的要求一模一样。我明早带你去看看?” “好,多谢。” “这房子可以租的,你真打算买而不是租吗?” “对。” “我不太明白……难不成你打算长期在K城居住?” “K城不好么?”词遇平静地说,“比起我俩长大的城市,这个城市更多元、更复杂。越多元、越复杂的地方,蕴藏的机会也越多。” “我以前没听你说过,原来你对K城印象这么好。”段温禾笑了,“不过也好,你在海外漂泊这么多年,能有回国定下来的念头,是件好事。” 词遇没有接话。 “哦,对了,别忘记今晚清阁的慈善拍卖,届时K城最重要的人物都会出席。想要在K城占据一席之地,认识他们是必不可少的。” “我明白。” “那我待会过来接你?” “不必了,我让SAM开车送我过去就行。” “呵呵,怎么的,我身为你的特助,竟然还比不上一个连中文都讲不好的SAM?” “你也说了,你是我的特助,”词遇顺口驳回去,“开车这种小事如何能劳驾到你头上。” “看你说的!”段温禾不高兴地嚷出声,“你别忘了,我还是你的朋友!作为朋友来接你,总是可以的吧!” “明早再说吧。”词遇淡淡一笑,“我有点困,先休息一会。” 段温禾无奈的口吻传来:“那好,你休息吧。” 词遇挂断电话。 他沉默地坐在窗边,一抬手,拉开面前的窗帘。灼目的 分卷阅读62 日光霎时如瀑布倾泻,他不由眯了眯眼睛。 四月的天气清爽宜人,傍晚时分,天边飘荡紫红云彩,落日的金光洒满楼道。 铃声响过不久,教学楼被一片喧哗覆盖。学生们纷纷从教室出来,背着书包放学回家。 “小陈老师好!小陈老师明天见!” 三位女学生从后头小跑到他面前,开心地打招呼。 他一愣,停住脚步:“好,明天见。” 女学生们红着脸嬉笑转过身,步伐轻快地继续往前走。 其中短头发的女孩翻开书包,掏出一本杂志。 三个女孩的脑袋顿时挤在一处。 “我姐姐昨天刚买回来的杂志。我跟姐姐都被这个封面人物迷住了!你们看,他是不是很帅呀?” “哇!!”女孩们尖叫,“好帅!是明星吗?!” “人家可不是明星,人家比明星厉害多了!才二十四岁就收购了一家大型传媒公司。公司旗下所有的明星都归他管呢!” “天啊,好厉害!!!”女孩们高分贝的叫声隔着整个楼道都能被听见。 现在的小女孩们,还真是开朗活泼。 他记得自己的初中时代,班上的女孩子们似乎要腼腆得多,见到老师也尽量躲着,远没有这般活力四射。 他略一摇头,推门走进办公室。坐在桌旁,拿红笔批改着今天随堂考试的试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窜进耳中。 电话是他母亲打的。 “快下班了吧,路上可别忘记去接一下人家姑娘啊!” 他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我不是说过我不去吗?” “哎呀,至少去看一眼呀,不看怎么知道好不好呢?这是我一个病友介绍的,说人家姑娘特别好,温柔又体贴,工作也稳定。她公司就在你学校不远处,我不是已经给你手机号了么,你给她打个电话,顺道去接她一下,请她吃个晚饭嘛。” “我在批改试卷呢,走不开。” “试卷又不急着马上批出来,你也快二十五岁了,有个女朋友照顾你多好啊。不是妈妈催你,小尽你听妈妈说……” 眼看对面又要发动唠叨神功,陈叶尽眉头一蹙,匆匆截断:“妈,我现在真有事,先挂了。”不由分说迅速挂断电话。 他被陈心枝弄得有点烦,一时间,也没情绪再批改试卷。 往后靠住椅背,揉揉眼睛,视线落向窗外。 自年后陈心枝查出乳腺癌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了医院里。 大概是受到周围那些女病友的影响,她最关心的,倒不是她自己的病情,反而是他的恋爱问题。动不动就在他耳边念叨,说这位病友的亲戚怎么怎么好,那位病友推荐了哪个哪个谁…… 他不胜其扰,每次去医院,都如临大敌,唯恐被她身旁那群好管闲事的“病友们”缠住。 他也知道陈心枝是在为他着想,只是,他实在没有心情、没有精力去考虑这种事情。 由于陈心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留在K城一所中学任教。比较稳定的工作方式,能够让他腾出较多的时间照顾自己母亲。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陈心枝的身体状况。只要陈心枝的病情能够保持稳定,他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旁。 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更何况…… 透过窗户玻璃,陈叶尽仰头注视逐渐黯淡的天色,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不知不觉,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七年。 虽然七年来,他一次也没在陈心枝面前提过,陈心枝也刻意避开不谈,母子俩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但其实,他很清楚,那件事情始终压在他心底,成为一个不可解的结。 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该死……忘记关机了…… 陈叶尽心中暗骂。抓起手机一把接通,不耐烦地说:“我说过我不会去就绝对不会去,你再劝我也没用。遇到合适的女孩该谈恋爱我自然会谈,但是现在,我工作很忙,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你多休息养好自己的病要紧,不要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电话那头很安静。 除去信道“嘶嘶”的干扰,许久,没有一点声音响起。 “喂?”陈叶尽蹙眉。 隐隐约约,他似乎听见一个男人很轻的呼吸起伏。 他拿开手机,这才发现自己接通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大概是那种骚扰电话吧! 正要挂断,那头却忽然缓缓传出一个清冷低沉,微含笑意的男音: “叶尽,我很好奇,你心目中合适的女孩是怎么样的?” 第二章 陈叶尽赶到电话里所说的餐厅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 餐厅的门脸很小,一不留意,很容易当私人住宅错过。他站在外头反复确认几遍地址,才迟疑地推门进去。 一位头盘发髻、脚夹木屐的和服女子碎步迎来,双手往裙上一拢,毕恭毕敬问:“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看起来像位东瀛女子,语调里透着日语独有的顿挫。 “我找一位叫词遇……姓词的客人。” “啊!”听见这句话,女子的脸色突然变得郑重,一侧身让出道路,“陈先生您好,请随我来。” 虽然餐厅的外观很不起眼,里面的景致,却令陈叶尽着实吃了一惊。 餐厅未设大堂,穿过廊道,便是一片草木扶疏、雅趣禅意的庭院。庭院中央设一“惊鹿”景观。水流贮在竹筒里,水满时,竹子往下一斜,脆脆的敲打一声被泉水磨得圆滑的石块。庭院周围是一间一间被纸门隔开的厢房。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从厢房之中隐约传出,柔和光线在门纸上投落摇曳的人影。 “请随我来。” 女子并未停步,引他继续往里走。 两人离开厢房区,绕过一段碎石子路,一处芭蕉掩映的清幽和室落入视线。 女子躬身跪在廊上:“老板,您的客人到了。”拉开门,扭头对陈叶尽说:“陈先生,请您进去吧。” “好的,”陈叶尽忙往里走,“多谢。” “先生……”女子抿唇一笑,轻轻提醒,“鞋子。” 来的路上,陈叶尽一直很忐忑,没料到目的地是一家如此高级的餐厅,愈发感到不自在。他不是不知道进和室要去鞋,但一想到与自己七年未见的人就在里头,紧张不安的心情使他脑子发蒙,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 被侍应的女子含笑提醒,陈叶脸上不由微微一热。 “抱歉。” 他把鞋脱到一旁。 “快请进去吧。” 女子垂着头,恭敬地退到廊外。 陈叶尽停在门口,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进了眼前静谧无声的和室。 分卷阅读63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置于叠席的檀木桌,桌上摆一套古拙质朴的茶具,桌侧放置绣工精美的坐垫。 以及,桌对面的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 头发剪得很齐整,清爽的露出额头,休闲衣裤干练精致,透出成年男性独有的沉稳气质。 陈叶尽伫立原地,有片刻,似乎陷在幻觉里,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记忆里的少年。 “站着做什么?”词遇抬眸一笑,“请坐。” “好、好的。”陈叶尽收起思绪,推过垫子,在他对面坐下。 “料理很快就会上来,先喝杯茶吧。” 词遇斟一杯茶水,递到陈叶尽面前。 “谢谢。”陈叶尽低头接过杯子,却没有喝。 他感觉得到,词遇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目光清淡柔和,与记忆里的骄傲锐利很不相同。 不知为什么,这清淡柔和的目光,却令陈叶尽有种难以描绘的陌生。以至于他竟有些不敢抬起头,迎接对方的视线。 “怎么不喝?” “哦,”陈叶尽顿了顿,“来之前喝了一大杯水……现在不渴。” “这样。” 词遇低笑一声,不再说话。 房间里一时安静无声。 词遇不紧不慢地举杯喝茶,陈叶尽捧着杯子盯住桌面。 气氛突然沉默。 陈叶尽愈发无措。 他渴望再见到这个人,渴望了多久?渴望有强烈?七年来的每一天,白昼与黑夜,思念如幽灵一般盘旋在他身体里,就算是梦境里也无法逃脱。可为什么,等他真正见到他的一颗,竟然是这样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尴尬的沉默,如刀一般凌迟陈叶尽。 他手心出汗,思绪混乱。 一咬牙,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词遇嘴角噙一点了然的笑意,像是已经在那儿等待许久似的,等他先开口说话,打破沉默。 “词遇,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他握住茶杯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个问题,在他心底沉沉压了七年,束缚了他整整七年。 词遇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一句: “你呢?” 问题突然被抛回来,陈叶尽不由一怔:“我?……我就是那样子,读大学、然后工作。” “你成为一名中学老师,倒挺出乎我意料。” “当老师挺好的。”陈叶尽含糊带过。 事实上,他本来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留学深造,也可以去另一个城市从事职业前景好很多的工作,但陈心枝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许他做出那些选择。 不过,自己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认为完全没必要讲给词遇听。 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对面的男人并没有立即回答。 这时,穿和服的侍应小姐推开门,把精美的菜肴一盘一盘摆放到桌上。 “请慢用。” 侍应小姐抱住托盘,悄然把门合拢。 “这一桌料理出自大师之手,你尝尝如何。” 词遇把袖子挽到肘部,用筷子夹起一片三文鱼,蘸一点芥末,搁在陈叶尽面前的碟中。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好。” 陈叶尽对他的客气周到很不适应,连忙自己拿起筷子夹东西。 “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陈叶尽硬着头皮把生鱼肉吞咽下去。 坦白讲,他不喜欢吃生的东西,对于芥末的味道更是难以忍受。或许是吃惯了粗茶淡饭,味觉早就迟钝,就算是大师料理,他也没办法从里面吃出美味来。 “喜欢吃的话,多吃一点。如果这些不够,我让他们再多做几道菜。” 陈叶尽心中暗暗叫苦。 “不用不用,”他摆手,“我晚上吃得少,这些绝对够了。” “你应该多吃点。”词遇看看他,“这么多年没见,你都没怎么变。唔,就是比那时好像更瘦了。” 陈叶尽听他一说,不由停下筷子:“你倒是变得挺多的……”一顿,“不,不是不好的变化。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成长了很多。” “是么?”词遇淡然一笑,“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啊?这个……我是想问,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词遇端起茶,轻抿一口,放下杯子,半响沉默后,缓缓开口: “叶尽,我很想你。” 陈叶尽闻言一怔。 “但是,我等了七年,始终没有等到你来找我。所以,只能轮到我来找你了。” 词遇收起笑意,脸上神色很是郑重。 他抬起双眸,直视陈叶尽:“你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没有你,你觉得我能过得怎么样呢?” 听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又被他深邃的眼神看牢,陈叶尽只觉一阵呼吸困难。 他匆匆垂头:“词遇,对不起,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 “八点钟还有一份家教的工作,”他起身,别过脸去穿外套,“我必须得过去了,不好意思。” 他扯外套拉链时,因为紧张,链锁一下子卡进衣服里,怎么也拉不上。他有点着急,可是越着急,越无法把链锁扯出来。 一双手从他身后揽过来,把他按进怀中。 “我帮你。” 清冷低沉的嗓音近在耳侧。年轻男人紧贴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帮他把链锁调整到原位。 “谢谢……”陈叶尽低声说,正要动手继续拉,词遇忽然攥住他的手,“我来吧。”不由分说,帮他把拉链从下往上拉至领口。 做完这一切后,他修长的手指却没有离开陈叶尽。从衣服上缓缓移动,落到他的脖颈,绕着锁骨与喉结,有意无意地抚摸。温热潮湿的呼吸吹在耳畔,充满引诱的意味。 陈叶尽的身体有些僵硬。 很多年前他们也有过肌肤相亲,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被词遇抱住的感觉,是如此遥远而冰凉。 “词遇,”他局促地说,“对不起,我真的该走了。” “我知道。”词遇的唇就压在他发隙间,“你的工作地点在哪儿?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骑自行车来的。” “那真遗憾,本来,我还想跟你再多待一会儿。” “对不起。” “何必一遍一遍跟我道歉呢?”词遇低笑一声,放开陈叶尽,“你没做错什么,不是么?” 陈叶尽身子微震,抬起眼皮,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似乎只是想看他一眼。但在短暂的停顿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沉默地走出和室,坐在廊边穿鞋。 词遇斜倚门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静静注视陈叶尽穿鞋的动作。 “我先走了。” 陈叶尽起身说。 “好。”词遇点头。 分卷阅读64 和服女子站在竹筒旁,手中持瓢,正慢慢地舀起泉水倒在石上。她见陈叶尽出来,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躬身一笑,引他往外走去。 虽然陈叶尽没有再回头去看身后的男人,但他能够感觉到,那人正倚在门边,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目送自己离开。 第三章 其实,陈叶尽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词遇。 他想问词遇的腿怎么样了?看词遇的样子,似乎没有太大问题。是在国外的手术很成功吗? 他想问词遇这几年是否一直待在欧洲,他在那边的生活如何?他的妈妈接纳他,对他好吗? 他想问词遇什么时候回的国?那个穿和服的服务生称呼他“老板”,能拥有一家那么高级的餐厅,他应该有份不错的事业吧! 他还想问…… 想问的话那么多,真到嘴边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问出这些话,会不会令词遇感到唐突、冒犯。 他不知道现在的词遇如何看待自己。七年前,他把词遇害得那么惨,令他双腿瘫软、失去家庭、被迫离开熟悉的城市,去一片陌生的大陆。 他不知道词遇是不是仍然恨自己,又或者,已经把他视作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 他甚至不知道…… 不知道这将近一个月的平静,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从上次在餐厅告别后,一个月来,词遇再也没有联系过陈叶尽。 好几次陈叶尽抓着手机,想按下那个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但在久久的迟疑里,直到屏幕倏然变黑,他也没能按下。 陈心枝的疾病是一个烧钱的无底洞。为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陈叶尽白天在学校上班,晚上和周末接了三分家教的兼职。剩下的时间,他除去睡觉吃饭,基本都耗在了医院。 虽然思绪会时不时飘到词遇身上,但他实在太忙了,并没有太多精力去考虑对方的用意。陈心枝已经开始进行化疗,她原本就有哮喘和心脏病,药物的强烈副作用令她异常难受,浑身疼痛、恶心反胃、整宿难眠。陈叶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尽量挤出时间守在病床旁,陪她一起熬过难关。 主治医生私下与他沟通,问他要不要考虑使用进口药物。 “国产药物的副作用太强,你母亲身体虚弱,从使用情况看,很难承受这些副作用。如果你们的经济条件允许,我建议你们改用进口药物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那好,”陈叶尽毫不犹豫地答应,“麻烦您了。” “你确定吗?”医生重申,“进口药物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会对你们的经济造成很大负担。”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还有一点需要提前跟你指出:病人一旦使用进口药物,将产生药物依赖,不能再改回国产药物了。” “我明白。”陈叶尽点点头,一顿,说,“王大夫,我妈是个很敏感的人……如果她问起费用的问题,能否请您跟她说,这些药物大部分可以报销,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主治医生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二十余岁的清瘦青年,叹一声:“好,我会注意。” 陈叶尽从医院出来,已近七点五十。他急忙跨上自行车,往家教的地方赶去。 虽然一路把车踩得飞快,但赶到孩子家里,仍然迟到了二十分钟。他强忍没吃晚饭导致的胃疼,给孩子辅导了一个半钟头功课,离开时,歉意地对家长说: “很抱歉迟到了,今天的辅导我就不收钱了。” “别这样!”孩子的父亲连忙摇手,“小陈你也不容易,今天你又不是没过来,该给的钱我们还是得给的!” “我作为老师,迟到是不应该的。” “嗨!小陈,看你说的,你真不用……” “哎呀!人家小陈都这么说了,你还啰嗦什么!”孩子母亲一把堵住父亲话头,转头冲陈叶尽客气的笑笑,“小陈啊,你快回家去吧,天色黑,路上小心哦。” “好,再见……” 陈叶尽话音未落,孩子母亲便“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急不可耐的训斥声隔着门板传出: “你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人家小陈都说不收钱你非得给他钱!嫌家里钱多是么?!小陈一个年轻人不缺钱用,赚点外块也是给女朋友花的!哪像我们?我们多缺钱啊!你给我说说,孩子读书吃饭哪样不用钱!……” 陈叶尽一时默然。 他弯腰,在黑漆漆的巷道里打开车锁,踩着自行车离开。 夜色寂寂。 车轮在地面不断转动。 一盏盏路灯静立在旁,昏黄光芒洒在他身上,在地面投射拉长的暗影。 渐渐地,自行车的速度降下来。 路灯的惨淡光线里,陈叶尽脸色苍白。他一只手从车把移开,捂住自己的胃部。 冷汗从他额头冒出,眼前的景象开始左摇右晃。 不对。 摇晃的不是景象,而是他所骑的车。 剧烈的疼痛在肺腑里漫延、翻搅,他双眼发黑,车把似乎自行带上一股大力,拽着他无法控制地歪歪扭扭往前冲。 一个急刹,他把脚踩到地面,顾不上翻倒的自行车,颤抖地耸起肩膀,蜷缩在漆黑的街边。 四月末的晚风徐徐吹过。明明是温和的夜晚,他却冷得直打哆嗦。 他埋头紧闭双眼,咬牙硬撑着,等待这阵子难受劲过去。 不用多久的,他对自己说,反正已经痛习惯了,不用多长时间,疼痛就会过去。 偏偏,胃要跟他作对。 “唔……” 他闷哼出声。在这昏暗幽静、寂寥无人的街道旁,疼痛如不断扩张的蜘蛛网,织满每个角落,像要将他彻底吞噬似的,把他密不透风缠住。 一辆银灰色的奥迪A8缓缓停靠在路边。 有人推开车门,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 “……叶尽?” 不确定的询问声从头顶响起。 陈叶尽睁开眼,艰难地仰起头。 “真的是你?”词遇眉头一皱,“你怎么坐在这儿?” “没什么……”陈叶尽勉强挤出声音。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他并不想让词遇看到自己这么糟糕的样子。 “你这哪是没事的样子,”词遇蹲下身,关切地扶住他肩膀,“告诉我,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别逞强,我带你去医院。” 一想到去医院又要花掉大几百块,陈叶尽一急,忙说:“真没关系……我没吃晚饭,有点饿罢了。” 听见他的回答,词遇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饿?”看他一眼,轻轻问,“你是不是胃疼?” “没有……” “别否认了,一看就知道。”词遇把他脑袋拉近自己, 分卷阅读65 “你不想去医院,那我们就不去。我带你去买点药,好吗?” 他语气里透着蛊惑人的柔软。陈叶尽一怔,垂低头:“不用的,我家里有药。” “那我送你回家。” 陈叶尽望着被暗色覆盖的地面,静了静,说:“……好吧,那麻烦你了。” 陈叶尽所租的房子在一条偏僻的窄街里,汽车根本开不进去。 词遇把车停在外头的大街上。 陈叶尽打开车门,不待自己抬腿,就被词遇拦腰抱起。 他想让词遇放自己下来,话到嘴边,神情微动,又咽了回去。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词遇把他抱得稳稳的,步子一点也不晃。 “词遇……” “嗯?” “你的腿,”他把头埋在那片变得更加宽阔、坚韧的胸膛里,“你的腿没事么?” 抱住他的人一时没有做声。过片刻,词遇意义不明地问:“你知道?” 陈叶尽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他的治疗情况? “不,我不是很清楚……” “没什么事,”听见他的回答,词遇很快说,“在德国的手术很成功,很快就恢复了。” “是吗?……那、那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词遇把他放在沙发上。 “药放在哪里?”词遇问。 “我自己拿吧。” 陈叶尽手撑住沙发,正要起身,被词遇一把按回去。 “听话,”词遇语气一沉,“乖乖躺着,我给你拿。” “……”陈叶尽无可奈何,只好由他,“左边的房间是我卧室,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有药。” 词遇往陈叶尽所说的房间走去。 他一进外门就发现了,这是间很小的房子,房子里的家具仿佛还属于上个世纪。墙角的白漆返潮剥落,沙发布料也已磨破,电视机还是很老的旧款。大概没有客人,甚至连茶几也没摆放。 但是,这样简陋的房子,却被整理得一尘不染。 走进陈叶尽的卧室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卧室,顶多是个几平米的储物间而已。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简易的衣柜就把整个空间占满。可是陈叶尽把被褥叠得很整齐,床单铺得很平整,靠窗的书桌,除去摆放一排整齐的书籍,一点杂物也没有。整间房自里弥漫清新干净的味道,让人产生一种什么也不想地躺倒在这张床上,闭上眼睛细细去嗅的冲动。 词遇收起自己的思绪,从抽屉里取出拆开的一盒药,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倒一杯水,扶起陈叶尽,把药递给他。 “我没事了,”陈叶尽吃完药,说,“已经十一点多,你快回去吧。” “我等你睡了再走。” “没关系的,”陈叶尽从沙发上坐起,“我送你出去。” “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遍吧,别在我面前逞强。” 词遇按住他肩膀,语气里掠过一丝不快。 陈叶尽看了看他,一扯嘴角,无奈地笑道:“那好吧,我不说什么了。”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词遇下一步动作。 他突然的顺从倒令词遇愣了一下。抬眸瞥他两秒,才说:“我带你去洗漱。” “好。”陈叶尽淡淡说。 词遇扶他起身,走进洗手间。 坦白说,词遇还没见过如此逼仄的洗手间,两个大男人进去的话,连转身都有困难。 他挪不开手,只能看着陈叶尽自己刷牙洗脸,等他洗漱好后,扶他坐好在床上。 见词遇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动,陈叶尽轻轻一笑,问:“怎么,睡衣也要帮我换吗?” 词遇一时没从他莫名的笑容里回过神,顿了顿:“如果你需要……” “还是我自己来吧。” 陈叶尽一弯腰,打开床下的抽屉,取出一套叠好的衣裤。把自己的衬衣和裤子脱掉,换上已经洗得泛白的睡衣。 从脱衣服到穿衣服的整个过程,都一览无余的落入词遇眼中。 词遇眼神一暗,幽然说: “你真的太瘦了。” 他一手撑在床上,俯身,指尖沿陈叶尽腰肢划过。 “刚才抱你的时候,隔着你的外套,仍然能清楚地摸到你肌肤下一根根骨头……那种瘦削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去想,如果力气再重一点,会不会就把你折断了。” 他嗓音有些沙哑。 气氛……不知不觉窜入一丝异样。 陈叶尽的腰部被对方冰凉指尖的抚摸,不由自主地一颤,下意地往旁挣脱。 “词遇……我该睡了。” “好,”词遇垂下双眸,静静地收回手,“睡吧。” 陈叶尽钻进被子里。 胃部的疼痛不断减轻,可是心脏的不适,却越来越强烈。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不是词遇的对手。 就算再怎么强自镇定,词遇的一句话,一个碰触,都会让他败下阵来,再次陷入无措。 他躺在被子里,感觉到词遇坐在他背后,伸出手,细致地替他掖好被角。 他没动。 不敢动。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从来没有这样体贴入微的动作。 转眼间,稚气少年成长为年轻男人。 少年时代那宛如少女的单薄秀美消失了,凌厉如刻刀雕琢的脸部线条逐渐显现。眉如刀裁,五官深邃,个头比以前更高了些,整个人颀长而挺拔,散发成年男子的干练利落…… 变化的,不仅仅是外在。 七年。 整整七年。 他不知道这七年里词遇经历过什么,他不知道七年后,如今的词遇,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词遇,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双眸子色泽很淡,如覆盖一层冰。冰面下的情绪,他看不清楚。 第四章 词遇走的时候,陈叶尽是知道的。 这漫长无比的两个钟头里,他始终背对词遇,一声不响地闭着双眼,假装自己已经睡去。而词遇坐在床边,像是早就习惯于独自坐在黑夜中般,久久地毫无动静。 指针在表盘上滴滴答答的移动。 终于,他听见了词遇起身的微响。 词遇走出房间,带着属于他的气息,悄然离开。 次日。 下午时分,陈叶尽上完课,回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他改好作业,打开教材,着手准备明天的讲义。 他埋头在工作中,浑然不觉时间。等结束手头事物,抬头一看,竟然快六点半了。其他老师都已离开,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连忙收拾东西走出教学楼。 一阵凉风裹挟湿气迎面灌来,乌沉沉的天空里,阵雨哗然降落。 陈叶尽没带雨伞,顶着公文包跑出学校,狼狈地抖抖水,躲 分卷阅读66 到公交车站里避雨。 或许是受阵雨影响,本应抵达的公交车迟迟没有出现,陈叶尽干等很久,公交车的半点影子都没瞧见。倒是两位女学生,打着伞从校门口走出来。 其中穿裙子的女孩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身旁:“小陈老师!” 陈叶尽认识这个女孩。她不是他所教班级的学生,但是他的一个家教对象。 “婷婷?”陈叶尽蹙眉,“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走?” “下礼拜就是学校的艺术节,我们舞蹈社有个节目,刚刚排练完。” “有家长接你们吗?” “唔,没有,”女孩摇头,“我俩打算坐出租车回去。” 两人说着话,她的同伴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朝她挥手:“婷婷,打到车啦!” 女孩莞尔一笑:“那我走啦!” “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老师……”她轻喊,忽然伸出手,把自己的雨伞塞进他手中,“我的伞给你用!” 不待陈叶尽做出反应,她飞快跑开,冒雨钻进了出租车里。 陈叶尽看着手中镶白色蕾丝花边的粉红雨伞,嘴角不由抽了抽。 ……虽说是自己学生的一番好意,但让他一个大男人,打这样一把充满小女生气息的雨伞,他还是觉得有点诡异的。 正走着神,一辆车停到他面前。他以为是公交车到了,一抬头,却发现是一辆银灰色的轿车。 词遇打开车窗,静静看他一眼,说:“上车吧。” 一路上,词遇专心开车,面部没什么表情,没看陈叶尽,并没和他说话。 水珠密密麻麻地敲打挡风玻璃,又被雨刷器迅速地擦至两侧。陈叶尽坐在副驾驶座,整个人被词遇冷峻的气场包围,没话找话道:“词遇,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嗯?” 词遇抿着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音节。陈叶尽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还是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想了想,换一种表述:“你怎么会路过我学校呢?” “……” 这次,连意义不明的音节都省略了。 “其实,你忙你的就好。”陈叶尽坐得不太自在,抬手摸摸脖子,“不用特意载我的,顺路把我扔在哪儿就行。” 词遇没说话,一踩油门提速,打方向盘猛地并过两条道,甩开堵在前面的车。 他冷不丁开口:“也是,小陈老师有伞。” 陈叶尽一怔:“啊?” “被女学生喜欢的感觉很不错吧?” 词遇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陈叶尽怔道:“现在的小女孩都挺活泼的……” “再活泼,也不至于自己淋雨也要把伞给老师的程度。” 陈叶尽一顿,忽然反应过来,词遇大概在旁边看见了自己和学生谈话的整个过程。 “词遇……你是专程找我?” “你才发现。” “找我做什么?” 词遇把车缓缓停到路旁,熄火关掉引擎,转头盯着他:“我不能找你吗?” “不是不是,”陈叶尽连忙摇头。被词遇沉静的目光一错不错注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又木讷点点头,“你找我,当然,挺好的。” 词遇突然笑了,抬手刮了一下他的脸:“那你说说,怎么个好法?” 呃……这种问题,陈叶尽怎么回答得上来。 “我看我不找你你过得更好。”词遇瞧着他,替他回答,“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我。就算我把车停在你面前,你也视而不见……倒是一门心思跟女学生聊得火热。” 陈叶尽昨晚虽是坐词遇的车回去的,但他一路被胃痛折磨,哪有心思留意词遇开的什么车。说实话,就算词遇把车往他眼前搁一天,他也不会注意到。 他正打算解释,猝不及防听词遇撂出最后那句话,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惊异。语气不自觉地沉了沉:“词遇,我是她的老师,而她只是我的一名学生。” 词遇的眼神若有所思:“生气了?” “没有。”陈叶尽别过头,“你别再说这种话就行。” 词遇没再说什么,修长苍白的手抚上他的脸,指尖在他光洁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叶尽,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跟那个女学生有说有笑的样子,”词遇倾过身体,温热的气流吹到他耳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陈叶尽闻言,身形一滞,似乎是僵住了。 词遇的身体倾过来,几乎压迫他的胸膛。他被困在逼仄的副驾驶座里,后背被门抵住,而迎面是词遇逐渐放大的俊美面庞…… 呼吸交叠。 眼看着嘴唇就要碰上,词遇忽然一弯腰,哒的一声,帮他解开了安全带。 陈叶尽仍然有些失神,却感到词遇的气息已经远离。那个俊美的男人坐正身体,用一种温文尔雅的神色,对他淡淡一笑:“走吧,我带你去吃晚饭。” 第五章 接下来的日子,一到傍晚,词遇就会开车等在校门外,接陈叶尽去吃晚饭。 女老师们调侃:“小陈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陈叶尽一顿,“没有。” “别否认啦,看你这几天电话响个不停的。煲电话粥还不够,人家姑娘天天跑在校门口等你,我们都看见咯!能开那么好的车,肯定是位有钱人家的千金吧。” “你们误会了。”陈叶尽摇摇头,不想多做解释。 那帮八卦的女老师们根本不听他那套:“小陈你条件很不错的,就是性格太内向。这姑娘性格主动的,跟你正合适。你可要珍惜啊!” 主动…… 陈叶尽暗想。 事实上,他对词遇的主动感到无所适从。 词遇不仅请他吃饭,还会很频繁地给他打电话、发简讯。 从早到晚,他的手机时不时就震一下,打开一看,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是一些“你现在在哪”,“你在做什么”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临睡觉前,词遇也会给他打电话,天南地北地闲聊,最后用他特有的清冷嗓音道一声“晚安”。 这种情形持续一段时间,不仅周围的同事认为他谈恋爱了,就连陈心枝也嗅出不寻常的气味来。 “小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妈?” 陈心枝笑盈盈觑他。 陈叶尽看着她欣喜的目光,后背一寒,完全做不得声。 他的确有事瞒着陈心枝,而且,还是绝对不能告诉陈心枝的事情。 他在K城重新遇见词遇——这件事,如果被陈心枝知道,他不敢想象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七年前陈心枝歇斯底里、几近崩溃的反应,如同一场狂风骤雨,把他冲击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他感觉那些碎片至今散落在自己身体里,无法寻觅、拼凑和弥合 分卷阅读67 。 陈心枝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也不再追问。垂着双手,舒心地靠着垫子:“好啦,你不想说,妈妈也不哆嗦。这阵子我感觉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大夫也说治疗效果不错。女孩子呢是要花心思哄的,你工作本来就忙,就别再老跑医院了。多陪人家吃吃饭、逛逛街,明白吗?” 陈叶尽不想欺骗陈心枝。但,因为那个每天与他见面、与他联系的人是词遇,他就一个真实的字眼都无法出口。 他移开目光。 拢严的窗帘挡住了病房外的景象。墙壁、灯光、窗帘,视线里铺满茫然的白色。 他低头盯着地面,含糊地说:“我知道了。” 忽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来,揉乱他的头发。 陈叶尽思绪一断。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么?”词遇把手放回方向盘上。 陈叶尽拼命回忆,仍然只残存隐约印象。词遇说明天晚上……然后……明晚怎么来着? “你到底在想什么?”词遇的语气与其说不悦,更像被他弄得无奈,“你已经走神好几次了。” “哦,抱歉……我在想一个学生的事情。” 词遇很快地瞥他一眼,没说什么,望着前方开了一段车:“明天晚上,你应该有空吧。” 明天是礼拜六,陈叶尽的家教辅导在下午,晚上的确有时间。 “那个、明晚……” “每次吃完饭,你不是去医院就是做兼职,总是匆匆忙忙就离开了,”词遇打断他,低叹一声,“叶尽,你总得留一个晚上给我吧。” 陈叶尽闻言,一时默然不语。过片刻,垂下眼皮,掩去眸中神色:“好,我听你的。” “这样才乖。”词遇嘴角溢出点淡薄的笑意。他把右手从方向盘拿开,再次揉了揉陈叶尽头发,“明天等我电话,我去接你。” 星期六下午,陈叶尽还在给女孩做辅导,就接到了词遇的电话。 陈叶尽冲女孩做个抱歉的手势,起身接通电话:“词遇,我还在学生家里。” “怎么还没结束?”词遇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他看眼挂钟。三点半,按照辅导时间来说,确实已经结束了。但女孩还有些问题没弄明白,他觉得有必要给她讲解清楚。 “嗯,我还得等一等……” “老师,你有约是吧?”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你有约的话快去赴约吧!下次再给我讲就好!” “没关系。”陈叶尽冲她摇摇头,对电话那头说,“我待会给你打过去吧。我先挂了。”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给女孩讲课。 忽然发现女孩在眨着眼瞧他。 “怎么了?”陈叶尽放下笔,不解地问。 “老师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吗?” “嗯?”陈叶尽一愣,“不是,不是的。”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陈叶尽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小女生的好奇心? “喔……我们以为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呢。” 陈叶尽颇为意外:“你们怎么还议论这个?” “老师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女孩低头戳戳手指,腼腆地笑笑,“老师你在女生里很有人气的。” “……人气?” “嗯,好多女生都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不想她说出这样一句话,陈叶尽脸色一傻,呆了两秒。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匆匆翻开教材:“那个,我还是接着讲课吧。” 他做完辅导,下楼走到玄关。他平时在学校上班,穿着一般比较正式,但到了周末,还是习惯随意些,格子衬衣休闲裤,配上双肩背包,看起来就像干净斯文的大学生。 他换好鞋,瞥见墙角的粉红雨伞,转身谢道:“对了,下雨那天,多谢你的伞。”……虽然到最后也没有用。 “不客气的。” “我先走了,下周见。” “在学校也能见到呀。” 陈叶尽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听见此言,温和一笑,“那好吧,学校见。” 女孩瞧着他的笑容,脸蛋忽然微微发红:“嗯,学校见。” 陈叶尽转身往台阶下走,女孩在他背后喊道: “老师,你的书包没拉好!” “嗯?”陈叶尽扭头。 “我帮你吧!” 女孩跳下台阶,不等他自己动手,热情地帮给他整理起书包来。 不一会儿,女孩拍拍书包:“弄好啦!” 陈叶尽被她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抓抓头发,“多谢你。” “老师你太客气啦!”女孩甜美地笑着,双手背到连衣裙后,“老师慢走!” 他朝女孩点点头,走出小洋楼的外门。 迎面,一辆停在街旁的轿车落入视线。 陈叶尽诧异得顿住脚步。 这时手机响了。 略显不耐的男音传进耳中:“上车啊。” “词遇?”他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车,“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站在离车子很近的地方,却在用手机跟车中的人交谈,这种感觉让他觉的很奇怪。 手机里一静,没再响起声音,眼前的车门突然一把推开。 词遇快步走到陈叶尽面前,直接抓住他手腕,把他往车的方向拽。 陈叶尽被他拽得腕骨生疼。这么多天来,词遇在他面前,无论是谈吐还是举止,始终透着莫名的柔和。但现在,却隐隐流露出一股子不寻常的强势来。 词遇一言不发,把他往车门一抵,按住他双肩,整个人欺身过去,呼吸越来越重,就像是要…… 忽然间,词遇的动作停住了。 他侧过头,神色有些晦暗。 “时间快来不及了,上车吧。” 他把手从陈叶尽肩头放下。 陈叶尽靠在车上,看了看他,过几秒,收回视线,沉默地坐进车中。 词遇走到汽车另一侧,打开车门,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抬起头,目光落向不远处一栋二层洋楼的窗户。 窗户有半侧拉着帘子,一个粉色连衣裙的女孩,扶帘站在窗边。 与男人四目相对,女孩心中一跳,紧张得差点叫起来。她想逃开,身体又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牢牢地定在原地。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个头高高的,双腿笔直,穿一身优雅的英式西服,就像那些走在国际T台的模特儿。不知道是不是有外国人血统,头发和眼睛颜色都浅浅的,在日光照耀下,折射隐约若现的琉璃光泽。 ——可是,这个好看的男人,正用一种异常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可爱乖巧,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儿,被不少男孩爱慕追求。许多次,她怀抱甜蜜和酸楚交织的情愫, 偷偷想,如果自己向老师表白的话, 分卷阅读68 老师就算不接受,应该也会心动吧。 她知道自己现在年纪还小,还没有办法跟老师表白。她要等自己再长大些,等到高中毕业,成为一个十八岁的女人时,再向老师表白。 但,毫无征兆的,这个陌生男人冷刀一般的目光,把她少女的琦思瞬间击碎。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男性,用如此冰冷,冰冷得近乎厌恶的目光看待过自己。 女孩心脏咚咚乱跳,慌张地拉上帘子,逃开了那双令人害怕、又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之后,词遇并没有再表现出不悦。 他开了二十多分钟车,停下来,带陈叶尽走进一家男装店。 售货小姐看起他,客气地说:“词先生,您要的那款西服已经从米兰运过来了,我马上就给您拿来。”走进里间,很快,抱出一套熨烫好的西服。 “没有量你的尺码,按照我估计的来的。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先试一试。” “这……”陈叶尽迟疑,“这很贵吧。” “你别管这些。我给你,你拿着就好。” “……” “快去试吧。”词遇催促。 陈叶尽没有办法,只得去试衣间换衣服。 他走出试衣间时,词遇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听见动静,一抬头,神情微微怔了一下,继而淡淡笑道:“我就知道这套西服会适合你。” 陈叶尽没穿过如此昂贵的西服,又被词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除了浑身别扭,在没有其他感觉。 “还缺一样东西……” 词遇若有所思地沉吟。他起身,揽过陈叶尽肩膀:“走吧,我们得再去买双鞋。” 买好鞋,吃过晚饭,已近晚上八点。 词遇带陈叶尽走进一家五星大酒店。 见到词遇手中的邀请函,侍应生恭敬地引路两人前往宴会厅。 轻快明亮的音乐从敞开的红门里传出,看起来,里头正在举办一场舞会。 “戴上这个。” 词遇将一样东西递到陈叶尽手中。 陈叶尽接过一瞧,不由愣住。 词遇递给他的是一张遮住半张脸的假面。底色绘白,描紫蓝交织的花纹,充满精美、梦幻的西洋色彩。 “怎么还得戴这个?”陈叶尽蹙眉问,冷不丁看到一张已经戴上假面的脸。 词遇所戴的面具是黑色,仅沿边缘画着简洁的金色线条。面具覆盖住他上半张脸,仅露出直挺的鼻梁和淡薄的嘴唇。他穿一身黑色西装,配着这黑色面具,散发一种难以捉摸、若即若离的神秘气质。 一时间,陈叶尽不禁感到恍惚。 “今晚是一场假面舞会,所有宾客都得戴面具,所以你也戴上吧。” 词遇拿过陈叶尽手中面具,绕到他身后,仔细地帮他戴好。 陈叶尽隔着面具看外头,总觉得与平时所看的景象很不相同。 “走吧。”词遇拍拍他肩膀。 陈叶尽没动。他不太适应这种状况。 词遇见状,从背后环手揽过陈叶尽,下巴抵住他肩膀,把他按进自己怀中。清冷低沉的嗓音像如深林之中的魔雾,缓缓飘入陈叶尽耳中: “别担心,叶尽,就算你戴着面具躲起来,我也一定能从人群里找到你。” 明明是温柔体贴的语气,却令陈叶尽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他脸上或许呈现某种表情,但那表情被面具遮挡,无法被词遇捕捉。 这样也好,陈叶尽心想。 任词遇握住自己的手,牵引如木偶一般的他,走进那喧嚣盈耳,灯光灼目的奇幻世界。 第六章 触目所及,人人皆戴假面。 男男女女衣着光鲜,谈笑宴宴。 陈叶尽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彼此。如果认识,为何还要戴面具?如果不认识,又怎么可以聊得如此熟稔? 轻快明亮的旋律结束了,短暂的停歇后,管弦乐队开始演奏悠缓的布鲁斯。 许多人放下酒杯,成双成对地走进舞池。 词遇按住他的腰:“跟我跳一支舞吧。” 陈叶尽怔然。 跳舞?他完全不会跳舞。 但比起这个,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我跟你?我跟你怎么跳?” “就这样跳啊。” 词遇抬起陈叶尽的手,带着他旋转。 他一迈步,便发现陈叶尽一点也不会跳舞。把陈叶尽往自己怀中一带,唇贴在他耳边:“没关系,我教你。左脚——右脚——跟着我的步伐——” 两个男人跳舞,陈叶尽怎么都觉得奇怪,察觉词遇教自己的竟是女步,更是全身涌起燥意。他不自在地别过头,抗拒道:“词遇,算了吧,我真的不会跳……” “你介意什么?”词遇淡淡一笑,“这里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是谁。” 陈叶尽想说,就是这样,所以才显得更加奇怪。他正要开口,视线里落入词遇被面具遮挡的面庞,一顿,突然发不出声音。 整个宴会厅都似乎浸泡在使人半睡半醒、似真似幻的迷幻药物里。 他再一次感到恍惚。 无法确定这个戴假面的人,究竟是不是词遇。 这个七年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曾经的少年。 好不容易,一段音乐终于结束。 陈叶尽后背已被冷汗濡湿。 一个紫色晚礼长裙的女人款款走来。她卷发浓密,肌肤雪白,红唇下方有一颗性感玲珑的小痣。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完整的容貌,但可以想象,她一定是位亭亭玉立、美貌如花的年轻女人。 女人主动朝词遇发出邀请:“黑色面具的先生,我可以和你跳支舞吗?”嗓音柔美如莺啼。 “荣幸之至。” 词遇一弯腰,亲吻女人抬起的手背。 很快,音乐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换成探戈。 探戈节奏鲜明,铿锵有力。两人跟随节拍,彼此追逐又互相较劲,在舞池里掀起波涛起伏的浪潮。两人出众的舞蹈很快吸引其他人的视线,许多人停下来,注目欣赏。 陈叶尽沉默地转过身,悄然退到人群之外。 他推开磨砂玻璃门,走到阳台。 夹杂凉意的晚风徐徐吹来,他昏沉的脑袋微微清醒。摘下面具,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他不知道词遇为何要带他来这种场合。 也许很多人享受这样一场晚宴:灯光迷离,气氛暧昧,每个人都隐藏起自己的身份,说一些自己平时不会说的话,做一些自己平时不会做的事。空气里的分子激烈运动,呼吸如藤蔓缠绕交织,释放着陌生、刺激、禁忌的诱惑。 但他很清楚,自己与这种地方格格不。直觉告诉他,词遇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为什么? 他在心中问自己。 没 分卷阅读69 有答案。 他的内心有一个迷惘的黑洞,问题如石子投进去,被迅速吞噬,一点声息也无。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个人从背后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陈叶尽转头,凝视对方许久,带着一丝迷惘问:“你真的是词遇吗?” 黑色假面的男人气息一静,沉默几秒,抬手摘去面具。 “真的是啊。” 陈叶尽笑了。他移开目光,注视城市斑斓的夜景。 “你怎么了?”词遇看了看他。 “不知道,”陈叶尽摇头,“词遇,我真的不知道。” 他语气里晃动着不安,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茫然无措等待那必然降临的未知惩罚。 词遇递给他一杯红酒:“别多想。” 陈叶尽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幽幽一笑:“我今天明明没喝酒,但觉得像喝了酒一样,醉得厉害。” “既然醉了,那就醉得更深一点。” “醉得更深一点?” 陈叶尽喃喃重复,低下头,盯着玻璃杯里殷红如血的液体。 妖冶惑目的红色自眸底迅速扩散,铺天盖地,奔涌着朝他席卷。蓦地,他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深夜—— 他与词遇站在街角; 他们激烈地争吵; 他伸手推开词遇; 词遇摔倒在街上; 一辆汽车急速驶来; 一帧帧图像混乱叠加,然后—— 然后,所有的景象刹那消亡,只剩下红红的鲜血,涂满他视线。 陈叶尽一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 很快,醉意便涌上来。 陈叶尽身形晃了晃,难受地扶住额头。 “你很少喝酒吧,”词遇按着他肩膀,把他揽进自己怀中,“喝这么一点就不行了。” 陈叶尽没有挣扎,扔他抱着。 词遇静静望向夜幕,漆黑色泽深深染进他眸中。他忽然问: “叶尽,你真的没有听见,那天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吗?” 陈叶尽默然。 过半响,一撇嘴角,轻轻说:“我听见了。” 词遇一顿,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低叹:“那时候我们都还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是啊。” “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你心中应该清楚,这段时间我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不知怎么的,陈叶尽心中有些发凉。 他黯然垂下双眸,掩去眼中神色。 城市里灯火闪烁,多么亮啊;但那些无法被光线碰触的角落,又是多么暗啊。 他想,笑不过是面部一个动作,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于是他扯动嘴角,如戴上面具般,画出一抹笑意:“你别告诉我,你在追我。”口吻轻快,仿佛一个玩笑。 “如果我说是呢?”词遇的回答亦如玩笑。 两人似在打哑谜,互相试探。 “不可能的,我妈不可能同意。”陈叶尽笑着摇头。 “难道你要完全按照你母亲的意志生活下去?”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 身旁之人没有立即接话。过两秒,平静得缺乏起伏的声音落进陈叶尽耳中: “所以,你打算再一次拒绝我了?” “没办法,只能这样啊。” 陈叶尽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明明是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为何会让他感到这样的疲累不堪? 他的笑容一点点地落下来,顿了顿,缓缓开口:“词遇,七年前的事情……” 他没有再开玩笑,他自己很清楚。 无数的白昼与黑夜,无数的清醒与梦魇,他总在想,如果能够再一次找到词遇,他一定要向词遇倾诉出所有缠绕在他脑海里,荆棘一般疯狂生长,折磨他每根神经的话语。 遗憾的是,词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词遇一挥手,神色淡淡,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没关系,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再介意。” 一瞬间,所有渴望倾诉的话语,全部卡在了陈叶尽的喉咙。 陈叶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是的,他默然想,这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对词遇而言,他的倾诉,经历七年时光的冲刷,或许已经变成一团淤积在河底的泥沙。 “好,”陈叶尽复又扬起笑意,“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不说了。” “你再考虑一下,真的要拒绝我吗?”词遇又把话题绕回当下。 “对不起。” “那么,今天晚上,只有今天晚上,可不可以把你给我?” 陈叶尽转过头,再一次望向词遇。 词遇亦回望他。 词遇神情陈恳,陈恳得甚至带上一丝伤感。但很荒谬,他竟觉得那表情,是描绘上去的。 原来,人根本不需要什么面具。 因为人的五官本身即是一张最完美的面具。喜怒哀乐,均可以表演得淋漓尽致。 陈叶尽看着词遇,词遇也看着陈叶尽,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紧紧交织。可是——他们真的能够看到彼此吗? 第七章 空气燃烧。 烧出一片鲜血的铁腥。 血液沸腾。 沸出一股怪异的酥麻。 陈叶尽倒在一张柔软宽阔的床上。这是哪里?他不清楚。他的衬衣被撕破,纽扣崩落在地,裤子也被退到脚踝,一幅迷乱放荡的姿态。 一根领带覆上来,绑住他的眼睛。于是他彻底沦陷在黑暗之中。 吞没视线的黑色,令他身体里情欲的燃烧更加灼热,沿肌肤传导进身体的触觉比平时敏感千万倍。 他绷紧脖子,面色潮红地喘息,胸膛不稳地起伏,躺在床上难耐地扭动四肢。 ——身体很不对劲。 酒醉不足以解释这种不对劲。酒里有什么,有什么其他东西,令他意识模糊、身体失控。 他整个人被欲念灼烧,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泻出炙热的呻吟,如发情的野兽,丧失最基本的人性,不知廉耻、毫无餍足地与另一具身躯疯狂纠缠。 那人把他翻来覆去,毫不留情地猛烈抽送,就像对待一件即将被遗弃,或者早已被遗弃的物品。 他沉迷欲海,如一个下作的男娼,即使粘稠、殷红的鲜血从股间流出,嘴中依然大喊大叫着从来不曾想过、说过的污秽字眼,高高地抬起臀,大大地分开腿,缠住那人,渴求更多。 我受不了。帮帮我。再插深一点。求求你干我。后面好难受。快点干死我。 极痛与极乐交织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 最后,他身体抵达无法承受的极限,冷汗瀑下,肢体崩成快断裂的弦,抵死地梗起脖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发出昏倒前最后一声哀鸣 。 陈叶尽清醒时,触目所及仍是一片漆黑。 身体仿佛已不 分卷阅读70 属于自己,从头到脚,散落成满床碎片。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把碎片找齐,重新拼凑成自己的躯体。 然后,再一点点找回自己的意识。 他仍然躺在床上。 身体已被清理过,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裤。 他感觉到旁边有人挨他而坐,呼吸起伏。汗味在空气里传播,那气息非常陌生。 微微一动,用撕伤的声带,挤出涩哑疲惫的话语:“领带……给我解开……” 旁边的人听他开口说话,伸出手,帮他解开领带。 白昼的强光突然倾洒,刺得他眼睛猛地一闭。 适应好一阵子,才再次睁开,无力地看向眼前景象。 ——视线里出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孔。 陈叶尽只觉得脑袋被闷棍狠狠一砸,一瞬间蒙头转向。血液在血管里凝固,寒意阴嗖嗖地往全身爬满。 陈叶尽骇得发抖:“你是谁?” 男人挑染金发,面容粗鄙,赤裸的精壮身躯刺着夸张纹身。他“嘿嘿”干笑两声:“才一个晚上,怎么就把我给忘了?”一搓嘴,往他脸上吹气:“小可爱,你跟我恩爱了整整一晚,可不能这么没良心,一转头就把哥哥给忘了啊。” “什么……跟、跟你……” “不然还有谁?”男人摇头晃脑,抬起手,意犹未尽地抚上陈叶尽冰凉的面庞:“说真的,我搞过那么多男人,还从没碰到过你这样的……看着跟碰不得似得,其实身体淫的要命……还有你那后面,没给人用过吧,又紧又热……搞得我射了好多次。你这样勾引我,害得我差点精尽而亡……” 男人的污言秽语让陈叶尽无法忍受!他脸色猛地发青:“闭嘴!” 一翻身,急迫下床,想离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远一点。哪知脚一挨地,异样的酸软顿时钻心刺骨,竟是虚弱得双腿一折,扑通瘫在地面。 “呦呦,我说两句,你别生气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是何苦呀!” 男人嘟嘟哝哝地喊道,跑过来,想扶陈叶尽。 陈叶尽猛地往后一挣,厌恶地嘶吼:“滚开!别碰我!你敢碰我我会杀了你!”他气急攻心,一股热流突然往喉咙里窜去,身子一颤,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时,一个人推开门,走进房中。 柔软的地毯把鞋底的声音悄然吞没。那人静静地走过来,停下脚步,站在陈叶尽面前。 陈叶尽艰难地仰起头。 俊美的脸庞。 冷漠的眼眸。 是词遇。 词遇穿一身整齐精致的西装,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摔在地面,狼狈不堪的陈叶尽。 “可不是我推他的啊!”男人见到词遇,忙不迭地撇清责任,“我昨晚按照你说的,往死里操他啦!”他似乎回想起昨夜的风流,嘿一声,发出猥琐油腻的笑意,“我说老板,你给他灌的什么药?那药真够带劲,他就跟个小荡妇似的,缠着我做了整整一个晚上呢……” “行了,”词遇淡淡说,“出去吧。” “遵命!” 男人把衣服胡乱一套,大摇大摆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探头大喊: “老板,以后还有这种好差事,随时给我打我电话!我一定随叫随到!” 太阳穿云而出,天色大亮。 光线穿过酒店客房的窗户,明明晃晃地洒满房间。 如此明亮的光线里,陈叶尽却完全看不清词遇的面容。 词遇纹丝不动地站着,很有耐性地等陈叶尽把最后一声低咳也咳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吧。” 陈叶尽脸上血色尽失,脆弱得就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他连抬头的动作都无法坚持,匆匆别过脸,手指颤抖地蜷曲着,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 词遇眸光一沉,低下头,注视着眼前落魄如丧家之犬的男人,用冷淡而厌弃的语气说:“陈叶尽,我真搞不懂,你也算跟我接触过,怎么会一点都不了解我的性格?我是有仇必报的人,你那时把我害得那么惨,哪怕有一点自知之明,也该把自己好好藏起来,千万别再让我找到。你到底有多自我感觉良好,才能做到像什么事也没生过一样,和我吃饭,接我的电话,接受我送你的礼物,并且心安理得地认为,我会像七年前一样抱你?” 词遇伸出脚,拿皮鞋挑起陈叶尽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 “你曾经问我,这七年我过得怎么样,你想听实话吗?我现在告诉你。” 他如同述说旁人之事般,语气里不带一丝起伏:“十七岁那年,我在德国的手术失败了,医生宣布我将沦为无药可治的残废,只能依靠轮椅过一辈子。我所谓的母亲懒得管我,扔下一笔钱,跑到非洲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甚至连上厕所这种事情,都需要在别人的协助下才能做到。” 他一顿:“但是,我为什么能够再一次站起来?” “——因为你。”他牙关发紧,“我瘫痪的每一天,我都在发誓,我绝对不能这样下去。有朝一日,我一定会站起来,一定会找到你,抓住你,然后亲手把你毁掉。” 词遇定定说完,收回视线,不再看地面的男人,一转身,漠然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静谧。 窗外景色鲜亮,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洋溢五月的温暖活泼。 陈叶尽却如同坠入最恐怖、最黑暗的地狱。 当词遇站在他面前,述说他对自己的仇恨之时,他死死地捂住嘴巴,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但现在,他终究忍不住了。 腥热的液体凶狠地拍打牙齿,他张开嘴,急促地呕出来。 呕出来的,却不是胃里残留的食物,而是一团暗红触目的浓血。 第八章 陈叶尽请了两天病假,星期三早晨,他才神色疲惫地赶到学校。 平时,他都会穿戴整齐,提前很早来到学校,有条不紊地做好准备工作。但今天,他罕见的迟到了,头发有些凌乱,衬衣也皱巴巴的,看起来似乎好几天没打理了。 他的课在第一、二节。离上课只剩三分钟,他看眼手表,焦急地往办公室赶去。 一推门,发现校长负手站在桌旁,见他进来,扶了扶镜架:“小陈,你来我办公室来一趟。” 十分钟后,他坐在校长办公室的真皮黑色长沙发上,听见校长板正严肃的声音一字一字砸进耳中。 “这些照片应该是昨晚被人贴上去的。今天一早,学生们来上课,全都看见了。” 他无声地盯向照片。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也无声地映进他黑色瞳孔。 拍的是同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双眼被领带绑住,面色潮红, 分卷阅读71 衣衫不整。虽然没有直接呈现裸露的姿态,但已足够让人遐想纷纷。 “除了这些照片,还贴着一张纸,”校长递给他,“我不说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陈叶尽僵硬地接过那张纸。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A4纸,几行再普通不过的宋体字。陈叶尽只看一眼,脸色急剧地变化,实在无法再读下去,猛地把纸一翻扣在茶几上,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栗。 “这些照片,以及纸上写的话是真是假,是你私人的事情,我不予评论。但这件事在学生中造成非常恶劣影响,被学生家长们知道,肯定会要求学校给个交代。