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 第1节 ? 怀乐 作者: 宴时陈羡 怀乐公主是个天生单纯,说话磕磕绊绊的小结巴。 傅忱被当作弃子扔到梁国当质子,处处受人挤兑,被人算计,他成了怀乐公主的第一个男人。 小结巴觉得她占了傅忱的便宜,心里有所亏欠, 对他捧了心肝的好。 被人克扣后所剩无几的吃食给他,过冬的棉被都给他,傅忱被人打的时候她扑身抱着傅忱,替他挡灾挡难。 她总想着对忱哥哥好些,忱哥哥开心了,就会在梦里叫三姐名字那般,叫她的名字了... 傅忱接受她的好,却不领她的情。 从来给她的都是冷言冷语,漠视不见。 小结巴话都说不清楚,人也那么傻,床榻之事一窍不通,怎会懂得他的感情啊。 *** 后来傅忱逃离梁朝,拥兵城下,他如愿以偿要娶到三公主的那个夜晚。 扫积雪的宫人颠颠撞撞跑来,大喊着怀乐公主死了。 死在无人问津的冬夜里,手里攥着一个灰扑扑的平安穗。 那是...傅忱扯下来不要的东西。 傅忱仿佛被雷击中,他不信,怎么会死呢,那个小结巴命最硬了,任他辱骂驱赶永远在他身后的。 傅忱发疯了跑过去。 再快一点,仿佛再快一点就能奔回小结巴的身边。 泪水模糊了眼,失足从长阶上滚下来,面色悲绝,心如刀绞,疯癫无状。 “死了,死了...” 永远跟在他后面的小尾巴死了。 再也不会有人陪他过完这个冬天,再也不会有人漫漫长夜抱着他说忱哥哥不怕。 到了春天,一切都会好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我已经偷偷爱上你。 p:封面感谢@约栎跃 - 女主假死,结巴会好。 男主没碰过别的人,也没有白月光,他真的只爱女主,追妻火葬场不会是哄哄就和好的戏码,只有同等的痛才能算是道歉,颠颠撞撞,慢慢成长。(又是一个伤害了女主要好好爱她的狗血古早狗男人故事) - 【晚23.00左右日更,不会超过23.59.59】作者微博@宴什么陈呢 男主想对打开这本书的朋友说的:珍惜眼前人。 女主想对打开这本书的朋友说的:无论如何爱一个人,都不要忘记爱自己。 作者想对打开这本书的朋友说的:感情流,可以骂男主骂女主,但是不能骂作者(杜绝攻击人身之类的)文笔稚嫩,故事小白,接受一切写作指导,无论正向负向(会找小本认真记下来,努力改正)感谢包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假死,男主疯了。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宣武继位第三年,时岁将将抬上十月。 鹅毛大的雪不到夜里便下了起来,且势头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 翌日,整个汴梁都被笼成了一片绵延起伏的白城。 御花园好几处白梨树的枝桠都被厚重的白雪压断了,突入寒冬,时气冷得人手脚发麻,嘴里直哈白气,负责御花园的小太监们和宫女们领不到冬衣,缩着脖子窝躲,犹如裹钻进洞的耗子,不肯出来。 雪转小了,依然飘着飞絮没停,瞧着断掉的枝桠,是无力回天了。偷闲躲懒是一回事,怕被责罚掉脑袋更是一回事。 负责白梨树的宫女太监个个都瑟抖着脑袋发愁,叽叽喳喳商量对策。 “这可怎么办啊?” “白梨树零零散散总共没有几棵,如今折了的枝,藏起来也不济事,明眼都能让人看出来少了。” 御花园里的白梨树乃是黎美人珍爱的树,虽说早过了开花的季月,但黎美人钟爱这白梨树,隔几日便要来看看。 如今她又得圣宠,要叫她明儿个心意突起,差人抬着辇轿到御花园瞧见白梨树,瞧见折了枝桠,宫人们的头也别想好好在脖子上待着了。 这黎美人可不是什么好伺候心善能相与的主儿。 在她眼里,人的骨肉关节甚至比不上白梨树的二两柴枝金贵。 在含元殿跟前伺候的人,日日都提心吊胆,稍微出点小错,手会被裁掉半只,拿去喂她养在殿内的食人鲳,供她观赏玩乐。 装食人鲳的缸是用上好的翡翠打磨成的,足足有三个台子那么高,食人鲳牙齿比禁军拿的矛还要锋利,张开口就能吞下几斤生肉。 鲳撕咬断指,烂肉混着撕裂的皮骨,人血的腥味蔓延在殿内,森然的阴诡,让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骤然冒起,冷汗连连。 更有那初次去侍奉,被吓得失了禁的太监和昏过去的宫女,都还不配喂到鲳的嘴里。 黎美人吩咐人剁成肉酱泥,混合着马料去喂养她的小马驹了。 “别说白梨树是江南运过来的特有树种,一棵当下需费百金,就是咱们有心弥补,也没钱没力啊。” “天不可怜,偏生要这般作践人。” 有胆小刚拨进来宫里领到差事的小宫女,已经抹着袖子小声哭诉起来。 “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不若,叫怀乐去吧..” 一番争议过后,守御花园的宫女太监每人从自己的月例份里,扣扣搜搜匀分出来丁点碎的边角料和小铜板和一包油纸包的饴糖。 昨儿个值夜打盹的粗使宫女被推了出来去了这门差事,粗使不配顶罪的,宫人们是把主意打到了宫宇偏殿的小公主身上。 她虽不得宠,却是皇帝的小女儿,让她端了这祸害事,黎美人发现枝桠断了,怎么折腾,大抵也会顾全圣上的面子,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这一包凑出来的饴糖和几块碎银小铜板便是宫女太监们的贿赂收买她的好处了。 粗使宫女冒着飞絮,脚步匆匆顺着长长的宫巷,赶到了宫宇最北边的偏殿。 这里少有人踏足,跟冷宫也没有什么差。 宫女两只手来回搓着,张口往掌心哈了一口白气,抬头看了一眼,正殿门的匾额上面的字迹已经掉了,房檐瓦上的砖已经年久失修,没了遮挡,四四方方的边角都被风雨腐蚀,只有块破破烂烂的匾块。 只听说这偏殿从前还是个好地方,瞧着宫宇飞檐斜宇的走势,若非下了心力是难以完成的,足可见其当初辉煌的模样。 只可惜是块不详的地盘,先帝伶妃在这里难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后来伶妃疯了,整日在殿内跑来跑去,失足掉入了莲池,栽烂了一半脸,偏殿闹鬼,就被封了。 顾不上再看许多,宫女推开没阖上的宫门,进去了便大声喊怀乐。 偏殿没有人伺候,宫人们对不得宠的公主皇子大多数都直呼其名。 怀乐如今是最小的,也是最弱的,粗使的宫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这差不是好差,便也叫了公主,算给她两三分薄面。 “公主!公主!公主您在吗!” 积雪堆得厚,根本无从下脚,真要踩下去,只怕脚也要冻成冰了,浸凉水捂不热生了脚疮会死人的。 又喊了几声,混合着拍打宫殿门的发出的重重嘎吱声。 正殿内,睡得正沉的男人霎时睁开眼,药下得重,他眼皮实在昏沉,脑子里混沌,一时之间分不清在哪。 没等回过神,臂弯处一团绵软的温热散了,凛冽的寒风窜进来,水藻一般柔软冰凉,类似于女人的发丝绕过他的手臂。 侧头看过去,眼皮抬起来,只瞧见一个模糊的重影。 “公主!” 宫女拉长了嗓子喊,没有回应,为了自个的脑袋,她又不能折返,只低声咒骂了几句,便蜷起来裤腿,打算褪了鞋走过去瞧瞧。 没等她迈出第一步。 不几多时,正殿门从里拉开了,跑出来一个薄弱的小身影。 水妍色的斗篷瞧着是匆匆拢上的,她的头发还散着,有几捋不安分的偷拍出来,缠过她的白嫩的脖子,蔓延到手臂上。 怀乐匆匆踩着雪跑过来,罗袜和绣了玉兰花样的鞋被雪濯湿了,垂到脚的襦裙下摆潮了,比上面的颜色显得要更深一些。 粗使的宫女身高力气大,更衬得面前的小姑娘身姿薄弱纤细。 她垂着首不抬脸,两只白藕一样细的手腕子搅来搅去,话磕磕绊绊冒出口。 猫大的声音,怯懦道,“你、你、你........找....” 失势的主子不如奴才,粗使的宫女历来没耐心听她的下文,今儿个是抓她顶罪用的,便也打算耐耐心心等她讲完。 谁知道你字后头跟了个找,听她蹦了许久也出不来后面说什么,听得人舌头都打结了,宫女没忍住嘲讽笑出声来。 “.......” 跑过来太快了,气喘不匀,身上还都疼着,怀乐很用劲了却怎么都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听见那笑。 她没看见宫女的笑容,也知道是嘲她的,便把废了劲没讲出来的话咽憋了回去,缩了脖子退下半步。 宫女清咳一声,假惺惺讪笑讨巧道,“公主,奴婢有好事找您。” 瞧着这小结巴是不开心了,宫女怕背锅的事被搅黄。 想打量她是个什么脸色,却只瞧着裁得有些年头搓了毛边的斗篷下是一个俏丽的鼻尖。 第2节 再往下就什么都窥探不见了,怀乐心里揣揣,没说话,斗篷大,把她拢得严实。 “..........” 宣武帝上位没几个年头,宫内的人都换遍了,以前的事极少有人知道。 有人说怀乐公主的生母从前在王府极受宠的,也有人说,她生母不过是个姿色旖丽的莺妾,侥幸爬了贵人床,最后生了个不争气的女儿胎。 真真假假说不清楚,说真,没人真能论个真,毕竟怀乐的生母死了那么多年,圣上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却也给了她一块大地方,偏殿虽落败,比冷宫好太多了,隐隐之中却也能窥见几分从前的华贵。 怀乐不受宠,命也是公主命,肩不用扛手不用提的,一身娇肉,那像他们吃糟糠菜仰人鼻息跪着给人擦鞋地,命悬到心尖过日子。 怀乐梗出来后半句, “..........事吗?” 她微微喘着气,浑身的酸疼外加心虚,挪了挪身子,侧眼往后看,殿门关上了......... 手飞速绞得更厉害,话说不全,有头有尾找不到中间,但意思能够让人听明白。 粗使宫女心里想着主子和丫鬟的差距,怀乐怎么可怜,也可怜不过她们。 思及此处,前面挤出来的那点耐心全都收了回去,颐指气使叉腰,手就差指着怀乐的脑瓜子道。 “昨儿个总管分差事,照顾御花园的白梨树有饴糖拿,奴婢想着公主爱吃,便替您领了这趟公差,有饴糖吃也好,主要省得您整日歇着没处去了。” “...饴...” 怀乐讶然张了嘴,头抬起来一点,很快又低了下去。 “呐,饴糖。” 粗使宫女把怀里的饴糖硬塞到她手里,怀乐兜着手,愣愣看着那层油纸。 积攒的碎银和铜板都被宫女吞了。 想来这小结巴吃穿不愁,就算拿了钱也不知道如何差用吧,不如就叫她拿了,花在刀刃上买点好的,也算是补了她大冷天被冤过来跑一趟的劳碌费。 “好了,公主拿了糖,记得去照看梨树。” 怕她不去,粗使宫女扭头轻重给她提点威胁了一句,“昨儿下了雪,今日要去清扫的,不去的话,总管抓到了,当心罚了您下顿没饭吃了。” 怀乐没出声。 粗使宫女折返一步,声音拔高了点,“奴婢与公主说话,公主可听清记住了?!” 怀乐嘴唇动了动,目光有些涣散,喃喃张了张嘴又闭上,点了点头,无声应了下来。 “今儿个是怎么了,莫不是被雪犯冲,小结巴快变成小哑巴了....” 粗使宫女拍拍屁股嘀嘀咕咕走了,怀乐两只手兜着已经有些化掉的饴糖慢慢返回。 不如跑出来时那么快,她小步子慢慢挪回去,飞雪落到斗篷上,有些化了,她却不觉得冷。 饴糖是她历来最爱的。 平日里如是能尝到零星半点,心里一整日便都是甜滋滋的,可惜父皇并不喜爱她,自从挪了宫宇,她有了一个比从前更大更荒的院子,再也没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玩耍了。 就连在王府时,偶尔寻她的四姐姐也不常来了,她整日无所事事,宫殿里趴在窗桕处瞧着外头御花园的高树上飞来飞去,鸟儿们还会唱好听的歌儿。 想到鸟儿,便想到三姐姐。 三姐姐..... 小姑娘的眼神黯了一黯。 鸟儿在怀乐心里就跟三姐姐一样,三姐姐也会唱好听的歌儿,鸟儿有漂亮的翅膀,三姐姐有漂亮的衣裙,三姐姐走路从她旁边路过的时候,怀乐就在一群小宫女后面瞧见过,三姐姐漾开的衣裙上面绣就着好看的鸟儿。 果然,鸟儿和三姐姐一直都是怀乐最羡慕的。 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油纸用过好多次已经磨损了,化掉的饴糖汁透过破损的油纸口流腻到她的掌心里,黏糊糊的,把她的手掌都快黏住了。 怀乐支棱住酸麻的腿,她拿出帕子把饴糖包好,亦步亦踌地往正殿走。 殿内的两耳的托灯盏已经断了一盏,完好的另一盏被擦得干净,上面搁燃着一盏蜡油灯,这灯线昏黄,灼燃的烟丝很冲,燃久了能将人的眼泪熏出来。 男人已经坐起来了,他收拾齐整,端坐在床沿边。 一双阴冷的眼睛,沉得能滴出墨来。 面无表情打量着不远处没有半扇门高的小姑娘,她站那,显然是因为他在这边,不敢过来。 昨儿个他被人算计下了药,缩在假山里面躲着,本想着咬牙熬过去便罢了,谁知道下药的人不肯放过他。 竟然招来了宫里喜好男色的老太监,拿了些东西要置他于死地,不得已他吊着口气只能往偏南殿跑。 昨儿个怎么回事,他意识尚存一气,一清二楚。 泛着辣疼的脊背上,便是被她尖锐的指甲给挠破了。 尽管她两只手都藏在斗篷下,头也不敢抬。 还有外头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弱成这样,如何活下来这么丁点大的他丝毫不感兴趣。 他冷笑着,面上浮现出嗤意。 是啊,吃了哑巴亏的小结巴,如此的怯懦又没用。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 先虐女后虐男(追妻火葬场)双洁。 男主很狗,可以骂男主,别骂作者,作者玻璃心。 古早虐文风(划重点) 放一放我同类型预收文,在专栏求收藏~ 《一枝枝怨》 跟曲越的那几年,曾经是祈柔最绮丽的日子,却也是她最剜心的日月。 祈柔本是街上乞儿,偷吃捡剩,曲越拾了她去,养在身边,待她是极好极好的。 吃饱穿暖,有人呵护,被人欺负再也不用跪下连连讨饶。 有人给她撑腰出头了。 祈柔终于也知道了什么叫安命立身,尊严可可。 为了报答曲越,这个最怕苦的小姑娘,一日三顿拼命吃苦药补足身子,舍命要给他生下孩子。 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梦醒了,她才知道。 原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遇到曲越,是她的命中劫数。 她十月怀胎的满心期待,都是为治他心中所爱。他藏在暗室的女子,从不允许人踏入的禁地。 他给祈柔住处喂她吃食,用心呵护,不过都是为了养好祈柔的身体,用祈柔孩子的胎盘给他心上人治病。 养她宠她给她出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给那些寻上门的仇家。 祈柔忘不了,那些人抓了她去,她舍不下曲越。 受尽酷刑垂死爬回来,却听不到只言安慰,他说陆小姐柔弱受不得惊吓。 是啊,祈柔市井出身恶心杂碎,哪里比得上闺门女子干净高贵。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如干干净净的姑娘会若即若离温声细语撩拨他的心意。 一切一切皆是做戏,为了还他的好,为了成全他和陆小姐。 那个没名没姓又丢了心的小姑娘孑然一身,纵身跳进了孤寒江中。 冽冽冬夜,一定是那日的寒风和雾太大了,吹糊了她的眼,出现了幻觉。 幻觉里,曲越怒吼绝望,他又唤柔儿了。 他给起的名字,陆小姐回来后,就再不曾听见他这样深情缱绻唤过她。 他面容狰狞惊恐,仿佛被人夺去心中挚爱,他求祈柔别死,他跟着祈柔纵身跃下,又被人拽回。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模样,让祈柔恍惚。 他也会哭吗? 她想,一定是上天可怜见的。 曲越怎么会爱祈柔呢,他贵为天子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么骄傲矜高的一个人,他的骨头最硬。 他和陆小姐天生一对,终究是她插足别人。 闭眼之时。 祈柔心中唯一确信,她再不会爱他了。 *** 祈柔死后,曲越心悸梦魇的病越发重了。 他总梦到倚在他床边,拉着他袖子撒娇,亲一口便会脸红。 一口一口甜唤他阿郎的小姑娘。 第2章 斗篷虽大却单薄济不了什么事,怀乐留在门外的半边身子冷得抖起来,鞋袜已经湿掉了。 两只脚趾僵得发木,她想动一动缓解足趾带来的不适和疼痛。 但浑身麻疼更严重,明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缩成一小团,挨在殿门边瑟瑟发抖。 瞧着更可怜得紧。 傅忱唇边的嗤意不减,脸上的冷笑越深,目光平静而冷漠的凝视着门边的小身影。 他想着,就这么孱弱的小蚂蚁,不用他费多大劲,大概吹吹指头,就会死掉了吧。 瞧她胆小的,被人占了地盘,却什么都不敢做。 第3节 想想也是,她这样弱小,能做什么? 傅忱忽而记起。 昨日夜里,初初开始时,他分明没用几分力气,小蚂蚁便小声哭上了。 脆弱易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娇吟冒出口,磕磕绊绊的。 傅忱勉力抽身立起来,撑着余力残存的一丝清醒,冷汗抖到睫上,借着月光认真睁眼看了看。 他那会就认出想起来了。 汴梁宫宇的最南处,住着宣武帝活着的最小的那个女儿。 噢,是那个没人要,没人管的小结巴。 既没人要,傅忱漠笑。 用来给他当解药好了。 下药的人用药狠,想着他质子贱命。 假山后面窝藏的时候足够药发酵到最顶峰,故而他也被折磨透了,傅忱手下没有丝毫怜惜。 该说她弱命贱活呢。 南梁的人,本来都该死掉的,就给她发挥一点作用吧。 谁知,竟然没有死在塌上,傅忱转念又想,这约莫是她唯一的可用长处了。 “..........” 说到可用长处。 宣武帝即位有几年,傅忱就被西律当作质子押解到南梁朝有几年。 相较于当年他的苟延残喘,如今他的落魄潦倒为人鱼肉,不过是他留在南梁结党营私的伪装。 当年大周国瓦解,邦国纷乱不止,几方势力几乎是旗鼓相当的,但南梁占了先天优势,地处要塞,物产丰厚,粮草充足养得兵强马壮。 南梁很快便崛起,拔了先筹,兵马齐全便效仿大周国吞并了周围的小邦,无法吞并的邦国,便逼了年年上赋税。 傅忱可用长处,便是西律上贡赋税当中的“货物”之一。 “..........” 对面的人依然没有说话, 怀乐死咬着下唇,心里即慌乱又害怕,打颤的双腿和酸疼的四肢提醒着她昨夜里发生了什么。 偏殿闹鬼很少有人过来,但是总防不住一些好色胆大包天的太监和宫侍,想要欺.辱.她。 前几次她运气好,堪堪躲了过去,后来怀乐学聪明了,两只细弱的胳膊吃力拖了殿内的东西抵住门。 入夜她钻到床塌地下睡,地砖冰凉冷硬,冷得怀乐抱着手臂颤着牙哭。 漆黑阴寒的偏殿,细弱的哭声空灵而飘渺,把钻窗爬进来的宫侍吓跑了。 偏殿闹鬼的传言疯传,来的人越来越少,连一日一日给怀乐送饭的人也变成了几日一次。 怀乐很少出去,她太孤单了。 没有人陪她说话,她几乎没有朋友,大家都嫌她笨,嫌她晦气。 昨夜傅忱闯了进来,趁着药占了怀乐,怀乐哭哭怕怕,泪水流干了,丢掉那些,她心里有更多的是对这个男人的好奇。 这是第一个和她亲近的人。 可是小结巴的胆子太小了,她想看又不敢贸然伸出头。 静默良久,风雪席卷而来的寒冷滚着心里的奇异,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从外面进来。 小心翼翼关上门,抬了头,怯着一双清凌凌的杏眼打量着坐在床沿的男人。 鼻头圆润小巧,被冻得起了红通通的粉意。 借着白日的光,傅忱才算看清楚她全部的长相。 小结巴生得不算倾国倾城,圆脸杏眼,她瘦,身上总没有几两肉,圆润的面颊还带着婴儿肥。 鼻子俏,乌黑的眼珠子像透亮的琉璃球,宛若初生的小鹿。 站在哪里傻不愣登的,眼里的不安和害怕是那么明晰,更像一只愚蠢的小狗了,就这么巴巴看着他。 “..........” 傅忱打量怀乐的同时,小姑娘也在仔仔细细瞧着他。 傅忱年及弱冠,他亲娘原是西律的惠沅皇后。 谁知道惠沅皇后产下第二胎公主,落了病根,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惠沅皇后尸骨未寒,才三月罢,西律就有了新的皇后,傅忱是西律的嫡长子,自然是养在新皇后的膝下。 西律被南梁打得落败,为彰显西律求和的诚意,也为了拔掉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嫡长子。 傅忱尊贵有余的身份,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就这样,他来到了南梁。 饱受人欺辱和蹂.躏,拳打脚踢,冷言奚落早成了家常便饭。 他时常被凌.辱。 抛开西律质子的身份来讲,另一方面也是因着他的长相。 惠沅皇后极美,没落前母族苍盛,当时在西律风头无两,不然也不会在盛世当了皇后。 傅忱随了惠沅皇后的长相。 他的骨相优越,靡艳旖丽的容貌合着男人的英气,美得足以让人屏息,尽管脸色苍白,更显得羸弱无害,像漂亮易碎的蝴蝶。 怀乐嘴巴微张,呆愣愣傻了说不出话。 和傅忱一样,她也知道他,是那个西律来的漂亮质子。 他的日子比怀乐要更难过。 怀乐出去找吃的时候,遇见他在长巷子里被二哥哥欺负。 奴役揪着他的头发,骑在他的脖子上,两只手都被拧到身后,扭成特别疼的形状。 二哥哥煽打他的脸颊,清脆的巴掌声,一下一下的,震得怀乐心里发麻。 巴掌声越响,二哥哥的笑声越大,这两种声音的交织几乎占据了怀乐好几个夜晚的噩梦。 他没有哭。 她就躲在不远处,看着漂亮质子的嘴角流了血。 他的眼睛特别好看,看着他的眼睛,怀乐晓得他肯定想哭的。 只是二哥哥太坏了,越哭,他们就会越高兴,也会更厉害打他。 怀乐想过去帮他的,可惜怀乐太弱了。 只敢捂着嘴巴,藏在竹夜林的暗处浑身发抖。 等二哥哥走了以后,漂亮质子晕了过去,她才悄悄的溜出来,用帕子给他擦干净嘴边的血迹。 只是血流得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就像他脸上的指痕印。 怀乐心软,莫名的,眼泪软趴趴地掉下来。 靠近床榻处正殿中央内一扇珠窗的拧窗骨锁年久失修,坏掉了。 风声呼啸,外头的雪似乎又变大了,透过坏掉的窗飘了很多到殿内,殿内比外面暖一些,飘雪落进来沾上地即刻就化掉。 窗桕大开,糊窗桕的纸早没了,用一根弯曲的木棍孤零零支着,才不至于掉下来,下面放着一个边角残缺掉了漆的四方凳。 傅忱瞧一眼便知道,小结巴身量矮小,四方凳是用来垫脚增高的。 一直都这么静默,傅忱不打算开口。 他没想过小结巴能活下来,他原本的打算是早上便杀掉她,以绝后患,偏殿少有人来,死了个不受宠的公主有什么的。 但那宫女平白找了她去照看白梨树,只怕出了岔子,宣武帝新得的胡女很受喜爱,小结巴若是死了,要出事端…… 如今是风尖浪口,还不到正式撕破脸的时候,因此,傅忱改了主意。 浅色的床塌上盛开出一朵殷色的小花,傅忱估摸不出怀乐的意思,要看看她是吵闹还是要如何对付他,静观其变再应以对策。 闹,就掐断她的脖子。 他在心里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这小结巴,壮着胆子挪到他面前,掏出那包快要化完的饴糖块伸到他面前。 用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对着他,颇有些瓮声瓮气。 “....给..” 那双透亮的眼珠子,不掺半点欲望的杂质,清澈纯净,有的也只是期翼。 “......糖。” 她讲话依然是磕磕绊绊,轻柔,声音很软,“甜....甜的。” 两只手捧着,凑到傅忱的眼皮子底下,他闻到了饴糖的甜腻味。 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她拿他当小孩子哄? 早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傅忱脸上的冷意便收了回去,他惯是一副没表情的柔弱样子,眉目如画,青葱稚嫩,看着更像漂亮的蝴蝶了。 如今敛下了睫,窥不出什么意思。 怀乐瞧着,心里莫名觉得她也跟二哥哥一样,是占了他的便宜。 昨天的事情,这样想着,便都成她的错了。 傅忱思虑想到这层面,浓密的睫羽下涌起是翻腾不尽的嘲讽。 结巴便也算了,脑子看起来也是坏的。 男女之事,抛开你情我愿,若是没有三书六礼的先章,明媒正娶暂且不论,女人大多数都是吃亏的。 而他和小结巴,不会有后续,她太过于愚蠢,这样的人到了他跟前,他不会瞧上一眼。 竟然反过来安慰他,果真是卑微。 第4节 亦或者她觉得,在她的眼里,他是柔弱的,所以想要对他施以怜悯和疼惜。 傅忱的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暗里觉得这小结巴可悲,可笑到他几欲乐出声来。 她竟然愚蠢到如此地步,分不清礼义廉耻便罢了,谁强谁弱,到底谁吃了亏也辨不明白。 该说她天真单纯,还是愚蠢至极。 难怪那些宫女太监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好啊,留她一条小命在。 就当给是他在南梁烦闷日子里解乐的玩意好了。 “你叫什么?” 傅忱给出了第一声问候,他淡笑。 明明最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两人之间依然生疏到发冷。 怀乐笑着往他那边挪过去一点,饴糖离他更近了,混合着她身上所带的少女清香。 傅忱抬眼对上她的眸子,继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和她说话了,怀乐笑吟吟应声。 “我...我、我....叫...怀....怀乐。” “..怀乐。” 她把饴糖放到傅忱的手上,手伸展比划着,似乎想要凭空比划出她名字的轮廓,只怕傅忱听不明白她的只言片语,从而遗忘了她的名字。 她竟然还是识字的。 虽然笔画并不成熟,歪歪扭扭,傅忱顺着她润白似细葱一样的食指看出她的名字。 “怀..乐。” 怀乐写好一个他便跟着念出来一个字。 小姑娘笑弯了眼睛,重重地点头,精致的五官也跟着灵动起来。 第3章 南梁的小猫狗,傅忱压根不在乎她叫什么。 他笑,由衷觉得讽刺而发出的嘲笑,小结巴天生就比别人憨傻愚笨,名字当成名号喊,怀乐两个字的深意她知道么。 没权没势,为人欺.辱娱乐,会值得乐? 怀里揣着这样的乐,无非是青天白日做大梦,清醒而麻痹的可怜虫。 “........” 傅忱问完了话,便歇了心思。 骨节分明的手指粘起来一块饴糖,放到眼前仔细端详。 他的长发如墨般披散在肩头垂至腰间,长期的食不果腹,脸色显得苍白,眉眼像水墨画染后的,寥寥几笔,却摄人心魂。 怀乐看呆了眼,她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笑起来好看,她也跟着变得开心起来。 太监宫女能吃的饴糖,不是什么稀罕用料做出来的精致甜点,掺合的糖水特别稀,寒冷天里,也放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化完了。 这是她冬天扫雪照看白梨树,获得的酬劳。 傅忱眼里满是讥诮。 一包加起来值不上一文钱的糖。 这就是小结巴所有的价值。 或许说不准了,宣武帝宠爱的胡女美人发了难,小结巴的命会抵了进去赔那些白梨树。 傅忱对于甜腻的东西向来没有什么胃口,他在西律当嫡长子的时候,惠沅皇后还在,对他极宠,什么样的好东西没吃过,没见过。 如今到了南梁,虽过得不如从前,他却也不戚戚于小吃小食,不管什么吃食,对他而言作用都是一样的。 他只会对权势动容,有了权势便什么都有了,这些东西不过时权势的附属品,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散漫的余光斜睨到旁边的怀乐。 圆润的杏眼停留在他的指尖。 她正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饴糖,满心满眼,清浅的双瞳里都写着渴望的想要二字。 想到她刚刚藏宝一样的抱在怀里的模样,她很想吃。 这东西对她来说是珍贵的,她想要的。 既然是想要的..... 傅忱唇边浅浅勾起,怎么能如愿给她了呢? 他把饴糖塞进嘴里,微不可察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将不适隐抹去。三两下就把帕子和油纸剥开的饴糖全吃了个净光。 唯一剩的只是化了的饴糖液,粘在油纸上。 旁边的小结巴目不转睛,艳红的小嘴巴微张圆,看着他。 还想舔他吃剩的? 那种可怜兮兮的憨傻模样,极大的取悦了傅忱的内心。 他最爱看别人求而不得,啜泣挣扎的模样,这样能够满足他暴戾而空虚的内心。 就好似初夜里,怀乐越哭,他便用越大的劲。 哭吧,南梁的土地迟早都会变成一片哀鸿遍野的残墟,用南梁皇帝的女儿起这个头,最好不过。 他有意玩.弄.她,借此取乐泄愤,宣泄他对南梁的不满和积压的仇恨。 他把油纸残存的糖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羸弱无害的脸上浮上一抹单纯的无辜,他诓骗她。 “怀乐,还有吗?太少了,我还是很饿。” 大概许久没有人叫她的名字,或者听她说话了,傅忱给予她的一点耐心,让她既开心又愉悦。 以至于忘了她已经有三两日没有吃饭了。 膳房给她送饭的趟次越来越少,托盘里的小食也渐渐不多。 怀乐之前都吃完了,剩余好几天都是饿着的,饿到头昏眼花。 后来她终于知道把不多的吃食攒住留下来,分成一点一点的吃,不是特别饿的话,她不会伸手去触摸她积攒的粮仓。 如今傅忱说饿了,怀乐看着不忍心。她总记得她的不是。 圆澄澄的眸子还在笑,竖起食指,“有...有的。” 转过背,小碎步跑到妆奁下,打开最里侧的暗格。 把她所有的食物全都拿了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小酥饼,还有几块焉巴巴的桂圆干,几颗花生,红枣,千层糕,炸米块,沃柑。 因为包得太严实,小酥饼的边沿碎掉了,千层糕也压瘪,失去了原有的精致好瞧。 她像献宝一样全都捧到傅忱的面前。 傻里傻气的憨笑,合着她磕绊的话语,更加笨拙。 “....给。” 即使声线软糯到令人微微一动,傅忱也压抑不住心上的鄙夷和厌恶,他面上不显。 保持着微微一笑的表情,已经是对于她最大的动容,和这堆食物的尊重。 “都.....都给......” 怀乐不知道他的名字,便说了,“你..” 她想问的,没找到时机开口,还是她说话太慢的缘故。 傅忱拿过她手里所有的吃食,也不管这堆吃食藏了多久,有没有坏掉,在这个慌乱的殿内,藏食物的角落有没有被老鼠爬过。 他有洁症,此刻却囫囵吃下了怀乐给他的所有食物。 他吃得很快,看起来很香。 小酥饼淡淡的香味蔓延在两人之间,怀乐看着他咽了咽口水,手指摸上她平坦的小腹,她也没吃。 如今咕噜小声叫起来了。 傅忱没抬眼,两人离得很近,这么近的距离,怀乐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自然听见了。 嘴里的东西本来没有一丝味道。 却因为咕噜声,让他嚼出香甜的错觉。 他塞下最后一块桂圆干,双手一摊,“没有了,你不会怪我没有留给你吧。” 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他好像是在说,不是我不想留给你,而是你给我的东西太少了,压根就不够吃的。 甚至让单纯的怀乐品出一些自责的意思。 她如果有更多的吃食,他就不会不够吃了。 怀乐想着,凑到傅忱的身边。 她一挨上床沿,屁股都没有坐上去,傅忱的眉头立刻皱起来,那双眼瞬时清清冷冷觑着她。 抗拒的意味非常明显…… 怀乐挨不上他,眼神闪过明显的失落,又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想着一定是没吃饱,所以他才不想和她在一块了。 明明拿饴糖的时候都能凑得很近,她瞧见傅忱眼皮褶皱下纤长浓密的睫毛,甚至比她的都还要长上许多许多。 第5节 她在心里慢慢数,想要数清楚有几根。 他连睫毛都生得比旁人要漂亮。 傅忱由着她打量自己的脸了,他知道自己的皮相不差,比旁人要出挑一些,从前在西律的时候,碍于他的身份,没有人敢对未来的储君多说闲话。 只有人在私下赞他旖丽绝美,风华无双。 到了南梁朝后,没有身份的庇护,这里的人剥开了原始的蛆虫,对他容貌的议论,已经到了想要撕毁的地步。 好比南梁的二皇子,下给他的药多半是他的脸招来的。 旁人打量过分了,傅忱心里总觉得恶心。 如今这小结巴瞧便瞧吧,他对上她的眼睛,她太矮了,他只能垂下眸子才能与她勉强平视。 看清楚他的样子,最好印在脑海里,不要忘了,要记得一直这样对他好。 怀乐想不到这层面上去。 她只以为傅忱是拗过她占了他便宜的别扭劲,他不是有意不和她亲近的。 明明昨夜,她和他离得那样近了。 他并不讨厌怀乐。 他一定是害怕,因为他和怀乐一样,在这里没有朋友,所以因为别人突然的靠近而下意识的疏远。 一定是这样的。 怀乐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她收起帕子,把小酥饼的碎渣一点点捡起来吃干净。 边吃边说道,“不..不能..浪..浪费。” 傅忱看着她,目光转到丢到地上的油纸上,为了防止她真捡起来舔干净。 伸出脚,踩上去,碾了个彻底。 她还是咕噜噜饿着肚子的时候更讨喜一些,笑成这样,丑死了。 * 小酥饼是昨天送来的,不出意外,今天都不会有吃的了,何况外面的雪这样大。 怀乐只吃了一点小碎渣,肚子里面空空的,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她瞧着吃了东西以后便浅浅睡去的漂亮质子,心里有些失落。 还是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 外面的雪太大了,怀乐心里还惦记着那包饴糖领下的差事。 往四方凳上面又摞上去一个圆凳子,怀乐爬上去,伸手去碰窗桕旁边的骨锁,想要把它修好关上,这样殿内就不会这么冷了。 她看着傅忱的脸色很苍白,不想她的有点红,被褥太薄了,可惜没有领到冬被,能拿出来的都给他盖上。 窗桕开在正殿中央,特别大,骨锁拧得紧紧的,没有锤子,单凭怀乐的两条细胳膊完全搞不动分毫。 她只顾着去摸,傅忱眼睛撩开一条缝,看着四方凳往旁边倾斜,圆凳在上面摇摇欲坠。 小结巴就要摔下来啦。 他在心里默数不超过三个数,果然,砰地一声,圆凳和四方凳都翻了,窗桕没修好,怀乐的手肘擦破了皮,辣疼得厉害,已经冒出红色的血珠子。 她疼得嘶嘶,傅忱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在心里暗笑。 怀乐以为惊扰了他,下意识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顾不上查看手上的伤,轻手轻脚把凳子扶起来,她看着窗桕垂着首轻生叹气。 推了门出去,在殿外最左边的耳房找到一困细柴,费了很大的劲烧了明火,用蒲扇扇到不冒烟了,才蹑手蹑脚端进来,放到床塌边,想为傅忱增添一丝暖气。 而她细嫩的指腹,因为炭盆的滚烫,已经红得冒起来细小的水泡。 浓烟熏黑了怀乐白嫩的脸颊,她的眼睛也跟着涩涩地发疼。 作者有话说: 开了个新预收,感兴趣的宝宝们点进专栏可以收一下哦~ 《一枝枝怨》 跟曲越的那几年,曾经是祈柔最绮丽的日子,却也是她最剜心的日月。 祈柔本是街上乞儿,偷吃捡剩,曲越拾了她去,养在身边,待她是极好极好的。 吃饱穿暖,有人呵护,被人欺负再也不用跪下连连讨饶。 有人给她撑腰出头了。 祈柔终于也知道了什么叫安命立身,尊严可可。 为了报答曲越,这个最怕苦的小姑娘,一日三顿拼命吃苦药补足身子,舍命要给他生下孩子。 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梦醒了,她才知道。 原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遇到曲越,是她的命中劫数。 她十月怀胎的满心期待,都是为治他心中所爱。他藏在暗室的女子,从不允许人踏入的禁地。 他给祈柔住处喂她吃食,用心呵护,不过都是为了养好祈柔的身体,用祈柔孩子的胎盘给他心上人治病。 养她宠她给她出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给那些寻上门的仇家。 祈柔忘不了,那些人抓了她去,她舍不下曲越。 受尽酷刑垂死爬回来,却听不到只言安慰,他说陆小姐柔弱受不得惊吓。 是啊,祈柔市井出身恶心杂碎,哪里比得上闺门女子干净高贵。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如干干净净的姑娘会若即若离温声细语撩拨他的心意。 一切一切皆是做戏,为了还他的好,为了成全他和陆小姐。 那个没名没姓又丢了心的小姑娘孑然一身,纵身跳进了孤寒江中。 冽冽冬夜,一定是那日的寒风和雾太大了,吹糊了她的眼,出现了幻觉。 幻觉里,曲越怒吼绝望,他又唤柔儿了。 他给起的名字,陆小姐回来后,就再不曾听见他这样深情缱绻唤过她。 他面容狰狞惊恐,仿佛被人夺去心中挚爱,他求祈柔别死,他跟着祈柔纵身跃下,又被人拽回。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模样,让祈柔恍惚。 他也会哭吗? 她想,一定是上天可怜见的。 曲越怎么会爱祈柔呢,他贵为天子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么骄傲矜高的一个人,他的骨头最硬。 他和陆小姐天生一对,终究是她插足别人。 闭眼之时。 祈柔心中唯一确信,她再不会爱他了。 * 祈柔死后,曲越心悸梦魇的病越发重了。 他总梦到倚在他床边,拉着他袖子撒娇,亲一口便会脸红。 一口一口甜唤他阿郎的小姑娘。 第4章 浓重的鼻音在后面传来,没多久就消音了,变得静悄悄的,背后的炭火烧得热,身上的被褥又重,傅忱翻身回去。 他复掀开了眼帘,瞧见那小结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身上的对襟裙还是春衫的样式,薄,就这样蹲着,她太瘦了,背后的脊骨凸出来一节一节的,之前抱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适。 外头那件水烟色的披帛,松松垮垮,更显得她肩薄人小。 头发一半盘成了简单的发髻,另一半披散垂至手臂的身侧,过长的发尾扫到了殿内铺地的绒垫上。 傅忱单手撑着头,慵懒瞥着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虽然幅度很小,几乎看不见。 她在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傅忱的眼力极好,观察入微,并没有错过,而且她面前那块绒垫的颜色比旁的要深一些,是被泪打湿的。 这就哭了? 傅忱瞧不上眼地撇嘴摇摇头,真没用的小结巴,哭也要躲着哭。 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她总算有些难得的自知之明。 傅忱瞧了一会,兴致阑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预备休憩了。 她爱哭便哭,知道不吵他就算是个懂事的,看在她懂事的份上,也不和她计较。 过了夜,时辰拖得很长,那下药的人昨夜没有得逞,只怕不肯轻易放过他,汴梁地大,皇宫占了整块都城的三分之二。 宫宇这么多,南殿很偏,这里时常闹鬼,下药的人只怕不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来,是块委身的好地方,他暂且留在这里休养生息。 鼻头很酸,眼睛胀胀的,手肘和指腹又疼,身上的酸麻没有好。 怀乐使了劲想要振作,她不想哭,谁知道越憋越憋,憋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她哭得很专心,心里想着憋不住的话,只哭一小会就好了,谁知道越这样想,眼泪更是汪汪留下来。 怕吵醒傅忱,她鼻涕泡泡冒了都不敢吸鼻子擦。 一直哭到腿脚发麻,她才捏着帕子小声擦干净眼泪,低着头跑出去舀了一盆水擦干净自己,回来的时候傅忱已经入睡。 换了一件稍大稍厚的斗篷,怀乐蹑手蹑脚阖上门。 雪已经停了。 第6节 风刺骨寒冷,怀乐搓着手臂走路,谁知道走得太认真,转角的时候眼前一黑。 撞得她脑门疼,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倒。 眼瞧着就要摔了,忽而被人一把拽住,才堪堪停稳。 旋即又被甩开,一屁股栽进雪里,疼得尾椎骨发麻。 才好的鼻子又酸了。 “哪里来的小老鼠,冲撞了二殿下,瞧着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这声音呵斥得怀乐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她识得的,不消前头自报家门,说是二殿下。 她也知道撞到谁了。 是她那个惯爱指使人扇巴掌,抽鞭子的二哥哥。 怀乐忙忙站起来,半边身子还粘着雪,也顾不得弄干净,跟面前的梁怀惔福了一个见礼。 “怀...乐....见见见...过二哥哥哥。” 她的牙齿因为冷和生理性害怕而打颤。 怀乐很怵这个名义上的二哥哥,止不住地抖。 说完话,便垂着头,梁怀惔罕见的没发作,只皱眉,他身边的随从倒先笑了起来。 “殿下,属下瞧着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横冲直撞冒犯您,原来是小公主啊。” 几人跟在梁怀惔身边为非作歹久了,遇到软柿子自然也就没收敛住,竟然学着怀乐说话取笑她。 “二...二哥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侍从都大笑起来,怀乐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埋到地下去。 她一紧张,手总藏不住在袖子里绞起来,眼圈已有些发红了。 谁知,起头的侍从被梁怀惔用手里的打马鞭抽了后颈一大鞭。 劈啪一声响,还在笑的侍从后背衣裳抽烂了,皮肉见血,疼得龇牙咧嘴,缩在地上浑身打颤。 适才还在取笑怀乐的所有人全都哗啦跪了下去。 颤巍巍求饶,“殿..殿下...” 谁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祖宗平白无故犯的什么性子,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难不成是为了给小公主出头,分明两人都没见过几面。 猜不出个由头,被抽的侍从跟他旁边久了,凭直觉也能感知他心里想着的七八分。 拖着两条腿跪朝怀乐这边。 “公主饶命,属...奴...奴有眼不识泰山,胡言乱语,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替奴...跟殿下求个情吧..” 怀乐被这一波反转吓得愣眼,她的脑子甚至都没有理明白,狗仗人势的随从已经两手朝她叩拜求饶,额头都磕破皮了。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跟着笑怀乐的侍从全都清一色抖成了筛子。 怀乐怯怯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同父异母,没甚交情平白无故莫名替她出头的二哥哥。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衡之,我与子凛棋局都走三转了,你倒好,打个马也不瞧瞧时辰,如今天都黑了,还不见回来。” 衡之是梁怀惔的表字。 大殿下与二殿下向来不合,怀乐听宫人说过,她自己也知道大哥哥温润有礼,和二哥哥是不同的人。 两人见面都少讲话。 能这么亲热称呼二哥哥,怀乐低着头,睁大那双水润润的眸子想要悄悄打量来人。 谁知道对方也在打量他,被抓了一个正着。 “哟,给人出头呢。” “原以为是外邦新进的野马难驯服,叫你栽了,不曾想,没有野马栽你,是你自个栽女人窝了。” 他的服饰与汴梁人的穿着尽不相同,不是常见文臣武将家公子会穿的圆领袍裰。 他穿交襟领子裹着毛茸茸的边,两只袖子单薄不那么厚,上面缀了很多颜色不同的珠子,不仅仅是衣服上,连他的辫了小股辫子的头发也穿有很多珠子。 怀乐惊了一惊,是胡人。 她记得父皇很喜欢的美人,刚来汴梁的时候就是这幅打扮,她听三姐姐说过,那是西域来的胡女。 怀乐头又低了下去,她拉斗篷遮住脸,挡了一个严严实实,一副怕生的模样。 只露出一双细白的腕子,上面有带着一只水润的青玉和田镯子。 “抬起头来给本王子瞧瞧,你是哪个院里抬进宫的小流莺,竟然博得衡之为你出头。” 怀乐胆小,她本来性子软和,再不敢开口了,别谈解释,只往后缩躲。 “胆子这样小?” 胡人王子来了兴趣,三两步跨到怀乐面前,就要一把掀开她的斗篷,打算仔细将她瞧个干净。 一直默不作声的梁怀惔,用马鞭隔开他的手,胡人王子转过来,唇边勾着一抹玩味的笑瞧着他。 梁怀惔不耐烦说道,“外头雪大,别在这里耽搁了,走吧。” 说完用脚踢了地上还在跪着的随从,他下脚很重,颇有收拾的意思,顶头的随从被他踢得大了一个滚,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眼翻了个白,脚一蹬昏死过去了。 怀乐吓得发抖,胡人王子对她还有兴趣,只是再没有动手动脚,只围着她转了一个圈。 啧啧又来了两句,“怕成这样?” “你刚跟的梁衡之么?” 怀乐正愁不知道怎么回话,她估摸着能直呼二哥哥表字的人,身份应当不低,只怕她嘴笨,说错了话,惹人嫌弃事小,招祸事就大了。 “哎...” 他滔滔不绝,还要再问。 梁怀惔没逗留多久很快走了,这个男人也快步跟上,只是还回头频频打量驻足在原地的怀乐。 地上跪着的一片随从,朝怀乐行了一个礼把雪地里晕死的随从如同收拾杀掉的牲畜那样拖走。 没几阵,琐碎的声音消失,很快恢复了平静。 怀乐心里依然心有余悸,揣揣不安,雪地里残留的黑血一团的,她瞧着心里害怕加快步子离开。 * 白梨树又折了几根枝桠。 怀乐少出门,不在后宫走动,不知道这梨树是黎美人得爱树,她把残枝清掉,又扫干净树上和树下的雪。 弄到夜幕低垂,才气喘吁吁停下,额上已经冒了汗,肚子因为做了伙计消耗大量的体力而咕咕叫唤起来。 入了秋,御花园本来有很多澄黄好看的枫叶,风雪太大,一晚上的功夫全都给打得凋零了,怀乐绕了好几个圈子,腿都跑酸了,也没找到几个好看的。 她微微丧气,红唇嘟起来,还想着带回去给漂亮质子看看。 给他枫叶,就能和他多说几句话,兴许他一高兴,就乐意再和她多说几句,再多高兴一点,她也就知道他的名字了。 怀乐没找到枫叶,往回走的时候。 遇到好几拨手里端着膳食的宫女和太监,一行人瞧见了她,也没和她见礼。 怀乐在汴梁没有多大的存在感,不受喜爱的小公主,说话又结巴,联姻的价值都不会有,捧高踩低的宫侍自然不会好好侍奉她。 怀乐看着托盘里精致的吃食,瞧着他们走过去的宫殿方向,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中还能听见笙歌管弦的声音。 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为何有那么多吃的。 她也饿了。 漂亮质子还没有吃的,她饿着习惯了不妨事,他脸色那样苍白,肯定也经常饿肚子,怀乐知道饿肚子的难受,不想让他也经历这样的难受。 便壮着胆子去了御膳房,找到平时给她端吃食的侍女,要跟她拿吃的。 今日许是真来了什么贵客。 她才站进来,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来意,那侍女未卜先知,给她拿了一个装了吃食的托盘,招招手像打发小乞一样,将她赶出来御膳房。 怀乐端着托盘挨个闻了闻,水晶糕和酥酪还有一盘青果。 不多,但她知足,至少都是新鲜的。 欢欢喜喜捧着回了偏殿,还没进去就在门口碰到了一个来回转悠的女子。 怀乐顿住了脚,“四.....四姐...” 四姐姐在这里,那漂亮质子呢? 不远的脚程,几步路,她做跑的,气喘不匀,堵在门口,护家那般的小崽那般站在前面。 原本躲到在房梁顶上的傅忱,手里捏着的短刃藏了起来。 哦,小结巴回来了,嗯,有她在前面堵着,不用他多废事了。 傅忱悠然阖上眼睛,怀乐珍惜舍不得用的稠花缎被褥就铺在脏兮兮的房梁上。 他晃着腿,听着檐下怀乐着急忙慌问道,“四...姐..姐姐..” “你....来....多久了?” 梁怀鸢没到多久,入了夜谁愿意过来偏殿打转,阴森森的,要不是有事寻怀乐,又不好差人过来,她绝计不会踏入这里的。 偏殿没燃灯,处处黑漆漆。 她在外面壮着胆子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又不甘心无功折返,转了几圈。 她的确没胆量进去,但怀乐紧张兮兮的模样实在叫她狐疑,她探头往里看。 “你堵着门做什么?里面藏人了?” 第7节 第5章 怀乐后背贴着框,她想尽自己所能把门护住,不叫人知道那个漂亮质子在里面,扰了他休息。 也不知道屋内的炭还有吗,他怎么不燃灯都,想到这里怀乐就嫣巴,内务局拨给她的油灯快烧完了。 还好快烧完了,燃了灯,四姐姐来到门口不怕,她肯定会进去。 她私心更想着,不叫人瞧见知道他在这里。 手指扣紧了食盘的边沿,心跳有些加快,她并不擅长说谎,低着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没...没人在..” 欲盖弥彰的解释,“..家...里的...雪...深,不...不..不好下..脚....” 怀乐越急,话越说不明白。 她指了指苏怀鸢的脚,又摇摇头,意思是,雪太深了进去会弄湿了鞋袜。 怀乐想四姐姐待她是好的,但这样的好不会蔓延到傅忱的身上。 之前宫侍打漂亮质子的时候,她在旁边看了不忍,本来想着以薄弱的公主身份拦一拦,替他回护,说几句话。 四姐姐拽住她,让她别多管闲事,那时候怀乐就知道了,四姐姐不会替人出头。 她越这样护,梁怀鸢的疑心越重。 尤其是她眼巴巴的,像护犊子一般紧张。 担忧、焦虑、不让、全都写在那张白净不施粉黛的小脸上。 真是太蠢了,傅忱冷眼望着她,样子都不会装装,她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没人你拦些什么?” 怀乐手里端着食盘,“没...”她不好张开手臂,就想用单薄的背合上门的缝隙,充当一个人形锁。 办法是笨办法,她在前头算是争气,奈何外殿的门坏了,后面的门闩没法扣上,她往后依靠,整个人失了重心绊住了后脚跟,往后栽下去。 梁怀鸢反应不及,没伸手拉她。 傅忱在檐上瞥了眼瞧着,她明明可以松掉手里的食盘,抓住两边的门框,就不至于摔得这样惨。 她没松手。 痛苦的闷哼溢出口,他在檐上听着那声音下意识皱眉。 啧。 估计是很疼的,小结巴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那天,他欺入的时候。 她哭得不能自己,脸也是皱巴巴成这样一团,泪水和冷汗交织,整个脊梁骨都在隐隐发抖,绷得紧紧的。 她是宣武帝的女儿,傅忱心里涌起报复的快感,他非要睁眼瞧,看她痛苦的模样。 傅忱感知到她的疼痛,一方面是因为瞧着她,另一方面她的指甲嵌入了他的手臂。 他撩开衣袖抬手,不疼了,印子还在上面,一排排的,像月牙的形状。 白嫩的五官皱成一团,汗水流入乌黑的发鬓里,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里头的春水都能分明韵味。 却没有预料中的丑。 傅忱想起来他的妹妹,母后早产,他被叫去外殿等,当时生下来的时候,母后大出血了,父皇急红了眼睛,两手抓着产婆脖子,怒吼旁边的人滚去找太医。 不是带把的儿子,没人顾得上,就让他抱着。 五官全挤到了一起,还散发着羊水的腥臭,皮肤黑漆漆的,全然不似母后,也不像父皇,他看呆了,怎的这样丑? 傅忱嫌弃得皱眉,实在不想要,手下意识一松,他妹妹就摔了,婴童透亮的哭声在殿内响起。 伴随着妹妹的哭声,他挨了父皇第一次骂。 自那会起,他便讨厌爱哭的人,真是吵死了,尤其哭得丑的。 怀乐还算懂事,她虽也爱哭,却不吵,知道安静。 只是愚不可及,怀里那点吃食值得她摔护得这一跤吗? 傅忱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 小蠢货就是小蠢货。 “啊...” 梁怀鸢趁着门开,飞快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没燃灯什么都窥视不见,今日月光足,投射在殿院内的有些化了的雪水上,泛着粼粼的波光。 暂且信了,是雪水深不好下脚。 心里微微埋怨怀乐,不就是个闹鬼的破偏殿,护什么宝,让她也跟着白期待,失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把怀乐拉拽起来,话里带有没好气的责备,“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全然把错都推到了她身上。 梁怀鸢收回了要进来的脚,再没提藏人的话头。 总归是拦住了,怀乐看着怀里还好端端的吃食。 有种护住了宝贝,首战告捷的甜蜜,顿时觉得摔麻了的屁股,还有擦破后背引起的辛辣也不那么疼得难以忍受。 但凡那有作战不挨疼的,她傻乎乎地想。 大哥哥随父皇出征归来的时候,她在城墙的暗处躲着看,父皇好好的,大哥哥的脸上带着伤。 旁边的宫侍窃窃私语说,“大殿下的伤虽然在脸上,却伤得值了。” 怀乐那时候还不明白,受伤了还值吗? 旁边另一个宫侍接着说道。 “那可不,听军营流出来的消息说,毕竟大殿下是为了护着陛下挡毒箭擦伤的,能不值吗。” 怀乐听得云里雾里,回朝的御林军已至面前,讨论的宫侍低头噤了声。 后来的话怀乐虽没听到,她自己想着琢磨明白了,陛下是父皇啊,护着自己的至亲和珍视的东西,受伤自然是值的。 “酥酪....洒了..” 她把糕点摆回好看规整的位置,看着撒出来半碗的酥酪愁嘟起了嘴,拧紧两道秀气的乌眉。 眼里竟然只有这堆吃食。 “......” 梁怀鸢恨铁不成钢又逮过她,没问一问她的伤势,怀乐一手稳住只剩半盏的酥酪。 “四....姐姐..” 抿了唇,想让四姐姐小心些,怀乐垂下来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心翼翼捧着那堆东西。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只念着盘里剩下的酥酪。 本来还心存疑虑,这回下来,梁怀鸢心里的怀疑彻底消了,她这说话结结巴巴的小妹妹,能有什么心机。 刚刚护着门的事情,翻了篇过去。 梁怀鸢和她说起自己的来意,“阿乐,你别顾着吃了,你知道父皇今日在酆馆设宴接待谁了吗?” 怀乐不解抬头,谁? “怎..么了?” 说起来难,暂且没理好思绪,梁怀鸢松开她,原地踱步思忖。 要不是母妃不争气,父皇又太宠那黎美人,她何至于要自己左右权衡,奔走求人。 梁怀鸢的生母是芩妃,芩妃出生南梁,母族并不昌盛,母家是个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 从前还跟过太子,后来宣武帝上位,芩妃能被选入后宫不是别的,只因为早年宣武帝权衡太子,对她耍了点心计。 勾到手了,功成名退,自然就不上心了,一月下来,宣武帝都去不了芩妃那几次。 南梁朝本就重武轻文,文官不比武将战功显赫。 何况现如今邦国之间不稳,局势隐隐动荡,用武将的处还多着,南梁一直没有立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就像一个空职。 思及此处,梁怀鸢心里的燥随之冒起来,几日奔走郁结在心里的火,当场就对着怀乐发了出来。 “我瞧着你是半分出息都没有,西域王子进汴梁了,你竟然半点都打探不到消息,不说寻我找个对策法子应付,还整日只顾着吃吃吃!” 怀乐退了一步,用宽大的裙袖挡着食盘,怕四姐姐生气给她掀了,又或者唾沫星子飞上来。 给漂亮质子吃,要干净的。 “等真要出了事,你莫来找我哭诉。如今不说刀挂在脑门上,但你至少该明白是火烧眉毛!” 怀乐不解,她一脸痴懵,小巧圆润的鼻尖下殷红的樱唇微张着,眼神单纯无辜,望着她生气吼人的四姐姐。 “........” 倒是傅忱附身侧耳,好整以暇听着。 短短几句,他大致能顺明白梁怀鸢说的意思,也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来偏殿找怀乐。 南梁之前五王夺位,宣武帝杀得最猛,明里暗里很快解决四个手足兄弟,下手特别狠辣,处理得利落又干净,迅速整顿登基,兴修水利工社,遥居邦国之首。 上位没几年,却一改之前的英明裁决,行事武断,他暴虐无道,整日骄奢淫逸,沉迷女色,朝政逐渐荒废。 南梁的民间哀声四起,都是那宣武帝的大儿子在管,南梁打三国的根基还在,如今逐渐亏空,彻底瓦解还需要时间。 被镇压的邦国势力发展起来,南梁内忧外患,肯定急的。 毕竟南梁这块大肥肉,谁都想分了凑啃几口。 西域来人,恐怕是为了联姻一事。 “四...四姐姐,发生....生……出..了..什么..事吗?” 傅忱瞧着小结巴乌黑油亮的头顶,她的头发虽多,却松松软软,用一对不值钱的露水珍珠簪子就能簪住。 不比那梁怀鸢,她簪发的珠钗比小结巴的要贵重。 第8节 西域地小人少,虽在四大邦国中排不上号,却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小邦国,尤其那进贡的胡女极受宣武帝的宠爱。 南梁真要给西域联姻,不说挑最好的女儿,肯定也不会挑最差的去,联姻的这个人,必然就是处在中间不好不坏的梁怀鸢了。 她病急乱投医,把算盘打到小结巴身上。 是仗着她什么都不懂。 傅忱忍不住嗤声低晒,宣武帝生的什么女儿,一个塞一个的愚笨,都一样的榆木脑袋。 西域新王野心勃勃,才多久,他的疆域扩充已至赣州边界,他的眼界可不低,来南梁的皇亲贵胄能有这般好搪塞么。 梁怀鸢这主意着实想得歪了。 小结巴干瘪瘦小,才不出众貌也逊色,说话磕磕巴巴,就她这样的。 傅忱鄙夷,能被瞧得起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更新晚了点。 平日里,更新暂定23.59.59 没事早点修好就会提前,晚一点会推后。 另外,万分感谢评论区漂亮的集美给我投喂的营养液~~~(^^) 第6章 事实证明,傅忱猜测得不错。 梁怀鸢顾左右而言其它训斥了怀乐将近小半个时辰,终究没有说来找她是为着什么。 她云里雾里挑了个汴梁来了西域王子的头,就再没多说有关这方面的话了,只叮嘱怀乐最近不要瞎逛乱跑。 末了,给了她点东西,那点小恩小惠,虽然不多,却能将小结巴收买得服服帖帖。 傅忱瞧着两人的“交易”,不,好听些是梁怀鸢单方面的收买。 怀乐收下了钱,无论梁怀鸢说什么,小脑袋瓜点得如捣蒜,一一应下。 若真是苦口婆心为她着想,早该给她提点几句,而不是惺惺作态给些打赏人的东西。 搪塞人的客套话大概也只有这小傻子才会当宽慰语听,舔了吧唧软糯糯谢她那四姐姐,就差没把她当菩萨。 梁怀鸢走后,傅忱抱着手作壁上观,仍然没有打算下去。 他瞧了一眼梁怀鸢消失的方向,没想多久便提步跟了上去。 出了偏殿,就没有那么好走了。 傅忱一直都对外称病,少走动,他身份特殊,夜晚更不好露面,只在暗处跟着,明显察觉到到宫内巡夜的禁军增了两拨人数。 傅忱藏匿在茂密的树上,瞧着变动的局势,剑眉压皱得深沉。 前两日还是三刻时辰.交.接一波巡视,如今变成两刻.交.接一波,巡夜的人数也从六人变成十二人。 足足添了两倍之数。 看来,西域此番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不知道禁军的人数是谁着力添的。 梁怀鸢顺路回了她自己的住所。 傅忱绕路从另一条僻静少有人来的小道去酆馆,谁知道这条小道竟然也增了守卫。 几乎是一夜之间,宫里的戒备变得森严。 为防变故,不得已之下,傅忱铤而走险,小心翼翼抄了万花池后面养了狼犬的岩圈,他发现之后改动的废弃暗道。 酆馆里一派热闹,外面有重把守,进出的太监和宫侍全都要搜身检查,傅忱在回廊暗处蹲守了一会,混不进去,他预备离开。 正要走那会,酆馆出来一西域打扮的侍卫,他的目光骤然一凛,死盯着那人。 齐律耶,西域第一用毒高手,他也来南梁了。 瞧了一会,齐律耶似乎只是出来取酒,他没有在外停留多久,拿了酒便回了酆馆。 傅忱折道返回,他原准备回质子府。 想到西域来的人,又怕事情不简单,给他下药的人决计是折辱他,让他死于难堪之地,如今却销声匿迹,这下看来,更像是顾不上管他了。 临了时,傅忱脚跟打了一个转转,回了怀乐所在的偏殿。 越往南的这条偏殿越黑,守卫没有,灯笼更没有挂的。 男人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的时候。 蹲在门口抱着食盘小声啜泣的小姑娘,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她迅速弹起,拔腿朝那抹修长清冷的身影奔了过去。 泪水都顾不得擦,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令她鼻头发酸,脑子懵得一片空白。 傅忱上了心想事情,出了无灯的黑巷到殿外,他没迈出来几步。 就被一抹温香软玉冲了一个实在的满怀,两条软绵绵的手臂有力缠抱上他的腰。 蛮力冲撞得他倒退了一两步。 他惊愕之余,正要将不知名的东西丢甩出去。 没燃灯,鼻息却闻到了清润的少女体香,簪发的圆润珍珠珠面摩挲过他的下巴。 他便知道怀里的人是谁了。 那小蠢货。 傅忱反应过来,两手扶攥紧了她的双肩,不留情面地将她推攘出去。 语气嫌恶极了,他冷叱怀乐。 “滚开!” 他冷瞪着怀乐,满眼都是晦暗冷淡,阴沉的不善。 甚至上手弹了弹她靠近后被压出的衣角褶皱,她抱过的所有地方,他都处理了一遍。 “滚。”他又说了一句。 怀乐倒退一步,两只手垂放在前面,耸着肩膀,用力吸吸鼻子,小声抽泣着,努力憋回去要跑出来的眼泪。 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她真的很努力了,但依然还是不能完全控制她的眼泪。 四姐姐走后,怀乐满心欢喜端着食盘进了内殿,她还敲门叫了两声。 没人应她,本以为是漂亮质子还在睡着没听见,她进殿过去燃了灯,这才看清楚殿内根本没人了,被褥被人掀丢掉一边。 她伸手去摸,褥垫一片清冷。 怀乐又叫了他好几声,回答她的只有空荡,她把殿内殿外都找遍了,依然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她慌不择路跑出去附近找了几圈,也没有寻到他的一点踪迹。 她不知道是傅忱自己走掉,还是有人带走了他。 她想到二哥哥,想到他在这里经常有人欺负他,心口就难过得不能自抑。 离了南殿,夜里是不让人瞎走动的,怀乐不能跑远了找。 只能端着食盘在殿门口干等着,她的腿都站酸了,打着抖,蹲下来接着等。 她甚至不知道傅忱什么时候回来,傅忱还会不会回来。 只想在那蹲着,万一,万一他回来了呢,回来就看到她了,就有吃的了。 怀乐给他挣了新鲜的吃食。 怀乐抱紧了食盘,那盘子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如今漂亮质子回来了。 怀乐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是好好的,脸上没有伤,手上呢? 怀乐绕着看了一圈,她去拉傅忱的手,被他再次无情甩开,怀乐踉跄了一步。 感受到傅忱有力的手腕,她没有摸到丝毫的伤口,他还好好的。 怀乐耸吸着鼻子,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说,“你...没事。” “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怀乐破涕为笑,他没有被人带走,二哥哥没有欺负他。 开心之余,她眼里的期喜慢慢变成了委屈,终于想起来问傅忱。 “你....你...你...去哪里了..?” 借着月色,傅忱瞧见她哭得发红的鼻头和眼角,因为泛了红,不至于叫她的脸色苍白而显得难看,更平添几分楚楚动人的可怜。 傅忱皱眉垂眼打量她。 看样子,她哭得有段时辰了。 适才她冲过来揽抱住他,细碎的哭声漫在他的耳边,傅忱惊诧烦躁之余,想不明白,她又哭个什么呢? 难不成又叫人欺负了,他才出去多久,她可真够没用的。 食盘砸在地上,装吃食的瓷盘磕到了坚硬的石板地,瓷片碎得彻底,酥酪汁迸溅在他沾染了少量脏泥的白履靴边。 他冷声回道,“我去哪里,用得着跟你报备?” 怀乐被他凶得一弱,梗了梗脖子,她的声音变得小小的。 “自...自然....不...不用。” 傅忱没好气赏她一眼,没管她,抬脚进了殿内。 怀乐抬起手背擦干净眼泪,她捡起来砸在的地上吃食,一一用帕子擦干净。 沾了灰泥的水晶糕边沿,她都掰掉了,剩下的都不脏。 只可惜酥酪撒了,她想给他尝尝的。 第9节 怀乐跟着进了殿,傅忱好端端坐在塌边。 她记着傅忱不想让人近他身的事,在尽量不挨着他的情况下,把洗干净的青果和水晶糕放在他旁边。 傅忱的眼神慢悠悠转到吃食上,怀乐站旁边摆手跟他解释道,“..青果...擦..擦干净了..水晶糕..糕...也捻干...净了..” 她点点头,又摇头,“不..不脏。” 傅忱盯着她来回摆动的手,怀乐这时候反应很快,她把手伸到傅忱的眼皮子底下给他看。 “干..净..的...” 她来回翻了翻手背,手心给他看,的确很干净,傅忱见过不少女人的手。 多数都是指甲纤长,涂着五颜六色的丹蔻。 唯独面前的小结巴。 她的指甲很短,甲壳上的月牙呈半圆状,手上有肉,五个漩窝,看着小小的,嫩嫩的。 又是果子和甜的,傅忱蹙眉。 她不会拿点别的? 怀乐看得出来那张旖丽糜艳的俊脸上传达出来的不满,他并不想吃这些东西。 怀乐眼神黯了一黯,在旁边搓手,她目前也只拿得出手这些了。 忽然想到腰间挂着的四姐姐给她的钱。 很高兴取下来递给他看,“明....明天买....买...别的..” 傅忱不接话,她笑容收了回来,捏着钱的手慢慢垂下。 两人相看无话,怀乐又不敢贸然再和他说话,便找了个由头端着炭盆出来烧。 她在外头冷静了会,端着烧好的炭回去时,进门再看,傅忱已经在吃东西了。 她欣喜的悄悄弯了弯嘴角,偷偷笑,心里高兴,漂亮质子吃了。 傅忱再次侧目看着怀乐忙碌的背影。 她坐在离他没多远的地方,拿着蒲扇在旁边扇炭去没有燃过而冒升的火烟丝。 屋内没有地龙,烧了炭,相比外面,又或者他的质子府而言,是暖的。 她应当是出去的时候匆忙了些,淋了雨又或者沾染了雪,如今蹲在炭盆旁边,染了泥点子的裙摆和头发冒着因为火气腾升蒸发的水雾。 傅忱吃到第三块水晶糕和第二颗青果,实在没胃口吃不下了,便停了手。 怀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坐在小板凳上凝视着他,跟他对上眼以后,像被吓到一般,目光立马转到他的手里的青果上。 傅忱还记得他出门前那会,他在房梁上。 看着她宁愿自己摔了也不松开这盘吃的,如今是为了给他吃。 为什么要对他好呢? 噢,是占了便宜的缘故,回顾起来这事,傅忱仍然想发笑。 既然是小结巴“弥补”对他的亏欠,那便...再让她不好受些。 他把没吃完的水晶糕和青果全扫到了地上,怕她又捡起来,如同上回,直接上脚碾碎。 吃食被碾踩得稀巴烂,看着怀乐的脸色和被糟践的食物一样糟糕,傅忱心里舒坦极了。 转头对上小姑娘因为不解而受伤已经隐隐泛了水光的圆眼。 傅忱轻呼一口气,他出去探查带回来的烦闷气都出顺了,淡笑着说了句。 “什么东西,真是...难吃死了。” 第7章 酆馆是宣武帝早年废钱废力建的,一处专做消遣解乏的宫宇,内里流光溢彩,极尽奢华。 殿内用楠木支撑外表全都镀了真金,地用白玉铺就的,帘幕用粉珍珠,宝殿内的托灯盏上搁的都是夜明珠。 歌姬在殿内中央跳舞,以作赏乐,仕女海棠屏风屏风图后坐着抱阮和抚琴的女乐师。 顶上那位宣武帝喝酒喝得衣襟大开,露出粗犷的胸膛,黎美人没骨头似得窝在他怀里给他摘葡萄皮吃,倒酒喝。 偶尔添近他的耳朵旁说几句悄语,惹得宣武帝搂着她肩膀哈哈大笑。 底下四开排座。 左边是梁怀惔和昨日到梁朝的西域王子起央追,两人手上划着拳,面前摆着烤了四分熟的全羊,外皮酥脆内里的肉却还猩红。 右边是宣武帝第一个儿子梁怀砚,对比梁怀惔而言,一身绛紫色圆领袍,显得端正儒雅,身旁跟着刚纳的新妇。 梁怀砚与受邀过来的朝臣喝酒碰杯,也不忘给旁侧的新妇夹小食,两人新婚燕尔,看着倒是郎情妾意,很是恩爱。 起央追跟梁怀惔划拳输了好几巡,他饮尽罚酒,撕扯了半边羊腿蘸椒粉,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嚼着,没嚼几下就囫囵吞下。 眼瞧着梁怀砚,又扫了一眼他面前盛酒用的小杯酒盏,不屑说道。 “衡之,我瞧你那大哥,还真像个肩不能挑担的文弱书生。” 梁怀惔跟着起央追的话,顺势瞥眼瞧了他那大哥一眼。 “你们南梁的皇帝真要这样的人来做,那可真没意思了。” 起央追对文人瞧不上眼,深感嫌弃摇头。 西域民风强悍奔放,酒要大碗喝,肉要大口啃,说起话来少走文人雅士那一套,比之南梁西律外邦,更直接了当。 梁怀砚文质彬彬,他在文章论策方面出众,是个实打实的文官墨客,而梁怀惔荤素不忌,他作风暴虐,雷厉风行,打马射箭要更拔尖,是天生的武将。 这也是起央追为什么会跟梁怀惔走得更近一些的缘故。 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好,也难怪宣武帝权衡不下,南梁储君的位置就一再空置,可惜他没有文武兼修的第三个儿子,剩下的一窝子全是女儿了。 三个女儿,拔尖些的,也只有那排行老三的梁怀月,起央追进朝第一天便打过照面。 梁怀月的性子颇有些中和了西域的豪放和南梁的柔腻。 她倒是聪明,酒能喝些,话也能聊,只可惜,起央追摇头啧啧,这样的女人摆家里是不错,够增面子。 但时间久了,墨守成规,也就觉得无趣了。 西域多是性子奔放大胆的胡姬,他见多了,也不想再找类似的女人,沾有一点西域味道的,他都不想要。 否则他也不会顺从新王的意思,来到南梁联姻。 上好的酒因被他倒得过满,溢出来流到了桌下,浸成一滩,酒光倒映着殿内的悬挂的纱幔。 起央追的目光从梁怀砚身上挪到他身旁的新妇身上。看不清什么脸面,只是低眉顺目,一副不敢多话的规矩样子。 倒叫他,想起来一抹娇怯怯的身影。 他在心里叹气惋惜,只可惜没见到那小流莺的模样。 起央追吃多了酒,他完全没意识到自个的停留在梁怀砚新妇身上的目光过长。 新妇是通政使司季老的独女,季玫烟,她出阁没多久,从前身体不好养在闺中,少进宫接触生人,也是头回参加的皇宫宴饮。 听说今儿个要接见西域来的使臣,心里本就揣揣悬着,生怕在穿衣讲话上出一丝错。 来了之后也不敢多处打量,只低头吃些面前的东西。 谁知道对面投过来的目光是如此的强烈,盯得人坐立难安,令她难以无法装作不知,对面端坐的是谁,她心知肚明,怕落与人不好的口舌,只好在桌下瞧瞧扯了扯旁边的梁怀砚。 梁怀砚收了与旁人说话的官腔,偏身过去,温言细语小声问道。 “玫烟,怎么了?” 季玫烟闻到他身上传来混合着龙涎香的淡淡酒味,心定了些,便开口和他解释。 听完后,梁怀砚坐直了身子,目光径直投向对面,无声暗示对方收敛,更在桌下握住了季玫烟的手,加以抚慰。 季玫烟被他护得心口甜蜜,脸红了些。 黎美人瞧见这一幕,攥紧了给宣武帝倒酒的盏杯把沿。 起央追想得入迷,梁怀砚投过来的目光他没接收到,还顾着幻想。 梁怀惔惯如往常邪笑着,满了一杯酒,搁塞到他的手里。 “我那大哥不过表面文弱,他在官场的手段丝毫不逊色于你在沙场的手段。” 起央追总算回了些神,他涣散的目光慢慢有些凝聚。 梁怀惔接着给他说道。 “你若是瞧上了他的新妇,私下抢了,我也无二话,权当不知道,只不过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该收敛一些,真惹了他不快,明面对付,搅黄你在南梁想要的亲事。” “我得提醒你一句,梁怀月和梁怀砚是一母所生。” 起央追被人打搅,怠怠收回目光,他吃了酒,觉得被拂了面子,不满回击道。 “梁怀月?哦...梁怀月...谁说我想要梁怀月了。” 起央追重重搁下酒盏,宣武帝座下和这里搁得远没听到声响,倒是对面的梁怀砚听见声响,不满皱起了眉。 中间舞姬跳着,他也瞧不见这边具体的情形。 起央追打了一个酒嗝,这会他有些醉了,酒意上头,想到他堂堂西域王子,对方不过一个皇子,谁更尊贵,就差拍案对比,证明谁更强一些。 他口气张狂道。 “我想要的亲事能轮得到他搅和,他梁怀砚跟我比,算个什么东西!” 梁怀惔笑开了眼,附和他的话笑着接下去,舔了舔牙口。 “是..他不算个东西。” 没等他乐多久,起央追已然醉倒了,伏案压了一只手臂,眯上眼昏昏沉沉道。 “衡之啊,你还没跟我交代,今儿个你替出头的小流莺是谁?” 她戴镯子的手细腻白嫩,脸肯定生得不差。 那般玲珑娇小,胆子又小,养在掌心定然妙。 第10节 “真有趣..”,起央追还在想。 新上贡的酒酿的年份高,真喝多了,他的胡话显然没过脑,一串串往外蹦。 “咱们...兄、兄弟一场,若是我跟你要个女人,你会不会不给?” “便将她给了我吧,衡之。” “给了......”,他念念有词,再有别的听不清了,只乍吧嘴,快要睡过去。 梁怀惔方才的笑僵住了,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半边浸在光影里,晦暗不明。 杯中没喝完的辣酒挪到起央追睡倒的正上方的脸上,倾杯,慢慢浇了下去。 * 怀乐给傅忱抬了热水,他进隔殿的盥室洗好出来后,怀乐已经给他铺好了床,地上的狼藉也收拾干净了。 她在旁边拨弄着炭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新炭,正一块块往盆里添。 殿内比刚刚还要暖。 瞧着那黑炭上面积的灰,估摸着是她以往藏起来的。 很快他心里的答案在右下角红漆木柜底下得到印证,那里有拖拽的痕迹,一路过来都是漏掉的黑炭灰。 就像她那吃食,前次是舍不得吃的,如今又是她舍不得用的。 傅忱扯嘴角冷笑了声,扣扣搜搜的小结巴。 怀乐听到水响,脚步声,她夹炭的手一抖,连忙背过身看站直,想往傅忱面前来几步。 只是傅忱冷眼打量她上下,令她停住了脚,怀乐低下头,在原地不自在动着脚尖。 她自己打量到她的裙摆上都是黑泥点,烧炭弄脏了,手也不再干净。 反观面前的漂亮质子,他的头发虽然湿漉漉搭在肩上,眉眼却清亮,仿若阳春白雪,灼灼春柳那般夺目。 “你....洗..洗好...了。” 怀乐指了指傅忱在滴水的头发,又指了指床榻,“我...去..去洗手..” “你等...我...” “给你...擦..擦擦...擦头发...” 傅忱被她一个擦字带得皱眉,她的嘴巴虽然红润柔软有光泽,亲起来的时候,他还记得,甜甜的不错。 但这讲起话来,真够结巴的。 头发湿着不好睡,他索性就等会。 怀乐很快进盥室用皂角洗了好几遍手,她出来的时候带着一方干净宽大的巾帕。 “瞧....” 她又把手伸到傅忱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检查,“干..干净..了” “我...我洗了很...很多遍..” 傅忱似笑非笑,她也知道她手经常脏了?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漂亮质子爱干净。 怀乐知道,她不能脏兮兮地给他擦头发。 她的掌心破了皮,似乎是之前烧炭时端炭盆进来的时候被烫起来的水泡,如今洗手磨破了。 如今水泡破了,皮也掀起来,露出里面的泡白的肉,眼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端炭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说她没用,还真是一点没说错。 她还能做好什么? 傅忱撩衣坐下,神情转为高高在上的疏离和淡漠,“擦吧。” 怀乐绕到他后面,很用心给他擦头发。 她的手腕都擦酸了,直到巾帕拧出来好几道水,傅忱的头发终于不那么潮湿。 傅忱躺下了,怀乐跑了好几次给自己抬了热水,她也进了隔房的盥室。 白日睡了一遭,此刻听着水声,正是清醒的时候,在汴梁,入了夜反而不能好好睡了。 他偏头朝水源处看去,屏扇里头挑了灯。 精致漂亮的脊梁线分开了振翅的蝴蝶骨,高高低低.. 第8章 烛光昏黄柔和,她松了发髻褪了罗裙。 一头乌发径直垂扫到腰际,跟着她的动作,微微晃着。 她舀了水浇在身上,随后进了浴桶,再看不见别的了。 傅忱的指尖动了一动,他依稀记得怀乐的后腰有两块凹进去的小涡。 “........” 这个夜晚是如此的静谧,他听着偏殿传过来不时拨动的水声,竟然隐隐有了零散星点的睡意。 傅忱索性闭上眼养神。 适才瞧见瞥见了几眼的画面,竟在脑中越发清晰了起来。 他甚至想,若是他的手上有笔墨纸砚,必定能勾勒出这幅丹青。 偏殿燃的油灯脂不够了,旁边点了一只细小纤长的小烛。 大抵是那灯离她离得近,她在动的同时,烛火芯也随之乱窜。 很像在西律时,看的罗仕女皮影戏。 那时候他还未及弱冠,大司马家的嫡儿付誉同他走得最近。 付誉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因为怕他老子,他去勾栏院玩都只是逛逛,骨子里很是洁身自好。 付誉手里有很多从秦楼搜罗来的好东西不少,三天两头非拉着傅忱同赏。 傅忱瞧了,他心里没有丝毫触动,奈何不住记忆好,几场别处心裁的罗仕女皮影戏,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深思游离,越想着,不知道为何心气竟罕见的,有些浮躁起来。 傅忱烦躁蹙起眉心。 睁眼长吁出一口气,没多久,又闭上眼,压了一会就平复下去。 对于身体突然的异样,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想着,无非是碰过女人了,再瞧会有反应,就是这样而已,就好比看到熟悉的东西,会有一些别样的情绪变幻。 都是正常的难免,无可厚非。 软和的被褥蕴着女儿家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 傅忱素来不爱用香,他的鼻子比寻常人要灵一些,能轻易分辨出香料粉末,女人用的脂粉味总是粗香制成,他既闻不惯又觉得俗气,瞧不上眼。 这小结巴身上的气味却不令人讨厌,似乎是娘胎里带的。 也算她娘争气,终于给了她一处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他虽瞧得上眼,却也忍不住鄙夷着想。 这所谓的不同,能有什么用处呢?小结巴已然叫他睡过了,这辈子怕难得寻了个好夫婿。 好夫婿... 思及此,傅忱低低冷笑。 宣武帝多不待见她,别说好夫婿,她能择个什么婿。 越这么想心里越痛快,报复获得的快意席卷了他的胸腔,自来到汴梁后,心中难得几次舒展。 傅忱闻着怡然的香味,坦然得快要睡着了。 正当他快闭上眼时,那边的几乎要消弭的水声忽然变大,她洗好出了浴桶。 傅忱再次睁开了眼睛。 怀乐绞干了头发出来时,殿内的油灯已经燃尽,除了那扇坏掉的关不上的窗桕处,有外头的月光照进来,亮一些,殿内一片漆黑。 算着时辰,怀乐估摸着傅忱已经睡了,她找不到靴子,只能赤着足,轻手轻脚朝床榻处走过去。 她的眼睛圆润,微垂时,是很惹人怜爱的狗狗眼,眸子水润,黑夜里都亮得出奇。 她像小猫一般蹑手蹑脚,轻盈得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但傅忱入了夜时,睡眠浅,他如同伺机休憩的野兽那样,有着极好的视觉,锁定了怀乐所在的位置。 怀乐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两只手抱着裙尾,心也提着,每走一步都非常谨又慎之,她怕扰了傅忱,并没留意到他已经醒了。 她总不好出声询问他。 瞧着对面朝床榻处过来的怀乐,他知道,她要过来睡在他旁边了。 她怎么配和他共枕?再者说,傅忱没有与人分塌的习惯。 两人虽有了前车,他对小结巴不会有第二次的兴趣。 傅忱挨着塌边,耷伸过去腿把炭盆轻踢挪到她的前面。 怀乐只凭记忆里的殿内布局,绕开宫殿的摆放物件的障碍物。 她想不到傅忱为了不给她上塌,竟然把烧了炭的盆挪到她面前。 好在她迈的步子小,没有一脚踩下去,只是抬起的脚背磕碰到了炭盆滚烫的边沿。 烫得她当场缩回了脚,朝旁边摔了下去,压撞到了旁边搁置着小杌子。 撞得腰麻,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疼得再次眼泪花子汪汪,身体蜷了起来,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第11节 捂腿不是,捂腰也不是。 “疼....” 她下意识哼叫起来。 傅忱闻声当即坐起来,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周遭的气场也变得阴沉沉。 怀乐心下紧张呼吸一滞,慌乱中,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内疚责备自己将漂亮质子吵醒了。 但脚背被烫得发抖,腰腹的疼痛感一下下传来,叫她浑身一阵阵跟着打颤。 不知道傅忱是始作俑者,她只以为因为她的笨手笨脚,踢倒了炭盆,把傅忱吵醒了,也不敢提到自己的伤势。 只跟傅忱解释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她不想让傅忱觉得她没用,又避免不了,“我...我踢倒了炭盆。” 怀乐忽想起炭盆是放在了床塌边,忙又追问傅忱,““你...你有没有..被烫到?” 傅忱以冷漠回她,只讽刺她自顾不暇,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他声音冷冽,不耐烦。 “管好你自己。” 对于他自己造的孽,丝毫没有一丁点的内疚。 听他声音还好。 应当是没被烫到,怀乐缩了缩脖子,讷讷回了。 “哦。” “我,我只是..担心你,你没...没事就好了...”她柔柔憨笑着。 傅忱闻言莫名皱起眉,他知道怀乐是个逆来顺受的温吞性子。 说温吞抬举她了,不过是没本事,不敢与人争辩,唯唯诺诺久了,早就没了性子。 踩烂她果腹的糕点,她不也没说什么。 傅忱不想和这么没趣的小结巴再好说些什么,她总惦念着要对他好,必然是会对她好的。 这样的人会有底线吗? 大抵是没有的,傅忱深感无趣,扯了扯嘴角。 “........” 怀乐撑着地站起来,再不敢乱动,好在炭盆没翻,她也只是被烫到脚背。 怀乐一瘸一拐原路返回偏殿,找到偏殿的蜡烛。 她点燃那根细长的烛,两只手护着细弱的灯光,匍匐趴在地上细心查看有没有蹦出来的火星子。 确认没有火星后,她把炭盆挪到床榻尾巴边沿。 一个相对安全不容易踢到碰到的地方,还找了东西支撑固定住。 防止再出意外。 屋内没有烫伤膏药,怀乐匆匆抹了金创药,也没细看,就灭了烛火。 怀乐扰了他睡觉,心里有愧,也不敢处理时辰过长,怕声响过大,夜里扰人总是不好的。 打算上塌了。 谁知道她才靠近床榻边沿,正准备爬上去,原本躺下的傅忱忽然又坐了起来,吓得她动作再次一停。 期间傅忱一直醒着,浓郁的药味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虽瞧不清,但怀乐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怎...怎么了么……?” 药味熏眼,傅忱心里不愉快。 懒得和她废话,一把扯过里面的被褥丢到地上。 “你,滚地下睡。” 他手指着地,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不似之前之前问她名字,要吃的时候那般温和。 怀乐抠着被褥,“.........” 她能感觉到傅忱并不想同她亲近。 她再次回想到在外面的时候,她抱了他,他咬着牙叫她滚开,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厌恶。 漂亮的质子并不喜欢怀乐。 怀乐的眼神黯了一黯,她忽记起来,昨前日,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梦里睡得正糊涂。 怀乐几番疼醒,她其实听到了,漂亮质子在梦里叫怀月,梁怀月。 怀月是...三姐姐的名字。 他..喜欢三姐姐么? “看什么!”傅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想快点把她赶下去。 怀乐咬了咬下唇,心口上蔓延起密密麻麻的难过。 漂亮质子不喜欢怀乐,所以不喜欢怀乐的糕点。 如果再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会不会也愿意陪怀乐,喜欢怀乐,和她做朋友,说说话。 在梦里叫她的名字。 三姐姐好,怀乐好羡慕三姐姐,好多人都惦念她。 父皇只看到三姐姐,从前的母妃也说过,要是三姐姐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大家都不喜欢怀乐。 有漂亮质子陪她的话,她就不用一个人守着那么荒的院子,看着鸟儿发呆。 “快点滚下去。”傅忱不停催促。 正殿的床榻够大,不算被他扯上房梁搞废的那床稠花缎被褥,如今还剩两床,一床大,一床小。 大的厚实柔软,是冬被,小的单薄,是躺在罗汉床上盖的薄被。 大的在外面显然是给他的,小的,怀乐留给自己。 怀乐抱起来被丢在地上的小被褥,她有些委屈,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可是....地上..凉...” 她也不想离他那么远。 傅忱并不想和她废话,能留她在殿内睡,没杀掉她,已经是他万分仁慈,这些都是看在她愚蠢没人可怜,施舍给她的一点好处。 瞧她痴傻愚笨,难得他发发善心。 傅忱并不会和她说这些,他知道怀乐心里念着什么坎,过不去什么坎。 就适时提醒了她一句,语气依然那么讽刺。 “公主,这张塌上发生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他的话越发薄凉。 “那于公主或许无伤大雅,于我却是毕生难忘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喜欢女二,喊名字是一个误会。 第9章 傅忱不会好声好气,只管冷言冷语呛她,他专往软处戳,对心软的怀乐极有效。 怀乐收回来迈上去的那条腿,很快抱着被褥慢吞吞挪到地上。 干净明丽的眉眼挂着明晃晃的失落。 怀乐怕傅忱看见。 她本就对不住他,并不想再惹了他难过恼怒。 怀乐心里总还想惦记着,漂亮质子能多和她说说话… 她住的这里太大太荒,宫侍来给她送吃食也不愿进来。 如今总算有人陪她,抛开别的,她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又满足。 其实怀乐一点都不贪,想要的东西不过那几样。 之前都那么亲近了,她本以为可以和他同塌入眠,谁知道他不愿意。 不愿便不愿吧,怀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睡地上也行,把床让给漂亮质子,上上下下而已,也算是陪着她啦。 怀乐很快调整好心绪,鹌鹑似地低着头,轻轻说了声。 “好。” 倒真是难得少见,她连续不断话语里的蹦出来的这么利落的干脆回话。 傅忱淡漠乜着她。 也正是好在她人小,小被褥能把她整个人裹成蚕宝宝,躺在地上也就不会那么凉。 如今夜深了,月光倾斜,恰好有一束打到这边来。 借着月色,傅忱瞧见她后衣襟处露出来的一截细白的肩颈皮肤,比月色要更白。 小小的被褥并不能祛多少寒。 第12节 小结巴明显是冷了,她的后颈浮起细细的小疙瘩,竖起了根根分明的小绒毛。 殿内的绒垫勉强能看出来上好的绒制的,只是被人搓洗得频繁,深蓝已泛白成浅蓝。 上头的编织文样再仔细看不清了,边沿少被踩,也就没洗得厉害,能辨认出滚了方棋朵花锦纹,绣着串枝玉兰。 他躺下去的塌倒是铺得软。 小结巴躺的那绒垫没了绒,只能算个垫,下头是大理玉砖板,不说玉砖冰凉,十月天飘大雪,就这么躺下去,时日久了,肯定会受寒染病。 她又瘦又小,跑快点就小喘,哭久了,还容易匀不上来气。 傅忱并不认为她的身体能有多好,足以和冬日刺骨的寒凉抵抗。 傅忱心绪没有丝毫起伏。 病吧,病了好,她那么抠搜,又那么穷,肯定没钱买药,最好病重死了,还省了他将来动手。 傅忱现在想,留她一条命在,也只是留一时,她早晚都要死的。 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别处。 等他成功撺掇了南梁造株钱的上林三官,联合埋在汴梁暗桩,把南梁朝的经济扼住,西律的大军一到,里应外合,一举摧毁南梁。 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他必然不会假手于人,也不多加折磨,给她一个痛快。 这些都是时间问题,说起来这事,造假株钱的计谋,必须要提早赶上日程。 西域新王不容小觑,难保不会打着联姻的幌子搞事。 他如今人在南梁,为防出差错,不得不扮演毫无反抗能力的阶下囚,这意味着许多事情不能正面与人动手。 傅忱这些年在南梁受到的□□并不少,他不怕疼,也特别能忍。 然而,并不意味着,他不急。 南梁的钱监有上林三官负责督造,掌原料和制范的辨铜、均输二官,前者好财,后者好色,都是些好拿捏的伪清官。 搞定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傅忱投其所好,废了点人财,没怎么过脑全部收入麾下。 唯独那负责铸钱的钟官是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钟官把持的关口,正好是铸株钱最后的部分,如果不把这块老骨头拿下,傅忱造好的假株钱就卷换不了南梁的真株钱。 无法流通与南梁的街市,流进钱庄。 钟官这块老骨头是有点意思,他不贪图财色,就爱一些山水墨画。 你给他送搜刮来的珍惜墨宝,来路正,够清白,他就是很喜欢,也只是欣赏欣赏,决计不会收下。 此人也烦了傅忱好一段时日,要不是他在前面挡着,他又怎么会耽搁这么些时日,还被人算计,睡了小结巴。 今儿个,瞧着小结巴,他倒是有了点对付钟官的眉目。 瞧着小结巴孤弱无依的身姿,他就在想啊。 人都有软肋,老骨头也是有家有室的人。 朝外挖挖,从他身边人入手,先弄他外族,然后到他嫡儿嫡孙,再到他夫人,看他能扛住几个回合。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钟官没几年也快要致仕,傅忱耗不了长时间等。 对策思虑周全,赌着的气散了大半,傅忱舒坦了很多,他翻身朝里,阖眼入睡。 谁知道入了夜,竟然刮起大风打了雷。 下一瞬大雨倾盆而至。 怀乐蜷缩成一团本来是能好好睡,但是伤到的脚背起了泡,又疼又痒,梦里她挣了挣,被褥就被她踢开了,抱臂冷得打哆嗦,后半夜发起魇来。 模糊不清以为自己掉了下来,跟着熟悉感钻爬上了她的床榻。 傅忱几乎是一瞬间睁开眼睛。 他还没甩手将她攘推下去,怀乐灵活钻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手牢牢攥捏着他的中衣,贴着他的胸腔。 傅忱看一眼,便知道这小结巴害了低热。 瞧她冻得哆哆嗦嗦,泛了青紫的唇,小脸蛋挤成一团,便可知多痛苦。 怀乐烧得糊涂,已然把傅忱当成那床大被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被褥不似往常那般柔软。 虽然不软,却热。 她冷怕了,贴上就死活不撒手,那样抱着傅忱,感受他身上的温热以及让人贪眷的温暖。 苍白毫无血丝的小脸,像刚出锅的嫩豆花,贴在他的身上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时不时蹭他。 鬓边的发丝也变得跟她一样,有几缕黏在了他的身上。 用手扒下去,还会缠上来,如同它不要命的主人,惹人讨厌。 傅忱将她往后拖,也不见反应,拽她的头发,斥叫她的名。 “梁怀乐,你给我起来滚开!” “听到没有!” 她这病来得汹涌,早听不清他讲话了,自然不肯撒手。 傅忱的衣襟边被她拉拽得几乎变了形,勒得他后背紧得难受。 这小结巴身上嘴里嚷着冷,身上却热。 嘴里哆哆嗦嗦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只是傅忱撕拉她的时候,勉强听清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哥哥...” “...阿....阿娘....” 嘟嘟囔囔个没完没了,傅忱听得不耐,烦躁地想,她嚷个什么球。 她有哥哥么? 她那些个哥哥能算得上哥哥? 宣武帝就两个禽.兽儿子,大点就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明面里不招傅忱,私下两人可没有少过招,傅忱在朝中结党时,为着不好出手,暗地吃过几次他的闷亏。 小点更不必说了,暴躁无常的梁怀惔,只知道抽人踢人,傅忱明面在他手上吃的亏最多。 傅忱与他水火不容,打下南梁第一日,他都想好了,一定会好好折.辱他,不让他轻易死去。 把他做成人棍,腌在灌满蛇虫鼠蚁的罐子里七七四十九日,拿扎了针灌过盐的鞭子抽他,等玩腻了。 再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挂在汴梁的城门上,命根子剁碎了给狗吃。 “.....阿娘......哥..哥哥..” 怀乐呜呜咽咽,软绵绵哭着喊。 傅忱体热,贴了一会,她好多了。 额头上已经冒出很多密密麻麻的细汗,唇也没有原先那般青紫,竟慢慢恢复了红润的颜色。 白里透红,不若从前丑了。 傅忱被她哭得恍惚,回过神时徒然身子蓦然一僵。 他刚刚在想什么。 他莫不是跟这小结巴待久了,竟然也被她带过去,脑子染了蠢病。 他竟然觉得她可怜的样子好看?心里升起一丝丝怜悯。 扣她双肩的手也没那么使劲,为什么松手? 他被人害了,她能给他做解药是应当的,是荣幸的。 如今她害了病,万万没有他给她作药贴的道理。 小结巴低弱又卑贱,她也配? 南梁的人没有一个无辜,将来都要死,她不过哭几声,竟然引得他垂怜孤弱。 她如此不争气,死了也只是她的命数。 傅忱又将她的双手往后掰拉,没扯开。 不撒手是吧。 傅忱的唇边慢扬起一抹微浅的笑,仿佛盛开的罂.粟花,漂亮到极致,也莫名叫人寒到骨髓去。 他松开怀乐肩颈的左手,缓缓抽出他藏匿在靴侧防身的短刃。 短刃出鞘时,刃片折.射.月光,印出傅忱精致深邃的眉目,他的眸光眸光阴戾,幽深不可测。 短刃搭上怀乐的脆弱几乎摸不到的脉搏处。 这把短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才贴近,她的肌肤已染了血丝,只需要再侧一些,不需吹灰之力,那双纤细如白藕一样的腕子,就会被割掉。 届时,小结巴就会变成小残废了。 怀乐并不知道危险逼近,她还在揪着傅忱的衣襟,把他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那样攀着他,止不住地边摇头边掉金豆豆。 刀仍在一点点倾斜。 划开了一个更深的伤口,怀乐的眉头越蹙越深,犹如困兽。 又被人丢下了。 在这场发慌的梦里,前半段还是好的,素未谋面但长得和蔼良善的妇人,是她的阿娘,特爱扇人的二哥哥,变成了她唯一的亲哥哥。 二哥哥不凶,他变得特别好,会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护着她,温柔叫她阿囡,让她不要怕。 阿娘给她梳头发,二哥哥给她买兔子,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日上了街,说好是个小兔子买白菜叶的。 阿娘给了怀乐一颗糖后,摸摸她的头发,叫她乖,在原地等,便牵着二哥哥一去不复返了。 第13节 怀乐听话在原地等着,她从天亮等到天黑,脚站麻了,旁边的小贩收了摊,街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阴沉得很,在打雷,还下起了很大的雨。 她终于意识到,阿娘和哥哥好像丢下她了。 怀乐捏着那颗糖,雨水打在怀乐的身上,她嚎啕大哭,朝阿娘和哥哥的消失的路口去追。 努力跑,努力追。 可惜她来得太晚,跑得好慢,坑坑洼洼的看不清路,记不得是第几次摔下,吃了几嘴泥。 脚好痛,手也好疼。 阿娘和哥哥早没了影子,“不..不要....走....” 不要走,怀乐不吃糖,也不要小兔子了。 别丢下怀乐。 ........ 傅忱划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后,血蔓延顺着刀刃蔓延而下。 灌进来的冷风呼啸在他脸上,理智让他收了刀。 如今值多事之秋,他万不能莽撞。 砍手她不一定会死,死也不能死在兵刃上,露馅了他还怎么脱身? 傅忱看着看着,也就收了刀,又揪着怀乐冷声叫唤。 “梁怀乐!” 傅忱看着旁边的被褥,他冷笑了声,一把扯过来罩在她头上。 捂着怀乐的脑袋,将她活活闷在被褥和他的胸膛之间。 作者有话说: 抱歉,三次元有点事,推迟了。 对了,v前随榜更,v后稳定日更噶~ 第10章 雷声轰鸣,暴雨如注。 在含元殿内伺候的小宫女和太监们低着头抖成了筛子,脸色都吓成了死人灰,死咬着嘴巴不敢出一点声音。 浑身上下被冒出来的冷汗浇了个湿。 偏殿是黎美人梳妆的地方,内里但凡触手能扫到的贵重物件。 比如那尊卧虎颜如玉,嵌上碧玺的自暖杯,黑地五彩花卉抱月瓶,双璃耳转的白玉盆,粉彩缠枝莲纹玉壶,妆奁里的红玉镯,珍珠,数不清花样的宝钗。 甚至连带陛下仅赐给黎美人的东珠,全都被她摔了个稀巴烂。 今儿个怕是进宫头一遭生这样大的气。 地上躺着很多死去的波斯猫,死状恐怖,有被活活踩死用杌子打得肠子都出来了,还有被簪子扎了无数个血洞的,被刀划死的。 猫垂死前尖锐刺耳的哭声,叫得人汗毛倒竖。 黎美人那张漂亮的芙蓉面孔上,因为愤恨而扭曲成了一团,有的也只是森森笑意,咬牙切齿不停骂着。 “贱人!去死啊!!” “贱人!!贱人!!贱人!!!”,忽得转瞬又笑,“....骗我...” 她手里还抱着最后一只没有死掉的猫,涂了润红丹蔻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猫的皮肉。 她愤怒极了。 眼里却依稀挂着瘆人的泪光。 宫侍们大气都不敢喘,想不通明白哪惹了她发大火。 分明黎美人出门时高高兴兴的,甚至罕见地对着宫女们乐呵呵,在妆奁前不停的摆弄妆容首饰。 让近旁侍奉的宫女也给她拿主意,她用什么钗簪发最好瞧,什么颜色的脂粉摸上去最显气色,什么裙衫穿着最娇俏。 回来时也还好好的,回来陛下歇息熟睡之后,外头打了雷下雨,黎美人便开始发作了,陛下吃多了酒,睡得沉,四仰八躺在正殿打鼾。 黎美人心里有气,为什么不叫陛下来哄哄呢? 陛下多疼爱她啊,捧到心尖上了。 后宫里的主子,便是生了皇子的那两位爬到了妃位的,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汴梁没有皇后,后宫里美人虽多,自黎美人上月进宫以后,日日专宠,别的妃子连陛下的面都见不上。 今儿个在酆馆设宴,接待外来的使臣,好歹是个大场面,两位皇子的生母,陛下都没差人去问候,就好性子等着黎美人梳洗打扮了。 酆馆也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所以她到底生的什么气? 旁观人仔细看着,莫不是....... 黎美人喜欢的另有其人? 宫人们仿佛窥见了皇室不得了的辛秘。 也只敢在心里暗着想想,此想法一冒出来更加死咬了下唇,谁都不敢吭一个声。 最后一只波斯猫在黎美人心里渐渐没了声息,她将猫狠甩在地上,抽出帕子仔细擦拭指甲里的猫血。 良久过后,声音总算平稳下来了。 “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去招太医来。” 宫侍们得了吩咐,手脚忙乱去收拾,外头雨大也顾不得支一把伞,冲进雨幕撒腿跑去叫太医,就怕迟了一刻。 想到今日座下两人那副郎情妾意好绵绵的模样。 古依兰心里跟针扎了一样,至今还在密密麻麻串气泛着疼。 他成亲了,他竟然成亲了! 合宫上下瞒得这样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 全当她逆来顺受惯了,就把她当傻子使唤了是吧。 古依兰垂眼抚了抚肚子,分明嘴那样硬,眼角却禁不住有些红了,唇也抑不住颤动。 梁怀砚,你当真是对得起我。 * 汴梁的秋跟春时大同小异,常冷一阵热一阵,傅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记住了汴梁的节气。 他讨厌汴梁,厌恶南朝,讨厌这里的一切,这样的国度,南梁本就不敢存在。 转念眉头就皱起来了,他记这些做什么,他不应该有一丝一毫惦念这里。 傅忱躺在怀乐搬出来搁在长廊庭院下的罗汉塌上。 他身姿欣长,日光笼在他俊美的五官上,慵懒而迷人。 傅忱有些分神,他看过去不远处,怀乐在忙碌着。 她人小小的,蹲在那里像一只猫,看起来依然孱弱,侧脸有种大病初愈的美感。 不,不能说她弱,那天晚上他下了死手,要被她往死里闷,闷死她。 正好她害了病,真要查,别人也查不出什么,谁知道开始她还挣几下,后来没声了。 死了。 傅忱松开手,将怀乐连人裹被往床榻里脱手一丢。 他喘气坐着没多久,下了塌。 又在殿内踱步微息,绕来绕去,实在说不上来胸腔里什么地方闷闷地烦,甚至一脚踢碎了搁在墙角的四方凳。 雨水打在脸上,他忽然转头往榻上看去,这么大动静都没醒,应该是死了吧。 不就是杀了个小结巴,他莫名闷烦什么? 许是雨下得太烦人了。 傅忱走过去打开一看,小结巴浑身汗津津的,瞧着是死了,只是脸白里透了点奇怪的红,他探了探她的鼻息。 微弱,但是还有。 她竟然没死,反而弄巧成拙,而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松了一直提着的气。 小结巴的命真硬啊,她不弱。 雨过天晴几日,雪停了,而且逐渐回缓起来,覆在漆瓦上的雪开始慢慢化了。 合着雨水顺着房檐落下来,落进怀乐的后衣襟里,溜了进去,跑过的地方都又痒又冷,冰得她怂立起了脖子。 慢了半响才单手去擦掉后颈上的水,擦不着了,才站起来拉衣裳跺脚。 傅忱在不远处,掀眼皮瞧了一眼,随即别过脸。 嗤,瞧把她笨的。 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 那被褥大得很,她洗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罢。 傅忱打量着,似乎就搓干净点边边角角,外面很多还搁不到盆里,没有浸水。 她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傅忱虽然在南梁当质子,表面上总受人欺负,内里的东西都有暗人帮他打点。 这小结巴好歹是个明面的公主,吃不饱穿不暖,竟然打扫宫侍和浣衣叠被都要亲力亲为。 不过,早换下来的被褥上染了破掉贞洁的血,如果有负责宫侍收去浣洗,那他睡了小结巴的事情不就捅出去了。 坏不坏事情,会不会生出变故暂且不说,他只觉得丢脸。 嗯,看样子,她还是个知羞的人,收拾出来也知道背着他,不给他看见,还知道会污了他的眼睛。 第14节 傅忱换了个姿势,枕着双臂,阖上眸子。 钟官那头已经打听清楚,他家室内外都被查了个干干净净,够谨慎的人又如何,没错都能给他拗点错。 这年头,有了钱和权,会愁给人盖不上莫须有的罪名么? 何况,钟官深得宣武帝看重。 他月俸高,站得高,自然有瞧不上他的人。 傅忱已经着人布置,只差安排好了,再蹲一个下手的契机。 几日来的心里堵着的烦闷,也为着传递来钟官的消息而松了一些。 殿内的四方凳不知道为何坏了,拼拼凑凑再难好,怀乐如今只能蹲着浆洗被褥。 脚麻了,就伸手捶捏。 好在殿内有井,入了深秋,井水没有那么凉。 只是手腕疼,比脚的烫伤还要疼。 结了痂怀乐怕浆洗被褥的时候泡了水严重,还特地包起来,但是刚刚提水的时候,她感觉到伤口裂开了,白色的帕子上面渗出红色的血。 那天晚上低热转成高瘟,烧得特别不好受,怀乐脑子一片空白。 第二日她迷朦睁开眼睛,浑身虚得提不上一丝力气,身上穿的中衣湿得能够拧出水。 傅忱什么都没说,他眼底乌青,一脚把怀乐连人带被踢了下去。 她没有睡在地上,她记得漂亮质子之前是将她撵到了地上,分了一床小被褥。 她昨夜没在地上睡。 夜里下雨吹风,坏掉的窗桕边上飘雨进来积攒了好大一滩水,绒垫许多都被打湿了。 他原来只是嘴上不许怀乐上塌和他一起歇息,入了夜里,却也让她上去了,大被褥也分给了她。 难怪捂得热热的,浑身都出了汗,夜里一点都不冷。 她就知道,他这样漂亮的人,心地肯定不会坏的,只是嘴硬心软。 怀乐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欣喜站起来,“你....” 她想跟他说话,没准备好说什么,傅忱蹬过来一记眼刀,仿佛要将她凌迟,吓得怀乐的话和脖子都梗了回去。 “.........” 怀乐一连几日雀跃,傅忱看着烦躁,又不想听她说话,只当小蠢货的脑子和正常人是不同的。 他哪里知道他的弄巧成拙,让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怀乐觉得,有人对她好了。 那种被人在乎的感觉,是很多饴糖都给不了的。 有人愿意对她好,怀乐值得有人愿意对她好的。 怀乐不是没人要,不是没人在意的。 她并没有不值。 瞧着怀乐越是傻乎乎的笑,傅忱脸上的阴寒更甚,眉眼冷戾。 怀乐搓搓小被褥,又悄悄看了一眼傅忱,他还躺在罗汉塌上,有人陪着真好,她满足地叹出来一口气。 回了神认认真真洗被褥。 手腕上莫名出现了伤口,还有那个坏掉的小四方凳,她记得夜里都还是好的,她也没有磕到手。 腿又麻了。 怀乐像个小乌龟慢吞吞挪了挪位置,又接着搓洗。 心里仍记挂想着这件事情,她总听宫侍们说,偏殿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管是不是,她也不怕,要真有,还能有人跟她说说话。 许是夜里不小心弄的,怀乐不怕,她担心傅忱怕,自己憋在心里不给她说。 怀乐就用她头上的珠钗跟每日能出宫的小太监换了钱,拖他去庙外的承安庙求一个平安符。 拿到平安符的时候,她认认真真做了个囊,还打了个平安穗。 特地对着平安符求了求菩萨。 希望漂亮质子平平安安,不惧鬼神。 怀乐搓洗被褥的速度加快了,她要快点洗好,把装了平安符的平安穗给他。 太阳照在身上,暖和得紧,傅忱只以为他睡了一会,谁知道睁开眼睛,天都黑了。 他身上盖着小被褥。 不远处的竿上,晾挂着洗好换下来的褥子。 大很多,还在滴水。 褥子沾了水重,也不知道那小结巴怎么挂上去的,她有没有被甩飞。 傅忱捏捏眉心站起来,怀乐正出来叫他,她很开心,比前几天都要开心,鹿眼弯起来,澄明纯净,里头的欢喜都溢出来了。 “你、你....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傅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结巴的结巴症好了许多。 还是他听多了她说话结巴的语速,习惯了,慢慢觉得正常了。 不管是什么结果,这种认知都让他觉得恶心。 傅忱敛了神色,不咸不淡,“嗯。” “我饿了。” 他一如既往理所当然吩咐怀乐。 怀乐高兴地拍拍手,像孩子一样蹦了跃起来。 “我....洗好褥子...有宫侍送...来了饭...” 怀乐特别高兴,她笑眯眯告诉傅忱。 “很....多...” 怀乐没有傅忱高,说话的时候伸手比划,差点就要碰到他的下巴。 傅忱下意识让开,与她拉远距离。 能不能改改这个臭毛病,她是哑巴吗?能说不说就非要瞎比划。 傅忱不耐,嘴角扯成一条平直的线,还是一声简短的。 “哦。” 他提步走了进去,怀乐忙不迭跟在他的后面。 傅忱人高腿长,迈的步子大,她只有提着裙摆,快步走才能跟上他。 在后面,就像个娇俏乱动的小尾巴。 “宫侍...说,黎..美人怀孕了...父皇嘉...” 傅忱听了前半句,他神思一顿,脚步停住。 “怀孕了?!” 怀乐不防,猛撞到他后背,撞得鼻子疼了发酸。 傅忱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倏然僵住,转过身,目光径直落在怀乐的肚子上。 作者有话说: 题外话: 虐男的部分,不存在轻易哄哄原谅的戏码。 ——帮忙推荐一下小伙伴的预收——— 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嗷~ 《喜好相悖》/程了惊 程霁礼恣意放浪,洒脱不羁,身边的女人三月换两已经是圈内不成文的规矩了。 所有人都知晓程爷喜好,小细腰,大波浪,魅相横生勾的人走不动道最好。 偏冲他一张脸便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陆守蓁是在所有追求者里面最乖的那个,她乖到两人在一起之后能让程霁礼滴酒不沾,出去玩准点回家,饭桌之上按着人头给她报数…… 偏偏在程霁礼兴头上的时候,千挑万选里面最乖的这个给他送了一个意外之喜——分手大吉。 追问原因:我们性格不合。 消息是在手机上发的,再打过去不是拉黑就是空号。 陆守蓁消失的彻彻底底。 程爷当场放下狠话,“老子以后要是在找这种年纪小的,名字他娘的倒过来写!” 之后程霁礼三个字就从来没有正着写过,他的对象都是小他六岁,在他身边永远超过不了三天,每个人身上总能看到那个安静乖生的影子,所有人都感觉他这是受了刺激,对那小丫头念念不忘。 再次相见。 程霁礼还是那个恣意浪荡,桀骜不羁的人。 陆守蓁没有了乖巧的皮囊,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她自信的跟着周围所有人谈笑风生。 又在无人之时将程霁礼逼至墙角处,她明明踩着高跟鞋还是矮了对方一头,和别人说话是清冷的,和他说话是软糯的,她说:“我改了性格,这次我来迎合你。” 程霁礼灭了手里的烟,垂眸看人哑声道:“你想得美。” 男女双c//暗恋成真 分手后男主没有正式意义上的恋爱 第15节 第11章 傅忱身量很高,似青竹般欣秀挺拔,然而只不过是表面瞧着柔和儒雅。 跟在他身边久的人才知道,他这种人最好别招惹。 武将一类狠在皮肉,文官厉害在笔墨手腕,傅忱这类人阴在骨子里,不过平时不显山露水,知世俗而圆滑。 最更可怕的是他这般城府,年纪却轻。 要不是足够熟悉他的人,打了照面,第一回 决计输在轻敌上。 就好比他底下的身子骨,长腿窄腰,块块实打实的肌里劲垒分明。 怀乐撞得泪眼汪汪,她捂着鼻子,仅露一双挂了水的眼儿瞅着傅忱,眸子仿佛水洗过的葡萄,盈着湿漉漉的雾气。 方才还高兴,眼睛弯成了漂亮的上弦月,如今又耷下来,目光又恢复成了小狗样式,委屈巴巴到了极点。 只是还没有哭,但是看起来快了。 傅忱皱眉。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小结巴不怎么经撞。 本以为塌上是,没想到下了塌也是。 她跟不上他的步伐,能不能就不要跟了,非要离他那么近干什么。 乍乍乎乎,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没用的小废物。 傅忱最烦眼泪,他当下张口就呵骂。 “不准哭。” 不是不许,是不准,怀乐眼都不敢眨,越发看着他,眼泪在框里打转转。 傅忱在她的眼里看见他面孔的缩影,随即竖起手,指着她,眯起眼警告。 “憋回去。” 能够看得出来她很认真在憋眼泪了。 眼角憋得红红的,面颊也红,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比那次他要把她闷死的手还要用力,颊上的婴儿肥嫩肉都从指腹溢出来。 也不枉费她这样折腾自己。 眼泪总算是有成效憋回去了,怀乐将手拿下来。 吸吸她的鼻子,有些哽咽,“憋..憋回去..了...” 巴掌大的小脸蛋上印着她自己的指痕印,横在上面。 傅忱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幼年时,在西律他的府邸回廊旁的那条巷子里,就有一只被人丢弃的,瘸了小腿的猫。 总在甬道那里窝着,傅忱翻长赋论翻累了,站在楼台边倚着休憩的时候,丢过几回干果给它。 如今的小结巴就跟那只小瘸猫没什么分明。 都是一样没人要的,又丑又小。 那只猫是生下来就被人丢到了巷子里,她说不定也是生下来就没人要了。 都没长开,又奶又弱,懵懵懂懂的,是好是坏,是施舍还是怜惜,分不清。 都总喜欢眼巴巴看着他,傅忱无意间忽展颜笑了一下。 怀乐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笑,她又欣喜了。 “你、你.....你笑了!....” 怀乐一说,傅忱便以极快地速度收敛他的笑意,换上厌恶的神情。 他自个都杵眉头,也是见鬼。 傅忱你笑什么,被小废物过了蠢病了不成? 留了一个冷眼给怀乐,转身就进了殿内。 怀乐摸了摸还有些疼的鼻头,吐吐舌头,她好像把漂亮质子惹生气了。 也顾不得多想,连忙跟上傅忱。 罕见的满桌饭菜,虽然荤腥少素菜多,但也比之前面吃的,是难得一见的盛宴。 这姑且算......他跟小结巴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八宝鸡丝,小炒鲤鱼,花菇鸭掌,酱爆仔鸽,鲜炙羊肉,腌水芥皮,干拌黄瓜,鲜蘑菜心,玉笋蕨菜... 傅忱数了一下,整整十二个菜,全都是用小食盘装的,估计三两筷子夹多点就没了。 怀乐噎回去的话,他知道是什么,黎美人怀孕宣武帝恩赏上下,她的公主食禄来了。 那些宫侍克扣了大半她的饭菜,表面又得过样子,就每样挑点给她送过来。 瞧她出息的,这点吃的就打发了。 几碟荤腥全都摆在他面前,味道不错的素菜也离他近,怀乐面前都是最次之。 她对他很上心,好的都在他面前。 木筷也擦拭干净递给他,仅有一碗的百合玉莲子羹也给他喝。 怀乐只给自己留了一碗兑热水的稀米粥。 “吃...呀。” 怀乐打心眼开心,一连数日,她总算有些像样的饭菜给漂亮质子吃了。 之前三姐姐的碎银,给了膳房的宫侍,宫侍收了钱,给怀乐加菜也只加一两盘,都是混着大半素的荤。 今日有这么多! 傅忱毫不客气接过木筷,面前的荤肉和味道不错的素食都被他一扫而空,百合莲子羹也喝完了。 傅忱用饭慢,但怀乐更慢,慢吞吞吃他吃饱剩下的。 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浪费,什么不挑嘴,青椒丝,萝卜丝,连傅忱最讨厌的芥菜,她都能吃干净。 几日下来都是这样,傅忱用完了饭,他会起身去窗桕边站着,或者罗汉塌上倚着。 怀乐怕他闷,还给他搜罗来了一些玩意,有革面制的拨浪鼓,可以打在地上转个不停的陀螺,用手弹的小玻璃珠子,弹弓。 全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傅忱晒笑,瞧都不瞧一眼,他六岁都不玩这些。 后来怀乐就给他找了一些陈旧的书籍,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翻来的。 总之很陈旧了,书页全都泛了黄,抱出来的时候面上都是灰,她用小帕子擦得干干净净才给傅忱。 逸闻怪谈里偶尔夹杂几本,衡宗写的赋水论,还有一些改过批注的文章,对于税和收赋上有着别具一格的独到见解。 傅忱闲暇就翻来看,有些他没想到的,上头都写到了,看多了大有裨益。 今日匆匆用了饭,傅忱没看书,径直出了偏殿,到墙角用讯号,召来了他埋在南梁的暗人。 “殿下有何吩咐?” 傅忱冷着脸说道,“你去搞一副剂量重的避子汤来,记得要熬好的。” “半个时辰,用罐子装好,放在偏殿方亭的第三排台阶。” “是。”暗桩不多问很快领命去办。 黎美人怀孕的事情,在傅忱的脑中宛若当头一棒,把他敲醒了。 他一直以来疏忽了一点,那日他被人下药,跑来偏殿,遇到小结巴,折腾了她。 事后,一直到今日,都没有服用避子汤。 他只顾出气,只顾了爽,可没有什么顾忌,这里里外外的,真要叫小结巴怀了。 那....... 不行! 决计不行,别说她结结巴巴,又笨又蠢又废物。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他傅忱子嗣的生母。 再者,她是宣武帝的女儿,是南梁人。 傅忱习惯了她慢吞吞。 本以为这趟出去没多久,桌上他吃剩的有许多,够她塞一段时辰的嘴了。 进来的时候,她竟然还在吃,盘子里的吃食和他离开时的相差无几。 越来越慢了。 傅忱只瞧了一眼那头坐着,腮帮子鼓得慢慢的怀乐,收回目光,拿起昨日他没看完的书册,接着看。 殊不知,他前脚踏出门,怀乐耳尖竖起来,听到他出了殿门,连忙搁了碗跟上。 出来的时候傅忱不见了,她心里慌的,又不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不好去寻他的踪迹,只能在原地干等着。 她一急,鼻头很容易泛酸。 怀乐贪恋有人陪她的时日,害怕又变成自己一个人。 那样的日子,实在太漫长,太冷清了。 所以,傅忱去哪她就跟着去哪。 就怕他走远了,走快了,跟不上他,实际上,她也总是跟不上他。 梦里被人丢下的心悸恐惧一直都在,怀乐不想再体会第二次那种怎么追都追不上漫然的无力感。 漂亮质子腿太长,步子迈得太快,怀乐要很用力才能跟上。 她总是不能一心二用,只顾着跟,就忘了他会停下,撞到了他。 刚刚就把他惹气了,她不能再莽撞。 平日傅忱在旁看书,怀乐边用饭,余光都一直偷偷停留在他身上,就怕一不留神,他就又不在了。 漂亮质子在院里晒太阳,她也要站在房檐下,在容易看得见他的地方洗被褥。 刚刚傅忱用了饭没去看书,他抬脚往门口走,怀乐的眼神就跟着他动了。 第16节 她急慌慌想问,你去哪? 又不敢问。 漂亮质子不喜欢人过问他的行踪。 好在傅忱很快回来了,怀乐看见左边巷口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激动的几欲又要上前拥住他。 想到上回她被嫌弃推开,硬是忍住了,没冲上前。 漂亮质子不让怀乐抱,他刚刚就生了气,不要再惹他生第二次了。 万一,把漂亮质子气走了。 他或许不用走,铁了心做跑的离开,怀乐怎么会追得上呢? 怀乐很快奔回殿内,端着碗刨了好几口饭菜,塞得嘴里都是。 就怕傅忱发现她出去了,发现她没有乖乖吃饭。 估摸着半个时辰差不多到了,怀乐也用好了饭菜。 傅忱又出去了一趟,这次怀乐假意借着端食盘的借口,跟在傅忱后面,只见他去了方亭下拿了个罐子回来。 怀乐很好奇,也没问,只用余光偷偷打量,猜测是什么。 傅忱等她收整好,用手碰了碰罐壁,药差不多晾凉了。 就朝不远处的怀乐招了招手,对她笑道。 “怀乐,你过来。” 怀乐手心里攥着平安穗,她正抠破脑瓜想,怎么送给漂亮质子。 担心傅忱不要。 她本好奇傅忱拿过来的罐子里面装的什么。 被笑着叫了,自然是欣喜的,很快奔至他面前。 “你..你叫我....” 平安穗藏在身后,白嫩嫩的指尖绕着平安穗搅啊搅。 鸦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鼻头泛着粉意,轻咬着唇,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傅忱在心里想,这小结巴,笑得这般娇俏做什么? “嗯。” “这是我托人找来的补药,专给你喝的。” “前几日你不是伤到了么,只擦金创药好得太慢了,喝药补补,伤口愈合会得更快一些。” 怀乐霎时就开心了,她猛地抬头,“补..补药...给..给我的?” “嗯。” 这时候的傅忱格外的好说话。 “你一定要喝光。” 喝光了才有用。 “..好。”漂亮质子给她寻来的,她肯定会喝光的。 “怀..乐..会喝光的..”,她重重点头保证。 傅忱打开罐子,药味浓得发冲,单是闻,都能感觉到的确是下了很重的剂量,殿内都是苦味。 苦得他眉头都发皱。 怀乐自然也闻到了,她指着药罐还没说什么。 不想容她反悔推辞,傅忱抢在她前头先道。 “良好苦口,味道不好闻,你刚刚答应我喝光了,现在不会耍赖的,对不对?” 怀乐没迟疑,答嗯。 她答应了肯定喝的,只是想给他东西。 傅忱满意点头,省事了,他都想好了,要是她不喝,拽她头发灌下去。 “喝吧。” 他倒出来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浓稠得几乎化不开。 怀乐趁热打铁,后面的平安穗都被她捏得在掌心发了汗。 “我...我也有..东西给你。” “什么?” 傅忱不满皱眉,她还有条件? 怀乐把平安穗拿出来,递到傅忱的眼前,“里面..是...平安符...” “很...很灵的.....” 她指了指傅忱的腰,“挂...上去..鬼就不来了....” 世上焉有鬼神,都是胆小的人编造出来的而已。 她也太无知了。 傅忱敛下的睫底下,全然又涌起一片嘲讽。 “你给我...药喝...怀乐给你平安穗..” 保平安的。 希望漂亮质子平平安安,不惧鬼神,怀乐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好。” 如今要让她喝药,一个物件而已,挂便挂吧。 傅忱伸手接过了,随意挂在腰上。 平安符么。 “喝药吧。” 傅忱把药递给她,怀乐笑着接过来药碗,她一应而尽,药苦得她脸都皱了起来。 她仍在笑。 傅忱把最后一点倒给她,“喝干净,不要浪费。” 她果然很听话,喝了一个干干净净。 傅忱看着空掉的罐子和干净的药碗,心里安定许多,应当不会怀了,得空下来,低眼打量小结巴给他的平安穗。 指腹摩挲间能感受到囊内,平安符的符页。 他有点想拆开看看。 尽管嘴里都是苦到舌尖发涩打颤的药味,怀乐也特别开心。 漂亮质子看起来很喜欢怀乐给她打的平安穗。 她盯着傅忱的脸,没忍住,踮脚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侧脸上。 傅忱神色一凌,整个人都寒了。 动作一顿,冷眼过去,小结巴亭亭玉立在他面前,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黑乎乎的药汁。 他要斥责的话莫名噎了回去。 她怎么那么高兴? “能..能不能告诉...怀乐...你叫什么名字?” 侧脸上那一块还残留着柔软而温热黏稠的触感,令傅忱感到烦躁不适。 但又很莫名。 就像现在,不知怎的,他无意识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傅忱。” 小结巴带着一点冻出来的鼻音,笑眯了眼,露出一排明亮的糯米牙,跟撒娇一样喊他。 “忱..忱哥哥...” 第12章 傅忱怔松不过一瞬,旋即脸色一沉,猛地将她推开。 怀乐晕乎乎踉跄一步,刚猛灌下去的药在口中翻涌,让她有些反呕。 实在是太苦了,舌根苦得发麻,奈何不住心里甜滋滋的。 只可惜。 那甜还没有蔓延开来,容不得她再多回味几下。 就被傅忱扬高的声音,生生斥得没了,“谁是你哥哥!” “别乱叫人!” 她没人喊了?来这要和他攀亲沾戚。 宣武帝的两个小畜生儿子,也配和他相提并论,她竟然将他放在她那两个哥哥同等的位置上。 怀乐瑟着声,“不..不叫了...” 他就知道不能好好与这小结巴说话,更不能给她好脸色看。 真以为他是什么好相与的。 跟着小结巴待久了,他也会变得莫名奇怪。 第17节 傅忱的心口跳得不大稳,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一点点口干舌燥,还有那浮起来的奇怪的不适感,脸上散不下去的黏腻感。 低头,怀乐还在看着他。 她双眸澄明,樱唇微启,唇面上还沾染着黑色的汁,却也不损原本的殷红,倒像颗惑人的小痣。 小祸害! 傅忱目光渐渐冰冷到叫怀乐不敢说什么。 “...........” 她笨嘴拙舌,有心想解释清楚,也说不好话。 她是高兴,想谢谢漂亮质子给她熬补药。 她只是很开心而已。 怀乐之前见过父皇哄黎美人吃药。 黎美人进宫没多久,刚来那会总是吐,整个人的脸没什么血色。 父皇招了太医来看,太医把了脉,说是舟车劳顿引起的水气不服,恶心干呕,便给她开了一贴补药。 宫侍们很快把药煎了端来。 怀乐在旁立着,她看见那药也是浓浓的,黑黑的,闻着苦苦的。 她不承想,如今也有人给怀乐熬补药了。 被人惦记重视的感觉真好。 怀乐吸了吸鼻子,她眼泪软,总是又想哭了,怕惹漂亮质子不高兴,废力憋了回去。 傅忱是为了她好,怀乐心里感觉几根丝线打的平安穗太过于寒酸了,怎么能跟他给的补药比呢。 偏生怀乐又穷,拿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只好亲亲他。 是因为她见,黎美人跟父皇道谢时,也是亲了父皇的脸颊,父皇很欢喜,拥着黎美人笑。 “对...对对不起.....忱....”,她噤声了,哥哥两个字憋在嗓子里。 没有为自己辩护说明。 怀乐跟他认了错,怀乐一高兴就忘了,漂亮质子并不喜欢人碰他。 小姑娘比刚刚还要再低下来,那一截细嫩的脖腕子。 不嫌酸的,更不怕折了。 姿态放得特别低,周遭都散发着乖孩子认错的气息。 “.........” 此时的傅忱已经按下莫名跑出来的烦乱心绪,心肠硬起来了,劈头盖脸又给她凶一句。 “梁怀乐,我奉劝你少跟我蹬鼻子上脸。” 怀乐被训得焉巴了,没多说半个字,乖乖应道,“哦。” “哦什么?”傅忱不满。 怀乐补充道,“不..不蹬..蹬鼻子上脸...” 她听了话,在傅忱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有些神游,怀乐怕忘了,又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傅忱。 傅忱。 是哪个傅?哪个忱?等漂亮质子心情好些了,不生气了,再愿意和怀乐说话的时候。 她就用笔写下来,问问他。 是哪两个字? 怀乐认识的字可多了,好多字都是念傅忱的,只盼着万万不要记错,再惹得他生气就好。 怀乐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耷下来印着一片,遮住了她眸里的光影。 腮帮子鼓着,是又怯又乖的模样。 然而傅忱觑着她,侧面有些起了疑心。 他思索着怀乐对他的好,是否别有用心? 在南梁的这些年,傅忱可以说是刀口舔生活,除了性子被打磨得愈加能够隐忍耐事,更叫他多疑多思。 如今他无意识的反常,也叫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告诉小结巴。 他是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心疼她吃了避子汤,觉得她可怜,就松懈了?跟她说话都有些带哄的。 若是放在以前,他怎么会与人多费口舌,不,为了以绝后患,直接杀掉。 傅忱打了个冷颤,是,他不应该对她好,一丝一毫都不行,对敌人容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如今怎么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悲天悯人。 对,他不能婆婆妈妈。 傅忱顺通了心里,总算不似刚刚那般无端焦恐。 “……” 傅忱盯着怀乐的脑袋瓜,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小结巴就是在刻意讨好他,套近乎,说不定她那副蠢样就是装出来的,是想着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跟那些到他面前求财求官的人,或许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她不想求财求官。 又或者,她的确早看出来什么了,想跟他求条活路子? 不然,怎会发了昏给他施舍不尽的好处。 傅忱想的越来越多,似乎绕来绕去更厉害,他有些理不清,干脆就不想了。 脸上那块被碰过的地方,还残存着的她的气息。 傅忱用手狠狠擦拭被怀乐亲过的侧脸,擦得脸破皮泛红血丝。 刺痛叫他更加恼怒。 指腹戳着怀乐的脑袋瓜,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摁了几个印子。 力道大得将怀乐戳得往后倒退,发狠话道。 “你下次,再挨我试试。” 他一定不会犹豫,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 短短四日,汴梁四街沿伸出去的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戏园梨生,赌坊牌倌儿,都被梁怀惔带着起央追逛了个干净。 如今午时闲来正好,两人正在汴梁环城河这块地方游玩。 梁怀惔用浸过烈酒的帕子用心擦拭着赌石赢来的短刃,时不时用手磨划一下刃面。 起央追兴致缺缺,剽了一眼,“不过是把刃而已,衡之,你未免也太瞧上头了。” 梁怀惔嗤他,“你历来耍刀,对刃懂个屁。” “谁说我不懂?” 起央追捞起梁怀惔身边的那把剑,拔出鞘,只瞧了两三眼,便讲道。 “你这把佩剑,厚有三分半,重不到两斤,握手轻盈却能做大用,即可当佩剑,也能藏于腰腹做暗器。” “剑是上好的精铁打造,剑刃的斜峰侧开得最好,隶属少见的乘品,我猜这把剑出自西律断北城,是从那的剑炉烧出来的吧。” 西律断北城是造剑第一大炉,他们的兵器可谓登峰造极,绝绝顶好。 可惜在南梁势胜的时候,被一窝端了,宣武帝本不打算赶尽杀绝,他要收断北城的人来南梁兵部用,谁知道那群老匠,头是铁打的。 不肯。 不肯是吧,宣武帝惋惜也没法,招安令下了,不招,索性全杀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梁怀惔的这把烟城月佩剑便是那锅炉的最后一把剑了。 “嗯,猜得不错。” 梁怀惔比划两下短刃,“我还以为你最近楼馆泡多了,眼睛花了,看来还好着。” 起央追没接茬,他双手握剑,对准檀木制的桌削了下去,他没废力,檀木的一角却已然没了。 “果真是好剑。” 梁怀惔满不在意,“能入西域王子的眼,也是不易,既瞧得上,便送你了。” 起央追志不在此,他收了剑,搁在桌上,轻笑了声,手指顺着剑身状似无意抚到剑穗。 “这个剑穗,衡之也一同送我了么?” 梁怀惔拭刀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没说给不给,只讲道。 “那穗做工粗糙,简陋陈旧,怎叫我拿得出手给你。” 起央追拉长了回话的声音,“哦?” 梁怀惔背过身。 “剑送你,穗留下。” 起央追饶有兴趣打量他,“我平日用惯了刀,使剑不顺手,就不夺人所好了。” “只是这穗嘛...我瞧着挂在剑上,将剑称得很是不错,衡之不若就将穗给了我。” 梁怀惔听完,良久没动,少顷转过身来,脸上早没有了一直原本的笑意和寡淡。 他面露暴戾,目光阴鸷,死盯着起央追。 起央追直起身子,正色,“不装了?” 第18节 梁怀没接,脸色很不好看,他外号别人称祖宗,从来也不是什么好性的主。 起央追与他相熟,能不知道? “你我兄弟多年,向来有什么话都是坦白直说。” “如今倒为了一个女人,衡之竟也磨了性子,跟我推三阻四,玩起你们南梁人那套官腔作派,真叫我想不明白。” 剑和穗,不过是打太极的幌子。 哪有什么真正想要的剑和穗啊,他始终惦记的就不是这个。 梁怀惔这样的人,竟下性耐着脾气陪他逛汴梁,还给他指着去处,守着他玩。 大费周章布置安排,不管去哪,都要挑最好的,最.....像的,不像的也要叫老鸨子教了有几分像。 真正目的是想叫他流连忘返,忘了那小流莺吧。 只可惜,越跟他这样搞啊,他就越心痒,还真是巴巴惦记上了。 “衡之啊,你说说你,跟我藏什么拗什么呢?” 起央追很不理解,女人不过都是衣服,梁怀惔何必。 好在这几日,借着玩乐的明面,他私下也吩咐人去查了。 梁怀惔沙场用兵,他怎么不懂得,适得其反这个道理呢。 这么做,只会越来越激起他的好奇心。 即懂,那除非,遭他惦记的小流莺对他真的非常重要。 既如此,他就更要看看。 “一个女人,就算稀奇点,这都好几日了,你玩玩够,也转手给了我过过瘾。” 起央追话音刚落。 梁怀惔兽性发了,擦拭好的刀刃以疾飞的速度扎进起央追的手掌虎口处,使劲钻抠他的一块手背肉,血顺着坏掉的桌角流下。 起央追疼得额上冒起冷汗无数。 那刃沾了辣酒和盐。 梁怀惔逼近前,以压迫性的姿势,仿佛与人撕扯割拉,他咬牙切齿道。 “阿央,论到这份上,我既摆明了不给,就别想着碰了,懂吗?” 第13章 梁怀惔出手很辣,刃刺入的角度刁钻古怪,起央追真算实实在在吃了个够够的教训。 看他痛苦的脸色就知道梁怀惔下手有多重。 要不是与旁同游的船只撞上了,外头传来喧嚣,船也跟着晃动几下。 看样子,梁怀惔还不打算那么快收手。 因为他收刀的时候磨磨蹭蹭,抠翻起来的皮肉也没有彻底切掉。 就留在上面。 粘连在起央追的虎口上,少部分细碎皮肉在他锋利的刀上。 地上已凝聚了好大一滩血,桌角上的血珠往下滴落,悬拉出长长的血丝将坠未坠,血腥味浓郁极了。 梁怀惔坐直起来,淡淡瞥了起央追一眼。 提起矮几上面的酒,拔了酒塞,提起来倒灌冲洗刀刃上的血迹。 脸上突起的暴戾阴鸷抹消得干干净净,看着是敛了性,正常了。 他甚至边冲刀边跟他混说道。 “我横竖看你最近吃喝不错,身子比之刚来汴梁时健壮太多。” “新得的刀开刃需要血来祭,西域王子身份尊贵,咱俩关系即近,今儿个便削你一二两肉给我的刀祭祭。” 起央追的手不说残废,只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挥不了刀。 他疼得满头大汗,整个人往后摊倒而去,像受伤的猛兽那般喘,胸膛不断起伏着,大口吸着气。 听见梁怀惔的阴阳怪气,倒不和他计较,嘴上却还在笑。 “一二两肉。” 鬼话说得倒好听,他那架势看着都是要他整只手。 “梁衡之,你自个说说你下手重不重....” 梁怀惔将刀收好,淡漠道。 “不重,你不长记性。” 梁怀惔难得用皇子身份压人说话。 “也算给你看看,我们汴梁的人是不是都好惹,是不是只要你看上了眼,谁都能开口要。” 就知道为这事。 “不就是个小流莺,当初你大哥的新妇,你都乐意帮我抢,我记得你也没娶妻,是养在外宅的?如今就为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至于跟我这么大火气?” “你这头出的,她知道吗?” 越说,手越疼了,起央追龇牙咧嘴。 梁怀惔皮笑肉不笑,摸向腰侧的匕首,目光落在他那处,阴恻恻问他。 “再来?” 起央追真服了,他下意识拢腿,摊着不起来,伤口疼,刃上带的辣酒和盐才是重锤。 一阵阵地钻骨头,仿佛无数小虫在咬。 还真不好忍受。 论真的,以前也不是没跟梁怀惔打过,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西域和南梁的战场上。 刀尖相向,盔甲砍得四零八落,梁怀惔双目赤红,跟不要命似的。 他也不要命。 他跟梁怀惔干起来了,他的武艺在西域很拔尖,梁怀惔面前略输一筹。 所以,打个球,当下服了个软。 “啧,瞧你,我不过随口说说.....” 他斜眼一看,虎口处的肉削了不削完,是长不回去了,去了医馆看,只怕大夫也要叫他削掉。 近日的生活过于骄奢,颇有些骨肉松了,他在西域打马天天几乎摔了见血,这伤放到那时候不能比,现在真有点吃不消。 “刀再给我。” 梁怀惔解下来另一把丢给他,使起来更加小巧顺手的。 起央追接了刀,手上转转,鼻子哼出气笑。 他眼不眨,下手又快又狠,径直把虎口那块肉削掉了。 顺着大开的船窗丢出去喂鱼,掏出金创药倒上。 血起初蔓延得厉害,但金创药止血效果不错,很快就止住了血。 只是药辛辣,疼得起央追嘴唇越发泛白,冷汗直流,手臂无意识抖。 梁怀惔好整以暇看戏似的,时不时笑上一声。 起央追撕了一块布缠手,缠绕几圈,用上嘴了也打不好打结。 他没好气对着梁怀惔。 “你就真的只看着?” 说完把手伸到梁怀惔眼皮子底下,“你好歹给我搭把手。” 起央追等了一会,梁怀惔大爷似的,才慢吞吞帮他。 这帮也是带着收拾,叫他长记性的意味。 打结的时候用力拉,结倒是打死了,血又冒了出来。 起央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高低忍不住,臭骂一句。 “梁衡之,我说你亏得是个男人。” 起央追舒坦了,眯眼回想之前。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能藏能装。” “我看你们的关系也不怎么亲厚,你护的哪门人啊,她好像很怕你呢,在你面前都不敢抬头。” “........” 不说还好,梁怀惔的动作一顿,他陷入了回忆,想起来他那不敢多看几眼的妹妹。 许久没有见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三年零四个月二十一天,算上过半的今日,二十二天了。 已经这么久了吗?他怎么觉得过去没多久。 细细掰着手指头算,小阿囡,今年十五了。 一如既往的娇柔,乖巧,恬静。 她好像又长高了,以前就到他腰腹,如今以及胸膛。 胆子较从前小了很多。 也是,怎么会不小呢,她过得那样苦,宫里都是披着人皮的兽。 第19节 将她放到偏殿里,保护也成了禁闭。 从前还是个面团子,粉□□白的,哭起来可爱又可怜,笑起来甜甜的。 最爱窝在他怀里喊哥哥,抱着手臂晃啊晃,那软糯糯的样子,把心都磨软了,真叫人恨不得什么都掏给她。 是啊,那是他唯一的妹妹。 如今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只是再不能回到以前的光景。 而他,冠着梁姓,也不配称之为哥哥了。 ........ “梁衡之!” 梁怀惔被大叫惊得回神,他从回忆里面勉强抽身。 “什么?” 起央追看他兀自入了迷,他自说自话讲了一堆,敢情他一句没听。 如今也不好得多说什么,“你妹妹来了。” 提到妹妹这个熟悉的字眼,对上脑海中的那抹身影,抬起眼却很失落。 对面站着的,不是他羞不敢见的阿囡。 而是着一袭水芙色对衬收腰托底罗裙,双袖织了茉莉,绾着云髻的梁怀月。 “二哥哥。” 梁怀惔不冷不淡,没应,只给了个眼神。 她身侧还站着梁怀砚的新妇,论辈分,合该梁怀惔叫她嫂子。 可是兄弟二人不睦,梁怀砚他都不待见,别说他新妇。 季玫烟也不好干站着,她向来礼数周全,按尊卑给梁怀惔福了礼,叫。 “二殿下安。” 梁怀惔也不知起的什么心思,这会他应了。 极傲的一声,“嗯。” 好在两人也不尴尬。 季玫烟窥见了梁怀惔旁侧的起央追,想起在酆馆被他打量过头的事,下意识往梁怀月身后躲了躲。 适才,撞了船,外头懂事的仆役已经出去交.涉了。 来游湖的人非富即贵。 说到富贵,谁能比得上天家的富贵,所以梁怀惔不打算出面。 谁知道撞上“自家人”,虽说梁怀惔和梁怀砚暗地里水火不容,两人只维系表面。 梁怀月也不好见面装傻,再者谁当储君都说不准。 今日,她见了梁怀惔也有别的心思,想跟从他身边的起央追那打探个意思。 西域此来为联姻,宫内除了黎美人穿出喜讯外,父皇对联姻的事一概不提,为此梁怀月心里还是颇急的。 西域虽小,却也是富饶的国邦,但远在塞外,梁怀月并不想嫁。 本该也轮不到她嫁,她那四妹妹就该是合算的人选,可如今黎美人日渐得宠,保不齐父皇为了面子,将她这个稍出色的女儿送去西域充面子。 正巧今儿个“撞”上了,也不需要她再找时机。 谁知道,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呢,对面两个男子,跟她有血缘的神色淡漠。 没关系的那位正主,一句话就把她问住了。 起央追看着梁怀月说道。 “衡之,我这些日子在茶馆听说书的唠过几嘴,自我西域使臣踏入汴梁,坊间都在疯传,三公主原先与西律的傅忱有订有亲事。” “我正好奇呢,寻不着边,如今见了三公主,恰要问一问,你与傅忱是不是真的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皆变了。 * 自一场十月雪后,晴好的天一连回升了数日,竟暖得像四月的天一样。 热了厚的衣裳穿不住了,收起来的春衫,又给翻出来。 夜里睡觉都盖不上大被褥,傅忱就换了薄的小被褥,将大的厚的丢给怀乐。 他依然不让怀乐上塌,就叫她在地上睡。 有了大被褥,铺在垫绒上,没有那么硬,只是盖的大被褥热,不盖又凉,她的后背都捂起了红色的小疹子。 有些还挠破皮了。 傅忱本打算避开几日风头便回质子府,但近来发现在质子府上不如在偏殿好传消息,就暂且留下了。 毕竟质子府是汴梁划给他的地方,说好听是质子府,难听就是关押的囚.笼。 偏殿没人盯哨,他进出也方便,赶上黎美人有孕,汴梁的人这段日子顾不上他,这更好了。 他躺在罗汉椅上,单手拿着《赋水论》。 傅忱读到赋水论二则第三行:攻水利不如运水利,运水实为担承,攻水易遭反噬。 讲运水的好处和攻水的坏处,策论下头有个后来添上去的注解。 前头看过的很多,皆出自一人的手笔,唯独旁边有个延伸标注的四个字,写的是覆水难收。 这个字形单看便知道,出自另一个人的手笔。 两种字迹在细微之处有相似之处。 上面写注解像是下面这写四字的夫子,只是这学生学艺不精。 覆水难收四字,写得歪歪扭扭。 傅忱盯看着,脑海里忽闪过当初怀乐给他用手在空中比划的字形。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相似。 也是不那么成熟,歪歪扭扭,真有些像,他想着想着,不自觉伸出手回想到怀乐当初的比划。 且莫名越来越像。 “怀...乐。” 他忽就念了出来,等下一瞬回过神,清醒了又猛地将嘴闭上。 他好端端叫那小结巴的名字做什么! 说完看了看周围,那小结巴不在,好在没叫她听见了,否则又要高兴的唤他忱哥哥,像个孩子一样蹦起来。 傅忱嫌弃地甩甩头,幼稚的小结巴。 不过,她去哪里了? 傅忱扫了一遍院内,他平日去哪,她便跟到哪里,今日怎么不见人影了? 傅忱放下书,站起来,刚迈出去一步,他忽又记起来。 哦,修风筝去了。 今日用了饭,她收了院内前几日洗好晾晒透了的被褥和衣裳,折叠好存放。 今日收整的时候在旁边落灰的木柜子里翻到了一个风筝。 那风筝保存好,看起来还好,只是尾巴坏了,得了个坏风筝,她当下还是欢喜的不得了。 一高兴眼又笑成弯月了,蹦跳得高高的。 全然不知鼻头,脸颊都沾了尘土,甚至头发上还沾着拱柜子时带出来的蜘蛛网。 像个灰头土脸的小耗子。 风筝的尾巴坏了,她拿着风筝去寻她四姐姐修去了。 原本她叫傅忱的,可惜,傅忱洞察先机,在她眼巴巴看过来的时侯,趁着她还没有开口,就耍了她一波。 傅忱指着桌上的一盘的核桃和她谈条件道,“你用手将核桃剥完,我便将你帮你修风筝的尾巴。” 怀乐听完就点头答应,她被欢喜冲昏了头,没听清楚傅忱的话,去摸破壳的小夹子给他剥核桃。 谁知道夹子被傅忱立马夺走了,他仗着身量高,核桃夹子放到最高的木柜上面,让她踮脚摞凳子都摸不到的地方。 殿内的四方凳也坏被他踢坏了,她没凳子摞。 傅忱扬扬下巴示意她,“用手剥,我先前和你说的。” 怀乐伸出手,不解,“为....为什么要用..手呀?” 当然是图他心里出气快活。 “核...核桃....硬...”,傅忱扯了扯唇,他当然知道核桃硬。 而且不是一般的硬。 软些的核桃还能捏碎,宫侍给她的核桃都是不好捏的核桃,看壳就知道了,用夹子都得废劲。 他习武手劲大不在话下,再看看那小结巴,她的手白皙似玉,又小又软又没什么力气。 剥核桃够有她的苦头吃,他就是想找找她的不痛快。 傅忱心情好时会与她多说几句,心情不好懒得跟她解释,只敛了神色,有些凶狠道。 “废话真多,你还想不想修风筝了?” 怀乐弱弱点头,“..想..想..” 然后她就真的用手剥了核桃,剥了整整半盘,手指都出血了,疼得往嘴里含。 傅忱皱眉啧,直攘开她,“你脏不脏。” 怀乐才没剥,她眼睛分明闪着泪花子,还笑着给傅忱说。 “忱..忱哥哥,剥好的,没沾...口水..不...不脏...” 第20节 她拿了一个吃给傅忱看,傅忱嫌弃得叫她走。 怀乐指了指旁边,“风..风筝..还没..修。” 傅忱诓她的,本来不打算给她修,不耐烦给她撵走了。 “核桃都没剥完,想占便宜?” 怀乐急急又去摸没剥完的核桃,傅忱却没了耐心,他叫她滚。 他眼神落到怀乐带血含过嘴里的手上,言下之意:嫌弃。 怀乐说,“我...去..去洗...” 傅忱却不要了,“你滚吧。” 怀乐在原地磨磨蹭蹭会,看得出来,她很想玩风筝,抱着风筝走了,只是没走多久又回来。 急慌慌带跑的,脸颊跑得红润。 “怀..怀乐去找...找四姐姐修..修风筝,忱...忱哥哥在..在家..” 等怀乐,不要离开,她跑出去一半了又跑回来,就怕她出去玩了,回来傅忱不在了。 她跟傅忱保证,“我我..很快..回来。” 傅忱没搭理她,怀乐在门口站了一会,她还是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去净了手,重新给傅忱剥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 第14章 葡萄焉巴些的她都吃了,好的全留在盘里给傅忱。 怀乐虽然没有多少东西,但只要她有的,全都给了傅忱,而且都是她最好的。 褪了皮的葡萄,特别圆润,堆得整整齐齐,一口咬下去,饱满多汁。 在这带了热气的天里很是清凉舒适。 吃到一半的时候,傅忱捻起来一颗看,剥得很干净,看得出来她剥得很认真,他恣意安然享受着这种好。 连带那核桃,傅忱视线下移。他不怎么爱吃核桃,但是一想到那核桃是怀乐费心费力剥的。 又觉得不错了。 四方凳被他踢坏了,圆凳又太高,她常坐的小杌子前两日被傅忱打翻羹汤浸湿了。 怀乐抱出去洗干净,如今还在日头底下晒着。 她是蹲在旁边剥的,她总爱蹲着,总喜欢缩成小小的一团。 做事异常很认真,他在旁边盯她很久,她都没有发觉,那双澄明的眼睛,在那只容得下她盯着的东西。 起先还用两个核桃在手掌中借力互捏,她意识到自个的手劲不足以破开两个核桃。 便将她的手掌捏成拳头狠砸下去,抬起来的时候,手侧已经红成一团,几个核桃剥下来,手自然肿得已经不成看。 他不明白,那沾满了灰尘没人要的风筝,明明是垃圾,她跟捡到宝一样。 傅忱撇撇嘴。 无趣。 小蠢货么,总是没有什么心计的,大概喜欢的东西也和别人不一样。 她那般容易相信别人,脑袋瓜自然盘算不出什么。 亏他前些日子白费了心思多想那许多。 傅忱神思倦怠手撑着头,晨起时暗桩传来了消息,盘算钟官的坑已然挖好了,就等他抱着“他的清高和对宣武帝的忠诚”往里跳。 既然受不了他手上的权,就把他的权慢慢分散出去。 把他架空。 长处过盛,难保不会变了味。 就好比,文官擅文,但也仅仅只擅文罢了。 人越居高处,越会谨言慎行,端重自身。 钟官的确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傅忱的人挖到他家上几代祖坟,愣是没找出点错,不仅如此,钟官和他夫人的士族也干干净净,没什么可以让傅忱下手的文章。 树大招风嘛。 好在,朝野之上看不惯钟官的人多得很。 傅忱撒了点钱和人力,让那些人不断的给宣武帝旁敲侧击谏言,暗示钟官手上的职权过重,该分散些。 起先一两次宣武帝还给搪塞了回去,后来说的人多了,他渐渐的也就起了疑心,毕竟三人成虎的威力不容小觑。 再加上帝王本就多疑。 这不,钟官的权势虽然明面上没被分散出去,今儿个上朝的时候打着体恤钟官的名头,宣武帝拨了两人跟在钟官身侧督检。 有了今日,还愁来日? 用不了多久,钟官就要垮了,假株钱也没有搁置,傅忱从四街沿入手,在一些小摊贩手上转了几波,流了一些出去,接下来就是镖局。 赌坊和钱庄是发印子钱的,对于株钱的真假会很上心,流入这两块地方必须要走官场的路子。 虽然假株钱造得足以以假乱真,但傅忱生性谨慎敏感。 没有上林三官的官章,容易出事。 就在这两日,西律那边也传来消息,新皇后所生的儿子和他舅舅玢王,撕扯得厉害,父皇卧病床榻是管不了。 他正好作壁上观,看虎斗,坐收渔利。 思及此,傅忱不免冷笑,他的好父皇啊。 足够聪明的话,还想当个体面些的先帝,就该知道来求他了。 当初,纵着新后将他送来南梁,如今再看看他那巴心肝捧上来的女人给他生的好儿子。 傅忱蔑笑着,都是什么玩意。 手搭上小食盘摸了一个空,垂眸一看,不知不觉当中,葡萄..核桃,都被他吃光了。 他从前惯不爱吃甜的,如今与梁怀乐呆久了,似乎吃惯了。 指尖沾着葡萄汁,黏腻得很,傅忱面露嫌弃。 他起身去净了手,在小结巴的妆奁上随手摸了一块帕子擦掉掌上的水珠。 巾帕上不知绣了什么,针脚乱乱的。 一点都不工整。 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傅忱用完就随手丢在了地上。 小结巴不知道寻没寻到人给她修风筝了,别不是又去给人剥核桃做讨好的活计。 梁怀鸢比她还要十指不沾阳春水,会修风筝? 傅忱抬脚刚出殿外,便听到一阵悦耳清脆的笑声。 “飞...飞起来..咯...” 仿佛铃铛被微风浮动那般现丁零响动,傅忱的视线往上移,那个风筝竟然被她放了飞起来了。 飘荡在空中,尾巴是修好了,只是纸糊的两条尾腿,残缺了一半。 风筝也像她,能飞起来却残,梁怀乐声音柔润润的,却是个结巴。 傅忱朝着声源走。 偏殿很大,附近有几条甬道,有一条甬道很逼仄,说甬道都不合适,应当说是小巷子,这条小巷子绕出去有一块很大的园林。 应当是偏殿从前居住的贵人辟出来的地方,姑且算个小御花园。 里头栽着很多树和花,譬如海棠,合欢树,山茶。 因着没有宫侍打理,在这块自由的天地里疯狂生长,宛若野林。 供人休憩的石桌石凳,梁怀鸢在那倚着,她没有跟小结巴去放风筝。 大抵也是,她比梁怀乐好些,知道那个风筝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傅忱在巷口抱臂站定,抬眼看过去。 不怎么聪明的小废物,一手拿着风筝的线轴,一手扯着线,在林里时不时小跑穿梭。 她玩得很开心,鹿眼弯着,笑得明媚清丽,垂至腰间的青丝,全盘起来挽成双螺髻,她仰头看天上,簪发的天水碧色的后压流苏不停的晃动,显得俏皮极了。 傅忱很是不解。 出门时手指被核桃扎破了,她也没包扎,血流得不少,她没哭? 不是总爱哭么。 这么丑陋的风筝,就能让她这么高兴?高兴到顾不上她的手? 冒了细汗的脸颊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她也不挡一挡。 黎美人怀孕,梁怀鸢被叫去陪她,宣武帝对黎美人当真是疼爱的,对于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他也极其重视。 重视到,让他的亲身女儿去给黎美人跟前差遣,陪她解闷。 原因无它,黎美人在后宫没什么交好的嫔妃,如今她的脾气越发暴躁,宣武帝要处理国事,总不能时时看顾。 梁怀鸢开始不愿意,但她额娘芩妃非让她去,好好坏坏的话讲了一箩筐,绕来绕去都还是为着联姻的事情。 梁怀月上头有个亲哥,生母位列贵妃,母族更是汴梁士家里的大族。 梁怀鸢好坏轮不上,芩妃是指着她去联姻的,好歹成了西域王子的正室,能拉衬母族一把。 去吧去吧,她也刚好想着能够和黎美人跟前说上几句,最好啊,把梁怀乐或者梁怀月撺掇去联姻。 她留在汴梁,慢慢再捞好处。 “阿乐,你自个玩吧,黎美人午睡快起了,我去含元殿瞧瞧。” 第21节 梁怀鸢坐了一会就走人。 怀乐听见声音,没过来,回头应,“..好.....” 梁怀鸢走了没多久。 傅忱看了一会,忽然觉得那张明艳的小脸蛋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刺眼。 他不想看她笑得那么好听,笑得那么娇俏。 傅忱低头从地上找了一块扁平一些的石头,眯起左眼,正打算飞掷石块上去将那风筝线割断。 忽然刮来了一阵风,他还没有出手,怀乐的风筝就被风吹得歪了。 她人小,拽不稳线,人也都跟着踉跄好几步。 瞧她惊慌失措的,嘴巴微微张起来,茫然无助的懵懂样子,可怜又有趣。 可怜兮兮些好,多有趣啊。 只叫人想更用力欺负她。 最好哭起来,哭出声。 傅忱忽一激灵,脸色一寒,他刚刚都在想什么? 风筝挂到了旁边的树上,线缠上了枝桠。 拿着线轴用力晃啊晃,也晃不下来,怀乐在树下左看看,右看看,看得脖子都酸了。 树太高了,她根本爬不上去。 好在旁边的宫墙那地方有个木梯子,怀乐把线轴放在地上,搬了一块石头压住线,她跑过去。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木梯子扛过来,搭到树上。 看着还差一截才能摸到线。 木梯子搁了很久了,木头已经被风雨腐.蚀,摸上去没有那么硬实,用手抠,还能抠下来不少木屑。 这不是一把牢固的木梯子。 怀乐怕得腿脚打颤,每一步都爬得特别谨慎,两只手牢牢抓着木梯把手,爬到一半往下看。 腿肚子颤得越厉害。 “太....太高了......” 风还在刮,不仅缠在树上的线也跟着摇摇欲坠,小结巴也跟着摇摇欲坠。她簪发的流苏缠到了脖子上,小脸蛋也不红了,被吓得寡白寡白的。 傅忱看着,眉头蹙起来。 她是在找死吗? 他的腿刚抬,迈出去半步又收回,碍着他什么事? 死了才好。 傅忱这样想着,眼睛却一直紧盯着木梯。 怀乐看看地面,又看看顶上的风筝,一鼓作气,她闭了闭眼又往上爬了两阶。 看这小结巴还是个英勇不要命的,明明害怕,还非要往上爬。 风更大了,刮得树枝乱颤。 怀乐的吓出来的眼泪也被风卷走了,她哭着下来,到第三阶的时候,没踩稳摔了下来。 掌心都是泥和细碎的小石头。 是不是又要哭得更厉害了。 傅忱看了一会,他压了压唇,转身就要离开,爱哭就哭吧,他没心情在这陪着她哭。 傅忱踩碎了地上的残枝。 怀乐已经发现了他,她仿佛找到了慰籍一般,竟然飞奔过来,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会被傅忱推开和丢远。 扑倒他的怀里,缠着他的腰,发鬓溜出来的几缕发,绕过他的鼻梁,傅忱闻到似有若无的清香。 怀乐泪水倾斜而下,“忱...忱哥哥....阿阿乐的风筝缠到树上了....” “呜呜呜呜....阿乐...好没用....” 许是她哭得太伤心了,傅忱一时之间竟忘了推开她。 他心里在想:嗯,你也知道你没用了。 怀乐还在哭诉,一只小手抓着傅忱的衣襟,另一只指着树上的风筝,泪眼朦胧。 “...太高了....怀乐取不下来.....” “哦,你不是有梯子?爬上去不就好了。” 他还想看她不自量力甩第二次呢,会不会摔小残废,那样的话,会和西律那只猫差不多一样了。 说不定,他还会像投给那只猫一样,心情好的时候给她投喂点东西。 好比过她天天喝些兑水的稀米粥。 那玩意,狗看了都摇摇头。 怀乐抽噎,哽咽着哭诉,“太高了....怀乐爬不上去,风...风一直在刮....” 她还是怕死的啊。 傅忱皮笑肉不笑,盯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蛋,“想让我帮你?” 她倒是会打主意。 怀乐点点头,“忱...忱哥哥...可不可以帮帮阿乐。” 傅忱看着她的脸,展颜笑道,“可以。” 怀乐拉过他的手,牵着他往前走,傅忱一时怔愣,忘了甩开。 等他要甩开的时候,已经到树下了,怀乐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怀乐给你...扶..扶梯子...” 傅忱低嗤一声,他用得着梯子。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要给她拿下来,捡起来差不离扁平的石块,夹在指尖飞掷出去,缠在树上的风筝线断了。 风筝迎着风飘走了。 怀乐瞧着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点,“我...我的风筝....” 再要哭了吧,傅忱瞧着被风刮飘着越来越远的残腿风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3 04:27:45~2022-04-13 23: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岛加冰、有理数无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ee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小结巴向来是娇滴滴爱哭。 可是这一次出乎傅忱的意料之外,风筝飘远了,她只剩下一个线轴。 她今日新得到的宝贝,好不容易修好的宝贝,仅仅在手上留了一会,就没了。 残腿风筝消失于天际,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去,或许会越飞越远,越来越高,飞出宫墙,也可能飘不了多远,风一停就掉落了,到别人的手上。 总之,不会再回到她身边,她的手里。 她再也拿不到那个让她开心到眉眼潋艳生辉的“宝贝”,他嫌弃至极的垃圾。 瘸腿的,如此不堪入目,好比她的结巴,让人觉得恶心。 傅忱虽不喜欢扰人的哭,却喜欢看别人因为斗不过他,成为阶下囚而撕心裂肺痛的哭,面容扭曲狰狞。 二者完全不同,前者让他烦,后者叫他爽。 尤其是梁怀乐的,最好痛哭到满脸通红,青紫喘不上来气,再配上她磕磕绊绊的话。 应该最动听了。 傅忱面上含着惬意的笑等了很久,他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哭声。 她怎么还不哭? 哦,他忘了,这小结巴向来喜欢躲着哭,她的哭声可以微弱到令人不济。 只是那双眼会朦胧,强忍压抑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双肩才会微微的颤抖。 她不敢释放自己,她什么都害怕。 不难怪那些宫侍总爱欺负她,他也爱欺负她,好在小结巴命硬又坚韧。 不似那些娇嫩的花儿,叫人轻轻一捏就碎了。 所以堪堪经得起他肆.意玩.弄。 傅忱低眼瞧,怀乐一直盯着风筝消失的方向,她在想什么? 只是她怎么突然开心起来,傅忱很是愕然,怀乐拉着傅忱衣襟的那只手,往下挪,牵住了他的大掌。 触碰到柔软的瞬间,他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回神便要将她甩开,奈何小结巴抓得牢牢的。 怀乐另一只手指着已经没有风筝的天空,欣喜说道。 “飞了......风筝...真的..真的飞了....” 这和傅忱想的不一样。 第22节 不对,她明明看起来是哭的,眼角还有泪花,晶莹剔透的眼泪,像小珍珠,挂在她的眼睫上。 她在笑? 是哭还是笑? 傅忱眯起眼,有些分不清了,明明她什么都写在脸上,却又好像不是。 傅忱甩开脑中思绪,挣开怀乐牵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温热,让他想到捻在指尖的葡萄汁液,那种黏腻感,奇怪,在这一刻却没有令人讨厌了。 傅忱仍撩起一片衣角,擦拭他的指尖。 目光一直凝着她。 怀乐以为傅忱没有看见,还在给他指。 “忱哥哥....你看...风筝飞走了....真的飞走了。” 说了很多遍了,傅忱听得有些烦。 他淡漠应付,“嗯。” 飞走了,他知道飞走了,他亲自截断的线,让那个丑陋的风筝消失在他的眼前。 只是,她这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在故作坚强?不想叫他看轻她,还是疯了,被他欺负得脑子不大正常了? 傅忱一直都记得她拿到风筝的时候是多么的高兴,她应当是极其重视那东西的。 若只是风筝丢了脑子失常…… 嗯…… 这样就疯了,他觉得不太好,日后岂不是少了好多趣。 怀乐抬起手将眼角的泪擦掉,拍拍脸。 她过来,许是开心过了头,没有留意到她牵过的傅忱的手,碰过的地方,竟被他这样的嫌弃得不行。 “四..四姐姐说...把愿望写...写在风筝上...” “放到天上....天上有神仙...神仙看到了...就会帮我们..实..实现愿望了。” 原来是这样。 傅忱极其敷衍扯一下嘴角,“是吗。” 世上有鬼神,能驱邪还能给人实现愿望,这种傻话,果然只有蠢货才会深信不疑。 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傅忱只相信人定胜天。 他若是也跟小蠢货一般傻,真等着所谓的鬼神来给他实现颠覆南梁,夺位,那怎么可能。 怀乐双手合十,朝天虔诚地拜了拜。 站在她身后的傅忱看见她动作,眸光的嘲弄是那么明显。 他抱臂欣赏着怀乐泛傻的蠢样。 他看着怀乐唇角高仰起来。 她还在期许。 “风筝啊..风筝.......一定要..要飞得高高...的哦...” 怀乐碎碎念着,话跟人一样笨拙。 她驻足在原地不肯挪动,脖子仰酸了也不肯低下头,只希望刚刚的风再大一些,把风筝刮得更远更高。 她似乎忘了,那阵风差点把她刮下来摔死。 宫内供着菩萨的殿宇,她不能进去,宫外的听说也很灵,只可惜她也出不去。 “天上住的神仙呀,一定一定要看到风筝上的愿望……” 风渐渐停了。 怀乐转过身来,她走到傅忱面前,歪着头故作神秘,叫他猜。 “忱哥哥...你..你知道我许了什么...什么愿望吗?” 傅忱一点都不好奇,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什么。 小结巴会有什么远大抱负,无非就是小女儿的心思。 希望能有数不尽的吃食,穿戴不完的珠钗。 如果她足够自怜,或许会求宣武帝想起她这个女儿,多给她一些关注和疼爱,挪她出偏殿,叫一堆人伺候她。 但那又怎么可能,宣武帝不会想起她。 梁怀乐卑微弱小,毫无价值,发卖出去都没人要。 傅忱漫不经心踩踢着地上的碎石块,他兴致不高道了一声。 “哦?是什么。” 怀乐的热情没有被他的冷淡打磨到,她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怀乐要保密....不能说出去...” “说....出...出去就不灵啦。” 傅忱实在没忍住讥笑出来,他的笑逐渐放大,一连串的不见歇。 怀乐以为傅忱这笑是生气了。 生气她不告诉他。 她很纠结,漂亮质子看样子很想知道,她还要不要保密呢。 可是四姐姐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还是躲着四姐姐写的呢。 怀乐纠结了很久。 她不忍心看到傅忱不开心,纠结再三,还是做贼一样凑近傅忱。 “忱..忱哥哥不要气,怀乐告诉你啦,我们...小声一点....” 傅忱下意识又要将她阻隔,他并不习惯别人与他亲近,只是刚推,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听到怀乐神秘兮兮地说道。 “怀乐许的愿望和..和忱哥哥有关哦...” 傅忱下意识皱眉一愣,他脱口而出。 “什么?” 怀乐笑得甜甜的,她捂着嘴凑到傅忱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到他的耳侧,有些痒。 “怀乐希望神仙能够帮助忱哥哥回家,回到自己的家,这样忱哥哥就会真正开心啦。” “风筝飞...走..走了,出了宫墙....忱哥哥....一定能回家。” 她说的家是西律? 等等,她竟然没有为自己许愿,反过来替他祈求神明?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莫名的酸涩,让傅忱一瞬间哑然,他有些失神。 便是他死去的亲娘惠沅皇后都没有为他用心求过什么,开心?不,她不会顾及傅忱会不会真正开心。 她爱傅忱,仅仅是因为他是儿子,将来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亲娘的爱薄凉,有了他一个还不够,仍然再想要一个,就怕他将来学不出头,再没指望了。 可惜,后来是个没把的。 亲娘早去后,傅忱更没爱了,父皇有了新人,仗着身强体壮还能再有,得了人撺掇,也不管他死活。 她果真待他这般纯粹的好? 傅忱逼迫自己回神,他不信!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这个小蠢货如何看出来他不开心了。 再说,他想回去,用得着她自作主张来求? 傅忱脸色沉郁,敛起眸,一把将怀乐推开。 又抓了抓怀乐刚刚凑近说话已经有些红和烫的耳朵。 他凶巴巴吼怀乐,“闭嘴。” 怀乐被他推攘几步,跌撞到了一棵树上,春衫薄,树皮表面糙,扎得怀乐后背很疼,她轻轻嘶一声。 他冷眼看着,薄唇轻启,话跟冰渣一样。 “你有病?” 怀乐连忙站直身子,和他摇头,着急解释,“不...不是....” 怎么生气了? 忱哥哥不是想知道吗?她都说出来了。 怀乐看得出来的,傅忱想回去,他不喜欢南梁,二哥哥总那样欺负他,宫里的人都欺负他。他在的质子府,也不比怀乐的偏殿好到哪里去。 怀乐换位想了想,她觉得傅忱肯定想回去的,哪有人会不想家啊。 这里没有他的亲人。 还有....他喜欢的三姐姐...... 三姐姐会喜欢他吗?四姐姐和三姐姐的关系不好,四姐姐经常说三姐姐眼睛长在脑门上,三姐姐将来一定要嫁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忱哥哥如今过得那么辛苦,三姐姐不会陪他吃苦的。 她还想告诉他,怀乐可以陪他吃苦。 “忱哥哥.....” 傅忱脸色覆满了冰霜,他的话更冷,他跟之前一样,“你再喊?” “梁怀乐你蠢到家了吧,我傅忱用得上你这么一个可怜虫来帮我求鬼拜神?” 第23节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分不清楚我们之中究竟谁更可怜?” 怀乐连忙摇头,“忱....”,她刚叫第一个字,傅忱的眼刀就飞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知道漂亮质子误会了。 傅忱跟着重复,“意思?” 他的声音极冷,吓得怀乐脖子一缩,她将自己的小嘴巴抿得死死的。 又想辩解,只能伸手摇晃传达她原本的想法。 可惜傅忱不听。 他忽笑,一把扯过腰间悬挂的平安穗,丢到地上,泄愤似地用脚狠狠踩踏。 明蓝色的囊面和穗结被踩得脏兮兮的,周围石头也被他碾踩粉碎。 看着地上的东西,怀乐觉得她的心也碎了。 委屈地看了傅忱一眼。 旋即没忍住,眼睛垂下来盯着地上的平安穗,积聚起来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看着她死咬着下唇的模样,不停落泪的模样,傅忱心里起伏的情绪并没有被平复。 他想看她哭的。 如今哭了,怎么他没有预料中的高兴? 心口那一块闷,烦躁没有消减,反而越烧越烈。 第16章 傅忱没在原地驻足停留多久,平安穗在他的脚下被碾踩搓得起毛边。 再看不出本来的花样纹路。 他才把脚抬起来,还扬了一搓泥,丢下怀乐扬长而去。 怀乐抱臂缩成一团,她的眼泪连成线了,不要钱似地往下掉,面前的泥要被她的泪水打湿,几乎快要背过气过去。 她依然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傅忱说得对,她太弱了,多哭几下就要喘的,她是早产儿,这是怀乐娘胎里带的弱症,身子骨不行,傅忱觉得她命硬,只是因为她想活。 但凡野花野草,都是坚韧的,怀乐也是坚韧的。 傅忱朝外游走了一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由头来分说他心里的烦闷。 最终将这种情绪归结到怀乐触到他的逆鳞上,就能说得通他心里为什么不爽快了。 她竟然敢揣度他的去向! 抛开那些繁乱理不清的思绪,傅忱如今想的是后悔。 早知道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当初就不应该心慈手软,直接睡过就掐死完事,好过今日受这些罪。 磨磨蹭蹭到今日,如今倒好了,叫着小结巴钻了空子,特寻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舔着小脸皮子来讨好他。 也不看看她能拿得出什么。 谁知道那个风筝上,到底写了一些什么东西,她说是给他祈愿祝福,就真的是祈愿祝福了?别不是咒他的,花言巧语博取他的同情。 他后悔了,放飞那只风筝做什么,就应该拿下来,像那个丑陋的平安穗一样,狠狠踩烂。 叫她清楚的明白,她今日稍好的日子,都是他给的。 不要试图惹怒他,也不要存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傅忱,能轻易被她拿敲蛊惑? 他只需要知道这小结巴,是叫他恶心的。 风筝的事情也叫傅忱在心中暗暗思忖,他近来待这小结巴,是不是良善了许多。 瞧瞧,她都敢肆无忌惮扑到他的怀里找安慰了。 就是这样的,他待她太好了,才叫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般想下来,傅忱忽喘一口气,心里好受多了。 只要努力忽略不计,那点莫名其妙一直萦绕在的心口上烦闷不愉的话。 夜幕降临,怀乐终于哭够了,眼角再流不出泪,腿脚发酸,扶着周围的树勉强爬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把傅忱不要的平安穗捡起来仔细擦干净,里面的平安符不知道坏没有坏。 用心拍掉上面的灰,捧在心口上贴着。 没坏没坏,只是脏了点,还是好好的。 她摸摸头上平时簪露水珍珠钗的地方,心里又说了一句,没有不在,一直在的。 露水珍珠钗是陪了怀乐最久的东西,她跟珍珠钗子也生了感情,宫侍拿走钗子的时候,怀乐还在原地鼻头酸酸的,驻足望着宫侍消失的方向顿了好久。 她原是想着将换回来的平安穗给了漂亮质子,挂在他身上,希望他能代替珠钗一直陪在怀乐身边,这样也相当于她和傅忱长长久久了。 总之,平安穗合上就不能拆了,会不吉利的。 漂亮质子心地不坏,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怀乐做的不够好,怀乐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傅忱是唯一一个愿意陪在她身边的人,怀乐那么清贫她都没有走掉,有人陪着了呀,她不应该再要求更多。 她不要跟他置气,多让让他。 不要总是惹漂亮质子生气,气多了.....人就会跑了。 好想吃饴糖,嘴里苦的时候,总想吃些甜的东西。 圆润的鼻子被吸得红红的,怀乐心里又酸又涩,眼泪又聚起来,胸口又闷又胀,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再哭了,不许再哭了。 泪流多了,会瞎掉的,梁怀乐。 结结巴巴的小瞎子,更没人喜欢你了。 怀乐捏着平安穗,放在掌中用手指耐心地抚摸,脏不怕,没坏就好。 只可惜忱哥哥并没有佩在身上多久,等他心情好了,再重新给他罢。 想到平安穗,怀乐就想到那罐药,她看看手腕上的伤,脸上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笑。 忱哥哥,到底还是待她好的。 他或许只是今日心情不顺罢了,他还知道惦念怀乐的伤,给她找药。 傅忱绕到天黑才慢悠悠返回甬道。 前来汇报消息的暗桩在外等候许久,一见傅忱便抱臂跪下禀事,“殿下。” 傅忱淡淡撇着一眼,“何事?” 若非和他有关的大事,暗桩是不会轻易现身,难不成那小结巴今日想开投湖去了? 想到她或许死掉了,傅忱呼吸微滞了一下,他猛往前看了一眼,偏殿燃着模糊昏的光亮。 骤提起来的气松了,他就说嘛,傅忱想,不会死的。 她命那么硬。 怎么会死。 没死,能出什么事,难不成为了报复他,将两人睡过的事情捅了出去? “殿下,近日宫外流言四起。” 流言,傅忱哦一声,似笑非笑着明知故问问道,“什么流言?” “坊间许多说书的人和街市游走的顽童,似乎受人指使,皆在纷传您和南梁三公主的定过姻亲的事情。” 三公主,梁怀月。 他原道是什么呢,傅忱脸上浮起阴寒的轻笑。 “什么叫似乎?” 傅忱说话时尾音拖长了许多,叫人在心底忍不住发怵。 暗桩就怕傅忱发难,立刻接了话茬子,把话补得圆满很多。 “纷传流言的说书人和指使顽童在街市编童谣游走的幕后主使,属下已经查清了,南梁大殿下前些日子差使府上的管家命人给过这些人不少银钱,属下等不敢轻举妄动,特来向殿下回禀。” “还有,前些日子二殿下和西域使臣游湖,撞到了三公主的船。” “撞船?” 暗桩下意识回了句,“三公主无事。” 傅忱扫他一眼。 “......” 暗桩后颈一凉,忙接着道,“西域使臣提到了亲事,只是三公主含糊其辞,没有正面回应。” 梁怀月敢回?傅忱门清,梁怀月本来就不想嫁西域。 傅忱听完,淡淡嗯一声。 对于幕后主使是谁,傅忱没有一点意外,这件事情里里外外翻出来看,除了梁怀砚,他真想不到别人了。 确实,他和梁怀月曾经是订了亲,还是娘胎里带的娃娃亲。 当年西律南梁在大周国的治理下,还是两方交好。 推翻大周,西律南梁出的力气一样多。 谁知道南梁宣武背信弃义,西律沦为兵弱的一方,成了阶下囚,那桩娃娃亲逐渐远去,自然也就没人提了。 但南梁知道这事的老臣也不少。 第24节 宣武帝荒.淫.放浪,却也聪明,他把文朝批阅的活给梁怀砚干,操.兵练将的事情给了梁怀倓,二人彼此制衡,他就在中间坐收闲暇。 南梁文不敌武,梁怀砚自然要慌。 他替宣武打理朝政,表面竖起来的大招牌是仁义亲和,为得就是赢得民心所向。 之前就有在朝政上刻意提起这桩婚亲,看他的口吻,似乎还要将他的胞妹嫁给傅忱,谁知道呢。 私下,已经找人给他下药了。 梁怀砚倒是够得下手,差人下药也是真的要把他搞死,那药还是西域最难制的白色曼陀罗花引。 他这次出手,傅忱观那药顺藤摸瓜,摸出来他和黎美人攀扯的事情。 也叫他知道这梁大畜生,藏得够深。 如果宣武帝知晓他的好儿子和他最爱的女人搅在了一起。 会率先选择处理掉谁? 傅忱面上寒光隐去,“知道了。” 此事暂且不急,钟官那边刚开始,若是梁怀砚垮了,梁怀惔一方做大,他还怎么作壁上观。 梁怀砚真如此疼惜这个妹妹,顾顺她的心意。 那假如是梁怀月主动求了要嫁他傅忱。 “那殿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不说这两个字还好,傅忱如今听到意思就烦,那梁怀乐跟他讨好来讨好去,不就为他一个意思。 傅忱心中兀升起一阵烦躁,不悦道,“树大招风,梁怀砚走这步棋必然有他的盘算。” 暗桩头更低下去。 “由着流言发酵就是,不要出手也不要再去探查,西域使在南梁,你们更要藏好了。日后没有别的事情,不要再轻易出来找我。” 莫叫他潜伏多时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 暗桩但听吩咐,“是。” “唔,对了,你找只小黄狗抱回来。” ......... 傅忱提着小黄狗进来的时候,怀乐不在殿内,他四处打量了一圈,不知去哪了。 不管去哪,总归,他在这里,那小结巴心里觉得亏欠他,也不会去哪。 她总是会一直跟在他后面,傅忱一回头就能看见她。 桌上摆好了吃食,依然是浓和肉在他面前,咸菜和稀粥在怀乐那边。 傅忱一挑眉,今日还有糖心蛋,她是知道错了对吧。 来与他求和。 傅忱心情又好了些,唇角也微微翘起来,慢条斯理安然解决他的那部分吃食。 怀乐率先回来收拾好自己,端来了饭菜,她跟膳房的姑姑讨巧卖了个乖。 把今日配的天水碧后压流苏给了那姑姑,叫她煮了多下了几个红油糖心鸡蛋,特地端来给傅忱。 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回来,怀乐又去那院里摘了一捧木芙蓉,打算送给他,哄哄他,叫他不要生气了。 殊不知她欢欢喜喜进门,叫着,“忱...忱..哥哥,我...回来了...”的时候。 后半句卡在脖子里,扎好的芙蓉措不及防掉砸到了地上。 她看到,傅忱抚摸着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黄狗。 在她的平日躺的绒垫那里,身上盖着她的小被褥,面前搁着怀乐盛粥的小碗。 小黄狗伸着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她裹腹的稀粥,粥里里面还飘着甜滋滋的蛋皮。 是怀乐节省下来,怎么都舍不得吃的糖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5 02:42:50~2022-04-16 12: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楼、霍霍、57732167、芭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傅忱淡淡瞥一眼殿门口站着的怀乐,他顺带两侧过掉在地上的木芙蓉花。 看得出来是很用心挑拣过的,花蕊全都含苞待放,颜色不同,粉的红的黄的,但白的最多。 就像她现在看到这只小黄狗之后的脸色,五彩纷呈,最后归结成了惨淡的白。 她还修裁过了,花枝的末端整齐不显得繁乱。 有一朵白色的木芙蓉砸出来了,散开几朵花瓣,像小结巴额上蹦出来的发丝,花蕊上的露水,也恰到好处仿佛她总爱流的泪。 她今天好似哭得很伤心,眼睛又红又肿,鼻尖也很红通通的,似乎眼泪擦得频繁,眼角处有些磨蹭得破了皮,碍着傅忱的眼。 小结巴哭成这样,他心里却没那么舒坦。 傅忱收拾人的意味很明显。 他就是要让怀乐知道,逾越他的心思也是一种冒犯。别以为被他睡过,会有什么改变,她就该乖乖的听话,不要存不该有的心思。 试图打动他。 傅忱这样想着,但看到红通通的鼻尖,捡起花的时白嫩嫩的手背和手腕上的伤痕。 那股找不到源头烦躁又涌升起来了,忽的觉得不怎么好笑了,他并没有预想中的痛快。 很奇怪,为什么呢,小结巴如今不好过,他应该好过才对,他应该笑,而不是皱着眉头,死压着嘴角。 傅忱,你疯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却像是想不开一样,看到不远处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他居然莫名的心悸害怕。 这种感觉陌生极了,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收走他其余的味蕾,口中只剩苦涩,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攥住他的心。 叫他无从发泄。 傅忱轻轻抚摸着小黄狗后背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掐得小黄狗瑟缩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呜咽。 只要他再用力一点点,孱弱的小黄狗脖子就会断掉,再没有生息。 而他深陷其中,浑然不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也不知道小黄狗的叫声越来越凄哀。 痛苦的叫声没有唤醒傅忱,只惊醒了怀乐,在这场漫长的半刻中,她终于收拾好自己的落魄。 单薄的脊梁弯下,捡起掉在地上歪掉的木芙蓉,给每一朵不规矩的花花都正了形,她强颜欢笑,声音哽咽苦涩。 “忱...忱哥哥,你...你用过饭了吗?” 那张惨白的小脸勉强万分扯出来的笑真是比哭还要难看。 小祸害,她肯定就是在和他卖可怜样。 傅忱心口怔怔跳着,指尖微动,他猛地别过脸,没好气应。 “用了。” 面对傅忱的冷言冷语,她还是乖乖地回,“用了就好。” 小结巴不和他争执吵闹?反而担心他吃没吃过? 是怕他了?还是真的知道错了,傅忱乍然一松开手,死里逃生的小黄狗终于在这时候飞快地窜出,跑溜到怀乐的脚下,一下一下幽怨地叫着。 既有认错的觉悟,就给她点好脸色看看。 她既听话,他也不是不能,待她如从前一样。 这狗本来是捡回来惩罚她的,吃的也吃完了,惩罚够了,该给她点甜头。 这叫赏罚分明,恩威并济。 他思忖着开口。 “在外头捡的,它在假山回廊的檐下趴着,身上落了雨冷抖得很厉害,瞧着快要死掉了,我就给抱了回来。” “殿内寻不到小些的软被和能裹下它的巾帕,用你的被褥擦一擦,给它暖和暖和。” 傅忱抿了抿唇,末了又补了句。 “你...应当不会这么小气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怎么听着他在与她服软似的。 忽察觉到这个认知,傅忱的脸色又变不怎么好看了。 “..........” 两人一时之间都默了默。 怀乐心性纯良,她看到小黄狗的时候是惊,后知后觉才是气。 后来再看到她的餐碗都被用了,连自己给傅忱千万省下来的吃食,也进了来历不明的小黄狗肚子里。 两人先早的时候本就闹得僵,仍由谁回来瞧见这幅画面,不会多想。 她避免不了怨和委屈的。 漂亮质子不喜欢怀乐黏他,却能和这只小黄狗那般亲近,摸它的脑袋,给它喂怀乐舍不得吃的糖心蛋。 如今傅忱与她解释了,怀乐又好了,喜不自胜的好,她就知道漂亮质子不是那样的人。 “不....不生气....” 磕磕绊绊说完,傅忱见她笑了,心下定了一瞬,喏,她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蠢货。 第25节 怀乐蹲下来摸着小黄狗。 “是....在殿外捡的吗?怎么以前..从..从没有...见到过....” “嗯。” 偏殿大而荒凉,没有燃灯的地方多了去了,给这样的小黄狗扯个幌子出处,自然是简单。 怀乐很快信了傅忱的话。 小黄狗感受到怀乐掌心的绵软温和,与之前的冰冷强硬完全不同,后颈上的疼痛也被抚慰,它更朝怀乐贴近,伸出舌尖讨好似地舔她绣了小繁花的靴履。 有泥也不管了,怀乐瑟躲着脚,她呀一声,“沾...沾泥....脏...” 小黄狗才不管脏不脏,它摇着尾巴,又凑上来铁着怀乐,时不时哀鸣一声,可怜兮兮的样子,跟当初这小结巴也没什么两样。 物以类聚么,这小畜生倒是知道面前的小结巴和它一样,非要凑上去黏她。 怀乐还记得傅忱爱干净,小黄狗既捡回来了,自然是不能喂了一顿丢出去,要留它在这里,就得给它洗干净。 她手里还捧着木芙蓉,怀乐走到傅忱面前,两只手捧了递倒傅忱面前,笑得甜甜的,带着几分憨傻。 “忱....忱哥哥....新...新摘的花....怀乐跑了半个园子.....摘..” 摘的。 芙蓉花清韵淡雅的香气船到傅忱的鼻端,他一嗅到香,就下意识拧眉。 “刚刚掉了...没有脏...香...还好看的,忱....忱哥哥.....收...” 怀乐想叫他收下,又怕这话说得不合适,再惹了傅忱生气,所以字字过脑,字斟句酌。 她为了摘木芙蓉,还被园里的荆棘刺刮破了手,她希望傅忱收下。 “忱哥哥....花.....要么?” 花和糖心鸡蛋都是用来道歉的,鸡蛋被小黄狗吃了,怀乐不喜欢花也送不出去。 木芙蓉是真的香,她朝前一步,凑到傅忱鼻端更近的地方。 傅忱鼻子里痒,条件反射往后一躲避,这幅嫌弃的模样,落到怀乐的眼中,她神色黯淡下来。 漂亮质子不想要怀乐的花,她刚刚要是捧稳一点,掉在地上,他是不是就会要了。 怀乐很诚恳地站在他面前道歉,垂着脑袋,“风...风筝的事....不要生.....生气了好不好。” 傅忱本来还在犹豫,不若就接了,毕竟看她可怜的,免得待会她又哭得叫他烦,接过转手丢了就是。 殊不知怀乐一提起风筝,傅忱整个激灵回过神。 那风筝真要给她翻篇过去,不就证明他接受她了。 小结巴,想得倒美,一碗蛋,一扎花,几滴眼泪,就想哄人玩了。 他说几句好话就够了,她还想怎么样! 傅忱立刻拂开怀乐的手,斥道。 “谁稀罕!” 花被打落到了地上,这次花瓣都散了,怀乐再捡起来也很难恢复到原样。 一人一狗站在都看着傅忱,他闭上眼,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 怀乐抱起来小狗,摸摸它的头,出去了。 傅忱气不顺,转背躺了下去,阖上眼很久,都没有入睡。 他屏息听着,小结巴一走,忽然就静了。 怀乐抱着小黄狗去了偏殿,找到半块皂角给它洗得干干净净,洗干净了才知道,小黄狗身上的毛发蹭亮,不是黄色,竟然是银白色的,只是上面沾了黄色的泥。 怀乐很开心,她把小黄狗抱在怀里,将脸贴上去,蹭蹭他柔软微潮的鬓毛。 “你好漂亮啊......” 它好像和寻常的狗不太一样,眼睛也是很漂亮的琥珀色,只是瘦弱得紧,摸上去没有多少肉,全是骨头。 小黄狗微微眯起眼,嚎了一声。 被傅忱凶出来委屈的眼泪流近它的耳窝里,小黄狗感觉到冰凉的痒,躲了一下。 “别..别怕....” 怀乐点点它的脑袋,眼泪啪嗒啪嗒,“阿乐...只哭一下下.....” 从隔殿净室出来的时候,怀乐在殿门口伫足了很久,里面的烛火已经灭了。 想敲门又不敢。 小黄狗窝在她的怀里,轻轻嚎了一声,怀乐竖起手指,鼓起腮帮。 “嘘...” 已经过去很久了,忱哥哥应当是睡了吧,犹豫再三,怀乐鼓了一口气,还是轻手轻脚悄悄推开了门。 傅忱没睡,他一直睁着眼睛,怀乐一进来,他就闭上了眼。 待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过后,傅忱掀开眼睛看过去。 小结巴躺在地上,她把被褥给了傅忱叫人抱回来的那只小黄狗,她身上没有盖什么,就那样躺在垫绒上。 怀里抱着那只狗。 她对着这只鸠占鹊巢的小畜生竟然这般好? 傅忱想着想着,看到怀乐的双肩细微地抖动起来,很微小的幅度,却很熟悉。 又哭了吧。 不就是说几句? 傅忱皱眉在想,也不就是个风筝,至于?至于哭成这样? 她如果不拿那个风筝许什么愿来惹他,也不用受这样的罪了,都是自作自受。 傅忱面色阴沉如水,心里梗着烦,几息过后,他闭上眼用力翻过身背对怀乐。 随便吧,他凭什么要心疼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6 12:44:14~2022-04-17 12: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岛加冰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8878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自那日后,傅忱一连数日对怀乐都是冷淡的,他不再像从前,心情好时偶尔还和她说几句话。 面对心里异军突起般已经难以忽视的异状,叫他不得不正视起来,傅忱难以入眠的时候仔细想过。 他觉得,他应当是有些付誉说过的见鬼的贞洁癖。 贞洁癖,对于男女之事涉猎广泛的付誉总在他旁边唠事的时候。 嗑过几嘴,他说过女人对于初次拿走自己第一回 的男人,总是容易惦念不忘的,其实不然,反过来,男人对于自己的初回也会难以忘怀惦念,心里总在不意见多分一些怜惜给她。 毕竟,那是伺候过自己初回的女人。 只是当朝女人心里的贞洁癖多数大于男人,不仅女人看重贞洁多于男人,世人都看重女人的贞洁。 因为在始终上女人贞洁没了便是不守规矩难得再嫁,男人贞洁还在就意味着他太守规矩,只有晓事以后才能成为大男子,而后三宅四院,多妻多妾。 付誉还用他后院里女人多如过江鲫鱼的堂舅舅,打了个很好的比方。 付誉的堂舅,傅忱自然知道,付祈安他如何不知道,他在西律安插的第一大将,专给他收罗情报,制衡玢王和太子,挑拨离间卸磨杀驴的好手。 付誉说他堂舅舅,虽然薄情寡义,睡一个忘一个,但对于初次给他晓事的女人很好,至今都养在后宅当中,绫罗绸缎,鲍鱼海参,好吃好喝养着她。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得到付祈安的“专情”,前仆后继的女人也不在意他的“薄情”了。 说到付祈安,他跟傅忱有些沾亲带故的,是翻了倍上去,惠沅皇后母族的一个表戚。 关系很好,正因这层,傅忱当初找他的时候,没费什么话,他爽快答应帮傅忱效力,给他打点西律。 即有表戚的缘故在,他血里指不定也跟着付祈安一样,带了点窝囊的贞洁癖,就是这样,他才对小结巴屡次下不去手。 她一哭,他就有点梗,还有点烦。 怀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还在生气,总贴脸皮子上去,在旁边甜甜地喊他,和他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废话。 傅忱默然不见,他对怀乐所献的好,爱搭不理。 怀乐的话越多,傅忱的话越少。 起初怀乐在他旁边围着的时候,他还恶狠狠地凶人,脸色沉得可怕,骂的话也很难听,傅忱想,但凡有羞耻心的姑娘,都该知道不会往前凑了。 偏生这小结巴,她脸皮很厚。 她被夺了贞洁,不也在那晚上狠狠哭过吗,只恐怕是她那晚哭得太狠了,给傅忱留了心病。 以前哭得丑的讨厌,如今就连哭得撕心裂肺的也讨厌。 关于贞洁这茬,她洗干净被褥后,也从来没提过,小结巴心里是没有羞耻心的,但凡有,怎么会总扑到他怀里求安慰呢? 她不懂什么叫女大当防,也不明白男女有别。 礼义廉耻在她那里都是狗屁。 傅忱意识到无论怎么辱骂,驱赶都无法将怀乐撵走,他自个就歇了。 傅忱懒得多费口舌是一个原由,另一个原由是因着旧钟官柏文温因着上奏弹劾黎美人的事垮了。 说来可笑,宣武帝当真是被这胡女弄得五迷三道,竟然为几句激言愤言,贬斥了钟官,卸了他的职,给了他一个六品的虚官。 也或许是傅忱之前的准备,叫宣武帝早对钟官不满了,黎美人的事不过是个泄愤口。 第26节 不论如何,结果顺他的意就好。 新上任的钟官是傅忱亲自点上去的人,为着这个好消息。 傅忱一连紧了几日的心,都畅快不少。 连带看着怀乐的眼神都没有那么不善了。 他无需再在南梁待多久,上林三官的株钱章印一批注下来,株钱很快就能流通于汴梁的钱庄和赌坊,傅忱只需渔翁之利,这简直大快人心。 而怀乐呢,她只以为是自己这些如何对傅忱的好总算叫他喜欢怀乐了,她以为终于打动了漂亮质子,叫他愿意留在怀乐的身边。 她对傅忱越发上心。 傅忱没对她好过,怀乐这个总在苦难日子里捡糖吃的小笨蛋,傅忱收敛起来的一点点恶意。 一点点改变,叫她如获至宝,觉得自己的努力,也是有回应的。 只要再多用心一些,再努力些,看,忱哥哥....也是愿意对她好的。 这些日子,守着他睡觉的时候,忱哥哥也没有在梦里叫过三姐姐的名字了呀。 “夹好了..绿..葱菜......” 怀乐把挑拣好的肉小心翼翼放到傅忱的面前。 傅忱吃剩下来的饭菜总是剩得很有规律,时日久了,怀乐也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都挑...干净啦。” 怀乐把那些傅忱不会吃的提前挑捡出来。 面对怀乐的细心和体贴,傅忱只是淡淡撇了唇。 “........” 没有什么谢不谢。 他也不想跟她说话,怀乐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细细数着。 忱哥哥,今日跟她说的话都没有超过几句。 她看向傅忱碗里的鱼香肉丝。 漂亮质子不吃胡萝卜和绿葱,怀乐都给他挑干净了,肉丝也摆得很整齐。 他今天还是不开心吗? 傅忱对于碗里摆放整齐的吃食,很是嫌弃,三两筷子搅得乱七八糟。 他知道小结巴想要他夸她什么,做得好?呵,痴人说梦。 他从前什么精致的吃食没尝过,她这样的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贞洁癖带来的不止有心疼,还有很多奇怪的...心疼,他对小结巴起了怜悯之情。 他白日勉强入睡后,梦里都是她那双泪眼滂沱的脸。 梦里的他疯了,他竟然在帮脏兮兮的梁怀乐擦眼泪。 许是瞧着她可怜吧,她可怜吗?她可怜又不是他造成的。 傅忱叫了几嘴便放下了木筷,他看过去,小结巴抱着怀里的那只小黄狗,不,是小狼崽。 傅忱要小黄狗要的匆忙,宫内少有养狗的,夜半三更去哪里找? 宫内养也是养的鹦鹉,白雀,波斯猫等稀罕娇贵的物种,要说些例外的就数黎美人了,她养着不少食人鲳。 嫔妃养的不好抓,雀鸟司那地方每日都有宫侍打点清理,少一只都会被查。 情急之下,暗桩想起之前傅忱在宫内挖的万花池暗道附近,养着一些畜生。 去那找,正好碰运气逮到一只身上滚着黄泥的“小黄狗”。 傅忱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怀乐的身上。 小结巴好像更瘦了,颊边的婴儿肥慢慢褪去,下巴越发小巧,眼睛也凹进去,更显得她眼睛很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那点红润也没有了,这身藕粉色对襟裙,傅忱还记得她穿过,外头依然是水烟色的披帛。 那时候,明明这身对襟裙没有这么大,虽然也是松松垮垮的,却也不至于这般空,束腰的带子竟然围了两圈,她越发纤细了。 她竟然这般消瘦了吗? 她本就没多少吃食,还要匀出来一半给那小狼崽,她每日就吃那么点。 没吃的,自然就长不了肉,瘦成这样,会不会死掉? 傅忱恍惚心悸了一阵,他皱眉,驱赶杂念,叫自己别想,贞洁癖又在作怪了。 猛地将脑中的思绪甩出去。 不会的,小结巴命硬,怎么会死,开玩笑,她有那么多精力反复在他面前说话,像条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永远在他身后跟随。 怀乐喂给小狼崽一口掺着咸菜的粥,舀第二口的时候,恰好抬头对上傅忱的瞧她目光,便乖乖笑着喊了他一声。 “..忱哥哥.....” 她的嗓音柔润润的,和她一样,一点攻击性都不带。 喊完立刻就低下了头,接着给小狼崽喂饭。 傅忱嘴上虽没应,心尖上好似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指尖微动。 傅忱神色一凌,他不该再瞎想了,待重新摸到了筷子,正要接着用饭时,落到碗里的肉,他心头好似被刺了一下,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 又来,傅忱烦郁不及脸色越来越沉。 他一把扫落桌几上的吃食,猛然站起身,不等不知何时招到他处于惊吓中,没有回神的怀乐问他,追上去。 傅忱已经大步流星,有几分逃似地朝外走去。 * 十月末的晚间,是黎美人新孕的第三月,太医说,胎象强健有力,很是稳妥。 宣武帝将这个满宫皆知的消息,召告天下,甚至高兴地赦免了在南梁狱中死缓的囚人。 这日依然是在酆馆设宴,给黎美人庆祝。 受邀过来的人很多,很多外臣也在,傅忱作为西律质子,也得过去陪梁怀砚演这处两邦交好的戏。 酒过三巡,傅忱没喝多少。 他在这里没什么身份,明面上没人瞧得上他,暗面上要打点,做戏做全套,自然也要装作看不上他。 他没什么存在感,倒是梁怀惔身边的起央追对他兴趣很浓。 自从傅忱入殿后,他就一直频繁看他。 起央追以前听说过傅忱,惠沅皇后的美貌传遍番江南北。 起央追没见过,如今瞧见傅忱,他真被惊得倒吸一口气。 “衡之,我本以为你大哥够文雅女相了,不成想,这西律质子更胜一筹。” 梁怀惔倚靠着座,闻言答非所问,他舔了舔后槽牙,邪笑。 “这有什么,你不是说我大哥不是个东西,今儿个我告诉你,他傅忱更不算个东西。” 梁怀砚出去了,黎美人借口回去穿衣,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傅忱跟上。 梁怀惔一看见傅忱那张脸,就手痒,正好最近不爽快,他拍拍起央追的后背,跟着傅忱。 “阿央,整日打马不过瘾吧,走,哥哥今儿个带你耍耍别的。”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下结尾,卡抽了迟到。 第19章 宣武帝吃多了酒,昏昏沉沉的,眼睛半睁不睁,摸不到人,嘴里嚷着黎美人的名字,依兰依兰。 底下的外臣对他这幅模样早司空见惯,兀自吃酒,不敢多嘴。 小黄门轻声哄叫着陛下,娘娘出去添衣了,后方招手急忙吩咐旁边的宫侍去找。 季玫烟胆小,因着上回被起央追盯得身上起毛怕了。 一听说宫宴设在酆馆,她出门前推病,央身边人回了梁怀砚的话,说她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不宜进宫,怕不吉利冲撞了黎美人的胎儿。 梁怀砚听到季玫烟身骨不好,心下反倒松了一口气。 温声嘱咐几句季玫烟身边的女使,悉心照顾,兀自进宫了。 梁怀砚本也担忧,带了古依兰去,和黎美人见面不好,叫她看出端倪。 谁知道季玫烟没来,更加叫黎美人有持无恐。 傅忱就在回廊的转角处隐匿身形,听着两人在假山后争吵。 古依兰不依不饶,她哭诉着,拉着梁怀砚的袖摆,叫他给她结果。 傅忱听得出来梁怀砚很不耐烦,又不得不忍着,许是怕被人发现,又或是怕惊了古依兰的胎。 他按耐情绪,温声说好了,替古依兰拭去脸上的眼泪,声音很轻。 “别哭,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触碰到心爱男人身上熟悉的温热,梁怀砚不说还好,一说,古依兰的泪越发忍不住,她扑进梁怀砚怀里,紧紧拥着他。 哭到颤抖,用上了央求,“怀砚,你带我走吧。” “带我离开。” 她不想在宫里了,她夜夜恐慌,她觉得她和梁怀砚越来越远,再也不似当初说好的那样。 她助他拿到权,他娶她为妻。 明明一切都是按说好的在往前走,她心里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第27节 好像有什么变了,自从他瞒着她娶了季玫烟。 怀孕的女人总是多思,再加上她最近总是郁郁寡欢,梁怀砚娶了妻,虽然事后他也跟她解释过。 是为了稳定朝政,为了安抚老臣,宽慰宣武帝,为了她和他的未来。 但她还是怎么都忍不了。 一想到他对那个女人细心呵护的画面,她恨不得自己瞎了,想到二人入了夜会同床共枕,除衣做最亲密的事,她就夜不能寐。 她暴躁地乱砸东西,无论怎么发泄,都无法将这种情绪剔除,她无法说服自己。 梁怀砚少进宫见她,古依兰便寻了太医和钦天监的人,在宣武帝面前给她的孩子办三月辰礼。 借此机会,和梁怀砚碰面。 梁怀砚没回话,古依兰仍然在讲。 “怀砚,我们不要官位权势了好不好,你带着我走吧,我们生下孩子用心抚养,你给他取名字,叫什么都好,我们不要在南梁了,我们也不回西域,我们去别的地方。” 傅忱听得眼睛泛光,他的预料竟然成真了,梁怀砚果真越俎代庖。 当初查药的时候,查出古依兰从前跟过梁怀砚,傅忱就怀疑黎美人怀里的孩子可能不是宣武帝的。 吩咐了底下人去查,宣武帝护黎美人护得紧,接近都很难,至今还没个结果。 今日现听着倒是心清目明,傅忱看着,忽又觉得不是这样。 不远处的男人拥着女人,脸上并无心疼。 甚至冷漠到可怕,他单手轻抚着女人的发丝,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存,容色却很冰冷。 傅忱听着他说,“依兰,要听话啊。”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不是都懂吗?我们筹谋了这么久,只需要再忍耐些时日,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可以长厢厮守了,你就不想和我长厢厮守?” 古依兰说想,她如何不想,她日思夜想,她就是害怕,所以的一切到最吼都只变成了她想。 她伏在男人肩头,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哭得越发厉害。 “怀砚,我总觉得害怕,我夜里梦到你不要我了,你和季玫烟携手饮酒,你拥着她,哄着她,带她去我们曾经说好的陵春楼,我怕她坐享其成,而我什么都没有。” 实际上,季玫烟真的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梁怀砚牵着她的手,在满座亲朋面前宣说,这是他梁怀砚的妻。 她奢望得不得了,情绪才会如此激动。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要你,当初你在塞外垂死孤苦,没人照拂,后又被人卖入胡楼,我不都是一直带着你吗?” “你也只有我啊依兰,除了我,你还能依靠谁?” 古依兰说,“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怀砚。” “我们当然会在一起,”梁怀砚接她的话。 古依兰逐渐被他安抚下来。 “快要当娘的人,莫要再哭了。”他上下抚摸古依兰的肚子,“对孩子不好。” 梁怀砚脸上在笑,眼底却一片薄凉。 直到听见挑着灯笼前来寻找黎美人的宫侍呼唤她的声音,两人才背道离开。 * 要说傅忱在宫内没存在感,但他明面上好歹担着西律和南梁的的表面友好关系。 重大场合的宫宴,傅忱必须要到场充模样。 怀乐就不一样了,小的宴没人叫她,大的宫宴更没人敢叫她。 宣武刚即位那年,怀乐身边还有个人跟着,那宫侍盘算她好歹是个公主,便耍了一出心计。 在一次宴上刻意给怀乐穿了一身破烂的衫裙,领着她过去,想着有宾客在,宣武帝能够顾全皇家颜面,给怀乐一些公主待遇,跟着她也能攀分一些好。 殊不知还没进去,就在外间被梁怀月和梁怀砚的生母怡贵妃身边的掌事宫拿了个现行。 南梁无后,怡贵妃,统率后宫。 攀好处的宫侍被打死了,怡贵妃见了怀乐,只从头到脚都没分了一个眼给她,就让人把她撵回去,还吩咐人不许她再上宫宴。 今儿个傅忱过去了,怀乐进不去,在后面跟他到酆馆的外间,她就一直一棵浓密没燃灯的树下窝等着。 傅忱知道怀乐在外面,他特意绕了从侧殿那门出去。 夜深了。 怀乐怀里窝着小狼崽,还在抱臂等,她又冷又饿,春衫薄,有一些厉害的小虫子,咬得怀乐手腕好几处肿了。 痒,她忍不住抓,挠破了火辣辣地疼。 忱哥哥怎么还不出来,小狼崽在怀里发出一声绵软地低嚎。 怀乐轻捂着它的嘴巴,嘘声讲。 “十七要乖哦。” 怀乐给小狼崽起的名字,她还问过傅忱这个名字好不好,傅忱听也不听,怀乐一脸神秘不在意傻乎乎笑。 “十七不要出声,待会被人发现就不能在这里等啦。” 小狼崽似乎听懂了怀乐的话,它往怀乐怀里缩了缩。 “我知道你饿啦,今天有嫩羊片,金丝酥雀,桂花鱼条,红豆膳粥...” “我每样都给你挑一点。” 你是忱哥哥带回来的,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要好好长大,不要被人欺负。 怀乐又眼巴巴看了好几眼殿门口进出的人,依然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抹修长。 眼神黯了黯,她也好饿哦。 怀乐翘起唇,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划写着傅忱和十七的名字。 她把她的名字写在傅忱的后面,写完看着并排的两个字,又捂嘴偷偷地窃喜。 “小流莺?” 脑门顶冒出来一道突兀的声音,怀乐猛地抬头。 小姑娘眼睛圆亮清润,后压流苏和露水珍珠簪子都没了。 她的头发只能辫起来,没着任何珠钗,脸颊白嫩又小,唇色红润。 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小狼,那只小狼崽窝在她怀里时还温顺,见到起央追瞬间亮出它锋利的几颗牙,奶凶奶凶的。 周围没光,起央追却觉得眼前一亮。 他的唇弯起来,声音在不自觉中柔了许多。 “真是你啊,还记得我吗,小流莺?” 起央追跟着梁怀惔刚出门,目光瞅到旁边有的树荫下有一抹亮色。 他瞥眼瞧着,很熟悉。 耍什么别的,起央追说他吃多了酒不去了,他自然知道梁怀惔要去找傅忱麻烦。 他本来就不想去,但梁怀惔一走,他在殿内也无趣,索性跟他出来。 西律近年出了个好几个算是厉害的人物,尤其是那阴狠老练的付祈安,如今仅居南梁之下,南梁如今大不如前,但也最势大的。 他平日是混,但也知晓其中厉害。 梁怀惔自个去了,他走远了,起央追才轻手轻脚过来。 怀乐见到起央追,就想起她那二哥哥当天踹死的人,这是二哥哥身边语言轻佻要看她的那个胡人。 起央追虽然没做什么,怀乐心里还是害怕,她害怕极了,想到梁怀惔踹死的那个人,雪里那滩乌黑的血。 “哎...你别躲啊,后头是....” 树字还没有说出口,怀乐已经撞上了。 一声能听出来痛苦的闷哼,起央追伸手要去扶她,怀乐抱着小狼崽飞快从他手臂下窜走。 “........” 起央追只闻到一阵淡淡的香,他再回头,已经没有怀乐的身影了。 起央追挠头,“啧。” 怀乐猛跑猛快,直冲到一处宫墙角,才气喘吁吁停下,她脸色苍白。 心跳得厉害,她在慌忙之中也没有放下小狼崽。 这会喘不上来气,手使不上力,才松了它。 小狼崽龇牙在旁边环伺一圈,没见到刚刚的男人,它才跑回,窝在旁边怀乐旁边,照旧舔着她的手,在旁边呜咽。 怀乐闭着眼睛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她身上的冷汗冒得多,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休息很久勉强平复过来,心依然跳得很快,很响,比她说话的声音都要大。 “十七...我...我没……没事...” 她撑着地爬起来,笑着安抚小狼崽,“我们...我们去找忱哥哥吧....” 原来的路上怕碰上起央追,怀乐绕侧殿走回酆馆。 她步履匆匆,快到半道。 听到不远处传来响动,是棍.棒.拳头脚踢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夹杂着狂妄变.态.的笑声,还有男人痛苦隐忍的闷哼。 一下接一下,越来越重。 抱在怀里的小狼崽耳朵都竖了起来,它也听到了,开始发出狼嚎,可惜太微弱了,并没有安抚到兀然停下脚步的怀乐,她越来越颤怕的心。 宫侍张扬狂妄地笑,“哈哈哈哈....西律质子又如何......” 怀乐很害怕,她浑身发颤,勾起了她的回忆,在梦里常常发魇听到的。 忱哥哥......忱哥哥...... 第28节 二哥哥身边的人,他们在打他。 傅忱蜷缩着身子,被人强按着踩在脚下,额上流出的血划过他阴鸷愤恨的眼睛,在地上积起来。 怀乐好怕,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她跑得那样快,越来越快。 眼睛都红了,腿明明发瘫发软着,四腿并用莽足力气的小狼崽都追不上她。 张开她纤细的还没有宫侍手里拿的棍子粗的手腕,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帮忙推荐一下小伙伴的文,很好看! 《掌河山(双重生)》by戚雨凉 【程君顾篇】 程君顾,本朝开国功臣之孙女,才貌双全,美名在外。因错信奸人谗言,在夺嫡战中站错队,全族落罪,含恨而终。 重活一世,程君顾步步为营,重铺来时路,书写王朝新篇章,破除上辈子遗留的憾恨。 面对一心只向着自己的夫君辛琰,程君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世,换我护你。 而就在程君顾自认瞒过敌人、瞒过天下时,却意外听到枕边人的梦呓。 “上一世未能保住你。这一世,只愿伴你到白头。” 【辛琰篇】 辛琰,书香门第唯一一名武将,幼年时因一颗桂花糖倾心程家的小女儿程君顾。 日日爬墙头,夜夜想阿顾。 十八岁那年,他冒着欺君杀头大罪,把心心念念的人儿迎回家,做了自己的美娇妻。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遭歹人作怪,不仅亲友反水,还被一纸诉状送上公堂,辛、程两家就此破败。至死那日,辛琰见不到高堂,见不到挚友,更见不到揣在心里的妻。 意外含恨重生,一切回到原点。这一次,国他来守,家他来保,敌他来战,妻他来宠。 “欠你的余生,我会补偿。” 少年将军vs聪慧女官 1v1,he,双重生 温馨小贴士: 1.男女主身心双洁,温馨慢热,不喜莫入; 2.大量私设,详见作话; 3.解压之作,去留随意。 第20章 傅忱虽睁着眼,眸光却在疼痛中涣散,恍惚迷茫间,他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跑太快了,模糊的重叠起来。 像在第一次,在偏殿,他刚睁眼时瞧见的那抹影子一样。 约莫是,讲话磕磕绊绊,总是躲着小声哭的小结巴。 她怎么来了?她怎么会来? 她以老鹰护小鸡崽的姿态,将傅忱护在了身下,替他阻挡一切灾难。 不断挥舞下来的棒槌,打击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却没有了意料中的疼痛,他听到顶上痛苦的娇吟。 声音,还是熟悉,隔得久,他也能认出来,和那次下暴雨的夜晚一样的。 真的是小结巴。 只有她才会发出这样微弱易碎的吟呃。 怀乐帮傅忱扛了几棍子,阻挠的间隙也为他挣得一口喘息之机。 “住..住手!” 这些梁怀惔手下的走狗向来把他往死里虐。 傅忱在外看了一出好戏,折返的时候在道上遇到前面带着人,手里拿着鞭子一下一下打在手心的梁怀惔等着他的梁怀惔。 总爱鞭笞他的畜生。 最后一次了吧,碍于大计,傅忱只能忍耐,他不能还手,若被梁怀惔发现他身手不错,一定会真正废掉他。 傅忱被人抓住手臂,拧在地上,梁怀惔先给了他一巴掌,踹他的肩一脚,笑得依然那么放肆欠扁,又用鞭子使劲抽了他一顿。 一想到快要结束了,傅忱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忍的,无非是多扛几下疼就是了。 无非就是被人揍一顿,有什么的呢。 他们还是胆子小的,不敢要他的命,亦不敢折了他的手和腿。 梁怀惔打累了,出了一身汗,吩咐底下人继续招呼傅忱。 他似乎并不解气,一反常态没走掉,反而蹲在傅忱的身边。 “本殿下近来搜刮来一点好消息和好东西,特别讲来给你听听,知道你亲娘死后没多久,为何西律就立了新的皇后吗?” 傅忱眼睛抬了抬,梁怀惔见他终于没了那股被打也能维持着的恣然,终于有些爽了。 “因为你亲娘骨子里是个贱人。” “名满天下,貌美无双的惠沅皇后,应该说是人人都能骑踏的名娼才对。” “她与人暗通款曲,叫人抓了个现行,生产当日,是西律皇帝故意给她下药,造成出血的假象弄死了她。” “我替你查出来了,傅忱。” “高兴吗。” 当年惠沅皇后尸骨未寒,西律很快就立了新后,宫墙流言纷纷。 傅忱彼时年幼,他听了也不信。 父皇那日瞪红了眼,揪着产婆让去找太医的怒容是如此的鲜活。 他想,父皇肯定是爱母后的,情感真切怎么会是作假。 或许有别的难言之隐,不得不立新后,他这样安慰自己。 很快傅忱怀揣着的想法,在父皇与新后一次次欢声笑语当中渐渐消淡。 父皇让他顾全国本,遣送南梁,他头次觉得那些猜测是有的。 父皇为母后垂死而发怒的仪容鲜活,他与新后赏花品酒的笑颜也同样鲜活。 再没人管年幼的傅忱和妹妹,惠沅皇后死后,后宫易主,他便时常受到新后的刁难。 新后产儿那一日,囚着傅忱的小轿踏上南梁的官道。 他看着西律的景,在马车的驱驶下,越来越远。 傅忱恨他的亲父,但他对惠沅皇后的感情很复杂,他即恨惠沅皇后,另一方面又爱她,毕竟那是他亲娘。 不管真真假假,自然容不得人诋毁,拿亲娘来论事,傅忱再忍,也没忍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飞到梁怀惔的脸上。 梁怀惔险躲过去,有些沾到了他的侧脸。 “急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是女人身上的贴身细软,上面绣着白玉兰,那是惠沅皇后最爱的花。 玉兰花尾翘出来很长,一直绣到打结的兜带上,像蝴蝶的触须,惠沅皇后所用私人物都绣着这样白玉兰。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傅忱有些不稳,开腔骂他。 “南梁的蛆.虫。” 梁怀惔就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抓着傅忱的头发,把他往地上猛砸。 “傅忱,你个贱.种生的,也配说我?” 梁怀惔发起疯,基本收不住。 旁边的人瞧他魔怔,怕玩大了,都来拉他。 “殿下殿下,差不多就行了,玩死了不好善后。” 护着傅忱的暗桩,心下紧了又紧,没有傅忱的号令,他不敢出手。 梁怀惔推开来劝的人,又砸了好几下,才堪堪作罢。 如今不需要宫侍按,傅忱早没什么力气,这些人对他拳脚相向。 每一捶每一鞭每一脚每一棍,他都在心里记着。 头破了,血流下来,遮住眼仿佛下雨了,他的思绪漂着,记得出门时,那小结巴是跟在他后面的,如今他没回去,她在哪? 应该还在酆馆外吧,她不知道他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被她养得娇气,甜甜腻腻的东西吃多了,他忽觉得这次的疼痛很剧烈,嘴里好苦。 他想念饴糖的味道了。 回过头,傅忱忽又觉得,她不在的好。 潜意识里,傅忱并不想叫她看见这幅画面,他被人欺成这样,也不想叫她听到这些。 “..........” 他竟然在想这个?想着想着她就来了,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真的来了,跑得好快。 傅忱于冰冷和暴戾中感受到了绵软的温热。 绵软,却很有力量。 第29节 鼻子闻到香味,他确定是怀乐了,睫毛被血黏连在一起,看得不是很真切,他也极其确定。 心中忽升起一股气,傅忱想她来干什么? 来看他笑话的是不是?她也和旁边的人一样的。 不是,她护着他。 梁怀乐来护着他,嗯,是护着他的,小结巴也被人打了…… 他不应该多想,有梁怀乐来也好,大概,他要受的罪会更少一些。 她活该啊。 她哭了吗?怎么没听到哭声?对了,她从来不哭出声的,否则也能叫他乐一乐,弱成这样,还想帮他。 她不懂?他压根不需要。 孱弱的小蚂蚁替他出什么头?真是讨厌的小结巴。 怀乐是从几人当中的罅隙缝里窜进来。 宫侍都没有留神,几棍子敲下去,怀乐脊梁骨疼得颤抖嘶叫着。 身体本能下意识要蜷缩起来,她整个手臂后背都肿了,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依然还在挡着。 “停!” 为首的宫侍叫了停下,其余得都捏着棍子,正打得过瘾被人打断了。 也不管对面是谁,不爽骂道,“谁啊?!不想活了,敢管二殿的事!” 宫侍眯起眼。 “小公主?” 大多数宫人都晓得怀乐的,错愕过后,打错她的几棍子也不与她道歉,反而对她夜大呼小叫嚷嚷着。 “快让开!” 傅忱满口都是血,他咬着牙,意识被宫人的叫唤惊得清醒了几分。 怀乐已经站起来了。 绵软抽离的那一刻,傅忱说不上来什么是什么感觉。 他心里想让她滚的,她不配给他出头,等她真的走了,仿佛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一样,瞬间空了,神情也怔愣。 “不.....不让!” 他第一次惊觉,小结巴原来也是可以这么大声说话的。 平日里哭哭啼啼,柔弱无力的梁怀乐。 没什么用的小结巴,竟然也会和人吵闹争辩,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野兽,为护他露出尖锐的牙齿。 她...竟然没哭。 怀乐挡在傅忱面前,张开双臂,拔高了音量。 “不....不准..不准你们欺负他......” 明明还是那么矮,螳臂当车,傅忱垂下眼,看到她逶迤的裙摆,很旧了,还沾着泥。 他一时没有说话,怀乐还转过头安抚他。 “忱...忱哥哥不怕....” 傅忱在想,他怕什么?她声音都抖了,害怕得声音抖着,抖成这样。 是她在怕,怕为什么还要来?不走开。 上一波跟在梁怀惔身边的人被他换了,眼下这一波不知道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 眼前不过就是个没宠的公主,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宫侍可不管这许多。 棍子指到怀乐鼻尖,不耐烦驱赶她,“快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多管闲事,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棍棒在空中挥舞发出让人胆寒的声音,她的胆子小,傅忱想,该让了吧。 怀乐没让,她不说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去动手宫侍手里的棍子,可惜她力气太小了,宫侍一撒手她就被人推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摔了,好弱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宫侍捧腹大笑她的不自量力。 旁边的小狼崽嗷嗷叫着,帮着怀乐去撕咬欺负她的宫侍的裤腿。 “哪里来的小畜生!找死!” 那些人一拥而上,按着小狼崽踩打,怀乐急红了眼睛,“不.....” “十七....” 小狼崽被踩得在旁边奄奄一息,怀乐泪如雨下。 “十七....” 宫侍趁她伤心,又冲上去收拾傅忱了。 怀乐第二次扑上去,眼睛都急红了,用她的牙齿死死咬着宫侍的手臂。 “啊!......” “敢咬我!”被咬的宫侍打向怀乐,有人抓住他,“收拾西律质子就够了,殿下没有吩咐别的,这好歹是小公主。” “我呸!” 被咬的宫侍对朝傅忱,“就拿你开刀出气了,毕竟小公主也是为你才咬得我。” 傅忱森然冷笑:蠢货。 新一轮挥舞而下,怀乐环抱着傅忱,击打全叫她挡了去。 被她咬过的宫侍记仇,啐一口。 “来得正好!” 他下手虽然没有特别狠,但是铺天盖地。 怀乐疼得整个人都在抖,泪水和汗水滴打在傅忱的脸上。 她还在笑安慰男人说,“忱...忱哥哥,不怕...” 怀乐一点都不弱,怀乐可以保护你。 “不怕。” 傅忱木了头皮发麻,思路在一阵阵疼痛中,他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什么都是一样的,他这次也仅存一丝清醒,疼痛叫他疼得身上发寒。 但又好像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那回他在上,他还是掠夺者。这回他在下,他变成了阶下囚,小结巴护着他。 傅忱闻到了香,一股细弱的香,好香,像母妃,他被人掰得扭曲的指尖动了动,心里被刺得厉害。 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她为了蛊惑他,还真是舍得豁出去一切,可怜他? 梁怀乐也瞪红了眼,跟当初的父皇一样。 她肯定是骗他的,她就是在蛊惑他,都是假象! 小结巴不是公主吗?她是皇帝的女儿,那些人怎么还下手这般重,她真没用,她哭什么,刚刚不都是没哭吗? 为什么棍棒敲打在身上的闷响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清脆,响亮。 比打在他身上还要疼,像打在他的心上,叫他恐惧,不安,焦躁。 傅忱无数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是他止不住地怕。 他的身体却不可控地随着棍棒的响声,一下一下地发起了寒颤,抖得不能自抑。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明天万字更新,火葬场快来了。 v后稳定晚21.00日更。 感谢在2022-04-19 21:58:59~2022-04-20 22: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louis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周遭都是潮湿阴冷的黑洞, 傅忱只身立在这方混沌里。 他听到水滴答落下的声音,像毒蛇吐着的信子,叫他身上寒毛倒竖。 人呢?梁怀乐呢?梁怀惔身边的走狗呢? 傅忱迈开沉重的腿脚, 像往前走,忽然付誉出现了,他手里拿着牌, 笑着和他说话。 “走啊,阿忱,我们接着打双陆, 昨儿个输了抵给你的玉扳指, 今日我要赢回来的。” 是在西律的时候, 一切都好真实, 付誉叫他,傅忱朝他走过去,刚向前一步, 父皇出现了,他拥着母妃。 父皇拦住了他,“傅忱!” 傅忱闻言脊背一僵, 还没等他问话请安, 父皇已经开口他斥骂。 “你不去温书习论练骑射,跟着付誉胡闹什么?你也要同他一样做个闲散纨绔是不是!” 第30节 不是, 他并没有偷懒。 “朕给你锦衣玉食, 让你享受万人尊从,不是叫你整日与人投壶打双陆逛勾栏瓦舍!” “朕对你寄予厚望!” “你这样不听训将来如何继承朕的大任!” 父皇手里握着鞭子, 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 母妃在旁边看着。 夫子教给他的书都背完了, 抄录万赋论抄得他握笔都疼, 马场的马他也跑完了,他射了很多支箭,掌心都是泡。 夫子,侍从,外祖,婢女,他们都觉得他太过刻苦,父皇却没看到他的努力和付出,他流下的汗水。 他从来都不满意,也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 打双陆出师未捷,付誉的玉扳指还被他捏握在掌心里。 傅忱跪在西律祖先的牌位前,阴暗的灵堂,除了黑与白,在没有别的。 除了冷,透骨的冷。 跪得久了,地砖的冷钻进他膝盖骨,他唇色青紫,死咬着唇才能绷住,不叫脸颊抖动。 也不露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动弹。 父皇打够了,母妃才过来,她带来一盘小食,是她亲手做的。 她的手摸过傅忱的头发,还有他的脸,停留在他的耳侧,自然也看到他眼里的委屈,却只轻叹一口气。 “阿忱,要听话。” 她温柔地将傅忱掉落的一缕发捋顺回去,他连一捋发丝都不能出错。 “父皇和母妃都是为了你好。” 傅忱期待的心在这一刻沉入谷底。 母妃也不会懂的,他依然不够完美,傅忱在想,到底要怎么样,怎么才算最完美,才能得到他们的首肯和满意? 听话!听话!听话!完美!完美!完美!不够好不够好不够好! 他们呢,也做到足够的完美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他来背负,怎么做都不好,他听话努力了!他得到了什么!他所谓的承袭大统,就是那架南梁的小轿子。 三年,自从他来到南梁,没有一天夜里睡得安稳,没有一日吃过不受人白眼,被人□□欺负! 一句夸赞都不能给吗?他想要的不多啊。 傅忱眼里紧攥在手里的玉扳指碎成了齑粉,他推开惠沅皇后的手。 “够了!” 本该走掉的父皇,忽然回来了,他拥护被“不听话”的傅忱吓坏了的惠沅皇后。 “逆子!” 没用鞭子直接上脚踢翻傅忱,不管不顾打骂他,仿佛傅忱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他的下属。 又疼又冷.... 傅忱牙根发颤,在他像一条濒息的死狗,几乎站不起来,放弃挣扎快要认命合上眼的时候。 扑上来一个人,好温暖,抱着他,哄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极力在安抚他。 把狰狞的父皇和母妃的哭喊都隔绝在后,似一堵温墙,又软又热。 傅忱朝温暖靠去,浑身发颤,不断陈述,他咽在嗓子里的声音,“冷.....冷...” “疼....” 宫侍打了一顿,也不敢狠下死手,出够气就丢下棍子跑了。 怀乐哭着把傅忱背回来,手里还提着快要断气的小狼崽,她哭得那么心碎。 自己都顾不上,给傅忱擦洗干净,在太医院门口磕了好久的头,求来了人给他看病,抓药熬药,给他喝下去,一直守着他。 傅忱是敌国质子,怀乐又不受宠,太医不能给太好的药,只留下一些温和止血,益补益气的普通方子,提着药箱子摇头走了。 怀乐抱臂守着昏迷的傅忱,和小被褥里窝着的小狼崽。她生命里唯一的两个羁绊,她甚至顾不上自己。 她真的好害怕,泪一直掉啊掉,任由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越来越多。 在这一刻,她无比痛恨埋怨自己。 梁怀乐你怎么那么弱啊,跑得慢,话也说不好,什么都帮不到。 再快一点,就能帮忱哥哥更多了啊,再强大一点,十七就不会也被打了啊,能拿到的药也不会那么少了啊。 傅忱发梦魇蹬掉了被褥,他一直迷瞪乱挣,额头很烫,又一直说冷。 怀乐爬上去,拥着他。 嫩白小小的手背伤痕累累,上面还沾着血迹,抬气又落下慢慢轻拍着男人的后背。 她身上疼,眼睛哭多了涩涩地疼。 “忱...忱哥哥..不要怕....” 傅忱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话,他把怀乐抱得特别紧,仿佛要将她刻入骨血。 怀乐感觉到了被需要,她的泪水滚下来,哽咽着说给傅忱听。 “寒...寒冬...总是会冷......怀乐...给忱哥哥被褥.....盖.....盖很多很多的被褥...捂热起来就不冷了......” 她自己已经泣不成声,却在极力给傅忱宽慰。 “忱哥哥不怕...到了春天一切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十七会好起来,忱哥哥也会好起来。 傅忱看不见她的脸,却记得那串磕磕碰碰的话语。 “忱哥哥不怕,到了春天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是小结巴.... 他想起来,那个供他无限予取予求的小结巴,她把饴糖放在他的手上。 她说她叫....... 傅忱的唇无意识哆嗦,“梁..梁...梁怀....怀....” 梁怀乐。 傅忱最后的字眼没有说出口,他的口型停留在乐上,怀乐听到一半,她看,心里免不了暗下来,苦笑。 忱哥哥是在叫三姐姐吗? 三姐姐...... 梁怀乐,更多与怀乐相关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傅忱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他没有在西律,他在南梁! 他一醒过来就将怀乐丢出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渴望温暖脆弱的模样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变得很防备,眼神阴寒冰冷。 “梁怀乐!” 傅忱的声音嘶哑粗糙,怀乐从地上爬起来,“忱哥哥...” 太好了,忱哥哥醒了,太医说,熬过这个漫漫无边的夜晚,他就会没事。 再没有比现在有能叫她开心的事情。 她擦去喜极而泣的眼泪,掌心的血蹭到眼角,和着晶莹剔透的眼泪,仿佛漂亮的彼岸花,凄美的不像话。 傅忱:“.........” 回来了,低头看,他身上干干净净,每一处伤口都包扎好了,很清爽,能闻到皂角香。 小结巴给他收拾的。 反观面前的她,除了那双眼睛含着泪花干净透亮,脏兮兮的,她的裙衫都脏了,合着血和泥,头发还滴着水。 眼前人哪里香香软软,分明又脏又臭。 就知道都是幻境。 她前面蛊惑他不算,趁他昏迷了还不忘记对他进行催眠。 傅忱不得不承认,在这场至亲给他的薄凉爱里,小结巴给他造成的假象,让在梦魇里的他极其动容,她语不成调的话在一瞬间驱走了所有的丧颓焦灼、痛苦疲惫。 他用力拥着她才能有所缓解,无比贪恋她给的温暖,甚至不想醒来,眷恋着呼唤她的名字。 梁怀乐,梁怀乐。 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梁怀乐。 他记得她手指抬起来的每一个笔锋的走势,歪歪扭扭的怀乐。 但这不代表他会因此而产生动摇,傅忱承认她的好,她的手段的确高超,但他对她的看法不会产生改变。 他压根就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爱。 爱,只是骗人的东西,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编造出来的字眼。 连至亲骨肉,血浓于血的爱都能沾有利益私欲。 他和梁怀乐无亲无故,在那场阴差阳错的掠夺里,他发狠,对她一点都不好,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掏心掏肺的付出爱。 这世间根本这么纯粹的爱,或许真的有,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忱...忱哥哥....你终于醒了.....” 她挨到塌边和傅忱说话,像个水做的姑娘,她的眼泪好多,“你吓死...我了...” “饿...了吗?” 傅忱没有回答怀乐,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怀乐脸上,他在努力寻找怀乐脸上的伪装,她蛊惑他的破绽。 “我..给你拿了饴...饴糖..和红枣。” 饴糖兑了热水熬的又甜又暖,红枣补气血,还有更好的人参,她买不起,太医不给她,只能找到勉强替补的红枣。 忱哥哥流了好多血,一定要多吃红枣,多吃就能补回来。 第31节 红枣不怎么贵,一文钱也能买,她可以去膳房帮粗使的仆娘烧火擦碗。 “呼......” 怀乐鼓起嘴把热气腾腾的饴糖水吹得温凉,把红枣掐成小碎片泡在里面。 “吹...吹凉了..” 她笑吟吟端过来,“忱哥哥...可以喝啦。” 傅忱没动。 他并没有在梁怀乐脸上找到纰漏,只看到她一腔柔情,她笑起来眸光弯弯,眉目流转,好漂亮,她的嘴巴鼓起来也软软的,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傅忱快要陷进去。 傅忱比怀乐伤得重,他的手和脸都挂了彩,怀乐想应该是他动起来疼。 就用勺子舀起来,喂到他的唇边。 “甜的...” 傅忱别开脸,猛然把药推翻了,小瓷碗碎了,饴糖水和红枣到处都是。 他吼怀乐。 “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怜悯和帮助,尤其是你的,你马上出去。” 怀乐红起来的眼睛,叫傅忱的心也跟着刺痛。他捂着心口,掌下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他快要窒息了。 他怎么这么难过,比在梦里还要难过,他好像生了病,一瞬间头晕目眩。 “忱哥哥....” “是不是.....怀乐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可不可以总是这样凶怀乐,难道是因为醒过来看过来的人不是三姐姐。 三姐姐怎么会来这里呢。 “闭嘴!我叫你走!” 傅忱凶得不成样子,他胸腔起伏着,梁怀惔拿惠沅皇后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生气到这份上。 暗桩在附近看着,他一点都摸不懂傅忱的心思,小公主对他真的很的是豁出命去的好,殿下不说给她点好脸,也不至于这般糟践小公主的真心吧。 当然,这番话,暗桩是绝对不敢在傅忱面前多嘴的,傅忱一定会拔掉他的舌头。 怀乐在原地,她委屈得不行,不知道傅忱为什么要这样。 她做错什么了吗? 惹他这样生气,怀乐没走,她还向前一步。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傅忱为什么生气。 傅忱不让她过来。 “梁怀乐,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你以为用流几滴眼泪,对我献一点殷勤,替我挡几棍子,给我几颗红枣,对我献一点殷勤,就能骗到我了是吗?” “我一辈子都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也不会为你动容,更不看上你,梁怀乐!” 怀乐的眼泪倾泻而下,她的唇已经被咬破了,傅忱这些话叫她哽咽不已。 “忱....忱...” 傅忱狠狠打断她,“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别叫我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两人的争吵,将窝在小被褥里的狼崽惊醒了,它眼睛睁得比刚刚大很多,发出让人听不见的绵叫,它还年幼得多,刚出生没多久,只是会跑而已。 平日吃得少,气息本来微弱,如今这么一折腾,身上的骨头断了好几处,它活不了多久了。 怀乐央求着太医也给小狼崽看了,太医看怀乐哭得伤心,没说它将不久于人世。 回答跟傅忱都是一样的,熬药喝了,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它睁着骨碌碌的眼皮,看着怀乐,好似在叫她别哭一样。 它没力气跑出来去舔怀乐的裙摆和她的手心了。 可惜怀乐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中,她没有听见小狼崽的细若游丝的哀鸣。 她想到三姐姐,终于没有忍住,问出来了。 “你..你...是喜欢三姐姐吗?” 傅忱气上脑了,只要能有让怀乐不痛快,别再他面前哭,哭得叫他无法释怀,心疼不已的事,他都想去做。 所以也没什么好想好犹豫的,傅忱很快接上怀乐的话。 他干脆利落不过脑子直接承认了。 “是,我喜欢你三姐姐。” 暗桩纵观局势一句话都不敢讲,南梁三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要说殿下来到南梁为质。 南梁的皇室里唯一没有对殿下进行拜高踩低,进行欺凌的便是她了。 她暗里吩咐底下人不要苛待傅忱,在一次梁怀惔快要打断傅忱右腿的时候,及时出现制止了他。 傅忱也跟暗桩吩咐过,日后大军踏入南梁,梁怀月不必杀。 不必杀就不必杀,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是仅仅的考量。 可眼前这位小公主...... 为何要一再□□,避子汤的事情,是给她的,殿下既然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莫说给她一些怜惜。 这般出言伤人。 殿下明明也是...在乎小公主的,他那张靡丽面具下的真实情绪,并不比小公主少。 他自己不知道吗? 还是要故意这样做? 玢王和太子自三日前巴郡吏水一战,两败俱伤。 殿下吩咐付祈安收网,如今付祈安已经成功策反了玢王军帐里的大将。 而新太子只得皇帝和新后的怜爱,后宫不能干政,如今皇帝卧病床沿。 付祈安老谋深算把握朝堂,老臣大部分倒戈,小部分明哲保身,也不敢多管闲事。 唯独一些寒门支持太子,却也只是没什么权势的墨杆子,只敢写一些义愤填膺的文章含沙.射.影罢了。 西律的大军已经整顿好了,分成小股来到南梁,付祈安即将不日抵达。 西律与南梁之间的一场恶战,不可以避免。 假株钱已经非常成功的卷换了,流入南梁最大的钱庄和堵坊。 这场交战,西律势在必得。 殿下有什么顾虑呢?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故意的神情。 怀乐的小脸蛋在一瞬间被抽干血色,落寞站在床塌边,这次轮到她没说话。 “........” 怀乐一直都知道,她比不上三姐姐。 三姐姐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喜欢三姐姐。 忱哥哥,她以为傅忱会跟别人不一样。 怀乐占了他的便宜,他也没有离开怀乐弃她而去。 他一直在这里,他心地善良,他看到孤苦无依,可怜兮兮的小黄狗也会抱回来,把自己吃的糖鸡蛋给它。 不,是该说她奢望了,他一开始就是喜欢三姐姐的,他在梦里叫三姐姐的名字。 也喜欢三姐姐。 怀乐跟小黄狗是一样的,忱哥哥他只是看怀乐可怜。 傅忱仿佛看不见怀乐的伤痛,他接着重复。 “我是喜欢梁怀月。” “你能跟梁怀月比吗?有什么资格和她比?你拿什么跟她比?” 怀乐沉默着,气氛也死寂一般的沉默。 傅忱心里明明不好过,嘴上的话却不饶人。 “暂且不说她识得礼数万事都能周全圆满,容色貌美又通音律,至少她说话利索,全然不似你这般愚蠢憨笨,缠着男人不要脸面,单是我说的后面这些就胜你万千。” “……” 怀乐也时常觉得她很差劲。 但自己想和身边在乎的人干脆利落地说出来,二者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自卑心痛,后者不亚剜心,好像被人用一盆冰水在寒天雪地里将她浇透。 怀乐没想过亲耳听到会这样难过,原来在漂亮质子心里是这样瞧她的。 她说她不要脸面缠着他。 她只是害怕孤单,不想自己一个人。 却忘记了这样会给他造成困扰,他原来这样讨厌怀乐。 “梁怀月什么都比你好,你有什么资格和她比较?!你拿得出来什么和她相论?” 怀乐被他说得难堪极了,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拳,指尖都掐得很疼。 她的泪水不停地打转转,布满了血丝。 这小结巴是丈量他虚弱的时候好说话,想要趁虚而入,他不会让她有片刻得下手之机。 可是她一哭,那眼泪仿佛砸得不是地板,而是傅忱的心上。 第32节 他想叫她别哭了。 出口就成了,“你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 怀乐摇头,她努力为自己辩解,她没有那么差,她值得的。 “不....怀乐没有这样......无用,怀乐......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给....给忱哥哥的所有东西...已经是我的所有了.....” 傅忱无情冷笑,“什么东西?” “你给过我什么?一些别人吃剩的吃食和老鼠瞧见都不会去偷的瓜果,破破烂烂的风筝,歪歪扭扭的平安穗?” 很多,傅忱列举的时候,每样东西都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 “还有什么?”他的喉咙不易察觉的发干。 “我不想和你说了,你走吧。” 怀乐不想承认他说得就是事实,她也不想离开。 僵持了一会,傅忱抬头问她,“你不走?” “好。”他掀开被褥下地,“我走。” 与其留在这里听着她哭,反复收到奇怪的煎熬的折磨,不如离开,眼不见为净。 比起来狠和决绝,怀乐哪里比得过傅忱。 她捞起袖子,努力擦干净眼泪,“我...我走.....” 步履匆匆,很快就出去了,也没有走远。 抱着给熬药的罐子,去了最外面的殿门口蹲着熬药。 拿着蒲扇吹火。 药熏得她眼睛疼,熏得她眼泪再掉下来,她连蒲扇都没怎么拿得动了,身上好疼,处处都疼,仔细分不清哪里疼,总之她也不想管了。 药的味道好浓郁,好苦啊,太医给她也有一份药,她舍不得吃,都分了熬出来给傅忱和十七了。 药气从药罐壶口漂出来,怀乐抱臂在想,一定是她给忱哥哥的药熬的太苦涩了,他昏迷的时候喝下去,醒过来又没有喝饴糖水和红枣,嘴里苦的话,心里肯定也苦。 怀乐,要乖啊。 你想想忱哥哥也是待你好的,他也给你找药熬药了,药苦得人舌根发麻。 喝下去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怀乐,不要委屈,忱哥哥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没有那么讨厌怀乐,他只是不舒服不开心。 他没有那么讨厌怀乐,都是气话,不作数的,不能作数。 “没..没有....讨厌...怀乐....” “不作数......” 单薄的身影一直在颤抖,嘴里念叨着细碎的话。 暗桩盯瞧了一会,内心五味杂陈,折返回殿内,他刚要跟傅忱交代,就被他一记凶狠的眼风扫过来。 殿下眼里不是想知道吗? 算了,殿下不问,还是不说吧。 怀乐被他撵走那会,她出去的时候,背影很是决绝,傅忱心慌了一下。 傅忱看向梁上的暗桩,暗桩得了傅忱的暗里的授意。 很快出去。 殿内静下来,傅忱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想小结巴真的被他撵走了,他想追出去看看,另一方面又在说怎么可能。 从前小结巴舔小脸皮子跟他说一些花言巧语的时候,他比这重的话都说过,不也是好好的吗。 她怎么可能撵得走。 不会。 她也曾神情奄奄,犹如今日,嗯....今天是要更伤心一些,他想去追只是因为她看起来比平时要更难过一点,还有无论他之前怎么说,她都是不反驳,反而和他嬉笑回着。 今日哭着,哭着问他是不是喜欢梁怀月,这关梁怀月什么事。 梁怀月或许真的如他口中那般好,好也不关他的事。 是她非要找不痛快,别怪他出口伤人,话难听了一点,他说错了吗?她结结巴巴是事实啊。 所以,他没错。 对,他没错,说得没错,猜的也没有错,小结巴就是刻意来蛊惑他的,梁怀月的事情不就是露出马脚了吗。 她打听他的喜好,问他是不是喜欢梁怀月,这不也泄漏了,她想要他娶她。 娶她,怎么可能! 痴人说梦!简直是荒谬,且不说他将来登基为帝,就说他傅忱的身份,真要娶妻生子也绝不会是她。 小结巴话都说不清楚,人也那么傻,床塌之事一窍不通。 只知道一味哭哭闹闹,怎会懂得他的感情啊。 她若侥幸没存这份心思,好好给他伺候好了,或许看在往日的她对他尽心尽力的照顾上,他可以留她一条小命在。 再慈悲一些,在身边寻个和她差不多的哑巴,和她一样有缺陷的,娶了她,也好全她个门当户对。 哑巴配结巴,那个男人应该也不会嫌弃她。 他要再好一些,还可以在那个男人对她不好的时候,给她出个头。 所以他并没有错,是她错了, 是她错了,她不应该存有这份心思。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傅忱现在一点都不想再管什么梁怀乐,小结巴,他心乱如麻想着,在为怀乐预设未来。 一遍又尽力忽视着剧烈的疼痛感,想到小结巴真的嫁人了,她将来对别人笑别人哭,围着那个人转,心里已经不是疼,像是刀刮着肉,在滴血,他又打颤了。 傅忱没问,暗桩去了没有半刻钟折返,看神情都知道,那小结巴肯定没有走远,只是躲什么角落哭了吧。 心里稍稍安定,得到片刻缓解。 落到眼前那只小狼崽身上,他指着地上的小狼崽说,“把它....” 它叫什么来着?这个小畜生似乎是有名字的,梁怀乐起的。 傅忱绞尽脑汁想不起来了,那个名字他听过的啊,还有些古里古怪的熟悉感,就是想不起来了。 翻来覆去,画面里只有她给小狼崽起名字时暗喜偷笑的娇容。 她似乎对那个名字很满意,实在捕捉不到什么字眼。 看着跟小结巴一样心烦。 “丢出去,给梁怀乐。” 说是丢,暗桩还是小心翼翼把小狼崽抱走,在不惊动怀乐的情况下,把裹着小被褥的十七放在怀乐的后面。 暗桩松一口气。 怀乐昏昏沉沉的,她现在看什么都模糊重影,蹲久了腿麻了,眼前一黑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后背膈到了一个东西。 软软的,她有片刻的清醒,强打着精神,跪坐在地,“十...十七.....” “我....差点就要把你忘了......” “外面那么冷......你怎么也出来了.......” 小狼崽快要去了,它在弥留之际,怀乐摸摸它的小脑袋。 “十七.....” 怀乐把他抱在怀里。 “十七....” 十七,十月初七。 是忱哥哥的生辰,他或许自己都不记得。 怀乐知道他生辰的时候,傅忱的生辰已经过了。 怀乐去求平安符的时候,收了她珠钗的小太监好心告诉怀乐。 求平安符,是要在承安庙平安神底下写下那人的姓名,外加他的生辰八字,才能更加灵验。 怀乐还愁怎么才能弄来傅忱的生辰八字。 她刚说出来傅忱两个字,小太监就直接告诉她了,“西律质子殿下吗?” 怀乐点头说是。 小太监说,“我知道啊,他是寒顺年十月初七生的。” “之前他刚来南梁的时候,很多人私下说过呢,寒顺年十月初七,据说西律质子出生的时候,西律天现祥瑞,传得神乎其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祥瑞。” “指不定是假的。”小太监很是不屑撇嘴,“要真是天降祥瑞,怎么还会被人当作质子送到南梁。” “应当是西律那些人编出来的瞎话,专哄傻子的。” 怀乐没管小太监说的什么,她记住了傅忱的生辰。 今年得十月初七已经过了,没关系,还有来年,忱哥哥平平安安不惧鬼神,后面的岁岁年年。 是怀乐藏的私心,她盼着和傅忱的岁岁年年。 平安穗还在她身上。 来年过生辰的时候,要给忱哥哥煮长寿面,再加个蛋。 “十月....初七。” 第33节 忱哥哥不记得也不碍事,怀乐会帮他记得的。 “十七...药...药熬好了....” 小狼崽是忱哥哥给她找来作伴的,三个,一个都不能少。 怀乐用手提起盖子,她身上很冰很冷,她的知觉在消退,药罐的盖子很烫很热,她都没有察觉到。 “我给你倒...吹凉喂给你喝,喝了药就会好了......” “你要撑过来......十七....” 怀乐给十七喂了药,抱着它坐在殿门口,守着药罐。 傅忱一刻都不想等了。 付祈安已经准备妥当,大军已经踏入来南梁的官道。 暗桩将信递上来,“付大人说,快马加鞭,精兵铁骑三日便能抵达汴梁的正宫门,这三天内,要靠您来布控了。” “乱子出得越大越好。”傅忱读完了信,递过去,“烧了。” 他靠着墙。 三天太长了,两天绰绰有余。 他也不想再和小结巴在这里周旋,他再停留下去,迟早有一天要疯。 他已经不想面对她。 “收拾东西吧,今日入了夜,我们便离开,出了宫门在...” 他原本想说在这里放一把火,却不知道为何生止住了话音。 从这里放火是最好的,偏殿很快就会点燃,少有人来,等到火势蔓延起来等到被人发觉,绝对滔天。 扑灭火势绝对需要耗费至少两个时辰,任由偏殿烧是不可能的,偏殿蔓延过去就是汴梁几处宫嫔的住处,届时宫内的人都往这边来,一团乱时,他就可出宫。 但是这小结巴呢?她能跑掉吗?会被烧死的吧。 “........” “殿下?”暗桩还在等他的下言,傅忱忽然的沉默了。 傅忱哑然于自己的心软,片刻回旋过来,他怎么能心软!死不死都是她的命。 心疼习惯了,贞洁癖到底能不能能治,待付祈安来了,他要好生问一问,能不能治。 他快要被折磨死了,到底要怎么治! 最终傅忱牙一咬,“烧!”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把南梁颠覆了,优柔寡断,最终害得只是他自己,一个小结巴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死就死了。 逃不逃得过都是她的命。 暗桩只听一个烧字,愣问,“烧哪里?” “烧这里。” 傅忱没有一丝犹豫。 暗桩大吃一惊抬头,“殿下?烧这里?” 傅忱反问他,“对,就是烧这里。”傅忱越发笃定了,烧掉这里,把这里的一切都烧掉,说不定烧掉就好了。 烧掉他犯心悸心疼的病就会好了。 “有什么问题?不能烧?”傅忱反问他,语气咄咄逼人,要是暗桩敢多说一句,他就立刻把暗桩杀死。 暗桩咽下一口水,“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烧。” “你要安排妥当,找很多的火把,枯柴,烈酒,一点就着,断断不要出什么岔子,一定要确保火势能够瞬燃,叫人难以扑灭。” 火势大成这样...... 暗桩想起来,门口那个窝蹲着的背影,小公主能跑掉吗? 殿下真的要她死吗? 傅忱吩咐下来的话语很平淡,公事公办。 单看他的脸色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的,暗桩低头只看到他袖子里面的手,他没有花眼的话,殿下的手掌攥成拳,上头的青筋蔓延,根根鼓起来。 暗桩冒着被杀死的风险,想到那个替他主子挡棍,熬药的小公主,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殿下,属下放了火,小公主...要救吗?” 小公主三个字一出口,傅忱的目光立刻飞到他的脖子上。 “她没有长腿吗?用得着你救?” 来挡棍都能跑那么快,她会跑不掉?她命那么硬,她胆子又小,也不是真心的对他,肯定会跑掉的啊。 人到了生死关头,怎么可能跑不掉。 “死了..死了也是她的命,用你管吗!” 暗桩不过问了一句,傅忱不断的往下崩出口训斥,他的声音大,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这些!” “她是南梁人!她是宣武的女儿,不该死吗!用得着你去替她操心?她那么厉害。” 暗桩觉得傅忱这些话,不是对着他说的,更像是他是对着他自己说的。 殿下自己也摸不清...对吗? 可是小公主死了就没了,命只有一条,万一真的没跑掉,殿下会怎么样? 暗桩敢想,却不敢再问了,傅忱此刻处在暴怒的状态,他双目赤红,看起来犹如困兽在做斗争。 前些时候都风轻云淡的,他不过是多嘴一句,殿下真的不在乎,又何必朝他吼,主子的事情是不容质疑的。 他问一句已经是逾矩了。 暗桩听命行事,应下,“是。” 傅忱坐下来,安静了一会,他又接着吩咐道。 “明日安顿好了,偏殿着火一事,宣武为了安定人心,必定会亲自上朝,你吩咐朝上的人联合肱骨大臣上谏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抖出梁怀砚和古依兰的事情,把查到的手上的线索全都放出去,宣武就算被女人迷昏了头,也不会全然不信。” “做完这些事情,你去替我办件事情。” 暗桩跪着,“殿下请吩咐。” 傅忱的声音很轻,“去筹备一场婚事需要的东西,大军就踏平南梁当日,我要在汴梁皇宫成亲。” 暗桩傻了,他完全跟不上傅忱,“殿下..和谁?” 傅忱停了一会,他平淡说出梁怀月的名字。 暗桩,“.......” “一切都要最好的,凤冠霞帔,聘礼什么都要够,我傅忱成亲,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允许出现一点瑕疵。” “是。” 傅忱有他的考量,梁怀月是要留的,娶了梁怀月正好,博个两邦交好的名声,梁怀月好歹也能为他登基做点好。 梁怀月聪明,能够帮他打点宫内,一切都井井有条,会省下他许多事情。 那小结巴就算了吧。 她什么都帮不了他,出不了什么力。 傅忱抬眼看过去,她哪里都不好,她洗衣裳慢,很久才能洗好他一件外衫,修窗桕也能把自己摔个半死,烧黑炭也能烫到手,什么都做不好,风筝也要靠人修,挂树上也没本事取下来,爬个梯子也怕。 梁怀乐。 如果没在火里死掉,侥幸逃过一命,那就跑吧,我傅忱并不欠你什么。 我不杀你,放你走。 你要跑得快快的,滚得远远的,南梁和西律,快要结束了,一切也该结束了,傅忱抹上脸,不知道为什么他触碰到了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怀乐要“死”了。 (正式虐男开启) 帮忙挂一下我瑶瑶的文 ——《非正式诱想》by幸远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陈韵被迫参加两家人的“单纯吃个饭”相亲会晤,双方父母握手过后,相谈甚欢。 “乖乖女”陈韵默默低头吃饭,十分钟后父母口中的“海归优质男青年”才姗姗来迟。 亲妈伸手一打:“光顾着吃,还不快给人家自我介绍一下!” 陈韵抬起头,看到那位……大学时期被她甩了的第n号前男友。 西装革履,姿态矜贵,文质彬彬。 二人目光交汇,陈韵挤眉弄眼,让人千万别露馅。 然而言锦程收回视线:“不用自我介绍了,我跟韵韵大学谈过一段儿。” 自称“没谈过恋爱”的陈韵一道晴空霹雳。 不免让她想起……大学时期因为听说“金融系系草很难追”而特地尝试,追到后直接把人甩了的这段孽缘。 更可悲的是,这男人竟然是她的投资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职场如战场,能伸能屈,方得始终。 等着吧,姐能拿捏你一次,就能拿捏你第二次。感谢在2022-04-20 22:15:19~2022-04-21 23: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嘟嘟左卫门 6个;南月 4个;霍霍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节 第22章 一切都是早就筹谋好的, 按照原来的计划应当要再等上几天,不用这般着急。 好在前些时日宣武帝因着黎美人的事情,贬了钟官, 就比原来傅忱算好的日子,提前拿到了上林三官的官章。 再加上后来顶上的钟官位置的人又是傅忱亲钦的推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傅忱吩咐过后, 暗桩识趣退下,他往外掠走时,不忍心又瞧了一眼在外头的小公主。 她抱着小狼崽, 动作也是微弱的, 好像一座认真守候着这座殿门的小石桩。 但暗桩知道不是。 她只是在等着傅忱的药凉, 怀乐跟小狼崽碎碎念叨的时候, 她说她不敢再用嘴吹了。 她念叨着,忱哥哥....有洁症,应当是怀乐用嘴吹饴糖水.....叫他嫌弃。 小公主又看了她身上没有换下来, 尚且沾着血和泥的裙衫。 她给傅忱倒药的手洗得干干净净,倒好了药,就把药放在那里, 她也抱臂等着。 浑然不知她穿得那么少, 她自己也会冷,唯一的温热都给了怀里的小狼崽。 药终于等凉了, 怀乐撑着手臂站起来。 “十七....” 十七动了动, 它嘴巴张得很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回怀乐的话了。 “十....十七......” 怀乐眼前一黑, 晃了好久才站稳, 白得毫无血色, “药....不能撒了.....” 药越熬越淡, 能熬出来的都珍贵,撒了就没了。 十七和忱哥哥还指着它呢。 “十七...你在外面..等..等我...好不好....” 忱哥哥不想看见怀乐,她守着忱哥哥吃了药就出来。 十七这次一点反应都给不到怀乐了,他闭上眼睛,只有很认真摸着屏息感受,才能察觉到它腹部微弱到忽略不计的起伏。 “十七.....要....等我....” 怀乐把小狼崽放在偏殿过去没多远的大石狮子底下,小被褥裹着十七,这里不冷,怀乐摸摸小狼崽的脑袋。 她也没力气说话了,一天的折腾叫她精疲力尽。 如今累得眼皮子又重又沉,每抬一步,每动一下都感觉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疼得咬牙手抖,好想....睡过去。 “.........” 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掉在了怀乐的脸上,很轻柔,但是很冰。 怀乐的睫毛颤了颤,她迟钝地抬起手碰了碰,仔细辨认着。 “雪....是..是雪...又下雪了......” 随后往周围看了看,飘絮一般的雪,忽下起来了。 暗桩看着怀乐张开手臂,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她整个人苍白的,几乎要和这里融在一起了。 要不是身上染脏的衫裙,几乎难以辨认出她在这里。 看得出来飘起来的雪叫怀乐高兴,她想在飞雪里跑跑跳跳,犹如以前好的时候,为着一件细微的事情,在傅忱身边蹦起来。 可她现在跳不起来了,她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手上里那碗药汤,生怕洒出来。 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缓慢,小心翼翼,迈得步子又小。 暗桩神情复杂。 他很担心这把火在偏殿烧起来,小公主真的跑得掉吗? 跑不掉,殿下会如何,暗桩出殿门时,他都不敢看傅忱的脸色,至少,他从未见过傅忱如此失控的样子, 这仅隐忍之下露出来的三四分失控,他便开始疯魔。 “.........” 许多事情的确是旁观者清,但殿下行事向来是他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死士,主子所做出的决断万万不容置喙。 暗桩跟傅忱的时日有三年。 除了知道他眼力毒到,手腕强劲,武功高强之外,大抵也是有些了解傅忱脾性的。 他对于在意和不在意的事,暗桩能够感知一二分。 殿下明明在意小公主却要娶三公主...... 怀乐进殿后,暗桩也没停留多久,很快离开,罢了,或许事情不会到那样的境地。 还没到入夜,殿下的心意会改变也说不准。 “........” 怀乐给傅忱上的金创药,也不知道她藏了多久,敷上去许久没见效不说,就连药味淡到几不可闻。 能够止下来血,仅仅是因为她往伤口上敷的金创药特别多,药混合了血凝成痂,生生将伤口给堵住了。 暗桩重新给傅忱清理上了药,熬过了梦魇,如今他才的确是好很多,傅忱的身子强劲,底子又好,面色逐渐红润。 身上慢慢好过,心里的悸痛却没有半分消减。 “梁怀乐。” 他低低喃唤一声她的名字。 维持坐着的姿势,很久很久,杵着膝盖骨的手臂已经青紫,傅忱都没什么反应。 外头下雪了,飞絮飘进来,傅忱往旁边看, 那扇窗桕一直没有修好,踢坏的凳子也没有修好。 有几次夜里漂了雨,那雨很大,许多雨水涌进来,他醒了没有睁眼。 明明傅忱睡得塌离窗很远,怀乐依然翻起来,她力气小还非要去尝试,拖拽傅忱躺的塌尾,要挪开一些,怕雨淋到他。 那时候他躺着笑,现在依然也想笑,这床塌本就重再加上他,能拽得动么? 谁知道还真给她拽动了。 难怪她可以洗得动大被褥。 挪了一小截,她气喘吁吁停下来,靠过来观察傅忱。 又很小心观察傅忱醒没醒。 她的呼吸尽数撒到傅忱的脸上,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的上方,淡淡的,属于她的。 离得那样近,差一点,傅忱以为她要偷偷做什么了? 他的心跳忽快了,心里竟隐隐有些说不名的期待。 他的喉结滚动,傅忱以为就要发现,小结巴突然收回去了。 傅忱无趣扯了扯嘴角,眼角掀开一条缝。 只见她她拍拍胸脯,吐了吐舌头,还说呢,“还...还好没...醒....” 傅忱,“..........” 雨淋不进来了,她还要守在傅忱的外面睡。 小小的身板能挡住什么,她真的很自不量力。 怀乐端着药,轻轻叩响了门扉。 “忱...” 声音微弱似蚊虫。 忱哥哥,她是不是想喊。 傅忱默不作声,心里却下意识接上她的话。怀乐又小声跟他打招呼,“我....我进来了......” 傅忱的目光不经意一直随着她,怀乐低着头走过来,她的步子走快了很多,处处扯着疼,还有些想呕吐,又生生咽了回去。 乌黑的发上沾了很多白色的雪,她依旧穿得单薄。 “药...凉...了。” “没用嘴吹....是放凉的....” 傅忱没接,和她送饴糖水一样,就在没多久之前,她也是站在这里,被傅忱驱赶和质问。 怀乐对这块地,已有了些不好的阴影。 怕和担忧之间,她显然是更担忧傅忱的伤势,便开口劝他。 “忱......” “不...不要生....怀乐的气了好不好.......吃药吧....吃了药...就会好了....” 傅忱一句不搭理,他看到怀乐眼角泛了红。 这小结巴还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撵出去又进来,她又来干什么? 怀乐本来不想再说的,为了叫他能乖乖喝药,她换了个说法。 她想着傅忱喜欢三姐姐。 她的指尖抠着碗壁,干巴巴说道。 “你生着病....三姐姐...不会来的....喝药....好好喝药...身体..养养好了.....三姐姐...三姐姐若是不来看你..你便去看她..也是可以的...” 傅忱以为,他话说到明面上,说得那样重,这小结巴不知廉耻,就算不会真的和他撕破脸,大抵也会生一段时日的气,不会进来再叫他心口泛疼,难受了。 不成想,她竟然越挫越勇,这才多久,她便好了,不,她不是真的气,寻常的女子决绝不会这样。 她就是来蛊惑他的,知道他难搞,便越发舍得下心思。 第35节 “喝药吧.....三姐姐不来..你不去..怀乐..去...去帮..帮你叫三姐姐来...好不好.....” “下雪了...” 傅忱知道下雪了。 他闯入汴梁的偏殿,那时也还是下雪天,后来转成了雨,又过了几日晴好的天。 如今他要走,汴梁的天从前几日便又开始急转直下了。 午时可能不觉得,早晚的时候最明显。 他前两日总还在想。 早晚时候,小结巴都在殿内,她约莫是怕他倚在罗汉塌上瞧书的时候冷,总是把屋子里烧得热热的。 傅在屋内的时候,傅忱着一件单薄的薄衫都觉得热。 偶尔冒几颗细汗,瞧研赋水论瞧得入迷,也不觉得,只是感觉细汗划落的有点痒。 没等到傅忱伸手拂去额上恼人烦的细汗,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捏着帕子在他前面,已经将他擦干净了。 不好的黑炭烧起来的总是浓烟滚滚,怀乐拿着红罗扇,在殿外烧好,把还在冒烟的黑炭烧过了,她才端进来。 炭盆里的红炭分成好几盆,搁在殿内的每个角落,怕他踩到,还特地在炭盆旁边放了醒目的物件。 “你喝了药..我给你堆雪人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雪人...怀乐都会...” “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她的声音梗了一下,“如果不喜欢....怀乐....也可以给你堆个......三姐姐...” 她哄着傅忱,“...喝药.....好吗?” 傅忱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话越来越弱,心里的烦躁的怒意顿起...... 他恨急了自己总狠不下心,也恨极了怀乐总向他献好的样子。 傅忱目光阴沉如水,他接过药碗,当着怀乐的面,将它倒在地上。 “......”怀乐愕然怔看着他。 倒干净最后一滴药汁,他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 “可以滚了?” 怀乐眼里含泪看着他,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哄好傅忱,只知道她的心碎成了稀巴烂。 漂亮质子太坏了。 怀乐想要为自己找借口,如论怎么找,这一次,她都无法说服自己,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了。 傅忱叫住她,“梁怀乐。” 怀乐脚步顿住,她扭过头,一双水凌凌的眸子转过来看着她。 她心里疼,那双无辜下垂的无端惹人怜爱狗狗眼总还是含着期许。 “.......” 傅忱无法与她对视,他撇开头,硬着声音给怀乐丢了句。“滚出去,滚远点,就别再进来烦我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傅忱没看,只在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能听出来,她跑了。 心里好似空了一块。 一直到入夜,都是静悄悄的,雪一直飘着。 她没有再回来。 殿内的炭熄了,只剩一片冷掉的灰烬。 傅忱没什么东西收拾的,他手上拿了平日里看的赋水论。 这期间那小结巴一直没有回来,傅忱往外她常蹲的位置那地方看了一眼,随即垂眸。 “殿下,准备好了。”暗桩手里拿着火把。 没需要多大功夫,偏殿许多地方都有枯柴,他浇了很多加料的烈酒。 一点就燃。 傅忱接过火把,暗桩惊于他是不是要自己动手。 傅忱面色无常,扬手一丢,火把栽进雪里,瞬间灭了。 暗桩心里落了一口气。 没等他安定下来,傅忱转身即走,暗桩连忙跟上。 傅忱斩钉截铁道,“今夜动手。” 暗桩以为他说昏话,“?” “殿下,我们的人马还没有到,此时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傅忱面色看起来正常,语气很稳,喝平时吩咐他去做事的语气一样。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 “付祈安饲养的精兵铁骑向来以快著称,他跟我说三日,那便是一日。” 暗桩大惊失色,“付大人瞒您?” 傅忱漠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至于。” 瞒不瞒的不用多想,付祈安老谋深算,傅忱找他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他的性子,对他足够了解。 他可是老狐狸,说的话向来有深意。 看完信,傅忱便明白了,三日是幌子,他必然会早到。 他是被小结巴气傻了,才会胡言乱语,瞎说一通,真要到几日后,只怕南梁发觉,早准备好对策。 那他和付祈安的里应外合,就会成了被动的瓮中捉鳖。 今日酆馆设宴,正是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梁怀惔收拾了他,也绝想不到他在这时候反。 这是南梁防备最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殿下之前的吩咐还需要做吗?” 暗桩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他这回是完全跟不上了,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烧偏殿没烧,联名上谏,眼瞧着是不用了。 所以殿下是被气昏头了,给他说的都是没经过深思熟虑的话? 那成亲? 暗桩刚想到成亲,没等他想好怎么问,傅忱便开口提到。 “您今夜不必跟我动手,去筹备成亲需要的东西。” 还要娶?! 娶谁? 暗桩换了个问法,小心翼翼,“嫁衣尺寸也是按三公主的吗?” “嗯。” 傅忱所料不错,他刚从秘道出来时,信里提到的三日后碰头地点窝泱泱一堆人马。 为首之人一身银甲坐于马上,笑得又坏又张扬,老狐狸付祈安。 他见到一身黑衣劲装,面色无华的傅忱,很有深意说了一句。 “倒是没迟。” ……… 夜里宣武帝还在榻上酣睡时。 傅忱带领着人已经破了正宫门杀进来,踏入了汴梁的皇宫。 付祈安的确只带了精兵,但绰绰有余。 西律的大军对主要拨过来的军马,在南梁援军的官道设了埋伏,如今对上了,正酣战中。 梁怀砚府邸在外,收到风声,他深知自己不会武,躲得很快,如今只有宫内的梁怀惔和起央追在应战。 瞧见西律的旗,就知道是谁了。 “必然是傅忱这个贱.种!” 梁怀惔咬牙切齿,砍人像砍菜花,他以一敌十。 但力有尽时,渐渐寡不敌众,起央追观着局势不对,拉着他撤退。 “衡之,对方来势凶猛,不要恋战!” “西律的人马从正宫杀进来,那方还能拖延一阵,你与傅忱积怨已深,万不能落到他的手里,随我走!” 梁怀惔挣开他的手,堵着没动。 他吩咐了人去找怀乐,如今人没有回来传信,他不会跑。 起央追劝不动他,梁怀惔彼时杀红了眼睛。 “梁衡之!” 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央追大喊他。 “你那大哥明哲保身早就跑了,你要死这,岂不是亏大了。” “快尽早随我出去,要想回来,就去调度你南梁的人马,别再做一些有勇无谋的蠢事!” 梁怀惔不应他,起央追正想要不要将他打晕,这是有个仆役冲到这边。 “殿下,偏殿空旷,没有找到她。” 起央追瞪大了眼,他即刻反应过来她是谁。 “我说你留在这犯傻,不是为了守你老子,是找那小流莺啊?” 第36节 “她会去哪?” 仆役摇头。 事态刻不容缓,“殿下,我们该撤了。”起央追趁热打铁,“她胆小呢,肯定会躲得好好的。” 梁怀惔稍思忖,一咬牙,看着两军人数对比,“撤!” 他带着人往北宫门跑,随即停下来,吩咐人道。 “傅忱敢在这时候起兵,必然筹谋已久,他趁人不备,我遭他反降一军,你去把他的质子府一把火烧了,我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是。” 怀乐一直没走,她就在偏殿的那条小甬道里待着。 怀里的的十七已然没了声息,她自己都跟游魂似的,一点没有发觉。 昏昏沉沉当中,听到很多乱麻麻的声音。 有人说,“走水了!质子府走水了!” “敌军打进来了!” “快跑啊!” “跑啊……” 怀乐听到质子府,想到傅忱,她霎时睁开眼睛,一路爬着出了甬道,外面浓烟滚滚的。 质子府怎么会走水呢? 忱哥哥!忱哥哥在不在偏殿! 她回去看,找遍了整个殿内都没有看到傅忱的身影。 急得原地打转转。 敌军真的打进来了,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窜,嘶吼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怀乐不要命的往前冲。 她朝质子府的方向跑,两条细弱的双腿发着软,还抱着十七。 她只想着要救傅忱,要救傅忱。 如今没有人顾得上扑灭火势,怀乐到这里的时候,火光冲天,面前燃得噼里啪啦。 她哭着喊。 “忱...哥哥.!...忱..哥哥!....” 没人应她,怀乐没有丝毫犹豫,放下十七,一头猛扎冲进来火里。 这是傅忱在的地方,他不在偏殿肯定在这里,“咳....咳.....” “忱哥哥......” “你....你在哪里.....应应我.......” 怀乐没来过质子府,也不知道傅忱的寝殿,只是一路横冲直撞,四处搜寻。 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擦过她的手臂,后背,衣裙都冒起来火星子,她的发尾也被烧焦了。 浓烟顺着她的嘴巴,鼻腔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眼泪呛出来。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疼。 在火里奔逐的她是那样渺小,那样无所畏惧...... 因为那个男人。 她又变成那个力气很大,跑得很快,什么都不怕的梁怀乐了。 质子府每个地方怀乐都找了,她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人,或者说人已经被烧化了。 恐惧,绝望,空白,不断涌入她的脑海。 她找不到傅忱了。 “忱...忱哥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她有些恍惚,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不会的。 十七都还在呢。 她终于想起来十七了,“十七.....” 怀乐从火光里冲出来,她的脸被烤得红破了皮,手也烧伤了好多。 上手一摸,她摸到了一片僵硬的冰冷,毫无动静,冰到僵的小狼崽。 没有一点心跳。 十七死了... 十七怎么死了呢? 身后是一片火场,身前是纷纷而落堆砌起来的雪融,怀乐默了好久。 忱哥哥和十七都不在了。 哇,怀乐忽然很大声哭出来了,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她的哭声又哑又磕巴。 用尽全力守候的,短暂拥有过,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摸出来怀里的平安穗,紧紧攥在手心里,捧到心口上,仿佛能找到一点寄托。 怎么会这样。 这条没有尽头的宫墙,怀乐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不出来了。 终于扛不住呕出一大口黑血,一头栽了下去。 ......... 汴梁皇宫在一夜之间大洗牌,梁怀砚不来,梁怀惔带走了皇宫的守卫,傅忱和付祈安很快拿下这座皇城。 血腥味浓郁得无法消散,地上都是死人,血聚集成小河,淹到人的小腿肚子。 宣武帝在睡梦当中被擒,酒都没醒完,被人五花大绑。 黎美人和后宫妃嫔被囚.禁在后宫含元殿。 手下副将在整顿清兵,西律人马损失没有那么重,地上的尸体大多数都是南梁人。 付祈安踩过一节断肢,活动着脖颈,神色倦怠。 “吁,真是够呛的。” 暗桩听从傅忱的功夫,正在布置喜堂。 付祈安扫过旁边表面强装镇定,暗里已经抖得不行的梁怀月,转头不解问傅忱。 “你非要今夜成亲?” 傅忱搁下手里的剑,沾着血的俊脸隐在霞光中阴暗不明,“是。” 他今日非要。 不就是贞洁癖吗,都是宣武的女儿,他挑个好的放身边,他很快就会好了。 他快要好了。 娶了便好了,娶了就和那个小结巴没有任何纠葛了。 不会再心痛了。 他杀了这么多人,夺到了南梁,如今仅差登基一步,便能占到那块高位,他居然开心不起来,他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一定是小结巴在作祟。 “成啊,喜酒也可以当战酒喝,双喜临门。”付祈安无所谓。 宣武帝被押解上来,一干人等,今晚受邀在列喝得醉醺醺的文武百官。 宣武一眼看向傅忱,嘴被堵上,支支吾吾也不知道骂个什么。 梁怀月哭过,她几乎要吐了,傅忱没跟她说什么,只吩咐人带她下去,给她涂脂抹粉。 在两个时辰内,染血的汴梁皇宫已经被冲洗干净。 喜堂也布置完毕,来的宾客少之又少。 傅忱没换喜服,今夜,他身上的衣衫沾了很多人的血,已经足够红了。 梁怀月披上盖头,由人搀扶,就在正殿内行礼。 “叫乐师吹奏,我要喜调的升曲。” 付祈安就在旁边看着,虽不解,但他顺傅忱的意,找人拿筝和萧,看他脸色绷如拉紧的弦。 付祈安想,大概是这些年在南梁被人折磨压抑太久了,需要要找释放。 那梁怀月是南梁最好的女人,傅忱如今打败了南梁最强的男人,所以成亲是征服,对南梁女人的征服。 礼乐声还未响起,殿内鸦雀无声,正此时,殿外忽传来一阵喧叫。 是原本负责清扫积雪遭付祈安打发去清点南梁死人数的宫人。 他回来了。 连滚带爬,口齿不清,嘴哆嗦活见鬼一样,颠颠撞撞跑进殿,指着外面,手在抖。 “质子府外.……” “怀.....怀乐公主死了!” 第23章 傅忱要的喜调的升曲, 乐师们刚吹起来一个音,甚至都没有完整成调子,便戛然而止。 突兀的筝乐刺挑在人的神经上。 第37节 在场所有人都被连滚带爬滚指着外面鬼喊的宫人吓到了。 但没有人敢说话。 扫积雪的宫人似乎跑了一路累极了, 又惊吓过度,他的腿像面条一样软,脸上鼻涕眼泪撕裂。 到殿门口几乎是匍匐爬着进来的。 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 静得针落可闻。 都快要拜堂了,虽说今夜死的人多,但在这时候忽然打搅过来, 不知道伫立在那, 脸上沾着血如同修罗一般男人, 会如何处置这个不懂事的宫人。 怀乐公主? 傅忱听到那个名字短暂耳鸣了一瞬。 谁? 那小结巴吗?她怎么了?她又怎么了?她来了? 傅忱打了个冷颤, 怎么又听到有人叫梁怀乐了。 他都要成亲了,为什么她不来都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生生要他不好过是不是,他摆脱不了她了是不是。 不是让她滚远点吗?她怎么又出现了。 他说过了啊, 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她都哭着跑出去了,阴魂不散了吗,非要在他身边转转。 傅忱脑门突突得疼, 疼得他快要死掉。 他明明都要好了。 一有人提到梁怀乐这三个字, 他耳边就响起她的声音,她蹦蹦跳跳跑过来的身影, 她一直跟在她后面, 看不见她时,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 总喜欢不停地叫他, 怎么赶都赶不走。 忱哥哥这个鱼丝最好吃了, 忱哥哥闻闻花香吗?忱哥哥的衣衫脏了, 阿乐帮你洗好不好?忱哥哥好厉害, 忱哥哥能看得懂阿乐看不懂的字。 忱哥哥可以帮阿乐把风筝取下来吗?阿乐的风筝上的愿望和忱哥哥有关哦。 忱哥哥忱哥哥....... 站在他旁边的暗桩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是下意识将目光放到自家主子身上。 一眼扫过去,他看着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整个人脊背很奇怪,他绷成一个特别僵直的状态。 但暗桩心里隐隐不安,他不确定傅忱有没有听清。 没听到?他怎么不喊继续,听到了?他怎么那么宁静,一点反应都没有,宁静到人觉得可怕。 付祈安最先作出反应,“?” 他皱眉起身,抬手扶着脖子扭了扭。 提了一把还在带血的佩剑,将剑架到地上很没规矩的宫人身上,语气骤然降下来。 “找死吗?没瞧见里头在办什么事?” 谁死了? 今夜死了那么多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数个死人数都能被吓成这样屁滚尿流地跑回来。 那宫人摔了好几跤,宫帽没了,头发撒下来,显然是被吓得不清,脸色苍白。 如今又被剑压着脖子,直接吓得两腿发抖,抖到失禁。 他不断哆哆嗦嗦重复,“质子府...质子府被人烧了.....” “怀乐...怀乐公主死了!” 死了,扫积雪的宫人本来就胆小,西律的人马一杀进来,他立马就钻进耗子洞里躲了起来。 谁知道被人抓了出来,付祈安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好玩,非要折磨他,叫他去数数南梁死了多少人。 不去就杀了他。 为了保命,他去了,硬着头皮数到一半,实在害怕,他便想着跑,他想着如今宫内最安全的地方必然是西律质子从前待的质子府。 谁知道才去到哪,就看到浓烟滚滚,被大火烧得只剩下几根黑木的宫殿。 脚下没留神,谁知道踩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人,是个死人! 在堆积起来的雪地里,披头散发,浑身脏得不得了。 一张还挂着泪痕的小脸蛋冷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布满了血丝,浑身上下有着大大小小的烧伤,下巴全是黑血,已经干涸了。 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死掉的小畜生,只是她怀里的小畜生被她护得很好,睡得安详。 她整个手握成拳状,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她好像曾经极力往前跑过,也好像奋力在抓紧什么。 她死的时候并不安宁,死不瞑目。 这样死去会化成厉鬼的。 扫积雪的宫人吓得大叫,他认出来了,是偏殿的小公主怀乐。 只是不知道她死了多久,向来是没有人在意她,或许死了很多天。 付祈安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公主?” “怀....怀乐公主..”宫人哽咽着,描述她死时的惨状。 “.....她死了..死不瞑目,她的眼睛.....瞪...瞪得好大....在雪地里....” 相对于死掉一个南梁的公主,不曾谋面的公主,付祈安没什么反应,在他眼里就跟死了一个小蚂蚁没什么两样。 随意摆摆手,“死便死了。” 他往地上扫了一眼,瞧着酒醒了大半的宣武帝,怀乐公主是他的女儿对吧,死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下只顾着他旁边大了肚子的胡女。 那什么公主的这一堆至亲血肉可没有谁哭,她们只担心自己眼下的困境。 只是质子府.... 付祈安收了剑,叫人把这个晦气的宫人杀了丢出去,他走到傅忱面前。 “质子府被人烧了。” 傅忱脸色一直如常,付祈安不了解他,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说,“哦。” 极淡极淡很平常没有什么起伏的一声哦。 哦就是没什么重要的了,也是,质子府就像是一块囚地,烧了好。 南梁的人,就算是公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死便死了。 南梁的人都不难过,他们西律的人操什么心。 付祈安听着没什么不对,他问傅忱。 “继续吗?” 暗桩的眼皮一直猛跳,宫人重复那么多遍,殿下肯定听到了。 小公主没了,小公主怎么没了,她怎么死的,殿下没有放火,她死在战乱里吗? 谁杀了她? 暗桩虽然对怀乐很同情,但是傅忱没有吩咐,他不敢私下关照怀乐。 “哦。” 付祈安,“?” “你哦什么?这场亲事还要继续吗?” 刚刚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傅忱想说继续,继续啊。 他再次张了张嘴,却口干舌燥,他失声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仿佛被雷击中,他愣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木得一团乱,胸腔剧烈翻涌着。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刚刚那个宫侍说话的声音,他说什么? 他说梁怀乐死了。 死了。 那个说话磕磕绊绊的小结巴死了。 死了? 怎么可能,简直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死,她怎么会死,他死了她都不会死,她的命最硬了,任他辱骂驱赶永远在他身后的。 他用被褥捂她都没有捂死,修窗桕摔下去也没有摔死,每天只吃那么点,比小狼崽都要吃得少,她不也没有死吗。 对啊,她怎么会死。 今天她还哄他喝药呢,就在没多久前,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故意可怜兮兮看着他,为了蛊惑他喝药,说要给他堆雪人,堆胖娃娃,堆小狐狸,甚至堆她的三姐姐。 因为傅忱说了一句再也不想看到她,所以她故意找了一个和她同样结巴的宫侍来骗他,说她死了。 想让他去看她,她真是有本事。 她怎么那么厉害。 “呵呵呵呵呵........”傅忱忽然抖着肩膀笑起来,说他笑,他的眼角却蹦出了眼泪。 “死了....死了...” 他怎么会这么难过? 第38节 他的眼泪而且越来越多,几乎是簌簌而下。 付祈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吓得不清,“你怎么了?傅忱?” 暗桩也跟着惊问,“殿下?” 梁怀月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瞧着阵仗不对,她往后退了几步,和有些疯癫的男人拉开距离。 “傅忱?!” 付祈安大声叫他都没反应了,鬼上身了? “你家殿下怎么了?”暗桩在心里苦笑,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气急攻心,心血上涌。 付祈安抓了旁边的近侍。 “太医呢?” “去!找个太医来。” 该不是在南梁被人整得精神失常吧,今天杀人就数他杀得猛,明明没人近得了他的身,结束那会,付祈安依然在他身上发现了很多的伤。 而且都不像是今天新受的伤,看起来也不像是刀尖划的,头那块像是受过撞击,手臂像是被棍棒打的。 付祈安猜测,约莫是在南梁被人收拾了。 这是化愤意为杀意。 等把所有南梁的俘虏全都赶到大殿,付祈安看到这里喜堂的布置,那会他就怀疑傅忱精神是不是有点出问题了。 这下好了,直接疯了? 太医大部分还活着,都在外面抱头窝着,近侍抓了一个来。 太医抱着药厢低着头,哆哆嗦嗦没等碰到傅忱。 就被他猛然抬头抽剑,直接把头砍了,太医的头顺着地不停滚到外面去。 当场一干外臣女眷被吓得尖叫,往后的角落里逃窜窝躲。 付祈安眼下没法。 他也不敢近身,傅忱的武功在他之上,如果真的疯怔了,六亲不认,他贸然过去只怕侥幸躲了,也会少不了挨他几下。 超旁边使了一个眼神,周遭的近卫还要傅忱的暗桩慢慢朝他靠近。 就要快接近傅忱,准备一举夺过他手里的剑的时候。 他忽然将剑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刚刚拿剑的手抖得特别剧烈,上面青筋爆起,呼吸急促。 近卫等人全都停下来。 傅忱猛地抬起来,一双眼睛红到滴血,他看着殿门,不要命朝外跑出去。 “............” 付祈安低骂一声,忙不迭吩咐人看着这里,随后他带着人跟上。 傅忱朝着质子府的方向发了疯跑过去。 快一点,仿佛再快一点就能奔回那个说谎话骗他爱的小结巴的身边。 一路过来,泪水怎么忍都忍不住。 风好大,刮得好厉害,他的眼睛也被刮得好疼。 越靠近那块地方,就能看到腾升在上空的浓烟。 宫侍说质子府烧起来了。 傅忱被抽空的胸腔里仿佛有答案呼之欲出,他忽然好像明白,梁怀乐为什么会在那边了。 有人在质子府放了火,她是不是冲进去救他过。 这个小蠢货。 自不量力的小蠢货,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感动他了吗? 不会的,他一辈子都不会被她感动。 等他跑过去,见到她好好地站在那,他一定会把她杀掉。 敢骗他。 一定要让她知道跟他耍心计的下场,正殿跑到头了,余下都是长阶。 傅忱的视力极好,远远的,他看到了烧焦的质子府外,在雪地那,有一抹娇小的身影。 是那个小结巴吗? 她躺在雪地里,傅忱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死盯着那个人,他的腿脚都在抖,牙齿碰撞打着颤,他不敢过去。 他害怕了。 仿佛有血无穷无尽在他的眼前蔓延,越来越多,红色的,很刺目,今天他杀掉的人很多,看到的血也很多,远远没有眼前给他的那么刺目。 梁怀乐死了? 不,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明天,不,今晚,等一会,她就会出现,出现在他的身后,又叫他忱哥哥,给他端来吃的,抱着那个和她一样没人要,又没人可怜的小狼崽。 她一定会出现,会出现的。 傅忱越这样想,越不敢迈开一步,他的脚沉重地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他不敢去看。 他的心脏仿佛被人割裂,用刀子戳进去又拉出来,戳了好几个血洞。 呼吸一次都伴着不可言喻的疼痛,几乎叫他眼前一黑。 “梁怀乐.....” 你现在出现的话,我可能就会原谅你了,我会收回最后一句话。 他可以默许每日有个傻子一直在他身边,尽管那小结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总叫他狂躁不已。 如果你现在出现的话,梁怀乐。 他数三个数,傅忱回避似地闭上眼。他不去看雪地里的那抹影子。 一...... 二...... 三...... 出来啊,梁怀乐。 耳边出现了有脚步声,傅忱的心一次提起来又瞬间沉下去。 不是梁怀乐,她的脚步总是很轻巧,她喜欢蹦蹦跳跳,一轻一重,还有些喘,一直跟在他后面时,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第一个赶上来的人是暗桩。 “殿下......” 傅忱闭着眼,他要重新数三个数。 重新来,梁怀乐爱玩花招,看在她今天哭的次数很多,也耐心哄他的份上,他可以多给她一些耐心,陪她玩玩。 重新来,一..... 暗桩看着傅忱停下的脚步,他咽了咽口水,顺着台阶往下看去,他也看到了。 他看着傅忱的模样,于心不忍,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步,殿下才忽然觉得他其实是在意小公主的呢。 “殿下....”暗桩叫他。 傅忱将食指竖到嘴边,“你不要出声,我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她在跟我玩游戏。” 暗桩,“……” 傅忱又说,“她会来的……” 她走路总是低着头,说话也不敢太大声,做什么都慢吞吞的,给她一点时间。 但是也没有,她有过快的时候,也有过声音大的时候,他被人打的时候,她就跑得很快了,声音也很大。 可是,她是真的很笨啊。 所以,不要出声,吓跑了,她可能就不会来了。 看到傅忱这样失魂落魄,暗桩眼睛也跟着红了,眼睛忍不住湿润。 傅忱又说,“你先走吧,躲好了。” “等她来了,你再出现。” 如果她出现得再快一点,他会把暗桩拨到她身边,让暗桩保护她,也可以给她很多吃的,那只小狼崽也可以有吃的。 她总是很看重那只小狼崽,如果不给小狼崽吃饱,她肯定也不会安心的。 她对那只狼崽也特别好,是因为……是因为.....她说过,“是忱..忱哥哥捡回来的……” “殿下....” “........”傅忱一言不发,沉浸在数数里。 暗桩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先去看了。 傅忱等了好久,怎么还不来啊,梁怀乐,怎么还不出现,她不是最怕他生气了吗。 出来啊梁怀乐。 傅忱几乎要冷僵在这里,又下雪了,风声好大,雪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就是没有梁怀乐的脚步声。 她去哪了?非要他生气是不是。 暗桩最先靠近地上的那个“死人” 不用他翻过来看,那么熟悉,他就可以认出来了,是小公主。 他从偏殿出来的时候,在那个地方,盯着她看了很久,那么单薄那么弱小又那么坚韧,她在守着傅忱的药。 她和小狼崽。 第39节 都死了。 他看到了怀乐紧握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 暗桩等了很久,他不能装作看不到傅忱自欺欺人,没有挪动怀乐,他把东西拿了,去到傅忱身边。 “殿下.......” “殿下,这是小公主最后留下的东西。” 什么叫最后留下的,傅忱不看,他还在等,等太久了,他最终还是睁开了眼,他看到了眼前的东西。 是那灰扑扑的平安穗。 那是....傅忱扯下来不要的东西。 她没来,泪水凝结,在泪光中,傅忱仿佛又看到那个生机勃勃的小结巴。 她朝他跑过来,她还那么年轻,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活泼生动,她眼里含笑喊他忱哥哥,踮起脚亲在他的脸上。 她告诉傅忱,她好高兴。 “忱哥哥给怀乐药喝.....怀乐给你平安穗。” “里面是平安符..保平安的...挂上去...鬼就不来啦......” 傅忱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他颤抖着手,他想去接暗桩手里的平安穗,却怎么都接不住,仿佛有千万斤重。 他碰到穗尾又迅速丢掉。 不要,他不要,不是梁怀乐给的,他不要。 傅忱眼泪扑簌而下,他抖着唇,语不成调。 “死了?怎么....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 饶是暗桩一个见过无数纷杀的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在这时候抹泪了。 永远跟在他后面的小尾巴死了,再也没有人陪他过完这个冬天,再也没有人漫漫长夜抱着他说,忱哥哥不怕,到了春天一切都会好的。 他好了吗? 他好过了,他再也不是质子了,他再也不会被人打了,身边再也没有梁怀乐来烦他了,但是他怎么觉得他再也好不起来了。 傅忱面色悲切,心如刀绞,他迈向前跑,疯癫无状。 梁怀乐死了,梁怀乐不来了。 无论数多少个一二三。 她也不会来了。 不会的,她舍不得丢下他的,她不会不来,只要她过来…… 他要告诉她,其实他可以帮她拿风筝,他这次不会把风筝放飞了,他可以拿下来帮她修好。 可是,梁怀乐,不来了。 再给他挂一次平安穗。 梁怀乐,再挂一次,这一次我不会丢的。 南梁正殿下去的台阶太多了,距离好远,泪水模糊了眼傅忱的眼。 付祈安带着近卫赶到时。 傅忱失足从南梁最长最高的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美女们的耐心等待,提前十分钟! 以后每天都是晚21点更新啦,对了,给大家琢磨一个抽奖,奖品是旗袍可以吗? 这是在文案好基友的预收,30号开文 真的真的很好看,我先看过了,文笔剧情真的超级赞,推荐!!强烈推荐!!! 《殊色独赏》 作者:霍霍于安 景国府不近女色的世子萧云谏述职回京时竟带回一女子,女子姿颜姝丽,为了娶她,萧云谏被跪祠堂,鞭笞加身,依然不改执愿。 他说,若不能给你夫人的名分,此生便不愿再娶亲。 时雁西本是小吏庶女之身,只因姿色过于浓艳,祸及亲朋,不得已这才委身萧云谏,不想萧云谏怜她,护她,极致宠溺,恨不能将世间万般美好,尽数奉到她跟前,她终是迷了心。 直至那日,萧云谏力排众议迎了将军府新寡的妇人回府,时雁西为萧云谏送上羹肴时,却窥见那个曾欺她,辱她的男子,正与萧云谏把酒言欢。 那人问,她可知是你断了她的婚约;她可知当初的极致辱没皆是你的算计;她可知委身于你救下的竹马早已沦落黄泉;她可知你爱的从来只是那张和某人相似的脸。 时雁西身坠冰窟,还未来得及求证,便被弃之于京郊别院,很快一场大火,抹去了时雁西存在的痕迹。 萧云谏本不以为意,可饮茶思她,用膳思她,旧院里每处每地都有她,耳边是她,就连眼见之人尽皆着似她,他才明白,他早已爱她入骨,思她成狂。 他日日酗酒,却在镇北公回京之际,瞧见一抹熟悉的艳丽姝色立于其侧,他踉跄上前,欲将人揉进怀里,却被厌恶甩开。 “雁西,你终于舍得回来见我了。” “你我素未平生,即是攀交情,萧大人也该唤我一声姑母才是。” 感谢在2022-04-23 00:43:45~2022-04-24 23: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直这样就很好、胖嘟嘟左卫门 5个;南月 2个;cc、louisa、奶盖卷、辞灵2208、小赞很棒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要成为魔法少女、桂花酒szd 10瓶;疑惑、我来找糖啦、lorna、阿杉 5瓶;tiffany依0422 3瓶;布布 2瓶;鲤讓、初雪、好大一只皮皮虾、土豆饼的洋洋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汴梁之所以能成为南梁的都城, 就因着地野肥沃开阔,一马平川。 宣武帝当年仗着地势带起来的充裕国力,为了彰显他的威望, 突出最大邦国的地位,选在汴梁的正中构建了皇都。 皇宫里所有的宫殿全都是起于平地,唯独上朝议政召见文武百官的正殿, 是由宣武帝召集上千人,一块一块石头摞起来的。 离地六丈多,分上中下三层台阶, 没细数下来, 单看那几十级台阶, 都高得吓人。 傅忱没跑几阶, 还在上层台阶,便失足滚落了,付祈安等人措不及防, 吩咐近卫等用轻功都追不上他滚落的速度。 旧伤未愈,新伤又重。 身上多方肋骨骨折,人烧着高热, 危在旦夕。 付祈安在奉先殿内来回踱步。 也不知道南梁的太医会不会尽心尽力医治傅忱, 他这疯发的也够得人喝一壶。 传出去也真够人笑掉大牙的,冲锋陷阵他倒是一马当先越来越起劲, 如今当甩手掌柜滚一遭, 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来弄。 能不能扛过去还没个准话,付祈安揪了一直跟在傅忱身边的暗桩过来问。 “你家殿下到底是抽的什么疯?” 暗桩欲言又止, 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殿下对小公主的感情, 既复杂又难以言喻。 人生前活着的时候, 殿下对她总是冷言冷语,漠视不见,如今人死了。 殿下恍然惊悟,看他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真恨不得随了小公主而去。 尤其傅忱最后发疯发魔的样子,分明早已是情根深种。 殿下从前约莫是分不清楚自己对小公主的感情的。 他对南梁的恨都发泄在小公主身上,却忘了她本来并没有做错什么。 生在南梁,也不是小公主能选择的,因为南梁,她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反而因此经受到许许多多的痛苦。 而殿下也不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是把她捧到手心里,而不是对她无止境的伤害。 殿下对小公主的那些伤害...... 若是小公主活过来,知道了,她该多有多痛心,别说原不原谅,只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殿下。 付祈安等了很久,脸都冷了。 “我问你话,你一句话不说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南梁被人种蛊失心疯了不成?” 暗桩摇摇头。 付祈安急的,“那你闭个什么嘴?” 暗桩将傅忱之前被人下药,阴差阳错和怀乐产生剪不断的纠葛的事情,长话短说跟付祈安说了一遍。 付祈安听完,缄默无语。 “............” 他半天憋不上来什么,好久才骂了一句,“自作自受!” 暗桩,“.........” 难怪前些时候还算正常,听见那见鬼的宫侍进来报了几句,他就不正常了,又哭又笑又是砍人又是跑。 “现在呢?那怀...怀乐公主的尸体你带回来没有?” 暗桩点头,傅忱既然在意,他肯定是要好好安置小公主的。 “好生安置了。” 付祈安点点头,他虽没有去看,但当时听那宫侍吓得人七魂六魄都不在的样子,估计小公主的死相不怎么样。 本想说找法师好好超度,转念又想,超度的事情还是等傅忱来做最终裁断。 虽说他可怜悲悯南梁公主的遭遇,但仅限于此。 再者说,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人没了才追悔莫及,即使痛心剜首又有何用? “罢了,多说无益,看他的造化。” 暗桩一脸忧心。 付祈安捏着眉心,撇他一眼,没好气道。 “他肯定会没事的,人那公主刚下去,知道他的所做所为,指定不想在底下见到他,保准一脚就给踹上来了。” 暗桩,“.........” 您这安慰话说的......... 付祈安话音刚落,里头匆匆出来个灰头土脸的太医,他双手猩红,身上的服衫都沾了许多血。 付祈安忙立直身子迎上去,“扛过来了?” 太医愁眉苦脸摇头,欲言又止,仿佛不知道如何开口。 傅忱是必须要尽力去治的,若是他有个好歹,只怕太医院剩下的一干人等,都要像在正殿宫内被傅忱一剑割了头的太医一样,血洒当场。 只如今,好歹暂且不说命能不能保住,而是....... 第40节 “........” 都到这份上,是要急死人。 付祈安可没有耐性,他抓着太医衫领,将他提起,离地悬空一脚掌。 “你个南梁庸医,不进去救人,反而来门口与我吞吞吐吐,怕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太医冷汗直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斟酌,连忙回话,“质子....” 付祈安火气正大。 “你倒是说啊,他如何了!” “质子殿下泛高热不退,我等已穷尽一身医术救治,必定竭尽全力将殿下救回。” 付祈安眯眼,语出胁迫。 “废话!他要是死了,太医院全体陪葬!不止如此,你们身后的妻女小儿无一幸免!” 太医哆嗦,“必然尽力!” “只是...质子殿下滚落阶台,他伤到了根本啊...” 付祈安没听明白,“...?” “哪?” 暗桩在旁边心惊胆颤,“?”别是他想的那个。 太医横死闭着眼,“獠子。” 獠子是西律那边的通用官话,地道的,南梁的太医是一把好手,特别是这几位老太医,常年游历在番国,几国番话都会讲些。 当年外邦国许多男人或多或少,逛多了秦楼楚馆,自家管得严的,不敢在本番找人瞧,就托人找游历外蜀的郎中看。 獠子两个字一说出来,付祈安话都不知道讲些什么了。 暗桩蓦然想到另一层面。 这难不成还真是报应?小公主一去,殿下摔得浑身是伤不算,如今生死未卜,怎么还伤到獠子了。 他想起来那碗浓稠的避子汤药,殿下当时吩咐了,要下重剂的。 他当时找人配拿药的时候,那郎中还说这碗药吃下去,只怕会伤根本,严重些的,终身都不能有了。 还问他用在何处? 暗桩自然不可能与郎中分数,殿下与小公主是有过的,如今她刚走,殿下就摔了獠子。 付祈安与暗桩对视一眼,摔都能摔到这??付祈安问那太医,“日后......” “不能用了?” 太医连忙点头,“能的能的。” “只是伤得重了,需要敷药,在几月内都不能行房事,不然损伤内里。” 来回禀是属于严事公办啊,这要是不这会说清楚,只怕付祈安后面问起来怀疑南梁的人图谋不轨,蓄意谋害。 谁敢戴上蓄意谋害的高帽子。 不出意料,里头躺着那位,日后便是南梁的正主了。 付祈安松一口气,拍着胸口。 “能便好能便好。” 西律皇嗣就两根独苗苗,新后的儿子是个德不配位的,能生也不配生,傅忱要是不行了。 这岂不是断了。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别叫他只能稳坐几年,后继没人承袭了。 这才是真的造孽。 “啧。”付祈安叹一声,他转头对着傅忱的暗桩,说出他心里头不敢说的假设。 “瞧见没,做人要有良心的,叫他瞎搞,还不好好善待人,报应来了。” 暗桩再次接不上来他的话,“...........” 付祈安扔了那太医,上脚踢,“滚滚滚滚,滚进去好生医治,别落了什么病根子,不然有你好受的。” 太医擦汗,连声应是。 付祈安摸着下巴,“他这一伤倒是好了。” 暗桩,“……” 南梁的事情还没有捋清楚,那南梁三公主娶在那,付祈安还心想着叫他别碰呢。 西律南梁事情乱,一个公主都这样了,别再搅个女人进来,后期梁怀月这个女人瞧着就不简单。 在正殿的时候,付祈安就留意到了,那般局势下,她还能稳得住心神。 只怕,不是善茬子。 付祈安没说出来,他还故作哀叹。 “你家殿下那事不大周全.......好歹那小公主去得惨,养伤几个月,就当给她守守孝吧。” 暗桩心里冒汗:守孝两个字能乱用吗? ........ 不知道灌了多少汤药吊着命,傅忱的高热整整熬了三天三夜才悠悠降下去。 他伤得太重了,身上的伤还要养着。 等他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月。 如今才是真正的渐入寒冬,步入十二月,南梁好像再难有晴好天,常常连夜飘雨雪。 傅忱有意识的时候,不清醒都能听见簌簌而下的落雪和房檐滴下的水声。 躺了好久,浑身的骨头都僵生了一般,动一下又酸又疼,像有密密麻麻的小蚂蚁在咬,一阵连一阵的凿心钻肺。 病去如抽丝,他脸颊两旁的肉凹陷下去,眉眼越发深邃,长发披散在肩头,浑身透着一股病态的美感。 傅忱怔愣瞧着外头的皑皑白雪,他没睁眼的日子能感知到身旁的一切,雪怎么还没有停? 他一直等的脚步声没有响。 整整过去一月有余了,他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落空。 梦里一直萦绕在他耳边,总能听见的笑声,真的没有了。 醒过来白茫茫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张开眼,深深刻在脑海里的那张脸,他塌边总蹲着的那个人,消失了。 好安静,怎么这么安静。 好像大梦一场,都是假的。 她真的 傅忱指间动了一动。 暗桩没日没夜守着,自然发现他醒了,连忙去叫付祈安。 付祈安听到傅忱转醒的消息,撂下手头的事情连忙赶了过来。 他坐在塌边,手晃到傅忱眼前。 “傻了?” 作者有话说: 獠子:出自唐传奇。(就是......) 来源百度百科。 话说回来,小美女们抽奖是想旗袍or晋江币?感谢在2022-04-24 23:51:10~2022-04-25 20: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喝杨枝甘露 3个;梨苏苏、killersam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杨枝甘露 40瓶;混沌吃馄饨 35瓶;鹤望兰 30瓶;一笙之可 20瓶;杯威球更 10瓶;成为老师的路上 6瓶;没有昵称 5瓶;闵suga小馒宝宝、鄢尧 3瓶;摆摆、月球的加菲猫、绝缘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付祈安问了一句, 傅忱没有反应,看他怔松的样子,仿佛听见了又没有听见。 左右看他, 瞧着样子倒是还好,浑身上下全都摔得不清。 唯独那张脸没蹭破半点皮,就是大病初愈, 没了一身黑色劲装加持,如今着一身白色衾衣,削减了他的阴郁戾气, 平添许多苍白孱弱。 总算是能看出来一些年将及冠的儿郎气。 付祈安恍惚想起来, 他好像没及冠就来南梁了。 “傅忱?” 付祈安又跟他讲了几句话, 他都没有应, 目光始终停留在外头光秃秃的树枝上,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过。 似乎跟那棵树杠上了,树不动, 他也不动。 “殿下?”暗桩试探喊了一声。 还是没应,一点回应都没有给。 担忧转向付祈安:怎么办? 付祈安无言撇嘴角,翻白眼:你问我?那是你家主子, 你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暗桩,“..........” 付祈安朝外头示意, 让他去叫太医, 暗桩点头,出去很快带了一位太医过来, 是先前那位冒死回禀傅忱摔到根本的太医。 傅忱昏迷这些日子, 付祈安整顿南梁, 处理大小事务, 除了原本早就打点好的傅忱暗线,很多官职全都替换了。 至于太医院么,瞧着他眼熟,胆子也算大,就给他钦了个太医院首的官职。 第41节 付祈安是个戴着笑面虎面具的老狐狸,他说话向来荤素不忌,开口就会聊得绕,你察觉不到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常常在不经意间就能将人套进去。 跟他打交道虽然要小心翼翼,但也不至于到提心吊胆的地步。 傅忱话少阴沉,下手果断,过去了一月有余,那日在正殿内一刀削了太医脑袋的血腥场面,就这样印在南梁人心里,挥之不去。 靠近他的时候,那太医瞧着面色不改,实则打开药箱拿脉枕的瑟得厉害极了。 付祈安皱眉看着,在太医拿了脉枕出来放好后,扣药箱的手因为抖怎么都扣不好。 实在瞧得烦,付祈安活动酸累的脖颈,明知道他最近忙,还在这耗着,付祈安一脚踹过去。 “你要死啊?” 太医蓦然嗑到塌边傅忱身侧,两只手抓着边,吓得后颈冷汗连连,他还上手摸了摸。 头还好,还在,还活着。 “能治就看,不能治就给我滚,在这里给我磨蹭个什么东西?” 不成器的东西,怕什么? 原先还赞他胆子大,真是担不起。 太医梗着脖子,打量傅忱,他还是安静的,刚刚那场闹剧带来的都没有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都无法融入,太过于深入,任何惊扰都没法将他扯回来,除非他自己抽身。 能醒过来,眼看着身子骨是好了。 心下稍微定了定,太医认真给他把了脉,良久收了手。 付祈安问道,“如何?” “好是没好?” 质子殿下两个字不敢再提,太医直接省过。 “殿下身子强健异于常人,外内伤基本无甚大碍,只需再好好将养些时日,不出多久,便可恢复如初。” 再不醒,他一个人都要累垮了,这厮一摔倒好,就剩他跟条狗似的西律南梁两头跑。 付祈安浅一声噢。 傅忱身子骨是好,南梁阶台很高,他好歹没什么地方断了。 躺了一个月,还算好的,别人只怕没个三五月下不来塌,到底是争气了。 只是.....他这头忙,紧要关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南梁,不在这时候抓紧稳固南梁朝势,就怕宣武两个儿子卷土重来。 朝中有些老骨头不服付祈安,跟他犟着不屈头,不正是打的是宣武两儿子没死的主意,就盼着他们卷土重来。 那两人可都还是活着的,如今动向不明,实在是敌在暗,我在明,斩草不除根,这是大隐患。 再有的是西律那边也急,他们这仗打得出其不意,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西域一干番国蠢蠢欲动,真要出了一点错,就会被人嚼得骨头都不剩。 他就是神人,也熬不住日夜坚守。 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 始终容不得他再这么躺下去,本来傅忱再不醒,付祈安打算叫人想法子给他弄醒。 醒了正好,不亏他一听到消息,就撂了事过来,跑快了现在都心惊,不知道宣武那老帝到底怎么想的,将正殿建得这么高,好了,再让傅忱一滚,他现在见那阶台都怕行差踏错,跟他一样。 说到这事..... 怕傅忱看见,他还防了一下,指了指太医的那。 “如何?” 付祈安就一个不咸不淡的噢,叫太医听完,心里揣揣不安,正低头思索着,他刚刚那番话,是否有何字眼用得不妥。 回顾了一下,也没什么错,再抬头就见到付祈安指了指他的那。 太医一抖,人给跪了。 别不是来割他的。 “大人....臣下不知何处说错叫您会错了意.....但请您提点,只是这.....” 话没讲完,太医头匍匐在地。 付祈安懂了,脸黑半截,“........” “我问的是你吗?” 不是吗?太医抬头,付祈安觑一眼傅忱,太医这才松一口气。 暗桩这阵子看付祈安忙前忙后,他还真担心付祈安趁机将傅忱挤下去,拥了两国自己做大。 现在看他还记得殿下伤了獠子的事,显然是没打上位的心思了。 太医简言慎之,“好全了。” 想到以后,付祈安就多了几句嘴,“没影响日后吧?” 太医也不敢给个准话,“外是没什么了,内的不好说。” “什么内?” 太医解释道,“心上的病。” 他诊治过的许多男子就有先例,譬如有男人被狗咬了以后,治好了,外是没什么了。 心里却留下了阴影,再无法行房,一到关键时刻便响起狗犬吠的声音,再无法彰显雄风。 太医也心惊,按常理,摔阶台是不会摔到獠子的,偏生就摔着了。 但也伤着了,不拘怎么伤的。 得,听太医这么一说,付祈安本来还想着问问他怎么人没有反应。 心上的病四个字一出来,还怎么问? 太医走后,付祈安看了傅忱一会,他依然没有动。 嘱咐暗桩好好照顾好傅忱,他也走了,南梁堆积起来的事还没有处理完。 暗桩去给傅忱端来了一些小吃。 搁到小杌子上放到他身边。 “殿下,您昏睡了许久,用些吃食吧,这是付大人让随侍从西律带过来的酱爆全鸡,味道很足,属下闻着跟从前一样的。” 西律的人对于吃这一块,口都很重,重辣重荤重盐重油,傅忱的口味也是,南梁这边偏甜,许多小食都清淡,就算是沾了酱荤的菜都没有那股西律的味。 傅忱还在瞧着外面的树,这会倒是开了口,他问暗桩。 “那是什么树?” 暗桩往外看过去,“殿下,是木芙蓉树啊。” 木芙蓉树吗? 傅忱怔松,“怎么没有开花?” 他记得木芙蓉的花色,有很多种,粉的黄的,白的最好看。 像.....梁怀乐,白而柔软,含苞待放。 梁怀乐今年几岁了? 暗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道,“如今进了末月,叶子都凋零了,自然就没有开花了。” 傅忱:“哦。” 是啊,都凋零了,都过了,过了一月了,他还记着这些想着这些做什么? 暗桩琢磨着傅忱的状态。 殿下看起来冷静,应当好了吧,小公主的事过去也有一月。 殿下那会伤心欲绝,如今身上的伤好了,心里应当也快了,伤嘛,只不过愈合得慢些,迟早也是要好的。 殿下冷静理智,他和小公主在一起也不过多久。 当年殿下被送来南梁时,他也消沉过一阵,后来不也是好了。 都一样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傅忱没再问了,“..........” 暗桩打开盖子,傅忱便闻到了酱爆全鸡的香味和辣味。 近在鼻端,他却轻微皱起了眉。 从前分明还爱的,惠沅皇后还在的时候也总给他做这道菜,到南梁的初初那几年,他夜里总是想念。 自己尝试做过,却怎么都做不出来那股味道,他很想念熟悉的味道,如今真的端到他面前了。 他没尝,只闻只看都觉得下不去口,他甚至觉得想吐,嘴里泛恶心。 又想起,从前梁怀乐还在的时候,总给他拿甜的,她小心谨慎,似乎是察言观色久了,竟然洞察到他的一些习惯上。 知道他夹菜的时候,木筷下到什么碗里的次数多,便知道他爱吃重辣的了。 傅忱之前见到过,她跟膳房的宫侍打交道,她手上的青玉和田镯子也抵了进去。 她让膳房的小宫侍给她在碟子菜里多放些椒虎。 梁怀乐吃不了辣。 傅忱吃爽了,见到她额头辣得冒出很多汗,小嘴肿得红艳艳的,整个人像后来的那只小狼崽一样,会把舌头伸出来扇扇扇。 还跳脚过,本来就结巴了,辣得更加结巴,她边说边哈气。 “忱哥哥...好...好..好辣啊.....” “怎么......那么辣啊......忱哥哥要要....喝粥吗.....阿乐...放凉了....” “吃了粥....就不辣.....了。” 傅忱嫌她吵,一个冷眼过去,她立马就好了,跟他说道,“不...不辣.....” “还...还好的.....” 把凉粥悄悄推到傅忱身边。 第42节 她低下头背过身,用她软绵绵的小手不断扇着她辣得冒汗的鼻尖和舌头。 惹得傅忱发笑,他那时候就觉得小结巴又蠢又傻。 现在依然觉得她的模样还是蠢蠢傻傻的,回想起来麻木的心疼更甚。 这疼伴随了他好久,梁怀乐在的时候有疼过,只不过好像一直压抑着,被什么蒙蔽,被他强带过忽略了。 她死了以后,疼越发加剧,蔓延到五脏六腑,从没有过缓解,没有一天好过,傅忱都有些习惯了。 他告诉自己不去想了。 回忆还总是钻出来,仿佛永无止境,时不时的冒出来,和梁怀乐有关的一切。 梁怀乐。 她真的好厉害,没在他身边多久,就是一些不入流的把戏,便给他留下了这么多东西。 他以为忘了这个,其实还有很多,有关她的。 四面八方,挡都挡不住,傅忱按住了一个口子,又从另一个口子涌出来,他按这按那,全身都附庸上去了,手忙脚乱都挡不住。 他滚下去了,躺在这里这么久,她都没有来,没来看他。 小结巴不仅厉害,还狠心。 傅忱忽低头笑了一声,暗桩不明所以。 “殿下?” 傅忱再抬头,只是眼角红了,他的语气很淡,“没事。” “我不想吃,你端走吧。” 暗桩把酱爆全鸡端走,他换了一盏牛乳。 “殿下,您喝些这个,不吃不喝,如何快速好起来?眼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您去做。” 好多事情,傅忱却觉得没什么事了,他很累,心里并没有成功征服南梁后带来的快感,反而无尽空虚。 少了好多。 傅忱闭上眼,“..........” 暗桩怕他又想不开,就还想说,小公主在时也盼着您好。 思来想去,暗桩换了一个说法。 “若是小公主在,肯定也不希望您这样...” 傅忱闻言小公主三个字,脸一僵,他手指忽而攥紧,挣扎了许久,指骨凸出,青筋爆起。 梁怀乐。 不要再提她了。 那么个小结巴,有什么好提的,他耐心陪她玩游戏,她依然躲着不出现。 耍他是吧,之前都是他魔怔,中了她的计。 他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再也不会,他已经给了她一个月,她都不出现。 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 她死了。 她的确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了,想到这里,傅忱心口疼得抽搐,他用力揪着,仿佛喘不过来气,他抬手捂捏着,胸膛那块肉看着都要被他揪扣下来。 暗桩着急喊,“殿下?!” 傅忱转捂着过分疼痛欲裂的头,整个人不停地颤抖,暗桩过去拉他,还没有碰到,傅忱一把扫落身边的小杌子,牛乳泼到地上。 这牛乳的颜色掺了补药,溅到绒垫上,颜色和那日梁怀乐给他的被他倒掉的药一样。 傅忱抱着头,揪着头发,咬牙切齿怒吼。 “别再跟我提她!” 梁怀乐! 那个狠心的女人!不是说死了吗!死了死了!死了啊,为什么还要再提到她! 为什么总有人提到她,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她在折磨他,不在也能折磨他,不断搞他。 暗桩一阵默然,“……” 殿下…… 傅忱依然在吼着。 “她死了!我知道她死了!死了的人就应该永远死掉,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她!我一点都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也不想看到有关她的一切!” 暗桩被他目眦大喘气,胡言乱语的模样吓得不轻。 不敢再说了,一直等到傅忱慢慢冷静下来。 傅忱很久才平复下来,他指着外头的树,叫暗桩。 “去,把它挖掉!全部挖掉!连根拔起!再也不要让我在宫里看到木芙蓉树!” * 汴梁北街沿的一处私宅。 宅子坐北朝南位置很好,将近年关了,院里头挂着很多红灯笼。 院子里头生了一棵很高大的松柏树,几乎要将整个宅子笼罩起来。 昨夜落了很多的雪,早起院里的雪把门都给堵了。 细看之下,在漫天雪地里,松柏树底下有两抹小小的身影。 石凳旁边的稚童约莫七八岁,穿着很厚的袄子,戴着虎头样式的小棉帽,浓眉大眼,脸蛋红扑扑的。 他身边堆着和他一样高大的胖娃娃,胖娃娃脸上还黏着黑黑的葡萄,脸上涂着红润润的胭脂,憨态可掬。 “小狐狸.....小狐狸.....还差一只耳朵...” 雪堆成的小狐狸叉着腰神气极了,一双白嫩的小手不断地捏着,雪团在她手里变幻着形状。 不一会稚童念叨的耳朵就好了,黏在小狐狸的缺失的左耳上。 稚童笑着拍起手。 “小狐狸好啦!!乐儿姐姐好厉害....小狐狸好了.....好漂亮...” “好漂亮!....” 从小狐狸后面闪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年轻面孔。 她歪着头,簪发的一支步摇,簪头缀着的花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荡着。 鼻头圆润小巧,眉眼弯弯浸了水般汪汪,笑起来时宛若初生的幼鹿。 作者有话说: 好啦,就这样,抽奖,抽到旗袍,要旗袍也行,不要换成晋江币哦~感谢在2022-04-25 20:59:33~2022-04-26 21: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直这样就很好、378560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蘥sy 70瓶;粉红盒子 30瓶;一直脆皮鸭 20瓶;柚子 10瓶;3398595、荫乔木、如也、余悸 5瓶;小樱桃、56087388 3瓶;来杯芒果汁吖、闵suga小馒宝宝 2瓶;大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柏俐君兴奋不已, 情绪越来越高涨,他围着堆好的雪人跑来跑去,在胖娃娃和小狐狸之间绕圈圈。 怀乐又给他堆了一个啃着胡萝卜的小兔子。 他边跑边笑着, 也不怕摔了。 嘴里一直嚷嚷,“小兔子小兔子!乐儿姐姐最厉害了....” “比街上会卖糖人的裴叔叔还要厉害,琍君最喜欢乐儿姐姐了。” ‘死而复生’的怀乐拢着一件烟蓝色的斗篷, 肤容胜雪,唇红齿白。 俏生生立在堆好的小狐狸身旁。 柏俐君是上任被傅忱挤兑下台的钟官,柏文温的小儿子。 他身子骨不大好, 胖也是虚胖, 一直养在汴梁外街沿的这处私宅。 平日里话少, 见到怀乐来, 倒是变得开朗许多,总爱缠着怀乐玩。 柏家祖上几代,为国效忠, 是南梁朝中很少见的清官。 这事说来话长。 真要讲起来,还得多亏了柏俐君那日偷跑出门玩,在小摊贩买了点小玩意, 他跟商贩兑了假株钱, 傅忱最开始造的假株钱便是从四街沿的小商贩手里流出去的。 傅忱造的假株钱足以以假乱真,若非行家压根不能辨明, 小商贩不留意, 但柏俐君自小便跟南梁株钱打交道了。 对着光照时,他无意间发现两块钱有些不一样, 便将这事告诉了柏文温。 柏文温饱受朝中大臣挤兑, 他为官清廉, 实在不知何处要被人一直挤兑。 特别是宣武帝派了两人跟在他身边打着体恤的名头分权督监他。 那段时日, 简直过得如履薄冰。 小儿子无意间发现的两块不一样的株钱,让柏文温恍然明白,暗里那股势力或许针对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钟官这个位置。 在高位上不好查,很快他故意在众多大臣进谏宣武帝过于宠幸黎美人的折子里,多加了他的一折。 不出所料,宣武帝本就对他不满,很快,他就顺利脱身了。 遭到贬黜后,暗里针对他的那只手也随之消失,再过了些时日,柏文温开始顺着假株钱开始查。 查到了傅忱的身上,即使查到了,也没有余力去阻挡宫变。 第43节 那日恰逢他在质子府,救了栽到雪地里的怀乐。 酆馆设宴给黎美人庆肚子里孩儿的生辰,外臣没有进宫的对牌,好在人多,柏文温瞧着时机合宜,易容进的宫。 当夜里死的人多,找到一个和怀乐身形差不多的宫女给她乔装掩饰了一番,作好这一切,恰要带着她走。 忽而有人过来了,是扫积雪的宫人,他碰到乔装“死去的怀乐”。 柏文温先将怀乐送到宫门,本来他也打算走了,细细想想,又折回去。 宫变当时,杀进来的西律人得令,嘴里喊着不杀南梁皇室宗亲,全都要活擒。 就怕那宫人嚷着回去出什么差错,小公主在宫里虽没有地位,但好歹替她全圆满了,柏文温便回来瞧瞧,是否会有人带走怀乐的尸体, 不曾想,竟然叫他看见了傅忱失魂落魄滚下长阶的后续。 原本要将怀乐带回柏府,柏文温改了主意,他将怀乐带回了私宅。 尽心救治,仔细养着。 说不准,小公主会是一个转机。 ........ 怀乐被柏俐君夸得脸红,腼腆害羞摆了摆手,意思是她不敢当。 很多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怀乐堆雪人堆得很像,是因为从前一个人太孤单了,没有玩伴,没有人陪她。 汴梁每年都下雪,怀乐就自己堆雪人,当成她的玩伴。 以前她堆得很丑,后来每天堆,每天堆,堆久了,就好看了。 柏俐君说小狐狸和胖娃娃像真的一样,其实不然,在怀乐心里,小狐狸小兔子和胖娃娃就是活的。 它们一到冬天就出现,陪了怀乐好几年。 烧掉的发尾都剪了,浓烟呛进喉管,嗓子伤着了还在养着,怀乐只能借助手打打手语跟人说话。 可能在别人看来不太好,但在怀乐看来,打手语总比磕磕绊绊的好。 怀乐很想把每一句话说话,她不想叫人嘲笑她,在宫里时,许多宫侍都拿她结巴的事情取笑她。 柏俐君孩子心性,说话直白坦率。 他很喜欢这个温温柔柔像水一样的姐姐。 “不管不管,在俐君心里,乐儿姐姐最最最最最厉害!” 连用好几个最。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却也惹得怀乐的脸蛋爬上了好几朵红云。 怀乐自生下来就没有被人夸过。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怀乐厉害呢,小姑娘悄悄抿着唇角,躲着窃喜。 她习惯了卑微怯怯,也习惯了低头走路,更习惯了别人对她颐指气使。 这并不代表,她要觉得自己永远就这样了,怀乐心里总是盼着的。 盼着有人夸她,好好和她说话。 好比,人总是朝着渴望而需要的方向前进,花儿朵儿也会朝着阳光足的地方长。 怀乐当然也是这样。 有了柏俐君的陪伴,怀乐才从傅忱不见和十七死掉的悲伤中抽身,逐渐活跃起来,不似从前那般焉巴巴了。 她害羞时,还和从前一样,低下头不好意思绞动着她绕着裙袖绞动她的小手。 之前为了救傅忱闯入质子府,身上有些地方被烧伤了。 刮掉坏的肉,敷了一段时日的药,如今手背上新长很多粉嫩的,比旁边的肤色要更好看些。 只是痒,绵软的衫料绕过手背,更是带起痒意,她忍不住就会偷偷用手去挠。 柏俐君看见了,跳过来。 “乐儿姐姐不要挠,阿娘说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怀乐心里想着她就抓一下下,她还是藏在裙袖底下挠的,殊不知柏俐君眼尖儿,看见就说了。 尴尬吐了吐舌头,把手背到后面放好。 柏俐君又跳到她后面,非要她把手伸出来才作数。 阿娘说过的,要千万瞧好乐儿姐姐,不要让她上手抓挠过的地方,日后留了疤,就再也好不了了。 怀乐:“.......” 柏俐君小孩子心性,较真起来就非要到他满意了才肯作罢,怀乐没办法,只要把她的手伸出来给他看。 看上面没有抓痕,柏俐君才像个小大人满意点头,还小声与她分说。 “乐儿姐姐不要躲着挠哦。” 怀乐回他,“知道啦。”她伸手碰碰柏俐君的虎头毡帽。 柏俐君不喜欢这个毡帽,虽然戴起来暖和,但是像女孩子,一点都不爷们。 怀乐摸了一下,他不让摸第二下,躲着跑,怀乐去追他。 没跑几圈,一道清冷的男声传过来。 “用饭了。” 红栏的台阶上柏清珩不知道在那站多久了,他手里提着红色的食屉。 柏文温怕惹人起疑,平日里怀乐和小儿子的饭都叫柏夫人做好了,让大儿子柏清珩送来。 柏清珩说完这句话,提着食屉返回屋内。 怀乐和柏俐君对视一眼,两人心虚吐了吐舌头跟上。 柏清珩用过了饭才来的。 怀乐和柏俐君在里头用着饭,他在外面站着出神。 柏文温怕出事端没有将怀乐的来历告诉任何人,只与柏夫人说这是个命苦的孩子。 那日宫变,西律的大军压境,带过来的星火燃了她的家,家里的人都死了,她是捡回来的。 怀乐又乖又软,身家又清白。 柏夫人看着喜欢,她常打趣柏清珩,这是你爹在外头给你养的未来小妇。 有一回,还是当着怀乐的面说的。 搞得柏清珩和怀乐一见面都挺尴尬,怀乐低头也不怎么看他。 有史以来,柏清珩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打手势的手腕子很是细白。 今日瞧着院里栩栩如生的雪人,还有她和俐君追逐奔跑的模样..... 原也不是这般安静么…… 柏清珩用余光往后觑了一眼,怀乐似乎也在打量他,察觉到他斜眼过来,她背过身躲了躲。 胆子好小。 柏清珩微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 汴梁皇宫内所有的木芙蓉树全都挖了。 傅忱自那会后,再没像第一回 醒过来的时候那般无故发狂。 有时总瞧着窗桕外发怔,这一怔便是一两个时辰。 暗桩记得,那是曾经被挖掉芙蓉树的位置,如今移植了白玉兰。 殿下冷静了,心里却迟迟没有放下。 他与从前变了很多,越发沉默少言,行事更加暴戾。 南梁老臣有些不听话,估摸着站中位观朝势想要等梁怀惔或者梁怀砚卷土重来。 付祈安给的法子温和,说磨磨他们的性子,傅忱听了没采纳。 上朝时直接撂了一句话,问他们,“是不打算降了?” 南梁老臣到底是撑在南梁许多年了,傅忱在他们眼里跟初出茅庐的猛虎,以为傅忱是恐.吓,就摆了一些矜傲气给傅忱看。 吹胡子瞪眼,傅忱冷笑一声,付祈安反应过来都没拦得住他,不听话的老臣都被他砍了脖子。 傅忱整日寒着脸,如今谁都不敢惹他。 暴也算有暴的好处,南梁经过傅忱的打点,算是基本震住了。 西律那边不能放手太久,付祈安明日要回西律盘点。 暗桩担心他走了,没人劝得了傅忱,私下求他开解。 毕竟付祈安也是女人窝里滚过来的。 付祈安应了,入夜叫人去酒窖里拿出来好几坛子经年陈酿。 就在奉先殿摆桌与他喝酒。 酒后吐真言嘛。 付祈安就打这个主意。 谁知道,拿来的几大坛子灌下去,空掉的坛子在地上横七竖八滚来滚去的。 傅忱除了耳朵红了点,面不改色,稳极了,一句话没说。 付祈安瞧着地都有些晃了,“.........” 这让他怎么开口? 就怕他说不对,惹了这尊冷面阎王,六亲不认,把他的头也砍了当下酒菜。 再好酒量也憋不住急,付祈安摆手说去解解溺。 第44节 傅忱一个人端坐了一会,他长久低垂的眼睫微抬了起来。 外头刮过一阵冷风,托灯盏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好像有一抹影子,傅忱迅速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有也只有酒坛在地上滚着发出的骨碌碌的声音。 桌上最后一坛酒被傅忱单手提起来喝光了,他把酒坛抛出窗桕外。 阖上窗,缓缓滑下,没坐多久,又起来,慢慢往外走。 就怕傅忱酒后发疯,说的话太多,外头的人都被付祈安打点走了,今夜暗桩也没在。 他出来的时候,外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其实傅忱已经醉了,他的知觉变得厚重,动作迟钝缓慢,游离着,像孤魂野鬼,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顺着记忆里那条走惯的路,走了好久,走过一截黑黑的甬道,终于有了光亮。 是月色,今夜的月亮很圆。 傅忱晃晃头,勉力抬眼看时,入目是一块被腐蚀掉的匾额。 偏殿,他到了偏殿。 他张开手,晃眼间,有一个人影扑倒了他的怀里,傅忱脚步往后踉跄了一下。 手臂虚虚环成一个拥抱人的姿态。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听到了空灵悦耳的声音。 “你.....你去哪里了?” 傅忱浑浑噩噩,低下头看见了那张笑脸,他想摸摸在他眼前那双红润的眼,傅忱心头一软,忽笑。 声音很轻,“没去哪。” “那....我....们回家吧。” ‘她’牵住傅忱的手,带着他走进了偏殿。 等到了院子里,一脚踩到冰冷的雪水里,傅忱头震了,恍惚酒醒了些。 他的手抬着,并没有人牵着他。 是幻觉。 殿门开着,里头一片灰暗,风吹刮打着门扉,发出吱呀碰撞的声音。 傅忱看着,脑袋晃过很多曾经的画面,他在门那里停过,他的后背被一团馨软撞上,捂着鼻子看着他。 没说疼,但看得出来她很疼。 殿内黑漆漆的,仅存的一丝清醒命他原路折返,但那扇忽合忽开的门后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叫他过去。 傅忱闭了闭眼,吐息之间全是混沌的酒气。 少顷,再睁开眼时,已经不复清明了,他淌着水走进去。 殿内很冷很黑。 一切都还是他走时的模样,落了很多灰,里头已经不干净了。 在一片黑暗中,傅忱好像找到了倾泻点,他贪婪抚过每一块地方。 最终停靠在塌边曲膝坐下。 塌上安置着一个人,那是死去的‘怀乐’。 暗桩不知道如何安置她,傅忱一直没给个准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来比较好,也不能做主下葬,索性就放到了偏殿。 近日天寒,她还好好的。 旁边的小杌子还搁着很多的东西,是吃的,傅忱一手放在膝上,一手盖在眼皮上。 那扇坏掉的窗桕太亮了,月色照进来,会让傅忱看到很多他一直想要规避的一切。 就这样垂着眼皮,许多天都不能安憩的心,躁动,心悸,这一刻忽然缓了下来。 良久,傅忱忽然自言自语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谧。 “从前不是爱说话吗?我叫你闭嘴,你也总是闭不上。” “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起来,和他说话,骂他也行,打他也好。 傅忱总说她懦弱,如今也觉得她懦弱,哭着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傅忱慢吞吞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灰扑扑的平安穗,他之前已经拆开了,还丢了第二次,又在夜里光着脚找回来。 径直拿出里头黄色的平安符。 平安符被他摩挲得有些褪色了,旁边的一行小字依然清晰。 上面依次写着。 傅忱,于寒顺年十月初七,坦途平顺,一生安乐。 傅忱想起来了,那只小狼崽叫十七,也知道它为什么会叫十七。 是他的生辰八字。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摸来的,还替他求了这些。 如果没有把这个平安穗丢掉,傅忱指腹依次摸过上面的小字。 这时候的他语调慢慢的,再不复白日的寡言,神情是他都不知道的温柔缱绻。 “前些时候有个不要命的婆子来找我要帐,她说你当时为了跟她赊一些红枣下在饴糖水里,答应帮她洗衣裳。” “找不到你,她来找我,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的关系捅了出去,你起来说一下,我傅忱和你没什么关系。” “就这样睡着,窝不窝囊。”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蜷缩成了一团,攥着平安符捂到胸口上。 眼角湿润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哭。 梁怀乐..... 他那天好气,他当时还恨她,觉得她在蛊惑自己,要用她自己间接的毁掉她,觉得她别有用心。 他不该,不该在那天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他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他死也不会说了。 其实,他真的好想,再见她一面。 “起来啊,梁怀乐.....” “我刚刚在说你,你怎么都不理我了?” 傅忱转了身,旁边放着的怀乐生前爱吃的饴糖和米饼之类的吃食都掉到了地上。 他伸了一只手去摸索,捡起来直接塞到了嘴里。 一点都不甜,一定是因为饴糖没有化,不是她给的。 “.........” 傅忱匍匐过去,他想要碰到榻上那个人的头发,快碰到的时候,仿佛被烫到,他又缩了回来。 源源不断的酒意冲击着他的头脑,浑浑噩噩当中。 这个男人终于释放出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宛如困兽一样啜泣,舔舐着他的伤口。 露出那些粉饰太平之后的脆弱。 “我没有不想再见你,也没有想放火烧你。” “梁怀乐......我只是害怕.........” “梁怀乐,糖一点都不甜,我吃不下去...” 傅忱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他憋得太久了,说了很多很多,那些话连贯起来,叫人觉得奇怪。 他的嗓子都有些哑了,依然在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 榻上的‘人’安详的躺着,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点知觉和回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6 21:01:03~2022-04-27 21: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可以快点更新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以快点更新嘛! 2个;5943183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炒小白菜 219瓶;鹿小妩 23瓶;豆浆er 20瓶;叶苇悠 13瓶;猪猪 12瓶;22313494 10瓶;啊飘啊飘四处飘 8瓶;且以深情待此时 7瓶;饕餮荡开宇宙 6瓶;sp大蛇蛇我等你来!、温唤洵、灿灿灿灿捏~、小施 5瓶;成为老师的路上 4瓶;闵suga小馒宝宝 3瓶;筮西、尪生、来杯芒果汁吖 2瓶;贺以至辞、莫叽、布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一直折腾到很久, 傅忱絮絮叨叨累了,声音逐渐消下去,他屈着长腿, 在一片混沌中睡去。 一直到翌日的卯时,风雪飘进来,酒醒了大半, 傅忱才睁开迷朦的眼。 他的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皮子底下泛着乌青,眼睫颤抖, 脸皮不大舒服, 绷得紧紧的。 他摸到干涸的泪痕, 手顿停了一会, 傅忱泄似地用力擦去,擦得破了皮,辣辣地疼痛蔓延在眼周。 近来都没吃什么, 经年陈酿的酒太烈,如今腹中灼热难忍,傅忱微喘着气, 按着左腰腹那块起身。 捏了捏眉心, 没管地上的狼藉,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径直离开。 付祈安早早起来, 没有大张旗鼓, 走侧宫门带了一波人回的西律。 第45节 暗桩天亮时回奉先殿门口当值,他没有进去, 只以为傅忱还在睡着。 梁怀月起早炖了一蛊解酒汤端过来。 “陛下呢?” 虽然傅忱曲她娶到一半, 礼没有完成, 但也不妨碍她成为后宫里最大的女人。 傅忱卧病在床修养的那个月, 付祈安对外都说他是在养夺宫受的伤。 南梁知道内情的为了自个的小命,谁都不敢多嘴。 傅忱伤好接替朝政,是草草.登基的,没有大.操.大办。 暗桩有时候都很佩服梁怀月,竟然能够识时务者为俊杰到此番地步,她的眼见,虚与委蛇的本事压根不逊色于男子。 从她在暗里接济傅忱那会,暗桩便知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也是,若是不聪明,在阴晴不定的傅忱面前活不下来。 但她给傅忱的好,远远比不上小公主给的,小公主不明不白死了,眼前这个只给予了一点好的女人,却过得好好的。 都是南梁皇帝的女儿,为何傅忱要如此区别对待呢? 南梁国破,梁怀月依然穿着绫罗玉鞋,小公主呢,她掏心掏肺,死至今连块好点的棺材都没有。 暗桩心里不怎么是滋味,却也如往常只敢想想,到底也没有多说, 他回道,“陛下昨日与付大人喝酒....” 话说到一半,就见到从外面走进来的傅忱。 傅忱还穿着昨日的衣衫,有些压得很皱了,眉眼俱是疲倦。 “陛下?” “您何时出去的?” 暗桩刚要上来扶他,梁怀月已经把手里端着的那蛊解酒汤递给旁边的宫侍,先一步碰到了傅忱的手腕。 暗桩收回手,立在一旁。 傅忱朝旁边看去,“你来干什么?” 他语气暗沉低哑,带着未散尽的酒气,携着几分晨时醒过来的郁气。 梁怀月并不在意,她柔笑着。 “妾昨日听说陛下与付大人喝酒到深夜,酒窖里的酒浓烈辛辣,怕您早起不适,特地炖了一蛊解酒汤来。” 入了后宫的女人自称要说臣妾,但傅忱脾性不定,梁怀月以退为进,在傅忱面前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她自唤为妾,内含着一个博君怜的意思。 跟在梁怀月身边的宫侍是个会看脸色的,梁怀月话音刚落,立马就跟上一句。 “解酒汤要人守着熬,娘娘寅时便起来看着了,为了熬解酒汤,娘娘还烫伤了手。” 梁怀月皱起眉,非等她说完了,才急言厉色呵斥。 “多嘴!别在陛下面前乱嚼舌根。” 那宫侍被训了,低着头也不忘补一句,“奴婢明明说的是实情。”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戏唱得很好。 是男人听了这番付出,都会心软的。 暗桩听完,在旁边没出声。 傅忱淡淡瞥一眼,他抽开梁怀月搭着他的那只手臂,不叫她扶,自己进了殿。 梁怀月又从宫侍后面拿了醒酒汤跟在他后面。 傅忱没管她,径直朝内殿进去,奉先殿的内殿里头有温泉,是从后面引进来的,一直源源不断。 傅忱在里面泡了一会,等他披着亵衣出来的时候,梁怀月还站在正殿内。 傅忱才出来,她立马就拿了巾帕,迎上去,“陛下,妾为您擦发吧。” 傅忱停了脚步,他看着面前的那块巾帕,目光有些失了神。 曾经也有一个小蠢货,站在他面前,捧着一块能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的巾帕。 带着讨好的神色,卖乖跟他说,“我....给你....擦头发吧。” 她还伸出来洗了很多遍的手,翻来覆去证明给他看。 “...干....净的....” 梁怀月备受宠爱,自然过得好,她向来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玉指纤纤,指甲上还染了淡粉色的丹蔻。 傅忱记忆里的那双小手,不像这样。 她的指甲不留长,手背肉肉的,比面前这双手的还要白,或许是总是洗外衫,洗被褥,洗这洗那洗,常年泡在水里泡白了。 “陛下?” 梁怀月不知道傅忱在想什么?轻轻叫了一声,傅忱挪开眼,没说要不要擦。 他往书案走过去,过木架旁边时,顺手拿了一件淡青色的外衫披上,坐到了案边,翻看折子。 梁怀月跟上去,男人端坐在位上,长衫没遮掩住他的宽肩劲腰,气质淡漠安然,侧面是那样的旖丽无双。 傅忱虽然一言不发,梁怀月仍瞧得心里不自然跳了几分。 不可否认,傅忱的面相是她毕生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出挑的。 她向来是一个话不喜欢说太满的人,当时西域王子当时问她,是否跟傅忱有姻亲的时候,也是含糊其辞。 大方面是为了南梁,另一方面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她瞧傅忱第一眼便觉得,就觉得他可能人中龙凤。 既然是有可能的东西,做人对事当然要留一些余地。 所以她才会在梁怀惔欺负他的时候适时出手,刻意叫傅忱撞见她嘱咐宫侍不要苛待他。 “这几日冷了,湿着发风吹过来头会疼的,陛下看折子,妾轻轻为您擦发可好?” “妾必然不会打扰了陛下批阅。” 她手里的巾帕已经快要碰上傅忱的头发,傅忱侧了身,一把擒住梁怀月的手腕,将她攘走。 “........” 梁怀月被他推得撞到了桌角,脸色有些难堪,她捏紧了手,很快调整好脸色,站直时,又是那副笑着的模样了。 傅忱冷眼撇过梁怀月那张满是欲望心机的脸,眼神都是厌恶。 他发话,“出去。” 梁怀月点头应下,她本也没有打算多停留,必然要循序渐进。 她把放置于桌沿旁侧的解酒汤端过来,舀了一碗出来,撩起翻飞的手腕,刻意露出那熬解酒汤时被烫伤的手心。 福了福退礼,走之前也不忘提醒傅忱一声。 “再放就凉了,陛下记得喝。” 她很懂事地走了,傅忱瞧着她的背影,“站住。” 梁怀月以为傅忱改变主意了,转过头她还是笑意满满。 不曾想傅忱开了腔,一点面子不给人留,他的语气温和,说出来却是那样的薄凉。 “把你的东西端出去。” 梁怀月脸色有些干,她努力将话说得中听。 “妾自幼少进膳房,第一回 煮解酒汤,可能煮得不行,陛下不喝也好,妾再命人为您熬一碗来.....” 是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傅忱的耐性只有那么一点点,他本来就是冷心冷肠的人,昨夜没有休息好,如今头还在跳着疼,南梁一堆破事等着他来弄。 本以为梁怀月会看人脸色,用不着他费什么心。 他差点都要忘了,人都是攀利的。 她是够厉害,自家人全都入大狱了,还能风轻云淡,不留余力为自己的前途盘算,会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他可是灭掉南梁的刽子手。 如果是梁怀乐,她指定就不会这样了,有了梁怀月的对比,傅忱看着同样是讨好他的嘴脸。 一番对比下来。 他越发想念那个狠心死掉的梁怀乐了,她也喜欢看着他,那双眼睛漂亮又不掺合任何欲望,他尝试过在里面找到任何有关于欲望的东西。 怎么都找不到,如今,他才渐渐明白,不是她演戏演得好,叫他找不到,而是梁怀乐没在他身上算计过。 这怎么可能呢?傅忱想?怎么会有人不为利益真心对他好呢?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要让他知道梁怀乐其实是真心待他好的。 “梁怀月,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傅忱猛地站起来,梁怀月心下一惊,她刚要转腿走,傅忱拽着她的头发。 梁怀月哆嗦,“陛...陛下?” 傅忱将她制住,单手掐住她的嘴,把盛出来的那碗解酒汤倒回蛊罐里去,他端起来全都灌进梁怀月的嘴里。 也不管她喝不喝得下去,整张脸呛得咳嗽,发丝粘着解酒汤黏在脸侧,狼狈不堪,亦或者可怜到楚楚动人。 灌完以后,傅忱才丢松她,嫌弃地扯过旁边的巾帕擦拭碰过梁怀月的指尖。 “这个教训够不够你长的?” 梁怀月也不敢伸手擦掉脸上的黏汁,她跪下去。 “妾不知道什么地方惹了陛下不快...” 傅忱一脚踢开碍事的椅凳。 “生怕说错话得罪我,也知道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梁怀月,我奉劝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也不要对我有算计的心思,不要觉得你在我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心存侥幸想要博得什么。” 第46节 “好好享受我今天给你的地位。” “你以前玩的那些把戏,我全都知道,懂吗?放纵你不是纵容你,点到为止就够了,不要再尝试在我面前耍一些小聪明,惹急了我,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他吹了吹手指头,脸明明在笑,眼底却寒得叫人打颤。 梁怀月先前还为着她自己的盘算而沾沾自喜,傅忱的这番话,撕开了她的面具,叫她脊骨发寒,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 辩解的话咽下肚子里去,她应了一声,“妾记下了...” 傅忱不再看她一眼,只丢下一句话。 “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 梁怀惔一直没走,他的人马撤到皇宫外,找了平康坊作为落脚点。 第二日他就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命他们入宫找怀乐。 宫内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付祈安之前忙不过来搜查他和梁怀砚的下落,如今傅忱上位,他的手段凌厉,汴梁城内早就不安全了。 起央追转着杯子,“梁衡之,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一个小流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无限期的逗留。” 南梁闹宫变,起央追本想着回西域躲躲祸,但和梁怀惔又是兄弟手足,自己一走了之似乎不够义气。 索性就打算留下来陪他耗耗。 何况,他当初来南梁,除了联姻,的确是为了捞好处。 如今那傅忱夺梁上位,听带回来的消息,不是今天杀那个就是明天砍这个,像个疯子,疯子谁想惹,他把梁怀月娶了,起央追是想着自己挑好的,但西域新王叫他与梁怀月联姻,人都叫傅忱娶了,自然也就配不上他了。 这一趟相当于来了一个空。 说起那小流莺,起央追第二次见她,每回想起来她怯生生的模样,心里总窝着痒。 梁怀惔嘴也太严实了,起央追一问,他那嘴巴就闭得严严实实的,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愣是一点不和他透露。 他手不疼了,疤还留着,也不敢多打听。 瞧把他小气的,啧。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对了,你那大哥有没有下落了?” 梁怀惔坐着,数日以来,脸色都是愁云密布的冷肃。 南梁大军只听令于手持兵符的人调遣,傅忱手里没兵符,调遣不动他们的,就算他能杀,也杀不光那么多将士。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阿囡,她现在在哪里,越想,手上攥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派出去的人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这么多天了,还没有阿囡的消息。 也都怪他,那天不该带着人撤退。 若是她死了.....不!她不会死的.....不会。 起央追百无聊赖,“不是我下你面子,现在那外头傅忱可是花重金要你的项上人头。” 梁怀惔呵笑,“傅忱那个小贱.种.有本事拿我的头?待我寻回阿囡,召集了兵马,我必然要杀进宫去,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起央追听到了两个关键字眼,“阿...阿囡?” “是小流莺的名字?” 梁怀惔一僵,没给他好脸,“滚。” 起央追没意思摆摆手,他又把话转回来,“这平康坊能藏一时,也藏不住一世,不——” 正说到要劝他的点子上,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他二人纷纷站起身来,摸向各自的兵器。 梁怀惔眼示意起央追往内撤,他抽出刀握在手里,眼神变得锐利,缓缓靠近门扉。 没等他出手,门已经被人撞开了,有个女人溜进来抱着他,梁怀惔身子一僵,没等提她的衣衫领子把她推出去。 后面追上来一波人,嘴里嚷着,“臭.娘皮,你给我站住!” 怀里的女子已经躲到了他的后面。 瑟瑟揪着他的衣襟带子,抖着声音说话,“大爷救命。” 梁怀惔在平康坊楼上来的尊客房,他脸拉着,一脸凶相,对面的人也不敢多惹,瞧了那女子,刚想跟他要人,起央追跨出腿去周旋了。 梁怀惔将刀收回来,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正要说话,这名女子露出来脸,叫他当场一怔。 面前的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他恨西律贱.种恨得入骨。 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六七分和傅忱相像的影子。 “..........” * 怀乐这些日子在私宅待得很开心,吃饱穿暖,有人陪她玩。 怀乐越开心也越伤心。 心里总是郁郁寡欢,不想叫柏俐君发现,都是偷偷躲起来难过。 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十七,想起傅忱,想起在偏殿的日子。 十七在底下好吗? 忱哥哥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又叫人欺负了? 更不知道不知道宫里怎么样。 怀乐一直在私宅,这里隔绝人声,她不知道宫内发生了大变故,也不知道傅忱如今做了皇帝。 柏文温很忙,他忙着假株钱的事情,脱不开身。 怀乐想找他打听消息,却也见不到他的面,整日陪着她的只有柏俐君,他还只是小孩,打听不出什么。 那....柏清珩,总是话少,看起来两道眉总是皱着,不耐烦的样子。 怀乐住在他的家里,每日都需要等着他送饭来,怀乐本来就很麻烦他了。 自然不敢和他说话,主要怕给他添麻烦。 柏文温倒是在救她回来之前,跟她交代过。 柏文温含糊两可说过,他只是个经商的人家,那日进宫献给贵人绫罗,出来如厕时找错了地方,恰巧救了在雪地里的她。 对于怀乐的来历,给两个儿子交代的也是编好的一番托词。 十七已经埋了。 她给忱哥哥的平安穗不见了。 一切都没了,她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怀乐是有自尊心的小姑娘。 她吃住在这里,总不好意思。 帮忙收收碗,理理木筷。 柏清珩也不让她洗,怀乐理好,他就带着走了。 这些都偿还不了柏家对她的恩情,怀乐又好穷,她想给他们送些东西,可是她没有钱。 吃了饭出来的,怀乐走远了蹲在雪地里发呆。 神情放空,眼里都是黯然伤神的失落。 怀乐果然是没人惦记的啊,她出来好久了,也没有找过她。 会找她的十七死了,总和怀乐在一起的忱哥哥不在了。 宫侍们也没有找过她,父皇...父皇还记得他有怀乐这个女儿吗? 她想到死去的十七想到消失的傅忱,眼角一酸,眼泪砸了下来,融进雪地里。 在别人家里哭不好,怕被人发现,她又很快擦掉。 柏俐君吃了饭,就想找怀乐堆雪人,玩游戏,他还没有学会小兔子呢,结果刚到就看见怀乐在哭。 他不知道怎么办,就回去拽着柏清珩过来。 小声问他,“哥,怎么办啊?乐儿姐姐在哭哎....” 柏清珩看着雪地里的那个抖着肩膀的小姑娘,皱眉。 “什么怎么办?” 柏俐君推他,“哥你去哄哄乐儿姐姐嘛。” “为什么让我去?” 他没有哄过人,怎么会哄。 柏俐君恨铁不成钢跺脚,“阿娘不是都说了,乐儿姐姐是你未来的小媳妇呀!” 柏清珩,“........” “你现在不哄,乐儿姐姐伤心多了,以后就会跑了,到时候就轮到你哭鼻子!” 作者有话说: 集美们的评论我都看了。 纠结了很久,本来不想说,但是再想想还是唠一嘴吧~ 怀乐肯定会成长的,也会学会爱自己。 (但肯定不是突然的转变,要经历一些事,逐渐拥有勇气而强大!) 傅忱该有的教训也不会少。(揍他!!!! 还有一个就是关于防盗和更新(最近在抽奖,我就把防盗开满了)等抽奖结束会调一下。 更新,最近写得太少,是因为最近有点忙腾不开手,五一放假,我会努力爆更!!! 感谢在2022-04-27 21:01:57~2022-04-28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杨枝甘露激推bot 2个; 第47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 30瓶;…、我错过你曾走过的路啊 10瓶;你别扒拉我 6瓶;小朋友 5瓶;柯南真好看、来杯芒果汁吖、栀期、筮西、海棠花睡. 3瓶;野马的尾巴呀、贺以至辞、闵suga小馒宝宝、如也 2瓶;土豆饼的洋洋圈、凤栖梧桐、成为老师的路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柏俐君不依不饶, 柏清珩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没力气把人推过去,就冲着怀乐喊了一声乐儿姐姐, 随后跑躲了。 怀乐听到柏俐君的声音,匆匆把眼角挂着的泪擦去,她扭过头, 脸上换了平常的笑。 “.......” 正想问呢,柏俐君吃好没,谁知道台阶上只站着柏清珩一个人。 他站着, 蹙眉看着她。 不远处的那个小姑娘, 眼角被她擦得红红的, 估摸着以为他不在, 以后后头的人是俐君,措不及防瞧见他。 整个人都被惊着了,正微长着嘴, 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小兔子。 “.........” 柏清珩没有骗人,也不是不想哄,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哄人。 也不能怪他, 柏清珩生来就话少。 他在南梁朝里做翰林院编修, 主要负责史书编纂、誊抄等事务,成日对着书卷亦不觉得烦躁, 更叫他养得性子寡言, 甚少和女儿家接触,更不知道如何讲些什么。 在脑里思来想去, 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史词修论, 临了到头, 憋出来一句勉强算是问候的哄话。 他问怀乐道。 “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 这一开口, 不仅连怀乐都愣了,连躲在暗处偷听的柏俐君都替他摸头无语。 他哥这是什么哄人的话?有这样问候姑娘家的吗! 柏清珩尚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 他口气很平缓,完全叫人听不出来,他是在哄人,想叫她别哭的那种哄,完全摸不着边际。 “若是不喜欢吃这些菜,你尽可说出来,想吃什么,找笔墨写了告诉我,我让我阿娘重新给你做来。” 不知道是不是俐君太胖,衬得旁边怀乐瘦得很,她跟俐君一起跑着玩的时候,柏清珩总担心她随时要摔。 怀乐在养嗓子,柏俐君也是养身子,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柏夫人听从大夫的话,靠食滋补。 二人吃的饭菜,就比如那煨的鸽子汤,青笋,排骨,里面都放了很多郎中配给的药材,再混着枸杞,阿枣、山药等滋补的食材煮,闻起来香味都没有,药味很重。 柏清珩只掀开盖子看过一回,就那么一回,一口进鼻子他都快窒息了,闻不下去,补药味道太浓郁。 也亏得一大一小,天天吃,天天喝,真叫他吃,不出三日,必然要抠着嗓子眼吐。 对于怀乐为什么哭,柏清珩不了解她的过往,他性子淡泊,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 小姑娘知道他会错了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饭菜很好吃,怀乐很喜欢。 怀乐很认真在打手语解释,脸上满是迫切的着急。 柏清珩不怎么与她相处,她的手语看不太懂,连蒙带猜也理不全她的话,以为她连脸皮薄不好意思,在推婉拒绝他。 “.....你等等,我去拿纸墨来,你写下来给我,想吃些什么菜。” 他说罢,就走,怀乐着急,她撵上去,两人之间隔了一点距离,追不上柏清珩,她一着急就张了嘴。 万万没想到,她说出话来了。 极软极糯的声音,前面磕绊了些带了点沙沙的哑,“你..你别走..” “你别走呀,饭菜很合胃口,很好吃,不用换了,不要去拿笔墨纸砚。” 柏清珩听到声音,惊了一瞬,他停下脚步转过来,她能说话了? 怀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好了,她提着衫裙,小跑到柏清珩面前。 她拦住他,手一直摆,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今日簪发的鸢尾花流苏坠,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剪短的发编了很多小辫子挽起来,有几缕发不规矩,黏到她水润的唇边。 她大概是真的害羞,越说声音越小,“真的很好吃,怀乐很喜欢。” “不挑食的....” 要不是离得近,压根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柏清珩挑了挑眉。 “..........” 她在这里白吃白住这么久,怀乐已经非常感激,哭还被人撞见误会了,都怪她自己不争气,没有忍住眼泪。 别叫他再去麻烦柏夫人了。 那些吃食有很多的肉,还有许多的药材,没尝之前,怀乐看见就知道很贵了,他们待她很好,怀乐不应该再提些什么。 柏清珩还没说话,躲在旁边的柏俐君瞬间就跳出来了。 连喊带叫,“乐儿姐姐!你能说话了!你的嗓子好了!” 怀乐这才反应过来,她怔愣着,手下意识摸向嗓子。 好、好了? 她先看了柏俐君,想到刚刚是跟柏清珩说的话,又转看他。 柏清珩点头,“嗯,确实好了。” 郎中给怀乐诊脉的时候,柏清珩不在,他不知道怀乐从前说话结巴。 柏夫人吩咐他过来送吃食的间隙仔细嘱咐过一些事宜,他也就知道怀乐的嗓子是被浓烟熏坏了,郎中说能治好。 怀乐心跳得厉害,她刚刚好像没有结巴了…… 是真的吗? 怀乐的嗓子好了?怀乐一直摸着自己的喉咙,一脸不可置信,简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傻了。 她想张口再说话求证,又怕竹篮打水。 柏俐君拍着手笑她,“乐儿姐姐高兴傻啦!” “乐儿姐姐再说一句给俐君听听好不好?”他蹭上去,挨在怀乐身边。 怀乐还有些不自信,但还是在两人鼓励的眼神中张了口。 说什么呢,怀乐斟酌了一下。 许是前面急冲冲说了话,这次很流畅的开了口,是重复前面的话。 “饭菜真的很合胃口,怀乐很喜欢,不用换。” 柏俐君比他自己身体好了还高兴,“以后不用打手语啦。” 怀乐抿着笑害羞低下了头,柏清珩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 柏清珩以为这茬过去了,谁知道出门的时候,柏俐君说送他,还给他小训了一顿。 “哥,你好笨。” 柏清珩提着食屉,俯视着面前不到他胸膛的亲弟弟,知道他很能说会道,干脆顺着他的话。 “嗯,我笨。” 柏俐君很操心,今天的事情本来很容易过去了,乐儿姐姐嗓子好了,他又担心起来,乐儿姐姐好了,是不是代表她可能会离开。 他不想要乐儿姐姐离开,也知道他阿娘很喜欢怀乐,只要把乐儿姐姐留下的话,是不是可以撮合她和哥哥呢。 “哪有你这样哄姑娘家的?” 柏清珩心里算着时辰,午后要去国子监阅今年秋闱的考卷。 新帝上位,大肆更换朝中官员,死掉的大臣官位,旧官升很多上去,底下位置都空了。 除却明年敲定下来的殿试人选,今年新帝拨了一圈让翰林院抽取秋闱的试题再挑人。 柏清珩也要跟着过去帮忙。 “她不是笑了吗?” 柏俐君跺脚,“开心又不意味着乐儿姐姐真的高兴啊,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乐儿姐姐。” 这可为难柏清珩了,继续顺着他的话,摆出虚心求教的口吻 “那怎么办?” “买一些东西哄哄乐儿姐姐呗。” 柏清珩,“........” “好。”他温声应。 下次一定。 “外头凉,仔细身子,快回去吧。”柏清珩摸摸自家弟弟的头,“我记下了。”怕路上耽搁迟了,他提着食屉就走。 柏俐君,“..........” 柏俐君话里头撮合的意思,柏清珩能听出来,他常年深居简出,如今已二十有五,柏夫人也总是催,他知道的。 相看贵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有几次还假借着叫他去什么地方帮她去绸缎的名义,实则就是和人碰面。 怀乐来了这么久,柏清珩也怀疑过,怀乐是柏夫人故意带回来的女子。 开始他还刻意与怀乐保持距离。 她来私宅也有些时日了,俐君很喜欢他,柏夫人很满意,阿爹那方太忙去了渔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而他呢?细细想下来,他自己似乎并不排斥怀乐。 而怀乐,她貌似对他好像没有那层意思? 柏清珩皱紧了眉。 第48节 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下,赶马的侍从撩开帘,“大人,到了。” 柏清珩从有些紊乱的思绪中抽身。 今年八月才举行秋试,答卷全都是国子监细心封存起来,不难找,难得是考生多,虽然阅题是封了名的,但为了公平,也怕有人存了私心,从字迹上动手脚,阅题一直都要重新誊抄。 柏清珩领便是誊抄的事,与他一起的还有礼部侍郎的儿子冯为。 冯为早到,笔墨纸砚样样准备齐全,卷纸干净清白,他却迟迟没动。 屋内烧了炭,柏清珩解开披风递给随行的侍从。 “怎么还不写?” 朝廷给的时限只有三日,在三日内必需要誊抄完,考卷数量不少,时辰紧迫,不能错字少字,非常费心神气力。 冯为愁眉苦脸,“清珩你总算来了,我现下愁苦的很呐。” 柏清珩端坐好,取笔蘸墨,“哦?” “你是不知道啊,我爹说上头改主意了,誊抄好的答卷不由丞相过目,要亲自呈到陛下面前审阅挑人。” 柏清珩第一个字都没写,顿住了。 “?” 冯为看他也停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柏清珩笔端的墨被抖了下去,开出一朵墨花。 冯为有些抱怨,“清珩,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也害怕了。” “新帝暴戾强硬,喜怒无常,要是我们的字不如眼,活着出了什么错,亦或者没出什么错被他挑错,岂不是小命不保。” 新帝的暴戾作风他自然有所耳闻,但剥开表面来看,新帝并没有虐民生,提携上去的官员,重新挑选的新官员都是好的,人没见过暂且不论,但或许未必如同传闻。 且听人说新帝今年似乎二十都未满一? 柏清珩重新抽了一张新卷纸,又蘸了墨,这次下笔没犹豫。 “尽人事,听天命。” “认真做好就行,但若是迟迟不动笔,迟了交差的时限,才是真的错了。” 冯为经他这么一说,倒是被开解了。 “也是。” 言罢,他也跟着动手。 柏清珩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已到入夜,周遭街沿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他舒展舒展酸疼的手腕。 侍从早回柏府拿了晚间的吃食,现在柏清珩要回私宅送饭,马车驶出国子监,过街沿的时候,听到外头有小贩高声卖兔子的吆喝。 柏清珩撩开帘子看。 看到小摊上笼子里面有很多只兔子,灰的,白的,灰白相间的,其中有一只躲在最后面,啃着小白菜,眼睛红红的。 脑中闪过怀乐红红的眼。 他叫了侍从停下,指着那只在角落里的兔子。 “要了。” 柏清珩把兔子留在马车里,待进去送了吃食,出来的时候,他才将兔子提出来,拿给柏俐君。 “喏,哄人的。” 柏俐君还没有问那来的,什么时候买的,哪买的? 门口已经没有他哥的身影了。 柏俐君把兔子交给怀乐,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 “乐儿姐姐,这是我哥特...地给你买的哦。” 兔子晚上都在被人提来提去。 怀乐一抱它,它就舒服地阖上了眼窝在怀乐的怀里。 十七没了,怀乐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又得了一只小兔子,她很开心,点点它的耳朵,笑得很开心。 像是为了弥补逝去的十七,对曾经的十七承诺,她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兔子似乎有所感应,朝怀乐的掌心蹭了蹭,洁白柔软,看得怀乐心窝窝都软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小兔子酣睡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有...