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王爷当白月光替身之后》 分卷阅读1 书名:我把王爷当白月光替身之后 作者:发电姬 文案: 伯府嫡女华云晏是个痴呆儿,被圣上指给齐王宋澜当嫡妻。 宋澜本以为她该是个疯疯癫癫的人,反正只是赐婚,他只需把她当花瓶供着就是了。 可在新婚当夜,他掀开红盖头的时候,才发现少女并非痴呆。 她明亮的眼睛里都是惊讶,细声说:“宋教授!你也穿越了?” —— 宋澜是大佬级别的教授,是华云晏不可及的白月光,她一步步跟在他身后,仰望着难以企及的他,却不敢迈出第一步。 没想到一朝穿越,她嫁给了宋澜,同名同姓且容貌一模一样,除了他是个王爷。 后来,她渐渐明白,王爷不是白月光,是白冰棒,她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冰棒就不会来冻她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白冰棒在她耳边喃喃道: “宋教授是谁?你为什么总提他的名字?” #我醋起来连我自己的醋都吃# 排雷:古今同男主,白月光=替身;女主前期很怂,女主从来不是大王花=L=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华云晏,宋澜 ┃ 配角:预收求支持呀~ ┃ 其它: 第1章 风起(作话更新) 承德三十三年,冬。 一个仆妇匆匆忙忙冲进院子中,喊:“夫人,大事不好了,朝廷来了人,说是……” 许氏在房中烤着炭火,她三十余岁的模样,怀里抱着个总角小孩,听到外面的声音,提声问:“何事?” “大公子在西疆没了!” 许氏心头一跳,让奶妈抱着小孩,和仆妇一起朝外院走。 府内上下匆匆忙忙到门口,只看一个穿着红色缂丝马面裙的公公手上捧着一卷圣旨,提着嗓子道:“夏平候府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川霖违用军规,为追穷寇,令三千大楚将士殒命长陂,罪该株连九族!” 话音刚落,侯府众人一片惊惧,许氏更是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然——”公公继续说,“念老侯爷、华将军为国捐躯,侯府世代为大楚戍守边疆,功过相抵,如今夏平候府中仅剩老幼,朕心存怜悯,仅依例降侯为伯,由嫡次子华川晟承袭,钦此。” 许氏颤抖着接过了圣旨。 继四年前老侯爷战死西疆,如今,大公子华川霖也死在了那,府内挂上了素缟,泣声连连。 华川霖并非许氏所出,她虽心里有些可惜,但也无甚悲痛。 唯一庆幸的事,祸不及家人,只是降侯为伯,小伯爷华川晟才六岁,懵懵懂懂,吮着手指看着下人们挂白色灯笼,还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府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夫人!”又一仆妇匆匆进了门来,是照看小姐的李氏,她慌张地说:“不好了!” “又怎么了?”许氏语气有些不耐烦。 仆妇跪地说:“小姐溺水了,现在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夫人快请请郎中吧!” 许氏喝了口暖身的汤,才说:“那就去请郎中!过来同我禀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周氏遗女。” 仆妇磕头道了声告退,这才匆忙找人去请郎中——许氏这话是这么说,但若不通过她的同意,这郎中可请不过来。 华川霖和华云晏是前侯府夫人周氏的孩子,周氏福薄,生下华云晏后不过几年就撒手人寰,许氏是老侯爷的续弦。 老侯爷和大公子驻守西疆,一年回不来几次,侯府常年只有女眷,许氏因华云晏面容似母而不喜她,因此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偏生华云晏是个痴呆儿,被苛待了许多年也不懂,为她出头的下人不仅没让老侯爷知道真相,还被许氏赶出侯府,慢慢的,他们也不敢强出头了。 只是可怜了华云晏,在这寒冬里滑下冰水中,也没人怜惜则个。 李妈妈喂她吃药,喂着喂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怜的孩子,你是知道大公子逝世,也想跟着走了么?” 华云晏咳了咳声,缓缓睁开眼睛,她脸色有些苍白,十五的年华,巴掌大的脸上五官已然长开,眉如黛,双瞳剪水,唇若春樱,和周氏确实肖似。 李妈妈触景生情,放下药碗擦眼泪,自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华云晏眼瞳不再呆滞,她转了转明亮的眼眸,闪过一抹疑惑。 * 长陂此一败战,叫岳国乘胜追击,要不是齐王及时领命迎战,长陂以北便要拱手相让了。 此战惊动大楚上下,不止是因为损失惨重,还因为同行的晋王也丢了命。 夏平候大公子、三千将士之死,与晋王不无关系,但,晋王却是陛下喜爱的儿子。 现在朝堂上在吵的,就是该不该褫夺晋王封号。 皇帝年事已高,又因丧子之痛休息不好,此时尤为无力,摆摆手,片刻后朝臣安静下来,他才沉声说:“晋王已逝,此事便不再议了。” 朝臣道:“陛下,此番错误全在晋王,不该……” 老皇帝忽然叫了齐王,问:“小十,你说该不该?” 朝臣的目光纷纷落在站在前头的男子身上。 他一身紫色织金朝服,头戴玉冠,身量巍巍如孤松,长眉入鬓,双眼狭长,高鼻梁,两瓣嘴唇略有些薄。 他垂着眼睛,长睫半掩,是爽朗清俊、风姿卓越之貌,正应了他单名“澜”,可他眉岸淡薄,致面容稍显冷漠。 与之相比,另一边太子的容貌就普通了许多。 宋澜常年驻守北境,母妃早逝,他和朝堂上的关系简单明了,朝臣们心里也明白,老皇帝问他,就是要他说“中立”之言。 只看他作揖,眉眼平淡,道:“回父皇,五哥已逝,虽罪责难逃,但他也为大楚立下过汗马功劳。” 老皇帝思量片刻,发言,不褫夺晋王封号。 朝堂再度吵起来了。 而齐王宋澜只是端正站着,没再为晋王多说一句。 下了朝,宋澜被老皇帝叫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暖如春日,可却有一股朽气,老皇帝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他的十儿子。 他知道,论治国之道,宋澜未必比太子宋涵差。为了宋涵,他把宋澜丢去了北境,没想到倒是让他磨炼成如此将才,丝毫不逊于骁勇善战的晋王。 想到晋王,老皇帝心里又是一阵哀戚。 父子二人无话。 老皇帝屏退下人,开始批改奏折,而宋澜则动手研墨,书房中甚为安静,直到老皇帝突兀地 问了一句:“你可有想过朕身下的椅子?” 这话该如何回 分卷阅读2 答并不难,只需要宋澜表忠心罢了。 他放下手上的砚,抿着嘴角,撩起衣摆下跪:“儿臣不敢。” 老皇帝对他的行径颇为满意,道:“小十的为人,朕也是明白的。” 只是就算如此,他也得为宋涵清路。 宋澜好,好就好在他与朝堂中关系简单,牵扯甚少;宋澜不好,不好就不好在他战功赫赫,功高盖主。 眼看到着他过了弱冠,还未娶嫡妻,如此身份,怎能不叫世家们起了攀附之心,若想阻止他羽翼丰满,姻亲之路必得断。 老皇帝早想好了,此时却还是装了个模样,让宋澜起身,问:“小十也到结姻的年纪了,可有合意的姑娘?” 宋澜回道:“但凭父皇做主。” 老皇帝叹了口气,说:“此次夏平候府被降爵,可错,终究不在华川霖身上,只是挨了晋王的边。朕心里,过意不去。” 转而,他又说:“听闻华川霖之妹华氏,伯府嫡女,年方十五,娇憨可怜,朕欲将她赐婚于你,不知小十如何想?” 周围没有人,老皇帝的话音一落,便显得十分安静,连屋外落雪簌簌都格外清晰。 即使是如此无理的要求,宋澜也好似浑不在意,他抬眼看着浑身冒着朽气的老皇帝,行臣子礼,道:“臣,领旨谢恩!” 老皇帝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宋澜讽刺地想。 出宫之后,宋澜回到他在上京的府邸,府中西北近卫军都统周寅正等着他,将西疆的调查悉数展示在他面前。 宋澜看着仵作写的晋王尸体的伤口查报,略微沉吟,问:“三千人,没有一人得以逃走生还?” 周寅摇头:“没有。” 晋王常年驻守西疆,战果累累,就算吃败战,也绝不该是如此窝囊。此次败战实在奇怪,他们竟是为了追穷寇而中的埋伏。 西疆监军是叶家,禀报给皇帝说的是晋王不听劝阻,非要追穷寇,也连累了华川霖,可宋澜知道,晋王并非莽人。 叶家是皇后母家,太子派,里头定然有猫腻,宋澜皱眉,将手上的纸张折起来。 只听周寅又问:“陛下把王爷留在宫中,是还有什么事么?” 宋澜略一回想,说:“把夏平伯府嫡女,华川霖的妹妹赐婚给本王。” 周寅惊讶,旋即想想,也明白了,伯府还有祖上荫庇,忠烈之家,面子还在,但终究再没有成器的男丁,这样一个嫡女嫁给宋澜做正妃,宋澜在朝堂上也掀不起浪来,反而处处受到掣肘。 不过…… 周寅欲言又止。 宋澜瞥了他一眼,问:“怎么?” 周寅斟酌语言,说:“王爷对上京世家女子了解甚少,华氏年已十五,不止没有定亲,也没有人上门提亲,王爷知道是为何么?” 宋澜问:“可是因为丑不能视?” 周寅说:“非也,据说华氏的样貌,上京人家见了都说是一等一的好。” 宋澜到现在仍未娶妻,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因其洁身自好,既如此,岂会在意区区外表? 他不在意地翻了翻文书,说:“那又如何?” 周寅咳了咳,说:“听说,华氏自小是个痴呆儿。” “痴呆儿?”宋澜反问。 周寅点点头:“对,痴呆儿。” 宋澜放下文书。 老皇帝给他下了绊子。堂堂齐王,为大楚戍守边疆,转眼就被赐婚了个傻子,真是天大的玩笑。 周寅思虑片刻,说:“王爷若是不喜,只要以边境事务尚未了结,即刻启程回北境,便可避开。” 宋澜摇头,道:“不必,娶了便是。”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也不会只为了避婚,便坏了自己的打算——现在,他必须留在上京。 而华氏终归只是花瓶,他何须在意是否瑕疵。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预收: 靳荣做了十四年小公爷,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 原来男人是没有胸的!原来男人没有葵水!原来只有男人能承袭爵位! 靳荣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知道这事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 但偏偏,就被死对头知道了。 靳荣:我太难了。 —— 顾臻一向瞧不起那个看起来弱弱的小公爷,而他也知道,小公爷很不喜欢他。 作为太子得有胸怀,这点小事他才不放在心里,但后来,他发现小公爷躲他躲得更明显了。 顾臻:嗯哼,我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 作者另一个预收,点击专栏可看到~ 钟苓苓这辈子没什么目标,嫁个小商人,小富即安,夫妻相敬如宾,就够了。 可惜,这个愿望破灭了。 因为她的夫君被“穿越”了: 夫君第一次被穿时,他说他是21世纪的人,是穿越者,位面之子,他要做人上人,结果因贿赂官员差点没了命; 夫君第二次被穿时,他说自己是骠骑大将军,结果入伍时被盔甲砸晕; 夫君第三次被穿时,他话少但人狠,对朝堂实事了如指掌…… 眼看着夫君又昏了过去,这次钟苓苓正好奇还会有谁穿到夫君身上时,却看三个陌生男人上门来—— 一个叫她:“老婆。” 一个叫她:“夫人。” 一个叫她:“皇后。” 对此,钟苓苓表示:“你们聊,我先去买个菜。” —— 两个都很想写,求收~ 第2章 痴呆 赐婚的圣旨到达侯府的时候,华云晏正蹲在地上看蚂蚁玩。 她穿着半新不旧的浅粉棉衫,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小小一个,光是这么看着,像是玉琢的娃娃,惹人喜欢得紧。 胭脂就坐在她旁边缝补衣服。 金珠走了过来,坐在胭脂旁边,说:“胭脂,你怎么还老跟着这个傻子啊。” 胭脂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不准这样说小姐。” 金珠笑嘻嘻的,说:“不说这个。侯爷……老伯爷逝世四年了,侯府变成伯府,越来越败落,小伯爷太小,等他长大了,伯府也早就被上京遗忘了。” 胭脂问:“所以呢?” “所以啊……”金珠瞥了眼还在玩蚂蚁的华云晏,说,“我们也得为自己谋后路,听说,外院的阿桂对小姐有意思……” 胭脂惊讶:“你要打小姐的主意,你疯了?” 金珠连忙说:“反正她也嫁不出去,侯爷和大公子在时尚且能为她打算一二,可你看现在夫人是怎么对小姐的?你还巴着伺候,不如扩扩财路!” 胭脂打断她的话:“你……你无耻,你怎么能做这样背主的事?” 金珠说:“我是为 小姐好啊, 分卷阅读3 不然她一世人都嫁不出去。” 要不是看在这是从小长大的姐妹,胭脂都想和她打起来了,她狠狠地说:“你休想!小姐金贵,日后可要嫁王爷,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对小姐做什么的!” 金珠笑:“嫁王爷?做什么白日梦呢……” 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绿柳自院外跑进来,喊道:“快带小姐换身衣服!小姐要嫁王爷了!” 胭脂和金珠愣住,就连蹲在地上的华云晏,也几不可查地动了动耳朵。 此时震惊先按下不说,胭脂和金珠翻箱倒柜,也没找出体面的新衫,李妈妈不在,宫里来传旨意的人还在等着呢。 绿柳只能把身上的新衣脱下来,套在了华云晏的身上,好在这小傻子好摆弄得很,叫抬手就抬手,伸腿也伸,将将把衣服裹好了。 几人赶到了前厅,丫鬟正在煮茶,而公公就端坐着。 本来宣读完圣旨他就得走了,然而太子授命,让他看看这嫡女是不是真如上京传言是个痴呆儿,他也就留了下来。 绿柳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冬衫,套在华云晏身上有些宽大,倒不显臃肿,反而飘逸,她肤色本白皙,将这个颜色一衬,新若嫩芽,更有几分娇怜。 公公再将那目光放在她脸上,饶是他看惯了宫里的娘娘们,也只能感叹这样的貌也无处挑剔。 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似鄱阳青青水,唇肖桃花灼灼红,颊边生霞云,颌下留玉色。 只可惜,那双盛着水般的眼眸却呆滞无波。 “你就是华云宴?”公公问。 华云宴没有应声。 一个小丫鬟端着盛着茶渍茶沫的污水要退下,公公叫住了她:“欸,你等等。” 小丫鬟站住,公公拉起了袖子,端起那一盆污水,拿给华云晏,说:“喝了。” 许氏没说什么,默许了。这公公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对他来说一个落魄伯府的世子都不足为惧,更何况是痴呆嫡女。 华云宴呆呆地看着那盆污水。 她两眼没有波动,抬起手,细白的手指堪堪捧住碗沿,毫不犹豫将唇凑过去。 公公眯眼看着她快要喝上时,掩着嘴唇嘲笑:“真是个傻的。” 许氏尴尬地说:“云晏不会说话,只会听‘吃喝拉撒’,其他一概不会,实在叫人不省心。” 她话音刚落,华云宴的手没拿好污水盆,忽然“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泼了公公一身污水。 “哎哟!”公公后退了好几步,嫌弃地拍拍身上的污渍,想来不解气,抬脚踢了一下华云宴。 挨了打,华云宴也似乎毫无知觉,仍是呆呆地站着,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双眼如一潭死水。 “来人快给公公擦一擦!”许氏连忙说。 公公拿着巾帕抖开污水,下人们七手八脚替他擦着衣服,衣服是宫里样式,又不能换下,公公一脸嫌弃,自认倒霉说:“成了成了,不必了。” “还不快把她带下去!”许氏呵斥。 胭脂连忙上前扶走华云宴。 许氏又是道歉,又是遣人去库房里拿多点银子给公公,说:“到底是个傻的,做了这么冒犯的事却什么都不懂。” “可怜见的。”公公将银子收好,说,“傻人也有傻福,这不,陛下就将她指给了齐王不是?” 许氏赔笑称是。 末了,公公终于走了,许氏见没把人得罪了,才擦了擦汗,叫绿柳:“去看那个傻子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整理一下陪嫁丫鬟的名单。” 齐王战功赫赫,能耐不容小觑,这门婚事对如今的伯府来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乃是能延伯府后世之举。 婚期在三月之后,只要她好好将人送出府,伯府就有个齐王府可倚仗。 所以许氏再讨厌华云晏,此时却不敢叫她出事。 如此一来,陪嫁的随行人员她也得安排一下,毕竟,这个痴呆儿就脸新鲜了点,以后肯定不能得齐王久爱,她得想办法让伯府能一直附着齐王府才行。 屋子里,华云晏躺在床上将睡未睡,胭脂就在一旁替她揉着被踢到的脚,为她心疼着。 金珠嘀咕:“可真奇,怎么说嫁王爷就真嫁王爷了……” 胭脂回:“是小姐有福。” 此时绿柳进门来,要回自己的衣服,看了眼快睡着的华云晏,吩咐金珠和胭脂从现在开始好好看着她,不能让她出事。 金珠不太乐意:“伺候她有什么好?” 绿柳说:“过几日夫人就要确定陪嫁随从了,你看着办。” 金珠不傻,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节,小姐是痴呆儿,王爷定觉得了然无趣,那么陪嫁丫鬟的机会可来了。 她心中惊喜,去追上绿柳,连连问选随从的细节。 而胭脂便坐着陪华云晏,过了好一会儿,自己也趴在床上睡着了,只看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觉的华云晏睁开了眼睛。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胭脂的头发,脸上带了点思索的神色。 * 不管如何,陪嫁到王府本是个美差,何况主子是这样可以任人欺负的傻子,更是肥差,伯府初初定下的名单里,就有一等丫鬟二位,二等丫鬟四位,三等丫鬟十位。 胭脂本该是一等丫鬟,可金珠塞了不少银两给绿柳,占了一个一等丫鬟的位置,再加上许氏塞了个颇有姿色的青瓷进来,胭脂就只成二等丫鬟。 一等丫鬟贴身伺候,见着王爷的机会必然更多,金珠和青瓷的目的昭然若揭。 李妈妈找绿柳要说法也无可奈何,绿柳只说是夫人决定的,要理论就去找夫人。 还不等李妈妈为胭脂想别的法子时,变故发生在一日晨间。 往常冬日里,金珠就爱贪懒,现在知道胭脂陪嫁过去只当二等丫鬟时,她就对胭脂颐指气使起来,让胭脂去干活,自己则躲在屋子里取暖。 今年华云晏屋子里的炭火比往年都要足,这是许氏怕把华云晏冻坏了,特地命人多送炭来。 这日晨间下起了雪,胭脂去领炭火了,金珠就坐在炭火盆前暖着双手,屋里暖得醉人,一闭眼就又能再睡着。 金珠的目光放到了被衾上,又移到了坐在梳妆台前华云晏身上。 她走到窗前摸了摸被面,软乎乎的,华云晏这一床被子这几天刚换过,摸起来就如此舒适,不知道比下人的要暖上多少。 这么想着,金珠踢掉了鞋子,爬上了床钻到被子里,果然舒适极了。 她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华云晏,后者还是坐在梳妆镜,眉骨宛若巧夺天工的雕刻,垂着眼睛,温婉秀美,只是一动不动,不知冷热。 金珠心里嘀咕,白生一副好皮囊,还不是不知享受,活得不如下人。 这么想着,屋内又暖得令人安心,金珠闭上眼睛,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分卷阅读4 许是床太过舒服,她还做了个成为齐王侧妃的美梦,齐王生得高大俊美,待她十分好,只是突然,一声爆喝破坏了她的梦境:“滚下来!” 金珠朦朦胧睁开眼睛,忽然身子被人拉下了床,她刚想怒骂出口,一抬头就看到了许氏愤怒的面孔。 “夫……夫人!”金珠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下行礼。 许氏踢了她一脚:“让你照看小姐,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金珠连忙开口:“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睡在小姐床上!可小姐坐在梳妆台前呀……” 她抬眼看到站在胭脂旁边的华云晏,却发现,华云晏脸颊通红,双唇苍白,羸弱可怜,连双手的关节也红红的,分明是在屋外冻了半天的模样。 胭脂极为气愤,说:“我回来时,就见小姐坐在门外挨冻,屋子门都推不开,叫来管家才打开的,你怎么能把小姐关在屋子外,自己却睡在床上?” 金珠反驳:“我没有啊!我怎么会锁门呢?” 胭脂没有听,带着华云晏去烤炭火取暖了。 李妈妈知道许氏真正担心的是什么,说:“夫人,金珠如此照看小姐,若叫小姐嫁过去前就受了伤,引王府不满,招上京嘲笑,可如何是好?再者,她是陪嫁一等丫鬟,行事却如此马虎,将来惹得王爷不喜,迁怒伯府,可如何是好?” 这话切在了许氏心头,她一皱眉,道:“把金珠换下来。”转眼又看到胭脂伺候着华云晏暖身子,便说:“换成胭脂。” 换下她?那她可怎么靠近王爷!金珠如遭雷劈,浑身僵硬,磕头求情:“奴婢错了,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无心之过,求求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许氏嫌她太吵,让人把她拉下去:“打个十板子,让她长点记性。” 金珠只得一边挣扎,一边哭:“奴婢错了,求求夫人……” 她哭得满脸泪,只道是自己多么冤枉,从没赶人,遑论锁门。 确实,要她想明白也是难为她了。 在温暖中,华云晏嘴唇重又红润回来,她手上捧着一杯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她抬起垂着的眼睛看向一片混乱中的金珠。 那双常如死水般的眼睛,此时却蕴着点点笑意。 金珠仍在大声叫冤,此时已经被拖远了,这十大板子,也够她喝一壶了。 自然,若有人看到华云晏那笑意,必然不会相信。 自然,更没人注意到窗台有雪花被拂落的痕迹。 如此一来,金珠成陪嫁二等丫鬟,胭脂换了金珠成了陪嫁一等丫鬟,名正言顺地回到了华云晏的身边。 另一头,传旨的公公回到宫里几天后,找了个机会去了东宫。 他向太子禀报:“那华氏真是个傻的,只听得懂吃喝拉撒,话都不会说,连拿东西都拿不稳,狗都比她聪明哩。” “果真如此?”太子宋涵问。 “回殿下,确实如此,就是白瞎了一副好样貌。”回想起华云宴的容颜,公公话语里头颇为惋惜。 宋涵讥讽一笑,既然真是个傻的,那他也就放下心了。 晋王已除,齐王不受皇帝喜爱,还娶了个傻子,有再多的战功傍身,不过尔尔。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飘来五个字:我想要收藏~球球小天使们收藏一个~ 第3章 出嫁 三月之期不长,吉日到的这天,正过了春分。 一大早,天还未亮,华云晏被拉到梳妆台前打扮,胭脂替她描了眉毛,染了红唇,青瓷才姗姗来迟。 青瓷是伯府家生子,清秀可人,有几分姿色,许氏把她塞过来,就是想着让她在王府挣一个名分。 与金珠的跋扈不同,她看起来较为安静,只是胭脂知道,青瓷的傲是在骨子里,她心里也只把华云晏当傻子,只是表现得不明显罢了。 比起金珠显而易见的恶意,青瓷这种,才更应该提防着。 两人铺开喜服,为华云晏穿上。 华云晏头上戴着金祥云鸳鸯流苏簪,缀碧绿色的宝石,她眉眼本就精致,稍加上妆更是昳丽如画,说是谪仙也不为过。 胭脂有点感慨,擦了擦眼角,意有所指地说:“小姐今后出嫁,若有人胆敢欺负小姐,我是断不会放过他们的。” 青瓷撩起眼皮看了眼胭脂,脸上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她心里明镜似的,这“小姐”是前夫人周氏之女,周家家道中落,她可没得可倚靠,只是运道好,白占一个“嫡”字。再者,除了脸,这可是个傻子,齐王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傻子有兴趣。 她不是金珠那样的蠢货,到时候,她想得齐王喜爱又有什么难的。 吉时已到,华云晏盖上了红盖头,就被胭脂和青瓷扶着出门去。 不远处,马上坐着一个男子,正是新郎官宋澜。 他身量高大,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违和,眉目如琢如磨,透着玉质的美感,丰神俊朗。 只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没有回头看一眼上轿的新娘,在听到礼官唱词后,他才驾着马,超前走去。 沿路的百姓都出来观礼,他们不知这嫁娶中的阴私,又因齐王声名好,他们皆颇为爱戴,道贺声直到齐王府门口都没有减少。 下了马,宋澜看了眼打心底里高兴的百姓们,叫了管家来:“给沿街的百姓都发点银两。” 他没有感到高兴的事,他们倒替他乐着,便发点银两,沾沾这点愉悦也好。 随后,华云晏从喜轿上下来,许是考虑到她是个痴呆,从拜堂到洞房都简便了许多,不需要她留意什么,她只需要在宋澜拉着喜结的时候,随便做做动作,不出丑就行。 接下来外堂还有宋澜的事,而华云晏就被扶去了喜房。 喜房内早有王府的两名丫鬟和两名仆妇等着,按照规矩说了些吉利话,才将将让人坐到了床上。 等待的时间未免枯燥了点,天全黑了之后,当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时,房内几人都竖起了耳朵,青瓷以为是王爷来了,心里不免有一丝紧张。 结果来敲门的却是一个丫鬟,说了外面热闹的缘由:“妈妈姐姐们,于管家在发银两呢,现在去就可以领。” 原来不是王爷,青瓷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 胭脂温和地说:“我们得守在房里,贸然出去不符合规矩。” 只是房内的仆妇和丫鬟心都有点痒痒的,青瓷见罢,说:“你们想去的话就去吧。” 胭脂皱眉,说:“这不符合规矩。” 青瓷笑了笑,说:“规矩是人定的,人是活的。”一句话把胭脂接下来想说的话堵回去了。 只听青瓷又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只要不犯了大规矩便好了,王爷还没来,王妃是通情达理的人,会让你 分卷阅读5 们去的,你们就放心去吧,我留在这里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仆妇和丫鬟们有些开心,但心里还是有点忧虑——若是王妃能应一声好,她们也不担心被管事说教,只是她们都听说了王妃是个痴呆儿,此时她一声不吭的,她们要走也不好走。 青瓷猜到她们的犹豫,干脆把胭脂支使出去:“若实在担心,让胭脂和大家一起去,别人也知道大家不是擅自离开房间,而是王妃准许的。” 胭脂失了先机,此时尤为被动。 看着丫鬟们期盼的眼神,她知道再拒绝下去自己只会变成断人财路的“恶人”,日后她又该如何和这些人相处?更谈何保护华云晏。 形式无奈,她只能咬牙答应了。 王府的小丫鬟说:“青瓷姐姐,可这样你就领不到银两了。” 青瓷说:“无妨,大家快去吧,再晚点没银两了。” 几人谢了又谢,赶紧出门领钱去了,胭脂则叮嘱:“我们很快便会回来,王妃拜托你了。” 青瓷点点头,等周边嘈杂声渐小,她收起脸上的笑容。 这点银两有什么好在乎的,等她做了主子,想要多少有多少。 现在没了外人在,青瓷从桌上随手拿了红枣吃了一个,走到华云晏床边,坐下。 红枣的滋味甜到了她心里,床铺也软,舒服。 至于她身旁的华云晏?从方才到现在就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的。 这个傻子没什么好担忧的,但那个胭脂太护主,是有点烦,得找个时机除了她。青瓷正想着,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连忙站好了,拍好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果然有人轻轻敲门。 “青瓷,青瓷。”门外人小声叫着。 青瓷认出这是金珠,低声说:“进来吧。” 金珠鬼鬼祟祟地推开房门,她一眼看清楚了穿着雅致衣料的青瓷,又摸摸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料,心里生了不忿。 现在她是二等丫鬟,寻常不得贴身伺候,顶多管管小丫鬟,可她本来也该是一等丫鬟,这都怪胭脂和华云晏。 她掩下心中的不适,小声问青瓷:“我看他们都去领银两了?” 青瓷点点头,她有点懒得搭理金珠。 金珠的目光停在坐在床上的人影儿,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蓦地掀开华云晏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华云晏面容清丽,肤若凝脂,眉眼如画,就是对外界无所感。 看着这脸,金珠就来气,青瓷怕她做蠢事连累自己,连忙抓住她的手,道:“你干什么?快放下。” 金珠愤愤地把红盖头放下,说:“就是这傻子,害我被打了十板子,还丢了一等丫鬟的地位。” 青瓷见她冷静下来,才松开她的手,没有应她的话。 金珠可没忘了此行重要的目的,先是说:“胭脂那妮子只站在傻子这边,我就是被她陷害了,青瓷,你可千万要小心着她。” 这话颇有向她示好的意味,定是金珠有求于她。 但青瓷不点破,只说:“这你倒放心。” 金珠手上紧紧攥着个东西,却有点开不了口。她回想起高大英俊的王爷,觉得这是个容易和青瓷谈起来的话题,便道:“王爷可真是俊啊。” 青瓷想了想,应道:“是啊。” 金珠说:“要是没有王爷,北境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青瓷不太愿意搭理她,但还是说:“日后我们就是王府的人了,你不要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免得无端遭祸。” 金珠说:“好好好,我知道。”说完,她没忍住激动,又说:“你看到没,出伯府时,王爷在马上,可一个眼神都没看傻子呢。” 青瓷问:“如此?” 金珠小声说:“你们当时扶着傻子所以没看到,其实王爷知道她是个傻子,不喜欢着呢。” 红盖头下,华云晏听到这样一句话,一直抿着的嘴角松开了来,眉头舒展。 看起来,这话对她十分受用。 说到宋澜后,金珠这才鼓起勇气,把手上的东西和一袋银子塞到了青瓷手里:“这是外院的阿桂帮我弄到的好东西,好姐妹,你可得帮帮我。” 青瓷掂了掂银子的重量,拿着金珠给她的另外一包东西,问:“那这是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帮?” 两人窸窸窣窣地说了会儿话,金珠看时间不多了,才急急忙忙出去。 青瓷拿着手上的东西,露出不屑一笑,却又收好了。 去领钱的人都回来后,倒没人发觉还有外人来过这里。 等到夜已半深,一阵沉沉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守在门外的丫鬟行礼:“王爷。” 只看一双大手推开门,宋澜迈进房中。他身量如松,面如玉琢,在他轻抬眼时,双眸漆黑如寒山石,带着点疏离的冷感。 青瓷只看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移开眼睛,身退到一旁。 仆妇们念着祝词,洒红枣,倒酒。 宋澜看向了床上。 床上坐着一抹娇小的身影,她一动未动,双手交叠,红色喜服衬得她露出的手背洁白如玉,手指修长,从后溪到尾指处弧度悠长,白皙得近乎透明一般。 一声“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后,礼毕,仆妇们便带着几个丫鬟退下来,只余宋澜和华云晏。 红烛烧到了芯子,发出噼啪一声,更显四周的安静。宋澜手中拿着玉如意,走到了华云晏跟前,挑起红盖头的一角,然后掀开。 周寅说过,华氏的样貌,上京人家见了都说是一等一的好。 华云晏的眉眼可比当世工笔之绝画,恬静而温婉,她眉眼无波,更肖似画中静女,这副样貌和这样的神情,倒也般配。 如果不是个痴呆儿的话。 宋澜低下头,烛光映在他脸上,冷玉一样的面庞上,眼中沉沉,长睫轻轻覆住他的眼神,掩盖去他的神情。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下颌。 指尖一点柔润的相触间,他抬起她的脸。 两人四目相接。 便是这一刻,原本始终两眼无神的华云晏,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连着睫毛都轻轻闪动。 这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宋澜的眼睛,他略感奇怪,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变化—— 如画中之人忽然有了灵魂,她眉如风吹柳枝,眼盛星耀,嘴唇微微张开,顾盼生辉,像一汪清澈的活泉,一直流到人心里去。若说方才的她是一个精致的娃娃,现在这个娃娃就像活了过来。 她眼中这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和疑惑,而后是惊喜。 这种神情宋澜并不陌生,常年行军北境,就会在一种游人的脸上会看到这种神情,这种游人常常是在大荒漠中走了半年之多,直到遇到楚军,得到水源。 “你……是宋澜?”华云晏的声音有些 分卷阅读6 沙哑,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音色却犹温柔婉转。 宋澜微微眯起眼睛:“是。” 不过,他听说,因为华云晏是痴呆,她并不认不得几个字,更听不懂别人说话,何况是开口说话? 他微微挑眉,看着她。 忽而华云晏眼瞳清澈,不太确定地问:“宋教授?你也穿越了?你是来救我的吗?” 第4章 对峙 不仅会说话,而且说得很流利。 华云晏还站了起来,她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好似他真的能“救”她似的。 宋澜俯下身看她,身体微微前倾,淡淡地将她口中的字重复了遍:“教授?” 华云晏的表情微微一凝,只这两个字,就叫她有些紧张。 陌生、冷漠,她糊涂了,这不是她的教授。她后退了一小步,结果撞到了床沿,一下子跌倒在了床上。 宋澜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她,一动不动,也没有要拉她起来的意思。 那目光,就和他的声音一样,凉凉的。 华云晏一个激灵,麻溜地坐了起来,她头上的簪子晃动着,垂下来的小穗子打在她唇边,在慌乱中叫她含住了。 便是这样坐着,若不是那一小截穗子,她看起来仿佛从没摔倒,也仿佛从没露出惊喜的模样。 宋澜的面容在烛色之中像是镀了半层蜜,中和了漆黑眼底的寒意。 他笑了一下,那笑声十分短促,就像门外呼啸而过的风,而华云晏觉着自己就像是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喜服,轻轻吞了吞。 只听宋澜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不是个傻儿。” 华云晏忍住心慌,但呼吸开始没办法保留平稳,她小口小口地喘了口气,气息轻轻的,细细地说:“我……我是。” 声音带着一点点不可自遏的颤抖。 她嘴中还含着穗子,在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又吃进去了一点,她下意识想吐出来,可看到宋澜寒凉的目光,她做不了任何小动作。 她忙将嘴巴抿紧了,舌尖触到细腻的穗子,带着些微咸味。 宋澜沉沉地看着她,目光落在了穗子上,还有含着穗子的那一抹娇嫩的红润。 他的指尖,忽然又有那种柔润的感觉。 宋澜倾身,靠她更近了。 他高大的影子将华云晏笼住,华云晏忍住后仰的欲望,绷紧了后腰,却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呆呆看着他。 只见他伸出食指,勾住穗子的一角,把穗子自她唇边拉出来,他本想丢到一旁去,却看到了华云晏轻轻张口。 她似乎以为他的注意力已经移开,抓着机会,轻轻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小小的舌尖,旋即,又藏了回去。 宋澜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手上动作一顿,轻触到穗子上那一点点温热。 华云晏吸了口气,自己解释起来:“我不是装傻儿来骗你的……”这句话回得还算流畅。 宋澜不置可否。 华云晏轻轻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却有点吞吞吐吐:“宋教……王爷,这件事可不可以……”她希望他可以替她保密。 可是宋澜的眼神,似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没有把握。 她轻轻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瓷一样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一点点颤抖。 宋澜撇下穗子,站直了身子。 其实,她并非痴呆儿,倒帮他省了不少事。 他目光移到桌上,桌上有两杯放得齐齐整整的酒,是仆妇在出去前就倒好的酒。 他拿起酒,递到她面前,说:“喝吧。” 不成想华云晏一惊,小脸吓得煞白,小声说:“王爷,我,我能不喝么?” 宋澜看着她。 华云晏忍住眼角的泪意,声音颤抖,带着点央求:“我还想活着……日后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小声地加了一句:“行么?” 宋澜:…… 他仰起头饮尽酒水,姿态潇洒,一滴酒液顺着他唇角滑落到喉结,再到衣襟处,洇湿一角洁白的中衣。 将喝空的酒杯翻过来,宋澜淡淡瞥了华云晏一眼:“没毒。” 华云晏一愣,随后,紧紧咬住嘴唇,耳尖泛起了一点红。 宋澜不再看她,推开了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女孩,一直在装痴呆,并且从没被人发现过,直到今晚。 不过,教授? 宋澜的目光微微一沉,她婚前认识的人,与他无干。 * 喜房中,在宋澜走了好一会儿后,华云晏才终于缓过神来,原来是合卺酒,是她误会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小脸上除了方才尴尬残余的红晕,还带着点懊悔。 三个月了,从她接手“痴呆嫡女”的身份后,她一直坚持着“痴呆”,不敢有任何差错,只求用这种方式在自己势单力薄的时候能够自保一把。 却在今天破功了。 她本来对这个王爷无感,只是,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害她着实瞎惊喜了一把。 宋澜宋教授是她读博时期机缘巧合下认识的学术界大佬人物,他年少有为,不过三十五岁,就已经是国际知名的物理学教授,连她这个跨行跨专业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他的传说。 她本以为他永远是传说,就像新闻里看到的人物,直到那天她匆匆去会议室时掉了一支笔时,有人叫住了她。 那个人正是宋澜。 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冷质,却又俊美无双,修长的手指上拿着那只钢笔,声音低沉:“你的笔。” 就是这次短暂的见面之后,她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他未婚时那种激动仍荡漾在心间,她收集他所有的资料,对着晦涩的论文想象他实验的样子…… 但,两人的距离让她望而却步,她从没想过迈出第一步。 直到现在,穿越已经足够神奇了,她却还能在这里能遇到“他”。 虽然这是个王爷,身上的气息是杀伐果断的冷峻,叫她不敢不心惊,可是他和教授的脸太像了。 出嫁前,华云晏想得倒是简单,王府后宅任金珠银珠铜珠们去舞,她能自保就行了。 只是如今王爷和教授生得如一个模子出来的,方才看看王爷的脸,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再“遗世独立”。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缘分才让她在别的时空遇到他的面孔,即使不是同个人,但那份曾经的悸动不作假。 所以现在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后宅起火而不管。 不过,偏生树欲静而风不止。 今日青瓷和金珠的计划她可听了个遍,这事她不能不管。 慢慢地爬到床沿坐好后,华云晏轻轻抚平了床上的褶皱,目光停在桌上一杯空一杯满的酒杯上。 她仔细听门外动静,确定还没人过来,便起身拿起另一杯 分卷阅读7 ,闭着眼睛一口闷了。 吐了吐被酒辣到的舌头,好像这样,她就真成了宋太太。 华云晏小小嘀咕了一句:“放心吧教授,后宅我来好好打理。” 再过好一会儿,胭脂敲了敲门,问:“王妃,奴婢们可以进去了吗?” 华云晏轻轻吐了口气,重新收敛好脸上神色,不做应答。 胭脂推开了门,青瓷在她后面一起进来。胭脂连忙走到华云晏面前,看来看去,半晌,叹了口气。 倒是青瓷心情颇好,连替华云晏解头饰的时候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这一夜,王爷终究是在书房过的,王府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华云晏倒是那个喜的。 她在硕大的床上翻了个身,轻轻吐了口气,只觉得这床又软又宽,再没见比自己睡一个大床更开心的事了。 第二日,华云晏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将将起床。 宋澜母妃早年已逝,她只要下午和宋澜入宫,以新妇的身份见见皇后,这本是个形式,何况她是个痴呆,这形式就更短了。 王府的周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跟着宋澜许多年了,对这些事门儿清,她说:“约摸只见一面,我且说说皇后娘娘的喜好,你们陪着入宫的,要多担待着点。” 大丫鬟冬梅笑了笑,说:“胭脂你不必如此担心,娘娘心善,不会为难王妃的。” 胭脂应了是。 王府这边跟着华云晏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冬梅,另一个叫夏荷,瞧着都比较老实安分,但,跟着个痴呆主子,她们难免不尽心。 胭脂现下便是尽力与她们相处得好些,以防万一。 吃过了午膳,等宋澜从兵部回来后,华云晏被扶上了轿子,而宋澜则在随后也上了轿子,他拿了卷宗文书上轿子看,是个大忙人的样子。 轿中二人无话,仿佛昨日无事发生。 华云晏静静地坐着,偷偷瞥了宋澜一眼。 谁知宋澜却忽然抬起眼睛,二人目光一相撞。 华云晏像是被抓到什么,心虚地看向车窗,连带着到了嘴边的话也缩了回去。 宋澜的目光如有实质,她僵硬地坐着,直到感觉到他移开眼光,才缓缓地松下了肩膀。 到了宫门口,两人下轿步行,先去了凤仪宫见皇后,宫女告知,娘娘此时在御花园办小宴。 通报的人到了皇后叶氏那,叶氏连忙笑说:“还不叫人通传来,让大家见见齐王妃。” 说是小宴,但其实上京的命妇、世家子弟都来了大半,而太子宋涵赫然坐在上首。 宋澜多处压了宋涵,叶氏早看不过了,今日,就有意叫上京的人都看看宋澜娶了个什么样的痴呆儿。 传闻这位痴呆儿长得“好”,只是再怎么好,不过是个痴呆。 她嗤笑声,就等着闹笑话。 而在场的都或多或少想看笑话,直到不远处,宋澜带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走来。 只见这痴呆儿——黛眉,杏眼,樱唇,瓷肤,静女其姝,美人何求,便是后宫,也难以找出能与之匹敌的精致。 她与宋澜站在一处,正是一对璧人。 上京的命妇、世家子弟皆颇为感叹,可不正是陛下赐婚时那句“娇憨可怜”么? 更令人惊奇的是,即便她是痴呆,也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若不是叶氏事先知道,此时也怕是以为她是个正常女子—— 痴呆不该是流着口水痴笑么!或者发发癫痫,也够众人笑话一阵了。 可如今,满上京只知道宋澜娶了这么个美人了。 叶氏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她瞥了眼儿子宋涵,只看他端着酒杯,那眼睛紧紧盯着华云晏,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她心里头有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叶氏勉强扯着笑容,连话都不想多说两句,只叫人去拿赏赐,留着他们看戏的心思也没了,赶紧打发他们回去。 人刚走,宋涵也站起来,道:“母后,东宫尚有事务未处理,儿臣告退。” 回去的路上,宋涵猛地踢打身边的太监,把太监打得跪地求饶,他仍不能出气。 宋涵的太子妃是叶家的人,这是姻亲,必须得结。只是太子妃长相普通,叫他好一阵不开心,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宋澜娶了个娇美的王妃,两相对比,他又被压了一头。 虽说华云晏是痴呆,但……宋涵想起她的脸庞,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另一头,华云晏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走了个流程,出宫时,宋澜也像是完成个任务一样,直朝兵部去了。 他从北境回来后,如今并无实职,但皇帝仍会把一些事务丢给他打理,说得好听点是锻炼,但不好听的,只不过是免费劳力罢了。 轿子只剩下华云晏一人。 她刚坐上轿子,手下就摸到了一沓文书。 文书旁还有笔盒,是来的路上宋澜用过的毛笔,这种笔的毛又细又软,便于做批注,短时间不蘸墨水也还能写。 文书中有王爷的笔迹,华云晏见过宋教授的字,教授的字态刚毅,或许因为王爷常年用的是毛笔,他的字比教授的字多了几分飘逸。 她不由得小小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把教授的身影从脑海中擦掉。 她正想着怎么提醒宋澜有关于金珠和青瓷的事,可对着宋澜冷若冰霜的脸,什么也讲不出口,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用纸笔提醒他。 华云晏从文书中找出一张白纸,她靠在车壁上,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中认真写下了几个字。 她轻轻吹了吹,等墨水干了,将纸重新夹回了文书中,怕宋澜没看到,还专门夹在了第一页。 第5章 闹剧 兵部这阵子为了战后事宜,琐事繁多,宋澜鲜少回府,若回了府邸,也是深夜匆匆归来,在书房歇下,第二日天未亮时又匆匆离去。 外人说的是齐王孝顺能干,将皇帝交代给他的活都干仔细了,只宋澜的心腹知道,这是在掩饰调查的动作。 但任谁都会犯嘀咕,新婚不过几日,便将新娘子丢在府中,看来,夫妻之间很是不和睦。 宋澜在兵部设有一处办公之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周围侍卫都是北境军营带回来的人,他与手下心腹便在此处议事。 他示意手下将一沓卷宗递给周寅,说:“看第一页。” 周寅翻开看了一眼,看了许久,他小声说:“这……” 宋澜本按着额间闭目养神,听到周寅犹豫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睛,问:“如何?” 本是要议晋王之事,周寅仔细看着那张纸,实在摸不太懂宋澜的意思,便小心地把卷宗递给顺位的下一个人。 那人看了一眼,用力憋住了笑意,再传给下一个人。 一个个轮流看了一遍后,一片静默。 宋澜睁开眼睛看着他们。 分卷阅读8 一个大老粗手上捧着卷宗,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字……字写得不太好?” 他们的缄默在宋澜看来是有些莫名的。 他伸手,手下将那本卷宗拿了回来,放到他手上。 只见第一页并不是他想叫手下们看的文书,而是一张他没见过的纸。 纸上写着扭扭歪歪一行字:回王府不要喝茶,特别是有关金珠青瓷。 字忽大忽小,忽细忽粗。 那天进宫,这文书他放在了轿子中,虽然很快遣人拿了回来,但如何料想竟然被她夹了点东西。 他目光沉沉,将纸拿下来,让手下把卷宗再传一遍。 而那张纸则被他稍一折叠,压在手掌下,修长的食指搭在信封一角,轻轻点着。 周寅问:“王爷,那张纸是?” 宋澜轻轻一勾唇角,道:“无事。” 当晚,宋澜就回了王府。 * 这几日,金珠每天翘首以盼。她和青瓷达成了个约定,只要青瓷帮她上了王爷的床,她绝不会亏待青瓷。 这个计划倒也简单。 青瓷把阿桂给的药下在王爷的茶中,让王爷饮了茶。 而她已经花了全部身家买通了书房外伺候的一个小厮,到时候他给她留个门,她可以悄悄躲在书房中。 等药性发作,她与王爷自然水到渠成。 她很有把握。 其实那日洞房,金珠从窗外路过时,分明从房中听到一声“宋教授”似的惊呼。 她本想再听仔细些,但外头很忙,她不得已先离开了。 房中女人能有谁?自然就是华云晏的声音了。 金珠后来观察了华云晏几日,发现她仍是那副痴呆的模样,所以这个“宋教授”是何方神圣,能叫这个傻子开口? 听这名字,合该是个男人。 不管如何,傻子在洞房那日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谅她长得再好,王爷肯定不喜,难怪当日王爷没和她洞房。 金珠算得好好的,凡事得趁热打铁,趁着王爷厌恶傻子,是该轮到她了。 所以甫一听说王爷回来了,金珠立刻塞了几个铜板给一个小丫鬟,叫她去王妃院子找青瓷。 她自己则回了房中,换上好看的新衣,还细细描了妆容,只恨水粉不够好,不能叫自己打扮得更好看些。 她在房中焦急地走来走去,眼看着天逐渐地黑了下去,忽然,一个小丫鬟敲了敲门,说:“金珠姐姐,青瓷姐姐让我来告诉你……” 金珠连忙拉开门,问:“如何?” 小丫鬟只管传话:“可以了。” 金珠心内一阵狂喜,心里的忧虑一下子抛到了天边,再没剩下一点。她疾步走出房中,带出阵阵香风,可把小丫鬟刺得够呛。 金珠一无所察,心内只知道自己要赶紧躲去书房。 与书房外的小厮对接后,金珠悄悄躲进了书房里。 书房内连着一个偏室。借着夕阳的光,她看到了书房偏室中王爷的寝具用物,平日里王爷办完了公,就是在这休息的。 偏室不大,却整齐有致。 金珠一想到王爷平日在这里洗漱更衣入睡,一张脸都红了。王爷虽性情偏冷,却俊美非凡,那日她瞧见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只一眼,就叫她不敢忘了。 青瓷帮她开了个头,阿桂说了,那药可是人间绝无,王爷的药效一发作,只要她出现在王爷面前,王爷又怎么能把持得住呢? 稍稍一想,金珠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羞,更清楚的是,以后的好日子就在面前了。 她理了理身上衣物,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躲在偏室一个衣架旁,从这里能看到书房正桌,好叫她能及时发现王爷的“异样”。 她两只手绞在一起,静静地等着王爷回到书房来。 过了好一会儿,书房外终于有动静了——王爷先推开的门,随后他阔步迈进来,走到正桌前坐下。 他身量高,如松树般挺拔,举手投足间动作虽简单,却自有一股风姿卓绝的贵气。 一个小厮进了门,替他点亮了蜡烛。 宋澜在正桌前坐下,另一个小厮打开了木箱子,从里面整理出了文书,是他从兵部带回来的。 这时候,还有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她端着茶盏,放在了宋澜手边。 几个下人做完了自己的事,便退下了,离开前,还将书房的门合好了。 金珠看着烛光下宋澜的面容,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俊美,便只是垂着眼睛看文书,也难免叫她心里起了波澜。 她屏住呼吸。青瓷说成了,那就是宋澜已经喝了茶,那她现在只要等药效发作就好了。 半晌,宋澜将一叠文书放在书桌上一旁,拿出了另外一叠。 金珠的心打着鼓,颇为煎熬,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发作呢?她再看宋澜的眼眸,那真真是君子如玉,爽朗清俊。 药是肯定没问题的。她仔细打量着宋澜,虽然不太看得出其他眉目,但她知道,药效一定发作了,只是宋澜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王爷不动,这可如何是好?金珠又想到,要是现在自己还不出去,王爷叫了别的丫鬟进来,可怎么办? 心急之下,又带着把握,金珠轻轻提了一口气,而后,自阴影中走了出来,道:“王爷。” 宋澜抬起眼。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书房中有一个大活人藏着,仅是看了她一眼,眼中,却犹有寒冰,直直刺入金珠的心中。 金珠本来放松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王爷这个眼神叫她很是不安,可是,她这么出来,王爷若真的不喜,怎么会不叫外面的人? ——是了,王爷现在定是药效发作了! 金珠稍稍向前走了一步,把嗓子掐得柔柔弱弱的,说:“王爷,让奴婢来伺候您。” 宋澜把文书合上,只问一句:“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金珠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柔柔地回:“王爷,奴婢挂心王爷,所以……” “你叫什么?”宋澜又问。 金珠眼前一亮,露出娇媚的笑容:“奴婢金珠。” 金珠心里可欢快了,原以为王爷药性发作后会认不得人,没想到现在王爷就问了她的名字,叫她好生惊喜,当是王爷也在意着她呢! 她正这么想着,只看宋澜将手边的茶盏推过去,淡淡地说:“你的茶,本王还替你留着。” 金珠愣住了。 她的茶,她的什么茶? 难不成,是她让青瓷加了药的茶? 金珠忽然脸色苍白,血色褪得全无,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愣愣地看着茶水,随后,又望进了宋澜阴冷的眸子里。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从方才到现在,一直用这种眼神看她,这种 分卷阅读9 不带任何温度,也不像看人的眼神。 发热的大脑终于被冷水泼醒,金珠赶紧跪下来,或者说,她不想跪,腿也已经软得站不稳了。 宋澜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如神祇,却毫不怜悯地看着她。 金珠颤抖着身体,此时她思绪一片空白,但她还存着一点侥幸,将声音掐得柔柔的,道:“王……王爷,奴婢冤枉啊,王爷在说的,奴婢都不知道……” 她这么一说,已经是不打自招。 宋澜微微提高了声音:“来人。” 门外,小厮带着青瓷、于管家、许管家来进入了书房。 金珠微微抬起头,就看到了青瓷,她张口:“青……青瓷,你快跟王爷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金珠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青瓷跪在了地上,一脸义正言辞,说:“王爷,金珠果然在您的茶里下了药。” 金珠还尚想不通:“你在说什么?这……这不是你下的?” 青瓷怒目而视:“金珠,我平日和你姐妹相处,没想到你竟然要这么害我。”她转过头,对后面站着的两位管家说:“于管家、许管家,金珠为了能得王爷青睐,竟买通了丫鬟,在王爷的茶里下药。” 她回过神,直视着宋澜,声音不卑不亢:“奴婢知道了金珠的计谋时为时已晚,只能临时叫王爷不要喝茶。” 两位管家也都是大惊,直呼是自己管教无方,其中一位气不过,用力踹了金珠一脚,这可总算把金珠踹明白了—— 青瓷假意和她合作,却又出卖了她! 她难以置信,但此时,再想不得更多了,只能连忙磕头道:“王爷,奴婢是被冤枉的,青瓷她血口喷人!” 她想要跪行到宋澜身边,却被其他小厮抓住了,只听青瓷说:“人证物证都在,金珠,你还想冤枉我么?” 只看门外,那放金珠进书房的小厮已经被押住了。 金珠大叫:“奴婢没有!王爷……”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了宋澜,他怎么能听片面之词呢?他刚才,才问了她叫什么,他不可能对她如此铁石心肠…… 宋澜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戏,指着那盏茶,淡淡地说:“给她喝。” 他的声音,淡而凉薄。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金珠最后的幻想。 金珠浑身发冷起来,用力挣扎,哭叫:“王爷!奴婢错了!”慌乱之下,她口不择言:“王爷,她叫了您宋教授,她心里有别的男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唔咳咳咳……” 小厮上来把这杯茶原原本本灌进了金珠嘴里,呛得金珠直咳嗽,再说不出话来。 而宋澜,将手上看完的文书,收到了一边。 宋教授。他眼神一黯。 这场闹剧,最终以金珠被赶出府,两位管家自罚月例、扣若干人员月例而结束。 金珠的鬼哭狼嚎很快就随着下人们将她拉走而渐渐消失,青瓷还跪在地上,她腰板挺得很直,从方才到现在,她的表现不可谓不出色。 许管家说:“王爷,多亏了青瓷,不然,就真的要闹出事了。” 宋澜不置可否,却忽然轻勾嘴角。 青瓷见到了眼中,随之而来的,是逐渐升起来的欢喜——她今日这番表现,必定叫王爷看出她和旁人的不同。 她才不像金珠那么蠢,她要在王爷心里,成为那独一份。 此时,宋澜越过她,离开了书房。 而她看着宋澜的背影,心思涌动。 * 王妃屋子里,冬梅和胭脂说外院发生了事。 两人说了几句后,胭脂和金珠有些以前的交情,不免心情沉重,她决定去外院看看。 此时华云晏正在床上半睡半醒,察觉到胭脂的意图,她小小地踢了踢被子。 胭脂走过来为她掖被子,华云晏便微微睁开眼睛,抱住了胭脂的手。 胭脂试着抽抽,却没有将手抽出来。 金珠是前伯府的人,她下药是下人僭越的大事,一个不小心,伯府带来的下人或许会被牵累。华云晏不想叫胭脂去淌这浑水,她抱着胭脂的手,就是不让她走。 无奈之下,胭脂最后还是没去外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华云晏几乎已经睡着了,忽然胭脂的手抽走了,她下意识告诉自己不能放走胭脂,于是麻溜儿翻身爬了起来。 房中还未点灯,天已经半黑了。 在半睡半醒之中,华云晏从半睁的眼中看到床前一个人影,连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胭脂的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华云晏捏了捏,得出又一个结论——这腰还很结实。 她埋在腰间,缓缓地、缓缓地抬头。 宋澜正沉沉地看着她。 第6章 职责 华云晏愣住了。 抬眼就看到多日未见的白月光是什么感觉? 她只觉得,她死定了,她不仅抱了他,还捏了他的腰。 华云晏心底好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此时自己正快速向下坠。仅存的一点意识,让她慢慢地把手伸了回来。 她仰着小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澜的神情—— 宋澜一脸冷若冰霜,他眉目间无所波动,只是低着头,目光停在自己腰间。 华云晏跟着他的目光巡到腰间,看到了一道明显的褶皱,显然是她弄出来的。 宋澜很不满意她弄皱了他的衣服?带着猜想,还有莫名的“补偿”心理,她试探着伸出小手拍了拍那道褶皱,宋澜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掌心的茧有些粗糙,与他一贯的神情不一样的是,手上温度灼灼,稍微用力,就好像要把那种温度传到华云晏全身。 华云晏吓了一跳,她试着稍稍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成功。 宋澜拉起华云晏的手到自己面前。 她的手腕有点凉,手掌细白,便是在半黑的光下,也莹润如玉。他知道她的手很小,却头一次知道自己能将她的手包裹住。 房中没有点灯,宋澜拽着华云晏的手腕,就这样微微倾身,阴影覆住了他的眉眼。 却也同样叫他漆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华云晏的内心一缩,从两人见面的次数中推敲自己有没有惹怒他。 她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王……王爷?” 宋澜抬眼看她。 “手……”华云晏手指紧张得轻轻一缩,蜷成半个拳头。 她不知,便是这样的退缩,反而叫人更想将她的手掌张开,一根一根地抚摸那玉似的手指,再顺着掌纹,直到她精细的腕骨上。 宋澜眼中一黯。 他将手放下,却看华云晏轻轻,且悄悄地往床里缩了一个位置。 他轻轻捻了捻指尖,说:“外院的事,你知道多少?” 说的是金珠刚刚被赶出去的事。 华云晏一直  分卷阅读10 躲在房中,还拉着胭脂不让她去,当然是不想惹祸上身,她垂下眼睛,小声说:“金珠被赶出去了。” 宋澜只问:“为何?” 为何?他不是最清楚的吗?为什么要来问她?华云晏一时没想明白,小声说:“金珠在您茶里下了东西。” 她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再有那弱弱的音色,好似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宋澜在她身边空出的位置坐下,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半尺。 华云晏一颗心提起来了,浑身的汗毛好似都竖起来了,不由得僵硬地挺直了后背。 宋澜侧目看她,说:“你说说看,下了什么药。” 金珠的目的很简单,所以这个药还能是什么药呀?她懵懂地看着宋澜,这场对话在她看来很是不必要,既然是她提醒宋澜金珠的意图,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药呢。 华云晏不答,宋澜微微倾身。 她喉头一紧,放在腿上的手指也轻轻动了起来,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裙褶。 裙褶被捏出一个小小的褶皱,这个力度宋澜知道,因为她方才才捏完他的腰。这个力度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轻柔的掠过他的腰身。 意外的僭越,感觉却意外的…… 不讨厌。 宋澜敛回目光,说:“茶,我喝了。” 华云晏一惊,眼睛微微睁大,便这样盯着宋澜的脸,由他的脸,慢慢滑向了他的……裤子,可是夜已渐深,有无起伏并不明显。 这下她也忘记害怕了,只小声说:“你……你怎么能喝了呢?我不是已经提醒你了吗?” 这个反应似乎取悦了宋澜。 他伸出手,一把捉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身边一拉,连带着华云晏也朝他倾斜。 她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手在宋澜手上,他似乎牵着她的手,要朝某个地方去。 华云晏大惊,不由自主地和宋澜较劲,憋得脸上生了片片红霞,两人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其实宋澜并没有使劲,光是这么牵着,华云晏的力气也难以匹敌。 蚍蜉撼树般。 宋澜眼神一黯,手上一松力气,华云晏没来得及收回力气,一下子往后跌倒,她连忙爬起来,缩在了床里的一角,睁着清澈的眼睛,警觉地盯着宋澜。 像是被箭矢逼得孤立无援的小鹿,逃入了一个陷阱中却不自知。 宋澜嘴角一勾,话语里也不由再度带着难以化解的冷意:“王妃,你忘了你的职责了?” 华云晏呆呆地看着他,问:“我?” 宋澜难得耐心,道:“你既然是王妃,今日奴婢僭越的事,就该由你管教,而不是绕弯来提醒我。” 华云晏轻轻咬着嘴唇,她有点苦恼:“可……” 宋澜打断她的话:“想找借口?” 他这个反问似是漫不经心,却叫人再不敢说出别的话来。 华云晏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心也跌到了谷底,然而不成想,宋澜也上了床。他逼近她,在黑暗中,在床脚和墙面狭小的空间内,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若你不想管,觉得管不了,那你就真成个痴呆儿吧。” 宋澜直直看进华云晏的眼中,眼底倒映出她有些苍白的面容,显然,这句话又让她感到了害怕。 华云晏咽了咽,她的声音弱弱的,像是学生同先生报告那样:“我……我会好好管的。” 宋澜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微微闪躲。 如果是教授……华云晏心想,他会这样严苛对待他手下带的学生吗?当然,她要是能和教授说上话,她应该高兴疯了吧,不过,如果是教授这么逼问她,她会更委屈。 只是现在,她对宋澜更多的是害怕。 宋澜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她好似出神了,宋澜声音轻轻的,意有所指地问:“在想谁?” “你。”华云晏脱口而出。 宋澜眼眸微眯,没再说话。 华云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她感觉自己耳尖发热,宋澜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难不成,他真知道她在想的是教授吗?可两人这么肖似,她那个回答并没有错。 她鼓起勇气,微微抬眼看他。 这个时候,宋澜才往后退了些。 他自己解开了外衫,因常年行军,他不习惯别人服侍他入睡,很利落地脱剩下一件中衣。 华云晏呆呆地看着他,小声说:“王爷你这是……” 宋澜动作一顿,看着她有些惊恐的模样,稍一倾身,道:“职责。” 职责,什么职责?华云晏想起他方才那句“王妃的职责”,不就是管后宅吗?等等……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这才有种真的嫁人了的感觉,她是他的妻,两人的房事,也是职责。 可是她缩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 宋澜却不再理会,而是将她惯用的枕头拉过去,躺在了床的外侧。 华云晏只见他仰躺着,闭上了眼睛。愣愣地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没有喝金珠的那杯茶,害得她还以为…… 她按了按微热的脸颊,然后,也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躺在床里侧。 华云晏觉得,自己躺得直直的姿势,像极了咸鱼,而她右手边那个人,就是斩咸鱼的刀。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再躺一个人,但即使如此,华云晏心里也惴惴,过了好一会儿,宋澜一直没有动静,她才又轻轻地翻了个身。 此时才入夜不久。 宋澜忙碌,许久未睡个好觉了,因此没觉得这个时间有何不可,而华云晏本来就睡了午觉,又被宋澜这么一吓,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在床上躺得很是煎熬,右手边有个人,她本来就不习惯,何况,这个人还是宋澜。 她睁着眼睛,想下床,但又怕宋澜还没睡熟,都不知道胭脂是怎么跑得那么厉害的,都不点个蜡烛。 不然,她就可以假装要去灭了蜡烛,从床上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华云晏轻轻坐了起来,在黑夜里观察着宋澜的脸,只看他眉头松展,脸色平静,一点也没有睁眼时的阴狠。 这副模样,按理来说是睡熟了的。 华云晏悄悄爬起来,一只手,动作极轻地从宋澜上面越过去,宋澜没有反应。 她放下心,另一只腿从他身上跨过。 只要她把另一只手和腿再安全地掠过“冰川”,她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总之,她要解放了! 华云晏撑着身体在宋澜上空,准备进行下一步。 宋澜忽然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 他抬起手,抓住了华云晏撑在他耳旁的手,那只小手轻轻抖着,仿佛做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她长长的睫毛轻抖着:“我……我还没吃晚饭。” 这一声 分卷阅读11 ,带着点软糯的鼻音,仿佛已经饿了许久,委屈极了。 宋澜坐了起来,她也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坐到一旁去,双腿屈膝并拢,乖巧、可怜,又无助。 他轻轻按了按额角。 房中亮起了烛光。 宋澜叫了丫鬟进来:“传晚膳。” 要说最高兴的当属胭脂。 晚间时,王爷忽然来找王妃,她动作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王爷让她下去,她也极快地跑了,虽不知二人相处如何,但总比王爷不找王妃要好。 如今看到王爷宣菜,她心里更是高兴,看吧,她家小姐软软的,可多招人疼啊。 青瓷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她稍稍一想,那个傻子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芹菜了,就去叫厨房那边做个芹菜。 王爷吃的东西,厨子们不敢怠慢,一共做了八菜一汤,菜一个个端到了房中,胭脂和青瓷就站在一旁,胭脂看着多上了个芹菜,眉头一皱。 布菜时,青瓷夹着那芹菜,放到了华云晏碗中。 华云晏面无表情地将芹菜挑了出去。 宋澜看了华云晏一眼。 胭脂怕惹得他不喜,解释说:“王爷,王妃不爱吃芹菜,一看到芹菜,都不会吃的。” 青瓷又夹了块芹菜放到了华云晏碗中,说:“胭脂,就算王妃是个痴呆儿,怎么能这么浪费食物呢?” 她微微低头,露出忧虑的神色,说:“这世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饱肚子,王妃又怎么能只因为不喜欢吃,就浪费呢?” 王爷为家国征战,必定见过多少大场面,听到这样的话,又怎么能不动容呢?王爷肯定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她就是特别的一个。 青瓷又夹了一块芹菜给华云晏。 “娘娘,不可浪费食物呀。”她一脸关切,说。 胭脂扯了扯嘴角,被她这作为弄得格外心堵。 却看宋澜放下了碗筷,他目光沉沉,也落在她碗中。 青瓷心内讥笑一声,这傻儿只会把芹菜从碗里夹出去,必定更惹得宋澜反感——一个傻儿,和一个有眼界的女人对比起来,王爷只会选后者。 第7章 芹菜 不出青瓷所料,那傻儿只夹着那块芹菜,就往碗外一丢。 青瓷“呀”了声,皱起眉头,带着遗憾又有些心疼的语气,说:“怎么能就这么丢了,王妃可要为普罗大众着想。” 华云晏端起米饭,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她伸长手,筷子上夹了个四喜丸子,忽然一双手稍稍按住了她的手背。 是宋澜。 丸子“嗒”的一声掉到了桌上。 华云晏的动作僵在了空中,宋澜的大手,把她的手拉了回来。 胭脂一吓:“王爷……” 宋澜稍一抬眼,胭脂的话卡在喉咙口,此时只恨自己说话笨,王妃什么都不懂,青瓷却还故意这么说,王爷要是真怪王妃,那可怎么办? 青瓷心里则是微微一紧——看吧,王爷果然觉得她说得对,也看不惯这傻子的行径。她隐下嘴角得意的笑意,放下布筷的手,垂手站在一旁,就等着看王爷怎么处罚这傻子。 宋澜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丸子,放到了华云晏碗中。 华云晏端着碗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吃。”他像把她当傻儿那样,命令道。 青瓷抬眼观察桌上二人,王爷仍冷着脸,而华云晏呢?个傻子一听王爷的一个“吃”字,就呆呆夹起丸子送到口中。 青瓷猜王爷是要发作了,就等这个傻子吃完这个,而傻子不知道,还小口小口吃着,吃得格外开心呢。 一个丸子吞吞嚼嚼,过了好一会儿,华云晏才把丸子吃完了。 胭脂也以为王爷心中不满于王妃挑食,提心吊胆了半晌,王爷却只冷冷地说:“还不布菜?” 她这才回过神来,给华云晏夹了一些她喜欢吃的菜。 宋澜叫青瓷:“你过来。” 青瓷心里一喜,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拿起了筷子,温柔地问:“王爷想吃什么?” 宋澜的筷尖遥遥点了下掉在桌上的四喜丸子,是华云晏刚刚没夹稳掉在桌上的那个,青瓷看了看他,好似才确定他的意思,小心地夹了起来。 “吃吧。”宋澜的声音冰冰的。 同样是说吃,方才他对华云晏的那声,却远没有这声叫人胆寒。 青瓷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王爷叫她吃掉在桌上的丸子?这怎么可能呢,这个丸子可是傻子掉的,他不去怪罪傻子,反而让她吃了这个丸子吗? 看着手上的丸子,青瓷惊愕得她自己都没缓过神来,而是直接问了一句:“王爷,您是说……” 宋澜没有再说什么,他只这么冷漠地看了青瓷一眼,就叫她浑身凉下来,就像冬日里的井水,泼了她一身。 她手指间力气倏地退了,本来拿得稳稳的筷子也忍不住抖动起来,“啪嗒”一声,丸子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桌底下。 胭脂可算绕过弯来了,皱眉说:“青瓷,王爷赏给你的食物,你怎么就掉地上了呢?你这是浪费食物!” 青瓷哪知道方才自己一套理论就报应到自己身上,她惊讶地眨眨眼,泫然欲泣地说:“王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丸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她今天在王爷面前表现得那么好,向他指认金珠下药的事,他难道忘了吗?他那时候还对她笑了一下呢,现在怎么会叫她吃这个丸子? 宋澜手上筷子轻轻一放,一声“嘚”,却比一盏茶摔在地上更叫人心惊。 他站了起来。 胭脂察觉到不好,也赶紧放下筷子,垂下双手站到一旁。 而捧着碗吃饭的华云晏则悄悄抬起眼睛。 只看宋澜拿起那碟子炒芹菜,从青瓷头上淋到了脚上。 青瓷呆呆地看着宋澜,任由那些菜汁从她脸上滑落到了身上,直到芹菜味弥漫在她身上,她一下子红了眼眶,委屈又难以置信:“王爷?” 宋澜手一松,碟子“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这下青瓷终于从宋澜脸上看到了,那是拒她千里之外的冰霜,是漠然,是无视。 他从来没把她放在眼底过。 她顾不得拂开脸上的芹菜,连忙跪到了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可若是叫她现在认错,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让王爷这么对她,所以她想再争取一下:“王爷,奴婢做了什么错事,请王爷明示。” 宋澜只说:“都吃了。” 这下不止是青瓷,连华云晏也有点难以相信,一地的汤汁,还夹杂着瓷碟的碎片,这该怎么吃? 青瓷跪在地上,仰着头僵硬一笑,还想求情:“王爷……” 她眼中,映出宋澜和华云晏高高坐在桌上的影子。 宋澜 分卷阅读12 不予理会,却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了华云晏碗中。这一点青瓷看得分明,实在是难以置信——王爷叫她吃满地的脏食物,却给傻子夹东西吃! 为什么?傻子哪点好呢?青瓷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但一想到王爷让她吃这些,她就不能接受,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她慌乱地转着眼睛,又垂着眼泪,娇娇地说:“王爷,若真是奴婢做错了事,奴婢心甘情愿认罚。” 一旁的胭脂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道:“青瓷,主子吃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青瓷噎住,连眼泪都忘了掉。 而宋澜并没有反驳。 她呆呆看着宋澜,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因为如此,整件事从一开始她就错了,王爷竟只站在王妃那边! “来人。”宋澜开口,当即有两个小厮跑进来,宋澜说:“把这些东西喂给她吃。” 青瓷大惊,连忙磕头,哭喊:“王爷奴婢知错了!” 小厮不听她哭喊,一个捡起一块芹菜,一个掰开她的嘴,塞了进去。 华云晏头皮发麻,悄悄地咽了一口,连嚼东西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宋澜轻轻瞥了她一眼,对小厮说:“拖出去喂。” “是。”一个小厮把仍在求饶的青瓷拖了出去,另一个则随便拿了个痰盂,将掉了一地的菜捡了起来,末了,宋澜提醒他:“桌底下还有。” 小厮爬到桌底下拿出那个滚了一身尘灰的丸子,拿着东西低头告退了。 青瓷被拖走后,冬梅便进了屋服侍。 接下来一顿饭,宋澜和华云晏吃得默不作声。 最后还是下人来禀报,说是周寅周都统求见,宋澜才放下筷子站起来。 华云晏早也没了胃口,她稍稍把提着的心放了回去,也放下了筷子。宋澜不怒自威,如今即便只是处置个丫鬟,也是一分情面不留。 宋澜看着她松开轻抿着的小嘴,微微一挑眉,对胭脂和冬梅道:“吩咐厨房,不得再做芹菜。” 胭脂和冬梅连忙应是。 这下宋澜才走了。 服侍着华云晏擦嘴洗手,冬梅和胭脂说起悄悄话来:“这一天里,王爷就处置了两个冒犯的奴婢。” “你是不知道,今天金珠下药,青瓷指认金珠时那般的义正言辞。”冬梅说,“转眼她也做了这等错事。” 说来也是惭愧,这两个奴婢还都是华云晏从伯府带过来的,胭脂尴尬地笑笑,但却也没放过这时机,说:“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不好,也是伯府安排得不妥当,当下应该换了才是。” 胭脂想从二等丫鬟中调一位贴身伺候,请示两位管家之后,许管家却不允。 王府有两位管家,一位姓于,一位姓许。 不允的这个管家就是姓许的,单字钦,是夏平伯夫人许氏的娘家人,此次许氏把他安插成陪嫁管家进来,明面上说的是王妃尚小,智力未开蒙,应该让管家帮助,实际上则是想控制王府后宅。 但王府后宅一向由王府管家于管家管理,王妃初来乍到,于管家也不服,许钦暂时没能贪到什么便宜,此次就想借庇护青瓷一事,收青瓷为自己所用。 他打发胭脂说:“青瓷此次做错,王爷已经罚了青瓷,她也知错了,为何不能回王妃身边伺候着?王爷王妃都没发话呢,怎么,你急着替主子们做主?” 一段话把胭脂噎得不知如何作答。 胭脂性子实在是弱了点,好在冬梅和夏荷不是坏性子,不会欺负她,且经历了这一天的事,冬梅也渐渐对王妃上心起来,胭脂这才稍感宽慰。 之后几天,青瓷回来后,确实比先前更加恭敬,好像那股傲气都叫王爷给挫伤了,照顾起华云晏来不比胭脂差。 仿若真的改过自新了一样。 这一日,几个丫鬟给华云晏做秋千,华云晏肖想这个秋千挺久了,她装痴呆时每日无事可做,偶尔有一两件玩意儿消遣已是不错。 “等夏天到了,坐在秋千上吃西瓜,该极为舒适。”胭脂一边扯绳子,一边说。 “对,这个绳子可要厚点。”冬梅嘱咐。 青瓷放下自己手中的绳子,说:“我去找找看秋千的底板。” 