现在传播途径这么发达,如果闹到互联网和媒体上,甚至可能对学校名誉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害。” 校长停顿一下,带着不解与遗憾摇摇头。 “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两年以来的工作表现也很不错。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不希望看着你落到被学校开除的地步。你还是主动交一封辞职信吧。” 陈叶尽别过脸,用力地闭上眼睛。 过几秒,从喉咙里缓缓挤出沉闷声音:“明白了,我现在就写。” 离开校长办公室时,恰好第一节 课结束。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跑出教室。瞥见他,立刻呼朋引伴,纷纷趴在栏杆上,对他指指点点,窃头私语。 他们含着少年灿烂又残酷的笑意,互相交换诡秘的眼神。 “就是他就是他!看到今天布告栏的照片没有?他居然是性变态哎……” “世界太险恶了,表面温文尔雅的人,背地里是禽兽,有那种恶心嗜好!” “上次我考试不及格,他好严肃地让我去他办公室补课。现在想想,他该不是对我有意思吧!妈的,我全身发毛啊。” …… 陈叶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支撑着双腿,走出学校大门。 他抬眼望向周遭。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远处竖着一片高楼,近处的花园树木翠绿,在大门旁边,有一个亮着广告牌的公交车站, 两年来,他不断地上班下班,不断地经过这里。即使闭上眼睛,这片景象也能清晰的呈现在脑海。 可是现在,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无比陌生。 陌生到他甚至无法确定,现在置身的地方是否真实,又或者一切都是真实的,除他自己。 手机响了,他扫一眼,沉默地接通。 那头的中年妇女显然比他紧张得多。她咽了咽唾沫,才绷着嗓子开口:“那个,是小陈吧,是这样的,我跟孩子他爸商量了一下,想让孩子休息一段日子,不打算再请家教……小陈你就别再过来了。” “好,”他说,“我把剩下两次的钱退给你们。” “别退了别退了!”女人突然尖叫起来,“钱你拿着吧!就一条,你千万别再过来!我家孩子是正常的男孩,你要害害别人家的去,千万别影响我孩子!”她就像活见鬼似得,尖着嗓子冲陈叶尽胡乱警告一通,喘着气急匆匆挂断电话。 陈叶尽慢慢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知怎么回事,他心中异常平静,一片茫然无际的平静。 他所读的K大在国内称得上一所顶尖学府,他在K大的学业表现又非常优秀,因此,从学校辞职后,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然而入职不到两周,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在同一个早晨,上到公司老板,下至每位员工的公司邮箱里,都收到一封带照片附件的电子邮件。 老板自然不愿招收这种有问题的员工,他被迫再次离职。 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地持续。 他仿佛被一只透明的眼球二十四小时监视。 不管他在K城的哪个角落,找到一份怎样的工作,一段时间后,诋毁他的传真、邮件就会开始在他新任职的公司出现。 词遇的报复,一字不落,说到做到。 他太弱小,无力,远远不是词遇的对手。如同一只陷在网中的虫子,不管怎么挣扎,皆是徒劳。 两个月里,陈叶尽没有再见过词遇,但每一天,都在被词遇无形地折磨。 陈心枝的病需要一大笔钱。 她的化疗快结束了,这之后,还得进行放疗。如果放疗能够把癌细胞控制住,就会做正式的摘除手术。烧钱的地方还在后头,银行卡里的存款,却在一天一天减少。 陈叶尽转身离开银行的ATM机,独自一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走进一片霓虹璀璨,昼夜喧嚣的街区。 汽车停满街道两侧,酒吧灯牌光影流溢,音乐漂浮于躁动的空气,形形色色的都市男女穿行夜色间,寻觅消磨寂寞的玩乐。 陈叶尽走进一条巷道,一间名叫“BLUE”的酒吧闪动幽微蓝光。 他掀开门帘走进去,里面气氛清幽,光线昏暗,一个歌手正在角落里弹吉他吟唱轻缓的慢摇。 “欢迎光临BLUE,”酒吧老板微笑,“先生你想喝点什么?” “我是来找工作的,我看到你们挂在巷子外面的招聘启事了。” 酒吧老板闻言,抬眼看向对方——这是个还很年轻的男人,身板笔直,眉目齐整,长得非常清俊。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脸色有些疲惫,眼神也很抑郁。 “找工作?”酒吧老板一边擦拭酒杯,一边问,“哪个方面?” “服务生和清洁工。” “啊?”他笑着解释,“那是两份工作。” “两份工作我都做。” “两份都做会很累的。” “没关系,”陈叶尽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干得下来,不会出差错。” 酒吧老板不由再次抬起眼睛打量眼前的青年。 他身上毫无混迹于声色场所的烟尘气味,反而透出读书人的干净斯文。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圈里人。 “你应该读过书吧?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找工作?” 陈叶尽没说话,过两秒,把一个信封放在吧台。 酒吧老板好奇地拿起纸袋,抽出里面的照片看了看,惊讶得挑高眉毛:“照片里的人是你?” 陈叶尽低眸,淡淡说:“在这之前,我已经换过四份工作,每一次,这些照片都会出现在我工作的地方,使我不得不辞职。” “你得罪什么人了?”酒吧老板倒抽凉气。 陈叶尽沉默。 酒吧老板不再追问,寻思着说:“的确,任何正常的公司都不会想要这种拍下麻烦照片的员工。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gay吧找工作。”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酒吧老板笑了:“这是一间gay吧,我本人也是一个gay,说实话,你这种照片对我来说太小儿科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我怎么知道你的 分卷阅读72 那个仇人,会不会给我这儿带来其他麻烦?” “如果你问我这个,”陈叶尽眼神一黯,“我也不知道。” “怎么,你很需要钱吗?” 陈叶尽一怔。 酒吧老板拿食指敲敲信封:“看你样子,这些照片对你来讲应该是很不愉快的经历吧,我以为你应该恨不得把它们烧掉才对。但你为了找一份工作,就这样拿给我看了,如果我不聘用你,你还得给下家酒吧、下下酒吧的老板看。” 陈叶尽想说什么。酒吧老板一摆手,不待他开口,接着说:“不过你很幸运,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我,换另外一个人,恐怕会推荐你去做其他工作。” “什么意思?” “需要钱的话,有来钱更快的办法。”酒吧老板笑了笑,用观察的眼光看他。见他满脸困惑,是真的没听明白,索性直接挑破,“你样貌身材都不错,如果肯陪人上床,会有人愿意花钱买你。” 不出所料的,他看到青年脸色一沉,黑眸里染上薄薄的厌恶与怒意。 “呵呵,”酒吧老板笑两声,转换话题,“告诉我,你是gay吗?” 陈叶尽蹙眉,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被拍这种照片,但我闻不到你圈里人的气味。” 酒吧老板把照片放回信封,递还陈叶尽。 陈叶尽将之收起,顿了顿,转身欲走。 “你干嘛?”酒吧老板伸手勾住他衣领。 “离开这儿啊。”陈叶尽说。酒吧老板的意思,难道不是很明白的拒绝吗? “我又没说你不可以。”酒吧老板把他拽回来,“两份工作,两份工资,但额外条件是你要跟我学调酒,并在我忙不开的时候免费担当调酒师,如何?” 陈叶尽未料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痛快,愣了愣:“但是,如果给你带来麻烦……” “生活很无聊,有点麻烦才好玩。” 酒吧老板悠悠说,放开他,继续擦拭锃光闪亮的高脚杯。 第九章 BLUE的营业时间从晚上七点到翌日凌晨两点。 虽然是八小时工作制,但喝醉酒的客人可没有时间观念可言,真正打烊,往往推到半夜三点钟之后了。 陈叶尽结束侍应生的工作,无法休息,换掉制服,还得拿出清洁工具,开始打扫卫生,把酒吧里里外外,从头到尾地收拾干净。 忙完一切往家走时,第二天的晨光已洒满城市。 人们从睡梦中醒来,走出家门,穿行于大街小巷,开始白天的忙碌。 他却与所有人背道而行。 拖着黑夜寂寥的影子,疲惫地回到家中,把自己摔在床上倒头便睡。 睡三四个钟头,他就得起床,胡乱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跑去医院照顾陈心枝。 就算自己再疲累、难受,他在陈心枝面前,还得强打精神,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过着每一天。 持续的化疗,令陈心枝的毛发脱落非常厉害。 她不想让陈叶尽为自己挂心,总是柔和笑着,说,夏天啦,外面太晒太热,还是待在病房里好,看看电视、读读杂志就很舒服了。 陈叶尽嘴上不说,心中很明白,陈心枝是在乎自己病容惨淡、头发光秃的模样,置身人群中,会被异样的目光夹堵包围。 陈叶尽扶起枕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你不用每天过来。”陈心枝心疼地看向他,“你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工作很忙?” “没事……最近学校搞评比,压了不少任务。” “既然工作忙,就别老往医院跑。妈妈不在身边,自己要按时吃饭、睡觉,知道吗?” “知道知道。” “什么时候把女朋友的照片给妈妈看看吧。” “行了,”陈叶尽别过脸,“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那等一撇划上,一定要给我看照片哦!” “……”陈叶尽快应付不下去,微一蹙眉,“妈,我得走了,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路上小心。”陈心枝抬手摸摸陈叶尽脑袋。 陈叶尽离开后不久,隔壁床的病友说:“你儿子可真孝顺啊。” 陈心枝伤感地笑笑:“小尽什么都好,就是摊上我这个不争气的妈妈。” “你别这样想。”病友摇摇头,“还有啊,照我说,你根本不用担心的恋爱问题。他才二十四岁,又这么优秀,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欢。你让他自己慢慢挑,不用着急的。” 陈心枝闻言,眼中浮现一丝扈郁之色,靠着枕垫轻叹一声:“想让他早点跟女孩子恋爱,大概是我自己的心结吧……” 陈叶尽去上班的途中,经过一家店面时,被一顶假发吸引了目光。 假发摆在玻璃橱窗里,长及肩部,末端微卷,与陈心枝生病之前的发型很像。陈心枝是瓜子脸,留这样的发型显得温婉而亲切。 他走进店中,问一名穿工作服的女孩:“请问这顶假发出售吗?” 女孩笑了:“先生,我们这儿是美发店,并不出售假发呀!” 陈叶尽抬眼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自己来到了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美发店。店内通明透亮,装潢典雅,仅休息区就占据大片面积。店员清一色统一制服、年轻养眼的男女。看起来,恐怕还是一家非常高端的美发沙龙。 “不好意思,”陈叶尽摸摸脖子,“那请问,你知道这种假发在哪儿能买到吗?” 因为陈叶尽一句“不好意思”,以及他略显局促的神态,女孩对他颇有些好感。于是笑着说:“先生您真想买的话,您稍等一会,我去问问店长,看能不能卖给你。” “那麻烦你了。”陈叶尽连忙致谢。 女孩去找店长时,陈叶尽站在门边等待。 忽然间,一阵芬芳的玫瑰幽香窜入鼻尖。 一对年轻男女从他视线里经过,款款走进店中。 女人戴棕色太阳镜,卷发乌黑浓密,红唇边有一颗玲珑性感的小痣。她身旁的男人个头高挑,容貌英俊,穿一身白衣灰裤,简约但很有品味。 店长跟女孩过来,本是想跟陈叶尽说假发的事。注意到走进店中的年轻男女,登时脸色一变,满脸堆笑。 “哎呦,慕小姐,您怎么突然过来啦?今天阿乔休班,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提前喊他过来准备啊!” “没关系,”慕之兮摘下太阳镜,“今天只是简单打理一下,不必专门喊阿乔。” 她一笑,转眸睇着身旁男人:“Simon,你在旁边稍等我片刻,好吗?” “当然可以。”词遇微笑。 从词遇现在所处的位置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大概十步路。 这十步路,必定经过陈叶尽。 陈 分卷阅读73 叶尽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词遇朝自己走来,一下子呼吸都窒住了。 走来,经过,离开。 词遇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面无表情、气息冷漠,好像他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先生。” “这位先生。” “啊?”陈叶尽恍然回神。 店长打量他两眼:“你打算买这顶假发?” “是、是的。” 陈叶尽脑子有点混乱,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词遇就坐在离他很近的一张沙发上,低下头,拿起桌台一本杂志翻阅。太近了,以至于他能够清晰感受到,独属于词遇的清冷气场。 他被词遇的气场缠绕、包围,却不得不站在这儿,与另一个人交谈。 他们的谈话,将落入词遇耳中。 或许词遇根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但对他而言,眼下的状况,让他感到难以形容的怪异。 店长看了看他,态度不是很热情:“这假发我们不卖的。” “哦,那请问这种假发在哪儿能买到?” “先生,我们店里的假发都是委托专门工作室设计和制作,很贵的。” 陈叶尽想象不出一顶假发能有多贵:“很贵?” “哼,”店长有点得意地抬高下巴,“最最便宜的款式,也要五六千吧。” “五六千?”陈叶尽被惊住了。一顶假发怎能这么贵? “都是用最好的真头发一点点手工制作做的,怎么可能便宜。”店老板撇撇嘴,“我说先生啊,你还是到网上搜一搜吧,那种工厂生产的假发虽然质量低劣,但一两百就能买到了。” 陈叶尽听出店长语气里的轻蔑,一时陷入沉默。 词遇的气息如细密的针扎痛他,他不愿多待,道声谢,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看就是没钱的家伙,还不知好歹的跑到我们这么高级的店里来。” 店长脸色一翻,没好气地瞪向女孩:“以后这种破事别来打扰我,直接赶出去,知不知道?” 女孩委屈地瘪嘴:“知道了,店长。” 店长扭着臀往慕之兮走去,眼珠子一转,复又谄媚大笑:“哎呀,慕小姐,你这头卷发真是浓密漂亮啊!要我说,没有哪个女明星比你更美的啦!” “哪儿呀,比我漂亮的人多的是了!”慕之兮嘴上说着,心中却很受用他的奉承。 “慕小姐你太谦虚啦!”店长生气地摇头,“您不信我,那我可要问问陪您来的男士了——这位先生,您说慕小姐是不是最漂亮的女明星啊?” 词遇斜靠沙发,右手支住下颔,虽然视线落在杂志上,但神色间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 他听见店长捏起嗓子的喊声,一静,抬眼望去。 眼中有未及掩去的冷意。 “你说什么?”语气很淡。 店长心肝一颤,忽然害怕与他对视:“啊,我是说……” “这家伙在那儿当马屁精,胡说八道呢!”慕之兮做着头发,脆声笑道,“词遇你忙你的,千万别理他!” 店长连忙笑着说:“对对,慕小姐说得对,先生您忙着,千万别理我!” 词遇闻言,冷冷低下头,继续翻看杂志。 第十章 “怎么,你有心事吗?” 酒吧老板悠然问。 陈叶尽一愣,摇摇头。 “既然没有,那就专心点。”他伸手一指陈叶尽调的鸡尾酒,“柠檬汁放过头了。” “抱歉。”陈叶尽连忙重调一杯,递给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举杯品尝一口。 “行吗?”陈叶尽关心地问。 怎么说呢…… 酒吧老板沉吟。 短短时间,能够掌握这么多款酒的调法,且比例完全不出差错,不得不说,他的确花了很多心思学习。 调出来的酒没有问题,味道准确,足以用来招待客人。 但是……对他这个IBA的资深会员而言,如此准确的味道就未免太像一篇好学生的作文,四平八稳,缺少创造力了。 他抬眼打量身边的青年。 就像青年调出的酒一样,他的人也是这种气质。 细致、含蓄、紧紧收起自己,连衬衣最顶端的纽扣,也总是一板一眼扣牢。 “我说,大夏天的,你扣子扣得这么严实,难道不觉得热么?” “……不会啊。”陈叶尽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低头,察看自己衣服。 “其实,有人在我这儿打听过你。”他忽然又来一句。 陈叶尽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酒吧老板没作答,晃晃酒杯:“有位客人很中意你,开出一个不错的价格,”貌似漫不经意地开口,“他脾气虽然差点,但人还不错,一晚两万,如何?” 陈叶尽听懂其话中之意,脸色一下子变了。 “呵呵,”见他陡然变差的脸色,酒吧老板凤眼一抬,笑着打个圆场,“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把杯子递回陈叶尽手中,“调得不错,足以应付客人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陈叶尽不愿再跟酒吧老板进行这种倒胃口的谈话,转身离开吧台,走到那位新到的客人处:“欢迎光临BLUE,请问您喝点什么?” 那人斜着脑袋瞧了瞧他,突然一搓口哨,发出暧昧的怪笑:“嘿,这位小宝贝是谁啊?” 陈叶尽蹙眉,看清来人面庞,不由身形一震。 那人抬手往陈叶尽身上摸去,“我跟你真有缘啊!哥哥我今儿第一次来这个酒吧喝酒,居然就碰到了你!小宝贝,两个月不见,有没有想哥哥呀……” 陈叶尽猛地往退后一步:“住口。” “别这么冷淡嘛!”男人一脸轻薄地调笑,“你那晚不是很热情嘛!你看你在这儿上班,说明你跟我是一路人嘛!……要我说,你那儿可真是舒服哪,哥哥我两个月操其他男人,老是想起你……” “滚!” 陈叶尽脸色晦暗,从咬紧地牙关挤出这个字眼,看也不看他,转身疾步走开。 男人挥手嚷道:“哎哎!跑什么啊!我还没点东西呢!” “我来吧。”酒吧老板见状,拍拍陈叶尽肩膀。走到男人面前,微微一笑:“先生想喝点什么?” “妈的,让那个服务生过来!” “他刚工作不久,不熟悉单子,有何需要可以跟我说。” “你耳朵聋了吗?老子说了,老子要那个服务生过来!” “呵呵,”酒吧老板笑得更厉害了,“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既然你连我都不满意,想必对我家的酒水也不会满意。先生你还是另择去处吧。” “你说什么?!”男人瞪大双目,不敢相信还有不做生意的老板。 酒吧老板一躬身,做出逐客的姿势:“慢走,不送。” 陈叶尽靠 住墙,抱起 分卷阅读74 双臂,整个人压抑地颤抖。 “多谢。“他听见脚步声,闷闷说。 “不必谢我,我分人的。”酒吧老板站在他旁边,点燃一根烟,“那家伙一看就是拿钱办事的小角色,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屁都不算一个。如果换做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千万别给我扯上关系。” “我明白。” 酒吧老板瞥他一眼:“不过,你怎么会跟那种人有牵扯?” “……”陈叶尽一顿,说,“我跟你请个假。” “啊?”酒吧老板叼住烟,“可以啊。” 陈叶尽不再多说,抄起一瓶啤酒走了出去。 “唔,还是有脾气的嘛。” 酒吧老板抬手枕住后脑,隔着缭绕烟雾注视陈叶尽背影,悠哉哉自言自语。 男人在街道上晃荡,冲霓虹灯牌旁一个涂脂抹粉,衣着暴露的女人吹一声口哨。 “讨厌!”女人嗔骂。 “跟哥哥去玩吗?”男人嬉皮笑脸问。 “付钱吗?你付钱我去啊!” “前些天是赚了一笔钱,不过早他妈花光啦!怎么,哥哥长得不行,美女你瞧不上?” “长得好有什么用,给钱才行!” “你妈比的,你就做梦吧!老子有钱也不给你这婊子!告诉你,老子是1,只操男人的——” 卖弄的话语还没说完,一只啤酒瓶突然裹着风声袭来,砸向他的脑袋。 女人尖叫一声,丢掉烟快速走开。 男人被砸得晕头转向,热乎乎的鲜血混着冷飕飕的啤酒往脸颊上不断滴落。他瘫坐在地,双眼迷瞪地缓了好一阵神,才终于聚焦视线。 男人惊愕地瞪着眼前之人:“是你……” “不能是我么?”陈叶尽的眼神在暗夜里显得极其阴郁,“刚才在酒吧我不想跟你闹。现在,我跟你来算算账。” 男人头皮刺着玻璃渣,痛得要死要活,抬手连连求饶:“别别!我错了!我就是嘴贱!你别往心里去!” 陈叶尽没理会他。很多时候,生活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妥协和退让,但是,被一个如此猥琐粗鄙的男人强上自己的身体,这种耻辱太深刻了,他无法忍受。 他冷冷抓起对方衣领,举起手中砸烂的半只啤酒瓶,照着对方脑袋招呼过去。 见他来真的,男人吓得大喊:“要出人命的你别打!别打!小哥我跟你坦白吧那天我没上你!我真没上你!你衣服都穿好了我才躺你旁边的你相信我!” “——你说什么?” 陈叶尽动作猛然一顿。 “是那个老板,那个老板付钱给我,让我这么做的!” “你说……词遇?” “我不知道那个老板叫什么!我发誓我真没碰你,我进房的时候你衣服都穿好了就是还晕着!我他妈对天发誓!” 陈叶尽无法从男人脸上看出撒谎的迹象。但男人所说的话实在太过突兀,像一把锤头敲进他脑海,让他感到混乱。 “我跟你不认识,也没什么大仇是不是!我就是嘴贱,得罪了你两句,你看你打也打了,这事儿就算了吧!我也只是想赚点钱而已……” 陈叶尽神色茫然。 男人嘟嘟哝哝说的什么他有点听不清了。横冲直撞的心脏声用力往胸骨顶去,一下一下震得耳膜嗡鸣。他抓住男人领口的手不自觉减轻力道。 男人见状,急急忙忙挣脱他,捂住脑袋踉跄跑远。 陈叶尽没有再追过去。 他呆怔原地。 黑黑的夜里,风碎碎吹来,吹得他心绪缠绕不清。 男人捂着糊满血疙瘩的脸走过一条街,经过街角时,发现三个认识的混混,蹲在阴暗肮脏的垃圾桶旁边磕大麻,哄笑讨论晚上去找哪个MB。 “我操,你们在这儿!”男人气得一跺脚大喊,“老子被人打了!那小子还没跑!快帮我过去收拾那小子!” “这……” “那……”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巴。 “你先说。”慕修励紧张地笑笑。 “没关系,还是你先说吧。”安棠垂着脑袋,腼腆地发出声音。 其实慕修励也没什么话好说。当下是七月末的晚上九点半,两人刚从电影院出来。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太晚——K城是一座夜生活繁华的大都会——在这夏风熏人的夜晚,是应该陪她压压马路呢,还是应该把她直接送回家? 慕修励心里没谱。 三个星期前,他与安棠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进行了一次正式相亲。安棠是安平药业董事长的次女,从照片看,是位秀气的姑娘,等亲眼见到对方后,发现她本人比照片更加文秀甜美。 虽谈不上一见钟情的程度,但挺让人喜欢。 他缺乏主动追求爱情的想法,对长辈安排的相亲并不抗拒。他本身也很认同,门当户对是家庭稳定的重要因素。 何况,安棠的确是位不错的女孩子。 抱着认真接触的念头,这三个星期里,慕修励挺积极地往K城跑动。 安棠在K城一家艺术品行有个为期半年的项目。她哥哥的经纪公司在K城,住所也在K城,于是安棠目前跟她哥哥住在一起。不过她哥哥近段时间忙于拍戏,慕修励还没有正式与这位传说很“妹控”的当红明星见面。 “你明早回L市吗?”安棠小声问。 “啊,对,明早七点的飞机。”慕修励歉意地说,“实在没办法,明天有场审计,我得回去准备一点材料。”——他如今是一所事务所的注册审计师。 “那么早的飞机呀?你别再陪我逛了,快点酒店休息吧。” 听出安棠语气里真诚的关心,慕修励心中有点感动:“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送我的,这儿离我家很近,我走路回去就行。” “哪有不送女士回家的道理?不行,一定要送的。” “……好吧,”安棠脸颊微红,“那谢谢你啦。” 两人沿街而行,走进一条清净昏暗的小路。 慕修励知道,穿过这条无人的小路,转一个弯,就到了K城最繁华的酒吧区。他琢磨着要不要找家雅致的清吧,请安棠坐下来喝一杯,瞄了身边小巧的妹子好几眼,又担心她误解自己的意图,怎么都没好意思开口。 安棠突然“咦”了一声。 慕修励吓得反问:“什、什么?”心中一跳,以为她察觉自己心思。 “……那儿,”安棠压根没看他,扭过脸,抬手一指旁边昏黑的窄巷,“好像有人在打架。” 第十一章 慕修励随她所指望去,见到三个混混打扮的人,把另一个人抵在墙角,嘴中骂骂咧咧,全是不堪入耳的粗俗词汇。虽然安棠说是打架,但慕修励看几人动作,怎么都不像殴打,反倒像在强行撕扯那 分卷阅读75 人衣服。那人对抗得很凶,混混们不得手,骂得更难听了。 晚上十点钟了,小路对面的大厦顶层应时亮起耀目的电子广告牌。慕修励借光看去,面色一诧,脱口喊道: “——陈叶尽?!” “啊!”安棠也看清了那人模样,捂嘴惊呼,“学长!” 两人话语叠在一块,混混们一惊,停住动作,往声音源头张望。 “你们在做什么!”不待慕修励做出反应,安棠已经气势汹汹冲上前,“你们这些混蛋!快放开他!不然我报警了!” 安棠素来文秀,说话做事,都是腼腼腆腆,柔柔软软。但在这种场合,竟有如此一番慷慨激昂、见义勇为的侠女风范,身为我大中华好男儿的慕修励不由虎躯一震。 “操他妈,怎么来认识的人了!” 见女的喊报警,又发现她旁边还站着高高大大的男人,混混们也有点怯了,虽然舍不得还没到手的鲜肉,还是心虚地松开手,边往外跑边撂话:“妈的,算你小子走运,要让爷几个再遇到,一定把你给操得屁股开花!” “学长你还好吧!”安棠紧张地扶住靠在墙边的陈叶尽。发现他面色苍白,衣衫凌乱,心头一阵惊慌,转头冲慕修励急喊:“修励哥,快、120!” 虽然陈叶尽现在思维运转缓慢,身体极度不适,但听到“120”这个特立独行的数字,还是猛地一抖:“不用不用……” “你看起来好难受,他们打你哪儿了?” “没有、他们还没怎么……”陈叶尽双眼一阵阵发黑,“我只是……”晕倒前,终于挤出了最后两个字,“……胃疼。” 大概半小时后,陈叶尽清醒过来。 被人换了一身睡衣,躺在一张柔软干净的大床上。 慕修励的脸在他视线里放大:“醒了?吃点药吧。”递给他一杯水和几颗药。 陈叶尽接过药服下,说:“谢谢你们,我待会就走……” “这是安棠他哥的房间,你今晚就别折腾了,待在这儿睡吧。”慕修励按住他肩膀。 他抱起晕倒的陈叶尽时,便发现藏在衣服下的身躯瘦削单薄得咯手。加之他这有气无力的样子,说他快死了慕修励都信。慕修励性子软,见不得人可怜,陈叶尽现在的模样简直比可怜还可怜。 “是啊,学长,你今晚就睡这儿吧,”安棠也劝他,“我哥忙着拍戏,好久不回来住了,这床空着也是空着。” 女孩左一个学长右一个学长喊他,似乎跟自己认识……但是,陈叶尽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叶尽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此话一出,安棠怔住,慕修励更是惊讶得瞪大两只眼珠。 他之前见安棠如此紧张陈叶尽,还以为两人在崇圣读高中时就认识,并且关系很不错。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是安棠单方面的…… 慕修励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安棠脸色一红,匆匆低头:“嗯,是的,我那时就跟学长你说过一次话……你不记得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注意到安棠脸上可疑的羞红,慕修励更不自在了。 陈叶尽对自己彻底的遗忘感到很抱歉。他不擅长记忆人的面容,拼命搜索记忆,偏偏,还是一点女孩的影子都没找到。 “其实,我还一直还没做跟学长介绍自己的名字呢,”安棠轻轻一笑,又抬起头来,“学长,我叫安棠,安心的安海棠的棠。” “我叫陈叶尽……” “我知道呀,”安棠脆笑,“陈叶尽学长!” 陈叶尽看看安棠,又看看慕修励,总觉得气氛有哪里不对。他掀被子想走:“是这样,我觉得我好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 “你就在这儿休息吧!” 不约而同地,两人发出声音。 这种默契大概出乎两人意料。安棠和慕修励对望一眼,安棠捂住嘴,扑哧一声,冲慕修励弯起双眼,甜甜地笑起来。 慕修励心里那点不舒服,在她秀美真诚的笑容里,霎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挠挠鼻子,也笑道:“小棠,我不多待,先走了。” “我送你!”安棠忙说,随慕修励走出去。走的时候,很体贴地轻轻关上了门。 陈叶尽置身于这间陌生的房间,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无力地扶住额头,想,今晚还真是状况百出。 先是遇到之前侮辱自己的男人;接着被那男人喊来的同伙扯进巷道;再之后,竟然会碰到慕修励和一个叫做安棠的学妹…… 思绪纷纷杂杂,兜兜转转,在他脑海里缠绕。 最终,该消散的都消散了,只剩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那晚,他被灌下迷药,蒙住眼睛,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失控地摆弄自己身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陈叶尽呼吸一窒,觉得胸口被一团看不见的重物压牢。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疼痛还是迷惘?他不知道,他再度陷入头晕脑胀的混乱里,昏沉疲惫的感觉如凶猛的海潮拍打他,令他难以再思考下去。 在药物安定成分作用下,陈叶尽很快昏睡。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赤身裸体,把头埋进膝盖,浸泡在灌满药液的玻璃试管中。试管前方是一面镜子,镜框散发幽幽蓝光。借着光,他可以隐约看见镜中的自己……那是一个怪异、别扭的姿势。他很想伸展四肢,从试管里挣脱,但强硬的玻璃壁把他牢牢压住,使他完全无法动弹……淹没他的药液的温度不断升高,咕噜咕噜冒出气泡……浑身越来越热,热得不能呼吸…… 陈叶尽闷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大脑在短暂的空白之后,他意识到,他这个梦做得一点也不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 事出必有因。 原因就在他身后。 如果他的确是清醒的、没有再继续做梦的话,那么此刻,有人正紧挨他躺着,下巴抵住他头发,把他像个大型抱枕般,一股脑儿地收在怀里。 第十二章 他猛地一挣,未及转身,那人双臂一紧,更用力地把他揽住。含着浓浓睡意的疲倦嗓音传入耳中: “听话……” “不是,你是谁啊?!” 陈叶尽被按得动弹不得,着急上火地往后问道。这算哪门子事?怎么睡着睡着,床上多出一个男人来! “等我醒了再说……”那人困得语气含糊,“先别动……我已经三天没睡……” 还没说完,均匀低沉的呼吸声缓缓传来,看样子,是又倒头睡过去了。 陈叶尽望向窗外仍然黑透透的天色。 凌晨三点?四点?肯定还很早。 身后那人睡得倒挺自在,抱住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怀里都毫不介意。大概真的很久没闭眼了,睡得 分卷阅读76 死沉死沉,简直要他勒得背过气去。 温热的呼吸不断吹拂他发梢,又痒又麻。 他浑身别扭,无法再睡下去,只能睁开眼睛,干瞪着空气。 ——不过,也许是天色还黑时间还早,也许是药物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也许是身下这张床太过柔软舒适,不知什么时候,他不自觉地眼皮合拢,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再做梦,醒来时,明媚的盛夏阳光已经洒满房间。 他翻过身,床另一侧是空的,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他疑惑地眨眨眼睛。 枕头旁边放了套叠好的衣裤,他一怔,并不记得昨天那儿放过什么。 他在房间里找一圈,没有找到他自己的衣服——他昨天离开酒吧时,走得匆忙,仍然穿的BLUE的工作服。那身制服在和混混撕斗过程中被扯坏了,大概被慕修励和安棠顺手扔掉了吧。 没办法,他只好换上枕头旁的衣裤。 他一米七九的个子,不算很高,但也不矮了。这套衣服也不知是谁的,他有点撑不起,衬衣和裤子都松松垮垮,就像小学生偷穿中学生的衣服,还得滑稽地把袖口和裤腿挽起来。 简单收拾好自己,他推门走出房间。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复式房,最右侧的镂花旋梯通往一层。房间采光明亮,格局清新,澄澈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映照在墙壁上,呈现一片静谧柔和的光影效果。 他走下旋梯,没有见到安棠,倒是白地蓝花的窗纱旁,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人穿水蓝条纹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姿态悠闲惬意地斜坐在座塌上,迎着被窗纱滤过的柔和光线,举起剧本。 从陈叶尽的角度,他的容貌刚好被剧本遮住。 陈叶尽在客厅里停下脚步。 那人听见动静,放下剧本,朝陈叶尽抬眉一笑: “醒了?” 细碎柔和的光泽如金粉一般,洒进那人含笑的俊朗五官。一时间,陈叶尽不由愣了一下,只觉得隔着荧屏,在欣赏某部偶像剧的男主角。 “怎么迷迷糊糊的,”那人的语气里透着柔和,“还没睡醒吗?” 他似乎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人,偏偏一时又想不起来:“对不起,请问安棠……” “哦,小棠是我的妹妹。“那人解释,”她工作地点离这儿远,七点不到就去上班了。” 陈叶尽看着那人,一回神,明白过来。 ——他昨晚睡的是安棠哥哥的房间。虽然安棠说她哥哥很久没回家,但很不凑巧,昨晚她哥哥正好回来了。 所以昨晚睡在自己的旁边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陈叶尽匆匆打量他一眼,模糊的熟悉感再度袭来。听安棠说,她哥哥忙着拍戏……既然是艺人,不经意间,在电视或广告牌上见过也不一定。 他不再多想,说,“多谢你和你妹妹的照顾,我不打扰,先告辞了。” “小棠给你准备了早餐,吃过饭再走吧。” “不用……” “小棠精心做的,你不吃的话,她会很失望。” 陈叶尽闻言,迟疑两秒,轻轻一点头:“那好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太客气。”安棠哥哥带他往餐厅走去。 陈叶尽吃东西的时候,安棠哥哥抽出把椅子待在旁边,也不说话,颇有耐心地坐在那儿研读剧本。 安棠准备的早餐分量很大,陈叶尽吃一半就饱了。特意给他做的,他很不好意思浪费,硬着头皮把满桌食物吞咽进去。 “我吃好了。”他捂住肚子,勉为其难地说。 安棠哥哥把注意力从剧本移开,视线往桌面扫过,抬眸诧异地瞧他一眼,“你全都吃了?” “……是。”不能浪费啊。 “你吃得挺多的啊。”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可思议。 能不多吗?都他妈吃撑了……陈叶尽暗自腹诽,嘴上说:“还好。” “不过你是该多吃一点,”安棠哥哥歪头打量他,“你身子骨太单薄了。” 陈叶尽觉得对方落向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研究一块菜市场的猪肉。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一起身,埋头收拾碗筷。 “你做什么?”安棠哥哥看着他。 “我去把碗筷洗了吧。” “不用不用,你放那就行,”安棠哥哥笑了,“晚上搁到碗机里一起洗。” 陈叶尽只好收回手。环顾周遭,房间里窗明几净,哪里都很整洁。他实在找不出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想了想,转身对安棠哥哥说:“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先走了。” “好,”安棠哥哥起身,“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陈叶尽客气地回一句。心中却想,对方的工作圈子那么特殊,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见面。 安棠哥哥把他送到门口。 陈叶尽正要离开,胳臂忽然又被对方拽住:“等等。” “嗯?”陈叶尽疑惑地转头。 安棠哥哥摸了摸自己裤子,朝他歉意地笑笑:“能请你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找不到我的手机了。” “哦,”陈叶尽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你自己按吧。” 安棠哥哥道声谢,接过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古典交响乐声从他的裤口袋里悠扬传出,在两人耳畔清晰回荡。 陈叶尽抬头望向他,一脸的困惑不解:“手机就在你裤子里啊。”如此明显的物品,怎么摸都摸不到? 安棠哥哥没说话,淡定地从裤子里拿出手机,手指敲击屏幕,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我知道。” “啊?”陈叶尽更加困扰。 “七年前没要到你手机号,现在总可以要到了吧。” 他笑着晃晃手机,让陈叶尽看他存的电话号码。 屏幕上,手机号上方的用户名一栏,清楚无误地显示两个大字:叶尽。 陈叶尽一时呆住。 过两秒,才意识到什么,微微地睁大眼睛。 眼前之人温润明朗的笑意似一泓清泉沁人心脾。记忆逐渐从深处往外破土而出…… “啊!”他脑海里一个电光火石,“你、你是——” “我是安柏,”安柏微微一笑,朝陈叶尽伸出手,“这次可再别忘了,叶尽。” 陈叶尽回家的途中,被两个陌生女孩强行挡住去路。 “是安柏上一周参加颁奖庆典的同款啊!!!” 女孩们激动地尖叫,全然不顾对方是与自己不相识的男人,一把围堵陈叶尽,凑近打量他衣服品牌。这一看之下,惊喊出声:“天啊,不是仿品!是正品!正品!一模一样的正品!” “哥哥你是安柏的粉丝吧?!”女孩眼冒精光,“跟安柏穿同样的衣服,你肯定是我家柏柏的铁粉对不对!!” 分卷阅读77 “不是,我……” 陈叶尽被女孩如狼似虎的气势震得难以招架。那两女孩见到这身衣服就像见到安柏本人一样,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一通乱摸。 三人姿态诡异,引得周遭路人时不时驻足瞻观。 “不是,你们真的搞错了……” 陈叶尽迫切想要挣脱。两位小姑娘在偶像崇拜的强大精神力下,手劲奇大,竟使他无法动弹。 “哥哥,我们想跟你合影!”女孩齐声要求。 陈叶尽被她们弄得十分窘迫,急于脱身,无奈地点点头。 “Yeah~~~!!”女孩们高兴地跳起来,迅速掏出手机,又是抱又是揽的,拍了好多张。 “快发到贴吧去!” “还要发微博!” “哈哈,今天真的好幸运!我家柏这身衣服在国内买不到的,没想到能在大街上看到有男生跟他穿完全一样的正品!” “他肯定是超级粉丝!他穿也挺好看的!” “那也没法跟安柏比!谁穿都没有我家柏穿着好看……” 两人热切讨论着,蹦蹦跳跳地跑开。 陈叶尽毕竟是曾经当过老师的人。听见两个小女孩的对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现在的小姑娘们追起星来完全丧失理智,见到和安柏穿一样衣服的人都这么疯狂,如果她们知道这身衣服就是安柏本尊的,岂不要冲动得在大马路上把他给活活撕掉? 他摇摇头,理好被弄乱的衬衣,沿街往前走。 走着走着,脚步一顿,扭头望向身后。 身后是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不远处竖着交通信号灯,斑马线连接街道两侧。 红灯亮起,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刹住。 行人们如潮水般涌向两侧。 陈叶尽眼中浮现些许疑惑。他没发现什么异样,抬手抓抓头发,收回目光,继续埋头赶路。 ——注视着街边一抹逐渐远去的清瘦身影,戴墨镜的SAM抬起手指敲击方向盘,沉默地等待交通灯由红转绿。 第十三章 令陈叶尽没想到是,几天之后,他居然在BLUE见到了安柏。 还没到BLUE正式营业的时间,安静清幽的氛围里,安柏与酒吧老板熟稔地聊天。他穿赛车服,戴棒球帽,一道触目疤痕从嘴角延伸到耳后。陈叶尽经过他身旁,吓了好大一跳,心想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毁了容?往他脸上细看,才发现化妆的痕迹。 安柏朝他笑笑:“吓到你了?我在这附近拍戏,偷偷溜出来的,没来得及卸妆。” 拍戏状态的安柏和那天早晨素颜的安柏看起来很不相同。陈叶尽仍有些不适应,酒吧老板倒先开口了:“咦,你们俩个认识?” “我跟叶尽认识不奇怪吧,”安柏笑着说,“我倒是很奇怪,叶尽居然会在你这儿打工。” 酒吧老板好奇地蹙眉:“你们怎么认识的?”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说,就是前几天小棠把他带回我家,我发现他的工作制服跟你的一样,就推断他在你这儿上班咯。” “小棠?”酒吧老板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我竟然不知道,你跟安柏、安棠都认识?” 陈叶尽摸摸脖子,不知从何说起:“这个……” “搞半天你不是来找我的。”酒吧老板没听他把话说完,一扭头,又转向安柏,“你是来找他的?” “哈哈,不都一样吗,”安柏笑得灿烂,“看看你也看看他啊。” “好吧。”酒吧老板耸耸肩。 安柏双肘搭在吧台:“你在他手底下干活,很不容易吧。” 陈叶尽一时还以为他和酒吧老板说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什么?” 安柏指指酒吧老板:“他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不管你多么仔细、多么认真,都会被他挑出一大堆毛病。” “喂喂,”酒吧老板不满地插嘴,“我说你跑到我这儿来……” 安柏不睬他:“我跟他自大一认识到现在,整整九年,我就从来没让他满意过,一直被各种无情地剥削压榨……” “安柏!”酒吧老板怒挑凤眼,“当面说我坏话,你可真够意思啊!” “玩笑而已,别生气,闻笙。”安柏拍拍酒吧老板肩膀。他似乎兴致不错,还要说什么,衣服口袋里突然荡开铃声。 他掏出手机,刚一接通电话,经纪人的吼声迫不及待从里头冲出: “安柏你他妈死到哪儿去了你还拍不拍戏了你快给我滚回来——” 安柏被吼得身子猛往后一让,推远手机,不待对方咆哮完,便一把挂断电话。 他缓缓神,遗憾地起身:“没办法,我得去片场了。” 酒吧老板一点也没有留客的意思,嫌弃地撇着眉,连连甩手。 安柏离开后,陈叶尽正要进去干活,酒吧老板挡住他,淡淡说: “他很不错吧。” 陈叶尽一顿,不解何意。 说实话,他并不了解安柏,只是从粗浅的接触里,感觉安柏拥有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洒脱、随性、无拘无束…… 陈叶尽想了想,说:“他应该很不错吧,但我跟他不熟,不是很了解。” 听见他的回答,酒吧老板像是吃了一惊似得,诧异地看他两眼,继而又自顾自地摇摇头,轻声说:“也对,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他抽出一根烟,拿打火机点燃,注视着缭绕而起的烟雾,“你别看他跟我玩得这么熟,其实他是不折不扣的异性恋,最喜欢像他妹妹那种娇小秀美的女孩子。但是呢,他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就算第一次见面,也会体贴地为对方考虑,很容易让人误会就是了。” “我跟他是大学同学,读书那会儿,我性子比现在傲得多,容易得罪人。我一开始看他不顺眼,对他不怎么客气,他倒一点不介意,仍然对我相当照顾。时间一久,我以为他对我有意思。我不是个喜欢玩暧昧的人,忍不住了,就跟他挑明这事——结果你猜怎么着?结果,他被吓傻了。平时话怪多的一个人,杵在那儿,一脸脑袋进水的呆样,好久都没从嘴巴里挤出半个字。直到那刻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只对我这样,他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搞半天,是我一个人在那儿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酒吧老板叙说往事时,隐在白色烟雾里的表情一直平淡悠然。 他低头,将烟灰抖进烟灰缸,“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和他现在就是好朋友的关系。他知道我是gay,仍然愿意和我做来往,并且认真地理解同志群体,坦白说,我心中挺感动的。” 陈叶尽默然听着,没有接腔。 他虽然天天来酒吧打工,但极少这样与对方聊天,更是第一次听对方讲自己的故事。 不过他不明白,酒吧 分卷阅读78 老板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他与安柏本来也只是偶然之交,两人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以后应该也不会有进一步的交集。 酒吧老板闲闲靠住吧台,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在放空。不管怎样,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陈叶尽看眼时间,说:“那,我先去干活了。” “喔,”酒吧老板抬起手,缓缓地抽口烟,“去吧。” 忙到翌日清晨,陈叶尽才终于结束工作。 回到家已是六点,疲惫得衣服也顾不上脱,倒头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 第一次响起并没能把他从昏睡中唤醒。他实在太累了,一沾床,乏力的感觉顷刻间席卷。他陷在半昏迷的状态里。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 他头痛欲裂,强忍着不适,挣扎着挪动身子,伸手够到桌上的手机。 “你好……”疲惫地开口。 对面快速地说了几句什么。 陈叶尽脸色顿变,睡意一扫而空,紧张地翻身起床,对电话里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他打出租车赶到医院,上气不接下气问:“大夫,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语气严肃:“是急性肺栓塞,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建议尽快进行手术。” 陈叶尽接过医生递来的手术知情书,匆匆扫两眼,签完字递过去。 医生拿着知情书走开,吩咐护士和助理医生进行准备。陈叶尽站在一旁,无措地看着一群穿蓝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把陈心枝搬到推车上,快速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悄然关闭,亮起“手术中”的红灯。 陈叶尽坐在手术室外头冰冷的长椅上,前倾身体,十指紧握。 密不透风的压抑感在浸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盘旋,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渗透他,侵蚀他。 从七年前,词遇被推进手术室的一刻起,他就对等候在手术室外产生一种强烈到全身发抖的恐惧。 不想七年之后,他又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推进去。 煎熬地等候了漫长无比的两个钟头,手术室的门无声打开,主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陈叶尽连忙起身。 “手术很顺利。”医生摘下口罩。 陈叶尽悬着的心登时落地:“麻烦您了!” “应该的。”医生转身欲走。 “不好意思,”陈叶尽追到他旁边,“请问手术费……” “总共需要八万左右。”医生说着,步履急促地走远了。 八万? 陈叶尽一下子愣住了,僵在原地。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款数,就算把他卡里、家里、钱包里所有的钱都凑在一块,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万。 让他一时半会,到哪儿去找剩下的五万块钱? 手术成功的轻松,瞬间被巨大的现实压力击溃。 陈心枝从手术室推出来,仍在麻醉状态中,脸色乌青,意识模糊。护士们把她放好在病床上,嘱咐陈叶尽要时不时叫醒她,千万别让她睡着。 陈叶尽点点头,坐在病房边,帮她掖好被子。 “小尽……妈妈……拖累你了……” 陈心枝嗡动血色尽失的嘴唇,断断续续地挤出虚弱声音。 “别说这种话。”陈叶尽微微一笑,抬手抚摸她冰凉的额头,“你是我妈,没有你就没有我。你抚养我长大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是你的累赘?现在,你病了,就该儿子好好照顾妈妈,哪来的拖累啊。” 陈心枝此刻哭不出来,但悲伤的泪水在她心中流淌成河。她恨自己孱弱多病的身体,恨自己害得孩子如此艰难,她甚至恨自己恨不得想要就此死掉。为什么今天的手术不失败?她死掉就好了。她死掉,小尽也就能卸下重担,好好生活了吧。 “你刚做完手术,别胡思乱想,明白吗,”陈叶尽温声劝她,“当然,可别睡着了,要努力地保持清醒啊。” 陈心枝麻药未消,总是不由自主地合拢眼皮。他隔一会儿就喊喊陈心枝,寻两句话跟她说,这样子度过三个钟头,护士走进来,告诉他病人可以休息了,他才沉默下来,凝视着自己母亲满脸病容地昏沉睡去。 五万,一个很大的数字,也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同样在K城,对于陈叶尽来说,就算他把整个家底掏空,每个角落找遍,他也凑不出五万元钱。但对于另外的许多人,这五万块不屑一顾、不值一提,微薄得远远不够他们买一只皮包、一件大衣、一瓶红酒。 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他被步步紧逼,落魄潦倒,以至于无法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走投无路,不得不到同志酒吧打工。他需要钱,有钱才能治好母亲的病——可是打工赚的钱,远远堵不住治疗费用的缺口。 哪里才能找到钱?哪里才能找到钱?哪里才能找到钱? 钱、钱、钱……塞满他脑子的,只剩下这个最世俗、最物质,却又对此刻的他而言,最现实、最重要的字眼。 陈叶尽一言不发地坐在病床边,漆黑的双眸,因下定某个决心,而逐渐尘埃弥漫。 听见陈叶尽的话,酒吧老板手一抖,差点把酒泼翻。 他以为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我想通了,”陈叶尽语气很冷静,“一晚两万,的确是笔划算的买卖。” “不是吧,你来真的?” “这种事情有必要开玩笑?我是正常的男人,总有需要发泄的时候。我现在就想找人上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顺便找个愿意付钱给我的男人?” 酒吧老板干瞪眼。虽然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动的这个念头,但看他断然的神色,恐怕已下定决心。 “但是,”他劝道,“你要明白,和人玩一夜情跟被人买一晚上是两码事。” “你怎么了?”陈叶尽有些讥诮地看他,“这件事,不还是你跟我提议的么?” “我随口说说……” “我想这么做,”陈叶尽生硬地打断,“这种每天疲于奔命的生活我已经过腻了。” 陈叶尽的态度很坚决,最终,酒吧老板无奈地让步:“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去联系。” 他是生意人,以赚钱为第一目的。陈叶尽只是给他打工的青年,并非与他有私交的朋友,既然劝说无用,他也不打算再阻挠。 没过多久,他返回陈叶尽面前,递给陈叶尽一张写字的纸条。 “不必上班了,现在就去酒店等他吧。他很高兴你能答应,主动提出增加一万元酬劳。” 陈叶尽拿着纸条,只觉得异常讽刺。 酬劳? 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凭借这张脸和身体,让人心甘情愿支付这样一笔酬劳。 他抿紧嘴唇,把所有情绪都埋进幽暗的眸底。 第十四章 分卷阅读79 纸条上写的是一家四星级酒店。 陈叶尽走到客房外,门把挂着房卡。他推门进去,里头黑漆漆的,另外一个人还没有到。 他打开床头灯,沿床坐下。 厚重的橘色窗帘密不透风的拉满,隔音玻璃把城市的喧嚣滤得一干二净。 陈叶尽双肘搭在膝盖,手指交握。 寂静氛围里,门外走道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 靠近,经过,远离。 时间被按了慢进键,缓慢无比地流逝。 那个购买他的男人迟迟没有现身,他只能被动地等待。 床头灯昏暗的光泽洒在陈叶尽前倾的背脊上。 他逆光而坐,神色抹得模糊,驼色地毯浓郁的阴影映入瞳孔,紧紧交握的双手因用力过度,泛出骨节失血的灰白。 房门忽然“哒”的一响。 陈叶尽直起身体,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对方是什么时候走到门外,什么时候停住脚步,什么时候握住门把的,他明明在每一分每一秒里侧耳细听,偏在真正来临一刻,竟毫无察觉。 来不及了。 房门已被推开。 那个人走进来,一步一步,出现在他的面前。 霎时间,陈叶尽只觉得脑袋被猛地重击一下。 他骇然失语,眼前的房间天旋地转。 站在他面前的,是词遇. 不知道为什么,词遇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隐藏着一股戾气,眼神也格外阴冷。 陈叶尽脸色惨白,怔怔坐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词遇靠住桌沿,双手插进裤兜里,眯起眼睛盯着他:“我的脸有什么问题,让你摆出一幅见鬼的表情?” “怎么……会是你?”他开口,听见自己的嗓音抖得厉害。 “不能是我么?”词遇幽然反问。 陈叶尽脑中嗡嗡乱做一团,一个念头自他心底恐怖的蔓延: “今天晚上的事,难道、难道都是你故意……”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词遇不耐地打断。 “既然决定出卖肉体,就该敬业一点,看看其他Money Boy是怎么卖力讨好客人。你现在的举止,别说一晚三万,就是三千,也没有人愿意付账。” 陈叶尽僵住。体内的血液,迅速地停止流动,冷却、凝固。 ——赶尽杀绝。 这四个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脑海,如阴风一般盘旋。 没想到,词遇竟然这样恨他…… 恨他恨到不仅要目睹他被生活逼得落魄潦倒、走投无路,还要让他连最后一丝尊严,也拱手给人践踏、撕碎。 房间外是八月流火的炎夏,房间里的他,却似坠入数九寒冬。 惨淡之色覆满他双眸,他疲惫地垂落双肩,自言自语一般,低不可闻地吐出声音: “……词遇,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词遇皱了皱眉:“什么?” 陈叶尽抬头看向词遇,嘴角一扯,竟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说,我没有经验,还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好到你,让你愿意为我付账?” 词遇似乎未料及他会来这么一句话,打量他几秒,开口说:“过来。” 陈叶尽依言起身,走到他面前。 “跪下。” 他一怔。 “我才说第二句话,就不听了?” 陈叶尽不再说话,弯膝跪在他面前。 他注意到词遇腿间的东西,隔着裤子,隐隐抬头。 “含住它。” 缺乏情绪的命令自头顶传来。 陈叶尽机械地抬起手,正要去解对方腰际的皮带,手腕忽被一把扣住: “我让你用手了吗?” 陈叶尽眼中掠过迷惘。 “用你的嘴。” 用嘴? 他心中一惊。那要怎么做? 陈叶尽的迟疑落入视线,词遇冷冷一笑:“做不到?” “不……” 陈叶尽摇头。 他睫毛轻颤,双手放到腿上,指尖蜷曲,在裤子上抓扯出芜杂的褶皱。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他现在只是一个商品。 商品不需要思维。 他惟一该做的,是完成购买者的指令。 陈叶尽仰头,张齿咬住眼前男人的皮带扳扣。 直到此刻,他才可笑地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嘴巴除了说话、吃饭,还能开发出这种功能。 就像一条狗。 打开嘴,伸出舌,摇尾乞怜地讨好自己的主人。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折腾好久,直到满头大汗,才终于把皮带从词遇的裤腰里抽出。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他喘两口气,又直起上身,用牙齿去扯词遇的裤链。 扯拉链时,无法避免的碰触对方腿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词遇昂起的分図身,隔着布料,明白无误地顶住自己面庞。 词遇产生了反应。 局限于男人身理的反应。 虽然胯下之物已被撩拨的昂扬,词遇整个人依旧纹丝不动。就像置身事外般,一言不发地注视跪在地面的陈叶尽,把头埋在自己腿间,狼狈不堪地动作。 明明身体紧挨,离得这么近,明明做着如此放纵、淫図乱的事情,房间里的气氛却压抑而残酷,毫无沉湎于情事的暧昧亲昵。 他看不到低头的陈叶尽的表情,同样的,陈叶尽也看不到站直的他的表情。 除去词遇的内裤,青筋突起的欲望,毫无遮拦地呈现在陈叶尽眼前。 陈叶尽一下子顿住。 那物事很大,勃起的状态更是触目,就如一头狰狞叫嚣的野兽。陈叶尽心生惧意,怀疑自己能否含住那么大的东西。 “怎么了?”词遇垂眸,暗哑地说,“难道还需要我给你送进去?” 陈叶尽硬着头皮,索性闭上双眼,把那团火热含进自己嘴中。 词遇微地一震,过两秒,从抿成一条缝的唇里隐忍地闷声一声。 这七年时间里,陈叶尽再也没有与谁亲密过,就连自慰都非常少。他不知道该怎么用嘴、用齿、用舌去逗弄词遇的分身。惟一的记忆与经验,也只有很久之前,词遇曾用相似的方式抚慰过自己。 但现在,他无法回想那时。 一想到那时,当下的场景就会变得极端荒谬,荒谬如一场深陷其中、无从挣脱的噩梦。 陈叶尽挥去纷乱思绪,努力含吮那昂扬得塞满他整个口腔的器官。 词遇的呼吸,一开始尚能按耐,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不稳。 陈叶尽完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为避免自己的牙齿弄伤对方,已耗费很多力气,更别说还要想办法拿舌头舔舐逗弄。他艰难地含吮 ,没过多久,脸颊都累得抽搐起来。 他很不舒服,被他伺候的词遇,看样子也好受不到哪去。 分卷阅读80 脸上毫无享受的表情,倒是暗着一双眸子,死死拧起眉峰。 他或许是实在忍耐不了陈叶尽的技术了,从裤口袋里抽出一只手,覆住陈叶尽后脑勺,指尖插入他头发里,一个用力,把他的脸深按进自己腿间。 一时间,滚烫硬挺的利器直往陈叶尽喉咙里捅去。 陈叶尽吃痛,产生一种连胸膛被劈裂贯穿的错觉。他下意挣扎,压住他脑袋的力道在察觉他的抗拒时陡然加重,强势地扣牢,不允许他有一分一毫的退却,往前扣牢,逼迫他更深地吞吐。 陈叶尽两眼一阵阵发黑。 这种混乱痛苦的情形也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词遇的物事在他嘴中不仅没有纾解,反而胀得愈发火热,一点释放之意也无。陈叶尽近乎窒息,闷出淋漓大汗。丝丝缕缕的液体沿他唇齿溢出,淫図靡地混杂,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唾液还是词遇的精液。 他惨白的脸颊浮现病态的潮红。身体疲惫脱力,脑袋昏昏沉沉,若不是被词遇强行扣住脑袋,只怕马上就会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面。他好想休息一会,可词遇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一挺腰杆,在他嘴中快速抽送自己的分図身,摩擦得他口腔和喉咙撕裂似的疼痛。 就在他即将晕倒之际,词遇放开了他。 陈叶尽跪伏在地,捂住胸口急促地咳嗽。 词遇拿脚踢踢他:“这就不行了?” 他咳得满口的血味,混杂黏腻的腥甜,让他无法形容究竟何种感受。稍微缓过劲来,撑起身子,重新跪好在词遇面前,正打算继续,词遇却一挥手,就像在他面颊上轻打一耳光似的,别过他的脸去: “算了罢,你的技术太差了。” 不知为什么,词遇这漫不经意的举动,却让陈叶尽觉得比方才的羞辱更加难以忍受。 他眼眶一痛,别着头,兀自忍耐。 “你这是什么反应?” 词遇又把他的脸扳回来。 “你是在委屈么?”词遇盯着他,突然阴郁地一眯眼,“陈叶尽,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陈叶尽默然,敛起眼皮,不愿与他对视。 词遇缓缓俯身,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仍然放在裤口袋里。冷漠的嗓音在陈叶尽耳边响起: “为几万块钱,就自甘堕落到把身体随便卖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这么下贱的事情你都可以做出来,你在这儿装模作样给谁看? 陈叶尽森然打个寒颤。 词遇的话语,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他对自己说麻木、麻木、麻木,可是词遇仍然能轻而易举地撕开他的躯壳,刺伤他最柔软、最疼痛的部位。 陈叶尽绝望地紧闭双眼。 过半响,睁开眼,自我厌弃地一笑:“你说的对……” 他抬头,目光挑衅地看进词遇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为区区几万块钱,就可以随便把身体给男人上。你也好其他人也好,谁都无所谓,能给我钱就足够。你说我废话太多,那么请你也别再废话,要做就快点做吧。” 他看到词遇淡淡的眸里猛地窜出一抹幽暗色泽。那是欲火?还是怒意?他看不明白。捏住他下巴的劲道蓦地变狠,风雨欲来。 词遇的脸色愈发冷峻,眯了眯眼,似乎想说什么。气息沉沉的席卷,压迫得陈叶尽无法动弹。 “——很好。” 终于,词遇从薄唇里恻恻迸出声音。他拎起地上的陈叶尽,把他一拽扔到床上,单膝覆压上去,抬手扯松自己的衬衣领口: “那让我看看,你值不值这个价。” 第十五章 好几次,陈叶尽浑浑噩噩,意识模糊,快坠入漆黑深渊,又突地惊喘一声,冷汗淋漓地痛醒过来。 床上、地板、桌面……身体被摁倒在不同的地方。 他嗓子完全哑了,除去迷茫脆弱的呻図吟,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音。 词遇与他肌肤相贴,身体相连。不管两人以怎样淫図乱的姿态交図合,词遇淡色的眸里始终有种难辨情绪的清醒,定定不动地盯着他,就像于这场刑罚中,不肯放过他在自己身下每个狼狈、羞耻的细节。 词遇用很大的力气抱住他,无论他怎样哭泣、求饶,都没有放松过力道。仿佛他就算被勒死、疼死、窒息而死——总之,就算他死了,成为尸体,词遇也不允许他再从自己禁锢中逃脱。 强势冷酷的怀抱如一座牢笼,把陈叶尽密不透风地锁在里头。后図穴被不断侵入,男人凶狠的性図器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肆意凌虐。他身体跟随词遇动作而被迫前后摇晃。眼前的房间在崩解、坍塌——墙漆剥落、砖块坠陨、尘埃飞扬,他在无休止的震动里碎为齑粉。 渐渐,他陷入麻木的状态。 知觉变得迟钝,喘息变得机械,灵魂出窍,如一具提线木偶。惟一的感受只剩铺天盖的奇怪:自己的身体好奇怪,抱住自己的词遇好奇怪,投向墙壁的阴影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最后,他昏死过去,彻底失去意识。 意识渐渐回笼时,陈叶尽看到一束光。 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挤入,在昏暗房间里投射一点微弱的亮度。 