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2·哀悼之翼(龙族前传)》 第1节 1.下午茶 “校长下午茶,是卡塞尔学院的传统节目,只邀请最优秀的学生。可别小看这份荣誉,其他学生往往四年都没能有一个机会坐在这里喝茶,而你已经是第二次来了。”昂热校长从骨瓷茶壶里倾倒出一道深红色的水流,带着绵密的白色蒸汽,注入瓷杯中,“斯里兰卡的锡兰红茶,产于UVA地区,8月间采摘,非常浓厚,建议你用心品尝。加奶么?” “谢啦,不用,我不懂喝茶的。”路明非耸拉着脑袋。 校长办公室是个很棒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木香,放眼看去都是老木头油润的色泽,两层高、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堆满了书,曲曲折折的木楼梯把整个空间分割成小一块一小块,仿佛巨大的鸟笼。 路明非坐在天窗下,喝着“校长牌”的锡兰红茶,阳光透过毛玻璃洒在他身上,本该很享受……如果不是因为桌上那只该死的白信封。 “来一刀痛快的吧。”他心一横,把茶杯放下了 “既然你也猜到不是好事,那我就实话实说。”校长打开桌上的白色信封,翻出那张加印了教务处钢印的成绩通知书,“你的成绩单《魔动机械设计学》和《龙族家族谱入门》两门评分都是‘D’,这可是所有课程中号称‘送学分’的两门课。我都觉得有点尴尬了。” 口气还真温和,如果换作高中班主任做在对面一定会大声说“嘿!秤砣!你真棒!这次又成功把平均分干下去四份。 路明非19岁,美国私立贵族大学“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学生,众望所归的精英,本该学成之后周游世界屠龙,把可危的人类世界从龙族复兴的命运中解救出来……可是他悲剧了。 第二学期他选的三门课挂掉两科,涉险过关的是《炼金化学一级》,还是靠零在最后的试验里仗义援手。 “零”,俄罗斯裔新生,自称18岁,长相14岁,肤色白净得像冰,一年四季都透着股冷气,视乎出汗对她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学生会主席凯撒叫她“冰山女王”,看一眼就知道是个很难亲近的家伙。不过私下里零很变通,只要路明非许诺一顿饭,零可以知道几乎任何事。 实验考试的内容是如何从菜叶中萃取出咖啡因,并利用升华原理令咖啡因结晶,有晶体就通过,没晶体就挂科。路明非怀疑自己错把丙酮当作乙醇当溶剂了,总之他的培养皿里没有任何晶体生成,只有一团白色蒸汽萦绕。监考老师的鹰眼围绕着路明非转来转去,因为贵为“S”级的学生在班上名声不太好总是抄别人的学习报告。只等雾气散尽,全校唯一的“S”级学生就要用完全的失败诠释“废材”二字。 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伪装怀孕吃了几个月加餐的母老虎,正在饲养员监视下产仔。奈何肚子里却什么也没有。他每次急起来都有股恶向胆边生的感觉,想要直接把培养皿盖子揭了说,“好了吧好了吧,不就是挂科么?”好比母老虎哼卿了半天后终于目露凶光,从肚子下把用于伪装的枕头抽出来抛向空中,对饲养员大孔(有口字旁的,找不到)一声说,“小老虎的就是没有,你便待如何?有种砍我啊。 零出手了,闪电般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氧气钢瓶,干脆利落足以比肩民国著名武术家黄飞鸿的无影脚,快得只有明非看见了氧气瓶爆炸起来会把整个试验室的人都送上西天,几个监考老师都鱼跃出去,把足重几十公斤的钢瓶牢牢抱入怀中,不愧是卡塞尔学院精英教育的人反应之快,动作之果断,有着橄榄球员一般的美感。 就在大家挪开视线的瞬间,零以肉眼难以捕抓的速度,揭开路明非和自己的培养皿中,把自己培养皿中一半的咖啡因结晶倒入路名非的培养皿,然后迅速恢复到蹲座在实验台前的出神的状态。 “啊嘞?这是分身对吧?这是白金之星对吧?是空条承太郎(求科普)的白金之星对吧?” 路明非惊讶得下巴都要落地。 路明非获得两个学分,代价是请零吃一顿中国菜 “下次你还可以惠顾我。”吃完之后零表示满意,擦擦嘴起身,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会被强制退学么?”路明非有点忐忑,这样回国大概会被嫂嫂笑死吧 “不会,我们从不强制退学但是这样下去,你可能地降级,”校长显得有点为难,“你知道,把你评为‘S’级的可是我,你要是降级,对我的威信是个打击。”他翻着成绩单,皱眉,“所谓《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只是绘图课而已,会有难度呢?你居然弃权。”“太难了,考题使不能借助电脑设备,用尺笔和圆规画出一只手表机芯的分层机构。”路明飞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机械制图入门课只要画一个挖了方孔的圆柱体什么的… “绘图是熟能生巧,你知道佛罗伦萨的画家费罗基俄么?他有个学生名叫达?芬奇….”校长循循善诱 “是打?芬奇画鸡蛋的故事?在中国每个中学生都知道,和爱因斯坦的小板凳故事及华盛顿樱桃树故事齐名。”路明非叹口气,“是非常励志了,大校长我得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同班的其他人好像都有素描基础,可以前画过最多的就是乌龟。一学期时间我勤学苦练也只能把鸡蛋画圆而已…” “也有道理,奇兰可是得过美籍印度人一个美术大奖,你的基础差了点。”校长说“那《龙族家族谱系入门》呢,我还是这门课的代课教授,我觉得我讲课还是相当….深入浅出的。 “我确实努力去背了….可考试范围包括足足四千多个历史人物,他们都是龙族血统,有龙族名字,又有人类名字,在普通历史书上他们是这样的,在龙族密码史里他们又是那样的。他们一个个都是佐罗,平日里各干各的,有的是烧陶、有的是艺术家、有的专职炼金,居然还有三四个事皇帝,但私下里有承担屠龙义务。”路明非耸耸腰,“背到最后都串到一起去了,我高中时候就最怕历史课,年代人命事件,我都是越背越晕的。” “虎门销烟是哪一年?”校长忽然问。 路明非一愣,“19…” “错了,1839年6月,当时英国东印度公司以鸦片贸易作为掩护,深入中国内陆,寻觅龙族遗迹,并且获得一具二代种龙类骨架,准备运回英国。当时中国负责禁烟地官员林则徐,出身之姓林的屠龙世家,对于龙族秘密非常了解,他知道这件东西如果暴露在英王面前的话,会动摇这个世界的格局,于是借着禁烟的严令,把龙类骨架从鸦片箱中查出,在海岸边的池中以大量石灰混杂密药销毁。 “太神了点吧?”路明非察汗。 “匈奴王阿提拉死于多少年?怎么死的?” 路明非以无辜的眼神看着校长,虎门销烟他好歹还知道是清朝,这匈奴王什么的是何方神圣都不清楚。 “他死于公元453年。在此前一年,也就公元452年,尊贵的龙族初代种,‘四大君王’之一的‘大地与山之王’,匈奴王阿拉提,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攻入意大利,这个龙族被称作‘上帝之鞭’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他的名言是‘被我的马践踏过的地方,都不会再长出新草’,在龙族统治世界的时代,罗马城曾是他的封地,他的‘世界之殿’,他要夺回这座被基督教守护的城市,召唤龙族的血裔,重建他的龙族帝国。”校长慢悠悠地说。 “听起来像是一条能打的好汉。”路明非又嘴欠。 “当时的秘党长老,教皇利奥一世、元老院首席议员阿维努斯和禁卫军统领特里杰久斯都出自历史悠久的屠龙家族,在密党首领阿基坦的预言下,他们提早42年改变了整个罗马的建筑格局,从高空中俯瞰,整个罗马城的街道和建筑呈现出无数龙文,仿佛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言灵之力守卫着这座城市(大工程啊)。”校长直接无视路明非的白烂话,“至今航拍图上依然能够看见旧日的痕迹,那座人类历史上的奇迹之城,人类抗击龙类的堡垒。” “酷!”路明非有点震撼。这一节课上讲过么?他不记得了也许当时正在睡觉。 “阿提拉在这座城市却步,他并不畏惧基督教的力量,但是同族的力量让她不安,这个城市、片土地都在反抗他。利奥一世、阿维努斯、特里杰久斯出城谈判,然而事实上双方相信的只有力量,龙族的战场上永远只有赤裸的力量搏杀,无所谓的政治谈判。利奥一世以一生的心血培养的‘圣堂国教骑士团’倾巢出动,借着谈判的机会给阿提拉痛击,骑士团全军覆灭,而阿提拉三度被这些骑士以血肉为代价推入了溶解了炼银的‘水银河’,肉体和精神抖受到重创。他不得不回军,当是撤离之前,他如愿以偿地得到西罗马帝国的公主霍诺利亚为妻,他和这个女人纠缠了一生之久。 “这么八卦?”路明非眼睛一亮,高中历史书上很少谈八卦桥段,即使讲昭君出塞,看起来也完全不是奔着一个男人去的,貌似他只是个女大使,主要是代表汉元帝去给呼韩邪单于送点植物种子和工匠至于婚不婚洞房不洞房的,大家都完全不在乎,所以路明非每每先到这对历史书上的著名夫妻,都觉得他们是春节联欢晚会上少数名族男性一名和汉装女性一名,对着世界张开友好怀抱,然后就下台卸妆分别去吃宵夜。 “是啊,事实上阿提拉这位伟大的龙族君主的少年时代实在罗马宫廷里度过的,12岁时他为匈奴的质子被送到罗马,在那里接受完全的教育感受到血统的召唤,觉醒,并且认识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霍诺利亚。从血统分析,霍诺利亚可能是个完整的人类,她和阿提拉的关系很耐人寻味,他们之间到底是政治合作还是存在超越种族的感情,没有人知道。霍诺利亚当时是罗马皇帝的姐姐,地位很高,当时她曾主动提出下嫁给阿拉提。而整个罗马宫廷都反对这桩婚姻,视乎它会导致这个世界的灭亡似的。”校长摊了摊手,“真相已经无从知晓,总之在46岁的时候,阿拉提至于得到自己少年是相遇的女人。” “然后呢?”路明非追着问。 “第二年阿提拉死了,死法很神秘,他在一次饮酒后暴亡,睡梦中鼻腔血管破裂,鲜血涌入喉咙,窒息而亡。” “这么扯,好像说我吃饭会噎死似的!”路明非瞪大眼睛。他自信吃饭绝对不会被噎死,因为总更芬格尔一起宵夜,练就一生好艺业,没有水磨石砌般的喉咙,各付一笔钱的宵夜就会有八九成滑进对方水磨石砌的喉咙里。 “这次死亡发生在他迎娶勃艮第血统的少女伊笛可,秘党的历史学家有过猜测,伊笛可其实是罗马帝国世袭的屠龙间谍,她杀死了这位龙王。而龙王所以失去反抗的能力,是因为他的妻子霍诺利亚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始终在对他下毒这种毒药从蜥蜴的骨骼中提炼出来的,配上三种经过炼制的纯净金属,对于人类是完全无害的,对于龙族确是剧毒。在罗马城外遭到重创的龙王在毒药的攻势下身形俱疲,所以当夜在婚帐中无力抵抗西罗马密党一个世纪里最杰出的刺客伊笛可,她的代号是‘翠之混’。” “啊?”路明非对于这个结局很失望,“压根不是个好结局….也不是坏结局,这个龙王根本死得莫名其妙啊” “其实历史的结局往往是这样,无所谓好结局,也不所谓怀结局。结局,只是结局,一个人死了。”校长淡淡地说,“有趣的是,龙王似乎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即将到来,他于第二日下葬,把自己的遗体分开盛放在金银铁三个棺材里。这符合龙族的惯例,这三具棺材里有一具藏着会令他重生的‘卵’,分开埋葬能避免真正的‘乱’被摧毁……但是这样的三具棺材不是应该立刻可得的,他应该已经准备了好久。 路明飞愣住了,仰天看着头顶的天窗,一片片落叶的影子投射在毛玻璃窗上,它们无声地旋转落下,刮擦这玻璃表面发出轻微的“嘶啦”声。随着校长话音落定,这栋小屋里一瞬间就安静了。 校长端起前面的锡兰红茶,吹了吹,“如果你有认真听课和翻书,你会知道,进攻欧洲所谓‘匈奴’和中国历史上传承清晰的‘匈奴’不一样,前者更准确的称呼是‘匈人’。一般历史学家们只是从匈人称呼自己的发音上,推断他们和汉朝北方边境强敌匈奴有继承关系。其实这是错误的推论,‘匈人’是混血龙族后代,被一位强大的龙王统领着,高举战旗,试图返回故土。” 他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也和路明非一样仰望着那块天窗,出神,“每次想到这个故事,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和叫阿拉提的男人,他纠缠一生的女群主霍诺利亚,以及他的另一个女人,杀死他的刺客伊笛可。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明知道自己的死期,为什么他从未反抗,只是豪饮?还有那一代以教皇为首的、促类拔萃的秘党精英么如果不是这群人恰好在那个时期出生在世上,那么龙族也许已经复兴于世了。” “如果写出来,会是很美的故事吧?”校长轻声说。 “嗯。”路明非说 “那么,明非,匈奴王阿提拉,他死于公元多少年?”校长问。 “公元…453年。”路明非一愣。 校长微笑,“你记住了,是不是?如果你把这些看作考试内容,他们可能是枯燥乏味的,但是如果你仔细想想,在人类还未掌握科学力量的时代,那些屠龙家族的后代,是以怎样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龙族复兴,你就会嗅到龙族秘密书中浓厚的血腥味,那些年份、时间、人名会如刀刻在你的脑海里,你无法忘记他们,历史回头描述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只有聊聊的几十字。当时能留下几十个字的人,付出的代价…往往是生命,而在他们的生命如同烟花那样灿烂地燃烧,往往无人能见。 “哦”路明非抓抓头。 “我想为你开始一系列辅导,在这些辅导课里,我会给你讲若个故事。关于龙族的真实故事,明非,要记得你的身份,你是‘S’,是命运赋予人类机会,你有龙族血统应该了解自己族类的过去。”校长直视路明非的眼睛“那么,从那个故事开始吧,很多年了,我总是想将那个故事。…只是很少有合适的观众。 “我们…还没开始?”路明非心里往下一沉,他来的时候掂着晚上去看诺诺他们芭舞社的拍练。 “只是刚刚热身完毕,下面这个故事关于你爷爷的爷爷。” 路明非一愣。他对自己的爷爷是谁都不清楚,爷爷的爷爷好比三皇五帝般的久远存在。根据叔叔的意思,爷爷在文革里被批斗死了,从小和路明非的老爸相依为命,又因为爷爷一直是军人,总在各地跑,路明非的老爸和叔叔也就跟着,记忆里哥俩从没会过老家,也没见过老家的亲戚。 “叫路山彦。”校长轻声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很紧身的西服,把辫子盘起来藏在礼帽里,跟着当时中国首席大臣李鸿章从火车上走下来,下榻恺撒大旅馆。我悄悄对梅涅克说,看呗,那个年轻的中国人。眼里满是孤高和寂寞,也许是我们的族裔。” “你…你认识我爷爷…的爷爷?”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校长沉默着,伸出手撕下了桌上的一页台历,把那张纸睇到路明非前面。 2010年9月23日的台历,这个日期被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是校长的亲笔,“Erinnerungstag” 虽然每天都说中文,都在在一所德国风的校园里,路明非也认识几个德国单词。 Erinnerungstag,德语中的“纪念日”,或者更精确一些,“将是阵亡日”。 “这么多年来,我每年都会买一本台历,把这个日子标准在上面,一页一页地撕下台历,最终就会等到这一天。”校长说,“就是今天,今天很适和讲这个故事。” 路明非深深地吸口气,像鸡啄米一样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是个有眼色的家伙,刚才一瞬间,校长的眼瞳变了,仿佛在天空中聚起了铁黑色的云团。 “我们的时区是西六区,相差七个时区。芝加哥的下午,是汉堡的深夜,”校长望着天花板,声音飘忽得像幽灵在井中低语,“那天晚上天上下着雨,我一生中第一次亲眼看到异族,我们在海港头上等待他。恭迎人类的噩梦….”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夜晚,那个…哀悼之日。” “我的妈啊,你不提醒我都快忘记你是个活了130年的老怪物了!”路明非在心里说。 然而他没法说出这句话来了,故事开始了,校长眼中的云团崩塌了,大雨瓢泼而下。 天地寂寞荒。 第2节 2、交易 公元1900年秋,深夜,细雨,德国汉堡港。 灯塔的气灯如一柄辉世的利剑,旋转着切割黑暗,切到码头上,切出一个消瘦笔挺的剪影。年轻的美捏克?卡塞尔伯爵独自站在码头上,没有打伞,双手插在口袋里,束起风衣的衣领抵挡寒风。 他藏在口袋里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左手食指上的那枚古银戒指,金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透过茶色眼镜的镜片眺望海面以往沉静的海面此刻如一窝即将煮沸的水那样不安地起伏着,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征兆,绝大多数的船已经入港,远方的海面上空荡荡的的,只有惨白的灯光烙下的圆形光斑。 “来了!”他的眼角微微一跳。 当灯塔的汽灯灯再次扫过那片空荡荡的海面时,一首货轮的黑影被切割出来,他出现得无声无息,仿佛破开大海浮现的幽灵船。它的乌黑色的船舷上用白漆醒目地刷着“玛丽皇后号”,那是一艘名声不太好的英国船,往来于远东和汉堡港之间,用鸦片和瓷器贸易作为掩护,倒卖来自敦煌和中国南方的古物。 美捏克举手示意,他的人在码头上用气灯打出了三长两短的信号。漆黑的“玛丽皇后号”以两短两长的灯光回应。他非常谨慎,在港口外下了锚,此终在那里随着海浪起伏,却不移动。水手们降下救生艇,披着雨披奋力划船,向码头靠近。 路山彦无声地走到美涅克背后。他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25岁,双瞳漆黑,面颊的线条柔和和明晰,身材和梅涅克相当。路山彦一身漆黑的雨披遮挡了他身上的大清礼服,把粗大的辫子盘起来藏在礼帽里,这样他低头在梅涅克的背后,一般人不会轻易察觉出他是个东方人。路山彦可以算得上是洋务派的一位要员,光绪十六年被选送京师同文馆,对于欧洲的语言和科技都有很深的造诣,四年后就这位德国使臣的助手,也是在那里他认识了这位年轻的卡塞尔伯爵,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路山彦掏出象牙镶嵌的金质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正好,他们很准时。” 美涅克扭头看了看这位朋友,目光最后落在了路山彦的金属闪光上,在漆黑的夜幕里,这两道光狞亮如刀剑、那是两支银色的大口径左轮枪,路山彦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国人,梅涅克知道他双枪齐发的时候可以同时射落两只飞鸟,而且都是贯穿双眼。 “山彦你不觉得我们这对组合很奇怪?”梅涅克抱紧藏在风衣里的长刀,嵌银的刀柄探出来顶着他的下颚。 “有什么奇怪?”路明非淡淡地反问。 “武器用反了。”梅涅克慢慢地拔刀一寸,而后收了回去。那一瞬间刀身的发光冷得刺骨,像是严冬夜空中的明月。刀身上铸造时天然生成的花纹清晰可见,那时一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风格的而土欠(真的忘了怎么打)特长刀,用罕见的冷缎花纹钢打造。十八世纪以后,这种神话般的钢铁炼制技术已经绝迹,通常这种刀剑只是欧洲豪门的欣赏品,当时梅涅克仔细地磨砺了这柄刀的刀刃,他带着这柄刀不是为了炫耀或防身,他随时准备使用他。 “总有一天我大清的所有军人也都会准备上你们生产的洋刀洋炮,那时后我们的国家就强大了,再也没人买你们生产的鸦片。”路山彦说。 “嗨嗨,说的我好象是个鸦片贩子似的。”梅涅克抗议。 路山彦笑笑,他知道梅涅克绝对不沾染鸦片,他只是想和梅涅克斗斗嘴。如果他们此时都不说话,那么局面就太冷煞了。大海、细雨、孤灯,还没上一艘漆黑的救生船波涛起伏而来,他们背后的同伴守着藏在雨披下的的马克沁重机枪。 不过也许确实就该那么了冷煞,虽然他们彼此之间也不讨论,当时每个人都猜到了这次交易的货物是什么。 那绝对是件让人从骨髓深处惊悚战栗的东西。 交易编号19010666,这是今年他们从远东购买的第666件货物,这个该死的数字让不信神的路山彦都觉得不吉利,666,那是恶魔撒旦的专属数字。 