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撞死在树上》 分卷阅读1 作者:鹤来衣 内容简介: 泪点低闷骚攻×情话多明浪受。师生1V1轻松甜文。打直球互撩万岁。 我的小鹿一见到你就到处乱撞,最后它一头撞死在了树上。 而另一头鹿躺在森林里抽着烟对猎人说:“欸,你把我带回家吧。” 攻:魏如枫 (泪点极低,外冷内骚。不是搞笑担当,真的。) 受:方亦慈 (无1无靠,耍浪爱撩。不是骚话担当,真的。) 爱哭的那个才是攻,爱打直球的是受!别站反!谈恋爱再开车。1V1轻松甜文,师生。一个闷骚一个明浪。 (看到有人给他俩取名“蜂刺”,这个名字太棒啦) 1. 方亦慈按照教师公寓的地址找到了对应门牌号,深呼吸后敲了几下。 下午三点,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方亦慈耐着性子顶着如火的烈日找到这偏僻的住处,本来心情就够烦躁,没想到五分钟过去了还是大门紧闭。 方亦慈忍不住给室友拨了个电话:“你确定魏如枫在公寓吗,他是不是死在里面了啊?” “肯定回公寓了,我听说他晚上有场相亲,这时候肯定要好好准备一下啊。”室友说道。 “他相亲?”方亦慈挑了下眉毛,“他不是有女朋友么,分了?” 室友道:“分了,就魏如枫那个倒霉性子,哪个女的跟他都得分。” 方亦慈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门的另一边有轻微动静,接着就是拧动把手的声音。他赶紧撂下电话,整理出一副疲惫可怜的样态,打算动之以情感化这位老师。 门开了,方亦慈刚叫了声“魏老师”,接着他一愣,就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一样说不出话。 只见眼前的人赤`裸着上半身,湿淋淋的头发上有水珠慢慢地滴落,划过优美的颈部线条,又顺着胸膛流进了腹部下的白色浴巾。那张平时不苟言笑的脸被浸湿后显得更加英俊,却不似课堂上的严厉,甚至有几分柔和,连漆黑的眸子都仿佛蒙了一层温柔的水汽。 方亦慈的眼神本能地游移在对方结实的胸肌上,听到那人迟疑的一声“你是哪位”才回过神来。他佯装出一脸倦容,道:“戏剧影视导演本科三班的,您学生。” 魏如枫看不清似地眯了下眼睛打量他,随后身子往后一侧,让出位置,“进来吧。” 方亦慈进来了,随口问了句:“您近视?” “平时戴了隐形。”魏如枫合上门,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递给方亦慈,“你有什么事吗?” “想跟您说一下期末的事,”方亦慈讪笑着开口,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单纯无害,虽然他也不确定魏如枫能不能看清,“好像我这学期考勤不太合格,想跟您商量一下能不能不挂科。” 魏如枫从卧室里拿了个本子出来,翻几页找到了导演本三班的花名册。 “你叫什么?” “方亦慈。”他顿了一下,有点意外,“您不认识我?” 从大一开始,方亦慈就积极参加一些微电影大赛,算上高校联办和校内活动,前前后后也拿了有七八个奖项了。前几天他执导的被评为本年度优秀学生作品,大海报就贴在逸夫楼门口,几乎全系师生都听过他的名字。 魏如枫作为专业课的老师,没理由不认识他。 接着他听到魏如枫说:“我只记得住守规矩的学生。” 这话听得方亦慈瞬间感到不舒服,他忍不住反唇相讥:“巧了,我也从来不逃有意思的课。” 话一出口方亦慈又有点后悔,毕竟自己是来求情的,这下要是把魏如枫惹毛了,他当场发作赶他出门怎么办?于是没等魏如枫下逐客令,他又立刻低声下气地道歉。 方亦慈叹了口气,愁容满面,“魏老师,您行行好,都快过年了,就让我期末痛快地回家吧。” 魏如枫:“刚七月份,过什么年?” 方亦慈:“有梦想,哪里都是舞台;不挂科,每天都是过年。” 魏如枫抬手指了指门,甩给他一个“你赶紧滚”的眼神。 魏如枫:“心够大,挂科也是满分。” 2. 方亦慈最后只拎了罐可乐回到寝室。 一进门就迎上室友关切又幸灾乐祸的目光,“怎么样,魏如枫放你一马了?” 方亦慈摇头,刚想把经过跟他复述一遍,却瞄到了他怀里蜷缩着的一团灰色毛绒,便诧异问道:“你干嘛把拖把上的纤维棉揪下来抱着?” 话音刚落,方亦慈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 “喵。” 方亦慈吓了一跳,不由得发出了人类情绪本能的反应语气词:“我`操。” 方亦慈说话时嘴角都有点发颤:“顾泉你知不知道偷别人宠物犯法?” 顾泉瞪了他一眼,“这是我自己用上学期的奖学金买的,合法,安全,卫生!” 方亦慈放心了下来——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顾泉这种沉浸在低级趣味的下等人类,是没有资格高攀猫这种可爱纯洁的生物的,他只配在网络论坛里对着别人家的猫咪照片隔空意淫,就像宅男只配隔着屏幕对着二次元美少女叫老婆一样。 “你继续说,魏如枫最后怎么要求的。” “他那意思就是挂定了。” “真挂?魏如枫脑子没病吧。下学期就大四实习了,他给你找麻烦对他有什么好处?” 方亦慈耸肩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这老师惹人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课教得烂,破规矩倒是不少。平时看起来不管我们吧,其实每节课都让班长偷偷点人数。” 顾泉:“太贱了吧这也。” 方亦慈:“对,气死人了。把猫给我抱会儿。” 看他心情那么差,顾泉就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猫递过去安慰他。 方亦慈就在旁边看着顾泉从椅子上先是身子前倾,又是慢慢撅起臀`部,抱着猫的胳膊僵直了,表情凝重,紧张得摒住了呼吸。他整个人的姿势谨慎中夹杂着诡异,搞笑中又有点娘。 方亦慈最后不耐烦道:“不抱了不抱了,妈的,五百万掖你怀里看起来都没这小崽子值钱。” 顾泉又不想被朋友觉得自己小气,于是主动提议:“那你撸下它尾巴吧。” 方亦慈毫不客气地提袖子就上了,他从小到大没养过动物,对于“撸”这个动词的理解当然也仅限于对自己身体摸索,所以他攥着小灰猫的尾巴就是一顿亲切而自然地上下摩擦。 猫咪突然叫了一声,顾泉立刻恼火了,“你他妈下手有没有点轻重?!”他义愤填膺道,“你知道猫的尾巴有多珍贵吗?!比你的JB都贵!” 方亦慈一脸冷漠地道歉:“哦,对不起。” 顾泉禁止方亦慈再碰他的宝贝女儿,对,女儿,顾泉原话。 方亦慈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还在一直琢磨期末挂科的事。如果是以往的 学期就罢了,大不了第二年重修,可现在即将面临着大四实习,下 分卷阅读2 学期要是再有多余的考试从时间调配上就会麻烦很多。而且他早就计划好了,十月底去A市跟几个剧组,如果运气好能多认识些人脉,毕业之前兴许还能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 现在老师要挂他科,世界电影史这门课连补考都没有,直接第二年重新把所有课上一遍。更头疼的是教这门课的人还是魏如枫,方亦慈可以说他是自己上学十五年来遇到过最无聊的老师了。 魏如枫上课从来就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和表情变化,电影史本身就够枯燥,他讲起来还要无趣上百倍,虽然不是照本宣科,可就是听得人昏昏欲睡。班里只有被他颜值吸引的女生上课最起劲,然而整个导演系的女生加起来还不超过十个,她们坚持了半个学期,最终也还是对魏如枫沉闷的讲课风格避而远之了。 方亦慈靠着椅子,拿着手机刷微博看看新闻。忽然他指尖停在了搜索栏处,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魏如枫的名字。 他刚刚想起来,魏如枫好像从来没有跟学生们交换过各种社交帐号,平时看起来也像是不和外界过多接触的样子,很让人好奇魏如枫生活里是不是也和课堂上一样的一本正经。 方亦慈按下搜索键,意料之中一无所获。 他也觉得魏如枫不像是会把自己大名公开到网络的人,于是他回头问了顾泉:“你之前扒他前女友微博是叫什么来着?” 顾泉仔细回忆了几秒,“我记得是一串英文,我手机里存过,给你找找。” “你也太死三八了,这都存。”方亦慈觉得顾泉是自己所有朋友里最奇葩的一个了,简直就是个矛盾综合体的存在——外表一米八六胡子拉碴的壮汉,内心住了个八卦娘们儿,出门穿背心大裤衩运动鞋,回寝室就换上草莓色小猪佩奇睡衣。这些反差方亦慈倒还能接受,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个直男。 “找到了,给你发过去了。” 方亦慈复制了顾泉给的微博帐号,搜到了魏如枫前女友的微博。相册里关于魏如枫的痕迹当然删得一干二净,不过方亦慈立刻翻了几周前的文字微博,连点开几条下面都有同一个帐号的留言,语气看起来比较亲密。 方亦慈想着点进去瞧瞧这人是不是魏如枫,第一条微博就让他受到很强的冲击。 文字:一会去相亲。 配图:一张裸照。 严格来说也不是全`裸,毕竟一穿着条三角内裤,二没露脸。可除此以外该露的都露了,尤其是那紧实胸肌和腹肌,和方亦慈今天下午看到的一模一样啊。 您这是去相亲还是去打`炮? 于是接下来几秒顾泉听到自己背后突然传来几声森然的笑声,他警惕回头看了眼方亦慈,问他:“你没病吧,笑什么?” 方亦慈此刻没空搭理他。他现在除了暗自发笑已经没有别的情绪能表现他此刻激动的心情了——那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老师,清冷严肃的外表下原来藏了个大写的“骚”字。 笑够了,方亦慈还不满足,他注册了个微博小号跑到魏如枫最新微博底下留言,想依靠自己的内容让魏如枫主动反思一下—— ?+私?我?看?se♂戒♀完?整?版 他原本的设想是魏如枫看到了会把他拉黑,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分钟,方亦慈收到了一条新私信—— “多少钱?” 3. 方亦慈原本轻蔑鄙夷的笑容在空气中凝固了。 他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这个发展,随后胸腔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愤怒:作为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民教师,魏如枫现在这样还有没有尊严了,怎么对得起他这份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职业? 上网买片怎么也得买些什么这些从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蠢蠢欲动的作品,他现在居然仅仅为了部就被诱惑屈服了,那点床戏哪里够满足一个成年男性了,魏如枫他还能不能有点生理需要上的丰富追求? 方亦慈对这位老师非常失望。 他快速回复私信,对魏如枫进行了人格上的批判:“你对人类自给自足产生的性快感太没有敬畏之心了。” 魏如枫:“?” “我这有Madonna出的Juc系列,简体中字,无码高清,保证激情。” 魏如枫:“不用了,我只要。” “里那点也太少了,还没等你找到纸,就结束了。” 魏如枫:“我是教电影的老师,给学生上课要用,一直找不到完整版资源。” 方亦慈沉默了。 如果不是想起来魏如枫讲课有多烂,他恐怕就要被魏如枫认真负责的敬业态度感动了。 魏如枫:“多少钱?” 方亦慈决定也别骗他了,不就是要个电影资源吗,多大点事儿,于是干脆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老师,是我,下午去找您的那个学生。” 魏如枫:“?” 方亦慈:“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我平时兼职卖片,赚点生活费。” 魏如枫:“?” 方亦慈:“我们师生之间,谈钱伤感情。您别挂我科,我就把片子发给您。” 这次是换魏如枫沉默了。 过了半晌,方亦慈的手机电话响了,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不用想也知道魏如枫肯定是去找那个狗腿子小班长打听出了自己的电话。 方亦慈起身去楼道里把电话接通,一按下绿色键就听到魏如枫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感情,还是谈钱吧。” 方亦慈无奈地说:“您也太固执了,我下学期去实习,您就非要挂我科吗?” 魏如枫有理有据:“你迟到、早退,逃课的次数比你来上课的都多,如果只是商量一下就让你过,对那些每次都准时到认真听的同学不公平。” 跟他说话简直要抓狂,方亦慈强忍着爆发的欲`望继续低声下气地恳求:“那笔试分数我考高点行吗?” “可是其他人——” 没等魏如枫说完,方亦慈就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微博的裸照我都存了!咱们师生一场,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同归于尽吗!” 魏如枫:“卷子考到八十,否则一切免谈。” “成交。” 方亦慈加了魏如枫发给他的QQ后,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把硬盘里的几个文件夹都发过去了,里面二十多部电影都是他凌晨蹲着各大电影资源分享博收藏下载的,还有几部是他从系里几个老教授那里求来的珍贵作品。 传文件的期间电话没有挂,魏如枫接收了几个以后跟他说:“你这个合集不错啊,还有呢。” 方亦慈不免得意起来,“那是,我U盘里还有娄烨作品集呢。” 魏如枫继续说:“这个文件夹怎么这么大?传半天了。” 方亦慈听到他说的那个名字,脑袋里“轰——”一声,立刻僵直了身子。 ——那里面什么电影都没有,全是自己从小网站上下载的GV。 分卷阅读3 他当机立断脱口而出一个理由:“那个文件夹里有病毒,您别传了!” “没事,一会消毒软件清一下就好了。正好我这也没有的资源。”魏如枫毫不在意。 看那个文件夹传输的时间太久,魏如枫跟方亦慈说先把电话挂了,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头的方亦慈语气听起来总有点犹豫不决,说几个字又欲言又止,魏如枫也没空多想,直接挂断。 等所有文件都传完,杀完毒,他挨个点开检查一遍有没有格式损坏。那个名为“蓝宇”的文件夹刚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好几排视觉冲击力极强的封面图。 魏如枫活了二十六年,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让他无法用自己现有的知识储备形容的东西。 当然,作为一个老师就要有不耻下问的求知态度,于是他给方亦慈发了条消息: “为什么这些病毒我用软件删不掉啊?” 方亦慈:“……” 方亦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傻`逼直男。” 4. 魏如枫和女方相亲的时间定在了八点,钻石广场四楼的法国餐厅,晚上两人都如约而至。 前阵子魏如枫和交往三年的女友分手了,朋友便介绍了自己的师妹给他认识。女方真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纤瘦更清秀,小家碧玉型的姑娘,乌黑的眼睛很亮,笑起来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相亲的话题无非就是聊家庭,聊工作,聊爱好。家庭方面,魏如枫简单介绍自己单亲,母亲辛苦地把他养大,怕多聊下去氛围变沉重,魏如枫便点到为止避而不谈。工作方面,不过就是在艺术学院里教教枯燥的电影史,远比不上院里同龄年轻教师们的才华横溢。至于爱好,魏如枫对于当下的流行事物不甚了解,和喜欢追剧追星玩美妆的小姑娘聊几句就冷场。 然后陷入半晌的无言尴尬。 女孩吃了几口冰淇淋,捏着勺子,欲言又止。 “那个……”她犹豫后还是选择主动开口,“魏先生你为什么会相亲呢?以你的条件应该不缺桃花运吧。” 魏如枫怔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知道我被上一个女友甩的时候,她怎么评价我的吗?她只说了八个字——‘生而为人,了生无趣’。” 他自己说出来都忍不住苦笑,“我这个人,太无聊太单调了。别人都在逆流中迎头而上,而我却只敢在岸边,远远地张望。” 女孩听后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柔和的表情渐渐蒙上一层酸涩,感叹了一句:“我们好像是差不多的人啊。”她握着银勺的手指渐渐失去力气,眉头微蹙着像是在回忆什么,“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早上醒来看得到爱人在身边,我会在他出门前做好早餐,他工作累了我来安慰,周末时两个人去看场电影,吃烛光晚餐。” 她叹了口气,“可是后来我发现,‘维持幸福’这件事,只有我在努力,只有我觉得这是值得的。” 魏如枫沉默地听着,之后小声让侍者开了瓶酒。 半夜一点。 