有一个人看不清脸,也曾经给了她一只兔子。 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好熟悉,是那个梦,她做过的梦。 画面和她曾经梦到的一样,是二哥哥,但是比梦里还要清晰。 他甚至听到了二哥哥的声音,他唤她。 “阿囡……” 画面里的怀乐抱着兔子,似乎在生气,背过身不理他。 二哥哥一直在她身旁打转转,手拱成求饶妆。 “哥哥在外面捡的,收了小兔子,阿囡不要生哥哥的气了成不?” “不....” 她说不,摸着小兔子,脸上却漾开了笑。 和梦里的不一样,不一样,梦里的二哥哥没有说过这些..... 她脑子里怎么会闪出这些画面这个? 头好疼…… “乐儿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怀乐甩了甩头,猛地回过神,她的目光又落到小兔子身上。 “......” 柏俐君很担心她,乐儿姐姐明明刚刚还笑着的,下一瞬仿佛很痛苦.... “真的没事吗?” 怀乐已经缓过神了,她说没事,没有和柏俐君说这件事情。 “只是在想要送什么回礼给柏大哥。” 原来是想这个啊,柏俐君安慰她。 “乐儿姐姐不要苦恼,我哥他什么都不挑...不对,只要是乐儿姐姐送的,肯定都喜欢!” “啊?” 真的吗? 可是她现在是个穷光蛋。 怀乐还在苦恼,要如何赚铜板买回礼,没有听出柏俐君的弦外之音。 她如今已经有些怕送礼了,从前的平安穗,送出去也被丢了出来。 思及此,怀乐心里一阵难过。 被丢掉的太多了,除了平安穗,还好有多,都是被丢掉的,连她也是被丢掉的。 那些........ 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怀乐从来没有忘记。 * 入了夜,奉先殿一片静谧。 傅忱禀退了所有的人,批了一天折子他没察觉到累,大概是麻木了。 盯着外面的白玉兰看了一会,他叫暗桩去酒窖里拿酒来。 独自一个人,喝了许多坛。 地上空掉的酒坛比上次他和付祈安加起来喝得还要多。 多喝一些,多喝一些。 喝醉了就能看到梁怀乐了,她就会来牵他,扑到他怀里带他回家。 所以一坛接一坛,直到吐。 这次比上次还要醉,没吃东西,胃里空着,肚里绞着疼,傅忱指尖垂在膝上,不住地颤抖。 到了黑夜,他就脱下克制清冷的面具,开始露出他的脆弱,任由痛苦折磨他。 他越来越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白日里清醒的时候,他还能说都只是习惯了梁怀乐陪在他身边久了,无法适应她的骤然离开,都是假的,可痛苦是那样真实,叫他胆颤。 他真的以为会好起来,可是没有,他一遍遍要逃离的地方,被梁怀乐圈地为牢。 他恨她,又想她。 真的.....好想她,做什么都想到她。 他不敢离开。 天亮时还好些……入了夜,太安静了。 在西律时,父皇都不许他喝酒的,他的酒量一点都不好,是到了南梁,梁怀惔他们总是欺负他。 给他灌马尿,知道他酒量不好,就灌给他很多酒,看他酒后失态,很多次,第一年的头几月,几乎每天都是。 傅忱的酒量就是这样被灌练出来的,他也越来越学会了酒后克制隐忍,一但被人发觉他的异样,就会被人取笑,无止境的凌.辱。 没有人知道那段时日他有多难熬,多窘迫,没有一个人帮他,都在旁边围着取笑,笑声那样大。 他一个人扛了好久。 第49节 白日里压了无数次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崩塌,从所有的角落跑出来,给他致命一击。 无尽的痛感从心口蔓延遍布全身。 傅忱喃喃唤她。 “梁怀乐,我疼....” 眼泪啪嗒打到地上。 心口骤然紧缩,真的好疼。 你怎么不来看我了,不是说好一起过冬天吗去到春天吗? 你来,我想和你说很多话。 再也不骂不撵你了,行不行。 从前他稍微有点动静,梁怀乐都会很快发觉然后来看他的。 “.........” 傅忱匍匐在地上,伸手去摸,摸不到,疼得迷了眼,他还是没有看见梁怀乐。 她一定还在生气,所以不来。 傅忱爬起来,忍着翻涌的腹部,一步一步忍着疼痛。 朝着他日思夜想,最想去的地方走,路过那条黑黑的甬道。 他脸上在笑。 “梁怀乐,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8 23:59:16~2022-04-29 20: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骊 68瓶;阳光果粒陈?? 20瓶;贺以至辞、妮妮宝贝、绿树掩映 5瓶;成为老师的路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傅忱浑浑噩噩, 颠颠撞撞往前走。 好黑,好凉,好冰, 甬道底下的雪水浸入他的复纹流云靴,寒冰刺骨,很快就僵了。 洌洌寒冬,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墨蓝外衫。 眼神迷蒙,脸上带着将要见到梦里那个人的幻想,变得舒坦而柔软。 梁怀乐, 我过来了。 我过来了, 你不来也不要跑, 就在那里站着, 等我。 只要不跑,我接到你,我们就回家, 我再也不和你抢吃的,也不欺负你。 这才一两日,两旁的宫檐堆积了很多的雪, 地上也落了很多的雪, 没有宫侍来这边打扫。 傅忱一脚踩进去,雪太深了, 他的动作很因迟钝而显得笨拙, 拔.出来一只,拔不出来一只。 就在原地怔愣了很久, 他正对着顶上那房檐有一团积起来的雪, 预备要滑了, 傅忱知觉慢, 没察觉,待他把脚拔.出来时,那雪已经落了砸到他的后颈上。 雪水凝结成长长的冰坠吊子,径直打下来,带着速度和坠力,只刺入他的皮肤,迅猛冒出来血。 傅忱这时候察觉不到疼,他反手往后抹去,摸到混合着碎雪的血,傅忱往上滴下来的那个房檐,看上去。 他一定是太想梁怀乐了,看房檐也能看到她的脸。 那时候也有一滴不懂事的雪水从房檐上滴下来,偷溜进她的后颈,她瑟着肩膀,蹲在外面洗被褥。 时不时扭过来偷瞄他,瞧一眼就很满足了,然后像偷腥成功一样的小猫儿躲着笑。 傅忱往前走,快要到前面的时候,快要出现光亮了,他的眼睛几乎快要合上,迷蒙之间,好像梁怀乐就站在尽头。 “我过来了……” 他一直逃避这块地方,入了夜吃了很多酒才敢过来。 可惜傅忱没有走出甬道,他昨夜在偏殿躺了一夜,第二日只泡了一会温泉,出来时又吹风,入夜接着不要命的吃酒。 整日不吃东西,大病初愈也经不住他这么造,最终还是垮在甬道快靠近尽头的位置上。 自从傅忱出奉先殿,就一直跟在他后面的暗桩很快出现了。 “陛下.....” 他扶起来窝躺在雪地里气息微弱的傅忱,将他带了回去,速速叫太医过来。 自那回傅忱醒过来付祈安让太医过来给他把过脉后,傅忱就再也没有召见过太医。 折腾一晚上,灌了很多醒酒汤,傅忱扶着床沿吐出来,晨起才好些。 他比从前还要消瘦,身子也亏空得厉害,容色又漂亮,苍白地像一只妖。 太医搭上脉,微碰到便诊得一抖。 面色惶然,“这.......” 暗桩瞧着脸色不对,“陛下如何了?” 太医拉起傅忱的手腕,发现上面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刀窝,不像是寻常砍伤的,更像是,更像是他亲手用刀把肉给挖撬下来。 好端端的,他挖肉干什么?! 太医左右看,傅忱的两只手臂都有,大小不一,有一些甚至都还是新鲜的伤口,伤疤才刚刚凝结起来。 这才多久啊,傅忱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怎么回事?” 太医心神一跳,“这.....是巫蛊之术......陛下恐怕是醉心于巫蛊之术……” 傅忱从来不让太医院的人过来请平安脉。 太医院的人都空置下来,前些时候,在太医院里有人乱嚼舌根,说见到陛下召了养巫蛊的术师进了宫。 他们整日悬心,傅忱不用太医院,会不会觉得太医院无用,迟早要将他们给处理了,里头的太医终日惶恐不安,就怕那天傅忱一个心情不爽利,提着刀剑就把他们砍菜花一样全都给砍死了。 最主要的还是,傅忱之前伤过獠子,他会不会把太医院里知情的太医全都给杀了。 且,陛下一直没有先后妃,若说对三公主情根深种,陛下似乎更醉心于朝政。 自然就有人在私下猜测新帝莫不是也无法行房了? “巫蛊?” 暗桩想到了偏殿,陛下难不成在给小公主做什么? 蛊师? 前些时候是有几个作巫蛊师打扮的人进过宫,但没有多做停留,傅忱见他们不会一炷香时辰,那些人很快就走了。 蛊师出身苗疆,一身都做西域打扮,且身上的服饰发制都是西域贵统才有的装相。 暗桩以为是傅忱召进来的西域人,问询西域事由,当日正宫门变,那西域王子就没有踪影。 梁怀惔是傅忱的心头恨,傅忱肯定要先找他,西域王子与梁怀惔交好,他二人指不定勾结往西域窜逃。 “陛下割肉与蛊师有何干系?” 太医思虑道,“从前翻阅书籍时曾听过,苗疆有一术法,取母子蛊来,求诚者只要将身上的肉喂给母蛊,再以心头血喂养给子蛊,再由巫蛊师做法,可借助母子蛊,达成求诚者的心愿。” 暗桩心下大惊,他正想着傅忱不会这般糊涂吧,太医已经解开了傅忱的外衫和里头的中衣,他看到傅忱心口处一大片青紫,全是密密麻麻的扎孔。 陛下......真的跟巫蛊师求诚了。他竟然真的相信什么巫蛊求诚,招魂复生? 傅忱从前是那样的理智,任何大风大浪都不曾将他击垮,现如今竟然羡了这些巫蛊师的狗屁话。 真的去求来了母子蛊求诚? 他的心愿是什么? 他已经站到了最高巅,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天下尽在他手里了。 小公主吗? 他也知道后悔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外人面前说过他后悔。 木芙蓉树也砍了,人在偏殿里没有下葬,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只说过不要再提小公主了,原只是面子上的周全吗?他喝那样多的酒,意识不清都要往深殿去。 真正爱她,就应该让她入土为安啊。 傅忱气息孱弱,“陛下身子没有养好,如今又割肉放血,只怕....” 暗桩心惊,“只怕如何?” 太医摇头叹息,“再不终止,只怕拗不过这个冬天啊。” 傅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睁着眼。 他似乎早就听见了太医的话,也预料到这样做的后事,听见自己的下场,他也不觉得意外,生和死对他仿佛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都出去吧。” 傅忱的眼神空空望着书案处。 太医不敢多久留,傅忱这个人总是让人害怕的,他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新帝即位没多久,一年都没到,他刚刚居然说新帝扛不过这个冬天。 这是大不敬的话,谁知道傅忱竟然没有罚人,只轻飘飘摆手叫他们出去。 暗桩没动,傅忱没问他留下来干什么,找死吗?他费力抬起手,指着案桌。 “打开第三屉,把里头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到时辰了,差不多该给它们喂肉了。 傅忱算着日子,只需要再喂养小半月,便能够达成所愿。 第50节 他就可以见到梁怀乐了。 只要将母子蛊养得白白胖胖的,他就可以再见到梁怀乐了。 白玉打成的罐里,丑陋而肥硕的母蛊已经被傅忱喂养得很大只了,它正在攀爬者罐璧沿,子蛊倒是没动静,仿佛进入了沉睡的状态,一动不动。 看着都叫人恶心,暗桩取出来要将蛊虫放到傅忱的手心时,他看到傅忱诡异般柔笑的脸,冒着大不敬的罪,一把将白玉罐攥在手心跪了下去。 他求傅忱,“殿下!您收手吧!” 傅忱缓慢坐起来,他看着暗桩手里拿的蛊虫,它们都还活着。 “你叫我什么?” “殿下......”,暗桩内心五味杂陈。 他宁愿傅忱不做这个九五至尊,只当从前的质子殿下,日子贫苦,至少他不会这般往死里折磨他自己。 “别再这样叫了。” 傅忱朝他身手拿白玉罐,暗桩攥着没给。 “我认为你跟了我许多年,应当懂我的规矩,不要试图以下犯上,若是你手里的母子蛊有任何闪失,我会诛你九族,死去的人也会拉出来鞭尸。” 暗桩还没有停止,他没有将白玉罐如愿给了傅忱。 “陛下,小公主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他不知道怎么劝傅忱才好,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后悔药,更不可能死而复生。 “你如果真的爱她,心疼她,真的放不下她,就让她入土为安,早些去往轮回吧,这些都是骗人的,她不会活过来了,她没了!没了!” 傅忱似笑非笑,他的手指搭在床沿,用力抠得发白。 “嗯,还有呢?” 暗桩一股脑全都说出来,“无论您做什么,她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傅忱的手伸过去,掐住暗桩的脖颈,他咬着牙,十指越发收紧,他的眼里带着疯狂而痛苦的泪水,印着暗桩同样呼吸急促的面孔。 他靡丽的面容狰狞无比,“胡说!谁说她不会回来了。” 不准这样说!不准! 她眼里的泪迸溅出来,“梁怀乐会一辈子跟着我的,她说过她不会丢下我。” 可是,她真的丢下了。 傅忱深知,他无比清醒,比任何人都清楚感知到梁怀乐把他丢下了。 自从那个夜晚开始,他从来没有一天好过。 他以为那个夜晚开始,他赶走了梁怀乐,拿下了南梁,他的人生就好了,没有,他陷入另一个深渊里,从此再也没有天光,体验更无助的绝望。 但是他还是期望着,梁怀乐能回来,他从开始到现在,他就是希望梁怀乐能回来。 他都已经那样求她了,为什么,她就是真的那么狠心。 他觉得那么狠心的人,一定不是梁怀乐。 那本太医说的方法,傅忱也曾经看到过,他立刻派人马不停蹄去找,去找苗疆的人过来,他拿到了蛊虫。 不需要多久,他就可以再见到梁怀乐了。 傅忱要好好问问她,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吗?他可以道歉啊,他可以道歉的,只要她回来。 傅忱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快要把暗桩掐死的时候,他的五指忽然松开了,就那样惆怅若失地愣着。 泪一滴滴砸下来,他捂着头。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平安穗被他握在在掌心抚摸久了,颜色越来越褪。 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遍翻出来很多,梁怀乐留下来的东西,一遍一遍的摸着,一眼眼地看。 他觉得,他好像是错了,但是他不知道他错在哪里。 “陛下!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暗桩的声音嘶哑,他瘫倒在地,仰头看着面前不听劝的男人,他取了刀割肉,又放血。 他那样年轻,正是鲜活的时候,漂亮的脸色找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他莽撞,他做事不计后果,随心而为,他的确获得很多,他在享受那些功绩的同时,也倍尝苦果。 * 怀乐并没有闲着,柏俐君有几次带着她偷溜出去。 她在账房找到了一份替人誊抄的活计。 是南街沿的一家书铺子的童子夜里守铺子打瞌睡,近日风大,烛火滚下去烧了一架子典藏的书目。 书铺子在门口张贴了招人誊抄的活。 怀乐的字写得很好看,她壮着胆子去问了问,掌柜倒是个很开明的主儿,他不看男女,只取来笔墨,让怀乐写一两个字给他瞧瞧。 怀乐写了他很满意,就把活给了她来做。 今天刚把所有的都誊抄好的书册都送过去,掌柜的很高兴,给了怀乐十两银子。 原先只说了九两的,掌柜的说这是订金,请她日后再帮她们誊一些新的籍本。 怀乐很开心的答应了。 她从南街沿出来,逛到北街沿,她给柏俐君买了几个弹弓还有面具。 一些他喜欢吃的小食,逛到绸缎铺子买了很好的一些缎子,打算给柏家夫妇裁一双棉罗袜和护膝。 至于柏清珩,怀乐给他买了一只上好的狼毫笔。 剩下的碎散银就一直攥在手心里,攥到发热,生怕街上人太多了,叫人给她偷走了,余下的还要留着过日子的。 她都想好了,待救她的柏文温一回来就和他正式请辞。 眼看着他应当也快回来了吧,届时问一问柏清珩。 怀乐低着头走路,抱的东西太多了,到门口的时候没注意上阶台,差点撞到她的脚。 幸而,送饭的柏清珩过来了。 他拽住怀乐的手腕扯过来,紧张的时候,声音就沉下来。 “小心些。” 怀乐扭头看见是他,抿了抿唇倒退一步。 “谢谢...” 掌心还残留着女子纤细的手腕的触感,他蜷了蜷了指尖。 再看,她立在一步远的位置,今日穿了一身青绿浅棉袄子,领口毛茸茸的。 头发好像长了一些,小辫从前只到肩侧,如今已堪堪及腰了。 圆润的眼,白皙的脸。 柏清珩道不必谢,他朝怀乐伸手,“我帮你拿一些。” 怀乐摇头,“你还提着食屉,有些重的。” 柏清珩扬扬右手,“这只还空着。”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已经到家了,我可以的自己拿的,几步路,不远。” 柏清珩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怀乐又重复了一遍,到家了,她可以拿。 这次柏清珩也没等她拿过来了,径直取了她怀里的物件,大的重的,他都拿了,怀乐的手里就剩下那个包好的狼毫笔。 “嗯,既然到家了,我也住这里,跟家人就不需要客气了。” 小姑娘瞪大眼,“...........” 柏清珩弯唇,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是这笑,进了私宅就没了,柏夫人不知为何今日过来了。 见到一前一后进来的柏清珩和怀乐,就像看到自家儿子儿媳那样开心。 她还特地问了一句,“清珩今日下值早,是不是特地寻乐儿出门去了。” 柏夫人扫过柏清珩手里的东西,嗯,笑弯了眼,还知道是个疼人的,会帮人拿东西。 这也说明,他对怀乐肯定是不一样的。 柏夫人今日就冲着这个来,她知道怀乐的嗓子好了以后,趁着过来瞧她,顺势探探这些时日柏清珩天天送饭,两人之间的意思。 柏清珩,“..........” 他非常清楚自家亲娘是个什么性子,索性没接她的话。 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柏俐君蹭到他旁边朝他使眼神:哥,阿娘来了好一会了。 柏夫人在儿子那里没有套到话,转头就朝着怀乐这边笑,拉着她的手。 “乐儿今日随清珩出去可还玩得开心吗?” 怀乐面对柏夫人的套,很老实钻了进去。 只是她这钻没有钻到柏夫人地心坎上,因为她一本正经说了实话。 “柏夫人,我和柏大哥是在门口才遇到的。” 柏清珩朝她看过去一眼,从这一句,从她干干净净,坦坦然然的眼神当中。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怀乐对他不是好像没有那种心思,而是真的没有那种心思。 所以处处疏远、客气。 她把俐君当作亲弟弟和他亲近,对他反而过分客套,许多时候都是应付话。 这样异样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在意了,他是有些在意面前的姑娘的。 第51节 柏清珩忽滞了一下,目光一直停留在怀乐身上。 柏夫人转过来就看到了柏清珩看着怀乐发怔。 然而怀乐呢,她丝毫没有发觉。 万年铁树开花,功夫还得往自家儿子上下,柏夫人回来时给怀乐带了几支汴梁如今风靡的花样珠钗,叫她收下。 长者赐不可辞,怀乐接了。 柏夫人开心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与她说了一些话,怀乐都一一应了。 几人其乐融融一起用了饭,柏夫人出去的时候,叫上了柏清珩一起,怀乐捏紧了狼毫笔,一下不知道怎么叫住他。 本以为给柏清珩的狼毫笔会是最先送出去的。 因为棉罗袜还要做,护膝得缝。 狼毫笔怀乐是想着今日用了饭,借口送他出去的时候,把手里的狼毫笔给柏清珩,谢他上次给她买了一只小兔子。 柏夫人一起的话,那就明日吧,叹了一口气收了起来,她收起来狼毫笔。 柏俐君眼神很尖,他留意到怀乐一直瞧着他哥的离开的方向,眼神是期望他哥留下的,但是他哥没有留下。 柏俐君凑上去,有些笑嘻嘻,故意问她,“乐儿姐姐,我哥是不是特别好看呀?” 怀乐开始没反应过来,“啊?”待留过神,她结巴,“我...什么?....” 柏俐君指着她的脸蛋,“乐儿姐姐,你脸红啦!” 怀乐双手捧了捧脸,“.......” 是有一些烫。 哪有人这样问别人嘛,怀乐品出他话里促狭打趣的意思,气鼓鼓说道。 她难得声音大了点,腮帮子鼓起来。 “俐君,再闹就不给你拿吃的了!” 居然取笑她。 “嘻嘻嘻.......不要生气嘛,好乐儿姐姐.....” “哼!” 怀乐佯装生气撇开头,柏俐君还在笑,但小孩子忘性大,怀乐进门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他哥手里提的东西。 他还挺好奇是什么,怀乐一说有给他的,他先跟怀乐打了一声招呼就腆着脸嬉笑过去看了。 “乐儿姐姐给我买的吗?” 怀乐说,“不是,没有。” 柏俐君已经打开了,有草编的小蚂蚱,还有弹弓。 “桂花糖!梅花香饼!如意糕!好多....” 柏俐君眼睛都亮了, 他很喜欢吃这些,有几次用饭的时候,他念叨过几嘴,怀乐就记下来了。 柏俐君吃了一块甜甜的香饼,嘴也跟着甜了起来。 “谢谢乐儿姐姐,乐儿姐姐最好了!” 怀乐的唇已经勾起来笑了,她还没有偏过头,只娇气的哼哼。 她也逗柏俐君玩,去拿桌上的小食,不给他,“还我还我,不是给你的,才不给你。” 柏俐君矮,他踩着圆凳爬上来,也护着,笑咪咪,“乐儿姐姐别生气嘛。” 怀乐眯起眼,“那你还笑不笑我了?” “在讲些什么?”冷不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不知为何,柏清珩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 挑眉看着屋内,怀乐和柏俐君分别霸占桌角的,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 像斗战的蛐蛐,一个赛一个的高。 怀乐最先反应过来,她很快收回自己捏着桌角的两只手。 这回脸是真红了,红到脖颈里面去,整个人像三月的粉桃。 此战以他哥出现,乐儿姐姐率先告退而胜利,柏俐君抢到了小食,抱着小食回房。 到门口的时候探出来一个头。 “哥,乐儿姐姐再见。”他还刻意朝怀乐挤了挤眼睛。 怀乐绞着手,呼了几口气。 呜呜呜,真的好丢人,被看见了。 柏清珩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鼻尖也红了,怎么会有这么生动娇俏的小姑娘,他觉得莫名好笑。 想到走之前他娘跟他说的话,他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年汴梁适龄的姑娘他都挑不对眼。 如今再找,也有些难。 柏夫人眼睛毒辣,她能看得出来柏清珩不排斥怀乐,甚至有些上心,故而与他说了许多。 柏清珩这次没有搪塞,说实话,他也认真思忖过。 在之前柏夫人总打趣说怀乐是他未来小妇的时候,既然怀乐在他心里有些不一样,那便试试吧。 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吧。”柏清珩面上和熙,笑着邀约。 怀乐脸上红韵未散,摸到袖中的狼毫笔,她点了点头道。 “好。” 两人停在松柏树下,柏清珩尚且在思忖,没想好如何开口。 怀乐也不知道他叫自己出来做什么,不过这当下正好可以将手里的笔给他。 柏清珩很高,怀乐拽拽他的襟袖,柏清珩微弯腰低下头。 “嗯?” 怀乐将狼毫笔递过去,握着狼毫笔的手指,细如青葱,在月色下泛着清润的光。 “柏大哥前些天给怀乐送了一只小兔子,怀乐给你送一支笔。” “笔不名贵,但书铺掌柜的说很好着墨,希望柏大哥...收下。” 她本想再说,日后有了更多钱,再给他送些好的。 柏清珩欣然接下了。 他摩挲着狼毫笔的笔端,对着怀乐说道。 “谢谢,我很喜欢,正巧前些日子总使的笔摔坏了,正愁要买支新的。” 怀乐心里松了一口气,送出去了,没有被嫌弃。 “柏大哥不嫌弃就好。” 怀乐心里总是担忧,她从前送给漂亮质子的东西,他似乎都不大喜欢。 还拿了与三姐姐比较。 怀乐总担心是她送出去的东西不够名贵,拿不出手,但眼下也是她能够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礼不在名贵,只在心意。” “怀乐妹妹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胜欣喜。” 怀乐被肯定了,她腼腆地笑了笑,很开心,总有人会喜欢的。 柏清珩收下狼毫笔,怀乐终于想起来,柏清珩叫她出来,“柏大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 柏清珩看着她的眉眼,半响点点头。 他转过来,面对着怀乐,面色有些凝肃,怀乐被他盯着,心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什么事啊?” 柏清珩望着面前清凌凌的眉眼,她的眼睛生得特别清润。 柏清珩见过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他看着心动的。 他问终于问出来那句话。 “怀乐妹妹是否愿意一直留下来......” 怀乐不解。 柏清珩伸手去碰她的指尖,“我的意思是,在我身边,把这里当作自己真正的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9 20:59:06~2022-04-30 20: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骊、霍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炒小白菜 10瓶;呜啦啦、尪生 5瓶;贺以至辞、de、成为老师的路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柏清珩往前, 站至到怀乐面前,挡住今夜清冷的月,他整张清俊的五官映入怀乐的瞳孔里。 看到那汪水润润的眸子, 填满他的身影,柏清珩的心头涌起满足。 他越发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是对的,甚至有些埋怨, 他或许该早些与她说的。 小姑娘愣了,她呆呆的却不傻,小脸蛋娇憨的可爱, 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 却有别具一格的韵态。 第52节 像枝头凝露的花苞, 脆弱, 娇嫩,吸引人驻足,止不住眼地观望, 直至占为己有。 柏清珩甚至在心里暗叹,还好,只被他发现了。 嗯, 或许可以藏起来。 他又重新很认真与她再说了一遍。 这次他在后面加了一句最开始的问, “怀乐妹妹愿意吗?” 怀乐起先以为是她听错了,正疑问, 柏清珩与她说完第二遍的时候, 她终于给了第一声反应。 “啊?........” 她痴懵在原地,半响没有还是反应过来, 柏大哥说什么? 他说, 留在这里, 留在他身边, 把这里当作自己真正的家。 她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真正的家? 柏、柏大哥是......在跟她表明心意吗?是喜欢怀乐的意思吗?是她想的那样吗?可是....... 有好多可是......好多怀乐想不明白的....... 柏大哥平日里不是总不喜欢她吗?他与怀乐说过的话都没有几句,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其次,还有这世上竟会有人喜欢怀乐吗? 怀乐啊,是那个怀乐啊。 总被人嫌弃,总被人取笑,笨笨的什么都不会,生得不好看,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做不好的怀乐,没人疼没人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否定的怀乐。 不对,柏俐君也跟怀乐说过他喜欢怀乐,但柏俐君平日里嘴上总说的喜欢,好似和柏大哥说的喜欢不是同一个喜欢。 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一样。 柏俐君跟怀乐说喜欢的时候,心里是开心,就是开心,更觉得好笑,还有些想要逗他玩。 但柏大哥说的这番话,让怀乐察觉到的喜欢,是心里有些慌还有些怕,她听到了,莫名的想退缩。 “怀乐妹妹?” 柏清珩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在想是不是他的话说得太含蓄了,让她不明白。 柏清珩鼓了一口气,他刚刚只碰到怀乐的双手,这一次是双手扶住她的双肩。 他的掌心有些潮了。 柏清珩喉结动了动,“刚刚的话说得有些不清楚,如今我重新说开些。” 怀乐两只绞在一起的手,这一次直接拉了起来,她的眼睛眨啊眨,心也跳得厉害,转身就想跑。 可是柏清珩扶住了她的肩,落在她肩上的手温热宽厚,很有力量,却没有令人窒息的强迫感,反而叫人内心安定。 柏清珩收敛神思,正色道。 “我名柏清珩,表字邻微,如今年岁已及二五,尚未娶妻,官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史,一月月俸米八石,关于家里的人,怀乐妹妹也知道,双亲尚在,还有个顽劣的弟弟......” 怀乐有些立不住脚,因为接下来柏清珩与她说道。 “我...我大抵是喜欢怀乐妹妹的......” 怀乐口干舌燥,心神不定,柏大哥说那话的意思是和她说的一样,他说他喜欢怀乐。 怀乐懂了,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总在默默当中瞧你,目光不自觉随着你,看着你的眼睛,头发,亦觉得心悦,二十五年来,从未如此过。” “适才我随阿娘出去,说了很多话,我阿娘说这便是喜欢了。” “喜欢一个人应当与她言明,我几日来细细也想,便挑在今日与你说,只是不知道怀乐妹妹的心意如何?” “若是怀乐妹妹肯,愿不愿意和邻微试试?” 柏清珩的指尖蜷紧,实则并没有面上那样淡然自若。 “将来若是与怀乐妹妹成了,我必敬你,重你,怜你,疼你,爱你。” “事事以你为重,次次以你为先。” 这大概是柏清珩对着姑娘家说过话最多的一次,他静静等着怀乐的回应。 怀乐心跳得厉害,几欲要跳出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些。 为重,为先。 她曾经无数次去渴望追求,豁出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怀乐从前多希望有人陪她,看重她,在乎她,但是没有。 在私宅的这些日子,怀乐想了好多,她想以后自己的去处,自己的归属,回顾她的过往,接下来的打算。 怀乐算算她有什么,算到头了,掰起第一个手指头,她数,数不下去,怀乐什么都没有。 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 汴梁快近年关,汴梁的几道街沿全都挂满了红灯笼,处处都是喜气祥和,再过不了多久便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怀里抱着誊抄的书册。 看着外头的热闹,心里却越发冷了。 怀乐还了书册回来,跨出书铺门槛的时候,隔壁卖粽叶粑台的被人称作二娘的人,她逢人便说她家夫郎要回来了。 还有几日几日,如今走的官道到了哪里,还要走什么小路,小路的杂草都被人清干净了,路上的毛毛草不会刺到她家夫郎。 书铺掌柜也总说他家儿子,在浦梨书院学书的,今日被夫子夸了,字写错了哪几个,用了几张新宣纸。 总爱在桥头廊下行乞的蓬头垢面的阿叔,他有时段没在那,旁边卖梨花糕的老婆婆都会顺口问一句,“今儿个怎么不见丰老三在这躺了?” 大家都是其乐融融的,所有人都有人记挂。 真的好羡慕,那些被记挂的人。 怀乐出事这么久了,离宫这么久,没有人记挂她,没有人会找她。 她如今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 她身上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柏家给的。 誊抄的书目上说过:爱人先爱己,择人先问心。怀乐想,她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 漂亮质子,十七。 尤其是漂亮质子,忱哥哥,尽管她对怀乐冷言冷语,她豁出去一切对他好,护着他,掏心掏肺对他好,怀乐将自己放到了尘土当中。 他从未将怀乐放在眼里,别谈心里。 轻贱她,别谈她的生死。 是啊,十七,看十七就可以看出来了,忱哥哥或许只捡了它回来,给过一次饭食,就再也没有照料过它了。 在忱哥哥的眼里,怀乐和十七都是一样的,他也只是开头对她好过,不,那也称不上好,他很和缓问怀乐你叫什么名字,因为这一丝丝和缓,与那些常年轻贱怀乐的人,是不同的,就为着这个不同,怀乐就把命都豁出去了。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好在....她还活着,这么久了,终于也想明白了。 有没有人爱怀乐,不重要的,怀乐要好好的爱自己,好好的活着。 宫里有她的家人,却也不算她的家。 那样的家,不要也罢。 嗓子也好了,她写字也可以,辞谢了柏家以后,出去找块地方。 怀乐有双手,她能走能跑,她不用再摇首乞怜地向那些宫侍要这要那,她可以自己给自己,也可以照顾小兔子,再也不要被人瞧不起,她也要挺直腰板的站着,活着。 总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好累。 柏清珩的一番话让怀乐想了很多,她起先还是好好的,不知为何眼角慢慢红了起来,眼睫眨一下,泪就滚了。 “怎么了?” 柏清珩略有些手急无措,如何就哭了?虽然她哭也好惹人疼。 但表明个心意,竟然把对方姑娘给惹哭了,柏清珩暂且不知道缘由是出在了哪儿? 他叹一口气,替怀乐拂去她眼角的泪。 “你别哭啊。” 他难得开起玩笑,哭笑不得问了一句。 “难不成是嫌柏大哥年岁太长,又或是月俸太少,家里的弟弟太吵了么?” 怀乐真被他的话逗笑,她也难为情起来,自己抬手擦去眼泪。 “才不是呢,柏大哥很好。” 柏清珩收回手,他拿了一方绣着青竹的帕字递给怀乐。 “那又是为什么?” “怀乐妹妹若是不喜欢我,尽管说便好,柏大哥也是很多风浪里走过来的人,大大小小的难也吃过不少,并不至于连句拒绝的话都听不得。” 当年翰林院编修史也是他正儿八经考上去的,没有倚靠自己的大家。 “能成或是不成,怀乐妹妹给句准话,成了我心里欢喜,不成,我再努力努力。” 被他这么一说,怀乐心里松还真松了一截,她想明白后,愁也是愁如何和柏清珩解释。 怀乐笨嘴拙舌,从前漂亮质子就说过她话都说不清楚,不会周全琐事。 如今想来,他还说过好多啊,他说怀乐什么都差,说她没有资格和三姐姐比,拿不出什么跟三姐姐比,说怀乐愚蠢憨笨,缠着男人不要脸面.... 忱哥哥还说,她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怀乐。 回想起来还是会痛的,难堪又来了。 萦绕在怀乐的心口上,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些话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质子府为什么着火了,怀乐想不明白,她想过,会不会和她有关。 他说到那些,想起他被怀乐占了便宜,觉得她真的好差,想不开,是不是傅忱不想再见到她,要烧了它,要在他原本的地方同归于尽,所以怀乐义无反顾冲了进去。 她想拉他出来,告诉傅忱不会了:忱哥哥好好活着吧,怀乐再也不会如同从前那般缠着他。 嗯,以后也不会再叫忱哥哥了。 第53节 想到这些,怀乐就鼻头发酸,眼神黯淡。 她知道不该想这些了,她被人救回来了,身体也好了。 犹豫徘徊那么久,直到最近才想明白,终于能和自己说一声:算了,梁怀乐,没事的,摸摸头。 没有谁能比自己更重要,看着地上剪掉的烧焦的发尾,结疤重新生出来的新肉,一切都在提醒她,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怀乐可以团紧自己,不论如何,就当是最后一次,只要他还活着,确认他还活着就好,如今都出来了。 她也努力了,怀乐无愧于心。 而今她哭,只为着心里百感交集,原来真的有人觉得怀乐是特别的,也会有人喜欢她的,她不是那么差的人,这是不是上天对怀乐新开始的一个肯定。 “..........” 柏清珩拿她没办法,“越哭越厉害了。” “等会被俐君听见,还以为柏大哥欺负你。” 怀乐摇头,“没有,柏大哥没有欺负我。” 猛地擦掉眼泪,她用力吸吸鼻子,脚下被人蹭了蹭,低头一看,是那只小兔子,它从屋内跳出来了。 怀乐低头把它抱起来,揉揉它的脑袋,问柏清珩,“柏大哥可以告诉怀乐,是在哪里买回来的小兔子么?” 柏清珩说,“是在街沿。” 买回来的时候瘦弱,在怀乐的悉心照料下,它依然好了许多了,蹦蹦跳跳也比从前有力气。 怀乐又问,“柏大哥买它,是因为它可怜,没人要吗?” 柏清珩看着哭得眼睛同样是红通通的小姑娘和小兔子,笑着说。 “当然不是,是因为它和怀乐妹妹一样可爱。” 怀乐闻言哑然,抬头看了看,撞进柏清珩眼里,第一次,她很认真,看到他满含笑意的眼神,真诚。 他没有骗她。 被人喜欢,她以为的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怀乐抱着小兔子,低下头。 “谢谢柏大哥。” 只一句,柏清珩便晓得了,怀乐摸着小兔子的脑袋,他也揉了揉怀乐的脑袋。 触摸到一片柔软。 罢了,是他太着急。 * 汴梁城内的戒备越发森严了,找怀乐的事情一筹莫展,他的人被傅忱布下的人束得施展不开手脚。 梁怀惔如今被困在平康坊出也出不去,别说他出不去,就连起央追都被人上了通缉令。 他刚开一扇窗扉,探出一个头,想往外看,就被人抓着后襟给拽回来。 梁怀惔低骂起央追的上蹿下跳,“你找死?” 起央追也没气了,虽说他爱滚女人窝,但是这住在女人窝。 久了烦啊,骨头都躺累了,都是一些庸脂俗粉。 “我说你从前是有多想不开,跟他结那么深的梁子,如今这大仇大怨跨不过去,你大哥是彻底跑了,他直冲北疆去,傅忱只派小部分拿他。” “其余兵力都在汴梁,就为着拿你,如今就我陪你在这里耗,看傅忱的架势是要玩死你,可怜我,要跟着你搭进去了。” 这平康坊来时姑且算它个庇护地,如今就像是囚.笼。 梁怀惔还是那句话,“她还没有找到,我不能走。” “她她她她,非要藏到什么时候,与我说说怎么了,咱二人这把子交情,出生入死共患难,非要跟我瞒?” 梁怀惔理都不理。 倒是自从那日闯入以后窝躲在这里,赖上梁怀惔的女子,她当真是死皮赖脸的行家,起央追觉得她有趣,磨着梁怀惔让他留下来。 “你要找的人,是在汴梁皇宫吗?” 梁怀惔不答,起央追掏掏耳朵道。 “不然?这不是废话吗?汴梁城都叫他梁衡之翻遍了,就等宫里的消息,我们如今宫里的消息出不来,玩命等呢。” 他骂便罢,还要再啐一口,“梁二最不讲义气!为了个女人,兄弟都不顾了!” 那女子倒不认为,她反而乐赞。 “什么叫不讲义气,这才叫有情有义嘛,刚刚你探头他都给你抓回来了,生怕周围有探子给你射.成箭靶子。” 拍了马屁,她凑到梁怀惔旁边,“哎...我可以帮你进宫找找你要的人。” 梁怀惔对着她那张有几分肖似傅忱的脸,深感厌恶,即刻皱眉避开。 虽然他那日险些错手杀了她,后听她扯了很多,说是家中觉得她女生男相,容貌过分旖丽克夫,就将她赶了出来,后被卖入楚馆,她抵死不从 梁怀惔不杀女人,他留了她的命,这女子古怪,他倒是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招。 莫不是南梁贱.种.派过来的人,摸到他的位置,想要进宫通风报信。 起央追立刻站起来。 “果真?” 女子语气诚恳,“果真!” 梁怀惔冷笑,瞥她的脸一眼,话有深意阴寒道,“不说无功不受禄,就说你为何要帮我们,又如何进宫?” 那女子笑嘻嘻,倒不计较。 “谁说我无功不受禄,看在你们收留我的份上,我能帮你们自然就帮,至于如何进宫,我觉着,你肯定有法子的,对吧!” 这的确,梁怀惔近期的探子不方便。 他是打算挑些女人,近日恰等候时机,进宫替他寻怀乐。 找来找去,一直未曾寻到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她的手都伸到这了,要说她没有用心,呵,梁怀惔眼神划过一抹阴狠。 他踱步到女子面前,语气更含深意。 “如此,便劳烦姑娘了,我必然替你安排妥当。” 那女子显然是应了,她忙不迭,“成。” 他凑近女子的耳侧,对上她的眼,他的神情戏谑,带着浓重的讥诮。 明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人听出威胁。 “可不要叫我失望。” * 誊抄递上去的题卷,似乎没叫新帝满意,他今日叫人传了誊抄题卷的冯为和柏清珩进宫。 一收到消息,在外头跟人吃酒的冯为吓得腿抖,新帝的凶名远播在外,他这遭进宫就怕生死未卜实在寻不到什么对策推脱,想了个歪主意。 回府的路上刻意给马加了点料,那马发性当场就疯跑了,冯为在大街沿上,众目睽睽之下摔伤了腿,这是赖无可赖的进不了宫了。 本来是约了一道进宫的,如今就只剩柏清珩一人。 消息过来的时候,柏清珩正在怀乐拿东西,他路过宝钗阁时,瞧见一对青玉簪子很衬她的乌发,特地买来相送。 柏文温出城一直未归,怀乐找了一方小阁院,实在等不到他回来,便和伯夫人请辞,抱着兔子挪了出来。 柏夫人苦口婆心,柏俐君也是拉着她不让走,怀乐两厢为难,还好有柏清珩出来解围。 柏夫人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清清白白也叫她看出来有猫腻。 还是柏清珩挡了一下,怀乐抱着兔子脸红得不行,还好,她已然在外头安定下来了。 家里虽然没有太多,却也叫她舒坦。 书铺誊抄的活怀乐揽了下来,她如今租了阁院,添置了一些家用,手头的剩余并没有多少。 好在,过几日,便是年夜了。 书铺掌柜家里忙腾不开手,看着怀乐识文断字,做事细心周到,便叫她过去帮忙守铺子,工钱按三倍算,可把怀乐高兴坏了。 落了锁正要过去,柏清珩过来了。 他还带着青玉簪子要给她,怀乐推攘,“柏大哥,怀乐不能要了。” 她指着头上,“之前柏夫人给的还有,簪不完的。” 柏清珩浅笑,硬塞到她手里,“留着慢慢簪发。” 那簪盒一到怀乐手里,就怎么都推不出去了,怀乐要还,柏清珩就把手背到身后。 怀乐被他逗得跺脚,娇嗲。 “柏大哥.....” 柏清珩笑意更深,“俐君给你的糖葫芦你都要,怎么我给你的你就不要了?” “那怎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柏清珩问她。 怀乐说,“珠钗贵。” 柏清珩摸摸她的头发,“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了么,送礼不在名贵,只在心意,况且我每月有月俸拿,这是不贵的。” “可.......”,怀乐还要推脱。 柏清珩再不让她多言。 “买了就要送的,这珠钗怀乐妹妹不要,我再拿回宝钗阁也退不了,就收下吧,若真觉得受之有愧,就再给我送一支笔,从前那支又要坏了。” 柏清珩攥笔办公务,怀乐知道。 她犹豫再三,“好吧,怀乐收下了,过两日赚了银钱,给柏大哥买笔写字。” 柏清珩说,“好。” 第54节 他示意,“打开看看。” 怀乐打开看了,珠钗簪头是青玉,透亮冰润,有流苏坠,像她以前的露水珍珠钗子。 “喜欢吗?” 哪有姑娘家不喜珠钗,怀乐看着点头。 “好看,喜欢。” 柏清珩,“簪来试试?” 怀乐点点头。 他替怀乐拿了珠钗簪到右侧盘起来的辫上,她肤白水灵,青玉果然是衬她的。 柏清珩也说好看。 一旁的随从催柏清珩该进宫了,柏清珩放心不下怀乐,他细细叮嘱给她。 “将至年夜,街沿采办商货的人多,怀乐妹妹一人独行要格外注意,守铺不要太晚,看着时辰早些回来,走路时也当心,别叫人磕碰.....” 柏清珩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一道疾风赶马的声音,伴随着随从的一声小心! “吁———” 柏清珩往前一步,一把将怀乐拥护到怀里。 随从破口大骂。 “居然当街纵马!大人没事吧?” 怀乐听见呼啸的风声,清脆踩踏在石瓦上的马蹄声吓得脸色发白。 柏清珩沉眉看着远去的马匹,瞧纵马之人一晃而过身上配的剑,紫鱼纹路的,是宫里的人..... 他拍拍怀乐的肩,轻哄道,“没事了,别怕。” 缓了良久,怀乐被疾风般迅捷略过的马,吓得苍白的脸色才红润过来。 她低一声,“嗯。” 柏清珩又关怀几句,才领着随从进宫。 梁怀砚逃窜北疆,暗桩前些时候冒犯傅忱,被他派了出去探信,年关才得传召回来。 北疆异动,只怕要出大乱子,暗桩马不停蹄回汴梁,进了城,没减不了马速,差点冲撞到人。 回头看那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 被那男子拥在怀里看不清脸的女子的身影。 怎的,那般像小公主? 作者有话说: 今晚开奖,记得查看。 感谢在2022-04-30 20:56:17~2022-05-01 21:0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樱桃 2瓶;猫*猫、塔塔、贺以至辞、万籁、成为老师的路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这个念头冒出来暗桩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莫不是也跟着陛下魔怔了不成。 他也盼着小公主没死,她没死多好。 怎么可能呢? 不会,不会是小公主。 一定是他眼花了。 莫说这天下之人相像多, 再说小公主死了,就算她还活着,也不可能在街沿边卿卿我我。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傅忱, 是断然容不下别人,放不下别人的。 若是小公主还活着,陛下也不会变得如此魔怔, 如今他已经不像他了。 宫内不许人赶马, 所有的轿撵, 马车全都要放停在正宫门外, 以步行进宫面圣。 柏清珩走的正宫门,他下马车时,正巧看见外头停的那匹红棕烈马, 是在外街沿遇到的那匹马,还真是没有猜错,在长街纵马横行的男人, 他是宫里的人。 敢在汴梁街沿纵马, 此人必定备受陛下脸面。 这马性烈只观其外,便可知道是一匹少见的汗血马。 柏清珩不经意往马蹄上扫过一眼, 他顿了一瞬, 马蹄上佩的护具有磨损,磨损不小, 显然是跑了不短的路程。 马不停的抖动蹄子, 周遭落了很多的飞沙, 那沙不是柔软的沙, 是锋利的砾子,像北疆特有,赶马进宫的男人从北疆来? 这么快,新帝要扩充国域至北疆了么? “陛下,梁怀砚已跨入北疆界域,北疆王接纳梁怀砚,北疆易守难攻,属下等只好在外布下天罗地网,待他出来。” 北疆王年已过百,毒辣老练,和宣武他们是一辈的人,真正意义上的老骨头,付祈安都算他后辈,和他打交道在他手上栽过好几回。 别提傅忱,在他眼里,傅忱是儿子辈的人。 要叫他跟自己儿子辈的人投诚,只怕不可能。 梁怀砚往那边逃窜,傅忱早能猜到他会走这步棋。 纵观天下,谁敢接纳他。 前几日,黎美人在大牢里生了,是一个女儿。 因着梁怀砚的关系,他留下了这对母女的性命,他还特地差人排了一台好戏,就摆在牢里,按着宣武帝的头给他看看。 在他不知道的背后,他的好儿子和宠妃是如何阳奉阴违。 宣武到真是疼爱这个女人,从前国败都没见他嘶吼发怒,看到戏人扮演的“梁怀砚”和“黎美人”痴缠,他一度冲上去要撕了那两个戏人。 “嗯。” 傅忱端坐着,他的面色苍白,长发披散,寒冬腊月里,身形消瘦,他依然只着一袭青衫,更让人觉得空旷,能看到他腹里的肌肉以及上面的伤痕。 傅忱放下手里拿的白玉棋,转过身。 “梁怀砚不急,他会一直在北疆,守在外面的人不要松,但有人从北疆城门出来,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暗桩疑问,“...北疆人也要杀吗?” “是。” “若是杀了北疆人,北疆王问起我方讨说法...” 傅忱取来一个白玉珠子戴在手上,他的手骨修长,面上似笑非笑。 声音沉了,“讨问?说法?” 暗桩硬着头皮,“属下等不敢揣测圣意。” “他若是问,别理就是,暂且叫他先拿个说法,因何要包藏我南梁钦犯?” “西律南梁建并做大,他不敢轻而易举惹我,骨头老成那样,也不掂量掂量,他有几斤重,还能挥舞几斤锤,稳坐多少年高台。” “若他非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他。”傅忱嘴角噙着瘆人的笑。 “区区北疆,胆敢与我抗衡。” 傅忱笑的那样阴戾,声音明明很轻,却叫人在心里产生掷地有声的胆寒感。 话音刚落,没放下的黑玉棋在手里化为齑粉。 冷风吹过,瞬间灰飞烟灭。 暗桩应是。 “好了。” “梁怀砚翻不出什么风浪,他顶破天闹出头,靠的也只是他的那张嘴,若真要说得动北疆王与我动武,只凭借他那张嘴是全然无用的。” 傅忱轻轻拍干净掌心,“退下吧。” 他拿出怀里装着蛊虫的玉瓶,凑到眼前观望。 暗桩悄悄窥了一眼。 蛊虫较上次暗桩看见它们时,已经长得很大了,依然丑陋肥硕。 玉瓶旁男人的睫羽微垂,丰神俊朗的脸带着笑意,和刚才的阴寒不尽相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瓷瓶在微晃。 母蛊已有成年男子的细腕那般粗,再大一些,联合子蛊,会将玉瓶挤炸。 暗桩出去时正巧碰到来面圣的柏清珩。 他见了礼,退下了。 柏清珩看着他的背影过一息才收回。 这个男人风尘仆仆,许就是纵马之人。 柏清珩跟新帝打过照面的交道并不多,可以说只有一面之交,是在傅忱匆匆登基那日,他在正殿接受万官朝拜。 柏清珩没有抬头看,隔得远了些,傅忱又站得高,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新帝身姿颀长。 后散朝拜时,冯为与他说过,有人讲,新帝今年不超过二十一。 柏清珩才心惊,是幌子吗?新帝如此年轻? 而传言又说他治理百官手段高明,暴戾果决,行事狠辣。 汴梁宫内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够接受万官朝拜。 翰林院编修位正七品,并不能上朝。 这是柏清珩第一次面圣,单独的面圣,也不是在御书房。 第55节 柏清珩没多看,他整衫,低眉跪下。 “翰林编修史柏清珩,叩见陛下。” 顶上传来一道声音,“起来。” 声音听着.....的确年轻。 傅忱收好玉瓶,他有些疲倦,微一弗手,撑着额。 柏清珩抬眼看去,他内心大惊,新帝果真如此年轻,他龙章凤姿之仪,周身尊贵,气质冷然。 况且,一个男人......竟然生得如此貌美,男生女相,却不阴柔。 还好冯为今日没来,他那性子,多看上几眼,只怕要将新帝惹毛了。 柏清珩不知道的是,冯为故意找事摔了腿,他爹礼部侍郎亲自上宫来请回召,说冯为不能进宫应见了但请陛下见谅。 礼部侍郎字字言辞恳切,语语抱憾,傅忱好脾气听完,叫他起身。 待礼部侍郎擦干净额上的冷汗,以为没事时,傅忱叫来刑部的人去冯府赏给冯为二十大板子。 吩咐完刑部的话,他还低晒笑了一声,问道礼部侍郎。 “爱卿以为朕对令公子的慰问如何?” 吓得礼部侍郎话不敢多说,只敢连声道好,陛下英明。 柏清珩问,“不知陛下传召微臣来有何要事?” 傅忱单手撑头,语调慵懒。 “柏卿,朕有一事问你。” 傅忱抽了棋桌底下放好的誊抄题卷,扫过上面的字。 “这封誊抄的题卷上头有几句话,攻水利不如运水利,运水实为担承,攻水易遭反噬,说得很好,你有听过吗?” “回陛下,微臣只在誊抄的时候见过。” 傅忱说的这句话,柏清珩脑子里还是有些印象的,当时冯为提了新帝。 怕誊抄的字迹有错,每一个字他都用心阅过了,其中这位考生的见解很独到,他为此还过口念了几遍。 不止这几句说的好,在这当中题卷当中,他的策论,可谓针针见血,直击要害。 可是没中选,柏清珩想,许就是言辞太过于直接了当,这样的人不圆滑,并不适于朝堂。 只可惜不能去找写题卷的人,恐怕他去找了问问他的见解,被人知道了,生出多余的事端。 “秋闱试题出的是平南大坝决堤的事,人人都以修坝和毁坝两个议题来论文,唯独他.....” 傅忱弹了弹题卷的纸面,发出荡荡的声音。 “你去给朕查查,这是哪位考生的题卷?将他带到朕的面前。” 其实远,不仅如此。 当初在偏殿见过的,衡宗的《赋水论》。 衡宗的赋水论是新书,傅忱阅完上卷,再也找不到下卷了。 他命人翻变了皇宫内的藏书阁,汴梁城内大小书铺,书摊,前些时候因着动静太大,险些烧了一家书铺子,都没有找到赋水论的下卷。 赋水论没经由汴梁的翰林院编修攥写,再流向汴梁,说明这是一本野书。 答这张考卷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写赋水论的衡宗。 衡宗.... 傅忱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衡宗在运水攻水的见论有独到之处,赋水论前半卷许多聊于民生眼见都不容小觑。 此人若不能为他所用,必要毁掉。 决不能让他流向别国。 “是。” 柏清珩当时看到这段话时,心里就隐隐有所猜测,陛下若是足够明君,他必然会重用此人。 外界传言新帝暴戾狠辣,但今日来看,只怕传言有虚。 至少在政见民生,重用贤才这一块,柏清珩还是很服傅忱,他的眼见才干,比之先帝他好太多了。 傅忱迟迟没有后话,柏清珩等了一会,斗胆问一句。 “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嗯?” 傅忱从乏累中抽身,越到那几日,傅忱给母子蛊喂养的血肉越多,他的精气大不如前。 嗜睡而已。 待到年夜那日,他就能复活梁怀乐了,届时母蛊在她身上,子蛊在他身上,无论她在哪里,他都知道。 他会一辈子抓紧她。 “没别的事了,你....” 傅忱正要说叫他走,目光落到那几个熟悉的攻水运水的字上。 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初他看的这一行字下面有的覆水难收的四个字眼,总觉得很是污眼。 又觉得柏清珩的字丑了一些,他嫌弃指教道。 “柏卿的字,下去再练练....” 柏清珩等了一会,他本以为傅忱要说些什么,不承想,竟是挑了他的字。 柏清珩嘴角微抽,“...........” 他的字迹说丑不丑,虽比不上大家,却也算是能上小台面的。 竟然在比他小了五岁的新帝面前,遭到了批嫌。 柏清珩有些觉得傅忱挑,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应下去。 “微臣空下便练。” 怀乐妹妹的字写得最好,就去找她来教教吧。 想到怀乐,柏清珩心里那点对傅忱的不愉都散了。 傅忱,“嗯。” “没有别的事了,你拿了题卷便走了吧。” 柏清珩领命,他跪在堂下中几尺的位置,如今要去拿题卷,正靠近傅忱。 柏清珩只专注于题卷上面的字迹,他看到了旁边的批准,傅忱重复写了这段话。 新帝的字迹,走势恢弘,铁画银钩,和他的一比,他的字的确是相形见绌了。 新帝年岁是小他的,他不仅位高权重,坐于万人之巅,就连写字都胜于大家。 柏清珩在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这不服输又有点,的确是被比下去了。 难怪遭了嫌。 殿内没有燃别的香料,一直都是清淡的。 柏清珩避马时抱过怀乐,沾染上了她身上的气息。 傅忱的鼻子天生敏锐,最是灵不过,柏清珩又不用香。 他靠过来时,傅忱闭着眼睛休憩间,鼻尖一动,恍惚间,竟然闻到了独属于梁怀乐身上的味道。 是少女的幽香,独成的。 傅忱起先还是皱眉,他以为是梦,再闻时,的确闻到了,梁怀乐! 原本阖上的凤眼,在一刹那间瞬睁开。 落到了柏清珩身上。 作者有话说: 抽到旗袍的是那两位小可爱,速来微某博找我 不然得重抽了.... 好基友妙玉子太太的《心机婢女上位记》特别好看,快去看! 奴,受压迫、剥削、役使而没有人身自由的下等人。 莹雪不仅是奴,还是奴中之奴——家生子。 她生来就是主子的附属品。 貌美一些,便要剪了獠牙给主子做媵妾,勾引拉拢新姑爷。 伶俐一些,便要遮了容色给主子做丫鬟,吃喝拉撒寸步不离。 婀娜一些,便要避人耳目终日藏拙寡言,生怕被家里的老爷公子强要了去。 而莹雪又貌美又伶俐又婀娜。 小姐自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既央她明里暗里蛊惑花心的未来姑爷,又忌惮她野心勃勃伺机上位。 莹雪不语,当着小姐的面儿哭诉陈情,只说自己万不敢背叛小姐。 当着未来姑爷的面儿却软了声调,哭的梨花带雨,话里话外勾着他往自己房里去。 直到莹雪以丫鬟之身抬成了姨娘,又成了平妻,最后还获封诰命夫人时,她才慢条斯理地对自家小姐说道: ——莹雪只是不想为奴而已。 感谢在2022-05-01 21:00:53~2022-05-02 21:0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白、c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胖蚕 10瓶;白白在家磕糖 8瓶;成为老师的路上、鬼涩. 1瓶; 第56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柏清珩察觉到顶上有一道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那些朝阁老臣怕新帝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能将南梁朝蠢蠢欲动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年纪轻轻,威严极胜。 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能给到柏清珩这样的压迫。 莫说盯得他浑身起毛,就是后脊背都有些僵了。 几乎是硬着头皮缓步退出, 就当他一步迈出门口时。 这道视线的主人嗓音低沉传过来一句。 “慢着。” 柏清珩收回脚站定,也没动,就在门槛处跪下。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傅忱朝他望去, 他从来不会怀疑他的嗅觉,目光在柏清珩身上流连。 傅忱道,“柏卿, 你过来。” 柏清珩没抬头, 他起身过去, 在最开始进门的地方跪下, 双手匍地。 “再过来。”傅忱意味不明,又道。 他没有闻到味道了,是不是离得不够近?难道刚刚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不会的, 他真的闻到了,他闻了两次。 柏清珩闻言,“?” 尽管心里觉得古怪, 柏清珩还在过去了, 就在傅忱的眼皮子底下。 “..........” 柏清珩不过拥了怀乐一会,沾染的香并不会停留太久。 傅忱鼻子再灵, 也只捕捉到瞬间。 这时候傅忱再闻, 他使劲闻,心里越是空落,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他喃喃小声自言自语问, “怎么...没有了....” 没有梁怀乐的味道了。 难道真的是他出错了?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装蛊虫的白玉瓶。 傅忱问柏清珩, “柏卿平时用香吗?” 柏清珩不知道傅忱为何这般问,努力按下心里的古怪,他如实道。 “微臣素来不喜香,自小就不用。” 傅忱心里一阵黯然,是啊,世上那里会有香能比得上梁怀乐身上的味道,那是她天生的。 不会有人和她一样的。 傅忱回一个哦,期望落空叫他不耐烦了,头钻心得疼,语气很不好撵人。 “出去!” 柏清珩不知道哪惹了傅忱不悦,“........” 不敢多言,“是。” 出来关门时,他悄悄看了一眼。 见到那位年轻的帝王脸上都是惆怅的失落,他仿佛被什么折磨,神色痛苦,似乎求不得。 柏清珩不禁在想,新帝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世上还有是他得不到的东西? 不管如何。 一直到出宫时,柏清珩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他还是挺怕再被叫而折返,低头看着手里的题卷。 必须要尽快找到此人才行,距秋闱过去,已有几月,但愿人还在京中,快到年日了,这是第一个新岁,他想陪怀乐一起过。 新岁给她预什么礼好呢? 不如.....送香粉? 正好还要叫她教写字的,把香粉当学费,她应当不会推辞了吧,想到这一茬,柏清珩心中心里越发柔软起来,隐隐期待。 算算时日,父亲也快回京了。 他也是喜欢怀乐的,待父亲回来,或许可向他求教求教,如何讨讨姑娘欢心,娘说过他见多识广,必然有法子。 况且,怀乐似乎也想见父亲,或许她想知道父亲对她的态度?毕竟他表明心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父亲不在京中,未曾表过态。 指不定有了父亲的首肯,怀乐能尽早接受他。 * 傅忱殿内静立了许久,他惆怅若失在那抹香中无法释怀,他始终不肯相信,是他出错了? 不会的,他很确定就是闻到了。 傅忱掏出来蛊瓶看了好几次,朝外喊侍奉的小黄门。 “来人,去将蛊师带来。” 蛊师一直养在汴梁京中,得了小黄门传讯,很快赶来见傅忱。 傅忱与蛊师说,他刚刚闻到了梁怀乐的味道,可是很快就没有了,是不是梁怀乐的灵魂已经快要回来了? 傅忱的样子有几分疯魔,蛊师看着面前的帝王,他是近年来最相信蛊师,认真去喂养子母蛊的人。 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求诚,招魂复生。 或许会有真正的求诚,诚心是真的,招魂复生不可能。 子母蛊只能将人提炼做成木僵人,也是尸人。 醒过来的人,眼睛是睁着的,不会有心跳,也不会说话,只是一具任由人摆弄的躯壳。 这不过是苗疆的赶尸法。 傅忱说,“朕闻到了,闻到了她的味道,是她的味道。”他竖起手指,“两次,不会出错的。” 他抓着蛊师。 “可是,只有两次就没有了,没有了,会是幻觉?” 蛊师应付自如,“陛下稍安,您以心头血和精肉滋养子母蛊,如今子母蛊日益强健,它已经为您在您办事。” 傅忱欣喜问,“她要回来了是不是。” “要回来了。” 梁怀乐要回来了。 太好了,终于。 蛊师如流说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要回来了,她会到您的身边,有了子母蛊,她很快就能复活。” 蛊师知道傅忱爱听什么,就与他说什么。 傅忱有些等不及了,“还有多久?”明明他是那样精明的人。 他一天天数着,只还有六日了,七十二个时辰。 他太清楚了,漫长的等待总算是有了盼头,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所有需要有人重复告诉他。 “陛下,距年夜,只有六日。” 傅忱松开蛊师,“对,只剩六日了。” 他的眼里盛满了笑意,抚摸着蛊虫的双手是那样的轻柔。 梁怀乐,醒过来第一句话,你要跟我说什么。 记得要叫忱哥哥。 说你也想我,睡了这么久,是因为有别的事,至于什么事,你要编好一点才能说服我。 你要好好哄我,我等了你太久了。玉瓶贴到脸边,男人的眼角落了晶莹的泪。 柏清珩早早到了书铺外头等候。 外头人群熙攘,书铺这两日也忙,怀乐一直低头结账,头都没有抬过,别提往外头扫一眼,她没有发现柏清珩已经来了。 一直忙碌到亥时,人少了,打算关门,怀乐才看到外头的柏清珩。 她惊讶,“柏大哥来多久了?” 柏清珩站得腿脚发麻,手里的糖葫芦汁靠近手指的那一头,被他捏得有些化了,他笑着说 “没有多久。” “路上买的,怀乐妹妹一串,俐君一串。” 怀乐很开心接了,“谢谢柏大哥。” 柏清珩揉揉她的头发,关了书铺,柏清珩送怀乐回了家。 他与怀乐说,“我前些日子收到了父亲的家书,他说再过两三日便到汴梁。” 听到这个消息,怀乐直呼,“太好了!” 怀乐盼柏文温盼了好久,她搬出来还未正式与他请辞,和他道一声谢,还好护膝和棉罗袜倒是送出去了。 另外........她想向柏文温能不能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况,叫他帮帮忙,探探傅忱的生死。 尽管,从前的一切都跟怀乐没有关系了,怀乐心里却无法忽视,她希望漂亮质子没有死掉。 她还是想不明白,质子府烧那样大的火,是谁放的火,二哥哥?还是漂亮质子自己? 第57节 究竟是为了什么? 假如是二哥哥放的?二哥哥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要致漂亮质子于死地?如果是漂亮质子自己呢? 是因为那天的不欢而散,漂亮质子在心里想不开。 那她就是一辈子的罪人了。 怀乐也想过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但又觉得应该跟过去告个别。 日后也不会再有纠缠,若是打探不出来什么,也没有关系,怀乐尽力了呀。 这些事情过于私隐,虽然柏清珩也在宫内为官,怀乐却不想叫他掺进来。 “等父亲到了,我来接怀乐妹妹,一同到府上一聚。” 怀乐展颜笑,“好。” 柏清珩送了怀乐回去,他没想到这样晚了,府上正厅里的灯还燃着,更没有想到说了过两日才到的父亲,今日就到了。 柏文温坐在上首,风尘仆仆,脸色凝重。 他是马不停蹄赶回来,才下马车没多久,一到就差人去找柏清珩。 找柏清珩的人还没出去,柏清珩正进来。 柏清珩见到柏文温面露欣喜,刚要喊,“父亲。” 旁边的柏夫人一步跨过来,背对着柏文温,“清珩回来了.....”,她给柏清珩挤眼使眼神叫他走。 柏清珩不懂。 柏文温岂会不明白,叫来外头的婢女,不管别的,让人将柏夫人带回房,更吩咐了不许人进来。 这架势,柏清珩察觉出不对了。 他还没问,柏文温站起来,用手一拍桌子,指着地。 “跪下!” 柏清珩不知所云,听从跪下,“父亲?” “清珩何处做了错事?要叫父亲发这样大的火。” 柏文温来回踱步,天知道,当他在渡口收到柏夫人传来的家书,心情是如何的大起大落。 柏夫人说他家大儿有了心仪之人,柏文温起先还是开心的,待往后看,看到后面心仪之人跟着怀乐的名字时。 他几乎是急得把那封家书揉烂在掌心,立刻放下那边的事,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柏清珩和小公主? 柏文温越想越急,他流转笠州几个渡口,查假株钱,终于找到了制假株钱的幕后主使,并且寻到了制假株钱的窝藏地,不仅如此,他还收到大皇子梁怀砚传过来的秘信。 柏夫人照料小公主,柏文温求之不得,正好将怀乐纳在他的掌控之下。 小公主将来是有大用的。 怎么能和他柏家攀扯,这还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儿子。 怎么可以,她会毁掉他,就像毁掉傅忱那样,这不过是迟早的事。 柏文温越想越急,他停下来,一个巴掌甩到柏清珩的脸上。 打得他掌心发麻,也叫柏清珩措不及防。 “父亲?为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柏文温指着外面,“你娘告诉我,你瞧上谁了!” “父亲是说怀乐妹妹,她有何不好?她是父亲带回来的人。” 柏文温只恨不能打醒他,他眼下不能告诉柏清珩怀乐的身份,反而一改往常的温和,与他说道。 “来历不明女子,你对她的过往了解几分?就敢跟人求娶终身,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柏清珩皱眉,“我记得父亲刚带怀乐妹妹回来时说过,她身家清白。” 柏文温,“.......”他一时怠语,“那为父不过是替她周全的托词.....” 柏清珩却不在乎,若放在他没和怀乐共处之前,柏文温与他说这些,他是会听的,如今他比柏文温都要知道,怀乐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她心地善良,可怜又坚强。 “那父亲如今便可说了,清珩倒想听听,您替怀乐妹妹周全了什么,又瞒了什么。” 柏文温欲言又止,他看着自家跪着的大儿子,想到柏夫人说的,他二十五了难得有个喜欢的人,他又何尝不想,自家儿子能得圆满。 可小公主是他能喜欢的吗? 以傅忱对她的重视,她注定会成为南梁的牺牲品。 南梁的大局,如何能用儿女情长来比。 “邻微。”他叫了柏清珩的表字,“自你生下来,父亲从未对你说过一句重话,抑或是朝你动手。” “如今就算是父亲对你不起,你就当是为了父亲,为了我们柏家,你与她断了,再不要往来。” 柏清珩不得结果,话语执拗,“为什么?” 柏文温一咬牙,他搬出来当初给怀乐瞧病的郎中与他说过的话。 “就凭她身子残破,喝过重剂避子汤,日后或许不能再生育,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柏文温的话掷地有声。 “只这一点,她就不配进我柏家大门!” 柏清珩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沉默了很久,就当柏文温以为他要妥协之时。 他抬起头,是这样说的。 “儿子与怀乐妹妹朝夕相对,再清楚不过她的为人,不管父亲有何苦衷要与儿子含糊其辞.......那些都不重要。” “纵使怀乐妹妹日后真不能生育,儿子也不在意,必然要娶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2 21:00:48~2022-05-03 23: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意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杯芒果汁吖、浪漫至死不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柏文温一口老血溢在胸口, 急得他气血翻涌,差点瞪眼翻过去。 “逆子!” 手再次抬起来,停在空中不断的颤抖, 看着自家大儿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他另一张脸还挂着鲜红的巴掌印,他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这是他最好的儿子了啊。 柏文温压了几番气, 最终拂袖而去。 就让柏清珩跪着,要是想不明白不许他起来,柏清珩一直跪着, 过了两个时辰, 他身子已经隐隐发抖, 却不吭一声。 柏夫人不知就里, 冲过去抱着他哭,“清珩,你与娘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柏文温这次发了大怒,柏夫人从他嘴里撬不出来半句话,柏清珩也不发一言。 手心手背都是肉, 柏夫人夹在中间干着急, 两为难。 然而不等她想出法子。 胶着僵持的状态最终以柏清珩体力不支晕倒在正厅暂时收场。 柏文温关他在家,给他三天叫他想清楚, 到底要不要断。 柏清珩自然是不肯, 他惬然对着柏文温说,“父亲只管关我就好, 我看您能关到几时。” 柏清珩在朝中有任职, 最近又因着誊抄题卷的事鞍前马后忙碌不休, 此刻就算抱病也不能抱太久。 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丈量着柏文温拿捏不了他。 “好好好,如今我儿是大了...” 柏文温驱了柏夫人出去,他直接和柏清珩下了狠话道。 “你这边的功夫我是下不了,你看我能不能往她那边下功夫。” 这话说出来柏文温自己都悬,小公主那边当然要瞒的,真要让她把所有事情都知道了,万一不受掌控怎么办。 好在.....柏清珩是静了,他到底是心疼怀乐,他怕柏文温到她那边下功夫,把她赶走。 只剩三日便是年岁了。 她要好好的过一个年。 柏清珩退半步,“父亲拿这件事情逼我,算准了我会妥协,但做人做事也该留一线,否则也别怪儿子。” 柏文温气不过,这是什么话,他当爹的,会害了他? “我不给你留退路,你又当如何?” 柏清珩,“父亲逼人至此,不如就猜猜儿子会如何破釜沉舟?” 若是逼急了。 他会带着怀乐走。 柏文温脸色一垮,父子之间的关系又降下到了冰点。 硬的不吃,柏文温话峰一转。 第58节 “邻微,为父辛苦培养你二十余年,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跟我迕逆到底不成?” 柏清珩默默听完,他正也要问。 “父亲呢?儿子也想问问您,怀乐妹妹身上到底有何秘密?叫您一改往日的谦逊,变得如此工于心计,咄咄逼人。” 两父子之间的气氛,一说到这,又变得剑拔弩张。 柏清珩觉得自家亲爹强硬不怀好意,柏文温觉得自家儿子偏执疯狂。 柏清珩细想,若说只是为了不能生育,何必大动干戈 禁足的这些日子,柏清珩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父亲急下笠州,流转几个渡口,虽不知他在忙什么,但见他一月不着家,传回来家书的字迹匆匆繁乱,便知道那边的事态很严重,他手头上的事情严重。 他不过是朝怀乐表明了心意,这事还没有着落,八字没一撇,阿娘不过在信里提过一嘴,当真就为了一个柏家长媳?值得他连夜反京。 这或许说明了,怀乐比父亲手上在忙的那件事情更为重要。 他往会回想,父亲带怀乐回来的那日,正是汴梁宫变。 怀乐怀乐......中字行怀.... 她是宫里的人.... 柏清珩心里已有猜测了,只是尚且不明。 * 付祈安回了西律忙通头,他以为南梁的烂摊子大,不曾想,西律的烂摊子更大。 玢王及前太子旧.党.余孽竟然勾结在了一起屡次在西律大小边界起动荡,压了这头,那头来,忙得他团团转。 好不容易镇压了,回到西律时,宫内传来消息,傅忱亲妹,长公主傅唯禹不见了。 付祈安快马加鞭飞鸽传书尚且没有传到南梁,傅忱已经抓到了他许多年未曾谋面的亲妹妹。 不能说是抓到,是她在傅忱泡汤浴的时候,摸了进去,被傅忱亲手拿下的。 尽管有多年未见。 大概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在,那一瞬间,看着对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互相认了出来。 傅忱从水中掠起,抄起一旁的剑,顺手裹了一件衫衣。 纹理的肌肉若隐若现,还在滴着水,眉眼凌厉俯瞰着地上的女子,手里的剑指着她的喉咙。 傅唯禹抱着头。 “皇、皇兄,我是你妹妹........” 她将脸露出来,可怜巴巴瞅着傅忱,嘴一瘪,吓得整个人就要委屈哭了。 这一路来南梁,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消息,攀扯着梁怀惔和起央追借势进宫,只怕她要死在外面了。 傅忱认出来她,剑也没收,反而厉声质问。 “你来南梁干什么?” 傅唯禹不敢动,她和傅忱虽是亲兄妹,但却不怎么相熟,她跟新皇后所生的儿子关系还要更好些,两人更像是兄妹。 傅唯禹自幼不敢惹自己的亲哥,她觉得傅忱克己复礼不近人情,从不和她多说话,总跟她板着脸子,脾气更是古怪。 “皇、皇兄....”傅唯禹讷讷道,“父皇..父皇病重,太医说,至多只能撑半个月了.......” “他想见你,差我来南梁接你回去。” 傅忱闻言,脸浮上讽刺,“接?” 怎么接?是看着他做了新帝,买买惨与他讨好吧,若不是此次宫变,他还能想起来自己在南梁有个弃子么..... 傅唯禹瑟瑟点头,“是接...” “父皇很想念皇兄...若是皇兄回去,太医说父皇指不定还能多撑些时日......” 傅忱篾笑,阴恻恻,“是吗?” “是……”,刀架脖子上,傅唯禹只得点头。 她换成商量的语气,“南梁的事忙完了,皇兄便回去看看吧。” 傅忱收了剑,他淡漠看了一眼地上的傅唯禹,“我为什么要回去?” 他是想过回去,回去给父皇看看,他如今建树直顶巅峰,他要叫他后悔! 后悔将他作为弃子丢到南梁,自生自灭,还要再问问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母后身后没多久便立了新的皇后,那么快就能走出丧妻之痛,与人欢声笑语。 若是没有梁怀乐……他或许早就回去了。 可如今他不想走了,西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那些曾经抛弃他的人....妹妹....曾经傅忱也和傅唯禹有过相依为命的阶段。 但她饿怕了,新后的儿子要整傅忱,他有意对傅唯禹好,三天两头给她送吃的,照拂她。 刻意安排宫人欺负她和傅忱,又故意在这时候出现拯救他们,让年幼的傅唯禹对自己生出崇拜之心,以此衬托傅忱身为亲哥的没用。 想起幼年时为了能跟着新后的儿子过好日子,为了讨好后哥和后娘,她也曾经跟随西律的宫人欺负她的亲哥哥。 傅唯禹有些难堪咬了咬唇。 来到这,这个坎是必然得翻出来的。 “哥哥....唯禹年幼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唯禹计较了吧。” “当年的事情,唯禹有对不起您的地方,却也是出于无奈,若不是母妃早死,我们是不用过得那么苦的。” 她那样做,也只是想要活着,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傅忱比她早生,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过得比她多得多。 而她还是个女孩子,若不攀着新后,将来还能嫁得好吗? 要非傅唯禹主动提起,傅忱几乎都要忘干净了,他这个妹妹也曾经拜高踩低,随着西律的人欺压他。 傅忱以往心里也有过怨恨,他从来没有解释过,那时候他有什么好的,也私下藏着给傅唯禹,但她年小不会想事,傅忱不善多嘴,自然也不会跟她说多。 一来二去,自然就疏远了。 对傅唯禹的那点怨恨怎么比得上对亲生父亲的怨恨,他更恨他的父亲,不,是西律的皇帝。 那样的人怎么配称为父。 “说完了?” 傅唯禹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得点头,“说完了。” 傅忱把剑扔到地上。 “我会派人送你回去,日后你不要再来南梁,我不会再见你。” 傅唯禹一听都要哭了。 “皇兄果真要如此绝情吗!” “绝情?”傅忱转过身来,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傅唯禹,“我绝情?” 傅唯禹此刻已经哭了,“我是你的亲妹妹啊,父皇是你的亲生父亲!” 都已经道歉了啊,还要如何? 要不是傅忱,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生日子,也不至于变得支离破碎。 如今人人都道,西律易主,傅姓改付了。 她做亲妹的反而更提心掉胆,傅忱一句话也不传过去,西律人人都在传,傅忱死活不回西律,是要将天下都给了付祈安! “亲妹妹?亲生父亲?” 傅忱反唇相讥,“当年我被流放到南梁为质,你们可曾有想过,我是你的亲哥哥,我是他的亲儿子?” “父皇也是有苦衷的,我也是有苦衷的……” “......”傅唯禹正还要说,傅忱扬手打断她,“我不想听了,你走吧,我说过日后不要再来,否则……” 傅唯禹哭着大喊,“你真的就一点都不顾我们的兄妹之情了吗?” 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让她想到从前的苦日子,她不要回到过去。 “西律真给了付祈安,我日后如何!” “你是我的亲哥哥!” 她指着傅忱的脸,“我们生得如此相像。” 母后说了,要是傅忱不回去,日后她一定会被驱逐去和亲的,她不要嫁蛮夷子。 傅忱低哦, “一张脸皮而已,有什么干系。” “来人!”他朝外大喊,暗桩立刻进来。 “陛下。” 傅忱指着傅唯禹,“你亲自送他回西律,快马加鞭,路上不得耽搁。” 傅唯禹不肯走,暗桩只能道一声得罪了,随后拉她往外。 傅唯禹撒泼打滚都用上了,快要消失在门口时,她才真正开始恐慌,她意识到傅忱并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将她遣回西律。 这时候她真的急了,扒着门框,拿出她的杀手锏。 “皇兄不是一直在追查梁怀惔和西域王子的下落吗,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傅忱闻言,目光一凛。 他一看过来,暗桩就没再拉着她往外走了。 傅唯禹胡乱往前蹬,她喘着气。 “我把他们二人的下落告诉皇兄,你跟我回西律,探望父皇,好吗?我真的没有骗你,父皇他想见你……” 傅忱一听这话,还真是熟悉,当年他被派遣来南梁时。 跟在西律皇帝身边的宫人,甚至是这样劝解傅忱的。 他说:殿下天资聪颖,是陛下最优秀的儿子,南梁势大,为了彰显我西律国威,自然是要派遣最好的的殿下去,好叫那些南梁人看看,我西律人是人中龙凤。 第59节 因着这内侍跟了父皇很多年,必然是能揣度几分他的心意。 傻乎乎的傅忱信了。 他来到这里,不懂得收敛自己,也是,谁能忍受,一朝龙在天,一朝转为脚下泥的过程。 他被人无限的欺辱,日夜不得安睡,傅忱终于明白了。 最优秀的有什么又有用,不是他最喜欢的。 不喜欢,才会被流放。 傅忱问她,“你资格和我谈条件?” 这自然是没有了,傅唯禹此遭前来她深知自己没有条件。 傅忱若是肯怜惜她们,自然是愿意回去,不肯怜惜,就像现在把她送回去。 “梁怀惔手握重兵,又与西域王子交好,此人不除,皇兄如何能够稳居高位?” 要说当日擅闯平康坊是个意外,今日必然能说是上天还是看重他的。 不料,傅忱冷笑,“愚蠢。” 他便知道南梁皇宫内探子居多,整个汴梁城被他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整个局势都稳在他手。 傅唯禹能在这时候闯进他的殿内,被他察觉,傅忱已经立刻派了人去查。 他本来就在心里怀疑,傅唯禹此番进宫,背后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可能是梁怀惔,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本事。 谁知道,没等派下去查访的人过来回禀验证,她自己倒是招得个干干净净。 傅忱也不和她卖关子,直接开口。 “在我的追堵围截之势下,梁怀惔的疑心只会更盛以往,见到你这张与我酷似的脸,他敢送你进宫,必然是已在心中起了疑。” “如今你以为还能回去?让他成为你的依仗?” “他会把你当成我的人,看看你的目的,要么,之前你们相聚的地方已经没有他的影子,要么,今夜起派兵前去,我和他之间必有一场恶战!” 傅唯禹大惊失色。 “皇、皇兄.....” 傅忱一早便知道梁怀惔窝在汴梁城内。 只是他还没有摸明白,梁怀惔为什么要冒死留窝在汴梁城内。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吩咐暗桩整点精兵。 “今日,你告不告诉我梁怀惔的下落都无妨,我会自己亲自前去,将他拿下,人头砍了挂在城墙上......” 傅唯禹再哭哭啼啼说什么,傅忱也懒得再听了。 “你既不想走,也不必走了,这几日就留在南梁,我带你去好生看看,在你眼里什么都护不住得哥哥,现下是如何在南梁称霸一方,执掌大权的。” “省得你回西律时,无功而返,没什么要跟他说的。” “妹妹既心疼哥哥,就好好在他面前帮哥哥正名,告诉他当年他的眼睛是如何瞎了,错把污秽当成宝。”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傅忱恨之入骨的皇帝了。 傅忱养在汴梁城内的人不是吃干饭的,顺着傅唯禹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平康坊。 当夜那条街沿都叫精兵围堵了起来。 铁骑踏入街沿时,闹得人心惶惶,怀乐眼皮一跳,看着外头涌过来占据街沿的禁军。 她下意识还将自己藏了起来,后又觉得动作过于多余,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来找怀乐。 只怕到现在,宫里的人都没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吧。 很多门铺都提早关门了。 有个郎君常来这,知道怀乐是新来的,原本包了书正要走,见怀乐看着外头涌动的人马发怔。 又倒了回来,“小掌柜的,你快些关门归家吧,今夜只怕要出大乱了。” 怀乐本来就要打算关门的,书铺掌柜也跟她打过招呼,没什么特殊情况,守书铺的时辰要到点,若是赶上刮风下雨,可以提早关门。 怀乐正在收账本,理着桌上的砚台。 闻言,多嘴问了一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郎君看她痴懵的样子,怪问,“小掌柜的知道吗?” 怀乐歪头,“?” “知道....什么?” 郎君忽想起来,“是我忘了,你是新来汴梁的,南梁易主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了,街头巷尾都不让说,难怪你没有听到风声。” 怀乐仿佛听错了,她呆愣在原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得厉害。 “你...说什么?” 南梁易主? 易什么主? 郎君只当她的异样是听到了秘辛一时难以回神,并未多层面想。 越说越起劲,“就在先帝给宠妃过生辰大赦天下的后一日,宫内的人与西律里应外合,打了南梁,南梁之前还姓梁,如今改了,只是年号一切都没有变,新帝是...” 傅忱的大名如雷贯耳,任谁敢直呼他的名字。 那郎君声音压得更低,特别小声。 明明每一个字都很含糊,怀乐却听得特别清楚。 “听说是之前的西律藩国押解过来的质子殿下...” “更有人说,西律和南梁要合并了,八.九是如今这番阵仗,是宫里在拿人呢,先帝的两位皇子殿下逃走了,处处都在缉拿他们,满街贴的告示全是悬赏的银两....” “今夜包围平康坊,恐怕也是为了此事。” 怀乐的手里擦拭的砚台砸到了地上,当即碎成了几半。 “.......” 她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 告示.....她每日拐个弯就能看到那告示栏了,可是怀乐从没有去看过。 “小掌柜的?你怎么了?” 郎君多嘴了几句,见怀乐仿佛遭了大祸一般,脸上全没了笑意,被抽得寡白。 他也大惊,手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再唤她几声,没等到回应,眼前的怀乐已经冲了出去。 “哎——” 郎君恨自己多言,埋怨拍了他自己的嘴。 “哎哟,这叫什么事啊?” 怕因为自己的失言惹来灾祸,郎君抱了书很快离开。 怀乐冲了出去。 外头不乏有赶热闹看的百姓,她挤在人群中,力气一点也不大,挤不进前排,很快就被冲出去了。 两只嫩白的藕臂不断的挣扎,不止被人占了便宜,更叫人攘得衣裳破了,划了好几道痕。 只恨这一刻,怀乐只恨她自己太矮了。 漂亮质子做了皇帝..... 大哥哥二哥哥跑了,那父皇呢……三姐姐四姐姐呢? 他们...... “君主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禁卫的红簪缨枪很是晃眼,逼退了许多人。 傅忱这番阵仗闹得大,起央追撩开帘子一看,低啐一口痰。 “真叫你说中了,那小娘们是傅忱的内应。” 人不过进宫三两日,傅忱的人马就来了。 “梁衡之跟我走。”梁怀惔不动。 起央追拽他,“我的人还能撑一段时日,你听我一句劝,别跟他硬来,他有多恨你,你不知道吗?真要落到了他的手里,你连死都是一种奢侈。” 梁怀惔纹丝不动,他挣开起央追的手,朝起央追身后的人示意。 “带你们王子抄地下密道走,今夜我拖傅忱,你们赶快出城,出了城便回西域,不要走官道,也不要逗留。” 他把自己的随身侍从拨给了起央追,“我的人熟路,他会打点一切,带着你们避开官兵和南梁险要关隘。” 起央追恨他这时候讲义气,“你交代后事?我不听!” 他过来拽梁怀惔,两只手一起,还架他脖子。 “你别跟我犯混啊,再不走真要交代在这里了,跟我回西域,有我在,新王必不会亏了你。” 梁怀惔的心腹侍从也在劝他,“殿下,小公主必然不会有事的,宫内没消息,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梁怀惔猛吸一口气,将他们推远。 “不行!阿囡下落不明,我不可能再丢下她苟且偷生!” 若是她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再不能重蹈覆辙,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行。 那些人没用,他要亲自进宫。 他从前就是太听她的话,非要跟她使性子,才造成大祸。 如今真要离了南梁,再回宫找她,只怕难如登天。 “你疯了!”起央追大声斥责,“你要是落到傅忱手里,命都不保,何谈找你的阿囡。” 梁怀惔冷静下来,“他不敢杀我,兵符在我手上,南梁三军只听我号令.....” “话虽如此....” 第60节 起央追还要再劝,他的人已经拽了他,“主子,不能留了!” 梁怀惔当机立断,“走!” 起央追一咬牙,他从齐律耶身上拽了一堆瓶瓶罐罐丢给梁怀惔,还有他身上的弯刀也一并给了他。 “毒药解药你自己闻着用吧!” 梁怀惔难得给他一个好脸,瓶罐他收了,弯刀又给起央追扔了回去。 “这个不用了。” 事不宜迟,起央追只能撤,他几步一回头,跳窗之时,梁怀惔叫住他。 “阿央!” “若是这仗嬴了,我找到了阿囡,这次就给你个机会。” 多年兄弟,起央追岂会听不出来他怀里托付的意思。 他翻了个白眼,赏给他一句,“你想得美!” “真要给机会,那就当面给!” 起央追走了,梁怀惔抄了剑下楼,平康坊里的人全都被压制了,瑟瑟发抖窝躲在柴房。 怀乐在人群中。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跪!” 周遭所有的人全都哗啦跪了下来,怀乐也被押解跪了下来,她挤在人群中,渺小得像一粒沙。 一片冷寂的肃然后,她听到了骑马过来的声音。 周遭只有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怀乐心里焦躁不安,她在想是不是傅忱,是他吗? 她却不敢抬头,只敢咬着牙拼命压制着,隐隐发抖的唇。 周遭的人抬起来头来,她才看到。 只一眼,怀乐的目光都凝固了。 她认出来了,漂亮质子,傅忱,不知所踪的傅忱,那个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的人。 受万人拥护,安然坐于黑色马匹上,身穿黑色劲衣,处处都好。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女人。 怀乐只一眼就看出来,她甚至都不用多看,她以前看过无数次傅忱的背影,横躺的,站着的,坐着的,什么样的都有。 这个人曾经占据了她好长一段岁月。 她曾经一心一意护着的人,她渴望傅忱平安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没有死,不仅没死。 他还做了皇帝,做了南梁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3 23:59:19~2022-05-04 21:0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骊 10瓶;栀期 5瓶;晚风甜不甜 3瓶;混沌吃馄饨 2瓶;海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傅忱这一生只有两次在南梁街头出游, 一来一回,大不相同。 第一次是从西律过来,他坐着骄子被人抬进的南梁, 那会他还是阶下囚,撩起帘子看着与西律不尽相同的街市。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回,他已至南梁高巅, 立于马上,接受南梁万民朝拜,俯瞰着所有的人。 他们两手置于额前, 匍匐在地上, 像虔诚的信徒, 供奉他们的君主。 傅忱连嗯都懒得嗯, 他做这个君主不是为了所谓的造福百姓,只不过是想收拾南梁之前欺压他的皇室而已。 他曾经也想过他真正坐上万人之巅,看着梁怀惔在他手上被他无尽的折磨, 从前受过的屈辱都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 他会无比满足,心里充满报复得来的爽意,还有出掉恶气的满足感。 时至今日, 南梁的人不是在地牢里吃老鼠肉苟延馋喘, 被他逼得犹如老鼠四处逃窜。 他也抓到梁怀惔了,他站在那。 一个人, 以束手就擒的姿态, 他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实则是家破人亡的跳梁小丑。 傅忱如今才是高高在上。 他痛快了吗?没有, 若说有, 也只是无尽的失落, 无处安放的空虚感, 神情怔松,他日子好过了,身心比从前都还要累。 忽然觉得好像仇恨没有那么重要了。 前三日需要吃斋沐身,方能以保身心极致的求诚,更要紧的是傅忱不能杀人。 他和梁怀惔两人相顾无言,梁怀惔孤身一人,他完全没有被抓到的落魄感,反而一脸轻蔑挑衅看着傅忱。 “..........” 傅唯禹扯了扯马僵绳,往后面躲了躲,她这般大摇大摆的,还真有几分对不住梁怀惔。 然而,梁怀惔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简单。 梁怀惔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本殿这些日子在平康坊里骨头都躺松了,傅忱,你属王八的,来得这么慢。” 他动了动周身的骨头,做一个很舒展的动作,很不把傅忱放在眼里。 梁怀惔出言挑衅,尤其是当着汴梁万民的面,傅忱和梁怀惔之间积怨已深,几乎说是血海深仇也说不准。 暗桩悄悄打量身侧男人的脸色,就怕他崩不住心绪,当场跟梁怀惔动起手来,叫他血染当场,这可不兴在汴梁京中动手。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新帝受了挑衅,心情不悦,殃及无辜。 殊不知傅忱面色平稳,淡淡地睥睨着梁怀惔。 “.........” 等了很久,他才调转缰绳往回,只丢下一句。 “将他押入水牢,严加看管。” 梁怀惔看着傅忱离开的方向,脸色莫辨。 暗桩松了一口气,看来,万事还是小公主为先,蛊师让陛下切忌杀生,陛下记得牢牢的。 傅唯禹缩着躲在后面,傅忱一走,她也不敢再逗留,看了一眼梁怀惔,趁着没跟他对上眼,连忙跟上傅忱离开。 怀乐听到了活生生傅忱的声音。 哑然失语,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低垂着头仿佛在这一刻有千万斤重,抬不起来,傅忱领着人已经走远了,涌上来的禁卫也在撤退。 她一时竟说不上来什么。 怀乐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傅忱怎么做的皇帝,宫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二哥哥被抓到了,别的人呢?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不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死了? “.........”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叫她作不出起身的反应,手慢慢蜷了起来,她的眼睛涨涨的,有些想哭。 与此同时,没走远的傅忱,心里忽然猛地抽痛了一下,叫他眼前一黑。 冥冥当中,好似有什么牵引似的,叫他捂着胸口下意识朝后面回头。 怀乐还蹲在地上,她太小了,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看不出来。 没人,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地方有什么。 “..........” 看傅忱脸色不好,神情古怪,傅唯禹舔着脸,想和他拉近关系,问道。 “皇兄...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傅唯禹的话将怔松的傅忱拉回现实,暗桩也往他回头的地方看,那里并没有什么。 傅忱没看她,“.......” 他很快回过神,脸色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理她,夹了马向前。 傅唯禹自讨没趣,她这位皇兄的性子和从前还真是没变,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变得越发阴晴古怪。 他在宫内是那样发怒,出来说要砍人,真到这里时,又直叫人压下去。 “..........” 傅忱往后走,街沿两旁都挂满了红灯笼,映得处处都红红的,喜气盈盈。 傅忱对这些没有兴趣,但他想梁怀乐会喜欢的。 好在,只还有三日了。 三日就能见到梁怀乐,等她活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些摊贩摆的小糖人,她肯定会喜欢的,还有小狐狸面具,年画娃娃,很多干果烙饼。 都给她买下来,想到她拿到这些东西开心地笑容,像个孩子一样蹦起来拍着手,喊他忱哥哥,傅忱扬起来一个清浅的笑。 他笑起来俊俏,惹得周遭偷看的女眷都红了脸。 怀乐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小院,她没心情收拾自己就躺下了,结果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闭上眼都是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是从前发生过的,以及可能已经发生的。 她最后见到的,傅忱恶意相向的脸,他指着门口让她滚。 那场熊熊燃烧仿佛要吞噬一切大火,死在她怀里的十七,还有宫人的呐喊声,很多人。 第61节 她站在皇宫里,周围都是死人,有三姐姐四姐姐,大哥哥二哥哥,父皇黎美人,都死了。 突然有人叫她。 “梁怀乐!” 怀乐转过背,是傅忱,他手里握着剑,眼睛黑沉吓人,浑身上下都是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坠,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他咬牙切齿,凶狠极了一个字一个字道。 “我不是说过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怎么又出现了.....” “你也想死.....” 他那张脸依然漂亮旖丽,因为沾了血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牙切齿,朝怀乐慢慢走过来。 刀剑泛光,怀乐要跑,结果被地上的尸体绊倒了,血水污浊了她的裙衫,她的手在抖,浑身都在抖。 怀乐下意识张口,就叫成了,“忱哥哥.......”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你要我说几遍!” “不、不要....” 她求傅忱,一阵惊雷忽划破天际,傅忱的脸忽至眼前,天光乍现,不是天光是他泛寒的剑,朝怀乐扬劈起来了! “不要!” 怀乐大喊着,双手双腿扑腾,从噩梦中惊醒,大喘着气。 浑身都被冷汗浇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怀乐脱力一般,她虚脱靠着,扶着汗津津的胸口,不断安抚自己。 是梦。 仰头朝上看去,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怀乐她撑着身子骨下地,找到火折子点燃长烛。 她刚刚点燃了火,屋内亮起来了,虽然没有太明亮,但也给了怀乐足够的安全感。 看到旁边的铜镜,过去看了看,还好好的,怀乐没有被砍死,梦里的傅忱太可怕了。 怀乐呆滞了很久,腿发麻了,她看着地上的沙力,看着靴边的白玉兰花,她想到在偏殿的时候,想到傅忱的几件青衫上绣有白玉兰。 白玉兰在汴梁皇宫少见,汴梁御花园有很多花种,但多是些彰显雍容华贵的芙蓉牡丹。 怀乐的女红不太好,她不像三姐姐四姐姐有母妃指导,或者找女红师父,怀乐多是她自己摩挲出来的,她好似天生就不会女红,绣出来的白玉兰不成形,手总是被针扎得到处都是眼。 怕傅忱看见,她都是躲着绣的。 练了很多次,都绣不出来栩栩如生。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她只是不明白,傅忱为什么要这样讨厌她,要对她冷言冷语,如今依稀有些明白了。 只怕不是讨厌,是恨..... 喉头像是有莫名的东西哽着,卡得怀乐一瞬间失声,怀乐的眼睛涨热,她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 怕自己又忍不住掉眼泪,怀乐仰起头,睁大眼,用手扇着发酸的鼻尖,废力忍了回去。 蹲久了腿脚有些发酸,怀乐撑着膝盖站起来,护着被风晃模糊的烛光,正准备的睡的时候,旁边的小兔子不见了踪影。 怀乐四处找,最终在外面找到了它,小兔子嘴里嚼着干枯的残叶。 看到怀乐过来,它往怀乐这边跳了一步。 怀乐把她抱起来,摸着它的脑袋,将脸蹭上去。 “都怪我,回来的时候忘记给你喂饭了,让你饿坏了,对不起,下次不会。” 小兔子没听懂她的话,只觉得她的怀抱温暖,就往里窝。 “外面太冷了,下次不要朝外面跑啊,外面坏人太多了,回屋,我给你喂新鲜的菜叶。” 怀乐抱着兔子往里走,她才走两步,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响得太突兀,叫怀乐的脊背一僵,梦里的害怕卷土重来。 她转过头,看了看,“砰砰砰——” 不是幻听,真的有人在敲门,怀乐咽了咽口水。 “谁呀?” 她不敢向前,越发抱紧怀里的小兔子。 门后传来的女声微弱,但柏清珩还是听出来了,是怀乐。 柏清珩心里的忐忑落了,他今日醒了听到府上守夜的小厮在窃窃私语,说今夜汴梁大动作,新帝出游在街上抓到了皇宫里的逃犯,阵仗很大,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柏清珩关心则乱,他担心是怀乐,连夜偷跑出来了。 “怀乐妹妹,是我。” 听到柏清珩的声音,怀乐赶紧过去开了门,将柏清珩迎了进来。 “柏大哥....” “你怎么来了?” 进了屋,屋内亮堂,怀乐才发现,柏清珩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他似乎出来得匆忙。 怀乐给她倒了一碗水,“柏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柏清珩来时就在想,他来了要说什么,只为确认她是否安好? 连连敲门不见人应,他心里害怕极了。 如果怀乐真的被抓走了。 好在见到了人,见到她好端端在面前,柏清珩提心吊胆一路的心才放下来。 放下来没多久,他想到他的父亲,想到一团乱的线,眼下的安宁只怕维持不要多久。 鬼使神差之间,柏清珩问出来了那句话。 “怀乐妹妹,你愿意跟我走吗?” 没有任何首尾,话出口时,他有几分懊恼,只觉得是突兀了一些,但他此刻也只想着带怀乐走了。 柏清珩甚至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明明想了几日,见到了怀乐,该问问她真实的来历。 但如今又觉得,知道了又如何。 她不愿意说自然是有她的理由,既不想说,他不该强问,要是想说了,她会告诉自己的。 而今,父亲必然会有所动作,他不能那般无动于衷,太被动。 柏清珩问完,定定看着怀乐,等待他的回答。 怀乐直觉看着眼前的柏大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是谁了。 知道一切了吗? 所以.....来带她走的吗...在她特别害怕的时候。 怀乐没说愿不愿意,就一个走字,一双温暖的眼,一句温暖的话,叫她忍回去的哭意,又跑了出来。 她扑到柏清珩的怀里,失控到嘶声力竭大哭起来。 小兔子跳到两人中间。 * 傅唯禹不肯走,她撒泼打滚在暗桩靠近她的时候,抱着柱子,说傅忱要是把她送回西律就一头撞在柱子上。 她还说暗桩说,要是把她打晕扔回西律,她醒过来就自刎。 最后两日了,宫内不让见血,傅忱只得忍了,傅唯禹终于能留下来。 留下来也是被圈禁,傅忱拨了很多人看着她,不允许她进出,把她关在黎美人的含元殿。 含元殿食人鲳还活着,傅唯禹看过一眼就吓晕过去了,醒过来时病倒了,太医去看了,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神思衰弱。 傅忱没心思管他,距离年岁只剩一天了。 他听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情。 梁怀乐。 蛊师在准备明日祭祀的东西,祭坛设在正殿,堆着很多无谷白米,鸡鸭鱼肉,那两只蛊虫,最中央放着苗疆九头蛇神。 前面的两旁放着两张改过可供人躺的罗汉塌。 一旁‘怀乐’的尸体已经放上去了,用白布盖着。 傅忱在正殿负手而立,他看着那张躺着怀乐的罗汉塌,掩在袖中的手不断临摹的印象里梁怀乐的轮廓。 傅忱自初次和付祈安吃醉酒去过偏殿,就一次都没去过了。 他也没有看过怀乐,他在逃避,只一回,在长阶上看到躺在那里的梁怀乐,几乎叫他心死。 自后一次都不敢去看,了无声息的梁怀乐他不能看。 他只接受活蹦乱跳永远跟在他后面的梁怀乐。 “........” “陛下,柏文温已秘密返京了。” “您让查的柏清珩,属下摸到了他正是柏文温的第一子。” 其实柏文温有两个儿子的事,傅忱早间叫人去查早就查到了,不过那会他只查错处,揪柏家人的尾巴。 当时还能上心记着,柏文温一从钟官的位置上下来,谁还记得柏清珩是他的儿子。 傅忱要查衡宗,他托付找题卷找衡宗给柏清珩,当然要确保柏清珩可用。 当时暗桩领命去查柏清珩的时候,只觉得他的名字耳熟。 “柏清珩官风正派,同僚对他的看法皆是一致的好谈。” 眼下..... “柏文温卡在中间,陛下还要不要再用此人?” 第62节 “汴梁宫变没多久,柏文温立刻前往笠州,转辗多地,如今又贸然回京....” 暗桩说了许多,傅忱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皱眉头疼,一点都不想管,只应付说了几句。 “宣武倒了,柏文温跑了这么久,要是没想通,他也不会回来,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着说着傅忱没声了。 暗桩等了一会,他正打算悄然退下时,傅忱忽然转过身,叫住了他。 暗桩不明,“陛下?” 傅忱忽然问他,“你跟了我许多年,你看着我有什么变化吗?” 暗桩没听懂,他正愁怎么回答的时候,傅忱摸上他自己清瘦凹陷的脸,他原先是想摸手的,但又转抚上了脸。 “你说我有没有变化?梁怀乐看见了我,会不会讨厌我?” 他的手上挖了很多肉喂蛊虫,留下了很多青印,不如以前光滑平整了。 暗桩看过,傅忱前几日问蛊师有没有长肉修疤的膏药。 陛下是怕有疤太丑的话,小公主不过来牵他了。 他想到和梁怀乐见面,心下就紧张了起来,梁怀乐最喜欢他穿什么样的衣衫? “对了,是天青色的那件,你待会替我取来..” 梁怀乐说过,忱哥哥这件衣衫最好看了,穿起来像玉京仙郎。 她在话本里学过来的词,学以致用,很快就对着他夸了。 那分明是形容狐妖传本里男狐妖的词。 傅忱当时恨,骂她。 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却很甜,他想笑,梁怀乐怎么那么笨啊,笨得可爱。 暗桩听着傅忱喋喋不休。 “不只要取我的,记得也要把梁怀乐的收拾好,放到我给她准备的新宫殿。” “她以前都没有衣衫穿,我给她准备了许多,都合身的,一天给她换一身,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你还没有回答我,她会欢喜吗?” 暗桩心头一哽,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傅忱。 “陛下对小公主一片心意,小公主若是知道了,她肯定会心喜的。” 傅忱点头,“是。” “是啊,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和她分开这么久了。” 早知道他对梁怀乐的心意。 可惜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 怀乐当夜答应和柏清珩走,第二天她又有些犹豫想后悔了。 这是她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她的家啊。 真离开了去哪里呢? 而漂亮质子,当时她也说过的,只要怀乐不出现在他的眼前。 想必,他会放过她的吧。 当初怀乐对他很好啊,虽然也给他惹了不少烦,二哥哥被抓了,想到二哥哥被抓,怀乐莫名失神了片刻。 那个二哥哥,好像第一次莫名替她出头的二哥哥,此后没有见过面,在她梦里出现过的二哥哥。 二哥哥总欺负漂亮质子落到他手上…… 会不会....... 怀乐想到他可能会死,她的心抽痛了一瞬。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手里捏着的菜叶子已经被小兔子啃完了,小兔子在舔她的手。 怀乐蓦然回神,她重新拿了一块菜叶子,看着小兔子,甩了甩头不能犹豫了! 反正她已经答应了柏大哥,她不能食言。 至于到哪?先离开再说吧,日后...日后也可以回来啊…… 柏清珩带怀乐,离开的时日定在新岁当夜,汴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岁当夜,全京灯火通明。 不宵禁,城门大开,届时鱼龙混杂,这是最好的离开时机。 一日的光景飞逝。 柏清珩这些日子顺着柏文温,眼看着新岁快到了,柏文温也很给脸,两父子没有再闹起来。 只是柏夫人和柏俐君还想着怀乐,说要接她过来,柏文温不让,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她的名声不好。 他说名声的时候,特意看着柏清珩说的。 柏清珩闻言,沉得住气,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用木著给每人夹了一块鱼肉。 先是柏夫人,再到柏俐君,最后是柏文温,他说了句吉祥话。 “儿子祝父亲来年平顺,万事如鱼得水。” 年岁饭吃得早,柏夫人带着柏俐君去放河灯。 柏清珩打点好了一切,他这次要出门是特意和柏文温打了招呼。 话里话外,说得很是妥协。 “父亲,怀乐妹妹一人孤苦,今天毕竟是新岁,儿子给她送些吃食好吗?” 他打开食屉给柏文温看,里面是水晶小笼包,鱼肉,糖酥等一些小食。 柏文温开始没说话,柏清珩与他说。 “儿子这些日子想通了,与父亲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最终,柏文温让步,他派了自己身边的人跟着监视。 “晚间了你一人出行不好,为父派个人跟着你,早去早回。” “好。” ........ 过了酉时,此刻的宫内一团乱。 正殿里,宫侍全都躲了起来,傅忱勃然大怒,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蒙着白布的人依然没有醒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子母蛊已经种下去了,母蛊在他的右臂鲜活。子蛊爬着‘梁怀乐’的手臂。 没有,他喂养了那么久的蛊没用。 他等了好久,子蛊掉了下来,居然死了。 傅忱掐着蛊师的脖子,额上青筋爆起,眼角溢着泪,“说!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没有醒!” “说话啊!她为什么没有醒?!” 明明说好了过了酉时,日落西沉,子蛊很快就能将她带回来。 没有!没有!没有!已经过了酉时。 傅忱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的头发有些散了,蛊师已经被他杀了一个,余下的这个蛊师在空中蹬着腿也快没气了。 暗桩上去劝,“陛下,您掐着他,他是说不出来的....” 傅忱咬着牙齿,他狠狠将蛊师丢在地上,“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否则朕踏平苗疆,将南疆人统统碎尸万段!” 蛊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嗓已经被掐坏了,如今他的声音哑如铜锣,不断求饶。 “陛下..明鉴,我等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可能啊,子母蛊最关键在于,用蛊的男女有过肌肤之亲。 傅忱说过有的。 有过为何子母蛊一点反应都没有,子蛊还死了,既然有,操纵子母蛊的法子全都是对的,为何那女子没什么反应,全然复活不可能,她此刻也该成为尸人了,受他手里的摇铃操纵。 他们是想着用摇铃操纵女子,再间接操纵傅忱,控制南梁。 但现在怎么会如此。 肯定是新帝骗了她们,他和这个女人没有过肌肤之亲。 “庸人!敢骗朕!” 傅忱推翻了祭台,他拿过苗疆的九头蛇身,一把砸过来。 蛊师忙不迭说,“陛下亲鉴,子母蛊不可能会出错,您与此女必然没有过肌肤之亲,若是有,她必然会....” 蛊师话未说完,他瞪大眼死去,脑花迸溅,有宫侍吓晕回去。 “骗我、骗我、骗....当我那么好骗是吧....” 他和梁怀乐怎么会没有肌肤之亲。 傅忱彻底失控了。 暗桩大惊失色飞奔过来制止,被傅忱一脚踢撞在柱子上。 没人敢靠近他。 傅忱匍到‘梁怀乐’的身边,他掀开上面的白布看到那张死人灰白的脸,忍不住嘴唇抖瑟,声泪纵横。 “梁...梁怀乐....” 第63节 “你起来...和我说话.....我求你了.....” 求你了,梁怀乐。 我穿了你最喜欢的衣衫,是青色的,你是说过我穿这个好看吗? 我天天穿给你看好不好。 “我求你了....” 傅忱的声音支离破碎极了。这就是梁怀乐,就是他的梁怀乐,怎么不是她! 该死的蛊师,胡说!他和梁怀乐有过的,他夜里都是她的声音,他记得最清楚,这辈子都忘不掉,怎么可能,没有过。 他都这般求诚了,傅忱仰天大嚎。 为什么! 他猛扭头抽过旁边搁在的那把他曾经配在靴边,曾经要杀掉怀乐的短刃,他抽出来,双手握在闭上眼,往自己因为喂养蛊虫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刺去。 我来陪你了,梁怀乐,我来给你赔罪,你不要再躲我。 暗桩瞪大了眼,他正要冲过来。 “陛下!” 奈何距离太远,还好千钧一发之际,被宫侍喊来,说陛下疯了的梁怀月,在这时候赌了一把,她冲把手里的鞭子挥了过去,打掉了傅忱手里的短刃。 暗桩心落了,不止他心落了,打偏的刃刮到了塌上安详入睡的人的脸皮上。 要伤到了梁怀乐。 傅忱伸手去接,就快要接到了。 他本来是护着人的,但那会实在是措手不及,他本就疯癫到有些精神恍惚,撞倒了罗汉塌,塌倒了,傅忱单手握着刃,他垫在地上,一手扶着‘梁怀乐’。 在四目相对中,那张易容的脸皮掉到了他的耳侧。呈现在傅忱的眼前,这....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这不是梁怀乐!...... 一时之间。 梁怀月看到了,暗桩也看到了他已经跑到傅忱身边。 傅忱回过了神,他仔细辨认。 这也是一个女人,肖似梁怀乐,被人乔装打扮成梁怀乐的女人。 “不是....她不是梁怀乐....” 不是,傅忱忽然笑,“不是....” 转念他的笑凝在了脸上,那...真正的梁怀乐呢? 去哪了? 她在哪?她没死,她躲哪里了! 没死..... 傅忱扔开握着那个人,他闻到了尸臭,忽然停顿,继而从地上爬起。 灵光一闪,闪过柏清珩..... 他闻到的那抹香,不会错的,他不会错的,梁怀乐...那是梁怀乐..... “柏清珩.....” 傅忱爬起来,他叫上暗桩,“去!快.....牵我的马来,去柏府.....” 傅忱来势汹汹,他火速叫人包围了柏府。 柏文温此刻也记得团团转,这都过了多久了,柏清珩一直没有回来。 他正要出门找,就被凶神恶煞的,好像地狱爬出来的傅忱在门口堵住了。 傅忱杀了拦门的府丁,他的剑指着柏文温眼里的阴狠更甚以往。 “说,柏清珩把梁怀乐藏哪里去了!” 柏文温一听瘫倒在地,完了。 “........” 因为要甩掉柏文温的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柏清珩带着怀乐在汴梁城绕了一圈,他们放了河灯还买了灯笼,糖人,借故玩得恣意。 让柏文温跟来的人放松警惕。 终于在后面进了一家衫铺,怀乐先借着幌子进去换衣裙,柏清珩借故说解急,两人在后门汇合。 柏文温的人在外守着没察觉。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没了。 马车一路赶往汴梁正城门,怀乐在里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进去衫铺出来,街沿上的人好似少了。 柏清珩皱眉,“.......” 越靠近正城门越少,再看,前头的城门闭了!柏清珩就是再迟钝这会也察觉到不对了。 他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走。 措不及防的马车转向,没有提前知会,怀乐险些摔到了头,只是晃得有些晕。 柏清珩看着围上来的人,不对。 是汴梁的禁军。 一切都不对,父亲怎能调度南梁的禁卫,在汴梁,能调动禁卫的人是...... 下一刻,柏清珩的猜想得到印证。 那个男人赶马而来,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沾着血。 一手握着马僵绳,一手提着剑..... 柏清珩,“.......” 怀乐浑然不觉马车外的冷肃,她探出头,“柏大哥,怎么不走了..” 柏清珩转身想将怀乐藏起来,他的手刚碰要碰到怀乐,一支匕首飞掷而来,穿过柏清珩的左肩。 怀乐惊叫,“柏大哥!” 她还没有看到傅忱,就听到他的声音。 “走?” “走哪里去?” 怀乐的身子瞬间僵木了,握着马车的手指骨渐渐攥得发白。 她眼越瞪越大,她看到了傅忱,和梦里一样,他提了剑,血,剑也还在滴血。 旖丽无双的脸也有血,他身后是灯笼海,将他笼起来,街沿的光渡了他的周身,好似要人命的修罗。 “梁怀乐,好久不见。” 抓到你了,他的手在隐隐发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4 21:07:51~2022-05-05 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岛加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榷咕 7瓶;没有昵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傅忱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令他魂牵梦绕, 忧思难忘的脸。 梁怀乐真的没有死..... 她没有死...... 一旁的禁卫,柏清珩,包括怀乐, 看着傅忱的那张俊美的脸,只看到了他猩红的眼,听到话里的嚣张。 全然不知道他的煎熬, 和大起大落的心脏是有多疼,呼吸都疼。 小公主竟然真的活着?!暗桩瞪大眼。 他当时看到的,在街上互拥的男女, 真的是她! 暗桩迅速看向傅忱, 只见他的手抖得厉害, 颤得握不稳手里的剑和捏不稳马鞍绳, 他的脊背绷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稳坐在马上。 冷情冷面的表相下隐藏着极深的波涛汹涌。 从柏文温嘴里逼问出梁怀乐的下落,他立刻就叫人关正城门, 新岁改宵禁,不许人进出城门。 傅忱这一生都没有打过这么快的马,一路上, 快一点, 再快一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去梁怀乐的晚上。 就是他不够快, 才叫梁怀乐倒在雪地里。 这一次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梁怀乐,他要见到她了。 幸好, 傅忱无比庆幸, 这一次他赶上了,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她真的没有死。 他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梁怀乐,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了。 还是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圆润的俏鼻,巴掌大的小脸蛋,微张的小嘴。 这才是他的梁怀乐啊,一如既往,活灵活现。 不是了无声息躺在雪地里。 傅忱几乎要笑着在哭出声来。 第64节 他就知道,她不会死的,她不狠心,她才不会舍得丢下他。 可是....... 她真的没有丢下吗?她丢下了啊……她竟然在新岁里,在她编织一场弥天大谎里,在他心痛欲绝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几欲随她而去的当夜跟着别的男人私奔。 她叫那个男人什么?! 柏大哥! 她还记不记得多久没叫过他了,他嫉妒得发狂,柏清珩是个什么人!她了解吗?就敢跟着他跑。 她要去哪?去哪!要不是今夜出现的变故,她以为能瞒天过海一辈子是不是! 她将他折磨成这样,招惹了他,又无情的抛弃他,跟着别的男人一走了之,双宿双栖。 汴梁新岁的夜很凉,耳边呼啸的风声明明那么大,却在傅忱的一瞬间静止了。 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他想质问,想发疯,她和柏清珩是什么关系? 失而复得的狂喜,得知被欺骗后的勃然大怒,问不出口的晦涩,翻天覆地的醋意,笼统席卷着傅忱的大脑。 他一直在生生硬扛,扛得好难,忍得头痛欲裂,胸腔剧烈翻涌,一口腥甜涌到嘴边,傅忱呕了一大口血。 暗桩及身后的一堆禁卫连忙簇拥上来,喊着,“陛下!?” “陛下!” 暗桩下马速奔至傅忱身旁,他刚要接傅忱下来,谁知道傅忱无动于衷,他的眼睛仿佛钉在对面死而复生的女子身上。 而小公主只看了他一眼,她就没再看他了。 她只顾着柏清珩,看到柏清珩的被刃穿透拔下来的肩膀,流了血,她抱着柏清珩手臂,哭。 哭得那样伤心,边哭边喊柏清珩的名字,“柏大哥.....呜呜.....” “柏大哥,你怎么样了....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了,柏大哥.....” 哭得傅忱心都要碎了,脸上都是无尽的苦楚。 他也吐血了,她竟然没有转过头看他一眼,她眼里只有那个男人。 她竟然为别的男人流泪了,柏清珩碰她,傅忱可以用刃钻过他的肩膀,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是梁怀乐亲手去碰那个男人。 她眼里没有他了?她还是梁怀乐吗? 他是傅忱啊,她从前都跟在他身后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 他吐血了,柏清珩不过是皮肉伤,他伤得比柏清珩重啊,他浑身都要疼得碎掉了,她是看不见了吗?她瞎了! 她怎么可以抱着别的男人,为他掉眼泪。 这样活着的梁怀乐比死了不要他更叫他害怕,看到她匆忙抱着柏清珩,哆嗦着手为他找药找帕子包扎,傅忱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她一定是瞎了,她是不是没有认出来他?没有认出来他是傅忱? 他不信,傅忱不甘心,他松了捏马缰绳的那只手朝怀乐伸过去,带有恳求叫道。 “梁怀乐....” 你看我一眼。 你往这边看一眼,我是傅忱,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你的药都是给我的,帕子也只给我,才多久,你就变了。 “....梁怀乐......” “...梁怀乐.....” 他叫了好多声,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连柏清珩都听见了。 怀乐妹妹果然是皇室的人,中字行二若还是不足以让柏清珩确信,这个梁字就是最好的佐证。 梁怀乐,她是小公主。 “梁怀乐.....” 一声声令人心碎的梁怀乐。 唯独当事人听不见,短刃穿肩,骨肉连着疼,柏清珩脸色苍白,他看着怀乐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难过。 但想到傅忱一只叫她,她都没有回头,他又觉得似乎这伤还是值的,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么一对比,她喜欢的姑娘似乎更喜欢她,他渴望的或许就要得到了。 强撑起一丝精气神,柏清珩握紧她的手,替她擦掉眼泪,安抚她道。 “怀乐妹妹..我没事...” “柏大哥,都怪我......”怀乐摇着头,金豆豆还是一直掉。 怀里的小兔子躲起来了。 她好害怕,傅忱刚刚的模样太吓人了,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她看第一眼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漂亮质子已经抓到了二哥哥,这么快就提着剑来找她了。 他说过再也不想看到她,刚刚要不是她冒出头,柏大哥护着她,也不会受伤了。 怀乐抽咽着,流这么多血,柏大哥会不会死掉,她既自责又愧疚,她不想柏清珩出事。 “呜呜呜....” 血流得多,包了帕子也还在流,“柏大哥,对不起...你千万不能出事....” 不要死,不要像十七,流血多了,人的温度会骤减,柏清珩身上手就有些凉了,怀乐握着她的手,求他不要出事。 不要像十七那样冰凉,怎么叫都不应她。 柏大哥这样好的人,要长命百岁。 “我们去找郎中.....” 柏大哥柏大哥柏大哥...... 什么都是柏大哥。 她眼里还有他这个忱哥哥吗?他的青衣都染成了红色。 不好看了?还是她不喜欢了? 不是,她都没有看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了。 傅忱两腿发软,他过不去了,离得远他听见梁怀乐为别的男人哭泣,再离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会不会杀掉柏清珩,会不会再拉着她一起去死。 他必须要遏制自己的想法。 五脏六腑攥着疼,傅忱俯下身,眼泪混着嘴角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到马鬓毛上,他不想让梁怀乐看到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看到她死后,他一点都不好过。 看到她为别的男人哭成那样,他心如刀绞,他想要她回来,像从前一样,从前,他无比唾弃的从前。 现在梁怀乐变了,他却追悔莫及。 他竟然生出了那种念头,他想要求着梁怀乐,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只要像从前一样,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跪下,什么都可以。 不........ 不能说出来,不能让她看到。 她一定会很得意。 他爱上梁怀乐了,在他意识到他爱上梁怀乐了,她突然不爱他了。 她怎么能这样! 傅忱痛苦地闭上眼,他抓着手里的剑,满脑都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手里的剑柄都被他抓得变形,最终碎在他的掌心,断成两截哐当掉在地上。 “........” 怀乐听到兵器砸到地上的声音,她浑身一僵,丝毫不敢动弹,哭得声音也小了一点。 几乎是根深蒂固,她耳边响起了傅忱说过的,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你怎么那么笨,除了哭,除了蹬鼻子上脸,什么都不会,梁怀乐你真没用,你笑起来真丑,滚,滚出去!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她出现了。 漂亮质子是不是要杀掉她.... 不,柏大哥是无辜的,怀乐毅然决然挡在柏清珩前面。 忱.......忱哥哥....不能叫....梦里就是叫了,傅忱立马就要杀掉她,怀乐及时止损,几乎要咬了舌头。 不能叫.... 傅.... 她想叫傅忱的名字,又恍然想起来,他如今是皇帝了,这样是大不敬。 所以她直接了当说道 “不准你欺负柏大哥!” 怀乐挡在柏清珩前面,两只手挡在柏清珩面前,一脸防备地看着傅忱。 她就这样护着柏清珩,她也叫他,“柏大哥,不怕。” 她的手臂依然细弱,当初她替他阻挡所有的灾难,和梁怀惔手下人对峙时,就是这样。 多么熟悉的话眼,多么熟悉的场景。 她眼里维护人的坚决,话都说流畅了,她不磕绊了,她就这么喜欢柏清珩?比当时喜欢他还要更多.... 两只细弱的腕子没有多少肉,骨头或许就二两重,却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 傅忱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睁眼,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梁怀乐明晃晃的维护刺痛了他的眼,她怎么能拿如此冰冷诛心的眼神看着他。 不应该这样的。 这比要他的命还要难过。 第65节 他恨不得梁怀乐给他两刀,他意识到他从前不应该那样对她说话,不该撵她走,不该那样抵制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那就是爱。 可他不知道啊…… 不知道在那些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傅忱已经偷偷爱上了梁怀乐。 且,这爱借着恨意遮掩,早已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好卡,先发顺出来的。 感谢乖乖们耐心等待,你们都好温柔~o(n_n)o~ 感谢在2022-05-05 23:58:21~2022-05-06 23: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岛加冰 2个;hagabg、c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施 10瓶;柚子柚子柚子、哈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他既然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傅忱也从不自诩他是什么有容人雅量的君子,成人之美?在他这里都不过是放屁。 他小肚鸡肠, 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梁怀乐招惹了他,他对她无法割舍, 流连至极,他必然不会轻易放手。 如今傅忱百千万般耐着要杀掉柏清珩的心思,他想着就不过去, 伸手抓过来暗桩的衣襟, 几乎是气音。 “你去, 帮朕把梁怀乐抓过来。” 她一直在哭, 想必会挣扎,傅忱又嘱咐了一句,“不要伤到她。” “至于柏清珩....” 傅忱太阳穴跳得厉害, 只是伤到他,梁怀乐就这样哭,若是杀掉他, 梁怀乐会怎么样? “........” “扔到柏府, 叫柏文温管束,不许他再进宫。” “告诫柏文温, 若是他约束不了自家儿子, 让柏清珩再来梁怀乐眼皮子底下晃,朕一定会诛他柏家九族。” 暗桩应是。 暗桩过来抓她的时候, 怀乐便一直哭, 傅忱说了不许动粗, 伸手也不好伸手, 柏清珩只不过差点要碰到她,就被穿了肩。 他只好说道,“陛下请小公主回宫。” 那两人双手紧握,旁边的人都被烫了眼,难怪陛下不敢过来了。 只怕他会忍不住砍掉柏清珩的手臂吧,若是忍不住,伤了柏清珩,小公主必然会记恨他。 怀乐哭着摇头,“我不回去,我要带柏大哥去找郎中,他伤得好重,他会死的,我不要柏大哥死.....” 死死死,他死了才好,傅忱巴不得柏清珩血流尽而死。 “小公主....柏公子陛下已答允人送他回柏府再行医治。” “他拐带皇亲国戚,此番暴露,能得周全,这已经是陛下最大的让步。” 怀乐依然不放。,“不行....” “您不随我走,再耽搁下去,柏公子兴许才会真的性命不保。” 你不要犯糊涂啊,暗桩恨不得给她分析利弊。 怀乐怎么能在这时候脱身,她现在对傅忱只有无边的恐惧,她已经不认为傅忱会好好的给柏清珩医治,真的送他回柏府。 “不要,我要带他去找郎中,你让开我。” 她的结巴是好了,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从前中听。 柏清珩意识迷糊,他已经陷入昏迷,再难听到怀乐在说什么,只依稀辨析到她在哭闹,可惜他是文官,体力不支,只能出几个气音。 “怀..怀乐妹妹,不哭...” 傅忱被他亲密的称呼叫得心头怒火腾升,被气得他再也不想顾虑了。 骤然睁眼,翻身下马,从一旁的禁卫手中抽出来剑,走过去。 暗桩留意到傅忱过来,听到他手里拖着的剑刮在地上划出火花,滋滋作响,再回头,傅忱眼神阴得不像话。 暗桩吓得,为防止傅忱行差踏错。 他挡在了怀乐和柏清珩前面。 殊不知傅忱越发快了,两步过来,一把推开他,暗桩内伤未愈,根本抵不过他的力道,只喊一声。 “陛下!” 不是他叫住了傅忱,而是怀乐,她背对着柏清珩。 “柏大哥不要死,不要像十七,不要死......” 是一声十七叫住了傅忱,他举起来的剑要杀柏清珩的剑,顿在半空,生刺偏入旁边的马车框。 脱了手,剑被他的力道攘得乱晃。 长腿跨踩在旁,手臂一伸,拦住怀乐的腰,生生撕拉开她拉着柏清珩的手,将怀乐倒扛到肩上。 “柏大哥!!” 傅忱抱着她,冷声吩咐一旁的人,“去找郎中给柏清珩医治。” 怀乐真是被傅忱吓得不清,她不信他,不停蹬腿反抗,踢到傅忱的身上,傅忱反扣住她的手脚。 “梁怀乐。” 他凑近她,咬牙道,“见好就收,你少给我得寸进尺。” 饶是傅忱生得再好看,落在怀乐眼里,这张好看的脸,束的冠散了几缕发,沾着满脸的血,眼眸很腥红。 她看着害怕极了。 怀乐的眼泪生生被他吓了回去,她果真是不敢哭了,傅忱比之前还要阴沉不定,他从前在怀乐的眼里只是凶一些,说话难听了一些。 她决定他心地好,她不讨厌怀乐。 但后来她渐渐明白了傅忱对她是真的厌恶和对她家人的恨,再不敢和他亲近了。 “.........” 终于不哭了,傅忱心里烦躁,粗粝的指尖用力磨去她脸上,为柏清珩落泪而残留的泪痕。 低斥道,“不准再哭。” 傅忱将她丢上马,很快他也上去,将怀乐困在两臂之间,他的怀抱里面。 怀乐被独属于傅忱冷冽的气息包裹着,闻到熟悉的味道,她一阵鼻酸,不是想念,是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从前她无比渴望和傅忱亲近,如今却不想。 暗桩等人已经叫来了郎中,将柏清珩带走,怀乐看不到他了。 怀乐还想再叫柏清珩,谁料傅忱未卜先知,在她开口之前,俯身凑到她的耳侧,低沉暗语道。 “你再叫他一声柏大哥,我一定会吩咐人拔了柏清珩的舌头。” “你我舍不得动,你看我会不会弄死他。” 怀乐耳侧被他温热的气息洒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心里生了惧意,眼泪憋了回去,吸吸鼻子。 傅忱居高临下,凑近他嗅到了梁怀乐身上的味道,令他一阵心安。 他也累了,想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休憩。 离开的这些日子,她好像长高了点,傅忱更高,弯下来腰疼,他本想着不管,挨着梁怀乐,谁知道他凑近,她就往后缩,傅忱脸黑半截,恨不得帮她掰过来。 但看梁怀乐脸蛋白嫩,而他身上沾了很多污秽,指尖也粘着血。 傅忱看着她毛绒绒的发鬓,最终没有搭上去。 怀乐松了一口,后背贴着傅忱温热的胸膛,她一阵不适,就挪往前,可马背就这么点大,再挪能挪到哪里去。 她的小动作落到傅忱的眼里,惹得他眼里的不悦更深,他往前送,再把怀乐拉后退,紧紧贴着她。 “你再动?” 和他一会都忍受不了,到那个柏清珩就牢牢抓住他的手。 怀乐回顾时张皇失措,她嘴微张着,眼泪韵在睫上,“.........” 但是很乖,只看她一眼,立马就背了回去,每一根头发都规矩,果真没有再动。 傅忱的目光肆无忌惮看着她,铁臂紧扣着怀乐的细腰。 在怀乐看不见的地方,闻着风吹过她发梢飘过来的润香,发出一声轻微的慰叹和满足。 ……… 傅忱赶马很快进了宫来。 守正宫门的人听见马蹄声,本想拦人,呵斥不许在宫内赶马。 但见到马上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陛下,怀里还抱着一名女子。 一干人等刻下跪迎喊吾皇,祝万岁。 傅忱没停下,带着怀乐一路赶往奉先殿。 他的马刚停下,随即看到了在宫门等候的梁怀月。 她怎么来了?傅忱眉头一皱。 怀乐也看到了她的三姐姐,三姐姐一如往昔的漂亮,脸上得体的笑,怀乐低头看了看她自己,衣裙脏了,脸哭得像花猫,她揪着手…… 一时之间,怀乐不是很想和她的三姐姐对上,从前她就是这样被比较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漂亮质子为什么要找她回来呢。 第66节 马停了,傅忱抱着怀乐翻身下马,怀乐要从他怀里溜出,傅忱却依然扣着她。 怀乐心里涌起一股不屈,想到傅忱说她不要脸面,整日往男人身上凑,她就抗拒得更厉害。 带了闹气的情绪,她跟傅忱亮了爪子,声音有些凶,不同以往的好性。 “你放开我……” 那点声音落到傅忱耳朵里,不轻不重,只是反抗越惹得傅忱恼,他神色微沉,只放轻力道,依然束着她。 附在她耳边低语,“闹什么?” 怀乐躲开他的亲近。 傅忱压了眉,“老实些....” 梁怀月看着‘亲密纠.缠.’的两人脸上的笑僵了僵,很快她就调整好,带着人迎上来朝傅忱见礼。 “妾恭迎陛下回宫。” 妾? 怀乐听到了她三姐姐自称的妾。 在南梁,不论皇亲庶民,只有嫁出去的女子才能自称为妾。 怀乐这才仔细看过去,她发现三姐姐头发盘起发髻了。 再没梳姑娘时候的垂发,身后还跟着一干宫人,为首的宫侍,是从来只跟后宫娘娘的掌事。 梁怀月目光落到怀乐身上,她只是笑了笑。 “许久不见妹妹了。” 怀乐被傅忱降维打击过,她本来对梁怀月就没有信心,停了挣扎,匆匆垂下眼皮,干巴巴喊了一声三姐姐。 梁怀乐点头应, “嗯。” 三姐姐......她嫁了…… 傅忱娶到三姐姐了......怀乐心里说不上来这时候什么意味,就好似,她是见不得光的的人,被攀扯到正室面前。 她之前是觉得比不过了,才不想站到三姐姐旁边和她对上。 如今呢,如今更是真的丁点不想站了,尤其是和傅忱站到一起,怀乐算个什么身份呢,她尴尬地处在三姐姐和傅忱中间。 无地自容…… 梁怀月俨然一副后宫女主子的模样,仿佛怀乐只是个外来的客人。 “宫内已打点好了,今夜有些晩了,宫内备好了热水,膳食也已经做好,陛下沐浴好了,就可吩咐摆膳。” “怀乐妹妹身上脏了,不如叫妹妹跟妾——” 梁怀月正在说,谁知道被傅忱徒声打断“不必。” 她的笑定在脸上。 “........” 傅忱看着梁怀月,觉着她还是个懂事的规矩女人,看在她打点好宫内的情况,省了他不少事。 如今他有些触霉头,只想和怀乐独处,没心思责问,她梁怀乐为何自作主张带人到这里,只不耐烦道。 “行了,你走吧!” 梁怀月退安,“是。” 在傅忱丢下一堆烂摊子傅忱带着人马火速出宫之前,只留下一地的残乱。 梁怀月也想过去大牢里将她梁家的人放出来,重新夺回皇城。 但她唯一的哥哥不在,被抓回来的哥哥也只是不待见她的梁怀惔。 再有便是神志不太清楚的父皇,眼瞧着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就算是成功扶回了她梁家的人,她以后的日子未必会有今天的好过,如今的后宫是她一人做大。 至于死而复生的怀乐...... 梁怀月往后看一眼,傅忱屏退了宫人,殿门合上了。 死而复生,眼下的确是个威胁,久了就未必了…… 她那妹妹唯唯诺诺,性子卑怯,没人教导过房中事,更不懂情棋书画,五音六律,兴许傅忱只是一时新鲜。 哪个男人能够忍得了女人一直忤逆自己,何况是傅忱心高气傲,他又是九五至尊,将来立后,后位岂能儿戏。 “妾告退。” 进了殿,傅忱放下怀乐。 两人之前因着梁怀月生出不小的间隙,怀乐在他怀里挣得厉害。 他都娶到三姐姐了,还要找她进来,到三姐姐面前就是为了再让她难堪。 柏大哥生死未卜,她提心吊胆不知道傅忱抓她回来做什么,遇到三姐姐,过往的事虽然过去了,翻出来时,怀乐心里未免会委屈交织。 傅忱那会抱她,怀乐心里存气,她攘着傅忱时,下手有些重。 说重,倒也没有多重,一来,傅忱如今做了皇帝,怀乐也不敢真的跟他动手,他手里还攥着柏大哥的命。 二来,傅忱习武,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她手软,抓挠上去傅忱不痛不痒,真正疼的人反而是她。 傅忱把怀乐抵在墙上,眼睛紧紧盯着她,怕她的脑袋磕到墙,他伸手护在她脑后,却被她的珠钗戳刺了手。 “梁怀乐。”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的脸,近距离看着她每一块肌肤。” 他抬手摸上怀乐的侧耳那块肌肤,温热,嫩滑,没有易容的痕迹。 不是假的。 是真的梁怀乐,他又爱又恨的梁怀乐,回来了。 方才离得远,瞧不真切,如今真真实实感受到。 心痛到窒息的小蠢货小结巴,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就是她了,她和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 傅忱眼睛发狠,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眸色依然阴戾,质问的话出口,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怨腔,“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过多久,嗯?你走了多久,你数过日子吗?” “多久?” 怀乐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他狰狞的神情,她不明白傅忱为什么这么生气,她从来没有见过傅忱这么失控的样子。 怀乐心漏半拍,慌怕,骨碌碌转着眼,看着他, “……” 眼下的女人一点都没有感觉,她做出痴懵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她没有记过日子,别提和他一样细数,只是吃惊他记这些干什么? 只有他,度日如年?煎熬欲死。 傅忱咬牙切齿说 “到现在四个月二十五天...” 他记得那么深刻的日子,从宫人说她死的那一刻具体到当下。 说完傅忱他就后悔了,脸色讳莫如深,每一天他都记得那么深刻。 他眼红心痛, “你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 怀乐一声不吭,她听着傅忱和她说了很多,他竟然数着怀乐离开的日子,为什么要数呢? 她竟然真的不记得了。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凶她了,怕她又跑了,他遭不起这样的煎熬,这样的罪。 失去梁怀乐…… 傅忱他想和她说好话,傅忱说不来好话,他这辈子都没有说过什么软和的话,在经过柏清珩那么一遭,此刻他有些缓不下来,他控制不住。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是你的忱哥哥,你叫一声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6 23:05:11~2022-05-07 21: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cp真好磕 16瓶;哈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怀乐吓得怔愣。 漂亮质子说过, 不让她叫,他说过好多遍,不让她叫, 他怎么让她叫了,他说过,再叫他忱哥哥, 就杀掉她。 怀乐怕有诈,没敢听他的话叫,傅忱的脸还沾着血, 和梦里一样恐怖。 对视的时候, 怀乐又觉得, 似乎不一样, 梦里的漂亮质子,仿佛一块行尸走肉,而眼前的傅忱, 凶狠也是同样的,却也不一样。 “为什么不叫我了?” “你跟了别的男人,这么轻易就把我忘了, 啊?梁怀乐, 你怎么做得到的。” “心野了,性子也野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 “你怎么不叫我了?是不是我不找你, 你就一辈子不出现不回来,你要跟着柏清珩跑?!跑去哪里?又或者你还有别的男人!” 什么男人? 他有说她不知廉耻是吗? 对于男女的事上, 怀乐本就有些迟钝。 傅忱溢出口的思念和暗藏的爱意,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知道了, 她丁点没有察觉到。 第67节 听完这些怒吼的话语, 怀乐只觉得气,胸腔起伏,也顾不得许多,她眼泪汪汪,推拒傅忱的抵压。 不断折腾,“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手腕细,磨红了,傅忱也不敢真的束住她,怕她的手破皮,就松了一些,谁知道怀乐手胡乱挥舞,当下就给了傅忱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 声音清脆得门口的人都听见了。 傅忱肤冷皮白,右脸当下红了,挂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他欺身,手掐着怀乐下巴,也不敢太用力,只是制着她。 “梁怀乐,你打我?” 她为了柏清珩打他,朝他动手。 “谁给你的胆子。” 怀乐无意中误伤傅忱的那只手,掌心发麻,吓得腿软,她、她打了天子…… 眼前的男人掐着她,怀乐心跳得厉害。 怀乐的眼泪夺眶而出,掉得噼里啪啦,擦过傅忱的虎口。 “.........” 傅忱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渐渐清醒。 傅忱深呼吸压下醋意,平复他的心绪,不应该这么凶她骂她,找回来就好了,傅忱,你要知足。 他哄话不会说,松开怀乐的下巴,将她拥入怀里,怀乐的身子抖瑟个不停,她怕他的动作,叫傅忱心头一刺。 良久,他松开怀乐,两人静了一会,怀乐捂着嘴,垂着眼皮小声地抹眼泪,她又挪小步子拉开和傅忱的距离。 傅忱他跨一步,怀乐挪好几步,顺着墙根溜。 “..........” 傅忱停下来,低头看了看,可能是他身上太脏了,又是血混着泥。 他转身要去沐浴净身。 迈出去一步,又立马折回来,怀乐受了惊吓一样看着他。 把梁怀乐放在殿内,他也不能安心。 难保离了他的眼皮子,她又会跑掉,傅忱朝外出去,叫来暗桩。 怀乐眼睛一直跟着他,看到暗桩了,她知道就是他带走了柏清珩,想问他,柏大哥送回去了吗,找郎中看了没有,郎中怎么说的? 但傅忱很凶,她很害怕,到口的话憋着,她又强忍了回去。 傅忱一出去,宫外伫立的宫侍都看到了傅忱脸上的红痕,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傅忱怪罪下来,把他们的头全都砍了。 傅忱吩咐暗桩,“加派人手围顾周围,人越多越好。” 他如今是心有余悸,怕怀乐跑了,再让他抓不到。 尽管傅忱已经在宫内设了天罗地网,加派了很多人手。 进了内殿傅忱还是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他索性拽了怀乐把她提到温泉外面,隔着一层纱。 搬来椅子将她按下,在这里坐着。 怕她不老实,傅忱用柏清珩威胁她。 “不准跑也不准动,要是让我知道你离开了这张椅子,我立刻杀了柏清珩。” 他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怀乐的脸。 “知道了吗?” 怀乐瑟点头。 见她,终于有了难得的温顺,傅忱脸色缓了一点,他的指骨蹭了蹭怀乐的脸颊,拉她的手。 “等我好了,就让你去沐浴,洗干净,换衣裳。” 他准备了很多给她的新衣裳。 以前的一只破腿的风筝都叫她欢喜,看到了那么多新衣裳,还有吃的,她肯定会喜欢的吧,会对他笑的吧。 傅忱就在一旁泡浴,中间只隔了一层纱,怀乐偏头正对着就能看见,他褪了所有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肌肉..... 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不是怀乐眼花了,她在傅忱的手臂上看到了很多坑坑洼洼的伤疤。 傅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光,侧身望过去,他的眼神警觉而冷洌。 对上怀乐的眼,怀乐立马就垂了下来,避开他的眼神,抑制不住的心慌害怕。 从前她还想看的,现在躲,是嫌丑了?傅忱拦着手臂上蔓延的疤痕。 梁怀乐嫌弃了…… 因为怀乐回避的眼神,他自己忽然也觉得丑陋碍眼极了。 睫羽颤了颤,傅忱覆手遮上。 怕怀乐等久了,傅忱很快洗好。 他长发披散,搭在肩头,许是经过温泉水浸泡,洗掉了血泥,露出原本俊美的玉面。 看模样是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俊俏是极俊俏的。 可惜怀乐依然心有余悸,自顾自绞着手没看他,自然也就没看到傅忱特地选了件同样天青色交襟领的长衫。 她从前说他天青色长衫好看,如今一眼都没有看过他,傅忱心下一黯。 在里头的时候手腕上腿上缠了一层纱布,就怕遭到怀乐再次避眼嫌弃,原来只是他多余想,现在的怀乐,对他,是连嫌弃都多余。 清醒的认知深深刺痛着傅忱的心,他头次如此疼恨自己这双洞察世事的眼。 他忽然很想脱掉身上的青衫,碰了襟边又缩回来,不能换,梁怀乐说过好看的,穿了她都这样没反应,换上别的,她会不会更加嫌弃? 温泉里掺和着一些药,通过舒张的肌里渗透到皮肤底下,傅忱先前气血翻涌呕出黑血,在里头浸了温药,扯着肺咳了好几声。 他还担心自己狼狈,被她看见,倒是她自作多情,她不担心他了。 会不会是她没有听到,傅忱右手握拳抵着唇又重咳了几声,怀乐抬头了。 “……” 她看了,傅忱唇边漾出喜,这喜只漾出一点点又很快凝缩了回去,因为他在怀乐的眼里只看到了怕。 只有怕了? 没有担心,没有心疼,没有顾虑,她对他的好收走的干干净净。 对上眼她又很快低下去。 这么低眉顺眼,是他用柏清珩威胁她过后的那种低眉顺眼,因着傅忱先前说的要杀柏清珩,她如今是一点都不敢招傅忱了,听话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柏清珩对她这么重要了?他已经不算什么了是吗。 不会的,才四个月二十五天而已,不是四年二十五月,只要他对她好,她肯定会回来。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傅忱佯装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他走过去几步。 蹲在她面前,柔声叫她,“梁怀乐。” 怀乐就像是被吓到的小猫,浑身的防备都竖起来了,她忐忑。 水汪汪的眸子抬起来看他的时候,除了防备还是防备,再有别的,也是原先对他的害怕和恐惧。 “你怎么不应我?”傅忱想听她说话。 可怀乐心里,是多说多错,她搞不清傅忱捉她回来的用意,不若就少说,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眼下,怀乐端着声醒着神应了,她用的尊称唤傅忱,“陛下……” 这个称呼仿佛一道天堑,隔在两人中间,应得傅忱一阵心梗,她乖了,她是听话了,可是…… 乖是因为什么? 哦对,乖也只是因为他进去的时候给她下了一记实在的恐吓,他告诉梁怀乐要是不听话,就杀了柏清珩,为了柏清珩,她还真是规矩了不少。 压根就不是因为他,不是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的乖巧。 傅忱脸上好不容易溢出口,真要跟她好好聊聊的心思,就被她的防备刺伤了。 他眼下反复压了压怒意,倒吸一口,站起身来。 怀乐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话应了傅忱的话,他的脸色反而看起来不好看了呢? 是因为天子都这样喜怒无常的吗?怀乐一阵鼻酸,她好想宫外的日子,不用这样提心吊胆,揣度天子的圣意,明明顺了圣意,也不叫圣意满意。 叫怀乐想起从前,从前已经够累了,漂亮质子他真的太复杂了,她看不透他。 怀乐或许之前还想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眼下却问不出来,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结果重要吗?不重要了。 傅忱捞过旁边置物架上与他同色系的软烟罗天青色中衣塞给她,硬声指着里面,他叫怀乐。 “进去把你自己收拾干净。” 怀乐感受柔软的软烟罗衣衫料子,站起来了,她不想动。 漂亮质子如今娶了三姐姐,她应当和他避嫌的。 刚刚在外头被三姐姐用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瞧就算了,遭过一次,怀乐再也不想将自己的位置摆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怀乐不是他口中不要脸面的女子,从来都不是。 没想好怎么酝酿该用怎样不叫惹了他气的措辞回绝,怀乐在原地绞尽脑汁想,故而动也没动。 傅忱看她琢磨,有耐心等了一会,“...........” 又等了一会,梁怀乐还是没有动,他走上前,“你在磨蹭什么?” 他一近,怀乐就退,退跌坐回椅子上,酝酿好的前半段什么于理不合,不合规矩,都没用上。 她揪着软烟罗和自己的衣料,磕巴说道,“我、我我晚些时候洗。” “不想洗?” 傅忱落到她揪着衣襟口的手,眼睛一眯,冷笑一声,重复道,“不想洗?” 第68节 傅忱周身的寒意在骤降,冻得怀乐越发揪稳了衣襟。 她一紧张本就喜欢绞着衣裳,如今揪得用力只是因为害怕想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岂料落到傅忱眼中,就成了她或许和柏清珩有过的欲盖弥彰的罪.证。 他从头到脚将怀乐打量了个遍,头发丝到脚尖都没有放过,打量她这四个月二十五天细微的变化。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上襦,外头是绣着暗姜黄花的褙子,褙子的边领裹着一层毛毛边,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毛毛茸边沾了一点泥血,是骑马带她回来时,骑马时傅忱身上染过去的。 这污秽没折损颜色,反而更将她露在外面一张小脸蛋,衬得清润嫩白。 婴儿肥彻底没了,头发没有之前那么长了,之前到腰,现在也就肩下去一点。 早些时候两人在偏殿时,那时候汴梁并没有多冷,她也没有太多的衣裳,总爱穿那几件襦裙,外罩同色的披帛。 薄薄的,连她的骨头架子都拢不完,可眼下这冬夜的褙子是厚,却也不至于多厚,她脸蛋圆了一些,是胖了。 看来,离开了他,她过得很好。 他一人沉闷自苦日渐清瘦,而她跟着柏清珩是日日饱腹了,只有开心才会这样容光焕发,她和柏清珩在一起开心。 一想到两人赏雪饮酒,在冬夜吃酒,赏月,她叫他柏大哥,傅忱心里牙齿咬紧,侧脸绷得极僵。 他再忍,可怎么……再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柏清珩那个坎。 柏文温在之前就和他做对,如今生个儿子,也和他做对,之前抢势,现在抢梁怀乐。 傅忱的目光看得怀乐心里起毛,她缩着脖子,全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 “你躲?” 他阴冷开口,怀乐缓起身,摸着椅子把沿,脚尖对外。怀乐想往外跑。 谁知道傅忱洞察了她的先机,提着后襟领子三两下把她扛到温泉宫里。 他把怀乐放下,快速制衡她的手,竟然解开她的褙子,上襦,三两下把她剥干净。 他目光直直看,白的,大了,没有什么多余的。 还好没有,傅忱心里好受一点,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怀乐像被人剥了一层皮,她本就介怀三姐姐,以及傅忱从前说的话,说她不知廉耻攀附男人。 故而在柏家白吃白喝时,她也要常做事弥补。 可现下傅忱竟然直接剥了她的衣衫,三姐姐是好,所以他娶她,给她体面,对于怀乐就可以随意折.辱。 怀乐心里涌起无限的悔意,是对从前的悔,她……呜呜她不应该不爱惜自己,不懂得心疼自己,最开始的事,她是吃亏的。 可是后来,因为心里的怜悯和可怜,所以她才会紧着傅忱,因为怀乐的怜悯,善解人意,叫他觉得怀乐没有自尊心。 难怪傅忱瞧不上她了呀,那样说她,她如今都气从前的她自己。 太不争气了,梁怀乐。 怀乐气得又红了眼,她挣啊挣。 咬着下唇,快速把衣衫套上。 她以为傅忱跟第一次剥了衣衫那样,是又想欺负她。 怀乐不像第一次那般扛不过就顺从了,这次她反抗,双臂抱着保护自己,自己闹个不停歇。 傅忱先去被她抽的脸,印子都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现在直接上了好几道抓痕,横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还有更严重的直接破皮冒了血丝。 “放开我你放开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她大声地哭起来,傅忱蹙眉反问她。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 看到她身上白白的,并没有什么他想过的痕迹,傅忱总算是压住了点气,他不顾怀乐折腾,把她抱起来轻柔放进水里。 温泉淹到怀乐的脖子,傅忱扶着她的肩,“能不能站稳?” 他很担心一松手怀乐就淹下去了,长得高的那么一点似乎也没有多高。 这水只到傅忱胸膛,却能淹了她。 怀乐刚刚被她剥得腿打颤,她现在的确是站不稳,但也不想要傅忱扶,就强打着力,双手扶着湿滑的温泉壁。 她倔强鼓了气,“不要你扶。” 这么一说傅忱更不松手了,他径直抓过来,“不要我扶你要谁扶?” “柏清珩?我告诉你,他要死掉了。” 怀乐气恼上头,顾不上他眼下还是天子,驳道,“你胡说,柏大哥才不会死掉,他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好能够双宿双飞? 傅忱靠近怀乐。 “他柏清珩能不能长命百岁,全看我高不高兴给他长命百岁,至于要我高兴,你就不要提他,知道吗。” 自从有了柏家人对怀乐温声细语,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不喜欢傅忱和她的说话方式。 怀乐推开他,攘了一波水,有几滴飞到傅忱的脸上,她说,“不知道,你走开!” 傅忱松了手,甩甩手上的水珠,“嗯,厉害了,还知道换了一个词。” 怀乐觉得他这话说得讽刺,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慢慢地扶着壁沿往外挪,想要顺着台阶走上去,傅忱抓住她。 “你不好好净身,要打算跟我闹到底了是吗。” 怀乐特别较道,“我不要和你同在一地方洗。” 傅忱脸色一沉,眸色阴了下来,“你嫌我脏,梁怀乐。” 怀乐偏头,“..........” 别说水是换过的,他现在就不想跟她说,水是换过的,说到脏不脏傅忱翻了旧帐。 “柏清珩呢?他就不脏,他身上都是血,你也能凑上去。” 怀乐扭过头,捏着拳头, “是,柏大哥就是比你好。” 傅忱冷笑,“好?” “他比我好在哪里?文不成武不就,他整个柏家都是我的阶下囚,好什么?他区区一个七品编修能比我好?” “你跟在他身边久了,一点记性都没有长啊,他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替他说话,要不要我给你说说我是什么位置的人,他柏清珩在我这里算个什么。” “跟我怎么比,他一个文官,不过受点伤就不行了,他能让你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7 21:00:09~2022-05-08 21:0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天 6瓶;珍珍珍珍的是苏h第一 4瓶;余甘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怀乐震惊在傅忱的最后一句话里, 所以他刚刚剥怀乐衣裳,是觉得她和柏大哥也有了。 他竟然这样想? 怀乐气极,那双眼泪汪汪。 从前傅忱冷言冷语讥讽人就特别厉害, 如今也没有变多少,她从前想着傅忱心底不坏,他心口不一。 知道他恨, 他怨,他推翻了怀乐的家,把这里变成了他的家, 没回宫之前, 不知道他娶了三姐姐之前, 刚刚没被他又再次随意剥衣服之前。 怀乐或许还能释怀, 不对他埋怨,傅忱说位置,说算什么, 他之前也这样对比怀乐。 她曾经是不够争气,怀乐没有什么不能认的,可柏大哥他们都是好人, 他们对怀乐很好, 怀乐不允许傅忱这样说他们! 她吸着鼻子憋得通红,撕拉着嗓子和他讲道。 “你可以说怀乐, 但是你不能牵扯柏大哥, 他对怀乐好,他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人, 还有柏夫人和温伯伯, 他们都是最好的人。” 这无疑是在傅忱的心口上扎箭,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和怀乐气成这样, 但又忍不住辩驳,他也想为自己争,不想叫怀乐只看得见柏清珩, “好什么?你蠢到头了,他给你一点甜头,你就跟着他跑,柏家为什么要偷龙转凤救你,他柏文温会这么好心?他柏清珩就是正人君子?” 怀乐彻底被他的蠢字激怒,她嘶声力竭骂傅忱,和他唱反调。 “柏夫人就是好,她会给怀乐衣裳穿还会给怀乐辫头发会给怀乐包饺子,温伯伯也好,不管他出于什么居心他都救了怀乐,没有他,怀乐早就死了!” “我更不准你说柏大哥,柏大哥是正人君子,他温和有礼细心周到哪哪都好!” 她指着傅忱,怒着眼睛瞪他。 “你呢,你对怀乐好过吗?你总是骂怀乐凶怀乐撵怀乐,你说过一辈子不想再见到我,你又找我回来干什么!” 傅忱说不出一句话,他忽然就哽咽了,他习惯了争高低,争输赢,他就是不想要梁怀乐眼里只有柏清珩,他想叫她知道,他的厉害,柏清珩和他比,柏清珩不配合他比。 但是到头来,比赢了,梁怀乐呢,她恨看着他。 傅忱哑然失语呆在原地,心里气又恼,甚至有被人骂出来的羞愧。 他无法反驳,梁怀乐说的都是事实。 更多的是懊悔,他为什么和她又争,惹得她哭成这样? 他伸手,再去碰怀乐,想要安抚她,可是才伸出手,怀乐就不要他接近。 越说越难过,怀乐彻底收不住了,她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往外倒。 “怀乐是什么都很差,什么都做不好,我知道你嫌弃我讨厌我恨我,觉得怀乐蠢怀乐笨……” 怀乐有时候能感觉到的,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怀乐如果感觉不到,她就不会去放风筝向神明许愿,许愿漂亮质子能够回家。 她看得出来,傅忱不喜欢她,更看得出来傅忱他讨厌南梁,他想要高飞,还想要远去。 怀乐她涉世不深,她天真单纯到懦弱,让人觉得她愚钝,她自己也天真想象她单薄的手臂能保护一切,却忘了很多东西,世俗是很残酷的。 第69节 她的能力不够大,弱小者想要去保护强大者,落到傅忱眼里当然可笑。 “怀乐已经尽力去做了,去做好每一件事情,怀乐用心对你的呀,想让你开心,想让你吃饱,睡得好,想让你能回家,不想让人欺负,怀乐豁出去全力了……” “你叫怀乐走,我就走了,我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你已经娶到三姐姐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呜呜呜......” 傅忱的心在被一点点的凌迟,原来他对她的伤害这样深,他曾经怎么那么混蛋啊。 “怀乐知道自己天生笨,怀乐已经很努力在学了,三姐姐有哥哥疼有母妃爱,父皇也疼她,会给她请天底下最好的师傅教,怀乐什么都没有....” 她说这些话,叫傅忱感同身受,他特别知道了努力后,对方永远不满意,身受否定的结果,而他比梁怀乐还要幸运,他有人教。 “怀乐没有师傅,没有父皇没有母妃没有哥哥,没有人要怀乐,怀乐很感激你能够陪怀乐。” “但是怀乐没有不知礼义廉耻不要脸面,是你都是你,你剥怀乐的衣服……...怀乐没有对不起你....” “是你,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你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她哭得好伤心,泪水流得那样多,甚至整个人都在抽搐,抽噎着,话也就说不完全了,仿佛又变成了傅忱印象里最深刻的小结巴。 指着他以前的坏行,在他面前哭诉,叫他心疼不已,他原来这么自以为是,他总说他错了,他错在认识不到自己的心意,但没想到他之前的想法都错了。 傅忱又开始后悔,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敲打着他的大脑,告诉他,梁怀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为什么又要再凶她再骂她,傅忱你说过你要一辈子对她好,你现在在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能叫她只看到柏清珩的好,他应该要去争要去比,他不能输。 可是傅忱最终都没有说,他也进了温泉,在温泉水里紧紧抱着嘶声力竭哭喊!两只手拍打着温泉水,情绪失控,往后缩,最终没有站稳快要跌溺的怀乐。 “为什么,为什么欺负怀乐...怀乐做错了什么....” “怀乐哪里对不起你.....” 她本来胆子就小,一个晚上又是被恐吓,又是哭又是怕,又是被人骂,被人剥光了扔到水里,一个晚上的提心掉胆叫她最终爆发出来。 傅忱听着她抽噎到哭嗝的声音,抱着她,贴在她的耳朵里,不断跟她说,跟她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 怀乐使劲地挣扎,“我不要你,你走开,你走开...我讨厌你......” 傅忱不放,他由着怀乐闹,死都不放手,与她肌肤相贴,牢牢抱着她,吻在她的耳后,她的发丝。 不断的呓语,“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梁怀乐......” “对不起.......我改,我一定改……” 怀乐头脑发胀,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她闹了一遭,最终晕了往后栽去,她是在傅忱的眼睁睁之下,两眼一闭,没了气息。 吓得傅忱七魂六魄都飞走,他话里都是无尽的恐慌,在不知不觉中,唇也都抖瑟,眼泪在无意识中流下来,没了梁怀乐那段时日,他总会落泪。 “你怎么了,梁怀乐....” “你不要吓我...” 傅忱从水里跃起,拿了宽厚的褥子裹着她,怒红着眼,一脚踢开了门,朝外大声喊。 “给朕叫太医过来!” “太医呢!!!” 暗桩忙挥手让人去找太医院,太医连滚带爬,被傅忱吓得浑身都在抖。 “快看她,她怎么了!” 太医擦擦头上跑过来的汗,仔细诊了脉,太医给她扎了针,又开了几剂补药,熬了过来,傅忱亲自给她喂了喝下。 气急攻心的怀乐,呼吸终于慢慢逐渐趋于平稳。 暗桩在一旁伺立,“..........” 他都听见了,只想说,陛下这是何苦。 傅忱坐于榻边,眼睛一直死盯着怀乐的脸,握着她的手抵在嘴边亲吻。 跟她道歉,一遍又一遍重申。 “我错了……你不要走,我真的错了,也不能不要我,我都改,我都改.....” “我再也不和你争了.....柏清珩好,他哪里都好......我恩将仇报.猪狗不如,我错了....我错了.....” “你快点醒过来,我再也不和你争了......你都是对的....你说的对,什么都是对的,我都顺着你.....” 碎碎念了好久,傅忱才慢慢地停下来。 补药里,有安神的一味药,怀乐这一睡,径直睡到了大天亮。 傅忱亲自去给她准备吃的了,他端了很多过来,暗桩想去接手,傅忱都不让。 暗桩只得跟在他身后。 昨夜,傅忱和怀乐在奉先殿内争吵,外头侯着的人全都听到了。 傅忱前头时候跟之前分明什么变化,后头小公主被他逼得晕了过去,他才幡然知错,也幸好人没事。 这在西律,可没少有被气死的人,尤其傅忱那强势得力从不让人的性子,暗桩冒着砍头的风险,又怕再看到之前发疯的他。 他想了想,思忖片刻,还是和傅忱开口劝了劝他。 “陛下,小公主好不容易回来,您万事还是.....斟酌斟酌再......” 暗桩在关键的时刻消音,他点到为止,也不敢真的敢和傅忱上纲上线。 陛下过人之资,必然领会他的深意。 果然,傅忱被怀乐这一遭吓怕了,他没有看暗桩,神情淡淡,好脾气点头,是听进去他的劝导了。 “朕知道了,朕不会再和她争吵,也不会再气她。” 他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梁怀乐一提到柏清珩他就急红眼,他会收敛自己的性子,不再和她大吵大叫,非要争什么。 暗桩松一口气。“是。” “.........” 到殿门口的时候,周围侍奉的宫侍的宫侍进去了一波。 怀乐醒了,宫侍伺候她洗好脸穿戴好衣裳,她神情恹恹坐在蒲垫上。 一手搁在案上撑着下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昨天哭得狠,眼睛还是肿的。 作者有话说: 先修到这一章,今天课太多了,明天早上修39章和40章,这章和后面有一些出入,明天修好就好了,明天来看~^_^感谢在2022-05-08 21:01:05~2022-05-09 2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冬初十 10瓶;一起听jay吧. 5瓶;虎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傅忱把吃食都拿过来, 周围的宫侍见礼唤陛下,怀乐听到动静耳尖一动,视线平移过去, 入眼是一双黑金滚黄线绣着龙形爪纹的靴履。 怀乐站起身,局促站到旁边。 跟着宫人后见礼,小声唤陛下万安, 她昨夜苦恼吼了一场,嗓子有些酸疼,声音出口有些哑。 宫侍见到傅忱亲手端着吃食, 惊于他亲力亲为, 正要过来接手, 结果全都被傅忱屏退到殿外。 门关上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怀乐局促紧张害怕。 怀乐没有失忆,她昨天气疯了, 才和傅忱大呼小叫,这一会那股被激怒腾升的‘勇气’没了。 她心里蔓延着浓重的后怕,傅忱会不会杀了她, 她还更担心, 傅忱会不会杀了柏大哥柏夫人温伯伯。 若是傅忱因为她而迁怒了柏大哥一家,那怀乐就是真的罪人了。 “..........” 怀乐揣揣不安, 她的手指都要被她揪破皮了, 谁知道傅忱并没发怒,反而对她展唇一笑, “醒了?” 怀乐以为幻听, 她抬头看过去。 眼前的男人笑得春风和煦, 声线温和轻柔, 叫怀乐一瞬间怔愣。 她开始怀疑傅忱是不是被夺舍,怀乐怕他迁怒,原本在心里酝酿好的托词,这一刻都讲不出来。想要和他道歉的话哽在脖子里。 眼前的傅忱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昨天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怀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傅忱怎么会没生气?反而对她好。 傅忱给怀乐递过来木筷,怀乐说了一声小小的谢谢,接了就捏着,没敢直视他。 傅忱让她坐下,他摆着菜,“这些,全都是你从前念叨,你喜欢吃的。” 矮桌上的菜色精致可口,香味俱全,比当时怀乐领到的小食不知好多少倍。 摆放倒了,荤菜全都摆在怀乐的面前,素在傅忱那边,是全都紧着她吃。 “用饭罢,多吃些。” 他要多给梁怀乐吃一些,好好补她的身子,不叫她瘦弱,走两步路都会喘气。 那时候傅忱想过她会不会因为太瘦而死掉。 在她真的‘死’掉以后,他自责懊悔,常常想她怎么就死了,是不是因为平时他给梁怀乐吃太少了,她太瘦弱,所以没扛过来那个冬天。 她的’尸体‘一直没有动,搁置在偏殿里,暗桩常命人一天一换给‘她’送很多吃的。 傅忱都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偷偷给她做过很多酥饼,饴糖,肉膜之类的东西掺合在那些里面,给她送去,让她不要饿肚子。 怀乐捏着筷子,怕又惹傅忱气,她很顺从,吃了一口米饭,在嘴里干嚼着。 不敢夹眼前令人食欲大开的肉,她害怕这是最后的送行饭。 牢狱里的重犯,临死前都有一顿好的,怀乐吃了这一蹲,命就没有了。 “.........” 傅忱看她一直没有动菜,脸恨不得埋进碗里,他亲自给她夹了肉,都是一些精肉。 “多吃一些。” 第70节 怀乐受宠若惊,她身子一僵,傅忱给她夹的肉她看一眼,就蓦然垂了眼帘。 那片肉底下周围的饭,她都不敢扒,只在嘴里干嚼着先前的那一小口,嚼了好多下,没了之后她才又扒面前的碗沿边的饭。 “.........” 傅忱突然停下筷子,又给她夹了好几块肉,都是不同小盘里面各式各样的炖鸡肉,鱼肉,烧鹅。 怀乐的碗被他夹过来的饭菜堆得高高的,覆盖了她所有的菜。 傅忱太反常了,怀乐这会彻底停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碗和木筷。 抬头,对上傅忱的脸,欲问,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停顿下来,“……” 傅忱反问她,“怎么不吃了?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胃口,你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重新做。” 他小心翼翼地在征求怀乐的意见。 怀乐愕然,这些都是他做的?他给怀乐下厨??! 四姐姐说,君子远庖厨,他贵为天子为什么要动手。 怀乐的礼数虽然不似姐姐们受过礼仪姑姑的教导,却也知道很多,此刻她摆正自己的位置。 诚惶诚恐,斟酌着话朝傅忱说道,“怀乐轻微卑贱,陛下万岁贵体,不应该做这些。” “怀乐……不能吃也不敢吃……” 又是陛下,非要和他之间隔出这道天堑吗,能不能回到过去,傅忱想要回到过去,他不希望怀乐和他有隔阂,他渴望怀乐和他像从前一样亲密。 傅忱靠近怀乐,执起她的手,屈膝弯下身子。 他没有再连名带姓的叫她,反而喃喃唤她,“乐儿。” 怀乐被抓了手,傅忱掌心的温热烫得她一瞬间要缩回来,可傅忱力气大,拉着没让她缩回去。 怀乐不肯抬头,他就低下来,傅忱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仰着脸看着怀乐。 他哽咽,他原本想着不叫梁怀乐知道,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会得意的,会捏着他。 可是昨天,梁怀乐朝他争执,细数他的错,他才醒悟,他不该藏了。 他不会说也应该要说,在偏殿的时候,如果他早些告诉她,正视他自己的想法,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应该和她说,说给她听,告诉她。 “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错了很多,做错了很多的事。” “我辜负了你,我不应该那样对你说话,也不应该撵你走,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撵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骗我……”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的命一点也不硬,你也是会死的,我错了……” “你走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不应该和你争执,我去找你,你不在了。”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改,留在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再也不凶你骂你嫌弃你,什么都能为你去做。”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在说什么,傅忱说他错了,他和怀乐道歉,说要重新开始。 “……” 怀乐仿佛出现了幻听,耳朵窝子里嗡嗡作响。 这是傅忱吗?这还是那个矜傲的漂亮质子吗?他为什么要对怀乐说这些,昨天他还对着她凶呢,说了很多…… 他昨天说怀乐有了别人,还说她走了很久,走了很久,他数着怀乐离开的日子。 怀乐那时候除了怕,她心底也个声音,她惊愕,漂亮质子撵她走了,为什么又要数着她离开的日子。 为什么今天要和她说这些。 他不是最讨厌她了吗? 他找她回来,是要和她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况且他也有了三姐姐。 他是不是想戏弄怀乐……… 傅忱啊,那个傅忱啊,高高在上的漂亮质子,眼里目空一切,他落魄时都看不上怀乐,现在是最天底下尊重的男人了,为什么突然看上怀乐了。 凑得近了,怀乐看了好久,他在男人的脸上没有找到戏弄的成分,他的心在怀乐的掌下跳得好快,好响。 一下下震着怀乐的掌心,砰砰砰…… 她在傅忱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讨好。 讨好? 他讨好她?怎么可能,明明之前还那么凶狠,问她是不是想死。 满脸都是盛气凌人的气?人怎么变得这么快?讨厌不讨厌,他知道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但无论不管什么意思,怀乐都不敢再赌了,或许曾经,傅忱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怀乐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会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她知道,不应该把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应该为自己活一活。 怀乐之前太委屈了,她渴望有人爱她给她关怀,让那份得到的爱来觉得她是重要的,所以被人珍视。 可后来才明白,这种爱,她应该自己给自己。 她还可以爱别人,但是不能丢掉自己。 “……” 怀乐顺着傅忱的话,说天子有错,说给他听开始什么,开始也只是他和三姐姐的开始。 