大概……天亮了吧。 天亮? 经历如此漫长无比的黑夜,这到底是哪一天的天亮呢? 陈叶尽心中茫然。 身后有衣料摩擦的细响。 词遇洗完澡,吹干头发,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裤、鞋子。 穿戴整齐的他,散发优雅冷峻的气质,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面色平静,眼神清明,窥不见任何一丝整夜放纵的端倪。 与词遇的从容自若相比,陈叶尽则是另一番惨不忍睹的模样。他躺在揉乱的床单上,赤裸的身体布满暧昧青紫,疲惫得蜷缩双腿,一动不动。 一张支票轻轻落向陈叶尽脸庞。 “你的报酬。”词遇说。 陈叶尽艰难抬手,把支票从脸上拿开,深吸一口气,回应:“多谢。”喉咙窜起火辣的锐痛,一发声,格外闷涩。 因为这异样的闷涩,就显得像是在难过、在负气。 词遇一转头,匆匆看他一眼,又很快地移开视线,说:“不必客气。” ——这样一来一往,就真如纯粹利益交换的双方了。 三万块? 虽然难熬些、屈辱些,但再怎么难受,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晚上的事情。怎么看,都是笔不错的买卖呢…… 陈叶尽在心底自嘲,视线扫过支票面额,蓦地一顿。 数目不对。 在那本应写着的数字后头,多出一个零。 他诧然:“不对,这张支票……” “不要以为这是一次的价格,你值不了这个价。”冷冰冰的话从门口传来。 “什么……” “这张支票经足够支付你母亲的治疗费用 分卷阅读81 ,所以——”词遇扣上手表,一顿,声音突然有点发狠,“不准再去那家同性恋酒吧打工。” “……” “我不希望下次找你的时候,闻到一股倒胃口的廉价烟酒味。” 听到这一句,陈叶尽总算明白过来:词遇付给他的,不是一次的费用,而是多次的费用。 他一颤,浑身发冷。 难道一次还不够?词遇到底要折磨他多少次,才能解恨? 想到这里,他不由无力地闭起眼睛:“那么,你打算玩多久呢?” 词遇打开房门,顿了顿,视线冷冷扫过他:“等我玩腻了,自然放你走。” 第二天,陈叶尽并没有去BLUE上班。 ——他赚够钱,不打算再来干活了? 酒吧老板支起下巴寻思,心中生出些许遗憾。从工作角度说,陈叶尽这种认真细致、干活利索的员工,并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眼下客人还不多,他无事可做,无聊地打个呵欠,自己给自己调了一杯酒。 快到九点时,陈叶尽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陈叶尽在电话里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酒吧的工作无法再继续做下去。他声音虚弱,哑得厉害,似乎身体很不舒服。 酒吧老板挂掉电话,诧异地睁大双眼。很显然,陈叶尽昨晚被折腾得够呛,短短一通电话,在那儿闷头咳嗽好几次,只怕……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连走路都不怎么行吧。 酒吧老板想了想,拨通那位客人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 一俟对方接通,酒吧老板笑着说:“您忙着呢?我是闻笙。是这样,我想了解一下,不知道您昨晚……” “别提了!”那头一个气恼的男人快速打断他的话,“昨天我还没到酒店,我的车就被另一辆车给撞了!我现在人还在医院,腿骨折了,根本没过去!” 猝不及防听见此言,酒吧老板脸色一傻:“哈?” “撞我车的兔崽子我看见了,他绝对是故意的!妈的,还是个红头发的外国佬,他撞完就一屁股跑了!我现在很烦躁,不多说,先挂电话了!”对方一把掐断通话。 虽然电话已被挂断,酒吧老板仍然举着手机,目瞪口呆。 赵老板没去酒店…… 但,昨天晚上,确实有人出现在那间客房,跟陈叶尽发生了关系。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酒吧老板疑惑地抓乱头发,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第十六章 浑浑噩噩在家里躺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上午,陈叶尽才缓过劲来。 他疲倦的神色没有逃过陈心枝法眼,“小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陈叶尽无所谓地笑笑,“天气热,没怎么睡好。” 陈心枝嘴唇嗡动,欲言又止。 “你别多想。”他起身,拉上病房窗帘,“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陈心枝神色忧戚地看着自己儿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陈叶尽回到家中,一把扶住墙,整个人已经颤得无法站稳。 在医院忙前忙后,稍微恢复的体力又迅速流失,腰膝重新攀起一股强烈的酸软。三伏天里,知了在稠密树叶间鸣叫不停,没装空调的房间里热气弥漫。他头发打成绺,衣服湿漉漉地贴着后背,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却不是因盛夏热出的汗水,而是直打哆嗦的冷汗。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 从腰际蔓延的酸软,让他感到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了无睡意,不愿动弹,呆呆地看窗外天色从下午的明亮逐渐转为日暮的柔和。当最后一缕余晖从窗台收起,房间里覆盖夜幕的黯淡时,他听到了自己手机的铃声。 铃声响起的刹那,他呼吸一紧,神经下意识绷起,就连抓住手机的动作都在不争气的发抖。打开手机,看到向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填满他胸膛的窒息感突然消散一空。 不是词遇。 但,也是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叶尽,你现在有空吗?”安柏的口吻一如既往温和爽朗,“我们在唱歌,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安柏打来这个电话就已在他意料之外了,内容竟是喊他一道玩,更令他惊讶万分。一时间,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 安柏体贴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今晚是小圈子聚会,不会很吵的,过来玩吧,小棠、修励也在这儿。” 陈叶尽突然想起,上次安柏借他穿的衣服一直还没顾得上还。他忙说:“对了,你的衣服还在我这……” “啊,那个没关系的。” 陈叶尽挣扎着起身:“我把给衣服给你送过去。” 陈叶尽找到安柏所说的唱歌房,一推门,安柏坐在里头,正在另外一个人划拳。 安柏闻声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叶尽,热情地招呼他往沙发上坐。 陈叶尽把纸袋子递给他:“不用了,我是来还衣服的,马上就走。” “来都来了,肯定得坐坐啊。”安柏根本不放他走,不由分说把他按住,“今天我买单,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点。” “安柏这是谁啊。”那跟安柏划拳的男人问。 男人用一个字就可形容:圆。眼睛圆脸蛋圆身材也很圆,总之,从头到脚,便是大圆套小圆,丑萌丑萌。 “他是叶尽,小棠的学长修励的学弟。”安柏笑着介绍,又指着那圆乎乎的男人,对陈叶尽说,“这是我经纪人,也是我的好友,邱正平。不过我们都叫他大圆。” 冷不丁听到一个如此贴切的绰号,陈叶尽心中好笑,不自觉扬了扬嘴角。虽然笑意也就一点点,但还是被安柏注意到:“你也觉得很贴切是不是?照我说,祖冲之老先生就该用他的脸来测圆周率嘛!” 邱正平大怒:“去你妈的安柏,就你嘴贱,明天不放假了,给我去赶通告!” 安柏知趣地举起手:“我错了我错了,大圆,你务必让我休息几天。再开工,我肯定会上八卦头条。” “为啥?”邱正平好奇地觑他。 安柏一本正经坐好,抬手戳戳空气:“八卦头条一行大字:当红偶像安柏被经纪人残酷虐待过劳猝死。” 邱正平:“……” 他猛一推椅,愤怒地扯住安柏衣领,嘟囔着臭小子你活腻了,把这当红偶像的脑袋当架子鼓一顿乱敲。 陈叶尽见他们俩熟稔地互损,只觉得有趣。不过他不打算多待,起身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安柏从邱正平手底下挣脱,敏捷地一把扣住他手腕:“不行,你才来多久?再坐一会儿。” “我真的有事……” “至少唱一首歌。”大概看出他的理由是托辞,安柏狡黠一笑,手臂一抬,几乎把他抱进了怀中,压在他耳边说:“你唱首歌,我放你 分卷阅读82 走。” “我真的不会唱歌。”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唱。” “这……”陈叶尽皱眉。安柏这样子,真有点说不出的无赖了。 这时,慕修励和安棠推门走了进来。两人手牵手,神态很是亲昵。 注意到包厢里的陈叶尽,安棠欣喜地喊:“学长你来了。”慕修励也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你看,大家都很喜欢你。”安柏揉揉他头发,对待小孩子似得,“没事的话,在这儿跟大家一起玩玩不好吗?” 陈叶尽忍不住扫眼安柏,心想这人还真是奇怪。身为一个明星,除外表合格之外,一点明星样子也没有。这就算了,自己明明跟他不熟,言谈举止却如此自然随意。 他忽然想起酒吧老板与自己说过的话。 的确,安柏这种对谁都超出分寸的热情,很可能让人产生误会。自己是男人倒无所谓,如果安柏对女生也这样,那当他女朋友的人,只怕得泡进醋坛子里,难受得厉害吧。 两人说话之时,邱正平默默转身点歌去了。他点的一首,前奏响后,直击灵魂的歌声迅速充斥整间包厢。 陈叶尽一秒石化。 邱正平嗓子浑厚,唱这首歌本来也算合适。偏偏他节奏、音准一样没有,还特别热衷于嗷嗷转音,本人唱得十分陶醉,浑不觉包厢其他人纷纷脸色大变。 等到他把“五百年”三字从嘴里排山倒海地吐出,包厢里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你们接着唱,老子出去抽根烟!” 邱正平向天再借了五百年,霸气模式全开,摸起烟盒和打火机,气势磅礴地走了出去。 安棠惊魂甫定,轻轻说:“……哥哥,你唱一首吧。” 她语气飘渺,显然扛不住了,迫切需要其他声音抢救耳朵。 听见自己妹妹的要求,安柏松开陈叶尽,起身点了一首Guns N'Roses的。他拿起麦,坐在点歌台旁的转椅上,安安静静地唱起来。 ——就像冷月残存的暗蓝天际,薄雾在清晨寂静的花园里弥漫。舒缓、悠扬、磁性……还有一缕忽远忽近,若有若无的性感。 陈叶尽没有欣赏音乐的耳朵。但安柏的歌声,不得不说,震撼了他。 安柏唱歌时,俊朗脸庞呈现专注、沉浸的神色。他一米八七的个子,上身微斜一侧,一条腿踩住转椅的横栏,另一条腿漫不经意地伸直。从骨子里,往外散发一种很不寻常的气场。 或许,这就是所谓明星的气场吧。 “安柏哥唱歌很厉害吧,”他旁边的慕修励赞叹,“可惜他现在主业是拍戏,没有往歌坛发展的意思。其实如果他做歌手,肯定也会大红大紫。” 陈叶尽认可地点头:“嗯。”虽然他不知道安柏到底有多红,但像安柏这样优秀的条件,不红完全没道理。 慕修励看看他,神情闪动,似乎想说什么。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个……你知不知道词遇回国了?” 这话他上次就想问陈叶尽。那时陈叶尽状况很差,直到离开安柏家,也没找到机会问。 耳朵里突然砸进“词遇”两个字,陈叶尽肩膀一震,把脸转向慕修励,神色怔怔。 慕修励吃惊地说:“你不知道吗?词遇就在K城啊!” 陈叶尽当然知道。他只是……突然发不出声音。 “词遇现在很厉害!”慕修励目光灼灼,抬眼望向正在唱歌的安柏,“安柏哥的经纪公司过半股份都被他收购,本来大家以为他要进董事会,结果没过多久,他又把股份拆卖给日本一家传媒巨头,一下子资本翻了好几倍!词遇才二十四岁,还这么年轻,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业,简直难以想象。” 慕修励在旁边说得兴致勃勃,陈叶尽却听得彻底沉默下来。 自今年春天,他与词遇重逢以来,直到现在,不管是词遇用温柔的陷阱,故意与他接触的时候,还是后来冷酷对待他,逼得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又或者用一大笔金钱,购买他身体的时候,词遇的身形,始终被迷雾笼罩,好似一个不真实的存在。 他对如今的词遇一无所知。 词遇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有哪些朋友,他全都一无所知。 陈叶尽盯住地面,双手交握,骨节捏紧得泛白。过半响,他垂下眸,缓缓开口: “词遇在欧洲的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你了解吗?” 第十七章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很惨!”慕修励一听这问题,下意识地皱起眉,“慕家这边对他彻底不闻不问,他母亲那头……你可能不知道,他母亲性格很怪,对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感情。扔给他一笔钱,还有一个保镖,就跟一个摄影师跑去非洲,再也不管他了。词遇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国外,走不了路,直到去年才真正摆脱轮椅……词遇那么骄傲的人,突然落到连穿衣吃饭洗澡都要靠别人帮助的地步,我猜他心里的痛苦比身体的痛苦还要强烈得多吧。不然,他何必那么拼命地做复健!” 慕修励说到这里,触动回忆,忍不住倾倒而出:“我大学时去过一趟欧洲,顺便看望了词遇。当时他在机械辅助下做站立训练。其实他真的已经没办法再站了,体力透支得好厉害,整张脸白得吓人,衣服湿透了,汗水不断地往下淌。每个人都在劝他,医疗团队在劝他,佣人在劝他,就连那个从来不张口说话的保镖也让他坐下来休息。但他好像把自己关进一个隔绝密闭的空间里,不管周围人怎么劝说,他都置若罔闻、不理不睬。那个情景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词遇,一双眼睛里,充满让人感到害怕的疯狂和偏执,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逼迫他往前一样。到最后,你知道词遇怎么停下来的吗?他不是主动停下来的,他是突然砸倒在地面,一下子晕了过去。医生掰开他指缝、牙齿,全都糊满了血。我当时站在旁边,吓得发抖,连脑袋都空了。看着医生把他放回床上,慢慢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词遇最终的命运依旧是站不起来,词遇这种不要命的做法被证明毫无意义——词遇会不会崩溃?” 他有感而发,一口气说出许多。直到安棠提醒地扯动他衣角,他才忽然回过神来。 身旁的陈叶尽静静盯住地面,不发一语。 包厢里彩光摇晃,把他神情涂得暗昧怪异。 意识到陈叶尽的立场,慕修励心中一凛,忙说:“不是,你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针对你。那件事你也不是有意……” 他急于解释,怎奈越解释越夹缠,反倒真像针对了。 “不管怎样,的确我把他害成这样,”陈叶尽闷声一笑,“他怎么惩罚我,我都愿意接受。 慕修励急 分卷阅读83 道:“你别这样说,哪有什么害不害的,当时那种意外谁能想到呢!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词遇现在也站起来了,过得挺好的……” “对不起,我先走了。” 他心绪混乱,实在无法再待下去,匆匆起身,快步离开包厢。 没走多远,就被身后一个人扯住手臂。 “放手!”陈叶尽语气很差。 “你怎么了?”安柏关心地问。视线一扫他面庞,见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一怔,没再追问下去。放轻了语气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我送你吧,你这样走我也不放心。” “够了!你有病吗?!你是我什么人,需要对我放什么心!” 陈叶尽猛地抬头瞪向安柏,挥手不耐烦地大吼。 安柏眼中掠过错愕,眉头微蹙,脸色略微冷了一分。 陈叶尽肩膀起伏,粗喘着紊乱的气息。看安柏表情,一定是没想到他一番好意,居然换来自己一通乱骂吧! 没错——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没必要对自己表示关心!没必要! 理智告诉陈叶尽,他没有立场、也没有道理冲安柏发火。但压抑得他胸口剧烈发痛的情绪就是无法忍耐、难以控制。为什么安柏要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为什么不能让他一个人静静!!! 陈叶尽死死一咬牙,粗鲁地推开安柏,转身大步往前走——这一次,即使是好脾气的安柏,也没有再追过来。 安柏在街上伫立片刻,转过身,返回KTV的包厢。 包厢里气氛尴尬。 邱正平已经抽完烟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看看右瞧瞧,十分不解。 安柏说:“正平,你不是想叫林佳、阿南和雯雯他们的吗。现在时间还早,把他们都叫过来吧,就说不必带钱,由我买单。” 邱正平喜好热闹,人多可玩的花样多,划拳喝酒打扑克,顺便跟女人搞点暧昧,岂不乐哉?就这么三四个人,中间还夹一个名花有主、秀秀气气的安棠,他也实在待得无聊透顶。于是安柏一放话,他就迅速掏出手机给各路狐朋狗友打电话。 一边联络,一边骂咧:“妈的,就你小子事儿多,人少也是你的主意,人多也是你的主意……” 安柏笑笑没说话,走到慕修励身旁,拍拍他肩膀: “修励,你跟我出来一下。” 慕修励不知道安柏找自己有何贵干,还特意把他喊到清净无人的角落,一颗心七上八下,快提到嗓子眼。 安柏对妹妹安棠的保护欲是出了名的,安棠也非常听他这个哥哥的话。他跟安棠交往不久,该不会因为刚才没眼力劲的鲁莽行为,在安柏那儿留下糟糕的第一印象吧! 安柏缓缓开口:“叶尽跟词遇……” ——果然是这件事! 慕修励的身体迅速绷直。 “我是想问问你,”安柏一顿,“他跟词遇,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慕修励以为安柏要批评他,突然听他说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句话,不由愣了愣:“呃?” “我想你会了解一些情况。”安柏看向他,眼神里除了询问,没有其他意思。 确认安柏并没有对自己产生不满,慕修励悬着的心落下来。 他挠挠头,说:“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大概……” 然后他把他所知道的,关于陈叶尽和词遇七年前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安柏听到车祸一节,皱起眉头:“大半夜的,词遇为什么要在那种时间点去找叶尽?” 慕修励摇头:“关于这个,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听父亲提过,词遇当时在跟陈叶尽吵架,吵得很凶,连旁边便利店的员工都注意到了。” 慕修励想了想,又说:“其实,当时陈叶尽的母亲跟四伯已经分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大年初八,四伯家举办一场很大的晚宴,在晚宴上,词遇就显得很不对劲,心不在焉的,不停地看手机。晚宴还没结束,词遇就独自跑了出去。现在回想,他应该不是三更半夜过去的,而是在晚上八九点就过去了。至于他怎么会跟陈叶尽发生那么大的争执,里面的内情没人清楚。不过后来……后来词遇在手术室抢救的时候,我看陈叶尽的样子,简直就崩溃了,温禾动手打他,他跟木头一样完全不抵抗,任由温禾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哎,怎么说呢,我有种感觉,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他跟词遇的关系看起来很差,但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词遇出事的时候,他那个反应,完全就是……就是恨不得出事的人是他自己啊。” 安柏双臂插在胸前,若有所思:“这样”。 慕修励不解地眨眨眼:“不过,安柏哥你怎么会问这些?”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安柏低眉一笑,“我们出来的太久,小棠该担心了。我们快回去吧。” 第十八章 有一种女人,把男人当作她最重要的滋补品。 举手投足,精心设计,勾得男人捧她、宠她、呵护她。一个不够,两个不够,恨不得所有男人都围她团团转。这样,她才感到称心如意,通体舒畅,被所有热切的追求,灌溉得娇美如花,艳光四射。 慕之兮就是这样一种女人。 她是此中高手,总能把各色男人玩得晕头转向。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对手是词遇。 词遇性格疏冷,在她面前,倒格外温柔体贴,想来一定是被她的美貌迷住。她对自己很有自信,词遇再怎么难搞定,也是男人,只要她愿意,同样可以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慕之兮心中小九九飞快盘算,乌黑卷发拨往肩头,一侧身,笑盈盈与时代光线的老总梁向成聊天。 除去刚进门时与词遇一声不咸不淡的招呼,之后,她再没往词遇那投过一眼。 词遇坐在角落沙发,注视不远处谈笑风声的男女,举杯抿一口红酒。 段温禾揶揄他:“怎么,佳人在别人身边,不高兴了?” “哪位佳人?”词遇平静反问。 段温禾一时无话可对。 的确,在这间私人会所的高级套房里,远不止慕之兮一个漂亮女人。 这部戏由时代光线和新天传媒联合出品,投资超十亿,还未开拍,已掀起极高的关注热浪。影片由曾斩获多项国际奖项的美籍华人李盛导演。李盛擅长量体裁衣,将演员潜力发挥极致,素有拍一部戏,红一批人的美誉。庞大的制作、顶级的导演、强势的出品方——从一线大咖到N线小星,都挤破脑袋想在里面抢到一个角色。 今晚是以投资方和制片人为主的聚会。比起负责艺术创作的导演,他们是整部影片的实际掌控者,对所有演员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分卷阅读84 那些经纪人带过来的小明星们,男男女女,个个年轻漂亮。他们诚惶诚恐、卯足力气讨好眼前这些决定他们前程的重要人物。即使像慕之兮这般家底硬实的一线女星,也得摆出笑脸,客客气气地同他们打交道。 一个小明星走过来,恭敬地朝词遇举起一杯白酒。 “词先生,我敬您一杯酒。” 她说完,一梗脖子,把整杯白酒硬灌下肚。 顿时一股热火从喉咙烧到肺腑,她呛得惊慌咳嗽,直流眼泪。 段温禾笑了,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喝不了就别这么多啊。” 小明星连声道谢,羞涩地抿两口水。察觉词遇的视线一动不动落到自己身上,心头一跳,轻轻埋低脑袋。 她签约新天传媒不久,对高层一无所知,更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经纪人问她是否真决定这样做,她虽然不安,但还是固执地点点头——机会不等人,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想红,就得豁得出去。 清冷低沉的嗓音从沙发上响起:“你叫什么?” “我叫林佳,”小明星忙说,“佳人的佳。” 听见她的自我介绍,段温禾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哈,还真来了一位佳人。” 林佳不懂前因后果,见词遇的助理笑得前俯后仰,词遇却一脸面瘫的无表情,不由浑身发燥,脸蛋涨得通红。 “你是哪个经纪人带的?” “邱哥带我!”林佳忙说,伸手一指正陪着导演李盛抽烟的胖子,“邱哥,邱正平!” 词遇看了看她,说:“坐我旁边来。” 林佳闻言,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一缕仿佛在冰水里浸过的好闻气味从身旁男人的衣服里传来。她双手捏住裙摆,直往角落缩去。她被词遇的气场压住,心头格外紧张,甚至不敢蹭到词遇衣服。 段温禾瞥两眼,起身走开,抓起一根球杆和人打桌球去了。 这种声色场里的路数,他见得太多,倒不以为意。他很清楚,词遇不会跟这样一个小明星发生什么。就算词遇今晚碰她,也不过逢场作戏的需要,如夜间弥留的残露,很快就会被白昼蒸发殆尽。 在别人挥杆的间隙,段温禾走到吧台,端起一杯鸡尾酒。举至嘴唇之际,眸光倏地一寒。 ——无论如何,只要不再出现第二个陈叶尽就好。 无端的,他心底凉凉转念。 林佳紧张坐着,旁边的词遇没开口,她也不敢说话。 通往户外泳池的玻璃门哗一响拉开,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两个女人走进房中。 那男人是个房地产商,往砸下两亿投资。他满脸褶子,牙齿黑黄,活像一只被拍瘪的烂柿子。对着这张足以喊爸爸的面孔,他怀中两个穿比基尼的妙龄女子浑不在意,娇笑连连,就好像他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男人。 三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块,卿卿我我,看得林佳脸红耳赤。她忐忑地想,如果邱正平让她讨好是那种男人,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思绪没转完,略显冰凉的修长手指忽然落到她后颈。 林佳一个激灵,绷紧身子,任由那只手沿她脖颈,缓缓抚摸过去,游走到她光滑的肩膀。 词遇揽住了她。 他靠过来,呼吸相闻,气息越来越近。 ……他是要亲自己吗? 想到这里,林佳心脏扑扑直跳。不知怎的,原本一场破釜沉舟的鸿门宴,此刻竟生出少女怀春般的悸动。 就在词遇的嘴唇即将贴上林佳耳垂时,他动作突然停顿。 她听到他说: “告诉你的经纪人,你不合适这种浓妆艳抹的风格。” 林佳愣住。 词遇松开她,似乎有些疲惫,斜身往沙发一靠,抬手撑住额头。 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林佳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词遇的意思很明显,她该走了,不要再打扰他。 林佳慌乱起身,眼眶一阵酸痛。她做好出卖肉体的准备,不想眼前的男人……连她的肉体都看不上。 邱正平陪李盛抽烟时,一双眼睛始终贼溜溜观察自己带的新人。看到词遇凑过去跟林佳说话,他心中一乐:有戏!没过两分钟,却又眼睁睁瞧着林佳灰头土脸起身。他猛抽一口烟,知道今晚林佳的表现是砸了。 林佳走到邱正平面前,混杂鼻音喊道:“邱哥。” 邱正平见她一脸难过,不好再说什么,把她送到房间外头,挥挥手:“算了,这儿也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对不起。” “也不怪你,是我估计错了。你回去吧,我是你经纪人,肯定会给你积极争取资源。” “对不起。”林佳又说一遍,伤心离开。 邱正平抽着烟打量林佳的背影。林佳五官漂亮,身材窈窕,浑身透着水晶般的清纯。邱正平作为安柏的经纪人,在新天传媒是颇有地位的老人,他主动挑林佳,就是奔着那股子惹人怜爱的水灵气质。林佳如此出挑,他可不愿随便给人糟蹋,所以今晚只打算让她伺候词遇。本来呢,他以为词遇眼界再高,看到林佳这样的,不说喜欢,至少也不会拒绝——但现在看来,林佳根本连勾起词遇一夜情的能耐都没有。 “妈的,他到底喜欢什么款式的女人?”邱正平烦躁地嘀咕,“难不成情报有误,他其实喜欢男人?” 来这儿之前,词遇还参加过另一场饭局。 为谈下一个项目,他喝了不少酒,此刻醉意上头,脑袋昏重,就连心中也涌起一阵烦闷。 他暗想,刚才那小明星长得还真是漂亮,楚楚可人,晶莹灵动。 可惜他毫无兴致。 即使把手放到那片柔嫩细腻的肌肤,也挑不起他一丝情欲。不仅没有情欲,反而让他心生没来由的厌倦。 他要的不是这个女人,不是这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他要的那个人不管怎么要都要不够,本来就可恨,因为这难以遏制、如遭魔怔的欲念,变得更加可恨。 词遇不自觉皱紧眉头。 不该碰他的。 从碰他的一刻起,所有不同寻常的感受又迅速流回体内。那是无法从任何其他人那儿复制的感受。一个男人。他只对这一个男人动过欲念。没想到过了七年,那种欲念还要从逝去的过往里钻出来,阴魂不散地把他缠住。 不该碰他……但他,控制不住地想碰他。 他甚至在把他揉进自己身体时,会产生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阴暗扭曲的念头——干脆就这样不断进入他,让他以身体相连的方式,死在自己怀中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再逃走,永远不会逃走。但下一秒,看到他涔涔滚落的冷汗,血色尽失的面庞,那个念头又会轰然消散,变成一种不知究竟该怎么办的茫然。 段温禾注意到他突然垮落的脸色,走过去,轻声问:“ 分卷阅读85 怎么了?” “没什么。” “你不擅长喝酒,还非得这么多。”段温禾责备他,“你看,不舒服了吧。” 词遇微阖双目:“好了,别管我。”语调很轻,但拒绝之意明显。 段温禾脸色一僵,旋即抹去难堪,温和地笑笑:“好吧。”不再说什么,起身欲走。 还没迈开步子,词遇的手机响了。 他转头,见词遇拿出手机,视线扫向屏幕,蓦地,身形一滞。 似乎有点不相信,盯了手机屏幕好几秒,才慢半拍地接通这个电话。 词遇接通电话却没说话。 等那头说完,他略略往后一仰,靠住沙发背,嗓音暗沉地开口:“……既然这样,你在家等着,我让人去接你。” “是谁啊?”段温禾笑了笑,试探地问。 词遇回国快半年,他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跟词遇关系异乎寻常的存在。能在一瞬间,让词遇呈现如此复杂的神色。 词遇看段温禾一眼,没有回答,静了静,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第十九章 陈叶尽用了两天时间,终于下定决心打这个电话。 从慕修励那儿听来的话如一块巨石,沉沉压在他胸口。 他感到焦躁,难以自控的焦躁。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慕修励的话语便如咒语在他脑海里盘旋不散,把他推进动弹不得的梦魇,一脚踩空,绝望地往深渊坠落。 他需要见词遇。 不管词遇怎么对待他,他都需要见词遇。这种被动、无力地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他的神经,他难以忍受。 他跟词遇说,他需要跟词遇好好谈谈。词遇在那头不发一语,临挂断时才开口说一句,让他在家等着。态度很模糊,不像答应也不像拒绝。 陈叶尽依言在家中等待。没过多久,传来扣门声。 他跑去开门。 视线里出现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栗发蜷曲,戴副墨镜,八月的酷暑天,竟还穿着黑色风衣外套。 陈叶尽愣了愣:“你是……” “SAM。” 男人简洁地开口,抬腿往外走去。走两步,发现陈叶尽站在原地没动,扬扬下巴,示意他跟上自己。 陈叶尽连忙抓起钥匙,撞上门跟到他身后。 SAM把车停在一所古色古香的私人会所外,带着陈叶尽穿过假山游鱼的中式院落,走进缭绕檀香的安静走廊。 侍应生显然得到了通知,恭敬地把两人一路送到套房门口。 SAM按动门铃。 很快,有人从里头把门打开。开门的是个带着金丝眼镜,年过四旬的精瘦男人,他叫梁向成,是时代光线的董事长。 “二位是……” 梁向成客气开口,隔着茶色镜片打量SAM,视线移到旁边的陈叶尽脸上时,略略顿住。 SAM没理他,径直跨进房中,用意大利语对坐在角落的词遇说: “Simon,我把他带来了。”说罢,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陈叶尽站在门旁,看清房间里的状况,顿时脸色一变,僵在了原地。 ——这是间装潢华美的套房,雕花彩门半敞开,连接一个宽阔的户外泳池。套房很大,超过百平的客厅里摆满娱乐设施。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正在各玩各的游戏。 但游戏的方式……完全在陈叶尽的认知之外。 浓郁的烟酒气味里,男男女女或坐或站,玩着赌博的轮盘、桌球或者扑克麻将。他们喝酒聊天,旁若无人地搂抱着怀中年轻人亲热。那些年轻人或男或女,个个眉目出挑,似乎模特儿或明星。他们卖力讨好着这些比自己大很多的商人们,搔首弄姿、笑容谄媚,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词遇独自坐在人群之外的角落,手中端一杯红酒,漠然旁观,并未参与其中。 他抬头,瞥一眼陈叶尽。 很显然,陈叶尽被房间里的状况弄懵了,呆呆杵在门口,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词遇心中有点好笑,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淡淡说:“怎么不过来?” 陈叶尽闻言,穿过周遭射向自己的纷杂视线,木讷地走到词遇面前。 词遇说:“坐吧。” 陈叶尽没动。 词遇不再说话,一把扯住他手腕,强行把他拽进了柔软的皮沙发。 慕之兮挑挑眉,笑问:“怎么,新来一位朋友,也不给大家介绍介绍?”——这是她今晚第一次主动与词遇搭话。 词遇扫向满屋玩得起兴的众人:“我看大家都很忙了。” “哪说的,我与梁董很闲呀!”慕之兮笑盈盈反驳。 陈叶尽对那个女人有印象。那次,她与词遇一起走进的美发沙龙。 就算他对自己置身的场合全无经验,他用常识也能猜到,套房里正在上演一场有钱人的派对。他意外地发现,除词遇外,安柏的经纪人和段温禾也在场。安柏的经纪人表情古怪地看了看他,没打招呼,只当作不认识地低头按动手机。至于段温禾,在看到他的瞬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露出一种近似恐惧的神色。 为什么? 酒杯的碰撞声、桌球的击打声和放纵的调笑声揉成混乱粘稠的一团。如同一条条蛇,沿陈叶尽肌肤无声游走。他头皮发麻,盯住地面的织花地毯,拘谨地交握双手。 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得去考虑那个女人、安柏的经纪人或者段温禾。他整颗心脏被一个更强烈的疑惑揪紧——词遇为什么把他喊到这种场合来? 面对慕之兮的提问,词遇打个太极,没有给予回答。 慕之兮当即有点恼了。今晚的聚会什么性质她清清楚楚。男人嘛,权也好、钱也罢,归根结底是下半身动物。这样一场声色犬马的派对,玩个女人甚至男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词遇连对方名字都不肯说,就真的不太对劲了。 她歪起脑袋,朝倚在台球桌旁的白衣男人挑眉喊道:“温禾,你瞧瞧,不晓得是词遇哪位宝贝儿,连名字都不肯与人分享,好过分!你是他好友,你来给我们介绍!” 慕之兮随口喊出的话语,听得陈叶尽心情猛地一沉。 女人虽然笑意盎然,却句句绵里藏针。言外之意,似乎把自己当成了词遇的一个……一个玩物。 他感到血液在身体里凝固,脸颊发热,后脊寒意阵阵。 同样不在状态的还有段温禾。段温禾一向举止得当,反应圆滑。这次不知怎的,竟心不在焉,慕之兮朝他说好几句话,他只一味出神喝酒,置若罔闻。 接连被两个男人无视,慕之兮脸色愈发挂不住,扭头对一旁的梁向成撒娇:“梁董,还是你待我好,他们都不理我!” 梁向成被无辜拉下水,举手做投降的微笑。 他四十三岁,戴一副 分卷阅读86 金丝眼镜,显得儒雅绅士,彬彬有礼。但其实这一屋子人中,他私底下的名声最坏。其他人玩嗨了,顶多双飞三飞,再加点无伤大雅的道具。他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性变态。他是同性恋,许多知名男星都惨遭过其毒手,若非前段时间参加电视台庆典时不慎摔伤,至今腰腿不适,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找几个漂亮男孩好好玩弄一番。 整个晚上,梁向成兴致怏怏地与慕之兮闲聊,直到词遇身边不知晓名字的青年出现,藏在茶色镜片下的眼睛才终于挑出一缕兴致。 词遇这人半年前回国,来到K城,如一匹黑马,年轻轻轻,赚钱的本事令人啧啧称奇。他野心很大,可以说是个工作狂,行事干脆利落,不择手段,其中一些做法,甚至让他这个江湖老手都感到不寒而栗。 梁向成派人调查过词遇底细,到手的报告令他大吃一惊——词遇曾作为慕氏财团董事长慕正海之子抚养长大,七年前因伤住院,才被查出非慕正海亲生。母亲的家族愈发复杂,明面已经洗白,暗中仍与黑手党牵连众多。有这样的家族做靠山,加之词遇本人直觉很好,脑子又灵,如此短的时间,迅速在K城财富圈站稳脚跟,他完全可以理解。 让梁向成不理解的,是词遇过于干净的私生活。 在此之前,梁向成并没有听说过任何词遇的桃色传闻,几次碰面,不管其他人玩得怎么起兴,词遇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姿态。他本身是色鬼,看人也都戴上有“色”眼镜,词遇如此举止,实在让他匪夷所思。不由恶意揣测,七年前词遇那次受伤,不止酿成他的多年腿疾,恐怕也对那方面功能造成严重损害——否则,二十几岁欲望最强的年纪,怎么可能不贪图享乐? 梁向成眼珠子在陈叶尽脸蛋上滴溜溜一转,暗道自己还真他妈看走了眼。 词遇哪是不近色,分明是手头有好货,瞧不上那些无趣的次品。这青年乍看也就是清俊,细细打量,气质简直无可挑剔。往那儿安静一坐,端正笔直,立马就把满屋庸脂俗粉比了下去。念头打到这儿,梁向成突然有些邪火烧心——就像慕之兮说的,词遇从哪儿搞到这么个宝贝儿? “依我看,这位先生和词先生长得还有点像呢。”梁向成一抬镜架,缓缓开口,“二位怕是亲戚?” 词遇看梁向成一眼:“梁董开玩笑了,他是我一位朋友。” “哟,多好的朋友呀!”慕之兮一拍巴掌,开玩笑道,“好到带到这儿来!” 慕之兮笑语里的讽刺不难听出。词遇察觉陈叶尽颤了一下,下意识便把他的手捺住。骨节分明、微濡汗意的触感过电般导进他指尖,词遇眸光一暗,捏紧那只手,不容对方挣脱。 他面无表情回答:“慕小姐觉是有多好,那就有多好。” 一时间,三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慕之兮被词遇呛得下不来台,段温禾一张脸阴郁得惨白,陈叶尽难堪地紧咬牙关,竭力忍耐。 房间里陡然盘旋迫人的低气压。使得其他各自玩乐的人转过视线,好奇地张望。 梁向成饶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观赏这出好戏。 在他看来,慕之兮是那种自视甚高,处处耍心机,耍过了头,反而愚不可及的女人。他怎么看不出来她其实相当在意词遇?如今词遇当着她的面,抓起一个男人的手,漫不经心地敷衍她,怎么可能不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慕之兮转眸睇着陈叶尽,眼神里透出分明的鄙夷、轻蔑与敌意。她冷笑两声,正要开口说话,房门忽被推开,一个人带着清爽的气息踏进房中。 第二十章 看见来人,第一个喊出话的人是邱正平。 “我操,安柏!”邱正平脸都绿了,“你怎么过来了!” 安柏和慕之兮是已敲定的两位主演。今晚的聚会,投资商、制片人和导演悉数到场,慕之兮都客客气气来了,按理说安柏也应恭敬出席。 但他一听梁向成在,说什么都不肯去了。 邱正平名义上是他经纪人,实际根本管他不动。邱正平很多次烦躁地想:这小子看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真动起脾气,偏他妈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惹:打压?雪藏?过气?就算他真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他还能滚回他老爹的公司谋个差事,他怕个球? 也就是安柏这混不吝的性子,前段时间,他彻底得罪了梁向成。 事件起因其实与安柏无关。安柏有位很喜爱的后辈,入行不久,外貌阳光俊朗,很是讨喜。作为新人,不骄不躁,对公司安排的超负荷工作毫无怨言,认认真真地打拼奋斗。 那男孩是家中独子,有位青梅竹马的女友,两人感情好到谈婚论家的程度,商量着偷偷领了结婚证。 但是,就在两人决定去民政局登记的前一天,男孩出事了。 男孩饭局上被梁向成看中。梁向成趁他醉酒迷奸了他,又把让给几个同好轮流操弄,一直玩到次日下午,才终于放过男孩。经纪人过去接人时,看见房中惨状,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眼前是一副活生生的修罗场景。男孩双手骨折,脖颈手腕布满恐怖勒痕,两条腿无法合拢的敞开。眼中的光消失了,如一缕亡魂,无声躺在血泊里。 梁向成走的时候,理理领带,对经纪人说: “这个不行,不听话。下次找个懂事点的过来。” 男孩的女朋友,打不通电话,怕他忙,一个人早早赶到民政局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天色黯淡,却再也没能够等到自己的男朋友。 这事把安柏气得够呛。看着男孩在医院逐渐康复,好不容易平息点怒意,又偏偏在某电视台的庆典上与梁向成打了照面。 梁向成自然不知道安柏对他的厌恶。对梁向成而言,安柏有一张他中意的英俊面庞。他知道安柏有来路,弄不到手,于是摆出儒雅笑意,长辈般地把手往安柏屁股拍去,打算偷摸一把过过瘾。 哪只安柏猛把身子往旁一让。 梁向成措手不及地打个趑趄。安柏转过脸,似乎刚发现梁向成,大喊一声梁董,连忙伸手扶他。两人站在楼梯口,安柏动作一急,自己也摔了。他摔得很巧妙也很不巧——还没来得及扶稳眼前的梁董,梁董已经如跳水运动员般敏捷地滚落台阶。 梁向成当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邱正平愁得抓头搔耳,长吁短叹。 安柏混了这么多年娱乐圈,怎么还有给别人出头的意气用事?他给别人出头,他出得过来吗?再说,梁向成什么人物?掌控多少资源?就算安柏装得再清白,梁向成能猜不到他是故意的? “并不是给张铭出头,是我自己看梁向成不爽。”安柏用一种很欠扁的神色回答他,“他念头敢动 分卷阅读87 到我头上来,我不给他点颜色,岂不很憋屈?”调门一转,神秘地晃晃食指,“大圆,你我同为男人,应该明白,男人不能憋着,憋着——是要出问题的哟。” 邱正平一瞬间产生打死安柏的强烈冲动。 安柏不来,邱正平也没辙。胡乱编个生病发烧,医院输液的理由,勉强搪塞过去。哪知过了一个多钟头,这小子居然给他神清清、气爽爽地跑过来了! “安柏你不是在医院输液吗?”李盛奇怪地问。 安柏看邱正平一眼,点头说:“的确刚输完液,但各位老板、还有李导您也都在,我就算生再重的病,也一定要赶过来的。” “我看你精神蛮好的嘛!”李盛又说一句。 他倒没有恶意,只是在美国待惯了,养成西方做派,想到什么立即从嘴巴出口。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邱正平听得脑门直冒汗。 妈的,之前拽都拽不动,到底干嘛突然跑过来?这不是当场扇他的嘴吗? 他气呼呼瞪向安柏。却发现安柏没理会自己,目光很轻地落向某处。 邱正平心中咯噔一下。 ——安柏看的,是被词遇按在身旁,与整个氛围格格不入的陈叶尽。 邱正平两天前才在KTV见过陈叶尽,对他的印象就是书卷气重,肯定跟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在这种场合再次见到他,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发现他跟自己公司的大股东关系暧昧,好奇心愈发不可收拾,忍不住敲一条短讯给安柏: 【你之前带到KTV的那小子跟我们新股东什么关系?】 过两秒,安柏回讯: 【你说叶尽?】 邱正平想了想,发送一条: 【他也在今晚的酒会】 之后,安柏就没再回讯。 他估计安柏在忙别的事情,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安柏本尊竟然出现在他眼前。 梁向成的视线隔着镜片落向安柏:“来迟这么久,其他话不必说,先自罚三杯。” 邱正平脑门的汗珠迅速往全身扩散。完了完了,果然记仇了…… 安柏爽快一笑:“应该的。”让侍应生给自己斟了白酒。一杯、两杯、三杯,干脆地一饮而尽。 梁向成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呵呵,好,好。你的心意我领了。”觑向左右,“不过,不光我,在座诸位呢?你也该敬敬吧。” 完了!邱正平心中哀喊。 在场的投资商、制片人、公司高层加导演一共九人,每人照此敬酒三杯,安柏酒量再好也扛不住啊! “好好好!”肥胖的房地产商扯着嗓门起哄,“梁董说得对,快敬酒!” 邱正平苦兮兮赔笑:“各位老板,是这样的,安柏喝酒真不行,而且还生着病……” 没说完,李盛略显严肃的话语也插进来:“好了吧,照这么个喝法不把人给喝死?明天上午还有试镜,喝死了还怎么试镜?” 李盛性格出名的火爆,发起飙来能把一个糙老爷们吼得痛哭流涕。但第一次,邱正平心中无比感谢李盛直接的性格。 “不行!”房地产商晃动脑袋,“别的明星都喝了,他怎么能不喝!必须得喝!” 众人纷纷笑了。都是精明的生意人,哪能听不出梁向成的有意刁难? 就在众人等着看安柏如何应对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嗓音在角落响起: “安柏身体抱恙,明天又有试镜,诸位也别再让他和李导为难。再喝一杯如何?喝完这杯,意思也就到了。” 词遇淡淡的声音有种奇特的力度。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安柏朝词遇的方向一笑:“词遇,多谢。” 词遇也笑了。 他本就生得俊美,只是气质太冷,身份又高,旁人不敢往他容貌上转念。他这蓦然一笑,邪戾里透着妖冶,刹那之间,竟把所有人目光都吸了进去。 词遇一抬手,扣住陈叶尽肩膀,把他一点点按进自己怀中,以一种不容易出现在正常男性间的亲昵姿态,低沉说:“你不是会调酒吗,给安柏调杯酒吧。” 陈叶尽闻言,怔了怔,并没有动。 “怎么?不愿意?”词遇深深看他一眼,“你们前两天不才一起玩?既然这么熟,给他调杯酒不过分吧。” 陈叶尽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问词遇:“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词遇反问。他笑意分明,但里面阴凉凉的,不见情绪。 陈叶尽脸色发白。 不管他置身何处、在做什么,他的一举一动,竟都被词遇知晓……词遇到底在想什么?词遇到底想怎么样?把他当成一只被玻璃器皿关起的虫子,肆意玩弄于鼓掌吗? “真的不打算给他调杯酒么,”词遇嘴唇轻蹭他耳廓,“我猜他,应该是专门为你赶过来的。” 他嗓音压得极低,旁人根本无法听见两人谈话。只能看到两人耳鬓厮磨,举止暧昧。 那些如箭簇射向自己的视线,令陈叶尽如坐针毡、浑身发冷。 他从词遇的怀中挣脱,别过脸,闷声说:“我知道了。”一起身往吧台走去。 陈叶尽调酒的动作在酒吧老板的指导下,利落而优雅。 梁向成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词先生,你这位朋友还真有两下子!” 词遇一言不发,冷冷注视陈叶尽把调好的鸡尾酒递给安柏。 安柏把酒拿在手中,没动杯,一双眼睛盯住陈叶尽:“……多谢。” 陈叶尽没有回应安柏的目光,略一点头,便转过身去。 发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离开自己,慕之兮愠得不想再待。她跟众人打声招呼,走到词遇面前,笑着说:“词遇,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了,你送送我吧。” 词遇现在的心情显然不太好。虽然克制着,眸底里仍然掠过一丝不耐:“你不是有司机吗?” 慕之兮这下子知道分寸,没再与词遇抬杠了。她嫣然笑道:“我想让你陪我呀!你朋友又不是小孩,没法子自己回去。再说,我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单独商量……” “既然如此,我让温禾送你回去。” “什么?”慕之兮一时没能反应。 “有什么事情,你跟温禾说就是跟我说了。”词遇也没再给慕之兮难堪,退让一步道,“好了,我送你上车。” 第二十一章 词遇一走,陈叶尽愈发难以忍受房中氛围,独自一人出去,站在安静的走廊里。 有人走到他旁边:“词遇也真是的,自己送慕小姐回家去了,倒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陈叶尽瞥向说话的人。是那个被称作“梁董”的男人,看着四十多岁,绅士儒雅。可不知怎的,陈叶尽觉得这人透过金丝眼镜落到自己脸上的目光,亲切得古怪。 陈叶尽心中一阵异样 分卷阅读88 ,摆出不愿谈话的神色。 梁向成没理会他的拒绝之意,笑吟吟问:“你是大学生吗?” “不是。”陈叶尽冷冷回答。他很反感这个男人跟自己说话的神情和语气。 “呵呵,看不出来你已经工作了,”梁向成笑着打量他,“你年纪多大?” “二十四。” “哦,已经二十四啦,真显小。你调酒的动作颇为很专业呢,做过调酒师的工作?” 陈叶尽脸上露出厌烦之色,别过头,没有搭理梁向成。 梁向成癖好颇为变态,越对自己冷淡的,反而越感兴趣。陈叶尽疏远的态度无意间撩拨得他邪念高涨。他笑道:“小兄弟,你别介意,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坦白说,我与你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年轻时代。我那时在国外求学,很幸苦,为了省钱,没吃过一顿饱饭,也就像你这般瘦……” 说着,手往陈叶尽腰际探去。 陈叶尽脸色一变,嫌恶地避开:“你做什么!” 这不碰还好,一碰之下,触到陈叶尽T恤衫里单薄修长的身躯,欲火顿往梁向成腹下烧去。梁向成摔伤后还没碰过男人,心痒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碰着个对胃口的,一时精図虫上脑,连陈叶尽明显的抗拒都不顾了,一把搂住陈叶尽身子,气喘吁吁说: “我看词遇对你也不怎么热情,你不如考虑考虑,跟我如何?他给你多少钱?你跟我,我照样可以给你。我能给你的帮助很多,你要愿意,我们好好交流交流……” 陈叶尽怎么可能料到,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年长一轮的男人,会突然抱住自己,跟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脑子空白两秒,强烈的震惊、愤怒和厌恶交织窜起,在肺腑里奔腾翻滚。他气得哆嗦,抡起拳头就往梁向成脸上揍去! 词遇送慕之兮上了轿车,折返回来,刚到走廊口,便看到了外头的热闹景象。 梁向成瘫软在地,假发和金丝眼镜摔到一旁,被一个侍应生扶住,哼哼唧唧地滑稽哀嚎。领班经理来回踱步,正在紧张地打电话喊救护车。不远处,陈叶尽黑眸盛怒,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如果不是被安柏强行按住,只怕还要冲梁向成狠踹两脚。 词遇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安柏转头见到他,忙说:“词遇,梁向成他……” 词遇并没有理会安柏。他抬手扣住陈叶尽手腕,把他从安柏怀中一扯,拽到自己旁边。安柏见状,面色顿了顿,话说到一半就打了止。倒是陈叶尽,大力一挣,急促地推开词遇,嘶声吼道:“你他妈别碰我!” 词遇被他推得踉跄一步。皱起眉头,抬眸见到他表情,不由愣了一下。 陈叶尽发狠地瞪他,脸色惨白惨白,眼睛却通红通红。他几乎觉得陈叶尽就要哭了,只是竭力忍耐着,露出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来。 陈叶尽与他对视一阵,什么也没说,掠过众人疾步往外走去。 他冲出会所不远,便被词遇一把搡住肩膀:“你去哪?” 他没说话,甩开词遇的手,继续往前走。 词遇此刻其实有些醉意,脑袋昏沉沉的。他摇摇头使自己清醒一点,摁着陈叶尽,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几分:“好了,先跟我上车……” “上车!然后呢?然后又带我去哪?去另外一个酒色场合吗?!”陈叶尽焦躁地打断,双眼血红地瞪向词遇,“词遇,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不解恨,你可以报复我,我会忍受,忍受到你认为报复够了为止!但你不能随便让什么人都来羞辱我!你把我喊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是想告诉所有人我是被你花钱买下的玩物,还是想让每个人都来取笑我,把我当作下三滥的货色!如果你要做到这种地步才罢休,我告诉你,我也是男人,我无法忍受!” 陈叶尽失控的话语,令词遇缓缓眯起眼睛。 从重逢到现在,陈叶尽始终柔顺得过分,唯唯诺诺,泯然于卑微的尘埃。第一次,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敢用这样的目光直视自己,爆发他的情绪。 ——他凭什么冲自己抱怨、吼叫? 七年前,口口声声说他一点责任也没有,毫不留情地离开,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浑身发抖,眼眶血红,一脸要哭不哭的可怜表情,就好像这七年时间里,承受委屈承受委屈的是他,痛苦难过的也是他? 他凭什么、凭什么…… 醉意变成一团浆糊,黏黏稠稠裹住词遇思绪。 他该发火吗? 不……很奇怪,他一点也不想对眼前的陈叶尽发火。 “你说完了吗?”词遇沉声说,夜色似一场大雾,模糊他神色。 陈叶尽直喘粗气。今天晚上,他并不是来和词遇吵架的。这么多天,苦闷压抑的情绪积郁胸膛,把他不断往难以忍受的极限逼迫。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力气,才拨通词遇电话,抓稳手机,挤出声音,对那头一言不发的人说话?词遇却把他的心情当作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笑,带他到这种场合,以漫不经心、不屑一顾的态度,让他置身于周遭赤裸裸的情色目光中,成为一个随便谁都可以讽刺、轻蔑、侮辱的玩物。 陈叶尽咬紧牙关:“词遇,我——” 微醺的、温热的气流忽然拂来。 暗夜里,略带凉意的唇,毫无征兆地覆压,封堵住他即将发出声音的嘴唇。 陈叶尽一震,不待做出反应,肩头力道蓦地加重,他往后急退,被猛地抵到墙角。 后脑勺撞到坚硬的墙壁,顿时痛意席卷。词遇一抬手扣住他脑袋,手指插进他发隙间,把他更深地拉近自己。 陈叶尽怔在当场。 用了漫长的几十秒,才逐渐意识到,词遇在吻自己。 意识这一点,却让他愈发愣怔。 以至于连眼睛都忘记眨,任由词遇按牢他,带着凶狠的意味,重重碾压他的嘴唇,撞击他牙齿,探出舌,缠住他的舌,在他口腔里肆虐扫荡——而他,竟一瞬间丢了魂,一动不能动。 之前,词遇一次都没有吻过他。 即使那次,词遇用金钱购买他身体,把他摁在怀中狠狠贯穿,词遇从始至终,依然保持一丝冷酷的清醒。没有温存,没有体贴,更不可能存在含情脉脉,仿佛恋人的亲吻。 可是现在…… 陈叶尽脑中轰然,荆棘在体内疯长,嗡嗡嗡嗡,耳膜边无数乱虫飞舞。 他怔怔失神之际,嘴唇突然一痛,血味迅速往舌苔蔓延。 陈叶尽吃痛地佝起背。 词遇这一下咬得够凶,腥热的血顺嘴唇溢出。 他抬起手背,正打算把血擦掉,词遇忽地夺过他双手,推到头顶。 “用舌头舔掉。” 陈叶尽有点吃惊地看向词遇。他与词遇距离极近,词遇半眯如野猫 分卷阅读89 的双眸清晰落入眼帘——那双眼睛里异光流动,熏染潮湿的醉意。阑珊夜色中,散发奇异的压迫感。 陈叶尽如同受到蛊惑,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舐唇瓣上的鲜血。 他舔舐时,词遇眼中的异色愈发浓郁。 血的味道浓浓铺满味蕾,刺激得陈叶尽肌肤微微发麻。 伤口很深,陈叶尽舔去血渍没多久,鲜血再一次沁出。 他双手被词遇捺住,只得再次伸出舌头,还未落去,唇上忽地一热。 词遇捏起他下巴,低着头,沿他嘴唇血渍慢慢舔过。 顿时,陈叶尽只觉被什么给魇住了,眼睁睁看着词遇慢条斯理地舔掉自己嘴唇鲜血,撬开他牙关,把舌头探进口腔,一点一点将他嘴中的鲜血也舔舐干净。 不知怎的,他觉得词遇似乎很享受他血液的味道。 直到词遇离开他的唇,他仍恍惚站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舒服得傻掉了,不发火了?”词遇抬起他的脸。 霎时间,陈叶尽自灵魂深处惊起一个觳觫。周遭的景象蓦地消褪,他仿佛又回到七年之前,眼前站的,仿佛又是曾经那说话有点毒、脾气有点大,但时不时,又流露一种别扭温柔的少年。 他几乎产生一种词遇在哄他的错觉。为什么?因为他很难过、因为他失控发火,所以词遇哄他吗?不、不可能……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害得词遇那么惨,词遇恨他恨得要命,怎么可能好脾气的哄他、安慰他?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词遇喝醉了。 词遇在做什么,只怕他自己都意识模糊,无从分辨。 “你找我是想说什么?”词遇低低问。 陈叶尽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经历今晚的种种混乱,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见他不语,词遇冷笑一声:“之前不是话很多吗?有种冲我大吼大叫,怎么现在倒一声不吭,变成了哑巴?” 陈叶尽看了看他:“词遇,你喝醉了。” 词遇静静盯陈叶尽一阵,眼中情绪瞬闪,醉意似迷蒙烟雾,隐绰间,浮现冷月似的清明。 他没再说什么,松开陈叶尽,转身走向街边。 陈叶尽站在原地,还未从词遇的眼神中回过神来。那是怎样的眼神? 词遇并未回头,淡淡对身后的陈叶尽说:“过来,上车。” 第二十二章 开车的人是SAM。 七年时间,足以把任何人的面庞洗刷得模糊不清。但,当SAM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一刻,他很快便想起了这个气质沉默的栗发男人。 SAM与他最黯淡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那天,他发现副驾驶座位的SAM,知道词遇也在车中。他拔足狂奔地追赶,却怎么都追不上,置身拥挤噪杂的大街,惶然四望…… 他面朝汽车消失的方向伫立很久,转过身,沉默地走回公交车站。 陈心枝出现在视线里。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母亲苍老了许多——佝偻后背蜷在公共长椅上,如一个失明的盲人,惊恐地瞪大双眼,瘦弱身躯在寒风中不住颤抖,似一片凋零的枯叶。 灭顶的无力感顿时侵蚀陈叶尽四肢百骸。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 他该如何对词遇开口,他不能答应词遇在他耳边说出的话语,他无法陪伴在词遇左右,因为他还有个母亲,一个辛苦养他长大,柔弱多病的母亲? 他又该如何让陈心枝理解,他对词遇难以扼制的情感?就算词遇是男孩,他依然沦陷其中情感里不可自拔?当他导致词遇发生车祸,害得词遇家庭离析,双腿瘫痪时,沉重的愧疚又是怎样日夜折磨他? 晦涩艰难的命题沉沉压在一个十七岁少年身上。 那一刻,他逃了。 他走到陈心枝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她枯瘦的双手,轻声说: 妈妈,我们走吧。我想通了,我们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他只能选择一个。 十七岁的他,选择了陈心枝,背叛了词遇。 即使当时他跟随众人走进电梯,即使当时他不顾段温禾的话语闯入病房,即使当时他揽住轿车见到词遇最后一面……直到此刻,陈叶尽注视车窗外纷杂闪退的夜景,才恍然明白,当年稚气未脱的自己,不管有着多么强烈、难耐的情绪,最终的最终,注定发生一场不负责任的逃亡。 轿车停下来的时候,陈叶尽才将思绪收回。 他走下车,一阵草木清新被晚风送来,铅灰色的高级公馆映入眼帘。这栋名叫“云麟”的公馆在K城很有名气,依山而建,远眺大海,每层独门独户,互不干扰。公馆置身都市繁华地带,又被葳蕤树木环绕,成为许多有钱人首选的居家之地。 陈叶尽随词遇穿过大堂,坐电梯向上,直达最高层。 词遇在指纹仪上按了按,刷开房门,站在玄关换鞋。 陈叶尽站在外头,忽然不着边际地问:“这是……你家?” “对,”词遇蹙眉,“怎么了?” “没什么。”陈叶尽摇摇头,很快地一笑,“我只是没想到,你愿意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词遇抬眸看他一眼。 顿了顿,收回视线:“进来吧。” 陈叶尽没再说什么,他换好拖鞋,抬头看向眼前的房间,不由怔了一怔。 当年幕府奢侈华丽,唯独词遇的卧房,简单得没有任何多余装饰。那间卧房不大,察觉不到什么,眼前的房间却要大很多。客厅、餐厅与厨房一体设计,墙壁东侧开落地窗,地板砖是素净的瓷白,家具只占一点点地方,剩下的偌大面积闲置着,什么东西都没搁。不同于每天有人打扫的整洁,这里充斥一股空空荡荡、无人居住的冷清气息。 词遇扯松领带,往沙发一坐,抬手撑住额头:“去给我倒杯水。” 陈叶尽左右望望,走到与客厅相连的厨房。厨房崭新得过分,一看就从没开过火。他翻开冰箱,从里面找出一瓶冰镇的汽矿。 “凉的行吗?” “无所谓。” 陈叶尽拧开盖子,把汽矿递给他。 词遇喝两口,皱起眉,拿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他喝酒很一般,偏偏晚上的饭局,碰到一个嗜酒如命的生意人。如果不是对方提出的合作项目太诱人,他绝对不会同对方喝那么多。 现在好,白酒、洋酒混在一起,副作用窜上来,脑袋一阵阵劈裂开的不适。 陈叶尽见他脸色很不好,忍不住问:“词遇,你是不是不舒服?” 词遇闭目不语。 陈叶拿手背碰了碰词遇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 陈叶尽蹙眉:“是不是头疼?你等等,我去烧点热水……” 他话没说完,词遇忽然把脸扭到一侧。 “不必了,”他似 分卷阅读90 乎被陈叶尽的举动弄得有点烦闷,“伺候我洗个澡。” 陈叶尽一愣。 “不然你以为我带你回来做什么,”词遇睁开眼,幽然看着他,“别忘了,你接受过我一大笔费用。” 陈叶尽表情陡僵。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忘?敛起眼皮,缓缓起身,短暂的沉默后,说:“好,我知道了。” 词遇走路的步子都有点不稳了。他走进浴室,扶了扶洗手台,站住身体。抬手解自己衬衣扣子,视线有点模糊,一下竟然没能解开。 “我来吧。”陈叶尽说。 词遇看着他,不置可否。 陈叶尽当他默认了。站在他面前,抬起手,一颗一颗将他白色衬衣的纽扣解开。把衬衣脱下来。弯下腰,又去解他裤子皮带。他把裤子褪到脚踝时,词遇站着不动,陈叶尽只好半跪在地,低喊一声:“词遇。” 词遇慢慢地抬了下脚。 陈叶尽把他一侧裤腿脱出来,打算脱另一侧的,词遇又不动了。 陈叶尽几乎可以确定词遇在故意为难他。想到这点,他有点别扭又无奈,只得用请求的语气说:“词遇,你抬下腿吧。” 非得他开口说一声,词遇才屈尊纡贵地动一下。 好不容易,陈叶尽终于脱掉词遇的衣裤,这比他脱自己的衣服费劲太多。他热得额头出汗,抬头擦一下脸,词遇修长精壮的身躯充满冲击力地呈现于他眼前。 浴室里倦淡柔和的光线,勾勒出词遇利落坚韧的躯体线条。 陈叶尽看得呆了一呆。 不由自主想,词遇真的是长大了。曾经略显单薄的身躯变得坚韧有力,散发成年男人的沉稳气息。他心中突然流淌一丝异样的情感,就好像一个哥哥,在看自己失散多年、陌生难认的弟弟。 这种感觉很奇怪,一瞬间,竟将他吸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漩涡。词遇说一句什么,他没听清,直到词遇第二次开口,才吃一惊似,微红着面庞反应过来。 词遇已经躺在了浴缸里,脸色很差,显然对他的心不在焉非常不满。 热水不断灌入浴缸,密闭房间里氤氲开一片热雾。 “你发什么呆?” “不,没什么。”陈叶尽被热气熏得浑身发热。他怎么可能告诉词遇,他是因为看见词遇的裸体而神游天外? 他错开话题:“我现在该做什么?” 词遇看他一眼,冷冷开口:“我已经说过两遍。” 陈叶尽只得努力回想,词遇到底说了什么…… 见他一脸迷惘,词遇一摆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过来给我擦擦背。” 陈叶尽闻言,取下置物架的条毛巾走到浴缸旁。 他盘腿坐到地上,卷起袖子,把湿毛巾揉出泡沫,隔着浴缸给词遇擦背。缭绕的水汽里,他的手沿词遇后颈往下,慢慢地、仔细地擦拭。 词遇泡在热水里,酒精所致的难受消减大半,陈叶尽的擦拭力度又正正好,不轻不重,十分舒服。他倦懒地眯起眼睛,几乎要涌起睡意了,后背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 “那一次……”陈叶尽低头,缓缓开口,“我的眼睛被蒙住的那一次,碰我的人是你吧。” 一丝冰凉细线飞快掠过词遇双眸。他没动,没回答,神色却变得清醒。 他感觉到陈叶尽用略微发抖的指尖,沿他后脊的疤痕划过。那是手术造成的疤痕,一道、两道、三道,他一共做过三次手术。 一次是车祸抢救时做的;一次是专程赴德国做的;还有一次,是在德国的手术失败后,他自己要求医生做的。 最后一次手术,风险非常大。