几人应好,青瓷走远后,冬梅和夏荷去催晚膳,而胭脂则被府内裁衣的小丫鬟叫去问衣服尺寸,本不该如此巧合,只放华云晏一人在院子里。 但,偏偏就是这么巧。 青瓷悄悄走了回来。 她看了眼华云晏,华云晏此时正坐在阶梯处,手上拿着胭脂塞给她玩的一朵小白花,她只盯着小白花看,丝毫没留意到青瓷的动作似的。 青瓷快速把胭脂和冬梅扯的那一条绳子换了,而后又快步离去。 华云晏稍稍抬眼,看着她疾步离开的背影,清丽的眉眼微微一弯——这可是青瓷自己把把柄交在她手上的,那就不要怪她利用了。 她将地上两条绳子换了个遍,这么一来,青瓷换掉的,就是她自己扯的绳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第六章 没改嘎嘎嘎 第8章 秋千 作者有话要说: 修 秋千做好之后,几个丫鬟轮流荡了一圈,都说这秋千稳固了,她们才扶着华云晏坐了上去玩。 青瓷前阵子被罚了之后确实好好“反省”了——是她自己僭越了身份,叫王爷不喜欢,她要让王爷知道她对华云晏仍是忠心耿耿,才能挽回颜面。 她想得倒好,等华云晏从秋千上摔下来受了伤,胭脂和冬梅也会被问责,她就能在王爷面前露露脸,表表忠心。 她和胭脂、冬梅嬉笑着,嘴角却不自觉带着得意。 华云晏侧目,将她的神情瞧在了眼中。 她心里知道,青瓷心眼太多,与其把这个隐患留在身边,置自己在不定时的危险中,不如趁现在将她弄走。 何况,她这一摔,可以假意摔到了头,为日后从“痴呆”转变成“正常人”铺路。 至于她迟迟未打算脱了痴呆这层皮,则是因为顾虑更多—— 宋澜这么个战功显赫的王爷,配了她这个傻子,是皇帝怕他势头过盛。齐王府现在需要韬光养晦,如果她贸然暴露身份,那就是给王府招祸。 再来是伯府那边,倘若叫许氏知道了她并非痴呆,又不知道会出什么招数。 一个青瓷就够她对付了的。 华云晏双手抓着秋千的绳子,身体随着秋千摆动,身后几个丫鬟的说说笑笑的。 青瓷一个劲儿地说荡高点,冬梅就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华云晏。 华云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地捏着绳子,本来这绳子还能坚持一会儿,现在青瓷让冬梅荡高点,岂不是一会儿就要断掉了? 她观察着,如果等等绳子突然断了,从哪里摔下去才不会那么疼。 她提醒 分卷阅读13 吊胆了一会儿,胭脂忽然想起厨房里还有新做的糕点没拿,青瓷连忙说:“我和你一起去。” 院里就剩华云晏和冬梅。 华云晏正紧张地盯着地面,冬梅却以为她喜欢这秋千,玩得很是开心。于是她变着花样推华云晏,一会儿用力让她荡得老高,一会儿轻轻的,让她的鞋尖缓缓地划过一个温柔的弧度—— 华云晏今日穿了一条嫩粉色的裙子,她双腿悬浮在半空,在低空荡秋千时,鞋尖从裙摆里露出个头,格外娇俏,荡到高空时,裙摆随的弧度似乎绽开的粉花似的波纹。 宋澜从院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他的步伐总是沉稳且迅速,直到走到华云晏后背,冬梅这才反应过来。 冬梅要行礼时,宋澜伸手拦住了她,冬梅便轻声地退了下去。 少了助力,秋千慢慢停下来。 华云晏时刻提心吊胆着秋千什么时候会断,自然没有意识到后面早换了个人。 她微微低头,垂着眼睛,长睫在眼下打了一片阴影,一缕细细的发丝从鬓边落了下来。 宋澜的目光落在她抓着秋千绳子的手指上。 那指尖,带着一点点透亮的红润,仿佛晨间的朝霞在她手上留下的痕迹,绮丽又美好。 若是抓住那双手,也会染上这点红润么? 宋澜的目光从她手上移开。 他伸出手,本想把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快覆上去时,他才发现,她的肩膀原来那么细小。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掌,仅剩几根手指搭靠在她肩膀上,稍加用力,秋千便又缓缓动了起来。 她头发上插着一支青黛色碧玉簪子,这个颜色平时不太起眼,但此时因着移动光芒流淌其间,也流光溢彩起来。 像极了她看他的目光。 她看他时,总是躲闪多过直视,惊吓多过惊喜,但那眼神澄澈透明。 天地间,就只有一个人能够让她露出这样的目光。 宋澜冷峻的眉眼稍稍缓和。 秋千往回荡,很快华云晏就被带回来了,顺着一阵淡淡的清风,宋澜再度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推。 她鬓边那缕头发也往后飘,轻轻“嗒”的一声打在宋澜手上,勾住他的手指,又很快逃了回去。 指尖还残留那点几不可查的异动。 宋澜的手轻轻一顿。 华云晏觉得奇怪。 刚才冬梅帮她荡秋千,可是推着她的后背的,什么时候改成抓着她的肩膀了? 而且这个力度,也和刚才的不太一样。 她正要回头看看,只是那一瞬间,忽然“嘣”的一声,一阵失重感向来袭来,现在的她还在半空。 尽管她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在被甩出去的时候,这些准备是全部没有用处的。 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她的腰上多了一股强有力的劲道,猛然将她往回拉,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她后脑勺撞上一个宽厚结实的胸怀里,脑中“咚”的一声。 “啊。”她一下子就疼得叫了声,眼泪也不自觉掉了出来。 要不是她知道这后面没有墙,准会猜疑自己是撞到了墙上。 挨过这阵头疼,华云晏低头看着紧紧箍着自己的大手,身后男子的气息微微灼烫,落在她的耳畔,将她鬓边的那缕头发吹得轻轻抖了抖。 她缓缓回过身一看,这么近的距离,宋澜俊美的面孔就在她面前,她心里一跳,忍不住惊呼: “教授……王,王爷!” 宋澜微微拧眉。 华云晏想,该是自己把他撞疼了。 她微微使劲想站起来,但宋澜的手仍缩在她腰间,叫她动不了。 她小声地问:“你……你现在怎么样?很疼吧?” 她垂着眼眸,长睫微动,好像真的在担心似的。 宋澜眸光微凝。 他的目光从她青黛色的发簪往下,到那缕黑发,还有因受到惊吓而微微张开的红唇,目光再往下,是半解的衣衫。 方才他所用的力道如此大,以至于她的腰带“啪”的一声断了,贴着腰身的面袢也一下子松了。 外衫松解下,是她精细的锁骨,再往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带子。 它藏在层层衣裳之中,却很是显眼。 宋澜轻轻抬起另一只手。 “呀!王爷和王妃摔倒了!快来人呀!”一个小丫鬟大叫。 当下,下人们都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慌乱地呼叫着。 宋澜的喉结轻轻一动。 他缓缓放下抬起的手,却掠过她的鬓边,引得那缕头发轻轻一动,带着灼烫的温度,紧紧箍着她细腰的手也稍稍一松。 不远处,胭脂跑了回来,她慌忙扶起了华云晏,青瓷也是一脸焦急,她查看华云晏周身,拍了拍胸脯,道:“这秋千怎么就坏了,幸好的是娘娘没事,真是吓死奴婢们了。” 她说得自己好像真挂心着华云晏的安危。 宋澜缓缓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肩膀的尘埃,低头看着华云晏松垮的衣领,她腰身上的袢带也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掉下去。 他吩咐道:“带王妃去换身衣裳。” 华云晏这才忽然注意到,她轻轻按着自己的袢带,心里一阵紧张,难道刚才他都看到了? 可当她悄悄看他时,却发现他脸色如常。 看来宋澜即使看到了,也无动于衷,她轻轻松了口气。 两个小丫鬟上来,带着华云晏去屋里换衣裳。 宋澜将目光放在不远处那秋千上。 只看秋千的绳子断了一边,剩下另一条绳子吊着秋千底座的木板孤零零地挂着。 冬梅赶紧上前查看,她拿着两截绳子对比,虽粗细一致,但显而易见的是,另一截绳子的里子不够实,这样子的绳子极为易断。 青瓷先发制人:“冬梅,是你们那边的绳子没扯好吧,现在王妃和王爷摔了一跤,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胭脂和冬梅没料到青瓷一上来就是指责她们,她们本以为这事该是三人的责任,可青瓷是只想把责任推到她们身上。 只是,明明是青瓷的错,青瓷是哪来的脸面污蔑是她们扯的绳子的问题呢? 胭脂指着绳子,说:“青瓷,你好好看清楚,分明是你扯的绳子出了问题!” 青瓷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你想赖账?物证都在,那边可是你们两人扯的绳子!”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冬梅和胭脂扯的绳子的那边,结果抬眼一看,她所指的,正是绳子没断的那边的。 “咦……这……”青瓷一噎,她连忙收回手,可冬梅早反应过来了: “连你自己都知道那边是我们的绳子,你倒是说说看,另一边是谁扯的?除了你还有谁?” 青瓷觉得奇怪——这不可能,她分明记得她换了她们的绳 分卷阅读14 子,怎么会把绳子弄错了? 一定是自己记错了。 她偷偷看了眼宋澜,心中已经没办法冷静下来,因为这次再不成功,她可能会被调离傻子身边,那样见到王爷该多难。 而且,一想起那日吃芹菜的情形,她心里还害怕着呢,但没有退路,所以她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那边不是我扯的!”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时,管家许钦赶到了,他喝止:“吵什么吵,王爷面前也敢大闹,等一下都有得罚!” 胭脂和冬梅垂手退到一旁,而青瓷则是得了帮手,说:“许管家,胭脂和冬梅做的错事,想赖在奴婢身上。” 许钦早就被青瓷买通,那绳子还是他托人找的。 他假意看了两眼,才转身向宋澜禀报:“这事看来就是这些丫鬟们疏忽了,照看王妃的人怎么能疏忽呢,应当把冬梅、胭脂换了才是。” 胭脂道:“许管家,没断的明明就是我和冬梅扯的绳子。” 青瓷咬牙切齿:“胭脂,冬梅,你们可不能想着要逃避责任,就把罪责往我身上扔!” 她跪下,朝许钦和宋澜磕头,声音极尽委屈:“求王爷和管家明断,她们两个若是咬死口径,污蔑是奴婢的错,那奴婢真是冤死了啊!” 胭脂都被气笑了,拉着冬梅也跪下,道:“求王爷明断!” 宋澜不作应答,抬眼看那秋千。 方才须臾之间,若是他没来得及抓住她,她一定会被甩飞出去,后果难以设想。 他微微开口:“三人……” 只是刚开口,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衣袖摆子被轻轻一扯,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华云晏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 她换了身淡蓝色的罗群,裙上有一只只飞舞蝴蝶的纹饰,而她头上还是那支青黛色的簪子,斜斜地插在云鬓上。 隔着层层布料,他好似看到了那小手正紧张地扯着他的衣袖,力道没有削减,好像以为他没有察觉到,反而还稍加用力地扯了扯。 宋澜不着痕迹地一挑眉,她的手又小又柔,明明好像很害怕,却还爱试探他。 只听宋澜道:“三人都有罪责。” 胭脂和冬梅低头,青瓷仿若有不甘,却不敢再说什么。 华云晏轻轻咬了咬嘴唇。 冤有头债有主,就该是青瓷出局,让胭脂和冬梅连累被受罚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她扯了他的袖子,就是暗示。 可宋澜怎么好似没接收到她的暗示? 或许是她的力气太小了。 她放开衣袖,伸长了手指,在他那宽大的衣袖中,一下子找到了那温热的手。 轻轻戳了戳。 带着点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手指。 她察觉到宋澜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可谁知他忽然一用力,将她“作乱”的手揪在了手心中。 华云晏吓了一大跳,面上忍住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她的手怎么也抽不回来,再看宋澜,却跟个无事人一样。 是她太僭越了?他抓住她的手可是惩罚,叫她不许乱动? 胡乱想着,华云晏的耳尖却渐渐红起来。 宋澜面无表情,对着许管家和其他三人,却不再说三人都有罪责,只道: “彻查。” 青瓷吓得浑身冷汗。 她怎么也没料到王爷要为了这个傻子彻查这件小事。 王爷的两个字,在整个王府掀起一股风,所有与此事有关的,直接的如购得秋千木头的,间接的如告诉胭脂她们秋千制作方法的,一个都不落地出来了。 王妃院子里没人可作证,但院子外有。 一个个的,都站出来证明此次事件是青瓷的错。 这之中,最关键的一个人,只是个小丫鬟,大丫鬟们做秋千时她去过王妃的院子,记得断了的绳子分明是青瓷扯的。 最后,甚至连许钦也不再为她说话。 不到一天,真相水落石出。 “那截绳子就是你扯的,你现在可知罪了?”于管家问。 青瓷抬眼看许钦,许钦假装不知道。 而堂上,王爷没有来。 她心想,知罪就知罪吧,大不了不在傻子身边服侍,她也是还有机会见到王爷的。 于是青瓷磕头认罪,只说自己是无心的,弄错了绳子,随后说:“奴婢做错了,任由管家处置。” 只看于管家往地上丢了个包袱,说: “王府里没有你的位置了,滚吧!” 青瓷怎么料到会这样,她呆呆看着那个包袱,摇头说:“我不走!王爷王妃都没赶我走,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她还没成功,怎么能像金珠一样被赶走? 只要王爷宽容自己一次,她就可以继续待在王府,还能再华云宴身边当一等丫鬟! 许钦恨铁不成钢,说:“王爷此时在王妃院子里,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王爷在王妃院子里?为什么?这一刻,青瓷才恍然大悟,她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王爷自始至终,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何况心里,但,王爷似乎很是重视那个傻子,那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傻子。 而她现在才想明白。 另一头,华云晏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 从秋千上摔下来还是吓着她了,即使她事先已经做好准备,身体却难消受,这几日总陷入同一个梦魇。 但那其实也不算噩梦。 因为在她被甩飞出去前,梦中拽住她的人,从面若冰霜的王爷,变成了戴着无框眼镜的教授。 宋教授冷感的眸中映照出她扎马尾的模样,仿若她还在现代的时候。 她心中狂跳:“宋教授……” 而现实中,她在不知觉间也这么呢喃出口,声音不大,但足够坐在她床边的宋澜听见。 他双眼一眯,真要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记得金珠被赶走前说的话,但他也知道,像金珠那种背主的奴才,她的话不能当真。 只是现在不得不疑,他将这三个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记在了心底。 第二日一大早,兵部内又议了一些文书,事后,周寅被宋澜叫住了。 宋澜漫不经心地翻开一册文书,问:“你知道‘教授’么?” 周寅答:“是朝廷内所设的一种学官。” 宋澜微微皱眉,问:“学官中有人姓宋?” 周寅摇摇头:“没有。” 宋澜将调令牌扔给周寅,说:“你带着密探,找一个叫‘宋教授’的。” 周寅问:“什么时候要找到?” 宋澜道:“越快越好。” 第9章 挂心(小修) 宋澜说了,要找一个叫“宋教授”的,周寅接了任务,立刻任命一干密探在上京展开搜索。 密探问:“周都统,这‘宋教授’是男的还 分卷阅读15 是女的?” 周寅想了想,这名儿听着也不像个女的,但以防万一,还是说:“只要叫宋教授就行。” 密探又问:“王爷可没细说这是个人,要是是些猫猫狗狗可怎么办?” 周寅说:“不管什么,都找来就是了。” 于是没过几天,宋澜眼前多了一个老人,一个瓷器瓶子,一条黑色大楚产的狗,一个七八岁的稚童。 狗汪汪大叫,稚童哇哇大哭,撞得瓷器瓶子咕噜咕噜差点掉到地上,场面一片乱糟糟的。 宋澜被吵得不耐烦,他微微按了按额角,老人小孩也就算了,瓷器和狗又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这个宋教授不是他先前所想的那样? 他随意摆摆手,说:“都带下去吧。” 周寅等一众手下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这些噪音都带走。 轮到老人时,老人却忽然开口:“我就是我就是!宋教授不是我真名,但大家都这么叫,叫了好多年了,我就是宋教授,我就是王爷要找的人!” 宋澜抬眼看他。 老人个子瘦小,身上明显收拾过,但仍可以看见头发枯槁,眉间有很深的皱痕,现在脸上的表情有些呆,嘴里说的话也似疯话。 周寅不知道他竟然是个痴呆,怕冲撞了王爷,连忙叫人把他带下去。 宋澜抬手制止:“等一下。” 他与老人的目光对上,站了起来,走到老人跟前,问:“阁下是?” 老人“嘿嘿”地笑了声,说:“我就是宋教授啊!” 宋澜轻轻垂下双眼盯着他,道:“这里都是我的人,你放心。” 听到宋澜这句话,那老人才微微收了表情,目光中都是凝重,他撩起衣摆跪下,道:“参见齐王殿下!” 宋澜的护卫警戒地拔出刀来,宋澜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将刀收起来,说:“阁下请起。” 老人磕头,声音有些颤抖:“殿下,小人只是晋王殿下麾下一名普通的谋士,此次冒然找殿下,是斗胆禀报长陂一战的事情。” 宋澜皱眉。 兵部。 书房外侍卫把守着,书房内,宋澜、周寅和老人对坐。 老人原是晋王幕僚,叫杨靖。长陂一战后,他侥幸从长陂逃了回来,九死一生,辗转到了上京,才知道晋王早就下葬了,且因被扣上追穷寇的罪责,身后背负骂名。 他知道此事不简单,不敢贸然暴露身份,所以只敢找能信的人。 只是晋王旧部被太子宋涵针对,一个个都被贬出上京,其余那些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愿意再淌这浑水。 最后,经人指点,杨靖这才找宋澜,只是一个平民要见王爷太难了,何况见到了王爷,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杨靖只能一边装疯卖傻一边等待时机。 直到不久前,他见北境军营都统周寅在找一个叫“宋教授”的人,于是自己找上门来,先骗过了周寅,总算来到了宋澜面前。 他细细说着长陂发生的事——晋王根本不是为追穷寇,而是为了救人,他先率领二千人马出了营地,而杨靖是谋士,年纪也大了,自然没有跟上。 然而没过多久,有一小队人马匆匆回来,说晋王遭遇埋伏受困,于是将军华川霖率领一千人马前去营救,杨靖就是跟着华川霖走的。 谁料到刚启程没多久,他们这一千多人就受到岳国大军的埋伏,杨靖因为腿脚不好,走起来慢,就在队伍尾巴,反而因此躲过一劫。 杨靖说:“我回到上京,才知道叶监军竟然说晋王是为了追穷寇,而且还凑齐了人证物证,但殿下,这事绝不是表面这样!” 宋澜点点头,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说: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在查。” 在宋澜的示意下,周寅把目前整理好的一些文书拿了部分给杨靖看。 杨靖翻着翻着,又不由哭了起来:“可怜晋王殿下,可怜华将军,可怜三千好男儿!” 宋澜问:“晋王去救了谁?” 杨靖摇头,说:“只知道出发前晋王殿下很生气,他好像还说了句‘这是最后一次,再有这种事本王绝不帮忙,要死就死在那吧’,但后来,还是率着人马走了。” 宋澜轻轻点头,说:“我明白了。杨先生久未休息,今日就在这歇下吧。” 杨靖连忙摇头,说:“小人在王爷这儿歇息,恐怕会落有心之人的耳目,坏了王爷的事。” 宋澜说:“你放心,这里是我的地方,他人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这个他人,自然是说宋涵。 杨靖谢了又谢,跪下磕头,说:“幸好还有齐王殿下挂心,几千魂魄总有一天能洗清冤屈!” 将杨靖带下去后,周寅跪下请罚,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老人竟然有这样的身份,自己没查出来,反而将他带到王爷面前,好在今日这人是晋王旧部,不然他的罪过就不止是失职了。 宋澜让他起来,周寅看宋澜暂且没因此事责怪他,这才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找个‘宋教授’,居然能找到晋王旧部,王爷英明。” 宋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英明?他真正想知道的,还没找到。 周寅问:“王爷,您是如何看出杨先生一开始在装痴呆的?” 宋澜淡淡地说:“若有对照,你自然就会明白。” 其实,正是华云晏装得太像,宋澜才看出杨靖的不同来。 宋澜一下子回想起华云晏,她一装起痴呆来,眼神呆滞,饶是那副好面孔,也感觉缺了灵魂一样,若不是那夜她自己暴露自己并非痴呆一事,他或许短时间内也看不出来。 他抬手按了按眉间,拧着的眉头稍稍展开,嘴角也微微一松。 外头天色已晚,周寅如往常那样问了句:“王爷,今日还在兵部歇下么?” 其实他觉得不管问不问,这位主子都会选择兵部,何况今天刚知道长陂一战这么个细节,自然是歇在兵部,明日才好立刻召人议事,而王府,俨然成了摆设。 宋澜站了起来,说:“不了。” 周寅顺口道:“好,属下让人去……嗯?” 宋澜问:“去什么?” 周寅连忙作揖,改口道:“让人去备好马车。” 夜深露重,侍卫给宋澜递上外衫,宋澜将外衫轻轻披在身上,出了兵部,直回王府。 王妃院子里,下人们都睡下了,只有值夜的丫鬟拿着灯笼坐在房门口,也是半睡半醒地守着。 宋澜来得突然,他不想弄出大动静,没让下人服侍,而是自己推开了华云晏屋子的门。 屋中很安静,他撩起纱帐。 今天满月,月光从窗台照进来,他目力好,这点光下,他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华云晏正侧躺在床上,她本生得好,五官精致,此时闭着眼睛,面容恬静。 分卷阅读16 她嘴边噙着一点笑,樱红的嘴唇在淡淡的月色下更像是镀了一层蜜。 她好像在做个很愉快的梦,任谁见了这笑意,都不会相信她是个痴呆的。到底做了什么梦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笑意? 她毫不设防。 宋澜盯着她的睡颜,微微倾身。 他指尖轻轻点住她的唇角。 唇角软软的。就像北境少有的春雨,又细又柔,刚打在手上尚不知觉,但若在指尖揉开,就是天地间少有的清润。 他收回指尖,盯着两指,慢慢揉开。 纱帐被放了下来,层层叠叠之间,宋澜的身影模糊起来。 一阵窸窣细响后,他躺在她旁边。 宋澜常年习武,耳目都比别人灵敏,所以就算华云晏睡梦中的呼吸声浅浅的,像是一片羽毛翩然落下,他也可以轻易察觉。 只是,这样的声音他算不上讨厌。 周寅找过了,上京或许没有一个叫“宋教授”的人,但不管如何,他得提醒她,不管这个人是谁,她都得谨记自己的身份。 不为别的,只为了王府。宋澜这么想着,慢慢闭上眼睛。 第10章 触碰 一夜无梦,天色刚亮的时候,宋澜已经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了眼静静睡着的华云晏。 她躬着身子,面对着他,墨染的头发全部挽在背后,只有几缕如丝细小的头发落在她的面颊上,因为瘦削,洁白的脖颈到锁骨处有一道浅浅凹痕。 除了刚开始打了宋澜那一下,华云晏睡觉的时候都格外老实。 她就缩在一个角落里睡得香甜,一点都不会再“越线”。 宋澜从来不喜欢和别人共处一室,就算常年行军打仗,这个习惯也一直改不掉。 以前但凡有外人在,他就难以睡得安稳,不过昨晚,估摸着是华云晏睡得太乖了,他才得以好好休息。 除了这个缘由,他也想不出其他了。 他隔着纱帐看了眼天色,还算早,他又闭上眼睛,脑中又思绪纷飞,对太子、对老皇帝、对部下、对晋王旧部…… 一条条脉络似的关系线在他脑中串联起来,直到旁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小小的“嘶”。 是华云晏压抑下去的惊异的声音,然后轻轻一声“咚”——可能她不自觉地后退了点,结果没留意到后面的墙,撞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宋澜忽然又不想睁开眼睛了。 卧房中这张床铺软,他稍稍感觉到自己手边有点点凹陷,华云晏悄悄靠近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一道浅浅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 是那道轻得像羽毛似的呼吸。 她离他很近,近到若是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若黑葡萄一眼的眼睛在好奇地打量着他,当然,她也一定会被吓到。 这么想着,宋澜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仗着宋澜睡着了,她的胆子变大了许多。 一只小手轻轻按住他的眉间,她的手指指尖是温凉的,带着探索似的,从他的鼻梁慢慢往下,绕开他的嘴唇,而后,停在了他的下巴上。 “真的一模一样……”华云晏的声音细细的,感叹了一句。 她的手指也没停歇,沿着他的下颌线,轻轻摩挲着,好像在找了什么东西。 指尖那一点点温凉越来越大胆,向下游走,不知不觉间,到了他的喉结处。 宋澜的喉结轻轻一动。 这一动,本来肆无忌惮的小白兔肯定已经被吓到了,宋澜在她抽回手的那一瞬间,“啪”的一声抓住她的手。 他缓缓睁开眼睛,长睫下,眼眸透着冷质的黑,一动不动地盯着华云晏。 华云晏紧紧咬着嘴唇,一副被抓包的样子。 她一手按在他身边,另一手被他抓在手中,想动却动不了,只能移开眼睛,小声说:“王爷起来了?那个……手……” 她几根手指张了张,他的手间却好像一个坚固的牢笼,怎么也打不开,她放弃了,这不是第一次了,她和宋澜的力量太过悬殊。 宋澜垂眼看着她的手指,似乎是因为紧张,指尖那点红都褪色了,他短促一笑,淡淡地问: “王妃在找什么?” 这一笑不明显,但却像是一粒石子沉在了华云晏心里,华云晏发现,每次宋澜一笑,绝对不是什么好预兆。 她眼神有点飘忽:“没有呀。” 宋澜坐了起来,但手上仍然拽着她的手。 他手上用力,轻轻一拉,华云晏就朝他这边倾过来。 他身躯高大,挽着的头发一丝不苟,连白色中衣的衣口也严实着,但即便如此,那种侵略感却不因他外貌而减少。 宋澜眼神微微一黯。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连着耳尖都微微泛红,像极了仙桃尖端那一点点粉红。 他抓着她的手指,按在自己的下颌处,用她的指腹擦过自己的下巴。 察觉到她的指尖缩了又缩,宋澜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晨起的喑哑: “怎么,找到了你想找的了?” 华云晏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露出那点红润的耳尖,极小地说了句:“扎手……” 他下颌有一点点不明显的胡渣,但她的皮肤太嫩,轻轻摸也就算了,这么用力,倒真的又痒又扎手。 宋澜眸中映出她躲闪的神情,他松开她的手。 她立刻将手抽了回去,另一只手按住那只手,悄悄吸了口气,问:“王爷要起来了吗?” 宋澜本已经微微倾身要站起来,听到这么一句,却又坐了下去。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你要服侍么?” 华云晏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宋澜这才又站起来,他微微转过头,说:“我不管你婚前认识了什么人,如今你已成与我亲……” 他一顿,转过身来,俯视着她,只见她漆黑的眸子中一片澄澈,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他倾身,看着她脸上神情从不解到紧张,他轻声说: “这些人,都该忘了。” 华云晏的求生欲很强,连忙点点头。 宋澜起身,自己穿好了衣服,不一会儿,胭脂、冬梅就端着热水进来,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出了屋子。 华云晏呆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了一口气——她以为,这世上真有什么□□,才对着宋澜的脸这么做的。 不过,宋澜那番话什么意思?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给宋澜带来麻烦呀,她装了那么久的痴呆,除了伯府和王府的人,还能认识谁呢? 她没想通宋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干脆就不想了,反正,她做好自己就行了。 * 早膳过后,宫中的人送来了请帖,半个月后是六月初三,宫中要办一场大宴,邀请了上京世家众人, 分卷阅读17 要热热闹闹地过个夏日节。 宋澜此时在书房中,这封帖子就放在他手边。 几位属下都聚在书房商讨事务。 末了,宋澜站了起来,手上却没有拿那封帖子,显然,他没有让王妃去的意思。 周寅看到了眼中,连忙说:“王爷,这是自您成婚以来宫中第一次大宴,理应让王妃见见世面。” 宋澜的脚步一顿,手放在请帖上,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周寅难得见他有些微犹豫,便又说:“不如该说,让‘世面’见见王妃,王妃虽……但,这么藏着掖着,总不是法子。 “不然,他人就可以向陛下进言,说您对这婚事十分不满才藏着王妃,势必惹得陛下不满,会造成隐患。” 宋澜颔首。 他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只是有其他考虑。 他手指在请帖上点了点,问:“你们谁在上京有女眷?” 其余几人的女眷要么待产,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太小尚未受邀,倒是周寅的妹妹近日才从北境回到上京,也在受邀之列。 周寅的妹妹叫周酉,在北境也小有名气,身手不错,至少应付起宫里那些妇人不是问题,不会叫华云晏白白受欺负。 宋澜吩咐道:“让周酉跟着王妃。”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六月三日这天,刚入夏,天气晴朗却又不炎热,风吹得人浑身爽利,在女眷一阵阵嬉笑声中,华云晏被胭脂扶着从轿子上下来。 她抬眼看,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轿子,女人们身上带着一阵阵香气,各式流行的衣饰叫人应接不暇。 华云晏忍住不去观察,但还是有些心痒痒。 恰好,迎面走来一个少女,少女脸庞圆润,眉目清爽,带着点英气,正是周寅的妹妹周酉。 周酉朝华云晏行礼,明知道华云晏是个痴呆,却还是一本正经地介绍了自己,接着说:“王爷担心王妃头次参加大宴会不习惯,让民女跟着王妃。” 华云晏对她这样举止利落的女子颇有好感,不过,宋澜担心她不习惯? 想想他那寒凉的目光,她不太信,应该说,他怕她丢了王府的脸才对。 毕竟她是个痴呆。 宫宴设在广云殿,殿内建有马场、蹴鞠场等,一群人刚在大殿坐了一会儿,皇帝皇后和太子驾到,便又移步去蹴鞠场。 皇帝宋珮兴致好,定了个蹴鞠小赛会,又设了奖惩。 于是宫人们端着一些稀罕玩意儿,纷纷放到了桌上,赢了赛会,就可以拿到皇帝的御赐之物。 大楚男女间不过分保守,但毕竟男女有别,蹴鞠的力气、技巧不尽相同,为了公平起见,这次赛会就是男女各自在两个蹴鞠场相比,中间就隔着一片纱网。 规则定了下来,世家的小辈们纷纷跃跃欲试。 很快男子那边组出了队伍,而女子这边也在找伴要凑队。 周酉有些想试试,且这么久来也没人找华云晏的麻烦,她便和胭脂冬梅说了声,也加入了一支队伍。 华云晏很是放心,毕竟为了赢面,没人敢找她这样个痴呆组队,她只要安安静静坐着就是了。 远处人们激烈地抢着鞠球,马蹄声阵阵,很是热闹。 她缓缓嚼着糕点,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不着痕迹抬眼,便看到了高台上一个陌生的人影。 人她不认得,但凭那头冠、华贵的衣裳来看,这人应该就是太子了。 她心里打起了鼓——她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防不住别人想做点什么,她观察整个蹴鞠场,没有在附近发现宋澜的身影。 忽而,耳边传来一群少女的娇笑声,原来是没有参加蹴鞠的女眷们往这边走过来了。 华云晏轻轻放下糕点。 忽然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像才发现华云晏一样,惊讶道:“原来齐王妃在这里呀,哎哟刚刚也没发现,是我们失礼了。” 妇人说是失礼,但那神情、语气却没半分敬意。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齐王妃坐着也是无聊,要不要跟着我们走走转转?”妇人问。 “哎呀,柳夫人,王妃听不懂人话的。”另一女人应道。 妇人是礼部侍郎的正妻柳氏,她得了太子妃授意来会会这齐王妃。 柳氏之前就见过华云晏,知道她生得精致却是个痴呆儿,于是很是不屑一笑:“但总不能就这样叫齐王妃呆坐着,多无聊啊。” 胭脂应:“劳夫人挂心,我们王妃这么坐着就好。” 柳氏捂着嘴笑:“这怎么行,马儿我们为王妃备好了,就让王妃试试嘛!” 说完,果然不远处有一个宫人牵着一匹小马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补了以前的电视剧,觉得好好看啊qaq! 第11章 惊险 胭脂和冬梅交换了个眼色,冬梅转身去找宋澜了,她便周旋说:“王妃不擅骑马,只怕是辜负夫人们的一番好心。” 这话正中柳氏下怀,她笑说:“不会骑那不更好,就拿这马练练手。” 其余妇人纷纷附和:“对,可是正巧。” 冬梅匆匆回来,只小声告诉她男子蹴鞠那边刚开场,王爷也上了场。 见胭脂不乐意的样子,柳氏一脸不快,说:“不过就是小马,你们怀疑我要害王妃?” 几人中有一人说:“就是,柳夫人本是一片好意,你们这些奴才竟然敢这么猜疑夫人!” 胭脂和冬梅行礼。 柳氏俯视她们,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两个奴才跟了个傻王妃,就是她们执意为难,奴才们根本没有办法,而且这可是太子妃授意的,齐王对上太子又能如何呢? 她抬眼看始终不吭声的华云晏,对手边几个丫鬟说:“扶着她到马上去吧。” 马驹脾性未稳定,甚至连马鞍都是临时打的。 妇人们簇着华云晏到马前。 华云晏心中哂笑,如果这些夫人们想看她骑马出笑话,那倒是打错算盘了,因为她以前也骑过一些高大的马,这匹小马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她提了口气,借着丫鬟们的搀扶,翻身上马,因为马匹不高,甚至不用踩着马鞍上的钩环就可以上去,倒显得她动作利落干脆。 华云晏坐在马上,视野比其他人高了很多,阳光略有些刺目,她不得不微微眯着眼睛看路。 她拉着缰绳,牵引着马儿走圈,马儿步伐不大,但却稳妥,直接走了大半个圈,都没见异常。 这回不止是那些妇人,连胭脂和冬梅也面面相觑,她们也没料到原来王妃不但没有出糗,还能镇定自若,虽然这个“镇定”是由于王妃的痴呆。 柳氏可纳闷了,太子妃不是说这就只是个会吃喝拉撒的痴呆么,怎么坐上了马也不惊不乍,这样她怎么跟太子妃交代? 分卷阅读18 方才一直附和她的女人到她跟前来,小声说:“夫人,这匹马胆子小,不如我们吓吓它,让它跑一跑,反正这里是宫里,出不了什么大事,这样一来,华氏不就……” 柳氏抬眼看坐在马上的华云晏,阳光将华云晏的皮肤照得清透,眉眼如一卷秀丽江山图,乍一看已经是秀美,细细推敲,更是昳丽,若不是现在女眷被隔开了,想必那些世家公子们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再想想太子妃的容貌,柳氏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太子妃要她做这个事。 她咬了咬牙,心想这是华氏自己的命,可怨不得她,于是说:“就这么办。” 于是在华云晏和马儿兜第三个圈,快绕到桌子跟前时,柳氏拿起了茶盏,瞅着时机,忽然从手上脱落,“咔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马儿一惊,前蹄扬了起来。 柳氏和几个妇人大叫:“哎呀马受惊啦!”嘴上这么叫着,却假意要拦马,扑到马身边,这回这匹小马受惊更厉害了,撒蹄子跑起来。 胭脂和冬梅大惊,忙呼叫:“快来人啊!马受惊了,救救王妃啊!” 两人根本就追不上马,只能让位让宫中御马房的下人们去追着马,不成想这一追反而追出事,马更怕了,带着华云晏横冲直撞,女眷区域惊叫声连连,乱成一团。 华云晏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夹着马腹,顺着马鬃安抚它,但这马是越来越躁。 她手上都被缰绳勒得见血了,疼得她额间一跳一跳的。 她紧紧咬着牙,死拉着缰绳,不让它往人群中撞。 但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马上的风很大,刮得她耳边“呼呼”响,连周围的叫声都模糊了,只是突然地,胭脂一句“鞠球!”传入了她耳中。 华云晏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闯入了正在比赛的蹴鞠场。 不远处,一个鞠球“咻”飞了过来,华云晏拉着马闪了闪,那球打中她的手臂,弹开时,“啪”的打中了惊慌中的马的眼睛。 马“嘶”地狂叫一声。 华云晏闭了闭眼,她直觉这次不死也得重伤。 她紧紧抱住马脖子,明知道这法子不可取,可是实在没办法了,好几次她感觉到身体稍稍离开了马背,只有用尽浑身力气才没有被甩下去。 于混乱中,一阵刺耳的“刺啦”声像撕裂了周边的空气一样,刹那间,尖叫声没有了,马嘶鸣声也没有了,嘈杂的呼救声也没了。 华云晏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她瞳孔微微一缩,隔着一层纱网,一个高大的人影手持半截折断的球仗,用球仗尖端挑破纱网,随后转手一收,饶是纱网何其坚固,此时也成了薄纸一样破了个大洞。 他御马自破裂的纱网中闯了过来,护额的带子扬起,如神祇般踏风而来。 那纱网破口尖锐,从他的俊美的脸颊刮过,留下一道又一道血印,点点血滴扬在空中,却被他扬起的长鞭卷走。 华云晏睁大了眼睛,只看那长鞭向她卷了过来,她赶紧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身上,反而是身下的马剧烈一震,原来长鞭打的是马。 马疼得动作一顿。 华云晏心中一阵止不住的绝望,这不是更激怒马吗? 当是时,她察觉到身后一股下沉的力道——原来是有人借着这空隙要带她弃马。 有人双臂绕过她的腋下,立刻的,她腰上多了一双大手,一提溜,她撞入了身后那个坚硬的胸膛。 华云晏的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掌紧紧按在怀中,还有另一只手,则箍着她的细腰。 那力道实在大,像是要把她就这么按入他的身体中似的。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从马上落下,砸在沙地上后,滚了几圈将将停了下来。 华云晏的头有点晕,刚刚那么凶险,她心跳跳得飞快,还没缓过神来。 她轻轻睁开眼睛,这个人,果然是宋澜。 她的脸颊贴着他胸膛,她听见了,他胸腔中“咚咚”的心跳声,就像沉闷的鼓声一样,一声声有力地敲进她的耳中。 竟好似比她刚遭险时的心跳更快。 华云晏抬头。 宋澜神情冷漠,眼中一片漆黑,嘴唇有些苍白,那模样十分冷淡。 她心里有些震动,为什么,他很紧张么?可随之又有些疑惑,因为要不是听见那心跳,光是宋澜面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却在这时,宋澜眉间、脸颊边各自一道鲜红的血印,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一滴,两滴,三滴,落在了她的鬓边。 华云晏一惊,想抬起手去擦他眉间的眼泪,那手却忽然被他抓住。 宋澜的目光掠过她冒着血丝的手掌,声音低低的,问:“受伤了?” 这一瞬间,她瞳孔再度一缩,脑中也微微犯疼。 好像身边那些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在她那个世界里里,她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物,却有一个她忘不了的人,也曾这么问过她—— 她记得那时候宋澜受校方邀请来她们学校开讲座,她作为一个做民俗研究的,却和那群物理系的学生一样疯狂抢票。 她运气很好,买到了一张票,虽然是在后排,但是能够坐在教室里看到他,就让她很开心了。 下课后,她没有走。因为他被学生缠着问问题,她在后排坐着,一直偷偷看着他,。 等到宋澜走了,那些围着问他的学生也恋恋不舍地走了后,她还是坐在原地,偷偷享用喜欢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却在后门看到宋澜那道清俊的身影。 天知道她忍住多大的慌张,才没有匆匆逃走,她谨慎地打了个招呼,朝楼梯走,却没想到老天却和她开了个大玩笑。 楼上的扶手松动了,朝地上砸下来。 他冲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挡住了差点打到她的扶手,手背却被锐利的铁片割破了,伤口那么深,血液沿着手掌落下来。 而他却毫无所察,看着呆呆的她,却问了一句: “受伤了?” 声音、身影都渐渐重合,也只是在一瞬间的事,却穿越了不同时空。 那时候,教授为了她受伤了。 现在,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又为了她受伤了。 华云晏的心揪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却难以控制,一滴一滴地掉了下去,混合着那些落在她鬓边的血珠。 宋澜似乎察觉到她忽然异样的情愫,紧盯着她的眼睛,说:“你……” 她满怀愧疚,眼泪越流越多,低声喃喃:“又让你受伤了……” 她忽然感觉到他抓着她腰的手一紧,勒得她有些无措。 只看他神色间一凛,眉头也蹙了起来。 胭脂和冬梅冲过来扶起华云晏,宋 分卷阅读19 澜顺势站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一条帕子,裹住了华云晏的手掌。 其余下人们或是叫太医,或是去禀报高台上的太子,场面一片乱哄哄的。 而不远处,那已经发了疯的马,一头撞在一棵树上,已经没气了。 宋澜脸色冰冷,问:“谁让王妃骑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修了qaq 第12章 面子 宋澜脸色太冰,目光如有实质般的,所到之处,这群人全部僵住,连大口气都不敢喘,以至于一时间竟没人敢答话。 胭脂和冬梅下跪,道:“回王爷,是侍郎夫人。” 柳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吓,这匹马竟然疯了,这么多人都按不住,还是宋澜划破了两个蹴鞠场的纱网才救了华云晏。 不过,这马本来就不是她自己准备的,是太子那边给的马,针对齐王妃也是太子妃示意的。 她是礼部侍郎的夫人,礼部侍郎是太子一手提拔的人,再怎么样,齐王看在官场的面子上,也不该为难她的。 这个时候,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世家子弟了,不远处,受了惊动的太子也在匆匆赶过来。 这倒是叫柳氏更加心安,她出来一拜,说:“回王爷,是民妇。” “民妇只是看王妃一个人坐着无聊,恰好有一匹温顺的小马,民妇就想着让王妃也能够骑一骑,王妃有了乐子,自然也很开心……” 宋澜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轻的,反问:“开心?” 柳氏忽然觉得头皮发凉。 宋澜这句反问,叫围观的世家子弟纷纷看向华云晏。 她就坐在宋澜旁边的椅子上,有太医正在为她包扎伤口,她脸上泪痕还没干,双眼湿润得像是刚下了雨的青空,面容清丽,神情却有种一无所知的纯洁样子。 她手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方暗蓝色的巾帕,似乎察觉到目光,她微微朝宋澜看来。 宋澜问:“她是开心么?” 很明显,她这是吓过头了,流了满脸泪,楚楚可怜,叫人看了莫名心疼。 柳氏尴尬地低头,说:“本是该如此的,但凡是都有意外,这事可是十分不凑巧,不能怪民妇。” 她心里想得倒明白,这事不是意外也得是意外了,齐王还能拿她如何? 宋澜招手示意,叫来了周寅,道:“把你的马牵过来。” 周酉的马可不是什么小马,是在北境吃风沙长大的马,膘肥体壮的,而且这马性子烈,周酉带着它回上京后,只有宋澜和他能驾驭得住。 牵着它过来,它都打了两个响鼻,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这是要干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讨论了起来。 宋澜垂着眼睛看柳氏,面无表情,说:“这也是一匹好马,本王想借你骑一骑,如何?” 柳氏抬头看那马,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看宋澜的神情,好像这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一样。 她难以置信地反问:“王爷,您的意思是?” 宋澜没有应答。 柳氏明白了,那个“如何”,只是个语气,齐王就是要她上马。 柳氏皱眉,这怎么成?齐王定是想落她面子。 她眼角余光见着太子宋涵和太子妃一行人走了过来,心里一喜,连忙凑过去行礼。 皇帝中途有事回了寝宫,不在高台,所以过来的就是宋涵。 宋涵摆摆手,让其余请安的人起来,他看了眼现场,双手背在身后,皱眉问:“好好的大宴却出了这等事,说吧,究竟是怎么了。” 几个妇人纷纷跪下,把柳氏那套话说了一遍:“都是马儿忽然不受控,害得王爷和王妃摔了一跤。” 宋涵瞥了眼宋澜脸上的伤,摆摆手:“既然如此,大家不必自责,也不是什么大事,让齐王和齐王妃都下去好好歇息一下就好。” 柳氏满心欢喜,说:“是,多谢殿下。” 周酉因为方才没顾好华云晏正自责呢,见哥哥周寅没拦着自己,所以出来,道: “方才的凶险,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哪里算‘不是大事’!要不是王爷及时带着王妃下马,王妃肯定得出事!” 宋涵笑笑,回:“怎么凶险?你又没经历过,由你说,不如我们让齐王妃来说说吧。” 这话又叫一众人都看向了华云晏,那些少年郎的目光更是不加掩饰——齐王妃能怎么说?她不就是个痴呆? 宋澜冷冷地看了眼那些目光的来源,一个不经意的侧身,将大部分视线挡掉了。 他问周寅:“马车备好了?” 周寅拱手回:“回王爷,已经备好了。” 宋澜朝胭脂和冬梅说:“扶着王妃去马车上。” 当着众世家子弟的面,宋澜竟好似没听见宋涵的话,可真是狠狠下了宋涵的面子,他咬牙切齿,说:“十弟是聋子?孤说的话都听不见?” 宋澜转过身来,目光锐利:“王妃不能再受惊。” 宋涵一噎,上京中不是说了宋澜对华氏很不好?但这句话什么意思,宋澜在袒护华氏? 宋澜没空猜疑他心中弯弯绕绕,只在看着柳氏和那一干妇人快退下时,微微眯起眼睛,道: “来人。” 话音刚落,守着蹴鞠场的一队侍卫跑了过来,拦住了柳氏。 这句话落,风向就已经变了,此事绝对不是能随便就能了结的了。 宋涵脸色铁青,这里的侍卫属兵部分支辖内,他没想到,宋澜居然能使唤得动这些侍卫,于是声音也沉了下去:“十弟,你这是干什么?” 宋澜淡淡地说:“周都统的好马,柳氏还没试过就走,很失礼。” 这回,是个人都看得出宋澜隐藏在面下的震怒了,就像是表面平静的湖面,湖里却暗流汹涌,稍不留意就会被卷进去丢了性命。 宋涵冷笑,说:“十弟,你这是要违抗孤的意思?” 宋澜没有应答,但那侍卫们却搀着柳氏到了烈马前面。 柳氏心中一片慌乱,齐王在朝堂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就是娶了个傻王妃,让大家无聊时有一些笑料。 她也一直以为齐王只是一个将领,皇帝高兴时就赏赐,不高兴时,连三品京官都不如,他一个在北境带带兵的人,哪有能耐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朝堂呢? 只是,她现在才知道,这齐王居然这么强硬,连太子的话也敢违抗。 柳氏抬头看马,吓得腿都软了。 这马这么高,这么烈,她可怎么骑啊?她怕是一上去,就会被甩下去,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啊! 但是她看了一圈周围的侍卫,自己根本走不开,只能朝太子和叶氏呼叫:“救命啊,太子殿下,娘娘!” 宋涵刚被落了面子,满腹怒气,道:“来人!” 可他一声“来人”,只匆匆跑来了一些 分卷阅读20 太监,这些太监,又怎么能和当场的侍卫比呢? 而这些侍卫,却仿佛没听到宋涵的话,只因宋澜的命令而盯着柳氏。 宋涵大怒:“孤是太子,你们不听令于孤,却只听齐王的命令?这是要反了!” 周寅见氛围十分不妙,出来圆了个场子: “殿下,此事并非您所想,广云殿侍卫并非皇家近卫营,而属兵部辖内,只听手中有调令的上司的话,是皇上所托,王爷才拿到了调令。” 这话在宋涵听来更不对味了,他额上青筋四起:“父皇怎么会把调令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宋澜?定是宋澜你结党私营!” 宋澜轻轻扯了扯嘴角,不再理会宋涵,却冷冷地对柳氏说: “上马。” 柳氏吓得魂都飞走了半个,这才知觉自己好似得罪了宋澜,连忙跪下道: “王爷,王妃骑的那马……那马会发疯,也是民妇没有料到的,这事民妇冤枉啊!请王爷看在侍郎大人的面子上……”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光天化日之下,齐王是连太子的脸面都不给一分,怎么可能再给区区礼部侍郎一点? 她抬眼看,太子气得脸上发青,叶氏也是手足无措,他们已经叫人去禀报皇帝了,可人还没跑出去呢,又被侍卫按住了。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而她这次,没人可救了。 柳氏忽然明白了,原来,华氏虽然只是个傻子,却得齐王如此厚爱,惹不得! 她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答应太子妃的嘱咐去惹这样一个傻子,和一个疯子。 她只能挣扎,尖叫着求情,可是齐王却朝着马车走去了。 * 宋澜此时只阔步走向备好的马车,身后是太子的怒斥、柳氏的尖叫,间或夹杂着其余一些世家子弟的声音。 他一冷笑,掀开了帘布,上了马车。 马车里,华云晏规规矩矩坐在里面,她轻轻咬着嘴唇看他,缠着白布的两手交叠。 目光对上的时候,她微微垂下眼睛。 宋澜轻轻扶起她的手臂,低声问:“疼?” 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着宋澜坐下,他闭上了眼睛。刚刚他只让太医给她诊断,没顾上自己,那眉尾处、脸颊边的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却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华云晏极轻地朝他身边靠了靠。 见宋澜没什么反应,她才又鼓起勇气靠了过去。 她从袖子中拿出一瓶金疮药,是太医刚刚给她的,这种药凉丝丝的,洒在伤口上也不疼,却很有效果,她稍一犹豫,还是小声说: “你的伤口,还是上点药吧。” 宋澜微微睁开眼睛,他盯着她的眉眼,忽然说: “你来。” 华云晏的手指抖了抖,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声地反问了一句:“我?” 宋澜闭上了眼睛,却“嗯”了声。 华云晏咬了咬嘴唇。 她受的伤在手掌心,手指却还是能灵活动的,她扒开盖子,往手指间倒了些药。 她伸长手指,将这些药均匀抹在了宋澜的伤口上。 过了会儿,她小小松了口气,缓缓把手指伸了回来。 宋澜脸上的疤痕被均匀地涂上了一层金疮药,留了两道白白的上药的痕迹。 他睁开眼,问:“上好了?” 华云晏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他俊逸的眉眼间,又小心翼翼地移开。 只听宋澜又问:“你都是这么上药的?” 华云晏轻轻捏着手指头,小声问:“不是吗……难道要揉开吗?” 宋澜反问:“你说呢?” 华云晏看着宋澜眉尾一道白,脸颊上还有一道白,这才发觉这样确实有点好笑了,眼睛忍不住弯起来,像月牙似的。 她赶紧轻轻捂住嘴,却看宋澜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眼神却飘远了:“我知道了,我来揉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一个咕最后的倔强,国庆节快乐T T,国庆节这天还会有更新的,我布谷布谷 第13章 坦白 第二日,华云晏闭着眼睛,僵直地躺在床上。 她现在在思考一个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澜间歇会在半夜来她房间睡觉。 比如说现在,明明昨个晚上她是自己一个人入睡的,而刚才睁开眼睛,她却现身边又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华云晏有些纠结,虽然说夫妻同床共枕是实在正常不过的事,但他们俩是正常夫妻吗?从一开始宋澜对她的态度就不是。 正这么想着,她察觉到身边人翻了个身。 华云晏不自觉地轻轻咽了咽,她放慢了呼吸,以表明自己还在睡,毕竟她每次睁眼看到那冰块脸,心也都拔凉拔凉的。 没过一会儿,身边一阵窸窸窣窣,宋澜果然起来了。 华云晏心头一松,等他走了,她还能再小睡一会儿。 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她的脸颊忽然被一只手轻轻捏住了,那力道虽然不重,但脸颊上细嫩的皮肤轻轻凹了下去。 华云晏的脸被转到一旁去,她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想,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还装?” 她耳尖一麻,微微睁开眼睛,眨了又眨,虽然已经被识破了,但她还是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没装……” 只看宋澜微微挑眉。 他左手边缠着绷带,昨天下马,他到底还是受了伤,只是直到回王府才叫人过来医治,现在里衣半开,从胸口到手臂线条紧致,平时穿着衣物,倒也看不出来。 她又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怎么了吗?” 宋澜说:“替我更衣。” 华云晏也爬了起来,看着他受伤的手,知道他换起衣服来确实不方便,所以点了点头。 她下了床,拿好衣服到他面前,展开衣服,对着宋澜的身体比了比,却和此时宋澜注视着她的目光对上了。 华云晏心里有些紧张,立刻躲开了。 宋澜的肩膀很宽,她铺开衣服,盖在他肩上,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去够衣服,结果没够着,衣服差点掉了。 华云晏手上一急,小手按在了他胸膛上。 那里一阵平稳,叫她忽然想起昨天他那极快的心跳。 她不由微微抬起眼睛,却撞入了宋澜漆黑的眼中,他一低头,两人之间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 华云晏心中一动,正要稍稍往后退时,宋澜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睫毛轻轻颤了颤。 只听宋澜淡淡地说:“穿反了。” 华云晏“咦”了声,仔细一看,好像确实是反的。 她脸颊上忍不住有点热,抓着衣服,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宋澜放在她肩头的手已 经顺着肩膀滑到了她手臂上。 他拿起 分卷阅读21 她捏着衣服一角的手,指尖交错的时候,将衣服换正回来。 稀松平常的一个动作,华云晏却又红了半张脸。 她悄悄抬眼,宋澜的表情太过寻常,眼底只有深不见底似的漆黑,没有波动。 这样一个人,太寒凉了,是雪山上从没有人触碰过的冰,不曾融化过。 华云晏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咬着嘴唇替他把衣服合拢好。 将将把衣服穿好时,胭脂和冬梅推门进来,说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这么多年,王妃一直是不哭不笑不闹,对外界不闻不问,昨天却哭了,你说,这到底是……”胭脂的声音充满疑虑。 冬梅将盆子放下,说:“按你这么说,王妃哭得蹊跷?不过,也不是难猜,是不是因为王爷受伤了啊?” 胭脂“啊”了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应该是这样了,王爷可是冒死救了王妃,王妃就是掉点眼泪,也是寻常能理解的。” 帐内,华云晏忽然感觉到宋澜周边都冷了下去。 他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华云晏有些无措地将手交叠在一起,心中却忍不住纳闷,是她做错了什么?不对,在丫鬟们进来前,宋澜明明不会这样。 她有些明白了,宋澜是因为丫鬟们的话不满,再回想刚刚丫鬟们的话,或许,只是因为她哭了?不能吧,如果是这样也太奇怪了。 却看宋澜自己拢了拢衣襟,掀开了床帐。 “王爷。”胭脂和冬梅都不知道宋澜在,这下赶紧都住了嘴,行礼。 宋澜缓缓“嗯”了声,他回过头来,眯起眼睛。 忽而,嘴角一勾。 明明是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像严冬的冷霜一样。 华云晏忍不住挺直背,整个人都有点懵,不知道为何,她隐约能感觉到,这笑里头,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 她再抬头看时,宋澜已经出了房间了。 她微微松下肩膀,心道,肯定是她看错了。 胭脂和冬梅过来挽起帐子,胭脂小声说:“王爷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冬梅耸耸肩膀:“好像是,王爷平日里就总是冷着脸,这么明显的生气,我好像也是头次见。” 华云晏的呼吸微微一窒,是的,连丫鬟们都察觉到了,她不能自欺了。况且,只看宋澜那笑意,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知道,他一定会有找自己算账的。 既然如此,华云晏说服自己暂时放下这件事,她心里盘算起来,因为有另外一件事。 她一直想要有一个可靠的亲信,自己摸黑抓瞎有时候也总适得其反。 而这么久观察下来,胭脂绝对是不二人选,她是时候得和胭脂沟通了。 此时,胭脂在洗巾帕,冬梅放下了早膳,出去处理别的事了。 胭脂如往常那样给华云晏擦脸洗手,刚放下她的手,准备离去时,华云晏瞅准了时机,抓住了她的胳膊。 胭脂感到奇怪,转身问:“王妃?” 华云晏轻轻开口:“胭脂……你是胭脂吧?” 胭脂一惊,手上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她顾不得礼数,转身抓着华云晏的肩膀,不太相信似的,问:“王妃刚刚说什么……” 华云晏握住她的胳膊,说:“你是胭脂。” 胭脂抿住了嘴唇,眼中都是泪水。 华云晏捏了个理由,说是昨天摔下马后脑中一阵轰鸣,好像忽然从一片混沌中清醒,但因为自己还有些糊涂,所以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睡了一觉,精神劲都回来了,才能开口说话。 胭脂对此深信不疑,又是哭又是笑,还抓着华云晏给她好好说这王府、伯府的关系,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哭: “定是老侯爷和大公子在天有灵,让王妃恢复了神智……对了,奴婢去叫人送信给伯府!” 她提着裙子就要跑,华云晏连忙拉住,说:“等等。” “按你方才所说,母亲甚是厌恶我。现在要是让伯府的人知道了我回复了神智,定然会让整个京城的人知道了,那……” 胭脂这才冷静下来,她想起昨日柳氏那般针对,太子偏颇,众多世家子弟看好戏的眼神,饶是自己只是个丫鬟,也明白齐王府的不易,所以,这种事不能急于宣传。 她说:“那总该让王爷知道吧!” 华云晏说:“王爷已经知道了。” 胭脂惊讶:“难怪,难怪晨起王爷竟那么生气,王爷就是因为王妃忽然恢复神智而迁怒么?” 华云晏:…… 宋澜倒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不过既然胭脂误会了,华云晏顺着她的话,说: “应该是。” 看着胭脂又担忧起来,华云晏赶紧保证:“放心吧,王爷会理解我的,今天也只是一时生气而已。” 说完了一些重要的事,胭脂一边给华云晏布菜,一边又唠嗑起府内现在的情况,好像怕华云晏听不懂,什么都要加个十句二十句补充。 华云晏没觉得烦,她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谈话过,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胭脂的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了房间。 华云晏小小松了口气。 她仔细回想胭脂对她说的。 现在于管家和许管家两人,为了管家权一事暗中较劲。 胭脂很不喜欢许钦,不止是因为他是许氏安插进来的人,还因为他时常克扣月例,王妃院子里不管谁都被他克扣过。 而于管家明知道这事,却不管,原因很简单,现在管了,许钦只会推个人出来背罪。于管家想让那些被克扣月例的丫鬟小厮自己闹到王爷那里去,才能把事情闹大,这样自己不费什么力气,轻易端了许钦。 华云晏忽然灵光一闪,她知道了,宋澜生气,肯定是因为她又没管好后宅了。 想通了之后,她有点开心,自己总算能猜到了宋澜的想法,这下不用再被他突如其来地算账了。 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比较清晰了。 另一头,胭脂出了房门,想的也是王爷生气的事,她听过冬梅说,王爷那性子一旦生气,后果当然不容小看。 方才聊天时,她一说到王爷,王妃都浑不在意,这事不能怪王妃,毕竟她也才恢复了神智,要接受王爷还得花点时间。 但,她怕王妃对王爷太过不放在心上。 王妃好不容易好了,她再不忍心叫她就这么独守空房,这事不管如何,她都得悄悄帮一把。 正这么想着,迎面走来一个小丫鬟,手上拿着一件长衫。 胭脂叫住她,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丫鬟回:“府中太医让王爷泡药泉,这样伤势好得快。” 胭脂缓缓颔首,心中却有了主意。 第14章 解暑 不过几日,夏渐深,暑气也慢慢上来了。 往年夏天华云晏 分卷阅读22 都很怕热,所以今年早早的,就让胭脂在房中摆上了冰块,再把门窗关紧了,就凉快些。 宋澜从那天过后也没来找她,她倒乐得自在,让胭脂准备东西,自己或是看书写字,或是编编花绳,反正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她吹了吹纸,纸上是一张毛笔画,这花了她一下午,虽然还不能很熟练地使用毛笔,但她自认画得还可以的。 胭脂洗完笔,看到这画,问:“您画的是院子里的槐树么?” 华云晏也看了看自己的画,半晌,说:“你看不出来这是我画的你么?你看这,这是手,你该不会把它看成了树枝吧?” 胭脂咳了咳,说:“王妃画得真像。” 华云晏有点纳闷,从小到大她就不擅长画画,要不是娱乐活动太少,她也不会选这一项。 她随手拉了拉衣襟,却听胭脂问:“王妃可是感到热了?府内有一汪药泉,虽然是凉水,但也不伤身,反而既解暑又强身呢。” 华云晏心中一喜:“这么好的东西?我要试试。” 齐王府是先帝在时命人建的府邸,只是还没造完先帝就仙逝了,府邸一直搁置,直到齐王出宫建府,当今皇上才将这府邸划给他。 府邸中有一活水泉颇得先帝喜爱,在源头种下众多药材,由御用药师精心打理,添药入泉,故所得药泉一说。 如今打理的人已经换成了齐王府的人,齐王偶尔会过去泡泡,好叫身上的伤口好得快些。 不过,这些事华云晏并不知道。 药泉在另一院子,胭脂给她准备了一些东西,里头还有一件长衫,说是泡完了药泉,还得穿这件衣服,药效才能留在身体里。 这些都弄好后,华云晏和胭脂去了药泉。 她刚到门口,就见守着的小药童一脸欲言又止,但到底知道她是王妃,所以什么都没说,就放她们进去了。 泉水并不是露天,而是专门盖了一个正方户型的屋子,把泉水圈了进去。 屋中用一架屏风把药泉隔开,外间除了一个可用于休憩的隔间,还有一个颇大的厅子。 华云晏瞥了瞥,厅中置有木桌,绕着一圈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书籍,四对桌子分两列在厅中间,像是一个议事厅。 她心里有些疑惑,便直接问胭脂:“王爷会在这里办公?” 胭脂摇摇头,说:“王爷挺久没过来了。” 这么说华云晏就放心了。 到了里间,眼前一片开阔,水流声淅淅沥沥,水池中的水约摸三四尺深,她撩了撩水,一阵清凉,隐隐约约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等胭脂替她更衣后,她跨入水中,长舒一口气:“好舒服。” 胭脂将她的衣服还有那件长衫挂在旁边架子上,轻轻拍了拍:“娘娘泡着就好,奴婢先下去忙了。” 华云晏点点头。 她不太会游泳,但在这水中也可以稍微划一划,再拍拍水,或者屈膝将全身浸在泉中,等玩累了静下来,她大吸了一口气,往下潜。 药泉的底子都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她瞅着一个不错的拿到手里,正打算一下子冲上去时,忽然在临近水面时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是谁?华云晏不太确定,但动作慢了下来,她缓缓浮出水面。 “王爷,陛下革了您在兵部的事务,兵部的暗线传话来问接下来有什么动作。”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来:“让他们待命。” 后面那句,是宋澜的声音。 华云晏本来想吐一口气,这下活生生咽了回去,差点把自己呛到。 她紧紧捂着嘴巴,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喉咙,连呼吸都不敢了——隔着那层屏风,她看到了四五个人影,影影绰绰的。 这外面,果然是个议事厅。 她感到一阵绝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起来穿衣服?不行,衣服在架子那里,势必会弄出动静,惊动外面的人怎么办? 光是这么想想,她就一动也不敢动,又忽然明白那个小药童为什么欲言又止了。 看来宋澜一早就是要在这里议事了。 她脑中有一个更致命的想法,要是宋澜只是在这里议事那还好,但如果他等一会儿要进来…… 她不敢想。 她咬咬牙,极轻极慢地靠在池壁上,好在泉中本来就一直有细微的水声,这点声音不明显。 “王爷这次罚太子的人,落了太子的面子,太子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不过焉知非福。”另一个声音较为粗犷的人说,“先前陛下将王爷调去兵部,却又不给王爷实职,摆明着让王爷白做事,现在太子把这事告到陛下跟前,陛下革了王爷的职,总算不用再让王爷白忙活了。” 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思行,不能这么容易下定论,现在王爷不在兵部,就怕太子搞小动作了。” 原来这个声音粗犷的叫思行,只听他说:“这有什么,咱北境军营的名号是浪得虚名么?” 只听还有一人说:“这倒也是,现在王爷对外称病,太子要动我们的人也要三思,毕竟,北境那边最近不太稳定。” 这个声音华云晏认识,就是宋澜的手下周寅。 她听得冷汗直流,她居然听到了他们在议朝堂的事,这种话属绝密,自己会不会被宋澜灭口? 只听那个思行又说:“周寅都这么说了,咱就启程回北境吧,省得在上京受气。” 却听宋澜声音低低的,说:“此事不急。” 思行问:“为什么啊?” 周寅说:“与其自己动身回北境,不如等别人三请四请。” 思行道:“哈哈,我明白了!现在北境只是稍有骚动,太子手下一群窝囊废就想借机在北境立功,但到时候肯定立功不成反吃败战,朝廷就得来请王爷了,对吗?” 周寅笑说:“孺子可教也。” 华云晏轻轻咬着手指指节。 她本不是个什么政治料子,她绝没想过要插手宋澜的事,况且宋澜也不会让她插手,她现在只担心宋澜真的会把自己灭口了。 几人再聊了会儿,思行忽然站起来,说:“王爷,今天兄弟几个就在药泉里泡一泡,解解乏吧!” 什么意思?华云晏看着屏风上越来越近的人影,心里一咯噔—— 不是吧! 她多想这只是个梦而已。 忽然,宋澜的声音传来:“慢着。” 第15章 药泉 只听宋澜说:“你们先回去,事后再来汇报。” 几人纷纷道:“是,王爷。” 华云晏紧紧盯着屏风,眼看着那几人陆续退出了议事厅,她才把跳到喉咙的心咽了下去,魂魄也慢慢回到了身体里。 只是,还有一人没走。 华 分卷阅读23 云晏紧张地抿着嘴唇,她祈祷着宋澜放下手上的东西,然后也出门去。 可,屏风上那影子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华云晏感觉浑身上下的热气都散尽了,心也跳得和擂鼓一样响,咚咚咚的。 她抬头。 影子已经越过屏风。 首先显现出宋澜一身紫色织金朝服,墨黑的头发一丝不苟,他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 他好像知道水中有人,却没有一下子朝泉水中看,而是将目光落在架子的衣服上。 然后,那目光才慢慢地,转到了泉水中。 这个过程,对华云晏来说无异于凌迟。 她贴着池壁,半个身子都泡在水中,手臂侧着挡住前身,只敢露出头和肩膀,此刻,和宋澜的目光对上—— 他眼睛微微一眯。 华云晏只觉得,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要把她钉在池壁上,这样,这个池壁刚好可以叫“耻辱柱”。 她浑身没有力气了,真想就这样溺死在水中,身体也沿着池壁一点点往下溜。 宋澜收回了目光。 他朝那架子走过去,大手拾起她的衣服,遥遥地看着她,说: “起来。” 宋澜要让她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实在是太尴尬了,华云晏欲哭无泪,她壮了壮胆子,破罐子破摔,说:“王爷,您能出去么?” 宋澜却一挑眉。 他俊逸的眉目间一片清明,看着她的目光也好像只是在看物品一样。 他轻笑声,随手将衣衫又挂了回去,转过去背着身她,说: “换吧。” 华云晏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只要能穿上衣服,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她略一松了口气,扑棱扑棱游了过去,伸长手就拿到架子上的那件白色长衫。 她抬眼偷看了眼宋澜,他长身而立,双手背在身后,头向着屏风,侧脸如玉雕似的,那目光估计也落在那雕栏上。 却看宋澜身形轻轻一动,华云晏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把长衫往身上一裹。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李思行粗犷的声音也随之而来:“王爷,属下还有一件事禀报——” 这人动作很着急,影子几步就走到了屏风前 华云晏脑中一懵,眼看外面那人快进来了,她身体快过脑子,第一反应就是沉到水里。 下一瞬,水面一阵大响——华云晏万万没想到,宋澜也跳了下来。 他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十分大,动作强硬地将她拉出水面,她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按进一个胸膛里。 她贴着他,臊得脸滕的热了。 而鼻尖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那股松木似的味道,竟有种安抚的能耐,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不敢动,只听李思行说:“王爷,您怎么穿着朝服泡药泉啊?” 华云晏知道了,原来是宋澜替她挡着,所以李思行没有看到她,以为只有宋澜一个人。 她贴着宋澜的胸膛,只觉得胸膛微微震动,随后,宋澜音色极冷: “滚出去。” 这句话就像冰原上最凛冽的那道寒风,冻得人不识东南西北,华云晏吓得轻轻抖了抖,却发现那箍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饶是李思行再没眼力价,现在也赶紧低头认错:“属下知错,属下这就走。” 他两句话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隔了一会儿,华云晏慢慢抬头。 宋澜一脸冷霜,沾了水的长睫低垂,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刺到她心里去,他缓缓张开薄薄的嘴唇,声音低低的: “你想找死?” 华云晏一愣,解释说:“我……我没想找死啊……我只是要躲人而已。” 宋澜脸色沉沉的:“那你会水性?” 华云晏微微往后仰,不敢夸大,说:“会点。”至少这点水溺不死她。 却看宋澜冷笑一声:“哦?” “那去年,你差点溺亡,是怎么回事?” 华云晏心中一震,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对,原来的华云晏只是个痴呆,并不会水性。 她暗暗咽了口水,手脚发麻,堪堪稳住了神态:“那次只是意外。” 宋澜不置可否,目光却缓缓地,从她脸上,移到她脖颈。 华云晏刚才裹的那件长衫已经全湿了,正贴在她的身上,反而勾勒出一道曲线。 她脸色一红,想往后退,但宋澜箍得太用力了,两人还是紧紧贴着,渐渐的,该有的,不该有的反应,都有了。 忽然,宋澜低头,呼吸就打在她的脖颈处。 他好似狩得猎物的凶兽,正仔细地嗅着自己手下的猎物,而呼吸,也越来越沉。 华云晏听在耳里,耳尖一阵发麻。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那眼中,明明清冷一片,可他箍着她腰部的手却没有松过力气。 他另一手贴着她的背部,那温度好似滚烫起来了,在水里隔着一层薄薄的长衫,重重地摩挲着,往下。 华云晏很紧张,呼吸变得又浅又急促起来。 宋澜侧目看她,问:“害怕?” 他的声音和往常的不同,低沉的音色隔着半层云雾,变得喑哑、灼人起来,却也叫华云晏感到了别样的压迫。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怎么能不害怕,轻轻地应:“嗯……” 宋澜忽然手一松。 华云晏连连后退,脚下打滑,又跌入水中,她刚浮出水面,却见宋澜坐在了池沿。 他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远处的屏风,声音低沉,道: “把衣服穿上吧。” 如蒙大赦,华云晏连忙爬起来,七手八脚地把衣服穿好,才看到架子上挂着的最后一件衣服——一件粉色的小肚兜。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忘了穿它。 她把肚兜攥在手里,偷偷看了眼宋澜,却连招呼都不敢打了,小心翼翼地朝屏风外走,却听宋澜道: “站住。” 华云晏紧张地背着手,问:“还……还有什么事?” 宋澜瞥了她一眼,问:“手上拿什么东西?” 他目光冷冷的,如果不给他看自己拿了什么,华云晏相信他会欺身过来。 这绝对是酷刑。 她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缓缓地将手伸出来,摊开,着眼处,那件肚兜上牡丹绣样格外刺眼。 华云晏不敢看宋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宋澜的声音也轻了下来: “走吧。” 她再不敢逗留,连忙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 这三天都是存稿箱,因为我要去参加我三姐的婚礼,亲姐姐,我三姐和我,从小一直吵架,为了一口零食,一支笔,一辆自行车,但长大后,我们 是最好的姐妹,她超级要强,性格和我这种胆小懦弱的 分卷阅读24 截然相反,她真正演绎了逆袭的人生,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姐姐,只希望她这辈子超级快乐~ 第16章 前期 李思行觉得自己忒冤枉,怎么关心一下王爷反而还坏了事呢,搞得这几天王爷对他也没个好脸色。 他纳闷地找到了周寅,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你说王爷为什么穿着朝服泡药泉啊,多麻烦这是,我关心一句,还被骂了。” 周寅忍住笑,问:“骂你什么?” 李思行说:“骂我滚。” 周寅仔细回想当日,好像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王爷的眼神偶尔会落在别处——因为王爷坐在上首,从那里看过去,应该是可以看到药泉里头的衣架子。 他想,如果衣架子是空的,那王爷为什么要往那看?除非上面挂着衣服。 再想想,以前李思行想去药泉,王爷都甚少阻止过,那天却忽然出声阻止了他,这不止,甚至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进一步动作。 之后,李思行擅闯药泉,王爷定是动作匆忙跳下了水才没来得及脱下朝服,为什么跳下水?除非他不想给李思行看见什么。 周寅越想越清楚,喃喃一句:“原来是伊人在。” 李思行疑惑:“对啊,不是就王爷一人吗?” 周寅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了,你以后每次去找王爷前念念自己的名字,好好思考自己的行动,不要鲁莽,就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李思行挠了挠头,知道估计是自己鲁莽惹得王爷不快,遂说:“知道了。” 随后周寅问他:“你们那个赌局,还开么?” 李思行说:“开啊。” 原来他们暗地里开了个赌局,先前是赌王爷留宿兵部还是王府,现在王爷没了职,就伙同于管家赌王爷是留宿书房还是卧房。 虽然之前偶有输的时候,但大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把赌注放在“留宿兵部”,现在亦然,“留宿书房”呼声十分高,搞得庄家也没信心,都快罢摊了。 周寅一笑,回去后悄悄买了王爷留宿卧房的选项。 * 北境的战事很不顺利。 自春之后,狄国国内雨水少,草地枯了,羊马饿死了一批批,狄国人就又把目光放到了丰饶的大楚。 本来狄国匆匆来战,上京无人不认为这场战斗大楚能速战速决,打得狄国不得不服,结果,大楚领将叶忠民被狄人打得落花流水。 