一切转得太快,她又在想,会不会是梦? 怀乐疑心,这一切好像假的,她会不会已经被杀了,眼前是假象,都是死后的虚假。 怀乐伸了一只手掐她自己的腿脚,用力拧了一把,疼得她龇牙,眼泪花花乱转。 会疼,不是梦,不是幻境。 傅忱满眼满心都注意着怀乐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看见她的拧腿的动作。 他给怀乐揉那块被她掐红的嫩皮肉,心疼问道,“你掐自己做什么?” 怀乐怎么敢说实话,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上的鸢尾花簪子跟着乱晃。 “……” 傅忱没有得到回答,失落,他很失落,却也知道,他不应该空讲,人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了。 只要好好对她,等她原谅她了,就可以重新开始。 “你尝尝我给你夹的菜,再多吃一些。” 傅忱扬扬筷,怀乐两只手摆起来,“不、不用了……我饱了。” 傅忱自然是不信,她刚刚吃的,比在偏殿的时候吃得还好少的。 是不是这些荤菜她不喜欢,傅忱眼看着这些菜食,略一思索,极有可能是他做的菜与南梁的菜色不大符合。 西律的胃口不似南梁这边的甜,梁怀乐的口味也偏甜一些。 “早些时候吃饴糖米糕不好,那些太过于甜腻,不大喜欢吃肉的话,尝一尝煨好的鸡汤,还有这碗桂圆莲子羹。” 傅忱给她舀了两碗,递到了怀乐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想吃,除了担惊受怕不想吃之外,也是真的没有胃口。 “我真的饱了……” 她说罢时还低着头,那一弯嫩白的后颈像悬月一样,傅忱想将粥和汤端到怀乐的眼皮子底下,给她闻闻,闻见味道,她许就想吃了呢。 谁知道傅忱凑过来,怀乐误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是先前他扛她,又剥她衣裳,叫怀乐心里留了一些不好的阴影,她下意识抬手就想捂着衣裳襟口。 正赶了个碰巧,怀乐仰起的手打翻了傅忱端过来的汤和粥羹,滚烫的汤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以及盘膝而坐的衣衫走势而流下。 看到傅忱被烫伤的手臂,怀乐也跟着哆嗦。 滚烫的汤水浸了衣衫沾着皮肉,一片火辣辣的疼,傅忱浑然不察疼痛,他伸手过去,要问她。 “你有没有被烫到?” 怀乐犯错了,她搅合了傅忱给他做的饭菜,还误伤到了他,怀乐急得带哭腔,“我没有烫到。” “你烫到了……” 她还是记得担心自己的,傅忱脸上微一笑,他仿佛察觉不到手上泛红起皮的伤痛,安抚怀乐,“我没事。” “你没有被烫到就好,身上呢,有没有事?走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疼?” 怀乐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看着傅忱的伤,她伸手要去扶碗,捡起来去收拾,傅忱抓着她的手。 一碰上怀乐,她身上就发僵。 傅忱心头略微苦涩。 “我叫人来收拾,你不要动,先起来。” 怀乐听话起来,傅忱看着她离远,她一脸担忧看着他,忽觉得这伤还是值得的。 还好,她还是记得心疼他的。 傅忱看着满地狼藉,嘶哑着声音朝外喊人。 暗桩第一时间进门,“陛下。” 被满地的羹粥汤水惊得一大跳,陛下又和小公主闹上了? “您?” 傅忱没理会他,站起来指着外头的宫侍,“叫他们进来收拾。” 南梁的宫侍傅忱向来不用,在傅忱的眼里南梁的宫侍多是狗仗人势谄媚之徒。 因此傅忱只派他们在外头守着,从不让人近身他的吃食和内事,常屏退出去。 傅忱威压,之前有宫侍偷懒,在私下打双陆,直接被傅忱收拾了一顿实实在在的,砍手的砍手,剁脚的剁脚,拔舌头割鼻子。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谁都不敢在傅忱面前造次。 第71节 “你去叫太医还有几个女使过来看看,刚刚朕弄倒了粥碗,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烫到……” 就怕怀乐瞒着他,不与他说。 “是。” 地上很快处理干净,暗桩也带着太医和女使折返,女使是给怀乐检查身上的有没有烫到的。 她有些不敢想傅忱会那么细心周到对待怀乐吗?这不过一个晚上而已。 怀乐倒也配合,她身上的确是没有烫到。 那粥羹和汤水全都往傅忱那边跑,他刚刚手疾眼快的拦下了。 他看起来要更重,手都红了,粥羹和汤水还是冒烟的,肯定烫得不行,傅忱叫她吃的时候,还吹了几下。 怀乐以前端过炭盆,炭盆薄,她的手指就常常被烫到,傅忱的汤水直接就往身上招呼了,肯定疼的吧,但他面不改色,瞧着又不疼的样子。 “……” 太医要先给傅忱看,他的手臂缠了纱布,怕扯下来的时候,那些曾经喂养蛊虫而显得丑陋的伤疤展现在怀乐的眼前。 他推拒说不用,“你先给她看。” 太医看着安好的怀乐,又看看傅忱,为难道,“这……” “小公主她身上并没有烫伤啊,反是您……” 这手都起烫伤泡了。 怀乐想着这烫伤终究是因着自己闹出来的,怕日后傅忱因着这伤迁怒到柏家,她小声长了口,“陛下还是听太医的话看看吧……” 怀乐一说话,傅忱立马就听了,“好,我听你的。” 暗桩,“……” 太医,“……” 傅忱开始前,他先确认了又问了太医一遍,“她果真没有烫到吧。” 太医连忙应,“小公主并无大碍。” “好。” 傅忱带着太医进了偏殿,才拆了纱布,涌起的水泡黏着包裹纱布,撕下来一层皮,此刻这伤势看起来触目惊心。 怀乐在外间等,傅忱透过隔绝垂落的纱幔看着她的侧脸和背影。 她依然柔软,浑身都那么的吸引人。 都说,女大十八变,梁怀乐现下虽然没有到那个年岁,却也越来越好了。 傅忱看着太医给他上药的手,心下涌起一股敏感的自卑。 他认真思忖了片刻,问旁边的暗桩,“你觉得朕面色恐怖吗?会不会变丑了许多吗?” 那子蛊死后,母蛊不能养在傅忱的体内,已经被他取出来了,子母蛊蚕食他的心血,吸走了他一部分的精力。 暗桩瞧着傅忱面色怔松,“?” 求问容貌,男子为何要求问容貌,大多是看手上的权势。 “陛下怎么做此想?陛下容色无双,世上并无人能及。” “是吗?” 暗桩发自内心说的实话,傅忱却不信,他不丑的话,怎么梁怀乐都不偷偷看他了。 她以前都偷偷看他的。 没看,她一直背对着她,傅忱催促太医快一些,快些包扎好了。 他想和怀乐待在一起。 她刚刚是关心他了,傅忱反问暗桩,“刚刚她叫朕看手就医的对吧。” 暗桩说是。 傅忱又问,“朕怕会错了意,惹得她不开心了,你刚刚也在现场,你听听她说那话的意思,她是不是在关心朕。” 陛下……暗桩话一哽,“小公主话里是在关心陛下。” 傅忱笑,“还好,是关心,她还是心疼朕的。” 暗桩看着傅忱心情沉重,他并不觉得怀乐是心疼傅忱。 因为以前暗桩亲眼见过怀乐心疼傅忱的样子,有了对比,他知道怀乐她不是心疼。 更像是怕傅忱伤到了,她脱不开手,和柏家脱不开手的样子。 傅忱顺着怀乐的目光朝外看去,看到了外头的树,那地方曾经是种木芙蓉树的,那会他赌气,就把木芙蓉拔掉了。 如今种的白玉兰,第一次,梁怀乐送给他的就是木芙蓉花。 傅忱吩咐暗桩,“把外头的树换回来,曾经是种的是什么就换回来什么。” 暗桩领了吩咐,答是。 还好当时移植的木芙蓉树并没有挪走,都在偏殿的园里种着。 傅忱手臂上的大面都伤得很严重,挑掉水泡,露出里头的肉,看着都触目惊心,暗桩上药瞧着都手抖,可傅忱一声没吭。 暗桩忍不住多嘴问,“陛下为什么不躲?” 傅忱的身手暗桩知道,数一数二的,他明明可以避免汤水洒到他身上,为什么要受着。 想到之前,傅忱总喝了酒,弄得满身是伤,难不成陛下有了什么倾向..... 暗桩不知道傅忱心中所想,他微息, “避侧避前都是对着她的方向,朕要是躲了,就撒到她身上去了。” 他宁愿是他自己。 傅忱指着外头,“今夜就把树换回来,对了,偏殿要好好的收拾,重新修缮,修缮的时候你要亲自去留意。” “是。” 怀乐一回来,傅忱就吩咐人收拾偏殿了。 傅忱的目光又挪回怀乐身上,低头看着身上的伤,比之过往,“这些算得了什么。” 跟受梁怀惔那些的,不过都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伤不伤都是次要的,有人疼才是主要! 说到伤,傅忱不情愿问了一句,“柏清珩如何了?” 暗桩手一顿,“送回去了,也找了郎中,属下暂且未收到消息。 送回去的时候失血过多,已经气息奄奄。 失血过多,应当能救回来。 只是匕首入的深。 柏清珩受伤重,又拖延了许久,汴梁的郎中医术怎么比得上宫内的太医,若有太医去救治。 他应当能好快一些。 但傅忱不松口,柏文温自知冒犯,没有来请,宫内的太医谁敢擅自给他治,就算他柏家三代为官,如今可是傅忱握政。 陛下问起他,是要叫人去给他治吗?难不成小公主闹到这份上,陛下还真顺了她的意? 叫人去? “哦。”傅忱漠道。 暗桩就知道,怎么可能,陛下巴不得柏清珩死了。 “之前你提回来那只兔子呢?” 他还记得是梁怀乐养的,就是不知道那来的兔子。 “属下放到雀鸟司了。” 陛下和小公主好不容易重逢,怎么能叫这只兔子搅了事。 “去抱回来。” 梁怀乐总爱这些小玩意,十七死了,别叫这只也死了,别再叫她伤心与他闹了,他一见到她哭,心里便觉得痛,别再惹了梁怀乐不开心,真叫她恨上他。 “是。” ......... 傅忱包好了手,本以为他能和怀乐再相处,谁知道朝堂出了一些急事,他只能抽身去办。 他说他要走,怀乐松了一大口气,眼里漾出惊喜,叫傅忱背过身时,脸上一直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烦极了,下午在勤政殿议事时,带了情绪,那些个大臣,个个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怕讲错一个字。 一直忙到晚间,傅忱才得空,他去了膳房原要自己动手,但时辰晚了,只能叫人上一些小食过来。 傅忱不让请安的宫侍出声,他靠近时怀乐并没有发现。 他就立外头的窗桕处,目不转睛看着她。 见到那只兔子她果然很高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傅忱看着她眉目弯弯的眼睛,也难得跟着笑了。 他抬起手,眼神沿着怀乐轮廓描摹她的模样线条。 这样的梁怀乐,仿佛在偏殿时的她,好久违。 回来没多久,如今终于笑了,他好想和她认真的说说话,回到那时候,他们就在殿内。 他看书累了,就这样看她,她做事时很认真,拨炭盆,洗被褥,抱着十七给它顺毛,傅忱看时收敛眸光,她没有发觉他在看她。 可是傅忱脸上的笑,没维持一瞬,就生僵僵在脸上,因为怀乐摸着兔子的头,提到柏清珩。 “久久,你说柏大哥好了吗?我好担心他,他伤得那样重,能不能扛过去,好想问问哦,可是找不到人问,在这里一点都不开心,怀乐想回去了,你也想家吗?想我们的家。” 小兔子饿了,发出呜咽。 “没有白菜叶啦,久久吃小米糕。” 小兔子很喜欢和怀乐亲近,它往怀乐凑,歪头蹭她的掌心。 第72节 怀乐掰了一块小米糕,分给兔子一半,自己吃一半,边吃边和它说。 “久久,你也觉得柏大哥肯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对,柏大哥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久久好好的,柏大哥也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 “等回去啦,我们就去放河灯,再问问书铺掌柜,还要不要怀乐去帮忙誊抄,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她的性格没有怎么变, 还和以前一样爱说话,以前十七还在时,她便和十七说, 现在十七换成了小兔子,她就和小兔子念叨。 傅忱听到了她说的话,好好的, 谁都好好的,唯独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她从前特别喜欢跟在他的后面到处跑,现在呢,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对他的动向漠不关心。 傅忱心里很害怕, 梁怀乐还活着, 她却不在乎他了,傅忱患得患失。 他亲眼见证怀乐的变化。 她也没有巴巴等着他回来,会因为他的不在而释放自己, 那么的轻松,笑得那么甜,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傅忱捏紧了拳, 低着头纳出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慢慢来,进门时, 傅忱敲了门才进去, 怀乐抱着兔子一脸警惕看着他。 傅忱问她,“忙到现在才能过来看你。” 怀乐抱着兔子起身, 她方才的舒坦在傅忱进门的时候收敛得干干净净, 规矩跟他跪请, “陛下万安。” 傅忱放下小食, 把她掺起来,摸她的头发。 “乐儿,日后你不要叫我陛下,也不要随意跪,在我面前,我们和以前一样,不讲那些虚礼,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好吗,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不要拘束,也不要怕我。” 怀乐摇头,她说,“不成的……这样不好……” 傅忱说好,怀乐又推辞,傅忱说了几句,她都不肯,傅忱最后也只能用身份来压她,她才应了。 傅忱主动和她解释动向,“先前那会正忙得厉害,是突然出了一点急事,朝廷上面上急报,扬州出了一件假砚台案,毁了好几大家扬州砚台商庄,这本来是很小的事情,只是我拨下去救济的银子被贪了。” 后续就着处理贪官的事情,抓出来一堆暗党营私的朝官,不难理,就是麻烦,挑掉的贪官不能再用了。 傅忱为君,要处处掌控,刚过年关,本来在年前给柏清珩下了公令,谁知道出岔子,傅忱因为子母蛊的事情,没有把空缺的官位补上,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忙得脱不开身。 他想着带着怀乐去,怕她不愿。 怀乐不知道傅忱要和她说这些,都是些官场的事情,怀乐听不懂,也不敢听,她只能干巴巴。 “哦。” 傅忱坐过来一些,他问怀乐,她怀里的兔子,明明在外面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为了能够和怀乐套一些近乎,傅忱问。 “它真可爱,和乐儿一样可爱,能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吗?” 可爱,柏大哥也说过一样的话,他说当时带兔子回来给怀乐的时候,也说过一样的话。 怀乐好担心柏大哥的伤势。 她到底什么才能走啊,她要在这里多久,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叫久久。” 傅忱低嗯,夸道,“它的名字真好听,和乐儿的名字一样好听。” “……” 自从傅忱说开以后,他就一直叫怀乐,乐儿。 傅忱又问了几句,晚间时候怀乐吃了什么,怀乐都回了,和前面的哦一样干巴巴。 两人之前共处,更多时候都是怀乐一直在说,傅忱听着,心情好时就嗯,不好时,一句都不理怀乐。 他如今算是算是感同身受了,被人冷落是什么滋味。 而且怀乐并没有像他那样不说话,也没有像傅忱那样般不搭理他,大概是怕,或者是她天生的心软,接人待事都是好性子,一直都嗯,他说的每一句,她给予了他回答,虽然很简洁。 从前被他冷待的怀乐该有多难过。 傅忱很想弥补她,却不知道怎么说,看着怀乐毛茸茸的头顶。 他也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怀乐她摸着兔子,今天想了一天,她想回家了。 她害怕现在说,傅忱又跟她急怎么办,她很担心柏大哥,她想回家了,想去看柏大哥。 怀乐鼓起勇气朝傅忱开口,“请问陛下,怀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想去看看柏大哥……” 回家,有他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吗? 傅忱自欺欺人,他假装听不懂,假装没有听到柏清珩的名字,他说。 “偏殿还没有收拾好,等修缮好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偏殿已经不是怀乐的家了,她如今有了自己的新家,她说,“怀乐不是偏殿,是外面。” 傅忱抓着她的手,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缱绻,他在外头的狠戾全都收了起来。 “这里是乐儿的家啊,你的哥哥姐姐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你说过的,我是忱哥哥啊。” 怀乐看着他说,眼睛有些较真,“你不是我哥哥。” “陛下忘了吗,你亲口对着怀乐说的,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让我不要再叫哥哥。” “...........” 傅忱摇头,“不是的……我当时只是生气了,我没有不想让乐儿叫我。” “你看…”傅忱从心口处拿出来平安穗,“还在,我留着的。” “是真的,我真的很想乐儿再叫我一次忱哥哥,一直叫我忱哥哥,你不要叫我陛下,不要和我那么见外。” 只有失去了,傅忱才知道,他应该珍惜。 怀乐耷拉着眼睛,“……” 傅忱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要再说离开,我就在这里,你的家就在这里。” 怀乐再次说不是。 她放下久久,提着裙衫,跪到在傅忱面前,“忱哥哥……” 傅忱听见了,心跳得厉害,她叫了。 她答应不走了? 可是下一瞬,怀乐说道“我求你了,你放了怀乐吧,让怀乐回去好不好。” “以前的事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怀乐会在外面祝祷陛下万安。” 她叫他了,不是想离开。是想叫他顾念旧情,让她离开,她拒绝他了,傅忱说不,他将怀乐抱到怀里。 “不,不放,不能放。”他当初就是太愚蠢,松开她的手,酿成大错。 傅忱也不敢逼她太过,“乐儿要过去就过去,但是不要结束,不要结束,我们重新开始。” “没有你,我怎么万安……” 怀乐说在心里头说:你有三姐姐了啊,可是她没有说。 她觉得说出来没有用,她既然想过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在这些事情犯糊涂,说出来没有用的。 所有的思绪,都凝成一句,“怀乐何德何能,能给陛下万安……” “放了怀乐吧。” 傅忱疯狂摇头,他抱着她,揽在怀里,紧紧的,“不放。” “不行的,不能放……” 死都不放手,何况,她还活着,傅忱和怀乐说,“你不要走,我知道柏清珩对你重要,你担心他,我让你去看他。” “我让你去看他,你不要离开我。” 傅忱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他就带着怀乐出宫了,不仅带了怀乐,他还带了宫内最好的太医随行。 到柏府时,他却没有下去,她让怀乐带着太医过去。 暗桩看了傅忱一眼,心领神会,如果陛下下了马车,今日怀乐是肯定能见到柏清珩,但若是怀乐自己去,她一定见不到柏清珩。 因为之前傅忱对柏文温说过,如果再让柏清珩在怀乐眼皮子底下晃,就诛杀柏家九族,柏文温不会冒这个险。 之前怀乐一直住在私宅,马车朝一路朝柏府走,到府门口停下,她下来的时候,看着匾额还有些恍惚。 傅忱一直在马车内,暗桩看着情况,果然府丁通传,柏文温收到信立刻在门口拦了怀乐。 “温伯伯,柏大哥还好吗?我带了太医,来看柏大哥了……” 柏文温拦在门口,怀乐纵观柏文温的脸色,有几分察觉到他不想让。 怀乐焦急,话里带了祈求,“温伯伯……能让怀乐进去看看柏大哥吗?” 门后,柏夫人和柏俐君也在,柏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柏俐君什么都不知道,他还问。 “阿娘,为什么不让乐儿姐姐进来啊,哥哥昏迷中也在念叨乐儿姐姐的名字,他想见乐儿姐姐,为什么乐儿姐姐来了,你们还要去拦着啊。” “您从前不是说了要撮合她和哥哥的吗?” 柏夫人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摸着柏俐君的头,“你哥哥好不容易歇了睡去,别再扰了他休息,前些时候他很辛苦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柏俐君,“哦哦。” “还有,以后撮合你哥哥和乐儿姐姐这种话不能说了,咱们家,和你乐儿姐姐有缘无份。” 柏俐君不懂,很纳闷,还想再问,但看柏夫人的脸色,他也没有再问。 “……” 傅忱看不见她的神色,听她为柏清珩担忧的神色,他在黑暗里无法释怀,这才是梁怀乐真正担忧人时会说的话。 第73节 她早些时候劝他,没有用心,没有心疼,只是客套。 他的眼中雾色浓重,拼命隐忍着凶狠的占有欲,和想要上前撕碎一切的冲动。 他不能这样做,梁怀乐会讨厌他的。 柏文温挡在门前,有着傅忱先前的警告,如今他又在天子脚下,自然不敢造次。 “邻微好多了,吃了药刚睡下,郎中说他还需静养,病中不宜见客,小公主先回去吧。” “柏大哥好些了吗?” 柏文温不知道该不该答,他看向马车,陛下也来了吗?他不确定,只能看向总跟傅忱身边的暗桩。 这一遭就是叫小公主知道柏清珩安好,无论是否安好,都得安好,暗桩点点头,柏文温知晓其中意思,点点头说。 “邻微好些了。” 怀乐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她喜极而泣,“柏大哥没事就好。” 傅忱听着她说话,手越攥越紧。 “太医来了,温伯伯让他去看看柏大哥,怀乐在门口等着。” 柏文温道, “臣当谢公主关怀,太医便不用来看了,天色已深,公主请回吧。” “温伯伯....” 柏文温没有逗留,“家中还有急事没处理,就不邀公主进来小坐了。” 他说完转身,吩咐人直接关了门,怀乐吃了一个闭门羹,她上前又敲了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 温伯伯是怪她了吗……柏夫人也不愿意见她了…… 太医劝道,“公主,不如咱们回去吧。” “柏大人这样说,柏公子必然没事了,公主不用担心太过。” 太医想劝怀乐回去将话说得委婉而蹊跷,虽不知道内情,但今夜出诊之事,必然有所隐晦。 陛下和小公主的事情,太医院是有耳闻的,端着不说,故而今夜一受传唤,太医立马就跟着来了。 今日,怎的还窜进来一个柏大人的儿子。 哎哟,知道得多,死得快啊。 “公主......” 怀乐执拗,又站了一会,太医再劝了几句,她都没听,外头飘了点毛毛细雨,怀乐站着脚都木了。 她知道这扇门不会再开了,她终于转过身,要离开。 转身,就看到傅忱,他从马车上下来了,似乎怀乐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怀乐的衫裙被雨水浸湿了,他的发也被细雨浸湿了,还有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蔓延下来,像他的眼泪。 看着她为别的男人而伤心守望的样子,心里一阵苦涩,疼得抽抽。 傅忱的心碎成一半一半。 再疼,他也得忍,他走上去脱了外衫披到怀乐身上,揽着她的肩膀,怀乐触到一片温热,傅忱将她抱入怀里。 “……” 怀乐鼻子一酸,忍不住哭诉,“柏大哥不理怀乐了……” 掐着掌心,她吸着鼻子,怂着肩膀哭。 怀乐真的一点都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温伯伯柏夫人,柏大哥俐君他们都不要怀乐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那样伤心,泪眼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傅忱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哄她,“不哭了好不好……” “都是怀乐的错,是我害了他.....” 傅忱说不是的,“是我的错,与乐儿没有干系,是我的错,怪我,不哭。” 怀乐依然在哭,傅忱为了哄她,告诉他,“我会给柏家加官晋爵,不会朝他们下手,让他们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怀乐哭了好久,怀乐晕倒在傅忱的怀里,他把她抱了回去,走下台阶时,看向旁边的太医,开口道。 “你日后就在柏府留下,直到柏清珩伤势痊愈。” 太医低着头,“是。” 傅忱带怀乐回宫,给她喂了一些安神药,守着她睡了一会。 …… 阴暗的水牢里,梁怀惔被精铁打造的锁链束缚了四肢,他的身上有被蛇虫咬过的伤口,都被泡得发白,水里浸了盐。 每日都会有宫人进来给他送一些下了软骨散的饭菜,估量他吃了多少,等他吃了以后,又放很多蛇虫进来,啃咬他多少肉。 咬得差不多了,又拿打捞的网子把放下来的蛇虫捞走。 这些慢性折磨人的东西,是在敲打他的意志,梁怀惔昏昏沉沉许久,耳边只有嘀嗒的水声。 傅忱搞来的软骨散,是专门对付猛兽那一类的软骨散,他知道梁怀惔的气力和本事,算准了量。 梁怀惔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沉睡,要找阿囡。 找阿囡。 这样的信念支撑了他很久。 大概是太想她了,梁怀惔总是断断续续梦到过往的事情。 炊烟腾升的乡下小院,战场上酣畅的厮杀,捡回来的男人,阿囡……他围着阿囡跑。 还有设了坛的鼓风台,阿囡坐在最中间,仪式举行到一半,被人打断了…… 他极力制止,可是没有用成功…… 不是仪式断了,是水滴到第六百声的时候,就到送饭的时辰了。 今日数到第三百声,门就被人打开,他的眼皮感受到光。 不同于以往的粗鲁,有一张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碗勺撬开他的嘴,刚流入口中第一下,梁怀惔就被呛醒了,他迅速睁开眼。 和傅忱有七八分相像的那个女人,很惊喜,“你醒了!” 傅唯禹说完就捂住了嘴,警惕地朝外看了看。 梁怀惔眼皮沉重,“你来做什么?” 傅唯禹嘟囔,“我来看看你。” 今夜她出门,是因为今夜底下的宫人说,傅忱出宫了,她才敢壮着胆子摸了路子过来。 看?看哪门子看。 梁怀惔低哧一声,“接着来替傅忱打探消息?” 傅唯禹睁大眼,喃喃道,“你、你知道了。” “不是....”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闯入平康坊也不过是个契机而已。 她想进宫,但汴梁守卫森严,汴梁非达官显贵,不能随意进宫,她是听人说,平康坊这地方虽然乱,却也是极易铤而走险。 她着人骗了,差点性命不保,好在梁怀惔救了她。 她记恩,是真的想要帮他,可是父皇快要死了啊。 没有那么多时辰给她拖延,不进宫,就见不到傅忱,如今傅忱不随她回去,她自己也绝不能回去。 “我真的想帮你.....” 傅唯禹近来神思衰弱,吃了药才好点,脸色苍白无助。 “他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叫他尽管来问,用女人来耍花招,这一招对付别人兴许有用,对我不会有用。” 傅唯禹就知道他误会了,她连忙解释说。 “你听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害你,也没有要替我皇兄谋害你。” “我当时进宫,除了要办的事,我也的确帮你找了你说的阿囡。” 梁怀惔先入为主,他认定了傅唯禹的利用,即使没有利用也没有关系,他本也没有指望傅唯禹。 语调平平,“是吗?既然找了,找到了吗?” 傅唯禹摇头,“你当时只与我说她的年岁,模模糊糊说她的样貌,并没有细讲,我依照你与我说的,盘问了宫里的人,并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当然找不到,他给傅唯禹有关怀乐的具体信息都是错的。 “我带了纸笔来,你不若再与我说说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画出她大致的相貌。” “我会尽力去帮你找,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你不要再恨我了。” “恨?”梁怀惔淡道,“我恨你做什么。” 真要讲起来事情的原委,该是他们西律人恨他才对,要不是他一手促成,傅忱也不会来到南梁为质。 要救阿囡的忘症,必须要用以天降祥瑞出生人的心头肉做药引,她才会好起来。 天降祥瑞还不行,需要此人逼得暴戾,祥转戾气才能用他的心头肉。 所以,梁怀惔用劲的虐害傅忱,叫他黑化,叫他面目可憎。 他也忘了,物极必反,总有他掌控不到的地方,比如傅忱暗中结党,竟然掌控了大部分南梁的言官和部分文臣。 他在暗中蓄力,借着南梁偶尔的麻痹,反了南梁。 “.......你” 傅唯禹还要再说,门突然被人破开了,她抓着纸笔,迅速躲了起来,水牢空荡,没有什么地方可供她藏身。 不得已,她跳入了水里,贴着牢壁躲藏。 傅唯禹刚刚使诡计支走了旁边的人,她不能停在这里太久。 第74节 梁怀惔睨她一眼,默不作声。 宫侍听到了水声,以为是梁怀惔挣扎,只不过进来看看,促狭打趣道。 “哟,二殿不愧为二殿,遭了几天,没损着您半点精气,就看着精气神还更好了,看来是没够啊。” 梁怀惔瞥嘴闭上眼,“.....” 宫侍又说了几句,梁怀惔都没有搭理,他才悻悻退了出去。 傅唯禹水性很好,在水中也能睁眼。 在她能够对望过去的地方,男人侧腰那部分,看到了一抹紫藤花的印记。 紫藤花.... 好眼熟.......她在哪里见过? 这好像是,傅唯禹绞尽脑汁,最终答案在脑中乍现,她听人说过,若是有人跟苗疆的人结了契,身上就会出现的契的图案。 紫藤花…… 紫藤花!这是专门给人洗掉记忆的契约图案。 他跟人结了契约?洗掉了谁的记忆? 傅唯禹从水里起身,她正要再问,但是梁怀惔没有理她了,未免出事。 傅唯禹只能带着纸笔回去。 谁知道刚撞到含元殿门口,就碰到了傅忱,吓得傅唯禹一激灵。 “皇、皇兄....你怎么来了?” 还好外头下了雨,否则她一身湿衣,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傅忱脸色暗沉,声音低哑,“你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0 21:03:56~2022-05-11 21:3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霍霍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没...没去哪。” 傅唯禹往后躲着她拿过去的笔墨, 她不动还好,一动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傅忱的眼光锐利,瞬间落到她往后躲的手臂, 他眼神瞟上来。 “藏了什么?” 傅唯禹刚要说没有藏什么,下一瞬她又想到,带过去的笔墨什么都没有画, 她心虚什么啊。 索性就把笔墨拿出来,摊给傅忱看,“是笔墨。” 想到傅忱从前爱描丹青, 傅唯禹眼珠子一转, 讨好他的话顺势脱口而出。 “前两日闲来没事, 在皇宫内转了转, 在偏南殿的地方看到了很多白玉兰树,便想着画一画,可总是画不好。” “唯禹天资不好, 不如皇兄墨宝造诣精深,唯禹还记得在西律时,皇兄随手画一画的作品, 都能被人哄抢而空, 能卖好多钱呢,唯禹之前像皇兄求画, 都求不到一幅呢。” 傅唯禹这马屁拍到后面, 自己都讲得神采飞扬。 傅忱抱臂,似乎一点不为所动。 傅唯禹察觉到不对劲, 她慢慢抿着唇, 声音就小了下来。 “..........” 傅忱似笑非笑, “朕没有给过你画吗?” 傅唯禹更小声, “给过.....” 是在惠沅皇后死了以后,傅忱为了哄年幼的傅唯禹,他一连给她画了很多副,但是她没有保存,她为了吃饭,把傅忱的画都给卖了。 以很低的价格出售。 傅忱的画作拟神态很精,有许多西律的文人墨客都想求,但傅忱落魄后,那些文人墨客即使真的想要傅忱的画作,也不敢再买再收藏,就怕惹到新后生的儿子心里不快。 从傅唯禹手里买傅忱画作的人,是宫里的太监。 他们花几块碎银从傅唯禹的手里买走傅忱的画作,随后拿了他的画,当着傅忱的面踩烂它。 说傅忱的画是笔墨垃圾,卖弄风情,为得就是取悦新后的儿子。 果不其然,新后的儿子高兴得哈哈大笑,他会赏给踩画的人很多银子。 这笔赏赐的银子远远高于傅唯禹从太监手里卖画得到的钱。 后来傅唯禹学聪明了,她也当真新后儿子的面踩烂傅忱的画,也说他的画作是垃圾,傅唯禹是傅忱的亲妹,她给傅忱的屈辱,远远比那些太监给傅忱的屈辱,还要更高,更具有折辱性。 亲兄妹相残的戏码,让新后儿子更高兴了,她果然赏给了傅唯禹更多的银子。 傅唯禹她白天踩,晚上又求傅忱给她画新的。 傅忱很气,他不画,傅唯禹就哭闹。 她说傅忱一点都不为她好,她快要饿死了,他还不愿意动笔画些画去给人换些吃的,他不配给她当哥哥。 傅忱最终妥协,他给傅唯禹画了很多画,第二天又看着自己的画被人踩到脚底,任人极尽数落和嘲讽。 “皇兄.....唯禹不是那个意思......” 傅唯禹悻然讪笑,她这马屁没有拍到点子上,反而惹得傅忱生气。 “我....我只是想夸夸皇兄....” 说了两句,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傅忱的脸肉眼可见的不好看,挂着明晃的讽刺。 傅唯禹缩了缩脖子,怕傅忱待会心情不快,收拾她,准备跟他请辞。 “皇兄找唯禹有事吗?” “若有事叫人过来宣一声,唯禹立马就过去,不用皇兄亲自过来了,路上有落雨,皇兄应该仔细身子。” 傅忱并不搭理她的关心,他找傅唯禹的确有事,开门见山直接道。 “你之前在西律跟在新后儿子的身边不短,他身边女人很多。” 傅唯禹摸不准傅忱开口的用意,他问这个干什么? “是多....” 难不成是为了铲除新后儿子残留下的后患? 傅唯禹给他说道,“大多数都是一些勾栏瓦舍的艳门娘子,招进宫里的几位,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分,要说给了名分的,都是以姬妾位置安在后院里。” “新后虽然管得严,但是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很宠,爱玩也就由着他了,拴不住那哥哥的裆门口,就派了一位专门的宫内官事去他府上照料着,但凡睡过了,都给避子汤喝,先前也有姬妾耍花招怀上了,但姬妾出身不好,身份低微,被强按着压在青石板子上生生给打残了,最终一尸两命。” “皇兄不必担心还有没有后患,新后自那姬妾的事后管得更严,每位进府的人都被灌了大量提纯的红花汁,身上还要配着麝香料子,是断然不会有身孕。” 傅忱懒应,“谁问你这个?” 傅唯禹自作主张,“不、不是吗?” 这等斩草除根的事情傅唯禹都能想到,傅忱和付祈安早就收拾干净了。 “不是。” “那皇兄是要问什么?” 傅忱与她讲道,“朕只听人说他哄女人很有些本事,是很少见的把戏,你跟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对他必然有些了解,你回宫去好好想了,写来给朕,朕要看看都是些什么招数。” 傅唯禹不解,“?” 她瞅着傅忱的脸,“皇兄要这个干什么?” 他要学了哄女人不成? 后宫那位三公主?傅唯禹也跟她套过近乎,倒不是她亲自去套,而是梁怀月亲自找上门来看她。 傅唯禹抱病,梁怀月前来探望,和她打了招呼,还给她送了不少药膳过来。 受宠若惊的同时,傅唯禹也有些意外,她听人说过傅忱不招后宫不立后,是因为只独爱这位女子。 宫内传得神乎其神,傅唯禹却不怎么信。 这位掌着后宫,却也没名没份,傅忱好像也不怎么见她,没见召她去歇过。 大门这都是傅唯禹暗自的猜想,毕竟傅忱这样冷情的人都招女人进后宫了,听人说,还是他那日打下南梁当晚给娶的,谁能说没有真情? 或许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梁怀月与她说话时,话里处处关怀备至,是有些讨好她的意思,按照傅唯禹的眼见,她心里断定,至少有七八成,她那哥哥,是真的不待见这女人。 传言为假,可这假才在她心里窝了没几天,怎么傅忱就来找她讨招数了?是要去哄梁怀月吗? 毕竟除了梁怀月,她也没见过身边有别的人了。 怀乐进宫的事情隐蔽,傅忱封锁了消息,知道的人少,个个爱惜自己的舌头,都不敢多嘴往外面乱说乱讲。 傅忱罕见地跟她多说了两句。 “自然是为了抓他回来,如今他落荒而逃,躲不到男人家里,只会往女人被窝里钻,排查他的女人下去,除了身世家境,脾气秉性,别的当然也要事无巨细了解下来。” 傅唯禹听得发愣,她点头,“是这样啊。” “那......” 傅唯禹还想多问几句,直接被傅忱冷脸打断,“你费什么话?” “到底能不能写,能写就尽快写来给朕就是,不能写就滚回西律。” 傅唯禹嘴角抽搐,您给的这是选择题吗,这是掐着人的脖子,问她要不要命啊。 傅唯禹连连点头,“能能能,能写。” “明日写来给我。” 第75节 傅唯禹答好,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 怀乐回来小憩了没多久,因为白日也睡了不久,傅忱抱她回来以后,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她很快就醒了过来。 外头在下着雨,房檐下挂得红灯笼,被风雨侵得乱晃。 久久窝在她的身边睡得正香,她的眼睛哭肿了,眼皮在睁开时还带着点沉重。 她看着四周的陈设,认出来,还是在奉先殿,她并没有离开,傅忱只带她去了柏府,又把她带回来了。 正想到傅忱,他正好从浴房里出来,头发还在滴着水,垂在腰间,衬得他更加幽深俊美。 他披了一件白色的中衣,朝怀乐走过来,在塌边挨着坐下,手伸过来要摸她的额头,怀乐下意识往后躲了。 傅忱的手摸了一个空,顿在那里。 怀乐撑着后面坐起来,傅忱退而求其次,摩挲到她的手腕上,她一碰上去,怀乐的手就往后缩。 傅忱问她,“饿不饿?” 怀乐说不饿。 久久跳到了两人中间,傅忱要把它提走,怀乐把久久抱回来,抱在怀里,防什么一样看着他。 她额上的绒毛碎发蹦起来,两侧的头发都拢到了身侧,跟她的兔子一样毛绒可爱。 “……” 浓睫之下的那双眼哭过了,这时候肿了有些红红的,挺俏的鼻尖也被擦眼泪时,带得揉了透着粉意,大概是在生傅忱夺她久久的气,又或者今天没有见到柏清珩。 她气了,她的唇微嘟,看起来很弹冻,柔腻甜美,像枝头熟了的樱果,诱人采摘。 傅忱的眸光渐深,但想到她这气生了也是为别的男人,她曾经也为她哭过,现在一点都没有分给他了。 傅忱看着她的娇容,心被她吸引地颤动的同时,又泛着痛,这痛带着酸酸的恨意和悔意。 他朝怀乐那边倾压,傅忱一过来,怀乐就往后躲,塌大,也大不到天边。 几乎要额抵额,怀乐抱着久久瞄准了从他手臂下钻走。久久跑了,怀乐没有跑掉。 傅忱拽着她的腿给她拉回来,那只大掌发热,烫得她害怕,她恨自己的柔弱,又碍于傅忱身为君王的威压。 怀乐咬着唇,眼眶里有了润意,男人旖丽的面容下来了,侧过她的脸,贴近她的耳朵。 他说, “乐儿,你疼疼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21:36:21~2022-05-14 2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南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不要只看着柏清珩, 柏清珩受伤了,他也受伤了,他也都疼。 只是他伤在心口, 太医说是内伤,外面看不出来,他有也只是那点烫伤, 和很多喂蛊虫留下的旧疤。 傅忱想了个法子,他索性用刀子把那些疤全都挑了肉,变成新的伤, 也看不出来旧的伤。 “你看, 我也受伤了, 流血了。” 傅忱伸出来手臂, 伸给她看。 “你也疼疼我吧乐儿,不要只念着柏清珩,他是你的柏大哥, 我也是你的忱哥哥....” 可怀乐看见了他的疤,那一片抱了纱布的红,只觉得害怕, 惊得长大了她的小嘴巴。 傅忱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心疼, 只有不解和惊悚。 他叫什么,叫怀乐疼疼他? 疼什么?怎么疼? 且不论怎么疼, 只是他在混说什么, 他贵为九五至尊多得是人上赶着巴结,与他好, 谁不紧着他的身体, 为什么要她疼。 “乐儿......”傅忱叫她的名字。 怀乐避开他的眼, 低咬着下唇, 她的头弯得很低很低,交襟领的亵衣松开了。 因为傅忱带来压迫以及他越来越灼热鼻息火燎一般萦绕着她的耳窝。 叫怀乐上头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怀乐的耳窝这一处生得最敏感,之前有的时候。 傅忱用力大,后面累了,像猛兽一样,俯在耳侧喘息。 叫怀乐怕的同时,身体也软得像面条一样,现在虽然不像之前那么过分,但这疼疼两个字和喘,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几缕发丝混了汗,粘在脖颈处,黏黏得不像话。 傅忱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怀乐喘不过气来,好像她往哪钻,他都能轻而易举把她抓回来。 今天的事情,也是一样的,怀乐想了想,他身为帝王,若是他肯帮她在温伯伯面前说上两句话,温伯伯肯定愿意让她见柏大哥的。 可是他没有,他就在马车里作壁上观看完了整场戏。 怀乐心里觉得傅忱假,说好了带怀乐去见柏大哥,事情却只办了一半而已。 转念想想,他要干什么,又轮不上她来说,可她就是恼怒,她着傅忱骗了。 颤粟着身体,“你松开我。” 傅忱听话,果真松开了,只是这松比没松还要更狡猾些,他的两只手撑搭在墙壁,将怀乐拢在他的怀里。 两臂之间的间隙又小又窄,后面是墙,根本没有别的退路。 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屈低了身子往他腋下钻走。 但之前他留的缝隙大,怀乐钻都能被他逮回来。 现在往下钻,瞧那位置,只怕....不好钻。 别到时候又叫他说,怀乐整日攀附男人不要脸面,明明就是他,把坑挖好了,他把怀乐从后面下去,又站在坑边居高临下睨着怀乐,骂她笨说她蠢。 怀乐咬了咬饱满的唇,看着怀乐好欺负,所以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惯爱欺负她。 思及此,怀乐的脸上韵上了一层水意,话冷不丁出口。 “你欺负我.....” 傅忱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吃了酒一样醉,他之前酒那么多酒,就为了能够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现在闻到了,他浑身也难受,但看她娇怯怯的模样,傅忱能忍下来,他都觉得自己规矩了。 声音低沉暗哑,眼神凝着怀乐,有些无奈,“我哪里欺负你?” “你骗我.....”怀乐一口咬道。 她的声音钻人的耳窝子,傅忱心里想着要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 “我怎么骗你了?” “你说你带我去见柏大哥。” 又来,柏清珩怎么那么阴魂不散了,天天隔在他和梁怀乐中间。 傅忱怕自己压不好因为怀乐嘴里带出来柏清珩的这三个字,他气得闭了嘴。 “..........” 只是他不说,怀乐只以为他的沉默是因为做贼心虚了,越发笃定心里的人猜想,傅忱说带她去,明明就是在诓骗她。 “你承认了。” 眼下温香软玉过来,整个人都被她吸走了大半,傅忱一瞬没有反应过来。 “承认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在跟她绕圈子。 绕这些,怀乐怎么绕得过傅忱,她干脆就跟傅忱摊开道。 “承认你根本就是在骗怀乐,其实你压根就不想让怀乐去见柏大哥,你故意让怀乐去,是为了躲在马车里看怀乐的笑话。” “.........” 如果是往常,按照傅忱的性子,他必然要来一句,我用得着躲? 可现在他被怀乐说中了,却不敢用这句话再遮掩,他只能说,“没有。” “有。” “..........” 是有的,傅忱叹了一口浊气出来,干脆了当道,“我是不想让你见柏清珩。” “但我的确让你去见了,给你带最好的太医,送你到柏府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我怎么能够再把你送到他身边呢?” “我做不到的,乐儿。” “天底下有那个男人能这么大度,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到他人的床侧。” “我知道当我看到你为柏清珩痛哭时,我心里有多难过吗?就像拿了刀子在一片片剜我的心,我并没有比你好过。” 因为那句我是不想让你见柏清珩,导致怀乐对傅忱接下来的话都不信了。 “你原谅我的自私,除了让你回到柏清珩的身侧,其余的我什么都可以妥协,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怀乐眼神惆怅若失,面露几分嘲,心爱的女人?漂亮质子说怀乐是他心爱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呢? 他在梦里叫的可是三姐姐的名字。 “......” 怀乐并不想说出来,她怕自己拆穿了一切,傅忱会恼羞成怒。 第76节 傅忱浑然不查怀乐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到怀乐为了柏清珩能做很多事情,她的眼光都不在他身上了。 他就觉得害怕,委屈,不甘心。 他现在堵着怀乐,就是想求一些好,让怀乐能够把眼光放在他身上一些。 “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你从前不是说,我好看吗?你最喜欢我了,你还说过的,你永远不会丢下我,离开我。” 怀乐是说过。 她也从来没有背信她说过的话,“那日质子府着火,怀乐抱着十七去找你了。” “你不在。” “那时候你在哪里?” 那时候.......傅忱带了人马杀进汴梁皇宫,傅忱没说话前半句,他只往后讲。 “我也不知道质子府为什么着火了,你怎么那么傻,火那样大,还要冲进去,你应该走啊,走得远远的,我对你那么坏,就算我在火里,你也应该让我烧死。” 他说让怀乐走,却一直困着她,抓着她比什么都紧。 他也知道他坏了。 怀乐翻到前面的话,“因为怀乐说过永远不会丢下你。” “怀乐不会骗人。” 这句话简直直击傅忱的灵魂,傅忱无法直视她,他知道因为他的卑劣和揣度给她造成了很多伤害。 他说的再多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他只想弥补她,可她想要的弥补,是和别的男人有关的...... 傅忱思忖良久,“回宫后,我已经封旨让柏家晋位,柏文温给他晋詹少府正詹事。” 这个位置曾经是梁怀鸢的生母母族的位置,因着梁家士族的没落,难堪此位,傅忱便将他挑了出去。 “柏夫人加封诰命,柏俐君给他封蓬安小郡王,至于柏清珩还在空着,你说给他什么职位,我便给他什么职位好吗?” 圣心回寰,傅忱也算是穷途末路了,他会期盼着拐个弯吧,怀乐能从柏家的事情记着他一点好。 怀乐还以为傅忱在柏府外面说的要给柏家加官晋爵的话只是说说,不曾想他进宫就去着人封旨了。 柏家对她的好,她是想要自己还的,当初想好了,出去做些活计,赚了一些钱,慢慢给柏夫人温伯伯柏大哥俐君,多给他们还一些好。 谁知道后来扯到了这么深。 因为曾经的事情,柏大哥护着她受伤,眼看着前些时候傅忱怒气冲冲说的那些话,他要杀柏大哥,还说温伯伯救她是居心叵测。 怀乐就是再傻,也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可能会朝柏家发难了。 怀乐在心里干着急,她一直攘着要去见柏清珩,就是想要确认他是否安好,柏家有没有因为她的事情受到牵连。 整日与虎为伺她心里害怕极了。 回来后的每一天没有一个时侯心是能够找到着力安放的。 不管温伯伯救她是不是居心叵测,但他救了怀乐之后也没有对利用怀乐去做什么,还治好了她的嗓子。 而今傅忱说要给柏家加官晋爵,怀乐也能明白几分,他是想要通过弥补柏家来弥补她,他知道怀乐欠柏家的。 所以才这样攥着她的软肋和她说话,他也知道怀乐心软,用这样的一封圣旨将她困在宫里。 如果可以,怀乐多想死在那片雪地里。 她在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亲人,那些身上和她流淌着一样血液的亲人,只会让她更加寒心。 跟着十七,一定会很快乐的吧,这样的话,就谁都不欠了。 怀乐神伤黯然,比之前还要多几分无力,她恹恹地接受傅忱给柏家的好处,以此来偿还柏家的恩情。 她喃喃,“陛下的决定自然是好的。” 说罢说罢,她的眼泪成颗成颗就掉下来了。 傅忱心疼,替她拭去眼泪,他一碰怀乐,怀乐就哭得更厉害,她并没有抗拒傅忱的亲近,脸色上都是隐忍,叫傅忱哑口苦涩。 他凑过去,巴巴贴着她的鼻端,以很轻柔的姿势团住她,“乐儿不要哭。” “我以后会待你好的,我不骗你。” 怀乐摇头,泪水滴得到处都是,傅忱低下头吮去她的泪水。 “不要哭。” “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乐儿。” 傅忱在她的耳边不断低语。 “你要怎么才能开心起来,你都说给我听,我替你去办,做什么都好。” 怀乐只摇头,她不语。 傅忱从她的脸颊顺着亲下来,最终亲到了她的唇上,反复厮磨。 “乐儿,我伺候你好不好?” 无论是在西律还是南梁,傅忱姣好的皮相都受人垂涎,无论男女。 因为高高在上,生的又是贵人骨。 有次傅忱随他父皇微服出巡,在戏园子里,听到有人私底下议论,说这在好的鸾都比不上殿下。 他那张皮,若是做出摇首乞怜的模样,必然惹得人身心愉悦,抵过万杯醉酿,叫人飘飘欲仙,听的人都一一附和,极力赞同。 那些嘴碎的人都被处死了。 这些话却一直印在傅忱的脑子里,他恶心,他决计不会弯下他的头颅,向人摇首乞怜,讨好别人。 西律到南梁一直都是如此。 但如今,他只期盼这些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他这样做,就能哄得他的乐儿高兴快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4 21:01:35~2022-05-15 11: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圈圈 10瓶;长着翅膀的小熊猫 5瓶;铜炉山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不似在偏殿时来势汹汹。 怀乐对于在这尤其痴懵的, 毕竟只有那么一回。 叫她再往回想。 次数她记不得了,印象里除了疼就是疼。 毕竟她体弱柔软,傅忱本就天生了凶些, 他有些故意不知收敛,对怀乐更没有过片刻的疼惜。 傅忱这回是趁虚而入,她哭的时候最是专心, 所以他俯下身来,亲怀乐的时候,她起先没有察觉到。 待尝到甜头时, 傅忱稍稍有些没那么柔了。 怀乐两只手抵住傅忱的胸膛, 她只有小小那么一团, 男女力量悬殊, 根本没有用。 正当她要往后退时,后面是墙,眼看着要撞上, 傅忱掌住她的后脑勺。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紧张兮兮问道。 “是不是疼了?” 怀乐的唇被他亲得红润, 清润懵懂的眼, 泛着纯透的光泽,好像她不开心。 傅忱心头的浊念都被压了下来, 他低头轻轻吻啄了她的脸, 是在和她道歉。 “对不起乐儿,我……不太会。” 傅忱生出了挫败感, 他把头搭在怀乐的肩窝处, 一下下的蹭贴着她。 “叫你疼了……” “对不起。” 傅忱那句措词, 若是要叫暗桩以及傅唯禹那些人听见, 只怕要惊掉下巴。 他说他不太会,傅忱有什么不会的? 他天资高,做什么都一点即通,骑马射箭,投壶双陆,文学策论,兵法谋略,太多了,没有他不会的。 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东西? 其实不是傅忱不会,只是他太紧张,怕自己的莽撞行事,又伤到怀乐。 怀乐回来之前他还能跟她鼓一口气,如今是半点都不敢和她闹了。 他原先也只想在外头浅尝,可一碰上去,只亲她了两下,就忍不住钻。 她好甜,软软糯糯,比之前还要更甜了。 傅忱亲的时候,胸前的那颗因为她而跳动的心,鼓得越来越快,他几乎要忍不住。 但是怀乐的推攘,让他及时醒了神。 他原先是打横要将她抱起去净房,怀乐两只小手扯着被褥不肯动。 “我不要去。” 带着点被欺负的哭,傅忱听了,更不太好过。 如今她是敢和傅忱提出心头的不想,不要什么什么,却也还是软巴巴的调子,听就没有什么威胁力。 奉先殿的内殿里面,是叫她恐惧的温泉宫,太高了,淹到怀乐的脖子,她会些水,却也不怎么熟。 傅忱将她放下来,好声好气地哄,“身上出了汗,黏黏得不好睡。” “外头还在下雨,泡了澡窝在被褥里睡觉好吗?” 怀乐下意识还想说不要。 第77节 可是又犹豫,晚间要去洗的,不洗总是难以入眠。 “乐儿不要担心,里头的温泉水我放矮了许多,如今淹不到你的脖子了,只到...” 傅忱静了一息,目光往她鼓起来的地方往下绵绵的地方。 “还要更下去一点。” 怀乐脸羞红,她抓着被褥的手松了一点,傅忱见她听话,就又去抱她,怀乐革开傅忱探过来要抱她的手。 她往另一边下榻,“我要自己去。” 大概是先前哭多了,眼睛不舒服,加上她下塌的时候太猛,头有些眩晕,腿软差点给跪下去,傅忱眼疾手快在她倒下之前,先把她抱揽到怀里。 是以抱孩子似的姿势托着她臀,将她举得高高的,怀乐在傅忱的眼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她的心有些悬空,手搭在傅忱的肩上。 因为高而悬空,一怕的时候,手和足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你放我下来。” 傅忱没有放,他道,“乐儿别怕,我不会摔了你。” 自然是不会摔的,傅忱脚步极稳,他抱了怀乐进内殿,将她放下来。 放之前先问问她,“还能站稳吗?” 怀乐自然能够站稳,她只是脸皮薄,羞于傅忱问的这句话,索性拂开他的手,也不会答应他的话。 “..........” 内殿的温泉里头的水果然是少了,温泉水比之前还要更幽深一些,味道也比之前更重。 怀乐站在水边,傅忱轻声跟她解释,“我叫太医放了很多温补的药材进去,合着水泡了,泡久了你的身子骨会越来越好。” 怀乐提着裙子怏怏,“噢。” 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还有个傅忱没说,他也不敢轻易的张口。 温泉里多是调理身体祛寒受孕的药材,吃药太苦了,她讨厌吃苦的药材。 之前是他鬼迷心窍,为什么药下重剂量的避子汤给她呢,太医说那碗避子汤伤到了怀乐的根本。 怀乐上回被气到晕过去,傅忱宣太医过来时,好好给她看了看身子。 又问了她的嗓子,怀乐的嗓子不是天生就结巴。 她早产生下来身体弱,可那太医又觉得不对,他是宫里最资深的太医了,宣武没即位之前,也得先帝宠爱。 他府上有孕的女人,都是先帝招了太医去瞧的,宣武之前后宅里面的女人,几个都是他去接生瞧过的,貌似并没过早产生下来的,可小公主身上的确有早产儿的症状。 她身子骨弱,走几步爱喘,虽然好了许多,但这些都是早产的铁证,太医心里疑惑,却也说不上来,许是他记错了。 傅忱当时也跟着皱眉,最后也没有太多怀疑,他要的就是怀乐这个人,以前的过往都不算太多。 “.......我在旁边给你放了一些小食,有你最喜欢的饴糖和蜜饯,搁在盘里可以浮在水上。” “.........” 泡的什么,吃的是什么,怀乐现在一点兴趣胃口也没有。 她低着头看自己的不断蜷缩的足。 自从想明白后,她想着她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怀乐就提不起兴趣。 傅忱说完以后,他原本担心怀乐会问她为什么要泡,她从前总是神采飞扬。 对什么事情都都好奇,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欲。 可现在她的样子,仿佛霜打过的花,依然孤弱漂亮,她以前也爱哭,那时候的爱哭和现在的爱哭不一样,傅忱说不上来。 但他知道一点,这都是因为他曾经对怀乐做过的事情造成的。 傅忱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她,可他不知道从何弥补起来。 他爱的小姑娘太纯粹了,她不会因为荣华富贵而心悦。 她很容易满足,要的东西最纯粹最简单,可是正是这份最纯粹的纯粹,也是最难得。 怀乐不喜欢金器首饰,也不喜欢权势。 她的家人对她不好,如果她想的话,她可以优待她的家人。 把他们从牢狱里放出来,给他们养着,甚至封个一官半职。 只要怀乐开口,这些都是可以的,傅忱可以不去恨,不去恨南梁对他做的那些事情,看着那些对他施以暴行的人过得好好的。 只要她开心,傅忱什么都可以去做。 眼看着她就要枯萎了,在他的掌心里,傅忱既担心又难过。 他将她捧在手心里,用他的爱浇灌她。 傅忱过去拉住怀乐的手。 怀乐本来一直在动的足趾不动了,她浑身有些僵硬起来,傅忱大拇指摩挲着怀乐的手背。 “乐儿,干净的衣衫放在了架上,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事需要找我,你就叫我好吗?” 傅忱比她要高太多,他低下来头,很轻在凑的耳边说话,特别温柔。 “乐儿如果不想叫忱哥哥,就叫傅忱。” “....如果不想叫傅忱,也可以叫别的,乐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我就在外面,等乐儿,哪里都不会去。” 他指了指隔了内外殿的这一扇海棠盛开的四开大架屏风,能够朦朦胧胧地往外看过去,如果他站在那里,怀乐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朦胧得很,怀乐看过去的时候咬了咬唇,这么朦胧的话,会不会被看到。 “.........” 傅忱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他竖起手,跟她发誓许诺,“我在外头守乐儿,绝对不会偷看的。” “有我在,也不会有人敢来。” 怀乐抬头看他一眼,她看到了眼前男人诚挚的神情,他很认真,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特别的认真。 他看起来好像没有骗怀乐。 怀乐很快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紧张又忍不住把两只手绞起来,刚刚不动的足趾又忍不住动了起来。 “........噢。” 傅忱也看下去,怀乐的足趾珠圆玉润,又白又嫩,甲壳整齐漂亮。 因为她不停地动,足趾上浮上一层粉,很快又消退下去,更衬得足趾小巧玲珑,她的脚踝也生得好漂亮。 傅忱看着看着,喉头有些发紧。 ………… 他清咳一声。 “我等你,出来我给你擦头发。” 傅忱弯腰,轻轻抱了抱她。 他吻在怀乐的发上,以此来宣泄他忍了好久的不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5 11:45:15~2022-05-15 21:1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浦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漫掉落人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傅忱出去后果然在屏风后等了, 怀乐看着他的整个轮廓背影,这扇屏风上头的花样很好看,但大多数着色浅, 有些透了。 怀乐咬了咬唇,走过去,搬了上回她坐过的椅子踩上去, 把两边的纱幔垂了下来。 确保看不清他,垂了纱幔后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重影才慢慢地褪去衣裳,缓慢下了温泉。 傅忱的耳力过人, 怀乐今日穿的亵衣料子很是轻柔, 褪下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甚至外头的雨那么大, 可他依然是听见了,甚至很清晰。 解了系带,她是先从右肩褪的, 到手。然后走了大概有十六大步加一个小半步把亵衣搭到了架上。 再走回来,然后下水了。 傅忱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她的身影,第一天带回来时他气狠了。 对怀乐动手时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深刻得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常会梦见。 “.........” 想了一会,傅忱不敢想了, 他呼吸起伏有些不稳, 察觉到压下去的不适有卷土重来之势,怕控制不住, 立刻站了起来。 许是他起来时的动作大了一些, 叫泡了温泉迷迷蒙蒙快要睡去的怀乐听见了, 她霎时睁开眼。 她本来沐浴时眼睛也是盯着纱幔这一边的, 一直很专注,可是这温泉里加的安神药,用汤浴的效果特别的显著她很快就好了。 瞳孔放大,全身的感官都停留在对面傅忱的身上,凝神盯着傅忱的一举一动。 怀乐的舌尖不自觉躲了起来,她无法忽视自己差点要被吸走的感觉,因为傅忱有的时候太用力了。 他站起来了…… 他会不会进来,怀乐下意识往后退。 她总觉得退远一些,傅忱如果真的进来了,离得远了,会更安全。 退得太专心,一下撞到了温泉的壁沿上,疼得她一哼,脚底打滑栽进了水里。 第78节 “唔哇.........” 一只手扬了起来,掀带起了很大的水声,傅忱听到了怀乐的扑腾。 他脸色一白,“乐儿!” 顾不得与她说什么就冲了进来,怀乐是可以站稳的,没成想她的右腿抽筋了,整个疼得无法用左腿站稳,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壁沿,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 怀乐背对着他,话里又急又怕,“你别过来.....” 她身上没有穿衣裳,会被看光的。 顾不得右腿地抽搐,怀乐转过背两只手抱着臂,带了点颤粟。 “你别过来。” 女儿家大了,明白许多事后,羞耻心总是放在最首位的,现在的怀乐就是这样。 她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傅忱报答柏家的那一道提官的圣旨困在宫里无法出去时,心里却总还抱有幻想,她能出宫的幻想。 这个幻想不是对她自己,而是对于傅忱,基于傅忱对怀乐的兴趣。 漂亮质子对怀乐的兴趣可能会是一时兴起,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怀乐不清楚的,怀乐只在想,这种兴趣或许很快就没了呢。 之前他明明那么喜欢三姐姐,梦里都在叫三姐姐的名字,如今娶到三姐姐了。 为什么不去守着三姐姐,怀乐想,会不会可能是腻了。 曾经很喜欢的东西,也会腻的,就好像怀乐以前总喜欢的饴糖,她现在就不怎么喜欢了,饴糖太甜了。 她在等傅忱对她的兴趣消散,所以她想保护好自己。 也好在漂亮质子如今是皇帝了,没有那么可怜被人欺负,心软的怀乐,再也不会因为看着他日子过得苦而心软要忍不住对他好了。 她要对自己好。 怀乐知道姑娘家要好好保护自己的。 她在书铺时,柏大哥和柏夫人就常常告诉她,不要叫人欺负,也不要总是容易相信别人。 女孩子家总是容易吃亏。 “乐儿。” 傅忱看她的脸和脖颈都起哄了,两只手抱臂是遮到了很多,但她的手腕子太细了,这样做的话,会挤出来更明显的线。 傅忱喉头一干。 他背过身,深呼一口气,“我不看你。” “你...先....出去。” 她说这句话时,软绵绵的,不带有任何一点攻击性,反而招人,尾音颤颤像嗲,虽然是在在驱赶他。 怀乐叫傅忱出去,她的右腿还在抽疼得厉害,她快要站不稳了,她想等傅忱出去后,再爬出温泉蹲下来按一按。 傅忱听她说话时的语气,心里就急,他如何能出去。 他知道怀乐怕羞,脸皮子薄。 就撕了衣衫,扯出来一块布条,蒙在他的眼睛上。 怀乐被撕衣衫撕拉声惊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她这段时日想到了很多具有印象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 剥掉了从前她对傅忱想起来的那些好,如今就只剩下了坏了。 撕拉声,很大。 在偏殿时,怀乐就是这样被撕开了裙衫,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很喜欢的小裙衫。 撕成了破布,第二日还是她起来收拾的,怀乐尝试过,裙衫再也缝不好啦,怀乐也舍不得扔掉,最后埋在了偏殿的亭子底下。 连傅忱手臂上的青筋,都是一模一样。 “你.....要.....要要做什么?” 怀乐吓得磕磕绊绊。 傅忱迈出去的脚步一顿,他应该也是想到了。 安抚怀乐道,“乐儿不要怕,我蒙住了眼,不会看你的。” “是不是撞到了?” 怀乐刚想说不用了,谁知道她这一会腿更抽了,直接疼得她躬身后背撞到了,还呛喝了好几口水。 傅忱听着声音,准确辨认出她所在的方位,他很快到她的身边,将她抱起来。 怀乐的两只手搭在傅忱的肩上。 她说不出来话,“............” 只从他绑得很稳的系带里,能感觉到他确实没有骗怀乐,傅忱的衣料很厚实,撕下来的布料贴合在他的眼睛上,特别的紧和密,什么都看不见。 刚触到她的腿,傅忱便知道了怀乐的的腿抽筋了。 “我抱你出去。” 傅忱抱怀乐回了塌上,拿蚕丝被褥给她裹好。 “你等我一会。” 他去濯了一方很大的帕子,绞干了水要过来,傅忱平日里的东西由着暗桩负责打点,他不清楚殿内物件的摆放。 摸帕子时手背还撞上了旁边的妆奁,声音很大,听着比怀乐两次撞到背的声音还要大,可是他浑然不觉。 是太着急了要给她找帕子来热敷。 他紧张怀乐…… 看他的脸看不出来,动作也是,他走路时有条不紊,只是他匆忙的脚步声出卖了他,他很慌,一轻一重。 热热的帕子敷在腿上,傅忱的手替她揉按,他的手有力气,按上去几下,很快就不怎么疼了。 怀乐从沉思当中抽身,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两只手揪着被褥,待看着傅忱被撞到的手背,没有红。 只是他颤着绷带的手臂泛了红,泡了水,绷带都被染成了红色。 “...........” 下头的雨小了很多,暗桩这时候踩着雨匆忙赶来,他知道陛下和小公主独处时不允许人打扰。 但今夜大理寺出了一桩案子。 汴梁京内两个大官的儿子上楚馆玩时,双方就为着一个头牌闹了不愉快,楚馆热闹非凡,双方吃了点酒趁着酒意,就为了那点面子,谁都不让谁了,当下就撕扯起来。 先开口骂爹的人是当朝三国元老宰辅的儿子,先动手的人时当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镖旗将军的儿子。 双方的人打得不可开交,大理寺的人接了案,双方都有理,两边的靠山都硬,下那边的决策都不成。 蹲在大理寺那地方看的热闹的百姓特别多,这事弄不好,要砸威望的。 这不,当夜就闹到宫里来了,大理寺的人是揣揣不安,只能请示圣上了。 因着现下还是年岁的元正不上朝,折子不能堆,暗桩接了过来。 他刚到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还好的。 正抬手准备敲门,手还没有敲下去,就听到陛下问。 “乐儿,有没有重?” 刚想说不重,张了口,她听着这话怪怪的…… “怎么不说话,嗯?” “轻了?” 傅忱手放柔了一点,怀乐觉得还好就没有说话,傅忱看不见她的脸色,不大清楚怎么样。 于是他用了一点力气。 怀乐当即小啊了一声,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捂住了嘴,小耳朵立马就红了。 傅忱顿了一会,“重了?” 他的声音特别烧耳朵,怀乐听着这个小调子终于知道怪在哪里了,她在外面时听过的,汴梁摊上那些小贩子,总爱在一堆聊天,她们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磕瓜子的小徐娘,她是个带儿子的寡妇,人虽然老了,脸色却有几分颜色,但是没有人敢娶她。 因为她人有些彪悍,他家男人死的不光彩,是在外头养了人被她捉了,小徐娘拿棒子一路追了撵,她男人一头栽进河里,栽死了。 小徐娘总爱说这点事,就显得她威风,她喜欢把整件事情翻来覆去绘声绘色说上好多遍有一句被怀乐听了进去。 她说她男人最笨,她拿了棒子进去时,他男人还在和那小娘皮,轻轻重重的不知道收敛,彻底就给她拿了。 怀乐听不到多少,就记了那句轻轻重重的,大抵是形容不太好的词。 “乐儿,要轻要重,你告诉我一声啊……” 怀乐脸当下就红了,她揪着又红又烫的耳朵。 “....你别说话了。” 全程听完的暗桩在外头,“..........” 他来的不是时候啊,两边都是烫手山芋,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去了医院。 所以迟到了半个小时,不好意思,发红包赔罪~ 感谢在2022-05-15 21:11:50~2022-05-16 21: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ox的外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乃森苍紫、绯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节 第45章 暗桩在门口意踌躇, 听陛下的声音,这轻重分明的,只怕是在兴头上。 他这手怎么敢敲下去啊。 暗桩一个头两个大, 这门敲还是不敲,估摸着陛下要完事的话,至少也要按时辰来算。 他能等, 可外头火急火燎的,等不了了,尤其那大理寺门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就怕事情发酵, 场面不受控制, 届时闹得不愉快, 影响了陛下的威望。 暂且不说威望的事,他不敲门的话,等着再过半个时辰, 那两位二世祖的亲爹恐怕就要来了。 左右都是死,暗桩下定决定,手敲了下去, 谁知道敲了个空。 门从里面拉开了, 对上男人那张面色阴沉的脸,难以想象这张寒气沉沉的脸是刚刚在和女人温声软语的人, 是同一个人。 暗桩忙跪地请罪, “陛下。” 傅忱被人打搅心情不快,声音冷透了, “什么事?” “陛下, 宫外面出事了……” 傅忱掀了掀眼皮子, 束眼布条换了一只手握着, 道一声不咸不淡的,“讲。” 早在暗桩到了外头时,傅忱便发现了,听脚步便知道是他。 傅忱脸色不爽,怀乐的腿不抽筋了,他本来还想着给她按得舒服了,趁机提上几嘴,让怀乐能够松口答应他留下住在奉先殿,她睡地上都可以。 暗桩平日里很懂规矩,可当暗桩一过来,傅忱也知道有急事,而且是需要他出面才能解决的急事。 “...........” 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势,暗桩在等着傅忱的下言。 谁知道他冷笑一声,“就这么点事?” “是。” “大理寺的人这点决策都拿不了,整日拿着朕给的俸禄,还真是吃得香了。” 暗桩默默听完,一句不敢多言。 “.........” 傅忱的眼光停留在暗桩身上一会,他吩咐道。 “你去备马车,朕即刻就来。” 暗桩的心理松了一口气,好在傅忱还愿意出去。 “马车里多备一些小食,再放几个汤婆子。” “是。。....” 陛下要带小公主出去吗? 关上门时,傅忱背过身来面对怀乐,脸上的阴寒脸上的阴冷一扫而空。 “乐儿。” 怀乐知道有人找,她本来以为傅忱要出去的,谁知道他就站在门口,和他的随从在门口说话。 说的什么,怀乐听得不太清楚。 傅忱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很低声,但人能从他压低的声音里听出来,他似乎不是防备防备怀乐,而是怕吵到她。 “怎么又走神了?我在与你说话,是困了吗?” 傅忱问她腿还疼不疼,饿不饿,想吃些什么,今日他又命内务府给她裁了几身碧绿的衫裙,过两日就能送过来。 前面的怀乐一直都听不见。 她回过神,撞到傅忱的眼睛,只对视了一秒钟,怀乐率先撇开眼睛,她摇摇头,旋即垂了下去。 一副但听安排的样子,“没有困,在听陛下说话。” 傅忱耐心的询问,他握着怀乐的手,顺着她的掌心一点点钻了进去,和她十指相扣。 “汴梁的红灯笼挂了满街,夜市是最热闹的时候,如今还是元正,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好吗?” 汴梁的夜市最热闹,怀乐快要出城的前一晚,怀乐只匆匆逛过一会,是那次柏清珩为了甩开柏文温的眼线。 她自然知道有多么的好玩,一眼看过去繁华而富有生机,处处都喜庆极了。 “都听陛下的。” 傅忱说不,“看乐儿的意愿。” “若是不想去也没有关系,我们就在宫内。” “护城河这两日有放河灯的,听说愿望写了放在河灯里,让河灯随着水流飘走,飘得越来越远,愿望就能实现了。” 傅忱猜想怀乐或许会喜欢这些东西的,果不其然,她食指一动,有些蜷了起来,是有些想去了。 即使没有抬头,眼也并没有看过来。 但傅忱知道她想去了,她自己都没有留意过的小习惯。 每回只要她一紧张一想要什么的时候,她的两只食指就会蜷起来。 多半那会她在绞手指,但是若是没有绞手指,这两只指头一定是在动的。 怀乐的确很想去,但是她又在想傅忱怎么会这么晚了带她出去? 但是她不敢问。 她没有接话,多说多错,怀乐索性不开口,怀乐虽然很好看,怀乐很想去看,最主要的是可以出宫。 怀乐想出宫了,想去看看外面。 可是她不敢表达,她害怕,害怕傅忱,也害怕一旦她表露出想要,喜欢,被漂亮质子发现的话。 他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笑她。 愿望,和风筝一样,怀乐去放风筝就是为了可以许愿。 那时候他说的。 他不需要怀乐为他求神拜佛。 不需要就不需要吧,怀乐想,神灵总是灵验的,看啊,她的愿望实现了呀,漂亮质子成为皇帝了,谁都不能欺负他了。 傅忱知道还需要再哄哄她,他这次学聪明了,话卖可怜博她的同情动容。 “早在西律的时候,便听到很多外来的客商说过汴梁的元正日,市街最是繁荣,是邻邦藩国远远不能比过的。” 他说起以前的事情,接下来就是翻出他的身世了。 “我来汴梁许多年了,被困深宫,元正日好时,会得一晚长寿面吃,夜里躺了下来,隔着窗也能听到外头的喧嚣和欢闹,我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去瞧瞧。” “之前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如今可以去了........” “却没有人愿意陪我去。” 傅忱脸色的笑容是变换的,他惯能做戏,起先说到汴梁的解释繁华,他很向往,但说到来了汴梁,脸上又是艳羡,最后这句话,神情落寞可怜。 傅忱在心里暗笑,他的乐儿最是心软,她果然是动容的。 她舍不得他。 只需要再加把劲,傅忱知道他自己很卑鄙,但兵不厌诈。 “罢了,时辰不早了,乐儿快些睡吧。” 怀乐的头发,他也已经把她擦干净了,他的动作特别的轻柔。 临了的时候还给她揉了揉太阳穴。 他突然就对怀乐很好,这种好,让怀乐诚惶诚恐。 他松开怀乐的手,骤然抽去,怀乐掌心的温热忽然被剥离,她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下意识去看傅忱抽走的那只手。 看到了他无意卷起时露出来的纱布,还有他为了找帕子给她揉腿时磕到的伤,已经青紫了一块,就在手背的关节。 “我知道我想要乐儿陪我去的这个要求很无理取闹,元正年夜,街上的人很多很多,每一个人都有人陪,我不想形单影只。” “便想要乐儿陪,陪我的这个人,除了乐儿谁我都不想要。” “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因为红灯笼在西律是吉祥之物,男女许愿时要点燃红灯笼,逢年过节要燃红灯笼,游子归家需要燃红灯笼,举子中进士光宗耀祖要燃红灯笼,做什么都要红灯笼。 傅忱从前不信,他什么都不信。 可是怀乐走了以后,他什么都信了。 其实他不是信鬼神也不是信别的,只是希望这些虚无缥缈的地方。 能够存放他那颗爱上梁怀乐后患得患失,敏感易怒,无处安放的心。 因为梁怀乐,他才愿意去相信。 汴梁的长街都是红灯笼,牵着怀乐的手去走一走,他和他的乐儿肯定会被保佑的。 傅忱强颜欢笑,纤长的睫毛在抖。 “没事。” “不去也没事。” “乐儿不想去,我不应该逼着你去,外头下过雨,处处都还是凉的,我们就在这里也很好。” 他替怀乐掩了掩被褥。 “睡吧。” 怀乐闭上眼,却没有很安静,内心忽然被刺了,怀乐是不是太狠心了? 她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怀乐很能体会孤单的感觉,她知道落单时,看到每一个人都有人陪时,心里的难过和苦涩与多么的多。 傅忱等了一会,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好像切实是在逼迫怀乐了,于是乎,他隔着空摸了摸怀乐的嘴唇。 就当已经亲过了。 傅忱起身离开,他走到宫门口时,怀乐忽然直起身来,长发拢到两边过来,遮住她的两颊,脸小,鼻子俏,嘴巴红艳,眼睛明亮。 第80节 傅忱也转过身,他有些心跳加快。 怀乐问,“可以带上久久吗?” 傅忱忙不迭,“好。” 早些时候漂着小雨,转大后又转小,丝毫没有消减汴梁的闹声,因着这点小雨实在过于毛毛,街上撑伞的人都少有。 大抵是元正时间太长,一年也只等到那么一回。 傅忱在上马车之前和暗桩唱了一处双.簧。 自然是先去处理大理寺的案子,再去逛夜市。 怀乐并没有往深处想,傅忱说什么她都应好,瞧着比之前稳重了很多。 但马车从皇宫正宫门驶离时,听到躁动的欢声笑语,她的眼睛也忍不住借着马车颠簸时掀起的帘幕往外看。 她看着冰糖葫芦,糖人,各式小格子装的果干,还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马车都赶跑了,她还在往后瞄。 难得看她这么高兴。 傅忱也跟着笑。 大掌拍拍怀乐的脑袋,揉揉她道,“待会来买。” 马车拐进左南街道,过了这边的茶楼就是大理寺门口。 酒楼最高层楼上,一位脚踩着窗台的男人,看着楼下的马车,冷笑一声。 “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乖乖们的关心,没什么很大的问题。 只是比较难受,但是还可以忍受。 吃药的话应该好起来,你们也要照顾好身体~感谢在2022-05-16 21:33:46~2022-05-17 21:0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心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等得够久的, 差点以为他就要不来了。 起央追叫两侧的弓箭手准备,一声令下,“放!” 谁知道这时, 怀乐得了傅忱的准许,她先露出一双白嫩的小手,掀开帘子往外看, 探出了她的脸蛋,叫起央追看见了她的样貌。 “停!” 可是箭已经下了,傅忱和暗桩最先反应过来, 暗桩赶马速度极快, 傅忱一把揽着怀乐的腰, 将她揽过来, 牢牢抱在怀里。 “乐儿小心!” 挡下四面八方击过来的箭矢。 傅忱脸都黑了,敢玩刺杀?! 谁有这么大胆子,若是伤他的乐儿, 抓到了刺客,他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 怀乐看到飞刺进来的箭吓得哆嗦,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千钧一发之际, 就当怀乐以为她会被箭射死的时候。 傅忱闪身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的肩膀那么宽厚,他挡在了怀乐的前面。 然后她听到箭矢撞到兵器上, 被弹飞的声音。 怀乐没事, 倒是他的手为了保护她而挡在了前面,衣衫被擦破了, 冒出了血。 傅忱一直挡着, 他的面容冷峻, 像高山的月。 掉下来的箭噼里啪啦落在周围, 响得人又害怕耳朵又疼。 有如怀乐大起大落的心,莫名的鼻酸,她想哭了。 窝在傅忱的怀里,她抱着兔子,脸上毫无血色,双肩不住地颤抖。 男子浓郁的气息给了她一丝慰藉。 她下意识往傅忱的怀里靠,闻到他的味道,忽然有片刻的安心,也仅仅只是片刻,她抓着傅忱的衣角。 她不知道为什么傅忱要救她。 是因为........愧疚吗? 只是因为愧疚吗? 因为当时怀乐保护过他,所以他才会这样做。 怀乐心里闷闷的,很难过,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难过。 她不想去想,想多了头疼,很多事情,怀乐都不明白。 但她还记得,怀乐并不重要,只有贵重的东西才会遭到抢和掠夺。 四姐姐说过,皇位就是天底下最贵重的东西,很多很多的人都想坐这个位置。 父皇只要微服出巡,大大小小的刺杀天天都有,比吃饭都还要频繁。 她有感觉,这轮刺杀指定就是朝着傅忱来的,怀乐是跟着他,受到了牵连。 “........” 怀乐很后悔和傅忱出来了。 如果没有出来,就不会遇到这场刺杀,也不会叫怀乐心里这么难过,想这么多。 傅忱吻在怀乐的发顶,将她按贴在自己胸膛,一手抽出了随身的配剑,一手拥着怀乐。 “乐儿不怕,我在。” 暗桩放了信号召人,本以为此番就他一个人,对上了只怕会有一番吃力。 谁知道对方竟然只放一波攻势就收了手。 周遭风声鹤唳,暗桩两手握剑挡在马车的周围,眼睛紧紧盯着箭的射.出.处。 “........” 起央追手里拿着可以望远的小圆镜搭在左眼前,通过射穿的马车帘幕看,虽然只看到了小半张脸,但他认出来了。 是小流莺,梁怀惔回去找的阿囡,她竟然在新帝的手上,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傅忱很紧张小流莺。 那梁怀惔呢? 他知不知道小流莺和傅忱? 究竟怎么样了?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小流莺会和傅忱这么亲密? 起央追身边的齐律耶不解追问,“王子,我们为何要收手?” “对方只有两人,就算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是大好铲除新帝的时机啊,就算杀不掉他,拖住了他也能为营救二殿下挣得时辰。” “他发信号叫人来,宫内的人收到了信号,正往外赶,皇宫的防备此时正弱,我们派的人进宫,就能救回二殿下了。” 起央追如何不明白,他和梁怀惔分开后,并没有真的回了西域,而是一直在汴梁逗留。 皇宫戒备森严,要救梁怀惔,只能把傅忱引出来。 否则,正面硬刚的话。 硬刚,怎么刚,傅忱这人,连梁怀惔那么强悍都在他手上吃亏,看他儒雅,谁知道竟然是练家子。 “他敢孤身只带一个人出来,除了低调,恐怕是很自信。” 齐律耶嗤,“盲目自大。” 起央追不认为,“傅忱若真是盲目自大的人,他还能够在汴梁潜伏这么多年?” “那....” 起央追说道,“这只说明,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有小流莺在,我们肯定已经和他正面交上手了。” 失策了。 起央追知道,自己估摸不是傅忱的对手,谁知道这人比梁怀惔还要强悍。 多拖一会就将错失,齐律耶不甘心。 “我们筹谋了这么久,难道就到功亏一篑了吗?” “王子!” “嘘。”起央追皱眉,“吵死了。”收了望远小方镜,他带着人。 “事情有变,先撤。” 暂且不说破釜沉舟,真的要和傅忱干上,小流莺在他的手上,不能硬来,怕伤到她。 脚步声渐远,周遭的人都撤走了,听着繁乱重叠的脚步声,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怀乐抱着久久,心绪还没有平复,差点怀乐就要死了,她吓得冷汗津津。 等了一会援军都到了,这一批来的人全都是傅忱的死士。 “去查。”傅忱吩咐了一波人过去。 暗桩领头跪下。 “是属下失职,但请陛下责罚。” 平日里这些死士都跟着傅忱,怀乐回来后,他就把人全都拨去奉先殿伺候,今日出宫,他并没有带过来。 第81节 说实在话,是他太过于自负,对自己太自信,从而忘了兵不厌诈的道理。 “错不在你。”傅忱一摆手。 幸好她没事,傅忱把怀乐从怀里拉出来,用袖子擦去她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 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到每一根头发丝都检查了一个遍。 还好她真的没事。 傅忱还是不放心,他问怀乐,“有没有哪里伤到?” 怀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摇摇头,她的手握成拳,头低低的,是真的吓怕了。 眼尾红,声音颤,“我想回去……” 可不可以回去,怀乐害怕。 自从那次做了傅忱杀了全部人,还要再杀怀乐的噩梦。 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情,怀乐的如今一见到兵器,就想到红艳艳的血,她就抑不住的害怕。 傅忱抱她到怀里,像哄孩子那样,叫她坐于他的腿上。 “不怕。” “乐儿,我在的,我在,我会一直在,我会保护你。” 怀乐带了点哭腔,揪着他的衣袖,把傅忱绣了白玉兰的袖袍捏得皱巴巴的,还沾上了她黏糊糊的冷汗。 “乐儿不怕,我会挡在你前面,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怀乐却摇头,她掉了金豆豆。 “可是.....可是怀乐所有的害怕都是来源于你啊……” 怀乐抽抽噎噎。 “陛下万岁贵体,如何能挡在怀乐的前面,您想要怀乐好,就放了怀乐吧。” 傅忱心头一刺,疼得窜气,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该受的,他之前那么坏,现在就应该被她骂,被她打。 可是....梁怀乐太柔软了,她骂人都不怎么会,更别说对他做什么,她好的让他心疼,却又无计可施。 傅忱知道,她想离开,她想走了。 “对不起……” 这是最无力的三个字,傅忱抱着怀乐,亲她的侧脸。 “我不能放你走,除了这个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但是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 他搭在怀乐的肩膀,眼里是无穷无尽的因为她而生出来的偏执。 “你走了,我会死的,乐儿。” 原谅他的自私,他知道爱的太晚,也不懂如何去爱。 因为没有人教过他啊。 傅忱的前半生,都是没有人爱他的,所以他不会爱。 “你还爱我的对不对,你舍不得我死。” 怀乐一语不发,“.........” 傅忱也不必再逼她,“很快就结束了。”他竖起手指,认真而虔诚地和她发誓。 “我和乐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 大理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这件事情虽然是受人挑拨搞出来的事情。 但到底傅忱还是得出手解决,他已经命人去查。 顺着酒楼和楚馆女的这条线,相信很快就能够查出来。 在汴梁,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需得子承父位。 傅忱正愁要怎么废掉这个规定,提携寒门,但他要是蓦然动手,必然会触碰到士家大族的利益,只怕要遭到反噬。 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朝内大官都给敲打一番,两方都严惩。 借着这事,摆个样子出来,让他们知道纨绔子弟只顾吃喝玩乐,不能子承父位。 原先,傅忱是想让怀乐在马车等他,暗桩在一旁守着。 但刚刚发生的事情仍让他心有余悸。 暗桩再加死士在旁边守,他都不能安心让怀乐独处。 他牢牢牵着怀乐的手,给她戴了帷帽,把她的身子遮得七七八八。 傅忱一到,所有人都跪下迎接。 “陛下万安。” 怀乐听着众人祝万岁的声音,心里一抖,下意识也要跪下,傅忱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无声安抚她。 怀乐定了一瞬。 “起来。”傅忱声音很淡。 听不出喜怒哀乐,更让人联想不到,这声音的主人在衣袖底下,像猫一样,一下下挠着讨好怀乐的掌心,讨好他身侧的小姑娘。 起央追和他的人混在人群当中,果真是小流莺。 他给旁边的手下递了一个眼神,手下人立刻懂了。 既然人都出来了。 就替梁怀惔把他的小流莺抢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7 21:05:08~2022-05-18 21:1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错过你曾走过的路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即使着一身常服, 也抵不住傅忱强大的气场,他的气势不收敛时,尤其逼迫人。 他一出现, 周围哗啦跪倒一片,周遭的氛围由乱哄哄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宰辅的嫡子和镖旗将军的嫡子两人的反应最为显著, 方才都还各执己见,盛气凌人。 现在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恨不得四腿并用跑掉。 刚刚就比谁更用, 拼着胸口那股气往前站地方, 大理寺的人都拿不住。 现在倒好了, 恨不得化作隐形人, 往后缩,就怕傅忱看见他们,能躲起来最好, 躲不起来往人群里面窝窝。 怀乐也被傅忱身边的肃杀寒气冷到。 再加上怀乐不习惯这种场合,她习惯了低着头,谨小慎微的生活, 她不习惯接受很多人的注目。 傅忱叫了起身, 在暗处就有很多人在悄悄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怀乐。 怀乐瑟躲着,傅忱不动声色将她掩在身后, 手一下下挠着她的掌心, 并不是没有规矩地挠。 他在写字,怀乐顺着他的笔顺笔画, 认出来他写的字得是: 乐儿, 待会想要吃什么呢? 怀乐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借着宽大的袖裾遮掩, 傅忱的动作很细微,几乎叫人察觉不出来,他在下面的小动作。 明明他还在跟人说这话,他脸上的官威是那样足,他侧脸的每一处棱角是那样清冷而分明。 他表面真的好正经,好禁欲不近人情。 难怪旁边的人都一直往怀乐身边剽,说不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折服了陛下。 他说话也很具分量。 “朕衣食俸禄供养着大理寺卿,你就是这样回报朕,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大理寺卿跪下,擦着额上的冷汗。 “下官糊涂,实在不敢拿两位....公子的主意,逼于无奈只得进宫请示陛下,劳驾陛下出宫,下官罪该万死。” “呵。”傅忱冷笑,“宰辅和镖旗还真是给朕养了两个好儿子,这样的人.....” 傅忱冷眼扫过面前的两人,犯事的两人立刻就把头更加低下去了。 “.........” 傅忱反问道,“将来也配承袭我南梁新宰辅和镖旗的大任?” 暗桩知道傅忱讲到点上了。 怀乐不懂,却也跟着众人听得发愣,这时候,傅忱又挠了她的掌心。 他快速写下几个字:你怎么不理我? 最后的问号他也画了,让人莫名地有些觉得他委屈,可你看他的脸看不出来。 怀乐耳朵烧得厉害,这种当着众人,有种羞和臊,又隐隐刺激。 她不知道回什么,怕傅忱接着在她的手掌心上写字,索性捏了他的手指。 大理寺卿连忙点头应,“陛下圣言,句句在理。” 傅忱接着漠道。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两人,全都给朕关押起来,待到了元正过后再议处罚之事。” 暗桩心知肚明,陛下是想用缓兵之计,给今夜没有露头的宰辅和镖旗将军两人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借以折损汴梁士族的锐气。 让两人在大理寺吃点苦头,果不其然,傅忱吩咐道。 第82节 “他二人在关押期间,不准给任何优待,犯了事的犯人如何他二人就如何。” “另外,没有朕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探望!若是有人敢越俎代庖违背朕的旨意。” 傅忱意味深长,“你知道后果。” 大理寺忙不迭,“下官谨遵陛下的旨意,绝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嗯。” “好了,散了吧。” 傅忱这一招玩得漂亮,汴梁围观的百姓看足了戏,也对他的决策赞同。 元正是吉利的日子,不能见血,这两人关押给点苦头吃,也不算什么太大的惩罚了,何况,世家子弟的风气一概不好,也该出手治治。 百姓只能看到前头的层面,哪里想得到。 傅忱这么做,除了以儆效尤之外,更是为了废除子承父位。 只要这两位汴梁带头的大官不松口妥协他的废除,他就可以不将这二人放出来,甚至一直折磨他们。 毕竟,谁家的生的谁心疼。 说到心疼,傅忱侧身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她没有戴帷帽了,脸上围了一层面纱,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水灵灵的眼睛。 两人在汴梁城内四处逛,起先很多人还看他们,可逛的街道深了远了,就没人再看了,大家都顾着玩自己的。 果然是成群结伴的人很多,明面上是傅忱求着怀乐陪他出来,但是到了街上,应该说是,傅忱陪着怀乐玩。 怀乐见过的东西太少了这个她要看看,另一个也能叫她惊大了眼睛。 压抑了这么久,哄了好长时间,难得见她终于真真实实喜笑颜开了。 这一份开心。 不是因为他给柏家好处,她如释重负还了恩而开心,而是因为见到了不一样的汴梁而开心。 终于,笑了啊。 傅忱跟在后面,跟着怀乐的笑颜而抿唇。 梁怀乐,这个笨蛋。 即难哄又好好哄。 你说她难哄,他用了那么多法子,一给柏家好,二为她弯腰都要舔上了,也没见她笑一两回。 这一下子,不就是见到了一些小吃食,傅忱都司空见惯的玩意,都能把她哄得乐呵呵的。 “..........” 怀乐手里已经拿了很多串傅忱给她买的冰糖葫芦。 身后还跟着暗桩,他怀里抱着久久,手里提着很多买下来的小食。 汴梁民间的小食虽然比不上宫内的小食却别有一番风味。 怀乐吃得很开心,如果忽略不计傅忱一直牵着她的另一只手,让她不太方便之外。 糖葫芦酸酸甜甜,还有些粘牙。 怀乐使劲吃着,看她吃得糖葫芦一边一个鼓着腮帮子,傅忱很好笑。 “慢一点,没有人跟你抢。” 怀乐玩疯了,这一会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一眼,低下头慢慢吃。 逛了一个大半,怀乐的小肚皮也吃得差不多了。 逛过了廊桥,就到了汴梁的护河城道。 相对于汴梁的主街,这里没有那么热闹了,反而显得很静谧,说话的人都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这里果然有放河灯许愿的人,旁边有好几个方摊支着卖河灯。 许多对男男女女,蹲在河边的台阶上许愿。 暗桩识趣,没有过来。 傅忱带着怀乐过去,他亲自挑了两盏河灯付了钱,把河灯和信笺以及笔墨递给怀乐。 “乐儿,许愿。” “很灵的。” 怀乐停了好久,她看着傅忱递过来的河灯,须臾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乐儿在这边写,我不会偷看你。” 傅忱背过身,他带着河灯,展信笺执笔,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 怀乐很是惊诧,漂亮质子他也信这些了吗? 他从来不信鬼神的,怀乐还记得,他不要平安穗,他现在竟然也会跟怀乐说,可以许愿,很灵的。 很灵的,这是怀乐对他说过的话。 他一直记得怀乐说过的话? 他没有忘记吗? 怀乐看着傅忱的背影,他执笔的那只手还没有包扎,还破了一个小口子,是抱着怀乐躲箭时刮到的,冒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 怀乐的心忽然跳快了。 傅忱似乎写好了,他放下笔,晾干信笺。 怀乐连忙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回神,佯装她没有看傅忱,抓着笔,直接下笔了。 也没有遮,傅忱站过来时,借着身高优势正好看到。 她的写的是:怀乐岁岁平安,柏大哥岁岁平安,柏夫人岁岁平安,温伯伯岁岁平安,俐君岁岁平安,久久岁岁平安。 在她的笔墨当中,提到了很多人,连她的兔子都提到了,小畜生都有了,就是没有提到他。 傅忱心里不是滋味,“..........” 他没有多言,许愿是不能强求的,讲究的是心诚则灵,就算他让怀乐加上去他的名字,也是毫无意义。 傅忱心口苦涩,找到他一直存放在心口附近,曾经怀乐给他的平安穗,捂着。 没有,傅忱,你并没有被梁怀乐忘记,看,她一开始就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穗,做人不能太贪心。 梁怀乐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啊。 只有这么想,他才稍微好受那么一点,他的乐儿心里是有他的。 好在他也许愿了。 傅忱看着手里的信笺:梁怀乐和傅忱长长久久,顺遂安康。 怀乐已经卷好小信笺放进河灯当中,傅忱走过去牵她。 他已经调整好自己,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到刚刚可能会出现的失态。 “乐儿,我们去放河灯吧。” 怀乐点头,“嗯。” 傅忱在前头带路,他挑了一块人少的台阶走过去,看着前面的男女快要放好河灯要走了,正好可以去那个位置。 怀乐一直低头护着河灯的灯芯,她害怕被摇曳的风吹灭了。 殊不知道傅忱忽然停了下来,她差点撞了上去。 正要问,“怎么了?” 抬头就见到放好河灯过来的一对男女,怀乐瞪大了眼睛。 “柏、柏大哥........” 傅忱下意识捏紧怀乐的手。 怀乐措不及防见到柏清珩,她迫不及待要走过去问柏清珩,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可是傅忱的手很有力气,牢牢握住了她,不让怀乐过去,不让她见到柏清珩松开或者甩开他的手。 倒是柏清珩带着身边的那位女子过来朝二人请安,他的目光掠过两人交缠的手,毫无波澜。 “柏清珩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到怀乐时,他也行礼,“小公主安好。” 他身旁的女子跟着他见礼,并没有自报家门,只是一直亲密挽着他的手臂。 怀乐这会冷静下来,看到他身边的女子了。 她没有再上去,走到柏清珩身边,只是问他。 “柏大哥,你受的伤好了吗?” 柏清珩袖底下的手紧握成拳,脸上却不显,很是官方。 “多谢小公主关怀,小伤而已,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怀乐看他的肩膀,还有他的脸色,看起来,柏大哥的确像是好了。 傅忱这时候搭了一句话。 “柏卿的身子骨真是硬朗,见骨的伤势这么快就好了,才多久,就能携手佳人来河边放河灯许愿。” “真是不愧朕的乐儿苦苦哀求,为你带去宫里最好的太医。” 柏清珩好脾气接了傅忱的阴阳怪气,他点头嗯,弯腰再行礼。 “微臣还要多谢陛下。” 傅忱扯了扯嘴角,“谢就不必了,更深露重,大伤初愈,柏卿的身子骨也该再养养,别叫又出了什么毛病。” “陛下说的是,微臣受教了。” 没说几句话,柏清珩的目光没有落到怀乐的身上,很快,他就带女子离开。 怀乐扭头看了一眼。 傅忱吃味,把她的头转过来。 第83节 “再不许愿放河灯,灯就要灭了。” 怀乐看了看手里明晃摇曳还剩好长一截的河灯,又看了看他。 傅忱瞥开头,脸色不大自然。 “我说的是再耽搁下去的话....” 怀乐,“...........” 两人蹲在河边又闭眼许了愿,才把河灯放了顺着河放走。 看着河灯越飘越远,直至混入众多河灯当中,再难分辨自己的河灯是哪一盏。 往回的时候,傅忱还是一直牵着怀乐的手。 刚刚柏清珩的事情就像一根鱼刺哽在他的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他有些记仇。 为什么梁怀乐一见到柏清珩就冲上去叫他柏大哥。 她好久都没有对他这样了,总是躲着他。 一说到躲,傅忱就把怀乐抵到一颗灭了半边灯笼的大树底下。 这里没了灯笼的光照有些黑。 傅忱居高临下,一手撑着树,一手圈着怀乐的腰。 他的呼吸喷洒在怀乐的脸上。 顺着她的鼻梁骨往下轻啄,最终落到她的唇上辗转。 她刚刚吃了糖葫芦,这回是不止是甜甜的,软软的,还是酸酸的。 跟傅忱的心一样,又酸啊又甜。 怀乐推拒他。 傅忱停了动作,但是他没有抽身,只道,“乐儿,能不能给我亲亲?” “我保证会轻一点。” 他有些委屈,眉眼低垂,颤着睫。 怀乐没有给出回答,傅忱试探着就又下来了。 他太高了。 弯腰亲怀乐时,怀乐都得有些踮脚。 傅忱干脆揽腰把怀乐抱起来,他一脚撑着树,微微屈膝,让怀乐坐在他的腿上。 继续刚刚的事。 浅尝了一会,傅忱不满在外头了,他开始想要长驱,明明已经快要撬开了。 他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停了,附到怀乐的耳侧,与她请示。 “乐儿,我要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8 21:10:48~2022-05-19 23:3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麦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儿大人 2瓶;不归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怀乐痴懵, 她不是很懂,不能说不是很懂,应该说她比傅忱还要不懂, 一点都不懂。 她的懂建立在她有过房事的懂而已。 而傅忱,他好歹在西律时,身边还有个付誉这把子秦楼楚馆的好苗子, 天天在他的耳边给他科普许许多多的事。 另外,他到了房里能塞人的时候,惠沅皇后曾经派人来给他晓事。 傅忱虽没有接人, 但那启蒙老师对他口本相传, 因此傅忱要比怀乐更懂, 更会一些些。 按次数来算的话, 这是她和傅忱的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亲吻。 他一沉浸,就有些收不住,没克制自己了。 怀乐被他抱起来, 脚步悬空得一激灵,在回神时,背抵着树了。 傅忱问她可不可以亲她, 上一句没消化完, 他就亲了。 亲得怀乐迷迷瞪瞪,她甚至听到了唇齿相依的声音。 傅忱以一己之力, 以他浓郁独特的气息, 将怀乐从刚刚见到柏清珩,内心百感交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怀乐原先还在想柏大哥真的好了吗?他身侧的女子是谁呢?柏大哥是不是生气了?他对怀乐冷冰冰的。 甚至于怀乐有些难过。 怀乐想了很多, 但很快她的思路都被傅忱捣碎了。 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傅忱学什么都快, 尽管次数不多, 很快渐入佳境。 只是他还想着要问怀乐,“我要进去了?” 又问了一遍,停了一小会。傅忱的声音低沉暗哑叫怀乐的名字。 “乐儿...” 俊美无双的脸上带有一些红。 细看下去脸上还好,但是那耳朵,有了脸的对比,特别特别的红,好似吃醉了酒。 怀乐松开她揪着傅忱腰间和田玉吊坠的佩子的手。 那玉佩触手温凉,却被她握得发热。 松开的时候,风窜过来,怀乐感受到了掌心不一样的凉。 怀乐咬着下唇,“..........” 她低着头,脸蛋白嫩无暇。 但她咬着唇一副忍受的样子,叫傅忱心里萌发出隐隐的挫败感,他好似不会伺候人。 这时候便是再想,也不能继续了。 傅忱停下,把怀乐抱下来,替她擦去掌心的汗,帮她把头发蹦出来的绒毛给理好,轻轻啄吻在她的眉梢处。 怀乐感受到他动作之间的轻柔,身体忍不住颤粟。 没有意想之中的强迫,也没有责备。 怀乐适才憋着,她想追问,柏清珩的近况,又怕傅忱觉得怀乐没有在听话,在乖。 怀乐一直隐忍。 但好像,一直隐忍的不止是怀乐,漂亮质子,他是对怀乐好了吗? 怀乐细细回想,这些日子相处的点滴。 他好像是如他所说的,真的对怀乐好了。 一开始的紧张,他担心怀乐泡澡摔倒,会很着急去替她拿东西,嗑到手背也不哼唧,替怀乐挡箭。 第一次,他还给怀乐做了吃的。 在怀乐的认知里,这些都是好。 怀乐总是容易心软,她原先以为傅忱找她回来,是要收拾怀乐,不给怀乐好过。 抛开那些好突然好莫名其妙的话,怀乐忽然在这时候想要真真切切问他一会。 “你为什么.....要对怀乐好?” 做饭是讨好,对柏家好也是对她的讨好,挡箭云云之类的,都是讨好。他亲怀乐时,都是紧着怀乐舒服了才叫好。 傅忱扭过头对上她的眼睛,怀乐问了这句话,嘴唇嗫嚅了几下,她很快就把嘴闭上了。 傅忱叹出一口气,拉住怀乐的两只手。 “肯定是我做的不够明显,或者不够好。” 怀乐看他,“.....?” 是什么? 傅忱又再次重申他说过很多遍的话,“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乐儿,想要和乐儿一直在一起,生儿育女。” 在一起。 这三个字叫怀乐心神一跳。 她曾经多么渴望和漂亮质子一直在一起。 傅忱再次说起来。 “我们一起约定不要再提从前的事情了好不好,我真的在改了乐儿,那些都是不好的事情……从前的我太混蛋,让乐儿很辛苦。” 怀乐心头蔓延开苦涩。 她一直在想的,怎么可以绕得开呢?三姐姐还在啊。 生儿育女? 怀乐想都没有想过,可是她现在想要问的是...... 怀乐鼓了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 “那……三姐姐呢?” 傅忱有片刻的停顿,他明显忘记了梁怀月要怎么安顿,因为在他的心里,梁怀月压根就算不上他的人。 第84节 要问起来傅忱,为什么会把梁怀月这个女人留在后宫里。 与其说当她是个妾,不如说在傅忱心里,梁怀月只能算个聪明而会管事的女人。 傅忱需要有人打点后宫,操持中宫,梁怀月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她把中宫打点得井井有条,所以怀乐不提,他压根就想不起来要废掉梁怀月,安置她的去处。 傅忱固然聪明,但有些通人情世故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愚钝,他愚钝得无可救药。 怀乐看着傅忱的脸,直接把她心里所想,梗了她好久好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自己知道吗?你在梦里叫过三姐姐的名字。” 傅忱,“???” 他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傅忱停下来,举着手,“乐儿,我可以朝你发誓,我和梁怀月决计没有过什么.....” “至于叫她的名字??” 天地良心,他自己都不知道。 “乐儿能告知我是什么时候吗?” 怀乐低头,她的手绞着巾帕,语气有些干巴巴说道。 “.....好早之前。” 傅忱细细回想了一番,他自己是没有印象了,要说起来,什么时候跟梁怀月有过交集,会不会是那会。 也就是第一次,他被下药了。 傅忱正在找凶手,他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的人名,最开始,他想过梁怀惔,但梁怀惔不至于用这么阴的手段。 梁怀惔不管做什么,都是明着来的。 真要叫那些个老太监男人糟践他,直接命人将他抓住,按住他的手臂往他的嘴里倒药就是了。 不必绕圈子,搞这么多,绕多了费事。 且梁怀惔不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他也看不上眼这些下三滥。 因为他是武将,武将的行事风格,大多雷厉风行。 那就只有梁怀砚了。 那时候他就猜测梁怀砚是不是因为梁怀月给他动手? 当时西域使尚未来到汴梁,但有不满梁怀砚服统的官员,私底下说过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官场上有意故意为之而做的事情,总是对于傅忱和梁怀月的这桩姻亲已经有风声了。 大概是他盘算盘得太认真,在梦里念叨过梁怀月的名字,这也太冤枉人了。 傅忱把这个很大的可能性搞出来的乌龙和怀乐解释了一番。 怀乐听完了,是真的吗? 怀乐耿耿于怀的事情仅仅只是因为他怀疑被下药的事情是和三姐姐有关。 是...这样吗? 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怀乐只闷闷。 “哦。” “……”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已经娶了三姐姐了,木已成舟,怎么才能改变? 怀乐一直都记得,三姐姐自称的妾,在三姐姐面前,怀乐都不配对上她的眼睛。 可明明,明明就是怀乐先来的啊。 是怀乐先和傅忱在一块的。 一起在偏殿,那时候三姐姐没有出现过。要说抢,也是三姐姐抢走了怀乐的东西。 可如今,说什么都是空的。 怀乐对于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她都不知道。 她为了什么而活,又要去做什么。 怀乐都不知道。 “..........” 傅忱越发拉紧她的手,他的语气再说时,也越发的诚恳。 “乐儿,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对着怀乐,无比的认真,语气诚恳到,让人无法忽略,目光又如此的殷切。 “.........” 怀乐磕磕绊绊,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绞着手指,低下了头。 傅忱知道不能逼她太紧,也没有再说话了,他带着怀乐又绕回来街道的夜市区。 这里热闹非凡,新奇的玩意更多,很快,怀乐就把烦恼抛诸脑后了,吃吃喝喝。 暗桩是个高手,身边还潜伏了很多的死士,起央追跟了一路,没有暴露,已经颇费心神。 如今要在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小流莺。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小流莺知道,他们要带她走。 她愿意走的话,配合他们,就可以比较大胜算的离开。 因为,刚刚看着,傅忱还是听怀乐话的。 说到这个,想到两人在树影底下纠缠不清的身影。 起央追在想,到底梁怀惔知不知道小流莺和傅忱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不清,先不管这么多。 眼下,只要把信传过去,不惊动傅忱的情况下,让小流莺知道他在附近。 傅忱和怀乐逛了一条街,有一些累了,最后,傅忱带着怀乐,落座在一方卖浮元子的小摊上。 傅忱要了两碗浮元子。 掌柜的手脚麻溜,很快就端了上来。 怀乐戳着碗里的浮元子,她夹起来一个,傅忱制住她的手,说道一声,“烫。” 他鼓起来一口气给怀乐吹了好几下。 “应该不烫了,乐儿吃吧。” 怀乐怔愣片刻,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吃,反而把傅忱吹凉的浮元子放回了碗里。 道不明的嫌弃意味,傅忱抿抿唇,“……” 小声说了一句,“我不吹了。” 他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 “我去叫人给乐儿重新上一碗。” 傅忱去招呼掌柜再上来一碗,这时候擦桌子的小二,正好擦到怀乐这一桌。 乔装过后的起央追露脸,对着怀乐喊一句。 “小流莺?还记得我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9 23:37:25~2022-05-20 23: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霍霍 3个;hagab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阳区一号富婆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怀乐闻声, 她是在愕然当中抬了头。 起央追的服饰没有再着西域的样式了,单着南梁一些较为常见的常服,外头罩一件跑堂的衫子, 头巾包着,单露那张嬉笑的脸。 “..........” 认出来起央追的下一瞬,怀乐先是扭背去找了傅忱, 见他还在那边等着新一碗的浮元子。 专心致志,并没有看向这边。 这一碗浮元子,是摊贩小老板新下的锅, 要等到捞起来, 得够一小会的光景。 “小流莺。” 起央追又叫一声怀乐, 留给起央追的时候不多, 他径直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流莺,我是来救你的, 你要不要随我走?” “去找你....” 哥哥。 哥哥两个字起央追没说出来,到了嗓子眼,生生给他咽了回去。 梁怀惔和怀乐的那点子事, 起央追猜也能猜到四五分。 尽管他是真的不知道全部内情, 但就怀乐不认得梁怀惔的这档子事他还是清楚的。 当务之急也不能解释那么多,索性就换了个话眼。 “去过你喜欢的生活。” 起央追压低声音, 仿佛是跑堂的在给客主唠几句闲话的模样。 “我这些日子在汴梁转悠, 少不得听人说你的事。” 第85节 起央追诳怀乐来着,他是胡说八道, 就仗着怀乐长了一张单纯无害的脸, 她单纯天真。 “况且今日瞧啊, 我瞧你在他身边, 不开心得紧,本王子要回西域了,你不若就跟着我走吧。” “你之前的那只小狼崽呢?” 十七死了.... 怀乐难过之余,有一丝惊诧,十七是小狼吗?它不是小狗...... 起央追面前的桌子擦得噌亮,还在卖力擦,不知道是第几遍了。 他忽悠得起劲。 “你不喜欢狼崽吗?我们西域多得是野性难驯的小狼,个个都特别有性子,保准叫你见了喜欢,恨不得个个都想抱去养。” 怀乐越听越哽,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把十七当成可替代的。 他们认为,十七没了,可以再找一个差不多的,来顶替十七。 替代,这个词。 在怀乐的心里,就像是烙了印一样,从前的怀乐便是三姐姐的代替。 一想到这,怀乐心里就难过。 “.........” 起央追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到了点上,他更加接着说道。 “再有,去到了西域,他就再也强迫不了你了。” 这强迫两个词可大有深意,叫人想到刚刚在树干 怀乐稀里糊涂听了大半,这一句几乎是一下就顺到了点子上。 她看一眼起央追,小脸蛋瞬间红了,一直红到脖子去,整个人仿佛被蒸熟了。 被、被看见了...... “.......” 起央追接着说,“我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小流莺,只是觉得你很不错,想和你做个朋友。” 傅忱离开怀乐一会,但也不放心怀乐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在那边用余光偷偷看怀乐。 是怕她生气,如今的他总算是尝到当初的滋味,当初在偏殿时,怀乐总是觑着眼瞧他,那时候傅忱不屑一顾。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轮到他觑着眼睛偷看怀乐,而怀乐却不爱搭理他。 这种偷偷摸摸,一个人的狂欢,真是又心酸又涩的感觉,如今傅忱也算是饱尝了,他感同身受。 想到那个汤圆,梁怀乐是嫌弃他了吗? 傅忱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和难过,他心里焦躁不安,乱糟糟。 收回眼没多久,掌柜煮的浮元子已经好了。 傅忱先前委屈得太专注,这会端着浮元子过来,刚迈出去一步,他就顿在那里了。 傅忱攥着食盘的手攥得紧紧的,食盘的漆面都被他捏碎了一些。 他见到那个跑堂的,围在梁怀乐身边。 有说有笑。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跑堂的是背对傅忱,以他的角度看过去,怀乐也被遮了大半。 但傅忱眼尖,他看到怀乐的脸红了,她似乎害羞了。 刚刚与他就生分了,这个跑堂的与她说了什么?惹得她脸红。 脸红的梁怀乐,小女儿情态,娇娇怯怯的,勾得人心痒。 傅忱心里想着她害羞的模样。 整个人脸色醋得阴沉沉。 食盘里头的浮元子汤碗被他手攥抖得咯咯作响。眼睛红得要滴血,他心里那头压下去很久的猛兽,张牙舞爪的叫嚣着,似乎又要跑出来了。 是的,傅忱忍了好久。 从前疯魔的自己,那个因为梁怀乐假死跑了以后,变得暴戾恣睢,患得患失,有些分不清现实的傅忱,一直都没有消失。 那回捉了怀乐回来,他原是想要质问她,那个憋到头了的傅忱,他也确实质问了。 可是怀乐晕过去,把他吓得,在一夜之间把所有的坏脾性收敛得干干净净,傅忱都藏了起来。 他只是被梁怀乐吓到了,也害怕自己再吓到梁怀乐。 傅忱装了好久,这些日子,他一直把自己伪装隐忍成一个良善的人。 他也讨巧卖乖,什么都要问乐儿。 可在一些点滴当中,那个傅忱偶尔偷偷冒尖儿跑出来,在偷亲梁怀乐,身陷其中的时候,以前他都能偷偷按回去,现在有点忍不了了。 先前出了个柏清珩,梁怀乐还往他面前凑,因为柏清珩出现,梁怀乐和他亲时都不专心了。 傅忱刚那会就吃味得不行。 虽然他知道柏清珩大伤未愈,故意出现在放河灯的地方与他们偶遇不是巧合。 柏清珩带着的那个姑娘,是柏家给他表的态,也是一个歉意。 毕竟傅忱给柏家下的那道起封的圣旨,柏家接了。 柏家人个个都有封,唯独柏清珩没有。 柏文温熟透帝王之道,必然知道,是因为柏清珩还没有到傅忱的跟前表态。 这不,听说了今夜大理寺门口闹了一桩案子,需要傅忱亲自出面。 柏文温和柏夫人商议片刻,便着柏清珩带了他那表妹出来外头放河灯祈福,那懂事的表妹私下已经被柏夫人开过窍了。 柏清珩不明内情,他是被柏夫人搅合着出来的,柏家表妹知道,留意到陛下带着小公主去了河灯边,她特地快人一步。 态表了,傅忱这味没有消散,所以傅忱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压着怀乐亲。 亲也忍,他凶一些,怀乐就吓到了。 就是因为要压制心里快跑出来的疯魔,他真的很想,很想痛快做一些事。 可现在他看见了,梁怀乐为什么要跟跑堂的笑呢? 傅忱胸腔里的醋意翻天。 翻了也得忍,忍得手上青筋暴起,他也不能够让食盘里的浮元子撒了点滴。 只是可怜了那食盘,本来边沿就被他捏烂了,这倒好,搁下来的时候成了两半,砰的一声放下来。 起央追说上瘾,忘了看时辰。 这一声响直叫他起了个实在的激灵,后脊骨一僵,忘了!要早点退走的。 如今要跟傅忱打正面对上了? 起央追心里没底,他擦了擦桌子,说了一声,“慢用。” 擦桌的白巾搭在肩上刚要走。 谁知道眼前的男子,眼神狠戾地盯到他身上,盯得起央追背后起了一层寒。 “站住。” 起央追弯腰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傅忱瞧出了什么端倪,难不成真要硬碰硬了。 真是怪他张了口得瑟西域,就没有收住,一时之间忘了正事。 傅忱没敢看怀乐的脸,他此刻脸阴得很,忍不了多久,他是要好好收拾这个跑堂的。 他长什么样子?他刚刚跟梁怀乐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笑了,还脸红了。 起央追听到傅忱绕过来的脚步,他攥着白巾的头,正预备用这个动手,扔他脸上,能不能晃他一个神。 千钧一发之际,怀乐拽住了傅忱的手。 “逛得好累,有些困了,我们现在能不能回去....” 傅忱的大掌里头钻进来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叫他脸上的寒气散了一些。 他不是听不出来怀乐替眼前这个跑堂的说话,心里奈不住醋,却也推不开她的手,傅忱巴不得和怀乐多亲近。 “.........” 傅忱顺势捏住怀乐的手,他强吐出一个温声道:“好。” 起央追险险逃过一劫,看来带走小流莺的事情得从长计议。 只怕,他还要绕回宫。 一路回宫的马车上,傅忱都没有说话,怀乐抱着久久,去拽了傅忱的那只手一直被她拉着,都有些热了。 怀乐想缩回来,但看着傅忱的脸色不大好看,他大剌剌坐着阖着眼皮,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 怀乐也就忍了,只是抱着久久背过身,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傅忱。 傅忱浅抬眼皮子看过去,她只有一个背影,一句解释都没有? 傅忱心里还哽着,他也不敢问。 马车里面很安静,马车轱辘转着响,傅忱内心的躁郁更多更烦了。 绕到了宫里,已经很晚了。 夜深得厉害,外头寒气重,怀乐在马车里就一直在打瞌睡。 许是吃饱了,她抱着久久,靠着马车壁睡了过去。 傅忱等她睡着,将她捞到怀里腿上抱着。 抱着怀乐回了奉先殿,侍立的宫侍一直在等着,刚准备上手接傅忱怀里的小公主。 谁知道傅忱不肯,扔给他们的,是怀乐一路抱着的久久。 “好生照料它,别的没什么事了,全都下去。” “是。” 第86节 宫侍全都退了,唯独剩下暗桩,傅忱看他一眼。 暗桩手里还拿着很多怀乐逛街市时买的稀罕玩意,吃穿用的,仔细收拾出来一大堆。 傅忱朝妆奁旁边那抬抬下巴,示意暗桩放在那,放下了东西,暗桩走了出去。 傅忱给怀乐褪了外衫,擦了脸,擦了手脚。 傅忱去倒水晾巾帕时,路过妆奁盘瞧见那堆东西里面,有一小坛青梅酒,女子拳头大小。 外坛好看,怀乐当时瞧见这小坛子喜欢得紧,眼巴巴黏着这坛子。 傅忱就叫暗桩买了下来,怀乐不喝酒,捧着这个坛子摸了好久,玩累了才放回去。 傅忱将青梅酒拎出来,拔开酒塞,没凑近闻,这酒味就飘了出来。 他看了看榻上安睡的怀乐,摩挲着酒坛子,眸子沉了沉。 傅忱倒了一小盏,端到塌边,扶怀乐起来诓了哄她喝。 “乐儿,喝点水再睡。” 青梅的味道很诱人,睡意太浓,怀乐睁了一点眼皮,听话得喝了这碗青梅酒。 这酒不呛人,怀乐吃着味道有点奇怪,但也乖乖喝完了。 傅忱等了一会,他知道怀乐的酒量不成,就算是一小盏吃下去。 她肯定也是醉了。 这不,傅忱再叫她,“乐儿?”轻轻推攘她动,怀乐睁了眼,这一会眸光不清明了,看着傅忱的时涣散得很。 她轻轻“嗯?”一声。 傅忱忍了很久,他俯身压了下去,更用力在怀乐的唇上辗转,放肆地亲她。 怀乐娇弱,受不了他的强势。 她随着往里面躲,傅忱停了一会,他的唇也红,跟着怀乐躲的方向去追她。 他真是要被她逼疯了。 用力亲了好一会,傅忱伸手探进怀乐的裙衫,声音嘶哑。 “乐儿。” “你不要这样逼我。” 他真的受不了,她和别的男人嬉闹,他看着都要发疯了。 一路忍,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她和别人说话说得开心,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吃醋了,你都不来哄哄我......” 傅忱很难过。 “你不要怪我过分。” 他到底闹了一会,比怀乐清醒的时候重,但也不敢怎么过分。 怀乐不省人事,吟吟咛咛几声,搞得傅忱一身热气难出,最后抽身去冲了凉水。 * 柏清珩回了柏府。 下了马车,也没有管他那表妹,径直往屋里走。 柏文温看柏清珩的脸色不好,就知道铁定这态是表成了的。 柏清珩回了房,柏夫人给他送夜宵去。 “邻微,阿娘给你备的夜宵,有你爱吃的菜。” 柏清珩还没有缓过来,就是爱吃的菜摆上来了,他也没有一丁点胃口。 “吃夜宵容易腹中积食,便不用了,夜深了,儿子想休息了,阿娘明日再过来吧。” 柏夫人听他的语气还好,想探探他的口风。 “你舅家的表妹,你看着可还好?” 柏清珩不语,他便知道,这接下来,是要逼着他娶妻了。 柏夫人趁热打铁,“若是看得对眼,母亲便替你去说了这门亲事?” 柏清珩直接回绝。 “阿娘,我曾在心里发过誓,这一生非怀乐妹妹不娶。” “纵然到了今日,儿子和她再没有可能,儿子娶不到她,终身也不会再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23:59:57~2022-05-21 23: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 5瓶;小大的一只碗、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柏夫人听见这话,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脸上还挂着笑呢,话已经有些被冲得磕绊了。 “邻、邻微说什么?” 柏清珩方才还侧一些身子, 这一会完全正了回来对着柏夫人,郑重其事道。 “儿子说,非怀乐妹妹不娶, 娶不到她,便终身不娶。” “.........” 静了有一会,柏夫人的笑慢慢敛了回去。 都说知儿莫若母, 柏清珩素来话少, 淡泊名利, 表面上什么都不计较, 但他的性子,柏夫人最是了解。 他看似什么都不计较,但实则很挑很犟, 若非他喜欢的,你就算摁了他的头,他都不愿意去做。 认准的事情就认准了, 谁都犟不动他, 就单说娶妻这件事情,柏夫人这些年什么招都用过, 汴梁城的姑娘都被她挑出花来, 一直往柏清珩面前送,这是丁点浪花都没激响。 说到怀乐, 柏夫人是喜欢的, 可以说喜欢得不得了。 怀乐长得讨喜, 性子又软和, 虽然身子骨瘦弱,瞧着不大好生养。 单就凭怀乐让柏清珩看对眼这点,生不生养的,柏夫人也不计较。 可后来,谁知道啊,出这档子事,怀乐不是什么清白小流家的女儿,她是皇宫的小公主,还跟新帝有攀扯。 天知道,那天晚上破柏府而入,柏府的大门都被他踢碎了,前头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没过多久,自家的大儿子气息奄奄,浑身血迹斑斑被人抬进来。 柏夫人吓得哭了差点晕死过去。 后来的事情,柏文温就是要瞒,也找不到那么多借口去周全。 就跟柏夫人摊开说了个明明白白。 这到了头,柏夫人能说什么,她劝自己劝两个儿子最多的就是哀叹,和有缘无份。 谁知道,说到这个份上,柏清珩还是较真了。 他身上的伤都没好,抬手做点大动作,扯到了伤口都是要流血的。 郎中还说这个短刃刺入的角度很刁钻,只是没有那么深。 要是再深再偏一点,只怕肩胛那块的筋都要断了,日后抬手都难。 “儿啊,你听阿娘一句劝,别想着怀乐了,你和她没有缘分啊。” “若是......若是你不喜欢舅家的表妹,不喜欢汴梁城的姑娘,阿娘去别的地方给你找。” 柏夫人坐到柏清珩身边,离他更近,想让他听进去接下来的话,更是声音压得低,怕隔墙有耳传到外头。 “下扬州,江南,普安,渔阳,或者去禹州,禹州的姑娘脾性软和,说不准会有几个和....和怀乐生得像的也有,咱们退而求求其次,阿娘都为你找,你就别这样钻一条路子了成不成?” “这会要你的命啊。”这回仅仅是个手臂,那下回是什么?柏夫人想想眼泪就酝到了眼眶里。 “你要是有个好歹,阿娘怎么活?你弟弟自小生下来身骨就不好,三病两痛,饭都是掺着药吃的,阿娘看着他这么小,就受到这么多的罪,心里疼得不行。” “咱家就只有你一个人身子骨好一些,将来也是要替咱柏家传替香火的。” 柏清珩终于给了一点反应,他和柏夫人平视。 柏夫人以为他听进去了,可柏清珩一开口。 “弟弟虽然身子骨不好,但也是被阿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可是怀乐呢?阿娘只听她是小公主,公主这个名号是好,可并非所有公主都是能够泡在蜜罐里长大。” “小公主,在汴梁皇宫,几乎是没有人疼过她,别说吃饭掺合着药,她连饭都吃不上几口,虽是公主,日子过得比宫里粗使的丫鬟都不如,她之前比这时候都要瘦,猫点大。” 柏清珩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在朝中任官的时候,听他上头的官员赴宴回来后提起过。 那年是在宣武帝即位。 上头应邀约的官员吃多了酒,出来外头吹吹风散酒气,在暗中亲眼见到当时还在宫内主事的怡贵妃。 处置了耍心计要拿怀乐公主博一些好的那桩子事。 耍心计的宫侍被处死了,小公主领了过来,上头官员瞧见了。 回去的第二日就跟柏清珩说起这件事,他说,“我竟然不知道宫内还有位小公主。” “邻微你是不知道那位小公主有多可怜,瘦瘦小小没人要的。” 官员比了个高低,到柏清珩的肩臂。“喏,就这么点大,这么点高。” “不受宠啊,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不如,寒冬腊月,她那衣裳也特别单薄,小靴也破洞了,头上素得紧,完全没有什么公主样子……” 柏清珩当时记得很清楚,顺着上头官员的这一番话,脑海里还想了一下这一幅画面。 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猫点子大,唯独认不清她的脸.... “弟弟尚且有阿娘疼,怀乐妹妹从来没有人疼过她,她如今这么大了,都是自己拗过来,好不容易快要好过了……” 第87节 柏清珩想起遇到她时,怀乐要冲上前来,那位新帝牢牢拽着她的手。 怀乐妹妹在他身边憔悴了很多。 她本来就胆子小,在这样的人身边一直过活,肯定很难。 “...........” 柏夫人接着劝道,“她有她的造化,再不好过,如今被新帝盯上,新帝对她有了兴趣,她肯定会比之前好过的。” 柏清珩摇头,“方才儿子见着了,她一点都好过。” 柏夫人回道,“好不好过,哪里是眼睛看得明白的。” 当然能看明白,怀乐太纯真了,她什么都容易写在脸上,叫人一看便知。 “..........” 柏夫人索性就跟柏清珩解释道,“你听娘的话,别跟圣上争了,他是天子,咱们怎么争得过啊……” 就因为他是天子,柏清珩冷笑一声。 “假如,他不是天子了呢?” 柏夫人愕然止语,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柏清珩闭上眼睛,“儿子累了,阿娘回吧。” 好说歹说,柏夫人说完了,依然没个声响。 柏清珩进了内房,柏夫人一直等到桌上的菜冷了,才叹出一口气,收拾没动一筷子的饭菜,拿回去。 * 一连飘了几日的毛绒西雨,挨到了元正休沐的日子,总算微微放了点晴。 这几日,怀乐没有出去,傅忱一直带着她在皇宫转悠。 他找人搭戏台子,或是唱皮影戏,他闲时还教怀乐下棋,按西律那边的玩法打双陆。 什么都还好,只是唯独不一样的,就是这几日怀乐醒过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但摸上去身子又觉得很干.爽,没有出汗。 今日也是这样。 她换衣裳的时候,低头看见前头红了,碰一碰,像是被人用力揉过地疼。 “?” 怀乐穿衣裳时都很小心,避免碰着,怀乐下意识要咬着下唇想事情,可刚刚咬,嘴巴也疼。 怀乐穿好了衣裳,到铜镜前头一照,唇比之前....好像更肿了一点.... 怀乐伸手碰一碰,有些懵了。 怀乐刚刚想着前头疼,是因为快来葵水了吧?可现在又觉得不像,前几回来葵水时,前头是有些疼疼的,但是也没有嘴肿了呀? 还有啊,怀乐的鼻子尖儿总闻到一股淡淡的青梅酒味,怎么会有酒味呢? 傅忱下了朝过来,入眼就见到让他心头又软又疯的小姑娘坐于铜镜前,摸着自己的嘴巴入定了一样。 傅忱把小食物放到案桌边,走过去,弯腰,自后拥抱住怀乐,吸取她身上独特的香味。 没管他一拥一上来,怀里人就浑身僵住,呼吸都变轻,很是怕他的姿态。 傅忱闭着眼,眸光深沉。 心里苦又甜,怕也不怕,总归他的乐儿是在他身边的。 还好他是闭着眼睛,怀乐看不见,否则定然要被他满眼的占有欲和偏执的疯狂吓到。 傅忱抱了一会,贴着怀乐的耳朵和她说悄悄话,“起来了?” 傅忱的声音低沉,像筝的音一样悦耳,怀乐听得耳朵有些红,她耳窝子痒,伸手挠了挠。 “乐儿,你真能睡,我都下朝了你才起来。” 他还想着怀乐起来,给他戴冠,理朝服,看着她为他忙碌。 怀乐睡懒觉被说,小脸皮子瞬间就红了,“..........” 经过昨前个事端多发经历颇多的晚上,怀乐对傅忱还是怕,却也没有那么怕了。 “我伺候乐儿洗漱。” 傅忱把怀乐抱到腿上,怀乐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臂,换了一件常服,衣裳没破,自然也就看不出来伤,可能包扎了吧。 怀乐的手搭到傅忱手臂伤的那处,衣裳底下是缠着纱布了。 傅忱自然留意到她的小心思,他挑眉笑,“乐儿心疼我?” 怀乐的小动作被发现了,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把手收回来。 傅忱没有说什么,可他一直在低低地笑,笑得怀乐的脸都红了。 怀乐略不自然,“........” 洗漱好了,傅忱依然抱着怀乐,他给怀乐细数今天吃的什么,一直夹菜给她,让她多吃。 吃过饭,又净了口。 傅忱窝在抚摸着怀乐的头发,“我重新给乐儿挽发吧。” 怀乐很听话,“哦。” 傅忱奖励她的听话似的,低头啄了她一口,怀乐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小团,傅忱亲了第一口。 犹嫌不够,又亲了好几口。 他用了力,没有之前那么收敛,傅忱还生气昨天怀乐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他一时之间,就没有收住醋意。 可能这件事情在他这里是翻不过去了。 最后闹得怀乐换不过来气,推开他,这才作罢。 怀乐幽怨似地瞪着他,前几日傅忱还很轻做什么都过问,如今就硬来了。 怀乐只当傅忱是没有了耐性,怀乐心里窃喜,这就没有耐性了呀,她之前总念叨的想着可能傅忱快没有耐性了。 腻了,就会放怀乐走了。 傅忱要放怀乐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怀乐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再想到,他还是要和三姐姐过的。 怀乐心里不止空落落,甚至有些难过。 就好像傅忱一直抱着她,突然抽身时,就觉得凉了。 以后,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抱着三姐姐? 怀乐垂下了眼。 怀乐想,是不是待惯了温暖处,忽然换了冷,怀乐就不适应了。 傅忱挽的发不如怀乐挽的好看,但至少也是成了发髻的形。 “乐儿。” 傅忱从怀里拿出来一支累丝金凤簪,簪上头金凤栩栩如生,这是汴梁皇后才能佩的簪子。 怀乐低头沉思没注意到傅忱给她簪了进去。 挽好了发,傅忱仔细端详,他开心道。 “我的乐儿,真好看。” 这时候,正巧外头来了个请安的宫侍,敲了门,低着头道。 “奴婢是御膳房的粗使,来给小公主送汤的。” 怀乐每日都要喝一碗傅忱吩咐御膳房特熬的补汤,里头放了养身子的药,跟汤浴的作用是一样的。 主要是补足身子骨,为了以后好坐胎。 傅忱低嗯,让人进来。 今儿个送汤碗的人是梁怀月费了好大劲替换了,差过来打探口风的。 傅忱今儿个上朝,含糊提了整顿后宫的事。 搁下汤,伫立在一旁瞧见怀乐头上的凤簪,心神一跳。 陛下真要娶小公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1 23:58:37~2022-05-22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霍霍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那三公主怎么办, 不,是娘娘怎么办? 小公主怎么能够当皇后呢?她单纯不经事,如何能执掌凤印, 怎么堪任一国之母。 傅忱今儿个上朝,就着处理先前在大理寺之前闹的那摊子事,宰辅和镖旗大将军两人上了好几封谏言, 催求着傅忱放人。 这算是肱骨老臣带头像傅忱服软的一个机会。 暗桩本也认为傅忱按照原先的计划,要拿士家大族子承父位的事来说。 谁知道呢,就在这两位老臣明里暗里服软的时候跟他说好话那时, 傅忱倚在龙椅上, 撑着额头懒懒应了一两句而已。 他话锋一转, 手从折封里抽出来一道几乎是落灰搁了很久的折子。 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傅忱读了那封折子,内里是请封后的,是傅忱最开始登基的时候, 有大臣趁机进谏,让傅忱开后宫选秀立后。 那时段正值小公主假死,陛下阴晴不定的日子。 第88节 上谏要求选后的人都被傅忱一一收拾了, 抄家落狱流放, 傅忱以暴戾治政,谁敢提, 一个字, 死。 今儿个翻出来叫身旁的太监宣读了,最后傅忱意味深长开口, 他说了一句。 “汴梁不可终日无后。” 此话一出, 在朝堂之上, 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要选秀?还是要抬三公主为后呢? 就连暗桩被他这一出搞得说不出话,陛下这是何意? 他要娶小公主,是打算给她找母家认了她撑腰? 宰辅和镖旗,一文一武,两个人都是汴梁的巨头。 他是打算拿捏宰辅和镖旗来为小公主立后树威,让天下人都不敢说什么。 可是,怎么这样突然? 说快,是有些了,刚过元正,第一日上朝陛下就要提立后。 暗桩再看过去时,见到在喧闹的朝官中亭亭安立对于立后一言不发的柏清珩,心里有了答案。 他隐隐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急切立后了。 这是要让为自己正名啊,陛下也是害怕小公主和柏大人再生出什么情愫罢。 另外,关于给怀乐找母家撑腰,暗桩的种种猜测。 在下了朝傅忱单独在御书房召见宰辅和镖旗两人紧闭的房门中得到了印证。 宰辅和镖旗进去的时候,脸色说不上多好,但也只是着急上火白了点。 这一出来的时候,简直难看至极,青一阵白一阵。 暗桩就知道,陛下肯定提了。 傅忱算计算得特别深,暗桩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宰辅和镖旗两人自家养的儿子稍微犯了点错,就被陛下抓着小辫子使劲吸血,一箭双雕玩得太溜了。 “...........” 宫内宫外得到要立后消息的人,个个揣测着私心,一时之间都躁了。 只有怀乐什么都不知道,吃吃喝喝,既安稳,又踏实。 “看什么?” “没看够是吧?” 宫侍放了汤,迟迟没有走,傅忱用余光留意到对方一直在看怀乐,看他给怀乐簪的簪子。 宫侍连忙跪下请罪,“陛下责罚,奴婢是想伺候公主喝了药才走。” 傅忱转过头,扫了她一眼,饱含深意的一眼。 宫侍有种感觉陛下好似知道,她是娘娘派过来打探消息的人,宫侍心跳加速,生怕傅忱叫人进来把她拖出去收拾。 等了一会,还好傅忱只是说道,“下去吧,朕会给乐儿喂药。” 宫侍松一口气,没多留,得了指令快步离开。 她先回了御膳房,绕后门返去了梁怀月所在的流云殿。 梁怀月倚靠在殿内的软榻上小憩,听到外头派出去的宫侍进来请示,连忙起身。 宫侍将看到的全都说给梁怀月听。 梁怀月听完,几乎要站不稳脚跟,她揪着手里的巾帕,狠狠咬着牙。 “怎会如此!” “你没有瞧错眼吗?真是累金丝凤簪?” 宫侍点点头,“奴婢瞧得真真的,一眼都错不了,就是累金丝凤簪,更何况内务府也不敢制与凤簪相似的簪子啊。” 跟在傅忱身边伺候的小黄门,有个人收了干儿子,从前是跟在梁怀砚身边做过事的,对于梁怀月还颇多照应。 内庭出了什么事,他会给梁怀月传信。 今儿个上朝的时候立后的消息一出来,梁怀月很快就知道了,只是陛下没有说要立谁为后。 梁怀月估摸着,不可能要选秀。 那这个人选.....必然是她,想到这,梁怀月猛地心神一跳,跳了之后又觉得不安宁。 这后宫里,还有那木讷唯诺的妹妹啊,她不能把她给忘记了。 梁怀月从来都不认为傅忱会给怀乐后位坐,尽管傅忱为怀乐疯魔,几欲要跟着她去死。 梁怀月都不这么认为,她凭什么呢,就凭傅忱理智。 他虽然疯魔得叫人可怕,总胡乱杀人,暴戾治国,但是他也的确在治,汴梁并没有因为更换帝王,官位空缺而出什么大乱子。 这说明,他分得清孰重孰轻。 所以这立后,必然是会挑选她,梁怀月,能够为他安置后宫,操持中馈。 梁怀月自认为稳操胜券,但为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安插了一个人进御膳房,去奉先殿打探消息。 怀乐身子骨不好,傅忱有意给她调理,御膳房总要给她熬补身体的食汤药。 谁知道,这个万无一失,把她的胸有成竹都给炸了。 傅忱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立她为后!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的妹妹做嫁衣! “究竟出了什么错,不该是这样的.....” 梁怀月喃喃念道,“错了。” “梁怀乐怎么能做皇后呢?” 原先她还盘算着等些时日,等着她那木讷的妹妹惹得傅忱心烦,亲自遣返出宫去,毕竟掌后宫的大权是在她手里。 这...还没过去多久呢…… 不过就是带她出去玩了一次。 梁怀乐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让傅忱鬼迷心窍,要立她为后。 这不是要收走她的权利,再把她扫地出门吗? 她呢,傅忱会如何处置了她? 不! 她不能被扫地出门,也不能屈居于人下,这妃和妃都没什么,但是皇后和妃,区别就大了。 梁怀月急得团团转,傅忱强势,像来言出必行,他真要立后,朝内的人必然会被他镇压…… 此刻就算她传信给外祖父,外祖父联名带一些官元员在朝上去闹,只怕也不成了。 难不成没有法子了吗? 梁怀月想了想宫内还有谁能说得上话,傅忱的妹妹,思来想去,不行。 暂且不说傅唯禹能不能真帮她在傅忱美言几句,只怕适得其反。 不敢去找傅忱,过了一会,她把主意打到了怀乐的身上。 她得先去探探口风,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只怕,这件事情,要让傅忱圣心回寰,也只能从她那妹妹身上下手了。 傅忱下定了主意要立怀乐为后,但倘若,怀乐不愿意当皇后呢? 梁怀月思忖片刻,叫身边的人。 “去备一些枣泥山药糕来,本宫要去瞧瞧我那妹妹。” …… 元正刚过,休沐的日子结束,朝上有很多事情等着傅忱处理。 他陪怀乐吃了饭,又闹了她一会。 闹累了,哄得怀乐睡过去,守了她好一会,临走之时,亲了亲她的眼皮子和嘴巴,流连辗转好几回。 香甜诱得他差点就要深陷下去,怀乐嘤咛几声,傅忱身体一僵,提心吊胆看着她拧起来的秀美,还有颤抖的睫毛。 好在,只动静了一小会,就归于平稳安宁。 没醒,就还好。 盯着怀乐看了好一会,拉拉她的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直到暗桩催促。 傅忱才依依不舍,离开去处理眼下火烧眉毛的事务。 梁怀砚真凭借他那张嘴,也不知道给了北疆王什么筹码,他在北疆混得风生水起。 竟然引得北疆兵士直接和傅忱派过去的人马动起手来。 纵使傅忱手底下的人更加训练有素,武艺超群,但对方派过来有备而来,更何况对方还是北疆的正统.兵士。 又因为是在北疆地界,寡不敌众中了埋伏,傅忱手底下的三千精兵损失惨重。 北疆就这一站,气焰嚣张。 远远来看,两军必然要有交战,当务之急,傅忱是要找到汴梁的兵符。 西律不是没有人马不能用,只是这把西律的人马调动出去,只怕有人趁火打劫。 说到底,必须要把南梁的兵符掌握在手! 这些日子忙顾了哄梁怀乐,围着她团团转,忘记了他抓了梁怀惔回来,一直都没有去找他,叫他拿兵符。 今儿个,抽了空,傅忱朝着水牢去了。 他要好好慰问一下,这个南梁三军只听他号令的二殿下,他在南梁最大的仇人,最该死的对头。 ...... 梁怀月特地挑了傅忱不在的时候到奉先殿。 门口的宫侍拦了人,不叫她进去。 梁怀月知道傅忱去了水牢,今儿个就是她找怀乐的最好时机,人必然要见。 第89节 幸好她带了早间给怀乐端药的宫侍过来,梁怀月微一授意,那宫侍女当下找了个借口搪塞。 “陛下临走之前传我与娘娘交代,做一份枣泥山药糕来给小公主,叫她吃了开开胃。” “一做好娘娘便带着快步过来了,这糕点要起开胃的作用,还需得趁热趁新鲜了吃。” 既然是陛下吩咐的,门口的宫侍互相对视一眼,就给梁怀月放了行。 怀乐睡得不怎么深,傅忱亲她的时候,她有些反应,只是害怕,一直在装睡。 傅忱走后她闭眼休息没多久,就坐了起来,在榻上抱着久久百无聊赖地玩。 听到外头的动静,听了会声音。 三姐姐来了....... 三姐姐来干什么? 怀乐的小脑袋瓜还没想明白,梁怀月已经进来了,自来熟叫怀乐。 “妹妹起了?” 怀乐局促从榻上跳下来,梁怀月不动声色扫过她的发鬓,一头乌黑,是刚刚睡了,头上没有什么珠钗簪子。 “姐姐给妹妹做了枣泥山药糕来,妹妹过来尝一尝,这几日听陛下说妹妹胃口不好,这糕点吃了开胃的。” 梁怀月在殿内走几步,刻意环伺周围,找地方放糕点,实则是在看簪子。 果然,她在妆奁那地方看见了累丝金凤簪。 眼里闪过浓浓的嫉妒。 这合该是她的东西! 第52章 怀乐对外头的事情浑然不知, 她不知道梁怀月的来意。 只揣揣不安站着,低着头也不敢拿正眼看梁怀月。 怀乐本来胆子小,这些日子窝躲着在奉先殿不出去。 一是怕见人, 二来,她第一天回来就跟三姐姐打了照面,这事就跟一根刺似地卡在怀乐的心里。 怀乐在面对她的两位姐姐时, 心里头总是敏感自卑的,四姐姐还好,四姐姐还愿意和怀乐亲近。 可是三姐姐........ 除了这一回被傅忱带回宫, 怀乐第一次和她的三姐姐打照面, 其余时候, 她从没有和三姐姐说过几句话。 自然, 怀乐谨小卑弱,三姐姐出身高,看不上怀乐, 不认她这个妹妹。 在怀乐的心里,三姐姐处处都完美,怀乐从前特别羡慕三姐姐, 羡慕到了极点。 同时, 在这样完美的三姐姐面前,怀乐几乎是自卑到了极点。 一开始的羡慕是因为三姐姐自身的完美, 后来的羡慕掺合傅忱进去, 傅忱在梦里叫三姐姐名字,那是第一回 事后。 他叫了三姐姐的名字, 怀乐没有听错, 他叫的就是梁怀月。 叫名字的事情仿佛一个魔咒缠绕在怀乐的心间, 久久不能消散。 前几日在傅忱不断跟怀乐投巧卖乖的时候, 怀乐说了这件事情,傅忱跟怀乐解释了。 他一字一句,说他不知情,是无意的。 他跟怀乐说他当时是被下药的,他也是被人欺负,被逼无奈,他想扛过去,但是被逼到了偏殿。 他说了那几句之外,还贴耳朵窝到怀乐旁侧过,跟怀乐道歉。 一声一声,“乐儿,我错了。” 他说他恨自己一念之差,却也无比庆幸,他遇到了怀乐,又说他千刀万剐,他被猪油蒙了心没有好好对她。 若是放在之前怀乐必然是要心疼傅忱被下药,傅忱都那样和她说好话了,她肯定会原谅他。 但是现在的怀乐不会,怀乐没有心疼傅忱,怀乐心疼自己。 从前的梁怀乐太笨了。 真正算起来,漂亮质子被下药又不是怀乐的错,怀乐还给他解了药呢。 怀乐半信半疑,即使傅忱的神情是那样的恳切。 这些时日的相处,怀乐大多数时候怕极了,但傅忱一直软和软气的好,怀乐慌怕的同时,她也有心动的。 不然她不会那么介意三姐姐的存在。 他带给怀乐很多的伤害,但也是第一个对怀乐好的人。 怀乐站着想了许多,直到久久跳到她的脚边,蹭她,才把怀乐的神思拉回来。 怀乐蹲下来抱久久,想得多了,也觉得该为自己争口气,她头抬起来了,叫一声,只是又很快把眼皮垂下去。 “三姐姐.......” 梁怀月应一声,她只开口说了先前那句送糕点给怀乐开胃的,就再没有说别的话了。 放下糕点,她就站着。 怀乐在她对面尴尬站小半响,后知后觉放了久久,她搬来了小圆凳子。 “三姐姐坐。” 梁怀月依着她所言坐下,她说一句,“劳烦妹妹了。” 她的姿态,端的是主人家风范,更趁得怀乐像是临时借住的,要衬怀乐小家子气,是没受过教养的下人做派。 可惜怀乐神经粗,她察觉不出来梁怀月的那层意思。 怀乐刚要说她去梳洗,梁怀月这次在她前面开了口。 话是那种关心的语气,可平白的,怀乐总听出来几分故意看笑话的意思。 梁怀月问道,“妹妹在奉先殿住着,陛下没有拨人在妹妹身边伺候吗?” 怀乐咬着下唇,她披了外衫,系着一身青柳色飘带,衬得她那把子小腰盈盈不足一握。 “.....没有。” 外头倒是经常围着乌泱泱一堆人,但都不让进殿来。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傅忱伺候她,给她搓巾擦脸,甚至单膝跪地穿靴,怀乐不让,傅忱就磨着声音喊乐儿。 怀乐扛不住傅忱力气大,就随他去了。 就是有时候...... 怀乐想起来羞的事情,她埋低了脸,有些红了,咽了咽口水。 “..........” 梁怀月不明白内情,她脸上扬起意料之中的笑。 她兀自猜测,她就说呢,她这妹妹能成什么大气候,如今来看也不没有多得傅忱看重么。 梁怀月坐着,怀乐站着,她越发肆无忌惮打量怀乐了。 眼前她这妹妹,年幼时就是可爱些,如今大了,样貌也随着年岁长开了。 瘦是瘦了些,该长肉的地方圆润也有。 唯诺垂着脸的时候,红唇微嘟,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后颈,上头泛着似婴儿绒绒的毛,诱人垂怜。 就是感觉处处都还是娇女样,孩子气重呢,怎么扛得住事。 这样的人,如何做皇后? 梁怀月蹙眉转念想想,这事来得快,会不会是傅忱的一个计谋。 冷静过后,她匆匆就来,这实在太冲动。 梁怀月思忖片刻,把来着想要和怀乐摊开来讲的措辞咽了回去,打算探探怀乐的口风。 她又看那累金丝凤簪,指不定是傅忱抛出来的东西,看看她能不能沉得住气? 梁怀月起身去牵怀乐的手,怀乐抱着久久,不习惯梁怀月和她这般亲近,怀乐往旁边挪了一下。 疑问道,“三姐姐?” 梁怀月受了冷落,也不防,她跨步过去,挽住怀乐的手腕子,“枣泥山药糕热着,也不耽搁梳洗挽发的一会子功夫。” “素来和妹妹少有在一起的时候,今儿个得了空,我来帮妹妹梳洗挽发罢。” 怀乐受宠若惊,“不..不用了三姐姐。” 怀乐结巴是好了,一紧张时,总还容易磕绊。 梁怀月闻言,挑眉。 怀乐动作很快,梳洗好,挽发簪起来,她摸到累金丝凤簪,原是想要不戴的,但又怕待会傅忱来。 傅忱叫她戴,说不戴,就闹她。 “..........” 梁怀月见了怀乐簪了,她夸笑着,“妹妹的这支发簪匠心独运,格外漂亮呢。” 怀乐磨了摸簪头凤,嘀咕道,“是吗....” 怀乐不觉得漂亮。 因为怀乐不知道簪子还分什么贵人戴,在怀乐的眼里,只有簪子花样好不好看。 这支累金丝凤簪在怀乐的眼里,就两个特点,一看着金灿灿想必能换许多钱,二是重。 怀乐不喜欢。 梁怀月看她懵懂的样子,只怕也是不大懂的,她就知道这妹妹单纯没有心计。 思及此,梁怀月道,“陛下事务繁忙可能会冷落了妹妹。” 怀乐听了不住在心里嘀咕:怀乐怎么不觉得漂亮质子忙,他总跟在怀乐身边,怀乐去哪都跟着。 第90节 “怀乐妹妹如今在奉先殿住着,身边总不能没有人伺候,我替陛下治理后宫,该替陛下给妹妹照顾周全。” 梁怀月朝外宣了宫侍,外头候着的人很多。 听见喊,意踌躇问道,“是小公主有吩咐吗?” 傅忱吩咐过,若非他和怀乐喊,不许人擅自进殿。 梁怀月听进回应,僵了一下,她还使唤不动了?宫侍的意思是只听梁怀乐的话? 梁怀月看向怀乐,怀乐应,“啊....嗯。” 为首两个宫侍很快进来了,跪在怀乐面前。“小公主有何吩咐?” 怀乐睁着圆润润无辜的眼睛,看向梁怀月。 梁怀月架子谱很快摆了起来,她把自己的态度摆高,正经主子的声音道。 “怀乐妹妹在奉先殿住着,就因为她素来好说话,你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宫侍等不明这话,也顾不上了,只跪下去。 “奴婢等...不知道何处做的不周到...这处处都是听从吩咐办事....” “小公主...”宫侍喊怀乐正要申辩问询,梁怀月徒然打断。 “办事不周,还敢嘴硬?” 她拧眉,手拍了桌子,怀乐心神都跟着一跳,把地上的久久抱了起来。 “奴婢等实在不知道错在何处?” 陛下的吩咐,她们一言一行都遵守,在奉先殿当差,日日都是提着脑袋办事的,谁敢忤逆怠慢一星半点。 “怀乐妹妹醒了,你们还在外头窝着,不进来伺候是何等道理?如此怠慢,难不成真是本宫冤了你们?” “本宫统理后宫,岂能轻纵。” 宫侍句句话不离小公主,刚刚开头梁怀月叫唤,外头的宫侍都是先问小公主,梁怀月故意话里带话提点下面,如今是她统领后宫。 哎哟,说到这里,宫侍连忙推辞道。 “娘娘怪罪,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啊....” 梁怀月被呛回来,“什么?” 宫侍为难说,“是陛下不让奴婢等进来伺候....” 陛下很疼小公主,什么都要他自己来,那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本不该编排圣上,事到临头,也只能如实。 “不是奴婢不伺候,而是陛下不愿意假手于奴婢,奴婢等卑贱,小公主金枝玉叶,陛下是要自己伺候小公主,不让奴婢等碰着。” 宫侍话里讨好怀乐,就怕陛下后续来盘问,惹了祸。 梁怀月听完,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池子里的染布一样,变幻莫测。 刚刚拍了桌子的手瞬间攥了起来。 最终憋了也没有说什么,欲言又止,看了怀乐几眼,又看了她头上的簪子。 “........” 怀乐在旁边站着没吭声,宫侍还跪着。 闹了这么一出,消息是探出来了,这一波多折,都是于她不好的消息,梁怀月匆匆嘱咐几句,很快离开。 只有怀乐留在殿内。 傅忱不在,旁人也不敢轻易让她出去。 那两个宫侍也跟着出去了,梁怀月在门口看着她二人,意含警告。 “若还想要命的话,今日本宫来过的事情,最好不要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面去。” 当下,碍于威压,两宫侍也只能应下。 但后续傅忱盘问,她们也不敢隐瞒。 * 水牢里。 梁怀惔被带荆刺的长鞭抽得血肉模糊,打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了。 傅忱在水里加了两袋盐以及辣酒,盐水冲到伤口上,辣得梁怀惔冷汗流了满脸,活像被水浇透。 傅忱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他抬手示意,一直抽打梁怀惔的暗桩停了下来。 傅忱眸色暗如深不见底的潭,就这样看着梁怀惔。 后者啐了一口血痰,呵喘着粗气,血水顺着他散乱的发滴下来。 他话还狠骂,恨不得扒了傅忱的皮。 “贱.种!” “你也就这么一点伎俩了?怎么?自己挥舞不出力气,不亲自来收拾我?” “只叫你身边的一条狗动手。” “傅忱,你这辈子,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孬得本殿瞧不起你。” 梁怀惔骂他,“给我挠痒痒呢?” 傅忱沉得住气,不气反笑,“你也值得朕动手,太抬举你自己了。” “你现在除了骂骂朕还能做什么?” “到底谁才是逞口舌之快的废物?”傅忱轻轻一笑。 梁怀惔看着他那张旖丽的脸,在这黑漆漆只有燃一火把的屋里,妖异得不像话。 梁怀惔怒眼瞪着他,身上再疼也抵不过心里的气血翻涌。 都是因为这张脸! 都是因为这张脸.....把他的阿囡害成这样。 就是因为惠沅皇后私底下养的男人被西律的皇帝发现了。 那个男人四处逃窜,受伤逃到了他们的村子附近,心善的怀乐发现了他,她让阿娘带了他回去。 梁怀惔是不喜欢有人闯入他们家的,他不让留这个男人。 但这个男人看着阿囡心软,便诓了阿囡让他进来窝藏,梁怀惔没有法子,他平日里凶巴巴,阿娘说的也不听,但只听阿囡的话。 谁知道这个男人竟然和惠沅皇后还有联络,就因为他们的传讯,叫西律皇帝很快追来,屠杀踏平了整个村子。 梁怀惔那时候还不叫梁怀惔呢,他因为出门打马玩,侥幸逃过一劫。 夜晚玩够了,梁怀惔驱马回去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眼睛,整个村子都被毁了。 村里还在燃着火,到处都是熟悉街邻的尸体,上至百岁老人,下至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怀了孕的妇人,个个都没有放过。 阿娘死在了那场从天而降的硝烟里。 梁怀惔四处翻找都没有找到他的阿囡,他的妹妹。 那个男人也没有,他带着阿囡逃走了。 梁怀惔深入几个藩国,找了一年多,这一年他走南闯北,马不停蹄地找,终于在一个破败的戏班子,找到他的阿囡。 那个男人晚归,知道梁怀惔找来,暗中跑了。 怀乐抱着一个小面鼓,呆呆看着他,陌生的神情,叫梁怀惔心头一刺。 梁怀惔站在怀乐面前,伸手想抱她。 他一个大男人,唇抖得不能自抑,哽咽着,轻轻和她说话,还是怕吓着她。 “阿囡,我是哥哥.....” 梁怀惔比划着小兔子的形状,他的眼睛已经跟那时候带回家给怀乐的兔子一样红了。 “给你买小兔子的哥哥,把你抱起来蜻蜓飞的哥哥。” “哥哥啊,哥哥给你买饴糖,你教哥哥写字。” “咱们一起玩水,哥哥给你摸小虾,你看哥哥玩水,还写了赋水论,你还记得吗?” “你教哥哥的,咱们一起学的......” “是哥哥啊。” 梁怀惔说得再多,面前的小姑娘都没有反应。 怀乐一言不发,她呆滞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活泼俏皮,跟着这个男人东躲西藏显然过得不好。 人也变得消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了。 怀乐亲眼目睹了整场屠杀,吓得失语不会说话。 这一年吃了很多苦,那个男人逼她唱戏赚钱,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她已经记不得梁怀惔了。 但又觉得他熟悉,哥哥这个词叫怀乐无意识落了泪,随即抱着头害怕哭了起来。 找了郎中来看,郎中说难治了。 梁怀惔不信,他的阿囡一定可以治好的,都是他做哥哥的失职,没有保护好她。 都是他的错。 梁怀惔带着怀乐走南闯北,找了很多地方,终于在南疆,找到了结契洗记忆的法子。 用他把半条寿命做筹,就能把阿囡脑中痛苦的记忆洗掉,唤醒她从前的记忆。 只要能把阿囡在村里见到的记忆洗掉,即使想不起从前的记忆,她或许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即使好不起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会说话,沉默呆傻。 后来也是因为这个男人....他本来找了南疆的人,结了契,把之前的记忆洗掉就能治好阿囡了。 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很快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啊。 第91节 那个男人竟然伺机出来了,他打断了仪式。 他原先竟然还写信,找梁怀惔要这么多年照顾怀乐的钱,这简直贻笑大方,威胁不成,他就下了狠手。 梁怀惔怪自己不够谨慎,没有下手杀了他。 阿囡能说话了,但是磕磕巴巴,她的确是洗掉了记忆,但是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变得单纯天真,再也没有机灵古怪。 南疆的蛊师说,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阿囡是好是坏都只能这样了。 因为梁怀惔抵了一半的寿命做筹码,是有注定关联的,会遭到反噬。 怕刺激了她想起不好的东西,且记忆会出现混乱,蛊师告诫梁怀惔不能再插手怀乐的事情,更要少出现在她的面前,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这么多年,在汴梁皇宫,他一直都在暗处躲着看他的阿囡。 白日磕碰了,梁怀惔夜晚躲着给她擦药,悄悄在御膳房给她的吃食换成好的,这么多年总算是将她脸上的肉养回来一些。 梁怀惔也没有放弃过,要治怀乐的忘症,是有法子的,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方子,只要把傅忱避得疯魔,再用他的心头肉。 好在守了多年,终于有了办法,可现在,万不能功亏一篑,只要他找到了阿囡,带她走。 这一切都因梁怀砚和他争权,梁怀砚已经隐隐察觉了不对。 他屡次出手试探,他已经有些怀疑真正的梁怀惔和怀乐已经死了,怕他摸出问题,梁怀惔才对怀乐放脱了手。 搞得如今阿囡下落不明。 看着眼前这张祸起萧墙的脸,叫他的阿囡遭这么大的罪。 要不是惠沅皇后! 西律就该国破不得安宁,比之阿囡受的痛苦,傅忱这个惠沅皇后生的贱.种在他手上遭受的那些,算得了什么? 他凭什么好好的做他的天子骄子?享受荣华富贵一生安宁。 他配安宁吗? 梁怀惔作为南梁大将,打下西律,他是第一个带兵发的功。 就是为了让傅忱成为质子来到南梁,使劲的虐他,等他疯魔了,要他的命,给他的阿囡做药引。 “想要兵符?做梦吧。” 梁怀惔知道,凭着两人直接的过节,傅忱一直没有废掉他,就是想要他手里的兵符。 只要不把兵符交出来,傅忱决计不会要了他的命。 “你倒是聪明了,知道捏着兵符这一筹码来威胁朕。” 傅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 俯视梁怀惔许久,他蹲下来,依然笑着问他。 “前几日,朕出街游,起央追暗中派人行刺朕。”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已经落入朕的圈套之中。” 梁怀惔闻言一顿,他不知道起央追竟然没有离开南梁,还在南梁逗留。 “朕知道,你和起央追交好,朕瓮中捉鳖,将他捉来与你作伴。” “你骨头硬,即使用宫内养的狼啃吃你的肉,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是,若是这些伤痛放到你在乎的人身上,你会怎么样?” “兵符和兄弟手足,到底谁更重要?” 梁怀惔垂眸,掩住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担忧。 他舔了舔后槽牙,朝傅忱道,“你做梦。” “是吗?”傅忱笑得意味深长,他不紧不慢。 “我们试试看。” “就算兄弟之情俱能割舍,你全忍了过去,你就不会有别的软肋吗?” 梁怀惔没再回傅忱的话了,他只怕多说,就让这敏锐,诡计多端的贱.种发现他回来是为了阿囡。 若是动到阿囡身上,他会疯的。 傅忱从水牢出来,吩咐暗桩,“你速派人去查梁怀惔的母族。” 暗桩不解,“陛下是怀疑兵符在梁怀惔的母族手中?” 傅忱摇头,“不会,兵符事关重大,梁怀惔不会交托旁人,兵符若不是在他手上,就可能在皇宫内。” 暗桩大惊,“这?” 梁怀惔浑身都被搜刮干净了,兵符压根不在他身上啊,兵符在皇宫? 那陛下为何不翻找皇宫,要去查他的母族? 傅忱洞悉暗桩的想法,直言道。 “梁怀惔既然已经逃出生天,若是兵符在手,他可以统率三军,直接功城,但他没有。” 暗桩猜测,“或许是忌惮西律的实力。” 傅忱笑,“他不会。”这么多年了傅忱对梁怀惔也算有了解。 “太反常了,他一直逗留汴梁城内,又假意降归,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朕要知道的是,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兵符?看他的样子,傅忱觉得不像。 “或许皇宫内,有他在找的,比兵符还要更为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冒死前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3 23:58:44~2022-05-24 2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麦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子绪快开新文 20瓶;5054746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傅忱之所以让暗桩从梁怀惔的母族开始查, 是因为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了。 和梁怀砚的表面君子底下滥.情不同,梁怀惔在宅内这一块异常洁身自好。 他不眠花宿柳,身上没有女人债, 他的内宅干干净净,独爱一些斗鸡走马。 干净到令人匪夷所思,因为这回南梁国破不得他没有逃窜, 这叫傅忱开始怀疑他从前的鲁莽武夫行径,会不会是刻意为之。 都是装出来的? 这么想想,似乎又有些对得上了。 他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成全梁怀砚的君子世风, 将自己衬得只知道暴躁易怒, 爱杀人又爱训猛兽。 按照梁怀惔的身世地位, 他又手握兵权, 不是没有世家大族打过主意,向宣武帝请谏主动请缨将女儿嫁给他。 宣武帝也安排过,梁怀惔还没推脱。 傅忱当时也在场, 他听到梁怀惔说好,当时他还以为梁怀惔看上了那官家女。 谁知道在这两人见面的档口,他故意揍了傅忱, 好叫那官家女看见, 他欺压傅忱时的发狂大笑,仿佛磕了五石散一般上头狰狞。 吓得那官家女直接卧病在床, 这桩亲事不了了之。 说到底是那官家女胆子太小, 宣武帝私下的时候只点了梁怀惔几句。 梁怀惔也不收敛,他和宣武帝直言道, “儿臣久在沙场打滚, 死人堆里的地方养得凶神恶煞在所难免, 脾气秉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父皇要给儿子寻亲, 不若就找个真心实意能接受儿臣的,否则,与其让这亲事两厢勉强,不如彻底作罢。” 点到为止,宣武帝也不好说什么。 南梁重武,将来若有行兵打仗还指着他呢。 宣武帝没多责罚,也只能说再看。 梁怀惔凶名在外,又经了这一遭,生养梁怀惔的母妃早亡,没了人在后面给他张罗,宣武帝挑美人看对眼,俱悉收了自己玩。 自然也就没人管了,私底下,就因为这事,越传越玄乎。 故而外头的人私下都叫梁怀惔祖宗。 归到南梁最不好惹的那号人。 “叫盯梢的人省着神,别叫梁怀惔在水牢里出什么纰漏,身上的伤不必彻底安治,吊着他的命即可,至于起央追,嘱咐派出去的人要跟牢,也不要打草惊蛇。” “是。” “另外,尽快去查他的母族,任何一个与梁怀惔想关的都不能放过,除此之外,把梁怀惔的过往生平都搜了给朕呈上来,小到过往吃的用的,都不能有所遗漏。” 暗桩领命着手去办,傅忱忽然说道。 “查他的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交给底下别的线人去做,朕有别的事交托给你。” 暗桩停住脚步,等着吩咐。 傅忱慢慢往外踱步,“朕请钦天监的人看过,四日后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暗桩没吭气,心里却在猜测了。 就当傅忱后话一句,“你去筹备立后的事宜。”出来时。 他在心里叹道,果不其然。陛下要和小公主成亲了? 按立后的典仪来办,殿下终于认真了。 暗桩一直跟在傅忱的身边,傅忱和怀乐的事情,他看得最多了,如今陛下终于想明白,要好好和小公主过日子了,终于要娶小公主了。 暗桩内心既感慨又觉得唏嘘。 第92节 暗桩还记得,上次他去筹备,还是筹备陛下和三公主的呢。 为防出错,暗桩要确认问一遍,“是按照小公主的尺寸来准备皇后服制和玉冠吗?” 傅忱却说,“不用。” 暗桩心神一跳,不解,“?” 不是小公主? 他朝旁边看过去时,旁边的男人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皇后的服制,玉冠,朕早已经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暗桩哑然,他怎么不知道?殿下亲手备的吗? 在西律民间,关于男女之间的嫁娶,女方的嫁衣服饰,是要女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方得吉利,男女就会一生一世做恩爱不疑的夫妻。 但这种嫁娶的习俗,也只在民间流传适用而已,西律的勋贵,是不会去做的,一来亲手制嫁衣耗时,还不如交给绣娘去做。 陛下是男子,他居然碰女红,亲自去缝制女方的嫁衣。 “早在很早之前.....” 梁怀乐假死的时候,傅忱日夜祈求梁怀乐回来的日子里,他在那段不为人知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瞒着做过很多。 暗桩不知道,暗桩以为傅忱在御书房,但实则,他翻檐出宫门,早就买了缝制立后服制嫁衣的料子,都是入了夜,他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 傅忱的手只拿刀枪剑戟,哪里拿过绣花针呢,他买了很多样式的本来照着学,手指扎了无数血洞,好在,终于会了,也终于绣好了。 傅忱瞒着,不让人知道,他想要等怀乐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傅忱记得怀乐说过的话,他也信了,太多的人知道的话,那个恩爱的传说就不会灵了。 傅忱做了很多求诚的事,他不沾荤腥,甚至在皇宫内的菩萨真人底下跪了好久。 他想要梁怀乐回来。 傅忱坚信怀乐会回来,他给她准备了很多,回来了,他就娶她,让她当南梁的皇后,一直在他的身边。 傅忱要和梁怀乐一起,有很多以后。 立后。 暗桩先前在心里替怀乐苦,如今又替傅忱苦,他点头应道。 “属下一定办好。” ........ 从水牢出来,傅忱本想直接去奉先殿找怀乐,半日不见她,真的好想她。 但是勤政殿里堆了太多大臣进谏的折子,元正过后,不止汴梁城内,就连渔阳,普安,很多下辖地,大大小小的事务堆上来,简直摞成小山高了。 傅忱不厌其烦地批注着,他越看越烦,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谏,这些人真是做什么吃的。 主要是手底下可用的官员太少,那些空缺的位置没人补上。 要是没出柏清珩那档子事,必然已经将空缺的职位给补上了。 说到柏清珩,柏家人追封都落到实处,唯独柏清珩的官位一直没有提。 他还是原来的职位,元正日上朝时,傅忱提到立后的话,朝官喧闹,唯独他沉得住气。 在傅忱来看,沉得住气就意味着规矩,规矩就好,瞧着是打磨够了,想明白了吧。 傅忱抽出来一封圣旨,提笔写下给柏清珩提官的内容,职权那里是空缺的,他说过让怀乐自己填。 要给柏清珩什么官位。 立后一事,傅忱是为自己在怀乐身边正名,另外,也是想在她身边打上属于他的标注。 他是傅忱的梁怀乐。 是他一个人的,省着总有人觊觎,叫他心烦,压不住心绪。 傅忱以最快的速度批阅完了奏折。 瞧着时辰,怀乐应当是用过饭了,傅忱亲自去御膳房做了一道梅花香饼拿过来。 他进来的时候,率先敲了门。 怀乐抱着久久在殿内的鹅绒软垫上玩,见到傅忱,她脸上的笑敛了一些回去,抱着久久规规矩矩地站着。 傅忱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的脸上,又落到她的发鬓间,那累金丝凤簪歪歪在她的头上簪着。 怀乐的小脑袋瓜子往簪子的地方歪。 看着倒像是这簪子重了,累得她倾了脑袋。 倒是乖乖的,是怕他闹她,所以不敢取下来。 傅忱放下食盘。 没有朝怀乐招手,他走几步过去,把怀乐抱过来,到桌边坐下。 轻柔替她擦去额上玩耍时冒出来的细汗。 声音温润,“乐儿玩得满头是汗,我不在的时候,乐儿就这么开心吗?” “都不知道想我了?” “我忙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乐儿。” 傅忱皮相生得最好,他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的脸,近在怀乐的眼前,温声软语的和怀乐说话。 怀乐望进他的眼里,心里怦然跳着。 咬唇,瞥开眼。 怀乐被带回来后,第一次傅忱朝怀乐怒目圆瞪,两人发生剧烈的争吵,后来傅忱朝怀乐道了歉后。 他果真如保证的那样,就再也没有似那回凶怀乐了,随着这些时日的过去,漂亮质子待怀乐始终宽和,叫怀乐心里的防备放了很多很多。 怀乐不似一开始那样排斥傅忱了。 在之前面对傅忱时,多是怕,如今怕却少了,他一抱怀乐,总和怀乐说很多软话时。 怀乐的心里还会泛起小波澜,心尖有些酥酥麻麻的。 “..........” 傅忱又把她往怀里拉进来几分,怀乐紧贴着他的胸膛。 傅忱的心跳快速有力,比怀乐刚刚和久久玩跳跳跑来跑去累得,跳得还要更快一些。 隔着两层衣衫,怀乐的后背还是感受到了傅忱的心跳。 她听着,怎么感觉越来越快了,还觉着烫人得紧? “乐儿。” 他的声音依然烧耳朵,低沉中含了几分嘶哑,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轻抚着怀乐小腰的手也转成了掐。 傅忱的呼吸有些重了,灼热,尽数呼到怀乐的欺霜赛雪的后颈时,烫得她往外跑。 小臀在傅忱的腿上往外滑。 怀乐,想下去。 傅忱让她跑出去外面一些,却没有让她跳下他的腿。 “别动。” 傅忱按住怀里娇软的小姑娘,目光如炬,怀乐懵懵懂懂,经过这么多天,被傅忱磨练出来的默契,她已经有些晓得了。 怀乐已经戴好簪子了呀,没有掉的,她还伸手扶了扶凤簪。 傅忱看着她的动作,低低笑。 怀乐回头,嗲怨似地瞅着傅忱,她那双清凌凌的眼中仿佛藏着无数的小钩子。 傅忱似笑非笑回看怀乐,在这场对视当中,最终还是怀乐先当了缩头乌龟。 她先垂下眼睛,避开了傅忱的眼睛。 “........” 紧要关头也不敢动,两只小手又下意识的想绞动,但又怕坐不稳掉下去,只能抓着傅忱的衣角,捏在手心里,几乎出汗了。 傅忱努力平复心中的念头,他看着怀乐的后颈,是想拉过来疼爱的。 但又想着,只有四日了,等等吧。 傅忱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勉强压下,就这么干坐着,怕念头又卷土重来,他清咳一声找了话要跟怀乐说。 目光落到今天的梅花香饼上,傅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让怀乐尝尝。 他就看到了旁边的枣泥山药糕,眉头很快就蹙了起来。 汴梁皇宫做的枣泥山药糕,味道偏酸,怀乐不爱吃酸的。 她虽然不像从前总惦记饴糖,但吃的东西,要么香脆,就是甜口居多。 这盘枣泥山药糕哪里来的? 傅忱不会认为是怀乐自己跟御膳房要,他之前喂给她吃一块酸黄瓜,她都嚼不下去,这枣泥山药糕就更不可能了。 他的眉头皱起来,在心里想,谁来过了? 傅忱把快乐看得紧,一部分是因为之前怀乐假死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至今想起来仍然叫他抑郁尤深。 他占有欲和控制欲很强,只是藏得深了,他克制得不叫怀乐发现。 男的不让靠近怀乐,女的也不让靠近怀乐。 他绝不能让怀乐的身边出现第二个柏清珩,好不容易,在他的伪装隐忍之下,怀乐终于不那么怕他了。 假以时日,就可以回到以前了。 梁怀乐的眼里会只有他,会叫他忱哥哥。 傅忱不会容许中间出岔子,也不会让任何人打破现在的变化。 真的是好不容易,他才把柏家有关的一切慢慢从她的心里拔掉。 第93节 如果再让梁怀乐再和别的男人有片刻的交集。他一定会疯的。 关于怀乐这个人,傅忱的神经变得脆弱而敏感,偏执又疯狂。 他把奉先殿造成临时的金屋,就是想把怀乐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看着怀乐在他的掌心成长。 本想召外头的宫侍进来问。 但又怕怀乐多疑,傅忱掩下心头想要马上知道来龙去脉的冲动。 傅忱抱着她问,是先问她。 “今天有人来过吗?” 怀乐抬头看傅忱,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叫傅忱看得一时之间辫不清楚其中意。 他是关心则乱,慌起来就不具备思考的能力了。 “..........” 柏清珩? 不可能,明知道不可能,傅忱也禁不住乱想,旁边的手指也忍不住紧了几分。 怀乐看他紧张兮兮,有几分不开心。 她咕哝两下唇,“三姐姐来过....” 傅忱手一顿,得知不是柏清珩的瞬间心松了一下,但眉头皱得更深了。 哦,都忘了,梁怀月,她果真来了。 这些日子,傅忱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料理梁怀月。 傅忱要肃清后宫的。 他的后宫只会有梁怀乐一个人,要叫她心安。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料理后宫,解决了梁怀月,绕来绕去,还是那个原因,叫傅忱脱不开手。 汴梁许多地方的官位空缺,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官员来填补位置,处理相应的事务,虽然许多事情都叫傅忱分了出去。 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太多,全都积压在傅忱的身上,外面北疆蠢蠢欲动,内里还没有拿到梁怀惔手上的兵符,真可谓内忧外患了。 前朝已经叫傅忱忙不过来。 后宫不像前朝那般烦乱,但开支旁叶,需要人管理,傅忱还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怀乐天真单纯,真要把这个担子放到她的手上,累到了她,傅忱是要心疼的。 本想着立后之后再来料理,眼下傅忱看着,只怕是不成了。 瞅着怀里的小姑娘,不似刚刚那般爽朗了,傅忱知道,他该和梁怀月划清界线,因为之前他和怀乐就因为梁怀月生出了罅隙。 他要是料理不干净,只怕怀乐要跟他恼。 不是打人撒泼的恼,就当怀乐背过身露个后脑勺对着傅忱不理他,这都挺让他遭不住了。 对于梁怀月的料理,本来傅忱还想着,她是个规矩会看局势,算有些小聪明的女人。 处理事情也处理得干净,很多他顾及不到的地方,她都能及时收好尾巴,就比如上次他杀了蛊师,不顾一切冲出去外头找怀乐,回宫时,她已经把宫里整顿好了。 但有时候自作主张,手伸得太长。 之前傅忱就不爽梁怀月擅自作主,跑到奉先殿外头冒脸,要不是她来在门口守着,说那么几句话。 妾妾妾的,让梁怀乐听见了。 她也不会那样和他闹得不可开交,也不会叫他气急攻心,和梁怀乐凶吼她了。 明明他已经嘱咐了不许人来奉先殿,梁怀月在这个关头过来,想必已经听到了立后的消息了。 呵,傅忱正愁没找到师出有名的把柄料理了她,现在好了,送上门来。 眼下,要急的不是这个,而是哄人啊。 说到梁怀月,小姑娘不怎么开心了。 “乐儿,我没有碰过梁怀月,也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面也很少见。” 怀乐看他一眼,又很快把眼睛撇开,干巴巴,“哦。” 傅忱凑近,挨到怀乐的眼皮子底下。 “吃味了?” 怀乐挪开眼,“..........” 她的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又在绕着衣角了。 吃味吗?怀乐不知道她是不是吃味了,但是一提到三姐姐。 怀乐的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很重很重的石头,叫怀乐喘不过气来。 一点都不开心。 “不生气好不好?” 傅忱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可爱的小金鱼。 傅忱也懊恼,“都怪我从前自负,我分不清感情,只以为......” 傅忱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怀乐等了一会,小耳朵动了,怀乐也想知道,“以为什么?” 他还在拿贞洁癖做借口。 他想要证明,是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吗?只要是宣武的女儿就可以治好他,总因为怀乐哭泣时心疼心慌的病。 