如果成功,那么复健就有可能站起来。如果失败,瘫痪的将不再是双腿,而是脖颈以下的所有部分。 但他还是决绝地签署了手术知情书。 陈叶尽默默想:三道刀疤,三次针对人体最脆弱、精密的脊椎的大手术,词遇究竟要面临多少风险?又要承受多少痛苦? 他眼中浮现痛楚,小心触摸着那永远都无法消除的痕迹,声音轻如呢喃: “不管是被领带蒙住眼睛的那一次,还是你付钱给我的那一次,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人后背,有着很清晰的长疤……” 第二十三章 “陈叶尽,”词遇语气冰冷地打断他,“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做什么?表达你迟到的愧疚吗?” 弥漫热雾的浴室里,气氛骤然凝固。 词遇转过身,一把抓住陈叶尽手腕,阴郁地瞪他:“如果你想愧疚,七年前就该表达出来,你那时说走就在,现在才来弥补算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或许受到酒精的影响,词遇的情绪也有点失控,“不是愧疚,那就是害怕?害怕我毁掉你的人生,害怕我把你逼到绝路,是不是?” “不是的,词遇,”陈叶尽被词遇抓得腕骨生痛。他心底里的话语无法出口,满目都是焦急与无奈,“我只是……” “只是什么?” “词遇你可以恨我,你可以报复我,但是你,”陈叶尽神色苦闷地喊,“你不要让其他人碰我!” 大概是没想到陈叶尽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词遇面色一顿,带着一点没反应过来的愣怔,打量陈叶境两秒,才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陈叶尽登时胸膛发堵。 他说一次都够难堪的,踌躇许久,好不容易才把话从喉咙里挤出来,词遇却劈头盖脸的问他一句:“你说什么?” 他哪还有力气再重复一遍? “我是说,”词遇扳过他的脸,换一种措辞,“为什么?” 词遇眼神里写满探究,像强烈的放射线,照得陈叶尽五脏六腑、骨骼经脉都暴露在外。他一阵心慌意乱,竭力想避开与词遇四目相对,但词遇根本不给他躲避的机会。 词遇追问:“你的意思是,我碰你可以,其他人不可以?” “……” “为什么我碰你可以?” “……” “你让我答应你,总得告诉我理由。” 陈叶尽匆匆看词遇一眼,竟似乎……从词遇眼中看到一丝期待。 不。 那或许是词遇瞳孔里,倒映的自己的期待。 陈叶尽告诫自己。 到现在的地步,为什么自己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明明……那份期待注定是一条死路啊! 他悄然拳头捏紧:“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词遇一瞬不瞬地注视他。 落到自己脸上的锋利目光令陈叶尽脑中嗡然乱响,他硬着头皮说:“我不能接受男人,仅此而已。至于你——”他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使你遭受痛苦,你要报复我,我完全理解。我会承受到你发泄完恨意为止。” 说完这段话的刹那,词 分卷阅读91 遇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一点隐约闪过的温存荡然无存,戾气毕现。 他看牢陈叶尽,阴测测开口:“——这就是你的理由? “对,这就是我的理由。” “如果我永远都不放过你呢?” “不会的,”陈叶尽摇摇头,扯出一抹苦笑,“我是很无趣的人,你必然有对我厌倦的一天。” “你对自己的评价倒很准确。”词遇压着一股子愠怒,讽刺地冷笑出声。 陈叶尽闭了闭眼睛,没再说话。 “可以,”词遇幽然说,“我可以答应你。” 他往后一退,双手搭住浴缸壁,眼神暗沉难辨:“我花钱购买你,你好好伺候我就够了。” 陈叶尽睫毛一颤,旋即平静地应道:“好。” “过来。” 陈叶尽默然起身,衣服也没脱,抬腿跨図进浴缸中。水流淌过身体,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肌肤上。 模糊的光线里,词遇前倾身体,覆到陈叶尽身上。扯下他裤子,把他双腿分开,没有多余的戏码,腰杆一挺,直接贯図穿进去。 陈叶尽吃痛地仰起头。 天花板白雾迷茫,摇摇晃晃。火热的器図官在体内凶狠进出,疼痛的呻図吟从肺腑往喉咙里翻滚。那些呻図吟冲进嘴中,撞到紧闭的牙关,在搅动水流的身体律図动里,又缓慢、艰难地咽回喉咙。 夜色深深深深。 一辆奔驰轿车缓缓停进别墅前院。 段温禾送慕之兮到门口,正要离开,一只白皙手臂挡在他胸前。 “温禾,你告诉我,词遇跟那人究竟什么关系?” 段温禾强忍起伏不宁的心绪,勉强笑道:“慕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别再为难我了。”他比慕之兮更想知道,词遇跟陈叶尽如今发展到什么地步。 “你真不知道?”慕之兮讶异地挑眉。看样子,词遇跟那男人大概只是玩玩,如果当真,怎么可能不让自己最好的朋友知道。 她动情地说:“我呢,第一次碰到让我如此动心的男人。与你说句交心的话,我再怎么红,拥有多少影迷,那些都是虚的,走不进我生活。离开镁光灯的我只是弱女子,渴望有个强大的男人,给我安稳,让我依靠。” “是么。” “你是他好友,你得帮我呀。”慕之兮拿手轻抚他肩头。 “当然。”段温禾笑笑,敷衍应道。暗自寻思:其实不必他帮慕之兮,凭她父亲慕胜在慕氏家族的话语权,词遇再讨厌这个女人,也不会对她冷淡。 夜幕漆黑,该是沉睡时分,BULE酒吧却仍然醒着,装满一屋子消磨夜色的买醉人。 一个人推开门,径直走到吧台,喊出酒吧老板名字:“闻笙。” 陆闻笙吃了一惊,猛地压低声音:“安柏?”他左右望望,酒吧坐满客人,不由紧张地说:“你疯了,这个点过来?如果被狗仔拍到,他们肯定把你大肆报道成找MB的同性恋!” “他们拍到就拍到吧,我有件事情必须来问你。” 察觉安柏语气的不耐,陆闻笙一愣:“什么事情?” “叶尽、陈叶尽,”安柏语气很重,“他为什么会来你的酒吧打工?他喜欢男人?” 陆闻笙被他咄咄逼人的口吻弄的一时无语,他抬眸打量安柏:“安柏,你知不知道,你不太对劲。” “嗯?” “上次我就觉得了,你怎么对他的事情这么关心?”陆闻笙拧紧眉头,“叶尽说他跟你并不熟……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关心过头了?” 安柏神色一顿,沉默地与陆闻笙对视,半响,他别过视线:“那天,小棠把他带回家时,他身体不舒服,躺在我的床上休息。我三天没睡觉,很困,也不管他,直接倒在旁边睡去……睡到后面迷迷糊糊,把他抱在怀里。他身体很单薄,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般,给人很可怜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抱得更紧一点……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吧,我没办法不管他。” 陆闻笙眼神变了又变,带着点古怪,盯住自己九年的好友。有客人喊他,他充耳不闻,静站许久,呢喃说出一句:“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受伤的人是你……”声音很轻,还没落入安柏耳中,便被酒吧里迷离的音乐声响吞没。 ——同样的夜晚,同一座城池。有人清醒,有人狂醉,有人大笑,有人恸哭,有人沉浸酣甜的睡梦,有人吟唱哀伤的歌谣。 第二十四章 他十一岁的时候,慕正海正式接手家业,执掌慕氏财团的巅峰权力。他虽然还是孩子,但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周围人看向他的眼观变得不同寻常。佣人们倍加惶恐地服侍他,年纪相仿的其他小孩对他讨好得近乎谄媚,还有那些总是抚摸他脑袋,朝他面露微笑的大人们,在他面前,但更多是在他背后,对他议论纷纷,说他是慕正海惟一的儿子,未来的慕氏财团,只怕就要落入他手中。 人们议论他的语调、措辞让他很不舒服。每个人都在他耳边说:老天爷多宠爱你!给你聪明的脑袋、漂亮的外貌,还有一个无比显赫,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家境。 他听得多了,耳朵起茧,渐渐心生厌倦、烦闷、索然。他是上天的宠儿?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神存在,为什么他的母亲生下他后,一句话也不多说,一眼也不多看,就抛弃他独自跑回欧洲?为什么他的父亲忙于工作,对他永远只有严厉要求,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有,为什么人们在诉说他的幸运时,他们的眼神、口吻总是充斥一种刻意表演的夸张? 无数的“为什么”堆积在他小小的脑袋里,他变得叛逆、乖纵、无法无天。慕正海对他抱的期望越大,他就越要跟慕正海对着干。在学校里随意整人撒气、胡乱找女朋友、在应该举止得体的场合表现出令人惊讶的冷漠无礼——十几岁的他认为,通过自己的离经叛道,就能够从人们对他无形的绑架之中挣脱。 ——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再也不必进行这种可笑的抵抗。 就像一个黑色幽默:原来他根本不是慕正海的儿子,原来他根本与慕家没有半分钱关系。 突然间,他变成孤单的一个人。 老天爷宠爱他?开玩笑!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手下留情,为什么要把陈叶尽——为什么要把陈叶尽也从他身边夺走? 现在他回到国内,锋芒毕露。人们惊叹他掠夺财富的眼光与手段。可是,隐藏在光鲜背后的整整七年,那些人知道他过着怎样的生活吗?他是怎样不断地跌倒、爬起,打落牙活血吞,在无数失败中积累到如今的资本吗? 还是孩子的他,为让慕正海失望,故意任性妄为,当个吊儿郎当的小少爷。可是,在欧洲的七年,他从早到晚枯坐轮椅,没日没夜的失眠 分卷阅读92 ,连家门都难迈出一步。他请来家庭教师,翻出所有关于金融、政治、国际形势的书籍,从清晨学到深夜,从深夜学到清晨。读透理论,开始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用自己的想法进行实践。一开始的投资总是失败,血本无归,甚至遭人讥笑。渐渐,他失败的次数减少,金融流动里隐藏的一根根线索被他剥丝抽茧找出。七年时间,他除了不要命的复健,就是埋头赚钱,这两件事情占据他的生活,几乎入了魔——医生反复提醒他注意身体,他充耳不闻,直到某一天,忽然毫无知觉地晕倒过去。 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母亲凯瑟琳的前任保镖SAM站在床头,警告他:如果他再继续这样玩命,他在改变自己现状之前,就该提前到天堂报道了。 “你何必执着于赚钱。虽然凯瑟琳小姐不管你,但她不会截断你的资金来源,你帐户上的资金已经足够多了,为什么还不满足?还有,你实在没必要如此拼命的复健,依赖轮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可怕。欧洲不比中国,针对腿伤患者的公共设施很完善,轮椅出行的人比比皆是。Simon,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逼迫你,使你如此疯狂?” SAM张开历来沉默的嘴,罕见地说出一大段话。 他转头,看向病房外的天空。 深秋时分,落叶凋零,景色一片肃杀。天是青灰色的,落进他瞳孔,化成一片讳莫的寒潭。他凝视天际,一咬牙,一字一顿,似乎是对SAM,又似乎是对他自己说: “我现在的资金足够吗?不,不够,远远不够!我还需要百倍千倍的财富,多到能够一举操纵整个慕氏集团命运的财富!” 他语调低沉,但语气斩钉截铁。攥紧双手,暗着眸子冷笑一声:“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站起来,”眸光倏地一沉,“因为我还没找到他!总有一天,我一定离开这儿,回到中国去,不管他躲在那里,都要把他从人群里翻出来!” 他几乎在阴狠地发出诅咒。话音顿落之际,他看见SAM一成不变的脸上浮现愕然,一抬手,摘去墨镜,无声地与他对视。 血的气味——毫无征兆地窜入味蕾。 是从喉咙里翻滚的血意,还是牙齿咬破嘴唇溢出的鲜血? 他一阵迷惘。 似乎,都不是。 他在七年里,经历多次,早已熟悉自己鲜血的味道。现在的味道,与那长期陪伴自己的味道很不相同。 带着一点……刺激味觉的怪异微甜。 他眯起双眸,埋头更深地往那血液的源头舔舐。 一个略显涩哑的嗓音传入耳中:“词遇……” 那声音如一根锋利的线,瞬间刺穿耳膜,擦过浑噩的意识,一刹之间,往他心脏里掠入。 他突然从魔怔里惊醒。 纷繁闪烁的往昔图景消失,视线逐渐聚拢于眼前之人。 时间大概过去了很久。久得,就连浴缸里的热水都已彻底放凉。 他断片了。 时间藏匿在其它地方,留给他一段彻底的迷失。 他前刻的记忆,还残留对陈叶尽难以挥去的恨意。大力扣住那人瘦削的腰肢,把他翻过身压进浴缸,猛烈顶入他紧窒温热的体内。 此时,陈叶尽却被他翻转过来,按坐在腿上,被他一双手臂扣在怀中。两人身体相连,他的欲望还埋在陈叶尽体内。 他把陈叶尽脑袋压进自己胸膛,因此看不到陈叶尽埋低的面庞。落入视线的只有那被水打湿的黑发,疼痛得无法挺直、不停颤栗的背脊,以及他左侧肩胛骨上,不知何时,被自己牙齿咬出的殷红血口。 怪异微甜的鲜血味道,就来自那儿。 词遇眼中情绪瞬变,脸色却莫名地白了几分。 他猝然推开怀中的陈叶尽,哗地从水中站起,把浴袍往身上一套,看也不看被自己撇在浴缸里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客厅。 他醉意全无,神智出奇的清醒。 灯光照满客厅,明晃有如白昼。屋外的黑暗匍匐于落地玻璃,拥挤着想要爬进房中。 天地寂静,万籁均已沉睡,他的清醒反而显出一丝落寞与孤独。 词遇手肘支住沙发扶手,斜斜撑住额头。 脊椎隐隐作痛。 这种疼痛比天气预报还要灵敏准确。医生认为这是他过度透支体能,用错误的方法进行复健所致的后遗症。他报以冷笑。如果他不这样做,当一个谨遵医嘱的听话病人,他又怎么可能重新站起来? 站起来的代价,便是无论中医或西医,都再也无法治愈的疼痛。 每隔一段日子,熟悉的疼痛便要从骨头里窜出来,敲醒他,跟他打声漫长的招呼。 脚步声很轻的响起,收在不远处。 水珠顺陈叶尽衣服滴落,摔碎在地面。 滴滴答答,在寂静中撕开一道道口子。听着那声音,词遇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修长手指遮住面容,闭目冷淡地说:“你可以走了。” 陈叶尽站着没动,视线落在词遇苍白得透着病态的脸上,迟疑地停顿。 “听不见吗?”词遇语气厌烦,“我让你走。” 陈叶尽询问的话语还未出口就被扼杀。他陷在压抑的沉默里,过半响,很轻、很慢地说:“好。” 不一会儿,玄关尽头传来“哒”的关门声。 滴滴答答的声响,却依然在词遇耳边回荡。 一开始,那是陈叶尽身上的水珠,沿他瘦削的锁骨,滚过湿透的薄衫,往下流淌,砰然摔碎在地。 后来,声响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暗夜覆盖愈浓的黑,草木被狂风吹得摇晃,水珠猛烈地拍打窗户。八月将殁,积蓄已久的闷热在云层里翻滚,顷刻间,搅动一场突然的瓢泼大雨。 词遇起身,走到落地窗旁。 密集的水珠透过玻璃,似乎直接拍打他淡淡的眸子。他静静注视窗外,脑海里没来由地闪动一个念头: 下这么大的雨,他会回来吗? 念头一掠而过,转瞬即消失在滂沱雨声里,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呼吸有短暂的一窒,他愣了愣,却寻觅不到原因。 第二十五章 陈叶尽一出门,突然暴雨倾盆,气温骤降。 他被词遇折腾得不轻,肩膀落个血口,腰部以下几乎失去感觉。狼狈地躲到一处屋檐下,衣衫湿透了,被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难受地等待许久,终于等到雨势缓和几分。 寂寥无人的深夜里,他拖着自己惯铅般沉重的双腿,淋着雨,一步一步,缓慢艰难地走回自己家。 推开房门的一瞬,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戛然绷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沿门滑倒在地。冷汗沁出冰冷的肌肤,如雨水般大颗大颗滚落。他佝偻背,蜷缩在坚 分卷阅读93 硬的水泥地面上,咬牙忍耐着后处劈裂身体的难言之痛,面色惨白地紧紧闭上眼睛。 深夜的暴雨,将整个K城洗刷一新。 翌日,空气清冽,阳光通透,繁密枝头不时传出鸟儿的呖呖啾鸣。 快到正午时分,一个帽檐压低、脸带墨镜的男人出现在陈叶尽家门口。他张手对一遍掌心所写的地址,确认没有弄错,叩响了眼前生锈的防盗门。 房间里的人用了很长时间才过来把门打开。 男人以为他不在家,转身都往巷子外走了。听到背后门响,一转身折回来,朝陈叶尽笑了笑: “你在家啊。” 陈叶尽看向他,逆着光,一时没认出他是谁。 安柏摘下墨镜:“是我。” 陈叶尽吃了一惊,把门打开。他想问安柏怎么会找到这儿来,还没说出话语,先呛出两声刺耳的咳嗽。 安柏皱眉:“你生病了?”视线落到陈叶尽脸上,发现他面色苍白惨淡,眼眶落着阴影,三十多度的高温里,竟然畏冷地捂一件秋天的针织衫。” “没……” 陈叶尽勉强发出一字,又哑了音,低头咳嗽一阵,想接着把话说完,安柏抬手捂住了他嘴巴。 “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了,”安柏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为什么来这儿,对不对?” 陈叶尽被捂住嘴,只能点头。 “你昨天那样走掉,我不是很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地址是我找闻笙要的,没跟你打招呼就来了,希望你别介意。” 陈叶尽没料到安柏会特意跑来,摇摇头,沙哑地说:“安柏,你没必要……” “我没必要专程过来,是吗?” 安柏又把他打算说的话抢先一步出口。 陈叶尽一愣,见他神色认真,目光湛然,有点迷惘,不知他究竟何意。 安柏拉着陈叶尽坐到沙发上。 叶尽想起什么,又连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安柏拽住他衣袖,把他扯回自己身旁,“好好坐着,听我把话说完。” 陈叶尽只好不再动弹,等他开口说话。 安柏没看陈叶尽,手肘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他向来说话爽快,这种近似犹豫的姿态倒显得罕见。 “是这样的,”他斟酌着说,“我从闻笙那儿听到一点关于你的事情。” 陈叶尽心中陡然一沉。 ——安柏从酒吧老板那儿听到什么?他那些耻辱的照片?还是他为钱而主动把身体买给男人的事? 突然间,他浑身寒意更盛,即使在大热天里穿着外套,那寒意仍然阴嗖嗖地往骨头里钻。一个丧失尊严、肮脏下作的自己……他抿住唇,神经绷紧地想,安柏现在必定是这样看待他的吧。 果不其然,安柏的话语缓缓响起:“我听闻笙说,你似乎很缺钱,才会……” “够了!”陈叶尽声调发抖地打断他,“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吧!你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安柏脸上掠过讶异,似乎没想到陈叶尽会突然驳斥自己,转过脸,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陈叶尽不悦地起身:“我不知道你来这儿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指责我的行为,还是对我表示同情?无论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不需要。你的好心还是用在值得的人身上吧,我这种人,没有任何值得你理睬的地方!” 大概他的神情太过激动,安柏竟露出一点无措的模样来。他也从沙发上站起,伸出手,想稳住他颤栗的身体: “不是这样,叶尽,你冷静一点……” 手按到陈叶尽肩头,却见眼前青年倏地脸色一白,像是遭受某种突然的重创般,嘶一声,痛苦地弯下腰。 安柏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确定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气,怎么会弄痛陈叶尽?忙往他肩头检查,陈叶尽却慌张地一把打落他的手,焦躁吼道:“别碰我!” 他越是这样,安柏越无法放任不管。皱紧眉头,不顾他的抗拒,按住他身子把他一侧衣领扯开,视线落过去,猝不及防地顿住了。 ——陈叶尽左肩,有个被牙齿硬生生咬开的触目血口。 饶是安柏再镇定,这下子也慌了神。 他慌神的不只是陈叶尽肩头的血口,还有从肩膀到颈部,大片苍白肌肤上,很显然的……因粗暴床事而导致的错杂瘀伤。 自己的不堪悉数被安柏知晓,陈叶尽心中一空,紧接着,麻木铺天盖席卷,他陷入一种异样的平静之中。 他推开安柏,靠住墙,抬手把滑落肩头的衣衫整理好,侧过脸冷冷说:“你看够了吗?” 陈叶尽过于平淡的反应,反倒令安柏一阵狼狈。他脸色微微一红,掩饰地低咳一声:“……抱歉。” “没关系,”陈叶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你也已经都知道了。” 安柏感到疑惑,不太明白他所指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收起自己多余的思绪,诚恳地说: “叶尽,你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来这儿并非为了指责你或者同情你什么。闻笙说你似乎很缺钱,才会到他的酒吧打工,他说你本身并不适合酒吧那种工作环境。我来你这,是想征询你的意见,我的助理前两天离职了,现在缺少一个助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做我的助理吗?” 未料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陈叶尽不由睁大眼,愣了一愣。 安柏接着说:“闻笙说你做事很细致,很利落,他是个挑剔的人,能给你这样的评价,可见你一定比他说得还要好很多。”轻轻一笑,“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运气。” 陈叶尽闻言,抿紧唇,带着些许不解,沉默地看向安柏。 两人没有再说话。 天地静止无风,知了在浓密树枝间鸣叫,晌午的太阳高悬蓝天,光线如瀑布穿过窗棱,把房间照得通明透亮。 安柏注视着陈叶尽,脑海里突然擦过一个想法——这么灼热的阳光,竟不能使眼前这人暖和一点。 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或许在自己叩门时,还疲惫地躺在床上。为了应门,才勉强打起精神起床。短发有点乱,巴掌大的脸蛋毫无血色,一双黑黑的眸子,本来可以闪动明亮动人的光泽,现在却覆满难以形容的沉闷抑郁。背倚住墙,单薄的身子拢在秋天才该穿的针织衫里,竟还畏冷似地细细颤抖。 他是男人。 虽然瘦削,但身段笔直、修长的男人。 就算此刻身体状况很差,他的每个举动仍然属于男性,没有任何一点会使他跟女性混同的气息。 可是……撞邪一般,安柏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强烈难控的冲动。 陈叶尽发声打破了房中沉默:“安柏你……很奇怪。” 安柏盯着他,没有说话。 “上次离 分卷阅读94 开KTV,还有刚才,我两次朝你发火,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还如此好脾气地跟我说话?你对每个人都这样照顾吗?” 陈叶尽停两秒,又说:“酒吧老板曾经告诉我,他读大学时,对你很不客气,但你还是对他很好……” “你跟闻笙不一样。”安柏突然来了一句。 陈叶尽疑惑地看向安柏。 安柏感觉自己被他看得脑子有点不灵。他顿了顿,说:“上次你离开KTV,冲我无故发一通火,我的确有点失望,不想再管你的。但是,昨天正平发短信告诉我你在酒会的时候,我还是跑了过去。” 陈叶尽想起昨天晚上安柏的姗姗来迟,以及词遇压在他耳边,说出的一些奇怪话语。 他本来认为,词遇说那些话,只是想令他难堪…… 不知怎的,陈叶尽迷惘的眼神有点刺激安柏神经。鬼使神差间,他听见自己嘴中说出一句: “你的身体,是被词遇弄伤的吗?” 话一出口,就如覆水难收。 陈叶尽猝然改变的神色清晰落入安柏眼中。 安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解释的理由。他为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触及隐私、很不成熟的话语而感到难为情。 陈叶尽脸色比纸还白,难以置信地打量安柏,不知该怎么理解安柏这突兀的提问。 又来了。 在这个不该如此的场合,安柏身体里再次窜起一股异样的冲动。 状况实在糟糕。 房间仿佛萦绕混乱心智的邪气。安柏本能地感觉到,如果他继续待在这里,只怕要说出更离谱的话,甚至做出更离谱的举动。 他强迫地使自己退到门边,很快地戴好墨镜:“刚才的话太冒犯了,你忘掉吧。” 说完,不等陈叶尽开口,一转身拉开门。 房门没关严,虚掩着。他还没迈出脚,迎头便与另一个男人目光相撞。 是词遇。 词遇穿一件黑色衬衣,手里拎个纸袋子,静静站在门口,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第二十六章 词遇面无表情地注视安柏,过半响,突然一勾嘴角,笑了:“真巧,你也在啊。” 安柏看看他:“我正打算走。” 词遇没再接话,擦过安柏肩膀走进房中,径直站到陈叶尽面前。往陈叶尽身上打量两眼,眯起眼睛,手指落到陈叶尽衣襟间,把他扯松的纽扣仔细扣好。 陈叶尽被词遇阴晴不定的脸色弄得疑惑,一时定定站着,任由词遇整理自己衣领。 站在门口的安柏,看着词遇的举动,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浮现一个怪异的认知。 词遇对叶尽……存在着可怕的占有欲。 虽然叶尽的衣领也就敞开了一点点,露出一小截锁骨,可是,对于词遇而言,这一点点敞露,呈现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都令词遇难以忍受。 安柏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下一秒闪过的感受竟然是……竟然是…… 他猛地,又往后倒退一步。 词遇听到他脚步声,扭头问:“你要走了?” “对。” “没事的话,吃过午饭再走吧。” “不必了,”安柏低头,托稳墨镜,“我待会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他话音刚落,迅速转身往外,步伐里几乎透出逃离的意味。 走出窄巷,拿车钥匙打开车,开门坐进去。车厢被太阳晒得闷热无比,他感觉自己被烤得快要蒸发了。 夏蝉在树枝里叫个不停,噪噪杂杂吵乱心绪。安柏手心出汗,密闭的空间里,清晰听闻自己心脏失去节奏的跳动声。 那个在陈叶尽家里窜起的念头……虽然他竭力想要挥散、按捺。但是,他很清楚,他被那个念头吸引着、诱惑着,根本挥之不去、按捺不住。 ——他差点走过去,抱住倚靠墙边的青年。 不是友人或者兄弟的拥抱,而是宣告主权的拥抱。 因为两次窜起这股怪异的欲念,他甚至在看到词遇的行为时,产生一种让他头皮乍麻的感受…… 他竟然理解词遇。 换做他,也许产生同样的占有欲。 “该死,我是不是中暑了?……” 安柏握住方向盘,烦恼地把脸埋进胳臂里。他暗想,以自己现在的心跳频率,如果开车,恐怕会酿成一场交通事故。 陈叶尽看眼时间。 二十分钟。 整整二十分钟,词遇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陈叶尽快站不住,见词遇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转身往厨房去。 还没踏进厨房就被词遇喊住:“你做什么?” “我做点午饭。”陈叶尽闷头咳嗽两声。 “别做了,我带了吃的过来。”词遇语气生硬地说。 陈叶尽一怔,折回来,这才注意到词遇搁在桌上的袋子。他把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用瓷碗盛好的排骨枸杞粥。夏天的缘故,还很温热。 他坐下,拿起勺子,等片刻,不见词遇过来。 “词遇你不吃吗?”他疑惑地问。 “你吃你的,”词遇一顿,“我吃过了。” 陈叶尽更加疑惑。吃过了?他吃过了怎么还买粥过来…… “你特意给我买的?” 他想着,不自觉脱口而出。 词遇冷冷看他一眼:“顺路而已。” 词遇把“顺路”两字咬得很重。他心情似乎不太痛快,又很快地补充一句,“再说,你昨晚刚被我操完,也只能喝粥吧。” 陈叶尽听他说出这样一句话,脸色白了一白,接着又红了一红。忽白忽红,如瓷碗里白里透红的粥。 词遇看着他神情变化,倒有点乐了。哼笑一声,扭过头把目光落到窗外,不再理他。 陈叶尽吃得老大不自在。他现在的状况,站着难受,坐着比站着更难受,腰际和股间的不适一阵阵席卷全身。本来味道浓郁、香味扑鼻的粥,也变得难以下咽、食不知味。 他勉强把粥喝完,收拾干净桌面,词遇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陈叶尽陷在难言的身体隐痛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背都渗出冷汗来。词遇跑来这儿,却一个字不说地保持沉默,简直是在变相的折磨他。 他迟疑片刻,说:“你现在……是要做么?” 一咬牙,抬起手,开始脱自己衣服。除去外套,然后脱裤子。他穿的家居服,本就好脱,解开裤腰的松紧带,正要往下扯时,词遇突然不耐烦地打断:“行了,你做什么。” “啊?”陈叶尽倒愣住了。他想不出词遇来这儿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词遇付他一大笔钱,消费他是应该的。在他看来,词遇的一言不发,正是在等自己主动。 “你把我当成随时都能发情的变态吗?”词遇语气恶劣得离谱,“ 分卷阅读95 你照照镜子吧,现在的样子,我没有任何兴趣。” 陈叶尽被他呛得做不得声,尴尬地杵在原地,过好久,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木讷的反应弄得词遇越发不悦了。词遇冷着脸,眉头紧紧一蹙:“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陈叶尽没想到自己头发乱都会变成词遇非难的理由,“我刚起不久。” “还穿着睡衣。” “……” “扣子都没扣好。” “……”陈叶尽想说那是被安柏扯的。不过他本能的意识到,这句话最好别出口。 词遇冷笑一声:“你穿成这样就让安柏进来了?” 陈叶尽听得一头雾水,有点不服气,想反驳,一张口,又觉得没必要反驳。词遇的讽刺来得莫名其妙,穿成这样子?他衣服是衣服裤子是裤子,究竟穿成哪样子? 最终,陈叶尽无奈地想:词遇不会是专门过来挖苦他的吧! 晌午灼热的阳光照进房中,洒在词遇脸上,他不舒服地抬手半掩额头。 昨晚他脊椎疼了整夜,一分钟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过去,又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他在公司忙一上午,此时待在这儿昏热的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坐着,疲倦感便从体内纷纷跳出来。 “我需要睡一觉。”词遇说。 陈叶尽彻底愣住。睡觉?词遇专门跑到这儿来睡觉? 词遇站起身,不等房子主人说话,直接推开陈叶尽卧房的门走进去。 陈叶尽起床应门时没来得及整理床铺,被子枕头揉成一团,乱蓬蓬的。这倒是极其少见的状况,词遇转头,把脸面向陈叶尽。 陈叶尽避开他视线,补救地拾掇被子:“你等等,我整理一下……” “算了,就这样吧。” 词遇淡淡说,抓住陈叶尽手臂,扯松衬衣,拽着他一起躺在床上。 陈叶尽被他抱在怀中,僵了两秒,局促地动了动。 一闻到床上清淡的气味,词遇便困得不行。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他连话都不想说,也懒得再与陈叶尽计较,翻身抓牢他肩膀,调整成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 陈叶尽猛地瑟缩一下。 词遇蹙眉睁开眼:“怎么了?”视线里,陈叶尽脸色煞白。 他意识到不对,一侧身,按着陈叶尽,扯开他睡衣领子。肩头触目的伤痕落入眼中。 词遇的语气不自觉一重:“你怎么不处理一下?” 陈叶尽昨天淋着雨回到家,累得倒地不起,哪还有精力处理伤口?让它止了血就行了。他摇摇头:“没什么事,你睡吧。” 词遇冷冷盯他一阵,翻身起床:“你家有医药箱吧。” “真没事。”陈叶尽说。 词遇没理他:“拿过来。” 陈叶尽没办法,只好把收在抽屉里的家庭医药箱翻出来。他正准备自己弄,箱子就被词遇夺去。词遇坐在床上,从里面翻检出医用碘酒、棉签和消毒贴,用命令的语气对陈叶尽说:“肩膀。” 陈叶尽无奈地把半边衣服脱出来,让到他面前。 词遇卷起袖子,低下头,半眯起眼睛,仔细地给他处理伤口。 两个人对面而坐,消毒水的微刺气味在房间里萦绕。阳光被半透明的窗帘滤得静谧柔和。词遇的呼吸缓缓吹拂在陈叶尽肩窝,陈叶尽注意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也把词遇细软的头发轻轻撩动。 从肩窝处传来的微痒,以及词遇发丝的微动——这些细节,提醒着陈叶尽,他们离得好近,近若耳鬓厮磨。 异样的感受蓦地升腾,如疼痛一般用力攫紧陈叶尽心脏。意识做出反应前,他已经不自觉地轻启嘴唇,用声音描摹对方名字: “词遇……” 词遇顿了顿,似乎也察觉到那份异样。 他动作一停,面色被房间里的昏暗抹得模糊。过许久,把物品收进医药箱,放回抽屉里,抬手将陈叶尽的衣服重新扣好,慢慢说: “我付了你这多钱,别在我收回成本前,就伤口感染死掉。” 他话语就像玩笑,但声调一点笑意也无。阴凉凉如碎裂的冰。 陈叶尽心口一窒,连着舌尖,都似乎尝到苦味。 词遇按着他躺下。 房门紧闭,窗帘拉满。 陈叶尽睁着眼望向天花板,忽然觉得,这密不透风、透明无形的牢笼,关住的,不只他一个。还有词遇。 第二十七章 九月,积攒整个酷暑的热气逐渐消褪,清风吹动窗帘,将草木气味送进房中。 陈叶尽抓抓头发,翻身起床。 下午两点半。 虽然外头天气清爽,房间里的空气却粘稠浑浊。别说徐徐的风,斧子也难以劈开这股窒闷。 他脑袋昏沉,很多次梦见自己醒来,已经出门走去医院,接着又绝望地发觉,自己仍然魇在床上。意识与身体不知来回拉锯多少次,终于醒了过来。喉咙发干,浑身乏力,就如经历一场长途跋涉。 他的作息一向规律,但,这十多天来,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全都变得乱七八糟。词遇总是心血来潮,找他的时间很不固定,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 最近一次,是今天凌晨。 陈叶尽睡着睡着,听到手机铃响,以为是医院的事情,连忙接通电话,不想打电话的是词遇。 词遇只说了一句话:“我在门口。” 陈叶尽昨天下午刚和他做完,傍晚时词遇有饭局,才起身换衣,勉强放过了他。他回到家,酸软得腰都直不起来,一听词遇站在门外,登时脑袋嗡地大了。 他没有办法,只得强打精神去应门。 屋外夜色寂寂,一片墨染的漆黑。 陈叶尽来不及开清词遇面庞,就被按住肩膀,被推得往后连退几步。两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清晰地窜入他鼻间:浓郁的酒气,还有女人的胭脂香水气味。 来这儿之前,词遇碰过女人? 念头闪掠他心中,让他呼吸一闷,如鲠在喉。一瞬间,他差点推开词遇。 陈叶尽闭了闭眼,忍受着词遇衣服里沾染的那些气味,抬手拍拍他后背:“我给你泡杯蜂蜜水,醒醒酒吧。” 他说完,拿开词遇的手,正要转身,一股力道突然压到胸前。 黑暗里,含糊低沉的嗓音贴在他耳畔响起: “……叶尽。” 陈叶尽愣住。 词遇喊得不是“陈叶尽”,而是“叶尽”。大概酩酊大醉的缘故,声线里,透出被烈酒灼烧的沙哑。 陈叶尽深吸一口气,挤出发闷的嗓音:“你醉了,我扶你到沙发上去。” 词遇置若罔闻,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抱住陈叶尽。 陈叶尽很痛,痛得窒息。被他抱着,只觉一股刺痛的热流,猛然往喉咙、鼻子和眼眶涌去。 两人静默无声地 分卷阅读96 伫立很久,词遇的力气才逐渐放松。 他低头捂住嘴,似乎想吐。陈叶尽扶他到洗手间,让他吐了一些,拆一支牙刷,帮他刷了牙,拧湿毛巾,认真地把他的脸、脖子和手擦干净。 词遇喝醉酒,倒显得安静,甚至可以说有点乖。他由着陈叶尽动作,眼神逐渐清醒了些,只是还很疲惫,走到客厅,扶额懒懒地斜坐在沙发上。 陈叶尽蹙眉:“怎么喝成这样?”他不能理解,词遇现在事业有成,为什么还如此拼命地埋头赚钱? 词遇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回答之意,陈叶尽也不再追问。转身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兑两勺蜂蜜进去,递进词遇手中:“先喝点水。” 词遇接过杯子,捧在杯中没喝。 当初在崇圣读书时,词遇有阵子对陈叶尽呼来喝去,把他整得够呛。也就是那阵子,陈叶尽知晓了词遇的好多喜恶——喜欢咖啡,鲜牛奶,但对酸奶嗤之以鼻,厌恶一切甜腻的饮料与食物。 那时候,陈叶尽一门心思埋头学业,被词遇打断精力,好多次在心里恼火地暗骂对方。觉得他少爷脾气简直翻了天,刁钻得要命、挑剔得要命,那么多人不搭理,非要为难自己。 ——但是现在,往事重现脑海,陈叶尽心底竟不自觉涌起一丝怀恋。 他眼神柔和了些,蹲到词遇面前,劝道:“词遇,多少喝一点,蜂蜜水解酒的。”语气很轻,就像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词遇突然耸肩,不耐烦地闷笑:“行了,陈叶尽,你不必摆出这幅关心面孔。” 陈叶尽一时愣住。 “你想让我喝,可以啊,”词遇俯身,盯着他,把杯缘抵住陈叶尽嘴唇,“你喂我。” 陈叶尽没动。 词遇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异色。他眸光转冷,指尖绕杯口打转。 “你也就是装模作样地说说,其实我喝不喝这杯水,我难不难受,你根本不在意……” 眼前的水杯忽被夺走。 紧接着,一只手勾住他脖子,把他往前一拉,两片唇蓦地堵住他后头的话语。 甜热的水流毫无防备地窜进嘴中。 词遇瞳孔收缩。 他一震,接着不动了,任由陈叶尽按住他脑袋,拿自己的嘴唇,把蜂蜜水喂入他口中。 蜂蜜的甜腻味道被舌尖感知,迅速地膨胀、炸裂。 他不喜欢甜食,也从来不喝什么蜂蜜水。可是,此刻萦绕味蕾的味道,浓郁得比饭局上的烈酒还醉人。 陈叶尽移开唇,低头又喝一口水。正要再喂,脑袋猛被扣住,嘴唇被透着醉意的男人反过来夺走。 他几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词遇不加掩饰的情欲。 词遇的动作近乎碾压,舌头迫不及待地撬开他牙关,缠住他的舌,吻得很凶、很深,蛮横地直往喉咙里扫荡。那来不及吞咽的蜂蜜水在两人唇齿间漫溢,溢出嘴角,沿滚动的喉结,往锁骨深处滑落。 陈叶尽被他按倒在地,衣服垮落,裤子退到膝盖。水泥地面的寒意激起他身体没有消褪的疼痛。 词遇的手打开他双腿,往后面探去。冰凉的指尖触及肌肤,他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挣扎:“不,等等,不要。” 词遇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一眼,眼眸里飞快的闪过什么。他一手撑地,一手抬起来,缓缓落到陈叶尽面庞,顺他眉眼至鼻梁,至嘴唇。 然后,挑起他下巴。 两人目光相对,词遇情绪不明地问:“等什么?” 这十多天里,陈叶尽跟词遇做过很多次,词遇发起狠来,简直就是个疯子,往死里折腾他。整个过程,陈叶尽苦不堪言,即便有一点愉悦,也被强烈的痛苦冲刷。 陈叶尽只怕一言不对,撞到词遇枪口,那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彻底废了,走路都困难,更别说出门。 何况,就算能出门,他也不敢以这种状态去见陈心枝。 他看着词遇,语气里几乎透出哀求:“我妈过阵子准备开刀了,这两天在做检查。我已经跟医生约好,明天早上必须去趟医院。我不是拒绝你,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等两天,等我忙完医院的事情再说……” 声音渐弱。 做爱这种事情被拿来买菜还价一样商量,他不由自主地难为情。 “我现在怎么等你?”词遇意味深长地问。 陈叶尽马上明白过来——词遇的分身已经胀大挺立、蓄势待发。他也见到了那尺寸可观的东西,就是因为见到了才更加害怕。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你来之前不是找过女人吗,何必一定找我,你再找个女人不就行了。” 他说出这话就后悔了。 词遇对他充满恨意,跟他做也是为给他难受。他忍着就是了,这关头,跟词遇犯什么冲! 但是,出乎陈叶尽意料的,词遇倒没显示出生气的意思。词遇皱了皱眉头,似乎一时没理解陈叶尽为什么这么说。过两秒,露出了然的神情:“你以为我来之前,碰过女人?” 陈叶尽急忙说:“不是的,你别介意,我没有干涉你生活方式的意思……” “我没有碰其他女人。”词遇打断他的话。 陈叶尽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词遇这是在……跟他解释吗? 他脑子一乱。 不过,词遇接下来一句话,又迅速浇了陈叶尽满头凉水。 “比起女人来,你耐操多了。”词遇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摆弄都可以,不会哭哭啼啼乱喊乱叫,最重要的是,就算不戴保险套,也不会导致麻烦。有你这样一个人,我何必再去找女人?” 词遇一番直白话语,说得陈叶尽骨头都冷了。 他意识有短暂的空白,无力地闭紧眼睛,抿唇不再说什么。词遇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再怎么求饶,词遇今晚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了。 他不再看词遇,词遇却仍然看着他。 气息沉沉地袭来,陈叶尽用了好几十秒,才慢慢地意识到,词遇并没有直接分开他腿解决欲望,而是与他身体相贴,细致舔吮他的五官、喉结、锁骨…… 词遇的动作很温柔。 温柔得……陈叶尽从灵魂里窜出一个战栗。 “别乱动。”词遇的语气就远不如他动作温柔了。他扣住陈叶尽腰肢,强忍冲动的嗓音显得格外暗哑,“不想明天下不了床,就给我听话点。” 陈叶尽在床上呆坐半天,眼看着墙上的钟从下午两点移动到三点,才慢吞吞起床,蹭到洗手间刷牙洗脸。 镜子里照出一个头发凌乱、眼挂血丝,脸上情欲未褪净的男人。 他挤好牙膏,抬手刷牙。没刷两下,便触痛地弯腰“唔”一声。 牙刷不小心碰到舌头。 他的舌头,在一个激烈的吻中被咬伤了 分卷阅读97 ——还不是被词遇咬伤,而是被他自己牙齿咬伤的。咬伤后沁出点血,被词遇捏住下巴,一点点地舔舐干净。 纵情的画面浮现脑海,陈叶尽呼吸一急,不由伸手扶住洗手台。 狭小的空间里,耳膜旁传来自己心脏加快的撞击。 今天凌晨的这次……太不对劲。 先是在客厅地面,但没过多久,他就被词遇抱进卧室放到床上。词遇这次不知怎的,非常有耐心,技巧十足地逗弄她,把他弄得意识融化骨头酥软了,才慢慢地把自己的火热抵进他身体。 结果……他竟然在词遇射出来之前,自己就先高潮了。 被翻来覆去折腾一阵,又差不多和词遇同时释放。 那时天色已经微亮,两人汗渍渍地赤裸抱在一起,房间里不断回响交叠的喘息。休息一阵子,词遇起身洗澡。陈叶尽以为词遇打算离开,没想到词遇穿戴齐整后,又折回卧室,帮他擦好身子,给他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等我电话。”词遇关房门的时候,背对他说。 陈叶尽弓起身,十指用力地嵌住洗手池。 心脏狂跳,脑海里疾风骤雨。 他能够承受一个冷酷的词遇,可他无法应对一个温柔的词遇——他害怕。他不知道词遇的温柔,是心血来潮的施舍,还是别有用心的引诱。不管前者还是后者,都在拽着他——拽着他走向一片注定坠落的悬崖。 第二十八章 陈心枝的手术排在十月的第一周。 她是临床Ⅱ期,主治医师主张进行乳房和两侧淋巴组织的全部摘除。不同于其他癌症,摘除乳房对于女人来说不仅是身体的伤害,更是极大的心理打击。 陈心枝虽然年过四十,但依然美丽动人。作为女人,她宁可承担隐患,也不愿接受自己第二性征的残缺。她固执要求采取保留乳房的手术方案。 但站在陈叶尽的角度,则完全持有另一种观点。母亲如果保留乳房,复发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一旦复发,对乳腺癌患者而言则是致命的危险。 陈叶尽劝她好几天,讲得口干舌燥,陈心枝终于逐渐想通。望着自己的儿子,点点头,接受了最安全的手术方案。 陈叶尽大大地松一口气,离开病房去取穿刺活检的结果。 陈心枝注视着自己孩子消失在病房门口,许久静静不动,直到同房的病友惊讶地喊道:“陈姐,你怎么哭啦?” “哦,”陈心枝连忙抬手揩去泪花,“不要紧的,眼睛炎症,老毛病了。” 她同房的前一位病友已经结束手术出院,现在换成一位姓唐的年轻姑娘。这姑娘才二十五岁,公司做体检时彩超扫出阴影,一到医院复查,已是临床Ⅲ期,情况比自己还严重很多。姑娘说她的病就是累出来的,她做外贸,公司竞争激烈,她不想输给男职员,经常没日没夜加班,全部心思扑在工作上,甚至连男朋友都没谈——结果,就查出了这个病。 “陈姐,你别担心,没事的!”小唐一翻身,盘腿坐在床上,笑着安慰陈心枝,“我也得把乳房全切了!现在能整容再造,我两个乳房太小,还往外扩,从高中起就被人说飞机场。我这一病,简直因祸得福,刚好整两个F杯的大咪咪,戳死那些男人们的眼睛,多棒!” 陈心枝被她的乐观逗得流着眼泪笑了:“哎,你这孩子……” 小唐就像开心果,与她一个病房,不知不觉,陈心枝的想法也被潜移默化改变许多。 陈心枝不再想心事。她转头,注意到小唐摊在床头的漫画书,忍不住笑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看小人书呀!” “陈姐,这不是小人书,是日本漫画!我专门托朋友从台湾带过来的。以前忙着工作,没时间看,现在多好,我可以从早看到晚!” 陈心枝打量那花里胡哨的封面。颜色清新鲜亮,画的似乎是两个男孩子:“那都是讲什么的呢?” 小唐别嘴笑笑:“陈姐我告诉你,你可别吃惊啊。” “我怎么会吃惊!”陈心枝笑了。在她看来,小唐看得还是小人书嘛!叶尽就从来不看这种小人书。 想到叶尽,她心中又是一痛:是呢,她的儿子一直听话得叫人心疼。知道家里经济借据,就拼命用功读书,每天放学便乖乖回家,窝在房中读书,哪里也不去。从来不惹她烦恼,从来不提自己的要求,就算生日,也不会向她索要礼物。他甚至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看动画,买玩具、玩游戏…… 仅有的一次,儿子呈现自己的意志,没有听她的话,固执地跟她对抗,就是七年前…… 那时的陈叶尽,站在车站前,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顿说出“对不起”,眼睛里黑得可怕的固执,一瞬间把她击溃。 她只觉得自己四分五裂,拆成碎片。 她好害怕,害怕儿子不再把她视作唯一,害怕来自另一个人的情感、以及那巧合得如同宿命的血缘,会把她彻底取代…… “陈姐你怎么啦?” 小唐疑惑地问。 陈心枝回过神,连忙笑着看看她:“没事。” 小唐摇摇手中的漫画书,介绍道:“这本漫画,讲的是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 陈心枝脸色霎时一变:“两个男人?” “是呀,所以说,陈姐你别惊讶嘛。”小陈不知道自己的话触及陈心枝心事。她见陈心枝怔忡不宁,以为她完全不懂,忍不住宣传起自己的观点来,“其实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呢?世界上,男人爱男人,女人爱女人,男人爱女人,都是爱呀。” “不,你说得不对,”陈心枝惨白着脸摇头,“两个男人,是不对的,社会不能接受的……” 小唐有点认死理,一听她这话,不由拧起眉头:“陈姐,我不这样认为。不管哪种爱情,只要不伤害他人,爱本身有什么过错?如果因为社会的观点就强行逼迫本来相爱的人不能爱,我觉得才是最大的罪恶。” 陈心枝就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嗓音发抖地问:“什么?你是说,反对这种事情才是罪恶吗?” “也不是啦!不是反对或赞成,还是这个社会应该更包容些。不然,很多人都得压抑自己,隐藏自己,为迎合社会的标准,连爱都无法保全,过着完全不快乐,甚至是充满痛苦的生活啊!” “痛苦?!” “是啊!打个比方吧,如果我爱一个女人,可是我因为父母反对,社会压力,被迫跟她分开,然后跟一个不爱的男人结婚,还要忍受着不断发生性关系,这种婚姻多可怕?简直是一辈子的酷刑嘛……” “就为一时的冲动感情,难道就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吗!”不待她说完,陈心枝突然尖锐地提高音量,“搬出一个爱字,就连底线都没有了吗?你说男人和男人 分卷阅读98 可以?那如果他们是兄弟呢,他们是有血缘的兄弟怎么办?!” 陈心枝突然爆发的驳斥,一时把小唐骂得楞在当场。 小唐张张嘴,没再发声。这时房门传来一声轻响,她连忙别过头张望。 陈叶尽站在门口。 见到陈叶尽,陈心枝几乎尖叫起来,一咬牙竭力忍住,脸色愈发惨白。 陈叶尽皱眉:“妈,你怎么了?” “你听到多少!”陈心枝急切地问。 “啊?”陈叶尽不解。他只隐约听到陈心枝喊什么血缘、兄弟、怎么办之类的,没听太明白,像是在跟小唐讨论电视剧的情节。 可一推门,房中气氛古怪,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陈心枝见陈叶尽眼神迷惘,略微安下心来,慢慢平复呼吸,靠到垫子上。 小唐低声说:“陈姐,不好意思哦。” “不怪你,是我激动了。”陈心枝摇摇头,“吓到你了,对不起。” 小唐摸摸脑袋,觉得待在房中有点尴尬,借口说到外头透透风,趿拉着拖鞋飞快溜了出去。 陈叶尽猜想陈心枝可能还在难受她的手术,因而情绪起伏不定。他没有多说什么,扶母亲躺好在床上,搬一把椅子坐到旁边。 “小尽,你回去吧,我没事的。”陈心枝疲惫地闭上眼睛。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陈叶尽握住她的手,“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陈心枝的手颤了颤。 她闭着眼,过了很久,忽然呢喃一句:“小尽,妈妈是不是太自私了……” 陈叶尽一顿,认真地道:“怎么会呢?你是很好很好的母亲。” 陈心枝没有回答,悄然侧躺着,就像睡着了。 等她睡稳了,陈叶尽起身穿上外套离开病房。 他独自埋头走路,脑海里不断回想跟医生的谈话。 医生把话说得很直接,陈心枝身体状况很差,乳腺癌是一方面,肺和心脏也很不好。即使成功摘除癌变细胞,之后也存在着其他并发症危机生命的可能。医生们当然会尽量避免坏的情况发生,但病患和家属也要做好心里准备。 陈叶尽越想越心情沉重。他穿过走道,准备去电梯处,毫无预兆的,一个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你去哪?” 听见这个声音,陈叶尽脚步一滞,猛然看向对方。 、——词遇斜倚墙角,双手插在裤兜里,面带寒气地盯着他。 “词遇。”陈叶尽气息不稳,“你怎么,在这……” 词遇看他一阵,冷笑:“你怕什么?” 陈叶尽怎么能不怕?听到词遇声音的一刻他迅速想起来,今天早上,词遇给他打过电话,让他在中午到某个饭店。他快到中午时还记得这事,后来跟医生一谈话,心思全放到陈心枝身上,一转背,竟给忘得干干净净! 而现在,已将近晚上十点! 与词遇幽冷的双眸对视,陈叶尽心中思绪纷闪:词遇肯定动怒了;词遇竟然到医院来;词遇到医院做什么?他该不会…… 心底一个恐怖的猜测蔓延,陈叶尽头皮一麻,急得一把拽紧词遇双臂:“词遇,我现在就跟你走,别让我妈知道我们的事情!” 词遇面色一顿,皱眉看向陈叶尽。 看样子,陈叶尽真是急了,脸色发白,一双眼睛里溢满不安,就连抓住自己胳臂的手都在不停抖动。难道他以为自己跑到医院来,是打算到陈心枝那儿去,告诉她,如今她儿子落到自己手中,被自己天天按在床上搞么? 词遇微微眯起眼睛:“你松手。” “你先答应我!” “松手。” 陈叶尽只担心自己一松手词遇就往病房走,没听他的话,反而拽得更紧:“你听说我,我妈身体真的承受不住,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只有这一点,你务必答应我!” 词遇转眸瞥了瞥陈叶尽,冷冷说:“——什么都答应我?” “对!”陈叶尽脑子没过就用力点头。 词遇一抬手,捏起陈叶尽下颔,注视他一阵,低沉地吐出声音: “今天晚上,把你行李打包,搬到我家来。” 什么?陈叶尽一怔,呆看词遇,怎么都没想到词遇开出这样一个要求。 “这是其一,”词遇并未解释,接着说,“其二,我回家之前,必须看到你在家。我不阻止你来医院,但你必须在我到家之前赶回去。” 陈叶尽愣了愣,发现这完全是个不切实际的要求:“这不可能,我怎么能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想每次都在,除非二十四小时等着。 “我一般在晚上七点之后回来。”词遇拨开他的手,转身往前走,“我不回来,会提前告诉你。” 见词遇往前走,陈叶尽沉默地跟到他身后,随他走进电梯。不一会儿,电梯门叮咚关闭,缓缓往下降去。 转角处,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攥着本漫画书,探出头,往电梯方向小心张望。 护士长注意到她,从背后一拍她肩膀:“小唐,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哎呀,李姐!”小唐按住胸口,“不带你这样吓人的!” “都快十点了,怎么还在外头晃悠?快回房间睡觉!” 小唐听话地应一声,随护士长走着走着,咬咬唇,憋不住地嘀咕: “李姐,怎么办,我好像无意中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什么大咪咪?”护士长听过她很多次关于F罩杯的言论。 “哎,不是大咪咪,是大秘密啦!”小唐苦恼地摇头。 “我不管你什么大咪咪大幂幂的,”护士长把她拽到病房门口,“快进去休息!” 第二十九章 以前读书时,与词遇朝夕相处,时间长了,词遇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无聊,什么时候烦闷,看词遇脸色,便能清楚七八分。但是现在,词遇缺少起伏的面孔下,到底拥有怎样的情绪,陈叶尽却常常陷入迷惘。 “你睡这间。”词遇打开灯。 陈叶尽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眼前是一间连独立卫生间和浴室的客房。白色窗纱和家具,浅蓝色被褥床单,装饰简洁素雅。 见他站着不动,词遇的视线静静落到他脸上:“怎么了?” “哦,没什么。”陈叶尽收起思绪,弯腰把行李放到地上。 感觉到词遇的视线停留不动,陈叶尽不由微微绷紧神经。 在医院时,词遇的脸色糟得吓人,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一瞬间,他心头真的涌起强烈的不安。词遇本来就恨他,发生今天这种事情,怒意发作,怎么可能放过他? 陈叶尽根本无法往好的方面想。 词遇让他搬到这儿来,绝对不会只是搬到这儿来那么简单。但从词遇平静的脸上,陈叶尽完全无法窥见词遇情绪的 分卷阅读99 端倪。 他一点也不了解现在的词遇。 不知道词遇的心事,不知道词遇的情绪……这种认知在心中浮动,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词遇走近一步,斜倚在他旁边。高中时他比陈叶尽矮一点点,现在却比陈叶尽高一点点。一低头,鼻梁恰好触到陈叶尽的发梢。 词遇没动,也没说话。陈叶尽看不到他的脸,隐约察觉,词遇的鼻梁从他发梢轻轻移开,落到耳侧,然后到脖颈,就像在嗅他头发与肌肤的味道。 想起几天前那次不同寻常的性爱,他心跳陡然加速。词遇又要以那种方式对待他吗?一种比承受痛苦更令人惊慌无措的感觉蓦地窜起,他喉咙一阵干涩,下意识地往旁躲去。 他逃避的动作自然没逃过词遇眼睛。词遇气息一冷,抬手把他肩膀扣住:“你躲什么?” “没有。”陈叶尽连忙否认。 词遇气息愈冷。 陈叶尽被词遇盯得无处遁形,只好承认道:“是,我躲了。” 词遇抬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陈叶尽硬着头皮:“你呼出的气流……弄得我脖子好痒。” 词遇一顿:“就这个?” “就这个,”陈叶尽点头,“你应该知道,我怕痛又怕痒。” 词遇没再说话。陈叶尽被他按在怀里,也不知该说什么,僵硬地站着。 过一阵子,词遇低低问:“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语气不像问陈叶尽,倒像自言自语。 陈叶尽只为把话题带过去,顺口而出,没作多想。忽然听词遇这样说,一时也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应。 词遇说完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沉默里,时间的流淌显得异常缓慢。 不知过去多久,词遇垂下手,松开了陈叶尽。 “时间不早,该睡了。”转身往外走去。 陈叶尽一怔,不想今天晚上,词遇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见词遇越走越远,忍不住开口喊道:“词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让我搬过来……为什么?” 词遇步子一收,停在原地。 客厅里白色的光线打过来,留给陈叶尽一个黑色衣服的背影。 不知怎的,比起词遇藏起表情的面孔,这个背影反而透露出某种情绪。 一瞬间,陈叶似乎感觉到,一丝很轻、很轻的孤单,从词遇的身体里流出,穿过空气,淌进自己身体里。 有如受到奇异的蛊惑,陈叶尽不自觉地抬起脚,一步步走到词遇背后,伸出手,想要触摸词遇微微弯起的静默背脊。 指尖就要落上,手腕忽被扣住。 词遇转身盯着他。 眼神很冷,冷得偏执。 “你不必做这种事,”他挤出声音,“就算你讨好我,我也不会再相信你。” 陈叶尽陡然从蛊惑里回神,睁大双眼,有点愣怔地看着词遇。讨好词遇?他没有啊。他只是希望词遇能早点从既往的仇恨里走出,忘掉自己这存在于七年前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略带迷惘的神色落入词遇眼中,似乎令词遇非常不快。词遇撇嘴低笑一声:“你怎么回事?前一刻还在那儿躲来躲去,怕我碰你,现在又主动往我身上凑。怎么,钱不够用了,想要我再给你吗?” 听见这句话,陈叶尽脸色一白。 “这十几天你陪我睡了这么多次,按价格算,我的确该付你更多的报酬。”词遇嘴唇里吐出的字眼让陈叶尽周身血液迅速凝固,“你想要多少?嗯?” “不要说了。” 陈叶尽颤抖地说。 “没关系,你开口即可。”他下巴被词遇轻佻地捏住,“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考虑。” “我不用。”他几乎急迫打断。 “不用?”词遇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打量陈叶尽,“我跟你之间只是金钱的关系。我付你钱,你伺候我,清楚明了。你不用钱,那你想要什么?想要我把你当心肝宝贝宠着么……” “闭嘴!” 一阵难以控制的焦躁突然攥住陈叶尽心脏,他猛地抬手,一个巴掌用力打了过去。 他胸膛起伏,难以置信地瞪着词遇,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词遇猝不及防被他甩一巴掌,往旁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 他侧头盯住地面,气息陡寂。 房间里顷刻寒意弥漫,空气迅速凝滞成冰。 压抑气氛房间每个角落渗出,刺目白光里,词遇神色渐渐模糊。 陈叶尽靠住墙,急促地喘息。 一个静止不动,一个气息紊乱。 两人站在很近的距离,却如置身遥远的此端与彼岸。 词遇幽然盯牢地面,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陈叶尽,你最好搞清楚,我愿意上你,你才能像现在这样还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甚至有足够的钱治疗你母亲的病。如果你连令我上你身体的兴致都没有——”他抬头,眸中弥漫的寒意让人如坠冰窖。“到时候,你会知道绝望到底是什么滋味。” “还有,”他揩掉嘴角被陈叶尽打出的鲜血,戾气沉沉地警告,“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敢试试看,别以为我不会动手打你。”冷冷转身,快步走进自己卧房,砰一下把门狠狠撞上。 第三十章 词遇七点起床,走出卧房,发现陈叶尽早就起来了。 不仅起了床,还已经外出过一趟,冰箱里堆满各种新鲜食材。陈叶尽在厨房里忙碌,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过头,两人视线在空气里直直相撞。 词遇神色一冷,扭头没理会他,径直进浴室去了。 半个钟头后,他从浴室出来,已经过一个澡,身上套着浴袍,头发还没吹干,湿漉漉的滴着水珠子。 见他又要穿过自己离开,陈叶尽神色顿了顿,问:“词遇你吃早饭吗。” 词遇完全没睬他,把门一关进了自己房间。 陈叶尽一时默然,伫立片刻,转身继续收拾。词遇家的餐厅厨具很齐,而且全是德国制造的高端品牌,不过一看就没开过火,全都崭崭新新的搁在柜子里,需要一样样刷洗干净。 不一会儿,词遇再次走出来。 他出来时换上了身衣服。白色Golf衫配藏青休闲裤,一副要去户外的模样。 陈叶尽见他要出门,没吭声,继续干自己的活。哪知词遇并未往外走,而是转身站到餐厅门口,冷冷说:“早饭呢?” 陈叶尽一怔,反应过来,连忙把温在锅中的早饭端出摆好在桌上,又给他一并摆好碗筷。 词遇瞥了两眼桌上的食物,没说什么,往椅子上一坐,拿起筷子吃起来。 “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早上出去买的,比较赶,你先将就着吃吧。”陈叶尽在一旁解释。 他记 分卷阅读100 得读书那会儿,词遇有赖床的习惯,是个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能坐着就绝对不站着的小祖宗,就算醒透了,也死死抱住枕头,决计不肯从被子里钻出。他没想到词遇会这么早就起床,还没忙活过来,因此自己也没顾得上吃早饭。 陈叶尽觉得自己这么站着,大概也影响词遇食欲,于是转身离开餐厅。 没走几步,词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去哪?” “我不去哪,”陈叶尽说,“我回房间,不打扰你吃东西。” 词遇没接话,气息静了静,说:“你吃过了?” “我现在不饿。” 又是一阵静默。 “行了,”他有点不耐烦地拿食指敲敲桌面,“过来吃东西。” 陈叶尽没办法,只好依他的话折回来。他给自己盛碗粥,放到桌子一角,正要抽椅子坐下,词遇忽然冷笑道:“你躲什么躲,坐到我对面来。” 陈叶尽默然,端着餐具移到词遇对面。 两人毫无交流地吃着早饭。筷碗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房中清晰回荡。 陈叶尽迟疑些许,捏紧了筷子,说:“你中午会回来吃东西吗?” 词遇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顿了一顿,说:“我中午在公司吃。” “晚上呢?” 词遇抬眸看了看他:“怎么问这个?” “你晚上回来的话,告诉我时间,我提前把饭菜准备好。还有,我也会每天打扫房间卫生。如果你需要我做其他事情,随时跟我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去做。” 听他这样一说,词遇眉头一扬,静静地放下碗筷,插着手往后一仰靠住椅背,带着探究神色,动也不动地打量陈叶尽。 词遇今天这一身装扮是很精神的。短发齐整,露出光洁的额头,剪裁干净的休闲装简约清爽。原本,他整个人的外在状态可以无懈可击……只可惜,因为昨夜被打出血的嘴角还残留痕迹,完美的外在也就破开一道突兀的裂口。 陈叶尽看着他嘴角的伤口,心中一软,下意识地让了步:“……昨天晚上,抱歉。” 词遇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怪不得。 一大就起床,忙这忙那,还给自己准备早饭;又主动说包揽家务,想方设法挤出一堆动听的话讲给自己听…… 词遇冷哼,不置可否,低头继续吃东西。 喝着喝着,低低说一句:“现在才知道道歉。” “是,我认真考虑过了,是我自己的问题。”陈叶尽坦然承认。 词遇扫他一眼,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眶,还有眼睛下挥不去的黑色阴影——想必,他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没怎么睡着吧。 瞧见他这幅样子,词遇的愠怒就消了一大半。只是不肯表现出来,还是冷着一张脸:“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问题?” 陈叶尽陷入沉默。似乎这个问题十分难以回答,漆黑眼睛黯了又黯,呈现尴尬之色,就连肩膀,竟都在微微发抖。 至于么? 就算想让自己消气,也不必装得如此难受吧。 词遇在心中默想,夹起半个荷包蛋递进嘴中。 “你给我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耳中传来陈叶尽低沉固执的嗓音。 词遇差点咬到舌头。 脸色一变,猛地放下筷子,抬手匆匆捂住嘴巴。 “怎么了?”陈叶尽紧张地问,见他脸色变得糟糕,不由皱紧眉头,“是不是嘴角很疼?要不要……” 不待他说完,词遇把手一挥,语气发硬地打断:“你还钱?就凭你现在的处境,怎么还这一大笔钱?” 陈叶尽怔了怔:“我现在……我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钱给给你,但我会想办法的,我有手有腿,能做的事情很多,总有办法赚到钱。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钱还你。” 他真的不愿意接受词遇的施舍——词遇想拿他身体泄欲也好,泄恨也好,他都会咬牙承受。可以词遇把他看做一个庸俗肤浅,唯利是图的人,这让他非常不舒服。 “空头支票谁都能开。” “词遇,我不是随口一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正想要拿你的钱。”陈叶尽急道,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想法,也不知怎样让词遇理解自己,无措又无奈,“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知道不可原谅,当然也就更加没有立场和资格拿你的钱。我说过你可以让我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不需要扯到钱上。那三十万,是你借给我的,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 “还我?”词遇笑得带出戾气,“你连工作都找不到,怎么还我?” 陈叶尽正想回话,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感到迷惘了。 是词遇逼着他一步一步,落魄到无法找到工作,没有薪水可拿的境地。他没有钱,要治陈心枝的病,只能接受词遇的钱。可是他不明白,他都已经表示,就算不接受钱也会待在词遇身边,直到词遇发泄够恨意,为什么词遇非得塞给他一大笔钱不可? 陈叶尽脑子又乱了。他交错地握紧双手,慢吞吞说:“我会想办法……” “就凭你,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词遇讥诮地打量陈叶尽。突然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冷光一掠,表情陡沉。 “陈叶尽,你该不会打算勾引其他男人吧。” 他阴测测开口。 “啊?”陈叶尽一时没听明白。一抬头,视线与词遇撞个正着。 词遇的眼神冰得可怖。 瞬间,竟让陈叶尽头皮发麻,不由自主打个寒战。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如今在我手中,就是我的东西。”词遇用威胁地眼神盯着陈叶境,字眼被牙齿咬得粉碎,“你敢勾引其他男人,你他妈就别想再出这张门。我一定把你关起来,打得你手脚废掉。” 词遇一推椅子,起身,一语不发地穿过走向玄关。换鞋、穿外套、拿上球包,扔下僵坐在餐厅的陈叶尽独自出门。 第三十一章 词遇把球打进最后一个洞口,工作人员统计总杆数,83杆。 对于非职业高尔夫球手而言,这是个很不错的成绩。 慕胜却不满地摇摇头:“你今天发挥得不好啊,” 词遇笑笑:“水平有限,我已经尽力了。” “谁说的?我记得上次看你打,你每轮都保持在70多杆,甚至能达到60多杆,可一次也没超过80杆呐。” 词遇摘掉手套递给球童,跟随慕胜往休息区去:“一段时间没打,手有些生。” “哪里是手生,分明是故意输给我。”慕胜坐在桌旁,举杯喝口水,“我记得你从小练习射箭,技术很好。其实不管是射箭还是高尔夫,最重要的就是控制力和精准度。这两点,两项运动法则相通,你射箭那么好,高尔夫球的水平怎可能是今 分卷阅读101 天这种程度?” 词遇闻言一笑:“难为伯父您还记得,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这七年我一次都没摸过弓。当初开弓射箭的感受,我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听他这样一说,慕胜没有马上接话。 他望着起伏的绿茵沉吟片刻,放下水杯,说:“这七年对你是挫折,更是磨砺。没有这七年,也不会有现在的你。如果你还继续当慕正海的乖儿子,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慕家大少爷,你现在,大概也就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罢了。” 说着冷哼一声:“看看慕家年轻一代就知道了。一个二个,只知道管父母伸手要钱,天天吃喝玩乐,没一个成气候。就慕阔小儿子,更离谱,什么出息,好端端的公司不继承,居然跑到别人的小事务所去打工!他都二十六了,还不学着接手生意,难不成打算当一辈子窝窝囊囊的打工仔? 慕胜与慕正海、慕阔不睦已久。话题转到这,就不由心头冒火:“所以我说,你被查出不是慕正海的儿子,反倒是件好事!慕正海那小子野心太大,处处算计自己兄弟,哄得老爷子五迷三道,非把家族最重要的产业继承给他。你瞧,现在慕氏财团出大问题了吧,会计部部长畏罪潜逃,连审计署都介入了。我早说过多次,那小子就是个赌徒,他那种不计后果的经营模式,就是一场疯狂的赌博,风险太大!哎,老爷子幸苦打拼的江山,只怕就要败在他手里了!” 慕胜火气冲冲地发牢骚时,词遇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地聆听。 等慕胜骂够了,他笑道:“也还不到生死存亡的程度。如今慕氏财团正筹划与兆天实业进行地产合作,若合作达成,兆天的强势资金注入,这一劫也就过去了。” “如果那样,慕氏财团就该改姓兆了!” 词遇晃晃水杯:“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慕胜一愣,顺着他话头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词遇转头看向慕胜,眼神深了几分:“办法在您手中。” “我手中?”慕胜愈发不解。他跟慕正海一派多年不相往来,权力早被架空,对财团内部情形不比普通员工知道更多。 “您手中有百分之二十的财团股份。” “才百分之二十,能够做什么!”慕胜感慨地摇头。其实,他股份原本只有百分之十。他大哥慕强中风多年,前不久过世,弥留之际对从未照顾过自己的冷漠儿女失望透顶,把手中百分之十股份全部让给了与自己同母的亲弟弟。因此,他才有如今百分之二十股份。 “百分之二十的确不能做什么,但是,如果再加百分之三十一呢?” “百分之五十一,超过一半,便可以迫使慕正海下台……”慕胜思忖。突然,骇异地睁大双眼,惊疑不定地看向词遇:“你打算操盘慕氏股价?!” 词遇淡淡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慕胜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打量词遇半响,摇摇头,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想不到,你已有这样的资本……怎么可能,你才二十四岁啊。” “伯父,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才达到现在的程度。” “你在国外,难道,一直……” “对,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词遇坦然说出了他没能出口的话。他抬起眼睛,眺望碧草连天的高尔夫球场,眼中渐渐含笑,“拥有足够的资本——足够到,能够左右整个慕氏财团命运的资本。” 慕胜心神一凛。 他年逾不惑,早就见惯生意场上的腥风血雨。词遇眼底里哪是笑意?明明是一股子阴沉戾气。 慕胜后背发寒,脑袋却冒热汗,别过脸,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 他虽然嘴上常常开炮,心中愤恨难平,但到底年纪大了,也逐渐安于现状,反正靠自己手头的种种股票和投资,也足够全家人过上舒服的生活。最大牵挂,只剩下一个宝贝女儿慕之兮了。 慕胜心念一动,呵呵笑两声打破沉默的氛围,宕开话题道:“之兮常常在我耳边夸赞你,说你这也好,那也好,谁能做你女友,便是天大的幸运……之兮眼光很挑的,给你这样的评价,必然是对你十分中意啊。” “能得到之兮的夸奖,是我的福气才对。”词遇回道。 “呵呵,”慕胜笑着起身,“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这老头子不想管,也管不了咯。当然,站在我的立场呢,肯定希望你们能多多接触,深入了解。之兮被惯坏了,有些小脾气,你要多包容她呀。” “哪里,女人有点脾气,更显得可爱。” “还真是!”一说到自己女儿,慕胜笑容温和了许多,“我就总拿她没辙,她一抱住我胳臂撒娇,喊我‘爹地’、‘爹地’,我就觉得她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囡儿,不管她想要什么,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满足她的心愿!” 词遇的筹划,听得慕胜兴致高涨。显然,词遇早就做好了对慕氏财团开刀的准备。如果词遇真能达到他的目的——那自己的女儿跟了词遇,岂不就等于间接夺回慕氏江山? 他越想越激动,摆摆手,招呼球童准备球杆:“时间还早,你公司没事的话,再陪我打两局如何?” “我今天就是专程陪您的。” “好、好啊!”慕胜高兴地拍拍词遇肩膀。暗自寻思:当年怎么就不喜欢词遇呢?十几岁的小兔崽子,张扬任性、乖戾骄纵,完全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年轻有为,进退有度,对事业颇有自己的想法与手段——怎么就越看越称心呢? “都是缘分哪。” 慕胜挥出一杆,球沿果岭滚动。他并未立刻去确认位置,而是站在词遇旁边,握住球杆感叹。 “如果你还是慕家人,还是慕词遇,小兮与你也只能是姊弟关系。现如今……呵呵,一切都不同咯。” 词遇听他感叹着,嘴角始终噙一丝淡笑。 他抬手,举杆,挥球。 球在空中划过凌厉弧线,准确地往洞口落去—— 一杆进洞。 词遇的公司在金融街一栋高档写字楼内。他推门走进办公室,外套才脱到一半,段温禾便捧着沓文件快步进来。 “回来了?”段温禾温润地笑着,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看样子,谈得不错?” “你说呢?” 词遇信心满满地反问,往椅上一坐,双手放松地搭住扶手。 傍晚的阳光透窗照入,映照得他五官线条愈发精致,淡色双眸里,闪过一抹凌厉夺目的光彩。 段温禾晃了晃神,痴迷地注视他:“常言道,男人在工作时最有魅力,果然不是一句假话。” “行了,”词遇皱眉一哼,“别给我说这种肉麻的话。” “哪里肉麻啊,我真心实意,字字肺腑之 分卷阅读102 言。” “段温禾你他妈还没完了?” 词遇瞪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他手中文件,“什么事情?” “让你更高兴的事情。” 段温禾打开文件,把里面的材料摆到他面前。 词遇拿起材料快速扫了一遍,站起身,眼中难掩激动:“太好了。” 段温禾笑道:“该不该感谢我啊,大老板?我可没日没夜地奔波大半月,才把如此内部的材料搞到手。” “当然该感谢。”词遇也笑了,“段特助你提吧,想让我给你加多少薪水?” “加薪倒不必,你付给我的薪水已经够高。不如,你请问吃顿饭吧。” “那很简单,你一个月的午餐我都包了。” “午餐?那还得等到明天啊!”段温禾笑着摇头,“事不宜迟,今晚就请吧!” 听到这句,词遇眉头很轻地一蹙。 段温禾没察觉,兴奋地计划着:“我听说会武路有一家很好的西餐厅,请的是米其林三星的厨师班底。我们去尝尝如何?吃完饭,正好到旁边的剧院看场演出。这阵子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忙得晕头转向,该放松放松了。” “现在几点?”词遇问。 段温禾抬手看看表:“快六点了……从这儿开车到餐厅大概三十分钟。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 “今天算了,我明天中午再请你吧。” 段温禾一怔:“怎么,你有事?” 词遇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穿上外套,往办公室外走:“我回趟家。” “回家?”段温禾不解地跟在他身后,“你一向都是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去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走?是不舒服吗?” “不是。”词遇快步往前,似乎不愿多说。 段温禾几乎从他眼神里看到一种急切的情绪——比起与自己待在一起,词遇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去。 “家中……是不是有人在等你?”他神思不属地开口。 词遇脚步一顿。 “是、是不是,”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在发抖,“陈……” “温禾,”还未喊出那个名字,词遇便低低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私事,你不要过问。” 果然是他!段温禾只觉地脑中轰然一炸,情绪涌上来,分寸也顾不得了,急得一把挡住词遇喊道:“你疯了吗?他当年把你害成那样,你怎么还跟他扯在一起!” 他看着词遇转冷的面庞。两人离得很近,灯光之下,词遇嘴角暗红的擦伤落入他视线。 “你嘴角这怎么弄的?”他紧张地捧起词遇的脸,“是撞到哪儿了吗?” 词遇不适应地一扭头,扣住他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 他沉默些许,说:“温禾,我把你当我的朋友。” “我也是啊!”段温禾激动地说。压抑太多年的情绪突然失控,变成语言爆发出来,“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跟你说这些话,希望你能够冷静地考虑清楚!他那种人,街上一抓一大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你这么久了都忘不掉?照我说,他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根本就没资格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词遇气息陡静。 他侧过脸,一声不响、神色复杂地打量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就这样幽然看了一阵,直看得段温禾头皮发麻了,他忽然张开五指,松开段温禾手腕,一字一字,慢而清晰地说: “同样,我也希望你的确是作为朋友的立场,而给我的忠告。” 段温禾一时呆立原地。慌张地睁大眼,不确定词遇话中之意。 词遇却没有做出解释。 他按开电梯,独自走进去,没有再看身后的段温禾。叮咚一声响,电梯门在两人之间缓缓闭合。 第三十二章 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一个声音突然门外响起:“等等!” 那人伸手一扣门,把门硬生生推开,将自己挤了进来。 陈叶尽喘着气,对电梯里的人解释:“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话音忽止。 电梯里只站着一个人。 一个容貌俊美的男人。 年纪很轻,身材修长,穿剪裁精致的浅灰外套和藏青直筒裤。 词遇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看到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叶尽没出声。 他在医院待到六点,眼见着天黑了,只怕词遇回家见不到自己,又要胡乱发火。下了公交车,就往这儿狂奔。跑得气喘吁吁,想赶在词遇到家前抵达——没想到却在电梯里撞个正着。 密闭的电梯空间里,词遇的气息阵阵压来。陈叶尽抿了抿唇,说:“今天医院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明天会早点过来的。” 词遇低眉看他。 很明星,陈叶尽是一路跑过来的,鼻翼沁着碎汗,脸颊红扑扑的。他头发被风吹乱,衬衣领子也扯松了,还没完全缓过劲,嗓音里透出一股潮湿的沙哑。 词遇的眼神不自觉收紧。 他转过脸,静静注视数字不断递增的红色指示灯,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没说话。 陈叶尽找不到话说,也跟着沉默下来。 两人各怀心思,电梯的运行慢如蜗牛。 好不容易,终于叮咚一响。 词遇没理会陈叶尽,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出电梯,很快地开门进屋。往沙发上一坐,有些焦躁的样子,抬手支住下巴,似乎在忍耐什么。 陈叶尽换好鞋,到洗手间洗了洗脸。他走出来,抬起手背随意地擦着: “你晚上想吃什么?” 词遇抬起眼睛。 陈叶尽揪着龙头洗的脸,没拿毛巾擦掉,泛红的面庞湿漉漉的,连黑眸里都润着水汽。几滴水珠滑落到脖颈,往衣领间那半隐的锁骨淌去。 他眼神暗了暗,闭着嘴一言不发。 陈叶尽被他怪异的目光盯得不安,别过脸,抓抓头发:“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我就去做了。那个,话说在前头,其实我做饭菜不是特别好吃,只能凑合填饱肚子。” 他站在厨房,把食材一样样准备好、洗干净,举刀正准备开工,一阵温热的呼吸毫无防备地拂动他耳后发梢。 “医院很忙吗。” 词遇低沉的嗓音传进耳中。 陈叶尽肩膀一僵。 词遇走路很静,突然之间,就紧贴背脊站在了他身后,一双手撑住流理台,这个姿势,几乎把他整个人控在了怀抱里。 感觉词遇的鼻梁沿自己头发扫过,陈叶尽的声音不自觉发紧:“我妈安排在十月四日手术,术前有一系列检查,琐事比较多。” “嗯。” 词遇不置可否地低应,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到他肩头。 词遇的呼吸吹得陈叶尽脖颈一阵阵酥痒。他心跳加速,局促地挣动一下:“我以后会注意时间,早点赶回来 分卷阅读103 的。” 词遇没接话,修长苍白的手指沿他肩膀移动,落到他领口。手指探进衬衣,顺着锁骨,抚摸至他胸膛。 冰凉触感,激得陈叶尽细细一颤。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陈叶尽被他逗弄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喘息一声:“嗯?” “手术之前就这么麻烦,做完手术之后事情不是更多?请个陪护吧,这样你不必总是待在医院里。” 请陪护又是一大笔费用。陈叶尽摇摇头:“不行,请陪护的话……啊!” 他抑制不住地呻吟,一弯腰攀住流理台。 词遇扯开他衬衣,双手揉捏他乳头。那原本柔软的小东西被揉弄得颤然挺立。异样的刺激感伴随词遇的动作蓦地窜起,迅速往陈叶尽全身奔涌。 热意直窜下腹,陈叶尽骨头酥麻,几乎站立不住。 “这么敏感?” 词遇附在他耳边低笑一声,把他衬衣自下而上推起,双臂夹紧他,愈发放肆地用手指挑逗他胸前的敏感。陈叶尽脑子霎地空了,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只听见自己发出越来越急促紊乱的呼吸。 被词遇按在怀中引诱,几天前在自己家的做爱场景再度浮现陈叶尽脑海。那天深夜,词遇喝醉了,前戏就花了很长时间,进入也很细腻温柔,他身子一阵阵痉挛,整个人陷在白光闪烁的高潮之中…… 一种混杂渴望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倏然钻进他心中。 他惊慌地想要挣脱,还没动就被词遇阻止。词遇把他一拽,面朝餐桌按倒,身子一压从后面抱紧他。 “我认识一个人,他手底下有很优秀的医疗陪护人员,一定比你自己照顾要专业很多。”词遇一手压牢他,一手脱他裤子,却用一脸冷静的表情,说出一段与此刻的情形毫不相干的话语,“我明天就去安排这件事,钱的问题你不必考虑。” 他脱掉陈叶尽的长裤,隔着棉质内裤,握住陈叶尽分図身。 陈叶尽猛地打个激灵。 在词遇技巧娴熟的抚弄下,分図身在词遇的手中变得火热。 陈叶尽脑海里嗡嗡乱响。他上半身被词遇压在餐桌,双腿半折着踩在地面,呈现一个狼狈不堪的姿势。词遇埋头不断地吻他的耳垂、脖颈、后背、腰际……一双手不怀好意地移动着,往他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探去。 本能的生理快感袭来,冲刷得陈叶尽丧失思维能力。双手乱挥,如溺水之人般求救地抠住桌沿,从喉咙里翻滚破碎潮湿的喘息。 什么陪护的话题,他根本顾不得回应。 被他反应撩拨,词遇的呼吸重了一重。把他抱得更死,手上动作变得急切。 感觉到词遇的手往他后面探入,陈叶尽心中一慌,羞耻烧得脸上肌肤滚烫。 他一向规规矩矩,是个很自律的人,对性也没有太多需求。词遇却跟他正好相反,欲望强烈得离谱,做起来不知道收敛,而且对各种夸张出格的姿势、招数来者不拒。陈叶尽只觉得趴在餐桌上做爱实在太过难堪,不由求饶说:“别,别在这儿。这是餐桌,要做,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词遇听见他的话,扭过他的脸看了看,突然笑了:“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就是我的食物,宝贝儿。” 他伸出舌头,舔舐陈叶尽耳廓。一手抓住陈叶尽大腿,抬起来,把他双腿分出一个角度,另一手绕至陈叶尽身前,粘一些他前端溢出的粘稠白図浊,往他粉嫩的后図穴里探入。一根手指、两根手指……缓缓地推进扩张。 陈叶尽汗水濡湿,颤抖得愈发厉害。 词遇跟他做时很少戴套,也不注意润滑,很多次,都是猛烈地直进直出,硕大的器官一捅到底,让他产生一种五脏震碎、身体劈裂的幻觉。这样子细致地做扩张,也就是上次之后…… 陈叶尽把脸埋进胳臂,全身上下的触觉,都迅速往被词遇抚摸的部位聚集。 词律抱紧他律动起来。 他耳中轰鸣,如溺在海底般喘不过气来。陷在词遇禁锢的怀抱里,前端被迫来回摩擦桌面,尖锐的疼痛里席卷猛烈的刺激。淫図靡的液体不断溢出,弄得桌面、腹部和双腿一片湿漉粘稠。 伴随身体的撞击,陈叶尽眼前一阵阵发黑,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向不见底的深渊。他一惊之下,茫然慌张地想要寻求支点,无意识地把指甲嵌进那勒紧自己身躯的胳臂,透着一丝脆弱的哭腔,喊道:“词遇!……” 词遇动作一顿。 他把自己的火热深埋在陈叶尽紧致温热的体内,抬起手,梳理一番陈叶尽汗湿的绺绺乱发。然后,掰过陈叶尽的面庞,低头啄了啄那两片色泽殷红的嘴唇,微微移开,在很近的距离,一错不错地凝视陈叶境,嗓音又暗又沉地说: “只要你乖乖地待在这儿,别再想着逃跑。我不会再怎么为难你。” 说罢,扳正他身子,抽一个椅子上的靠垫枕在他腰下,将他更稳地放好,握住他两只脚踝,以面对面的姿势,继续抽図送起来。 陈叶尽仰起头,视线里逐渐漫开水雾。汗珠发间淌落,一颗颗砰然摔碎在地。眼前的景象摇晃、模糊,越来越分辨不清。 一滴水珠自眼角无声淌落。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这一次,词遇做得并不是很痛。可是,他却莫名地喉咙发干,眼眶酸热,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紧紧咬住牙关,闭上眼睛。 第三十三章 词遇所说的陪护第二天上午就出现在了医院里。 三十岁年纪,短头发,长相舒服,举止利索,很快架好陪护床,进入工作状态。 她很专业,比护士更像一个护士,医学知识全面,就连医生都感到惊讶。 当然,最最惊讶的,还是陈心枝本人。 女人姓张,自称是陈先生请来的二十四小时陪护。可是,叶尽只是一名中学教师,治疗她的病就花掉家里大把钱,哪还有钱请到这种一看就素质很高的陪护人员? 陈叶尽听见手机铃声时,还昏沉地躺在床上。 “妈,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他翻个身接通电话。腰部一酸,不由轻嘶一声,拿手按住。 陈心枝听出他嗓音里的疲惫,顿了顿,问:“……吵到你睡觉了?” “没有啊,”陈叶尽忙说,“都十点多钟了,怎么可能还在睡。” “生病了吗?怎么声音哑得厉害?” 被陈心枝连番追问,陈叶尽心虚得脸庞一热:“没有没有,刚上完课,喉咙有点痛。” 陈心枝半信半疑地哦一声,把话题转到陪护上,问他花了多少钱。 陈叶尽脑袋嗡地大了。 词遇昨天跟他提过请陪护的建议,还没谈完,就变成另外一项运动。完事时,陈叶尽累得无法动弹。也许是他的 分卷阅读104 样子太狼狈了,词遇看他一阵,居然大发好心,抱他到浴室洗了个澡。帮他把头发吹干,换上睡衣,直接放到了自己床上。 他骨头快散架,脑袋很重,也做不出什么有效的思考,由着词遇抱住自己,扯过被子关灯睡去。 残存的一点意识里,词遇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迷迷糊糊地点头,然后一转眼便陷入昏睡之中。 直到陈心枝一个电话,把他一个激灵惊醒。 看来,词遇昨天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他今天一早真去安排陪护了。效率很高,在他仍然昏睡之际,那个陪护已经到医院报到。 事已至此,陈叶尽只好信口胡诌。说这陪护是他一个朋友介绍的,那朋友跟他关系不错,属于帮忙性质,请的时间短,所以收费便宜,完全在能够承担的范围内。 “什么样的朋友啊?”陈心枝敏感地问。 “嗯……这个,是我一个学生的亲戚。接触几次,聊得来,就变成朋友了。你没见过,不认识的。”他硬着头皮撒谎。 陈心枝终于不再追问。末了,叮嘱他多注意休息,唠叨几句,挂断电话。 陈叶尽放下手机,长吁一口气,手心都冒出冷汗。 眼前是词遇的卧房。 阳光洒入,视野通明透亮。 房间里,被褥里,到处都散发出属于词遇的淡淡气味。那气味沿着鼻子,钻进陈叶尽肺腑,使他心中一空,涌起一阵迷惘:现在,自己与跟词遇,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有专业陪护的帮助,陈叶尽的压力顿时减轻很多。 他白天还是假装在学校教书,中午和傍晚,就跑到医院陪陈心枝,然后在七点前赶到词遇那儿,准备好晚饭。 词遇除了不爱吃甜食,倒不是个特别挑食的人,对他做的饭菜没有太多意见,不管回得早晚,总会坐在餐桌旁把他做的东西吃了。两人吃饭的时候很少对话,不过一开始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却在每天的不断重复中慢慢消褪了。 陈叶尽甚至有些习惯了词遇坐在自己对面,端起碗,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吃饭的样子。好像早晨起床,准备好早餐,把词遇送出家门,晚上做好晚餐,等待词遇回来吃,已经成为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词遇精力强得可怕,总是变着法子按倒他,进入他。只是词遇的举动不再如之前冷酷,有时甚至会拿令人面红心跳的话语撩拨。词遇似乎很享受他被弄得羞耻不堪、沉沦快感的混乱模样。他的身体在词遇的不断碰触下变得奇怪,痛意与畏惧少了,快感却一次比一次疯狂强烈。 他逐渐适应了词遇紧得喘不过气来的拥抱方式,适应了词遇把脸埋在他发丝间发出均匀低缓的呼吸,也适应了每天早晨睁开眼睛时,视线里第一抹映入的场景,便是词遇俊美的睡颜。 这让陈叶尽想起他们的年少时光。 猫一样的词遇,懒洋洋的词遇,缩在被窝里,怎么也不愿意醒来。酣睡的词遇少了平素的凌厉锋芒,透出一股子任性、幼稚的孩子气来。 陈叶尽看着看着,会不自觉伸出手,想去碰触词遇浅色的睫毛。 每一次,手都停滞在半空。 然后,悄无声息收回。 眼前的景象,他觉得恍惚。 太不真实。 比起当初被词遇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此刻的情形更像一场让人不安的幻觉。 十月中旬。 陈心枝的手术已经做完两周,恢复良好,没有出现术前担忧的严重并发症。 见自己的母亲逐渐好转,陈叶尽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眼底里的积郁消散不少,嘴角笑意也分明起来。 他跟陈心枝聊天时,小唐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玩着手机,眼珠子一直往陈叶尽脸上瞟。 等陈叶尽离开,她把手机一扔,兴奋地对陈心枝说:“陈姐,我之前都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你儿子长得真好看呢。” “是吗?”陈心枝高兴地问。 “嗯,随了你,你是大美人。” “我不行,我老啦。” “谁说的?你看着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别这样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起来,其实小尽的五官比起像我,有些地方更像他爸爸呢。他爸爸才是真的英俊,当年,好多女人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陈心枝心情好,说起自己心爱的男人,嘴角荡开甜蜜的微笑。 小唐一次都没在医院见过这位“爸爸”,不知是分开了,还是有其他变故。她不好问,想了想,移开话题:“叶尽也很受欢迎吧。” “哪儿呀,恰恰相反!”陈心枝摇头,“我一直希望他早点找女朋友,可看他那样子,哪有一点谈恋爱的意思?我跟他说这事呢,他又嫌我唠叨,我给他的负担已经够重,也不敢多说,怕惹他心烦。” 小唐沉思两秒,歪着脑袋说:“陈姐你放心吧,他这么棒,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说不定,就连男生也会喜欢哦。” 陈心枝一愣,脸色微变:“男生?” 小唐见原本轻松的谈话氛围骤然转沉,连忙嘻哈一笑,掩饰过去:“哈哈,陈姐你别认真呀,我开玩笑,逗你的!” “你这孩子!”陈心枝无奈又气恼地叹道。 她跟小唐待得时间长了,知道小唐是思想很新潮的女孩。有个词叫LGBT,小唐说她生病前,一直参加社团活动,积极推动LGBT群体的平等权力。 有她在陈心枝耳边不遗余力普及相关知识,也确实使陈心枝的想法得到一些改变。她惊讶地了解到,原来在社会上,同性相爱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非常出名的公众人物。 不过,人都是矛盾的、两面的。 无论世界怎么改变,对于自己的儿子,她仍然希望他能按照主流社会的标准,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即使……发生七年前的那件事情。 陈心枝转头望向窗外,晌午时分,阳光灿烂明媚,她的眼神却很黯淡,忧郁缠绕着,挥之不去。 陈叶尽走出医院,一辆轿车朝他按了按喇嘛。 他循声望去,发现是词遇的那辆奥迪,快步走到车外,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刚好在这附近办点事。”词遇摘掉太阳镜,示意他上车。 陈叶尽拉开门坐进去。 词遇倒了倒车,把车从停车位里开出来。汽车往后移动的过程中,街上几个脚蹬旱冰鞋的小孩掠过陈叶尽视线, 其中一个小孩胖乎乎的,像关东煮里的大肉丸子。技术很糟糕,想耍酷,没成功,砰一声,直直撞到电线杆上。 准确说,是肚子先“砰”到电线杆。那圆滚滚的肚皮破具弹性,往后大力一弹,小胖子哀嚎一声, 分卷阅读105 仰头摔得四仰八叉。 陈叶尽笑出声来。 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点幸灾乐祸,想控制住,偏偏一想到小胖子摔倒的滑稽场景,就抑不住地嘴角上扬。 词遇看他一眼,见陈叶尽歪着脑袋,手托面颊,闷不做声地含点笑,视线一下子就被勾住了。 陈叶尽发现他的打量,转过脸来,词遇却把视线匆匆收了回去。 他直视前方,轻咳一声,说:“你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陈叶尽没想到词遇会关心陈心枝的身体状况,愣了愣,说:“手术很顺利,恢复得也挺好的。医生的意思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疗养了。” “所以你这么开心?” “啊?”陈叶尽反问。意识到他说什么,不由笑了一声,“哦,刚才街上有个小胖子,滑旱冰没滑好,撞到电线杆,挺有趣的。” “很好笑么?”词遇皱眉。他刚才顾着倒车,没看到那幕场景,想象不来笑点。 “很好笑啊!”陈叶尽弯起眉眼,伸出双手在自己肚子前比划,“他才一点点大,顶多七八岁,肚子就好大,像一只超级弹力球,撞到电线杆上,居然一下子被震得弹出好远……” 陈叶尽这一刻是真的放松了下来,黑眸里闪动碎光,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笑起来其实非常漂亮,只是很少、很少,他会像现在这样,绽开清朗干净的笑容。 词遇看了看他,往前开一段路程,突然不找边际地问:“饿吗?” 陈叶尽摇头:“我还不饿,你饿了?” 词遇没有回答。穿过主街后,一个急转,把车驶进被树木遮掩的清幽小道。 陈叶尽张望左右,不明白词遇怎么把车停在这儿。车子两侧距离很窄,根本连车门都拉不开。 压迫感突然袭来。 词遇斜过身体,伸手把他座位放倒,俯下身去,盯着他,眼中挑起一抹摄人心魄的情欲异色:“既然不饿,那我们晚点吃中饭。” 第三十四章 狭窄昏暗的车厢里,暧昧气流缠绕。 陈叶尽早被剥得衣不蔽体,陷在副驾驶座里,面色潮红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自己都这么狼狈了,词遇竟还是一副衣冠齐整、正人君子的样子,只把裤子拉链拉开,将那火热巨大的分身,不断地顶入自己体内。 陈叶尽被顶得上下晃动,力气从体内飞速流失。词遇搂住他,转了个身,将两人位置颠倒,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陈叶尽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姿势。如同撒娇的小孩,扑在对方怀里,敞开腿迫不及待地把那团欲望整个儿吞没。他羞耻地埋低头,攥住词遇肩膀,颤抖地小声抗拒:“不、别这样……” 看着陈叶尽无措的样子,词遇不禁眯了眯眼睛。这个人明明跟自己做了不少次,怎么还是这么生涩?敏感得不得了。 想到这儿,他下腹一紧,差点捺不住了,扳过陈叶尽烙印一个碾压式的舌吻。 他吻得近似啃咬,很快,两人嘴中里都蔓开血意。那血意愈发激起词遇的占有欲。闷喘一声,掐住陈叶尽汗淋淋的腰肢,猛然加快律动的频率。 这种时候,外套里忽然传出铃声。 词遇眼中掠过不悦,任手机铃响不加理会。 “词遇、手机……” “别管。”词遇继续动作。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从暗沉的眼神、沙哑的声线里,还是可以窥见,他亦陷在难以忍耐的欲望之中。 可惜铃声偏要与他作对。停了两秒,再度急促响起。 词遇一把拽过外套,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打算关机,见到号码,愣了一愣,冷着脸接通了电话。 那头见词遇沉默着,一顿,小心地问:“在忙?” 两人身体相贴,陈叶尽听得清楚,那是段温禾的声音。 词遇看陈叶尽一眼,说:“没有,怎么了?” 陈叶尽尴尬地错开视线。他跟词遇做着这种事,段温禾的声音忽然闯进来,不知怎的,竟让他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是这样的,”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显得有些凝重和迟滞,“昨天晚上,慕正海突发心肌梗塞住院了。” 傍晚时分,词遇抵达L市。 L市——他出生的城市,他长大的城市,他离开的城市。 词遇一路面无表情,闭唇不语,段温禾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也只能选择沉默。 计程车穿过车水马龙、人潮熙攘的街道。 “这么多年了,这座城市几乎没变化。”词遇突然说。 “嗯,是啊,”段温禾忙应道,“不比K城,L市的发展差不多到头了。” 词遇没接话。他戴着太阳镜,段温禾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七年时间,L市还是原来的样子,慕正海却改变了很多。 满头白发,瘦骨嶙峋,才五十多岁,衰朽仿佛就要行将就木。 词遇摘去太阳镜,有点不相信地注视这曾经让他感到敬畏、遥远的男人,一时间,心情难言。 一场疾病,就能把人击溃至此?或者是时间太过强大,能够把人改造得如此苍老? 慕正海半躺在床上。他已经提前知道词遇会来,因此并没有太多惊讶。无力地一挥手,没好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词遇在生意场上的一切手段,忽然在此刻丧失用武之地。 病床上躺着的,不过是个虚弱老人。 他没办法把这个老人和曾经的慕正海对应起来,也没办法把这个老人和七年来自己不断想象的敌人画上等号。 傍晚的余晖铺满房间,空气里跳跃着一颗颗细小的尘埃。一切都显得倦倦的,没精打采。 他移开目光,低眸把玩着手里的太阳镜,淡淡说:“不过是慕氏财团的资金链问题,何必焦虑到心肌梗塞的地步,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 慕正海哼道:“与你无关。” 词遇轻笑:“做生意,图嘴上痛快没什么好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慕正海慕董事长。” 他言语似嘲讽又似警告。慕正海脸色泛青,从牙缝里挤出字眼:“你放心,我活着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词遇撇嘴:“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的目的是赚钱,单纯破坏慕氏财团,对我有没有任何好处。” “接着说。” “很简单啊,我说了,我要的是利益。慕氏财团的资金问题瞒不住的,迟早捅出来。到时引发公众恐慌,股价势必一泻千里,内忧外患,甚至可能导致破产。如今你急于同兆天展开合作,不正是为了让兆天注入资金?不过据我所知,兆天趁火打劫,开出的合作条件并不理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不理想,为什么不考虑换个合作方? 分卷阅读106 ”词遇笑笑,抬起头,看向慕正海,“与其跟兆天合作,不如跟我合作。” 慕正海脸色陡沉,深吸一口气,缓缓重复:“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我可以帮助慕氏财团渡过这次危机。”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没有理由不答应,”词遇摇头,“我的合作方案对慕氏更有利。”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慕正海尖锐地冷笑,“如果我不答应,你会联合慕胜等人,操作慕氏财团股价,搞出一场内部动乱,逼迫我下台对不对?” 词遇闻言,坦率地笑了:“对。” 慕正海气得脸色铁青。他似乎想坐起来,挣扎几下,牵动两手的输液线不断摇晃,好不容易撑起身体,他瞪大眼,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词遇:“既然说完了,快滚吧,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一个字!” 词遇脸色略略一变,很快地压住,仍是笑着:“哦?不答应?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你既然站在这里,就给我认真听好,就算我慕正海下台,就算慕氏财团破产,我也不会跟你有任何牵扯!”慕正海暴躁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女人跟野男人乱搞出来的杂种,以为现在有点本事了,就敢跑到我这儿来撒野!” 被他这样狗血淋透的斥骂,词遇嘴角笑意陡的垮落,盯着慕正海,阴测测说:“慕正海,你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事到如今,还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慕正海脸色大变,胸膛起伏,抄起桌上一个花瓶就往地上狠狠摔去:“畜生!我跟你无话可说!你滚!快给我滚!” 词遇冷冷倒退一步:“你最好别生气,一生气,再犯一次心梗,可就不见得能抢救过来了。” “滚!给我滚!” 慕正海咆哮,双手挥动,掀翻床头桌面所有的物品。 砰咚哐当的乱响,把护士惊动过来。 “慕先生,您这是做什么!您生着病,可不能情绪激动的!” 护士焦急地劝道。 “滚、滚,畜生,我就是死,也不想再看到你,给我滚……” 慕正海一通训斥,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粗重地喘着气,被护士扶着躺回床上,嘴中仍然不断发出咒骂。 词遇薄唇紧抿成缝,抬手戴上太阳镜,掉头大步走出病房。 段温禾见他出来,跟到他旁边,神色担忧地注视他。他在外头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知道慕正海是铁了心,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肯在词遇面前退让一步。 词遇气息很静。 静得让人感到幽寒、压迫。 段温禾看了看他,寻着话题,想要移开他注意力:“啊,对了,刚才乔打电话给我,说明天晚上飞机抵纽约后,第二日的行程安排有些变化。乔说SMONN公司打算……词遇!” 他失声惊喊。 ——毫无征兆的,词遇脚步一顿,猛地拿拳头砸向墙壁! 段温禾一把夺过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匆匆检查他伤处,却错愕发现,词遇拳头里,死死抓着一块花瓶碎渣,尖锐地插进肉里,划出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段温禾怔在原地,忽然不能言语。 他了解词遇。词遇看着性情凉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更渴望感情、看重感情。 词遇在突然的爆发后,很快又冷静下来。他疾步往前走,浑身上下,陷入一种与他人隔绝的可怖沉默中。 第三十五章 房门的响动,一下子把陈叶尽从昏睡中惊醒。 书“哒”地从手中掉落在地,他浑身一凉,睁开眼睛。 词遇俊美的面庞出现在他视线里。 陈叶尽慢慢坐起,抬手扶住额头:“你回来了。” 十月天气转冷,夜色一深,房间里温度降得更低。陈叶尽只穿一身单薄的睡衣裤,没盖毯子,也没穿袜子,竟一倒头睡在了沙发上。 词遇目光一扫,注意到掉在地面的书。 “哦,之前在看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陈叶尽解释着,把书捡起来,拍拍灰尘放回桌上,“吃饭了吗?” 说着,站起身:“厨房里还热着饭菜……”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 陈叶尽闻言,抬头看眼挂钟,尴尬地抓抓头发:“还真是,睡糊涂了。都这么晚了,你肯定吃过了吧。” 他头有些痛,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醒醒神,没走几步,身子却被拽着往后一倒,猝然摔回沙发。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身体便突然陷入了词遇怀中。 是彻彻底底的陷入:词遇把他放到自己腿上,折起他双腿,一手按住他后背,一手捂住他冻凉的双脚,让他依靠着自己胸膛,保持一个婴儿似的的蜷缩姿态。 陈叶尽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被这样对待,多少感到别扭古怪。他挣扎道:“词遇,你放开我,这样太奇怪了。” “别乱动。”词遇语气很沉,“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再惹我,我不确定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 词遇说话时,离陈叶尽近在咫尺,眉目之间,浸着夜色残存的寒意。 忽然,陈叶尽想起了他在车中听到的那通电话。慕正海突发心梗住院,幸而抢救及时,捡回一命。 词遇接电话时,神色冷漠得就像听见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不过,陈叶尽注意到,词遇的眉头很快地、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也就在词遇皱眉的一刹,陈叶尽似乎瞥见了另一个词遇。 一个把所有情绪都封印在心底,孤单的、落寞的词遇。 陈叶尽不再动弹。 他安静下来,默默地让词遇抱着。 词遇托住他后脑,一低头,吻住他的唇。 陈叶尽没有抗拒。他微微抬起脸,打开牙齿,回应了这个吻。 他的配合令词遇呼吸一重,指尖用力插进他头发间,更深地唇齿纠缠。 时间流逝。 直到氧气殆尽,词遇才放过陈叶尽被吻得红肿的唇。交错起伏的呼吸声里,陈叶尽感觉到词遇的欲望在窜动,他顿了顿,小声说:“要做……就去床上。” 词遇看他一阵,没说什么,捧住他脑袋,吻他的眉毛、眼睛、鼻梁,把他五官慢慢地勾勒。 他被词遇温存的举动弄得又舒服又难受,捺不住地细细颤抖。 词遇吻够了,接着舔舐他耳廓、脖颈。伴着潮湿的气流,低缓的嗓音在陈叶尽耳边响起:“算了,今天就放过你吧。” 陈叶尽脑中一空。 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才会从词遇的口吻里,听出一丝、一丝…… 宠溺。 可,即使是错觉,他也不争气地败下阵来。 他闭上眼睛,任由词遇搂着自己,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亲亲脸 分卷阅读107 蛋,耳鬓厮磨地打发深夜时光。渐渐的,他的身子暖和起来,脑袋也不怎么痛了,好像掉进软绵绵、干燥燥,散发新鲜气息的被褥里,睡意爬进毛孔,渗入神经,千方百计骗走他的意识与理智。 “困了?” 他很乖地点点头。 短暂的停顿后,一只手环上他的腰,把他抱起。 他察觉自己的身体在轻轻摇晃,就好像躺在摇篮里一样轻轻摇晃。这种感觉真奇妙,静谧与安宁层层包裹,难以言喻。 当摇晃停止时,他被放进一片真正的被褥里。 手在他头发间揉了揉:“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 察觉那紧紧缠绕、包围自己周身的力量在离开,他急忙伸出双手,攥紧那人衣服,不让他走。 词遇动作一顿。 也许此时此刻, 不过一场梦,陈叶尽暗想。既是梦,便没有什么不可说,不可做吧。他手指加力,在词遇的衣服上抓出深深的褶皱,仰脸埋进词遇肩窝,轻轻地,带着半睡半醒的朦胧,一点点发出声音: “词遇,你还恨我吗?” 话音落后,被他抱住的男人久久没有回答。 那句问话被空气吞没,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一眨眼,平静无澜。 陈叶尽心中凉了一凉,忽然感到乏力,双手从词遇衣服间松开,想收回自己突兀的举动。 词遇却猛地把他手腕扣住。 力道加重。 越扣越死。 逆着房间里昏黄静谧的灯光,词遇缓缓俯身,把他按牢在床。唇抵他耳畔,以难辨情绪的口吻,回答了他的问题: “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好好听话,也许,我就会忘记去恨你吧。” 第三十六章 陈叶尽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医院遇见安柏。 当时他正往住院楼外走。迎面一群女护士快步走过,叽叽喳喳议论不停,好像是哪个明星到医院里来拍宣传片了,兴奋得满面红光,不断感叹着“好帅啊”、“本人比电视上更好看”之类话语。 他经过时,隐约从那些女护士的嘴中,听见了“安柏”两字。 他愣了一愣,也没当回事,埋头继续往前走。哪知没走多远,便发现一辆车跟到他旁边,安柏落下车窗,摘掉墨镜,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医院里?”安柏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你生病了?” 陈叶尽摇头:“不是我,我没事。是我妈在住院。” 这是安柏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人。他很想听陈叶尽多说两句,不过陈叶尽在给出一个简短的解释后,便又安静下来。 安柏不好多问,只能点点头:“那希望伯母能早日恢复健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随时跟我说。” 见他这么热情,陈叶尽忍不住笑了:“多谢,我妈很快就能出院。” 安柏看着他不期然露出的笑容,一时定定瞧着,没再说话。 陈叶尽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抓抓头发:“那……我先走了。” “等等,”没走两步,安柏忽然喊住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长,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叶尽你……待会有安排吗?” 待会?陈叶尽心下疑惑。词遇到美国出差,已经走了四天,大概还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这段日子词遇不在旁边,他顿时轻松不少,空闲时间多得连他自己都不太适应了。 “安排倒是没有……怎么了?” 安柏闻言,展眉轻轻一笑:“既然没安排,陪我一起吃个晚饭吧。” 从上次安柏匆匆离开他家后,两人没再有任何联系。这期间,陈叶尽偶尔想到安柏,猜想自己几次恶语相向,大概令安柏彻底心灰意冷,所以也不愿再联系自己了。 可是今天在医院碰见,安柏还是爽朗的笑着,主动与自己打招呼。 对比自己的行为,陈叶尽不由感到歉疚,听安柏喊他吃晚饭,想了想,也没再拒绝,点头应允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这顿他请安柏,作为感谢安柏之前的帮助。结果一看安柏带他来的餐厅,心情顿时凉了半截。 装潢精美、格调高雅的法式餐厅,不用翻开菜单,就知价格不菲。 安柏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翻着菜单说:“先讲好了,这顿我请。” “还是我来吧。”陈叶尽忙说。出血就出血吧,反正词遇这几天不在国内,管他不到,找地方打工把钱赚回来就行。 安柏好笑地看他:“是我叫你出来吃饭,当然该我请,怎么能让你请呢。” “不行,如果你请,我就不跟你吃这顿饭了。”陈叶尽坚持。 “……那好吧。”安柏若有所思地笑笑,“既然你执意要请,我就不客气咯,下次我再好好请你。” 安柏说不客气,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大概是明星当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节俭为何物,一道道贵得离谱的菜,他点得干脆利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叶尽心头拔凉拔凉的。 照这情形,打两天工完全不够用……他一堆负资产,还得想办法赚钱还词遇啊! ……等词遇出差回来,再跟词遇好好谈谈工作的事吧。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整天待在家里,什么活都不干啊。 直觉告诉他,词遇如今对他的态度,与当初刚重逢很不一样。那时词遇为报复他,使他如过街老鼠,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无法找到。但现在……现在,词遇或许不会再那样对待他了吧。 ——“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好好听话,也许,我就会忘记去恨你吧。” 词遇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抱住他,附在他耳边说的话语,无端飘进脑海。 安柏把菜点好,一抬头,见陈叶尽呆呆出神,似乎在想什么,笑着问:“怎么了?” 陈叶尽收起思绪:“嗯,没事。” “你觉得热吗?” “嗯?” “脸有点红。” “是吗?”陈叶尽抬手摸摸脸颊。那天晚上自己也真是神志不清了,居然跟傻瓜一样,让词遇抱小孩一样抱了半天。想到词遇整夜的举止,还有最后压在他耳边说的这句不甚分明的话语,他就不由心跳加速,面颊发烫。 很快,侍应生把前菜和红酒端了上来。陈叶尽很少喝酒,酒量并不怎么好,不过今天既然请安柏,怎么也得喝几杯,于是主动给安柏和自己倒上了红酒。 法餐一顿的时间很长,不把一道菜吃完,下一道菜是不会上的。如果两个不熟又话少的人一起吃法餐,恐怕气氛会陷入尴尬。好在跟安柏吃饭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安柏总能聊起各种新鲜好玩的事情,陈叶尽不用说话,光听他谈天说地,就觉得十分有趣。 这样子轻松、舒服地与人吃饭天,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经验。他没有朋友,跟词遇曾经也许 分卷阅读108 能成为朋友,但最终,却完全失控、脱轨,变成了现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吃到中途,他放下餐刀,问安柏:“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吗?” 安柏闻言,抬眼看向对面的陈叶尽。 陈叶尽喝一点酒就会上头,脸蛋红扑扑的,漆黑的眼睛里蕴着细碎水光。他心中一动,语气不自觉变得柔软:“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感觉,”陈叶尽笑着晃晃酒杯,“什么话,说吧。” 安柏没想过陈叶尽喝了酒后会是这副模样——熏着醉意的神情就不说了,整个人似乎放松下来,抗拒的、疏远的气息解除了,一举一动,竟透出些孩子气的天真随意。 安柏忽而想:或许,这个人本来该是这样的,却因为种种现实,把自己层层包裹,而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看着陈叶尽,笑道:“你没有喝醉吧?我现在跟你说,你能记住吗?” “怎么可能醉?”陈叶尽蹙眉,“我酒量是不好,但这点酒,还不至于醉。” “你自己说的啊,你没喝醉。没醉的话,我等下说了,你可别推说你醉了没听见啊。” “拜托!”陈叶尽往后一靠,有点无奈地回视安柏。安柏的口吻就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不过比自己大三岁,没必要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吧。 安柏说:“这两月我一直没联系你,是因为有件事情,我自己也没搞清楚。没搞清楚,我就很头痛,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你。” 陈叶尽听得眉头更紧。安柏这话没头没尾,含糊得很。他“哦”一声,等安柏接着说下去。 “不过今天在医院遇见你,我发现,其实我完全没必要自寻烦恼。见到你的时候,这两个月一直困扰我的事情突然就得到了答案。 “什么事情?”陈叶尽听得纳闷,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喜欢你。” 陈叶尽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咳咳,你、别开玩笑……” 他吓得咳嗽。 安柏连忙抽出纸巾,探过身子帮陈叶尽擦掉嘴角水渍。难得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 “不是,怎么可能?”安柏在逗自己玩吧!这么正常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突然喜欢同性!喜欢的还是自己! 这边,陈叶尽脑子都快熄火了,那头,安柏却一脸郑重地说:“我知道跟你说件事,你会觉得很奇怪。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所以才会犹豫了两个月这么久。但是,今天在医院碰到你,我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控制这种感情。叶尽,我是认真的在跟你表白,我真的很喜欢你。” 居然连“表白”都用上了,陈叶尽窘得浑身冒汗:“等等,你先别说了……” “如果你跟词遇不是恋人的关系,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人。” 陈叶尽大脑一黑,彻底当机。 安柏轻轻覆住陈叶尽放在桌上的手,一双眼睛盯牢他:“别介意我问一个私人的问题,”一停,缓缓开口,“你跟词遇,是恋人吗?” 听见“词遇”两个字,陈叶尽呼吸一紧,喉结动了动,思绪混乱说:“我跟他,我们两个……” 安柏定定看着陈叶尽,紧迫的目光射过来,令他神经突突直跳。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有些无力地否认:“不,我们不是,我们不可能是恋人。” 安柏神情一亮,把陈叶尽的手握紧几分:“也就说,我可以追你咯。” 陈叶尽没有接话。 安柏知道自己的话太直接,叶尽不是放得开的人,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耐心地等他慢慢消化。 等待些许,忽然注意到,陈叶尽脸色一变,目光穿过自己,定在不远处。 安柏循他目光望去,却见词遇和慕之兮,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第三十七章 慕之兮明显精心打扮过,乌黑卷发搭在肩侧,穿袭水红的狐裘长裙。她亲昵地挽着词遇,在旁人眼中,就如一对陷入爱河的年轻情侣。 “好巧!”慕之兮笑道,“安柏你也在这儿!” 安柏礼貌地应一声,目光落向词遇。看叶尽的反应,显然对词遇的出现非常意外,词遇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低着眸,面无表情,就像完全没注意到叶尽般,甚至没往叶尽这儿扫一眼。 慕之兮瞥眼坐在安柏对面的陈叶尽,秀眉一挑,笑盈盈说:“你们吃得正开心,我俩就不当电灯泡,搁这儿打扰你们了。词遇,我们快进去吧,我爸妈已经到了,正在包厢里头等着呢。” 说罢,笑着拉过词遇的手,牵他往二楼去。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她把头一歪,小鸟依人地搂住词遇胳臂:“虽然你跟我爸妈都很熟,但第一次带着你这么正式的见家长,我真有些紧张呀!” 慕之兮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进两人耳中。 陈叶尽没出声。 安柏瞧在眼里,把新上的菜推到他面前,催促道:“快吃东西吧,这道菜得趁热,冷了就失去味道了。” 陈叶尽沉默地拿起餐刀,切了一点食物放进嘴中。好奇怪,舌头似乎麻木了,鲜嫩的食材在嘴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味同嚼蜡。 他木讷地吃着东西,思绪却纷纷杂杂飘远:词遇不是去美国出差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女人见到过好几次了,词遇跟她究竟什么关系?都到见家长的程度了,两人关系肯定很不寻常吧! 只怕是……男女朋友。 他知道自己无权干涉词遇的私生活,可是这种认知,仍然让他呼吸一窒,胸口发堵。 与词遇相处这么久,竟完全不知道词遇有女朋友。 既然他有女朋友,为何还要跟自己上床?这样的自己,天天睡在词遇家中的自己,算怎么回事? 第三者? 想到自己被词遇按在身下,打开双腿,意乱情迷的模样,又想到词遇可能在同一天的另一些时候,与他的女朋友卿卿我我,耳鬓厮磨。道德上的不适涌起,有如生生吞下一只苍蝇,强烈的恶心顿时翻江倒海。 他匆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不待安柏答话,便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一进隔间,陈叶尽便抱着马桶急促地呕吐出来。晚上吃进去的昂贵西餐,很快变成一堆被下水道冲走的污物。 他呕得喉咙灼痛,胃里一抽一抽地生疼。呕得什么都呕不出了,靠着墙壁,脱力地坐在地上,仰头望向光线刺目的天花板。 缓和一阵,他缓缓起身,走出隔间,扶住洗手台,打开龙头,拿凉水用力地冲脸。 安柏还在楼下,别让他等太久才好。 他深吸两口气,抽出纸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干。还没擦完,一阵疼突然袭来,头发被人大力一扯,脑袋便毫无防备地撞向洗手间坚硬的墙壁。 分卷阅读109 陈叶尽先是听到“砰”的一声钝响,然后,才逐渐感觉到那快把脑袋劈裂的巨痛。 他摔倒在地,一时浑身发软,痛得站不起来。词遇泛着寒气的面孔出现在他视线里。不等他反应,把他脑袋一扣,再度往墙上砸去。 陈叶尽意识一空。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脑袋里溢出,缓缓划过面颊,带着刺鼻的腥气往下滴落。 词遇这次是真下了狠手,连踢带喘,直把他往死里揍。他浑身吃痛,本能地想要躲开,可哪里是词遇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打得伤痕累累、动弹不得。 摇摇晃晃的视线里,他发现词遇把洗手间的门反锁了。外面的人无法进来,只剩下他跟词遇两人,关在这密不透风的空间里。 水晶吊灯散发的光线一层层挤压空气,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惨白的灯光里,词遇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可怕,戾气沉沉,有如凶神。 词遇在一阵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后,终于停了下来。蹲下身,揪住陈叶尽领口,将他一把扯近自己,阴测测开口: “陈叶尽,你到底是有多贱,我才走几天,你就急不可耐的去勾引其他男人?” 听他说出这样一句话,陈叶尽浑身的疼痛忽然迅速麻木。 几乎将胸膛撑破的复杂情绪猛然灼烧、又冰冻他的四肢百骸。词遇在说什么?我贱?我勾引男人?我的过错到底有多严重,要承受这么多年的良心折磨,然后到现在,直到现在,也必须忍让、忍让、忍让,不断忍让你所有的肆意妄为与无理取闹? 他只觉得从内到外都被掏空了,疲倦如狂风灌进体内。 忽然间,什么都不愿再想。 什么都不愿再坚持。 就这样吧,算了吧。 算了吧。 他讽笑一声,抬起被打肿的眼皮,从溢满血腥的喉咙里挤出声音:“你又能好到哪去?说去美国出差,结果在这儿跟女人约会。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找我做什么?把一个男人养在家里让你很满足很有成就感吗?你做人难道没下线吗?” 他说话时,毫不意外的看见词遇脸色垮落,愈发的阴沉冷酷。不知怎的,看见词遇这个样子,他心底竟生出一种刺痛的快意。 这种快意,让他忍不住继续: “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让我一直顺从你,伺候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吧,手段通天,把我整得那么惨,所以我怕了你?呵呵,拜托,我不过是还有点良心,对当年把你推到车底下,导致你双腿残废这么多年感到内疚,于是想要补偿而已。不过,说实话,我他妈也够意思了,我把尊严都扔地上给你践踏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那起事故我有责任,你自己就完全没责任?凭什么都推到我头上来!你半夜三更跑来找我干什么?我要跟你说的都说完了,你缠着我不放,我不甩掉你,难道还跟你闹到天亮去?我有病啊!你自己倒霉,碰到喝醉酒的司机,被车撞,这一切到底跟我有多少关系!是不是要我也要找个车去撞一下,废掉两条腿,你才能彻底心满意足啊!” 陈叶尽越说越激动,到后头,几乎是失控地咆哮起来。词遇脸色铁青,揪住他衣服的双手微微发抖,似乎是愣住了,完全没料到陈叶尽会说出这样一大段尖锐挑衅的话语。 两人僵持之际,门口响起敲门声。 “叶尽,你是不是在里头?”安柏站在外头问。 他转动两下门把,没能把门推开,疑惑地说:“咦,这门怎么被反锁了?” 陈叶尽推开词遇,扶墙想要起身。 还没站稳,词遇抓着他肩头往后一搡,凉意掠过下身,裤子竟被强行扯了下来。 陈叶尽大惊:“你干什么——”刚喊几字,意识到安柏还在外头,又一咬牙关咽掉了话音。他还没有任何准备,一阵剧痛突地从下往上,刀子般劈裂身体。词遇扣住他腰肢往墙角一摁,硕大的凶器直顶而入。 陈叶尽脸色顿白。 痛得想叫喊,被他闭着嘴死命地忍住。 词遇是故意的。 