救生艇终于泊岸了,为首的水手深强力壮,跳上码头,也不用绳子把船固定,只是用手紧紧地拉着船头的铁环,以防他被海潮推走。这说明他们不想多留哪怕一秒,交易完成,他们会立刻离开。虽然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半年之久,但是他们似乎并不渴望教踏地面,也不渴望成里热情好客的酒吧女。 “都是老朋友了,快验货,无误我们就付钱,按照说好的价码。”路山彦中文说。他听到玛丽皇后号的真正主人是一个中国人。可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欧洲船员们只负责开船,负责交易的都是中国老板的手下,清一色来自西北的彪悍男子。那个为首的水手和路山彦一样拖了一条漆黑的辫子,绑在肌肉突的脖子上。 为首的水手抬起头,摇了摇头,;路山彦吃了一惊,和以往交易的人不同。这个水手脸方正,眼窝却深陷,双瞳如残灯般般光芒闪灭,完全是个陌生人。但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双唇被染黑的麻线紧紧地封在一起,这种残忍的手法让他不可能说出话。 四名中国水手把一只漆黑的箱子从船上抬到岸上,箱子被斑驳的封条封着,封条上是交易的编号19010666和卡塞尔的家徽图案,这是卡塞尔的代表在中国验货上船是做好的封条,都是这样贵重的货物不能不再次检验。 为首的水手却摆了摆手,对于这笔巨款他显得毫无兴趣。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就的信,递给路山彦,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带着一群水手登上救生艇,向着玛丽皇后号极速返回。所有人都看着路山彦,在这些人里只有路山彦懂中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在之后的卡塞尔学院才普及中文)。路山彦极快地读完那封信,沉默了一会儿。 “信上说者货物不收钱,这个是被诅咒的东西,沾上的人都会死。”路山彦面无表情地说,“信的最后说,再见,从此再不会和我们交易了。” “听起来好像我们沾了便宜。”梅涅克咧嘴笑笑,“可我怎么觉得全身有点发冷呢?” “那边。”路山彦看着远边的玛丽皇后号。 救生艇已经登船了,玛丽皇后号的汽笛长鸣,在这个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夜晚,这艘船竟然放弃进港的机会,他手起锚,从新起航,以最高的航速驶向黑沉沉的大海。梅涅克抬起头正好灯塔的光柱指向天空,天空里浓云翻滚,像是下面这片大海波涛起伏的起伏的倒影。 “那么香想敢快扔掉这个不吉的东西?”昂热耸耸肩,“如果真是那么不祥的东西,沾过的人都会死,霉运跑得比风还快,是逃不过的。” “你有什么可兴幸灾乐祸的?就算霉运跑得再快,也是先让靠近他的人倒霉,你看我们多靠近这个东西,,我都能亲手摸到它。”梅捏克拍了拍那只印度黑檀丁成的大箱子,“这些中国人为什么要把这箱子订得像棺材。 昂热的神色有点奇怪,“梅涅克,你没听人描述过这里面的东西对么?” 他环顾四周,伙伴们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只箱子上,昂热缓缓把箱盖推开。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这只印度黑檀木临时订成的箱子,都是一口黑地嵌银漆莲花的中式棺材,经过了许多年,油漆斑驳,木材的一部分被虫蛀去了,可依然可以想见当初这棺材是何等做工精细。 梅涅克往地下啐了一口,用蹩脚的中文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听着像是文物贩子,”路明非趁着校长给茶壶续水的间隙打岔,“校长你年轻的是周的不是正道…” “这是屠龙密党的传统,直到今天卡塞尔学院还是世界上资金最雄厚的几个文物买家之一,温”校长淡定地说,“否则你以为你们的高额奖学金从何而来?我们研究得课题都没法见光,自然不会有资金支持我们除了校董们慷慨捐赠,就靠文物买卖了。” “违法的?” “有些。不过很少。我们想要交易的东西,我们会冒任何风险,法律风险也是其中之一”校长给路明非续上茶,“因为关于言灵和炼金技术,很多都已经失传了。我们只能透过分析研究一些文物,获得龙族知识的一星半点,而有些无法复制的产品,如今也只能从古墓中发获得了,用一件就少一件,如果在炼金技术的复原上我们不能取得进展,那么下个世纪,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能够克纯血龙族的炼金产品了。: “股面临为什么有炼金产品?” “几乎所有巫术和神秘力量都和龙族的技术有关,而龙族的两大技术基础,就是言灵和炼金术。人类窃取了龙族的技术,但是我们无法深入技术的核心,绝大多数的人类又没有龙族血统的支持,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内容,所以古代宗教的继承,是龙族技术的一鳞半爪。但即使是一鳞半爪,也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如今还能找到的,只是古墓里的那些陪葬品罢了。” 校长顿了顿,“但是那些陪葬品往往隐藏着极大的风险,应该交给最专业的处理…没捏克?卡塞尔,他一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他没有找到专业的人去处理。 梅涅克一挥手,一个带着夹鼻双皮眼镜的金发年轻人无声地走到箱子旁,,他看起来只不过是二十岁,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但是路山彦知道这个叫昂热的年轻人握有剑桥博士学位,在神学和古文方面都是博士。 昂热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推开刀刃,沿着箱盖的隙缝缓慢地切割,手法简明利落。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煤油灯举高,把箱盖解揭开一条缝隙。谁都看得出昂热的神情变化,说不清楚是狂喜、恐惧或是震骇,他竭力克制,但是单片眼镜还是离开了他的鼻梁,要不是挂着链子,早在地下摔着粉碎了。他从新和上箱盖,对梅涅克点了点头。 “按照之前说好的,五万马克全部用银币支付。”梅涅克拍拍手,几名强壮的伙伴提着装满五万马克的箱子走了过来。 梅涅克一挥手,一个带着夹鼻双皮眼镜的金发年轻人无声地走到箱子旁,,他看起来只不过是二十岁,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但是路山彦知道这个叫昂热的年轻人握有剑桥博士学位,在神学和古文方面都是博士。 昂热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推开刀刃,沿着箱盖的隙缝缓慢地切割,手法简明利落。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煤油灯举高,把箱盖解揭开一条缝隙。谁都看得出昂热的神情变化,说不清楚是狂喜、恐惧或是震骇,他竭力克制,但是单片眼镜还是离开了他的鼻梁,要不是挂着链子,早在地下摔着粉碎了。他从新和上箱盖,对梅涅克点了点头。 “按照之前说好的,五万马克全部用银币支付。”梅涅克拍拍手,几名强壮的伙伴提着装满五万马克的箱子走了过来。 为首的水手却摆了摆手,对于这笔巨款他显得毫无兴趣。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就的信,递给路山彦,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带着一群水手登上救生艇,向着玛丽皇后号极速返回。所有人都看着路山彦,在这些人里只有路山彦懂中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在之后的卡塞尔学院才普及中文)。路山彦极快地读完那封信,沉默了一会儿。 “信上说者货物不收钱,这个是被诅咒的东西,沾上的人都会死。”路山彦面无表情地说,“信的最后说,再见,从此再不会和我们交易了。” “听起来好像我们沾了便宜。”梅涅克咧嘴笑笑,“可我怎么觉得全身有点发冷呢?” “那边。”路山彦看着远边的玛丽皇后号。 救生艇已经登船了,玛丽皇后号的汽笛长鸣,在这个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夜晚,这艘船竟然放弃进港的机会,他手起锚,从新起航,以最高的航速驶向黑沉沉的大海。梅涅克抬起头正好灯塔的光柱指向天空,天空里浓云翻滚,像是下面这片大海波涛起伏的起伏的倒影。 “那么香想敢快扔掉这个不吉的东西?”昂热耸耸肩,“如果真是那么不祥的东西,沾过的人都会死,霉运跑得比风还快,是逃不过的。” “你有什么可兴幸灾乐祸的?就算霉运跑得再快,也是先让靠近他的人倒霉,你看我们多靠近这个东西,,我都能亲手摸到它。”梅捏克拍了拍那只印度黑檀丁成的大箱子,“这些中国人为什么要把这箱子订得像棺材。 昂热的神色有点奇怪,“梅涅克,你没听人描述过这里面的东西对么?” 他环顾四周,伙伴们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只箱子上,昂热缓缓把箱盖推开。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这只印度黑檀木临时订成的箱子,都是一口黑地嵌银漆莲花的中式棺材,经过了许多年,油漆斑驳,木材的一部分被虫蛀去了,可依然可以想见当初这棺材是何等做工精细。 梅涅克往地下啐了一口,用蹩脚的中文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听着像是文物贩子,”路明非趁着校长给茶壶续水的间隙打岔,“校长你年轻的是周的不是正道…” “这是屠龙密党的传统,直到今天卡塞尔学院还是世界上资金最雄厚的几个文物买家之一,温”校长淡定地说,“否则你以为你们的高额奖学金从何而来?我们研究得课题都没法见光,自然不会有资金支持我们除了校董们慷慨捐赠,就靠文物买卖了。” “违法的?” “有些。不过很少。我们想要交易的东西,我们会冒任何风险,法律风险也是其中之一”校长给路明非续上茶,“因为关于言灵和炼金技术,很多都已经失传了。我们只能透过分析研究一些文物,获得龙族知识的一星半点,而有些无法复制的产品,如今也只能从古墓中发获得了,用一件就少一件,如果在炼金技术的复原上我们不能取得进展,那么下个世纪,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能够克纯血龙族的炼金产品了。: “股面临为什么有炼金产品?” “几乎所有巫术和神秘力量都和龙族的技术有关,而龙族的两大技术基础,就是言灵和炼金术。人类窃取了龙族的技术,但是我们无法深入技术的核心,绝大多数的人类又没有龙族血统的支持,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内容,所以古代宗教的继承,是龙族技术的一鳞半爪。但即使是一鳞半爪,也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如今还能找到的,只是古墓里的那些陪葬品罢了。” 校长顿了顿,“但是那些陪葬品往往隐藏着极大的风险,应该交给最专业的处理…没捏克?卡塞尔,他一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他没有找到专业的人去处理。 第3节 3、卡塞尔庄园 两辆漆黑的四轮马车驰入庄园,等待在里面的人急忙迎了上去。从马车里钻出来的的是梅涅克,等待的是一对穿白衣的医生和护士。 医生和护士对于梅涅克没有丝毫兴趣,就像一群见了蛋糕的苍蝇,直扑第二辆马车抬下来的箱子。梅涅克登上台阶,很在那里等候的三位绅士一一握手。三位绅士年级都很大,为首的白发苍苍,拄着拐杖,因为站的太久了,呼呼地喘着粗气,可是三个人看到那件来自东方的货物时,眼里透出堪比汽灯的光芒来。 路山彦跟在梅涅克之后走上台阶,把交易记录递了过去,“交易记录编号19010666,验明是正货,对方交付了货物,但没有收钱。” “为什么?”为首的绅士问。 “他们认为那个是被诅咒的不祥之物,急于扔掉它。”路山彦说。 “他们的直觉是正确的,但他们一个直接把他推到印度洋去。”另一个瘦高的绅士说。 “不必在意这些,我不在乎什么不祥之物,我很高兴,我从未想过在我一生里还能有机会看到一件人形的中古级标本!” “可惜不是活体。”梅涅克说。 “活体可不会老老实实趴在你手术台上。”为首的绅士说,“对于这件标本的解剖将给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详尽资料,那将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或许是毁灭另一个世界的武器。” 梅涅克从未见过这三位绅士如此激动,作为秘党总级别最高的长老,他们始终把自己的冲动隐藏在淡淡的烟草香味和平静的声调下。为首的是马耶可勋爵,瘦高的像竹子的是夏洛子爵,而始终叼着玳瑁烟斗的则是德意志银行的副行长甘贝特侯爵。他们三人无一例外从事金融业,持有这个国家近乎一半的财富,这也是梅涅克用于购买古物的巨额财富来源。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工作?”汉堡是著名的外科大夫莫德勒走了过来,搓着双手,“这太让人激动了,会是以学术上的奇迹。” 三位长老之间互相对视。最后是甘贝特侯爵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我亲爱的大夫,不是医学历的奇迹二十全世界的奇迹….现在就开始解剖吧,不要耽误时间,解剖完毕立刻转移标本。”他抬头看着天空里翻滚的乌云,“我知道这是解决非只有我们知晓这个秘密,这样重要的标本,会像刚出炉的奶酪蛋糕那样吸引苍蝇。” “我能被委以这项工作,觉得很荣幸,太感谢了。”莫德勒向着箱子奔去。 “我去充当莫德勒大夫的助手,应该由我们的人在旁边,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昂热征询梅涅克的意见。 “别紧张,他死了几千年了,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已经完全透水。”梅涅克说。 “昂热的顾虑是正常的,”马耶客勋爵说,“永远不要用我们的逻辑思考他们的事…因为他们不是人啊。” 昂热点点头,转手跟上莫德勒的脚步,大夫和护士们簇拥那个箱子进入卡塞尔的家的酒窖。 “梅涅克,做好警戒的工作,让你的人都打起精神,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是侵入酒窖,决不允许!”马耶克勋爵下令。 “当然!”梅涅克信誓旦旦。“那里藏有我父亲珍藏三十多年的波尔多葡萄酒,就快到可以享用的时候了。 “梅涅克,不说点笑话你会死么?”夏洛子爵无奈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作为出生就决定命运的密党新领袖,梅涅克应该是取代三长老的人,但显然他太爱玩也太能玩了,觉得什么事只要花百分之八十的力气就足够了,常常会用“这是不同时代”来嘲弄他的长辈们。 “不会,之会很无聊。”梅涅克按住嘴,低下头,金色的眼睛在茶色镜片后翻起来看着三位长老。 “山彦,能帮帮梅涅克,我们现在需要个稳重点的人。 “马耶克,不相亲眼看见那伟大的场面么?”甘贝特,在后面问。 “你觉得我们这三颗老得快要停跳的心脏能经受这样的刺激么?你的心跳会因为激动而每分钟跳200下,肾下腺素全素分泌,大夫们还没有完成解剖,就得回头救我们老命了。”马耶客勋爵耸耸。 马耶克勋爵耸耸肩,回身拍拍老友的肩膀,“相信我的判断,等着昂热把消息带给我们吧,我们这些老东西应该按照老东西的做事风格,去楼上好好喝一杯英国茶。” 夏洛子爵踏上楼梯之前回头看了梅涅克一眼,“注意安全她们的侍从千百年来始终在寻找主人.” “‘死侍’?‘不死徒’?他们过时了。”梅涅克露出自信的笑容来,像是个有绝对把握拿下板球冠军的大学男孩,“现在是科技时代了,他们如果敢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枪林弹雨,” 他闪开一步,让夏洛子爵看清他的背后,他的伙伴们正把调试好的银汞剂淋在子弹上,这些人用的子弹与众不同,表面有精密复杂的蚀刻花纹,带有浓烈的犍陀罗风格。金属液体渗入花纹中,隐隐地发出蓝色的荧光,而后熄灭,仿佛一头野兽在悠长的呼吸后进入假死的状态。两支散弹铳则用含有银沙的弹药填充,梅涅克的伙伴做这些活时的手脚麻利,远胜于雇佣军。 “溶解在汞中的银离子对它们是种剧毒,这一点他们和吸血鬼没两样。”梅涅克微笑“银沙也会照成暂时无法恢复的创伤,不死徒们无法穿越我们的弹幕。” “你有机会拿你不死徒的标本试验过你这套东西吗?” “没有”梅涅克耸耸肩,“他们几百年不出现了,但我是根据科学的分析,得到理论上的可行方案我查了很多资料对他们的血液样本进行过化学分析”他觉得有点局促,在夏洛子爵猫一样深的绿瞳之下,他像是个在做毕业答辩的学生。 “一个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时代?”夏洛子爵漫不经心的问。 梅涅克意识到自己必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尽管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回避。夏洛子爵猫一样的瞳子里藏着刀锋,他决不是一个只懂金融的昏聩的老家伙,在他风华正茂的时代,他特曾高举着燧发冲锋枪在前,以一头银发为标志,被密党同伴们称为“银翼”。 但是最勇敢的人也会衰老,就像夏洛子爵引以为豪的燧发枪退出了历史舞台,科学的时代已经降临,岳阳轮船穿行在地球的每一片海域,把地球变的更小,人类却越发的强大。他们即将有能力终结这个从太古时代开始的噩梦了,梅涅克充满信心,虽然他知道这些话出口不免会伤害对面那个老人的心。 梅涅克迎上了夏洛子爵的目光,“那会是一个属于整个人类的时代但是不可否认,我们离这个时代越来越近了。” 细雨沙沙的落在条石地面上,夏洛子爵摘下嘴边的玳瑁烟斗,默默地看着梅涅克身后的阴影们,包括路山彦,加上离开的昂热,一共六个人。那是通过梅涅克加入秘党的全新的一代,一张张脸和夏洛子爵年轻时的面孔一样坚毅,眼神却更加的冷厉。他们有着超越前一辈的勇气和信心,但他们能够改变这场延续了数千年的战争吗? 夏洛子爵无法给自己找到答案,但是他明白新的时代确实即将到来了,当越洋轮船从现在属于中国的西夏“统万城”遗迹为他带来了这具标本,他意识到那些蒸汽机,钢铁轮,马克沁重机枪和新型加农炮将改变整个时代,也许人类真的会强到终结那场战争的地步? 他笑了笑,拍了拍梅涅克的肩膀,“你真是个又年轻又狂妄的家伙但我满意与你的回答,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信心,否则这场战争不可能结束。我年轻的时候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可我说错了,当时站在我背后的人很多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但我们从未后悔我们所说的一切,我们曾竭尽全力!” 他转身缓缓走上楼梯“我要去享受我的英国茶了,这是一个老人面对时代变化的方式.” 脚步声沿着盘旋而上的楼梯渐渐远去,梅涅克望着漆黑的夜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有必要这么说吗?会让老人们伤心的吧?”路山彦轻声道。 “人老了,是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们的.”梅涅克说“其实他们都是很开朗的老人,会给我们机会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说起来我们想做的到底是什么?”路山彦笑了。 “当然是走遍世界,杀死每一条恶龙了!每个有为青年都会为这个目标热血沸腾的吧?”梅涅克恢复了他不安分的本性,边说边笑,戴着黑手套的手强有力的竖起了拇指。 “你是认真的吗?”路山彦笑着问。 梅涅克点点头,把手套摘掉,把手在细雨中高高举起。 他的伙伴,秘党的新一代精锐“狮心会”的成员基本都在这里了,一群无畏的年轻人。