挑一个放在身边,当时傅忱是这样告诉自己,但实情他在和怀乐闹气,也在和自己闹气。 因为两人最后争辩的话头,是和梁怀月相关,傅忱气,他想出气,就像用这种气来气怀乐。 最后气到的是他自己,伤到怀乐不相信他,当初种的因,现在都报复到他的身上了。 但说得再多,都是在为过去的自己争辩。 傅忱只管认了错,他抱着怀乐。 “是我当时鬼迷心窍,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才叫乐儿难过了。” “乐儿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心里不痛快的话,你打我出气。” 怀乐听他说完,惊得小嘴微张,怀乐娇柔绵软,怎么可能跟人动手。 她唯一有过的尖锐也只是为了保护傅忱和柏清珩,挡在他们前头,张开她纤细的双臂。 再有别的一次的话,就是傅忱带她回宫时,那天被吓得失常,在挥舞抗拒挣扎间,不小心甩了傅忱一个巴掌,还有就是弄翻了傅忱给她舀的参汤。 但打了弄翻了过后,怀乐就傻了,完全不敢再动弹。 傅忱知道,也明白怀乐下不去这个手,所以他讲完上一句,索性自己的手包裹着怀乐小手,往他自己的脸上招呼。 下手还不轻,啪的一声。 与其说是怀乐打的,不如说是他自己动的手。 因为怀乐的手被他包裹在期间,傅忱是怕真让她打了,掌心疼。 “一次不过瘾,乐儿看看几次能出气,全都上手吧。” 傅忱的脸当下红了,他清冷无双的脸上悬挂着巴掌印。 叫怀乐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要自己伸手再朝自己下手时,怀乐拖回了他的手,使劲按住他的手。 怀乐磕磕巴巴,“别、别打了。” “乐儿不生气了吗?” 怀乐没有说话,“.........”她看着是完全被吓着的情态,但心里隐约有一些信了。 傅忱看看就知道,怀乐她特别容易心软。 “都怪我当初犯下的糊涂事情,我和乐儿保证,明日我便处理了她。” 处理?这个词听起来莫名有些瘆人。 怀乐慌慌问,“处理什么?” “不会再让她横在我和乐儿之间,再叫乐儿心烦了。” 怀乐偏头,小声嘀咕,“我才没有心烦。” 傅忱握住她的手,顺她的话低嗯,“乐儿没有,都是我心烦,找借口拖乐儿下水陪我。” 怀乐拉平了嘴角,抿着不吭气了。 傅忱又跟她讲道,“乐儿要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乐儿的事,真的没有,一点都没有。” 什么对不起的事?是......那样吗? “不信的话。” “四日后,乐儿用了试试我就知道了。” 怀乐瞪大了眼睛。 用,试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4 23:58:24~2022-05-25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岛加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远睡不饱 10瓶;带乔私奔、糯米饭、爱吃蛋糕的小狗 5瓶;哈啾~、singuli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怀乐被傅忱闹得脸红心跳。 第94节 她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但是那双眼却清凌分明,无辜澄澈,看着傅忱的时候, 里头的水光潋滟,晃得人心间发痒。 傅忱看着,心里就软得不成了。 他瞥开眼, 掌心很热,缓缓摩挲着怀乐的手臂。 “过两天就知道了。” “不急的。” 太医也说了,她的身子骨调理得差不多快要好了。 一切都能够顺理成章。 另外有的是, 傅忱瞧着。 他的小姑娘过于娇柔, 虽然比从前长开了许多, 但从头到脚无一不还是稚嫩的。 傅忱亲她时, 带着哄,带着诱,总把自己放到低位, 但其实每次他都极力隐忍,原因无她,她太甜太软, 亲上去就难以抽身而退。 傅忱克制, 忍得心口发颤抖极了,几次都快要窒息。 但也还是要紧着她好了才行, 傅忱笨拙, 他前半生没接触过女人,之前犯浑做了错事, 知道他该改了, 便收起自己锋利的爪牙。 他害怕伤到怀乐。 怕自己的不知分寸, 伤到她。 吓跑了怎么办, 他真的太怕了,再次失去梁怀乐。 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怀乐带在身边。 但也知道她是有思想的,这样做会束缚了她,所以,傅忱在最大可能的限度上,卑劣地圈着她的限度给她自由。 “.........” 怀乐不能够说什么,她蜷缩起来,欲言又止。 怀乐在书铺子看了不少书,她还记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之前读了懵懵懂懂不解其中意,如今算是真真切切领悟好多分,漂亮质子的话说得含糊其辞,明明没有摊开讲,但是怀乐被他带的,竟然很快就懂了。 静默了片刻,傅忱看着怀乐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红润的面颊,噙有几分若有似无宠溺的笑意。 “乐儿知道我的意思对不对。” 他这句话里的肯定意味很是叫人明朗,怀乐懂,但架不住姑娘家脸皮薄。 她装傻说道,“什...么?” 傅忱这会实在是忍了又忍,低头啄在她的脸颊上,随后又说。 “没有什么。” 之前在暗道旁边养的狼犬被傅忱换去了御花园那边养,狼越长越大,眼神狠戾,不好亲近。 怀乐前几日出去时,见过那狼,养在那边,体型巨大,叫人望而生畏。 傅忱总爱蹭在怀乐的身边,他身量高大,有时候,莫名的叫怀乐觉得,他就跟那狼有几分相似了。 只是那狼没有他这么黏人。 怀乐窝在傅忱的怀里,近日来的相处,让她对傅忱少了许多的戒备,安安静静也能待得住,早时候和久久玩累了。 傅忱喂给她吃了几口香饼,怀乐饭饱神虚,她的眼皮子耷着耷着,就快要黏到了一起。 傅忱好笑看着她点头,也就小半刻,她就彻底睡倒了。 傅忱及时护捧住她的小脑袋瓜,让怀乐靠在他的胸膛处。 她的手还抓着衣袖,傅忱把她捏得紧紧的小手拨开,让她抱着他的腰。 睡梦中的怀乐感受到了男子的颈腰,与平日里抱得兔子不同。 她喃喃一声,“久久....” 傅忱听见了,心里真是羡慕那小畜生,能得到他的乐儿的青眼。 他抚着怀乐的滑嫩的脸颊,爱不释手,“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再叫一声忱哥哥?” 他真的好想再听她再叫一声。 有生之年,还可以吗? 傅忱进门来,被桌上的枣泥山药糕整得躁了,他自个都忘了,分明是他给梁怀月下的套。 和怀乐说说闹闹好一会,傅忱也就忘了要拿出来这封拟好了一半要给柏清珩晋封的圣旨。 等说开了梁怀月的时候,好不容易算是哄好了她,气氛正好时,傅忱又不想提柏清珩出来坏事。 一拖再拖,拖到怀乐睡了。 晋封的事情只能做罢。 眼下急的不是晋封,而是梁怀月的处置。 傅忱处理人,头脑理智时,都是论功行赏罚,不似之前那般将人随意打杀了。 梁怀月在他落魄之时,并没有似南梁皇室别的人对傅忱进行欺压,反而有过一二照拂,虽然这照拂里带着算计的意味。 但至始至终,也算是照拂了。 她打点后宫也算是有功,宣武等人一直扣在南梁的地牢里,等到彻底磨平了他们的爪牙,没了威胁,傅忱打算将他们进行流放。 至于梁怀月,宫内是不能留了。 剔了皇籍位,贬黜为民,给些吃住,安置到外即可。 傅忱原先是想,将她拨到什么官职平等的官员手底下做义女,也算是赏她打点后宫的尽心尽力,但如今左右不行。 他要发落梁怀月总要给她找些错,这女人警惕,傅忱让暗桩私底下去搜罗,还真没有挑出她什么大的毛病。 这井井有条的背后,傅忱也看出几分意味,梁怀月心计深沉,放在宫里绝对不成,给乐儿添堵不说,只怕后续她算计。 她身上带点聪明,虽然是傅忱把消息刻意传到了流云殿,又故意纵她安排人进来奉先殿,再让她看见累金丝凤簪,诱得她出手。 这计谋是卑鄙了点,但傅忱是什么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向来是不计较卑鄙不卑鄙,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傅忱就想给她弄些不规矩,莫须有的罪名。 既然她把主意打到怀乐身上,傅忱也该给她一些提点,正好顺理成章的下手收拾了她。 要让她知道规矩安分才能活,一朝在宫内养尊处优的公主落到外面自食其力,也算是跌落高台,适不适应是其次。 必然要叫她知道这是警告,不必多言,看到圣旨,她自然会明白。 不闹,滚出了皇宫最好。 闹么,安稳的好日子,也别想要了,索性就按抗旨不遵,以下犯上的罪名,一起关入地牢。 ....... 梁怀月回了宫,用了一盏茶,心里依然是揣揣不安的,她真是大意了。 立后的消息这么快传了过来。 她这波出手出得太快。 “真是错了,一朝错,满盘皆输。” 心里想着对策,她悔恨自己被一支金簪就激得沉不住气,冲动之下就去了奉先殿找怀乐探口风。 出了殿门口,对那两婢女的确是威胁让她们封口,但天子脚下,傅忱是什么样的人,他运筹帷幄,恐怕瞒不住。 这件事情要是传到傅忱的耳朵里,只怕她没有好过的。 她不该如此急功近利,暴露野心了。 立后的事情若真如消息板上钉钉,除非圣心回寰,否则傅忱要决议立怀乐为后,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傅忱改变主意。 傅忱这般性子的人,决定的事情难以叫他更改。 傅忱把朝政把握得紧,梁怀乐的借不了朝政什么力,就算她的母族依然位高但没有权重了,这都是虚的。 更何况傅忱办朝事,向来一意孤行,就算是她找到朝官为自己说话,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她在外头没有助力就算了,真要想法子,只能从后宫入手,何况,要紧的的确是后宫。 傅忱一早便警告过她要安分守己。 梁怀月在脑中分析利弊,越想越后悔,那盘枣泥山药糕送出去,是她没有一点好处,全都是拉跨的坏事。 现在弥补的法子没有找到。 若是刚刚没有那么冲动便好了,梁怀月衬着头,眉皱起来,乱麻麻想着对策,却又忍不住绕回去想。 梁怀乐并不聪慧,即使真的立了后,她这后宫里的大小事宜交托在她的手上,压根就是掌不住的。 她只需在后面运筹帷幄,何愁立不住脚跟,来日方长才好。 可惜一盘好好的棋都被她搞砸了。 话说回来,这立后的消息是急冲冲传进来给她的,那簪子..... 傅忱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傅忱想要趁机处理了她?给怀乐肃清后宫? 梁怀月想到这一层面,闭上的眼睛霎时间睁开。 傅忱的层面走不通了,簪子的事情若真是一个局,那么要破这个局,挽救她,让她继续好好在宫内待着。 只能从一个人下手了。 梁怀乐。 傅忱在乎她,必然会听她的话,若是她开口替她求情的话,那傅忱肯定不会不听的。 梁怀乐柔弱,性格像软柿子一样好捏,搅合她去为自己说情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梁怀月刚刚想通,她正要起身忙赶趟子再回奉先殿。 外头跟在傅忱身边伺候专门负责传旨的小黄门很快进来了。 梁怀月瞟见他手里拿的圣旨,心里一咯噔。 小黄门站定,拂尘一甩,声音阴柔,脸上眯笑,“娘娘,跪地接旨吧。” 第95节 梁怀月没有封号,但掌着后宫,宫里的人精得很,没有封号,但梁怀月有实权,自然而然也就尊称她一声娘娘了。 梁怀月脸上笑僵持了,认命闭上眼,只得跪下。 圣旨的大意,和梁怀月心里中所想的差不多,她心里不甘却忍着没发作。 她能想到的,傅忱肯定也能想到。 他是把她想要去找怀乐求情的后路都给彻底堵死了。 傅忱下手狠快,他说明日处理,怀乐一睡去,他回殿就迅速把梁怀月给处理了。 当夜,派遣人送她出宫。 静悄悄的走偏门,谁都不知道。 ........ 怀乐自然是不知道的,傅忱不会让人知道,只是第二日久久贪玩,跑出去了。 怀乐从侧殿门猫着身子去追,无意听到有多嘴的宫侍在墙根底下唠闲话讲。 “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流云殿那位娘娘被发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欠三千字,明天补上。感谢在2022-05-25 23:59:18~2022-05-26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远 3个;霍霍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蛋糕的小狗 10瓶;巧克力鉴赏家 3瓶;singulie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奉先殿的偏殿门不似正殿门, 两扇大门扉排开,它就一扇,且又低又矮又小, 在比较隐蔽的侧角落里。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怀乐在奉先殿呆久了,她也是偶然才发现这有道很小的偏门, 只推开看过,也不敢贸然地出去。 因为傅忱说了不让她出去之外,怀乐自己也不想出去, 怕见人。 最开始回来的时候, 怀乐被傅忱吓得心神不宁, 异常排斥他。 傅忱心知肚明, 他在奉先殿停留的话,怀乐心惊胆颤睡不安眠,所以他也没有在奉先殿歇下, 反而没多久就住外面。 后来傅忱转变了战术,他知道怀乐骨子里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就敛了性, 待她好, 也不要逞强他心里的痛,通俗些就是在怀乐面前卖惨。 他的乐儿, 小菩萨一样的心肠, 从前是那样,如今怎么变都还是这样。 当时在偏殿的他落魄可怜, 那只‘捡抱’回来的没饭吃小狼崽可怜, 现下总赖在她怀里的这只兔子也可怜, 傅忱觉得他的狠戾该窝, 但有些就不该窝了。 他也要可怜,他的乐儿才会心疼他。 傅忱舔脸皮子,果然很有成效。 怀乐渐渐的放下戒备了,对他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有几晚上,傅忱停在这里,怀乐睡了他才出去,虽然没有窝抱着怀乐睡,但都是守着她的,还要拉着她的头。 怀乐开始不适应,因为塌边来源于男人的那道目光,注视着怀乐,是那样让人感到赤诚灼热,好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调理的药方里有助安眠的药材,怀乐躺久了,慢慢地困意袭来,自然就睡了。 他睡了以后,傅忱总是偷着亲她。 原先还没有这一扇门,这是引温泉水凿进来的一处洞,内殿因着温泉宫的地势占据太大了,那一处的设计又精巧。 傅忱自个都没发现。 为什么就改成了小门了呢,是上回温泉水淹到了怀乐的脖颈,傅忱叫人改了温泉内宫,这处引泉的洞眼就换了,换成了别处。 这处洞眼闲了下来,侧殿扇的同木材做的门料没有了,换成别的很突兀,只能就留着。 开在最右侧那一处小地方,好在不怎么显眼。 怀乐猫着身子,元正过了几天,晨起时凉凉的,她今日穿的玉兰色对袄,里头衬的是同色系长裙。 就蹲着。 怀乐本来也小,久久听话,抓到了也不叫唤,抱着怀乐蹭她的臂弯,一小人儿一小兔儿就窝在偏门侧。 她不吭气,八卦的宫侍自然也没有发现她。 怀乐竖起小耳朵,两只小手扒拉着殿门,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头上的簪子晃在半空。 听得懵,在心里想:流云殿? 好似三姐姐住的地方,再听这句话里的娘娘,怀乐心里一下就有谱了,真的是三姐姐。 三姐姐被发落了? 傅忱他对三姐姐做了什么?不是才说的处理吗?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发落...... 是什么样的发落? 那两宫侍是轮值,后来的这个昨儿个没值夜,还晓不得昨日夜里的事情。 换值时,两人走了没多远在偏门闲了一会,就在这嚼舌根。 就仗想着陛下不在,小公主在殿内,谁都不知道,有人的地方是非多,尤其是后宫里,天子的密事,谁不喜欢掺合一嘴呢? “昨儿个晚上发落的?” “可不是吗?连夜就给送出宫去了。” 不晓得的宫侍惊大了眼,“这么急?”连连巴着讨问,要听出竟然是什么首尾, “是犯了什么事?” 前头的宫侍稍一撇嘴,“犯什么事啊?三公主的手腕段子你还不晓得?她掌管后宫多久了,哪处不好?” “人上头曾经也是主理后宫的怡贵妃带出来的人,谨慎的嘞。” 怡贵妃是三姐姐的母妃。 怀乐眨了眨眼:三公主....... 还真是三姐姐,傅忱把三姐姐怎么了? 说事的宫侍左右看了看,怀乐见她们环伺过来,连忙把脑袋窝了躲回去,用手盖住久久的眼睛。 那宫侍左右没有看见人,压低声音凑到同伴的耳边,绘声绘色与她讲道。 “你觉者能为了什么呀?” 怀乐露出一只眼,那宫侍女朝奉先殿努眼睛,“为了殿里养着的小公主呗,陛下偏宠小公主,要立她为皇后啦。” 怀乐捂住自己被立后这个消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张大了她的小嘴巴,很快她又捂住了,水润的眸子依然闪闪。 立后?! 傅忱要、要立她为后? 所以他才把三姐姐发落了? 那两宫侍接着唠嘴。 “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当然是怕三公主太精明,小公主太单纯,这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陛下洁身自好,肯定是怕小公主将来镇不住三公主。” 另一个宫侍啧啧嘴,“单纯?” 连连摇头道,“我看未必呢。” “陛下是什么人?他才几岁啊?先帝登基的时候好歹也是近三十了,陛下如今二十冒头点,就上位了,满朝文武都被他收拾得谁敢不服?” “宫里头那些太监,个个都是踩高拜低的人精,陛下一上位,谁敢造次?” 在傅忱的威慑下,合宫内安分太多了,主要是傅忱不听辩驳,他可是修罗得紧,一个不开心,砍脑袋跟砍菜花似的,压根不听人解释。 合宫里头的人想糊弄他,第二条命不够使的。 “足见陛下手腕强势,本事过人吧,大殿下二殿下都弄不过他,反被玩弄股掌。” “这是狠到骨头里的人了,这样的人都能栽到小公主手里,你觉得小公主单纯?只怕是不见得。” “我觉得更像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唱白脸戏的小戏人。” “前头那档子事外头的人不知道,宫里谁不知道。” 这两宫侍越说越起劲,几乎是唾沫横飞。 怀乐眨巴眼,抠着门。 她们在说怀乐的坏话,从前也有很多宫侍说怀乐的坏话。 但就是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词,怀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她们说怀乐蠢,笨,结巴,傻,什么都不懂,过分单纯。 从来没有人说怀乐扮猪吃老虎,是唱白脸的小戏人。 怀乐一头雾水? 究竟是什么事情?她们说怀乐不单纯,怀乐做了什么事了? 她听得越发专注,小脸蛋贴到了门侧边上,聚精会神。 “咱就说先前陛下打了合宫,当夜要娶三公主。” 原来,他是那时候娶的三姐姐,就在怀乐抱着十七四处找他的时候。 小姑娘一脸黯然。 这黯然没有在她的脸上维持多久,很快就变了,因为宫侍说道。 “结果那扫积雪的宫人跑进来说小公主死了,陛下当场就.....” 宫侍的话头戛然而止,神情变得讳莫如深,怀乐好奇极了,也顾不得伤心,她想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这宫侍不负众望,接着往下说道。 第96节 “这亲成了吗?当场就给断了,练曲子都没吹起来。” “陛下当场人都疯了,疯得六亲不认,西律的人都拦不住,陛下杀了太医,撂了三公主飞跑出去找小公主,后来见着了雪地里的小公主了,悔得从正殿的长阶滚了下去。” 滚、滚长阶?!怀乐眼睛瞪得越大了。 “我跟你说啊,这件事情没多少人知道,之前有在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说是殿下摔到了獠子。” 另一个宫侍点头,“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敢往外传。”她摸摸脖子,又抖抖腿。 “提起来就渗人。” 她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么长的台阶,陛下滚了下去,浑身都是皮外伤,唯独伤到了獠子,这是不是天注定的。” “管它什么天注定呢?” “咱说的是立后。” “你说这里头的内情,我瞧着陛下娶三公主这事,是跟小公主闹别扭了吧,故意气她?” “小公主反将一军,哎....当场就假死了……陛下看清了自己的心,为了找小公主,这又是天天吃酒吃素,醉得不省人事,晚上都在叫着小公主的名字,把自己折磨得没有人样了,那快速消瘦的。” “后来为了复活小公主,废精废力找去到苗疆找蛊师,割了肉喂养蛊虫,谁知道那是假死的小公主,没有复活成功,陛下当场就要拔刀随着小公主去了。” 怀乐越听越抖,这些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人提过,傅忱没有和怀乐说过这些。 傅忱...漂亮质子,他找到了怀乐,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怀乐只当他是想要欺负怀乐。 所以,是这两个人说的这样,他...他其实还是舍不得怀乐的吗? 怀乐死了,他疯狂地找怀乐了。 他...不喜欢三姐姐? 是真的吗?叫三姐姐的名字是他说的误会? “还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陛下要自缢的刀被三公主打掉,快戳到了小公主,陛下护着小公主呢,这才动了尸体,知道了小公主没死,当夜就追出去找了,找到了,就把小公主带回来了。” “这不,元正一过,挑了好日子,这么快就要立后了。” “你敢说小公主没点本事?真单纯天真,还能将陛下吃得这样死,所以我说未必。” 另一个宫侍没有想那么深,“听你这么一说.....” 事情都给串起来了,好似真的有道理。 “对了,小公主还不知道立后的事情,这两日当值啊,看她对陛下也是冷淡的,虽说比之前亲近不少,也没让陛下留宿过。” 话说得最多的宫侍挑了挑手指,“瞧见没,这就叫本事了,彻底把陛下拿捏。” “啧,从前怎么没发现小公主这般有本事。” “人不可貌相呗,不说了,再说下去误了时辰,咱们这脑袋也别要了。” “说的是说的是....” 两位宫侍讲完了,这时候瑟躲着肩膀,换了交.值,匆匆离开。 怀乐接着小门框的手指攥得发白。 几乎是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上,怀乐团抱紧自己。 这些....怀乐不知道的这些... 都是真的吗? 心里被宫侍的话震得乱麻麻的,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怀乐好像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瞧啊,梁怀乐,其实你之前捧在手心里对他好的忱哥哥,他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他其实也还是喜欢怀乐的? 怀乐不是没有人要的,她死了,有人找怀乐,他去找怀乐了,怀乐死了,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他想怀乐。 为了找怀乐,见到怀乐,做了很多很多,命都快丢掉了。 是因为喜欢怀乐。 喜欢?这就是喜欢吗? 怀乐的心突突跳跃,她挪动了手心,感受着跳跃的力量。 心跳得好快,好疼,喘不过来气了。 开心的同时,怀乐心里更多的是难过.... 这些会是真的吗?就算是真的,是真的又能如何,能改变什么?好像也不能改变什么。 那些种种,都印在怀乐的心里了,他曾经对怀乐说过的,他讨厌怀乐,不喜欢怀乐,不让怀乐叫他忱哥哥,重要的是如果怀乐没有‘死’。 他或许真的已经和三姐姐完婚了吧,现在会不会过得很好。 而没有死的怀乐,会看着他和三姐姐过得很好,将来...生儿育女。 怀乐的头低下来,在无声中,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抱着膝头,“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怀乐知道这些。 一直瞒着不好吗? ....... 柏清珩一早被内侍召进了宫,还是上回第一次单独面圣的地方。 柏清珩没有直视天颜,跪在底下,“微臣柏清珩叩见陛下,请陛下龙体万安。” 很识相。 傅忱低嗯,他翻阅着手上的折子。 静默了几瞬,看完手上的折子,他才让柏清珩起来。 柏清珩规矩站着。 “柏卿近来彻底好全了?”傅忱似笑非笑,他的长腿提耷到案桌上,双手交叠。 “朕看着柏卿消瘦不少,是有什么事为之困扰,说来给朕听听,说不定朕帮到你一二。” 不都是他害的?罪魁祸首幸灾乐祸,故意问这话。 柏清珩心头升了怒,脸上倒是压得很好。 “微臣谢陛下关怀,身子已无大碍。” “家中并没有什么事为之困扰,若要说有,只是见陛下忙碌前后,微臣忧心冲冲,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陛下排忧帮衬。” 傅忱,“哦?” “是这样吗?” 柏清珩脸不红心不跳,“是。” “嗯,柏卿既然这样说了,身子骨也好全了,你也看到朕忙不过来,正好,眼下有事要交给柏卿去办。” “微臣荣幸至极。” “之前挑阅卷找人的事,尽量半月之内办妥。” 柏清珩说是,眼下国局动荡,傅忱没有说,他也在忙碌找人了,之前那位写题卷的人,柏清珩已经私下在找。 如此良臣,拨到朝政上面来,必然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 “另有一事。” 柏清珩弯腰做做揖听着。 傅忱慵懒开口道,“三日后朕成亲立后,缺个沉稳周正的持官来宣念圣旨,典事。” 柏清珩做揖拱着的手一僵。 “.........” 傅忱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自然是瞧见了。 他要的就是这样。 “朕在满朝文武当中挑来挑去,柏卿绝对能够担此大任。” 梁怀月处置了,傅忱紧挑慢挑,找了个合适的女官,打算拨到后宫理事。 凤印和大权都是要给怀乐管的,但不能让她累了,他会让拨出来的女官去理事,再由他亲自过目,最后让怀乐定夺过凤印章子。 后宫的事情好理会,眼下,是朝官。 需要提点上来办事的朝官,这件事情本来是交给柏清珩做的。 傅忱思忖过后,还是决定交给他做,毕竟柏清珩眼下是表了态,规矩了,傅忱也不能干晾着他,公报私仇不成,更主要的是,柏清珩这个人为官能力,在大部分朝官当中,算是相当出众的。 用人之际,他也的确能用。 傅忱不止把这件事情交托给了柏清珩,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一直找不到人来做。 那就是主持帝后大婚的持典官。 傅忱就想让柏清珩来做,因为他残忍地想让柏清珩看看,梁怀乐是他的,是他的人。 也要绝了柏清珩的念头。 “柏卿接旨吗?” 柏清珩没有犹豫多少时间,几乎是从脖子里面挤出来的声音,怕声音不稳,惹得傅忱不满,他撩衣跪下,匍地。 “微臣..接旨。” 傅忱勾唇浅笑,“很好。” ....... 柏清珩接了两道圣旨往外走,因为宫内有傅忱的人盯着,他一直僵着脊背,努力让自己走得平稳。 待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放下帘子,赶马渐渐驶离了皇宫,进了汴梁街道,柏清珩把捏了一路的圣旨,几乎要被他捏碎的圣旨抛丢到马车角落。 圣旨是上好全蚕丝材质做的,轴柄是玉柄,这玉坚,摔不坏。 第97节 只是圣旨摊落了下来,里头的字迹呈现在柏清珩眼前,一字一眼,看得他心里的烦躁再次升高。 也不想去捡,柏清珩闭上眼,平复到处乱跑的心绪。 傅忱实在欺人太甚,明里暗里,用他柏家来威胁他。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难不成就此屈服? 怀乐妹妹呢? 立后,听着是无上殊荣,无尽辉煌,但怀乐妹妹愿吗? 在这满是算计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怀乐妹妹那样温软的性子,她能活得下去吗? 柏清珩无比忧心。 她愿意嫁吗?傅忱是不是强迫她了? 他想得越多,不注意,前头马车踉跄了一下,停了,柏清珩扶着马车框。 没等他出声询问,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公子,有人拦路。” “是一名女子。” 谁? 柏清珩警惕皱眉,撩开帘子,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是三公主。 他之前见过的。 “.......” 两人到了柏清珩在外购置的私宅,这处比较隐蔽。 虽然不明三公主贸然拦路,是什么缘由,但看她一身粗衣麻布的装扮..... 外面人声鼎沸,不好说事。 柏清珩吩咐人上了茶,梁怀月喝了,他敲打着茶杯沿壁。 “三公主突然造访,是有何要事?” 梁怀月自嘲一笑,“三公主,我如今已经不是三公主了。” 柏清珩不解,“公主何出此言?” 梁怀月添油加醋,扭曲事实,把傅忱强掳她成亲,玩腻她,又把她抛弃的事情说了一番。 她这么说,就是要让柏清珩联想到,她的遭遇,她的下场,会是以后怀乐的下场。 柏清珩喜欢她那妹妹啊。 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只要他坐视不理,出手了,那么宫里就会乱了。 傅忱那样□□专断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内情不会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让他看到,他心爱的人跟别人牵扯不清。 他会怎么做? 只要柏清珩出手,怀乐和他搭上线了,傅忱肯定会知道的,都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毕竟傅忱只手通天,梁怀月就用他这份只手通天的本领,让他遭到反噬。 最好的结果,是傅忱容不得背叛,处置了梁怀乐和柏清珩,那么她就有重返宫内的机会了。 果然看到柏清珩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已经攥着茶杯的手,梁怀月就知道,她这步棋,是走对了。 她适当的又添了一把火。 “柏大人,我的事算是我命里不好,落得今日的下场,也就算了,我都认。” “只可怜我那妹妹啊,她自小命运多舛,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如今落到傅忱的手上,肯定也是要跟我一样难过的,傅忱痛恨我们南梁人,他是要一个个折辱我们南梁皇室的人。” “我做姐姐的,走过这截路,才知道这截路有多难,不想让我的怀乐妹妹将来也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她巴不得怀乐比她过得更加不好,凭什么梁怀乐稳坐后位,而她好过这样的苦日子。 她不甘心,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但眼下能够帮她,为她所用的人,必然是傅忱当时发疯念出梁怀乐在哪?念出柏清珩的名字时。 梁怀月就知道,柏清珩,肯定会帮她的。 她赌的就是柏清珩对她三妹妹的心。 她料定,宫内的事情,傅忱绝对不会让人往外传,那么柏清珩肯定是不知道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柏清珩和梁怀乐的事情好探查多了。 毕竟,那日闹得那样大,在新岁当日封城,肯定会有风声流出,再加上,后来有汴梁民间的郎中给柏清珩医治。 梁怀月命好,她正好打听时,遇到了这个为柏清珩医治郎中。 柏清珩用情至深,关心则乱。 梁怀月在心里暗喜,脸上却是一副佯装的苦相。 “怀乐妹妹单纯,她原也是不愿,只是傅忱囚了她在奉先殿,这日日夜夜被忽悠的,傅忱说要立后,其实并不是真的立后,只是想要在那时候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羞辱她。” 柏清珩被激到站起,“什么……” “果真吗?” 立后是假,全都是傅忱蓄意的报复?! 可...柏清珩心里总觉得,傅忱他是爱怀乐的,爱真的能装出来吗? 当时在城门口,他一声声叫着怀乐的名字,分明是情根深种。 都是做戏? 不管是不是做戏。 如果要去求证,只怕耗时已久,拖延到三日后,就是立后的那日了。 如果是做戏,那怀乐妹妹....她.... 柏清珩一想到他放在心口上呵护的小姑娘被傅忱凌.辱奚落垂着脖子哭的模样,他就越发激恨,快要不能再这般无动于衷下去,尽管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在麻痹自己。 脑海当中又浮现出,还在柏家外面的私宅,他去送饭,吃过了饭。 怀乐一个人背着他和俐君,蹲在雪地里瑟抖着肩膀抹眼泪。 柏清珩心疼不已。 他思索良久,最终咬了牙,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他曾经答应过怀乐,事事以她为重,次次以她为先。 尽管没有在她那里得到结果,但这句话在柏清珩这里,一直有效。 他归结为一句,“我知道了。” 柏清珩的拳头攥得指骨噼啪作响。 梁怀月暗笑得逞,嘴上却还是要再打探确定一番,“柏大人愿意出手救我那妹妹吗?” 柏清珩思忖具体没说,只是看了她,良久才说。“我会考虑的。” 这还是考不考虑的事? 梁怀月心落了,装全了抹泪,“我替怀乐妹妹谢过柏大人。” 等着看好戏了。 梁怀月住在一处简陋的屋舍,她如今被贬为庶民,官籍改了,加上她不敢轻举妄动,傅忱就料定梁怀月惜命,不敢跟他撒泼,索性也没有放人盯她了。 柏清珩说把这处宅子给梁怀月住,梁怀月拒绝了,怕最后漏马脚,她很快离开这里。 救怀乐的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柏清珩思忖没多久,很快动手,花一天多半的时辰,私底下找了一些路子,给怀乐铺好了退路。 这件事情谋划得紧,为保万无一失,怀乐那边一定是要通气配合的,否则难以成事。 柏清珩在立后的前一天进了宫,他来回禀事宜。 他想要找法子见一见怀乐,问问她,听听她的意思。 愿不愿意再次跟他走呢? 作者有话说: 先补一千,剩下的明天补。 ———— 帮忙推荐一下月月崽的新文《娇俏》 作者:古南月 文案如下~ (前世) 大禹皇帝册封皇太子那日,帝后带着长子正受群臣朝拜,太和大殿百官云集齐齐上礼之际。 侍卫来报锦绣宫西南偏殿失火,皇贵妃不见其踪,赵霖面不改色回了声:随她闹。 在立嗣一事上,顾锦总与他犯性子,作天作地闹不停,册立皇太子,事关江山社稷,岂能由一宫妃胡闹。赵霖没放在心上,大典仍在继续。 一刻钟后,群臣上礼完毕,大殿正一片君臣同乐之盛况,大内总管匆匆来报。 锦绣宫贵妃寝殿失火,宫门由内锁死,皇贵妃投身火海…… 百官面前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向后宫。 锦绣宫前赵霖一连斩杀数名阻拦他的太监,发疯一般不管不顾冲进火海寻觅那一抹身影。 皇贵妃顾氏生于锦绣,养在富贵,嫁与荣华,薨于庆庚三年。 (今生) 顾锦重生在被赐婚给叶淮朗的第三日,前世为嫁给赵霖,她拒了御赐的婚,为了爱他,将自己一步步逼入绝路。 第98节 她不愿嫁叶淮朗,这个庆都最出名的纨绔世子,重来都不是她考虑的归宿。 同样,叶淮朗也不想娶顾锦,想到让自己娶这个三天不说两句话的冷美人,他就……想死。 于是,他悄悄潜入顾候府,欲找顾二小姐商议退婚计策。 看着在自己屋里也端坐规矩得一丝不动的顾锦,严然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 叶淮朗越发觉得两人不相配,见面前端坐着的女子还在沉默犹豫。 “顾姑娘别犹豫了,你嫁给本世子,虽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尊贵的身份外,日子很枯燥乏味的。” “你要想想,你失去了什么?你失去了爱情,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 重生回来的顾锦闻言,强压心头激动,她愿意。 这样的日子,她可太愿意过了。 感谢在2022-05-26 23:59:20~2022-05-27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粉红盒子 50瓶;singuli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汴梁的立后大典本来是全权交由礼典司来办就成, 傅忱却要亲力亲为。 这两日跑前跑后,傅忱算是忙得人仰马翻。 不单单是立后的事,更要紧的是朝臣, 柏清珩手脚倒是快。 傅忱乐得其成,柏清珩服顺。 吩咐下去的事情倒是扮得妥妥的。 圣旨拨下去了一日多两日,很快, 他就在去年秋闱的那拨考生里,找出来很多人,提携起来, 补上了亏空的官位。 除了他最想要的衡宗的消息之外, 个个都办得很好。 去考秋闱的个个都是出身寒门的人。 底细清白, 没有权势, 不似之前士族难以管教。 讲到士族,宰辅和镖旗为了自家儿子的命,当真是舍给出面子, 退了好大的步,不仅妥协了南梁士族承袭的不成文的规定,还答允了他的条件。 宣武在时, 梁怀惔和梁怀砚, 一文一武乃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宣武一倒台, 傅忱就扶了宰辅和镖旗, 这两位也算识时务,知道怎么做。 但老子强势并不代表儿子也会强势。 这两位的的儿子在汴梁也跟他们的爹一样出名, 纨绔至极, 废物至极。 这样的人, 将来是绝计不能用的, 眼看着弱冠之年已过,足足到了可以袭爵的时候,傅忱原先就打算出手料理。 元正闹出来这事,也算是也给了傅忱一个好时机,省他的事。 宰辅和镖旗,文官和武官之首。 这两股势力作为她的母家,看谁再敢对他的乐儿指手画脚,小瞧她。 傅忱想到怀乐,内心便柔软的一塌糊路,笔下的折子都看不进去了。 加速笔墨,字迹比之前面显得潦草,傅忱批了最后一封折子,后头的也懒得管了,任由其全都堆积到了一起。 后头的小黄门连忙跟上。 傅忱弯腰从最下面的矮屉拿出一纸从月老祠跪了一夜求到的婚书。 上面的开头写着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他的名字已经写上了,傅忱写字向来潦草,如同他本人桀傲不驯,唯独这封婚书上,他的名字是规规矩矩写上去的。 一板一眼,生怕出一点错。 能在每一个笔画当中看出他的认真,显得板正。 顺手拿了龙椅后头的大氅,信步往外面走。 傅忱往回走的路上,每一步都带得膝盖骨震得发麻而疼痛。 南梁的婚书特别难求,必须要男女一同到月老祠跪下,一人跪一半夜,诚心诚意的两半夜,才得圆满。 怀乐的身子骨太弱了,傅忱舍不得让她跪,所以他白日里处理了政务,夜晚去跪的。 这个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的男人,在跪下的那一刻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双手合十祈求月老。 能够让他愿得一人心,携手和她共度一生。 他把婚书放到胸口上收好,贴着他的胸膛,这婚书存在傅忱的胸口,一点点带得麻麻的,泛着甜蜜。 只要再写下梁怀乐的名字。 那么,她就是他傅忱的妻了。 他和梁怀乐。 他终于有一个明面上,堂堂正正的身份,终于可以和梁怀乐捆绑在一起。 傅忱顾不得膝盖上疼痛,反而加快了步子走,他人高腿长,后头跟着小黄门,步子要加得特别快,气喘吁吁了,才能勉力跟上傅忱。 很快就到了奉先殿外,傅忱食指竖到嘴边,让这些宫侍们噤声。 他脚步放轻,朦胧昏黄的灯影,他看到了怀乐。 抱着她的兔子,褪了罗袜,坐于双绒加厚的垫上,地上散落着双陆牌。 这些日子,精养细养,终于叫她脸上圆润了一些,不似原些那么消瘦了。 她抱着久久,傅唯禹坐在怀乐的对面。 傅唯禹是傅忱招来给怀乐找乐子的,傅唯禹口才了得,她跟在新后儿子身边,见过很多新奇的东西。 怀乐整日闷着,不好。 傅忱就叫她来了,来之前特地警告她,别打什么坏主意,如果哄不好人,不能叫她开心,反而惹得她伤心掉眼泪的话。 她的下场会很惨,傅唯禹干笑着,连连点头。 这不,傅唯禹手脚比划废心费力和怀乐讲着许多她的所见所闻,还有西律才有的稀罕玩意。 “汴梁最出名的是戏台子,在我们西律最有名的便是皮影戏啦。” 怀乐很好奇,“皮影戏?” “不是请伶人去唱的人,皮影戏呢,是兽皮裁成的小人物,可好看了,什么样子都能裁。” “你的模样能裁,我的模样也能裁,裁出来跟真人一样。” 她伸出手,“大概有我一半的手掌大,你别看这人物小,可精细了。” “这么小的人物,还能演戏?” 傅唯禹点头,她废了口舌,此刻正是口渴的时候,唠了一杯茶水喝。 怀乐更好奇了,她点点头,思索问,眼神澄澈明亮。 “是自己动吗?” 咳咳咳,这话说的,傅唯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被呛到了。 不怪她脑子里乱想,实在是那之前,皇兄让誊抄新后儿子如何哄女人的把戏誊抄下来,傅唯禹当时就写了这句。 这句话掰开讲没什么问题,都怪当时给她的印象过于深了。 新后儿子爱玩,大多数,都叫傅唯禹给他打幌子,她跟在身边学得也很多,耳濡目染,自然是..... 再加之前些时候复习过。 她急忙擦掉嘴边的茶水,“当然不是自己动。” 怀乐懵,是学习的样子,“那怎么动呢?” 乖乖,傅唯禹心头一啧。 别这样问啊,眼前的姑娘眼神干净,可这词,真要问了她皇兄,能顶得住吗? 不管能不能顶住,傅唯禹连忙呵止住自己脑中的胡乱想的思绪。 “当然不是自己...动啦,反正不是自己动。” “在一块很大的白色幕布后头,每个小人物手脚头顶上都有一根线,就像风筝一样,被牵着线,是由人操纵的,艺人们牵着小人物演戏。” “演出来的戏特别好看,可不比南梁的伶人演的戏差....” 操纵,有线拴着,所以是没有自由的。 跟怀乐一样,离不开一个戏字。 怀乐兴致消了大半,垂下眼,变得兴致阑珊,傅唯禹刚来的时候还特别警惕,无论何时何地都注意怀乐的一举一动。 后来发现怀乐性格软绵,单纯得紧,几乎像一张白纸,说上头就有些松懈,放松到口无遮拦,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了。 外头的傅忱立刻就察觉到了,自从怀乐垂下眼不说话开始。 他皱起眉推门而入,把收不住话闸子的傅唯禹打断。 怀乐抬眼看过去。 傅唯禹转头看到傅忱,连忙爬起来,“皇、皇兄。” 傅忱一脸嫌弃看着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怀乐抱着久久也跟着起身,悄悄在后面把小靴子穿好。 傅唯禹想说哄好了,刚刚怀乐笑了呢,还陪她打了叶子牌,故意输给她好多把,但是一对上傅忱,傅唯禹就卡壳。 她尴尬打退堂鼓,“皇兄,夜深了,唯禹先告退了。” 隔在两人中间很危险。 傅忱提提嘴角嗯。 傅唯禹脚底抹油,很快开溜。 第99节 “.......” 傅忱从前觉得付誉那厮在他耳边说什么,一日不见梨娘兮,如隔三秋,叫他想念得紧。 今日他才知道领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明明才分开没有多久,可是他就觉得好漫长好漫长,好久没有见到梁怀乐了。 “要不要用一些晚间的小食。” 怀乐已经吃了晚膳。 傅忱走过去,牵住怀乐的手,久久怕傅忱,很识趣地跳开了。 怀乐还饱着,她说,“不吃了。” 自从听到了那些事情,怀乐如今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傅忱。 她的目光避开傅忱望过来的灼热满含笑意的目光时,下意识要避开,怀乐就垂下了眼皮。 掠过傅忱的鼻子,嘴巴,胸膛,腰,一直到下面的时候,怀乐停了。 獠子.... 那些宫侍说他摔长阶的时候伤到了獠子。 怀乐本来不知道獠子是什么的,宫侍讳莫如深,并没有细讲,西律的官话,怀乐养在深宫,她是不知道的。 正好,今日傅唯禹来的时候跟她说了很多话,其中也不缺乏光怪离奇的市井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都是新后儿子出去玩时,傅唯禹听花楼里头的花娘唠嘴说的。 说得最多的就是獠子。 怀乐自然也就知道了,伤到了獠子,所以他和三姐姐没有.... 怀乐在不知不觉当中,目光停留过长,引起傅忱的注意。 他走过来,单膝跪下。 凑到怀乐的眼下,怀乐晃地回神,傅忱俊美的脸理她好近,她看到了傅忱很长的睫毛,比怀乐的睫都要长。 “乐儿,看什么呢?” 被抓包了,怀乐的脸瞬间烫起来。 往后退一步,不自然呢喃,“没、没有看什么。” 傅忱不信,他凑近,反问,“真的吗?” 两人离得特别近,怀乐的心口跳得快了,刚刚想到的事情都变得消散,好像知道了更多以后。 她对傅忱的怕,如今只有那么一丁点。 怀乐好像知道了小秘密,是他藏起来的小秘密。 他在乎怀乐。 所以......在潜意识里,怀乐的心扉更放下了,因为她好像知道傅忱不会伤害她,这层保障,是在她知道那些事情之后。 傅忱离得越发近,他快要亲到怀乐,只需要再贴近一点点。 可是没有,他用并不会做什么,反而无辜的语气。 “乐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怀乐抬头看他,又迅速抬手捧上自己的脸,“.......” 好烫。 肯定是红了。 傅忱的皮相相当出挑,能叫人过目不忘的仿佛立于雪山之巅的惊艳绝尘,同时又带有很强的威慑,但是他在怀乐面前收起来威慑,就剩十分惑人的漂亮。 他的声音特别烧耳朵,怀乐捧着脸的手慢慢挪到耳朵旁边,抓着她的耳垂。 傅忱看她娇怯怯,心里同样被勾得发痒。 他正准备再凑近,掏出来婚书的时候,门扉被人敲响了,是暗桩。 “陛下,属下有事禀告。” 暗桩被派出去,这两日不在,他的话意凝重,必然是有大事。 傅忱被打扰自然不悦,但也直起来身子。 “等着。” 不同于前者的冰冷,傅忱摸摸怀乐的头发,语气温和,“乐儿在这里等我。” 怀乐听到耳朵里,睫毛一颤,点头。 出了外间,傅忱还没问,暗桩没了刚刚的急迫劲头,迟迟不开口。 傅忱等得有些烦,他的语气话调提长。 “急事?” 暗桩是有点不敢说,但也硬着头皮,“陛下,守在柏府外头的人传来消息,这两日柏清珩有异动。” “哦?”傅忱很感兴趣。 “他做了什么?” 傅忱把这两日,暗桩把这两日柏清珩暗中找路子的事情告诉了傅忱。 柏清珩做得很谨慎,只可惜,这汴梁内,处处都是傅忱埋下的暗桩,一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更遑论,他本就在柏清珩身边派了人。 “柏清珩想死。” 傅忱脸上覆了一层阴霾,他直言。 暗桩埋低了头。 柏清珩找路子派后路,还能为着什么,不正是为了怀乐吗? “他人呢?” “正在,进宫了。” 傅忱冷呵,“进宫。”他是来找梁怀乐的,是要带她走,傅忱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柏清珩进宫的意图不言而喻,傅忱不害怕柏清珩,他只是害怕怀乐会跟着柏清珩走掉的话,他怎么办。 他害怕怀乐会选择跟柏清珩走。 她会跟着柏清珩走吗? 怀乐还没有那么做,但是傅忱一想到她可能会这么做,他就受不了,一想到怀乐可能会丢下他,跟着柏清珩远走高飞。 傅忱全身发抖。 暗桩稍一抬头,就见到他阴冷的模样,这太熟悉了,这和小公主假死时陛下发疯时,一模一样啊。 暗桩大惊,陛下好不容易渐渐正常,慢慢恢复过来,可不能再变成这样了。 他适时提醒,“陛下!” 暗桩猜测到傅忱心中所想,试图为傅忱出谋划策。 “您不必赌,我们一早便得到了消息,柏大人假借禀告事宜的意图进宫,要见小公主,您只需将他们拦下。” 傅忱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不,放他进来。” 暗桩不懂,他是怕傅忱昏头了,特地拔高拔高了音量提醒傅忱。 “陛下,三思啊!” 傅忱背过身,月光为他周身渡上一层清冷,他的声音显得孤寂。 “朕就是想赌一赌。” “你不要这幅样子,你这样阻拦朕,是不是也觉得梁怀乐会再次选择柏清珩,把朕当作傻子跟柏清珩离开。” 暗桩哪里敢答,“属下不敢。” “不敢?” 这哪里是不敢,是分明清楚,怀乐这些日子,对他已经放松了警惕,但傅忱也知道他和怀乐亲近时。 怀乐开始总推阻,后来没有了推阻,但从来没有给过他回应,也没有过主动。 傅忱也不和暗桩多话,他仰头看今天的月,很亮,很漂亮。 傅忱抬手,遥不可及。 他的手缓慢放下来,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很平缓,“让柏清珩进来。” “他要见朕也不必了。”傅忱只害怕见面忍不住,出手把柏清珩的脖子掐断,他竟然把主意打到梁怀乐的身上。 傅忱闭上眼。 “你去吧,去安排,让乐儿见到他。” 暗桩,“........” 明日就是立后大典了,陛下求了婚书,为什么还要冒险去赌。 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暗桩不解傅忱的用意,却不敢多加插手,“是。” 柏清珩知道此举冒险,他手里拿着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查到的,有关傅忱想要知道的衡宗的卷宗。 柏清珩知道,傅忱很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下落,这正好可以用成他紧急有要事进宫的借口。 见招拆招,只要进了宫,再找怀乐妹妹。 柏清珩一路进宫并没有见到傅忱,因为暗桩从中做梗,他进宫后,就被引走了另一条道,说是这条大道铺了红垫。 不让人走了,柏清珩就被引过来御花园绕路。 他走到一半,就见到了想见到的人。 第100节 “怀乐妹妹?” 柏清珩不可置信,他生怕是幻觉,晃眼看错,连忙赶上去,惊喜砸昏了他的头,丢掉了以往的谨慎。 快步赶至怀乐的面前,有将近很久的时日没有见到怀乐了。 惊喜冲昏了柏清珩的头,“怀乐妹妹真是你?!” 她还好好的,处处都好的。 见到她好,就好了。 “柏大哥?!” 怀乐惊得忘了她手里还攥着风筝的线轴子。 往前走一步,结果就被拽了,怀乐才想起来她手里在放着风筝。 这也叫怀乐及时醒了神,停在了原地。 藏在暗处的傅忱,看到怀乐朝柏清珩飞奔过去时的模样,他的脚止不住往前一步,他想把朝柏清珩靠近的怀乐拽回来,又生生咬牙忍住。 暗桩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样子。 “.........” 怀乐不敢靠近,怀乐怕自己又给柏清珩带来灾祸,她记得傅忱说过,她要听话,不要在靠近柏家的人。 而且,她还记得上一回放河灯见到柏大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温婉的姑娘。 “柏大哥......” 怀乐眼里一开始的惊喜和见到柏清珩的雀跃渐渐消退,很快速的焉巴下去。 怀乐绕着线头,两只手交叠。 “你怎么来了?” 怀乐这一副垂头避嫌的模样,落到傅忱红了的眼睛里就成娇怯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 怀乐这是刻意被傅忱带了出来,也不能说是刻意,傅忱本来今夜就打算带她出来,放风筝许愿,跟她求亲,写婚书填名字。 只是这一切都被暗桩突如其来禀报的消息给打乱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风筝,傅忱亲手做的。 风筝的细小的竹柄里都是空心的,被傅忱挖空了,里面塞了很多他折小信笺写下的愿望。 很多很多,塞得满当当。 希望梁怀乐平安喜乐,天天愉悦。诸如此类,都是他认认真真写上去的,没有潦草。 傅忱说今夜的月色很美,风也正正好,他想带怀乐去放风筝。 怀乐拿着风筝,风筝做的很精致,和之前的不一样,但比之前怀乐在偏殿翻找出来的那个风筝要漂亮。 怀乐看了都挪不开眼。 漂亮都是其次,主次是风筝是好的,不破旧。 这个新风筝比之前怀乐给他的风筝好上千百万遍。 “怀乐妹妹,因为你,我才来。” 怀乐听不明白,拽着线,这时候刮了风,风筝偏移了,怀乐听见了柏清珩的话,还没来得及回应他。 只能先顾着她的风筝。 傅忱勉强地掀了掀唇,真是难得,她还能够记得手里拿着的风筝了。 他该笑吗? 梁怀乐还记得他给她的东西。 柏清珩没有多说废话,他也没有残忍地告诉怀乐,从梁怀月哪里得到的消息,傅忱要娶她都是作假,只是说道。 “怀乐妹妹,我知道立后的事情,你不愿意。” 傅忱冷笑,他又知道了? 自以为是。 “当初我们说好的,我带你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怪我之前安排不妥当,出了后面的事情,让怀乐妹妹受罪。” 柏清珩看着,她的眼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不像从前了,这宫内复杂,她肯定吃了很多苦,柏清珩想着。 之前的她那么的纯粹。 “当初说好了,就不会变,只是不知道怀乐妹妹,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一次,我安排妥当,绝不会像上次一样再出纰漏。” 他倾尽全力,布置妥当。 傅忱旁边的盛开的花苞树叶都被他扯得稀巴烂,落了一地。 就怕殃及池鱼,暗桩往后退了下去,他的皮肉可禁不起陛下一出手。 纰漏? 傅忱脸上的冷笑更甚,他笑柏清珩愚蠢,不自量力,这就是他说的不会再出纰漏,只可惜,他已经知道了。 风筝线没有绕回线轴上,反而在怀乐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勒着她细嫩的手指。 她一直嘀咕,“我......” 可以走吗?怀乐要走吗? 若放在刚被捉回来的那一回,毋庸置疑,怀乐肯定是要走的。 可是她现在一想到要走。 脑子里就响起傅忱的声音,他叫她乐儿。 乐儿,我错了,我会改的,你不要只疼柏清珩,你也念念我好不好? 乐儿,你疼疼我好不好? 怀乐想到,傅忱义无反顾朝她过来,她在怀乐面前替怀乐挡箭,带她去放河灯,他面色颓红低头,说要伺候她。 又想起来,怀乐窝在小偏门。 那些宫侍说的种种,怀乐走了以后,她过得不好,他找怀乐,甚至丢了命地找怀乐,想复活怀乐。 他发落了三姐姐。 怀乐一直没给出回答,“我..我...” 柏清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怀乐和傅忱之间的瓜葛始末。 他以为怀乐一直结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害怕了。 “怀乐妹妹,上次的事情.....” 暗桩感知到傅忱的不对劲,他感觉到傅忱的杀气越来越重。 就怕柏清珩再说下去,傅忱忍不住冲上前去把柏清珩杀掉。 为了让这时候不对劲的傅忱回回神,暗桩故意后退,用身旁的佩剑撞到了树干,佯装成风刮弯了树发出的声响。 柏清珩听到了,他及时止声,想到这是在宫里,他回神后,止住了靠近怀乐的步伐,往后一退。 暗桩松一口气,再看傅忱。 陛下的脸色并没有缓和...... 宫内人来人往,不宜多说什么,柏清珩递给怀乐一个蒙汗药。 “怀乐妹妹,这是特制的蒙汗药。” “能够药倒一头猛虎。” “你想好了,要不要随我走,届时这药放在交杯酒里,迷倒了他,我在南宫门等怀乐妹妹过来。” 小公主别接啊! 暗桩在心里大声的呐喊,可惜没有用。 怀乐是没有接。 柏清珩没有多做停留,把药塞到怀乐的手中,他很快就离开了。 怀乐没接,但是也没有扔掉,她收起来了,这也相当于接了。 临走之时,柏清珩说了一句,“我等你。” 在暗桩听过来这明显就是妥妥地找死。 不敢再看傅忱的脸色了。 杀气重成这样,暗桩只能在心里祈祷小公主不要做傻事啊。 怀乐收下药包。 她风筝放得心不在焉,傅忱在外吹了很久的凉风,脸上的阴冷一直没散,她他听完了正常,异常的沉默。 暗桩一直等着吩咐,他以为傅忱要等让他去处死柏清珩。 他折返进御花园,脸上的阴冷藏得很好,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还和小公主说笑。 这简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啊。 傅唯禹从奉先殿离开回了含元殿,她想着这时候傅忱去了奉先殿肯定不会离开。 所以夜一静下来,她又带着纸和笔摸到了水牢,想要帮梁怀惔画出他嘴里说的阿囡的样子。 可惜,她说了很多摊开的话,想要证明她的的确确没有恶意,是真的真的很想帮他找人。 梁怀惔对她依然爱答不理,并没有松口。 别说提供样貌,让她画,让她找。 “你这样怎么能找到你的阿囡啊?成日被我皇兄关押在这里,唉。” 第101节 “我说了我一定帮你,你干嘛冥顽不灵,非不要不要。” 梁怀惔认为傅唯禹的出现不是巧合。 呵,为了拿到兵符,傅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自己的亲妹妹也能够搭进来了。 真是够舍得。 不愧是畜.生。 傅唯禹在纸上瞎勾勒,她今日见的最多的人就是怀乐了,瞎画瞎画,就把怀乐的样子画到了纸上。 画好以后,瞧了几眼。 实在蹲得腿麻了。 她又跟梁怀惔多说了几句,梁怀惔依然不愿意说。 实在太晚了,她有些困,只能说,“那我得空再来,你要好好想想啊。” 傅唯禹撑腰站起来。 这时候腿上画好的怀乐的画卷飘到了水里,被梁怀惔一眼就看到了。 他本来觑着眼睛,看到怀乐,他的阿囡! 霎时睁开眼。 叫住正往外走的傅唯禹,“哪来的?这画卷是哪里来了?!” “你怎么会画?” 傅唯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 她才注意到画卷飘到了水里,上头画好的怀乐的样貌已经糊了,因为是着墨画的,沾水自然糊。 “我问你,刚刚的画,是从哪画来的!??!!画中的人你在哪里见过?她在哪里?” 梁怀惔怒目圆瞪,束缚着他手脚的链子被他挣得涟涟作响,恨不得冲上来杀了她,声音活像要吃人。 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好在有那链子,但那链子在他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上,仿佛支撑不了多久,感觉下一瞬就会被他挣断。 傅唯禹吓得打冷颤,一下子说了 “她……她是..是我皇兄明日要娶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补一千o(≧v≦)o感谢在2022-05-27 23:59:16~2022-05-28 23: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4705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傅唯禹的皇兄还能有谁。 不正是傅忱, 梁怀惔前不久才骂过的畜生。 梁怀惔不断往前挣,锁住他四肢的铁链,挣得越发响, 他浑身上下的青筋亘延,眼神凶狠。 傅忱知道梁怀惔习武,手上的力气惊人, 若是一般的铁器打造的链子压根就不能束缚住他,没两下就会被他给挣断。 所以傅忱特地用寒铁打造锁.链。 寒铁韧胜过黄金,即使借助刀枪剑戟也压根无法将它割断, 一旦锁上, 只能用钥匙才能够打开。 梁怀惔手握成拳, 不断挣扎。 他心乱如麻, 汴梁皇宫死掉的人,并没有被傅忱烧死,傅忱派人用推车, 把这些人全都摞起来运出城丢到了京郊几里外的乱葬岗。 汴梁皇宫的侍从还有死掉的兵士全都在那边了,还有一些后宫的主子,什么才人婕妤。 且不说冬日里不热, 尸体不会因为高温坏掉而产生疫病。 但就说那乱葬岗上空常年盘旋着一大群叼人, 吃的恶鸦,死人丢过去, 一个晚上就能被恶鸦叼吃完了, 第二天只剩下冷骨森森。 汴梁皇宫内乱,西律人是把南梁的人当作菜花砍。 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明里暗里担心说过他的阿囡会不会死了…… 梁怀惔当场勃然大怒! 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忠贞很久的人, 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梁怀惔心里明白。 逃出去后蹲守在乱葬岗很久, 他把那群恶鸦都杀掉了, 守了有些日子, 抬出来的人从多到少,渐渐没有,好在也没有在乱葬岗找到他的阿囡。 这说明他的阿囡没有出事,也能叫他松了一口气,辗转到了汴梁的楚馆。 他有想过,阿囡可能会在皇室里的某一角,或许变成了烧火的小宫侍,洒水的小宫侍。 她人那么小,胆子更小,又总爱低着头,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还有啊,他的阿囡一点也不笨,从前她就机灵。 即使因为忘症,叫她人变得单纯了些,她也不会笨的。 藏得太好了,所以他找不到她。 冒死派进宫的人,就像是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带回来,梁怀惔越等越急,他只能亲自进宫来找,他知道进宫会面对什么。 数年的折磨,叫傅忱恨他入骨。 他或许还没有找到阿囡,会因此了丧命,但梁怀惔管不了那么多了,阿囡若是在宫乱之时逃出去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着好日子。 这两者都好,只要还活着,没有死。 但就怕阿囡死了,死在了汴梁的皇宫里,甚至没有人给她安葬,没有人注意到她,梁怀惔想到这里,他就必须要进宫。 落到傅忱的手上也不怕,死在傅忱的手上不慌,阿囡若是真的死在了皇宫,那么他死在这里,也是和他的妹妹,他的阿囡死在一起了。 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梁怀惔哪里想过,阿囡没有死,也不是她藏得太好,是有人圈禁了她。 所以他的人才探查不到阿囡的去向,找不到她。 是傅忱。 他要娶阿囡了,为什么娶? 他这个贱.种,肮脏到了尘埃,狗到头了,也配娶他的妹妹? 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阿囡,便是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他傅忱算个什么? 盛怒过后,越来越多繁乱理不清的思绪在梁怀惔的思路中蔓延。 梁怀惔更多想的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傅忱会和阿囡扯上关系?怎么就谈到娶了。 傅忱怎么会认识他的阿囡? 傅唯禹真庆幸她点的迷魂香剂量很重,外头看守的人睡得死,不然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把外头的人招进来。 万一,再惊动她皇兄。 她有几个命在这里闹的,“你...你别激动啊........” 瞧见这画像就发疯,该不会.... 傅唯禹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他要找的阿囡,就是他皇兄要娶的人,她的小嫂子。 “.........” 这???????!!!! 开什么玩笑啊?这是要跟她皇兄抢人阿! 梁怀惔的两只手已经磨出了血,正嘀嗒往水里滴,他仿佛察觉不到疼。 眼睛里消散不去的凶狠,“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唯禹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 也顾不忙站起来,连忙摆手,“你、你怎么问我?我不知道....” 梁怀惔的眼神里仿佛藏着无数把利刃,要将她射穿。 一字一句道,“不、知、道?” 傅唯禹连忙证明自己清白,“我真的不知道,说起来知道,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指着水里已经沉下去的画像。 “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画像上的女子,我皇兄明日要娶的人,是你的..” “是你的.....” 她不知道这名女子究竟是梁怀惔的什么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是...她皇兄捧那怀乐是捧得跟心肝宝贝似的,他都成阶下囚了,还怎么跟他皇宫抢。 “我能不能问问?她是你什么人?” “你心仪之人?”傅唯禹窥探着梁怀惔的脸色,不会吧。 梁怀惔咬着牙,“与你何干。” 傅唯禹心落一截,拍着胸口,“你.....”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帮?” 傅唯禹这才想起来,梁怀惔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安好心帮他,找人是,现在也是。 第102节 明明,她是真的想要帮他啊。 要不是真的想帮他,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水牢里天天求着他,叫他说出那个人的面貌,帮他找。 这件事情要是被她的皇兄知道,肯定会收拾她,指不定会把她丢到含元殿喂食人鲳。 一直都不被梁怀惔相信,也叫傅唯禹有些气了。 她反向劝说道,“不管她是你什么人,我看啊,你也别惦记了吧。” “你看看你现在阶下囚的样子,我不是奚落你。” “我是认真地跟你说,你吃喝都要有人给,她跟在你的身边,你能给她很好的生活吗?你既然喜....额...担心她。” “我劝你也别担心了,先顾好你自己吧,我不知道你跟我皇兄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皇兄这个人睚眦必报,他性子最是不好了,我虽是他亲妹妹,跟他也养不好关系。” “我劝你该服软些,就服软吧,别跟他对着干,整日被他打。” 傅唯禹看了看梁怀惔身上的伤。 “我是真的在为你考虑,喜欢一个人肯定是盼着她好的,先前我与你说的,我皇兄性子不好,但是我看他对你那位阿囡很是上心,给她的吃穿住都是最好的,事事紧着她,护她护得很好,她皱皱眉头,我皇兄都抑闷不悦。” “为了她还发落了曾经汴梁最出众的三公主梁怀月,明天就要立她为后了呢。” 梁怀惔大惊,“立后?” “对啊。”傅唯禹点头。 “皇后啊,这是多么尊贵的身份,但凡长了眼生了心的世上女子,谁不想做皇后?” “你有把握吗?你的阿囡会放弃皇后之位,跟着你走?” 傅忱怎么会立阿囡为后? 他想干什么?他要图什么?喜欢?傅忱会喜欢阿囡? 梁怀惔不信。 “我今天能画出来她的画像,也是因为皇兄派我去给她消遣,哄她开心。” “我皇兄是喜欢她的,我看着她...她大概.....也是.....喜欢我皇兄的....” 傅唯禹回想她一提到她哥时,怀乐的反应,喜欢肯定是有的,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她皇兄混账是混账,但那张脸再加上浑身的本事,如今又身居高位。 多少女人会前仆后继。 梁怀惔大骂,“狗屁!” 喜欢?前头说的笃定,后面牵强附会,梁怀惔想想,定然是傅忱那畜.生强.迫阿囡了,逼迫她做了不喜欢的事情。 他现在被困在这里,压根做不了什么。 不行,他必须要挣开枷锁。 救阿囡出囫囵,杀了傅忱那贱.种,取他的心头肉给阿囡治病。 “你别激动,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要气你,是让你想清楚,不要做傻事。” “你一个人,又没有帮手,不要犯傻去做送命的事情,不和你说笑了,我敢跟你保证,要是你敢在我皇兄的眼皮子底下抢人,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傅唯禹也说不清,她私心并不希望梁怀惔死掉,可能是因为她在汴梁无依无靠,没什么朋友,梁怀惔是她来到汴梁之后,唯一认识,能够畅所欲言的人。 怀乐,心思单纯,但是她太敏感了。 好玩是好玩,比梁怀月要好玩,跟她在一块处是不累,但是中间竖着傅忱,傅唯禹可不敢在她面前胡说什么。 要是让傅忱知道,那就完蛋了。 傅唯禹左右说不听,外头的迷香药剂重,但也不能够维持多久,耽搁的时间长了,说得够多,她收拾地上的纸笔。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想想。” 说完也不敢再看梁怀惔要杀人的眼睛。 很快匆匆离开了。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傅唯禹不希望梁怀惔挣脱链子,明日去闹,傅忱追究下来,到时候她和他都活不了。 链子结实,应该挣不断,他没有钥匙跑不了。 ....... 这个夜无比的漫长,难熬的又岂止梁怀惔,傅唯禹两个人。 若是真论起来,最睡不着的便是傅忱,他的心好像被人放到了油锅里熬着,一直翻滚沸腾。 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怀乐见到柏清珩时惊喜雀跃朝他跑过去的画面,她很开心。 柏清珩塞给她的蒙汗药,她也带着了。 “........” 傅忱拧了帕子,转头看向榻上香甜熟睡过去的怀乐。 前头柏清珩来过,怀乐心里揣着事,但傅忱哄她哄得好。 她总还是孩子心性,玩起风筝来就忘了,跑着追风筝,跑累了,回来没有多久,傅忱给她捏捏小腿,捏捏小细腕子,她很快就熟睡过去。 傅忱把给怀乐擦脸洗干净晾好。 撩衣坐在塌边,凝视着怀乐,手指捻起她的一缕发绕在发间。 “乐儿,你会再次丢下我吗?” 会吗?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不会丢下我。 一次就够了,不要丢下第二次。 我承受不住的。 怀乐并没有听见,回答傅忱的是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她的青发顺滑,像水一样抓不住,绕紧了绷在手里也没用,只要他一松手,就从他的指缝滑走了。 傅忱一阵茫然,找不到着力点的慌。 即使他胜券在握,他也止不住的茫然,止不住的慌,关于梁怀乐,他怎么敢赌,他不敢,他真的承受不住,再来一次,失去梁怀乐。 他害怕得不行。 外头的月光很亮,灭了烛火,也能将屋内照得很亮,傅忱起身把所有的窗桕都关上,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傅忱能在黑暗中行走顺畅。 他走到置物架前,翻到怀乐的衣衫,在她的外裙卷起来的小袖里找到那包柏清珩给她的蒙汗药。 傅忱挑起一丝,闻了闻。 的确是蒙汗药,柏清珩没有骗怀乐。 傅忱把蒙汗药全都倒在了燃香的炉内,换成了他准备的药,把药包折好,重新放回怀乐的小袖子里,恢复成原样。 日子再难熬,也得熬过去。 傅忱守到半夜就离开了奉先殿,怀乐在他走了之后没有多久,天不亮就被人拉了起来,傅唯禹一早也过来了。 跟着宫侍女一起给怀乐涂脂抹粉。 看着宫人拿过来的婚服,傅唯禹瞪大了眼,瞬间就围了上去,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绣得这么栩栩如生的凤凰呢。” 能跟母妃绣的比拟了,傅唯禹说的母妃不是西律新后,而是惠沅皇后,她的亲母妃。 惠沅皇后死了,她留下很多东西。 其中就有一些绣品,绣的玉兰,青竹,鸢尾,个个都这样栩栩如生。 傅唯禹不敢真碰,也只隔着空假装摸了摸,眼里一片羡慕。 怀乐也外头看过去,挂起来的正红色婚服,上头绣就的凤凰好似活过来了一样,怀乐也看得挪不开眼了。 “你们汴梁的绣娘真了不得,能绣成这样,是哪个绣娘绣的呀?改日我也找她给我裁几身衣裳。” 宫侍说,“禀公主的话,这不是宫内的绣娘绣的。” “不是?” 怀乐和傅唯禹都傻了,怀乐终于来了精神,怀乐之前绣白玉兰手帕学了很久都学不会,能把凤凰绣成这样。 真了不起。 傅唯禹追问道,“那是外头的人绣了?” 宫侍摇头,“这奴婢就不知情了,是陛下亲自送过来的。” 奉先殿的奴婢口风严谨。 傅唯禹好奇又追问,她宫里的小婢女说道,“奴婢也没有听说民间哪里的绣坊绣娘能这么厉害,能够绣出这么好看的凤凰。” 打听不到,傅唯禹只能悻然作罢。 怀乐被人在脸上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脂粉,最后换了婚服,戴上凤冠,拿着坠了凤凰的凤扇。 帝后成婚比一般诸侯嫁娶要繁琐许多。 主要是立后,册封的典官是柏清珩,他来念的封后圣旨和祝词。 傅忱立在怀乐的身旁,立后的时候他原该坐在龙椅上等着就好,但还是下来了,立在怀乐的身侧。 听到柏清珩的声音,怀乐就想到他说的话,走,离开,南宫门,还有蒙汗药。 洞房布置在奉先殿,怀乐一早起来,就把蒙汗药藏在了奉先殿。 真的要下药吗? 要走吗? 会不会又害了柏大哥?而他……凤冠霞帔压得怀乐的脖子都酸了,她的掌心起了汗。 傅忱捏了捏她的手腕,怀乐朝他看,傅忱温婉一笑,冠冕下的那张俊脸朝她温润一笑,捏着她的手。 用唇语说的,“乐儿,别怕。” 第103节 怀乐听到了,“.........” 垂下来眼,傅忱收回手。 柏清珩正好念完最后一句祝词,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捏紧了手里的圣旨。 祭拜上天,再接受百官朝拜。 怀乐晕乎乎,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终于挨到了近吉时,她被先送回来奉先殿。 傅忱本该一起过来的,不知道是还有什么事,怀乐没有仔细听,总之,还要一会才能过来。 只差那么一会,漏灯就要到吉时了。 用不了多久,漂亮质子就要来了,怀乐看着面前的合卺酒。 捏紧了手里的蒙汗药。 彼时该去办事的傅忱,孤身就在殿外站着看她的选择,奉先殿的宫侍都被屏退了,只有他立于寒夜。 又冷又热。 他的手心也是一片汗,攥得很紧,心里七上八下。 等了好久,窗桕里头的小姑娘,最终还是把药倒了进去。 傅忱攥紧的手徒然松开了。 他的心骤凉,仿佛坠入谷底,再也捞不起来,眼里垂下来,眸色暗得跟夜空一样。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特别紧。 今天的月亮也躲了起来,外头只有灯笼燃起来的光亮,冷风吹得灯笼穗须晃动。 傅忱踩着吉时的步子推开门。 怀乐的脊背一僵。 咬了下唇,来了。 他来了。 两只手从来没有绞得那么厉害过,怀乐的手指从来没有绞得那么厉害过,不是绞,几乎是在掐动。 傅忱关上门。 他走过来,每一个步子都踩在怀乐的心上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怀乐的错觉,今晚的傅忱,好似也异常的沉默。 他没有多说什么。 径直作到了怀乐的身侧,冠冕已经取下来了,怀乐不敢看他,她的视线停留在傅忱的胸膛。 看着上面的龙纹,和怀乐衣裳上的凤凰一样,傅忱身上的龙纹也绣得栩栩如生。 应该是同一个绣娘修的。 只是龙太过于栩栩如生,显得强势,让怀乐想起那回第一次的疼来,她捏着衣角。 容不得怀乐多想,傅忱已经开始倒好合卺酒了。 药就在傅忱的酒盏底。 听到倒酒的声音,怀乐的心神一跳,她不敢抬头。 傅忱倒好了,递了一杯酒给她。 “乐儿。” 他还叫怀乐乐儿,应该是没有察觉出来吧。 “乐儿怎么不抬头看我?是害羞吗?” 怀乐咬了咬下唇,这么躲下去不是一个事,终于缓慢地把头抬了起来。 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傅忱已经把脸上的自嘲和阴戾隐得一干二净。 他的手腕穿过怀乐的手腕,是交杯的模样。 “喝了这杯酒。” “乐儿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你是不会丢下我的,对吗?”怀乐如果仔细听,就能够听到傅忱声音里的异常。 和平时不一样。 酒喝了。 酒盏还握在手里,怀乐低下头,很小一声,浅浅的,“嗯。” 傅忱得了许诺,轻笑一声。 喝了酒,两人都变成了木头似的,傅忱没有动,怀乐更不知道怎么动了。 没有人来教过怀乐怎么做,是傅忱不让来的。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傅忱昏睡? 柏大哥不是说这药能够药翻一头猛虎吗?怀乐觉得不对劲,她听到了傅忱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很不对劲了。 她心惊,悄悄抬眼看过去。 吓得瞬间惊愕,太熟悉了,傅忱面色颓红,仿佛忍了很久。 额头上冒了很多很多的汗,汗珠顺着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落下,滑过他的喉结。 他两只手都紧紧的攥着桌沿,呼吸大喘。 “..........” 不是蒙汗药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忱抬眼看过来,眼睛红得可怖,体内不断腾升翻涌的热流,叫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乐儿....” 又带着别样的可怜,孱弱,他坐不了,也站不住了,两只手撑着桌沿,汗水滴到桌案。 “乐儿.....难受.....” 合卺酒被他动作带的,倒了。 怀乐惊得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 起央追带着人手底下的人摸进了皇宫他一早得到线报。 今夜柏家公子在南宫门布防,似乎有异动,傅忱的人手都拨到南宫门去了。 起央追搞不清为什么,但今夜内讧,是他行事有大好处他巴不得再乱一点! 何况今夜宫内有喜事,傅忱立后。 起央追不知道立的后是谁,但今夜绝对是皇宫最松懈的时候。 他带人摸进了宫,杀了一名宫人,探清楚梁怀惔的位置,一路到了水牢。 “梁衡之,我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说: 字数还没有补完,明天一定………… 最近我也在看的文,嘿嘿嘿很好看 是霍霍于安太太写的《姝色独赏》 文案如下,来和我一起追文!真的很叭错!o(≧v≦)o —— 景国府一贯不近女色的世子萧云谏述职回京时,竟带回一个前尘不好的女子。 此女虽过往不佳,却生得姿颜姝丽,窈窕春色。 为了娶她,萧云谏被跪祠堂,鞭笞加身几乎去了半条命,依然不改执愿。 时雁西被萧夫人逼得几生退意。 却也沦陷在了他背后面色苍白,滚着血的冷汗的额上。 明明疼得发抖,温热的大掌捏住她的指尖抵在额边,温热滚烫。 吐息之言,如同稀罕雨露,一下下敲打在她的心扉。 他说,“若不能给你夫人的名分,此生便不愿再娶亲。” 他说,“我们要个孩子,容貌七分像你,性子如你从前那般英姿烂漫最好不过。” 时雁西沦陷在了那双满是温情缱绻的眼里。 信了萧云谏的诺言,将前尘伤痛尽数放下,只为他笑,只为他活。 直至那日,他欢喜迎了将军府新寡的妇人回府,她才懂他话里的七分容貌,春色烂漫究竟是何模样。 她却还抱有期待。 那女人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找不乐,时雁西想起过往,总舍不下心去。 但替身就是替身,不爱就是不爱,假的东西如何能成得了真呢? 脸还是那张脸,话却不随原来了。 他说,“你流产不久,身带阴煞,与夏夏命格相冲,不如先搬到外郊修养一段时日。” 那个女人说,“你一个身份低位的庶女,萧郎怎么可能对你动心,从始至终,你只不过是他对我求而不得的替代。” 他听了,也不曾反驳。 迎头一棒,时雁西幡然醒悟。 _ 一场大火,抹去了时雁西所有存在的痕迹。 萧云谏本以为从前不过尔尔,却不想夜夜惊悸。梦回音转之时,他总梦见那个笑唤他萧郎,笑跳百花舞跌入他怀里的姑娘。 梦醒,血祭,他奋力伸手却再也碰不到她了。 第58章 梁怀惔气息奄奄, 神思虚弱,听见起央追的声音,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眼。 “阿央.....” 傅忱大概是汲取了之前南梁之前灭国的教训, 未雨绸缪。 怕大婚之日顾不过来他,有这锁链束缚着他不算,还派人第二日送来的饭食里头掺了软筋散。 梁怀惔用了劲的挣扎, 可越挣扎体内的气力散得越快,如今抬一下手都费劲。 西律的畜.生。 起央追吩咐齐律耶进水查看梁怀惔的伤势,“王子, 不是普通的软筋散, 属下一时难以驱散。” 梁怀惔冷笑, 这是多怕他。 这软筋散无解, 只能等它的药效散去,齐律耶只给梁怀惔喂了疗伤的药,等他缓神。 锁链砍得噼啪作响, 火花四溅。 起央追边砍边数落人,“我就让你别回来,现在被折磨了吧,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普通的兵刃压根就不能砍掉这锁链, 起央追累得大喘,手都被反震得发麻, 铁链纹丝不动, 连丝毫的磨损都没有。 梁怀惔毫不在意,他邪笑, “傅忱不敢杀我。” 起央追翻白眼, “是不敢杀你, 就仗着那块兵符, 能保你多久?真就为了你那个阿囡,命都不要了。” 这些日子,傅忱加大城中的戒备,起央追东躲西藏,废了不少人力物力,而且他感觉傅忱好似已经知道了他在汴梁的落脚点。 迟迟不抓捕他,是故意的,耍他玩,看他四处逃窜,而他操纵着追捕人的线。 起央追心情也不好,他被傅忱追截得灰头土脸,又忍不住抱怨。 第104节 “一个女人,世上多了去,实在不行换一个,我说你犟什么?非要把你的命都给搭上去,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梁怀惔笑,扯到嘴边的破掉的伤口,整张脸都扯着疼。 “那你呢,叫你走了,怎么又回来,舍不得我?” 起央追呸一声,“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我是觉得你那侍卫跟着我,我还要替你照料,所以我把他送回来给你,你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带着吧。” “这锁链怎么这样难砍。” 起央追眉目一凌,双手握刀,用尽力气大呵一声。 “砰—” 他的刀断了。 起央追丢掉刀柄,搓搓发红的掌心,啐一口血痰,“他娘的傅忱。” “难怪外头守着的人没有多少,我先前还觉得纳闷呢,敢情窍门出在这里。” 起央追晃了晃锁链,“他这是怕你跑掉,这么忌惮?” 起央追翻到了锁孔,起央追在西域学过几招,试了都不顶用,锁孔的设计更为精妙,只怕寻常的盗贼都难以破开。 “钥匙会不会在外头的人手上?” 齐律耶的药很好,梁怀惔终于没有刚刚那么昏昏沉沉,他抬头叫起央追。 “别去了,钥匙不在看守的手上。” 起央追折返,脸色微变,“在傅忱的手中?” 在他的手上就麻烦了,这要怎么拿? 难不成无功而返吗? 汴梁处处都是傅忱的眼线,错过这个好机会,等他明日回过神来,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梁怀惔摇头,“在他的近卫手中,那个人身手很强,你打不过他。” “.........” 起央追好歹是西域第一武士,他在梁怀惔之前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去哪不都是被人喊王子,谁敢不敬着他。 自从西域和南梁打了那一仗败了以后,他好似就再也没有嬴过了,梁怀惔也就算了,又来了个傅忱。 真他娘的个个都出类拔萃。 傅忱男生女相,比梁怀砚更加文弱,可是呢?梁怀惔都打不过他。居然还是个比付祈安还要更狠的角色。 卧薪尝胆,默不作声把西律和南梁都给并吞了。 他们几个皇室子弟当中,就他的年岁最小。 起央追是处处都碰壁,现在连傅忱身边的近卫,他都被说打不过? 这话放之前放外头,起央追肯定要和梁怀惔跳脚,好好争辩。 可眼下迫在眉睫,打开链子救人才是正事。 起央追有些丧颓,抓头道,“怎么办?” 梁怀惔抬眼看他,“若不然你先走?” “你在跟我说屁话?我来都来了,能空手回去?”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起央追来南梁本来是要来掏好处的,谁知道半点边没沾着,命都差点搭在这里。 当时被傅忱带人围了平康坊,起央追当时即使想着傅忱可能会忌惮西域的势力不敢杀他。 但傅忱那个疯子,谁能猜得中他的心意? 联姻没成,起央追算是来了一场空。 他当时说要带梁怀惔回西域,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是看中了梁怀惔的本事,他是武将,在傅忱没崭露头角前,可谓是大杀一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西域有了梁怀惔必然要更上一层楼。起央追是必须要折回来救梁怀惔。 论不论前头的邦国利益,且不说梁怀惔跟他多年兄弟,再说在那生死关头,梁怀惔断后让他走,还把身边的人都留给他,护他出城。 西域的儿郎重情重义,岂是贪生怕死的孬辈。 “急了?” “别废话!”起央追又拿一把新刀,重新再砍。 梁怀惔叫他收手,“我的人你带来没?” 起央追头往外点,示意道,“在外头守着。” “我的佩剑烟城月在他那里,你去拿来。” 起央追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烟城月削铁如泥,这寒铁打造的铁链别的兵器或许奈何不了它,但用烟城月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也真是,非看着我急了不告诉我!逗我急了你开心?” 梁怀惔低头一呵,他只是在试探。 起央追讲义气,但事关阿囡,他不放心交托给任何人。 他要去救阿囡! 梁怀惔在暗中蓄力,可用尽全力都攒不起来一丝力气,起央追在外头拿回烟城月把锁链劈开的时候。 没了锁链吊住四肢,他腿软,直接瘫溺到了水里。 “衡之!” 起央追和他的手下冲进水里把梁怀惔捞出来,起央追呛了一口水,咸辣得他当场吐出来。 “这水里掺合了辣酒与盐。” 往下看,底下还有一些蛇虫,还被梁怀惔整死了,飘着一些碎肉沫。 梁怀惔瘫在旁岸喘气,他连拳头都捏不起来,大喘气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 起央追一圈砸在地上,“他竟然这样折磨你!” 梁怀惔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小把戏,比之当时他对傅忱的折磨,算不得什么。 小打小闹而已,他是武将,还怕这些? 傅忱为了兵符,还真的够得忍。 说这些毫无意义,梁怀惔用大力气翻了个半身,起央追扶他起来,带着他往外走。 梁怀惔走了几步,到外头时,他忽然攥住起央追的手臂,看向跟在他后面的齐律耶,又转回来起央追道。 “阿央,有没有能叫人猛然增功的药。” 软筋散没有解药,要想迅速恢复气力,倒是可以走增功的法子,算是剑走偏锋,以毒攻毒,这个法子很伤身,搞不好会废。 起央追不解看向他,“你想看干什么?” 梁怀惔松开他的手臂,自己撑住门框,眼里暗色沉沉。 起央追一看就明白了,“你还不死心?还要去找你的阿囡。” 梁怀惔说,“我找到她了。” 起央追装傻,“啊?!” “她在哪?” 不用说,自然是在傅忱的手上,起央追之前设伏,小流莺和傅忱关系亲密,为了保护她,傅忱不惜以命抵箭。 那位紧张小流莺的程度,可丝毫不比梁怀惔紧张她的程度低。 起央追心里打鼓,尽量憋得面不改色。 别叫他可能出来什么不对。 梁怀惔看他,又把目光转回来,闭上眼,“傅忱今日立后,他要立的后正是阿囡。” “啊??!!” 这是来真的啊,傅忱娶了小流莺,还给皇后的位置。 “我要去救阿囡,将她带走!” 起央追瞠目结舌,开什么玩笑。 梁怀惔的头发还在滴水,“阿央,你我兄弟一场,我从未你开过口,今日你来救我,我记下了。” “也算帮人帮到底,你把增功的药,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需开个口,上刀山下火海,我梁怀惔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起央追欲言又止,他听着也非常难过。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要衡量一下实力,我知道小流莺对你很重要,但如今你只身一人,好吧,算上我,再加上底下我今日带来的这一竿子人,咱们加起来,跟傅忱手下的人比,没那个实力硬碰硬啊。” “他为人阴险,决计不可能说是让你和他比一场,赢了就让你带走你的阿囡。” “你知道,做兄弟的,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跟他打。” “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在他手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起央追只是往梁怀惔的层面劝,他都没有从怀乐的层面劝,这都几时了。 夜深成这样,人家该办的事,肯定都办了..... 起央追不敢说,要真说出口,梁怀惔只怕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绝对要去跟傅忱拼命。 “衡之啊,你跟我走吧,我们去调度兵马再回来成吗,不要急这一时半会,咱们都栽了也没有关系,你的阿囡....” 梁怀惔的手指砸在门框上。 抬眼看向外头黑压压的天,“我去整顿,调度兵马。” 他说到做到,敢动他妹妹,他一定要把傅忱碎尸万段。 ....... 奉先殿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了。 第105节 傅忱自己替换的这药实在厉害,他出手自然是要有所得的。 柏清珩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阴招,他索性将计就计。 他的乐儿,永远都是那么的善良,肯定不会放任他不管不顾。 他不能表现出一点急功近利的样子,必须要人畜无害。 纵使傅忱知道这样做,卑鄙无耻,可他忍不住了,他无法忍受怀乐的心里留着柏清珩无法割舍。 他要利用柏清珩为他铺路。 “乐儿,别过来,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傅忱忍到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到地上,他害怕伤到怀乐似的,瑟缩到了角落,手臂掐得特别红,几缕发丝掉了下来。 就算模样狼狈,也抵不住他容貌的旖丽。 “不要过来,乐儿。” 他看起来忍得好痛苦,手臂上还纵横交错着旧伤,新的伤口掐伤又上去了。 旧的伤口,二哥哥打的,新的伤口,宫侍说,他割肉养蛊虫,想要救怀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怀乐捏着衣角。 不是说好的蒙汗药吗?怎么变成了..... 怀乐知道是什么,怀乐和漂亮质子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副被折磨的样子,不过那时候的他强势。 他没有让怀乐走开,反而扑了上来。 若说上次与怀乐无关,怀乐可以是被伤害的那个人,怀乐可以置身事外,可现在,怀乐怎么置身事外,这次的药是怀乐下下去的呀。 他看起来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浑身都疼得痉挛,唇已经青紫,他让怀乐走,没有扑上来,反而离得更远,他害怕伤到怀乐。 怀乐捏着衣角,她也慌得了汗。 脖颈上的发丝,黏了汗。 柏大哥骗了怀乐,里头的不是蒙汗药,柏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故意的吗? “乐儿,快些走。” 傅忱手撑着后面想要站起来,但他始终抵不住,几乎快要忍炸了,他以身犯险,疼痛都是真实的,一下下叫他打着冷颤。 他离怀乐这么远,也是怕闻到怀乐的身上的香味。 克制不住自己,那就功亏一篑了。 “...........” 害怕,怀乐是害怕的,不止害怕,还夹杂着心疼,怀乐想帮他,但又想到,那样的帮,真的好疼,之前的怀乐笨,一直忍,可现在不想忍了,怀乐想自私一点。 走吧.... 怀乐的脚步往外挪。 傅忱说着让怀乐走,可睫毛沾了汗水的眼下,真的见到怀乐的脚步挪动,他眼里的怒意和阴狠更加翻腾。 傅忱加了一把火,“乐儿。” 他抬起头,笑得像马上就要碎掉的蝴蝶,颤抖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切都重合了。 “乐儿,对不起.....” “之前是我错了,我知道我是多少遍错了,都弥补不回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无论我后来怎么做,都弥补不了你。” “你恨我,讨厌我,都是应该的。” 怀乐欲泣,眼珠子晃泪了,只差一点点就会掉下来。 “你为什么要跟怀乐说这些?” 傅忱抿唇低下头,“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乐...乐儿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了..” “乐儿快走,不要回头。” 怀乐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她怎么都动不了。 他说这些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在骗怀乐? 小姑娘的眼睛晃了转着,眼泪花子是那样的明亮。 傅忱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步步挪,近身了,怀乐能感觉到他呼出的呼吸有多烫,怀乐都跟着热了起来。 傅忱两只手扶上怀乐的双肩,把她虚虚往外推。 “走......” 他显然没力气了,推不动怀乐。 自己失手跌了下来,太难熬了,傅忱在体内运气,想抗压,谁知道弄巧成拙,到叫他气血逆流,嘴角溢出血来。 怀乐看见血,她这时候完全顾不上想太多,怀乐太心软了,就算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都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她面前。 就算她真的跑出去了,跟着柏清珩走了,她也会回想,于心不安。 她捧着傅忱的脸,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你不要死。” “怀乐....怀乐救你。” 她的眼泪砸下来,傅忱心里笑。 心软的,上钩了。 他忍住要将面前的小姑娘扑倒的冲动,虚弱着声音全自己的戏。 “乐儿不要勉强,在临死之前,知道乐儿有这份心,我已经知足了。” “快走吧,等一下...我大抵会死得不太好看.....” 怀乐抱着他,想把他抱起来,傅忱个子高太重,她抱不起来,只摇头,泪水滴到傅忱的眼皮上。 “不勉强...” 傅忱虚抬起眼。 “真...的吗?” 怀乐点头嗯,“真的。”绵软的小手碰到傅忱的衣襟,怀乐记得是要先除了衣裳。 可怀乐不会.... 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傅忱捏住她的手,他自己探入衣襟,怀乐看到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后颈竖起了小绒毛,孤弱无依到了极致。 傅忱拿出来,他求过的婚书。 “乐儿,这是我求的........” 他说不出来话了,最后的口型停留在叫怀乐,你看。 修长的手指指在空缺的地方,是傅忱名字的旁边,应该写怀乐的名字。 又是唇语:写..... 怀乐接了婚书,她的眼泪打了上去,看到婚书的章戳,是月老祠的花样。 要求月老祠的花样,怀乐知道很难,要去跪。 所以他跪过了吗? “写.....” 写了才能。 怀乐返回妆奁,取来了小狼毫笔,写上了她的名字。 梁怀乐。 傅忱想着怀乐名字的笔顺笔画。 心满意足。 怀乐把他扶到榻上,新房的布置,处处都是喜庆的红。 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更疼。 怀乐全都扛着。 傅忱居高临下,他的手撑着用力,他恨,他发疯,嫉妒,整个人已经被醋意席卷得找不到方向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久违的重合,蔚叹的满足,算计的成功。 都叫傅忱兴奋不已,越发勇猛精进。 终于了。 塌边系的白玉铃,一直碰撞响了好半夜,怀乐泪眼朦胧,后头没有那么疼了, 只是怀乐已经没了力气,看不清了外头的灯笼。 只觉得灯笼的麦穗好晃,一直被风卷得交织,漂浮落不到原位。 ....... 柏清珩一直等到入夜,寒气重了。 他浑身僵直,仍然在宫门后的隐蔽处一动不动地等着。 怀乐妹妹...... 望眼欲穿,也没有见到他想看到的那抹身影,她为什么不想离开了。 暗桩在最高处潜伏。 看着底下伫立的人摇头无奈,柏清珩屡次不听管教,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想要看着陛下带走小公主,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傅忱吩咐过,超过夜半三刻,柏清珩还不走,就去把柏文温带过来。 第106节 暗桩低叹,叫来身边的人吩咐,即刻去柏府把柏文温带来。 他只希望还有回旋的余地,柏清珩再想不通,一直留着在这里,柏文温来了,就相当于撕破脸了。 撕破脸,不止是陛下和柏家撕破脸。 陛下要处置柏家,肯定是瞒着小公主去做这件事情。 小公主看重柏家,待到东窗事发...... 这要怎么才能说得开? 可惜,上天没有听到暗桩的祷告,手下人动作非常快,柏文温很快就赶到了。 他下了马,气得当下挥给柏清珩一个大巴掌,“逆子!” 柏清珩惊愕,“父亲?你……” 父亲怎么来了? 柏文温两手拍着大腿,绝望到不想和他多说话,如今着急的是他柏家的谋生。 柏文温无比后悔,当时救了怀乐,将她带走。 给柏家惹来这么多的事。 好的坏的,都叫他拥着妻儿揣揣不安。 暗桩现身,柏清珩睁大眼,瞬间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被算计了。 那怀乐妹妹..... 柏文温向暗桩求情,“下官管教儿子不严,特求见陛下,向陛下请罪。” 暗桩笑,“今夜贵重,陛下忙碌,没有时间见大人了。” 柏清珩一听,气得冲上来,暗桩没吩咐,柏文温已经拽住了他。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柏文温下手很重,他挥舞过去,柏清珩也没有躲,他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柏文温故意做给傅忱手底下的人看的。 是知道错了,悔改的意思么。 想叫傅忱从轻发落柏家。 柏文温能想到的,傅忱自然也料到,全都吩咐给了暗桩,暗桩面无表情看着柏文温收拾儿子。 他也不拦,待看着差不多了。 暗桩指挥手底下的人,“柏家父子,夜半进宫挠乱宫围,一并拿下押入大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9 23:58:33~2022-05-30 23: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念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暗桩以罪论定, 柏清珩迅速反应过来了。 他不是可能被算计,他这是绝对被人算计,且不说算计, 是算计得透透的。 饶是他再好性,再沉得住气,这时候也忍不了发难。 而算计他的这个人毋庸置疑, 柏清珩被押解,过暗桩旁边时,他停下脚步, 眼神愤恨不服。 “他是如何知道的?” 听柏清珩的称呼, 还不服软呢?到这个地步, 还不想着替他的柏家周旋, 反而要弄个明白,暗桩也不得不敬重他一声汉子。 要是陛下在这里,柏清珩指定要挨一顿好收拾。 柏清珩私下挖路子的消息就是还是暗桩递上去的消息。 知道也不能说啊。 暗桩只听命行事, 别的嘴,他向来不会多,要说多, 也只是那么冒命砍头的一两回, 开过口。 劝陛下那会,要陛下多待小公主好。 他就只盼着陛下和小公主好呢。 盼着小公主好, 暗桩自然是不会开口的, 陛下和小公主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必须要封好口。 “柏大人说什么, 属下听不明白。” 柏清珩被反着束了两只手, 前半身压低, 他的头却不肯低就, 一直高抬着。 “陛下行事还真是光明磊落,卸磨杀驴的把戏玩得这样好。” 光明磊落的意思是指着傅忱跟他耍计中计,卸磨杀驴的意思,柏清珩用了双关,故意这样说说傅忱。 前些时候叫他鞍前马后跑来跑去,阅卷面找朝官补空缺,他累得夜不能寐。 短短几日的光景,腿都跑断了,一个人拆成两个用,夜半点灯查卷宗。 好不容易把傅忱交代下来的事情全都给漂漂亮亮,办得稳妥极了。 现下,朝臣官位的空缺补足了,过了这么久,至于怀乐妹妹..... 柏清珩闭上眼,“陛下真不愧是操控全盘的好手。” 他捏着怀乐做把柄,就指着他不会出差错,把事物交代给柏清珩时,就知道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去做。 暗桩瞥眼看着,他不接柏清珩的话,反而曲解他的意思回道。 “陛下体恤柏家,前头给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赏赐。” “若非柏大人私下不检,掂量不明白自己的轻重,夜半闯宫意图不轨,柏大人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如今怎么还怪到陛下的头上。” 柏清珩反讽,“是吗?” “难道不是陛下蓄意算计要除掉我们柏家,前朝,后宫,乃至从前我父亲被贬官的种种。” “不是陛下的谋划吗?” 柏清珩这几日查官账题阅卷的时候,在考生的阅卷里就提到了先帝还在时,汴梁的株钱的事情。 假株钱的事情,傅忱只手遮天,没有人能够查得出来,那位考生也没有那个本事发现株钱造假。 他在题卷当中所题是指贪官污吏,句句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借着题卷的事情,含沙射影指向钱监上林三官当中,除了钟官的另外两个大贪官。 父亲当时在位,屡受弹劾挤兑,到最后的被分权被迫下位,官场上么,柏清珩知道里头有些门道。 早时候的柏清珩性子也温和,柏家不求大富贵,只想平安就好。 可遇到了怀乐,经过这事,让他毫无波澜的心泛起了涟漪,他是要争。 从一开始,傅忱就仗势欺人。 联想到傅忱上位后的一系列除官斩位之事。 傅忱如何就能一举策反,把南梁拿下,皇帝这把交椅,做得这么稳了呢? 柏清珩心里隐隐明白,只怕在宫变之前,傅忱已经把朝政把握得差不多了,满朝文武一半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上位剔掉的那些人,恐怕都是当初不服他的人,剩下的就是他的人了。 心机深沉,柏清珩只剩自己没有多长个心眼提防,他是想着快些救怀乐出深宫苦海,却忘了,汴梁是在天子脚下。 鲁莽行事,瞒不了他。 反被傅忱将了一军。 他搭进去了不要紧,只怕他的家人和怀乐妹妹。 柏清珩上却没有思索好怎么开口让暗桩转达话给傅忱。 文官也是有风骨的,不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但叫他舔着脸求傅忱,横在他和怀乐妹妹之间的大情敌,他不会开口。 先前说的卸磨杀驴,也是要让暗桩转给傅忱,他替南梁办了事,不要对付他的家人。 暗桩端得稳,面无表情,“柏大人不要再在这里耗功夫,您在这里站的时辰越长,闯宫的罪名越重。” 他害怕这些? 柏清珩只担心,他说,“不管什么罪名,一人做事一人当。” 暗桩还没有开口,柏文温已经抢在了一起前头,直呼自己亲儿的大名。 “柏清珩,你给我闭嘴!” “长本事了,你那么点骨头,能扛什么?能架得住什么?现在怕累及了你老子亲娘,早时候做那会,怎得不多想想,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柏文温少有这般骂人的时候,他平日里训人都端着名人风骨,第一回 粗言粗鄙,反倒骂戳柏清珩的心坎上。 柏清珩话语凝滞,“.......” 后续再没有开口。 柏文温为官多年,官场老练,到底是打滚过来的人,用脚尖想想,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是恨铁不成钢,怪也怪不到柏清珩的头上。 傅忱贵为天之骄子。 最恨欺瞒隐骗,小公主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的软肋,又是他的逆鳞。 当初柏清珩带着小公主私自逃走出宫,后续只给了警告,又给了赏赐,全家都升了位,柏清珩虽说没有给升官的位置,最近又是交托阅题卷,当封后典官,个个都是大重任。 柏文温看着柏清珩忙绿跑腿,他看着叹气,心里早就隐隐不安了。 捧杀捧杀。 捧得越高,杀得越狠。 帝王心计里头给朝臣的那一招,给他家按的大罪名头——恃宠而骄,眼红他柏家沾好处的人多着呢,恨不得把柏家拉下来。 第107节 明天柏家下大狱的消息一放出去。 多的是人躲在背后笑,谁会替柏家说两三句话?谁敢触新帝的逆鳞? 为着一个女人,事情全怪到柏清珩身上,也怪不上去,柏文温心里后悔,他当时为什么要带小公主回来? 为什么? 眼下,能救柏家的人,自然是小公主,可傅忱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见到小公主了。 * 外头闹翻天了。 怀乐在宫里头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这时候,第二日晨起之时,她还在熟睡当中。 昨日夜里,是翻来覆去的闹。 傅忱像是初尝甘霖的毛头小子。 上了那塌,层层衫裙落到地上,他是彻底端不稳了。 要说第一回 的猛,是傅忱心存对南梁的怨恨,故意要报复在怀乐的身上。 这一回,是被小姑娘娇娇软软的香得诱不住了,手上的力气受不住。 那药虽然比不上之前要他命的药重,但有过之无不及,左左右右都是厉害。 傅忱能忍也是他厉害,就为着那点纵横谋划下来的结果,他不敢承受,他要争。 他必须要在怀乐身上才能找回来安全感,他隐藏的最深的委屈,他也想梁怀乐跟他说好话,哄他。 怀乐被弄的。 眼角的泪欲泣未落的挂着,就足以让傅忱发疯了。 她一怕一疼一紧张,就喜欢揪着衣角被的习惯怎么都改不掉。 傅忱把她的小手搭到他的脖子上,叫怀乐别忍,疼了抓他挠。 怀乐单纯,她心里还想着傅忱跟她说的我,乐儿跑,乐儿走掉,乐儿不要回头了,他服软认错,让怀乐心上动摇。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软和了,好似也不会那么疼了。 只是羞,怀乐揪着明暖色的被褥,娇怯怯的问傅忱。 “好..好了没有?” 傅忱总说,“快了。” 这快...快得没有边际,是想让风雨早点结束,而不是越下越大,怎么都不停歇。 可等到怀乐睁眼时,外头天暗着,她懵懵睁开眼,一双无辜的眼儿垂着,惺忪,晃了好久的神,才回过来了思绪。 好似被人拆散了架,但是收拾过了,头发不黏。 怀乐手酸,撑不起来。 她微微侧了头,很轻微的动作,旁边守着的傅忱已经回过来神,他面露惊喜,搁下手里的凤冠,快步走到塌边坐下。 “乐儿,你醒了。” 他的眼睛紧紧锁在怀乐的身上,看得怀乐后颈发凉,她身上颤了颤,错开他的眼睛,下意识往后面躲。 “.........” 傅忱垂眼看着,眼含笑意,这样的梁怀乐.....真的好乖。 他的声音也温和柔软。 替怀乐理顺她耳边的一缕发,怀乐躲开他的手指头。 “饿不饿?” “你睡了一天一夜。” 是对怀乐很好的样子。 傅忱问出声,怀乐才察觉到腹中空空,她忽然很想吃梅花香饼,酥酪,八宝鸡丝,炖汤,如意鸡丁,糖葫芦,酸的甜的辣的,怀乐都好想吃。 她哭红圆润的小鼻子耸动了。 惹得傅忱笑出声,“早就备好了,我吩咐人传膳。” 怀乐睡得很熟,傅忱不离开她,一直守着,他吩咐人把折子全都搬来奉先殿,边批折子边看她。 批完了折子怀乐还没有醒。 昨夜闹出来的狼藉,旁的都给规整理干净,顺回去了,如今就剩着怀乐昨夜穿戴的凤冠霞帔。 傅忱手劲很大,没叫着撕,他昨夜也是好好给怀乐褪的凤冠霞帔。 在西律,大婚之夜的新衣,不能有破损。 新衣穿戴繁琐,傅忱都给一样样理出来了,好好穿上去,好好地褪下来,这才是头尾圆满。 傅忱信这个迷。 还有婚书,他藏起来了,这是绑住他和梁怀乐的东西,他要好好收着。 绝对不能丢了。 归置的时候,发现凤冠的一处小坠子掉了,上头穿起来的小东珠少了一颗,跟旁边的比,不对衬了。 傅忱连忙找人从国库里面重新找来了东珠,细细打磨,要重新穿回去。 他刚刚穿好,错开眼看时,耳朵一动,加之察觉到旁边的目光。 扭过头,就看到他的梁怀乐了。 “吃慢一些,别咽住了。” 傅忱给怀乐舀了一晚药材根炖乌鸡汤,递过去。 怀乐吃东西时,总爱舀一大勺在嘴里,低着头慢慢地嚼,两边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这是从前就留下来的习惯。 傅忱打量过怀乐。 别的女子吃饭都是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吃,只有她生怕没得吃,好似几百辈子没吃过饭。 但也的确没有几半辈子没有吃过饭。 傅忱还记得,他看她看迷瞪了,怀乐咽下嘴里的那口饭,给傅忱夹了一大家荤菜,傅忱还记得那是一晚凉拌鸡丝。 那时候,他们在偏殿时日过的艰苦,吃饭都是小食盘子装。 真的是一大夹筷子,一小盘子荤就没了,她自己没有吃的,都给傅忱。 那时候她说,“忱...哥哥吃,一大......嘴里,不怕抢不过了。” 她的意思是怕下一口没吃的,抢不过别人,所以特地把饭食一次多夹一点。 傅忱看着她乌黑温亮的鸦发。 如今好过了,饭菜是最好的,吃食盘子都是大的,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一口没有下一口。 可是她还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乐儿,多吃一些。” 怀乐没有回他,很快地微点完头,怀乐躲着,也是害怕,怀乐不知道如何面对傅忱。 所以一改回避。 就躲着。 傅忱自己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给怀乐布菜吃饭,怀乐不好意思麻烦他,但手上没有劲,说话嗓子疼,干脆就不管了。 她心里也有些气,昨夜他诳怀乐了。 明明说快了,一直都没有快,反而让怀乐累得不行,怀乐现在没有力气,都是叫他害的么。 所以不用太客气。 饿得太久,怀乐嚼得细,这一会吃得慢,暗桩进来敲门,进来禀事。 傅忱随意招手让他进来。 暗桩手里拿着公文和卷宗,进来时,看了几眼怀乐,欲言又止。 傅忱要给怀乐布菜,脱不开手,他不喜欢让人接触到怀乐,撇一眼旁边等候的暗桩,眉头皱起来。 暗桩也是无奈,火烧眉毛了。 急事? 又是急事? 怀乐抬了一眼看,很快就乖乖低下来头。 傅忱不想避开她,直接让暗桩开口,“说。” 暗桩自然知道斟酌着话头开头,他跟在傅忱身边多年,知道他的脾气。 什么事情能当着怀乐的场面提,什么话不能提。 暗桩来禀告的有两件事,一是柏家,二是水牢。 柏家的事情,就是不能提的了。 那第二件事,暗桩直接说道,“陛下,前夜里,水牢外头的人被放翻了,里头的人被救走了。” 这是今天才发现的,一天内,傅忱在奉先殿,暗桩忙着抄柏家的府员,只以为软筋散放下去,再有寒铁链子加持,出不了什么事。 谁知道还是跑了,兵符还没有套出来,事态有些大了。 可事态再大,也大不过小公主的事情重要。 暗桩话里的放翻说的也是行话,正常来讲是被杀了或者被解决了,二殿下三个字暗桩也没有提。 他看了一眼小公主,还在吃饭,没有什么异常,还好他刻意转了转话头。 “嗯,知道了。” 傅忱挥挥手,让暗桩下去。 暗桩带了殿门,跟一干宫侍就在外头等。 第108节 他要禀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 大概半个时辰,怀乐用好饭了,傅忱着人收拾残羹剩饭,他给怀乐备了新衣,给她又歇了半个时辰,打横抱起她。 怀乐饭饱神虚,本来在想事,困意又来了,脚步虚空,惊得揽住傅忱。 “.........” 傅忱但笑,看她娇憨的情态,心里猫抓一样,闭上眼,低头覆吻上去。 好久了,等他过足了瘾,起身时怀乐的唇已经不成看了。 她有些不满,傅忱指间轻拂过她的脸颊。 “乐儿,真好看。” 怀乐窝着,也不要理会他。 傅忱抱着怀乐往内室走,“乐儿泡一泡温泉,泡了温泉身上会舒服一些,我就在外头等乐儿。” “等你好了,我给你抹些药。” 下手重了,还有印子。 傅忱后面果然规矩,没有再动手脚,怀乐泡着温泉,舒坦是舒坦,却也是睡不着了。 她隔着屏风和纱幔,看到傅忱的身影在后面晃动。 有人进殿了。 开殿门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还有脚步声了也听不见,但屏风后可以辨析出是两个人的身影。 是那暗桩。 去而复返,要回禀的事情没有说完,所以又回来了。 怀乐撑着下巴,脑袋瓜子禁不住想,是什么事情呢?要躲起来说啊。 明明刚刚都叫在旁边说了。 水牢? 里面关押的人是什么人?被救走了?怀乐心神一跳,想到之前在汴梁街市上被抓回宫的二哥哥。 会不会是二哥哥? 又或者是别的姐姐?父皇? 傅忱背过怀乐,脸上的温和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眼里的笑意一丝都没有了,凶得吓人,也狠得叫人惊恐。 他脸上杀气重,声音脱口而出,轻飘飘的也叫人骨子里生寒。 “柏家都抄干净吗?” 暗桩点头,“都抄干净了。” “柏家家眷押入地牢,近系斩首,其余的旁系柏家的亲信全都充数流放。” 暗桩把之前柏清珩跟他说的话都转达给了傅忱,傅忱听了无动于衷,他是提到怀乐就急。 柏清珩要带怀乐走,他不会放过他。 只有蚀骨锥心之痛,才会让人长记性,上回给他的记性不够,才叫他屡次不改。 柏文温约束管教不好儿子,他就替他好好收拾,动了柏家内眷,就是要让这两父子好好长个记性教训。 不会有下次了。 傅忱翻着公文卷,看着新提上来的官员分配。 “嗯,抄干净就好,记住,柏家被抄的事情,合宫上下都给我封口打点好了,若是让人把消息流到奉先殿,传到她的耳朵里,那么,所有人的舌头干脆都别要了。” 傅忱脸上寒津津,暗桩透骨冷,他总觉得陛下好似不太一样了。 他比从前更狠,也更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梁怀惔的事情,属下已经派了人去追捕,只是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傅忱合上看完的公文卷宗,换了另一本,语气平缓。 “顺着起央追的踪迹追查就是,他和梁怀惔同气连枝,除了他,谁敢冒险来救人。” 暗桩点头。 傅忱接着说道,“找到了人也不要惊动,让探子在私底下跟着,梁怀惔此次逃窜大概率会拿着兵符去调度军马。” “只要兵符一出现,立刻让人上去强夺,务必要把兵符夺过来。” “另外,追查梁怀惔母家的事,可有眉目了。” 暗桩摇头,“别的线探,还没有给回信。” 傅忱有些不满,“这么慢?” “属下会加快手头上的速度。” 傅忱低嗯,“尽快,不要松懈。” 兵符,他一定要拿到手,到手了,先除掉梁怀惔,再去把北疆打通,这样,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对了,出去的时候把太医带进来。” 乐儿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调理。 * 梁怀惔逃出汴梁皇宫后,躲到了京郊外头的一处庄子地下的密道。 现如今,汴梁已经不安全了。 继续待在城里,迟早要被傅忱发现,为保证万无一失,必须要快速往城外逃离。 到了第二日,软骨散的药效总算是退了。 但是梁怀惔身上的伤势太严重,一路奔波劳碌,加上动气,他患上了急咳低热。 怕他药效一退,拗着身子,非要去皇宫里面找怀乐,梁怀惔吩咐人在他的饮食里头放了点东西。 昏昏沉沉服药,他睡了大概足足有半月。 半月能好都是奇迹,多亏了齐律耶在旁用心救治,亏得他医术高明。 真是不出起央追所料,梁怀惔,一开口就是,“阿囡。” 是被惊吓起来的,瞧着是做了噩梦。 起央追端来药,“醒了?” 梁怀惔惊觉,他看到手上脱痂的伤口,脸色突变,“什么时候了?” “半月了,你睡了半个月。” 什么?! 半月?这么久了! 梁怀惔猛跳起来,抄起旁边的剑,往外走,起央追忙追上去道,“你去哪?” “调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30 23:58:05~2022-05-31 23:5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06147 2瓶;哈啾~、咕咕咕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起央追挡在前面, “你别冲动。” 说出来怕有罅隙,但这时候也绕不得什么圈子了。 “你手上有兵符吗?对策商量出来了么。” 身边没有女人,外头守得那样严实, 梁怀惔的心腹近卫武功高强,也不好去找人来,这些时候, 都是由起央追和齐律耶照顾梁怀惔。 都是男子么,也不拘着讲究什么。 起央追照顾梁怀惔得了空便,也留了心眼, 但他并没有在梁怀惔的身上瞧见什么兵符。 也是, 他落在傅忱的手里。 要说搜刮干净, 傅忱肯定早就给他搜刮干净了。 傅忱明摆着是冲着兵符去的, 就在进水牢前,傅忱这么精明都没有找到兵符,那只说明了, 兵符不在他的身上。 不在他的身上,在哪里? 起央追绞尽脑汁地想,梁怀惔在京中有没有什么可托付的人。 别说托付, 他亲近些就是那些近卫, 他少有走得近的朝臣,不等他真正找到那些梁怀惔的近臣, 傅忱下手了, 还能给他留什么? 思来想去,唯独也就小流莺了。 难不成兵符是在小流莺的手里?否则梁怀惔为什么费劲心思地找她? 他会不会借着说是找小流莺的事情, 刻意找兵符?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 又觉得说不通。 虽说行军打仗上战场, 儿女私情是大忌, 南梁三军是汴梁的护身牌,南梁明明是快肥头,不好啃,就为着那三军。 三军是南梁开国皇帝打造的一支王牌军,说是一支,明里却是三支,驻扎在汴梁皇都的三部,也就是汴梁的都城的三个边沿角。 是实实在在的护民军,护民护民,护汴梁民生的。 若是汴梁发生了战乱,三军会冲进城,率先保护百姓。 汴梁是南梁的都城,也是南梁的象征,汴梁富庶,若是丢了汴梁,打垮南梁就变得特别简单,因此必然要护住汴梁。 号令三军,若是没有兵符,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顶用。 第109节 兵符的掌权人,是通过百官共同列举通过,梁怀惔本领过人,武艺高强,又是皇子,握兵符的话,能服里又能服外。 梁怀惔笑容隐晦,“没了兵符,我当真调不动三军了?” 起央追忙说,“你的意思是.....” 不需要兵符,三军认人,只需要他过去露脸率众过来攻城便成。 既如此,更要拦了,“衡之,攻内宫的事情还需要权衡,你本人若是真的活兵符,那么更不能贸然出去了,傅忱会逮着你杀的。” 梁怀惔握了烟城月,顺过旁边的软甲套在身上,“我与他之间必有一场恶战,避不开了。”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你的阿囡。” 梁怀惔难得面色凝重,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那民生呢?三军是护民的,你用三军去攻城,他们会听你的号令吗?” 梁怀惔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几分邪。 “阿央,跟着我出生入死,你怕了?” 他的话调一如之前,带着极其放肆的毫无忌惮。 起央追抖开他的手,“我会怕?要是怕,我早就回西域了,值当在这里跟着你提心吊胆的吗?你说这话奚落我,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作为兄弟,我只是担心你。” 梁怀惔嗯,他对于起央追跟他讲的义气,是完全不怀疑的,就算别有用心,起央追好歹也救他出来了,这个大人情,要记得。 起央追语重心长。 “梁衡之,我觉得你像从前,又不像从前了。” “从前我只觉得你粗犷豪放不通人情,可如今的你....我说不上来?” “是个实打实的情种?” 情种?他做哥哥的,那能担得起这个名号?师出有名吗。 这一辈子,只盼着他的阿囡顺遂平安,找个知道疼她爱她的好郎君,而不是折在傅忱那杆子阴沉不定的人手上。 何况,他出自帝王家,将来必定三妻四妾,阿囡性子温软,她应付不来。 半月已经太长,他是能等,能好好谋划,找更宽泛的路子,降低损失。 但阿囡如何能等,傅忱是什么人? 他吃人不吐骨头,阿囡和他的事情,必然是他使用计谋哄了阿囡去。 梁怀惔越想越慌,叫他如何放得下心。 也不知道傅忱到底是怎么和阿囡在一块知会了,有没有摸出来更多的消息? 若是摸出来,他和阿囡的消息,那依照他和傅忱之间的恩怨,知道了他是阿囡的哥哥,傅忱必然不会善待阿囡。 梁怀惔听完笑,“阿央有没有想过,这会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他擦拭好烟城月的剑锋,将剑藏于腰间。 没再多说话,大踏步过去,出了密道,招来人部署。 之前跟傅忱刚上,起央追和梁怀惔都各自损失了不少的人马,如今只剩不到一千人。 人虽然少,残留下来的都是精兵,个个都是跟着梁怀惔出生入死的近卫,武艺自不必说,死心塌地才是重中之重。 自己的人使唤是不愁谋什么计划的,只是看到一旁作西域打扮的兵士,他犹豫了。 不能叫着好兄弟的人跟着他出生入死。 梁怀惔正准备开口,谁知道呢起央追洞察先机,竖起来一根手指。 “你别跟我婆婆妈妈,讲什么多余的屁话啊,我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这次行动决计不会拖你的后腿,不若咱们就比一比。” 梁怀惔的犹豫不超过一瞬,他正缺人手,起央追仗义帮忙,他也就不推脱了。 “那就比比?” 起央追乐得其见,“比呗。”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人,“都听见没,别给本王子丢脸了。” 底下的人拱手跪下,“必不负王子所托。” 说罢,看向梁怀惔,后者挑眉。 梁怀惔打算兵分三路,去汴梁城关隘寻三军分支统帅。 起央追带人马往左,他的近卫往右,而他折中,兵符一直都没有出手,起央追是吸引火力的。 傅忱的暗探很多,梁怀惔出一人马时,到了半道,傅忱已经得到了消息。 彼时的他正从小姑娘的温柔乡里出来。 浑身带着春意,眉眼含情。 底下汇报回禀的人都不敢看他的周身,怀乐累得没有气了。 傅忱食髓知味,像大型的犬,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怀乐的身边。 第一次过后,歇了三日罢。 他又来了。 怀乐应都应付不过来,别说想外面的事情。 怀乐这时候睡得深沉。 她正休憩着,耳朵一听到傅忱傅忱的,有些悠悠转醒。 梁怀惔出兵迅速,可以说是措手不及。 来禀的人,一着急就忘了把声音压低些,还想着是在殿外,总不能扰怀乐扰到哪里。 谁知道怀乐就醒了。 她并拢了腿,很困,但是觉得有些吵,揉着眼睛坐起来。 傅忱一半的心都留在了殿内,他察觉到怀乐醒了,是被吵醒的。 目光一凌,禀事的人命门一凉,快速就把声气憋缩回去。 梁怀惔出手,傅忱肯定要亲自前去的。 奉先殿人手多,他也不安心把怀乐放在这里,傅忱叫暗桩整顿。 旋即,挥手道,“下去备马。” 傅忱返回殿内时,怀乐仍在揉着眼睛。 傅忱拿下她的手。 她另一条腿弯曲,看着是想下来,傅忱到她身边,抱住她,轻吻在她的发顶,手指磨蹭着她的脸颊。 “乐儿,这些日子困在宫内闷坏了吧,随我出去走族怎么样?” 怀乐听见出去两个字有些不真实,“是去宫外吗?” 傅忱允许怀乐在宫内玩,身后总是乌泱泱跟着一堆人,怀乐一点都玩得不开心。 她想出宫了,还有一件事情,除了想看看外头,也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像第一次随傅忱出门那样,见着柏大哥呢,怀乐还想跟他解释,希望这次的事情没叫他恼。 “是啊,去宫外,带乐儿去听戏。” 听听梁怀惔的惨叫声,从前都是被他折辱,叫她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如今也该换换了,让她看看,他是如何收拾梁怀惔的。 傅忱还有个私心,他承认自己很阴险,他想借着抓捕梁怀惔的事,打磨打磨怀乐,别叫她又生出来什么逃跑离开他的心思。 无论跑到哪里,他都会把她抓回来。 怀乐还巴巴念着上回傅唯禹说的皮影戏,此刻傅忱说到戏,她想听了,南梁演的折子戏,也很不错的,怀乐还没有真正瞧过呢。 傅。忱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低头吻在她的鼻尖。 “乖。” 怀乐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亲近,并没有避开,只是眼皮子颤了颤。 “.........” 上了马车,一路颠簸,怀乐迷迷瞪瞪,本来是极其困的,瞌睡都被抖没了,桌上摆着的精致小吃食,也去着倾斜颤抖。 她察觉到有些不对,便掀帘子看了看,怎么不知不觉跑了这么远了? 看着....不像去听戏。 怀乐还没有酝酿好问傅忱,他要带着怀乐去哪里? 忽然马车停了。 怀乐听到傅忱的声音,他很淡然,闲然自若,俊脸似笑非笑,“跑?怎么不跑了?” 怀乐听得一头雾水。 跑,是来捉人了吗? 他捉谁? 很快怀乐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因为对面响起了一道硬朗邪肆的男声。 梁怀惔,一手牵马绳,一手握剑,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我跑什么?我在这里等你来。” 怀乐人一震,在不自觉中,莫名坐直了身子。 是......二哥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晚上十点多才得空。 今天只有三千,缺的字数连着明前天的补起来。 感谢在2022-05-31 23:57:04~2022-06-01 23:5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姒桃 10瓶;青影若晚晴 6瓶;4210614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节 第61章 二哥哥...... 是了, 怀乐忽得想起来。 二哥哥也是被关押的。 怀乐被傅忱带回来的前不久,亲眼目睹二哥哥在汴梁的大街市被抓走,也是傅忱亲自抓回来的。 怀乐那时候还垂着脑瓜子想过, 暗桩前来禀事,逃跑的人是谁呢? 汴梁的大牢里束着父皇和后宫妃子,四姐姐也在, 三姐姐被发落了,大哥哥么,怀乐听宫人说大哥哥逃得远远的, 在北疆, 是一个新的国度。 还有谁? 她想忘了, 忘了二哥哥。 怀乐只想着, 能逃跑的这个人真有本事,傅忱做事缜密,便是天上的鸟儿要往哪里飞, 傅忱都知道鸟儿会飞哪里。 傅忱和梁怀惔手头上那点恩怨手段,汴梁皇宫内知道的宫侍不少,但多数不会多嘴说什么, 也不敢多嘴。 一来梁怀惔位高权重, 谁敢嚼这位祖宗的舌根,二来,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若真是让人传出去,汴梁皇子欺压旁国质子, 这不是坏了两邦交好缔结的名声嘛。 梁怀惔收拾傅忱, 他是不忌讳, 管谁知道呢, 就冲他那战功赫赫的伟绩,谁敢弹劾? 外头的邦国发展迅速,虎视眈眈,梁怀惔是汴梁的常胜将军,要是就因为一直质子辱骂折损了自家的武将皇儿,这绝对是不值当的,宣武不会处罚他。 那到头来,给梁怀惔擦屁股的人,自然就是梁怀砚,倒是累了梁怀砚处处替他周旋。 梁怀砚素来和梁怀惔不对付,替他兜着欺压别国质子的事情,兜得特别认真。 因为他替宣武帝把控朝政,若是不尽心,叫一点不好的消息传出去,坏了名声,宣武帝必然要横竖脸批骂梁怀砚。 说到底是为了自己。 谁像怀乐呢,她太心善了。 别人看见梁怀惔欺压傅忱的场面,恨不得绕开走,或者跟在后头踩上傅忱几脚。 没有人像她见着了,感动身受,心疼得不行,天天守着傅忱,看着他身上滚着血,为他掉眼泪,给他擦怀乐藏起来的药。 所以,傅忱和梁怀惔的仇恨恩怨,怀乐最清楚不过。 她甚至知道傅忱恨二哥哥,他看二哥哥的眼神,恨不得将二哥哥千刀万剐。 怀乐还以为二哥哥一被抓回来,就叫他给千刀万剐了,原来只是关着二哥哥吗? 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可能被傅忱千刀万剐的念头一闪而过,怀乐的心口忽然皱缩了一瞬。 有些疼? 是怎么回事?怀乐怔愣捏着心口那团的衣裳,镶边滚了金线,刺得怀乐细嫩的手指有些微疼。 发麻的。 傅忱立于马上,睥睨着梁怀惔脸上噙着危险玩味的笑,“二殿下还当自己是从前的二殿下,口气一如既往的大,还当自己位高权重?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暗桩的剑适时指像梁怀惔,“前朝叛逆,见到陛下还不束手就擒跪下。” 梁怀惔沉得住气,他身后的近侍卫已经冲上来了,拔了剑。 剑出鞘的声音次啦响亮,听得人耳朵生怕。 尤其怀乐胆小,她本想着掀帘子看看外头的情况,谁知道被出鞘的刀剑光亮晃了眼睛,又听见声音,只露出两节葱似的嫩白手指,很快就窝缩回去。 梁怀惔瞧见了。 他心下一抖,目光凝在那车帘旁,他瞧见了指头,是一名女子。 梁怀惔心有些慌,他在猜:会不会是阿囡? 他知道今夜傅忱必定要带人来围堵他,他早将兵符给了身旁最看重的近卫,前去调三军。 他的本意就是在这里拖住傅忱,不让他发觉,好叫那边挣得时日。 至于兵符藏在了哪里?任谁都想不到,梁怀惔将虎纹样式的兵符藏在了烟城月佩剑的刀柄当中。 他进宫之时,就将烟城月塞给了起央追。 而明面说没有把兵符给别人,但私下早就把兵符拨给了近卫,只是起央追他都没有说。 人手不够,自然要冒险的。 傅忱果真带着人来追,人手比梁怀惔这边的人更多,且高手如云,瞧着都是死士人等。 梁怀惔思索突围,事若不成,他是打算硬拼,可看到傅忱后头还带着一辆马车。 里头坐的什么人? 是陷阱? 梁怀惔这多半眼光都被马车卷了心神去,分不出什么神思来对付。 谁料剑一出手,对面露出来两根细指,胆小怯怯,跟他的阿囡好像。 是阿囡吗?不会是她吧? 梁怀惔表面还稳住,实则有些慌乱了,他在想傅忱为什么要赶一架马车过来? 如果里头的人真的是阿囡,傅忱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和阿囡的关系不成?不会的,他藏得好,不会有人知道。 傅忱和阿囡的事情尚且不明,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阿囡,梁怀惔率先打算出手试探。 傅忱看着梁怀惔以及他身后衷心护住的手下,忍不住冷笑。 “梁怀惔,你现在这么胆小怕事了,只敢窝躲在背后装小人。” “可惜,朕没有时辰陪你耗了。” “你。”傅忱收了冷笑,眼底一片冰冷,他的左手松下去抽了打马的长鞭子。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话音刚落,傅忱已经扬鞭打了上去,他坐于马背,之所以没有下手,就是要像鞭打畜.生那样鞭打梁怀惔。 无论是水牢,还是寒铁链,傅忱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训化,他是在这用这种方式告诉梁怀惔,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畜生。 实力悬殊过大,要是不走些偏招。 真正动手,这个死局太难破。 梁怀惔是想过拖延时辰,等到三军过来拥护,届时,傅忱必定不能拿他如何。 但如今如何拖? 傅忱显然是早早预料到了他的想法,也容许梁怀惔拖延时辰,只是这拖延的时辰必然是抽出马鞭。 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抽打他,将他当作被围困的野兽取乐。 傅忱勾唇一笑,这就是听戏了。 带他的乐儿来听戏。 听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汴梁二殿下的惨叫声,尊严遭受践踏,被人当作小丑一样愚弄。 可惜,梁怀惔出手快。 傅忱刚浮上脸的笑还没有展现完整,看到梁怀惔朝马车飞掷过来的短刃时,他自出现后胜券在握的笑,在一瞬间破防。 霎时间变得惊恐,傅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朝梁怀惔飞掷过去的鞭子,被他卷手扯回来,超短刃过去,卷住短刃飞丢到旁边。 短刃临时被转,一瞬间刺入旁边守马车随从的心口,当场那随从惨叫一声,暴毙身亡。 傅忱转过来抽了剑,眸色浓黑,语气加重咬牙切齿。 “梁怀惔!你找死!” 竟然敢朝他的乐儿下手,马车外不起眼,内里有玄机,怀乐在里面很安全,傅忱仍然受惊不小。 他浑身吓得激灵。 怀乐听到了,吓得惊呼嘤咛,她手撑着鹅绒软垫,往后缩。 很小的一声,隔得远了,梁怀惔并没有听出来是阿囡。 只确定是一个娇弱的女人。 傅忱在乎的女人。 傅忱既然在乎她,那这个人应当不是阿囡,梁怀惔心中腾升起一股怒火。 傅忱既然立了阿囡为后,却在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他如此在乎这个女人,不过出手试探而已,梁怀惔从不伤害女人,也没有打算真的伤害他。 傅忱明明看得出来这是个试探,他出手止住了试探,却还是被这试探,或许会可能出现的惊险而吓得惊慌失措。 这个西律.贱.种,从来都是不喜颜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如今为了这个女人。 他竟然变得情绪决堤。 算是抓到他的软肋了,该笑的,可梁怀惔却笑不出来,怎么都笑不出来。 傅忱不疼爱阿囡,有了心仪紧张的女子,还要娶他的阿囡,是为了什么?折辱? 若是被人看出来了,别人会怎么编排阿囡不得宠。 阿囡不得宠的消息一叫人知道了,她会如何?宫里的人拜高踩低,阿囡怎么在宫里存活。 若是傅忱日后在后宫里面多加一些女人,那么,他的阿囡,心思单纯,怎么受得了这些女人的把戏。 就算是他的阿囡喜欢上了傅忱,那也应该是合该傅忱给他的阿囡做卑贱的面首,合该他舔着脸皮。 不对,这样的人,给他的阿囡提鞋都不配。 所以,他必须要替阿囡而战。 那就先拿他心仪紧张的女人开刷,给阿囡立威。 “杀!” 梁怀惔抽出烟城月,剑尖直指傅忱的命门。 两方的人手冷呵“杀啊!!!”冲上去交了手。 一时之间双方冲锋撕杀的声音,恨不得冲破天际。 第111节 怀乐心惊胆颤,捂着耳朵。 这就是听戏吗? 本来在沉睡的久久也被吵醒了,它从马车内矮桌子底下跳上来,跳到怀乐的腿上。 “........” 梁怀惔是有预谋的过来,他频繁攻击马车,傅忱从马上飞下,与他正面迎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捂住耳朵,真的脑门心都被震得发麻。 梁怀惔并没有和傅忱交过手。 不打不知道,大概过了百来招,梁怀惔大伤初愈,体力逐渐微微不济,傅忱反而越杀越勇,梁怀惔忍着崩开的伤硬扛着,手上的攻势一直没有停歇。 就为着体力的衰退,谁知道竟然慢慢落了下风。 怀乐抱着久久,可惜她过于惊惧,竟然脱了手,久久被她抱得太紧,松了下来,蹦跳出了马车。 怀乐从角落出来,撵下马车去追。 梁怀惔本就想对马车下狠手,看到一抹雪白从车上绷下来,他还没看准,但准备出手。 但傅忱的速度更快,趁他分神,一记狠辣的杀招过来。 形成三角对恃。梁怀惔避之不及,他不收手的话。 “..........” 他必然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多更一点,昨天和今天太忙了,对了,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要开心哦~感谢在2022-06-01 23:51:17~2022-06-02 23: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眼皮的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塔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傅忱的杀招以雷霆之势, 他是打算如同跳梁小丑被他鞭打,让众多人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惨样。 傅忱素来不是爱面子的人,这回他刻意带着怀乐来, 还想让她看看,他有能力了,过往欺负他的人都被他挨个挨个收拾了。 他不想在怀乐的印象当中, 他一直都是懦弱无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人。 梁怀惔到底是磨练出来的人,傅忱知道他有风骨,他不屑对女人下狠手, 所以他才会带着怀乐出宫。 谁知道今天晚上梁怀惔为了活命, 竟然将剑对准马车。 傅忱改主意了, 他要让梁怀惔血溅当场。 敢对他的乐儿下手! 找死! 久久本来就腿短, 马车的台阶已经收了起来,单下来还是挺高的,怀乐上马车时, 是傅忱拦腰给她抱上去。 眼看着久久就要被摔死了,傅忱侧眼瞟见,他瞳孔一缩, 疾风般的剑凝了, 他没有犹豫收了过来,伸手去捞掉在半空的久久。 他的手臂瞬间暴露在梁怀惔的视眼当中, 这才是真正的大好时机, 梁怀惔顺势而上冷笑,他的剑刃直刺入傅忱的手臂。 傅忱下手毫不留情, 梁怀惔更加不留情。 烟城月是名剑, 锋利的程度自然不必说, 傅忱的衣袍是上好的料子, 云线密织成的。 别说下雨沾不湿透,便是普通的刀剑都难以砍破,堪能当成一件软甲使用。 烟城月破了衣袍,直刺入傅忱的臂膀。 梁怀惔算计得逞,面露笑意,他手上更加用力,剑刺入得更加深,傅忱闷哼往后躲避,他手上的剑掉了,傅忱把久久放入马车。 以宽厚的肩膀挡在马车门口。 暗桩见傅忱受伤,大呼一声,“陛下!” 怀乐快要踏出马车,掀开帘子的那只手生生被这呐喊声叫住。 使力一脚踢翻面前和他对战的人,飞身到傅忱的面前。 暗桩衷心护住,扬剑攻向梁怀惔。 梁怀惔没有脱手松开烟城月,反而将剑柄往上仰起,生生挑飞傅忱手臂上的一块滚连着碎肉的衣料。 殷红的血液顺着傅忱的手臂流下来。 滴滴答答,很快积了一小滩血。 暗桩和梁怀惔厮杀到了一起,暗桩是傅忱手把手教出来的死士,他的手段和傅忱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怀惔刚刚和傅忱对战,体力去了大半,已经不敌,他被打得频频后退。 算着时辰如果没有出意外,近卫这时候肯定已经带着三军过来了。 拖延时辰没有拖得太久,傅忱虽然受伤了,但他底下的人疯狂进行反扑,此时不走的话,他死伤过半的人,必然要所剩无几。 梁怀惔堪堪化解暗桩飞刺过来的一个杀招。 他往后飞退。 当下朝左右的人冷喝道,“撤退!” 周围的人得令,掩护着梁怀惔撤退逃窜,暗桩没有亲自去追,他返回查看傅忱的伤势,拨了一堆人手去追赶梁怀惔。 傅忱扶着受伤的手臂,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别追了,叫人回来。” “陛下?”暗桩扶住他。 傅忱嘴唇微动,手臂疼得钻心,看着梁怀惔的那把配剑。 是烟城月。 原先看第一眼,只觉得有些许眼熟,他并没有细看。 刚刚傅忱吃了一剑,他低眼,凑近就察觉到了。 是烟城月,西律的剑。 他如何拿到的烟城月? 西律剑炉被宣武帝捣毁的时候,梁怀惔才多大,他那时候就去过西律了? 傅忱止不住地皱眉,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暗桩觉得是好时机,“陛下,梁怀惔体力快要被透支了,只要我们的人追上去,很快就能把他拿下,若是让他跑脱,只怕再拿抓捕。” 傅忱摇头,“梁怀惔此去与三军会和,后去追赶的人必定有去无回,让他们回来,别叫我们的人白白送命。” 暗桩思索应是,将人召回。 傅忱下命令,“回宫。” 刚刚暗桩只是怪叫一声,傅忱害怕手上的伤吓到怀乐,就没有上马车。 他压抑着声气,柔柔道,“乐儿,我们回去了。” 怀乐抱着久久,她抚摸着久久的背,久久通体雪白,它的绒毛上沾了血迹。 刚刚是傅忱把它递进来的。 他受伤了? 是为了保护久久才受伤的吗?怀乐记得傅忱是不喜欢小动物的。 明明刚刚喝二哥哥说话对骂时,还那么有底气,怀乐听着三言两语,都能感知到傅忱语气里的胜券在握和胸有成竹。 怀乐还听到了扬鞭过去的声音,怀乐太熟悉扬鞭的声音,她听过好多遍。 原来是听这个戏的意思。 可是怀乐好难过,从前傅忱被鞭打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鞭子扬向二哥哥时,怀乐的心里也好难过。 莫名的难过。 前者的难过,怀乐还能想得通,可二哥哥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 怀乐和二哥哥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真的好奇怪,什么都奇怪,怀乐之前还梦到他,是在梦里,是因为那个怪诞的梦吗,在梦里,二哥哥是怀乐的亲生哥哥。 所以怀乐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亲哥哥,不希望他受伤。 很快进了宫,傅忱骑马回来,回宫的这一段路程,怕路上马车颠簸,颠簸到怀乐,也是慢吞吞回来。 他在马背上就自己撕了半截衣角料,自己缠上受伤的手臂。 暗桩要出声提醒,这样做会让伤势加重,傅忱冷眼,无声让他闭嘴,是怕吓到怀乐。 终于到了奉先殿。 傅忱撩开帘子,“乐儿,到了。” 他系了同色系的披风,脸色如常,怀乐看不出来他究竟伤到哪里了,只是傅忱伸手要抱怀乐下马车的时候,怀乐注意到他的手臂缠着很厚很厚的衣料。 是从衣角边撕下来的料子,玄白色。 “看什么?乐儿。” 怀乐疑心,她抱着久久,久久毛发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怀乐给擦干净了。 “我……自己下来吧。” 傅忱勾唇,他还调笑,“马车高死了,待会摔到乐儿,我心疼。” 确实挺高的,赶的战马,这马比一般的马都要高大,所以几乎是到傅忱腰的距离。 “来。” 第112节 怀乐面露怀疑,手臂还是虚虚搭上了傅忱的手,正好是他裹了的那只手。 傅忱长臂一卷,他拦腰把快乐抱下来。 稳稳当当抱着怀乐进了奉先殿。 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养得好,怀乐比之前胖了很多,脸上更有血色不讲,就连她脸上也圆了,腰身紧了,前头后天都更圆了。 饶是如此,在傅忱宽厚结实的臂弯怀里,她还是娇娇小小的一只。 怀乐居高临下,两只手在他的肩膀,她看到傅忱束发的白玉冠。 再往下,他充当纱布裹着手臂裹得很厚的玄衣料子,已经被浸了星星点点的红。 怀乐惊讶张大了嘴,他....他真的受伤了。 愣神的功夫,傅忱已经进了奉先殿。 他把怀乐放下,半跪下来给她褪了靴袜,换上能拖的软靴,又命人拿来了水,给她净手擦脸。 做完这些,怀乐舒舒服服坐好。 他的手臂上冒出来的血更多了。 外人看着触目惊心,傅忱浑然不觉,仿佛伤到的不是他的手臂。 傅忱半蹲在怀乐的面前,“乐儿,今天想吃什么夜间小食?” 怀乐之前并没有吃夜食的习惯,都是叫傅忱给惯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会做很多的小食。 那些小食看着赏心悦目,闻起来更是让人胃口大开,怀乐能吃很多。 起先的时候怀乐受宠若惊,几日下来,怀乐渐渐地有些习惯了,习惯傅忱对她的好,处处都伺候着怀乐。 逆来顺受,也安然的享受。 若是在昨天,怀乐或许会说她想吃什么。 今天怀乐咬了咬唇,看着他的脸,指着他的手臂,小声,“你受伤了。” 傅忱被提醒了,才想起来他的手臂。 “这啊,小伤,没事的。” 傅忱拉着披风,遮住了冒血的手臂,“出血太多,吓到乐儿了,待会我去收拾。” 怀乐摇头,傅忱摸摸她的脸,滑滑的,手感特别地好。 “遮起来了,不管它,我去给你做些小食,吃了乐儿就睡觉,想吃什么,告诉我。” 怀乐拉住他,“今日不吃了,叫太医来看看吧。” 她的手做了一个包扎的动作。 “上药。” 这么久了,傅忱抬起脸,似笑非笑,目光在怀乐的脸上环视了很久,面前这张白嫩的小脸上。 有着惊恐,有着不安,有着担忧。 担忧。 他的梁怀乐终于知道担忧他了,成亲半个月了,终于对他上心了吗? 柏家的人全都落网了,只有柏清珩被人救走了,傅忱的人倾巢而出都没有找到他的丝豪踪迹。 傅忱很担心,怀乐担心他了,会为他心疼,是不是要回到以前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柏清珩出现,她不会跟柏清珩走了 傅忱的眼底终于有些真实的笑意,笑漾在他本就俊美的脸上,更添几分迷人。 “乐儿是担心我吗?” 怀乐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傅忱,“你是为了保护久久受的伤吗?” 傅忱低嗯,“是。” 怀乐接着问,“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傅忱给她捏捏手腕。 “为什么救久久?” 一只小畜生而已,傅忱并没有什么菩萨的心肠,在危急关头,撒手去救它,几乎没有犹豫。 只是因为,这只微不足道的小畜生,是梁怀乐的,如果这只小畜生死了,像当初的十七一样。 她肯定又要哭了。 傅忱舍不得再看梁怀乐哭,所以他会好好保护这只兔子,哪怕当时他的手臂废了。 “因为乐儿在乎它啊,所以它在我眼里也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2 23:56:46~2022-06-03 23:2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963200、杳杳钟声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重要。 是因为怀乐重要, 所以久久重要。 重要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被保护,不被轻视, 不会被替代了。 怀乐从前渴望的东西。 重要。 怀乐,是重要的了,所以久久也被爱屋及乌。 就像是当初怀乐给傅忱搓衣裳, 因为傅忱在怀乐的心里很重要,所以他的衣裳在怀乐的心里也很重要,怀乐搓洗衣裳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怀乐目不转睛看着傅忱俊俏的脸庞, 他低垂的眉眼, 高挺的鼻梁,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唇。 怀乐的心砰砰跳起来,快了,他一如既往的漂亮, 虽然不是质子,但是他的漂亮更盛以往。 心跳越来越快,不受控制。 怀乐撇开脑袋瓜, “..........” 傅忱察觉到她的目光, 轻笑一声,摸摸怀乐的脑袋, 又问了一道。 “乐儿真的不要吃小食吗?” 刚刚看得太入迷了, 怀乐察觉到被抓包了,她臊得别过脸。 “不吃了。”抱着久久的手紧了紧。 傅忱捏捏她的腮帮子, “那先歇了?” “...好。” 傅忱先单手抱久久回了它的窝, 久久之前都怕傅忱。 或许是他不近人情, 或者是他身带着的帝王之气太重, 每次傅忱一靠近怀乐,埋在怀乐手腕里的久久要么埋了头埋得更深,要么就是直接从怀乐的怀抱里跳跑了。 这回傅忱碰了它,好似为了先前的救命恩情,久久窝在他的掌心里,竟然不怕也不躲了,安然窝着。 傅忱弯唇,这小畜生倒是有灵性..... 放好久久,抱怀乐上了塌,他给怀乐掩好被角,摸摸她的头发。 “乐儿先睡?” 这几日上了塌都是一切的,只要怀乐躺往里面了,傅忱必然就在外头。 他身躯宽大,整个人拦在外头,比好几床大被褥摞在外面,还要有安全感,傅忱在外头,怀乐都习惯了,他今日不跟着怀乐躺下来,怀乐不大适应了。 “怕?” 傅忱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怀乐不想让他离开,虽然没有缠住他的衣角,可是那薄薄的被褥底下,她细嫩的小手指一攥起来,拱出来一个很小的弧度。 傅忱把她的手捉出来,翻来她攥紧的掌心,替她抚平掌心的印子。 “乖。” 傅忱握住她的手,与怀乐十指相扣。 他俯下身,头发垂落两侧,溜进怀乐的肩窝和怀乐的头发缠到一起。 鼻尖触到鼻尖,怀乐的眼睛水润润的,这时候骨碌碌地转着。 她总拿这样的眼神看着傅忱,傅忱喉结一滚,本来不想的,他的唇落到了怀乐的侧脸,一路下来。 鼻尖,红艳的樱唇。 本来就娇艳欲滴,被傅忱这么一亲,再好时,等他气喘吁吁抽身,怀乐的锁骨窝处的衣襟下去了好多,松垮垮。 下头更白嫩的,展露了一半。 怀乐的脸更红了,傅忱声音哑了好大半,“乐儿,要等一会。” 这句话,说得好像是怀乐急不可耐,明明是他。 怀乐胸腔里升出一股羞恼起来的气,她侧脸躲开傅忱的欺压,小声嘀咕。 “你走……” 傅忱单手俯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他的声音低沉又暗哑,怀乐平静下来没多久的心似乎又乱了,她伸手抵着傅忱的胸膛。 傅忱单手抓了她两只细腕,低头又在她吮了一口,怀乐皮肤嫩,很快就出现了印子。 不仅出了印子,更叫怀乐吃痛。 罪魁祸首这回撒手倒是快,傅忱说去包扎,怀乐刚开腔,没想好说什么,又很快把小嘴巴闭上了。 傅忱灭了屋内的烛火,只留一盏。 怀乐不觉得刺眼了,殿内视线昏黄,更让人觉得平添睡意,怀乐等着傅忱包扎,结果昏昏沉沉,不知道等了多久。 第113节 在模糊的意识里,怀乐似乎都已经睡过去了,她睡了一觉,傅忱才回来。 怀乐是叫他闹醒的。 她觉得有些松乏,抬得高,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迷迷蒙蒙睁开眼,惺忪的眼睛抬起看过去,不是梦。 真的在傅忱的肩头。 怀乐的嘴巴冒出来一阵嘤咛。 她瞬间捂住嘴巴,睡意跑了大半,是真的。 怀乐立后之前,避火图自然是看到了,不是那些宫里的老嚒嚒,给怀乐上的伺候君主的房中女业课。 这图是傅唯禹给怀乐看的。 她是老手了,给怀乐多讲解的都是一些寻常的。 有些离经叛道,比如说女子伺候夫君的,男子伺候女子的,都是匆匆翻过。 因着她哥已经足够疼怀乐了,不会再让她学这些讨好人的功夫,再有那男子讨好女子的,依着她哥那傲人脸的功夫,唯我独尊,会讨好人么? 傅唯禹本来就没打算讲,多废她的口舌,但怀乐有时候又是个好奇宝宝,她问为什么匆匆翻过。 傅唯禹没讲,倒是认认真真给她翻了看,看得怀乐的脸皮红彤彤的。 这下子是真的不敢再看了。 到底那一会羞臊过脸皮子,这一会怀乐还是记得的。 她当然清楚傅忱在做什么。 这怎么可以。 怀乐急慌慌要起来,傅忱按住她,往她的后腰底下,塞了一个软枕。 他又低下头,搅了好一会乱。 好久,但足够用功夫,怀乐不难受了,除了在偏殿的第一次,还有后面因着怕了的几回。 再后来傅忱越来越温柔,他博学多才,让怀乐渐入佳境,才慢慢。 什么都顺从怀乐。 再有的,怀乐不仅不觉得难受了,反而从里面尝出别的的感觉。 傅忱总伏在怀乐的耳朵窝旁边问过,“乐儿,感觉如何?” “舒坦吗?” 他讨的的确是求问的模样,像好学生。 怀乐才不要说呢。 她已经从里头察觉出来这两个字的意味了,对上傅忱那双含春带笑的眼睛,差点把怀乐吸进去。 “乐儿怎么不说话?” 怀乐越发抿紧了嘴,倒惹得傅忱笑,他微咸的手指抚扯过怀乐的下嘴唇。 “不说就不说了,别咬,怎么咬自己?我都舍不得咬乐儿呢。” “哦,我知道了,乐儿是害羞。” 怀乐当然是害羞,她垂首埋了埋脸,手指还击似的在傅忱的手臂上面挠了好几下,用不了多少力,只有点痕。 这回也不疼,只是他怎么能这样做? 怀乐的葵水走了没多久,脏。 怀乐感觉自己被荡漾了起来,她的小嘴巴微张,随着傅忱的递进而虚空,看着殿内的顶点。 她意识到傅忱这样做不好,怎么不好?怀乐的神思跑了大半。 “.........” 眼角积蓄了好多泪,怀乐看不清东西了,模模糊糊的,她看了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像是幻境,又觉得很真实。 在眼泪花子里出现的幻境。 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嘴角噙笑,嘴角叼着新掐的稻穗。 他原先是骑着马进了院子,见到了她似的,招手喊,显得更高兴了,眉眼都开朗起来。 “阿囡,哥哥给你带了小米糕,街头聋阿叔卖的,你最爱吃的。” 还没等他翻马下来,冲出来一个拿着藤条的妇人冲了上去,叫嚷着就打他。 “莫衡之,院子你整日没个正形又吓跑了,夫子又来家里说你逃学了,你生生要娘为你操碎心,乡试迫在眉睫,你不好好温习.....” 少年郎不敢还手,抱着怀里的小米糕,还要躲避藤条,被打得从马上滚跳下来。 “阿娘阿娘,我没跑,是给阿囡买小米糕了,昨日晚上我起夜,蹲墙角的时候,听见阿囡念叨米糕她想吃了,聋阿叔的小米糕每日只做那么一点点,下学再去买肯定没有了。” 有个小姑娘,是被叫阿囡的,冲上去护少年郎,看不清脸,只看到她绑起来的头发,跟怀乐一样,怀乐之前也扎这种小辫子,她被阿娘拉扯到背后,人有些踉跄了。 少年郎急跳眼,“娘,别扯妹妹啊。” “莫衡之,还敢跟我顶嘴了?!” “你不务正业不好学,乡试怎么出人头地?!” “家里有妹妹聪明伶俐就行了,我懂些武会守院子,咱家就是文武双全了!” 妇人被气得,“你还有理!.....” 妇人边骂,下手更重,这场跑跑跳跳的幻境里,小姑娘和她哥哥绕圈子,最后绕回来脸,是正面的。 那少年郎的脸上好似有二哥哥的缩影,而那个小姑娘的脸,跟幼年的怀乐好像..... 不止好像,两人凑到了一块,诡异的,看着也好像,像亲兄妹... 怀乐又梦魇了。 跟之前的梦一样。 看不清幻境了后续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男子都是要面子的,要顶天立地的..” 怀乐轻哼一声,是傅忱撑手,这时候他上来了,唇上红红的,还很亮。 顶天立地,是啊,顶天立地,怎么能够做这些。 可是这一会怀乐说不出来话了。 没有什么力气,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张口就变成了连不上调子的哼气。 好一场云雨,到了后半响才停了下来。 伺候人总是特别费功夫,傅忱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不知道几更,外头还真的漂了雨,越下越大,还打雷了,很吵,怀乐睡第二场,被兀然惊醒,她偏头看过来。 入目是傅忱的侧脸,他似乎睡得很沉。 手臂上才上好药的伤很快就崩了冒血,伤很重,又没有麻药,会很疼,傅忱却没有醒怀乐眨眨眼,想要推醒他。 手还没有伸过去,怀乐抬了眼,帘子被人拨开了,怀乐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 怀乐吓得瞪大眼,旋即后颈一重,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会认真写完的啦,当时说预计多少字,只是预计,大体以故事完结为准,笔力稚嫩,在不断的学习中,谢谢朋友们的包容。 等这两天端午有朋友来找,就去玩了,字数少了,过两天就多写…… 晚安哦,。,。。。。。,,。,。。。,,。。,,。,。。,。 第64章 汴梁侧宫门, 起央追穿着夜行衣,带着一拨人马躲着,心里急得打转转。 “怎么还不出来?难不成出事了?不行, 我得去看看.......” 起央追越想越急,前头没什么动静冒出来,就生怕出什么意外。 带着刀打算进去。 他身旁的侍从怕坏了事, 拽住他,拦着劝道,“王子, 二殿下走之前特地吩咐了不让您冲动。” 起央追攘开随从的桎梏。 “梁衡之就带那么几个人, 万一出什么事, 能打得过傅忱手底下的人吗?” 开玩笑, 皇宫禁卫是开玩笑的? 三军只带回来一股去制衡禁军,拖到现在都没信,起央追能不慌吗? “王子冷静, 二殿下吉人天相,必然会逢凶化吉。” 西域好酒肉,不供奉鬼神, 起央追自然听了这话跟屁话一样, 他低骂。 “哄傻子罢。” “何况今日不比昨前日,咱们谋划周全, 二殿下虽说带的人少, 但随着过去的,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麻溜辈, 定然不会出什么错。” 起央追最烦别人劝他, 他身边的人了解他的脾性, 自然不会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劝他, 这时候掉头看过去,果然,开口的人,是梁怀惔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 说好是保护,起央追觉着就是来压他的。 这个梁衡之,是指定了他可能会着急上火。明明知道是龙潭虎穴,都要自个去。 都被人追得屁滚尿流了,也不知道整顿,约了人倒转矛头,就要去救阿囡。 就不怕人没有折出来,命都搭进去。 起央追不知道为什么梁怀惔非要在今晚救小流莺,只知道这实在玩心跳要人命。 第114节 想到上回,傅忱不就是仗着他们全家吃了酒正是虚的时候,带人打了汴梁,就依仗着乘虚而入,要的就是措手不及的效果。 傅忱当时玩的就是这个路子,他会没有防备吗? 梁衡之临时掉转矛头对准汴梁,万一自投罗网。 “顾不上那么多了!” 起央追拔了刀,梁怀惔的心腹追上前,“王子再等等,陛下说了,要等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他没出来再进去。” “眼下距离一个时辰还差半刻。” “他怕是叫傅忱拿住,出了事,现下来不了,你还真要等一个时辰,你就那么沉得住.....” 后半个气还没说出来,后头飞檐走壁过来带着小队人马过来的人,不正是梁怀惔还能是谁? 几个提步已经到了起央追面前。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斗篷盖住了她的脸,但从底下的裙摆能看出来,是个女人,真是他的阿囡了? 起央追脸上当动荡不小,清点了后头的人数,一半都没有折掉。 不可思议道,“得、得手了?” 事有蹊跷,他也觉得得手太易,但此地不宜久留。 梁怀惔发声,“走了。” 想到刚刚在外头听了半刻的动静,脸黑得像锅底,他就知道傅忱定然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阿囡。 不然阿囡怎么会嫁给他! “你不看看吗?会不会救错了?” 这也太便宜了,看他身上处处都好好的。 就这么安然无恙出来了? “.........”梁怀惔不置一词,关于刚刚的事情,他不想多说。 这么晚了出关,是能出,只是一拨人手太多了,出城的话,走不远,明日等到傅忱醒过来,很容易暴露。 梁怀惔先让心腹带着人马率先出关。 “去西域?” 梁怀惔高瞻远瞩,“不能去西域。” 容易祸水东引。 但是要分散人手,最终,梁怀惔将手上现有的兵力分了多股,一股去北疆,一股去西域,一股留在了汴梁。 另外主要的人马先去了西律,就在西律最外关的驻扎,西律是傅忱的老窝。 傅忱太棘手,眼看着,在他这里是拿不下来心头肉了,阿囡的忘症或许到了西律,能有治的苗头。 梁怀惔撵起央追回西律,怎么撵,他都不走,非要在这里死耗着。 分配的人马今夜先走了,出关隘,能走多远是多远,梁怀惔只留了心腹当中的精英留下,他们先回了京郊外头庄子的密道。 带着怀乐,东西没有不好,不能日夜颠簸。 起央追见鬼一样,看着不肯假手于人的梁怀惔给怀乐擦脸,伺候她休息。 本以为大名鼎鼎的汴梁二殿手只拿得了簪花枪,不曾想,伺候起人来,一点都不生疏,他像是做惯了这些事情。 怕吵到怀乐,收拾好了。 梁怀惔带着起央追出了外间,难得跟他语重心长。 “你此行跟着我去西律太危险,我不与你同行,你回西域,我着人护送,傅忱就算发现了,没有我,他不会怎么样。” “危险?”起央追以为他不知道危险这个词了呢。 “你还知道危险啊梁衡之。” “你知道危险,不跟我回西域,带人去西律,西律是什么地方,你熟吗?那地方。” “且不说你没有去过西律,西律的局势,一点都不比汴梁简单,里头有个执掌大权的付祈安,更有玢王和西律新后,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那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我看着傅忱夺了南梁不敢回去,指不定就是被弄怕了,傅忱你都斗不过他,去西律不是找死吗?” 找不找死,尚且早着。 这些人在傅忱眼里不够看的,起央追是个武夫,很多层面想不深,梁怀惔瞟他一眼,懒得解释。 但有一个点,他说到了点上,傅忱不敢回西律,他为什么没回西律。 梁怀惔负手而立,“谁说我没有去过西律了?那地方我早年待过,熟着呢。” 他当年辗转为了求药,最先到的地方就是西律了,玢王是他曾经的盟友,如今往西律,按着如今的局势,必然可以再次结盟。 起央追懵,“你什么时候去过西律了?” 梁怀惔没跟他多说,他又不是真正的梁怀惔,真正的梁怀惔自然是没有去过西律,他是莫衡之啊,莫衡之,自然是去过西律的。 “好吧,就算你熟,你要去。” “你自己要去,还非要拖着你的阿囡了?” “她能跟着你奔波劳碌?” 梁怀惔转过来,对上起央追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央,你我兄弟一场,这一趟水太深了,你听我的话回西域,不要跟着掺合进来。” 起央追抖掉他的手,“好你个梁二,始乱终弃,说好的,当初你被抓,要是能够平安回来,就把你阿囡给我。” 梁怀惔玩世不恭地笑,“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他娘耍赖?跟我玩阴的?” 梁怀惔挑眉,不管如何,总算是把怀乐带出来了,他双手枕到脑后,难得一丝轻松。 “是又怎么样,兵不厌诈,我没有教过你?” “你奶奶个大腿。” 起央追当场破口骂人。 “随你骂,我家祖上没有人。”梁怀惔满不在意。 他伪装声色犬马太久,难得露出几分真性情,起央追看着他此刻的模样,既觉得陌生,又觉得这好像才是本来的他。 从前认识的梁怀惔,好似都是戴着面具的人。 “你真够意思啊。”起央追恨不得给他两捶,他真是挠心抓肝,想要知道过去的事情,可惜梁怀惔那嘴巴闭得特别严实。 正所谓蛇打七寸,若是没有人,他的软肋正是怀乐。 “我且跟你讲了,你若是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我就...就到小流莺面前乱说,什么都说。”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就看看她能不能理解你的苦衷,你能瞒到几时?” 打着七寸了,梁怀惔真有些慌了。 他蹙眉头,一记眼刀飞过来。 起央追被逼急了,矮他半截,气势也不输。“你跟我急眼有用吗?有种干脆把我舌头割了。” “否则我还是要说。” “我是不会回西域的,你休想把我撵走,我跟在你身边一日,直到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为止。” 梁怀惔面色凝重,久久未语。 他看了看起央追,又看了看远处,似乎是在酝酿。 梁怀惔下手不重。 他怜惜妹妹,也知道自个手上的力道有多少重,控着力道下轻了手,怀乐这一觉睡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劲过了之后,她就醒了过来。 不是奉先殿。 入目四处都是陌生的环境,怀乐发怔看着左右,长油小蜡灯,屋内特别的干净,除了怀乐躺着这方塌,对面就是桌子。 桌子上面....放了很多的刀剑.... 刀剑..... 漂亮质子呢????他呢? 怀乐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傅忱。 怀乐的心猛得跳起来,傅忱不在,她心里越发的害怕了,咽了咽口水,慢慢的下地。 书上说的刺客劫匪都是蛮横不讲理,吵吵闹闹,不爱干净的。 可四下都干净,刀剑也摆得整齐,怀乐下了地,她的流云小靴子摆得更齐整。 身上,怀乐摸了摸,好好的。 怀乐长呼出了一口气。 她快速穿好靴子,蹑手蹑脚缩到门边,不知道抓了怀乐的是什么人,但想到上回行刺的人,马车都被射成小刺猬了,傅忱上回护着怀乐还受了伤。 怀乐心里紧缩一阵,傅忱有没有出事? 门扣好,但栓的那地方破了一个洞,眼瞧着是没有修,怀乐弯下腰眯着眼,正好能看到外面去。 两个男人负手而立。 往上移,看清了脸。 怀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有胡子,头发辫子穿着小葫芦的不正是西域的那位王子。 至于他对面的人,看着侧脸。 怀乐觉得好眼熟,越看越眼熟,昨夜梦里出现过缩小的轮廓。 二哥哥! 声音迷迷瞪瞪,怀乐没有听见几句,声音太小了,又隔着门墙。 怀乐贴了耳朵都没听清楚一完整的,她正愁,殊不知,就被一声怪叫给惊得立不住脚跟。 第115节 “你说什么?!” “她...你.....小流莺..是你妹妹!!!” 怀乐本来心神吊着,起央追跳脚,声音又大,直接把怀乐吓跌了,里头冒出来的动静。 外头自然听见。 梁怀惔和起央追对视一眼,皱眉,不约而同都往那道门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 第65章 坏了! 起央追缩了脖子, 事刚知道都没捂热乎,就叫他给捅出去了。 梁怀惔眉色沉沉。 起央追干笑着,“你....瞧着是醒了, 我不进去看了,你们的事情,你去说清楚。” 乖乖, 兄妹闹到这份上。 梁怀惔就为了他妹妹,命都豁出去了,竟然是妹妹!不是他想的那样。 不对啊, 是妹妹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有机会了? 起央追之前肖想过怀乐, 他自从明里暗里知道怀乐是梁怀惔的人, 也明招暗招试探过,跟他要人。 最终都没有得到,看到梁怀惔重要, 生死关头都没有把小流莺给撂下,他是做不到这份上。 本来还想着,这朋友妻不可欺。 这..... 到头来, 是妹妹啊。 本来在脑中刚萌生出来就被迫扼杀的情意, 此刻又冒了出来,毕竟, 放眼邦国, 可没有什么人能如小流莺这样进他的眼睛了。 梁衡之做他大舅子,亲上加亲的盟友, 那不是稳赚的买卖吗。 虽说有个傅忱横在哪, 起央追是没底, 是害怕傅忱的手段权谋, 一个人都没有把握,但一想到有梁衡之,他以一敌二,怕什么。 话说回来,这趟救人怎么这般顺利。 起央追摸着下巴上穿戴起来的胡珠子,觑眼望过去,门扉已经合上了,梁怀惔墨蓝色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啧。” 会不会是他当时手皮,要带小流莺走那会,扮作跑堂小二。 擦桌子时,给她下的特制的依兰花香粉起作用了吧。 齐律耶跟在起央追身边久了,什么好东西都有,这玩意常见,起央追当时想过不若就在在那晚浮元子里面放点迷药把怀乐带走。 但傅忱左右在那边横着,眼睛一直盯怀乐这边,多说几句话,那是一个如芒在背。 没法子,总不能空手而归。 当时起央追就放了点好东西,给怀乐沾着了,这玩意用在女人身上,力道是要在男人身上起的。 循序渐进起反应的东西。 女子身上闹出了香汗,会蒸发,那时候男子身上也热,通过肌肤之亲渗透。 就是这样传过去,男子会越来越上瘾,一般会有两种情形出现,一是最终时辰越来越短,最后以至于不举,二是男子食髓知味,越发不知道收敛,最终死在这事上。 那真要是这药帮了梁衡之,傅忱到底是出了那种情况? 小流莺和傅忱睡过了。 汴梁这边看重女子贞洁,眼瞧着梁怀惔和傅忱水火不容,他肯定不认傅忱做妹夫。 定然是要重新给小流莺择婿的。 女子但凡失了贞洁极难再嫁,男人么,多少都看重这一块,他们西域就不一样了,民风开放,贞洁不贞洁,还不如一只羊腿来得重要。 他胜算高着呢。 起央追在外头想得美滋滋,里头的情况和外头全然不同。 梁怀惔进了门,怀乐窝着一把短刃,缩到了角落。 见是熟悉的人,怀乐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短刃,反而捏攥得很近,手心里都起了汗。 “二...二哥哥....” 太多年了,到底是习惯使然,她虽然治好了结巴的症状,但慌起来,又跟之前一样。 二哥哥逃出来了。 他为什么和西域的王子,抓走怀乐呢? 怀乐的小脑袋瓜,想来想去,咬紧了唇,是..是为了拿怀乐去威胁傅忱吗? 妹妹躲得这样远。 她竟然这样怕他,好久没有见到他的妹妹了,梁怀惔竟然心生胆怯,不敢挪过去。 他眼睛也有些湿润了,生生按回去。 声线很干,“你听到了?” 怀乐一双清凌凌的鹿眼转着,她和梁怀惔周旋,“知..知道什么?” “刚刚我们在外面说的话。” 如果知道了...梁怀惔也不能再编出什么借口来骗她,阿囡嫁人了,成长了很多,也会想很多的事情,他不能骗她。 干脆就说个干净。 但梁怀惔关心则乱,他是没有想到,怀乐开了口,“不对吗,他..说怀乐是二哥哥的妹妹....” 是妹妹啊。 怀乐重复起央追刚刚的那句话,怀乐想着明哲保身,能够让梁怀惔想起来,怀乐是他的妹妹,不要做什么..... 梁怀惔哑然,突然回过神,“妹妹....” 对啊,是妹妹啊。 没什么错的,不用说太多解释,他也的确是怀乐名义上的哥哥。 他怎么忘了,阿囡都叫他二哥哥了。 外头到进门也就那么一小截路,梁怀惔进门时酝酿好了很多的措辞,他想到要说清楚,甚至几百年难得一见地紧张起来。 岂料,到头了,都是白酝酿。 这会子,心里倒还失落了起来。 梁怀惔看着怀乐,他眸色是难得一见的柔了下来。 那眼里带着没照顾好妹妹的自责,多年没见妹妹的激动,还有心疼、欲言又止,各种各样的揉杂到了一起。 怀乐是不懂的,她只觉得面前印象当中凶巴巴,是个只会狂笑指使宫侍打人的二哥哥,他眼里只有肆意,不,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怀乐看着他,没有看到之前惯常看到的二哥哥。 明明不凶,怀乐瞧着更怕了。 她后背使劲搓着墙根,也不怕这墙粗陋磨坏了她白嫩的肤色。 仔细手里晃人眼的刀尖伤到她。 梁怀惔大步迈朝前走了两步,怀乐被困在角落,她不垂着脖子了,只睁着眼睛,害怕极了。 梁怀惔有些气的。 更多气自己,也气怀乐一些。 当初明明说好了,哥哥对她是最重要的,梁怀惔还问过她,若是阿囡嫁了人,哥哥还重要吗? 阿囡笑吟吟,抱着他的手臂,哥哥重要,夫君没有哥哥重要。 虽然知道不是阿囡故意,可眼下梁怀惔却耐不住心气。 他夺了短刃,徒手拿的,刀尖划破了他的手,径直流了血。 这点伤对于刀里来剑里去的梁怀惔自然是不算什么,他连眉头都不皱。 怀乐吓得激灵,“........” 梁怀惔把短刃收起来,声音温和,“小姑娘家不要玩这些,仔细伤到了你...” 哥哥心疼。 咽了半句回去。 梁怀惔没逗留多久,这会露面是迫不得已了,他还记得那蛊师告诉梁怀惔尽量不要河坏了碰面,免得激错了她的记忆。 “外头还没亮,你昨夜里....没怎么睡...” 眼底下青的。 昨日夜里,怀乐还记得她晕过去时最先见到的那张脸。 揪紧了衣裳,羞臊得脸皮子都红了。 看见了....还知道没怎么睡..... 梁怀惔看着怀乐微垂了眼皮子,羞哒哒的模样,像是少女怀春,阿囡对傅忱....是生了情意了? 后槽牙咬得紧,梁怀惔也不好贸然说什么,这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饿不饿?”梁怀惔问了一句,怀乐不吭声,只摇头。 梁怀惔话头停了。“.......那你再歇会。” 这句话出口,再没有下文了。 第116节 怀乐说不饿,梁怀惔耽搁没多久,还是让人摆了一桌满当当的小食,都是些精致好吃的。 他着人把里头的兵器全都收走。 怀乐被软禁了,看着桌上的东西发愣,身上擦过了不怎么黏。 不知道久久和他怎么样了。 ...... 京郊外的庄子没备多少吃食。 能端上来的虽然多,却也够不上一满桌子。他怕庄子里头的东西糙,不合怀乐的胃口, 怀乐从前挑嘴,什么都不怎么爱吃,尤其爱吃小米糕。 聋阿叔的是买不着了。 梁怀惔在平康坊藏着的时候,在汴梁京街拐角处就有卖小米糕的人,手底下的人买过来一两回,梁怀惔尝着味道还不错。 他早就惦记了,要给怀乐买。 如今就去了,顺势打探城里的消息,救阿囡,得手的蹊跷。 怕是傅忱的计谋。 但这是个好机会,只能在这个时候赌一把,若是乘胜追击,他只怕傅忱休养生息,下一瞬就要他的命。 硬来,局势对他太不利索了。 可如今城内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到底是踩了什么运? 难不成,傅忱想放阿囡走? 梁怀惔想起傅唯禹与他说过的抱怨话,说她来到这里找他的皇兄,但是他的皇兄一心吊在一位女子身上。 这位女子就是阿囡。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阿囡就是傅忱对好的那个人。 傅忱舍得给阿囡走了? 他那样高傲的人,居然卑躬屈膝给阿囡做那样的事情。 会给他走吗? 中间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 汴梁皇宫谁都没敢进去打扰。 傅忱头晕沉睡到日上三竿,幔帐撩开了,窗桕也是开着的,昨日下了雨,今日晴得好。 若是没有这个晴好的天照到傅忱的眉眼上,刺得他霎时睁开眼,只怕他还没有发了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下意识伸手摸过去,往怀乐常躺的位置。 摸了好大的一个空。 什么都没有。 害怕、猜疑、还有从前没有消退的恐惧卷土重来,傅忱正襟危坐起。 “乐儿?” 结果头昏疼得眼前一黑,差点又倒下去,他捏着眉心,快速缓过来。 傅忱浑身不适,他掐着腰腹,脚步虚空,松了一口气,浑身散不去的气。 站起来找了整个殿内都没有找到那抹娇俏的倩影。 “乐儿?”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傅忱心跳加俱,脸色骤然被抽了血色。 去哪了? 久久贪玩,窝到了,床榻底下,这时候跳出来。 看见久久,傅忱松了一点点,小畜生还在,定然是多想了,她就算再次舍得丢下他,也舍不得她的兔子。 手搭到眼帘上,傅忱嘶哑着声音叫暗桩。 暗桩得了传唤,匆匆赶来,“陛下?” “皇后呢?” “小公....”,险些没改过来口,暗桩及时收声,“娘娘不是和陛下在宫内吗?” 闻此言,傅忱身躯一僵,从头冷到脚,眸色暗沉,脸上一片覆了厚厚的阴寒。 咬牙道,“她不在!” 作者有话说: ,, 第66章 暗桩浑身风尘仆仆, 整个靴底还沾着很多的合水的泥尘。 他是赶趟进来的。 听见这三个不见了,再看傅忱似曾相识的疯相,吓得浑身发抖。 心慌的一阵。 喃喃道, “怎么会不见了?” 陛下看小公主看得跟命根子一样,昨日夜里小公主不是一直和陛下在一块吗? 自从立后大典当夜,傅忱将计就计, 真可谓是赢得了小公主的人和心。 这一仗耍得特别漂亮,原先为了防止小公主跑掉,陛下在奉先殿增派了多少的人手, 那晚上许多人都听见了动静。 只是内里守着的人没说, 外头候命的宫侍自然是听见了, 谁都不敢提, 讳莫如深得紧。 怀乐本来就面皮薄,她敏感,察觉到了外头人可能听见了, 被闹得大红脸,躲着不怎么见人。 问了哄了也不好,傅忱怕她心里堵着, 日后在这件事情上不好得过。 到了夜里, 他在时候就不许宫侍在外头侍奉,闹到欢愉的时候, 怀乐的嘤咛的声音, 总叫傅忱听得要了命。 他本来醋意大,一想到那些个内里守着的死士或许也会听见, 想到这个茬, 傅忱心里一阴郁。 暗地里吩咐了, 只要和他在奉先殿和怀乐在, 奉先殿守着的人就拨出去,不许听。 昨日夜里,也是陛下和小公主的好时候啊,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暗桩是傅忱的贴身近卫,所有人都拨出去,他也在殿外不远的暗处候着。 昨日夜里,有司衙门联结大理寺连夜递了折子。 上次大理寺就叨扰了傅忱,那回小公主和陛下都还没正经成事呢,被搅和了,陛下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如今呢?多借几个胆,暗桩可不敢明着面去敲奉先殿的门。 再有了,上回陛下吩咐过,日后只要不是关乎小公主的事情,都叫他拦了折子等他出来了再做处理。 多是着急上火的话,让他去归置。 暗桩昨日拦的那封联名谏折,就去了啊。 上回假砚台的案子,几个漏网之鱼,来到汴梁兴风作浪,当街杀了好多人。 当初是傅忱亲手处理的案子,大理寺和有司衙门都接到了报案。 这两处本来是同等的官司,谁拿决断也不好不准,联名起草进宫了。 暗桩赶出宫去,理案子的时候,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扬州离汴梁数千里远,这些流放之徒,受到朝廷通缉,没有半点流放相,更不见虚弱。 是怎么安然无恙到汴梁皇宫,个个力大如牛,杀了那么多人? 暗桩察觉到不对了,眼下顾不过来,陛下疯魔,得先找到小公主。 不,皇后,把皇后找回来,稳住了陛下再说。 暗桩让底下的人,“快去找!”全皇宫的人都出动了,可是一无所获。 一直到夜晚,都没有怀乐的半点踪迹。 可恨汴梁皇宫太大了,搜寻的时辰太长,傅忱到底是凡人,他一个人也翻不过来。 只能倾巢而出,然后苦等。 心神稳不了,他一觉踹翻来回禀的宫人,力道之大,在场的都听到肋骨裂断的声音。 傅忱歇斯底里,“再去找啊!!” 底下跪着的人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小公主就是不见了啊。 “陛下.....” 翻了三两遍了,真的不见了,找不到了。 谁敢说找不到三个字。 “全是死人吗?不知道动静了,都给朕滚出去找,宫内一寸一地都不准放过,好好地搜!” 梁怀乐不见了,昨日夜里还在他怀里的,活生生,暖和和的梁怀乐。 听到这熟悉的疯叫,暗桩悄抬着看了一眼,傅忱脸色森寒,叫人看了第一眼看到不敢看第二眼。 陛下没有好吗? 原以为小公主回来后,他再不会这样了。 小公主这番若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是...” 第117节 被傅忱踢死的人,被抬了出去,满皇宫全都找人了。 翻了三日。 三宫六院,翻了说不清多少遍,花草根被翻烂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整整三日了,傅忱不吃不睡,眼底乌青一片,唇角干涸,眼里全是红血丝。 神经疯跳着,疼得钻心刺骨。 声音嘶哑如破锣,“人呢?” 他的手无意识发抖,可他毫无发觉,暗桩看在眼里,心惊胆颤,却不敢规劝。 “满京城的线人派出去了,还在等消息。”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傅忱抬手掀翻了整个案桌,哗啦一声,上头的东西全都倒了一地。 文房四宝,堆起来的折子,横七八污的不成看了。 里头的人半点气都不敢出,情状犹如前两日在正殿内,有宫人来禀报怀乐公主死了,还有第二回 陛下发现小公主假死。 情状犹如当日,又比当时严重很多,第一次,傅忱只是杀了一个太医,第二回 只有蛊师和一个宫侍。 这回死的人不计其数。 单是奉先殿,暗桩都不敢数,从前尚且有的劝,现在从何开口。 所有人都提着气,期盼着怀乐能够回来。 “朕养你们全都是吃干饭的!好生生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她会去哪里!?!” “是不是你们没有用心去找,用缓兵之计来哄骗朕!” 傅忱拔了剑,剑出鞘的声音划破人的耳膜,所有人都哭诉着。 “陛下,奴才等怎敢欺瞒哄骗陛下,陛下饶命啊,就算借给奴才一千万个胆子,也不敢的。” 傅忱知道,他们都怕他,是决然不敢骗他的,在这世上,只有梁怀乐敢骗他。 