故意用粗暴的方式贯穿他,一下一下,想把他混乱狼狈的惨叫从喉咙里逼出。可是他不能发声,门外是走廊,人来人往,门外还站着一个安柏,只要他喊出声,所有人都会意识到里头在发生什么。 词遇的动作越来越凶狠。陈叶尽痛得连呼吸都难以进行,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连着血液,浓浓地灌满口腔。他觉得自己在被疼痛撕成碎片,双眼昏黑,虚弱得完全站立不住,却被按着强行保持交図媾的姿态。 外面不时传来人的谈笑声,脚步声,洗手间里面却是一片压抑至极的寂静。明明两具年轻的身体在发生最激烈的撞击,可除去苦闷的喘息,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回荡。 词遇把他抵在墙边操够了,一转身,把他推进最里面的角落,分开他双腿继续抽図送。 陈叶尽一开始还会从牙齿里发出细碎的哀吟,到后头,脸埋在词遇怀中,一动不动,一点声息也无。整个身体放弃抵抗,如一具软软的皮囊,任由词遇摆弄。 词遇眼睛里烧着煞气,陷在魔障里,强烈的毁灭欲望快把他吞噬。干脆把陈叶尽操死在这儿好了,干脆把陈叶尽操死在这儿好了,干脆把陈叶尽操死在这儿好了…… 如此,一了百了。 他死了,心底那怎么都填不满的空洞,也就不存在了。 词遇着魔地想着,忽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衬衣。 怎么哭了?词遇一阵烦躁。没用的家伙,反抗不了,只能哭,哭给谁看? 血腥弥漫。 他继续抽図送一阵,把陈叶尽翻过来,打算从后面进入。视线落过去,突然被什么震住,瞳孔一缩,骤然止住所有动作。 视线里,浮现一团触目的血渍。 从陈叶尽嘴中吐出,染得他的衣服,自己的衣服都是大片大片殷红。 原来,刚才那温热的液体,根本不是什么眼泪,而是从陈叶尽嘴里,生生呕出了一大口浓血! 安柏一直站在走廊上。 虽然只隐约听到陈叶尽的声音,之后里头便动静全无,但他大概猜到,叶尽是跟词遇在一起。 过了许久,洗手间的门突然从里面被一把推开,词遇冷冰冰地走出来,看也没看安柏,掉头大步走远。 安柏注意到词遇衬衣上的血渍,皱着眉走进洗手间:“叶尽?” 无人应答。 墙壁、地面,也溅着血。安柏脸色沉下来,走到最里面的角落时,陡然定住脚步。 陈叶尽就蜷在角落里。 看见他此刻的模样,安柏一时间呆立原地,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神经突突直跳,连话都说不出来。 洗手间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一群人从包厢出来,聊着天,嘻嘻哈 分卷阅读110 哈地往洗手间方向来。 陈叶尽身子一颤,眼中写满惊慌。他现在这种样子,怎么能被人看到? 安柏顾不得多想,赶忙脱了外套遮在他身上。蹲下身,努力地放柔声音:“别怕,我在这儿,我抱你去看医生,啊。” 说着伸出双手,打算把他横抱起来,手放在他腿间,却忽然摸到一片异样的粘稠。 安柏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摸到了什么。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没工夫细想,匆匆收起心神,正要抱起陈叶尽,猝不及防的,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力道强行拉开。 是词遇。 词遇又折了回来。 他把安柏的外套往地上一扔,也不知从哪找到了一床被子,把陈叶尽从头到脚放进去,连脸都严严实实地捂住。 陈叶尽虚弱得不能动了,发觉碰自己的人是词遇,竟还拼着最后一点气力,虚弱地挣扎:“不要碰我……” 词遇没理会他徒劳的抵抗,就着被子抱他进怀,转身往外走。 安柏挡到他面前。 “让开。”词遇头也不抬。 “他不想跟你走。” “让开。” “你疯了吗?”安柏大为火光,“他都这样了你难道看不见?你还想干什么?” 他大吼时,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响。那几个吃完饭的客人见到洗手间里的血渍,集体噤了声,杵在门口,不敢抬腿进来。 词遇缓缓抬头,一双淡色的眸子,幽幽盯牢安柏:“我跟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拿肩膀撞开安柏,阴郁地继续往前走。 站在门口的几人见到词遇的表情和他衣服上的血渍,全都露出不安之色,自觉地站到两旁,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慕之兮出来找词遇,见他一路下楼,迎面而来,拉着脸不悦地问:“我打你手机你也不接,你干嘛去了?天啊……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抱着的是谁啊?” 慕之兮在旁边问这问那,词遇一言不发,统统不答。他只一味快步走路,甚至根本没有分一点注意力在慕之兮身上。 “词遇?我跟你说话呢,哎,词遇!词遇!”慕之兮又气又急,伸手拽他衣袖。 词遇一抬手,嫌恶地甩开她,离开餐厅,径直往停车的地方去。 SAM从后视镜里看见词遇,扔掉香烟,绕到车旁打开后座的门。 词遇把陈叶尽小心放进去,然后自己也坐在后座,把陈叶尽的脑袋搬过来,轻轻搁在自己腿上。 “去医院。”他冷冷说。 SAM沉默地点头,倒车时,瞥了一眼站在餐厅门口,被词遇的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慕之兮。他不由遗憾地想,再漂亮的女人,一旦把幽怨和怒气摆在脸上,也就失去了魅力。耸耸肩,利落地一踩油门,把车驶入车流汇聚的大道。 第三十八章 陈叶尽很不喜欢医院。 天花板密集的节能灯光,推着重伤病人的急促车轮声,永远人满为患的挂号大厅,电子女音机械刻板的报号,常年冰冷刺鼻的消毒水气息……所有这些,他都不喜欢。 这个把胎儿从母亲子宫带到人世,又把往生之人送往太平间的地方,他有一种天生的抗拒。 对他而言,如果能不去医院,他就绝不会踏进医院大门一步。就算感冒发烧、浑身不适,他也宁愿自己买点药,窝在家里扛过去。 只是这一年,由于陈心枝的病情,他必须一趟又一趟地去医院。 来了太多次,对医院的每栋建筑、每个楼层、每处角落都烂熟于心。再讨厌的地方,习惯了,也就习以为常,无法再引起任何感觉。 这种状态或许就叫做麻木。 所谓长大,或许就是这样慢慢地,失去年少时那些透着稚气的爱憎,学会承受越来越多自己原本抵触、抗拒的事物。 词遇推门进房时,陈叶尽已经醒来,半躺在床上,沉默地注视窗外。 他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昏迷,输了两天液,才终于恢复意识。医生检查他伤势,除被殴打之外,竟还有性侵犯的痕迹,脸色就不太对了,后来一看他身体的拍片结果,表情更加严峻。 “我翻了他的诊疗记录,他今年五月初的时候自己来看过病,也是胃的问题。这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吐血的情况了,非常危险,所幸从检查结果看,还没有发展到严重病变的程度。这次就算出了院,也一定要严格注意生活方式,花时间慢慢调养,再不能乱来。如果真折腾出大病,可就没现在这样好治了。” 词遇回想着医生丢给他的话语,静静看向陈叶尽。 住一周院,似乎又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蛋,带着怏怏的病色,愈发显得可怜。单薄的身躯拢在松松垮垮的病服里,像片薄纸,被风一吹就倒般。 词遇走到他面前,从纸袋里取出新买的衣服和鞋子:“换上衣服吧,可以出院了。” 陈叶尽没理会他,目光仍然落在窗外。 词遇眉头蹙了蹙,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忍住了。等待半响,见陈叶尽纹丝不动,索性拿过外套先给他披上,然后一掀被子,半跪在地,抓住他的脚搁在自己腿上,抬手帮他穿袜子。 陈叶尽冷冷说:“松手。” 他之前没理词遇,此刻词遇也没理他,强按着他把袜子穿好了,便要去脱他换裤子。 陈叶尽有些抗拒似得,猛地一挣:“够了,我自己来。” 词遇抬眸看他一眼,松开手,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注视他自己慢慢地脱掉病服,换好衣裤和鞋子。 他下床时,双腿发软,一时没能站稳。词遇刚把他扶住,就被他一把甩开。 这样的态度,要是搁在以前,词遇肯定翻脸了。但是此时,词遇脸色略略一变,却没有对他发火。 “那走吧,”他用克制的语气说,“车已经等在外面。” “走?”陈叶尽突然语带嘲讽,“去哪?” 词遇一顿,说:“当然是我那。” “我不想去。” “……” “我可以走,不用你的车,并且我打算回自己家,不是你那。” 词遇看向陈叶尽。 陈叶尽也抬起眼睛,直直看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词遇一皱眉,压着嗓子,说:“好了,别在这儿闹脾气,先跟我回去。” 他话语里多少有些让步的意思。或许对词遇来说,能忍耐着不发作,甚至还说出这么一句话,已是法外开恩。 然而,陈叶尽只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与无力。 “词遇,我没有闹脾气,一直闹脾气的是你。我不是神,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你放不下过去,你要仇恨,你要报复,那是你的事情。但我并不想被过去拖累着过一辈子,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不清不楚。” 分卷阅读111 词遇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陈叶尽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情,语气,跟他说过如此决绝的话语。他凭什么这样说?当年把他推开,转背一跑就是七年,再次见面,口口声声说对不起他,说会努力弥补过错,现在,却摆出一副反倒是他受了伤的样子? 他凭什么? 词遇觉得自己应当发火,可自他心底蔓延而过的,却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眼下的陈叶尽跟以往很不相同。 虽然整个人还生着病,身体虚弱,可黑眸里的情绪,固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在最初的开始,当两人第一次相见时,他明明已经走过他身边,却又一收脚步,折回来,好奇地打量他,问他的名字,就是被他眼底里的这抹神色吸引。 迷人的,又可憎的。 词遇忽然有点无措,拧了拧眉,不由再次退让:“把你弄伤,是我失控了,我以后会注意。” 陈叶尽一扯嘴角,涩然地笑了。 他看着词遇,轻轻叹口气,说:“词遇,你没听懂我的意思。重要的并非你做的事情,而是我自己,我不够好,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能够承受一切。我真的累了,不想再陪你耗下去。” 词遇眼神绷紧。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都几乎低头认错了,陈叶尽竟还是毫不领情。 离开自己? 不可能! 他脸色一沉,阴郁地盯牢陈叶尽,再出口的声音,隐约透出愤怒与焦躁:“你又来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以为我们的事,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我告诉你,不可能!”他低吼着,不由分说地抓住陈叶尽手腕,拽着他强行往外走去。 陈叶尽身体没完全康复,没多少力气,词遇拽他走得很急,他上气不接下气,到停车场时,累得快动不了,扶住车门,一弯腰,闷闷地咳嗽。 词遇被他弄得心烦意燥,想推他进车里,听见他的咳嗽声,忽然又有些心软。不耐烦地”啧“一声,抬手把他外套拢好,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握住他的手坐进车里。 SAM从后视镜里扫了扫气氛别扭的两人,无言地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停车位。 陈叶尽猝然一震。 本来就缺乏血色的脸,像是泼了大团的漆般,霎时一片惨白。 他从车窗玻璃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离停车场不远的地方,面朝车的方向,娇小的身躯颤栗着,双眼骇然睁大。 陈心枝。 陈心枝旁边是小唐,两人似乎刚从便利店出来,手里还拎着两袋水果。小唐注意到陈心枝的异样,晃晃她胳臂,问她怎么了。她没回答,只是愕然盯住不远处缓缓移动的汽车,被风一刮,身形有些摇晃。 词遇脸色一沉,暗骂这运道真是邪门,这么大一家综合医院,这么一刻半刻的工夫,居然给陈心枝撞个正着。 陈叶尽发抖地说:“停车。” 词遇按住他肩膀:“陈叶尽,你听我说……” “停车!我让你停车!” 陈叶尽焦躁地提高音量。 “不行,”词遇拒绝了他的要求。他把陈叶尽的脸扳过来,“你听我说,她撞见就撞见了,我跟你的事情,瞒不住的,总有一天她会知道。” 他说话时,语气虽显得镇定,脑子里却也乱作一团。 不能停车,不能停车……这个声音不断敲击他耳膜。停了车,放他下去,他一定会跑掉,一定会再次跑掉。 “你不必太过担心。她不是三岁小孩,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 陈叶尽木然地坐着,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词遇。 汽车轰鸣驶远。 娇小的陈心枝,被远远甩在后头。 突然,陈叶尽耸起肩膀,用力闭住眼睛,握死的拳头搁在膝上,如被捕获的困兽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低吼。接着,倏地抬手,一个巴掌,大力抽向词遇的脸颊。 看见这幕,开车的SAM倒吸一口凉气。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无所顾忌地打词遇耳光。词遇什么心性,能忍得了? 词遇也没料到他敢再来一次,被打得偏过脑袋,愣了好一阵子神。给陈心枝撞见已够让他心烦意乱,糊里糊涂又挨了这么狠的一巴掌,一下子火气上来,阴沉地瞪着陈叶尽,抬掌就要回敬过去。 手举到空中,却见一行泪水,从陈叶尽发红的眼眶里掉落。 “我说过,别让我妈知道,惟一的一条,别让我妈知道!为什么连这个你也不肯答应我!为什么非得做到这种程度!”陈叶尽哭着,揪住词遇衣服,哽咽地嘶吼,“这下你高兴了吧!你高兴了吧!” 词遇怔然,任由陈叶尽红着双眼,愤怒地吼骂自己,静静地给不出任何反应。你认为我是故意让陈心枝撞见的?念头闯进他脑海,忽然间,让他有些失望与伤心。 第三十九章 词遇把陈叶尽扔到床上,砰一声撞上门,扯松领带对SAM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开车去公司。你就待这儿看着他,别让他出去。” SAM沉默一会,语气有些郁闷:“……你让我做这种工作?” 他跟随凯瑟琳小姐时,好歹也是令许多人忌惮的顶级保镖,现在跟了词遇,落魄成司机、跟班或者跟踪狂不说,甚至还要从事“看人”这种简单低级的工作。 身为职业保镖,怎么说,也是有追求的。 词遇没理睬他语气里的抗议:“不管他怎么闹,都绝对不准他出去,知不知道?” SAM无语地看词遇。 词遇换一套西装,临出门又顿了顿,回头对SAM说:“对了,你记得叫外卖,不要刺激油腻的食物,点清粥面条之类养胃的。一定要让他饭,他不吃的也得强迫他吃。” SAM:“……” “另外,吃过饭,记得让他把医院开的药吃了。” SAM:“……” 虽然他很想维持自己寡言少语的标志形象,可一而再再而三听见词遇啰嗦,还是忍不住满头黑线,在对方继续开口前,迅速打断道:“Simon,可以了,我清楚了。” 一整天词遇都很忙。 工作上的事务已经够让他疲惫,偏偏慕胜还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 想必慕之兮抹着眼泪,在自家老头耳根边指控了他一大堆坏话。慕胜在电话里的态度很不客气,一点也不给词遇商量余地,命令他晚上几点几分,到哪个餐厅,跟他一起吃饭,他有重要的话要当面跟词遇指出。 词遇心情本来就差,忙了一天,居然还要被慕胜劈头盖脸训斥,只觉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忍耐着等慕胜训斥结束,声音冰冷地说:“抱歉,我今晚有约,没法跟您见面。”不等慕 分卷阅读112 胜接话,便一把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往后一靠椅背,闭眼遮去满目寒光。 天色将晚,余晖映照一栋栋写字楼的玻璃,折射交叠刺目的光泽。 白天退隐黑夜渐出,街道的车流量明显增大,人们下了班,脚步匆匆,朝不同的方向奔走穿行。 如此庞大、繁华的一个城市,他竟不知该去哪里。 寂静的办公室里,疲惫感一点点爬上心头。 他从没觉得跟另一个人相处是如此折磨人神经的事情。陈叶尽,这人就是扎进他漫长岁月里的一根刺。他既无法完全的遗忘他,又无法彻底的报复他,纠缠来纠缠去,最终变成现在的模样。 很挫败。 他不知到底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陈叶尽。就算回了家,见到对方,三句不和,两人大概又要争执起来。 是自己做错了吗? 词遇眉头一皱,烦躁地把椅子转个方向,望向余晖倾洒的窗外。 他在美国的差,原计划的确是一周时间,不过到那边后,对方效率很高,本来安排两天的商谈最后用一个上午就搞定。那边的合作伙伴留他多待几天,一起去拉斯维加斯,他客气地推掉了,一心只想尽快返回K城。 就算他自己不愿承认,他脑海里装满的都是陈叶尽。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见他,想跟他一起吃饭,想抱着他躺在被子里,想听见他在自己耳旁发出均匀的呼吸。 他想他时,甚至没有一丝情欲之念。 他只是想要他的陪伴。 他甚至打算让步了。 就算他曾经把他决绝推开,就算他丢下一段话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他让他在欧洲度过黑暗痛苦的七年,只要他乖乖待在他身边,那么,算了,就这样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下飞机就直接返回家中。 房间是空的,陈叶尽大概去医院了。他正准备打电话,慕之兮的电话先一步过来。说是知道他下午回国,已经定好包间,父母也会过去,一起吃顿饭,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慕胜对他有用,不便拒绝,只好答应慕之兮。 哪知一进餐厅,居然看见陈叶尽。 脸色红得古怪,一只手搁在桌上,任由安柏攥住,很亲昵熟稔的样子。 安柏问:“你跟词遇是恋人?” 他急匆匆摇头:“不是的,我跟他不可能是恋人。” 虽然说的事实,可是听见这么忙不迭的否认,他还是陡然火冒三丈。 明明他都打算让步了,明明他都在他耳边说过,只要他乖乖听话,他就不会再为难他,就会试着一点点忘记恨他。这人怎么就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要跑开,逃开,甚至去找其他男人? 他到底有多大的自信,敢肆无忌惮地挑战自己忍耐的极限? 越想越愤怒,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控制。 虐待欲从突突跳动的神经里钻出,见他蜷缩在自己的拳脚下,流着血,簌簌发抖,脆弱卑微的样子,突然之间,就被魔怔似的毁灭冲动吞噬。 窗外,一架飞机自天空轰鸣着划过。 词遇思绪一断,这才注意到,太阳早已落下,房间里光线模糊,暗色如尘埃弥漫。 他起身,穿上外套,沉默地离开办公室。 走出写字楼不远,一个人靠在墙角,喊:“词遇。” 词遇闻声转头,静了静,说:“有什么事?” 安柏走到他面前,与他视线相对。停顿两秒,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词遇不悦地皱眉:“我说过,不要插手我跟他的事。” “我管不管,不是你说了算的吧。” 词遇眼睛眯起:“那么,你打算跟我说什么?” 安柏神情严肃地看着词遇,似乎已经过深思熟虑般,缓缓开口: “你跟他以前的事情,我从别人那儿大概听到了一点,但具体的细节,别人无从知道,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恕我直言,从我了解的情况看,我不认为他对你犯了多大的过错,更不认为他应该遭受你如此冷酷的报复。你这些年过得很难过,但你不应该把自己的难过迁怒到他的身上。如果你还喜欢他,就成熟一点,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再多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次的伤害。” 他把手放进口袋,掏出一只手机递给词遇:“那天吃饭的时候,他把手机落在桌上了,替我转交给他吧。” 安柏说完这段话就走了。 词遇拿着手机,默然伫立在原地。 陈叶尽用的还是传统的非智能机,应该是用了好多年了,漆磨损掉,显得又破又旧。惟一的优点,大概只剩下经用的电量。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打开车门,坐进车中。 夜色彻彻底底地染遍了K城。 车子呼啸着向前疾驰,车窗两侧,一栋栋灯光璀璨的商铺急速往后消退,像是被风揉碎了吹散了的残影。 他忽然想起很早之前,有个晚上,他生日,跟陈叶尽又是挤地铁,又是倒公交,被人群挤得满头大汗,折腾了两个钟头,终于抵达那弯弯折折的台阶。 不知怎的,当时明明气得够呛,瞪着陈叶尽憋笑的脸只想破口骂娘,咬牙切齿发誓绝对再也不乘坐这些见鬼的公共交通工具,现在回想起来,竟有一种无限的的怀念。 怀念那纯粹的时光。 怀念那时光里,还是少年的自己,还有,站在自己身边,眉眼清俊,还是少年的他。 那个少年的他,会对自己灿然的笑,会带自己倒地铁挤公交,会牵着自己的手爬上弯弯折折的台阶,会与自己坐在万籁俱静的空地,仰看满天烟火,绚然绽放。 汽车驶到了楼下。 词遇坐在车中,手扣住方向盘,凝视着车窗外没有动弹。 夜色浓黑,他看见自己的房间窗户亮着灯光。他有好好吃饭吗?按时把药都服了吗?还在生自己的气吗?还会想着离开吗? 思绪纷纷杂杂,藤蔓一般缠绕寂静的车厢。副驾驶座上,一只手机亮起光,传出嗡嗡震动。 词遇扫了一眼,屏幕显示的名字是“妈妈”。 这一路陈心枝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词遇把手机放在一旁,搁着没理。她也真是不依不饶,这边不接,过一会儿,她那头就再打一次。 屏幕幽蓝色的光线映入词遇双眸。 许久,伸出手,把手机放在耳旁,指尖一按,接通了这个电话。 那头一听边这接通了电话,静了静,小心翼翼地喊道:“小尽?” 词遇把手机搁在耳旁,没有接腔。 那头忽然沉默下来。 沉默许久,夹在不安的颤抖嗓音传入词遇耳中:“你是……词遇吧。” 词遇垂眸:“嗯。” 知道接电话的是自己,陈心枝似乎没有他料想的那么震惊。又是一阵压抑的寂静后,陈 分卷阅读113 心枝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轻轻开口:“词遇,你能来医院,和我见一面吗?” 第四十章 那一晚,直到夜半阑珊,词遇才回到家中。 他回家时满身酒气,脸色煞白,紧抿嘴唇一言不发。SAM从沙发起身,伸手去扶他,被他不耐烦地推开:“行了,走吧。” “你不要紧?” “走。” SAM低头打量词遇。 词遇脸色、语气异乎寻常的不对劲,不像愤怒,也不是难过,倒像是仓促之间,遭受了某种严重的冲击。 SAM沉默一阵,没再多问,转身往门口走: “我在他喝的水里加了一粒安眠药,现在大概睡着了。” 词遇垂低头,独自靠在玄关旁,没接他的话。 陈叶尽在安眠药的效力下昏睡,恍恍惚惚,忽然感觉身上一沉。他呻吟一声,不自觉地轻轻挣扎,想要摆脱压迫自己胸膛的窒闷感。 凉意倏地爬满周身。 陈叶尽身子一震,睁开眼睛。 酒气袭来。 没有开灯的幽暗房间里,他意识到词遇在俯身打量自己。 词遇的举动很奇怪。 没动,静静地跪在床上,身子倾下来,用力扣住他两只手。 黑暗之中,两人正面相对。 虽然看不正切,但陈叶尽能感觉到,词遇的目光里,透着古怪的晦涩幽暗。 陈叶尽忽地头皮发麻,伸手打算开灯,还没够到开关,手腕一痛,忽被词遇强行拽下了床。 词遇手劲很大,捏得他骨头几乎碎掉,两只脚也没袜子,踩在地面,被凉意激得哆嗦。 他被拽着进了浴室。 还没站稳,词遇便把他往洗手池一推,从后面扣住他,死死抵住洗手池的边缘。一手抬起来,捏起他下巴,迫使他仰起脸,面向眼前的镜子。 镜子里,照出两个男人的身影。 一个是他自己,脸色虚弱,眉眼疲倦,病怏怏的气息。另一个是词遇的,带着醉意,瞳孔里覆着复杂神色,古怪得可怕。 他被抵在洗手池和词遇身体之间,整个人被禁锢得不能动弹,胸闷气短,几乎无法呼吸。他搞不懂词遇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喝醉酒耍酒疯就算了,还要拉着自己起床,跑到浴室里,莫名其妙地照镜子! 他气得声音发抖:“你松手!喝完酒发什么疯!” 词遇对他的训斥置若罔闻。应该说,他神色游离,仿佛根本没听见陈叶尽的训斥。一瞬不瞬地盯住镜子,像是要把两人的影像吸进眼底的黑洞。 任凭陈叶尽在怀中挣扎,盯牢镜子,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哪里像……到底哪里像……” 突然,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般,他猛一松手,往后连退好几步,带着些愣怔、迷惘,甚至脆弱的神色,呆呆地看向陈叶尽。 陈叶尽从来没见过词遇这个样子,愣了一愣,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半响,皱起眉,冷声说:“你先洗个澡吧,我看你醉厉害了。” 陈叶尽本来就睡不着,只是被安眠药弄得昏昏沉沉。词遇一番举动,更使他睡意全无。 他沉默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客厅之外,一片爬满落地窗的寂静漆黑。 钟表指针无声移动。 沉默的空间里,他望着地面的影子,忽然回忆起很久之前,也是相似的一个深夜,他无法成眠,逃出堵住呼吸的房间,漫步在冷清的街道上,却撞见一直在外面等他的词遇。 那个晚上的词遇,偏执、强势得让人害怕。 凛冽的寒冷夜晚,外套都不穿就跑出来,在刀子般的狂风里站了好几个钟头,冻得脸色乌青,牙齿哆嗦,嗓子都哑得发涩。 然而词遇看向自己的目光却灼人得厉害,似乎浅色的眸里,烧着令人心悸的焰火。他思绪混乱、浑身无措,胸口拉紧一阵阵勒住呼吸的慌张。他很害怕,怕词遇再这样看着他,再这样跟他说话,他会投降,彻彻底底地缴械投降。 于是他伸出手,推开词遇。 再于是,事故发生了。 殷红涂满夜色,霎时,变成一场最清醒的噩梦。 不知不觉,这夜与那夜,竟已越过了将近八年。 词遇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终于推开浴室的玻璃门。 那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他推开门,走了进步,停下,站在离陈叶尽有些距离的地方。头偏在一旁,面容模糊,看不真切。 陈叶尽注意到他并没有洗澡。他没有做任何事情,却一个人静静在待在浴室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想离开这儿,是吗。”词遇缓缓开口。 陈叶尽一怔。 词遇的声音很清醒,一点醉意也没有。词遇声音里也没有任何冰冷,愤怒,或者其他讽刺、威胁、警告的痕迹。他只是低着头,轻声询问他。 他忽然无所适从。 疑惑像墨汁在心头扩散,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他们的关系,当词遇把他锁在洗手间,殴打他、强上他之后,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然后,陈心枝成为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 轻轻一推,便推翻了那艰难、勉强维系起来的脆弱一切。 陈叶尽垂落视线:“你放我走么?” “我放你走。” 如此淡的口吻。陈叶尽指尖一颤。 “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放心吧,我不会再为难你。” “……” 词遇把身子往后一靠,缺少力气似得,倚着墙壁,十分疲惫的模样:“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陈叶尽张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堵得生疼,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词遇没有再说话,只是扭头望着窗外。 晨曦的光,从远处蔓延,慢慢地铺满天空,一层层刷进房中,越来越通明透亮。 可是词遇,站在他不远处的词遇,笼在一片黯淡里,像黑夜抹不去的影子。 房门咯吱一响。 陈叶尽推开门,回到家中。 房子里静悄悄的,一切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一段时间没回,家具上竟也没落什么灰尘,干净得就像刚被人擦拭过。 他把行李放下,和着衣服,慢慢地躺在床上。 天色大亮。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照出空气里飞舞的细小颗粒。 周遭很安静。 紧闭的门窗把外界隔绝,光线轻盈地缠绕他。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仿佛此刻即是起点,亦是终点,漫长的时光并不存在,所有的情感未曾拥有,种种爱恨纠缠,从来就是一场无谓的幻觉。 平静、平静、异样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没能持续多久,便再一次被荒诞的命运,残酷打碎。 第四十一章 分卷阅读114 听值夜班的护士说,陈心枝昨天晚上很奇怪。 大概是凌晨两点左右,她正趴在值班台打盹,忽然听见很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陈心枝从病房里走出来,眼圈红肿,脸色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神思不宁的模样。护士以为她身体不舒服,问她需不需要喊医生,她摇摇头,道一声谢,说睡不着,想到外头透透气,便拖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走廊。 直到清晨,陈心枝才回来。 回来时她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还轻轻地笑了笑,与换班的护士打个招呼。 陈心枝回到病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进去查房的护士见她睡得熟,检查一圈,轻手轻脚地把物品整理好,没有打扰她,推着医药车去了下一间病房。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同病房的小唐。 小唐昨天结束治疗,跟两个朋友出去玩,睡在朋友家里,直到吃完午饭才回医院。她见陈心枝躺在床上,没多想,脱了鞋,窝进被子里玩手机。 “陈姐,你觉得屋子里闷吗?”小唐玩了一会,问。 陈心枝没答。 “我开一点点窗户哦。” 她说着,跑过去推开窗户,让房间里透点新鲜空气。一转身,却发现陈心枝的手从被里落出来,僵硬地垂在床外。 陈心枝在治疗过程中,曾并发急性肺栓塞,当时发现及时,抢救过来。之后的情况一直尚可,肿瘤切除手术也很顺利,术后没有导致严重的并发症,从陈心枝本身的状况来说,可算是意料之外的好结果了。 然而,当一切看似稳定下来之时,她的肺栓塞竟然复发了。 这个病虽然来得急、来得凶,但发作前是有一定征兆的。胸闷、呼吸困难、身体突然肿痛。按理说,病人应该能够自我察觉,可是陈心枝不知是太累了昏睡过去,还是没当回事怎的,直到呼吸停止,也没有按动床头的响铃。 突然的变故,如一个晴天霹雳,砸得陈叶尽晕头转向,脑海空白。 看着陈叶尽一个人待在医院,默默地处理后续事宜,医生和护士们心情也都有些难过。 这么长的时间,陈叶尽的孝顺,全都看在他们眼里。二十四岁,大好的青春时光,其他年轻人旅游、恋爱、享受生活时,他却必须承担起家庭的重压,日复一日,陪伴母亲抗争绝症。 付出了那么多,辛苦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是发生这种变故。 现实残忍无情,即使用尽一切治疗手段,面对疾病,人类终究是脆弱的芦苇。 在这偌大的综合医院里,每一天,都在不断上演着这样或那样的幸运,与不幸。 一位实习的年轻护士看着陈叶尽,目光犹犹豫豫,几次欲言又止。 见他准备离开,还是忍不住追过去,说:“陈先生,那个,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陈叶尽转头,迷茫地望着眼前女孩。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大概八点半的时候,我从医院出来,看到你妈妈在跟一个男人说话。我不是在医院里看到的,是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店,因为我正好也约了朋友在那儿喝咖啡。你妈妈好像在跟那个男人说很严重的事情,肩膀发抖,还在哭。那个男人脸色好差,阴沉得吓人,没说话,起身打算走。你妈妈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那个男人胳臂,好像在求什么,甚至要跟他下跪了……那个男人扶她一把,很不耐烦的样子,掉头先走掉了。你妈妈擦了擦眼泪,没过多久,也离开了咖啡店。” 不安的预感顿时如利爪攫紧陈叶尽心脏。他喃喃问,“男人?什么样的男人?” 护士小姐很快给出回答。那个男人的长相实在扎眼。昨晚,如果不是她的朋友喊她注意那个男人,她或许根本发现不了坐在对面的陈心枝。 她想了想,说:“很年轻,个头很高,皮肤很白,头发和眼睛不是黑色的,偏浅,像是混血儿。” 一瞬间,陈叶尽仿佛被利器击中,瞳孔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安柏没想到自己会在片场见到词遇。 正在拍摄过程中。他是男二,慕之兮是女一,今天要拍的几场戏,两人都有戏份。 慕之兮以为词遇是来赔罪的,把脸错到一旁,跟别人热络的聊天。即使经纪人提醒她好几次,也只把词遇当空气,骄傲地不肯转头看一眼。 哪知词遇根本也不是冲她而来。 他越过慕之兮,径直走到安柏的面前。安柏怔了怔,问:“找我?” 词遇点头,语气有些生硬:“借步说话。” 剧组在公园湖边取景。十月末的气候,有太阳时,还算暖和舒适,没了太阳,凉意顿时涌起。今天这天气也怪,明明中午还阳光明媚,晒得人直犯瞌睡,到了下午,天色忽然转暗,风意凛凛,湖水泛出一片冰凉的铅灰色。 安柏的心情本就不痛快,天气一糟,更加受到影响。词遇把他喊过来,愣是一字不说,站在湖边吹了半天冷风,他心下不悦,抱臂问:“你找我到底……” “今天早上,他从我那儿离开了。” 词遇注视湖面,静静开口。 安柏话音一顿。 “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他身体还没恢复,又有个住院的母亲,根本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你知道他家地址,有时间的话,多看看他吧。” 安柏有点没反应过来,看了词遇好一阵子,疑惑地说:“你怎么……” “你别想多了,我还没好心到帮你的地步。”词遇冷冷打断,“只是,我目前……有些事情还没搞清楚,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跟他见面。” “什么意思?”安柏被他绕得一头雾水,“什么事情没搞清楚?还有,立场?什么立场?” “与你无关。” 安柏一时语塞。 过两秒,转头盯着词遇,淡淡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照顾叶尽?” 词遇脸色僵了僵,很不情愿的样子,皱着眉,不肯给予回答。 安柏叹气:“这个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这样做。” “那最好。”词遇冷冷道,转身欲走。 “哎,等等。” “又怎么了?” 安柏直直地盯牢词遇:“你今天找我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打算放弃叶尽了?” 词遇眼神一变。 见他没接腔,安柏追问:“不管对他的爱或者恨,都打算放弃了吗?” 不等词遇回答,安柏紧接着说:“你今天的态度,跟昨天晚上截然不同,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是,如果你决定放弃的话,就说到做到,彻底一点,不要哪天又改了主意,强行闯进他的生活,给他造成更多的伤害。” 词遇闻言,眉头紧紧地拢起,沉着脸,几乎是从牙 分卷阅读115 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发狠地挤出声音:“让我放弃他……” 这时,手机铃声骤响。 来电人是SAM。 SAM极少给他打电话,一打电话,必是紧急之事。 词遇接通电话。 SAM在那边说句什么,他面色一诧,脱口反问:“怎么可能?!” 他越往下听,越是气息焦躁,抬手在头发上用力地拢了两下。安柏瞧在眼里,有些吃惊,暗忖这通电话的严重性只怕超乎想象,才会让词遇反应如此强烈。正疑惑间,忽听词遇对着手机吼道: “那陈叶尽呢?陈叶尽现在在哪里?” 词遇和安柏找到陈叶尽的时候,陈叶尽蹲在过道角落,蜷成静悄悄的一团。 词遇静静地走到他面前,止住脚步。 看着那埋进臂弯的脑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给予安慰。 手落在半空,却又迟疑地一顿。 陈叶尽察觉异样,肩膀微微一颤,脸从手臂里抬起,怔怔望着眼前男人。 他苍白虚弱的脸色落进眼底,词遇不由皱了皱眉,刚准备说话,脸上忽地一痛。 周遭响起旁人的惊呼。 拳头毫无征兆地砸来,词遇吃痛地后往一摔,被陈叶尽掀翻在地。脸上、身上,接连挨了陈叶尽好几记重击。 陈叶尽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掐住词遇脖子,双目血红,扯着嗓子嘶吼:“昨晚你跟我妈说了什么!啊!你跟我妈到底说了什么!” 安柏见陈叶尽情绪失控,也顾不得自己是公众人物了,冲上前一把按住陈叶尽,想把他从词遇身上扯开。 发起疯来的人力气总是出奇的大,陈叶尽明明清瘦单薄,安柏用力拽他,汗都出来了,居然没能把他拽动。他好像全然忘记了其他事物,只是死死地瞪着词遇,不断往词遇身上砸落拳头,一遍遍吼声质问,词遇到底跟陈心枝说了什么。 词遇没有抵抗。 任由陈叶尽打自己,骂自己,齐整的衣服被撕破,眼角鼻梁全被打伤。只是,无论陈叶尽怎么打,怎么骂,他始终半遮着眼,一声不吭,没有回答。 啪嗒啪嗒的水珠,忽然在他脸上碎裂。 词遇一愣,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陈叶尽。 陈叶尽哭了。 泪水从他血红的眼眶里,簌簌滚落。 从得知陈心枝的死讯到现在,他一直都显得很平静。平静地处理着后续事宜,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是,当他看见词遇,看见词遇被自己打得血流不止,仍然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也不肯开口,不肯回答时,所有压抑在心底的痛苦、迷惘、悲伤,骤然如洪水肆虐,汹涌而出。 “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她才会选择死亡啊?她的病本来有救的,她本来可以喊医生的,但是她到最后,到最后断气了,都没有去按床头的呼叫铃。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妈妈,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陈叶尽越哭越伤心,声音也随之哽咽,扼住词遇脖子的双手不住颤抖,渐渐失去力道。 安柏见状,赶紧把他抱到一旁,让词遇能够从地上站起来。 词遇一手撑地,缓缓地坐起身。垂低头,那手背拭一把嘴角的血渍,想站起来,晃了一晃,竟是没能站稳,不得不扶住墙,慢慢地支起身子。 “我没有想到你母亲会出这样的意外,”他哑着嗓子开口,“我没想到会这样,叶尽,我真的没想到。” 他语气有些无措,带着一丝隐忍的脆弱。 陈叶尽止住眼泪,红着眼,说:“你告诉我,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词遇沉默。沉默许久,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陈叶尽发出一声绝望的冷笑。 “对不起。”他又说一次。 “不必了。”陈叶尽冷冷说。用力一闭眼睛,把所有刺痛的情绪掩去,“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四十二章 SAM沉默地跟在词遇身后。 ——词遇眼下的状况简直是一场灾难:头发凌乱,眼角淤青,鼻子出血,嘴角擦破了皮。一身笔挺的衣服被扯得扣子掉落、皱皱巴巴。步伐也乱了分寸,几乎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哪还有一点冷峻骄傲的样子?浑身透出潦倒狼狈的气息。 眼看着他要再次撞到别人,SAM终于忍不下去,一把将他肩膀捺住:“Simon,你冷静点,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你这样子,没有办法去公司。” “没关系。”词遇冷声说。 SAM无言。 很多方面,词遇都显得过于强势,强势到只能他去侵略其他人,而其他人,不需要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可是,从他被凯瑟琳放到词遇身边起,他伫立在旁,亲眼目睹着这个人是怎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发了疯、拼了命地复健。他看着这个人从十七岁的少年变成二十四岁的青年,七年时间,即使不用交流,也足够SAM了解,这个人如此迫切地想再次站起,究竟为了什么。 为一个人而已。 而如今,那个支撑他漫长、黑暗的七年的信念,那个他憎恨、也想念了七年的人,站在他面前,用绝望的语气,对他说,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SAM不由感到一丝悲哀。 “为什么不告诉他?”SAM问。 词遇只顾往前走。 “他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 “不说出来,就会造成误解。” “……” “为什么让他误解你?” 词遇忽地脚步一顿,忍无可忍似得,猛一扬手,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闭嘴!” SAM被他一吼,陷入沉思。 昨天晚上,词遇喝得烂醉回来,他就觉得很不对劲。词遇对健康向来注重,如非工作应酬,很少沾酒。究竟什么事情,给他造成如此大的冲击,以至于要用酒精麻痹自己? “Simon……” 情绪被捅开一道口子,刹那间,便如火山喷发。词遇不等他说完,一把揪住对方领口,焦躁、急促地说:“告诉他?你让我告诉他什么?告诉他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愚蠢的搞错了,他根本没打算一走了之,是他妈妈把他强行带走的吗?还是告诉他我所有的仇恨、报复都是场自以为是、彻头彻尾的笑话?又或者告诉他,他跟我有同一个父亲,搞半天,原来他跟我还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SAM闻言一震,错愕地抬手摘掉墨镜, 他有些难以置信,一转念,却又觉得没什么不能相信。世界之大,比这荒诞离奇得多的巧合比比皆是。凯瑟琳小姐的确与一个中国的流浪画家恋爱而生下词遇。如果那个画家还有其他女人,其 分卷阅读116 他孩子,也没什么解释不通。 只是……为何这两个孩子会相遇? 为何他们在彼此不知真相的情况下,产生这样的纠缠? SAM深深凝眉。 这样的真相,未免来得太晚了一点。 现在才知道,还不如,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知道。 SAM重新覆上墨镜,不再说话。 词遇揪住他领口的手缓缓松开,耸起肩膀,带着浓浓的疲惫,似乎是对SAM,又似乎对自己说:“……所有者些事,你让我怎么告诉他?”声音很微弱,转瞬即被医院里冰冷的空气吞没。 陈叶尽在整理陈心枝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日记本。 放在一个带锁的小木盒里,看样子有年头了,封面图案不再鲜艳,纸页边缘泛出旧黄。 即使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了解也往往存在死角。二十四年,他竟不知道自己母亲原来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摩挲封面许久,终究没有翻开。小心地收进箱子,继续整理其他东西。 本来就是租的房子,大部分家具、电器都是房东的,属于个人的物品很少,收拾起来也很简单,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就是全部。 他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天色暗暗。 巷道外,一辆车停在路旁。看见他出来,车灯一亮,安柏利落地跳下车,不由分说地抢过他的行李箱:“我送你去火车站。” 陈叶尽没说什么。 这些天,安柏陪在他身边,帮了他不少忙。安柏还要拍戏,总是请假,剧组似乎也很有意见。有次他听安柏接一个电话,差点和那头吵起来,大概是说他知道了,他心里有数,绝对不会耽误工作。 汽车沿街道疾驰。 一路上,陈叶尽一动不动地扭头望着窗外。 两侧商铺闪烁的灯光不断投射在他瞳孔里,模糊了本来的情绪。 夜色越来夜深,渐渐地,竖立铁路标志的建筑物出现了在视线里。 安柏把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微微前倾身子,双手扣住方向盘,静了一会,说:“到那边给我打个电话。” “好。” “房子安排好了吗?” “今晚打算先住旅社,明天再找房子。” “一时半会很难租到好房子吧?” “没那么麻烦,”陈叶尽很淡的一笑,“我对房子没有太多需求,能容得下一张床就行。虽然快八年没回去,但L市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还是熟悉的。” “是这样的,我在那儿有套房子,独门独户,也很方便。房子空着也没用,我把钥匙给你,你到了那,直接过去住就好……” “安柏,”陈叶尽打断,“谢谢你。你帮我的已经够多,房子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他语气虽轻,但很决绝,安柏不禁苦笑一下:“何必跟我客气呢。” 陈叶尽摇摇头:“不是跟你客气。如果客气的话,这几天我就不会让你陪在身边,不会告诉你我打算搬回L市,也不会让你送我来车站。” “既然如此,你就该答应我……” “我认为,我跟你的关系,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陈叶尽语气低沉而坚决,“我不可能喜欢你的,所以,你还是快点从这份感情里抽离吧。你本来就不喜欢男人,即使现在觉得自己喜欢我,大概也是一时冲动。对于我,别再浪费精力了。” 安柏怔了怔:“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一时冲动?” “是,或者不是,对我而言都一样。”陈叶尽语气一重,“我想说的是,你要的那种感情,我给不了。” 安柏一时无话能说。 他看着陈叶尽,看了许久,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哎,要不要这么干脆啊,连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拒绝掉我吗?” 虽然他语带戏谑,眼中却掠过来不及掩饰的受伤。陈叶尽看在眼里,微微错开视线:“抱歉,我认为这样对你是最好的。” 安柏没接腔。心情苦闷,连呼吸都有痛起来。不由抬起手,掩饰地揉乱自己头发,以故作轻松的口吻,哀声一叹:“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打起精神,努力振作,尽快从失恋的伤感里走出来。” 听见他不正经的话语,陈叶尽笑了一笑,往后轻靠椅背,忽然又觉得有些遗憾。 安柏真的是个让人感到很舒服、很自在的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这样一个被很多人爱慕、追求的人,竟然会跟自己说,他喜欢自己。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可惜,他心中毫无波澜,几乎在安柏表白的一瞬,就意识到,自己无法接受他的感情。 不能接受,就该趁早说清楚。名为“于心不忍”的迟疑、暧昧、含糊,其实根本不是在为对方考虑,而是在为自己的私心、奢求,寻找一个伪善的理由。 被拒绝的难过只是一时,终究随时间流逝而消散,当断不断的纠缠,才是一场越来越沉重、绝望的折磨。 “时间差不多了,”陈叶尽推开车门,“多谢你送我,我该走了。” 他绕到后备箱,把行李搬下来。 安柏也下了车,不等陈叶尽抽出拉杆,便一把拿过箱子:“我送你进站。” “不用了。” “我送你进去。” “车站人多,你不方便。到这儿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作为朋友,”安柏急了,“作为朋友,送你进去也不可以吗?” 陈叶尽闻言一默,抬头看了看安柏,微微地笑了: “朋友的话,不需要依依惜别的。送到这儿足够了。” 说完,拍拍安柏肩膀,转过身,拉着箱子,独自一人,随涌动的人潮往进站口去。 ——直到那个清瘦、单薄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安柏仍然久久地站在原地,伫立不动。 时间已经很晚。 风从漆黑的夜里吹来,把缭绕不散的寒意,浸入他周身。 很小,旁边的大人们就发出感叹,安家这个大公子,真是天生的活宝,整日里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只怕根本不知道难过是什么。 谁说的。 谁说他不知道难过。 十一岁,母亲去世,他好难过。可是看见哭个不停的妹妹安棠,他抱了一大堆玩具,放在妹妹面前,努力绽开笑脸:小棠别怕,小棠还有哥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终于,他让妹妹破涕为笑,自己却一个人躲在阁楼里,攥着母亲的照片,哭得一塌糊涂。 十八岁,乐队解散,他好难过。乐队demo被一家音乐公司看中,准备要推出唱片的时候,负责歌曲创作和键盘的伙伴,忽然不辞而别,跑到国外继承家业。他买了机票连夜追过去,愤怒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背叛大家,那人冷哼一声,轻蔑地说,没想到安柏你这么天真, 分卷阅读117 理想这种东西,读书时感受一下,疯狂一把就够了。这是个现实的世界,活在理想里的人,最终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而今天,这个夜晚,他也好难过、好难过。 “我不可能喜欢你”——当这句话被陈叶尽静静说出口时,安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扼灭。 如此决绝的一句话。 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 没有余地。 他来晚了,错过了,在陈叶尽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他安柏存在的余地。 安柏往后一仰,乏力地靠住车身,抬手遮住自己眼睛。 “哎……”他闷闷叹气,“安柏啊安柏,你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啊。” 第四十三章 夜色过半。 街道黑漆漆、静悄悄的,除偶尔掠过的载货大卡车,很少再有私家车的踪影。 然而,也有一个地方,比白天反更清醒。 K城最负盛名的酒吧区。 红男绿女,声色犬马,豪车名酒,纸醉金迷——物质享乐在这片土壤上疯狂的积聚、膨胀、爆炸,精神需求,则一点点死在了灼热的酒精、轰鸣的音乐、肉体的狂欢里。 段温禾一家一家酒吧寻找,终于在一条折进巷道的小酒吧里,找到了独坐角落的词遇。 酒吧的名字叫“BULE”——蓝。里面光线暗淡,气氛幽静,三三两两坐着的,全是男人。 很明显,这是一家同志酒吧。 词遇一进酒吧,直接坐在角落,冷冷地独自喝酒。 不少人被他长相吸引,想上前搭话,还没靠近,便被他冷冽阴郁的气息吓得望而却步。好奇地递送目光,偷偷议论。 然后,段温禾找了过来。 段温禾的气质明显要柔和很多。有人觉得他大概能搭上话,哪知他更是一甩手,理也不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词遇面前,焦虑得声线发抖: “你怎么回事?公司你三天没去,股东会议你也不参加,打你电话干脆直接关机。找了你整整一天,居然跑到这种地方一个人喝酒!” 词遇头也不抬,把酒杯斟满。 “词遇!”段温禾双手按在桌上,“慕氏财团的事情你不管了吗?你准备那么长时间,花费那么多精力,不就等着现在吗?现在正是操作的关键时刻,整个团队都在等你,你倒是在做什么?难道你打算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白白放掉,所有心血付诸东流?!” 听见他的话,词遇握住酒杯的手一紧,低低说:“那些,没有意义了。” 段温禾怔了怔,怎么都听不明白。本能的,他感到不安。 “我忽然觉得,用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只是为让慕氏财团被我掌控,让慕正海陷入最难堪窘迫的境地,实在是一件很无趣、很可笑的事情。他已经心肌梗塞了,不用再发两次火,大概就会一命归西。像他那样的老头子,时间就能把他打败,根本不需要我再动手。” “也不能这么说啊,”段温禾语气慌张起来,“你所努力的一切,并不全是做给慕正海看的啊。这一切对你来说有利可图不是么,如果成功了,你的事业会变得更稳固、更强大……词遇,你很聪明,你有那个能力,你应该是人上之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够了。”词遇不耐地打断。 段温禾心急如焚。这样的词遇,这样没精打采、颓废懒散的词遇,让他从骨头里感到陌生与惶恐。 他坐到旁边,伸手按住词遇肩膀:“词遇,你听我说,这只是你现在一时的情绪。我知道陈叶尽的事情让你感到难过,可是,那种人,不值得你如此难过的。我还是那句话,从过去到现在,以至于未来,他跟你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你说起陈叶尽——” 词遇语气陡沉。 抬起眼帘,在这个晚上,第一次直视段温禾,“我有件事情,正打算问你。” 段温禾被他凌厉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勉强镇定神色,虚弱地笑笑:“哦,你要问什么?” “八年前,我出车祸之后,躺在病床上,让你出去找陈叶尽。你出去不久就回来了,告诉我陈叶尽已经走了,临走前留给我一段话。那段话究竟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编出来的?” 段温禾脸色一白。 词遇眯起眼睛,露出抹似笑非笑的异色:“看来,是你编的。” “我是为你好!”段温禾匆匆解释,“那个时候,你马上要转到欧洲治疗了,如果你再跟他见面,你根本就不会走!你一定会留下来,一定会留在他身边的,对不对?我不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你离开L市,到欧洲去,你的腿伤才有治愈的希望。你看,你现在站起来了,你现在好端端的不是吗?这些都是因为你去了欧洲啊!” “是吗?”词遇笑得有些生硬,“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呐?” “我一直是为你好啊!我明白,欺骗你是不对的,但有些谎言是非说不可的啊。为了你,如果需要有一个恶人的话,就让我来做这个人吧!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离开那个环境,逐渐好起来!” “你说错了。”词遇讽刺地冷笑,“你没有使自己变成恶人,而是用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使陈叶尽,在我心中变成一个十足的恶人。” “不是,我……” “你也不是为我好,你是为你自己,为你自己的欲望。所以,别再打着我的旗号,摆出一副口口声声为我好的嘴脸了。这样的你,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 恶心?段温禾脑子一空。 心脏剧烈的疼痛,整个人都陷入僵硬。 词遇冷冷看他,眼底里浮现强烈的失望:“段温禾,在这之前,我真的把你当做朋友。” “你把我当朋友,没错,你把我当朋友!”段温禾语气一急,突地激动起来,“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做你的朋友!我喜欢你,我从十三岁开始就喜欢你了!但你只把我当朋友,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仍然把我残忍地推开!我不懂,你能喜欢陈叶尽,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我哪里比他差?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我比他更早遇到你,为什么你就不能转过头来,认真看看我,看看我对你的感情!” 面对段温禾的质问,词遇的表情却一点点变凉。 失望之色从眼中消失,最后一丝对友情的眷恋,也自心底一并消散。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怎么能跟他比,段温禾,你永远不可能跟他比。” 段温禾一下子瘫软下来,迷茫而不甘地摇头:“为什么?” 词遇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他往后一倒,靠住椅背,看向段温禾的目光覆上一层深深的嘲讽。许久,说:“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跟我虽然有不同的母亲,却有同一 分卷阅读118 个父亲。他比我大几月,准确来说,我还应该喊他一声哥哥。” 段温禾如遭雷亟:“什么?!” “他是我的哥哥,我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哥哥,”词遇摇摇头,醉意涌上来,意识忽地朦胧恍惚,“真够荒谬。”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段温禾难以置信地重复。见词遇起身欲走,心绪一乱,下意识地把他拉住。 词遇一把摔开他的手。 “别碰我。”他厌恶地皱眉,“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你。但打你这种事情,都会让我觉得特别恶心。” 说罢,抽出钱包里所有的钱扔在桌上,带着醉意,步伐踉跄地走出了酒吧。 段温禾呆滞地坐着。 服务生走过来,点了点桌上的钱,客气地问:“客人,钱给多啦,您还要喝点什么?” “不,”段温禾怔怔,“不用了。” 服务生见他神色惨淡,瞥了两眼,不再多说,收好钱回到吧台。 陆闻笙倚在吧台旁,手支面颊,凤眼挑起,若有所思地打量角落里的段温禾。 “老板,刚才离开的那个客人多给了好多钱。”服务生老实地汇报。 陆闻笙没接话。他看见段温禾从椅子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拖着步子,离开了酒吧。 “小林。” 他忽喊。 服务生正准备去干活,听见陆闻笙喊他,又屁颠颠折回来:“怎么啦,老板?” “刚才,那两个男人吵架的时候,是不是提到过‘陈叶尽’这个名字?” 小林支着脖子,认真回忆一番,说:“我没注意。” “这个名字常见么?” “啊?”小林一愣,“不知道啊。”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陆闻摆摆手,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唔,但愿跟那家伙无关吧。” 词遇醒来时,时间已过正午。 四肢发软,脑袋像挨一记闷棍,痛得快裂开。 趿拉拖鞋走到客厅,发现SAM戴着墨镜,端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来了?” 词遇坐进单人沙发,微阖双目,抬手撑住昏沉的脑袋。 “不是来了,而是没走。”SAM平静地说,“你昨晚喝醉了,我把你扛回来的。” “哦,”词遇神色很淡,“我不记得了。” SAM默然,隔着墨镜注视词遇。 眼下的词遇,短发凌乱,衣衫不整,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满脸酒意残留,睡意未消的倦容。 换成其他男人,这情形只怕糟糕透顶。然而,上帝偏偏给了词遇一副天生的好样貌,就算他消极怠工、彻夜买醉,没精打采地缩在这窗帘拉满的房间,竟依然能呈现一种颓废、慵懒的美感来。 简直与他母亲一模一样。 SAM收起思绪,说:“他昨天晚上坐火车离开了K城,现在已到L市。” 词遇揉揉太阳穴,了然地“嗯”一声。 SAM一愣:“你去车站了?” 词遇睁开眼睛。 与SAM对视片刻,垂落视线,模糊地一笑:“去了,看到他跟安柏在一起。哼,倒还不如不去。” 说着,困乏地打个呵欠,从沙发上站起,揉着乱发往浴室去。 SAM的声音忽从后方传来:“你打算维持这种状态到什么时候?” 词遇脚步一顿。 他转身望向SAM,眼里透出嘲讽:“你今天怎么回事,话这么多?” SAM没有理会词遇的调侃,面色平静地说,“当年你站不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 “哦,现在是哪样子?” SAM摘下墨镜,直接用墨绿色的眼睛看牢词遇:“Simon,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 词遇闻言一静,撇嘴淡淡反问:“是么?”一转身,不再说什么,反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第四十四章 当秋风把第一片枯叶从枝头吹落,很快,所有草木都迅速地枯败凋零。 白天越来越短。 黑夜越来越长。 不知不觉,便进入万物萧索的冬季。 陈叶尽离开公司是晚上七点。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出公司写字楼时,天色已经全黑。 公司地点不在繁华地段,因此街道上也没有多少热闹气息。两侧路灯静静照着,在庞大的黑色夜幕间洒落微弱的光芒。 实在是太微弱了,反更增添道路的冷清。 陈叶尽踩着影子埋头往前走。 今天是“冬至”,从此往后,便进入“数九寒冬”。 传统节气总是能很准的预测出天气状况——他早上还没多少感觉,衬衫外加件薄外套就出了门,这会儿走在夜风凛冽的路上,忽就被寒气灌满周身。 陈叶尽抱住胳臂,呼着白气,加快走路的步伐。 好在,他租的房子离公司不算太远。 哆哆嗦嗦地回到家,顾不得换衣,先泡了一大杯热水。 捧着杯子咕噜大口喝完,冻僵的身子才稍微暖和一点。 从那次被词遇弄伤后,他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不至于到看医生的地步,但比起以前,的确差了很多。 经不得冻,稍稍着凉就很难受。偏偏,新闻播报员还在电视里反复强调,本年冬天将会是历史上百年难遇的寒冬,市民一定要提前做好防寒抗冻准备。 陈叶尽抽抽鼻子,起身去调暖气。一看,暖气片已经打到最了大档。 他租的房子,很小很破,是不知何时便会拆迁的旧房。不过价格便宜,离公司近,周围治安也不错,比较下来,他还挺满意的。 租房子时是秋季,天气不怎么冷,眼下到了冬天,才发现供暖的问题。 没办法使房间里更暖和,陈叶尽只能把自己用笨重的棉服裹起来。 肚子里传出声响,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随便地煮了一碗清汤面,往桌边一坐,端在手里沉默地吃着。 电视里的新闻播完了,开始放一个综艺节目,明星在户外玩游戏,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嘶喊,半刻不消停,吵得不得了。他听得耳朵难受,关掉电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半。 睡觉的话,实在还有些早,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邻居家的声响从窗户漏入。