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镇上桥头村》 分卷阅读1 ================= 书名:桥头镇上桥头村 作者:尔文ada 文案 桥头镇上桥头村流浪来一个年轻人,住进了半山废弃的窑洞里,村里说,这是个愣子,还是个哑巴;30岁的“老光棍儿”王洪生,看他可怜,便给他送了一段日子的吃喝,没想到这人“赖”到他家不想走了。王洪生当时想着,就当是养条小狗陪着自己也行,没想到这人带给他的惊喜一件接着一件,这一件一件的,竟然把他的生活填满了。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乡村爱情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洪生,王乐生 ┃ 配角: ┃ 其它: ================== ☆、窑洞里的愣子 桥头镇座落在黄土高原一个并不富裕的地方,整个镇上找出不五座桥,连懂点八股的老知识分子也不知道这个镇为什么要叫“桥头”,桥头镇下分38个村,一个赛一个的穷,其中也包括“桥头村”。桥头村不足四十户人家,这四十户里也包括光棍儿洪生;洪生按现在的说法,也不算大,刚过而立之年,不过在90年代的桥头村,他已经是“老光棍儿”了。 “老光棍儿”洪生也娶过,当时女方家为了骗彩礼,硬是瞒着把得了病的女儿嫁了过来,新婚之夜大出血,止也止不住,送到镇上的郎中那里,老爷子号了号脉,查检了一番,说这没得治;不死心的洪生又把人送到县医院,给出的结论是“白血病”,洪生当时一听就懵了,“啥叫个白血病?” 住了一个星期院,身上的钱花的七七八八了,还又去信用社把个定期存款给取了,这媳妇才出的院,回来以后洪生就叫着媒人一起去理论了,那边娘家理亏,好话说尽,认错态度也诚恳,可就是彩礼钱不会退,说是刚给儿子说了个媒。无奈的洪生灰溜溜的回了家,自家媳妇拖着病弱的身体,怯生生的为他端上一碗刀削面,大葱一炝,淋上一勺老陈醋,把洪生吃的一肚子不快都咽下去了。 这媳妇嫁过来的时候,才18,她娘家说是户口上的晚,其实20了;女孩重的活儿做不了,只要不躺床上就算万幸了,不过倒是做的一手好菜,哪怕是隔夜饭,隔夜菜,经她一扒拉,都能美味的让人多吃几口,为此洪生也就认了。不过再贤惠的媳妇也抵不过病魔的召唤,两年之后,这媳妇的病花光了洪生几乎所有的积蓄,最后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姑娘拉着洪生的手虚弱的说,“洪生啊,你是个好男人,下辈子要还有机会,我再好好伺候你!”当时洪生哭的,还晕过去一回。 洪生身材高大,人也能干,按理来说,不至于续不上弦,可惜因为一块地,跟村里的癞子(类似于流氓地痞一类)闹了个不愉快,那人明的干不过洪生,便来暗的,到处说洪生命硬,五岁克死娘,十三岁克死爹,十四岁克死爷爷,十五岁克死奶奶,媳妇过门没两年,又克死了媳妇……洪生家里的情况,村里人大部分都清楚,他娘是生他弟弟的时候难产死的,结果母子都没保住,他爹是喝了酒精兑的假酒喝死的,他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又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熬也熬死了,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骂这癞子嘴上不积德;可是再少的脏水也经不住经常泼啊,这么一来二去,大家也就都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媒人给介绍个对象,女方一听他们家这情况,早早的摆手了;再说,洪生他们家也不比前几年,经过白血病的媳妇这么一折腾,基本上也算家徒四壁,没有哪个女的愿意嫁这么个人。于是,待村里跟洪生一辈儿的孩子都上小学了,洪生还是个光棍儿。 这天晌午刚过,洪生正扛了锄头准备下地,农历四月的天,荞麦苗已经都上来了,不过刚出门,就听见前面半山腰上闹哄哄的一堆人,上去一看,大家正围在一个荒废的土窑前,最里面虽然暗乎乎的,但仍勉强能看到拐角处窝着个人,那人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胸前,也不吭声;开口问了句, “出啥事了?” 旁边一六七岁的小娃说, “他抢我的馍馍,抢了就跑这儿了!” 然后听着人们七嘴八舌的问, “诶,里面的,你哪儿来的?”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抢娃个馍馍干甚了?” “不会是个愣子哇?” “听说前头村里有个疯子,不会是跑咱们村来了哇?” “村长了?叫村长过来,不行就撵出去!” 这时候有个年青点的小伙子大着胆子慢慢的进了土窑里,尝试着推了推那人,只见对方迅速的推了他一把,又缩回拐角了;小伙子被他冷不防推的摔了个屁墩儿,人们哄的一声笑了,可能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于是站起来拍拍屁股说, “呀,还挺有力气的么!” 说完过去扯过对方的胳膊就往外拽,那人也不吭声,只是不停的挣扎,尝试推开抓他的人,可惜也许是太弱了,也许是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怕,所以挣了半天,还是被拽出来了;此时人们才看清楚,这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头发又长又乱,脸上又黑又脏,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可能是太瘦的缘故,眼睛显得特别大,不经意间怯怯的扫了众人一眼,又赶忙低下了头。 洪生没有再继续逗留,径直翻过山梁去地里了,这事没什么好围观的,应该是个愣子,要么是父母双亡没人养着了,要么就是不小心走丢了;可是那家伙匆匆扫过的那一眼,又看起来不像个愣子,可怜的人洪生也见过不少,不过像这种可怜中带着倔强的眼神却是第一次见,于是从地里回来后,他又特意转到土窑那边去看了看,貌似里面还有人,于是他把自己剩下的半壶水跟一个馍放门口了。 洪生第二天便听说当天村长过来了,第一句话就问, “打人了没?” 负责拽着人的小伙子说, “打他干甚了,一个愣子!” “我是问,他打人了没?” “没打,就抢了小二毛个馍馍!” 村长想了一会儿,过去跟那人说, “会放羊不?” 那人一脸迷茫,村长又问, “放羊,懂不懂?羊,咩~咩~羊……”人群中有人哧哧的笑,但没好意思笑出来,对方好像明白了,只是摇了摇头;村长不死心,又问, “你能干甚了?” 那人继续摇摇头,这时小伙子嘟囔说, “咋还是个哑子了?” 村长这时又发话了, “看你可怜了,住到这儿也行,饿了出来要饭也行,就是不能偷东西,不能抢东西,知道不?” 那人好像明白一样,又点了点头,村长转头对大伙儿说, “应该是个愣子,估计要么是家里头不要了 分卷阅读2 ,要么是父母没了,也是个可怜娃娃,他想住就让住的哇!” 洪生下午又去锄地时,路过土窑看到门口放着他的空水壶,于是又给他罐了一半,这次留下一张饼。连着一个多星期,洪生每天下午去地里,就把自己带的干粮分他一半,于是每次都能看到门口放一个空水壶。忙过地里这一阵子,又该忙院里的菜园子了:一大早起来整了整菜地,分了块,房前埋了一排南瓜籽,浇了水;两边种了十来棵莲豆(豆角),左边一块地洒了一半的白萝卜籽,一半的大葱;吃完午饭,走着去了趟镇上,来回三十来里,只为了买几株黄瓜、西红柿苗子;那个时候,这东西还是有点贵的,不过种好了也结不少,总比天天吃土豆强;下午回来,赶着日落前栽好了,浇了水,这菜就算种上了。直到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洪生才想起半山上的年青人,于是拎了一壶水,盛了中午剩的半碗面,装了个布袋子就出门了;遇上树下聚着聊天的人们,打了声称呼,有人问, “洪生啊,你家地还没锄完哪?” “锄完了!” “那你这又是包包又是水的,干甚去呀?” “土窑那儿去看看!” “哦,那愣子还在了?” “在呢” “哎呀,是个可怜娃娃了……” “你这是给他送饭去呀?” “噢,晌午做的面多了!” 洪生到了窑洞前,刚放下水,里面嗖的一下窜出个影子,抱着水又嗖的一下跑回去了,紧接着,洪生听到了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待洪生将装面的碗放在地上时,那人又出来一次,抱着碗又躲进去了;洪生蹲在洞口,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隐隐的看到对方正在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面,可能塞的太多了,嘴巴都快动不起来了,嚼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咽下去,然后又继续塞,大半碗面,那人就塞了三口;看的洪生直觉得有意思,吃东西那劲头,跟他们家以前的大黄狗小时候一个样。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面,那人才抬起头来,看了洪生一眼,又看了一眼; “没吃饱吧?” 那人再看他一眼,然后低着头扒碗上的短面粒, “晚上我烙个饼再给你拿上来!” 那人的眼神忽然变得亮晶晶的,抬起头,之后又低下头将碗放到了自己面前,用手推了推,抬头看洪生一眼,身子往前挪了挪,又把碗往前推了推。 作者有话要说: ☆、“赖”着不走了 从这以后,洪生每次做饭都会刻意的多做一点,有时候一天送一顿,有时候一天送两顿,时间长了,仿佛每次吃饭的时候,还多出点牵挂来。 端午节这天,洪生包了十个粽子,小黄米泡一天,再塞上枣儿,粽子熟了,稍微凉一点儿,吃的时候凉生生,甜丝丝,糯糊糊;喜欢吃甜的话,再沾点儿白沙糖,这个端午节过的就舒爽了。洪生留了五个,给年青人带了五个,拿了个碗,带了半包糖;村里的人见他又去半山腰,也见怪不怪了, “洪生啊,又给愣子送饭去啊?” “噢~” “今天吃甚了?” “包了几个粽子。” “呀,洪生可是个傻后生,愣子还过端午节了?” “粽叶买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现在年青人见着洪生,也不会常常躲到窑洞里去吃了,偶尔洪生要说话,他还会坐在一旁边吃边“听”,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在专注的吃。洪生把粽子剥好了,放在洒过白糖的碗里,用筷子夹着滚一圈,四周都沾上了糖,然后把筷子递给眼睛早已经粘在粽子上的家伙,那人大大的咬了一口, “里面包了大枣,小心核。” 洪生脸上挂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的满足笑容,可能是他15岁时就经历了家人陆续离开的变故?可能是他太早的独立又太早的体验什么叫孤独?可能是陪了他十三年的大黄狗老死了以后,他再也没有过什么伴儿?也可能是这个世上没什么人会牵挂他或是他会牵挂什么人?……年青人的出现,洪生可怜他,同情他,时间久了,就和养了一条小狗仔子一样,看着他吃的很满足,慢慢的对自己放下戒心,感觉他似乎很需要自己,竟然也会别样的开心。 七月末的一天,洪生从地里回来,路过半山腰时,看到几个放了暑假的调皮孩子,围在年青人住的窑洞外嬉闹, “愣子,出来,给你馍馍吃!” 说着有人给里面丢树枝,有人拿草叶子包了土块或石头往里面扔,还有人嬉笑着用草叶子包了块牛粪往里扔;洪生看到,大喊了一声, “小娃子干甚呢你们?” 小家伙们一看来了人,忽的一下笑叫着跑掉了;洪生走到窑洞前,往里探了探,问, “打着你没?” 对方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出来我看看打着了没?” 那人犹豫了一下,出来了,看了洪生一眼,又探着头四处望了望;脸和衣服都是黑乎乎的,那个几调皮的娃儿只是想逗逗他,也没要伤人的意思,扔的东西并不用力,貌似也没伤着; “饿了哇?” 年青人眼神忽的被拉了回来,又亮晶晶的看着洪生,惹得他忍不住发笑; “今天晚上是稀饭馍馍,你吃几个?” 只见年青人貌似吞了吞口水,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抬头伸出个食指,洪生瞬间闪过一阵惊喜,从“认识”到现在,两个多月了,这是两人第一次“互动”,以往都是洪生说,那人吃,偶尔貌似也像在“听”,但都没有回应,今天洪生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人给了他这样的回应;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像亲手养大的小狗,第一次发现他很“通人性”一样,你让它“握手”的时候,它会把一只前爪搭在你手上;试探着又问了句, “一个够吗?” 对方貌似想了想,又怯怯的伸出两个手指, 洪生开心的笑了, “好,就带两个,你等我啊,我现在就回去做!” 七月末,地里的荞麦能收了,洪生种的不多,也才三亩,于是一个人又割又收又打的,足足忙活了一个来星期,这些天,只要他从土窑那里经过,年青人便会远远的跟着他,等到了地里,他开始干活儿时,那人便坐在一边,洪生待多久,他待多久;有一次洪生偷偷的打量他,发现这人在跟一只蚂蚱较劲,抓了放,放了抓;最搞笑的是,一开始是单手扣,后来是双手扣,扣不住就用身子去扑,滚的一身的黄土,像极了他们家以前的大黄狗;于是令洪生单调的农务忽然间频添了不少乐趣。年青人偶尔还学着他的样子去拨荞麦,荞麦根浅,洪生又锄的勤,土也松,结果这家伙用太大力了,第一次拨竟然摔了个背朝黄土脸朝天,惹的洪生大笑 分卷阅读3 。 八月底到九月初,立秋之后,这年竟然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秋雨,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下过后,天气也没那么燥了;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过后,洪生早晨起来打开院门,看到门口黑乎乎的一团,还吓了一跳;对方显然也被惊醒了,抬头看到是他时,貌似眼中还闪过一丝“惊喜”? “怎么坐这儿了?” 那人站了起来,低着头,身上还是湿乎乎的,头发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脸上是一道道的黑色印痕,像个可怜的花猫一样, “淋雨了吧?” “塌了……” 发出的声音有点低,有点哑,还有点犹豫,洪生当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塌了!” 这次说的更清楚了一些,洪生说不出什么感觉,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人发声,以前大家一直以为是个哑巴呢;是惊喜吗?还是感动?反正说不上来; 拉着人进了屋,那家伙就找了个拐角蹲那儿了,然后那眼神看了洪生一眼,又一眼,貌似不准备走了;看着那张花猫一样的脸,洪生叹了口气,烧了三锅水,去村头还又挑了两担(一担两桶),才把这“花猫”洗干净;他的脏衣服就地烧了,拿了自己的几件先给穿上,可能是太瘦的缘故,那衣服到他身上,就跟空架子挂的一样,可能是在外面流浪的有点久,年青人的脸上,颈部,背上,甚至是腿上,都有一块一块的癣,洗干净的头发耷拉在眼睛上,年青人难受了就甩甩头,于是洪生就给他剪了,剪的虽然参差不齐,但看起来还是精神了很多,尤其是眼睛,显得更亮了;从头到尾,那人一声不吭,洪生让他蹲着他就蹲着,让他站起来他就站起来,不过脱裤子的时候貌似还有点害羞,双手挡在腿间,看的洪生直发笑。 下午洪生又去了趟镇上,买了管治癣的软膏药回来,拉过年青人,给他上上下下涂了一遍,晚饭的时候,洪生端了一个碗给他,他就抱着碗蹲在了最里面的墙角,还是那种吃法,给嘴里塞的满满的,嚼的很费劲;洪生想尝试着跟他聊聊天, “你会说话哇?” 那人吃的很认真, “你叫甚了?还知道不?” 那人吃的很认真, “我大名叫王洪生,小名叫洪生,你了?” 那人依旧吃的很认真, “够不够了?再来个馍馍哇?” 那人眼睛抬起来了,犹豫了一下,挪到饭桌跟前,把手伸向了洪生;洪生无奈的笑了, “你这就是知道吃!行,知道吃也挺好,挺好!” 洪生家有两间房,准确的来说,也叫窑,屋内顶上是半圆拱型,内墙上又是泥坯又是泥,一层一层,所以墙壁足有多半米厚,左边一间,他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是他们住,出来一条两米宽的廊叫外间,做厨房用,外间右边是他父母活着时候,一家三口住,如今,他住一间,另一间堆得些杂物;别看这房子不起眼,老一辈的智慧全在里面,房子墙厚,冬天保暖,夏天抗暑;洪生将另一间腾出半个炕,拍一拍枕头对年青人说, “你就睡这儿哇!” 第二天天气放晴,洪生拿了麻袋准备就下地,这玉米也能收了;村里的布局很是简单,一条道,左右两边都是人家,老一辈说,以前这桥头村,就是一条河沟,搬来的第一户人家姓王,后来这王家在这儿繁衍生息,祖祖辈辈,便成了现在的村,所以现在桥头村大部分都姓王,家家都能多少攀点本家亲;桥头村以大队(村委会)为界,三十来户人家分为沟里头和沟外头,洪生家住沟里头,那个病媳妇来前,洪生家还养过一头驴,后来为给媳妇看病,驴也卖了,每到春耕秋收,便只能去沟外头他二爷爷家借,二爷爷年纪和他父亲差不多,不过辈份高,所以叫声爷爷;洪生一出门,年青人就屁股后面跟上了,不远也不近,有个陌生人,大伙儿见着了好奇的打量两眼,有人问, “洪生,你家来亲戚了?” 洪生笑笑说, “不是!” “这后生(年青人的意思)是谁了,咋没见过了?” “半山住的那娃子!” “就是半山上那愣子?” 洪生嗯了一声;有人又问了, “洪生你这是把他洗涮干净准备养他呀?” “多双筷子,不费劲儿!” “哎呀洪生可好心了!” “这愣子不像咱这儿的人么,洗干净了白冻冻(夸一个人白的意思)的,也是个好后生!” “哦,可惜愣了,不然能跑咱们这儿?”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洗干净的年青人,又为村里无聊的人们献上了一天可供消遣的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王乐生 秋收结束后,天气仿佛一下就凉了,这天洪生吃过早饭,收拾完院子就跟年青人说, “今天我带你到四老爷家,让他给你取个名字!” “噢!” 年青人学着他们这儿的口音答了一声,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日子过的还真是快,村里人已经习惯了洪生屁股后面总跟着这么个人,时间长了,大家打趣说, “洪生,你这是长了条尾巴哇?” 有时候看着只有洪生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又会问, “洪生,今天尾巴没跟出来?” 年青人的话不多,一天蹦不出十个字,最多说的句子是, “我知道了!” “我饿了” “噢” 洪生四老爷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知识分子,在大队做了三十年的会计,在村里除了村长,村支书,就属他最有威望,洪生拎了两瓶桔子罐头,带着年青人便去了;一进四老爷家的院门,就见门顶上贴着砖块大小的方型铁皮,上面一排五颗烫金小星,下书“五好家庭”,这是村里给发的,进了后院,狗就叫了上,他家的院子也比较深,走到前院,就见四老奶一手撩着门帘,一手扶着门框正往外看,四老奶个子不高,人也干瘦,但精神头很好,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女儿嫁的都是工人,男的也出息,都在镇上工作,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好家庭; “四老奶,吃了饭了哇?” “呀,是洪生来了?” “噢,我四老爷在家了不?” “在了,快进来,今天可冷了!” “给您们拿了两瓶罐头!” “呀,洪生你可是,又不是过年又不过节的,送甚的罐头了!”说着老太太就接过,把东西放柜子上了, “想叫我四老爷给他起个名字了么,村里人愣子愣子的叫,也不算个名字!” 四老爷正盘着腿坐在炕头上抽烟,看见洪生,说了句, “洪生来了!”虽不见威严,但洪 分卷阅读4 生还是下意识的挺了挺背,打过招呼,说明来意,四老爷将自己的书搬来了,磨了墨,拿了张红纸,拆了四块,老人家想了想,写了四个名字,个个说明意思,让洪生自己挑,洪生转头问身后的年青人, “你听见了哇?你想叫个甚了?” 年青人看了看他,低着头没说话, 洪生一个一个拿起来对比着,念叨着,最后拿着一个又对年青人说, “乐生咋样?好听不?” 年青人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自从住到洪生家,年青人有吃有喝,身上的肉也长回来不少,癣退了后,人越发的白净了,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就跟财主家的少爷一样,如果非要比的话,桥头村的年轻人们都得往后排了,为此,洪生还得意过一段时间;此时年青人似乎也在琢磨洪生的话,最后快速的看了一眼他四老爷,低着头弱弱的“嗯”了一声, 拿了名字,谢过四老爷,一出家门,四老奶抓着一把黑枣儿出来了,拉过年青人说, “娃娃拿着,这是黑枣儿,可好吃了!” 年青人没接,只是抬头看着洪生, “四老奶,您可客气了,留的您们吃哇!” “洪生,让娃娃拿住,是我二小子从镇上买回来的,我们还有,让他尝尝,快些,拿着!” 洪生又客气了一下,就对年青人说, “乐生,四老奶给就拿上哇!” 年青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乐生”这个名字已经属于他了,愣了几秒,才接过黑枣儿,装在了口袋里。走的时候四老奶还笑着夸了句, “洪生你可好心有好报了,娃子挺伶俐,说不定你老了还能指望(依靠的意思)上他了!” 出了四老爷家,洪生就边走边交待, “以后你就叫乐生了,乐生就是你,明白不?” 后面的人“噢”了一声,于是洪生扭头对他笑了一笑;这时只见对方忽的一下,将一个东西喂到他嘴上了,下意识的后仰了一下头,待看清是颗黑枣儿时,年青人又紧接着给他抵到嘴上了,张了口,咬了黑枣儿,只见那人嘴角一翘,眼睛一弯,也笑了,看的洪生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嚼嘴里的东西,此时才感觉,似乎这枣儿甜的有些不像话;看着洪生嘴巴动起来了,年青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洪生记得第一次见他笑的时候,应该是9月底,当时带着他去打山杏儿,上了山,到了杏树旁,洪生指着上面一颗颗黄澄澄的小果儿说, “这就叫杏儿,打了可以晒成杏儿干,杏核还能卖钱!” 那时年青人捡起来地上一颗,便往嘴里送,洪生赶忙制止,说, “这山杏儿吃的时候,一定要先掰开看看,虫子可多了!” 于是拿过年青人捡起的那颗,食指抵住,大拇指一捏,杏儿就当中裂开了,掰开来拿给年青人看,里面真的有虫子,白身细腰黄脑袋的小虫子,爬在杏儿肉上一拧一拧的摇头晃脑,年青人一看,脸上忽一下浮上了笑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洪生的时候,仿佛在说, “咦?真的有虫子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洪生第一次见他笑,明媚的如五月的春风,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之后年青人就学着他的样子,又捡了一颗,一捏一掰,又有虫子,于是开心的笑着,拿给洪生看;那天下午,是洪生“工作效率”最低的一个下午,直到日落,两人就捡了小半袋山杏儿;回去晒干后,年青人特别喜欢吃,有时候酸的眼睛一闭,身子一抖,但吃完了还是开心的不得了。 也是9月份,他就让年青人从杂物间搬出来,两人住一间屋了;因为:有天晚上,洪生熄了灯刚准备睡,就听到隔壁屋“啊嗯”一声闷叫,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似乎有人蹦到了地上,然后就“咚咚咚”一阵蹦跳声,洪生赶忙拉开灯,跑了过去,借着月光,只见年青人赤#身#祼#体着一手捂着腰,头拼命在想往后扭,边扭边在地上蹦,洪生开了灯,拽着年青人转向自己,只见他后腰一处红肿,赶忙掀开对方被子,看到一个拇指大小的小蝎子爬在褥子上,猛的受到光的刺激,迅速的往炕根处爬,洪生脱下鞋子打了一次,没打着,小东西已经钻到炕缝里去了;在农村这种东西可以说见怪不怪了,不过大家各生存各的,基本上人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去攻击对方;可能是小东西今天钻错地方了,年青人脱了衣服往进一躺,正好压着它,于是抬起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蛰;没打死蝎子,洪生又赶忙拉过年青人,找着被蛰的地方,用嘴吸出毒血来,才又拿了清凉油给抹了;小蝎子毒性不大,可是年青人今天去死活不上炕了,连衣服都不敢去拿,一个人蹲墙角不吭气;洪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人拉到了自己那屋。 第二天上午,洪生特意帮他晒了被褥子,晚上回来时,却发现对方的被褥全部躺在自己那屋,堂而皇之的占领了另一边,晚饭时没见着年青人,洪生喊了半天,没人应,还去了一趟半山那坍塌的窑洞,还是没人,略感失落的洪生刚熄灯准备睡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开灯就见一个影子迅速的爬到了炕上,背对着洪生钻到了被窝里, “你今天这是到哪儿了?” 对方把被子往起拉了拉, “晚上没吃饭不饿啊?” 那人又把被子往起拉了拉,洪生忍不住就笑了,故意逗他, “你这是准备睡我这儿呀?” 那人继续把被子往起拉, “你不回你那屋去了?” 被子还在往上拉,蒙上了脑袋,露出了脚, “呵呵……睡哇!” 连着一个星期,年青人一到下午就躲的不见人影了,直到洪生熄灯才回来迅速占领他的被窝,每次都惹得洪生忍不住发笑,最后真是怕他饿着,才松了口说, “你就睡这儿哇,不用躲了,晚饭该吃还吃,你不饿?” 于是年青人这才放心的晚上小心翼翼的出现在餐桌上;从此两人开始“同炕异枕”的日子;年青人晚上睡觉很老实,有时候身都不翻,不打呼噜,不说梦话,就见他做过一次梦恶,当时猛的一下从炕上坐起来,呼哧呼哧直喘气;洪生迷迷糊糊拉开了灯,问, “做梦了?” 才发现年轻人一头一脸的汗,对方扭头看到是他时,貌似喘气声才顺畅了些,好一会儿躺下,洪生就发现这人一点一点往他跟前挪,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年青人脑袋扎在他怀里,一手拽着他被子睡的正香着呢。这以后,两人算是又亲近了些,比如,年青人的被褥从炕的另一边,放的挨在了洪生旁边。 转眼间,两人已经处这么长时间了,似乎成了一家人,相互陪伴,日子过的真的就没那么长了;如今他有 分卷阅读5 了名字,叫“乐生”——“王乐生”,有了名字就有了身份,有了身份就似乎能扎根在桥头村了;更让洪生欣慰的是,乐生也懂得惦记他,别人给的东西,他竟然会第一个喂给他,虽然是颗黑枣儿,但洪生觉得,真的值了;有时候他还想着,也许等自己有一天老了,或许还真能指望上乐生?也不需要他怎么给自己养老,能送个终就行,站在坟头为自己烧上一把纸钱,这辈子就对得起两人这缘份了。 从四老爷家出来,碰上路人,人们又打趣的问, “洪生这是带着你的尾巴又去哪儿了?” “去四老爷家给取了个名字!” “给谁取名字了?” “给他取,叫乐生,王乐生!” “呀,你看人家洪生,对愣子可是真好了呀,还给取名字了!” 此时洪生就笑着说, “以后不叫愣子了,叫乐生!” “洪生啊,你这是打算养愣子一辈子呀?” 洪生继续笑着说, “乐生他不愣,甚也懂,就是不知道咋说!” 从这以后,洪生就不厌其烦,总是笑着告诉人们,年青人有了名字,叫“乐生”,习惯喊愣子的人们,洪生总是一遍一遍笑着纠正,说,叫“乐生,王乐生!” 作者有话要说: ☆、王黑贝 那天回家路过“灰渣堆”(农村的垃圾场,主要倒的是烧过的煤渣和木炭灰,所以称“灰渣堆”),听到几声“呜嗯呜嗯”的声音,乐生先听到的,顺着声音就跑过去了,蹲在那里看,洪生过去后一看,原来不知道是谁家的狗生了,可能大狗太虚,怕小狗把大狗吃奶给吃死了,于是刚生出来就扔灰渣堆了;总共有三只,两只花的,一只黑的,其中一只花的已经僵掉了,另一只拖着小舌头只有出气没进气了,发出声音的是只黑的,小东西眼睛还没睁开,叫的声音都快没气了;乐生抬头看了洪生一眼,眼圈红红的,那眼神仿佛在说, “救救它吧,求你了!” 洪生当时叹了口气,这狗一看才刚出生,眼睛都没睁开,又在这外面不知道冻了多久,怕是养不活;一般人家要是想送狗的,通常会让大狗奶着直到小狗们睁了眼,这才好养活一些,当然,即便这样,等小狗们换肠胃的时候,也是活一半死一半;但此时看着乐生这眼神,洪生只能点点头;只见对方小心翼翼的将小黑家伙抱怀里,回了家里面就放炕上;洪生把早晨剩的米汤热了热,抓着小东西给灌了点,可能是炕上比较暖和,也可能是肚子被米汤灌饱了,小东西哼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这时乐生才依依不舍的从屋里退出去,拿了个小铲子走了;洪生出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往灰渣堆那里走去了。 洪生没想到的是,这小东西生命力真的挺强,就这小米汤,竟然三天过去了,还没死,而且吃饱了就睡,饿了就哼吱哼吱的叫着要东西吃;乐生就跟全职奶妈一样,晚上睡觉狗就在他旁边,哼吱哼吱一叫了,就拉开灯开始灌米汤,米汤毕竟不是奶,不抗饿,虽然肚子吃的圆鼓鼓的,可一晚上还是要吭吱七八回;乐生给它身下垫了件破衣服,衣服下放了块塑料布,小狗拉了屎撒了尿,他就给拿出去晒上,再换一块,洪生摇着头只能无奈的笑, “第一次见这么养狗的,哪天要成精了,估计能叫你声妈!” 乐生一听,更乐了,照顾小东西照顾的越发勤快了。 三天后,洪生觉得小家伙不仅没死,而且叫声还又响亮了不少,于是咬了咬牙,去镇上买了袋奶粉,回来后,乐生开心的围着他转了好久。 14天后,小东西睁眼了,蹒跚着小腿哼吱哼吱的满炕爬,20天后,一闻着乐生的味儿就拼了命的往他跟前窜,因为从炕上爬的摔了一回,所以洪生给小东西在地上做了个纸箱子,白天的时候,就给他放进去;30天后,洪生就开始给小东西米汤加着奶粉的开始喂了。农历十一月将尽,腊月里冷的就更厉害了,自从养了条小狗,两人的日子仿佛更充实了,就跟当了一回爹妈一样。腊月十二三这两天,小东西开始换肠胃,狠狠吐了两天,软扒扒的爬在炕上,乐生天天眼泪汪汪的守在旁边,寸步不离;腊月十四,小东西开始吃饭了,见着吃的那股子没命的劲儿,看的洪生松了口气。有一天乐生忽然开口了,问, “洪生,取个名字!” 洪生当时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乐生第一次叫他名字,自从遇上这个人,这都多少个第一次了?每次都要让洪生感动半天,惊喜不已。 “你叫我甚了?” “洪生啊,王洪生!” “你知道我叫王洪生?” “知道,我叫王乐生!你叫王洪生!” 洪生当时兴奋的恨不得出去拉着人就说,“你看我们家乐生不愣,还知道我叫王洪生,还能跟我说话!” “你还知道甚了?” 乐生好像想了想,才说, “老光棍儿王洪生!” 洪生当时一听,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他笑,乐生也跟着笑起来, “谁跟你说的!” 乐生貌似调皮的眨了眨眼,伸手冲外面指了指,说, “外面的!” 惊喜过后,洪生还要为小狗取名字,这村里的狗,哪还有个名字,黄的就叫“大黄”,花的就叫“小花”,黑的么,不多,村里人不喜欢养黑狗,觉得不吉利;在洪生看来,狗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但认得主人的声音,村里的狗还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小狗子!”,如果狗跑出去了,主人只要站在门口喊上几句,“小狗子,回来!”,他家的小狗子就踮踮的跑回来了,反正是别家的“小狗子”肯定不会跑错门;第一次给狗取名字,还是条黑狗,洪生想了半天,说, “叫黑子吧?” 乐生就抱着小狗说, “黑子,你叫王黑子!” 洪生一听,狗叫“黑子”不难听,可加上姓,“王黑子”,可就太难听了,总觉得不是个好东西,然后想到了平时听广播里有什么“宝啊”,“贝啊”的,城里人的东西,于是又说, “要不叫黑宝?黑贝?” 