在他身边,谁敢在皇宫造次,所以呢,没有了柏家,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还能有谁?谁会带着她走? 谁能在他的身边悄无声息把她带走,尤其在那时候。 所以,是她自己走了? 傅忱的脑海里疼得抽风了,一瞬间闪过好几个画面,第一个是她们在和合卺酒交杯的画面。 傅忱掉转眼,就在圆桌那。 “喝了这杯酒,乐儿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少女双瞳剪水,脸带霞云,她那么真切,她心疼他的呀,她说,“嗯。” 应了嗯,就是不会。 现在呢?她去哪了?丢下他,骗他一次还不够吗? 这回他也是正宗问过的。 第一个画面逐渐在脑海当中模糊,又切想到了第二个画面。 到了在御花园当中,月色当中,她和柏清珩,她欢喜跑过去叫柏大哥,接过柏清珩手里的药包。 还有她们一起出去,她不愿意搭理他,却和跑堂的说说笑笑。 猜疑,妒恨,恐惧,统统涌入傅忱的脑海中,他头疼的病又犯了,离开了怀乐,他活不成。 怀乐给他这股爱意叫他欣喜若狂,也叫他忧虑多思,叫他怒不可竭,叫他神思倦怠,走火入魔。 他失去过梁怀乐一次,未雨绸缪,把宫内布置得犹如天罗地网。 他再也不能够忍受失去梁怀乐第二次,他拥有了梁怀乐。 他们有过温柔小意的好日子。 自从敞开了心扉,梁怀乐没有那么排斥他,从那一晚后,梁怀乐对他好了,他在她面前装得跟羔羊似的,傅忱自觉,没有露出半点肮脏污浊,狠戾自私的猫腻。 他的乐儿,也跟他调笑的,活生生的笑模样,不会是假的,乐儿对他的回应,怎么能作假呢? 作假,父皇对母妃的爱能作假。 可是梁怀乐不会的,她那样真挚的一个人,温和善良,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他相信她,他心头唯一的光。 明明什么都好好的。 她明明就应得好好的,傅忱如今就想要问她又去哪了? 她那晚应得那么真切! “去哪了!” 傅忱坚信怀乐不会突然抛下他,会不会有人带走了他,会有谁带走她?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傅忱立不稳身子,踉跄到退一步,重复道,“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之前在小偏门口嘴碎过的宫侍,听到傅忱这一句,下意识抖了身子。 傅忱察觉到了,剑压脖子,将人提了出来,脸压到人面前。 “是不是你们,跟她说了什么!” 之前两人嘴碎唠过话的,见同伴被拎了出去,也立马跪倒了。 “陛下.....” 被提出来的宫侍不敢兜嘴,颤着声音,把那次她们在小偏门唠的话,抹掉说怀乐不单纯的那些,其余傅忱为怀乐做的全都说了出来。 暗桩内心是大惊大落,还以为是柏家被灭的事情,叫人捅出去了。 原来只是陛下为小公主做的那些事情,叫她知道了而已。 那还好。 外人看还好,傅忱一点都不觉得好,他本来就在想,是不是梁怀乐嫌弃他了。 觉得他丑了,手上伤疤多,不如别人,嫌弃他伤到过獠子,心灰意冷,觉得不堪中用? “叫她知道了,她定是嫌我了?” 两位宫侍连滚带爬,“陛下饶命啊陛下,奴婢再也不敢嘴碎了。” 傅忱眼前一阵阵发黑,僵直片刻,狠咬牙尖,剑扬起来,一道过去,砍了对面两个人头。 “敢在她的面前搬弄口舌是非,全部拔了舌头,丢去喂狼处死!” 殿内尖叫哭喊声骤起,傅唯禹赶过来,她也只敢蹲藏在殿外,也庆幸自己藏在殿外,没有进去。 听到全部处死,她猫着腰,立马溜了。 那道小偏门被傅忱砍得七零八落,他叫人重新弄了封死。 奉先殿里那晚伺候的人都被傅忱赐了死。 外头的地砖缝全都是肉碎血水,下雨都冲刷不干净。 傅忱又杀了人,只要来禀告没有消息的人,一律都处死。 暗桩想开口,但他有预感,只要他开一个口,傅忱也绝不会看在过往的主仆情分,砍了他的脑袋。 ........ 宫内死了大批的人,谁都不敢往外传。 毕竟,帝王疯魔,不是好消息,传出去,就是不要九族上下的命了。 摸到怀乐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这一个月,汴梁皇宫风声鹤唳,犹如刑场,连刮的风里,都裹着血腥味。 谁都上心,夹着尾巴,提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谨慎做事。 “是原先跟过去的探子回禀传来消息,梁怀惔出了两座城池关后,不知道为何在沂水城内逗留了许久。” 傅忱高坐着,敲打着手指骨节,一言不发,周遭寂的可怕。 “事出蹊跷,派去的人不敢跟太近,但查探他落脚沂水城内去的地方,除却跟在他身边的西域王子,在他居住的客栈内,见着了一位作男装打扮的女子,出什么意外的差错。” “底下的人来了禀告,属下立马就去查了。” “证实被梁怀惔身边的女子,正是不出八.九,应当就是小....皇后。” 这一月多余,汴梁城内的暗线倾巢而出,柏清珩和梁怀惔的消息,都查到了,柏清珩跑了北疆,梁怀惔出了关城。 梁怀惔的消息是每日都传过来的,发现他的踪迹后,就悄悄着人跟着他。 这些事重要也比不过找皇后的事情重要,很快就被搁置了下来。 谁能想到竟然是他带走了小公主。 其实事情早有眉目,暗桩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那时候也没想过往这边深查。 谁能想到这二者竟然有联系呢。 有消息便好。 有了消息,陛下的终于冷静了许多,都不敢回顾,这个月究竟是怎么扛过来的,真是不敢回想。 暗桩只期盼着,小公主快快回来吧。 救救陛下,也救救宫里的人。 傅忱能够冷静下来,除了找到怀乐的动静他也终于好些。 原来不是梁怀乐自己走了,不是因为对他嫌弃,不是她自己从小偏门逃走的,而是有人挟持带走了她。 不是她自己走的就好。 他的乐儿没有骗他,说好了就是说好了,不是像别人一样骗他。 没有骗,没有。 傅忱吐出一口气,侥幸拉回了他昏沉数日的一些理智,他终于觉得也能松一些了。 第118节 这松,也只松他心口处揣揣不安放不下的罢了。 暗桩接着说道。 “之.....前扬州假砚台案子,残喘的鼠辈上京来作乱,属下觉得事发蹊跷,那会子暗地里去查了,这批人原先是流放了,在出城没走多远被人救走,流放随行的官兵被杀了,消息就没传过来,这批人一直窝到汴梁,就在您追捕梁怀惔那日,被人放了出来。” “想来是梁怀惔折返时,故意在外头搅事,把人支走,钻空子进皇宫,知道您在乎皇后,将她带走,留在身边做护身符。” “护身符?”,傅忱嘲讽冷笑。 他停下击桌的动作,运了真气凝聚在掌,一拍下去,上好檀木做的桌子瞬间化成齑粉。 敢挟持他的乐儿。 “朕挖了他的眼珠子,要他的命!” 这梁子结大了,“吩咐人手,处理了汴梁这一头,朕要出关。” 暗桩倒没什么异议,他只担虑,“北疆那一头,要不要加派人手?” “多去一些人,柏清珩也不必抓回来了,见了他就地解决。” 暗桩心一惊,陛下赶尽杀绝到这份上? 柏家的人杀得七七八八了,柏清珩真杀了,拘着柏家那些人,不怕生重怨吗? 但傅忱才正常一些,暗桩不敢多劝。 只应下,“是。” ....... 梁怀惔先前的人马,因为出城快,加上傅忱醒过来在宫内找怀乐的没顾得上外面,径直叫他钻了一个大空子。 三队人马,全都到位了。 西域最近,去西域的人马到了还回来了信,西律的已在城外驻扎,去北疆的路途远,但好歹踏上了官道。 梁怀惔收整两日很快乔装带着怀乐出了汴梁城。 不敢走官道,只能抄小路,一道随性还要伪装,尤其汴梁到西律那方,关口本来就多,带着怀乐,不好赶快马,耽搁太多。 谁知道不赶快马,怀乐的身骨还是出了问题。 原些时候出了汴梁还好好的。 再过乾阳城脸色就不大对了,刚行了好久的小道,走了半截水路。 一路吐得不行,没有办法,只能临近拐弯进沂水城。 起央追天天往怀乐跟前凑,给她献殷勤,他油嘴滑舌,脸皮又厚。 长相不同汴梁人的清隽,更多几分粗犷。 怀乐怕他,开始一句话,一个眼都不给不看起央追。 但这里没什么人跟怀乐讲话,渐渐的,说得多了,他那些个见闻段子倒也算是新鲜,怀乐也没有那么排斥防备他。 偶尔还搭几句话问,起央追讲趣闻讲到一半口干舌燥,歇下来喝口茶润润,怀乐还等不急问他,接下来呢? 这期间就当属于梁怀惔烦。 他让梁怀惔离怀乐远一点,起央追话里由头多。 “小流莺在这路上半个玩伴女使都没有,你不怕她憋久了,闷出来病?” 起央追知道梁怀惔不便在怀乐面前露面,他就趁着空隙来了。 梁怀惔可不听他掰扯,不耐烦,“滚!” 他的狼子野心都写在脸上了,梁怀惔能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玩风月,不意味着他半点不懂风月。 “到了下一个关城,我自然会给阿囡寻个能说会道的女使。” 可惜,没到乾阳城呢,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起央追还真得了怀乐的青眼,偶尔那么一两句话,也叫梁怀惔不好开口起来。 再者说女使不好找,梁怀惔先着人快一步去找,他们后来赶到乾阳时,都没有找到。 也是在这一截路,暴露了行踪,被傅忱的人发现了。 女使要身家底细清白,还要能说会道,真要找,会耽搁时日,眼下不宜在汴梁地界逗留,容易被人瓮中捉鳖。 梁怀惔就歇了找女使的心思。 他私下警告起央追,“你少在我妹妹跟前献殷勤,我是不会松口同意的。” 起央追掏掏耳朵,“衡之,话别说那么早嘛。” 万一是小流莺对我有了心思生了情,你做哥哥难不成还要徒手拆鸳鸯?叫我们生生断了?” 梁怀惔面露不屑,丝毫不讲兄弟情,“你?算个东西?阿囡才不会瞧上你。” 什么都是东西。 起央追挑眉,“咱们兄弟情分深着呢,日后指不定你就成我大舅子了。” “别把那些西域的做派事,用在阿囡的身上,仔细看你有没有命。” “瞧你,凶死了。” “难怪妹妹不理你。” 梁怀惔,“.......” 不听也罢,他会好好盯着的。 起央追虽然人不错,但品相不好,生的还不如那西律贱.种,从前的在西域的劣迹劣迹斑斑,配不上他的阿囡。 他的阿囡,当配世上最好的郎君。 不是起央追,也不会是傅忱。 怀乐脸色发白,东西吃了就吐,上了船后尤其吐得厉害。 才几日,消瘦了。 梁怀惔吓得顾不上周全太多,连忙换了路进沂水城,叫来了郎中在里头诊脉。 他揪着起央追的领子,束着他的脖子,抵在柱上。 凶神恶煞道,“是不是你最近给我妹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起央追是真冤枉,“那些个东西我只顾着端,不是我做的啊,都是随行厨手做的,一些惯常的东西,之前吃都好,真要是吃东西吃错了吐,早该吐了。” 梁怀惔不信,“你没给她喂别的,那阿囡吐又是为何?” 起央追想,“会不会晕船了?小流莺身子弱,走水路不同走陆路,在水上晃荡,难免受不了,你从前带她走过坐船水路没有?” 梁怀惔愣,他忘了这一茬。 阿囡不怕水,在村里时带她泛滑小舟,她的脸色泛白。 梁怀惔本以为换了船不会这样。 起央追一看,“哎,被我说中了?” 果真是这样?梁怀惔手上松了些,起央追趁机从他手上脱了。 还准备开口说点别的,这时候郎中诊好了脉,叫他二人进来。 梁怀惔连忙进去,起央追正了领子,跟在后头。 郎中脸色不好,先只问,“你们谁是这小娘子的郎君?” 问这话时,眼光是放到起央追身上的。 看梁怀惔和起央追闹的争执,梁怀惔紧张怀乐,看着是兄长的做派,起央追还调笑。 郎中就把起央追当成负心薄幸的了。 正好起央追也想认,梁怀惔还没吭气,他上赶着,“是我是我。” 郎中看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劈头盖脸就骂。 “你还是男人?你家小娘子之前喝过那么重剂的避子汤,不好好给她养一两年,这么快就叫她怀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起央追以为听错了,简直晴天霹雳。 “什、什么?!” 第67章 “?????” “怀孕了?” 起央追脑子嗡响, 生怕自己听错了,僵在原地,他这是上赶着白捡个孩子?跳过所有直接当爹了? 避子汤? 还是重剂量的避子汤...... 起央追还在发懵。 后头梁怀惔听清了, 听得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跟凿他心上一般。 他勃然大怒,一把攘开发愣在原地的起央追, 掐着郎中的脖子,宁愿是郎中误诊,瞎说一气。 “你个庸医, 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我妹妹好好的, 喝什么避子汤!” “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喝重剂量的避子汤, 还怀了孕!” 梁怀惔都知道, 只是他不能接受。 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这辈子都没哭过, 如今眼睛就像被风沙蒙了眼,抽了匕首,双目赤红, 抵在郎中的颈间。 “你敢诋毁我妹妹的清白, 我杀了你!” 郎中想提自己讨饶,奈何脖子被掐着, 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脚在半空蹬着。 起央追急慌慌回过神,“梁衡之冷静, 你是打算当着你妹妹的面杀人吗?” 第119节 梁怀惔自然是不能, 郎中要是死了, 此行必然要惹官司, 能不能兜得住行踪都是问题,他愤恨松开郎中。 那郎中跪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脖子咳嗽,他惧怕,也心急。 医者父母心,知道梁怀惔是出于好心,没怪他。 反而游说开口。 “咳咳咳....你这人不分好歹,我好心给你妹妹医治,你自己接受不了结果,反倒来要我的命。” “我虽然只是一个郎中,比不上汴梁城内的太医,但在沂水城内也是有圣手名号的人,行医最忌出错,我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与你胡乱诌说一气?这与我又有何好处。” 梁怀惔岂会不明白啊,他恨的不是郎中,而是他自己,恨傅忱。 恨他没有保护好怀乐。 梁怀惔抱头痛哀,“.....”,他摊开看着自己的双手,“都怪我,我做哥哥的无能。” 起央追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这样说,你为小流莺做的已经够多了。” “别说小流莺......” 起央追提到怀乐就往她那边带过去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乐已经醒了。 “!!!” 她脸色苍白无力,像透明的漂亮纸鸢,眼里蕴满了不可置信的泪花。 她的手停在小腹上,显然是听见了所有的话。 起央追的话头戛然而止,“.........” 这场面.......难收拾了。 刚刚闹的动静太大,三个人都在屋内嘶声力竭地吼闹吵叫,一时之间忘了怀乐还在,她睡眠浅。 梁怀惔也察觉到了,往塌上看,怀乐单薄的身子更叫他做哥哥的心里抽疼,他向前一步。 顾不上压抑了,脱口叫了旧称。 “阿囡。” 想跟她说这一切都是闹剧,都不是真的,她没有怀孕,也没有喝过什么劳什子的重剂避子汤。 但破罐子摔烂都被她瞧见了,听完了全场,用什么跟她说都是假的。 怀乐的睫毛颤抖着,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浸湿了被褥。 宝宝,怀乐有宝宝了。 她摸到了自己的小腹,平坦的小腹里头,已经藏着一个小生命了。 是怀乐和傅忱的孩子。 小姑娘头更低下去,声音轻得叫人心碎。 “原来.....不是补药呀,是避子汤...” 脑海里浮现出当时傅忱倚在殿内时候朝她招手的景象,他说这是我托人找来的补药,专给你喝的。 说怀乐伤到了,只擦金创药好得太慢了,喝药补补,伤口愈合就会好得快一些。 你一定要喝光。 怀乐捧着罐子一饮而尽。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是避子汤.....还是重剂的避子汤,难怪味道那样苦,喝下去夜里肚子还疼的。” 怀乐就说,漂亮质子当时那样讨厌怀乐。 怎么会那么好心突然无缘无故出去给怀乐熬汤送补药。 怀乐还给他送了一个平安符,那是她拼了全部身家换来的! 现在想来,大错特错了。 两个人有过肌肤之亲,就会有小宝宝。 “只是因为怀乐和他说过,父皇的黎美人怀孕了,他怕怀乐也怀孕了。” 他不喜欢怀乐。 自然不会让怀乐生下他的宝宝。 什么他喜欢乐儿,舍不得失去乐儿,怀乐听不见明白的那些话,他说他错了,他会改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他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都是骗人的。” 傅忱的脸,他脸上曾经出现过的每一幕鲜活的表情,在这一刻,在怀乐的眼中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他骗了怀乐,都是假的。” 怀乐的两只手骤然使劲抓紧了被褥,像伤痕累累的小兽痛苦地哀鸣。 亏了怀乐还想着他怎么样了,一心念着他,攀望着他来救怀乐。 在被傅忱找到了带回宫里的那段日子里,怀乐不明就里,她除了嗓子养好了,个头长高了,知了一些羞明了一些理。 别的什么都不清楚,傅忱瞒得太好了。 他只待怀乐好,用怀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好融化她的诚惶诚恐和防备,打动了她的心,怀乐已经爱上他了。 有多爱,心里就有多疼,就有多失望。 “骗子。” 所有人都嫌弃怀乐傻,怀乐卑微习惯了,傅忱对他的一点好,都叫她如获至宝,所以对他极尽一切。 什么都可以当作看不见,在玻璃渣里找糖果吃。 他除了偶尔的几句软和话,再也没有给过怀乐什么。 “太晚了……” 为了傅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丢了怀乐自己。 怀乐知道的太晚了,若是她早知道傅忱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早知道,就不会再受他的哄骗。 起央追喉头梗了一根刺。 梁怀惔拉回理智,他挨坐到塌边,小声柔气和怀乐说。 “不晚,阿囡,不晚。” “孩子才多大,一切都来得及。” “把孩子流掉,跟着哥哥走,离开汴梁,去新的地方,日后在哥哥身边,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骗你,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就算是遭天谴,天雷劈,他也挡在前面,不会再让他的阿囡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随着时日的流逝一切都会好起来。 怀乐好累,哭得眼睛发胀,她已经没有思绪再去想,为什么二哥哥要对怀乐这么好? 不是挟持怀乐,只是想带走怀乐,还叫她阿囡。 但是孩子,叫怀乐狠心地流掉这条小生命,怀乐怎么做得到。 她摸着小腹,泪还在掉,吸着通红的鼻子,分明自己都还是少女稚嫩的模样。 “宝宝....是无辜的呀。”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我下不去手。” 梁怀惔憎恶傅忱,恨不得能当场把他大卸八块,怎么还会让怀乐受这个苦。 “阿囡,你不要犯糊涂,孩子是无辜的,你不是无辜的吗?” “这孩子才来了多久,你半条命就被折腾没了,吃什么吐什么,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神色有多差,傅忱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的妹妹为他生儿育女。” “哥哥知道你心软。”梁怀惔抚摸着怀乐的头发。小声安慰她。“没事的,哥哥替你来下这个手。” “阿囡的手上不会沾了罪孽,就算以后到了阎王殿,这个孩子来讨债,哥哥也会保护你。” 怀乐鼻子酸了,她不停地吸着。 “..........” 梁怀惔等了许久,怀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狠不下心,活生生的一条命。 梁怀惔再劝。 “阿囡喜欢孩子,这个没有了也罢,待你养好了身子,日后哥哥替你寻得好夫婿,那时候咱们再要孩子也不晚,好吗?” “你不能不顾自己,刚刚郎中那样说,几年之内你不合适生养,若是为了他,你要是有半分的好歹,哥哥怎么办?” 我只有你这么个妹妹了。 两相僵持不下,怀乐咬着唇,“这不干.他的事,也是怀乐的孩子。” 梁怀惔闻言默然,“......” 起央追兄妹二人,又看了看郎中。 郎中听了大半,知道内情不简单,别人家的家务事怎么好理? 他也是救死扶伤过来的,他也不愿意看着一条命就此消融,知道这姑娘以德报怨,心慈仁地。 他上前朝梁怀惔拱手,语气斟酌恭顺。 “大人尽可安心,舍妹的身子虽然服用过重剂的避子汤,但她的身子骨后来也遭药浴、食补、闻香细养过一点时日,盘内好了很多,否则这孩子也不会轻易怀上了。” “想要留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劳神伤心,多多将养,吃食用物上谨慎,心态平和些,也是能生下来的。” 怀乐擦了泪水,哽咽欣喜道,声音还哑着,她摸着肚子。 “可以吗?” 第120节 郎中道,“可以,另外每日需得服安胎药,半日都不能落下。” 起央追拍着胸膛松了一口气,拧眉看向郎中,“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啊?刚刚还说了要命要命,真叫人急死了。” 要不说的那么严重,梁衡之能沉不住气? 郎中爱妻惧内,自然是圣心一片,之前错认起央追,此刻也不好与他辩驳良多,只讪笑。 怀乐犟,拿定了主意,梁怀惔也不能真逼她把孩子给落了。 他冷静下来,看了看怀乐,万般无奈妥协。 “听你的。” “若是将来后悔了.....” 怀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她低着头,她以为会受到责骂,但大掌落到她的脑袋上,和刚刚一样的轻柔。 “后悔就后悔罢,万事有哥哥给你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 23:56:25~2022-06-08 23: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f·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里绫人的狗 20瓶;34494350、阿巴阿巴 2瓶;塔塔、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怀乐的身子虚弱, 胎象不稳,眼下需得听郎中的话,滞留在沂水城里安稳几日, 喝安胎药养着。 避子汤的事情一出来,怀乐神情恹恹,往日起央追说什么她不搭理也听。 现下他讲到很多有趣生动的段子, 梁怀惔听着都津津有味,怀乐却没有什么反应。 起央追费了好大的唇舌,他的嘴巴都要冒烟了, 怀乐只是偶尔展露一丁点笑颜, 明眼都能叫人看出来她里头的勉强。 “.........” 起央追偏头看向梁怀惔, 无奈使眼神:我也没辙了。 梁怀惔回给他:没用。 就算是没有点成效, 他好歹也是尽心尽力了,起央追不服:你有用你来。 他径直让位,梁怀惔进门时端来了一碟松子百合酥。 “哥哥瞧你午膳没用多少又吐了, 这道糕点是沂水城很出名的名点,哥哥特意出去买的,吃一些垫垫肚子, 好过腹中空着。” 怀乐抿了抿唇, 乖乖点头,两只小手捻一块糕点慢慢吃着。 怀乐本来不想吃, 她近来空乏, 头昏脑胀,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旁的。 若是不知道肚子里有了宝宝, 还想不了许多。 听着起央追那些话, 可能觉得少见好玩感兴趣。 如今起央追越说怀乐愣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腹中难受, 胃口消减,怀乐只想吐。 怀了宝宝真的好辛苦。 怀乐摸摸肚子。 她手里的糕点只吃了一小口放下了。 梁怀惔看着面前小姑娘白皙青嫩的面庞,一旁的灯笼将她照得温柔明婉。 即使忘症没有治好,但那犟性还是原来的一等一。 梁怀惔把食碟往怀乐面前挪,“是不合胃口吗?” 怀乐从恍惚中回神,摇头说没。 又接着吃她没有吃完的糕点,瞧着便知道她是不想吃,味同嚼蜡,如今强撑着吃,不过都是为了肚子里头的。 梁怀惔不忍心看怀乐委屈。 他抽走了松子百合酥,丢在一边,“阿囡不喜欢吃,就不吃了,不要勉强自己。” 怀乐两指之间顿空,这才正经回了神,目光正儿八经看向面前的二哥哥。 他叫怀乐什么? “阿囡……?” 是小名吗?怀乐没有小名,阿囡两个字明明是极陌生的,念出口却很熟稔。 怀乐的心口划过异样的熟悉感,好像她听过无数遍了,有人一直叫她。 阿囡,阿囡,阿囡。 怀乐莫名顺着心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阿囡?” 梁怀惔身侧的手捶成拳:如今还不是时候,想不起来记忆,贸然将一切告诉她,会不会受到刺激。 阿囡还怀着宝宝,郎中说要静心安养。 “二哥哥为什么叫怀乐阿囡。” 怀乐垂下眼皮子,长长的睫毛映出剪影,看着百合花样的酥点,想起那句特意去买的。 “又为什么要对怀乐好?” “我们不是一个母妃生的,以前...以前在宫里也没有交集,为什么对怀乐好?” 不是挟持,是护着怀乐,带怀乐出宫。 原本怀乐以为二哥哥和那位胡人王子一样,是想让挟持怀乐这个名义上的皇后威胁傅忱。 因为二哥哥和傅忱素来有恩怨。 可昨日那郎中说的避子汤,他们也都听见了,傅忱对怀乐都是欺瞒,没有丝毫怜惜。 那么挟持怀乐就没用了对付他就没用了。 可二哥哥是替怀乐出头。 还说了很多的话,怀乐哭得伤心到泛呕要吐的那一刻,萌发出想要轻生的念头,又给按了回去。 怀乐胆小,她心里破碎,她怨傅忱恨他,对孩子却觉得委屈,怀乐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料好一个宝宝。 这个宝宝来得太突然,怀乐没有做好准备。 若是不知道避子汤的事情,怀乐或许会欣喜,知道了,有的情绪也只是担虑。 二哥哥昨日那一番话,虽然莫名其妙,但对于伤心欲绝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怀乐,有了慰藉,也给她勇气。 梁怀惔怕起疑,并没有思忖多久,顺口而出。 “我们虽非同一个母妃所生的,父皇却也是同一个。” 怀乐并没有就此打住,她被傅忱诓怕了,不想糊涂,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再也不憋在心里。 “只是因为父皇的缘故,二哥哥为什么不救四姐姐?” 三姐姐走了,四姐姐也还在宫里。 妹妹,四姐姐也是二哥哥同父异母的妹妹。 怀乐在宫里念着四姐姐的好,还让人给她送了好几次吃的。 梁怀鸢求怀乐能不能让她出去,怀乐夜里问过傅忱,傅忱摸着怀乐的脸,反问她。 “有我陪乐儿不成吗?为什么非要梁怀鸢呢?” 又想到过去了。 怀乐甩开头,既然出来了,宫里的日子都跟怀乐没有关系了。 久久.... 他会好生照料的吧,当时为了救久久,他也受伤了,怀乐相信傅忱改是改了那么一点。 梁怀惔不擅长说谎,他直来直去习惯了,如今到这份上,叫他周全话头里的漏洞,还真说不上来。 他从来不会好言好语哄人,阿囡是了解他的性子的。 她之前那样聪明,早就摸透了他这位哥哥。 梁怀惔哑然,面上有一瞬凝滞。 他正想着怎么编,起央追敲响了在外殿敲响了屏风侧。 “梁衡之。” 正好了,梁怀惔松了一口气,对上阿囡那双澄澈的眼睛,他真怕自己就算编出来了都要露馅。 怀乐安静,她从前就很能感知人的喜怒哀乐,虽然总是笨笨的,这或许是卑微的人会格外注意到身边人细末的变化。 因此,怀乐并没有错过梁怀惔松一口气的动作。 “..........” 梁怀惔站起身,“哥哥出去会,待会进来看你。” 怀乐护着小腹,应,“好。” 松子百合酥不合胃口,梁怀惔下楼换了几盘糕点,亲自叫人做了几道小食,嘱咐了口味,都是照着从前怀乐爱吃的菜例端上桌。 他又嘱咐怀乐,“时不时用一些,别饿着自己...” 目光落到怀乐的肚子,眉头蹙起。 “也莫要叫肚子里的把阿囡好不容易进口的吃食全都抢了。” 怀乐都应着声音,两只手都护住了肚皮。 二哥哥不喜欢这个宝宝。 还在南梁地界,梁怀惔谨慎,他没有把怀乐独自留在屋内。 第121节 这家客栈的上等房,有内外间,中间有圆弧的扇门。 里间还置了一扇很大的并蒂莲的屏风。 起央追在外头和梁怀惔商谋接下的路子,怀乐听见些许走,几日、动身、商船的只言片语。 她捏着一块糕点,轻手轻脚绕过屏风躲在了圆扇门扉后头,偷听他们说话。 “小流莺的身子还成吗?我们差不离该走了,汴梁那头最近动作大得很,宫内的消息探不出来,我留在汴梁的人在外面察觉到了风吹草动。” “傅忱已经发现小流莺不见了。” 怀乐闻言,瞳孔骤然放大,手指按紧了门扉。 他要出来抓怀乐了。 “我们的人手全都拨了出去,他的性子阴狠毒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如今带着小流莺和他斗,手脚处处受钳制,继续留下来局面会变得很被动。” 梁怀惔面色凝重,他怎会不知道如今的局势。 可是..... “阿囡最近神思忧虑,修养不好,我怕上路,她吃不消。” “孩子.....” “孩子若是就没有了,她会难过。” 怀乐听了,内心复杂,不管二哥哥是不是真的对她好,抚慰人好听的话总让人听了想哭。 第一回 出宫,当时傅忱找到怀乐,护着怀乐的柏大哥险些被他砍伤了手臂。 他身居高位,受不得半点忤逆,温伯伯一家百般顺从,都被压得喘不过气,二哥哥的性子,怀乐更知道。 怀乐捏紧了拳头。 她不能拖累二哥哥。 起央追不懂了,“孩子流了不是更好,反正你也不想小流莺生养你死对头的孩子吧。” “流着傅忱血脉的孩子,将来叫你什么?” 梁怀惔脸黑了。 起央追伸出手指头给他罗列,“指不定长了像傅忱,你整日看着一张像他的脸,心里不烦?” “再者说了,流了好,小流莺带着孩子,日后总不好议亲招婿吧,你难不成要叫她守一辈子空房?” “吁.....你将小流莺许给我,我倒是不介意有个孩子带。” 大概是一辈子虐不了傅忱捡些威风,实在不成,让那像傅忱的小孩叫他一声爹,想想就很惬意啊。 梁怀惔一巴掌拍起央追脑袋,他手下不留情,啪一大声,怀乐都吓个激灵,差点吊一口气出声就被发现了。 起央追捂头不满,就要骂人。 梁怀惔竖起手指到嘴边:嘘。 起央追,“啧。”只得吃了这个闷亏。 “咱们言归正传,说正事,汴梁传来消息,柏家落大狱,柏家,就是之前听说在朝堂上特别刚正不阿的前任钟官,柏家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傅忱,被灭了几族。” 怀乐刚刚稳住的身子,眼睛更被柏家被抄的消息吓得骤缩。 什么??? 温伯伯他们出事了,她死死咬住手掌处的虎口。 他说了,柏家好好的。 高官厚禄。 他又骗了怀乐,他竟然又骗了怀乐!!把她当傻子。 “唯独柏家几个困在牢里,跑了一个最有出息的柏清珩,奔朝北疆,我估算着,八成找你那大哥去了。” 怀乐咬紧了牙齿,虎口渗出了血,她被傅忱的伪善狠毒惊得察觉不到痛了。 小腹一阵紧缩,要用力才能大口呼吸。 这么多的事情.... 是了,都怪怀乐被他蒙弊,没有去求证,相信了他的谎话。 怀乐的眼泪掉了下来,都是她害了温伯伯一家。 柏夫人,柏大哥,还有俐君,他十岁都不到。 梁怀惔忙着跟傅忱斗,甚少关注梁怀砚,“属实吗?” 起央追点头,“千真万确。” “什么时候的事?” “抄家是早前,我们还在汴梁时,立后那几日吧,柏清珩逃跑的日子再往后拨点。” “他一个文官,手上没有权势,你也别怕。” 柏清珩这人,梁怀惔有些印象。 文学甚是不错。 因此梁怀惔不认为起央追的说法,他讲。 “文官武将从来密不可分,武将出力文官献计,他真去北疆了,那梁怀砚如虎添翼。” 起央追眯眼,“我们的人也快到北疆,找人结果了他?” 梁怀惔摇头,“不成。” 起央追发愁,“那可如何,不论如何,这么说来,我们快些走了,加了你一个大哥,我们届时更加腹背受敌。” 梁怀惔捏紧拳头,拿不出决断。 怀乐背靠着门扉滑落下来,抱着膝头,她觉得浑身寒冷。 静默了好久。 外头没有声音,怀乐却做了决定,不行! 她不能跟着二哥哥走,不能害了二哥哥! 第69章 两人说到后面, 算着傅忱从汴梁到沂水的脚程,走官道赶快马的话。 一个多月的限度缩天数,至少也要半个月, 何况他们在沂水城耽搁了有几日了,再不走,怕出别的变故。 起央追的担忧不无道理, 眼下的局面,是不稳的。 梁家的王朝被推翻了,没了要争的储君之位, 梁怀惔和梁怀砚并没有正面的冲突。 他那位名义上的大哥, 也是个不虚的主儿, 难保他不会为了扩大自己的兵力权势, 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夺他的兵符,壮大自己, 讨好北疆帝王。 “就在三日后出发吧,跟着商队。” 起央追没有异议,小流莺的身子骨架不住水路。 这几日怀乐一直乖乖的服药, 气色好了很多, 她在私下备了很多离开需要的物件。 旁的都不需要多带,重要的是银子。 傅忱之前给她一个钱庄的对牌, 是无穷尽的数额。 怀乐身上还有些之前的珠钗首饰以及梁怀惔拨给她的金叶子。 前几日梁怀惔都是深居简出的, 可眼下怕出事,他觉得起央追做事毛躁, 丢给心腹人去办又觉得不成, 便自己亲自操劳。 花了大笔的银子, 选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给怀乐做近侍卫, 还配了稳婆,以及郎中,厨子。 三日后,客栈门前要走一波去西律做生意的胡商人马。 起央追早就打点过。 一行人乔装整顿,扮成商队的模样,也跟着出城去了。 傅忱要出巡,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周围的人虎视眈眈,只能秘密出关。 发现怀乐的第二日称病,整日咳嗽,隔着暗帘上朝,在自己的暗人里头挑了个身形都和他差不多的替他坐阵。 宰辅和镖旗互相钳制,倒是不担心朝政由谁做大,新扶持上来的大理寺卿主是个堪重用的人,傅忱交由他秘密监朝。 汴梁内患,大牢里头宣武帝虽然疯了,但黎美人却是个身残志坚的,还有梁怀鸢一干女眷,至今都还好好的。 傅忱谨慎,他命人加固了牢房,布人在周围,谁敢踏出牢房,格杀勿论。 后宫倒是有人打点,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头主子坐镇,恐怕生乱。 傅忱找来了傅唯禹,说给她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她瞧着后宫。 他这个妹妹是个人精,自然是能料理好的。 谁知道,傅唯禹居然破罐子破摔,她是害怕傅忱也惜命,怎么都不愿意留在汴梁。 傅忱走了,外头的人打进来,她不成活靶子了? 她听人说,梁怀惔逃了。 本来是在心里替他开心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他,傅唯禹的心里反而有些淡淡的闷。 她想跟着傅忱走,指不定能见到他。 软磨硬泡,知道怀乐是傅忱的软肋,使劲往怀乐身上掰扯。 “皇兄,您此行出门是要寻皇嫂的吧,我就随您去吧,我和皇嫂也算说得上来话,您和她之间,指不定有什么,唯禹还能帮衬一些,总不让皇嫂跟您生了龃龉。” 傅忱想到先前傅唯禹哄得怀乐开怀笑了的事情,换了主意,在想要不要带上他。 “唯禹也是出于好心,不想您和皇嫂...” 第122节 傅忱表面无动于衷,神色淡淡,就依着他的沉默。 傅唯禹怕傅忱嫌她烦,不肯多听,语速极快说了一堆。 停下来还在喘气,心里慌的时候又估算着,可能是动心了,傅忱在盘算她的价值。 若不是如此,他绝计在这里听她废话。 傅忱思忖片刻,没决定要不要带上傅唯禹,暗桩抱着一堆公文,脸色慌张走了进来,他凑到傅忱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傅忱脸色巨变,带着人往外走。 傅唯禹不能跟,只在原地焦急,怎么这时候来搅断她的事。 到了奉先殿,傅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暗桩递上来的公文。 上头罗列了梁怀惔这些年的相关。 外人可能查不出来,傅忱手底下的线人都不是吹牛的,越挖越深,全都给挖干净了。 “所以,真正的梁怀惔早就死在了西律和北疆共同讨伐北疆的那场战役中,如今披着梁怀惔人皮的人,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 竟然查不出来,他的来历出处一片空白。 傅忱的目光几乎要化成一团火焰,把公文信纸烧通。 上头写着这些年,不知名的梁怀惔挑起西律战事,把西律搞垮,将他弄来南梁为质的内幕。 都是他搞的鬼。 若不是他在其中搬弄是非,摆了一出一山不能容虎的好戏台,叫宣武看了,南梁也不会背弃当初和西律两相做大的誓言。 他替宣武出兵,和西律硬刚,当年南梁飞速崛起,人人都说宣老朝将是开国大将,只怕一切都不见得。 不是宣老朝将,而是他背后的‘二皇子’,他才是幕后的主将。 捣毁西律,压制西律。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只眼通天,当年的事情,母妃的事情他也有参与了。 当年的事情,隔得太远,知情人少,活着知情的人更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为什么突然厌弃了母妃。 梁怀惔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忱头疼欲裂,他捂着头,额上青筋爆起,眼睛红血丝遍布得不堪看。 深吸一大口气,勉强平复。 “废物!” 公文被揉成团,狠狠砸在暗桩的脸上,擦掉一块皮,划出一道血痕,暗桩连忙跪下去。 “陛下。” 暗桩的心跳得飞快,他接到线报时也被震地忐忑不安,这是多大一盘棋。 要不是陛下让从梁怀惔开始查,或许一辈子都翻不出。 傅忱指尖颤抖,惠沅皇后和西律皇帝是他内心一辈子的痛,这是他的父母。 他们对他的爱带着算计,一点都不纯粹,但他们是傅忱在这世间血浓于水的亲人,傅忱在渴望得到他们的爱。 尽管没有得到,从来没有得到过。 渴望一次次落空,他无数次从高处跌落。 傅忱捂着胸口,“再深挖不出来了吗?” 暗桩知道傅忱问的是什么,有关西律的事由,是傅忱心头上的一根刺,线人都用尽全力去查了,奈何半点问不出来,摸到的人全都死了。 死人的嘴里也不是撬不出来东西。 时岁迫人啊。 恐怕这件事情只能等抓到梁怀惔,才弄得清楚事情的本末。 冲天的怒火席卷着他的大脑,傅忱心口骤疼,一生算计别人,却不知道从头就被人算计。 他更担心,他的乐儿。 在这样的人身边,会不会受到搓磨。 父皇和母妃....... “陛下.....” 暗桩的欲言又止,让傅忱大失所望,他知道是没辙了,他的线人都挖不出来,世上再没有线局能还清事情的源头。 “.........” 傅忱一贯沉默。 暗桩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封今日收到的飞鸽传书,“陛下,这是付大人传来的消息。” 傅忱盯了良久,他不用打开看,都知道是什么。 西律皇帝病重,因为他不肯回去,吊着药撑了许久,左不过这段时日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干脆就死。 他想要傅忱回去,他想见傅忱。 “他想跟朕说什么?” 暗桩手举酸了,也不好生立着,傅忱的心像放在油锅上煎熬,所以,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他是爱母妃的。 对他的严苛不只是严苛,有爱的吧。 吊着命叫他回去,想见一面,不是因为玢王和新后儿子争权落败,觉得他有出息了才想到他。 只是因为想他的儿子了。 傅忱伸出手指,在半空中颤了一会,他接过来,还是打开看了。 付祈安没多写什么,只交代皇帝剩下时日。 暗桩等着傅忱决断。 “梁怀惔等人的去向着实把握住了吗?” 暗桩道是,“他们出了沂水城,跟了一队胡商往西走,已经派了许多人跟上了,陛下放心,必然不会叫皇后出一点纰漏。” “往西。” 飞鸽传来的书信在傅忱的掌中化成齑粉,一点点从他的掌心中流逝,掉积在绒垫上。 往西到了出了汴梁最后一道关隘,就有官道的分岔口,一条通北疆,一条去西律。 傅忱目光泠冽,“他要去西律。” 若是在之前,傅忱或许会觉得,梁怀惔会走北疆,与梁怀砚联手。 如今他一定是去西律了。 “好啊,朕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你给付祈安秘密回信,让他打点一切,朕明日秘密回西。” “乐儿那边,你亲自带人跟去在暗中秘密护送,若是她在梁怀惔等人手上掉了一根头发,惟你是问。” 暗桩拱手,“是。” 傅忱没带多少人手,只随行两个身手和暗桩旗鼓相当的近卫,第二日天不亮便蒙面骑快马出发。 傅唯禹回去揣揣不安等了三日,斟酌好新的稿腹再来和傅忱推拉时,竟然满皇宫找不到傅忱。 傅忱离梁,必然会前往西律。 她效仿傅忱的做法,找了人代替自己,秘密跟在后面回了西律。 傅忱走的官道,一路上都没有停过,快了十日先到西律。 付祈安来迎他,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 话都没变,他说,“挺快。” 傅忱没心思与他调笑,表面看起来跟从前比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那脸冷得如同阎王出世,浑身气势逼人。 他已有帝王的威相了。 付祈安想找他身后的暗桩,却发现换了人。 “先回我府邸,明日进宫。” 付祈安只坐镇西律,这头的皇帝还是傅忱他爹坐着。 傅忱迟迟不兼并两国,底下人早就怀疑付祈安是不是要越俎代庖。 夜半三更,他要是进宫,只怕四面八方的嘴巴都要讨伐他。 傅忱应,“嗯。” ....... 怀乐这一头已经到了西律的边界城。 终于不用跟胡商的队伍了,落脚的地方选好落,怀乐看着外头的忙碌的梁怀惔,她打算今夜就走。 第70章 西律的都城叫长京。 长京的街市不是四开排的布置, 多呈屈回的圆街。 一行人是伪装秘密进城,况且这是在敌国边界,本该谨慎行事, 梁怀惔胆大也不顾及。 行军打仗的大老爷们风餐露宿,什么地方没睡过,他只想着不能屈就了怀乐, 命不命地全抛了。 起央追跟在后面,看他大手阔绰的模样,真真是口都不敢开。 第123节 凡事沾他妹妹头上, 理都不是理, 劝个球? 长京最好的天字房, 还是个赏长京的绝佳位置。 房内清静敞亮, 幽雅舒适。 怀乐推开窗往外看去,三个月了,一点怀都不显, 主要是她瘦,即使系了窄腰的绦带,腰身依然纤细不足一握。 若是知道怀乐怀孕的人不说, 只看她是瞧不出来的。 底下人生观喧哗, 人来人往,比之南梁, 要更吵些。 汴梁的人说话腔调更柔些, 带着点南下水乡的柔软,因此街市声音不大。 同等同样的各式摊贩商铺, 驶过错落的马车行人, 有着绫罗绸缎的, 也有穿粗衣麻布的, 多种多样。 年关过了没多久,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人依然很多很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 这里的人视红灯笼为喜庆的祥物,处处挂得满当当的,怀乐看着受风吹拂的灯笼穗。 忽而恍然,吸了吸鼻子。 想到在南梁那夜的灯笼穗,这里是傅忱的故乡。 想得入迷,梁怀惔敲门进来她都没有发现,直到肩头拢了一件莹色毛边的披风。 怀乐才回过神,“二哥哥?” 怀乐自己接受打了绦带结,梁怀惔看着怀乐的面色总算是养回来了,心安些。 “吃食端上来了,趁热吃,这段时日赶路累,用了饭再睡,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吃不下去,就叫阿央重新换别的。” 怀乐摸着柔软绦带的一顿,本来她要走,怕二哥哥看出来,方才转身对视一眼,怀乐便心虚低下了头。 闻言,这一小会,怀乐就问了,“二哥哥..不和怀乐一起用饭吗?” 一路过来,怕有人在饭食上头动手脚,梁怀惔都是先尝菜,连熬给怀乐喝的安胎药他都要先尝一口。 起央追看他尝安胎药,在旁边嘴角抽蹙得快要扯疯。 什么叫妹奴?喏,瞧,现成的。 起先二哥哥坐怀乐旁边的时候,怀乐觉得拘束,手脚都不好摆放。 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给怀乐布汤夹菜,夹的菜怀乐都爱吃,汤的口味咸度也合适,从来没有一样不是踩在怀乐的味蕾上。 怀乐心生奇怪,问过他。 梁怀惔含糊其辞,他只说是厨子的功劳,那厨子做的饭菜净和怀了身子的人,怀乐想得不深,只能哦。 谁说他妹妹笨的,一句话就给察觉出来了。 本以为怀乐不会问,梁怀惔轻笑,骨子里还跟小时候那样,喜欢黏着哥哥。 “晚饭不能陪阿囡用了,哥哥收到了一位老朋友的拜帖,要过府去见见。” 玢王的帖子,梁怀惔进长京没多久,没等他找玢王,立马就收到了玢王的拜帖,说明玢王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二哥哥不在..... 二哥哥不在的话,怀乐走掉的机率会更大了。 怀乐手指绕着绦带,心跳得更快了,打听了一句。 “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梁怀惔难得心情好,摸摸怀乐的头发,逗她笑,“舍不得哥哥走?” 怀乐瞥开脸,“.......” “好啦,不逗阿囡了,哥哥会完友会尽快赶回来。” 尽快的意思就是,会晚。 以前他闹,跟人打马玩疯常常忘了归家的时辰,阿囡说是害怕,骗阿娘说需要晚上燃着灯睡。 其实只是想给梁怀惔照路,免得他被家里堆积的杂物绊倒,还藏着小食给他。 “你不要等,到了时辰记得自己睡。” 怀乐乖嗯,“阿央不走,他在外头,阿囡有什么事情,尽管唤他....还有...少跟他玩,他这人最是不正经。” 梁怀惔很担心起央追胡言乱语,教坏阿囡,孩子通人性,在腹中已经会学东西了,梁怀惔很担心起央追教坏孩子。 文不成武不就,光那张嘴皮子天下无敌。 怀乐品出梁怀惔话里促狭的意思,唇角慢慢地抿弯,也是听话地点头。 梁怀惔走后门出去,怀乐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段时日二哥哥对怀乐的照拂,这一走,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怀乐看着梁怀惔渐行渐远快要消失的背影,眼里的泪涌了上来,眼前二哥哥的背影和脑海当中的一副雨夜的画面重合了。 似乎...从前怀乐就见过他离去的画面。 怀乐心跳加速,奇怪的,怀乐不想让他走,冲上了前。 “哥哥!” 梁怀惔被熟悉地呐喊声,叫得脊背一僵。 当年就是他没有听阿囡的话,赌气出了门。 着杏色衣裙的阿囡气喘吁吁追上来,泥潭溅脏了她的裙边,她的脸上爬满了泪水,哭着喊他。 “哥哥!别走。” 他少年意气,越叫越不听,反而跑的越快,要等消够了气,才会回来。 少女熟悉的喊声,从记忆当中揪出来,久远又叫人觉得心酸。 梁怀惔嘴角隐隐微颤,这一次他停下来,转过身,眼中隐含泪光。 “阿囡。” 怀乐咬紧了唇,手扶着院门,“........早点回来。” 梁怀惔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从前的记忆,“........” 并没有想起来,是出于本能吗? 不管何等结果,阿囡心里有他这个哥哥了,什么都好。 “好,哥哥答应你早点回来。” 起央追在旁看着,梁衡之已经走远了,他才走上前到怀乐的身边。 “小流莺别伤心,梁衡之很快就回来了。” 起央追也眼巴巴看着梁怀惔消失的方向,他也想跟着梁怀惔去见见人,奈何还是这一头更重要,只能下次了。 跟在小流莺身边也好,增进感情的时候到了。 “小流莺,一路上闷坏了,用过饭,我陪你出去外头转转?” 怀乐求之不得,她正想着怎么出门呢。 “可以吗?” 起央追得意,“当然可以,我虽然在南梁被通缉,但西律大权还不是傅忱掌,西律的人忌惮我是西域的王子,官兵见着了我,肯定毕恭毕敬。” “你放心吧,不要怕。” “好。” 怀乐用了饭,戴着面纱,换了一身利落的茶绿色绣花样式的交襟裙,出城的对牌被怀乐拴了一条线挂在脖子上,藏进里衣。 外头罩着滚了毛边的藕荷色滚莹白色的斗篷,昔月被烧掉的长发已长至腰间,长发仅别一支清亮无暇的珍珠簪子,衬得她清丽无双。 起央追一时看痴了眼。 怀乐不自在揪着袖。 她带了很多盘缠,装进修荷叶的绣包里,缀在腰间,沉甸甸的。 起央追回过神,难得为自己的痴相,尴尬清咳一声。 他转移话眼指着怀乐腰间的荷包。 “小流莺,你的荷包里装了多少银子?怕是多了坠得腰疼,我的身上有很多银票呢,你要是瞧上了什么,不要愁,我和你哥哥一把子交情,我带你出去,不会亏了你,你就是要买一座楼,我都给你出钱。” “还有啊,你这身衣裳很不错,但会不会太束了些,会不会屈着....” 起央追指了指怀乐的肚子。 怀乐拢紧了斗篷,“街市人多,穿得利落些也能避免熙攘碰撞,钱......我...我想花自己的钱给哥哥买些东西。” 起央追长哦一声,“这样啊。” 怀乐额头都冒了汗,好在起央追没有再追问,欢欢喜喜邀约怀乐。 “那我们出门吧。” 怀乐心里松了一口气,“好。” ......... “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到底要不要去...见见陛下?” 傅忱看着外头悬空的月,一言不发。 付祈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觉得傅忱周身笼罩着阴霾,饶是他多年来见多识广,压根看不透他。 才多久,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传来信,那什么要他命的怀乐小公主没死吗?后都立了。 难不成又出什么岔子了? 傅忱的私事,付祈安不好打听,他的手也不想伸长,要想在帝王身边长存,需得耳聪目明。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倒是皇帝快要死了,太医传来信,最多能撑两三天。 傅忱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第124节 他究竟要不要去见人,回来只是为了继承大统袭位吗? 两相静默,付祈安瞌睡连连,正要出去睡时,他付宅的高墙翻过来一个人,付祈安还以为是刺客。 面色冷肃,他站到傅忱前面,打算喊人过来,那刺客逆光走进,付祈安才看清,是傅忱的那个近卫。 暗桩护送怀乐进长京,跪地负命。 “禀陛下,皇后已顺利进长京。” 傅忱这些日子夜里总梦到怀乐,暗桩路上传来的信都被他翻来覆去,看得信笺的边沿都起了毛边。 终于到了。 傅忱提着的心总算是有了一丝松懈。 等办完了这件事情,处理好身边的杂事,他就去找她。 “人都布置妥当了吗?” “是。” 付祈安听得一头雾水,主仆二人打什么哑谜呢? 傅忱看向一旁的付祈安,“随我去珮安苑。” 梁怀惔还真是迫不及待,丈量着他还在来西律的半道。 呵,今夜就把他拿下。 珮安苑在长京的北圆街,那是玢王的私宅府第。 付祈安,“........” 他去找玢王干什么? 付祈安摸不出头脑,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什么,叹一口气,只能跟着往外走。 怀乐跟在起央追逛了长京街道,她的确认认真真地逛了。 怀乐的针线不好,做不出来像样的绣品,她给梁怀惔和起央追都买了护膝。 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全都让起央追拿着。 怀乐效仿上回柏清珩带着她出游时刻意甩开跟着的人,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挑着一件春绿色的褥裙,怀乐说去试试。 起央追抱着东西在外头等。 怀乐看了他一眼,进来后,趁着起央追别过身去别处看,她矮身飞速钻出跑后门了。 起央追等了一会,他四处看时,有个拥着女子来看裙衫的男人也见到了他,欣喜上前,指着他。 “起央!” 起央追看裙衫看得入迷,他还想多给怀乐挑几身,让她试过了多买几身。 被一声激动地惊拢了神,定睛一看,“嚯,付誉?” 几乎都不敢认。 起央追尚且没有多大的变化,瞧着没那么放肆,在南梁被磨得收敛了一些本性。 付誉就不同了,他变化很大,娶妻生子了,身上不复少年气,不如从前活波张扬。 样貌长开了,多增了几分沧桑。 “真是你!起央,你怎得来了长京,何时来的,不与我说?怎么不上我家找我吃盏茶,多年不见,生疏了啊。” 付誉在幼年时跟着大司马去过西域走访他性子活脱,跟起央追投缘颇深。 分别时,付誉还特别舍不得起央追,约好了叫起央追下回来西律出使找他玩。 世事难料,付誉刚和大司马父亲从西域回来,南梁就打过来了,约定的事情不了了之,这么多年了无音信。 谁知道在这里见到。 起央追一拳捶在他的肩上,“好小子,多年不见,你成家立业了!” “怎么也不给我发个婚帖?不叫我来吃你的酒?为当年失约的事情生气?” “害。”付誉一脸苦相,“别提了。” 付誉旁边的女人看着是个心高气傲的,看见起央追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连碰面的场面样子都懒得装,撇了撇嘴,松开付誉径直挑选成衣去了。 起央追一看,就知道付誉的姻亲并不美满。 起央追看出来只叹气拍拍他的肩膀,“成了成了,看你没出息的样子,还想跟我学骑马射箭!” 付誉拂开他的手,“你就别拿当年的事情打趣我了,我如今算是认命了,就这样过吧。” 付誉当年跟在傅忱身边就想学些武艺,但他的父亲不让,就叫他专心做他的纨绔子弟,付誉去了西域,见到了肆意张扬的起央追,羡慕得很,两人投缘,他跟起央追说了心事。 起央追慷慨,“学艺而已,这有多难,你父亲明面不让,你不会背地里学吗?” “没人教我啊。” 他想跟傅忱学,整日跟着傅忱的人多,他也不敢提, 起央追挑眉,“叫大哥,大哥教你。” 可惜没学几招,就回西律了。 再后来,惠沅皇后去了,皇帝立了新后,傅忱落魄,他付家因为他跟着傅忱走得近,被新后忌惮针对,傅忱被遣送为质后,付誉也被摁着头娶了个嚣张跋扈的母老虎。 她是相国公的独女,娇生惯养,脾气.....唉,付誉没少受她的气。 生生被折磨得半点鲜活气都没有了。 起央追皱眉听他说完,“你逆来顺受,不反抗?” 付誉也想,可,“当年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父亲和族人,如今的种种都是我该受的。” 起央追拍他的头,“孬!” 他打得顺手,心里出了一口气,活动着手腕,拍人脑袋的感觉不错啊,难怪梁衡之总拍他。 许多年不做大哥了,一朝扬眉吐气,岂是一个爽字能囊括。 “皇室斗争,和你与傅忱的那点关系有什么相关?你就算不跟傅忱走得近,新后指不定也要拿你司马家开刷。” “要说连累么,也是傅忱连累了你。” 付誉摇头,“不能怪他,真要比起惨,他比我惨多了,作为朋友...在他落魄之时,我也没能为他多做什么。” “..........” 起央追闻言,也不知道如何开解他,“哎....你别跟我垮脸子啊,虽说惨是惨了点,我瞧你那妇人,匆匆一撇,也能称得上一个美娇娘,艳福不浅啊你小子.....” 起央追往那边看,正见付誉的妇人往试衣的隔间进去,起央追收回目光没有半瞬,他立刻挪回来。 “?” 那不是小流莺在的隔间吗? 那妇人进去做什么? 起央追脸色突变,冲上前,撩开隔间。 付誉绊住了他的脚跟,聊起来忘了时辰,小流莺呢?! 付誉的娘子正褪了披帛,刚要试衣,见到闯进来的起央追,捂了衣裳就大骂。 “登徒子!” 隔间里头只有付誉的妇人,小流莺不见了! 人平白丢了!他怎么跟梁怀惔交代,不找回小流莺,只怕兄弟都没得做了! 起央追揪着铺子里的管事,一脸凶急,指着隔间。 周遭的人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窜。 “刚刚进去里面试衣的姑娘呢?!” 管事的人举着手,诚惶诚恐,“不....不知啊。” “客官息怒,铺子里进去的人多,小人留意不了多.....” 起央追气,“你敢跟我耍滑头?人就在你铺子里平白无顾没了!” 起央追急上火了,付誉来劝都不听,“起央有话好说,在西律地界,你把他杀了,会惹官司。” 的确不能冲动,暴露了行踪,会惊扰了傅忱那边的人。 起央追丢了人。 叫管事的人招来了人盘问,这才知道摸出来,怀乐在半刻钟之前从后门出去了。 小流莺是自己走的,她为什么要走?眼下想不了这么多,快去找,希望她没有走远。 更没有出城,梁怀惔回来之前,把她给找到。 起央追来不及跟付誉叙旧,不好放信号弹,只能撒腿跑客栈去带人马,来寻人。 成衣铺子很大,怀乐绕了一道宅门,正要走小后门出去,她就被人拽了手扯到旁边。 “三、三姐姐?” 梁怀月是最后出汴梁的,她之前的奶母还在宫内,知道她被发落,出来看她,给她带过消息。 梁怀月知道后,混在人群中,一路在暗里跟着他们过来,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看到了傅忱身边的那个人,也在暗中监视着梁怀惔。 今夜,她跟着进了成衣铺子,见到了怀乐要逃走,本来不打算出手,但见到傅忱那位得力的暗将赶马离去。 她才打算放手一博,帮助怀乐走。 只要怀乐走了,傅忱肯定不会好过,她就是要看看这些人被她玩弄于股掌,简直一雪前耻。 “妹妹别说话,有人跟着你。” “妹妹若想真的走,不想落到傅忱的手里,就听我的话。” 怀乐眼睛瞪大,不敢相信:他追来了? 第125节 “我放开妹妹,妹妹别叫好吗?相信姐姐。” 怀乐半信半疑点点头。 “好。” “三姐姐,你怎么在这?” 梁怀月佯装叹气,“说来话长。” “这里不安全。” 梁怀月把身上之前方便出行,携带的男装给怀乐换上。 又在铺子里找了个身形和怀乐差不多的女人。 编纂了一些推脱之词,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扮作怀乐,出去引走了傅忱的人。 只要那位暗将不在,事情赌一把很容易成。 怀乐也见到了傅忱藏在暗里的人。 他居然真的找来了……那他呢,他来了吗? 怀乐一慌,肚子忍不住紧缩,她捂着腹部,梁怀月瞧见了。 一路上看着郎中进进出出,梁怀月心中早有推断,却不敢确信。 她恨梁怀乐命好。 这才多久,她竟然就有了?! 梁怀月试探问道,“妹妹护着肚子,是有了?” 怀乐没有隐瞒,干脆承认了,“嗯。” 梁怀月心里嫉妒的冒烟,脸上不显,笑着对怀乐道贺,“姐姐没福分,恭喜妹妹了,来日还要蹭妹妹的好气运。” 怀乐回笑的干巴巴。 那日见郎中闹的动静不小,后来梁怀月私下打听,加上她的推断,她怀疑怀乐和傅忱之间生了罅隙。 刚刚说有傅忱的人也是不仅赌,也是在试探怀乐的态度。 看她的反应,果然是生了罅隙。 站在女人的立场,梁怀月觉得怀乐愚蠢,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既然恨了那男人还要帮他生孩子? 站在利益的立场,怀乐的孩子生下来,对她只有利没有害。 怀砚哥哥已经给她传来了回信,不日就会像西律出兵,捏住梁怀乐和她的孩子,无疑是掐住了傅忱的命脉。 经过傅忱的事情,怀乐成长了不少,她和三姐姐素来没有交集,三姐姐为何要无辜帮助怀乐? 除了自己,怀乐谁都不信。 傅忱的人来了。眼下,先听三姐姐的话,出城再说。 * 酒过三巡,玢王脸上已经有了醉意,梁怀惔练出来了。 酒量不差,他端得稳没怎么喝。 两人的结盟已经达成,天色已晚,他预备要走了,玢王被囚在珮安苑,甚少有知心陪聊的人。 他赏识梁怀惔,醉了思绪飘散,想到以前的结盟,就忍不住扯说了起来。 “当年要是没有莫老弟,我妹妹死后,我们这一旁支也无保足,更别提我能做稳王爷的位置到如今。” 傅忱抵达后,吩咐了付祈安带了弓箭手在附近,他和暗桩手里拿着窥探镜,正蹲在梁怀惔和他那好舅舅玢王头顶的房瓦上。 旁的人就在周围,怕梁怀惔起疑。 弓箭手只等傅忱的号令,一声令下,他就放箭。 两人的结盟都听完了。 傅忱冷笑,在心里暗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结盟,天真。 梁怀惔身手不错,这点四面八方的弓箭要不了他的命,绝对能给个很好的教训。 他正要抬手打破两人的幻想,把他独善其身的舅舅背叛母族射.成筛子。 就听到了他的舅舅开了口,“当年要不是有你提前知会,我那妹妹犯了糊涂事情,皇帝要拿我傅家,没有提前的谋划,我也不能将自己摘扯干净。” 傅忱的手握成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当年的事情,除了梁怀惔,玢王也参与进来了。 傅忱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付祈安看着他的掌法,拳头? 这是个啥?要.射.吗? “谁能想到啊……” “傅忱去了南梁几年,居然在暗中操作,逼得我们所有人如同丧家之犬。” “后起之秀了……” 梁怀惔摇笑,凝望着杯子里面静置的酒水,“当年的事情.....” 话没说完,他在酒的倒影里,看到了楼上的破绽,目光瞬凛。 “有人!” 抛了酒杯,带着玢王往后躲,傅忱听到了动静,当机挥了手。 四面八方射来了箭矢,屋内的所有花瓷摆件,桌上的酒水,瞬间被射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梁怀惔一首揪着往他身后躲的玢王,一脚踢起桌子转在手上挡迅猛飞来的箭。 避了好久,屋内各处都插满了箭,梁怀惔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喘.息歇着,松了玢王的肩膀,额上不断滴着汗。 力气被耗了八分。 是谁? 苑屋被人迅速从外包抄起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叫人听得心里发慌。 玢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擦着脸上的冷汗,“莫..莫....莫老弟....”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脚踢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缓缓进来,他手上提着玢王底下第一得力大将的人头丢在玢王面前。 那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似笑非笑,阴恻恻问开口。 “舅舅,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 玢王瞪大了眼,指着傅忱,“你、你.....你是!!” 付祈安在后面笑,“玢王喝酒喝大,舌头都捋不直了?” “瞧瞧你的狼狈样子,还想造反做皇帝?” 梁怀惔同样的震惊,他知道傅忱会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如此悠闲,这些动作都是他搞的,他早就在珮安苑设伏。 早就到西律了,那阿囡呢? 暗桩搬来了椅子,傅忱慢条斯理地坐下。 玢王眼珠子滚转得快,他迅速倒戈,“好孩子,念着那一声舅舅,我是你的亲人啊。” “你回来了舅舅无比高兴,咱们一家多年未见,若是妹妹在九泉之下得知你归来,必然要开心坏了。” 玢王撑着腿要站起来,傅忱迅速从身边抽了箭刺入他的膝盖骨,咬牙恨恨。 “舅舅还记得我母妃。” 玢王疼得大叫,“记、记得啊……” “想活命?” 玢王连连点头,吸着疼入骨的气音,“想想想想.....”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全都一五一十给我说了,说得通,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傅忱的刀刺得更深,玢王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刚刚万箭穿来,他早就吓傻了。 “我..我说.....” 傅忱收了手,梁怀惔却拔了身旁的箭,从后面戳穿了玢王的心脏。 玢王瞪着眼倒了地。 傅忱来不及阻止,他脸上森寒,露出森白的牙齿,俊美的脸讽笑。 “我说莫什么,就这么对待你的盟友?” 傅忱踩着玢王的脸过去,脚下用力,把他的脑水都给踩了出来,他□□的刀一把扎进梁怀惔的胸腔。 梁怀惔疼得闷哼。 傅忱居高临下转着刀子。 “就这么急?乐儿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 梁怀惔本来是想着留存蓄力,不能急,提到怀乐。 想到怀着身孕吃苦受累的妹妹,他没忍住红了眼,挥手一巴掌招呼到了傅忱的脸上。 “畜生!” 这一巴掌挥下去,暗桩付祈安等随行的人全都拔了刀剑,要冲上来,被傅忱冷呵撵下去! “全都给我滚!” 傅忱提着梁怀惔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畜生?”梁怀惔一口血沫呸到傅忱的脸上。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傅忱怒急反笑,“做什么,我还没问你,梁怀惔,你当年做了什么?” “我低估你了,到了山穷水尽的份上还敢惹怒我。”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梁怀惔反向出发,他知道傅忱急于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不会灭了他的口,所以不断激骂他。 傅忱扯他的头发,用淬了毒的箭在他身上划,“想死?” 第126节 “来杀了我,你一辈子窝囊到头,欺负你的人你都不敢杀,只敢欺负女人,你自己说你算不算畜.生。” 他要把阿囡跟他的关系摘干净,不能让傅忱知道阿囡是他的妹妹。 否则,他会因为两人之间的恩怨算在阿囡的头上。 傅忱笑,扯他的头皮。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事呱唧快完了,再见面的时候傅忱就彻底火葬场啦~ 第71章 “你敢吗?傅忱。” “你下得去手吗?你敢杀了我吗?” 胸膛处被刀剜得血流直下, 梁怀惔丝毫没有皱眉头,他的脸上的凶相毕露。 嘴上功夫一点不留情,血沫飞到傅忱的脸上, “你敢吗?再深一点,我就死了,你下手啊!来啊!” 傅忱的双眼赤红, 事实快要摆在眼前了,无论母妃最终死在谁的手上,他的悲剧,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是最大的侩子手。 “来杀了我!傅忱。” “你在害怕什么?我如今落到你的手里了, 忌惮三军?还是兵符?你这么能忍?如今天下都在你的手上, 你还怕什么?” “西律,生你养你的地方,这里有你的至亲骨肉, 你不是坐了高位了吗!谁都奈何不了你,你怎么不敢回来见见你的至亲。” “你害怕不敢面对,就因为他们是你的血肉至亲, 你不敢朝他们动手, 只能拿我们南梁的老弱妇孺出气,你也算男人?” 傅忱手扣上梁怀惔的脖子, 死死攥紧。 “老弱妇孺?宣武帝玩弄女子荒芜朝政, 百姓民不聊生,他宠爱的黎美人残害生灵, 视人命如草芥, 宫里的人无一不拜高踩低, 你跟我讲这些人能算是老弱病孺?” “男人, 你也配跟我提男人,你说我不算男人,你算什么?你要真算男人,你为什么要拐带我的乐儿。” “呸!什么你的乐儿!好大的脸皮!你也配提我妹妹的名字。” 傅忱揪了梁怀惔,他的头皮根都冒了血。 两人气性正高,谁都不让谁。 南梁二殿下向来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惧,他杀了玢王,当年的事情,西律的皇帝知道。 但整件事情,西律的皇帝也是被算计进去的,若是没有梁怀惔,压根还原不了当年的事情。 暗桩真怕傅忱急上眼,一刀结果了他。 这样就查不出当年的真凶,线索断了,下面的线就难查了。 暗桩看向付祈安,付祈安翻了个白眼,你主子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吗?他要是真杀梁怀惔,何必听他冷啐。 他朝那边扬了扬下巴,傅忱拔刀掷飞钉入柱。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死多简单,一刀一剑便宜你,梁怀惔,我不会让你那么好过。” 傅忱掏出软筋散,往他的伤口上倒去。 不多时,软筋散的药效起来了,像无数只小蚂蚁咬着他的伤口,又疼又痒,梁怀惔身上的气力就全都被卸了,瘫软倒在地,连伸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咬牙忍受嘶心噬骨的疼。 傅忱从他的脸上跨过,傅忱靴底的血滴到梁怀惔的脸上。 梁怀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里藏了无数的刀子,恨不得把傅忱射出五无处的血窟窿。 “带他进宫。” “是。”暗桩吩咐几人抬着梁怀惔进宫。 付祈安掉了脚头,跟在傅忱后面,路过时,拍了拍暗桩的肩膀。 “我就叫你别慌,你主子这耐性,谁能跟他比。” 暗桩嘴角微抽:您也不遑多让。 ........ 怀乐连夜跟着她的三姐姐出了城,赶的快马,一路下往南走。 入了林子,路上颠簸,怀乐的肚子被震得有些疼,她不住的急喘,两只手攀着马车框。 “三、三姐姐,阿乐肚子疼,能不能慢一点。” 梁怀月自然知道马车颠簸,本想着她被驱赶出宫后,堂堂南梁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还要在民坊给人浆洗衣物。 平日里,冠绝群芳的美貌吸引了男人的注意,每日出门,周遭的贱.民纷纷说三道四,叫梁怀月不得不涂黑抹面出门。 而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梁怀乐以及傅忱所赐,要不是因为她们,她何至于此! 听着梁怀乐痛苦的闷哼,急促的呼吸,有一瞬间,梁怀月巴不得她的孩子流掉,最好她也死了,一尸两命,丢在傅忱面前,叫他疯魔最好自杀。 她当初真是疯了,竟然寄希望于傅忱,以为助他料理后宫。 他能够给他体面,最终落得发落的下场,梁怀月一辈子没有受到这样的温吞气。 如果怀乐不开口,梁怀月还真打算把怀乐颠簸死,反正她的身体也不行,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 做姐姐的,就当是帮她了。 可是怀乐开口了,梁怀月就不能装聋作哑,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是姐姐疏忽了,忙着赶路,想着快些出城,走得越远,就越安全,忘了妹妹怀着孩子,身子虚弱。” “麻烦三姐姐...” “不碍事。”梁怀月探出一个头,吩咐马车夫。 “马车慢一些,赶稳一些。” 马车慢下来,怀乐的屁股没被颠簸得厉害了,底下没有个垫的,怀乐外衫褪了一件,叠好放在小臀底下坐着。 梁怀月看怀乐的动作,一阵嘲讽冷笑。 傅忱养了一段日子,瞧把她养得金贵的,这点糙苦都吃不了,底下没个鹅绒软垫都不能坐了? 瞧她的白葱般细嫩的手指,周身也莹白如玉,衣裳都是好料子,发簪上别着的珠钗也一并给了人,就算不着旁物,乌油油的发鬓也能看出她平日里被人伺候的细致。 想到当初,她想去怀乐面前耍威风,梁怀月想着,只恐怕这也是傅忱给她精心伺候的吧。 真是捧心肝的宠爱啊。 谁能想到,她这位妹妹从前过的日子,吃的住的,连猪狗连宫内最低等的仆奴都不如。 思及此,梁怀月忽然很想知道,两人之间到底生了什么样的罅隙,让她这位单纯天真,又蠢又笨的妹妹,揣着肚子里的孩子逃走。 呵,只不过是运气好,傅忱搅弄风云,要是没有梁怀惔带着梁怀乐出来,她这朵只会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那有大本事,能从宫内逃走。 也好了,激化梁怀惔和傅忱,让他们斗,正好给怀砚哥哥坐收渔翁之利。 怀乐低垂着头,她立稳了脚跟,就想要走,刚刚肚子颠簸得难受,三姐姐上马车前都问过了,就算是要赶路,也不会这样快。 何况已经离开西律有些远了,怀乐从她三姐姐的态度里面隐隐察觉到,三姐姐看向怀乐的肚子时,眼光不善。 不行,在路上就要摆脱了三姐姐,否则跟着三姐姐歇了脚,要走肯定更难。 怀乐装出乖的模样,“三姐姐,我们要到什么地方才能停啊,阿乐口渴,想喝水。” 梁怀月内心嫌弃:事真多。 面上却应了怀乐,西律往下的镇庄不少,这次没走多远,就见到了一个村子。 天色晚了,梁怀月想着扶怀乐下午喝水,顺便她也饿了,找些吃的。 怀乐咬着下唇,手抠抓着马车边沿,“三姐姐,阿乐.....” 看她脸色苍白,一脸小废物的样子。 就知道下不来了,梁怀月心里不爽,这是把她当作仆奴使唤? 心里不爽,也只能压下,“那妹妹在马车上休整,姐姐进村去找些干粮和水。” 正中怀乐下怀,怀乐点点头,她从荷包袋里掏出一把金叶子给梁怀月。 “三姐姐。” 梁怀月笑着接过,背过身瞬间变脸,把她当什么了!打赏跑腿的! 马车停在村口,三姐姐走远了,怀乐咬了咬唇,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面额很大的银票。 她把钱递给马车夫,泪眼朦胧,瞧着特别可怜。 “大伯,您是一个心善的,我先前随姐姐去庙里求神,路上遭遇了歹人……” 怀乐摸了摸肚子,眼泪滴到手背上。 “我家母亲觉得我辱没了家门,特地叫我姐姐在夜里把我遣送,孩子总是无辜的,大伯,您就当行行好,救救我吧。” 怀乐的眼泪特别多,一颗一颗掉下来,像漂亮的小珍珠。 马车夫愕然,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眼前的小娘子,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多小啊,就遭了这祸事,家里人也真是狠心。 她那姐姐也是个狠心的,刚刚的动静,马车夫都听见了,她妹妹怀了身子,她一开始也不叮嘱慢一些,反而叫他路上不要耽搁,能赶多快马就赶多快马,走多远是多远。 要不是这小姑娘敢吱声,孩子指不定就流了。 “唉,世道乱,前些时候宫内的世家忙着争权打仗,西律原先还太平的,后来占山为王的流匪就多了,遭了这事也不怪你,都是上天不怜人。” “姑娘是个坚强勇敢的,要是一些胆小撑不住的,早想不开了,你还能护着孩子的命,这样菩萨的心肠,往后的日子定然一帆风顺。” 马车夫见义勇为,连怀乐给的银票都没有要,对着她讲道。 “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 怀乐泪眼婆娑,“谢谢大伯。” 梁怀月也没有费心多找什么,怀乐给她的金叶子她都留着,用了点碎银同伴只买了一大包袱的馒头,还有些水。 第127节 她听到外头马车夫扬鞭打马的声音,心里暗道不好,馒头顾不上拿就去追。 大声喊叫,“梁怀乐!”两脚怎么敌得过四只蹄子,两个马车轱辘,腿跑断了,也只吃到满嘴的灰。 梁怀月一提脚。 “该死的梁怀乐,大意了!” 竟然真的成了为她人做嫁衣,还被人丢在这个穷乡僻壤。 ........ 怀乐捂着肚子,撩开帘子往后看,溶溶月色后面什么都看不见:那些钱应该够三姐姐傍身了。 对不住了三姐姐。 当初怀乐因为三姐姐,也痛苦难熬,如今就让三姐姐还给怀乐一些,怀乐捏紧了荷包。 马车夫看出来怀乐心善,担忧她那没心肝的姐姐,劝慰她道。 “姑娘别忧心,你的姐姐看起来也是个有心眼的厉害角色,那有个庄子,她今晚在那住下,明日就能离开了。” ”你呀别担心,赶了一晚的路,瞧着你脸色就不好,再担忧过多,对孩子可不好。” 怀乐转回头,“谢谢大伯。” 马车夫说,“害,说什么谢不谢的,乱世当头,谁能没个难处。” “姑娘有没有想好接下来的去处?” 怀乐咬着唇,她计划要走之时,偷偷看过二哥哥和起央追手里的地图,当时怀乐记下了,西律城外沿线的地方有什么村子。 可眼下是三姐姐带着她走的,处处都黑得看不出周围有什么,怀乐也不好说准这里是哪里,脑子里一团空,不知道要去哪。 马车夫看怀乐忧心忡忡,就知道她也没算计,给她提了个出路。 “姑娘要是没有想好要往哪里去,不若去枣花村吧。” 怀乐疑问,“枣花村?” “对,在不远处的深林脚下,村子在一片枣花树林里,那里的人都是枣农,人都是好人,少有外人去打扰,姑娘到那,寻了地方住,肯定能得个清静。” 怀乐很心动,“离长京远吗?” 马车夫明白怀乐怕家里人找到的忌惮,“远着勒,枣花村少有人知,在林子里头,没个知道的人带路,都进不去,姑娘怀着孩子,在里头养,也是很大的好处。” 怀乐闻言欣喜,“那就去枣花村吧。” 偏僻就好,傅忱就找不到她啦! 马车夫之前做过枣花村的生意,熟轻就驾就进到了村子,怀乐看着这里,虽然小比不过皇宫,但是村庄里的尘味也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怀乐的思绪松了一些。 马车夫有熟人,他把怀乐托付给了一户早亡了男人的妇人。 妇人叫万娘子,上了年岁,种枣树的,她为人亲切,听到了怀乐的遭遇,替她难过,亲切拉着她的手。 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律民话,嘱咐怀乐, “好姑娘咧,生勒乖样子也长的俊,都怪那杀千刀的流匪,你就住在我这里放宽了心思,莫怕莫慌咧,大娘拿你当亲闺女。” 连日以来的提心吊胆,在此刻可算得到了片刻的松懈,马车夫很好,怀乐感激他,又把银子给了他,他执意不收,很快离开了。 万娘子在家里的西厢房给怀乐铺了床,做了点乡民小菜,吃了以后,给她熬了安胎药,怀乐吃饱喝足,本以为思绪繁多,难以入眠 奔波劳累,她沾了枕头,闻着干净的皂香,很快就入睡了。 ...... 西律皇宫,皇帝所在的大明宫。 外头被傅忱带来的人和西律的禁军层层围住。 付祈安和暗桩全都候在外面。 梁怀惔被扣押,他也瞧着里头,傅忱已经进去已有些近一个时辰了。 “砰——” 里头传来砸瓷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很大的,“放肆!” 暗桩欲冲进去,付祈安拦住他。 “你去干嘛?两父子多年没见,肯定有很多话好说,你别去掺合你主子的事了。” “可......” “可什么可,你进去能做什么?替你家主子拦打?这指不定是谁打谁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暗桩,“.........” 梁怀惔瞥一眼付祈安,后者神色自若,任由他打量。 梁怀惔的目光久久不散,付祈安抱臂蹲在他面前,“南梁二殿对我很有兴趣?” 梁怀惔笑,“傅忱安插在西律的第一走狗,攻下南梁的事情你也有一份。” 付祈安点头,“走狗这个词不太好听,攻下南梁,你说的没错,我是傅忱的最前锋。” “你看着我,只想看看我的模样?保不齐还是打算想像策反玢王那样策反我?” 梁怀惔是有这个心思,没想到付祈安看出来了,还直接点名出来。 不愧是西律最精的狐狸。 “可惜了,没用。” 付祈安闲着也无聊,就多说了几句,“我猜测当年的事情,你在西律拉拢帮派设棋子,许诺给他们最多的便是后宅美人,权势富贵,高官厚禄吧。” “我不会为你所用,也正是因为我不追求滔天的权势富贵。” 付祈安叹一口气。 “这玩意太累人,你也用不着想,我为什么会替傅忱办事。” “除却我和他那点母家的干系外,我这人啊,就习惯闲散度日,傅忱虽然行事乖张,可他自上位你们汴梁君主之位,没有一日不勤勉,朝政全是他的人,那些人精心挑选上来,没有一个不是在听见你们南梁的民生办事,你们梁家是被推翻了,南梁的民生在几大藩国,依然位列第一。” “你身为南梁二殿,有没有去看过,南梁四处的民生,比你那爹在位时好多少倍。” “傅忱因为你多年前不知所因的谋划,他的家生生垮了,所以他知道颠沛流离的痛苦,会体恤百姓,在你们南梁皇帝统治下,多少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搞得百姓民不聊生。” “傅忱是心狠手辣,对待贪官污吏全然不知道手软,我记得是什么经里有句话说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们南梁如今的下场,都是你当初造的孽,若是你不来害傅忱,后面怎么会有....” 梁怀惔听得冷笑连连,“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懂什么?” 梁怀惔被逼得上火了,一时没有忍住。 “他傅忱无辜,谁想过我妹妹呢?我妹妹无不无辜,我阿娘无不无辜,我们那里的人谁不是无辜的!全都是因为他傅忱!” “要不是因为他娘......” 梁怀惔撞进付祈安满是玩味笑意的眼睛里,醒神回了嘴,他差点就全都被他绕了带得说了。 这个老狐狸! “哎,我说你,聊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接着往下讲了,因为傅忱的娘什么?” 梁怀惔闭上眼,“滚。” 暗桩也心惊付祈安的本事,难怪很多人都在他面前栽了,说他老谋深算,陛下都撬不开梁怀惔的嘴巴。 付大人一出马,差点全给套出来了。 付祈安偏头看暗桩,“光看什么?目瞪口呆了都,还不学着点。” 暗桩再次,“..........” 傅忱居高临下看着他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父皇。 他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过往的痕迹,老得不成样子,也衰败得不成样子,瘦得皮包骨,眼深陷。 傅忱进来时,他就像个死人躺着。 如今被他寥寥几语气得反倒多了几分生气,砸了瓷杯,骂了傅忱好一会,他像从前那样指导傅忱的是,告诉他,西律的王位交到他的手上,他应该如何做一个明君。 傅忱冷笑,“父皇还当自己手握实权,执掌一切。” 他全然不提当年的事情,傅忱的耐性磨到头了,他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父皇快要死了,一口气吊到现在,等了我这么久,只和我说这些?” “天下都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尚且轮不到旁人来和我置喙。” 西律皇帝哼笑,“你叫朕一声父皇,朕就还是你老子!” 傅忱探探身上的不存在的灰,“嗯,你要感谢我母妃,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在我这里算什么?” “所以,你懂我说的话吧。” “父皇不要和我绕弯子,我没有那么多的耐性,母妃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还有得聊,父子也还有得做,待你身去,我会找人让你和新后埋一处。” “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新后的尸骨挖出来鞭尸,丢到楚馆,任由进出的嫖.客践踏,还有你们的儿子,我会让他好好见识西律刑部的手段。” “当年真的是你早在外头养了人,狠心变了情,为了你的名誉找人诋毁母妃。” “放肆!我和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西律皇帝气得咳嗽,上起不接下气。 手指着傅忱,面前这张和她几乎一摸一样的脸,都一样的艳丽无双。 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不说?我走了。” 傅忱数了三个数,他径直就走,西律皇帝瘫倒在床,眼前的景象明明灭灭,他的大限快到了,他闭眼,叫傅忱回来。 傅忱顿住脚步,转回来。 “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呢?” 西律皇帝闭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我对你自小严苛,当年对你寄予厚望什么都要以完美的要求你,叫你恨我,傅忱,你觉得我是从小就骗你的吗?” 傅忱似笑非笑,“哦。” 第128节 西律皇帝回忆往事,接着说,“你妹妹出生后,她的身子虚弱,太医说需要北疆的极寒草以毒攻毒补大亏,才能恢复如初,我离西去寻。” “去寻草了?不是带了新后吗。”傅忱永远记得,他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新后是北疆的医师,我娶她只是想气.....” 都是做戏而已,他假装出来的亲密,甚至都没有真的。 “我回来的那个夜晚,就在那个夜晚.....你的母妃,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妃,在朕亲手给她打造的榻上跟她青梅竹马的情夫厮滚……” “那个男人跑了,我叫暗地里放人去追,你母妃和我嘶骂,她甚至要为他和我决绝,我只是骗她,他死了,她居然真的随他而去了。” “丢下我.......” 傅忱脸色骤变他抽出剑,抵着西律皇帝的喉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你诋毁母妃,我杀了你!” 西律皇帝的意识开始散了,他脑海中又见到了那张生动的脸,是初见惠沅皇后时,她朝他看过来。 他迷蒙睁开眼,泪水滚入耳朵里,在泪光中看到傅忱那张相似的脸,颤巍巍伸起手想要去摸,嘴角含着笑。 “阿沅....” 他撞上了傅忱的剑,一剑穿喉,当场死去。傅忱往后退,也无济于事。 我来找你了,当年的事。 如果我不那么冲动,我们就不会这样了。 我到了底下再和你道歉。 他流干最后一滴眼泪,缓缓闭上了眼。 “......” 傅忱捡起来地上的剑,死了,就这样死了,他跌跌撞撞几步往外走。 到外头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剑尖淌着的血。 付祈安立直了身,咽了一口水。 傅忱杀了....他爹.... 陛下....... 全场静默,没有一个人说话,傅忱提着梁怀惔进了殿内。 梁怀惔看着殿内的一片狼藉,西律的皇帝歪头倒在塌边。 喉咙的血顺着他倒垂的脸流落。 傅忱将剑插到梁怀惔的脸侧,眼里阴暗不测,意味不明地问他。 “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1 23:57:23~2022-06-12 23: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蛋糕的小狗、青影若晚晴 3瓶;塔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疯子! 他杀了自己的老父, 来问他满意了吗,傅忱倒转矛头对准他? “满意什么?” 门被傅忱合上了,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用脚踢过来一个圆凳坐着,脚踩着梁怀惔的受伤的肩。 “你问我?”梁怀惔冷眼凝望着他。 “还跟我装傻充愣?” 语气温和了,浑身的戾气不仅没散, 反而更重,他的五官半隐在黑暗中,更显得深邃旖丽而妖艳。 “这一切不都是你处心积虑算计的结果吗?” 梁怀惔觉得可笑至极, “荒谬。” “傅忱, 你大逆不道杀父夺位想要我帮你背锅,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抓我来的目的了吧。” “先是杀了玢王, 抓了我昭告天下,把所有的一切推到玢王身上。” “然后呢……”,梁怀惔的话音被傅忱打断, 他替梁怀惔接着往下讲道。 “是说玢王,勾结南梁的逆党,妄图谋反, 一路杀到皇宫在大明宫内杀掉了西律的皇帝, 而我救驾来迟,最终顺理成章的继位。” 梁怀惔心惊他的谋算, 死死瞪着他, 论起兵法策论,甚至于手腕功夫, 他不如傅忱。 当初攻进南梁城, 能取得大胜, 坐稳高位至今, 看来并不是侥幸。 既如此,他就更不能说了,只要傅忱和付祈安诈不出来他的话,他就不会杀了他,阿囡如今怀着身子,绝对不能出差错。 “玢王。”傅忱忽然低低笑起来,“玢王是我杀的吗?” “颠倒是非黑白。” “你这张嘴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好,真不愧是第一说客,难怪当年那么多人都受你的蛊惑,除却西律,还有大片南梁的人,全都稳打稳算钻进了你的圈套。” “烟城月。” 傅忱拿过梁怀惔的配剑,轻而易举地打开剑柄从里头拿出来兵符。 “藏得很好,可惜被我识破了。” 这是自西律出锅的佩剑,傅忱当然知道剑的蹊跷处在什么地方。 梁怀惔身无长物,唯独这把佩剑不离身。 梁怀惔知道兵符藏不了多久,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 梁怀惔眼里的愤恨愈发浓郁。 傅忱把兵符转在掌心中看了一小会,旋即笑意一手,运真气把兵符捏了个粉碎,然后他对着掌心一吹,全都散了。 “没了兵符,我看你怎么号令三军,就当你南梁二殿是神佛面子,三军都听你的,到了我的手上,进了西律的地牢,铁打的翅膀都难飞。” “梁怀惔,你尽管跟我打哑迷,我查出当年的事情不过是时日问题,你尽管瞒着,活着的日子可不比死了好过多少。” “你骨气重,什么都能扛,我是拿你奈何不了,那么你在乎的那些人呢?能在我手底下扛住几个回合?” 听到这,梁怀惔在心里臭骂一声果然! 他靠近阿囡,设计让阿囡为他失魂落魄,果不其然就是为了报复他! 内心一阵焦灼,关于当年的事情,他追查到几分了,阿囡的身份,他是不是知道了? 越想越心乱如麻,梁怀惔气得脸上肌肉发抖,傅忱看着他怒不可竭,深知戳到了他的痛处,蔑笑着起身。 他往外走,梁怀惔对着渐行渐远那高大的背影咒骂。 “傅忱,你有本事冲我来!” 傅忱脚步稍一顿,他没有耐性再搭理梁怀惔,准备要去寻他的乐儿了。 好久都没有见她了,傅忱脑海里一想到奉先殿内昏黄烛火下那抹抱着兔子的小身影。 他像铁人一样不觉疲累,对再多的刀光剑影,冰冷寒雪都不惧怕。 但静下来时,就好想她。 鼻子好酸,他太累,像抱着她,搭在她肩窝上,闻他的味道,把她刻入骨血里。 这边的事情快要结束了。 梁怀惔终于惧怕了起来,傅忱是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肯定也知道阿囡的下落,在他这里拿不到结果,玢王又死了,他不开口,谁都不会知道。 傅忱回头,会不会把账全都算在阿囡的身上。 梁怀惔叫他站住。 “傅忱,你是不是男人,拿女人来掺合,你要做九五至尊,少学这些恃强凌弱的手段。” 傅忱就听着他发疯,“急了?” 这还是曾经傅忱被梁怀惔驱使人按在地底下的时候,拿惠沅皇后压他那一会说过的话。 “呵……” 傅忱的手还没有拉开门,殿门就在外头被人给猛地推撞开了。 暗桩拱手跪地,脸色慌张,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陛、陛下.....” 暗桩难得出岔子,字里行间吞吞吐吐。 “什么事。” 傅忱冷睨着暗桩,“皇后..皇后她.....” 傅忱在一瞬间破防,他揪着暗桩的衣襟口,把他提起来,语气骤然凶狠。淡然依然不复存在。 “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她怎么了!” “不见了......”,傅忱在里头跟梁怀惔对峙的那一会,就有人来禀告,皇后跟丢了。 暗桩自知此事重大,陛下在审问梁怀惔,他不好轻易打扰,人在进了成衣铺子时,还在的,暗桩进宫时,都还在。 短短的时辰就被人掉包了,“梁怀月!”傅忱咬牙,“朕一定会把她碎尸万段!” “属下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 傅忱脚步踉跄,“找不到?” “什么叫找不到?” 傅忱一脚踢在暗桩的肩上,同样听到消息着急得在地上不住挪动,最终只能转眼珠子的梁怀惔听到了肩骨被踢的声音。 暗桩被人合着殿门板被傅忱踢飞,撞倒了一干禁军。 第129节 付祈安在外唏嘘,“身手没退啊。” 暗桩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 傅忱已至台阶上。 “都给朕滚去找!”傅忱吼完,他三两步下了台阶,付祈安看着他不好好下来,都捏了一把汗,别他娘又摔了。 “找不到朕的乐儿,统统提头来见!” 傅忱眼前一阵阵发黑。 听到怀乐不见的消息,腿脚止不住的发软,他真的承担不起再次失去梁怀乐的代价。 他什么都不敢不顾了,翻身上马,径直往外冲去,他要亲自去找。 付祈安看着满地的狼藉,扶额无奈叹息,“这就直接撂下了?” 什么事啊。 一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就跟中了魔怔一样,什么都顾不上了。 傅忱的权势滔天,他虽然很多年没有回西律了,这里的变化却没有多少。 收了钱,顶替怀乐的那个女人,很快就被严刑拷打,把知道的全都给说了出来,傅忱连夜安排人排查。 长京夜里进出的马车都是要做对牌登记在册,进出的人员有几户?是哪家人士,去往哪里? 梁怀月当时给的是往北寻亲的借口。 傅忱带着人马追出城,看着往北的方向,扯着马缰绳,调转马头去往新的方向。 这条道傅忱特别熟,大大小小的镇庄很多很多。 梁怀月没有想到傅忱为了找到怀乐,当夜调度了西律三万人马,挨个挨个扒着草根一寸一寸往外搜。 很快就排查到了梁怀月的庄子。 梁怀月当夜被丢下,找了一家农户落脚,心里气愤难平,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起身打算外出静静。 正待返回的时候,听到了愈来愈近的马蹄声,还有明明灭灭的火把声。 她当即翻了矮墙,往林子那头跑,赶急跑了。 收留梁怀月休憩的农妇,把她给的钱全都掏出来摆在了桌上,跪地求饶。 “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家三口什么都不知道。” 傅忱把剑压到人的脖子上。 “一五一十地说!” 农妇讲了事由,傅忱沿着路走,很快就见到了马车夫当时赶的马车印子。 马车夫没有诳骗怀乐,枣花村是特别的难进难找。 仅限于外来的人少,所以难免有人不知道,但人有心要查,整个西律都要翻过来了,怎么可能藏得住多久? 搜查的官兵还没有到这一带。 傅忱顺利找到入村口,也是因为人迹罕至,还不到出杏子的天,没有马车进村,所以地上的马车轱辘印子,就显得特别的明显。 傅忱只带了暗桩进村,大批的人马被他驱赶下马,全都灭了火把,团团把枣花村围住,一只小飞虫都不能逃出去。 确保万无一失,傅忱才带着暗桩下马慢慢踱步进了村子。 村里里头少来人。村子就几户人家,那么一丁点大,随便用钱找了一户人家给了张大票子,那人绞尽脑汁,愣生生给傅忱回忆了过来。 “昨儿个听见马蹄声,是朝着万娘子家里那头去的,别家都静悄悄的,贵人家的娘子逃窜指定也是被她收留了。” 傅忱看着枣花村泥土合的墙,硬床硬板,肯定会委屈了他的乐儿。 打量着傅忱的脸色不好看得紧,农户还以为他是怀疑他家他家娘子的清白。 看着白花花的金叶子,便是种上一辈子得杏树,累弯了腰,也赚不到。 农户又多嘴了一句。 “万娘子是个寡妇人家,家里没丁没口,贵人也只管放心了,没别的事呢。” 傅忱提剑往外走,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万娘子的家。 夜风瑟瑟,除却杏树的苦涩味之外,傅忱看着眼前的农屋。 他闻到了他的乐儿的味道。 没去主屋,抬脚往旁边走,门没拴,傅忱进来了。 破洞的泥窗。 他看到了梁怀乐,是她,熟悉的脸蛋。 傅忱慢坐到塌边,他的手快要触碰到怀乐的脸时,本该处于睡梦中的怀乐乍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怀乐还以为是梦, “傅......傅忱?”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忘了今天周一,今天课很多,实在太忙了,(跪下)明天再加更。 仙女们别生气o(n_n)o 感谢在2022-06-12 23:54:01~2022-06-13 23: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恸 20瓶;爱吃蛋糕的小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怀乐是睡着了, 在梦里的时候,前半段的时候睡得安稳,后来怀乐就陷入到了一片迷雾里。 怀乐问有人吗, 怀乐走了好久,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怀乐惊吓回神, 是二哥哥,幼年的二哥哥,梦里的怀乐一点都不怕他。 她比少年郎生得矮, 怀乐帮他把头上里的杂草给拿下了来, 二哥哥笑嘻嘻弯下腰凑下来。 “阿囡帮哥哥捡干净点, 哥哥给你买饴糖。” 捡好了杂草, 怀乐伸手去要饴糖,二哥哥把手伸长,嬉皮笑脸逗怀乐玩。 没闹几下, 梦里的阿娘也出现了,“莫衡之!你又给我耍闲!全个村就咱们家里的庄稼没有给种好了。” 二哥哥又叫阿娘打了,阿娘饴糖抢到手递给怀乐, 一家人, 喜气洋洋的闹着。 后来,不远处传来嘶吼声, 二哥哥提着剑冲了出去, 阿娘把怀乐藏到了家里装过米的坛子里。用簸箕盖住怀乐的头。 “囡囡,藏好了, 不是阿娘和哥哥叫你, 你不要出来。” 怀乐抱着阿娘, 焦急, “阿娘要去哪?” “哥哥已经去了,阿娘去,囡囡也要去。” 妇人按住怀乐的头发,语气重了一些,”不听阿娘话了是不是。” 怀乐敢跟哥哥胡闹,在阿娘面前却极其的听话。 只在片刻之间,远处官兵的嘶吼声。 ”听话。“ 阿娘说完就把怀乐给盖了回去。 怀乐没听话,她顶着簸箕站了起来,旋即就看到阿娘和哥哥挡在了前面。 四面八方来了一把剑,怀乐顾不得太多,她猛站起来起来,大喊一声,“小心!” 横空飞来了一把剑,射杀了预备偷袭的官兵,怀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吓之余的侥幸还没有散去, 怀乐的瞳孔骤然地变大,簸箕也砸到了地上,怀乐失了声,脑袋里轰鸣声停止了。 阿娘和哥哥........都死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怀乐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与此同时,怀乐的脑子里面响起来好多的声音。 梁怀乐这是我托人找给你的补药,专门给你喝的,你一定要喝光。 郎中和二哥哥争辩,这不是补药,而是避子汤。 梁怀乐,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回来啊,乐儿我错了,我会改的,你相信我,再也不会了。 梁怀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他带着人朝怀乐走了过来,怀乐惊得心悸,她止不住地后退,但是在圆缸里,怀乐后退就被绊倒了。 然后她见到那个人脸色突变,见到怀乐往后倒去,快速冲进来,怀乐说不要! 她就从梦里惊醒了。 睁大眼,意识到一场梦,谁知道触目还是那张脸,怀乐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 “傅......傅忱。” 还是梦吗? 眼前的男人唇角带笑,“乐儿。” “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我差点又要....” 追不上你,找不到你了。 跑? 脸上触感温热,外面还有声音,怀乐看了看屋内简陋的陈设,她摸了摸肚子,孩子.... 不是梦! 怀乐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跑了,到了枣花村,他又找到了这里。 第130节 他找到了! 怀乐偏脸躲掉傅忱的触碰,她瑟抖着肩膀,往后躲去,缩到角落里,抱着双腿,她已经感受到了肚子的紧缩。 怀乐一手护住,咬了咬唇。 她吸着鼻子,“你别过来。” 傅忱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温柔的笑意顿了,良久之后,手放下垂了起来,几不可见地紧了紧。 傅忱的心里莫名的慌怕。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了,才出去多久?怎么这样怕他了。 傅忱往里,跟着怀乐上了木榻,榻太小了,容纳两个人显得逼仄,傅忱的腿长只能曲缩着。 后面是泥墙,怀乐也不能缩到哪里去。 傅忱轻而易举地把怀乐抱到了怀里,怀乐浑身僵住。 怀乐闻到傅忱身上的沉香,鼻头莫名的一酸。 他之前总是抱着怀乐,什么样的姿势让怀乐更舒服,还是从前的宽厚,即使心里是恨是讨厌,怀乐忍不住贪恋。 为什么开始对怀乐讨厌,后面又要对怀乐好,让怀乐喜欢上他,又告诉怀乐所有的事情。 傅忱感受到了怀中人的躁动,他柔声安抚怀乐,“怎么了?是不是一路上受了委屈。” “乐儿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委屈? 怀乐所有的委屈都是他给的!从始至终,一直都是。 “是啊,受欺负了。” 大坏蛋,怀乐在心里想,他怎么这么坏。 “讨回来……怎么讨……”怀乐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她自己,也像是在问傅忱。 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直盯着傅忱的脸。 “捅他几刀挖他的肉,让他长长记性,下次再也不敢欺负我的乐儿。” 傅忱的话说的轻柔,语调还是那么的会哄人,他总是叫她乐儿,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怀乐。 就是因为没有人叫过,所以才总是被他骗。 “不难过了,我接乐儿回去,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乐儿。” 伤害,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怀乐被这句话刺到,推开傅忱,把他攘下塌,傅忱冷不防,瞬间就给摔了。 他瘫到在地上也比怀乐高。 “乐儿,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来的太迟,我和久久都在等你,我们回去了。” 他瞬间爬起来,伸手要过来,怀乐抄起稻谷壳坐的枕头以及褥子全都丢掉了傅忱的身上。 不疼,傅忱的脚步停了。 他看到了怀乐眼里的泪水,还有那种看他的眼神。 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神。 一切都藏不住的眼神。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胸腔翻涌,生生忍住。“乐儿。” “你别这样叫我……” 傅忱整个僵住,他听话地手顿在了半空当中。 外头守着的暗桩听到了里头的声音,忍不住看,可惜隔着门什么都看不清。 “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了什么,梁怀惔还是起央追?或者梁怀月?” 他的语气加重,眼神徒然转厉,阴冷狠辣。 当时在南梁的时候,就不应该顾忌太多,把这些挑拨离间的人全都杀死。 尤其是起央追,监视的信使每日都给傅忱传来信笺,每日,黏在乐儿身边最多的人便是他。 他握紧拳头,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又缓了缓神色,会吓到怀乐,他立刻缓和过来。 带着攀求和怀乐道歉。 “乐儿,对不起。” “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承受不住的。” 傅忱深情款款的样子,让怀乐觉得心里刺痛,他如今说的也是假话,对吗? 怀乐摇着头,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 “承受?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傅忱心里一慌,他想过去拉怀乐的手,“骗什么?乐儿,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什么。” 她带着哭腔,“从来没有吗?” “当初的避子汤是不是补药?” 傅忱的目光垂到怀乐肚子上,她的手一直停留在小腹上护着。 傅忱甚至想过,是不是有了,但如今他明白,怀乐一直护着肚子,是因为她都知道了。 “温伯伯一家,是不是全都死绝了,你杀了他们,却告诉我你善待了他们。” “你把怀乐蒙在鼓里,却告诉怀乐你没有骗人。” 怀乐的眼泪一直掉落,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她痛恨自己没用,跑也跑不掉,逃跑时总是连累旁的人,救怀乐的人也因为怀乐死掉了,当初的避子汤。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怀乐笨。 她想了解自己的生命,终止这一切,但是肚子,怀乐攥紧了裙衫。 怀乐压根就狠不下心,怀乐死了没有关系,怀乐不能连累无辜。 孩子没有什么错。 可让怀乐再忍,再虚与委蛇地跟他装模作样,怀乐忍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质问傅忱,到底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怀乐,怀乐究竟做了什么招惹到你,让你真的这么讨厌怀乐,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怀乐,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 “我走了,你又找我?” “为什么要说后来那么多的话?你骗我,你什么都在骗我,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恨我,你冲怀乐来呀,为什么还要再伤害温伯伯一家,他们已经足够听你的话。” 是不是因为恨怀乐,所以他才那样践踏父皇他们。 都是因为怀乐。 “你让怀乐觉得厌恶,恶心,当初在偏殿,怀乐就不应该对你好,后悔帮你挡棍子,如果不是因为你,十七就不会死,温伯伯不死,柏大哥也会好好的,俐君他才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还能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全都是你做的吗?” “你怎么不死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恨你,我讨厌你。”她拎起拳头打傅忱。 怀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精准地扎在傅忱的心口上,她的眼里满是憎恶。 她全都知道了。 她说她恨傅忱,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傅忱咬着牙,他的眼里同样含着泪,胸腔如沸,气血不住地翻涌,双眸赤红,狰狞又可怜。 “乐儿。” 怀乐推开他,放声大哭,“你走开!” 傅忱低低地笑,笑得比哭都难看。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人,你当初呢,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招惹了我又丢弃我?” “我不该恨吗?不能怨吗?” “你答应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心里只爱我,你说过喝了合卺酒,你就再也不会丢下我。” “你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和那个跑堂的人说话?你都不理我。” “你呢,你就没有骗过我吗?柏清珩,我为什么杀他,他如果够乖,我可以忍受他在南梁好好的活着。” “但他不懂规矩,他总来你的面前晃,为什么要和他走,你答应我的,你为什么要和他见面,接了他的药,是不是真的要在新婚之夜放倒了我,好和他双宿双栖,你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放倒,怀乐瞪大了眼睛,“柏大哥给我的药真的是蒙汗药。” 不是后来的那个,叫傅忱中暗算的药。 “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 事到如今,傅忱也不想再推脱,干脆承认,“是,我换了药。” “如果我没有那么做,我不知道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我想赌,又不敢赌,我怕真的迈出那一步,万一出一点差错,会失去你。” “傅忱怎么能够再次失去梁怀乐。” 哪种滋味,他不想再回顾。 “我....我真的等够了。” “避子汤,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为什么要给你喝,为什么要对你说那样的话,都不是真的,看着你痛,我也不好过。” 第131节 “我当初为什么不承认,不承认我就是对你动了情动了心,我在乎你,我要等失去了你,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他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嘴里没有在藏。 “傅忱怎么会一辈子都不想见梁怀乐,他真的好喜欢她,很爱她。” 他是一个胆小鬼,害怕说出来,就会被轻贱……会得不到,像当年反抗父皇那样,得到的只有鞭打和巴掌,连母妃对他的哄,也只是让他听话。 阿忱,听话。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也不敢对你说。” 那段失去梁怀乐的日子,暗无天光,他一个人在地狱里挣扎,他求神拜佛,求梁怀乐回来。 他真的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梁怀乐回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人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她回来了,美得就像是一场幻境。 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所有要带走梁怀乐的人,都要死。 他就是那么的残忍,他不像梁怀乐想的那样美好单纯,他知道一开始,梁怀乐见到的,喜欢的那个人是可怜孱弱的傅忱,不是这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傅忱。 而后来的他才是本来的他,前者不过是伪装。梁怀乐只爱他伪装出来的另一面而已,傅忱嫉妒。 他嫉妒柏清珩,嫉妒梁怀惔,包括那个小狼崽,那只小兔子,嫉妒所有入了梁怀乐眼睛,让她在乎的人。 他想让怀乐接受他的,不要爱他伪装的一面。 甚至只要抛掉伪装的那一面,她是不是就不爱他了。 所有的一切,梁怀乐都知道了,她真的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 “........” 怀乐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傅忱的眼泪也在往下掉。 傅忱看着怀乐,想到她跟着别人跑,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难过,他愤恨。 他抄柏家的时候,知道久久名字的来源是柏清珩的生辰,他嫉妒得发狂,他全都咽下。 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在他认清自己的本心当时,他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明明有千万句狠话要说,但看到她满是憎恶排斥的眼眸时,傅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情绪骤然崩塌,他的嗓音溢出了哭腔。 “梁怀乐。”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刻骨铭心的名字。 傅忱不走,他反而更加凑向前,凑到怀乐的面前,以一个下位者,祈求的姿态,仰起满是泪痕的脸。 想去碰怀乐的手。 “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 “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瞒你任何事。” 怀乐推拒,“你不要碰我....” 他碰到怀乐的手腕,傅忱从靴边抽出那把短刃,把刀柄握到怀乐的手里让她拿稳,抵在他的胸口。 “你恨我,你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什么帝王架子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诸脑后。 “只要我在世,我做不到放你离开,你真要离开,你就杀了我。” 短刃划开他的衣襟,已经刺入心口的那块的皮肉。 “杀了我,乐儿就能离开了。” 怀乐抖着手,见了血她更加慌得害怕,要不是傅忱捏着她的双手,她手里的短刃肯定掉了下来。 傅忱看出来怀乐下不去手,他贴近身,让短刃慢慢的一寸寸刺进去。 “不要怕。” 他眼里的狂热叫人觉得可怖。 “能死在乐儿的手上,甘之如饴。” 再深一点,他就要死了,血不仅滴到了榻上,还顺着刀回流,沾到了怀乐的手上。 怀乐剧烈地反抗,速度地推开他。 短刃掉到了地上,怀乐看着傅忱苍白的脸色,歪头晕了过去。 傅忱速度极快把怀乐抱到怀里。 暗桩迅速冲进来,看到沾血的短刃,“陛下,您受伤了。” 他刚过来要扶,傅忱抬手挥退。 “斗篷。” 暗桩连忙递上,傅忱给怀乐拢好裹上。 “把这里收拾干净,给这家的农妇赔些钱。” 傅忱带着怀乐回了西律皇宫,付祈安已经把宫内打点好了。 傅忱控制不好心绪,一直待在外面,他头疼欲裂。 暗桩带了太医去里面给怀乐诊治。 他很快奔出来,跪倒在地,“陛下....陛下......” “太医说皇后有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3 23:59:09~2022-06-14 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381440 54瓶;大力水手不吃菠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傅忱犹如五雷轰顶, 里外劈了个实实在在。 也就那么几个字,他分明听得真切,却仍然有种被惊喜砸晕了头, 找不着北了。 往前走一步,不住地同手同脚,嗑到台阶摔到了膝盖。 暗桩看傅忱又磕到台阶, 吓得连忙扶住他,“陛下!” 这台阶似乎跟陛下天生有仇似的。 傅忱几乎立不稳身子,瞳孔瞪大, 他紧紧抓住暗桩的手, “你再说一遍?” 暗桩受伤的地方刚刚简单包裹好, 傅忱一捏, 直接冒了血。 如今他也顾不上疼了,这点伤对于出生入死的死士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太医说, 娘娘有喜了。” 这是陛下千盼万盼来的孩子。 暗桩打心眼替傅忱和怀乐高兴,有了孩子,娘娘和陛下应该会冰释前嫌吧。 傅忱欣喜若狂, 几步快跑进去, 匐在怀乐的身侧,眼里柔得几乎要滴出来水。 怀乐已经醒了, 她冷眼看着傅忱。 太医退居一旁, 禀告脉象月份,傅忱听了神色一暗, “娘娘近日来食不安寝, 加之奔波劳碌, 情绪动荡, 胎象不稳。” 傅忱尚未登基,但宫内的人谁不是人精,付祈安虽然没有明说,先帝‘驾崩’,前太子生死不明,傅忱自然就是正主。 这一声陛下喊得顺其自然,恭敬服诚。 “微臣开了药方吩咐去熬,一会就能给娘娘服下,待休息片刻,便无大碍了。” 傅忱一字不漏耐心听完,那心提了又落,太医启禀回了事宜识趣退下。 他的指尖和眼睛都忍不住红了,在怀乐的塌面前活像个犯了错,来领罪认罚的。 “乐儿。” 他的目光停留在怀乐的小腹。 有了? 真的有了,他和乐儿有孩子了。 有了孩子,那碗避子汤,终于可以掀过去了吗,昨日闹成那样,傅忱运筹帷幄半辈子,全天下都握在他的手里。 他却怕得不敢到她的跟前,只能守在门口,心里疼到钝痛。 上天在梁怀乐的事上,终于还是眷顾他的吗? 真的眷顾的吧! 怀乐抚摸着肚子,一言不发。 怀着身子总是容易疲累,尽管孩子还小,并没有拱起多大的弧度。 两人在枣花村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了,怀乐泪流得多,她抽着鼻子,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由着傅忱好言好语哄她,都当作耳旁风。 傅忱态度摆得很足,他像个犯了滔天的大罪,怀着弥补的心态,如今忙前忙后小心翼翼,给怀乐擦手擦脚。 怀乐不动,随他。 若是放在以前,怀乐指不定就心软,信了他卖可怜的把戏,可现在怀乐已经知道了他面具之下的真正面孔。 傅忱拧好了擦脸的巾帕放好,太医熬好了安胎药端进来。 殿内的窗桕大开,安胎药的味道四处飘散,怀乐吸着鼻子闻了闻,和她往常喝的安胎药味道无甚区别。 安胎药也是傅忱端过来一口一口吹凉喂怀乐喝的,他喂得很仔细,脸上全是讨好。 怀乐看着他的时候,他垂着眼睑,睫毛微颤,似乎害怕看到怀乐,并不敢直视怀乐的眼睛。 第132节 喂好了药,太医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外头静寂无声,宫殿伺候的宫人都被屏退了,怀乐的视线落在窗桕外婆娑晃动的白玉兰树影上。 也不嫌扭着的脖子酸,就要这样,因为她并不想看见他。 傅忱内心一顿苦涩心酸。 即使饱受嫌弃,傅忱也不想离开,他实在太想面前的小姑娘,他有好多天没有见她。 不想再激怒她,一忍再忍,目光依然忍不住一而再而三地放到她的身上。 只要在她身边,看到一个衣角都觉得满足。 一路上马不停蹄仿佛行尸走肉一直在赶路,把自己逼得很紧,想要迅速解决完手上的事情,快点去找她。 每天必须要看着有关她的信笺才能有一丝丝慰贴。 “乐儿,西律的玉兰花酥饼不错,我做给你尝尝好不好?” 怀乐置若罔闻,始终盯着外面的玉兰花树影。 傅忱温和与她接着讲道,“我记得你喜欢木芙蓉,明日我叫人把外头的树移换成木芙蓉,成吗?” 移成一片空的,他不喜欢旁的东西,占据梁怀乐的目光。 怀乐一点回应都没有给,傅忱起身去把窗桕关了,怀乐看着他走过来。 坐到塌边。 怀乐垂下眼,声音有些疲累。 “你不要再跟怀乐惺惺作态了,装得很好,但你不觉得累吗?” 傅忱扯出一抹笑,眼里的疯狂彰显,“只要乐儿喜欢,不累。” 怀乐道,“我一点都不喜欢。” 傅忱和她商量。 “那乐儿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去改,柏清珩那样的,还是汴梁卖浮元子跑堂那样的?又或者是起央追?” “我都可以去学。” 怀乐心里气愤,他怎么还好意思把柏大哥提到嘴边,他把柏大哥害得这样惨。 怀乐嘟嚷着气,“恶心,我不想听。” 他用谎言欺骗怀乐的感情,把她当成真正的傻子。 傅忱垂下眼,手指触碰着褥子,“得不到乐儿的喜欢,得到恶心也好。” 只要不是把他当做空气,多跟他说几句话。 怀乐说不过他,傅忱舌战群儒,怀乐性子软软的,素来就不与人争辩,通常没说上几句,对方没怎么样,她自己就气得脸红脖子粗。 现在也是,一双哭过的红润润的大眼睛,盯着傅忱。 傅忱还惦记着太医的话,他缓和了声气,放低姿态,“不要生气,对孩子不好,若是乐儿心里不痛快,便打我几巴掌。” 他把脸伸来怀乐的眼前。 怀乐蜷曲了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只会用动手解决问题。” “很多事情我都不会,需要乐儿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论说软和话,怀乐说不过他,怀乐知道自己容易心软,不仅如此,怀乐也知道傅忱知道她心软。 当初就是踩着怀乐的心软,把她蒙在鼓里。 目光落到小腹上,怀乐不想承认。 她直接道, “教什么……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不是自己的孩子,都能很大度的待着。” 怀乐心里气不过,她刚刚躺着的时候就在想,她说不过就不理他。 但是傅忱死缠烂打,怀乐就往他身上扎,扎了几句就跟无用功似的,被他四两拨千斤,全都给挡了回来。 难不成要跟他一直耗着,耗到肚子大了,肚子越大,怀乐就再也走不出这里了,她会被孩子困在这里。 既然怀乐逃不掉,怀乐就想让傅忱厌恶怀乐,把怀乐丢掉,赶出宫去。 这孩子,这孩子的爹不能是他。 或者...更坏的结果,怀乐和孩子都死了,他恼羞成怒,杀了怀乐和孩子。 那么...也不怕。 死了就死了……怀乐早就该死了。 怀乐拉起被褥,蒙住自己发红的眼睛。 傅忱几不可见的脊骨发麻,他迅速调整过来,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只绕回来又问,“你饿不饿?” “玉兰花饼真的很好吃,是从前我...母妃总给我做的小食,你尝尝看,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乐儿做。” 怀乐仍然固执地重复,“怀乐说的话你听不见吗?孩子不是你的。” 她提到傅忱耿耿于怀的跑堂。 “是央追哥哥的孩子,我们在汴梁的时候就在一起,他对怀乐很好!怀乐也很喜欢他,汴梁战乱,他一直没有离开汴梁,都是为了和怀乐在一起,你见到的跑堂就是他。” 怀乐不想拖他下水,可事到如今,也不得把名头按到他的头上了。 怀乐在心里跟他道歉:届时见到了面再跟他赔罪。 傅忱面色不变,也不搭理怀乐的话腔。 “乐儿不是对汴梁的皮影戏很感兴趣吗,明日我就叫人把西律最大的戏班给请回来,让他们日日夜夜给乐儿演皮影戏。” “你不要再装聋了。”怀乐的声音突兀拔高。 傅忱耳窝一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皮影戏里有一出《逢南曲》、《哪吒闹海》很热闹,乐儿应该会喜欢看,又或者,我可以去学皮影戏..亲自给乐儿演....不是...是给乐儿..搭戏台子...” 说到后面已经慌了神,他逐渐语无伦次。 怀乐轻笑,“原来听到了呀。” 她的笑声悦耳动听,像那年西域进宫给西律,晃动摇曳起来便悦耳动听的风铃。 傅忱浑身一震,他用手轻捂住怀乐的嘴巴。 克制颤抖,求她,“别说了。” 怀乐讽刺地看着他,刺伤了傅忱的眼睛,他从来都不觉得,怀乐的一句话能叫他如此心碎。 低头牵住怀乐的手,“我求你,别说了。” 他都当作听不见。 “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怀乐拉下被褥,心里隐隐作痛,却没有回旋。 “不是玩笑,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只是蒙在鼓里。” “你要是不信,可以再去问太医,孩子怀上的月份,是怀乐出宫的时候,日子都是对地上的,出去之后怀乐和央追哥哥就有了。” 她叫他央追哥哥。 傅忱阂眼,她真是精准的知道如何往他的痛点上面踩。 傅忱进来时,就听到了太医说的月份,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界点,他摇头。 “不会的,孩子是我的,那个晚上我们也有了。” 太医无法精准到什么时候什么日子,只有个阶段。 怀乐走这一步,冒险用孩子来激傅忱。 “是吗?” “怀乐和你要是有,早就应该有了。” “........” 傅忱求子若渴,他一直让太医调理怀乐的身子骨,汴梁的太医中有个妇科圣手,经过他的调理,怀乐的身子骨,已然好了很多。 那太医也给傅忱看过,他说傅忱摔过獠子,指不定问题会出在傅忱的身上。 这都是不好说的。 刚刚傅忱听到太医说后,心里是惊喜万分的,但他的占有欲太强,对上怀乐的事情鸡毛蒜皮点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脑子里除了盘旋着怀乐适才说的孩子不是他的话之外,还有父皇垂死之际的呓语。 我回来的那个夜晚,就在那个夜晚.....你的母妃,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妃,在朕亲手给她打造的榻上跟她青梅竹马的情夫厮滚…… 那个男人跑了,我叫暗地里放人去追,你母妃和我嘶骂,她甚至要为他和我决绝,我只是骗她,他死了,她居然真的随他而去了。 丢下我....... 肚子里的孩子没生出来,是不能验的。 他也骗了梁怀乐。 梁怀乐会不会也跟母妃一样?丢下他,不!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 他都不能... 傅忱浑身打抖,拳头捏得紧,牙齿咯咯作响,目光变得阴沉,仿佛淬了毒的蛇,看着怀乐的小腹。 他一点点挪过去,要杀了那个还没有完全成形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尽量早点更新,字数也会比今天多一点。 第75章 怀乐几乎是在一瞬间, 就洞察了傅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第133节 他漂亮的眼睛里面盛着泪水,痛苦,除此之外, 还有弥天散漫的杀意。 她和傅忱待的时日久了,潜移默化,怀乐眨眨眼眼, 巴巴看着什么地方,看着什么的时候,有时候想做什么, 傅忱知道。 相反的, 傅忱有时候想要做什么, 怀乐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他想要杀了孩子! 怀乐性子软, 支棱起来,有些虚张声势的滋味,她对傅忱的那点子闹, 从始至终都是仗着气和欺瞒。 以及,隐隐约约,潜意识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怀乐知道傅忱不会伤害她。 她痛恨自己的无力,她压根就撼动不了傅忱, 真的杀了他给柏大哥报仇吗? 梁怀乐啊, 单纯怯软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懂了很多事, 明白了爱, 晓得顾忌, 也知道了自己的斤量。 她便是再怎么气,她恨傅忱,她也提不起来刀去杀了他。 她不敢,也不会。 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只是想要逃离他,逃离这个伤心的地方,远离这些是非。 只要怀乐走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怀乐想走,他都不让怀乐走,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会把怀乐抓回来。 眼下怀乐不敢提走。 捂着肚子,话里干巴巴的,明知故问。 “你、你要做什么?” 傅忱忽而轻笑,他脸上的杀意在一瞬间收敛干净,执住怀乐的手。 “乐儿,不要他了好不好?” 怀乐震惊地讲不出来话,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这个他,绝对是指怀乐肚子里的孩子,而非旁的别人。 “我们再生一个。” 傅忱的手指温柔地替怀乐理顺耳边受到泪水和薄汗浸湿的发。 “重新生一个,像乐儿,像我,是小公主的话,我会把她宠得很好,什么都给她,到了适龄的年岁,给她招天底下最好的夫婿。若是男孩,便让他继承王位。” 他眼底无比的认真,并不是在随意说乐。 他说出来就是打算这么做,“你、你疯了?” 怀乐看着眼前的男人,打心眼里觉得无比的陌生,他为什么对人命如此的无所谓,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傅忱摩挲着怀乐嫩白的脸蛋,这是他的姑娘,绝对不允许旁人有丝毫的沾染。 “我有没有疯,乐儿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自己都看不清了,常常控制不好自己。 怀乐揪着他的衣袖,“不要。” 傅忱说要的,“没有他,乐儿就会死心塌地在我的身边了。” “哪里都不要去,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日后不怀孩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孩子会分掉梁怀乐对他的注意力。 傅忱强硬的态度,让怀乐的心里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孩子真的死了,怀乐也有份。 怀乐被他吓得小脸苍白,妥协的话脱口而出,“孩子是你的,不要那样做,怀乐刚刚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傅忱如今半点只言片语都听不进去了,他浅浅嗯。 “你如果真的杀了他,怀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傅忱强行把怀乐抱到怀里,抱着她,轻吻到她的发丝顶,一路向下,轻轻啄吻到怀乐的眼睛,鼻子,嘴巴。 他越吻越闭上了眼,怀乐抽噎着,如果这样能够让他妥协,怀乐主动递上了自己的樱唇。 傅忱闻着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诱人的香气,他很像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做惩罚,却生忍住了。 如果他在这时候低头,她一定会无数次使用这个法子,他也会在无数次当中妥协。 一劳永逸才是好法子。 傅忱擒住怀乐的下巴,“听话,我会让太医配最好的药,不会疼的,你听话,我们还会有孩子。” 怀乐无助地抓着傅忱的衣襟口。 疯狂摇头,“不要。” “不要,不要这样做,怀乐会恨死你的,他是一条命。” 温伯伯一家也是一条命,全都是怀乐害的,哭得厉害,眼睛肿成核桃不算,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了。 傅忱点了她的后颈,怀乐就晕了过去。 哭得满脸都是泪,傅忱低头把怀乐的眼泪珠子全都亲干净,复又重新端来了水,绞了帕子重新给她擦脸。 他在塌边坐了好久。 暗桩听见里头的动静,心里真是替陛下和娘娘慌得厉害。 小公主怀着的孩子竟然不是陛下的。 宫人在台阶底下的外殿门口候着,傅忱的目光落到暗桩肩头那块。 “这段日子你也累了,准你休息几日,好了再过来当值。” 暗桩跪下,“属下多谢陛下体恤,一点小伤,不碍事。” 傅忱随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太医。 “朕少年时,在太医里督察过一段时日,在里头偶尔翻阅过一册医书,里头记载着一方子,那些个雷公藤类似作用的药材,能叫男子避子。” 陛下在里头跟小公主吵起来,十分硬气地说了要流掉孩子,敢情垮了这出门,是给自己喝的? 太医十分为难,”这 .......” “此药方中雷公藤药性重,再辅以旁的药,只怕喝一次,极其伤身呐。” “恕微臣大不敬冒犯,西律国本凋零,百废待兴,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 暗桩深知劝不动。 但还是跟着跪下来,有模有样。 “陛下三思。” 傅忱下手不重,只是轻轻碰两下,怀乐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朕让你去你就去,挑了药熬过来,要浓浓的重剂量。” 傅忱的眼刀子,太医扛得住几下。 躬着腰快快就去熬药。 太医的药还是避着人熬的,手脚很快,没几刻就给端上来了。 太医和暗桩想叫他三思,话都没出口呢。 药一滴都不剩了。 “ ........ ” 药一呈上来,傅忱都没有等凉透,一口就闷到了底,还真是浓浓的剂量,哭得人舌根发麻。 细细品着,一个大男人都叫苦得皱了眉,当初的小姑娘是怎么喝的,她也是一饮而尽,笑着跟他说谢谢。 傅忱抬手扇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巴掌很响,嘴角都冒血了,太医不明所以,噤若寒蝉,傅忱又开口。“去熬一碗安胎药来。” 估摸着怀乐会醒的时辰,傅忱让人半个时辰端上来。 他看暗桩,“你的伤也下去包扎好了再上来。” 小半个时辰快到了,暗桩端着药上来,安胎药旁边还有一瓶金创药。 暗桩的声音压低,”娘娘还没有醒,陛下先上药吧。” 陛下下手真够重的,这一会就肿得特别高了。 “否则娘娘看见了,指不定要问。” 傅忱搅着安胎药,要等它凉,闻言一顿,又接着搅。 ”你说,她要是看见了我的伤,还会心疼我吗?” 梁怀乐从前见着他脸上的伤,他不觉得疼,她已经哭得很厉害了,跟打在她身上似的,还会鼓着腮帮子给傅忱呼呼。 傅忱真的好想回到以前,他一定不会不珍惜她。 暗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衡量了一句讲道。 “娘娘是疼陛下的。” “是啊,从前的梁怀乐,自然是疼我的。” 药汁黑乎乎的,汤水倒映出怀乐的脸蛋,她抿着唇笑:忱哥哥,不疼。 傅忱眨了眨眼,眼泪就掉到药碗里了。 “你在外头听着,是不是也以为,朕也要打掉她的孩子。” “她和别人的孩子。” 暗桩答不上来,“.......”,他越发看不懂傅忱。 “朕是很想,可是朕不敢,说再多的狠话,朕也不敢,父皇昔年走了极端路,母妃就没了,朕要是也走了极端路,梁怀乐或许会死,或许不会死,可她说....” 傅忱眼睛红了,他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他也变得患得患失,脆弱不堪。 第134节 “她说,她再也不会原谅朕,她恨朕。” “朕说过,要让她开心,只要她开心,孩子留下就留下吧,朕把他当亲生的,将来也不会再生了。” “上天要是垂怜,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又有了......” 不要有,母妃生妹妹的时候,傅忱在外头侯着等,他听到母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生孩子疼,一次就够了,不让她遭这个罪。” 母妃生下妹妹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不管有没有情.夫的那档子事,生孩子亏空会要命,傅忱害怕。 “若是梁怀乐不爱朕跟她孩子,分了太多心给了第一个,那要怎么办?” 他真的感同身受,备受冷落的感觉。 “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喝了药,就不会再有了。 这就是一劳永逸。 陛下之前摔过獠子,本就.....如今又喝重剂量的药,若是果真如太医所说的,再也不会能.... 那将来陛下手里的大统,陛下要给了别人的儿子,刀山火海里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啊。 暗桩没忍住,“将来国嗣....” 傅忱道,“这个孩子会平安生下来,以后他就是朕和梁怀乐的孩子。” “只要能够留住梁怀乐,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她能安心留在朕的身边,什么都可以。” 不要再跑了。 说几息话的功夫,药差不多温了,傅忱扶起来怀乐,给她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就是传位要给了。 “陛下不担心是公主吗?” 傅忱淡然,“公主又怎么了?谁立了规矩,女子就做不得帝位。” 暗桩噤了声,悄然退下。 傅忱喂到了底,把碗放到旁边,给怀乐哺了几块甜滋滋的饴糖和蜜饯。 这时候,怀乐睁开了眼睛,对上傅忱的眼,嘴里漾开了甜味,怀乐下意识摸到了肚子,胎安了下来,稳了很多,怀乐紧张没有察觉到胎跳。 目光触到旁边碗底盛不上来的药汁。 孩子、孩子没了? 怀乐气急了,亮了她的爪子,一巴掌挥到了傅忱的脸上。 那是钻心地疼啊。 傅忱一边脸色苍白,一边红肿不堪,像他的心一样,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在光明处,好好坏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5 23:42:32~2022-06-16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家的海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晚上两人吵得够多了。 傅忱接了这个巴掌, 他没有说别的话,眸色暗沉如水,若是别人都不敢跟他对视。 他盯着怀乐看了一会, 怀乐这时候炸起来,跟条小犟牛脾气。 倒是傅忱掩了掩眸子,心里苦了又涩。给怀乐掩了掩被褥的边沿角。 “歇吧。” 没等怀乐的下文, 傅忱径直起身离了殿内,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并没有走远,落了台阶坐下, 一直守在殿外, 背影孤寂发寒。 怀乐察觉不到肚子里头的动静, 她盖着被褥, 看着殿顶无声的落泪。 国局不稳的话,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搞成内忧外患的局面。 西律在付祈安的治理下, 也算是井然有序,接手过来很容易治理,付祈安对外封了口西律皇帝对外说的是驾崩。 话虽如此, 幌子打得倒是不错, 里头断然传不出消息去,但外头还是纷纷扬扬地传出来不少的闲话。 原因无他, 不是宫内走漏了消息传出去, 而是那天傅忱派出去数万的御林军去找人,人多起来, 别人再怎么守口如瓶, 也避免不了有人在私底下暗暗揣测。 御林军大批地出动, 第二日就传出来帝王驾崩, 玢王落脚的地方的遭悍匪洗劫,死于非命。 惠沅皇后的儿子回来了,恰恰在这节骨眼上,巧合得太过分了些。 就有人说,这里头只怕是傅忱篡位夺权。 也有人说,傅忱是正统的西律皇帝血脉,也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何况,傅忱在南梁一方做大,两国由他来兼并,正好可以把虎视眈眈的北疆给压下去,没有战争,百姓也就没有了流离失所的潜在危险。 这是天下皆欢的事情。 西律皇帝驾崩之后的葬礼并没有大肆的操 . 办,傅忱打着国业百废待兴的旗号,置办的株钱都拨出去给长京城内的乞丐户,都给安了家,如此,这一举动还为傅忱博了不少民心。 简单地设了灵堂,棺材那些都是匆匆让人打造,请来超度的法师都没有认真叫上一日,出宫了,灵棺也没有在宫内留多久,就给抬了出去。 就这么下了葬,简陋得让人瞠目乍舌,付祈安知道傅忱是暗地里报复他不打算给西律皇帝最后的体面。 有一些朝官不满的,付祈安私下都给打点了,倒也没有闹出来什么事。 更有的是,前脚刚抬了人走,傅忱后脚就登基了。 他大手一挥,正式兼并了南梁和西律,改国号为律梁,两国的关隘全都打通,百姓可以走商贸易。 赦免天下,通天之下的洗心革面的罪犯全都给放了,唯独新后的儿子,下死令追杀,另外,怀乐的一众人等全都没有放出来。 付祈安都想不通的人是,傅忱居然这样大度,他竟然放了梁怀惔出来,还给他赏赐了一个四品文官的位置做。 付祈安捉摸不透,下了朝问他,“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暗桩在心里默默答过,这都是为了小公主。 傅忱只答,“他可用。” 暗桩最明内情,本来陛下想了无数种极刑收拾他,全都为了小公主呗。 梁怀惔在路上时对小公主好,真就在小公主那里混成了哥哥。 小公主问他,“二哥哥怎么了。”她以身威胁,“你要是伤害二哥哥,就先把怀乐杀了吧,孩子没了,怀乐也不想活了.....” 她不再硬来,和傅忱对着刚,但殊不知这样的软绵绵的招数,对傅忱才有用。 她为别的男人留下的眼泪,一颗眼泪是一把刀,每一句为别的男人求情说的话,都像是抹在刀上的毒药。 那刀准确无误,戳到他的心口上。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掉下来,傅忱面色没答话,见怀乐哭,心里更痛苦,垂在身侧的手抖得更厉害,他藏在宽袖底下。 暗桩观察到了,怀乐却没有发觉。 那晚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冷战了。 不是双方冷战,怀乐单方面跟着傅忱冷战,傅忱天天往昭阳殿里头跑,舔着脸皮给怀乐寒嘘问暖。 傅忱平时话就少,要说怀乐话多,她从前在偏殿的时候,虽然结巴,并不是话少的人,她会对着每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交谈,也会对着鸟儿大树亭子说话。 而傅忱后来话多了,他说的话十句里九句都是关乎怀乐。 怀乐不理他了,他话也跟从前一样少。 大概是陛下对小公主的爱,深入骨髓,他批阅奏折时,暗桩在旁边侯着时,有时听到过几句傅忱的自言自语。 他微笑着对着虚无的地方笑,喊小公主的名字,“梁怀乐,跑慢点。” “要摔了.....” 他甚至伸出手,要去接着嘴里说要摔倒的那个人。 他的眼神很空,但又像看着心爱之人那样满足。 暗桩觉得奇怪,定神在看的时候,傅忱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细看着没什么不妥。 后来好几次暗桩留神,都听到了。无一例外,都是关乎小公主的。 但小公主冷冰冰板着脸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傅忱每每碰壁,暗桩都觉得心酸得紧,陛下这龟王八当得真是太鳖了。 他真想多那个嘴,替他朝怀乐解释,最好两人冰释前嫌。 奈何只要暗桩表现出来一星半点,傅忱那冷眼刀子就往暗桩的脸上戳,暗桩只能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暗桩没法子,只能等着小公主慢慢发现,孩子还在,只是小公主清瘦,再加上孩子的月份又小,这一来二去,竟然一直都没发觉。 这些时日办完,过去了半个月。 私底下也问过太医了,太医里,皇后娘娘的肚子要起来,至少要到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这还有得闹呢,只盼着别出什么差错了。 暗桩在心底叹息,已经进了殿内。 在里头哄怀乐喂鸡汤喝的傅唯禹,见着下朝回来的傅忱,以及在后头跟着的暗桩。 “皇兄。” 傅忱对她冷脸,到怀乐旁边倒是殷勤讨好。 “乐儿今天吃了什么?” 怀乐都不搭理他,只垂眸玩着傅唯禹给她编的小蚂蚱。 第135节 怀乐自己编了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傅唯禹答的话,“膳房炖的鸡汤。” 傅忱接过碗,“嗯。” 傅唯禹识趣退出去,她觉得傅忱越来越深不可测,在他身边,呼吸都要放得很轻。 她是私自回来,多年养的公主娇贵,开始还跑得快,后来受不了颠簸,悠悠赶马车过来的。 入宫的时候里头的遭污事情请了罪。 傅忱觉得她不听吩咐,等她说完,不耐烦挥手让人把她送回南梁。 傅唯禹也不是真心实意想求傅忱,她知道傅忱油盐不进,骨子里面惧内,要他动容,就得把怀乐给搬出来。 先往他面前跪,主要还是为了面子。 怕傅忱看出来问题。 转而扑腾一把跪到怀乐的面前,要抱住怀乐的裤腿。 “皇嫂。” 傅忱抬脚要踢她,傅唯禹连忙收了腿,只抱住怀乐脚上蹬着的那双鹿纹小靴。 “皇嫂,您一个人在宫内待着闷,能不能求了皇兄让唯禹留下,唯禹陪您说笑解闷。” 怀乐被她吓得,冷战以后第一次看向傅忱。 还没开口,傅忱要踢过来的脚老老实实就放下去了。 傅唯禹一看,有路子。 泪眼婆娑求得更厉害,怀乐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怀乐的沉默只针对傅忱,傅唯禹也没有开罪怀乐,之前在汴梁皇宫,还来哄怀乐开心。 这好归好,但叫她开口和傅忱说话,怀乐咬着下唇,一点都不想。 傅唯禹也没指望怀乐替她求情,话也是说给傅忱听的,证明留下来有用,果不其然傅忱真就让她留下了。 傅唯禹从暗桩那边探出来不少消息。 知道了来龙去脉,她也不敢说漏嘴,整日本分往昭阳殿跑,用力哄怀乐开心。 这边刚出来,又去膳房重新端了一蛊鸡汤去找梁怀惔。 傅唯禹觉得她好像天生欠这两兄妹似的,想到梁怀惔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真跟怀乐对着她哥的样子有得一拼。 可他还要更惨,她这头哄了妹妹还得去哄哥哥。 木筷刚戳进去的一块鸡肉,被她戳成鸡肉丝了,傅唯禹心里又气又委屈,半点都散不过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人有意思,偏生人家连半只眼睛都落不到她身上。 怀乐专心致志编着手里的小玩意,是傅唯禹从前在宫里存放的玩意。 干草编的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只胜在一个精巧。 傅唯禹起先带来的是小蚂蚱,怀乐看久了在殿内闲着没有事情坐,也不知道怎么的,小蚂蚱被她解开了,重新编成了小鸭子。 傅唯禹指着栩栩如生的小鸭子,惊呼,“皇嫂的手好精巧!” 后来傅唯禹带来了更多的干草,怀乐编了更多的小玩意,堆满了殿内。 有小乌龟、小狐狸、小兔子、胖娃娃、小蜻蜓,红灯笼,甚至于那蚂蚱比傅唯禹最开始带来的都还要惟妙惟俏。 傅忱见过傅唯禹腰间也有悬挂着一些小玩意,他看着桌面上堆满的小玩意。 眼底一片柔软,跟怀乐讨要。 “乐儿真厉害,能编这么多的小玩意,能不能送给我一只?” 怀乐没有看他,她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往自己身边扒了扒,离傅忱更远,这就是不给他的意思了。 傅忱只笑,他也没犯规矩,只盯着怀乐手里新编的东西,看起来,是个小萝卜。 傅忱看了看旁边的精致玩意,见到有小狐狸,胖娃娃。 傅忱想起来之前在偏殿,怀乐为了哄他吃药,就说给他编小狐狸和胖娃娃,还有小兔子。 傅忱仍然恭维,“乐儿编得真好看。” 他很想要一只,但是不敢,怀乐编得实在太多了,有几只掉到了一旁的罅隙里。 傅忱弯下腰来捡,他腰侧系得玉佩撞到了塌沿,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怀乐朝声源看过去,不止看到了玉佩,更看到了那褪色陈旧的平安穗。 它实在是太旧了,挂在傅忱的腰间跟他的滚了金丝边的衣袍比,用料很穷酸,只是那穗子的样子好看。 他一直都没有丢,系在腰间,系得紧紧的。 “..........” 怀乐很快收回了视线,赌气不往那边看,正巧错过了,傅忱将她编的一只小乌龟卷到掌心藏到衣袖里。 只藏了一只,别的都放在怀乐划出来的她自己堆放的领地里。 傅忱叫暗桩跟着进来是有目的。 其实暗桩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傅忱吩咐他要跟着进来。 他跪在地上,听到傅忱跟怀乐说以后要把他拨到怀乐身边伺候的时候,他和怀乐的动作都停了。 “陛下?” 他很早就跟在傅忱身边了,保护傅忱的安危,听从傅忱的吩咐替傅忱做事。 这许多年,就像是傅忱的左膀右臂,傅忱的影子。 他刚跟傅忱的时候,傅忱也说日后他只用听傅忱一个人,别的人一律说什么,他都不用听不用管,傅忱是他唯一的主人。 可现在,傅忱为什么突然把他拨到了怀乐的身边呢,担心小公主走掉吗?眼下陛下看得那么严,宫内宫外,压根就没有人能够将她带走。 暗桩觉得很奇怪,很怪异,他看着傅忱的脸色,他的神色平静无常。 可是暗桩无端觉得底下酝酿着不为人知的东西,他的心里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你对朕的决断有异议?” 暗桩垂下头,“属下不敢。” “日后 ..... 你就跟在乐儿的身边寸步不离的保护她,出了一点差错,朕惟你是问。” 暗桩点头,“是。” 听到保护,暗桩下意识想到了怀乐的肚子,小公主如今怀着身孕。 陛下是怕出事,所以把他拨过来到小公主的身边伺候,毕竟他是陛下身边很久的人,陛下对他信任,故而委以重任。 能出什么事,陛下的语气不是好好的吗,许是他多虑了吧。 小公主和陛下的爱恨情仇,他这个旁观者见得最多,也跟着多愁善感起来。 怀乐手里的小玩意编不下去了,她压根不知道内情,傅忱对她的保护,也就变成了监视。 他是觉得孩子没有了,怀乐寻短见,所以让人来监视她。 他是把怀乐当成犯人看管起来,这座宫殿瞬间就成了困住怀乐的囚 .笼。 孩子没有了 ,怀乐下半辈子或许就在这里终止了吧。 什么都做不了,傅忱每日跟怀乐说很多好话,外头的见闻,或是他白日里头做了什么。 怀乐听了,怕他又骗怀乐,半信半疑。 与其每日辨别傅忱话里的真假,傅忱索性全都当成了假。 怀乐气得胸腔起伏,背对着傅忱,从他那看过去,能看到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知道她生气了。 傅忱不知道从何解释,如果要是问怀乐的意见,她肯定不愿。 这人是肯定要拨到她身边,除了保护之外,更...... 傅忱抖了抖他的衣袖,里面密集藏了很多他自己划起来的伤痕。 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 他垂下了眼睫。 暗桩是他的心腹,他最信任的人。 傅忱扯开话题,跟怀乐问道,“他跟了我许多年,一直都没有名字,为了日后好叫他做事,乐儿给他起个名字如何?” 暗桩只是死士的代号,并不是名字,他们是活在暗处的人。 赐名是无上的殊荣,傅忱看向怀乐,暗桩立刻懂了。 跪朝怀乐那边,双手叠交于额前,“属下恳求娘娘赐名。” 怀乐顿了手里的动作,良久手垂到了膝上,她的掌心翻过来。 指腹本就娇嫩,那草晒干了,再怎么软,边沿也有毛毛刺,有一些刮到了她的指腹,就破了皮,不重就是很多。 傅忱从腰间取出来药膏,没问怀乐,径直拉过来她的手,给她上药。 怀乐挣了,傅忱带着点央求,“乐儿,让我帮你上上药好不好,留了伤疤就不好看了。” 手心也确实有些疼,怀乐让就让了。 暗桩一直跪着,为了不留在这里打扰傅忱和怀乐,他又重复了一遍请求赐名的话。 这个名字要是真的赐下去。 就以为怀乐接受了暗桩在她的身边监视,但其实接不接受,也不是怀乐能够左右的。 怀乐经常听到傅忱使唤暗桩,却从来没有听到傅忱叫他的名字,因此,原来不是不叫名字,而是没有名字。 要是跟在身边,不知道叫什么也的确不方便,怀乐心里憋屈,想出气,眼珠子一转,并没有认真地给暗桩起名字。 她小嘴皮子一翻,“我并没有给人起过名字,想不出什么出彩又好记的名字,嗯 ....... ” 怀乐认真给暗桩想名字的样子,叫傅忱心里吃味。 他这醋味下一秒就变成苦味的黄连了。 因为怀乐给暗桩赐的名字叫,“傅忱是个小王八傅忱生不出孩子。” 第136节 暗桩听见名字,心里一咯噔,小公主这膈应人还真是敲打误撞膈应到了点子上了。 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傅忱凝滞,很快就正了神。 “陛下名讳掺合其中,属下万万不敢受。” 没等怀乐开口,傅忱就已经接了话头带过去。 “傅忱是个小王八傅忱生不出孩子。” “长是长了点,但也是很好的名字,朗朗上口很好记,主要是寓意好。” 傅忱的眼睛温润,里头似有泪花,眼尾绯红,“好名字。” “陛下 .... ” 暗桩替傅忱难过。 傅忱却不以为意,“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怀乐避开傅忱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也想哭。 那只大掌揉了揉怀乐的头顶,药膏的味道弥漫在周围,极其宠溺的一声叹息。 ”无妨,乐儿喜欢,开心就好。” ........ 傅唯禹带去给梁怀惔的鸡汤都凉了,也没有见他喝一口,上头浓浓的鸡油全都给凝固了,但摸着蛊的壁沿,还是温热的。 梁怀惔一直都没有动。 他在翻阅手上的经卷,傅忱还真是会算计,毁掉了他的兵符,把南梁和西律合并了。 直接来个以大权势压人,把他手底下带过来的人马,全都给收了,就连派去北疆和西域的人。 都成了傅忱在那边的监察,这还是他当朝宣布的,气得梁怀惔当场牙痒痒。 还给他塞了个文官做,文官做通头,没有兵马,单凭一人之力,压根都翻不出什么天,傅忱打的什么主意,梁怀惔自然明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些日子,傅忱并没有束缚着他,可能是国丧和登基的事情让他忙得松懈了。 梁怀惔已经跟外面的起央追通了信。 不仅如此,那柏清珩和梁怀砚就借着这次的整顿,趁着两国的融合流动,迅速带了人马过来安营扎寨。 梁怀砚要跟梁怀惔结盟。 梁怀惔一直没有给个准信,他所图的从来都不是天下,只是想要救好阿囡的忘症。 做了文官能够自由地进入藏书,梁怀惔一直在翻书找,想看看除了傅忱之外的心头肉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救治阿囡。 “这鸡是精养出来的,配着益气补血的药材,熬出来的汤特别鲜,好闻不算,还特别的好喝。” “你就尝一口嘛。” 傅唯禹一直在梁怀惔周围打转转,周围的官侍全都走开了,给傅唯禹腾位置。 有戏也不敢看,当初私底下就有人揣测,为什么南梁的人,傅忱独独留了一个梁怀惔,还赏了一个正四品的官位给做。 敢□□情的关隘出在这里,是为了给公主择驸马爷。 正巧人都走开了,傅唯禹也不担心被人听见,她凑到梁怀惔面前跟他讲,“你就不想知道你妹妹有关的消息吗?” 傅唯禹在那边探得了,原来梁怀惔口中的阿囡就是怀乐啊。 皇嫂实在对不住了,如果不借怀乐来说,傅唯禹真觉得一辈子都不能让梁怀惔跟她说走开,让开,烦不烦,拒绝以外的话。 虽然说是无耻了点,但特别有效。 梁怀惔果然上钩了,主动朝她凑近,“你知道?” 离得近了,闻到了男子的气息,傅唯禹的心砰砰跳。 “我、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可多了。” 梁怀惔目光沉沉看着她,让她讲。 她指着鸡汤,“你要是想知道有关你妹妹的消息,就把鸡汤喝了,你们这官院离膳房有十万八千里远,我端了一路,手都酸了,总不能让我的辛苦白费了吧。” “喝了它,我就告诉你。” 梁怀惔看向鸡汤,傅唯禹立马起誓,“我绝对没有下毒,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要你喝了,我保证把我知道的所有有关你妹妹的消息都告诉你。” 本来傅唯禹还想卖关子,跟他谈条件,她想每天都来,梁怀惔喝一蛊鸡汤,每天告诉他有关怀乐的一条消息。 梁怀惔急切,傅唯禹也不敢真的和他卖关子,掉他的胃口,万一把他惹急了,反而招了厌恶,这就不好了。 梁怀惔果然一口气把鸡汤都给喝了,里头的鸡肉他都没有嚼,直接合着汤干吞。 傅唯禹掏出帕子说给他擦擦嘴。 梁怀惔避开,“可以说了吧。” 傅唯禹讪笑着,捏着帕子的手收了回去,“自然自然。” “你想知道什么?” 梁怀惔,“所有你知道的。” “好。” “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梁怀惔不耐烦了,抱臂冷笑,“你在逗我玩?又想骗我。” 傅唯禹急急表态,“我哪有。” “还不讲。” “我这不是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捋头说起来嘛。” “你先别急,你知道你妹妹怀孕了吗?” 梁怀惔迟疑了一会,他才点头,“知道。” “那你一定不知道,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皇兄的。” 怎么可能,除了傅忱那厮,阿囡不会有别人的,梁怀惔站直身子,捏了拳头,“他不认?污蔑阿囡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不是,这是你妹妹,也就是我的皇嫂自己说的,她说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我皇兄的。” “然后你猜我皇兄怎么着。” “他信了?”傅忱这么愚蠢? 傅唯禹点头,“信了。” 梁怀惔只担心,“他流了阿囡的孩子?!” “你别这么激动,你听我跟你说完。” 傅唯禹这次说话没有再打顿了,一口气把她从暗桩哪里得到的所有全都告诉了梁怀惔。 梁怀惔听完很沉默,“..........” 傅忱为什么这么做?他居然喝了男人喝的避子汤。 他去追阿囡,他对阿囡? 是真的? 傅唯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算是明白了,要让她跟梁怀惔的关系有所进步,首先就得把梁怀惔和他哥的结冰的关系给打通啊。 唯一的突破点也只有怀乐了。 要让梁怀惔相信,她哥对怀乐是真心的,非她不可,也为她做了很多。 “这比如空置后宫,每日都亲自给她做吃的,擦脸绾发,我皇兄是什么都帮她做的,从不假手于人,你想想,我皇兄那可是一国之君,拉下来脸做这些,这还不说明,他是真的很爱皇嫂了呀。” “所以,呵呵呵......我觉得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 “你不知道我皇兄原本是多恨你,我听人说刑部原本是想要将你大卸八块的,但是嫂子跟我皇兄求了情,你看,你不仅命保住了,这还得了官位,还是个不低的官位,能让我皇兄圣心转圜,这得多大的面子,多喜欢才能一再退让,足以说明真心了吧。” 他的官位,竟然是阿囡跟着傅忱示弱得来的吗?他原以为傅忱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收拾他。 到底......是不是真的? 梁怀惔进了宫,自从宫内流出傅忱带了在南梁娶的皇后过来后,梁怀惔心惊那是不是阿囡,也跟同僚私底下打探过消息。 起央追早给梁怀惔传了信,告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囡丢了,傅忱也有派人去找。 那会子,傅忱手底下的人火速来报,说是阿囡丢了,傅忱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在外头各种吼骂,又自己去追。 已经让梁怀惔察觉出来了一点点猫腻。 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只听说丁点消息,梁怀惔到底还是心惊,他去探,没探出来,究竟是不是阿囡。 傅唯禹进来的时候,梁怀惔已经在她的腰间看到了挂着的小玩意。 那手工编织的,特别的精巧,别人压根就做不出来,梁怀惔一看就知道,是阿囡做的。 这说明她在宫里了。 傅唯禹和盘托出后,梁怀惔心里有一计,这一计要赌,用傅忱对阿囡的感情去赌。 他把昔年所有的事情都告知给傅忱。 看他愿不愿意剥开他的心头血去救阿囡? 如果要是真情实意,剥开一点心头肉,自然是愿意的,这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最重要的那一点,剥开心头血的时候,傅忱要够疯的,梁怀惔看着他弑父手上可是半点不手软,样子恐怖,他的状态绝对是可以了。 若是取了心头血,他死了。 死就死了,死了正好,省得缠着阿囡。 傅忱死了,皆大欢喜。 事到如今,这个计划一在脑子里成了形状,梁怀惔思前想后,最终觉得可行。 如果失败了,他就走第二条路,跟梁怀砚结盟,捣毁傅忱的根基,直接硬来。 第137节 “你说的,我怎么知道可信不可信。”,梁怀惔很纠结的样子讲道。 “当然可信。”傅唯禹见自己的口舌没有白费,更加说了很多傅忱为怀乐做的事情。 “我皇兄并没有霸王硬上弓,都是三书六礼聘了皇嫂回来。” 傅唯禹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 “亲自遣散了后宫的人,亲自给她缝的嫁衣,我们西律这头,新人自己裁新衣,新人就会得到美好的祝福,皇兄一个大男人碰了针线不说,还去你们南梁求姻缘的庙里,跪了一宿,求了婚书。” “不仅如此,你妹妹...我皇嫂她之前在南梁不是没有靠山吗?我皇兄怕南梁的人看轻她,用计算了南梁文武百官之首的镖旗和宰辅,捏着他们的小把柄,让他们给皇嫂当母家,做后盾。” 傅唯禹也知道,可能梁怀惔在介意什么,她说到了柏家,把来龙去脉都给梁怀惔讲了一遍。 “你说说嘛,那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的女人跟人私奔对吧。” “我皇兄本来就小气,他很记仇的。” “这恰恰证明他在乎皇嫂,柏家咎由自取,事情不能算在他头上了啊。” 梁怀惔听完更沉默了。 他心里为阿囡算计傅忱心头血的计划把握更深了,但又不免担忧,若是....将来傅忱死了,阿囡知道这些事情... 那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梁怀惔一直不说话,傅唯禹伸手到他眼皮子底下晃。 梁怀惔闭了闭眼,“劳烦你去跟你的皇兄说一声。” “说我要见他,他想知道的事情,如今都可以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6 23:58:29~2022-06-18 23: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支原体 2瓶;杳杳钟声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傅唯禹见梁怀惔开窍, 听完他说的话,端着喝完的鸡汤蛊子就跑了。 眨眼的功夫人就没有了影子,她生怕梁怀惔反悔。 梁怀惔坐着, 手里宗卷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了,脑子里乱麻麻的。 傅唯禹走到半道,把手里的鸡汤蛊叫给宫内的女使, 傅忱一直昭阳殿,他和怀乐独处时,傅唯禹有急事也不敢让人进去通传。 午膳摆了很多的饭菜, 一方大圆桌支着, 左边更多的是南梁的口味, 右边是西律的口味。 太医说, 怀着身孕的人,膳食方面口味总是要重一些。 怀乐前几日没怎么吃,她入了夜总容易饿, 怀乐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忌讳,她心不在焉,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胃口变化。 南梁的饭菜多一些酸, 西律的饭菜总是要辣一些。 怀乐在南梁膳食方面那一边, 伸筷子伸得多,后来傅忱给她布菜, 夹得更多的也是南梁的饭菜居多。 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期间只有碗筷碰撞发出来的声音,很小声。 怀乐平日里都能吃很多, 今天傅唯禹端来的鸡汤, 整整一蛊都被她全部喝完了。 刚刚说话的功夫也不过两盏茶的时辰, 还在胃里头积食, 她实在吃不了多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胃口好的缘故,也可能是错觉,怀乐觉得她有一些胖了。 腰上比之前多了肉。 怀乐想到养在小圈栏子里的小猪崽,平日里就是这样被人定着时辰的喂饭,渐渐得长胖长大,最终圆滚滚被人拉上屠场杀掉。 死不死的,怀乐都想开了,如今的她已经想不到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念头。 怀乐骨子里总是逃避,她知道比不上男子,怎么做都做不了,报复不了,就算真的拿刀在傅忱的身上扎两刀,怀乐也不敢真的杀了他。 这个念头跑了出来好多次,怀乐也只敢想。 怀乐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她也有心平气和跟傅忱说过,让傅忱放他怀乐走。 傅忱掌着她的后脑勺,“乐儿,你忘了,我们是成了姻亲的,我不能放你走。” 怀乐说。“可以结就可以散,好想那个平安穗,当初你接了,后来不也是丢掉了吗。” 傅忱知道他理亏,他用别样的抚慰道歉的方式,亲在怀乐的嘴角,一下下的轻啄吻着,取悦她。 “对不起,我当时气疯了。” 怀乐推他,“对不起有用吗?” “你要是真心实意和怀乐道歉,你就放怀乐走吧。” 傅忱低喃,“我不会放手。” 他拉着怀乐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乐儿要走,就杀了我。” “我不会还手,也不会躲让。” 疯子,他就是算计着怀乐的心软,怀乐气着直捶着他肩膀,然而傅忱吻得更深了。 所以,怀乐再也不要理他了,一直当他不存在。 今天傅忱给她夹的菜,她比平时嚼得都还要更细。 嚼着饭菜都走神了,想得多了,想到傅忱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就打量到他的身上。 他在专心致志地给怀乐剔除酸菜鱼的鱼刺。 特别认真。 他的手指骨比白玉筷子还有白玉碗更里头,好看,骨节分明。 怀乐知道他白,今天觉得他好像更白了,像是生病的白,不止白,更有瘦,下颌骨更流畅突出,他好像更瘦了。 他怎么了?消瘦了?过得不好的样子。 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他已经得偿所愿,杀掉了孩子,为什么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怀乐乱七八糟想着,等她回过神,傅忱已经把剔好的鱼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伸手过来,他脸上忽儿展颜一笑。 傅忱笑起来特别的俊俏,他的眼睛深邃好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 他这么一笑,怀乐被吸引震住了,就没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小笨蛋,沾到饭了。” 那双好看的手触碰到了怀乐的嘴角,冰凉,和玉有着一样的润感。 傅忱把捻下来的饭粒吃到了嘴里。 怀乐不自然地撇开了头,小声咕哝了两句,憋在了嗓子眼里,傅忱也没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 傅忱自然看出来怀乐吃不下去了,她的最后一口嚼了好多下。 他把伸手到怀乐的唇边。 “吐出来。” 吐在他的掌心,都是一些裹着唾液沫子的残羹,这也太恶心了,怀乐反胃也吐不出去,最终还是咽下去。 外头的宫人进来把吃剩的饭食撤走,傅忱接过宫侍的手亲自给怀乐净口擦嘴。 怀乐的胃里有些撑,若是没有怀身子,尚且可以叫太医制一些消食的陈皮山楂丸子,能够帮助怀乐消食。 山楂性寒,尚且还在头三个月左右那么几天,要是吃了山楂。怕出问题,她最近心情郁结,本就不利于养胎。 暗桩旁敲侧击问过傅忱为什么不坦白,好想过了那个时机,傅忱也不知道从那里跟她说起,他害怕怀乐生气。 暗桩说不会,娘娘是心软的人。 除了心软,梁怀乐也是心狠的,傅忱说万一呢,万一梁怀乐觉得他是故意的。 总之就一直干等着。 傅唯禹见到宫人端着盘碟出来,还以为怀乐吃过饭,想着等不了多久,怀乐要午憩了,皇兄也快出来了。 傅唯禹是望眼欲穿,傅忱果然很快出来了,傅唯禹立刻冲上去,连礼数都忘了,自然也没有看到跟在傅忱后面的怀乐。 “皇兄,十万火急,梁怀惔要见您,他托我过来跟皇兄传话,说皇兄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如今都可以知道了。” “二、二哥哥?” 傅唯禹见到傅忱后头的身影,“皇 ..... 皇嫂?” “您没有在午睡吗?” 这个时辰点,不是应该午睡了? 怀乐看向傅忱,傅忱睥了一眼傅唯禹,知道自己失言了,退到一边,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怀乐看了傅唯禹,傅唯禹低着头,悻然地闭上了眼,她是太着急了。 傅忱牵着怀乐的手出去,带着她在昭阳殿的外殿逛了一圈,帮助她消食。 昭阳殿很大,差不多绕了小半圈差不多了,傅忱牵着她的手折返。 怀乐顿在原地,傅忱也停了下来,他蹲下给怀乐揉着脚踝,“是不是累了,我抱乐儿回去。” 怀乐直言不讳,“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傅忱早料到,他没有说话,还在替她揉着脚踝。 怀乐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 这是求人的事情,怀乐的态度软了。 她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傅忱顿住良久,他站起来,已经比怀乐高了很多,怀乐堪堪到他的肩下去一点。 盯着怀乐的水眸,“可以。” 第138节 “午睡之后才去,好吗?” “好。” 傅忱点了头,怀乐乖乖去午睡,一会要见二哥哥了,怀乐心里有些期待,本以为难以入睡,可是傅忱守着。 怀乐闭上眼休憩没有多久,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傅忱在香炉里点了备好的安神的香料。 他出了殿门,傅唯禹请罪似的,讨好跟他解释。 ”皇兄 ...... 我也是着急,皇嫂没有怎么闹吧 ....” 刚刚两人去散步,傅唯禹就一直在盯着,好在没有发生争执或者吵闹,她真是在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傅忱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跟梁怀惔走得那么近了?” 傅唯禹原本想扯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过去,但傅忱火眼金睛,她整日王梁怀惔那边跑,傅忱肯定早就知道了。 傅唯禹干脆就直接承认了,“皇兄,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你想招他做你的驸马。” 傅唯禹脸色爆红,却也了当,她不避让,“可以吗?” 可以吗。 傅忱刚刚就听到了这句话。 两个和他关系最亲厚的女子,一个亲妹妹,一个心爱的女子。 说着同样的话,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 傅忱不敢朝怀乐发难,傅唯禹他没有收敛凶狠的神色。 傅唯禹吓得缩着脖子,“ ........” 傅忱摔袖冷冷哼一声,走了。 暗桩下意识抬脚想要跟上,忽而想起来,他已经被傅忱拨到了怀乐的身边,从此以后,怀乐才是他头顶上的正牌主子,谁都不能越过怀乐吩咐他。 倒是傅唯禹忙不迭跟上。 傅忱并没有直接去见梁怀惔,他先回了御书房去批折子。 一个时辰之后才出来。 傅唯禹就在外面蹲守,傅忱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跟着。 傅忱停在台阶上,眺望着梁怀惔所在的官邸。 她吩咐一旁的傅唯禹,“你去酒窖里头拿两坛最烈的酒。” ”皇兄拿酒做什么啊?还要最烈的酒。” 傅忱似笑非笑看着她,傅唯禹立马就闭上嘴巴,跑得很快,想以最快的速度取了酒回来。 可傅忱点了名,就要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藏在酒窖里头的最深处,要取还真不容易,傅唯禹叫了很多人搬走堆积在表面的酒。 等搬出来了傅忱指名要的那两坛酒,傅忱已经拿到了酒。 等她到了御书房,房门紧闭着。 小黄门告诉她,“梁大人刚刚被传召,这时候在里头跟陛下说话下棋。” 傅唯禹低声问,“进去多久了?” 别是让她错过了,她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傅忱狡猾。 拿酒不过是借口,是为了支开她。 傅唯禹把手里的酒坛递给旁边的小黄门,耳朵贴着门偷听。 贴得特别近,一声半响都没有听见。 御书房内,傅忱和梁怀惔对弈分坐,中间摆了一盘棋局,棋局上头的棋面已经走了大半。 剩下的是一个死僵局。 梁怀惔手里拿着黑子,迟迟没有下到该去的位置,他把黑棋丢回棋篓里。 “你全都知道了。” 梁怀惔没有等到傅忱,直到受了传召他才过来,他以为傅唯禹去传信后,傅忱会很快赶过来,可是没有。 他等了两个时辰,没有等到傅忱,只等到傅忱身边的小黄门。 请他过去御书房。 梁怀惔冷笑,傅忱这点皇帝架子还真是摆起来了,不能来见他,必须要他去见。 梁怀惔过来了。 可是傅忱什么都没有说,只让他下棋,他不说,梁怀惔也没有开口,两人就在棋局上无声对弈起来。 棋盘是男人无形厮杀的战场。 傅忱最擅长瓮中捉鳖,梁怀惔遭过他几回算计,他特别小心地绕开了,没想到傅忱把他所有的路数全都摸透了。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小步棋,实则每步棋都是密不可透的杀机。 全是挖好的坑,梁怀惔避大坑却忘了傅忱一个埋起来的小坑,他从边沿开始挖,挖得不深,挖成了一个圆圈,梁怀惔看似占据上风,实则被困在了里面,四面楚歌,傅忱只需要放一把火,一旦燃起来,他就逃不出去了。 要逃出去会很难,他只能受到傅忱的桎梏。 这是瓮中捉鳖的最高境界,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梁怀惔看着棋局思忖,他在寻找出路,不看他棋的走势,只看傅忱的走势,从最开始傅忱的那步棋开始,到后来的每一步,看他放出去的饵,埋下去的棋子,梁怀惔越看越熟悉。 这、这是他最开始为了救阿囡时,入了军营,在南梁的军营当中是如何步步为营杀掉最开始的梁怀惔。 如何收买南梁的武将,如何在西律埋下诱饵,如何与玢王结盟,将西律做成一个四面楚歌的局面,最后西律为了保全大局,把傅忱推了出去。 都是他做过的事情,他要跟傅忱说的事情。 最关键的那个棋,就在傅忱的手里捏着。 是他的饵,也是两军撕杀最关键的导火索,是怀乐。 挖到阿囡。 一切,他都知道了。 梁怀惔想要坦白的一切,他全都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傅忱把白子收入掌心,“不久前。” 梁怀惔眼神锋利,“不久?是多久。” 难怪他一直都没有再去询问他,他早就查出来了。 “你给我赐官的时候。” “嗯。”傅忱应声。 “你怎么知道的?” 玢王已经死了,所有相关的人全都被他肃清干净了。 傅忱就算凭借仅有的线索知道来龙去脉,怎么会挖得这么深?这么全面? 傅忱从一旁软杌子底下拿出一本书。 是旧书了,保存完好,但是翻阅的痕迹明显。 梁怀惔的瞳孔骤然放大。 是.....阿囡写的赋水论,他以衡宗的名义出了不少银子让人私自编的一本书。 这本书。 衡宗衡宗,衡取他莫衡之当中的衡字,宗字,只因为很多帝王的名号里都有宗字,梁怀惔就择了一个宗。 傅忱拿的这本《赋水论》,是最先编订的一本,还是梁怀惔亲手用米浆糊编黏上去的。 上头有很多字,是他和阿囡写的。 他当年带着阿囡回南梁的时候,把她安置到了汴梁的宫殿内,这本书留给了他。 里头的水运,是村里旁边的水,只要够聪明,就能摸到他们的莫家庄。 怀乐的字写得特别好看,赋水论上面好看的字,是她写的,下面的批注,是莫衡之在后面补上去的。 “你是怎么确定阿囡是我的亲妹妹,就凭一本书?” 当然不是凭借一本书,最起先是傅忱肃清西律朝官之前,就找到了梁怀惔留下的蛛丝马迹,最终确定他的身份,是那把烟城月。 西律的造剑炉誓死不服,怎么可能给南梁皇室的人造剑。 烟城月给的不是梁怀惔,而是莫衡之。 而确定怀乐的身份,很早就露了马脚,只是那会傅忱只存了疑云并没有深究。 真正的怀乐并不是早产儿,而莫衡之的妹妹是早产儿,所以她的身上有早产儿的症状。 这些早产儿的症状很容易被怀乐没人照料,身子虚弱的病症掩盖了下去,毕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受宠的小公主。 只要不用梁怀惔的身份去查,用莫衡之的名讳顺着蛛丝马迹去找,至于北疆,很快北疆的事就翻了出来。 所有的事情,傅忱都知道了。 梁怀惔算计这么多,只是为了给怀乐治病。 母妃的青梅竹马,是真的,一切都是因为母妃的青梅竹马。 如果母妃的男人没有逃窜去莫家庄,怀乐没有救他,父皇派过去的人没有屠杀莫家庄的人,他没有虐.待怀乐导致痴傻,没有在莫衡之献了半条命救怀乐洗记忆时突然出现。 怀乐也不会得了忘症变成一个小结巴。 小结巴....傅忱眼眶一热。 第139节 那样,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梁怀惔为了他的心头肉,逼得西律国破受南梁欺压,让他到南梁后,无数次无缘由地鞭打他。 是想要他这个寒顺之年出生的祥瑞之人的心头血。 梁怀惔没有逼疯他,真正逼疯他的,是梁怀乐。 傅忱爱上了怀乐。 因果因果,怀乐的家因为傅忱而亡,最终傅忱也因为怀乐而亡。 说是欠,谁又欠谁。 恩恩怨怨,说不清的。 傅忱几乎要把手里的白棋捏碎了,他生生忍住,侧过头,又看到了梁怀乐了。 是幻影,傅忱尚且有能力分辨,却又忍不住沉沦,让自己深陷其中。 她笑着伏在傅忱的肩头,声音清脆。 “忱哥哥,跟阿乐去放风筝好不好,风筝飞得好高,如果挂到树上阿乐就取不下来啦。” 她嘟起红艳挺翘的红唇,“忱哥哥生得高,风筝要是挂到了树上,忱哥哥帮阿乐取下来好不好?” 傅忱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蛋,答得温柔似水,“好。” 梁怀惔沉浸在震惊当中,没有察觉到傅忱的异常。 等他回过神,傅忱起身了。 他过去拉开门,没有了依靠,傅唯禹摔到了地上。 “酒呢?” 傅唯禹往里看了一眼,见到梁怀惔好好坐在那,没有和傅忱发生不愉快,御书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再打量两个人的脸色都还好。 这算是聊得好了吧? 没出事就好,傅唯禹心有余悸,真是惊险极了,她真担心傅忱和梁怀惔打起来,到时候她去拦谁? “酒..酒拿来了。” 小黄门连忙端上来,傅忱拿了酒,叫来人,“把公主带下去,没有朕的指令,一步都不许踏出殿门。” 禁足??! “哎哎.....皇兄...” 傅唯禹还没有崩出来一两句话,就被傅忱叫上来的人拖着手,拽了下去。 很快清静了。 傅忱阖上门,他把就酒打开,取出靴边的那把短刃,挑开酒坛的塞子,浓烈的酒气散发了出来。 梁怀惔从他的动作里面隐约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了,他只是觉得不可信。 他真要这样做? 傅忱一把拉开衣襟,露出心口的那块肉。 他调转短刃的柄,递给梁怀惔。 “她...总是心软,真恨了我,动手也动不到哪里去,真叫她来剜,她一定不敢。” “我从前太混蛋,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才好,幸好上天给了这么一个机会。” “我知道的时候,能做治好她的药引,你不知道.......” 短刃的刃面映照出傅忱红了的眼眶。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只要换得她好,我这条命赔上去,都是荣幸的。” 梁怀惔一直没有接,傅忱硬把短刃塞到他手里。 “怎么,回回打我都恨不得重一点,这一回手软了?” 梁怀惔接了短刃,他看着傅忱露出来的心口。 “你....想好了?” 问的什么话?傅忱笑,他把一坛酒推到梁怀惔那边,另一坛就被他举起来,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酒喝得猛,倒灌的时候,傅忱的脸都浇了酒,里头还滚着他的眼泪。 梁怀惔握了一辈子的刀剑。 杀过数不清的人,这一会不过是剜心头肉而已,他竟然手抖了。 “剜吧,莫衡之。” 梁怀惔用烈酒冲了短刃,朝傅忱走近,他腰间挂着一个小玉瓶子,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的。 他用来赌傅忱对阿囡感情会不会为她付出的一个用来装肉的玉瓶。 如今的确是装上了,他没有废丝毫的功夫,就要得到了。 梁怀惔反复捏手,握紧了刀柄。 看着傅忱的眼睛,“......”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傅忱睁着眼睛,“倒是有,你不说提醒,我都要忘掉了。” 