更令人吃惊的是,大楚竟然还丢了几座城池。 朝堂上。 “岂有此理!”宋珮震怒,把折子丢到地上,道:“这叶忠民!带着五万大军,竟然打不过狄国区区八千的兵!丢人,实在丢人!他也好意思叫忠民?改叛民罢了!” 太子宋涵不敢回话,即使叶忠民是他亲舅舅,但,丢城池这事,是叶忠民的过错,他怕皇帝一怒,不仅舅舅要掉脑袋,自己也会被牵连。 有臣子出来上奏:“陛下,北境一直是齐王殿下带兵守着的,想把城池拿回来,得靠齐王殿下啊。” 可齐王今日又没有来上朝。 宋珮问:“齐王呢!” 又有人道:“回禀陛下,王爷自从上次大宴从马上摔下来后,身体一直不适,如今节气变化大,不得不在府中休养。” 宋珮气得两耳发鸣,那天落马一事,齐王一分面子不给太子,叫那柳氏被吓破胆,太子把状告到他跟前来,他自然替太子出口气,把齐王在兵部的事都革了。 他以为齐王知道肉疼了,才安生了许久,今天却发生这样的事,狠狠打了他的脸面。 他以前把这个儿子支使去了北境那蛮荒之地,没曾培养过,却没想到他羽翼丰满,竟也会反过来拿捏朝廷了。 宋珮仔细缓了几口气,再怎么样,现在大局为重,他不但不能削减齐王的羽翼,反而还要好生伺候着。 他慢慢说:“传朕旨意,赏齐王府。” 朝堂上纷纷扰扰,华云晏虽然了解不多,但那天听了墙角后,也知道了一些宋澜的部署。 不过对她来说,唯一庆幸的是,宋澜没把她灭口了。 而且那天太过尴尬,以至于后来好几次,她见着宋澜从不远处走过来时,就脑子一热,躲开了。 她偶尔会仔细想想和宋澜的关系,发现大部分时候宋澜都只是将她摆在院子里,空有齐王妃的名号。 这要是其他女子,定是怨气横生,但到了华云晏这,她倒是有些庆幸,因为她知道她的观念还没有转过来,也很难转过来。 这样最是,相安无事。 她收了最后一笔画,吹了吹墨笔,问胭脂:“怎么样,画得好看吗?” 胭脂回:“好看好看。” 华云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说我画的是什么?” 胭脂这才顿住了,小心地问:“小兔子?” 华云晏叹了口气:“是盘古开天辟地图。” 胭脂咳了咳,道:“像极言言了。” 忽而门外有丫鬟敲门,胭脂把东西盖下,而华云晏又变成了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痴呆模样,胭脂才扬声:“进来。” 冬梅进门来,说:“宫里来了旨意,说是因为那日惊马,皇后娘娘怕王妃身子还会不适,所以特别命人赏赐下来。” 胭脂惊讶:“这……皇后娘娘?” 冬梅说:“娘娘向来宽厚,赏赐王妃也没什么,不过这次,连皇上也赏赐了王爷好多东西呢。” 华云晏听在耳里,心中哂笑,要是那皇后真宽厚,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赏赐?定是如宋澜他们上次所说,北境的局势,需要宋澜出马。 冬梅说:“于管家和许管家都差人来问,这赏赐要交给谁处理?” 说完她叹了口气:“无非就是仗着王妃不懂,暗地里争夺这其中的权利罢了,叫人来问,也只是过个场子。” 胭脂一笑,说:“到底是宫里的赏赐,怎么能不经过娘娘查看呢,先让人送到这边来吧。” 于是一箱箱金银、玉石珠宝、药材搬进了华云晏屋中。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丫鬟,分别是两位管家的人,轮流来问华云晏这些赏赐要交给谁处理。 华云晏把玩着一块玉佩,冷笑一声,她想整治很久了,现在机会就上门来了,不能放过。 华云晏示意胭脂,让她说:“东西就给许管家处理吧。” 第17章 躲我 华云晏知道仅仅是胭脂一句话,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于是招数也给胭脂支好了,就说是王妃的主意,谁敢不从? 再有人不服,就是在质疑王妃是个傻子,即使是明晃晃的事实,但下人哪能直接质疑主子? 这也是当时伯府丫鬟争当华云晏陪嫁一等丫鬟的缘故,毕竟主子是个傻子,也太好操纵了。 许钦知道这消息后,以为是胭脂自作 分卷阅读25 主张,大笑说: “没想到那死心眼的胭脂,终于没忍住,也拿傻子做文章了,她让人把赏赐送到我这边来,该是有意和我结交个好。” 跟着许钦的一干小厮纷纷道是。 他们即刻启程去华云晏的院子,把东西一箱箱抬走。 末了,许钦还和胭脂说:“还是王妃聪明,毕竟我是伯府出来的,在这王府中,肯定是自家人用得顺手。” 胭脂笑着送许钦出门,转过来问华云晏:“娘娘您看,他那要贪财的意思早写在了脸上,您为什么还要他处理啊?” 华云晏挑起一块梅花糕,吃了一口,慢慢说:“这叫请君入瓮,然后呢,我们还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胭脂大字不识几个,直挠脑袋。 忽然外面有丫鬟来通报:“王爷朝院子来了。” 华云晏连忙把梅花糕一丢,动作十分熟练地躲到了床帘后面。 胭脂看得直叹气,但她又不敢说王妃,上次她自作主张了药泉一事,王妃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躲了几次王爷,怕不是什么好事。 没过一会儿,宋澜迈步走了进来。 胭脂行礼。 宋澜眉目间淡淡的,只粗略看过了房中的一应事物,问:“王妃呢?” 胭脂只好把之前华云晏交代给她的话说出来:“娘娘刚才出去了,往院子中去。” 倏地,宋澜的神情一冷。 胭脂吓得心内一抖一抖的,只敢眼观鼻鼻观心,说:“王爷找王妃有事的话,奴婢去找找王妃回来?” 宋澜缓缓说:“不必了。”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胭脂心想,要是王妃再这么躲着王爷,估计以后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就是腊月寒冬雪花飘,这样可不行。 胭脂缓缓侧身,露出了她挡住的那盘梅花糕。 宋澜的目光一下子被那盘梅花糕吸引住了——最上面那个梅花糕,缺了一个小口,而那缺口,只有那个嘴唇小小的人儿能咬得出来。 再看这四周,他目光落在了直垂到地上的床帘。 他缓缓走了起来,停在书桌前。 桌上有一沓纸,像是摆设,但仔细看的话,中间有一点点颜色较深的地方,是使用过的旧痕。 宋澜以那条线为准,将上面的纸全部拿起来,果然,旧痕以下的纸上有墨渍。 他捻起一张,纸上是混乱的线条,只有两个胳膊似的东西才看得清,他若有所指地问: “这是什么。” 胭脂看了看,说:“是娘娘画的盘古开天辟地图。” 宋澜翻过这张,又看到了下一张,他眉头微皱。 胭脂解释说:“这是娘娘画的奴婢的画像。”虽然画得和院中的槐树似的。 宋澜将纸放下,说:“日后把笔墨纸砚收起来。” 胭脂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是。 宋澜坐下来,却发现椅子后面藏着一沓书,他面无表情,说:“把书也都收起来。” 接着他站起来,看了看,华云晏房中一应事物,凡是能解闷的,全部都得了宋澜一句“收起来”。 躲在床帘里的华云晏越听越恼,但她不敢出声,只求这尊佛快走,直到宋澜要走之前,忽然淡淡地加了一句: “王妃跟你要这些玩意儿顽,不能给。” 华云晏吸了口气,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好不容易有东西可以解闷了,宋澜就要断了她的乐子?她吓得赶紧从床帘中冒出个影子。 宋澜此时已经走到门口了。 华云晏连忙出声:“王爷……” 宋澜缓缓回过头,神色如常:“舍得出来了。” 明明只是寻常五个字,却叫华云晏头皮发麻,她小小地抬起头看他,想辩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 她看了眼胭脂,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求救似的,希望胭脂出来说两句。 只看宋澜走到书桌前,坐在。 他对胭脂挥挥手,胭脂就麻溜地下去了。 华云晏顶着宋澜的眼神,鼓起勇气,问:“王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澜命令式的,说:“过来。” 他面无表情,但手放在桌上,拇指食指靠在一处,其余修长的三指以一个缓慢的节奏在桌面上点着。 一下,两下,三下。 华云晏看得更是心惊。 她想后退,但是她后面就是床帘,而且,她有预感,她敢后退,面前这冰块绝不会只是坐着等她过去。 她心里慌得要命,一小步一小步走到了宋澜跟前,见还有三尺远,就停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没话找话,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点讨好: “王……王爷,那个梅花糕挺好吃的。” 她一触及宋澜的目光,就不由得慢慢闭上嘴,然后再慢慢地向前挪动了一步,只看宋澜抬起了手。 华云晏心里一紧,不由闭上眼睛,一阵失重感袭来,她被放倒在了书桌上。 桌上的纸张哗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吓了一跳,再睁眼时,只看宋澜在上方俯视着她。 华云晏心里一缩,忍不住眨了又眨眼。 而宋澜忽然抬起手,手指轻轻抵住她的睫毛。 她的睫毛扫过他指腹,因为睫毛受阻,带来突如其来的痒意,她眼睑收了收,忍不住撇开脸。 便是在这时,她发现本来面无表情的宋澜忽然面色一沉,他浑身逼近她,手背靠在她脸颊上,将她的脸掰了回来,问: “躲我?” 第18章 剥离 华云晏心里没底,明明被揭穿了,却还是抱着点侥幸,嗫嚅着说:“没……” 眼看着宋澜脸色再一沉,她连忙改口:“王爷我错了。”这回她认错得很快,快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错?错在哪?”宋澜问。 “错在……”华云晏看着他抿着的薄薄的嘴唇,试探着说,“错在我自以为是,以为能躲得过王爷的眼睛……” 她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一直盯着宋澜的脸,警惕地观察着宋澜的反应,只要宋澜脸上一有不悦的神色,她绝对会继续改口。 不过好在,她的举动取悦了宋澜。 他站了起来,华云晏连忙也趁着这空隙坐了起来,双脚着地,紧紧挨着书桌。 只听宋澜说:“再让我看到你躲我……” 华云晏的心提了起来。 宋澜的话只说一半,偏偏是这种没说绝的话,让华云晏感到更加惊悚,她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下次不敢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嘀咕一句,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下次躲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发现就是了。 宋澜忽然倾身,问:“在想只要不被我发现就行?” 华云晏心里一沉——宋澜这是有读心术? 这么想着,她脸上也 露出了点破绽,连忙咳了 分卷阅读26 咳,掩饰住自己的慌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哪敢。” 宋澜没再说什么,但斜觑她的目光却依然凌厉。 华云晏悄悄捏了捏手指,转移了话题:“王爷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宋澜转身撩起下摆,坐在了书房宽大的桌子上,说:“后宅的事,我本不想再过问。”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于成彬找到我那里,说你被身边的丫鬟控制住了,说不好听点,你就只是个傀儡。” 华云晏尴尬地笑笑,她知道于管家不满,但哪猜得到他就这么去跟宋澜告状。 她摸着房中一把椅子坐下,缓缓说来:“胭脂是我的人,她听的是我的话,这件事和后宅管家一事有关。” 她干脆把许于二人争夺管家权力的事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宋澜问:“你下了局?” 华云晏不自觉抓了抓脸颊,说:“差……差不多吧。” 宋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你倒是有耐心。” 华云晏咽了咽,小声说:“我有在好好管,以后也会好好管。” 像极了学生对着老师那种汇报的态度,宋澜嘴角一勾,说:“既然如此,凭你处置。” 八个字像是种无形的压力,华云晏心里惶惶,宋澜这么说,那她那种装傻混过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该面对的,她都要认真去想对策。 她盯着宋澜看,思绪却渐渐散开了,胡思乱想之中,心底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 宋澜说得没错,她是王妃,她必须这么做。 而宋澜是王爷,大楚的齐王,朝廷暗流汹涌,步步谨慎,他不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即使面容如此相像。 她心里忽然一空,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那样怔忪。 忽然的,宋澜站起来,他皱起了眉头,目光直直看进她眼底,声音凉丝丝的,问: “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问。 华云晏一愣,她没想到两次都能被宋澜戳破,他这是什么能耐?惊讶之余,她并没有那么果断。 一个“你”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后,她微微低头,说:“没有。” 半晌,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快凝固了,华云晏才轻轻地看向宋澜,他的脸色极其难看,让她心里一咯噔。 他垂下眼睛,即使如此,华云晏仍能看到他眼底的阴霾,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轻的: “最好是。” 丢下这三个字,他离开了房中。 华云晏则流了一身冷汗。 她呆呆地靠在椅背上,脑袋混沌之中有一丝清醒,将面容一样的两人慢慢剥离。 * 宋澜回到了自己书房中,脸色仍不太好。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说是宫中递了请帖来,问王爷能不能携王妃参加皇室家宴。 丫鬟替递帖的公公传话,说:“皇后娘娘特地嘱咐,王妃上次惊马,玩得不够尽兴,这次权当做自家,重要的是玩得开心点。” 宋澜将那帖子折起来,上次华云晏出事,他能救得了,可他不敢保证次次都能及时,皇后和太子,面上说是这样,里子却脏得很。 他冷冷地同丫鬟说:“回了公公,说王妃身子不适,当在府中再休养几日。” 丫鬟领了命,正要出去打发那公公时,宋澜又叫住了她: “日后有帖子送来,一概回绝了。” 这句话很快又传到了王妃院子中,胭脂只知道本来王爷今天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走的时候却很不开心。 她连忙找到了华云晏,将宋澜的原话说给了华云晏听,问:“娘娘,王爷是不是对您不太满意……” 华云晏只觉得自己冤枉,她摸不清宋澜为什么生气,他从来只把她当做花瓶似的,难不成,会在意她在想什么? 她揪着毛笔,说:“不去宴会就不去,我倒还省事呢。” 这话说得很是轻松,胭脂还以为她心里偷偷难受着,殊不知抓着笔练字的华云晏,心里倒也真的一片轻松。 当下,华云晏的心思早不在宋澜上面了,她转了转手上的笔,同胭脂说:“时机正好,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开始就处理管家这件事。” 第二日下午,胭脂找到了许钦,说:“许管家,王妃丢了个簪子,应该就放在上回让你处理的宫里的赏赐里。” 许钦仔细想了想,那批赏赐里没有盖上御赐章的东西都被他拿出去了,还换了不少钱呢,现在突然要他找,上哪找啊? 于是他回到:“赏赐都封库了,现在翻找多麻烦,不过就是个簪子,重买就是了。” 胭脂也苦着脸,说:“这要不是什么重要的簪子,我也不想去库房找啊,这是皇后娘娘赏给王妃的簪子,弄没了,是要给上面问罪的。” 院子里大家都知道,宫里刚来了个公公请王妃参宴,虽说被王爷回绝了,但由此不难看出皇后娘娘对王妃的重视。 许钦问:“盖了御赐章没?” 胭脂说:“有,这簪子就是皇后娘娘看着讨巧赏给一众命妇的,王妃所幸也得了一支。” 许钦定了定心,自认为自己并没有拿那簪子,便问:“那簪子长什么样?” 胭脂假意想了想,仔细描绘那簪子的模样,说到最后,差点连她自己也信了。 许钦说:“那行,我让人去找找。” 第19章 簪子 胭脂嘴中的簪子,其实并不存在,连长什么样都是杜撰出来的。 不过,许钦以为胭脂和他是同线的,怎么可能会害他呢?她的富贵不跟他求,难不成还和那傻子王妃求? 因此,许钦没把胭脂的话太放在心上,嘴上说着去找找,可直到胭脂来找他第二次,他才差人去库房看看。 结果这一看,他们才发现怎么都找不到那簪子。 许钦甚是恼火,责问自己手下几个小厮:“盖了御赐章的东西,怎么会丢了呢?” 小厮们纷纷道不知,其中一个说:“管家的嘱咐小人们都明白呀,御赐的东西,怎么能拿出去卖?” 许钦想了想,他底下的人确实有几个不能信,所以更是怀疑,连夜叫人去当铺找,当然,那当铺也怎么找不到。 许钦觉得很是奇怪,又去问胭脂:“那簪子,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胭脂皱眉,小声问:“许管家,您该不会是没找到吧?” 许钦一噎,说:“库房东西太多,我们要找也是要花点时间的,这不是怕你记错了,叫我们白费功夫么?” 胭脂没接他这茬,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御赐之物在管家那,王妃也好放心。” 许钦觉得奇怪,又想不通胭脂有什么要骗他的理由,只以为是自己手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动了这簪子。 回头,他让人又找 分卷阅读27 了起来。 这时候虽然找不到簪子,但许管家还不算着急,不过就是个傻子王妃的事,他还不至于太放在心上,就这样一直拖着,拖了半个月。 华云晏猜得到他是怎么想的,于是,让簪子暂时告一段落,过两天,又让胭脂去找镯子。 这回这个镯子的名头,胭脂就说,虽不是宫里赏赐的,却也是王爷送给王妃的,当然是重要的。 许钦直道麻烦:“怎么王妃会老想起库房的物什?” 胭脂说:“唉,我们本以为这是贵重东西,就并着赏赐一起放了,哪成想,最近找不到这几样东西,王妃心思不宁,我们才来叨扰管家的,真是给管家添麻烦了,唉,要不是事儿急,我哪敢麻烦管家……” 胭脂说得实在客气,许钦听着很是受用,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让人给你们找吧!” 过两天,小厮说是怎么也找不到。 许钦直道奇怪,这时候,几次动静早就被于成彬知道了。 于成彬本来是王府的管家,半道被安插进了个许钦,于成彬一直不屑于与许钦共治王府,奈何王妃是个傻的,许钦也够精,所以他一直在找一个能扳倒许钦的机会。 这么久以来,两人是相看两相厌,但又时常关注着对方的行动。 在许钦的人跑了好几次库房后,于成彬终于抓准了机会,逮着许钦就问: “赏赐之物早该封存,你这么频繁开库房,是有什么事?” 许钦说:“这不是王妃要找东西吗。” 于成彬才不信,那胭脂能借傻王妃发号施令,许钦也行,因此他也不避讳,直说了:“你该不是找的什么借口,去动库房的东西?” 如果于成彬闹起来,真的开库检查都有可能,许钦心里一紧,但仍坚称是王妃的要求。 好不容易把于成彬应付了,许钦也是满肚子恼火,找到了胭脂,说明了于成彬的情况。 胭脂惊讶:“于管家既然这么猜忌,那么把库房打开不就成了?这样,大家一起找簪子找镯子,也快些。” 许钦真是不知道该说胭脂天真还是傻气,说:“你别想着这些不上道的了……” 他有点着急,所以直说了:“东西大概是弄丢了,你让我再找,我还得开一次库房,到时候于成彬那老头可不会放过我了!” 胭脂按华云晏教她的话,说:“可东西不找来,对您来说也是隐患啊,万一哪天,皇后娘娘,或是王爷过问,我们可怎么办?最好就是把东西找出来,才一劳永逸。” 许钦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只说让他多想几日。 胭脂暗地里发笑,却也假装给他出主意,很是关心的样子。 她把这些都汇报给华云晏,华云晏也忍不住笑了:“就是得要他急,人只要一急了,做出的事就乱了套。” 胭脂却又想到了王爷那,遂问:“娘娘,您是不是跟王爷急了,所以才躲着王爷?” 华云晏一噎,道:“我急什么,分明就是怕他。”她说她怕他,真是理直气壮得很。 胭脂想不通,问:“王爷救您一次,您怎么还会怕他呢?” 华云晏二话不说,盯着胭脂看,直把胭脂看得浑身发毛,她才一笑,说:“你看,你若经常被人这么盯着,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你也会害怕的。” 胭脂笑了,说:“娘娘平日看起来想得通透,其实对王爷的事还是有些糊涂了,王爷那只是冷性子,怎么会害娘娘呢?” 听着胭脂的话,华云晏也托着腮帮,陷入了沉思,其实,让她害怕的不是宋澜那冷性子,而是可能永远也捂不热的感情。 她不敢接近他,以至于每前进一步都是害怕。 她卷着自己鬓边一缕头发,想,如果一开始没有心里的那个宋澜,那面对现在这个宋澜,她还会有纠结的情绪吗? 心里像是压抑着很多情绪,杂糅在了一起,眼前又浮现了教授靠在走廊上的俊逸的身影。 她心头微微一动,如果想接触到他,她必须得克服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因为害怕得到后又失去的恐惧。 她一直想,如果会失去,那不如一直害怕着,永远不走出第一步,两人的感情就这样,就不会失去了。 这么想着,华云晏眼前又仿佛看到了宋澜冰冷的眸子。 她轻声呢喃:“可是,他不是他。”即使长得再像,也不是。 胭脂问:“娘娘您在说什么?” 华云晏晃了晃脑袋,把纷乱的思绪揉平,才说: “没什么,我在想许钦什么时候露出马脚,胭脂,你按我说的做……” 接着几天,胭脂总时不时提醒一下许钦,要么说,王妃最近可能老惦记着簪子以至于都吃得少了,要么说,王爷同她过问那镯子,弄得许钦很是烦躁。 但开库房,他知道东西不在,开了也没用,左应付不了王妃,右应付不了于成彬,索性想了一个万全的办法,就是去外面铺面新打这两样东西。 为此,许钦专门找了次胭脂,叫她把那簪子和镯子的模样画出来给他,他好一一对应去找。 胭脂为了叫他放松警惕,还说自己其实也快忘了东西长什么样,好叫许钦安心去打首饰。 这事儿莫名就成了许钦的心头患,连忙吩咐下去,过了两三天,他叫人连夜打的首饰终于打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球球大家伙们给傻女主一点点时间qaq,机某人在这拜谢了hahah 第20章 当堂 东西拿到手后,许钦又有点愁了,说到底,难的不是打首饰,而是那个御赐章。 小厮很是犹豫,劝说:“管家,被发现了,那可是死罪啊!” 许钦骂他:“傻子催,王爷催,如今,如果叫那于老头发现了丢了这两样东西开了库房,我不也一样有危险?真是猪脑袋,仿制这么个章,糊弄傻子有什么难的,别说是现在,五十年后都没人发现不一样,你可别再烦我了,滚吧!” 小厮一片好心反而被骂了,甚是委屈,当然也再不敢劝。 因为这簪子和镯子是找个半瞎偷偷打的,半瞎也不认得什么印章,只摸着纹样,就叮叮当当忙活半宿。 现下是那御赐章也打好了。 许钦把东西放在一个锦缎盒子中,正打算出门去找胭脂时,忽然四五个王府的侍卫哗啦啦围住他。 他认出了那是于成彬的人,心里一咯噔,暗想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消息被于成彬知道了?但他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怎么会呢? 心里有些没底气,许钦却仍提高了嗓子,喝道:“干什么?我是王府的管家,你们要做什么?” 侍卫头子道:“请许管家到大厅。” 说完不等许钦反应过来,几人就过来拉着他走。 许钦怒骂:“我做 分卷阅读28 了什么要被你们挟着去大厅?别看你们是于成彬的人就可以乱来!我告诉你们,王妃见了我也得叫我一声舅舅!” 一路嚷嚷着,许钦脑子转得快,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环出的问题,但现在估计是要找他问罪了。 到了大厅,却不见王爷,只有王妃坐在上首,胭脂站在一旁,而于成彬站在另一边。 许钦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既然王爷没在,就一个傻王妃,有什么好怕的? 他将自己的手从侍卫手中扯出来,怒斥:“我告诉你们,你们完了,今天你们就得收拾铺盖从王府滚出去。” 他插着腰,气焰嚣张,斜视着于成彬:“是你让人来拿我的?” 于成彬冷笑:“许钦,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许钦问:“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让王妃评评理,看是不是你污蔑我!” 于成彬哪见过这等地痞流氓一样的人,不由看了眼胭脂,毕竟,这事是胭脂来报信的,现在许钦这么有自信,他自己倒是有点没底了。 却看胭脂给王妃斟茶,小声说:“娘娘,小心烫。” 其余几人的目光移到坐在上首的人身上——她穿着件淡紫色的罗群,簪了飞天髻,上面缀着许多小花,眉眼如画中人,小口正轻轻吹了吹那茶水。 不过,于成彬摇摇头,这样的王妃是傻子,就算有这张脸,也真是可惜了。 许钦对胭脂使眼色,说:“赶快把话说清楚,还着急伺候什么呢?” 这话很是不敬,但除了胭脂,没人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胭脂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退到了一边。 却看那个傻子忽然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 许钦觉得奇怪,他从没在傻子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带着有些嘲笑的笑意,但又转瞬即逝,只是那双眼睛中,好似不再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钦眨了眨眼,再看时,又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了。 他正暗自纳闷时,于成彬又发话了:“许钦,你私自仿制御赐章,若给外人知道了,是要连累王爷的大罪!你怎么敢!” 许钦脸色一黑,冷笑说:“我仿制?哪来的话?” 他虽然脸上沉得住,心里却还是被这句话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真是万万没料到,越不想叫于成彬知道的事,他最后还是知道了! 许钦当下已经拟好了后路,自己直接把藏在袖中的盒子拿了出来,问:“你说的是这个?” 于成彬让人上去拿,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有一支仿制御赐章的簪子,他是又气又惊,说:“果然如此!” 许钦对着华云晏一拱手,说:“娘娘,这簪子是有人要陷害我,我早上起来发现有这样一个盒子放在床头,料想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这不,正要找娘娘决断呢!” 说完,他看了看胭脂,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胭脂出来替他说话。 只看胭脂慢条斯理地福了福身子,对华云晏说:“娘娘请明断。” 许钦心中一喜,看,胭脂现在利用了这傻子,让这傻子往东,她也不会往西,只要华云晏不应一声,胭脂就可以自行说道,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脸上不由带上了笑意。 他想,到时候,于成彬也好,这些侍卫也好,他都要找机会一个个弄出王府去,自己还可以操纵着傻子王妃,王爷又不理后宅事,那这偌大的王府,就都是他的了。 只看华云晏轻轻放下了茶杯。 所有人都看着她,心不在焉、瞧不起、不屑,或者是垂涎,那些目光或多或少都没有掩饰。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把人证带上来。” 短短六个字,却像“嗡”的一声,刺耳、突兀,竟然好像还有点回音。 许钦猛地抬头,他看着华云晏,一脸难以置信:“王妃这是……” 不说许钦,就是于成彬,此时也上下打量华云晏,一脸怀疑,好像自己方才发生了错觉似的。 他们来不及多想,很快,候着的几个小厮立刻把那半瞎的雕刻师带了上来。 从一开始,华云晏就没少盯着许钦,自然也知道他的举动,但许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人”会盯着自己,所以反而在她这里露馅了。 半瞎颤抖着行礼,道:“王妃娘娘吉祥。” 许钦认出了这人,嘴角扯了扯,他看看华云晏,又看看半瞎,说不出一句话。 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把他打懵了,比被于成彬质问时还令他难以相信! 就在所有人都在疑虑时,只看这个傻子王妃再度开口了:“陈先生,说吧。” 半瞎磕头,把许钦让他雕刻东西的事说了出来,甚至连几时几刻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一派胡言!”许钦脸色铁青,怒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半瞎说:“许管家,草民虽然眼睛不好使,但脑子好使啊,王妃娘娘找到草民时,草民就知道草民犯了大错了,可这都是许管家的主意!” 华云晏轻飘飘看了眼许钦,说:“还有其他物证,想看吗?”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真正反应过来——不是错觉,果真是这个傻子王妃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和着她面容,更是娇柔可人,可是这话,却一点都不柔弱,竟颇雷厉风行。 当下,许钦心里一慌,转向了华云晏,道:“冤枉啊娘娘……但你是什么时候……” 他有太多太多疑惑了,嘴里第一句就想问华云晏什么时候不傻的,以至于敬称都没说。 却看上首的华云晏将手边的茶杯丢过来,直接砸到他手边。 她眼睛一眯,冷笑了声: “你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许钦忽然明白,这个王妃,像是被人附体了似的,她现在不再是个痴呆,能言能语,要和他算这条账! 他心里极度惊讶,以至于现在都恍然了,稍微冷静一下,才说:“娘娘,小的冤枉,还请娘娘……” 只看华云晏按了按额头,对呆立在一旁的于成彬说:“于管家,这事你看如何处理?” 于成彬连忙作揖,他倒没有许钦那么失态,只说:“但看娘娘想怎么处理。” 华云晏说:“三十大板,赶出王府。” 许钦一怔,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道:“娘娘饶命!” 华云晏不为所动。 许钦说:“娘娘您不可以这样,我是您舅舅啊!” 他是伯府夫人许氏的表兄,本来一无所有,是这个机会让他成了人上人。 他来王府这么久,拿了那么多东西,没人敢说什么,下人们一个个敬他,他在这后宅,本来应该是主子! 他是要争富贵的,房子田地都置办了,还没来得及享受…… 可现在,因为一支簪子,他一切东西都没 分卷阅读29 了! 许钦怀疑这是梦。 他扒着地板,可侍卫拖着他的力气一点都不小,他只能在慌乱中抬头—— 只看华云晏手边端着一杯新茶,她如一开始那样轻轻吹了吹,缓缓喝了一口,忽然对着趴在地上的他一笑。 许钦大惊,也明白了,原来这个王妃,居然自始至终都在装痴呆! 趁着他手上没了力气时,几个侍卫已经把他拉出去了。 华云晏站了起来,胭脂扶住了她。 她看了眼四周,这一圈大概快十人,她笑了笑,问:“今日,你们可看到什么?” 第21章 绘山 一时之间,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 胭脂说:“娘娘今日方恢复神智,府内外全数不知,此事不宜向府外乱传,要是往外传了,那你们是问,可都明白了?” 这些人这才纷纷应是。 华云晏知道,这事迟早得传出去,她不禁府内传,因为人都有八卦之心,禁了也没用。 但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多争取时间,毕竟算算时间,宋澜也快“病”好接旨去北境,所以这段时间是刚刚好的。 她站了起来,道:“于管家,有件事要吩咐给你。” 于成彬有点犹豫。 他虽然也惊异于华云晏突然的开口说话,但看她身边的胭脂的神色稳定,就知道这事也不是“突然”,而是她有所筹谋。 他在脑中梳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像许钦,至少没越了本分,便一作揖,说:“娘娘吩咐。” 华云晏轻轻一笑,说:“我刚恢复神智,这府中许多事务还要仰赖于管家,许钦克扣的月银,就由管家重新发给他们吧。” 于成彬是个聪明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明白之前他对许钦的作为坐视不管已经被华云晏知道了,现在华云晏这么说,是给他台阶下,叫他做个好人。 他低头,道:“承蒙娘娘厚爱。” 华云晏抿了抿嘴唇,她眼风一扫,那些个下人纷纷收回好奇的目光,随后,她和胭脂慢悠悠走出了大厅。 她吸了口气,方言看四周。 这是华云晏头次这么认真地看这个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以前因为要装痴呆,足不出户,偶尔出来,也是目不斜视,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想看看这里,她攻读的方向虽然不是古代建筑,但也有所了解,凡是看到喜欢的,总会多留几步,像是游山玩水似的。 胭脂道:“娘娘要在这看么?” 华云晏蹲在假山下看构造,点点头,说:“我倒不着急回去,先给时间让我们院子里的丫鬟们消化一下我不傻了的消息。” 胭脂皱眉,说:“刚发生的事,能传得这么厉害么?” 华云晏斜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刚知道我不是痴呆时,不也想立刻告诉其他人?” 胭脂这才恍然大悟,笑着说:“娘娘可真明白。” 华云晏挥挥手赶她,说:“你回院子给我拿纸笔。” 她临时起意,想把这构造画下来,把胭脂打发去拿东西后,自己拿着树枝,沾着假山旁的水流一笔一划地画下来。 画着画着,忽然有个声音问:“画的什么?” 华云晏正纠结一个构造呢,随口回了句:“假山呀。” 她刚沾了水的笔迹快干了,她又沾了沾水,补了几笔,然后往后面伸手:“纸和笔。” 纸和笔被递到了她手上。 她铺开纸张,对着假山开始临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落下最后一笔,呼了口气,转头道:“我或许可以出一个园林假山谱……噗。” 身后,宋澜同她一样坐在地上。 两人离得很近。 他一边膝盖曲起来,手搁在上面,另一手撑着地面,眼睛盯着华云晏手上的纸张,微微掀起眼皮,就和华云晏的目光对上了。 宋澜问:“出一个园林假山谱,然后呢?” 华云晏“蹭”的脸颊通红,她刚要把自己的画卷巴卷巴收起来,宋澜却抬手按住纸张的一角,没让她收成。 她谨慎地咽了咽,说:“就……” 她知道自己画画不好,上回虽然也被宋澜看过一次,但这回,宋澜是看了她的全程,心中指不定怎么想呢。 华云晏掐了掐自己手心,小声说:“假山而已。”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点。 宋澜手放在纸上,就要拿起来纸来,华云晏连忙按住他的手,但是下一瞬,又像被烫到了一样弹开。 她想站起来,结果却踢到脚边的石头,差点一摔,连忙扶住假山,身后,宋澜也站了起来,两步便将她困在他与假山之间。 他高大的身影将光线都遮挡住了,背光下的眼中好像有点阴鸷,华云晏移开目光,眼角余光却见他倾身而来。 他低声问:“我是蛇蝎?” 华云晏连忙摇头。 他追问了一句:“我是洪水猛兽?” 华云晏又摇了摇头。 宋澜又逼近她,道:“那你为何次次惧我。” 华云晏噎了噎,她没再说话,心里有点点侥幸,或许宋澜等一下就失了兴致,将她丢在这就走了呢。 她轻轻抬眼,从宋澜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而宋澜,却丝毫没有就此罢了的意思。 华云晏轻轻吸了口气。 她把目光停在宋澜下巴处,像,很像,或者有时候,她会怀疑,宋澜就是那个叫她魂牵梦萦的人。 但是她是该面对了,害怕和教授接触,是害怕失去,但若说她害怕和宋澜接触,是她把宋澜当成教授了。 因为教授,她才不敢面对宋澜,所以她已经努力把两人剥离了。 但这样的理由又不可能告诉宋澜。 她看着他的下巴,说:“我不害怕了……” 这句话说完,她慢慢觉得底气更足了,这次她一来没有劳烦宋澜,处理得漂漂亮亮的,二来也将真正以王妃的身份面对世人,有什么没底气的呢? “不害怕?”宋澜反问。 华云晏轻轻舔了舔嘴唇,小声应了声:“嗯。” 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她悄悄抬眼,却看宋澜盯着她的唇边看。 华云晏心里疑惑,该不会是自己刚刚用毛笔的时候沾了墨水在脸上?不是的话,宋澜为什么眼神沉沉地盯着那里看? 她轻轻地抬起手,想擦一擦嘴角,宋澜却忽然出手,他拇指指腹就这样压过她的嘴角,那拇指指腹有点粗糙,力量也有点大,一捻,像是被点燃的烛芯,她唇边慢慢热了起来。 脸上的红润刚退下没多久,又飘上她的脸颊。 华云晏垂下眼睛,只盯着宋澜衣袖上的纹路。 只听宋澜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行了,回去吧。” 宋澜转身而去,覆着她的阴影也没了,她看着他的 分卷阅读30 背影,缓缓松一口气。 院子里一片叽叽喳喳,都在传王妃忽然不痴呆了的事,直到宋澜和华云晏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周遭才倏的安静下来。 宋澜先走几步,华云晏亦步亦趋地跟了两步,他一停下来,她也停了下来。 如此几次,宋澜回过头来,说:“怎么,还要我再等你?” 华云晏连忙两三步走到他身边。 她侧目看着身边的人,即使他时常面带寒霜,但仍不能掩盖丰神俊朗的姿态,但她一颗心却慢慢、慢慢平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以后再也不改名了真的 基友:这句话我记住了,就等你被打脸 我:qaq(打脸狂魔发电姬) 第22章 包袱 宋澜来找她,显然是有话要说。 胭脂端来了茶盏,华云晏刚拿起一杯茶想给宋澜,却看宋澜没有坐下,只站着说:“三日后,我将领命去北境。” 她一愣,问:“这么快?” 她料想宋澜会准备出兵了,毕竟再任由太子那边的人作践国土,迟早丢了一城又一城,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手上的茶水有些微烫,隔着薄薄的瓷身,那些热气钻到她指尖,指尖不自觉地一抽,她却因为想着事而没察觉。 只看宋澜两步走到她前面,华云晏一愣,手上却一轻。 宋澜拿走那茶盏。 可他没有喝,只是随手搁在了桌上。 华云晏捏了捏手指,心里正觉得奇怪时,门外来了个厨房的丫鬟:“厨房来问娘娘,晚膳想吃什么?” 这天已近酉时,厨房差人来问也是正常,不过以往都没有的事,今天却突然来了,想来也是听说了这件事,赶紧让人来看看。 华云晏早准备好了一份单子。 在这里大半年了,她心里明白,如果仅仅是第一天,就想着“亲民”,到时候这些人架子反而摆到她头上去。 所以这单子不说有多丰盛,只是有些不太好做,那丫鬟一看那单子,脸就皱了起来。 华云晏问:“怎么?” “这……”丫鬟瞥了眼宋澜,有点犹豫。 这些下人到底不服华云晏,现在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宋澜,也让华云晏不由看向了他。 只看宋澜微微皱眉,好似对那丫鬟不满,道: “今日我在这边吃,王妃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丫鬟见了,也不敢再问,连忙应是,叫华云晏小小松了口气,虽然她有点狐假虎威的姿态,但也得这“虎”乐意。 她不知道宋澜是不是有意,不过这一下让她省了不少事。 饭菜循序上来后,宋澜却忽然说:“三日后,你也一起走。” 华云晏有点愣住,她咬了咬箸头,宋澜这一强调,她倒是想起先前他说不管什么请帖都不用送到她这边来的时候。 这一对比,现在日子定是比以前过得有底气,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眉眼弯弯,带着点栀子的气息似的。 她发现宋澜侧目看了眼她,连忙收了表情,一本正经地夹了块鱼片,只听宋澜声音冷冷的:“笑什么?” 华云晏筷子一松,鱼片“嗒”地掉到了桌上。 她抿抿嘴唇,想了会儿,算是鼓起了勇气,说:“因为王爷要带我去北境。” 宋澜没有说话。 华云晏扒了口碗里的白饭,刚抬起眼,却看宋澜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脸上,她小心翼翼地咽下去。 此时,却听胭脂说: “王爷,王妃心里想的该是在王爷心里,她可能不是个包袱了。” 华云晏看向胭脂,扯了扯嘴角。 宋澜皱起眉头,脸色不大好,反问: “包袱?谁说的?” 胭脂顶着华云晏的目光,硬着头皮,心念着是为了王妃,就豁出去了,所以说:“王爷,上回您把皇后娘娘的请帖拒掉后,还叫人以后把那些个帖子都拒掉……”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华云晏则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没有这么想……” 胭脂说:“娘娘,那阵子您吃得都少了。” 华云晏一愣,她那时候吃得少,是假装为“簪子”忧虑而已! 只见宋澜垂下眼睛,俊逸的脸上毫无神色,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思绪,过了一会儿,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来。 胭脂趁热打铁,指着一道菜,说:“这是娘娘爱吃的白菜烩牛肉。” 宋澜的筷子停下了。 他好似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夹起了一块肉,放到了华云晏碗里。 华云晏手一滑,差点把碗打翻了,她紧紧抿着嘴唇,顺着宋澜没有收走的筷子尖,一点点看上去—— 宋澜正沉沉看着她,低声说: “吃。” 这一顿,华云晏食不知味,心里一直在重复一个问题: 他夹菜给我?他居然夹菜给我? 很奇怪,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她心里一笑,说不定是自己被表扬了。 等到晚上宋澜离开了,她慢悠悠地看了眼胭脂,本来话都到了嘴边,胭脂却突然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错了。” 这倒是打了华云晏一个措手不及,她连忙扶起她,不满说:“我不是说了,不要动不动下跪么?” 只见胭脂那个泪啊居然在眼中打转起来,华云晏只好咽了咽,把这事算了。 这厢华云晏头疼着,那边,书房内,宋澜将手上的文书收了起来,看着周寅说完最后一件事。 他轻轻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便把李思行等其余几人打发走,却叫周寅留了下来。 宋澜长指按着文书,淡淡问:“周寅,假如有人加害于你,我阻止了那人,你却觉得我嫌你是个累赘……” 周寅连忙说:“王爷大恩大德,属下怎敢错会?” 宋澜一顿,不以周寅为例子了,说:“单论假如有这么个人,那她为什么会想着我嫌她是个累赘?” 周寅听了大半天,才知道宋澜要说的是“假如”,他咂摸其中的滋味,回道:“那是那人有眼无珠。” 宋澜眉头皱了起来。 周寅又说:“那人有眼不识泰山。” 宋澜慢慢将按在文书上的手伸了回去,那眼神,有些凉凉的。 周寅的脑瓜子转了转,终于想通了——他骂错人了!他连忙说:“如果王爷从没对她好过,她又怎么敢相信王爷您会对她好呢?” 这回,宋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日,将将早秋的天,一起来露水很重,呼一口气也格外清爽。 华云晏打了个小呵欠,胭脂一边说一边给华云晏簪头发: “娘娘,这么看来,王爷完全没把您当做包袱啊,上回就是我们误解了。” 华云晏对着镜子玩发 髻垂下来的一束蓝色流苏 分卷阅读31 ,没说什么。 胭脂说的有道理,她觉得她应该高兴的,只不过她现在除了松一口气,好像也没有太多欣喜。 不一会儿,冬梅从屋外进来。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华云晏原来不傻,只庆幸还好自己伺候得上心,此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华云晏让她起来,才站直了身体,说: “夏平伯府夫人在大厅等着娘娘。” 是许氏。 胭脂皱眉,说:“定是她听了风声,这事怎么还是叫人传出去了?” 华云晏摸了摸下巴,说:“不是府里的人传的,应该是许钦告知她,走,我们去会一会。” 她能弄走金珠青瓷和许钦,就绝不可能会怕这个后妈。 胭脂今天给华云晏簪了堕马髻,乌发上别了一朵孔雀蓝色钿花,垂着好几道流苏,明眸善睐间更是动人。 她嘱咐胭脂给自己再上点妆容,然后带着胭脂冬梅,朝大厅去了。 她倒是不知道,此时宋澜和许氏已经会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动动手指,点点收藏,就可以获得【发电姬的感激之心】X1,qvq!我又臭不要脸来求收藏啦! 第23章 挡住 许氏三十来岁的模样,因为保养得好,脸上没什么皱纹,只是她下巴瘦削,看起来有些刻薄似的。 人都说她能当这夫人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她是前夫人周氏的远房表妹,许家家道中落,周氏见她可怜,把她带回侯府中悉心关照。 许氏也对周氏一双儿女十分上心,周氏病重临走之际,就把儿女托付与她,甚至让老侯爷把名分也给了。 后来老侯爷、侯府公子战死沙场,一个痴呆嫡女还能换来王府的庇护,不用旁人说,许氏也觉得自己命好。 只是如今这丫头嫁入了王府,不仅没帮衬到如今的伯府,还把许氏安插的人一个一个拔掉了,许氏咽不下这口气。 一听许钦和她告状说华云晏不是痴呆后,她就向王府递上了帖子,带着世子华川晟到了王府。 她本来想见华云晏,只是一进王府就被请到了大厅,而厅中,一个青年正坐着。 那就是那不苟言笑的齐王。 她一笑,问:“王爷今个儿正得闲?” 宋澜不言语,直接说:“伯夫人拜见王妃,是有何事?” 许氏说:“久未见娘娘,很是想念,也想说些体己话,况且,听说娘娘的痴症得以缓解……” 宋澜没有否认:“是得以缓解。” 许氏见宋澜接话,心里一喜,她轻轻将身边的华川晟推出去,说:“世子也想和姐姐见一面。” 华川晟才七岁,却不同于一年前的懵懂天真,此时正规规矩矩地行礼。 宋澜颔首,道:“可惜王妃身子不适,夫人是白走一趟了。” 华川晟小小的脸蛋皱了起来,道:“姐姐身体不适?请郎中了吗?是什么病?严重吗?” 他这话里的焦急没有半分作假。 许氏拉住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冲撞王爷呢!” 而宋澜听了他一连串的问,却抬起眼正视这二人,须臾,道: “请了,小风寒,不严重。” 小世子仍然皱着眉头。 许氏等了会儿,宋澜仍没说别的,这才发觉他是不想叫她见华云晏,只好道:“娘娘抱恙,我们拜访的时候不对,改日再来。” 宋澜点头,对下人说:“送客。” 宋澜面容虽俊,但他神色淡,单从面上是看不出喜怒的,许氏也不敢猜他想什么,只是刚来没多久就被赶走,她心头郁闷极了。 但她只能把这郁闷吞下,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王爷,这有封信,臣妇想交给娘娘。” 一个小厮上前拿了信,放在宋澜手边。 小世子也忽然说:“我也有信给姐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许氏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华川晟给华云晏准备信,犹豫之下,华川晟已经自己拿着信,交到了宋澜手中。 许氏看宋澜收了信,没有不满,这才没说什么,虽然她并不想叫华川晟和那个傻嫡女走得多亲近。 拿了信后,许氏拉着华川晟站起来,两人行礼告退。 巧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华云晏正好走上廊道。 她远远就看见一大一小两背影走出了王府大门,“咦”了声,问胭脂:“那是伯夫人和小世子?她这就走啦?” 华云晏本来已经在脑中计划好了,今天见面,她要和许氏交交手,如果许氏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来谋私利,她是一概不会答应的。 她知道,按许氏那性子,怎么可能肯吃亏,所以这是一场恶战,她正满心满眼的打算着呢,许氏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她反而有点懵。 突然少了这个□□烦,她歪了歪头,又重复了一句: “这就走了啊……” “她走了不好?”宋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华云晏怔住,垂下眼睛,道:“王爷。” 她眉目细腻,肤似凝脂,上唇唇峰微微翘起,点染了朱红色,是艳阳于晴空中的一点,光是往廊下一站,就容易叫人移不开眼。 宋澜微微眯着眼睛看她,问:“你想见她?” 华云晏连忙摇头,说:“没……也不是很想。”她巴不得少了这阻力呢! 宋澜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夏平伯世子写给你的。” 华云晏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她接过信,一看上面华川晟稚嫩的笔迹,她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角。 只不过,为什么宋澜会有华川晟的信? 她忽然明白了,就是宋澜会过了许氏,然后让许氏走了。 不管怎么说,宋澜这回都是帮了她一次,她心里一紧,抬起眼睛看宋澜,道:“多谢王爷。”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好似星芒都在眼中,天地间,唯有一人能让她露出这副明艳动人的娇态,也唯有一人能细品这芳华。 只看宋澜眉目间的冷霜好像在艳阳下融化了些,他喉头一动,朝她走了一步。 忽而廊道处宋澜的下属正走过来,这几人常年行伍,说话声大,不知道说到什么,正哈哈大笑。 华云晏的目光越过宋澜手臂,正看到了周寅、李思行等人,她想起那日药泉一事,倏地红了耳尖,不由小小后退一步。 宋澜一手搭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将她转了个圈,背对着后面那一群大老粗。 华云晏一愣,眨了眨眼睛,却听宋澜吩咐胭脂: “带王妃回房中。” 胭脂看宋澜的神色不太好,连忙应是,和华云晏匆匆离开了这。 接着宋澜转过身,只看李思行一脸兴奋地凑上去问:“王爷,刚刚那姑娘是谁啊?长得可好看了!” 原来是他们从远处  分卷阅读32 走来,早就发现华云晏了。 宋澜一挑眉。 李思行继续嗑:“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我想看看能不能叫家里做主,我也该讨个媳妇了!” 宋澜的神色渐渐凝固,瞥了李思行一眼,冷硬地问: “你要讨她做媳妇?” 李思行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凝固,他这才想明白了——王府里的女人能是谁?那是王妃!他居然当着王爷的面说要讨王妃做媳妇? 他连忙看向周寅求助,周寅只好出来说:“思行这是想讨个像娘娘一样好看的媳妇。” 李思行连忙说:“对对对。” 宋澜这才跳过此事,说:“去书房。” 正好,属下几人要汇报的事和刚刚提到的华云晏有关,宋澜将皇帝刚下达的旨意放下,冷笑声。 旨意里冠冕堂皇说了一堆,什么“悯齐王妃身子骨弱,特让她将养在上京”,其实就是要让华云晏留在上京,好用她来拿捏宋澜。 一人说:“那就把王妃留下吧,这事到底是旨意。” 另一人说:“对,一个女人而已,皇帝和太子是想错了,他们以为凭这能牵制王爷?” 宋澜的脸色阴阴的。 周寅为同僚抓心,连忙说:“不可,娘娘到底是王府的人,扔在上京不闻不问,世人怎么看王爷?” 他这话一落,宋澜才开口:“诸位怎么看?”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没了方才那轻松劲,一来,本来他们以为王爷会轻易割舍这便宜王妃,可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弄错了!王爷明摆着不会放王妃不顾! 瞧他们刚才说的什么,也难怪王爷脸色一直不好了!一个个连忙向周寅投去感激的目光,只恨自己心思不够谨慎,怎么连点眼色都不会看。 周寅接过了宋澜的话:“王爷,依属下看,此事并不难。” 他没把这个计划直说出来,宋澜知道他的话不适合讲给所有人听,便将其他人屏退,只剩两人时,周寅直说:“用移花接木之法即可。” 第24章 出发 拿到了华川晟的信,华云晏心里多少有点开心。 虽然许氏心眼多,但她的儿子倒是很纯善,以前她在伯府遇到下人欺负过头的事,胭脂就会去找华川晟。 小世子倒是真心把她当姐姐看,就会气得鼓起小脸训斥那些下人。 末了他还会拉着“痴呆”的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他们看我小,还不怕我,等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姐。” 华云晏想到他一副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她拆开华川晟的信,仔细读了起来。其实华川晟在府中的日子很是无聊,一来伯府没落,昔日玩伴散了,二来许氏盯着他,不叫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看完信,华云晏有些感慨,折了起来,放进妆奁中。 华云晏发着呆,只听胭脂道了声奇怪:“小世子都知道写信,伯夫人没见到娘娘,难道没准备信件?” 说到这,华云晏也才觉得奇怪,但她不甚在意,说:“没信才是件好事,接下来要准备去北境的一应事物,实在分不出闲心和她周旋了。” 胭脂应:“说得也是。” 王府中主子要远行,但王府还是要运作的,华云晏要布置的东西很多,于成彬那边虽说也算配合,但也够她操心的了。 日子就在有些忙乱中来了两天后的凌晨。 她忍着困意把所有东西再清点了一遍,这才去床上,她脚上勾到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一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过了半个时辰,盖着她的被子被人掀开了。 华云晏毫无所察,她睡得沉沉的,因为闷在被子里,脸颊被烘得有点红润,忽然有凉快的空气,她翕动鼻翼,舒服地翻了个身。 这个身没翻成,又被人掰了回去。 华云晏艰难地睁眼一条缝,只看一片昏暗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半蹲在她床边,他的语气一如既往,道: “起来。” 华云晏揉了揉眼睛,确定是宋澜后,睁着惺忪的眼睛,半晌,有点软软地问:“时辰到了吗?” 她感觉她只睡了一小会儿,好不容易睡深了就被叫醒了,现在大脑发疼,脑袋里就像一团浆糊。 宋澜语气稍缓:“到了。” 华云晏撑着手坐起来,看着模模糊糊中宋澜手上拿着一套衣服,说:“侍卫的衣服,换上。” 华云晏一愣,穿男装?这么魔幻的情节,事先也没人说啊,不管怎么想,这都好像自己在做梦那样。 她像是没了骨头,“啪”地一声倒回了床上,想着反正过会儿梦就醒了,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一双大手把她扶了起来,将她轻轻晃了晃。 华云晏正眯着眼睛呢,脑袋也晃了晃,小声抱怨道:“起不来,真起不来,我子时刚睡的。” 喃喃着,她索性直接说了:“梦里也要这么折腾我吗……” 宋澜的动作一顿。 过了会儿,华云晏就着半坐半靠的姿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有人说:“抬手。” 她抬起了手,有人给她套了件外衣。 梦里那人又说:“抬脚。” 华云晏勉强蹬起脚。 她低头看,宋澜正冷着脸给她穿一双靴子,但手上动作并不大,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穿另一只鞋子时,他的手放在她小腿上,那温度有些炙热,隔着一层衣服,他稍一用力,像是在掂量什么,捏了捏。 华云晏抽了抽脚,但是没抽动,倒是宋澜察觉到她的动作,抬眼看她。 黑暗中,借着月光,华云晏发现,他眼中少了一贯的清冷,倒是有点儿什么其他的东西。 但宋澜没有犹豫,他动作很快,给她穿好了鞋子,随后他随手结了她的发髻,挽了个男性发簪。 他手指碰到她的耳尖,华云晏抬手揉了揉。 宋澜问:“起得来?” 华云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宋澜二话不说,一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横抱起来。 一腾空,华云晏混沌的脑中开始有点清醒了,她纳闷地看着宋澜,心想,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宋澜抱着她走出了房间,周围除了周寅没有其他人,宋澜问:“人准备好了?” 周寅回:“回王爷,人已经准备好了,和王妃个子一般高,接下来就由她替代王妃在王府中。” 华云晏攀着宋澜的肩膀,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样高的女人站在房中,对着他们几人行礼,便是再困,此时她也终于慢慢清醒。 只听宋澜说:“好,出发吧。” 她贴着他,所以能清楚地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华云晏轻轻一抖,赶紧闭上了眼睛——原来不是梦!瞧她干了什么,宋澜给她穿衣服 分卷阅读33 ?宋澜抱她? 她倒是立刻想了对策——她不能表现出清醒,不然宋澜算起账来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睫毛都有点颤颤巍巍,心里催眠自己睡吧睡吧,醒来后就不尴尬了。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感到宋澜胸膛震动,他好像轻笑一声。 不是很明显,但华云晏此时高度紧张,一下子就发现了。 只听宋澜说:“这回清醒了?” 被抓包了!华云晏心里咚咚响,真叹自己一遇到宋澜的事就淡定不下来。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再装,只能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宋澜俊逸的侧脸,小声说: “我……我下来走吧。” 宋澜却没有说话,而是敛起嘴角那抹不常见的笑意。 他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抱着她,一路走出了王府,外面一辆马车等着,两人上了马车。 华云晏纠结了一路,终于落了地,刚在马车上坐下,还没来得及问,宋澜却开口了: “这段时间,你是我的贴身侍卫。” 华云晏微微吸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她换上侍卫衣服的原因? 能光明正大走的话为何要这么做?那么就是说,她不能光明正大走。她明白了,难怪宋澜要让人替代她,估计又和宫里那几位有关。 宋澜见她不应,目光一凛:“不乐意?” 她连忙说:“乐意乐意。” 说完她心里又有点懊悔,贴身侍卫?以后要时刻跟着宋澜吗? 再等了一会儿,马车和一队人马汇合,就这样出了上京。 华云晏贴着车壁坐下,她撩起车帘,看了眼远处上京的城门,马车外延伸的道路一望无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在最后多加了一小小小段,不影响0 0 第25章 有惊 第二日,齐王正是领命抗狄的讯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朝堂。 磨了这段时间,宋澜可算愿意出战了,搞得皇帝宋珮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极度不快。 他是大楚天子,竟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要挟,实在难以容忍,他必得找个时机剪了他的羽翼,废了这个不孝子。 他扫了眼臣子,道:“齐王既然领命,为何不来上朝?” 一大臣出列:“回禀陛下,齐王心系北境,病一好,今日刚过丑时就已经出发。” 其余臣子近来也被北境战事折腾得睡不安稳,此时终于盼到宋澜去北境了,自己的地位好歹稳妥了,便纷纷道,齐王真是心系国民。 宋珮实在笑不出来,他本想敲打敲打齐王,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一口气本来就不上不下的。 他怒而退朝,回到宫里才知道,皇后叶氏把他喜爱的嫔妃打废了,他眼见着儿子不孝,皇戚势大,气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就生了场病。 而同时还有一人也是气得吃不下饭,正是宋涵。 他本来想在宋澜身边做点手脚,安插些人进去,但宋澜已经没影了,他还能怎么做? 而且宋澜直接把他那王妃丢在府里不管,一看就是不在意的,他能拿齐王妃做什么文章? 宋涵想了大半日,不想自己的人马在北境白忙活,便叫来幕僚,两相商量下,觉得该把宋澜弄废了最好。 于是不到半日,几骑快马从上京出发,准备追上已经出发的宋澜。 * 傍晚,宋澜一行已经赶了一整天路,就找了个远离城郊的客栈要了几间房歇息。 今日一路向北,华云晏看得很有兴致,特别是天色大亮后,她一直掀着车帘看景色,直到到了驿站,她才发现自己看人都是带了虚影了。 她跟在宋澜身后,揉了揉眼睛。 同样是熬夜,宋澜看起来和往常无异,他阔步走进了房门,就停下了脚步。 华云晏同样也停下来,她左右看了看,侍从已经进了安排好的房间,就她一人杵在门口。 宋澜回过身,眉目淡淡的,道:“要么进来,要么睡街上。” 华云晏一噎,原来他们还同个房子啊?她咽下惊讶和紧张,低着头进了屋子,刚坐下,周寅带着一人上门来。 华云晏一看那人,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胭脂!” 胭脂也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她也是半夜被叫了起来换衣物,但路上一直没能和华云晏碰头,现在两人这才见到了。 周寅说:“形势所迫,这几日就麻烦王妃娘娘和胭脂姑娘穿我们这些大老粗们穿的衣服了。” 华云晏回:“我们明白,也麻烦周都统和……王爷了。” 说到后面,她看了眼宋澜,宋澜正随意松了松袖口的护腕。 她不是第一次见穿着劲装的宋澜,那如松的气质,挺拔的背影,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果断,眉宇丰神俊朗,姿态飒然。 可惜,这人不是他,也不是她的人。 她趁着胭脂给她梳洗时,双手拍了拍脸颊,过了会儿,胭脂服侍完,周寅就来带着胭脂离开。 房中又只剩下华云晏和宋澜。 华云晏直挺挺躺在同张床上,宋澜在她一侧也躺下。 华云晏心里翻来覆去,心想又不是头一次同床共枕,她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却没想到这点细微的声音也让宋澜发现了。 他突然说:“拍自己干什么?” 华云晏一怔,她可不敢告诉他她需要清醒一点,于是小声回:“没……没什么。” 是的,她只是拍拍,不一定需要理由。 就这样子又走了几日,一日中午停下来休息时,忽然马车外传来一些妇人和孩子的声音,华云晏微微掀开帘子,就见不远处,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跪在地上哭泣,几人形容都有些狼狈,好似经历了什么人祸。 果然,女人说:“大人,我们住在前面蔡家村,村子里有匪寇,求求大人帮忙驱赶!” 男人也哭着说:“老父老母都被杀死了!” 说完,小孩也大哭:“祖父、祖母没了!” 这一幕确实叫人动容,当场好几人都想冲去那村子看看是哪些匪寇这么嚣张,敢在大楚境内这么祸害百姓。 李思行前来禀报:“王爷,我们问清楚了,说是匪寇有三十多人,请王爷让属下带着十余人前去剿匪!” 华云晏本来也有些生气,但仔细看着被带下去休息的三人时,忽然有些疑惑,她扶住了车窗,她盯着那几人,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但她也不敢确认,只回头见了眼宋澜,小声说:“王爷能否问问李将军,他们这是不是一家人?” 宋澜瞥了她一样,并没有拒绝,说到:“李思行,方才那是一家人?” 李思行说:“对,他们一家逃了出来,可老人腿脚不好,没来得及,被匪寇杀了。” 说完,他又焦急地补充了一句:“王爷,让属下领着侍卫前往吧!” 华云晏有些 分卷阅读34 紧张地按住宋澜的手臂,随后缓缓摇了摇头,小声说:“他们不是一家人。” 宋澜微微挑眉,反问:“何以见得?” 华云晏连忙拉着宋澜到窗口,指着不远处坐着的那一家人,细声说:“你看两个大人,额间都没有美人髻,但那个小孩却有……”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时气息轻轻喷在宋澜耳侧,自己却没有察觉,只焦急地看着宋澜,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点,还说: “……以前在伯府时,听丫鬟闲聊说过,大人有美人髻,小孩才有,大人没有,那小孩是一定没有的。” 她抬眼看宋澜,却看他盯着自己,她倏地住了嘴,回想着刚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这时,直到宋澜轻轻“嗯”了声,她才松了口气。 他坐直了身体,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耳垂,若有所思道: “传下去,将三人抓起来,搜身。”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那男女的怒骂声,骂他们欺负良民,可很快,骂声戛然而止。 周寅几人再来报,说是在几人身上都搜到了匕首和毒药,随后呈了上来,好一会儿,前去探路的人回来了,前面确实有个村庄,不过不叫蔡家村,叫沙村,村里也没有遭匪祸。 这三人,实则是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大家好,我是存稿箱,一日一度存稿箱君见面会开始了,欢迎大家和存稿箱握握手,因为此时的作者一定去打游戏了√。 第26章 匕首 这三人打算先把大部分侍卫引去一个不存在的“村”,然后趁机下手,等侍卫们发现上当时,也来不及了。 人是谁派的,倒是一猜就能猜出来,周寅本以为北境战况如此,太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动王爷,所以所有人的防范心都不强。 只是没想到太子这么丧尽天良。 宋澜下了马车,那三人,连那个小孩也是,都死死盯着他。 “这些人是绯红阁的刺客。”周寅从他们的匕首上看出点端倪,判断道。 一个侍卫刚将小孩口中塞的布扯出来,准备问话时,却看那小孩忽然两眼无神,已经没气了。 原来小孩把藏在嘴里的毒药吃了。 宋澜微微皱眉,道:“不必审了,都处理了吧。” 李思行倍感后怕,要是以他的性子,这不就着了道?可恨太子阴险!他心里又庆幸,还好王爷及时发现不对。 于是李思行说:“王爷英明,竟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宋澜神色一顿,说:“不是我判断的。” 说完,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周寅和李思行也随之看过,只看那马车车帘轻轻一动,明显是有人在。 李思行也知道此行王爷带了个小跟班,便问:“是那个贴身小侍卫的主意?” 这回宋澜没有应,只是阔步朝马车走去。 李思行以他的脑瓜怎么也想不通,便问周寅:“到底怎么回事啊?” 周寅只好回他:“是是是,就是那小侍卫的主意。” 李思行又问:“这侍卫谁啊,我咋没听说王爷还有什么贴身侍卫呢?要做贴身侍卫,也轮不到他个新人,怎么找也得是你或者是我吧!” 周寅无语片刻,说:“你想放着你的少将军不做去做侍卫,可别拉着我,我还要做我的副都统呢。” 周寅想起当日和王爷说这计划时,其余几人都不知道,毕竟这事不好声张。 他好心提醒李思行:“想知道这贴身侍卫是谁?” 李思行点点头。 周寅说:“最近你们几次打赌王爷是留宿书房,还是卧房,明显是留宿卧房赢面大,你知道吧?” 李思行一直赌的书房,已经输了不少银两了,哼哧说:“知道啊,我媳妇本都要赔进去了。” 周寅笑说:“知道就好,接下来你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 李思行嘟囔:“这和贴身侍卫有什么关系?” 周寅叹了句:“算了,榆木脑袋。” 就这样,李思行也没想通是怎么了,只抓了抓脑袋,就去督促手下把那三人的尸首处理了。 那边宋澜一上马车,华云晏正襟危坐,好像刚刚掀开车帘的人不是她似的。 等了会儿,宋澜坐好了,并没有说什么,华云晏这才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他们都死了吗?” 宋澜“嗯”了声。 华云晏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抬起眼,却看宋澜目光幽深,声音也有些低沉:“死的不是他们,就是我们。” 华云晏一愣,连忙摇头,小声说:“……我不是为他们惋惜,毕竟,要是死的是我们,谁为我们惋惜。” 宋澜似是有些惊讶,微微抬眼看她。 华云晏抿起嘴唇。 她真正叹气的是,宋澜贵为王爷,出行时却还会遇到这种蓄意谋杀事件,这王爷的日子并不舒心,这样不舒心的事还有许多,比如说他娶她,也是因为一纸圣旨。 她偷偷看了眼宋澜。 他正低下身子,从靴子后面抽出一把匕首,刀鞘看起来平平无奇,他抽出刀身,那锋利的刀刃在光下一片森冷。 华云晏一惊,眼睛转了转,他是不是要对她逼供,比如说她为什么知道小孩有美人髻,大人就一定有。 要和宋澜讲遗传学么?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个道理放在古代是怎么也讲不通的。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宋澜横着手上的匕首,道:“过来。” 华云晏一愣,垂下眼睛,挪了挪剩下,离他近了一点点。 宋澜没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 华云晏咽了咽,只好乖顺地坐到宋澜手边,那明晃晃的刀锋离她不过一尺多,她心里惶惶,只看宋澜把匕首递到她面前。 “带着防身。”宋澜说。 华云晏轻轻“欸”了声。 她还以为宋澜要用刀做什么威吓她的事,不过显然是她忘了宋澜明明不需要多此一举就可以叫她乖乖听话了。 她心底里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忏悔一瞬,然后抬手接过宋澜的刀,那刀比她想象中稍微重了点,她的手一沉,刀鞘有些滑,明显这把匕首宋澜已经用了很久了。 华云晏拿着那匕首,有些手足无措,小声问:“给我?我放在哪好……” 宋澜指着她的靴子,说:“装在后面。” 她弯身摸索,果然发现后面和宋澜的靴子一样有个暗袋,这匕首刚好可以装进去。 装好了,她抬了抬脚,感觉有点习惯了,才说:“……谢谢王爷。” 宋澜道:“仅是备不时之需,其他时候不要把玩。” 华云晏小声回:“好。”不过,这是匕首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她怎么会想没事就□□玩一玩呢,嫌自己命大吗? 当晚,华云晏是自己一个人先睡 分卷阅读35 的,她催眠自己得赶紧睡着,不然宋澜一回来,她又会紧张会儿。 而在这个客栈的另一间房中,宋澜刚屏退手下,便召来了密探,吩咐道: “让安插在伯府的人调查,看有没有哪个丫鬟或者小厮知道,小孩有美人髻,大人也一定会有。” 密探领命就走了。 宋澜目光沉沉,静静看着自己手上的新匕首。 * 剩下来的路程,除了一开始那件有惊无险的刺杀事件,再没有遇到别的事了。 华云晏倒是坐马车坐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连兴致都降了许多。 这日她刚起来,便觉得有些冷了,越靠近北境,这种感觉越明显。 她套上了保暖的衣服,胭脂告诉她:“听周都统说,下个城就是东临城,我们可算到北境,不用再赶路了。” 胭脂给华云晏挽了个男子发簪,继续说:“今早,听说东临城出了点事,王爷和都统他们先去处理,已经快马过去了。” 华云晏一喜,这可是双倍的好消息。 之前因为宋澜在马车上,马车也走得快,现在剩她一人,她就让马车慢点走,直到午时才到东临城。 第27章 又惊 东临城是北境入口城池之一,华云晏仰头看,城门修得比京城的高了不少,交了通关碟过了城门,她刚掀起车帘,就听到一片欢呼声。 她偷偷看了眼,街道两处站着许多百姓,朝马车丢来鲜花,甚至瓜果。 胭脂也在马车内,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华云晏道:“只是欢迎的方式而已。” 胭脂说:“以前也有听说,但这是奴婢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真是奇特。” 宋澜快马回东临城时没有声张,所以百姓自然都以为马车上坐的是宋澜,殊不知这好意被她们两人冒领了。 华云晏忍不住一笑,看来宋澜在北境很受欢迎。 东临城比起上京贫瘠许多,或有小楼二三,不过她们落脚的客栈倒不小,能容得许多人,听小二唠嗑说,东临城人不多,但出入北境需要打尖的人都会选择这,因此客栈大了些。 她房间在五层,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了,房间很大,屋内还用屏风垂帘装饰起来。 华云晏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的空气比起上京来说干了很多,刮在脸上也有点疼,不过她并不讨厌,等房里摆上炭盆,她将窗户往外推,用木块卡着,留了个缝。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想了想,又爬了起来,从靴子里抽出那把匕首。 她描摹着匕首的外壳,只觉得它只比普通水果刀大一点,放在她这里,对她来说好像除了切水果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但是它外表光滑,极有可能是宋澜贴身之物。 他把它送给了她。 “定情信物?”华云晏自言自语,但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他那样冷若寒冰的人,她把他想成什么去了? 她放下匕首,轻轻松了口气。 正在她刚朦朦胧胧想睡着时,忽然窗户“咔”的一声。 华云晏微微合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隔着纱帘,朝窗户那看,她刚刚留了条缝隙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是风?还是木块自己掉了? 华云晏仔细听,外面的风并不大,没办法把窗户给吹关了,况且,如果是木块自己掉了——那窗户应该先打到木块,再打到窗沿,那样就会有两个声音。 可是只有一个。 除非是有人碰到了。 华云晏心内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这里是五楼,如果真有人越窗而入的话,那人肯定身手了得,不是她能打得过的。 这是宋澜的房间,这人估计是想来拿宋澜的命,但阴差阳错之下,她先到这个房间了,这一刻她真替宋澜揪心了,路上有人要刺杀他就算了,连到了自己的地盘怎么还被人惦记上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处境,华云晏也有些慌张。 但是她不能慌,因为每次她呼吸稍微差一点,宋澜都能察觉,这人说不定也能察觉。 到时候她就会被拿了命。 顷刻间,华云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假装睡了的样子,微微吸了口气,翻个身,借着这个动作,将放在枕边的匕首握在手上,只那一瞬间,她抽出了刀鞘。 她闭上眼睛,缓缓放松呼吸,森冷的刀片贴着她的胸口,把她的心冰得一片透心凉。 现在,她的模样,就像已经睡着了。 只听那纱帐发出“唦啦”的摩擦声,那人确实没发觉她的异常,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她。 华云晏不敢动,她虽然拿了匕首,但拿了匕首她也很大可能打不过这个人。 但她比等死多一点胜算,看起来是她在明敌在暗,但实际上某种程度是敌人在暗她在明,华云晏心里安慰着自己。 久久,空气似乎快凝滞了,四周仍然一片安静。 忽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这个动静惊动了那人—— 他几步跃到床前,高抬匕首,向床上狠狠插了过去,刹那间,华云晏卷起被子往里一躲,刀刃擦着她的后背没入了床里。 “谁!”宋澜一声暴喝,一把踢开眼前的屏风,只看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几个后退就要翻身朝窗外跳出去。 宋澜抽出自己的匕首,蓄力一掷,男人躲避不及,匕首“咻”的插进了了他的肩膀里。 他却一声不吭,脚下不停地翻出了窗户。 周围守卫被惊动,纷纷聚到房外,喊:“王爷!” 宋澜声音冷冷的:“追。” 他抬起脚步也要追上去,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一顿。 窗户因为男人逃逸的动作太大,仍在轻轻晃着。 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窗户摇摆的动作好像更快了些,撞着窗沿,“嗒嗒嗒”的,听起来很是烦人。 宋澜不耐地皱起了眉头,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慢。 直到看到床上那半截明晃晃的匕首,他瞳孔一缩。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嗒”的一声,比窗户的声音更令人心烦意乱,从他的心口传开,然后又猛地沉下去。 而此时,华云晏见人跑了,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便一眼撞上宋澜的眸中。 那眼中黑云压城,一片阴霾沉沉。 华云晏一惊,她一触到这样的眼神,身后冷汗不减反增,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嗫嚅道:“王爷……” 只看宋澜闭上了眼,他抬手按按眉间,声音低低的应了声: “嗯。” 