他们笑了起来,彼此传递着眼神,而后不约而同的把皮手套摘掉,他们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摸一样的古银戒指,在黑暗中闪着森然的冷光。梅涅克擦着他们的肩膀走过,和他们一个个在空中用力击掌,年轻人有力的掌击震碎了雨水,也震碎了黑暗中的寂静,也想要震碎一个渐渐老去的时代。 “尊敬的中国大人,我也有幸和你击掌吗?龙可是贵国皇帝的象征啊!”梅涅克最后停在路山彦面前。 “我是有志于推翻帝制的新派任务啊。”路山彦笑。 “听起来我爷爷的爷爷是个革命党!”路明非来了来了精神。 “是啊,路山彦一直觉得他应该是葬送大清帝国的人,”校长淡淡的说“以他的才华本来是有机会的。” 卡塞尔庄园的酒窖里,浓郁的酒香和橡木香在酒窖中悄无声息的流淌。护士们用一片白色布帘隔出了一片空间,布帘的正中央是那具黑色的棺材,莫德勒大夫的助手打开了一只扁平的木制手提箱,露出里面整齐的手术工具,刀锋在煤气灯的灯光下反射着锐光。昂热套上一件白色的医袍,站在莫德勒大夫身后。 “开始吗?”昂热问。 莫德勒大夫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举高双手,助理为他套上双层橡胶手套。 昂热再次掏出那柄折刀,在旁边的银汞奇盆里微微浸了一下,然后把到分探入了棺材顶盖和侧壁之间的接缝。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路山彦手中那柄折刀上。昂热缓慢而无声的发力,刀刃沿着接缝前进,一枚又一枚半尺长的棺钉在折刀刃口上被折断,密封已久的古棺露出了漆黑的窄缝,积累了上千年的青色气体带着尖厉的锐声喷出,大夫们和护士们不约而同的闪避。、 “抽风机!”昂热淡淡的说。 酒窖口的男护士猛踩着飞轮,驱动梅涅克研制的人力抽风机,通过一根出粗大的橡胶管把那种成分不明的气体抽到外面去。昂热不得不说在机械上梅涅克堪称天才,那些青色的气体仿佛危险的蛇群,刚要在空气中游散开,就被抽风机强力的管道抽了过去,没人知道这些封存了千年以上的气体是什么,也许是尸体腐烂产生的,也许根本就是封棺时注入作为保护的。 折刀围着棺壁平稳的移动,昂热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小伙子,你可真有把力气。”莫德勒大夫隔着口罩赞扬。 从脸上看去,昂热这个剑桥博士的脸上还带者些孩子气,但他此刻显示出常人不敢想象的“静力”,硬生生把当初需要好几个成年男子才能钉好的棺材拆开了。这具棺材壁厚达半尺的硬木古棺经历过上千年之后,质地变得像是大理石一样坚硬,但是在昂热手中像是运输长绒棉一样薄脆。 一名男护士把一盏煤气灯提高到莫德勒的头顶照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揭开棺盖的一刻是揭开另一世界大门的一刻,面对这具腐朽的棺木,这些受过严格科学培训的医生和护士感觉到都是一种绝大的幸福感。昂热面无表情,折刀在他手中一旋,刀刃回收,悄无声息的没入他的袖口中。他调整了单片眼睛的位置,点了点头,两名护士稳稳的把棺盖抬起,向着旁边平移开去。 “天呐,只是医学史上的奇迹!”莫德勒按着胸口,发出由衷的感叹,如果不是后面有护士扶了他一下,他几乎要幸福的倒栽在地。 莫德勒毕业于慕尼黑大学,在大学博物馆里见过来自世界各地的古尸标本,尽管号称保存的最好,但没有一个和不变形,要么是头骨歪曲眼睛暴突,要么四肢肿大撑破了葬服,所谓“面容安详面露微笑”的古尸,多半是嘴唇皱缩露出了残破的牙床,除了让人赞叹古人的保存技术,绝不能让人有什么美好的感觉。但眼前这具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沉睡的中国男孩,皮肤柔软,乌发温润,轻轻闭合的眼睛上一根根睫毛都没有脱落。但他确实又已经死了,干枯的身体带有明显的脱水痕迹,全身肌肉萎缩,皮肤受浸在骨骼上,像是沙漠上死去的动物在干燥的空气中存放了几十年的样子。男孩穿着一件白色的丝长袍,像是当时汉人的儒家衣冠,绣满了龙、凤、孔雀、宝相花和璎珞的隐纹,外面套着织金锦的窄袖袄,头顶剃秃,周围留一圈头发,恰恰是党项人当时的发式。棺材中散布着金银饰品、玉质珠链和钱币,中国男孩躺在米黄色的云纹织锦上,脚下放着一面银牌,一切正如他下葬的那一刻,在这具古老的棺木里,时间仿佛被封印了,过去的上千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这会是伪造的吗?”莫德勒不得不怀疑自己所见的一切,他是个愿意相信奇迹的人,但是这个奇迹未免太令人惊悚了。 昂热小心的拾起那块银牌,他触到云纹织锦的瞬间,那张华丽的锦缎崩溃了,化成里一片灰色的尘埃,那些蚕丝纤维经过了上千年之后,只徒然留下了华丽的外表而已。 “天啊,应该采样!应该采样!”莫德勒痛惜的直甩手。 “这是西夏文字,虽然我看不懂。”昂热把那块银牌递到莫德勒面前,“大夫,总不能怀疑你自己的眼睛吧?也许能够杀死一个伪装成千年古尸,但你如何能找到这样一张有上千年历史的织锦让他躺上去呢?”昂热捻起一撮织锦化作的细灰在莫德勒面前缓缓的洒落,面无表情“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并非我们的成员,但是在这次解剖之前,我么之间达成里协议,你看到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要怀疑,只需要如实的记录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不要试图用科学来解释一切。””是,是“莫德勒示意护士给他擦汗,”我明白明白,我正是为了亲眼目睹这世界上超越我理解的事情而答应来这的我宁愿看到这一切后被挖掉双眼,也不会遗憾.” 昂热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我们没有那么残忍。只是有些过于惊悚的知识,我们不敢把他教给太多了执行解剖,我会很快返回。” 梅涅克在望眼镜中眺望他家庄园外的旷野,寂静的旷野在细雨沙沙的黑夜里沉睡,看不到一点灯火,也看不到一个人。他的祖先买下这周围大片的农庄,却只是在土地正中建造了这座有着高大围墙的庄园,为的正是这种考虑,这样如果有任何人试图入侵,庄园里的能提前发现,而他家的地窖里除了葡萄酒就是枪支弹药,足以击溃一支小型军队的进攻。 但他依然不得不谨慎小心,他还未见过不死徒,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出现。 “我们在棺材中发现了这个,应该是关于他身份的重要证明。”昂热走到他身边,把那块银牌递上。 “这是什么?”梅涅克把银牌递给旁边的路山彦求助。 路山彦翻看了那块银牌,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怎么?”昂热问。 “按照道理说,这具尸体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西夏贵族,下葬的时候都会有一面纯银的银牌说明他的身份,但是这面不是。”路山彦举起银牌“银牌上的文字是西夏文,他的念法是”路山彦换了中文“‘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翻天倒地,驱雷奔云,对仗万千,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039;” “这是什么?”梅涅克呆住了。 “道教的开旗咒,是一种召唤神兵镇邪的咒符,这是件镇邪的法器。” “这么说他被埋葬的时候,身份已经暴露了?”昂热说。 “回去,看看尸体上有没有插着涂擦鸡血的长铁钉。”路山彦说。“如果当初下葬他的人确实觉得他是妖邪,那么他应该会用锁魂钉一类的东西扎满。” “那东西会有用?”昂热耸耸肩。 路山彦愣了一下,也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是新派官员,对于老旧的东西我也知道皮毛的。” “天啊,这浮灰般绚丽的往日啊。”莫德勒吟诗般的赞颂着,看着护士解开了中国少年身上的白色长袍。 煞白的长袍像是一片光影般湮灭,露出男孩干瘪的胸膛和小腹,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皮肤下凸显出来,修长挺秀,经过许多年,依然可以判定他曾经是个俊秀的孩子。 “天啊!”莫德勒又说。 第4节 男孩的长袍下,一具锻钢的手铐拷住他细幼的手腕,那具似乎是为他刻意订做的小号钢拷深深的陷入他的皮肉里,几乎是一件刑具了,经过了太多年,似乎已经和腕骨都融为一体了。更令人惊悚的是一根青色的、半米长的巨钉从他的心口没入,洞穿胸骨,把他整个人和棺材钉在了一起,更多的铁钉从他的身体四方贯入,只留下钉头在外面。 “这是怎样一个被诅咒的人啊!”莫德勒低声说着,接过护士递来的钳子,从男孩的颅骨太阳穴上起出了第一根长钉,那根凶恶的钉子足有十厘米长,带着倒钩,几乎贯穿了男孩的大脑。 莫德勒审视着那根长钉之后,默默的把它抛入铁盘中,微微皱眉。他不仅是汉堡市名声最隆的外科医生,也是警察局经常邀请的验尸官,从那些残留的组织来看,这根长钉被钉进少年的身体时,他只是新死,甚至还活着。他不能想象那些古代的中国人会用这样凶狠的手段对付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钳断手铐,把所有钉子都起出来,注意不要造成太大的伤口,这样保存下来的完美尸体,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具了吧?”莫德勒对护士说着,开始撰写他的解剖记录,摄影师在这个空隙上来拍照,莫德勒在笔记本上精确而迅速的展开素描,他同时也是一位不错的铅笔画家,他的素描和照片一样能清晰的记录被剖开的组织细节。 他特意把那枚钉子也做了素描,因为他留意到钉头上中国特色的古老花纹。 等到昂热从外面返回,铁盘里扔着二十多根长钉。昂热拿起一枚端详,,完全符合路山彦的描述,是中国古代人用于镇邪的法器,深深的凹槽里涂有鲜红的朱砂,过了那么多年也不褪色。 昂热没有说话,无声的站在莫德勒身后,他无须解释什么,他需要的只是莫德勒的医学知识,那只握解剖刀的手和那只绘图的手。莫德勒不需要知道什么,他只需要记录一切。 铁钉上没有汞腐蚀的痕迹,他们没有给他灌汞,不知道如何保存的那么完好。”莫德勒对昂热说。 灌汞是古老的尸体保存方法,相传中国的第一个皇帝死后便是被保存在一个满是汞的世界里,液体汞像是河流一样在他的棺木下流淌,汞蒸气弥漫整个空气,保护他的尸体千万年不化。 “一切用具都用银汞齐浸一下。”昂热淡淡的说。 “好的。”莫德勒看了一样旁边溶解了微量银的汞,有些踌躇,但还是答应了。他知道这种金属的蒸汽式有毒的,不明白为何昂热会有这个要求。但是这个俊美而冷漠的年轻人显然具备和他差不多的科学知识,这让莫德勒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 第一柄锋利的解剖刀上流淌着银汞齐,点在中国男孩的胸口,莫德勒微微用力,刀刃整个陷入肌理中,一滴鲜如红豆的血珠跃出停留在莫德勒的指尖。”天呐!”莫德勒今晚不知道多少次用了这个词汇,但他是在忍不住,“还有没干掉的血液!采样!采样!”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催促着护士们。 医生和护士穿梭忙碌着,一身白色医袍的昂热咱在他们中间,默默的看着中国男孩俊美的脸。 “要杀食你们还真是艰难啊。”昂热无声的对那具尸体说。 来自印度的大吉岭茶被烹煮得及其浓郁之后,又加了鲜奶。 夏洛子爵做在卡塞尔庄园的古典书房里。坐在无数书架中间,享受着这份地道的英国茶,望着外面飘雨的天空,隐隐约约的,乌云翻滚,真正的大雨还未降下,天空似乎极力克制着暴雨狂泻的渴望。 摇声机里播放着门德尔松的钢琴曲,甘贝特侯爵则吃着新出炉的松饼,马耶克勋爵欣赏着精致的骨瓷,三个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我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会激动的站在医生旁边摩拳擦掌。”夏洛子爵悠悠然的说,一手举着茶杯,一手把玩着他那把过时的燧发枪。 “你当然老了,你都该死了。”马耶克勋爵慢悠悠,却很不客气的回应。 老家伙们对这种尖利的话已经全然不会动怒了,他们当了太多年的伙伴,已经从当初血气方刚的竞争者变成了现在连体三胞胎般的存在。 “梅涅克说得对,现在是科学的时代了,也许是我们发动反击的机会。”干贝宁侯爵说,“在我们死之前,也许我们还来得及做点事。” “可我觉得这几百年里我们一直压着他们打,”夏洛子爵说“他们的藏匿位置没有一个能逃过我们的掌握。” “那只是表面,只要有一例复苏,我们就面临大麻烦。”马耶克勋爵说。 “复苏了也不是没办法,我们可以用银质弹头的大炮,把他们轰成一堆细胞!”夏洛子爵说。 “可是你觉得那样的话皇帝怎么向民众解释这件事?我们用重炮轰死了一条巨龙?现在是科技时代了,电波会把信息带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到时候从日本到美洲的每个人都会试图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些传说说里德东西都真的出现了,我能想象那该是多么令人崩溃的局面强大的力量会被滥用。”马耶克勋爵说。 夏洛子爵皱了皱眉,“是啊,在普鲁士王国的时代我们只要把尸体挖个坑埋起来,再给农民一点钱就能解决问题,科学的时代真是可怕。” “但是科学也是强有力的,现在我们的铁道四通八达,我们已经可以用飞艇上天,我听说有人研究想鸟儿那样比空气重的飞行器,我们有枪炮,后堂填发,威力强大,”马耶克勋爵看着他的两位老伙伴,“为什么我们不尝试发起一次战争,一次解决全部问题呢?” “皇帝也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发动一次战争,一次解决整个欧洲呢”干贝宁侯爵微笑“他上周和我谈了这件事?” “我对伟大的德意志皇帝的兴趣没有对尼德霍格的兴趣大。”马耶克勋爵说。 “尼德霍格?”夏洛子爵眉峰一跳,“我对他也很有兴趣。” “龙皇尼德霍格,一切龙类的祖先,杀死他,就杀死了所有的龙,典籍中式这么说的。”马耶克勋爵压低了声音。 “首先,我们是否能相信那些枪炮都没有、只能靠冷兵器屠龙的古人说的话,其次,我们得找到尼德霍格,最后,我们得杀死他,他足有上千年没有出现了,也从来没有人能有够真正伤害她。”贝宁特侯爵的眼睛微微发光,“马耶克我的老朋友,我听说你有些新奇的想法告诉我们吧。” “你说的都对,没有人能够杀死尼德霍格,能杀死尼德霍格的只有他自己。”马耶克勋爵轻声说。 三个老人不约而同的身体前倾,把他们之间至秘密的谈话包裹起来,一道纵贯天空的紫色山地直接大地,凄厉的光照亮了他们的背影。 长时间的密谈之后,三个人都仿佛经过了一场障碍长跑似的疲惫,恢复了靠在椅背上的坐姿,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你们觉得梅涅克怎么样?”马耶克勋爵问。 “虽然是个贪玩的孩子,但他和他的伙伴们足够勇敢和聪明,就像我们当年那样。”贝宁特侯爵说。 “那么我在此提议,让卡塞尔家族的后裔梅涅克·卡塞尔成为秘党的下一任领袖,取代我们长老团的位置,”马耶克勋爵举起手,“是我们更新新血液的时候了。” 短暂的沉默后,夏洛子爵和甘贝宁侯爵也都举起了手,这个至关重要却又简略之极的表决便这样完成了。 马耶克勋爵露出了笑容“老伙计们,很多年我们没有感觉这样轻松了,我的下一个提案是,我们为什么不成立一个学院呢?” “学院?”甘贝宁侯爵楞了一下。 “一个教授秘密知识的学院,只招收有限的学生,但他们应该是最杰出的、最精锐的、最好的!”马耶克勋爵握拳,“我们将凭借他们组织一支军队!赢得我们的战争!” 夏洛子爵和甘贝宁侯爵一起沉默,许久之后,夏洛子爵叹了口气,“马耶克,你和梅涅克一样,是个血管里流着不安分的血液的年轻人啊!你的重孙都能骑着自行车飞跑了,了你这把老骨头还不愿意平躺下来安静的死掉。” “要赢得这场战争,我们应该准备好巨大的牺牲,我们会需要更多的人来帮组我们。就像梅涅克他们的#039;狮心会#039;.而且现在是科学时代了,我们得学会用科学来武装自己。我们可以为年轻人找到最好的老师,提供最好的条件,把他们培养成无可比拟的精英人才,世界上有我们这样财力和影响力的屈指可数,我们将借助教育而变得更加强大!”马耶克举起一只手,“现在可以举手表决了吗?” 夏洛子爵和干贝宁侯爵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一起举起了手。 “好吧好吧,”夏洛子爵笑了“我只希望第一批学员毕业的时候,我能活着亲手授予他们学位,满足我作为一个老人的虚荣心。” “学院名字叫什么?”干贝宁侯爵问。 “既然牛津和剑桥都是以地名命名的,我们何不把它命名为卡塞尔学院呢?我们是在卡塞尔庄园成立了这个学院。”夏洛子爵提议。 “卡塞尔学院好!那么就这么决定了。”马耶克勋爵站了起来,“那么今天在这里的,就是卡塞尔学院的三位校董,难道我们不该庆祝一下么?我该去酒窖里找瓶好酒来。” “暂时别去吧,我想酒窖那里正忙得一团乱呢,”夏洛子爵说,“不妨我们构思下怎么建立这个学院,我坚持认为体能是我们学生的最重要的素质之一,我们应该给他们建设最好的体育场,对!应该有古罗马竞技场那样完善的体育设施,对对,你们记得五年前顾拜旦在希腊举办的那届奥运会么?我们该有那样奢华的体育场地!”他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了。 “应该划分学部,三个学部,分别涉及科技、炼金和生物解剖学应该鼓励学生们建立他们自己的组织,就像‘狮心会’那样的兄弟会,他们会产生自己小圈子的文化,这种力量会相当强大,我们就爱应当给于这些兄弟会以资助,此外兄弟会里还会有漂亮的女孩,这样会让男孩们团结的更好!”甘贝特侯爵快慰的摸着自己的下巴畅想,“我们不得不说这么想着我忽然觉得马耶克是个天才,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这样我们就有很多事情可做了。” 老人们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互相握手,他们是牛津的同学,甚至同一个兄弟会的成员,思维开放了,不约而同的想到他们在牛津同学时候运动场上奔跑的双腿修长的女孩这份共有的回忆让他们觉得自己再次年轻起来,血流加速,笑逐颜开。 梅涅克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二楼,听着那些老家伙滑爽快的笑声穿窗而出,非常不解。 “他们在开心什么?”路山彦也不解,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走到梅涅克身边。 梅涅克皱着眉,摇摇头,“真不知道,作为掌握了国家一半财富却又快要入土的一群人,他们现在小的像酒吧里看到漂亮姑娘就吹口哨的小混混。” 他话音未落,一声嘹亮的口哨切开了空气,像是只起飞的花雀,穿过窗户,消失在这个风雨之夜,这显然是甘贝特侯爵的声音。 梅涅克和路山彦面面相觑。 “你在楼上除了英国茶还给他们准备了姑娘吗?” “怎么可能?”梅涅克义正言辞,“我虽然是个不太正经的人,可我也要照顾那些老家伙的心血管,你觉得让他们激动的鼻血四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可那笑声真的很猥琐。”路山彦摊了摊手。 “酒窖里,昂热的额头一层薄汗,而莫德勒的额头则是汗水淋漓而下,护士只能不断的为他擦汗” “锯子。”莫德勒伸手,护士立刻把一把钢丝锯放在他手心。 “解剖刀绳钻纱布解剖刀拍照血液采样皮下组织采样卡口钳锯子。” 被白布圈起的临时解剖室里,只有莫德勒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一切均在悄无声息间进行,莫德勒安排的人都是最精锐的,每个人都经验丰富,和莫德勒在手术台上奋战过数百次,救过不知多少人命。他们可以根据莫德勒的眼神判断出指示,立刻执行,执行完毕立刻闪人。莫德勒像是个东方傀儡戏的技师,指挥着这些人,演出了一场足以撼动科学史,扭转时代的大戏。 精钢的手术台上薄薄的积了一层血,那具没有完全干枯的千年古尸的胸膛被完全打开了。莫德勒不忍心毁坏这具难得的标本,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天亮之前,这具标本一定会被送走,他要抓紧时间记录细节。莫他把古尸的胸骨和肋骨锯断,把前半面胸廓骨架整个的取下。不可思议的,这具古尸的内脏完全没有腐烂,只是变成里灰色,干缩起皱,心脏、肝脏、脾脏、肾脏清晰可辨,干缩的血管把脏器连接在一起。 “拍照。”莫德勒再次说。 他暂时离开了解剖台,用深呼吸来恢复体力。他不得不休息一下了,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中国男孩的骨架和脏器看去来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但有完全不同,他的心脏只分为三个部分,两个心房一个心室,而普通人的心脏是两个心房和两个心室,在那唯一的心室中,一片醒目的隔膜让莫德勒回忆起他在医学院时解剖的巨蜥,那是爬行动物中常见的结构。这显然导致了他的体循环和肺循环都和普通人不同,他的血液温度可能不稳定,而明显的区别是他的皮肤表面存在着极细微的鳞片,这些细小的想麦粒一样的鳞片因为和肤色一场接近,如果不凑近观察或者抚摸根本难以发现。骨骼数量则不同与莫德勒以前知道的一切物种,多的令人不可思议,即使看起来是一片整骨,事实上也是由几片骨骼几乎无缝的拼在一起构成的,莫德勒粗略估计这个中国男孩的全身有着多达八百块骨头,某些关节复杂的超乎想像,可以做出常人绝对无法做出的动作,连接骨骼的筋腱则强大的像头牛。 “很吃惊吧。”昂热淡淡的说, “他是全新的物种,不可思议的全新的物种,他不是人类!”莫德勒坚定的说。 “是的。”昂热没有否认。 “他的一些身体结构极其古老,像是进化没有完整,但是另外一些结构在另外一些物种上都没发现,比如他的关节,如果非说他的关节像什么,我得说像新式蒸汽机的连杆,这种传动方式非常夸张,我想他能跑的像豹子一样快。此外我在他背后发现了另外一幅骨骼,紧紧的帖着他的脊椎骨,他有一排指骨粗的骨骼结构,折叠着,由两根胫骨那样粗的骨骼连着,这两跟粗骨像是肩胛骨那样排列,这会让他显得有点驼背,从未有其他生物有这种结构。”莫德勒在纸上简洁的勾画给昂热看。 昂热略略的看了一眼,那特殊的骨骼结构如果展开,就像两柄折扇的扇骨。 “不愧是汉堡最出色的医生,我们信任您是正确的。”昂热看了看表,“你还有四个小时,天亮的时候这具标本必须被送走,赶紧收集资料吧。” “不能再多些时间吗?”莫德勒搓着手“这样的机会大概对我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能,能在这里停留一夜已经是我们能力的极限。抓紧时间吧。“昂热拍了拍莫德勒的肩膀,转而自言自语”到现在还没出意外只要再过四个小时,一切就都好了。”他们身后的解剖台上一阵骚动,所有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让昂热惊的猛地转身,他习惯性的抓住衣袖里那柄折刀。 第5节 负责拍照的护士呆呆的咱在那里,白袍上满是血红色,负责清理器材的女护士一手握着一柄卡口钳微微颤抖,她刚刚从标本的心脉血管上把那柄卡口钳取下来。标本的血管里还残留着少量液体血液,所以莫德勒总是用卡口钳卡锁住血管再进行解剖。但护士犯了一个错误,她不慎把那颗保存完好的心脏刺穿了,一股小小的、不可思议的血泉从心脏的缺口处涌起,足有20厘米高,带出了一颗银色的珠子。 莫德勒来不及发怒,大喊”采样!纱布!继续拍照!止血钳!“ 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这尸体的心脏还保存着完整的一包鲜血,按说经过上千年,这些血液已经蒸发了才对。20厘米的血泉更不可思议,活人动脉被刺穿时能泵出一米高的血泉,那是血压的作用,可是对于古尸来说,心跳已经停止,应该无所谓血压。不过作为医生和博物学家,面对这种超乎想像的情景,惊讶发呆都是没用的,重要的记录下细节来供研究使用。莫德勒的心里又是惊恐又是雀跃,一边给那个缺口止血,一边拿止血钳。 一只手闪电般的伸出,从样本的胸膛处取走那颗银色的珠子。那是昂热,他抹去珠子上的血迹,打量上面诡异的花纹。 “天呐天呐天呐!”莫德勒的声音从喃喃转为大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那颗表面干枯的心脏微微搏动了一下。 “他没死他还活着他是活的活的!”莫德勒转头寻找昂热,“这是跨世纪的发现,科学史将被改写!我们要成为书写历史的人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枚青色的、半米长的巨钉被人抓起,带着锐利的尖啸,贯穿了中国男孩的心脏。还是昂热,他看起来千弱的手臂释放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根钢钉把整个心脏贯穿之后,又贯穿了解剖台的钢皮,把中国男孩彻底的钉死在那里。 “不要!”莫德勒的话出口,却已经没用了。 心脏只搏动了一次就彻底毁掉了,最后一丝生命的迹象消失,中国男孩依然只是古尸而已。 昂热额头尽是冷汗,眸子里冷光四射,压得莫德勒喘不过气来。他低低的喘息了几下,才恢复了镇定,慢慢的松开了握住巨钉的手。 “医生,我们尊敬您的科学素养,但现在不是追求科学真理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容抗拒,“解剖到这里停止,把所有钉子原样插进去,收拾好棺材和箱子,准备好立刻送标本走。” 他转身离去,在门边回头,一字一顿,“我会很快回来。”他奔跑起来,脚步声在酒窖的过道里迅速远去。 门被用力推开,昂热走到桌前,把那枚银色的珠子放在骨瓷茶具的托盘里,带着血迹的珠子在华丽的维多利亚风花纹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是什么?”夏洛子爵拿起珠子端详。 “在标本的心脏里发现的”昂热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出现了搏动,他没死” 所有人的脸色一瞬间都变了,马耶克誉a勋爵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即使不死徒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存活!不,即使是纯血的龙类,三代种之后也不会有那么强的存活能力!” “我亲眼看见的。#039; “是一代种和二代种么?该死该死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梅涅克勋爵高速的踱步“我们是中了头彩么?我们获得的第一具完成标本就是一代种或者二代种?可是一代种和二代种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每一个都有名字和封底,会是谁呢?会是谁呢?” “我来不及通知你们,第一次搏动之后,我重新用那些中国人的法器刺穿了他的心脏,把他的心脏毁掉了。”昂热说。 甘贝特侯爵松了一口气“好!好!昂热你做的很好。” “不!还不够!”马耶克勋爵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刻烧掉标本,用黑索今炸药来做,一点组织都不要残留,绝对不要残留!” 夏洛子爵略略犹豫了一下“彻底毁掉一个一代种或二代种?这个研究机会很宝贵啊!” “我知道,可是绅士们,我们没有人真的明白一代种或者二代种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运走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路上他忽然复活,对不死者进行召唤,那会是什么结果?我们不能冒险,绝不能!”马耶克勋爵举手,“现在表决。” 夏洛子爵和甘贝侯爵同时举手,昂热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决议已经做出,他将立刻执行。 酒窖里。莫德勒面对着那具静悄悄的尸体发呆,所有护士和他一样保持着沉默,这里静得像一座千年古墓。 他知道昂热去找那些老人了,很快命令就会传来,这具标本就会被运走。一个存活了上千年的人类,一种全新的人类,一个不祥的人类,他的出现可能把进化论都推翻,改写整个科学史。但是昂热那些人不希望这个消息外传,他们会把这些证据完全抹掉,包括莫德勒的记录和那些照片。作为一个科学家莫德勒此刻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他端详着那个中国男孩的面容,忽然觉得那张年轻的脸是如此的美好,仿佛流淌着光辉。他心里有种情绪蠢蠢欲动,他不能忍受这一切就此被掩盖,这些伟大的发现就此湮灭,那将让人类陷入多少年的蒙昧啊!那是对整个人类的犯罪! 他的手在颤抖,心跳得像是要裂开。 他扫视周围的护士们,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或者同事,多年来跟随他奋战在医学和科学的战场上,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他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试探着问“我们带了肾上腺素么?” 久久的沉默之后,一名男护士大尅了随身的铁皮盒子,从中取出了一枚针剂,地道莫德勒的手里。 莫德勒抓着那枚针剂,深深地呼吸。肾上腺素,1855年英国医生爱迪生发现了这东西,一种强有力的激素,会让心脏的收缩力提高,内脏血管扩张。这是种神奇的药,起死回生的药,莫德勒在病人大失血心跳停止的时候使用过这种药,有机会让停跳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 他死死盯着中国男孩的脸,接过护士递来的针筒,把药水抽了进去。他握着针筒,慢慢凑近尸体的心脏,朝圣殿缓步走向圣地,他确信自己走向科学的殿堂,走向这世界的最终秘密。 4、战场 “他脑袋烧昏了么?”路明非的声音不由得放大“这么二百五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他紧张的微微颤抖,这个故事中蕴藏的巨大压力开始破茧而去。 “人接近神迹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今天我已经不怪莫德勒了。”校长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遗憾,那晚上我没有更快一点!” 昂热狂奔着穿越庭院,戒备的梅涅克大声的喊他,昂热却没有停步回头。 梅涅克明白情况有多么紧急了,他扭头大喊“酋长和老虎跟我一起上山!山彦,你带剩下的人守住酒窖入口!准备好来福枪!烟灰,还有你的克伯虏炮!” 一个身材魁梧的黑人和一个身材矫健的印度人立刻向梅涅克靠近,酋长和老虎都是“狮心会”的成员,梅涅克发展成员从不限于欧洲人。老虎把一支霰弹铳仍给酋长,自己握着一支,他们都是极敏捷的射手,“酋长”是一个非洲部落酋长的儿子,被他的父亲送到英国读书,曾在非洲草原猎杀狮子,而老虎则是一个大邦的年轻贵族,和酋长一样喜欢枪支这种新型武器,喜欢再印度丛林猎杀老虎。 路山彦深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拔出了他的大口进左轮枪。 昂热踢开酒窖的门直冲进去,折刀滑入他的掌心。他在年久失修的木楼梯上跳跃着前进,觉得整个楼梯都摇摇欲坠。他决定首先切断标本的全部血管,把心脏彻底切成碎片,然后再动用黑索今炸弹炸弹,这是两年前的新发明,人类迄今最强的炸弹,无论什么生物组织都会被完全销毁。梅涅克他们的脚步声就在后面不远处追着他而来,这让昂热感觉到“狮心会”成员之间的合作一向可靠,梅涅克还带着那柄足以扭转战局的亚特坎长刀。 现在他只希望那些中国人的法器经过上千年还能用,在秘党的知识体系中,法器属于炼金武器,有些炼金武器会随着时间效力降低。 “莫德勒!”他踏入酒窖那间临时解剖室。 他忽然站住了,归于绝对的沉寂,那柄只有20厘米长的折刀在他的身侧缓缓的垂下,姿势就像那些日本使用超过100厘米的折刀。他停止了自己的呼吸,狂跳的心脏急速的减速,垂头看着地下横流的鲜血,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听力上去。 他不想眼前的一切影响他的判断,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了,滚热的血浆在围着解剖台的白布帘上流淌,地窖顶上也有粘稠的血滴慢慢地坠落,散落满地的素描记录和医袍都变成了血红色,那些肢体碎片让人不敢把它们和人类联想到一起去。煤气灯依旧亮着,照出血红色布帘中那张精钢的解剖台,但是昂热知道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昂热知道敌人还在这里,隐藏着某个无法觉察的角落。昂热的背后就是唯一的出口,他必须守住出口等到梅涅克他们来支援。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时 “梅涅克,站在楼梯口,不要动!”昂热的声音从漆黑的走道中传来,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狂奔中的梅涅克意识到这个警告有那么严肃,昂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那个自命精英很少微笑永远不会开玩笑的家伙。他猛地停下脚步,挥手抖去了亚特坎长刀的刀鞘,刀身在黑暗中跳动着淡蓝色的微光。 他没有遵从昂热的警告,缓慢的逼近酒窖最深处,酋长和老虎的两支霰弹铳在左右为他建立了完整的保护。 他不希望牺牲昂热这个伙伴,他也明白那东西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可以独自应付的。 昂热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听进梅涅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不觉得喜悦。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陷阱中了,一个野兽捕获人类的陷阱,敌人正在等待梅涅克他们的到来,这样他可以一次把他们全部猎杀。昂热能够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气息正在渐渐贴近他,可是他无法分辨方位,那种诡异的气息像是看不见的鬼影围绕着他踱步,二昂热不敢转动目光,这时候他能够相信的不是眼睛,而是听力和天生的感觉。梅涅克距离门口只剩下不到十米了,昂热却无法再出声提醒他。他和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之间的弦已经绷紧到极限了,他几乎要被压垮了。 他大脑的某根神筋微微一跳,伸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块银质的铭牌,抛向天空,用极不标准的中文大喊“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他十四岁进入剑桥,因为可怕的记忆力而令教授们惊叹,他没有学过什么中文,但只听路山彦念过一次开旗咒,已经可以完整的复述出来。银质铭牌在空中一震,仿佛汽灯那样强烈的光一闪,一瞬间无数幻影散逸出来,那是一支纵马飞驰的古中国队,凌空间向着昂热压下。 短短的瞬间,昂热敏锐的听力分辨出那个异样的呼吸声,就在他正背后。 昂热没有猜错,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块银牌是一间炼金法器,制作他的无疑是一个精神强大的中国人,他把自己的精神封入那块金属,用语言来启动,和日本人使用的言灵咒缚类似,昂热开启他,银牌里的精神喷薄而出,瞬间压制了那个敌人,让他露出马脚。 昂热旋身,挥舞折刀斜切,那是“逆袈裟”昂热确实是从一位日本外交官那里学习的刀术,日本刀的“逆袈裟”是凌厉凶狠的左斜切,难以防御,昂热冒着扭伤胳膊的风险全力挥斩。 折刀的刃口上溅出火星,昂热看清了他的敌人,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国男孩,他的双手上覆盖着铁青色的鳞片,冷锻钢一样坚硬,昂热失手了。中国男孩默默地看着昂热,眼睛里发出黄金般刺眼的光芒,他的面孔白皙。温柔得像是白玉,却沾着猩红色的血。他手背上的鳞片张开,紧接着收拢,把昂热的折刀卡在里面。 “梅涅克”昂热大喊。 梅涅克的身影在门口闪现。但他愣了一下,他看到的敌人出乎他的预料,他原本想会有一头狰狞的野兽在那里,但是和昂热面对面的男孩比昂热显得更加年轻和稚嫩,男孩赤身裸体,除手背上青色的鳞片狰狞恐怖,全身上下都和正常人一样,甚至带着一股神圣的气息,仿佛圣子沐浴而出。 “开枪!”昂热伸手对空接住了那块银牌,用力拍在那个男孩的额心。 他知道如果酋长和老虎开枪他很难逃脱,霰弹的威力足够把他和男孩一起打成碎片,但是他比任何都清楚这个对手的强大。他们并不在乎牺牲,如果有这个必要。 酋长和老虎和他用眼神达成了一致,老虎蹲下,酋长直立,同时开枪。这样两支霰弹铳发出的锥形银砂弹幕从上到下覆盖了昂热和男孩,没有任何死角,任何生物都不可能逃过这样的弹幕。 火光之后昂热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死。男孩背后张开了的漆黑了森森然的骨翼,把他自己和昂热包裹起来,像是一个白骨的牢笼。男孩的背后鲜血淋漓,那对双翼是划破皮肤而出的,就是隐藏在背后的扇形骨架结构,银砂嵌在那些裸露的骨骼上,发出刺眼的微光。男孩发出了痛苦的嚎叫,这叫声完全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也不自是凄厉或者悲痛,仿佛尖刺戳着耳膜。他猛地张开了骨翼,巨大的力量把所有的银砂震飞出去,那些骨骼尽情的展开,仰天咆哮的男孩看起来就像是古书里堕落天使的苏醒。 “这就是初代种的力量?”昂热说 这就是他最后一句话,男孩的手臂带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击中了他的胸口,把一侧的肋骨全部击断。昂热倒了下去,他想到莫德勒说那关节的结构像是蒸汽机的连杆那样,能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现在这一切都被证实了。 “梅涅克,上去!上去!在门口狙击他!”酋长大喊。他和老虎已经给霰弹铳填入了新的炸药,但是他们也知道手中的武器无法给敌人以致命的伤害,他们需要更有力的武器,烟灰掌握的银质弹头克伯虏加农炮。 梅涅克转身狂奔,他知道酋长和老虎这次掩护的代价,但他不能犹豫。昂热已经死了,他们还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只要能在这里杀死这个初代种,他们犯了这个错误,现在必须消弭错误,否着明天这个埋藏了数千年的秘密就会被全世界知道,那将是一场浩劫。 他冲出酒窖的瞬间听进霰弹铳发出了最后的轰鸣,他在背后锁死了那扇五厘米厚的铁门,那是他父亲特意打造的,因为酒窖里埋藏着火药武器,这扇门坚固得炸药也炸不开。但他没有把握这就能阻挡那个男孩,那是龙类,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会让他觉得奇怪。 “来福枪准备!克伯虏炮准备!”他放声大喊。 他已经死了三个同伴,却没有时间悲伤,他抹了抹脸,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起抹掉。 路山彦站在他面前,从他的眼睛里明白了一切。这个中国官员对着梅涅克坚定地点头,示意梅涅克从门边闪开,他提着大口进左轮站在细雨中,甩头抛掉了头上的绅士帽。那根漆黑的长辫顶端束着红绳,在夜风里放肆地飞扬。 第6节 哀悼之翼下 1.逃亡 “可校长……按照故事发展,你现在已经死了。”路明非忍不住说。 “是的,当时我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从人类的医学上来说,我已经死了。但我的心脏后来重新起搏,我的龙族血统在起作用。但是距离纯血族裔,还差的太远,那个龙类可以在心脏停跳上千年之后再度苏醒。”校长说,“我也很好奇当初那个为龙类封棺的中国人,显然他是个术士一类的人,他显然知道这具尸体是有可能再度苏醒的,所以才使用那么多的法器,甚至在他心脏里植入那颗银珠。那种技术被中国古代的外门道士称为“锁心针”,那颗银珠是经过炼金技术处理的。“ “说起来各国的宗教秘法什么的都跟龙族有关?” “这是事实,很多宗教秘法中,都有对于声音和图腾的崇拜,比如道教的咒符和佛教密宗的法咒,这些都是异化的龙文。而法器、药物的技术,很多都来自炼金术。