方亦慈被一通电话惊醒了,他意识模糊凭着本能地“喂”了一声,随后听到了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眯着眼确认屏幕上的来电姓名:魏如枫。 “您好,是魏如枫先生的朋友吗?”电话那头的女孩试探性地问,“他喝了很多酒,自己回去有点困难,您能不能过来帮忙接他一下?” 方亦慈的大脑还有些浑沌,一时间不太能听懂对方几句话传达的信息,只听清了“魏如枫”三个字。他清了清嗓子,问你哪位。 “我今天和他来相亲。” “哦,”方亦慈反应过来了,“你刚才说魏如枫怎么了?” “喝多了,他现在……状况不太好。我拿他手机打电话,只有你一条最近通话记录。” 方亦慈胸口燃起了一团烦躁的火,心里嫌她这个相亲对象乱给别人添麻烦。魏如枫一个大男人就算喝醉了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能往大马路上躺?你直接开间房把人往里一带不就得了,运气好没准第二天早上还能咬着被角讹他一笔呢。 但听着那女孩无助急切的声音,方亦慈也不好发作,只能按她说的地址打车过去了。 一下车,方亦慈就看见道牙子上那个酒醉得东倒西歪的人,旁边还有个水灵的姑娘关切地拍他后背。看到方亦慈走近了,她露出了如终于看到曙光般的笑容,立刻撒手把魏如枫推倒方亦慈怀里。 方亦慈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一脸迷惑不解地问那女生:“你们相亲来酒吧相?” 女生解释:“本来是在吃饭的,我们聊多了觉得光喝红酒不尽兴,就来这条酒吧街了。” 方亦慈用打车软件帮她叫了辆车,最后只留自己跟魏如枫在街上。他吃力地扶着比自己高半头的魏如枫重新在街边坐下来,长舒一口气。 虽然已经夏天,但深夜的空气吸进肺里还是有些发凉。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明黄色的灯光映在他们脸上。魏如枫闭着眼倒在方亦慈肩上,温热缓慢的呼吸气流参杂着微醺的酒气拂过方亦慈的脖颈,蹭得他发痒。 方亦慈稍微偏过头就能看到魏如枫那张俊朗的脸,那是二十多岁已经趋近成熟的男人轮廓,英气逼人的眉眼,鼻梁高挺,嘴唇也是那种让人联想到“不近人情”的薄。 以男同性恋正常的审美来说,魏如枫在方亦慈眼里算是不可多得的帅气了,就算人格上没有魅力,可光看着脸也是赏心悦目。但现在方亦慈根本没这个欣赏的心情,他忍不住生闷气,本来自己睡觉好好的,突然倒了霉大半夜要陪着这个傻缺直男老师。 方亦慈越想越气,使劲扳直了魏如枫的身子,用力摇晃。 不醒。 他伸手在魏如枫脸上拍了好几下,力道有点重,脸颊隐隐发红。但这还是不足以让魏如枫清醒过来,最后方亦慈泄愤似地,照着他另一边的脸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下好像有点用力过猛,空气里立刻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正当方亦慈担心会不会把魏如枫打出耳鸣的时候,他看到那双眼皮下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后眼睛睁开一条缝,迷离地看着自己。 方亦慈分不清魏如枫脸上的绯红到底是因为酒喝多了还是自己拍的,怕魏如枫找自己算账,就先发制人地开口:“老师您喝醉了,刚才您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顿抽,我拦都拦不住。” 不知道魏如枫听懂了没有,方亦慈刚想再给他重复一遍,却不料下一秒魏如枫的举动令他大惊失色。 魏如枫突然伸手压在了方亦慈的肩膀上,用力向他身体后方一推,方亦慈的半个身子就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脑袋被磕得着实疼。魏如枫的拳头离自己很近,方亦慈觉得他好像要借着酒劲揍自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魏如枫没有打他;他更想不到的是,魏如枫欺身而上,压着自己,低头用冰凉的唇瓣覆上了自己的嘴唇。触感柔软,还掺 分卷阅读4 了些轻微的酒气,甚至还有些甜。 方亦慈怔怔地看着他,显然这个人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只是这酒后的行为实在有些夸张。方亦慈没有推开他,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以魏如枫的长相来说自己还算占了便宜呢。他的手不自觉地轻抚着魏如枫的后颈,指尖玩弄着对方细软的发丝,舌头灵活地撬开魏如枫的牙关,暧昧地和他交缠。 亲着亲着,方亦慈忽然感觉到脸颊上有凉凉的液体滴落,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却看到魏如枫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 他连忙推开了魏如枫,“我`操,您、您怎么哭了?” 5. 方亦慈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两人相差岁数不多,但对方好歹还是自己老师,这耍酒疯又抱又亲能接受,可最后突然还哭了的,方亦慈一时间就不知所措。 他赶紧伸手在魏如枫脸上摸了几把眼泪,“您这是哭什么呀,相亲不顺利?”可刚才那女的不说俩人聊得挺尽兴的吗,方亦慈转而又一想,“还是因为上次失恋?想起前女友了?” 魏如枫因为酒精暂时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只会迷离着眼睛安静地哭,眼泪顺着下颚骨滑过喉结。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又有点凌乱的美感,街边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每个棱角都散发出艺术气息,让方亦慈看愣了。 这时方亦慈被打车软件的提示音拉回了思绪,他看了眼手机知道那女孩已经到家,把账付完又下了一单新的。他抬头扶着魏如枫,一字一顿地跟他说:“老师,该回学校了,您别哭了。” 魏如枫哄着眼眶无意识般地往方亦慈怀里蹭,一边不安分乱动还一边喃喃道:“别走……为什么你们都要走……” 方亦慈看他这副可怜样子一下子心软了,好声好气地哄:“不走不走,我这不是在这呢么,宝贝儿别哭了,乖。爸爸给你买糖吃。” 魏如枫哭得缓和了点,很干脆地冲着方亦慈叫了一声:“爸。” 方亦慈一脸父爱如山的慈祥回应他:“你爹我在。” 出租车来的时候魏如枫已经睡过去了,方亦慈和司机俩人连拉带拽才把这么一个大男人塞进车里。等折腾回学校时已经半夜两点半了,因为不是周末,碍于门禁俩人只能在校门口下车。 方亦慈望了望远处的教师公寓,又瞥了眼肩上的人,顿时陷入瑟瑟发抖的绝望里。 他深呼吸几下,背起魏如枫一鼓作气走了十几米远,但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对于他来说实在负荷太大,只能走一段路休息几分钟,再拖着他继续走。魏如枫的住址在教师公寓群里算是很偏僻的,方亦慈都怀疑他是不是得罪了哪个领导才被分配到这种鸟窝地。 “傻`逼魏如枫,废物点心,失个恋就跟死了条命一样,欠锤的智障核桃……”方亦慈累得只能靠骂街来给自己加油鼓劲,为了骂魏如枫他凝聚了自己毕生的词汇量,什么“弱智卵泡”“生`殖`器倒长”“二胡卵子”“鬼子炮楼”“大爷个灯”,到最后拽着魏如枫上楼时已经处于虚脱状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从魏如枫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后自己先进去歇了会儿,才把楼道里躺着的人拖了进去。他觉得法制节目里的杀人犯搬运尸体也太不容易了,毁尸灭迹还得搭上自己半条命。 方亦慈浑身都发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他也不能开空调,怕魏如枫着凉。最后只好脱了衣服擅自用浴室冲了个澡,衣服内裤顺手也洗了,他估摸着晾在阳台明天能干,自己今晚就裸睡得了。 方亦慈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魏如枫的手机屏幕亮着,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八成是半夜推销的骚扰电话,顺手替他静音了。 他光着身子躺在了魏如枫旁边,想了想还是至少帮他把上衣脱了吧,不然半夜又会热——其实内心里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趁机知道一下他腹肌的手感。 于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半夜,方亦慈成功体验了一把耍流氓的感觉,他心满意足地闭眼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是魏如枫先醒过来的,强烈的宿醉感刺激着他的头部神经,他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一偏头就看到自己床上还躺着个大活人。 他心中警铃大作,定睛一看这人还是个裸着的。 魏如枫本来就因为断片反应迟钝,眼前这种莫名其妙还有点刺激的画面他更是没法立刻处理,大脑半梦半醒着懵了半分钟,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处于现实世界。 他试探性地凑上前去,观察眼前这个熟睡的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但又想不起是谁。从身体骨架和光滑的皮肤上判断好像是个学生,魏如枫这才发现这个人的手正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 他吃力地坐起身,感觉身体沉甸甸的,喉咙干燥火热,而且脸还有点疼。 想起今天早上自己还有课,他伸手推了推旁边的青年,又拧了下对方的耳朵,才看到那双眼睛睁开了点缝隙,困倦写满在眸底。 魏如枫看着那张眉清目秀还带着点少年邪气的脸,终于认出来他是谁。 ——那个卖毛`片的学生。 脑子里跳出一个简明扼要的身份标签。 可是他为什么会裸着身体睡在自己公寓里?自己昨天在干什么?相亲……对,自己去相亲了,见到了一个和自己性格很像的女孩子,然后呢?好像他们去喝酒了,可为什么相亲要去酒吧喝酒? 魏如枫心乱如麻,他从在法国餐厅吃完最后一块甜点开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方亦慈,指望他能帮回忆起什么。 方亦慈使劲伸了个懒腰,待身体从头到脚舒展开了才完全睁开眼。他目光触及到了魏如枫,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让魏如枫心里一惊,结合着对方还赤身裸`体这个信息,让他不由得冒出了以“莫非”“该不会”“难道说”等词汇开头的联想。 魏如枫:“……早上好。” 方亦慈浑身酸痛,加上起床气,脸色非常不好,“早上好?我一点也不好!魏老师您下次喝酒之前记得知会一声您朋友行不?那小妮子翻遍了您手机就只能找到我,半夜三更喊我出去扛您回来。” 方亦慈从容不迫地光着身子在地板上走,一点都没不好意思,他拉开衣柜下的木抽屉,问:“有新内裤没有,我的昨天洗了。” 魏如枫过去翻了翻找出来一条新的三角内裤递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辛苦了……我昨天,有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方亦慈想起了昨晚马路边上那个带着酒气有点缠绵的吻,下意识舔了舔嘴角,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睡过去了,我帮那女的打了辆车,然后带你回来的。”他决定给魏如枫留点面子,也不提他半夜哭个没完没了的事,“回公寓以后太累,我不想回寝室,就洗了个澡在你这睡了。” 魏如枫听了既感激 分卷阅读5 又歉疚,主动提出给他买早餐,方亦慈顺便暗示了下自己期末成绩的事,魏如枫表示只要卷子写到六十分就能过。 等魏如枫冲完澡,方亦慈就愉快地和他出门了。 去教室的路上,魏如枫出于好奇想起来一件事,问他:“你们这卖片的每天销量多少啊?” 方亦慈哪知道这个行情,他卖片兼职什么的都是跑火车骗魏如枫玩的,只得凭自己的猜测回答他:“看情况吧,节假日的时候卖得多,主要还是得看小广告发得够不够。” 魏如枫又问:“那靠卖片的收入够吗,你学这个专业平时花费还是挺大的。” 方亦慈胡诌道:“还行吧,片段每个十块,打码全片二十,无码高清三十五,蓝光八十,超清中字一百二。” 魏如枫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勤工俭学是好事,可也别太耽误学习。” “嗯。” “最近网上管得严,你自己多注意点,有时也要避避风头。” “……嗯。” 到教室以后方亦慈刚一坐下,旁边的顾泉就抓着他问:“你昨天晚上哪去了,怎么我一醒你人不在了啊?”他打量着方亦慈,眼眶发黑,眼白发红,显然没休息好,身上穿的衬衣大了一圈,很不合身。 顾泉:“还一脸憔悴,跟被吸了精似的。” 方亦慈:“我昨天帮人抬棺材去了。” 顾泉毛骨悚然:“谁家他妈的大半夜出殡?” 方亦慈看着台上的魏如枫,冷哼一声。 “鬼知道。” 6. 傍晚的时候方亦慈去了教师公寓,又是敲门后等了好一段时间才开。他见到魏如枫,还没开口,就发现他脸上有透明而湿润的痕迹,眼周也隐隐发红。 方亦慈怔住了,脱口而出:“您怎么又哭了?” 魏如枫一愣,对他用的字有点敏感:“‘又’?” 方亦慈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把话岔开:“那什么,我衣服还在您这呢,我过来拿走。” 魏如枫“哦”了一声把脸别过去,等方亦慈进去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悄悄抹了把脸上的泪迹。 他公寓的房间很小,没有客厅,进门就是那张床,去阳台也走不了几步。不过魏如枫也是一个人住,他对自己的生活品质向来没什么高要求,这点地方也够他舒展。 方亦慈收衣服的时候余光瞟到了地板上的碎落的零件,几米远外还有一个摔得屏幕碎裂的手机,他心里大概也猜出魏如枫哭的原因了。分个手而已,至于么,还摔手机,手机多贵啊,有买新手机的钱用来买刀片寄给前任多好?方亦慈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快速收好了自己的衣服放进布袋里,准备告辞的时候魏如枫忽然叫住了他。 “你现在有空没有?” 方亦慈挑眉,“有。” 魏如枫看了他一眼,“要不要一起去游泳?昨天我看后门附近的水乐园开业了。” 方亦慈第一反应是又能欣赏魏如枫的身材,于是爽快答应了。 单独和自己的老师出门进行什么娱乐活动,对于方亦慈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他从小时候起就特别抵触和老师相处,别的小孩都争着当班干部当课代表,他却连和老师说句话都觉得别扭恐惧。在从小学到高中的十几年里,他对“老师”这门职业的印象都是“古板”“严厉”“凶”“动不动就请家长”“家长会上说坏话”这些负面标签。他在老师的面前,从来就是装出一副连他自己都陌生的面孔。 直到高三那年,他们班换了新的历史老师,年轻幽默,知识渊博,那个人令方亦慈第一次知道,原来当老师的也可以如此平易近人,也能和学生像朋友一样打成一片。 那个老师很喜欢电影,经常会在课上花几分钟的时间聊最近看了哪些有趣的片子,给大家枯燥紧张的高三课程里平添了几分光彩。每次他聊起电影的时候方亦慈在下面回应得最积极,他们都喜欢库布里克,喜欢诺兰,喜欢娄烨,喜欢魏尽……他是唯一一个让方亦慈毕业后也愿意回学校看望的老师,可是后来有一次再回去的时候他却已经辞职了,方亦慈连他去了哪个城市都不知道。 所以,当方亦慈听了魏如枫的几堂课后,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厌烦。明明魏如枫的身上和那个老师有很多相同的标签,一个教历史,一个教电影史;年龄上也差不多,为什么魏如枫的课就这么无趣? 到了水乐园,方亦慈买了条新泳裤就和魏如枫一起进了更衣室。魏如枫脱衣服的时候,方亦慈攥着几枚扣子假装在解,实际上眼神全粘在他身上了。 魏如枫的身材越看越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每块肌肉都是毫不夸张恰到好处的精壮,身体线条匀称,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脸还那么英俊,随便往那一杵就是张杂志画报。 方亦慈很容易被他身上散发的雄性荷尔蒙吸引,要不是冷静地想起魏如枫是个直男,他真怕自己哪天把持不住。 不招惹直男,这是他作为Gay的基本行为准则。 魏如枫脱完上衣就接着脱裤子,脱完裤子就脱三角内裤——等等,方亦慈不禁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穿三角内裤?今天翻他柜子的时候找到的也全都是三角内裤,他微博的裸照也穿着三角内裤。 方亦慈怀疑这个老师的本体就是三角内裤。 他记得以前有人说过,三角内裤和平角内裤的区别,就是一室一厅和三室一厅的特点。