华云晏见他应了,心里才定了定,道:“那个人逃了吗?” 哪知宋澜睁开眼睛,眼中冷霜凝结:“不会让他逃了。” 华云晏轻轻松了口气,她看到了没入床上的匕首,刚刚如 分卷阅读36 果不是自己时刻警惕着,此刻只怕会被贯穿心口吧。 一想到和死神擦肩而过,华云晏紧紧攥着自己手上的匕首,因为袖子滑了下来,手臂贴着出鞘的刀刃,刀刃轻易在她手臂上刮下一道细长的破口。 但因为刚从高度紧张中放松,她现在留意不到这一点点疼痛。 忽的,宋澜朝她走过来。 华云晏抬起眼睛,只看他伸手抽走她的匕首。 她一愣,宋澜已经将匕首仍在地上,“叮当”一声,他顺势抓着她的手腕,华云晏感觉他用的力气是一般的,但他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手上青筋都浮了起来。 他抬起她的手腕,只见那细线一样的血珠顺着她柔润的手臂线条滑落下去。 华云晏这也才注意到,眨了眨眼睛,惊讶这匕首竟这么锋利。 只看宋澜忽然倾身凑近她莹白的手臂。 她微微睁大眼睛——他垂着眼睛,呼吸打在她的手臂上,越来越重。 这么近看,她才发现他那薄薄的嘴唇上没有半分血色,好像所有血色,都随着她手臂上滑落的血珠褪色。 她甚至荒唐地想,宋澜是不是要一口咬下去,好叫她把他的血色还给他。 “是让你防身,不是让你划伤自己。”他忽然开口了,声音淡淡的,像在嘱咐一件小事。 华云晏抬起眼睛,道:“我知道了。” 这时候她也才发现,他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有些晶莹的汗珠,正觉得有些奇怪时,宋澜呼吸一沉,微微直起身子,缓缓松开她的手。 他拿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擦。” 华云晏攥着那手帕,帕上似乎有一股松木的冷香。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明日有肥章,心虚一笑 第28章 看穿 经此一事,几人换了一间客栈,华云晏还是跟着宋澜进了房中。 很快,王爷被刺杀的事很快就惊动了东临官府,东临城有名的郎中被请上门来。 当然,这郎中不是为宋澜诊断,而是为华云晏诊断,只是他匆匆而来,没诊出什么毛病,开了几副压惊的药后就又走了。 华云晏本来考虑宋澜接下来要处理的事很多,刚想回避,却看宋澜好似把她忘在了里间,他召了下属就在外间商讨起来。 华云晏心道成吧,她此时穿着侍卫的衣服,也不能贸然出去,因此就抱着被子光明正大地听他们的谈话。 “殿下,此次刺杀您的人,和我们在追的人一样,应该都是狄国的细作。”周寅说。 “这刺客也太嚣张了!”李思行愤愤不平。 宋澜的声音冷冷的,说:“封锁东临,必须把人找到。”随后,他又说:“周寅说得对,他们是同伙。” 原来宋澜几人提前几天到达东临,就是因为收到情报,狄国的细作潜伏在东临,他们已经抓了好几个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尾漏网之鱼。 李思行问:“王爷,您没有受伤吧?” 宋澜回:“没事。” 李思行又问:“那郎中还开了药呢,谁受伤了?” 他话音一落,外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华云晏忍住笑意,总觉得李思行这人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或者说,简单得有点可爱。 她轻轻摸着自己用帕子包起来的手臂,思绪有点飘散,忽然听到谈话中有一道敲门声,胭脂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王爷,药煎好了。” 李思行嚷嚷:“就是王爷受伤了?怎么样啊?严重么?” 周寅制止了他:“不是大事,不然王爷也不会和我等在此商讨事情。” 宋澜抬手示意他们先退下,又吩咐道:“该封锁东临、调动官府协助的,都各自退下吧。” 李思行这才作罢。 几人应是后鱼贯而出,不一会儿,房中又只剩下华云晏和宋澜。 华云晏在纱帐后面,只见宋澜手上端着一个药碗走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药碗递到她面前。 华云晏乖乖拿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心里却不太信这“压惊”一说,喝了这碗,估计和喝一碗白开水那样,只不过是图个心理作用吧。 不过,被宋澜这样盯着喝药,她有种莫名的……受宠若惊? 对,从头到尾有种莫名的受宠若惊,好像突然的,宋澜有点不一样了,但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她的速度一慢下来,宋澜便发觉了,问:“不舒服?” 华云晏连忙摇头,仰起头一口气把药都喝了,这才用手背擦了擦嘴巴,而宋澜已经随手拿走药碗,放在一旁。 他一撩下摆,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手上擦拭着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脸上神色淡淡的,似乎发现她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华云晏僵硬地移开了目光,缩回了被子里,不过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现在她想睡也睡不着。 只见宋澜将匕首装进她的靴子里,说:“我们在东临停三日,就走。” “啊?啊……哦。”华云晏点点头,轻轻把被子拉到了自己的嘴角,她思忖着,果然是不一样了,他居然会和她说在北境的行程了。 之前一路上,她只是一个间接接收消息的人,行程消息每每都是从周寅那边听来的。 她来不及想为什么,只看宋澜跨上床,他微微扯了扯她的被子,她赶忙让出了一大部分出去。 宋澜稍稍躺了下来。 盖着被子聊天,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华云晏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静默无声,只有细微的、起伏的呼吸声。 倏地,华云晏忽然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睁开微阖的眼睛,只看进了宋澜的眼中。 过了一会儿,是她先移开眼睛的,不是心虚,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感觉到宋澜眼中有探究,还有点什么其他东西。 下一瞬,宋澜倾身,那薄薄的唇印在她唇角。 他的唇不似他的手那样温热,而是凉丝丝的,像是被一块冷玉碰到了唇角,温凉的碰撞下,华云晏的瞳孔缩起—— 宋澜吻她?是吻吗? 她一颗心飞到了半空,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小心翼翼地瞥到宋澜那边时,宋澜现在已经起身,靠着床半坐着。 他低头,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发丝。 似乎被她的神情逗笑了,宋澜嘴角也微微一松,带着点点笑意:“惊讶?” 华云晏想摇头,想点头,但最后什么都没做,只僵直地躺着,感受着他的手掌落在她发梢上,两指捏起一撮头发,轻轻搓揉。 “我也惊讶。”他的声音低低的,一贯的冷感,让他的话听起来好像不是他说的一样。 忽然的,他叫她:“华云晏。” 华云晏一震,道:“在……在。”刚说完她就想咬自 分卷阅读37 己的舌头,在什么在,这又不是老师问学生的话。 宋澜微微倾身靠近她,说:“我把你当花瓶……” 华云晏捏着被子,心想这话说得可真直接啊,可在听到宋澜下一句时,她这种随意的心态立刻消失不见了,只心里“嗡”的一声,因为宋澜说—— “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的声音极轻。 不是逼问,不是质问,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华云晏手心的汗珠就冒了出来,她自认自己求生欲很强,第一反应便回: “您是王爷,我……我只把您当王爷。” 宋澜眼睛一眯,方才那种轻松的姿态全然不见,俊逸的眉目间笼罩上了一层隐瞒,连着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好好想、好好答。” 华云晏脑袋一昏,她好像懂宋澜的意思,又好像不太懂,总而言之,现在她不敢开口,因为不管哪个答案,都会让她陷入不妙的境地。 万幸的是,现在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几乎快凝固的气息。 周寅的声音随之传了过来:“王爷,属下刚刚抓到一个狄国人,正押往衙门,现在审问?” 宋澜倏地坐了起来,慢慢整了整衣襟。 华云晏还没松一口气,只看他回过头,凉凉地看了眼仍躺在床上的她,然后才站起来,朝外间而去。 而她已经懵了——宋澜那个眼神,绝对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她躲得过现在,躲不过明天,也躲不过一世,宋澜迟早要她给出一个交代,现在问题来了,宋澜到底要她回答什么? 她把宋澜当什么了? 其实一开始,她就很难将教授和王爷分开,以至于后面,一次又一次的退避三舍,可是现在已经不会了,但是如果这种缘由都被看出来了—— 她暗暗心惊,如果真的被宋澜发现了,她敢说,她绝对小命不保。 这么想,华云晏更是躺不下去了,她蹑手蹑脚地穿好衣物,蹑手蹑脚掀开纱帘,此时外间没人,她心里一喜,连忙打开门,只看门外站着两个侍卫。 她心里又一沉,脸上“嘿嘿”一笑,慢慢关上了门。 过了会儿,她又不服气地打开门,道:“我要出去!” 侍卫说:“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看来他们不知道她是王妃,只是遵了宋澜的话而已。 华云晏倚在门口,悠悠叹了口气,其实不说自己能不能出去,就算是自己出去又能干什么呢?这个念头刚一晃而过,只见李思行经过。 他也是一眼看到了华云晏,嗓门大着,不太乐意地问:“王爷的贴身侍卫?” 华云晏点点头。 李思行说:“过来吧,正缺人手呢,别磨蹭。” 两个侍卫还想说什么,李思行已经走来提溜起华云晏的衣领,说:“外面正忙着呢,你可不能仗着贴身侍卫的身份偷懒——你们两个,怎么,我的命令不管用了?” 后面那就是对着那两个准备拦他的侍卫说的。 两个侍卫连道不敢,又仔细想,王爷好像也没吩咐不让这个矮小的侍卫出去,便后退了一步,让李思行把华云晏带走了。 这一瞬间华云晏可真是感激头脑简单的坏处,比如吧,其他人多多少少看出她是女的了,就李思行还一意孤行觉得她是宋澜的贴身侍卫。 不过傻人也有傻福啊,没烦恼真好。 李思行皱眉:“干嘛用这种目光看我?” 华云晏连连摆手,心虚道:“没有没有。” 李思行指着楼下在装的马鞍,说:“运货的来了,你清点清点,这些都是要带去碣石城的,仔细点。” 说到底,他也没敢派什么为难她的活计给她。 华云晏猜想估计是因为自己身板太小了,重活一看就不适合她,也只有做点文职了,不过即使如此,李思行也没丝毫怀疑她是不是男的。 她又感叹了一句,头脑简单真好。 马车上一共拉了三百副马鞍,车夫一人正在一旁喝水歇息。 华云晏悠哉悠哉的,对着纸张一个个数着马鞍,明明有更简单的数法,但她就是用了最费劲的,数了一次又一次才核对上了。 这种办法也有好处,比如数完后,她就觉得人生境界都不一样了,吃的喝的她都不去想了,更何况宋澜? 对,忙起来就没空想宋澜了。 为此,华云晏心里对李思行充满感激,至于之后宋澜的事,之后再来吧。 只可惜,到底也有忙完的时候,华云晏刚把单子交给上级负责的士兵,只听别人禀报:“李将军那边让先这里留三副马鞍下来。” 士兵让华云晏去车上拿。 反正也只是顺手的事,华云晏踮着脚尖爬上了马车,随手抽了三副,忽然的,篷布被人拉了下来,马车上一片昏暗——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华云晏去扯篷布,没扯动,已经被固定住了。 这辆车不是露天的,还带着块深绿色的篷布,用来遮挡烟尘,华云晏就是被这篷布困在车上了。 原来是那车夫以为通过了检验,也没留意车上还有人,就就把篷布一拉,架了一声赶路。 而且因为听说王爷要封城找细作,车夫想赶紧出城交完货回自己小窝去。 于是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动起来后,便飞奔了起来。 华云晏喊了好几声,车夫耳背,而且正哼着歌呢,什么都没听见,倒是她自己被颠簸得差点摔了个跟头。 一开始慌了一下后,华云晏冷静了下来,毕竟车子过城门,那肯定是还要再检查一次的。 她抱着膝盖,就等着在城门被拦了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华云晏一愣,心道是车夫总算可以发现车上有个无辜人被关住了,正要拍打篷布大喊,只听外头凄厉的惨叫声—— “啊!” 华云晏抬起的手一顿。 “嘭”的一声,这个声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哧——哧——”拖行的声音。 华云晏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缓缓地沿着成堆的马鞍坐了下来。 只听篷布外,有人道:“动作快点,我买通了西北城门的检查,那边不是宋澜的人,查得不仔细的,我们快点,现在就可以出城。” 另一人问:“这死人藏在哪?” 那人道:“草丛里就行了,我们动作快点,不然真封城了大家都完蛋了。” 华云晏捂住了嘴巴。 老天,她好像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杀人越货?她心内否定,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在东临城快封城时杀人越货,再不济,跟踪这辆马车到城外下手多方便。 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这两人见不得人。 她明白了,他们需要以一个正当 分卷阅读38 的理由出城门,而这辆车刚经过宋澜的人的检查,要出城门的理由正当得很,所以…… 他们是狄人的细作。 “直接去西北城门?” “不,阿皖被宋澜刺伤了,在跃林街那里,我们先接他。” “好。” 他们动作很快,马车又快速跑了起来。 华云晏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了马鞍后面,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 只是她乱糟糟的脑中又回想起那两人说的话。 那个叫阿皖的,被宋澜刺伤了,那他就是那个差点把她一刀了结了的人。她心里咚咚跳着,眼睛微微睁大—— 宋澜要抓人,势必要嘱咐城门的人抓住肩膀受伤的人,怎么才能最安全地躲过审查? 肯定是叫阿皖躲在这篷布里! 华云晏觉得自己是不是出门时没有算一卦,否则怎么运道这么差,可能今天,老天铁了心要在今天收了她这条小命了。 不,不行,华云晏摇摇头,紧紧咬着嘴唇。 她不是来送命的。 她勉强冷静下来,观察着四周——那个阿皖受了伤,那伤肯定够严重他才逃不掉,何况这才短短半天,他绝没机会好好处理伤口,所以他进了篷布里也不会有大动作。 她只要躲在一个角落里,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马鞍是一排排摞起来的,堆放得整整齐齐,角落里一点缝隙都没有了,如果从里面动,会有动静的。 她仔细观察马鞍的堆放,按着马车移动颠簸的规律,她轻轻拉扯马鞍,马车往左颠,她就往左后拉马鞍,往右,她就往右后。 按这个规律,她拉出了几排马鞍,而坐在马车前驾车的人并没有发现。 她小小擦了把汗,依法炮制,将拉出来的马鞍摆得和外面那些位置一致,刚松了口气,却发现车停下来了。 华云晏心里一紧,连忙钻进自己给自己留下的空隙里,蹲了下来。 就在下一瞬,“刷拉”一声,伴随着亮光,篷布被人拉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17号还会有更新的 第29章 脱险 华云晏闭上了眼睛。 她不敢屏息,也不敢大口呼气,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可能会让她丢了小命。 现在唯一庆幸的估计是她装过那么久痴呆,知道如何快速切换神情进入一动不动的状态。 对,很好,现在她还能自我调侃,一切没那么差。 她缓缓睁开眼睛。 她给自己安排的位置,离他们还隔着两排马鞍,中间有一个只能容纳一人的过道,她就是从这过道钻进来的,此时她抱着膝盖坐在里侧,除非他们走到她面前,不然应该不会发现她。 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个影子出现在光线中。 “阿皖,来。”一人说着,扶着那个叫阿皖的人上了马车。 “啧。”另一人踢了踢那排马鞍,把马鞍踢进去了点,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踢得马鞍堆摇摇摆摆的。 而他踢的那排马鞍,再隔着一排,就是华云晏躲的地方。 只要他再往里面走一步,她一定会被发现的。 她一口气沉在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发抖都不敢。 “别踢了,等等倒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人劝完他,后者也跳下了车,对着阿皖说:“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出东临了。” 阿皖“嗯”了声,气息很弱。 篷布又被拉上了,里头是一阵昏黑,外头间或传来那两人对话的声音: “要不是怕被人发现,真得把这些马鞍卸下,太重了,欸你说,那马鞍是不是摆得有点奇怪啊?” “别说了,多说多错,快赶车吧。” 那个人观察力太强了,他说得没错,本来马鞍摞得好好的,她动那些马鞍时动静又不敢太大,所以有几摞马鞍是有点乱的。 华云晏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汗珠顺着自己的额上落了下来,滑在她的上眼皮上,她轻轻闭上眼睛,过了会儿,汗珠顺着睫毛,洇开在眼周。 阿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缓缓稳住呼吸,自己真是一次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逐渐到了一处嘈杂的地方。 华云晏睁开眼睛,仔细回想,这里应该就是西北城门了,她将耳朵贴在篷布上听,马车上那狄人正和守着城门的侍卫交涉。 “官爷,我们是从王府里出来的车子,今天就要赶去碣石城的,您看……” 侍卫道:“例行检查,把篷布掀开吧!” 华云晏听到这,心里燃起一股希望。 “官爷,我们实在赶路,里面东西也杂乱得很,怕耽误时间啊……王领头也知道的!” 这时候又有一人说话,应该就是那被狄人贿赂的王领头,只听他说:“走走走过去吧,省得老在这浪费时间。” 侍卫说:“领头,王爷要是找下来……” 王领头呵斥:“怕什么,王爷只偶尔来东临,我们是官府的人,不是王爷的人,知道么?”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马车又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 华云晏心里希望的火苗又被无情地浇灭了。 这次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才好像有点慢了下来,之所以用好像,是因为她因为坐太久没换过一个姿势,身子都麻了,感觉没那么灵敏了。 实在没有办法,她微微转了转手腕,张开五指,连手指都有点麻痹了。 隔着两排马鞍,有点轻微的簌簌声,是阿皖撑着身子站起来的声音。 他好像在观察着马鞍的摆放,半晌没有动静。 华云晏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她头皮一麻——阿皖抓着篷布和摞起来的马鞍,一点点移动着,往里面走。 或许被他察觉了,华云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阿皖站不稳,摇摇晃晃的,朝前一扑,摔了一跤。 他摔在了两大排马鞍的过道里,而华云晏正藏在过道中间自己移动出来的一点空间里。 随着他侧摔下,他头朝这边,和华云晏正面对上。 应是摔到伤口,阿皖一脸狰狞,在看到华云晏时脸上表情一顿,张了张口,准备大叫。 华云晏:…… 她出门时一定是没有注意到黄历。 说时迟那时快,她头一次手上的动作快过大脑的动作,随手抄起一个马鞍,用尽全身力气,朝他脑上一砸。 阿皖两眼一翻,半晕了过去。 华云晏庆幸他现在是带伤了,不然她这一下或许没那么有效,这么想着,怕他很快醒来,她又多砸了两下。 马鞍掉到了地上,她心里一顿,如果只是一个马鞍掉下来太奇怪了,只有这样才能像是一排马鞍把阿皖打晕了。 抓紧 时机, 分卷阅读39 她弯着腰站了起来,用力一推,一排马鞍噼里啪啦掉了下去,砸在了阿皖身上,她自己则迅速蹲回去,躲了起来。 听到里面的声响,篷布很快被别人掀开。 “阿皖?”一人看见他半边身子倒在狭窄的过道里,连忙跑过来想扶起他但又无从下手:“你受伤了干嘛还乱动?” 另一人说:“还说什么啊,快把人弄出来,我们出东临了!” “阿皖好像晕了。”那人回。 于是两人合力,一人拖着阿皖的一只脚,把他拉了出去。 华云晏紧紧抱着膝盖,大脑一阵空白,随着阿皖被一点一点拉出去后,她一颗心才慢慢归位。 幸好,阿皖倒着,以至于这过道太挤了,他们进不来,如果这个过道再稍微宽一点,他们进来扶阿皖,她不敢想象她被发现的场景。 将人拉了出去后,华云晏在心里数了十几下,确定他们已经走了有一小段后,才慢慢摸到门口,小心翼翼跳了下来。 只看不远处地上有些微血迹,是那个阿皖摔倒后伤口裂开滴下来的。 华云晏毫不犹豫朝着反方向跑。 她边跑边回头,发现没人追上来,直到跑出很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而她已经手脚酸软,因为跑太快,喉咙还阵阵发疼。 实在没力气了,但她不敢慢下来,一边快速走着,一边朝环顾四周。 一下马车时她太紧张了,根本没仔细看周围环境,现在才发现这附近是片有些荒芜的地方的地方,一条土路蜿蜒到远方,两边有不少树木。 她现在需要找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她微微眯着眼睛,看到不远处有一处芦苇,便提了口气,继续往里面走。 芦苇生长在湿地,因为芦苇容易采摘,产量也多,古人会用芦苇来编织,比如苇席,她夏天还用过的。 这里这片芦苇不太寻常,她为了确认一下,蹲下去扒了扒土地,看土地黑褐色一片,猜想这片芦苇其实长成没多久,应该是附近住的人把本来的树砍了,树桩烧了,芦苇是后来才长成这一片的。 果然,再走了一会儿,华云晏看到几截被烧毁过的枯木丢在地上。 地上越来越湿润,她脚上的靴子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应该是快到了河边。 有水的地方定然会有人。 不过脚印是个问题。她不敢大意,走一点,就用捡来的枯木翘着土地把自己的脚印埋了,然后再往四周制造一样的痕迹。 再走了好一会儿,她果然看到了芦苇荡外飘着两三叶小舟。 华云晏这才丢了枯木,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从衣兜里掏出几枚铜钱。 这还是她前几日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塞进去的,本来想什么时候逛逛东临城可以用上,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她走到岸边,招呼一叶小舟,舟上一老翁划着桨朝她过来。 华云晏客客气气一作揖,问:“阿伯,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这?这里是东明湖,往下走,是英亭村。”老翁穿戴着斗笠,嘴边咬着一根枯萎的芦草,他打量一眼华云晏,笑了声: “小女娃,怎么,偷了自己当兵的兄长的衣服穿?” 华云晏一愣,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和李思行一样是个半瞎。她连忙笑着说:“穿这衣服实在无奈……请问阿伯,英亭村怎么走?” 不过,她现在不敢、也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因为她不知道等她的是麻烦还是帮助,所以只能这么说。 老翁说:“你大可以走陆路,不过会绕路,还远呢,如果走水路,坐我的小船就快多了。” “多少铜钱?”华云晏问。 老翁说:“五个!” 华云晏数了五个递给他,然后跃上了小舟。 小舟有点摇摇晃晃的。 湖水十分清澈,经常可以看到游鱼摆动,在水面留下一个个圆圈,薄薄的日光斜照在湖面上,晕开一层光晕。 老翁站在船头缓缓划着桨。 华云晏坐在船中,这才深深吐了口气,她这才惊觉这一切好像是场梦一样,从被宋澜那个温凉的吻、令她心惊的逼问,到和狄人躲在同辆车上,砸晕狄人…… 她按着自己的额头,心里忽然浮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经历这么多惊险的事,现在,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宋澜? 是的,一切都这么巧,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只这么想,华云晏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疯狂得她自己有点害怕。 她晃了晃脑袋,当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个阿皖迟早会清醒过来,告诉狄人她在车上,到时候,他们估计会来找她,她得先保命。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两人搀着阿皖走了有几里路了,阿皖这才觉得脑袋不再晕乎乎的了,连忙抓住一人的胳膊,道:“……有……有人!” 两人一愣,纷纷问:“什么人?怎么了?” 阿皖忍住呕吐的想法,说:“马车上有别人!” 听到阿皖这么说,两人皆是大惊,这才说难怪那马鞍摆得不对劲,只气自己没再多留心,又气那人狡猾,竟然无声无息躲了大半宿。 他们当即决定一人留着搀扶阿皖继续往北走,回狄,另一人则快速地往回赶,可惜到了那里,只剩下一辆马车。 他观察了周围,朝反方向追了过去,不过心里很是奇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能忍,能在篷布里躲那么久,还把阿皖砸晕了。 如果他们的谈被这人听到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能叫这人逃了,否则后患无穷。 * 残阳渐落,半边黑夜半边黄昏,正是黑夜即将笼罩之时。 宋澜站在了门口,看着那两个侍卫欲言又止,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华云晏,只能用“公子”代称她。 “公子从下午出去后,就没有回来。”一个侍卫说。 “请王爷恕罪。”另一个侍卫在宋澜阴冷的目光下立刻拉着同僚跪了下来。 宋澜问:“谁让她走的?” 侍卫说:“是李将军……” 宋澜脸色平静,转而走到了楼下,大堂里,李思行正和几人拼酒,几人一见到宋澜,纷纷收了动作,行礼道:“王爷。” 宋澜没说什么,他走到桌子旁的凳子坐下,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小小的抿了一口。 平时王爷和他们这群大老粗没什么隔阂,坐着一起喝酒也是常有的事,但不知为何,此时坐在这里的王爷就是给人一股很沉重的压抑感。 看来王爷此时心情很坏。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排查自己的言行举止是不是不对让王爷不高兴了。 忽然的,宋澜只对着李思行问:“我房中的侍卫呢?” 这语气淡淡的,太过正常,反而是反常。李思行大着舌 分卷阅读40 头说:“贴……贴身侍卫?他……他要出来,我就让那门口的人别拦着他……” 宋澜说:“我是问人在哪。” 李思行连忙说:“属下让他核对马鞍的数量,然后让他回去了——”为了证明自己也没干什么,他捅了捅身边周寅,说:“是吧?” 周寅心想他怎么知道李思行还敢使唤王妃,只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他。 宋澜缓缓说:“现下人不在。” 李思行站起来说:“属下去找那个老伍。” 老伍就是核对马鞍数量的负责人,他一看李思行来找他,以为人找他要马鞍呢,但没想到李思行把他拎到了王爷跟前,他暗暗咋舌,咋几个马鞍的事还能告到王爷这? 但他脸上不敢有不满,只说:“参见王爷,下午的时候,李将军让小的拿三个马鞍下来,但马鞍还没拿呢,那车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马车跑了……” “拿马鞍……”他问,“你让谁拿的?” 老伍说:“小的随便叫了个人去的……哦对了,那是个小矮子。” 李思行问:“是不是那个脸白白的小矮子啊?” 老伍说:“对对对,就是他。” 见情形好似不太对,周寅实在无奈,直接问:“那他人呢?在哪呢现在!” 老伍说:“这……小的没看到他拿马鞍回来,小的怕少将军怪罪下来,就也没说。” 周寅说:“所以如今是没人知道这个侍卫去哪了?” 老伍说:“或许车夫知道,不过,他好像赶着送货,已经走了好久了,现在应该是出东临了吧。” 老伍说完后,宋澜脸色平平,可周围一片安静,没人再敢大喘气。 宋澜重新提起那壶酒,细长的酒水从壶口淅淅沥沥地倒在了杯子中,忽然“咔”的一声,酒壶的柄断了,酒壶摔烂在了桌上,迸溅出一片酒水,染了宋澜袖口一大片。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王爷?” 宋澜一眯眼睛,将手上掰断的壶弓丢在了桌上,说:“找。” 他脸色沉下去,道:“立刻找。” 这道谕令一下达,整个东临又是不眠之夜。 而对华云晏来说,今晚也是个不眠夜。 她好不容易到了英亭村,天已经全黑了,这才知道老翁说的“远些”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太远了。 她下了小舟,问老翁:“这里最近的客栈是……” 老翁哈哈一笑,说:“小女娃应该不是北境的人吧?我们这儿除了大城有客栈,镇或者村里头,怎么会有客栈?” 华云晏心想也是,也笑了笑,说:“我是从上京来的,一时还不大习惯。” “上京好啊,多么富饶,怎的想到跑到北境来?” “家中探访亲戚……” 两人一边聊着,老翁一边将船栓起来,见华云晏形单影只的,说:“若是今晚实在不知道去哪,且来老朽的小舍里歇一晚吧。” 华云晏正愁没地方去呢,连忙说:“多谢阿伯。” 老翁脱下斗笠拿在手中,华云晏借着月光,只觉得他轮廓刚毅,目光如炬,再一想,一个小村的人,方才能立刻发现她穿的是军服…… 她大胆猜测,问道:“阿伯以前也是从军之人么?” 老翁一愣,叹了口气,说:“很多年前的事啦,哦,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伯。来,走这路小心点,石子多着呢。” 华云晏连连应是。 英亭村内,虽然现在入了夜,但村口老树下仍有老人围在一起下围棋,看棋的人举着火把,虽说观棋不语,但还有几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评定两三。 刘伯摇摇头,说:“这群棋痴。” 有人见刘伯回来了,举了举手上的火把权当招呼。 进了村里,屋舍俨然,偶尔有犬吠声,还有几个小孩提着灯笼嘻嘻哈哈走在路上,一看刘伯,停了下来打招呼,又很好奇地看着华云晏。 华云晏朝他们轻轻一笑,却把小孩们吓得四处散开。 刘伯说:“他们都小,除了见过村里的人,再没见过其他人,难免觉得新奇和害怕,你别见怪。” 华云晏摇摇头,说:“是我惊吓到他们了。” 刘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到了。” 他们两人停在一座小茅草房前,房内有橘黄色的烛光,透着点点温暖。 华云晏随着刘伯的脚步走了进去,屋内,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在缝补一件衣裳,她抬起头来,脸上虽然有些皱纹,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坯子。 “回来了……”她放下衣服,目光放到刘伯身后的华云晏上,问,“这位是?” 刘伯说:“上京人氏,是个小女娃,我今天渡她来英亭村,她没处去,我叫她先来我们家歇歇。”他说完,对着华云晏说:“这位是拙荆,你叫她刘婶就行了。” 华云晏立刻甜甜笑道:“刘婶,我姓周,您叫我周晏就行了。” “原来如此。”刘婶拉着她坐下,瞧着很是合眼缘,问,“那你吃晚饭了没?” 华云晏还没回答呢,自己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刘婶一笑,说:“你等着,我给你拿些玉米。” 吃了块玉米,刘婶给华云晏安排在了耳房睡觉,临走时,她还给她端来盆水给她稍稍洗漱。 华云晏躺在土炕上,缓缓松了口气。 她很困很累,但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各种各样的事,许氏厌恶的目光、皇帝皇后那假惺惺的笑意、胭脂担忧的神情…… 林林总总,最后浮现在脑中的是宋澜的一声冷笑: “躲我?” 她一吓,拍了拍胸口,想,要是可以,她也想回客栈那张舒服的床上啊,但是这一切不是她选的。 这么想着,她放心地松了口气,如果被宋澜找到了她,反正不是她要逃的,宋澜难不成还能责怪她? 但,要是宋澜一辈子找不到她呢?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在黑夜里,这样的想法忽然强烈起来——假如宋澜一辈子找不到她,那会是怎么样? 她越想越没睡意。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她明白了,脱离了教授的滤镜,王爷他,仅仅是王爷而已。 华云晏抓了抓头发,小小叹了口气。 东临。 夜越来越深,一群人举着火把从街巷走过,一个侍卫翻开了草丛,看到了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连忙唤人来看。 老伍来认人,说:“王爷,这就是那车夫!” 只看那车夫被人割喉后藏在了草丛里,割喉之人手脚利落,还弄了些尘沙盖住地上的血渍。 如果不是今晚连夜排查,估计也得等第二天中午之后才可能有人发现。 车夫的尸体被人抬到担架上,宋澜半蹲着 分卷阅读41 查看他脖颈的伤口。 周寅站在宋澜身边,半口气不敢喘。 直到搜查的人返回,禀报说没有在四周再搜查到什么尸首,宋澜这才缓缓站起来,道: “继续找。” 周寅观察着宋澜的神情。 他虽然从头到尾都从容不迫似的,但是周寅察觉到那眼中在翻腾的情绪,绝不温和。 宋澜回过头对周寅说:“此刀法,一剑封喉。” 周寅暗暗心惊,说:“难不成,是狄国的王子?” 夜风细细碎碎的,带着点点呜咽声。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我终于复活了! 感谢潇潇的地雷,么么扎! 第30章 英亭 这一夜就这样囫囵过去。 第二天,外头刚有点声响,华云晏就被惊醒了,她睡得很浅,此时脑袋有点昏沉,微微拉开窗看外头。 原来是刘婶起来打水的声音。 华云晏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来了,她整整身上的衣服,推开门,问刘婶:“婶儿,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么?” 刘婶说:“小周姑娘就睡着吧,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怎么不好好休息?” 华云晏转了转手臂,活动身子,笑着说:“我不累。” 路上是早起干农活的村民,一个个提着榔头、带着装了吃食的篮子,往村外走去,好一阵热闹,他们都是趁着最后一次秋收,要将田地里的玉米收回来。 这种带着民俗氛围的感觉很是久违,华云晏不由看着那些村民的身影,刘婶看她发呆,就拿了玉米馍馍,让她来吃。 华云晏问:“阿伯呢?” 刘婶说:“一大早就出去摆渡了,估计会晚点回来。”原来东明湖很大,以摆渡谋生的人也不少,那天华云晏到的岸边,只是东明湖小小的一角,也是凑巧,她才能搭上刘伯的船。 华云晏问:“这里种的都是玉米吗?” 刘婶说:“对,也就玉米白菜之类的种得好些,其他的都太挑地了。” 华云晏点点头,吃了点馍馍后,跟着刘婶再做了点简单的农务,倒是刘婶一直客气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 “小周姑娘不必这么客气……” 华云晏将手上的白菜放下,问:“怎么了?” 刘婶有点不好意思:“昨个儿我家那老头子,多收了你四枚铜板!往常他摆渡,有一个铜板就不错了……” “我知道后真是气急了,你放心,昨晚我骂过他了,让他今天还你几个,我们不能做这么没有道义的事。” 原来昨晚上,刘伯之所以让华云晏来他们小屋落脚,是因为他看华云晏实在实诚,怕她人生地不熟的,被他骗了一次,还得被别人继续骗。 倒是刘婶了解刘伯,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带陌生人回来,夜里盘问下才知道原委,自己做了一辈子老实人,哪做过坑害小姑娘的事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要知道,一个铜板就能买七个玉米了! 昨晚上刘婶好好骂过刘伯后,今天就来找华云晏坦白。 华云晏一愣,心里没因为刘伯抬高价的事而觉得不适,反而因为刘婶的朴实而笑了。 这里地儿虽小,人却朴实得很,其实昨天她也知道五个铜板的要价高了,但她着急,自然不会想着讨价还价,现下说: “不用还了,昨晚我也在刘婶这住了一晚,因为暂时不知道要往哪边去,所以可能要多叨扰几天……” 刘婶连忙说:“这好这好,小周姑娘就先住在我这儿吧!” 住处暂时定了下来,刘婶又说:“既然要多住几天,我就把一些以前穿的衣服给你换着穿,怎么样?” 华云晏笑眯眯的,说:“好。” 等吃完早餐、做了些农活后,刘婶还专门给华云晏烧了热水让她洗个了澡。 她换了身刘婶以前穿的衣服,衣服是粗布的,也不太合身,就像她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似的,只看那面容昳丽,倒也动人得很。 她把袖子拉起来,露出半截洁白的手背,等头发干了,她随手扎了个马尾。 刘婶一看到这样子,顿时惋惜:“你长得这样好,这头发这么弄可不好,来,我帮你梳一个。” 华云晏摇摇头,笑道:“不用了,我觉得这样舒服。”已经很久没有扎马尾了,她轻松地拢了拢头发,心里一阵感慨。 就看刘婶把那洗澡水提起来起来,要往屋外搬,她连忙说:“我来帮忙。” 刘婶说:“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用,况且这水放在这里就行了。” 华云晏问:“不倒掉吗?” 刘婶捶了捶背,说:“不用,我家那小子快回来了,这水刚好留着给他洗澡,他在外面可不爱洗澡了。” 华云晏:…… 她看着自己刚刚泡过的洗澡水,上面还飘着刘婶给她摘的一些粉色花瓣,转眼就要给别人用…… 虽然说这可能是这里节俭的习惯,毕竟快冬天了,烧水洗澡也是挺奢侈的。 她尴尬地咳了咳声,看着刘婶又去忙活别的事了,就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正和刘婶挎着一篮子饲料要去喂鸭子时,只听一个明亮的声音:“娘!” 刘婶回过头,“欸”了声:“怎么才回来!” 只见不远处跑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浓眉大眼的少年,他身上背着一大包东西,沉甸甸的,但脚上却很轻快,几步就跑了过来,笑嘻嘻说: “这不镇里过节,我耽搁了点时间。” 他说完才注意到自己老娘旁边站着一个人,刚把目光放到那身上,一愣,问:“这位是……” 华云晏笑了笑,听着刘婶介绍自己。 “原来是借住的妹子。”刘婶的儿子,刘长永笑嘻嘻地抓了抓脑袋,说,“我家条件简陋,有劳妹子了!” 华云晏赶紧也说了两三句客气话。 最后刘长永要先回去放身上的包袱,就和两人道别,剩下华云晏和刘婶走去湖边。 这个湖就不像东明湖一样还有个名字,只是个小湖泊,上面飘着四五只鸭子而已。 刘婶忽然问:“你觉得我家小子怎么样?” 华云晏撒了把手上的玉米糠,才回过神来,笑笑说:“这……刘婶,我已经为人妇了。” 刘婶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果断说:“你的身子定没经人事,说是为人妇,只是为了搪塞我罢?” 华云晏脸颊赤红,这都能被看出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现在她是辩也不能,不辩也不能,便很是尴尬。 刘婶是个性子直的,也没往心里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你现在看着不喜欢,未必日后不喜欢……” 华云晏:…… 刘婶小声说:“小周姑娘啊,如果家里给你许配了人家,那今天这话我 分卷阅读42 也当没说,就是我着急了点,我们村女孩子少,长永什么时候能娶到个贤惠善良的姑娘呢……” 说到儿子,她不免唠叨起来,华云晏连忙说:“家里头早就给我物色了人家了。” 刘婶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头两人终于喂完了那散养的几只鸭子,回到了小茅草屋里,刘长永已经洗了个澡,笑嘻嘻说:“娘,这水怎么感觉香香的啊?” 刘婶笑说:“那是小周姑娘洗过的,肯定不同啊!” 刘长永也纯洁得很,没觉得丝毫不对,说:“原来如此,我说呢,那这水不倒了,明天再用来浇菜,菜定能长得肥肥的!” 华云晏移开了眼睛。 几人坐下来吃了顿玉米粥,刘长永说起镇上见闻,到最后,忽然想起什么,说: “小周姑娘,镇上的林大哥跟你一样,也是上京人氏。” 接着又说:“我们这上京人氏可真不多见啦,我以前,还以为这世上的人只有姓刘的,等到了刘家镇,才知道,原来只有英亭村的人都姓刘,刘家镇反而不是,哈哈哈!” 华云晏看他这么爽朗,也笑了笑,问:“那位林大哥是……” 刘长永说:“他是间或去刘家镇卖东西的货郎,我没问他哪个村来的。” 华云晏本以为会有些线索,现在不由有些失望,轻轻“哦”了声。 刘长永似乎看出她的失望,问:“下次赶集,我们一起去?” 华云晏连忙点点头,毕竟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她得去外头看看,不过刘长永说了那么多事,唯独没听到他说官府在找人—— 如果宋澜没找她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底一空,又忽然松了口气,隐隐约约竟还期待,或许宋澜真的不会来找她,毕竟她对于他来说,算什么呢? 后来,刘伯回来了,还专门来给华云晏道歉,一家子氛围喜乐融融,直到月上中天,华云晏躺在硬邦邦的床上,伸了个懒腰,仍觉很是满足。 这一天过得很充实,感觉好像过了七八天一样。 她安心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熟了。 而东临郊外,官兵终于排查到了狄人弃车的点。 宋澜骑着马翻身下来,看着一车子的马鞍,缄默不语。 地上的血渍不是很明显,但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刹那间他周边都冷了下来。 血渍就像不详的预告,这里或许发生过不幸的事,下属们心里难免慌了——这要是那人真出事了,可如何是好?看王爷的反应,失踪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侍卫啊! 只见宋澜的背很是挺直。 他直直地盯着血渍,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捻着沾了血的泥沙,放到鼻尖闻了闻。 这么会儿,他眉头微微一松,拍了拍手,起身道: “不是她的。” 周寅和另一副都统交换了个眼神,心内咋舌,这都能闻出来? 不过不管什么理由,既然王爷都说不是了,那就应该不是了。 侍卫从马车里出来,说:“里头有些乱,不过没有人。”这句话是好事,至少是没有尸首。 宋澜深深吸了口气,说:“继续找。” 周寅劝说:“王爷,找人的事就让属下带人继续找吧,您也一日一夜没有合眼了,该是去休息一下……” 宋澜回过身来,看着一脸疲惫的众人,说:“传令下去,五个小队轮流休息,全速排查。” 他的声音冷冷的,但那些侍卫听到终于可以轮流休息了,不免感激。 只是仍没说自己要休息的事。 周寅仍有些无奈,要想再劝,却看宋澜已经翻身上马,指挥着四队人,一队往有血迹的方向去,另三队对则往反方向。 宋澜凝目看着黑夜。 明月皎皎。 而能共婵娟之人却犹在千里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应该都是21-24点更新,不用等,第二日可看到,谢谢观看~ 第31章 抓狼 村里,入了夜后虫鸣阵阵,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更显静谧。 只是半夜的时候,路上却突兀地传来一声哀嚎——“啊!”这一声,整个天空都荡着回声。 各家各户纷纷起床,燃起了火把,刘伯家也是,动静这么大,华云晏当然也被吵醒了,连忙开门。 刘长永正要来敲门,一见她拉开了门,说:“小周姑娘,是狼又来偷袭村里了,你别出去。” “狼?”华云晏问。 “对。”刘长永脸色焦急,说,“我得去帮忙了……” “我跟你去。”华云晏随手把散着的头发用发带把头发扎起来。 刘长永见华云晏神色坚定,事儿也着急,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好,最终叹了口气,也没阻止,两人匆匆往外走去。 赶到土路上时,刘伯和刘婶也在,除了小孩和老人,近乎是整个村的村民都出来了,但合起来看也不过百余人。 以土路为界线,这边是举着火把的人,对面就是群狼。 头狼伏地,泛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一群人,身后的狼群的眼睛也慢慢露出凶光,乍一看,乌压压一片,很是吓人。 华云晏咽了咽口水,这场面,她也从来没见过。 刘长永分了一个火把和一根锄头给她,说:“举着,等等这群畜生要是敢冲过来,就拿这个吓它们!” 华云晏接过火把和锄头,再看周围的人,个个神色肃穆,如临大敌,但是却鲜少有慌张的。 她问:“这狼,是经常来么?” 刘长永说:“可不是,每年这个季节,都要来好几次,村里玉米地或被糟蹋了,禽畜也被抢走了,真真是群牲口。” 人群和狼群对峙了好一会儿后,这群狼才在头狼的带领下,慢慢地后退,撤离了村口。 众人都松了口气,问清了被偷袭的那家人的伤亡情况,还好不严重,就纷纷往自家走回去。 刘伯说:“今年来的狼,比去年的多了点了,而且,今晚没得逞,明晚它们定还来。” 刘长永想了想,说:“确实如此,这么下去,狼群迟早有一天……”说到这里,他没说什么。 刘婶略过这个沉重的话题,问华云晏:“大半夜起来,别着凉了,先回去睡吧。” 华云晏点点头。 她见了今晚的场面,心里盘算起一件事,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把事和刘伯和刘长永说了: “狼群每年都来,势必会造成大的隐患,但是每次都靠村民这么守着,总会有人受伤,而且也耗费精力。” 刘伯和刘长永都赞同,刘伯岁数大点,见过狼群的次数更多,说:“虽然是这样,除了火,村民也试过别的一些办法,都没有火来得奏效。” 华云晏说:“那我们把头狼抓起来,狼群自然四散。” 分卷阅读43 “头狼?”刘伯问。 “就是那匹站在前面,最凶猛的。”华云晏说,“狼群不可能是临时组建的,必定是有头目领导,才会来袭击村子。” 刘伯恍然大悟:“擒贼先擒王?哈哈,这个法子好,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华云晏把她想的法子说出来:“我们这样子做……” 这个法子,连在一旁择菜的刘婶都说妙。 接着,由刘伯和刘长永去挨家挨户说服村民,大约有五十来人都同意这么做,其他人或多或少有点顾虑,就只是观望。 事情紧急,工具凑足了,有几层渔网、锄头、榔头、弓箭等,几十个人围着华云晏,都在等她发号施令。 华云晏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地图:“沿着土路,埋下一圈网,狼群都是集体出动,但这一次,我们要打散它们——” “怎么打散啊?”有村民问。 华云晏说:“用火。” 她话音刚落,刘长永拿出几副弓箭,箭头都带着一个小包,淋了些油,点燃之后,拉满弓弦,咻的一声箭飞出去,掉在地上烧了起来。 村民说:“这个好。” 接着狼群散开后,头狼一定会尽量维持队伍,这时候不能让它维持,也不能让它逃,火线就得埋在地上。 将经常和狼对峙的土路扫好,地上的铺准备好的干草,火会顺着这个干草走,自然能成圈。 “但火烧得没那么快啊,狼还是会逃走的。”有人提出异议。 华云晏点了点地图上一点:“那它们会往这边逃,这里我们刚刚埋了什么?” 村民说:“原来是渔网。” 计划暂且定了下来,大家都兴致勃勃,各自该守着的岗位都清楚,他们去把这个消息带给村里其他人,又调动了二十多人。 华云晏仔细打量着计划,连补充计划都出了几个,刚画成图,村民就说:“小周姑娘,要不你直接说出来吧,你画出来的图,我们都看不懂……” 华云晏看着自己的画,缓缓说:“好吧。” 很快入夜,这一天准备的虽然仓促了点,但所有人都就位了,华云晏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刘长永看在眼里,说: “都准备好了,放心吧,大家都很愿意实施。” 他笑着说:“我们受狼群欺负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反击,只是从没有这么详尽的办法,因为如果不给它们点狠的瞧瞧,它们可会记仇,日后就不好过了。” “不过,有了这次后,那些狼狡猾得很,知道吃了亏,敢再来都要考虑很久。” 华云晏点点头,把心里那点不安掩下去。 到了半夜,果然隐约听到狼群呜鸣声,随后,是一阵沙沙的声音,它们已经踩在干草上了。 按照计划,带着火的箭先行,狼群一阵扑棱扑棱,有的箭中了后排的狼,引起狼群的恐慌。 头狼“呜”了一声后,四散的狼群好了些,但紧跟着,下一波带着火的箭又来了,而这次,干草也慢慢烧了起来。 头狼被烧个措手不及,连忙往前跑,在火光中这一幕很是明显,于是守着的几个村民,合力把埋下的渔网一拉—— 为了防止头狼争破,渔网还是用了好几层的,一下子就把头狼外加一头误闯进去的狼严严实实卷了起来。 没有头狼带路,这些狼全部乱了阵脚,被火烧、被箭射中、或者被其他村民丢过来的石头沙土砸了满身,很是狼狈。 “成功了!”刘长永很是激动。 其余村民也纷纷叫喝起来,声势极大,把狼群吓退了几步,如丧家犬一样纷纷夹着尾巴跑了。 华云晏这才松了口气,今夜是大获全胜了。 村民们扑灭了火堆,把头狼和另一匹狼塞到了笼子里,他们还很振奋,商量了会儿怎么处置。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这才散了。 刘伯和刘婶不在,华云晏猜想他们先一步走,估计是刘婶的主意,想着让她和刘长永多待在一起。 不过她这主意打错了,因为刘长永这个半大的少年也没往那边想。 刘长永还在回味着刚刚抓狼那一幕,手舞足蹈的,华云晏也笑了。 她感到一种酣畅淋漓的畅快,不止是因为抓狼的成功,更是因此此时、此刻、此地的无拘无束。 “那头狼,像是个人一样,也有慌张的眼神!”刘长永说。 华云晏噗嗤一笑,实在是刘长永的神情太活灵活现了,正当两人说着话准备回去时,忽然听到一个妇人大叫: “二福!我的二福!” 两人一愣,只看不远处一个妇人神色狼狈地跑过来,说:“我的二福被狼叼走了!” 原来妇人带着襁褓中的婴儿在一旁观戏,等抓了狼后,她也没了警惕,带着孩子要回家时,就被一头落单的狼盯上了,狼虽然瘸了一腿,但是妇人根本不是对手,不得已之下,孩子被狼叼走了! 刘长永脸色一白:“我去叫村里人!” 华云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问妇人:“往哪边?” 妇人指了个方向,华云晏匆匆说:“你先去叫村里人,我和长永去追!” 说完她一刻也等不得,和刘长永跑了起来,刘长永边跑边问:“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狼瘸了,定走不远……”华云晏喘了口气说,“先追上,然后……”她看到有些村户门外挂着锄头,拿了两把下来。 她扔了一把给刘长永。 刘长永这才定下心来,也说:“行,先追上,不然这孩子就没了。” 夜色下两人狂跑了一阵,才看到不远处一头狼一瘸一拐地走着,口里叼着一块白色的布,里头偶有小孩的哭声。 那狼很快察觉到两人,转过身来,森森地盯着他们。 “怎么办?”刘长永慌了,紧紧抓着手上的出头。 华云晏静静看着那匹狼。 说她不慌不乱是假的,她害怕得后背都是汗水,可是此时,她脑袋里却出奇的冷静。 那狼被逼入末路下,将小孩丢下,龇着牙看他们。 下一瞬,狼也不顾腿上的伤,朝他们冲了过来。 —— 满月下,马蹄声阵阵,宋澜从马上下来,他踏入了芦苇荡中,身后县令,问:“你是说这里还没人找过?” “芦苇荡里头就是湖。”县令说。 宋澜的目光一凝,在地上发现一些土地翻动的痕迹,县令这也才注意到了,说:“许是樵夫在这里活动过。” 宋澜继续往里头走,看到了岸边也有些桩头,那县令更是惊奇,他都不知道这东明湖有人在摆渡,此时不敢吱声,因为他们差点就没搜这附近。 直到宋澜问:“这附近的村都搜索过了?” 县令才战战兢兢地说:“回王爷,基本都……” 他看着宋澜这副绝不罢手 分卷阅读44 的模样,只能实话实说:“还有几个,特别偏僻、特别小的村落。” 宋澜只冷冷地下令:“找。” 县令真是苦不堪言,到底是什么人物,叫这尊大佛没日没夜地找呢? 他一日睡两个时辰就快受不住了,而这尊大佛从一开始到现在,没有闭过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华云晏:大展身手的感觉真好啊~ 宋澜:呵呵。(潜台词:你号没了) 第32章 斗狼 这匹狼疯了。 它隐约明白如果人多了起来自己是没有丝毫胜算,但眼前不过是两个人类,还是没那么高大的人类。 它要反击。 它掌下生风,即使被刺伤的皮肉十分疼痛,也疯狂地朝那个更瘦弱的人类冲过去,那速度就像离弦的箭。 华云晏眼睁睁看着它朝自己冲过来,那么快,那么近,呼吸之下,它完全可以跳起来咬住她的脖颈。 那她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刘长永大喊:“快跑!” 跑?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这一刻华云晏大脑一阵空白,心底里有个声音,沉着冷静地告诉她: 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时,凶险么? 差点被狄人阿皖发现,凶险么? 何处不凶险!她怕、慌,她不过是个正常人,多少时候是侥幸傍身,亦或是有人及时赶来,现在—— 她脸色一凛,没有转身而逃,而是拿起了锄头,眼看着那狼已经到了眼前,甚至她可以在那金绿色的竖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后退一步对着狼的头狠狠敲上去! 铛! 锄头磕上狼的牙齿,狼齿崩裂,半个下颌断裂,登时血肉一片,那血液喷溅了她半身。 但即使如此,那狼还是狠狠咬着锄头,半口气不肯松,就这样摔倒在了地上。 华云晏手一滑,锄头掉了,随之而来的,是用尽全身力气后的无力感,她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刘长永都看呆了,半晌才跑过来,给那还剩一口气的狼补了一锄头。 “孩子……”华云晏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就像突然死了一遍,又活了一遍,脑中只还记得那个小孩。 刘长永连忙说:“你等等!” 他弃了锄头,连忙跑去抱起小孩,仔细检查一番,发现没有什么伤口,这才抱给华云晏看。 这小孩已经哭累了,此时正吮着手指睡着了。 华云晏一颗疯狂跳动的心缓缓地平复下来,她看着小孩圆圆的脸,才觉得四周的声音传到了自己耳朵里。 她恢复了知觉,抬眼看到刘长永一脸佩服:“我在一旁都吓呆了,小周姑娘却真真果断!” 他还想说什么时,村民们已经从远处赶到了,小孩的娘跑上来抱起孩子,放声大哭。 村民们连忙抱住刘长永,说:“你小子行啊!杀了这头狼,还把翠姐儿的孩子救了出来!” “前面那是山里了,要是叫这狼叼着孩子进山,想再找回来就难咯!” “长永,你立了大功啊!” 刘长永听着他们恭维,忍住笑,又连忙摆摆手,说:“决定要追狼的不是我,杀了这狼的也不是我——你们看,狼身上不是两把锄头么?” 众人这才借着月色看清楚了,狼身上真的有两处伤口,他们纷纷疑惑地问他是什么意思。 刘长永指着不远处的华云晏,说:“一切都是小周姑娘的主意,狼也是她杀的,我顶多就是帮手而已。” 想起刚刚那一幕,刘长永还是有些激动: “你们别不信,要是我看着那狼朝我冲过来,我铁定是撒丫子跑的,反而可能被扑到咬死,但小周姑娘没有,她倒是看准了时机,给了那狼一锄头!” 那几人顺着刘长永的指头看过去,此时小周姑娘正低头逗着翠姐怀里的娃。 那娃被翠姐的哭声吵醒后,本来也想大哭,却在看到小周姑娘时收了声音,还对着她“咯咯”笑着。 小周姑娘的手指叫那小孩抓住了,她垂着眼睛看他,眼睫下一双眼温柔似水,脖颈修长,脆弱得好似易碎的玉器。 只是那侧脸和脖颈上均沾了些红梅般的血渍,叫那玉器多了些肃杀的冷感。 几个年轻人早知道村里新来的小周姑娘长得好,但这么直面地见到,还是一下子看红了脸,但又难以置信: “她?” “小周姑娘?” “这……这是真的吗?” 华云晏听到些微细细碎碎的声音,抬眼一看,那群指着她说话的年轻人又纷纷噤声。 孩子的娘,也就是那翠姐,她擦了擦眼泪,抱着孩子朝华云晏道谢,华云晏连说不用,翠姐又说:“小周姑娘,要不是你拉着长永追狼,我这孩子,就没了。” 华云晏温和地说:“没事没事,你看二福最后不是找回来了吗?” 听到这些话,众人这才信了刘长永的话——原来看着这么弱的姑娘家,却敢和这样一头狼对峙,实在是少见! 他们再一想,今晚的抓狼计划也是小周姑娘的主意,纷纷打从心底敬佩起来。 这一夜的事情,在英亭村传了好多年,仍为人津津乐道,而当下,大家也都疲倦了,收拾了狼的尸体,然后归家。 刘婶大半夜起来给华云晏烧了热水给她洗澡。 华云晏把身上的血都清洗干净了,但一躺在床上,仍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腥味。 回想这一切,比做梦还惊险,假如自己稍一犹豫,没抡起锄头,假如自己一怕就拔腿而跑,假如自己干脆放弃了等死…… 她曲起膝盖,整个人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睡着了。 而梦中,恍惚间有一个沉沉的声音: “你做到了。” 她倏地睁开眼睛,枕边却一片冰冷。 原来已经清晨了。 外头有点细细碎碎的声音,刘婶和刘伯说话都压低了嗓门,而华云晏一拉开房间门,他们又有点纳闷了: “本来看你昨晚那么累,今天就该好好休息,不想吵醒你,没想到你又早起了。” 华云晏笑了笑,说:“没事,这几天我也习惯早起了。” 她和前两天一样帮着刘婶做点农务,刘婶却这不让那不让,过会还抓着她的手左看右看,问:“昨晚和那狼打起来,你真没受伤?” 华云晏说:“我运道好,真没受伤。” 刘婶这才放她走。 刚好刘长永也起来了,他收拾了些东西,问华云晏:“我要去刘家镇了,一起去吗?” 华云晏连连点头,她还记得刘长永说的,刘家镇也有上京人氏。她仓促收拾了一下,也背了些玉米和刘长永走了出去。 路上见到她的人,都热情地说: “小周姑娘,出门呐?” 分卷阅读45 “小周姑娘,和长永去刘家镇?” “小周姑娘,吃饱了没啊?我这还有些馍馍,要不要?” …… 华云晏一个个客气地应着,抓着空隙连忙问刘长永:“大家这是……” 刘长永笑眯眯的,说:“没事,这是我们的回礼,你昨晚上指挥大家赶狼,还救了二福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现在你可是村里的小铁娘子!” 原来这里也有铁娘子一说,华云晏用食指刮了刮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说话间,又有不少人同他们打招呼,直到走到了土路上,人渐少了,华云晏才喘了口气。 “到刘家镇很远,我们坐牛车去吧。”刘长永说,“今晚在刘家镇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牛车是英亭村的,每次有谁去刘家镇时,就可以拿出来用,车上每次能坐七八个人,都是比华云晏和刘长永大一点的货郎,各自背着家里货去刘家镇换或者卖。 其余几人一看到华云晏,纷纷露出钦佩的眼神,还有人让华云晏把昨晚的事再说一遍。 可华云晏说完,他们又不信了: “你真的没变出三头六臂来?” “你真的没有遇到仙人来帮忙?” “你真的只是这样普通杀砍死狼,而不是左右旋转躲避和狼大战三百回合后再把狼杀了?” …… 华云晏擦了擦额角的汗,怎么一晚上而已,这话就越传越夸张。 好在车上大家也很友善,没总抓着她说这件事,不一会儿话头又变成了刘家镇多了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就这样一路到刘家镇,已经过了晌午了。 刘长永带的是家里的玉米,要换成小麦和大米,华云晏和他去了粮店,换完后,刘长永带着华云晏去了一家街边的茶水棚。 “林大哥就是在这里卖货,他上回卖的是家里的腌鸡肉——诶看到了,大哥!”刘长永本来还和华云晏说着呢,一下子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赶紧挥挥手: “林大哥!” 那个身影回过头来,只见他虽穿着粗布衣裳,但眉目俊朗,一身正气,颊边有一道疤痕,在麦色的皮肤上留下白色的痕迹。 一看就知道不止是个货郎这么简单。 何况那眉眼……好像有点眼熟,华云晏不由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林大哥。”刘长永跑到他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说,“我们村最近也来了个上京人氏,她想和您见见呢。” 说着他侧身,露出身后的华云晏,说:“林大哥,这是小周姑娘;小周姑娘,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林大哥。” 华云晏和林大哥对上之后,这位林大哥,面露惊色,难以置信地反问: “云晏?” “欸?”华云晏一愣,熟人? 林大哥嘴角狠狠抽了抽,一把抓住华云晏的手,跟刘长永丢下一句“我们等等回来”就扯着她跑到茶水棚的后厨。 小二正在煮茶,看到两人闯进来,连忙把这点空间让出去,跑了。 华云晏呆呆看着眼前的林大哥——她记忆力不差,林大哥这样的人她见了更不可能忘了,除非,这是以前的华云晏认识的人。 她正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不认识他时,林大哥抓着她的肩膀,看得仔仔细细的,感慨了句: “看来你过得不错。” 华云晏:? “我是大哥啊云晏,华川霖!”林大哥说。 华云晏:! 难怪呢!她觉得他有点面熟,原来是一母同胞的大哥华川霖! 不过华川霖不是死在长陂? 第33章 大哥 不等华云晏问出口,华川霖倒先问了:“你现在能听懂别人的话了?等等,你现在能说话了?” 华云晏点点头,说:“以前掉到了水潭里晕过去,醒来后,就恢复了神智,不过,以前的事也都记不得了……” 华川霖拍拍她的肩膀,不介意她记不记得,只感慨说:“好,好,不记得也罢,你总算是恢复神智,这是最好了。 “算是老天有眼,我华家总算苦尽甘来。” 他眼眶有些红,华云晏不由也有些感动,但一想到如今华家降侯为伯,许氏当道,不知道这位大哥听到后会不会怒发冲冠。 华川霖大叹口气,说:“长陂一战,你知道么?” 华云晏回:“知道,他们都说大哥已经死了……” 华川霖摇摇头,说:“那一战十分混乱,我怀疑是我们步入了圈套……唉算了,不说这个了,家里一切怎么样?” 华云晏说:“尚好,只是……” 话没说完,华川霖又问:“你如今也快十七了,大姑娘了,许配人家了没?” 华云晏一愣,说:“许了……” 她话又没说完,华川霖再说:“那便行,我怕皇帝老儿把你许给了他那几个儿子,我跟你说——” 他压低声音:“你刚恢复神智不知道,姓宋那家人,没一个好人,老的那个昏聩无能,身边小人多,只听谗言,不听忠言。” 华云晏犹豫着,点点头。 华川霖抱着手臂说:“小的那几个,宋涵肚量小,善妒,容不得别人好,斤斤计较;宋灏——算了,晋王死了,不说他什么,宋澜呢,就一个面无表情的奸诈之辈——” “说到底,宋涵还好过宋澜呢,毕竟明着来的恶意能防,而宋澜这人,什么都藏得好好的,你被他惦记上了,估计怎么死都不知道。” 华云晏尴尬地笑了笑。 华川霖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母亲把你许给了谁,不过,依她的性子,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他满心满眼的关心:“小妹,我们就在北境等待时机,等那个宋澜回到北境收复城池时,我们可以趁机去西疆,跨过岳国,还有一个小国,虽不及大楚物资丰饶,但够我们过余下半生。” “大哥一直想找机会回上京,但这一路上被插的眼太多了,不管是宋涵的还是狄人的,我不能轻举妄动,现在我们碰上了,不就是天大的缘分么?” 华云晏轻轻说:“但是大哥,我……” 华川霖问:“怎么了?还有哪里有问题吗?告诉大哥,大哥帮你解决!” 华云晏一口气说出来:“大哥,我已经嫁给齐王了,如今就是跟着他来北境的路上。” 华川霖:…… 不是她专门要拖到现在才说,实在是华川霖说话太快且着急,叫她没空隙插话进去。 华川霖脸上也显现出些尴尬:“这样啊……其实,宋澜这人,也有不少优点……不对啊,他根本就没优点……唉!” 华川霖的眼中,华云晏就是一朵纯洁的小花,怎么可能玩得过宋澜这种奸诈的老狐狸呢? 听着他骂宋澜,华云晏心里也是一言难尽,想为宋澜说点什么,华川霖都 分卷阅读46 堵回去了。她只能换了话头,问:“那如今大哥怎么打算?” 华川霖立刻改变态度:“怎么算?宋澜都成了我妹夫了,西疆长陂一战,我定是要洗清冤屈,不叫世人看不起华家。” 兄妹二人再说了会儿话,华川霖激动的内心才稍稍稳了下去。 他们一出后厨,就看刘长永在那里踮脚看着,刘长永连忙问他们:“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吗?” 华川霖拍了怕他肩膀,爽快地说:“你成啊,你知道这个云……哦,小周姑娘是谁么?是我亲妹子啊!” 刘长永吃惊,仔细打听下,才知道兄妹二人几年前走散了,小周姑娘这次来北境,就是寻亲的,北境这么大,这不又遇上了,实属大缘分。 “那小周姑娘要和哥哥走吗?”刘长永问。 华云晏没有犹豫,道:“是,不过,走之前,我要先回一下英亭村,和刘婶刘伯道别。” 她刚刚和华川霖说好了,一起回东临城去找宋澜。 华川霖认识这一带的路,他找宋澜,是为了西疆长陂一事,而她既然找到了回去的法子,确实没理由继续逗留了。 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自己:真的想回去吗? 或许宋澜因为少了一个拖油瓶而轻松着呢! 她轻轻敲了敲脑袋。 有在茶水棚吃茶歇息的人来问华川霖的腌肉怎么卖,华川霖随便刮了一块,说:“七个铜板。” 客人说:“太贵了!” 华川霖说:“不贵,隔壁都卖八个,况且我这是新鲜的,不能再低了。” 那一股子市侩味,谁能联想到他是叱咤战场的将军呢?华云晏不由一笑。 再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客人来,只看他穿得还算体面,肤色虽然偏黑,但并不是晒出来的,面目较为深邃,行走时倒有点风范。 华川霖悄悄和他们说:“大鱼来了。” 只看这大鱼叫了壶茶,看了眼卖货郎,走到他们面前,道:“我要点腌肉。” 华川霖刮了一大块:“五十铜板。” 大鱼一愣,说:“我不需要这么多。” 华川霖笑眯眯的:“客人,这里大家都是这么卖腌肉的,不然您可以自己刮一块回去。” 他敢这么叫价,其一是因为这里其他几个卖腌肉的,全部都是这路子,甚至叫到一串铜钱的都有,而这些大鱼们也不是真的很在意钱;其二是大鱼身上总不能随时带着刀吧,这句话算堵了大鱼回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大鱼真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他割了一块自己吃得下的,再问价。 华云晏本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哥哥骗人的法子,却在看到那把匕首时脸色一白。 大鱼注意到了,问:“怎么,小妹妹,你认得这匕首?” 华云晏摇摇头,稳住了心跳。 她退了几步,低低地说:“哥,有刀,好可怕。” 她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颤抖,脸色苍白,连着明亮的眼眸也一沉,显得很是脆弱,像是雨露落在了绿叶上摇摇欲坠。 她这副模样,就是被匕首吓到了。 一旁的刘长永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想起昨天那个拿锄头锤狼的人,再对比面前这个弱弱的、像是吓破胆的娇弱女人,登时傻了眼。 华川霖连忙收了大鱼的钱,打发说:“干什么在我家妹子前亮匕首,吓到我妹子了,我跟你说,是要赔钱的。” 大鱼慢慢把匕首收起来,说:“实在抱歉,那,你们是上京人氏?” 华川霖说:“上京人,哪个愿意来北境受苦受难?真是吃饱了闲着,还是你觉得我有可以去上京的富贵命?还真挺多人这么说的,不过,帮我看面相可以,但我不给钱的。” 华云晏总算知道为什么华川霖明明看起来有种难掩的气质,但却没人怀疑他不是简单的卖货郎了—— 实在是这嘴一张,什么气质都没了,市侩得很。 大鱼皱皱眉,没再说什么,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华云晏,转身回去位子上吃茶了。 华川霖看了看天色,说:“也不早了,小妹,长永,走吧。” 华云晏“嗯”了声,慢慢地跟在华川霖旁边。 一出了茶水棚,华川霖立刻问华云晏:“怎么了?” 华云晏迅速且小声地说:“那把匕首,是齐王殿下的。” 宋澜把他惯用的匕首送给她后,换了把新的,不过样式全是一样的,连刻在末尾的花纹都一模一样,因此华云晏能一眼认出来。 华川霖听罢,挑了挑眉。 那厢两人正说着话,刘长永心里倒是有点着急,虽然说认识才两天,但他从没见过小周姑娘那副模样。 他心里很疑惑,连忙走上去问华云晏:“小周姑娘,你刚刚是怎么了?没事了吧?那匕首真的可怕么?” 华云晏笑了笑,说:“没事的,只是想起了点其他事。” 刘长永更纳闷了,回想起刚才她那副柔弱得能激起人保护欲的模样,若说是做戏吧,可看起来实在是熟练得很。 他挠了挠脑袋兀自纠结。 而华云晏已经小声地把宋澜被刺杀的原委说了出来,并且,当时这把匕首是插在阿皖身上,这人拿在手里,那他就是阿皖的同伙,当时驾车的人之一。 不出所料,知道当时车上有人,狄人还是追过来了。 华云晏细想,他并不是随机来华川霖摊子买腌肉的,而是有所指,应是那个阿皖告诉他,躲在车里的人是个瘦弱的上京人。 所以他到处物色看起来瘦弱的上京人氏,如果刚刚暴露了,说不定他就拿着那匕首杀了她。 不过,她没有告诉华川霖马鞍车中的险事,但华川霖也明白,抓了这人,能多点和宋澜谈判的筹码。 当即,华川霖随便扯了个借口,让刘长永去买点东西,刘长永很是信任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而两人蹲守门口,等了会儿,那狄国细作就从茶水棚里走了出来。 华川霖身上功夫了得,从暗处蹿出去,反手一个手刃往他脖子上砸,狄人大惊,脚下趔趄,却还没晕过去。 华川霖不耐地啧了声,说:“皮真厚。” 他用力把狄人压下去,将他反手按在地上,华云晏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巾帕塞进狄人嘴中。 那狄人看着两人,目眦欲裂。 华川霖叫了华云晏:“小妹来,你把他敲晕。” 华云晏一愣,这种看起来极其像武功绝学的玩意儿她也能学会?她不由带着怀疑问:“怎么敲晕啊?” 华川霖说:“你先随便敲敲,我再告诉你哪里敲错了。” 狄人:…… 于是华云晏换了好几个手势,敲得自己手都麻了,才终于把这人敲晕了,还没高兴呢,只听华川霖说:“可算敲晕了,这人也太皮厚 分卷阅读47 了……” 合着他是懒得自己敲晕狄人才让她来练手吧?华云晏揉了揉手,总觉得这个大哥既靠谱,又不太靠谱。 他们把狄人五花大绑起来,刘长永刚好回来,一看大惊:“你们……你们这是绑架?” 华川霖说:“他是狄国细作。” 刘长永立刻改口:“好,绑得好,小狄国也敢冒犯我大楚!” 多了刘长永帮助后,几人顺利把狄人弄到了一辆租借的马车上,暂且由华川霖带着他回自己暂住的村。 华云晏则不打算在刘家镇逗留了,按计划,回英亭村道个别,就回东临。 而在她坐上租借的马车准备回到时,宋澜一行正好到了英亭村村口。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存稿箱君的叹息:明日可见面 其实华云晏自己一个人发育真的好开心的qvq 第34章 夫君(捉虫) 村口,依然是那几个棋痴在对着棋盘小声指指点点,但不远处的土路上高高支着一个架子,一个狼头挂在上头,很是醒目。 县令一抬头就看到那颗狼头,吓得脸都青了。 宋澜倒是没有在意,而是走到树下,静静看着别人下棋的路子,那县令本想让人打断他们下棋,但被周寅阻止了。 宋澜站了好一会儿,那棋局才终了,这时才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些外人,问:“公子是哪里来的人?有什么事吗?” 宋澜问:“不知你们是否看到过一个瘦弱的女子?” “瘦弱?”几人面面相觑,说:“那倒是没有。” 宋澜站得挺直。 他好像听到了那几人的话,又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嘴角也抿得紧紧的,成一条线似的。 只是,若有人仔细观察下,还是会发现他那双似是寒潭的眼中微微怔了怔。 县令犹豫着说:“王爷,这可是东临外最后一个村了……” 周寅也有点不敢说话,他心里一沉,猜想王妃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不是王爷这几天的辛苦白费了的问题,而是王爷这几天的心情,乃至以前到现在的心情,全部废了。 “不过——”其中一个村民说,“我们这前几天倒真来了个小周姑娘。” “小周姑娘……”宋澜回过神来,将这几个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他记得,华云晏的生母姓周。 提起这个“小周姑娘”,那几人都来了兴致,其中一人说:“对啊,但是小周姑娘可不是什么瘦弱的姑娘。” 另一人附和:“没错,小周姑娘帮我们抓了狼——喏,你们看挂在那里的狼头,就是小周姑娘出的主意,以后我们村子就不怕狼群偷袭了。” “对啊,翠姐的孩子也是小周姑娘救的。” “昨晚上,有一匹狼叼走了翠姐的孩子,说时迟那时快,小周姑娘追了上去,那狼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反而过去咬她——” “没成想,小周姑娘一甩锄头,躲过了狼的扑咬不说,脚下一扫,把那狼踹翻了!” “然后再一踩狼头,用锄头把狼的脑子敲了!” 几人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就在当场,真恨不得扑到小周姑娘脚边,叫一声大侠。 不过,他们说的事,活生生就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人才做得到的事,那一个姑娘能做到这样,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不止如此,小周姑娘长得可好啦,我看村口那刘二就喜欢上她了!” “还有长永啊,肯定是想娶她为媳妇了!” “但是刘婶不是说了么,小周姑娘为了不惹一身桃花债,专门骗别人说自己成亲了呢!” 几人叽叽喳喳的,宋澜的眉头轻轻一松,虽然这话听起来十分传奇,但他心底已经有谱了。 不过,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问:“那你们知道小周姑娘在哪么?” 一人说:“早上看到她和刘长永去刘家镇赶集了,说是今天不回来了。” 宋澜闭了闭眼睛,问:“刘家镇怎么走?” 那人正给他指路,另一人看到了挎着篮子走过的刘婶,叫:“刘婶儿,有人来找小周姑娘啦,她是不是明天才从刘家镇回来?” 刘婶一看这几个外地人的阵势,虽然其余几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憔悴的神色,但站在最前端的那个人,却如青松般挺直,脸上也是生得极好。 他眉目冷峻,举手投足间是个大人物的模样,不是他们这些乡村野夫比得上的,和小周姑娘身上那股劲儿是一样的。 刘婶心里很是欢喜,乐儿颠地跑过来,问:“您找小周姑娘是有什么事啊——你们是不是兄妹啊?” 她不等宋澜应话,连忙说:“不知道你们将小周姑娘许配了人家不,她告诉我她嫁人了,但我看着不像。 “我家长永人很好的,他勤劳肯吃苦,如果两人合得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下棋人说:“刘婶,你就做你的大梦去吧,就长永那二愣子,哪里配得上小周姑娘?” 刘婶不服气,刘长永还用过小周姑娘的洗澡水呢,她一着急,就呛了回去:“怎么就不能是我家长永的媳妇了?我跟你说,长永和小周,早就有肌肤之亲了!” 几人一愣,反问:“肌肤之亲?” 刘婶把话放出去,又有点后悔了,吱吱唔唔的,叫她说谎吧她又说不出口,叫她说实话,她又不想被打脸。 正僵持时,她只看宋澜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像是在酝酿暴风似的。 刘婶想说的话更是卡在喉咙,好在这时候,一辆马车从远处跑过来,车上下来的两人,不正是刘长永和小周姑娘么? 她连忙招手,说:“长永、小周姑娘,你们怎么今天回来了?东西都卖完了?” 华云晏刚跳下马车,先是听到这句,正要回时,一抬眼,却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她眼神先是一亮,但紧接着是惊讶,惊讶之下,掩藏的是犹豫,说到底,宋澜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她为自己之前有关宋澜没找她的猜想忏悔了一瞬,下一瞬,只看宋澜回过身来。 他眼中如幽幽冰潭,缓缓开口:“小周姑娘?” 华云晏眨了眨眼睛,才几天没见,这个声音却有点久违的熟悉感。 她不敢看他,只敢看着地上,小步走到宋澜身边,对着刘婶说:“婶儿,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的……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宋澜的脸色稍缓,华云晏心里一喜,继续说:“就是我的夫君。” 可惜这次,宋澜还是没改脸色。 她的小计划没得逞,小小地咬住了舌尖。 刘婶愣了半晌,才惋惜地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姑娘了。” 既然宋澜都找到这来了,华云晏先简单和村民道了个别,便又跨上了马车。 