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 分卷阅读1 释灵阴阳录 第1章 顾九从门缝里,看到顾勇带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往这边过来,最后站在院门外不敢进来。 “大师,就是这里!” 顾九听见顾勇跟那老道士这般说,看向院子里的眼神带着顾九熟悉的恐惧,还有憎恶。 顾九将视线转向老道士,就见那老道士闭着眼睛掐指在算,然后满面凝重地跟顾勇说:“幸好你及时找我过来,此子乃恶鬼转世,明日便是下元节,鬼门亦开,到时百鬼出,阴气大盛,这恶鬼以阴气为食,功力将大增。届时生人不分,再不将其除掉,又有那厉鬼相助,只怕此次过后,这方圆十里的人烟都要为他所食。” 顾勇听后,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此子降生后,周边的邻居死的死,伤的伤。再说他们这个小山村,原本也算是土地肥沃、风景秀美之地,但随着此子的降生,却一日比一日凋敝,尤其是此子居住的周围,竟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 尤其后来,听说这茅草屋里更时不时传出厉鬼哭泣吼叫之声。这两年,村里剩余的人家都不多了,大多都已搬离此地。顾勇也有了新的美满家庭,但此子只要一日不死,便犹如一根鱼刺梗在他的喉咙里,叫他睡觉也不得安宁。 老道士从腰间拿出一个罗盘,绕着小院子走了一圈,嘴里念念叨叨,不时在地上埋下一些什么,忙活了好一阵,然后起身对顾勇说:“我这里有些东西要你去准备,需得尽快,赶在今夜子时之前。” “我这就去准备。”顾勇说。 然后顾九便见这二人在这又逗留了一会儿后,才急匆匆离开。 那道士走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顾九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浓烈的恶意与势在必得。 顾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掌,来到这里活了八年,这次终于逃不过去了吗? 盯着那道士的背影出了会儿神,顾九忽然听见一阵响动,回头一看,旁边用破布床单挡起来的窗户,后面忽然多了个小小的黑影,那黑影在床单上戳了戳,然后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顶开床单钻了进来。 “小弟。”顾九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窗户太高,他踮起脚尖,伸手将小弟嘴巴里叼着的鸡腿接过去,然后让小弟爬上他的肩膀。 小弟是只黑猫,黑猫通灵,在这里被认为是不详之物。三年前小弟才巴掌大,差点被村里的孩童虐杀,当时已经缺了一只耳朵,断了一截尾巴的小弟奄奄一息地被扔到顾九家的院子里,被顾九求着让尚未去世的奶奶给救下来。 奶奶半年前去世,顾九平时吃饭成了问题,都是小弟东家偷一点,西家偷一点的带回来给顾九填肚子,偷不着就抓老鼠回来,倒没让顾九饿死。 这根鸡腿不大,上面沾了些灰,还有小弟的口水。顾九丝毫不嫌弃,随便擦了擦,先撕下一块,递到已经从他肩膀跳下来,蹲在他腿上舔毛的小弟嘴边。 “今天被人追啦?”顾九帮小弟把身上粘着的蜘蛛网清理干净,自己吃一口,时不时喂小弟一口,顺便在它身上摸摸,检查它有没有受伤。 小弟喵了一声,吃了两次就不再吃了,趴在顾九腿上,打着呼噜。 气氛正温馨,温度本就不高的屋子骤然再次降温,一团黑气忽然从旁边斑驳的泥土墙壁里窜出来,掠向坐在床上的顾九。 “喵!”小弟尖叫一声,就要从顾九腿上爬起来挡在顾九前面去与那黑气对峙。 顾九眼疾手快,抱起小弟,快速缩到墙边,一边盯着那团黑气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鸡肉。 那黑气在顾九身前停留一会儿,忽然从中伸出一只混着黑气却依然能看出惨白的手,试探着摸向顾九的脸,只不过快要靠近时,却又忽然转向,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弟尖叫着伸出利爪扑向那只手,随后被狠狠地甩开,幸而方向是床那边,小弟落在床上,倒也没摔伤。 窒息感让顾九的脸颊涨红,他双手攀住那只惨白的手,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娘……” 小弟再次扑过去时,那手却随着这声呼喊而忽然收了回去。黑气在原地颤抖了一会儿,然后像刚才突然出现时那样,隐没入那道斑驳墙壁,不见了。 “咳咳……” 顾九跪在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拿起旁边床头的小铜镜,对着脖子照了照,果然青了一圈儿。 小弟踩上他的膝盖,焦急地一直叫,像在催促。 又一次差点死掉,顾九全身冷得不行,将小弟抱在怀里,喃喃道:“小弟,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顾九本是现代社会一名孤儿,靠好心人捐助大二在读,一次熬夜复习后醒来,便发现自己附身成了一个古代婴儿,很倒霉的是,还是一个在棺材里出生的婴儿。 因为是成年人附身,所以顾九是生而知事,他被这具身体的亲奶奶不顾众人阻拦抱出棺材后,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这具身体的身世。 他这辈子的父亲与母亲,都只是普通村民,母亲周珊珊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孩子尚在腹中,她就死了。出殡下葬这天,抬棺送葬的人忽然听到从棺材里传来婴儿哭声,大惊之下开了棺,就见那面色青白的妇人下身,淌出一滩血水,血水中,趴着一个浑身血红的婴儿。 而在棺材中出生的婴儿,又传说是吸足了尸气活下来的,十分不详,被称为“棺材子”。 身体的父亲顾勇和其他亲戚,都要将顾九活埋,唯有身体的亲奶奶不同意,强硬地将顾九抱回去养,因犯了众怒,所以被村里人赶到了村子边缘的破茅草屋里住,连亲生儿子也与她断绝了关系。 那时候顾九刚出生,还看不清东西,所以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他感觉身边似乎随时都有人守着,并且无时无刻不觉得冷,他还以为他来时正处于冬天,但当两三个月过去眼睛能看到东西后,顾九才发现此时正是盛夏,但他却跟活在冬天里一样,然而最恐怖的是,他能看到鬼。 那鬼不是别人,正是这具身体那难产而死的娘,是一直守在他床边的那个人。 周珊珊一缕幽魂,穿着下葬时的那身衣服,染了半身的血,飘在顾九身边,面容惨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顾九第一次看到她时,直接吓晕了过去,之后醒来也不好过,直到他都能坐能爬了,发现周珊珊还是和之前一样,只默默地飘在他身边,这副样子,倒像是母亲挂念儿子,对儿子的守护。 那之后,顾九对周珊珊的恐惧就少了几分。 然而,顾九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是来受折磨的,某天夜里他突然惊醒,便发现头顶飘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黑发遮了两边脸,瞪着 分卷阅读200 的卢老爷,她在看到女婴灵们时,就情绪崩溃了。她坐在卢诚安的床上对着她们痛哭,她并没有像卢老爷那样害怕,她看着她们的眼神,充满愧疚,她以为自己早已消失的母爱,慢慢出现在了她眼中。 卢肖氏伸手去摸她们,在看到自己的手从她们身体里穿插过去时,哽咽声重了一点,“孩子,娘对不起你们,是娘无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女婴灵们原本的愤怒尖叫,随着卢肖氏的哭声慢慢平息下来。她们贪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孕育她们的女人,眼中渐渐带着孺慕。 她们执着这么多年不愿意离去,没日没夜地在卢肖氏耳边哭,不就是为了问一句“为什么”,现在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当年并不是故意不要她们的,附着在心中多年的不甘,随着对方一声声的低诉道歉,也慢慢消散了。 但是她们原谅了卢肖氏,不代表也会原谅亲自埋了他们的卢老爷,只见她们从卢肖氏身上离开,快速地飘到卢老爷身边,然后趴了上去。 “你们走开!走开!”卢老爷胆儿都要被吓破了,他瞪大眼,拼命挥手在身上拍打想将女婴灵们拍开,但是他碰不到,只能在穿过她们身体时感到一阵冷到骨头缝里的寒意。 女婴灵们带着恶意的尖叫再次响起,吵得在场人与鬼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姐姐……”卢琬往卢老爷那边走了一步,可卢老爷本身就害怕得不行,见她过来,直接惊恐地往后退。 卢琬顿住脚步,神色低落地回头看卢诚安。 卢诚安对卢老爷的遭遇无动于衷,他问顾九:“她们是不是不愿意走?” “看样子是的。”顾九说。心中的不甘好解,缘由说清楚就行。但积攒了十几年的冤死怨恨,又岂是三言两语的安抚就能解开的。 卢琬再次尝试着靠近卢老爷,结果未等卢老爷说些什么,四只女婴灵便抗议似得提高了声音,她们原本是趴在卢老爷身前的,这下直接爬到了卢老爷背上趴着,拒绝离去的意思很明显了。 顾九吞下了劝说她们去轮回的念头,对有的人来说,为生前的恩怨葬送来生是不划算的,所以他们不会选择报仇,等待因果的到来,但多数人都希望害死他们的人有现世报。 就如同之前那个被朋友们恶意捉弄至死的少年一样,他复了仇,但是未涉及人命,最后不愿离去,顾九和邵逸也就没有强制要他走。在女婴灵们也未涉及人命的前提下留下来复仇,顾九和邵逸也不会违背她们的意愿,强制送她们离开。 女婴灵们很弱,从她们攀附在卢肖氏身上十几年可以看出,她们带给人身体的影响很小,日积月累才会开始显现。她们攀附在卢老爷的身上,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恐怕抱着长久折磨对方的念头。 卢琬是希望女婴灵们跟她一起走的,但卢诚安并不勉强她们。卢老爷是他的亲爹,没有他这么多年的悉心照料,他恐怕连十岁也活不到,但卢老爷对女儿们生命的漠视与利用,也让他的心里再也无法对这个父亲升起一丝一毫的崇敬。 杀人偿命,这放在哪里都是理所应当,亲人之间也不例外。他杀死的是整整四条性命,她们有爱她们的母亲,她们本应该像别的女孩那样,健康幸福的长大,他应该偿还。 “你这个逆子!”卢老爷身体僵硬,不敢动也不敢看趴在他肩膀上的一个女婴灵,气得嘴唇泛白,“没有我哪来的她们,她们的命是我给的,我收回去又有何妨!” 卢老爷毫不知错,卢诚安眼神冷漠,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早就知道卢老爷不会轻易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卢老爷背后的女婴灵们听他这样说,再次怨恨地哭叫起来。 “喵嗷!”小弟终于被吵得受不了了,跳到卢老爷脚下让她们住嘴。 顾九也拿出符纸,还是赶紧请阴差上来把卢琬带走,他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听几只小鬼的鬼哭狼嚎了。 “琬琬。”卢肖氏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女儿,“希望你来生,投一个好人家,有疼爱你的爹娘,再不要遇到我们这样的。” 卢琬抹去眼泪,“还要有像哥哥这样的哥哥。” “会有的。”卢诚安红着眼睛说。 阴差上来时,卢老爷壮着胆子冲他吼:“阴差大人,小人身上这四只小鬼呢,您不抓吗?” 阴差一双眼白占据大部分眼眶的眼睛在卢老爷身上扫了一圈,声音嘶哑道:“要本差帮你抓鬼,拿阎王的敕令来。” 他眼神森冷,平淡的话语叫卢老爷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开口,最后只能绝望地背着四只婴灵,看着阴差带着卢琬,消失在房间里。 第144章 卢琬离开后, 顾九和邵逸给卢诚安留了两个药方子,就打算离开卢家。 卢老爷拦住他们, 疯了一般命令他们把他背上的四只女婴灵赶走。 顾九和邵逸沉默不语, 他们没有强制送走女婴灵, 就已经默许了她们复仇的做法, 所以卢老爷的要求,他们不会答应。 “那你们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卢老爷以报酬威胁, 暴跳如雷地开口。 顾九和邵逸来卢家本不是为了报酬, 对此完全无所谓。因此他们与卢诚安道过别后, 便直接往外走。 卢老爷见威胁不管用, 便开始哀求, 顾九两人始终都不为所动,卢老爷在他们身后愤怒地大吼,骂他们, 骂卢诚安, 顾九他们走出老远, 都还能听到他疯子一般的怒吼声。 顾九十分唏嘘,世间百样人, 有像屠大那样疼爱女儿的,也有像卢老爷这样不将女儿当做人的。其实就算没有卢琬之事让卢老爷得知女婴灵的存在, 但女婴灵们带来的影响也会一直都在。种下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如果不是卢诚安说, 顾九和邵逸是没想着为卢老爷开阴阳眼的, 卢诚安是故意的,他这个当弟弟与哥哥的,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五个女孩进行报复。 他们离开卢家,回到客栈。 那名店小二知道他们白天去了卢老爷家,见他们回来,殷切地给他们打热水送饭食,顺便问卢家之事解决了没有,得了多少报酬。 顾九回说事情解决了,至于报酬一事,他只笑着摇摇头。 店小二眼神却很是羡慕,心底觉得卢家那么有钱,看他们不愿意说,就觉得卢家给的报酬肯定不少,最后他递给顾九一个很懂的眼神,他明白,财不外露嘛。 