不是忘掉,只是还想再久一点,那刀刺进来,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梁怀乐了。 真的好舍不得梁怀乐。 她那么想走,怀着孩子不能太难过,她想走,就让她走吧,她走了,他大概也不能活了。 傅忱解下腰间代表他个人身份象征的玉佩,递给梁怀惔。 “剜了肉便走吧,要好好治她。” 傅忱竟然把他的命托付在他的手上,既然知道他是莫衡之,他这么聪明,不知道莫衡之有多恨傅忱? “你不怕我剜了肉,一刀戳深,直接要了你的命。” 傅忱轻笑,他握住梁怀惔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刀尖已经戳进去了。 “我的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你拿了玉佩就带她走,去南梁,西律和南梁虽然合并了,南梁那地方我已经命人打点好,最高位就是你的,不要让她受委屈。” 说到走,说到离开,傅忱的眼泪毫无征兆掉了下来。 “好好照顾她,那才是我的命。” 傅忱拽着梁怀惔手腕往前一推,他再上前,短刃戳得更深了 ……… 梁怀惔恨,他剜了肉最终还是没有刺得更深,傅忱心口的血一直出来,他身上有很多的伤口,心口那一块。 大概是他从前打的,梁怀惔看着,他从前也是欠傅忱,如今他愿意自觉剜肉救阿囡,就不动他了。 梁怀惔给他倒了止血的药,把短刃放到了傅忱手里。 止血的药已经放了,就看上天眷不眷顾他,几时叫人发现他,太医能不能就回来。 一切都看上天吧。 母债子偿,他对阿囡做的事,没给他好好来一台,留着他一条命,梁怀惔已经是放他一马。 梁怀惔去了昭阳殿,暗桩一直守着,见到梁怀惔拔了兵刃,梁怀惔掏出玉佩,暗桩就不能跟他动手了。 傅忱从来不佩玉,他只挂着怀乐给他的平安穗。 前些时候让人打造的玉佩,他拿着玉佩跟暗桩说过。 “日后谁带着这块玉佩,你见了他,就像是见了朕,不能跟他动手,他做什么都不能拦。” 他看到梁怀惔手上的血,“陛下...陛下怎么了?” 梁怀惔笑,“你觉得?” 他闯了殿内,直接带走了在安神香中熟睡无比的怀乐。 暗桩已经被拨到了怀乐身边,他不能再去找傅忱了。 连忙叫人去宫外,迅速去通知付祈安。 梁怀惔知道起央追的落脚点,他去找了起央追,暗桩一直跟着他后面保护怀乐。 起央追见到暗桩还有梁怀惔抱着的怀乐。 “???????” “梁衡之,这是什么情况?” 他见到梁怀惔虎口处有血迹,“你?你杀了傅忱?” 梁怀惔只道,“来不及多说解释。” 把怀乐放到了客栈的床上,梁怀惔取下手里的玉瓶交给他的心腹,“去配之前的药来熬,快去!” 暗桩不知道玉瓶里装的是什么。 起央追却知道,他惊得跳起来,“你取得傅忱的心头肉了?!” 暗桩捏紧了拳头:陛下剜了心头肉! 傅忱近来的反常,他早就盘算好了。 “这件事情过去再说,你去守着熬药。” 起央追点头,底下人动作很快,没用多久很快就熬了药端上来了。 梁怀惔亲自给怀乐喂下。 那安神香作用很足,傅忱算得特别足,治疗忘症的药需要喝三贴。 期间怀乐一直都没有醒。 第140节 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傅忱的心头肉做药引的药。 吃了药后,昏睡了过去,梁怀惔等人一直守了三天。 第三天晨起时,怀乐的手动了。 梁怀惔第一个察觉到,他欣喜不已,“阿囡?” 认得哥哥吗?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怀乐睡眼惺忪,但她睁开的眼睛中,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叫梁怀惔,“哥哥?” 作者有话说: 结局是he,乖乖们莫慌,傅忱不会假死。 感谢在2022-06-18 23:56:18~2022-06-19 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玄冬初十、和谐你我她他它、c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支原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哥哥?” 梁怀惔匐到塌边, 喜出望外应了声,他怀着试探的语气,看着怀乐的眼睛。 她刚睁眼时的迷茫仿徨, 定格到梁怀惔身上时,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定了下来。 “哥哥。”这会叫的不是疑问了,而是肯定地喊他。 “哥哥。” 是熟悉的, 无比熟悉的,他的阿囡,从前就总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梁怀惔也少见的哽咽,“阿囡, 是哥哥。” 怀乐想起了从前所有的事情, 她鼻头一酸, 耸着一吸,眼泪珠子扑簌而下,猛地扑到梁怀惔的怀里, 抱着他的脖颈。 由小声的啜泣转为放声大哭。 “哥哥,呜呜呜呜呜……” 怀乐扑过来的动作太猛,梁怀惔下意识护着怀乐的肚子, 连带着一旁的暗桩也跟着心惊了一把。 一下一下轻抚着怀乐如墨倾泻披散的头发。 “委屈了, 都怪哥哥。” “阿囡不哭。” 怀乐是水做的小姑娘,眼泪流起来总是没完没了, 不等她哭够了, 是不轻易停的。 梁怀惔拍着她的背一下下哄她。 “......” 起央追和梁怀惔的一干心腹人等,全都喜笑颜开, 怀乐的忘症治好了, 西律这一遭虽然被算计, 但也算没有白来。 只有暗桩心事重重, 他从窗桕看出去,很远的一个模糊点,那是长京最高的宫殿,皇宫里头,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 两兄妹相认自然有很多的话说。 众人很贴心地把地方腾空了,起央追下去叫人吩咐酒菜。 暗桩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他是傅忱的人,跟了怀乐扎根在梁怀惔的人马里头,个个都尤其提防着他,目光不善是其次,那没出鞘的刀柄都是向着他的。 起央追吩咐但凡发现暗桩一丝异常,底下人立刻结果了他。 暗桩武功高强,是傅忱亲手训练的人,强又怎么样,他们人数众多,车轮战就能把他耗死。 暗桩饱受针对也不恼,他抱臂立在怀乐的门框外头守着,起央追眼神不善看着他,他也视而不见。 “........” 起央追布好菜,梁怀惔带着怀乐下楼了。 也不知道兄妹俩说的怎么样,起央追当着面也不好问。 不得不说疆这块地方虽然邪门,很多东西本领都特别的外道,但也不得不承认,苗疆的外道,救了很多人。 起央追和梁怀惔的心腹侍从都是在一旁的桌子用饭,暗桩在外面守着,像木头人一动不动。 怀乐看了看他,又看向梁怀惔,没等她酝酿好开口,梁怀惔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邻桌还空着一个位,阿囡想让他进来一起也好。” 傅忱手底下的人功夫了得,忠心耿耿,梁怀惔一点都不怀疑,局势不稳。 梁怀砚等人也来了西律,他不能不掉以轻心。 “裴安。”梁怀惔支使他的人去叫暗桩,怀乐自己站了起来。 “怀乐去吧。” 怀乐离桌以后,起央追立马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小流莺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梁怀惔点点头。 “忘症治好了,之前的事情也想起来了,经历的事情也没有忘记。” “那傅忱的事情,还有孩子的事情你跟她说没?” “没说。” 梁怀惔没有想好怎么说,孩子的月份大了,就算想要瞒天过海,这也不可能,再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的。 “那剜心头血的事情,你要告诉她吗?” “不说。” 阿囡若是心软,叫傅忱有可乘之机怎么办,好不容易到今天的局面,死灰要是再复燃,这绝对不行。 梁怀惔用了别的借口,只说他是在苗疆寻到的药。 “我瞧着瞒不了多久,傅忱派了人来。”起央追把嘴巴往外努了努。 “梁衡之啊,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人你不赶紧弄走,还邀他进来一道用饭,你难不成真不打算撵他了?” 梁怀惔沉吟片刻,“他还算能用,除了我以外,我们这里没有人能够敌得过他,碍着傅忱的吩咐,他一定会认真保护阿囡,他跟在阿囡的身边,可以。” 提到傅忱,起央追向来嘴巴快,不呛骂傅忱几句都不习惯,眼下是什么都不好说了。 怀乐昏睡的这三日里,梁怀惔比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起央追。 起央追听了以后,真是半响都憋不出来一个屁。 “他.....也算有个本事的。” “说起来心狠手辣,衡之,我觉得你都比不过他。” 即使做了补偿,放了他不代表看他顺眼,一码归一码,梁怀惔对傅忱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喝了一杯茶,“谁跟畜.生比。” 起央追笑,“也是。” 暗桩停怀乐的话,乖乖进来坐着用饭,这一桌都是手底下的人,多了一个人也没发生什么,怀乐如今才是暗地是最大的主子。 谁都不敢当着她的面,挤兑暗桩,给他难堪。 “阿囡多吃些豆花肘子,熬得浓稠,喝了补补身子,你前些天吃了药昏睡,只能进一些清淡的米粥,如今要多喝几碗。” 梁怀惔一连舀了两大碗递到怀乐的面前。 怀乐闻着豆花炖肘子的味道,内心五味杂陈,心里被暖得烫烫的,哥哥还记得这是怀乐最喜欢的汤。 怀乐昨天还在宫里哭,哭怀乐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今天忽然就拨云见日了,怀乐有哥哥,以后要和哥哥一起。 “好。” 起央追也给怀乐夹了好些菜,“小流莺,多吃一些,这家食肆的饭菜是长京一绝,你要喜欢吃,我们以后常来。” 怀乐知道起央追没有坏心,自然也就待他亲近,她弯了眼睛,也说,“好。” 还加了一句,“谢谢。” 小姑娘怀了身子也不减风韵,若说当初在南梁时像枝头凝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如今花开了,更显颜色,她的一颦一笑都无比招人眼球。 起央追心头一动。 “小流莺,你跟我也客气啊,我和你哥哥什么关系了,你别跟我生疏。” 怀乐腼腆一笑,低下了头接着喝汤。 起央追借着给梁怀惔夹菜的功夫,凑到他的耳畔,“梁衡之,你当初说给我的机会,什么时候给我兑现了?” 梁怀惔面不改色,桌子底下,伸出脚毫不留情踩到起央追的脚背上。 这下脚可不轻。 起央追的脸立马就涨成了猪肝色,生憋疼,憋得牙齿都咯咯作响。 * 付祈安接到暗桩的报信,好不容易得了空子钻温柔乡,第一回 刚过,第二回才开始,兴头起来了,手下人在门口大声传禀。 “大人,宫内传来消息,陛下出事,凶多吉少,您快些去吧,若是晚了只怕不行了。” 付祈安一听不行,谁不行了,他邦着呢,往前想了想,陛下?! 又出什么事了! 第141节 付祈安倒吸一口凉气,从温柔乡里抽身,拿过一旁的衣裳就往外赶。 腰带束好上了马,飞快往宫内赶。 他到了御书房时,里头的血腥气滚着酒气浓郁得四处飘,付祈安叫了好几声陛下,又叫傅忱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当即立断踢翻了御书房的门。 梁怀惔的止血药胡乱给傅忱倒了,伤在心口,那地方本就危险,血先头压根没有止住,只是凝固了,后来出的血越来越多,冲垮了止血药粉凝固的那一块糊。 傅忱倒下了,他的半边脸沾了血。 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御书房内的绒垫,他掌心的白棋,他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已经掉到了地上。 付祈安怒发冲冠,“太医呢!” “还不滚去叫太医!外头的人都死了!陛下在里头都快见阎王了,你们半点没发觉,都是怎么当差的!不想要命了!” 御书房外的小黄门战战兢兢跪倒,“付大人恕罪,奴婢们每隔小半刻是要进来给陛下换新茶的,这次奴婢们要进来时,门刚碰到,陛下就出声了,说没有他的传唤,谁都不准进来。” “刚刚谁来过?” 小黄门如实禀告,“陛下叫了梁大人过来下棋。” “梁大人走后,奴婢们跟陛下说话,听着陛下说话的声音气儿,没有大碍,付大人恕罪啊。” 傅忱的失血过多,浑身冷凉。 付祈安伸手到他的鼻息之下,停了很久才探到一点微弱的气,真是晚来一步,人已经没了。 鬼门关绕了一圈,血止住了。 傅忱泛高热不起,他脸色痛苦,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一会梁怀乐,一会乐儿,一会不能,一会不要。 付祈安恨不得把他提起来抽一顿。 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要,还帮人做嫁衣给人放走了。 非要自己自虐。 宫内的太医束手无策。 他们说傅忱被人剜了心头肉,这止血粉是苗疆才有的药粉,需要北疆人才能治,心头肉这也必须要补回来,否则无法好。 付祈安头大了,好在西律接壤苗疆,不多时候就带了人来。 至于这心头肉,到底要怎么补? 苗疆的蛊师提到一事,当初傅忱练子母蛊救怀乐这件事情传遍了苗疆,这是头一个练子母蛊的人。 当然有人记得。 眼下,子蛊死了,母蛊取出来了,真是庆幸了,母蛊还在,还活着。 而且也带来了西律,带来西律也只是因为当时取蛊的时候,有蛊师说过,母蛊死后僵化,蛊可入药,补大气。 傅忱是打算留给怀乐用的。 他对那个女人的心意倒是成全了他自己,付祈安叹息。 “真捡了条命回来,这事算就算了。” 他看着昏迷的傅忱,好言相劝, “日后你们就别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考了好多门选修的试,早上7.30到晚上9.40) 6.40就起来了,好困 只能刚三千了。 今天过了以后周一就不忙啦! 未来一段时间,除了周五有考试,其余都多更。 晚安o(≧v≦)o感谢在2022-06-19 23:57:03~2022-06-20 23: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带乔私奔 5瓶;杳杳钟声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命说是捡了回来, 却只是捡了一半,傅忱的脉相不似之前那般的虚弱,他就缺气。 母蛊是他的心血肉精养的, 正正补了。 傅忱的高热一直没有退。 付祈安暂时替傅忱执政,自从傅忱回来他才松乏快活没有多久,现在累成一个狗模样, 气都是扶着案桌喘的。 成日里要处理政务批折子不算,还要应付那些个老臣拐弯抹角询问傅忱。 这文字站里绕迷魂阵,绕啊绕, 付祈安凭的就是八面玲珑, 凭的就是嘴上功夫活, 但时间久了, 谁抗得住。 付祈安脾性好都架不住,他字斟句酌,就怕说错半句话。 若是些提携上来的后官门生, 付祈安何必大费周章的应付,两三句就给吼撵回去了。 可偏生那些个新官门生谨慎得很,话不说说事也办得漂亮, 来询消息的, 清一色都是肃清之后剩下的德高望重的老臣。 人问了也是为着国本,付祈安在他们面前, 别说资历, 就是年岁摆上去,都只能算是他们的后声。 这日里, 付祈安刚从一堆批好的折子里抬了头, 御书房外面就传来一阵繁乱的脚步声。 夹杂着很多细碎的低语, 付祈安耳朵一动, 为首声音大一些的,不正是卢太傅。 “陛下一直没有信,今天必须要好生的问问,给个准话。” 付祈安啧,他都不敢走门了,狼毫笔一撩,撑着手翻出桌子,从御书房后面的一道小窗桕跑了。 卢太傅带人摸了一堆空,分明外头的小黄门刚刚还说付大人在里头的。 卢太傅一看宣纸上头洒的浓墨点,还没有干呢。 再往后看,哪里不知道付祈安知道他带的人多,搪塞不过去,干脆不搪塞,脚底抹油直接溜走了。 付祈安这辈子上战场杀敌,官场上跟人过招,都没有露过半丝怯。 现在被人逼得都爬窗了。 傅忱昏迷高热没有半点响动,付祈安逮住一旁的太医和苗疆的蛊师。 “不是说他的脉象逐渐平稳了吗,到今天不醒就算了,高热是怎么回事。” 铁打的身子都经不住这么持续的高热烧着。 太医和蛊师跪到在地,付祈安上脚一个个全都招呼了个遍,出出心里的气。 他气出了,愣是没有人吭声。 付祈安大刀阔斧瘫坐下来,“说话说话!” 蛊师和太医对视一眼,都不敢说,付祈安叫太医,“你来给我交代。” 太医忍着肩上被踢的疼痛,尽量让声音气不颤,“回禀大人,母蛊兑了药效果极好,陛下高热不退,一直不醒,这不是身体的缘由.....” 付祈安好笑,指着傅忱,“他脸白得跟个死人一样,再这么烧下去,那日就不成了,你现在跟我说不是身体的缘由?” “他撞鬼了!是不是还要本大人亲自去大江南北多找些驱鬼辟邪的人来,给他驱驱啊!” 太医接着道,“陛下不...不是撞鬼,这是心病啊,陛下心气郁结,积劳成怨,一朝兵发,微臣等能能治好陛下的外伤,却无法彻底根治,陛下的心病....无法用药物可解。” “心病?”是因为那女人走了? 付祈安顿了,要是私自跑的,付祈安还能把人给抓回来,索性底下的人来禀报,梁怀惔一行人不是害逗留在长京吗。 “是,是心病。” 一旁的蛊师也跟着冒头补了话。 “所以呢?”付祈安无力问天,“没有别的法子了?” 太医和蛊师都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铃都是傅忱亲自系死,那解铃的钥匙也被他丢了,现在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付祈安只头疼,“外头的人怎么应付啊?可怜本大人这三寸不烂之舌,没在姑娘身上尝个鲜,倒是要跟一群糟老头子磨烂了!” 估计卢太傅一干人还在御书房蹲守着呢,他拿不出法子,就干脆窝躲着了,等天色晚了。 那些个老臣都是成家立业的,付祈安不信他们不回去,再不回去,等用了晚膳,他就叫人去宫外逐家逐户放帖子,让他们的夫人亲自来请。 这晚膳刚刚摆上,付祈安提了一坛酒,才开酒塞。 平躺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付祈安都不顾上酒了,见了救星奔过去,“我的天王老子爷陛下,祖上烧高香求神拜的,您可真是醒了。” 傅忱浑身还烫,眼神涣散,付祈安说的话他明显没有听进去,也没有认出来人。 付祈安伸手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晃。 “???” 他的瞳孔无光,完全不受眼前的干扰,付祈安心里一咯噔,别是烧傻烧瞎了。 刚要碰他的手,“傅忱?” 傅忱猛地让开这回,他倒是清醒了,可付祈安没被他的这点子反应给惊喜到,反而越发忧心竭虑。 因为只碰到傅忱的表面皮肉,他的高热没有退去,依然滚烫。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眼皮垂着,唇干裂,双目依然无神,侧着身子,盯着一个虚空的点,那地方付祈安跟着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傅忱?”他又叫了一声。 没反应,不是说没反应,是傅忱没有给他反应。 付祈安想叫太医又怕惊动了他。 第142节 打算好好跟他说两句,看看能不能拉回他明显沉浸的思绪。 “你闻见酒香没?” 刚一开口,付祈安就差点闪了舌头,人刚醒跟他说什么酒啊,这有伤在身的人喝什么酒。 “咱不喝酒,饭菜是刚上的还热乎的呢,就等你了,来坐。” 也不知道是什么话真叫他听进去了,傅忱这一小会真地走到了桌子上坐下,付祈安跟过来,找圆凳。 傅忱已经在他前面找到了圆凳放到了对面,祈安不认为这圆凳子是给他的。 他在旁边看着,傅忱的一举一动,取了木筷和玉碗放好,他把菜都换了位置,荤的摆到对面去,素的全都在他面前。 又舀了一碗汤,双手递过去。 “乐儿,喝汤。” 付祈安,“??????” 他叫什么?对着对面叫什么?对面有人吗? 付祈安摇晃他,“傅忱?!” “你魔怔了?!” 傅忱听不到外界的感知了,他只把汤端回来吹,鼓着腮帮子吹凉,又重新端过去。 “不烫了。” 他的手指腹都被烫红了,傅忱一直都没动,他拿起木筷给对面的空碗夹菜。 “乐儿喜欢吃的。” 他如数家珍一样认认真真的,每夹一样菜就说几句话。 付祈安看着心里发慌,他招手让旁边的人去喊蛊师和太医来。 这样醒着也不是个事,傅忱武功高强,太医和蛊师恐怕都近不了他的身,万一诊脉不成,反而惹怒了他。 付祈安磨磨蹭蹭,他摸到香薰炉子,悄悄挪了盖子,往里头烧了一点迷药料子。 傅忱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他没有设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身子骨还没有恢复,没多久就被放倒了。 付祈安捂着口鼻,等傅忱一倒。 他拿了一盏茶把香薰燃着的迷药料子给泼熄了,把傅忱搬到榻上去。 太医和蛊师随时待命,自然是快速赶来,付祈安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蛊师和太医显然早料到了傅忱的反应。 “陛下是心里的病去不掉,之前是昏睡不醒,人不可能一直沉睡,最好的结果就是高热退了,陛下醒过来。” “最不好的结果……” 付祈安大骂,“说啊!” “陛下醒了也不是真正的醒,他会一辈子活在自己幻想的癔症当中,高热不会退去,最终陛下心力交瘁,衰竭而死。” 付祈安惊恐,这显然是第二种了。 “不能治了吗?” 傅忱要是死了,天下谁接盘,真叫他一辈子跟着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的,他可受不了。 “你们闭口不谈是个什么意思,快点想办法治给本大人治啊,他要是死了,这天下我是做不稳的,到时候没个正经的君主,到时候谁倒霉?新后儿子为朝做太子时,他的混账你们也是见识过的,他卷土重来,看谁有好日子过。” 太医和蛊师这些日子没歇,商量对策和法子,“只能忘情了。” “忘情?”付祈安大懵。 “陛下郁结于心,弯肠绕来绕去,终究是一个情字,只要忘掉前程过往,就能好了。” 付祈安闻言大喜,“药呢?制出来没?” “在赶着了,后日晨起便能服下。” 付祈安谢天谢地,也不留他二人,“快滚出去制药,越早越好,别在这里跟本大人耽搁。” 忘情好啊,傅忱前半辈子过得没什么着落,现在全都忘了,于他于那个公主于天下于万民,都好。 只要斩断了儿女情长,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君主。 付祈安开心得不得了,那一桌子菜全都一扫而空了。 用了饭菜之后,他就去别的宫殿歇息。 索性迷药重剂量,够他歇息平躺的,付祈安第二日来昭阳殿走了一圈,傅忱还没有醒。 昨日也是怕药不倒他,这药下得猛,倒也省事了,省得傅忱半路醒过来跟他打转转。 付祈安让人给傅忱熬了点吊命气的参汤,再睡会差不多就到后日的晨起,吃了药就没事了。 谁知道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外面守夜的人已经有些打盹了。 躺在榻上的人又醒了。 屋内的烛火都灭了,特别的黑,傅忱深感觉无比的疲惫,感觉在四面八方的黑暗当中。 伸出来好多黑漆漆的手,要抓住他的四肢,捏住他的喉管,他没有力气挣扎,浑身动一下都疼。 别说反抗,他全身的力气都使用上了,眼看着他就要被人掐死了,浑身的力气都要散尽。 傅忱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巧,一点都不重,落地时不全,还带有点蹦跳。 是‘怀乐’。 她身上带着光,她一走过来,所有的黑暗,以及对傅忱要命的威胁都不见了。 “乐儿。”傅忱无比依恋朝她伸手。 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她的莹白如玉的小脸蛋笑,她穿着一件玉芙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披帛,衬得她娇弱脆嫩。 碧水色的后压流苏,跟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动,流苏来回的每一个弧度都勾着傅忱的瘾。 他的心忍不住悸动,手要碰到她的脸,和她碰触。 傅忱衬着手要起来,‘怀乐’嘟着嘴,紧张他,贴心扶着他的手腕,把他托起来。 “忱哥哥,二哥哥最坏了,他又打你了,阿乐已经给忱哥哥上药了,忱哥哥很快就会好了。” 傅忱碰到了‘怀乐’的脸,是温热的,治触碰已经满足不了,他的眼睛看也看不够她。 ‘怀乐’坐到傅忱的旁边,温柔抱着他的手臂,枕着她的肩膀,她晃荡着小脚丫子。 傅忱一直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细碎地发亮,眸子里仿佛盛了数不清的星星。 “等忱哥哥好了,和阿乐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傅忱温顺地点头,“好。” ‘怀乐’闻到傅忱身上的药味,她的小手点到傅忱的手臂上,心疼他,抽抽嗒嗒地掉眼泪,“痛不痛?” ‘她’敲自己的脑袋,“阿乐笨死了,忱哥哥肯定是痛的。” 怀乐水汪汪的眼泪珠子一直掉。 她凑近到傅忱的手臂,鼓起嘴给傅忱小口小口地吹,吸着通红的鼻子,还带着哭腔。 “不痛不痛,阿乐给忱哥哥呼呼,不痛不痛。” 傅忱掌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眼泪,痴缠地把她缠紧,抱到怀里,恨不得将她裹入自己的血肉,一刻都不要分开。 傅忱的戾气,阴狠,森寒全都收敛了起来,他万般虔诚地吻着面前的小姑娘,像没有人要的小狗,缠住了救命稻草。 四肢并用缠住她,很克制的用力,他吻到耳垂就停了,他委屈得颤抖。 眼睛里氤氲布满了雾气,最终凝聚起来了,一颗一颗掉到‘怀乐’的颈窝,很快就凝聚成了一小滩。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 ‘怀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抚他的情绪,她的手又暖又小,却很有力量,叫傅忱无比的贪恋。 “我梦到你不要我了,你走了,还和别人有了孩子,你说你讨厌我,你不想见到我,你再也不喜欢我了。” “不要讨厌我。”他祈求着。 越发缠紧怀乐,“我很害怕。” 他的眼泪掉得越发汹涌,无助地拥挤怀里的小姑娘,“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会离开呀,只是噩梦。” 小姑娘抱住他,“不会离开的,阿乐最喜欢忱哥哥啦。” “真的吗?”都是噩梦吗? 傅忱收紧了手臂,他哭出来声,像垂死的困兽挣扎,抱着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不见了,傅忱伸手去捞。 怎么都捞不到他,他恐慌极了,漫无目的地寻找,“乐儿。” 不要走。 傅忱的眼睫毛湿漉漉地,他擦了擦眼泪,看到身上很脏,很黏腻,是被眼泪打湿了。 乐儿不喜欢脏脏的。 他要去洗干净,对,洗干净,要漂亮,漂亮,她才会看他。 傅忱赤足走在地上,撞到了也没有停,颠颠撞撞中,他很快就到了浴房。 脱掉身上的仅有的中衣,他的胸膛露出来了,新疤旧疤陈横罗列,大大小小,还有新撞出来的淤青,数不清。 傅忱发现身上还有,是缠心口伤的纱布,他直接扯掉,伤口又裂开了,血汩汩而下。 他翻到浴桶里面去,伸手在旁边摸香胰子,摸木刷。 只摸到那把匕首,傅忱拿过来,擦啊擦,身上被他割出来大大小小的伤。 最终到手腕的时候呆滞的眼神看不清,手上没停,割了下去。 匕首落地的声音太大,惊醒了外面的犯困的守卫,他们对视一眼,迅速冲进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付祈安半夜滚起来,叫了太医也过来,还好发现得及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救过来了。 晚间,烛火通明,谁都不敢歇。 第143节 蛊师的药练好了,终于,天擦亮的时候给傅忱喂了下去。 第80章 梁怀惔剜来的心头药的治疗效果很好, 却也猛烈,一行人修整了几日。 梁怀惔打点好一切,预备带着怀乐回汴梁。 没救出来怀乐之前, 按照原先敲定好的计划,梁怀惔按兵不动,在长京周旋。 起央追回西域, 他调些人手过来,这一路周转,死的死伤的伤, 加上大费周章带过来的汴梁人马全都被傅忱给阴走, 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谁知道呢, 傅忱直接把人放了, 看着相安无事,还把汴梁的监国位给梁怀惔坐,他也不怕梁怀惔卷土重来。 但转念一想到, 梁怀惔并非梁怀惔,他是莫衡之啊,莫衡之不会复南梁朝的国。 何况, 之前南梁的人对怀乐不好, 他疼怀乐,没必要给那些曾经对怀乐不好的人好吃好喝。 起央追就在这里赖着了, 一直在怀乐身边团团转。 不是小流莺长, 就是小流莺短。 也多亏他看怀乐看得严实,也是他最先看出来怀乐脸色发白, 神色不好, 怕她出事, 连忙叫了郎中来。 巧的是, 还是上回那郎中。 “你们给她吃了什么大补药,补得太凶猛,冲了胎象,要知道物极必反,要不是及时发觉,再晚上三两日,肚子里的孩子必然要流掉,到了那时候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是无力回天了!” 怎么又是他?又遭骂了。 这郎中的嘴巴,亏得梁怀惔和起央追是见识过有多么的厉害,知道他没有坏心,不然真要把他给削出去。 “孩子??” 怀乐摸了摸肚子,她先看向梁怀惔,哥哥明显是知情的,否则不会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孩子还在吗?” 怀乐摸着肚子,怀乐好笨,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孩子还在。 听那郎中的口气,还是能有得治的,起央追留了空给梁怀惔与怀乐解释,拽了郎中出去外头求方子。 暗桩在门旁边候着,他替傅忱松一口气,小公主终于知道孩子还在了。 她和陛下之间的隔阂,是不是也能消融一些。 起央追就不让他在旁边插嘴。 一手拽一个,郎中和暗桩都被他给拽了出去。 可算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郎中隔壁家就有个怀了身子的人,因为怀孩子有功,但凡是好药补药全都熬了叫人吃下去。 补得太过,明明该是寻常四五月大的肚子,生撑得跟个六七月大,疼得人打滚,差点就要一尸两命。 郎中扎针稳了胎,医书都给翻烂了,试着药来药去,终于敲定了最终的方子,熬了给那妇人吃下,也算是险险地稳住了。 “索性你家小娘子命好,我的方子是现成拟好,拿去抓了药就能用了。” 起央追拿着药方给,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是是是.....” 他是真的服了。 他来中土快有一年了,脾性也被磨得□□不离,放到之前,起央追能被人这样指着头驯骂,他非把人的手指头给撅下来。 现在呢,怂得连他自己的都唏嘘。 回过头,见傅忱派过来的狗腿子也瞧着他手里的药方,一脸的欣慰,起央追把气撒在他的头上。 “你少偷着乐,小流莺大难不死,这后福是老天赏给她的,跟你家那杀千刀的陛下屁相干没有,去去去,抓药熬药。” 暗桩客气接过来,老实去办事了。 怀乐摸着肚子,哽咽着,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被惊喜砸中了,久久都回不过神,甚至有些傻气地问梁怀惔。 “哥哥,是真的吗?” 就算不是真的,她漂亮的眼睛里头都蕴满了泪水,看着格外地惹人怜惜,梁怀惔哪里还舍得凶她。 “傻阿囡,哥哥怎么会骗你,是真的,宝宝还在。” “就在阿囡的肚子里。” “为什么还在,明明之前已经喝了落子汤了。” 梁怀惔明内情也不能说,只含糊其辞。 “阿囡不要再去想避子汤的事情,避子汤已经喝了,哥哥当时救你回来时,孩子脉象虚弱,本想保住了稳了再和阿囡说,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良机。” “孩子还在,无关其他,是上天垂怜,所以孩子才会一直在,不仅现在会在,会好,以后也会平安生下来。” “你要相信,有哥哥在,哥哥不会再让人伤害到阿囡。” 梁怀惔的眼睛没有避开一直盯着怀乐说。 怀乐轻声说好,藏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被褥角。 哥哥说的不是真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他惯有的习惯,只要他一撒谎,就会盯着对方的眼睛。 这么多年,哥哥在阿娘那里撒了好多的谎,怀乐在旁边听多了,已经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这就是假的。 梁怀惔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挂着的眼泪用巾帕吸走,“阿囡还和从前一样,爱哭鼻子。” 他有心逗怀乐笑,“现在也不怕哥哥笑话你了?” “哥哥会笑话吗?”怀乐垂着眼皮。 怀乐幼年时,聪颖非常,却也娇气,身子骨娇气,在庄子里,都是泥巴石头桩,她生得细皮嫩肉,随便磕磕碰碰,身上就青了。 阿娘心疼她,关心则乱,千叮咛万嘱咐,说的时候,难免话就重了,怀乐也恨自己身子骨不行,上药的时候忍着不哭。 背过身了,眼泪珠子哒哒哒地掉。 哭到伤心,忘了手腕上了药酒,不经意就抬着手背去擦脸,辣得眼泪花子掉得更厉害了。 被买了饴糖和小米糕来哄妹妹的莫衡之发现,看着自家妹妹眼睛红通通的模样,可爱坏了。 自那回以后,梁怀惔就总是笑话怀乐,说她爱哭鼻子。 怀乐还忍不住问,“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宝宝一直都在,阿央哥哥他们也知道....” 是不是傅忱也知道,他骗怀乐,为什么要骗怀乐,这样骗怀乐有什么好处,分明当时他给怀乐喝了落子汤,孩子怎么会还在呢。 但孩子就是孩子,怀乐把手掌放到小腹上,静下心,都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声。 之前,怀乐独处时,就抚摸停留过,也感受到,只是怀乐不信,只以为是假的,大概是怀乐太想念宝宝了,所以才会感觉到宝宝的存在。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不错虚妄,而是真实存在的。 梁怀惔转移她的注意力,揉着她的头顶,“哥哥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宝宝在。” “不哭。” 越劝,泪眼流得越凶。 “阿囡还记得吗?之前村里有个歪头咧嘴的人。” 怀乐说记得,“后来不是瘸了吗?”那个人和怀乐年岁差不多,见怀乐生得跟桃子一样可爱,冒着狗胆堵过怀乐的路。 因为长得丑不堪入目,在夜里特别吓人。 梁怀惔当然知道他的腿瘸了,是他亲自下手打的,敢对他的阿囡意图不轨,就要给他长点毕生难忘的教训。 “他爹娘都生得好看,偏生他丑,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娘怀他的时候总爱哭。” 梁怀惔唬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那人丑是因为小时候贪嘴吃油皮,一头栽近油锅,被烫得。 他这么一说,怀乐还真收了声,耸吸着鼻子,自己乖乖把眼泪擦干净。 又扯了别的趣事和怀乐讲。 梁怀惔哄好了怀乐,暗桩也端着药进来了。 喂了药之后,怀乐的心绪稳了很多,郎中再来把脉,脸色也红润了。 郎中说要静养,不要来扰她,不要舟车劳顿,这不能走远程。 梁怀惔抿了抿唇,原先说整顿好回汴梁的行程,看来只能搁了。 “阿囡好好休息,哥哥晚上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 怀乐点头躺下,闭上眼睛。 梁怀惔和暗桩是一前一后出去的,暗桩不会走远,他只在门口守着怀乐。 他们一走,怀乐就起来了。 轻手轻脚窝蹲到门那块的位置蹲守,果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 刚刚闭眼之际,怀乐瞧见了哥哥对着暗桩警告之下欲言又止的眼神。 声音压低了也不妨碍怀乐听清。 梁怀惔的确就是要警告暗桩,阿囡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她这个人最大的地方就是心软,如果让她知道。 不可能知道。 他手下的人不会走漏了风声。 梁怀惔就怕傅忱身边的狗腿子碍事,到阿囡面前胡说。 他真的很听傅忱的话,傅忱让他寸步不离地保护怀乐,他果真是做到了寸步不离。 而且只听怀乐一个人的话,就仗着别人都打不过他。 在门口说也好。 “管好你的嘴,若是让阿囡知道她没有喝过落子汤,又或者你把你主子为了讨好阿囡自己喝了绝子汤,剜了心头血救她的事情捅了出去,你自己知道后果。” 怀乐心跳加速,眼睛瞪得无比大,她怕自己喊出来声来,死死揪着衣裙。 他........他做了什么..... 第144节 暗桩自然谨言慎行,对方就算是南梁前大名鼎鼎的二殿下,他也不怕。 可对面是小公主的亲哥哥,按照辈分算,那就是陛下的大舅子! 他恭敬做了一个揖,“大人宽心,陛下有命,属下便是死,也定当守口如瓶。” “最好是这样。” 梁怀惔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怀乐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件事情,她想找暗桩直接问,但又害怕哥哥因此迁怒他,只能自己憋着,连一点声响都不能动。 害怕梁怀惔看出来破绽,怀乐一直都强颜欢笑,好在这两日怀乐是真的身子不爽,她心里藏了事情,一直都没有被人发觉。 梁怀惔留在长京,生生被梁怀砚缠得要命,他死缠烂打,要梁怀惔跟他联手。 走的兄弟情义路线,这磨磨蹭蹭,光阴飞逝。 转眼间就到了怀乐待产的日子,她大腹便便,走路都难了。 怀乐窝着养胎,哪里都不去,梁怀惔也少让她出门。 不下楼去用饭,素来都是暗桩和起央追送上来,稳婆早请了,都不能离开。 今日暗桩出门去找稳婆要的东西,起央追陪着怀乐,但怀乐想吃绿豆糕,客栈内高手重重,他亲自出了门去买。 柏清珩得了通融,扮作给怀乐送饭的跑腿,带了饭进去。 见到了怀乐,她的衣裙是定成的,松垮得很,她只胖在腰腹,手撑着后腰,少女的清韵犹存,眉眼之间更添了几分妩媚。 五官精致小巧,浑身莹白如玉,美得让人心碎。 柏清珩忽而有些胆怯了,但还是开了口。 “怀乐妹妹,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架不住了,来姨妈考舞蹈,直接整个人芭比q 今天先上三千四。 明天不出意外可以多一点。 第81章 乍见故人, 怀乐心里五味杂成。 她知道柏清珩还活着,却不想在这个地方见到他,而且是在这时候, 怀乐下意识捂着肚子。 这是下意识地保护动作,意识到自己的防备过度,怀乐的手往下移了一点点, 却没有离开肚子,还是防备的。 柏大哥知道怀乐在这里,看到怀乐有了身子, 肯定知道怀乐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忱的。 傅忱杀了柏大哥全家, 怀乐害怕柏清珩出现在这里是来寻仇的。 柏大哥不会伤害怀乐, 但难保不会伤害怀乐的宝宝。 柏清珩看出来防备, 明明之前,她还那样信任她,见到他都会小跑过来, 笑盈盈喊柏大哥,现在呢,现在左右是生疏了。 也是, 怎么会不生疏呢。 梁怀惔和梁怀砚虽是名义手足, 但暗地里是敌对,如今就算是为了抗击傅忱要联手, 日后傅忱倒了, 他们绝对会兵戎相见。 梁怀砚酒过三巡的时候,他知道柏清珩族灭的真相, 含沙射影问过他。 “柏卿, 若是将来本君与怀惔对上, 你会站在哪一边?” 柏清珩已经投靠梁怀砚, 近半年在他身边,为了表忠,帮他做了很多事,也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 柏清珩心里隐晦,面上笑答,“主上说笑了,清珩一生誓死追随君主,绝不会背弃。” “倘若有人施于柏卿大利....” 柏清珩摇头,“不会。” 梁怀砚又紧接着追问,“施以美人呢?” 柏清珩指尖一动,“亦然不会。” 梁怀砚得了想要听到的答案哈哈大笑,“柏卿要记住今日你所说的话,日后莫要叫本君失望。” 梁怀砚娶了北疆王的女儿,成功登上了北疆王的储君之位。 北疆王许诺,只要拿下西律或者南梁,就真正下位,让他成为北疆真正的王。 谁知道傅忱动作那么快,短短不到一月,他就合并了西律南梁,律梁集两国之力尤其昌盛,要想夺国,他需要帮手。 梁怀惔就是他需要的帮手,更何况,傅忱本来就把汴梁给了他坐镇。 要拉拢梁怀惔,得从怀乐入手。 柏清珩这个棋子就正好用上了,柏家的事情,怀乐还欠着人情呢。 梁怀砚刻意把梁怀惔叫走,让柏清珩扮作客栈的人,与怀乐见面,用她对柏家的亏欠,说动梁怀惔和他们联手。 都说近乡情怯,从北疆那块蛮夷之地出来,就到了长京了。 长京和汴梁再相似,始终也不是汴梁。 不像却也有七八分像了,这像得让柏清珩心酸难过。 如今见着了故人,柏清珩更怯,更心酸,尤其这还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 他卑怯,那就好久不见问出来,仔细听,还有很多的不甘。 “柏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怀乐装傻问道,撑着腰站久了重,摸着圆桌的边沿坐下。 坐的位置,正对柏清珩对面,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柏清珩自嘲,“一年半载不见,乐儿妹妹都与我生疏了。” 怀乐抬手给他倒茶,“没有……柏大哥说笑了……” 她的指尖抠摸着杯沿壁,“柏大哥在怀乐心里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怀乐一直把柏大哥当做自己的大哥,也是家人。” 柏清珩自嘲地笑,他忘了此次来的目的。 看到怀乐鼓得圆润的肚子,往日的克制清醒全都丢了。 “只是大哥,只是家人吗?” 怀乐咬着唇,头低着,只盯着肚子。 “........” 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温伯伯,对不起柏夫人,对不起俐君,还有因为怀乐死掉的人。 又怕说错了话,听柏大哥的声音,他不开心,怀乐提到这些,他会更不开心的吧,真要道歉,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去,轻飘飘的,什么用都没有,只会惹得人伤心。 柏清珩心里想着不能乱了计划,就是忍不住。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他捧着,小心呵护着,为了她,一次两次三次的不回头,却被傅忱糟践成这样。 柏清珩恨傅忱卸磨杀驴,不折手段夺走他捧在心里的姑娘。 柏夫人垂死之际,叫他放手,让他走了就别在回来,柏夫人说强扭的瓜不甜,还说了怀乐若是对傅忱没有情,柏清珩带她走时,她断断不会犹豫的。 她既犹豫了,就说明,她对这个男人有情,感情的事,只要有了两个人,很难.插.进去第三个人。 柏清珩心里恍惚明白,却还抱有幻想。 他不信怀乐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怎么会跟他走呢,想到这里,柏清珩是带着怨的。 “怀乐妹妹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吗?”柏清珩为自己的不甘心问了出来。 “.........” 怀乐犹豫磨蹭,她听见了不知道怎么答出来。 伯清珩对怀乐的话语里头,三言两语,咄咄逼人,怀乐听出来了。 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破,出了血,无端的,越发动人了。 柏清珩看着,胸腔起伏,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舍不得的姑娘,已经和傅忱有过肌肤之亲了。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这样诱人的唇,傅忱也亲过无数回了吧,她更多的情态都为傅忱绽放过了。 柏清珩就是禁不住乱想。 他甚至忘了正事,把话语拨到了最开始那个等不来人的夜晚。 “怀乐妹妹当初没来,是因为有事才爽了约吗?” 怀乐怎么解释当初的事情? 说怀乐她也是被傅忱骗了吗?可当初怀乐也没有打算走,怀乐当初说好的。 回想当初,实在远了。 不仅仅是因为傅忱不想让怀乐接近柏家,大婚在即,怀乐害怕,她想到避火图,害怕,怀乐想躲,怀乐没想走,只是想要再躲躲。 怀乐没有想到,药被傅忱换了。 但怀乐后来是心甘情愿的,现下再怎么说,也解释不清了,何况怀乐已经有了宝宝,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 “当初是怀乐对不起柏大哥...” “连累了温伯伯,柏夫人,还有俐君,都是怀乐的错。” 这怎么是她的错,柏清珩不想问错与不错,“所以当初怀乐妹妹没有来,不是因为有事爽约,只是因为不想来。” “你已经爱上他了,在那时候。” “怀乐妹妹当初为何不早说?为什么又要犹豫,戏耍于我?” 柏清珩心里跟明镜一样,可他通通忍不住了,他来之前所有的建树,冷静,在看到她拱起的小腹时骤然崩塌。 他不想和怀乐谈别的,只想要得她的感情,从前的柏清珩他不喜欢,可如今呢? 第145节 到了现在,他甚至想是不是他变得跟傅忱一样,变成那样的话,会得到她的一丝不一样的,不是家人,也不是大哥的情感。 “不是的,怀乐从来都没有戏耍柏大哥,从来没有....” 小腹有些疼了。 怀乐咬着唇,说不出来话。除了对不起,怀乐还能说什么? 两两相顾无言。 还是伯清珩先冷静了下来,他闭眼又重新睁,勉强平复了心绪。 “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我只是等得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久得什么都变了。 怀乐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肚子里的躁动,疼得后脊背有些僵,怀乐端着茶喝了一口。 如果是以前的怀乐,她没有区分爱,可如今她有能力区分,怀乐知道,她不喜欢柏清珩。 怀乐对不起柏家是一回事,可怀乐也从来许诺过柏大哥什么呀,在这一码上,怀乐并没有对不起他。 不是怀乐让他等的。 怀乐没有让他等,怀乐一开始就说清楚了。 “为什么……要等?怀乐没有让柏大哥等。” 柏清珩看着她,被这句话激怒,从前的怀乐不会这样的,她便是拒绝人,她不会拒绝人,只会委屈自己。 真的是跟着傅忱久了,被教得染了几分他的气息。 这世道就是容不得端庄雅正的人,一点阴谋诡计不学,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是在官场上。 “是啊,怀乐妹妹没有让我等,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任性。” “都是因为我,导致家破人亡。” 怀乐以为平息了腹痛,也不曾想并没有,小腹疼得越发厉害,像有一只手钻进去,搅合着。 怀乐脸色微微发白,尽量忍着。 “柏大哥今天来,是找怀乐有事吗?” 柏清珩看着她,“怀乐妹妹猜出来了,不如就再猜猜,我找怀乐妹妹的事是什么事?” 隐约是跟柏大哥哥哥有关,哥哥说了不让怀乐插手,安心养胎。 怀乐自然是听哥哥的话,她摇头。 柏清珩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我自从离了汴梁,去往北疆投靠了大殿下,大殿下休养生息想要复国,他与我有再造之恩,我必然要帮他。” 怀乐两只手都掌着肚皮,掌心疼得冒汗。后颈也冒了汗,黏着头发丝。 “哦.....” 这一口一个再造之恩,想是在点醒怀乐,当初柏家对她救助的恩情。 “傅忱如今兼并两西律南梁做大,大殿下势力不足,尚且不能与他相较,只能联合二殿下,方才能挣得良机。” “大殿下劝说也有很久了,二殿下迟迟没有松口,大殿下只能托我来找怀乐妹妹当这个说客。” “不知怀乐妹妹可否帮我还了这个恩情。” 怀乐怎么说帮不帮?复国是要打仗的,到时候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傅忱...... 怀乐也不想看到他死,只想离他远远的。 恨一个人多累啊,怨别人苦自己,以前的事情,都算了。 他骗了怀乐,也救了怀乐。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怀乐额前冒了很多汗,“对不起...柏大哥,这个忙,怀乐不能帮你。” 他已经提到了柏家,怀乐都不愿意出手,本来胜券在握的算盘,这一刻落空了。 是为什么? 怀乐腿已经抖,“如今的日子还好的,打仗会死人,怀乐不想要再死人了,怀乐只想就这样。” 柏清珩站起来。 “我只想听一句实话,怀乐妹妹不帮我,真的是因为害怕打仗死人,还是因为讨伐的对象是傅忱,怀乐妹妹舍不得了?” 怀乐被他的急言厉色质问地抬起来头,柏清珩瞧见了,忘了她还怀着身子,只以为她是提到傅忱,担忧他而脸色苍白。 他气得管不住嘴。 “你不恨他?他那样对你,你究竟是有多爱他,都到这份上了舍不得出手,替他殚心竭虑!” “怀乐妹妹忘了?当初他是如何欺瞒你,如何瞧不上你,如何地伤害你,嘲笑你,无数次出言讥讽....” 怀乐抓着桌布,被柏清珩激地拽动了,没喝完的茶滚翻了,怀乐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好痛.....” “.......” 柏清珩吓得猛然回神,立刻就出去叫稳婆。 * 自从那日闹翻了天,傅忱差点成为史上做皇位最短的皇帝。 吃了药,他果真忘了。 什么都记不得,自个沉浸了好久,恢复了从前的寡言少语,雷厉风行,说变还是变了点,比从前要多了沉稳。 好像磨去了少年气,嚣张收敛内化了。 很多他都记得,忘了怀乐,忘了一切过往,只记得在偏殿筹谋,推翻了南梁朝,他兼并了西律和南梁,扫清了一切障碍。 至于那满身的伤痕,付祈安解释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几处伤得蹊跷,尤其是手腕。 这像是自杀,付祈安编话告诉他,是北疆那头用降术给他下降头,让他自残,幸好蛊师及时化解,现在他对之前的记忆模糊,也是因为降头术的缘故。 傅忱半信了,觑眼望着,问,“是吗?” 付祈安心里虚,声音倒是大,“当然了,我诓你有什么好处?” 傅忱盯着他看了好久,付祈安这层老狐狸皮都差点被他给看穿,好在他在付祈安最后差点扛不住的时候,及时地收回了目光。 傅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仍然是一片空白。 毫无方向可循。 听到属下汇报南梁余孽之时,他听到梁怀两个字时,心里突突没由来的悸动。 梁怀惔,梁怀砚,梁怀月,梁怀鸢,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什么啊…… 是恨? 大概是那梁怀惔从前总是对他责难鞭打,所以听到他的名字,会有反应,这种反应是愤恨。 新提上来的死士用着不顺手,付祈安说跟了他许多年的那个暗桩死了。 怎么死的?他的武功是他亲自训练的,谁杀了他? 还有那梁怀惔,傅忱觉得邪乎,他竟然给了梁怀惔坐镇君主。 问付祈安,付祈安反看着他,“我怎么知道?当初你和他在御书房下了一盘棋,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出来你就给他做大官了。” 多说多错,付祈安推锅。 下棋? 傅忱记得是下过棋,他有印象,他是和梁怀惔在御书房内下过棋。 傅忱想要复原当时的棋局,他执棋好久,怎么都复原不出来,只有虚幻的影子。 可当时说了什么,他记不得了。 难道是北疆的降头,下属说,梁怀砚来了长京,不仅如此梁怀惔依然逗留在长京。 为了弄清楚他到底跟梁怀惔说了什么,也为了牵制北疆。 傅忱设了一个局,吩咐身旁的人,“后日摆宴,宣他们进宫。” 他倒要看看,当时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2 23:30:51~2022-06-23 23: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怀乐早产, 生下来一个男孩。 她身子弱,再加上之前这孩子因为心头血补药,将孩子养得有些大了, 生得时候本来就不好生,遑论她动了胎气。 鬼门关走了一遭,大出血差点就去了。 梁怀惔得了消息, 火速回来,一脚踢飞了柏清珩,要不是梁怀砚和手底下的人拦着, 他决计要了柏清珩的命。 也真真庆幸那郎中是个这方面的能手, 扎了针会怀乐吊着气, 要不是他在前偷撑着, 怀乐未必有能生得下来这孩子。 柏清珩任打任骂不还手。 梁怀砚命人送了很多补气益身的补品过来,他趁火打劫,维护柏清珩的同时, 特意提醒梁怀惔。 “真正要追凶溯源,可算不到柏卿的手下,怀惔不要这时候意气动事, 真要给五妹妹报仇, 我觉着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我跟你说的。” 第146节 梁怀惔没好脸,直接把人赶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柏清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阿囡的身边, 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梁怀砚没有矢口否认, 很干脆的应下来,“是我叫柏卿来的。” “他和五妹妹渊源颇深, 是故人了, 见一面而已。” “滚。” 梁怀惔指着门口, 直接下逐客令。 梁怀砚热脸贴冷屁股, 目的达到了,他也不计较梁怀惔的恶言相向。 带着柏清珩走了。 柏清珩说心里不愧疚不可能,他离开也是一步三回头地看,梁怀惔黑脸了,他拔了剑就要冲下来,起央追拦住他。 “梁衡之,别冲动别冲动。” 怀乐这次元气伤得特别重,迷迷糊糊昏睡养了了半个月,总算是养回来一些神。 暗桩疏忽,一直跪在外头,跪了三天,最后还是梁怀惔看不过眼,踢了他起来。 “行了,在这里可怜兮兮给谁看,自己心里洞察有数,长了教训,就要记得将功折罪,日后不要再犯。” 梁怀惔可不会这么好心让暗桩起来,只是新生的孩子气量小,不管暗桩是不是自愿请罪,万一他在心里暗暗咒阿囡,别叫他的怨气冲撞了孩子。 何况现在是用人之际,有他在阿囡身边护着,阿囡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若是没有梁怀砚和柏清珩这一遭,梁怀惔肯定趁着暗桩这回的失职把他赶走。 傅忱忽然宣人进宫,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通风报信的这个人不言而喻。 否则,怎么会在阿囡产子后好不容易修整好的日子,宣他们进宫。 他是绝对不会带着阿囡进宫的!正巧傅忱也说过不会再见阿囡。 必然是得到了梁怀砚频繁找他的消息,担心他们结盟,要他一个态度。 起央追并没有受邀,也幸好了,带着他去,万一说岔了什么,漏嘴了可如何是好。 梁怀惔打点好客栈的一切,只带了一个心腹就进宫了。 梁怀砚是以北疆的储君使臣进宫,有了北疆这一层靠山,傅忱反而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夜风猎猎,酒过三巡。 这宴还真是个鸿门宴! 梁怀惔本想装聋做哑,看着傅忱试探梁怀砚,没有想到的是,傅忱明里暗里给了梁怀砚几个下马威。 矛头似乎调转了?对着他来,梁怀惔被他盯着,有种熟悉的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傅忱要报复他。 更有这被他几句话问得莫名其妙。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时,旁边的一个宫侍给梁怀惔倒酒,不小心弄污了他的衣衫。 梁怀惔皱眉整理,有人牵引他去后殿换干净的衣衫。 梁怀惔换好了衣裳,出殿预备返回宴席,付祈安在门口,看样子,显然是等了梁怀惔有一段时间了。 “梁大人,借一步说话。” 梁怀惔,“..........” 梁怀惔走后,付祈安也借口离席,独留梁怀砚一人在下首坐立难安,顶头上傅忱的目光过于强势犀利。 且不说他在官场混迹多年,在北疆更是搅弄风云堆里翻滚出来的人,竟然被傅忱盯得后背发凉。 借助喝酒,来缓解自己的心绪。 傅忱兴致恹恹,梁怀惔和梁怀砚是召来了,京里的探子说,梁怀砚三番五次找梁怀惔结盟,梁怀惔都没有愿意。 到底为什么?他竟然没有问出来,看着梁怀惔总觉得缺了什么。 可人就是这么一个人。 难不成是梁怀惔或者梁怀砚身边的人? 梁怀惔学规矩了,他这么狂妄自大的人,竟然能够文文就就地跟他摆官谱,真是稀奇。 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梁怀惔?在南梁对他动手的也不是真正的梁怀惔。 更稀奇的是,他原本想着这两人召进宫来,问不出消息,索性就杀了,梁怀砚死了,北疆若是来找麻烦,就调度大军去北疆杀。 梁怀砚要杀,梁怀惔更应该杀,傅忱是这样想的,不管当时下棋的时候他跟梁怀惔说了什么,他如今要反悔了,问他问不出所以然,杀掉就行。 后来,的确没有问出来什么,可傅忱看到他的时候不想杀他,不止不想杀他,更想的是,他还想梁怀惔好好活着。 傅忱都被自己内心的想法吓了一跳,好好活着,活着什么? 他为什么要让梁怀惔活着?是需要梁怀惔帮他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有什么事情交托到梁怀惔的手上了? 傅忱不动声色,在他摸不着思绪的时候,梁怀惔出去了,付祈安居然推脱不胜酒力,也出去了。 付祈安这只狐狸,酒量最是好,今夜上了桌的酒又不烈,何况他也没有喝多少,不胜酒力?呵...... 有意思。 他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傅忱晃着手里的酒盏,悠着梁怀砚玩。 “北疆向来和我们律梁没有什么交情,朕匆匆登基,何至于让北疆王兴师动众,让你特地来律梁送礼?” 傅忱看着身旁梁怀砚送上来的冰寒玉如意,俊美脸上的寒,话语里的瘆,丝毫不比它少多少。 梁怀砚打着哈哈周旋,“陛下说笑了,礼不在贵重,只在心意,这尊冰寒玉如意是北疆的至宝,特地带来相送于陛下,北疆盼着和律梁交好。” 都怪梁怀惔婆婆妈妈,他们是潜入律梁的,要不是梁怀惔一直推脱,他也不会被傅忱发现了行踪,现如今直接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原本是来图谋的,哪里真备了什么礼。 好在正巧遇到了胡商,见到这尊巧玉正是买了,当作进贡卖个乖。 “是吗?” “我以为北疆还没有想通,要和朕作对。” 梁怀砚说,“陛下说笑了。” 傅忱笑,他倒了一杯酒,伸出手招狗一样招梁怀砚,“你过来。” 梁怀砚捏紧了拳头,紧着面皮忍了这屈辱,端着规矩的礼节,到傅忱的座下弯腰屈背。 “陛下有何事?” 傅忱半倚着身子,似笑非笑,朝他递过去满杯的酒盏。 “赏你的。” 梁怀砚咬紧后槽牙,傅忱也太过嚣张了,丝毫不顾及他好歹是一国未来储君的身份,把他当作小丑一样戏耍。 奈何他也不敢跟他作对,只能咽下,双手接过傅忱赏的酒,还谢了他的恩典。 傅忱大剌剌坐着,手衬着头,慵懒闭上眼,“不值得谢,这杯酒既是赏也是贺,听说梁大殿下入赘北疆,娶了北疆王的女儿......” 梁怀砚恨不得把牙咬碎。 梁怀惔怎么去那么久还不回来,傅忱像条疯狗,逮着他咬,从前他对他也算是礼让了,私底下的过招,也是礼让的过招。 傅忱是把对着梁怀惔的火气撒到他的头上了吧。 羞辱他的身体,还要折辱他的尊严。 旧事重提叫他梁大殿下,又说他入赘,还真让人牙痒痒。 “只可惜,大殿下成好事得美娇娘时,南梁烂摊子太多,朕撒不开手,否则一定送份大礼,贺两位新婚。” “哦,不是新婚了,没记错的话,大殿下在南梁已经有过家室了,自然不能算是新婚。” 梁怀砚不断告诉自己千万忍下来,傅忱就是故意激怒他。 要是上了当,必然就会被他以大不敬的罪名围杀。 “陛下....说笑,没有的事.....” 傅忱反问,“没有吗?朕当时还记得,似乎是季家女。” “.......” “不是季家女?不是南梁的?难不成是古什么?西域女?” 梁怀砚脸色苍白,冷汗冒起,他启唇嘟囔着不知道回些什么。 刮了一阵风进殿,卷过梁怀砚身上的味道,带到傅忱这一截。 傅忱鼻尖一动,自己转了话题。 “大殿下的身上有血腥味。” 不仅是血腥味,有一股香,特别淡,很淡很淡,他还是闻到了。 好香,好熟悉....好想凑近..... 傅忱睁开眼,“这些日子,大殿下身边遇着事了?” 梁怀砚左右闻了闻。 他自己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只恐怕傅忱又诈他,血腥味.... 这些日子,他去过的地方也就是客栈里,梁怀惔所在的地方,梁怀乐生产,大出血。 那血腥味浓郁,一直没有散去,他总往那边跑,身上沾了,这都好久了,身上还有味道吗? 不论是不是诈,既然是梁怀惔,梁怀砚巴不得把他拖进来。 “血腥味……大概是因为梁大人妹妹生产,我去看顾,身上沾了味,迟迟没有散去,冒犯了陛下。” 傅忱一听,来了兴趣,他坐直身子。 “梁怀惔的妹妹?生产?他还有妹妹?” 既然是生产,他给梁怀惔授官这么久,梁怀惔都没有去汴梁应职,就是因为他妹妹生产? 不好挪动,耽搁了。 第147节 “昔日我朝的小公主,梁怀乐。” 梁怀乐...... 傅忱通身一震,这个名字听得他心悸,一阵一阵地抽,心口又酸又甜又苦涩。 他喃喃跟念出来,“梁怀乐?” 明明很陌生,却又觉得好熟悉。 梁怀乐,他没有见过的,脑海中没有与这个名字相关的讯息,为什么他听到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 傅忱觉得他手腕上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疼了,手也微微抖。 “梁怀乐...是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3 23:57:08~2022-06-24 23:4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直这样就很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被羊水浸泡, 再加上出来的时候挤压多了,脏兮兮皱巴巴地像个小老头。 怀乐用尽全身的力气生下来他,在大出血昏迷之际, 伸出手,要看一眼孩子。 产婆为了吊着她的精气神,不让她昏迷睡过去, 抱着孩子在眼皮子底下给她看,怀乐看到的时候,也被吓到了。 “.........” 这是怀乐生的吗? 抱孩子的产婆似乎知道怀乐被孩子吓到, 和她解释。 “小娘子别担心, 刚出生的孩子没有长开, 洗干净就好了, 小娘子模样不差,单看这孩子,鼻子是鼻子, 眼是眼,将来必定是个漂亮的小郎君,指不定要迷死多少咱们长京女哩。” 怀乐虚弱得没力气。 想挺起半身再看看, 委实没有力气, 头发丝混合着汗,黏着怀乐。 小郎君, 她有气无力道, “...是男孩吗……” 不知道产婆是不是唬她,宝宝再丑也是怀乐生的, 在怀乐的眼里, 他就是最漂亮的宝宝, 谁都比不上他。 怀乐生得不漂亮, 但是他生的漂亮,想必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是是,是个男孩,日后长大了,必然顶天立地,护得小娘子周全。” 怀乐笑,咕哝道,“女孩也好...” 不管男孩女孩,怀乐不用他保护怀乐,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男孩子也好呀,日后可以跟着哥哥学骑马射箭。 “是啊,女孩子也好,孩子认生,小娘子多看他几眼,孩子睁了眼睛看到小娘子,必然高兴。” 产婆扶着怀乐,让她看孩子。 产婆拍了孩子的屁股,哭声嘹亮清脆,他蹬着手脚。 “将来肯定是个有力气的小郎君。” 郎中和另一个产婆一直在给怀乐扎针灌汤,另一个产婆就抱着孩子在旁边跟怀乐说话。 也真是上天庇佑,母子平安。 产婆没有忽悠怀乐,孩子洗干净了,白白嫩嫩,生下来时足足有八斤多。 眼睛又大又圆,黑溜溜,睫毛又长又密,十分精致漂亮,十足十的聪明气,看着就非常的机灵。 他的眼睛和下巴特别的像傅忱。 梁怀惔备了乳娘,前几日怀乐没好,等休整好了,坚持要自己喂,没有法子,梁怀惔担忧怀乐的身子,不同意。 孩子倒是白胖养得好,阿囡瘦弱得紧,可见阿囡吃的喝的,全都被他争走了。 梁怀惔与怀乐各退一步,怀乐可以自己喂养,乳娘也得留在身边,怀乐喂不住了,就给乳娘喂。 她做小月,养得好,身子骨也渐渐恢复了。 “哥哥?”怀乐给梁怀惔夹了一只鸡腿。 走神的梁怀惔回神,“怎么了阿囡?” 怀乐还没说话,她抱着的宝宝喂了,怀乐抱着也不乖,手丫子伸起来碰到怀乐的头发,梁怀惔皱着眉。 他看向一旁的乳娘,挥挥手让人把他抱下去。 怀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出去,日头太晒了,不要让宝宝晒到。” 梁怀惔扯着怀乐的手腕,“饿不死他。” 怀乐夹给他的鸡腿,又被他给夹了回去,“阿囡吃。” 怀乐推筷子不要,“这是夹给哥哥的。” “哥哥身强体壮,倒是你这些日子天天就想着那孩子,紧着他吃紧着他睡,看看你的脸蛋,肉都被他给吸没了。”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小祸害。 怀乐闻言摸了摸脸,“没有呀,最近都胖了。” 吃了睡睡了吃。 厨娘做的养小月的吃食很不错,怀乐的气血都给补足了,今日照铜镜时,怀乐都觉得自己容光焕发了许多,脸上多了很多肉。 “反倒是哥哥,哥哥瘦了。” 怀乐把面前的一盘子鸡腿全都端到梁怀惔面前,“哥哥吃。” 怀乐想问的是,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自从半个月前出了一趟门回来,看着哥哥的脸色,愁云密布,好像有大事来临。 怀乐坐小月,除了乳娘和孩子,旁的人一律都见不着,想问问起央追和暗桩,哥哥最近怎么了,怀乐只想着,也寻不到机会去问。 寄希望于乳娘他们,更是什么都探不出来,乳娘一问三不知,她们本分做事,素来不多话,知道的消息还没有怀乐的多。 今日心平气和坐着,怀乐本想着问,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明日就能出小月了,索性明日再寻阿央哥哥他们问吧。 “哥哥是男人,阿囡是女儿家,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怀乐反问,“哥哥是人,阿囡也是人,怎么不能放在一起比。” 她鼓着腮帮子,嘟着唇,抱臂偏过身故意不理他,声音拔高了也软呼呼。 “哥哥偏见!” 梁怀惔举双手投降,“是哥哥偏见,哥哥错了,我吃了还不成吗?阿囡别跟哥哥一般见识。” 他啃完了一只鸡腿,怀乐都不理他,梁怀惔没法子,吃了两只,把鸡腿骨头放给怀乐看,“都吃干净了。” 怀乐这才满意扭过头来笑。 梁怀惔宠溺地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 “鬼灵精。” 两人吃了一会饭,梁怀惔斟酌着开口,“阿囡,一个人带着孩子哭,哥哥虽然能替你看顾,尽的也只能是哥哥舅舅的份,孩子将来是要有父亲的。” “阿囡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怀乐顿了筷子,“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 “是不是....哥哥嫌弃我烦了,带着孩子败坏了哥哥的名声,让哥哥不好娶妻。” 怀乐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有关系,等闲闲再长大一些,我就带着他出去,不给哥哥增添烦恼。” 孩子只有一个乳名,正经的名字还没有起。 梁怀惔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忍不住拍打自己的脸,手脚无措,急忙跟怀乐解释道。 “怎么会,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哥哥巴不得阿囡一辈子在哥哥身边,那里都不去,娶妻什么的,还早着呢。” 怀乐泪眼盈盈,也不是真的哭,只是故意的,她知道梁怀惔心里装着事情了,这件事情还和怀乐有关。 让怀乐嫁人,是不是傅忱...... 怀乐心里打鼓,眼角噙着泪,佯装还在生气问。 “不是嫌烦了,那是什么?” 梁怀惔这些日子闭上眼都是傅忱那日进宫发生的事,对他说过的话。 付祈安跟他说的事,傅忱自杀吃忘情药,都还没有彻底消化完,他庆幸,谁知道一回席宴,傅忱就问了。 “朕听说梁卿有个妹妹。” 他看向一旁的梁怀砚,后者似乎不嫌弃事大,怕他推脱,站出来,“怀惔不要忘了,是五妹妹。” “我记得你们不是同一个母妃,怀惔依然疼五妹妹疼得紧,她生产时,怀惔在门口寸步不离。” “生产?怎么没有听梁卿提过。” 梁怀惔平复心绪,“都是家里的事情,提到明面上,只怕叨了陛下的耳朵。” “那就是有妹妹了?梁卿的妹妹,朕还没有见过。” 梁怀惔心里一咯噔,不等傅忱后话,急急补充,“家妹胆小少见生人,她刚生产还在坐小月,身子虚弱,不宜面圣。” 这是刚请出去的小祖宗啊,别叫又给请回来了。 付祈安也跟着答腔,“臣听人说,妇人家生孩子做小月最重要了,依臣看,陛下体恤,赏赐些东西着人送去,就不必叫这一趟了吧。” 第148节 傅忱,“哦?” 他听了也不采纳,打定了主意,“朕和梁卿之间的关系不比寻常的君臣,只送一些赏赐怎么成。” “赏赐要给,人也得见,既然是坐小月,那就等小月结束后,梁卿携着家妹进宫吧,外带那小儿,朕也很想见见,若是方便,也一同带来。” 在场的人,除了梁怀砚笑着看戏之外,付祈安和梁怀惔脸色最难看。 半月没有寻到对策,明日就要着入宫了,梁怀惔心急如焚。 傅忱给的赏赐,他全都扔了喂狗。 思来想去,他想着给怀乐找一个夫君,只要她有了夫君。 傅忱顾及他的颜面,有妇之夫,他也不会硬来吧。 一时半会,满长京压根寻不到什么好的人选,那些个所谓的青年才俊,只看人貌家财,压根没有人会真的懂阿囡。 带着傅忱的这个小拖油瓶,简直拖累了他的妹妹。 没有办法,他和起央追说了事情的原委,想着在长京这几日,让起央追扮演怀乐的夫婿,拿他挡挡差不多,先把明日进宫那头给应付了。 “哥哥只是想多一个人疼阿囡,疼孩子。” 怀乐饭菜吃得兴趣大减。 她抿唇, “有哥哥就够了。” 梁怀惔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用膳吧。”怀乐用过了膳,梁怀惔才跟她说了,明日要进宫的事。 梁怀惔当日只说了他是救了她出来的,没说怎么救,他不知道怀乐已经从背后,他警告暗桩的嘴里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他如今跟怀乐说,“当日得救阿囡出宫,是因为哥哥得了一味奇药,用了一些手段让他吃了下去,如今的他已经记不得阿囡了。” 梁怀惔又说起进宫的事情,怀乐是彻底吃不下饭了,她就一直沉默着。 梁怀惔看着怀乐,“阿囡不想进宫见到他就不去,哥哥明日就安排人送你出城,那头哥哥来应付。” 不记得了,怀乐静默了很久,“他是真的记不得了吗?” 若是没有心头血的事情,梁怀惔可能会认为这是付祈安和他设的一个局。 如今看来不是,不是局,那就是傅忱心里想要探虚实,他给了玉佩,有信物在手里,他不能够直接动人。 再加上,梁怀砚在背后插足多嘴。 傅忱怕他和梁怀砚联手,想要牵制他二人。 “是,不记得了。” “哥哥尊重阿囡的想法,想去就去,不去也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哥哥给你善后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怀乐被这一番话感动的,如今是真的鼻子酸,想哭了。 哽咽道,“哥哥 ....... ” 梁怀惔捏她的鼻尖,“傻妹妹,说过多少回,少哭些。” 怀乐强忍着鼻酸,把眼泪给憋回去。 ”我跟哥哥进宫。” 梁怀惔摇头,“不要勉强自己。” 怀乐说道,“不是勉强,他既然记不得怀乐了,肯定认不出来怀乐,怀乐对他而言,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生人,有哥哥在,我跟在哥哥的身边,不会出什么事的。” 怀乐坚持如此,梁怀惔也只能说好。 “只是闲闲可以不带吗?” 梁怀惔说可以,傅忱只明令要怀乐进宫,孩子也有提到一嘴,但是并没有说,孩子必须要进宫去。 “那就好。” ....... 宴台设在主殿,这一回到场的人比上一回要更多,不仅如此,还有别的官员。 梁怀砚那厮也来了,他还不是孤身一人,更带着了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他的梁怀月。 看起来,像是那日意识到过火,所以刻意把梁怀月也带了出来,帮怀乐分担一些,吸引傅忱的注意力。 梁怀惔冷呵,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怀乐进宫后就藏在梁怀惔的后面,见了礼之后便一一直低着头。 本以为会有各式各样的询问,怀乐来的时候在心里做了很多的稿腹,谁知道满肚子的应对的话,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傅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怀乐,完全忘记了怀乐,他一眼都没有落到怀乐的身上,只在行礼时,从怀乐的头顶掠过一眼。 看怀乐最多的,还是三姐姐。 是上回撇下三姐姐的事情,被她在心里记恨了,怀乐打算装聋作哑,视线一直都没有和梁怀月有过接触。 通常的大臣酒盏往来一直不停,你一句我一句,梁怀惔被灌了很多酒,本来他是能扛的,后来付祈安也来找他喝,推脱不过去,他许久不沾酒,这一回还有些上头。 怀乐头低得脖子酸,面前的松子杏仁酥制得太大块了,怀乐拿在手里分成好几块,一盘子吃下来,手心黏腻得很。 正打算拿小帕子擦一擦。 低头就看到胸脯前的衣裙颜色深了许多,殿内没有放夜明珠,只燃着很多的蜡烛,低着头才看得清清楚楚。 是溢出来了.......今日出门时没有喂闲闲。 很难受。 怀乐头回当娘,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所以内里没有缠护带。 伸手挡了挡,左右看着没有看见。 看着这宴还要好一会才结束,怀乐怕撑到结束,面前溢出来的渍将衣裙的颜色染得更深,被人发觉。 怀乐扯了扯梁怀惔的袖子,强压下慌乱。 “哥哥,我吃撑了...坐着难受,想外出走走消食。” 到外头找人给她借借衣裙换,若是没有合身的,拿件斗篷遮遮也好,总比让人看出来强。 梁怀惔头有些晕。 歪头听清了,看着怀乐咬着唇,脸色有些不舒服,小心嘱咐她。 “不要走远了,多往光亮的地方走,绕几圈就回来,别吹了凉风。” 怀乐点头,“好。” 她欠着身子出去。 梁怀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实在不放心,搁下酒盏,要跟上去。 可他昔日在西律当差时的同僚叫住了他,跟他喝酒,付祈安也端着酒盏过来,一时之间推脱不开。 若是他跟着出去,只怕要将众人的目光放到了阿囡的身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梁怀惔只能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 接了一杯旁边官员递过来的酒,与人同饮,付祈安喝酒时,目光往主位上看了一眼。 那地方,主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付祈安怕梁怀惔看见,叹一口气,与旁边的人换了位置,挡住了梁怀惔抬眼会看到的主位,挡住他的视线。 怀乐出了殿门没有多久,她也不敢逗留,想要找人问一问,可是她发现进来时的守在殿外的宫女和太监全都不见了。 一走路,越发溢出来。 怀乐也顾不上梁怀惔嘱咐她的别走远,她倒是还记得循着光亮的地方走,小步走了好久,终于见到了一个宫人。 怀乐欣喜上去叫住人,跟那人询问,能否借一身衣裳,便是宫女的衣裳也可以。 那宫女推脱怀乐是贵人,宫侍的衣裳粗糙,怕磨了贵人。 她说御花园附近的宫殿,从前是先帝的一个贵人住的地方。 贵人不在了,里头的东西倒是还在,那贵人身形跟贵人差不多,可以带着她过去找一两件衫裙换了穿。 怀乐不疑有它,从前在西律这地方住着,怀乐虽然只在昭阳殿活动,御花园出来过的,依稀记得旁边是有一方小宫殿。 就跟了上去。 走得快,溢得越厉害,怀乐放慢步子,前面引路的宫人走得越来越快,怀乐实在跟不上了。 到了黑漆漆的宫殿前,一点光亮都见不到。 那宫女停在台阶上,怀乐看着黑漆漆的殿内,“你怎么停了不进去?” 殿内怎么不点灯。 怀乐忽然觉得殿门上的阴影加深加重了,引她过来的宫女朝怀乐的背后福身,跟有人撵她似的,很快离开了。 怀乐意识到不对,殿门上的影子在移动。 转过身,就见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着的是玄色的衣,束发的白玉冠就着月光隐隐在亮,优越的骨相。 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打量怀乐通身,喟叹一声。 “梁怀惔护你护得真紧,诳你出来,可真不容易。” 可不是不容易吗?自从半月前梁怀惔回去后,傅忱就派人私底下去查,查到了这位妹妹,的确是怀孕在生产中,护得特别严实。 长什么样子,竟然查不出来。 既然护得严实,傅忱知道梁怀惔带着她进宫时,必然会防备全开对着他。 傅忱索性就不谈,他故意叫了很多人来跟梁怀惔打太极,就连梁怀砚说是要带着他妹妹进宫,傅忱也允了。 利用这些分散掉梁怀惔的注意力。 不仅如此,那些个官员只怕拖不住梁怀惔,不能让他察觉。 付祈安是老狐狸,傅忱特地掐了付祈安的命门,捏了付祈安的把柄,叫他去拖梁怀惔,搞得付祈安看着他往火坑跳。 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得不答应帮傅忱做事。 果不其然,只要他按兵不动,看着梁怀惔慢慢放松警惕?被那些人缠住分不开身。 第149节 他就可以动作了。 甚至他都没有出手,他原本设置的局带她出来都没有用上,她就自己往陷阱里面钻了。 就在怀乐出去没多久,傅忱很快抬脚跟上。 “真没有让我失望。” 怀乐倒退,背靠着门框,呼吸急促。 “........” 面前的女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无辜下垂的狗狗眼,嫩白的巴掌脸,唇饱满红润。 傅忱仿佛见到了再心仪不过的猎物,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怀乐。 刚刚在席上强忍着一直没有看,这回他要看够本,看回来。 转过身来时,傅忱的心跳如雷。 还真是..... 处处都长在他的心坎上,这就是梁怀惔藏他妹妹,藏得这样好的原因。 是因为知道他会对她感兴趣吗? 又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心悸感。 看着她的脸,被她惧怕无辜想要逃离的眼神盯着,叫傅忱心里心口又紧又悸。 这就是兴趣,傅忱来了兴趣,他是什么都管的,只恨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哪个男的,叫她怀了身子。 所有人都不够了解他。 有妇之夫如何,怀了身子生了孩子又如何,只要是他瞧上眼的。 他势必会抢,一定会夺。 何况这个女人处处都让他心动,没由来的,看到她就想朝她靠近。 但是又不敢伤害她。 傅忱喝了酒,两只手撑在殿门上,将怀乐围困在他的怀里。 不断朝她靠近。 他太高了,怀乐生得矮,傅忱弯腰下去,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好香。” 好喜欢闻她,这股香味,让傅忱安心,喝了几杯烈酒都没让他醉,闻着她的味道叫他昏昏欲睡。 这就是他在梁怀砚身上闻到的血腥味分离出来的香味。 闻不够似的。 怀乐咬着唇,手抠着殿门的雕花。 那日生闲闲,疼得下唇被她咬破了,好不容易结疤,眼看着快要好了,如今又给她咬破了,冒出了血丝。 怀乐一句话都不敢吭,傅忱的气息尽数喷洒到怀乐的脖颈处,上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唇上的血丝实在太扎眼了,傅忱心里一抽。 “做什么咬自己?” 他伸手过去,长指分开怀乐的牙齿,解救怀乐的唇,也解救他自己。 怀乐的袖子不宽,傅忱冰凉的指尖抚上怀乐的唇的那会,浑身打了冷颤。 她的手下意识去抓着傅忱的手腕,想给他拽下来,却碰到了傅忱手腕上自杀的伤疤,很长的一条。 伤疤。 怀乐不知道傅忱自杀的时,她想起来傅忱剜了心头血,是不是也留了很多血,他的心口上是不是也有疤,甚至比手上,怀乐摸到的疤更加的重。 怀乐的目光落到他的心口那地方。 愣了神,忘记了遮挡的地方。 离得这么近,傅忱自然也看到了她一直遮挡的地方,润一片。 不仅看到了,傅忱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难怪她一直挡着。 难怪她为什么突然离席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生过了。 在此之前,这么合他胃口的人,被别的男人亲过了,被碰过了,到底是谁! 他要把那个男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傅忱一想到有人亲过她,甚至挤进过她的身体,傅忱滔天的怒意从心起,席卷着他的大脑。 他的手指往下,擒住怀乐的下巴。 低头惩罚似地吻了上去,更像是宣占主权,来势汹汹,特别地凶,恨不得把怀乐拆了吃下肚。 碰上去的那一瞬间,傅忱脑海里炸烟花一样。 她不仅闻起来好香,亲起来也好甜。 软软的。 勾着他沉沦。 怀乐被吓坏了,反应过来,双手不断推着傅忱,傅忱腾出一只手束缚怀乐的两只手,把她反剪到脑袋上。 凶了之后,他完全是狗啃式地亲。 怀乐呜呜呜,也顾不上前面的不适了,她双腿闹腾,踩傅忱,抗拒他。 傅忱抵住。 怀乐没有法子,只能任由他亲。 呜呜呜声音明显是起了作用。 凶了之后,傅忱的动作放得缓慢了,像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卑微,他的动作完全是讨好似的,一下下。 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 怀乐深陷其中看不出来,置身事外的人就能够看出来了。 两人一个亲得投入,另一个被亲得投入。 梁怀月藏在暗处看着纠缠不清的男女,恨得牙痒痒。 那梁怀乐说好了要逃,到头来,还不是又折回来,在宴上,还避闲避得跟什么一样。 转过背,躲起来和男人偷.欢。 装什么装。 装,她不就是特别能装,在汴梁的时候装,装得太厉害了,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连傅忱也栽在她的身上,不仅如此,当初她也是信了她的话,才被丢下。 要不是哥哥及时回来,她简直在长京活不下去,如果不是梁怀乐,她就不会在回长京的路上遇到心怀不轨的歹人糟.蹋了。 都是梁怀乐。 这都是她的算计。 天大的好机会,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趁着两人没有防备。 梁怀月掏出来袖子里存放的刀,轻轻靠近。 一步步,到后面时,迅速将刀扬起来,只差一寸,就能扎进怀乐的心窝窝。 耳侧感觉到不对,傅忱目光瞬间清明,眼前一晃而过的刀峰,避不开了。 刀尖不是朝向他的,傅忱却有一种心脏骤停的感觉,他像是出于本能挡了上去,把怀乐拥到怀里。 “去死吧!” 梁怀月眼红了,用尽全力扎得更深。 刀扎入了傅忱的后肩骨。 疼得他痛苦溢出口一声闷哼,双手攥紧怀中的女子,将她护得越发严实。 疼,钻心的疼。 他无比庆幸,挡下来了。 还好.......没有扎到她的身上。 怀乐眼睛瞪大,傅忱的冷汗滴到怀乐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我下一本的预收《小药奴》 有兴趣的乖乖可以收藏一下呀~快要开文了。 文案在下面 小药奴 芙潼是个百毒不侵,血能医治百病的小药人。 她在战乱当中被司沂捡回了家。 司沂对芙潼很好,给芙潼做饭,带芙潼打马。帮芙潼编头发。 教芙潼写字,芙潼被人欺负的时候给芙潼撑腰。 芙潼乖巧懂事,司沂需要她放血治他妹妹时,疼得浑身发白打冷颤也静静坐着,眼里闪着泪花,从不吭一声。 只要治好了家里妹妹的病,再把妹妹嫁出去, 司沂就可以娶芙潼啦。 * 第150节 后来,司沂妹妹的病好了,终于要嫁人了。 敲锣打鼓抬进的却是司沂的院子。 那时候, 芙潼成了满江的笑话。 芙潼问他要说法,他却只摸摸芙潼的头发。 “潼儿要听话,姻亲儿戏,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只是后来才知道,妹妹不是妹妹,她是司沂的青梅竹马。 什么哥哥妹妹是谎言,权宜之计是谎言,就连芙潼也是个谎言。 芙潼的家国都是死于司沂的计谋,司沂说的话都是唬人的。 司沂从来没有爱过芙潼,芙潼在他眼里不过一味药,一个奴而已。 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呀。 * 扶桑会跳百花舞,会酿百花酒,笑起来似百花甜的小公主藏身火海那晚。 满江又下雪了。 纷扬而来的大雪铺天盖地,依旧没有扑灭宫殿内骤起的火势。 大火很快席卷大殿,吞噬了芙潼的身影。 彼时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司沂一生稳坐高台,胜券在握,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玉冠散乱,跑得靴都不见了。 腿脚发软,跪倒在烧得什么都不剩的殿外,用尽全力,徒手去刨那堆残余滚烫的灰烬。 宫人抬出来一具被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骨,让他认领。 他唇抖哽咽,不住摇头,猩红着眼嘶吼, “骗人....那不是潼儿...不是她....” 不会的。 芙潼那么爱司沂,才不会舍得丢下他。 感谢在2022-06-24 23:46:30~2022-06-25 23: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傅忱的冷汗顺着额头翻滚, 顺流到他的睫毛上。 眼皮子底下,那张本来就莹白的小脸蛋吓得血色全无,琉璃般纯净的眼珠子吓得晃动。 眼泪汪汪, 是不是要哭了? 一想到她哭,傅忱的心口便无意识疼得厉害,他不想让她哭。 一手揽着怀乐, 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别看。” 裹了她到怀里, 傅忱迅速转身, 背后还插一把刀, 梁怀月见刺杀失败, 怀乐在他的怀里被护得很好。 她连一片衣角都碰不着梁怀乐了。 梁怀月掉头死命的逃窜,她再怎么跑,也跑不过傅忱。 几乎是快到大殿门口, 见到人的时候。 她惊恐万分的心才微微平复。 哥哥是北疆的使臣,有哥哥在,他一定会护着她的。 谁知道, 没等她一脚跨进去。 傅忱已经尾随而至, 他腿长,一脚踢过去, 用了十分的劲头, 女人身子骨头本来就脆弱,那里真的挨得住他盛怒之下的力气。 咯嚓一声, 梁怀月的整个背脊骨全都断了, 狼狈扑向梁怀砚的那桌, 扫乱了桌上的汤汤水水, 沾了一身污秽,滚在地上打滚喊疼,喊哥哥救命。 梁怀惔被灌了很多酒,本来晕晕乎乎了,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惊得迅速醒了酒,他站起身来。 看到傅忱伸手插了一把刀,他怀里裹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着青绿色的襦裙,簪的发,上头的簪环还是他给买的,不正是今天晚上千防万防要藏在后面的阿囡吗。 救驾的人已经冲了上去。 围在傅忱的周围,刀剑指着梁怀砚和梁怀月两兄妹。 殿内静得针落可闻。 梁怀惔重重搁下酒杯,他的脸黑极了。 推攘开挡在前面的官员,从一旁的侍卫身旁抢了刀,刀剑指着傅忱,呵斥道。 “把我妹妹还给我!” 一时之间,所有人调转刀剑对准梁怀惔。 梁怀砚压住到了脖子眼的心,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头假装查看起梁怀月的伤势,手上动作在吩咐人。 怀乐听到梁怀惔的声音,鼻头一酸,颤了身子,挣着腿。 声若蚊蝇,“你放我下来。” 傅忱拍了拍她的小腰,想到她的不方便,就没松手,梁怀惔凶神恶煞冲过去,斩杀了前头的侍卫。 周围的人猛冲上来,要围杀梁怀惔。 傅忱大喊,“住手!” “给朕找一件斗篷。” 付祈安一看,哪里还不明白,只怕他在外头对外人是动手了,现在不好得让人看吧。 禽兽啊,付祈安今夜带了,他把披风送上去,傅忱给怀乐裹好,将她藏起来。 没说上几句安抚的话,梁怀惔一刀剑刺在他的手臂上,迅速将怀乐抓到了他的身边。 “放肆!” 付祈安一看,傅忱被砍了,脸色突变,连忙冲挡到他前面,与梁怀惔对峙。 梁怀惔只带了一个心腹也不怕,他今天就算是死,也要在傅忱的身上捅几个窟窿。 “哥哥...” 怀乐拽着梁怀惔的袖子,“.......” 她想说别动手。 又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要说三姐姐本来要杀怀乐,傅忱给她挡了刀吗。 大宴上的人太多了,怀乐怕说错话,带来麻烦,就没开口。 梁怀惔以为她被吓怕了,将怀乐裹到怀里。 “阿囡不怕,哥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傅忱手臂和后背的血汩汩流淌,疼得四处发散,整个后背都麻痹了,他吩咐付祈安。 “让他们走。” 这里的他们特指梁怀惔和怀乐,付祈安听出来了,他没应,转过背扶住傅忱。 “陛下没事吧?” 小黄门已着人去唤了太医来,他拿了止血的药过来。 刀扎得特别深,一时之间不好拔。 手臂的伤势已经裹好了,唯独后背,止血粉压根就不管用,傅忱的脸色正因为失血而苍白。 他摇头无声道没事,喊话前头的御林军,“放他们离开。” 她一直抖,想必是吓坏了。 这场面,不该让她看。 梁怀惔心里急冒火,想给怀乐出了气再走。 但律梁毕竟是傅忱的地盘,他人手不够,一人纵然能够挡千军,带着怀乐,要护着她,出了气再全身而退就难了。 他蹲大狱不要紧,阿囡才出小月,怎么能够受委屈,何况孩子还在外面。 梁怀惔咬碎了牙齿,只能放弃想法,护着怀乐离开。 他们才踏出宫殿,外头的近侍牵来了马,是两匹马,梁怀惔抱着怀乐翻身上马,扯了马缰绳,呵一声驾。 马儿撒开蹄子跑了。 傅忱恋恋不舍不肯挪开眼睛,看着梁怀惔抱着的那个人,梁怀惔抱裹着,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勉强看到斗篷角,他还在看。 付祈安恨不得打醒他! 梁怀砚趁着这个空隙,给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他带进来的人迅速做了反扑,御林军防御不及时,前头几个都被斩杀了。 付祈安在傅忱前头护着他倒退。 傅忱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他叫旁边的人,“拨一队人马护送梁大人和他的妹妹出宫。” 付祈安一听,当场急眼。 “人家听到里头一团乱,都没回头看你一眼,撒马腿跑得飞快,你还担心他们出不了皇宫?” 第151节 “梁怀砚敢反扑,外头或许会有埋伏。” 付祈安斩杀了一个想要埋伏刺杀傅忱的人,他骂爹道,“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看你吃不吃忘情,这辈子都要栽到那个女人的手上。” 傅忱听得迷糊,皱眉头,“什么?” 险些说漏嘴了,付祈安忙不得给自己找掩护,吩咐旁边的人。 “护送陛下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太医跟上救治。” 傅忱还想再问,奈何体力不支了,眼前一阵发黑,“........” 怀乐听到了后面打斗的声音,她想到傅忱替她挡刀,身上还在流着血,不免心急,探头往后看。 梁怀惔挡住她,“阿囡别看。” “哥哥,三姐姐和大哥哥要起兵造反吗?” 梁怀惔有宫牌,很快就出了宫。 “嗯。” “北疆不可能一直窝缩在律梁的压制之下,长京不安全了。” 不安全了,他会不会死? 怀乐心跳得飞快,连胸前的不适,也因为思绪的转移而暂时的忘记。 傅忱...会死吗? 他刚刚的脸色那样苍白,冷汗不停地往下掉,怀乐的印象当中还从未见过他这幅虚弱的样子。 从前的虚弱都是装的,现在…… “阿囡,到了客栈后,你带上闲闲,哥哥送你出城,回汴梁。” 西域有起央追在,梁怀惔也不放心。 起央追虽然是皇子,却也不是真正的西域王,不是最势大的,就护不好阿囡。 “哥哥和我一起走吗?” 梁怀惔道,“阿囡先走,哥哥随后就来。” 他要先将怀乐置于安全地,回头观局势,傅忱和北疆斗,他坐收渔利。 刚刚发生的事情叫梁怀惔心惊,也叫他明白,手里如果没有权,是护不好阿囡的。 “哥哥发誓,会很快追上阿囡。” 怀乐揪紧了手,“哥哥要去帮他吗?” “不是帮。” 所以也是去要他命的,怀乐心惊,她想到刚才,心跳得厉害,一想到傅忱会死... 很快到了客栈,起央追已经接到了风声。 他率先迎上来,“衡之,北疆大批人马,正往长京城来了。” “他们要在今夜起兵。” 半月前开始,梁怀惔已经察觉到梁怀砚手底下的动作,即使没有探子出去探查,半个月的时日,足够北疆的大军抵达长京。 而今,缺的只是一个起兵的理由。 “嗯。”他早料到了。 起央追问,“怎么办?我们要撤吗?” “很快这里就会成为一片炼狱了。” “你护着阿囡走,我回去。” 梁怀惔有条不紊吩咐底下人收拾细软,怀乐站在旁边。 “哥哥.....” “阿囡听话。” 梁怀惔看向暗桩,心里安了一截,傅忱调过来的这个人武功高强,有他在,怀乐的安全就多了一份保障。 起央追咬牙,“我不走,我跟你一起,我们兄弟刀山火海里滚得还少吗?也不差这一趟了。” 梁怀惔推他,“你别跟着我,我叫你走,不是为了你的安全,是让你替我保护妹妹。” “我若是死了,梁怀砚和傅忱一定会死,他们若是活着,我就一定不会死。” “你人马都没有,逞什么强?” “别废话!”梁怀惔不耐烦,“北疆的铁骑很快就会冲来,带我妹妹走!” 起央追也不跟他争,只等着梁怀惔安排人手。 他打算送走怀乐又折回来。 没有一刻钟,马车已经备好了,梁怀惔细细嘱咐暗桩。 怀乐看了看安睡的闲闲。 她凑上前,最终还是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哥哥……刚刚在宫里三姐姐要杀怀乐,是他替怀乐挡的刀。” 所以,不去帮他,也不要杀他。 怀乐不想欠他。 若是傅忱没有替怀乐挡,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先前就说好了,他欠怀乐的,他还怀乐的,都作罢。 挡的那一刀,还是让怀乐安不下心。 她才说了这么一句。 梁怀惔顿了片刻,停下来动作,看着怀乐,欲言又止,怀乐在他的打量之下,低下了头。 “好,哥哥知道了。” “一路上要照顾好自己,稳定了战局,哥哥就去找你。” 他又嘱咐了身边的人照顾好怀乐,将人送出了城,即刻返回皇宫。 怀乐走的小道,由暗桩赶马。 这条道,怀乐还有些印象。 官道上驰骋过来很多异域服饰的人马,喊打喊杀声不绝如耳,怀乐把闲闲抱在怀里。 起央追骑马追到马车旁边跟暗桩说了几句,又过来喊怀乐。 “小流莺,我分了一半的人手给你,我带一半的人回去帮你哥哥,他势单力薄,容易吃亏。” 怀乐知道起央追去意已决,没有劝,更何况,他也希望起央追去帮忙。 “阿央哥哥把人手都带走吧,怀乐出了城就不怕了,不需要这么多的人。” 起央追执意让人留下。 “你哥哥重要,你更重要,要让他知道我带着人马返回,没在你身边留人非要把我杀了不可,你知道你哥哥的,他下手从来不留情面。” 怀乐被他逗得难得轻松,心却松不下来,“可是......” “别怕,我和你哥哥出生入死很多回了,这些都是小局面,好应付着呢。” 怀乐只能说好,她也细细嘱咐了起央追要注意安全,多保重。 起央追看着怀乐的脸蛋,调转了马头,往后驰骋,心里免不了一阵戚然。 想到这段日子,无论他怎么献殷勤都没有用,想到怀乐刚刚为傅忱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她每次唤自己一声阿央哥哥。 大概这一辈子,也没可能了。 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动心,面上是为了他哥,实则心甘情愿在这汴梁生死场里兜兜转转,却是半分回应都得不到。 不能说得不到,得到了,只是得到的兄妹情,不是他想要的。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梁怀月开始以为,她的亲哥哥是为了她出气。 殊不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外头的人进来大喊,北疆来袭,她哥哥脸上一脸得意的笑时。 她才知道,不是给她出头,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出头的借口,而今一团乱,死伤的人无数,却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她被划伤了好多刀,气息奄奄倒在血泊里,他哥哥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气息将近了,泪水滚下来。 她快要死了。 为什么,梁怀乐那么差劲,明明什么都不如她,却又那么多的人抛开生死守着她。 她不甘心。 再怎么不甘心,梁怀月也直不起身子。 她想要爬出去,用尽力气爬出去,快要爬到的门口的时候,一个他哥哥身边打扮的侍从杀到这边来。 发现了她,梁怀月正打算开口求救。 那人叫一声,“有活口!” 梁怀月身上沾了血,分不清她的样貌,梁怀砚也没有嘱咐身边的人,说他的妹妹在里头。 死的人太多了,侍从只把她当成律梁想要逃走的漏网之鱼,从后面一刀捅死了她。 梁怀月瞪大眼睛,就这样不甘心地死了。 傅忱拨散了很多人手往长京外面跑去驱散百姓。 正宫门已经被攻破了。 傅唯禹带着人往后宫门跑,撞上了回来的梁怀惔,她见着他,嘴巴一瘪,冲进他怀里大声哭起来。 那手跟八爪鱼一样,死死抱着梁怀惔,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又哭又叫,“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梁怀惔扣住她的肩膀,“傅忱呢?” 第152节 傅唯禹眨巴眼,“我皇兄在昭阳殿,昏迷不醒了,太医在救他,付祈安让我从后宫门撤退。” “北疆的人打进来了。” “嗯,你赶快走!” 梁怀惔吩咐身边的人护送她离开,傅唯禹原本要走,梁怀惔往里冲,她心一横摇头掉回来,“你不走吗?” 梁怀惔,“我去帮你皇兄。” 阿囡既然说了,他这次就不能坐收渔翁之利,傅忱的狗命得保,但断手断脚就不关他的什么事。 “你不走,我也不走!” 傅唯禹冲到梁怀惔后面,“我要跟着你,北疆来了好多人,我跟着你。” “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5 23:55:59~2022-06-26 23: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池、6068131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力水手不吃菠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可惜梁怀惔压根没有把她说的话当成一回事, 她能帮他什么,肩不能提是不能扛,能帮他什么? 他不耐烦, “别闹了,赶快离开。” 让伺候傅唯禹的人送她走。 宫侍刚碰上傅唯禹的手腕就被她甩开,“我不走, 我要跟你一起。”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何况你现在进去里面都是北疆的人,你不熟悉皇宫, 我可以带你抄近道去找我皇兄。” 她双手拱起来恳求, “我真的可以帮你。” 她急急表明自己的可用之处, 希望梁怀惔不要丢下她。 在生死关头, 皇兄不要命似的,把里头仅存的兵力全都拨了出去驱散保护百姓,实则上如今最乱的地方是皇宫。 外头一打起来, 她收到风声,立刻就跑去找傅忱了。 一方面傅忱所在地方安全,另一方面她想将功赎罪, 之前为了吃饱饭不顾皇兄的生死, 本以为她去汴梁后,傅忱是要狠狠收拾她。 但其实并没有, 傅忱口头上凶巴巴, 威胁她,让她滚, 实际上没有亏待她一星半点, 该给的都给了。 到了今夜生死关头, 明明自己身边没剩多少人了, 还非把人分给她,送她出宫。 说心里没有触动,都是假话。 跟在傅忱身边的这些日子,遇上了梁怀惔后,跟梁怀惔为怀乐做的比,她觉得她从前做错了,她好自私。 梁怀惔肯定不喜欢这么自私的她。 她从前不应该丢下皇兄,她想要弥补,可是她说再多的话傅忱都没有听见,付祈安不管那么多,让人驾着傅唯禹赶紧走。 傅唯禹看向被太医围在中间的傅忱,心里猛得涌起一阵心酸,若是这次扛不过来。 她出了宫,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皇兄了。 傅唯禹扑上去,“让我留下来吧。” 付祈安不讲情面,“你留下来干什么!添乱!” “傅忱分身乏术,照顾不好你。” 傅唯禹不得已,只能走了。 好几个跟在傅唯禹身边的人为了保护她,被乱军给砍死了。 傅唯禹吓得掉眼泪,却不敢停下。 看到梁怀惔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哭又怕地抓住他。 自上次一别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宫内没有他的消息,托人给她送信也没有回音,只是今夜跑出来的时候,抓了人问,那宫人哆哆嗦嗦指着外面,梁大人早就出宫了。 陛下让他回汴梁了。 回去了,这么遥远的距离。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谁知道他也是让她走。 傅唯禹就不走,“我没有骗你,真的可以帮你。” 梁怀惔虽然在长京皇宫待的时日短,但他在傅忱让他任官的时候已经把长京这块地方摸得熟透了。 别遑论他在幼年时,潜伏过长京皇宫,那时候他在玢王底下做门客。 他不喜欢乱窜,宫内再怎么变,也不过是一些细微的变动。 傅唯禹抱着他的手臂死不撒手,长长的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背,生怕被他丢下。 打拼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很快后宫门也不会安宁,他不废话,径直点了傅唯禹的穴道,把她的手扯下来。 她的指甲在梁怀惔的手臂上抓出好几道长长的血痕。 “你干什么?” “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梁怀惔吩咐旁边的人,“送她离开,要快!” “梁衡之!”远处传来一声喊。 起央追马屁股都抽红了,终于赶上了他。 一路上遇上了不少人,他厮杀冲过来,身上挂着大小不一的彩。 很快翻身下马,“你没事吧?” 梁怀惔脸色突变,揪着他的圆袍领子,“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跟着阿囡保护她吗?!” 起央追挠头,无奈只能又把怀乐拉出来。 “她不放心我,让我来帮你,小流莺没有跟北疆的兵马对上,现在已经顺利出了城,她很安全,你放心。” 梁怀惔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赶快回去。” 他撇上一旁的傅唯禹,“带着她一起走。” 起央追急了,“我不能走,北疆来的人马特别多,你一个人扛不住的,别说你一个人扛不住,傅忱和付祈安都未免招架得住。” “我去帮傅忱撑一会,援军很快就到。” 阿囡不想他死,梁怀惔看得出来,更何况,他答应了阿囡。 “哪还有什么援军,西律的人马全都被策反。” “你说什么?” “西律先太子,就是没被逮住跑掉的那个杀回来了。” 起央追语速很急迫,“我一路过来都听到那些人在喊,先太子回来了,先太子回来了。” 梁怀惔捏紧了拳头,“没死?” 起央追摇头,“没死。” “他之前躲去了西北,他不算隆盛,但西律掌权的威北大将军有些渊源,梁怀砚进长京逗留说要和你联手,不过都是拖延时辰的权宜之计,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和你联手的幌子,转移傅忱的注意力,北疆王背地里已经跟先太子联合上,如今回来了!” “付祈安的人马在外头抵挡,双方打得很厉害,杀进宫的人是原先梁怀砚带进来的人,西律的主要兵力被策反如今砍了一半,另一半分了人去驱散百姓,皇宫肯定守不住了,你要让我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傅唯禹心惊肉跳,新后的儿子回来了。 那皇兄..... 她大喊,“我也不走,我也要留下。” 梁怀惔当机立断,点了她的哑穴,傅唯禹唔唔唔唔,唔不出来半个字。 “带她离开。” 起央追防备对上他,“你别用对付她那套来对付我。” “咱们兄弟一辈子,今日就算战死,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若是梁怀惔死了,那.....小流莺一辈子都没有依靠了。 “我们西域男人,从来不屑当逃.兵,也不会举旗投降。” 他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世上无依无靠。西域的王子,谁当都行。 梁怀惔笑,用肩膀使劲撞了撞他,舌尖抵住上颚。 “够意思。” 傅唯禹被梁怀惔底下心腹扛走,他和起央追火速赶往昭阳殿,飞檐走壁看皇宫四处,处处都是逃窜的人,刀剑箭矢到处飞,火光四起。 昭阳殿精兵守卫众多,这处暂时安全,用不了多久,外头依然会打进来。 梁怀惔和起央追赶到时,傅忱刚刚拔了剑,包扎好伤口修养生息,他已经醒过来。 看到梁怀惔,傅忱骤然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 下意识看着他身边,责问的话脱口而出。 “你妹妹呢?外头乱成这样,你不护着她走!”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伤口崩裂开,血又冒了出来。 “........” 第153节 梁怀惔脸色同样不好,他看到傅忱就想把他砍死,他不想傅忱跟怀乐有联系,所以他不会主动说,是怀乐让他回来帮忙。 即使他第一句就是提到阿囡,足以可见他对阿囡的专注。 “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能不能趁乱捡个皇帝当。” 傅忱冷笑,“叫你失望了。” “不是说梁大人最疼疼妹妹?到头来,也不过是权势底下的一条狗。” 付祈安扶额,这两人还真是....见面就掐。 连他都看出来,梁怀惔是回来帮忙的,傅忱这张嘴半点不饶人。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倒好,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赶走。 付祈安打圆场,“梁大人能出现在这里,想必舍妹已经安全了吧。” 梁怀惔同样寒着脸。 起央追站出来替他讲,“安全了。” “衡之回来并没有别的用意。” 他站在梁怀惔这边,自然帮他说话。 “万望律梁君主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世上什么权势富贵都比不上他的妹妹,绝不可能舍弃不管。” 付祈安从这句话品出点味,不动声色挑眉,看来,是有人叫梁怀惔回来帮傅忱了。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看向傅忱,眼看他的付出也不是没有成效啊,梁怀惔站在这里不就是回应了。 “梁大人义气,陛下必然会受用。” 傅忱看向付祈安,“朕用他帮?” 付祈安,“.........” 梁怀惔抱臂看他浑身的伤,不屑反讽,“你有本事。” 怕他们骂起来。 起央追站出来问眼下的战况,还是付祈安连忙接场回的话,“跟你们进来时的一样,不妙。” “怎么不妙?” “律梁存的人马呢?” 付祈安道,“我朝的威北将军声名远扬,他本身有很强的号召力,何况手握兵符,宫中的御林军剩下的已经派出去拥护百姓撤离,一部分在宫内厮杀,我们留在宫内拖延时辰。” 梁怀惔往前一步,“拖延?不是等死吗?” 就这样束手无策了?没骨气。 傅忱反笑,“朕等死,梁大人呢?来送死?” 付祈安,“........” 起央追,“........” 您两位能不能消停会。 傅忱夺过太医手里的药,扯了冒血的纱带重新上药,太医退居一旁侯着。 付祈安语调平缓讲。 “威北将军领过来的人马我派手下去拦截,尚且还堵在长京城外的官道,此刻杀进来的都是北疆的人马,我们留在宫内不走,是想等他们全都杀进皇宫,再一一收拾。” 所以他们才停在宫内不走。 新后的儿子激进,他率先杀过来,不过是想展现他的威风,梁怀砚一干人等都在正宫门,几人说话的功夫,如今小黄门来报。 “陛下,外头已经攻破正宫,到玄门了。” 到玄门,那就是没多久了。 梁怀惔正色,他问傅忱,“局面成这样,你想怎么收拾?” 付祈安不说话。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傅忱的身上。 他慢条斯理缠着纱带,最后打了一个死结,手抚着后颈活动了一圈,站起身看了梁怀惔一眼,俊美的脸隐在光隐里。 伸手拿过旁边的盔甲和刀剑丢给梁怀惔。 “收拾,当然是让他们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两方的人马在玄门正式交战,起央追跟着梁怀惔窝了好久,很长时日没有上阵杀敌,跟打了鸡血一样。 付祈安看着梁怀惔,南梁第一大将的气势真不是胡吹的,以一敌十,杀得凶猛无常。 他这么一比,竟然成落后的了? 付祈安斩了眼前的人头,看向一旁的傅忱,他受了重伤,杀敌的势头完全不受影响,仗着武功高强,杀敌的数量位列四人榜首。 付祈安,“........” 他还真成拖后腿的了。 ...... 傅唯禹出了城门,一路过来,护着她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一个梁怀惔的心腹带着她跑。 梁怀惔怕出现紧急情况,并没有点太重她的穴位,自上马出了城后,她已经能动能说话了。 眼睛被疾风吹得生疼,“你送我去哪?” 侍卫,“安全的地方。” 傅唯禹想到怀乐,“你送我去找我皇嫂成吗?” 心腹思忖片刻,眼下估计也只有那地方比较安全了,怀乐去了枣花村,就应了下来。 他们出来的太晚,后头的人追上来了,护着傅唯禹的心腹有本事的,加上起央追的这匹马是汗血宝马,速度极快,一般的马赶不上。 后面的人看撵不上了,手持弓箭,数人齐发,护着傅唯禹的心腹被射成了刺猬,他口鼻涌出血,傅唯禹吓得尖叫。 心腹死死住着缰绳,将傅唯禹护得严严实实。 上了枣花村那条道,才从马上摔下去。傅唯禹回头看,黑暗当中什么都看不见,她连哭都不敢哭了。 浑身抖得,只能牢牢抓住马缰绳,顺着这条道一直走。 只是前方有打斗的声音,傅唯禹扯住马缰绳,下了马,摸出马上挂着的剑,握在手里。 一步步从林子绕过去。 是....怀乐的马车,她抱着孩子,稳婆那些都死了,横七八竖倒在地上。 拦截怀乐的人,是柏清珩。 柏清珩是文臣,他没有功夫傍身,就算会,但短短速成的腿脚功夫,到了傅忱他们眼前就不够看了。 故而,他并没有参与今夜宫变厮杀,只带着人马关注着梁怀惔的动向,他知道梁怀惔一定会带着怀乐转移。 他原本打算伺机而动,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上天给了他那么好的机会,梁怀惔返回了,他去了,剩下的人以少难以胜多。 暗桩以及梁怀惔留下的心腹,被柏清珩带来的上百人马缠住,厮杀脱不开身。 柏清珩一步步朝怀乐走过去。 怀乐抱着孩子,一步步倒退。 “柏大哥......” 柏清珩看着她生下的孩子,那张酷似傅忱的小脸蛋,内心涌起一阵无边的嫉妒。 他以为没有顾虑了,过来抓怀乐。 怀乐背抵靠到马车,眼看着柏清珩就要抓到怀乐了。 怀乐眼睛忽然瞪大,惊呼一声,脱口而出。 “小心!” 柏清珩转身,眼睛晃过迅即而来的刀剑,没有多想,张开双臂,以他的血肉之躯挡在了怀乐的面前。 长剑贯穿了柏清珩的心口。 他嘴角涌起的血滴到了剑上,傅唯禹吓得尖叫,她双手一抖,松开了剑柄。 “.........” 她杀人了。 柏清珩轰然倒地,怀乐清泪两行,“柏大哥。” 柏清珩伸手往怀乐那边爬,伸手快要,碰到她的靴面。 “怀.....” 柏清珩脑子里忽然闪过,去岁在外宅的树下,蹲在雪地里瑟抖着肩膀躲着哭的小姑娘。 他的胸口还藏着她第一次送给他的狼毫笔,他没舍不得用几次。 他来这里,其实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她,念头也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想要带她走,带她离开。 柏清珩一死,那些人没了主心骨,纷纷做鸟逃兽散。 傅唯禹跑到怀乐面前,哭着告诉她。 “皇嫂,怎么办啊,先太子策反,皇兄他们等不到援军,已经被围在皇宫出不来了。” 暗桩大惊失色。 怀乐抱着孩子,脸色拔干,哥哥.....还有傅忱...... 她摸到临走时,梁怀惔给他的那块玉佩,是傅忱的贴身之物,皇帝的私玉可以调度汴梁的兵马,律梁已经合并,关隘打通,从那边调兵,不会那么慢。 怀乐摩挲着上头的纹路,她咬着下唇,把闲闲交到傅唯禹的手里,抬手擦干眼泪。 “我去找援军,你照顾好闲.....” 第154节 她的话还没有交代完,长京的方向,整个汴梁皇宫传来一阵轰天震地的巨响,火光腾飞而起。 所有人同时看过去。 炸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6 23:58:13~2022-06-27 23: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琦 5瓶;singulie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怀乐在怔愣中无法回神, 她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通身血液逆流到冰冷。 这样大的阵仗,整个长京是不是都覆灭了。 灭了, 灰飞烟灭。 “皇兄他们还在.......” 傅唯禹最先反应过来,她冲着往回跑,怀里还抱着闲闲。 暗桩拽住她的手臂, “公主殿下,陛下筹谋深虑,在长京城发生这样大的事, 受埋伏的只会是北疆人。” 傅唯禹急问, “你说皇兄没死, 梁怀惔也没有死!” 怀乐也跟着看向他。 暗桩不敢妄言, 转头对上怀乐那张欲泣的脸,不得不把话补全。 “属下被陛下拨到娘娘身边之前,陛下已经着人去布火.药了, 这想来会是陛下的安排无疑,如今长京大乱,城内战况未明。公主殿下不能回去, 娘娘带着小太子, 先随属下转至安全地。” 是他的布防吗?怀乐紧张地提起了心。 傅唯禹还在哭,“你不要骗人了, 我出来的时候, 皇兄已经受了伤,还是昏迷不醒。” 他是因为怀乐……才受得伤。 怀乐脑子里乱成糊浆, 却还在转着, 担心就容易出乱子, 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 指甲掐入掌心,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准哭,梁怀乐。 看着轰.炸的方向是长京的皇宫。 皇宫这么大范围的爆炸,火药的埋放范围也会很大,皇宫守卫森严,外人进去很难,要想在皇宫内埋伏。 能做到这些,必然是傅忱的先手。 那哥哥和他应该都不会有事。 张了张嘴,怀乐还是把手里握得生烫的玉佩给了旁边的暗桩,“城内乱,人手还是需要去调。” “往里面走就是枣花村了,里面很安全,怀乐在里面安置等你回来,你去调人帮我哥哥和陛下。” 暗桩拱手,“陛下曾吩咐过属下,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离娘娘半步。” 怀乐捏紧拳头,轻声,“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了,也不要叫闲闲小太子。” 让人听见了不好,何况,他已经忘记了,都记不得了。 怀乐反问他,“陛下让你跟怀乐,那你是不是应该听怀乐的话。” “.....是。” 暗桩知道怀乐要说的下文,“但您的安危至上。” 至上,纵使小太子有事,暗桩也要保怀乐。 “让你去你就去啊。” 闲闲本来很乖巧,但到底是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一声巨响吓得憋嘴哭了起来,傅唯禹的眼泪打到他的脸上,他哭得越发凶狠了。 傅唯禹手急无措看着怀里的孩子。 大眼瞪小眼看着他和自己皇兄肖似的面庞,这才反应过来,是皇兄的孩子..... 皇兄眼皮子底下最得力的人都叫他小太子了。 “皇嫂.....” 怀乐接过闲闲,抱在怀里晃悠哄他,吻他的额头和脸蛋,眼泪也跟着汪汪。 “不哭不哭.....” 明明是在哄闲闲,嘴里说的是不哭,怀乐自己就忍不住了。 “不哭不哭。” 回到自家娘香软的怀抱,闲闲和傅忱一样,有着极强分辨味道的能力,闻到怀乐身上的香味,两只手伸了伸,呜一声,就再也没有哭了。 只是眼泪珠子挂着,长而密的睫毛湿答答黏在一起,嘴里嘟喃吐着泡泡。 “对不起皇嫂,我吓到........”傅唯禹不知道闲闲的名字,索性没有下文。 她的侄子..... 怀乐咽了一口气,和暗桩讲,“你跟了怀乐,就要听话,若是不去,也不要再跟着怀乐了。” 暗桩知道治好了忘症的怀乐不是那么的好讲话,听南梁二殿下说的那些话,过往的事情太早了。 小公主从小是顶聪明的人物,但幼年时命运多舛,时至今日... 虽然不如小时候,历经那么多事,她的绵软已经带了攻击性。 暗桩最终拗不过怀乐,他先将怀乐送到了枣花村。 万娘子乍见到怀乐和孩子,高兴坏了,没等怀乐说在这里叨扰,她就拉着怀乐和傅唯禹住下,给她们安排了地方。 外头战局很乱,打得长京四分五裂。 枣花村跟世外桃源一样安静。 里头的人为了保命,这段时间日都不出去,外人没有人带路,也进不来。 暗桩把所有剩下的心腹全都留下守护在枣花村的外围,信号弹留给他们若是出事,汴梁长京所有线人都会倾巢出动,保护怀乐。 他孤身纵了傅唯禹骑的那匹马去了汴梁调兵,力求最快。 柏清珩的尸首没有被处理,葬到了枣花村,怀乐给他立了一个墓碑。 这里僻静,很适合他原本的性子。 怀乐看着墓碑,想到柏家对怀乐的恩情,总是忍不住眼红。 傅唯禹连连跟怀乐道歉。“小嫂子,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是小嫂子的朋友,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我当时冲上去,只是想保护小嫂子。” 傅唯禹哪里真的想要杀柏清珩,她只是想冲上去,拿着剑壮胆,心里害怕,跑得六神无主,那剑也是在惊惶当中胡乱刺入的。 “我真的没想杀他,嫂子,你别生我气,也别哭啊。” 要叫皇兄知道,保准要把她收拾一顿实在的。 还有梁怀惔,若是让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妹妹,叫她欺负哭了,虽然也算不上哭,去也是因为她哭的,只怕心里会更厌恶她吧。 傅唯禹现在恨不得把怀乐当小祖宗供着,每天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怀乐不让傅唯禹叫她皇嫂,让叫名字,傅唯禹是改了口,怎么改都不改一个嫂字。 “我知道...” 怀乐只是难过,柏家的人都因为怀乐死掉了,怀乐却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到头来只能多烧一些纸钱,掉几滴眼泪。 ...... 梁怀惔气喘吁吁看着眼前的残烬。 看着眼前的残肢断臂,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肉味,血腥味,汗味,浓烟味,各种味道杂成交错,无比的难闻。 他的面孔都被高温熏得轰烫,其余人的佩剑都断了,唯独他的烟城月还好好的。 西律的先太子,双膝跪地,浑身只剩一副烧焦的骨架,已经被轰炸得面目全非了。 梁怀砚尚且好一些,关键时刻,冲出来一个胡女,替他挡了绝大部分的轰害,那胡女炸得四肢不全,头颅在不远处,眼睛看着梁怀砚所在的方向。 梁怀砚全身尚好,五脏六腑被震碎,吭不出一声,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流出来血,他的指尖微动,似乎想朝那个胡女的方向爬过去。 没挣扎多久,也咽了气。 起央追认出来,是古依兰。 傅忱遣人秘密将她带来了长京,她说她想要报仇,要亲手杀了梁怀砚这个负心的男人,可到了真正关头,见到他快要死了。 还是奋不顾身扑了上去,纵使自己粉身碎骨。 旁边的傅忱,撤得最快,按理说他除了前面受的伤,应该安然无恙。 这场火药早就埋了,他说的有来无回原来是这个意思。 利用西律先太子的激进,故意作出垂死挣扎的模样,一直窝在昭阳殿,把西律先太子和梁怀砚引到玄门硬.干。 差不多时机到了,引爆埋伏。 西律先太子和梁怀砚带过来的人手全军覆没了,靠近玄门附近的外围百姓,早就被傅忱驱散。 傅忱人手保留大半,他们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付祈安带人围着傅忱撤退有素。 起央追杀入敌方,深陷其中,对方将他包围起来,付祈安让退的时候,他眼看着出不来,就要被波及了。 梁怀惔猛冲跳进包围圈,把起央追扔了出来。 这会到了他自己身陷囫囵。 火药的引子已经燃了,起央追要上前,“梁衡之!”要叫他小心炸弹。 却被付祈安死拉住。 “别说话!” 第155节 付祈安也捏了一把汗,快要炸了。 傅忱闻声往这边看,他看到燃着的引线,丝毫没有犹豫,推开前面的人,抽了一把剑,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把梁怀惔带出来,一路护着他还受了不少的伤。 引线烧到头了,傅忱先把梁怀惔推了出去,他自己的后背反而被火燎得一片模糊。 疼得脸都抽搐。 梁怀惔看到不对,很快意识到了。 傅忱居然舍命去救他? 疯了? 为什么要救他?他和傅忱之间,说是隔着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梁怀惔万万想不到,傅忱居然拿命救他。 傅忱四人的武力自然顶破天,但是人总有力尽的时候,何况他们这边的人数比对方的人缺了太多。 前半场,傅忱威猛无比,后面早已力竭,撤退时,才喘了一口气,原想着炸了玄门,喘过来气带着剩下的人马,去支援付祈安的人手与威北厮杀。 可眼下他的伤势严重。 梁怀惔扶住傅忱下坠的身体,“你不是恨我,救我做什么?” 他的后背迅速冒起来泡。 付祈安召来人给他上药,傅忱冷汗密布,咬着牙一身不吭。 他自己看到梁怀惔快死了,本该任由他死的,但身体不受控制似地往前冲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梁怀惔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梁怀惔如果死了,会有人伤心的,谁会伤心呢? 不知道。 但是他不能让那个人伤心。 傅忱脑子里恰要浮现出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她的五官慢慢快要明晰,忽然后背刺疼,将傅忱拉了回来现实。 “.........” 起央追几步过来,“梁衡之,你吓死我了。” “你冲什么冲啊,要是你有一星半点的事,小流莺那边,我怎么跟她交代?” 小流莺? 傅忱耳朵一动。 梁怀惔的谁?他护得跟宝一样的妹妹? 想到怀乐,傅忱的嘴里竟然蕴出一抹软软的甜,他微不可查动了动唇。 衣衫被撕裂了,精壮的肌肉上头,有很多的伤痕,却丝毫不会减他的美感,反而吸引人的眼球。 心口上的伤疤最明显,梁怀惔看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给挪开了。 他朝起央追道,“我没事。” 目光又看向后头的给傅忱上药的太医,起央追凑到梁怀惔耳边,“他救了你。” 虽然很不想承认,“嗯。” 要是没有傅忱,他已经跟众多人一样炸得尸骨无存了。 梁怀惔朝起央追伸手,“药给我。” 齐律耶的金创药特别好,能迅速止血,修复,甚至恢复元气。 “好。” 起央追递给他。 梁怀惔推来太医,他亲自给傅忱上药,本来动作一点不留情,目光触及傅忱背上肩胛骨那块替阿囡挡刀戳得特别深,显得尤其狰狞。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轻了一点。 忽然觉得傅忱的伤很刺目,阿囡若是看到的话,会心疼的吧? 他倒是能忍,这都不吭一气,是因为之前在南梁被他打习惯了,所以才练就一副能忍的性子。 梁怀惔忽而内疚,抿紧了唇。 付祈安掠过两人。 价值千金的药,明明用不上那么多,梁怀惔把所有的都给他倒了。 给傅忱抱扎好,他讲道,“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一定还你。” 傅忱睁开眼,凝在眉目上的汗水滴到了地上。 “付祈安,帮我记着。” 付祈安,“..........” 傅忱站起来,他重新套上盔甲,“威北的人还没有解决,所有人整顿,速去支援,别叫乱臣贼子打进来,乱了朕的江山扰了朕的长京城,让百姓民不聊生。” 兵马迅速整顿好了。 梁怀惔叫他留下,“我替你去。” 傅忱玩味看着他笑,“替我去,这是要替我,然后抵人情?” “可惜啊,那边用不上你了。” 说罢,他上马,付祈安跟在后面,傅忱睥了梁怀惔一眼,带着人迅速出城。 付祈安追到他身边,“你不派人留守,不怕梁怀惔坐收渔翁之利。” 傅忱很无所谓笑,“看他本事。” “长京城内没有什么兵力了,梁怀惔一个人能翻出什么天。” 实则不然,只是觉得不会让梁怀惔死的话,就让梁怀惔歇吧,怕梁怀惔出事,会有人伤心。 这个人是谁,傅忱还是不知道。 是她吗? 那个生了孩子的小妇人? 小妇人算不上,跟小姑娘一样又嫩又白。 不能脑子里那个人伤心,已经根深蒂固种在了他的脑子里。 长京皇宫的战局结束了,官道的厮杀还没有完结,威北将军带队,付祈安的人马没有主将,杀了几个回合,现在已经有些衰势了。 傅忱和付祈安来得及时,正巧赶上了鼓励人心的时候,士兵重振人马,吆喝着,通天响着震天动地的呼喊声。 威北将军好不容易将对方打成散沙,眼看着就要瓦解了。 傅忱在这时候到了。 威严之势差点要把他们给压垮,他愤恨扬起刀,大喊道, “长京已灭,对方人马都不过是残兵败将,压根就不足为惧,强弩之末而已!” “众将跟我,斩皇帝!反律梁!” 双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纷纷冲杀,杀到了最高潮,都带着必胜的决心。 傅忱手臂后背,伤口裂开了。 血浸湿了流到胯.下的马背上,他脸上不见半点虚弱,反而更加英勇,作为一个帝王,率领军心,就算是快要死了,他也不会露出一丝让对方可见的虚弱,致使军心动摇。 傅忱很快斩了前面的小将,跟威北将军对上,两人的剑砍得火花四起。 付祈安被北疆王拖住。 他担心傅忱的伤势一时之间也脱不开身,傅忱仗着武功招式刁钻狠辣,先发制人,他不打算拖延,猛得狠杀。 几个大回合,威北将军起先还能应对,后面接不住傅忱的杀招了。 就开始后撤。 他身边的人迅速朝傅忱扑过去。 北疆王压根不是付祈安的对手,他学不来威北将军的兵不厌诈,寻不到空隙撤走到安全的区域。 最后和付祈安刀剑相抵,快要扛不住了,大声呐喊威北将军,“快来助我!” 威北将军并没有过来,他眼睁睁看着付祈安斩下北疆王的头颅。 嘴角隐隐含笑。 一山岂能容二虎,与其眼下救了他,赢了这场战役,日后来分权夺势,不如就让付祈安得手,正好借着痛心疾首的模样,收编了北疆的人马。 “来人啊!北疆王惨死,北疆随我威北团结一致,替北疆王报仇!” 果不其然,他就笼络了人马。 “傅忱,论起年轻才干我是不如你,但你不得不服人数的亏缺,你手下的三万骑兵是能够抵我六万人马,如今我手下近二十万,我看你体力还剩多少,能跟我耗多久!” 付祈安喘气啐出一口血沫,“威北,先太子已亡,你如今替谁效力!” 威北大笑,“死得好啊!那黄口小儿愚蠢至极,不过被我三两句忽悠而已,以为仗着我对她生母那点子塌上的露水情缘,就真的相信我会帮他颠覆律梁,给他当皇帝?” “我威北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会给他当狗?” 傅忱趁他张狂大笑,手里的双刀飞掷一把出去,威北偏闪躲避不及,被削了一块脸皮,重心不稳,从马上滚到了地上。 他周围的人迅速去扶他起来,全都颤颤巍巍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沾了血,一身银甲,漂亮诡异,俊美无斯的男人。 “.........” 威北失了面子,杀了旁边一个倒退的近卫,破口大骂。 “谁敢给我退!这就是下场!” “上前!杀了傅忱!谁杀了他,本将军许他加官晋爵,异地封侯。” 倒退的人全都冲了上去。 傅忱心气不足了,手臂疼到麻木,已经毫无知觉。 第156节 原先派付誉去调度的汴梁的人马怎么还不到? 正想着,后面的呼喊声回来了,竖起来的是汴梁的旗帜。 来了。 傅忱勾唇一笑,待看到为首领兵的暗桩,他凝固了笑,付祈安不是说他死了吗? 他往后看去要答案。 知道答案,只能装傻的付祈安朝天看:别问我,看不见我。 后方被包抄,威北的兵将已经慌了没章法了,前后夹击,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傅忱趁机凝气。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暗桩,付祈安之前的确告诉他,暗桩已经死了,如今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付誉的确调兵了。 但他不会武功,躲在最后面。 暗桩当领头,他们是什么时候碰上的,谁安排暗桩去调兵的? 付誉没有见过暗桩,他知道暗桩是他的人?傅忱一再交托,付誉不可能会把调兵的信物给暗桩。 付誉和这些兵士能让暗桩做领头,那说明暗桩的手上同样有着能够号令汴梁兵马的东西。 是什么? 除了他给付誉的独一无二的令牌,还有什么?傅忱忽然落到了他的腰上。 玉佩。 他的玉佩呢? 在模糊的印象里,这块玉佩他好像是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什么重要的人能够让他把这块母妃留给他的玉佩交托出去。 降头术到底搅乱了他的什么记忆,太空了,一想就脑子好空,空到不对劲,不是记忆模糊,更像是他忘了什么。 他一定是忘了什么。 傅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腰上,这块地方之前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太空了。 付祈安发现他神不守舍,有人暗杀傅忱,刀举起来了,他都没有躲避,付祈安冲到他的旁边,杀了那人。 搀着傅忱,“陛下怎么了?” 傅忱反攥住他的手腕,目光盯着他,“付祈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付祈安想说没有,一切都是陛下乱想。 可对上傅忱那双猩红透了,道不明情绪的眼睛,他无比渴望,真的很想知道。 付祈安手腕被攥得很疼。 “陛下...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傅忱捂住头,闭上眼,皱眉道。 “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脑袋好空,我总觉得心里麻麻地疼,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忘记了。” “我怎么都想不起。” 他的手摸向腰间那地方,无住的摸索着,“母妃给我的玉佩呢?我是给了谁?” “我忘了。” 付祈安哑然。 他知道傅忱不是在摸玉佩,他只是在摸怀乐给他打的平安穗。 那块平安穗,被付祈安取下来丢掉了。 穗灰扑扑的,里头的平安符字迹已经淡去,连黄符纸都褪色了,若真有鬼神,已经降不住鬼神了。 降住的只有傅忱的心而已。 已经没有用的东西,可傅忱奉如珠宝,爱若生命。 就是一个穗而已,弄丢了要去找,脑子忘了,身子的本能也在摸索。 他真的好爱那个女人。 付祈安之前不懂,他觉得傅忱或许是偏执,偏执的情感,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女人,没有尝过情爱,所以才会这样放不下。 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付祈安想的这样,他并没有忘记。 即使已经忘记了她。 却还在无关的记忆当中记得和她有关的一切。 爱屋及乌做到了极致。 梁怀惔啊,他恨之入骨,一度要将他挫骨扬灰的人。 就因为怀乐的缘故,他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冲上去救他了,是怕梁怀惔出了什么意外,会有人难过。 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爱吗? 他已经记不得她了,他的身体本能却还在爱她,凭借本能朝她靠近。 傅忱致力做一个明君,在南梁的时候勤政廉政,是想要保护弱小,怀乐总被人欺负,他心疼那时候的怀乐,所以想要做一个明君。 他什么都做了,什么都不说。 到底谁才是傻子,口是心非的傻子。 “陛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付祈安看不过眼,替他难过。 “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不会忘记的,忘了的话,说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反而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是吗?”傅忱回忆不起来,惆怅若失。 “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反复的想起来。” 付祈安接着安慰道,试图开解,“有些东西,或许是没有缘。” “没有缘?” “是啊,有缘无份也是没有缘。” 傅忱喃喃,“........” “威北死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傅忱和付祈安往前看去,这场战役结束了。 威北一死,军心一倒,那些人没死的敌兵,全都不打了,放下了手里的兵器,被人围困到中间。 傅忱突感疲累。 他丢了手里的刀剑,暗桩提着威北的首级跪地复命。 “属下救驾来迟,恳请陛下赎罪。” 付祈安打幌子,“不迟不迟,当时你除叛下落不明,我们都当你死了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暗桩看向付祈安,“???” 什么除叛下落不明。 付祈安是真担心兜不住露馅,傅忱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好在暗桩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只复命没有再提别的。 傅忱没有追问,只淡一眼。 “不算迟。” 付祈安连忙接上,“对对对,不迟不迟,赶早不赶巧。” “付祈安,你替朕收拾残局,朕累了,要找个地方修整。” 付祈安领命。 他走后回头看了一眼,傅忱的确是一脸疲相,由暗桩带去修整了,看起来这件事情是打住了吧。 殊不知,付祈安被支走后。 傅忱轻掀眉眼,看向暗桩,“一五一十回答朕,这段时日你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暗桩不解。 “告诉朕,你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调兵回来的。” “........” 刚刚付大人明显是不让他说。 暗桩不知道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付祈安不知道傅忱把他拨去了怀乐身边,宫内所有一切,包括梁怀惔,所有人都打点好了,唯独忘了暗桩。 他是最忠于傅忱的。 所以他如实告诉了傅忱,他是被傅忱遣派到了怀乐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其余的他没有说了。 陛下的样子不对劲,傅忱听了沉默,他问暗桩。 “朕和梁大人的妹妹有过吗?” 何止有过!暗桩在心底呐喊,小公主就是您的命根子。 这句话他就知道陛下忘了。 不知道怎么忘的,陛下总归忘了,为什么忘了,暗桩也不敢插足。 他不敢欺瞒,所以选择沉默。 “........” 傅忱看他讳莫如深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了。 有过。 到底怎么样的有,他忘了的东西,可能和她相关了,难怪他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变得很奇怪,忍不住悸动。 难怪她看到他,是那样的反应,总是躲着他。 第157节 不说也罢。 傅忱吐出一口浊气,想到她,心里又忍不住动,好像有羽毛在挠他的心,一颤一颤。 “她如今在哪里?” 第87章 他要找她, 要见她。 找到她,见到她。 找到她问什么呢?傅忱不知道。 但一想到能见到她,就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就莫名的安稳了。 暗桩悄悄打量着傅忱的脸色,看他从眉头紧皱,抿唇沉思, 渐渐转为舒展,嘴角也微微上扬,仿佛在偷笑。 陛下?他怎么了? 傅忱恍惚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在笑, 旁边的暗桩正在看着他, 清咳一声, 迅速收敛好自己的神色。 又问了一遍,“她在哪?” 若是旁人自然不愿意说,暗桩始终是站在傅忱这一头的。 他告诉怀乐在枣花村, 还把枣花村的行走路线告诉了傅忱。 傅忱听罢,拉过马缰绳翻身上去,驾一声, 扬长而去。 暗桩看着傅忱消失的背影深思。 付祈安整顿好大军, 不见傅忱,询问暗桩, 暗桩只道陛下休整去了, 至于去处没有告诉他。 “果真?” 暗桩点头,他只用忠于陛下和小公主, 旁人是一概不管的。 何况陛下的确是休整了, 只是去的方向...... 付祈安看着暗桩也不像会说谎的样子。 再上这头残局还没有收拾好, 顾不上多问, 真信以为傅忱去修整了。 他让暗桩过来帮忙。 离开了官道,夜里很黑,凉风习习,傅忱的心口却无比的热,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他精神满满,丝毫不觉得累,反而备感充沛。 去往枣花村的这条道。 的确是少来人的小道,梁怀惔的确是好好安置他妹妹了。 只是这条道....也熟悉。 他是不是来过? 旁边拐岔的道,路过的庄子,傅忱都觉得眼熟,他回头多看了几眼,熟悉? 他素来过目不忘,若是觉得熟悉的地方,之前肯定见过,他来过这个地方了。 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来。 一片空白。 甚至不用想着暗桩给指的小道,他只顺着走,已经能够自己摸索到路了。 布置在枣花村外头的高手,是梁怀惔的心腹,他们手段可以,但是傅忱更厉害,他发现周围有人护着村子后,便下马了。 完美避开周遭的人,小心翼翼进了枣花村,眼前的庄子农户不多,处处都是枣树的味道,合着夜风,有一些苦涩的味道。 夜里庄里人都歇息了。 傅忱左右看了一眼,脚不受控制朝着一个很熟悉的方向,走进一户村院里,他的目光顿在西坐位,那扇非常不起眼的门上。 提步走了上去,越靠近越胆怯。 心跳得越厉害,明明毫无凭据,但他好像就是十分的笃定,这扇门后,有他想要见到,并且会见到的人。 手碰上门扉,傅忱内心的胆怯更甚。 他面对即将烧通的引线,面对刀刃,面对威北的数以万计数不清的敌军,都没有过一丝胆怯。 可眼下.....居然慌得厉害。 掌心出了汗不说。 那心跳得更加厉害,几乎要破开他的胸膛,跳出来,几欲叫他身死。 目光定到手指上的血,他的目光滞了,手掌慢慢拢成拳。 他身上很脏,还没有收拾。 脚步退了半截,想在院内找些水把他手上,脸上洗洗,真要见到了,别吓到她么。 傅忱的腿才推开半步,手甚至都没有收回来。 眼前的这扇门突然打开了。 傅忱作贼似的,惊得一瞬间下意识要跑,将自己藏起来。 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贪婪死死盯在眼前睡眼惺忪,刚从睡梦中起身的怀乐。 见到她,就挪不开眼睛。 眼前的少女,完全看不出来是生产过的女人,她的长发披散垂至腰间,衬得她的面若白玉,尤为精致,整个人成为简陋的宅院里最好的点缀。 一高一矮,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傅忱将怀乐从头扫到脚。 她没有好好穿靴子,露出半截嫩白的脚踝,后半截脚也没有塞到靴子里去。 傅忱皱起眉头,这夜里还是凉的,她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不说这家宅院里有没有别的男人,也不怕被吹病了,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这土院,着其量就是干净,踩在地上脏不脏是个问题,也不怕膈到她自己的脚。 傅忱蹲下来,想要替她把脚踝遮好。 怀乐适才还半梦半醒,现在全然醒过来了,乍然看到傅忱,他浑身上下都脏兮兮,怀乐眨巴眼才看清楚都是血。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 “你.....” 是人是鬼?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脱出口,傅忱蹲下来,伸手要碰怀乐的脚。 怀乐,“!!!” 奇闻逸事里的鬼神爬出来都是率先抓人脚,傅忱着实把怀乐吓得要叫起来,傅忱皱眉,“别叫。” 他会说话。 怀乐的声音就哽在了喉咙里,没有出来。 傅忱已经蹲下来帮怀乐把脚踝给遮好,撕了半截干净的衣角,擦干净她的脚,帮她把脚塞进去了靴里。 等他做好一日,莫名自己顿了。 他为什么那么熟练的弯下腰来?好像从前常做这样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在她面前这样吗? 傅忱想想,他会替别的女人做这样的事?不可能,他不会看别的女人一样,别提弯下腰,屈膝整罗袜。 “怎么不穿好靴子才出来?”他的语气稍带了一些责备。 “急什么?” 傅忱轻飘飘的一眼,让怀乐忍不住咽口水,他的嗓音低沉暗哑。 眼前人的掌心是温热的,所以不是鬼。 他弯腰的动作是那样熟练,在汴梁,在长京,怀乐很多次看到他低下头蹲在面前,给怀乐穿靴子,褪罗袜,给怀乐揉脚底的穴位。 怀乐的心稍稍定了一些,他看起来还是活着的。 心头血剜了,他没有死。 没有死就好,他还活着。 傅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怀乐不知道,想到上次她睁眼就看到傅忱的经历,怀乐就知道他的只手遮天和神通广大了。 换句话说,只要傅忱想要找到她,怀乐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他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怀乐。 “你怎么来了?” 怀乐刚问这句话,傅忱突然轰然倒地,他过于高壮,砸得地上的灰尘都起来了。 怀乐,“????” “傅忱?” 她伸出手要去扶,可惜没有接住。 这么大的动静,惊醒了睡在正房和东厢房的万娘子和傅唯禹。 “进贼了?!” 万娘子率先冲出来,看着地上的男人,同样是吓得六神无主,抄了一根手臂大小的棒槌拿在手里。 正要看看是谁家不规矩的进院,想要做偷香窃玉的事。 傅唯禹蹲下去,“皇兄?” 怀乐看傅唯禹,她咳好几声,连忙改口,“婶子,是我家哥哥。” 万娘子挠头,“哥哥?” “寻你家嫂子的啊?” 怀乐,“......不是。” 第158节 万娘子听了也当没有听,都哥哥嫂嫂了,还能错? 她只当怀乐在生气。 “他这一身扮够得吓人勒,瞧他一身的伤,只怕是过来找你路上遇着拿刀剑的官兵了,遭祸了。” 傅唯禹去探傅忱的鼻息,怀乐巴巴看着她。 “还有气。” 怀乐松了一口气,心又随之吊起来,他这样厉害都重伤了,那哥哥呢? “我哥哥....” 思及此,怀乐心急如焚,傅唯禹松开傅忱的手,见他还活着,听怀乐这么一说,瞬间都担忧起了梁怀惔。 “是啊,他......” “唉呀!急有什么用,先将人搀起来。” 万娘子会看些杂症,傅忱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裂了,失血过多外加力竭导致昏倒。 万娘子去烧了水,又送来了药酒和自家的草药。 “小娘子,你给你家相公擦了身上,把药敷好,我给他熬碗红豆米粥,包好了药吃下去,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什么大事了,他看着身子也壮,伤成这样还能撑得过来一路找你,醒了养几天就没事了。” 念叨着傅忱手和脸都好好的,伤在身上,她一个外道妇人上了年岁,虽说救人,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 万娘子也就是想给怀乐和傅忱两人创造相处的机会。 瞧着是闹别扭,小娘子跑出来了。 先头怀乐扯谎说家里遭了祸,才怀了身子,万娘子也理解。 可眼下瞧这这郎君家里的妹妹对她也尊敬,郎君更不必说,生死关头,长京城闹成这样,他都舍了命来找怀乐,可见怀乐在他心里的分量重。 只是不知道两人究竟怎么闹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小娘子就带着孩子跑了。 不过万娘子不担心,孩子都生了,多大的气,看着怀乐盯着那郎君的伤,眼睛都红了,指定是心疼的。 明明都舍不下,非要闹别扭。 万娘子看着怀里的孩子,这不,怀乐出来时,她欲言又止恳求万娘子把孩子抱了藏起来,不要让傅忱看见。 这小公子,模样跟他那郎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不成,那郎君不知道她家娘子怀了? 万娘子抱着闲闲,“若是郎君问起来?” “不会的。” 怀乐抿了唇,傅忱吃了药,他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只要不让他看见孩子,他不会知道孩子是他的。 “这....孩子我倒是能抱走,只是真要一直瞒着吗?他父子二人总不会一辈子不见面。” 怀乐摇头,怀乐没有想好以后。 “......” 万娘子说, “好。” 万娘子带着闲闲去了她的亲戚家,傅唯禹怕打扰傅忱和怀乐,也跟着去了。 傅忱身上的盔甲,怀乐废了好大的劲才给他褪下来。 身上处处都是伤。 热水换了十多盆,才把脸和手以及胸膛擦干净,他身上处处都是伤,新的旧的,每一处怀乐都能知道是怎么来的。 大多数都是二哥哥打的..... 心口那一处是最大最明显,来源于怀乐,纵使愈合了,伤口也特别的狰狞,租金当时的人下手有多重剜的有多深。 怀乐的手指抚到那伤疤上,掌下就是傅忱的心跳。 不是讨厌怀乐吗? 为什么又要那么做,弥补? 为什么怀乐死了,他又开始知道说他爱怀乐,离不开怀乐了。 为什么什么都是错过之后,才幡然醒悟。 想到过往,怀乐眼泪哒哒,眼泪滴到手背上,怀乐猛然擦掉,她给傅忱前头的伤口全都上了药。 废了很大的劲,翻过来身,怀乐的力气大,但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做过重活了,傅忱是男子,本来就重。 给他翻个身,累得怀乐气喘吁吁。 梁怀惔从起央追那里拿的药特别的好,傅忱后背的伤口并没有恶化流脓。 伤势面积大,怀乐上药的时候看着手都抖得特别厉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扛过来的,一面又担心万娘子说的没事,真的没事吗? 还有哥哥,哥哥好不好? 上了药,怀乐给傅忱喂了米粥,她把洗帕子的污水给倒了,在旁边坐着守傅忱,不知不觉点着脑袋,趴在塌边睡着了。 第二日晨起时,傅忱幽幽转醒,怀乐都还睡得特别沉。 傅忱看了看屋内,他匍了一个晚上,骨头疼了,撑着手臂要起来,侧身时见到怀乐,就停了下来,挪到离她特别近的位置,侧着身子,撑着头看她。 她还在睡。 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盖出来一片阴影,半边脸压着手腕,显得脸颊肉嘟嘟的,粉色的唇也很饱满,看起来乖巧又甜美。 傅忱看得弯了唇,鬼使神差伸出手去碰她的脸颊,这时候外头的窗桕打进来第一束晨光,傅忱将手掌盖在她上头,给她遮挡。 许是这么睡,不大舒服,怀乐往旁边挪了挪,可惜凳子就那么大,她一倾倒就要摔了,傅忱心眼都提高,他连忙伸手拉住她。 床是木竹子新做的,发出咯吱的响声。 好在怀乐并没有被吵醒,傅忱小心起来,把她抱到塌上,给她盖好被褥。 纵观屋内,看来昨夜是她给自己收拾上了药,傅忱想到是怀乐给他上的药,内心就像是裹了蜜一样的甜。 他自己都诧异,怀乐的一举一动都牵着他的心。 知道她可能是自己忘记的重要的事。 傅忱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他甚至享受这种感觉,让怀乐牵着他走。 他原本的衣裳都破了,傅忱在桌上看到一身备好的粗衣麻衫,料子很硬,连他往常穿的做靴底的料子都比不上。 看着料子的宽大程度,应当是给他的。 万娘子家里还有些衣料子,这是昨夜粗粗赶出来的。 傅忱套了穿,他往外走。 看到外面的灶台上,有一些新鲜的菜,就抄起袖子,生火做菜。 怀乐是被香醒的。 她翻起身来,屋内已经没有傅忱的身影了,要不是他的盔甲还放着,真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怀乐出去时,傅忱正烧好菜,摆了饭。 “醒了?” “正好,赶上了,净手用饭吧。” 怀乐呆愣看着他,枣农的衣衫穿到他身上也难以掩住他的清贵,面容一如往昔的俊美,他端着一碗汤,嘴边噙着笑,让怀乐过去。 怀乐坐下来,端着碗,都还在精神恍惚。 难以想象,有一天,怀乐会和傅忱坐在简陋的农院,吃着傅忱亲手做的饭菜。 太虚幻,却又实实在在发生。 桌上有万娘子昨天留的鸡,肉都在怀乐这边,他给怀乐添饭,舀汤,做着一切还记得之前,往常会做的事。 怀乐看着他忙碌,心里不禁在想,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汤不好喝吗?发什么愣?” 傅忱的声音将怀乐拉回,怀乐匆匆垂下眼,嘴刚挨到鸡汤,她又把碗放下来。 傅忱也停了筷,“不喜欢?” 怀乐看着他的眉眼,“陛下,我哥哥呢?他还好吗?” 真是.... 一开口就问梁怀惔? 纵使知道他们是兄妹,傅忱却莫名其妙地吃起了味。 “死了。” 他面不改色,缓慢脱口而出。 怀乐脸色大变,猛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哥哥他....?” 傅忱看她,似乎要急哭了,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一见她的眼泪,他心里就难受,他皱着眉手不自觉捂起来,死忍住不去捂心口那地方。 吐露实话,“没死。” “我跟你开玩笑,你看你,怎么就站起来了,坐下。” 怀乐气呼呼不肯,拂开缚忱要过来拉她的手,“你骗我!” 傅忱唇翕动,“朕......” 朕错了,只是逗逗你。 错了?他下意识就要认错了。 怎么认错认得这么滑溜?傅忱死死闷着嘴,他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可对上怀乐的眼睛。 他叹出一口气,“我错了。” 第159节 “不该逗你,你哥哥没事,半点伤都没有受,如今在长京,好好的。” 怀乐怀疑他说的话,用你真的没有骗我的眼神看着他。 傅忱挪凳子朝她靠近。 “真的,不骗你。” “若是骗了你,叫你看见你哥哥真出了一丁点事,身上破了皮,让你十倍打回来成不成?” “为什么你受了这么多伤?” 傅忱笑意加深,“你担心我?” “没有。”怀乐否认。 傅忱挑眉道,“朕是皇帝,要朕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上了战场,那些人自然是追着朕砍。” 傅忱说完,怀乐似乎信了,果真乖乖坐下。 傅忱此刻笃定,他当时跳进去救梁怀惔,不能让梁怀惔死,怕那个人伤心。 他当时想不明白的那个人,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就是她,他万般确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23:58:11~2022-06-29 23:5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好的嘉嘉 12瓶;琦、爱吃蛋糕的小狗 5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傅忱甚至隐隐明白他为什么会给梁怀惔许汴梁君主的位置, 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给的背景。 这不是给梁怀惔的尊贵和体面,是给她的,怕她受委屈。 傅忱端起汤碗, “能吃饭了?” “.......” 怀乐泪眼朦朦,傅忱发现自己真是见不得她半滴眼泪。 “还有什么不如意,实在心里不爽, 你打我出出气?” “要打哪里?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 他低头看自己,处处都是伤,索性就把脸伸过去, 似笑非笑。 “朝这?” 傅忱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入眼帘, 怀乐睫毛颤了颤, 脸上浮起来不自然的红晕。 想到了之前的事, 没回他总是骗怀乐,说是轻些,一会就好了。 但回回都不好, 总有好多回,数不清的回,怀乐挪, 与他质气, 说他骗人,傅忱就拉怀乐脸拍他自己的脸。 “都怪我学艺不精, 让乐儿不得欢愉, 打我出出气,嗯?” 他就捏着怀乐的手煽他自己的脸。 明明就是故意, 这一回也故意。 傅忱脸伸过去地很自然, 明知道他故意, 怀乐下不去手。 她选择端起碗, 见她乖觉,傅忱笑意更满,他点到为止,也收了势。 给怀乐碗里夹了好多荤食,明明荤食就在怀乐的眼皮子底下,他非是怕怀乐不肯自己动手,非要给她布菜。 出小月不好好养着,四处奔波劳碌,看着她的身子骨,抱她上塌的时候,连点重斤两都感受不到,丝毫没有妇人的丰腴感。 唯独除了那地方,上回见到溢了,傅忱不动声色瞧了瞧,倒是特别傲人,拱得尤其漂亮。 傅忱的喉结滚了滚。 他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自己在心里囊括了一下,能....掌得全吗? 怀乐全然不知道傅忱在说什么,听到哥哥还好的消息,傅忱能够安稳出现在这,暗桩的援军肯定调到了,否则他不会这样气定神闲。 听话接了汤,小口小口啜着。 闲闲还等着怀乐喂养,不吃饭,就没有喂闲闲的了。 傅忱的手艺比万娘子的都要好,怀乐本来没有多少胃口,因为饭菜可口,还吃了不少。 傅忱不饿,看到怀乐吃得专心,她吃饭的样子养眼,也跟着吃了多。 一桌子菜基本上全都吃完了。 怀乐自觉起身去收拾,傅忱不让,他叫怀乐坐着,训小孩一样说她。 “小月出多久了?就碰凉水。” 傅忱一把捏住她的手,掌中的小手绵软,柔若无骨,傅忱握住,就不想松,他想多拉一回,可惜怀乐很快就挣开了。 傅忱心里空了一瞬。 怀乐看过去,指着锅,“不是有烧热的吗?” 傅忱淡哦,“灶台子高,你能碰得着?” 怀乐听出他话里有话,是不想让怀乐收拾。傅忱很快把碗盘收拾干净,放回原来的地方。 用饭的时候还好,现在就是两个人对坐着,怀乐不开口,傅忱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怎么问?问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付祈安他们都瞒着,傅忱在那边都撬不出来什么,他估量着在怀乐这里也问不出来。 再者,以往的事情,再重要,都过去了,急不来的事,傅忱很确定,他要怀乐,必然要,也说不上来什么必然,必然的意思是非她不可。 而今,重要的是眼下。 好在,她并不是那么的排斥她,这让傅忱心安不少。 说到出小月,傅忱想到一个很心梗的事情,即使生了,那男人是谁,他还没有摸出来。 思及此,缚忱的脸色凝重了些。 那男人是谁?他自己都不明白,放眼整个藩州,还有他的线人查不到的人?难不成那男人比他还要只手遮天? 他在心里细细盘算,除却律梁,北疆,西域,苗疆,还有一些邦边小国,但凡有个后起之秀,他的人就已经来报了,不是缚忱拖大,还能有谁能与他抗衡? 缚忱一时之间难以平衡,忍不住自己要比的心。 他让人去查怀乐的过往,却也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探子报回来的信,更没有怀乐与哪家皇亲国戚结过亲。 这就难办了。 见不着那男人,傅忱在心里暗暗打量着,他佯装无意之间问,“说起来,怎么不见孩子?” 怀乐心里一咯噔,她是没有想到傅忱竟然脱口而出询问了。 要怎么回,孩子不在身边吗? 这个理由怀乐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牵强过头,长京城乱成这样,哪有母亲出逃避难,会丢下孩子的? 若说是孩子在哥哥那头,只怕难得把事情给圆过去,因为他已经见着哥哥了,闲闲并不在哥哥哪里。 怀乐转着脑袋,飞快的想回的措辞。 实在不好编,干脆就直接把话题给牵引开了,“长京城...... 稳定下来了吗?” 她的语调有些莫名的磕磕绊绊,傅忱留意到怀乐的两只手,纠结在了一起,正想着,是不是要搅动在一起了? 果不其然,居然真的搅动在一起。 这好似她惯常的小动作。 “昨夜北疆和先朝的人结党,密谋造反,率着二十多万大军进犯。” 这么多人?! 相对于怀乐的惊诧,缚忱显得风轻云淡了许多,他接着讲道。 “不过不怕,已经全都压住了,日后长京城内不会再有叛乱之事。” 只是,他这是趁着休整的名号过来找怀乐,只怕不能够和她呆太久,北疆王已死,律梁吞并北疆是迟早的事。 长京城内的安定和皇宫的修缮,一切事宜,都等着他来做主。 不过,他身上伤着,缚忱打算在这里养几日的伤。 他今日已经飞鸽传书过去,让暗桩跟付祈安说,他伤势严重,未免扰乱民心,叫一些边夷之人以为能够钻空子,趁机进犯。 听罢,怀乐心里安定了许多,她心头也跟着活泛起来,毕竟缚忱定国安邦的本事她是知道的,比父皇当政时都要好上很多,汴梁私下少了很多欺压的例子,很多人都在夸他。 他天生下来,就是做君主的料子。 抛开那些事情不谈,傅忱文武双修,他的谋略、他的眼见、他的才智、他的手腕,世上少有人可以比及。 不像是哥哥,哥哥是天生就是武学的料,他在书院上学时,常常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怀乐去陪学,都比他听得多,会得更多。 梁怀惔除了一身铁打铁的武功本领。 他在书院的策论文章都是怀乐弄小抄帮他蒙混过关,他的字迹全都是怀乐教给他的。 只可惜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莫衡之想好了,将来他要从军,又舍不得和妹妹离开。 女扮男装去乡试科举是抄九族的大罪。 莫衡之就想了歪路子,当年水患,朝廷的官兵都拿不出什么法子,修理大坝,救治灾民,全都是一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为什么会发生水患,那大坝才修筑了几年就这么容易被大水冲垮了?还有赈灾的银两,到了灾民手上的压根就没有多少。 这压根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说到底,没有人去追究大坝被冲毁的真正原因,因为官官相护。 怀乐跟着阿娘上街,见到了那些灾民,回来就说了这件事情,谁知道怀乐的阿娘,头回冷脸跟着怀乐发了火,捂着她的嘴巴让她不准再说。 怀乐替灾民难过。 一方面无法反驳阿娘说的是事实啊,怀乐是娇娇弱弱的小女儿,她生得这样软,纵使法子想得好,那些人看着她的样貌,也只觉得她是在黄口小儿,胡说八道罢了。 第160节 怀乐心里不平,提笔含沙射影写了一篇赋水论。 莫衡之心疼妹妹,就私自收集了怀乐的所攥写的文论,找人将它编成了书,这样没经过朝廷审号的书目自然就没有编号了。 莫衡之把赋水论放到了民间流传,希望能有睁眼的官员能够看到,能够懂得。 能够帮妹妹实现心愿,帮到受苦受难的灾民,可惜的是并没有慧眼识珠的人。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取他的衡字做赋水论的名,日后就算被人发现了,问罪也只会问到他的头上。 毕竟这乱攥书在民市流通,真要被发现,是打板子的罪。 为了妹妹,莫衡之愿意去试,去顶罪。 怀乐一直都记得那天,哥哥拿着赋水论的书目回来给怀乐生辰礼物的时候,她有多高兴。 怀乐一直都记得。 只可惜没有什么慧眼识珠的贵人,还被阿娘发现了。 她在家里看过原先的论页。 把能够找到的赋水论全都找了回来,莫衡之的板子是阿娘打的。 她让怀乐不准再写,也不准莫衡之再帮怀乐去弄这些会连累人的东西。 怀乐心疼哥哥的确没有再让哥哥去弄了,但莫衡之却一直悄悄收集怀乐写过的东西,悄悄的去编成小册子,送给怀乐。 除了那本赋水论在民市上流通后,别的都没有流出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阴差阳错,几经周转,时隔多年,慧眼识得赋水论的人是傅忱。 他当时看到赋水论,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这个人,让他做朝官,谁成想,这是怀乐写的呢? 当时他看到怀乐在空中比划名字的手势,觉得和赋水论上头的批注相似,压根就不是错觉。 就是真的。 他也正是顺着赋水论查到的莫衡之,摸出那桩事情的最关键。 这桩乱事安定后,想必不会再起这样大的祸事了。 也不用再死人了。 怀乐陷入沉思当中,傅忱一直打量她。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特别的入迷,“是在担心之后吗?”傅忱问道。 怀乐轻轻的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她想好了,就在这里等哥哥,等哥哥办完事情,来接怀乐。 怀乐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以后哪里也不要去,怀乐会好好的抚养闲闲,等他长大成人。 傅忱取下来昨日暗桩归还给他的玉佩。 “说起来别的事情,差点都要忘了,孩子降生,也该给些礼,这块玉佩就当给孩子的降生礼吧。” 怀乐看着那块,昨天她拿出去的玉佩,兜兜转转到了傅忱的手上,看样子,她给了闲闲,又是回到怀乐这里。 “怀乐多谢陛下赏赐,玉佩贵重,实在不能收。” 傅忱看着玉佩。 “闲闲?” 他转着玉佩玩,继续打听,“能不能告诉我孩子名讳。”见不着孩子,说不定可以顺着名字,看看他姓什么。 怀乐一顿,“乳名就叫闲闲,还没有起名字。” “要等哥哥回来取。” 真的还没有起名字?傅忱仔细在怀乐观察,并没有发现一丝扯谎的蛛丝马迹,看来,是真的没有名字。 那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面前的少女绝口不提,傅忱窥不得再多了,又在瞎想。 是不是怀乐对那个男人心灰意冷,所以提都不愿意提,让梁怀惔来给孩子起名字,这孩子要姓梁不成? 姓梁啊 ....... 不如,傅忱舌尖抵了抵上颚,强按住内心的兴奋,垂下眼,遮住眼里的算计,自我推荐。 “我看过的书虽然不多,和梁大人比起来,应当比梁大人要多一些,梁大人是武将,只怕肚子里那点墨,多是兵法谋略,孩子的名字也要配合五行,孩子的名字不如让我来取吧。” 让他取,跟他姓。 就是他的孩子了。 怀乐愕然,她狐疑看着傅忱,后者坦然迎上她的视线,仿佛他真的只是想要帮忙而已,搞得是怀乐以小人之心揣度。 怀乐低下头,“ ..... 等哥哥回来吧,就不麻烦陛下了。” 傅忱说不麻烦,他又说了几句,孩子的名字不能含糊,谁知道怀乐不搭理他了。 唯独他在跟怀乐打商量,不要叫他陛下,怕被有心人听见,暴露身份时,怀乐才应了他一声。 这时候万娘子进院来了。 怀乐连忙起来,她正问起闲闲,乳娘全都遭了不幸,闲闲得怀乐亲自喂,可是傅忱就像是狗皮膏药,怀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怀乐小碎步跑过来,想问万娘子闲闲的事情,他两步子就跨过来,搞得怀乐都不好问了。 万娘子自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凑到她的耳边,“小娘子放宽心,孩子好呢,隔壁方大婶家有一头小羊,我给闲闲喂了羊乳吃,他吃了就睡了,现下你妹子守着睡呢。” 怀乐宽了心。 万娘子不放心过来看看怀乐,怕她吃亏,顺便送草药和口粮的。 她早上就来了,到院口的时候,见到傅忱忙碌着,那烧出来的饭菜香得很。 用了饭,还主动去收拾。 知道不让自家娘子沾凉水,是个疼人的好郎君,看着通身清贵,却没有清贵家公子的毛病。 看他伺候怀乐,伺候得顺手,察言观色会哄人,万娘子看见傅忱,就跟见自家女婿一样,乐呵呵对着他笑。 傅忱也礼貌地跟万娘子颔笑,算是打招呼。 他从腰间递过去几片金叶子。 “身上不方便,借宿贵院几日,一点心意还请婶子收下。” 怀乐被傅忱礼数周全吓到了。 他 ......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尊重人了,本以为他一直高高在上。 这一点都不像他。 是装的吗?怀乐看着不像,万娘子见的人多了,她都看不出来,那就是真的了? 傅忱变了,怀乐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万娘子笑眯眯,“好好好 . ... 不打紧,住多久都成的。” “我见小娘子,就像是见着我家姑娘一样,这钱不能收,要是收了你的钱,那我万娘子成什么人了。” 傅忱也没有推辞。 万娘子笑着看了两人一会,把手里的草药递给怀乐,让她给傅忱敷药,又跟傅忱寒暄了几句,让他安心在这里住下养病,没一会万娘子又走了。 只是她走的时候,刻意暗示了怀乐几句,让怀乐很是不知所措。 听她叫唤的小娘子和郎君。 万娘子,把她和傅忱当成一对了。 怀乐说不是,万娘子一脸懂,傅忱也在旁边看着,但笑不语,他的眼神宠溺。 怀乐也不说了。 晚膳还是傅忱动得手,用了膳之后,依然是他来收拾,万娘子找的一个草药,是做药浴用的,能有消炎的用处。 怀乐烧了水,把草药滤进去。 傅忱听话去洗了药浴,只是出来时他上身什么都不套,块块肌肉分明,还顺着往下滴水,那张脸实在旖丽,看得怀乐面红耳赤。 “你 .... 你怎么不穿…就出来了?” 怀乐拿着草药很是无措。 傅忱显得比她还要无错,甚至无辜,顶着他那张足以令所有女人疯狂的脸。 “我没有找到能够擦拭的帕子。” 的确是没有。 “那你 ...... 找不到也不能不穿啊。” 傅忱的手腕还在滴水,他理由充足,“衣裳只有一身,湿掉的话夜里没有穿的了。” 怀乐看他一眼。 “..........” 怀乐在院子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傅忱擦拭,擦干净了又给他敷药,他的伤口已经在悄悄好了。 怀乐只希望快些好了,他快走了,能够将哥哥换回来。 傅忱却很苦恼。 他要不要把药刮掉,可是怀乐敷药敷得很用心,若是让她知道,只怕要气得不理人吧。 她是用一柄药勺给傅忱的药。 尽管她的手并没有碰到傅忱碰到一星半点,但是她的长发有一些被风吹得漂浮到了他的身上粘连着。 痒,挠心。 傅忱低头一看,随即,仰头叹息。 他清咳一声,蹲下身,怕越来越严重,消不下去的话,待会让怀乐瞧见了不理他。 这不能怪他。 他也是血气方刚,对着自己万分心仪的人,自然是难以言喻。 两人身高悬殊,怀乐原本是踩着板凳给他上药,可眼下傅忱忽然蹲下来,怀乐刚挖出来的草药泥敷了一个空,径直掉到了水里。 第161节 水溅到傅忱的身上,搞得一激灵。 他猛地僵直了身子,这下子更是了 ...... 怀乐匪夷所思,“怎么了?” 傅忱咳一声,“冷。” 怀乐去把门关上,又拿着药回来,她伸草药泥碗给傅忱看,”很快就敷完了,你忍一忍。” 他乖乖,“ ......好。” 上好了药,怀乐给他缠纱带,本来以为刚刚就已经非常的要命了,不曾想现在才是要命的,傅忱一直都没有动。 她往后绕纱布,整个人简直就是拱到了傅忱的怀里,头顶的发蹭着他的喉结。 惹得傅忱咽下去几次口水。 等到怀乐缠好了纱带,他基本都蹲在浴桶里不起来了。 怀乐又问他。 傅忱一直都没有动,“还冷吗?”怀乐贴心给他拿来了衣衫,本来敷了药不用缠纱带,晚上晾着后背歇。 可是傅忱说冷,怀乐才给他缠上了纱带,方便给他穿衣衫。 傅忱看着衣衫,内心一叹,冷什么冷,他冷得快要炸了。 “不是 ..... 是蹲久,麻了。” 怀乐,“ .........” “我缓一会,你先去歇吧,我待会穿了衣衫过来。” 怀乐点头,她把衣衫叠放到旁边。 怀乐走后,她身上的香味一直都没有散去,傅忱忍了好久,深呼吸好几口气,一直等到浴桶里的水冷到冰寒,才降下去,跨出来穿上衣衫。 等他去到西厢房,推门。 推不动,门在里头被反锁了。 傅忱,“?” 小心叩响了门,怀乐从里头问,“好了吗?” 傅忱浅,“嗯。” “门打不开。” 他明知故问。 里头安静了一会,才传过来一声,”你的房间在东厢房。” 正屋子是万娘子住的,傅唯禹住的东厢房,正好他们是兄妹,也不拘束,知道傅忱有洁症,怀乐已经重新换了褥子。 傅忱拧紧了眉头,往旁边看去。 “ ....... ” 他千忍万忍,告诉自己好不容易缓和了,千万要沉住气,于是傅忱掉转脚跟,往旁边的东厢房走过去。 里头黑漆漆没有燃灯,傅忱眼力很好。 自然能够看见,他看到了床榻,很小的一处,叹一口气,躺了上去,这床塌明显一点都不结实,傅忱躺上去时就摇摇欲坠。 傅唯禹是女子,身量轻轻,自然能够承受得住,但傅忱不同。 他一想到怀乐,就忍不住。 匍着难受,翻了个身,这塌直接散架了。 摔得不疼,只是觉得上天垂怜,这算是在帮他吧。 怀乐耳朵灵,听到了东厢房的动静,她迅速爬起来,本以为上了门闩,让傅忱去睡东厢房的事情叫他恼怒。 她也不敢去看,只能站起来,通过泥墙上的四方窗看过去。 只见东厢房,傅忱苦着一张脸走过来。 怀乐吓得缩躲了头。 门被叩响了。 怀乐捂着胸口,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怎么了?” 傅忱无奈解释,“那边的塌散了。” 散了。 怀乐忙起来去看,傅忱听到门闩终于取下来了,勾了勾唇。 “我躺下去没多久,翻个身,它就散了,没有办法歇了,我能不能在你的外头守守。” 千万别把他赶去正屋。 怀乐过去看了看,还真是散了,不像是人为的。 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新的塌。 若是傅忱好好的,怀乐也真是打算要让他在外面歇,可如今他身子还不好,本来就盼着他好,如今一直不好,要是再加重了,这才是给自己找事情。 不得已,怀乐把正屋里万娘子的躺椅给搬来了。 又抱来了小褥子,把床让给了傅忱。 傅忱看着她要躺上去那方小小的躺椅,他的嘴角几不可见的耷拉下去了。 站起来,”你睡床,我睡躺椅。” 傅忱太高,躺椅容不下他这一尊大佛,怀乐摇头,“你睡上去。” 傅忱执意不上去。 他执意如此,怀乐也不让步,傅忱出去了,“我还是在外头守着吧。” 这怎么成? 纠结再三,怀乐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她把床塌分成了两半,一半给傅忱躺,一般留给怀乐。 傅忱点点头。 傅忱在外,怀乐在里,就这么歇了。 夜深了,两人都没有说话,怀乐熬不过,她原本是要睡了,困意袭来的一瞬间,前头的不对劲也随之而来。 怀乐几乎是一瞬间伸直了腿脚,两只手握起来。 她今天没有喂闲闲,如今会溢出来,难免,现在要怎么办啊。 怀乐真是又羞又耻。 可傅忱躺在旁边。怀乐也不敢妄动。 她想等傅忱睡了,再起来处理,谁知道傅忱已经察觉到了怀乐的不对劲。 他问出声,怀乐也不好回话。 只当自己睡着了。 傅忱没有等到回信,就转了个身,侧躺着,看着怀乐那边,他的眼睛很亮,在他的视线之内,看得怀乐都以为自己要被扒光了。 她也装作睡了,侧过身,背对着傅忱。 这么躺下更难受,沉甸甸压着疼,又酸又难过。 怀乐死忍,一会忍得厉害了,结果适得其反。 怀乐就吭了一声,她立马就压了声音。 傅忱以为她发了梦魇,伸手过去,想要安抚她,殊不知,直接碰到了。 这好巧不巧。 傅忱也跟着凝滞了,因为之前见过,所以大概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他是真的无措了,直接起身,想要去燃灯,怀乐叫住他,“不要去。” 这声音软嘤的好听,傅忱口渴。 “很难受吗?” 怀乐不答话,傅忱又重复了问了一遍,“要怎么做?” 怀乐说,“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傅忱乖乖照做,“好了。” 怀乐转过来,看到他果真闭上眼睛,手也捂着耳朵了。 她立马直起身子。 傅忱是习武之人,捂住耳朵,也不能完全的隔断声音,他听到很窸窣的声音。 听起来,是怀乐褪了衣衫。 他也不敢动了,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大抵是旁边躺了那么一个人,即使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怀乐还是觉得羞耻害臊,整张小脸蛋成了绯红色,烫得像是烧起来的火。 带怀乐的乳娘告诉过怀乐要怎么做。 眼下,只需要挤压就好了。 可是她一紧张就手软,压根就不管用,越想要快点解决,偏偏不能够如愿,一直拖拖拉拉好不了。 听到怀乐的出气的声音,傅忱也跟着着急。 他把手拿下来了。 ”你 ..... 不准把手拿下来。” 原来红眼睛的小兔子也会这么凶巴巴的说话呀。 第162节 急哄哄的。 凶么,没有感受到,只觉得 ...... 要命。 她知不知道这样很勾人,现在他也有些不好过了。 “我不看。”傅忱保证。 “那你也不能听。”怀乐让他把手拿起来捂好耳朵。 “我帮你成吗?”傅忱打商量,他不能告诉怀乐,捂了耳朵,他也能够听得到啊。 要是说了,她肯定要跑了。 “怎么帮?” 怀乐快哭了。 怀乐是下不去手了,眼下要是一直不好的话,就会堆积成块,怀乐还是很担心的。 她眼泪汪汪,鼻子都红了。 “你告诉我,我学。” “..........” 对面长久的沉默。 傅忱的心随着沉默慢慢跳得越来越快。 良久,他听到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急得都要把眼睛睁开了,睫毛颤了颤,怀乐没办法了,眼下只能妥协。 她比刚刚更凶,“那你学会之后要赶快忘掉。” 傅忱都可以想象她亮了爪子的模样。 没忍住轻笑,“好。” 不知道是折磨谁,傅忱没想到这么个帮。 他开始是真的不会,怀乐告诉他方法,他本来就是聪明的学生,很快就学会了。 也很快就好了。 怀乐好了,赶快把收拾好自己,给傅忱打来水给他净手。 如释重负地躺下,本以为能睡了。 结果旁边的人忽然躺过来这一遍,隔着被褥,怀乐都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很热。 傅忱是引火烧身。 他跟怀乐打商量,“刚刚.......” “什么?”怀乐装傻。 傅忱真是,“.........” 他自己这阵仗,不用看都吓一跳。 “..........” 他也不想勉强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我难受。” 他的声音哑哑的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莫名的渴望,还有点娇,总之听着了,就知道了。 怀乐掀开眼睛看过去。 她一下就看到了,不是故意的,只是很明显。 一眼,吓得怀乐立刻闭上了眼睛。 “........” “真的难受。”傅忱又在说,他以为怀乐不信。 怀乐身上的香味弥漫,这简直绝了。 傅忱可怜兮兮。 “我刚刚也帮了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9 23:54:45~2022-06-30 23: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 5瓶;青梅煮酒、 2瓶;温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帮、帮什..什么....” 怀乐打算装傻装到底。 她怕得声音都打结巴了......傅忱翻过来, 他把搁在中间碍事的被褥拿掉。 怀乐往里贴,欲哭无泪,“你别过来了。” 傅忱真的停了一下来, 听话是其一,疼也是其二。 真的不好受。 挪都不好受,靠近她更不好过, 只会烧得更厉害。 她身上的香味跟催化的药物一样。 感受到怀乐的抗拒,想到她刚刚被吓到的样子,现在眼睛闭着都在打颤怕成这样。 傅忱在心里躺叹一口气, 他这是造得什么孽, 刚刚是转移了吧。 他真的自己来了。 可是怀乐在旁边, 他怎么都出不来。 就好比你手里拿着一个残次品, 旁边放着一个更好的,你当然会巴巴惦记着更好的。 他真是没法子,“你帮帮我.....” 怀乐充耳不闻。 傅忱, “.........” “你......”怀乐打断他,“我不会.....” “学。” 刚刚他也是这样说。 怀乐这时候有很好的搪塞借口了,“怀乐笨, 学不会。” 傅忱听着她软糯糯的话, 再看过去她小小的一团窝着,仿佛贪窝的小兔子。 傅忱的声音里带着诱哄, “我教你好不好?” “一次学不会, 我们可以学第二次,第二次学不会, 就学第三次。” 傅忱话里说的哪是什么勤能补拙的事情, 他分明就是一次不够, 想要多诓得几次, 傅忱今日就见到怀乐的手指了,纤细绵长,嫩白如玉,重要的是柔若无骨。 傅忱不想还好,如今一想,自个都疼了。 方才时候还是怀乐疼得难受,如今反倒是变得他遭罪,他来哼了。 一切都反转得太快了。 唯一不同的是,怀乐刚刚羞涩,一直压着自己的嗓音,只出一声,就死死憋着。 傅忱,他出了声,还一直在怀乐面前卖可怜,“很难受。” 他是不是没有忘记啊? 之前傅忱一有什么,就这样和怀乐卖惨卖可怜,他知道怀乐的心肠软,是习惯于吃这一套的。 可,听着又不像。 难受难受,他说了难受,就不吭声了,整个人躺在旁边,怀乐当然能够感觉到,他的不适。