简言之就是,前者只能放中间,而后者放左放右放中间来回偏移都没有问题,方亦慈就觉得平角内裤挺舒服的。 毕竟人住一室一厅还觉得挤呢,你那根笔直的玩意儿就不怕被挤弯了吗? 方亦慈手里还捏着扣子装模作样地解,眼神直往魏如枫两腿间瞟。可从他这个角度如果只偷看上半身还能勉强光明正大,要想看清下面,就得斜着眼睛。他觉得自己这种窥视的行为有点龌龊了,和直男扒女澡堂子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眼球酸疼的方亦慈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比直男不要脸。”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秒钟后,方亦慈终于如愿以偿,成功将魏如枫两腿间的风景尽收眼里,获得了“暗中观察”成就。 “幸好他是直男,”方亦慈揉着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然他插男人得多疼啊。” 两人一起进了馆,魏如枫大步朝着深水区迈进,刚走几步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住了。 方亦慈跟在他后面一个急刹车,“怎么了?” “我刚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魏如枫转过身来,面色凝重。 方亦慈皱眉,“怎么了?忘带钥匙还是忘带钱包了?” 魏如枫:“我好像不会游泳。” 方亦慈:“……” 方亦慈:“那您刚才还一副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表情脱裤叉?!” 魏如枫沉默了,空气有点尴尬。 最后他憋了一口气解释:“我脱衣服时一向都很有 自信。” 方亦慈翻 分卷阅读6 了个白眼给他,不得不说他们这些艺术学院的老师就是艺高人胆大,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做一条不会游泳的鱼,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魏如枫说:“其实刚才我就想着出来运动一下散散心,觉得夏天游泳挺凉快的我就……” 方亦慈抬手做了个叫停的手势,“行了,您别说了,看见那边儿童区了吗,去吧,That belongs to you。” ------------------------------------------------- 今天好像能三更!!! 零点之前还会更一发的!! 有个很好笑的情节还没写 7. 方亦慈丢下魏如枫不管了,自顾自去了深水区,一个人快活。 可他游了一圈也没物色到质量高的帅哥,估计整个偌大的水乐园里,只有魏如枫这么个极品了。 他折回去,走到了儿童区,这里水浅得让他觉得自己踏进了占地四百平方米的洗脚盆。 他看到魏如枫了,第一眼就看到了。 没办法,太扎眼了。魏如枫这一米八好几的成年男人就在一株红蘑菇上坐着,表情呆滞,眼神游离;在周围一群欢快扑腾的崽子们当中脱颖而出,鹤立鸡群,一枝独秀。 很显然,魏如枫在儿童区里感到无所适从,只能放空思想,感悟人生。 方亦慈淌着水走过去,步子迈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踩到那帮祖国的花骨朵儿。 魏如枫还在走神,没发现方亦慈迎面靠近自己。方亦慈刚想伸手拍一下他,却不料手还没来得及抬,自己脚踝就被人一把抓住了。他一回头看到个满脸坏笑的男孩,没等反应过来就突然脚下一滑失去重心往前栽了一跟头。 ——然后,准确无误地摔倒在魏如枫的胯间,还是脸先贴上的。 方亦慈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嘶”的一声,赶紧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看到魏如枫坐在红蘑菇上,紧闭着双腿,表情隐忍而坚韧。 同为男人,方亦慈十分理解那种痛,幸好刚才自己还用胳膊在水池底支撑了一下,否则魏如枫一会儿回去就得进另一个更衣室了。 方亦慈一脸愧疚,又有点期待地提议:“要不我给您揉揉吧?” 魏如枫回绝了。 方亦慈:“您不该坐在红蘑菇上的,寓意不太好,这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魏如枫:“我是……我是唯物主义者。” 方亦慈感同身受,他想起了顾泉的那句话——猫的尾巴可珍贵了。 人的JB,也可珍贵了。 “熊孩子”这种生物是非常致命的,正常人类永远都无法理解不了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可能出没在拥挤的地铁里拉你裤链,在你电脑屏幕前和他妈身后来去自如,他们会摔你模型,删你文档,掰你口红,还告你状。 正如现在,那个让方亦慈摔倒的始作俑者正一脸无辜地扑在他妈怀里,抹着眼泪说那两个叔叔占了他的位置。 他妈假装数落了他几句,转过头来一脸假笑:“先生不好意思啊,小孩子想在这玩,您能不能让让他?” 魏如枫还夹着腿呢,起身就要走,被方亦慈一把按住了。 方亦慈回以她一个同样虚假且礼貌的笑容,“我家孩子也想在这玩,”他顺势拍了拍魏如枫的脑袋,“您能不能让让他?” 女人笑容僵住了:“这……你这‘孩子’也太大了。” 方亦慈不动声色道:“巨婴。” 没等那女人再有什么反应,小孩在她怀里喊道:“真小气!这大人真小气!” 方亦慈笑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小朋友,你说我小气?”他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不把地方让给你就是我小气啦?是有人每个月都给你家割地进贡啊?” 女人有点恼了:“你这怎么说话呢,你们两个大人霸占着儿童区不放,还不让我们家小孩子玩啦?你们……” 女人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对着魏如枫微微睁大了眼睛。 方亦慈顺着她目光低头一看,发现两行清晰的泪水从魏如枫的眼眶里滑落。方亦慈立刻搂着他冲那母子说道:“你看看你看看,非赶我们走,把我们家孩子都吓哭了。” 这下女人哑口无言,抱起儿子就是往岸上走,留了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给他们。 等对方走了,方亦慈赶紧俯下`身子,他其实也吓了一跳,“您怎么了,别哭啊,这在外面呢,要哭咱们回去哭,啊。” 魏如枫慢慢挤出一个字:“疼……” 魏如枫:“刚才站起来,又被你使劲按下去了。” 方亦慈差点没跪进池子里,细声细语地哄他:“老师我错啦,要不您别坐蘑菇上了,坐池子里泡会儿吧?” 魏如枫听话地坐下来了。 方亦慈还对熊孩子的事愤愤不平,要不是这周围有摄像头他真想替他妈用武力教训一下这小逼崽子。 魏如枫环顾四周,说:“我觉得我一个成年人在这坐着,看起来有点不成体统。” 方亦慈心里过意不去,连忙摇头道:“没有,您坐在这浑然天成。不是有句诗还赞扬的吗,怎么说来着……” 方亦慈想了想,回忆了起来:“哦对,‘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正坐在池底的魏如枫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8. 等魏如枫私密部位的疼痛感彻底散去后,方亦慈带他去游乐设施底下排队。毕竟是新开业的水乐园,随便哪个区域都是游客密集,人满为患。不过方亦慈眼神够尖,发现了个位置较偏的滑梯,忙拉着魏如枫过去。 排队的空隙,方亦慈就跟魏如枫搭话:“老师您平时常健身吧?” 魏如枫大方地点头。 “怪不得微博上这么多裸照,谁让我们魏老师身材这么好,就是有炫耀的资本呢。”方亦慈故意打趣魏如枫那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社交帐号,本意是想看他被学生揭穿的尴尬反应。 可没想到话说完后,魏如枫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回了他俩字:“是啊。” 是啊? 方亦慈沉默了,他没想到魏如枫闷骚也就罢了,还能骚得这么不卑不亢,理直气壮,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听出来点自鸣得意的味道。 ——估计他心里很享受被卖片博主盯上的感觉吧。 方亦慈觉得自己以后不能太想当然地逗魏如枫,好像没那么简单。同样是直男,这人的脑子就像伯格曼的电影那样高深莫测,和顾泉那种拉低智商的哥斯拉特摄剧不能比。 魏如枫好像想到了什么,问他:“你们这些学导演的孩子,毕业以后还会留本市发展吗?” “肯定不会啊,”方亦慈不假思索道,“想在电影圈混出点名堂,全国也只有那么一个地方适合发展吧。” 魏如枫对他的话持默认态度,随后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明知故问。但凡和电影方面 沾点边的工作,最好的资源都理所应当集中在了A市,任何对电影行业有点理想和追求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向那个地 分卷阅读7 方涌。像方亦慈这种年轻气盛的大学生,A市就是属于他们最光怪陆离的竞技场。 方亦慈一提到关于未来的目标,话就滔滔不绝:“我从高一开始就想去那。在大学里虽然也能认识很多对电影有独到见解的同好,可是一旦实际拍摄起来就总是不尽兴。场地和演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个城市太安逸了,只适合待在象牙塔里学习,很多人根本没有想去竞争的欲`望。” 魏如枫看着他,说:“我今天经过教学楼的时候,在好几张海报上都看到你的大名了。” 方亦慈笑起来,眉眼间尽是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特有的英气,他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被别人欣赏赞许的机会:“放假前我拍的片子会在学校影厅展映,您要来看看吗?” “我会去的。”魏如枫随口答应,“看来你大学几年来拿了不少奖了吧。” “还好。”方亦慈难得谦虚,他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但还远远不够。” 魏如枫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垂下眼帘,幽幽道:“你竞争意识倒是很强。” 方亦慈听出了他话里不屑的意味,不置可否:“时代不同了,竞争与否,每个人标准都不一样。过去的导演为情怀,为梦想,为国家;现在的为名为利,有些还是同一批人。对比好莱坞从上个世纪就有的流水线,谁能说功利心就创造不了艺术性呢。” 他顿了顿,继续说:“教我们视听语言的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很可笑的话——她一边指着屏幕上的越轴镜头,一边跟我们说‘像DC和漫威的爆米花电影,是不会载入电影史册的’。”方亦慈扯了下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实际上呢?我们都很清楚,世界电影史里早就有超级英雄商业电影的一席之地了。” 作为教电影史的老师,魏如枫不得不多回味了几秒方亦慈的话。不过他今天出门是为了散心的,关于自己专业方面的事不想多谈,尤其是不想和方亦慈这种血气方刚爱折腾的年轻大学生谈——这个群体身上总是动不动冒火气,艺术生更甚,这让他看着心惊。 方亦慈也觉得在娱乐的空当聊专业是挺不合时宜的。他沉默了半晌,露出些许八卦的神情,主动把话题扯远:“欸对了,您昨天相亲得怎么样啊,怎么聊着聊着还去酒吧了呢?” 见魏如枫不回答,方亦慈嬉皮笑脸凑上去,“聊感情史聊到借酒消愁?” “没有,”魏如枫说,“我们都只聊自己。” 光聊自己还能聊哭的?方亦慈不禁怀疑,那这人日子过得是有多惨?可魏如枫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啊。 “不信,您看起来就是感情史丰富的人。” 说出口后,方亦慈忽然觉得今天自己有点话多,像是顾泉附体了一样,竟然还八卦起老师的私生活了。 “真没有,”魏如枫非常诚恳,“我跟每个前女友分手后都没再联系过。” 方亦慈敏感地抓住了他微妙的用词:“‘每个’?那是有多少个?” 这种问题揪着不放好像有点失礼。可方亦慈也不知道怎么,自己今天好奇心一直作祟,不刨根问底问清楚了就感觉到哪里别扭。 而且他说自己和前女友分手后再也没联系过,也就是说,在公寓里时他把手机摔碎还哭红了眼,不是因为跟前女友通话吗? 接着,他看到魏如枫笑了。 印象里这是魏如枫第一次笑,那单薄的嘴唇上扬起来比平时瞧着还性`感,方亦慈瞬间想起了那天半夜又凉又甜的吻,也让他无端联想到万千星辰消散后的黎明。而且魏如枫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微微上扬,明明半点邪气都没有,却特能勾人。 “你觉得会有多少个?”魏如枫反问。 方亦慈愣了愣,“啊?0.01秒前我觉得您最多谈过三个吧……”他的眼神仿佛被魏如枫的笑容锁住了,根本没法移开,“现在觉得,八个起步,上不封顶。” 魏如枫很意外他的话,“怎么0.01秒前和现在差别这么大?” “因为,”方亦慈有种想把此刻的魏如枫变成定格镜头的冲动,“破晓和晨曦的差别,不就是间隔了0.01秒吗。” 魏如枫虽然听不懂其中的意味深长,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还是用自己渊博的学识尝试解读方亦慈的话: “你是说我要日天吗?” 方亦慈:“……” 方亦慈明白了,魏如枫这种思想境界高深莫测的直男,一旦自认为占领了智商高地,可比顾泉那种有自知之明的弱智杀伤力大多了。 终于排队轮到了他们。滑梯高度大概三十米,就算是室内的水乐园,站在高处还是能感受到冷气流划过裸露的肌肤,让方亦慈不自觉打个寒颤。 方亦慈听从工作人员的指令摆好了下滑的姿势,先一步上了滑道。背后被人轻轻一推,身体就随着水流加速度滑行。短短几秒,他就自上而下将整个水乐园的风景一览无余,方亦慈虽然肚子里的文学墨水不多,但这时候还是能想到“一览众山小”之类的优美诗句,而不是单调的一声“卧槽”。就当他享受着滑行的乐趣并回忆上一句诗的内容时,突然感觉脑袋上方的屋顶画面停住了。 他出乎意外地低下头,发现果然不是屋顶停住了,而是他停住了。 在几十米的滑梯上,他还保持着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势,震惊地低头看自己摩擦卡住的泳裤。 那是他临进更衣室前在柜台随便买的,他当时就觉得便宜没好货。没成想这玩意儿在有水的滑梯上还能摩擦力大到卡住,这他妈,这他妈的…… 方亦慈已经来不及骂脏话抱怨这条泳裤了,迫在眉睫的是自己得赶紧滑下去,不然他卡的这个位置工作人员也看不到,万一后面的人也同时滑了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方亦慈觉得自己还是设想一下吧,真男人就要回头看爆炸。于是他勇敢地回过了头—— 就看到魏如枫正以同样交叉双臂的姿势朝自己滑下来。 那短短的十几秒里方亦慈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大彻大悟。 他刚开始看到魏如枫逼近自己的时候,是极其惊恐的,甚至语言能力都消失殆尽。而且魏如枫近视也没戴隐形,根本没发现距离他不远的位置上还有个滞留的大活人;当魏如枫的身体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方亦慈的担忧占满心头,他很怕魏如枫惯性太大把自己直接撞出滑道;但是当魏如枫真正接触到自己的时候,方亦慈既不恐惧也不忧愁了——他只剩下了一脸迷茫。 他难以置信,自己在魏如枫岔开的双腿间被夹着滑完了全程。 当最后一捧水花溅在脸上的时候,方亦慈木讷得连条件反射的闭眼能力也丧失了。 他一脸迷茫地站起来,一脸迷茫地走出泳池,一脸迷茫地提了提胯间的泳裤。连身后的魏如枫又哭着喊疼也充耳不闻。 这是方亦慈二十一年来经历过最具有生物哲学意义的体验——仿佛自己是 分卷阅读8 个无痛人流。 即使是室内封闭的泳池,也有呼啸的冷风划过他坚毅的脸。 ------------------------------------------- 9. 方亦慈是以一种大脑放空,超然物外的状态回去的。 一开门他看到眼前的画面,意识又恢复了清醒。他先是看了一圈里面的人,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寝室,再小心翼翼迈出步子,跨过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剃须刀、保温杯、遥控器、鼠标……然后走到了寝室里正僵持着的俩人中间。 方亦慈知道,顾泉有一项特殊才能,就是把一个光洁整齐的地方在十秒钟之内搞得一片狼藉,宛若车祸现场的惨状,犹如群P盛宴后的残局——但是他这种特殊能力在平时不会轻易展现,除非是把他和某个人放在同一屋檐下,也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安望舒回来了。 从他们两人身上挂彩的程度来看,安望舒回来的时间最多也就半小时,毕竟他们俩单独相处要是超过这个时间,那方亦慈进门的时候就得跨过顾泉的胳膊、安望舒的鼻子、顾泉的手指、安望舒的……等了。 