中国古代还曾有一支冶炼师,他们主要铸造的是剑,在当时,冶铁的技术还不发达,多数的铁制品都是来自陨铁,剑质主要是铜锡合金,也就是所谓的‘五金之剑’,五种金属混合之后,熔点会降低,这时候古人的低温炉火就能更好的融化它们。跟铁质剑相比,铜剑的质地应该远远不如,但是你搜寻典籍,会发现当时对剑的尊崇几乎到了神话的地步。中国古代的君王们认为名剑是可以“陆斩犀兕,水截蛟龙”的,带有神圣的气息,铸剑成功,等于夺取了天地的神圣之气,所以会遭鬼神的妒忌,而剑的本身又有灵性,甚至要把人投入炼炉中铸剑.#039;#039;校长说,quot;记得你在三峡水底看到的#039;活灵么?" "咬了我一口,怎么不记得?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路明非记忆犹新. "炼金术的核心要义,就是配合四大元素作为药剂,把金属以火焰杀死之后,令其重生,得到的是'再生金属'.我们也把再生银称为'炼银'等等.此刻金属的整个性质都会改变,韧性,比重,导电性都完全不同.这就是古代中国人铸剑的技术.而封入灵魂,则是炼金术的另外一个用途,把再生金属作为灵魂的容器,炼金术师们认为,肉体可以是灵魂的容器,金属其实也可以,只是金属比肉体更加长久不会败坏,封入灵魂的金属的特性还能进一步加强,无论活灵还是名剑,都是如此.文物鉴赏课你可以选,但不是我们今天的辅导范围.....你不关心路山彦的结果么?截至到故事这里,他正面对一个古龙族裔。“ “没事啊,他要是死了,就没我了。既然有我,就说明他没事。”路明非说。 校长低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见霞弹铳声音的一刻,马耶克勋爵的脸变得苍白。 “也许是个圈套。”夏洛子爵起身,抓起他的燧发枪,“一件不要钱的礼物……来自恶魔的礼物。“ “把一个龙类送到我们身边。是为了什么?”马耶克勋爵抬头看着夏洛子爵的眼睛。 “这还用问么?”甘贝特侯爵低声说。 马耶克勋爵伸手紧紧抓着身边的黑色手提包,这只他从不离身的手提包此刻显得异常沉重。那里面藏着对龙类而言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把手提包抱在胸钱,起身准备离开,下面有两辆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但他又停下了,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的盒子,交到了夏洛子爵的手里,自己依旧提着那只空空的手提箱。他从怀里掏出一柄精巧的左轮枪,扳开枪机提在手里。 “马耶克,你想怎么办?”夏洛子爵抓着那个黑色的盒子,手微微颤抖。 “我乘马车离开,他会追着我来的,夏洛我的老朋友,你就藏在这里,我会把他引得尽可能远,还有一辆马车给你,你带着卵离开,走和我相反的方向,即使它有双翼,也追不上你。”马耶克平静的说。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难得少见地伸手交握。他们知道这一次的分别后,他们可能不会再见。当年的密党精锐“十字蔷薇会”的最后三名“铁十字蔷薇”也将凋零,不过这也一样算不得什么,相比那些更早倒下的伙伴,他们算得上幸运。 “大学是一定要开办的,战争也不能停止。无论是谁活下来,我们的事业都要继续。”马耶克勋爵最后说。 “还有彻查这次事件,有人向龙类出卖了我们,找出他来!”甘贝特侯爵说。 “他苏醒了,昂热、酋长和老虎都死了。”梅涅克看着马耶克勋爵说,“我们犯了错误,这可能是个圈套。” 长老会的绅士们同时点头。 “中国卖家的信息诸位都知道,这件事结束之后,找到他,弄清这件事。”马耶克勋爵说。 “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刚才传来的电报,从汉堡港出海的货船玛丽皇后号离岸后遭到了暴风雨,倾翻沉没,海水已经把碎片的船体卷到了岸边。”梅涅克说,“如果这是个诅咒,那么他们也没能逃过,如果是个圈套,他们已经完美得地毁灭的证据。” “对手的强大让人难忘,”马耶克勋爵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向着梅涅克伸出手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长老会刚才通过决议,长老会解散之后,你将成为秘党的新一代领袖,接着完成我们的事业。”我转头看了看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现在我宣布长老会正式解散。” 梅涅克对于这个忽如而来的授命表现得非常平静,他伸手和马耶克勋爵握了握,马耶克勋爵转身走向马车。 “您要去那里?”梅涅克在他背后问。 马耶克勋爵拍了拍自己的黑色手提包,没有说任何话。 “那里面的是卵么?”梅涅克问夏洛子爵。 “如果能活着,作为秘党领袖,这些你都会知道。”夏洛子爵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 梅涅克目送那辆漆黑的马车离去。卡塞尔庄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黑骏马放声长嘶。梅涅克的眼前忽然有太阳般的光闪过,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庭院的地面被火光撕开,那是一次都在瞬间被火焰吞噬。火光中,背后生着双翼的黑影腾空而起,那对骨翼已经蒙上了青色的皮膜和狰狞的铁鳞。 那是黑索今炸药爆炸的效果,龙类和他们一样是智慧生物,这个沉睡了上千年的古龙一旦苏醒,就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了使用最现今的炸药。他并不准备直面外面的埋伏,而是撕开地面作为出口。此刻那个来自古代的中国男孩仿佛天使降临那样悬停于半空中,又带着皇帝般的威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最后的秘党,金色的瞳子隐隐生辉。 夏洛子爵不由得伸手按住自己的口袋,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梅涅克眼里,他立刻明白了马耶克勋爵提前离去的用意。但是他们失败了,“卵”和这个初代种龙类之间,似乎有着超越他们认知的联系,对方已经锁定了他所要的东西在谁那里。 他扇动着双翼,缓缓地前进,梅涅克和路山彦挡在龙类和夏洛子爵之间。 “走!走!走!”梅涅克咆哮,手中的亚特坎长刀长吟着、震动着。 龙威,践踏一切、碾压一切的龙威。 这是一个文明胜过另一个文明的优势,绝对的胜出。 “你还能用言灵吗?”路山彦压低了声音。 “不能。”梅涅克感觉到自己的信心在崩溃,平时脱口而出的言灵如同漩涡般在脑海里卷动,但是无法出口,龙威的压制下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血统优势。秘党每个人都有龙类的血统,他们有和龙类相似的力量,但在这个血统高贵至极的龙类贵族面前,我们只是卑贱的混血种。 “你走。”路山彦推了梅涅克一把,“我来争取时间。” “我不能走,我现在是秘党领袖了,我如果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们怎么办?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梅涅克说。 “正是因为你是秘党领袖了,才叫你走。”路山彦扭头看了他一眼,“我还有办法,我可以不看他的眼睛。” “你……你还能使用言灵?” “如果集中精神的话,还可以。”路山彦说,“快点,带着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走,还有一辆马车。我、烟灰和鬼,我们三个能争取的时间不多。” “山彦……再见了。”梅涅克低声说。 “其实我本来想……帮你杀掉你最想杀的那条龙的。”梅涅克的声音嘶哑。 “他不用死。但他的龙座会被千千万万的人推翻,中国将建起汉堡这样的大城,汽轮船从宜昌一直航行入海,铁路四通八达,中国人再也不吸鸦片。孩子们能上官府出钱办的学堂,那时候你再去中国,很多人都会说英语和德语,他们会带着你游历,中国……是个很美的地方。”路山彦轻声的说。 梅涅克知道路山彦最大的心愿。他想推翻中国的封建帝制,造就全新的中国。如果不是因为秘党的挽留,路山彦已经踏上返回中国的轮船了,他有为好友想策划中国南方诸省独立,而后建立美国那样的合众政府,给路山彦发来了共同举事的邀请。路山彦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做些什么。现在路山彦就要死了,他的朋友远隔重洋还在等他,他的故乡也还在等他。 梅涅克不再犹豫,用身体掩护这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等车,拉车的四匹黑色骏马长嘶着从路山彦背后驶过。 低沉的吟诵声在黑暗中回荡。路山彦低着头,漆黑的长发在风中四处飘散。 言灵?镰鼬,释放! “烟灰!鬼!”路山彦大喝。 以他们三个的实力要阻挡这个龙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越是不可能,越是要以精巧到极致的配合取胜,一场三人舞般精彩的决战。 “镰鼬”们在空中狂舞,这些生活在虚空中的妖怪搜集周围每一丝一毫的信息带回到路山彦的耳边。但是有一个圆形的空间是它们不敢进入的,它们不敢逼近到那个龙类的身边去,路山彦能够清晰地察觉龙类的身边有个大约直径两米的领域,镰鼬们撞在这个不可侵犯的领域的分界上,只会发出烈火烧毁一张轻纸的“嘶啦”声。随之那只镰鼬就消失了。 “王域!”路山彦心里明白了。 只是初代种才有的“王域”,这些号称“四大君主”的龙族亲王拥有远比普通龙类更强的精神,即使不动用言灵,汹涌的精神力量也会自然在他们身边结成一个小的领域。那时他们的精神烈焰,普通的言灵之力落在那火焰上如同飞蛾扑火。 路山彦深呼吸,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他轻轻踩地。身体微微下沉。从小开始二十年的太极修养产生了作用,他的心沉到底,止水不波。 马车在黑暗中狂奔,大片的苜蓿田在道路两侧飞快地流逝。车厢里,夏洛子爵在前膛的燧发枪中填入火药,默不作声地压实了之后,填入了一颗纯银的圆形弹丸。 “你还能握的稳枪么?”甘贝特侯爵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 “不知道。”夏洛子爵试着握住枪柄,但是显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马车猛地震动,领先的黑骏马人立起来,前蹄踢向空中,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未知的敌人。 “给我灯!”梅涅克大吼。 车夫蹿出车厢,一把摘下车前的油灯掷向梅涅克,梅涅克把灯中的油全部泼洒在那名对手的头上,火焰立即包围了他,也照亮了他。 一个中国人,彪悍壮实的西北部中国人,头顶缠着鞭子,穿着黑色的雨披,嘴唇被染黑的麻线紧紧地缝了起来。正是跟他们交易那件棺材的中国商人的随从。 一切都是骗局,一个陷阱,免费的礼物,是被送来杀死他们的。 雨水洒在梅涅克的脸上,把他的头发淋得透湿。他和那个中国人相隔不到半尺,死死瞪着彼此的眼睛,亚特坎长刀在梅涅克全力以赴的冲刺之下彻底贯穿了对手,连同他身上坚实的金属铠甲。但是这种可怕的贯穿伤却没有致命,那个中国人的瞳孔里,满是漠然,双手以极大的力量握住梅涅克的刀刃。刀应该穿过对手的心脏,可是刀柄上无法察觉丝毫心跳。 “死侍!”梅涅克低声说,“可惜不能把你作为活体研究了……你已经死了。” 梅涅克缓缓地从死侍心口里抽出长刀,任死侍跪倒在自己的脚下,刀身上反射着死侍身上的火焰。 雨水冲刷着梅涅克的长刀,洗去了刀上的黑血。 沉默的中国西北男人,一群死侍,从四周围聚而来,围绕着燃烧的同伴,默默地亮出了手中的利刃,解开了身上的黑色雨披。 清一色的中国腰刀,清一色的官服,胸口方形“补子”上清一色的“熊” 梅涅克从路山彦那里学习过如何分辨中国官员的品衔,“熊”意味着正五品的武官。 第7节 “诸位大人。”梅涅克说着蹩脚的中文,倒转刀柄持在手中,拱了拱受。 “太后的意思,你们与真龙为敌,逆天而行,乱我中华上国风水,杀无赦。”黑暗里,有人冷冷的说。 “好,杀无赦!”梅涅克双肩一振,那件长风衣如同一只起飞的大鸟离开了他的身体。亚特坎长刀在黑暗中划出古铜色的弧光。 “皇帝崇拜的龙和真正的龙族不一样把?”路明非说,“难道就因为屠龙这事儿破环风水,就坐着大轮来杀人?”就算真有龙脉,大清的龙脉也该在关外才对,德国洋鬼子瞎折腾……我觉得老佛爷……我是那个老婆娘不会真在乎的。” “你说的不错,事实上清朝皇帝和秘党之间本该没有冲突,当时秘党在中国活动非常隐蔽,仅仅限于当文物贩子,中国皇帝应该根本不知道我们才对。但是你知道,德国当时建议中国推行君主立宪。德国作为中国海军的武器商,和清朝政府的关系非常接近,政府认为一个君主立宪的中国对德国有利,中国的市场会对德国开放,德国人能够借这个机会参与到中国新型政府的组建中去,其实1906年的清朝立宪大纲,恰恰是以德国宪法为参考。德国人向中国营销德国式的君主立宪制很多年了。德国的君主立宪制中,君主有很大的实权,而英国人营销的英式君主立宪制,君主是没有实权的,所以,”校长说,“当然是德国人的方案会得到清朝政府的好感。” “这和君主立宪制都能扯上关系?”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是啊,在许多的历史时间背后,其实都有秘党的影子,人类和龙类的战争,贯穿了整部历史。”校长顿了顿,“但是路山彦的那位革命党朋友,却是反对君主立宪制的,他认为清朝已经腐朽到了一定要推翻的地步,所以他才被称为革命党,他的政治手段是革去皇帝的命。也就是说,他是中国改革者中最激进的一派。路山彦恰恰是这一派的,他在德国的很多活动,都在暗中帮助那位朋友,令德国上层一些人觉得推翻清政府,也是一个选择,也会得到中国市场。如果你是中国皇帝,你是愿意立宪还是愿意被革掉命呢?” “立宪!其实只要有吃有喝有条命有后宫,我不介意人民废我为庶人!”路明非非常坚定。 “所以清朝政府试图根除这群他们眼中的‘乱党’,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你的曾曾祖父路山彦,还有夏洛子爵、甘贝特侯爵和马耶克勋爵,他们三位都支持废黜中国皇帝,而他们三位在德国金融界和政治界的影响力极大。我们没有想到,秘党在上千年的历史里一直防备着龙族,最后把我们推到深渊边缘的,却是人类。”校长低声说,“我们错误地卷入了政治。” “看起来你们是一群冤到家的冤大头。”路明非评论,“你们好好屠你们的龙,插手政治干什么?” “但是这件事的背后远没有那么简单,”校长缓缓地说,“带着我的疑问继续听这个故事吧,我的疑问是,谁对清朝政府建议动用龙族“不死者”作为力量来进攻我们的?能唤醒死侍的,必然和我们一样有龙族血统。“ “对啊。”路明非回过味来了。 “当清朝政府试图诛灭乱党的时候,有一个了解秘党历史、具有龙族血统的人在宝座阶前提供了一整套方法。这套方法极其地缜密,包括找到我们在中国的交易人,把一具古龙的干尸作为标本卖到德国,我们清楚这东西没有真正死去,会复活,同时他们又把一批龙族血统的死侍运输到汉堡,又以言灵之力唤醒了德国境内的死侍向卡塞尔庄园汇集。这是一场围剿,龙类对混血同族的围剿,在帮清朝政府清剿乱党的同时,那个提建议的人可以把秘党从历史中抹掉,那么几十年内秘党很难在聚集起足够的战斗力。对抗龙族的力量处在一个真空期,苏醒的龙族可以为所欲为。” “那校长你可要扛住……不过你那时候已经挂了一大半。”路明非说。 “所谓同步,就是你看着他当下,来不及救援,也来不及悲伤,可你会代替他笔直地站在战场上。”校长微笑,“路山彦就是这样的人。” 2.血战 路山彦抖开转轮,卸去了十二枚冒着硝烟的弹壳,弹壳落在白色蒸汽弥漫的地面上,那些致命的毒气是汞蒸汽。 “炮灰”发射的加农炮弹是特制的,不但表面上雕刻着古老和龙文,暗藏着言灵之力,而且其中是足以威胁到龙类生命银汞齐。炸开之后,富含银离子的汞正在高速地挥发,这对路山彦来说是个坏消息,但是对龙类来说更糟糕。 他并不怕死,他希望死得有意义一些。 要诛杀它只能趁现在了!现在它还脆弱得像个刚阳离开弹壳的小鸡仔,当然,这是相比于它的“完全态”而已,相比于人类,它已经有了神般的威严和力量。 镰鼬们带回的呼吸声,沉重的呼吸声,上下左右,无处不在。 龙类在高速地呼吸以治疗它所受的重创,但是路山彦无法分辨它的位置,龙类正以整个卡塞尔庄园为它的肺进行呼吸!吸入巨量的空气,高速排出,狂烈的风在路山彦的周围形成了漩涡。这些空气会清洗龙类体内的银成分,很快,它就将回复力量。 而路山彦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是龙类,他无法通过这样惊人的呼吸来排出汞中毒,很快他就会倒下。 而且,“镰鼬”们已经疲惫了,透支体力释放言灵带来的恶果正慢慢显现。 “鬼!” “鬼”才是他现在最大的底牌,他跟梅涅克学过赌博,知道底牌的重要。“鬼”的重要在于她还没出手,那支从不虚发的远程来复枪枪依然静默,那支来福枪里填着一枚至关重要的子弹,一枚用红色晶石磨制的子弹。 “贤者之石”的子弹。 通过巨额的交易,梅涅克从一位埃及考古学家那里获得了那块红色晶石,而那位埃及的考古学家从一位法老的陵墓中窃取了那块石头,但是这块晶石镶嵌在那位法老的木乃伊的额头上,在考古学家拔出晶石的瞬间,木乃伊化作了灰尘。 它号称从一千人的血中凝练出来,只为了保持一个人遗体的完整。 路山彦现在想感谢那一千个枉死的人,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牺牲也许能救一个世纪里所有的活人。 只要“鬼”准确地射出那颗子弹! “我出生那天晚上,天上地下,都下着雨。”有人轻轻地说。 龙类以古老而纯正的中文,不知在何处对着路山彦说话。 “人类,你能理解么?我很讨厌下雨,因为在雨里会觉得被隔开,被和整个世界隔开,孤零零地,只有自己。”龙类说。 “你曾感觉到孤独么?混血种,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站在人类和龙类的分界之间,你们这群人无法获得人类的认可,你们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像是老鼠那样活着。如果人类发觉你们是异种,有着远超他们的能力,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会感激你屠杀祖先么?不会,他们会畏惧你们,避开你们,憎恶你们,甚至杀死你们。”龙类的声音开始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口音,但是越来越流畅和清晰,“你们为什么要爱人类?” 巨大的、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龙类的力量正在压缩“镰鼬”的领域。那些风妖似乎被吓到了,它们不再敢飞远,而是在越来越小的领域里无序的飞舞,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一群蝙蝠,路山彦的意识里,成千上万的蝙蝠正在发出惊恐的嘶叫,它们试图摆脱路山彦的控制而逃离,它们预感到灭顶之灾即将到来。那个龙类在受伤之后并没有衰弱,他正在恢复,他身上可怕的“王域”正在强化,他的领域已经涵盖了整个卡塞尔庄园。千年沉睡对他的影响正在消退,无与伦比的血统优势正在显现。 快要支撑不住了,有什么东西已经穿透了路山彦的领域,汹涌的海潮般进入他的意识,那是纯正至极的精神力量,充满他的脑颅。像是随时炸开。 路山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脑颅里可怕的内压似乎因为这口而略微减轻。 “在混血种里,你算很强的了吧?”龙类淡淡地说,“可是在真正力量面前,你连蚂蚁都不算。就像从没有见过海的船夫,从没有体会过在大海中央四面看不到岸的孤独。如今你看到了海,知道海的美了么?” “你希望说服我?”路山彦咧嘴露出满是血丝的牙齿,居然笑了。 龙类沉默了片刻,显然路山彦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承认自己一半的血是龙类,等若承认自己的力量。承认自己另一半的血是人类,你能获得什么?”龙类问。 “在你看来人类是微贱的物种对不对?没有能力,脆弱、愚蠢、自负、好斗……我比你更像人类,我能找出更多的人类弱点。”路山彦喘息着说,“但为什么这样的人类几千上万年来还没有灭绝?你能回答我么?” 