一夜过去,第二天顾九他们刚到客栈大厅准备吃早饭,就看到下面坐着一个眼熟的卢家下仆,是负责照顾卢诚安的。他见到顾九和邵逸,赶忙迎上来,诚惶诚恐地递上一枚信封:“我家少爷道,昨夜匆忙,酬劳还未来得及交给两位道长,还请勿怪。”  分卷阅读201 顾九打开信封口看了一下,是几张银票,他也没看一张的数额是多少,将信封收起来,淡笑道:“卢少爷客气了。” 这报酬卢家给不给,他和邵逸真的觉得无所谓,但是既然给了他们就会拿着,至少还能有机会散出去一半拿去攒功德。 卢家下仆来了又走了,顾九和邵逸坐下吃早饭,眼熟的店小二又凑上来,将一盘水煮鸡肉递上桌,“两位道长,刚才那是卢家人吧?” “是啊。”顾九用筷子将鸡肉撕成块,递给小弟吃。 店小二好奇道:“卢小姐昨日是不是闹得很厉害?卢家下仆今早天还没亮就出门请大夫,听说是卢老爷病得起不了床了,好多人都猜卢老爷这是被亲女儿给害的。” 顾九和邵逸吃饭的动作都是一顿,身上趴着四只复仇的女婴灵,心脏弱一点的被吓生病倒也正常。 顾九摇头:“不是卢小姐,卢小姐本身胆子很小,她之所以遗留阳世,只是舍不得家中亲人。卢老爷生病,可能是之前情绪一直绷着,卢小姐的事情一解决,他松懈下来,才导致这样的情况出现吧。” 店小二挠头,“卢家下仆也这样说呢,说卢老爷心底对卢小姐太过愧疚才会这样。” 这些话,肯定是卢诚安交待卢家下仆说的,他真的很维护这个妹妹,不忍外面出现一点对卢琬的诋毁,有点不好的传闻就让卢家下仆去解释。 昨日他们给卢诚安留了调理身体的方子,他知道他们有不错的医术,但是没来相请,表示对他们来说卢家之事在今早下仆递来酬劳之后,就止于此了,所以卢老爷生病之事,顾九和邵逸听听就是,并未再过去。 顾九和邵逸是真的以为卢老爷是被女婴灵们吓病的,但他们不知,卢老爷的慌乱也只是一时,他在发现女婴灵只是趴在他身上哭闹,并不会对他进行进一步的伤害后,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他迅速镇定下来,打算等天亮后立即差人出去请道人过来,之前的几名道人来时卢肖氏并未出面,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家里还藏着四只女婴灵。卢老爷是觉得他们拿卢琬没办法,但不表示也对付不了这四只只知道哭的女婴灵。 卢老爷想得好,但一夜之间看清卢老爷为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成熟起来的卢诚安,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应该说不愧为父子,两人骨子里的狠辣是一脉相承的。卢诚安不能容忍卢老爷再杀姐姐们第二次,他迅速出手,用药药倒了卢老爷,不会给他造成大的伤害,只让他身体无力,口舌发麻,说不出话。 十三岁的卢诚安,快速地接手卢家,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他给四个姐姐和卢琬都立了坟冢,格外注意养护自己的身体,在发展卢家生意时,不停地做好事为姐姐们和妹妹攒功德,希望她们下辈子能投生在更好的人家,平常有时间也会请人去孤独园照顾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因为家里女孩们的遭遇,他总会对她们多怀着一份同情。 卢老爷整日躺在床上,被下仆们照顾得很好,卢肖氏并不出手帮忙。卢诚安询问过她的意见,根据她的意愿在乡下另置了一栋庄子,让她终于如愿脱离这个禁锢了她多年,让她随时都觉得窒息的牢笼。卢诚安还按照她的提议,给她修建了小佛堂,让她余生与青灯相伴,为自己赎罪,为女儿们念经祈福。 在卢诚安将整个卢家都牢牢掌控在手里后,卢老爷终于“痊愈”了,他重新活蹦乱跳起来,但他此生却再也不能出卢家大门,所有的下仆都将他看得死死的,限制着他的自由。 他怒斥,他发疯,他歇斯底里,却无济于事。 卢诚安指着围墙之外,漠然道:“当初,你也是这样禁锢我娘,禁锢妹妹的。” 卢老爷头发散乱地坐在地上,抬头看过去,他只能看到围墙上碧蓝的天空,余下是什么景色,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都快忘了。 虽然卢诚安尽力地让自己活久点,但是他本身就不是长命之人,他在二十岁那年,身体就迅速衰败。他在死之前,将卢家的财产差不多散干净了,他做了许多好事,做得最多的是铺路、修桥,上面都刻着他四个姐姐与妹妹的名字,只要路与桥一直在,那么功德便永世延续。 他留了些银子交给忠仆,让忠仆继续照顾卢老爷,但依然不能让卢老爷出门,直到对方死去忠仆才能离开。 至死,卢诚安没再见卢老爷第二面。 卢老爷到年老时,身上的婴灵们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从他身上离开了,但他仿佛感觉到她们还在。他产生了很严重的幻听,耳边总能听到婴儿凄厉的声音。听着听着,卢老爷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最后孤苦无依,后继无人,死在无人察觉的时辰,当他的尸体被忠仆发现时,也只得来唏嘘的一声长叹 . 卢家的事了结后,上阳郡的所有标记点顾九和邵逸就清完了,两人没有逗留,收拾好行李,就出发往寿阳郡而去。 到了寿阳郡后,他们马不停蹄地放出小纸人们去附近标记。小纸人们回来的第一天,顾九看到它们交来的标记点,咦了一声。 顾九和邵逸清理的那些标记点,十个有九个基本都在野外,只有少许是在活人人家里,这种情况多数都是谁家收了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什么藏品。当然也有那种杀人埋尸的情况,不过这种的更少。 让顾九咦出声的是因为这次小纸人们标记出来的一个点,地图显示是在一个酒楼里。 “富贵大酒楼。”顾九念出名字,“听名字就不一般啊。” 邵逸凑过来看一眼,发现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不远,过去三条街就是。 忙碌了一宿的小纸人们在地图上跑来跑去,顾九问发现这个标记点的小纸人,“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小纸人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阵,然后摆出一个飞天仙女的姿势,小手小脚的,模样特别可爱,因是单脚站立,身体摇摇晃晃的,拼命给稳住了。 顾九让小纸人倒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摸了摸它,跟邵逸道:“说是一副画。” “明天去看看。”邵逸说。 遇到这种需要与活人打交道的标记点,处理起来肯定不比荒郊野外那些标记点方便,若对方已经被带着阴怨之气的东西影响,表现出不适,他们出面说清楚情况倒也还好,就怕遇到那种,刚拿到东西,那东西还很贵重,他们通常要费一番唇舌才能接触到东西。 这两天天气比较阴沉,因此温度不高,两人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就朝富贵大酒楼找去。 到了地方,发现这酒楼果然很气派,整整三层高楼,门前车水马龙,进出者非富即贵,一般穿着差了些的看到此情景,都不大敢上来。 顾九和邵逸一身普通衣着,面色如常地走了 分卷阅读202 进去,引得数人侧目,不过当那些人看到他们身上挂着的罗盘桃木剑时,多数人顿时心下明了,知道他们是道人,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敢露出轻视之色。 当然,也有以为他们是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面上就会带出些鄙夷的。 顾九他们走进去,找了个地方坐下,在酒楼里穿梭的人群里巡视一圈,仔细听了下这些人的交谈,得知酒楼东家明日要在此处举办一个藏品拍卖会,藏品都是很珍贵的,所以收到消息的有钱人都赶来了。 第145章 因为这些人, 所以这还没开始的拍卖会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顾九知道拍卖的时候像他和邵逸这样一看就没什么钱的, 应该就真进不去了,所以得找个人带他们进去才行。 视线巡视一圈,顾九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拍了拍邵逸的手, 示意他看看。 邵逸看过去,就见被顾九锁定的, 是一位穿着低调华丽的富态老爷, 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在他身边,飘着一只对周围十分好奇的中年男鬼。 这中年男鬼阴气极重, 他虽对周围景象好奇不已,但也时刻不忘盯紧了这位老爷, 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十步, 就赶紧跟上去,气急败坏地命令道:“送我回去, 听到没有送我回去,不然我杀了你!” 然而这位老爷又看不到他, 只因为受男鬼阴气影响,面色不适地皱了皱眉。 趁着这位老爷与熟人攀谈之前,顾九和邵逸迅速地走到了他身边, 顾九一副熟稔无比的样子朝他拱了拱手, “您也来啦?” 那只中年鬼不用他们动手驱赶, 在两人靠近时就面带惊恐地往旁边躲开了。 这位老爷出于礼貌对顾九二人笑笑,实则一头雾水,“你们是?” 顾九道:“我们是来为您解决问题的。” 这位老爷脾气不错,被两个不认识的人拦住也没生气,道:“我有什么问题?” 顾九道:“您这几天是不是很不舒服?明明是夏天,可总觉得后背冰凉,呼吸也总有阻滞感?就好像脖子被人掐着一样,呼吸不畅。” 现在拍卖会还没开始入场,这位老爷觉得闲着也是无事,索性就陪他们聊聊了,见此笑道:“你懂医术?我这两日身体确实抱恙。” 顾九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我确实懂医术,只是您这症状,看似病,却不是病。” “那是什么?”老爷饶有兴趣地问。 “是鬼。” 老爷好笑道:“你说什么?” 顾九知道老爷不信,也没着急,道:“您身边是不是最近多了什么东西,比如古董,墓葬品什么的。” 老爷笑容一僵,说明顾九猜对了。 这对顾九他们来说并不难,那中年鬼身上阴气很浓,但是没有戾气,说明他没有作恶的心,阴气那么重完全是因为死了的年头太久,日积月累攒起来的,而且中年男鬼身上的衣着款式是旧时的,最少也是个前朝鬼。前朝鬼们因为存在年头久,一般是鬼中老手,哪会像他那样,还对外界充满了好奇。 老爷被猜中,这才正眼打量顾九和邵逸,看到他们的装扮,恍然大悟:“两位是道人。” 顾九笑着点头。 “不瞒两位,我五天前确实刚从别处买来一枚从墓地里挖出来玉玦。”这位老爷拂了拂腰带,将挂在腰带上的那枚玉玦拿给顾九他们看,“那照你说的,我身上这种不适的症状并不是单纯的生病,而是因为这枚玉玦?” 顾九说:“您仔细想想,您身上的不适,是不是因为佩戴了这枚玉玦才开始的?” 老爷回想了一下,然后迟疑地点头。 这时,那男鬼气愤地甩了一下袖子:“不问自取即为偷,你们这群盗贼,坏了我沉睡的墓地,将我的藏品也一并偷去,还将我拘在身边,实在可恶!” 顾九看他一眼,“放心吧,留你在身边也没好处,待我与他说清,自会放你走。” 男鬼起先只觉得顾九和邵逸身上气势恐怖,没想到这两人还能看到他,顿时更觉惊恐,恨不能立刻逃走,但他与这玉玦天长地久地待在一处,已有牵连,想逃也逃不开。 这老爷见顾九对着无人处说话,想到这几天总是发凉的后背,眼中闪过惊疑。 顾九对他道:“这玉玦乃是死人墓葬品,便是摆件一般人也会觉得晦气,老爷您倒是不介意。” 老爷讪讪道:“因为我原是不信这些的,这玉玦我实在喜欢,买来便忍不住佩戴在身上了,那现在,我该拿这玉玦如何?” “自是出自哪里,便归于哪里。”从墓地里挖出来,便归于墓地。这中年男鬼显然也一心想当宅鬼,没有游戏人间的意思,听顾九这么说,明明一脸惊恐,还忍不住赞同地点头。 顾九道:“您这症状还是轻的,毕竟时间不久,再等一段时日,阴气入体,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老爷被顾九的说辞吓到了。 顾九向他伸手,“若您信得过我,玉玦就先交我保管,我随您一道参加这拍卖会,待结束后,我再与您一道将这玉玦归还了。” 老爷不舍,再有虽身上症状被顾九描述得清清楚楚,但他并不是百分百信任顾九他们。 “你且先给我,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顾九道。 老爷想着这大厅里这么多人,不怕他们带着东西跑走,便将玉玦解下放进顾九手里。之后他就见顾九从腰上的布袋子里摸出一块雕刻着奇怪纹路的木牌出来,对着他身旁的空气道:“委屈你了鬼大哥,先在我这木牌里待一会儿。” “我不……”由不得中年男鬼拒绝,顾九指尖在空中绕了几下,这男鬼就被吸进了阴木牌里。 男鬼一被收起来,老爷脸上就露出震惊的神色看着顾九他们,又眼神匆匆地在自己身边两处看了下。只因他感觉到随着顾九那句话落,他后背那冰凉的感觉居然就消失了,阻塞的呼吸也忽然间顺畅了,变化极为明显,所以他才那么吃惊。 老爷慌忙问:“难道我的身后真的跟着什么东西?” 顾九将玉玦装在身上,道:“无他,这玉玦的主人而已。” 他淡淡的语气说得老爷更害怕了,天老爷啊!难道这几天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只鬼吗?! 邵逸在老爷肩膀上轻轻拂了拂,灼热锐利的阳气和金庚之气混合体,将残留在他身上的阴气绞散得一干二净。这让老爷更舒服了,之前只觉得略有不适,但现在觉得舒服太多,就好像一直压在身上的重石忽然被移走了那样轻松。 这下,他对顾九和邵逸是彻底地信服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拍卖会开始进场后,顾九和邵逸跟在这位老爷身边,被客客气气地一道迎了进去。 