最终乐生给他的狗儿子选了“王黑贝”这个官名。“王黑贝”能跑能跳的时候,就常常听乐生扯着嗓子叫, “黑贝!” 叫两声,还没见狗,就又叫, “王黑贝,回来吃饭!” 这狗就嗖的一下窜回来了; 村里人当时初听时,还诧异的问洪生, “呀洪生,刚才那是你们家乐生?” 洪生听了嘴角一翘,得意的说, “噢,估计是狗又跑出去了么!” “呀,洪生,你们家乐生叫你养的还说上话了?” “他原来 分卷阅读6 就会说话了!” “呀呀呀,看人家洪生,可是个好人,哑巴子都能让你养的说了话!” 这个时候洪生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憨憨的笑,这时候又有人问了, “洪生,王黑贝是谁了?” “乐生养的狗儿!” “洪生你家可笑死个人了,狗儿还取名字了?” “哦,乐生要给取,就取了!” “哎呀洪生,你这一家子,可笑死个人了!” 腊月二十二,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屋顶上,门口光秃秃的树杈上,远处本来灰扑扑的山梁上,此时都银装束裹,村里第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前,洪生就起了,看着旁边还睡的香甜的乐生,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开门先把院子里扫开个道,然后架了梯子就扫房顶去了;每到下雪,这房顶是一定要扫的,不然怕冻坏了渗水;西北的冬天不像南方,这雪要不扫,晌午化一部分,下午就冻上了,第二天晌午再化一部分,又冻一夜,就这么又化又冻的,再结实的房顶也经不住。房顶上的雪扫下来的时候,就见乐生在院子里喊了, “洪生,王洪生~” “房顶上呢!” “房顶上干甚呢?”乐生跟洪生学了不少当地话,遇上不懂的时候,说的竟然还是普通话,虽然句子很短,但那语气那调调,就跟广播里的一个样儿;不过洪生更喜欢乐生说他们的土话,半生不熟的,反而有种糯糯的感觉,让人听了心情舒畅;此时王洪生就脸上挂着笑,手上扫雪的动作不停,回答说, “扫雪了!” “噢!” 过了一会儿,就见房顶上搭梯子的一处,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然后是冻的红扑扑的脸,那人双胳膊爬在房顶边上,笑着说, “洪生,我跟你扫雪来了!” 洪生扭头一看,吓得把扫帚一扔,赶忙跑了过来,边跑边说, “哎呀,谁让你上来的!” “我让我上来的!” 乐生没爬过这种梯子,梯子顶端离房顶还有四十来公分,最后一节又是贴着墙壁的,所以他此时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于是就两条胳膊爬在房顶边上,冲着洪生傻笑;洪生一见他笑,就没脾气了,忙把人拉了上来, “以后可不要爬梯子,啊,下雪天,滑的跌下去,腿可就断了!” “洪生,你不是从梯子爬上来的?” “我爬的多就不怕么!” “那我也多爬爬!” 惹的洪生特别无语,把人安顿在房顶中间,不让动,自己一个人赶忙把剩下的扫了,这时乐生又说话了, “洪生,我想到边边上看看!” “你要看甚了?” “看咱家的院子!” “咱家的院子有甚好看了!” “我怕黑贝找不见我!” 洪生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乐生变得“健谈”以后,洪生就特别喜欢笑,发自内心的快乐;拉着乐生站到屋顶边上,那人开心的不得了,冲着下面喊, “黑贝 ,我在房顶了!” 黑贝跳起来冲着他们又跳又叫,仿佛在说,“你们怎么不带上我!” 乐生笑的更开心, “洪生,咱家院子原来是这样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咱家的院子!” “那可不一样!” “咋个不一样法?” “不一样就是一样!” 乐生回身的时候,这个地方正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猛的一滑,洪生下意识的就把他紧紧的拽到了自己怀里,那一下,洪生吓坏了;乐生半天没吭气,而他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直跳,一手揽着对方的腰,一手轻拍着背,说, “不怕,不怕!”这句话仿佛在安慰对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乐生还是没动,洪生先把他带到房顶中间,然后才拉开两人距离,边安慰边想确认是不是把人给吓坏了;只见乐生脸红扑扑的,这种红不是冻出来的紫红,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绯红;一刹那间,仿佛山河失色,周围一切都失声了,耳边似乎千万只蝴蝶扑愣扑愣着,洪生就傻眼了,这样的乐生,不知该怎么形容,“很美!”可又觉得浅薄,不过仅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的王洪生,除了这个词,想不出第二个了;他的心又开始鼓鼓的跳,这次不是害怕,而是因为王乐生绯红的脸;发现洪生半天没说话,乐生抬眼看了一下对方,发现那人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时,不知为什么脸红的竟然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乐生才开口打破这种暧昧, “洪生,我没怕么!” 洪生反应过来后,忽然觉得不自在,又觉得心里软软的,“噢”了一声,难得没有接话, “洪生,我知道你在了么!” “甚了?(什么的意思)”、 “你在跟前我就不怕么!” 洪生的心尖因为这句话,忽然变得酸酸麻麻的,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因为甚(为什么的意思)我在你就不怕了?” “反正是不怕!” 注意到乐生冻的红通通的耳朵,洪生伸出双手捂在了上面,冰凉凉的,才用从未用过的温柔口气说, “冻着耳朵了哇?” 乐生也伸出双手,给洪生捂上他的耳朵,说, “洪生,你冻不冻了?” “我不冻!” “洪生,你不冻,我也不冻!” 洪生空出一只手,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说, “咱们下去吧,回屋把帽子戴上!” “洪生,你不扫了?” “房顶扫完了,等等扫院!” “我也跟你一起扫!”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王洪生的年 扫完了院子,洪生又去帮村里两家老人扫房顶去了,因为家里的年轻人没在,老人又不方便上房顶;洪生没让乐生跟,回来的时候,就见刚才堆在菜地里的雪堆上,多出来个大圆球,大圆球上鼓着两个小圆球,小圆球上镶着两颗黑木炭,再下面是一条横着的红布条子,这样的圆球共有三个,依次渐小;第二个是个蓝布条,第三个竟然是罐头瓶子上的盖子。听到院门开的时候,先冲过来的是黑贝,后跑出来的是乐生,乐生献宝似的拉着他往菜园旁边走, “洪生,我们一家子!” 洪生此时才发现,这个圆球是挺像个笑着的人脸, “洪生,大的是你,中间的是我,旁边的是黑贝!” 洪生笑了,故意逗着问, “咋(怎么的意思)黑贝的嘴是个瓶盖子?” “黑贝嘴比我们大么!” 上午洪生煮了两颗鸡蛋,自己把昨天的剩饭热热吃了,给黑贝煮了点糠拌饭,没让乐生吃饭,说先让吃了鸡蛋垫垫,说待会儿带他去镇上;乐生吃了一颗,第二颗的时候说, 分卷阅读7 “洪生,我们一人一个么!” “我吃饭呢!” “那你也吃一个,鸡蛋好吃!” “好吃就都给你吃么!” “好吃就洪生也要吃啊!” 后天两人让来让去,直到洪生吃了一口蛋清,乐生才同意把剩下的蛋黄吃了!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会,洪生便带着乐生,乐生带着他的黑贝,一家人去镇上了;一到镇上,乐生就拽着洪生不撒手了,怀里抱着黑贝,路过的人们好奇着,还有人笑着说, “这后生可真有意思了,狗儿还抱着走了!” “老豆腐,麻叶儿(油条)老豆腐喽~” “果子两块钱一袋啦,两块钱一袋!” “麻糖麻糖~” 小贩们扯着嗓子,一个比一个叫的带劲儿,春节前的镇上,显得热闹非凡。洪生带着乐生,找了个麻叶儿老豆腐的摊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老豆腐,两根麻叶儿,乐生吸了一口老豆腐,抬头笑眯眯的对洪生说, “洪生,好吃了!” 洪生宠溺的笑着,抬手帮他捻去嘴角的香菜叶子,说, “好吃就赶紧吃!” 乐生又喝了两口老豆腐,咬了一口麻叶儿,还没见洪生的碗上来,就问, “洪生,你的了?” “我在家面吃多了,还不饿!” 乐生便拿勺子舀了一口,放在洪生嘴边,说, “洪生,那你尝尝!” 洪生笑着喝了一口,说, “嗯,挺好吃,你赶紧吃哇!” 乐生又扯了一节麻叶儿,送到洪生嘴边,说, “这个也好吃!” 洪生推不过,只能笑着张嘴;没想到乐生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喂上了,洪生不吃,他就不吃,无奈又叫了一根麻叶儿;摊主老板娘笑着看两人,问, “这是你兄弟哇?” 洪生笑着说, “嗯,我兄弟!” “看你们这兄弟俩亲热的,可真好了!” 洪生又笑。 这一趟镇上,两人买了过年的猪肉,糖果,菜蔬,本来是不准备买年画的,家里贴的那张,才挂了三年,擦一擦还跟新的一样,不过看看旁边的乐生,洪生又觉得应该买个新的,图个吉利,有了乐生,他们的生活就新了;年画是乐生挑的,一副山水画;又买了几个烟花,自从生病的媳妇走了以后,汪生一个人的年就是一根震天响,“咚”——“叭”两声,老光棍儿洪生的年就算过了;可今年不一样,今年洪生还是光棍儿,但他有了乐生,还有了黑贝,这年说什么也不能“咚叭”两声交待了;给乐生从里到外买了一身的新,还给买了一个毛绒绒的兔毛耳罩,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这两样东西对对洪生来说,活了三十年,是第一次买,洪生的冬天,一顶棉絮雷锋帽就过了,有时候棉絮都翻出来了,洪生也懒的缝,就跟他一个人的日子一样,将就着吧;可是有了乐生就不能将就了,一个人疼另一个人的时候,那是身不由已的,看着把对方打扮的跟个小少爷似的,洪生就发自肺腑的开心;羊毛围巾的颜色是乐生自己选的,当时摊主还提醒, “这个是女的围巾!” 乐生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看了洪生一眼,又看了一眼,洪生就说, “算了,管他男的女的,你待见(喜欢)就好!” 事实证明是,乐生围上真的很好看,毛绒绒的耳罩一戴,大红围巾一围,露出一对儿会说话的大眼睛,俏盈盈的,在洪生眼里,觉得这样的乐生比桥头村里每一个大姑娘小媳妇都俊俏。最后洪生自己只买一件外褂,两人一狗就回来了。一路上,吱嘎吱嘎的踩着厚厚的雪花,黑色的黑贝乐疯了一样,左窜右跳,戴着红色围巾的乐生就一会追着它跑,一会儿又跑回来拉一下洪生,咯咯的笑声将这十来里的路程变得欢乐而短暂。 期间路过一个林子,黑贝窜了进去,半天没见出来,乐生在一边喊了两声,忽然听到黑贝“汪汪”直叫,就见嗖一下窜出来个与黑贝大小的灰东西,连蹦带跳的,可能是转弯的时候急了点,灰东西哧溜一下摔翻在了地上,还没等洪生反应过来,小黑贝就扑上去咬住了对方,不过那灰东西确实大了点,翻身的同时后蹄狠狠的踹在了黑贝身上,小狗被踹的嗷嗷的叫着翻了两个跟头,嘴里还叨着一撮灰毛,再回头时,灰东西早起不见踪影; 其实洪生看见灰东西出来的时候,把手上的东西一丢,叫了一声, “乐生,兔子!” 结果他还没跑过去,他们家黑贝就战败了;乐生心疼自己的黑贝,跑去过抱着一边给他摘嘴上的毛,一边说, “疼吧黑贝?” 洪生则是把东西再次捡起来,笑着说, “这小东西还挺横,这么点儿大都会抓兔子了,哈哈……有出息!” 黑贝在乐生怀里挣扎了两下,又被放地下了,还不死心的又寻着兔子的脚印左闻闻右嗅嗅;直到两人又走出一段路,才疯跑着赶上来!回去的时候,差不多都日落了;这是汪生过的最奢侈的一个年,但也是最快乐的; 腊月里家家都忙,二十三,“灶王爷爷上了天”,这叫送神,送走了神,响一声震天雷,洪生家就开始打扫了;旧的年画拿下来,擦干净了,准备贴在杂物间,新的年画拿上去比了比,大小正好,不过这一比下来,洪生又觉得自家墙面被烟熏的黑黄黑黄的,太不配乐生选的这幅画了,于是又去借了辆自行车,跑了趟镇上,买了袋涮墙粉。 回来的时候,进了院子,发现他们家被褥,炕垫,席子晒了一院;这些都是要好好拍拍土的;此时乐生正在门前,坐在小凳子上,对着一盆子的脏衣服,在搓衣板上一下一下的搓,这些都是他跟洪生学的,不过不得法,衣服在搓衣板上揉不起来,手就在板上跟着衣服一下一下的蹭,蹭的红彤彤的;洪生过去一摸,水冰凉,抓起他红彤彤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心里满足的一酸一胀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体验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 “看把手都冻红了,下次洗,要兑上热水,知道不?” “知道了!” 洪生心疼的把人拽到屋里,把对方冰凉的双手包在自己手中,边揉边问, “手疼不疼?” “不疼!” 说完冲洪生甜甜的笑一下,洪生的心瞬间就熔化了。拿了块柿饼子,喂到乐生嘴边,对方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开心的说, “好吃啊,这是甚了(意思:什么)?” “柿饼,好吃吧?” “好吃!你也吃!”说着把自己咬过的一半送到了洪生嘴边,两人又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的洪生觉得,今年这柿饼怎么会这么好吃! 献宝似的又拿出一袋麻糖,有一根一 分卷阅读8 根的,也有一颗一颗的,乐生拿出一根,喂了洪生一节,自己吃了一节,还喂了黑贝一节,黑贝吃的可能是粘着牙了,脑袋一掀一掀的,不停的舔嘴,把乐生逗的又笑了一通。 三十儿这天,洪生看着“崭新”的家,还有旁边的一人一狗,眼泪不受控制的就落下来了,乐生看到的时候,用手指帮他擦了擦,洪生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脸,强笑着说, “我没事,啊,我就是高兴!好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乐生听完,也不说话,双手轻轻环过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洪生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紧紧抱着乐生,这么多年,失去母亲的苦,没了父亲的苦,爷爷奶奶相继离去的苦,15岁就一个人孤苦无依要当家的苦,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却被人骗了的苦,媳妇能看不能碰的苦,她病的严重还要慢慢掏空自己的苦;洪生真的舍不得啊,这家业不是他一个人挣来的,是他那早死的父母早起贪黑给他存下的,是他那可怜的爷爷奶奶从嘴里给他省下的;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儿就那么死了,如果那样,他会内疚一辈子,再怎么说,她娘家不要她,她也是自己的媳妇儿;所以当他把自家最后一头驴卖了的时候,当他面前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再回头面对女孩儿死亡的时候,他就坦然了,是啊,他尽力了,尽全力了!那样的苦不能说,也不知道能跟谁说;本来以为,女孩儿死后,他还能新生,结果,孤家寡人,这一个人的苦一品又是六年,直到乐生出现。 别人说,乐生是个愣子,他不在乎,他当时想着,就当是养条小狗陪着自己也行,没想到乐生带给他的惊喜一件接着一件,这一件一件的,竟然把他的生活填满了。 三十儿吃了饺子,两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大年初一听到第一声震天雷,洪生就醒了,这是村里的习俗,起的早的凌晨四点半的开始响炮了,这时候叫接神,还要点旺火;把迷迷糊糊的乐生喊起来,两人洗了把脸,就开始接神,点旺火;今年的旺火洪生垒的又高又大,火焰都快冲过房顶了;乐生很开心,跟着又是添柴(寓意添财),又是放烟花,可怜的黑贝再勇猛,也还改不了狗怕火的天性,躲在房间里,死活不出来。 六点钟的时候,已经有小娃娃们来拜年了,小点的还会拎个袋子,挨家挨户的拜,一圈儿拜下来,糖啊,花生啊,黑枣儿啊,核桃啊,还能得个小半袋子,有时候还要比一比,看谁的多,多的很开心,少的也开心;拿回家里,挑出自己最喜欢的奶糖,糖纸一张一张攒着,也是孩子们的乐趣。 孩子们来了以后,开口先问, “洪生叔过年好!”洪生家辈份小,叫叔的都不多,大部分还是叫“洪生哥”;孩子们看着乐生,就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冲他傻乐;乐生也冲他们笑,抓过一大把糖,再抓一大把花生,装完了花生,他给他们抓了一大把杏儿干,还每人一颗麻糖;村里人这日子过的精细,谁家给谁家送个饺子,那都是数见个数的,过年也不例外,大人们给糖的,给花生的,别看一把抓过去,那心里都是有数的,最多也就五颗,一般是两三颗;花生是地里长的东西,不稀罕,可以抓个□□颗,这已经算是至亲了,像乐生这么“大方”的,孩子们还是第一回见;洪生也不说什么,笑眯眯的看着乐生抓,看着孩子们受宠若惊的样子,洪生说, “这是乐生哥!” 孩子们就嘴巴一咧,笑着说, “乐生哥过年好!” 乐生也笑着说, “你也过年好!” 孩子们也是第一次听到大人跟自己说过年好,一般大人都会说,“好好好!”再亲热点的,会说,“我娃也好!”,这声“过年好!”他们以为要等自己长到跟父母一样大的时候,才会听到,结果,听着乐生这么说,兴奋的叽叽喳喳就出去了;出去了碰上别的孩子还会宣传; “洪生家的愣子,给的糖可多了,还有个麻糖,不过你要叫他乐生哥,他还会跟你说过年好!” 于是,今年全村儿的孩子貌似都来洪生家拜年了,除了想得到一大把糖,一颗麻糖以外,他们还想看看愣子变成“乐生哥”以后什么样,跟他们说“过年好!”的时候什么样! 洪生今年的糖买的也多,本来是计划村里孩子们拜完年后,还能让乐生吃到正月十五,没想到他们家乐生这么一“挥霍”,孩子们拜完年,他们家糖盘里就剩下可怜的十来颗充门面了;杏干儿是发完了,麻糖也快发完了;最后来拜年的几个小孩子,乐生还跟别人说, “杏儿干已经发完了,明年我多准备些给你!” 孩子一听,更开心了,因为还多得了一颗麻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媳妇儿的红围巾 过了十点,孩子们拜完年,就是大人们出动了,主要是给村里有威望的老辈们去问个好,洪生也不例外;乐生今天从里到外一身新,高领蓝色羊毛衣,藏青色长款登山服(以前的登山服类似于现在在羽绒服,内芯是棉花),黑色灯芯绒裤子,黑色大头皮鞋,这是当时最时兴(时尚)的衣服;围上他的大红色围巾(这围巾就围了一次,回来后乐生就舍不得围了,非要过年这天才拿出来),灰色兔绒耳罩,全村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这么穿的;看着眼前的乐生,洪生比吃了二斤蜜还开心;相对洪生穿的就简单很多,棉衣棉裤是他媳妇最后一年缝给他的,已经陪着他过第七个年了,裤子也是,唯一新的就是这件外褂,还是件单褂,洪生买的时候,就琢磨着把它穿四季呢。 两人一起出了门,一直走到沟里头,路上碰上其他的小年轻小媳妇儿,彼此再问个好,人们看着洪生旁边娇俏俏俊生生的乐生,一个二个都傻眼了,有人问, “洪生这是领的哪家的小媳妇儿了?” 洪生就笑着说, “是我们家乐生!” 又有人问, “洪生这是你们家乐生?” 洪生说, “噢,我们家乐生!” “咋给围了条红围巾了,打扮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他待见个红围巾么!” “呀,洪生,你们家乐生一打扮可是俊后生(青年、小伙儿的意思)了!” 洪生就笑的眼睛眯眯的,扭头看他们家乐生一眼,再看一眼。 到的第一家,是大老奶奶,村里年纪最大的寡妇,今年八十了,四代同堂的“大户”人家,村里无论大大小小的人们,都会来跟大老奶奶问声好,陪着说会儿话;大老奶奶五儿两女,在跟前的就两个儿子,但也热闹;一进院门,就听到从屋里传出的笑声,问好声,掀了门帘进去,一屋子人,循着辈儿一路问好下来。 分卷阅读9 乐生跟在洪生后面,看着这么多人,还有点怯,有点羞,但还是会跟着低低的问声好;于是大家就把话题转到乐生身上了, “妈呀呀,这是乐生了?” “看人家洪生把乐生打扮的,跟个财主小少爷似的!” 这时一个年青人跟着说, “乐生,你还认得我不?” 乐生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拽着洪生的胳膊,不吭气, “你刚来了住窑洞的时候,我进去拉你,你还把我推了个跟头,记得哇?” 乐生没再抬头,只是继续拽着洪生, 大家又笑着说起了乐生刚来时的样子,村里人拉话题子,纯粹是为了聊而聊,没有什么恶意,每到过年,大家会集体回忆一下参与过对方人生的那些过去,可能同样的话题,你每年都会听一遍,直到新的话题出现为止。 这时大老奶奶的儿媳妇儿抓过一把糖,往乐生手里塞,说, “乐生,吃糖,还有奶糖了,专门给你挑出来了!” 乐生扭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洪生,还是没接,这时大老奶奶的儿媳妇儿又说了, “拿着乐生,今天过年,应该吃了!” 洪生说, “给就拿着吧!” 乐生才接过来,装在了口袋里。 人们一看两人这互动,又开始说笑了, “洪生可真会教了,你不放话(说话,同意的意思)他都不拿了?” “乐生今年多来大了?” 洪生笑笑说, “我也不知道!” 大家就猜了, “估计也是二十一、二岁了哇?” “看起来是可小了!” “洪生,你家这乐生教的,说不定还能娶上个媳妇儿了!” 人们又把注意力放乐生身上了,有人问, “乐生啊,你想不想娶个媳妇儿了?” 乐生没理人,正在把刚才装的糖,挑出来唯一一颗大白兔,拆了纸,往洪生嘴边送,洪生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没张嘴,头往后仰了仰,抬了抬自己夹烟的手,温柔的对乐生说, “我抽烟了,你吃哇!” 只见乐生把奶糖放嘴里,用力一咬,自己一半,另一半又送洪生嘴上了,人们哄的一下笑了, “看人家乐生,可真会疼人了,还知道你一人一半了?” “乐生要是个女娃娃,洪生可就享福了!” “乐生长的是好看了,跟个大姑娘似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笑笑说说,从这家转到那家,一家转一家,家家如此,这就是农村人的年,不厌其烦的话题,踏踏实实的笑声。 当时乐生转了三家以后,一出别人家的门,抓出一把糖,献宝似的给洪生看,那意思仿佛在说, “你看,我挣了很多糖!” 还拽着洪生的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口袋,那样子调皮而得意,看得洪生心里暖呼呼的;乐生中间回了三趟家,是把口袋里的东西放下又出来的,黑贝就影子似的,跟进跟出,寸步不离;这一上午,似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乐生并不愣,懂得疼人,知道问好,会给洪生喂奶糖,喂花生,喂黑枣儿,还喂苹果,梨子,反正是从不独食;有些小媳妇儿们羡慕的,故意嗔自己家男人, “看我们家福子,我嫁过来三年了,别说奶糖了,糖精都没喂过我一粒!还是人家乐生,看对洪生好的,嘴里头的一半都还知道给留着!” 这时她家男人调笑着伸手捡了颗糖,边拆纸边说, “你看你,现在就喂你一颗糖,张嘴呀~” 小媳妇儿羞的一脸绯红,嗔着眼笑骂道, “就知道不正经!” “来哇,张嘴,我王福也懂得疼媳妇儿!” 小媳妇儿在大家的笑声中,红着脸咬下了这颗糖,还不忘瞪自己男人一眼,结果对方又笑着说, “你要不现在咬一半,另一半喂给我哇!” 说着把脸就凑过来了,小媳妇儿轻轻捶了一下对方,羞笑着嗔道, “就你不正经!” 此时乐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看着,眼角挂着笑意,看到小媳妇儿羞红了脸,他也偷偷看了洪生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看他时,也红着脸低头,开始玩糖纸了。 拜完年,回了家,洪生就开始准备饭菜;村里过年的大菜,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红烧肉煨好了,拿瓷盆往西边杂物窑洞一放,盖上盖子压上砖,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热,这些东西做一次,要吃到正月十五,招待完亲戚;条件好点的,过年会准备八大碗,这些洪生都会做,他也算村里的“大厨师”,就是会颠勺的,大菜都会做,村里婚丧嫁娶基本上都会叫洪生去给掌勺儿;往年过年过节的时候,洪生就他一个人,也懒得弄,日子将就着,年也将就着;今年不同,做的是“四小碗”:红烧肉,炖排骨,烧肉条,小鸡炖蘑菇,一样一小碗,再炖个大杂烩,两人一狗的年,过的那叫一个开心。洪生喝了半斤老白干,给乐生买的是健力宝,自从洪生他爹喝假酒喝死了以后,他就滴酒不沾,可是今年高兴,高兴了怎么能没有酒?所以洪生此时喝多了,笑眯眯的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乐生把碗筷洗了,爬炕上就钻洪生怀里了,那人迷迷糊糊睁了眼,看是他,张开胳膊,紧紧的一抱,两人脸贴着脸,颈交着颈,胸膛挨着胸膛,腿压着腿,就这么睡过去了;睡前,乐生还问了句, “洪生,下午咱们还去挣糖了不?”(因为拜年可以“挣”到糖,所以乐生很愿意去。) 洪生笑着眼睛都没睁,嘟嚷着说, “你喜欢吃,过了初十咱们就去镇上买!” 黑贝跟着跑了一天,也累着了,窝在炕脚下,睡的还打起了鼾。两人一狗足足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饭前才醒;洪生眯着眼,看着怀里乐生睡的红扑扑的脸,觉得这辈子过成这样,应该知足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乐生,他反而觉得心里又空落落的;轻轻叹口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乐生要真是个女娃该多好!”有了这个念头,矛盾着觉得自己贪心了,人这贪心一起,不知怎么的,觉得眼前的乐生更俊了,俊的让洪生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亲完了一口,就想亲第二口,亲完了第二口,碰碰的心跳声就止不住了;此时乐生眼睫毛一闪一闪的,似乎要醒来了,洪生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又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晚饭之后,人还不困,乐生就把上午“挣”到糖啊,花生啊之类的,堆到了饭桌上,开始一个一个分捡;黑贝爱吃花生,乐生得了空就剥的给喂一个,小家伙吃完了,眼睛就直直的又盯着乐生的手,洪生还是第一次见爱吃花生的狗,可能以前也有别的狗爱吃花生,只是村里的狗,没有这么精细的养过 分卷阅读10 。年前有人来他们家借东西,看到黑贝是在屋里的,还特别惊讶的问了句, “洪生,你家狗咋还给进屋了?这样惯着可不好!” 有时候洪生想,如果村里人知道,此时他们家乐生正给狗剥的喂花生,可能又会大惊小怪一番吧,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乐生挑着捡着分着,忽然就开口了, “洪生,他们说我像小媳妇儿了!” “他们觉得你好看呢!” “洪生,你说我像不像小媳妇儿?” “呵呵……” “洪生,你笑甚了么?” “没笑甚!” “没笑甚是笑甚了?” “呵呵……” “洪生,小媳妇儿是干甚的了?” “小媳妇儿是男人的婆姨(老婆的意思!)” “男人的婆姨是干甚的了?” “男人的婆姨就是伺候自家男人吃喝,生娃娃的!” “洪生,他们说我是小媳妇儿,是不是说我也是你婆姨了?” 洪生一听,笑的更开心了, “男人哪能做人家婆姨了,男人是娶婆姨的!” “男人咋个就不能做人家婆姨了?” “男人又不能生娃娃!” “洪生,我也不能生娃娃?” “你是个男人,咋个生娃娃了么?” “那女人因为甚就能生娃娃了么?” 这个问题可把洪生给难住了,只能说, “老天爷这么安排的,我也不知道为甚了!” “洪生,我要不能生娃娃,就做不了你婆姨?做不了你婆姨,就成不了小媳妇儿?” 这句话一出口,洪生忽然觉得心跳又不规律了,仔细的看着乐生,发现他还在认真的挑捡他的那堆“杂食”,于是,下意识的叹了口气说, “乐生,你要是个女娃娃,我就娶你当媳妇儿!” “那我要不是咋办呢?” “你要不是,咱兄弟俩个就这么过一辈子!你愿意了不?” “我愿意呀!洪生,那你是个男人,你是不是还要娶媳妇儿了?” “我?哎~不娶了!” “那我也是个男人,我也要娶媳妇儿了?” 洪生笑着故意逗他, “你想娶媳妇儿了?” “不想!” 对于乐生的回答,洪生很满意,因此也很开心,等着他挑挑捡捡的分类完,熄了灯,两人躺炕上,边聊天边听广播;可能是今天下午醒来时,乐生觉得与洪生抱着睡特别舒服,所以此时洪生发现,乐生竟然把脚伸到自己被窝里了,过了一会儿,整条腿伸过来了,再过一会,身子也过来了,此时的乐生就跟脑袋埋在沙堆里的鸵鸟一样,脑袋还是从自已被窝里伸出来,身子却全部钻到洪生被窝了, “乐生,你这是干甚了?” “没干甚!” “没干甚咋跑我被窝了?” 这个时候乐生像是被戳破小秘密一般,呵呵的笑起来, “洪生,你被窝比我的暖和么!” “你冷了?” “嗯!” “冷了把我棉衣搭到你被子上!” “洪生,棉衣搭上也冷了么!” 洪生拿自己的脚搓了搓对方伸过来的脚,热乎乎的,于是故意嗔道, “尽是胡说八道了!” 乐生忽的一下,把洪生被子掀开,这次连脑袋也一起钻过来了,之后故做没事人一样,说, “洪生,睡哇!” 洪生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 “惯坏了哇!” 乐生反应更逗,假装打起了呼噜,边打边说, “洪生,我睡着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月十五“耍红火” 这一个冷清清的冬天,两个人抱着睡确实比一个人睡要舒服,连梦都是美的,于是洪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杆了,这么多年,这可是头一次!看着怀里干干净净的脸蛋,洪生低头又亲了两口,这事儿就跟会上瘾一样,亲这么一口,感觉心里酸酸的,再亲一口,感觉又暖暖的,亲啊亲啊的,就把自个儿的心亲软了,亲化了,看着这眼前的人呢,觉得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一样。从这以后,乐生占着他的被窝就不走了,晚上两个人暖烘烘的抱在一起,一睁眼就是天亮,洪生有时候发现自己会很没出息的想,这样的日子,给神仙当都不换! 过完了初五,村里就开始张罗着十五“耍红火”(正月十五白天,各村都会组织安排花车,高跷,扭秧歌等活动,一起到镇上表演,一来庆新年,二来也是集体间拜年的方式,俗称“耍红火”)的事宜;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选一些扭秧歌,小伙子们踩高跷,到了十五那天,戏服一穿,有好看的,也有好笑的。于是这几天,大队院里,学校院里分了两拨,咚咚呛,咚咚呛,扭的扭,踩的踩,好不热闹;还没上学的小娃儿们,围在外面,穿在人群里,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扭啊扭,乐啊乐。这高跷肯定是需要练的,足足一米高,脚踩在横出来的一节小木桩上,固定了脚,绑了腿,初学者由别人扶着,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墙一下一下的挪,走的好的,那高跷就跟长腿上了一样,能跳能蹦还能扭。以往洪生都是敲鼓的,今年也不例外,乐生就跟在旁边,看着他敲;相对于敲鼓,乐生更喜欢看别人踩高跷,站在两根木棍子上,还能又扭又跳的,神气极了,于是拉着洪生教他学。高跷往腿上一绑,乐生就乐出声了,一手撑着洪生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扶着墙开始试着迈步;这东西就是看着容易,真走起来,首先是胆怯,一下子多了一米长的半截子“木腿”,步子还没迈,腿就开始抖上了;洪生一边鼓励传授经验,一边张着双手,随时怕乐生摔倒了,不过乐生道是全程兴致勃勃。 