方亦慈坐下来点了根烟,看了他们两眼,“谁先说?” “狗养的畜生!”顾泉突然爆发了一声,差点把方亦慈的烟吓掉。顾泉瞪着安望舒骂咧咧开口,愤慨地跟方亦慈说事情经过:“这青蛙卵子趁我下楼买卫生巾的工夫,居然把凤霞锁阳台上!外面天热得都快四十多度了,这他妈是不是故意虐待动物?!” 方亦慈深吸了一口烟,沉默了。 顾泉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该怎么接话。 他只能先挑了最扑朔迷离的那个细节问:“你下楼买卫生巾干什么,生理期到了?” 顾泉从容解释:“凤霞对寝室这块地还认生,总到处乱尿尿,我……” “停,等会儿,”方亦慈皱着眉,“你把刚才那个名字再说一遍。” 顾泉很坦然:“凤霞啊。” “谁?”方亦慈对他怀里挣扎的猫视而不见,“你奶奶?” 安望舒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那只死猫。 声音再小还是让耳朵敏锐的顾泉听见了,他拍桌子起来,指着安望舒的鼻尖骂:“操`你妈!” 安望舒不慌不忙地回他:“你个傻`逼能不能文明说话?骂街能显得你有理啊。” 方亦慈此时顾不上管面前这俩人新一轮的骂战,在心里替那只猫默哀了三秒。他觉得自己以前对顾泉误解太深了,怎么能因为这个人八卦,因为这个人爱穿粉红色小猪佩奇的睡衣,就怀疑他铁骨铮铮的直男身份呢?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方亦慈把烟掐了,站到俩人中间劝解,看着安望舒说:“所以你为什么要把……那只猫锁起来?”他酝酿了一下,还是叫不出口那个有历史沧桑感的名字。 “猫发情,叫得我心烦。”安望舒答。 “那你他妈就不发情了?”顾泉破口大骂,“你他妈一回来就跟你炮友打电话叫`床,我听着还恶心呢,我有把你锁阳台吗!” 方亦慈咳嗽了两声:“你以前把他锁进过厕所。” 最后两人看在方亦慈左右为难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结束了这第七百六十二次战争。 方亦慈想不明白这俩人怎么就能这么折腾,大一入学第一天就针锋相对,好比豺狼遇上虎豹,不先咬死对方就誓不罢休。他们就是看彼此不顺眼,一切都不顺眼。不是背后说坏话的那种不合,而是恨不得亲手把对方千刀万剐,祖坟刨尽的不痛快。每次一有冲突就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较劲,结果又都是两败俱伤,险些同归于尽。 方亦慈看着顾泉胳膊上的烟疤,那是安望舒装作手滑故意烫的;安望舒额头上结的痂,是被顾泉用啤酒瓶子佯装失手砸的;顾泉那脸上的十几道抓痕……哦,那是他自己非要亲凤霞被反挠的。 原本他们寝室是四个人住,不过大二时有一位去纽约留学了,就只剩他们仨。方亦慈作为两个人中间的平衡点,既能做到跟顾泉这种直男一起撸串吹逼谈天说地,也能跟安望舒这位Gay圈名媛一起在酒吧勾搭漂亮男孩。只要有方亦慈在,那两个人还能稍微安分点,至少能无视对方。 等寝室收拾打扫恢复原样了,方亦慈就跟安望舒去阳台抽烟。 几缕青灰色在空气中缓慢浮动,安望舒看着零星的火光,方亦慈则看着他。 方亦慈除了爱照镜子意外,也很喜欢欣赏其他人长得好看的脸。男女都爱看,男人的话他最近就爱看魏如枫,女的暂时还没搜寻到。安望舒是特别的,他的五官方亦慈看的第一眼就被惊艳住,无论是鼻梁还是眼角,眉毛还是唇线,都精致得天怒人怨。他的美极富阴柔的气质,眼神里总带着点轻蔑和鄙薄,却不惹人厌,就像伶俜黑夜里,突兀亮起又转瞬即逝的烟火。 再加上安望舒留着一头黑亮顺滑的秀发,几缕发丝从肩膀上垂落在胸前,身体轻轻靠着栏杆,纤白的手指优雅地夹着根烟,头顶上的天空暮色四合。这画面看得方亦慈忘了弹烟灰。 “刚顾泉说你炮友,”方亦慈说,“又找了个新的?” 安望舒“嗯”了一声,眺望远方缓缓道:“之前那个跟我说他是一,结果开了房突然要求让我`操`他。” 方亦慈笑出声。 安望舒也笑,有点疲惫地问:“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是去哪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方亦慈就想起来刚才在滑梯上的人生奇妙体验。 “说话呀,你干嘛去了?” “打胎。”方亦慈说。 ------------------------------------------------- 10. 早上八点魏如枫手机响了,他通讯录里存的号码不多,看到陌生来电时总是下意识抵触。 那个电话响了三次,被无视后仍旧锲而不舍地打过来。魏如枫置若罔闻,躺在床上心平气和地望着窗外。夏日的曙光总是浓烈地像一团蓄势待发的火,从天空最脆弱边缘划破,最终撕裂开整片湛蓝。 屋子里难得静谧了几秒,很快那个电话又继续骚扰。 这次他能猜出是谁了。 伸胳膊够过来手机,沉了口气才接通:“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她不想见你,就算你现在跪着求我也不可能答应的。” 电话那头响起了他意料中的声音:“就一面,行吗?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还有点东西……想给你。” 魏如枫觉得他的声音比昨天更沙哑,不由得蹙起眉头,“你要是个男人就别总惦记着和过去东拉西扯,”他胸口有点闷,“你过去对不起我们,现在还要对不起她们么。” 那边的人无言静默,魏如枫也和他隔空僵持。 最终是对方先开了口,“我今天回国了,刚下飞机。” “我知道。”魏如枫语气不自觉地强硬, 分卷阅读9 “我看新闻了,说你是‘英雄回归,十年不晚’。”他牙齿轻轻摩擦了两下,“可十年前,你算个什么呢。” 两边都不再说话了,魏如枫轻轻道了句再见,便挂断电话。 他起床冲了个冷水澡,好让自己清醒点,否则一旦胡思乱想就会心软动摇。他裹着浴巾出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决定还是不带出门了。 ——反正除了些烦心的事,也不会再有人愿意给自己打电话的。 方亦慈是被顾泉摇醒的。 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扶正了险些被晃悠出水的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顺手给了顾泉一巴掌。 “出事了,方亦慈,出事了。”顾泉失魂落魄地说。 “怎么了,你姨妈流床上了?” “……凤霞不见了!”顾泉声音都在颤抖,“安望舒那逼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怕不会是他要把凤霞给……” 方亦慈赶紧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你别被害妄想症了。安望舒要是能有杀生的念头,你早就第一个被埋在高架桥底下了。” 但顾泉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他六神无主地在寝室呲哇乱叫,上窜下跳,说自己早上已经把学校找了三圈了,根本没看到那一人一猫。 “去学校官网发个启示吧。”方亦慈提议。不过要想在学校的网站发什么重要通知,必须得用教学务工人员的帐号,学生自己的没有那个权限。 方亦慈果断给魏如枫打电话,却不料半天没人接,很有可能手机不在身边。 顾泉心急如焚,方亦慈看他那刻不容缓的状态说:“我出去找魏老师吧,我估计知道他在哪。” 方亦慈去了学校的健身房,绕了大概两分钟,就看到魏如枫的身影了。 准确地来说不是方亦慈主动看到的,而是魏如枫就像块巨型吸铁石一样,直接把方亦慈的目光吸住了。 方亦慈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打招呼,隔了七八米远安静地看着他。魏如枫刚一套运动完,上衣背心脱下来放到一旁,赤`裸着半个身子喝水。 喉结因水流而上下滚动,身上有一层晶莹的汗水薄薄地覆盖,放松的坐姿显露出男性极具吸引力的性`感和散漫,紧实的腹肌让人简直想一把扑上去。 方亦慈不得不承认自己看硬了——但这没什么好丢人或者害羞的,毕竟自己天性邪淫,看到这种程度的男人要是都不硬就是身体有问题了。 窥望够了,方亦慈走上前去扬了个灿烂的笑容,“魏老师早上好呀。” 魏如枫没想到在这个地方,抬头居然会看到方亦慈,觉得有些巧。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不期而遇”四个字,连语气都不由自主上提了些:“好巧。” “不巧。”方亦慈歪着头,“我是特意来见您的。” 魏如枫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身上有个探测魏老师的雷达。”方亦慈此时心情特别好。 魏如枫淡然一笑,“怎么了,有事找我吗?” “没事就不能找您啦?” “不,就是觉得这几天见到你的次数有点多。” 方亦慈心跳快了一下, 又恢复平稳,说道:“我倒是觉得还好。” 他一见到魏如枫,就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了,“想拜托您一件事。我室友的猫丢了,能不能借您学校官网的帐号发个启示。” “可以,”魏如枫摸了下空口袋才想起忘了带手机,“我现在回去帮你发,那只猫叫什么名字,有照片吗?” 方亦慈的笑容有点僵硬,他实在难以启齿那只猫的本名。 “哦,猫叫‘Phonesha’。”他随口胡言道。 “叫什么?”魏如枫两片唇瓣微张,半天没能成功学着方亦慈的发音重复出那个诡异的名字,“是越南品种的猫吗?” “Phonesha。”方亦慈从容地回答,“很洋气吧,象征着祥瑞,我室友取的。” “听起来挺辟邪的。”魏如枫又张开口试图模仿发音,但还是失败了。 好歹也是过了英语专八的人民教师,这挫败感令他不禁怀疑起来:“你没唬我吧,真叫这个名字吗?” 方亦慈欣慰地想,魏如枫的智商终于有点起色了,不像顾泉那种自暴自弃的,他这还有救。 “真的,不骗您,”方亦慈伸出手,“我摸着我的良心发誓。” “可你现在摸的是我的胸。”魏如枫低头说。 ---------------------------------------------------------------------- 11. 魏如枫回公寓后连电脑都还没来得及开,就接到了方亦慈的电话。 “已经找到了吗?那就好。”魏如枫还想多问几句,但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那边有点嘈杂吵闹,还时不时听到方亦慈压低声音,冲着某个遥远的方向说“你先把刀撂下”,不禁觉得哪里奇怪。 “那什么,老师我先挂了,咱们周末影厅见。”方亦慈加快语速说着,又马上回头阻止另外两人:“酒我还没喝,别砸那个瓶子!” 方亦慈挂断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大步上前夺过了顾泉手里的铁棍和安望舒手里的砍刀,“行了,他不也是为了猫好?手术做都做完了,你现在就看着你的猫,等它麻醉药效过去给它吃顿好。” 猫发情的声音在凌晨更加凄厉渗人,安望舒本来睡眠就浅,一听那调子立刻爬起来抱着猫,打车去了六十公里外的24小时宠物医院做绝育手术。电话也干脆不接,先斩后奏。他抱着猫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在怀里极其安静,反倒是顾泉跟被人掏了子宫似的嚎啕大哭。 方亦慈语重心长地跟顾泉科普给猫绝育的重要性,回头又数落了安望舒:“你出发点也是好,就算你不想跟顾泉说话,也倒是先提前知会我啊。” 顾泉抢话了:“他就是仗着自己作为人类的优越感,享受对动物性生活的支配权!” “滚你妈的。”安望舒忍着没上来打他,“我哪有优越感,我就是优越本身。” “你俩有完没完?!”方亦慈暴躁起来,本来自己刚才还想请魏如枫吃早饭的,结果他为了帮忙找猫直接回了教师公寓,自己现在这份失落的恼火正愁没处撒,“谁要是再废一句话,我他妈现在就让你俩也绝育。” 他们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知道方亦慈如果真发起火来,那比手起刀落两根媲美猫尾巴的珍贵玩意儿还可怕。大一刚进校时他们第一次合作拍作业,组里的一个表演系的男演员因为嫌剧组化妆不到位,罢工了一下午。当时作为导演的方亦慈眉开眼笑搂着他进了间单独的屋子——再出来的时候,那男生把美瞳都哭出来了,裸露的几寸皮肤上还隐隐约约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啜泣的可怜样跟在旁边面无表情淡定抽烟的方亦慈对比,让人不寒而栗。 大家对当时的方亦慈在屋里面说了什么,做过什么不知道, 总之后来 分卷阅读10 那个男生再也没敢跟导演系的人合作。跟他提起方亦慈的名字,这人就一边颤抖着说“方导什么都没干过”,一边对导演系的大楼绕着走。 方亦慈沉了口气,对他俩命令道:“你们赶紧滚去做的宣传,要那种高雅中不失幽默,冷淡中暗藏玄机,危险中裹挟诱惑的风格。” 安望舒瞬间就懂了方亦慈的含义,但顾泉还茫然地看着他。 方亦慈知道以顾泉的智商是听不懂太复杂的要求,于是用浅显易懂的词汇翻译了一遍:“就是那种表面上看是性冷淡扫黄所,仔细瞧却是个窑子的感觉。” 顾泉恍然大悟。 两版海报是他们熬夜赶出来的。安望舒做的那版,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元素挑选,都非常完美地契合电影主题,极大程度彰显了电影优点,方亦慈看了甚是满意。 他转头看了眼顾泉的电脑,顿时两眼一黑。 方亦慈:“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要求?” “记得啊。”顾泉理直气壮,“不是要性冷淡窑子的感觉吗?” “是。”方亦慈指着屏幕,“可你这宣传语是什么?‘深夜关灯,激情卖片,保质保量保时长’——我要是观众我真是既蠢蠢欲动,又望而却步,我……不对,等等。” 方亦慈的神情忽然变了,“我突然觉得你这个海报也挺能吸引人的。” 顾泉一头雾水。 “就这个了!”方亦慈灵光乍现,一锤定音,“能吸引多少人不重要,吸引住我想让来的人就行了。” 安望舒在旁边眉毛一挑,斜睨了他一眼。 在学校影厅展映当天,魏如枫如约而至。他这学期已经结课了,平时只待在公寓,所以穿得很随意休闲,不像平时在课堂上那般严肃。 “魏老师。”方亦慈迎上去,心情很是明朗,他仔仔细细将今天的魏如枫上下打量一遍,“您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咱们晚点再看片子也行。” “没事,我晚上吃得少。”魏如枫仰着头看那硕大的海报宣传板,感受着那几排粗体彩色花字的视觉冲击力,他不禁露出一脸“后生可畏啊”的表情,感叹道:“没想到你的兼职生意做得还挺大。不过这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学校不让你最近避避风头吗?” 方亦慈笑起来:“不,我们这个海报,非常有内涵。” 魏如枫听着。 方亦慈:“这写‘深夜关灯’,不就是跟电影院里面一样吗;‘激情卖片’,我们这些学导演的,出来不就是卖片吗?而且干这行需要不断地充满激情,才能做到在九十分钟内做到对艺术的追求——您看,这宣传语完美突出了我们对电影行业的热爱,非常精准,非常到位。” 此话一出,站旁边的顾泉和安望舒都愣了。 顾泉完全没想过自己瞎JB写的宣传语还能有这层解读,他不由得在心里对方亦慈胡诌的能力肃然起敬。 但安望舒都愣住则是因为别的方面。 等其他两人都进影厅大门时,安望舒在最后面一把拉过了方亦慈的胳膊。 “怎么了?”方亦慈诧异。 “你……”安望舒眼底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你自己跟魏如枫说话的时候,语气是什么样子吗?” 方亦慈心虚地看着他,问什么样子。 “骚`货一样。” 12. “你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吧。”安望舒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轻轻蹙起他精剪细修过的眉毛,“‘一不碰毒品,二不惹直男’。” 方亦慈愣了下,若无其事地笑起来,“你太敏感了吧,别多想。我就是看魏如枫长得帅,多聊聊怎么了,又不花钱。” “你当我瞎么?”安望舒嗤笑了一声,“你自己照照镜子你跟魏如枫说话时的表情,满脸写着‘老师快来操我’的荡漾,穿上裙子都能进秦淮河上班了。” 方亦慈反驳:“见钱眼开和见色起意是人的本能,试问谁见了魏如枫的身体能把持得……哦对,你们都没见过他裸`体。不过你要是见到了,你也会一连淫`荡的。” “但那也是见见就得了。”安望舒眉头紧锁,语气也不自觉强硬起来,“方亦慈,有哪些事该干,哪些事不该干,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魏如枫一个快成家的直男,你跟他师生一场有点交情就够了,你难道还想跟他有什么别的关系么?” “你还别说,我这种单纯的基佬,”方亦慈一身浩然正气,“只想和魏如枫发生点合法且纯洁的性`关系。” “……” 安望舒冷哼一声甩胳膊进影厅了。 方亦慈还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他怔怔地看着安望舒背后微微摇晃的长发,想着那句“不惹直男”,艰难地深呼吸了几下。 ——谁说他要惹了。 ——只是在旁边,看看而已。 