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加重了,尤其的浓郁。 怀乐害怕,她想到上回傅忱换了药的事情,遭遇了后来,他也做了很多,怀乐不恨他了。 想到上回,只想到开始时候仿佛被劈裂时的疼痛,她就扔不住退却,傅忱跟门神似地守在那里,中间几乎没什么用的被褥都被抽掉了,怀乐一点心理慰藉都没有了。 她矮着身子,想往下面缩走。 傅忱不给她退却,怀乐不过来,他就挪过去,长腿抵住,怀乐若是还想走那条路子,就是往他的怀里面钻。 怀乐歇了主意。 她背过身打算装睡,说、说不定,一会就好了,他素来能忍的么 ....... 若是没有吃忘情的傅忱,知道怀乐百般不愿,他可能会忍。 可如今的傅忱,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机会,虽说是卑鄙了一些,错过了这一次,要想和她彼此再进一些,恐怕很难。 傅忱伸过去碰怀乐的手。 刚碰到,怀乐就好像被刺给扎到了,她缩躲,傅忱精准抓住她。 求的意味越发的浓郁了。 他不说帮,也不说什么学不学,会不会。 只叫怀乐,“我牵着你,引着你好不好。” “你自己不可以吗?”怀乐的小手被他包在大掌中,温热的,怀乐的手也被暖得跟着烫了起来。 第163节 傅忱倒是想,“麻了。” “不可以……出不来。” “……”怀乐想捂耳朵了。 “你是害怕吗?”傅忱这样问她,低头看了看,这架势的确吓人。 会不会有个对比? 男人好面子,这一方面难免也对照,傅忱莫名想要争个高低。 “为什么害怕?是不是吓人。” 吓人是比的吓人,也说明了他的出众强人之处了。 怀乐一双漂亮的美目看着他,端得是欲说还休的情态,傅忱忍不住就往她那边靠过去,头已经和怀乐枕到了一起。 “不要害怕。” “我引着你,吓是吓人,但不会伤人。” 不会伤人才怪。 怀乐嘟囔,傅忱已经试探着牵引着怀乐的小手开始动作了。 碰着了,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带着怀乐不停,怀乐害怕想跑,都被他制了手腕子,退不开。 只能由着他动作。 “.........” 不知道多久了,怀乐手酸了发麻,傅忱越挫越勇,丝毫都没有好的意思。 她忍不住抱怨问,“还没有好吗?” 傅忱真是服了自己的定律,额上都冒了冷汗,这双重的好处,他整个人如同攀上了云端。 “快了快了。” 快了一听这快,嘴瘪下来,就知道是在骗人。 哪有什么快不快。 只会慢。 奋勇杀敌,击溃敌军,打得对方节节败退,落花流水,哭天喊地地求饶,傅忱都没有这般爽快过,身心都舒畅了。 怀乐累得都睡了。 一双小手洗干净了,整个掌心,指腹都是红的,傅忱给她擦掉上头的水珠,低下头将脸埋到怀乐的掌心,用鼻尖去蹭她。 好像讨好主人的大型狼犬。 两人的味道纠缠到一起,傅忱很喜欢闻纠缠不清的香味,这是烙印的味道。 忍不住在怀乐的掌心落下细碎的吻。 第二日怀乐早起,昨日出了是爽朗了不少了,今日还是傅忱负责烧饭,怀乐看他的样子,只盼着他快些走。 奈何傅忱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说走,锦衣玉食的君王,粗茶淡饭他都能忍受,怀乐很惊讶。 用过了膳,他便跟在怀乐面前跟怀乐说话,问她一些有的没的话眼子,傅忱讲话游刃有余,很会点到为止。 不似起央追,他口无遮拦就算了,话还很多,怀乐只觉得呱噪。 傅忱不一样,他说的话,常常在无意当中吊起怀乐的思绪,把她带进去,不知不觉怀乐就跟他搭了腔,莫名其妙,两人就讲了很多话了。 有时候怀乐说的话,比傅忱说的话还要更多一点。 怀乐脸皮薄,原先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减少谈话,待傅忱养好伤走了,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愁的事情还不止这么一桩。 怀乐看着还是很担心,因为最近她充足得不少,担心夜里还会溢出来,养好了气血足,前头也足了。 怀乐做了能防的内托,可是一多起来,压根什么都防不住,反而适得其反,更加疼了。 傅忱好似找到了借口,他每天都趁着自己要帮怀乐的意思,偷香窃玉。 怀乐说不要,他总是有千万种理由,能够让怀乐妥协,这处理怀乐,又到了他自己,怀乐率先表态,说什么都不让了。 傅忱以退为进的计谋,玩得好。 他说,“我原本也没想,上回的事情已经让你很为难了,我都知道。” 说罢,他出去外头,冲了凉水,在外头站着吹了好久的寒风,等到好了才进来。 怀乐看着,几次想要开口叫他回来,又不得不忍住,只怕一妥协,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 这事情,女子都是吃亏的,何况,怀乐心里隐隐地觉得,她或许是出于好心,未免傅忱不会觉得怀乐是个随便的姑娘,又轻贱起来。 她不应该心软,也该自私。 从前就是把自己摆得太低,太过于轻视自己,人活在世,若是自己都不看重自己,旁人又如何会看重你。 人贵自重。 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傅忱身上的伤好得慢了,他以为怀乐心软,他也感受到每次他去冲凉水时怀乐心软了。 因为她总是很贴心地在旁边给傅忱备好干净新的衣衫,是万娘子新裁的衣衫,还有可以擦身的帕子。 傅忱在心里叹一口气,软不能软在这面上啊。 香是打着帮的名义偷了,可这积攒的火气也是明晃晃出来的,这也太难了。 万娘子和傅唯禹一直在暗中观察,尤其是万娘子几次装作不经意来送东西,路过啊,看看院内的情况。 傅忱真真是好好表现的。 他换着花样给怀乐做吃的,什么都不叫她动,怀乐每天除了给傅忱上药,板着手指头数日子,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傅忱怕怀乐闷,找乐子哄她玩,又是舞剑卖艺,还绘声绘色和怀乐说在战场上,跟他说他们上战场时,怎么打。 绝口不提,他保护梁怀惔,因此受伤的事,只说时不小心受了埋伏。 他面相好,嗓音好听,知趣识趣,怀乐渐渐也排了心扉,再没有刻意不和他说话。 傅忱是君王,撕破脸不好。 择取全中,就好了,何况傅忱也没有逾矩的态度,除了晚上,如果真的算起来,他也是在帮怀乐的忙..... 忘了也挺好的,过去太沉重了。 何况现在的傅忱比以前好太多了,从前的傅忱不苟言笑,笑起来是好看,却让怀乐无端的害怕,他的眼底太深沉。 如今的傅忱笑起来,依然俊美,眼里却没有那么深沉,不会似从前让人看着觉得心里害怕。 怀乐开解了自己,面对傅忱时,也坦然了很多。 “想不想学?” 怀乐听到学这个字,忍不住睫毛颤了颤,脸皮不自然紧了紧。 “可以学吗?” 怀乐想学,傅忱的武功在哥哥之上,他用木剑也能使出钢铁铸剑的威力,怀乐这个外行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是凌厉迫人。 她也羡慕,自然是想要学的。 学会了不说保护哥哥保护闲闲,至少可以防身,多一些自保的能力,到了紧要的好久,也能够少拖哥哥的后腿。 傅忱比了一个剑招。 “学了日后可以防身用。” 怀乐很心动,傅忱当然看出来她的心动了,早就看出来了。 否则他不会让怀乐学,因为他为君,只手遮蔽天,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怀乐担心自己不能学会。” 这么厉害的剑术招式,不说要练很多年,哥哥当年扎马步时,顶着日头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徒手打木桩,手都出血了,直到打出很厚很厚的老茧。 他的剑术要在哥哥之上,这么厉害,当年一定吃过不少的苦。 怀乐怎么学得会。 怀乐的手臂绵软无力,虽说能提得起来水,可这力气和使剑就是两码事了。 傅忱把木剑放好,歪头笑问她,“为什么学不会,谁说你笨了,不要妄自菲薄。” 怀乐闻言,目不转睛看着他。 忍不住在心里想:是你曾经说的,说怀乐笨,说怀乐蠢。 提起过去有什么意思? 可如今他说怀乐不笨,怀乐低下头,“是吗?” 得到曾经否定自己的人的肯定。 这是不是说明,怀乐真的不笨的,怀乐本来就不笨。 傅忱拉起怀乐的手。 “是啊,不笨,特别的聪明。” 傅忱补了一句,“在我眼里最聪明,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梁姑娘更聪明的人了。” 他走到怀乐面前抓起怀乐的手,边教她边说道,“武功除了基础之外,很多招式都是讲究一个巧,这个巧,巧在趁其不备出其不意。” 傅忱带着怀乐一个反手,她的左手直击傅忱的眼睛,左手名为主攻,实际上虚晃一招,真正的巧,在另一只手,傅忱带过怀乐的另一只手,就趁他不备,直戳他的腰腹要害。 手指好似一把刀。 怀乐愣了,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傅忱勾唇轻笑,贴着她的耳朵,“瞧,是不是很快就会了。” “不是招式简单易学,而是梁姑娘聪明。” 傅忱一口一个梁姑娘,他丝毫不把怀乐当成有孩子的人。 第164节 他松开怀乐,朝她招手。 “来,我们试试。” 怀乐看着傅忱,鼓着一口气,真的去试了,这次怀乐换了一个招数,她脑子里想着傅忱说的趁其不备出其不意。 前半段用了傅忱教的,后面偷换了,原本抵住腰的暗地主功招式,换成明面的,傅忱本来想放水,惊讶于她的变换,目光盯着她的左手。 等他明白这才是虚招后,明明预判了,却还是纵着怀乐的手已经捏了他的脖颈。 “成了。”怀乐很欣喜。 傅忱对着她,附和道,“成了。” 连他都要反应三两瞬,换了旁人,只怕不大明白。 何况怀乐本就是弱女子。 谁能想到她会一些招数呢,他朝怀乐靠近,等怀乐欣喜够了,她已经被傅忱困在怀里。 他弯下腰,虚搭在怀乐的肩窝上方。 “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这还不算聪明,嗯?” 他在低低地笑,错开傅忱的眼睛,能看到他的喉结,说话时,那个地方总是会跟着动。 声音沉哑惑人,怀乐心跳忍不住加快,她有些莫名的口干舌燥,想喝水了。 “日后不许再说自己笨了。” “.......” 反问他,“若是别人说我笨呢。” 傅忱说,“谁说你,我就帮你打回去,揍得他鼻青脸肿,毫无反手之力,你说怎么样?” “..........” 那下次就是他得自己揍自己了。 怀乐被他哄开心了,低下头悄悄弯了唇,垂眸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觉得神奇,忍不住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傅忱看着她的小动作,毛绒绒的头顶,真可爱。 “招要配着兵刃用,效果才能够事半功倍。” “等我给你搜罗一些趁手的兵器。” 兵器,怀乐巴巴看着他,“可以吗?” 傅忱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心更软了,“当然可以。” 往后的几日,傅忱都教了怀乐一些少见的防身术,怀乐学得很上瘾,一直很认真的比划。 傅忱这个武学夫子,又再次借着教习的名义,跟怀乐走得更近。 可惜,只能看不能吃。 晚上还有的罪受,怀乐并没有看在傅忱给她教习的份上,晚上帮他。 有几日比划累了,她睡得沉,忘记给傅忱准备方帕和衣衫。 傅忱看着她的睡颜,唬着一张脸,捏了她的鼻尖,流连于温香软玉的手感,又忍不住低头啄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 “........” 受罪的始终都是他自己,傅忱低头一看,想下去的又上来了。 不得已,叹了一口气,只能出去又冲了一次水,站在好久,寒风都吹不降,反而隐隐拔高。 这是气旺足盛,他只能在庭院内比划剑招,累了一场,消耗了体力,倒在地上摊着休息,总算是消掉了一些。 实在消不下去的,傅忱看着黑沉的天空,想着怀乐的娇肤软脯,只能自己来了。 养伤这几日,除了练剑,傅忱枣花村的枣树底下找到了很多的很光滑的石头子,打磨成了一副棋子。 用木板刻了一副棋子。 带着怀乐下棋玩,傅忱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夫子,怀乐与他对弈,学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棋艺突发猛进。 很快,傅忱的伤养好了。 怀乐想着他要走了,没想到,他是静悄悄走的,怀乐起来时,下意识看,并没有见到傅忱。 见到了暗桩,他告诉怀乐。 “陛下回宫了。” 走之前傅忱走了一顿饭,还悄悄给了万娘子的主屋放了不少钱 什么都是悄悄做,他悄悄走了。 “哦。”伤好了,是该走了,之前明明盼着他走的,可他真的走了,怀乐说不上什么感觉。 好像...并没有预料中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30 23:56:20~2022-07-01 23: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生花 10瓶;长着翅膀的小熊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怀乐摇头让自己不去多想, 傅忱走了好,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心落到了地上的同时, 怀乐却又忍不住失落。 闲闲接了回来,傅唯禹和万娘子都回来了,加上暗桩, 一下子多了很多人,万娘子在,有说有闹, 傅唯禹也不是话少的人。 可是怀乐, 就是觉得心里莫名空落落。 给闲闲喂的时候, 会想到一双骨节分明特别好看的手, 躺下去的时候,会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位置。 “.........”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傅忱这一趟必须得走,即使他不想走, 想窝在这里,梁怀惔和付祈安肯定会来找他。 这眼下,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是在什么地方养的伤。 付祈安那只老狐狸, 暂且不提,梁怀惔护妹得紧。 想到两人水火不容的态度, 真要被他知道了, 傅忱死缠烂打追到枣花村,到怀乐面前献殷勤。 傅忱自个都忍不住啧。 真要跟怀乐成了事, 梁怀惔这一关绝对绕不过去。 真要让傅忱拉下来脸, 讨好梁怀惔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碍于怀乐的情面, 他对梁怀惔,恨是没有那么恨了。 毕竟,他真心爱护怀乐。 就冲这一点,傅忱都恨不起来他。 窝在枣花村的这几日,付祈安已经把周遭的事宜给处理好了。 梁怀惔约莫是怕了傅忱日后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他把炸毁的玄门残墟收干净,已经着手重新建了个大概的模样。 百姓撤退有序,损伤不大。 为了安定人心,傅忱回去之后,从国库里掏了一笔银子,安抚民生。 付祈安造回来的俘虏全押解了。 杀不好杀,威北一死,他们当时都不敢动了,成了俘虏后,个个跟付祈安投诚表态,说当时的自己也是受到了煽风点火的蛊惑。 付祈安听了七七八八,等着傅忱回来决断。 这些人都是原本西律的人,还真不好拿主意。 只是傅忱这伤养得够久的,差不多这边的事情都弄完了,他还不见影,要不是付祈安传信去催,只怕他还不过来。 “去哪养的伤?” 看着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脸上春意满满,笑着回来的。 傅忱轻飘飘撇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手头上的事情不够多,全都处理完了?” 就是不肯说呗,付祈安一听马上就闭上嘴了,他这些日子跑得不说腿断,腿都细了没有肉,真不是人干的活。 付祈安忙前忙后,他千盼万盼傅忱回来,越发觉得自己只想要当个闲散大臣的想法是无比对头的。 试问,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整日只能睡两更的日子,谁扛得住。 玄宫门修筑得很好。 打点好大小事宜,傅忱让阖宫监就近挑了个不错的日子,正式开朝。 论功行赏,处理那些个乱臣贼子,商讨贼烦俘虏的去处。 顺带迎接外来的,趁机投诚的北疆,苗疆、各类小藩国。 北疆王和梁怀砚死后,北疆内乱,付祈安问傅忱要不要出手干涉料理? 傅忱就说不管,闹呢,律梁的烂摊子还不够他收拾的? 何况,北疆王和梁怀砚一死,北疆就是一盘散沙,北疆王这么多年还在稳坐高台,他害怕被夺权,底下的什么堂兄弟,全都被他给收拾了,有些拔尖些的青年才俊,都被他压得出不了大气,这是彻底的铲除异己。 北疆除了梁怀砚,根本没有拔尖的人。 再者有,当时梁怀砚逃窜北疆,到了北疆,渐渐混得势起,眼看着是个很大的威胁。 有朝臣奏表上谏,未免将来不可压制,让傅忱派兵镇压其气焰,顺势杀鸡儆猴,以扬律梁的威信。 第165节 傅忱没有同意,他反问进谏的朝臣,“北疆王为什么半截入土的人,始终霸占着高位这么多年都不肯下来?” “为什么会同意招梁怀砚为婿?难道他北疆没有出色的青年才俊吗?” 有人斗胆说,“北疆王疼女儿,梁怀砚很得北疆王女儿的青眼,所以就招了他为婿。” “至于这不可下位嘛.....” 朝臣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傅忱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榆木脑袋,也不想废话,直言道。 “因为他想要一直握住他的北疆,牢牢攥在手里,即使他真的死了,这北疆也该是他的天下。” 北疆王的确疼女儿,他这么多年没有再娶,生个儿子,不就是怕他女儿受委屈。 北疆多的是青年才俊,娶了他女儿,将来他死了,驸马谋反,自己为王,休弃他的女儿另娶。 他之所以同意梁怀砚娶他女儿,不过是想借梁怀砚的种,他压根就不是真正的接纳梁怀砚,他给梁怀砚说的什么条件,只要他拿下西律或者南梁,就给他储君的位置,不过是把他当刀使。 傅忱这话一出,朝臣全都缄默。 细细想来的确是这样,也有人说傅忱年轻,觉得他过于狷狂自负。 这都是猜想,万一不准确,北疆吞并周边小国,必然会势起,到时候再想铲除,就难了。 傅忱让他等着看。 若是将来梁怀砚坐了皇位,他傅忱尊他为帝师,有反议的人全都闭嘴了,“.........” 后来,竟然不出傅忱的所料。 北疆王的女儿已经怀孕,梁怀砚自从踏入律梁的地界,北疆王就恨不得他死了,明晃晃把他端出来,也没多派人跟着给他依仗。 故意让他和西律先太子打前锋。 至于北疆王那女儿,真是个福薄的,傅忱都没有出手料理,她得知梁怀砚和北疆王身死的消息,受惊过度,流了。 北疆崛起的势力几乎是齐驱并驾,压根无法拧成一股绳。 迟早要降,这不过都是早晚的事。 再乱些好,乱得无法凝聚,律梁再去吞并,一举扩广疆域。 傅忱想过,可能会晚一些,没想到他一回来,那些个藩国纷纷表态降服进贡的行列里,还有北疆的。 来的人,上了很丰厚的贡税,是北疆争权的一股势力,是想讨好傅忱,让傅忱助他一臂之力。 傅忱收了贡税,没有表态,气得那人脸都绿了。 梁怀惔不邀功也不领功,整张冷脸,傅忱夸他,给了他很多赏赐,是当场所有人最多的,甚至越过付祈安。 这回正式许了他坐镇汴梁,守护汴梁,种种殊荣,简直让人乍舌。 收了很多人羡慕的神色,当事人梁怀惔,淡扯了嘴角,极其敷衍,眉头皱得很深。 起央追看消息,他用手肘碰了碰梁怀惔,“衡之,我怎么看着,他好像对你没有那么大偏见了,甚至....嗯……说不上来。” 讨好吧,不像。 傅忱的姿态很君王,他似乎只是把梁怀惔当成重臣赏,架子足得很。 “你说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上次他救你,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梁怀惔心知肚明,傅忱明摆着是贿赂,冲阿囡来的。 他休想。 起央追代西域的使臣,西域新王也派人送来了很多的贡品,让他进贡给律梁,傅忱受了,同样的,他也给了起央追很多的赏赐。 一直熬到下了朝,梁怀惔马不停蹄就去请辞了。 这边的战事已了。 他要带着阿囡回汴梁,趁早离开这块地方,以免多生是非,本以为傅忱会多方阻挠,梁怀惔甚至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鱼死网破。 谁知道,傅忱没等他说完就同意了。 还当场着人给他备送行的车辆马匹,又是一堆很多赏赐,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简直.....诡异。 明明在朝堂上,不是已经赏赐了很多了? “........” 看着那些车辆马匹,看起来像是早就备好的了。 梁怀惔不要,傅忱由着说好,下一句是,“梁卿嫌弃路上带了累,朕会另派人送去。” 这是硬塞,看着他要是不解释,就拿不到回汴梁任职的官文。 梁怀惔,“........” 没法子,他也不好拒绝,当下接就接了。 他也懒得跟傅忱废话,一出长京的皇宫,就快马加鞭去枣花村接怀乐。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在这里见到了傅唯禹,更是从不知情的口中得知了,傅忱之前在这里养伤。 万娘子见到梁怀惔笑着说,“你是小娘子的兄长啊。” 她左右围着梁怀惔看,“不错勒。” “样貌虽然逊了小娘子的郎君一些,但瞧着也是魁梧有得力,嗯,不错。” “什么郎君?” 梁怀惔看过去,怀乐咬了咬唇低头逗闲闲,傅唯禹也背过身。 万娘子嚯一声,“你不知道啊,就是小娘子孩子的爹嘛,闲闲跟他真像,一看就是亲父子。” “刚走没多久,对了,他怎么没来接小娘子?不是和好了吗。” 梁怀惔脸当时就黑了,傅忱。 闲闲像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居然鸡贼得在这里养伤,趁他不备的时候,到阿囡面前献殷勤。 千防万防! 难怪他回去的时候那脸面,贱啊。 梁怀惔脸色泛寒,一句话都不说,看他的架势恨不得倒回去把傅忱砍死。 万娘子被他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 起央追连忙上前打圆场,“谢谢婶子这么多天对我家妹妹的照拂,这些银两您收下,还有这块玉佩,日后有什么事,拿了玉佩来汴梁找我们。” 万娘子收了玉佩不要钱。 梁怀惔把钱强留下,一言不发,强带着怀乐走了,怀乐朝万娘子道谢,跟上。 傅唯禹等人也在后头。 万娘子在后头嘀咕,“这怎么回事?瞧着两人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兄长不容易,棒打鸳鸯?” 梁怀惔倏然停住脚步,往后凌厉一眼看向帮傅忱说话的万娘子。 万娘子忙闭上嘴,“........” 怀乐怕场面不可收拾,拉着梁怀惔的手臂,“哥哥,走了。” 怀乐上了马车后,梁怀惔就地询问了傅唯禹。 傅唯禹看事情都露得差不多了,干脆全都说了个干净,只是怀乐和傅忱具体的内情,她不知道。 她还替自己兄长了几句好话。 梁怀惔脸上寒得能结冰了,他当下冷冷斥道,“傅忱想娶我妹妹?他做梦去吧!”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若是他再来,让我看见。” 梁怀惔手起剑落,侧边的大树轰然倒地。吓得当场噤若寒蝉,除了暗桩没有低下头。 梁怀惔咬牙冷哼,对着暗桩讲道,“我砍了他的狗头!” 怀乐抱着闲闲,她带来下意识把带在身边那副傅忱刻的棋子藏得更深了一点。 傅唯禹怕连坐,当下逃上了马车,死赖在怀乐身边,就怕梁怀惔赶她走。 双手合十小声求着怀乐,“皇嫂,若是他赶我走,你一定要帮我。” 怀乐自身难保,还是点了头。 她心里乱糟糟的,没有想好万一哥哥找她询问,她要怎么说,怎么解释。 等了一路,一行人到了汴梁。 梁怀惔都没有问,他看起来更像是气消了,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汴梁皇宫改了,类似于于勤政殿,许多宫门的牌匾全都下了,改成了一个很大的行宫,成了空的地方。 傅忱紧随其后送来的大批赏赐,梁怀惔一股脑全都丢到了里面,起央追回来说,多到让人眼睛发直,堆满了好几座宫殿。 起央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梁怀惔如今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傅忱那么快就备好了马车,这些东西压根就不是给他的赏赐,而是送给阿囡的。 不怀好意! “管他什么意思。”总之他不会让傅忱再哄骗阿囡第二回 。 他会守好自己的妹妹。 梁怀惔从前在外头有府邸。 他就带着怀乐住那里,二皇子府的匾额下了,改成律梁督司。 兄妹两人都不提傅忱的事情,默契地当作没有发生过,久而久之,这样过了五个月。 面上没事,梁怀惔管怀乐,管得尤其严厉,不让怀乐出门。 怀乐一直养在深闺。 梁怀惔每日处理汴梁的事务,忙得早出晚归,只有用饭的时候才能抽得时间陪怀乐。 傅唯禹想跟他多说几句话都说不上,她想去追梁怀惔,别说沾边,梁怀惔办案子,走各个衙门,她进不去,连面都见不上。 第166节 好几次横冲直撞。 直接让起央追给挡了回来, 完全毫无进展,急得她回来跟怀乐哭诉,“皇嫂,怎么办啊.....” “唯禹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长此以往,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变化。 怀乐刚哄睡了闲闲,好言好语又来哄傅唯禹,见她终于不哭了,把梁怀惔给她的能够自由出入各个地方的玉佩给了傅唯禹。 傅唯禹得了玉佩,高高兴兴就疯跑了。 连怀乐嘱咐的话都没有听全。 怀乐惊得长大了嘴,忍不住摇头笑,她刚要返回看闲闲,院子里又传来了动静。 “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本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傅唯禹,怀乐抬眼看到一抹身姿挺拔的男人立在院内。 他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同色系的白玉腰带,面若冠玉,五官立体,眸光深邃,鼻梁挺拔,俊美绝伦,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要颠倒众生。 “有没有想我?” 他朝怀乐走过来,怀乐的心竟然颤了,她垂在指尖的手微动了一下。 “你、你怎么........来了?” 说罢下一句,怀乐看向了院口,哥哥不在。 想到之前梁怀惔发的大火,怀乐绝对相信,傅忱再次出现,让梁怀惔看见了,真的会砍了他的头。 傅忱的目光没有离开怀乐。 “你猜?” 怀乐一时之间没有话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半响。 “哦......” 才不要猜。 傅忱弯腰,偏头对上她的眼睛,“你想不想我?” 怀乐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差点就陷进去,“...不想。” 意料之中的回答,傅忱轻笑一声,“无妨。” “我手底下的人说,你哥哥不想见我,说是见着了我,要砍我的脑袋。” 怀乐咬唇,“你知道了还来?” “我来给你送兵器。” 傅忱递给怀乐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怀乐接了,是一个镂空样式的手镯,很精致,说是兵器,更像是首饰。 傅忱演示给她看,“转动,里头就会飞射出很多细小的牛毛针,这针头上配了麻药,痒粉,还有毒粉。” 他拉过怀乐的手给她戴上。 碰到他的指尖,怀乐心里头麻了一下。 戴上手镯以后,他还没有松开怀乐的手,又给怀乐的中指戴上了一个木芙蓉花式的指环。 “这也是武器,你这样侧滑,上头的尖刺露出来,配着杀招,是很完美的暗器。” 都戴好了,他还是没有松。 “放手。”怀乐瞪他一眼,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反而尤其的娇憨动人,傅忱笑意加深看着她。 终于挣开他的手。“谢谢……” “哥哥快要回来了……怀乐就不留你了。” 傅忱微皱着眉,低头凑近她,“你要赶我走了?” 他的手指钻进去,十指相扣,拉住她。 “其实除了送武器,我来,是想见你了。” “很想……” “律梁手头上的事情太忙,抽不开身,忙了好久才忙完。” “真的很想你。” 他闻着怀乐的香味,凑近了,怀乐看到他眼皮子底下的乌青,看起来没有休息好。 “你哥哥好凶……” “他说见到我要杀我,要我死。” “可是比起死,我更想见你,见不到生不如死,想到能见你一面,会很开心,死也满足。” 作者有话说: 推荐乖乖们去看一本书。 妙玉子太太的《去他的贤妻,不干了!》 很好看! 【本文文案之男二视角】: 郑小公爷的心上人已为人妻。 她成亲那天。 郑小公爷望着京城的漫天花火,醉倒在了葫芦小巷。 密友劝他往前看,京里钦慕他的贵小姐数不胜数,不该为了个人妇终身不娶。 可他做不到。 知晓她成亲三年无子,婆母严苛,妯娌刻薄,夫君宠妾灭妻。 郑小公爷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才不在乎什么二嫁之身,什么残花败柳,什么子嗣不丰。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 【本文文案之男主视角】: 端阳侯世子裴景诚一生最得意之事为何? 无非是父母尚在,后宅安宁,官运亨通。 裴景诚壮言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活的更惬意的男儿。 直到有一天,他的贤惠正妻失忆了。 * 苏和静出身安平侯府,熟知《女德》、《女训》,将丈夫为天的闺训践行的一丝不苟。 面对挑剔刻薄的婆母,她百忍成刚、孝心天地可鉴。 面对弱柳扶风的妾室,她和蔼以待、从不刻意刁难。 面对天比心高的庶子,她细心教养,从不捧杀打压。 她囿于内宅之中。 被这一方宅门逼成了一具不会悲不会喜的行尸走肉。 直到有一天,她跌下了台阶,忘却了前尘。 再次面对婆母的刁难,她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往婆母头上扔去,嘴里不忘骂道:“老虔婆,你敢管我?” 再次面对妾室的逢场作戏,她上前就赐了数十个巴掌给妾室,并将那妾室捆起来扔进了柴房里,只说:“骂我一句,就一天不许吃饭。” 再次面对高傲庶子的无端讨要,她则随手将白花花的银子赏给了身边的小厮,并讥笑:“给你也比给那条狗好。” 最后,当风尘仆仆的裴景诚归家。 还来不及责骂苏和静时,苏和静就把和离书扔在了他脑门上。 ——“老娘早就受够了。” 裴景诚了解自己的正妻,她是将宗法闺训刻在骨子里的端庄性子。 和离一事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只要自己向她低个头,她便会回心转意。 裴景诚一连去安平候府门口守了好几日。 直到那一日恰巧遇上了苏和静和那名噪京城的小公爷携着手一同归家。 他才彻底疯了。 【注意】:男二上位+男主追妻火葬场感谢在2022-07-01 23:57:19~2022-07-02 23:5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怀乐听完只觉得手烫耳朵烫。 一只手被扣住挣脱不开, 她伸起另一只没有被扣住的挠了挠发烫到痒的耳朵。 “.........” 放到以前,傅忱要说出这番话来,怀乐只当他是疯话, 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怀乐低头咕哝了两句,忽然觉得总低着头回避很没出息,咳了一声, 便抬了头。 怀乐的目光也不敢跟傅忱直视,只匆匆一眼,就错开了, 捏着耳朵, 不由自主。 第167节 手里捏着耳朵, 目光也落到了傅忱的耳朵上。 然后怀乐发现, 一本正经说出黏糊糊的话的人,他的耳朵比怀乐的还要红,几乎像是蒸熟了。 他.....害羞? 傅忱句句属实,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心心念念的这个人,藏在心里的心声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委屈带着微微的怨, 仿佛深闺怨。 怨怀乐为什么不想他, 分开这么久,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所以, 他颇带了些出气的念头, 拉着怀乐的手就不松开了。 他看到怀乐的脸色绯红,其实他自己也脸红了, 他其实也羞, 这些话太直白, 傅忱谋心计, 看他下棋就知道,他很喜欢不动声色将敌人吞并。 他的手段有很多,也是奇怪,那些高明的手段,所有的巧舌如簧,到梁怀乐面前,全都不管用了。 在律梁的几个月。 批折子的时候想她,看文谏的时候想她,见到漂亮的东西想给她送去,没有不刻不想她。 太想,所以加紧把手里的事快速弄好,丢给付祈安暗地里监国,他悄悄来了汴梁。 他引以为傲的克制,在她这里全丢得干干净净。 傅忱起先的时候还觉得纳闷,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奇怪,后来索性也不想了,他认了,在梁怀乐的面前,他好像天生就是要被牵着鼻子走的。 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想要梁怀乐哄哄他,说也想他。 说他今天穿的天青色她很喜欢,暗桩说过,她喜欢天青色,天青色的长衫,很得她的心意。 果然,她真的多看了几眼。 于是,傅忱又暗暗吃起这件天青色长衫的气来,只是他不说。 他把怀乐的手牵得更稳。 “你皇兄在有司衙门忙,一时半会回不来,随我出去逛逛?” 说的是随,实际上是求。 怀乐没吭声,说实在的话,这些日子困在府内,也有些呆腻了,汴梁的乱不必长京少,哥哥让怀乐少走动,一是为了保护,二也是怕.....傅忱,三怕类似于傅忱之类的不怀好意的人。 “望春楼那地方新出了糕点,我来的路上就听了许多人说味道一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馋得人恨不得舌头都吃下去,我带你去尝尝?” 怀乐很心动却也犹豫,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自己去吧。” 傅忱脸上带着明眼可见的失落,他磨磨蹭蹭牵着怀乐的手,越发弯下腰,有些可怜巴巴凑到怀乐的耳边。 “真的不去吗?” “我没有骗你,望春楼的糕点真的很好吃,我带你去吃,带你出去,不会对你做别的事情,也不会让你皇兄发现。” 他现下的样子,跟他失忆后,他诓骗怀乐出来时那强势独.裁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现在的他。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更加平易近人。 无论是他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从枣花村开始变的,怀乐在他的身边,是从那时候开始感受到,轻松、平和,前所未有的感受。 “去吗?” 怀乐还是摇了摇头。 “.........” 傅忱很想要怀乐陪他一起去,怀乐说了不去,他也没有强迫他,只恋恋又牵了好久怀乐的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牵了好久,骤然分开,怀乐收回来的手动了动。 “那我去了。”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他足尖点地,运功起来,一个利落的撑手翻过了墙头。 怀乐顿足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过了一瞬,走回去守着闲闲午睡,拿了团扇扇风,闲闲还不到一岁,相较于刚出生那会,他的样貌已经微微撑开了。 越长越像傅忱,简直就是傅忱的缩小过后的模子小人。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见过傅忱,再见到闲闲,都会想到一处去。 怕多生事端,梁怀惔拨进来伺候怀乐的人,怀乐从来不让她们进内院。 看着木篮里头的酣睡的小脸,怀乐想到傅忱适才问她的话:你想不想我? 怀乐说不想。 其实,她想过的,想最多的时候,是看到闲闲的时候。 还有在枣花村,再往前,怀乐听到的那些话,以及那段一同在汴梁奉先殿的日子。 怀乐眼下也是想了入神。 手里摇团扇的动作晃悠悠,直到门扉被人叩响,她出内间绕过屏风,见到去而复返的傅忱。 “?!” “你怎么又回来了?” 傅忱扬起手里的食屉,“给你带了望春楼的糕点,我能进去吗?” 说到进来,怀乐很庆幸,傅忱如今变得温和有礼了许多。 暗桩守在附近,是他的人,傅忱若和以前一样,不打招呼,随意出入的话,怀乐刚刚没有防备,指定要叫他看到闲闲了。 怀乐不想让傅忱见到闲闲。 虽然知道不可能瞒一世,但能瞒多久是多久。 他莽撞的话,怀乐还能把人赶走,偏生他笑着来,自古以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怀乐走到他面前,指了指院内木芙蓉树下的石凳石桌。 傅忱说,“好。” 他走在怀乐的前头,先将怀乐要坐的石凳擦拭干净,又在一旁的扎的秋千上拿了个鹅绒软垫子给铺上。 他自己的,倒是不讲究了。 怀乐受宠若惊,鼓着腮帮子,抿唇小小声道了谢谢。 傅忱对她的好,倒衬得怀乐很不近人情,他两回都给怀乐送东西,怀乐前一回别说给他倒盏子茶水,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 眼下倒是说了,却也略显得单薄。 傅忱拿了一盏子了碎冰玫瑰饮,很多盘小酥点,除了怀乐吃过的梅香小饼,其余的都叫不出名字,但看着香甜软糯,闻起来也芬芳馥郁,十足的诱人。 “你尝尝,我真没唬你。” 怀乐本就喜欢吃甜的小食,眼下没有犹豫多久,她真就拿了尝了。 “怎么样?” 傅忱满心满眼看着她,等着她品尝过后的下文。 怀乐咽下,毫不吝啬点头,眼睛都亮了,“好吃。” 傅忱见她满意,笑弯了眼睛,把装小食的碟盘,全都挪离她更近。 “喜欢的话,多吃一些。” “嗯。” 怀乐每样都尝,她吃得很专心,等回过神,蝶盘里头的糕点被她吃得差不离干净了。 独独就剩最后一块青稞荷花酥了,这几样糕点果真名不虚传。 而傅忱一块都没有尝。 怀乐脸羞,她捻起最后一块递给他,“......不剩多少了,你吃吧。” 傅忱伸过来手,他没有拿怀乐递给她的糕点,朝她过来,指尖碰到怀乐的嘴角,替她捡到那块碎渣。 “我吃这里的。” “你说的对,很好吃,特别甜。” 怀乐倏地脸色透红,“........” 她完全不敢和傅忱直视,手里的糕点放回去也不是,干脆吃掉,捏着嚼糕点的功夫,正好磨磨蹭蹭,把这点子不知道说什么话,尤其尴尬的时辰给磨了过去。 吃完了糕点,怀乐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手里的碟盘,把它们全都放回去,傅忱没有让她忙碌,就让怀乐坐着,他自己收拾好。 看着他收拾,有一瞬间,怀乐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在枣花村。 收拾好了,傅忱很想和怀乐再呆会。 好景总不长,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怀乐就听到梁怀惔的声音。 她吓得马上站起来,慌得六神无主,几乎要乱窜。 “我、我哥哥回来!........” 一转角进院子,就会看到傅忱。 傅忱拉住她,柔声说,“别怕。” 他气定神闲拿出帕子,不紧不慢替怀乐擦掉她嘴角的糕沫。 “你...你快走呀。” 怀乐推搡他,两人来往的动作,颇像私会的男女。 几息之间,梁怀惔已经进来了。 第168节 “阿囡。” 怀乐回过头,“!” 她做贼心虚,咽了咽口水,心虚喊,“哥哥.....” 走了吗?看见了? 怀乐甚至赴死般地闭上了眼睛,被哥哥看见了,他肯定又要生气了,会不会当场动起刀剑。 “阿囡?你怎么了?” “啊?”怀乐率先睁了一只眼,梁怀惔皱眉,“哪里不舒服吗?” 怀乐伸手煽了煽急出薄汗的脸颊,“没......没事。” 傅忱不在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还好走得及时。 梁怀惔坐到傅忱刚坐的石凳,是他的错觉?往下看了看,怎么觉得,原本冰凉的石凳有些温热。 坐过人? 怕梁怀惔再问,怀乐急忙扯开话题,“哥哥,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怀乐问的话,成功转移了梁怀惔对石凳的注意力。 梁怀惔,“........” 没有忙完。 汴梁的烂事多,这骤然把曾经的大国都城变动,很多事情都还需要交托。 起央追都忙翻了,梁怀惔更不必说。 是傅唯禹太烦人,直接冲到了有司衙门去,拿着怀乐的玉佩,一直跟在他后头,怎么赶都赶不走。 梁怀惔让人强制把她带走,她倒好,死皮赖脸不算,当场就地撒泼,满口都是一些令人很误会的话。 她这么一闹,有司衙门待不了。 不走是吧,梁怀惔索性就把她锁在了有司衙门,自己回来了。 “你的玉佩。” 梁怀惔递过来,重新帮怀乐系在腰间,“哥哥给你的东西,不要轻易给别人。” 怀乐悻然,“哦。” 两怀惔不说,怀乐不知道,唯禹呢?怎么不见,她往后看,没见着。 趁着起身去外院让人端果茶来的功夫,也没见着,找人打听,只听说她还没有回来,怕出事,怀乐悄悄让人去找她。 “哥哥喝茶。” “今日不去衙门了,哥哥在家好好歇歇吧,从长京回来以后,哥哥一直忙,好久没能歇了。” 梁怀惔对着怀乐,才难得一笑。 “说哥哥,你呢?哥哥忙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怀乐嗲笑,“当然有,哥哥每日都回来陪阿囡用饭,我吃多少,哥哥不都是见到的吗,不要平白赖人哦。” 梁怀惔勾唇,把果茶一饮而尽,茶水清凉,妹妹乖顺,心里头的燥总算是消了大半。 怀乐又给梁怀惔倒一杯,顷杯的时候佯装不经意地问。 “哥哥不喜欢唯禹吗?” 梁怀惔看过来,“她让你打听?” 怀乐笑,“没有的事,我是担心哥哥,怀乐已经有了孩子,哥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也该着眼挑挑了。” “不急。” 梁怀惔压根就没有娶亲的念头,他的寿命折半,这一生只打算守着怀乐过,并不会想什么儿女私情。 “不急也该相看想看了,哥哥对唯禹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若是有一点,也是可以....” 梁怀惔瞧她,“打听到哥哥头上,阿囡是想嫁了?” 怀乐一顿,鼓嘴,“……没有。” 梁怀惔静了一息,他自己的事情不想,反倒是怀乐,他已经在暗地里给她搜罗夫婿了。 他都想好了,找个品行高洁,身家清白,样貌具佳的,入赘上门。 阿囡喜欢的,这喜欢或许难,但慢慢培养说不定就好了。 有他这个哥哥在前头,守着她和闲闲过一辈子,他会看着那个男人,谅也他敢欺负她。 傅忱的事情让梁怀惔五个多月了,至今心有余悸,不能让阿囡重蹈覆辙。 他一直让怀乐待在闺中,防傅忱之外,也是因为立后怀乐露过面,很多人都见过她。 “不说哥哥,倒说说你自己,你呢?” 怀乐愣,“什么?” “嫁人。” 怀乐心里一咯噔,“嫁什么人?” 梁怀惔招手让人把他暂定瞧好的册子给拿过来,叫怀乐看了挑。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怀乐打开都没有看全,她瞬间把册子合上。 “这........” “怎么就说到看了,闲闲还小呢。” 梁怀惔讲正巧,“闲闲小了好,日后长大了,懂事明理,到时候阿囡再找,只怕闲闲难得跟人亲近,难得培养培养父子感情。” 其实不是,他就是觉得,傅忱虎视眈眈,要永绝后患,趁他眼下还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别叫他又来了。 怀乐,“.........” “怀乐不想嫁。” 梁怀惔点头,“不用嫁,择夫入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2 23:57:05~2022-07-03 23: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择夫.....” “入赘?” 怀乐几度以为是在开玩笑, 看到自家哥哥凝重的脸色,还有眼皮子底下握在手里的册子,已经隐隐意识到这绝不是玩笑了。 怀乐扣紧了手, “哥哥为何又把亲事绕回到怀乐的头上了。” “刚刚明明是在说哥哥的亲事。” 说话期间,她下意识往周围环伺了一圈。 没看到傅忱的身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 梁怀惔注意到怀乐的动作, 也跟着看了一圈青砖瓦上。 “阿囡在看什么?” 怀乐摇头,声若蚊蝇,“....没有。” “现在跟在哥哥身边就很好, 怀乐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也很满足, 并没有其它的心思。” 更何况, 她和傅忱已经有了姻亲了,白纸黑字写着的,这再结亲怎么成? 梁怀惔叹一口气, 揉揉怀乐的头顶。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怕傅忱没走,怀乐没说这茬,“一定要嫁吗?” 怀乐心里乱糟糟, 不知道为何, 心里有些委屈,眼泪水就跑上来了, 有些使小性子。 “哥哥是不是嫌怀乐烦了, 故意拿闲闲说事,若是烦, 哥哥直说就是了。” 梁怀惔往怀乐那边靠过去。 “不是。” 怀乐胡搅蛮缠, “如果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梁怀惔沉默了一会, 他不想提傅忱,觉得尤其煞风景,择夫的事情是必然的,什么事情他都能顺着怀乐,这项事上绝然不成。 “闲闲转眼就大了。” 怀乐打断他,“闲闲有舅舅就够了,不需要什么父亲。” “傻话。” 说来说去,事情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怀乐负气背过身。 梁怀惔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肩若削成,一头青丝上仅别了一支青簪,垂着银穗,如玉的耳朵,嫩白的脸颊。 他的妹妹,如今才几岁。 若是有得选,梁怀惔自当要她恣意地活着,而不是现在一样养在闺里,哪里都去不了,也因为那孩子。 第169节 假使没有那个孩子。 可世上哪有假使。 生也生了,十月怀胎本就吃了不少的苦。 怀乐不愿,非要选了嫁,这是逼着她受委屈,梁怀惔看着心里不忍。 他想了一个择中的法子。 “嫁人始终是要嫁的,阿囡若是不想这时候嫁,不想择夫入赘,就把闲闲给哥哥养,日后少与他太过于亲近。” 闺阁女子,带个孩子,这放出去话,是要浸猪笼沉河,梁怀惔在,怀乐自然没有性命之忧,但难保不为世人所诟病。 那闲闲再没多久,就会认人了,认了人就不好处理了。 过继闲闲,这才是梁怀惔真正目的。 “不要......” 怀乐倏地站起来。 “阿囡不想嫁人,哥哥也不想逼你,这孩子生也生下来了,带在哥哥身边,就是哥哥的亲孩子,哥哥会好好教养他。” 就说是他在外头的女人生下来的,他的亲生儿子。 当世对男子宽和。 男子未结亲,带孩子养,这并不稀奇,汴梁先朝,英国公年逾五十,夫人早逝,膝盖底下养着好几个儿子,多得是芳华正茂的女子抢着嫁。 别谈梁怀惔相貌堂堂,位高权重。 怀乐动脑袋当下摇得像拨浪鼓。 “哥哥,不成的,闲闲是怀乐的亲骨肉,他......跟在哥哥面前会耽误了哥哥,日后还怎么寻嫂嫂。” 闲闲去当哥哥的亲儿子,这怎么成,就算以后离得不远,血缘关系还在,这一声娘亲和一声姑姑,也是天和地的差别。 “........哥哥也不想这样做,哥哥不想看他毁了阿囡。” “不要闲闲,哥哥给你改头换面,重新择婿,日后也能好好选个自己喜欢的,嫁出去了。” “阿囡放心,养在哥哥膝下,哥哥不会让他受委屈,这一生哥哥都不会结亲。” 他本来也不打算结亲,就算他死了,好好养了他,将养成才,他死了,也能有人保护阿囡了。 “..........” 梁怀惔执意如此,怀乐知道说不顺了。 她捏紧拳头,看向窗桕里头,闲闲所在的位置,良久坐下来,看向桌上的册子,拿起来翻了。 暗桩看向一旁冷脸的傅忱。 “.........” 怀乐哗哗翻了看,梁怀惔挑来的世家公子自然是人像品貌上上佳,若是没有这一遭,或许怀乐还能好好挑。 现如今怀乐看着,只觉得是负担,心里郁烦。 翻到快要接近尾声了,怀乐也不想翻回去,索性就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这个。 声音焉了吧唧,“就他吧。” 梁怀惔捏了捏怀乐的面皮子,“再看看。” 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改变主意了,梁怀惔也并不想怀乐选这一条路。 怀乐长叹一口气。 带了点神上心看了,只不过她的眼神全然不是给自己挑夫婿,更像是看看热闹。 她垂着眼皮,傅忱也看不出来她的心不在焉,外来看,只以为怀乐用心在择夫。 还真挑上了? 垂在身侧的拳头咯咯作响,这碍事的梁怀惔。 怀乐翻到最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发扎着小辫子,辫子里头串着各式珠子,圆袍领子,外邦的长相。 不正是起央追吗? 知根知底,也不用去处,怀乐指着他。 “要阿央哥哥。” 哥哥? 叫这么甜?傅忱胸腔里倒了一坛子陈年老醋,正在倒海翻江。 她都没有正儿八经好好叫他过几回。 不是陛下,就是陛下,连名字都没有喊过。 起央追,就叫阿央哥哥? 梁怀惔眉头一皱,起央追?他并没有把起央追放上去。 “什么?” 拿过来一看,起央追就在里头,还放在最后,生怕他看见。 梁怀惔一看就知道,许是他叫副将去搜罗青年才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自己叫人弄上去的人。 梁怀惔说拿过来一看,怀乐刚刚递过去,他哪里看,连看都没有看,面无表情,手下丝毫不留情,唰一声给撕了。 面不改色递过去,“重新选。” 怀乐不接了,“为什么阿央哥哥不可以!” 梁怀惔直接损,“他不好。” “怀乐觉得阿央哥哥好,就要选他。” 傅忱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很熟悉,怎么熟悉说不上来。 刚刚觉得梁怀惔手撕的动作很舒服,这口气没出来,因为怀乐这句话又堵上了。 “他不干净。” 怀乐,“.........” 起央追的为人义气不必说,他之前的花花肠子可丝毫提不上眼,躺哪睡哪,西域有名些楚馆,他都是常客,粉头遍地。 在梁怀惔眼里,他脏得不行。 这样,怎么配得上他妹妹。 “哥哥不是说随便册子上的挑吗,阿央知根知底,他也知道闲闲的存在,他入了赘想必也挺好的。” “哥哥之前让他进册子肯定也是仔细想过的吧,怎么还反悔了?” 怀乐试探着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能不能让梁怀惔改变主意。 “他不成,哥哥没想选他,约是底下人没注意弄错了。” “不是哥哥亲自选的人入的小册子吗?” 梁怀惔拿过册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每个人他都过了眼,除了后头冒出来的起央追,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 “看吧,出不了错了。” 怀乐不要,“既然哥哥都满意,哥哥就提怀乐挑一个吧,怀乐都可以的。” 梁怀惔盯着怀乐看了几瞬。 这次如果他妥协了,下次肯定狠不下来心,也不能拖了,实在不行,一个个相看。 梁怀惔准确无误翻到刚刚怀乐随手指的那个人,“既如此,那就选阿囡之前相看入眼的这个人吧。” “这两日哥哥着人送脂粉和料子过来,好好再裁几身衣裳。” “过两日你们见见面。” 怀乐不接话,“.........” 两兄妹相顾无言坐了会,两怀惔把桌上的果茶都喝完了,他嘱咐怀乐好好休息,别太劳累,就出了院子。 怀乐看着桌上留下的册子,又看了看墙头。 ........ 一连几日,傅忱都没有来过。 不仅傅忱没有回来,傅唯禹也没有回来,问了哥哥,梁怀惔只说她留了封书信,回长京了。 还将那封信给了怀乐看。 见是傅唯禹的真迹笔墨,怀乐也没有再说什么。 傅唯禹这一走,怀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暗桩出现过,他常常带望春楼的糕点给怀乐。 问他是傅忱让去买的吗。 暗桩不答,送了糕点就走。 怀乐本来裁的衣裳就很多,这两日梁怀惔让人送过来的衣裳更是多得都堆不下了。 怀乐看着满屋子的琳琅满目的衣料首饰,心里也烦得不想说话。 到了约好的日子。 女婢子很早便起来给怀乐梳妆打扮就要出门了,怀乐要带上闲闲。 梁怀惔拧了眉,怀乐却执意不肯,要是闲闲不去,她也不打算去。 “哥哥不是说,择夫入赘吗?他难道还不知道怀乐已为人母?” 这倒是好了,梁怀惔叹出一口气。 “成。” 今儿个要见的人是提上来的新科进士,寒门出身,老实人,长得清俊,家里人都不在了,唯一的不好,也是太过于老实。 册子,怀乐就没有看。 第170节 马车上怀乐一直在逗弄闲闲,梁怀惔跟她说话,她也权当听不见。 “.........” 约见的地方是一处能瞧私人戏的院子,很是僻静。 “哥哥公务在身,就不用陪着了,怀乐自己去吧。” 跟着也不大好,梁怀惔说也好。 “哥哥忙完就来接你。” 梁怀惔走后,怀乐不情不愿让人带着她进去。 院子里听戏的人不多,偶尔能听见几声呀呀。 上了二楼,一直往里走,在最里面。 推开了门,怀乐就只能自己进去了,她抱紧闲闲。 跨进去后,原先开门的侍人,把门瞬间关上。 屋子很大,上头搭了戏台,在唱关山越。 怀乐看过去,坐那个地方看戏的人。 这背影...... ? 怎么那么像傅忱? 瞧错了?等怀乐往里头走,越看,真的好像。落座在旁边时,他背过身,目光落到怀乐的脸上,又落到她怀里抱着的闲闲。 怀乐连忙遮住闲闲的脸。 “来了。” 他脸上的笑如春风,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4-7号期末考,架不住,字数会少一点。 o(n_n)o~ 忙完更新就多啦 怀乐,差不多本月就能完结啦~ 感谢在2022-07-03 23:47:25~2022-07-04 23: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巴阿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傅忱自从长京回来后, 落脚的地方在原先的汴梁皇宫。 哦,如今已经不叫汴梁皇宫里,而是一个很空的行宫, 梁怀惔废了很大的劲头才把里头收拾干净,守行宫的人全都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汴梁和长京比起来, 这里才是傅忱真正意义的老巢,他发家建线报桩,就是在这里。 梁怀惔回来后, 做了什么, 傅忱都一清二楚。 何况, 他本来就暗中派了一人跟踪, 梁怀惔带着怀乐出了长京城,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怀乐和哪些人说话,说了什么,都有专人记录。 梁怀惔换了一遭, 反而被傅忱吩咐人暗箱操作, 把行宫里头的人全都换成了他的人。 傅忱回来后,先去见了怀乐。 回来后就住在这里。 他也不想在这快地方落脚, 想离怀乐近一些, 只是梁怀惔护妹,督司附近都是他的地方, 就怕有心人对怀乐不利。 他要是贸然靠近, 梁怀惔手底下的人会发觉。 五个月内, 傅忱把长京洗得好, 什么牛鬼蛇神都给他铲除干净了,梁怀惔在汴梁也不遑多让。 如今行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踏进汴梁皇宫后,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里空得仿佛没有人气,处处都是冰冷的。 满皇宫的木芙蓉树。 并没有人牵引,他的脚不自觉往奉先殿走过去,奉先殿布置得像一个精巧的女儿家居所,里头还养着一只很肥的兔子。 傅忱向来不喜欢小畜生。 鬼使神差地兔子跳到了傅忱的脚下,蹭着他的靴,一点都不怕他,而他居然也没有让。 傅忱弯下腰把兔子抱了起来。 很熟悉的香,“你是梁怀乐的兔子吗?” 兔子不会说话,傅忱却笃定了它是怀乐的,因为他在兔子的右腿上发现了一个串着红绳的小铃铛。 大概是梁怀乐怕它跑丢了,给它系上去的,兔子养得胖了,红绳就紧了,勒着兔子的腿,勒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印。 傅忱伸手给它解了下来。 长久困扰的束缚没了,兔子似乎也开心起来,它蹭蹭傅忱的胸膛,窝在他的掌心小憩。 傅忱看着铃铛,本想着放到旁边。 抬起来看的时候,又觉得不好,他招人重新拿来一根红绳,串了铃铛系上。 这铃铛左右晃动都不响,看着很奇怪,傅忱对烛光一看,铃铛里头似乎不是铃心。 刚刚兔子跳过来,也不响。 傅忱拿在手里又晃了晃,放到耳边,响了,很小,不是正常的铃心。 傅忱捏开铃铛。 拿出里头的东西,是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的小信笺,特别小,傅忱凑近了烛火才完完整整打开它。 上头的字也特别的小。 上头写着——梁怀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好想她。 和久久等梁怀乐的第二十三天。 小真的小,傅忱僵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的字迹。 是什么时候写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个铃铛是他系上去的。 他对这里好熟悉,傅忱闭上眼,都可以准备走进殿内,避开里头放置的物件,他在这里住过。 不是他一个人。 这里还有很多女儿家的玩意,他和梁怀乐在这里住过? 傅忱往殿内看,放下久久四处翻找。 这里既然是他和梁怀乐以前住过的地方,那么肯定不止这一样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要找。 找到那部分丢失的,对他很重要的记忆。 梁怀乐对他很重要,他怎么可以忘记她,傅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景下写下这几个字的,刚刚他默默在心里念出来的时候,好心酸。 翻箱倒柜,傅忱都没有找到几样东西。 这里似乎被人搬空了,他翻累了,却不肯停歇,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无比渴望,能在这一会找回来他失去的东西。 他太想了。 傅忱叫人去找了一个之前在宫内侍奉的宫人来询问,可是那宫人问来问去,也只说他从前只在奉先殿,傅忱从前的地方只有质子府,那地方早就烧干净了。 傅忱找不到人问了,很无力。 他走出来散散晕疼的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汴梁的正宫。 这里有很高的台阶,正宫的高度足以俯瞰整个汴梁皇宫。 傅忱走过去,一步一步。 他的腿脚忽而发软,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越接近那个台阶,还没有到台阶口,他的心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疼得傅忱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闹哄哄的。 他好像听到了听到了什么。 耳边好吵,有人说死了,谁死了?脑子里的声音,好远,很空灵的一声,傅忱闭着眼要听,可是听不见了,脑子里都是刀枪剑戟的厮杀声。 自黑暗中忽然一柄剑穿过来,傅忱下意识躲避,他猛然睁眼,脚步浮空,差点摔下去。 是幻觉。 他立稳到了台阶口,往这里看下去。 看到了他曾经在的质子府,烧得彻底,一直都没有修缮,外面那条道,空空的,好像缺了什么? 傅忱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过那条道。 越靠近这里,他心如刀绞,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傅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脚漫无目的过了一道暗巷,到了一处宫殿面前。 这里尤其僻静,修缮得特别的好。 每一处都挑不出来错,尤其干净,还燃着光亮,却没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进去!进去! 傅忱的脚跟沉重地抬不起来,他似乎害怕。 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手心都掐出血了。 傅忱终于推开了这扇宫门。 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却亮得犹如白昼,太熟悉了。 可傅忱在这块地方,仿佛找到了莫名的归宿感。 第171节 好像....回家了。 里头也有木芙蓉树,是梁怀乐喜欢的树,他和梁怀乐是不是在这里待过。 回家的感觉。 只有在梁怀乐的身边才会有。 没有她在,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家,傅忱往西南方督司在的方向看过去,她在那边,不在这里。 傅忱再往里走。 殿内不空,放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奉先殿,他想找的地方,全都在这里找到了。 珠翠,沾染梁怀乐的味道,是她用过的。 还有很多合她身的襦裙,靴子,还有一些精巧的玩意,什么草编的小王八,小蚂蚱,小兔子。 堆得到处都是。 傅忱在几乎落不下来脚的地方,险险找到了能落座的地方。 他坐下来,看了一会。 还是那样,每一样都熟悉,可是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脑子里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本能的知道一些,连贯不起来,傅忱不嫌累,每样东西都翻来看。 摸了好几遍才放回去,翻到底下他拿到了一个风筝。 这个风筝被压久了。 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绷开了一处尾巴,风筝的骨干竹柄弹出来,傅忱不想它坏,伸手去挡,本就伤了的掌心被风筝生弹戳出了一个血洞。 伤势顾不上,从风筝的竹柄里头掉出来很多小信笺,满满当当。 有了铃铛的前车之鉴,傅忱有预感这或许也是他写的。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都是他写的。 梁怀乐今天和我说了三句话,她说你好烦,她说我不吃,她说她讨厌我。 梁怀乐今天吃了五口香酥鱼,明日让厨子多做一些,莲子百合粥她一口都没有尝,或许是不喜欢吃了,明天不要端上来了。 梁怀乐的生辰怎么还不到,我想给她准备好多的生辰礼。 梁怀乐岁岁安康,梁怀乐无病无灾,梁怀乐今天要笑,梁怀乐不要再摔跤,梁怀乐可以多用些饭吗? 梁怀乐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生气。 梁怀乐今天玉芙色的裙,真漂亮。 梁怀乐 梁怀乐..... 处处都是关于梁怀乐,他以前这么爱梁怀乐啊。 不对,现在应该也是爱的,不是应该,就是爱的。 傅忱看完后,又把信笺折好放了回去,把风筝修好糊好。 他发现风筝下面置了一个很大的暗朱红色方柜子。 “.........” 傅忱来了好早,他听了两场关山越的戏了。 都无法平复自己看到那纸写着他和梁怀乐名字的婚书,还有底下的婚服。 他和梁怀乐是正经的夫妻! 她一直都是他的。 没有过其他的人,难怪查不到。 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了,可是这些都出现的好及时。 傅忱晕乎乎的,这些天都是捧着那纸婚书,时不时傻乐。 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打算等平复好了心绪,就再去找怀乐,没等他好,暗桩就传信,这些天,梁怀惔已经牵好线,让怀乐和人见面。 傅忱调了包,就来顶替了。 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端稳了,跟她说一声来了,就看到她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 “...........” 怀乐几乎恨不得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她用了所有的法子藏住闲闲,背过身,用手遮住,可是她怎么迅速,傅忱还是看到了。 孩子。 他一定没有看错。 傅忱的指尖都在颤抖,眼睛都伸直了,那么像,是不是他和梁怀乐的孩子。 晃眼而已,傅忱就看得特别的清楚,很清楚,他只是觉得...好晕乎。 他失态了,问怀乐,“是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4 23:57:29~2022-07-05 23: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池 3瓶;阿巴阿巴、团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不是。” 怀乐扣紧了闲闲的襁褓锦帛。 “不是.....你的。” 傅忱明显不信, 他上前半步,近在咫尺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 怀乐瞬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随时准备抢夺的争夺战。 他只需要抬抬手指头。 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怀乐压根就不能阻止什么, 他就可以抢过来,看到孩子的全貌,仔细辨认, 与他的相似之处。 或者刨根问底, 滴血认亲, 就能够映照心底的那个答案。 可眼下, 就算没有万分确定,傅忱顺着一些蛛丝马迹,那纸婚书, 以及眼前她害怕、慌张、紧张到无所适从,抱着孩子的模样。 实则心底已经有七八分确定了。 他退回来迈出去的步子,温声朝怀乐笑笑, “我说笑的。” 心里越了好几个山头, 缓了好久,才堪堪平稳下来, 好在他也是个 他的目光收了回去, 怀乐也因此慢慢地松了一些神。 “坐。” 傅忱旁边的宽椅铺了双层鹅绒软垫,旁边放了一些精致的小食物。 怀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原地不动。 傅忱挑眉朗声轻笑。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也不会跟你抢孩子。” 听他的口气, 是没有认出来吧。 出去也不是法子, 怀乐用脚勾了躺椅过来,离傅忱远一些才慢慢地坐下。 傅忱收了眼,正看着关山越的后半章程曲,余光却在悄悄打量怀乐。 她白净,上了脂粉,配上衫裙,踩着一双小鹿皮靴子,俊俏得犹如春枝桠上的凝露花。 喉头滚了滚。 傅忱往别的地方瞧,半边的身形都遮拢了襁褓里的孩子。 傅忱就能看见个襁褓边料,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 ——道吴山越水,姹紫嫣红看了个遍! 台上最后一声收了尾巴,上头的戏就停了,傅忱把戏文本子递过去。 “想听什么?” 怀乐看着烫金的戏文本子,“都可以,你点吧。” “好。” 傅忱点了两出风月无边的绵戏,唱的是花好月圆和君心如愿,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来,不似关山越那般铿锵有力,倒是比刚刚进来的时候安静不少。 这回是怀乐先起头问的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的意外,转念想想,傅忱只手遮天,天下都是他的,这小小的戏园子,就是再稀罕,他也能来去自如。 只是他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傅忱似乎知道怀乐心里头所想,他没有绕弯子,倒是一五一十地讲。 “我来这里,当然是因为不能让别人撬了我的墙角。” 怀乐看向他,“........” 傅忱回给她一个笑,抓了一把炒香的瓢仁子,拿在手里给怀乐剥壳。 “你哥哥一直在给你广选赘婿,我早在长京时就收到了风声。” 第172节 “他手上的动作倒是快,叫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生怕你真和别人看对眼了,我在你身边没了位置。” 傅忱的话说得这般直接了当。 臊得怀乐的脸都烫了。 她别过脸,看着闲闲和傅忱相似的脸,“谁要跟你有首尾。” 傅忱把手里剥好的瓢仁子递过去,他笑,“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这不是在求吗?” “梁姑娘给些面子,且看看我这剥壳的手艺能不能?” 瓢仁子的壳不好剥,傅忱手上的功夫活特别地讨巧,他剥出来的瓢仁子个个都特别的完好,瞧着还挺漂亮。 怀乐刚想说不要。 怀里一直被襁褓锦帛子遮了好久的闲闲,伸出来他的小手,吱呜发出了第一声呀呀语。 傅忱讨了个巧,用手捻了颗放到怀乐的嘴边,“是我考虑不周,忘记你还抱着孩子,手不得空,啊,张嘴。” 瓢仁子的香混合着他手指上的清香味。 递到嘴边,怀乐下意识就张了嘴,吃了。 瓢仁子那么小,她的舌头卷过来的时候,傅忱难免碰到,他浑身都这软热酥得微颤了。 吃了第一颗本想着说不要了。 谁知道傅忱手上动作特别快,他接二连三地又递过来,怀乐想着吃了第一回 ,也不拘束第二回。 何况她出门时忙着跟哥哥赌气,一直没有用些吃的,如今闻到味道,自己也觉得饿了。 接下来,傅忱一直在给怀乐喂东西。 他素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人,现如今见她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竟然觉得开心,开心在她身边当个伺候人的。 傅忱从前就摸出来怀乐用饭时,要嚼多久,差不多又给她到了一盏润嗓的花酿茶。 这家戏园子的小食点心真是不错的,怀乐吃得实在,台上的戏文子也唱得好,慢慢地怀乐心里一连几日来的郁闷烦燥,慢慢地都没有了。 等到花好月圆的绵戏唱完了第一场,怀乐才回过神,摇头,“不要了。” 不知不觉吃了好多。 她刚刚看得很开心,吃得也很开心。 往旁边看过去,傅忱看着他自个的指尖似在偷笑,他貌似也很开心的模样。 怀乐清咳一声,想到问,“今日要跟怀乐见面的那个人你怎么安置了?” 别惹出了事,回去要挨哥哥骂了。 傅忱手上安置不好的话,哥哥肯定会大发雷霆。 想到那个老实的新科进士,傅忱不免一晒,“他么.....” “家里头出了点事,回去了。” “回去了?”傅忱说得太过于随便,怀乐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你做的?” 傅忱当下皱了眉,他是卑劣,原先也打算这么做,可听怀乐的语气,在她心里,他就没个好些的模样了? “不是。” 傅忱顿了一顿,“我不能让他过来,原些是打算给他使一些绊子。”具体什么绊子,傅忱没有说。 “没等我支了招让手底下的人去做,他出了翰林院,就被自家府上的家仆叫了回去,好似有什么急事。” “我看他慌得六神无主,一下就把要给你在这边碰头见面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也没差人来这边说一声。” “心里气,派人跟了过去查,应当一会就会有消息。” 他竟然这么坦诚?! 怀乐先前只是觉得傅忱恍惚变了一些,如今才是真的确定他是变了,变了很多,变得知道跟人解释,越发的细心周到。 而不是强制的,我想要给你的,你就得要,不管你要不要,从前在奉先的光景,他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像一个偏执的疯子。 怀乐对他的感情,多不过怕他的感情。 如今的傅忱,怀乐并不怕了。 “哦。” 听听也就过了,什么事都跟怀乐没有关系,也许真的是家府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那不过就是不想来装样子做的借口。 怀乐并不在乎,她本来也是被哥哥挟着过来的。 默了一会。 第二台君心如愿的戏开唱了,怀乐抽了思绪,看向上头的花脸戏人。 傅忱摸了摸一对白玉制的脚踝圈,拿出来递到怀乐面前,“前几日突然没了信去找你,一是在找落脚安顿的地方,二是招人制圈环,这白玉是邦国进贡的,除了温热驱蚊虫,贵还贵在它着药浸过,戴上了它,寻常能见的一些毒药都对你不起作用了。” 这倒是个很好的东西,收了琢成玉佩,可以给闲闲用,襁褓中的宝宝最容易遭病。 怀乐看着,抿了抿唇。 “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下你的东西。” “你开个价吧。” 傅忱笑,“梁姑娘跟我很见外,要不平白无故,简单得很。” “什么?” 傅忱的上半身凑过来,挨近她的耳朵边,怀乐依然遮着闲闲,傅忱溢出一抹笑。 “价就不开了。” “梁姑娘哥哥选定的择婿册子我是不能榜上有名了,梁姑娘看看能不能帮我走走后门,直接越了你哥哥那关,梁姑娘面前亲自考究我。” 他的俊脸离得特别近,那双会蛊惑人的眼睛盯着她,怀乐被吸了进去,竟然挪不开眼睛了。 他是求,颇有些可怜,“给个机会吧。” 他的手指竖起来,是发誓的模样,“我保证,一定会好好表现。” 怀乐咬了唇没有说话,傅忱挨近的那只耳窝子已经慢慢红了起来。 她好久才说,“你先让开我。” 强硬的来不了,傅忱跟别人都能耍横气,但在怀乐的面前,他还是不敢的,都摆上求人的姿态了,再不低声下气,还想耍横? 后半场一直没有说话了。 傅忱又招人上了很多新式的小食,喂给怀乐,她都没有吃。 为此,傅忱也不免跟着忧心忡忡。 他满腹经纶,文韬武略,竟然什么手脚都施展不开。 一直到散场了。 怀乐先起身,傅忱拿了镯子,他刚想跟怀乐说,不同意也成,他再想想法子,这玉镯不关别的,让怀乐收下足玉镯。 没等他追出去开口,怀乐先出门把孩子交给随行的婢女,回了看着他。 先跟他伸手要了。 “镯子,我忘拿了。” 傅忱一瞬间没懂,后又马上回过神,一连几日脑子都被砸得没有喘.息之地。 “你、同意了?!” 这还不够明显吗?怀乐脸皮薄,她刚刚就一直在想,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决定,不然就试试吧,总之哥哥要择婿的。 傅忱这么一问,问得怀乐脸都红了。 她抿唇说,“只是试试。”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我考完啦! 考完啦! 感谢在2022-07-05 23:54:36~2022-07-07 23: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ac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子安然.、44998027、爱吃蛋糕的小狗 10瓶;长着翅膀的小熊猫 5瓶;瑞希妍、塔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即便只是试试, 傅忱仍然开心得不成了。 喜悦以雷霆不及之势爬到俊脸上,迅速蔓延到唇角,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 怀乐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 内心忍不住有些许愧疚,怀乐说的试试,实则上是缓兵之计。 她不想顺着哥哥的安排, 和人见面。 今日,见到傅忱时,心里除了震惊之余, 还有淡淡的庆幸。 所以借着想要那块玉的心思, 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谁知道他无比认真, 高兴得叫人难以从容,这让怀乐又不免紧张。 傅忱实在没处发泄内心的喜悦,他恨不得告之所有人, 梁怀乐答应给他个考究的机会了。 他不喜言色,如今能露出这样的笑。 怀乐也知道他开心了。 只是,“有这么高兴吗?” 傅忱搓了搓手, 他忽然拢过来, “可不可以抱抱你?” 怀乐尚未来得及反应,两只很大的手掌撑上了怀乐的腰, 把她托举起来, 举得高高的,在傅忱温情荡漾的眼里, 怀乐看到了因骤然悬空而害怕紧张牢牢抓住傅忱手臂的自己。 这时候的怀乐在傅忱的眼中, 满满当当。 第173节 “你能松口, 我很高兴。” “比我登基一统律梁的天下都要高兴。” 他是说怀乐和江山比, 怀乐比江山还要贵重? 傅忱朗声开怀大笑,外头的人都听见了,怀乐忙不迭捂住他的嘴巴。 “你小声点。” 傅忱以压眉骨的样子回应她,成。 怀乐才松开他,他又笑了起来,怀乐瞪他,他还是笑,实在没了法,怀乐就挣了,“松开我。” 傅忱没松,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怀乐起先慌得紧巴巴,这种没有着力感的在空中飞旋,实在让人没有底。 可两圈之后,怀乐就不怕了。 傅忱的手臂牢牢撑她,两回转熟了,去掉那股怕,她甚至也慢慢地被他染了笑意,跟着弯了眉。 傅忱再高兴疯了,也不敢太放肆,给怀乐转晕了不好过,收回成命,他能哭着出去。 他的脸贴到怀乐小腹上,抱着她的腰。 转为低低的呢喃,“好开心.....” 眼睛竟然有微微的湿润。 真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内心的满足和愉悦,几乎要溢出来了,他觉得自己都鲜活了起来。 只是试试这几个字带着无法言喻的蛊惑力,令人滋生无数喜悦,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等了这句话太久。 总之他好开心。 从来没有这样开心,浑身上下通体流畅。 怀乐看着他束发的白玉冠,下面是精致旖丽的眉眼,脸贴着怀乐的小腹。 不知道为什么,怀乐问了一句,“如果有人拿怀乐跟你换江山呢?” 问出口,怀乐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这样愚蠢,怀乐怎么能跟江山比。 归根结底是傅忱的那句比我登基一统律梁的天下都要高兴的话,太容易让人想岔远了,怀乐就想忍不住来问,想要个比较。 她的心里无比忐忑。 “江山..”闻言,怀乐的心跌入谷底。 “江山哪里能跟你比。” 他把江山放在前头,叫怀乐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 “我该回去了,一会哥哥可能要过来。” 傅忱舍不得蹭蹭她的小腰。 良久才站直了,松开她。 “我送你回去。” 怀乐急急说不成,“万一让哥哥看见。” 这只是试试,被他搞得像是同意了,怀乐有意想提醒他,转念一想,又觉得算了。 “我偷偷在暗中送你回去。” 这倒是可以,怀乐同意了,想到此行,只怕过去了哥哥又要问,“那今日原本该与我见面的那个人,这要怎么跟哥哥圆谎?” 傅忱刮了刮她的鼻子尖,“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周全的,你照实说说与我见面的感受就成了,你哥哥不会发觉。” “能行吗?” 上回哥哥知道她在枣花村和傅忱见面之后,大发雷霆,说要砍了他的脑袋,当时成了替罪的那棵树,怀乐想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若是让哥哥知道了。 可让怀乐去坦白,她也不想,被哥哥知道,只怕会早早把她给嫁了,闲闲过给哥哥,什么都能周全,怀乐更不愿意,相较于后面,怀乐更愿意委屈自己嫁人去。 但说到嫁人,不到真正逼不得已,怀乐想拖拖,说不定,哥哥会回心转意了,不要怀乐嫁了呢? “能,你信我。” 信是信,他的手段怀乐很清楚,“那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尤其是不能伤害他的性命,也不能像柏......” 话头戛然而止…… 傅忱反问,“像.....薄?” “说错了,是剥夺别人的性命,哥哥说他是寒苦出生,能到今天新科进士的官位,肯定是不容易的,你也不要做什么.....” 后头的话怀乐没说了,傅忱心领神会。 “好好好,全都听你的。” “嗯。” 傅忱忍不住蹬鼻子上脸,这人总是贪得无厌,得了一份好,又总是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撑着腰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白净的脸蛋,挺翘的鼻尖,圆润湿漉的大眼,饱满诱人的樱唇。 “看在我这么听话,能不能.....” “什么?”怀乐装聋作哑。 傅忱越凑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气息已经开始交.缠,浑然莫名的暧.昧缱绻。 怀乐趁他心神不稳,推开傅忱,从他的手底下逃了出去。 傅忱被美色迷住,扑手捞了个空。 在追出去,只看到小姑娘翻飞在转角的裙。 他撑着额,只能自己平复窜起的火。 ....... 怀乐回去时,绕了个圈,见着一家卖巧娘家小凉粉的,她叫人停下去带了一份回来。 到了督司,梁怀惔并不在。 怀乐心里松了一口气,闲闲睡够了,怀乐和他逗闹了一会,闲闲终于玩累了,贪睡了去。 怀乐身上冒了些汗,在身上有些黏黏的。 混杂起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男子气息,怀乐左右闻了闻,还是先去内室沐了个浴,做贼心虚,怀乐素来不用香薰药膏子,这会还实实在在地往身上抹了香药膏子不算,更是用香薰捂了衣裳。 梁怀惔忙到晚出时才归,很是疲惫,叫人摆了饭,没问今天的事,先招呼怀乐吃饭。 他刚动一筷子嚼了下去,就搁了碗。 他看向怀乐,“什么味?” 怀乐心里一咯噔,但又想到这是她院子里的香薰料子,又正色回道。 “是怀乐身上用的香膏,熏到哥哥了吗?” 过于浓香了,也不是说闹鼻子。 就是怀乐素来不怎么用香,身上有香,却也是淡淡的。 这一会突然用,好闻是好闻,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梁怀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说起来,梁怀惔的目光才仔细注意到怀乐的发尾有些潮湿。 出水芙蓉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沐浴过了。 有司衙门出了一桩案子,案子恶劣,犯事的人嘴硬套不出来什么话。 梁怀惔阴沉着脸亲自审讯,板着脸和人打一天交道了,就怕错过一点犯事人脸上的蛛丝马迹。 如今察觉到异常,他不觉脸又板上了。 怀乐被看得心里打鼓,哥哥脸色严肃,怕不是知道了什么? 要坦白吗? 不成....先静观其变吧。 梁怀惔回了神,看着自家妹妹被他凌厉眼神吓得捏紧了木筷,他心头浮上了一丝愧疚,都怪他忙昏头了,吓着了阿囡。 给怀乐夹了一块鱼肉,梁怀惔语气放轻松,“没有,是很好闻。” 说到怀乐的异常,梁怀惔才想到今天怀乐和新科进士见面的事。 回来就熏了香,看着她晚间用饭也没有前两天和自己置气时的冷淡样子了。 想必还是满意的吧。 莫说不上满意,开端好也是好的。 他又给怀乐夹了旁的菜,随口似的一问,“今日与魏晗见面,觉得如何?” 终于问了。 怀乐低头吃菜,压住说谎时颤抖的音,“也就那样....” 说完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他...还好。” 她低头低得蹊跷。 外加话里话外,是害羞了?梁怀惔欣慰一笑,魏晗不错,说实在的,他还是梁怀惔最满意的一个妹婿。 两人瞧对眼了,梁怀惔自当是高兴的。 “你看着喜欢就成了,平日里两人多处处,好好考量,但跟他外出时身边也要有人,不要叫人欺负了。” 怀乐点头,“.....嗯。” 是让她跟傅忱多见面的意思? 后半响梁怀惔给怀乐夹菜时,没有再问什么了,用过饭,梁怀惔就进了书房。 第174节 夜半了闲闲被蚊虫叮咬醒了叫唤,怀乐起来时见到梁怀惔的书房还亮着,有许多门客不断进出,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哥哥这么忙,近来大概是没有时间管她了。 梁怀惔后半夜宿在了有司衙门。 一夜的排查,焦头烂额的案子可算是有了头绪,梁怀惔出门时,与新科进士魏晗打了个照面。 魏晗本来就没有去赴约,梁怀惔不好招惹,魏晗想着去请罪,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晾着,巧了督司大人近来忙碌。 谁知,在这门槛处碰着。 梁怀惔停住脚,魏晗忙躬腰,藏住脸上惶恐惊措的神色。 声音尽量平稳,“梁大人安好。” 梁怀惔浅嗯,魏晗直了身子,梁怀惔就问他。 “你和我妹妹头回见面时,觉得她如何?” 作者有话说: 昨天高兴坏了,今天猛摔了一跤……感谢在2022-07-07 23:55:58~2022-07-08 23: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梁怀惔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魏晗额头上惊得冒出了冷汗,内心一下吊了起来,诚惶诚恐。 一时之间, 不知道如何回答,主要是他摸不到梁怀惔话里面的意思。 督司是知道了吗,还是不知道? “下官......不敢...” 梁怀惔看他唯唯诺诺不敢与他对视的模样, 不禁皱起了眉头。 魏晗老实本分,却太过于规矩。 女人过于规矩是勤守本份,男人过于规矩, 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词了, 这就成了窝囊了。 “推推攘攘什么?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照实说。” “难道本官的妹妹让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又或者让你拿不出手了?” “什么敢不敢,你这是对本官的妹妹不满意?” 现在跟他说不敢,当初择婿入名册的时候, 怎么不吭声,这些人可都是盘问过细节了。 梁怀惔疾言厉色,这实打实的护妹。 他新科进士的位置还没有坐稳, 可别因为这件事情就开罪督司, 惹得他恼,平白招了烦恼。 魏晗到了嘴边想要说的实话, 忙不迭又咽了回去, 磕磕巴巴夸了怀乐好几句,说她天人人之姿, 话里都是他高攀。 梁怀惔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讨好而好转。 他冷冷看了魏晗几眼, 说看都是抬举, 不如说是剜。 旁边的近侍急匆匆进来禀事, 梁怀惔没有再跟魏晗攀谈,率人出去了。 留下魏晗在原地意踌躇。 转念一想,按照督司护妹的模样,要真叫他知道了那日他没有去,还不得手撕了他,绝不会任由他好生在这站着吧。 所以,督司不知道,是那未曾谋面的督司妹妹给他回护瞒了下来。 不知道梁督司的妹妹是怎么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但这好歹瞒下来了。 本来听说了督司有个藏得很深的妹妹,旁人都没有见过,梁怀惔叫手下人召婿,底下人隐隐猜测了,莫不是督司大人的妹妹貌丑无盐? 魏晗能上新科进士,别人看他前途无量,却不知道他一路走来何等得不易,他想摆脱邹家,不得已只能搭上督司这艘船。 驻足有一会,魏晗才离开。 有司衙门的事情到了最焦灼的时刻,梁怀惔忙着处理案子,无暇顾及怀乐那一头,有时候忙得没时辰,早中晚膳来不及陪怀乐吃,就差人过来传信。 怀乐心疼哥哥,就着人单独把他那一份留出来,筹备送过去。 梁怀惔闲空时,早就过了用膳点,有司衙门里备了热腾腾的饭食,梁怀惔没吃有司衙门备的饭菜,叫人摆了怀乐送过来的,热的话味道不如早上的了,就着冷的吃,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先前他还担心,阿囡嫁了人,会不会就忘了他这个哥哥了? 若是没有闲闲养在跟前,梁怀惔还想着要多留怀乐几年。 怀乐本就生得俊俏白嫩,显小得很,旁人也看不出来她的实际芳华。 梁怀惔眷妹,从前还总是有什么都想到哥哥的,自从有了闲闲之后,她的目光大部分都放到了和傅忱生养的那个小崽子身上。 梁怀惔心里吃味,只是不说出来。 他的吃味,都表现在了不与闲闲亲近,当了正经舅舅,连抱都没有抱过他。 有司衙门是忙,再一想到怀乐以后还要有夫婿,只怕仅余下来的那点子目光都要分给她未来的夫婿了,恐怕都不在他身上留多少。 再有那魏晗,本来看着他一届清流出身,克己复礼,刻苦上进,顺眼,自从挂钩他妹妹,想到怀乐的目光都分给他了。 梁怀惔那日就没给他多好的脸色,殊不知吓得他唯唯诺诺。 梁怀惔就真嫌弃了。 他没有回去的这几日听府上的人说,怀乐和那魏晗正处得好,罢了,咽下一口菜,他又突然觉得有点苦了。 ........ 自那日后,傅忱殷勤献得特别勤,一来二去,怀乐跟他渐渐熟稔了起来,话也多了。 督司府的墙头被他翻得滑亮。 说好的出来赏荷,用了一些荷花糕,靠着软枕几乎都要睡着了。 舟摇着摇着,就摇远了,等回过神已经到了很僻静的一处湖。 前头摇桨的人也不见了。 怀乐迷糊睁眼,夹着鼻音,“我们到哪里了?” 傅忱揽着怀乐的腰,足尖点了舟头,施展轻功,怀乐猛醒神,看着下头的水,深不见底,吓得惊呼了一声,两手缠抱住他的腰。 美人的投怀送抱,傅忱自然是无比受用,怀乐另一只耳朵听着风声呼啸,另一只耳朵贴着傅忱的胸膛,听到他闷闷的笑声。 笑她! 怀乐鼓着腮帮子,也顾不上怕了,伸手拧了他的腰,谁知道傅忱的腰全是劲肉,压根就拧不动,怀乐更气了。 停到了岸边,故意走得很快。 傅忱连忙跟上去哄。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来了,他朝左边哄,怀乐就朝右,等他往右边哄,怀乐就鼓朝左边。 扭得怀乐脖子都累了。 傅忱扶住她的肩膀,弯腰凑近,盯着她眨巴的大眼睛,“生气了?” “不生气好不好,给你拧。” 才拧不动! 怀乐把他伸下来的手给他抓下来,低头就咬了一口,怀乐很用力了,闲闲现在冒了乳牙,怀乐给他喂东西时,他有时候会咬到怀乐的手指还是疼的。 怀乐牙口齐全,咬得又用力,傅忱始终面容带笑看着她,怀乐咬了一会就不咬了。 没劲。 她背过身,盯着自己的足尖,心里的那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解衣声。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嘶,“流血了。” 怀乐斜了一只眼,傅忱故意晃手臂到她面前,怀乐的目光就被吸过去了。 她要看时,傅忱就把手伸高,不给看。 怀乐跟他闹,跳起来,蹦蹦跳跳好久,傅忱高太多,她压根就碰不到他故意伸高的手。 后来还是她的小脸蛋拉下来了,傅忱才妥协把手给放下来。 没有血。 “你骗人!” 手臂上很多大小不一的疤中间横着一口小小的牙印,咬得很深了,还没有冒血。 那些个伤疤,特别的多。 很多怀乐都还能够认出来,最陈旧的伤是哥哥打的,有烫伤,是怀乐不小心推倒了汤给他烫的,一些是他剜肉养蛊的.....大大小小,大部分就是为她受的。 怀乐看着上面的伤眼睛就凝了水雾气。 傅忱逗她的心思都被吓跑了,余下的都是心疼。 “别哭啊,没有冒血,我再让你咬几口?” 傅忱伸手过来,怀乐推开,他把手揽到怀乐的腰上。 怀乐捏着拳头捶他,“骗我....你就会骗我....” 傅忱也是懊恼,他就觉得她气鼓鼓的模样,娇憨灵动,实在可爱,男人骨子里的贱相犯了。 连忙出口哄,“不是故意不让你看。” “我不让你看,是怕上面的疤太丑了,吓到你,不是故意骗你。” 两只手抱着怀乐,额头抵住怀乐的额头,鼻尖摩挲着鼻尖,柔声柔气哄她,一声声叫她乐儿。 之前傅忱问她乳名,怀乐答应他的,让他叫乐儿,但是不准在人前叫,不准让人听见。 他遵守得很好。 第175节 可现在怀乐一想到他哄,鼻子就酸,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气,她觉得傅忱不好,又觉得他好。 她又开始心疼傅忱了,在心疼中心动。 又害怕心疼傅忱,想到从前为他的种种,怀乐心里就害怕,以后会不会还会像从前一样? 会有以后吗? 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傅忱凑近,不自觉去轻吻她的眼泪。 “乐儿。” 温柔至极的乐儿。 “你就会欺负我....”怀乐想到以前,他就这样叫她。 见到她的眼泪,傅忱内心一阵阵抽疼,他不该逗她的,逗哭了人都怪他,傅忱吸她滚落的眼泪,她太香了,脸蛋嫩白,傅忱顶鼻子,直接亲了上去。 由浅入深,傅忱温柔描摹,来回。 怀乐在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亲得忘我投入,傅忱有些凶了,怀乐被他逼得后退,傅忱掌住她的后脑勺。 待到了结束,两人都气息不稳,怀乐的唇都肿了,眼含春水,仿佛藏了无数的小钩子,勾得傅忱下腹一紧。 他却不敢再多逾矩,捏着两侧的手,生生扛着反应。 如今情不自禁,他都怕怀乐不理他,好在,哭是不哭了。 怀乐的唇肿了。 等她回过神,“你亲.....” 她的脸红彤彤,像成熟了的苹果,捂着有丝丝辣疼的唇。 “你亲我。” 傅忱清咳一声,“我错了。” 认错认得很快。 他从腰间拿出来一个澄黄色绣龙纹小香囊,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我送给你的。” 几乎每日,他都给怀乐送东西,如今院内堆满了他送过来的奇珍异宝,有罕见的红珊,有滚脸的玉纶,甚至有寒玉床,统统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今日这个,看似小,很常见,但实际上,上头的澄黄色龙纹,是帝王所用之物,他是以帝王之佩给怀乐,意寓尊贵共享。 “是什么?” “嗯,回去再拆了看?”傅忱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怀乐很懵? “我....” 话音未落,傅忱眉眼骤然泠冽,防备竖起,护着怀乐的腰抱着她倒在了一旁的草丛里,窝躲起来。 “有人。” 怀乐连忙闭上嘴,傅忱看她骤然严肃的小脸,脸上又漾出笑,怀乐怕他笑出声,连忙捂住他的嘴。 很轻的一声,“嘘。” 傅忱眨眼,以示自己听话。 拨开草木,瞧见一队人马围住了湖,也不知道往下在捞什么。 傅忱看见那些人身上的官纹,眉头一皱:有司衙门的人? 怀乐伸脖子去看,傅忱怕她伸久了酸,就托住她,将重量往自己身上这边转移。 让出来一条路,走过来的为首。 正是梁怀惔。 “哥哥!” 怀乐惊呼,她的也捂住了自己的嘴,使劲猫着身子往傅忱的身下藏,惹得傅忱倒吸一口凉气。 哥哥在这里,会不会发现他们。 傅忱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告诉她,“别怕,他没有听见。” 有司衙门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底下就打捞上来了一具泡发的女尸,傅忱怕怀乐吓着,就捂住了她的眼睛,怀乐想看没看到。 “你哥哥往这边看了,藏好。” 怀乐果然乖乖听话藏好,再不好奇。 等到有司衙门的人走了,傅忱拉着怀乐起身,“乐儿。” 许是瞧见了自家哥哥。 怀乐有些怕,“我该回去了。” 傅忱知道她心里害怕,替她整理好被压乱的裙衫还有杂乱的头发给理顺了。 “好,我送乐儿回去。” 怀乐下了马车就往急匆匆往里面跑,傅忱跟在她后头,看着她特别快的动作,担忧道“你慢一些。” 怀乐入府的时候,梁怀惔都没有回来。 许是被哥哥撞到,怀乐心里一直揣揣不安,晚间梁怀惔没有回来用饭。 傅忱着人送来了望春楼新出的饭菜,怀乐尝了一口,味道比家里厨子的要好太多了,她每样只留了一些,其余的让人给梁怀惔送过去。 梁怀惔忙,今日到用膳的时候忘了着人过来传信,怀乐望眼欲穿,看着门口一直在想,傅忱是不是骗她的?哥哥看见了? 晚间哄了闲闲睡。 怀乐才去卸钗镮,入内室泡澡,平日里泡没多久,怀乐就困了,今儿个她精气神足,怎么都睡不着。 一直在想着她和傅忱的事..... 彻夜无眠。 第二晨起,怀乐才醒过来,就见到外头梁怀惔常过来传信的人。 “姑娘,衙门里出了新案子,督司大人彻夜追查,忙得忘了给您过来传信了,特地往属下过来告知姑娘一声。” “这是大人让属下带过来给姑娘买的望春楼的糕点。” 怀乐接了,点头致谢,“劳烦你跑过来了。” “姑娘客气,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原来只是忙忘了。 先前梁怀惔也有忙忘的时候,怀乐心里也不慌,不知道为什么,这回怀乐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怎么都消散不下去。 ....... 打捞上来的女人,身体被泡发了。 脸也被湖里的鱼吃了,身上唯一能够辨查出来的,就是那一身衣裳,好在这衣衫没有被泡坏。 瞧着针线纹路很是精巧,着重往这头查。 仵作验出这是个妙龄女子,身上没有大伤口但还是怀了身子,失足溺水,一尸两命。 看起来是失足溺水,但很多疑点说不通。 那地方是湖头,人烟罕见,妙龄女子怀了身子,去那地方做什么。 梁怀惔没有结案,就顺着查,他这一查,查出来的事情真不了得。 死掉的人是汴梁下辖小县湘北布庄的掌上明珠邹骊。 不仅如此,家里的千金平白没了,邹家夫人没有上官府报案,那边给的口供,是因为她进汴梁寻未婚夫了。 而这未婚夫是魏晗。 呈案宗的人瑟瑟发抖,督司大人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简直可以用冻死人来形容了。 魏晗直接被提到了刑房。 梁怀惔驱散了左右的人,亲自招呼他。 魏晗坐立难安,“大人,下官不知所犯何事....” 梁怀惔阴着脸,手里拿着长长的鞭子。 “不知所犯何事?” 魏晗眨着眼睛扯谎,“是不是梁小姐有什么?” 梁怀惔一抖鞭子,“人面兽心的东西,也配提我妹妹?” 抽鞭的声音噼啪响,好像打到人的身上。 魏晗直接从板凳上抖了下来。 “大、大人......”,忍不住跪地求饶。 梁怀惔把案呈甩到他的脸上,“给本大人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完了就知道你该交代什么了。” 魏晗看到邹骊这个名字,脸色刷白,她死了?怎么死了?督司大人觉得是他杀的? 魏晗忍不住跪在地上求饶。 “大、大人,下官自知欺瞒有罪,可下官是冤枉的啊!下官为民请命,怎敢以身试法,触怒督司的天威。” 梁怀惔猛地拍桌,“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我妹妹的事情你怎么说!” 魏晗头磕出血,“大人明鉴,下官自始至终从未和梁小姐见过面,更别说什么首尾了,下官冤枉啊。” 梁怀惔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没见过面? 傅忱天天着人送望春楼的糕点来,怀乐吃得嘴都刁了,总觉得府上厨子做的饭味道都差了一点。 这日是他亲自送来的。 第176节 怀乐在院内逗闲闲玩,回过头,傅忱已经翻过来墙了。 怀乐瞧见他,先看了看门口。 压低声音,“你怎么过来了?待会让哥哥瞧见,快走快走。” 傅忱有些受伤,他扬起手里的食屉,“我给你送午膳。” 怀乐担心,“不能让别人送来吗?” 傅忱搁在桌上,朝她靠近,拉她的手,语气有些可怜。 “乐儿,我想见你了。” 真想了,自从那日遇到了梁怀惔,傅忱怎么约见,怀乐躲怕,都一直没有跟他出去了。 本以为是贸然亲她亲得她恼了。 不能见面忏悔,傅忱还亲笔写了悔过书,字字恳切,说他太莽撞了,不应该没有经过怀乐的允肯,就亲她,还保证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这么莽撞。 怀乐看得脸热。 傅忱这副可怜卖乖的模样,戳到了怀乐的心窝口,她纵着傅忱牵了她好一会。 “见着了,可...以了吧……” “你该走了。” 傅忱眼神幽怨地看着她,“乐儿,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才来一小会。” “你不想见我?是不是之前的事情,让你讨厌我了。”看着不像又像,傅忱也恨恼,他手指轻颤了一下,视线牢牢钉在怀乐的身上,就跟看不够怀乐似的。 “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贸然突进了,你别躲我好不好?” “能、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怀乐抓了抓头发,“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傅忱更委屈了。 怀乐怎么好和他说,是因为上回她被吓到以后,心里就总是害怕,担心被哥哥发现。 怀乐不想说。 她一慌就想躲起来。 “乐儿,你这样突然不理我,总要给我一个由头吧?我哪里做的不合你的心意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好不好。” 怀乐摇头,“这..” 院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了。 傅忱一把将怀乐抱在怀里,防备看向来人,这盛怒之下的人,不正是怀乐一直恐惧见到的。 她吓得浑身一颤,都结巴了。 “哥、哥哥?” 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下子,变成怀乐将傅忱挡在身后了,她低声,“你快走呀。” 梁怀惔手里从后面捏着鞭子。 咬牙切齿,“傅、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相较于两兄妹的紧张,傅忱反而是最淡然的一个。 他将怀乐带到身后。 拱手欠礼,“梁大人。” 怀乐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衫摆,推他的后背。 “你别惹我哥哥了,快走啊,我跟哥哥解释。” 梁怀惔眼神阴狠,捏着鞭子过来。 那架势恨不得将傅忱千刀万剐。 怀乐跳到两人中间,伸开双臂,“哥哥,你不要打他。” 梁怀惔不理解,他沉着脸。 “阿囡,过来。” “男人之间的事情,哥哥和他谈。” 不说后面的话还好,越说怀乐更不能让了,她急得要哭,“哥哥......” “你不要杀他。” 看着怀乐态度转变的模样,梁怀惔心里怒火更盛了。 阿囡能够和他冰释前嫌。 他在中间做了不少的努力了吧。 梁怀惔心气压了又压,“阿囡!”这还是梁怀惔这么久了,第一次和她说重话。 怀乐吓得又一抖。 闲闲忽然就大声哭了起来。 傅忱摸摸她的头发,“去哄孩子,我和你哥哥谈。” “没事的。” 闲闲哭得厉害,怀乐还是没有动,她眼泪又开始汪汪了,梁怀惔忍了又忍,额上青筋暴起,手里的鞭子骨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闭着眼不想看。 “哥哥不会杀了他。” 傅忱轻笑,指腹碰了碰怀乐脸颊,“乖,闲闲哭得厉害,去哄哄他。” 傅忱自主跟着梁怀惔往外走。 怀乐想要跟上去,她才碰上院门,拉不开,门在外头落了锁。 一直到督司府内的练场子才停下。 梁怀惔看着傅忱的脸,脸色比刚刚还要可怖,“你还有什么遗言?” 第97章 先前傅忱在汴梁为君, 一举出手废除了大部分宣武帝为政时的世家子承父位的陋习,给不少寒门子弟爬上来的机会。 可有了机会还远远不够,寒门子弟身家缺的缺得何止于一个机会呢。 且不说一路上汴梁打尖住店的盘缠, 再有采买历年相关的卷目书册,以及各个书孰里先生押题卷,做人情的, 这些都是一笔不少而必须的出入。 饶是如此,也有很多的寒门子弟跟钱庄压字据借银子使,一来二去, 效仿借的人太多了。 很快要想往钱庄借银子使的门槛就高了, 不仅需要借据担保人, 还需要有身家的借据担保人。 邹家就是魏晗穷途末路时找上去的众多的寒门子弟之一。 邹家主早年也是寒门混迹出身的, 颇识得一些文章笔墨,只可惜没钱,不得不混迹商场。 幸好他在布庄这一块还算是有眼力见, 也是混的时机好,很快就发迹混出头了,挤身布庄大流, 占据龙头。 外人都说邹家主会赏识人, 找他帮忙,可成。 邹家主没有见找上门来的寒门子弟, 他帮忙也是投商资, 日后要回报的,当然要看你值不值得投。 邹家主让汴梁最当红的书孰先生, 暗地里出了一张类似于秋试差不多难度的题卷, 让这些上门要他帮忙的寒门子弟做答。 最后再由他和书孰先生过目。 除了几位可投的寒门子弟, 魏晗更是拔尖选出来的翘楚。 邹家主没有给他当借据担保人, 反而帮他当女婿培养,只是没有明说,但那层意思已经给到了魏晗。 魏晗性子淡泊,对于自己的姻亲嫁娶,他没有太多的感触。 邹家能看上他,不嫌弃他是他的荣幸,就说他就算高中,榜上有名,将来也未必能娶得邹家小姐这样的做妻子,他默认应了。 有了邹家助力,魏晗如虎添翼,他很努力,邹家主看他刻苦,也很满意。 没等魏晗高中,就让邹家小姐跟魏晗见面。 对于家里安排的姻亲,邹骊很不满意,刚跟魏晗见面时没有给他好脸,并直言告诉魏晗,她一辈子都看不上魏晗,不会给魏晗当妻子,她已经有了想要许诺一生的人。 对此魏晗很无措,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在邹家发起的这场关系里,他并没有做主的权利。 若是他和邹骊的姻亲泡汤了,他得到的书孰先生的指导,以及一切得到的殊荣,可能都会随之泡汤。 面对如此不待见他的邹家小姐,没等魏晗想出对策,邹家小姐就先发了话。 她和心上人的事情还需要魏晗来打掩护,只要魏晗乖乖听话,她们可以各取所需,待到魏晗高中,她会亲自跟跟邹家主说,取消跟魏晗的姻亲。 魏晗同意了。 自那以后,表面上魏晗是跟邹骊见面,实则上,她从前门进后门溜。 再到魏晗高中新科进士,回去后给邹家送了不少礼,后头就一直在汴梁忙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见到邹骊了。 倒是收到过几封邹骊寄送过来的信笺,内容官方且场面,怎么看怎么不情愿,用脚趾头想,魏晗都知道肯定是邹家主或者邹夫人让她写的。 眼下不知道邹小姐能不能解除姻亲,怕她那头不成,魏晗就想借着和督司舍妹大人的亲事,解除和邹家的亲事。 谁知道,就在他要和怀乐见面的那日,邹骊突然传来了信,让魏晗去见她,她有了身孕!吓得魏晗急得六神无主,什么都忘了。 他去见了,邹骊不知怎么的,反悔了,她要让魏晗当大头爹,娶她。 魏晗怎么愿意,他怕刺激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致很是激动的邹骊,只能先将她安抚下来。 魏晗那头才应付好,才想起来这头。 他叫人私下去查,才发现督司大人的妹妹,似乎也是有心上人的,看起来....也是想找他当个由头。 第178节 他很气的出了门,骑着快马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心不下,逃避怎么都不是一个法子,自己跑静了,他才回来。 怀乐洗把脸过来,桌上的茶晾得正好,恰是可以喝的时候。 “哥哥....” 怀乐小心在对面坐下,犯了错也不敢大声,低着头,准备乖乖地认罚,她把手伸过去,掌心露给梁怀惔。 “都是怀乐的不是,不该隐瞒,惹了哥哥气,哥哥打吧。” 梁怀惔看着她的手,扬起了手,怀乐下意识躲避闭上了眼睛。 长叹了一声。 “..........” 没有打她,最终只是把晾好的茶盏放到了她的手上,怀乐感受到茶盏的底圈,她睁开了眼睛。 哥哥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梁怀惔自己嘬了一口茶。 静了一息,才问。 “多久了?” 怀乐手指打磨着茶沿的墨蓝色串枝花纹,“上次在戏园子。” 梁怀惔闻言,讥笑出声,戏园子,正好和魏晗说的时日对上了。 还是他亲手送了怀乐去的。 这是他亲手将他自己的妹妹送到了傅忱的手上? “怎么...不告诉哥哥?” 怀乐咬紧了唇,不敢吭气,“......” 茶沿盏上的花瓷纹都快被她给扣下来,眼睫毛不住地眨啊眨。 梁怀惔单刀直入,直言肯定,“你喜欢上他了。” 怀乐猛抬头,“........” 像是被人抓到了把柄,戳中了心事,她却怕被责备,惹得他不快,不敢承认,“不...不是的。” “哥哥一定要给我择夫,我只是不想择夫。” 梁怀惔哦,“不想择夫,所以那个人就可以是傅忱。” “不是....” 梁怀惔很少这么跟怀乐说话,质问式的,“不是,不是的话,为什么不能是魏晗,不能是阿央,不能是旁人,非是傅忱。” 怀乐停了话头,“.........” “哥哥......” 梁怀惔接着道,“哥哥那日在湖头办案子,底下人去查,在周围查到了两个人的脚印子,两个可疑的人是你和傅忱的吧。” 怀乐睁着眼,一切都明了,不必逼供,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还有,你送给哥哥的饭菜,是望春楼,也是他翻墙送进来的。” 蛛丝马迹越翻越多,“那日哥哥来寻你,坐下的石凳觉得温热,是因为傅忱来过,他刚走不远。” 怀乐没说话,但全都利落默认了。 “他见过闲闲了?” 没仔细看过正脸,可怀乐见也是见过了。 “........” 怀乐憋得眼睛红,她才止住没有多久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梁怀惔看着她哭,又忍不住怪起自己来。 他想让怀乐别哭,却也气她。 怀乐搁下茶盏,一下扑到梁怀惔的怀里,“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阿囡吧。” 说罢,哽咽着大哭起来。 梁怀惔就是再恼,面对她的眼泪花子,真是天生收服他的利器,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他又叹气,手掌抚着怀乐的后背,一下下轻轻拍着她。 “傻妹妹,哥哥怎么舍得下手打你。” “哥哥生气。” 梁怀惔冷哼,无奈,“你骗哥哥,还不允许哥哥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没有错,都是那个王八羔子的错。” 哄得怀乐不哭了。 坐了回去,梁怀惔手指敲打着桌面,才问她,“阿囡,你喜欢傅忱的,对吗?” 怀乐抽抽噎噎,点了一下头,又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不喜欢。” 梁怀惔盯着她,知道她喜欢上了,否认只是怕他生气。 他难免正声气,“阿囡。” “你和傅忱之间的事,旁人说不清。” “哥哥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重蹈复辙,先前让你择夫的事情,哥哥考虑欠佳....” 要不是逼得太狠,也不会让傅忱钻了空子。 可如今,怀乐对他生了感情。 难不成要他生生掐断,看着怀乐终日以泪洗面? “如今,你不要考虑哥哥,也不要考虑闲闲,什么都不要考虑,只顺着你的心,你心里最真诚的想法。” “哥哥只要你一句话。” “跟傅忱,你真的想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23:47:51~2022-07-11 23:5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雾岛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偏未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 怀乐想据实以答,她思来想去,脑子里乱乱的, 她拿不准主意,她不知道。 又是那句,“怀乐不知道...” 梁怀惔真被她气着, “........” 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做哥哥的,也该有耐心。 他如今就是千悔万悔, 不应该逼怀乐择夫, 也不应该这么忙, 忙得顾不到他妹妹, 忘了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傅忱。 却也不得不亲手来收拾残局。 梁怀惔不明男女之事,只站个旁观者清,他太了解怀乐了, 他见过怀乐喜欢不喜欢,在意不在意的模样,所以他无比的清楚。 她对傅忱有感情。 回想想, 其实早就有的, 在长京宫变,怀乐担忧他的安危, 担忧他的生死。 她那时候仅仅只是跟梁怀惔说了一句, 是傅忱给她挡的刀,她想让梁怀惔去帮忙, 他在心里已经隐隐察觉了。 不过梁怀惔而风月老手, 弄不明白。 只是欠? 生死关头, 只是欠怎么能让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刀山火海去救傅忱。 阿囡机灵, 若是没有恢复记忆之前的怀乐她这样再次为他心软,梁怀惔或许可以理解,历经这么多事情,那么多结缔隔在中间,怎么可能。 思及此,梁怀惔忽而惊察,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直直看向怀乐的眼睛,她的模样,眼前的小姑娘,她的神色已经没有深困在过去的痛苦了。 她清凌凌的眼睛因为哭过,眼尾还有些红,眼泪水都没干透,沁了水一样,清澈透亮。 有的也只是为心上人担忧,就好似家里人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担忧。 梁怀惔想到他想要为怀乐择夫的目的,摆脱傅忱,摆脱过去。 就是想让她像寻常闺阁女子那样,好好去尝尝情爱的滋味,过过新的日子,有个新的开始。 现在她也的确是这样了。 他做哥哥的该高兴,唯一难过的,领着她重新开始的那个人是傅忱,傅忱的分量已经重过他这个哥哥了。 梁怀惔很心酸。 他想找找自己心酸的源头,要个确定。 “阿囡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傅忱为你剜心头血,为救哥哥深陷敌围遭火药险些烧去半条命的事情。” 怀乐攥紧了拳头,眼泪花子又在打转了,“他..后背的烧伤是替哥哥挡的?!” 后面的不知道,前面的已经知道了是吧。 梁怀惔直言,“是。” 第179节 “那日我返回长京皇宫,因为势单力薄,只能和傅忱联手。” “阿央深陷敌军的包围出不来,他一路跟我,又为我兄妹鞠躬尽瘁,不留余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为救他就去替了他。” “傅忱为了彻底铲除对方的人马,在地宫下面埋了许多火药,彼时所有人都撤走了,只差一会,火引将要烧到尽头......” 怀乐听得心惊胆颤,她咽了咽口水。 虽然已经知道了后来的事,她还是问,“后来呢?” 想到傅忱背部的烧伤,即使好了,那伤口也无比的狰狞,因为他天生骨相皮相出众,虽然不丑在他的身上尽显饱受凌虐的美感。 怀乐当时不明伤口的来历,看着那伤,也难以想象当时究竟是多么的险象环生。 他武功当数世间第一,也受得这样重,可想而知,长京那场宫变战役,究竟如何。 “后来傅忱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他没有犹豫,冲了进来,像哥哥替阿央那样,替了哥哥,在火引燃到头,炸了的时候,把哥哥推了出去,护住了我。” 连他都想不明白,傅忱冲过来时,为什么不犹豫,是时辰没有给他犹豫吗? 他的样子,就算给了时辰,一点都不像会犹豫。 是因为怀乐吧,才护他,只是傅忱明明记不得过往了。 “对不起,哥哥,怀乐不该让哥哥回去的,如果哥哥和阿央哥哥回去的话,就不会这样。” 只差一点,哥哥就没有了。 “阿囡承认了吗?承认你当时是想让哥哥回去。” 怀乐愧疚,脑袋埋得更深。 梁怀惔扶住她的肩膀,叫她立直,“阿囡不用内疚,不用觉得对不起,哥哥说过。你无论做什么,都有哥哥担。” “但凡哥哥在一日,哥哥就永远会是你的底气,我的妹妹,就该自由自在,不惧一切的活着。” 他也不说什么,他做的许多,都是为了她,不给怀乐增加心里负担。 “所以你要记得,你不低于人,甚至可以引以为傲。”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梁怀惔理顺她耳边沾了泪水的发,用帕子给她擦拭。 “哥哥从来都不想束缚你,也从来都不会束缚你。” 梁怀乐前半生过得太辛苦了,她什么都没有,如今坎坷半生,终于也有了别人会羡慕的东西。 怀乐感动得鼻头酸,“哥哥....” 她知道,哥哥是在鼓励她,叫她直面自己。 梁怀乐真的可以跨出来这一步吗? 梁怀惔看着的眸光始终饱含鼓励的力量,一点点感染给怀乐。 “……” 怀乐在他的鼓励,劝说下,终于重拾捡起,肯定的说了,“好。” 没道理,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惧毫无,超前冲,现在有哥哥了,有底气了,有人撑腰了,傅忱也不似从前了,怀乐还要畏首畏尾。 大不了...大不了..就再摔一次。 勇气不能没有了,勇气长存,这才是梁怀乐。 尽管她柔弱,爱哭,做事很慢,笨笨的,总是什么都做不好,为一件小事也能摔得满身都是伤。 可她也在很认真的活,小步小步的往前挪。 人都会成长的呀,这是第二次。 怀乐不会像从前一样傻乎乎了,她会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以己为重。 傅忱歇也歇不安稳,包扎好的伤口挣出血了,换人早疼得皱眉,他一点知觉都没有,眼睛往屏风外头瞟。 怎么去了那般久都没有回来。 他真害怕,他这一趟,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点点起色,这起色相当于冒了个头,别叫梁怀惔从中作梗,给他铲干净,这苗头掐了都是小事。 若是铲,事就严重了。 就怕梁怀惔用什么亲情要挟,傅忱翻身起来,他刚坐稳,与进来的梁怀惔碰了这个正着。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梁怀惔面色不善,“我家我妹妹的院子,我进来要跟你请示?” 还是这不善的口气就好。 别君君主主的客气上了,那才叫撇干净。 傅忱笑,“自然不用。” 他眼神往后看,没见着心心念念的身影,一下着急起来了,要开口问,被梁怀惔抢在前头。 “你跟我出来,我们谈谈。” 傅忱盯他半响点头,跟梁怀惔往外走。 出了院子,外头侯着一批人,梁怀惔挥手让人进去收拾,把傅忱存在的痕迹全都抹去。 傅忱着人送来的东西倒是没有被挑拣丢出来,只是他换下来的衣衫都被扔了,他坐过地方,躺过的,摸过的,梁怀惔嘱咐女婢都换成新的。 傅忱当场没发作,跟着梁怀惔进了书房,才淡问他什么意思? 梁怀惔仔细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身量来看,他更高,气势上,梁怀惔这些年战场上刀枪剑戟滚过来,武将的气势犹如杀神。 然而傅忱的逼压一点都不比他低,他天生的帝王气息,内敛沉稳,略压眉眼时,狂妄跋扈,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在梁怀惔的地盘场里,他甚至都更胜一筹。 气魄,的确万人之上,天下仅有。 他挑的册子里,最优秀的新科进士,在他面前,毫无可比性。 “傅忱,你之前救我,记得我欠你一个人情。” “如今,你和我妹妹的事情,想我放你一马,过我这一关,要不要用了这个人情。” 梁怀惔端起茶,细嗅茶香。 傅忱眉头皱了起来,似笑非笑,似有几分不确定,“人情?” “梁怀惔,依着你对乐儿的疼爱,我以为你是真的看重她。” “现在,你跟我说用她的终身大事换人情?你认真的?” 他晒笑,“堂堂汴梁的督司大人的人情还真是值钱。” 梁怀惔放下茶,隔着腾升起来的茶雾看向他。 良久,傅忱视线瞟过来,他凑近,双手交叠,“又或者,督司大人是在试探我吗?” 距离他上一句话的间隔没有多久,这么轻易就猜出来了。 当真是玩弄权谋的老手。 “你觉得呢?” 傅忱往后一倒,顺手拿了一个茶盏转在手里玩,“大可不必了。” 梁怀惔哦,“你不用这个人情,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就你,过往劣迹斑斑,我是绝不会同意你和我妹妹的事。” 转茶盏的手一顿,俊颜毫无触动笑,脸色微冷,他站起来,“就这?” “我也送你一句话,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你用她当物品换人情的话。” “再有下次....” 傅忱的脸近在迟尺,眼里的狠戾叫人心惊,“让我听见,你看我们是谁抽谁。” 言罢,傅忱往后抛了茶盏,迈步往外走。 梁怀惔看着地上的碎瓷,不得不说,傅忱威胁的话虽然很惹人急,却也让他很满意。 他叹了一口气,叫住傅忱。 “我要见付祈安。” 傅忱背过身,狐疑问,“你见付祈安做什么?” 傅忱脑子一转,想到付祈安没婚亲,为了隔断他的梁怀乐的事。 梁怀惔该不会把主意打到付祈安的身上了吧。 梁怀惔看他质问的样子就不爽。 “不给见?” 傅忱好笑,抱臂扬下巴,“你不说清楚,我能让你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久等的乖乖们o(≧v≦)o 评论发红包,聊表歉意~感谢在2022-07-11 23:50:03~2022-07-15 22:3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子安然. 10瓶;栀期 5瓶;爱吃蛋糕的小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梁怀惔就见不得他嚣张的样子。 两鞭子怎么没有抽死他。 肋骨都断几根了, 半分没有见收敛。 就瞧这幅样子,要不是因着怀乐,梁怀惔真会一个巴掌给他撵了出去, 再不让他进督司府的大门。 第180节 看在自家妹子的身上,梁怀惔自然是一忍再忍。 “我见他与阿囡无关。” “那是什么事情?” 梁怀惔性子起来了,脸□□, “言尽于此,你爱叫不叫。” 两人僵持片刻,梁怀惔不再讲话, 傅忱看了他一会, 终是妥了协。 “行, 非要见, 就让你见。” 瞧着他的架势,付祈安是非见不可。 既然不是关乎怀乐,傅忱预想了千万种梁怀惔要见付祈安的事由。 他还是真琢磨不出来, 见是为什么见? 傅忱当日便提了笔墨,让人八百里加急,催付祈安过来。 付祈安收到他写过来的信笺, 瞧见上头急事速来, 四个字时,下面还让他带些长京小食, 险些气得吐血。 拍了桌子, 对着那封信笺破口大骂。 “傅忱,我是你亲爹啊!” 付祈安用脚趾头都晓得傅忱的急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这边就忙了五个月, 一堆事全都丢给他管, 现在好了, 他才闲下来喘气不过三两日, 傅忱闻着味就开始使唤人。 他不过比傅忱大个十几岁,男人岁月当头,正是好时候,自从那年答应跟他结盟,付祈安回想到今日,就没有什么时候不后悔过。 饶是先太子来当这个皇帝,累死累活都累不到他头上。 他指不定好好的在哪块阴凉处当闲散侯爵爽快呢,至于到今日累成死狗模样大喘气么。 “全天下就没有比他更悠闲自在的君主,甩手掌柜当得爽,全然不顾他的臣民子将了,该死的傅忱!” “哎哟,付大人稍安,这话可轻易说不得啊。” 旁边的小黄门听到付祈安骂上头了,连忙弯腰哈背哄他小气,端了上好的茶过来。 里里外外夸他手头利落,陛下看重,否则也不会委以监国的大任,如今举朝上下,谁人话里不敬佩付大人。 好听的话总是入耳的。 付祈安撇了撇嘴,往后一摊,指着小黄门的鼻头,“你们这群奴才,跟傅忱全都是一丘之貉!” “就向着他说话,给他当狗腿子吧。” “付大人哪里的话,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奴才等自然感沐君恩,得时时刻刻敬着,你是陛下跟前的第一人,奴才们当然也尊你。” “嘁。”付祈安笑,他骂一通心里头畅快多了。 骂归骂,傅忱交代的事,付祈安回回都给办得漂亮,这会也是自然的,他当日就将宫内里外事宜全都安排妥当,歇了三个时辰,就赶快马上路了。 来的时候,还给傅忱带了点长京特有的小食。 傅忱从前就总是被梁怀惔打,可谓是伤里来伤里去的,身上挨得这点伤,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梁怀惔近来堵着人。 他见不着怀乐,对自己也越发不上心,郎中给开的药,惯来是想得起时,便敷一下,想不来就作罢。 拖到付祈安到了汴梁,他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全。 付祈安忍不住侃他几句,“你这是又着谁给打了?” “所谓急事,不会是特地找我来给你主持公道,出头打回去吧。” 傅忱冷眼瞧着他,“你养的马匹是个王八根性的,这么慢?” 付祈安又给他气着了,“........” 讨不到好,他也懒得跟傅忱多言,把手里头的小食递过去。 “到底什么事?” 傅忱接了小食,打开看看里头都没坏,自己个先尝了一两块,味道也芬芳浓郁,又重新包起来。 “你休整半刻,随我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谁?” 傅忱没说,说半刻就半刻,他带着付祈安去了督司府上。 “你敲门吧,待会会有人来接你进去。” “你呢?” 傅忱勾了勾唇,拐往另一边翻墙了。 付祈安,“……” 梁怀惔加高了督司府的墙沿,这高度的确能够防得住普通的高手,对于傅忱,实实在在是防不住的。 他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 怀乐乍然见到他,心里也漾出欢喜,想到哥哥说的话,她又不想展现出自己过多对于傅忱的依赖,进三步退两步。 “你今日怎的过来了?” 这几日傅忱过不来,他给暗桩传了信给怀乐,说了具体的缘由,让怀乐别担心 傅忱递给她小食,“付祈安来了,这是我让他带过来的长京小,望春楼的糕点许久没有出新的,寻常的只怕你也吃腻味了,尝尝这个。” 怀乐也不扭捏,接了过来坐着吃。 傅忱守着她吃东西,时不时给她递些果茶压压。 闲闲就在旁边,因为怀乐没有正经点过头让傅忱看闲闲,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偷看。 他只敢偶尔觑着眼偷看,又忍不住在心里暗喜。 真的跟他好像。 怀乐尝了个遍,擦嘴时,正见到傅忱侧目看闲闲侧得入迷了。 她思忖片刻,轻道,“你要不要抱抱他?” 傅忱转头,很是惊喜,“可以吗?” 他问得很是卑微小心,怀乐本来是试探着问,听他的语气,忍不住心软。 “可以。” 日后,有了日后,总是要认真打照面的。 眼下,早一刻晚一刻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怀乐亲自抱了闲闲,递给傅忱。 傅忱还是第一次抱孩子,不,不能说是第一次,他第一个抱的人是他的妹妹,想到第一次抱就把人给摔了。 这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能摔。 心里这么想,傅忱两只手臂就缠得很紧了,怀乐瞧见了,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松一些,这样抱,会勒到闲闲,他会哭的。” 哭? 傅忱吓得松了一点手,却也没敢怎么松,下颌骨紧紧地绷成一条线,唇抿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闲闲。 大眼瞪小眼眨巴着。 怀乐,“........” “你..很害怕吗?” 傅忱咽了咽口水,想说不怕,又觉得逞英雄,抱孩子他的确不会,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就老实道了一声,“有点。” “怕什么?”怀乐被他严肃的神情逗笑。 他连哥哥的鞭子都不怕,还怕闲闲。 傅忱抿了抿唇,“怕....他哭。”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因为家里的外公生病了,所以忙不过来,医生说大概这段时间的事情,之前考试的时候怕我分心我妈没具体告诉我,我不大清楚只以为是小病小痛,考完就跟我的朋友出了一趟门,半道我妈才说事情的严重,我火急火燎就回来了。(因为我不是全职,很多时候自然要以三次元的事情为主)我也不想断更一拖再拖,知道这样爽约,很对不起大家,希望集美们能给一点时间,亲人生老病死,以后可能陪他的时间不会再有了,能陪一会是一会。 感谢体谅,鞠躬.jpg 第100章 怀乐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傅忱被她笑得难得几分羞赧, 他清咳一声。 “他..怎么不笑。” 是不是他太严肃了,傅忱松了松眉头,拉了拉唇角。 他笑得有些僵硬, 看着勉强又肃穆,却在无端当中透露出几分莫名的好笑。 怀乐笑意更深,踮脚教他。 “手弯些, 让闲闲枕着你的肘窝,你托着他,微微晃一晃。” 傅忱一步步照做, 怀乐的腕肘温暖而柔软, 傅忱的臂弯结实有力, 枕着觉得有十足的安全感, 大约是父子亲情,闲闲又不怕生,葡萄大的眼睛盯着傅忱, 咧嘴笑了起来。 傅忱愣了,也跟着开心,他不确定似的跟怀乐讲, “他..笑了?” “笑了。” 闲闲这一笑, 傅忱越发晃得厉害,怀乐呵住他, “你别动太厉害啊, 他会怕的。” “哦……” 傅忱瞬间僵停,不敢放肆了。 第181节 他停了一会, 闲闲不笑了, 他才慢慢晃起来, 一晃闲闲就笑, 闲闲笑起来,他也跟着笑,两父子傻乐,傅忱越晃越厉害,闲闲甚至笑出咯咯声。 傅忱邀功似的给怀乐看,“他不怕。” 怀乐看他抱得稳也放心了,松了反而得空笑他。 “嗯,闲闲不怕,闲闲比你的胆子大多了。” 刚刚他抱闲闲还怕呢。 傅忱越晃越开心,他甚至抱着闲闲,把他高高举起来,怀乐拍他的手臂,“你....哎你......” “你放闲闲下来,待会吓到他了。” 傅忱抱孩子抱得牢牢的,他意气风发,“我有分寸。” “我看看他怕不怕。” 说到底,就是自己亲儿子,也不想在怀乐面前给比下去。 怀乐,“.........” 付祈安和梁怀惔就在对面的阁楼上,将院里一家三口的行为尽收眼底。 付祈安没正形依靠着椅背,倒是乐得看一出好戏,梁怀惔脸色不好,显然对于傅忱还是有芥蒂,却也默默看着,眼瞧着,傅忱在他面前这关是过了。 付祈安猜测,傅忱身上的伤只怕是他打的吧。 他那伤看着触目惊心,付祈安心里畅快,头回觉得梁怀惔打得好,傅忱这个混账羔子,天天给他找事情做,付祈安老早就想收拾他,奈何师出无名,一直逮不到机会。 梁怀惔歪打正着,算是给他出了口气,虽说这样想来,很不厚道。 真正来算,有什么不厚道的,傅忱连二十五的坎都没跨过去,现如今,嫡子有了,孩子也有了。 就瞧瞧他和梁怀惔,孤家寡人,这比不了。 他红颜知己也算有,但是这梁怀惔,付祈安听人说,他从不近女色,除却他妹妹不算,只怕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正儿八经地碰过吧。 就这么想着,付祈安心里又痛快了,瞬间觉得,他似乎也不是垫底惨的那个,看向梁怀惔的眼光带着同情。 唯一的妹妹都叫人抢了啊。 “他的忘症还会好吗?” 梁怀惔非要见付祈安,就是要确定这件事。 如今的傅忱,没了仇恨,也没有压在心头上的担子,他忘记了从前的事以具细恩怨种种,就记得个模糊的大概。 重要的是,他还记得爱阿囡。 梁怀惔这些日子,算彻底想明白了,他可以接受傅忱,但要问清楚那药,万一傅忱又给好了,回到从前偏执可怕如何? “你叫傅忱让我来,就为这事?” 梁怀惔很看不惯付祈安没有正行的模样,“嗯?” “话说回来,梁督司妹妹的事情,同意了是吧?” 梁怀惔要个确定,付祈安也是要个确定。 “看他的情况,从前的他给阿囡遭成了太多的伤害,若是会好,我会考虑...” 付祈安大手一挥,抄起一把花生在手里捏掉了壳,再高高抛起,用嘴去接。 吃了半碟子花生他才回话,“他吃忘情这事,我问过制药的蛊师和太医,忘情药能够忘却前尘风月,不会再好,但是他频繁记起你妹妹....” “是,你知道我的顾虑。”梁怀惔就疑心这个,“他骨子里似乎还记得阿囡。” “是啊。”付祈安脸上似笑非笑,眸光却无比的认真。 “他骨子里就爱你妹妹,认定你妹妹了。” “爱人么,用心爱的,不用眼睛,眼睛看的是皮相。” 梁怀惔不懂,付祈安耸肩,“你别看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要特别清楚,不如自己找个女人遭一遭,许就明白,感同身受了。” 梁怀惔敛眼,付祈安说的后面,他都当作听不见。 付祈安一次说开,“实不相瞒,当时在长京,他似乎有意算计要探你妹妹,后头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再有一事.....” 梁怀惔看过去,付祈安讲道,“先前你回汴梁,傅忱一道随行送过来的礼,实则是按长京求后聘娶地份额来备的。” 梁怀惔,“.......” 聘礼!难怪。 他当时就觉得傅忱清算长京宫变,赏罚分明旁人都还好,唯独给他的尤其重,敢情早就打的歪算盘。 “呐,你收也收了。” 梁怀惔无言以对,他屡屡被傅忱算计,如今都有些习惯了。 “.......” 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打?不成,只得沉默。 “我知晓了。” “知晓了是成还是不成?” 梁怀惔脸色不好,皱了眉头,付祈安倒笑,“旁的事我能猜能算,这终身大事,我给了你一个准话,你也别跟我含糊,定不定?” 梁怀惔盯着付祈安,气急反笑,笑够了,才停道,“你让他按照聘礼的。” 付祈安摸着下巴,“我记得他们有婚书了,这婚书还是傅忱端着态度在你们汴梁地方诚心诚意跪来的,他先前就爱你妹妹爱入骨髓,抛开婚书不谈,你妹妹结亲的婚服都是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你若是怀疑他的真心,大可自己认真看看,我为他说话,可能有亲戚之嫌,惹得你怀疑。” “但我费口舌这些,不图别的,只为叫你知道,心里有个数,之前的事情,我听跟在他面前的人说起来,的的确确是他对不起你妹妹。” “傅忱自生下来无论是亲情还是人情皆凉薄,没有人教过他,他因着不懂犯下大错,为弥补自己的错,也做得够多了,二人能有今天,也算不容易,你跟傅忱的那点子恩怨,实该算,也是你对不住他。” 梁怀惔闻言,依然缄默。 “我说到这,从前的事就翻过去了,梁督司觉着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也请你信我一会,我付祈安为傅忱说一句,这句话用命跟你担保,傅忱他绝对不会负了你妹妹。” “.......” 须臾片刻,梁怀惔说好。 “南梁西律北疆三番合并,他如今一统天下,定国安邦,是大国君主,从前娶我妹妹是在汴梁的地盘上,从前的事他也忘了,既如此,过往的事情不算,我妹妹这回是头嫁,什么都要按实打实的数来,该走的不能省,要诸事巨细,我眼里容不得马虎敷衍。” 付祈安也说好,“这事我必然给你办漂亮了。” “再有最后一个条件。” “什么?”付祈安洗耳恭听。 梁怀惔正色。 “他一生,只能有我妹妹一位妻子,不准纳妃收妾,若叫我发现,又或者听到什么风声,让我妹妹受到一丁点委屈...” 梁怀惔的眼风带着凌厉的刀。 付祈安接着抛花生吃,“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原来梁督司就为这事担心,你放心,他这辈子啊算是被你妹妹栓得牢牢的了,纳妃收妾不可能。” “况且,他已然不能叫女人怀了,你妹妹的孩子只会是律梁唯一的太子。” “这是两码事。” “……” 梁怀惔收回目光,“希望他能如你所说。” 怀乐和傅忱能够修成正果,除了当事人,付祈安可以算是顶头个高兴的。 他马不停蹄回去,匆匆用了饭,耐着性子等傅忱从督司府出来,就跟他说了这事,一五一十转达梁怀惔说过的话,以及他提出来的条件。 除了...他吃过忘情的事情。 傅忱欣喜不已之余,也没想到梁怀惔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让我叫你来,跟你说的是婚事?” 付祈安撒谎不眨眼,“不然?” “姻亲要跟长辈谈,我年长于你,戚里戚外,我也算你的半个长辈不是,他自然是要找我来谈。” “严格来说,我不仅是你的半个长辈,更是你的姻亲担保,这双方结亲,当然要见双方的长辈,由长辈来谈。” 傅忱嘴角一抽,不屑看了看付祈安。 “希望朕的姻亲能够叫付大人沾些喜气来,明年也能成成美事。” 被噎的付祈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傅忱嘴上功夫这么了得。 * 傅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也是奇怪,有时候吧,你越恨越瞧不上眼的人,你会越了解他。 就好比梁怀惔虽然没有亲自叫手底下的人来给傅忱传信,他同意了这门亲事,只让付祈安来说,傅忱心里却无比信任。 梁怀惔真的同意了。 抛开别的不说,他也算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梁怀惔也没有想过傅忱豪得没有底,翌日起,源源不断往督司府送来提亲的聘礼。 他的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翌日开始,满汴梁都知道督司大人要嫁妹了。 好似是长京人士,具体哪家的没探出来。 出手大方,必然是个王公贵胄。 但是来下聘提亲的媒婆,还是早些年的金牌媒手,这普天之下经她的口舌,就没有说不成的亲事。 只是她上了年岁,已经退隐了,不知道傅忱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叫她出山来亲自谈,梁怀惔在她巧舌如簧的面前都成了笨嘴拙舌的了。 第182节 除却那些个摞成小山将督司府堆得满当当的提亲聘礼之外,傅忱送过来的主要纳采信物是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原先就在怀乐的手上,后面几经辗转,这块玉佩不仅是傅忱的个人象征,更是号令天下兵马的兵符。 怀乐觉得不合规矩,又还给了傅忱,傅忱亲手又琢了这块玉佩,上头龙纹更显得精致,同时旁角匍匐的小虎同样栩栩如生。 梁怀惔接到纳采的信物时,都觉得不甚真实,他摩挲着上头的虎样,内心惊得不是一般,傅忱把兵符给阿囡? 不得不说,这份纳采的信物,给足了重视,梁怀惔很满意。 他把玉佩给了怀乐,拿出了他一直藏着,在莫家庄时,阿娘给兄妹二人打的一对玉佩,属于怀乐的那一半,送给了傅忱当还礼。 怀乐看着另一块属于梁怀惔的玉佩,笑着说。 “哥哥的这块,日后给嫂嫂当纳采的信物。” 梁怀惔宠溺摸摸她的头发。 他仅剩半辈子,只想好好守着他的妹妹过日子,不会考虑旁的事。 媒婆带了信物和怀乐生辰八字回去,与傅忱的八字合一合。 这生辰八字是先由傅忱过的目。 生辰八字不是怀乐公主的生辰八字,而是阿囡的生辰八字,她真正的八字。 傅忱寒顺年出生的,他的八字极好,条件傲人,自然难得挑,媒婆拿到的时候心里还没个底,生怕合出来不好,要不要说些好听的话。 真是多余想的,这八字合出来,天造地设。 怀乐的八字不出挑,甚至命里坎坷,与傅忱的正补了,没有一处挑得出错。 媒婆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傅忱。 傅忱面上端稳了,眉梢全都是喜意,媒婆说完后给了许许多多的赏赐,他还特地把媒婆说的话誊写下来,正式结亲之前,不便多见面。 督司府的墙高得像牢.笼,梁怀惔每面墙都安排了很多高手,傅忱翻不进来。 他誊写好了,让暗桩递到怀乐的手中。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怀乐看到最后闹得脸颊发烫,她的两只手拍着脸颊,鼓着腮帮子呼气。 “呼呼呼,梁怀乐,怎么还脸红啦……” 要嫁了。 明明嫁过了,却还是紧张害怕,这是第二次,嫁的同一个人。 上头的信笺看了一次后,怀乐怕被人看见,就收了起来,等脸上的烫退却后,心里又想着,再拿出来看一看吧。 再看一次,就看最后一次。 怀乐又拿出来看了,看的时候捂着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说是看一遍,怀乐看到尾巴又忍不住从头看了好几遍。 看到最后,似乎有两个浅墨写的小字。 傅忱是怕这信笺让梁怀惔看到,才可以把字写得那么小。 似乎是? 怀乐睁圆眼睛,凑近了看,将信笺凑到烛火底下,“木..目..想..想?你?” “想你..” 想你。 看不清字是因为刚刚怀乐的拇指指腹沾了黏汗,将本就不明显的小字弄糊了。 怀乐的脸迅速红烫起来,比刚刚更烫更红,她仿佛听到了傅忱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 “想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00:20:37~2022-07-18 23: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冬初十 20瓶;君子安然. 10瓶;琦、陌陌 5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过了问名后, 就到纳吉,傅忱又差人送礼来,什么金银镯子, 数不数不清,纳吉走完后,就到了纳征, 这正是送聘礼,上回最长也就堆到汴梁门口,这次的聘礼, 足足从汴梁堆到了长京, 跨了好几座城池。 没有人不为之乍舌。 督司府的人往来拿聘礼, 手都拿酸了依然搬不完, 督司府实在堆不下,这大礼过得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愁没处堆的时候,傅忱指了一座城池, 竟然把这座城池送给了怀乐。 这圣旨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 督司大人嫁妹,嫁的是当今天子。 也是, 除了当今天子, 谁敢有这样的排场,有人隐隐猜测过会不会是付祈安呢, 毕竟付祈安尚未婚配, 他如今是天子脚下最得重用的权臣,若说是他也有很大的可能。 也有人往天子头上猜过, 但也有人知道, 可当今一统天下的天子就是当初汴梁的天子, 他是有婚配的, 当年汴梁君主娶帝后的那场大婚,随说跟眼前的比不够奢华,但也十足十的轰动了。 别的暂且不谈,就凭君主给的一场隆重,就足见君主对君后的用情至深,再者,一直以来,君主为了君后清扫后宫,至今空悬,这可是汴梁广为流传的佳话。 话又说回来,督司大人嫁妹,娶督司大人妹妹的人乃是当今天子,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轩然大波掀起来一阵,又很快被人接受了。 别的不说,今年的局势大变,就说君主不知道什么何时悄无声息离开了汴梁,在长京城内剿清了残党势力,更是一举击溃了北疆,收复散乱的小邦国,再说前朝与当今君主水火不容的南梁二殿下,竟然被委以重任,成了南梁的督司大人,独揽一方大权。 二殿下和君主的关系竟然这般? 难不成当初的水火不容,君主亲自出手在汴梁的街市捉拿南梁二殿下的这一遭,都只是做戏? 若说是戏,未免,也太过于逼真了。 不论如何,汴梁的皇宫都被改成了行宫,想来君主只打算在长京做最主要的都城了,不打算再回汴梁。 前面的事情尚且都没有理清楚,眼下君主竟然要迎娶督司大人的妹妹,南梁二殿下还有妹妹? 亲妹妹? 南梁朝,也就那么几个公主,南梁灭后,公主不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还剩谁? 没弄清楚督司大人的亲妹妹究竟是何方神圣,倒是弄清楚了,南梁二殿下能跟君主联手,想来就是为了后面的妹妹吧。 下聘好了,就到了挑选日子。 梁怀惔不想那么快将怀乐给嫁出去,想定远一些的好日,谁知道傅忱找的钦天监,夜观天象,近两年最后的日子,竟然是下月初八。 这距离下月初八,也就九天了。 “ ……” 梁怀惔就算再怎么舍不得怀乐,也不敢再耽搁了她。 傅忱送过来的聘礼,梁怀惔全都收下,在他原本给怀乐筹备的嫁妆之外,聘礼清点过后全都添进嫁妆单子里,让她全都给带走。 怀乐公主的身家,富可敌国。 九日而已,这九日,所有人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 这几日傅忱一直都有送信过来,他会在信里和怀乐说,他今日做了什么用了什么饭,见过什么人,都说过些什么话。 话完家常,照常,他会在信笺的最后写上一行小字。 想你。 好想你。 好想见你。 ........ 怀乐出嫁的那一日是个晴好的天。 头天晚间梁怀惔陪她和闲闲用过晚膳后,梁怀惔又和怀乐说了好些话,没提出嫁的话,但字里行间都含着淡淡的愁。 只说起小时候的事,梁怀惔还提来了一坛子女儿红。 “阿囡,哥哥为你酿的。” “有些年头了,你尝尝,味道醇不醇?” 梁怀惔自幼就爱喝酒,他酒量不错,喝起酒来仿若饮水,怀乐看着眼馋,趁着阿娘不注意,求着梁怀惔,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地摇啊摇,眨着水汪汪的眼睛。 “哥哥,给阿囡尝一口吧。” 酒烈,梁怀惔不给喝,他又舍不得拒绝妹妹,就答应亲自给她酿一坛女儿红,待到她许了人出嫁时,给她亲自尝尝。 怀乐说好。 如今她长大了,眼里的青涩褪去,增添了女儿娇态,懂得风月了,有了她很满意的郎君。 “.......” 酒的确有些年头了,是早在莫家庄时,梁怀惔就给酿好的。 梁怀惔找怀乐的那几年,以为她死了没有尸骨的那几年,梁怀惔把这坛女儿红放到了他给怀乐挖的墓里。 几经周转,没想到还有今日,梁怀惔亲自给挖了出来。 “小时候你总念叨,如今总算是能尝上了,会不会怪哥哥,等太久了?” 怀乐端着倒出来的一碗女儿红,闻着醇厚浓郁的酒香,怀乐不争气的鼻头有些酸了。 “哥哥.....” 梁怀惔看她泪眼莹莹,用力捏了捏她圆润饱满的鼻头,虎着脸像小时候一样做凶狠的鬼脸吓怀乐。 怀乐被虎着的脸逗笑了,拍他的手臂,“哥哥又吓我。” 梁怀惔揽着怀乐的肩膀,“哥哥怎么舍得真吓你。” 怀乐自然知道,也不闹了,乖乖靠着梁怀惔的肩膀,压下去的鼻头又泛了酸起来。 第183节 梁怀惔看着头顶上婆娑的树,还有明亮的圆月。 轻轻叫了一声,“阿囡。” 怀乐,“嗯?” “没事。” 梁怀惔不想说些舍不得的话惹得怀乐哭,他知道怀乐的眼泪根子太软了。 天还没亮,怀乐就被人从被褥里提起来收拾,她昨夜吃饭那会想着明日要嫁了,紧张得没吃多少。 后来能睡得沉,也是因为那碗女儿红。 一直到收拾打扮好了,头上戴上了凤冠,沉压得脖子都酸了,她才勉强睁了眼皮子,瞧见了铜镜里的自己。 铜镜里的少女,五官精致面色红润,睫羽卷长眸眼惺忪,樱桃红唇,顶上的凤冠更大更精致,叫人挪不开眼。 女婢子们全都围在怀乐身旁,叽叽喳喳夸着她,“姑娘真好看。” “奴婢们看着姑娘眼都直了。” “是啊是啊,不知道新郎官瞧了,只怕会怎么样呢……” 说完之后,个个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怀乐面皮子薄,捏紧了手里的团扇遮住了脸,就为这几句话,红到耳后根去了,比身上的霞帔都要红。 跟在怀乐身边的陪嫁女婢子走了进来,“去去去去,都别笑了。” 暗桩抱着闲闲在外面。 “姑娘,时辰到了,该出门了,新郎官的花轿再拐一条街就要到了门口,督司大人也在院子外头等着了。” 怀乐轻轻,“嗯。” 她捏紧了扇子出门,到门口时,看向一旁的暗桩,“闲闲就拜托你啦。” 今日大婚,怕出岔子,闲闲主要托给了暗桩带着。 暗桩低着头,“主子放心。” 怀乐出了院门,梁怀惔大步迎过来,“阿囡。” 他蹲在怀乐面前,“哥哥背你出阁。” “好。” 怀乐攀上梁怀惔的背,他两只手一托,稳稳当当背着怀乐往外走。 哥哥的背宽厚,怀乐连一丝颠簸都感受不到,凤冠上的坠子都没有晃动,怀乐知道哥哥是告诉她,只要有哥哥在,哥哥会一直保护她。 怀乐用力攀着梁怀惔的背,小小声。 “哥哥。” 可惜梁怀惔没有听到,一直到了督司府门口,外头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乌泱泱的皇亲贵胄,公爵将军,全都是来给督司撑场子的。 黎明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讨要着喜糖还有喜银,君主出手大方,已经撒了好几波喜银和糖了。 那花轿说是花轿,实则是凤辇,四个辇的角都缀着凤铃,香包,镂空旁余缀着夜明珠和金叶子。 花轿前头的红棕鬓马上的男子,笑得如沐春风,他一袭红衣,前头系带着花球。 很快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梁怀惔的面前,每一步都跨得很大,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急了。 怀乐余光见到他凑近,心跳变快,团扇遮不得太多,好奇的人在侧边伸长了脖子瞧见,惊呼一声喊出来。 “督司大人的妹妹就是原来的君后!” 众人全都看了过去,怀乐的扇子都快要挡黏到脸上了。 “天呐!君主是登基后,以新君的身份,再新迎娶了君后!” “至始至终,陛下娶的都是同一个人!” 在场的女子,无一不羡慕怀乐的,这对女子而言,是多大的重视啊。 傅忱先跟梁怀惔见了礼,他随着怀乐喊,“哥。” 梁怀惔看着他人模狗样,很不情愿应了一声嗯,不得不承认傅忱的脸面极其不错,配他妹妹,能算个勉勉强强。 他语重心长叮嘱傅忱,“日后待我妹妹好些,别叫她受委屈。” 傅忱拱手,郑重承诺,“必然。” 得了这句话,梁怀惔把怀乐的手交托到了傅忱的手上。 “出门吧。” 怀乐是被傅忱抱到花轿里头的。 傅忱怕怀乐饿肚子,花轿里头备了很多怀乐爱吃的小食。 怀乐吃了一些,她怕吃多了,腰身太紧。 一直到入了行宫,拜了高堂,傅忱新建的宫殿,怀乐除了跪拜,都没有走过几步路。 婚闹是简单的婚闹。 傅忱给了一群小孩子糖果,让她们带着桂圆、花生、红枣、荔枝等进来给怀乐一波波送,叫她每样都吃一颗。 吃完了,就出去了。 这群小孩子没走多久,傅忱就进来了。 怀乐捏着团扇,低着头,颤着睫。 傅忱关上门落了闩,怀乐听到声音,心尖都抖了。 傅忱过来坐到怀乐的身边,捏住怀乐的指间替她将遮脸的团扇取下来。 瞧见眼前的无边春色,傅忱倒吸一口气,指尖微颤。 “乐儿.....” 怀乐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紧张抿了抿唇。 傅忱去倒合卺酒。 怀乐叫住他,“用这坛女儿红吧。” 她带过来了。 傅忱说好,手臂交缠对饮了合卺酒后,傅忱的目光怎么都移不开了。 怀乐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敛下了睫,“你、你别看了。” 她的脖颈上紧张得隐隐出了汗,傅忱替她取下来凤冠,重量没了,怀乐后颈僵硬动了动。 傅忱自觉伸手去替她揉后颈。 揉了一会,他问,“好些了吗?” 怀乐低低嗯,傅忱的手揉着揉着力道就变了,位置也变了。 怀乐的衣衫去了。 落到了地上,傅忱扶住她的双肩,带着她倒入了宽大的床塌。 床榻软得入坠云端,怀乐被颠起来,等她堪堪落稳,傅忱捏着她的手束到了头顶,他已经在上面了。 四眼相对,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烫。 “乐儿,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乖乖们想看什么番外? 感谢在2022-07-18 23:56:37~2022-07-20 02:4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期 3瓶;爱吃蛋糕的小狗 2瓶;琦、摆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来什么?” 怀乐都被压在底下, 何况两人之前就有过,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怕,傅忱显然也察觉到了怀乐的紧张, 跟她说话不过是想要安抚她。 底下的小姑娘,国色天香,十足诱人。 傅忱就这样看着, 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了。 被他炙热的目光盯着,怀乐脸红得冒出了汗, 多了好几份难为情, 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你别看了。” 傅忱反握住她的手, 牢牢包裹住她的手掌。 “乐儿。” 怀乐还没有来得及回他,傅忱箍着她的手一翻过来,怀乐就到了上面, 稳稳坐着,这会变成乐傅忱被她束缚在底下。 “你 ……. ” 这怎么合规矩,从前他就算再怎么放纵, 都不会这样没有底线, 怀乐挣扎着要下来。 傅忱却掐着她的腰不让。 “这不合规矩。” 傅忱单手枕着后脑勺,唇边勾勒出一抹笑, 眸光里全是怀乐娇娇俏俏的模样, 喉结滚了滚,低沉地笑, “什么规矩?” 他松了一只手, 怀乐生怕自己掉下去, 小手用力攥紧了他的腰带, “让人知晓了,会笑话你的。” 傅忱绕着垂落在腰间的青丝玩,周围都被他给清理干净了,哪里会有人知晓,又或者知晓了如何,谁敢传出去,胆敢嚼他乐儿的舌根,统统都给收拾了。 当然,这些话傅忱是不会当着怀乐的面说出来。 “不会有人知道。” 傅忱紧跟着又讲道,”我是怕你在底下害怕,又或者我有时候没个轻重惹恼了你,你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 第184节 他都在想什么呀,怀乐别过头,她感觉到热,也察觉到了傅忱的变化,自知道危险,却也不知道如何退却,难不成喊住了停,这是决然不成的,是新婚。 “不会。” 怀乐微微动了动,她是想自己往旁边挪滑下来,谁知道挪碰得傅忱的眸色更深了,他嘶哼一声,“别动。” 怀乐浑身僵住,眼睁睁察觉到他。 真的好危险呀。 ”你先让我下来么,我不会不理你的。” 傅忱不让,他咕哝着,竟然跟着怀乐算起来了账,“你前些日子都不肯理我。” 怀乐惊诧,“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没有理,我送去给你的信笺,你都没有看。” 怀乐睁大了眼睛,“我看了。” 傅忱哀怨地看着她,“你看了,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那是 …… ”怀乐反驳的话,戛然而止。 “是什么?”他的语气竟然委委屈屈了起来,“乐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还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你不满意,你不知道,递出去的信笺,一直都没有回信,我真的好担心,担心你是不是突然反悔,不想嫁给我了?又或者你哥哥跟你说了什么,你听了你哥哥的话再也不理我了,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傅忱耷拉下来的眼皮,藏住了他的算计。 一直到成婚了,他都没有听到怀乐对着他说过一声喜欢,虽然,有时候他感受到了,但是他真的好想,好想听她确定地说一声,给他一点安全感。 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到梁怀乐说过一句,梁怀乐喜欢他,爱他。 怀乐咬紧了唇,低声道,”没有。” “没有什么?” 傅忱循循善诱,诱导怀乐说出那句话,说出来。 怀乐果然很上道,也不是上道,是她太乖了,乖得果真顺着傅忱的话给了他想要的,想听的。 “没有不给你回信,是因为哥哥,院子里面守了好多的人,万一被哥哥知道了,生气怎么办。” 怀乐当时也想过给他回信,的确,怕哥哥是第一个茬,另外更有的主要的,怀乐觉得回信会不会显得太过于主动。 思来想去,怀乐就没有回信给他。 谁知道在新婚之夜,被傅忱搬到台面上来说呢。 怀乐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傅忱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乐的这个答案让他觉得不满意,他不置一词,好像没有哄好? 怀乐咬紧了唇,就着他原先问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哥哥疼我,他不会逼迫怀乐去做怀乐不想做,也不愿意做的事情,怀乐既然决定嫁给你,必然是心里喜欢你,爱你 ….. ” 爱你。 怀乐本以为这两个字,会难以启齿,但实际上,说出来,除了害羞之外,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即使脸红得不成样子,怀乐依然一股脑,鼓足勇气,全都说了。 “哥哥知道怀乐对你的心意,他给了怀乐选择,并没有你想的什么有别人,有些事情,怀乐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但想必,你肯定是知道的,怀乐既然决定了嫁给你,就不会三心二意,贸然地丢弃你,你要怀乐信你,你也当信任怀乐。” “还有闲闲,他其实是你的儿子。” 终于说了,终于听到她承认了。 傅忱拥紧了怀乐,依恋蹭着她的脖颈,闻着她的香味,觉得满足又想哭,“乐儿,我好想知道从前的事。” 知道他和梁怀乐的过往。 怀乐听着他如擂鼓动般不受控制的心跳声,“你真的想知道吗?” 傅忱没有迟疑地点头,”很想知道,想知道我们的过去。” 怀乐仰头看着傅忱的的下颌骨,“过去的事情不是那么的好。” 傅忱在心里已经猜测过了,大概是不好的,否则,梁怀惔不会那么地恨他,怀乐也不会这样。 他很想知道过去,暗地里用了很多法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绞尽脑汁,唯一有过感触的无非是,见到一些旧物,会出现一些莫名的熟悉感。 “我 ….. 从前是不是做了很多对不起乐儿,伤害乐儿的事情。” 怀乐沉默片刻,想到过往,实际上,心里已经恨不起来,只觉得感慨万千,仿若隔世,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傅忱看她陷入沉思,难以抽身,甚至有些神情恍惚,傅忱越发拥紧了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今生最大的荣幸便是能够再次拥有乐儿。” 他缠着怀乐缠得好紧。 怀乐安抚性地拍了拍傅忱的后背,“那时候 …. 你还在汴梁,是质子,怀乐没有和哥哥相认,怀乐就住在偏殿里,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认识。” 有了开头,后面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开口了。 从头开始说起来,这一次坏乐说得很认真,没有一丝隐瞒,她把自己的内心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傅忱已经忘记的,傅忱想要知道的,她全都说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夜深了。 怀乐讲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就是这一些了。” “你并没有对不起怀乐,就算有,也都过去了,真真算起来,怀乐和哥哥才是真的对不起你。” 怀乐伸手从他交襟的领衣探进去,摸到那块挖了心头肉已经结了疤的地方。 “还疼不疼?” 还有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 傅忱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够回神,他没想到埋藏在他想不起来的背后,竟然有这样说不清理不明白的渊源,怀乐跟他讲的区间,他的心一直都紧紧地揪着,揪得很疼。 这么多,这么深刻,可他竟然忘记了。 “对不起,乐儿。” 傅忱掉转,侧着将怀乐死死抱着,严丝合缝地无比密不透风,“乐儿,一点都不疼,我好庆幸上天垂怜,即使什么让我忘记了,依然还记得你。” “好在,我还能记得你。” 怀乐听他这么说,鼻头也有些发酸,回拥住他,“怀乐也好庆幸 ….. ” 傅忱已经不满足抱抱了,他急需要用一切的方法,来感受怀乐的存在。 傅忱的吻来势汹汹,恨不得将怀乐拆骨入腹,怀乐避之不及,慢慢地也渐渐地回应他,不让他害怕。 两人如同旱地久逢甘霖,一直闹到东方吐白。 怀乐无比的困倦,只察觉到一处光亮,等到再睁眼时,天还是黑的,“嗯?” 怀乐翻了个身,谁知道傅忱一旁的傅忱穿戴整齐,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 “还没有天亮吗?” 傅忱看她懵懂的样子,心头都软了,放下碗扶着怀乐起来,低低地笑道,”已经天黑了。” 傅忱去拧了帕子又端来了水给怀乐擦脸净手。 ”用些饭食才睡。” 怀乐昨夜累极了,傅忱端了碗过来,她正好起来吃,用了粥之后,怀乐又沉沉睡了过去,一直到了第二日,她堪堪醒过来。 这日差不离,也是在床榻上渡过的。 三日,就该到了回门的日子,傅忱早醒,已经躺在她的身边了,他在偷亲怀乐。 见到怀乐醒了,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羞惭,反而明目张胆,怀乐躲。 追逐的游戏闹到最后,傅忱抓住了怀乐的手,她娇怯地躲着,在傅忱的严重看到了前一日见过的危险精光,她迅速从傅忱的腰下出来。 危险是脱离了,殊不知体力不够,怀乐压根就没有站稳,要不是傅忱一把捞住怀乐,她只怕跪坐到了地上。 怀乐又挣扎,傅忱连忙安抚她,“不闹,今日要回门,我晓得分寸。” 怀乐不想哥哥等急了,很快收拾好,穿了衣衫,傅忱所说的分寸,就是裙衫底下的玉肤都不成看了,外头要见人的,他倒是没怎么动手,怀乐气恼,瞪他一眼,傅忱似乎懂得怀乐的眼神,凑近到她身边。 ”乐儿太甜了,怪我忍不住。” 怀乐扬手打在他胸膛,傅忱哈哈大笑,打横抱起怀乐往外过马车,“你放我下来。” 周围守候的奴仆们都埋着头,怀乐从旁人抖动的肩膀就知道在偷笑。 傅忱声音压低,“乐儿忘记昨日险些摔了,刚刚看你也不是很舒服,夫君抱你。” 就为这这么一个夫君,怀乐的脸更是红透了。 “……” 这两日,闲闲一直都是养在督司府。 马车到了督司府门口停下,傅忱抱了怀乐下去,见到门口等着的哥哥还有抱着闲闲的暗桩,怀乐下意识就跟傅忱拉开了一点距离,连忙跑过去,“哥哥!” 傅忱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叮嘱,“慢一些。” 又怕她上台阶给踩空了,随时准备接住她,梁怀惔见到傅忱对怀乐关怀备至,一时之间看着他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早就摆好了饭,怀乐自己没吃多少,三天没有见到儿子,她都顾不上自己吃,一直在逗闲闲给他喂饭。 傅忱接手,说他来喂,怀乐不让。 她小呛傅忱,“你忘了上回抱闲闲的事情啦?” 怀乐话里的意思是在讲傅忱抱孩子都不怎么会,这喂孩子更是个精细的活,他指不定。 傅忱听她的话顿时就歇了,只给怀乐的碗里不停地拨鱼,夹菜。 也不敢真的跟她抢闲闲,何况梁怀惔还坐在这里。 梁怀惔素来和闲闲相处的时日没有多少,感情浅薄,所以他饿不饿,在他心里比不得怀乐,但这三日都是他和梁怀惔一起用饭。 梁怀惔勉强抱过一两回。 他朝怀乐伸手,“阿囡,把他给哥哥,你没吃多少,先用饭。” 梁怀惔一发话,傅忱立马就应声跟着搭腔了,“给兄长吧。” 梁怀惔听见他叫哥哥,没有表情扯了扯嘴角,他鄙夷看着傅忱,觉得他很没有骨气,好歹一国之君,眼看着就这样由着,内管严? 真没出息。 怀乐刚跟傅忱使性子,对于面色严肃的梁怀惔不敢了,就乖乖把闲闲递给了梁怀惔,由他给闲闲喂饭。 第185节 边喂饭,梁怀惔恰好刚刚问,“我听人说,你这两日在筹备回长京?” 傅忱挑眉,他也不意外这件事情能够瞒住梁怀惔,放给了梁怀惔风声,反而大大方方地筹备起来。 怀乐不知道这件事情,闻言疑问扭头看着傅忱, 梁怀惔今日问,傅忱老老实实承认,他在桌子底下握住怀乐的手,看着她讲道,“长京的事宜积攒诸多,很多付祈安都拿不定主意,该回去了。” 怀乐都要忘记了,傅忱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 他管着天下人的事情。 “兄长放心,关隘打通后,长京汴梁相距并不是很远,我会随时带着乐儿和闲闲回来探望兄长。” 梁怀惔听闻嗯,淡淡抛下一个消息,“阿囡随你去,闲闲就留在我身边养。” 傅忱还没有表态,怀乐站起来,“哥哥?闲闲他还小,怎么能。” “阿囡担心哥哥带不好他?” 怀乐鼓着腮帮子,“不是 ….. ” “那不就成了,他如今已经不需要阿囡喂养,平日里用些熬得稠浓一些的粥饭,八宝燕窝什么都好,阿囡舍不得他,就常回来看看,他跟在哥哥身边,哥哥会好好地照管他,必然不会亏待,何况你们新婚,闲闲也不便跟在身边打扰。” 傅忱的嘴角抽了一下,他的舌头抵住上颚,显然知道梁怀惔打的什么算盘。 梁怀惔留住闲闲,就是想要怀乐常回来。 “可哥哥平日已经够忙了 ……. ” 怀乐还要再说,傅忱拉着他坐下,“听兄长的吧。” “兄长忙不过来时,还有手下人帮忙,再说了,乐儿跟我回了长京,兄长一人在督司府难免冷清,有闲闲在这里陪着兄长,也是好的。” 傅忱说的手下人,指的人就是暗桩,他打算把暗桩留下。 怀乐看了眼暗桩,还是点了点头,答应把闲闲留下。 ”这孩子还没有起名字,今天的日头还算好,就将他的名字定下来。”梁怀惔道。 说起来名字,闲闲至今只有一个乳名,先前生的时候,梁怀惔就说姓梁,他来起,怀乐一直拖着,谁知道就拖到了现在。 傅忱搁下了碗筷,看了梁怀惔,对上怀乐的目光,视线最后落到闲闲的脸上。 沉思片刻,他讲道,“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 “就叫傅闲川,如何?” 怀乐没什么意义,看向梁怀惔,他也略略点头,“嗯。” 说到起名字,怀乐想起来一事,看向旁边的暗桩,先前傅忱将他拨到自己身边时傅忱让她赐名字,因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她胡乱给暗桩说了个名。 如今想起来了,怀乐望向他,“你之前的名字不算数了,如今跟在闲闲身边,嗯,我给你想了一个,叫默还,你觉得可以吗?” 暗桩总不爱说话,他的默默在默言,也在默默守护。 怀乐就以默为他的姓,至于还字,没有他,怀乐和傅忱乃至闲闲,也没有还了。 默还跪地,“默还叩谢主子赐名。” , 回门歇了一日,怀乐舍不得闲闲,又在督司府住了几日,才和傅忱启程上路回长京。 天边霞云红火。 这一路,岁岁常宁,有趣有盼,再无匆忙。 作者有话说: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出自《归篙山作》 正文完结啦,接下来就是番外(包含哥哥的番外) 感谢小主们的一路陪伴,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再次感谢大家陪我一路过来(鞠躬.jpg.)给我的宝贵意见,每次都能让成长中的我或是茅塞顿开,或是融会贯通,总之受益匪浅,收获颇丰。 《怀乐》正文历时将近四个月,谢谢支持正版看完这个故事的乖乖们,谢谢大家包容《怀乐》的不足,也包容我的不足,下一本再接再厉,努力成长不辜负大家! 不出意外今天晚上来开《缚云月》是姐姐弟弟的故事。 文案如下 顺治三年,长公主随驸马下江南。 在角斗场救回来一个重病缠身,孱弱无力,漂亮精致的少年。 怜安十八岁跟了长公主。 她救怜安于水深火热,教他识字读书,聘请名师指点,延习武艺,辨事明理。 她体贴入微,如姐似母,本该是怜安最敬重的存在。 也不能世间最不能碰触的存在。 可他却偏偏对她,生出了最不该有的,无法克制的心思。 ——只要能在阿姐身边,不论什么位置都可以。 p: 姐弟恋(高岭之花x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男c女非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嗷o(≧v≦)o 长公主和驸马早就和离啦,只是碍于两国朝局稳定对外没有公开。 喜欢的朋友们可以点个收藏,这是古代言情的姐弟恋,喜欢现代姐弟恋的集美们可以看一下我专栏的《春曳里》,这本全文免费已经完结了,我自己觉得还不错(害羞猫猫挠头) 小药奴,很快也要开了,是司沂和芙潼的故事,文案如下 芙潼是个百毒不侵,血能医治百病的小药人。 她在战乱当中被司沂捡回了家。 司沂对芙潼很好,给芙潼做饭,带芙潼打马。帮芙潼编头发。 教芙潼写字,芙潼被人欺负的时候给芙潼出头。 芙潼知恩图报,司沂需要她放血治他妹妹时,疼得浑身发白打冷颤也乖乖坐着,眼里闪着泪花,从不喊苦喊难受。 只要治好了家里妹妹的病,再把妹妹嫁出去。 司沂就可以娶芙潼啦。 * 后来,司沂妹妹的病好了,终于要嫁人了。 敲锣打鼓抬进的却是司沂的院子。 那时候, 芙潼成了满江的笑话。 芙潼问他要说法,他却只淡漠笑着摸摸芙潼的头发让她听话,“姻亲是儿戏,不过权宜之计么。” 芙潼后来才知道。 妹妹不是妹妹,她才是司沂爱入骨髓的青梅竹马。 什么哥哥妹妹是谎言,权宜之计是谎言,就连芙潼也是个谎言。 芙潼的家国都是死于司沂的计谋,芙潼在他眼里不过一味药,一个奴而已。 原来司沂从来不爱芙潼,一切都是骗人的呀。 * 扶桑会跳百花舞,会酿百花酒,笑起来似百花甜的小公主藏身火海那晚。 满江又下雪了。 纷扬而来的大雪铺天盖地,依旧没有扑灭宫殿内骤起的火势。 大火很快席卷大殿,吞噬了芙潼的身影。 彼时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司沂一生稳坐高台,胜券在握,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玉冠散乱,跑得靴都不见了。 腿脚发软,跪倒在烧得什么都不剩的殿外,用尽全力,徒手去刨那堆残余滚烫的灰烬。 宫人抬出来一具被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骨,让他认领,他摇头哽咽,猩红着眼嘶吼。 “骗人.......那不是她” 芙潼那么爱司沂,才不会舍得丢下他。 最后是基友在连载的文《表小姐她不想做妾》 文案如下,文笔有保证,很好看!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素来对表小姐这三个字避如蛇蝎。 倘若这表小姐再生的伶俐貌美些。 又不得不寄居在自家府上。 女眷们便恨不得家里的爷们儿一辈子不往内院来。 苏一箬就是这样身份尴尬的表小姐。 她给大表哥送些吃食,大舅母就吓得立刻为儿子定下了亲事。 她给二表哥做了个扇套,二舅母就把儿子房里的奇珍异玩通通扔了出去。 她给三表弟纳了个鞋底,三舅母就连夜带着儿子去了娘家探亲。 第186节 苏一箬有苦难言,便只能缩在房里整日不出。 谁知大表哥竟为了自己拒绝了两桩与贵女的婚事,二表哥将她的扇套日日放在枕边把玩,三表弟因太过想念她而犯起了相思病。 三位舅母便只能各自来寻了苏一箬,话里话外都是要她做妾的意思。 认为做妾还不如去庵堂里做尼姑的的苏一箬为了不得罪三位舅母,就随意指了个在廊下扫地的清俊小厮,说道: “一箬不想做妾,且已与这个小厮私定了终身。” 正在王府满足自己装扮癖好的太子:“?” 后来。 苏一箬就成了……皇后。 -- 赵予言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病。 好好的东宫太子不做,今天跑到城西去演乞丐,明天跑到臣子府上去演大夫,大后天就演小厮。 演来演去,结果被一个小姑娘硬生生的强娶了回去? 好啦,番外见,乖乖们o(≧v≦)o感谢在2022-07-20 02:45:43~2022-07-20 21: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摆摆、瑞希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节 既然督司大人妹妹自己那头应付得好,魏晗情愿当个没耳朵没眼睛的掩护工具。 谁知道邹骊死了。 魏晗可不敢再有什么隐瞒了,一五一十交代个干干净净,前半段梁怀惔一点都不感兴趣。 后半截听到魏晗腾升起来的利用之心,以及她从来没有和怀乐见过面,真是把梁怀惔劈得外焦里雷。 他大发雷霆,给魏晗治了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直接扒官服,给关了起来,不准任何人探望,也不准好吃好喝伺候。 梁怀惔刚要着人去查,去查的人都没有踏出刑房的门,梁怀惔就知道私下跟怀乐见面的人是谁了。 傅忱,呼之欲出的答案。 除了他谁能有这么通天将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再或者,谁能有这样大的胆子,蒙骗到他的头上。 况且,在怀乐身边的狗腿子,不正是傅忱的心腹,和怀乐私会的这个人不是魏晗,他一定会过来通传。 连他那边都没气了,屁不吭一声,不是傅忱那只狗,还能有谁! 怒火简直冲天。 手下人查到傅忱的位置,梁怀惔扯了鞭子就冲过来了。 他果然二次骗走了阿囡,她以前避傅忱如虎,如今呢,竟然帮他说话,还挡在他的前面,拦人。 “你来真...” 傅忱话音未落,梁怀惔的鞭子势如破竹打了过来,要不是傅忱躲得快,一边脸都要被他抽烂。 梁怀惔丝毫不讲君臣关系,更别说什么情面,傅忱脸上还漾着浅笑,丝毫不见求饶。 鞭子带起来的风把练场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收拾了打得稀啪烂,怀乐抱着闲闲赶到时,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霹雳声,吓得打冷颤。 哥哥发了好大的火。 有一些搁着兵器被打碎的架子屑,直接飞过练场的门墙,飞出去,怀乐看着从天而降吓得都忘了躲,抱着怀里的闲闲,还是暗桩飞扑下来,用后背挡住了木屑。 “主子小心。” 怀乐叫人砸了门终于出来了,见到他,急得慌忙,她记得暗桩的功夫也是不错的,“你快进去阻止他们。” 暗桩跪下道不敢。 里头是不可避免的,何况,这打了指不定就好了。 “你不去,你送我进去成吗?” 暗桩还是摇头,怀乐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里头的情况?” 这倒是能办,暗桩给怀乐带上了校场一旁的二院阁楼,那地方从上往下可以将校场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是这边说话,校场里面的人听不见。 鞭风凌厉,傅忱躲来躲去,也不敢真的躲太过,终归是要挨抽的,他看着情况躲,让梁怀惔鞭子尖儿带了好几下。 衣衫破损,还见了血。 怀乐急得跺脚,忍不住喊,“哥哥!” 哥哥说好了不杀他,这架势,傅忱待会没力气躲,就会被他抽死了。 “哥哥!” 怀乐把闲闲递给暗桩,撕扯着嗓子喊,“哥哥!你不要拿鞭子抽他了!” “会把他打死的!” 梁怀惔听到了怀乐的声音,眼尾风扫到了她往下喊的身影,傅忱也往上看,他眉头皱起。 阁楼很高,怀乐半边身子都往下够,看着长发垂落,衣带飘飘,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了。 傅忱的心头一震,提到了嗓子眼,神都被勾走了大半,他叫她,“梁怀乐,危险!” 思绪都被阁楼上的女人分走了,哪里还顾得躲。 梁怀惔咬牙用尽挥出最后两鞭,一下打到了傅忱的手臂上,抽得他皮开肉绽。 另一下直接缠住了他的脖子。 再一拽,傅忱就被他抽倒了,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撞到了墙上,呕出一口血。 “哥哥!” 梁怀惔也是气。 怀乐在叫他,也不是担心他,是在为傅忱求饶说话。 他一个虎扑上去提着傅忱的领子,把傅忱拽起来,捏紧拳头往死里揍他,傅忱两手遮住脸。 “哥,别打脸。” 他不叫还好,梁怀惔呸,“谁是你哥!” 话是这么说,一拳打下去挨近傅忱的脸,停住了,使劲往傅忱的身上狂揍,揍得他疼得眉头紧锁,直接蜷了起来。 下手真是不留情。 傅忱抬了一只手,指着暗桩。 暗桩立马懂了,上前让怀乐回来,不让她靠近阁楼那一截。 怀乐倒退,傅忱见她没有掉下来的风险,挨揍都挨得特别的心安理得。 认命挨揍。 梁怀惔打累了,看到傅忱衣襟口后背上露出来的,先前替他扛火药被砸出来的伤,他沾了血的拳头砸在空中停了下来。 傅忱浑身都疼,居然还能在这个关头咧嘴笑。 “消气了?” 梁怀惔停下来的拳头又下去了,径直揍到了傅忱的嘴角那一块,打得他立马就尝到腥甜,带了一口血。 梁怀惔起身,站立。 他看向二院的阁楼,见到怀乐望着傅忱担心的神色,对上他时泪眼朦胧的眼睛。 她眼里是不是没有他这个哥哥了? 梁怀惔寒着脸往外走。 怀乐匆匆跑下来,到校场时,他已经没有了身影。 看着两头地方,傅忱伤得很重,怀乐最终进了校场把傅忱带出来,请郎中。 看他血肉模糊地躺在榻上,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在偏殿的时候,怀乐见他流血,眼泪就忍不住失控,啪嗒啪嗒往下掉。 郎中给他擦伤口,端出去好几盆血水,肋骨断了好几根。 身上包扎好了,俊俏漂亮的脸上还挂着彩,尤其是唇角那一块已经乌青了。 怀乐看着他,“哥哥打你,你怎么不躲?” “先前不是躲得好好的吗?见我来了你就故意的是不是!” 他明明可以打得过哥哥。 傅忱握住怀乐的手,“不是.....”他一开口说话,嘴角就扯着伤口疼。 “我只是害怕...” 怀乐声音软软的,吸着红透了的鼻子,“害怕什么?” 傅忱抬手给她擦眼泪,看着她的脸蛋,“怎么总是这样爱哭?” 怀乐在为他流泪,语气却很呛人。 “你不要管我。” 傅忱的话又绕了回来,“那不成,我不管你我难受。” “你怎么不躲?” “我拐了你哥哥的妹妹,他心里憋着气,总要让他打回来,气出了,他就会好了。” “何况,你哥哥这回,手下留情了,就是看着凶了点,实际上,他也没怎么下手。” 可是流了那么多血,怀乐以为傅忱只是在安慰他,“真的吗?” “真的。” “我不是在为你哥哥说话,只是在讲事实。” 梁怀惔的确没有狠下死手,傅忱挨过他不少捶打,他知道梁怀惔真正下死手是什么模样,这会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傅忱撑着手要起来,怀乐又给他按下去。 “郎中说,你需要好好养。” 这点伤,傅忱不以为意,得到怀乐的心疼,他觉得受得无比值得,听话乖乖躺下,正打算再跟她多说几句体己话,好好增进感情。 外头女婢子进来传话。 “姑娘,督司大人请您过去正堂。” 怀乐转过身,“哥哥回来了?”刚刚出去了,傅忱安置好了,怀乐正打算起身去找梁怀惔,跟他道歉,都怪她。 谁知道哥哥半道又给折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好,我马上过去。” 怀乐擦干净眼泪,“你好好休息。” 傅忱不舍看着她,“你待会会过来吗?” 怀乐犹豫片刻,点点头,“嗯。” “好。”傅忱安心了,“那你不要忘记。” 他真怕梁怀惔把他这段时日所做的努力全都击垮,因为梁怀惔在怀乐心里的分量很重,她很听梁怀惔的话。 对上梁怀惔,傅忱很没有底。 正堂内,梁怀惔坐了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