老爷姓权,在本地是挺有名 分卷阅读203 的大富商,于一年前开始接触古董收藏这个圈子,接触的时间太短,古董圈内的灵异事件听说得少,也难怪他敢把死人的东西往身上戴。 权老爷引着顾九他们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就是想炫耀。”古董圈的水深,他这一年来花出去的钱不少,但是买到的真货却没几个,都被人骗了,好不容易买到一个真货,可不得炫耀炫耀。 可他运气真的不行,难得碰到的真货,还买一赠一,真是太可怕了…… 这次的拍卖会,拍卖的也都是些珍品,比如前朝某某著名人士的字帖真迹、画作什么的,还有不少摆件古董。这些东西拍卖的时候,顾九和邵逸也会给权老爷掌掌眼。大大小小的鬼市逛过不少,他们在这方面比常人精通太多,而且他们看古董真假,主要看上面的气,比直接用肉眼分辨古董本身要容易太多。 前面的东西顾九他们一一看过,它们好多自身自带的阴怨之气还够不上被标记的线,也不是他们要找的那副画,直到拍卖进入尾声,酒楼东家让人搬出最有一件压轴品,说是件屏风。 随着两个下仆将一副盖着红布的屏风搬上台,顾九和邵逸也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下仆们小心翼翼地将屏风摆放好后,酒楼东家才说:“在场的人一定都听说过邓大师。” 权老爷扬声道:“邓大师?是刺绣大家邓意远大师吗?” 东家微笑道:“正是她。” 人群顿时起了讨论声。 “邓意远是谁?”顾九和邵逸没听说过,忙问道。 “邓大师是非常有名的刺绣大师。”权老爷语带敬佩与自豪说,“她也是寿阳郡人士,她在刺绣一道上非常有天赋,绣技超凡,十三岁绣出来的绣品便卖出了千两的高价。十五岁之后,她被召进宫,为宫里的贵人刺绣。直到两年前,邓大师深感岁月不饶人,体力日渐不支,无法再胜任宫中职务,便辞去职务,回到了家乡。” 权老爷叹道:“这两年,无数人想去拜访邓大师,但邓大师一直闭门不出,无一人得见。期间也不见她有任何作品问世,有传闻说,邓大师辞去职务回乡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为身体拖累,而是因为她的绣技陷入了瓶颈,绣出来的东西不复从前那般总给人惊艳之感。她因为多年再无寸进,才不得不回乡。” 随着权老爷的解说,那边酒楼东家也介绍完毕,将红布一扯,露出了屏风的真容。 只见那屏风上绣着一名身穿红色纱衣的飞天仙女,她玉足裸.露,足尖踏在一朵白色云朵之上,一手指尖缠绕漂浮的轻纱,一手轻托一朵粉红莲花。仙女眉目微垂,嘴角含笑,她似准备乘风而去,乘风而起时,发丝随风而动,风也吹动了莲花瓣,露出一角淡黄的花蕊。 整个画面栩栩如生,仙女仿佛活了一样。人群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神情比看到之前那些昂贵藏品出现时还激动。 权老爷也激动地连拍扶手,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立即扑到近前细细品评。 有人激动道:“邓大师沉寂已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惊为天人!看来她是突破瓶颈了!” 场中大概只有顾九和邵逸比较淡定了,就连窝在顾九怀里的小弟,看到那副屏风,喉咙里都不自觉地发出危险的低吼声。 那让全场人激动的屏风,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副裹缠着浓浓阴怨之气的发散体而已。 这时,酒楼东家开始让想上前的客人近距离观看。 托权老爷的福,顾九和邵逸也跟着上去看了看。 这一看,两人总算明白为何这屏风的阴怨之气这么浓了。 那飞天仙女的发丝乃是用真人发丝绣成,其余或深红、或浅红、或黑红的几处,所用的绣线全是用人血染就,再一点点绣成的。 第146章 发丝与绣线上,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死气。 权老爷只看出了这飞天仙女的头发是用真人发丝绣成的, 但是他们不会像顾九和邵逸知道的那样清楚, 他们只是一个劲地称赞不愧是邓大师,果然奇思妙想, 绣技不凡。 回到位置上,顾九看权老爷那蠢蠢欲动的样子, 低声劝道:“这个东西, 您最好别买。” “为什么?”权老爷诧异问道。 “那东西不干净。”顾九说。 不干净是什么意思权老爷自然懂,他只是觉得奇怪,“可这是邓大师才绣出来的, 怎么就不干净了呢?” “这个就要问邓大师了。”顾九说。 权老爷想了想, “莫非这屏风不是邓大师绣的?”他觉得自己猜得还像那么回事,“邓大师以前的作品我也见过,这幅屏风的价值当得起首位。只是惊艳如斯,我觉得两年时间, 邓大师确实也不一定能绣得出来。” 之前听在场的人讨论, 邓意远有自己的规矩,只要绣品上落有她的名字, 就表示那件绣品是她一人独立完成的。这件屏风上是有邓意远署名的。但是, 绣品都是一针针绣出来的, 十分废神,尤其是好的作品。像屏风这样的大件, 即便是多人合作也要几个月的时间。而现在这件屏风, 针脚细密平滑, 柔滑光亮,用色丰富又层次分明,无一丝瑕疵,绣技出神入化,乃是上上品。光凭邓意远一个人,怎么看两年时间都不太可能完成。 所以权老爷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屏风上的仙女身材纤细,姿态轻盈,她敛目微笑,神情却又高不可攀,她像这世间真实存在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除了被顾九劝住的权老爷,其他人都十分激动的想要将这飞天仙女占为己有,眼睛眨都不眨地喊出惊人的价格。 顾九劝了权老爷,却没打算劝在场的其他人,权老爷也是,看到有熟人竞拍时拦一下,拦不住叹息一声也不勉强,因为他们都清楚,拦是拦不住的,在没有亲眼见到过什么叫“不干净”时,只听他们说几句神叨叨的话,只会说是他们故意骗人好少两个竞争者。 最后这件屏风,竟拍出了万两的高价。 拿到屏风的人是名权老爷知道但不熟悉的外地男商,姓柳。用句话说,柳老爷是邓意远的资深粉丝,邓意远从前的那些作品,十有六七都被他收藏了,他就是听说这次有邓意远的作品才不辞辛苦跨城过来的。他为邓意远的绣品花了不少钱,但也靠着它们赚了更多的钱。 柳老爷向酒楼东家提出,希望能帮着引见一下邓意远,他佩服邓意远的绣技,但对对方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么多年他一直想拜访邓意远,以前对方在宫里他没机会,这次对方回乡,但一直闭门不出,也多次被拒之门外。 不过邓意远看着虽然已经突破了瓶颈,绣技更上一层楼了,但还和之前一样低调, 分卷阅读204 不见其他人。柳老爷虽觉遗憾,却也不强求,只想着邓意远到底也是女子,见外男确实不好。 柳老爷带着屏风走了,权老爷跟了两步,回头看顾九和邵逸,“两位道长,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顾九和邵逸就是为这屏风来的,自然不会不管。只是他们拍不起,又不好当场给所有人开阴阳眼,不然猛然之下吓坏人他们担不起,再就是他们想搞清楚这屏风的背后邓意远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怕打草惊蛇,只能等它被人拍下再做打算。 拍卖会结束时已是正午,柳老爷带着人进了一家客栈,暂时还没离开寿阳郡的打算,顾九和邵逸便也在这家投宿住下,权老爷想看个热闹,家里不住也跑来住客栈,柳老爷住的三楼,他们就在二楼。 柳老爷没有权老爷那样平易近人,顾九也试图与柳老爷搭话,但柳老爷只拿警惕的眼神看他们,哪怕顾九分析他的面相和发家史之类的,柳老爷也不为所动,“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实在见得太多,不知从哪打听了我的过往就前来行骗。” 柳老爷认定顾九和邵逸是骗子,一直讥笑他们的骗术不行,哪怕有权老爷作证,他也只恶意揣测权老爷的用意,觉得是权老爷合着顾九两人故意来的,竞拍拍不过,就想别的办法来打屏风的注意。 最后顾九还想干脆给他开个阴阳眼,让他看看屏风上飘散的阴怨二气,却被柳老爷的下仆推开,把门一关就将他们拒之门外。吃了个闭门羹,顾九他们也就放弃了这个明说的法子,柳老爷不信,哪怕真让他看到屏风的不对劲,恐怕也只认为是他们用了什么障眼法。 三人只好回到房间,顾九摸出阴木牌敲了敲,对住在里面的中年男鬼说:“鬼大哥,有件事想拜托你。” “哼,没空。”中年男鬼十分不爽之前顾九不问他意见就将他关在木牌里的举动,虽然这木牌里住着比他的墓地还舒服…… 顾九笑着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墓地都被盗墓贼破坏了吗?你如果帮了我,我不止会送你回去,还会帮你把墓地修葺修葺,让以后的盗墓贼再也找不到你的住处,如何?” “真的?”中年男鬼怀疑地问道。 顾九道:“真的。” 中年男鬼说:“那你先说说,要我帮你什么?” “其实也就是小事一件……”顾九说,就是要中年男鬼等晚上的时候,在柳老爷的房里弄出点动静,稍微吓一吓柳老爷,让柳老爷意识到屏风的不对劲,他们到时好顺势过去。 主要是他们看着柳老爷将屏风搬到自己房间里去了,若在别处,顾九和邵逸还能用个阵法、刮个大风什么来遮掩行事,柳老爷亲自守在屏风旁边就没法了。 这点事对活了一定年头的中年男鬼来说并不难,为了自己的新住处,他立马就答应了。 权老爷看着顾九对着木牌自说自话,知道顾九在和鬼沟通,胖胖的身躯忍不住颤了颤。 等到晚上,顾九他们看着店小二将柳老爷用了饭的碗筷收拾出来后,就让男鬼准备准备,可以上去了。 “别把屏风弄坏了啊。”顾九还特意叮嘱。 那屏风虽有怨气,但不得不说从技艺上来说,它确实是一副非常棒的作品,只要将其处理一番,喜欢它的人不介意它曾经经受过什么,也还是可以收藏收藏的。 男鬼嗯嗯应着,顾九一摆手,他就淡去身影上去了。 没一会儿,顾九他们就听到楼上传来叮叮咚咚和柳老爷凄厉的惨叫声。 权老爷抬头看着楼上,“怎么这么大动静啊……” 顾九气得抚头,他正想开门出去,男鬼就忽然出现了,他用一副见到鬼的语气,哆哆嗦嗦地说:“有有有鬼!” “确实有鬼。”顾九说完,男鬼自己就是鬼啊,不过顾九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提着男鬼的领子二话不说就开门跑出去,邵逸抽出背上的桃木剑,甩了一枚符在权老爷身上。 权老爷手忙脚乱地拿好符,前后看看,想了想还是跟着顾九他们上去了。 柳老爷叫那么大声,但奇怪地是除了顾九他们,两边和楼下的其他客人都没感觉到。顾九提着男鬼和邵逸三两步上了楼,保护柳老爷的下仆还非常尽职地守在门外,看样子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柳老爷发生了什么。 下仆们看顾九他们气势汹汹地上来,以为是来抢屏风的,大喝一声就拦了过来,邵逸从顾九背后闪身而出,几下将这些下仆打开,这时顾九已经一脚踹在门上,发现只凭单纯的力量踹不开。 顾九松开男鬼,双手掐诀,口中念道:“借天之气,还归乾坤!” 这时再用脚踹,那门便应声开了。 房间里已经安静下来,顾九他们进屋,发现屋里倒了几只板凳,茶壶碎了,放在床边的屏风也倒在了地上。而那屏风上原本清丽出尘的飞天仙女,已经面目全非,她的七窍流着血,微笑变成了冷笑,低垂的眉目略为张开,露出怨毒的眼神,她身上红色纱衣也蔓延着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这个恐怖的场景,在场的除了顾九和邵逸以及那只男鬼能看到外,大概只有已经扑到床上,埋头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柳老爷看到过了。 “柳老爷,你没事吧?”顾九扯开被子,挖出快被吓坏的柳老爷。 柳老爷太过惊惧,一时还认不出人,还是他的两个下仆扑上去叫他,才叫他清醒过来。 “鬼,有鬼!屏、屏风……流、流血……”柳老爷缩在床脚,蒙着头看都不敢往屏风那里看一眼。 邵逸摸出符笔,在柳老爷的后背画了一个符印,然后念了几遍安魂诀,安抚柳老爷饱受惊吓的三魂七魄。顾九重新叫了热茶,烧了安魂符灌给柳老爷喝了,如此过了一会儿,柳老爷才终于好了点。 “柳老爷,你怎么了?”权老爷关心地问。 柳老爷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眼角扫过旁边已经被下仆扶起来的屏风。 顾九说道:“柳老爷和屏风单独待的时间太久了,受上面阴怨二气的影响,出现了幻觉。” 顾九他们看到的也只是幻觉,飞天仙女并不是真的在七窍流血,柳老爷是受气的影响,他们则是因为自身特殊,才能一眼看出,并且看穿。 “什么幻觉?”权老爷好奇地问。 “是幻觉?”柳老爷不太相信地问,“那屏风不是在流血吗?” “没有啊老爷。”他的下仆奇怪地说。 柳老爷不信的转头,见那屏风干干净净的,哪还有之前那种种恐怖的景象。 第147章 因为这件屏风真的太美,吃过饭后的柳老爷无事可做, 便搬了凳子坐在屏风面前细细鉴赏, 在他沉迷其中时,身后的凳子忽然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他疑惑是不是老鼠 分卷阅读205 弄倒的时候,那屏风忽然就起了恐怖的变化, 然后屋子里的桌子、其他凳子都乱七八糟地动了起来…… 现在, 惊吓过后的柳老爷找回了一点理智,怀疑地看向顾九他们。 顾九无奈地笑一下,“柳老爷, 您不会怀疑这屏风是我们捣的鬼吧?” 中年男鬼在顾九背后小声说:“我刚摔完一张凳子,他自己就被屏风吓坏了。”男鬼说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他死后就没见过什么是世面了, 除了第一张凳子是他弄倒的,屋里其他东西都是他被吓到后弄出来的, 他当时真的被吓惨了……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柳老爷也明白过来,屏风刚才那么大的异样和屋子里的其他动静,不是靠几个障眼法就能做到的, 而且刚才他听邵逸念了几遍经文, 心很快就安定下来了, 感受深刻,不由更加惊恐。 “有的……”权老爷表情一言难尽, 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柳老爷的肩, 顾九让柳老爷将下仆们打发出去, 才跟柳老爷说明了情况,等柳老爷知道那屏风是用什么绣成的后,恨不得立即将其扔开。 中年男鬼迫不及待地问顾九:“他不要这屏风了吗?不然过后给我吧,我墓地里的墓葬品被盗墓贼搜刮地一件都不剩了,实在寒酸……” 顾九看他一眼,“你想得倒美。” “……”中年男鬼不开心地撇了撇嘴,暗地里瞪了权老爷一眼:要不是这些人,他现在还抱着自己的墓葬品在墓里睡得好好地呢。 不知情的权老爷一瞬间阴气袭身,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柳老爷,屏风上面的东西我们会帮你清理干净,只是这件事,希望你暂时不要对外透露。”顾九对柳老爷说。 “清理干净,就没事了吗?”柳老爷说。 “是的,只是它的原材料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顾九说,意思就是阴怨二气没有了,但那绣线依然会裹着永不消失的血液,发丝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这一点也将永远存在。 柳老爷恐惧的神色里加了几分心痛,“若是你们早与我说,我也就不会花那么多钱拍下来了。” “说了你又不会信。”权老爷说。 上万的银子啊,柳老爷心痛地直叹气,他买这个屏风就是预备拿去送人以便谋求其他发展的,但如今这屏风的表现再如何不俗,他也不敢拿沾了死人的东西去送人了,因为晦气、不吉利。 柳老爷将自己从前的偶像都怨上了,“邓意远脑子有病吗?好好的绣线不用,为何要用裹了死人血的?还有死人头发丝,她绣起来的时候不觉害怕?” 这绣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邓意远自己都不知道绣线的红不是用染料染成的,她只是恰好在此基础上用上了发绣,发丝的材料说不定也是她从别处购得。至于另一种可能,就是邓意远特意为之,她特意用了身怀怨恨死去之人的血染成的绣线,也特意用的藏着怨气的秀发。 只待顾九他们去查证。 柳老爷避之不及地将先前还宝贝不已的屏风扔给顾九他们,让他们清理干净。顾九他们布置下阵法,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将屏风上的气清理掉,再将屏风完好地归还给柳老爷。 柳老爷目前是处于连看都不想看屏风一眼的状态,但再不想要也是自己花了万两银子拍下来的,他只能让下仆将屏风好生拿着。 柳老爷答应顾九不将这事拿出去说,如果可以他比谁都希望屏风的事不要泄露出去,那样他好歹还有能送屏风出去办事的机会,可惜了。 柳老爷走的时候,还向顾九和邵逸买了不少护身符回去,赚来的钱够小弟吃一个月鸡肉了。 之后,他们受权老爷邀请,住进了权老爷家里。 虽说是顾九和邵逸负责送男鬼走,还答应要给男鬼修葺墓地,以后不再让盗墓贼轻易找到,但牵扯其中的权老爷也不能不闻不问,所以需要的什么材料、工人,都由权老爷这边出力。 好在男鬼还记得自己的墓地在哪,运气很好地离这里不远,不然一时半会儿他还回不去,在等待墓地修好的期间,顾九和邵逸找到了邓意远的家。 邓意远已经年满四十,此生未婚,从宫里出来没有和家人住一起,她自己另置了房屋,除了几名伺候她一日三餐的下仆,她还收养了十几名孤女一起生活,顺便让她们跟着学刺绣,若是有合适的苗子就收为弟子。 顾九和邵逸到了邓意远居所,隔着墙,他们听到许多女孩子欢乐的笑声,顾九爬墙偷偷看了一下,都是些十二三的小姑娘,在院子里嬉笑玩乐。 顾九观察了一阵后,趁无人发现重新落回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冲邵逸摇头:“没发现什么。” 然后他们将周围观察了一番,也是一切正常,院子里包括周围也没有阴气、怨气之类的脏东西。 “等晚上放几个小纸人过来吧。”顾九思考了一会儿说。 邵逸正想点头,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拉着顾九往旁边退了几步躲起来,然后再探头,就见一个小姑娘从大门闪身出来,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门内,好像在防着别人发现,一副偷跑的样子。 看她那偷偷摸摸的样子,顾九和邵逸跟在她身后,决定跟上去看看。 小姑娘一路跑着离开,在城里东绕西窜,没注意身后跟着有人,最后她来到一条比较乱的街道,找到一名窝在无人的阴凉墙角睡大觉的中年乞丐,将其摇醒,“冯叔,冯叔你醒醒!” 顾九和邵逸躲在旁边看着。 乞丐从酣睡中醒过来,看到小姑娘,奇道:“大丫,这么热的天,你不在绣庄待着,找我干什么?” 大丫着急道:“冯叔,甜甜不见了。” “甜甜?不是说被送到别的绣庄去了吗?” “不是的!”大丫摇头,“邓师父是跟我这样说的,但我和甜甜早就约定好,不管我俩将来分开去了哪里,都会想方设法联系对方的,甜甜如今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说好到了地方就差人给我带信的,但我至今还没收到她传来的任何消息。” “大丫,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冯叔说,“甜甜那丫头忘性大,兴许是到了那边接触了新鲜的人和物,一时没想起来联系你……” “不会的。”大丫笃定道,“甜甜虽贪玩了些,但性子我还是了解的。冯叔,你不觉得奇怪吗?萍儿和小蒙也像甜甜这样,明明说好会永远联系,但她们一离开,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半点讯息都没有了。” “可邓大师看着不像是会做出那种恶毒事情的人啊。”冯叔低声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丫说,她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将裹在手帕里的十几枚铜钱递给冯叔,“这是我这几天攒下的钱,冯叔 分卷阅读206 你帮我藏着。” “你要干嘛?”冯叔没有接铜钱。 大丫说:“等我攒钱攒得差不多了,我要亲自去找甜甜,不然我怎么都没法安心。” 冯叔看起来还想劝大丫,但看大丫面色坚定,到底住了口,将铜钱揣进胸口,“行,冯叔帮你收着。” 大丫这才笑了一下,说:“我偷跑出来的,要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冯叔挥挥手,“快回去吧。” 大丫原路返回,顾九和邵逸商量了几句,没有犹豫地将大丫拦住。 大丫看到他们两个陌生的男子,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谁?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 顾九看大丫色厉内荏的样子,尽量笑得善良些,“你别怕,我们刚才呢,恰好在那里打盹乘凉。”说着他指了指刚才藏身的地方。 大丫面色一变,虽然她刚才和冯叔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但顾九他们指的那个地方离他们很近,不敢保证对方有没有听到什么。 顾九说:“你真的别怕,刚才我们听到几句,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我们会算命,可以帮你的。” 大丫抿了抿唇,不说话,眼底闪过讽刺,她眼珠转来转去,看着像是在琢磨怎么才能从他们身边逃走。 大丫防备心很重,但到底年纪小,顾九根据她的面相推测她的出生过往,“你母亲在你三岁那年离世吧?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五岁时一个哥哥夭折,六岁时与家人分离,此后一直流窜于市井。” 大丫震惊地抬头,顾九算的一丝不差,她娘在她三岁时生病去世,她五岁时二哥下河抓鱼被淹死,六岁时家乡闹饥荒,他爹拿她换了一袋粮食,她本是被买回去做童养媳的,但买她家那人运气也不好,一场山洪家里人全死了,她在外面干活所以逃过一劫,之后就跟着逃难的流民辗转各地,一直靠乞讨过日子。 因为生活在底层,各色底层人员也见得多,那种江湖骗子也接触过不少,所以刚才顾九说会算命时,她以为对方也是来骗钱的。 大丫见他说得很准,就没迟疑地道:“你算一次多少钱?我钱不多的。” 顾九说,“日行一善,不要钱。” 大丫心有狐疑,却迅速报了个八字出来,“那就先谢过了,你帮我算算,这个八字的主人现在身在何方?” 几乎不用怎么测算,顾九拿到八字念了一遍,就知道了结果。 顾九看着满怀希冀的大丫,缓缓道:“身首入地。” “什么意思?” “已丧命。” 第148章 “你胡说!”大丫大吼着, 让顾九住口。 她并不会轻易地就相信顾九的测算结果, 但她虽才十二三,自小的遭遇却让她比同龄孩子成熟, 她能暗地里攒钱计划着出去找甜甜, 其实就代表着她心底对甜甜的遭遇已经有了很不好的猜测, 所以一听到这个结果,她就克制不住的心慌害怕。 顾九理解她为朋友的担忧, 也不会那么容易和一个小姑娘生气,他说:“你还有你其他朋友的八字吗,可以报给我,一并测算。” 大丫眼眶已经红了, 将她之前提起过的萍儿和小蒙的八字都报给顾九,忐忑地等着顾九说测算结果。 顾九将两个八字在心里滚过一圈, 遗憾地抬头,“她们的结果, 和甜甜是一样的。” 大丫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 “怎么会呢?邓大师她明明说了, 是送甜甜她们去别处的绣庄学艺的。” “但你也已经怀疑了不是吗?”顾九说, “你之前以为甜甜她们会遇到些什么?” 大丫咬着嘴唇说, “我以为, 她们是被送到那种地方去了。” 那种地方,无非就是供男人取乐纾解欲望的妓院。之前光是这样的猜测就已经让大丫十分难过, 现在她却是真的宁愿她们是待在那种地方, 那样至少还活着, 解救出来还能换个地方重新生活,而不像测算结果里那样,小小年纪就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被埋在土里。 “如果你的测算结果是真的,那你能算出她们被埋在哪里吗?”大丫看着顾九。 “可以。”顾九说,“你有她们之前随身常佩戴的东西吗?衣服也行。” 一件物品主人带的越久,气息就越浓厚,停留的时间也会越久,单纯的风吹日晒,是不会很快消散的。 大丫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很小的香囊,大丫递给顾九,“这是甜甜从小就戴着的香囊,快十一年了,她离开的时候赠与我了。至于萍儿和小蒙,我没有她们的东西,她们走的时候把衣服什么的都带走了,睡觉的地方也已经换成了别人。” 顾九身上阴气重了点,没有接香囊,而是由邵逸接过去,他说:“没有她们的也没关系,我想,只要找到甜甜,也就能找到萍儿和小蒙。” 邵逸引出香囊上残留的气息存进几张符纸里,然后留了一张在手里,掏出一根牵引香,以符纸点燃香头。 烟气升空,因太过稀薄,又是烈日下,大丫看不太清楚,但这并不能妨碍顾九和邵逸。他们就看到这烟气分成两股,一股飘到大丫身边,这香囊毕竟被大丫戴过一个多月时间,也沾上了她的气息,飘向她的是属于她的气息。另一股烟气飘向尚还未知的方向,这才是属于甜甜的气息。 顾九对大丫道:“去将刚才与你说话的叔叔叫上。” 大丫松了一口气,她胆子再大,也不敢随意跟两个陌生的男子走,叫上冯叔就会安心很多。大丫忙转身回去,不一会儿就将睡眼朦胧的冯叔拉了过来。 “我们走。”顾九说,与持着牵引香的邵逸在前头领路。 冯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迷迷糊糊地被大丫拉着跟上去,坐上了顾九他们的驴车。 他们跟着牵引香一路出了城,大丫说:“这么远,会不会到别的城镇去了?” “不会的。”顾九说,根据他的测算结果,结合邓意远收养那么多孤女的情况来看,差不多已经证实了由邓意远绣成的那件屏风,所用的原材料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既要害人,就没必要那么折腾地把人弄到别的城镇,只会选个最近的僻静地方再作案,所以不会离太远。 在香燃了半截后,顾九他们来到一个庄子前,这附近几里路,只有这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庄子。 烟气飘进了里面,说明他们寻找的目标就在这里。这庄子外面普通,外面围了一圈高墙,很安静。门口有快要消失的车辙痕,说明平时这庄子的主人很少出去或是过来。 “我们要进去吗?”大丫说。 “你们待在外面。”顾九说,摸出挂在腰间的罗盘,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甜甜的测算结果显示 分卷阅读207 已经死亡,如果她的尸体在这庄子里,除非她生前是心甘情愿受死,不然尸体在这,怎么都会飘出几丝怨气。但观这庄子,既无阴气,更无怨气,像是被什么隐藏起来了。 顾九罗盘在手,双手绕着罗盘两边轮转几圈,然后将罗盘抛向庄子上空,罗盘像撞到什么东西一样,“嗡”了一声。顾九早有准备,他迅速掐诀念咒,罗盘身上光芒大盛,嗡嗡急鸣,而后像突破了什么屏障,在原地极速旋转几圈,飞回了顾九手里。 此时的庄子,在顾九和邵逸眼里已经变了模样。只见浓黑的阴气、怨气笼罩了整个庄子,里面鬼影绰绰,时而有怪异的啸叫从里面传出来,竟是个鬼窟。而且庄子外面隐藏着的阵法也显露了出来,它们将里面那些鬼魂困住,让它们出来不得。 大丫和冯叔看不到,只是觉得周遭一下子阴冷起来,头顶上空黑沉沉的,前一刻还烈日当空,后一刻却已乌云密布,阴风阵阵。 冯叔搓着发凉的手臂,“这、这怎么回事啊?”来的一路他都听大丫说了,他对此事是持怀疑态度的,还一直还在想如果中途顾九和邵逸使坏,他该怎么护着大丫逃走。却没想到,到了这里后,情况居然真的灵异了起来。 邵逸转头,没什么表情看着大丫,“车上去。” 