方亦慈想,这和去动物园,博物馆,拍卖会,汽车展一样,对直男只远观不亵玩都不行吗?更何况魏如枫不过就是个徒有外表的直男,性格无趣,脑子还呆,刻板固执,内心闷骚,动不动就哭,他可一点都没觉得魏如枫这些特点组合到一块会帅气而可爱,性`感而可爱,成熟而可爱,闷骚而…… “妈的。”方亦慈突然胸口一闷,对自己发起了无名火。 “魏如枫一点都不可爱。”方亦慈喃喃自语,“对,一点都不可爱。” 影厅的灯暗了,漆黑的屏幕上慢慢浮现猩红色的“夜行者”三个字。其实魏如枫本来对这个片子毫无兴趣的,但既然方亦慈邀请了,作为老师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向来对学生作品兴味索然,总是能看到故弄玄虚的叙事手法,装腔作势的场面调度,无病呻吟的台词风格,没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 魏如枫作为理论课的老师,一方面庆幸自己不用带学生,每学期交些书面作业就足够;另一方面又有点对专业上的严格要求。 方亦慈拍的这部将焦点放在了一群“夜走族”上,描述了各形各色的年轻人在清冷的街道上,彼此互不相识,却一起从凌晨暴走到天亮的故事。 魏如枫一开始被电影开头一个浑身刺青的寸头女孩吸引了,随后的情节发展中又转换视角,将悬念设置在相貌平平的公司白领上,接着通过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引起一群人的冲突。 看到这里,魏如枫只觉得叙事结构设计得还算不错,导演也会把控故事节奏,虽不是绝对严谨,但至少没有明显硬伤。 他对方亦慈的水平从来没有过期待,所以当他后来看到人物之间矛盾冲突升级,情节还伴随着复杂的场面调度时,确实不由得眼前一亮。 但真正让魏如枫的情绪彻底产生变化的是,片子最高`潮部分把所有角色完美地框进了一个长镜头之中,对角线构图,使整个画面有着强烈的视觉平衡效果,激烈却优雅。从观众的视角看来,仿佛是有位猎人执着锋利的刀站在云端,冷静地俯瞰芸芸众生,伺机待发,要对哪个猎物下手。 —— 分卷阅读11 方亦慈对镜头把握的水准令魏如枫讶然,但其中还有强烈的即视感令他心里五味杂陈。 至于后面的内容魏如枫根本没多余的心情看下去,前面给他营造了很多惊喜,可唯独最后的长镜头,那份即视感将之前他发现的亮点都压住了。 灯亮起来,方亦慈在旁边慵懒地靠在软皮座椅上,试探性地问魏如枫:“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方亦慈从一个多小时前开始,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魏如枫,男人眼里闪过的所有细微变化都让他一一捕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黑暗里,悄悄独自占有了这一小时的魏如枫一样。 “剧本写得还不错。”魏如枫沉默了几秒,继续说道:“但强行炫技,尤其是你最后的长镜头,用来呈现故事里的那种群戏相当突兀,没有存在的必要。除了让人觉得,‘这个学生模仿得还像那么回事儿’以外,就毫无意义了。” 顾泉和安望舒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乎整个系的专业课老师都跟方亦慈对呛过,他们有的人会质疑方亦慈的隐喻镜头,有的人会嫌方亦慈的剪辑手法太复杂。如果真的是片子里有哪些不规范的地方,方亦慈都会虚心接受,然后立刻回去花几天时间重新拍摄修改;但如果是他们针对起方亦慈最引以为傲的细节时,方亦慈一定会拍案而起,和那些导师据理力争,当着全班的面谁都不给谁台阶下,直到谁把对方说服为止。 他们都是涉及实践拍摄课程的老师,对方亦慈精心构思的东西有质疑也是理所应当。可魏如枫算什么?他平时的课固守成规枯燥无味,也几乎不需要看学生拍摄的作品,他既不了解方亦慈的习惯风格,也低估了这个学生对自己作品的珍视程度,他凭什么这样把这部片子里方亦慈最耗心血的内容,贬得一文不值? 在空气凝固几秒后,顾泉和安望舒屏住呼吸,看到前排的方亦慈慢慢坐直了身子,朝魏如枫的方向附过去,淡笑着开口: “没想到您虽然课教得烂,但批评起学生来,这张嘴倒是挺会说。” 方亦慈如果是紧锁眉头,怒目圆睁,那他还不是愤怒。 但方亦慈如果眉眼舒展,笑里藏刀,他才是真生气了。 “按您那个说法,让整场戏看起来像菜市场泼妇打架么?” “这个情节有什么问题,怎么就不能表现空虚感了?不然您以为他们看太阳干嘛啊,许愿吗?” 短短一分钟内,顾泉和安望舒大气都不敢喘,听着方亦慈和魏如枫俩人在细节上针锋相对,在画面上各持己见,在内容上毫不退让。 魏如枫咄咄逼人,方亦慈也不甘示弱,争执了半天,连后排没散去的观众都被前方的声音吸引住。安望舒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按住方亦慈的肩膀,说:“这是第一场展映,你还得上台导演阐述呢,别耽误时间。” 魏如枫最后再看了他一眼,轻轻留下一句“走路还不稳就想着跑了”后,扬长而去。 方亦慈看着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呼出沉闷的空气。 当魏如枫夸他剧本“还不错”的时候,方亦慈心头冒出了一堆闪亮细碎的小星星。可魏如枫又马上把他不留情面地批了一顿,于是那些星星就像碎掉了一样,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暗夜里。 ——妈的,魏如枫果然一点也不可爱。 方亦慈想。 13. 因为魏如枫,方亦慈平白无故生了顿气,晚饭的时候只喝了几口啤酒,眼前的食物都变得索然无味。 那个镜头他动员剧组拍了整整七个凌晨。 在他修改无数遍的分镜头剧本里,它是为数不多留到最后的一个,因为方亦慈将它视为整部片子的灵魂,前期所有的内容都将为了烘托出那一个场景的惊艳。 破晓的时长有限,而且方亦慈坚持取自然光,所以一旦有任何差错就不得不转到第二天早上拍摄。当时他靠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才勉强忽视掉那一个星期里的怨声载道,跟剧组的演员摄像灯光挨个商量,甚至说他是在“央求”都不为过。 他因为天气,演员走位,镜头穿帮、越轴,灯光,道具等各种或大或小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叫停重来;在遭受所有人无数个白眼和埋怨后,依旧顶着压力,坚持不懈在半夜三点叫他们起床准备拍摄。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凭什么所有师生看完片子后都给他赞扬褒奖,唯独一个教电影史的老师对此不屑一顾? 方亦慈不觉得挫败,毕竟他不会蠢到因为一个人的否定就对自己灰心。他只是不希望,那个否定他的人是魏如枫。 他最近好不容易不像以前那么烦他了,好不容易觉得和他相处起来能很轻松——结果却这么快,这个人就将自己的期待反手一推,化为泡影。 “所以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安望舒在对面头也不抬地夹菜,“他贬不贬你,片子都已经获奖了,展映了,列入学校资料馆了。你还不满什么,非要所有人都夸你才行?” 方亦慈不耐烦地用舌头舔自己一颗尖尖的牙齿,半晌才闷闷不乐地开口说:“他哪怕对我的景别挑刺儿都行,可他偏偏要踩那个长镜头,他有病吧,妈的。” 他越想越气,说:“是,我是在模仿别人的镜头,可那种构图和调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模仿来的吧?我上学期赚的钱一半都用来拍凌晨戏了,你想想光是租的那台滑轨就多贵。” 安望舒从鼻腔里轻轻哼笑了几声,冷森森的,他看着方亦慈,“客观物质不以人的意志转移——既然你觉得自己拍得好的事实就摆在那里,那还在意魏如枫的话干什么,当他是空气不就得了?” 方亦慈没有说话,舌头沉默舔着后槽牙旁边的那颗。 安望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在意他说的话,还是在意说那种话的人是他?” 舌尖忽然没控制好力道,深深抵住了那颗牙最尖锐的部分,疼得方亦慈皱眉。 他撇撇嘴,抬起头,正对上安望舒戏谑的眼睛。 “我今天跟你说过了,别多想。”方亦慈避开他审视的视线,把头一偏,“再废话操`你妈。” 安望舒笑着喝了口酒。 晚上回寝室后方亦慈就坐在电脑前沉闷地抽烟,他刚才顺道在学校资料馆里借了最近五年的毕业生作品合集,从近百部片子里挑着感兴趣的看。 这也算是他的一个习惯,多看同龄人拍的作品,其实比看大导演拍的还要受益匪浅。因为他们和自己水平不会相差太多,但凡从片中发现什么问题,都能让他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意识,或是看到别人的优点,也能记得在自己下次拍摄时取长补短。 “欸,明天去不去钓鱼啊?我这还剩两张渔票,再不去过期了。”安望舒问。 “没空。” 安望舒看到他又沉浸在专业里,就不再说话打扰了。 方亦慈硬生生坐了三个小时,桌上的烟灰缸都快满了。可今天好像很不在状态似的,看 分卷阅读12 五分钟就走神,然后又把进度条拖回去继续拉片记笔记,一晚上居然刚看完四部。 方亦慈掐灭了最后一根烟,点开下一部。 二十分钟后,正在无聊玩打火机的安望舒,忽然被方亦慈那边的响动吓一跳,差点一个手抖烧到自己的头发。 安望舒惊地看他,“你、你怎么了。” 他看到方亦慈从电脑椅上站起来,盯着电脑屏幕久久不能平静。 “我看到个特别……特别好的片子。”方亦慈语调都万分惊喜,“虽然我不明白它为什么没有被评为当年的优秀作品,但是,但是它绝对是那年最棒的一部,我甚至不需要再看别人的来判断。” 安望舒捋了捋长发,好奇地凑过去。 “你看现在我暂停的这个场景。”方亦慈喉结上下动了动,迫不及待播给他看,“我本以为这个几个镜头只是用作过场而已,没想到……”他又把进度条往后拖了拖,“到结尾才发现那几个是隐喻的,而且还暗示了男主角的妻子就是杀人凶手。我`操,就算看完整个片子,一想起这个镜头我还浑身发毛。” 安望舒认真看了几分钟,随后简直不能再认同方亦慈的话。 他们手牵手、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地看完精彩的结尾,然后一起期待着画面淡出后,将至的演职人员名单—— 导演:魏如枫。 14. 空气凝结了。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了足足半分钟,才长舒一口气。 方亦慈和安望舒曾经认真讨论过学生导演的分类: 方亦慈这种,是以后冲着院线电影去的,得拍观众爱看的,虽然听上去为名为利,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哗众取宠定不可取。 安望舒这种,是以后纯粹冲着各大电影节去的,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那些意识流的玩意儿,他只拍自己想拍的东西,知音难觅,高不胜寒。 至于顾泉那种,就是快手首页的“老铁们双击666看生吞大黄鳝”“听到最后一句我真的哭了”“不要让最爱你的人伤心”,代表了中国最朴实无华且真情实感的群众创作者。 现在他们俩共同决定,要再加一个分类。 这个新建文件夹只能命名为——魏如枫。 安望舒看着方亦慈大步迈向阳台,在那边角落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一个绿色的大手提箱。 “你拿我的渔具干什么?”安望舒疑惑,“等等,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钓鱼。”方亦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用一副勒索的表情看着他,“把你那两张渔票给我。” 安望舒愣了下,乖乖掏出来给他了。 ——别人夜里钓凯子,他和凯子夜里钓鱼。 失去了渔票的安望舒心想。 魏如枫没想到晚上十点还会有人敲自己公寓门,以为又是那些晚上混进学校来推销的。他从猫眼里瞄了一眼,却看到张熟悉的面孔。 他把门打开,茫然地看着方亦慈。 “老师,晚上好。”方亦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有些按捺不住欣喜的心情,“您现在有空吗,我们去钓鱼吧。” 魏如枫更茫然了,“晚上钓什么鱼?” 方亦慈干脆利落回两个字:“夜钓。” “……” 魏如枫不得不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爱好就是别致,他见过上课每隔十分钟就必须喝茶的,见过把长戟大兜虫从小养到大的,见过喜欢收集别人丢下的易拉罐环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也会半夜钓鱼的。 所以这些搞艺术的孩子们为了找灵感都被逼成什么样了啊。 魏如枫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说:“行吧,上次你陪我去游泳,那我也得陪你一次。” 一提到游泳,方亦慈就想到滑梯,就想到蘑菇,就想到魏如枫两腿间不可名状物。他眼神快速往魏如枫下面游移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方亦慈以前和安望舒去过一次渔场,是安望舒死缠烂打拉着他去的。当时安望舒说冠冕堂皇地说钓鱼可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磨砺意志,增长耐心……方亦慈说你闭嘴吧,你就是看那个渔场卖门票的小哥长得帅。 毕竟夏天炎热,许多钓鱼爱好者都会选择比较凉快的夜钓。他们到渔场时人还是不少,只找到了比较偏僻的位置。不过方亦慈醉翁之意不在酒,钓鱼是个幌子,钓魏如枫才是目的。 方亦慈装模作样地摆弄了那堆渔具,拴好鱼饵扔进水里。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就像随口那么一提:“对了魏老师,今天在影厅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因为那片子花费我精力太多,所以总容易上火。” “我没往心里去。”魏如枫才是一脸平淡,“我上班拿钱,下课走人,学生们怎么拍片子都是自由,我干涉不了。” 方亦慈借着渔场微弱的灯光静静望着他俊朗的侧脸,一恍惚看入了神,及时反应过来,切入正题:“我听说您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可之前没在系里毕业展板上看过您啊。” 魏如枫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学戏文的。” 方亦慈眼前一亮,“您那个毕业作品拍得比导演系的都要,都要……”方亦慈半天说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单凭一个“好”字根本没法表达他看到那部作品的惊艳。 魏如枫没什么表情。 方亦慈问他:“老师,您能不能带带我们的毕业作品啊,不用现场指导,就帮忙瞧两眼成片就行。” 魏如枫对待学生其实还算是比较心软的老师——尽管他觉得学生们的作品一个比一个挫,不过方亦慈的水平他还是愿意破格多看几眼的。 见魏如枫点头答应了,方亦慈连眼角都蜿蜒着笑意。他本想再和魏如枫多聊点毕业作品的话题,却看到魏如枫盯着水面眼睛稍稍睁大了些,问自己:“那个红色的东西在晃,是不是钓到了?” 方亦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的同时,手里的鱼竿也有了被拉扯的感觉,他连忙绕渔线轮,莫名其妙都有了点初次亲自垂钓的紧张感。 不知是鱼线卡住了还是鱼身太大,有魏如枫帮着他都没能成功把鱼拉上来。魏如枫只好站起来朝岸边走,说去看看什么情况。 靠近岸边的地方没有灯光照明,方亦慈怕他摸黑看不清,干脆也一起过去了。两人快走到岸边时方亦慈就看见前面有根突出的矮木桩,而魏如枫还没看见似的朝前走。方亦慈脱口而出“老师您小心”,后面还没说完,魏如枫就下意识回头,腿却还在继续往前走。 然后,不出意外,顺理成章地—— 被绊倒了。 眼看下一秒魏如枫就要落入水中,方亦慈想着他不会游泳,立刻伸手去拉。可是魏如枫半个身子已经差不多在岸外了,方亦慈这一伸手,既够不着胳膊,也摸不到皮带,唯一能接触到的部位就是…… 一秒后,魏如枫吃痛地皱紧眉毛,跌入了水里。 幸好是岸边的浅水区,方亦慈直接就把魏如枫捞上来了。上岸后的魏如 枫面色苍白,嘴唇轻颤,眼神迷离, 分卷阅读13 像是历尽苦难的样子,忧愁地望着手足无措的方亦慈。 他现在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境地。 “你……”魏如枫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了半天,最终无力地往地上一靠。 方亦慈见他依旧隐忍地保持着最后的风度,心想不愧是穿三角内裤的男人,果然不会轻易服输。 他心里涌起了似曾相识的愧疚,似曾相识的期待,“老师,要不我给您揉揉吧?” 魏如枫怅然若失地望着夜空,“我感觉自己被拔苗助长了。” “不不不,您怎么这么说。”方亦慈讶然,“您那个尺寸怎么会是‘苗’呢。” 魏如枫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他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泪。 