龙类没有说话。 “因为人类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我知道龙类相信的只有力量,但是你们不知道人类的力量。你们掌握了炼金术,掌握了言灵,掌握着元素,”路山彦轻声说,“但是,还不够。” “还不够?”龙类的声音第一次带着疑惑。 “远不够,人类的力量,是这样的!”路山彦一字一顿地说。 一切忽然之间逆转了,那些挣扎在龙类领域中的镰鼬不再无序地飞舞,它们围绕着路山彦飞行,越来越快,一个由镰鼬组成的漩涡正在形成。这些只存在于意识中的风妖逐渐出现了形体!无数透明的影子围绕着路山彦,透明的薄翼发出刺耳的蜂鸣,靠近它们的雨水隔着很远就被狂风吹散,那些看似脆弱的薄翼带起的是旋转的飓风,风声仿佛路山彦在身边挥舞一千一万柄薄刀,割裂空气的啸声合并在一起。 它们得到了莫大的鼓舞,被压制的血性正在高涨。它们从信使异化为战士。 在神话里这些风妖并非温顺的奴仆,它们嗜血,它们是三兄弟,第一个用风把人推到,第二个用真空飓风形成的利刃割开血管,迅速地吸血之后,第三个镰鼬愈合伤口。在旅人甚至察觉不到疼痛时,镰鼬们已经吸了他们的血在雪风里桀桀发笑。 而在它们狂性发作的时候,它们也会把人全部的血液吸干。 “镰鼬”的名字下,暗藏着这个言灵的本性,它的本性是进攻,极致凶狠的进攻。 “你的血统……”龙类感觉到了异样。 他的精神覆盖了路山彦所在的区域,原本在他海潮般的力量下,路山彦虚弱的精神只是一盏在风中飘摇的烛火,他只要大力吹气,都可以令那烛火熄灭。但局面忽然变了,那盏飘摇的烛火正在几十倍几百倍地高涨,化为冲天的炽焰,仿佛什么油料被倾注到路山彦的精神之火上去了,他整个人都开始熊熊燃烧。 龙类的精神领域如一波波的海浪向着路山彦发起冲击,但是镰鼬们构成了铁壁一样的防御,一个又一个浪头拍击过去,水花破碎在“镰鼬之壁”上。 “你做了什么?你的龙类血统已经压过了人类的血统,你正在异化为纯粹的龙类。”龙类说,“但是你的躯体还是混血的躯体,你无法承受纯血龙类的力量。” “能够承受,能够承受45分钟。”路山彦淡淡地说。着四肢尽头高速蔓延,普通人看到,会认为剧毒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但是转瞬之间,细小的绒毛从皮肤下穿透出来,如同一层铁青色的苔藓生长在皮肤表面,而如果是在显微镜下,那些“绒毛”被数百倍地放大之后,每一根都是盾形,有着年轮般的纹路,前方尖锐如剑!这些“剑”正刺穿路山彦的皮肤,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出……鳞片的外形。 鲜血淋漓,路山彦的血沿着那些新生的鳞片流淌,狰狞的血色和森冷的铁青色交织在一起。 “龙鳞,你开始获得我族的外观时,你才堪称我的敌人。”龙类低声赞叹。 龙鳞生长到足有五马克银币大小了,覆盖路山彦的全身,随着路山彦沉重呼吸,它们收拢、张开,收拢、再次张开,鳞片下粘连的血肉因为剧烈升高的体温蒸发出大量血红色的蒸汽,粘在鳞片上的血迹也迅速干涸。路山彦的面部也出现了变化,颧骨和额骨皆生出了锋锐的凸起。似乎随时可能突破皮肤,扩张的毛细血管分为动脉的赤红色和静脉的生青色,植物的须根那样盘踞了他的整张脸。 本该很狰狞了,但这个中国人方正的脸上,依旧平静,不见任何表情。 他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吼叫,那已经不能用“人声”来形容了,所有鳞片舒张到极致,而后猛地收紧,片片相叠,如同一件铠甲把路山彦整个包裹起来。 “游戏重开。”路山彦举起双手的左轮双分划出巨大的弧线,枪口覆盖了四面八方所有角度。那双铁青色的手上,乌黑的角质利爪已经取代了指甲。 “恭喜你的进化完成,数千年来,我们不相信混血种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化为纯血种,这违背了血统的禁忌,你们如何突破禁忌的?”龙类的声音森冷,“我对你这个样本很有兴趣,但是根据长老会的规定……当然你不会知道……封神之路在黑王死后就被封锁了,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封神之路?你们认为龙类是神,而人类只是蝼蚁般的贱民?杀死我?你能做到?”路山彦问。 “区分蝼蚁和神圣的,是力量。”龙类轻声说,“你以为自己已经窃取了神的力量么?还差得很远,很远很远……” “远的就像天与地之间的距离!”龙类发出凄厉的嘶吼,瞬息间,包裹着路山彦、原本已如铁壁般的领域再次膨胀,汞蒸汽卷动着扑向路山彦。蒸汽中出现了牙状的凸起,像是有什么实质的刀剑隐藏在绵密的蒸汽里,它们缓缓地推进,裹着绵密的白气,从四面八方攻向路山彦。 “你以为我在防御?”路山彦笑了,“你刚刚苏醒在不了解我,我是个革命党你明白么?” “革命党?”龙类的声音带着疑惑。 “我们这种人,是要毁灭一些错误的东西,前面是山,我们就登山,前面是海,我们就渡海,前面是皇宫,我们就开炮!”路山彦嘶声咆哮,“我们一无所有!也从不防御!” 高亢又沉雄的吟唱声出自路山彦的喉咙深处,这一次吟唱军令般威严,龙化后的身躯吐出声浪令空气震动。 镰鼬组成的铁壁迅速地升高,如同龙卷风的上升,越到高处,镰鼬越密集,龙卷也越细,达到极致的时候,镰鼬之舞崩溃了,无数的碎片,每一枚都是一只凶猛的镰鼬,它们从高处向着四面八方俯冲,向着那些危险的刀剑撞击过去。看不见的血花在虚空中四溅,镰鼬们以身躯阻挡了那些刀剑的推进,其他的镰鼬没有因为同伴之死而退避,它们刺入剧毒的汞蒸汽中,寻觅猎物。 第8节 言灵?镰鼬,进阶! 序列号71,言灵?吸血镰! 梅涅克?卡塞尔站在无边的大雨中,亚特坎长刀的刀尖下垂,沿着刀身流淌的鲜血迅速被雨水冲淡,洒在地面上时已经略带粉色。 梅涅克还在微笑,因为他没有吃亏。 在对方刺中他的瞬间,他一刀砍下了五名武官的头颅,并且把五枚银质弹头的子弹拍入了不出血的颅腔。这些失去了头颅的武官在银毒的作用下,肤色迅速转为渗入的铅灰色,尸体在站立了大约十秒钟后,无力地倒下,这些血液才从断口流出,染红了整片地面。 一刀杀五,这令梅涅克骄傲,他一直都是骄傲的年轻人。 还剩七名武官,以及伤到梅涅克的那个人,梅涅克至今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那个人混在人群里四次进攻,每次都是一刀,每次都给梅涅克造成几乎致命的麻烦。但是梅涅克居然未能看清他的脸。 梅涅克有点后悔,如果放弃斩杀五名武官,也许就能伤到那个对手了。 伤他一刀,比斩杀五名武官还要有价值吧? 因为他一个人……或许顶五十名武官! 人流正从四面八方会聚而来,清一色的德国人,穿着不同的服饰,身材性别年龄都更不同,只有一样东西是完全一致的,也正是这样东西说明他们是一类人,或者,一类的超越常理的存在。 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淡金色的微光,绚丽而诡异,黑暗中仿佛飞舞着一对一对的金色萤火虫。 他们紧紧地围绕着马车,阻塞了道路,却没有发动进攻。 可能是等待机会,或者不敢,因为一个枯瘦的身影站在了车夫的身边,一手按在车夫的肩头上,一手举着燧发枪,一身华贵的人字呢大衣湿透了,仿佛一件铠甲穿在身上,银色头发在狂风暴雨中凌乱。但他的人不凌乱,他凶猛如一只狮子,苍老的脸上满是雨水,微微龇开的牙缝里,叼着一枚纯银弹丸。 夏洛子爵,伟大的德意志银行家,或者,屠龙的“银翼”。 “你们中还有人记得我吧?我这种老家伙,能记得我的人类都差不多死光了,但是死侍能活很多年……这很好!被人记住的感觉很好!”夏洛子爵钻出马车的开场白,“记得我如何一枪一个把你们的同族送进地狱!” 梅涅克诧异地从那些死侍的眼睛里看到了敬畏,也看到了这个老人的极盛年代,被古龙苏醒召唤而来的死侍们确实记得夏洛子爵,记得他淋漓至极的领域,他以秘党第一杀戳手的身份横行欧洲的时代,死侍没有不知道他的。 言灵?刹那。 在可以连续发射的左轮枪被发明之后,夏洛子爵仍旧能够以一杆需要单独灌注火药和弹丸的燧发枪成名,是因为他天赋的言灵能力。 时间在他而言能够放大数十倍,他只需要几十分之一的时间就可以完成装填。 “这个言灵听起来跟校长你的‘时间零’不是一样的么?”路明非说,他还记得校长凝固时间的精彩表演,一切都慢下来了,包括子弹的飞行,他扣动扳机之后,两倍音速的狙击步枪子弹在空中飞行得好像一个飞盘。校长的领域里,物理法则都失效了似的,唯二还能正常行动的,只有校长自己和路明非。 “是的,‘刹那’进化之后,就会获得‘时间零’。”校长说,“你会被化学元素周期表么?” 路明非抓抓头思考一下,“氢………居然张口就来,我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在高中的童子功了。不过在贵圈化学元素周期表还管事儿么?你们不是按照地水风火四大元素来分析世界的么?” “元素周期表当然还用得上,不过更重要的一份表格是言灵周期表,你很快就需要背那份表了,考试还会考默写。”校长解释没“118言灵,会组成一张矩阵表格,是以地水风火为法则来排布的,言灵之间存在着进阶的关系。这就像元素周期表里,铍元素属于主族‘IIA’,下一个主族IIA的元素是镁元素,它们在一列之中,具有类似的化学特性,言灵也一样,‘镰鼬’的序列号59,属于典型的风系言灵,下一个典型风系言灵是序列号71的‘吸血镰’,掌握镰鼬的人,是可以通过锻炼掌握吸血镰的,‘时间零’则是‘刹那’的下一级言灵。” “校长你的意思是你比老前辈还要拽咯?” “倒不是这样,夏洛子爵大概也是可以进阶到‘时间零’的,但是未必高阶言灵一定比低阶的言灵有用,譬如你双手握着两把博莱塔手枪,填满了银弹,在黑暗中和敌人对抗,那么第一时间带回情报的‘镰鼬’就会比‘吸血镰’更加有用,准确地判定敌人位置之后,精确射击就能解决问题。当你进阶到‘吸血镰’的时候,镰鼬们会疯狂地向敌人发起进攻,它们一旦飞离,就再不回来。” 路明非有点懂了,点点头,“那‘死侍’呢?死侍怎么回事儿?看起来很废柴,一群人围着马车都不敢上。” “废柴?”校长一愣,“我在某些中文论坛见过这个词,似乎是贬义词,但还不完全了解它的意思。 “废柴就是不能打的意思,‘能打’是我们最高的评价,‘不能打’就是废柴,就没法要了,比如中国发神舟飞船,成了,就是很能打,韩国发‘罗老号’火箭,掉下来了,就有点废柴。”路明非得意洋洋地解释,对于校长这种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家伙老说,中文能说得那么利索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好歹这件事上路明非还能教教他。 “我明白了,”校长严肃地点头,带着十二分鼓励的口吻,“那么明非,你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不当废柴啊!”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怎么的,怎么有教小孩子吐口水,却被小孩一口吐在脸上的感觉……” “你说什么?” “哦哦,接着说死侍吧。” “所谓死侍,就是镜中的我们。”校长低声说。 路明非一愣。 “这个学院里,每个人的龙族血统都在50%以下,而理论上,龙族血统比例越高,越是可能出现天才,对于言灵的感应能力也越强。”校长说,“你有没有疑惑我们为什么从不招收那些50%以上的学生?” “我听过一点,他们会会转而支持龙族?”路明非隐隐的记得,入学的时候福山雅史和古德里安说到过。 “不是支持谁的问题,不是政治立场,而是血统归属。一旦超过50%,血统很容易变得不可逆。” “不可逆?” “因为龙族基因是远强于人类基因的,他们虽然是爬行类,却是爬行类进化的终极状态,他们的基因凶猛,具备很强的进攻性,甚至能够吞噬或修改其他种族的基因序列。生物学告诉我们,碱基对的序列,决定了基因的不同,比如你和一条狗的基因都是由差不多的成分构成的,但是但是碱基对的次序不同,决定了你是汪汪叫还是直立行走”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但不太能还口的样子继续。”路明非听了这个比喻后,一头黑线的插嘴。 “混血种就以为这存在不同种族的碱基对序列,从而遗传了不同种族的特质,通常情况下,这些碱基对的序列是一生不会改变的,也是因为碱基对序列的稳定,你不会早晨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骂人骂一次就可以了,笑点被戳爆了我也会尴尬的”路明非低声嘟囔。 校长没有理睬他“但是龙族的基因非常特别,一旦比例超过50%,龙族基因有能力改变基因中人类的那部分。对于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基因而言,人类的基因是低等的,爬虫一样的,要从屋子里被扫出去的。龙类基因一次次的修正之后,最终混血种会变得非常接近纯血种,人类的部分被吞噬掉,龙类的部分益发觉醒。” “结果会变成纯血龙族?” “无限接近,但是永远难以抵达。”校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悲哀的族类,他们很想纯血种,但是和真正的龙类又有差异。真正纯血的龙类只有古龙族裔,古龙族裔把这些人看作仆从,驱使他们,却又不承认他们,他们外表很想人类,混在人群中难以被觉察,有些又因为血统缘故寿命极长,纯种龙族会从中选拔一些人,改造他们的身体,令他们介乎生死之间。他们在一代代的人类中隐藏身份,等待着龙王们复苏,为迎接而做准备,事实上他们才是我们最棘手的敌人,只要准备充分,把一头即将复苏的龙王杀死并不算难,可过程中一旦被死侍干扰,就很危险了。” “那些死侍的血统纯度那么高,我们怎么打得过?”路明非不由得担心。 要记住山彦的话啊,其实不只用龙类才有力量,”校长微笑,“人类,从来不是弱小的种族!” “1900年09月21日,蜥骨在解剖中苏醒,初代或二代种,旋即遭预谋的突袭,截止这次记录时,”甘贝特侯爵看了一眼金质的“爱彼”怀表,记录下当时的时间,“凌晨01:23:45,战斗仍在进行,我方准备不足,对方人数约计500,死侍出现,对方可能包含纯血种。” 他的手在颤抖,往那支随身十几年的百利金钢笔上呵了一口气之后,但继续书写,他的心脏在狂跳,这只白金合金笔头的名笔落在纸上又重又瑟。 “蜥骨编号19000666,来自中国,成交地德国汉堡港,交易对方姓名不明。” “蜥骨具备人类外形,具备爬行类特征的膜翼,表体似有鳞片,经受压迫力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靠近会感觉到强烈的震撼,使人产生幻觉,并发虚弱感。” 他用双指按摩太阳穴,喃喃自语,“快快,想想还有什么,卡尔,冷静!冷静!还有什么要记下来的,快想起来!” 卡尔是他的名字,他的全名是卡尔?冯?甘贝特。在密党长老会中,他是唯一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因为他没有相关的能力。他的言灵能力是“天演”,一种强大的堪比手摇式计算机的强大计算能力,他能够在脑海中迅速构建巨大的模型,把数百数千个数字放进去,高速运算。他依靠这种能力牢牢的掌握着德意志银行的运作,每日庞大的金钱往来都经过他一个人的大脑,那些经过严格培训的财务经理和出纳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手指,他直接操控着这些手指弹响了德国金融界的交响曲,盛大恢宏。 他同时也负责管理密党的资料库,最高级别“S”的记录由他亲自撰写,他从未漏过任何重要的细节,从离开卡塞尔庄园开始他就开始高速笔录,亦常人难以理解的速记书法把当晚的一切细节录于纸面,但他意识到直接遗漏了什么,他一直在审查已经录入的条目,感觉直接的思维中依然存在着一个盲区。 什么东西被迷雾遮住了,纳税某个疑点,某个疑点导致了今晚的错误,几百年来密党未曾犯过的错误。 “德国汉堡医生莫德勒执行解剖,疑为蜥骨注射用于人体肾上腺素加速其复苏。”他想到了,赶忙补充了一条,但还不完全对。 他掀起帘子的一角,看见马车外闪动的金色眼瞳,空气中数百个呼吸节奏惊人的一致,呼吸声合并一处,仿佛拉动一个巨大的风箱。 “苏醒后具备高度的学习能力,沉睡时间长达1000年以上,却能在苏醒后立刻学会炸弹的使用。”他赶忙放下帘子,忍着惊悸又记下一笔。 钢笔悬在半空中,一滴墨水凝结在笔尖上,“啪”地一声打在纸面上,晕开了。 “截止记录完成时,与赴中国代表弗里德里希?冯?隆失去联络。但交易品有弗里德里希?冯?隆的签名确认。”随着那“啪”的一声,仿佛有一个火花在脑海里闪过,他抓到那个疑点了,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了那个名字。 弗里德里希?冯?隆,甘贝特侯爵的学生,秘党中和梅涅克一样优秀的年轻人,他被派到中国作为交易代表和中国商人完成了谈判,并拍回电报确认了交易。梅涅克并不是那么不当心的人,他是因为看到了箱子上有弗里德里希?冯?隆的签名,并以秘党的银指换盖上了特殊的印记,才确认了货物,没有被确认的货物是不可能被送到秘党的基地——卡塞尔庄园——里来的。 而弗里德里希?冯?隆发回的最后一封电报就是交易确认的电报,他在电报中说这桩交易还有后续,必须离开北京赴统万城的旧址,也就是陕西的靖边进行考察。他一旦离开北京就无法发送电报,从此他消失在中国境内。 这个小小的疑点被忽略了,否则一切就不是这样了,按照常规弗里德里希?冯?隆应该和货物一起从中国回来,到底是谁和什么样重要的东西把他吸引去了统万城的旧址?有什么东西比一具“蜥骨”,也就是龙类的骨骸更重要呢?弗里德里希?冯?隆是一位出色的考古专家,能吸引他的只有惊世骇俗的发现。 来不及查实了,只能留给后人。甘贝特侯爵长舒了一口气,把几页档案纸撕下来,折叠后用两片正方形的薄铜片压起来,在四角用螺丝封死,再把它藏入马车的夹层中。这样很难发现了,即使马车被焚烧,那些才制特殊的档案纸也不会损毁。甘贝特侯爵狂跳的心慢慢恢复了平静,再次揭开帘子往外看去。“嗨嗨,秘书就不要在战场上探头探脑。”夏洛子爵低声地说,年轻时他一直蔑视地称甘贝特侯爵为秘书,“银翼”不太喜欢永远藏在安全掩体里的人。 “以前没有看过银翼真的站在战场上,也许是最后一次,忍不住好奇。”甘贝特侯爵挠了挠已经谢顶的头皮,笑了。 “别说蠢话,朋友,还没有到我们死的时候啊,我们还要一起去给卡塞尔学院的第一批毕业生拨学士帽上的穗子呢!”夏洛子爵淡淡地说。(作者注:毕业典礼上,把原本放在学位帽上的穗子从右至左拨动,由它自然下垂,意味着准予毕业,这个仪式一般是由校长或者学院长来进行。) “满怀期待啊,”甘贝特侯爵轻声说,“不过如果我是累赘的话,就扔下我先走吧,不是战斗型的,这些年真是惭愧啊。 “闭嘴!秘书!”夏洛子爵的脸色变了。 “我很为你们的友情感动,但是无需谦让,中国有句老话说,求仁得仁,我会给你们所有人你满们求的‘仁’,很快了。”黑暗里从未露面的那个人击掌,他的声音虽然森冷,却清越好听,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大概会让人生出好感来。 “真有信心,敢问你是怎么培养自信的?”梅涅克淡定得令人讶异。 “从未败过,你就会相信自己。” “Eigen-Lobstinkt,FreundesLobhinkt,FremdesLobklingt.”梅涅克淡淡地说了句德语。 “什么?”对方愣住了。 第9节 “要用中文来说,大概是……‘自赞臭,友赞跛,别人赞,响当当’的意思。”梅涅克含笑,“你这个赞美自己的臭不要脸的清廷走狗。” “你只剩一只手了,你以为左手刀可以赢我?”对方的声音越发的冷漠,透着盛怒。 “不,我不必赢你,但是一只手还足够我离开这里。”梅涅克挥动长刀,抖去刀身上的血滴,矮身,刀尖轻轻点地。 “逆袈裟,这是日本刀的刀法,你的某个同伴善于折刀使用这种刀法。”对方低声说。 “是啊,他叫昂热,现在大概死了吧。”梅涅克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你对于同伴的口气么?” “所谓同伴,就是踩在他的尸体上,做完他想做的事啊!”梅涅克闪出,踏步震地脚下的雨水飞溅,在水幕中他的风衣飞扬起来,来自土耳其的亚特坎长刀,隐藏在风衣的长摆下挥斩而出,清光自左上斜切至右下,却没有斩向藏身在黑暗中的那个影子,而是斩向他面前三米处,空无一人的三米处。 凄厉的血色如同虚空中泼出的红色染料那样鲜明夺目。梅涅克此刻是一个绝世的画家,画笔是他手中的长刀,他在凌空绘画。 一个漆黑的影子像是被血色“洗”了出来,凭空出现,急速地后退。 他太轻了,轻得和落叶似的,几乎是被梅涅克的长刀“推”着后退,但是梅涅克的长刀太快了,这是一记蓄力已久的逆袈裟,刀锋切开了对方的肩头,浸过银汞齐的刃口把毒素灌入对方的血液。