他们一直有在车上弹朱砂线的习惯,那些鬼魂虽是被困在庄子里,但难保发生意外跑出来,以防万一,还是让大丫和冯叔待在车上安全些。 大丫拉着冯叔上了车,紧张地看着顾九他们。 顾九一手握桃木剑,一手拿着罗盘,邵逸则拿出了黑鞭,他们身边跟着警惕的小弟,两人一猫踹开庄子大门,迎着黑雾走了进去,大门被重重关上,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大丫和冯叔的视野里。 “好熟悉的手笔。”看着身后自行紧闭上的大门,顾九巡视了一圈,对邵逸说道。 一个人做事通常会根据他自身习惯来,留下的痕迹都差不多。顾九他们曾在阴差阳错下遭过斗笠男一次暗算,当时那隐蔽一切的阵法给人的感觉,和他们此时身处的阵法很相似。只是那次里面真正的鬼魂并不多,更多是怨气和煞气化成,在这里面的鬼魂却都是真的。 这些鬼魂有大有小,有老有少,他们徘徊在顾九两人身边,就等有机会一哄而上生吃了他们。但不论是顾九身上磅礴的阴气,还是邵逸身上溢散出来的锐利阳气,都叫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牵引香还有两根指节那么长就要燃完了,顾九和邵逸暂时没管身边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鬼魂,而是跟着烟气继续找下去,最后来到庄子的墙角边,那里的土颜色与周边不同,看着比较新。 邵逸鞭子一甩,卷了两只老鬼过来,他们被黑鞭灼伤忍不住痛叫,想扑过来掐邵逸,被邵逸连踢两脚,被踢的地方立即消融了两块阴气,都是被邵逸身上的气给弄没的,比被黑鞭卷着还恐怖。 邵逸杀鸡儆猴地将两只老鬼痛打一顿,让周围蠢蠢欲动的鬼魂暂时老实起来后,指着那圈土地,命令道:“给我挖开。” 老鬼们是厉鬼,先前也不知吞了多少只小鬼,触碰实体不是问题,他们迫于邵逸恐怖的实力,老实又屈辱地蹲下身用一双鬼手挖土。 他们边挖,顾九边问:“是谁将你们关在这里的?” 一名老鬼气哼哼道:“不知道。” 邵逸一鞭子抽上去,老鬼嗷了一声,愤怒地想罢工,“老子真的不知道啊,老子当时正赏月呢,就被一个神经病道人捉来关进这里,再也没出去过。” “这里有个叫甜甜的女鬼吗?十二三岁。”顾九继续问。 这名老鬼不想再挨鞭子,老实说:“这么小,刚死的新鬼?” “是,差不多一个月前来的。” “那难咯。”老鬼呲牙,“在我们这,新鬼只有被吃的份。” 说完,土被彻底挖开,露出里面埋着的一具尸体。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看着像是被利器和鞭子造成的。因为这里阴气重,尸体还保持着刚死的状态,露出来肌肤也是伤痕累累。她的死状惨不忍睹,尤其显眼的是,她身上的血液已经被放干了。 老鬼看到尸体,啧啧两声说:“这丫头惨啊,被人活生生虐待折磨死的,她死的那几天,我们天天能听到她的惨叫声。” 另一只老鬼吃了教训,不敢多话,就一直闷头挖土,这会儿又被他挖出了两具尸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啊?尸体吗?那可多了。” 话多的老鬼不耐地指着另一边的墙头,“我跟你说,从那到这里,埋了一路。” 第149章 顾九让两只老鬼将墙角一路都挖开, 果然如老鬼所说,下面埋着数具冰冷的尸体。尸体被并排好好地放着, 起先这些尸体里还有男有女, 老的少的, 渐渐的,便全是女孩子了, 年纪普遍在八到十三岁。 最后一点牵引香燃完,缥缈的烟气往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窜去, 顾九他们看过去, 也是个小姑娘, 布满血污的小脸圆圆,冰冷僵硬的脸上还遗留着死前的惊恐痛苦。 根据牵引香的指引结果来看, 她就是甜甜。 这满院子的尸体,不下二十具, 统统被虐杀折磨惨死,究竟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才能干出这些事情。更遗憾的是,照老鬼的说法, 这些人死在这宅子里时, 他们这些老鬼已经在了,这些人死后是新鬼, 怨气再大也抵不过他们这些老鬼, 刚化成鬼, 就被扑上来的老鬼们分吃, 无一例外…… 邵逸气得又挥起了鞭子,抽了两只老鬼几下。 话多的老鬼被抽得原地痛叫,为自己叫屈:“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被关在这里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伺机强大起来,难道就干等着喂大鬼?” 这些老鬼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被关在这里的,现在听他一说,果然有内情。 “后面还养着一只大鬼。”老鬼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院,“那只大鬼很厉害,它会不定时出来,捕食我们这些老鬼,等吃够了就会回去,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出来,继续捕食我们。”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们因为实力不够只能被大鬼捕食,若想与大鬼抵抗,只能强大自己,强大的法子和大鬼一样,吃别的鬼。 顾九道:“抓你们来的,是不是个戴斗笠的男人?” 老鬼惊讶道,“就是他,我是两年前最先被抓过来关着的,在这已经待了两年,这两年里,他每隔一个月还会送一只厉鬼进来。” 每个月?顾九心里有点疑惑,也就是说斗笠男这两年一直待在寿阳郡附近?或者说至少是活动在他们走的这条路线之中的,并没有去别的地方 分卷阅读208 ? “对了,虐待这些人至死的,是不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顾九想了想,补充说,“容貌不清楚,但她的双手应该保养得很好。” 刺绣对手的皮肤要求很高,尤其是像邓意远这种,一副作品动辄成千上万的绣师,这些价值高昂的绣品,除了精湛的技艺打底,也与原材料的珍贵脱不开关系,皮肤稍有一点粗糙,就很容易在刺绣过程中将绣品损坏。 “这个倒是没注意,不过她每次带人过来施虐时,一双手确实会戴手套。”老鬼鄙夷地啧啧两声,“那个女人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了,长得是慈眉善目的,心肠却那么歹毒。” 他们这些老鬼虽说也不是什么好鬼,但吃同伴魂魄时也是三两下就吞下肚的,会给对方一个痛快,不会慢慢吊着对方恶意折磨。 其实这很正常,他们吃同伴,追求的是强大的结果,并不在乎过程。而邓意远折磨小女孩,享受的是那种对弱小生命高高在上的绝对掌控力,以及那种施虐过程中情绪宣泄的快感。 顾九对老鬼问话,邵逸则在旁边看似随意地走动,但却在老鬼无知无觉地嘚吧嘚吧中,将一个阵法布置了起来。等顾九问得差不多,然后邵逸鞭子再次一卷,将这两只老鬼卷住扔进去。 邵逸转身,看着聚在旁边盯着这边的群鬼,淡淡道:“现在,你们自己进去还是等被我抽一顿再进去?” 能存活到这个时候的厉鬼,一般都是实力相当的,老鬼打不过邵逸,他们自然也不行。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的鬼很自觉地进去了,有的却还想挑战一下邵逸的实力,当然最后结果就是邵逸说的,无非是挨一顿抽再被扔进去。 解决了这群等会儿可能背后捅刀的厉鬼,顾九和邵逸走过跨院,进了第一间正屋。 这个庄子看样子就是被邓意远拿来作案的,屋子里都没什么摆件,桌椅上面甚至还有很厚的一层灰。但这间屋子的一角,却又收拾得格外干净,旁边放着置物架,上面放着一个又一个木盒,和许多的瓶瓶罐罐,全都飘散着浓浓的怨气。 顾九将其中一个木盒打开,露出里面整理好的一卷红色绣线,木盒里的怨气就是从这些绣线上飘散出来的。顾九拿到鼻尖闻了闻,这绣线也是用血液混合特殊之物染成的,上面还能闻到一股血液恶臭的味道。 顾九陆续开了几个木盒,差不多都是这样,有的绣线已经染成,有的还是半成品。也还有尚未动过的原材料,只是都沾染了怨气,拿出去绣出成品,也会出问题。 这时小弟跳上置物架,探出爪子将一个瓶子推倒,瓶子摔碎在地上,溅出大片红色液体。是血,因为怨气太重,那熟悉的恶臭之味让闻惯了这种味道的顾九都略有不适。 顾九和邵逸暂时放下这些不管,往这庄子里怨气最多的地方走去。 怨气最多的地方,不是藏满了瓶瓶罐罐的置物架,也不是铺满尸体的前院子,而是那些受害人遭受折磨最后死去的地方。 推开门,阴暗的屋子里勉强有了一点光亮,凭着较好的视力,顾九和邵逸看到其中一面墙,挂满了各种施暴的工具,房间四面墙,大半都溅满了发黑发臭的血水。它们一刻不停地溢散出死者留下来的怨气,顾九和邵逸身处怨气中,仿佛还能听到他们当时绝望痛苦的哭喊。 对那些受害者来说,这里虽在人间,却是地狱。 顾九平复了下呼吸,对邵逸道:“走吧,去找那只大鬼。” 邵逸面色沉重地点头。 厉鬼们是被斗笠男抓来,想也知道那只大鬼的产生,是对方有意为之的,肯定不简单。大鬼待在后院,听老鬼的意思时,这大鬼也是不自由的,和他们一样不能出这个庄子。 因为血煞阴龙阵要用自身血液布阵,他们每破一个血煞阴龙阵,斗笠男便会受到一次反噬,他们之所以没急着去追踪斗笠男,而是一路破阵,就是因为阵法破得多了,不用他们出手,斗笠男便会自食恶果,最终承受不住反噬身亡。所以随着破除的血煞阴龙阵越多,顾九和邵逸对斗笠男的防备也层层加重,他们要防着斗笠男油尽灯枯时的搏命反扑。 拿出常用的道具,顾九和邵逸慢慢地踏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两人就看到了院子正中央存在的一口圆池,池子里怨气冲天,并发散着熟悉的恶臭,里面竟盛满了血液,变成了一口血池,那些血液在血池里缓缓流动,时不时溢出来,流淌在地上。 不,并不是血液在动,而是血池有东西,因为血液颜色发黑,所以两人一时都没看出来,里面飘着不少长发,它们缓缓游动,像池底藏着人一样,边缘甚至还有指骨在搅动,攀上边缘,试图爬出血池。 这么一会儿,顾九已经看出这池子的名堂,“鬼蛊池。” 邵逸面色严肃,“不错,蛊王已成气候。” 所谓的鬼蛊池其实很好理解,就跟擅养毒虫的苗人一样,将鬼物像虫子那样装在一个蛊瓮里,任由他们厮杀互相吞吃,存在越久的鬼物吃掉的同类就越多,活到最后,实力也十分强大。 鬼蛊池养出来的蛊王,一般是被阴邪之人用作杀器的,它不需要有感情,不需要有理智,只需要充满杀意即可,所以除了要以鬼养蛊之外,血池是必不可少的,让蛊王时时刻刻嗅着血气增加血煞之气,再让它身处怨气之中,被怨恨啃食掉原有的思维。 被养出来的蛊,都是听养蛊人的指令行事的,这尚未出现的大鬼,肯定就是听那斗笠男的。 顾九和邵逸短暂交流的瞬间,那安静的血池忽然有了动静,池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血水慢慢沸腾起来,粘稠发黑的血液不停地溢到地上,然后终于“哗啦”一声,一道满身鲜红的人影慢慢从池底爬起来,在池子中央站立。 它并不是真的人,只是一具流淌着血液的骨架,骨架披着长长的黑发。血水滴答,骨架面朝着顾九和邵逸,咔咔两声,它僵硬地歪了歪头,似在打量二人。 顾九和邵逸看到,在尸骨的背后趴着一只女鬼,她长发遮面,只露出一只充满眼白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顾九他们,尸骨便是受她意念操控。 顾九倒吸一口气,这只女鬼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小鬼王的境界,若不是从一开始她就被斗笠男种下了听命于他的蛊,这房子的阵法早就困不住她,不然凭她怨气这样的深重,恐怕早为祸一方了。 双方打了个照面,邵逸和顾九就立即动了起来,他们在周围快速布阵,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削减这大鬼的怨气,继而削减她的实力。 原本安静趴着的女鬼,忽然像发现了什么,呆滞的神情立即鲜活了起来,红血丝迅速爬满了眼底,她鲜红的嘴唇动了动,尸骨身上那长长的,带着血水 分卷阅读209 的黑发便如蛇一般活了过来,它游过池面,忽然变得延伸变长,对着顾九的方向飞去,试图缠住顾九。 第150章 顾九早有防备, 手握桃木剑返身一挥,就将窜过来的发丝斩断, 发丝知痛一般颤抖着迅速缩了回去。发丝代表着女鬼, 所以斩断发丝其实就是斩断女鬼攻击过来的魂力。 顾九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和邵逸联手布置阵法,这女鬼凶残是够凶,但好在不聪明,没有想着去破坏他们的阵法。 至于那截掉在地上的头发, 化成一股黑雾后,立即被小弟扑上去嘴巴爪子并用地撕碎, 一点渣渣都不剩。 女鬼作为池子里最终存活的蛊王, 她的意识里就只有攻击、摧毁、吞噬,一击不成她自然不会放弃,她将发丝分成三股, 分别攻击向顾九、邵逸和小弟。 小弟的实力不算强,好在身体敏捷度很好,它喵了一声, 纵身一跃躲开攻击跑到了顾九和邵逸后方,这样女鬼想要再攻击它, 必须得破开顾九和邵逸的防守才行。 顾九和邵逸同时挥剑,两人还抽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将手里的桃木剑挡在身前,任由发丝缠绕剑身, 在其被桃木阳气灼伤想逃时,两人将桃木剑送出去,顺着发丝绕下几圈,然后握住剑尖同时往后一退,带动发丝,一下子将站在血池里的尸骨拉了出来。 没想到那女鬼跟着尸骨一起飞了过来。 顾九脚下快转几步,摸出一枚符纸放在最后一个点后,大喝道:“起!” 邵逸抖动手腕,剑身将发丝纷纷斩断,然后提剑对已近在咫尺的女鬼迎上去,挥出一刀,带出自身锐利之气,将女鬼挥退一步,竖剑道:“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百官纳灵,节节受新……” 咒语下,阵法成,无形的气场从阵眼中心震荡一圈,逼至女鬼身前,而后越过她,将她笼罩在其中。 