电视机里的节目声,大人们的交谈声,小孩子的嬉笑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看样子,似乎是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 陈叶尽把碗筷放到桌上,坐着没动, 邻居家的热闹,闯进了他的空间,却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神色间轻掠一丝黯然。 虽然过去了快两月时间,常常的,他还是会想起陈心枝。 他的妈妈。 小时候,看到其他小 分卷阅读119 孩,开心地站在中间,左手被妈妈牵住,右手被爸爸牵住,蹦蹦跳跳地往家走,他便会好羡慕、好羡慕。他不止一次问陈心枝:妈妈,我的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陈心枝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爸爸在另一个世界,小尽听话,爸爸不在了,妈妈会永远陪你的。 他明白另外一个世界的含义:爸爸死了。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问这个问题,妈妈都是一句带过,不肯多讲。 有次,放学的路上,他被几个同学围住。那些孩子朝他丢石块,吐唾沫,用尖锐的童声,尖利叫嚷:“没爸爸的小杂种!贱女人的小杂种!哈啊,小杂种!” “你们胡说!”他愤怒地满脸通红。 “我们才没胡说!我听我妈跟我爸说,你妈妈就是专门勾引男人的贱女人。喜欢乱搞,才会生下你这个连爸爸都没有的小杂种!” 他气得不得了,扔掉书包,跟那群小孩狠狠打了一架。 那天他很晚还没有回家。陈心枝急得四处找他,找了很久,终于在公园的角落里找到了他。 缩在角落,鼻青脸肿,衣服扯烂,浑身脏兮兮的。 看见孩子这样,一时间,陈心枝也不知该训斥还是安慰,一言不发地领他回到家中,给他清理伤口。 他垂着脑袋,说:“妈妈,我的爸爸呢?” “我跟你说过了,你的爸爸去了另一个世界……”陈心枝又开始那套说辞。 他忽然有些生气,大声问:“爸爸为什么去那个世界?他为什么不要你和我了?” 陈心枝脸色一变,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他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 困扰的、难过的、不甘心地,他一股脑儿地把问题抛出:“没有爸爸,应该还有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啊?他们呢?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不要我们?” “……” “没有爸爸,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我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我班上每个同学都有爸爸妈妈,还有好多亲戚,为什么我们家,只有我跟妈妈呢?妈妈,他们都在那里?” “……” “妈妈你回答我呀!”他急了,“他们都骂我,他们还骂妈妈!他们都是错的对不对!妈妈,你告诉我……” “有妈妈在你身边不够吗?!” 陈心枝突然哭喊起来。 她反过来按住他肩膀,激动地摇晃着,“有妈妈陪着你,你难道觉得不够吗?妈妈对你不好吗?你想离开妈妈吗?!” 陈心枝神经质的反应一下子把他吓住了,呆呆站着,再也没有开口。 陈心枝哭了很久,逐渐平复下来。 她跪在地上,紧紧搂住他,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一遍遍在他耳边说:“小尽,别再管他们了。你还有妈妈,妈妈会永远爱你,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问过陈心枝,关于“亲人”的话题。 当他再看到那些父母牵着孩子走过,或者兄弟姐妹笑闹追逐的场景时,他都会垂下眼睛,很快地收起自己的视线,望着地上自己孤单的影子,一遍遍对自己说,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还有妈妈。 妈妈爱他。 妈妈对他很好。 妈妈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有妈妈,就够了。 “……骗子。” 陈叶尽闷闷地说。 他蜷缩起身子,把脸埋进臂弯,任由窗外灯火通明,热闹喧嚣,自己却寂静地,落寞地,蜷缩成一团孤单的影子。 时间流逝。 陈叶尽十一月进入这家公司,不知觉间过去三个月。 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埋进工作。 忙碌的工作帮他忘记了压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思绪。一天一天,他一个人,一成不变地度过,慢慢地,竟有了一种“习惯”的感觉。 好像那些恩怨纠葛、既往纷杂,真的成为了彻彻底底的过去。除在梦里摇晃模糊的阴影,再也不会打扰他白昼的安宁。 眨眼到了年关。 临下班之际,同事敲敲他桌子:“哎,该下班啦。别干活了,跟我们一起去唱歌吧,营销组大放血,吃喝全包哦!” “谢谢,不用了。”陈叶尽头也不抬,“我工作没做完。” “没必要吧!干嘛这么拼命,今天可是小年夜啊。” “哦,那你们好好玩。” 同事显然没想到陈叶尽这么无趣,瘪瘪嘴,丢一下句:“你随意吧。”转身去喊其他人。 陈叶尽心思压根没放对方身上,因此也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正干着活,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没过两秒,眉头一皱:“你在楼下?” “是啊,快下来。” “我还要加班啊,”陈叶尽头疼,"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跑过来?” “怎么叫突然跑过来,我跟你说过我戏拍完了,能回老家好好过个新年的吧。别多说了,快下来,我的车就停在你公司门口。”说着,迅速挂断。 陈叶尽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摇摇头,起身把桌面的资料整理好,穿上外套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那个喊他一起唱歌的同事看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脸色拉得更厉害了。 “搞什么嘛,”他跟旁边的人抱怨,“原来有约会啊,有约会就说嘛,还非推说加班,真不合群。” “哈哈,他就这种人吧,公司里没人跟他走得近,他也不怎么跟其他同事接触,甚至没有微信脸书人人等一切社交方式……私人生活简直成谜啊。” “真不知道这种人的朋友是什么样子。” “谁知道呢,”旁边人笑笑,“没准是富二代?当红明星?谁说得准呢。” 第四十五章 陈叶尽踏出写字楼,一辆白色保时捷在街旁滴了两声。 安柏推开车门:“外面很冷,快进来。” 陈叶尽呼着白气,无奈地坐进车里:“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跟你说你不就推掉了,”安柏笑得一脸灿烂,“所以得先斩后奏。” 陈叶尽无言以对。 上次离开K城时,他把话说得那么决绝明确,以为安柏应该不会再联系他。哪知隔三差五的,安柏就要给他打个电话。只是电话时间不长,内容也普通,完全是朋友式的东拉西扯。 安柏如此举止,陈叶尽也不好再过分地冷淡他,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安柏这种人,大大咧咧的,想必,是已经释怀了吧。 “晚上去我家吃饭。”安柏发动车子。 陈叶尽把脸一转:“什么?” “我跟爸妈说了,会带个朋友回去。” “等等……” “就这样说定了。”安柏一手转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我开车技术很差,有人在旁边说话 分卷阅读120 ,容易分神出事——所以,千万别再说话了。” 说着,一个掉头,朝与陈叶尽所租房子相反的方向扎去。 安柏本家位于城外,是一栋带玫瑰花园的欧式别墅。 两人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脚丫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响动声突然迅速靠近,一个小小身影迎面飞来,敏捷地扑进安柏怀中: “安柏!” 小女孩树懒般挂他身上。 “葵葵。”安柏低眉一笑,摸摸她脑袋。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玄关,笑道:“好啦,葵葵你快下来,先让你大哥把鞋换了。” “我拒绝!”安葵把小嘴一撇,挂得更牢了。脸蛋不断往安柏衣服里蹭,“安柏,我跟你分开好几个月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你有没有每天想我?” “当然,”安柏抱着她,费力地弯腰换鞋,“大哥也很想念葵葵。” 一转头,向陈叶尽介绍:“这是我三妹,安葵,今年八岁。葵葵,快叫哥哥。” 安葵闻言别过脸,就像刚注意到陈叶尽般,用狐疑的神色上下打量陈叶尽一番,很不友好地抬抬下巴:“喂,你,你跟安柏什么关系?” 陈叶尽被她高冷姿态弄得一愣。 “安葵!”年轻女人低喝,“不懂礼貌!快叫哥哥!” 安葵没理会女人,两只小胳膊紧紧缠住安柏,满脸不快地盯住陈叶尽。 女人见训她不动,走过去,拽着安葵两条腿,扯膏布一样,把她从安柏身上强行撕下来。 她攥住安葵,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这孩子被宠坏了,没大没小的。别介意,快进来吧。” “没关系的。”陈叶尽尴尬地笑笑。 安柏想起什么,又指向年轻女人:“对了,这是我妈妈。” 陈叶尽再次愣住。 “你妈……也太年轻了吧?”这这……这得几岁生安柏啊? “她是我第二个妈妈。”安柏笑着解释,带他往里走,“我爸有福气,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娶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夫人。” 女人被他夸得乐不可支:“安柏就是嘴甜!” “他嘴甜个屁!”客厅里,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不悦地反驳,“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臭小子,你他妈还想不想混了!” “老爹,你得承认现实啊。你看你头发秃了,肚子凸了,再不好好管理身材,小妈妈就要抛弃你了。” “不会的!我才不会抛弃老公呢!”女人急忙否认,一把搂住沙发上的老男人,“就算老公你头发全没了,牙齿掉得一颗都不剩,我也会永远爱我、宠我的好老公!” “老婆~~~”安伟平回搂住她,“你真是我可爱的小苹果!” “老公~~~你也是我坚挺的大香蕉!” 老夫少妻抱在沙发上,你侬我侬,大秀恩爱,完全没理会旁边几人陡然凝重的气息。 安柏见怪不怪地笑了一声。 陈叶尽嘴角抽搐:“坚挺的大香蕉……是……什么比喻?” 安葵站在两人中间,双手往腰际一插,老成世故地“切”一声:“这个你都不懂,怎么配做安柏的朋友。所谓坚挺的大香蕉,不就是老爹的大香蕉还宝刀未老,能在床上让妈妈的小苹果享受到乐趣嘛!” 站在旁边的两个大男人闻言,缓缓地扭过脖子,静止不动,寂静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女孩。 “我看不下去了,”安葵嫌恶地甩甩脑袋,“我先回房间看漫画,吃饭的时候再叫我。”走到楼梯口,一扭头,热情似火地递安柏一个秋波,“安柏,你晚上不准偷偷溜走哦~~人家要跟你一起睡,还要听你讲三只小熊的故事~~~” 陈叶尽瞬间觉得,刚进门的安葵,评价自己父母的安葵,以及这会儿要求安柏陪她一起睡的安葵,是三个画风完全不同的安葵。 “你妹妹……很有性格。”陈叶尽勉强挤出评语。 “吓到你了?” “还……好。”与其说被吓到,不如说对安柏的家庭有了更加“深层次”的认知。 “对了,爸妈,小棠呢?”安柏岔开话题。 “跟慕修励那小子去马尔代夫渡假啦!”安伟平迅速从深情丈夫模式切换成霸道老爹模式,“哼,女儿大了就是没良心,只记得老公不记得爹!” “还有你也是!”顷刻间,矛头又怒指安柏,“慕家拐走我一个女儿,你不会给我争点气,弄一个回来吗!” “我不带了一个嘛。”安柏揽住陈叶尽肩膀。 安伟平摆手:“你别蒙我,他明明是男的!”审查陈叶尽几眼,确定地一颔首,“没错,的确是男的!” 陈叶尽瞬间瀑布汗。 “男的不行啊?”安柏笑问。 安伟平脸色一拉:“死小子,难道是打算出柜?” “啊啊,对啊!”安柏很不正经地点头。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陈叶尽被他揽着,还是尴尬得快死掉。 哪知安柏他爹的反应更加不正经—— “妈的,出柜也给我严肃一点!”安伟平一拍桌子,“哪有你这么不严肃的!还当演员呢!演个屁!回去再给我好好排练十次!” “啊,老爹……” “行啦,你们父子俩别玩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先吃饭吧。”女人笑着打断。 一家人围到桌边,开吃小年的团圆饭。 饭桌下热闹,饭桌上更热闹。 老夫少妻打情骂俏,安葵缠着安柏让他喂饭,就连厨师和佣人也是上桌的,心满意足地吃着满桌佳肴。 其乐融融。 陈叶尽不由受到感染。 房间里很暖和,从人们身上散发出的温度,更加暖和。 他冰凉了几个月的心,似乎被一缕阳光轻照,微微地解冻、融化。 闹腾腾地吃完饭,远在国外的安棠与这边连接了一个视频通话。 整个安家最正常的只怕就是安棠了。见父母在镜头里甜蜜得要死,安葵又透出几近变态的“兄控”气息,苦恼地叹气道:“哎,还有客人在呢,你们也稍微注意点吧。”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安伟平严厉地喝道,“在外头忙工作、忙事业,要注意言行举止,还不够累的?回到家里,当然该彻底放松下来,做最真实的自我!这才是家的含义不是吗?再说,小陈怎么是客人了?他是你大哥的好朋友,既然你大哥把他带到家里来,那就是咱们的家人,我老安的儿子!” 安伟平冲摄像头咆哮时,陈叶尽站在旁边,听到这一句话,蓦地怔住了。 视频那头,安棠用惆怅的语气说: “爸爸,你这样子会让叶尽学长很为难的。要知道,你都认了十三个女儿,十七个儿子了……” 陈叶尽往后一退。 安柏注意到他的异样,轻轻扶住他肩膀:“怎么了?” 分卷阅读121 陈叶尽摇头:“没什么,”忽地打个哆嗦,一摆手,神色有些慌乱地说,“那个,时候不早,我想我该回去了。” 安柏看看他:“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 “这儿不好打车,我送你吧。”安柏不容他拒绝,起身去拿车钥匙,“爸妈,我送送叶尽。” “好的!”夫妻俩开心地挥手,“要常来家里玩哦!” “谢谢叔叔阿姨。”陈叶尽匆匆点头,快步离开了安家。 快过年了,夜晚街道的车流量比平时少了许多。不到半个钟头,便抵达陈叶尽家门口。 陈叶尽道声谢,正准备下车,安柏迅速地拽住他胳臂:“叶尽。” “嗯?” “你没事吧。” “没事啊,”陈叶尽笑笑,“怎么了?” 安柏没说话,关了车门下来,“都到你家门口了,请我进去坐回吧。” “……?” 安柏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大过年的,冒着风雪开车送你回家,难道一杯水都没有喝吗?” “那你进来吧。”陈叶尽只好让出门,“里面很小,得委屈你一下了。” 安柏笑嘻嘻地钻进房间。 进去没多久,脸上笑容却消失不见了。 他皱紧眉头:“房子真小。” “我一个人,不需要多大。”陈叶尽倒一杯热水递给他。 “屋子里怎么这么冷?”安柏语气难得透出严厉,“有暖气吗?” “有。”陈叶尽淡淡说,“再说,没多久就立春了,气温很快会转暖的。”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风雪,房间里这么冷……” “没关系,多穿点衣服就好。”陈叶尽把水杯往他跟前一推,“快喝水吧,不然凉了。” “叶尽,”安柏几乎焦虑起来,“你还是搬去我那套房子住吧,你身体也不好……” “嗯?”陈叶尽抬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安柏一愣,拿起杯子低头喝一口水:“……看得出来。” “是吗?”陈叶尽垂下视线,“我样子这么糟糕啊。” 安柏听见他的话,一时没再接腔。 过一会儿,轻轻问:“刚才,你为什么忽然急着要从我家走?” “……” “是因为我爸说的话吗?” “……” “你别放在心上,他性格就那样,对人太过热情,这点我大概也是遗传他……” “我不是在意那个。” 陈叶尽摇头。 他弯起一条腿,让手搭在膝上,迷茫地盯住地面。 “我只是突然在想,我第一次去你家,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连礼物都没带,就被你的家人如此亲切、热情地接待,甚至把我当自家儿子一般看待……” 顿了顿,神色间掠过迷惘,“为什么也有另一种家人,即使抚养了自己的孩子十多年,一旦知道不是亲生,便把十多年的父子之情弃之不顾,再也不认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呢?难道十多年的感情……在真相面前,如此地不堪一击吗?” 安柏沉默下来。 双手逐渐握紧成拳:“你是指词遇?” 陈叶尽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仍然残留一丝恍惚。 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烦闷地抓抓头发:“不,我只是……” “你放不下他吧,”安柏低沉地打断。 “不是的,我只是忽然想到这里……” “完全放下的人,会放在心里想吗?而且还想到魂不守舍?”安柏刷的起身,有些恼火地加重语气,“陈叶尽,我真搞不懂你。你拒绝我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一点机会都不给;为什么词遇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你,你仍对他念念不忘?难道你对其他人都无所谓,偏要把所有的情感和温柔全给词遇一个人?” 眼下的安柏是陈叶尽所没见过的。他无措地问:“安柏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觉得失望!”安柏低喝,三两步冲出门外,“说到底,也只是我一个人在这儿费劲地讨好你,你根本就不领情、不在乎。我不是傻子,何必非得做这种热恋贴冷屁股的事情!” 陈叶尽真有点慌了。他很清楚安柏对自己的照顾,如果他不在乎安柏,不把安柏当作值得信赖的人,又怎么会跟他诉说自己这样隐蔽的心事? 陈叶尽一把挡在安柏面前:“你别急着生气,我做错什么,你可以跟我说明白。” 屋外狂风呜咽,纷纷扬扬落着大雪。 安柏看着陈叶尽。陈叶尽只穿件衬衣就追了出来,被冷风一刮,挺翘的鼻梁很快被冻得通红。 安柏脑子里嗡了两声。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跟他发什么脾气? 见安柏沉声不语,陈叶尽抬手去按他胳臂:“安柏,你听我说,我没有不在乎你。我现在的确把你当做朋友看待……” “朋友?”安柏扯动嘴角笑了一声。抓住陈叶尽手腕,猛地把他抵到墙角。 凛冽的风雪里,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陈叶尽浑身一震。 安柏吻住了就舍不得放开,手臂收紧,把他清瘦的身子用力锢住。大雪纷飞的夜色里一股灼人的热流在唇齿间涌动……终于,他尝到了这种味道,会让人产生占有欲的味道,会让人想要侵略更多的味道…… 隐约间,白光一闪。 安柏往后踉跄几步。 陈叶尽靠住墙,喘着气,震惊地看向他。路灯照出他此刻的模样:黑眸里透着湿气,脸色憋得潮红,嘴唇被吻得红肿,头发、衣服皆被揉乱…… 安柏匆匆别过头。 “抱歉。”他闷声说,不敢再与陈叶尽对视。迈开腿,几乎夺路而逃。 坐进车中,安柏注视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雪,久久未动。 自己疯了吗?不是十几岁的小鬼了,怎么会犯下如此冲动的错误? 他疲惫地把头一仰,深深凝眉。 白光。 那道他按住陈叶尽,意识混乱之际,在黑暗之中,隐约突闪的白光…… 一丝冷峭之色擦过他眉宇。 不会吧。 他陡然坐直身体。 不会这么点背吧。 难道……被拍了? 第四十六章 邱正平睡得迷迷糊糊,接到安柏一个电话:“太圆,我被拍了。” “拍啥?胸还是屁股啊?” “接吻。” 邱正平一听,惊得立马醒了:“操,哪家狗仔干的?!” “不知道,我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走了。” “你他妈接吻接傻了,被人偷拍都不知道!”邱正平由惊转怒。 “被知道怎么还能叫偷拍。另外,你要有思想准备,这件事,恐怕有点麻烦……” “行了行了,”邱正平拉好裤衩从床上蹦下 来,“我现在就去查。” 邱正 分卷阅读122 平在传媒界熟人众多,跟各路记者的关系处得还不错。一般来说,就算真拍到安柏什么,也会事先跟他打招呼,能私下用感情或金钱解决的,就私下解决,不至于很不上道地直接爆料。 只是这次,邱正平打听一圈,竟没打听出到底哪家拍了安柏的照片。 从半夜忙到早晨,一无所获。他烦躁地抽着烟,打开某国内著名论坛网页,一扫娱乐板块发布的最新帖子,一下子就傻了眼。 ——“劲爆!我拍到了安柏跟男人接吻的照片!!!标题要长长长长!” 邱正平手指僵硬地点进去,越过一堆“无图无真相”,“骗贴死全家”,“lz安柏职业黑负分滚粗”之类评论后,看到了一组照片。 房间里,手机和座机同时急促响起。 被噪杂刺耳的铃声夹击,邱正平觉得全身血液都要爆了。 帖子放出之后,很快被顶至娱乐板块顶端。 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整个论坛的首页头条。 标题被改得更加耸动:“安柏与男人拥吻高清照外泄,小年夜不归家当街野战?” 新浪、腾讯、搜狐、网易等大型网站纷纷转载,同时微薄、微信等社交平台也迅速炸锅。 在短短一天时间里,事件持续发酵,关于安柏的讨论贴陡然增多,各种恶意中伤的谣言纷纷涌现,一直以来的优质形象面临破产的危机…… 房中气氛凝重。 邱正平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愤懑咆哮:“他奶奶的,你这是有点麻烦吗!这还是有点麻烦吗?” 安柏疲倦地揉揉眉心:“只是接吻罢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睡觉。 “重点不是接吻!”邱正平挥拳大吼,“重点是男人!你他妈大晚上的,跑去跟个男人接吻做什么?!”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安柏无奈地笑。 邱正平瞧他这游离的状态,一时怒火攻心,真想给他两巴掌:“安柏,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他妈脑子抽抽了是不是?明明不是同性恋,干嘛去找男人接吻,搞出这么麻烦的新闻来!” 邱正平的咆哮,把满屋的人都震慑了,屏着气不敢吱声。 安柏默默地拿起桌上照片。 照片里,他把另一个男人摁在墙角,抱紧在怀,唇齿相贴。 公众不是白痴。照得这么清楚,根本没有辩解余地。 不幸的万幸是……照片是从他的角度拍的,并没有露出陈叶尽的面庞。 “正平,”安柏缓缓开口,“我当时的确很想吻他,所以就吻了。这是我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在那一刻产生的正常情感冲动,我认为,没有任何需要被指责的地方。” 邱正平顿时语塞。见安柏起身往外走,嚷道:“你去哪?” “我一晚没睡,到旁边房间补个觉。你们继续讨论,讨论好了告诉我。” “你、你……”邱正平简直要抓狂,“你给我站住!那男的是谁?” 安柏背对他,困倦地说:“照片都没拍到,我何必告诉你。” 安柏刚睡着不久,就被邱正平掐着脖子摇醒。 然后,从邱正平嘴中说出的最新消息,令他脸色一变,睡意全无。 “哼,我问你你还不告诉我,不就是陈叶尽嘛,现在好了,被爆出来了!”邱正平已从愤怒状态转成强烈的警惕,“我现在怀疑根本不是黑粉的个人行为,而是有团队在背后蓄意操纵。在你刚拍完,准备参与好莱坞的国际制作,人气大涨的时候,先爆出你的负面照片,引起第一轮轰动,接着无数不实抹黑帖跟进,然后又爆出陈叶尽的家庭和公司地址,甚至连工作证都贴到网上……这一招招手段高明啊,公众胃口全被吊起来了!” 安柏一言不发地刷着网页,脸色越来越凝重。 “妈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整你?你如果栽了,谁能往上爬……” 邱正平琢磨着,思绪开始漂移。 ……那个陈叶尽,不是还跟词遇有牵扯嘛? 上次在酒会,瞧他跟词遇那样子,没点暧昧不可能吧。现在的狗仔这么彪悍,祖宗十八代都能给刨坟,可别最后牵丝连线,把词遇也绕了进来。 新天传媒的股东跟旗下当红明星同时抢一个男人,如果故事演变成这样,那可真是本年度最疯狂最劲爆的八卦新闻了…… “——这新闻是什么鬼!” 词遇脸色一寒,恼火地猛一甩手。 啪!手机精准无误砸向墙壁,顷刻变成横陈在地的一堆残骸。 SAM默默地看了看词遇,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报废的手机,拉开皮衣,从内侧防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红米Note,开锁,从“大鱼吃小鱼”游戏界面退出,点击微信,打开朋友圈的最新动态,抬起脸,平静地说:“照片拍的不错。” 短短半个钟头里,安柏连续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父亲安伟平打来的。安伟平什么话没说,从牙缝里漏着阴风,呼了五分钟粗气,硬邦邦挤出一句抑扬顿挫的话:“死小子,你昨天是给我真的出柜吗?”然后啪一声挂断了电话。从那掷地有声的脆响里,可以想见,他老爹现在脸色多么乌云密布。 第二个电话是好友陆闻笙打来的。陆闻笙先是对他的惨状冷嘲热讽一番,劝告他早点收拾包裹,做好彻底退出娱乐圈的准备。然后又感叹自己果然嗅觉灵敏,早就看出他对陈叶尽有不轨之心。接着停顿几秒,缓缓地说出一件事情。 陆闻笙问安柏,陈叶尽有兄弟姊妹吗? 安柏摇头:没有。 那就奇怪了。陆闻笙嘟哝。 怎么了? 陆闻笙斟酌地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不过既然你跟陈叶尽都纠缠到新闻上去了,我还是告诉你一下吧。几月前,有两个男人在我的酒吧里吵架,我似乎听到,他们提到叶尽的名字。 那两个男人长什么样? 嗯,都很年轻。一个长得比较柔和,清秀,戴着眼镜。还有一个就很扎眼了……不像是纯粹的东方人,头发和眼睛颜色都偏浅,各子高挑,气质很冷,我猜是混血吧。 安柏一怔:词遇?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另外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好像是这样称呼他的。 安柏语气凝重地追问:词遇说什么?词遇说叶尽……叶尽是他哥哥? 对,是这样说的。他还说自己误会了叶尽很多年,直到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错的,真相并非如此。然后又说,叶尽跟他同父异母,有血缘关系,搞半天,他喜欢的是自己哥哥…… 放下手机,安柏很久都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如果闻笙没有听岔,词遇与叶尽的确有血缘关系,词遇又是最近才知道的话,那很可能就是与叶尽母亲见面 分卷阅读123 时获知的。 那么,词遇忽然在一夜之间转变态度,从叶尽的身边退开,又在医院时,即使被叶尽逼问到那种程度,也闭着嘴不肯说出任何一字与叶尽母亲的谈话内容,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安柏拢起眉头,难以置信地低语。 “不是巧合,就是有孙子背后整你!”邱正平抓着好几部手机快步进门,愤愤骂道,“我基本查清了,是张羽宏的团队弄的。那小子跟你的包装路线相似,处处被你压一等,这次的角色又被你抢走,一直不甘心。你以前不是得罪过梁向成吗,那小子现在被梁向成包养,正是得宠的时候。他嫉妒你,梁向成也对你不满,两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整了你这么一出!哼,我说呢,各大网站怎么转载的步调这么一致……喂喂,你他妈又去哪儿?!” “我出去打个电话。” 安柏心不在焉地说。 他走到清净的走廊,翻开手机,拨通打陈叶尽的电话号码,响了一阵,对方并未接电话。正准备再拨,一个陌生的来电忽然切了进来。 这一次,来电话的人是词遇。 电话刚一接通,词遇蕴着怒意,劈头盖脸地问:“安柏,你在搞什么?” “……”安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让你照顾他,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他跟你不一样,你是明星,他是普通人,你跟他相处的时候就该注意分寸。现在连他都被卷进了舆论漩涡,个人信息、家庭地址和工作单位全被贴在网上,你让他还怎么正常的生活?” “我承认这事是我的错。”安柏揉揉眉心,“当时一下子……没忍住。” 词遇一听这话,简直又要砸手机。没忍住!他没忍住可以亲别人啊!全中国十四亿人口,非得亲陈叶尽! SAM幽幽地瞅词遇一眼。 词遇想起这是SAM的手机,勉强地收回手,冷着嗓子说:“媒体那边我会想办法处理,总之先把有关帖子从网络上清理掉。这件事是梁向成在背后推动,他想捧自己那个姓张的小情人上位,所以得把你打压下去。” 说着,阴恻地一咬牙:“Fuck!梁向成那个老王八,我整不死他!” 安柏一愣。印象里,他还是第一次听词遇爆出粗口。 “另外,”不待他接话,词遇又转了话锋,“你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干净,这段时间,不要再跟陈叶尽接触。” 安柏闻言,沉默些许,说:“这句话,应该不是你以公司股东告诫旗下艺人的身份说的吧。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要我靠近叶尽,不是吗?” “……”词遇未答。 安柏叹气:“既然不放心他,那就自己去看看他。” “……” “还有……”安柏往后一仰,轻轻靠住墙壁,“告诉他吧。他妈妈跟你说的事情,以及他跟你的关系,全都告诉他吧。他应该知道这一切。他知道了真相,才不会重蹈你的覆辙,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词遇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SAM。 SAM接过来,收进口袋,继续往前开车。 他察觉了词遇的变化。 一开始打电话时,词遇的怒气快把车顶掀翻,到最后,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静了下来。 扭头望着窗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SAM,在前面掉头,不去公司了。”忽然,词遇收回目光,静静地开口,“直接上高速,去L市。” 第四十七章 陈叶尽回到房中,背靠墙,缓缓滑坐到地上。 安柏的举动太过突然。 太突然了,完全没来得反应。本能的,头皮一麻,思维作出判断前,身体已反感地把对方推开。 他可以想象,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可怕。以至于安柏会慌得往后一退,连话也说不清楚,便掉头快步离开。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中伤安柏。然而,他本身也陷在混乱里,根本无从控制自己的行为。 被安柏突然强吻的诧异还是次要的,真正让他感到无措、甚至惊恐的,是他在那一刻,竟然想到了词遇。 想到了许多年前,词遇第一次吻他的情景。 多么久远的学生时代。 那时,词遇还很讨厌他。为了整他,把蛇藏进他睡觉的被子里。天知道当年的他有多恐惧蛇这种生物,吓得膝盖发软,一把揪住词遇衣服不肯松手。两人推搡拉扯,结果一起狼狈地摔倒在地。 然后,温软触感忽自唇瓣传来。 一掠而过,如蜻蜓点水,却让他脑海轰然一响,空空荡荡。 那时的他虽然埋头学业,一股子不通人情的书呆气。可他不是真的呆子,被一个男生亲吻,自己的反应,他明白是怪异的。 不应该感到反感吗? 应该。 但他没有。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丝反感。 这个晚上,安柏的吻,却让他涌起本能的不适。 即使安柏外貌俊朗,即使安柏对他照顾有加,即使安柏有许多闪光的优点……即使安柏如此的好,好到能够被他喜欢,是可以被称之为“幸运”的事情,他依然做不到接受。 就算他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从十六岁的少年时代第一次相见,视线交织,用同样的好奇目光打量彼此起,直到现在,到他已经二十五岁之际,无论心理,或者身体,惟一能接受的人,只有词遇。 偏偏是词遇。 一瞬间,陈叶尽难受得几近窒息。 “不要再想了,”他蜷起双腿,肩膀颤抖,抬手焦虑地揉乱自己头发,“不要再想了,陈叶尽,不要再想了。你必须把他彻底忘掉。你有你的人生,他有他的人生,你现在、以后,都跟他再也没有关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忘掉、快点忘掉……” 屋外风雪凛冽,温度骤降。 昏暗的房间里,寒意悄然蔓延、无孔不入,缠绕困顿于墙角的青年。缓缓地,渗进他血液,骨髓,心脏。 因为整夜未睡,又着了凉的缘故,第二天,陈叶尽忽然发起烧来。 脑袋昏痛,畏冷地颤栗。 幸好是周末,不必上班。他蜷在厚厚的被子里睡了一觉,傍晚起床,胃里直犯恶心,一点食欲也没有。 裹着被子煮了点面,强迫自己咽下半碗,实在吃不动了,又虚弱地爬回床上,继续昏睡。 迷糊间,听见手机铃响。 手机搁在外套里。外套搭在门旁的椅子上。虽然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但他实在没力气动弹,躺在被子里,任由手机隔着衣服传出的响动落进耳中。 反正……除了工作的事情,不会再有人找他。 而如果是工作的事情,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硬撑着也没法干。 分卷阅读124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到礼拜天早上,体温不降反升,愈发烧得厉害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必须去买退烧药。 陈叶尽挣扎着起床,穿上羽绒服,拢严围巾,把大半张脸遮住,双手躲在口袋里,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药房拐出街口就到,大概只有百米距离。这么一点路,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坚持住。 关门,走出房间。 白光忽闪。 刺目的光线迎面照射,杂沓脚步迅速逼近,一群陌生的脸孔急迫地挤进视线,把众多录音笔和话筒强行递过来: “陈先生你对有人拍到你跟安柏的接吻照片有什么看法!” “请问你跟安柏是同性恋人关系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昨晚除接吻外还做了其他事情吗?” “照片爆出后,你跟安柏会不会做公开的新闻发布?” “……” 陈叶尽一时愣在当场。 他被娱记们团团围住,思维停摆,视线一阵阵发虚,难以看清这些陌生人的面庞。惟有一张张嘴巴,不断地张开、合拢,从舌头里翻搅出尖锐诱导的话语。 他难以忍受地皱紧眉,嗓音干涩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让开。” 娱记们吃的就是八卦饭,怎么可能理睬当事人的意愿?见他开口说话,全都激动起来,灯光爆闪,愈发疯狂地把他堵住: “你这个意思是默认吗?” “你跟安柏是正式交往还是玩一玩?” “这两天安柏有没有跟你联系?你们怎么看待网络上的帖子?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 陈叶尽焦躁不已。如果他还有力气,他一定愤怒地把这群吸血虫般的娱记推开。可惜,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重力,拽他往地面倒去…… 突然,他肩膀被人一扯,拽出娱记的包围圈,紧接着后脑勺被一把扣住,整个人毫无防备跌入一个坚韧有力的怀抱。 那个蓦然出现的男人抬腿一脚把房门踹开,不等娱记们反应,砰的一声,反手将门重重撞上。 娱记们被挡在门外,集体傻了眼。 短暂的鸦雀无声后,有人吸一口气:“刚才那人,你们看清了么?” “是不是……词遇?那个中英混血的投资天才?” “我不是很确定……进去得太快了。有没有谁抓拍到刚才的照片?” 无人应声。 那个年轻男人出现得太突然,而且很迅速地把陈叶尽拽进房间,关上房门。一时间,即使素以“反应敏锐”闻名的娱他们,也忘记了要按动快门。 “等等、等等!拍到了我拍到了!”一个人翻着自己单反机,激动地大喊起来,“这下精彩了!让我仔细瞧瞧——” 话未说完,相机突然被一把夺走。内存卡被取出,啪的折成两半,扔到地面被人拿鞋底狠狠碾碎。 那记者瞧见自己一天的心血付诸东流,气得跺脚,正要朝对方发火,一抬头,陡地偃旗息鼓。 他眼前出现一把黑色的手枪。 一个魁梧高大的外国男人,戴墨镜,穿皮衣,大山般压在这群小娱记面前,手持一把枪,冷硬枪口,笔直对准他们。 可以赔薪水但不能赔掉命——对方一看就是惹不起的黑道人物,那满头意大利式的卷曲红发,甚至可能是狠毒的黑手党也说不定。娱记们惊恐万状,纷纷撤退,转瞬作鸟兽散。 等覆落积雪的街道空寂下来,SAM站在日光底下,一低头,沉默地注视自己手中的枪,熟稔利落地一扣扳机,砰的轰响,一团五颜六色的泡沫彩花从枪管里华丽的喷出。 原本,陈叶尽脑子里一团乱麻。 为什么自己刚走出门,竟会被一群记者包围?为什么他们不停追问自己跟安柏的关系?还有,安柏吻他的事情怎么会被拍了照?他的个人信息被放到网上,又是怎么回事?…… 种种困扰,还来不及梳理,在看清把自己拽进房中的男人时,轰地消散,变成一片恍如隔世的麻木。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词遇。 陈叶尽面色一僵,一时间,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三个多月了。 从去年十一月初离开K城,到现在即将跨过年关,三个多月,一百余天,他每天埋头工作,拼命加班,除去吃饭睡觉,把自己所有时间都挤得满满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压在心底的复杂情绪。 可,即使如此,那些情绪还是狡猾的钻进他模糊的梦境,让他即使沉睡,仍然不得安宁。 天知道他刚到L市时,是怎样熬过一个个难以成眠的晚上。 他熬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生活慢慢步入正轨,过往慢慢变得模糊,猝不及防地,词遇竟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段时间没见,词遇变化很大。 他没穿正装,随意地套着黑色外套和牛仔裤,头发长了些,有些凌乱地竖着;眼睛深陷在眉骨下,落着微微的黑影;似乎比之前瘦削不少,苍白的脸色透出睡眠不好的疲惫。 怎么…… 陈叶尽耳中微微嗡鸣。 这几月,他过得不好吗?还是生病了,所以显得没精打采? 正胡思乱想着,看见词遇脸色一沉,紧皱眉头,抬起一只手往自己的额头覆来: “你是不是发烧了……” 思绪戛然而止。 他往后一退:“别碰我!” 词遇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 “你还来这儿做什么?”陈叶尽扶住椅子,“我说过,我——” 喉咙一痛,扭头呛出咳嗽。 词遇见他咳得厉害,伸手想抱住他。神色间闪过迟疑,握紧拳头,勉强地克制住了。 “安柏吻你的事,被人拍到照片放在了网上。现在不只安柏卷入舆论,连你也被牵扯进去,所以那群狗仔才会跑到你房间外头蹲点。” 陈叶尽这才明白事件原委。他连续两天发烧,没看电视,也没接电话,就算新闻炸开了锅,他待在房间里,也是全然无觉。 “即便如此,咳咳,也跟你没关系……” 词遇蹙蹙眉,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环顾周遭,想岔开话题,脸色却骤然一沉,下意识地脱口说:“你这房间怎么回事?这么破?暖气开了吗?怎么还冷成这样?” 听到这里,陈叶尽几乎想冷笑了。 词遇特地跑到这儿来,是想看他笑话吗? 看他住得多破落? 看他狼狈成为了明星绯闻里的角色? “你如果想看我笑话,”他挤出声音,“你现在已经看到,可以走了吧。” 词遇一怔,语气有点无措:“你误会了,我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 他本就不擅长解释, 分卷阅读125 思绪一乱,更不知如何表述:“你还在发烧,不管怎样,先跟我到医院……” “——不管怎样?”陈叶尽冷声打断,“我的事情,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发烧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莫名其妙跑到这儿,到底什么意思!” “我……” “你总是这样!”陈叶尽猛一挥手,不耐烦地说,“想把我绑住就把我绑住,想把我扔开就把我扔开!说恨我的是你,说会忘记恨我的也是你!一句对不起,什么话都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至于我,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根本没有考虑过,我会怎么想!” 压抑许久的情绪自心底冲出,直往喉咙里烧去。脑海仿佛被炸裂了,他全然失去控制,一抬脸,盯牢词遇,拼尽自己残存的力气嘶声说:“你站不起来的七年很痛苦,但你不知道,我也很痛苦!从我把你推开,看着汽车开过来,却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撞得鲜血淋漓,眼睁睁看着你被一群人围住推进手术室,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恶梦,不断地做恶梦。好多次痛苦得快要死掉,整个身体却完全动不了,陷在床上,怎么都醒不来!你以为被折磨的人只有你一个?难道我不是人?难道我没有心脏,没有感情,没有良知?难道我没有被折磨?我恨不得是自己被车撞!你以为守在手术室外的感受是怎样的?那种每一份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漫长,全身冰冷,手脚僵硬,怕你会死在手术台的恐惧,你有没有尝过?那种拼命在后头追,怎么都追不上,最后只能站在人群里,看着你被汽车带走的绝望,你知不知道——” 忽然间,视野里的光骤然转暗。 词遇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温热气息拂来,他后头的声音,被嘴唇密不透风堵住。 嘴唇相贴,却没有进一步的深入。修长手指沿他颤栗的背脊,安慰地抚过,落到他脑袋,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黑发。 略显嘶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不知道,你可以慢慢教我,教会我怎么知道。从你离开K城的那个晚上到今天,一共一百零七天,我一直不敢面对你。现在,我不会再逃避了,所有的一切,你想了解的,你不了解的,我都会告诉你。你不要再生气、不要再难过,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一时间,陈叶尽愣住了。 似乎……他从没听过词遇用这样的口吻与自己说话。 很轻、很柔,很低缓。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甚至仿佛带上恳求。 他抬手抹一下脸,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再次不争气的掉了眼泪。 奇怪,他明明不是爱哭的人。一个男人哭,多懦弱,多难看。 陈叶尽将眼泪一把擦掉,用力吸吸鼻子,闷声说:“你说。” 词遇静静看他,没有回答。 “说啊!”他催促。气息一急,再次咳嗽起来, “我会告诉你的,包括那天晚上,你母亲跟我说的事情。”词遇拍拍他后背,“不过,得等你烧退之后。” 陈叶尽明显怔了一下。词遇看在眼里,又说:“你不想去医院,那我们就不去。你先回床上躺着,好好休息。等你烧退了,恢复精神,我再告诉你。” “你现在就可以……”陈叶尽有点急了。隐隐约约的,他几乎觉得词遇在耍无赖。 “现在不行。”词遇断然拒绝。手一抄,直接把他抱回床上,帮他把外套和裤子脱去,拿厚实的棉被严严实实裹住他,“别说话,乖乖睡觉。” “你……” “我去买药。”词遇不等他说完,转身往外走,“在你退烧之前,让我待在这儿照顾你吧。因为……” 哒的一声,门关上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叶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脸上掠过一丝怔忡。 词遇关门离开之际,还说了一句话。 一句微弱得难以听清的话。 但,他还是听见了。 词遇说—— 让我待在这儿照顾你吧。因为,等你知道一切后,大概,就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第四十八章 词遇的“照顾”,让陈叶尽很无语。 显然,他严重缺乏照顾别人的经验,其他方面明明很利落的一个人,做起家务来格外笨手笨脚。 他甚至还试图自己下了一次厨。 煮面而已,真的只有煮面而已,开发出来的成品,如钻进烂泥里一群活蹦乱跳的蚯蚓。 陈叶尽本来就倒胃口,一看碗里那堆玩意,差点吐出来。脑海里第一个反应是,那碗不能洗,该扔了。 最后,词遇没办法,只得把守在门外的SAM叫进来。SAM撩起衣袖,二话不说杀进厨房,十五分钟后,居然从切肉到包馅到下水,完成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云吞。 味道惊为天人。 陈叶尽吃惊不小,没想到一个外国人能做出如此地道的中餐。SAM抬抬墨镜,平静地说:“这没什么,除去工作时间,我基本足不出户,最大的爱好是钻研厨艺和养花种草。” 词遇:“……” 叶尽:“……” SAM没察觉房间里陡然僵硬的气氛,悠悠道:“去年,我还获得了第十六届世界好望角茅膏菜种植大赛的优胜。” “SAM,”词遇语气凝重,“你还是去外头待着吧。” SAM提到他心爱的好望角毛膏菜,显然有很多话想分享。被词遇一打断,幽怨地瞟词遇一眼,气息消沉地慢慢往门口踱去。 “另外,SAM……” “我就知道你们会很感兴趣!”SAM迅速掉头,兴奋的目光从墨镜下激荡射出,“我告诉你们,好望角毛膏菜真的是种很可爱、很性感的植物……” “把你搁在桌上的玩具枪带走。” SAM嘴巴一闭,再也不说话了,手一抓枪大步流星冲出房间。 灌木丛后,躲着一个心有不甘的娱记。 其他娱记都已放弃这条线,转而继续抓安柏那头,只剩他一人蹲在黑漆漆的角落,忍饥挨饿、饥寒交迫。 ——为独家猛料,拼了! 给自己壮着胆,娱记鬼鬼祟祟探出头,举起相机,镜头里,正好对上阖门而出的墨镜男的面庞。 浓浓杀气,从墨镜下散发。 墨镜男缓缓举枪,定至眼前。 ——天啊,难道真的是意大利黑手党?! 娱记肝胆俱裂,一屁股栽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了两步,慌不迭路地抱着相机逃跑。 SAM完全没注意到灌木丛后的异动,一门心思打量手枪,喃喃自语: “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玩具枪吗?淘宝上花了52块买的呢,而且——” 不幸福地一皱眉, “还不包邮。” 陈叶尽吃完退烧药,体 分卷阅读126 温本来降了一些,可到晚上,再次发起烧来。 他烧得口干舌燥,忽冷忽热,躺在被子里不停颤栗。模模糊糊间,感觉有人给他不停换着额上的湿毛巾。那人坐在自己床边,安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时不时地检查一下他的体温,用略透凉意的手指,抚摸他的头发、额头,帮他缓解难受。 一缕淡淡的清新,从那人衣服间传出。宛若一根细小的绳,拴住他的手,他的脚,引他往遥远的时光隧道里去。 抽丝窗纱被风吹拂。 白色台阶洒落光影。 晌午阳光自繁密枝叶流泻在地。 穿黑衣的少年迎面走来。也许刚起床,趿一双拖鞋,懒散地打个哈欠,从他身边漫不经意走过。 经过时,一缕淡淡的清新沁入鼻尖。 少年走过几步,忽又停住,接着折返回来,歪着脑袋,用一双猫似的眸子,好奇地看牢他: “咦,你是谁?” 忽然,陈叶尽醒了过来。 雪光被玻璃映射,投在墙壁上。 陈叶尽似乎闻到了冬日空气清冽的气息。脑袋不痛了,意识清醒许多,绷紧的身体也舒展下来,逐渐恢复气力。 他低眸,看向趴在床沿睡去的男人。 天色已亮,从他发高烧到现在,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词遇肯定是累了,竟直接席地而坐,头枕住被子,囫囵睡了过去。 就算睡着了,也仍然不放心似得,紧紧攥着他的手。 仿佛感觉到什么般,词遇轻“嗯”了一声,脑袋在被子上蹭了蹭,缓缓睁开眼睛。 他睁眼时,陈叶尽注意到他浓密长睫,似半透明的蝉翼,一点点张开。 那么漂亮,却一定要在很近的距离,才能观察得到。 词遇的表情愣了一愣,仿佛还有些许神智,残留在未消的梦境里。不过,也就是那么短暂的一两秒间,他就挥散睡意,彻底清醒。 抬头,看向陈叶尽。 陈叶尽也看着他。 词遇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抬手摸他额头。停两秒,又收回来摸摸自己的额头:“嗯,烧似乎退了……你躺着别动,我去拿体温计。” “词遇,”陈叶尽轻声开口,“不用了。” 词遇动作一顿,从地上匆匆起身:“还是量一下稳妥……” “你答应的,等我退烧了,就告诉我一切。”陈叶尽注视他,“你该告诉我了。” 词遇没说话。 陈叶尽默然等待。 过一阵子,词遇转身,重新在床边坐下。 又一阵漫长的安静后,词遇低头望向地面,低沉地开口: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哥哥?” 陈叶尽闻言,陡地僵了一下,移动视线,面色怪异地盯住词遇: “——你刚刚,喊我什么?” SAM待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到,词遇快步而来,一拉车门,坐到他侧后方。 “谈完了?” “嗯。”词遇头埋得很低,看不清神情。没多久,把身体往前一倾,手肘搭在膝上,闷声说,“他很吃惊。” SAM耸耸肩。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惊讶。 “他说什么?” “他一直没说话,等我说完后,只说了六个字,”词遇紧张得声线绷紧,“我知道了,你走吧。” “Simon。” “嗯?” “那是七个字。” “……” SAM咳嗽一声,岔开话题:“我们现在去那儿?” “……” “对了,”从后座袭来的冷气压让SAM越来越不自在,“Lisa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已经把梁向成包养的那个明星吸毒的资料弄到手。那明星很蠢,把货藏在梁一处私宅,梁想脱身都难。你需要的话,Lisa随时可以把情况通报警方并放料媒体。” “我知道了,”词遇的声调毫无起伏,“跟我回趟公司。” SAM启动汽车,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头:“等等,我来开。” SAM不好意思:“你开车我坐车?不,这样不好,Simon。毕竟你支付我薪水……” 词遇没说话,径直下车,打开驾驶座旁的门,挥手示意SAM下车。然后一抬腿坐进去,扣上安全带,利落地发动引擎。 SAM急忙拍拍车窗,示意自己还没坐进去呢。 词遇一扬下巴,冲窗外说了句话。SAM隔着玻璃听不见,从嘴型看,似乎说的是:“自己搞定!” 目睹汽车绝尘而去,SAM站在路中央,默默地摘下墨镜,从皮衣口袋里掏出玩具手枪,用力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齿骂道:“狗娘养的小婊砸!”转念发觉自己似乎连凯瑟琳小姐也一并骂了,又默默地带好墨镜,自己找公交车站牌去了。 黄昏。 陈叶尽一动不动地倚在窗旁。 他看见一对夫妻,转进街道,亲密地聊着什么。两个背书包的小男孩,不声不响跟在后头,突然大叫一声,冲过去,一个推男人的腰,一个抢女人的包,把那对夫妻吓一大跳。 夫妻俩惊魂甫定,发现是自家小孩捣蛋,无奈地笑了。男人一弯腰,在两个小脑门上敲记爆栗,一手拎一个,把两熊孩子扛进怀中。 一家人沿街而行,经过陈叶尽窗外时,他听见妻子说:“都小学二年级啦,怎么还要爸爸抱。快下来,爸爸这两天跑长途,很累,肩膀不舒服……” 男人哼哧哼哧抱着两孩子,喘着气笑道:“没事,不沉!爸爸还抱得动!等爸爸妈妈老了,走不动了,吃饭还要人喂的时候,就轮到你们来抱爸爸、妈妈咯!……” 说着,转过身,走进对面不远处的一栋旧楼房。 不一会儿,二楼某户人家漆黑的窗户,亮起橘黄色的柔和灯光。 陈叶尽收回视线。 转身,发现自己置身的房间里,仍旧一片昏暗幽静。 他走到桌边,打开台灯。 光线顷刻间照亮桌面与墙壁。 他搬把椅子坐下,拉开抽屉。 一个带锁的小木盒,映入眼帘。 拿钥匙把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日记本,关上抽屉,把日记本摆到桌上。 抬起惯用的左手,缓缓摩挲封面。 本来,他不打算翻看陈心枝日记的。逝者已逝,再去窥看对方活着时留下的文字,除了增加伤感外,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现在…… 他眼神一寂,指尖夹住纸页,静静地打开了这本泛黄的日记本。 第四十九章 1994年11月9日 天气:晴朗的一天! “今天,小尽满三岁了。从现在起,我决定启用这本日记。怎么说呢,之前一直有‘记点东西吧’的念头,但既要忙着打工赚钱,又要忙着照顾他,总是抽不出静心写字的时间。于是这本日记,买了两 分卷阅读127 年多,始终放在抽屉里没有碰(日记本君,对不起!)。不过,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养成记录的习惯。虽然不能做到每天都记(所以‘日记本’,有些名不副实哦),但是,小尽的成长之中,重要的事情,我都计划记在里面,以后等我老了,翻阅以前的往事,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吧!” 1996年3月1日 天气:阴转雨 “今天小尽穿上校服,到学校报道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眼之间,他居然五岁多了。我站在教室外头,把他们班的三十几个孩子逐个打量一遍。不是我自夸,我觉得我家小尽是里头最优秀的。老师还没来,其他孩子要不打打闹闹,要不就抱着父母哭个不停,只有我家小尽,一个人乖巧地坐在位子上,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认真读书。我听见旁边几位家长感叹,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是谁家孩子,模样真干净,而且真懂事!我很骄傲,偷笑着站在一旁没做声。后来,一个妈妈忽然说,咦,怎么是个左撇子啊!那语气就像说,咦,怎么不正常啊!我一下子来了气,冲她说,左撇子怎么了?你不知道左撇子的人都很聪明吗?爱迪生也是左撇子呢!等小尽放学,我骄傲地跟他提起这事,小尽憋了两秒,说:妈,爱迪生不是左撇子,爱因斯坦才是左撇子。我顿时觉得好丢人!啊,实在是太丢人了!” 2005年4月17日 天气:阳光很好 “有一段时间没记东西了。今天阳光很好,我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小尽读初三了,还有两月就要参加中考。在这关键的阶段,我竟然在书包里发现了女孩子写给他的情书!那个女孩子写道,她从初一起就暗恋小尽,已经暗恋了三年。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有女孩喜欢小尽,说明我家孩子有魅力,另一方面,又觉得小尽这种时候被感情分心,一定会影响考试。我手抓信封,犹豫着要不要跟小尽谈这件事时,小尽正好放学回来。往我手里一看,什么都明白了。放下书包,平静地告诉我,他现在只关心学习,不会谈恋爱。又说,他明天会把信退回给那个女孩,所以,我别再瞎操心。不知为什么,小尽这样一说,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我家小尽,是不是太懂事了些?他是不是在埋头学习的时候,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全都放弃掉了?” 2006年9月20日 天气:晴,风很大 “今天,我在公园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很儒雅的男士。那时我帽子被风刮走,他捡起还给我。我们沿小路边走边聊,他告诉我他姓慕,叫慕正海。我也告诉他我的名字。我们聊得很开心。后来他接到一个电话,抱歉地跟我说,他小孩在学校闯了点祸,他得去处理一下。我有点吃惊地笑笑,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诚实,直接把他孩子不听话的一面告诉我。我跟他告别,哪知他离开之际,竟然跟我要了联系方式。身为女性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对我有好感。” 2006年10月11日 天气:阴转晴 “我今天看见了正海的儿子。这孩子的名字取得很好听,叫‘词遇’。天啊,他长得可真漂亮!手长腿长的,一看就知道以后会是很高挑的大帅哥。正海告诉我,词遇成长环境太顺利,被人宠惯了,有不少严重的性格问题。但我觉得吧,哪个男孩十几岁时没有一大堆让父母头疼的问题呢?嗯,当然,我家小尽是没有的。虽然整个吃饭过程中,词遇根本没理睬我,但我还是喜爱地不停瞧他(没办法,漂亮的脸蛋人人爱,我也是庸俗的中年妇女),忍不住想,要是小尽跟词遇成为朋友,词遇的性格一定会被我家小尽带好一点吧!” 2006年10月17日 天气:阴 “我终于和正海确定了关系。我知道,当一个有钱人没名分的情妇,是件让人指责、诟病的不堪行为。但是,与正海在一起,能够给小尽更好的将来,我愿意为此承受非议。正海跟我提过,打算让小尽下一学期转到崇圣就读。我很感动,他能为我、为我的孩子付出这么多,我也愿意为他付出我的陪伴。虽然我的爱情已经永远随小尽父亲的跳海自杀而逝去,可是,我会努力让正海感受到,我是深爱他的。” 2006年10月25日 天气:晴 “今天,在正海的安排下,小尽和词遇见面了。一开始,词遇不知道小尽是我的孩子时,对小尽还挺感兴趣的,拦住小尽问这问那(听管家说,词遇很少产生这样强烈的好奇心),可是后来,当他得知小尽的身份时,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他脸色一冷,用很锋利的话语挖苦小尽,小尽没出声,忍住了。我知道小尽不是柔顺的孩子,他骨子里同样好强,他之所以忍受词遇的冷嘲热讽,完全是为了我在忍耐。我可怜的孩子!(管家安慰我说,词遇虽然出言刻薄,但并不是打心眼讨厌小尽,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小尽的身份而已。希望管家的话是对的,他俩能慢慢变成朋友吧!) …… 陈叶尽往后翻,发现从零六到零七年,也就是陈心枝与慕正海交往,而自己又从市立高中转往崇圣的一年时间里,陈心枝记录得比较频繁。有时,她会写慕正海感动她、温暖她的地方;有时,她也在劝告自己,忘记过去的爱情,努力爱上慕正海;不过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在写她的儿子。写她的儿子如何优秀,在学校里成绩多么拔尖,又是怎样的斯文含蓄、知晓事理。从那些墨水泛淡的往昔字迹里,扑面而来的,都是陈心枝作为一个母亲的骄傲与自豪。在她眼中,自己的孩子便是夜空里是最闪亮的星星吧。 他翻动纸页,目光缓缓扫过,突地,脸色一变。 此刻视线落向的一页,既没有写日期,也没有写天气。 字写得非常凌乱、潦草: “天啊、造孽!他们居然是亲兄弟!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这是诅咒吗?不、这是对我的惩罚!如果我不当慕正海的情妇,他们就不会相见、不会认识对方!老天爷,如果你要惩罚,就直接罚我,不要罚我的孩子!求求你! 字上有被水化开的痕迹,纸页也留着被打湿然后干掉的褶皱。陈叶尽可以想象,当年,陈心枝心乱如麻、惊恐不安地写下这段话时,一定颤抖得抓不稳笔,苍白的脸庞泪水涟涟。 当年场景一幕幕浮现陈叶尽脑海。与词遇的激烈争吵、黑夜里血腥的车祸、手术室外恐惧的等待,还有,陈心枝歇斯底里的哭叫。疼痛自肺腑里控制不住的蔓延、疯长,他闭上眼睛,镇定了许久情绪,才接着往后。 这之后,陈心枝就写得很少了。 那时候他们已从L市搬到K城。K城离L市其实不算特别远,交通好的时候,自驾也只需四、五个钟头。只是,他随陈心 分卷阅读128 枝以逃离的姿态离开L市,那么多年里,竟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在K城生活的很多年,陈心枝只记了一笔。那是在她身体出现问题,而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写的: 2014年2月9日 天气:小雨 “虽然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我知道,结果一定不会好。我不怕死,我只是怕,假如病情严重,会给小尽造成很大的负担。几年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为照顾我,没有接受奖学金出国留学,也拒绝了外企的高薪职位,选择成为一名时间宽裕的中学教师。我很清楚,即使我想尽办法劝他不要管我,他也一定会倔强地承担起所有责任,想尽办法来医治我的病。有一个这样孝顺我的孩子,我很欣慰、很满足,但同时也很内疚、很痛苦。 “这几天晚上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回到七年前,回到那天,接到词遇电话的一刻。我对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仍然躺在病床上的词遇说,我儿子想通了,你的车祸跟他没关系,他会跟我立刻离开这儿,再也不见你。我挂断电话,把那个手机用力扔出阳台。可是,当我从阳台往下看时,我没有看见被摔碎的手机,而是一大滩恐怖的、触目的血迹。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欺骗了词遇,也欺骗了小尽,所以现在,我得了这个病?老天在惩罚我吗?如果真的是老天爷你在惩罚我,那么求求你,只罚我一个人,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陈叶尽眼眶一阵酸痛,不由仰起头,放在膝盖的右手紧握成拳,骨节泛出用力的苍白。 厚厚一本日记,即将读到尾声, 他从封底往前翻动,发现这是陈心枝的倒数第二篇日记。还有最后一篇,不知为什么,隔在了几张空白的纸页之后。 他拿手按住纸,把日记本打开在最后一篇日记上。 深吸一口气。 读日记时,他有种陈心枝又活过来的错觉。他在那些充满情感的文字里,又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孩,透过母亲的眼睛,母亲的笔触,从幼稚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参加工作,慢慢地,重新长大了一次。 而现在,这种拥有母亲陪伴的长大,即将结束了。 他缓缓低头,看向陈心枝最后的日记,却在毫无防备之际,被利刃凶狠的击中一般,浑身僵硬。 “今天是2014年10月28日凌晨3:15分,我待在自己家中,写下这一篇日记。 “大概七小时前,我见到了词遇。应该说,在更早的白天,我就见到了他。我看见他与小尽站在一辆车旁。小尽脸色很差,似乎生着病,词遇拉他坐进车里。整个过程,小尽显得很不情愿。我目送汽车走远,整个人惊惧莫名,到晚上的时候,冲动得无法控制,给小尽不停地打电话。打了许多次后,词遇接电话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太震惊,似乎在打电话前,就预感到接电话的人,会是词遇。 “我与词遇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本来,我想尽量心平气和地跟词遇说话,可当我见到词遇后,我还是不争气地崩溃了。我回想起自己住院的这大半年里,那些曾经让我觉得疑惑、不安的迹象——小尽抑郁的眼神,他强打精神的脸,以及他肌肤间隐约露出的伤痕。以前的种种疑惑,如果无法让我得到解释,那么,当我看到词遇的一刻,突然全都明白过来。 “顿时,我被恐惧击垮了。我很害怕,害怕词遇是来报复小尽的。我忍不住哭起来,语无伦次的告诉词遇,你不能伤害小尽,你们是亲兄弟,你就算伤害谁也不能伤害自己的亲哥哥。当年小尽拼了命地想要去见你,是我在阻止他。