这回马车不是往刘家镇走,而是沿着土 分卷阅读48 路,踏上了返回东临城的路上。 而马车上,除了她,自然还有宋澜。 她想了很多,这一路的遇险,到底要不要和宋澜说?说了会不会显得自己想邀功似的?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却没想到她一在马车上坐稳了,宋澜只反问了四个字: “肌肤之亲?” 华云晏直直地坐着,有些疑惑,小声说:“什么肌肤之亲?” 宋澜撑着脸颊,忽然一笑,笑意淡化了眉目间的严肃,好像只在和华云晏开玩笑似的: “你和刘长永。” 华云晏愣了半晌,宋澜说她和刘长永有肌肤之亲?她再一想,当时刘婶在呢,可能刘婶说了些话,叫宋澜误会了。 所以宋澜误会了,吃醋了,他……生气了? 她放下种种猜疑,只小声说:“没有,我们两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过有人有意撮合,所以可能说了些话给王爷听。”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能别人说什么,王爷就信什么啊……” 最后这句,她倒是说了点委屈的味道。 宋澜抬眼看她,轻轻松了口气,只说:“过来吧。” 华云晏一愣,宋澜好似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她习惯离着宋澜有三尺多的距离,现在宋澜这么说,她就朝他坐近了点,宋澜没有叫她再坐近点,她就安心坐稳了。 忽然的,宋澜弯身,朝她坐近了。 这一刻,两人的胳膊贴着胳膊,他的体温似乎通过这衣裳烫到了她心里去。 不知道宋澜要做什么,华云晏有点紧张,睫毛轻轻动了起来,而过了会儿,宋澜歪身,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有点沉,华云晏半边肩膀都僵硬了起来。 她轻声问:“王爷?” 宋澜缓缓出了口气,“嗯”了一声。 华云晏不敢动,一小会儿后,只听到宋澜绵长的呼吸,她微微低头,宋澜已经睡着了。 他睡颜静谧,眉头还紧紧皱着,即使是睡着了,梦中也好像有很多不愉快的事。 直到这时候,华云晏才发现他眼睛下面有浅浅的乌青。 是因为她吗? 她的心内一缩,那一瞬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抬起手按在他眉间。 倏地,宋澜睁开眼,他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抓在手心,灼烫的温度通过掌心一下子染满了她的指尖。 头一次,华云晏不想收回来,也没有试着收回来。 宋澜紧紧抓着她的手,重新闭上眼睛。 这回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梦呓一样,轻轻地说:“这几天,遇到了什么,都和我说一下。” 他好像剥掉了所有外在,不再是那个冷峻的、理智的王爷,此刻的他,只剩下一个身份,那就是她所嫁给的夫君。 夫君。 这二个字在她心中顺过一圈,落下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她轻轻将另一只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侧侧头,她耳尖抵靠在他发梢,缓缓将这几天的经历说了出来。 说到惊险处,她也不再隐瞒。 因为她做得足够好了,她完完全全可以说,她做得很好,宋澜知道了,也肯定只会夸她的。 “那么凶险,我都能活下来,我真厉害。”她嘀咕了一句。 只听宋澜回道:“嗯。” 她一愣,还以为是幻听,一低头,宋澜正好也抬头,她撞进他眼中,这么近,才发现他眼中有明显的红血丝。 他到底是熬了多久?华云晏怔怔地想,他,或许也是很看重她的? 这个想法在她内心起起伏伏的,想细究,又觉得有点阻碍。 马车上摇摇晃晃,静默了几秒后,只有宋澜悠长的呼吸声。 华云晏想他该是睡着了,她抬起手,大胆地用手指在宋澜下巴处刮了刮,那里果然有一些没有理干净的胡渣。 她心里一软。 而她自然不知道,宋澜此时半阖着眼睛,他任由她细细的手指在他下巴处轻轻勾了勾,随后,才轻轻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说,如果不是宋澜体质好,他现在就是个黑眼圈怪物了 第35章 王爷 夫妻夫妻,相互扶持,互为倚靠。 华云晏心里曾经的那些小九九,比如说不想回来,想就在这个个小村庄里度过余生之类不靠谱的想法,此时随着马车晃荡间也慢慢消散了。 如果和宋澜可以一直这样,不求举案齐眉,日子能好好过,她想,那回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才怪。 一下马车,华云晏还没来得及找到胭脂呢,宋澜抓住她的手腕,她被拽到了房中,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咔嗒”的落锁声。 她耳朵悄悄收了收,肩膀一耸,像只受惊的白兔一样,慢慢、慢慢地回过身。 只看宋澜站在她身后,他就像一尊杀佛一样,脸色沉沉,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王爷……”车上那个难得卸下冰冷外表、稍稍温和下来的宋澜呢? 宋澜一勾嘴角,只说了两个字:“抓狼?” 华云晏小小地咽了咽,心想,有什么问题么? 宋澜又问:“斗狼?” 华云晏表面稳极了,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没……没有问题吧?”实际上,她心里早就慌了,在车上时他不是说了她也很厉害么?那是肯定吧? 宋澜再往前逼近一步,华云晏后退了一步,磕到床沿,摔倒了。 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而那时候她才和宋澜第一次见面—— 对,大婚当夜好像也是这样,她一晃神,赶紧要起来,宋澜却在这时膝盖拄在床上。 他倾身,一手撑在她耳边。 华云晏乖乖躺着了,为了缓和一下氛围,她小声一笑,但这一声更像干笑,干脆抿了抿嘴角,说:“我,我没做错。” 一说出口,她脑中像是一根弦“锃”的一声断了,好像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么理直气壮和宋澜理论一样。 宋澜也是微微一愣,他低下头,直视她的眼睛:“你没做错。” “我也从未说过你做错。” 华云晏一愣,她还以为他是来秋后算账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是为了什么? 只在下一瞬,宋澜低头,带来一阵短促的风,华云晏连忙闭上眼睛。 她却感觉到唇上一麻。 宋澜轻轻咬住她的嘴唇。 力道不大,但却是真真切切的一小口,华云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微微离开了点,她才觉得唇上有种不寻常的灼烫。 这点灼烫扩散开了,以至于她的脸颊都烫了起来。 宋澜沉沉地看着她逐渐殷红的唇,声音低沉,只说:“你倒真不是花瓶。” “咦?”华云晏有点惊讶地 看着他。 分卷阅读49 宋澜伸出拇指,擦了擦她嘴角,说:“但是凡事,不要太豁出去。” 他声音冷静,说的话也像是往常那样的命令。只是一个一个字的,拆开来,华云晏都认得,但是组起来,她又有些不懂了。 他的意思是,不管是抓狼、斗狼,抑或是以后可能遇到的陷阱,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死? 她尚在纠结时,宋澜侧身躺在她旁边。 她翻过身,干脆不罢休,问:“你是在担心我么?” 宋澜睁开眼睛,淡淡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应。 他虽然不予回应,但华云晏还是忍不住抿着嘴轻笑起来。 宋澜看着她,她笑眼弯弯,嘴角漾开的弧度,就像藏了一汪蜜一样,叫人想再尝几口。 宋澜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他一翻身,将手搭在她眼上,那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手心,留下一点点痒意。 他闭上眼睛,连日来的所有纷扰全部慢慢从脑海中排除,一直绷着的心神也难得松弛下来。 他身边,只有身边那小小的、温热的人儿乖乖躺着。 很快,他起了朦胧的睡意,而后沉入梦中。 华云晏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她揉了揉眼角,宋澜那熟悉的轮廓慢慢淡了,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抬起手,轻轻凑近宋澜的脸,却只是虚浮地临摹了那圈轮廓。 “教授……”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改口:“王爷。” 心底里,有个声音带着无限忧愁:教授,再见。 无论曾经有多么留念,但是她不该把他的影子强加在别人身上,即使这人和他容貌如出一辙。 忽的,宋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 华云晏连忙把手伸了回来,心里一阵紧张,没等得宋澜还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乖乖躺直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早已入了夜,身边宋澜也不在了。 而胭脂正在一旁等她,一看到她起来,连忙问:“娘娘感觉怎么样?这几天真没有受伤?” 华云晏有点愧疚,说:“没事,都没事,叫你白担心了。” 胭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奴婢为娘娘担心,那是该的,总而言之,经此一事,奴婢看谁还敢小看娘娘——” 说到这里,胭脂的话里又有些幸灾乐祸:“娘娘,那个李将军,他可是被打了整整五十军棍,在床上也躺了好几天了呢。” 华云晏更加不好意思了:“总归都是凑巧,怎么怪到李将军身上去了。” 胭脂叹了口气,说:“该,娘娘是不知道,这几天王爷就没休息过,这一片多少人都在找,真真是把那些偏僻的村子都摸了个遍,这才找到娘娘。” “他没有休息过?”华云晏愣愣的,反问道。 “唉,是啊。”胭脂给她梳好头发,拿了件衣服给她,她们还是穿着侍卫衣服,不过想来这回,也没人会再认错了。 “周都统劝了又劝,但王爷都没听见似的,如此一来,其他人更不敢懈怠了,不然估摸着还得几天才能找到娘娘呢。” 华云晏双手撑起脸颊看着镜子,脑中却回想到他隐忍下的疲倦。 她心里一紧,对他一人的愧疚才姗姗来迟,她小叹了口气,问道:“王爷现在在哪?” “这个奴婢倒不知道,不过,娘娘问问外面的侍卫就知道了。”胭脂回。 简单用了点晚饭,华云晏才出了门,她正要找个侍卫问问,却看那些侍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随便点了一个来问,那人也是极为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回……回……公子!王爷刚才出去了!说如果公子问起来,就去茶阁找他!” 华云晏悄悄问胭脂:“他们都知道我是王妃了?” 胭脂点点头,说:“那是肯定的了。” 华云晏想了想,问:“虽说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我很可怕吗?” 胭脂说:“这倒不会,不过……” 胭脂欲言又止,华云晏微微挑眉,没想到下一刻就解开迷惑。 茶阁在客栈隔壁,几步路的距离,她决定走去找宋澜。 她们走下楼到大堂,大堂里挺热闹的,一群侍卫围在一起,这客栈如今只留宿他们这队人马,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就没有什么顾忌。 一个年轻的侍卫比手画脚的,激动地说着:“……都说娘娘一个人斗群狼!还把那头狼的头拽了下来!吓得其他狼夹着尾巴跑了!” 华云晏听完,心里觉得言言好笑,原来如此,他们一个个都以为她有大本领,简简单单一件事,居然传得这么离谱,比英亭村传出来的还要神奇多了—— 他们也不想想,要是她这么能,怎么不徒手抓了那狄人细作,还需要一躲再躲,直到躲到一个偏僻的小村里么? 不过不止她不信,也有人提出异议:“这怎么可能啊,你一定是在乱说!” “真的,那村民都这么说的。”年轻人说完还拉着几个人出来作证,大大提高了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一下子其他几人又有点犹豫。 一人说:“果然只有这样的王妃才配得上我们王爷。”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华云晏:…… 她稍微加重了步伐,那几人抬头一看,正说着的对象不就在那么? 一个个连忙住了嘴,愣了好一会儿,才又纷纷称呼华云晏为公子。 华云晏总算知道这些侍卫为何会这样了,都是谣言的祸! 她忍着身上那么多的注视,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她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被人盯着看,真的会“举步维艰”。 她一个眼刀过去,那些侍卫又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安静吃茶。 终于挨到了门口,华云晏一跨出门槛,就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裙裳的女子。 女子面容柔美,但眉头轻皱着,好似有些愁绪凝结在眉间,她手上挎着一个篮子,正和一个侍卫交涉。 华云晏看着这个生面孔,小声问胭脂:“这是谁?” 胭脂说:“这位,好像是来找周都统的,她找了好几次周都统,都没见着,也是难得能这么坚持了……” 她话音没落,就看那女子朝她们看过来。 女子提高了声音:“张大哥,您说客栈里没有女人,但这走出来的不是女人么?” 那侍卫一看,可不正是王妃娘娘么?因为王爷没有明示,所有人都叫王妃娘娘为“公子”,倒也没人当着她的面拆穿她的扮装。 因为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位现在,绝对不好惹。 侍卫连忙说:“柳姑娘,你快回去吧,这里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那柳姑娘忽的泪眼婆娑,指着华云晏和胭脂说:“那凭什么她们能进呀!” 被指着的华云晏步伐微微一顿,只看那柳姑娘一推张侍卫,几步到她们面前。 分卷阅读50 她好似觉得华云晏娇娇弱弱的,定是好欺负之人,于是也理直气壮起来了,她那副柔弱的外表也淡了许多,露出不屑的神情,提声道: “这位姑娘,你是什么人啊,这里重兵把守的,我都进不去,你怎么就随便进出?” 几个侍卫都着急了,这可是王妃娘娘,王爷不眠不休找了那么多天才找回的人! 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大声和她说话,怕这位祖宗过得不开心了,就算这女人有点来头,敢冲撞娘娘也是自找死路! 当即,侍卫气极了,连忙让人把她拉下去,哪知道那柳姑娘一着急,也不管不顾起来,朝华云晏这边扑了过来。 胭脂尖叫:“娘娘小心!” 华云晏一愣。 她倒是一下子就看清了柳姑娘的动作,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扬起手,一个手刀朝她后颈劈过去。 “啪”的一声,应声而下的是翻着白眼软倒的柳姑娘。 华云晏“咦”了声,真没想到这一招竟然这么有用,她还没感慨完,抬眼一看,周围朝她奔过来的侍卫全部僵愣在原地。 就连胭脂也张大嘴巴看着她。 华云晏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她发现,她好像做了件不得了的事。 第36章 大舅 侍卫们很快稳住了表情,几个人过来把软成了面条似的柳姑娘拉了下去。 胭脂着急地抓起华云晏的手,认真地问:“公子手疼么?” 华云晏摇摇头。 夸张的是,另几个侍卫还说要去找郎中,华云晏连忙说:“不过是小事,不用找郎中,我手不疼,也没断……” 其实她真的没用上什么劲,华川霖教她这一招的时候,让她用技巧,而不是死用力气,而且这柳姑娘到底是个女的,不需要向敲狄人那样的力道。 一大群侍卫们纷纷露出惊讶且钦佩的目光。 华云晏转过身。 身后那群从大堂跑出来的侍卫此时也一个个趴在门口,一看到她转过来,又纷纷假装在看别的风景。 华云晏:…… 行,她已经猜得到接下来流言还会传什么了。 领着胭脂去了茶阁,华云晏才松了口气,守在茶阁外的侍卫没有通报,就让两人进去了。 她迎面遇到了周寅,后者看到华云晏也是有些惊讶,连忙行礼,道:“王妃娘娘。” 不知道为何,单从一个称呼里华云晏就感觉到他的可靠了,终于不用担心在茶阁还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的奇怪传闻。 周寅退了几步,让出一条过道,说:“王爷在里阁,娘娘直接过去便是了。” “好。”华云晏刚要和胭脂一起过去,忽然想起那柳姑娘,便停下脚步问:“你知道最近有一个姓柳的姑娘一直在找你么?” 周寅一愣,随后脸上难掩尴尬,道:“是,属下知道。” 华云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就算温润如周寅也有些烦恼事,到底是私事,她无意深究,和胭脂往里面走了去。 推开阁门,宋澜正坐在里面阅文书,身边还有一个密探在汇报着什么,密探一看华云晏进来,把手上的信报递给了宋澜,退了下去。 华云晏走到他旁边,就着软垫坐下。 宋澜身上换了件暗蓝色的长衣,衣袖横在他手背,像是在他手背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似的。 而更让华云晏注意到他的手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手上拿着一封信,信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大姊亲启。 一看这个字,就知道是伯府小世子华川晟写的,华云晏盯着那封信,又看了看宋澜,期待他下一刻就把信递过来。 却看他把信收起来,微微侧过头,问她:“什么事?” 华云晏有点纳闷,难道那封信不是华川晟写的?不过现在还有比信更重要的事,她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只说:“我们明日得去刘家镇一趟,我在那里遇到了华川霖。” 宋澜眉头轻蹙,问:“华将军?” 华云晏点点头,把她如何和华川霖巧遇的事说了出来,另外,两人还抓了个狄人。 宋澜若有所思,道:“原来华川霖还活着。” 华云晏也小小感慨了一下:“是,华川……大哥过得还挺不错的。”就华川霖那样子还真不会让自己吃亏。 宋澜说:“那明日就去刘家镇。” 他随手将手上的文件一摞,华云晏眼睁睁看着那封信被卷了进去,心里挠痒痒似的。 但宋澜只轻轻瞥了她一眼,就像个无事人一样拿起别的文书,至于那封信,他什么都不提。 第二日,华川霖在刘家镇上一个小酒楼里预定了一个小隔间。 宋澜和华云晏到了刘家镇和华川霖会和时,他正坐在一个木箱子上,翘着二郎腿,拿着账本记自己这段时间的收支。 他本来见到华云晏是满脸开心,但一看到她身旁站着的人,脸色就垮了下去。 “齐王。”华川霖僵硬地打了个招呼,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情不愿。 宋澜不甚在意,只点点头,回道:“华将军。” 华云晏看着华川霖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她稍稍清了清喉咙,问:“大哥,昨天那个狄人呢?” 华川霖立刻热情地拍拍自己身下的箱子,说:“这儿呢这儿呢。” 原来是他怕把人丢在村子里会有意外,于是出来的时候干脆也带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这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狄人准备了一台坐骑,便是这带着轮子的木箱子。 将箱子盖掀起来,只见里面狄人嘴里还塞着布,他一脸阴沉,目光狠狠地瞪着他们几人。 华云晏想起昨天敲他的脖子敲到手麻,不由揉了揉手。 宋澜却心情极好似的勾起了嘴唇,道:“毕雍,好久不见。” 被宋澜称作毕雍的狄人目光一凝,如果不是此时他被绑了起来,现在一定会跃起来拼死掐死他们几人。 华云晏觉得有点神奇,问:“王爷认识这人?” 宋澜简单地说:“狄国的王子。” 这就是那个杀了车夫的狄国王子,宋澜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北境和狄国的边境,不成想这次再见到,是在这个木箱子里。 华川霖哈哈笑了,道:“那敢情好,都怪我之前只在西疆,对北境知道的不多,早知道钓到这尾大鱼,我就不这么快亮给你看了。” 华川霖没有掩饰谈判的架势,宋澜便直接问了:“华将军想要什么?” 华川霖毫不犹豫地说:“你和我妹和离了。” 宋澜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回:“不行。” 华川霖紧接着说:“让我带着我妹去别的地方生活。” 宋澜在他话音刚落时冷笑一声,声音冷硬,回:“不可能。” 华川霖又说:“帮我们西疆长陂一案翻案。” 宋澜这回 分卷阅读51 果断说:“行。” 两人的对话几乎是前言贴着后语,连给华云晏“咦”一声的空隙都没有,她来回看了看两人,回想着刚刚那简短的对话,半晌才咂摸出点味道来—— 难不成她这个哥哥是在帮她试探宋澜? 果然,华川霖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我见我妹子在英亭村呆了那么久都没人来找,还以为人不受疼爱。身为哥哥,我自然想让她脱离苦海,望殿下体谅。” 华云晏被这一番话吓得——苦海?她咬住了嘴唇,抬眼看宋澜,只见宋澜也垂下眼来。 她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眼睛,其实华川霖说得没错,她一开始确实是有种在王府深海中沉浮的无奈。 忽的宋澜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腰肢上,指尖用力一拢。 华云晏朝他身边贴了贴。 她只觉得腰上一麻,这股劲直蹿到她耳尖,让她耳尖通红起来。 宋澜声音沉沉的,说:“是不是苦海,不是你这个外人能说的。” 华川霖额上青筋浮了起来,咬着牙齿,心里反问:外、人? 华云晏眼看着快“内讧”了,连忙小声说:“不……不是要谈一谈西疆长陂的事吗?” 华川霖这才想起是自己有求于人,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死人”,不能做得过火。 这大公子才收起了神色,假意柔和,道:“王爷请坐。” 华云晏总算能收了口气,刚那一瞬间,她真以为两人会打起来呢。 华川霖又忽然说:“云晏,我和王爷议事,你先回避一下。” 华云晏一愣,忽然的,她的手却被宋澜轻轻握住,他眉目清冷,淡淡地说: “她不是外人。” 华云晏又一怔,这回耳尖的红蔓延到了颊边,她不太自然地咽了咽,眼神也飘到了别处去,只手还乖乖让他牵着。 华川霖脸色青了又青,这齐王不说话就是冰块脸,一开口又让他心里怎么着都不舒服,事实又好像在证明,他一开始就不该挑拨离间,斗不过! 怕自己掀桌和妹夫打一架,华川霖赶紧倒了杯茶,喝了几口才舒了口气,说正事: “承德三十三年,长陂一战当日,早些时候,前线获得小胜,晋王带兵归来,士兵们士气也足。” “但是刚归营,便又有战报而来,说是叶兆淮需要支援。” 叶兆淮?华云晏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一看叶氏,应该是太子母族那边的人。 宋澜说:“前阵子,我得一晋王幕僚的情报,说晋王再出营帐,确实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追穷寇。” 华川霖“啧”了一声,说:“对,叶兆淮做事鲁莽,仗着宋涵的庇护,在营中时常目无法纪,晋王去救人,才不是为了他的狗命,只是不想落了宋涵的把柄。” 宋澜讽刺一笑,说:“西疆长陂一战战败,还是叶兆淮命人快马加鞭传信给朝廷的。镇北大营赶到西疆夺回长陂时,也是叶兆淮在坚守。” 为此,老皇帝还赏赐了叶兆淮。 华川霖皱眉,怒道:“这叶兆淮被困果然是假的,把我和晋王骗了出去,我们得了骂名,他自己倒是得了美名!我一开始只敢猜想,现在看,这就是宋涵灭了晋王的阴谋!” 宋澜说:“那日你去营救晋王,实际如何?” 华川霖仔细回想,说:“我带着一千人马出营帐,被岳国从侧面包抄了。” “当时我一条命也快没了,但凭着一口气,一口不能让华家落魄的气,我逃到了湘谷一代,等到我伤好了后,晋王和华将军追穷寇的事,早就天下皆知了。” 实在巧合。 华川霖小声呢喃:“杀了晋王和两千兵士的也是岳国……” 叛国通岳。宋澜和华川霖的目光都冷了下去。 料得到太子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择手段,却料不到他竟为了除掉晋王,而让岳国杀了大楚三千将士! 华川霖说:“齐王接下来什么打算?” 宋澜冷冷地说:“他敢做,便不怕他没留下证据。” 大楚三千战士冤魂飘落长陂,是时候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舅子vs王爷:回合一,王爷胜 华云晏:王爷厉害!王爷威武! 宋澜:笑。 第37章 邺城(小修) 之后,华川霖再问了些朝廷上的事,宋澜也回了些,其余的,他让周寅进门来,周寅手上拿了一沓事先准备好的文书,给了华川霖。 华川霖随手一翻,都是朝廷世家的关系,他脸一黑,说:“这么多字,我不看。” 宋澜没说什么,但一副要看不看随他的模样。 华川霖又说:“不如让我妹妹留在这里读给我听吧!” 宋澜按下周寅的肩膀,说:“你留在这,一字不落读给华将军听。” 周寅领命。 华川霖翻了个白眼。 华云晏捂了捂嘴巴,好歹才没笑出来,却好像被华川霖发现了,他显然因为自家妹妹没帮他而满脸幽怨。 既然条件谈妥了,接下来,宋澜提走了毕雍。 一行人没有再在东临城逗留,直朝北境腹地而去,华云晏坐的马车走了四五日,才到邺城。 邺城比东临繁华许多,华云晏掀开车帘,只见街道宽阔明亮,四周商铺林立,男女穿着与上京有许多区别,连路边小摊贩的吃食和上京的也有许多不同。 “这一带就是邺城,再走一会儿,就到了齐王府。” 说话的是周酉,周寅的妹妹。 华云晏和她只见过一次,就是宫中大宴她差点落马那次。 这次重见,周酉心里把上次惊马的事全归做自己的责任,所以这次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紧紧盯着华云晏的一举一动,就怕这个娇弱的人儿又出了什么事,害自己和哥哥被责怪。 眼看华云晏掀开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周酉纠结起来,劝说:“娘娘,掀开车帘可能会有危险……” 华云晏没说什么,但恋恋不舍地把车帘放下。 看王妃有点沮丧的样子,周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清了清嗓子,说: “虽说这一带因王爷在,治安无忧,但说不准有哪些登徒子……” 华云晏点点头,十分理解,说:“我懂,以防万一。” 周酉又说:“真要说起来还有其他缘由,如果让邺城的姑娘看到娘娘,估计个个都得心碎,无故给娘娘招恨。” 华云晏疑惑地看着她,周酉解释道:“在上京,娘娘或许感觉还不甚深,但在邺城,姑娘们最中意的就是王爷了,好好的王爷在上京被指了亲,没个人乐意的。” 华云晏“噗”地笑出来,想起自己刚到东临被瓜果鲜花砸车那一幕,连忙点头,说:“嗯,这个我也懂。” 周酉见华云晏这么好说话,总算 分卷阅读52 不用总提心吊胆了,她想起自己哥哥最近也是烦恼事多,忍不住多嘴一句: “这男人桃花多了不是什么好事,如果都像王爷那样冷然拒绝就好了,我哥却不能,被柳姑娘追到北境来了,真是甩不开的狗皮膏药。” 一旁的胭脂听到“柳姑娘”三字,说:“那柳姑娘我们见过,她想冲撞王妃,让王妃打晕了呢!” 周酉这才恍然大悟,有些惊讶,问: “原来那个‘躲开柳姑娘攻击,干脆利落打晕了她,动作不仅英姿飒爽,还让自己却毫发无损的人’——是王妃娘娘啊!那些侍卫都说是‘公子’,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 华云晏就纳闷了,她就是随手做的一件事,都能被赋予这么多描述么? 周酉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说: “娘娘可真厉害,那柳姑娘,叫柳媛儿,可是柳太傅的亲孙女,皇后认的干妹妹,要不是太子娶了叶氏,她可是准太子妃呀,皇帝皇后都宠着呢,她这几天一路跟来北境,知情的侍卫们都拿她无可奈何,还是娘娘干脆、有胆量。” 华云晏笑了笑,说:“原来她还有这样的身份?这我之前倒不知道。” 华云晏想说的是,她是不知者无畏。 如果她早知道柳姑娘是这样一人,她下手前可能会稍微犹豫一下,至于结果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那倒不知道了。 在周酉听来却不一样了,她没想到王妃听到皇后干妹妹一说却不在意,或者说压根没放在心上。 连她哥哥都因这个柳姑娘的身份而敬而远之,也只有王妃敢不动声色的,就把人打晕了。 她总算明白了,王妃虽然娇小,面容妍丽,但内里不容小觑。 周酉再往深处想,王妃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没有端着架子,和她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她一开始以为王妃会记恨她、怪罪她,因为她当日贪玩马球,没保护好王妃,但现在看来,明明是她做错了事,还以小人之心去猜王妃的心了。 此时,华云晏隔着淡淡的纱窗,仍贪恋地看着外面,她眸子明亮,白皙的脸色漾着一点柔润的粉红,像个瓷娃娃似的。 她对周酉不让她掀车帘的事没有一点不满, 周酉心一软,说:“娘娘既然喜欢,掀开车帘吧。” 华云晏“咦”了声,问:“那如果招了别人的眼怎么办?” 周酉温和一笑:“那我就把他们打跑了。” 现在周酉肯了,华云晏也没掀开多大,而是一条够自己看的缝隙,无意间的举动,周酉更是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愧疚。 到了齐王府邸,这府邸和上京的府邸终究有些不同,廊下、檐角、园林的风格少了上京的水墨感,也更偏向北境这边的稍稍凌厉的风格。 周酉直把华云晏送到了大厅。 厅中,王府伺候着的下人都在等着。 由老管家带头,所有下人都非常尊敬地行礼,老管家称,他是北境齐王府的管家,叫庄桐。 华云晏虚扶了一把,说:“庄叔,快请起,我初来乍到,日后还需要您这边多多帮忙。” 她话语里很是客气。 周酉站在后面华云晏身后,她瞥了一圈下人,说: “别看王妃娘娘对你们温和,就想着在背地里做点腌臜事,到时候被抓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 比起新来的王妃,这个常年待在北境的周小将军的话的威慑更强,她这话下去,王府里头倒安生许久。 唱黑脸的角色叫周酉当了,华云晏朝她感激一笑。 周酉忍不住咳了咳,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眼睛。 * 齐王府内一切都备好了,华云晏一来就很轻松,她当了几天甩手掌柜,直到庄叔自己拿着账本来找她,她才开始翻翻账本,看看收支。 而这几天,捷报一封封往京城送。 宋澜一到邺城,士兵士气大涨,当天就由周都统和李将军夺回了丢失的一座城池,过几天,又夺回了一座城池。 五日不到,丢了的五座城池归还了两座,而且都不是宋澜出马。 他仅是稳坐钓鱼台,就轻松把胶着的战线往前推,打得狄国个措手不及。 朝廷上,皇帝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喜。 他气太子宋涵无能,叶氏权势大,却养了一个又一个废物,但是他又不喜欢宋澜,一看捷报,他就想起宋澜摆了他一道的事,也喜不起来。 但他不能让前线将士寒了心,于是只能咬牙道:“赏齐王与将士!” 于是这一阵,朝廷里大家都谨小慎微,特别是太子一派,叶氏外戚一个个尽量不敢在皇帝面前出现。 这一切都是华云晏在出行时听到百姓议论的。 山高皇帝远,这里民风朴素,大家论政从没想过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氛围宽松,市井之人对战事的见解,丝毫不输给上京的公子哥们。 华云晏心里有了点想法,在宋澜回来后就和他提了起来: “何不试试做一个论事台呢?” “什么是论事台?”宋澜问。 “比如,让民众对战事、朝政的见解都说出来,做成一块榜。”华云晏比划着,说: “这样有两点好,其一,民意堵不如疏,让想讨论的人有讨论的地方,其二,能集民智,从中会看到幕僚看不到的问题。” 华云晏说完,发现宋澜没说什么。 她连忙停了下来,心里有些责怪自己,以前不是告诉自己不干涉宋澜在朝堂或者北境的政事么? 过了会儿,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只看宋澜忽的一勾嘴角,说: “明日和周寅落实。” 华云晏悄悄松了口气,她抿着嘴,点点头,她脸上兀自假稳重,但心里早雀跃了。 忽的,只看宋澜把一封信放在了桌角,拿起了另一封文书。 华云晏一瞥,信上还是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大姊亲启。 不过这墨迹新了些,显然是一封新的信。 她站在书桌旁,瞅着那封信,又瞅了瞅宋澜。 宋澜问:“想看?” 华云晏猛地点点头——想看很久了,为何他不把华川晟的信给她呢? 宋澜指着信上的字,问:“你教他写的字?” 华云晏连忙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小世子的字不好看。” 宋澜铺开一张纸,说:“你写几个看看。” 虽然不知道宋澜要做什么,不过华云晏倒也没推脱,干脆拿起笔,随意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和小世子的字一对比,好像还真没差。 刚刚她还说小世子的字怎么来着——她有点懊恼,都怪她不习惯毛笔字,她以前的字体是隽秀的,可一用毛笔,就难以控制,总是歪歪扭扭的。 她轻轻皱着眉头时,宋澜忽然抓着她的笔。 他常年习 分卷阅读53 武,那指尖的茧擦着她的手指,将她握笔的姿势抓正了。 “这样拿。”他说。 华云晏点点头,只觉得那气息飘在自己耳边,有点痒痒的。 他贴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写下一个“华”字,笔画柔韧,最后那一竖,墨迹渐淡,给这个字添了点风骨。 华云晏心思没在字上,她只觉得耳尖麻麻的,宋澜的呼吸沉沉,他的唇离她耳尖很近,似乎就快碰上了。 忽然,只听宋澜附在在她耳边,轻声说: “伯府里,没人知道你说的美人尖的事。” 华云晏一愣,美人尖……就是那日来北境路上遇到的假一家么?当日,她看到小孩有美人尖,大人却没有,于是心生疑惑指了出来,宋澜那时候就问了她为什么知道…… 宋澜声音倏地冷下去:“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句,因为我有个坏习惯,伏笔埋了几十年才挖出来,都老了,唉我错了 第38章 选择 华云晏微微睁大了眼睛。 “美……美人尖……”她声音细弱蚊蚋,此时脑中也一团糟。 她没想到当日随口一句听“家中下人说的”搪塞宋澜的问话,竟会让宋澜去查。 早知道这样,她当然不会随口扯一个理由,现在,确实带来了坏处了。 她不敢回头,因为她能察觉到宋澜死死地盯着她,他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反问: “嗯?” 多说多错,华云晏抿住了嘴唇,况且,不是怎么辩解的问题,而是怎么让宋澜信她。 她心底里凉凉的,宋澜……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吗? 她脑中溯回,相处时刻一幕幕在她眼前走过,最后定格在洞房那天。 是不是从两人在洞房相遇,她忍不住叫了声“教授”开始,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呢? 她睫毛颤了颤,忽然握着笔的手被宋澜一把抓住,笔从指间滑落,在那个“华”字上划下了重重的墨笔,毁了这个字。 华云晏心里一咯噔。 宋澜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箍住她的腰,将她转了个身扳过来,华云晏这下只能直直地对着他。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睛。 宋澜再往前一步,微微侧着脸,两人鼻尖对着鼻尖。 华云晏大脑一片空白,她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忍不住轻轻往后仰。 宋澜冷笑一声,随后也后退了一步,动作上,总算没有逼她过度,言语上却仍不放过她,问:“你到底是谁,华云晏?” 华云晏轻轻打了个冷颤。 她该怎么办? 她倚靠在书桌边缘,手指紧紧按着书桌,直到指尖发白。 难道要同他说她只是一缕幽魂,借住在了华云晏壳中?这不可能,在古代,这种事情根本解释不通。 她无从辩解,宋澜这样聪明的人,知道从她随口扯的理由去伯府找人求证,那她现在再随口扯理由,只会给自己挖下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她放弃辩解。 宋澜的目光冷冷的,她心里也沉下去,有种溺水似的窒息感,她只盯着地上毯子的花纹,一言不发。 忽的,宋澜后退了几步,一把匕首被他“啪”的一声拍在了书桌上。 华云晏吓了一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匕首——是他送给她的,让她拿着防身的那把,她放在了八宝盒的最下面一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澜拿了回来。 此时这匕首变得格外刺目。 宋澜悠悠地问:“狄人?岳国?亦或是宋珮、宋涵?” “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华云晏噎了噎,轻轻摇头,语气有些颤抖,但目光极为坚定:“王爷,我不是细作。” 她不怪他,要是她身边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她也会猜疑,而不是无理由地信任,更何况宋澜这样的身份,他的谨慎只多不少。 可是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楚。 只看宋澜拿起那把匕首,递到她手边,说:“拿着。” 华云晏乖乖接过匕首。 她握着刀柄,刀鞘被宋澜抽走,锃亮的刀锋显现出她的苍白的面容。 宋澜说:“我只给你这次机会,你也只有这次机会。” 华云晏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不管你是哪方的人,你可以一刀将我杀死,但,错过这次,你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华云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料到宋澜会这么做,他不是在试探她,或者说,他是主动把辩解的权利交到她手上。 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刺杀他。 为什么,他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 华云晏抬起眼睛,蓦地撞入宋澜的眼中,像是往常那样,只是今天格外不同寻常——他眼中,隐约闪烁着什么。 手上的匕首顿时沉了很多,华云晏缓缓抬起匕首,她当然是知道这把刀是有多锋利的。 越锋利,越像宋澜。 她忽然明白该怎么做了,她手一翻,反手就将匕首尖对着自己胸口,两眼一闭,等来的不是开膛的痛苦,而是手背被用力一扯—— 宋澜阻止了她。 他扯住她的手,另一手拍下匕首面,匕首被弹开,丢到了地上,划出一段距离后,仍在地上盘旋几圈才停了下来。 华云晏心里一紧,她刚睁开眼睛,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宋澜粗鲁地将她扛起来,走到书房里间,将人在休憩的床榻上,他声音低低的,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 华云晏脑子一懵,完全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地坐起来,宋澜却狠地一推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在被褥。 华云晏紧张地咽了咽。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看她,但不一样的是,那隐藏在冰冷目光下的,好像是一头凶兽。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修长的脖颈处,青筋微微起伏。 他另一手,扯掉了华云晏的腰带,那腰带本是紧紧地裹着的,他扯动的动作让那腰带贴着她的细腰,细细地滑过。 华云晏轻轻抓住了身下的被子,这个样子的宋澜让她感到陌生。 他拿起那条腰带,轻轻瞥了一眼,然后随手一丢,腰带轻飘飘的,一小段一小段地堆在一起,最终全部掉到了床下。 在最后一角布料落在床下时,华云晏抑制不住轻轻一颤。 宋澜的猛地眼神一沉,他一把抓着她的手,狠狠按住,力道之大,在被褥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他低头。 他在失控的边缘。 忽的,门外传来敲门声:“王爷!” “滚!”宋澜松开,显然因为被打断而十分不喜。 “……战报!”门外那士兵心底里十分委屈,他也不想在王爷和王妃独处的时候坏风景啊!主要是,他运气不好, 抓阄输 分卷阅读54 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士兵不安地等在门外,想再敲门时,门突然“刷”地一声被打开了。 只看王爷衣襟有点乱,他一脸阴沉,阔步走了出来,随手把门砰的关上。 士兵连忙低着头,小心翼翼把信递了上去,说:“王爷,前线战报!” 宋澜接过战报,半晌,将战报折起来,问:“周寅人呢?” 士兵应答:“周都统在东偏阁。” 而门内,听着外头谈话的声音渐小,华云晏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按了按发烫的脸颊,缓缓坐了起来,周身似乎还萦绕着宋澜的气息,她左手手腕处还有被抓红的痕迹。 回想方才他不得不收手的模样,她仍觉得心有余悸。 他说的没错,这是她的选择,而她的选择就是当他的王妃。 但是!这么久以来不是相安无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华云晏脑中一团浆糊,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清醒了些,随手整了整衣衫,安慰自己,好说歹说,宋澜是信了她了。 其他的,她想不通,也不敢深想。 临出书房前,她看到了桌上放的小世子的信,大着胆子找了一通,果然在文书中找到了前几封信。 她揣着信,表面上是光明正大地走出了书房,实则是逃也似的。 她回到院落中,胭脂一见到她,连忙说:“娘娘这是去哪了?半日没见您……咦,娘娘的脸怎么这么红?” 华云晏摆摆手,实在和胭脂说不出口,只能假装不在意的模样。 当晚,她看了小世子的信,和前面一封一样,多是讲一些伯府内的趣闻,但日子总是过得无聊。 她想了想,让胭脂给她准备笔墨,刚提笔正打算写信时,想起她和宋澜写下的那个“华”字,又想起刚刚那一幕,半晌,一句话也没写下,只好匆匆作罢。 * 东偏阁,宋澜一身冷气进去,登时所有人都噤声了——虽说这封战报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王爷脸色如此可怕,也是少见。 北境的战事,自从宋澜回来后一直很顺利,眼看着第三座城已经拿回来了,叶家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叶忠民,宋涵的舅舅,是个废柴。废柴在战事上屡战屡败,本已经引得皇帝不喜,但他为了能拿回皇帝的信任,近来频频冲在前线。 就在将士们都在想这废柴奋发的一日时,叶忠民还是出事了——他又弄丢了一座城池。 这城叫壁英城,壁英城偏僻,地形属易守难攻,城中又有驻兵五千,狄国从来对这城没有兴趣,只因为这城实属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也因此,叶忠民才被赶去那边守城。 哪知道,这废柴守个小城,都能被狄国打下来。 周寅道:“依属下看,这城暂时不急,就让叶将军退守周边城池防着吧。” 另一人不同意:“今日丢壁英,不急,但来日要拿回来就难了。” 幕僚们意见不一,一时间吵起来了。 直到宋澜开口,他们才安静下来,只听他说:“倒有一人,能叫大家见见。” 不一会儿,门外士兵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人正是华川霖。 除了宋澜几个心腹,其他幕僚们确实没想到,原来华将军还活着,一阵吃惊后,都明白死人复生必有原因,既然王爷没提,他们也没有问。 华川霖常年征战西疆,虽说北境和西疆有所不同,但他的看法果然鞭辟入里,一下子说服了尚在犹豫的幕僚—— 暂不夺城,而是先把前面丢的拿回来。 夜深了后,幕僚各自散去,东偏阁只剩下宋澜、周寅和华川霖。 周寅是知道华川霖还活着的,自然不惊讶。 对于日后这位同僚,他只知道是王妃的哥哥,自然不能马虎,于是规规矩矩地问候了一声。 哪知道,华川霖则拍拍他肩膀,笑说:“其实吧,我更喜欢你这种温润的当我妹夫。” 周寅顿感惹祸上身,他看了眼宋澜,连忙拍掉华川霖的手,咳咳声,示忠心似的,说: “华将军,玩笑话不可乱说,我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华川霖只是想惹宋澜不快,见周寅不配合,也没了兴致,转而严肃地同宋澜说: “叶忠民是叶兆淮他爹,壁英城这种叫三岁小孩都不会弄丢的城,都能让他‘白送’给狄人了——” 说到这,华川霖皱眉,道:“王爷,谨防他是真白送,就等着向狄人把镇北大营的将士卖了。” 宋澜点点头,当即让密探去蹲守壁英城,看有没有什么信件递送。 忽的,华川霖又深深皱起眉头,他盯着宋澜看了半晌。 一旁的周寅都觉得不对劲了,问:“华将军,怎么了吗?” 华川霖耸了耸鼻翼,一脸严肃,问:“宋澜!你是不是亲我妹了!” 宋澜抬眼瞥了他一眼,凉凉的,回:“本王与王妃的事,不用你操心。” 华川霖一确认事实,两眼一翻,心内发疼,只觉得妹妹就这样被猪供了,要朝宋澜冲过去。 好在侍卫连忙隔开他,将他拉了下去。 周寅连忙指挥着侍卫,华川霖太能打了,一下打趴好几个,让周寅倍感头疼,好不容易将人拉下去了,周寅一抬头,只看宋澜看着自己手指,似乎在发呆。 他心里倒吸一口气,看来华川霖说的是真事了—— 这华川霖,长了副狗鼻子吗? 第39章 论字 上京的月夜明亮。 一个线人揣着一封信纸,匆匆忙忙进城,快马加鞭赶到了宫门前,东宫内书房烛火又亮了起来。 宋涵一拍桌子,气得脸色通红,转身,又是踹椅子又是摔东西。 幕僚劝说:“殿下息怒,不然被有心人传到皇上那边……” 宋涵深呼吸一口,指着信件说:“这宋澜,说不救就不救?就这么放着壁英城?” 幕僚说:“殿下,稍安勿躁,壁英城终究是大楚的,齐王能一直坐视不管么?” 宋涵冷静了会儿,把信纸捏了起来,放在烛火下烧了。 他和舅舅叶忠民在北境所经营的,绝对不能这么被宋澜拿回去,即使是要和狄人合作,他也一定要除了宋澜。 毕竟,他都和岳国合作过了,不过就是让点利,只要能把这几个眼中钉拔了,又有什么不行。 与此同时,密探拓印的信件也送到了宋澜桌前,信中,叶忠民只写望太子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又提了宋澜不肯出兵相救。 这封信里的牢骚,看起来倒是正常。 宋澜注视着那句“齐王不肯出兵相救”,过了会儿,嘱咐密探继续盯着,且加派几人去西疆盯叶兆淮。 他按了按额角,一抬眼,只看不远处的桌子上,一个人儿正端坐着,因书房内烧着炭盆, 分卷阅读55 暖烘烘的,把她一张笑脸熏得微红。 她捏着袖子,蹙起秀眉,正和毛笔斗着,仔仔细细地写着字。 而隐藏在恬静表面下,华云晏自然是满心的不乐意。 因为她是被宋澜抓来的。 她这几天苦不堪言,宋澜忙前线的事,她本来有点开心,结果却被他一道命令叫到了书房。 就为了一件事,练字。 她抿着嘴唇,仔仔细细地稳住手腕,有模有样地写了个一、二、三……就跟学生似的。 她眼角余光瞥见宋澜走了过来,手一抖。 宋澜盯着她的纸。 华云晏不自觉地收起了笔,牙尖一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她这几天,一直在想那天的事。 她必须承认,她有点害怕。 他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漆黑的眼仁中隐隐绰绰有些火苗,低头时,鼻息喷在她的颊边,痒痒的。 华云晏咽了咽,她有理由怀疑,宋澜叫她来书房练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有这个想法,她又立刻反问自己—— 是喜欢么? 他们是互相喜欢么? 还是他只要她履行义务,做出选择……她心里一顿之时,书房外又有敲门声,这敲门声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不得已,宋澜黑着脸起身,道了声:“进来。” 周寅推门进来一看,王妃嘴唇有些殷红,虽然她手上拿着笔,但分明在发呆,而不王爷则阴沉着脸,显然不快。 身为男人,周寅自然猜得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又选错了时机,同时心里又很庆幸还好王妃娘娘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吹枕头风。 毕竟,他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王爷并非厌恶王妃了。 他这人相当识时务,现在比起得罪王爷,他更怕惹得王妃不高兴了。 他赶紧说正事:“论事台已经造好,知事托我来问问王爷题字的事。” 当时华云晏只提了一个论事台的假想,后面完善起来事情也多。 一步步下来,规则也细化了,单是这个台、榜,都会有专人维修保护,论事台以粘榜为形式,并非让市井随心所欲使用,而是有些不可过论的线。 华云晏心里一暖,宋澜没把她的提议当成玩笑,他一命令下去,这件事势必会完善。 也因此,这个论事台在未来上百年的光阴里,在大楚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这是现在华云晏全然没有想到的。 等周寅说完,她回过神来,只重新拿起笔,假装若无其事地写字。 只听宋澜对周寅说:“明日来拿。” 周寅一愣,心道,王爷十分重视这论事台,竟要自己题字? 他连忙应是,一出房门,十分贴心地掩上了房门,小声叮嘱守卫:“除非战线前事,其他事不要让别人来打扰书房。” 守卫应是。 华云晏在纸上随意写写划划,心里却敲起了算盘,宋澜愿题字,那是再好不过,有北境这个小地主罩着,论事台以后稳了。 忽的,宋澜对她说:“拿新纸来。” 华云晏愣住了:“嗯?” 宋澜挑了挑眉:“你提出的论事台,自然是你来题字。” 华云晏怔住,半晌,小声说:“我……我不行……” 虽然平时她很少承认自己的字写得丑,但那是她个人审美,她可不信其他人看到她的字后,会像宋澜一样不置可否。 估计她会被笑死吧。 这么想着,她赶紧把笔放下,端端正正坐着,双手交叠,一副放弃的样子。 宋澜自然没有理会她的抵抗。 他走到她身侧,抓起她软绵绵的手臂,华云晏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他捏住她的手肘,轻轻一捏,她手一僵,也没法装软了。 她侧过头偷偷看他。 他的神色没有商量的余地。 华云晏只能认了,她也从没试过和他商量什么,就……写就写吧! 她不耍小心思了,乖乖提起了笔,忽的,宋澜的手覆了上来,两人手指交错。 他的呼吸又落在她的耳尖。 华云晏一下想起上次写字时的事,她定了定神,哪知道忽然的,宋澜的唇碰到她的耳廓。 她耳朵一下子通红。 一晃神之间,她笔下“论”字的言字旁多了一横。 华云晏不知道宋澜是不是故意的,她心跳如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把纸抽了,说:“下张、下张。” 宋澜没有动,华云晏只听他缓缓说:“不用,直接写。” 华云晏心想,约摸是草稿,那自然没有什么关系。 她稍稍安心下来,移笔去写“仑”字,直到最后一笔前,因为有宋澜控着她的手,她没抖得厉害,这字写得端端正正的。 她正要松一口气,忽的,宋澜在她耳边若即若离的呼吸忽的又近了些,他凉玉一样的唇又碰到她的耳尖。 她手一抖,最后一笔飘了,在纸上留下一道向上的墨痕。 她两眼一闭,连手上的笔都快握不稳,即将放弃挣扎之时,忽的感到宋澜气息一沉,他指尖用力,带着她的手和笔游走,将最后两个字一气呵成写完了。 华云晏终于松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她的耳垂被一片温软衔住,立即麻了半边身子。 他的眼神微黯。 他第一次碰到她软软的耳垂,是无意的,却发现她耳尖红了,第二次便是无心变有心,或者是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热了起来。 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沾了一口,就会忍不住再试一口。 这一次,终于不会有人半道敲门了。 而这夜,华云晏也没想到自己的泪渍会洇湿枕巾。 她昏昏沉沉的,心里想着,有些事没发生前,自然会害怕,但发生后,又远不如想象中可怕。 总而言之,既来之则安之。 她是王妃,这是职责嘛,可不是很正常么? * 第二日,宋澜将题字拿给了周寅。 周寅没有检阅,直接给了知事。 管论事台的知事头次拿到王爷的墨宝,自然十分激动,打开一看,就被吓到了——“事”与“台”字柔中带刚,字形字态完美,实属珍宝,只是这个论字—— 不止左边言字旁多了一划,右边“仑”字的最后一笔还向上提了。 “错字?”知事小声呢喃。 “为什么这个字多了一画?”同僚问。 几人围着王爷的墨宝呆了好一会,随后,知事想通了其中关节,认真地说: “没错了,论左边为言,多一笔,是让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不是藏着掖着。” “知事所言极是!” “对,一定是这样。” 知事以为自己窥见了王爷的意思,心里得 意极了,这么一看,右边那个“仑”也没什么 分卷阅读56 不对劲了,他说:“论最后一笔往上勾,自然是要我们的意见、建议上达天听,以图集民智、励精图治。” “原来如此!”其余人恍然大悟。 知事捻了捻胡子,说:“而至于论字为何会比其他两个字不一样,则是又警示我们,重点是论,不管如何,如果论没做好,这个论事台就没必要存在。” 同僚们听罢,心生感激,竟没想到王爷这么重视论事台,这么重视他们的工作,于是一个个发誓一定要把论事台做好,不枉费王爷一番赏识。 这番解读就这样一直传下去,以至于后世一提起论事台,如果没人知道题字上这个典故,都会被其他学子嘲讽。 至于真相是什么? 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过了几日,华云晏悠哉悠哉出王府时,偶然经过论事台,她来了点兴趣,让人将轿子停下来。 一钻出轿子,她就看到大堂高高挂着一幅字,还用画框装裱起来,上书:论事台。 这三个字正是宋澜抓着她的手写的!宋澜竟就这么交出去了! 偶然间,不远处的民众还在夸这幅字写得如何贴景、如何有风骨,华云晏再听不下去了,她慢慢退回了轿子里。 把帘子拉好,她用手捂捂脸颊,现在已经深冬,她手上本一直拿着暖炉,却不成想手比起脸来还有些凉。 胭脂问:“娘娘刚刚不是兴致冲冲想看看论事台么?” 华云晏回道:“算了,李记的甜馒头买到了,拿给大哥,我们就回去吧。” 胭脂感到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只留华云晏一个人难以置信地揪了揪衣裳上的那圈茸毛。 她兀自纠结时,轿子也到了城东。 华川霖住在邺城东的一座宅子里,寻常不知道在屋里捣鼓什么,倒是常来王府看华云晏。 华川霖待她的好不假,她心底里也喜欢这个大哥,上次听华川霖说过李记的甜馒头好吃,这次来访,自然带了些过来。 只是她一见到华川霖时,他眉头一皱,问:“小妹,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其他的味道啊?” 华云晏在身上嗅了嗅,疑惑道:“什么味道……没什么味道吧?” 华川霖揉了揉鼻子,一边嚼着馒头一边皱眉思考,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你上回说,阿晟给你写信,我也想看看。” 华云晏一笑,说:“好,我回府里让人拿给你。” “哪用那么麻烦,我同你去府里就好了。”华川霖站起来,自己拿了件大衣穿上。 两人同行,不过轿子中只能坐一人,华川霖就走在外侧,一路和胭脂说着话,逗得胭脂直笑。 快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只看不远处一台轿子横在了王府门口。 “咦,王府有客人?”华川霖问。 “这人是……”胭脂的声音有点犹豫。 听罢,华云晏掀起帘子看,从那轿子上下来的,不正是前段时间一直纠缠着周寅的柳姑娘么? 而周酉站在正门前,拦着柳媛儿,两人之间争锋相对。 只听柳媛儿说:“我父亲是太傅,我大哥是三品大员,我干姐姐是皇后,你算个什么野东西? “你成天生活在男人堆里,这不男不女的,也敢拦我?” 周酉脸色青了,但隐忍不发。 华川霖小声吹了个口哨,一脸看戏的样子。 这时,柳媛儿瞧见了华云晏,她恶狠狠地说:“上次就是你这小人把我打晕了吧!你别高兴早了,别以为你能逃得过!” 柳媛儿脸上扭曲,指着几人道:“就是齐王妃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招待我,我告诉你们,你们都完了!” 原来这柳媛儿当日的柔弱都是装的,只图侍卫放她进去,现在这是本性暴露,无知又可笑。 作为齐王妃,华云晏脸上是客气不起来了,她正要说什么时,只看身边华川霖眉头一横: “敢骂我妹!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他拿着样东西,朝柳媛儿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被骂,华川霖:哟有戏看! 华云晏被骂,华川霖:找死是吧! 第40章 婚事 只看华川霖丢出去的那样东西,稳稳地插在了柳媛儿的发髻上,她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华云晏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根簪子,还是胭脂头上的簪子。 再看一旁胭脂,连自己头上的簪子何时被华川霖拔走都没发现。 妙啊。华云晏掩住嘴唇,轻轻咳了一声。 柳媛儿身边两个侍女连忙把她扶起来,柳媛儿拍掉她们的手,怒道:“走开!” 她抬起手,颤抖地拔下发髻上的簪子。 柳媛儿看着簪子愣眼了,要是这簪子刚刚砸中的是她额头,那可就……她心里又气又怕,抬眼就看到了华川霖。 不说华川霖如今乔装打扮了,况且他几年没回上京了,也甚少出现在上京宴上,因此柳媛儿自然是认不得他的。 她浑身颤抖,说:“你好大的胆子……” 华川霖出了口气,抱着手臂,说:“你倒是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齐王妃,你想让她怎么完?” 柳媛儿一愣,原来这人就是齐王妃,居然是齐王妃把她打晕了?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娇弱女子也有这种能耐吗? 华川霖语气十分不屑,说:“这儿是北境,收起你在上京那副做派,你就是死在北境,你看看你皇后姐姐、太傅父亲、大员大哥敢不敢来救你。” 他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气得柳媛儿一口气不上不下,偏偏又无可奈何,捏着簪子狠狠往地上一丢。 胭脂心里一阵惋惜,她可喜欢那簪子了,华云晏看在眼里,说:“柳姑娘,请把簪子送回来。” 柳媛儿气得眼眶发红,她刚丢下去的簪子就让她捡起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她确实是不要面子的。 她身旁的侍女知道眼前这几人不能惹,一个按着柳媛儿劝说,一个捡起簪子,恭恭敬敬地拿到了华云晏身边。 可惜的是,簪子上的红玉还是碎了点。 柳媛儿心里一得意——捡回去,不还是根破簪子,却见那个可怕的男人揉揉脑袋,对胭脂说: “胭脂姑娘,对不住,我一着急就看什么趁手就丢什么了,没想到这红玉给我弄碎了……” 胭脂笑了笑,说:“林大哥不必在意。” 华川霖说:“得,回头给你买一根新的。” 柳媛儿这才摸了摸发髻,发现头上确实有点碎石,硌手得慌——原来那红玉不是她摔的,是在插进自己发髻的时候被震碎了! 她又怕又气,但这口气又只能往肚子里咽,她想着,怎么自己也是身份显赫的贵女,居然跑到北境这鬼地方受气。 这一切,都是为了周寅。 分卷阅读57 可恨的是周寅现在怎么都不肯见她! 华云晏不再理会柳媛儿,他们一行越过柳媛儿到了门口,华云晏抓起周酉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说: “不必在意,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大可以直接把人赶走。” 她微微侧目,冷眼看柳媛儿一行人,说:“我们王府的人,可不是叫人随便欺负的。” 周酉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柳媛儿的面子被踩了又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她再怎么嚣张跋扈,一想起家里的条件,还是紧紧咬住嘴唇,终于是放下身段:“齐……齐王妃。” 华云晏懒懒地回过头,说:“柳姑娘,今日王府繁忙,怕招待不周,你改日再来吧。” 现在就是柳媛儿面皮再厚,也不能继续在这耗着了,只能等着下次再来。 华云晏一进了门,周酉就跪下,同华云晏说:“娘娘,属下有一事相求。” 华云晏猜是和周寅、柳媛儿有关的,她虚扶了她一把,说:“什么事,起来说。” 果真是周寅和柳媛儿的事。 大致说起来,周寅与柳媛儿相识于年少,当时太子的矛头对准了晋王,齐王一派在宫中很是轻松,于是两人竟也不小心生了情愫。 可后来,柳媛儿叛约在先,出卖了周寅,如果不是宋澜力保周寅,他早就被下大牢,流放南蛮了。 就是这样,周寅断了和柳媛儿的联系。 哪知道今年回京城时,两人偶然间再见了一面,柳媛儿就不罢休了,不顾周寅冷待,甚至追到了北境, 华川霖跟在一旁听八卦,评价说:“也很少见着这么不要脸的。” 周酉说:“甚是烦心,几年前我哥因她差点丧命,她怎的就觉得我哥还会对她情深呢,分明是避之惶恐不及!” 听着周酉的讲述,华云晏忍不住笑了。 周酉最后说:“娘娘,属下父母均已逝世,家中无长辈,我哥便一直没想过娶妻。” “属下想求的,就是让王爷和娘娘出面,给我哥指一门婚事,断了柳媛儿的念头,也让我哥有个小家。” 华云晏想了想宋澜那副冷脸,说:“不过,这事到底要看你哥的意思……我同王爷提一提吧。” 周酉眼睛一亮,连道多谢。 这厢华云晏将小世子的信给了华川霖,华川霖简单看了眼,不自觉眯眼眼睛,道:“这字也忒丑,阿晟这家伙都没好好练字的么?” 说到练字,华川霖想到华云晏也才恢复神智,遂问:“小妹,你的字现在怎么样?” 胭脂嘴快,说:“娘娘的字现在是越来越好了,每天晚上都练呢。” “那就好,我还怕宋澜那家伙挑剔你的字呢,既然有在练,那一定是进步的。”华川霖说。 华云晏轻轻地低下头。 进步是不可能进步的。 实在是一说练字,她耳畔就似乎响起了宋澜的呼吸声,那样浓,像是陈年梅子酒,光是洒出一点,就醉了她满身。 简单看了信后,华川霖就要离去,华云晏留他吃个晚饭,他也不肯,只在嘴里嘟囔: “要吃我们一起出去吃,我怕在你府中遇到宋澜,就没什么胃口。” 华云晏忍不住一笑,她这个哥哥怎么就和宋澜这么不对付呢。 当天晚上,华云晏练了一小会儿字,就匆匆收拾了一下,今晚不管如何,不能和之前那样荒唐了—— 是的,她职责尽到了,她尽到有点怕,怎么宋澜就总是能脸色不改,而她却和变了个人似的? 所以今晚上她要早点睡。 她连忙脱了袜子,将发上的珠翠取下来,催着胭脂给她打水,匆匆洗了个脸,到床上一卷被子,美美地睡了起来。 只是她脑海中老想起趾高气扬的柳媛儿,真是不知道温润如玉的周寅是怎么看上她的。 话说回来,她倒是觉得胭脂和周寅很配。 一个是贤惠又柔韧,一个是温和又机智,这不就是话本里的郎才女貌么? 而如今胭脂也十七八了,如果嫁给周寅,她就还能天天见到胭脂,真是万全的选择。 思来想去,越是想睡越睡不着,她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王妃睡了?” “回王爷,娘娘睡下了。” 是宋澜。华云晏咽了咽,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怪着自己:她怎么总是在对上他的时候就心乱,以至于实在没办法,才老是躲着。 胭脂在房中点了一根蜡烛,光很暗,堪堪能看得清五指。 宋澜的脚步声很轻,无声无息的,不一会儿,华云晏只觉得床沿一重。 他坐在了床沿,利落地脱下靴子。 窸窸窣窣的,是他用了水擦脸洗手的声音,随后胭脂离去,房内那烛火没灭,在房中洒下黯淡的暖橘。 宋澜在她身侧躺下,华云晏闭着眼睛,“睡”得用心极了,自然一点动作都没有。 过了会儿,她感觉到宋澜宽大的手按在她发顶,轻轻摸了摸。 那种感觉,带着点温柔。 温柔吗?她心里一愣,忽然有点后悔装睡了——她很想知道现在的他的神态,是不是眉眼展开,放下冰冷的姿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呢? 那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感觉? 她心里痒极了。 过了会儿,宋澜的动作停了下来。 再过了会儿,华云晏没忍住,悄悄从被子里露出那双眼睛,接着微弱的烛光,一眼就看到了半躺在她身侧的宋澜……的眼睛。 又被抓到了。 她猛地把眼睛闭上,只听宋澜凉凉地说:“装睡。” 不是疑问句,他早知道她在装睡,好像在钓她似的。 华云晏“唔”了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抢到了话语权:“王爷,周都统怎么还没成亲?” 听华云晏这么问,宋澜忽的想起华川霖那句“更喜欢温润的妹夫”。 这句话刺耳德紧,他捻着她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揉捏,脸色不改,问:“很关心?” 华云晏摇摇头,说:“是周酉托我问的,说是希望王爷给周都统指一门婚事,不然周都统真是要被柳媛儿缠死了。” 宋澜记性好,何况当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记得,这柳媛儿别的本事不行,但却性子直,脾气大,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这样一个人,孤身赶来北境,定是有太子一派的影子在其中。 何不利用回去呢? 他轻轻“嗯”了声,说:“我知道了,寻常你也替周寅留意一下。” 华云晏心里一轻,道:“那我就看着了。”只要周寅愿意,胭脂就有好归宿了。 说完了正事,华云晏正要闭眼时,只看宋澜的手顺着那缕头发上移,停在了自己颊边。 他眼神凝在她颊边。 分卷阅读58 华云晏心里起起伏伏的,她现在觉得宋澜方才轻抚她头发时,定也是这样的神情,理智自抑,没有破绽。 她轻轻抓住宋澜的手,小声说:“王爷,今晚……就不了吧。” 宋澜回过神,“嗯”了声,将手伸了回去。 华云晏心里一喜,她怕宋澜不喜,说出了一句让她后悔的话: “虽说是职责,但王爷能体谅,也是极好。” 却听宋澜的声音一冷:“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大型打脸现场了。 华:王爷说过的话我可是都记得哦。 宋:……(悔) 第41章 冬至 一听宋澜这个声音,华云晏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仔细想想,她好像并没有说错什么,当日是宋澜自己说的,她是王妃,她要尽职。 他是冷静的,他说的话都是有理有据的,华云晏想,那她听他的确实没错。 她有了点底气,问:“不……不对吗?” 可是宋澜脸色很不好。 隔着淡淡的烛光,华云晏隐隐约约发现他浑身似乎冒着寒气,不喜快凝成实质,直压面而来,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轻易接近他。 她也不例外。 她小心翼翼的,咽了咽。 宋澜忽的问她:“只是职责?” 他声音低低的,似乎在隐忍什么,搭在她发梢的手稍一用力,将她的头发压在下面。 华云晏一动也不敢动,连应也不敢,她觉得她说是,宋澜会更生气,但是说不是,她也不能确保宋澜不生气。 她不懂了,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宋澜忽的低头,咬住她的唇,带着一种怒气。 华云晏忍不住“唔”了声。 宋澜又忽然放开,与寻常无异的表情下,却好似带着点烦躁,华云晏一眨眼,又找不到那点烦躁了。 这一夜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 第二日天一亮,华云晏还是想不明白,干脆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毕竟她现在更乐意操心胭脂的事,虽说还要看看周寅的意思,不过在她看来,她家胭脂哪哪都好,是个正常男人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不过,凡事不能太唐突。 她有了个想法。 如今,前线战事稍缓,自从宋澜回到北境,北境百姓也不用再过得提心吊胆,况且又逢冬至,这时候设宴倒也无妨。 于是华云晏便设了个宴。 这是她来北境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大节,虽说北境冷,早早下起了雪,倒也没影响她的兴致。 本来她只是想请几位幕僚和家眷参加,只是这样到底目的太强了些,况且,她想好了,如果周寅或者胭脂不愿,她也不可能逼迫。 如果她直接提结姻,势必会让双方尴尬,所以不得不绕着办法。 说到底,这就是个“相亲会”而已。 怎么才能让这个宴看起来不那么刻意呢?华云晏一想,那不就是找多点人来参加么? 恰好她来北境几个月了,这边的世家不是没想过拜会,只是碍于华云晏从来没放出什么消息,他们便多是观望。 华云晏在问了庄管家,了解北境这边世家情况之后,才邀了十余个世家。 她不想把这个宴办得太大,因此邀了近十个世家女子。 再加上周寅、李思行和一些世家优秀子弟,也堪堪二十人。 宴会就设在王府后院,姑娘家们先在后院大殿吃点茶暖暖身子,再去赏梅——后院里庄管家养了好多年的红梅,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这样,姑娘们就能和那些武官“碰巧”碰上了。 华云晏计划着,忍不住笑出来,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成为月老,专给人拉红线。 转眼,冬至这一日,收到请帖的世家陆陆续续来了,在王府门口,各家姑娘相见,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些世家中,最显赫的就是邢家,邢月一下马车,那些世家女子就同她套近乎。 邢家在北境也耕耘了几代。 邢月的祖父在北境开疆拓土,曾被封为护国公,父亲如今也是大将军,母亲是郡主,邢月作为嫡幼女,在北境风头无两,如果再和北境齐王联姻,那这家人几世无忧。 众人本以为邢月是未来的齐王妃,连邢月也这么认为。 哪知道王爷回了趟上京,就带了个真王妃回来。 看笑话的有,同情她的有,就连邢月自己,心里也很是不平衡。 本来她是死活不肯来的,结果母亲却非要她过来,她也是十分无奈之下,才带着丫鬟才赴宴。 或许齐王妃就是听说了她,才邀她参加冬至宴,好试探她。 她打心底认为,齐王娶的这个女人,一定配不上他。 所以邢月心想,定不能让自己给比下去。 这十几个少女表面上嬉笑着进了王府,实际上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就不得而知了。 入了后院的大殿,四周点满了炭盆,各家姑娘落座,本来她们以为要等好一会儿呢,却看一个脸生的女子披着一件狐裘进了殿中。 前面那几人先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王妃娘娘。” 后面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站起来行礼。 华云晏顺着胭脂的手脱下裘衣,她今日穿着一件披甲,白色的绒毛簇在了颈边,一根碧玉簪子斜插在螺髻上,明眸善睐,脸颊娇嫩比初桃,一颦一笑间都是极美。 她这副模样,倒比底下的任一未婚女子还动人。 华云晏知道大家都在打量,便也笑了笑,说:“今天请各位小辈来过冬至宴,各位小辈不必多礼。” 说到各位小辈时她心情有些复杂,其实她们年纪都差不多,就是她先出嫁后,辈分自然高了许多。 她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坐了下来。 至于底下,她的目光落在一个青衣女子上——如果她没记错,这就是邢家嫡幼女邢月。 邢月盯着华云晏的眼神毫不掩饰,直到华云晏对她微微一笑,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目光收了回去。 都知道齐王妃是美人,但这一看,才知道上京的水果然养人。 姑娘家们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好似自己只要生在了上京,也是绝顶的妙人似的。 那邢月,心里也是极为不快。 华云晏没什么架子,且事先做过功课,不管是哪个世家的来和她搭话,她都能叫出她们的名字。 她只觉得邢月的目光有些奇怪,便也没往心里去。 吃了几盏茶后,华云晏可没忘了冬至宴的本意是什么,说:“后院的红梅开得正好,各位可要移步看看?” 大家连忙说好。 丫鬟们又忙活起来,又是披衣服又是拿手炉,好一阵,姑娘们才说笑着从大殿走出去,到后院园林。 地上的雪被清扫光了,只 留下路边点点白 分卷阅读59 边,正是红梅开花的季节,红梅给这白皑皑的冬天带来了些许暖意。 一开始姑娘们围着华云晏叽叽喳喳说话,后来,被华云晏一个个打发去看梅,而她自己则慢悠悠地走着。 等到身边姑娘们都走开了后,华云晏又打发胭脂:“你也去别处看看吧,留我自己一人。” 胭脂一愣,小声地问:“娘娘果然是又和王爷吵架了么?” 华云晏心里奇怪,什么叫“又”,什么叫“吵架”?她什么时候又和宋澜吵架了? 只听胭脂关心地问:“娘娘,前段时间王爷心情很是不好,是发生了什么吧?” 华云晏忍不住一笑,她说呢,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操心冬至宴的事,倒是胭脂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是以为她和宋澜吵架了啊? 不过非要说的话,或许……真的吵架了也不一定。 她已经有一小段时间没见着宋澜了。 但她想,宋澜不都是这样?忙起来就不见人影。 至于是不是因为“职责”那句话,华云晏也不敢猜。 她拍拍胭脂的手,将计就计,说:“是了,正是吵架了,以至我心情也很不好,笑着的时候和没笑差不多。” 胭脂一脸着急。 华云晏连忙说:“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么?” 胭脂不敢再劝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于是华云晏顺着一棵棵红梅,慢慢往深里头走——唉,分明是想叫胭脂走开,怎么到头来是她走了。 不过让胭脂一个人,目的也达到了。 接下来就等周酉把周寅带过来了。 华云晏心里盘算得好好的,接下来得看缘分了。 只是走着走着,她渐渐远离了人声,天上也飘下了细雪。 她正要折返回去,倒是在一处红梅的掩饰下,听到说话声,那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她轻轻掀开一簇红梅,只看不远处柳媛儿正抓着周寅的袖子,声音如泣如诉。 她心里一紧,柳媛儿居然进了王府,什么时候进的?谁给进的? 见周寅被她缠着,华云晏心里十分不适,好说歹说周寅也是她为胭脂物色的,怎么能叫这个柳媛儿占了便宜? 她正要出声时,只看周寅微微抬手,将手放在了柳媛儿肩上,却没有推开她。 什么玩意儿?华云晏此时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倒是动作停了下来,且看这两人要怎么发展。 顺便,她心里也有点生气,要是周寅是那种男人,那她今日也能早早看清,免得把胭脂白白送给他。 只听周寅说:“媛儿,我们定是回不去了。” 柳媛儿也难得没有那副刁蛮的样子,只是一直在擦眼泪。 周寅又说:“你说,你当年构陷我刺杀太子的时候,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被父母关在房中,可是,那日子对我而言却是极为难受的。” 柳媛儿摇着头,说:“我没有……我没有陷害你……” 周寅一脸冷漠,说:“那如今,你又来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媛儿一犹豫,周寅便想把袖子扯回去,柳媛儿连忙说:“我说,我说!” 华云晏惊讶得瞪大眼睛,这柳媛儿怎么就被周寅吃得死死的,之前那副怼天怼地的模样呢? 柳媛儿缓了口气,说:“家里说,只要这次,我能让你劝说让王爷出兵壁英城,就让我嫁给你。” 柳媛儿心中有道不尽的委屈,可是一触及周寅的目光,自己心中又凉了起来:“真的,我身边那些侍女,都是盯着我的。” 壁英城就是那被叶忠民弄丢的城池。 华云晏也有所听闻,只是实在不知道太子一派费这么大的劲,让一个小姑娘来靠近都统,就只是为了让王爷出兵壁英? 周寅浅浅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柳媛儿连忙说:“家中如今肯让我嫁给你了,阿寅……你还愿意娶我么?” 周寅久久没说话,柳媛儿又是一阵痛哭。 第42章 落雪 太卑微了,华云晏这样在心里评价道。 细雪越来越密,周寅也无意再多留,便打算离去,柳媛儿却还是不罢休: “阿寅,我么还能再见面么?那些侍女还不知道我已经来见你了,我们……我们以后就这样偷偷见面,好么?” 周寅似是有所动摇,却若有所指地说:“除非你……” 柳媛儿脑子一热,抢着说:“你说,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只要能让你重新信任我……” 华云晏无意再多听,她缓缓地后退了几步,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人,才慢慢往小路上边走。 她算是想明白了,王府内守备森严,柳媛儿能进王府,自然不可能是偷着进来的,那就肯定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她可没忘,偌大的王府,除了她这个女主人,还有宋澜呢。 