梅涅克大踏步地前进,对方御风般后退,周围的武官追逐在梅涅克的背后砍杀,刀锋挑开了梅涅克的风衣后背,伴着血丝飞溅,但是还差着几厘米,差着几厘米他们无法给梅涅克致命的一击,只要还没有人能把他砍倒,梅涅克就继续前进,他突入了人群里,他在狂奔,像是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百米选手,但他比任何百米选手都更快! 他在刀丛中穿梭,直到对手伸出了手。 对手一手捏住了他的刀,不可思议的武术,对手以五指在他的刀锋上借力,再次加速,摆脱了梅涅克的刀刃。 梅涅克没有办法继续加速了,他转身,横劈,追击而来的四名武官当胸中刀,梅涅克收刀矮身,旋转,再一刀,切开了他们所有人的膝盖,逼迫他们不得不跪下,而后迅速地四刀,洞穿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 守护马车的夏洛子爵抽出一柄左轮手枪,三发银弹在一瞬间击毙了剩下三名武官,几乎是同一声响,七具尸体围绕梅涅克倒下。 梅涅克重伤,但他再次笑了。他再一次成功了,他不在乎后背,后背只是增加他的痛楚,他真正需要的只是完好无损的双脚和一只可以挥刀的胳膊。 他忽然愣住了,因为那个被迫显形的对手抬起了头。 “女人?” “想不到?”对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站直了,一头漆黑的长发垂下,半遮住素白的面孔,那是一个女人,只是声音比一般女人要低沉一些,难怪梅涅克都会觉得他的声音清越好听,男人通常很难有那样清澈的声音。 “你怎么发现我的?”女人问。 “你的言灵是‘冥照’,在你的领域之内,光会被扭曲,即使在烈日下看到的也只是暗淡的黑色雾气,在黑夜里,更难觉察。所以你很有自信,我开始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你能那么快,每一次你击中我,我都来不及看到你的脸,你又立刻退走。其实那个站在黑暗里的只是你的傀儡,你根本没有扑进,你一直都在我附近,等待进攻的机会。”梅涅克说,“但是你疏忽了,你疏忽在今晚下雨了,雨水折射火光,是看得见的,但是落入你的领域,就消失了,雨水暴露了你。” 女人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经过太多年了,人类终于强大到可以正面挑战我们的地步了。” “还会更强大的,我们正在研究比空气更重的飞行器,我们的轮船可以饶地球航行,可以连续发射的先进步枪已经出现了雏形……时代不再是你们的时代了。” “沉默了千年之后,再醒来,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女人轻轻地叹息,“这就是所谓的‘弃族’的命运吧?” 她默默地理开遮住半张脸的长发,挺起胸膛,把长发在脑后束起,以一根翡翠色的簪子束起。她绰约而立,居然是个静好的中国少女,淡金色的眸子映着火光,像是一层淡淡的流霞在瞳影中飞过。凝视她眼神的瞬间,梅涅克无法把她当作敌人。她的眼睛有着太浓重的,哀伤的美,却又坚定如山岩。 她从肩部的裂口里把一只黑色的衣袖整个地撕下扔在雨里,露出纹满了古老图腾的手臂,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围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生长。 “梅涅克?卡塞尔,你所期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女人轻声问。 梅涅克一愣,“是没有强权的,自由的世界,给每个人活下去的天空和立足的地方,有梦想有尊严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始终带着梦想和尊严。大概就是这样吧。” “和我们的梦想差不多嘛。”女人淡淡地笑了,“但是你我的梦想,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只有一个物种能生活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你们,或者我们。”她仰头望着天空,“有梦想有尊严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哀切,却笑了起来。 漫天的雨水被一股强大的立场激得逆飞出去,从女人身体里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蚀骨的狂风,四射出去,把雨水和灰尘都挤压出去,要把一切都拍空。围绕着女人,是一个半球形的场,空气高速旋转,形成一层无形的障壁。 “言灵?不尘之地。”夏洛子爵惊叹。 这并不算一个非常高阶的言灵,但他从来未曾看过任何人可以把这个言灵的领域扩大到那么大的地步,大得……几乎要把他们吞噬进去。 女人向着马车走去,淡金色的瞳子仿佛燃烧起来,黑暗里她的眼瞳亮得灼目。夏洛子爵根本来不及思考,左轮枪里的剩下的三枚银弹全部发射出去,无一命中,子弹触及强大的空气旋涡表面,就立刻斜飞出去。“无尘之地”原本就是用于防御的言灵,强化到极致的时候,空气旋转构成的防御坚硬如铁。 “她会以空气流撕碎我们……”夏洛子爵明白了。 被最强的壁垒卷入的结果,是粉碎。女人以自己的中心构造了一场强劲的龙卷风。只有她自己所在的风眼是安全的,靠近她周围一切的东西都会被撕碎,这从她脚下的地面就可以看出,泥土被剥走了之后岩石暴露了出来,可怕的风在她脚下的岩石上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何必呢?这样驱动言灵,对你来说也不容易吧,就算你的血统再纯,总不是初代种二代种那种古龙族裔,这样你会被抽干而死的。”梅涅克缓步退后,他没有料到对手忽然显露出搏命的进攻姿态,这种释放力量的方式等若压榨自己,直到把自己榨干为止。他并不在乎那些死侍,有夏洛子爵的燧发枪和他的亚特坎长刀在,秘党的顶级精英们会聚一堂,死侍没有首领就没有足够的战斗力,而他已经重伤了对方的领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了一些优势,但是风暴席卷而来,一切的优势都被对方的言灵逆转。 代价是显而易见的,女人的眼角,如同赤红色的珍珠凝结,而后缓缓下垂,释放言灵带来的巨大脑压令她双眼出血,却又令她美得惊心动魄。 “你们中国话说,你这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梅涅克一边说着一边四顾,死侍们也同时逼近,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手上叠生鳞片,锐利如锥子的铁青色的利爪取代了原本的手。 他们仿佛被群狼围攻,狼群对这些鲜肉虎视耽耽。 “因为我是回不去中国的,我在出发之前就明白,我来这里的使命只有一个,你是知道的。”女人的声音随着暴风旋转,仿佛从万里高空扑下,带着神一般的威严。 “‘卵’么?”梅涅克扭头看着马车,马车里的甘贝特侯爵紧紧地抱紧了怀里的盒子。 “那是我族的希望所在,会带来神圣王朝的复苏,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因为你还太年轻,还没有真正接掌秘党的权利。”女人看着梅涅克,“也是人类的希望,那里面装着……黑王尼德霍格的血肉!” 梅涅克忍不住颤抖,他没有用心猜测过‘卵’是什么,他相信总有一天长老会会对他公布这个秘密,秘党中的秘密也太多了,一个个猜,永远也猜不完。但是谜底揭开的时候,远远超过了他最夸张的想像,几百年里,牺牲了数十代秘党精英,没有任何线索指向神秘的黑王,那头黑色的,沉默在太古历史中的巨龙,一切龙族的祖先。 而他居然就栖息在甘贝特侯爵手中的盒子里,一直沉睡着。 梅涅克转头看着夏洛子爵,夏洛子爵默默地点了点头。 “人类,你们觉得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你们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待我们的苏醒,过着可悲的日子,你们以为自己获得了科学的力量而沾沾自喜,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是么?可过去的几千年里,我族一直沉睡在黑暗中,永无止境的梦境无限地延续,梦里我们一再地想起熟悉的面孔,可是无法触及他们的手。”女人的声音飘忽而凄厉,“我们还未死心,仅仅因为黑王的存在,他的苏醒,将是我们一切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我明白了,”梅涅克仰头长舒一口气,“可是对于我们而言同样无可选择,你们的光荣之日,就是我们被奴役的日子。” 女人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了,狂烈的风夹着细小的碎石和漫天紫色的苜蓿花逼近了他,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一片碎石在他没有看清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划过。右臂的伤口在大量地渗血,血丝像是纤细的火焰那样在风中扭动,不下坠,却被风带着飞上天空。 他的失血已经很严重了,随时会倒下。 梅涅克再次下蹲,拖刀在身后,逆袈裟预备发动。 身后卡塞尔庄园的方向,一股狂潮般的气息正高速奔涌而来,那不是风,而是混杂着愤怒和斗志的精神狂潮,是某个巨大的“领域”爆发引起的余波一直蔓延到十几里外。 梅涅克微微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扭头回顾,女人也停止了前进。 “难怪那么久了,他还没有追过来,你的朋友不比你弱,他开始了封神之路。”女人淡淡地说,“有一百年没有听说混血种自己启动‘封神仪式’的事件了,可你们做到了。” “我不懂什么‘封神仪式’,瞬间把血统从人类占优势提升为龙类占优势,我们称之为,‘爆血’。”梅涅克说,“爆血之后,山彦可以当任何人的对手,你的同伴未必能赶来支援你,你也无法赶去支援他,你的对手是我。” “好,爆血,那么你知道爆血的后果么?” “知道,是山彦的意志可以坚持45分钟,45分钟,足够了。”梅涅克冷冷地说。 “你的语气不那么坚定了,梅涅克?卡塞尔,你在刻意让自己显得冷静。因为你清楚路山彦支撑不了45分钟,你们在那里布置的加农炮陷阱会让银汞蒸汽布满整个庄园,而爆血之后,他的身体接近龙类,这是原本对他有利的银汞蒸汽反而会成为他的敌人,对他而言,毒性会忽然间加强十倍!”女人冷冷地笑了。 梅涅克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一切都被对手猜到了,路山彦是支持不了45分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真了解我们,”梅涅克的声音嘶哑,“你是谁?” “死侍的名字……从来都不重要。” “爆血的后果是什么?”路明非好奇地问。 “那要从爆血的原理说起,看见你这么好学,我真欣慰,”校长说,“爆血的原理,其实不是增强龙族的基因,而是用意志刻意地弱化人类的基因。” “这……意志也能弱化基因?我能用意志把自己弱化成一条狗么?”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听着好扯!” “不能,因为你没有狗的基因……”校长摊摊手,“但是对于龙族混血种而言,他的脑海中同时存在着人类属性和龙族属性的两个精神。” “人格分裂?”路明非问。 “对,”校长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册精装本的《大英百科全书》,戴着细金丝的圆片眼睛,翻到那一叶,放在路明非面前,“人格分裂,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又被称作‘多重人格症’。但是真正的病例很少见,人格分裂的人会存在几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在某个时间,这些人格里会有被称作‘主体人格’的,这时候其他人格都不表现出来。” “就像水仙?”路明非插嘴。 “什么水仙?”昂热校长皱眉。 “漫画人物,有七个人格。”路明非只好简单解释。 “《幽游白书》么?”昂热校长准确地说出了这部经典漫画的名字,“对,水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但是漫画中描述的他的七个人格会彼此对话,是很罕见的,因为分裂的人格不会同时出现,总是一一出现的。我们这样的混血种也一样,冲突的两个性格中,往往总是人类的性格占优势,因为基因比例更高。而隐藏的龙类性格,则是完全的另一个样子,龙类是笃信力量的种族,他们的性格中也有狂暴凶猛的一面,跟龙类性格比起来,人类中的暴君也不过像是温顺的小绵羊,冰海铜柱表记载,黑王尼德霍格在镇压了白王的叛乱之后,曾把这个同类剥皮吞噬,不知道是不是夸张,不过龙族确实是个暴戾的种族。你有没有过忽然而生的……比较暴躁的状态?” “没,”路明非摇头,“我怂啊,一直怂,校长你也不是不知道。” 校长有点无奈,“总之我们中多数人是有的……你没有,跟你‘S’级血统可能有关。龙类性格偶尔会压过人类性格占据主导,但是这仅仅发生在意外的感情冲击,或者因为过度虚弱导致人类性格丧失的情况下,这时候隐藏的龙族性格会显现出来,这也是龙族混血的一种自我保护。但此时虽然可以获得龙类血统带来的某些优势,因为失去主人格,所以往往会呈现狂暴化的倾向。只有特殊的群体才能在保留主人格的同时,又对主人格进行压制,从而释放出第二人格。这时候不仅仅是精神发生变化,龙类基因也像是能感应到这种变化似的开始活跃,你的身体里属于龙类的各种隐藏特征都被活化,龙类基因开始修改人类基因,这就是‘爆血’的理论基础。” “超越极限会怎样?” “龙类血统将永远压过人类血统,他会永远地异化为……龙类!” 第10节 3。勇气 鬼冷冷地俯卧,已经连续几个小时了,全身都湿透了,皮肤表面冰冷,如同爬行动物那样没有温度。几个小时里,有两条蛇从她脚边游过,一只蜈蚣爬过她的嘴角,一小群的蚂蚁钻进她的衣服下避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群田鼠始终在啃咬苜蓿的根,她始终没有动,呼吸都微弱到极限,每次仅仅吸入维持生命的空气再吐出。 一个狙击手就该如此,狙击手只是来福枪的枪架,枪架只为子弹出膛的瞬间而存在。 在出膛前不能让对手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言灵?冬。 这是她的血统能力,微不足道的能力,能够像爬行动物那样,令自己的呼吸和血流降低到极限,仅仅维持生命所需,甚至部分肢体都瘫痪,能够发力的,仅仅是扣动扳机的手指和少数必须的肌肉,还有视力,一个狙击手所必须的,鹰一样的视力,以及神智,去判定最佳击发时间。 她只有一个机会,因为仅有的那颗对龙族而言致命的子弹,在他的枪膛里。 她清楚地知道路山彦在做什么,路山彦只是为她争取最佳的发射时机,即使他爆血,依然难以在言灵上挑战一个阶级高到“古龙”级别的龙类。这就是狮心会一贯的行为为准则,同伴是用来牺牲的,只为完成最后的目标,她不会因为路山彦的倒下而多分一点精神出来去多看一眼,路山彦是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机会,她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可能路山彦倒下的瞬间就是最佳的发射时间。 她距离路山彦的战场只有区区二百码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她可以一枪命中一枚一马克的银币,洞穿它,而不令它崩碎。 只要她全力以赴,她一定能做到。 正是因为这个能力,每次秘党有重要机会的时候她必然不在场而埋伏在附近,她只需在危机状况下解决最危险的敌人。 她是一个印第安人,一个印第安女孩,梅涅克在美国印第安人保留区里发现了她,那时她穿着印第安人的衣服,梳着两根长辫,两颊抹着象征着复仇的赤红色,蜷伏在黑暗里,拿着一张自己制的弓,试图阻击那个侵入他们领地,带走她的家人,试图夺取他们领地上金矿开采权的英国商人。他们还没学会英语,更不懂法律,没有任何办法来捍卫自己的权利,只有用了几千年的弓箭。 黑暗中的英国商人和他的朋友们骑着马巡视即将被开辟为金矿的土地,她的箭离弦而出,立马在英国商人背后的年轻人忽然从长风衣下拔出一柄左轮枪,甩手一枪,凌空射断了他的箭。 那一箭用尽了她的全力,她全身瘫痪,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雇佣的枪手们策马围了上来。而那个开枪的中国人,后来她知道他叫路山彦,却阻拦在她面前,挡住了所有枪手,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污泥和颜料,直视她因为仇恨而微微闪烁金色的瞳孔。这是她一生里罕有的瞬间,从一个敌人眼里看到温暖,似乎她金色的,孤戾的瞳孔根本吓不到他,反而令他惊喜。即便是族人,也因为她的金色瞳孔而觉得她不祥,父母兄弟都远离她,令她单独居住。 她想为家人做点什么,以证明自己是爱他们的,这样也许能换得他们的爱,她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而这个年轻人给她的感觉不同,他不需要她给予任何的东西交换,他的眼睛里写满亲近之意,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家人。 “这样的弓不够强力,”路山彦折断了她自制的木弓,“箭会被风吹偏,即使你发箭的瞬间再精准,可你无法估计到风的方向。” “试试现代的武器吧,”路山彦从自己的马鞍上取下一杆来福枪,递到她的手里,“你是为这种武器出生的,全新的德国造,发射高速而且旋转的弹丸,能够自旋来保证弹道不偏转,能射一千码的距离,能够改变世界。” 她爬在泥水里,茫然地看着路山彦,根本连抓住枪杆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我帮你做到你想的事情,你就跟我走,这个交易合理么?”路山彦微笑着问。 他根本没有等待“鬼”的回答,转身一枪对准正策马逼近的英国商人,黑暗中火光一闪,弹丸击发,两百码外商人的礼帽飞上天空,飞旋出几十码才落地,商人震惊地抚摸自己的头顶,摸满发油的头发被弹丸从正中间犁出一道痕迹,弹丸贴着他的头皮而过,低一点点就会掀掉他的头骨盖。 “你这个中国疯子,你要干什么?”英国商人咆哮。 “我知道你想骂,说我和这个印第安人一样卑贱的货色,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路山彦冷冷地看着围绕他的枪手们,“但是你不敢,因为我虽然是中国人,确是卡塞尔家族和德意志银行投资你金矿的代表。你一路上对我这个中国人那么尊敬,已经很疲倦了吧?现在你可以不用那么费力了。我宣布我们对于这个金矿的投资取消了。你没钱开发了,滚回英国吧。” “你有权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德意志银行说话?你只是个中国人!”英国商人目瞪口呆,旋即他的表情变得阴冷,挥手而下,受雇于他的枪手们纷纷上膛。 “是的,我只是个中国人,但是恰好有兴趣投资的那个德国人梅涅克是我的朋友,而且他是一个很随性的人。”路山彦耸耸肩,“随性的意思是说,我说什么他基本都会同意,尤其是……如果损失这个金矿的收益,却能换回什么重要的人时。” “重要的人?”英国商人一愣。 “记得你会跟我走,”路山彦回头看了鬼一眼,“跟我做交易么?” “你能救我爸爸妈妈么?” “我还能改变世界呢。”路山彦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忽然开始旋转,他头顶的礼帽脱落,那条盘在里面的漆黑大辫飞舞在雨中,和那件鹿皮长风衣一起,急促如马蹄的枪声连续不断。鬼瞪大了眼睛十四岁的她从未想象过这样的华丽绚烂,路山彦的全身每一处都闪动耀眼的火光,照亮了他方正刚毅的脸。 那些枪手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枪声结束时他们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弹丸准确地削去了他们的半截枪管。路山彦双手拢在风衣在衣袖里,浓烈的硝烟从袖管中溢出,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枪,他们足有20人,20人在几乎同一刻中枪,他们知道这个中国人有一手绝好的枪法,可是一柄左轮枪只有六发子弹,即使是双枪……什么样的枪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射多达二十枚子弹? “你们认为我的枪里只有十二发子弹?”