以前魏如枫以为自己最多就是怕水,现在他发现了令他更恐惧的东西—— 水边有方亦慈。 15. 方亦慈半夜三点才蹑手蹑脚地回寝室。屋子里漆黑一片,顾泉已经睡了,阳台那边却有个微弱的橙色光点。 他轻轻推开玻璃门进去,那个人赤`裸着纤瘦的上身,听到声音也没回头。方亦慈把胳膊搭在冰凉的栏杆上,轻轻哼着调子。哪首歌都不是,纯粹是依赖当下的心情和清爽的声音,和夏夜的蝉鸣混杂在一起,自然而然成了好听的曲子。 “钓到鱼了吗?”安望舒没有看他,视线全固定在远方黑夜之下的阑珊灯火。 方亦慈没有回答他,反问一句:“你是不是又分手了。” “别说得那么正式嘛,”安望舒笑起来伸手捋捋长发,语气很是轻松,“玩得差不多了就散呗。现在别聊我,跟我说说你晚上钓到什么了?” “种庄稼去了。” “……” 方亦慈从阳台上拿起烟盒,从当中抽出一根抵在唇边。安望舒默契地凑过去身子,吸了口嘴里的烟帮他点燃。 “方亦慈,”安望舒沉沉地吐出一缕蓝灰色,“你能不能去照个镜子,从你刚才进来开始脸上就挂着四个字——少女怀春。” 方亦慈不理他,继续心情明朗地哼自己的歌。 “跟魏如枫待在一起就那么开心吗?”安望舒说。 轻快的曲调渐渐停止了,耳畔只剩下夜里埋藏的虫鸣。 安望舒侧着身子盯着方亦慈,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却懵懵的样子,于是伸出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腰,“怎么总不说话,和魏如枫有话聊,对我就这么冷淡?” “没有。”方亦慈吸了口烟,“只聊了他的毕业作品,但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和我多说。” 安望舒:“那你就没跟他多表达一下你那比三伏天还火热的性冲动?” 方亦慈:“你他妈这张嘴真的很欠操。” 安望舒愉悦地笑出声,漆黑的发丝轻轻拂过肩膀,看起来有着模糊性别的风情万种。他笑够了才把烟头摁灭,正经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再多提一句魏如枫,我怕你——” 他把眼睛眯得狭长,“就当真得更快了。” 魏如枫今早路过手机营业厅的时候,进去换了个手机号,现在手机和号码都是崭新的,里面一个联系人都没有。所幸他朋友不多,而且互联网时代发展到今天有太多社交软件代替通讯录,换个号码就能把一切麻烦事都省下来。 回公寓后开始收拾行李,任课期间他基本住校,几乎不回家。电视里播着最近几天的新闻,他向来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在意社会民生,按着遥控器转了两圈台,都没找到一个适合当背景声音的频道。 最后他在电影频道停下了,正好是昨晚的重播。女主持人有几分眼熟,回忆了半天名字才想起来似乎是自己的大学同学,播音系的,只不过比当年瘦了很多才一时间没认出。 倒不觉得惊讶——毕竟A市就是让年轻毕业生蜂拥而至的地方,影视传媒行业尤甚。这个光怪陆离的快节奏大城市,就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冷漠且包容,在经过几年的残酷竞争与激烈厮杀之后,筛选出最优秀的那部分零件,随着传送带嵌进社会的大齿轮。 “第十二届中国青年微电影创作大赛将于本周四上午十点开始报名,报名者可登录官网进行网络提交团队信息。本届大赛邀请到了著名导演魏尽担任评审团主席——十年前,他的作品在国际影坛引起热烈反响,这部作品在当时代表了中……” 魏如枫面无表情,轻轻按下电源键关了屏幕。 屋子恢复宁静后他慢慢地继续收拾行李,公寓里要带回去的东西不多,除了衣服也只有一些书。 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出门去了趟办公楼做假期离校登记。 办公室就又是个烦人的地方,这群被隔板框开的社会人士像是透明的蜘蛛网一样,密不透风地粘在生活里不起眼的角落。比起心浮气躁的学生,眼前的这群人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烦不胜烦。 “对呀,当年罚了八十多万呢,可不是倾家荡产。” “有这么多?不过您那时候的环境也是好,这种事放现在也都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了。” “哎,反正时代也不同了嘛,像魏尽那种人放到今天不也还是……” 正在高谈阔论的老教授望见办公室门口边站了个人,嘴里的声音忽然收住了。其他几个中年女教师朝那头看过去,见到了那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五官深邃,有几分眼熟。 魏如枫正眼谁都没瞧,径自走向自己那狭小的办公区域。他待的这个小角落冬天冷夏天热,满课的时候尤其难熬,不过他也懒得请示换个地方,反正他们总有办法找到同样的位置给他,大不了就是自己忍几个小时的事。 屋子里只有笔尖纸张摩擦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其他人正在窥视自己。他填好了表递给组长,正准备离开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一抬眼,就对上了双熟悉的眼睛,带着灼人的青春朝气。 “魏老师好。”方亦慈喜出望外,他走进来只跟魏如枫打了个招呼,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他平时也不是个对老师有礼貌的学生,若不是自己从心底尊敬,走在路上对系里老师都是漠然的态度。 方亦慈走进来,去到了他导师的桌前,递过一张表,然后转头对魏如枫说话:“早上我给您打电话,本来想着跟您说个比赛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反应是空号。” 魏如枫余光感觉到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向自己射来的尖锐视线,但面前的青年还无所察觉。于是魏如枫不得不皱眉回应他:“有什么比赛跟你专业课老师聊,我这没有能帮上你的地方。” 方亦慈有些怔愣,随后他立即明白过来了魏如枫的意思。自己当着那么多专业导师的面,却和一个理论课的年轻老师聊自己课外实践,看起来是有点不合时宜。 可他觉得这是魏如枫多虑了——自己经常会和系里的老师聊作业聊影展聊最新上市的机器,甚至别的院里也有老师认识他。方亦慈在学校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材生了,他在 分卷阅读14 什么环境和谁交谈都不奇怪,更何况魏如枫也是系里的老师。 但方亦慈还是难得温顺地点了下头,去和自己的导师交流报名表上的内容。 “对,我看网上流程太复杂还得多等几天,还是觉得直接来找您帮忙比较好。”方亦慈说。 导师问他:“这三个单元,再除去动画,剧情和纪实你选哪个?” 方亦慈不假思索道:“魏尽初选的时候会在哪个组?”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导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则是盯着表情有些僵的魏如枫。 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导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不慌不忙道:“评审团里德高望重的前辈有的是,你不用非挑那个最‘出名’的。” 魏如枫的指节微微泛白。 “不,”方亦慈眼里有掩饰不了的憧憬,“我参加这个比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见魏尽。他好不容易回国一次,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他点评。” 他的导师笑了,问他:“那你知不知道这次我也是评审团的?” 魏如枫在旁边艰难地吸了口气,他现在只想让方亦慈交完报名表就赶紧走。 “我知道。”方亦慈也对着导师笑起来,不以为然道:“但那又怎样?” 金属保温杯倒在桌面的声音突兀刺耳地响起,所有人都下意识被吸引到魏如枫的方向。方亦慈偏过头,看到魏如枫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桌子,然后抬起头望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带着点不悦,不知是不是方亦慈的错觉。 导师仍旧和颜悦色,但语气生硬了许多:“你到底是要去比赛,还是去浪费其他评审的时间?” 方亦慈隐隐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便转变了些态度:“我当然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被分到您那组,不过我的水平您已经很清楚了,学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东西在其他前辈那里,是不是也能入得了眼。” 导师扬眉道:“我看好的东西要是入不了他的眼,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水平低,以后带不了你了?” “当然不是。”方亦慈说,“只是各花入各眼,我想拍出能被魏尽看得上的那朵。” 魏如枫觉得自己要马上直接冲上去把他拖走了。 导师沉思了下,问他:“魏尽在你眼里,是什么地位?” 方亦慈几乎是脱口而出—— “中国电影的最高地位。” 空气里隐约有几丝倒吸凉气的声音。 “方亦慈!”魏如枫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量大得甚至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教师办公区不是你唧唧歪歪打扰别人的地方,自己的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出去。” 方亦慈出乎意料地被吓到了,他看着魏如枫那陌生而可怕的表情,心头有些发颤,喃喃道:“老师……” “出去。”他再次用眼神警告了一次。 方亦慈闭着嘴巴,喉结上下动了动,欲言又止后悻悻地低下了头,跟导师道别后就留下报名表出了门。 他在楼道的长椅上失落地坐下,等着魏如枫出来。 ------------------------------------------- 16. 方亦慈不知道魏如枫在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导师又说了些什么,总之看他出来的时候面色依然阴沉沉的。 方亦慈从没见过他发火。以前在课堂上,就算底下的同学玩手机说话睡觉,魏如枫也没有对哪个学生态度恶劣,最多是冷冷地看一眼又继续讲自己的课。 “魏老师。”方亦慈站起来迎上走出来的魏如枫,没等他再说什么,魏如枫就开了口:“你吃饭了吗?” “还没。” 魏如枫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慢慢恢复成平时清冷的样子。他半句没提办公室里的事,伸手拍了拍方亦慈肩膀,像是安慰般说:“现在带你去吃。” 方亦慈暂时松了口气。 他跟在魏如枫后面下楼,感觉有点头重脚轻,从胸膛到胃部的地方有些不由自主地发凉。于是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害怕。 他在怕魏如枫。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浮现的时候方亦慈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怕一个年轻老师?可事实上他现在的手掌间,还在因为魏如枫刚刚在办公室里那个不悦的眼神而冒冷汗,一回忆起魏如枫那种严厉的语气也有些慌乱浮动在心头。 路上谁也没说话。现在正是吃早餐不新鲜,吃午饭又太腻的尴尬时间段,魏如枫只好带他去了家环境幽雅的西餐厅,点了两份烤松饼坐下。 方亦慈双手放腿上十指交叉,试探性地问:“您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魏如枫喝了口水润嗓子,抬起眼皮望过去,“你一个学生,在那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面前摆正自己位置,姿态放低点对你没坏处。” “不是我想顶撞孙教授,是他自己平时私下也喜欢议论他同代的导演,而且我——” “他议论是因为他有资格,你算什么?”魏如枫放下杯子不再看他。 方亦慈抿了下嘴,不说话了。 魏如枫看到他心里的不服气全挂在脸上了,只好又顿了顿说:“方亦慈,我知道你在系里受老师们重视。但有些年纪大的教授,他们今天欣赏你,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认可你那点所谓的才华,只不过是他们对待小年轻会比较包容而已。别等哪天你蹬鼻子上脸把人家惹毛了,再想起来对老前辈该毕恭毕敬。” 方亦慈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魏如枫往软座后背一靠,手插进口袋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掏了出来。 “我换号了,把你电话给我记一下。” 一听这话方亦慈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拿过手机就快速往里面输入自己的号码。魏如枫不理解这小孩干嘛突然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变脸真有点快。 方亦慈保存后看了眼屏幕,假装漫不经心道:“您这通讯录里也太空了吧。” ——也就是说自己是这个手机里第一个被保存的号码。 “噢,我没什么需要存的人。”魏如枫接回手机,“你不是说要跟我聊比赛的事么,现在说吧。” 方亦慈兴致勃勃地开始说自己对参赛作品的初步想法。 十分钟后,魏如枫面色凝重地听完了,并提出了总结性的问题:“你是要拍A片吗?” 方亦慈:“不不不,这是个很正派的片子,只不过剧情有点色`情,台词有点挑`逗,人物有点裸露,道德有点歪斜。” 魏如枫认真回味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随后表达了自己的感悟:“你果然是要拍A片吗?” 魏如枫:“老师知道你自己平时也有点业余工作,但是这种专业上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做吧。” “……” 方亦慈这新片子最初的构想,就是想拍一个遭受苦难又被生活所迫,走上不归道路的少女故事。只不过现在剧本还没写好,没法表达 太多细节上的内容。但他之前有好好做功课,比如要拍一些涉及暴力镜头的时候,他有认真看AV;比如要拍一些涉及色` 分卷阅读15 情镜头的时候,他有认真看AV;比如要拍一些…… 总之他为了学习先进技术和拍摄技巧,用批判性的眼光没日没夜地看了几天AV,天亮之后和顾泉表示自己受益匪浅。 “你一个Gay为什么要看AV?”顾泉百思不得其解。 “这都什么年代了!”方亦慈用一种审视的眼光义正辞严地说,“连孩子都是生男生女都一样,看个片儿还分什么男女!而且我是为了研究人体生理反应和镜头光线合理运用,和你这种就为了给下半身寻求刺激的能一样吗?” 顾泉无言以对。 为了让魏如枫充分理解自己的意思,方亦慈直接打电话给了安望舒:“对,把电脑带过来,顺便把顾泉硬盘里那个叫‘交通安全指南’的文件夹也拷过来。” 方亦慈放下电话对魏如枫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查资料的时候有很多学术上的困扰,还想请您帮忙提点一下。” 没多久安望舒抱着电脑过来了,刚一坐下方亦慈就问他:“顾泉的东西你复制了吗?” 安望舒:“没有。” 方亦慈不免有点失望。 安望舒:“我直接剪切的。” 方亦慈对他的胆魄肃然起敬。 开机后方亦慈点开了一个视频,然后把电脑摆放在只有他们三个能看得到的角度上,其他两人刚凑过去就沉默了。 魏如枫回忆起方亦慈曾跟他报过的市场行情,估算了下价格,“你这个片子至少得卖一百五吧。” 方亦慈:“您看这种镜头拍摄起来需要几个机位比较好?” 魏如枫:“我劝你还是不要拍这种镜头比较好。” 方亦慈:“三个?” 魏如枫:“我劝你纯洁。” 安望舒在旁边已经听呆了,他以为方亦慈让他把顾泉硬盘里的东西拷出来只是单纯地渴望解决生理需求——毕竟最近他看起来真的很饥渴——而且Gay看AV也不奇怪。他万万没有想到方亦慈点开这些东西,居然是为了和魏如枫这个直男探讨色`情镜头的运用以及灯光技巧。 ——真是世风日下。 ——为了跟直男套近乎连脸都不要了。 安望舒在心里鄙视了一下方亦慈,随后自己也凑上前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毕竟他目前为止还真没看过AV,确实有点好奇这种小电影和自己看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刚看了不到半分钟就震惊了,立刻对其他两人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为什么这个女的要在床上撒尿?