中午吃了午饭,碗筷一洗,乐生就急急的又把洪生拉去练高跷了,站起来的时候,虽然还得洪生撑着,但扶着墙走基本上没问题了,走上两圈,乐生就兴奋的让洪生看。这时候,早之前在窑洞拽过乐生的小伙子踩着高跷连扭带跳的蹦了过来,这人小名儿喜子;喜子见着乐生便嚷道, “乐生,敢不敢放开手走了?” 乐生看了看对方,尝试着放了两只手,结果摇晃了两下,把洪生给吓得赶忙张开双臂护着;喜子笑的可开心了,又说, “乐生,你得这么走,腿得一直动,不动准摔跟头!”边说边还演示;乐生跟着对方动作,也这么原地踏着小碎步,再放手时,虽然也摇晃了两下,还是站住了;兴奋的乐生,低着直冲着洪生笑,那笑容闪的洪生快睁不开眼了。 “乐生,我拉上你走两圈你就会了!”喜子说着,上来拽了乐生胳膊,便准备带着他走;乐生兴奋劲儿没过,胆子也大了,一手扶着墙, 分卷阅读11 一手由喜子拽着,转着墙边就迈开步子走了起来,洪生紧张的跟着他身后,脖子一直仰着,手还一直张着; “乐生,不要扶墙,我拉得住你,放开走才能走会了么!‘耍红火’的时候,可没墙给你扶!”乐生此时已经完全信任喜子了,说着便放了手,就那么由喜子拽着,竟然能从墙这边走到了那边; “看哇,听我的没错儿吧?这可好学了!”喜子拉着乐生,满院子的走,结果乐生一个没留神脚下,一脚踩到了一处不平整的小坑里,还没学会应变的乐生,“啊”了一声,摇晃着就朝后倒去;喜子死死拽着没撒手,但对方也是个大小伙儿,体重在那儿放着呢,就那么把喜子扯着踉跄着差点跟着摔了;不过乐生没有摔到地上,因为高跷还在那儿撑着呢,所以他是一屁股坐到了身后洪生的怀里;吓了一跳的乐生扭头对上洪生惊魂未定的眼神,背后是对方踏实的胸膛,愣了愣神,竟然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他一笑,喜子也笑了,边笑边说, “乐生你运气可好了,洪生哥在后头接着你,我刚学的时候,屁股差点摔成四半,哈哈……” 听了喜子的话,洪生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惊心被适时的化去了不少。知道洪生就在身边,乐生胆子更大了,整整一个下午,那高跷就能“长”腿上了,敢走还敢蹦。 正月十二这天,村里要把会踩高跷的再选出一部分,组成方队开始正式排练了,以往参加过的,今年还参加的,先选出来,今年刚学会的,得看看走的怎么样,这时喜子一拉乐生说, “村长,选乐生哇,乐生走的可好了!” 村长扭头看着乐生,问, “乐生,你想去了不?” 乐生看着洪生问, “洪生,你去了不?” 洪生还没回答,村长先开口了, “洪生他是打鼓的,肯定得去了!” “那我也去!” “行,就算上乐生一个!” 正月十五这天早上,七点钟人们就在大队院里集合了,前一天发的戏服都穿上,有扮老头儿的,扮老太太的,扮媒婆的,扮书生的,还有人扮丑生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喜子前一天拿给乐生的是件小媳妇儿的红棉袄,这红棉袄一穿,胸前绑个塑料娃娃,后面背个小篮筐子,远远一看,以为是谁家小媳妇儿回娘家了;踩高跷的裤子都是统一的,长长的刚好把高跷盖起来,根据扮相的不同,裤子的颜色也不同;小媳妇儿配粉裤子,书生配绿裤子,老头儿老太太配黑裤子,媒婆子配红裤子,留下一件挑的没人要了的,那就给“丑生”穿。到了镇上统一的出发地,一村儿挨着一村儿,村里人多的,那可就气派了,光扛旗子的方队就有二三十人;桥头村虽然与镇齐名,可惜只是个小村,不过大姑娘小伙儿也一个个扭得不输气势。 人潮早已在路两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过来一队,评价评价,鼓个掌,叫声好儿,看个热闹,图个开心;来的晚的,个子矮的小孩子,大人们领着左窜右钻,挤在人缝里,看上一眼,都能开心一天。90年代的村里人,快乐简单而纯朴,这样一年一次的大“聚会”,似乎谁也不愿错过,人群外面是卖糖葫芦的,卖烧饼的,卖牛腰子的(牛腰子是发酵的面炸出来的比馒头小点的吃食),还有卖棉花糖的;有些小娃儿一手拿着糖葫芦,看见棉花糖又走不动了,扯着大人非要让买,被年轻的妈妈骂上两句,哭的眼泪鼻涕糊一脸,可还是死活不走,大人们气得屁股上拍两巴掌,最终还是让小娃儿如愿了;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儿,泪还没干,笑容就绽开了,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棉花糖,满足的不得了! 太阳一落山,灯就陆陆续续的亮起来了,各村各厂展出来的花灯,大大小小排了整整两条街道:有十二生肖的,有金元宝的,有大玉米棒子,还有鲤鱼跃龙门的……看完了大灯笼,还有小灯笼,小灯笼挂一排,灯上贴了谜语,猜对了可以把灯拿走,这叫“猜灯谜”;换下戏服的乐生,此时穿着他过年的新衣裳,围着他的大红围巾,戴着他的兔毛耳罩,拉着洪生看看这个,还想摸摸那个,跑一会儿,就回头冲洪生笑一笑,好不欢乐; “洪生,这是个甚灯了?” “这是个葵花灯!” “洪生,这个我认识,是个老虎灯!” 洪生一路笑眯眯的跟着,乐生的眼里全是灯,他的眼里却全是乐生,人们挤一到了,他就悄悄的用身子给挡开,边说, “小心点!” 走的踉跄了,他赶忙过去把人拉着,边说, “乐生,慢点儿跑!” 红色的围巾被人群挤散了,他又把人拉到个角落处,边给重新围好边又说, “乐生,冷了不?” 到了“猜灯谜”的地方,两人一路胡猜八蒙的,还给猜对了一个,得了一个小圆灯,外面糊的是白色的灯纸,灯纸上画的是嫦娥奔月,乐生喜欢的不得了,一路上拿着,都舍不得松手。 正月尽了,地还冻着呢,这时候的人们还不怎么忙,晌午前坐在门灯的石蹲儿上,媳妇儿们手上针线翻飞,说点东家长,道点西家短,也是一种消遣。 洪生今年二月没歇着,这个时候正好是跟着师傅做木匠活儿,农历4月,村里二婶子的儿子要娶媳妇儿了,跟他们师傅订了一套组合柜,这两天他们就在二婶子家给做活儿呢。想着自家的那张小圆桌都裂好几个缝了,得了空,洪生把自家的一根榆木扛了过来,休息的空档又做了个小圆桌,圆桌做好了以后,先漆一层薄漆,为了美观,还会在上面用颜料描个草啊,叶啊什么的,之后再上一层清漆,这样子即好看,又耐用。乐生看着洪生拿了颜料就问了, “洪生,你这是干甚了?” “画个竹叶,好看么!” “洪生,你还会画竹叶了?” “嗯,就会画个竹叶。” “洪生,我也想画了” “你想画甚了?” “我想想才知道了” “行,那就你画!” 乐生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画什么,洪生就边干活边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蹲在小圆桌旁思考,过了一会儿,乐生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站起来进了二婶子的屋,又过了一会儿,出来时就开始动笔了……洪生这边的工刚完,乐生那边就叫他了, “洪生,你过来看看” 过去一看,真是彻底惊呆了,红嘟嘟的三颗樱桃,紫盈盈的一串葡萄,青亮亮的两颗大苹果,旁边还有黄澄澄一爪大香蕉;樱桃是褐色的杆儿,葡萄是绿色的叶儿;这时歇下来的师傅也把头凑了过来,一看便夸道, “呀,乐生画的可真好了,谁教你的?” “我自己教的!” 分卷阅读12 “可是个伶俐娃娃了!” “洪生,好看了不?” 洪生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好看,真好看了!” 二婶子从屋里端着水出来,招呼三个人休息,过来看到乐生的画,也忍不住夸到, “妈呀呀,看人家乐生,可是长了一双巧手手了,这画的就跟我家年画儿上一样样的!” 乐生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只能一个劲儿的往洪生身边靠;他二婶子又问了, “乐生,你还会画甚了?” “不知道!” “要不到时候给我们家根子(她儿子)把这柜柜(组合柜)也画一画?” 乐生抬着眼看洪生,只见对方笑着说, “乐生,你要会画,就先在纸上练一练,画好了,再给二婶子画画柜子,行不了?” 见洪生开了口,乐生就点了点头; 二婶子这事儿可上心了,把家里有限的画儿啊,报啊的,都翻了个遍,找到一幅“梅兰竹菊”就拿给乐生去看;一个多星期之后,柜子装订好了,漆了薄漆,乐生就开始画了;四门开的组合柜,面上分别是“梅兰竹菊”,上完清漆之后,这柜子仿佛就给提了一个档次,把二婶子开心的,跟洪生说, “洪生,你看乐生也辛苦了,不行给他算算工钱?” 洪生连忙摆手,说, “不用不用,二婶子你可客气了!” 二婶子也就客气了一下,没再提工钱的事,说实话,要真算工钱了,她也舍不得;到了下午,洪生跟他师傅收拾工具,二婶子偷偷把乐生叫到屋里,开了个罐头,说, “乐生,这是桃儿罐头,可好吃了,你一个人吃哇,不要让他们看见了!” 乐生扭头看了看窗外,没接二婶子递过来的勺子, “不怕,二婶子给你吃的,你就吃!” 乐生这时才开口说, “洪生还没吃了!” 二婶子一听愣了一下,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洪生的,咱们不给洪生吃,全是你的!” 结果乐生又是一句, “洪生没吃,我也不吃!” 二婶子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边笑边拍乐生的胳膊说, “可是个愣娃子!(傻孩子的意思)” 后来这罐头还是重新拧紧了盖子,让乐生揣回去跟洪生你一口我一口的吃掉了。 从这以后,二婶子在街上拉家常的时候就会说, “洪生家的乐生,可长了双巧手手了,那画儿画的,跟买的一样样的!” “我家根子那组合柜,就是人家乐生给画的么!” “洪生可是好福气了,那乐生可知道疼他了。” “有个甚好吃的,乐生人家也惦记着他们家洪生,可比养个亲小子(生个儿子的意思)都强!” 作者有话要说: ☆、猫叫春 农历三月的一天晚上,乐生刚躺下,就听到外面跟婴儿哭叫一般的声音,一声一声传了过来,下意识的抱紧了洪生,问, “洪生,谁家的娃娃哭了么?” “这不是娃娃哭,是猫叫春了!” “甚叫个猫叫春了?” “就是猫儿发情了么,母猫要找公猫了” “母猫找公猫干甚了?” “母猫要生娃娃了么” “哦,我知道了,母猫要当小媳妇儿了?” “噢!” “洪生,母猫当小媳妇儿,因为甚要这的叫了么?可吓人了!” “不叫怕公猫不知道了么” 乐生听着呵呵的笑起来了。 这天晚上,乐生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变成了只母猫,他一遍一遍的叫着“洪生,洪生……”,洪生出现的时候竟然是只圆鼓鼓的大黑猫,不过他知道,这就是洪生;公猫和母猫怎么生娃娃呢?乐生不知道,只是梦里的他与洪生,耳鬓厮磨,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那是记忆中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酸酸的麻麻的胀胀的,似乎有点难受,但又有点舒服,他就那么循着本能蹭啊蹭,就把洪生给蹭醒了。洪生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到乐生浑身滚烫滚烫的,吓的一个激灵,人就清醒了,一边开灯,一边伸手去摸对方的脑袋,汗津津的,喘气声有点重;就在他猜测乐生是不是生病的时候,大腿处一个物什顶着他正在厮磨,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僵着动不了了;他知道顶着他的是什么,因为他也是个男人,一个31岁娶过两年媳妇儿的男人,知道乐生不是生病,悬着的心刚放下,此时就又提起来了。 洪生知道自己该把乐生叫醒,或者是把他推开也行,可是内心深处叫嚣着是他舍不得,灯下只见对方眉头紧蹙,粗重的呼吸吐在自己的脖颈处,嘴里好像还在喃喃着什么;鬼使神差的把耳朵凑过去,什么也没听见,但对方嘴唇滑过自己耳阔的一刹那,他浑身一麻,之后洪生把灯关了,关了灯的洪生,听到了自己艰难吞口水的声音,“咕咚”,震的他耳内嗡嗡直响;再之后洪生没把乐生推开,却把他抱的更紧了,嘴唇是无意识的在他脸上蹭了蹭,越蹭心里越空,怀里的人轻轻嗯了两声,好像有点醒了, “洪生,我难受了~” “忍忍就不难受了!” “洪生,我浑身都难受了!” 洪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一下一下抚着对方的背,乐生感觉这样的抚摸不同于以往,很舒服,可是很不满足, “洪生,我还是难受了!” 洪生闭上了眼睛,一瞬间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他猛的将对方的屁股按向自己,屋里一前一后,回响着两个人的喘息声, “洪生,甚东西(什么东西的意思)顶着我了?” 洪生没说话,只是引导着两具火热的身子,慢慢的厮磨,乐生没再问任何问题,只是紧紧的抱着对方,本能的探寻着令自己舒服的方法;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有欢乐,焦躁,更多的还是不满足,洪生闭着眼睛握住对方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空白无形中放大了身体的感官,因此在乐生也学着他握住自己那一刻,他竟然忍不住颤抖了……灼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洒在彼此紧贴的肚子上,胸膛上……这一夜变得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 乐生醒来的时候,如往常一样,被窝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外间传来洪生“当当当”的切菜声,昨晚的事他想起来了,一同想起的还有关于两只猫的梦;乐生不能明白这种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本能的他觉得开心,又觉得羞涩;叠好了被子下了炕,洪生听到他的脚步声已经在帮他兑洗脸水了,别别扭扭的挪了过去,脸红扑扑的,心脏还不受控制的一会儿就碰碰跳一下。看着小媳妇儿般羞答答的乐生,洪生也不自在,早饭的时候,洪生说, “乐生,今天咱们到镇上买辆车子” “洪生,咱们买车子要干甚了?” “以后出门,咱们就骑车子 分卷阅读13 ,快!” “洪生,我不会骑咋办?” “你不会骑,就坐在车上,我骑;要是你想骑的时候,我就教你” 早饭过后,关了大门,两人一狗就往镇上走了,黑贝一听说到镇上,也兴奋,颠颠的跑前面带起了路,现在的黑贝已经有半米多高了,长脸长身子,狗模样还挺气派;黑贝对镇上这个地方并不兴奋,因为它得时刻小心翼翼的跟着乐生,就怕把自己丢了,它兴奋点在于那片林子,自打第一次出门见了兔子以后,黑贝每次去了都要在那儿逗留着到处闻闻嗅嗅。 镇上卖自行车的只有一家,这家只卖“凤凰”牌“大链盒”,没有大梁的那种女式自行车也有,但架子小,不负重,于是两人挑来挑去,最终还是选择了结实的“大链盒”;这次又给乐生买了一身新衣服:咖啡色夹克,藏青色料子布裤,还有一双当时特别流行的双星鞋;每次给乐生买东西,洪生就挑啊挑,选啊选,摸摸质地,再比比样式,总觉得只有好东西才能配得上他们家乐生,买的时候让乐生试过,再贵都不觉得心疼;像这样穿着的,整个桥头村都不会超过两家。 回程的路上,乐生坐在后座上,抱着洪生的腰,风儿从耳边呼呼的刮过,怎么也吹不散脸上的笑意,这样的速度黑贝也喜欢,风一样的跑一阵子,颠颠的小跑几下,然后再兴奋的往前窜,到了林子那里,回头冲洪生“汪汪”几声,仿佛在说, “我要去逛一下!” 于是洪生停了车,两人坐在旁边的石坝上,边等着又窜进林子里的黑贝,边聊天, “洪生,还是坐车子快么!” 洪生就呵呵的笑,边笑边说, “以后你想去哪儿,我就骑着车,带着你!” “洪生,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回了村儿,从沟外头往里走,见着有长辈坐在小马扎上跟打招呼,洪生下了车,边回话,边推着走,乐生就紧紧跟在身后; “洪生,这是带着乐生镇上去了?” “噢!” 有人眼尖的发现车子是新的,于是又问, “洪生,你们这是新买了个车子?” “噢,新买的!” “呀,洪生今年这是好干了么!(意思是指,有钱了,富裕了。)” 回了家,洪生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件破衣服,剪剪缝缝,做了个长方形的口袋,里面塞上棉花,做了个垫子,垫子做成后,两边各缝了两条布绳子,之后绑在了自行车的后座儿上;扶着自行车,叫乐生坐上来试试, “洪生,可软乎了,可舒服了!” 晚上跑累了的两人,一上炕就睡着了,关于前一晚的那个“意外”没有人再提起过。可是洪生慢慢的发现自己“贪心”又起了,还是希望乐生是个女娃儿的奢望;有时候晚上抱着光溜溜的乐生,心就不那么平静了,以前是早晨醒来习惯偷偷亲乐生两口,现在是睡前也会忍不住想这么亲亲他。 农历四月初十,二婶子家的根子娶媳妇的日子,洪生还是掌勺儿的,乐生就搬个凳子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二婶子家也是个要面子的,第一桩喜事,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因此还请了唱票的(唱戏的流动小剧团,人员不多,流村串巷卖戏为业,村里俗称“唱票”),于是这敲锣打鼓吹唢呐,伴着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到精彩处,人们的叫好儿声,人来人往的传菜声,喝酒划拳的吵闹声,好不热闹;不过洪生的世界是安静的,因为他对面坐着安安静静看着他的乐生;二婶子匆匆忙忙走过时,转身又叮嘱了一句, “洪生啊,可不要把乐生给饿着了,二婶子今天可顾不上照应你们,菜炒出来,先给乐生盛碗米饭!” “噢,二婶子你忙你的哇!” 洪生怎么可能饿着乐生,上午切凉盘(冷菜)的时候,看看旁边没人,一会儿悄悄给乐生嘴里塞片午餐肉,一会儿塞片猪头肉,一会儿又喂颗卤花生,乐生还是习惯把嘴里的东西,咬一半出来,要喂给洪生,洪生就笑着悄悄在他耳边说, “赶紧吃,别让人看见!” “洪生你咋不吃了?” “让人家看见可笑话,说我当大厨的偷吃了。” “那我就能偷吃?” “你又不是大厨” 乐生听了就呵呵的笑,看到人来,嘴巴立马不动了,盯着对方走了以后,才笑眯眯的看着洪生加快咀嚼的速度。 总管(村里婚丧嫁娶办酒席,都会请个主事人,负责各项流程正常进行)那边一喊,“开席喽~”,洪生这边就把炒瓢往火上一搁,待油烧开后,葱姜蒜一放,“哧啦”一声,肉啊菜啊,陆续下锅,炒瓢颠起来呼拉呼拉边炒边翻;当然,好吃的菜,装盘的时候每次都会剩下一点,放在碗里,等到菜炒完了,就端给乐生,盛上一勺儿米饭,看着他吃的满嘴是油,洪生心里就甜丝丝的无比满足。 “好吃了不?” “洪生做的菜都好吃!” 乐生跟村里人很少说话,但跟洪生却很能说,而且每次说话,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一样,听得洪生狠不得捧着这张小嘴,亲上不撒口…… ☆、日子越过越红火 农村的婚宴,一般办三天,第一天叫请人,将第二天要帮着主家操心费力的人们请着吃三顿饭;第二天是正日子,全村儿的亲朋好友,家亲眷属统统都来,媳妇儿也在这天娶进门;第三天叫谢人,还是会请这些操心费心的人们吃两顿饭,表示主家的感谢之情。 洪生作为大厨,是扎扎实实的忙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根子(二婶子儿子)拎着个黑布袋子进来,聊一聊,客气两句,把带来的东西倒在洪生家的碗里,拿了空碗就走了;这也是村里人的规矩,宴席上剩下的菜啊,饭啊,馒头之类的,都不会浪费;精明的女主人,会根据亲疏远近,帮忙多少,将这些东西一份一份送出去,送的时间一般会选在日落以后,拿布袋子一装,谁也不知道给谁送了多少,因为这些东西在村里,送多送少都有说法,这样也为防止大家嚼舌根。送来的东西,乐生都喜欢吃,一来是宴席上的东西平时都很少吃到,二来这些菜都是洪生做的,于是晚上就吃多了。 吃多了的乐生,又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跟今天见着的新娘子一样,盖着红纱巾,跟洪生拜天地呢,拜完了天地,洪生一把将自己抱起,便回了他们这屋,进了屋,洪生就抱着他亲啊亲,他也开心的抱着洪生亲啊亲,亲着亲着,这身子就又开始“难受”了;这次乐生醒的很快,醒来以后盯着洪生亮晶晶的眼睛说, “洪生,我又难受了~” 听到这句话,洪生的眼睛就不亮了,跟着了火一样,不过还是克制着,一下一下帮着他摸背;乐生记得那天他们是怎么“舒服”的,于是这次直接伸手去握住了洪生早已硬的不能再硬的命根子,两人的身子再次贴在了一起,难奈而渴望着能溶为一体。激情过后,乐生 分卷阅读14 把脸埋在洪生怀里,耳朵里全是他“咚咚”的心跳声,跟打鼓似的,让人愉悦而安宁; “洪生,我做梦了” “梦见甚了?” “我梦见盖的红头巾,跟你拜天地呢” 洪生笑了,边笑边摸着乐生汗津津的背, “洪生,我给你当小媳妇儿好不好?” 摸着乐生背的手,忽然顿住了,洪生的心里觉得很快乐,可不知怎么的又觉得很苦涩,如果乐生是个女娃儿,他早就八抬大轿把人娶进门了,可乐生不是;洪生也不知道自己与乐生这样好不好,但他会身不由已的想疼乐生;那个病媳妇儿死后,洪生一直在勤勤恳恳的挣钱省钱,因为他想再娶个女人,因此不抽烟,不喝酒,更不会跟人赌博,生了病就抗一抗,连颗去痛片都舍不得买,可是当娶一个女人的念想破灭了以后,洪生就“不会”花钱了,因为买个什么的时候,心里就想,“将就着吧”,是啊,连日子都在“将就”的洪生,还有什么不能将就。然而自从乐生来了,这日子忽然间越过越有滋味,越过越有盼头了;某一天醒来,特别庆幸那六年还存下几个钱,不管是给乐生买衣服,买吃食,还是为了他买辆自行车,那钱用起来还是错错有余,花起来也不心疼。洪生把乐生当儿子的疼,当兄弟的疼,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那里,确实也是当媳妇儿的疼,可是这不为人知的东西,有一天被拿出来晒在日头下,洪生就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对不起乐生;乐生有些事不明白,但自己还是个明白人,如果真这样纵容自己“龌龊”的念头,洪觉得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所以听到乐生这么一说,洪生愣了好久,才又摸着乐生的背,温柔的说, “早些睡哇!” 农历四月底,开始进入春耕,洪生也忙起来了,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到大晌午,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又出门了,直到日落才回家;乐生还是步步跟着,洪生翻地,他也翻地,洪生洒肥,他也洒肥,洪生松土,他也松土;洪生一会儿就会提醒他去休息,一会儿又提醒他去喝水,怕热着了,怕累着了;乐生的农活儿干的有模有样,别说还真帮了不少忙,两人低着头劳作一会儿,抬身休息的时候就望着彼此笑一下,一个人望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仿佛有感应一样,也能回一个笑容过来;上午休息的时候,两个人一壶水,还带着干粮,坐在地陇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聊两句,这一身的疲惫就散尽了;黑贝一会儿追追停在地边上的麻雀,一会儿踩踩跳过的蚂蚱,玩累了,就爬在草地上,□□的睡上一觉。回家的时候,乐生喊一声, “黑贝,回家了!” 黑小伙儿就站起来,抖抖身子,小跑两步,跟在一旁。 洪生家共有二十多亩地,往年他一个人的时候,精细种的也就不到十亩,一来是一个人忙不过来,二来家里连头能拉犁的驴都没有,三则他勤快也是勤快,但缺少点向上动力;今年不同,他有乐生了,所以心里计划着把这二十亩地都种了,这个时候村里家家都忙,驴啊骡子啊谁也没办法外借,于是洪生咬了咬牙,带着乐生去“牲畜市场”买了头骡子,回来的时候,给骡子背上搭了个棉垫子,就让乐生开开心心坐回来的。乐生对黑贝上心,对骡子也上心,当然骡子也有名字,叫大力,王大力。王大力到了洪生家正好是春忙的时候,可谓是尽心尽力,但乐生给它喂的也是好草好料,所以一个多月的春忙下来,王大力没见瘦,反而比刚来的时候更结实更精壮更光滑了。 五月六月,洪生乐生可是一天都没歇着,种上了庄稼就在院子里种菜,今年除了南瓜,豆角,西红柿,黄瓜,洪生还专门留了一小块地种了几株西瓜,心想着,瓜熟的时候,正是暑天,摘一颗,泡在凉水里,睡完午觉起来,一切两半,洒上白糖,让乐生吃的舒舒服服的。 六月底,天气开始转热,这几天洪生又琢磨着,在自家打口井;村里人用水,一般都是村头的一口公用井,是大家一起出钱打的;自家有井的村里就五户,村长、支书、会计家,另外两家,一家是有钱,另一家人丁兴旺;其余的人家,就都用同一口井。打井这个事,在村里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前前后后至少得干半个来月,又是工又料,投入也不小,一般人家宁愿多费点力气吃公共水,也不愿烧这个钱。洪生以前也这么想,不过现在他们家不同了,有了乐生,还多了条狗,多了头骡子,院子里的菜想照顾的再精细些,以为乐生能多吃几顿新鲜菜,多吃两个大西瓜,这都得靠水。洪生念头既然动了,就不会让它只是个念头,立马去找懂的人,在院子里选了打井的地方,看了日子,请了三个小伙子,到了当天震天雷一响,就热热闹闹开工了。 乐生知道洪生每天又忙又累,所以早饭过后,自己跟黑贝一起到半山放大力去了;等到大力吃的肚鼓腰圆,再牵着它回来,涮毛,喂水;照顾完大力,就冲一壶茶水,端到院子里的小圆桌上,喊了洪生过来休息,洪生的茶水是另外在茶缸子里的,放过白糖;茶缸子在凉水里凉过,喝的时候,水温正好,不冷不热,还甜丝丝的;每到这个时候,洪生就眯着眼笑着,看一眼乐生,再看一眼。 中午的时候,主家是要管工人饭的,洪生做的时候,乐生就在一边帮忙,剥葱倒蒜递碗递筷子,有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但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看着洪生家红红火火的小日子,村里人也羡慕;说实话,洪生在村里算是老实好人,但再老实的好人,他也是个光棍儿,是个光棍儿,就难免被大家会多少有点瞧不起;如今人们发现,洪生虽然还是个光棍儿,但日子没有越过越寒酸,反而越过越红火了,于是有人就羡慕中带着一丝酸说, “哎呀,看人家洪生,自从这乐生来了以后,日子可是越过越好了哇,买了车子,买了骡子,如今连井也打上了,看来这乐生,可真是个福星星了(幸运星的意思)!” “这乐生可惜就不是个女娃娃,要是个女娃娃,说不准这洪生连媳妇儿也有了,过两年,娃娃都会在炕上爬了。” “你们可说哇,这乐生还住窑洞的时候,就人家洪生好心给捡回去了,看这好心就有好命了,谁知道还捡回个福星星了。” “二妮子,你要早知道人家乐生是个福星星,你捡了不?” “咋不捡了,一口吃的喝的,我家还是有了么!” “估计到时候你想捡人家都不一定跟你了,看人家洪生给乐生穿的甚,吃的甚,你舍得了?” “真是个财神爷的话,咋不舍得了!” 说着,这一堆人就哈哈的笑了起来;村里人要羡慕别人家,说话的时候,就跟喝过老 分卷阅读15 陈醋一样,难免带点酸,但也仅仅是止于羡慕,几个闲着的男人女人闲扯几句,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逗逗乐,都没有恶意;这些话人们也不会故意背着洪生说,不过如果洪生听到了,也就一旁笑呵呵的任大家打趣。 作者有话要说: ☆、洗个“奢侈”的澡 井打好的时候,差不多都七月底了,这一天,洪生打了两桶水上来,倒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大盆里,从上午开始,就放在日头下晒,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差不多这水就暖和了,又烧了一锅水,把大门一关,拉着乐生就准备在院子里洗澡。在黄土高原这个地方,水是个金贵的东西,因此洗澡是件奢侈的事,洪生奶奶说,他们那一代,一辈子就洗三回澡,生一回,成亲一回,死一回,其它时间,哪听过“洗澡”这个词;到了洪生母亲这一代,拒说有一回她把洗过土豆的水,直接泼院子里了,奶奶就在屋里头骂了, “哎呀呀,你这是大财主家来的小姐哇,手大啦啦的(意思是太浪费了),以后还能持了家?” 母亲听着哭了回,然后就留心奶奶怎么用水,这洗过土豆的水,刚洗完是泥水,但过一会儿,泥就沉底了,这时候再把上面的水倒出来,还能洗锅洗碗洗抹布,这就叫持家。到了洪生这一代,这水还是不富裕,不过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年总归会洗一次澡,普通人家,到了夏天汗热的不行,就拧一块毛巾,擦一擦,有时候半洗脸盆水,够一家人擦了。如果洪生奶奶要活着的话,看着洪生不过年不过节的给乐生打这么多水洗澡,肯定又要骂了,不过洪生就是乐意。 “洪生,因为甚(为什么的意思)今天要洗澡了?” “洗一洗凉快,咱家现在有井了,打水不费事!以后你想洗,我就给你打水烧水。” “洪生,那你也一起洗!” “盆太小,坐不下,先给你洗了,我再洗。” 乐生脱完衣服站在那里的时候,洪生眼睛就直了,虽然每天晚上两人也算是裸#裎#相待,但自从看乐生的心思变了以后,这大白天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光滑滑的乐生;乐生的皮肤跟他不一样,是天生的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尤其是白花花的两条腿,跟拉着的线一样匀称。乐生被洪生这么看着,忽然变得有点羞涩,脸上热热的,连身子也开始热热的,怯怯的叫了声, “洪生,能洗了不?” 洪生才回过神了,不自在的咳了一下,哑着嗓子说, “能洗了,站进来哇!” 帮乐生搓背的手有点颤抖,手心的温度高的吓人,乐生就那么低着头,含羞带怯的让洪生给他搓洗,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香皂打在身上,香喷喷滑溜溜的,洪生敛了敛心神,帮眼前的可人儿从头洗到脚,洗的干净,洗的清爽。擦干了身子,乐生就耍赖一样,站在盆里不穿鞋,张着手让洪生抱,洪生笑着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认命的拖着对方的腰,从盆里一提,乐生就呵呵的笑着用湿淋淋的双脚环上了他的腰;回到屋里,洪生准备把人往炕上放,结果松开了手,人却没下来,乐生笑的就跟做了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双手双脚紧紧环着对方,很牢固的“挂”在对方身上,边笑边说, “洪生,我长你身上了么~” 洪生也笑了,还故意张开双手带着恶作剧的家伙就地转了一圈,说, “嗯,长的还挺结实,都掉不下来了” 乐生就笑的更开心了,两个人这么玩了一会儿,他也就笑的没力了,洪生俯身将对方放在炕上,此时他在上,对方在下,红彤彤的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好看极了,于是洪生就那么一直温柔的看着,看着看着,乐生就不笑了,眼帘垂下来,脸蛋更红了,但是环着洪生的双手双脚却没有松开,这样一个暧#昧#的姿势,一个暧#昧#的场合,一个暧#昧#的氛围,于是洪生的脸一点一点向下,嘴唇碰到乐生的一瞬间,他就不想停下来了,亲完了脸,亲额头,亲眉毛,亲眼睛,亲鼻头,亲那张总是能让自己开心的小嘴,亲完了嘴又亲耳朵,亲脖子,亲锁骨……这个时候乐生轻合着双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不经意间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洪生亲的就更卖力了;从头到脚,角角落落,亲了个遍,亲的乐生气喘连连,到最后那声音仿佛是从喉间挤压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把洪生惹的浑身燥热,理智尽失……这是两人第一次白天做这种事,这样的事情白天和晚上做最大的区别是:如果你想骗自己的话,晚上你可以睡一觉醒来,告诉自己说,做了一场梦;可是白天不可以,眼前人一颦一笑你看的真切,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因你由白变粉你也看得真切,他如缺水的鱼儿紧紧抓着你为你无声的呐喊,你还看的真切……太真切了,你就没办法骗自己了。 