女鬼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头往两边看了看,但她思维简单看不出什么,只能把这种不安转化为愤怒对准顾九和邵逸,意图撕碎他们来发泄。 尸骨被拖到了邵逸脚下,他摸出一枚用雷击木零散材料制成的木钉,轻而易举地钉入了尸骨的额头,这样任凭女鬼如何用意念操控,也再操控不了这具尸骨了。 尸骨体型娇小,应该是女鬼自己的尸体。她见尸骨落入邵逸手里,愤怒地尖叫一声,再次朝他们攻击过来。 顾九和邵逸合身而上,一个牵制,一个主攻。女鬼若攻击顾九,顾九则扣住七星环,调动自身体内的阴气与之对抗;若她攻击邵逸,邵逸也有一身的锐利之气将阴气一点点绞散。 女鬼不敌两人联合之力,眼看身形一点点减弱,但顾九和邵逸谁都没放松警惕。这女鬼受人指令,她真正的实力还没表现出来,她与养蛊人性命相联,她出事,养蛊人是一定会感受得到的。 就在顾九和邵逸拼命地要将女鬼制服时,她减弱的魂力忽然暴涨。顾九和邵逸就听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念着什么,那声音若隐若现,模糊不清,但顾九两人能听出那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与驱使之意。 女鬼怒吼一声,一下子撞倒顾九和邵逸,挣脱了他们的钳制,飞身回到了血池里。 血池咕噜咕噜,沸腾的气泡愈发汹涌,女鬼站在中央,仰着头仿佛在接受什么馈赠。 那苍老的声音停止念咒,满含轻蔑,“无耻小儿,坏我大事。” 顾九与邵逸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四周,如临大敌。 顾九道:“我们追踪你九年时间,如今你总算露面了。九年前我们第一次交手时,你还十分年轻,如今听声音却已苍老如斯,想必你已时日不多,终于坐不住,才不再藏头露尾。” 那人被他们破坏了那么多阵法,让他心底的不甘一点点的堆积,再听顾九这一番话,对他们的刻骨恨意再也藏不住,他怒哼一声,“今日,我便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将你们挫骨扬灰!血肉都泡进这蛊池里,魂魄永生永世被困在这炼狱里,不得超生!” 斗笠男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对方拼死一搏之力不容小觑。顾九未再搭理斗笠男的恶毒之语,他将手腕上的七星环褪下挂在虎口。 “去吧!” 随着斗笠男一声令下,女鬼厉啸一声,化成一个黑影向顾九和邵逸攻来。 顾九洒出一把符纸,拇指扣住褪下来的七星环,闪身躲开女鬼攻击的同时口中念道:“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原本在头顶随意飘动的符纸,立时活了一样,竖直地立在原地。顾九的桃木剑指向哪里,它们便朝向哪里。顾九提剑绕身一圈,猛地将剑尖指向正与邵逸对战的女鬼,“去!” 符纸穿风而过,发出簌簌声响。它们攻向女鬼身后。女鬼察觉后侧身躲开,但邵逸的长鞭紧随而至,鞭声脆响,一鞭子拦腰抽在女鬼身上,仿若千斤重,将女鬼砸到地上,浓厚的阴气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深坑。 邵逸右手鞭,左手剑,他将剑刺向还没爬起来的女鬼,女鬼敏捷一闪,再度化成一团黑雾,从邵逸的手底下狼狈逃脱。她想回到血池养精蓄锐,但顾九和邵逸岂会如她所愿。 符纸如离弦的箭向女鬼追击而去,邵逸长手一挥,黑鞭游荡着破空而去,气势不减地卷向女鬼的腰腹。女鬼被黑鞭卷中,同时两枚符纸贴上了她的后背,瞬间炸开。 “啊!”女鬼惨叫一声,身体在空中一翻,逃脱黑鞭的束缚,一脸愤怒地挥动双手,团团阴气在她手里凝聚,不停地攻向顾九和邵逸。 “道曜紫炁,降福无穷。轰天正令,制鬼除凶。神光所照,降格玄穹。” 顾九将八卦罗盘扔至上空,在咒语的驱使下,罗盘发出若有似无的紫光倾泄而下,将整个宅子都笼罩住,其下的所有鬼魅都无所遁形。 女鬼被罗盘照射,身上的阴气一再被削减,魂力不断减弱,也使背后操控她的斗笠男法力的渐渐不继。 顾九抛出去的最后两张符纸贴上了女鬼的身后,然后炸开。 女鬼再次惨叫一声,这次藏在阴暗处的斗笠男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似想到什么,惊怒道:“你们诈我!” 顾九抹一把桃木剑,冷哼道:“ 分卷阅读210 只许你背后算计我们,不许我们诈诈你?被人算计的滋味,如何啊?” 其实在来到这个庄子,破开入门前的那个遮蔽庄内异象的阵法时,顾九和邵逸才察觉到不对的。 一切都太巧了,刚来这个城市,恰好就标记到了邓意远才绣出来的满是阴怨之气的屏风;刚准备查证时,又恰好遇到了偷出门的大丫,继而知道了甜甜,然后又根据牵引香的指引来到了这里。 前面的这些巧合,其实都不算什么。但只要事涉斗笠男,他们不得不多防备一些。同是遮蔽异象的阵法,和之前他们在全村中咒语的那个地方的阵法相比,看着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这个阵法的威力却弱太多。最重要的还是这只女鬼,她是小鬼王级别的厉鬼,这宅子里困住众鬼的阵法早就困不住她了,她却还一直停留在这里。唯一的可能,是她听了养蛊人下的指令才留在这里的,目的嘛,自然是等在这里对付被引过来的他们。 刚才顾九和邵逸故意表现出一副竭尽全力才能将女鬼压制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将她背后的养蛊人引出来,让对方以为他一出来,实力增强的女鬼绝对能将他们反杀。 顾九和邵逸一直谨记出门前师父的叮嘱:自己的小命是最要紧的,遇上厉鬼打不过就跑,小人也不能忘了防备。之前阴差阳错地被斗笠男暗算一次已经够了。 “你们别太得意!”斗笠男阴狠道,然后他声音一整,再次念起了咒语。 刚才还狼狈的女鬼,身上缺失的魂力一点点的回来了。 这次的咒语声音还算清晰,顾九笑道:“想献祭自己?以为躲在阵法之外我们就找不到你?那你要失望了。” “师兄,破阵。”顾九道。 邵逸点头。 这个宅子里现在还有两个阵法,一个是困住众鬼的阵法,一个是斗笠男拿来藏身的阵法。因为之前他们刚才游刃有余,所以暗中已经将斗笠男藏身阵法的阵眼找了出来,邵逸现在去的方向,就是阵眼的方向。 顾九则拿出符笔,笔头指尖一捻,竟让柔软的笔尖将指腹扎出了血珠。符笔染血,顾九飞身逼近女鬼,以符笔当剑,与女鬼缠斗起来,“天笔灵灵,神笔合神。写神神至,写鬼灭形。上清有敕,化鬼微尘。土宿真煞,速降威灵。急急如律令!” 顾九每对着女鬼写出一笔,女鬼的魂力就减弱一分。 这边,邵逸来到院子的一角站定,掐诀念咒:“阳明之精,神威藏人。收摄阴魅,遁隐人形。灵符一道,舍宅无迹。敢有违逆,天兵上行。” “破!”邵逸一拳头砸向地面,拳风将地面炸出一个坑,只听“嘭”地一声,他只靠自身锐利阳气就将一个阵法破了。 女鬼痛嚎一声,隐在暗处的斗笠男终于也显出了身形,竟然就藏在血池的后面,他身形不稳地坐在那里,捂着心口呕出一口鲜血,吐在放在旁边的斗笠上。 顾九他们终于看到了斗笠男的真面目,眼前的这个男人已是白发苍苍,面皮发皱,衰老不已。他被迫露出形迹,面上不见慌乱,只见他从袖子里抛出一枚颜色暗沉的东西,语速极快地掐诀念咒,然后他眼前忽然出现一条黑色通道,顾九和邵逸大惊,来不及阻止,就见斗笠男矮身一滚,滚进了通道里。 “让他逃了!”顾九追上去,在已然空空如也的地方转了两圈,恨得不行。 邵逸还算冷静,只是看向场中缩成一团的女鬼的眼神十分暴躁。 “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他还有这种遁逃的东西,好在他这次被我们重创,看他那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在顾九开解自己也安慰邵逸时,刚才消失的通道却又忽然出现,虚弱狼狈的斗笠男被扔了出来。 通道里面还走出两人,竟是许久不见的方北冥与裴屿。 作者有话要说: 斗笠男:我以为只要我的速度够快,你们破阵的速度就追不上我布阵的速度,妹想到,失算了! 第151章 “师父, 师爹!” 顾九和邵逸惊讶地看着两人,他们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正好将刚刚逃走的斗笠男给抓回来了。 适才沮丧的心情一扫而光, 两人先将斗笠男和女鬼给困住后, 顾九才笑道,“师父、师爹,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身后黑色的通道关闭,一块颜色暗沉的木牌落入了裴屿手里,顾九发现那是一块阴差专用的路牌, 他们之前过年就是借用的这个抄近路回的道观。 方北冥低头看了看斗笠男,对他们道:“之前我好不容易发现这个家伙的行踪, 几次与他交手却都让他逃脱, 没想到是他抢了一名阴差的路牌才多次遁逃,这次是我和你师爹追踪路牌的痕迹,才找了过来。” 裴屿道:“他刚才若不动用路牌, 我们还不一定能抓到他。” 斗笠男此时十分虚弱,已没了再抵抗的能力,他蜷缩在地上, 颓丧中带着浓浓地不甘。顾九看了他几眼,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师兄, 我们是不是已经在哪里见过他了?”顾九问邵逸。 邵逸也神色疑惑,他和顾九一样,觉得此人面熟。 顾九垂眸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你是何道长?” 斗笠男扯动嘴唇怪笑一声,“顾道长好记性, 可惜啊,当时竟没动手将你们两个杀了。” 去年顾九和邵逸刚出来,进入的第一个城市是荆陵郡,在那里他们帮当地富商邹家解决了家中闹鬼一事,当时参与此事的道人术士很多,何道长也是其中一员。那时候何道长还是个中年男人,他自我介绍是迭山郡某个道观的出家道士,因为气质温和,本事也不错,所以当时顾九对他印象还蛮好的。 却没想到他就是背后布阵之人,因不停受阵法反噬,九年时间就从年华正好的青年变成如今这白发苍苍的模样。 何道长作的恶可不少,顾九对他半点都不同情,只是他既能在遭受阵法反噬之下熬过九年,瞧着也不是因为大限将至才会这样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何道长额头抵着地面低笑,笑声中充满不甘和悲愤,“他人性命不过草芥……是苍天负我,苍天负我!” 方北冥道:“先出去吧。” 这后院里也实在不能看了,刚才一番打斗,别说周围地 分卷阅读211 面是满地的石头和血迹乱飞,就是顾九和邵逸身上也没一块干净的地方了,被溅得一身血。 前面还困着那么多厉鬼,连带后院的女鬼,统统叫裴屿拿链子锁起来了,身后拉了一串儿,叫来同行全部带下去。 大丫和冯叔一直等在外面,看到顾九和邵逸一身血出来时,怕得不敢上前。 “找到甜甜了。”顾九对大丫说。 大丫在顾九他们身后寻找,只找到一个之前不曾见过的陌生道人,不见甜甜的身影。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甜甜她?” “不在了。”顾九说,“庄子里现在你们还不能进去,甜甜的尸体,等官兵来了后你们再去认领。” 厉鬼们一只不剩,但是这宅子里的阴气和怨气还是那样重,地上还躺着许多被挖出来的尸体,需要报官处理,在官兵来之前,他们还需要将这宅子里的气清扫一番,不然对普通人有害。 大丫呜咽着点头,冯叔也一脸悲伤,眨着酸胀的眼睛安慰大丫。 因要清理宅子,所以顾九他们暂时还不能离开。他们上车换衣服,这庄子里有水井,邵逸直接拿刚打的井水洗了头,顾九就要麻烦点,需要烧热,好在驴车上就有锅和炉子。 在烧热水期间,顾九和邵逸听方北冥说了何道长为何要布下血煞阴龙阵的原因。他和曾经那位老道一样,也是为了延续生命,但又不同,老道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何道长是为了延续所爱姑娘的。 何道长喜欢的那位姑娘和他同龄,都是玄门中人,何道长和那姑娘一样,原先也是纯善的性子。但后来姑娘出了事,时日无多,只能缠绵病榻等死。何道长自然不甘心看着所爱之人就这样离他而去,背着姑娘替她续命,又从门中长老口中无意得知了阳龙阵之事。 既有第一个将阳龙阵改变成血煞阴龙阵之人,有第二个也就不奇怪了。 何道长想法拿到了长辈手里关于阳龙阵的维护记录,从中一点点逆推,最后真的让他再次推算出血煞阴龙阵的布置方法,于是有了后来一系列的事。 只是天命难违,何道长辗转各地布置阵法没多久,就让带着两个小徒弟的方北冥撞破了。他那时年轻,虽然天赋高,但比起天赋更高的方北冥,就不算什么了,他修为不如方北冥,不敢硬碰硬,多次提前布局暗算追踪在身后的方北冥都以失败告终,而所爱姑娘大限将至又犹如一把刀抵在他背后,催促他不能被其他事耽误,需要不停的布置阵法。 这几年,他受阵法反噬,更加不是方北冥的对手,身体遭受了重创,修炼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等等。”顾九打断方北冥,“他是为别人续命,但是用的自己的血?” 方北冥点头,“他以邪术,用自己的寿数替那姑娘续了命。” 也就是说,何道长这几年身体承受的不只是来自于阵法的反噬,还有邪术对寿数的吞食,寿数短缺表现的方式就是在身体上,会慢慢地衰败。 方北冥叹道:“去年年底,那姑娘察觉到不对,看出对方为她续了命,直接破了邪术,去了……” 顾九和邵逸只一心一意的破阵,方北冥在破阵追踪之时,还要查找布阵之人。当年被托付着维护阳龙阵的只有那么几家,方北冥查布阴龙阵的人肯定也要先从这几家查起,所以方北冥知道这些并不难。 先前因为姑娘还活着时,何道长还一直抱有希望,他布置了很多阵法,本来若破阵的人只有方北冥的话,受反噬的何道长不至于苍老至此,但后来加入顾九和邵逸,且两人已经长成,本事不弱,就加速了他的衰老。 心爱的姑娘死了,何道长心如死灰之下,也再没了顾忌,一心想杀他们报仇。但他的身体已到暮年,拿他们再无办法,尤其背后一直有个方北冥在寻找他,还有其他与方北冥关系不错的门派子弟也在找他,他便只能四处躲着,再行暗算之事。 