下人们不敢忤逆她的命令,更不敢不听从宋澜的,所以定是宋澜放话,让柳媛儿进来。 宋澜从不做多余的事,她想,或许宋澜明白其中渊源,主张让周寅和柳媛儿见了面。 听了半天墙角,华云晏也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周柳二人当年的恩怨,双方都是被陷害的。 他们两人本就该见面了,只是时机不到,恰好华云晏办了这个冬至宴,就给了他们机会。 本就是有情人,他们会旧情复燃么? 不管如何,她想,这下肯定不能把胭脂托付给周寅了,。 她环顾四周,胭脂不知道去了哪,一想到胭脂可能回房中绣花样去了,华云晏就忍不住捏捏眉心。 算了,感情的事,急不来。 她抬眼看红梅,红梅灼灼,开得甚好,轻轻呼了口气,水汽在空中凝成一股青烟似的。 她现在倒是有点心思赏红梅了。 往前走了几步,在小径尽头,只看一个人影隐在梅枝下,她定睛一看,那人正回过头来,两人这么对上,可不就是宋澜么? 宋澜一身玄紫长大衣,内里白色的衣襟压得严严实实的,他长眉墨眼,鼻梁高挺,在看到她时,目中微微一凝。 细雪打在他乌发、肩膀上,留下白色的痕迹,不知谁比谁寒凉。 华云晏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想起刚刚胭脂说的,宋澜又生她的气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她以为她和宋澜之间相安无事时,倒是胭脂点醒了她,宋澜生气了。 唉,要是其他人生气,哄一哄就成了,但宋澜生气,她不敢哄、也不知道怎么哄啊! 乱七八糟地想着,华云晏就站在梅树下,没有动作。 忽的宋澜朝她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发梢上的细雪,顿了顿,冷冷地说:“下雪了,还不走?” 华云晏回过神来,连忙点点 分卷阅读60 头,一步一步跟在宋澜旁边。 两人静默无声。 忽的天有点灰了,雪花越来越大,她沿着宋澜留下的脚印,一步一坑踩着朝前走。 不远处还有女眷嘈杂的声音,想来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雪弄得措手不及。 华云晏偷偷看宋澜,宋澜却仍走得不快,她也只能慢慢走,那雪花就被风刮着吹进她的脖颈处,冷得她缩起了脖子。 前头传来“呀”的一声,宋澜忽然停了下来,华云晏因着被挡着,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 她从他身后侧过身子,看看前面是怎么了。 只看两个女眷摔倒在了地上。 因为下雪后,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兵,那些姑娘们没留意,摔了一跤。 这两个女眷中,就有邢月。 邢月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有点生气,忍不住埋怨:“这里怎么这么滑啊!” 华云晏怪不好意思的,好歹她是东家,虽然已经有下人过去搀扶邢月了,她也得去慰问一下吧。 她正要越过宋澜时,忽的“嗒”的一声,她的手臂被他抓住。 她疑惑地看着他,只看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冰。 华云晏猜不透,难道他们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出现?牵着手? 多难为情啊。华云晏心里拿不定主意,看宋澜不动,干脆破罐子破摔,朝前慢慢一迈。 只是倏地,宋澜手上轻轻一用力,华云晏吓了一跳。 她一个不察,往他那边一倒,只看他抬起手,从后面撩起她的兜帽,稳稳地戴在她头上,兜帽将那些细雪挡在外面。 转而,宋澜轻易地将她横抱起来。 因为被兜帽一遮,华云晏眼前暗了下来,失重让她不自觉地勾住宋澜的脖颈。 直到她好端端地窝在他怀里,她才忽的想——宋澜是不想让她走到碎冰上面? 从兜帽下半部分,她呆呆地看着宋澜俊逸的侧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不想她也不小心也摔跟头。 他已经迈动步伐,朝前走去。 此时下人们正扶起摔倒的两位姑娘,其他人在地上清理碎冰,忽的就看王爷从小径中走出来。 他们连忙放下了东西,行礼道:“王爷、王妃娘娘吉祥。” 邢月本来摔了一跤,心里有些气,结果一听王爷来了,连忙也低头行礼。 她心里有些紧张,说她没想象过嫁给王爷,那是假的,即使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她心里也抱着一点期待。 那齐王妃,毕竟是皇帝赐的婚,王爷定会不满。 饶是王妃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呢? 许久没听到回声,她壮起胆子,缓缓地抬头,从王爷的鞋尖,到他的下衣摆,再到——他手上抱着的人儿。 虽然那人被兜帽遮住了半边脸,但邢月记得,今日王妃身上穿的也是这身衣服。 邢月心里一紧,这个齐王妃,实在不简单,她能让王爷抱起来,还走到她们这边,想来,王爷是重视她的。 进步一想,王妃是否明知道她是邢月,是差点成为齐王妃的人,所以才故意引导王爷这么做的? 邢月越想越觉得是,这王妃的心思到底是有多深? 不过……她紧紧咬住嘴唇,方才她都摔了一跤了,王爷应该会表示关心,那到时候,她该怎么回才能引起王爷的注意呢? 这头,华云晏微微低下头来,把小脸藏到了兜帽里,她方才还想着牵手难为情呢,这下就被横抱起来了。 行吧,宋澜总是让她出其不意。她缩在他怀里,轻轻咬着嘴唇没说话。 只听宋澜“嗯”了声,淡淡地说:“地上滑,请客人去屋内休息。” 下人回:“是。” 听到了这声,邢月心里一怔,就这样?王爷没有再问一句么?她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了宋澜的目光。 那黑幽幽的眼中,像是没有情愫一样。 这样英俊一个人,如果配上冷漠的神情,足以叫所有胆敢肖想他的姑娘心都凉了半截。 邢月现在就是这样,但是,那已经凉了半截的心,在看到宋澜这样不带情愫的目光,就是全凉透了。 她推翻了之前怀疑华云晏引导王爷过来的想法,因为王爷这样的人,如果是王妃耍心机,他不会看不透。 要么就是他看透了照做,要么就是王妃本就没这样的心机,是王爷主张的。 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心里对华云晏升起的那点妒意全部都抛洒没了,她拿什么妒忌华云晏呢? 在邢月胡思乱想时,宋澜没再看摔跤的几人,已经抱着怀中娇小的人儿,阔步朝林外走去。 摔倒的两人被下人扶到了屋里,屋中也有其他姑娘家,大家叽叽喳喳的,邢月只觉得心都空了。 而方才跟在邢月身边的那位姑娘,则小声念叨:“阿月,你看到没,王爷抱起的是王妃?” 邢月惨淡一笑,说:“是,她穿的衣服,我还是认得的。” 姑娘惊讶:“我听说,王妃惹了王爷生气,王爷已经几天没见王妃啦,这就……这就抱上了?” 邢月心里就是再不乐意,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没成想她们两人的对话一下子就被其他姑娘听到了,她们又是惊讶又是羡慕,拉着两人非要她们好好描述方才那场面。 听完之后,她们又忍不住心里感叹。 总以为王爷这个人冷,对待人一视同仁,不会有偏爱,这么看来,王爷分明把毕生的偏爱都放到王妃身上去了。 后来,等雪停了些,这些世家一个个回到家中,又把这消息递给了父母亲戚。 大多数人是怎么也不相信王爷偏宠上京来的王妃,于是一传二,二传三,口耳相传,直到后来,邺城中人也都听说了。 这话传得是越来越详细,从一开始“王爷抱王妃”,到“当日王妃摔了一跤后,王爷见她受伤,急急忙忙抱了起来”等…… 以至于就这样一件小事,几年后竟给改成了戏作,成了北境最出名的戏,甚至被提上论事台评议…… 此时作为戏作的女主人公,华云晏满脸通红,小声地说:“王爷……接下来我自己走吧?” 宋澜是不管在哪都备受瞩目的人,但华云晏不习惯这种感觉。 她感到下人和那两位姑娘的目光后,浑身都烫起来了。 可宋澜听到她这么问,却没有停下脚步,直把她送到了房门口。 胭脂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样,惊讶地问:“娘娘这是受伤了吗?” 华云晏无奈地想,她好着呢。 宋澜这才把华云晏放下,华云晏脚一踩着地板,胭脂就顿悟了什么,连忙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华云晏和宋澜四目相对。 华云晏两步跨进了门内,下意识想关门,借口已经在脑中盘旋着。 但宋澜一步就跨了进来,丝毫没有给她 分卷阅读61 一点反应时间。 华云晏垂下双手,认命了。 宋澜抬手,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只忽然他的手指轻触她的发髻,从上面将残留的细雪扫下来。 他似乎也懒得和她再说什么,脱了裘衣,就坐了下来。 华云晏跟在其后。 两人之间如此寂静,以至于窗外雪落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明显,听雪的时节,倒也格外有意思。 宋澜说:“我要去壁英城。” 华云晏一愣,壁英城不正是□□裸的阴谋么?她不解,那些奇怪的情绪自然都丢到了脑后,只想连忙问清楚:“为什么要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宋澜的眉头一松,淡淡地说:“不会有危险。” 华云晏不信,反问:“真的?其实我刚刚,在梅林听到了柳媛儿和周寅说的话。” 她简单说了下内容,毕竟偷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一想到前方是太子设好的陷阱,她心里就有些慌,忍不住说: “别去了,成么?” 宋澜的目光往下移。 华云晏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抓住了宋澜半边袖子,她连忙一松手。 只听宋澜凉凉地问:“这也是你的职责么?” 第43章 暖茶 职责? 华云晏心里一怵,被这两个字震得耳朵“咚咚”响,接连想到自己前段说漏嘴的话。 看吧,果然还是生气了。 现在是怎么也绕不开这个问题?她心里犯嘀咕,稍稍整了整衣袖,在一旁坐下,颇有些语重心长,说:“是担心,不是职责……” 宋澜不为所动。 华云晏软下声音,说:“王爷,便若我不是王妃,我也会担心您。”长陂一战的惨败,那样凶险的事,如果要发生在宋澜身上,叫她如何不担心? 宋澜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茶盏。 华云晏见他总算有动作了,轻轻凑了过去,反问:“嗯?” 宋澜垂下眼睛,正好看到华云晏亮亮的眼睛,她肤色白皙,即便是在阴沉的天色里也好似上好的白玉,更衬得那眼中清润似山泉。 她抿着嘴角,脸上的期待毕露无遗,好像只有他的首肯,才能回应她的期待,再加上那声软软的“嗯”…… 宋澜喝了一口茶,烟气从茶杯升起来,氤氲了他的面容。 隐隐绰绰之间的,华云晏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她悄悄吸了口气,心道自己早该知道的,宋澜就是这样,闷声不响能把一件事记个好几天,忽的,她微微一愣,想通了点什么——她现在,就是被宋澜记上了。 说实在的,等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实在有些后知后觉。 只是,乍的这么一想,她又不大相信,不大相信这样一个冰块似的人,会惦记着她。 他对别人也会这样吗?华云晏轻轻捏了捏手指。 正在这时,宋澜放下茶盖,将那盏茶推到她面前,那修长的手指抵住杯沿,如切如磋。 只听他说:“喝点。” 华云晏连忙点点头,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不烫口,但正能热到心底里去,方才她在外面吹了风,这口茶暖得刚刚好,不过沿着杯沿,她好像还能看到他那薄唇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宋澜站了起来,问:“还记得毕雍么?” “狄国的王子?”华云晏一愣,她的嘴唇被茶水浸润得微红,此时微微张开,还能看到那细白的贝齿。 华云晏全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样子,只看宋澜忽的倾身,她一吓,僵直了后背。 而他只是拿起那杯茶,对着杯沿,又抿了一口。 华云晏微微红了耳尖,有点看不起自己,毕竟她和宋澜,该做的都做了,怎么还因同饮一杯茶而害臊呢。 她小声问:“王爷怎么处置他?” 这毕雍就是当日追杀她,结果反被华川霖反抓了的狄人,说起来,她一想到他,手掌就有点麻,都是敲后脖颈惹的祸。 “毕雍就是筹码。”提到朝政,宋澜的目光倏地冷冽下去,“所以这回,宋涵的算盘要落空了。” 宋涵既然可以和狄人合作,宋澜自然可以断了他和狄人的合作。 毕雍是狄国的王子,以他为筹码和狄人谈判,狄人定不得不退出壁英城,所以这壁英城一行,不会有危险。 华云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看着宋澜把茶盏放下,也低下了头。 忽然宋澜轻轻按住她的额头,他的指尖顺着她的额头,一路朝下颌去,最后稍稍用力,抬起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太轻,以至于她顺势抬起头时,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 那眼中翻腾的,她开始有点熟知了。 华云晏心里一紧,猛地闭上眼睛,心道,这下好了吧,这个“职责”的坎总算能过了吧? 总而言之,她是有点怕了这两个字了。 不可控的,她的睫毛抖了抖,宋澜的指腹轻掠过睫毛,而后那淡漠的声音也变得轻了起来: “敷衍。” 华云晏倏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宋澜,他眼内暗沉沉的,再微微靠近一点,吻住了她的嘴唇。 茶香漾开一池春水。 不过,也在这一瞬间,华云晏真真切切感到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她心里,转了一遍又一遍—— 说敷衍的是宋澜,亲下来的也是宋澜,老天,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自然,在愈加深入中,她也顾不得这种纠结的思绪了。 第二日,华云晏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起来,正揉着眼睛呢,胭脂就掀起了床帘,她语气中带着点兴奋: “奴婢就说嘛,只要王爷和娘娘再见一次,这其中再有什么误会,都自然而然化解了。” 华云晏如鲠在喉,她怎么就觉得,这事还没完呢? 不过看着胭脂傻乐,又不为自己终身大事考虑一下的样子,华云晏只能摇摇头,她呼了口气,将自己的纠结暂且放下。 因为一说到胭脂,她又有的心烦了。 周寅既然和柳媛儿旧情未了,华云晏就得考虑别的人了。 她仔细回想昨日宴上的世家公子们,只可惜当时她只认为这些人是绿叶,自然没有多加关注。 纳闷了一小阵,她干脆去找华川霖,怎么说也是亲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华川霖堂堂一个将军,也该结识点厉害的人吧。 “大哥,你有没有认识一些男子……” 没等她开口把话讲完,华川霖则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问:“小妹,你终于想开了是不是?打算和宋澜和离了?” 一连串问话把华云晏砸晕了,华川霖立刻掰着手指数:“西疆那边有三个,我一直觉得不错……上京的话,俞家书香世家,我和其三子认得,唉不行, 分卷阅读62 现在我们不能想着上京上京,门第也别攀太高,我一个在东临的朋友就很不错……” 华云晏哭笑不得,连忙打断他的话:“哥,不是,你想哪里去了,我是在给胭脂物色呢!” “你不打算和离?”华川霖问。 华云晏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华川霖把手收了起来,慢悠悠地说:“哦。”他那点激动就和潮水退潮似的,倏地全部没了,只剩下干巴巴的笑容。 为啥态度忽然大转变啊?华云晏噎了噎,看了眼门外,还好胭脂不在,她怕伤了胭脂的心呢。 华云晏仔细回想华川霖刚刚那串话,问:“你刚刚说的东临的那个朋友?” 华川霖挑了点青茶,放到罐子里搅了搅,疑惑地问:“有吗,我说过吗?” 华云晏:…… 华川霖转移了话头,说:“哦对了,趁着茶没煮好,我想给你看个好东西。” 华川霖说完,就拉着华云晏朝屋外走,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宋澜置办的院子,很是宽阔,他一天到头宅在其中,这还是华云晏头次走进去。 只看一个大圆盘摆在期间,上面刻满了时辰和数字,中间有三个竖棍。 反正乍一看,华云晏还以为是日晷,但又不尽相似。 她有点疑惑,问:“哥,这是什么?” 华川霖比划了一番,笃定说:“这玩意儿可以测阴晴,我试了好一阵了,不说十成,也有七八成准。” 华云晏惊异地看了眼华川霖,此时的华川霖已经噼里啪啦说起了原理,她虽然听不太懂,不过看着他摆弄,确实是可行的。 她笑眯眯地说:“哥你很厉害。” 华川霖得意极了,说:“那是,做了这个,能用到战场上,宋澜还不得跪下来叫我大舅子?” 华云晏:“行吧。”看来华川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怼宋澜,她在心里心疼一下宋澜。 不过说起物理这方面,她倒是想起另一个宋澜,一个远在别的时空的人。 她有些惆怅地笑了笑,华川霖一下子就察觉了,问:“怎么了?” 华云晏坐在台阶上,她撑着脸颊,说:“没事,就是想起一个人。” 华川霖跟着坐在她旁边,摆出一副知心兄长的模样,循循善诱:“是谁啊?让我们家云晏会这么惆怅。” 华云晏觉得他这模样很好笑,便也说:“姑且叫他教授吧。” “嗯……教授。”华川霖应。 华云晏抬眼,天色不错,下了雪后的天气总会放晴,如果是在夜里,此时该是繁星满天。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同一片星空呢? 华川霖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这人是教授,然后呢?” 他分明一副抓心挠肺想知道的模样,还偏偏装作沉稳,可眉头都纠到一起去了,华云晏见到眼里,噗嗤一笑,说:“没什么了。” 如果是在以前,遇到这样一个人可以倾诉的人,估计她也会放开自己,把心底话好好说。 不过现在,有点不一样。 华云晏此行的目的没有达成,她见华川霖也被迫留下了一肚子疑惑,心中甚是得意,于是拉着胭脂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华川霖叫住了两人,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胭脂:“喏,上次弄坏了你的簪子,现在赔你了。” 胭脂看了眼华云晏的意思,才收下簪子,笑着说:“多谢大公子。” 华川霖见她要把簪子收起来,连忙虚拦着,说:“拆出来看看呗。” 胭脂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簪子拿了出来,同样是镶着红玉的簪子,比她之前那支,却精细了好多。 华川霖语气中带了点邀功似的意味:“街市上可买不到的,我自己做的。” 胭脂有点惊讶,道:“大公子可真厉害啊!” 华川霖挠了挠头,黝黑的皮肤上看不出端倪,但那手足无措的姿态就比较明显了,他咳了咳,说:“不必了。” 华云晏站在一旁,忽然明白华川霖为何不给胭脂拉红线了,她也学着华川霖,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不过这声比较长。 华川霖立刻跳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这样对大哥礼貌吗?” 华云晏挽着胭脂的手,扬起“我什么都懂”神情,说:“没事儿——胭脂,我们走吧!” 第44章 狄国 三日后,邺城。 这不是狄国第一次派人进入邺城,但以往都是暗探,来的时候遮遮掩掩,走的时候是被打跑的。 如今,狄人头次能光明正大进邺城,却是为了和齐王谈判。 宋澜,这两个字对狄国来说就像心头一根刺,碰着就疼,但不论怎么努力,又拔不掉。 非要论起来,狄人中,从小孩到老人,全部都知道大楚齐王宋澜,却不一定知道大楚皇帝宋珮,遑论太子。 比起远在大楚上京的宋珮、宋涵,狄国更怕、更恨的是宋澜。 这次使臣进邺城,说来也是丢人,狄国王子毕雍居然被宋澜擒拿住了,宋澜以此为要挟,老狄王不得不谴派使臣。 然而那些老臣一听说是要和狄王谈判,个个吓得病了,连带着狄王也气病了。 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最后,为表诚意,老狄王还是让五王子毕昭明携着使臣和一对美人来邺城。 使臣抵达了镇北大营,单是在营外搜身,就花了半个时辰不止,等到他们进了营帐中,宋澜却不在。 毕昭明满肚子火,他一动,周边的士兵,纷纷亮出雪白的刀刃。 狄国使臣连忙劝说,毕昭明这才缓缓坐下去。 李思行坐在他对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五王子稍安勿躁,我们王爷可忙着呢,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毕昭明恶狠狠地咬着牙齿:“你!” 使臣按住毕昭明的手,摇了摇头。 毕昭明这才又把气吞下去,刚来没多久,就被气了两回,也是少见了。 狄王知道,不管是谁,都会被大楚的人这么晾着,所以不会派自己喜爱的儿子,只派了在宫中没甚么表现的毕昭明。 毕昭明虽有王子的名头,但显然,他的命没有毕雍的命重要。 此刻,他好歹稳下心来,又吃了两三盏茶,才听到帐外有人道:“王爷。” 帐帷被士兵掀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矮着半身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毕昭明几人,缓步走到上首坐下。 这就是被大楚奉为战神、被狄王忌惮的齐王。 毕昭明被那股眼神一看,不敢再打量,不着痕迹地低下头。 狄国使臣几人行礼,宋澜也只是微微颔首。 他开门见山,说:“毕雍在本王这里住了好一阵了,你们能来接他回去,自然是好的,不过……” 狄国使臣一个个都紧张地看着他。 宋 分卷阅读63 澜的食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说:“你们和宋涵的合作,也就此终止了。” 毕昭明道:“齐王说笑了,我国怎么会和贵国太子……” 他话还没说完,忽的一个年级老一点的使臣狠狠拉住他的袖子,毕昭明低头,只看那个老臣满脸惶恐,甚至比当面见着他的父王还惶恐。 没气魄! 他心里骂了句老臣,十分不屑,兀自抬眼看宋澜,只看后者单是坐着,一言不发,这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瞬间,毕昭明头皮发麻,手脚都凉了起来,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那句“没气魄”,到头来还是骂了自己。 倒是那老臣接了宋澜的话:“不知,齐王想要我们怎么做呢?我们王上,甚是思念雍王子。” 这场谈话,狄国这边没沾着半点好,毕昭明丢了先机,再插嘴不能,还狠狠丢了王室的脸,实在是出师不利。 最后,李思行押着毕雍,进了营帐。 使臣们心里本是松了口气,却看一个大楚士兵过来,拔开手上一罐毒药。 李思行说:“这药将在半月后发作,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自然会送命,所以半月内,我们要看到壁英退兵。” “你们不得再与宋涵合作,这是我们大楚的事,你们的手伸太长了。” 毕昭明一行大惊,都要论争。 上首,宋澜忽然问:“有异议?” 有!非常大的异议!可是这会儿,狄人一个个都跟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宋澜短短三个字,一下子堵住了这些人的嘴。 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毕雍喝下了那毒药。 毕雍咳咳,那士兵查了又查,确定他咽下去了,才同宋澜禀报。 而宋澜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冷冷淡淡的,他喜怒皆不形于色,三两字之间,威严便显露出来。 如今,雍王子得以回去,但毕昭明可没忘了父王的嘱咐。 他低下头,学着大楚人的调子,说:“齐王殿下,此次狄国特意选了一双美人,望殿下笑纳。” 他一说完,等在外面的美人便进了营帐。 毕昭明还没观察宋澜的神色,却看一侧的李思行满脸惊异,还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美人是对双子,皆长了高鼻梁,眼睛深邃得像宝石,最可贵的是皮肤通透白皙,是大楚人最爱的样貌。 等到美人们软软拜下,行礼完毕时,毕昭明才抬眼看,然而,他这才发觉宋澜的脸色早沉了下去,比之刚刚,更为冷漠。 甚至,他看着那两个妖娆的美人的眼中,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毕昭明心里一阵发慌,本来以为这美人必定能讨得宋澜的喜欢,结果宋澜不止不爱美人,还甚是厌恶! 其他几个使臣也惊住,齐王不开口,他们更不敢开口。 一时之间,营帐内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似的。 忽的一个侍卫匆匆忙忙地跑上前去,他对着嘀咕了两句,奇异的是,只看宋澜的眉头一松。 宋澜站了起来,他只简单遣了这几人,却看那轻抿的唇角处,好似有些微笑意,不甚明显,转瞬即逝。 但饶是再没眼色的人,也看得出此时宋澜的心情忽然放晴了。 他阔步越过他们几人时,忽的停下脚步,瞥了那两位美人,若有所思,说: “那便留着。” 毕昭明心里真是忽上忽下,不知不觉间,冷汗早就爬满他的后背,他竟没想到,这齐王是这么喜怒无常的人。 不过好在这双胞姐妹花总算送出去了,他还没松一口气,就看李思行派人把那姐妹押了下去。 当真是押下去,丝毫不怜香惜玉。 李思行注意到他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说:“五王子,知道王爷方才为何忽然开心么?” 毕昭明十分不喜李思行,没应话。 李思行十分遗憾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徒留下毕昭明满头雾水。 当天,狄人一行就匆匆离开镇北大营。 毕雍看起来有些微消瘦,但好歹没缺胳膊少腿。 使臣们都松了口气,这也算件好事了,因为毕雍是狄王内定的接班者,当日毕雍私自来北境,狄王本就不许,结果好吧,刺杀不成反被擒获,白给大楚史册添笑话。 只当下,毕雍用了些饭,就叫住了毕昭明:“李思行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想明白了吗?” 毕昭明说:“这齐王喜怒无常,我又怎么想得明白?” 毕雍冷笑一声,说:“齐王因为有了王妃,自然不喜别人送美人,刚刚那侍卫,定是递了王妃一句话,齐王才会换了脸色。” 毕昭明惊讶,说:“这齐王竟是个痴情种么?我记得这王妃是个痴呆,还能得齐王如此垂怜么?” 毕雍“啧”了声:“这就是李思行嘲讽我们的缘故了,那王妃分明不是傻的,我们的密报不对,暗桩到底在做什么?” 毕昭明也是头次听说齐王妃不是傻子,下意识替暗桩们说了一句话:“邺城严防死守,他们每次还没探到点消息就被打跑了。” 毕雍揉了揉额角,微微眯起眼睛,说:“宋澜的软肋就是他的王妃,我们得抓住她。” 毕昭明:“可是您身上的毒药……” 毕雍说:“抓到了王妃,宋澜不得乖乖把药送来?” * 王府内。 华云晏把出炉的糕点一个个摆好了,这是她第一次做糕点,胭脂在一旁打下手,她这些糕点做得其实算不错了。 虽然说,胭脂做的就那么娇小好看,而她做好的模型全部膨胀,鸭子形状的变成了肥鸭子,兔子形状的变成了肥兔子。 不过她试过味道了,还很不错就是了,除了丑之外,没有缺点了。 华川霖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听说有糕点可以吃?” 华云晏拉开了小厨房的门,招华川霖来,说:“大哥,这边,快来看看,胭脂也做了不少呢。” 胭脂分明不知道华川霖要来,微微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红玉簪子。 华云晏悄悄一笑,是她偷偷叫人去叫华川霖的,也算是给胭脂一个小惊喜吧。 这头华川霖和胭脂在搭话,那头却听下人道:“王爷。” 华云晏心生疑惑,不是说宋澜去营帐了?怎么这么快回来? 她看了眼胭脂,胭脂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心虚地侧过身子。 华云晏明白了,应该是胭脂让人去叫了宋澜回来。 行吧,她们俩有点姐妹的样子啊,可是……胭脂小姐妹搞错啦,她这么丑的糕点,实在不想被宋澜看到啊! 很快,宋澜进了小厨房中,迎面扑来一阵淡淡花香味,连带着吹散他脸上的寒意。 华云晏连忙找个罩子把糕点盖上了,只听宋澜淡淡地问:“糕点 分卷阅读64 呢?” 华云晏若无其事地回过身,指着胭脂做的那盘糕点,只看那糕点样样精细。 宋澜微微挑眉。 他走到她身侧,一低头,长手越过她身侧,将她身后那罩子拿开。 一旁的华川霖一对比之下,忍不住笑道:“小妹你不适合做这些糕点啊!” 华云晏本来就有些窘迫,此刻很想敲一下华川霖的头。 “大哥来尝尝味道。”华川霖两步走过来,捡起一个肥兔子,只是还没送到嘴边,突然“嗒”的一声。 宋澜一把敲住他的手,而那只肥兔子则安然无恙地回到宋澜的手上。 华川霖本是想心平气和的,别总和妹夫吵架,现在忍不住了,道:“干什么!我吃我妹做的糕点都不行了?” “不行。”宋澜冷冷地回绝。 他将手上尚有余温的兔子放回了蒸屉上,一旁的小厮连忙把蒸屉抱了起来。 华云晏轻轻咬了咬指节,忍住笑意。 华川霖快跳脚时,胭脂连忙说:“哎,这里也有奴婢做的糕点,大公子不想吃的话,奴婢就让人分给下人……” 华川霖立刻扑到胭脂的蒸屉前,揽住糕点,说:“都我的,谁敢吃!” 胭脂一下子红了大半张脸。 华云晏“噗嗤”一笑,在华川霖看过来时,又揉了揉鼻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随后,她和宋澜缓缓走回院子。 宋澜往书房去,她也忍不住跟过去。 那蒸屉被放下,一打开,那几个肥兔子鸭子正花枝招展地对着他们。 华云晏袖子下的手抖了抖。 天知道她有多想直接把这蒸屉合上,这种东西自己欣赏时还好,能发现笑点,但若是宋澜来看—— 她偷偷看了眼宋澜,宋澜却已经坐下来,打开文书查看。 华云晏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他是真不打算吃吧,那他拦着华川霖吃,可能只是不想遂了华川霖的意思。 忽然的,宋澜伸出修长的手指,捏起了一个兔子糕点。 他目光还在文书上,却张嘴咬了一口。 宋澜和这蠢蠢的点心,看起来实在太不搭了,可是,他确实是吃了。 华云晏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直到宋澜吃完了一个,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声问:“味……味道怎么样?” 宋澜放下文书,朝她轻轻招了招手。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华云晏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心中燃起了点小期待。 她不会知道自己此时眼中亮晶晶的,像是一片可摘撷的星辰。 宋澜忽的抓住她的手,在她倾身低头时,吻了上去。 华云晏一吓,脑中“铮”的一声,半晌,才慢慢回过味来—— 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胭脂托人给宋澜带了什么话(猜中有奖嘿嘿): 1.娘娘特意为您蒸了糕点,快凉了 2.娘娘在等您回来吃她……的糕点 3.娘娘偷偷给您做了糕点,结果形做坏了,她想扔了,王爷您看…… 4.宋澜,你老婆喊你回家吃饭啦! 第45章 黄雀 趁着换气的空隙,华云晏忽的站直了身体,后退几步,逃也似的跑了。 这是她头次真正意识到,原来亲吻能带来不一样的感觉,那是种来自心底里的、奇异的感觉。 所以她逃了。 她步履匆匆,在转角时差点撞上周寅和周酉二人,还是周酉连忙扶住她,问:“娘娘怎么了,这么着急?” 华云晏掩了下嘴唇,说:“没事。” 说完她本来要回房中去了,看到周寅,倒是忽的想到了柳媛儿,叫住了周寅:“那个柳姑娘还缠着你么?” 周寅移开了眼睛,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没有说什么,倒是周酉笑了,说:“确实,从那日娘娘赶走她,她就没再来缠着我哥了。” 周酉说完还加了句:“多谢娘娘。” “这倒不必了。”华云晏说。 周酉不知道事实,华云晏却是记得的,只是到底是私事,她问一句是关心,问两句就过头了,于是她笑笑,便朝房中走去。 周酉在原地叹了口气,说:“哥,你什么时候能遇到王妃这样好的人呢?” 周寅无奈,说:“得了吧,华川霖也说过类似的话,到时候我要是被王爷列入危险范畴,那就丢了职,不用拿饷银了。” 兄妹说笑间,周寅的手不安的交叠在了一处,追溯起来,是从“柳姑娘”这三个字出现到现在。 不过,周酉自然是不得而知。 第二日,华云晏就见到了那两个美人了。 那两人正在扫雪。 想要让华云晏不注意到她们真的难,毕竟这两个美人就像混入沙海里的两颗珍珠,此刻,珍珠们穿着粗布衣,拿着大扫把,在冷风中摇摇欲坠,那身姿当真我见犹怜。 华云晏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了宋澜:“府里什么时候来的……新扫地丫鬟?” 宋澜淡淡地说:“嗯,新扫地丫鬟。” 跟在宋澜身后的小厮笑道:“昨个儿刚来。” 华云晏点点头,心道这庄管家真有心思,去哪儿寻来这么可人的扫地丫鬟? 她自然而然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三日,她刚出门,又见到了这两人在她面前扫地。 第四日,她再次出门时,这姐妹花还在她面前挥洒扫把。 饶是华云晏再不上心,也知道不对劲了,抓了一个来问:“你们每天在干什么,只是扫地?” 其中一个美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口不是很准的大楚话,娇娇地说:“娘娘,王爷吩咐了,娘娘出行时,奴家必须扫雪,给娘娘清路。” 另一个美人也甚是委屈,说:“这样的活,奴家在狄国也没有做过,望娘娘和王爷美言几句,奴家姐妹不求争宠,但求能承蒙王爷厚爱,有一寸生存之地。” 说得当真可怜,话里还藏话,华云晏听不出来就奇怪了,问:“你们是狄国来的?” “是,五王子把奴家姐妹献给王爷。”美人回。 华云晏皱眉,心想,宋澜分明对两人没意思,还让她们每天在自己跟前凑热闹,图什么? 乱七八糟想着,华云晏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宋澜果然在书房中。 她随手推开房门,站在一旁的小厮行了礼后,自觉地退了下去,宋澜微微抬眼,手上毛笔尖沾了沾砚台,继续批注手上的文书。 华云晏走到一旁站定,顺手磨起墨来,过了会儿,她斟酌了一下,才问:“王爷,那两个狄姬,您打算如何处理?” 宋澜说:“交由你处理。” 华云晏这么一听就放心了,把心里想好的说出来:“那就划一方小院,让她们姑且住下吧。” 宋澜笔 下顿了顿,瞥了 分卷阅读65 她一眼,明显是不满意。 华云晏没留意,想起她们妖娆的身段,她不由来了些兴致:“听说狄姬跳起舞来很好看,就是女子,也会看得如痴如醉。” “想看?”宋澜问。 华云晏点点头,眼中难掩期待。 宋澜终究没说什么。 华云晏回头再看到那对扫地姬们,就把她们安排下去,那两人千恩万谢,其中一人问:“娘娘,那奴家什么时候跳舞给您看?” 华云晏想了想,说:“不着急,明日我不在府中,过几日再说吧。” 两人再度拜谢,这才退下。 只不过,她们心里倒不会真抱着感谢。 一回到华云晏安排的院子中,美人们屏退左右,立刻着手把华云晏要外出的消息递了出去。 而接应的人则偷偷摸摸携着纸条,去找暗中栖在邺城的王子们。 第五日,华云晏再出门时,是准备上马上去寺庙里,已经近年末,她学着那些世家夫人们,有模有样地要去祈福。 只不过她发现扫地姬们不见了。 她不由有些奇怪,叫来庄管家问,才知道一个大早,她们就被送出府了。 华云晏不明白宋澜为何这样做,心底里嘀咕了一声,就爬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呢,车帘又被掀了起来,宋澜矮了身子,也进了马车里。 “王爷?”华云晏一愣,因为事先宋澜并没有告诉她他也要同行,所以她是有些惊讶。 宋澜身上有着外面带进来的冷意,他解下外衫,搭在手上,淡淡应了声。 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华云晏捂着手上的手炉,在摇晃的马车中直犯困,她揉了揉眼睛,想找个话头,就一下子想起了那姐妹花,便问:“王爷把狄姬送去哪了?” 她没想到一提,宋澜忽的低头,甚至,长眉处好似都凝着一股冷霜。 他凉凉地问:“你知道她们留在府中的意图么?” 华云晏“咦”了声,这不怪她没意识,主要是,她从来没遇到什么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 只听宋澜又开口,这回他的声音极轻,好像本来,他不打算说出口的: “我纳了她们,你没所谓?” 华云晏不假思索,小声反驳:“当然有。” 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得这么干脆,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再稍稍抬眼,宋澜正定定地看着她。 宋澜虽然没有倾身,但这样的目光,总让她觉得被压住了似的。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躲,直到靠在车壁上。 车窗帘幕被风吹了起来,卷来了几点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颊边、唇边。 她下意识想把雪抿掉,却不知红唇点雪,娇艳动人。 宋澜忽的倾身,将她困在小小一方空间中,亲自替她衔走了那点冰凉。 留下的是无尽暖热。 * 毕雍和毕昭明跟在马车后面走了一阵了。 主要是马车附近守卫太多,而毕昭明这边不足十人,怕敌不过。 眼看着就快到大临寺,能下手的时刻不多了,毕雍和毕昭明心里都急了起来。 忽然的,马车在路上停了下来,这条路因为是捷径,倒没什么人烟。 他们几人在暗处,看不大仔细,只知道车帘被掀开,车中人和侍卫头子说了些什么,那头子一开始有些为难,最后却不得不带着其他侍卫,四散开去。 毕昭明心里一喜:“太好了,这个王妃太蠢了,居然让侍卫退下?” 他有些迫不及待,说:“我们现在就行动吧!” “等等!”毕雍拦住他,他谨慎地盯着马车,指挥另外两人,说:“你们两个,去看那些侍卫在干什么,看完立刻回来禀报。” 毕昭明这才恍然,说:“三哥,还是你精明。” 不过一刻钟,派出去的两人连忙赶了回来,说:“那些侍卫都去找买甜馒头了,那齐王妃的要求太多,侍卫们正在抱怨。” 毕雍问:“当真?” 手下都点头:“是,王子殿下,不过,侍卫人多,买了甜馒头后很快会回来。” 毕雍神情凝重,因为错过这时机,估计就再没机会能抓到这齐王妃了。 毕昭明嘲讽一笑:“这可是她自己支走的,但愿她不会后悔这口甜馒头。” 于是几人快速冲上去,毕雍在最前,一把掀开了车帘。 只看车中,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捧着一手瓜子,他慢悠悠地“呸”出了一个瓜子壳,俊朗的眉宇间痞气十足。 正是当日在刘家镇将他抓住的男人。 “不好!上当了!”毕雍大为惊骇,连连后退。 其余几人就要四散开去,只看华川霖从马车中冲出来,将手里的瓜子一掷,毕昭明和其他几人膝盖中招,都摔了一跤。 而华川霖则轻松地反剪了毕雍的手,将他按在了地上,这叫毕雍想起当日他也是这么被他擒拿的, 毕雍一想起来就恨。 更恨的是自己防备心不够,大楚人如此狡猾,他早该想到的! 华川霖一低头,对上他带着恨意的眼神,嘴角一勾,抽了抽他的脸颊,阴森森地说: “行啊,三王子,敢打我妹的主意,活腻了是吧?” 他嘴里砸吧砸吧,看着其他在地上揉着脚呻的狄人,叹了口气,说:“浪费了我一把瓜子。” 这厢他找出马车上准备好的粗绳子,将这些狄人一个个绑起来了,那厢侍卫们才匆匆赶到,手上提着一袋甜馒头。 看着地上的狄人,侍卫们纳闷了,王爷派他们是来保护林公子的,现在看来,林公子根本不需要保护啊! 当下,侍卫头子把甜馒头献上去,问:“林公子,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要的甜馒头。” 华川霖拿起一个闻了闻,嫌弃地皱眉,说:“怎么就我妹能买到我爱吃的甜馒头,你们都买的什么?” 侍卫们被训得一个个不敢出声。 华川霖转身看了眼地上的狄人,把甜馒头还给侍卫,说:“把这个塞到他们嘴巴去,我可不想听他们滋儿哇滋儿哇地叫。” 第46章 壁英 大临寺是北境鼎有名的寺庙,香火甚为旺盛,特别是求平安的人,络绎不绝。 毕竟北境常年受狄国骚扰,家中有服役者,家眷便常来祈福,得了一个平安符,便挂在兵士身上,佑战事顺利、健康平安。 宋澜本是和华云晏同行,后来进了庙中,他识得住持,便前去拜会。 而华云晏则自己前去祈福,在看到那平安符时,有些微犹豫。 实在是这平安符过于显眼:大红色的绸布和金色的丝线,上头绣着一个端端正正的“福”字。 前头的和尚看她有点犹豫,便笑着问:“夫人家中可是有郎儿出战?这个平安符倒是正好。” 华云晏有点犹豫。 分卷阅读66 就是求了送给宋澜,也实在不搭。 她看了眼胭脂,胭脂正盯着那平安符,似乎想要,但又不好开口。 华云晏猜到她的心思,掩下自己的笑意,说:“胭脂,你求一个吧。” 胭脂一愣:“奴婢……奴婢求什么啊,奴婢又没有要送的人……” 华云晏不由分说,直接拿起两个,一个塞到她手里,一个自己捏着,这样一来,她倒是有点底气了—— 很多事,自己做的时候就扭扭捏捏,等有人一起干,就会变得主动。 比如送这些小玩意儿。 和尚问:“夫人,要不要写点祈福语在其中?” 他指着不远处一处桌子,那边确实摆着毛笔、方形纸条,以供人写了祈福语之后放到平安符里去。 若有人不识字也不怕,因为那边还坐着几个和尚,负责聆听祈福语,替不识字的祈福者书写。 胭脂想到自己想说的话会让别人先听了去,便摇摇头,说是不想写。 华云晏看在眼里,笑眯眯的,小声问她:“你想写什么?我识字,你倒是可以大胆告诉我,不用害臊。” 胭脂嗫嚅了会儿,反而问她:“夫人呢,想写什么给王爷?” 华云晏一愣,小声咳了咳,说:“这么小的纸条,能写什么?” 说起来,华云晏的字虽然大有进步,但是自从后来,去书房“练字”已经不是“练字”这么简单之后,她的字又有些退步了。 她刚拿起毛笔,在那张小纸上只写了一个字,虽然说是端端正正的,但是再没有其他空间挤下别的字。 华云晏:…… 果然还是纸太小了,不是她的缘故。 写字的和尚看在眼里,笑问:“夫人,不如让在下为夫人书写吧?” 华云晏和这笔杠上了,说:“我再试试。” 多试了七八张,结果都是差不多,刚开始一个字,就没有空间了。 华云晏干脆问和尚:“我能多写几张,一起放到平安符里么?” 和尚犹豫了一下,随后笑笑:“本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不过规矩不是死的,只要心意是真的就足够了,夫人请吧。” 华云晏这才松了口气,先问胭脂:“想写什么?” 胭脂略加思考,知道说太多,会让华云宴写多了,便只想要简短的了,于是说:“便写‘平安’两个字吧。” 华云晏心想这笔划这么少,那她可放心了,于是摆好了姿态,端端正正地写了“平安”两个字。 等纸张干了,和尚将纸张放到了平安符里,胭脂为华川霖祈求的那个平安符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轮到她。 她刚刚仔细看了,那和尚绑的是死结,便问:“这个结是不是打不开了?” 和尚说:“是的,这是求愿结,轻易不能解开,解开了,其中的祈愿自然不作数。” 华云晏点点头。 既然这平安符是不可能解开的……她忽然有了点别的想法,便要了四张纸,将自己的小小心思写了上去。 她对宋澜,虽然平时总是进一步退一步,但要是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辈子不会被发现的情况下,她就大胆多了。 等纸张晾干了,她按顺序把纸张折好,递给了和尚,亲眼看着和尚打上死结,这才拿走了平安符。 不过,要怎么给呢? 华云晏细想一番,决定干脆让人送到宋澜跟前去,宋澜如果不戴,她还可以假装不知道。 她找了个盒子装了平安符,把它交给一个随行的士兵,嘱咐两句,就离开寺庙了。 * 毕雍和毕昭明被请到王府“喝茶”了。 喝完后,李思行还十分语重心长地拍拍毕昭明的肩膀,说:“兄弟,下次想来喝茶,说声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的。” 周寅好心补了一句:“五王子可别忘了,十天后记得回来拿解药。” 狄人又是生气,又是丢人,在茶宴上脸色一直青青的。 这对毕氏来说,又是一件会丢人丢到史书去的事。 出了镇北大营,他们的待遇倒是好多了,被镇北大营的将士一路护送到了边境线。 “王爷就这样把人放走了,没问题吧?”李思行拉了拉身下的马,看着狄人落荒而逃的身影,问一旁的周寅。 周寅笑了笑,说:“你别忘了狄人和我们的交易呢。” 毕竟交易已经应下了,狄人想擒王妃也没得逞,北境就算抓着他们不放,也是没用的,只能把人放走。 周寅说:“专门让他们把两个细作送到跟前来,就是让他们明白,就算他们了解了王妃的行踪,北境也绝不可能让他们掳走王妃。” “有些事,总要试过知道不会成功,才可能死心。” 李思行听不太明白,不过他唯一明白的是,惹谁都行,甚至惹宋澜都是偶尔可行的,但唯独不能惹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极为娇弱的王妃娘娘。 当时打在他身上的军棍可不是假的。 随后,李思行和周寅刚回镇北大营,就看华川霖一脸春风得意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忽的站住,问:“感觉到我和平时的不一样了吗?” 李思行和周寅都摇头。 前者摇头,是真不知道,后者摇头,是明明看到华川霖别在腰带上的那个平安符,但假装没看到。 华川霖的心情倒也没被影响,反而“啧”了声,说:“宋澜养了群什么样眼瞎的属下啊?” 当场李思行就要和华川霖打起来。 李思行好歹被周寅和其他一干将士拉住了,华川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又得意地去找下一个可以炫耀的人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王妃的兄长!”李思行放狠话。 “就算他不是王妃的兄长,你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啊。”周寅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李思行有镇北大营中数一数二的身手,那华川霖一来,可把李思行的身手完全给比下去了。 李思行:…… 当晚,镇北大营营帐内。 周寅说:“狄国接下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拖了这么久,壁英城总算可以拿回来了。” 李思行撸起袖子,说:“该拿回来的都差不多了,就壁英城,又被叶忠民那老贼弄丢了,老子忍了很久了!” 宋澜将手上的信函放下,道:“叶忠民尚在壁英城四周,他暂且不知道狄国已经和其断了合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必须拿到叶忠民通敌叛国的证据。” 宋澜说了“必须”的事,就不会有二话。 座下几人皆应是。 这时候,华川霖自帐外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图。 这正是他能测阴晴的仪器做出来,未来三日内的气象,他已经全部画出来了。 气象图展开,依照其中轨迹,可测两日后亥时, 分卷阅读67 壁英城五里内会有一场暴风。 华川霖说:“反正拿回壁英城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份图,大家就姑且看看,测测准还是不准,哦对,那我也得去壁英城一次。” 虽然镇北军里许多人和华川霖不对付,但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测气象的厉害。 宋澜按着气象图,上头不止是壁英城,连着中佑城、壁英城、直到西疆,都预测了气象。 他打量完,道:“拿回壁英城后,华将军随意测试。” 华川霖笑嘻嘻的,说:“好嘞,这还是我头次测这么远的,承蒙关照。” 宋澜接着下命,对此行的人事一一安排下去,最后说:“必须拿到叶忠民通敌叛国的证据。” “必须”二字从宋澜口中出来,就没有二话。 “是!”将士们志气高昂。 末了,华川霖留到了最后,他将气象图卷巴卷巴,收了起来,却还是没有动作。 宋澜站了起来,士兵拿下衣架上的衣服,他披在身上,华川霖忽的凑过去,将自己那个平安符拿到他跟前,得意地说:“这个你有么?” 宋澜面色不改,系好了带子,显然是要离开营帐,回王府。 “这是大临寺的平安符,昨日王妃去祈福的。”华川霖十分得意,说,“里头祈愿的字,是王妃写的呢。” 宋澜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忽的,营帐外一个士兵禀报,他手上拿着一个盒子,呈送到宋澜面前,说:“这是娘娘让属下交给王爷的。” 宋澜目中有些疑惑,拿起盒子,打开一看。 华川霖的目光忍不住移到那去,只看,一个红色的平安符突兀地放在盒子中,格外令人瞩目。 他顿时感觉到牙槽都酸了——这是华云晏求的,这是华云晏给宋澜求的! 华川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炫耀下来,此刻终于在宋澜碰到钉子了。 他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因为华云晏给宋澜求了,但是没给他求! 作为哥哥,他忽然沧桑了许多,当真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可惜白白被猪拱”的复杂情绪。 自然,华云晏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认为,胭脂给华川霖求了,那她没必要多此一举,所以只给宋澜求了。 宋澜捏起那个平安符,因为里面塞的纸比较多,所以摸起来鼓鼓的。 他嘴角一勾,将平安符捡起来,随手挂在自己腰带上,大红大金的平安符,倒和他一身黑灰异样地相衬。 华川霖认真地在心里宽慰自己:“我这是胭脂求的,我妹写的字,其中心意哪里比不上宋澜那个?” 但仔细看宋澜那个,似乎比他的还饱点点,他心里又泛起了酸。 只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哥不如夫。 北境的冬季总是寒冷干燥的,呼出一口气,很快便化成了细细的雾。 不过,往常宋澜甚少有这种感觉。 只今日,他确实是走得快了点,便察觉到那细细的雾从自己口鼻中散出来。 他翻身上马,驾马而去。 值夜的士兵小声讨论起来: “王爷自从去了京城后回来,是不是很少在大营过夜了?” “确实如此,以往都不怎么回王府呢!” “哎呀,其实啊,是听说……” 月夜明亮,讨论声渐低。 —— 三日后,宋澜自镇北大营出发,带着五千精兵,前往壁英城。 退守壁英旁边上湘的叶忠民收到了消息,顿时松了口气,本来宋澜迟迟不出兵,他还以为是被察觉到了意图,成日里担惊受怕,但宋涵来信让他稳住,他没办法,稳不住也只能强稳住。 现在宋澜终于来了,叶氏这边自然极为欢喜,连忙向狄人那边递信去。 狄人那边也信誓旦旦,说是绝对会帮忙歼灭齐王。 然后,他们眼看着宋澜来壁英城了,宋澜收壁英城了,狄人被赶跑了,壁英城百姓欢呼了——这狄人溜得脚底抹油,毫不犹豫。 营帐内。 镇北军在壁英城外临时搭建了一个营帐,供将士休憩整顿,本是不想影响壁英城的百姓,百姓们知道将士体恤,千恩万谢,自发组织送来了许多食物和衣物。 将士推脱,说受之有愧。 百姓强送,说不收便把东西扔这。 那场面,当真与民同乐。 反观叶忠民这边,同样是在城外,因为御寒的衣服被狄人抢了,他和部下缩在营帐里瑟瑟发抖,吃的是硬邦邦的玉米,火还得从镇北军那边借,路过的百姓还要往他们营帐口“呸”一句,骂句丢城废柴。 其实对于败战,百姓岂不能理解?只是像叶忠民这种守一座城丢一座城的,便真真是废柴了,以至于一听说叶忠民要来自己的地盘,城内太守都赶紧关城门。 叶忠民喜获“丢城候”的封号。 叶忠民心里不好了。 想他堂堂国舅,本来应该在上京享受无尽的奢华生活,结果太子非要让他来北境,想趁宋澜被召回上京蚕食他的势力,结果没成,自己还过得如此落魄! 当然,这些倒不是重点,他之所以非要丢了壁英,那还不是因为要做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只要把宋澜除了,自己外甥再无后顾之忧,他也不怕骂名了。 结果,说好的合作,狄人应了满口,转而丢了壁英城,现在和他们联系,又说要等待时机。 叶忠民叫狄人牵着鼻子走了,可是计划如果成不了,他不是白白背负骂名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按计划求见宋澜,试着把他引向和狄人定好的晋北峡谷,只要在那处把宋澜杀了,一切都值得。 士兵进来通报:“王爷,叶将军求见。” 宋澜道:“让他进来吧。” 帐外进来一约摸四十多的男人,眼睛狭小,鼻头大,蓄了把短须,正是叶忠民,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齐王殿下,属下得到一处情报,在晋北峡谷,窝藏着狄人。” 宋澜似是不大在意,问:“情报属实?” “是。”叶忠民说,“这是当地牧民看到的,有几人都能佐证,便是不晓得那狄人窝在晋北,是不是在暗中准备袭击。” 宋澜这才慢慢抬眼,看了叶忠民一眼,叶忠民慌得连忙揖手低头,好像再和宋澜对视,那点龌龊的计谋就要被发现了似的。 宋澜将邸报一放,缓缓说:“叶将军。” 叶忠民应:“在。” “若真能抓获敌寇,你自然能将功补过,若没有……” 宋澜的话点到为止,叶忠民却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由汗流浃背,但一想到自己身为国舅,宋澜能拿自己如何?更何况,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叶忠民整了整脸色,回:“是,殿下。” 宋澜站了起来,叶忠民悄悄看了眼,只看到他挂在腰带上挂 分卷阅读68 着一个红色的平安符,格外扎眼。 叶忠民知道,这样的平安符是女眷去寺庙求取的,不可能是宋澜自己求的。 他倍感吃惊,这样一个人,北境女子们虽爱之敬之,但从来没人敢给他求平安符,毕竟求了,宋澜也会置之不理。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真给宋澜求了平安符?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戴上了! 这个女子对宋澜来说,绝对是个例外。 等出了营帐,叶忠民趁着空隙,招来一只信鸽,将宋澜要去晋北的信号送给了狄人。 后来回了自己的帐内,叶忠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新奇,把平安符一事当新鲜事说给心腹听,心腹听着同样觉得惊奇,劝他把这件事禀报给宋涵。 于是他又起草了一封信,简略提了下宋澜在北境有心仪的女子,因为他觉得宋澜估摸活不过今晚,所以也是当件好笑的事似的说给宋涵。 随后他找了驿站,递出了信件。 * 晋北峡谷离壁英城不远。 宋澜携着三千精兵,从临时营帐出发,快马加鞭之下,不到亥时,人马已经到晋北峡谷了。 晋北峡谷呈环抱之势,适合埋伏,兵士们高举火把,陆续跑入峡谷中。 叶忠民看在眼底,心中满是嘲讽,只觉得宋澜过于不谨慎,他小声同心腹说:“这个宋澜,怕是被连年来的胜战冲昏了头脑,今晚就得送命了。” 哪知道他话说完了,人查完了,狄人仍不见踪影。 宋澜坐在高头大马上,说:“叶将军,看来你拿到了错误的信报。” 叶忠民哪知道怎么回事,只一阵尴尬,说:“属下知罪。” 忽的,李思行骑马而来,手上捏着一只白鸽,丢到了叶忠民面前,问:“叶将军,你瞧瞧这白鸽,眼熟不?” 叶忠民和狄人联系的白鸽,都会在其脚上栓一条小红线,叶忠民一眼就看到了那小红线,脸色登时煞白。 李思行道:“看来叶将军是认得这鸽子了。” 他把刚刚从白鸽脚上解下来的信纸递给了宋澜,宋澜一手接过去,展开。 纸上写的正是叶忠民要狄人赶紧部署好埋伏,等待一战。 宋澜将纸递了回去,由李思行妥当地收了起来,他目光冷冽,问:“叶忠民,通敌叛国,你可认?” 叶忠民的神色变了又变,立刻跪下,说:“王爷,这是有人栽赃属下!” 士兵上前,押住他,他还不死心,道:“我是国舅!我外甥是太子,宋澜你凭什么给我定罪?” 宋澜一笑,冰冷的盔甲在火光下微微泛着光,他双目中冷光更甚:“本王定不了你的罪,所以,将押着你回上京,由陛下定罪。” 叶忠民大喊:“我是被冤枉的!” 宋澜一踢马腹,调转了马头,没有再理会他,一旁的周寅上前,说:“叶将军,铁证如山,何须再辩。” “来人,将叛将叶忠民和一干手下都抓起来。” “是!” 叶忠民直到现在,才有种天塌了的感觉,他挣扎着,可是宋澜的人已经押住他,他手下的人也一个个被绑起来,顿时哀嚎声一片。 他这才恍然明白,宋澜原来早识破了他们的计策,他带人来晋北,都是做戏而已。 也对,这样一个常年征战北境的人,怎么可能大意到直接派人进峡谷! 宋澜早就准备好要抓他们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终于拿到了证据,自然不会对他们手软! 他们太得意了,当日以这个计策消灭了晋王,竟以为齐王也会乖乖上当。 他浑身冰冷,手脚都冻麻了。 他们完了,宋涵只要被钉上卖国的罪名,饶是皇帝再偏爱,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哆哆嗦嗦的,嘴里都有了铁锈味,他好歹也知道宋涵亡,他也别想有好下场。等到回壁英城,他趁着兵士不注意,割了手上的绳子,抢了匹马,冲出重围。 几经逃亡下,他联系到了埋在邺城的暗桩,将消息递了出去。 后来,再被抓起来,他就等着宋涵出计策了。 华川霖气愤不已:“竟让他把消息传出去了!” 周寅拍拍他的肩膀,说:“传出去也没什么,只是叫太子早有准备而已,他既然敢传,我们也传。” “我们传什么?”华川霖问。 “传事实啊。”周寅说,“叶忠民破罐子破摔,我们也可以破罐子破摔。” 第二日,叶氏叛国的消息疯狂地席卷了北境。 连在宅中无聊翻书的华云晏也听说了。 几个小丫鬟讨论得十分激动,恨不得立刻上去,给叶忠民一个巴掌,几人蹦蹦跳跳的,双环髻也摇坠着,颇是童趣。 华云晏看得摇头笑了笑。 胭脂说:“奴婢让她们退下。” 华云晏摇摇头,说:“不必了,看她们也挺好玩的。”随后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胭脂笑道:“该是这两日了。” 华云晏伸了个懒腰,她撑着下巴,往日里还没什么感觉,宋澜忙起来,她也乐得自在,不知道为什么,这阵子一知道他不回来,就感觉到无聊了。 虽然说他回来,也没什么有趣的事了。 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脸颊,把乱糟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摒除了。 忽的,一个小厮过来禀报:“娘娘,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求见王爷,小的说了王爷去了壁英城,他们就说求见娘娘。” “什么人?什么事?”华云晏有点奇怪,问。 小厮说:“小的也不知道,但他们好似不是北境的人,他们让小的给娘娘这个——”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纸他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也看不懂上面的字,所以干脆来找华云晏了。 华云晏展开一看,纸上赫然写着:雍王子已死,请求王爷庇护。 第47章 中佑 毕雍死了? 华云晏一愣,一边让人去把那两人请进来,一边心下惊疑,她听华川霖说过,毕雍吃的毒,要十五日才能发作,所以毕雍之死和这个毒没有关系。 更何况,信中写到了,求王爷庇护?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她步履匆匆,赶到了正堂,却见狄国两个使臣形容略微狼狈。 他们一见她便拜下,哭诉在狄国的遭遇。 狄国内部反了,老狄王被刺杀,二王子趁机上位,杀了三王子毕雍,其余王子逃的逃,失踪的失踪,他们本是跟着毕雍,结果毕雍死了,他们担惊受怕,逃到了北境,凭着使臣的身份这才来到了邺城求助。 事情也就发生在这一两日内,消息还没传开。 使臣怕王妃不庇护,自己也会被二王子的杀手拿命,便说:“娘娘,当日王爷是以雍王子为条件交换,现在雍王子没了,只怕是这 分卷阅读69 条件不作数了……” 华云晏又何尝不明白? 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使臣所说属实,狄国已经乱了,那二王子绝对是有备而来,他们会背信承诺。 宋澜有危险了。 华云晏站了起来,先让人把使臣安排下去歇息,又立刻换了骑装,拿马赶到了镇北大营。 营地驻守的兵士看到华云晏,纷纷行礼。 华云晏找来驻守的副都统和将军,开门见山地说:“狄国内部反了,王爷有危险,我们要出兵壁英城。” “这……”将军有点犹豫,“娘娘不能仅凭几个使臣,就信了这种说辞。” 华云晏心里凉了半片,这将军看来是不服她,但这不能怪他们,她凝起脸色,说: “事不宜迟,就算是错的情报,也必须出兵,没出事那是最好,如果王爷真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 对啊,没出事是最好了。她握着手心,心里却颤抖起来,没出事就不过是白去壁英城一次,但要是出事了…… 她不敢想象。 正在交涉的时候,一个士兵拿着西疆八百里加急的信报递给将军,说:“西疆湘谷驻军求支援!” 这一声落,将军看了眼信报,皱眉说:“岳国又打过来了,娘娘,我们镇北军得前去支援!” 华云晏心中发疑,西疆、岳国、狄国……她皱眉,说:“太巧了。” “不是巧的问题,西疆常年与岳国有所摩擦,我们北境不是头次去支援了。”将军说。 “还记得之前长陂一战么?若不是我们镇北军,长陂早丢了。”另一士兵说。 “娘娘,我们必须出兵。”将军下定论。 华云晏说:“我自然不会阻挠镇北军的行动,不过,请将军拨一些兵士去壁英城。” 将军微微犹豫,最后想还是不要得罪这位娘娘了,他到底心里不信,只拨了二千人,让他们去壁英城。 华云晏已经满足了,拿到了兵,总比没拿到好。 只不过,将军一看她翻身上马,又有些犹豫,说:“娘娘还是在营帐等王爷回来……” 华云晏摇摇头,不由分说,目光坚定。 将军的态度让她打心底里一定要盯着,她不放心,怕他们阳奉阴违。 将军的劝说最后不了了之,他想着,这位主子高兴就成了,于是没有再劝什么。 镇北军分三拨,一拨前去西疆,一拨驻守,而一小拨前去壁英城。 彼时,除了华云晏,所有人都没有把狄国使臣的话太放在眼里,即使壁英城以北是边境中佑城,以西临近西疆。 如果在壁英城,被狄国、岳国的势力包围…… 华云晏闭上眼睛,一幅小小的关系图在她脑中浮现—— 假如她是狄国二王子,篡位成功,毕雍已死,和北境短暂的契约不再管用,而这时候,齐王这边不知道,那她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假如她是太子,她更不会放过能消灭齐王的时机。 她睁开眼睛,紧紧抓着马缰,心里却越发不安。 她说不清此时心底里的思绪,只有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他的名字,那种不安才稍稍缓和。 宋澜……宋澜…… 但愿只是她多想了,白跑一趟,就好了。 马儿跑得飞快,一个上午的急行,离壁英城还有点距离,小将下令,就地歇息整顿,一刻后继续前行。 华云晏从马上下来,喝了点水,靠在马背处发呆。 忽的旁边走来一人,正是带领这二千士兵的小将。 小将没发现华云晏脸色不大好,他带着点好奇,问:“娘娘……可是在东临杀过狼……” 华云晏一愣,半天才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当时从英亭村回来,还传得沸沸扬扬。 她无奈一笑,说:“确实是,只不过……”只不过仅仅靠运气,远没有传得那么夸张。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小将对着身后的士兵说:“听到没,不用争了!王妃杀了东临那些狼!” 华云晏转过头,这才发现她兀自沉浸在思绪里,并没有留意到他们对她的讨论。 原来士兵中早就在小声议论,一些人认为她不过是一个女人,怎的仗着王爷宠爱就随意调动士兵,北境战事已毕,他们还想去西疆立功劳。 另一部分人反驳,说这是王妃,能杀狼的王妃。 议论引得队伍中不太平,可能会影响行进,小将收拾了几个刺头,然后看士兵们还不服,才跑来确认事实。 王妃杀狼,这件事他们也是从那一干侍卫口中听来的,传得神乎所以。 如今,他们见到王妃真人,发现她果然态度坚定,目光炯炯有神,她身上焕发的精神气,甚至能让人忽视她妍丽的长相。 也只有这种人,才能配得上他们王爷。 “娘娘可真是了不得啊!” “我就说了,跟着娘娘,不会出错的。” “话说回来,娘娘当日是怎么杀狼的?” “……” 士兵们一个个敬佩不已,本来因没能去成西疆立功而不满,现在也都放下了芥蒂。 华云晏有些诧异,随后一笑,没有再解释,这件事能让他们服她,那就是好事。 随后再行进,速度就快了许多。 另一头,一个士兵快马加鞭赶到了壁英城,他刚从马上下来就昏死过去,只手上紧紧捏着一份信报。 宋澜展开一看,这是宋澜派在狄国盯着的暗桩传回来的,上头潦草地写着:狄国乱,毕雍死,王爷小心。 其余几人看在眼里,皆皱眉。 他们很快理清其中关系,毕雍死了,那狄国现在可以不守信了。 宋澜将纸张折起来,道:“传令下去,即刻收整顿队伍,回邺城。” 壁英城外营帐被收了起来,队伍秩序井然,很快就整顿好了,宋澜上马,领着将士从壁英城内退出来。 忽的又是一骑快马赶过来,马上士兵翻下马,喘着一口气,道:“王爷!前线快报,狄国压境!中佑城驻将求壁英城将军支援!” 狄国的动作很快,仅是踩着这一刻,就派出了三万大军。 宋澜简略看完情报,却没有犹豫,命令道:“出兵。” 不管这上面写着几万,他都必须出兵。 周寅劝说:“王爷,中佑城驻将是叶守望。” 叶氏……宋澜的脸色冷冷的。 中佑城向来是宋澜重兵把守的要地,这段时日本应该拿回来,但太子不依不饶,几番牵扯,到现在城中主力还是被叶家人拿住。 如今,他们却过来求助,说是守不住城。 这倒也是天大的笑话了。 中佑城在壁英城之前,内有五万百姓,若守不住,百姓得白白遭殃,而且最重要的是,狄人可以□□直入,从中佑、湘谷、邺城、东临,横贯北境,朝 分卷阅读70 上京而去。 李思行咬牙:“不去又不行,这个叶守望,不是稍微比叶忠民好点么,竟也不过这副鬼样子!” 宋澜对其中的利害更为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一定得去中佑城,这是他的北境,他绝不容许狄国在此地嚣张跋扈。 他提声,下令道:“李思行。” 李思行道:“属下在。” 宋澜说:“你带着二百精兵先行查看地形与埋伏,若有任何不对,立刻回来。” “是!”李思行应完后,匆匆带兵出去,顺嘴骂了句: “这些该死的叶家人,再有这种事,我们镇北军绝不帮忙,要死就死在那吧!” “周寅。”宋澜道。 “属下在。”周寅作揖,说。 “你带着五人,快马回镇北大营,调一万镇北军,回来支援。”宋澜说。 “是。”周寅应,本想劝王爷,此行危险多,不如王爷回去调兵,让自己带兵去支援,不过,将帅怎么能随意离开他的士兵呢? 况且,周寅知道,劝了也没用,便立刻抽调三五人,从壁英城快马出去。 余下两千多兵士,则疾步朝中佑城而去。 华川霖也穿了盔甲上马,马匹踱步到宋澜旁边,他摇摇头,说:“王爷可想好了,前方都是陷阱啊。” 宋澜神色冷淡,声音也变得低下去:“今日我先走了,中佑必定会被宋涵拱手送人。” 这种事,宋涵做得出来,他从来不在乎大楚,他只在乎他能不能拿到至高的权利。 “他不是要请我过去么,那我必须过去,只要能守住中佑一时,宋涵和狄人就绝不会成功。” 华川霖笑说:“好,这才是我们大楚人该有的样子,云晏能嫁给你,不亏!” 宋澜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 当日叶忠民送出去的信号,并没有到宋涵那,与叶忠民接头的暗桩明白,信报送到宋涵那就太晚了,干脆誊抄了一份,直接送到了西疆叶兆淮那里。 比起他的废柴爹,叶兆淮在西疆的势力便大了许多。 不管是与岳,还是与狄,叶兆淮都有不浅的接触,狄国二王子篡位,自然也有他的影子。 所以这是一个精心设置的环。 所以西疆请求支援、中佑请求支援,是一环扣一环的计策。 周寅往回赶,一想到中佑的险境,是越心惊,只能希望镇北大营能快速朝边境派兵。 半日后,他刚到壁英城下面的一座城镇,却遇到几个在打探壁英消息的人,他心下疑虑,令人将那些人抓起来问。 那几人是北境人,只说自己是收了钱财才来打探消息,而要消息的,是岳国人。 “都统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因为岳国也有些生意人想打探北境的生意,所以我们才帮着打探的!” 几人呼天抢地,只求周寅放他们一马,周寅并没有太多心思,让人先把人押去牢里,便要起来再往回赶。 只是事与愿违。 不过半个时辰,他和五个士兵就被岳国人包围了。 岳国人有百余人,而他们五人,这是要断了他们回送消息的路,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岳国人竟把手伸到了北境。 周寅脸色阴沉,高声问:“你们是如何进入北境的?” 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明白。 岳国领头人笑了,说:“这倒要问问你们太子了。” 周寅摇头,按宋涵这么个玩法,他是完全不在意北境和西疆,准备拱手让给岳国和狄国? 这一切,竟只是为了消灭齐王! 可恨大楚出了这样的太子。 周寅拔出刀刃,其他五人也是,毕竟是死,他们也不可能乖乖就范。 只不过厮杀尚未开始,忽闻远处马蹄声,周寅地势较高,一眼看到了镇北军的标志。 他大大松了口气,天不亡他! 镇北军一到,岳国兵的士气很快被冲散了,被杀了几十人后,其他人纷纷逃走。 “不追!”小将下令,士兵们重整队伍,小将驾马到周寅旁边,只看王妃和周寅在一处,听着周寅说王爷去了中佑,王妃眉头紧锁。 小将说:“北境竟是什么时候也让岳国来参一脚?” 周寅说:“一时说不清楚,你们带了多少人来——二千余人?其他人呢?” 小将说:“西疆那边求助,大军去了。” 周寅脸色难看起来:“如今大营里还有多少人?” “约摸驻守五千人。” “五千人……也够了。”周寅命令小将:“你拿着令牌回程,迅速抽调五千人,再让一队人马去西疆,让士兵回来。” 周寅说完,加了句:“娘娘,前方凶险,您先回邺城。” 华云晏今日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她看了眼军士,问周寅:“如果让你调动这些士兵,能让他们不管如何,都愿意冲到最前去么?” 周寅沉思片刻,摇摇头,说:“到底还是要看情况,如果是王爷来,定不是问题。” 华云晏捏好了马缰,道:“这便是我非要去的原因了。” 她一笑,说:“他们服我。”虽然说,她对自己也并不是很有信心。 周寅聪敏,一下子相通关节,不再劝说,道:“是,娘娘。”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不愿就此回去,她不愿意在后方不安地等待。 * 中佑城。 天边泛着一点点黄色,像是沙子漫过天际一样。 宋澜一行快马到了中佑时,狄国正在准备下一轮攻击。 叶守望前来拜见,宋澜点了点手下的兵马,加上前来的三千余人,中佑城此时有九千多士兵。 宋澜将士兵分为左右两翼和守城兵,他领了三千人,而李思行和另一个将军领了另外三千人。 战况有些不利,狄人已经架上了攻城梯。 宋澜部署下去,中佑城上许许多多的箭矢冲向狄人,随后趁着这个空隙,城上启用投石器,阻止狄人前进。 短短半个时辰,一度扭转攻势。 将士纷纷受到鼓舞,士气更足。 叶守望站在城墙上观望,心里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半晌,他叫来了属下:“等等我出去,你就去禀报齐王,说我被困,务必前来解救。” 属下问:“若是齐王不来怎么办?” 叶守望说:“我手上拿着的可是半个北境的城内部署,要是落到狄国头上……他不来,也得来。” 初时,他收到堂弟叶兆淮的信,要布这个局时,他并不太敢—— 宋澜是谁?名号上是大楚的齐王,实际上是北境的镇北王。 有他在,北境安稳,百姓享乐,无人不敬。 大楚百年安稳国情,须得仰赖像宋澜这样的人。 要 用这种龌蹉的法子来对待宋 分卷阅读71 澜,叶守望心中有些不忍,可是,叶忠民被抓到了,如果太子倒台,他们叶家也就再没有生存的余地。 叶守望狠了狠心,安慰自己道:“就是送了西疆、北境又如何,穷乡僻壤之地,有上京重要?” 下定了决心,叶守望领着千余人出了城。 而他安排下去的士兵也恪尽职守,立刻冲到了宋澜帐前:“报!叶将军出城被困!” 帐中几人皆大骇,如今左右两翼都出去迎战了,城中只有三千人,那叶将军带走了一千人,接下来就只有两千人。 宋澜面无表情地盯着地图。 华川霖揣着手,道:“不救不救,滚吧!” 士兵又道:“王爷,叶将军身上拿着半个北境的防守图啊!” 华川霖过去踹了一脚,满肚子火:“这人脑子没问题?出去迎战还把图放身上!” 宋澜扫过那士兵。 他的目光极冷,士兵只觉得那一瞬,周遭的声音都没了,只有他内心在咚咚跳着,并且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爬上他的后背。 仿佛他们一派的计谋,早就被摆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士兵吓得连忙磕头,不敢再说话。 宋澜轻轻地说:“那图丢了也无妨,是该整顿了。” 北境早被太子安插了人马,叶守望手中的图,就是宋涵涉及的势力范围,让狄人拿走就拿走,早该整顿了。 士兵瑟瑟发抖,争取了一句:“除了图,叶将军可是太子的表哥啊王爷……” 华川霖打断他的话:“王爷说不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救,你哪里那么多话,滚下去!” 士兵怎料到,齐王竟没有按计划那样出城,这可如何是好? 宋澜抬眼,叫住了他:“等等。”他把手上一件东西丢下去,说:“拿回去给你主子看。” 士兵捡起来展开一看,竟是整个叶家势力遍布的图,标注了升迁记录,详细得可怕。 而用红笔圈出来的,就是此时染指了北境的叶家人。 宋澜冷冷的,说:“红线以内,都留不住。” 士兵打了个哆嗦。 他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或许他是跟错了人了。 他应该早明白了,宋澜怎么可能会和晋王在长陂那样,为了不触怒太子,而去救太子的人。 对宋澜而言,在北境,他就是说一不二的王,太子又算什么东西?更何况是叶家! 士兵哆哆嗦嗦下去了。 两个时辰后,叶守望回来了。 他在城外吃了半天沙子,结果宋澜丝毫不上当。 不管如何,叶守望只能灰溜溜回城,现下看着左右两翼士兵还没回来,他心下一狠,放了个信号。 这是后手,用了这一招,如果杀了宋澜,他们也再没有退路。 这是玉石俱焚。 潜伏在中佑城的狄人,在接到信号后开始行动,一片火海高高扬起,而狄人趁机攻城。 城中大乱。 彼时,华云晏、周寅一行正好快到中佑城。 赶了一天多的路,华云晏倍感疲惫,然而疲惫在看到远处的隐隐约约的红光时,全部冲散。 周寅牵着马,稍稍安抚身下焦躁的马匹,指着那个方向,凝重地说:“那边是中佑。” 没有任何歇息,两千多人再次上路,直朝中佑城去。 华云晏紧紧抓着马缰,冰冷的空气刺鼻,难受得她一阵头晕,可是一想到一种可能,她当即忽视这阵头晕,紧紧咬着压根,朝中佑城赶过去。 与此同时,中佑内的士兵阵脚已乱,宋澜高坐马上,火光映照他冷峻的面容,他拔出佩剑,高高举起,沉声道:“众将士听令!” 这一声气沉山河,直卷营地,本来乱了阵脚的士兵听罢,狂跳的一颗心全部也跟着平稳下去。 且看齐王的佩剑直指中天,在夜色中像是一根定海神针。 动乱刚开始的时候,宋澜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城内狄人是叶守望藏的,城外狄人是叶守望引的。 他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进退不能。 宋澜冷笑一声,宋涵豁出去了,便以为这种伎俩能击败镇北军。 他往那一站,便是整个军营的主心骨。 本来知道情况的将领,一个个目露绝望,但看到宋澜在这里,又让他们重整了信心,以上引下,瞬间,士兵们士气大盛。 宋澜挨个命令颁下去: “今狄人窝藏城内,黎将军,你带三百人马,捉拿叛贼叶守望。” “是!”将军领命退下。 “韩副将。”宋澜道,“你带着五百人马,伺机杀出重围,与左右两翼会师,命他们速回中佑。” “是!”副将军领命,随即立即安排人员。 宋澜看向华川霖,说:“林公子,你带着二百人马,疏散百姓。” 往日里什么事都想和宋澜作对一二的华川霖,此时也是满脸凝重,他作揖,道:“是,王爷。” 宋澜接着说:“其余人,且同本王抵抗敌寇!捉拿寇首!” 将士高举手中刀刃,应:“领命!” 他眼中煞气四溢,若说往常他只是令人不寒而栗,此时他浑身的气势宛若刺骨冰锥。 他沉声道:“我大楚,必不能丢中佑。” 狄寇呈扇形包围而来,宋澜用了三分队术,这种术适用于突围,狄寇自然以为他是要突围,重重包围他,却忽视了他身边副将。 那副将趁着薄弱的防御地带,带着五百人冲了过去,狄人被冲得措手不及,这边宋澜也大开杀伐。 他宛若一尊杀佛,从周遭的火光中骑马而出,俊美的脸上凝着浓霜,刀锋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见此情况,狄兵竟吓得退了几米,狄将恨得咬牙切齿:“宋澜身边不过两千人!我们有三千兵马,城外大军即将进城,宋澜今日必死无疑!怕什么!上!” 镇北军、中佑驻军、狄兵短兵相接。 血溅在地上,慢慢的,竟也能汇成一小股血流,朝地势低的地方流去。 华川霖自远处跑来,他一脚踩到血洼子,随手拔出了佩刀,身边一狄人人头落地。 因为狄兵的主要目的还是宋澜,他刚刚仔细安排了撤离的工作,看确实无碍,这才赶了回来。 只看不远处宋澜脸上有几道血渍,四五个人围攻他,饶是如此,他仍没有慌乱,脸色不改,轻松躲过几个狄人的围攻,刀锋一转,狄人即被割喉。 华川霖冲过去,踹开几个狄兵,一刀劈下一人,在宋澜身侧停下,道:“老弟,你大舅子来救你了,开心不?” 宋澜将刀刃从狄人胸口抽出来,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他却一侧,身后的空间留了出来。 华川霖也侧身,他们将身后都交给了彼此。 而周边,兵戎相接。 作者 分卷阅读72 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留言:下章男女主会见面 接下来都是存稿箱君和大家见面,快来看看这个软萌可欺的家伙hhh! 第48章 兄妹 宋澜和华川霖往那一站,狄人竟丝毫没办法近身。 狄将跳脚了:“丢人!不过区区两千人,怎么现在还拿不下来!”他一挥手,弓箭手准备就绪,往混战中放箭。 华川霖打下几支箭,眼看着除了镇北军,狄兵也被箭矢射中倒下,他“啧”了声,道: “宋澜你可是个香饽饽啊,他们想拿你的命想疯了,连自己人都打。” 