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儿,洪生觉得心疼,又有那么一刻怪他,如果他是个女人多好,即便他不是个女人,他不要这么痴痴傻傻也好,即便他这么痴痴傻傻,如果真能这样痴傻一辈子还好,可惜,洪生不敢再奢望了。在那无数个挣扎的夜里,洪生接受了乐生是个男人的事实,也在内心阴暗处纵容着自己对他这种“阴暗”的心思,但他不能确定乐生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人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二十岁了,可还是孩子一般的性情,洪生害怕乐生忽然有一天“长大”了,发现自己对他做的这些“不好”的事,他会怎么想自己?怎么看自己?那时的情分是否还会在?想着有一天,乐生对他摆出不屑、鄙夷的神情,洪生就难受的喘不过气来。有时候洪生特别希望乐生某一刻忽然“清醒”着,“成熟”着告诉他,是拒绝还是接受。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亮出来前,把小圆桌搬院里,供上西瓜,红枣儿,山杏儿,再用盘子摆上三个月饼,等月亮出来后,就可以边赏月,边吃东西了;乐生特别大方的给黑贝吃了一整个月饼,给大力还吃了半个,剩下的西瓜啊,红枣儿啊,山杏儿啊,就全进他跟洪生的肚子里了。虽已入秋,但天气刚去了燥,正是特别舒服的时候,乐生就偎在洪生怀里问, “洪生,因为甚(为什么)今天要吃月饼了?” “因为今天是中秋节么!” “因为甚(为什么)中秋节要吃月饼了?” “因为一家人要团圆了么” “咱家就是团圆了哇,你,我,黑贝,大力,我们都吃月饼了。” “嗯,咱家是团圆的了!” “洪生,明年八月十五也是要吃月饼了?” “每年都吃了!” “那明年咱们还一起吃” “好~” 八月底,进入“秋收”,地里的庄稼就陆续可以收了,洪生家今年种了五亩葵花 分卷阅读16 ,五亩谷子,五亩玉米,两亩土豆,两亩黑豆,还有一亩花生,两人就每天起早贪黑的收花生,挖土豆,打葵花,割谷子……看着一骡车一骡车的庄稼往家里拉,洪生心里就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花生留着给乐生吃,炒也好,煮也好,或者卤也好;黑豆给大力吃,添在料里,保证它长的膘肥体壮;其它的都留一些,剩下的就能卖了,卖了以后可以给乐生添身新衣裳,再弹一床新的双人棉花被,每个月还能多吃二斤猪肉…… 快乐的洪生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种快乐带来的兴奋感,于是赶着骡车唱起了民歌,本是一首亲哥哥情妹妹的相思苦情歌,结果被洪生一嗓子唱出了欢快的味道: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呀呼嘿) 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呀呼嘿,呀呼嘿) 煮饺子我下了一锅山药(那个)蛋(呀儿呦,呀儿呦)。 头一回眊妹妹你不在(呀呼嘿); 你妈妈劈头打了我两锅盖(呀儿呦)。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呀呼嘿,呀呼嘿); 三天我没吃下一口口口饭(呀儿呦,呀儿呦)。 茴子馅卷心菜十八(那个)层(呀呼嘿,呀呼嘿); 妹子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呀儿呦,呀儿呦)。 “小乐生”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呀儿呦,呀儿呦) 唱到最后一句时,还兴起的将“妹子”改成了“小乐生”,挑眉抬眼一股子调笑的口气,乐生这是第一次听洪生唱歌,粗沙沙的哑音,别有一番风情;生活在桥头村这一年多,乐生也听过这首民歌,如今被洪生唱出来,还改了词,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心。 打出来的谷子,在磨成小黄米之前,还是要用扇车(不解释了,网上查吧,好多小朋友估计都没听过)扇去皮壳杂质的;村里一个大的打谷场,需要打谷的村民们,会事先商量好了,今天是你们几家,明天是我们几家,白天打不完的,天黑以后拉一根电线,吊上大灯,还会赶赶工,防止影响明天别家用;当天一起打谷的人家,会一伙儿一伙儿的一起帮忙,一来是这扇车也就两台,二来,一个扇车至少需要四个人同时操作,一个摇风的,一个抖谷的,一个给抖谷递簸箕的,还有一个负责分扫皮壳的。轮到洪生家的时候,乐生想要试试抖谷,端着簸箕把谷子从扇车入谷口均匀的抖下去,扇车吹出的风会把饱满的谷子留在最后面,往前一点是打坏了的或是瘪掉的谷子,最后面就是皮啊壳啊草啊的杂质。这抖谷也算个技术活儿,两只手端着簸箕,左右轻摇,寸着一个巧劲儿,把谷子薄薄的一层一层抖下去,如果力量掌握不匀,扇车的风将杂质吹不彻底。乐生站到了扇车上面,由于人高了点,于是选择跪在前面的平台上,开始学着人们一抖一抖,一会是抖多了,一会儿又抖半天这谷子都往簸箕后面跑;不过乐生干活还真有悟性,没一会儿便抖的像模像样了;洪生则负责摇风,手里的动作不停,但笑眯眯的眼睛大部分时候是锁在乐生身上的;村里这样的活儿,一般是夫妻俩分工的,男人嘛,有一把子力气,就负责摇风,女人嘛,人轻巧,就站在扇车上抖谷;而此时的洪生,心里就觉得扇车上的乐生就像是他的媳妇儿一样,那认真的模样,看得他浑身的力气像使不完似的。 中间休息的时候,洪生接着乐生从扇车上下来,结果乐生就耍赖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了,谷场的其他人看到,戏笑着说, “呀,洪生,你们家这乐生咋还得抱着走了?” 洪生脸上微微发涩,悄悄嗔了乐生一眼,手上一使劲儿,把人打横抱起来了,回头冲戏笑的人们说, “我们家乐生把腿跪麻了!” 没有理会大家的哄笑声,转身往另一处谷堆旁走,结果乐生悄悄在他耳边说, “洪生,我腿不麻么!” 洪生就冲他眨眨眼,那意思是说,骗他们的,于是乐生就笑呵呵的把脸埋在了对方怀里,直到被放在谷堆上,洪生把乐生的腿抬起来,装模作样的揉揉小腿,然后大手又放在膝盖上,给轻轻按压,边按边心疼的说, “跪了这么长时间,腿疼了哇?” “不疼!” 洪生家五亩谷子,打出近两千斤,这一麻袋一麻袋的把谷仓挤的满满的,看着人心里也鼓囊囊的;等到收粮食的来了,先卖一半,另一半放着开了春再卖,得了的钱,带着乐生去了镇上,先弹了一床厚厚的红花锻面棉花被。 作者有话要说: ☆、王洪生的“桃花劫” 人过日子,凭的是一颗心,你要是开开心心,积极向上,觉得这日子有盼头了,它还就真有盼头,一家人热热闹闹和和气气,这日子啊就越过越红火;当然这日子你自己要过灰心了,只能是一天衰败似一天,一天寒酸似一天;老一辈儿说话很有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说这人可怜了,先是得自己把自己过可怜了。 老光棍儿洪生前些年的日子过的就灰心,见人也理短三分,虽也看起来勤勤恳恳,但自己瞧不起自己的时候,到哪儿也觉得低人一等;自从乐生来了以后,这心境就变了,尤其是对乐生的心思不一样了以后,这人哪,干劲儿就更足了;一个男人是不轻易动心的,不过一旦动起来,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拿给他爱的那个人,一个用心爱着另一个人的男人,是不会懒惰的,能做到什么程度是他能力的局限,但他一定会尽力而为,这叫“盼头”,洪生的“盼头”就是让乐生跟着他享福。 洪生家日子的变化,村里人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闲着的人们还会帮别人家算算帐, “你们看这洪生家,今年这谷子少说也打了两千斤哇?” “噢,我跟他一起打的么,七八麻袋了,有两千斤。” “今年这谷子价钱也不低了,这五亩地,少说也有四五百了哇!” “哪儿止呢(不止的意思),洪生家今年还种了几亩玉茭子(玉米)了,也打了不少,今年这洪生呀,可是好干了(富裕的意思)” 俗话说,人要是运气好起来,挡也挡不住,眼看着这红红火火的一年又将过去了,没想着31岁的“老光棍儿”洪生,还迎来了一朵红桃花;可惜呀,这桃花儿来的不是时候,差点把洪生家搅翻了天。先说洪生与乐生除了之前那三次之后,后来又“舒服”过那么三四次,其中三次是乐生说,“洪生,我又难受了呢!”还有一次是洪生自己没忍住;试想,夜夜怀里抱着的是自己心尖儿上的人,洪生即便31岁了,也还是血气方刚,有时候憋得难受了,半夜爬起来一个人到院子里溜达,这 分卷阅读17 就跟毒瘾一样,戒是戒不了了,只能忍着。 话说这天下午,洪生正在屋里收拾洗好的衣服,乐生在院子里给大力刷毛呢,结果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人未到,声音已经传来了, “洪生,二嫂给你送喜来了!” “洪生?~洪生在家了哇?” 洪生听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儿,迎出了院子,这二嫂是洪生爷爷的本家兄弟大儿子名下的二孙媳妇儿,也近四十岁了,平时爱干些保媒拉线的营生,洪生的上一个媳妇儿就是她给说的,私下里人称“王媒婆子”。 “二嫂,今天咋有空过来坐了?” “你可说哇,我平时也忙,你也忙,好不容易得个空,来看看咱家的洪生兄弟,洪生,你家这日子可是越过越好了哇!” “二嫂说笑了!” “车子也有了,骡子也有了,就缺个媳妇儿了哇?”二嫂笑嘻嘻的边说边打量着洪生,这时候乐生从院里进来了,没有打招呼,只是静静的坐在小凳子上边摸着黑贝,边支楞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呢;洪生悄悄看了看乐生,回说, “二嫂又说笑了,我没那命,也不打算娶了。” “有命没命还不是兜兜里(口袋里的意思)的票子(钱)说了算,你才31,难道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 洪生低着头应付着笑了一下,拿了根烟点着了;洪生以前不抽烟,或者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别人给一根儿他就玩一玩,现在这烟是近半年学会的,有时候抱着乐生憋得难受了,一个人半夜坐院子里抽上一根,不该有的心思就消下去些。此时洪生抽着烟,没说话,也没看人,二嫂眼珠子转了转,又说了, “不要说是你,过些年你们日子再好干些(富裕),二嫂给咱乐生兄弟也说上一个,保管你们这日子过得美滋滋儿的。” 乐生听到这句话,猛的抬头看着洪生,问, “洪生,你要娶媳妇了?” 洪生没回话,也没抬头,只是一个人闷闷的抽着烟,他心里乱着呢,说实话,娶媳妇儿这心思,有了乐生后,断的就更干净了,可是如今有了机会,倒不是多想娶,就是想着,也许自己娶了,过两年乐生也娶了,他俩这不明不白的关系就能回归正常了吧?到时候乐生觉得还是女人的身子好,哪怕真有一天“清醒明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怪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那些“错事”了吧?到时候两人至少还是兄弟,虽不能一个被窝里躺着,但还能一个锅里吃饭。可是此时的乐生哪懂他这么多的苦心,一听说他还要娶媳妇儿,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洪生不要他了,最关键的是洪生虽没答应,但也没拒绝,这时二嫂说, “乐生你放心,过两年二嫂也给你说上个媳妇儿,咱乐生兄弟长的俊,这媳妇儿呀,二嫂肯定不会给你说差的。” “我不要媳妇儿!”乐生猛的一喊,把洪生,二嫂都给吓给了一跳,连带着黑贝也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二嫂拍了拍胸脯,不悦的看了乐生一眼,说, “呀,乐生你这是咋了?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了!” 洪生此时看了着乐生,跟二嫂说, “二嫂,你看我这情况,就算了哇!” 二嫂还不死心,说, “你看你这个洪生兄弟,二嫂给你说媒,肯定是再适合你不过了,人家女方又不会嫌弃咱们乐生,对方也是带的个十岁的女娃娃,男人死了三年,人可小了,才29岁,万一你们过好了,说不定还能给你再生一个……” “出去!”二嫂的话还没说完,乐生就又猛的一喊,眼中凶巴巴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把二嫂吓得愣了半天,才说, “你看你这个乐生可真不懂事了,洪生对你好,你要懂感激,他才30来岁的年轻后生(青年小伙儿的意思),因为你让人家打了光棍儿?村里人说你是个财神爷,你可不能不识抬举……” “出去!” 洪生这时候忽的一下站起来,用略严厉的口气跟乐生说, “乐生,咋跟二嫂说话了!” 乐生一听洪生用这样凶巴巴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心里难受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圈儿一红,转头就把气撒在了二嫂身上, “你出去!” 边说边开始动手过去推人了,洪生一看这架式,赶忙上前去拉,这时候黑贝也冲了过来,先是汪汪的喊了几声,像是给乐生助威似的,看见乐生动手了,也猛的扑上来,咬着二嫂的裤管就往外拽;别看这乐生痴痴傻傻的,但养的黑贝可精的很,来到王家这一年多,好吃好喝待着它,一身黑毛黝亮黝亮的,站起来半人高,在地里的时候,帮他们抓过两只野兔,有一次还跟村里的一些年轻人抓过一只野猪,在桥头村也算“威名远播”,黑贝从不咬人,没事也不喜欢乱叫,每天就是围着乐生保镖似的跟进跟出;有人夸它的时候,爱理的,就摇两下尾巴,不爱理的,眼皮子都不抬下,骄傲的很;村里的人,黑贝都认识,当然这二嫂也不例外,此时别看它张开大嘴哇的一口咬了下去,但也仅是扯住了对方的裤管,腿上的汗毛都没碰对方一根,要不说这黑贝精明呢;二嫂本来是喜滋滋来的,哪儿想说个媒能这么狼狈,黑忽忽半人高的一条大黑狗冲上来,吓得“妈呀”一声,腿软的都不会走了,洪生一看这阵式,拖住乐生,同时又喝斥黑贝,结果黑贝根本不甩他,愣是将二嫂生生拖出了家门……如果黑贝要有手有脚的话,估计二嫂是被扔出来的吧,不过此时的二嫂也好不到哪儿去,黑贝把她拖出来,到了大门口才松了口,守在门边,冲着她汪汪叫吼,二嫂腿软的坐在地上,出了一身一脸的汗,好半天才缓过神想起来跑。村里聚着闲聊的人们,远远的听见洪生家吵吵闹闹,再一瞧,这王媒婆子被黑贝给拖出来了,都忍不住好奇心; “王全(二嫂男人的名字)家的,你这是咋了?咋还让黑贝给拖出来了!” 二嫂子惊魂未定,一手拍着胸一手抹着汗,半天才想起来去看腿,一点伤都没有,就是裤子破了,缓过神来,开口就骂, “洪生家可是养了个白眼狼!” “你这是咋了么?”围观的人们,一个个闪烁着好奇的目光盯在二嫂身上, “你说这洪生是不是造了孽,好心收留了这么个东西……” 二嫂子这边噼里啪啦的说着自己“好心没好报”的待遇,洪生家那边乐生已经在“拆房子”了。 话说这二嫂子被黑贝拖了出去,乐生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瞪着洪生问, “洪生,你不要我当你媳妇儿了?” 洪生深深叹了口气,说, “乐生,我咋能不要你了么,你是个男人,咋能当我媳妇儿了,要不我跟二嫂说说,让 分卷阅读18 她先给你说一个,等你知道这女人的好,你到时候还想跟哥住,咱们就还在一起,不想住了,哥就给你盖间新房,你和你媳妇儿一起住!” 乐生一听,眼泪掉的更凶了,好半天才吼出一句, “我不要媳妇儿!” 吼完了,一把甩开洪生,冲回家里,就把被子,褥子,枕头,炕垫子……一堆一堆的往外扔,扔完了却见洪生什么话也不说,低着头,蹲在院子里一口一口的抽烟,胸口憋着的气更盛,转身进了外间,把盆子,碗啊,筷子一通砸;忽然觉得上眼睑一痛,一滴血珠顺着眼尾滑了下来,像一滴红色的泪;原来是碗碎粒从墙上弹了起来,把眼睑给割破了,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血,乐生愣了几秒钟,之后就跟疯了一样,见什么砸什么,直到把屋里屋外能砸的都砸了,才蹲在地上哇哇的哭起来。村里的人听着他们家乒乒乓乓的动静儿,都好奇的想进来看看,可是黑贝就跟门神一样,凶巴巴的堵在门口,谁也进不去,这边有人喊, “洪生,你们这是干甚了么?有话好好说,可不要打架!” “洪生,乐生不懂事,你让让他就行了,可不要动手!” …… 洪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着乐生在里面乒乒乓乓的砸,不阻止,也不吭声,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他心里现在比那个被砸的稀碎的家还乱。听着乐生的哭声,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可腿就跟在地上生根了一样,站不起来,这时候他特别想过去摇“醒”乐生,问, “你确定你真想当我媳妇儿?你也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你确定跟我过一辈子不后悔?” 可是摇了乐生他就能“醒”?他就能忽然间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还是“醒”了的乐生就真能给他想要的答案?……洪生心里那股子难受劲儿,说不出来,也没法说。就放任乐生砸吧,砸它个痛痛快快,大家或许都好受些。 乐生哭完,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就抽咽着转身出屋了,没看洪生一眼,便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下意识的往半山走;黑贝看见主人出门,就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 [share from zz口苗] ☆、王洪生“结婚” 人们看见乐生出来,脸上“血迹斑斑”,回头再见洪生蹲在院子里抽烟,被褥枕头扔了一院,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是探着头,劝了句, “洪生,乐生在半山窑洞了,你气消了赶紧把人领回来哇,兄弟们哪有隔夜的仇了。” 洪生又沉默了很久,直到抽烟抽的嘴巴干的不行,才站起来,屋里院外一片狼藉,收拾的过程中,心里一点一点就敞亮了:人活一辈子,谁也不知道哪天就蹬腿儿,琢磨来琢磨去,越琢磨越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谁能说乐生现在就是不“清醒”的呢?看看这一通砸,这得多大的气啊,想着想着,洪生就忍不住摇头苦笑起来,笑他的傻,也笑乐生的痴;尤其是自己,该做的事都做了,该有的心思都有了,好好的日子过的,愣是被自己瞎琢磨的差点又毁了。回头把被褥上的土扫了扫,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出门了,此时太阳即将落山,村头的石墩上还依稀的坐着几个人, “洪生,这是接乐生去呀?” “噢!” “你看看,才多大个事了,不是我们说你,咋还把乐生打成那样了!” 洪生,愣了一下,说, “我咋能(怎么会)打他了么!” “你没打他,他脸上血淋糊扯(血肉模糊的意思,村里人说话有时候会夸张一点)的那是咋来的么,你说你也是,平时两个人好好的,说个媳妇儿么,还能打起来!” 洪生一听,赶忙加快了脚步向半山走,心里也怕乐生把自己给伤成什么样了;黑贝先听到洪生的脚步声,汪汪着跑了下来,摇着尾巴,那样子仿佛说,“你终于来了!”到了那个坍塌了一半的窑洞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就看见乐生抱着膝盖坐在土堆上, “乐生?” 里面的人身子好像颤了颤,但没有抬头; “乐生,饿了不?” 洪生过去,一手放对方背后,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处,一把抱了起来,怀里的人,挣了两下,把脸埋在了他怀里,出了窑洞,把人放下,借着夕阳的微光,才看清乐生脸上的血痕,心疼的问, “伤哪儿了?我看看!” 乐生气还没消,硬是把头转到了一边,可能是哭了太久,此时又长长的抽了口气; “乐生,咋还生气呢?我也没说要娶!” 乐生不说话, “二嫂是自己要来的,我也没让她来,她说要说媒了,我这不也没同意,我就想,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咱哥俩一起过,过一辈子,你看行不?” 乐生这时才把脸转过来,眼泪汪汪的,但还是倔强的瞪着洪生不说话, “乐生,有些话哥憋心里好久了,不能说,也不敢说,今天我就问一回,你要同意了,我就当你任何时候都同意了,哪怕你有一天反悔也不要怪哥,行不?” 乐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继续沉默;洪生咳了咳,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吸了口气,左右看看,才说, “乐生,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跟哥过一辈子?当哥一辈子的媳妇儿?” 乐生的眼泪啪的一下掉下来了,哑着嗓子说道, “那你还要娶别的媳妇儿?还要我也娶媳妇儿?” “哥今天发誓,你要同意了,哥就你一个媳妇儿,就咱们两个过一辈子,行不?” 乐生这时才抽抽答答的擦了擦眼泪,点了头同意,不过也没忘记他们家的其它成员, “还有黑贝和大力了么!” “噢,还有黑贝,大力,我们一家四口,过一辈子,你同意了?” “嗯~” 乐生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害羞呢?还是害羞呢!洪生觉得这天儿啊,怎么一下子就这么蓝?夕阳怎么能这么红?连吹过来的丝丝秋风,怎么还能带着一股子花香?……所以说,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这话还得说得敞亮,敞亮了就痛快了;洪生快乐的就跟拜过堂一样,不过他还是不忘疼惜乐生的伤, “过来给我看看,伤哪儿了?” 乐生用手指了指上眼睑,洪生细看才发现一个小小的伤口,不过米粒大小,可是仍然让他后怕,就这一点,要是伤乐生眼里,后果真是不敢想。 “走,咱回家!” 拉过乐生走了两步,洪生又放开了对方,忽然蹲在了他前面,说, “上来,我背你!” 乐生犹豫了一下,笑容一下子将脸上未干的泪痕扯开了,爬上了洪生的背,笑声就从喉间溢了出来,洪生边走边说, “ 分卷阅读19 背媳妇儿回家喽!”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落日的余辉将两人一狗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进门先给乐生擦了脸,轻轻的避开伤口,又给洗了脚,让人坐炕上,洪生就捡了没摔坏的锅,给两人做了半锅荷包蛋挂面汤;乐生今天把他们家可是砸了个彻底,连舀水的瓢都摔破了,所以洪生只能端着锅,拿着大铁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对方,边喂还边不忘打趣, “我乐生可是厉害了,连个囫囵(完整的意思)水瓢都没给留下,以后咱俩可就端的锅吃饭哇!” 乐生边吃还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哧哧的笑,这一夜,闹的精疲力竭的两人,在敞开心扉之后,抱着美#美#的睡着了;如果有心人注意的话,今天又是一个十五,窗外的月又圆又明又亮。 次日,两人睡到了日上三杆,又端着锅吃了半锅汤面,便换了衣服,骑着车去镇上了,去之前,洪生还特意叮嘱乐生,带上他的红围巾。 一到了镇上,洪生第一时间便把乐生带到了照相馆,照了四张相片,一张是两人一狗,的“全家福”,当时照相馆的老板还笑着打趣说, “你们这家子真有意思,我照了十年的相,第一回遇上跟狗儿照全家福的,可真笑人(逗的意思)了。” 照完了“全家福”,两人又各照了一张单人的,最后一张是两人的的合影,照前洪生让乐生把红围巾围上,两人头挨着头,肩靠着肩,一个有点紧张,一个有点羞涩,就那样甜甜蜜蜜的照了张半身照,照完了,洪生特意叮嘱, “这张要洗大些!” “洗多大?” “能洗多大?” “我这儿能洗12寸” “行,那就12寸!” 之后又去市场买了锅碗瓢盆,有一个地方洪生没让乐生跟进去,回来提的东西也没让乐生看,乐生好奇是好奇,但洪生说晚上回去再看,那他就等到了晚上。两人没有多逗留,买好东西就匆匆回村了。花了一下午时间,将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上了新,收拾了乐生昨天制造的狼藉;到了晚上,乐生洗漱完,洪生才把那包神秘的东西拿出来:先是两根红蜡烛,然后是一方红纱巾,最后是两朵红艳艳的胸花,一个写着新郎,一个写着新娘;红蜡烛点燃放在桌上,胸花给乐生别一个“新娘”,自己别一个“新郎”,两个酒樽里倒的是老白干,红纱巾盖在乐生头上的时候,他的脸蛋儿比这纱巾还要红;两人相携着到了院子里,给月亮奉上三炷香,两人齐齐跪了下来;洪生说, “乐生,咱俩今天这就是拜堂了,月亮爷就是咱们的证婚人,我王洪生对的月亮爷发誓:从今天开始,王乐生就是我的媳妇儿,好吃的他先吃,好喝的他先喝,好穿也他先穿,绝不让他跟着我受委曲!” 轮到乐生的时候,他深情的凝视着旁边的男人,说, “洪生,以后我就是你的媳妇儿了,你只能有我一个媳妇儿!” “嗯,只要你一个!” 三拜完月亮,插过香,回了屋,洪生把乐生安坐在炕上,轻轻撩起他的红纱巾,看着巧笑吟吟,顾盼生辉的自家媳妇儿,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先忍不住偷了个香,然后才端过酒杯,饮下这交杯酒。 拜了天地,怎能不入洞房?一对儿红烛照的屋里暧#昧#而旖#旎#,炕上一对儿新人,眼睛望着眼睛,鼻尖抵着鼻尖,嘴唇贴着嘴唇,身子叠着身子,下面的羞得一身粉红,娇喘连连,上面的人激动的胸中雷动,大汗淋漓;这跟以往那几次不同,那会儿就跟见不得光似的,偷偷摸摸,匆匆忙忙,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月亮爷证婚,两人新婚之夜,虽不算明媒正娶吧,但总归是名正言顺;洪生激动啊,惦记了这么久的人,如今就是自己媳妇儿了,虽不能对外宣扬,但这身份总是不同了,亲上一遍,觉得不够,再亲一遍,直亲的身下的人儿嗯嗯啊啊吟唱不断;洪生觉得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没碰过让他这么动情的身子,这正事儿还没开始呢,脑子里就叫嚣着,一定要一辈子啊,一辈子够吗?好像还不够,两辈子吧,也别太贪心了…… 乐生忽然觉得下身一疼,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但紧接而来软乎乎湿答答的轻舔让他又忍不住放松了,可还是疼啊,以往是舒服的,今儿怎么还疼上了?觉得洪生的东西正在往自己身体里钻时,他眼泪就一下子涌出来了,洪生心疼的又亲又舔, “乐生,我弄疼你了?” 身上的动作也停了,乐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还是不要停的好,虽然疼是疼了点,但似乎疼过以后,他们就真的不一样了,他就真成了洪生家的小媳妇儿了;所以抱着对方,眼中雾气洇洇,边摇头,边哑着嗓子说, “洪生,我不疼么!” 今天的洪生看他的眼神也似乎很不同,以前是温柔,宠溺,又带着小心翼翼,今天热辣辣的眼神,盯的他快要把身子烧穿了;这样的洪生让他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又恨不得找个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这样的眼神看得他,似乎连身上的汗毛都要颤抖了;洪生的东西进了自己的身子,没有老实待着,反而一出一进,出出进进,碾压厮磨,惹得乐生觉得气都快喘不顺了,张着嘴这口气还没上来,下边就忽的一下契了进来,于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就从喉咙管儿溢出来了,这一声听得乐生更害羞了,可是叫出来身子似乎又舒服了些,于是就循着本能,让这样奇怪的声音,一声一声从嘴里溢出来;洪生听到这个声音开始,人就“疯”了,大力的将他一搂,再亲上时,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那一进一出的速度猛的就快了起来,撞碎了自己的声音,还差一点撞坏了自己的身子……可是乐生好开心啊,撞坏了也开心,从今往后,他就是洪生的媳妇儿了,与根子娶回来的媳妇儿一样,盖过了红纱巾,别过了大红花,拜了天,也拜了地,还点了一夜的红蜡烛。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照 两人“新婚”一个星期之后,又去了趟镇上,从照相馆里拿了相片出来,洪生的嘴就没合上,还特意买了两个相框,一大一小;这次多买了一斤猪肉,因为乐生爱吃个烧肉条,这烧肉条,看着肥,但做好了,吃起来肥而不腻,真正是入口即化,糥糥的,软软的,肉香留齿,回味无穷;桥头村即便是有钱的人家,不过年不过节的,也不会轻易吃这么“奢侈”的菜;好点的人家,精明的女主人,一次割上一斤猪肉,切成小薄片儿,多放些盐,炒上半瓷盆,等肉凉了,上面一层厚厚的油,盖上盖子,压上砖,放在自家窑洞里,中午炒菜的时候,轻轻挖上一小撮儿,这样就够一家人吃一个月;不过洪生疼乐生,日子虽然得精打细算 分卷阅读20 的过,但两个月至少得给他好好“改善”一下伙食,一碗烧肉条,能吃三顿,关键是乐生吃得开心,他就舍得。 回了家里,叮叮噹噹给墙上敲了两颗钉子,下边儿挂一张“全家福”,上边儿挂了两人12寸大合照,就跟结婚相似的,看着相片上围着红围巾,羞怯怯笑着的乐生,洪生心里那叫一个满足啊,忍不住把旁边的人拉了过来,又是一顿亲。 洪生是个“老光棍儿”,老光棍儿的家里很少有人来串门儿,所以这张“结婚照”洪生就明目张胆的挂在正墙上了;当然,即便是有人来串门儿,洪生也不怕人说闲话,前些年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人少说闲话;闲话这种东西,你要觉得它是个大事儿,你就吃不好睡不好过不好,它就真成了大事儿了,不过你要不去理它,它无非仅仅是句“闲话”。 这年冬天,雪下了好几场,老一辈儿说,“瑞雪兆丰年”,冬天里,这地吃足了水分,开了春,这庄稼就能起个好苗,若没有大涝大旱,肯定又会是个丰收年。村里人,一年到头,闲那么几天,男人们可能会聚在一起打打牌,玩玩色子,小赌一下;不爱赌的男人和女人们,就拿个棉垫子,一堆一堆坐在一起,晒晒太阳,闲扯闲扯:比如谁谁家的男人赌的厉害,输了多少,夫妻俩打架了;谁谁家媳妇儿跟婆婆吵架了;谁谁家几个儿子闹着分家了;还有现在的柴米油盐涨了价,或者某个在外的人回来说,哪哪发生了什么桥头村没听过的大事了…… 洪生不赌,所以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坐在石墩上听人们唠嗑,只要他在,乐生就一定会在,有时候紧挨着坐在旁边,有时候腻着又会抱着他一只胳膊昏昏欲睡;乐生的红围巾,村里人打趣了很久,现在一见两人腻歪,爱开玩笑的人们又会把话题引到他们身上;不过村里人一来见事少,二来也是乐生的小孩性情让大家觉得他本质还是个愣子,所以对于两人的关系不会想太歪,顶多也就是觉得这是个很粘大人的孩子; “乐生,你们家洪生可要娶媳妇儿了,到时候人家娶上一个,给他生个胖娃娃,可就不要你了!” 这时候乐生就抬头,一脸委曲担忧的看着洪生,见洪生温柔而宠溺的目光,就瞪那好事人一眼,不理他了;人们看他这样子,忍不住会笑,又忍不住会继续逗他, “乐生,要不你变个女娃娃,给洪生当媳妇儿哇,你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洪生就不会不要你了!” 每到这时,乐生又会脸上飘出两朵红云,挨的洪生就更近了,反正还是不理人; “呀,看人家乐生,还知道害羞了?” 小媳妇儿们闲坐的时候,嘴不闲着,耳朵不闲着,手上更不会闲着,纳个鞋底儿,纳个鞋垫儿,给小孩子缝缝补补……全不耽误。