他也很聪明,借机请阴差上来带鬼魂下去时,将阴差打得魂飞魄散,抢走对方的路牌做遁逃之用,次次都从方北冥手底下逃脱。 这次的血池其实也是何道长提前为方北冥准备的,只是恰好是顾九和邵逸会经过这里,他将计就计,做局引了他们过来,想让他们死于女鬼手下,好让方北冥痛不欲生,但是他自己没想到,这个局会被顾九两人识破,反倒将他诈了出来,最终被擒住。 “师父怎么处置他?”顾九问。 方北冥说:“为师打算先将他修为废除,不过虽是如此,但也不是普通人,交给官府只怕会让他逃掉,待明日,师父将他带至其师门,交由他们处置。” 其实他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他布下的阵法还有许多未破的,顾九觉得,不等他和邵逸将寿阳郡找到的阵法破除完,恐怕他就已经因受不住反噬而死了。 顾九想到什么,看看被扔在那没声没息的何道长,可怜、可悲、可恨。 再看看师父以及站在一旁的师爹,顾九心底微微一叹:虽然师父与师爹还像活着时那样相处,但再有用的法子也不能完全免除人鬼殊途带来的负面影响,不然若人死了与没死时不存在区别,何道长又何必这么的执拗,非要延续心爱姑娘的命呢。 一夜过去,宅子里被清理干净。师徒短暂相聚一场,方北冥就和裴屿带着何道长用路牌离开了。剩下顾九和邵逸收拾收拾,和大丫他们一起去报了官。 这个案子轰动了整个寿阳郡,庄子里先是被抬出二十多具尸体,这些尸体同样被顾九他们清理了,身上的阴怨之气不在,迅速的腐烂起来,味道难闻。而后院的血池里,也泡着十几具尸骨,还有 尚未完全腐烂的肉,过来清理现场的官兵全受不住吐得虚脱,换了好几拨才清理完。 大丫认领了甜甜和其他小伙伴的尸体,这个庄子的主人邓意远,也被抓了起来,接受调查。 邓意远之所以会丧心病狂地做下这些事,就是因为她上了年纪,体力与精力都跟不上,也没了创作的灵感,身心压力巨大的情况下,性子也扭曲了。她心里渴望以暴虐的发泄来平复情绪,然后在何道长的刻意引导下,她收养了在城里流浪的老弱妇孺,不止给自己赚了好名声,还让她整个人重新平和了起来,而且在施虐的过程中,她看到那些身体残破倒在血泊里的女孩们,意外地得到了创作的灵感。 她收集了很多 分卷阅读212 的血液在瓶子里,当情绪暴躁时,她会亲自动手用这些血液浸染绣线。她觉得在重复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被禁锢的灵魂得到了释放,那种心灵上的放松、轻快,让她依赖上了这种发泄的方式。 因为她杀的都是被她收养的流浪人员,无子无女、无父无母,所以就算他们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怀疑。两年时间,她通过这样的方式,虐杀了三十多个人,小女孩占了三分之二。 面对这样一个杀人狂魔,得知此事的所有人都要官府严查。 邓意远根本没怎么遮掩,因为之前一直有何道长给她做掩护。何道长一不在,她做过什么事官府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很快,证据确凿,邓意远不认罪也不行了。 她犯下滔天大罪,她的亲人朋友都与她断绝关系,她的银子带了血,他们连她的财产都不想要,全部交由官府。因为关注此案的人甚多,这些银子官府也不敢贪墨,全部发至当地的孤独园。大丫她们这些之前还生活在绣庄里的小姑娘,也都被妥善安置。虽然邓意远收养她们的目的不纯,但也确实教了她们不少东西,让她们有了一技傍身,将来的生活不用怎么愁。 在此案渐渐平息时,权老爷给男鬼的墓地也重新修好了,还给男鬼选了好些墓葬品陪葬。顾九和邵逸也依照承诺,给他在周围布置下法阵,只要此地不经山洪地震,保管百年之内都不会有人惊扰他。 男鬼辞别他们,开开心心回到墓地做宅鬼。顾九和邵逸也辞别权老爷,带着小弟,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破阵、清理标记点。 血煞阴龙阵一事自此算是了结,但顾九和邵逸攒功德之路,却并未停止。 第152章 师父和师爹 方北冥认识裴屿的时候,才八岁,裴屿比他要小一岁。走他们这条路的,命格一般都有点特殊,两人都是自小就被各自师父收养的孤儿。师父们是关系很好但只偶有联系的好友,一年里会见个三两次,小小年纪的方北冥和裴屿就在这每年次数不多的接触中,慢慢地熟识了。 小时候的方北冥被师父方泰和收养前,虽命运坎坷,但并没有怎么受过苦,性子十分开朗平和,还是个自来熟。裴屿就不一样了,他被收养前,就是个小可怜,小小年纪就体会了生死别离之苦,看遍了世间冷眼,脸上时刻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就连对他的收养,也是裴道恒死皮赖脸贴上去的。 因此,第一次见面时,方北冥那张无往不利的笑脸,头一次在裴屿那遭了冷遇。面对绕在身边喋喋不休的方北冥,裴屿只丢过去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方北冥当时没说什么。 师父们见面,除了交流各自修道捉鬼的经验心德,再就是比比徒弟了。那次比试结束后,占着年纪大先学一年道的先机,方北冥略胜裴屿一筹,他说:“阿屿很厉害,快要超过我了。” 裴屿低着头,擦着自己刚才比试用过的剑。 没想到方北冥继续说:“刚才阿屿怎么都不理我,我还以为阿屿是又聋又哑的傻子呢。” 裴屿面色一寒,眼神冷冷的,终于正眼看向方北冥。 方北冥冲他挑挑眉。 方北冥性格好不代表他没脾气,几次三番地找裴屿搭话得来对方的爱理不理,方北冥也会生气的,毕竟才八岁。 这一眼、一挑眉,直接就定下了后面几年里两人的各种针锋相对。 两人都是十分有天赋的,不然裴道恒也不会死皮赖脸收养裴屿做徒弟,方北冥的天赋和他相当,两人间谁的修为深些,只看谁下的苦功夫比较多了。 每年见面后的比试,两人你来我往,各自有输有赢。 裴屿虽然脾气怪些,却不是心胸狭隘之辈。相反能被看重收徒,他身上的优点并不止天赋高这一选项,他的冷硬之下,还藏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悲天悯人。方北冥本就心胸豁达,更不可能因为裴屿不理他就记仇,所以几年下来的针锋相对,棋逢对手,反让两人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对对方只有佩服的。 他们虽然不能常见面,却会通过修道的特殊渠道进行联系。裴屿在来信上,只会写自己的学道心德与遇到的困惑,而方北冥却会将自己的生活琐事,捉鬼时看到过的快乐心酸一并写上,拉拉杂杂很长一堆,而且信的最后,还会附上一堆对裴屿的问题,涉及生活上的不少。面对这些问题,起先裴屿觉得啰嗦,懒得回复,无奈方北冥不放弃地一直问,裴屿只好耐心回复,到后来就养成了习惯,不用方北冥主动提及,他自己就会在信尾写上。 冷与热是两个对立、极端的存在,他们相遇时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很神奇的反应。这个反应,自然是裴屿这块石头,在不知不觉中被方北冥给焐热了。 虽然这个被焐热的反应,最后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因为他们很难得才会见一次,所以当久别相见,纵是再成熟冷情,面对自己的心上人,裴屿也难免情难自禁,于是便露了端倪,叫方北冥察觉。 感情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少有人能抵抗它的魅力。裴屿又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不然也不会我行我素地想不理人就不理人,他对方北冥产生的禁忌感情,更不会一直闷在心里。同时他也有着霸道的性格,既然方北冥察觉,他便不藏一丝一毫地表现出来,逼迫方北冥回应。 对于裴屿突然放在他身上的感情,方北冥自然是茫然无措的,好好的兄弟,怎么说变就变,想和他做“夫妻”了。 那时候的方北冥对裴屿真的只有纯粹的兄弟情,但因为见过太多背叛与死亡,所以方北冥更能体会生的不容易,而像裴屿这样郑重的感情,更让人不忍随意敷衍。当然后来他发现,不管他怎么措辞怎么拒绝,都没用,因为喜欢上他的裴屿,不允许他拒绝。 可以说,两人之间感情的开始,是裴屿霸王硬上弓,方北冥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这份别别扭扭的感情,在渐入佳境时,被两人的师父发现了。 方泰和与裴道恒抓鬼几十年,什么样的感情没见过,但见得多就并不代表他们就能随便同意。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到哪里都是得不到认可的,尤其玄门中人,十个有九个都认为阴阳结合才是遵循天道的。两位师父不同意两个不到二十的少年人陷入这样禁忌的感情中,更多的是担心他们,因为他们见过的拥有这种感情的例子,无一例外都是不得善终,结局悲惨。 只是这份阻挠还没来得及实施,他们便被生离死别猝不及防地击中了。 那时,他们察觉到了血煞阴龙阵的存在,心惊地发现阵法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头了,他们几经探查,最后发现了一名被人为养出来的体质特殊的幼儿。 他们已经知道阵法最后能不能成,就在那名幼儿身上,所以他们第一时间赶去幼儿家中,想将他带走,但是他们晚了一步,有人已经在几天前就将幼儿带走了。 当他们找到最后一个阵法时,阵法已经启动,那名幼儿带着一身被锐利之气割裂出来的气血,懵懂地坐在阵法中。在他旁边,一名发丝斑白的老道正念着咒语,在阵法的上空,一条阴龙正在缓缓游动,只是它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让那阴龙吃了幼儿,它就会睁开眼睛,彻底活了,然后就是无休止地掠夺一个国家的气运,最终让这个国家陷入战乱,民不聊生。 方北冥他们自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们以四敌一,与那老道缠斗。奈何那老道修为极高,而且他们还要分神去对付虽未醒却已知战斗的阴龙,还要防止那幼儿丧命,难免掣肘。 双方伤痕累累,却拿对方都莫可奈何,但幼儿身上的鲜血却不停地从伤口流出,流入阵法里,被阴龙慢慢吸收,谁都知道,再这样下去,胜利的只会是老道那一方,他们最后的结局,不过是被阴龙绞杀,与其这样,不如为自己,为天下的百姓挣一条活路。 老道想让阴龙染上血煞之气,那他们就成全他,只是阴龙能不能承受得住,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但是他们又面临一个问题,他们要对付老道,就要有人去牵制阴龙,最后他们决定由裴屿去,但在方北冥要跟着踏入阵法里时,忽然被裴屿推开,他自己跑了进去。 当时的裴屿好像已经知道了结果,他站在阵法里很平静地看了一眼焦急的方北冥,只淡淡地笑了笑,便转身与两位师父,加入了制服老道的队伍中。 最后,裴屿三人,重伤老道后,以自身鲜血与武器血祭阵法,三人的武器斩杀厉鬼无数,沾染的血煞浓郁,属性为金,加上三人都是至阳体质,鲜血附带着磅礴的阳气顷刻间便落入阵法,被越来越活跃的阴龙吸收。 受刺激的阴龙眼睛终于睁开,却只是半睁,它扔开方北冥转头攻击向阵法里的三人。而那幼儿感觉到阴龙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杀气,危险来临,他 惊恐之下哇哇大哭,同时身上的锐利阳气汹涌溢散。 这原本是阴龙最渴望的东西,但四人特殊的血液混在一起,叫阴龙也承受不住,最后爆体而亡,老道也因为阵法反噬,吐血而亡。 方北冥当时被阴龙爆体时的余波震倒在地,等他再醒来时,就见两位师父垂头叹气地坐在他身边,旁边站着面容冷峻的裴屿。 以灵魂存在的方式。 他们都死了。 那一瞬间方北冥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他一直知道他们这种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他自己也从来不畏惧死亡,但亲眼目睹至亲之人死在面前,纵然还能以魂魄相见,但悲伤还是汹涌而至。 方北冥神情浑噩地看向裴屿,裴屿犹如之前入阵时,看着他很平静地笑了笑,伸出手来碰他的脸,可当他的手从方北冥脸上穿插而过,什么都没触碰到时,他眼中的平静也终于碎裂,双手颤抖,垂下了眼。 那之后,方北冥收养了那名幼儿,知道他的名字叫邵逸。带着一名随时会被自己割伤身体后哇哇大哭的幼儿,方北冥甚至还来不及悲伤就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忙乱中。 后来,方北冥基本就没有能让他独自体味悲伤的时候了,裴屿做了阴差,任职后的第一晚,他就上来找到方北冥,将其拉到无人的角落。 “我从一位前辈那里拿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做什么的?” 裴屿凑上去耳语一番。 方北冥一脚踢过去,面红耳赤,“滚!人都死了就别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屿躲开,因做了阴差实力上升,成功地一把抓住了方北冥的腿,然后将人往身上一带,拖住方北冥的腰牢牢禁锢在怀里,低声道:“生前你说师父们不同意,所以我不碰你,如今我都死了,师父们也不再阻拦,总该让我……” “那你知道怎么做吗?”方北冥抵着裴屿胸膛问。 “试试就知道了。”裴屿说,手向方北冥后面探去。 方北冥抓住他的手一拧,“那你躺下,让我来试。” “你不会,我来。” “谁说我不会,像你说的,试试就知道了,趴下!” “非要打一架吗?” “你打不过我的,现在你是鬼,我可是道士。” “……把桃木剑放下,我们公平比试。” 从此处经过的孤魂野鬼们,远远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见战况十分激烈,生怕被殃及池鱼,迅速地溜走了。 至于最后谁胜谁负,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了。 