这种程度的毁道具导演就不管管吗?” 方亦慈正跟魏如枫深刻探讨呢,看了眼屏幕回过头,露出了学识渊博的表情给安望舒解释:“你懂什么,这是女性生理构造上独有的性`高`潮,你他妈撒尿的时候能露出这种表情吗?” 安望舒恍然大悟,表示自己受益匪浅。 过了一会儿安望舒又问了:“等等,这个男的还没进去呢,怎么这个女的又高`潮了?” 方亦慈又回头看了几眼,“可能这次是真尿了吧。” 这时候,魏如枫突然清了两下嗓子,方亦慈和安望舒以为老师要给他们深入讲解一下生物学上的难点,立刻用期待的眼神表达出他们对知识的渴望。 魏如枫很是迷惑,自己只是嗓子痒而已,“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 安望舒把电脑推到魏如枫跟前,指着画面上定格的内容诚心发问:“这是导演想表达什么?” 魏如枫皱眉凝思,毕竟现在自己面前有两个求知若渴的学生,作为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要担起教书育人,升华道德价值观的责任。 他沉思过后声音低沉:“有句谚语你们听过没有?” 那两个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魏如枫语重心长地说。 方亦慈和安望舒恍然大悟,表示自己受益匪浅。 17. 关于新作品的各方各面方亦慈都是很有严格要求的。 “尤其是这个女演员,”方亦慈说,“长得漂不漂亮都行,但必须得耐看,五官不能是太清秀柔和的,不然没气场;可也不能太刻薄了,最好是笑起来让人印象深刻。” 魏如枫听完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你女演员在哪呢?” 方亦慈一时语塞,然后果断地转头用暗示的眼神看着安望舒。 安望舒愣了愣,“你看我干嘛呀?” 方亦慈:“这次的女演员你能不能……” 安望舒:“滚!不演!” 方亦慈遗憾地叹了口气,跟魏如枫说:“那暂时没有女演员了。” 魏如枫对安望舒施以同情的目光,“行吧,演员你们自己想办法。投资方面我可以帮你找到一家工作室,是我大学同学开的。” “噢,这个片子成本应该不高,我们自己花钱就行了。” “没事,他那边也出租些设备的,而且他人很热心,愿意帮学弟学妹们拍拍东西。”魏如枫掏出手机想了一下,“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找他吧。” 方亦慈记下后看了眼时间,聊得也差不多了,就不好意思再耽误魏如枫的时间。不过临走前他记得问了一句:“您放假还在本市吗?” “我家就在这。”魏如枫看出来他有事要说,“怎么,是想让我看着你们拍?” “您上次答应我会帮忙指导一下的。” “上次答应你的是毕业作品。”魏如枫起身叫服务员过来结账,“比赛之类的我指导不了,而且我不去A市。” 方亦慈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我们在本市拍也行,不一定非得去A市。” 安望舒听到这话,抬头眯起了眼,打量着方亦慈。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魏如枫付完账后就离开了。 魏如枫一走,安望舒就在桌子下伸腿踢了一下方亦慈,“你不是早就说过这片子一定得去A市拍么,现在魏如枫说他不想去你就变卦了?” “最多也就两个月的时间。”方亦慈心不在焉地答,“反正这片子拍完就去A市了,而且取景哪里都能取……” “行了。”安望舒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想跟魏如枫多待一段时间。” 方亦慈被戳穿心事后缄口不言。 安望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浪费什么时间呢,你跟魏如枫这辈子都不可能啊。” 方亦慈的逆反心理上来了:“怎么就不可能了?” “那你要把他掰弯吗?”安望舒冷笑一声,“就算你真能运气好做到了,那你心里过得去么?人家本来可以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干嘛要跟自己的学生搞同性恋啊。”安望舒顿了顿,继续说:“而且吧,我看魏如枫不像是有什么远大追求的人,你看他毕业作品拍得那么牛`逼,却留在这个城市当个老师,证明人家就是个喜欢平凡安稳的人。” 平凡安稳。 一听这四个字,方亦慈就不由自主皱眉头。 他就很讨厌过“平凡安稳”的日子,无法理解“与世无争”这样的境界,所以他事事力争上游摆脱那些平庸的人群,处处想要出人头地。 仔细 分卷阅读16 想来,这样的自己好像确实没资格招惹想过平凡日子的人。 “就两个月而已。”方亦慈下决心似的,“两个月后我都离开这了,现在多跟魏如枫待段日子又怎么样呢?” 安望舒疑惑了:“那你这是喜欢人家啊,还是不喜欢啊?” 方亦慈哑然。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现在“喜欢”魏如枫——仅仅是觉得这个老师帅身材好想多看几眼,仅仅觉得他性格有反差想多逗他几下,仅仅觉得他专业上有才华想仰慕他。对于魏如枫,他不想占有,只愿看看,仅此而已,算什么喜欢? 可是当安望舒将“喜欢”两个字和魏如枫的名字组合进一句话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发凉。 安望舒看方亦慈一副沮丧又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魏如枫那么直也不是你能轻易撩到手的。” 方亦慈回过神来,问他:“‘撩’是什么意思?” “你平时都不上网么?” 方亦慈:“我上网啊,经常能看到这字儿,各种语境各种场景都有,但我一直不清楚这个动词具体要怎么做。” 安望舒给他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一下:“貌似纯洁的性骚扰。” 方亦慈顿时豁然开朗,但随后又心情低沉起来,喃喃道:“完了,安望舒。” “怎么了?” “我觉得我现在一见到魏如枫,就只想着性骚扰,纯洁不起来了。” ---------------------------------------- 18. 方亦慈按照魏如枫给的电话联系到了那个开工作室的学长,聊了几句很投机就决定上门面谈具体细节,临走还果断捎上了顾泉——谈价格的时候,怎么也得带个看起来像保镖的人比较安全靠谱。 不过一见到学长本人,方亦慈就立刻被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端庄高雅的气质折服了,这人从面向上看就很真善美,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字正腔圆。 顾泉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大爱无疆的气质,于是低头悄悄问方亦慈: “这位是蔡国庆老师吗?” 方亦慈面带微笑地和对方问好:“蔡……呃,扈学长你好。” 扈玉非常热情:“哎呀,魏如枫都跟我说啦,你就是那个今年的优秀学生导演是吧?我光从电话里听就觉得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学生,也是,毕竟连魏如枫都夸了你呢。” 方亦慈有点意外:“魏老师夸了我?” 扈玉说:“对啊,他说你获奖的那个片子拍得挺成熟了,至少是他在学校里见过最不错的学生作品……魏如枫可是不经常夸人的,他聊起他学生一般没什么好话,上次还跟我说他班里有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像个弱智一样哈哈哈……” 顾泉:“哈哈哈谁啊?” 方亦慈用余光看了眼旁边的顾泉:五大三粗,弱智。没毛病。 几个人聊了半个小时剧本和场景,又商定了下几个细节镜头就达成了合作协议。本来工作室要出租昂贵的设备之前必须交押金的,但扈玉看在魏如枫的面子上就给他们免了,还说会帮忙找场地。 他说,学生拍电影不容易,又费钱又费力,他们当年为了拍一场酒吧戏光是一天的租金就得六千。现在自己出来有工作了,怎么也得帮帮这些专心搞艺术的学弟学妹们一把,让他们拍片子时少吃点苦。 “有梦想的年轻人都很了不起。”扈玉说。 方亦慈听得简直热泪盈眶,紧紧握着扈玉的手说:“蔡……呃,扈学长,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扈玉甚是欣慰:“唉,毕竟现在环境里,像你这样还敢坚持拍黄片儿的年轻导演不多了,一看就是愿意为了艺术献身。” 方亦慈冷漠地抽出了手:“哦。” 顾泉嚷嚷着要回去照顾猫就提前走了,留下方亦慈一个人继续和扈玉聊天。关于自己的想法沟通得差不多以后,方亦慈就干脆地问了:“学长,魏老师以前在学校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扈玉一愣,然后认真想了想,才慢慢说道:“他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很低调吧?可是他低调得让人特别不理解。” “怎么说?” “我记得他当初艺考是导演前三名的成绩进来的,可是不到一个月就转到我们戏文了。平时分组拍作业的时候他很认真,虽然是编剧,但基本连导演摄像的活儿都干,最后也坚决不让我们多给他署名。” “听起来还挺无私奉献的,可后来他干脆连编剧的名都不想挂了,非让我们给他写什么道具灯光场务的职位,把他的功劳全算在我们头上。我们哪能这么干啊,最多只能让后期把编剧的名字放在最后不太显眼的位置。” 方亦慈听了迷惑不解,“他这是低调吗?我怎么听着他像是……像是想把自己变成个透明一样啊。” 扈玉点头,说他几乎就是那样。 “他大学前三年基本都是这样,集体活动很少参加,也不主动和导师交流。但最后大四要拍毕业作品的时候……”扈玉眼神放空地回忆,“我们组里因为意见不合,原来的导演就退出了,我们都没办法,只有魏如枫主动把本子写好又带我们拍出来。因为是毕业作品,他就算不想署名也不行——那大概是他大学四年里唯一一次挂名导演。” 方亦慈挑眉,“是不是那部?就那个妻子伪装身份把丈夫弄瞎,杀掉他前女友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部。”扈玉回忆起来当时的事还历历在目,“当时我们先看到本子的时候觉得这个太难拍了,叙事结构复杂,时间线错乱,我们一群学生根本办不到……可没想到他只用了一个礼拜,就把分镜头剧本赶出来了。” 方亦慈听着,心头有些颤。 他眼里溢满了钦慕之情,语气也愉悦得上扬不少,“那为什么你们的毕业作品没有被选为当年的优秀作品?” 扈玉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猜,那部片子没有获奖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魏如枫不想让它获奖。” 19. 差不多傍晚,方亦慈和扈玉告别,回学校和寝室里的两人继续研究剧本。 顾泉头脑一片空白,困惑而无奈道:“这灵感之于大脑,正如精`子之于卵子,哪有这么容易就一气呵成孕育生命啊。” 安望舒用一种看劣质受精卵的眼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方亦慈则非常惊讶:“你的文化水平都达到能熟练运用‘之于’‘一气呵成’这种高级词汇了?” 顾泉很是得意:“我还有更多词汇量呢,咱们来玩成语接龙吧。” 方亦慈:“禁止说‘为所欲为’。” 顾泉:“闻所未闻。” 方亦慈:“闻鸡起舞。” 顾泉:“舞动青春。” 方亦慈:“春眠不觉晓。” 顾泉:“离离原上草。” 方亦慈:“草你妈。” 安望舒:“……” 苏联电影大师米哈伊尔曾说:“一 分卷阅读17 部电影的基础是剧本。剧本决定着影片的成功,既确定思想上的成果,也确定艺术上的成果。”而现在,他们从基础上就遇到了不孕不育。 三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最终方亦慈面色凝重又不甘寂寞地提议道:“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应该果断寻求老师的帮助,积极进取,迎难而上,集思广益……” 安望舒打断了他:“闭嘴,要打电话就赶紧打。” 方亦慈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崭新的号码。 接着,顾泉听到方亦慈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能不能见个面”“嗯好,您吃饭了吗,我给您带点过去呀”“噢好的您先洗吧”。听着听着,顾泉的表情就从迷惑转变为惊讶,又再变回了迷惑。他等方亦慈挂了电话才发问:“你这是跟谁打电话呢?” 方亦慈若无其事道:“魏如枫啊。” 顾泉震惊了:“你他妈跟魏如枫说话怎么是这个语气?!” “什么语气?” 顾泉难得和安望舒之前的想法达成一致:“骚`货一样。” 安望舒靠在椅子上踢了踢方亦慈,跟他说:“欸,魏如枫这是邀请你去他家么。” 方亦慈喜形于色,稍微进行了下表情管理,点头说:“这四舍五入就是邀请我上床了呀。” 安望舒一脸嫌弃他的思想肮脏,“你怎么不说四舍五入你俩孩子都有了呢?”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方亦慈路上买了份红烧排骨附玉米浓汤的外带就去了魏如枫家——那条写着他家地址的短信方亦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找到门牌号的时候都已经熟记于心。 是栋老式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显然是新装的,那灯光亮白得甚至能把人眼球刺痛。方亦慈按下了门铃,很快门那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把手一转动就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方亦慈觉得自己的瞳孔应该在颤抖。 魏如枫很喜欢在傍晚的时候洗澡,此时身上只在胯间围了条摇摇欲坠的白色浴巾,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和方亦慈那天下午见到他时一样。 只不过与那天不同的是,现在的方亦慈可没那么有自控能力,之前最多淡定地偷瞄人家胸两眼,现在直接就看得自己下`身硬了。 尤其是现在魏如枫的脸上,还因为刚从浴室出来而散发着温热气息,耳根隐隐透着红,加上近视的原因眼眸里仿佛氤氲着水雾,让人不得不将他联想到暧昧的场景上。 方亦慈被迎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撞得呼吸艰难,“突然提出要来,打扰您了。” “没事。”魏如枫把门推开让他进来,“反正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你来热闹一下也好。” 方亦慈进来把外带轻轻放在餐桌上,抬眼皮环顾四周。这屋子里色调基本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冷静而优雅,除了基本家具以外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大概是因为魏如枫平时住学校的时间更多,所以他的家看起来显得毫无生机。 “坐下来再陪我吃点儿。”魏如枫伸手点了点椅子示意让方亦慈坐下。 方亦慈受宠若惊也要装得波澜不惊,他帮魏如枫把热气腾腾的汤倒进碗里,轻轻推到他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您会租那种高层公寓楼住呢。” “不是租的房,这就是我家。”魏如枫抿了口汤,有点烫,“我从小就住这。” 方亦慈拿着筷子稍稍一怔:从小就住这?那为什么这里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家人生活过的气息? 魏如枫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解释道:“父母都在别处。” “噢,这样。” 魏如枫随口问他:“你放假不回家,在外面拍东西,家里人放心吗?” “他们不管我这些事的。”方亦慈扬了个笑容,“而且我也不是独生子女,家里还有个姐姐,父母基本不会过问我在外面的情况。” “那你还算挺自由的。”魏如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确实,魏如枫看方亦慈第一眼就觉得他像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主儿,眉眼间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凌厉和邪气,偶尔语气里带着点心高气傲,不过也不惹人烦,反而有种年轻气盛的意气风发。 “魏老师,”方亦慈突然凑近了唤他一声,“虽然我大一的学费是花了姐姐的钱,但从大二开始我都是自己赚生活费了哦——您的学生这么优秀,还不夸夸我?” 魏如枫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被学生用这种……近似于玩笑,或者说些许撒娇的语气说话。