纳鞋垫儿的时候,还要画花样,什么喜字啦,梅花儿啦,有些笨点儿的媳妇儿,就让别人先给描个样子;看见乐生,有个小媳妇儿就想起他给二婶子家画柜子的事了,问, “乐生,你会不会描样儿了?” 乐生不明白的时候,就看洪生,洪生就给他解释,于是偶尔他还会帮小媳妇儿们画画鞋垫花样儿,反正是别人给个图样,他就能跟着画出来,所以有时候乐生还会被一帮一帮的小媳妇儿们围着,看他画花样儿。乐生画的时候,很专注,有时候会让人们忘记他还是个“愣子”这件事,乐生很好说话,你说画,他就给你画,闲的话一句没有,画好了冲你甜甜一笑,如果你再夸他的话,任何时候,他都会不好意思的脸上飞上两抹红蕴;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开始搜索被小媳妇儿们挤在外面的洪生,对上了洪生的目光,他就安心的再回个甜甜的笑;看着被围在女人堆里的乐生,洪生是骄傲的,觉得自家媳妇儿真能干,可有时候又忍不住有点担心,有点妒忌,这女人堆里待久了,会不会忽然觉得女人好了?洪生不想承认自己小心眼,但又有时候总有那么个冲动的念头,将乐生拉出人堆,藏到家里好了;不过每次对上乐生搜寻他的目光时,心里的一切又释然了;是啊,这个可人儿是自己家的媳妇儿,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肯定是抢不走的! 你说乐生聪明吧?他又大部分时候痴痴傻傻的像个孩子,你要说他傻吧?一些活儿,事儿啊,他看那么几遍就能学的有模有样;那天也不知道是跟哪家的媳妇儿学了烙饼,回来就有模有样的给洪生做起了饭;因为手下没分寸,一股脑儿烙了十来张,反正是冬天,这东西也不怕坏,可是洪生吃了一张,就忍不住想吃第二张,吃了第二张,筷子就又伸向了第三张……真正是好吃啊,最关键这是他媳妇儿第一次做饭给他吃,开心啊,激动啊,兴奋啊;乐生吃了一张,饱了,就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男人,一张又一张,吃个不停,结果一个忘记了节制,一个不懂得提醒对方节制;没想到洪生就给吃多了,胃狠狠的难受了两天,第二天晚上睡觉,还觉得嘴里直泛酸水;后来再想起这事,洪生就忍不住想笑,遇上了乐生,自己也跟着傻了,30多岁的人了,还能吃多! 两人的房事,也很和谐,就是太和谐了,害得洪生又差点儿忘了节制,不忙的时候,两人竟然能睡到大太阳晒屁股;直到这时候,洪生才明白什么叫“温柔乡”,恨不得一天起来,抱着乐生就不要下炕了。 转眼间,乐生来了桥头镇就要过第二个年了,似乎比第一个年又长高了一些?白净了一些?伶俐了一些?或者说更“水灵”了一些?“水灵灵”这个词并不适合给男人,但桥头村的人们发现,乐生却很适合它;有时候你看着他羞怯又温柔的一笑,就觉得这个词生来就是为他造的;记得有一次,喜子闲来无事,跟大家坐了一起,被乐生一笑迷得愣了好久,才说了句, “洪生哥,乐生要是个女娃娃,我就背上财礼到你们家提亲来了!” 人们笑着打趣说, “乐生要是个女娃娃,还轮得到你了?早就娃娃都会叫洪生爹了!” 喜子还不服气,说, “那可不一定,洪生哥比人家乐生大了这么多,乐生咋可能嫁他了么?要嫁也嫁个年纪差不多的么!” 人们就把目光转向了乐生,逗着他说, “乐生,你要是个女娃娃,是嫁洪生了?还是嫁喜子了?” 乐生虽不说话,但紧紧的攥着洪生的手,那结果不言而喻;喜子还不死心,似乎觉得,乐生真有可能变成个女娃娃, “乐生,洪生哥可比你大十来岁了,你不嫌他老?” 乐生这时候抬着头,看着洪生,那样的温柔,那样专注,似乎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说, “洪生,你又不老,可年轻了!” 看得人们一阵哄笑,看得 分卷阅读21 喜子忽然还觉得喝了口老陈醋,后来也发现自己太“较真儿”,跟着大伙儿也笑了起来,做为主角的王洪生,此时除了甜蜜,还是甜蜜。 洪生记得,新婚之夜他在内心与乐生约了相伴两辈子,两辈子有多久?洪生不知道,这辈子还没过完呢,每一天都舍不得过完,可每一天就这么过完了,似乎还没来得及回味,下一天又甜甜蜜蜜的开始了;洪生不着急,这些来不及回味的东西,都被洪生存在了心里的某个殿堂,等到有一天老了,他就搂着乐生慢慢回味,说,“我们那个时候啊……” 今年的腊月二十三,还是照样送神,打扫完房子,先去镇上采买了乐生的行头及对联炮仗;今年乐生还是里外一身新,洪生自己本来没准备买,他去年买的那个褂子还新着呢,不过乐生硬是逼着他添了一套秋衣秋裤;两人一起理了发,才带着黑贝一起回了家。二十六这天,又去了一趟镇上,这次是采买过年的吃食,菜啊,肉啊,不能买太早,但也不能太晚,老一辈留下来的话是,“二十六,提上篮子买猪肉”,这时间算的刚刚好。腊月二十七这天晚上,洪生乐生睡的正香,忽然被黑贝的叫声吵醒了,一开始洪生也没太在意,想着是不是什么山猫子之类的跑下来了;结果黑贝越叫越凶,这时候乐生也醒了,洪生就安抚好他,正往身上穿衣服,忽然听到“哎哟”一声,紧接着一声闷响,好像是棍子抽在肉上,黑贝就惨叫了两声,洪生套了裤子就往院里跑,一开门就看到个人影从墙上翻了过去,而黑贝吼着正冲墙上扑。黑贝这一通吼叫,全村儿的狗似乎都跟着叫了起来,此起彼伏,把黑贝叫了回来,摸到背的时候,小伙儿痛的哼了两声,应该是被棍子抽身上了;这时候乐生也起来了,心疼的摸着黑贝,眼泪汪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黑贝这边儿舔了舔乐生的手,便又冲到院里顺着墙根儿闻了一遍,叫了几声,才又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癞子的“报复” 洪生知道这是遭贼了,因为有黑贝,所以什么也没丢;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这“贼”就站在门外喊着骂他了; “王洪生,王洪生,你出来!” 洪生出去的时候,看见黑贝正冲一个人叫的特别凶,还龇牙咧嘴的,那人也不敢靠近,只是两手拎着棍子吓唬狗,还不忘冲洪生家叫嚣,这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他有过节的癞子; “王洪生,你家的狗把我咬了,你赔我医药费!” 洪生站在那儿瞪着对方说, “我家的狗从不乱咬人,好端端的他咬你干甚了?” “鬼知道了?我走的好好的,他就把我咬了,你家的狗是疯了哇?你看把我咬成个甚了?” 那人撩起裤腿,因为是冬天,穿的也厚,但还是能看见两个红肿肿的狗牙印子, “我家的狗昨天是咬了个贼娃子(小偷,贼),不会就是你哇?” 那人脸皮也够厚,骂道, “你说谁是贼娃子了?你不管好你家的狗,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你不是贼娃子,你半夜爬我家院墙干甚了?” “谁爬你家院墙了,你不看好狗,还在这儿胡说八道了!” “墙上的脚印还在了,不行咱们叫上村长,一起比一比,看看是不是你了?” 这时候围着的人也多了起来,刚开始是有人悄悄骂,看不过去的已经站出来了, “癞子,你要些脸哇,大过年的,你不爬人家院墙,谁咬你了,还要讹人家医药费了?你可越来越能耐了!” “就是么,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了哇!” 癞子已经被人们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了,但还是回骂道, “关你们屁事了!” 但好歹气势上弱了,回头指指洪生说, “王洪生,你等的,有你好看了!” 洪生也瞪着对方说, “我等的了!” 那人便骂骂咧咧,最终讪讪的走了。 那人前面一走,后面人们就骂开了, “这癞子也不怕遭了报应,偷人家东西还敢过来叫人家赔钱了!” “咬的对,那人就是活该!” “这可是个赖人了,那么好的家业,都叫他败光了,也不嫌丢人!” …… 癞子这个人,本名叫王财富,父母活的时候,也算村里有头脸的人家,他上面五个姐姐,到了他这里,好不容易是个儿子,一家人可宠的上了天了,所以就养成了他好吃懒坐的性格;本来父母指望着,给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这孩子脾性会改一改,没想到,从小惯出来的毛病说改哪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他好赌,好喝酒,媳妇儿与他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来吵去,把老两口给吵的气死了,可是王财富这脾性还是没改过来,反而还有点变本加厉的意思;可能是觉得自己婆娘瞧不起自己,就越想在赌的时候多挣些脸面回来,结果,只能越输越多;于是把老两口给他攒下的钱,没几年全挥霍光了。这人天生的懒,父母活着的时候,都舍不得让他拿一下锄头,于是地里的活儿更是不上手,他家三十多亩地,租给别人二十多亩,每年一家三口就指着这个活;剩下的几亩地,他媳妇儿一个人苦撑着。没想到这两年越来越拮据,年关将至,媳妇给了钱,让他去镇上采买过年的东西,结果他手氧的又给赌输了,输了怎么办?这年还要过啊,于是便想到了偷。 癞子做这事不是第一回了,只不过以前王洪生一个老光棍儿,癞子还看不上他们家,没想到今年好不容易“看上”他们家了,还被黑贝给咬了;本来是想着来讹一点医药费,没想到还被灰头土脸的骂了回来。村里人对于他这个毛病,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一来是没抓着实质把柄,二来是好歹一个村儿,家家多少沾点亲,不想太伤了体面;三来,这人也就过年的时候偷点菜啊,肉啊,村里人是可怜他们家那娘儿俩,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这人要这么不识抬举,大伙儿也还是会站在“正义”的一边的。 王洪生不是第一次听到癞子跟他说,“你等着!”癞子也不是第一次说要给他“好看”,所以洪生对于癞子的威胁根本没放在心上;反正东西没丢,当然即使是丢一点,他也会跟村里其它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个年,洪生与乐生过的还是很开心,很美满。 正月将尽,洪生又跟着师傅接了木匠的活儿,这次主家指名了要让乐生给画画柜子,洪生也不好推辞,反正乐生也开心,两人就算是一起给人出活儿了。今年可能是个好年景,二月、三月洪生师傅接了好几个活儿,因此到了三月底,别家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了,洪生还在做木匠活儿的收尾。 洪生记得这天是农历三 分卷阅读22 月廿十八,谷雨后的第十天,四叔家的这个柜子明天就收工了,洪生盘算着,今年二十亩种什么,菜园子里种什么;乐生爱吃鸡蛋,要不院子里再垒个鸡窝,养几只芦花鸡,隔两天要能吃一个鸡蛋,也不过分。在四叔家吃过午饭,乐生要回去给大力添草喂水,洪生就让他去了,结果这一去,乐生差一点就再没回来。 话说癞子年前在洪生这儿吃了亏,记仇记了一个星期,在赌桌上把这事儿就给忘了,反正他不是第一次“威胁”别人,气得急了,除了半夜给别人家门口拉泡尿,他没干过更过分的事。这天他应媳妇儿要求,到镇上买些家用,忽然看到一处闹哄哄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癞子是个爱凑热闹的,于是左挤右挤,终于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拖着一个脏亏亏还满脸血污的的流浪汉往车上走,那人又踢又打又叫,最后还是被一管儿针打下去,头一歪,不动了,看得癞子那叫一个惊心;扭头问旁边人,才知道是,这流浪汉是个精神病,又没人管,今天在集市上拿了菜刀追着一个人跑了整条街,公安局的来了,这才治住,这不,只能强制送精神病院。 出了人群,癞子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就想到了他与洪生的新仇旧恨,心想着,把这乐生也送去精神病院关两天,看这洪生还敢跟自己横。那边医生刚把流浪汉关上车,这边就见一个年轻人过来说,他们村最近也来了个精神病,见了人就打,看能不能也一起抓了;医生满头大汗,一脸不耐烦,心想,今年这精神病怎么这么多,带了年轻人,回了医院,安顿好这个,做了记录,开着车就跟着癞子一起到桥头村了;车上医生们还问这精神病什么情况,反正是由着癞子胡说。 到了洪生家门口,只见他们家大门半开着,往里偷偷瞧了一眼,没狗,村里人这两天忙着春耕,刚过了晌午,人们还在休息,所以街上也没人;癞子叫了两声,转头对一脸不耐烦的医生与两个年壮的护工说, “就是这家,那个精神病就住这儿了!” 正待医生开口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年纪,长的白净,生的也英俊,乍一看,根本不像精神病;不过年轻人看到他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貌似升起了恐惧,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这时候,癞子一指说, “就是他!” 医生正准备回头与年轻人对话时,那人忽然冲了过来,大家下一意识的一拉,对方就开始又踢又打,三个大男人,累是差点没拉住,其中一个还被掀的一下子撞到了车上;癞子是彻底傻了,他从没见过王乐生这种表情,跟要吃人一样,又像是求生意志特别强的想逃跑,被抓住时,红着眼睛的样子跟一个真正的疯子一模一样,吓得他还出了一身的冷汗。乐生想叫洪生,可是喉咙管儿像是被卡住一般,呜呜的喊不出来,这种白大褂他认识,记忆中好像就是从这种很多白大褂的地方逃出来的;当初为什么逃他记不得了,只是觉得一定要逃出来,那个地方为什么恐惧他也记不得了,只是觉得,那样的恐惧已经烙在骨髓上一般,见了他们腿就软了;后来好像“洪生”这个词终于叫出来了,却弱弱的像是呢喃,终于乐生没有办法,哭喊了出来,边哭边打身边抓着他的人,最后他看到一个针管儿,针尖冲着天,嗞一下喷出去一点水,乐生就哭也哭不出来了。 这边车门啪一声拍上,癞子被吓得打了个冷颤,这时候隔壁的五奶奶出来倒灰渣,看着这阵式,问了句, “癞子,这是咋了?” 癞子已经被吓坏了,下意识的说, “乐生让精神病院给抓走了!” 五奶奶一听,也吓了一跳, “谁说他是精神病了?” “我又不知道人家能真的抓他!”癞子猛的回头辩解,才发现,把自己做的事儿给暴露了,赶忙溜开的时候,听到五奶奶骂道, “好你个王财富,你不怕损了德?乐生那么好的娃,让你送精神病院了……” 后面骂什么,癞子没听见,加快了步子,走掉了;在医院的车掉了头,往出开的时候,从沟里面冲出一条大黑狗,扒着车门,露着森森白牙就是咬,但黑狗的牙再厉害,也没挡住铁皮盒子离开的脚步。黑贝平时都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乐生,这几天村里的母狗发情,黑贝有时候就抽了空,泡妞去了;这天它正在跟自己心爱的小花狗示好呢,貌似听见自己主人的声音,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猛的冲了出来,结果还是没赶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乐生“丢了” 洪生又回四叔屋里看了看表,这都快一个钟头了,乐生还没回来,不放心的跟师傅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家,院门半敞着,屋里屋外都没人,叫了半天,没人应,又叫黑贝,还是没人应,这时候五奶奶踩着小脚从隔壁院子里出来了,一脸愤愤的, “洪生,赶紧的哇,乐生让精神病院的给抓走了!” 洪生一听,愣了一下, “精神病院的咋跑来抓乐生了么!” “还不是那个损了德的癞子,成天阶不干好事,领的精神病院的开车把乐生抓走了,你赶紧的过去看看哇!” 洪生转身就回院骑了车子往镇上跑,去了以后,发现黑贝正站在院门口,冲里面叫,看门的师傅正拿着棍子吓唬它呢;洪生说明来意,见了医生,说他们乐生不是精神病,没有伤害任何人,磨了一下午,嘴皮子都快说破了,那边说要乐生的户口本,身份证,还有村里的介绍信;可是乐生哪来的户口么,好说歹说,对方说,没办法,这是流程,万一他要是再伤了人,谁能担这个责?洪生说,我担责!对方说,你又不是他亲属,拿什么担责,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回去把户口本和介绍信拿来再说。 洪生人也没见着,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回来了,到了门口,黑贝还在守着,见了他,忽的一下站起来,没见着乐生,黑贝也没跟他回去,继续守着。回了村,太阳就已经下山了,洪生第一件事就是找村长,开介绍信,这没有户口怎么办?村长说,你先拿着介绍信去试试,把实际情况跟医院说明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等乐生回来,就想办法给上户口。这边介绍信的事刚办完,洪生就红着眼冲到癞子家了,癞子是被洪生从被窝里拎出来的,仅穿着条秋裤,两个人从屋里打到了屋外,洪生就跟不要命了一样,下手又黑又狠;癞子的媳妇儿孩子哭成一堆,那媳妇一边拉洪生,一边哭叫着说, “洪生,不要打了洪生,再打就打死人了!” 可是洪生根本听不进去,乐生就这么平白无故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那是他心尖上的人啊,都不知道被怎么抓的,都不知道这晚上怎么过,那里面都是 分卷阅读24 然后开口说, “洪风(生),你开介放(绍)信去哇,要不这添(签)字,我全村儿跑哇!”如果按辈儿排的话,洪生还得叫癞子一声叔叔,不过自从两人打过那一架后,这叔叔两颗门牙被他打掉了,说话一直漏风;癞子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弄的这么大,当时想想也就吓唬洪生两天,没想到就把乐生这么整没了,他是一身好吃懒做的毛病惹人厌,但本质还不坏;看到洪生找人找的三四个月没回家,他也内疚啊,有时候跑到大队,还跟人打听打听这人找着没;悄悄爬过几次洪生家的院子,都不是为了偷东西,是帮人打扫去了,还割了草隔三差五的去喂喂骡子;这次看到洪生回来,一人一狗变成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痛快,想着大不了再被打一顿么,就这么死皮赖脸的跟了过来;虽然洪生没理他,但还是屁股后面跟着,到了谁谁家,把人叫出来,说明情况,又是拿笔,又是拿印泥,让人签字按手印儿: 比如人们会问, “洪生,就按个手印行了哇?” 不等洪生开口,癞子就说了, “添(签)个字多来费事了么?快些添(签)哇,全村儿都要添(签)了!” 有人问, “洪生,签上就能找回来人?” 癞子回道, “你管你添(签)就对了,四爷说能找飞(回)来,就肯定能找飞(回)来么,废话可真多了!” 比如还有人想拉着洪生问问这找人的详情,这时癞子又说了, “可没功夫跟你唠特(扯),还可多人没添(签)了,等人找飞(回)来,坐的你家跟你再好好拂(说),快些添(签)哇!这儿,再按个手印……看你这手印子按的,跟没特(吃)饭一样,再按一个哇!” …… 癞子这么叽叽喳喳的,洪生觉得倒也省心,说实话,他真的没有心情去应付一家一家的“关心”,一家一家善意的“打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乐生回家 第二天,四老爷建议他再筹筹钱,反正带的是越多越好,洪生花了三天时间卖了粮,把仅有的一个存则兑了现,本来想把骡子卖了的,可是一想乐生常说,“我们一家四口”,于是这骡子就没卖。黑贝只能带路,却不能说到底人在哪儿,因此洪生打算骑着他的自行车跟着黑贝走,出发那天,四老爷把他叫进屋里,四老奶拿出一百块钱,塞他手里了,这时四老爷说, “给你钱你就拿上,用得着就用,反正你还年轻,不用愁还,用不了再拿回来就行;如果找着了人,是在他们自己家,那就你们两个看的办哇,跟人家里好好说话,不要恼;如果还是关在精神病院了,你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了人家领导,就说乐生来了桥头村就是个愣子,除了吃饭甚也不知道,如果别人再细问,你就实话告诉人家,因为乐生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如今只知道自己叫王乐生,桥头村村民,来了这一年多,没人找过他,他也没找过其他人……” 四老爷交待的很仔细,洪生也记得很仔细,虽然他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四老爷要交待这么多,但他相信,这个睿智的老人总有他的道理。 洪生出发的那天,村口聚了很多人,大家虽然还是坐在石墩上,媳妇儿们手里的针线翻飞,男人们夹着一根烟,眯着眼闲扯,但看到洪生出来时,还是一个个打了招呼,劝他注意安全,祝他一路顺风,这似有意无意的关怀,第一次让洪生对这个地方产生留恋。 一人一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前两天就把带的干粮吃完了,然后买了再备着;黑贝看起来虽然疲惫,但精神头比刚回来时好了很多,跑起来不觉得,但走路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洪生帮他检查过,应该是腿骨被什么弄断过,现在貌似已经长好了,估计以后也只能是只瘸狗。这次洪生算着日子呢,两人走了足足20天,第21天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大院门口,旁边挂着一个竖牌,上书,“XXX疗养院”。 跟人说明来意,别人说没查到“王乐生”这个人,洪生就把他当初照的单人照拿出来,仔细说明情况,那边比对了一下,看了洪生几眼,问了两人关系,才冷着声音说, “是有这么个人,不叫王乐生,登记叫高旭,不过在这里的病人,情况都有点特殊,你也不是直系亲属,想探视的话,先得申请,你填个表,填个联系方式,等通知吧!” 洪生没有联系方式,就只能每天早上来问一回,中午来问一回,就这么问到了第三天,那边终于说,可以带他去见人了。五个月,两人没见面的日子,跟在护士背后,洪生搓了搓脸,扒了扒头发,把手放在裤子上擦了又擦,直到护士忽然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时,他还差点撞到别人;门是锁着的,洪生听到“咔嗒”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变成慢镜头了,门缝一点一点变大,期间护士好像说了句什么,洪生没听到,他的眼睛已经被里面的人吸引了: 瘦了很多,比初来桥头村的时候还瘦,但比那个时候要干净,脸更白净了,但白的几乎透明一般,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脸是朝窗外的,那个窗加了密密集集的铁护栏,那人的目光不在铁护栏上,似乎也不在窗子上;洪生轻轻叫了一声, “乐生~” 那人身子猛的一颤,扭头看向他时,却是一脸的茫然,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又扭过去了;洪生用力擦了擦眼睛,越擦越模糊,慢慢走到他跟前,轻轻握起他的手,真瘦,瘦的好像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洪生把他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揉着,没有忍住,放在唇边亲了亲; “乐生,我是洪生,我来接你了~” 这时乐生好像听进去一样,把脸扭了过来,可是眼神却不知道望向哪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弱,带一些虚弱的气音,说, “洪生肯定要来接我了,我是他媳妇儿么,洪生就我一个媳妇么~” 洪生猛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才强忍着没有失声痛哭出来,旁边的护士一直在,这时才说, “他这个状态已经四个月了,不管谁跟他说话,他就这么一句!” 探视的时间没有太长,至始至终乐生都没把他认出来,护士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刚来的时候,乐生天天想着法儿的逃跑,反正是能想到的都想了,还有一次用吃饭的勺子把墙硬是挖出个小洞;之后靠营养针过了半个月,后来是一个医生说,只要他吃饭,洪生就来接他,才开始吃上饭;这里的医生护士对洪生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有时候他也会提到另外两个名字,“黑贝”和“大力”,如今见着了本尊,很多人还笑眯眯的多看了洪生几眼。洪生问过护士,乐生的父母有没有来过,护士说,这个不清楚;洪生又问,可不可以把乐 分卷阅读25 生带回去疗养,护士也说,不清楚。 洪生第二次看乐生前,将走的时候带的材料通通交出来了,还有自己的户口本,身份证,交过农业税的凭证等等,那边只将材料与户口本、身份证留下来,其它的没要;这次待的时候还是不长,洪生就跟他聊天,聊桥头村,聊黑贝,聊大力,还聊自己给他准备做的烧肉条,乐生还是扭头望着某个地方,告诉他, “洪生肯定要来接我了!” 第三次、第四次……再来的时候,待的时间就可以更长一些,有时候还能陪着他吃饭,乐生吃的不多,没两口就不张嘴了,于是洪生说, “乐生,再吃两口,咱们就能回家了!” 乐生就再吃两口。9月11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央求了护士半天,对方终于同意让黑贝也一起进去,没有来得及赏月,只是白天的时候,两人一狗分了一个月饼,这天乐生又说了一句话, “洪生说,明年八月十五,我们一家四口还吃月饼了!” 黑贝见着乐生,开心的哼吱了半天,结果乐生只是茫然的摸了摸它的头,黑贝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怎么了,安静下来以后,他就爬在一边,影子一样,静静的守着。 交上去的材料,没有退回来,也没有任何回应,洪生不急,那个时候他在想,只要见着乐生了,多久他都等的下去。 10月1日,国庆节,农历九月初六,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寒露,村里的谷子差不多都收完了吧,洪生盘算着,今年一亩地都没种,家里粮也卖光了,钱也快用完了,还欠着四老爷一百块,等乐生回去以后,大不了再跟几位叔叔伯伯们叨借一点,先给乐生补补身子,明年开春,再多租五亩地,好好干上一年,边给乐生补回来,边把债给还了。洪生没敢让自己的脑子歇着,想着都是乐生要回来的打算,老一辈儿说,“这好事坏事,都是盘算(想)出来的,你想的是个好,它就能成个好,想的是个不好,还真就不好了!”所以洪生不敢想乐生回不来的可能。乐生最近还是不认得他,不过话明显又“多”了两句,精神也比初见时又好了很多,经过护士的同意,带着乐生在院子里转了转,最近几次因为他都比较乖,所以出来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一点。 10月2日,农历九月初七,夜里下过一场秋雨,早晨起来,天气似乎一下子冷了;过了午饭,如往常一样,带着乐生到院子里散步,一开始乐生与平常一样,没想到洪生低头系了个鞋带,乐生就跑了;结果还是没跑出去多远,便被护工拦了下来,那是洪生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乐生,见识他这样的被对待着;像只可怜又无助的小动物,被宰杀前的最后挣扎,拼尽了全力,绝望的嘶叫着……看着有护士拿了针筒出来,就要扎向乐生瘦弱的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覆盖着的青色血管,洪生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他记得四老爷一再叮咛他,不要跟人闹,好好跟人说话,所以抱住乐生的一刹那,他收起了一身的暴戾之气,收起了想要将这些人都一个一个捏碎的邪恶念头,他听到了自己的哀求,哀求着这些人将乐生交给他,他的哀求伴随着乐生的哭闹声,在这个宁静的地方显得绝望而苍凉;他还听到了黑贝在外面也吼叫着,可是它进不来……被护工们放开双手的乐生,拼命的捶打着抱着他的洪生,又踢又咬,洪生抱着他,用力的抱着,又腾出手来轻拍着他的背,不停的说, “乐生不怕,我是洪生啊,洪生就在这儿了,乐生不要怕……” 乐生挣扎的累了,打不动了,咬着洪生肩头的地方渗出了血,于是他又忽然嚎哭起来,边哭边说, “你们为甚不让我找洪生了?” “洪生,你咋还不来接我了?” “洪生,你又不要我当你媳妇儿了?” “洪生……洪生……你到哪儿去了……” 10月3日,农历九月初八,天气已经有些清冷了,阴天。乐生昨天闹了一场之后,今天一句话也没说,抱着膝盖一直那么坐着……下午的时候,有护士过来说, “王洪生,过来给高旭办理出院手续!” 洪生当时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护士不耐烦的说, “愣什么呢?快点过来办理出院手续啊!” 洪生“诶!”了一声,赶忙跟着护士出去了:手续很简单,还了他的户口本,身份证,签了几个字,今明两天就可以把人领走。想想乐生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坐火车,况且还带着黑贝,所以洪生狠了狠心,雇了辆车,次日一早,便把人带走了。车整整开了一白天,黄昏时分才到桥头镇,一路上乐生都很安静,黑贝将脑袋放在他腿上,他就一下一下摸着它,中间睡了一觉,上了两次厕所,吃了一颗鸡蛋,一个饼,喝了半瓶水;这些洪生一一记得,甚至是很多年之后,再回想时,这一天的乐生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乐生的“梦” 乐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叫高旭的男孩子,他很喜欢画画,他画的画比王乐生画的好多了,他走路的时候,总是抬头挺胸,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不过他待的地方,有很多像他一样的男孩女孩,他们穿的衣服,在桥头村没有见过,但乐生觉得,还是没有洪生买给他的好看。 高旭说着乐生听不懂的话,走在乐生从未走过的大马路上,坐着乐生从未坐过的小汽车,吃着乐生从未吃过的叫做面包的东西……高旭常常是一个人吃饭,不像乐生,总是有洪生陪着;不过偶尔餐桌上也会出现一对男女,他们会问他学习,问他生活,会笑着摸他的头,虽然高旭总是懊恼的把头甩开,不过乐生知道,他其实很开心的。 高旭不喜欢过年过节,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家总是被一波一波陌生的人,一份一份差不多的礼盒占据着,虽然高旭的家比洪生的家要大很多,很多很多,窗玻璃都有门那么高了,可是乐生知道,高旭还是不喜欢这些人来,更不喜欢他们的礼盒;他总有一个冲动的念头,将这些人赶出去,或是将这些礼盒丢到垃圾筒里。最让高旭不喜欢的是,他得跟很多的叔叔伯伯笑脸相迎,回答他们其实并不关心的问题,那些人笑起来的样子,一个一个像戴了面具,虽然他们对高旭都不错,但他一点都不喜欢。 高旭有个梦想,他想做个画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做个像纪伯伦那样的诗人画家,将自己对人生的每一次思考,用诗或画描绘出来,那将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可惜他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有一天,世界似乎一下子混乱起来,那一对偶尔会陪着他一起吃饭,摸着他头的男女,匆匆与他告别,让司机将他带到了香港,准备从那里飞往加拿大,就 分卷阅读26 在安检的时候,他被另一波人带走了。一开始,过的不算糟,那些人将他安置在一个大房子里,有吃有喝,就是不让出门,告诉他,这房子是他父母的,安心住上一段时间就好;后来辗转反侧,他住过各种各样的房子,他就跟那对男女通过一次电话,之后便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最后一个安置他的地方,就是“疗养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住疗养院,于是他吵啊闹啊,搞的太严重了,就是一管镇定剂,一针下去,浑身软软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想出去,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是什么人要关着他,关着他的人又想得到什么?