第153章 师弟和师兄 顾九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身后窸窸窣窣,邵逸也刚起,正在穿衣。 此时又是一年春,桃花盛放之时,距离他们抓到血煞阴龙阵背后之人已经过去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他们将剩余的血煞阴龙阵全部破除完毕,但依旧没有停留,走遍大江南北,直到实在走不动了,才回到道观定居。 两人在外那些年月,也遇到些有天资的小孩,遇到愿意拜师的就收为徒弟,有男有女,总共六名,跟他们在外面奔波了一些年,后来师父方北冥去世前一起回来,如今也住在道观里。 安稳下来后的生活,慢悠悠的。 平日里打开观门,迎接香客,算卦捉鬼这些事,都是徒弟们在做,顾九和邵逸忙碌一辈子,如今就安心养老,只有遇到徒弟们都没办法的事情,才会出面。 他们不在的那些年,道观被包富贵维护得很好。包富贵寿终正寝,早已去了阴间,虽然他前半生骗过不少人,做过不少小坏事,但后面几十年里,他做下的善事,攒下的功德足以弥足他先前犯下的过错,还余下不少功德,还在排队等待投胎,如今正跟着两位祖师爷在酆都摆摊子卖面呢。 再过几年,他和邵逸也差不多要下去了,到时候是跟着祖师爷们摆摊好呢,还是学着师爹那样做个阴差好。 顾九侧躺着出神想了一会儿,他枕着脑袋看着邵逸,因为他们攒了几十年的功德,虽然他们年纪不小了,但面容看着却并不苍老。比如邵逸,即便年老了,也是个俊俏的小老头呢 顾九看得正出神,房间门那里忽然传来了点动静。 “咿呀!”屋子里冒出一个声音。 顾九和邵逸转头,就见一只小纸人正将自己从出门缝里卡出来,它出来后,后面还跟着几只,咿咿呀呀地跟顾九两人说话, “我回来啦!” “我饿啦,有饭吗?” “吃饭吃饭!” 同时,窗户外多了个黑影,黑影在外面拍了两下窗户。邵逸将窗户打开,露出蹲在外面的缺耳断尾的黑猫。 小弟放下正在舔的爪子,跳进屋,在它的颈后毛毛里,还趴着几只小纸人,一边咿呀着跟顾九说它们回来了,一边咕噜噜从小弟背上滑下来。 这下顾九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了,衣服还没穿,就先从布袋里摸出祭品,上供给小纸人们。最后他拿着几只特制的香在屋里转了一圈,“来福他们呢?” “咿呀……”一只正在吃饭的小纸人抬头指着外面,给了解答。 “就在后面,马上回来了。” 小纸人刚说完,刚被邵逸关上的窗户又被啪啪敲响,几道略怪异的声音接连响起。 “爹啊!” “娘啊!” “开门呐!” “喵呜~喵呜~” 邵逸黑着脸把窗户打开,就见来福、旺财四小只飘在窗户外,露齿一笑后,排着队地飘进来。 顾九也哭笑不得。 如今的四小只越来越聪明了,这么多年他和邵逸以及小弟言传身教,四小只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很多。但是有些东西他们学了其实无用,比如进屋非要像人那样走门或者像小弟一样爬窗户,他们的身形表现本质上是一团气团,但其实并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只要他们想,是能直接穿墙而过的。 在语言上,他们早已经能和顾九两人进行对话交流,当然,之前他们很长一段时间跟着小弟整天喵喵叫,顾九两个经历过那样的沟通方式,其实四小只最后能不能说话沟通,在他们心里也没多大关系了。 而在身形上,四小只也有自己的爱好。 刚才喵呜喵呜的,是多多,他对自小带着他们玩耍的小弟很是依赖,平常时候他保持的外形,是照着小弟来幻化的,黑猫的形态,连缺失的耳朵和断掉的尾巴都一模一样。比起其他三只,多多反应最迟钝。一只鸟飞过去,其他三只已经“哇”过了,他才会往后耸耸脑袋,意识到刚才好像飞过去一只鸟,于是和其他三只待在一起,他常常会是一副受惊的模样,配上自己幻化出来的圆溜溜的大猫眼,格外的无辜懵懂。 而喜乐,他既喜欢小弟又喜欢顾九,于是他的外形是照着顾九来幻化的,但是肤色是照着小弟来的……顾九每次看着黑不溜秋的另一个缩小版的自己,都恨不得自戳双眼。 然后是最胆小的旺财,在其他三只看来他是最奇怪的,虽然他们喜欢邵逸,但是他们也觉得邵逸很可怕,通常时候他们只会愿意腻在顾九怀里,不敢靠近邵逸半步。但就是最胆小的旺财,居然是照着邵逸的样子来幻化的,不过因为能力有限,也是缩小版的。问旺财后才知道他希望能像邵逸那样,让自己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让其他东西还未靠近自己时就产生畏惧。 最后是来福,他意外的喜欢家里拉车的驴子,驴子的外形他已经幻化成功,就连驴子嘴里的大板牙也一颗不少的幻化出来了。 看着外形完全不同的四只飘在桌上吃东西,顾九再一次扶额,不知道自己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九和邵逸这些年虽然攒了不少功德,但体质原因,两人注定不能长寿,顾九活到五十岁,邵逸五十四岁,便如约好的一样,双双去世。 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结束,两人没有进入各自的那扇鬼门,而是心随意动,幻化成年轻时候的模样,携手踏上去酆都的路线,由那转去阴间。 到酆都城门口时,老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五人,正是师父师爹祖师爷他们,以及还未投胎的包富贵。 “来啦。”方北冥看着自己两个徒弟,笑吟吟道。 顾九和邵逸挨个叫了人。 方泰和说:“走了大半天,吃碗面再说?” “好啊,正饿着呢。”顾九和邵逸笑道,他们才做鬼不久,属于鬼生的第一顿饭还没来得及吃,不提不觉得,一提就觉得当真是饿了。 痛痛快快地吃下一碗面,方北冥问他们:“想好了吗?摆摊还是当差?” 摆摊自由些,他们留下那么多徒弟,不愁没有祭品享用,但此后就无功德可攒,他和邵逸可是下辈子也想在一起的,身上的功德也不知道够不够提要求的。 顾九道:“等清算善恶值后再看吧。” 邵逸附和地点头。 方北冥笑了笑,“那好,你们去吧。” 两人暂时辞别,进入了酆都的另一扇大门,那里直通阴司地府。 跨过那道大门,首先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路,两边是平缓的混着黄泥一般的水,岸边盛放着无数鲜红的花。路起先只有一条,走着走着,便出现了数条岔道,无数的幽魂从岔道上而来,岔道最后归拢为一条,幽魂们也汇聚在一起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前面又出现了一棵大树。 树下站着两只鬼,一老太、一老头。一为夺衣婆,一为悬衣翁。 顾九和邵逸刚刚站定,身上的外套就自动脱离,飞进夺衣婆的手中。面无表情的夺衣婆将他们的衣服交给悬衣翁,悬衣翁拿着他们的衣服随手一抛,衣服便挂 到了树枝上。 有些鬼的衣服挂上去,树枝会沉沉下坠;有些鬼的衣服挂上去,树枝则不受丝毫影响,半分不动。树枝被压得越厉害,说明此人生前罪恶值越重。 此为检验鬼魂生前善恶值的第一道关卡。 经过这棵大树后,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三条大河。 此为三途河,每条河流的流速各有不同,缓慢的、正常的、急速的,身上背负不同的罪恶值,就需要渡不同的河。而在河流中,无数凄厉惨叫的鬼魂在河水中浮沉,他们或恐惧、或怨恨,或虎视眈眈,充满恶意地盯着他们这些岸上还未渡河的鬼魂 一只鬼冲到流速很急的河流前,对守在那里的船夫道:“我要渡河,载我过去。” 船夫抬起阴森冷白的脸看了他一眼,冷冷抛出两个字:“船资。” “要给钱?”那鬼错愕不已,他在身上摸索几下,没找到一枚铜板,正想与船夫打商量,后面一些等不及的鬼就将他挤开。 有鬼掏出船资递给船夫,喜滋滋地上了船,但有的鬼递来的船资,船夫却不一定会收。 “你的船不在这边。” 有鬼看着流速最慢的那边,不少刚上船的鬼被河里的鬼抓住脚腕拖下船后就再也上不了岸,心有余悸地说:“我不走那边,我就要坐这边的船,渡这边的河!” 船夫却依旧冷冰冰地告诉他,“你的船不在这边。” 顾九和邵逸看了一下,那些只能搭乘流速最慢那边的船的众鬼,无一不是衣服将树枝压得很弯的;相反,搭乘流速最快的,衣服挂上去时树枝弯下去的弧度一般都很小。 此为检验生前罪恶值的第二道关卡。 他和邵逸刚才衣服挂上去时,树枝动都没动过,两人心里有了数,他们在身上摸了两下,成功摸到了一枚铜板。此乃渡钱,是入棺时放在棺材里的,尸体入土后,鬼魂在这里渡河时,它会自动出现在你的身上。 顾九和邵逸将渡钱交给船夫,船夫侧身让他们上了船,然后载着他们离开。 他们渡的这条河,河中央空荡荡,一只落入里面的鬼魂都没有,看着另外两条河流里挣扎的众鬼,顾九和邵逸很快地上了岸,将那些鬼哭狼嚎统统抛在了身后。 上了岸,直接面对的是一幢高楼,高楼名为“善恶堂”,堂前有数名阴差把守。 顾九和邵逸相携进去,放眼过去,里面有无数的桌案,桌案后坐着执笔的阴差,案前站着群鬼,排队等着清算罪恶值,这是最后一道关卡。 顾九和邵逸找了个排队数稍微少一些的队伍站了过去。 活着有人生百态,死后亦有鬼生百态。 只见桌案后的阴差问排到的一只长相俊秀斯文的鬼,“报上名来。” 那鬼文绉绉的拱手,道:“在下冉凯。” 阴差看也没看他,执笔在身前的账簿上写下冉凯的名字,便见那先前还空白的纸张上,忽然浮现一排排字迹。 阴债拿起另一侧的算盘,利索地晃了一下归齐珠子,然后啪地一声放下,手指熟练的拨动,“冉凯,戊戌年生人……十四岁谋害患病老母,烧炭致其中毒死亡,十六岁谋害同期考生,昧其路费盘缠,二十二岁谋害……” 算珠拨动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阴债一字一句地念着,冉凯的面色越来越惨白。 最后一声停下,阴差撩动眼皮看他一眼,“冉凯,身负四条人命,其余大小恶事九十八桩,生前未行一桩善事,功德值为零,罪恶值四万零九百八十点,乃恶行之人。先下鬼狱,等候宣判。” “不、不是这样的!”冉凯惊慌狡辩。 一条铁链忽然在他身上显现,将他的手脚都捆住,一名阴差在他身边出现,抓住挣扎不休的冉凯迅速消失在众鬼面前。 此情景阴差显然见得多了,面色很是寻常,“下一位,报上名来。” …… 很快轮到顾九和邵逸了。 顾九报上自己的名字,伏案低头的阴差闻言忽然抬头,看到顾九时,笑了一下,“顾道长。” 顾九也笑道,“张大哥,恭喜啊,升官了。” 张姓阴差客气道:“哪里哪里,多亏了你们帮忙。” 阴差跟现实里的官兵一样,抓的罪犯越多,升官越快,顾九和邵逸与其熟识,以前抓鬼召请的无数次阴差里,张姓阴差是最常出现的。 张姓阴差写下顾九的名字,拨动算盘,一阵噼里啪啦后,抬头道:“顾道长,你生前的功德值是两百零三万,罪恶值一万一千三,未涉及人命,两厢抵消,功德值为两百零两百零一万八千七百点。” 之后又给邵逸清算一番,邵逸抓鬼的时间比顾九多几年,最后抵消出来的功德值也比顾九高。 至于两人身上的罪恶值,都是因果涉及出来的,并不是他们主动为恶。 张姓阴差指着一条只偶尔有鬼魂进去的大门,道:“两位皆是高功德大善之人,可进入此门,里面有与功德数相符的功德书,二位可额外勾选三条下世之福。” 顾九问:“我和师兄下一世还想在一起,有这种吗?” 张姓阴差摇头道:“功德书只与自身福德相关,二位下辈子是否还能相识,这个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 “如果在下世之福加上这条,需要多少功德?”邵逸问。 “这个……怎么说也得百万之巨吧。”张姓阴差道。 顾九点头,表示明白了,“近来地府可有职位空缺?我二人想再攒攒功德。” “自然是有的。”张姓阴差道。 裴屿做阴差几十年,方北冥也下来不少年,两人攒下的人脉也不少了,其实顾九和邵逸这会儿也就是来走个过场罢了,在顾九和邵逸还未决定是摆摊还是做阴差之前,两人就已经先有备无患地给两人打点了一番,这张姓阴差与裴屿也是十分熟稔的。 即便是做了鬼,顾九和邵逸也比一般的鬼强大许多,将该走的程序走一番,两人成功地应聘上了,成为两名刚上任的新手阴差。 做鬼当差,也是有各种福利的。两人没和其他阴差一起住公家宿舍,而是搬去和师父师爹一起住。两人安顿下没几天,就见张姓阴差找了过来,手里抱着一只黑猫。 “喵呜!” 黑猫一看到顾九,就激动挣脱阴差的手,扑到他怀里。 “小弟!”顾九惊喜地接住黑猫,“你怎么……我们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地吗?” 因为小弟通灵的缘故,这些年又跟着他们不停攒功德,甘露淋了不少,于是它老猫成精,寿命比他和邵逸还长,他和邵逸走的时候,小弟看着都还活蹦乱跳的,没想到他们才走几天,小弟也下来了。 “喵呜~”灵魂状态的小弟缺失的耳朵和断尾都长好了,它依赖地拱在顾九怀里,不停地舔顾九的下巴,显然十分想念顾九,不舍与他分离。还有邵逸,对方伸过来的手,它也不再嫌弃,脑袋在上面蹭了又蹭。 顾九揉着小弟的爪子,“你也走了,那来福他们呢?” 小弟喵喵叫着。 顾九便安心地笑了,小弟说四小只已经安顿好了,他们跟着它一起走鬼路进了酆都。四小只本就是阴物,如今已经跟在祖师爷身边,帮着擀面、煮面了。以后他和邵逸当差的闲暇之余,还能去酆都与他们聚一聚。 顾九想把小弟再次带在身边,便问张姓阴差可不可以。 张姓阴差说应该可以,因为他和同事们都是头一次见到功德点数这么多的黑猫,已经超过百万,和一些阴差都差不多了,投人胎都搓搓有余,所以想跟在阴差身边继续办差,肯定不是问题。 果然,顾九和邵逸按程序去申请,果然被批准,小弟可以留在他们身边。 “看来我们要努力当差啊。”顾九抱着小弟跟邵逸说。 争取下辈子他们两个也能和小弟继续在一起。 邵逸笑容带了点恶劣,“多攒点功德,可以让小弟做我们的孩子。” 小弟哇呜哇呜地叫着,挥爪子去打邵逸,崽子想当爹的爹,反了天了! 正笑闹着,顾九和邵逸的腰牌忽然闪了闪,两人心有所感,“上面有人召请,我们走吧。” 邵逸提好锁魂链,冲顾九点头,随后两人一猫消失在原地。 新的生活、新的征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