宋澜颊边被箭矢擦过,一道血液慢慢流下来,他用刀面挡住一支直射向他眼睛的箭,随后立即将刀传到左手,挥刃砍翻左侧的狄人。 华川霖的废话总是很多,与之相比,宋澜从没张过口,但两人合作起来,狄军没人敢小瞧。 眼看着宋澜和华川霖快杀出了重围,忽然城墙处发出“哗”的哄乱声—— 城破了。 顿时身穿铠甲的狄国兵冲了进来,沿着街道四散涌过来。 而城外,赶回来支援的左右两翼镇北军和狄军碰上,也陷入了战斗,一时进不了城。这个城,就成了一个瓮,留在里面的镇北军,怕是都不能活命。 华川霖骂了一句,宋澜则皱起了眉头。 箭矢又一次密集地朝他们射过来。 宋澜砍了几支,却见华川霖和一个壮实的狄人纠缠在一起,没发现箭头朝他胸口而去。 宋澜两步过去,长刀挑过那箭,箭被劈成两半,却一个不甚,另一支箭正中他的肩膀。 这箭的箭翎与方才的不一样。 宋澜随手掰了箭尾,忽的感觉到肩膀有点麻了,原来这种箭有毒,他立刻将整个箭头都□□。 他提起内力压制毒性,右手却慢慢麻痹起来。 他僵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没有停下来,换了个姿势,一把捅进狄人的腹中。 华川霖旋身断了向宋澜扑过去的狄兵的路,他一眼察觉到宋澜的不对,道:“我惨了,云晏要是知道你因为中箭,肯定会想……” “不会。”宋澜说。 他趁着空隙撕下袖角,按在自己的肩头上,随后又快速握住刀柄,对着冲向他的人。 华川霖一愣,要不是看到宋澜嘴巴动了,他还以为这声“不会”是自己幻听呢。 他踢开一个狄人,笑嘻嘻说:“看来你也承认云晏心里头,我也是顶重要的了。” 宋澜好似不想和他多争,没有应答。 狄将高喊:“宋澜中毒了!今日谁拿到他的人头,便是我撒摩燕的英雄!重赏黄金千两!” 宋澜是狄国的敌人,只要能拿下他,狄兵们还愁日后的功名利禄? 杀红了眼的人朝宋澜冲过来。 城内的镇北军一开始还可以与狄军匹敌,但奈何狄军越来越多,大楚将士一个个杀得手快握不住刀,仍不能松口气,反而还有人因来不及抬刀,而被狄军一刀削头。 而城外,左右两翼六千余人中,有四千人卷入城外的混战。 李思行领着两千人冲了进来,沿路不恋战,刀刃所过之处都是血红一片,他高声大喊:“镇北军李某在此!护送王爷出城!” 本来在包围圈里、已经心生绝望的镇北军听到这一声,立刻为之振奋,两个队伍从包围圈中硬生生踏出血路一条。 李思行从马上跃下来,见到浑身浴血的宋澜和华川霖,心惊不已,道:“王爷,快走!” 一滴鲜血从宋澜额角滑落,流到他的眼睛,他闭了闭眼睛,稍稍一适应,重新睁开眼睛时,那眼中血光一片。 再加上那周身的杀气和血腥气,宛若阎罗。 他将长刀掷到一旁的狄军胸膛中,触目之处,镇北军和狄军的尸体相互交叠。 这是陪他走了十几年的镇北军,这是北境的城,镇北军的将士是城中的砖瓦,今日,一块块破碎了。 他忽的想,当日晋王陷入混战,看着自己在西疆培养出来的晋西军一个个死于刀下,是否会像他现在这样。 不甘,愤怒。 他的胸膛慢慢起伏。 他从地上抽起镇北军的刀刃,命令李思行:“整顿军士,撤退。” 李思行道:“王爷先行!” 宋澜转身面向对面,冷硬地回:“本王殿后。” 这些人的目的在于他,如果他先走,狄军势必会追下去,到时候陷入困境的,必然是整个大楚军,无人幸免。 李思行还想说什么,华川霖打断他:“不要纠结了,你想眼睁睁看着镇北军都死在这么!快走!王爷身边还有我护着呢!” 李思行一抹眼泪,应:“是!” 他打开了手上的烟筒,信号冲到天上,抵抗了这么久的镇北军终于得到了撤退的信号,随即自发分成两批。 伤者先行,其余人一边抵抗一边后撤。 宋澜站在队首。 他就是镇北军的魂,有他在,镇北军连撤退都秩序井然,一个个紧绷着,从不放松。 撤退的镇北军和城外的镇北军汇合,短暂扭转混战的局面,压制住了城外的狄兵。 这场战役打了这么久,狄人不仅不见镇北军崩溃,反而还在人数占上风的情况下被打得看看平手。 本来他们满怀信心,结果迟迟不胜,狄将心里一着急,命人道:“火,把火放更多点,今天这中佑就不要它,也要把宋澜杀死!” 火焰沿着街道巷子熊熊燃起。 宋澜左手击飞一个冲过来的人,右手边却有十几个狄人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势要同归于尽。 宋澜的右手动不了,他旋身换了左手应对之时,另一边的人扑过来,一刀扎到了他的右手上。 华川霖立刻冲过去替他杀了那人。 血液溅了两人满身。 宋澜将刀从右手□□,刀上也涂了毒,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前有点模糊。 “太阴了,又是毒。”华川霖也受伤了,他从大腿拔下一根箭矢,扔到一旁去,勉强提起压住毒性。 火海之处,中佑内的高楼坍塌,轰鸣一片,以这个动静为掩护,两人和剩余的镇北军迅速撤出中佑。 宋澜觉得喉头一阵发甜,他咳了咳,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来。 随行的军医立刻上来,用绑带狠狠绑住他的右手。 华川霖的右腿也被绑了起来。 然而狄军穷追不舍。 宋澜和华川霖又被卷入混战中。 整个中佑的百姓也撤离了,中佑算是半座废城,即使狄人拿了中佑后,大楚也可以在明日支援到达、整顿后快速拿回来。 留得镇北军,北境绝不会再陷入这等险境。 只是如今,火海中一切都影影绰绰的。 最后这部分镇北军还尚未 分卷阅读73 全部撤离,狄军又包围起来,而出了城中,围上来的,竟也有岳国的军士。 便像是在等他们穷途末路。 宋澜仰头观看天色,感觉着麻了半边的身子,道:“快下雪了,咳……” 华川霖也看天色,忽的明白了:“对,这可不是我测出来的气象么?亏得你还记得。” 身边站着的镇北军越来越少,宋澜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左手提刀,紧紧攥住刀柄,青筋四起。 几个镇北军杀出了一条路,道: “王爷!走!” 毒性蔓延,宋澜此时杀红了眼,已不太能注意到这些声音。 华川霖猛地扯住他的手,与其他几个亲信,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他冲了出去。 宋澜瞳孔一缩,那些最后跟在他身边的兵士用尽余力与狄人战斗,但一个个倒下去。 他又咳出一口血。 他的胸口血气翻腾,隐约能感觉到,毒已经顺着筋脉慢慢侵蚀他的身体。 华川霖半搀扶着他,喘了口气,说:“妹夫,你可挺住啊。” 中佑城外是一片荒野,也散布着不少尸体,有狄人、岳人,也有楚人。 两人脚下一绊,摔了下去,只看绊倒他们的,是一个楚人。 那楚人身着镇北军的衣服,手上仍握着刀,胸口却有一个大洞,已然凉透的身体,两眼却仍直直地睁着,死不瞑目。 宋澜伸手,按住他的眼睛,替他将眼皮合上。 “他叫安富。”宋澜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一道重刃,劈开了这冰冷的空气。 华川霖颇有些感慨,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望他往日能投个好胎,安享一生。” 又走了一会儿,宋澜的呼吸声渐重。 华川霖拉着他躲到一块巨石之后,他搀扶着他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已经全部被血液濡湿。 “歇一歇,我们再走。”华川霖也咳了咳,说。 宋澜半靠在石壁上。 许是要下雪,天上看不到任何一点星光,倒是身后中佑城的火光,照得这里仍能在天上见到半片血红。 他抬不起右手,只能用已经脱力的左手,解下了腰带上的东西。 迎着略微有些黯淡的火光,宋澜眯着眼睛看那样东西,它本是大红色,如今外表更是被血液溅湿了,金色的“福”字也变成了红色。 “平安符啊,我也有。”华川霖说着,也解下自己的平安符。 宋澜将平安符放在了胸口。 他咳了咳,血块从口中吐了出来,这毒,已经扰到他的心肺了,他从来没有小瞧狄国的毒,所以此时也清醒地明白,他快压不住毒性了。 华川霖的声音又在旁边响起来:“妹夫你别乱来啊,我们快得救了,你可别再咳了。” “吵……”宋澜皱起眉头,道。 他正在想一个人。 他从来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喜欢和不喜欢,因为表现得不明显,所以别人只会注意到他不喜欢的情绪。 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感情。 因为太重视了,从来不想让她有不开心,却适得其反,好像总会吓到她。 他不屑于男女之间的感情,直到遇到她,所以他在学,他在思考,然而,也尝到了那句古语,无情却被多情恼。 或许,如果此时有遗憾,那就是在这个平安符中。 宋澜呼出一口气,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有雪欲来的寒冷。 他不甘心。 他不想留她一个人。 如果他从来只有一个人,他尚可以从容赴义,心中无甚遗憾,他宋澜,坦坦荡荡来,清清白白走。 可是不行! 他不甘心! 毒性沿着经脉,慢慢冲向了脖颈…… 华川霖见他闭上了眼睛,道:“快起来,继续走,歇息够了。” 华川霖隐约感觉到狄兵快从后面追过来了,也是,狄兵以马追他们,他们……可能逃不过。 只看宋澜吸了一口气,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其余几人见他差点摔倒,连忙搀扶住:“王爷!” 宋澜拂开一人,慢慢朝前走,眼中泛血,一种信念支持着他继续走,他轻轻喘了口气,薄唇一动。 虽然没有声音,但华川霖在一旁,看得仔仔细细,那口型是: “云晏”。 华川霖忽然明白了,他跟在他身边唠叨:“我告诉你,你娶了我妹,就别想着始乱终弃了!你得负责知道吧,你今天死在这,我明天回去,就让我妹改嫁!” 宋澜忽的睁开眼睛。 华川霖一看有成效,一欣喜,却呕出血来。 他掩住自己的嘴巴,把嘴里的血呸在手上,一挥,道:“你知道的,我也一直不满你是我妹夫,这下可好了,让云晏改嫁不难咯。” 他此时下颌也有血渍,一脸笑意看起来格外欠打。 宋澜按着额头,冷笑一声,嘶哑地说:“何以见得。” 他小小喘了口气,左手拄着刀柄,差点又摔倒了,引得几人纷纷道:“王爷,保重身子啊!” 华川霖一咬牙,再接再厉,道:“何以不见得?我记得吧,云晏说过一个叫教授的……” 他话音未落,就见宋澜忽的一拧眉头,他用力咳了咳,只咳出了那些血块,其余人只能道:“林公子快别再说了!没看王爷受了这样的伤吗!” 华川霖也有点惊讶,回想一下,小心翼翼问:“是因为……‘教授’吧?” 宋澜脸上重凝起那股狠劲。 他目中精光四盛,左手抓住华川霖的衣襟,形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声音却有些轻:“你说,教授是谁。” 华川霖知道对药了。 常在战场,他早已明白,此时不刺激宋澜,宋澜或许真会把他妹撂下,独自走黄泉路。 华川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即使平日里他嘴上说得最多的就是和离,但是华云晏对宋澜的感情,他也是真真看在眼中的。 他从来希望的,只有华云晏欢喜。 他笑了笑,说:“老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何不亲自去问问云晏?” 教授…… 这是一个甚久不曾听到的词,却也是宋澜心头的一根刺。 本以为这根刺已经被掩下去了,此时却又被血粼粼地□□,他眯起眼睛,原来,华云晏曾经和华川霖提过这个人。 他到底是谁,为何连华川霖都可以知道,就是他不能知道! 难不成……华云晏喜欢他? 宋澜提起内力,再次压下那毒性,逼得那毒性慢慢流向别处,刹那,一直不能动的右手忽然又有些力气,他抬起右手,给了华川霖一拳。 宋澜面容冷峻,血渍沿着他的下颌,缓缓坠落,像是红莲业火之下再度重生。 华川霖心底里小声同华云晏说了声抱歉,他想,这种情况下卖了她,她或许  分卷阅读74 是能理解的吧。 华川霖捂住脸颊,哈哈一笑,问:“生气了?” 宋澜握了握右手,他从土地里抽出那把刀,对着华川霖,阴森森地问:“教授是谁。” 华川霖耸了耸肩膀,指着他后面那火光,说:“老弟,咱现在得想着怎么摆脱他们。” 狄兵自后面追上来,狄将指挥道:“宋澜中毒了!此时定然浑身麻痹,趁现在拿下人头!” 喊完,他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保护着宋澜的几人立刻列队准备防御,宋澜却抬起右手,放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 那士兵一愣,问:“王爷?” 宋澜将他往后一拉,自己挺身而出,而狄将已经冲了上来。 狄将看着越来越近的宋澜,心里越来越得意——看,饶是再强的战神,在他们的重重包围下,又怎么可能逃得过! 大楚的神话要陨落了!撒摩燕的噩梦要结束了! 狄将满心澎湃,一夹马腹,朝那尊泛血的杀佛冲过去,要是往常,他绝对不敢冲到宋澜前面去,但今非昔比,宋澜已经废了! 他扬起刀,只要一瞬间劈下去,宋澜就会人头落地!无尽的荣华富贵在等他! 狄将一脸狰狞,朝宋澜劈过来,却看宋澜两手握住刀柄,轻松地往斜上一斩。 狄将大笑,因为实在太可笑了!一个中毒的将死之人,竟然还持刀和他对抗!等砍下宋澜的头,他定要把这个笑话说给其他人听! 他满心满眼的得意。 忽的,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这种天旋地转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他奇异地看着眼前,宋澜忽然高了许多,真是奇怪,他不是在马上吗,不是俯视着宋澜么,怎么就变成宋澜俯视他了。 等等,宋澜还没有人头落地吗?狄将大大睁开眼睛,忽然血液从他口鼻喷涌而出。 宋澜冷冷地侧过头,那幽深的眼中映出狄将此时的模样—— 人头落地的不是宋澜,是他。 什么金山银海,什么荣华富贵,顷刻间,狄将断气。 所有往前冲的狄人全部刹住脚步,甚至往后退了又退。 宋澜把在马上的狄将斩杀了,连狄将座下马匹的脖子也破了个大口! 恐惧袭向每一个狄人。 这就是噩梦,盘踞在所有狄人心头的噩梦,如今,这噩梦只消朝他们看一眼,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前进。 与狄人的震惊不同的是,杀了敌首,剩余的镇北军全部士气高涨。 华川霖吹了个小口哨,说:“成,你可太行了。”他知道宋澜实力不菲,但从来不知道,如此逆境下还有这等能力,饶是他,也绝对做不到。 宋澜丢掉手中已经不锋利的刀刃,一踢狄将掉在地上的刀,刀“刷刷刷”地在空中旋转半圈,随后他一手握住。 他抬起手,对着前面的兵马,冷冷地说:“还有谁要来。” 狄兵面面相觑。 狄兵脚步往后退了退,谁冲在最前,一定会死,像将军一样尸首分离! 几百人,一时之间,竟没人敢朝前走一步。 最后还是几个狄兵破罐子破摔,往前冲,于是几人才再度陷入酣战之中。 宋澜躲过一个狄兵,身上的平安符却被切了下来,他目光一缩,抓住平安符,身侧华川霖窜过来,踢翻狄兵。 手上的平安符小小个的。 宋澜紧紧攥着。 此刻,周围所有厮杀声都慢慢远去,宋澜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疯狂的心跳声。 平安符被劈坏了,那个死结解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纸张。 他手上的血沾上白色纸张,捻了捻,纸张有点多,他之前就猜过里头会有几张纸,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他无比想知道她到底会写什么,写了之后,还要藏在死结里,摆明了不想叫他知道。 会是什么? 他猜,估计是祈求平安。 他旋身杀了一个朝他扑过来的狄兵,却慢条斯理地从平安符里拿出那几张纸。 在一片血光中,宋澜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共有四张纸,每张纸上都写着一个字,依照华云晏写字的水准,这个字其实很不错了,至少字形端正、笔锋之间隐约隽秀。 他目光停在第一张纸上,第一个字是“我”。 他旋身躲过狄兵的刀,再一刀毙命,随后展开第二个字:“喜”。 刀锋划过狄兵的喉咙,宋澜掀开第三张:“欢”。 他察觉到指尖有一点点颤抖,掀开了最后一个字:“你”。 他把纸张和平安符放到了怀里,随后他忽的狠狠握住刀柄,对着朝他冲过来的一劈,煞气凝在他的眉间。 谁破坏了他的平安符。 都得死。 宋澜逼着身体内的毒性逆行,高扬起手,轻松地连取人头,长刀所过之地,红血铺地。 华川霖喘了口气,咳了咳,将血吐出来,奇异地看了眼宋澜——这人莫不是人吧?连番战斗下来,他已经快忍不住了,而宋澜却一次比一次更凶。 饶是他故意刺激了宋澜,也从没想过还有这种效果。 他不由摇摇头,抽空说:“还好没跟你打过架,不然我伟大的形象在云晏心底里得崩塌了。” 宋澜将红刃从狄兵心口抽出来,忽的冷笑,回他:“闭嘴。” 他明明并不狰狞,长眉俊目,棱角分明,却在这黑夜中如鬼魅一样,煞得狄兵一个个心里头打鼓。 忽的,远处阵阵马蹄。 周寅的声音从夜中穿透而来:“大胆狄寇!镇北大营周都统在此!” 狄人本因将领被杀难以统一协调,现下一看乌泱泱一群镇北军,竟有好一些吓得往后跑了。 宋澜抬眼看去,只看支援军的最前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也看到他了,一拉缰绳,朝他们冲过来,手上像模像样地举着一把刀,朝狄军指过来。 而周寅则大喊,道:“一万将士听令!冲!” 声音划破夜空,随即是镇北军震天的“杀”声。 一万! 狄兵吓得连忙后退。 后追上来的狄兵、岳兵一看情形,也犹豫不决,给战斗争得一口喘息的时间。 华云晏和周寅冲了过来。 宋澜眼前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睛,刹那间身上所有气力都被抽走似的,一口血从唇角涌出来。 华云晏一阵心惊:“王爷!” 太好了,来得及,她扶住他,忽的,宋澜靠在她肩膀上,却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闭上眼睛,呼吸很沉重,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走!” 华云晏摸得满手血,心里一骇,他伤得这么重,怎么还在勉强自己! 华云晏心里一紧,用力回握,心中的不安这才慢慢消泯,随后用尽全力,朝他后颈一劈,宋澜紧绷的身体忽  分卷阅读75 的软下去了。 她连忙让人先带着宋澜后撤,随后一看,华川霖伤得也不清。 她连忙说:“哥,你也快撤吧!” 华川霖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些孙子!” 华云晏着急了,小声说:“根本没有一万镇北军那么多,只有两千!我们不能恋战!” 华川霖笑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周寅不是爱张扬的人,如果真有一万人,他不会喊出来,除非只是为了虚张声势。 华云晏着急了:“那你怎么……” 他持刀对着茫茫战场,忽的说:“云晏,这段日子来,能看到神智清醒的你,能看到你和宋澜恩爱,是为兄一生的幸事。” 华云晏一愣:“你在说什么?” 华川霖提起刀,抹掉下颌的血渍,说:“我从长陂一战苟活到现在,是时候去找兄弟们了!” 一旁的周寅听得心惊,道:“华将军,留得青山在!” 华川霖拍拍他的肩膀,说:“周寅,你也该明白,我们都走了,岂不是在这些贼寇前露馅了?我和他们打了一晚,留下来是刚刚好。” 周寅紧紧攥着双手,深吸一口气,转身去牵来马匹,给兄妹两留点时间。 华云晏却摇摇头,坚决说:“哥你不能留下来!” 华川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但一看手心都是粘稠的血液,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没想到衣服上没一处是干净的,擦了与没擦没差。 他微微一笑,明亮的眼中折出浅浅波纹,他将手搭在华云晏肩膀上,刚刚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云晏用他教给她的招数劈晕了宋澜,所以时刻警惕着,叫华云晏没有机会得手。 华川霖咳了咳,说:“其实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华云晏愣住,问:“什么事?” “我把你跟我说的教授的事捅出去了。” 华云晏倒吸了口气,一把抓住华川霖的手往后拖:“走,今天你必须走,不然我同宋澜怎么解释?” 可她却拉不动华川霖。 她急得红了眼眶,嘴上却说:“你是要看我被宋澜打死么?”只期望这话能让他跟着她走。 华川霖笑说:“我看他不舍得吧!” 华云晏看不惯他这样的笑,这种笑总是释然,无牵无挂似的,她恶狠狠地捏着他的胳膊说:“华川霖,你今日敢在这里死,我回去就把胭脂许配给周寅!” 刚牵马回来的周寅:…… 华川霖扯了扯嘴角,说:“我刚用这招逼了宋澜一回,你反手就送给我啊?我们可真不愧是兄妹!” 话是这么说,华川霖总算肯动了。 华云晏心里一喜,拉着他往回走,语气不由带上了华川霖的口吻,说:“啰嗦什么!快上马吧!” 华川霖笑说:“好。” 华云晏松了口气。 忽然,他一抬手,往华云晏后颈一劈。 华云晏回过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她眼前一阵模糊,耳边却落下华川霖最后一句话: “替我同胭脂说声,对不住。” 周寅快速抱着华云晏上马,镇北军撤了大半,留下来的,都是慷慨赴义的英雄。 华川霖拄着长刀,看着远处的厮杀,深深吸了口气。 下雪了。 一片片雪花从黑夜中坠下,天地间,红的、黑的、白的,相互交错。 有白雪相送,挺好的。 他咽下鲜血,脚上中的毒早已蔓延开了,恍惚间,他仿若又回到了长陂一战那晚上。 人影幢幢,鲜血重合,然而被包围的绝望,远没有眼睁睁看着爱将殒命刀下来得重。 昔日与他拼杀西疆的将士们啊,一个都没留下来。 他沉下气,喊:“华家军!迎战!” 三千大楚好男儿,连带着今晚在中佑损失的将士,山河雪夜,英灵们永远护着他们前行。 只为大楚的安宁与繁华。 华川霖咧嘴一笑,心道,所以宋澜,别让他们失望,为他们洗刷冤屈,让大楚将士堂堂正正魂归故里。 而他,要去找他们了。 第49章 跋扈 疲倦,还有无止境的头疼。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这个声音像是贯穿云霄,直抵达华云晏耳畔,震得她立刻睁开眼睛。 看着帐顶,她稍稍找到了点记忆,对了,大哥!王爷!中佑和北境,现在都怎么样了! 她翻身下床,抑制住头晕,冲出了营帐,一旁两个丫鬟急忙叫:“娘娘小心!” 华云晏撞上了周酉,她连忙问:“周酉,这里是哪,现在是什么时候,前线怎么样?王爷怎么样?我哥……华川霖呢,华川霖怎么样了?” 她一连串问题劈头盖脸问下来,周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扶着她走回帐中,吩咐丫鬟们去端水端饭,又请来了军医。 周酉挑了几个简单的回答:“娘娘,这里是邺城镇北大营,今日是二十九,王爷已经在疗伤,现下,是没有大碍,而前线,该我们拿回来的也差不多了。” 听到宋澜没有大碍,华云晏心头的巨石落下。 只不过今天竟然已经二十九了,她记得去前线时是二十七,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她抬起眼睛,尚在等周酉回答其他问题。 周酉却有点躲避。 华云晏抓住她的手,说:“你老实告诉我……” “娘娘……”周酉一狠心,说,“镇北军赶回去支援时,殿后的将士,本来有四百三十二人,仅剩……” “二十五人。” 华云晏小小喘了口气,却笃定地说:“二十五人,华川霖,一定在里面。”末了,自己加了个反问:“对吧?” 周酉没有应声。 她回想起支援到达那片荒地上,那时候,恰是二十八日的凌晨。 一夜的大雪后,晨光从云缝里倾泻而出,朦朦胧胧照向大地。 茫茫大地上,一人拄着长刀,单膝跪在地上,他半低着头,往常神采奕奕的脸上,一片宁静,嘴唇已经被冻成了紫色,连带着下颌的血渍也变成了冰块。 他身上刀剑伤口无数,衣物全部被染上了红血,除了狄人、岳人,还有他自己的。 他就这样撑在地上。 就是受了那么多伤,到最后一刻,都不曾倒下。 而这个姿势,就像他要站起来了,他还可以再战斗,他永远不会倒下似的。 但是,他再站不起来了。 李思行、周寅、周酉等人站在他周围,许久,都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回想那个画面,周酉仍忍不住红了眼眶,在战场上见得最多的就是生离死别,早就该看开了,可如今,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华云晏一下子察觉不对,抓着她的手,又问到:“华川霖在不在啊?” 周酉仍是缄默。 分卷阅读76 华云晏身上的力气慢慢卸了下去,整个人有些茫然,她意识到了这种缄默意味着什么,喉咙忽的很疼。 她想大哭,但是耳旁又仿佛听到了,最初他们相认时他惊喜的声音: “我是大哥啊云晏,华川霖!” 华云晏按住自己的胸口,喘不过气来。 “娘娘!”周酉掐住她的人中,好歹让华云晏缓过神来。 这一瞬间,华云晏的眼泪淌了下来。 她拂开周酉的手,站起来,想往帐外走,结果才两步,又差点摔了一跤,周酉连忙搀扶住她。 此时,军医提着医箱,匆匆进了账内。 到底是营帐中,讲究不了那么细致,周酉搀扶着浑浑噩噩的华云晏坐下,军医直接上手把脉,随后点点头,拿来纸笔写下药方,还吩咐丫鬟一些注意事项。 华云晏两眼沉沉,勉强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她将手收了回来,只看军医和周酉都跪下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军医道:“娘娘的脉象,是喜脉,至今已有两月有余。” “娘娘先前不知,如今为腹中胎儿着想,也请娘娘……勿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安心养胎。” 华云晏像是听错了一样,惊讶地张开了口,她下意识看向周酉,竟想让周酉告诉她,这不过是个玩笑。 只听周酉道:“请娘娘为了孩子,节哀顺变。” 华云晏呆呆地摸着肚子。 走了一个,来了一个,不知道该笑说荒唐,还是哭说荒唐。 许久,她用巾帕擦了擦眼角,却看周酉和军医还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 军医退下了,周酉却仍很是不放心,道:“娘娘……保重身子……” 华云晏回过神来,淡淡地应:“嗯。”她的手仍放在肚子处,肚子很平躺,她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怀孕了。 眼泪“啪”的一滴滴落到手背上。 她擦了擦手背的眼泪,问周酉:“王爷呢?” 周酉看着放在桌上的食物,说:“娘娘,先用一些饭吧。” 华云晏此时即使再吃不下,却也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所以吃不下也得吃,不然她的身体熬不住。 明白这点,她没有犹豫,拿起碗筷,快速地嚼动食物。 周酉在一旁看得鼻子一酸。 她本来以为王妃起来后,知道华川霖死了,定是要闹一闹,悲恸大哭,到时候可能会影响腹中胎儿,所以一直不敢直说。 然而现在,王妃只是淌着眼泪,周酉让她吃饭,她便吃饭,即使一边流泪,也要把饭咽下去。 她没有嚎啕大哭,但那种巨大的悲伤,却被她压抑在她小小的身躯里。 本不该如此,这一切本不该如此。 周酉死死地握住了拳头,心中又一次燃起了对狄国、岳国和太子的恨意。 怎能叫人不恨! 华云晏吃得很快,直吃了两碗白米饭,喝了几口热茶后,才站起来问:“现在可以见王爷了么?” 她除了眼眶有点红,外表看起来,已经初初冷静下来了。 周酉看在眼里,却尤为心疼,道:“娘娘且随属下来。” 她们出了营帐。 外头很冷,华云晏却有些麻木,她往天上看,白蒙蒙一片,几只寒鸦掠过天际,苍凉且孤寂。 她打了个冷噤,大衣下的手微微握成拳头,放在了胸口,半晌,才感觉到那里的跳动。 走了好一会儿,她们才来到了王爷此时歇息的营帐,几个侍卫掀开帐帘,捧着几个铜盆出来,盆中有沾了血的白色帕子。 从帐内,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药味和血腥味。 华云晏忽的停住脚步,她静静地看着周酉,问:“王爷真的没事么?” 周酉垂下眼睛,不忍再欺骗她,说:“娘娘进去,里头有军医,听他们说就知道了。” 华云晏放在胸口的手慢慢松开,放到了肚子上,这点小动作,外头人看不见自然是不知道,但只有她知道,这个动作是有多么艰难。 她狠狠一闭眼睛,迈动如灌了铅的脚,走上前掀开了营帐,随后才睁开眼睛,走了进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宋澜的影子。 宋澜穿着白色中衣,直直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他眉头紧皱,平日里俊逸的容颜,此时更像浓墨泼洒,唯嘴唇有些颜色,无端端多了几分脆弱的意味。 他这副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帐内忙碌的军医们纷纷行礼:“王妃娘娘。” 华云晏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轻声道:“请起。” 她慢慢走近床边,一个军医给她腾出点位置,她便坐下,从大衣里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宋澜缠着白绷带的手。 很凉。 不似往常那种灼烫。 她缩了缩手指,然后才用力回握住,侧过身,问眼前的军医:“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军医看了眼周酉,知道隐瞒不得,道:“王爷中的毒,是‘寒蝉’,毒性从右手和右肩膀蔓延全身,初中毒时,会麻痹中毒者的身体,随后毒气攻心、肺,开始咯血。” 他话音刚落,只见宋澜皱眉咳了咳,从嘴角溢出血来。 药童连忙上前擦血,然后按住颈部两个穴道,过了会儿,才止住血。 华云晏算是知道刚刚看到的那些铜盆是什么了。 她定定地看着宋澜,拿起他的手,按在颊边。 军医继续说:“寒蝉还有一个别名,叫知了,这种毒,中毒之人最后会咯血不止,不了了之。” 华云晏一愣,忽的想起华川霖唇边的血渍,那时候只想着是不是受了内伤,如今想来,华川霖应该是知道自己中毒,才非要留下来殿后。 她垂下眼睛,眼中一片神伤。 “不过好在,王爷抑制住了毒性。”军医话语中多了些敬佩,道,“本来毒快走遍全身了,王爷似是用尽全身内力,将身体内的毒性逆向施行,统统逼到了心肺之上。” 华云晏轻轻捏着宋澜的手,问:“王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 几个军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采用了一种妥当的说法:“娘娘,得看王爷将寒蝉逼到哪里去。” “即使把毒逼在心肺之上,寒蝉的毒性仍不能小觑。” 似是要宽慰华云晏,军医说:“王爷这样的本事,亦是我等没有想到的,娘娘放宽心,王爷一定能熬过来的。” 华云晏点点头。 活着就好,只要他活着就好。不知不觉间,华云晏的眼泪顺着宋澜的指尖落下去,流到他的掌心。 军医们忙活完,在周酉的示意下,几人皆退出营帐。 帐中只有华云晏和宋澜。 她抬起手指轻轻描摹他的容颜,往常她这样偷偷触碰他时 分卷阅读77 ,他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并且快速睁开眼睛,抓她个措手不及。 可如今,他还是皱着眉头,没有动静。 华云晏的声音带着哽咽,轻轻的,祈求道:“睁开吧,快点睁开吧。” 不要丢下她,她不能再忍受有谁离开她了。 她擦了擦眼泪,小声说:“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么?” 她的声音近乎呢喃:“才两个月……你说,会不会是大哥不舍得离开我,投胎到我肚子里呢。” 最天真的幻想,最苦痛的倾诉。 宋澜掌心汇聚的泪滴越来越多。 * 帐外,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将带着一支三四十人的小队,走过来,盔甲行动间发出“铿铿”声,砸在所有人头上,引出一阵阴霾。 侍卫拦住这队人,小将脸色一沉。 双方剑拔弩张。 小将叫陈昱,是叶家安插在壁英城的人。 陈昱明白,中佑一战,叶家恐是要失势,但只要在这个关头,宋澜死了,中佑一战就是死无对证,皇帝又能怎么办呢? 大楚迟早是太子宋涵的。 于是他拿出了以前就一直放在自己这边的尚方宝剑,打着皇帝的名号,冲进了邺城,现在正在叫嚣着: “本将要见王爷!” 守卫们纷纷恨得牙痒痒。 偏生因为王爷尚在昏睡,李思行、周寅若要把陈昱抓起来,陈昱不服就是麻烦,因为他打着皇帝的名号,手上持着尚方宝剑,非要见到王爷,成日不得安生。 陈昱想见王爷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确认王爷是否还有一口气。 如果还有气,这宝剑就要染血了,美其名曰宋澜丢城损将,该死。 就这种情况,守卫们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见到王爷?于是才两日,陈昱甫就带着这些蝗虫,来帐外叫嚣了五六次了。 可恨老皇帝昏聩,竟让叶家人持着尚方宝剑,来胡作非为! 好歹,这里是北境,他们还能把一柄宝剑拦在帐外,但更多的,他们却做不了。 李思行捏着手指,关节间噼里啪啦响,他一张脸气得通红,骂了句:“他娘的!拿着一把烂剑就想来闯营帐!他们活腻了!” 周寅按住他的肩膀,缓缓摇头,示意他忍住。 虽然他现在也十分生气,但是如果这事处理不当,可能会让叶家大作文章,邺城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除非王爷来决断。 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管这些蝗虫手上拿的是“上方宝剑”还是“下方宝剑”,全部都不能活命。 可是现在,王爷在昏睡。 如果是王妃来,王妃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如今营帐里大家都服王妃,许是能把这群蝗虫都弄走。 可周寅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中撤离出去,他深深吸了口气,不行,这事太危险了,王妃这样的弱女子,不可再深卷入邺城和上京的对峙。 陈昱高举着宝剑,看着他们束手无策,挑衅道:“本将告诉你们,甭管你们镇北军在北境如何风光,在这宝剑前,也都得跟孙子一样!” “见此剑如见大楚天子!都给本将跪下!” 守卫们怒火冲天。 但他们不敢行动,陈昱在故意激怒他们,他就是要有人来和他打架,这样尚方宝剑就可以发挥“用处”了。 但明知如此,被如此羞辱,也没人能乖乖吞下气。 周寅道:“陈少将军,你难道不知道尚方宝剑是装治奸恶之臣么?你举着剑的手,可悠着点,小心宝剑有眼,往自己头上砍了。” 这话骂得文绉绉的,但细品其中意思,就是不带一个脏字,拐了个弯骂陈昱是奸恶之臣。 其余守卫道:“是啊!宝剑有眼!” “可别遭了报应啊!” 陈昱脸色青紫,他“刷”的一声拔出宝剑,指着他们道:“敢小觑宝剑!藐视天子!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它的厉害!” 周寅和李思行纷纷严阵以待。 只是身后营帐忽然传来一声:“慢着。” 方才骚乱起来的时候,华云晏就借着一个进来换药的药童之口,明白了事情如何,听这陈昱要发作,她拿起一把刀,掀开了帘子。 她知道寻什么错处治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皆看过来,都是一惊。 周寅道:“娘娘,快请回去。” 华云晏没有听他的话。她两步走出来,看了陈昱一眼,道:“陈少将军,你想见王爷?” 这一眼冷清清的,即使是如此漂亮的眉眼,也好似冬日里的冷月,上了曾霜,冰得人心凉。 陈昱竟从这一眼里看出点宋澜的冷韵,脸上一僵,随后定睛一看——这娘们眼眶红着呢!定是刚刚躲在营帐里怕得哭了,也是,不都说是个痴呆么,真是没有见识的娘们也敢来他们面前逞能! 他理直气壮,回:“王妃,尚方宝剑在手,镇北军不仅不跪,还阻本将见王爷,当杀!” 陈昱想,对这种妇道人家,这样子的狠话,足够她吓坏了胆子吧!随即他又起了龌龊心思,宋澜如今是个半死人,这等美人儿,难不成要守活寡? 华云晏冷冷一笑,忽的抬起手上的刀,道:“陈昱,见王爷此刀,你缘何不下跪?” 陈昱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娘们竟然还顶嘴! 他道:“滑天下之大稽!本将为何要对王爷的刀下跪?” 华云晏说:“你既然敢蔑视王爷,当罚!来人,把人押起来!” 守卫们忍了这么久,一听此命令,争着上前出气,后面三四十人的小队立刻被制服了。 而陈昱则被按住肩膀,守卫一踢他膝盖,他“啪”的声跪下,可手上仍抓着那尚方宝剑,仿若那是救命稻草。 他大喊道:“你那是个什么东西,敢和尚方宝剑比!” 华云晏一手按在刀鞘上,“咻”的一声将刀□□,上头淋满了血渍,刀刃斑驳,而刀面,却恍若有一道艳阳折射而过,刺得陈昱眼睛生疼。 与之相比,所谓尚方宝剑黯然失色。 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华云晏将刀指着他,手紧紧捏着刀柄。 这把刀是沉重的,她甚至感觉到上面还有宋澜手心的余温似的,而这把刀,是从中佑带回来的。 “凭什么?凭此刀斩狄寇,灭岳贼,杀尽天下小人!” 她感觉到喉咙一股腥甜,往前走了两步,刀已经架在了陈昱脖子上。 “何谓尚方宝剑?为民、为国者,所持才是尚方宝剑!你又是什么东西?” 她声音冷厉,像是要撕破这一片虚空,再加上刀面冰冷,逼得陈昱嘴巴大张,却半口气都喘不过来。 他竟然从这样一个女人身上感觉到和宋澜形似的可怕。 不可能!他来了好几次了!这些镇北军哪个不是忍着, 分卷阅读78 乖乖任他骂!凭什么这个女人一出来,这些镇北军却都听她的话,凭什么他要被这个女人威慑? 不过是个女人! 陈昱心里不甘,可牙关已然发颤。 他忽然感觉到脖颈隐隐作痛,吓得一动不敢动,斜觑着眼睛看那森森然的刀锋,两个眼珠子快掉出来似的,丑态毕露。 华云晏捏着刀,忽的用力。 陈昱冷汗直流,色厉内荏:“你……你敢!” 然而这句话说完,他双目圆睁,手上已经一松,那柄尚方宝剑“铛”地掉到了地上。 忽的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华云晏没有察觉。 她抓着那柄刀,看着陈昱脖子上留下来的血丝,有些恍惚—— 就是这些人,面上忠君爱国,背地里勾结狄人、岳人,逼得多少将士命陨长陂、中佑,而他们则只需获高堂上的天子的青睐,就平步青云。 她大哥,就是被这千千万万的小人害死的! 忽的,她感觉到身后有人,一晃神,那人已经靠在她身上,他沿着她的手背握住了刀柄,随后,一只大手笼住她冰冷的手背。 那手心,微微湿润。 在她前面的陈昱满脸惊恐:“王……王爷!” 华云晏也惊异地回头,果然是宋澜! 他脸色虽然苍白,但眉宇间煞气十足,冷漠的眉眼中,是一贯的强势。 陈昱大喊:“王爷饶命!” 华云晏只觉得宋澜握住自己的手一紧,往下一切,随后“刺啦”的一下,一片血花迸溅开来。 那陈昱,已经断了气。 “王爷!”李思行狂喜,刚要冲上去,看看被周寅拉住,他着急地说:“周寅你干嘛!” 周寅小声骂他:“现在还不能上去,等一下。” 只看宋澜靠在华云晏身上,冷冷地看了眼那三四十人的小队,那些人无一不惊恐。 华云晏松了刀柄,刀柄也掉了下去。 她忽的眼前模糊,泪水直流。 宋澜似乎也察觉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死在眼前的陈昱,血液确实迸溅了一地,甚是不雅,所以,他觉得,她怕是受惊了。 他缓缓抬起手,盖住她的眼睛,那湿润的眼睫轻轻扫着他的手心,他说:“害怕那就别看了。” 华云晏将他的手拿下来,连忙回过身来,仔仔细细看着他的模样,又笑又哭,哽咽道:“不害怕。” 那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与方才的光芒大盛不同,此时的她仿若纯善的小白兔。 宋澜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滴,他的手指凉凉的,碰到她那带着温度的泪水,叫她的心头颤了又颤。 他低声说:“别哭。” 华云晏听罢,泪水更是汹涌,她连忙擦了擦,搀扶住宋澜,瞥了眼闻讯而来的军医,她不敢再拖时间撒娇,连忙问宋澜:“身体怎么样?” 宋澜止住喉头的痒意,没有咳出声。 华云晏叫军医:“杨老,快来看看王爷!” 直到华云晏出声,这周围的人才回过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周寅也才没有再拉着李思行。 李思行问:“王爷,这小队人怎么处理?” 宋澜的声音冰极了,说:“都杀了。” 这些人吓坏了:“王爷饶命啊!” 他们跟着陈昱作威作福,本以为杀了宋澜,自己也能跟着享乐,但是当宋澜如煞气幽魅出现在营帐外时,他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们能活命就是顶好的了,一个个想破脑袋,纷纷道: “王爷!小的知道陈少将军和太子的通信!” 周寅站出来,道:“找到信,放你一马。” 一看有活路,其余人也争先恐后说出自己知道的事。 外头那些人被带走后,求饶声渐远。 而华云晏搀扶着宋澜回到帐内,她还没来得及再高兴,只看宋澜已经合上了眼睛,又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评论,感到很抱歉,关于哥哥,那个,正文是这样了,有幸番外再会√ 第50章 眼睛 宋澜又昏迷过去。 不过这一次几个军医都乐观了许多,说:“王爷只要醒来一次,就不怕了,这说明,寒蝉定是被王爷压制下去了,多加调养,再度醒来时,就不会有大碍了。” 华云晏听着,亦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手还被宋澜紧紧攥在他手里,只看宋澜眉头紧皱,似是有很多不能够安心的事。 她心中微微一痛,两指按在他眉间,轻轻搓揉。 接下来,军医要给宋澜浑身针灸,华云晏要暂时回避,她起身,嘱咐屋内服侍的侍卫:“王爷若是醒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来与我说。” 侍卫应是。 华云晏再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这才离开营帐。 营帐外,周酉看她出来了,便也跟在她身边,道:“娘娘,这一阵,属下将是您的贴身护卫,望娘娘谅解。” 华云晏点点头,也省得再找人了,干脆与她说:“华川霖的……在哪里?我要见他。” 周酉顿了顿,说:“已送去王府停灵,胭脂姑娘守着。” 胭脂…… 从早上醒来,事情繁多,她心底里一直知道有件事必须面对,但却一直不愿去深思,此时听到胭脂的名字,心内又是一刺。 周酉说:“娘娘不如过几日再去看?” 华云晏看出周酉的担忧,她摇摇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说:“我想见他,料他也不一定放心得下我,还有胭脂……我知道的,你放心罢,我有分寸。” 我有分寸。这句话,没人知道她吞下的苦,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到了心扉。 为此,在短短的一个早上,她冷静下来,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 杀了陈昱的那一刻,她确实有些抑制不住的害怕,那是出于本能的,对生的敬畏和对死的恐惧。 但她的害怕没有丝毫是对陈昱这个人的,甚至她当时因为涌上心头的仇恨,只觉得这人死得好。 自古到今,杀人偿命,天道好轮回,苍天又饶过谁。 她轻轻按着肚子,提醒自己不能过于激动。 周酉很快就找来了马车,怕她感到颠簸,还垫上了软垫和靠背,不多久,华云晏回到了王府。 她站在了门口,深深吸了口气。 常说眼见为实,知道了死讯,和看到了尸体,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此刻竟有些天真地希望这真的是个梦。 直到王府庄管家带着一干下人迎出来时,她才回过神来。 她缓缓走进王府中。 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了,她对这里的一花一木尤为熟知,从这个廊道绕个弯,就可以一眼看到敞亮的大堂,偶尔会有丫鬟忙碌的背影、宋澜端坐吃茶的侧影,而如今…… 入 目的是一具棺柩 分卷阅读79 。 一个穿戴白色麻衣的女子跪坐在前。 华云晏仔细看,那女子正是胭脂。 走了这么久的路,她因心神不宁,竟没留意脚下台阶,差点摔了个趔趄,好在周酉连忙扶住她。 周酉牵着她的手,她拾级而下。 这点动静惊动了胭脂,她连忙站起来,过去扶住华云晏,道:“娘娘如今有身孕,切切要注意自身安危。” 华云晏也受了惊,平复心情后,紧紧抓着胭脂的手。 她观胭脂面容,虽胭脂尽量一副平静的样子,但那脸上却憔悴了许多。 华云晏嘴唇颤抖间,一声“对不住”溢出口中。 胭脂吃惊,道:“奴婢受不得……” 华云晏眨了眨眼睛,忍下泪意,说:“如何受不得……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说到这个他,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棺木——此时棺材尚未合上,华川霖穿着一袭白色衣服躺在里面,他双手交叠放在腹上,脸上平静,甚至那嘴角,还带着他时常带着的痞气。 如果忽视他脸上的创口,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哈哈大笑,道:“我哪有那么容易死!你们倒还真伤心起来了?” 胭脂再也绷不住平静的假象,几行清泪倏地落了下来。 华云晏连忙用手上的帕子替她擦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是泪流满面,又轻轻说:“他绝不爱看到你哭的,对不住。” “是我没有把他带回来。”她声音哽咽,心内懊恼、后悔不已。 如果她能耐再高一点,她就可以从镇北军那里调更多的将士,就不会只有区区两千,就不会还需要他来殿后…… 胭脂摇头,说:“娘娘切不可思虑过多,娘娘何错之有?” 主仆二人再忍不住,抱着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情绪皆稳定后,华云晏吩咐府内下人:“把府中还备着的麻衣拿来。” 华川霖是伯府大公子,一生未娶,在北境,真正为他披麻守灵的,也只有华云晏和从伯府出来的胭脂。 这一夜,主仆两人对着华川霖平静的面容,从幼时侯府的趣事,到家国天下的战役,漫无目的,畅谈了整宿。 天将将亮时,胭脂忽的说:“其实,大公子从以前就说过了,他的命是西疆的华家军给的,他当日苟活下来,不过是为了给冤枉的华家军一个交代。” “当时他和我这么说时……”胭脂陷入了回忆,眼眶又红了。 那日他送她簪子之后,她也心有所属,然而华川霖却意有所指地说,他不会娶妻。 胭脂有些伤心,她以为是门第之碍,本以为大公子如今落了个平民身份,便不会在意门第,没成想还是自己想高攀了,为此,专门躲了好几日华川霖。 最后倒是华川霖自己找上门来,他说出了那番话,神情是难得的肃穆: “所以胭脂,我不能给你承诺,我不能拖着你。” 回忆毕,胭脂道:“他们说,找到他时,他手上还紧紧攥着一个变形了的平安符。那个平安符都是血,连里面的纸都不能避免。” 听罢胭脂这么说,华云晏扶着棺木,清泪一滴滴落在边沿上。 胭脂则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它原是帕子包着的,她轻轻打开,里头正是华川霖所送的红玉簪子。 她亲昵地揉了揉簪子上的红玉。 那红玉光滑细腻,委实是上好的料子。 她很喜欢这根簪子,不止是因为它巧妙的做工,还有那个送她簪子的人,他的笑容,深深镌刻在她脑海中。 因为她是这么喜欢啊,所以她要把它还给他。 胭脂轻轻触碰华川霖的手,然后稍稍用力,将他僵硬且冰冷的手拉起来,把那根沾染了了她温度的簪子放在他手下。 放好后,胭脂将华川霖的手按好。 她停留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天边泛着鱼肚白,日光慢慢地照进了大堂里,在空中飞舞的灰尘,像是张牙舞爪的飞虫,平白给大堂添了些寂寥。 待晨光大作后,华云晏布置了灵堂下去,让庄管家好好注意胭脂,别让她伤心坏了身子。 随后,华云晏在王府内小憩片刻,便坐着马车回镇北大营。 她微微掀开车帘,外面的空气还是那么冷,吸了一口,只觉喉咙发疼,车上的周酉把备着的热茶拿给她喝。 她用热茶盖下了泪意。 在一开始剧烈的悲痛后,逝者安息,生者背负行囊,继续前进。 只是,这不代表遗忘,往后的悲伤就像绵绵雨,一不留意,就会细密地落入心头。 * 中佑一战结束后的一天,消息才传达上京,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这一战,镇北军损失两千人,各地驻军损失约两千人,狄国那边死伤只会比北境厉害,但对大楚来说,也是惨胜。 唯一庆幸的事,不过几日中佑城就被拿了回来,阻止了狄国的部署,以防狄国一破中佑,随后只穿北境,进攻上京。 随着战役引起的轩然大波,一份秘密邸报送达御书房时,看得宋珮震怒。 这份邸报由周寅修书,上面有条有理,除了说明北境的损失,还主要列举了叶忠民、叶守望两位将领的叛国之举,附上证据若干,表示齐王不日回上京,将带着佞臣与证据,愿圣上明察。 虽然这份邸报没有一句提到太子,但谁人不知叶忠民、叶守望两人是太子的党羽呢? 如果一切属实,身为一国太子却勾结他国势力,企图祸国殃民,这是天家的耻辱,这是大楚笑话! 宋珮再不信,仔细看那些证据,手都抖了起来,御书房内烧再多的热炭,他都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太子的资质或许不是他所有儿子里最好的,晋王骁勇,端王睿智,就连他不喜的齐王,他也得夸一句能臣。 只是太子是他一手培养的,太子也知孝,其中感情,自然不必多说,现在,北境之险告诉他,他差点一手培养出一个叛国贼,如何让他不惊不疑? 当下他召见几位重臣,商议后,暂时没把信件公诸朝堂,而是先软禁太子于东宫,待齐王回京后再来论断。 说到底,宋珮打心底里,还是寄希望于太子是被冤枉的。 只是太子很快得到消息,在他下令软禁前,就来到御书房门口跪下,哭道冤枉。 他跪了一夜,宋珮不管有没有心软,还是让他先回东宫,软禁令是下了,但流于表面,没阻拦他的信件往来。 后史书评价,承德帝对废太子已尽其心,天家父子之情如此,当属世间少见,但父子之情与权势前面,废太子只认得权势,白费了承德帝一片心。 说得明白点,连史官都看不下去了,就差骂一句“承德帝这心偏得也是绝了,瞎了似的”。 当下,宋涵 分卷阅读80 跪了一夜,回到东宫后,已经有密探在等着,他问:“宋澜呢,死了没?” 密探说:“回禀殿下,自从和陈将军以及陈将军手下失去联系之后,小的是再探不进邺城中,所以……” 宋涵心情极差,踹那密探一脚:“废物!这点能耐都没有,孤养着你们干什么!” 密探心生怖意,他低下头,求饶道:“太子殿下喜怒。” 宋涵刚刚那一踢,扯动了膝盖的伤,他坐下来,由着宫人替他揉膝盖,又想起昨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晚而父皇不接见的耻辱,只觉这一切都是宋澜害的,气得脸青了又青。 他允诺给狄国、岳国那么多东西,竟还不能让他们弄死宋澜,到底是蛮番之国,真是不中用! 他吃了些东西暖身子,稳了稳心绪,这才接着问密探:“寒蝉都奈何不了他?” 密探回答:“彼时陈将军最后传出来的消息,说的是宋澜毒深未解。” 宋涵已不敢再小瞧宋澜了,只阴森森地说:“最好是。” 他匆匆站起来,修书一封,顺便把盘在腰上的玉佩拿下来,递给了密探,说:“你不用去北境了,带着这封信和信物,去找叶兆淮。” “就告诉他,因叶忠民的事,需要他回京调度。” 这厢太子正满心满眼地期盼宋澜被寒蝉折磨致死,北境那里却不遂他的意思。 华云晏在镇北大营又歇息了一天半之后,这一日,周寅来同她汇报返回上京的事。 华云晏坐在宋澜床边,她葱指在文书上一停,道:“王爷正在恢复,军医们也判断约摸这两日就会恢复意识,现在不宜赶路,等王爷醒来,就是我们回上京的时候。” 周寅道:“是,娘娘。” 从那日斩杀了陈昱,镇北大营再没谁敢不服华云晏——往常就听说王妃胆量大、足智多谋,那日算是真真见识到她的魄力! 因而往日宋澜处理的事,都会汇报到她这儿来,由她定夺。 忽然拿到了权力的华云晏一开始是有些懵的,后来才习惯了。 不过她也从不乱来,有需要和幕僚参议的,她也绝不自以为是,而是以结果为主,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她在幕僚中自然更受尊敬。 周寅那本送到宋珮御书桌上的文书,也有华云晏的参与,她在周寅的基础上润色,让那文字更戳中人心,更显文采斐然,至少宋珮看了,确实也更触动心弦。 现在,周寅应了声之后,正准备下去。 华云晏却忽然发现宋澜的手指动了动。 她心里一喜,叫住周寅:“等等,你快去叫杨军医来。” 周寅也察觉宋澜的动静,连忙去把几位军医都请了过来。 一个军医把完脉,捻着小胡子,道:“原来如此……现下看来,王爷体内的毒被逼到无路可走,先前随着咯血咯出来了,余毒不多,王爷应该快有意识了。” 华云晏一喜,握住宋澜的手, 杨军医翻了翻宋澜的眼皮,有点奇怪地“咦”了声。 华云晏现在很怕什么差错,连忙问:“杨军医,怎么了?” 杨军医欲言又止:“这,老夫觉得……” 他话没说完,宋澜忽然咳了起来,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王爷醒了!”虽然军医说了几遍王爷会醒,不过真醒来时,几人心情都难免激动,药童连忙去熬药,贴身伺候的端茶倒水。 华云晏则在宋澜身侧,问:“王爷,现在感觉如何?” 宋澜微微皱眉,他的手动了动,忽的回握住华云晏的手,那力度不大,但好似点着点摸索似的。 他顺着她的手背,抚上她的手腕,像在摸索什么。 周围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留意到宋澜这个有些奇怪的动作,华云晏按住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问:“王爷?” “嗯。”宋澜的声音有点干哑,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了眼睛,环视四周,忽然又开口,问:“何故不点灯?” 青天白日的,怎么需要点灯?宋澜这五个字就像砸进水塘的石头,咕咚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军医仔细观察宋澜的眼睛,讶异道:“竟真的……” 华云晏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她小声问:“怎么了?” 杨军医叹了口气,道:“王爷失明了。” 军医们连忙商量着法子,一个个拿出了看家的本领,钻研着该怎么把宋澜的眼睛弄回来。 显而易见的,这是寒蝉的副作用。 因为宋澜一直压抑毒性,逼毒性上走,而不伤及自己肺腑,毒往心肺以上走之后,势必会影响到身体其他地方。 而余毒便叫他双眼失明。 此时他睁着眼睛,坐在床上,任由军医们上下观察。 他的眼睛和以往差异不大,以往他也常这么冷漠地看着周边,只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如今这种冷漠中缺失了实质。 从听到杨军医的话到现在,华云晏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仔细盯着宋澜,好似他等一下就会回望过来,可是他没有。 前两日他转醒时还没事,怎么今天就…… 她有些恍然,宋澜醒来了,宋澜失明了,两个消息冲撞在她心底里,真真是悲喜交加。 直到一个军医同她说:“娘娘,我们要给王爷刺刺穴道。” 她回过神,点点头道:“哦哦,好。” 她正要站起来,才发现宋澜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她将手覆上去,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王爷,军医要在你这只手上扎穴道。” 宋澜循着她的声音看过来,他眼中一片无波,看得华云晏心中一刺,过了会儿,才听懂了似的,慢慢地放开了手。 擅针灸的军医立刻对着穴道,将一根根银针刺进去。 华云晏扶了扶额头,她和杨军医到帐外,便开门见山问:“杨军医,王爷这眼睛是一点都看不见么?” “依眼睛症状来看,确实只会看到漆黑一片。”杨军医道。 “那这眼睛能治好吧?什么时候能治好?”华云晏有点迫不及待,问。 “这……”杨军医唏嘘,道,“能从寒蝉底下拿回一条命,已经是王爷的福运了,不过这眼睛,说不准,老夫行医四十载,也是头次遇到寒蝉导致的眼疾,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恕老夫不能给一个答案。” 华云晏深深皱起了眉头。 忽的,一个小药童自帐内出来,道:“娘娘,王爷找您。” 华云晏连忙进了帐内,只看宋澜倚靠在床上,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漆黑的眼睛中缺了点神采,似是问了一次,那时华云晏不在帐中,他语气寒凉,便又问了一次:“王妃呢?” 军医说:“王爷稍安勿躁,药童去叫回来了。” 华云晏连忙走上去,说:“王爷,我在这 分卷阅读81 。” 宋澜的脸朝着她的声音。 她连忙走近了,还没出声呢,宋澜忽的抬手朝触碰茫茫空气,那手的方向是对着她声音的方向的,惊得军医们纷纷道:“王爷别动,手上的针还没取下来!” 宋澜却置之不理。 华云晏心里一紧,连忙上去握住他的手,而稍不注意,他手上掉落的针也轻轻刮了下她的手背。 她抿唇,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在替王爷拔针的军医看到了,道:“娘娘,臣拿一点金疮药给您,不会留疤的。” 宋澜忽的问:“受伤了?” 华云晏安抚着说:“一点小伤。”确实是小伤,不过是刮出一点血迹而已。 他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松开了自己的手,华云晏却反而抓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裹住他的手背。 她不想松开他的手。 军医们忙碌半日,决定以保守治疗为主,毕竟前日王爷醒来并没有事,他能压制住寒蝉,这点副作用也迟早有一天能缓解。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宋澜好了大半之后,华云晏将这几天的文书一点点念给宋澜听,就是她已经处理好的了,也一并念出来,并且问宋澜处理得怎么样。 宋澜的回应是简单的“嗯”,或者沉默,不过这对华云晏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 虽然他眼睛失明了,但这一切已经很好了。 上天已经够垂怜于她了。 她想着,悄悄擦拭掉眼泪,单手翻开文书,而她另一只手,则被宋澜紧紧攥着。 忽的,宋澜问:“华川霖呢?” 华云晏怔忪片刻,低声说:“……他走了。” 宋澜忽的动了起来。 他侧过身,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摸索而来,搭靠在她的脸颊上,触及那点点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湿润。 华云晏一愣,宋澜朝她靠近。 他似乎很想看清楚她,眼睛都眯起来了,却因眼中仍见不到她,而皱起了眉头。 华云晏安静地坐着,任他轻抚她的面颊、睫毛和嘴唇。 片刻,外面有丫鬟进来,道:“娘娘,外头有人找您。” “请进来吧。”华云晏不大在意。 “可……”丫鬟有点犹豫,道,“来人是邢家小姐。” 既然是未婚的女眷,且并非镇北大营的人,叫入帐中不符合规矩。 但华云晏还是不太想走,刚想吩咐丫鬟让人把话带进来就行了,却看宋澜松开了她,片刻后,他轻声说:“你去吧。” 第51章 证据 华云晏看了看,宋澜神态平静,没什么不妥。 她一颗心放了下去,当然,她所在的角度,留意不到他身侧的手曲起,轻轻抓着床单。 邢家到底是北境世家,华云晏对邢月还有点印象,是个漂亮的人儿,不知道她来镇北大营是为什么,带着点疑虑,华云晏还是决定去看她。 她站起来,小声对丫鬟说:“在这里陪着王爷。” 丫鬟应下了。 华云晏临走之际,又一回头,看到了宋澜怔怔对着空气,不由再走过去,温和地说:“等我回来。” 宋澜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移开了眼睛,嘴角嘴角几不可查地下压了点,没有再说话。 华云晏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离开了营帐。 她骑马出了营帐,周酉跟在她身边。 营帐外,只看一辆马车停在三百米开外,马车中人见到她,十分恭敬地下了马车。 华云晏坐在马上虚扶一把,问:“邢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邢月比上次见到时长高了点,身姿青苗般,更显钟灵毓秀,她没有直视华云晏,只小声说:“娘娘,这里不方便说话。” 华云晏有些疑惑,邢月到底想和她说什么? 她拉了拉马,道:“那便到王府歇息一下吧。” 几人到王府,进了王府,一路去到书房偏殿。 华云晏解下狐裘,只看邢月的目光瞥了瞥左右下人,华云晏顺了她的意思,摒退下人,只余周酉在身边。 等到这时候,邢月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动作间都有些小心翼翼。 邢月说:“娘娘,这信本不该由民女拿给您,只是这是家里人能想到的万全法子。” 因为以往她曾受王妃邀请来冬至宴,再来拜访王妃,就不明显,再来,有谁能想得到她一个弱女子,拿的是一份可以震动朝堂的证据。 华云晏微微一愣,接手那封信。 她打开信笺,那封信有点厚,有一沓纸之多,她抽出前面几张,粗粗看了一遍。 这不是信,是契约书,明明白白记着这些年叶氏在西疆贪污的军饷,上头还有叶家人的手印,信封里还有一些信物,实在贵重。 她心头大震,也难怪邢月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了,她连忙把信收起来,问:“这些信,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邢月将父亲托给她的说辞说了出来。 原来西疆最近也不太平,叶兆淮动了好几个家族,那些家族本来和叶兆淮有所勾结,他们以为是牢固的利益集团,结果现在,却被叶兆淮以各种理由下狱。 他们这才明白,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叶兆淮要灭口了。 幸得有人逃到了北境,找上了与之交好的邢家。 邢家不傻,他们当年确实和西疆世家、叶家有所牵扯,西疆的火都烧起来了,叶兆淮现在对西疆动手,将来也会对他们动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因此,邢家如今切要的是找对靠山。 于是邢家家主找出那些与邢家有关的契约记录,全都毁了,留了叶家的契约书,才让邢月带着信来找齐王,来一招先发制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心虚,邢月说:“请娘娘托信给王爷,要相信邢家,邢家是绝对的清白,绝不会与这些奸臣同流合污。” “嗯。”华云晏应了声,脸上笑盈盈的,宽慰她说,“多谢邢姑娘冒险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给齐王府,你们放心,王爷明白世家的忠心,定不会平白污蔑你们。” 邢月松了口气。 华云晏虽是这么说,但她知道邢家不会干净到哪去,只是现在邢家主动示好,且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上来,她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再深究。 适当时候,也要拉拢他们。 华云晏同周酉说:“去我院中,拿我放在柜上最上面一排,第三格的那盒子来。” 周酉应是,下去拿东西了。 华云晏捻着茶壶柄,亲自给邢月斟了一杯七分满的茶,倒是叫邢月颇为受宠若惊,连连道:“怎么敢劳烦娘娘,民女自己来便行了。” 华云晏笑笑,自己端着茶喝了半口,道:“不必如此多礼,上次见你,我便觉得甚是喜欢,现在再看,邢姑娘果然亭亭玉立。” 邢月被这么一夸,脸色 分卷阅读82 微红,小声说:“再怎么如何,也比不得娘娘。” 华云晏一愣,她听说邢月是个心气高的,怎么今个儿还会奉承人了? 邢月也有些不自在,借着喝茶之际,掩去脸上的尴尬。 她心情轻松许多,王妃的承诺也是作数的,至少邢家不会有大劫,她这回再抬眼看华云晏,只觉得那眉目昳丽,饶是她是女孩儿,也得夸一句佳人如玉,与王爷十分般配。 说到王爷,邢月想起家里的嘱托,细声问:“听说王爷从中佑回来后,不曾出镇北大营,是怎么了?” 宋澜受伤的事,华云晏让拦下来了,只不过几日,这些世家都在打探消息,可惜他们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不,邢月就问上门来了。 华云晏一笑,说:“往常王爷在镇北大营练兵时,三五日不曾露面,也没见你们这般打听,今个儿,可是怎么了?” 这句话的语气没什么不对,但邢月心里就是一抖,她悄悄看了眼华云晏。 之前她就知道这位王妃颇得王爷喜爱,早死了攀附齐王府的心,当下又想起家里长辈所说,王妃独自一人去镇北大营,带了两千人马支援中佑的事。 要不是家里长辈所说,她听着都觉得像是坊间的传奇,不敢信王妃娘娘这细胳膊细腿,有这样大的能耐。 可如今再看王妃,直觉隐藏在她漂亮的外表下的,那风韵之间,俨然不是什么宵小。 要是换做她自己……战场如何,邢月根本不敢想,也想不到,只知道,族内有堂兄死在中佑,再没有回来。 战场,那是要死人的地方,王妃是个敢骑马领兵的奇女子,那此时她借询问之下打的小算盘,不也会被看破了? 她越想越隐隐紧张,低下头,轻声回:“娘娘恕罪,是民女僭越了。” 华云晏轻轻一笑,叫气氛别那么僵,道:“行了,我有那么可怕么?” 邢月抬眼看华云晏,只觉她眼中盈盈如秋水,确实温柔亲和,像是皎皎明月,而不像刚刚那样带着威严 邢月连忙摇头,说:“娘娘亲民爱民,怎么会可怕。” 说话间,周酉已经拿了东西回来了。 华云晏打开箱子,盘点了一下其中的首饰,拿出一两件让邢月戴上瞧瞧,最后,她将盖子合上,推到邢月手边,说: “这是一些碧玉簪子、镯子,配邢姑娘这样通透的人,正是恰好。” 邢月再要推脱,又被华云晏三两句劝住了。 再坐了一会儿,她带着千恩万谢的心情,还有这小箱子,坐上马车走了。 华云晏看着远去的马车,捏了捏袖子里的信件,皱起了眉。 叶家的势力渗透这么广,西疆、北境都有他们的影子,说到底,根还是在上京。 可如今宋澜失明,虽然他脸上仍旧冷冷的,但华云晏还是看出了点端倪,失明总归不是好事,何况是他这样惯于掌控的人,缺失一感,是件麻烦事。 以至于她还没告诉他,她腹中已有孩子的事,只想着等他稍稍恢复身体,再当件喜事告诉他。 唯一算好事的,便是至少,北境这边的世家不会再来添乱。 她满腹沉思,刚骑上马时,就看周酉欲言又止。 她不由问:“怎么了?” 周酉摇摇头,说:“娘娘比起初次见到时,变化很大。” 华云晏摸了摸脸颊,有些疑惑:“怎么变化了?难不成我这张脸还能再长开点?” 周酉一小子笑出声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从镇北大营赶过来的侍卫匆匆道:“娘娘快回去吧!王爷在找您!” 华云晏稍稍一愣,问:“出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跟我说来。” 原来在华云晏走了没多久,一个丫鬟就发现宋澜的手流血了。 宋澜五指紧紧抓着掌心,任那丫鬟怎么劝,都不为所动,直到掌心都被抓出了血渍。 他却冷冷地朝那丫鬟道:“滚出去。” 丫鬟吓得胆都飞出去了,连忙出去找其他人,侍卫恪尽职守,循循劝导,然而宋澜的神色却越来越阴。 然而这还不算,宋澜却兀自下了床,他笔直地站着,双眼明明看不见,却同样给下属造成巨大的压力。 他语气冷冷的,道:“都滚出去。” 四个字放下去,没人不害怕。 将劝说的人都赶了出去,宋澜自己摸着床沿、桌沿走了起来,不时碰到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叫帐外的人实在担心不已。 可王爷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说去叫王妃娘娘回来,毕竟娘娘守着王爷的时候,王爷不曾像这样暴躁。 于是,差去叫王妃的人已经出发了,可现在这么干等着不是一回事,侍卫破罐子破摔,便说:“王爷,娘娘回来了。” 本来只是托词,没成想,宋澜一听,果然停下了脚步。 过了会儿,他声音淡淡的:“王妃呢?” 侍卫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敢再糊弄王爷呢?于是没有再说话。 宋澜眉头紧皱,脸上显出愠怒之色。 他五指按在桌上,猛地一甩手边的茶壶,吓得帐外的人纷纷噤声。 侍卫站在外面,分明看到宋澜的手被陶片刮伤了。 怎么办?主子受伤,下属可不能干看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一个包扎的丫鬟走进帐中,劝说的话还没出口,忽的宋澜朝他们看过来。 宋澜忽的张开薄唇,问:“云晏?” 虽明知道王爷看不见,侍卫却再不敢糊弄他,说:“王爷您的手受伤了……” 倒是那丫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的朝前走一步,极为小声地说:“王爷。” 她这声乍一听,真和王妃的声线相似。 宋澜朝这边走了两步,步履虽然平稳,但到底缺了点方向,便有些慢。 只听他又反问了一句:“云晏?” 那出声的丫鬟一开始脸上有点恐惧,在看到宋澜朝她走来时,慢慢褪了,反而变成了期待,细细弱弱地“嗯”了声。 这是以为自己能言言趁虚而入,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侍卫明白后,又气又怕,气这丫鬟目无法纪,怕王妃知道要怪罪。 他连忙要阻止。 只是这时候,宋澜已经微微抬起手,触碰到那丫鬟的肩膀,就在那下一瞬,他一手扼住丫鬟的喉咙,脸上杀意尽显:“你不是!” 他紧紧摁住丫鬟的脖颈,丫鬟的脸都变成了青紫色,气进出不得。 侍卫也吓得脚一软,跪下道:“王爷,属下失职!” 恰在这时,华云晏赶回来了,帐外下人如看到救星,连忙道:“娘娘回来了!” 第52章 再提 华云晏一掀开帐帘,触目是地上狼藉的杯盘, 分卷阅读83 顺着杯盘往上看,便是宋澜死死抓着一个丫鬟的脖子。 他眉目间萦绕着一点令人心惊的戾气,手上青筋暴起,而那丫鬟的挣扎如蚍蜉撼树,力气也渐渐弱了下去,眼看人就要没了。 她连忙出声:“王爷!” 宋澜像是方回过神。 他嫌恶地将手上丫鬟甩下去,丫鬟是真的被吓狠了,软倒在地上,抠着喉咙,许久没缓过气。 一旁的侍卫赶紧把人拖了下去。 刚刚在路上,华云晏已经将事情听了个大概,现下发生的都不知道,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丫鬟是想冒充自己。 她看丫鬟一脸猪肝色,于心不忍,对侍卫道:“让军医给她看看。” “娘娘……”侍卫欲言又止。 宋澜皱起眉头,声音浸寒冰般,道:“不用给她看。” 他不掩愠怒,华云晏便知道这丫鬟定是做错了事,也不追问,她越过两人,给侍卫一个眼神,随后轻声说: “好,都听王爷的。” 一旁的侍卫忽的觉得王妃这语气,怎么像是在哄王爷似的,而且更为神奇的是,王爷此时不再像方才那样燥怒,他好像一团烈火,本来快把这周边都烧成炭,而王妃一来,便像是清泉,恰到好处地制止了火势。 便看此时,王爷倚着桌子,一言不发。 原来驰骋战场的北境战神也有这样一面!侍卫心里暗暗吃惊,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拉着剩口气的丫鬟连忙下去了。 华云晏走到宋澜身侧,她这才注意到宋澜手上被陶片豁出好大口子,手心还有细碎的抓伤,鲜血沿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上。 而他却毫无察觉,只微微侧过脸对着她。 他眼中没有波澜,但唯一可察的,是他嘴角又不愉快地往下压了。 华云晏拿起放在桌上的药箱,说:“王爷,你的手受伤了,我来帮你上药吧。” 宋澜看着她的方向,缓缓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华云晏配合地伸出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慢慢领着他走到床边坐下。 宋澜的步伐和往常那样平稳,好似她牵着他的手,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毫无怀疑。 这个念头乍起,却立刻被华云晏否决了。 她一开始便知道宋澜失去视觉,肯定会不习惯甚至脾气不定,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他惯于隐藏,表现得不明显,但这满地碎片就是事实。 不过,她倒从来不会觉得宋澜是会轻易依赖别人的人。 他是千军万马之将领,从来只有他领导别人,又怎么可能会被人乖乖牵制呢? 想到这儿,华云晏被自己逗笑了,她嘴角弯起,却听宋澜问:“笑了?” 华云晏正低着头,在替宋澜仔细包扎手上的伤口,宋澜问罢,她“嗯”了声,倏地,宋澜那没受伤的手伸了过来。 他想触摸她,只可惜,他扑了个空,差那么一厘就可以触到她的脸颊。 华云晏歪了歪脑袋,朝他的手一靠,这么一个轻微动作,让自己的脸颊搭在他宽大的手掌上。 那掌心像是团着暖热的炬,粗糙的指腹在她柔嫩的脸颊上留下异样的感觉。 宋澜缓缓捏了捏她的脸颊,顺着她的颊边摸索到她的嘴唇,随后,他的拇指按住她的嘴角处。 “再笑一次。”宋澜说。 华云晏没有犹豫,乖乖弯起嘴角,只是忽的,宋澜的拇指按住她的下唇。 他轻轻捻住。 粗糙的指腹在那柔嫩的唇上一刮。 华云晏的耳朵染上了淡淡的粉红,她垂下眼睛,只知道宋澜的手顺着她的唇、鼻,停在了她眼睫处。 他好似在想象她的模样,那双狭长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一只手还不够,他正要抬起另一只手,华云晏“哎呀”一声,只看那手的绷带散开了,血渍也浸润了绷带。 她连忙抓住那只手,说:“王爷小心,伤口还在流血。” 这样一来,宋澜的动作也被打断了。 华云晏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那伤口仍血肉模糊,她仔细情节掉了血渍,中指和环指沾着金创膏,细细涂上去,最后轻轻吹了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宋澜就把自己伤成这样,华云晏仔细缠上绷带,叮嘱着说:“王爷下次小心着些,伤着自己,何苦来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宋澜正定定地看着她。 他眼中沉沉,隐隐约约倒映出她的影子。 这种眼神,好似他并非失明,而是已经能看清了一样。 静默了片刻,华云晏带着疑惑,她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只看宋澜没有反应,她在心内小小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惜。 突然地,她心里起了个大胆的主意,要知道,她往常可没有这么干过。 她微微靠近宋澜,而宋澜也确实没有发现两人的距离减少了。 于是她再靠近点。 宋澜那俊逸的容颜离她越来越近,他神色平静。 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可以数得清宋澜的睫毛,而且她发现,他上唇有一颗不显眼的唇珠,好似一抿,就能将他的平静都吃化了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水,屏住呼吸,却不自觉的咬住了嘴唇。 华云晏停了下来。 她得承认自己这样的做法有点……趁人之危,她连忙闭了闭眼睛,想趁着宋澜不知道,赶紧退回来。 不过,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忽的,宋澜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那动作倒是准确无比,力度也刚刚好,他什么都没动,只动了这只手,就轻松地按住她,让她退不得,只得往前一靠。 唇瓣吻合之际,华云晏心跳如擂鼓般。 果然,她一抿到那唇珠,就能把他的平静都变成了狂风暴雨般,只是那凶狠中,好似还有隐藏在波涛下的点点温柔。 宋澜箍住她的腰,轻易地将她放倒在了床上。 他低下头,光只打在他一半的脸颊上,隐约之间,便像是等待狩猎的凶兽,獠牙都藏不住了。 华云晏眨了眨眼睛,连忙按住宋澜的手,小声说:“王爷,现在不行。” 宋澜只低头,他的呼吸落在她脖颈处,细细嗅着她发边的香气。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那一呼一息之间,丝丝缱绻。 半晌,华云晏的耳尖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连忙抓着宋澜的手,说:“不行……现在不行。” 宋澜虽看不见,习惯地循着她的声音看过去。 他一抬眼,便叫华云晏清楚地看到宋澜皱眉的模样。 她小小吁了口气,随后,慢慢说:“王爷,其实……我腹中有我们的骨肉了。” 这句话说完,她心中兀自砰砰跳着,好一会儿后,才察觉到宋澜坐了起来。 他缓缓放 分卷阅读84 开她的细腰,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华云晏说:“前几天,杨军医说,已经两个月有余了,现在该安心养胎。” “嗯。”宋澜应了声,他的手探了探,放在她腹上,随后便收了回来。 华云晏仔细看他,他的神情确实是淡然了些,她也说不准心中的感觉,只不过她也明白,如果是想让宋澜欢呼雀跃了,那确实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本以为这个消息,宋澜听了多少会有笑意的。 他就是太冷静了。 冷静得不太像要做父亲的人。 华云晏忽略掉那点悻悻然。 宋澜在她身侧躺下,他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际,嘴角微微抿着,没有说什么。 营帐内炭火很足,一片温暖,华云晏这几日照看他所花的心思也是实打实的,现下两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宋澜周身的气息包裹着她,她心中很是安宁。 他的指尖落在她额间,摸索到了某个穴位,轻轻搓揉着。 过了会儿,华云晏便舒适得起了困意。 她问:“睡一会儿?” 宋澜“嗯”了声。 不知道多久之后,华云晏确实睡着了,而宋澜却还没有,他重新将手放在她的腹部,极轻极轻地拍了拍。 随后,他嘴角不甚明显微微弯起,震动了眼中的死寂。 或者是说,他这种欣喜,来得有些慢了,现下堪堪反应过来似的。 而此时,华云晏一无所查。 这一段日子她都很少能睡个好觉,不止是因为华川霖,也因为宋澜,还有北境、上京的种种。 她很多时候闭上眼睛,都很难入睡,即使眼睛酸涩,但精神劲就是很好,数着数字也很难睡着,简直不堪烦扰。 终于睡了个好觉,她堕入了一个模糊的梦境中,她站在一个长长的走廊的入口,前面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后面也是茫茫一片,但不知怎么,她就是知道这是一条走廊。 像是大学时期的艺术走廊,像是王府中缦回的廊道。 她不奇怪这里是哪里,也没有目的,就只是超前走着。 因为这里太舒适了。 就像懒懒地晒着太阳那样,她浑身上下都暖烘烘、轻飘飘的。 直到她隐隐约约,听到宋澜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华云晏。” 