他还想知道,那对男女哪儿去了?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在这里,他一无所有,包括自由! 整整半年时间,他逃过很多次,一开始还记得,后来就模糊了,他装过三次疯,装过好多次病,貌似还有什么人帮他逃过,可是最终还是被困在了那里;再后来的日子,高旭只记得窗外那棵枫叶树,绿了,红了,又黄了;不过最终他还是逃出来了,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逃出来,反正是出来了;其实出来也没有多快乐,有时候会饿一天,那是高旭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饥饿,看着别人手里的吃食,眼睛粘在上面真不想走开;他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某一天有人问, “小伙子,你叫什么,你家在哪儿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竟然都记不得了,不过脑中偶尔还会漂过高旭这个名字,至于家在哪儿,他真不知道。好像什么时候捡到一张报纸,报纸上有那对男女的相片,穿着一样的马甲,漠然的看着报纸外的一切,不过这张报纸最终还是在某个夜里,被风吹走了。 漂泊的太久了,每天就是走,也会在一个地方停下来,要么是找不到吃的,要么就是被人又赶去下一个地方,当吃东西变成一种主要需求时,有一天他从路边跑过的小野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生过病,受过伤,躺一躺又活过来了,活过来眼睛就忙着搜寻着吃的;有一次,那是一个老婆婆,连续给他吃过好几顿的饭;于是他就想,能不能留下来呢?因为他实在不想走了,有时候一个人住在桥下,田间,林里,甚至是山洞中,又累又害怕,那个时候,他就想念记忆中恍惚出现的男女,有时候还会想,他们去哪儿了呢?他们为什么不要自己了!可是他留下来的期望最终落空了,老婆婆的儿子还是什么亲人,又把他赶走了,他们那些厌恶的神情,仿佛他就是一条流浪的野狗。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伤心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哭,哭的久了,就觉得哭也好累啊,所以他就不哭了;除了陌生的人们,陌生的狗,还有那些陌生的乱七八糟的小虫子也会欺负他,他们一个二个嚣张的占领着地盘,所以他学会了尽量把自己绻起来,越小越好。 某一天,他看到一只小野狗,拼命的讨好一个停留下来的小女孩儿,可是小女孩儿还是没有把它带走,那一刻,他似乎读懂了小狗的失落;于是他也希望,有那么一天,可以有个什么人为他停留,把他带走,像带走一条小野狗,他的梦想是如此的卑微,可是如此卑微的梦想,他觉得也期盼了好久,好久,直到那个高高壮壮,长着一双温柔眼睛的男人出现。 男人每天都会给他带来食物,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让他挨到第二天,因为第二天男人还会来;可是有整整一天,男人没有出现,他望着窑洞外天空一点一点变亮,又一点一点变暗,暗的如他的期盼一般,也许是他祈祷真的太虔诚了,男人最终又带着食物出现了;男人出现以后,就再也没有消失过,他觉得,终于有一个人肯让他停下来了,最关键的是,有一次那个男人还为他赶跑了欺负他的小恶魔们。 某天夜里,他被耳边轰的一声吓醒了,然后就见平时自己躺的旁边多了很大的一个土块,头顶上的小土块好像还在往下落,下意识的从那里跑出来,这一夜,雨真大啊,不停的下,不停的下,不知道哪里还有另一个不落土块的窑洞,可是潜意识里,他想找到那个男人,也许他真的会像收留一只小狗一样收留自己也不一定;于是他走到了村子里,走过一家,又走过一家,雨实在太大了,打在脑袋上,嗡嗡直响,然后他坐在了一家人的门边,等待雨停或天亮。男人出现在他头顶的时候,那一刻他真的看到了天使的翅膀,放着光芒,白色的光芒或是金色的,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收留他了,有了吃的,有了喝的,有了睡觉的地方,不用再流浪…… 他就那么一直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男人还在,他从一个房间挪到了男人的另一个房间,从炕的一边,挪到了男人的旁边,那人就那么温柔的笑着,纵容着;忽然男人说,你以后就叫王乐生好不好?那天他好开心啊,他终于可以把脑子中几乎散尽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抹去了,那一天,如新生一般,他就叫王乐生了。 属于乐生的记忆中,男人对他真好,尤其是温柔笑起来的样子,让他觉得,无论做了什么,男人都会这样温柔微笑着纵容他,于是他记住了对方的名字,洪生,王洪生!每天他叫,“洪生”,男人就会粗粗的应一声,觉得好开心啊,连这个名字都变得让人温暖起来;人都是会贪心的,乐生也不例外,他想让洪生一直一直这么微笑着看他,一直一直这么温柔的宠他,他的心里每天装不下其它东西,有的都是关于一个叫洪生的男人。记忆中的那个春天,洪生抚摸他的手都是颤抖的,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紧的都快长到一起了,那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快乐的像在飞,却又在望着男人背影的一刻,感觉如此的难为情。 贪心的乐生,已经不仅仅是期望洪生一直看着他了,而是期望这个人的眼里只有他,只对他温柔,只对他宠溺,只与他做那些亲密的事,甚至只娶他一个人做媳妇儿。可是洪生笑着说,男人是娶媳妇儿的,男人怎么可以做别人媳妇儿呢;乐生不管,别的男人可不可以是别的男人的事,但他想做洪生的媳妇儿,做了洪生的媳妇儿,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那人就可以一直一直的宠着他。 二嫂来的那天,把他气坏了,洪生的态度让他差一点疯掉,这么长时间,那人第一次凶他,于是想把一切都破坏掉,破坏的过程中,希望可以吸引男人看他一眼,可是没有,于是某一瞬间他竟然恨起洪生来了,尤其是看到了自己的血以后,他要把这个家砸碎了,砸碎了以后,洪生就没办法娶别的媳妇儿了……洪生最终还是把他又带回去了,没有让他等太久,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那人就来了,温言软语;洪生给了他一个“新 分卷阅读27 ”的家,还跟他拜了天地,做过了更亲密的事,还承诺他一辈子只要他一个媳妇儿,日子一下子美好的都让人战战兢兢了。 乐生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没想到那些人还没有放过他,他们穿着白大褂,拿着大针筒,记忆中的一切腐蚀着他的神经,叫不出来,喊不出来,腿软的竟然也跑不起来。他觉得洪生一定会来救他的,可是他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他想,洪生是不是找不着他了?洪生是不是不要他了?洪生是不是娶了别的媳妇儿了?于是他就告诉自己,别怕,你是洪生唯一的媳妇儿呢,洪生一定会来的,你现在是做梦呢,梦醒了,洪生就来了,你会躺在自己家的大炕上,洪生紧紧的抱着你,盖着红花缎面的大棉被,抬头就能看到与洪生的“结婚照”,还有他们的“全家福”,黑贝睡在炕脚下,或是守在外间地上,走出屋子时,大力喷着大鼻孔等着拉它去半山上吃草…… 那是一个熟悉的怀抱,晚上睡觉时都没有撤走,那么温柔的抱着他,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脊背,一连好多天好多天都是如此,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每天都会在耳边说,“乐生~乐生~乐生~”,叫的那么温柔,于是某一个夜晚,乐生尝试着“醒”来,紧紧的抱住那具久围的身体,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人开了灯,温柔的叫着,“乐生……咋了?做恶梦了?不怕,不怕,洪生在这儿了……”他看到了他们的红花缎面大棉被,看到了他们的“结婚照”,“全家福”,黑贝确实在炕脚下,从炕上爬起来,洪生追着给他披了衣服,他却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他们结婚时用过的一对红花,一方红纱巾,用红纸包着的一对被燃尽的蜡泥;乐生还是不相信,他真的就醒了吗?于是又匆匆跑到了院子里,院子里黑乎乎的,此时正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儿,爬到大力的草料槽边上,借着天光能看到大力躺在那里,貌似睡的正香;洪生一直追在他身后,又是给捂衣服,又是让穿鞋,天真冷啊,冷的打了几个哆嗦,可是他猛的回身冲向洪生的怀抱时,却觉得太温暖了,太开心了,真的是场梦,而且他真的从梦中醒来了,和当初想象的醒来后的情形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他说,“洪生,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恶梦!” 他说,“洪生,我知道你肯定就在我旁边了,所以我不怕么!” 他说,“洪生,我梦见你去救我了,洪生,你还长着翅膀呢,白色的,大翅膀!” 他说,“洪生,睡了一觉,我觉得可想你了,可想可想了!” 他说,“洪生,洪生,洪生……你的名字我咋叫不够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洪生的小本生意 洪生记得很清楚,这天正好是农历十一月初一,乐生回来的第五十天,这五十天里,他谁也不认识,除了口中常常喃喃着关于洪生的话题,其余时间就是坐在炕上,呆呆的望着窗外,不过他没有再“逃跑”过。这天夜里,他是被乐生过分大力的拥抱勒醒的,紧接着这人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便翻下炕从柜子里找出他们“结婚”那天用过的东西,摸一摸,摸完了便又冲出了院子;洪生当时以为乐生“犯病”了,于是追着给他捂衣服,外面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儿大团大团的飘下来,漫天飞舞,这样一个天气,乐生毫无征兆的“醒”了,“醒”过来的乐生,抱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晚上的话,关于一个长长的“恶梦”,还有对他满满的思念。 乐生“醒”来了,洪生也跟着“活”过来了,只要人还在,只要两个人都在,这日子就能过下去,虽然此时洪生已经一贫如洗,还欠着外债,但他还有乐生,还有黑贝,还有大力,他们家还有一辆“凤凰”牌大链盒。 乐生回来这些日子,洪生除了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照顾他,剩下的时间还扎了三十多把大扫帚,编了十来个箩筐,想着如果年前去镇上把这些卖了,两人就能好好过个年。乐生“醒”来以后,比以前更粘他了,甚至干活的时候,洪生常常一转身,就能碰到乐生的肩膀,对上他笑眯眯的双眼,每当这时,如果发现周围没有人,洪生就偷偷的亲一下他的小嘴,再亲一下! 最近镇上赶集的人们,总能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汉子,推着一辆大链盒,车后带着六七把大扫帚,两三个箩筐,车子的大梁,用棉布包着,他的旁边总是有一个戴着兔毛耳罩,围着大红围巾的年青人,而年青人的旁边又总有一条黑色的大狗;从年青人的穿着来看,像个地主家的小少爷,而这汉子一脸憨笑,这样的组合怎么都不像买卖人,但他们确实是在做买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奇怪的组合更加吸引人,所以他们的生意还不错,一天下来,来来往往不少人会问问他们扫帚箩筐的价格。洪生觉得,乐生真的是他的“福星星”,本来计划着要一个冬天才能卖完的扫帚、箩筐,不到十天,就全部卖完了;手里有一点点钱,洪生琢磨着春节前还能再干点什么。于是过了两天,两人一狗带着扎满红艳艳糖葫芦的草把子又去了镇上,他们的糖葫芦跟别家的好像有点不同,首先是分了大小的,大的串八颗,小的串五颗,其次每串糖葫芦上比别家的还多粘了一些葵花仁儿;没想到快到晌午时,就已卖了十来串。晌午前,洪生骑车带着乐生要先回趟家,如果就他一个人的话,凉水就着冷窝头也行,可是乐生身子骨还没完全恢复,所以不管卖什么,他都会带着乐生,晌午回家给他做顿热乎乎的汤面或是疙瘩汤;虽然这样一天来回要跑两趟,但是洪生跑的开心,跑的踏实。 回程的路上,乐生坐在大梁上,那样子就像窝在洪生怀里似的,洪生骑车的时候,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灼热的气流就喷在他耳边,让人如此安心。吃过午饭,两人一狗又出发了,出村的时候,同村儿的小娃儿看到他们红艳艳的糖葫芦,嚷着非要母亲买一串儿,本来洪生是不准备收钱的,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为了找乐生,地也荒了一年,推推扯扯,最终钱还是收了。对于出门红的“生意”,乐生貌似很开心,路上学着洪生的样子,便喊开了, “卖糖葫芦喽~” 他喊一声,洪生便配合着也喊一声, “又甜又酸的糖葫芦喽~” 乐生呵呵的笑着,越喊越开心, “很好吃哦~” “好吃的糖葫芦哦~” 结果路过一个村儿的时候,就有人问了, “诶,卖糖葫芦的,多少钱一串啊?” 这天下午,两人没去镇上,而是尝试着走村串巷的卖起了糖葫芦,虽然走的路要远很多,但是总归来说,还是都卖完了;两人开开心心的回到家,将挣到的分分角角摊在炕上 分卷阅读28 ,整一整,数一数,一天的疲惫就在两人嬉嬉闹闹中散尽一般。 这个年,洪生问二婶子家借了十斤荞麦面,问四老爷家借了十斤玉米面,年前挣的一点钱,去镇上买了些糖果,割了一斤猪肉;家里擦擦洗洗,装扮起来,还是喜气的很,乐生有时候会问, “洪生,咱们今年没去打山杏儿呀?” “嗯~” “是因为我睡着了就不能去打山杏儿了?洪生,下回我睡着的时候,你就快些把我叫醒了,叫醒了我们就可以去打山杏儿了!” “好~” “洪生,那八月十五的时候,咱们吃月饼了么?” “吃了,你,我、黑贝都吃了~” “哦,那我咋记不得了,洪生,人睡着了,也能吃月饼?” “能吃~” “呵呵……那黑贝睡着,能不能吃了?” “黑贝睡着,也能吃!” 乐生对于那些不好的记忆,似乎真如他说的,像一场梦一样,忘的七七八八了,当然,如今洪生也相信,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过去了。洪生没去问四老爷对乐生的身世怎么看,他也不想去猜乐生为什么会被关到疗养院,记得那个疗养院的护士说,乐生本名叫“高旭”,关于高旭的一切,洪生都不想知道,甚至他常常自私的想,这个世上的“高旭”已经死了,现在的只有王乐生,他王洪生一个人的王乐生。 这个年,洪生没有钱给乐生换身新衣裳,没办法给他准备四小碗,但是乐生依旧快乐的像只放飞的鸟儿,围着他叽叽喳喳,寸步不离,他说, “乐生,等明年咱们挣了钱,我再给你买一身更好看的新衣裳” 乐生抱着他的胳膊说, “洪生,这身就是新衣裳呀~” “乐生,今年连四小碗都没有~” “洪生,你做甚我吃甚,你做的都好吃了么!” “乐生,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洪生,没吃苦,跟你吃的可甜了!” 这个年,来洪生家拜年的孩子们,学会了问“乐生哥过年好!”,虽然没有山杏干儿,但仍然是一大把糖,一大把花生,一大把葵花,还有一颗冰糖葫芦;乐生仍然会跟他们说“过年好!”仍然围着他的大红围巾,仍然会有人打趣他像个小媳妇儿,他仍然会把别人给的东西,一样一样喂进洪生嘴里…… 过完年,洪生就开始忙的连轴转,跟着师傅忙木匠的活儿,抽了空还做了几个小凳子,两张小桌子,让乐生描了花,上了清漆,准备抽了空去镇上再卖卖看;木匠的活儿一完,就开始春耕了,今年他多租了五亩地,每天起早贪黑,辛勤耕作,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乐生农活儿干的更顺手了,看着这样的自家媳妇儿,洪生是欣慰的,但更多的还是心疼。院子里依旧把该种的菜一样不落的种上,卖小凳子小桌子得的钱,跟大老奶奶家捉回两只小母鸡一只小公鸡;荒了一年的地,草籽就多,往年锄两遍,今年得锄四遍,洪生常常是天不亮,就悄悄扛着锄头出门了;乐生学会了做饭,早晨太阳出来前,拎着自己做的玉米面饼子或是小米饭,跟村里其他的小媳妇儿一样,就给洪生送到地里了;记得第一次看着这样的乐生出现在地头时,那天的早饭吃的洪生差点哭出来。 因为冬天走村串巷卖糖葫芦的经验,让洪生决定这个夏天也不歇着,拿出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做起了卖冰棍儿的小本生意,一个木头箱子,往车子后座一放,里面放上小棉被子保温,进回来的冰棍儿放进去一天不会化;这个夏天,桥头镇30多个村的小娃儿,似乎都听过洪生的叫卖声:“冰糕雪糕喽~”乐生一开始还会跟着,后来发现洪生骑车骑的总是汗流浃背,还要载着他,于是便不去了;每天带着黑贝上午去溜骡子,晌午做好了饭,便坐在村口的土墩上开始等;远远的看见骑着车的洪生,便一人一狗的飞奔着去迎接。 这一年,洪生总觉得日子过的飞快,常常忙着忙着,这一个月就不知不觉过完了,挣了的钱,一份儿过生活,一份儿留着做本钱,还有一份儿还债,不过当他拿着二十块钱到四老爷家准备一点一点还时,老太太把他推出来了,说他们暂时还不缺钱,让他先用着,给乐生买点好吃的,走的时候,还让他给乐生带走一个白面馍馍。 四老奶奶跟人聊天的时候就会说, “咱家洪生可是个好娃子,遇上事了,咱们也就只能这么帮一帮,这些年,我家娃儿们一个都不在跟前,年年扫雪,哪次洪生都不用叫就过来了,扫完,连口水都不喝就走;他四老爷现在也老了,做不动的活儿,一叫洪生就来,啥怨言也没有;先不说咱洪生还老惦记着还,就是不还,给了他也不够顶个工钱!” 也许真是老天爷眷顾,今年的秋天,洪生家又是好收成,卖了粮,交了农业税,剩下的钱,第一时间就给四老家爷送过去了,一并送去的还有一斤猪肉。 作者有话要说: ☆、四老爷的交待 这一年,乐生已经不像刚回来那会儿单薄了,跟着洪生春耕夏锄秋收的,结实了不少,也黑了不少;跟村里人依旧是话不多,留着的话全跟洪生一个人说了。黑贝回了家半年,又恢复了黝黑发亮的傲骄体态,虽然走路的时候有点瘸,但并不影响它在村里小母狗当中受欢迎的程度。给乐生的户口是去年一回来就交的材料,今年秋收后才办下来,洪生当时拿着户口本上多出来的那一页,开心的特意还“庆祝”了一番。 煮了一盘卤花生,炒了半锅大杂烩,另外给乐生做了一碗荷包蛋挂面汤,饭桌上放着一小杯老白干,不多,才二两,洪生微笑着将户口本上乐生的那页摸了又摸, “洪生,有了户口就咋了?” “有了户口,咱俩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洪生,那咱们以前还不是真的一家人了?” “以前也是一家人,只不过,有了户口,就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是一家人了!” “洪生,我有了户口,你是不是可高兴了?” “嗯,高兴!高兴!” “洪生,你高兴我就高兴么~” 洪生乐呵呵的亲了一下乐生的小嘴儿,端起酒杯押了一口老白干,眼睛还是笑眯眯的没有离开那页纸, “洪生,我也想跟你一起喝酒了~” 洪生微笑的把杯子递到他嘴边说, “喝一口就好,喝多身子要难受了~” 乐生忽一下就脸红了,轻轻押了一口,皱了皱眉,低着头没有再说话,看着乐生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洪生笑道, “看哇,喝一口就上脸了~” 乐生抬头,似笑非笑的嗔了洪生一眼,这一眼真可谓千娇百媚,顾盼生辉 分卷阅读29 ,风流蕴藉,秋波婉转,看的洪生眼睛一下就直了,热辣辣的眼神粘在乐生脸上,“花痴”一般傻傻的说, “乐生,你可真是好看了,比三月里的桃花都好看……” 听完这句话,乐生的小脸儿更红了,洪生忍不住探着脖子在他小脸儿上亲了一口,亲完了小脸儿,就想亲小嘴儿,亲上了小嘴儿,洪生就不想放开了……把手里的户口本往桌上一放,小跑着出了院子不忘栓死了大门,回屋又把外间的门也栓上,这一系列的动作,看的乐生胸膛里碰碰如雷,身子瞬间就燥热起来,看吧,这酒啊,还是不要常喝的好,才一口而已,就如洪生说的,身子又“难受”了。洪生火辣辣的盯着乐生,却又小心翼翼的说, “乐生,咱先上炕……” 乐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洪生一把抱起,嘤咽一声,将红通通的脸蛋儿埋在了对方怀里…… 如今这日子过的,洪生觉得真是美满了,自家媳妇儿对他知冷知热,下了炕粘人,上了炕可人,33岁的王洪生,守着这媳妇儿就当自己27、8岁的大小伙儿过呢;想想这缘份,洪生睡着了都能忍不住笑醒来,你说这么好的媳妇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排着队都轮不上他王洪生,如今怎么就成自家媳妇了呢?下了炕他喜欢,上了炕他更喜欢! 农历十一月将尽,这年冬天干冷干冷的,连场雪都没下,这天洪生刚扫完大门道正往回走,只见四老奶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满头满脸的汗,一见他远远就喊, “洪生,快些快些,你四老爷摔的不能动了,我抬不动他……” 洪生赶忙把扫帚往院里一扔,冲乐生喊了一句,扶着四老奶奶便往她家跑,进了院子,没见着四老爷,回屋一看,与往常一样,四老爷正坐在炕边上抽烟呢,抬眼见两人进来,先跟洪生打了招呼,便与四老奶奶说, “一把年纪了,慢些跑,你再摔着碰着了咋办呀!” 四老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此时汗珠密布,眼睛一红,说, “你说你好端端摔的院里就不能动了,我能不着急,好些了不?” 四老爷没接话,闷闷的抽了一口烟,转头对洪生说, “洪生,你帮我到大队给娃子们打个电话哇,叫他们这两天回来,就说我有事交待了!” 洪生哦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走到下院的时候,就见乐生也匆匆赶来了,一见面就问, “洪生,你咋了?” “我没咋,四老爷爷摔倒了,把四老奶奶着急的不行!” “哦,四老爷爷没事了?” “没事,让我到队里打个电话了么~” “噢,洪生,你没事哇?” “我没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么!” 两人相携着打了电话,又转到了四老爷爷家,见着两人,四老爷爷说, “你们都是两个好娃儿,来,坐的炕上来,四老爷有两句话跟你们说!” 四老奶奶看见四老爷没事了,陪了一会儿,便又忙着喂鸡,喂狗,擦桌子,抹椅子的开始收拾了;四老爷深深的看了四老奶一眼,才转头跟两个人说话, “洪生,咱乐生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娃,是受了难了才到了咱这小村村,现在他就认得你,你可好好待他,你们这缘份不容易,可得好好惜福了!” “四老爷说的是!” “乐生也算又活了一回,人一辈子来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有伴儿愿意陪你一辈子更不容易,洪生,你还年轻了,以后万一有些甚想法了,可不要辜负人家娃娃的一片情义!” 洪生听的心里一惊又一暖,低着头应了;四老爷拍拍他的手,转脸又对乐生说, “乐生,有空过来多跟你四老奶奶坐一坐,你四老奶奶性子直,嘴也快,说的不好听了,你也不用记心上,你是个实心娃儿,来了咱桥头村,既然进了咱王家的门,姓了王,就是咱王家的人!” 乐生听了回道, “四老爷,以后我跟洪生就经常过来跟你们坐么~” 四老爷爷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洪生说, “洪生,有些事四老爷爷可要麻烦你了……” “四老爷你说重了,有甚事说一声就行!” 四老爷透过窗子望了一眼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四老奶奶,叹了口气说, “今天我这摔了一跤一下就不能动了,当时脑子可清醒了,躺的地上就想了,你看这人活一辈子,可真快,如今我都64了,怕是大限……” “四老爷,你可不要瞎想,你看你现在精精神神的!” “噢,所以说这老天爷慈悲了,知道我还有没交待的了,洪生,没事,人都有这一天了,我也不冤枉,只是苦了你四老奶奶了,一辈子跟的我忙忙碌碌没咋享过福,如今老了,我还又把她一个人丢下了……哎……”四老爷叹了口气,眼眶有点红红的,既而又说,“万一我要是过不了这个年,留下你四老奶奶一个人,她肯定也不想跟儿女们去住,她是个要强的人,一辈子最怕给人找麻烦,万一她一个人留在村儿,洪生你有空就多过来看看她,有个甚事,多帮衬帮衬……” “四老爷,你放心哇,以后我和乐生经常过来看看你们!” 这天下午,四老爷家四个儿女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全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四老爷晚上写了四幅字,跟四个儿女说,没给他们留下钱,就只送他们四幅字,希望他们能看懂,能悟到,最好再能做到!歇下后,四老奶与四老爷絮絮叨叨了说了一晚上的话,从他们相识以来到如今,四老奶奶如数家珍,共同回忆的每一件事,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四老爷破晓前睡着,便再没醒来,这天是农历十一月三十,干了一个冬天的桥头村,零星飘了几粒小雪花。 四老爷下葬那天是腊月初八,天气晴朗,大太阳照的,让人觉得仿佛开春一般;四老奶奶一夜间头发变成了雪白,坐在四老爷棺材前,泪就没断过;这是乐生第一次在桥头村见识亲人的“离世”,看着别人哭的撕心裂肺,他的眼睛也红肿了好多天;四老爷发丧这些天,乐生难得空出来很多时间陪在四老奶奶身边,给她端茶送饭。 四老爷算是喜丧,吹吹打打自然是少不了,虽然亲人们哭声不断,最终还是将老人家热热闹闹送走了;村亲们将老爷子的棺材往地里一埋,老天爷就开始下雪,断断续续,似乎把这一冬没下的雪都补上了。转眼又是一个新年,四老爷的离世除了让家人伤心难耐外,对村里人的生活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只是说起他时,人们会评价一句,“四爷一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仔细想想,人活这一辈子真是如过眼云烟,往往觉得这日子还没怎么过,恍恍惚惚这半辈子就过去了,仿佛 分卷阅读30 昨天才知道“珍惜”为何物,今天就已经来不及用了! 这个年,乐生又有了一身新衣裳,餐桌上又有了四小碗,洪生的棉衣裤陪他过了第九个年,说实话,放了这么久的棉花,穿在身上已经没那么暖和了,但因为身边有乐生,洪生就觉得这周身都是热热乎乎,暖暖哄哄的。 小鸡仔们如今已经长成了小母鸡,三十儿这天上午下了第一颗蛋,把乐生开心的,捧在手里愣是舍不得吃;到了初一这天,一颗蛋做了一碗蛋花汤,两人一人半碗,喝的乐生眉开眼笑。乐生说, “洪生,今天这鸡蛋咋这个好吃了?” 洪生回, “咱自家的小母鸡下的么,肯定好吃!” “洪生,咱家的小母鸡会不会孵小鸡了?” “会,咋能不会了么~” “那咱们就不吃鸡蛋,等的它孵小鸡哇,等到小鸡又长成小母鸡,咱们就天天能吃鸡蛋了,洪生,你说好不好了?” “你说好,那就肯定好么!” 洪生看着自家媳妇儿已经学着在“精打细算”的跟着他过日子了,心里那叫一个甜蜜啊,这样的甜蜜埋在心里,时间久了,似乎竟发酵成了一杯酒,酒香四溢,芬芳绵长。 作者有话要说: ☆、王洪生“打工” 年后三月,喜子说的一门亲事成了,结婚那天,可把桥头村儿的大小伙子们羡慕了一番,于是这媳妇儿得名,“震桥头”,意思是指,全桥头村儿最漂亮的小媳妇儿;洪生掌厨那两天,就瞄了那媳妇儿两眼,其它时候,要么目光在锅里,要么就全在乐生身上,对他来说,不管是什么“震桥头”,他的眼里,就能只能看得见一个绝世可人儿——“王乐生”! 今年,洪生还是种了30亩地,去年虽然还完了债,过了个踏实年,但也没留什么积蓄,村里人过日子,那些富裕些的人们,都是勤勤恳恳劳作,一点点一代代节省积蓄下来的,所以今年的洪生也没有松懈,趁着年轻,该干的活儿一样不落的都干了,等到哪一天老的下不了地,他和乐生都还能安渡晚年。 五月初,村长召集全村人开了个会,说为了响应省里“要想富,先修路”的号召,将在各村镇召集劳动力,去修建“太旧高速公路”,当然,并非强制,愿意去的可以报名,月工资是420块钱,工期半年为一个周期,上下半年分别各有十天农忙假,报名时间是一个星期内,农历五月廿一统一在大队集合,有车会来统一接人。 开完会后,洪生想了足足一天,一个人在院子里溜溜达达抽了半包烟,说实话,420块的月工资真的挺吸引人,半年就是2520块,像他家这样的,这得赶上好年景忙乎上整整一年还不一定能赚得到;如果光是自己一个人的话,这个年纪也就不想着出去受那份儿罪了,洪生的骨子里其实还是有着桥头村人特有的“安逸”特征,可是如今他有了乐生,如果这个机会不出去拼一拼,等到老了,难道让乐生跟着自己喝西北风吗?然而也正是因为有乐生,他才犹豫着放不下,如果自己一去半年,乐生他一个人在家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怎么办?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晚上激情之后,洪生抚着怀中乐生汗津津的后背,一会儿又捧着他的脸蛋儿亲了又亲,是的,他已经做了决定,可是这个决定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乐生开口;怀中的人儿抱着他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了,可是洪生睡不着。次日早饭的时候,洪生看着眼前吃的一脸满足的乐生,艰难的开口了, “乐生,哥跟你商量个事~” 乐生抬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 “洪生,你的饭咋还没吃完了?” “等等吃,乐生,哥想跟你商量个事了~” “甚事了?” “昨儿村长说,号召大家去修高速公路,一个月给420块钱,哥想,去半年,就能挣2520,到时候咱家就能松裕些,到收秋的时候,人家还给10天时间回来让收秋,你看……要不哥也一起去哇?” 乐生低着头,半天没吭气, “乐生?……哥这是跟你商量了么,你看行不行了?” 又过了半天,乐生才低着头,闷闷的问了句, “洪生,你想去了?” “我这也是考虑了么!” “洪生,那你去我能不能也去了?” “你不能去,你去了……咱家的黑贝、大力在家就饿着了!” “不能带上他们?” “呵呵……”洪生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自家媳妇儿毛绒绒的脑袋,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嘴儿继续说,“乐生,咱们又不搬家,再说人家没地方让黑贝和大力一起去么,我就出去半年,四个月头上,还能回来10天,你就在咱家好好等我回来,行不行了?” 乐生没抬头,但洪生蓦的看到一滴水珠滴落在了他的膝盖上,赶忙将人拉坐到腿上,手指抬起他挂着泪痕的小脸,心疼的一边为他擦泪,一边说, “乐生不哭啊,等我回来,咱们就能存些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了?啊?” 乐生这时候猛的将眼前的人紧紧抱住,抽抽答答的说, “洪生,就不能不去么?” “洪生,你要去了,我想你咋办呀?” “洪生,我要想你了,晚上睡不着了咋办呀?” 洪生眼圈儿也红了,轻拍着对方的背说, “到时候我就交待黑贝,让它好好保护你,好不好了” “我每个礼拜都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就到大队等的,打电话就跟能见上面一样!” “四个月可快了,没几天就到了,到时候我还回来了么!” 