平时自己和其他学生基本无交流,即使有谈话也都非常严肃正式,他也就在方亦慈这里开始有了点例外。 “嗯,夸你。” 他轻轻说。 20. 吃完晚饭后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方亦慈递给他一份简单的故事梗概。魏如枫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这表情让方亦慈一阵忐忑。 魏如枫看完了,眉头舒展开抬头问他:“你写的这个故事,是自己有想法要表达,还是纯粹为了在比赛上吸引评审团注意?” 方亦慈身子一僵,“我觉得……这个剧情安排有冲突和悬念,而且主要人物的关系在后面反转时——” “别回避我的问题。”魏如枫声音很轻,但语气保持着强硬,“你写的情节过于夸张,镜头上拍起来尺度更大。别的我先不说,就这几场床戏对人物关系有多少推动作用?你把对性的描写变成了整个故事的重点,这太喧宾夺主了,女主角要是这样刻画根本没法让观众产生同情。” 魏如枫说完这番话后不免对方亦慈有点失望,他本以为这位受全系老师重视的优秀学生能踏踏实实构建自己的风格,没想到为了个比赛,也会设计哗众取宠的情节来引人注目。 “我改。”方亦慈拿回那几页纸,“您说一下哪里不好,我马上改。” 魏如枫有点意外,他原本都做好和方亦慈再理论一番的准备了,没想到今天这学生比之前在影厅里时谦虚很多,少了好几分戾气。 见他态度端正,魏如枫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把女主角和别人的对手戏删一部分,多拍些她自我救赎的镜头;再把那几个有自杀念头的情节合并成一个,放到倒数几场戏里;还有,最后那场高`潮戏,我的建议是你把现实和幻想合二为一,突出女主角在群戏中既主导又游离的存在感。” 方亦慈一边拿笔飞快地记笔记一边应和着魏如枫,姿态温顺得不得了,怎么看都像是个乖学生的样子。魏如枫没想到他今天能这么听老师话,半句都没呛自己,很难得。 “你……没什么要坚持保留的部分吗?”魏如枫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方亦慈盖上了笔帽,没有立刻回答他。 空气沉默了半晌,许久后魏如枫听到方亦慈缓慢的声音: “魏老师,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说。” “您毕业以后为什么不去A市?”方亦慈把纸和笔往茶几上一丢,偏头看着他。 魏如枫从容地反问:“我为什 么要去A市?” 方亦慈想了 分卷阅读18 想道:“我觉得光从您毕业作品来看,您的水平进电影圈很快就能有很大的成绩,可是您毕业后却选择留校教理论课。我之前也说过,这太屈才了。” 魏如枫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觉得。而且我性格就这样,不喜欢大城市的快节奏,觉得在这儿有份安稳的工作已经挺好。至于别人怎么拼搏的,我只想在旁边看看就够。” 方亦慈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但您的作品反映出来的可不像是您说的性格。” “创作者和作品本来就是两回事。”魏如枫无动于衷。 方亦慈听到这话笑起来,眼睛里都亮晶晶的。 “不,不是这样的。”他凑近了魏如枫,语气很轻,“如果您真的喜欢安稳,那为什么当初要艺考学导演,而不是上个普通师范类大学呢?” 魏如枫准确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你怎么知道我艺考时学的是导演?” 他当年刚进大学时确实是在导演系,但因为某些原因他选择转到戏文专业,这种事要是不提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是扈玉告诉你的。”魏如枫反应了过来,“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他还说什么了?” 方亦慈摇头,“是我随口问的,别的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他顿了顿,说:“魏老师,无论是您的毕业作品,还是刚刚的剧本,都反映出来一件事——” “您适合当表达者,而不是旁观者。” 方亦慈下完结论后就安静地等待魏如枫作出反应。 但魏如枫依然云淡风轻,不为所动,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一样,身子前倾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缓缓说道: “我没有想表达的东西。” ——他说他没有想表达的东西。 方亦慈眯起了眼睛。 窗外涌进来最后一抹黄昏的深橘色,犹如蜂蜜般粘稠的光线,将魏如枫的身影拓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而他的面容则揉碎在一团情绪化线条中,隐没于无法看清的阴影里。 ——不,不是这样的。 ——您的眼睛里,不是这么说的。 魏如枫生活作息很有规律,而且习惯晚上看一部电影再睡觉。他翻柜子里的碟片,这引起了方亦慈的注意。 已经这个年代了,看电视的人都少,没想到还有人喜欢放光盘。 “您喜欢看DVD吗?” “嗯,用电脑看屏幕太小。”魏如枫挑了几部出来,回头问方亦慈:“你几点回去?” 方亦慈正襟危坐道:“我今晚能不能不回去?” 魏如枫想了一下,“那我还得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不用不用!”方亦慈一看这借宿有戏,连忙摆手,“我们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上。” 魏如枫一脸茫然。 方亦慈:“……您不会是忘了您喝醉那天我送您回来的吧?” 妈的,那天还耍酒疯亲了他呢。 一想起来那个吻,方亦慈就大脑放空。 “噢,你不嫌挤那睡我床上也行。”魏如枫冲他扬了扬手里几部电影碟片,“你晚上想看哪个?” 方亦慈扫了一眼,“吧。” 魏如枫把电视打开,将光盘放进驱动器,和方亦慈一起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灯关了,本来就深色调的屋子更加昏暗阴沉,方亦慈悄悄侧过头,就能看见魏如枫安静的脸。 屏幕上慢慢浮现出了电影画面。之后的方亦慈几乎每隔几秒就想偷偷望一眼魏如枫,这人的侧脸线条太好看,坚毅又柔和。身材更是吸引他注意,总是想伸出不安分的手摸几下。 电影的时间过去了大半,剧情发展也到了最触动人心的地方。方亦慈接着薄弱的光线看到魏如枫的眼眶好像红了一圈,眼眸里有东西闪着光芒。 正看入神的时候,他们听到屋外响起了几道叩门声。 魏如枫听到后就立刻反应过来,拿起遥控器按下静音键,让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方亦慈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魏如枫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敲门声像是试探,不急促也不温柔,听得让人心烦。 方亦慈就安静地看着魏如枫,却看到他眼眶里那晶莹剔透的东西流了出来。 然后鬼使神差地,方亦慈抬手帮他擦了一下。 魏如枫原本怔愣地望着那道被敲击的门,脸上突然有了温暖的触感,他转了下脖子看到了方亦慈年轻英气的面容。 不知过去了几分钟,门外的那个人终于放弃了似的不再敲门,大概离开了。 “不好意思,每次看这部电影的结尾,我就忍不住哭。”魏如枫尴尬地笑了笑,嘴角扯出疲惫的弧度。 见他对那敲门声闭口不提,方亦慈也心照不宣地接他话题,“没事,您哭的样子,也很好看。” 这是实话。但魏如枫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很配合地笑了笑。 “您笑的样子更好看。” 又是一句实话。 再晚些的时候方亦慈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只裹了条新的浴巾。进屋的时候魏如枫已经躺在床上了,旁边给他留了很大的空位。 有句话怎么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方亦慈想着自己来时的初心:四舍五入,就是上床。 不过魏如枫是背对着他睡的,这四舍五入,那就是性冷淡。 魏如枫根本想不到,自己在床上好好躺着,就被背后的学生莫名其妙四舍五入了好几次。 转天方亦慈带着新剧本回去了,一推开寝室门就迎上安望舒的目光。 “怎么样,昨晚成功意外怀孕了么?”安望舒问。 “嗯,我们已经云交配了。”方亦慈说。 21. 戏剧影视导演专业需要进行期末笔试的科目不多,没忙几天就正式进入暑假了。方亦慈去宾馆租了间房,把摄像灯光后期还有几个配角演员叫了过来。 他坐在床上点了根烟,身边围了一圈人陪导演吸二手。 方亦慈说:“你们知道咱们剧组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吗?” 饰演路人甲的演员积极踊跃举手回答:“没钱!” 方亦慈瞪了他一眼,“我他妈是让你来奉承我的,不是让你说实话的。” 饰演路人乙的演员一副跃跃欲试求加戏的样子,“没有男主角!” 方亦慈轻蔑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提出来了我就会让你当吗?”他冷笑一声,说:“男主角算什么,我们连女演员都没有。” 一群人在偌大的房间里沉默了。 ——女演员,是一个剧组的灵魂。 ——女演员,是一个剧组的信仰。 而现在他们的灵魂已经空虚,信仰已经缺失。 “咱们可以先拍别的戏呀,等女演员找到再把镜头补上就行。”看到这群直男这么沮丧,方亦慈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大家也别心急,女演员总会有的,实在不 行这儿还有一个能充当女演员的。” 他伸手指了指安望舒。 一群人纷纷以看女装大佬的眼神看向安望舒。 安望舒回以他们“敢对老子意淫就弄死你们这帮傻`逼”的眼神。 如果是别人这么 分卷阅读19 草率,那大家是万万不相信那个导演的;但方亦慈这么随便,大家也还是照样愿意跟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相信方亦慈的才华和能力,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怕方亦慈那流氓劲儿上来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男主角嘛,快到了,不急。”方亦慈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轻松说道。 大约过了半小时,门铃响了。 门一开,进来个特高特瘦特漂亮的男孩,五官看起来还有点混血感。他畏畏缩缩地走过去,看见方亦慈就打招呼:“方、方导好。” “哎呀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方亦慈对他笑眯眯的,“大家都是同届的,叫什么导演啊。” 男孩一看他笑心里就凉。 安望舒看他有几分面熟,随后想起来这是大一的时候被方亦慈拎小黑屋整治哭了的那位,想起这个就觉得好笑,于是问他:“我记得你,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原首。”男孩说。 “哦,对。”安望舒恍然大悟,转头向不认识他的人介绍:“元首,名字特拽的那个。” 方亦慈给大家讲了今天第一场戏的内容,原首拿着剧本面色迟疑道:“方导,您确定这是今天要拍的内容么?” “当然确定啊。” 原首更迟疑了:“……可这不是我跟女主角的床戏吗?” “对啊。”方亦慈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你们表演系不是经常训练什么无实物表演么,没有女演员你怎么就不能来段床戏了?” 原首明白了,方亦慈是想让他当着十来个人的面,操空气。 这和泰迪有什么区别呢?原首委屈巴巴地想。 但原首是个规规矩矩听导演话的好孩子,在表演系其他同学都幻想着以后飞黄腾达当流量小生的时候,他却依然坚持着“导演是剧组的核心,演员的职责是为导演的想法服务”的基本素养,这也是他被方亦慈再次邀请来拍戏的主要原因。 于是,他视死如归地提裤子就上了。 他对着枕头扬起邪魅狂狷的笑容,对着单薄的床单露出侵略性的目光,对着空气快速挺动自己纤瘦的腰身,再面对其他人的笑声充耳不闻。他沉浸在了这场畅快淋漓的床戏里,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然后他听到方亦慈说—— “行,试镜结束了。咱们出去拍第一场戏吧。” 试镜? 原首懵了,立刻从床上滚起来问方亦慈:“导演,这不是第一场戏吗?” “我`操,这你都信啊?”方亦慈惊讶道,“没有女主角你一个人怎么拍床戏啊,你们表演系怎么教你的?” 原首愣在了原地。 安望舒点了根烟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方导这是在教你,不能轻易相信人类。”然后接着又补充道:“也不能轻易相信,方导是人类。” 22. 今天正式要拍的场景其实非常简单,演员们只拍了四个小时就顺利收工。方亦慈把附近这家宾馆半层楼都租了下来,供大家拍戏阶段暂住。 晚上的时候扈玉来探班,顺便把房租的钱报销了。他进屋子看见方亦慈正在对着电脑剪素材,于是把一大袋子冰镇饮料往桌子上一放,从包里掏出个移动硬盘给他。 “你那天找我要的,魏如枫大学时所有小组合作的作品基本都在这儿了。”扈玉说。他不知道为什么方亦慈非要找他拷魏如枫的作品集,以为这个学生只是单纯地崇拜魏如枫,便回去翻了翻硬盘,全复制下来给他了。 方亦慈正忙,安望舒就顺手替他接过去,看了一眼小声跟方亦慈说道:“你这性骚扰还得做足全套啊?” 方亦慈还没说话,原首先胆怯怯地凑上来了,拿了个本递给扈玉。 “蔡国庆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扈玉:“?” 原首:“我一直都特别崇拜您,觉得您很端庄。” 很端庄。 等方亦慈把今天拍摄的素材全都粗剪一遍后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喝着扈玉买来的饮料,开始一个一个地看魏如枫大学时的作品。 “这个是第一学期摄像课的作业,”扈玉偶尔给他解释下时间,“我记得当时魏如枫刚转来我们班,女孩们一见他就跟疯了一样。” 方亦慈笑笑,继续沉浸在画面里。 如果要让他评价魏如枫大一时期的作品,方亦慈只能说“不像大一的”。因为构图非常严格,光线也很会抓,内容上在刚入校的大学生里绝对属于脱颖而出。毕竟是艺考前三名的成绩入校,从一开始基础就比别人扎实,甚至都开始渐显出个人风格。 方亦慈按照时间顺序,准备把魏如枫的作品都看一遍。他每点开新的视频都能从中发现那些深藏不露,内敛含蓄的惊喜。 画面慢慢出现了最后一组镜头。 那是和现在一样的夏天。茂盛繁密的树叶闪着生机勃发的金色,虫鸣嘶叫,聒噪不停。方亦慈的视线被那晃动不停的棕色树枝占据,它们密密麻麻,错综复杂地堆积在白得纯粹的天空上,仿佛还在不停地向上延伸,再延伸。 这样的镜头好像是导演蓄谋已久,让看到的人也想成为一棵树,不断地伸向天空,伸向一双无形却温暖的手。 方亦慈觉得自己要是再看一会儿,就要陷到那片浓郁清新的嫩绿色中去了。但倘若能和那么美好的颜色融为一体,自己粉碎在这阳光下也无所谓。 “这是大二下学期的作业,拍的自然纪录片。”扈玉即使隔了多年,但再次看到这组镜头时也会被惊艳。 ——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柔,被导演以最细腻的方式呈现在单薄的平面上。 直到黑暗过渡到整个屏幕,直到所有演职人员的名字已经消散,方亦慈还痴楞地望着那微弱的光。他不得不先暂时停止观看后面的内容,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块原本尖锐的部分在融化成柔和,变成湿漉漉的水汽蒸发在静谧的夏夜里。 他之前看那部的时候,见证到的是锋利而冷漠的诡异梦境,那里面有人性之初的肮脏,有成人之恶的贪婪。 但现在这部片长不到十五分钟的纪录片则是完全相反,那是清凉甘甜的生命之泉,是温暖和煦的希望之光。 方亦慈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听着那汩汩泉水流动,如同听到它活着的声音。 魏如枫今早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门口放了一个包裹,被深黄色的牛皮纸紧紧包裹着,沉甸甸的。他从形状上大概猜出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于是没有打开,放进了家里的保险箱。 然后他出门,开车去了趟郊外的安定医院。 环境幽雅,进到大院能嗅到浓郁的花香,楼道里的消毒水味不算太刺鼻。魏如枫在前台登记后跟着护工去了三楼的病房,一推门看到那个瘦削的女人,目光呆滞地坐在病床上。 魏如枫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和刀子,慢条斯理地削皮。 “怎么样,最近她睡眠还稳定么?”魏如枫问了护工一句 ,他没有抬头,专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