你打给小尽的那个电话,也是我瞒着他接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报复就报复我吧,求求你,放过小尽……我只顾着哀求,甚至没有注意词遇的表情。他起身想走,我脑海一空,一把拽住他想要跪下来求他……词遇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把我按回椅子上,掉头走掉了。 “回到病房,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太难受,就吃了两片安眠药。迷迷糊糊昏睡一阵,突然惊醒过来,一看时间,才凌晨一点多。小唐去朋友家玩了,病床空在那里,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睁着眼睛躺了许久,只觉得呼吸困难,透不过气,于是穿上衣服走出病房。我本来只想到外头透透气,可不知不觉间,竟一个人沿着街道,走回了自己家。” “从医院到家的这条路,我走了一个多小时,竟一点也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冰冷的夜风把我的恐惧逐渐吹走,慢慢地,我想起一些之前没注意的细节。我想起来,在汽车旁,词遇是仔细把小尽的外套拉好,又把他头发理顺,才握住小尽的手坐进车中的。我想起来,当我告诉词遇当年真相时,词遇的脸色变得多么苍白。他震惊地听着,好几次,微张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当他起身想走,而我抓扯他,打算跪下来求他时,他又是多么的无措,扶住我肩膀手传来细微的颤抖。我还想起他掉头离开前的那个眼神,那明明是跟孩子一样的——受伤的、脆弱的、迷茫的眼神。 “我走在路上,词遇的那个眼神不断浮现在眼前。忽然间,我意识到,一直以来,我都把词遇当成一个魔鬼,会以自己的邪恶,把小尽拉上毁灭的歧途。可是,我在被慌张、恐惧、以及不愿别人抢走小尽的私心绑架时,我彻底忽略了,词遇其实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即使当年被我发现他与小尽的事情时,他用那样冷漠、傲慢、尖锐的态度与我说话,也不过是用伪装的强势,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罢了。 “发觉这点的时候,我一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了家门口。看得出来,小尽有段时间没在家里住了,那么,他是住在词遇那儿吗?我慢慢地擦拭着家具上覆盖的灰尘,擦到柜子时,我记起来,柜子里有个小木盒,小木盒之中,放着一本许久未动的日记。 “于是我拿起笔,写下这篇日记。我还想写什么呢?对,我还想写的是,我怀疑,小唐是不是知道什么。从那天我激动地质问她,兄弟如何能相爱之后,小唐总是有意无意的,常跟我提及她对同性爱情的看法。现在想来,小唐是特意对我说的。她有些话不敢直说,于是拐弯抹角开口。难道她见过叶尽和词遇在一起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小唐对爱情的看法,似乎真的影响到了我。以至于现在,我竟觉得,即使他们都是男孩,甚至是……是兄弟……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当然,最重要的是小尽的感情。他是否爱词遇。如果小尽仍然爱词遇,那么,我也不该再用自己的观点,强行改变小尽的行为。 “还有,虽然我手术顺利,医生 分卷阅读129 也说术后恢复不错,可我总有种不安,不知什么时候,我便会离开人世……这种忧郁日夜萦绕在我心头。我写到这里,忽然觉得,既然当年是我阻隔了他们,系下他们之间彼此误解的铃,那么现在,也该由我来把这个铃解开吧。” “哎,昨晚怎么就冲动的找了词遇呢?我应该把思路理得更清晰点,情绪控制得更冷静点再找他的。这样,也不会哭得稀里哗啦,说得语无伦次……现在已经快五点半,我该回医院了。这样吧,我回到医院,先补个觉,养足精神,再把词遇和叶尽两个孩子一起叫过来,三个人坐下来,不再忌讳、逃避,认真地把所有问题谈开。没错,就这样办!陈心枝,你不能再哭了,你是他们的长辈、是家长、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你要好好帮助两个孩子才对!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加油!” 写到这里,日记就结束了。 陈心枝身为一个母亲的人生,也结束了。 陈叶尽手指发抖地合上日记。 原来,他的母亲,在最后一颗,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是这样的想法。 她并不是自己选择的死亡,她还在计划着,等她一觉醒来,有精神的时候,要找他和词遇再认真地谈一次。 只是,她这一觉,彻底地睡去了,再也没有醒来! 如果他没有翻看这本日记,那么陈心枝临死前的想法,她准备告诉他的话语,他将永远错过,无从知晓。他将一辈子带着罪恶感认为,陈心枝的死亡是她主动的选择,她很痛苦,痛苦于自己儿子与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产生不伦的、罪孽的情感,以致不愿再活下去,故而选择死亡! ——但,不是这样! 最后的最后,他的母亲,竟然选择了接纳他们。即使他们是男人,即使他们是兄弟,她竟依然选择了接纳他们! “妈!……” 陈叶尽抓住日记,哽咽地嘶喊一声,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 第五十章 SAM注意到,连续两天,不管词遇走到哪里,都一直抓着手机不放。 即使如年终最后一次董事局会议这种本该手机静音的严肃场合,他也明目张胆地将手机撂在桌面,铃声调至最大。 一位股东正在作报告,忽然手机铃响。词遇手一抄快如闪电接通。那边客气的说了两句什么,他语气冷冷一沉:“尿不湿?Shit!不需要!”啪的挂断电话。 会议室里顿时雅雀无声。 满屋人齐刷刷转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气息焦躁、心不在焉的词遇。 如此这般,SAM实在不忍直视。 在他幽然大开的脑洞里,词遇眼下状况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从早到晚攥住手机,焦虑地等待良人回心转意的讯息。 其实这怨妇原本也不是怨妇,是毒妇。 种种恶毒行径,把那良人的心伤透了,此刻虽幡然醒悟,怎奈为时已晚。良人拂袖而去,远走他乡。于是毒妇变成怨妇,独守空楼,寂寞伤心冷。 看着词遇抬手撑住额头,斜靠在沙发上,神色怏怏的样子,SAM很想劝劝他—— 你听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种种伤害已造成,缘分耗尽无回路,纵使情感留心底,难弥过往的伤害。年纪轻轻你还小,终有一天遇新欢,从此阳关与独木,你走道来他过桥…… SAM察觉这画风诡异得很,摇摇头,又换了一种比较现代的、洋派的说法。 Simon,放弃吧,学我一样放弃吾爱!那么多年,我多么爱慕凯瑟琳小姐,却被她一脚踹开,蹬到你身旁。你一定不知道你是个多么让人无语、讨厌的小鬼!啊,可是啊可是,我还是陪伴在侧,渐渐释怀往昔,涅盘重生。无法寄情于人类,便寄情于厨艺与花草,悉心呵护家中可爱的三十盆好望角毛膏菜。哦,Simon,重获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 SAM端坐在旁,肃着一张脸,脑海里一会儿诗词歌赋,一会儿抒情朗诵时,词遇的手机响了。 这两天,大概是过年的缘故,词遇的手机多了很多推销来电。 陈叶尽的事情就够让他烦闷,什么卫生经尿不湿甚至西地那非的推销,简直令他不胜其扰。 只是,即使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词遇仍会不厌其烦的接通。或许,陈叶尽会换一个号码给他打电话呢?他不希望因这种可能性,而再次错过什么。 眼下时间已晚,窗外黑漆漆一片。词遇听到铃响,没好气地寻思这次又要推销什么,拿出手机一看,神情蓦地顿住了。 铃声不断响起。 他盯紧屏幕,有那么几秒,陷在静止里,定格不动。 然后,才抬起手,接通这个电话。 那边静了一静,传来街道上的噪杂声响。一个清沉的嗓音从那些噪杂里穿出:“马上要过年了,新年快乐,词遇。” 词遇一愣,没想到陈叶尽的语气会如此平和、淡然。他怔怔回道:“嗯,你也是,新年快乐。 那边没再说话。 两头都陷入沉默。 可谁也没有放下手机。 就这样,不言不语地,聆听手机里传出彼此隐约的呼吸。 “那个——”过了片刻,陈叶尽打破了这短暂却又漫长的沉默。他迟疑一下,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我妈写过一本日记,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我一直没有打开看过。你告诉我那些事后,我考虑了很久,在你走的那个晚上,打开了我妈妈的日记。” “我一页页往后看,当我看到最后一篇日记时,我发现,那篇日记竟然是我妈死前最后一天写的。那天凌晨,她曾经回到过自己家里,写下那篇日记,然后再回的医院。她的死亡是一场她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意外。在日记里,她写道,她想回医院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再找我们——找我和你,还有她,开诚布公地再谈一次。” “只是,我妈她……”电话那头语气一黯,“还没有等到自己醒来,就彻彻底底地沉睡了。” 陈叶尽停顿一阵,再开口时,语气有点闷,透着微微的鼻音:“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也看看她的最后一篇日记。那里面写得最多的,不是我,而是你。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该挂电话了。” “你在哪?”词遇见他要挂电话,急切地问。 “……” “话别说到一半啊陈叶尽!”词遇从沙发上站起来,沿客厅踱步,“我看那篇日记,我现在就过去看!你现在是在外面吗?哪条街道?你就站在那儿,别动,找家店坐着等我,我现在来找你,嗯?” “……” “陈叶尽!”词遇焦虑地喊,抬手狠狠拢了拢头发。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时,他穿过宴会厅,站在阳台,听着陈叶尽 分卷阅读130 一字一字对自己说,他打算从自己身边离开,彻底跟他断绝来往——现在的场景何其相似! 仍然是他在着急,在无措,在请求陈叶尽别挂电话,请求他再等一等自己。只是,那八年前不曾理清,不曾出口的话语,这一次,他该怎么说? “叶尽你别挂电话,再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够了。你还记得那天我在你家,抱着你,在你耳边说出的话吗?你听见了,你记得的,对不对?八年前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一遍,你就把我推开,这一次你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不好?你再听我说一次吧!” 他深吸一口气,朝电话那头,清晰地喊出声音:“叶尽,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那边仍然沉默着。 词遇一下子慌了。难道连这句话都打动不了他吗?抓着手机的掌心沁出冷汗,心如擂鼓,思绪纷杂,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他一咬牙,克制着心头的腻歪,几乎是用撒娇的口吻,哀求:“哥!你答应吧!” ——然而,那边依旧是沉默。 冰冰凉凉、毫无回应的沉默。 词遇怔怔地垂下手。 手机自松开的五指跌落,掉在地上。 他抬手揉一把脸,转过头,乏力地靠住落地窗。 SAM看在眼里,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词遇那一抬手揉脸的动作,是要抹掉什么透明的液体。 他站起身,缓缓说:“Simon……” 却没有下文。 想安慰,终究不知如何安慰。 夜色渐浓。 华灯初上。 城池的繁华光泽映入词遇眼眸,流转着,变成一抹闪动的情绪。 词遇一蹙眉,弯腰拾起地上手机,反过来拨通对方的号码。短暂的等待后,传出一个柔和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词遇快步往玄关走。 SAM不解地注视他移动:“你这是……” “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词遇不稳地说,一把抓起车钥匙,砰的一声甩上门。 SAM默默地站在房间里,目送房间主人离开,无事可做地站了一阵,转身坐回沙发,打开电视,面无表情地收看CCTV1套现场直播的。 大年三十的夜晚,家家户户在家团聚,大街小巷变得清清冷冷。 陈叶尽独自坐在安静空荡的车厢里,刷刷刷,经过一个接一个站台。 到了自己要去的一站,他心中一数,正好八站。 仿佛冥冥之间,一站一站,与一年一年,划上了等号。 陈叶尽撇嘴一笑,觉得这样想的自己……还真够无聊。 这一条地铁线是去年年底新建的,客流量不太大。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乘客就更少了,整个站台里,除两名值班的地铁职工外,竟只剩他一人。 他穿过地底空间,沿电梯走出站,横到街道对面,折进一条小路,拐个弯,抵达了目的地。 路灯的碎光挤进狭窄小巷,曲曲折折的台阶从一片破落房屋间向上延展。这里,仿佛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按下了时光的暂停键,日复一日地维持初样。 浓黑的夜幕,月亮悬在天际,似一弯冷色细眉。积雪堆在街角、房顶、树枝上,把夜映照得通透清冽。 他拾阶而上。 有些部分结了冰,走路有点打滑。好在他童年时期的许多个冬天,都要上上下下这片台阶,哪里结冰,哪里打滑,他至今仍记得很清楚。 慢慢地迎着月光,踩着夜色,走到最顶端的空地。 华光闪烁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因着积雪未化的缘故,褪去些许浮华,增添几分雅静。 凛冽的风一阵阵吹向他,虽然很冷,却浸润直沁肺腑的冰雪气息。 他不由闭上眼睛,贪婪地深吸几口气。 再睁开眼时,一束明光,从城市的某个角落,倏然而上,窜向映入在瞳孔里的天际。 耳畔轰鸣,转瞬间,绚丽烟火绽放。 十二点了。 远处红砖教堂的钟声,叮当敲响。 仿佛被第一束烟火唤醒了般,很快,许许多多光束从城市的不同角落释放,如游龙窜向夜幕,绽开大朵大朵璀璨夺目的图腾。 隆隆之声翻滚,华丽烟火把城市夜幕,描绘成了一场浓墨重彩的梦境。 他仰头凝望片刻,敛起目光,抬手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转身离开空地,沿台阶往下走去。 烟火还在头顶的天空,不断地轰鸣、不断地绽放。 而他垂着头,手放在口袋里,安静地往下走。 走到某节台阶时,脚步一顿。 视线从台阶移开,缓缓地,落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是词遇。 月光细碎的洒在词遇身上。陈叶尽注意到,他的头发被风吹乱,眼眶下落着疲倦的阴影,一张俊美的脸庞被冻得苍白发青,还有,他浑身狼狈,裤子蹭破了,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 陈叶尽一阵恍惚。 只觉眼前场景,好似曾经。 “你为什么中途挂我电话?”词遇一伸手挡住他的路,劈头就来一句。 天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多么重要的话! “啊,”陈叶尽愣了愣,“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 词遇瞬间无话可说。 “你怎么……”陈叶尽怔然注视词遇,“怎么又摔了呢?” 词遇一低头,瞥向自己被蹭破的衣裤。这台阶陡峭难行,平时走都容易摔跤,何况还积了打滑的冰雪?如果当年那一跤,多少带着伪装,不过是想骗陈叶尽搀扶自己下去。那么这次的一跤,他是真的摔得很惨痛。手腕、膝盖,全破皮流血,就连肩膀和脑袋也狠狠磕在了石头上。 “这台阶实在太难爬了,”词遇又冻又气,牙齿直打哆嗦,“根本不可能不摔!” 陈叶尽摇摇头,很轻地笑了一下:“不对,我就没有摔。” 词遇看见他的笑容,面色一顿,一时连寒冷也忘记了。过半响,缓缓地开口:“那么,你带我走吧。” 越来越多的烟火在夜空燃烧。 视线里的一切,忽明忽灭,一会儿被光照亮,一会儿被黑熄灭。 词遇站在陈叶尽下一步台阶的地方,抬起淡色的眸子,注视陈叶尽,一动不动地等待。 刹那间,轰鸣爆炸,天地彻亮如白昼。 在一片璀璨至极的明亮之后,绝对的黑暗如影随形。 眼看着词遇的身形就要被黑暗吞没,陈叶尽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他的手抓住。 词遇冻僵的手被他抓住的一瞬间,很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不等陈叶尽放开,便紧紧地回握过去。 陈叶尽没再说话。 他抬腿,往下走一步,接着再走一步,握住词遇 分卷阅读131 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往台阶下走去。 宛若梦境的世界里,脚下的台阶幻化成一条逆流的时光长河。两人慢慢地往回走,走回了十七岁那年,那个漫天烟火的夜晚。 那夜,天地退隐,时空坍塌,所有的喧嚣归于沉寂,只剩一对稚气少年,往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尚不知晓的,未来时光。 ===全文完=== 第三部 番外 第一章 番外之 “哐当”一声,车轮陷入路旁的坑地。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男人推开驾驶座的门跳下车。弯腰蹲在车旁,抓着手电筒照了一阵,对下车走到自己旁边的男人说: “轮子没问题,只是轮毂和底盘被蹭了点。不过陷得深,开不出来,恐怕得等车拖了。” 词遇低下头,循陈叶尽的视线看向车轮。 眼下是三月下旬,晚上十点,冰岛西部,他们正沿一条未装路灯的黝黑公路前行。除脚下所踩的公路透出人类踏足、征服的痕迹,公路两侧仍是漫无边际的苍茫荒野。 除去手电筒微弱的光亮,无论往哪个方向眺望,都是墨水似的浓黑。天地一片纯净的黑暗,给人以失明的错觉,极目所望,看不到一点来车的希望。 “这段路应该我开的。”词遇叠插双手,淡淡评价,“整条路一辆车都没有,居然能被你开到路外头去,车技真是太差了。” 陈叶尽不服气地反驳:“这是条三位数公路,坑坑洼洼全是碎石,我开得够稳的了!如果不是你坐旁边,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赖在我头上。” “怎么跟你没关系,我开车的时候,你手老往我身上蹭感什么?你不知道我怕痒?你在那儿动手动脚,我还怎么专心致志开车!” “哦,”词遇面不改色的一挑眉,“这点抗干扰能力都没有,你车技果然不怎么样嘛。” 陈叶尽瞪他一眼,懒得再说,把手电筒放到车顶,迎着黑夜刺骨的冷风,往公路尽头张望。 正看着,肩膀忽被扳到一侧,词遇帮他拉严冲锋衣的领口:“别看了,没戏的。基本上看极光的车队都会走旁边的二位数公路,抄这条道的,估计就我们两个。” “……也不一定吧。”陈叶尽没底气地说。 “这离预测的地点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二十公里,时间是从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一点……照现在的情形,只怕赶不上了。” “打拖车电话吧。”词遇斜倚住车,“来得快的话,也许赶得上。” “再等等,”陈叶尽站到他旁边,“我有预感,会有车走这条路。” “……” “怎么不说话?” “你怎么没预感到自己会把车冲出路外?” “……” “怎么不说话?” “没大没小!”陈叶尽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这是跟哥哥说话的态度吗?” 词遇被他一巴掌拍懵了。杵在飒飒夜风里定格几秒,蓦一抬眸,挑衅地冷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哥啊。” “我本来就是……” “是什么?”词遇抬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探进他衣服,直往咯吱窝里挠,“是什么?” “是……哈哈,别、哈哈,你快,快给我松手……” 陈叶尽挣扎着,想笑的冲动弄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是什么?”词遇锢住他,压他耳朵问。 “是、是……” 他喘息着还没把话说完,词遇的手忽沿他腰肢,往裤里深入。 他打个寒颤,急忙让步:“好了好了,词遇……” 词遇隔着内裤握住他那物,嗓音哑了几分:“是什么,说清楚,说清楚我就放手。” “我是,是……”陈叶尽被他弄得骨头发软,偏偏还要嘴硬,“你哥……啊!” 他惊喘一声。 词遇紧紧把他分身握住,手指灵敏地揉捏,不断刺激他的欲火。淫乱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前端溢出,把词遇指尖弄得一片粘湿。 这下子,陈叶尽嘴巴软了,下面却火热地硬起来。 “这样子就兴奋了么……真饥渴。”词遇低低一笑,握紧他分身,膝盖微微弯起,让陈叶尽倚在自己身上不至摔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陈叶尽耳廓,手绕进陈叶尽内裤里,挑逗地弹了弹那已然昂扬的分身。 含笑的嗓音传来:“宝贝哥哥……貌似,你的弟弟按捺不住了呢。” 听出他的一语双关,陈叶尽脸颊一热。亏是在黑夜里,词遇瞧不清他表情,要不然,还不知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置身黑灯瞎火、冷风凛冽的荒凉公路,身后还有一辆陷进泥坑的汽车,天不时地不利的,陈叶尽怎么觉得都不是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他想推开词遇,怎奈浑身发软,血管突突直跳,双腿间也肿胀难耐得厉害。隔着裤子,察觉词遇的东西硬梆梆顶住自己……刹那间,最后一点抵抗也泄了,含含糊糊说:“……要做就快做。” 耳边传来词遇得逞的轻笑。 词遇加快套弄频率,抓着陈叶尽一只手,塞进自己裤子里,让他也覆住自己的分身。 加在欲望上的直接刺激,让陈叶尽几乎站立不住,无力地倚靠在词遇身上,让词遇把两人撑住。急促沉重的喘息在黑暗中交织,过电般的快感刺入每个毛孔,身体里的冲动越来越疯狂、强烈。 词遇享受地眯起眼睛,空闲的一只手腾出来,托起陈叶尽后脑勺,手指深深插进去,用力吻咬陈叶尽嘴唇。 口水沿碰撞的牙齿、纠缠的舌头流出,不堪而迷乱,陈叶尽意识发晕,喉咙着火,从前端溢出的浊液越来越多。词遇沾着一些,往他后穴里扩张,陈叶尽一个激灵,急切地推开他:“等等,词遇……” 词遇邪火烧身,怎么可能等?断然咬出个“不”字,紧按住陈叶尽,嗓音哑得厉害,“你不想在外面,我们就进车里……” “听话、词遇!”陈叶尽急了,“有车来了!” “……” “没骗你!”陈叶尽站直身子,三下五除二提上裤子、整好衣服,举起手电筒在空中来回摇晃。 远远地,两点灯光闪动,穿透黑暗,往两人的方向而来。 疝气大灯迎面照射,一辆越野车缓缓停在路旁。 “怎么了?”开车的中年男人跳下车问。他穿迷彩冲锋衣,五官坚毅,身材高大。很有缘分的,竟也是国人。 陈叶尽解释一番情况。那个中年男人咧嘴笑了:“嘿,你还真拦对车了,我这车正好装了拖钩。”转身,招呼车里的人,“老婆,儿子,你们先下来吧,我帮这两哥们拽下车!” 越野车的门轻轻打开,一个女人抱着小孩走下来,安静地站到一旁。 分卷阅读132 那女人虽非美人,气质却温婉柔和,有一种古典的秀丽。她怀中所抱的孩子年纪还很小,面庞白皙,眉眼精致,是个颇为俊秀的小男孩。 “周清简,怎么还要你妈抱,快给我下来!”男人吼道。 小男孩皱皱眉,不乐意地别过头,两只小手缠住妈妈脖子。女人怜爱地微笑,替孩子解围:“好啦,老公,他今天走了一天,很累了。待会不是还得开二十多公里吗,等到极光出来,也不知道要多久。这会儿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你也是,就知道惯他!”男人嘟哝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这男人像是常干机械活的,动作利索又专业,陈叶尽在旁帮忙时,打量了他好几眼。 “行了吧,”词遇的声音冷冷从头顶传来,“你盯别人看做什么。” 陈叶尽没听出词遇话里的不悦,注视着男人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您呢。” 词遇抿唇冷哼一声。那一声哼没引起陈叶尽注意,倒令女人所抱的小孩,转过脸来,眨了眨莹亮的眼睛。 男人笑着回答:“糙老爷们,长得太大众了吧!” “不是,是真的在哪儿见过,”陈叶尽摇摇头,思索一阵,忽然惊讶地抬眉:“我想起来了,您是那个警官!破获连环杀人案,报纸电视都在报道的周——周峰警官是不是?” 周峰不好意思地笑了,抬手挠挠板寸:“哎,没想到跑到这么远一个鸟不拉屎的国家,还能被人认出来!” 说着,指指女人和孩子:“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黄如,儿子,周清简。” 陈叶尽连忙也把自己和词遇的名字介绍给周峰。居然在异国他乡,偶遇抓获连环杀人案凶手的警官,这让陈叶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峰破获的那起连环杀人案件非常恐怖血腥。凶手是人格分裂的心理变态,连续杀害十三名妓女并将她们的皮剥下来制成装饰。他甚至还创建一个网页,宣扬他变态的观点,据说还有不少狂热信徒。公司里的同事闲暇之余,几乎都在议论此案,即使像他这种不常看电视的人,也有所耳闻。由于广受公众关注,当案件侦破时,抓获凶手的警官周峰迅速彪红,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为传奇式的英雄人物。 “那些采访、表彰啊,乱七八糟一堆破事,搞得老子特烦,不就抓个贼吗,还没完没了。我有好几年没休假,就趁这机会跟局里提出要求,说要好好休假,陪陪老婆孩子。我们商量去哪儿呢,老婆就提议来这儿了。说实话,来这儿之前,我都不知道冰岛是个国家!还有,首都名字特别扭,叫什么‘来个——哑——蚊子’……” “雷克雅未克。” 小孩的声音轻轻响起。 虽然还是稚嫩奶气的童声,却让陈叶尽和词遇同时愣了一下。 ——那把童声里,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稳定清晰。 “哦,雷克雅未克!”周峰满不在乎地摇头,“什么破首都名字,记不住,记不住!”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尘土:“行了,都上车吧,我拉你们出来。” 两边人上了车。嗡嗡一阵响动后,陷阱坑里的汽车又回到了公路。 周峰麻利地摘掉绳索,问:“小陈,你们上这条道,是打算去哪儿?” “跟你们一样,打算去观测极光。” “那赶巧!这路不太好开,咱们一块走吧!” “不了,谢谢。”不待陈叶尽开口,词遇淡淡插话,“我们还没吃饭,有些饿,打算吃点东西再走。” “哦,那吃饭要紧,你们先吃着!”周峰没多想,跳上车,从窗户里冲两人挥手告别。 陈叶尽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疑惑地说:“你晚饭没吃好吗,怎么又饿了?” 还没进去,脚下突地打个踉跄,身子毫无防备往后一倒,被推倒在后座。词遇的气息沉沉压来,他的嘴唇被再次封堵…… 车厢里,呼吸缠绕,气息迷乱。 身体猛烈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冲不出密闭的车厢,在里头一层层加重。 两人赤裸相拥,衣服乱七八糟扔在一旁。陈叶尽脸色潮红,抑制不住的呻吟,毫无遮蔽的双腿被大大分开,架在词遇肩头。 随着词遇的深顶,他饱受刺激、不断痉挛的后穴抽动着,将那灼热的形状紧紧含吸…… 词遇被陈叶尽的吸纳弄得有点喘不过气来。额头渗出细汗,双眸里沉满欲望异泽。他把脸埋进陈叶尽胸膛,如贪吃的小孩,不断拿牙齿啮噬那两颗已被玩弄得红肿不堪的乳头,凶狠无厌地进出身下这具清瘦修长的躯体…… 一次一次律动,把陈叶尽顶得脑袋都仰到了座位外。坠落的不安感促使他用力攀紧词遇,指甲沿词遇后背抓出一道道刮痕。词遇火热的器官在他甬道内抽动,一股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似乎站在无边的炎热沙漠,汗流浃背,却又口干舌燥……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高潮。 浊液激射而出,陈叶尽一个颤栗绷紧全身,猛一仰头,透过全景天窗,失神地望向净透无云的夜幕。 忽地,急剧睁大眼睛。 揉揉词遇的头发,激动地说:“词遇,快看、极光!……” 呈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片难以描述的奇异光带。宛若繁密、璀璨的流沙,在天空长幕间蜿蜒流泻。那些细密的光之流沙变幻莫测、难以捕捉,不断改变着自身形态。时而似烟笼雾绕,时而如瀑布天悬……神秘如一曲亘古之境的无声歌谣。 词遇循他所指,目光落向天空,一时间,表情也静定了。仰头,一言不发凝望夜空里突然降临的神迹。 短短几分钟,那片神秘的流光便消失无踪。 “很美。”陈叶尽感叹。 词遇闻言,转头一错不错看陈叶尽。 被他莫名其妙注视一阵,陈叶尽忍不住笑了,抬手一拍他脑袋:“别盯着我看。” 词遇没接腔,把陈叶尽揽入怀中,再次吻住他的嘴唇。唇齿纠缠、肌肤相亲,欲望不知餍足的蠢蠢欲动…… 疼痛里,快感似潮水汹涌。 折腾到最后,陈叶尽骨头快散架,昏昏沉沉蜷在座位。朦胧间,感觉词遇的手指沿自己面庞抚过,低声絮语: “你比极光更美……我的叶尽。” 他暗想,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以至出现幻听。词遇怎可能说如此腻歪的话?不嘲笑自己调侃自己就不错了。 整理好满车狼藉,已近凌晨两点。 这次换成了词遇开车——陈叶尽实在没力气动弹了。蜷在副驾驶座,两手紧捂肚子,难受得拧起眉头。 词遇把车掉头,准备打道回府。还没进主路,一辆越野车加速驶来,追到他旁边,落下车窗。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周峰探出头问。 陈叶尽虚弱地说:“ 分卷阅读133 我们……” “我们没往前走,”词遇替他答道,“时间已晚,估计极光也错过了。打算直接回酒店。” “这样啊……咦,小陈脸色不太好啊?”周峰关心地问,“去的时候不好好的吗?怎么几小时不见,生病了?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吃坏了肚子。”词遇说。 周峰点点头:“那赶紧回去吧!你们没错过啥,我们去了,还有许多摄影爱好者和背包客都在那儿。他妈的一群人干等两小时,天上始终飘着云,遮得严严实实,屁都没瞧见一个!你们不去是对的,今晚就是白等!” 词遇闻言,不由一挑眉。 没想到……准备去看极光的地方,没有极光可看,意外停留的旅途,却偶然遇见梦幻的极光。 其实人生,或许也是如此。 这一晚他与叶尽在异域他乡的北欧冰岛,与周峰一家旅途相遇。却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这一次的相识,会在不久的将来,打下一个此时此刻无知无觉,却于未来极为重要的命运伏笔。 “哥们,我们先走一步!”周峰摆摆手,关上车窗,继续上路。 两车交汇时,坐在后座的周清简隔着车窗,看向旁边车里的两人。 他忽然发现,这两位叔叔,长得还真是好看…… 尤其是副驾驶座的这个。 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苍白,紧拧眉头,脑袋靠住车窗,难受地用手捂住肚子。 那是一种仿佛生病的模样,却又跟生病很不相同。 小小的清简,形容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气质。 只是,隔着两片车窗不经意的一瞥,深深烙进了他的记忆。 很多年后,他进入青春期,才逐渐明白,那种气质,是一个人情欲残存未消之际,不自觉散发的慵懒、媚惑的气息。 那时,那两个叔叔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在整个世界里,他最重要的两人。 爸爸。Dad。 汽车沿公路疾驰。 “——我吃坏了肚子?” 陈叶尽有气无力地挤出声音。 词遇边开车边说:“我只能这么说啊。” “要你别射在里面,你非要射在里面,难受死我了……” 词遇看他一眼,说:“你先休息一会,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回酒店了,回去了我帮你清理。” “……” “乖,别生气了。” “……” “叶尽?” “……” “叶尽,你身体里太舒服了,我忍不住就……” “……” “真生气了?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嗯?” “……” “叶尽?叶尽?……哥……哥?” “操!”陈叶尽气得一把打开他爪子,“是你让我休息一会,又是你不停在那唧唧歪歪!给我专心开车……哎哎,别看我!看路!看路!” 在一叠声的惊呼里,汽车沿黑漆漆的三位数公路,晃晃荡荡往前行驶。 “没大没小!”陈叶尽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这是跟哥哥说话的态度吗?” 词遇被他一巴掌拍懵了。杵在飒飒夜风里定格几秒,蓦一抬眸,挑衅地冷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哥啊。” “我本来就是……” “是什么?”词遇抬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探进他衣服,直往咯吱窝里挠,“是什么?” “是……哈哈,别、哈哈,你快,快给我松手……” 陈叶尽挣扎着,想笑的冲动弄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是什么?”词遇锢住他,压他耳朵问。 “是、是……” 他喘息着还没把话说完,词遇的手忽沿他腰肢,往裤里深入。 他打个寒颤,急忙让步:“好了好了,词遇……” 词遇隔着内裤握住他那物,嗓音哑了几分:“是什么,说清楚,说清楚我就放手。” “我是,是……”陈叶尽被他弄得骨头发软,偏偏还要嘴硬,“你哥……啊!” 他惊喘一声。 词遇紧紧把他分身握住,手指灵敏地揉捏,不断刺激他的欲火。淫乱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前端溢出,把词遇指尖弄得一片粘湿。 这下子,陈叶尽嘴巴软了,下面却火热地硬起来。 “这样子就兴奋了么……真饥渴。”词遇低低一笑,握紧他分身,膝盖微微弯起,让陈叶尽倚在自己身上不至摔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陈叶尽耳廓,手绕进陈叶尽内裤里,挑逗地弹了弹那已然昂扬的分身。 含笑的嗓音传来:“宝贝哥哥……貌似,你的弟弟按捺不住了呢。” 听出他的一语双关,陈叶尽脸颊一热。亏是在黑夜里,词遇瞧不清他表情,要不然,还不知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置身黑灯瞎火、冷风凛冽的荒凉公路,身后还有一辆陷进泥坑的汽车,天不时地不利的,陈叶尽怎么觉得都不是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他想推开词遇,怎奈浑身发软,血管突突直跳,双腿间也肿胀难耐得厉害。隔着裤子,察觉词遇的东西硬梆梆顶住自己……刹那间,最后一点抵抗也泄了,含含糊糊说:“……要做就快做。” 耳边传来词遇得逞的轻笑。 词遇加快套弄频率,抓着陈叶尽一只手,塞进自己裤子里,让他也覆住自己的分身。 加在欲望上的直接刺激,让陈叶尽几乎站立不住,无力地倚靠在词遇身上,让词遇把两人撑住。急促沉重的喘息在黑暗中交织,过电般的快感刺入每个毛孔,身体里的冲动越来越疯狂、强烈。 词遇享受地眯起眼睛,空闲的一只手腾出来,托起陈叶尽后脑勺,手指深深插进去,用力吻咬陈叶尽嘴唇。 口水沿碰撞的牙齿、纠缠的舌头流出,不堪而迷乱,陈叶尽意识发晕,喉咙着火,从前端溢出的浊液越来越多。词遇沾着一些,往他后穴里扩张,陈叶尽一个激灵,急切地推开他:“等等,词遇……” 词遇邪火烧身,怎么可能等?断然咬出个“不”字,紧按住陈叶尽,嗓音哑得厉害,“你不想在外面,我们就进车里……” “听话、词遇!”陈叶尽急了,“有车来了!” “……” “没骗你!”陈叶尽站直身子,三下五除二提上裤子、整好衣服,举起手电筒在空中来回摇晃。 远远地,两点灯光闪动,穿透黑暗,往两人的方向而来。 疝气大灯迎面照射,一辆越野车缓缓停在路旁。 “怎么了?”开车的中年男人跳下车问。他穿迷彩冲锋衣,五官坚毅,身材高大。很有缘分的,竟也是国人。 陈叶尽解释一番情况。那个中年男人咧嘴笑了:“嘿,你还真拦对车了,我这车正好装了拖钩。”转身,招呼车里的人,“老婆,儿子,你们先下来吧,我帮这两哥们拽下车!” 越野 分卷阅读134 车的门轻轻打开,一个女人抱着小孩走下来,安静地站到一旁。 那女人虽非美人,气质却温婉柔和,有一种古典的秀丽。她怀中所抱的孩子年纪还很小,面庞白皙,眉眼精致,是个颇为俊秀的小男孩。 “周清简,怎么还要你妈抱,快给我下来!”男人吼道。 小男孩皱皱眉,不乐意地别过头,两只小手缠住妈妈脖子。女人怜爱地微笑,替孩子解围:“好啦,老公,他今天走了一天,很累了。待会不是还得开二十多公里吗,等到极光出来,也不知道要多久。这会儿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你也是,就知道惯他!”男人嘟哝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这男人像是常干机械活的,动作利索又专业,陈叶尽在旁帮忙时,打量了他好几眼。 “行了吧,”词遇的声音冷冷从头顶传来,“你盯别人看做什么。” 陈叶尽没听出词遇话里的不悦,注视着男人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您呢。” 词遇抿唇冷哼一声。那一声哼没引起陈叶尽注意,倒令女人所抱的小孩,转过脸来,眨了眨莹亮的眼睛。 男人笑着回答:“糙老爷们,长得太大众了吧!” “不是,是真的在哪儿见过,”陈叶尽摇摇头,思索一阵,忽然惊讶地抬眉:“我想起来了,您是那个警官!破获连环杀人案,报纸电视都在报道的周——周峰警官是不是?” 周峰不好意思地笑了,抬手挠挠板寸:“哎,没想到跑到这么远一个鸟不拉屎的国家,还能被人认出来!” 说着,指指女人和孩子:“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黄如,儿子,周清简。” 陈叶尽连忙也把自己和词遇的名字介绍给周峰。居然在异国他乡,偶遇抓获连环杀人案凶手的警官,这让陈叶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峰破获的那起连环杀人案件非常恐怖血腥。凶手是人格分裂的心理变态,连续杀害十三名妓女并将她们的皮剥下来制成装饰。他甚至还创建一个网页,宣扬他变态的观点,据说还有不少狂热信徒。公司里的同事闲暇之余,几乎都在议论此案,即使像他这种不常看电视的人,也有所耳闻。由于广受公众关注,当案件侦破时,抓获凶手的警官周峰迅速彪红,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为传奇式的英雄人物。 “那些采访、表彰啊,乱七八糟一堆破事,搞得老子特烦,不就抓个贼吗,还没完没了。我有好几年没休假,就趁这机会跟局里提出要求,说要好好休假,陪陪老婆孩子。我们商量去哪儿呢,老婆就提议来这儿了。说实话,来这儿之前,我都不知道冰岛是个国家!还有,首都名字特别扭,叫什么‘来个——哑——蚊子’……” “雷克雅未克。” 小孩的声音轻轻响起。 虽然还是稚嫩奶气的童声,却让陈叶尽和词遇同时愣了一下。 ——那把童声里,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稳定清晰。 “哦,雷克雅未克!”周峰满不在乎地摇头,“什么破首都名字,记不住,记不住!”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尘土:“行了,都上车吧,我拉你们出来。” 两边人上了车。嗡嗡一阵响动后,陷阱坑里的汽车又回到了公路。 周峰麻利地摘掉绳索,问:“小陈,你们上这条道,是打算去哪儿?” “跟你们一样,打算去观测极光。” “那赶巧!这路不太好开,咱们一块走吧!” “不了,谢谢。”不待陈叶尽开口,词遇淡淡插话,“我们还没吃饭,有些饿,打算吃点东西再走。” “哦,那吃饭要紧,你们先吃着!”周峰没多想,跳上车,从窗户里冲两人挥手告别。 (二) 陈叶尽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疑惑地说:“你晚饭没吃好吗,怎么又饿了?” 还没进去,脚下突地打个踉跄,身子毫无防备往后一倒,被推倒在后座。词遇的气息沉沉压来,他的嘴唇被再次封堵…… 车厢里,呼吸缠绕,气息迷乱。 身体猛烈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冲不出密闭的车厢,在里头一层层加重。 两人赤裸相拥,衣服乱七八糟扔在一旁。陈叶尽脸色潮红,抑制不住的呻吟,毫无遮蔽的双腿被大大分开,架在词遇肩头。 随着词遇的深顶,他饱受刺激、不断痉挛的后穴抽动着,将那灼热的形状紧紧含吸…… 词遇被陈叶尽的吸纳弄得有点喘不过气来。额头渗出细汗,双眸里沉满欲望异泽。他把脸埋进陈叶尽胸膛,如贪吃的小孩,不断拿牙齿啮噬那两颗已被玩弄得红肿不堪的乳头,凶狠无厌地进出身下这具清瘦修长的躯体…… 一次一次律动,把陈叶尽顶得脑袋都仰到了座位外。坠落的不安感促使他用力攀紧词遇,指甲沿词遇后背抓出一道道刮痕。词遇火热的器官在他甬道内抽动,一股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似乎站在无边的炎热沙漠,汗流浃背,却又口干舌燥……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高潮。 浊液激射而出,陈叶尽一个颤栗绷紧全身,猛一仰头,透过全景天窗,失神地望向净透无云的夜幕。 忽地,急剧睁大眼睛。 揉揉词遇的头发,激动地说:“词遇,快看、极光!……” 呈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片难以描述的奇异光带。宛若繁密、璀璨的流沙,在天空长幕间蜿蜒流泻。那些细密的光之流沙变幻莫测、难以捕捉,不断改变着自身形态。时而似烟笼雾绕,时而如瀑布天悬……神秘如一曲亘古之境的无声歌谣。 词遇循他所指,目光落向天空,一时间,表情也静定了。仰头,一言不发凝望夜空里突然降临的神迹。 短短几分钟,那片神秘的流光便消失无踪。 “很美。”陈叶尽感叹。 词遇闻言,转头一错不错看陈叶尽。 被他莫名其妙注视一阵,陈叶尽忍不住笑了,抬手一拍他脑袋:“别盯着我看。” 词遇没接腔,把陈叶尽揽入怀中,再次吻住他的嘴唇。唇齿纠缠、肌肤相亲,欲望不知餍足的蠢蠢欲动…… 疼痛里,快感似潮水汹涌。 折腾到最后,陈叶尽骨头快散架,昏昏沉沉蜷在座位。朦胧间,感觉词遇的手指沿自己面庞抚过,低声絮语: “你比极光更美……我的叶尽。” 他暗想,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以至出现幻听。词遇怎可能说如此腻歪的话?不嘲笑自己调侃自己就不错了。 整理好满车狼藉,已近凌晨两点。 这次换成了词遇开车——陈叶尽实在没力气动弹了。蜷在副驾驶座,两手紧捂肚子,难受得拧起眉头。 词遇把车掉头,准备打道回府。还没进主路,一辆越野车加速驶来,追 分卷阅读135 到他旁边,落下车窗。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周峰探出头问。 陈叶尽虚弱地说:“我们……” “我们没往前走,”词遇替他答道,“时间已晚,估计极光也错过了。打算直接回酒店。” “这样啊……咦,小陈脸色不太好啊?”周峰关心地问,“去的时候不好好的吗?怎么几小时不见,生病了?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吃坏了肚子。”词遇说。 周峰点点头:“那赶紧回去吧!你们没错过啥,我们去了,还有许多摄影爱好者和背包客都在那儿。他妈的一群人干等两小时,天上始终飘着云,遮得严严实实,屁都没瞧见一个!你们不去是对的,今晚就是白等!” 词遇闻言,不由一挑眉。 没想到……准备去看极光的地方,没有极光可看,意外停留的旅途,却偶然遇见梦幻的极光。 其实人生,或许也是如此。 这一晚他与叶尽在异域他乡的北欧冰岛,与周峰一家旅途相遇。却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这一次的相识,会在不久的将来,打下一个此时此刻无知无觉,却于未来极为重要的命运伏笔。 “哥们,我们先走一步!”周峰摆摆手,关上车窗,继续上路。 两车交汇时,坐在后座的周清简隔着车窗,看向旁边车里的两人。 他忽然发现,这两位叔叔,长得还真是好看…… 尤其是副驾驶座的这个。 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苍白,紧拧眉头,脑袋靠住车窗,难受地用手捂住肚子。 那是一种仿佛生病的模样,却又跟生病很不相同。 小小的清简,形容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气质。 只是,隔着两片车窗不经意的一瞥,深深烙进了他的记忆。 很多年后,他进入青春期,才逐渐明白,那种气质,是一个人情欲残存未消之际,不自觉散发的慵懒、媚惑的气息。 那时,那两个叔叔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在整个世界里,他最重要的两人。 爸爸。Dad。 汽车沿公路疾驰。 “——我吃坏了肚子?” 陈叶尽有气无力地挤出声音。 词遇边开车边说:“我只能这么说啊。” “要你别射在里面,你非要射在里面,难受死我了……” 词遇看他一眼,说:“你先休息一会,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回酒店了,回去了我帮你清理。” “……” “乖,别生气了。” “……” “叶尽?” “……” “叶尽,你身体里太舒服了,我忍不住就……” “……” “真生气了?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嗯?” “……” “叶尽?叶尽?……哥……哥?” “操!”陈叶尽气得一把打开他爪子,“是你让我休息一会,又是你不停在那唧唧歪歪!给我专心开车……哎哎,别看我!看路!看路!” 在一叠声的惊呼里,汽车沿黑漆漆的三位数公路,晃晃荡荡往前行驶。 第二章 番外之 七月初的一个周末,天气温暖。太阳穿云而出,自湛蓝天际暖洋洋抚摸大地。 词遇在国外出差,清简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陈叶尽一个人待在家里,想到还有工作要处理,换上衣服,打算去公司加班。 走出房门,阳光迎面照耀,暖风送来草木清新,说不出的舒爽惬意。于是又折回家,放了车钥匙,转而改踏自行车。 工作上的事情不难处理,两个小时便全都搞定。他背靠椅子揉揉肩膀,一抬眼,发现也才十二点而已。 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韩式快餐店吃过午饭。出来时,正好撞见一群打扮扎眼穿戴新潮的年轻男女,高举宣传牌,浩浩荡荡沿街游行。 许多过路的行人驻足打量他们。有的满面疑惑,有的面露诡笑,还有的迅速别过脸,嫌恶地走远并发出咒骂。陈叶尽正觉纳闷,队尾一个女孩经过他身边,从推车里递给他一个扎红蝴蝶结缎带的礼盒。 女孩举止热情,陈叶尽不自觉地接过。 “谢谢理解。” 女孩感激地一笑,笑容里流露一种奇特的柔顺谦卑。掉头碎步走开,继续从推车里拿出礼盒,分送给其他路人。 游行队伍很快就走远了。 整个游行过程时间很短,噪噪杂杂,只见一群年轻人激动地挥动宣传牌,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嘟哝什么。陈叶尽年轻时便不怎么合群,木讷地跟不上时代潮流,眼下都三十岁了,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搞懂这帮年轻人的游行,到底以什么为主题。 只是手里这赠送的礼盒,别致精美,倒比寻常商家的赠品,还显得花费心思。 他回到家,刚进门,裤子里的手机就响了。顺手把礼盒搁在玄关架子上,边换鞋边接通电话。 电话是词遇打来的,告诉他出差得推迟一周。让他在家好好吃饭,按时休息。 陈叶尽平静地点头:“我知道了,你也是。”挂断电话,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客厅里静静的,光线沿窗明媚照射。挂钟的滴答节拍不断地轻敲耳膜,他心底忽然泛起一点细微空落。 他跟词遇决定放下过往的矛盾、误会,明确关系,是在两人二十五岁的夏天。他们搬到一座海滨城市,在那儿买了套带采光很好、带小花园的房子。 之后一年,大概是他们最轻松的一年。两个人几乎天天腻在一起,时间长了,甚至让他觉得烦闷。即便天天都能见面,词遇仍嫌不够似的,不止一次提出让他直接跟他共事。他死活不同意,不想除身体被压,就连事业也要被词遇牵制,同时也觉得,工作还是该分清楚,避免把私人关系扯进其中。 后来领养了清简,生活一下子忙碌起来。 多一个孩子与不多一个孩子的差别,在他们决定领养清简之前,虽然有所准备,可真正把清简回了家,还是发现,其复杂、棘手的程度,根本难以言喻。 辛苦忙碌地过了几年,好不容易把清简拉扯大点,他们又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 词遇的事业越做越大,经常要满世界跑;他不久前换了一个部门当经理,责任很重,也忙得焦头烂额。 算算,从年初到现在,将近半年,不是词遇出差就是自己出差,两人一起待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就算在家里,有时碍于清简,得端着家长的架子,也无法做出暧昧亲昵的行为。 陈叶尽从沙发上起身,挥去心中思绪,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还未看完的,坐在阳台的浅白摇椅上,专注地起来。 椅子轻轻摇晃,微风徐徐吹动,阳光暖暖轻洒——他看了阵书,困意忽然蹦蹦跳跳黏上 分卷阅读136 眼皮,又舒服又难受,勾得他浑身没力气。他闭上眼睛,想养一养神,哪知就这两三秒的功夫,便沉入了夏日下午的倦眠里。 面颊的一阵微痒,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眉头微蹙,抬起手,想摸摸脸,却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手。 他睁开眼睛。 怔了一怔,握住那人的手,迷惘地问:“你不是在东京吗?不是说还要推迟一周?怎么……这就回来了?” 词遇附身,挺拔颀长的身形把阳光遮挡。 “我在机场给你打的电话。想看你想不想我,结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叶尽被词遇近距离瞧着,不由呼吸一窒,好像初次见到对方一般紧张。他不由别过头笑一声:“拜托,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来这套。” “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词遇眼也不眨,拿手撑住摇椅扶手,俯得离他更近些,细如弦的气流贴陈叶尽颈侧掠过。 阳光把词遇冷邃的眉目勾勒得柔和了许多。半透明的浓密睫毛,似乎在一点点融化于夏日斑驳的光线里。 感受着词遇一下下沿自己肌肤掠过的呼吸,陈叶尽的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 词遇低头吻住他。 天气原本就热,此刻,忽地涌动躁热。原本轻柔的吻逐渐失去控制,词遇把陈叶尽按进椅子,唇齿狠狠纠缠,带着侵略意味,直往喉咙里探去,翻搅出淫靡的水声。 直吻得两人胸膛起伏,氧气耗尽,词遇才意犹未尽离开陈叶尽红肿的唇,手放到他腰后,隔着衣服揉动,用紧绷情欲的暗哑嗓音问: “我们有多久没做了?” “……”陈叶尽喘息着,一时喉咙火热,发不出声音。多久?不是词遇出差就是自己出差,至少有一个月了吧。 “妈的,”词遇突然骂了一声,发狠地抱紧陈叶尽,脸埋在他肩头,语气急促而不稳地说,“我他妈想干你,都快想疯了。” 这样一句不堪的话,被词遇带些撒娇的姿态,埋着脸说出来,莫名的,竟散发一种灼人的蛊惑。 好似有干燥的热风奔袭陈叶尽身体,他心脏一紧,喘了两声,回抱住词遇,在词遇淡薄的嘴唇上轻碰一下:“没关系,我们有一整个下午。” 春光狼藉,满室迷乱。 战场已从阳台转移到客厅。陈叶尽衬衣还凌乱地穿着,只是扣子全扯松了,两条修长的腿一丝不挂地分开,跨坐在词遇腿上。 词遇的手指插在他后穴里,不断地往那最敏感的地带按压揉动。刺激的电流从那点猛地窜入他的阴茎,让那已经射过一次而疲软的器官再次充血鼓胀。他呻吟一声,颤抖地扶住词遇肩膀。 词遇让他兴奋,却又恶意地控制力道,不让他尽兴。一次一次,把他往高处吊,却又在半空中,让他无措地往下坠落。 “够了,”陈叶尽扭动身体,喘着气说,“别弄了,快进、进来。” 词遇闻言,微往外抽动手指。内壁温热的嫩肉突然紧缩,如粉唇般贪恋地把他手指含住。词遇呼吸一重,拍拍陈叶尽臀部,笑道:“你那儿很不讲理,不想让我出来。” 陈叶尽被他挑逗,有些狼狈,更多的却是难耐。一个多月禁欲的身体一经词遇碰触,就如贮满水的水缸突然开闸一般,欲望汩汩倾泻。他也顾不得羞耻了,拿勃起的分身不断磨蹭着词遇平坦坚实的小腹,红着脸嘶声说:“真的够了,进来吧……” 陈叶尽在床事上一向规矩。词遇开始以为他缺少经验故而放不开,后来逐渐发现,这就是陈叶尽天生的性子,对于性没有太出格的需求——即使出格,对他而言似乎也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两人就算在一张床上抵足而眠五年,陈叶尽除了更习惯、更主动地与他发生关系外,也没变得多么火热、老练。 因此,即使是用前端摩擦自己身体这种很寻常的讨好举动,都会令词遇腹下陡地火起,分身更胀痛了些,只恨不得立时就掰开那荔枝肉似的臀瓣,把自己的火热器官狠狠捣进他体内。 词遇眸光一沉,把自己的冲动勉强捺住了,将陈叶尽往腿上抱稳些,细碎地亲吻他的面庞,伸手拿住陈叶尽昂扬的分身,扼紧出口不让液体溢出。 “别急,宝贝。”词遇舔他耳垂,“我们有一整个下午,我们慢慢做。” 说着,指尖往他睾丸处揉捏几下,抽出一根细绳把阴茎一圈圈匝紧。同时手指再次探入他后穴,继续研磨那敏感之处。 陈叶尽一个惊颤,失声尖叫出来。整个身子簌簌抖动,往词遇怀中缩成一团,指甲胡乱地往词遇双臂抓去:“不,别这样……停下……啊、啊!” 强烈的欲望横冲直撞,却被词遇生生扼住。寻不着出路的疼痛与快感逼得陈叶尽失控地大喊出声。 词遇的手从他后穴抽出,不一会儿,又推了进去。进去时多出一样东西。 陈叶尽前面被箍得无法释放,又突然察觉到屁股里的异物,又气又急,慌得挣扎:“你放了什么啊。” “别怕,是会让你更舒服的东西。” 词遇淡淡说,没有详细解释。将陈叶尽与他自己的分身一起握住,将两物摩擦撸动。 尖锐的刺激袭来,陈叶尽陡然僵硬,连脚趾头都绷紧痉挛。词遇放进他后穴的异物开始自行震动,碾动研磨每寸稚嫩内壁。陈叶尽羞耻地急喘,下意识地伸手想把拿东西取出,却被词遇一把拦住扣紧了五指。 “……好难受!”陈叶尽蜷在词遇怀中,满面异样的潮红,“太奇怪了,拿出去!” “这东西你没用过,不适应,是正常的。”词遇揉揉他汗渍渍的头发,温声说,“忍耐一会,等你适应了,会很爽。” “一点也不爽!”陈叶尽赌气地说。没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难耐地扭动双腿。牙关哆嗦,伸手就要去解词遇缠住自己阴茎的绳子。 词遇抓住他手腕,不让他解。 他脸色霎时一白,哆嗦得更加厉害:“不行,快松开绳子,我、我……” “你怎么?”词遇细碎吻他,明知故问。 前后齐逼的刺激,令他分身欲望高涨,红得发紫。另一种冲动却尖锐的涌起,夹杂其中,让他加倍地难以承受。膀胱胀得发痛,仿佛要破裂似的压迫灼热分身,他惨白的脸上迸出尴尬的潮红,话音里几乎带上哭腔:“让我去上厕所。” “啊,”词遇摸摸他的脸,“想上厕所,是么?” 陈叶尽也顾不得词遇戏谑的口吻了,红着眼眶,难受的用力点头。 “那么,该怎么跟我说?” “……” 词遇用手指恶意地掐了掐陈叶尽分身,一点尿液从尿道里,被迫地挤了出来。陈叶尽吃痛地惨呼,忍耐不住地拼命夹紧双腿,扭动着摩擦词遇,哀声求饶:“好了,让 分卷阅读137 我去吧。” “跟我说,你想尿尿,求我抱你去。” 陈叶尽脑袋昏沉,只知道抵抗一定没有好下场。就算弄脏了词遇一身,词遇只怕也无所谓。浑浑噩噩地哀求道:“我想尿尿,求求你,抱我去。” “真乖。” 词遇眯起的双眸里满含笑意。瞧见他孩子般手足无措,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跳,忍不住亲了亲他嘴唇。抱他从沙发上起来,走近洗手间,对着马桶分开他双腿,做出帮孩子撒尿的姿势,手指抽动,扯开箍住他阴茎的细绳。 顷刻间,尿液混着白浊激射而出。承受到极限的身体猛然放松,排解的快感顿如波浪滚过身体。陈叶尽不由把后背往词遇胸膛里抵去,一仰头,仿佛高潮一般呜咽一声。 词遇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抽出湿纸巾把他阴茎擦拭干净。见那东西仍颤抖着,往外溢出莹亮水珠,微微一笑:“怎么,还不够?” 说着,伸出舌头舔舐他耳垂、脖颈,手指沿他耻骨往上,摩挲陈叶尽瘦削的腰肢、起伏的胸膛,触到胸前两颗色泽粉嫩的乳头,夹在手指里细细扯动揉捏。 经由词遇多年的爱抚,陈叶尽的乳头也变得异常敏感,被词遇一拉扯,迅速地硬挺,刺激与兴奋窜进体内,令他刚排过尿的阴茎,顿时又火热胀大起来。 词遇见他再次激动得肌肤绯红,将他抱出洗手间,放在卧室宽大柔软的床上。 陈叶尽毫无力气,瘫软着由他摆布。词遇用手掐住陈叶尽的腰,避免他乱动,把他双腿往两侧打开些,一低头,含住了陈叶尽的分身。 陈叶尽猛地一颤。 双腿间的物事被密不透风包裹,他周身血管似沸腾一般,咕咕翻滚。 “啊……不……啊、嗯……啊—不——啊!” 呻吟从喉咙破碎泻出。陈叶尽再次产生渴望夹紧双腿的强烈冲动,怎奈被词遇用手强硬地固定住,使他双腿大敞,不能动弹。快感似海潮起伏,他后背陷进床中,呼吸艰难,寻不到借力点,胡乱摸索一阵,一把抓住词遇头发,如揪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混乱之际,手上已经没有轻重,词遇头皮被他扯痛,狠一蹙眉,抬眸见他被情欲浸润的面庞,双眸里的神色又软了下来,温柔地抚摸着他,更深地将他欲望含在嘴中吞吐。 身后的酥麻震动与身前的温热包裹交替袭来,迫得陈叶尽抵死仰头,迷茫睁大双眼,神色间透出意识恍惚的湿润绯红。 也不知何时,一种强烈的、奇异的白色电流直冲脑海。接着,变成难以描述,如同痛楚的失重感。脑子里轰然乱响,视线摇晃发虚,光线纷杂,他瞪着旋转的天花板失声一喊,浊液激射,整个人一刹那紧绷成弓,汗如瀑下! 精液流出来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就把双腿弄脏。 词遇弓起身,从陈叶尽那处濡了一些在手指上,弹了弹,不由笑了:“都第几次了,怎么还这么稠?这一个月自己没做过?” 陈叶尽靠在词遇怀中,疲惫地摇了摇头。他虽然思念词遇,思念狠了也会燃起欲望,但他看来,自慰并非好习惯,所以克制着没有做。” “我的叶尽这么乖啊。”词遇奖励地揉揉他头发。 下一句话,却不怎么动听了:“是等着我回来干你么?” 陈叶尽顿了一下,本能地想反驳,话到嘴边,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整个人都被词遇拿捏,别过头含糊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词遇愉悦地笑了。笑容里透出清澈放纵的气息。陈叶尽看着他眼底里分明无误的宠溺,一时间,心头一热,突然很想吻住那勾起笑意的薄唇—— 于是他吻了上去。 吻得很热情、很用力。 词遇僵了一下,手臂把他狠狠往怀中一收,也疯狂地回吻过去。狂热吻着,手指移到后头,抽出了震动的跳蛋。 那原本冰凉的跳蛋已被陈叶尽紧致的内壁含吮得滚热,湿湿滑滑的,牵出一大片粘稠液体。词遇肺腑都烧起来,喉咙里多天缺水一般干哑发涩,只觉得再调教下去,叶尽忍耐得住,自己倒要疯了。一翻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润滑膏和保险套。 陈叶尽也知道词遇忍得很幸苦。这会儿瞧见词遇坐在床上拆套子,一愣,握住他手说:“我没关系,你可以不用。” 词遇没理睬,还是把套子戴上了。把陈叶尽揽入怀中,说:“我怕弄伤你。” 陈叶尽与词遇同床共枕五年,做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他觉得,到三十岁这般年纪,词遇已不是懵懂少年,或者当初那个恨他恨得牙痒痒,会刻意在性事上惩罚他的青年,怎么还怕伤到自己?疑疑惑惑地让词遇进入了自己身体里——却很快——就明白了词遇那短短一句话的含义。 词遇简直疯了。 没天没地。 没完没了。 正面、背面,各种姿势,翻来覆去的肢体交缠。从床上滚到地上,再蹭到墙上,然后又回到床上,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色逐渐黯淡。词遇也射了好几次,仍嫌不够,怎么都不肯放过他。到最后两人都困乏得不行了,词遇抱住他,竟没抽出来,直接埋在他体内,一倒头便昏沉睡去。 陈叶尽承载着词遇的分身,乏软地再无一分动弹之力。软在词遇怀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得齁沉。一眨眼,就到了明天。 日上三竿。 词遇起床早些,只觉得积压了一个多月的烦闷一扫而空,格外的神清气爽。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杂事,没有叫醒陈叶尽。 直到中午,也不见卧房传出动静。 他推门进去,坐到床边:“今天怎么赖床了?起床吗,该吃午饭了。” 陈叶尽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蜷成小山包似的一团。词遇摸索一阵,找到他的脑袋,隔着被子揉一揉:“我叫了外卖,起来吃点东西。” “不饿,不吃。”沉闷别扭的嗓音从被子里传来。 “不舒服?”词遇凑近,“那我端过来,我喂你。” “滚开,”语气愈发不善,“要吃你自己吃,我不吃、不吃。” 词遇有些疑惑地挑眉。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大?难道是昨天自己做得太过,惹他生气了?……不由分说扯开被子想看陈叶尽的脸。陈叶尽察觉他的举动,迅速从里头拽住被子,两边一扯一拽,各不相让。 不过陈叶尽这会子哪有什么力气?词遇很就占了上风,一把将被角撩开,刚想说话,却是面色一怔。 还以为会看到一张积攒怒意的面庞,哪知被子里的脸,红扑扑的,就像少年一般彷徨青涩。 词遇一时看定了,错也不错地盯着,抓住被子,连话也忘记再说。 陈叶尽尴尬的别过头,土拨鼠打地洞般, 分卷阅读138 又倏然钻进被子里,闷闷说:“你从哪儿弄的些那玩意?” 什么震动后穴的跳蛋,缠住分身的细绳……他昨天意识模糊,快感把理智侵蚀,又被词遇哄骗挑逗,半推半就竟允许他对自己如此玩弄! 现在回想,简直是—— 奇!耻!大!辱! 可这等耻辱,虽让他怒火中烧,却又实有难以启齿。 被子外头静默片刻,词遇略带困扰的话语响:“不是你送给我,暗示我这样对你的吗?” “词、遇!”陈叶尽出离愤怒,嗓音都抖起来,“你脸皮厚就算了,别给我睁眼说瞎话。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怎么可能送给你,还暗示你……”语调一个不稳,陡然转急,“暗示你对我做这些稀奇古怪的变态行为!” “真不是你送我的吗?”词遇抬手支住下巴,“我进玄关就看到了架子上摆着一个礼物,我自然以为是你送给我的,所以就打开了。” 陈叶尽一把掀开被子,脸色大变地盯住词遇,一字一顿:“那礼盒里,是这种玩意?” “嗯,是啊。”词遇满脸无辜地点头。 陈叶尽脸色纷纭变化,僵在床上半响没挤出声音。他记起昨天那些年轻人高举的英文牌,是四个字母的大写,他当时没看懂,也没在意…… “BDSM,这四个字母,你清不清楚指什么?” 词遇眉宇间掠过抹讶异,打量叶尽两眼,说:“Bondage与Discipline,即B与D,Dominance与Submission,及D与S,Sadism 与 Masochism,即S与M。统称BDSM,也就是捆绑与性调教、支配与臣服、施虐与受虐的意思。” 陈叶尽脸色越变越差,到最后,几乎面如死灰。二话不说,一掀被子又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词遇瞧他这番举止,只觉得可爱,几乎想笑出声来。就着被子把他往怀里抱,憋着笑问:“四个字母而已,怎么就吓坏我的宝贝了?” “滚、滚、给我滚。”陈叶尽气急败坏地大嚷。死死揪住被子,怎么都不肯露出自己红得发烫的面庞。 ——妈的,早知道礼盒里是这么变态的玩意……我一定不拿!一定、一定……一定怒摔在地、掉头就走!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