乐生没有再说什么,心里虽有浓浓的不舍,但洪生想做的事,他就觉得应该让洪生去做,他得为眼前的男人守着这个家,照顾好黑贝和大力,还有刚孵出来的一窝小鸡。洪生报了名,就忙乎着开始收拾,种上的地再好好锄一遍,穿的盖的用的,通通打了包,乐生现在粘他粘的更紧了,常常一个转身,对方就贴上来紧紧的抱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面对这样的情形,洪生常常一瞬间就觉得不想走了。 离别的日子转眼就到,全村儿去的人有21个,差不多青壮年都报名了,包括癞子和喜子;那一天,接他们的大卡车停在村口,家里送行的人们围在一边,各个都是左叮咛右嘱咐,连前一天刚吵完架的两口子,今天也是别别扭扭把该交待的一句不落的都要交待上。乐生一路红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巴巴的盯着洪生,此时的洪生一句一句交待着,要吃好,喝好,睡好,把门关好,不会的事,可以问邻居的五奶奶,一个人闷的话,可以到四老奶家坐的聊聊天……乐生的嘴巴瘪了又瘪,眼圈儿红着始终坚持 分卷阅读31 着没让泪流下来,那样的眼神,洪生甚至不敢过多的跟他对视,生怕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那一天,接劳动力的大卡车上午就开走了,等到送行的人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家,乐生还一个人坐在村口儿,眼巴巴的望着卡车离去的方向,黑贝就爬在一边,似乎能懂得主人的离情别意一样,默默的一声不吭;直到太阳落了山,远处景致慢慢变成一团黑影,乐生才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一天没吃饭,也不觉得饿,给黑贝和大力喂了吃食,一个人往炕上一爬,眼泪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洪生才走都没一天,乐生就开始想他了,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心里似乎缺失了一块,空落落的,家也变得大的不像话,耳朵里一丁点响动,就盼望着,是不是洪生回来了,可惜都没有!乐生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顶着一双桃子眼昏昏沉沉的爬起来,给家里的其它成员喂过食,一个人就喝了两口水,什么也吃不下!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三天,才想起来,洪生在时,他们隔三差五的还要去看看四老奶奶,于是抬着软绵绵的脚还是出了门,路上人们跟他打招呼也听不见,虽然很不想出门,但总觉得,洪生出去了,他有责任照顾好这个家。 四老奶奶正在收拾屋子,见着乐生来了,笑眯眯的说, “乐生来了!” 乐生就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陪在一边,眼里能看到的活儿,给接过手来;四老奶奶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明镜儿似的,问, “乐生,吃饭了没?” 乐生老实的摇了摇头,喃喃的说, “四老奶,我不饿么!” 四老奶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早晨剩的一个玉米面饼子拿出来,放他手里, “洪生出了门子,你也不能不吃饭,要是他回来,看见你饿着了,瘦了,到时候担心咋办呀?” 乐生抬头看了看四老奶奶,眼圈儿红了红,食不知味的咬了口玉米面饼子;这样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后,洪生打回来电话;那天村长在大喇叭上喊了人,家里有人出去的那天都挤到大队的办公室了,一个电话打回来,一个一个轮着接,轮到乐生时,双手抱着电话,一听到洪生的声音眼泪就哗的一下流下来了,那边说, “乐生,哭了?不要哭么乐生,这儿条件还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我,四个月可快就过了,到时候我回来,你想吃甚了,咱们到镇上买!” 乐生抽抽答答的叫了一声“洪生”,眼泪就又噼里啪啦的掉了起来,那边声音貌似也有点哽咽,紧接着又似乎强笑着说, “乐生,还哭了?你再哭我也哭呀!这两天好好吃饭了没?” “嗯~” “嗯是吃没吃么?可不要把自己饿着,你要是不好好吃饭,我在这儿还咋好好干活儿么?干不好活儿,到时候四个月,人家就不让回了,听话啊~” 这时乐生才抽咽着说, “洪生,我好好吃饭了么,四个月一到,你就赶紧回来,我给黑贝和大力都吃的饱饱的,小鸡长的也可快了~” 说话的时间一人一分钟,也不能太长,洪生抓紧着交待了两句,电话那头就换别人了,乐生泪眼婆娑的离开电话机,跟谁也没有答腔,一个人便回了家;可能是受他的气氛影响,接下来接电话的人们,个个都红着双眼睛,似乎这苦相思也能传染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乐生的等待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乐生抽了空就去四老奶家陪聊,老太太一见他来,也很乐意跟他聊天,东家长,李家短的,聊完这些,这个过了多半辈子的老人家,还会常常跟他讲一些 “为妻”之道,虽然话没讲这么明,但老太太讲着讲着,一到兴奋头上,就容易把乐生当成自家闺女的教育,比如: “乐生呀,这男人哪,就是咱女人的天,老话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砖头抱着走’,做人家婆姨媳妇儿的,首先就得敬天,自家的男人,自家的婆姨都不敬他,出了家门,还咋让外人敬他了么?” “乐生呀,四老奶跟你说,有时候这男人呀,就跟娃儿们一样,你得哄着了,好男人都是自家婆姨夸出来的,你四老爷年轻的时候,可穷的连年都过不起,那时候我就说了,他以后肯定是个能耐人,你看他活着的时候,村里也算数一数二了哇?”四老奶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中透着对自家男人掩也掩饰不住的骄傲; 四老奶奶的话,乐生听的很认真,也都一一记在了心里,除此之外,四老奶奶还常常教他如何做饭做菜,如何勤俭持家,比如: “乐生,给人家送东西的时候,能数见个数的,最好数一数,心里有个谱,人家给你送十个扁食(方言,指饺子),你心里头知道,下回送人家的时候,就不能送九个,这才叫有来有往么~” “乐生,炒个菜咋能倒这些些油了么,吃的不怕滑了肠?哈哈……”看着乐生炒个土豆,倒了一大勺油,老太太又在旁边指导上了,老人家性子直,偶尔还喜欢开个玩笑,虽是一句□□的话,但并不让人难受,“持家持家,这柴米油盐都得持,男人们挣个钱不容易,那都是一个汗珠珠摔八瓣瓣的辛苦钱,咱们在家儿就更得惜福了,既要让他们吃饱吃好,还不能浪费……好了,这些就够了,多了浪费,少了没味……呵呵……” 四老奶奶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儿,60岁年纪了,跟乐生坐在炕上聊天的时候,手上针线还不停,穿过的烂了或破的没法补的旧衣服,洗干净了,剪成小块儿,各种颜色拼一拼,对一对,做个门帘窗帘,做个枕巾枕套,那是人人见了都说漂亮;这碎布头老太太也不会浪费,能剪长的,做了小短绳子,来年种瓜种豆的时候,可以绑架子用,最后剩下的没用的,还能做个火引子。乐生想做这针线活儿,那可是新手中的新手,那小细针拿手里,总觉得怎么捏都捏不住,还怎么飞针引线?四老奶奶有时候就丢给他一块小碎布,让他拿着练练,一开始,稍不注意,从布另一面穿上来的针就把手扎了,常常听着乐生,嘶一声,嘶又一声……嘶了一段时间,乐生这活儿就做的有模有样了,初给自家缝了一个门帘,挂上了,又摘了下来,想着等洪生回来那天再挂。 洪生的电话确实是一个星期打回来一次,两人约好了时间,每到这天,乐生就早早的坐到大队的院子里,不管什么时候接了电话,都会坐上一天,盼着洪生会不会再打一个回来;每次说话的时候也不能太长,常常不到两分钟,洪生那边好像有人就在催着他挂电话了。 家里的地,乐生凭着记忆中洪生锄地的频率,也会早早的扛了锄头出门,太阳热起来前回家,有时候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还会 分卷阅读32 牵着大力上山去溜达溜达,吃吃草,放放风;小鸡仔们长的很快,两个月的时候,便一个个跑的满院都是了。 八月中旬,村里来了个卖布的,乐生想给洪生再做身棉衣裤,他现在也就两身,过年一身,平时一身;过年那个一年就穿五天,一过初五就脱了叠起来压柜底了,乐生来桥头村过了三个年,那身棉衣裤也过了三个年;跑去问了四老奶奶,老太太陪着他一起挑了布,又让人从镇上捎了二斤棉花回来;这裁啊剪的,都是四老奶奶经的手,乐生在一旁学着,缝的时候,四老太太从旁指导,每一针一线穿在布上,乐生就想着洪生穿上它时高兴的样子,于是越缝越开心,手上的活儿越做越顺手;完工的时候,四老太太笑呵呵的见人就夸他, “咱们乐生,可是长了双巧手手,甚事情教一教就会,看人家给洪生缝的那身棉衣裤,谁能看出是个男娃儿缝的了么!” 这棉衣裤刚完工洪生就打回电话来说,那边九月初七让回来十天秋收,正好赶在“霜降”前;算一算日子,还有八天洪生就回来了,乐生难得一次从大队办公室出来没有红眼睛,小跑着到了四老奶奶家,还没进门儿呢,就喊上了, “四老奶,洪生初七就回来~” 如今四老奶奶已经当乐生是自家人了,说近一点,类似于半个闺女吧,一听这话,老太太也跟着开心, “哎呀,快了么,今儿是廿九……” “四老奶,还有八天么,还有八天洪生就回来了!” “呀,八天可快,高兴了哇?” 乐生脸上笑眯眯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高兴,怎么能不高兴!眼盼这心上的人儿就要回来了,可是这天还怎么越变越长了呢,以前陪着四老奶奶聊聊天,做做活儿,日子还没那么长,怎么这短短八天,越过越难熬了呢;每天一吃过午饭,就盼着天黑,手上的活儿做一会儿,就看看窗外,这天儿怎么还不黑?每天总要看上那么几十次,才能把它看黑了…… 初七这天,乐生五点钟不到就睡不着了,起来挂上了新门帘,做了半锅小米饭,炒了一碗土豆丝,一盘南瓜丝,扣在炉子上,院里的西红柿摘了个最大最水灵的,切块儿撒了白沙糖腌着;一切准备就绪,也才五点半,这会儿天还是暗乎乎的,好不容易又挨了几分钟,乐生就坐不住了,叫了黑贝,借着天亮前的微光,跑村口坐在土墩上等着呢;没一会儿,远远的看见大路上两盏大灯从远处开了过来,乐生忽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时黑贝也站着,支起了两只耳朵;大灯没有开到村口,而是在大路边停了下来,只听着嚷嚷闹闹的人声,黑贝汪汪叫了两声,便往前面冲,乐生一看,脸上瞬间绽上了笑容,也跟着跑了过去;乐生还没跑到,黑贝就往一个人身上又扑又跳开心的不得了,那人看到他,正准备叫人呢,乐生就忽的一下也扑了过去,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的挂在对方身上,把脸往他脖颈处一埋,就不想动了。大灯停了也就两三分钟,桥头村的人一下来,就载着剩下的人立马开走了;其他人这边刚接应着把大家的行礼挪到一旁,转身就见洪生身上挂了个人,旁边一条大黑狗哼哼叽叽的也往他身上又扑又舔呢,于是边拎自己的东西边笑着打趣道, “看看这是谁了么?乐生哇?” “乐生,你这是算见洪生这么早回来了?呵呵……” “乐生,你这是半夜就过来等着呢,还是一夜都没睡了?嘿嘿……” “哎呀乐生,快些松开哇,洪生都让你勒的翻了白眼了……” 乐生这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洪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露着一口大白牙,于是嗯叽一声,又把脸埋回去了,这时洪生拍了拍他的背说, “乐生,咱先回家……” 乐生不理人,小狗儿似的哼哼叽叽了两声,继续紧紧的挂着;旁边的人说说笑笑都往村里走了,洪生这才双手捧起乐生的脸,狠狠的在小嘴儿上亲了一口,又怕前面的人回头看见了,再次拍拍身上的树袋熊说, “乐生,想我了哇?” “嗯~”脖颈处传来闷闷的一声, “我也可想你了,走,咱们先回家,啊~” 乐生这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从洪生身上下来,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拎了行礼往家走;一进大门儿,洪生把门一拴,转身抱着自家媳妇儿亲上就不撒嘴了,一路抱回了屋,把行礼往地上一扔,便扑身将人压在了身下……这时,“咕噜噜”两声,乐生听的真切,推了推身上的人,红着脸说, “洪生,你饿了哇?” 洪生现在忙着“疼”媳妇儿呢,说道, “不管它!” 话刚说完,便又“咕噜噜,咕噜噜”多叫了几声,洪生这时才不好意思的抬起身子,摸了摸自己肚子说, “哎呀,看来还得先管管它了~” 乐生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又亲了亲,才下了炕,为自家男人打了洗脸水,这边刚洗漱完,饭菜就已经端到了小饭桌上,把洪生感动的,忍不住又抱着自家媳妇儿一顿啃;这第一顿饭吃的香啊,狠狠的吃了两大碗小米饭,最后连菜汤都没剩下,吃完了,洪生打了个饱嗝,说, “我家媳妇儿真能干了,饭做的这么好吃,害我差点连盘子带碗一起吃了!” 乐生至始至终,眼神儿就一直在洪生身上粘着,笑眯眯的幸福样儿,惹得洪生碗都没等人洗,就直接又抱上炕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送行 洪生是第一次当“农民工”,像他这么能吃苦的人,到了工地上,才知道这420块钱不好挣啊:吃的倒还可以,大锅水煮白菜,有时候也能见个猪油花儿,白面馍馍管够,住的地方就差很多了,草垫子一铺,大通铺,每天至少十五个小时以上在工地;第一天到了地方,把行礼往地上一扔,就开始上工了;那是真累啊,吃了就是干活儿,干完了回地方一躺,立马鼾声如雷,早晨起来,冷水抹一把脸,扛着工具就又开工了;有时候遇上赶工的地段,那是加班加点的干,困的实在不行了,裹着衣服往路边上一窝,也能睡着,寐个把钟头,醒来了继续干;不过即便再累,洪生也惦记着日子呢,与乐生约好了,要给他打电话,就一定得打,离工地不远处,有个什么指导中心办公室,洪生跟那边人好说歹说,别人才同意让他打个电话;时间长了,常常递个烟什么的,那边人也就认识他了,一个星期雷打不动一个电话,人们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打趣他, “王洪生,你这是又给媳妇儿打电话呢?” “你这个年纪,应该不是新娶的媳妇儿吧?” 回来那天,下车的时候天还蒙蒙未亮,看到乐生飞奔 分卷阅读33 着向他扑来,洪生忽然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旁边的人们虽然在打趣,但洪生能读懂他们眼中的羡慕;这样的迎接让洪生又觉得,自己仿佛像荣归的英雄,那四个多月受的苦啊累啊,根本不算什么,这一路回来周身的疲惫瞬间就散的一干二净了。 外出的男人们回来后,第二天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秋收,洪生,乐生更是忙的加班加点的干,洪生是怕这十天自己要干不完这些活儿,到时候留给乐生一个人累着他,而乐生是觉得自家男人在外辛苦,回来了自己在旁边,能多分担的尽量多分担些;两人像是一对儿辛勤的小蜜蜂,这边正忙着不停呢,没想到喜子回来第三天就跟自己媳妇儿大吵了一架,差一点还打起来,叫了村长,支书,三老爷,二叔,给评了理,调解了调解,这事儿才算了(liao)。 回头洪生问其他人时,那人才笑着说,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乐生!” 洪生听着懵了, “他两口子打架,咋还能跟我们家乐生扯上关系了?” 那人一听,笑的更开心了, “咋没关系?!咱们一回来,那么早你们家王乐生就在村口口迎接上你了,你不是还跟人说,一进门洗完脸,饭就给你端到了手里,有没有这回事?” “这也能跟他们吵架扯上关系?” “你可说哇,嘿嘿,喜子年轻了么,一见你回家是这待遇,而他回了家,就院里的小狗子高兴的摇了摇尾巴,媳妇儿睡的还没起,就不高兴了;听他媳妇儿说,回来这两天,喜子说她这也没做好,那也没做好,今天给做了一碗红烧肉,喜子把半碗喂狗了,还说,回来那天,就狗儿迎接了迎接他,这不就打起来!” 洪生听的愣了半天,心里虽然忍不住得意,但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人又笑着说, “你们家这个王乐生,对你好的可是全村儿独一个,把个王喜子眼红的,跟他媳妇儿吵架的时候说,‘娶了你还不如娶王乐生个愣子了!’他媳妇儿就骂了,‘那咱们离婚,你娶他,让他给你生个娃’,你说算不算你家乐生给惹的祸了?哈哈……” 洪生听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媳妇儿更多的好他都没好意思炫耀呢。没想到,这事儿刚结束,他家乐生就又做了一件让喜子甚至是所有外出男人更羡慕他的事。 十天的时间,忙忙碌碌过的飞快,即便是洪生上厕所乐生都要在旁边粘着,但离别的日子很快就又来了,乐生觉得,话还没跟洪生说够,在一起还没腻够,怎么马上又要分开了;虽然洪生说,这次很快,才两个月,听工头说,可能腊月廿三、四就可以放假,但乐生还是浓浓的不舍,这种不舍之情比上一次似乎还浓郁。还是村口,还是熟悉的场景,不过这次车一来,大家就被催着上车走了,乐生还是目送着大卡车渐渐消失在自已的视线,还是没一会儿周边送行的人们便陆续离开,还是他一个人坐在土墩上,黑贝陪在旁边,默默的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他的祈祷了,忽然听到远处“呜嗡呜嗡”的声音,很快那辆大卡车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次他是与黑贝一起站起来的;大卡车“吱嘎”一声停在村口,只听到有人骂道, “快些拿去哇,年纪轻轻的,咋没记性了!” 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车后跳下来,见着乐生也顾不上打招呼,便往家的方向跑;这时候洪生也从车后跳下,快步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脸开心的问道, “乐生,咋还在这儿了~” 见着洪生,乐生好高兴啊,先是忍不住紧紧抱了抱,才一脸惊喜的看着对方说, “洪生,你们不走了?” 洪生揉了揉他的头说, “根子忘记拿东西了,等他过来还得走了!” 乐生的笑容瞬间敛去不少,一脸的失望,不过一会儿还是把脸埋在了洪生怀里,闷闷的问道, “洪生,两个月可快过了哇?” “嗯,可快了!” “洪生,要再回来,你还走不走了?” 洪生犹豫了一下,最后决绝的说, “再回来就不走了,以后也不走了,如果要是再出门,到哪儿我都带上你!” 乐生听了,开心的把头抬起来,忽闪着他的大眼睛问, “洪生,这回能不能带上我了?” “这回不行,你一个人好好在家,啊~” 乐生又把脸埋在了洪生怀里,嘟嚷了一句,洪生没听清,便又问了,乐生才提高了点声音说, “洪生,我可想你了,你一走,我就可想你了,你在家我也可想你了~” 这些话,洪生这十天里听了无数遍,可是再听,还是如初听一般,觉得心里又酸又甜;根子很快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司机远远看到他,便直接发动好车;洪生很想亲一亲他的小媳妇儿,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最终只能拍了拍他的背,跳上车走了。 洪生在车上,冲乐生不停的挥手,示意他早点回去吧,可是乐生还是在那儿站着,直直的站着,连目光都是直直的,直到卡车拐了弯,洪生才闷闷的找了个位子坐下;这时旁边同村的人们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同时不忘打趣道, “你家这乐生呀,可是世间少有的奇人,还好不是个女人,要是个女人的话,咱桥头村多少男人得离婚了,头一对对离的就是咱喜子,是不,喜子?” 喜子被打趣的脸上一红,啐道, “闭上你的臭嘴哇,你才离婚了!” “呀,喜子,前两天打架闹离婚的不是你?” 周围知情的人们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喜子觉得面子上无光,狡辩道, “男人管教自家媳妇儿天经地义,管好你自己哇!” “喜子,这媳妇儿要是疼你哇,那是发自内心的,管教有甚用了,你看人家乐生,那是谁教的?谁告的?你眼红人家洪生也没用!” “谁眼红他了么?” “你没眼红他?” “我不眼红他,我就眼红你了么,你家媳妇儿又是笤帚又是鸡毛弹子的,可疼你了,我也想学学了么!” 说的大伙儿又是一阵笑,这人啐了喜子一口,也忍不住乐了起来。一路上,一群为自己小家庭去打拼的男人们,将这苦啊累啊,化作一句句你说我闹,似乎这难捱的时间过得就快一些。男人们在一起,总有那么些爱闹的,说笑完了,看看这路程还远着呢,有人就拍了拍旁边的人说, “洪福,唱上两句哇~” 西北的汉子,倒也豪爽,清了清嗓门儿说, “你说唱两句,咱就唱上两句!” 这人刚说完,先是一通叫好声,汉子往起一站,便开腔了: “隔山那个隔水呀哎亲 分卷阅读34 亲,不隔呀那个音, 山曲曲那个串起了哎亲亲,两颗颗那个心, 青青山上卧呀卧白云,难活不过那个人呀人想人。 走东那个走西呀哎亲亲,想着呀那个你, 天河水那串起了哎亲亲,两颗颗那个心, 一屹塔塔那云彩飘山顶,妹妹你就在那哥哥心坎里。 哎......嗨哎嗨哎哎,哎......嗨哎哎,嗨......” 汉子这边刚“嗨”完,那边就有人又说, “我说洪福,就不能唱个高兴的?咱这刚离开老婆娃娃,你就给咱们唱个苦情的歌?等等一到工地,工头儿一看,咱这一车人哭一片,到时候都不好意思下车了么!”此人话一出,本来被唱的还略有点忧伤的气氛,一下子便被打破了,人群中呼呼哗哗的笑出了声。这汉子转过脸来,笑着说, “那就唱个高兴的?” 人们笑着应道, “好,唱个高兴的!” “闹元宵(民歌名)哇?” “行,就闹元宵!” …… 作者有话要说: ☆、洪生的“福星星” 这个冬天已经下过四场雪了,乐生觉得,两个月的日子跟四个月一样长,四个月比一年还要长,虽然他一有空就去四老奶奶家坐一坐,聊一聊,干干活儿,但每一夜都是那么的漫长,第一次觉得这大棉被盖起来,也会有冷的时候。睡不着了,就想洪生,想着他是不是也在想自己,想他现在干甚呢,想他回来以后,就肯定不会再出去了吧?想他如果再出去,一定要把自己带上,因为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洪生走后没多久,乐生就跟四老奶奶学着去做千层底儿的棉鞋了,废旧的布块一层一层粘在一起,裁了鞋底样,再用锥子一圈一圈儿扎了,用大针脚粗麻线纳起来,为了穿着结实,纳鞋底儿的时候,每一针都要用力的勒紧了,因此手上要戴一块牛皮做的套子,不然再粗糙的手也经不住一针一线的勒。 有其他人一起在四老奶奶家的时候,女人们会东家长李家短的唠扯唠扯,这时乐生就默默的坐在一旁纳着他的鞋底儿,有时候人们也会把话题拉到他身上: “你们说这王乐生除了不会生娃娃,甚也能干了~” “这洪生也是好心有好命了,捡回个愣子来,就跟不花一分钱娶了个媳妇儿一样,里里外外甚也能给他安顿了~” “你是没见人家乐生给洪生缝的那棉衣棉裤,小针脚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出是个男人做的针线活儿~” “你知道了不,前一回男人们回来,这王乐生半夜就在村口口等的这王洪生了,你说他愣哇,可是有心,你说这谁教的?” “可不是,我家的回来也说了么,喜子不就是因为这跟他家的打了一架,呵呵……” “噢,说起这喜子家的‘盖桥头’,听说财礼钱可花不少了……” 女人们聊天,东拉拉西扯扯,想起什么来说点什么,乐生很少搭话,即便是聊到了他与洪生,也只是支着个耳朵听着,并不参与,当然如果聊别的,他就听都懒得听了;对于乐生来说,他的心不大,装一个洪生就满满当当,其它的也就容不进去了。 洪生的棉鞋做好以后,又过了两个星期才到腊月廿二,上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乐生问洪生,廿二还是廿三回来?洪生当时说,估计日子还得往后推推,到时候再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那么早出去等;可是腊月廿二这天,乐生还是忍不住早早带着黑贝到村口儿去等了;寒冬腊月,口水吐地上都能马上结冰,然而再冷再冻,乐生还是从天不亮等到天又不亮;实在冷的不行了,就把围巾紧紧裹在脸上,原地不停的跺着脚;廿三这天,乐生又是五点多钟就出门了,西北的冬天,这时候月亮还挂在西天呢,一人一狗跑一跑,跳一跳,到了村口儿就又开始等了;这次没等多久,便看到了远处移动的两盏大灯,乐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就绽开了。卡车直接开到了村口,后马槽用篷布罩成一个简易的车厢,可以勉强遮遮风寒;第一个从车厢里跳出来的是喜子,喜子双脚一落地,抬眼就对上了乐生喜滋滋的目光,那一刻喜子忽然觉得没来由的开心,愣了几秒,才刻意挺了挺背笑着问, “乐生,你咋来了?” 不过乐生没回答他,此时喜子才注意到,乐生的眼神不住的往车厢里瞟;虽然略感失落,却还是愉快的冲车厢里大声喊道, “洪生哥,乐生来了~” 洪生是从车厢里冲出来的,对上乐生的目光,两个人的眼神就胶着在一起分不开了;洪生当时没跟乐生说具体的日子,就是怕他又等着,没想到,这人还是在这儿等着了,那一刻,高兴,感动,心疼,还有说不出的自责,跳下车迎上乐生,攥过他冰冷的双手,心疼的说, “冷吧?” “洪生,我不冷~” “不是跟你说不要这么早出来等么?” 乐生笑呵呵的,任由洪生握着他,带着一丝撒娇的口气说, “我想快些见着你么~” 洪生的眼眶有点红,拉过眼前的人,紧紧的抱了抱,然后说, “我去拿行礼,等一等咱们回家!” 车上的人陆续下来了,帮忙着把各自的行礼从车厢递出来,不过似乎每一个人,都会笑眯眯的瞥上乐生两眼。洪生将行礼往背上一背,一手再拎个大包,另一手紧紧攥着乐生,随着人群回了家;进了门,放下行礼,将自家媳妇儿一抱,放到了炕上,又给脱了鞋,扯开被子给捂着,一边捧过对方冻的红通通的脸蛋儿亲了又亲,一边捂了捂他的双脚心疼的说, “看把脚都冻冰凉了~” 乐生就一直挂着开心的笑容,眼珠子粘在自家男人身上,任由他为自己做这做那。 吃饭的时候,乐生忽然问道, “洪生,以后不出去了哇?” “嗯,不出去了~” “哪儿也不去了?” “反正是到哪儿也带上你,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乐生听完,脸上的笑意越浓了,低着头吃了一口疙瘩汤,竟开心的忍不住哧哧的笑出声来;洪生看到,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故意问, “吃见金子了还高兴成这个样子?” 乐生就抬起头来,咬着一嘴的面疙瘩,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洪生收拾完厨房,又收拾了收拾自已,把大门小门一关,决定好好补个觉;上了炕,搂过被窝里的媳妇儿,亲了一口,闭了眼就准备睡了;没想到自家的小媳妇儿在他胸口拱啊拱,捂热乎的双手不老实的一会儿摸摸他肚子,一会儿又摸摸他的背,两个脸蛋儿红扑扑的,嘴里嗯嗯吱吱的像是找奶吃的小狗仔;一看这情形,洪生就乐了,这傻乎乎的 分卷阅读35 小媳妇儿不会是主动求欢呢吧?于是故意说道, “乐生,哼哼甚了么?” 对方回以继续嗯嗯吱吱,洪生抬起对方的下巴,在他红嘟嘟的小嘴儿上“叭叽”亲了一口,又逗他道, “咋了么乐生?” 乐生亮晶晶的双眼,盯着洪生,似乎又有点害羞一般,继而把脸埋在了他怀里,闷声闷气的说道, “洪生,我可想你了~” “哪儿想我了?” “哪儿都想了么~” 洪生就呵呵的笑起来,乐生被他笑的更不好意思了,头扎在对方怀里,紧接着却将男人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引导着他自上而下爱抚起了自己的身子,同时轻哼一声,还不忘说, “洪生,我哪儿都想你了~” 两个月没见,洪生哪儿经得起媳妇儿这么撩拨他,手指被乐生牵引着碰到他肌肤的一刹那,洪生就“腾”的一声,被点着了,猛的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这火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个年过的似乎与以往相同,似乎又有很多不同,洪生穿着媳妇儿亲手为他缝制的新棉衣新棉裤,千层底儿的新棉鞋,这一天起来嘴就合不上,别人问起来时,脸上那股子得意劲儿,怎么也掩饰不住;有时候恨不得对所有人都说一遍,乐生是我媳妇儿么! 过完年,王洪生就35岁了,回头看看,30岁时将乐生“捡”回来,如今一晃已经第五个年头了,每每回忆起时,觉得一切还仿佛在昨天。 洪生依约没有再出去,于是春耕,木匠活儿,偶尔再做点走村串巷的小本生意。农历6月,天已经开始炎热起来,那天洪生碰到个收药材的,聊了两句,于是第二天洪生便扛着镢头(〈方〉刨土用的一种农具,类似镐),背了半壶水上山了;那个收药材说的其中一味叫“柴胡”,这个洪生是认识的,尤其是这个季节,开着小黄花,更好认;这种药材平地上少见,但荒山野坡的地方,每年还长不少;当然,也会带着乐生与黑贝,两人一狗到了地方,洪生就一株一株开始刨了,这种药材根约15到20公分,土松一点的地方,两镢三下便可得一株,因为它们长的并不密集,于是乐生担任起了寻找的工作,常常会听到, “洪生,这儿,这儿有一棵~” “洪生,这个还有~” “洪生,我守在这里,它跑不了的~” “洪生,快看,那里还有~” “洪生,你先记着这棵,我去那边守着~” 乐生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跑过来跑过去,叽叽喳喳,虽然大太阳一出来,晒得人一身热汗,但他还是开心的不得了。期间两人还碰到一棵桑椹树,洪生还爬树给乐生摘了两大口袋,把本来红嘟嘟的一张小嘴,吃的紫汪汪的;乐生初看到洪生紫色的嘴巴时,笑了好半天,于是洪生把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也是紫色的,于是乐生就吃一颗,给洪生看看他的紫舌头,吃一颗,再伸出来努力低着头自己也看看,呵呵的笑声漫山遍野,令洪生觉得挥起这镢头一点都不费劲儿。 这药材刨了近十天,没想到晒干了也有七八十斤,洪生跑了好几趟药材公司,最后没想到这七八十斤东西还卖了个好价钱;有一天乐生问, “洪生,明年我们还刨不刨柴胡了?” “嗯,还刨~” “洪生,那今年刨完了,明年它还能长出来?” “能长出来,因为还有我们没有刨的,它会落下籽么。” “洪生,咱家地里因为甚就不长柴胡了?” “因为咱又没种柴胡~” “洪生,因为甚咱不在地里种柴胡了,到时候它就跟谷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长可多可多,咱们就能刨可多可多~” 洪生当时一听,脑子里一转,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是啊,以往老想着,这药材得去山上找,这山上的药材也是长在土里的,怎么就不能当庄稼一样的种呢?如果这药材也这么一亩一亩的种上,即便一亩只收个一两百斤,多种几亩,到时候将是个什么光景?洪生激动抱着自家媳妇儿亲了半天,直说, “乐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星了!” 乐生被亲的莫名其妙,但只要是洪生亲他,他就还是开心的回亲着,他也不知道洪生为什么又说他是“福星星”,不过洪生要说是,那他就高高兴兴做这人的“福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叔叔“来访” 洪生跑了镇上种子公司,药材公司,问了个遍,都说没卖这个种子,不死心的他又跑了趟市里,前前后后花了近一个星期,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这种子最终还是给他买到了。