路山彦一一点数人数,“二十次命中,对我来说不算最好的成绩……我如果告诉你们我还有二十发,你们相信么?” 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瞬间,他们见证的仿佛神迹。 “滚回英国去,林则徐大人对你们说过这样的话没有?”路山彦看着英国商人,“如果没有,那么……我跟你说!” 仅仅一天之后,鬼的父母都回到了家里,他们对路山彦感激之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他把鬼带走。鬼才知道,其实她做的一切,并不足以抵消族人对她的畏惧,她是个金瞳的孩子,巫师们自古传说金瞳的孩子将带来噩运。父母和族人们把脱险归功于和他们一样黄皮肤的路山彦,而把噩运归于鬼。 路山彦并没有多说什么,拉着鬼的手离开了印第安人保留地。 登上去往欧洲的大轮,深夜启航时,路山彦带她来到甲板上,眺望着茫茫的大洋,越来越远的故乡。 “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愿意为别人付出很多,却未必会有人感激你。因为……我们是异族啊。”他慢慢地转过头来,一瞬间鬼的世界被照亮了,路山彦的瞳孔中,同样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路山彦把两只沉重的弹匣,扣上手腕,代替了转轮的位置。 他能够一次发射40发子弹,因为梅涅克通过克虏伯的枪械技师为他为他特制了这两只左轮枪,可以换新型的弹仓。他的“镰鼬”一次可以捕捉数十个目标,他需要有一次命中数十个目标的武器。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对手,可他恨不得自己能有400颗子弹在弹仓中。 他捕捉不到那个对手,凶猛的“吸血镰”未能发现龙类的位置,它们飞蛾扑火一样撞击在龙类强大的精神领域之上,撞击得粉碎,然而前赴后继。龙类的精神领域笼罩了整个卡塞尔庄园,他的本体被隐藏起来。一群又一群的镰鼬从路山彦的脑海深处觉醒,升腾起来,在空中亮出了噬血的利齿,“爆血”带来的力量令人战栗而惊喜,流淌在血管中的仿佛不是鲜血,而是灼热的火流,无与伦比的自信令他格外地振作,好象他还能唤醒一群又一群的镰鼬……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一种错觉,他狂喜之余开始感觉到刺痛了,吸入汞蒸气的结果开始显现,刺痛从内而外像是无数长针那样刺穿身体,如果不是那股极度振奋的热血在支撑,他可能已经战栗着倒地了。 镰鼬们正在撕裂对方的精神领域舍身忘死的攻击让那坚硬的堡垒变得像是玻璃是似的,壁垒在震颤,再下一步也许就会碎吧……也许就会……只要在坚持一会儿。 碎裂的瞬间,他将把40颗子弹全部倾泻出去,够不够,他不知道,这就是他能做的一切。 他缓慢的旋转,枪口如钟表的时针和分针那样开合,指向每一个传来异响的方向。他感应着那些勇敢的镰鼬的死亡,它们撞击着周围的玻璃堡垒,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路山彦的意识世界里,镰鼬的血布满了整个空间。 真实的世界里,他浑身也笼罩血色中,七窍流血,那些细密的鳞片下渗血,巨大的血液令毛细血管纷纷破裂,这些都是暴血的代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啪”,又一只镰鼬死了,撞击在玻璃上,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这是这声音不一样,像是一扇窗被打破的声音,格外的清越,甚至让人觉得闻见了……窗外清新的空气。 龙类释放的精神堡垒……裂开了! 唯一的缺口!所以镰鼬都从那个缺口中涌了出去,密集地彷佛地狱之门洞开时逃离的冤魂,路山彦的领域扩张到和龙类相等的大小,覆盖整个卡塞尔庄园的空间,路山彦的意识捕捉到一个可怕的存在,以镰鼬们的消失为代价。凶猛的“吸血镰”没有一只能够接近那个目标的身体,也没有死去,它们只是消失了,被什么霸道而又平静的力量瞬间抹去。 龙类就在那里,就在路山彦的正后方默默地站着,只有古龙的力量能把镰鼬们轻而易举地抹去。 “龙蛇之舞!”路山彦双枪齐射,枪声如狂奔中的马蹄。 子弹是不受精神领域干扰的,只有青铜与火焰之王和他的后代能对金属下达命令,而这个龙类显然不是,他已经被路山彦击中过。 路山彦欣喜地听见子弹中什么东西发出的爆响,却不是进入肉体,像是……他在射击一口巨大的铜钟! “啊啊啊啊!”路山彦咆哮,他不能停止射击,明知道无法洞穿,但是此刻只有射击才能阻挡龙类近身。 他犯了错误,他把宝贵的时间用于和龙类进行精神对抗。 最后两发子弹几乎是在同一刻离膛,弹匣空了,路山彦连阻止对方近身的武器都没有了,他连枪也握不住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撑住自己的双膝。他清楚地知道龙类就站在他对面几米远的地方,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像头困兽那样巨喘。 “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祖先,弱者终究都是弱者。”龙类说。 轻微的烈风声,龙类铁青色的膜翼仿佛利刃那样斜着划过,膜翼末端的勾爪把路山彦蒙眼的布割裂。路山彦没有料到是这样的进攻,他看见的是仿佛金色汽灯般的双目,那时龙眼,龙眼无声地注视着他,海潮般的精神压力从眼眶灌入他的脑海,像是凡人被神注视那样,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想膜拜。 龙之瞳,他被龙之瞳控制住了,这是他一直竭力避免的。 闭合眼睛用尽了他传神的力量,但即使隔着眼皮,他仍能看见那夺目金色光华似的。 “不敢看么?”不敢面对力量?想否认?否认你们根本没有未来?”龙类嘲讽,“人类最强只能做到这样了么?即使混合我龙类的血,真是懦夫啊。” “我告诉过你没有?”路山彦嘶哑地说,“其实是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在那里,是勇气,勇气你懂么?” “你的勇气已经要认输了。” “不,勇气的意思是……”路山彦忽然拔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地一刀沿着自己的双眼连线切过! 血流如注。 他毁掉了自己的双眼。 路山彦把他扔在地上,痛得咝咝着抽着冷气,却还在微笑,“勇气的意思是,不怕死,也不怕失去,我们有说坚持,我们不下跪,我们不会是龙类的奴隶……这样,我们才有未来。 “来吧,杀了我。”路山彦一步步向着龙类走去,“你可以杀死我,却无法夺走我的尊严,你懂得尊严的意思么?” “杀死我吧,给我漂亮的一击,刺穿心脏。”路山彦拉开了自己的风衣。 他的心口被洞穿,凌厉的一记直刺,龙翼上的利刺穿透了路山彦的心脏,从背后穿出。 “鬼!”路山彦吐出一口浓腥的鲜血,忽然咆哮。 这才是他要的,一切都是掩饰,他死死地抓住了龙类的双翼,以他作为人类虚弱的手,他决意即便他的手骨被震裂也不松开,他要留住龙类一秒钟,一秒钟足够,鬼的来福枪会把龙类的脑部击穿!贤者之石的子弹,足以让他的肉体和精神都烟消云散! 第11节 他没有枪声,他争取到了一秒钟的时间,一秒钟里,龙翼上的一枚骨刺居然脱离开来,飞射出去。 鬼的喉间插着那枚骨刺,无力地松开了来福枪的扳机, 她原本有着一瞬间的机会,但是她和龙类之间隔着路山彦,她如果要开枪,就得先杀路山彦。她犹豫了,犹豫了一秒钟,路山彦用生命换回来的一秒钟。 “鬼!”路山彦回身凄厉地吼叫。 路山彦为他的学生而自豪,期待地决定胜负的一枪,但是那一枪再也不会想起。 鬼静静地卧在草丛里,抬着头最后看向路山彦,沐浴在鲜血中的文静的中国男人,他愤怒而凄厉的声音距离她的耳边越来越远,世界变得很安静。 在鬼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十八岁成年的仪式,梅涅克和路山彦还有所有狮心会的会员们为她举办了一场生日庆典,那天也是欢迎她加入秘党以及狮心会的庆典。小伙子们一直期待着他们的团队里有个女孩,兴高采烈,他们把庆典伪装成一场德国上流社会的交际舞会,邀请了整个汉堡的年轻人,年轻人们穿着普鲁士风格的礼服,名媛们穿着低胸罩的长裙,他们互相周旋,莺声燕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梅涅克?卡塞尔身上,这个身份神秘的年轻富豪,大家都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举办这样一场盛典。 “是因为一个人,”梅涅克举起酒杯大声说,“一个在我和我朋友看来最美的女孩。” 七个人中最年长的烟灰挽着鬼出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盛典的女主人居然是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印第安少女,她和名媛们一样穿着华贵的低胸长裙,鲸鱼骨衬裙勾勒出她错位少女最漂亮的身材,手套上镶嵌着来自非洲的水钻,头上却戴着印第安式的羽毛冠。 她的美跃动着,仿佛有光彩流淌在她的皮肤上,她环视全场,自负的德国人们纷纷为她鼓掌。 而这时她看向一个人,那个人戴着有点滑稽的高礼帽,里面鼓嚷嚷地塞着他的长辫,他站在一般人不会注意的角落里,对着鬼微笑,好像一个哥哥或者父亲欣慰的看着女儿踏入社交场的第一步。 温暖得就像那个凄风冷雨的夜晚,他第一次看着鬼的眼睛。 鬼邀请路山彦跳舞,路山彦有点不好意思地握住他的手,这个中国男人似乎只在握着枪的时候有自信心,像是头立爪在握的狮子,而平时拘谨得和其他中国人没什么区别。他曾经跟鬼说起自己的故乡,说青砖屋瓦的房子,说春天有一场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息的梅雨,说围绕整个村庄的小河,河外两山葬着他的祖先,他曾在祖先的墓前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这辈子也算修身齐家了,原以为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机会,”路山彦微笑着说,“知道遇见了梅涅克和你们。” 鬼不太懂得什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听他话里的意思,和自己在一起让他很开心,于是鬼就觉得那谈话有了结果。 十八岁,这是她最好的时候,她不再是印第安保留地里一个面色焦黄的小姑娘,她像那些来自慕尼黑或者波恩的名媛们一样美,她是全场的焦点,德国小伙子们对她投来赞赏的目光。 这一刻她的魅力可以征服世界。 而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山彦老师,请问您如果结婚,会选择什么样的女孩呢?” 路山彦一愣,旋即笑了,“选我妻子那样的。我出国之前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在中国结婚很早,我十四岁就定亲。我的妻子很温柔,她在等我回家。” “你从来没有说过……”鬼觉得十八岁的世界崩溃,眼前越来越模糊,她还在坚持微笑。 “其实也说过,我们中国人说修身齐家,齐家,就是管理家事,在中国男人只有结婚了才能管理家事。” 那时鬼一生的最后一支舞,她跳完之后说自己头痛,必须回房休息,知道把门闭合,她全力撑住的世界才崩溃了,眼泪模糊了一切。 她倒在草丛里。一生不失手,失手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这是路山彦教导过她的。 她清楚地知道路山彦的意思,射穿路山彦的身体,她就能打碎龙类的头颅,路山彦是故意用身体阻挡了龙类的视线。她甚至可以做到让子弹在路山彦的心和肺之间的空隙穿过,不伤害路山彦的内脏,杀死了龙类再去抢救他。但那是在路山彦暴血之前,当路山彦的身体异化为龙类之后,贤者之石的子弹对于他也是致命的。 她的手指忽然颤抖了,她没法开枪。 她是一个女孩,从生下来到十四岁都觉得很孤独,后来有一个人带给她温暖,她不能杀死他。 鬼,死亡,二十一岁。 4.对决 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烈焰照亮了半边天空,一瞬而灭。 拎着几乎已经成为尸体的路山彦,龙类默默地坐在台阶上,背后的双翼张开,仿佛他御座的屏障。 对于死侍们梦寐以求的“卵”,他完全不在意,他等待,也许是因为疲惫了,也许是在等待什么人。 庄园的门被推开了,脚步声缓缓逼近。垂死的路山彦听见熟悉的声音,亚特坎长刀在地下划动的声音。 “梅涅克?”路山彦嘶哑地说。 “给我和我的朋友一个说话的机会吧。”梅涅克对龙类说,“反正他也要死了。” 龙类看了他一眼,像是抛一片死肉喂狗那样,把路山彦扔在梅涅克脚下。梅涅克把他抱了起来,抹去鲜血,凝视好友的脸,居然拍了拍他的脸,“还不赖,比我想的可好多了。” “为什么要回来?”路山彦低声问,“鬼死了……我也要死了,你回来谁也救不了。可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很想见你一面,可是我已经没有眼睛了。” “如果你有眼睛的话,会发现我现在满脸微笑风度翩翩,风衣上一滴血都没有,按照中国话说,”梅涅克换了中文,“神清气爽,我就是神清气爽地要回来解决这个龙类。” “不开玩笑你会死么?”路山彦笑了,两行浓腥的血缓缓划过脸庞。 “这是什么?可不要告诉我你是流泪了。”梅涅克说,“别流泪,我们俩看起来都很棒,真的……还能更棒得一点。” 他翻转长刀,一刀切下路山彦的辫子,随手扔在雨里,“你不是很讨厌这个辫子么?现在我帮你切掉了,反正你这样子也没法活着回中国了,不怕什么总理衙门了。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英俊,我都快觉得有点自卑了。” “卵送走了?”路山彦问。 “是啊,发生了很棒的事情,可惜你都没能亲眼看见,夏洛那个老家伙凶得像是头老狮子,靠着他的帮助我才撑到烟灰赶来,他带着两辆马车八门加农炮,你听见那万炮齐发似的声音了么?解决了一大半死侍。”梅涅克说,“可惜他也死了,我没来得及赶过去为他防御,他发炮的时候浑身都是破绽,你知道的。” “其他人呢?” “甘贝特死了,但他杀了对方的头儿,你没法想的,他架着马车冲进‘无尘之地’的领域里去,用马车和马的重量把那个棘手的女人撞飞了。真不能说他是个老秘书啊,有这么暴力的秘书么?”梅涅克说,“真不知道德意志银行少了这个老家伙怎么办,皇帝陛下正要他筹措开战的经费,这下子仗也打不成了吧?” “我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么多,”路山彦如释重负地笑了,“你总是那么话痨么?” “就是因为快死了才要多跟你说两句,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梅涅克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打在路山彦的脸上。 “是泪水还是血呢?”路山彦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朋友,说泪水的话丢人,说是血就是你在撒谎,你该是神清气爽的啊。” “是雨,只是温热的雨而已。”梅涅克低声说。 路山彦慢慢地凉了下去,梅涅克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放下了路山彦,站起来看着那个龙类。他不再虚弱地想要跪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堪比龙类的金色光芒。 “你也开启封神之路?面对我能不下跪,你才是你们中最强的人吧?为什么留下来的却不是你?”龙类看着梅涅克。 “因为那东西必须被送走,为了这个牺牲掉山彦未必能杀出去。”梅涅克说,“现在那东西安全了,我就回来跟你讨回我朋友的命,这就是我们一贯的风格,你要习惯。” “我要习惯?” “因为我知道很难彻底杀死你,所以你在未来还会无数次的复活,那时还会有一个叫狮心会的团体来杀你,他们的风格,会有点像我们。”梅涅克说,“我们就是狮心会,是一群人类。” “人类的力量?“ “是,我暴血之后能坚持大概一个小时,不过我现在太疲倦了,恐怕已经不太行了,不如我们尽快开始吧,”梅涅克说,“在开始之前,我想问一下你的名字。” “嵬名雾月,或者……李雾月。” “嵬名和你都是西夏国姓,你认识李元昊么?或者……嵬名嵬理乌珠。”(作者注:西夏是党项族建立的国家,和宋朝同期,西夏皇帝李元昊,党项族的名字就是“嵬名嵬理乌珠”,“嵬名”是按照李元昊创制的西夏语言,西夏国的国姓,李姓这是党项族投靠唐朝政权,李世民赐予的姓氏。) “他是我哥哥。”龙类仰头默默地看着天空里的雨。 “你的龙族的名字呢?”梅涅克问。 “忘记了,忘记很多年了,”龙类轻声说,“对于我而言,名字不重要。”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不去试图夺取黑王之卵,而在这里等着你?”他问。 “是很好奇。” 因为它在谁的手里根本不重要,黑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他的苏醒无人可以提前,也无人可以押后,他更无法被毁灭。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这一点,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能杀死黑王的,只有新的黑王……或者黑王自己。“ 风狂雨骤,龙类和梅涅克身后,同样的铁青色膜翼如开扇那样张开,古龙族裔与最强的人类,咆哮在空气中撞击。 尾声 “这就……结束了?”路明非傻眼了。 “结束了。”校长淡淡地说。 “你没讲高xdx潮段落也!” “因为高xdx潮段落时我昏过去了,”校长说,“我其实一直在地窖的废墟里,龙族血统保全了我的命,但是我的意思很微弱,一直被龙类强大的精神领域放到最大的时候,两股力量立刻让我昏迷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慕尼黑的医院里了,我在那里睡了整整一年时间。我跟你说的,都是根据我在地窖中听到的,以及后来勘察现场的结果,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号称秘党百年来第一精英的梅涅克从来没有告诉我们他的言灵是什么。” “什么?” “可能是‘莱茵’或者‘烛龙’,极度危险的言灵的某种言灵,释放的时候,释放者自己也会被卷入,知道许多年后高爆炸药发明,我才明白为何现场是那样的一片焦土,决战的结果好像一枚高爆炸弹在卡塞尔庄园低空爆炸。” “我噻。”路明非唏嘘。 “其实我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支撑我们战斗了一代又一代的,其实不是什么科学技术,而是勇气。我们历史毫不枯燥乏味,你有一天会明白,就会恨不得身临其境。”校长说,“去吧,我有点累了,补考可别再挂科了。记得有一天你会成长为梅涅克那样的人,那龙类再次苏醒和你相遇,你还会有狮子的雄心和勇气杀死他。那精神是不死的。” 路明非站了起来,“可校长,我是学生会的,不是狮心会的……” “没关系,”校长笑,“听说暑假里你和楚子航一起在中国执行任务很顺利?说你们有默契,楚子航可很少跟谁有默契。” “这你都知道?” “我关心每个学生的成长。”校长挥挥手,“去吧。” 路明非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校长端起茶杯,把茶一口饮尽,默默地看着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七个人彼此勾着肩膀在慕尼黑大学的校门前嘻嘻哈哈,夏天的藤蔓垂下来落在他们的头顶,鬼带着白色的遮阳帽,烟灰抽着雪茄,梅涅克揪着路山彦的辫子,酋长和老虎拄着两杆猎枪,昂热和一个人并肩站在角落里。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白色猎装,一对飞扬如剑的眉毛。 “弗里德里希?冯?隆,”校长的手指扫过那个人的脸,“我想……你还活着,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