要说人这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当时去市里的药材公司的时候,洪生遇到个满是白头发的老爷子,拎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貌似挺重,爬楼梯爬的挺吃力,洪生就过去帮了把手;没想到出了药材公司两人又碰上了,老爷子挺热情,跟他聊了聊,知道他是想自己种药材,于是给他留了个电话,说自己就是研究农作物的,如果有问题,可以让洪生去农大找他,或许能帮点忙。种子买回去后,洪生想了想,第二天就给这老爷子打电话了,依约到了农大,才知道人家是个研究经济作物的老教授,虽然老爷子也没种过柴胡,但人家帮忙找了一堆书过来,送了洪生一本,还将一些种植要点跟他耳提面命的交待了一番。 回村以后,去大队申请批了山上的五亩荒地,洪生与乐生就风风火火的开始种上药材了,这一年是95年;次年又申请了五亩,柴胡收割的时候,正是97年,香港回归的时候,这一年洪生家买了第一台电视机,98年的时候,他成了村里第二家“万元户”。 外面的世界像火车一样飞速的前进着,什么经济,股票,洋房,汽车……让人应接不暇;可是桥头村却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零件一样,十年如一日守着这片黄土地继续纯朴而贫穷着。 这一天,洪生与乐生刚从地里回来,就见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洪生的观念里,开这种车的要么是县里的领导,要么就是哪里来的大老板,而这样的车,在桥头村一年都难出现一次,如今它堂而皇之的停在了自己家门口,着实让洪生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路过大树下乘凉的人们,有人跟他说, “洪生,有人来找你家乐生了么~” “谁了?” “就是你家门口的小轿车,人家只是说要打听王乐生住哪儿了,也没说要干甚,也没说他是谁!” 洪生心里咯噔了一下,而乐生的反应却是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胳膊,自从五年前将乐生从疗养院接回来,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但乐生还是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 到了自家门口,从车上先后下来两个男人 分卷阅读36 ,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另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大些的这个男人,看见乐生的时候,愣了好久,眼圈就红了,叫了一声,“小旭~”就冲着乐生走了过来,不过却被洪生挡下了; “有甚事,进来说哇~” 黑贝在一旁虎视眈眈,一副并不想让陌生人进门的样子,被洪生拍了拍脑袋,让开了,不过却是紧紧的跟在乐生旁边,而乐生却是紧张的一直抱着洪生的胳膊,虽然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洪生都会保护他,可是还是忍不住有点害怕; 年轻的那个没有进来,只年纪大点的跟进来了,让了坐,那人才自我介绍道, “我叫高文雄,是小旭的叔叔~” 洪生扭头看了一眼乐生,却见他紧紧的贴在自己身旁,对这个所谓的“叔叔”一点反应都没有,转头再看这个叫做高文雄的男人,眼眉间确实与乐生几分相似,于是说, “乐生他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他父母咋没来?” 那人眼圈一红,叹了口气说, “我哥嫂子都来不了……我去年才有机会回国,多方打听才知道小旭流落到了这里,我代表我哥嫂子,谢谢你这些年对小旭的照顾!” 洪生听了这句话,不悦的皱了皱眉,冷着声音说, “乐生现在跟我是一家人,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今天晌午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哇,地方你也认了,以后想来也能来看看乐生!” 高文雄一听对方这话,先是愣了愣,才冷静下来打量眼前的男人与他的这个家,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无论长相或是气质,从内而外透着一股子黄土气息,这个家,是黄土高原上特有的窑洞,不足20平米的地方,一张大炕占了三分之一,炕上卷着一床被子,炕正对的墙边放了两个大红柜子,柜子上面用相框挂了好几张相片,大都是他与高旭的,再高一点的是大约12寸的一张大相片,同样也是两人的,高旭围着红色的大围巾,微微的笑着,两人头挨的很近……高文雄的目光在这张相片上停了很久,期间忍不住皱了好几次眉,甚至还有点隐隐的怒气。不过最后不着痕迹的将视线撤了回来,面无波澜,转头问了洪生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小旭现在还画画吗?” 洪生当时愣了一下,问, “画什么画?” 那人微微一笑,说, “以前小旭很喜欢画画的,他跟我说,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像纪伯伦那样的诗人画家,当时他的好几个老师都说他很有天份;我哥,就是小旭的爸爸从政,他的妈妈从商,他们给小旭创造了最好的条件,当时本来是准备把他送到加拿大的,结果中间出了点差错……让小旭受了那么多苦……” 洪生没有接话,他的脑子有些乱,一会儿想着乐生曾经受过的苦,一会儿想着他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一会儿又想着现在的王乐生, “我哥就小旭这么一个儿子,之前虽然我们也尽全力了,但还是没能照顾好他,如今在你这里看到他健健康康,我们真的很感激你,今天我来,就是准备把他带回加拿大,为他请最好的医生,相信到时候一定能治好他,小旭他还小,才28岁,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而对于你这些年对小旭的关照,我们会加倍补偿的;我听村里人讲,你将小旭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如今我要带走他,你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我保证,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到加拿大去看他,或是等他好了,我让他常回来看望你;另外,你今年也才38岁,只要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还是可以娶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的,明天我会给你拿过来十万,全部是现金,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洪生忽然觉得特别心酸,他想不出任何话去回应或是反驳,十万啊,在对方眼里,上下嘴皮子一碰,十万就送出口了,而他没种药材以前,十万是他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十万,一下子将乐生拉到了他望也望不到高度;再回头看着乐生紧张兮兮的小脸,洪生心痛的觉得一口气就有点喘不过来了;虽然自己一直舍不得让乐生受苦,可是这些年下来,乐生还是家里地里什么活儿都干了,如今那双手摸上去,都有了薄薄的一层茧子;他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吧,如果不是家里落了难,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这锄头怎么用,可能他应该坐着小车,住着洋房,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哪儿用得着寒来暑往的跟着自己一个地头又一个地头的劳作?可是洪生一想到乐生要走,心就像被人拼命的撕扯一样,憋了好半天,洪生才想出一句话, “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乐生想在哪儿,让他自己选哇!” 高文雄看了这个农民一眼,说, “乐生他现在这个情况,除了这些年的记忆,以前的什么也记不得,而且……他现在也根本没办法客观的去选择,你觉得呢?或许有一天,等医生给他治好了,他若还想回到这个村,那时我不会干涉他做的任何决定!” “你准备咋给他治?又送到那种疗养院?” “我有自己的私人医生,根本不需要送到疗养院!而且,之前你见过的那种疗养院,只能算是变相的‘囚禁’,根本不能称之为医疗机构。” “可是乐生他根本不认得你,光凭你一个人说,我凭甚就相信你!” “这些你放心,我会给你足够的资料让你相信的!” 洪生又只能沉默了,闷了很久,只听对方说, “我说的条件你考虑考虑,我们都是为小旭好,你也不希望他这么迷迷糊糊过一辈子吧?今天我们先到这里,明天我会带着能够让你信服的信息资料,还有十万的现金过来,到时候希望你可以再帮帮小旭!” 这个叫做高文雄的男人走了,可是洪生却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坐在炕沿上,一动也不动;乐生知道他们在讨论他的事,于是拉着洪生的手说, “洪生,我哪儿也不去!” “洪生,你以前说,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你到哪儿都带上我!” “洪生,你就我一个媳妇儿,我也就当你一个人的媳妇儿!” …… 洪生紧紧的将乐生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除此之外,他还怕乐生看到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快将他的心掏空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长在彼此心尖上 这一夜,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乐生很快就睡着了,而洪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多么希望乐生可以“清醒”的告诉那个男人,说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说他只愿意跟自己过一辈子……可是无论想多少遍,这些都是奢望;凌晨时分,洪生终于昏昏沉沉睡着了,结果却做了一个梦,梦中的 分卷阅读37 乐生西装革履,坐在黑色的小轿车上,他说,“洪生,我走了,我要去加拿大了!”洪生觉得自己好想过去紧紧的抓住他,可是怎么抓也抓不住,那黑色的小轿车近在眼前,可是怎么追也追不上,洪生觉得呼吸好困难,眼泪不住的流,最后乐生还是跟小轿车一起消失了……猛的醒来,天际已渐渐发白,从窗帘上透进来的微光,让洪生勉强能看到怀里人的轮廓,再次紧了紧怀抱,洪生觉得还是心有余悸;低下头,一遍一遍亲着怀里人的头发,额头,鼻梁,嘴唇……直到怀里人哼哼着半醒过来,喃喃了一句, “洪生~” 洪生就猛的将人翻过压了上去,开始拼命的亲他的脖颈,后背,亲不够就舔,舔不够就啃,啃也不够,洪生知道自己一定要要他;只有在用力进入他的那一刻,洪生才能确定这个人此时还在自己身边,他还是自己的乐生…… 乐生被这样的方式吵醒后,尝试着开始回应,今天的洪生与往日的很不相同,动作甚至有点粗暴,可是乐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安一般,除了热烈的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滴热滚滚的水珠打在后背的时候,乐生觉得这应该不是洪生的汗,因为汗没有这么热,没有这么重,于是他叫了洪生的名字,并尝试着回头看看对方,没想到被洪生的手按着没法回头……那人一手拖起了他的腰,一遍一遍在自己身体里凶猛的冲刺,又一遍一遍温柔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乐生……乐生……我的乐生……” 乐生觉得好痛啊,都不知道是身体痛还是心里痛了,痛得他眼泪哗哗的往外流,痛的他只能用力的去撕攥着他们的红花缎面大棉被…… 高文雄还是来了,带着被乐生忘掉的那20年的记忆,还有十万块现金;洪生翻看着他未曾参与过的乐生的那段人生,还看到了乐生那对很能耐的父母;小时候的乐生,眼睛比现在还大,笑起来就跟电视里的洋娃娃一样好看…… 这一天高文雄还是没有带走乐生,因为乐生哭的很惨烈,拽着王洪生的胳膊死活不松手,而黑贝也凶巴巴的数次就要扑上去咬人了。不过高文雄没有死心,他带着对哥哥嫂嫂的歉意和对高家的责任,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农民的家里,没想到这次这个人却跟他说, “我给你讲讲乐生来桥头村这几年吧……”他从他们怎么相遇,怎么认识,怎么住到了一起,怎么给乐生起的名字到他们怎么过年,怎么过日子,从乐生开口说话,两个人相依为命到如今乐生给他做的第四身棉衣,棉裤,第七双棉鞋,讲了他们家的黑贝,大力,小母鸡,又讲了黑贝带着他在疗养院找着乐生时的情形……絮絮叨叨,讲的事无巨细;最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民说, “乐生跟我在一起就快八年了,如今他离不开我,这个家更离不开他,跟你说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更不怕你生气,我没有把乐生当儿子养,也没有把他当兄弟待,我是把他当自己的媳妇儿一样疼着,我可能这辈子也挣不下十万,给他雇不起私人医生,给他买不起小车洋房,可是只要能让乐生高兴,只要我王洪生能做到的,我就会尽全力去做;我现在不觉得乐生有病,哪怕他真是病的了,只要他一天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不想走,我就得一天守在他跟前,不让他害怕,不让他难过,不让他流泪!你看他现在哪儿也不愿意去,如果你真是为他好,就让他留下来哇,如果真如你说的,过两年乐生好了,他不想在桥头村,不想在这个家住了,他想去哪儿我也不会拦着他,你说可行?” 虽是句商量的话,但却是坚定的不再能坚定的口气,高文雄没有想到这个农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坦陈他与小旭的关系,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农民能将小旭看重到如此程度;当时看到那些相片时,他其实是有些愤怒的,他觉得可能这个农民趁人之危了,在小旭最没有“判断力”的时候错误的引诱了他;高文雄自认为自己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如果小旭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能“清醒”的说自己就是同性取向,他觉得自己也可能不会生气,甚至还会理解,可是,如今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小旭最“清醒”的选择;高文雄也许从骨子里是看不起一个农民的,在他看来,这些每天起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能吃饱再娶个女人暖被窝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感受爱情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虽没有一句话是跟“爱情”沾边的,也没有一句话是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但他却不由自主的相信,这个人是爱着小旭的;这种爱可能已经脱离了虚幻的浪漫主义,将之烙在了灵魂上,否则,就凭这么几句话,怎么会让他动摇? 高文雄又来来去去了十几次,可是无论哪一次小旭都是紧紧的粘在那个农民身边,没有一丝一毫会离开的意思;高文雄知道这个农民家里没有一个人是欢迎他的,哪怕是那条黑黝黝的大狗,每次都是凶巴巴的瞪着自己,可是他还得来,他得确定小旭是不是真的幸福,他得确定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在最缺乏“判断力”时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他得让自己百分之百相信,那个农民确实是爱着小旭的。十万块,高文雄知道,桥头村这个地方,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赚不了十万,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万,可是眼前这个叫做王洪生的农民却拒绝了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他只留了小旭的相片,还有小旭父母的两张单人照。 高文雄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那个农民请他和他的司机一起吃了顿饭:大葱炒蛋,烧肉条,大杂烩,土豆炖排骨,凉拌西红柿,还有一盘午餐肉。农民做菜的时候,小旭还是粘在他旁边,端碗递筷子,而这个人总会不时的给小旭嘴里塞一片午餐肉,塞一块西红柿,甚至还特意夹出一块排骨,吹一吹也塞进了小旭嘴里;每当这个时候,小旭就弯着眼角,嘟着嘴巴,快乐的嚼啊嚼,那种感觉似乎他吃的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又仿佛一片午餐肉,一块西红柿就可以让他无比满足;高文雄不懂这种感情,他也从未体验过小旭脸上的那种满足,他甚至不知道把“不清醒”的小旭留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当那个农民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当小旭随时随地都紧紧粘在那个农民身边,用完全信赖又依赖的目光粘着对方的时候,当那条黑黝黝的大狗亦步亦趋的守护在小旭周围,一脸戒备的盯着自己的时候……高文雄觉得,或许小旭真的已经属于了这里,或许这个人已经真的是农民口中的“王乐生”了。 高文雄这次真的走了,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地址,电话都留给了那个农民,他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电话;农民将 分卷阅读38 电话、地址小心的收了起来,别在了一张相框后面,没有再多余的话别。 在确定高文雄真的不会再来了以后,乐生快乐的就像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麻雀,狠狠的和黑贝疯玩了一天,没想到次日又整整一天没有跟洪生说话;洪生一开始还有点纳闷,直到后来才确定这是他家小媳妇儿在赌气呢,于是才想着法儿的去哄;洪生知道,别看乐生平日里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是在为自己当时的犹豫不决生气呢,这可是他们家媳妇儿第二次生气,虽然不像前一次一般暴风骤雨,但也够让王洪生头痛脑热,着急上火了。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桥头村这看得见看不见的都让洪生拿来发了一遍誓,才换出来他们家媳妇儿的“金玉良言”: “那你还想让我跟别人走?” “我的乐生啊,就是你自己想走,我也舍不得,咋还能想让你走了么?” “那要是走了呢?” “你要是真走了可就要我的命了!” 乐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角还弯弯的,却又“狠狠”斜睨了洪生一眼,小脸蛋儿红扑扑的问, “为甚就要你命了?” “因为你就是我的命么!” “为甚我就是你的命了?” “因为你长(zhang)呀长(zhang)的就长在我心上了么,你说这人要是把心挖了,还咋活么?可不就是要命了?” “洪生,那你也长在我心上的么~” “嗯,你长在我心上,我也长在你心上,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作者有话要说: ☆、王洪生的“又一春”? 跨世纪这一年,洪生家除了种着自己的25亩地以外,还承包着20亩的荒山种着药材;前一年他家买了村里的第一台播种机,第一台打谷机,“老光棍儿”王洪生成了村里名符其实的“富户”。常言道,这男人要是打了光棍儿,多半还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如今的王洪生挣得了这样一份家业,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怎么还会打光棍儿呢?于是40岁的王洪生,竟然又迎来了他的“第二春”! 这天洪生正在做午饭,乐生在屋里帮他补一件被挂破的裤子,只听到门外有人喊, “洪生~洪生兄弟在家了哇?” 黑贝听着声音嗖的一声就窜出去了,守在门口汪汪直叫,洪生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出来,原来是二嫂子;这二嫂自从几年前为洪生说媒说的被黑贝拖出来以后,黑贝就再没让她进过门,常常是一见她就吼叫着把人堵在大门口;除了她,村里的癞子更是黑贝的眼中钉,见一次就要龇牙咧嘴一次。洪生这边挡着黑贝,拍了拍它的脑袋,黑小伙才愤愤的让开了道,不过还是满眼警惕; “呀,洪生,你家的黑贝可真是厉害了!” “二嫂进来坐哇~” 进了门,乐生抬了抬眼,没打招呼,便又低头继续缝着洪生的裤子,二嫂笑嘻嘻的也没怪他,因为乐生平时在外面的时候,跟村里人话也不多, “呀,看人家乐生这针线活儿做的,手可真是巧了么~” “二嫂喝水!” “洪生,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跟你直说了哇,二嫂又给你来说媒了,这回呀,可是二嫂给你千挑万选的,绝对错不了!” 洪生笑着抬眼看了看乐生,只见自家媳妇儿貌似还在“专注”着手里的针线活儿,但两只耳朵却支楞着,于是说, “二嫂,不用麻烦,你看我都这岁数了,上回没打算娶,这回也打算不娶!” “你说你个傻兄弟,你还没听人家甚条件了就着急的说不愿意?这回二嫂可给你千打听万打听,身体健健康康,还是个大姑娘,今年才24岁,人家姑娘长的漂亮,心气也高,说媒的都快把她家的门槛儿踩破了,姑娘没一个中意的……” “二嫂你看人家眼光这么高,咱也就不费那力气了,今天二嫂就在我家吃饭哇,我正做呢!” “呀,我说你个洪生兄弟,你可是咋能小看自己了么,如今你也是咱桥头村的‘富户’,再眼光高的大姑娘还不得回头多看你两眼?人家这姑娘可有主见了,说就要嫁个有本事的男人,年纪大一点点没关系,懂得体贴人,我可是说破了嘴皮子,人家才愿意来看一看么!” 二嫂说的眉开眼笑,喜滋滋的,这趟媒,她可是跟人家姑娘拍过胸脯的,一方面将王洪生夸的天花乱坠,让姑娘觉得嫁过来只能是攀高枝;另一方面看姑娘有点不自信,又说,“王洪生当了半辈子光棍儿,见了你这么水灵的大姑娘,眼睛还不得直啊,你放心哇,这媒我给你保了,准成!”在二嫂的观念里,上一次的媒,洪生可能觉得一个二婚还带个拖油瓶子,不愿意也情有可原,这一次,24岁水灵灵的大姑娘,二嫂实在想不出洪生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洪生又看了乐生两眼,才对二嫂说, “二嫂,你看我现在,跟我们家乐生过的也挺好,吃穿不愁,两个人也能相互照应,说实话,我这辈子打算就这的过呀,不打算再娶了;二嫂,你的好意我心领,以后我这媒,你就不用给我说了!” 二嫂正喝着一口水呢,一听洪生这话,这水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回头看了看在一旁安安静静做针线的王乐生,才说, “洪生,乐生是个好后生,人也伶俐,可再伶俐他也是个男人么,又不能给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乐生的情况我跟人家姑娘也说过,人家也不嫌,就算是嫁过来,也能腾一间房给乐生住,吃穿你还是照应他~” “二嫂,不管乐生他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我这辈子就打算跟他过呀,二嫂,我知道你的心意,我还是挺感激的,这个媒就说给其他人哇,以后你就不用为我费心了,二嫂,你看我如今这日子过的,有吃有喝,顺心顺意,我知足着呢!” 二嫂从洪生家碰了软钉子出来,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想不出洪生为什么会拒绝这么好门亲事,难道说这王乐生一个男人,还能比得过人家24岁水灵灵的大姑娘?洪生将二嫂送出门后,回头就去屋里“安慰”自家媳妇儿了: “乐生,你没生气哇?” 乐生手里的针线活也收尾了,将余线放进嘴里,上下牙一磨,咬断,又把线头挑着藏在里面,从外面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裤子补过;抬头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 “洪生,我没生气呀~” 洪生不放心的小心翼翼的又问了句, “乐生你真没生气?” “你不是说这辈子就跟我在一起么,我为甚还生气了?” 洪生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屁颠屁颠的给自己媳妇儿做饭去了,洪生实在是不 分卷阅读39 愿意承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怎么还“惧内”了呢;乐生除了那两次,再没跟自己生过气,两人连脸都没红过,更别说吵架了;可是洪生还是“怕老婆”,稍有点事情,就怕他的乐生受委曲;这日子久了,乐生要稍有表现的一点点不高兴,他就恨不得飞到天上给他摘星星。 今天洪生跟二嫂说的一番话,乐生听在心里即甜蜜又踏实,当然更不会生气,只是他真心不乐意二嫂来他们家,总之是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后来去看四老奶奶的时候,不经意间说起二嫂来说媒的事,老太太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跟乐生说, “你这个二嫂呀,也是个有心的人,咱洪生的婚事,是她的个心病!” 乐生抬眼挂着一脸的“为什么”看向四老奶奶,老太太就接着说, “洪生的第一个媳妇儿,也是你这个二嫂给说的媒,没想到差点点害了洪生一辈子,要不是遇上你呀,咱洪生这日子可就越过越灰心了,哎……都是些可怜人!你二嫂心不坏,乐生你也不要怨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 08年的春天,春耕刚刚开始,已经18岁的王黑贝终于没办法再跟前跟后的守着乐生了,谷雨这天,年老的黑贝没再站起来,于是它大部分时间就躺在乐生为他准备的垫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只要乐生在旁边,它就努力的想摇一摇尾巴;有时候听着什么响动了,还要艰难的抬着头叫两声,它想用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来保护它守护了一生的人;乐生从洪生的口中知道,自己的黑贝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于是从这天开始,他就尽量的守在它身边,就像当初它还是一只小黑球一样照顾着它;谷雨后的第四天,农历三月十八,这天夜里黑贝嗯吱嗯吱的叫了起来,乐生迷迷糊糊开了灯,跳下炕,赶忙蹲下来摸着黑贝的身子为它顺气;黑贝已经浑浊的双眼,似乎在看着前方,又似乎一直在寻找乐生的影子,嗯吱嗯吱声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回光的老人在交待着什么,半个小时之后,黑贝闭上的双眼就再没睁开;这一夜乐生抓着黑贝的前爪子,把一对大眼睛哭成了一对红桃子。黑贝是第二天下葬的,它成了村里活的最久的狗,也成了村里第一个拥有“棺材”和墓地的狗。 黑贝死后,乐生一直郁郁寡欢,偶尔想起来,就会忍不住流泪,看着这样的乐生,洪生心疼的没办法,正好前些日子,村里有人家的狗生了,巧的是,正好有一只小黑狗,于是送了二斤鸡蛋,就把小黑仔子抱回来了。乐生看到小家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惊喜的看向洪生,又小心翼翼把狗接到怀里,才问, “洪生,这是黑贝?” “不是黑贝,不过你看它黑乎乎的,估计是黑贝的孙子,重孙子也不一定,不过,也能叫他黑贝~” 乐生眼神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又亮起来,说, “洪生,叫它小黑贝行不行了?” “你想叫他甚就叫个甚~那就叫王小黑贝?” 乐生听了,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王小黑贝不好听,要么叫王小贝哇?” “行,那就叫王小贝~” 洪生故意伸出手指点点小黑仔的脑袋说, “听见了没?以后你就叫王小贝了,等你会说话了,就叫乐生妈妈,叫我爸爸,听懂了哇?” 乐生见洪生这么说,笑的更开心了,这是黑贝死后,乐生第一次笑出来;说也奇怪,这狗到了乐生手里,个个跟个小狼崽子似的,又结实又彪悍还特别好养活;等王小贝换了肠胃,能生龙活虎的窜前窜后的时候,乐生还特意抱着它去“拜祭”了一次它的爷爷?或是祖爷爷?——王黑贝;相对于“拜祭祖先”这件事,王小贝可能更热衷于去扒田鼠的洞,或是去欺负一只可怜的蚂蚱。 转眼又是一个八月十五,这一年洪生家贡月亮的小桌子上,摆满了葡萄,黄杏儿,大桃子,红苹果,半个西瓜,还有一盘装五块的五仁月饼;葡萄、苹果、西瓜是自己院里长的,黄杏,桃子是乐生十来年前玩闹着种在自家地里的;这一桌子满满当当的东西,就像他们的小日子一样,越过越满足。王小贝六个月大,一口气就吃了两个月饼,王大力虽然正值壮年,但相对于月饼,它更喜欢煮黑豆,不过也吃掉一个,剩下的两个,就是洪生,乐生一人一个;这王小贝的胃口不像他爷爷或是祖爷爷王黑贝,不爱吃花生,却很爱吃西瓜,当然,其它的水果也可以来者不拒;乐生将对黑贝的宠爱一并又都给了小贝,结果这小仔子除了那两月饼,竟然还干掉四分之一个西瓜。 洪生比乐生大了整整十岁,他已经48了,在村里这个年纪,过两年也许就当上爷爷了,可是洪生家只有一只不会说话的狗儿子;不过洪生却从未遗憾,因为他有乐生,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洪生都觉得满足,有时候他在想,如果有一天到了阎王爷那里,小鬼们问他,“王洪生,你这辈子还有甚遗憾没?”他可能会说,“没有遗憾!” 转眼18年就在弹指间,快得都来及细想,不过王洪生觉得,或许他与乐生还将有两个18年可以在一起,等到他们都变成两个颤巍巍的老头子了,再抖抖索索的相互搀扶着,一起坐在院子的瓜棚下,喝上一杯甜丝丝的白糖茶水,再听上一曲浓郁郁的西北小调……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 爬山越岭寻你来呀啊个呀呀呆 榆树那就开花圪枝枝你就多 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个呀呀呆 锅儿来你就开花下不上你这米 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个呀呀呆 锅儿来你就开花下不上你这米 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个呀呀呆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 爬山越岭寻你来呀啊个呀呀呆 金针针你就开花六瓣瓣你就黄 盼望与哥哥结成双呀啊个呀呀呆 盼望和哥哥结成双呀啊格呀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