三个字一下子把她的意识叫了起来。 他通常开口便叫她王妃了,这样直呼她的名字,好像从来没有过,她迷迷糊糊地想,这得是在梦里吧,不然怎么会听到宋澜这么叫自己。 又过了好一会儿,华云晏感觉到自己耳畔一阵温暖。 宋澜的声音淡淡的,道:“你分明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是。华云晏云游似的想,成了,在梦中也算告白了。 忽而,宋澜在她耳畔喃喃: “那宋教授是谁?” “你为什么总提起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华云晏:宋澜,我有了! 宋澜:嗯。 此时宋澜内心: 男的女的?男的就叫宋屏,女的就叫宋之颜?不好,不能这么草率,至少得问过钦天监,观星测相,得最有福气的名字,自然,现下谈这个早了点。 不过,两个月……生的时候也得是来年春天了,小名或者□□熙?不对,现下谈这个早了点。 主要是,孩子的一应事物,得早早准备好,拨浪鼓?长命锁?满月抓周时放什么好? 等等,现下谈这些,还是太早了。 看王妃怎么想吧。 ——行吧,她现在想睡一会儿。 第53章 景焕 “教授是谁?” 这四个字明明问得平平淡淡,但华云晏还是猛地睁开眼睛。 外头已经晨光大作了,而宋澜也不在她身边。 她有点懵,揉了揉额头,仔细回想昨晚宋澜的问话,觉得似梦非梦,可一旦觉得像梦,又并非如此,宋澜那声音,活似还在她耳畔回响。 华云晏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如果宋澜真真在意,那她该怎么做?这倒真的是一道无解的题,解释么? 都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事实呢,又胜于雄辩。 她懊恼地翻了个身,隐约听到外头有些嘈杂的声音,她有点奇怪,正要起来,正好胭脂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娘娘起来了?”胭脂把手上铜盆放下,清洗一条干净的巾帕,递给华云晏。 华云晏用温热的巾帕擦擦脸,呼了口气,问:“王爷呢?”宋澜这几日都在营帐没有出去,今天居然不在,她挺意外的。 胭脂说:“娘娘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华云晏简单洗漱了一下,胭脂给她挽了个发髻,整装毕,她掀开帐帘,矮着身子出去。 今日晴空万里,虽风依然冻人,但那阳光却极盛,照得浑身舒服。 华云晏走了好几步后,就在这样的阳光下,她看着一个小镖子朝斜上飞过去,一把击中空中飞旋的藤球,藤球掉到地上,滚出好远,一个侍卫跑去查看,随后道: “中!” 这个侍卫喊了一声后,另一个侍卫赶紧记了下来,而第三个侍卫,则继续往空中仍藤球。 华云晏顺着镖子处看过去,才知道是宋澜在扔镖子。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额上戴了条镶金线抹额,金线在日头下隐隐反光,他闭着双眼,日光在他眼睫处打下一处阴影,在这样的冬日下,他额间竟隐约有些汗渍。 在下一个藤球飞上空时,宋澜眉间一皱,立刻将手上的镖子投出去。 这一次,镖子差一点就射中藤球。 “没中!” 侍卫喊完,其他侍卫也按部就班,便这样循环地做这个动作。 胭脂在华云晏旁边,说:“奴婢听周都统说,王爷从早晨酉时起,就自个儿从帐中走了出来,让人备好这些,开始投镖子。” 华云晏“嗯”了声。 她有些惊讶,明知宋澜俊逸,却头次发现这样的他,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缓缓走过去,一抬手,让下属不用行礼,如此一来,便一路安安静静走到了宋澜身边。 侍卫递了个镖子给宋澜。 宋澜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捻住镖子一角,在身后五丈远的地方,一个藤球被侍卫扔到了天上,眨眼间,宋澜手上的镖子已经“刷”的一声飞了出去。 那镖子在空中飞速盘旋着,仅剩一道残影,“噗呲”一声,中了藤球。 华云晏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宋澜是怎么做到的,但失去视觉的情况下,还能这样投镖子,中的多,没中的少,这能耐也是了得了,这么想着,她心情一片清爽,这样的人是她的夫君,哪能叫她不得意呢? 她走上前去,那递镖子的侍卫 分卷阅读85 便自觉退下,她拿起一个镖子,递了过去。 宋澜忽的睁开眼睛,道:“起来了?” 华云晏:…… 奇了怪了,他是怎么知道她来了的? 而且先前几次也是,他总是轻易发现她,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心里兀自怀疑,嘴上“嗯”了声,只看宋澜拿过她的镖子,朝天上扔过去,镖子旋转着射中藤球。 这一击之后,宋澜没有再练了。 他摘下手上护腕,华云晏递上了巾帕,他拿过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副样子,倒有点寻常人家夫妻的意味。 宋澜擒住华云晏的手,两人一同朝主营帐中走去。 他刚坐下,便点了几个人名,让他们过来,是要议事。 李思行、周寅几人一听到召见,那心情自然是激动的。 从王爷苏醒后这几天,王爷从未召见他们议事,他们本以为王爷因眼睛影响行事,心中各有忧虑,而今晨王爷在练镖,足以看出王爷要开始处理正事了。 他们一个个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主帐。 只看王妃坐在王爷旁边,她脸色红润,双眼明亮,素手替王爷添茶,姿态雅致,如青兰那样沁人心脾。 华云晏一看各位参谋入帐,便放下手中茶壶,道:“不必多礼,请坐吧。” 宋澜神态些微严肃,道:“邢家差人送了封信,王妃,且拿给各位看看。” 华云晏点点头,招来侍卫,将手上的信拿下去。 李思行、周寅几人看了又看,皆是目露惊色,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叶家这三四年竟在西疆贪了这么多军饷!这封证据,真真能将叶家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宋澜说:“叶家所有部署,一一对应的证据,可已经处理妥当了?” 周寅出列,道:“回禀王爷,侍卫日夜看顾,确保叶忠民、叶守望无法自戕,先后搜罗的纸据、信物等,也已经按名目妥当保存。” 宋澜“嗯”了声,说:“既然如此,回京日应定在何时?” 座下几人皆惊喜,但随之而来也有所担忧,王爷的眼睛还未好全,贸贸然进入太子的地盘,还是有些不妥。 周寅问:“三日后如何?” 宋澜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不置可否。 主营帐中讨论着这事时,可巧,门外侍卫道:“王爷,上京来人求见。” 宋澜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皇帝身边的能臣进了帐中,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是跑死了几匹马才赶到了北境。 此人叫景焕,四十多的年纪,官为中书侍郎,是宋珮的心腹。 虽说宋珮是个糊涂皇帝,但景焕的能耐不容小觑,当年任晋王、太子如何拉拢,景焕却从不站队,如今仍是从不陷皇储之争,独善其身,在朝中也有不少门生,颇得宋珮信赖,当真的人物。 座下几人没想到宋珮派来的竟是景焕,纷纷起身,道:“景大人。” 宋澜听到景姓,也微微挑眉。 景焕看了看几人,道:“诸位将士守卫北境有功,景某敬仰,诸位不必对景某如此客气。” 一句话,便将众参谋捧得心里飘飘,文人与武人之间代沟颇深,但景焕却从不仗着身份瞧不起武人,因此在武人间也颇有口碑。 就连华云晏,也偶有听到景焕的名号,自然知道这人不简单。 宋澜抬手,道:“给景大人上座。” 景焕却揖手,道:“不必劳烦王爷,此行,景某是替陛下来论功行赏的。” 他话说完,从身后侍从手里拿过圣旨。 他倒也不管宋澜这几人到底有没有跪,只将中佑一战中有功的北境将士挨个行赏,不过,奖赏尚在途中,他此行是快马加鞭,先于奖赏而道的。 但是说到最后,他却没有说到罚的事。 华云晏猜疑,光是为了行赏,景焕根本没必要先来一步,那么,他极有可能为了“罚”的事赶来北境。 宋澜起来,华云晏便也走在他身侧,两人领了圣旨,宋澜交给了周寅,道:“拿着下去,先通知众将士。” 帐中将士纷纷退下。 景焕不掩其意,转身对侍从吩咐了几句,那几人也离开了营帐。 这下帐中只剩下宋澜、华云晏和景焕。 三人重新坐下,宋澜和景焕对坐,华云晏则在一旁。 景焕看了看华云晏,又看看宋澜,从方才就发觉不对了,便斟酌着问:“王爷的眼睛……” 华云晏笑笑,说:“景大人,王爷的眼睛是上回在中佑被伤,此时尚不能看清东西。” 景焕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优思,道:“中佑一战,有劳镇北军了。” 华云晏没有回话,她知道在这种人精面前,少说少错。 景焕接着说:“事实上,此次陛下遣景某来北境,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宋澜见他终于把真正的来意说出来了,便说:“请。” 景焕说:“陛下想知道,叶家在北境,对中佑一战的影响,乃至,一年半前的西疆长陂一战。” 原来如宋珮这样的糊涂蛋,也能举一反三了,毕竟中佑一战是叶家将领叛国在先,导致镇北军损失惨重,那西疆长陂一战呢?真如叶兆淮所言,是晋王、华将军追穷寇么? 想通了这一点,宋珮几夜睡不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差景焕为使,来北境索要证据。 当下,宋澜稍作思量,他的手指端着茶杯,道:“景大人,父皇要清算叶家?” 景焕摇摇头。 他留意到宋澜手上的绷带,还有沿着袖口进去的伤疤,再到宋澜身上隐隐的药味,联系北境的损失,他不由心中沉痛,半晌,都没能把话说出来。 华云晏见此,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接下来,景焕的话,便十分不如人所意: “陛下认为,叶家在壁英、中佑一战,虽出了叛将勾结狄国,然中佑是守下来了,不至于酿成大祸。” 不至于酿成大祸? 华云晏疑惑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漫天的刀光血影,几千大楚好儿郎的人命,叫“不至于酿成大祸”? 只听景焕继续说:“叶家出叛将,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叶家的功绩……” 景焕说到这,心内也一片沉重。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他从来不像别的文人那样,只觉得大楚盛世是文治天下的功劳,如果不是边境将士保家卫国,哪有文人在朝堂上争吵的日子? 但他到底得把皇帝的意思表达明白,便放下茶杯,道:“所以,景某此行,是要将叶家的铁证带回朝中,由陛下惩治。” 换言之,宋珮想只惩治几个替罪羊,然后,放过宋涵与叶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华云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hello,老皇帝您好啊,请问 分卷阅读86 您在想屁吃? 第54章 喜欢 景焕话音一落,竟有些不敢直视齐王的眼睛。 想他承德十一年的状元,殿试由皇帝亲点,之后为官二十载,他步步为营,从一个小小的翰林,成为皇帝的心腹大臣,正是他从来不向着谁,他仅是皇帝的臣。 这次事情的始末,他也都是清楚的,皇帝在收到北境送来的邸报时,就连夜传唤他进宫。 然而,纵使皇帝怀疑长陂一战中,晋王是被陷害而死,他也颇为犹豫。 景焕看出来了—— 晋王,那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啊,竟也要为太子让路,更何况是这个早早被皇帝丢到北境、不闻不问的齐王。 景焕回过神来,他抬眼,只看齐王一脸沉思。 忽的,齐王一笑,脸上似是没有芥蒂般,道:“既然是父皇的命令,本王自然会应允,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侍卫。 “让周都统把整理出来的物证都呈上来。”齐王说完,一顿,说,“把两位叶将军也请来吧。” 侍卫匆匆退下,去叫人了。 景焕咽下惊讶。 在知道皇帝的做法时,即使是他,也会为北境的将士鸣不平,更何况齐王呢?这里面一条条生命,可都是他的将士、百姓,更何况,他自己因中佑一战,眼睛也看不见了。 景焕心中再多的疑虑,直到见到了那些证物,那些证物之多,甚至得用一台小箱子装着,他才知道齐王不是糊弄他的。 如此看来,要么是齐王当真有宽大胸怀,要么是……齐王另有谋算。 不管怎么想,景焕知道自己将要拿的东西拿到了,而且,没有任何刁难,因为他坚信,齐王是个聪明人,他看在他的身份上,不可能对他做什么的。 他心中感慨,对着齐王长揖。 而他自然不知道,桌子底下,宋澜的手紧紧抓着华云晏的手。 华云晏的手软软的,而且她的手总是微凉,这点微凉,在这个时候,正好降低他的暴怒。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冷笑一声,将茶杯砸在地上,命人将这个景侍郎绑起来,干脆杀了便好。 毕竟上京的御林军,怎么可能打得过镇北军。 但冲动只是一时的,该如何做,他得从长计议,否则,只会让镇北军损失更重。 他抓着华云晏的手,忽而,感觉到华云晏细细的手指挣了挣。 她沿着他的指缝,将自己细细的手指缠过去,与宋澜十指相握。 若说宋澜通过她来冷静下来,她又何尝不是呢? 华云晏提醒自己,景焕不是陈昱,他一来不蠢,二来身份敏感,三来,因为他的身份,他倒是可以利用的人。 她微微笑着,道:“景大人久久来一次北境,当由我们王府尽地主之谊,大人何不住两日,游览一下邺城风光呢?” 景焕心中有愧,本不欲多留,只是宋澜也在这时道:“景大人,如何?” 景焕低头,没再拒绝,道:“那便有劳王爷了。” 几人对话暂罢,景焕便下去歇息了,而宋澜则轻轻捏着华云晏的手指,问:“想了什么主意,嗯?” 华云晏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主意的?” 宋澜轻轻抚着她的五指,没说话。 华云晏靠在他肩膀上,说:“不管于公于私,我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拽着宋澜护额垂下来的带子,拉了拉,说:“此行景大人是悄悄先来一步的吧,太子会不会明白他来北境的意图呢?” 宋澜摇摇头,说:“从以往来看,景焕出行,不管做什么事,都只有皇帝知道,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华云晏一笑,覆在宋澜耳边,小声说:“派人刺杀他。” 宋澜微微挑眉,华云晏思量其中利害,说:“太子生性暴躁多疑,他定会怀疑景焕此行的目的是皇帝要清算叶家,但是在北境不好动手,他要怎么做呢?” “他肯定要刺杀景焕,只有死人不会说话,但他派的刺客又很难潜伏进北境,不如我们来替他完成。” “当然也不是真的杀,至少让景焕知道,太子要杀他。” 说完之后,华云晏心里忽的有点小小的愧疚,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算计别人的一天,不过一想到皇帝,她那点愧疚就烟消云散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会主动害人,但如果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她的底线,破坏她在意的人、事、物,她定会反击。 宋澜道:“嗯,和我想的一样。” 华云晏“咦”了声,不由笑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宋澜说:“既然如此,且需要和周寅几人好好参议。” 如此一来,周寅和三两个心腹又到了帐中。 这么一商议,除了这件事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在回上京前布置完毕,便又是半天过去。 华云晏轻轻打了个呵欠,她起得晚,早膳、午膳没吃,因为心思牵挂事情,所以没有食欲,不过,眼看着快可以晚膳了,她开始觉得饿了。 她悄悄伸手摸了摸肚子,想到,哎呀,她倒差点忘了,肚子里的那个,会不会也被饿到了? 忽的,她听宋澜问:“午膳没吃?” 他问的时候,底下正好一个下属在说事情的安排,下属愣住了,半晌说:“吃……吃了。” 宋澜道:“没问你。” 那下属咳了咳,只恨自己怎么突然没了眼色,王爷哪会关心他这种糙汉子吃不吃午膳,这句肯定是问的王妃娘娘啊! 华云晏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宋澜问的是她呢,于是她笑笑,说:“还没呢,本来也不饿。” 宋澜当即对几人吩咐:“其余的安排,你们便可自己做主,不用再来汇报。” 下属几人纷纷道是,接着也不用等王爷说退下了,一个个脚底抹油似的赶紧走出营帐,心里都想着王爷以王妃为重,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这倒是好事。他们回想以前,动不动就议事到半夜,但自从王爷娶了王妃之后,他们也可以各回各家,娘子孩子暖炕头。 说到底,要感谢王妃给他们带来了正常歇息时光啊! 几人越想越觉得华云晏面容柔和,甚至还带了点普度众生的华光似的。 而华云晏倒是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感谢上了。 当下,宋澜站起来,说:“回帐里。” “好。”华云晏也跟着站起来。 她刚靠近宋澜,宋澜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华云晏疑惑地问:“王爷怎么每次都能发现我在身边呢。” 宋澜侧过脸,嗅着她的发香,他垂下眼睛,一会儿后,淡淡地说: “因为喜欢。” 华云晏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然而她还没消化这四个字,宋澜已经继续走了,好似那四个字根本不是他说的 分卷阅读87 ,或者说这四个字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样。 可明明很特别啊!华云晏心里翻来覆去的,小步跟在他旁边,忍不住问:“王爷,方才说的是?” 宋澜目光中沉寂,但嘴角却一动,回:“因为发香。” 华云晏一噎。 真是她听错了?不能吧!“喜欢”和“发香”两个字又不是特别像……可刚这么想完,华云晏越觉得这两个字确实有点像了。 华云晏偷偷看了眼宋澜,他仍是一派冷静,仿佛只有自己因为“喜欢”两个字而乱了心思,这怎么可以呢? 她跟在宋澜身边,咳了咳,说:“我也喜欢。” 宋澜一低头,似是有些疑惑。 “我也喜欢!”华云晏提高了声音,她打量着宋澜的神色,果然宋澜的眼睛一垂,他长睫盖住了漆黑的眼,不见脸上情绪,只听他问:“……喜欢什么?” 华云晏道:“喜欢我的发香呀。” 宋澜的脚步一顿。 华云晏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她心中颇为得意,不管如何,宋澜好似真的在意了。 回到帐中,她饱饱吃了一餐,结果刚歇了会儿,就没法得意了——宋澜抱起她,放到了床上。 华云晏就纳闷了,怎么一个目不能视的人,动作还这么清楚、准确,更可怕的是,宋澜好似知道她的心思,替她回答了: “缺失了一感,其他四感会更加敏锐。” “呼吸。”他的食指按在她的鼻子,顺着那被吻得暖暖的嘴唇,落在她的咽喉,继续往下,道,“心跳。” 他睁着眼睛,张开薄薄的嘴唇,说:“我全部听得见。” “发香。”他的鼻尖靠在她有些凌乱的云鬓处,细细一嗅,顺着鬓边下去,直到脖颈,道,“体香。” 他缓缓吐了一息,说:“我全部闻得到。” “暖热。”他咬住她微凉的耳尖,一瞬间,她的耳尖整个烧了起来似的,只见他缓缓将手放在她的细腰上,道,“颤抖。” 他声音喑哑,说:“我全部触得及。” 末了,他问:“知道了么?” 华云晏的脸颊浮上一层薄红,她连忙抓住宋澜的手。 她投降了,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她极小声说:“我……我知道了……” 宋澜微微皱眉,却不罢休,道:“你知道了。” 华云晏连连点头,鬓边一缕头发轻轻戳着宋澜的脸颊。 宋澜周身分明是淡然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可又问出一句话:“我却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华云晏欲哭无泪,半晌后,眼看着宋澜仍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但是偏生不放过她,她埋在锦被中,轻轻说: “你。” 宋澜动作顿住,随后,嘴角一勾。 “只有你。” 宋澜微微抬起头。 华云晏豁出去似的,说:“所以王爷,不要在意其他人,现在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 说到这,她脸颊通红。 而宋澜用手背盖住她的脸颊,享受其中余温,过了半晌,缓缓应了句: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华云晏:“所以王爷,不要在意其他人,(虽然以前有别人,但)现在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 宋澜:“为何我感觉中间还有句话。” 华云晏:(嘿嘿) ——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 女主很可爱,是我很想写的类型,但我感觉我怎么也捏不好,唉~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快康康: 阿拆姑娘 小郡主出身国公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人生十几载,顺遂无忧,挑不出什么瑕疵,只唯独这婚事…… 对婚事不满的小郡主,在作死退婚的道路上越挫越勇,只是—— 他不是体弱多病吗? 提溜她领子的手倒是很有力道嘛! 他不是端方守礼吗? 和她独处一室算什么…… 顾昭本以为,那些不过是小郡主欲擒故纵的情趣罢了,可某天,他得知了真相。 顾·得知真相十分生气,即将失去理智 · 昭,将唐映摇堵在了墙角,勾起她的下巴,声音喑哑,不容抗拒。 “退婚?你想都不要想……” 第55章 取命 王府说要好好招待景焕,倒也不是假情假意。 接下来几日,景焕便在随从的带领下,先吃遍了和上京不一样的美食,又看了邺城名角的戏,还在镇北大营营地跑马,体会一把武人的乐趣。 他本以为是一趟危险的行程,现下,竟也玩出了几分滋味,原来这邺城丝毫不比上京差,这也有赖于齐王的治理。 不过即使如此,景焕心中始终是警惕的,颇为重视自己的安危,从不离随从太远。 这日他牵着马从马厩走出来跑了两圈时,却听到校场隐约有些声响,他问随从:“是什么声音?” 随从答:“回大人,这是王爷练习的声音。” 景焕心想,齐王不是双眼看不见了么,还能怎么练习? 抱着疑虑,他让随从带他去校场,一进校场,就看宋澜和人在比剑,对方是镇北大营的李少将军,传闻中武功好到乃至头脑简单的一个小伙子。 剑虽然是木剑,但两人之间仍是剑拔弩张,仿若真在战场上。 只见李思行抓中一个空隙,朝宋澜的门面直刺过去,宋澜虽闭着眼睛,却旋身躲过他一招。 然后宋澜反手将木剑往上一挥,搅动李思行的木剑,其用劲之大,震麻了李思行的手臂,木剑“咻咻咻”往天上飞后,掉到地上。 李思行擦着汗,握着麻痹的右手,苦着脸道:“王爷,属下真的不行了。” 宋澜这才缓缓收起架势,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你和穆将一起来。” 李思行登时欲哭无泪了,他可从来没因宋澜缺失视觉而放水,但头几天开始练的时候,他还能隐约有赢面,现在却被宋澜反复碾压,真是大大伤自尊。 偏生宋澜在这时候还要不紧不慢来一句:“你就这点用?武功荒废了,是你的问题。” 李思行直呼冤枉,并表示周寅来的话会被打得更惨。 景焕在一旁看着,觉得颇为有趣,镇北大营中的汉子们,是真性情,好或者不好,都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就连宋澜安排给他带他游玩的那个参谋,也是一副直肠子。 李思行注意到景焕,打声招呼:“景大人,今日是来耍刀的么?” 景焕连忙摆手,说:“不敢,景某拳头功夫不行。” 宋澜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珠,问:“景大人,邺城可是游玩完了?” 景焕说:“是, 今日是最后一日,明天景某将带着随行,先回上京,也 分卷阅读88 请王爷准备回程,中佑一战北境的付出,陛下是看在眼里的,自有重赏。” 宋澜道:“那今日,本王便带大人看看邺城其他还没看过的地方吧。” “哦?”景焕以为他将邺城好玩的都玩遍了,竟还有他还没去的? 待宋澜换了身常服,马车也备好了。 两人上了马车,从镇北大营出发,路上,宋澜说:“景大人,随从没本王的准许,自然不敢随便带你去这个地方。” 景焕因宋澜一句话,琢磨了一路,到底是什么地儿,竟弄得神神秘秘的。 等马车停下来,他掀开车帘,只看是一个客栈似的地方,楼层为二层,里头摆满了桌椅,还有纸笔提供,一块牌匾高高挂起,上书“论事台”。 知事一见到是贵客,连忙让人迎进来,在二楼开了个雅间,上了茶。 景焕问:“论事台为何用?” 知事回答:“论事台以论天下事为己任,不管是生计、还是战事,民间自有自己的看法,民意堵不如疏,在王爷的指示下,便造了论事台,供北境有志之士议论,若有惊才艳艳之人,自然也能在此找到谋事之地。” 景焕难掩惊讶,也难怪随从不敢带他来,妄议天下事,这在上京,是要杀头的死罪! 知事得宋澜授意,将论事台的规则说了个大概。 景焕听完,那惊讶又慢慢变成了佩服,竟也有这样周全的计划,如此一来,寒门学子还怕出不了头么?朝廷还怕无人才可用么?天下还怕民怨么? 民意,果然是堵不如疏,而这招是个上好的法子。 景焕道:“竟是没想到,邺城确实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景某不虚此行!” 而楼下传来“铛”的一声,今日之论题被放了出来,楼下人们自然进行激烈的辩论,又过了一刻钟,识字的拿了纸笔,开始写下见解,不识字的,自然也有人听其意书其文。 知事说:“看官来得刚刚好,论事台五日一小论,半月一大论,您正好看到的是大论。” 景焕来了兴致,仔细看那放下来的话题,却是“中佑”二字。 他心中一咯噔,不由怀疑宋澜有所安排,可再看宋澜,也只是端正坐着,脸上丝毫没有破绽。 不管如何,景焕先把疑心放下,等到几炷香的时间后,早头第一论结束,纸张纷纷收回,由论事台整理,随后粘贴在了大榜上。 底下人议论纷纷。 宋澜仿若洞知了景焕的心思,便道:“景大人,若有兴趣,不如下去看看?” 景焕道:“那便有劳了。” 知事带着景焕,走到了榜前,景焕拿起见到的第一张,只看上头一个大大的“难”字,下头才写了两句蝇头小楷,话糙理不糙,却直击人心: 中佑难,以一城之力气,挡狄人万军; 北境难,以一疆之能耐,护大楚千世。 景焕无声叹了口气,连百姓都懂的道理,上京怎么会不懂呢?他再看一张,上头所书一点小见解,是自中佑一战后的战力部署,以保家卫国,虽然纸上想法有些稚嫩,但却看得出拳拳之心。 接下来,又是一篇百余字的悼文。 文上开头写了是阿兄出战未归,文内用词朴素,情感却极为真挚,景焕竟看得起了泪意。 后面再看许多,景焕忽然发现,竟没有一张是指责上京不作为的。 他刚刚在楼上看得很清楚,这些百姓不可能是宋澜让人装的,而且在清理纸张时,也没有见有谁徇私藏了纸张。 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纵使上京如此,北境民风却如此淳朴,也从不对上京怨声载道。 他心中感慨,吾皇啊!何不擦亮眼睛,细看谁才能给大楚带来强盛啊! 大楚如今虽四海清平,但那是有赖于前面几位皇帝的励精图治,到了承德年间,皇帝无功无过,也无甚么理想,只将祖业继承好便是了。 但皇帝到了晚年,却优柔寡断,甚至尤为偏心太子,酿成西疆、北境的不平。 景焕身为文人,自然有其理想,便是想见着大楚再创盛世,而不是吃着先帝的老本,他知道,再这样,迟早有一日坐吃山空。 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再抬眼看,那“论事台”三个字格外显眼,尤其是论字言字旁多的那一横,像是警告着他,不怕多言,就怕不言。 后来返程时,景焕忍不住道:“王爷,景某也有意在上京试行此法,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宋澜一愣,说:“景大人若想效仿,直接效仿便是,不必过问本王。” 景焕道:“都说‘论事台’三个字是王爷所书,其中心思,果然王爷心系天下百姓。” 宋澜轻轻“嗯”了声。 他细想当时写“论事台”的情景,只回想起了华云晏那鸦翅般的长睫。 景焕自然不知道,心中却仍带着激动。 他们一行从上京来的人,租了个小庄子暂时住着,等回了歇息的住处,景焕手书了劝谏皇帝采用这种办法的谏言,引经据典,剖析利弊,整整写了十几张,时候也到了大半夜。 景焕将干了的纸张收起来,叫随身小厮:“福禄,倒杯茶吧。” 他说完,觉得有点不对,立刻回头,只看夜中一把明晃晃的刀刺了过来。 刺客! 景焕吓得连忙一躲,而那刺客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又是一刀杀过去,景焕冲到门口,大喊救命,惊动了住在其他房间的随从。 随从们冲出来,那刺客好像才知道景焕有人保护,见形势不对,要翻窗而逃,被一个随从一刀刺进胸口,倒在了地上。 景焕吓得脸色苍白。 他碰了碰刺客的鼻息,刺客已经死了,他掀开刺客的面罩,是个面生的人。 几个随从翻找刺客身上的东西,找出了一个信物,上头是镇北大营的“北”字。 景焕拿着那个信物,好一会儿没喘过气来,随从们皱眉,道:“景大人,这人竟然是镇北大营的人!是不是就是齐王想刺杀您?” 景焕摇摇头,说:“不,不是。” 齐王没有理由杀他,而且就算齐王想杀他,这是他的地盘,他完全没必要派遣刺客。 况且齐王那样谨慎、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让刺客带着信物? 这一切都很不对劲,分明就是有人想引导他认为,这是齐王派出的刺客,或者是干脆把他杀了,好嫁祸给齐王。 这人,除了是太子宋涵,还能是谁? 景焕想通之后,浑身颤抖,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太子是这样容不下异己之人的性子,早前景焕不为太子所用时,太子就颇是不满,如今他明面上带着赏赐而来,太子是不知道他实际上是来替皇帝赦免叶家的,太子可能反而以为,他是要来拿证据,好清算叶家! 分卷阅读89 所以太子要他的命来给自己铺路! 好啊,好啊。 景焕悠悠站起来,心头却破了个大口似的。 他以为要威胁他安危的人,却慷慨一笑,让他领略了北境不同于上京的大好风光;而他将来要服侍的君主,却在这个关头派人暗杀他,只要让他闭嘴。 景焕在这一刻,忽然隐隐有了别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华云晏&宋澜:计划通√。 第56章 回程 出于各种考虑,景焕并没有把这件事捅到宋澜那边去。 第二日他们辞行时,倒是宋澜主动问:“景大人,听说庄子里昨晚有人喊救命,大人没事吧?” 景焕知道这事不好瞒过宋澜耳目,不过,他已经让人秘密处理了刺客的尸体,此时便笑笑,说:“估计是哪儿的野猫在叫唤吧,景某昨日可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声音。” 宋澜点点头,说:“如此便好。” 景焕便又提了一次让宋澜回上京的事,宋澜也答应了,他走之前,还跟论事台的知事讨要了一些文书,这才离开了邺城。 等人走了后,李思行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道:“景大人把自己说成野猫,还面色不改,这也太好笑了吧!” 周寅看他笑得那么傻,便问:“有什么好笑的?” 李思行说:“野猫说的不都是女人嘛?” 周寅拍拍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道:“你倒是收敛下你的淫思。” 李思行平时糙习惯了,也不是没和兄弟开过玩笑,便挠了挠脑袋,问:“就一个玩笑话,怎么了呀?” 周寅说:“景大人可是极有可能成为我们同僚的,你拿他这样开玩笑,以后被捅出去,有你好受的。” 说是“可能”,但周寅猜,这事九成是成了。 在景焕看来,刺客是太子派来的,就算查出眉目,也可能被皇帝压下去。 景焕毕竟不是其他人,他被刺杀,不宜大张旗鼓,那样反而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陷害到王爷身上,所以他不来找王爷倒是好事,说明他很可能就要站在王爷这边了。 周寅的猜测没有错。 景焕一上了回京的马车,让人把那箱子证据呈上来。 他打开箱子,把所有证据都看了一遍,知道这些东西如果全交到皇帝手上,只会被摧毁,而真相也会蒙尘。 这里任何一件东西,都能证明叶家人通敌,假若是上京其他世家摊上这样的事,那必是满门抄斩的结局,只有叶家如此有恃无恐。 这也难怪最近秋闱,叶家又往朝中塞人了。 景焕皱起眉头,他挑挑拣拣,找出了几封重要的信和一件玉佩,收在了袖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让随从把证据拿下去。 一家独大,乃朝廷的祸害。 他捏着袖子内的东西,深深叹了口气。 而在北境镇北大营中,刚送走景焕,几位幕僚都不约而同提起了回上京的行程。 李思行已经摩拳擦掌了,迫不及待想回上京,于是说:“若没有其他阻碍,快马加鞭两日半即可达。” 周寅说:“倒也不用那么着急,便普通骑马吧,五日即可达。” 其余几人发表了建议。 宋澜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忽然道:“坐马车。” 他们在北境和上京往返了好几次了,各种方式都有试过,这次怎么回去倒不是什么重点,往常这种不怎么重要的决定,王爷都是交给他们自己做决定的,没想到王爷这次居然也开口了。 还是周寅脑子转得快,忽的想明白了,替宋澜解释:“坐马车要八日余,王爷说得没错,我们不应该这么着急就回去,晾着皇帝的时候越长,就像钓着他似的,让他焦急又无可奈何,到时候谈起来,对我们更有利。” 李思行道:“原来如此,周寅,真不愧是你啊,你也是用这种方式钓着那柳媛儿吧?” 忽然被提到柳媛儿,因着场合并不十分正式,周寅也只是无可奈何一笑。 “周寅说的是一方面。”宋澜应了声,却又道,“不过本王自然有其他考虑。” 李思行“啊”了声,问:“王爷,您还有什么考虑啊?不重要的话,快点回京不好么,坐马车慢吞吞的,可累人了。” 宋澜朝他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反问道:“王妃有孕在身,你要让她快马两天回京?”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周全如周寅,这次居然也忘了考虑王妃娘娘。 这句话吓到了李思行,他连忙摆摆手,忽然想起宋澜看不见,便说:“不是的王爷,属下……给属下十个狗胆,属下哪敢啊!” 宋澜脸色淡淡的,说:“嗯,你若是不能忍受马车,也可以先回去。” 李思行眼前一亮,周寅却在旁边道:“不过李少将军,你没有皇帝的旨意,不能私自回京的,所以你回去后,就在城门外等我们六日吧。” 李思行说:“这怎么行,我吃什么?住哪呢?” 周寅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不简单,吃草睡土,你要是嫌没有荤腥,可以逮两只苍蝇解解馋。” 一句话把其余几人也都逗笑了,而周寅也报了方才李思行动不动就提柳媛儿的仇。 李思行用力咳了咳,嘟囔着说:“我才不先回去呢,坐马车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话头暂告一段落,有人问道:“不知王爷的眼睛现下如何?” 周寅说:“军医的意思,是要看寒蝉的余毒什么时候能排出来。” 李思行又插嘴:“中了这个毒还能活蹦乱跳的,也只有咱王爷了。” 他本是想拍拍马屁,没成想这句话一说完,大家都有点默然,便是宋澜,神色间也一黯。 确实,中佑一战中,绝大多数人死于这种毒,哪能让人笑得出来,李思行想想也很是不滋味,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还是周寅替他解了这种氛围:“王爷,可否要准备一根拐杖?” 上京那边肯定都知道宋澜眼睛的事了,毕竟上京没办法像邺城这样令人安心,还是得多拿点趁手的东西,要打人也方便些不是。 宋澜微微一皱眉,说:“不必了。” 李思行也叫嚣:“我连现在的王爷也打不过,王爷哪需要啊!害,我真是丢咱镇北大营的脸啊!” 余下几人又笑了。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在帐外禀报,然后进来,再在宋澜耳畔耳语片刻,宋澜站起来,道:“今日便先这样,诸位退下吧。” 幕僚们纷纷起来,收拾了衣冠,从帐中走出去,一路上还有人揶揄着李思行,想看他吃草吃苍蝇的模样。 只是一群人走没多远,便看到一道倩影从一旁帐中走向宋澜的主营帐。 “咦,那不是王妃娘娘么?”李思行问。 “对。”一个参 分卷阅读90 谋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说,“就知道王爷赶我们走是因为王妃娘娘。” 而此时,华云晏刚踏进帐内,她脱下裘衣,胭脂接过来,抖了抖上面的残雪。 宋澜站在上首,听到动静,问:“怎么过来了。” 华云晏抬眼看他,她心情颇好,呼了一口气,还有点点白色的烟气儿,她抓了抓手上用包裹裹着的东西,走上前去,递给宋澜,说: “王爷,这个给你。” 宋澜接过包裹,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他微微蹙眉,问:“冷么?” 他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对胭脂道:“胭脂,加个炭盆。” 几个大老爷们都在北境冻惯了,自然没有察觉,何况现在已经入春了,远不及冬至前后的寒冷,所以帐中这么大,只放了两个炭盆。 华云晏刚从外面进来,里头确实也不暖和,不过现在她才不在意冷不冷呢,她笑嘻嘻的,眼睛也亮亮的,催促说:“王爷快猜猜这是什么玩意儿。” 宋澜掀开包裹着的粗布,他摸了摸手上的东西,只知道是比剑要长一尺的长度,外表却是木制的。 华云晏又问:“怎么样,猜到了吗?” 宋澜沉吟片刻,很是配合她,说:“长棍。” 华云晏摇摇头,鬓边的碎玉流珠轻轻晃动,发出有些清脆的声音。 宋澜伸出另一只手,摸索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停在首部,他垂下眼睛,道:“里头有机关,是剑吧。” 华云晏还是摇摇头,不过这回给了提示,说:“已经猜对了一半了!” 她语气很雀跃,连带着云鬓上的流珠也晃动起来,宋澜可以想象到她带着明媚笑意的嘴角。 他指尖触碰到她发迹,拨弄了那珠子,不一会儿,有了思绪。 他的眼睛不能直视,虽说他大多数时候借住声音辨识东西和方向,但是到了上京,还是需要借助其他东西来帮忙辨认的,比如说—— “拐杖。” 华云晏没想到这就给猜到了,她拿着那拐杖,说:“王爷回了上京,这东西刚好能派上用场。” 她说着,手指抓着宋澜的手,摸到那首部的开关上,轻轻一推。 拐杖的“外壳”就掉了下来。 宋澜习惯使然地要去碰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华云晏一吓,连忙抓住他的手,语气焦急,说:“这是细细的刀刃,王爷别随便摸,当心受伤!” 宋澜举起那刀刃。 那刀刃轻轻晃了晃,便像是白练一样。 华云晏说:“这种铜铁我试过了,虽然很轻薄,但却能拿来和鞭子一样用,一甩,轻易可以把二指厚的木头劈碎。” 宋澜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的,问:“怎么得来的东西?” “和胭脂在收拾大哥的东西时,看到的一些材料、图纸,大哥真是什么都喜欢钻研。”提到华川霖,华云晏心中仍是一痛,不过她勉力笑笑,为了不叫宋澜发现这点异常,便道: “我们按着里头的意思,也请教了大营里的老兵,让精通手艺的人帮忙,这才弄出这一把……嗯,不对,一根拐杖。” 华云晏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部分木头,将剑入鞘,一边说:“拿着走在路上,也没人知道其中乾坤,可以防身,真是恰好。” 华云晏自然是不知道自己送拐杖前,宋澜已经明确说了自己不用了。 于是在第二日,她轻挽着宋澜的手臂,陪他拄着拐杖走路时,路过的李思行脚步一顿,讶然道:“这……” 华云晏好奇地问:“少将军,怎么了?” 李思行看了眼宋澜,咽了咽,说:“回娘娘,没……没事。” 说完他就飞快跑了。 华云晏忍不住一笑,对宋澜说:“你这是又打他军棍了?他怎么给吓跑了?” 宋澜握了握手上趁手的木头,说:“他学聪明了,怕说错话。” 华云晏“咦”了一声,问:“李少将军学聪明了?” 宋澜垂眼看她,明明视野中一片黑暗,他却习惯这样同她说话了,道:“无事。” “再和我走一圈。” 华云晏挽着他的手,笑着依靠在他手臂处:“李少将军也有这么一天会被王爷夸聪明啊!” 宋澜嘴角轻轻一抿。 两人在庭院中的薄雪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向远处绵延而去。 北境如梦,喧嚣如烟,皆过尽。 两日后,华云晏踏上了回上京的行程。 第57章 王府 八日后,华云晏和宋澜回到了上京。 沿途有不少百姓自发出来观礼,华云晏出于好奇,偷偷掀开一条缝看外头,倒是立刻被百姓们发现了,纷纷山呼: “王爷万福!” 华云晏连忙把帘子合上,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然而百姓们喊完这一声之后,还不停,又喊了一声:“王妃娘娘万福!” 华云晏更加不好意思了,但眼角又隐隐酸涩,想来北境做得怎么样,天下人是看在眼里的。 她心中默默道,不枉北境力保中佑了。 等到了王府,华云晏要先回去休息整顿,而宋澜则即将应召去宫中。 宫里怕他不去似的,早早派人在王府外守着。 宋澜先下的马车的,华云晏跟着下了马车,她跑到他身边,气息有点喘,轻轻揽住他的手,说:“王爷,万事小心。” 宋澜闭着眼睛,他把玩她的手,捏在了手心,缓缓道:“我知道。” 那传旨的人站得远,没看清楚华云晏的长相,只知道宋澜竟是和一个女子低语了片刻,才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心里纷纷惊奇,不是说宋澜是个冷面人,便是王妃也只是得了欣赏而已,他竟然也有这般模样吗? 因为华云晏走的时候,是秘密离开的,王府内还有个假王妃守着,所以这些宫人都以为这是宋澜的新欢,不由啧啧称奇。 被当做新欢的华云晏一概不知,她一回到熟悉的王府,深深吸了口气。 上京的空气比北境的湿润了许多,入了春,也不像北境那样动不动下雪了,还有不少新长出来的花花草草,看起来尤为赏心悦目。 她回了房中,便看那位替着自己守在王府的女子恭恭敬敬地低头,跟着管家于成彬离开。 华云晏好好洗了个澡,又简单用了些食物,于成彬已经送完了女子回来。 他是来禀报这段时间王府发生的事的。 华云晏见王府井井有条,自然也颇为欣赏他,便道:“管家请坐,今日先说点重要的,其他的,我日后再看。” 于成彬坐在椅子上,也不敢僭越,只坐了半个屁股,才开始说:“娘娘不在时,伯府夫人来过好几次,为求见您,闹得不甚愉快。” 许氏要见华云晏,但她认得华云晏,所以假王妃 分卷阅读91 自然没办法接见。 而许氏那性子,便是欺软怕硬,王府没有王爷在,她就仗着娘娘嫡母的身份行事,和王府的人闹得很不愉快。 华云晏眉头轻轻皱起来:“哦?她来干什么?” 于成彬说:“这,小的也不清楚,不过似乎每次来,都是为了叫娘娘同王爷说些话。” 什么叫说些话,是让她吹枕边风吧!华云晏不大开心地想,许氏以前就不见得对她好,在她婚后更是纵容陪嫁丫鬟和许管家在王府里闹事,当时她能耐有限,忍得了一时,现在她没必要再忍了。 反正,许氏要是再闹上来,她自然有办法治她。 华云晏这么想的,一开始的不愉快被她抛到了脑后,很快也散了,不过再想想华川晟,她不由有些担心,华川晟是个好苗子,但就怕被许氏给养歪了。 说曹操曹操到,下人来禀报:“娘娘,伯夫人又来了,是要……” 华云晏摸了摸发髻,不需思索多久,便说:“见。” 于是她和胭脂到了正堂,只看许氏正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四周,而华川晟也来了。 华川晟脸有点圆圆的,眉宇间和华川霖也有些相似,个子也长高了点,确实颇有小世子的风度。 他一看到华云晏,眼睛都亮了。 华云晏坐到上首,心中颇是喜欢他,朝他招招手,道:“许久不见,小弟过来给我瞧瞧。” 小孩儿这点情绪掩饰不住,就想走过来,只听许氏咳了咳,他只能克制地说:“参……见王妃娘娘。” 许氏阴阳怪气地说:“王妃金贵,怎么敢让晟儿冲撞了王妃呢?” 华云晏就顺着她的话头,笑眯眯的,说:“伯夫人这就不懂了,冲撞这事也是有讲究的,也是分人的。” “有的人,我不想见,她就算来几百次,一次也不会见不到我,她非要见着我,那才叫冲撞。” 许氏不傻,一下子听明白华云晏在说她,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华云晏。 这还是那个任由她宰割的傻子吗?傻子恢复了神智,会变得这么伶俐? 许氏心中一时许多想法,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喊我伯夫人,是不认伯府的养恩了?” 华云晏本是在喝茶,忍不住一笑,差点把茶水溢出来,胭脂连忙拿过她的茶,拿帕子给她擦嘴角。 华云晏笑够了,才说:“伯夫人真是好笑,生我的已离世,养我的是李妈妈。”她顿了顿,敛起笑意,说,“伯夫人做了什么呢?” 这话十分直白,许氏脸色一青,拍桌子道:“华云晏!我是你嫡母,有你这样做女儿的么!” 她气势咄咄逼人,做出一副要好好训斥华云晏的模样。 华云晏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说:“伯夫人还要纠结这些众所周知的事么?难得我接见你,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不打算说了?” 华云晏一派云淡风轻,许氏却不是。 她气得头脑发昏,以前那华云晏痴痴呆呆,许氏嫌弃她,怕她嫁不出去给伯府添麻烦,那时候哪想得到这华云晏成了宋澜枕边人,恢复神智后,还变了性子! 变得不好拿捏了。 许氏清醒认识到这点后,悄悄吸了几口气,她本想用威严来震慑华云晏,哪成想弄巧成拙,那么便换种方式。 她能爬上伯府夫人的位置,当然也需要点耐心。 于是许氏一冷静下来,就坐好了,笑笑说:“方才和娘娘说笑呢,娘娘不要见怪。” 华云晏“咦”了声,打了个呵欠,说:“原来伯夫人和我说笑呢,但我可没有说笑。” 许氏紧紧抓着手,半晌才一笑,说:“随娘娘喜欢吧,不过,我有件事要同娘娘说,娘娘千万要好好考虑。” 半日才引入话题,华云晏有些微不耐烦了,不过为绝后患,说:“说吧。”反正许氏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就是了。 许氏说:“娘娘,这事关伯府的未来,现下,传闻太子殿下被污蔑了,只要娘娘出来作个证——” 华云晏眼睛一眯,方才那种吊儿郎当似的不在意都没了。 她慢慢坐直了上身,说:“你说什么?” 不管有没有戏,许氏皆豁出去了,说:“只要娘娘给太子殿下作证,殿下允诺,等他登基,伯府就能重新封为侯府。” 华云晏忍不住边叹边笑,说:“证明什么?” 许氏皱眉,说:“这个我也不知,娘娘得和太子那边交涉,娘娘,你可好好想想,伯府的家业,都是老侯爷留下来的,但是是被大公子那个不孝子败光的……” 她话还没说完,华云晏一把抓起茶盏,砸到她脚下。 许氏吓得尖叫,连连后退,她再抬眼看华云晏,只看刚刚她眉头紧皱,她抿着嘴角,冷冷地说: “闭嘴,你没资格说大哥。” 许氏被这么一激,竟然生出了不可克制的恐惧——这也是她头次这么清楚地明白,华云晏是齐王妃,不再是那个傻子了! 可是即使如此,许氏却再也装不动,干脆用愤怒掩盖恐惧,胸口吸着一股气,道:“你居然拿茶盏砸我!” 华云晏有点乏了,她站起来,冷冷瞥了她一眼,说:“砸你怎么了,要是有刀,我也不会客气的。” 许氏气得颤抖。 华云晏想,太子要她作证,定是以为她不知道北境那些叶家的腌臜事,想用伯府的荣华富贵来威胁她。 但是宋涵千算万算,是算差了,即使她和宋澜没有情谊,但她已经见过那般的战场,亲人那般死去,她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点伯候之名? 相反,她一定要让太子倒台,祭七千将士之魂魄。 她神色沉沉,再看下头许氏,心头生出了厌恶。 饶是此时,许氏还一甩衣袖,说:“你最好收收你那副不孝模样,老侯爷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定气得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华云晏叫了于管家,说:“送客。” 许氏的脸色更是精彩。 华云晏对着她摇摇头,说:“你好自为之,别和太子走太近,不然到时候,伯府连名号都留不下,丢人现眼。” 许氏目眦欲裂:“你诅咒伯府!” 华云晏一笑,说:“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一想到太子竟想通过她来掣肘宋澜,华云晏心情不大好,再想到许氏那样说华川霖,她心情更不好了。 她不打算再打理许氏,只是正经过许氏身侧时,她突然察觉到许氏要朝她扑过来。 她现在有孕在身,根本经不起这一扑打,于是连忙后退。 忽的,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 “姐姐小心!” 华云晏眼前的许氏从侧面被人撞飞了,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华川晟把许氏撞倒了。 许氏摔到地上,立刻对着华川晟甩了一巴 分卷阅读92 掌:“你个不孝子!学着华云晏来害我?” 这一巴掌一下子把华川晟的脸打肿了。 华云晏心里一紧,只看许氏还伸手掐华川晟的脖子,她把对华云晏的不满一股气发出来: “生了你这种讨债的,我是做错了什么!” 华云晏连忙让人把他们分开,只看华川晟捂着脖子,咳了咳,他袖子滑落之处,有不少伤痕。 华川晟怕被她发现似的,连忙把袖子拉下来。 华云晏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怎么回事!” 华川晟没说话。 华云晏看向地上的许氏,问:“你打的?” 许氏被人按在地上,发髻全乱了,华云晏这才发现她眼中满是血丝,似乎是快要疯了,她扑打着喊:“我打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小老弟救了√ 第58章 新局 华云晏有想过,让许氏养华川晟,估计会给养歪了,但是她从没想过,许氏竟然会打华川晟。 她一把掀开华川晟的衣袖,里头的藤条打过的痕迹很是明显,旧的疤痕消不下,新的疤痕又添了上去。 华云晏愤怒地看着地上的许氏,道:“把她赶出去。” 华川晟站在她身侧,看着许氏大喊大叫,他有点害怕,往后退了退,直到许氏被拉了出去,他也没再用正眼看许氏。 华云晏半蹲着身子,问他:“怎么样,身体没事吧?” 华川晟露出烂漫的笑容,说:“姐姐,我没事。”话一说完,他又仔细打量华云晏,高兴地说:“姐姐真不呆了!太好了,我还怕往常那些信件是有人哄我写的呢!” 华云晏有些心酸,因为华川晟从没在信中写过他被打的事,况且她出嫁前,许氏甚是喜爱华川晟,怎么现在,跟变了人似的? 华云晏看着他半大一小孩,不由很是心疼,她摸了摸他头顶,问:“这么久不见,姐姐也好不容易恢复了神志,你这段时间在王府住下,好不好?” 华川晟很高兴,可是又有点犹豫。 华云晏问:“怎么了?” 到底是小孩,还是掩盖不住心思,华川晟说:“我怕……怕娘不高兴,也怕给姐姐带来麻烦。” 才八岁,懂事过头了。 华云晏尽力掩下情绪,笑了笑,说:“没事,今天伯夫人不高兴,不关你事,而且你在这儿,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的,放心吧。” 华川晟这才又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华云晏让胭脂先带华川晟去西偏房稍作休息,随后叫了于管家来,吩咐说:“去请郎中给小世子看看身体,还有,让人去夏平伯府,拿一下华川晟的一些衣物,再问问李妈妈,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个时辰,于成彬就回来了,也带来了打听来的事。 华云晏出嫁后,许氏仍是很是疼爱华川晟,直到有一天,许氏见了她的乳娘,那日晚上,她就无缘无故让华川晟在祠堂跪了一夜。 说完这些,于成彬也有点感慨:“那之后,伯夫人对小世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打骂。” 华云晏皱起了眉头,同于成彬说:“找到乳娘了没?” 于成彬摇摇头,说:“还没有,听说是回乡下去了。” “动作快点……”华云晏说着,又道:“算了,咱府内的人就不要去乡下了,我同周都统说一下,让他安排人,这样比较快。” 于成彬应是。 华云晏深深吐了口气,想到小小的华川晟身上那么多伤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她又去了趟西偏房,华川晟已经梳洗了一遍,上了郎中给的药,躺在床上睡着了。 华云晏坐在床边仔细看,才发现他眼睛下有点乌青,显然都没怎么休息好。 幸好郎中说,都是皮外伤,不至于伤筋动骨,否则,华云晏绝对会让许氏尝尝苦头的,当然,现下她也不打算放过许氏。 替华川晟掖掖被角,华云晏才离开了。 她一出了房门,胭脂便来说:“娘娘,王爷回来了。” “那正好。”华云晏正要和他说华川晟的事,于是匆匆去找宋澜。 她正拐过走廊,便看到于成彬在一旁跟着宋澜走,于成彬一看到她,轻轻点头,便下去了。 华云晏跑过去,道:“回来了?” “嗯。”宋澜应了声。 他手上还拄着那拐杖,一般来说,人只要拄着拐杖,身上怎么都有点弱势,但宋澜不是,他一身暗紫色的衣服,单手按着拐杖杖头,面冠如玉,整个人挺身而立,步伐稳妥,那种强势的掌控感仍萦绕在周身。 若不是眼中黯淡,倒没人会把他当做个有眼疾的。 他微微低头,伸手按住华云晏的肩膀,说:“不要蹦蹦跳跳的。” 华云晏没把这句话听到耳里,只抓着他的手臂,贴上去说:“王爷,今日夏平伯府伯夫人来府里,伯夫人很可能和太子那边有所牵扯。” 宋澜微微一顿,说:“我知道了。” 实际上宋澜从很早之前早就拿到一份名单,上头和太子势力有所牵扯的世家都在,包括夏平伯府,不过,如果是她为娘家嫡母求情的话…… 宋澜感受着身边人儿温暖的手臂。 他心底承认,他硬不下心。 虽然他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有这种心情。 感觉竟还算不错。 不过,他脸上不显,连话也没说绝:“我会酌情留点情分。” “啊?留什么情分?”华云晏懵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噗嗤笑起来,说,“我不是在给伯夫人求情,只是让王爷留个心,别被伯府的人背后害了。” 宋澜似乎轻轻一笑。 华云晏抬眼看,直接便望进了他深邃的眼底。 到现在,她都难以习惯他这种眼神,与他视觉尚好时的锐利不一样,这种眼神好似他全然把他交给她一样。 啊,比如说带着他去撞柱子他也会相信似的。 不过肯定还没走到柱子前就被发现了。 华云晏打消了这个念头,顺便为自己不太道德的想法稍稍愧疚一下,才说起正事:“我发现小世子在伯府过得不好,把他接来王府住。” 宋澜道:“可以。” 王府多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现在应得痛快,过两天回想起来,确实是有点后悔。 当下,华云晏一高兴起来,脚下步伐又有些快,宋澜忽的伸长了拐杖,拦住她前面的路。 她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 宋澜皱眉,道:“不要蹦蹦跳跳。” 华云晏这才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我可没有蹦蹦跳跳,只是走路,对肚子不会有影响的。” 只是她这样说完,宋澜却没有放过她,而是将拐杖一伸,拐杖 分卷阅读93 尖打在地上发出“嗒”的一声。 华云晏好奇地看着自己前面一步远的拐杖尖。 只听宋澜道:“跟着它走。” 他一旦认真起来,身上那种气势又有些若隐若现,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华云晏吞下了理论的话,连忙乖乖放慢了步伐。 她朝前走一步,到了宋澜的拐杖确定的点,宋澜这才提起拐杖,往前继续量了一步,那尺寸不偏不倚,都是一尺。 华云晏这样走起来像是小碎步似的。 而宋澜在她身侧,为了照顾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么看起来,倒像是她眼盲了似的。 随着拐杖的点,华云晏走了十几步,平时不用一会儿就走完的走廊,现在居然只走了一半,她顿时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自在了。 她给宋澜这拐杖,可不是让他拿拐杖来管自己的啊。 一想到这点,华云晏胆子大了起来,她旋身,抓住宋澜的手臂,说:“王爷,您这样控制着拐杖,肯定很不容易,累了么?休息一下?” 宋澜不甚在意,都没有收回了探在前面的拐杖,只道:“不累,继续。” 这模样,看起来今天一定要让她学会如何走“慢”。 华云晏一个头两个大,咬咬牙,说:“我累了。” 宋澜微微一愣。 华云晏看有戏,说:“这样走路,我觉得哪哪都不舒服,王爷知道邯郸学步不?我快不会走路了。” 看宋澜似乎在思索什么,她趁热打铁,说:“所以这样走,对我来说太累了,不想这样走了,行不行啊?” 她有意“感化”宋澜,那声音便带上了点软软的意味,尾音稍稍往上飘,像极了暖意融融的春风中夹带的那条嫩柳。 春风解意,柳枝脆嫩,简直就像她在问“亲我一下,行不行啊”那样。 宋澜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联想有什么不对,他缓缓低下头,说:“再说一遍。” 华云晏一愣,问:“哪句?” 宋澜没吭声。 “‘不想这样走了’,这句?” “还是‘对我来说太累了’?” 华云晏连问了两句,却看宋澜还是这样低头瞧着她,她忽的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咳,福至心灵般,猜到宋澜是想听这句,于是轻轻软软地问: “行不行啊?” 她察觉到宋澜眉梢松动,嘴角也不再紧绷绷的,她抿嘴一笑,看,宋澜一定是心软了。 忽的,宋澜摸索道她的脸颊处,将她的脸捧起来,他也缓缓低下头,将一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才缓缓说: “行。” 他低头,唇按在她的下巴上,随后才向上移动,堵住因惊讶微微张开的小口。 正好,像是迎接他似的。 胭脂领着几个王府的新丫鬟正从廊道那走来,一看远处那隐隐约约的身影,连忙停了脚步,做了个手势,让丫鬟们别出声。 她们就这样在远处候着。 而底下那些小丫鬟们,无一不满脸通红。 春风骤起,王府内似是过年那样,到处都是喜意,当晚就支起小宴,宋澜的一干心腹应邀而来,王府内和乐融融。 而反观皇宫,则一片死气沉沉。 宋珮下午叫了宋澜进宫,早先听说宋澜瞎了,还以为这个儿子总算受挫,浑身上下该是一片死气才是。 结果宋澜不止不需要宫人指引,只需辨认声音,用一把拐杖,也过得和有眼睛似的。 宋珮想敲打敲打宋澜,只是奈何不管怎么说北境、西疆,宋澜只回“是”或“不是”,其余的回得甚少,他摆着一张冷脸,叫宋珮憋得浑身难受。 再想想那些在他手上的证据,宋珮真是恨太子不成器,但凡太子有宋澜这般隐忍,还犯得着犯下这样滔天大错么! 宋珮不知不觉间,就拿太子和宋澜比了个遍,不成想,越想越顺不过气。 他摔了几件东西,把皇后也惊动了,皇后来不及劝几句,宋珮便把人赶走了,他现在还不想看到叶家的人。 而宋珮自然不知道,自宋澜回京,便启动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局势。 第59章 这几日来,华云晏倒是和华川晟玩得很好。 华川晟终究还是小孩儿,上树下河样样行,先前在伯府,他每日甚是无聊,许氏让他读书,他一天坐在案前,都在听先生云子曰,现在好不容易快活了点,和华云晏一联手,王府内上蹿下跳的。 当下,华云晏在亭中吃青梅。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吃酸的了,越酸越好,就怕不够酸,可惜这里没有柠檬,不然她估计会掰着一个新鲜的柠檬来解馋。 只是,她正吃了两个,胭脂就过来收盘子了。 华云晏按住盘子,和胭脂较劲。 胭脂无奈,只能提醒:“娘娘,王爷说了,吃酸的可以,但是不可以贪吃。” 华云晏回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胭脂说:“可是娘娘吃得太酸了,这是不行的。”语气间丝毫没有动摇。 华云晏打算明抢,但是还没动手,盘子就被胭脂抽走,胭脂带着歉意,说:“娘娘,这都是王爷吩咐的。” 王爷吩咐什么就是什么。 华云晏锤了锤桌子,往上吹了口气,把额前的碎发吹得都飘了起来。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华云晏只好先把这口气吞了。 胭脂下去后不一会儿,华云晏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时,忽然听到华川晟一句:“姐姐!” 她眼前一亮,把书放下,问:“怎么样?” 华川晟兜着些东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拿到了,十二个呢。”说完他把兜着的东西一翻出来,原来就是青梅。 华云晏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脑袋,说:“好样的阿晟,多谢你了。” 华川晟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说:“小事儿一桩,姐姐不必言谢。” 这阵子华川晟吃得多、睡得好、玩得也多,个子也长了些,还跟着李思行逛了上京,他今日刚回来,就专挑一件好笑的事说给华云晏听,原来是糙汉子李思行也会被未婚妻当街追打,逗得华云晏一直笑。 姐弟俩再说了些话,恰好周酉找来,华云晏便笑笑朝周酉招手,问:“怎么了?” 周酉看了眼华川晟。 华云晏一下便知道这事和华川晟有关,她使了个理由,把华川晟支走,这才问:“调查得怎么样了?” 周酉说:“回娘娘,我们在乡下找到了伯夫人的乳母陈氏。” “不过,这件事听着有点怪诞。” 华云晏坐直了身子,道:“怎么说?” “陈氏说,小世子并非老侯爷的骨血,是老侯爷……在外面的姬妾所生,当时小世子出生时,伯夫人也临产,可是伯夫人命里子嗣福分薄,那孩子一出生就死了 分卷阅读94 。” “所以老侯爷把孩子抱了回来,等许氏清醒了,告诉她这是她的孩子。” 华云晏忍不住一笑,这也太戏剧化了些,可是这倒是能解释许氏为什么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有这么大的反转。 敢情养了七八年的孩子,居然是给别人做嫁衣,依照她那狭隘的性子,果然就承受不住,直接虐待起孩子了。 只是孩子又错在哪呢? 华云晏小小叹了口气,却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老侯爷并非多情之人,这从他与母亲周氏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可看出来,后来周氏去世,许氏才得以扶正,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外面留个私生子呢? 私生子在这个时代,很是败坏名声的。 华云晏没有头绪,只说:“周酉,这事还得麻烦你们继续查下去,陈氏所言估计并非全部实情,便顺着她平时接触些什么人,都好好查一查。” 周酉笑笑,说:“谈不上麻烦,陈氏本来便没有什么戒备之心,她因为自己儿子犯了律法,正愁怎么把儿子弄出来,有所求,我们才能得所应。” 华川晟的事,华云晏也是上心了,和周酉又说了好一会儿,等到周酉走之后,她才拿起书,就着剩下的青梅,一边啃一边看书。 不成想,当天晚上,她便吃不下饭了——吃太多青梅,她整个牙齿都软了,别说吃饭了,就是喝水也难受。 宋澜问胭脂:“王妃吃了几个?” 胭脂如实说:“回王爷,两个。” 华云晏捂着腮帮子,点点头,说:“我真的没有多吃……”这话说得是极尽委屈。 宋澜坐在她旁边,轻轻点了点桌子,桌上摆着粥菜,只被华云晏动了几口,宋澜道:“便是吃不下,也得吃一些。” 华云晏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她丧气地说:“嚼……嚼不动。” 宋澜缓和了语气,说:“想吃什么,夹到碗里。” 华云晏无奈之下,只能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肉还有青菜放到碗里,说:“好了,就这些。” 只看宋澜揽过碗,他用勺子轻轻搅着粥,慢慢的,他力气越来越重,勺子研磨碗底发出“吱吱”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把碗推了过来,说:“将就着喝一些。” 说是喝,还真是不用嚼,可以直接喝了。 华云晏看着碗里那些肉糜、细碎的菜,还有被打得更碎的米粒,虽说卖相不是很好,不过还是有一阵阵香味扑面而来。 她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她端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食物滑过了食道落到她胃里,暖暖的。 她忽然觉得有点感动,宋澜这一身功夫原来还能这么用啊! 要是那些将士们知道他们敬仰的齐王、狄人又怕又恨的北境之王,居然把调羹当杵,用功夫来研磨粥,就为了让王妃吃几口粥,他们的下巴一定会掉到地上。 华云晏还是很有良知的,不由为自己偷吃了十几个青梅而觉得羞愧。 毕竟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那么做。 喝了大半粥,将碗放下,她还没来得及感慨两句时,袖子一甩之际,一个圆圆的东西飞了出去。 那是她吃剩下的一个青梅,放在袖中,她都忘了!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快得华云晏都没来得及抓住那叛逃的青梅。 那青梅就朝宋澜的门面而去。 宋澜“啪”的一声,抓住了那青梅。 华云晏一呛,猛地咳了咳,胭脂连忙帮她拍了拍后背,却仍是惊奇:“娘娘袖子里怎么有青梅……” 华云晏按住胭脂的手,让胭脂别说话了,接着,她才缓缓抬头,果然看到了宋澜阴恻恻的神情。 他一手轻轻磨着那青梅,手一用力,青梅一下子就碎了,在他指尖散发出酸涩的味道。 华云晏心道完了。 只听他缓缓问:“到底吃了几个?” 分明是她不说明白,就不放过她的模样。 她小声说:“九个。” 宋澜将青梅丢到桌上,拿着帕子擦手,那动作好整以暇,只是眉头仍皱着:“几个?” 华云晏闭上眼睛,说:“十一个。”她想,接下来怎么着,她肯定不能吃青梅了,可是不是她想吃,是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想吃啊! 只听宋澜声中带着寒意,道:“胭脂,去和于管家领罚,扣三月月银。” 胭脂应是。 华云晏惊讶地抬起眼睛,说:“我……我不吃青梅了不行么,干什么罚胭脂?” 胭脂怕两人吵起来,连忙说:“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该罚。” “不行,不关你事。”华云晏有点生气了,宋澜定是故意罚胭脂,好让她心怀愧疚的,可是胭脂时无辜的啊! 果然,宋澜说:“不罚,你下次还会犯。” 华云晏咬住嘴唇,倏地站起来,二话不说朝门外跑了。 她上头了,她想和宋澜杠一次。 于是她头也不回,脚下不停地跑到了西偏房,华川晟就在那儿等着她,等她一进门,连忙把门关上。 华云晏躲在柜子后面,小小地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华川晟听说了事情原委,说:“姐姐大不必生王爷的气,王爷也是为了你好啊。” 华云晏摇摇头,说:“你不懂,这回我要是妥协,还有下次。” 她颇有底气。 以前府里没人站在她这边,只有她自己硬抗宋澜的冷脸,现在可不同,华川晟站在她这边,但凡有什么不好的事,她就能躲到这儿来。 华云晏莞尔一笑,说:“还好有你这个好弟弟。” 华川晟一被鼓励,立刻士气满满,说:“我会保护好姐姐的!” 怕宋澜找来,华云晏便又去找地儿躲了。 果然,没多久,华川晟就被宋澜提着后领子,拎了起来,宋澜阴森森问:“华云晏在哪里?” 华川晟咬紧了嘴巴,即使宋澜看不见,也知道他是一副死活不肯说的样子。 宋澜自然没期待从他这获得答案,他放下小舅子,拄着拐杖,一点点探过去。 平息了呼吸后,他仔细嗅着空气中若隐若无的气味。 华云晏并不知道自己很快要暴露了。 她躲在屋顶,此时风是湿润舒服的,她抱着手臂看月亮,觉得格外有情调,要是她是才女,这时候一定会好好吟诗作对。 没等她满腔诗情画意酝酿成,只听底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下来。” 华云晏牙齿一错,把舌尖咬了——老天,宋澜这么快就找来了! 她扒拉着瓦片,朝下探头一看,宋澜果然站在下面,他神色如常,只是眉头仍是皱着的。 “我还生气呢!”她顶了一句。 宋澜只缓缓说:“别逼我生气。” 分卷阅读95 华云晏那点雄心壮志立刻被浇灭了,她咽了咽,过了会儿,看宋澜仍那样站在那里,她心里没底了,小声问:“你生气了?” 宋澜仔细辨别着那细碎的声音,随后,才说:“你下来,我就不气。” 话说回来,今天确实是她错在前,而宋澜已经把台阶递到她跟前了,她决定不乱来了。 于是她小心地踩着梯子往下走,忽然,离她不远处的瓦片掉了下来,传来“啪”的一声。 华云晏被吓了一跳,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只看宋澜迅速朝她冲了过来。 他俊朗的眉目间一片焦躁,双眼圆睁,瞳孔都缩了起来。 华云晏从来没见过他那种着急的神色,她还没出声,便被宋澜抱了个满怀,宋澜粗粗喘了口气,他双眼微眯,眨了眨眼睛。 方才那些小赌气现在都不是事儿,华云晏轻轻拍着他的胳膊,轻声说:“我真的没事……” 宋澜侧目,随后垂下眼睛,松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道:“嗯。” 当日这点闹剧,谁也没当回事儿,华云晏倒是真心悔改了,之后再爱吃酸的,也不敢贪吃。 所以就连她也没有注意到,宋澜眼中隐约有幢幢人影。 不多久,早朝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贪污案的起底,迅速燎原。 第60章 宋澜回京后,太子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击了。 这日宋澜去上朝时,华云晏就有些预感,她皱眉,说:“王爷的眼睛尚看不见,陛下为什么要让你去上朝?” 宋澜穿好朝服,转身捏了捏她的耳垂,说:“放心。” 果然早朝上,几位□□派的御史“不约而同”地提起京郊行宫的银两涉嫌账目作假。 说起来这其实是工部的事情,把几位工部侍郎吓得出来喊冤枉,不过因为行宫内有部分猎场是兵部负责的,很快工部把责任推到兵部上。 大家都知道,当时行宫兴建时,宋澜正在兵部。 他们的目的倒是十分明显。 于是朝臣吵着吵着,就把话头引到了宋澜身上,却看站在前头的宋澜不为所动,他一身紫色朝服,面容如玉,眉眼之间淡淡的,好似这些人怎么吵都和他没有关系。 宋珮发问:“齐王,这事你怎么看?” 宋澜这才道:“儿臣在兵部处理事务,并无任职,也从没拿过账目。” 这倒是事实,当时皇帝只想白用宋澜,什么职位都没给,导致宋澜在兵部经营得并不容易,何况要在账目上作假? 一句话,他把浅显的道理说尽,没喊冤枉,没说是否,却轻松把自己摘出去。 见此情况,宋澜一派的也出了几人,这几人口才极好,不说贪污一事,只说宋澜当时在兵部的辛苦,并且明里暗里指责皇帝没给够实权,最后实说了,想贪,也没时机贪,又怎么做假账呢? 太子一党真是急得头大,一人看形势不利,便直接出来,说: “可是齐王,账目确实是作假了,定是当时在兵部的人贪的,这事定是要彻查到底的,齐王想这么轻松推卸责任,不好吧?” 这人脸上五官算端正,就是脸颊有点下凹,看起来有点刻薄相,正是西疆驻军之首的叶兆淮。 叶兆淮也是近来赶回上京,他回来干什么的,宋澜自然清楚。 他没有接话,而几位兵部的官员纷纷出来自证清白,表示愿意配合搜查。 叶兆淮便说:“大家都愿意配合是再好不过了,敢在行宫动手,是藐视朝廷,所以一定要抓出真凶。” 宋珮问:“齐王怎么看?” 朝臣忍不住看了眼宋澜,大家心里都有底,齐王是不太可能贪污,但太子一党,定是要用这个法子灭齐王。 这是太子和齐王之争,一时众人都不敢轻易站队。 宋澜气势一沉,似是冷冷笑到,说:“本王没贪,王府也不会让你们搜查。” 他倒不必顺着这群人,让他们搜查王府,委屈的是王府一众人,包括华云晏,所以他不可能答应。 这话是说绝了,太子一党顿时摩拳擦掌,都想借此机会在太子前大展身手,而上首的宋涵也是得意,和叶兆淮对了个眼神,意味十分明显。 叶兆淮说:“齐王莫不是心里有鬼,不让搜查?” 宋澜脸色平静,说:“此事按程序应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叶将军,你着急什么?” 确实,总不能现在就组织着朝臣往齐王府去。 一时之间,早朝的争吵不了了之。 下了朝,宋珮叫了景焕进御书房。 宋珮问他,是否该就此事让大理寺和刑部搜查齐王府,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动了这条心思。 景焕直说了:“陛下,如今齐王在民间享誉颇高,怎么可以因为一件未定罪的事,就搜查王府,这会落人口舌。” 还是景焕切中了要点,宋珮只好叹口气,先让他下去。 景焕一出府邸,便让人写了封匿名的信件送到齐王府,心腹小厮送信前,问:“大人,现在是要站……” 景焕没正面应答,只说:“君主胡作为非,戕害良臣,作为臣该怎么做?” 小厮不懂,只嘿嘿一笑,就保证会让人悄悄把信送达,留景焕一人在房中踱步。 所谓物伤其类,他是个聪明人,今日太子这么对齐王,把他视为眼中钉,只为铲除异己,明日太子登基,难道就不会记恨景焕中立的立场? 朝堂上,想保持中立,太难了。 信很快送到了宋澜手上,彼时幕僚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理行宫贪污一案,纸上写的是“暂时无忧,勿轻举妄动”,这些人看了,很是奇怪,是谁会来通风报信? 只看宋澜撑着手,微微一眯眼睛,说: “既然如此,这事先不理。” 李思行不服气,说:“可是王爷,这事是他们污蔑我们,怎么可以因为一封不知来历的信就决定不反击呢?” 周寅用肘子撞了撞李思行,说:“这信不简单,别乱说话。” 宋澜垂下眼睛,说:“不理这件事,但不是说不反击。” 后面这句话,底下几人全部来了精神——这段时间按兵不动等得可辛苦了,终于是时候反击了! 但北境这么大一件事,贸然揭开,在皇帝站太子的时候,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失去让太子倒台的最佳时机。 必须有一件事做引子,再来把叶家在北境、西疆贪污的事揭开,用什么做引子呢? 商讨了片刻,暂时无果。 华云晏却在这时带着周酉进了书房,她抬手免礼,落落大方地坐在宋澜旁边,说: “这几日,我托周酉调查一件事,没想到查到点不一样的,大家且一同听听。” 周酉把一些证据拿出来,说了华川晟的事——原来许氏的 分卷阅读96 乳母陈氏所言确实不是全部真相,华川晟并非老侯爷亲生儿子,是老侯爷的堂弟所出。 “八年前的江南私盐案,不知道大家还记得否?” 当时,江南盐贩猖獗,皇帝命钦差南下,捉拿头目,一切都十分顺利,却没想到归途时船翻了,还死了两位朝臣,其中死的一人就是老侯爷的堂弟,而华川晟是遗腹子。 这么一查,才知道这个案子居然和叶家有关。 华云晏没想到阴差阳错间,竟然扯上了叶家。 所以她以取华川晟用品的名义,又让人回伯府,实际上是去了父亲房中找有关华川晟的东西,竟找到了叶家与盐商勾结的证据。 那两位朝臣之死,便是因为拿捏了叶家的证据而被灭口。 听罢,宋澜也微微扬眉。 八年前的事,放在现在翻盘,却是刚刚好。 不过三日,这件事就在民间迅速发酵,早朝时,由一位御史提了出来,打得太子措手不及。 御史将铁证呈上,是连宋珮也没有预料到的。 矛头指向了叶家,众目睽睽之下,宋珮也没办法再有所偏颇,但叶家人向来聪明,立刻将卷入当时案子的人供出来,把他们当了弃子。 饶是如此,叶家也颇受创。 个把月内,朝堂风云瞬息变化,朝臣个个看在眼中,心里犯起嘀咕,太子还没能拿齐王怎么样呢,倒是被齐王将了一军。 没错,即使江南案中,齐王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但没人不信这事和他无关。 这次是齐王府略胜一筹,连带着行宫贪污一案也没人再提。 华云晏手里团着点鱼饵,呼啦呼啦地往水里撒,她已经显怀了,肚子微微鼓起,小家伙偶尔不得劲,还会有点小动作。 她静静看着水面,忽然听到身后华川晟叫:“姐姐,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华云晏回过头,心中难免感慨,说:“堂叔的事,你也知道了?” “嗯。”华川晟点点头,说,“百姓之间都在说,堂叔死得冤枉,但愿他沉冤得雪。” 从他这略显稚嫩的声音听到“沉冤得雪”这四个字,华云晏有点感慨。 华川晟的身世,华云晏并没有告诉他,当下,她有点犹豫,只听华川晟说:“不过,只要坏人被抓到,堂叔一定会欣慰的,就像父亲,虽然在西疆去世了,但是那么多男儿守着西疆,一定不会让岳国随便践踏我们大楚的土地,父亲也会欣慰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华云晏却忍不住一笑,她释然了。 不说也罢,现在的华川晟已经够可怜的了,再让他知道其中原委,岂不是徒增仇恨。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撒了一把鱼饵往水里。 华川晟指着鱼,欢快地笑着,说:“你看那条鱼,长得好肥啊!” “在哪?”华云晏有点好奇,她踮了踮脚尖,只是还没看清楚呢,忽然被人扶住腰,箍在怀里。 一旁的华川晟抬眼看,磕磕巴巴说:“王……王爷。” 华云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呢,她按住宋澜的手,说:“你回来了?怎么没声没息?” 华川晟朝华云晏使了个眼色,然后脚底抹油跑了。 华云晏这才知道宋澜定是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转过身,果然宋澜脸色有点阴沉,那漆黑的眼中也点着些沉郁,他朝前凑近,华云晏也习惯性地抬手摸摸他的鬓边,问:“真的不高兴啊?” 宋澜“嗯”了声。 华云晏顿时纳闷了,都说怀孕的人情绪不稳定,怎么在她看来,不稳定的是宋澜呢。 比如像现在,无声无息地来了,又忽然无缘无故生气了。 华云晏抬手点了点他的下巴,带着点玩笑似的,小声说:“为什么?因为我喂鱼不理你生气的?” 问完这个,连华云晏也觉得有点无厘头,忍不住笑了。 宋澜垂下眼睛,说:“不是。” 华云晏回首抱住他的腰,说:“那就别生气了。”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说:“你看,你一生气,宝儿也要闹起来了。” 宋澜皱起了眉头。 华云晏就像哄小孩似的,说:“如果你不生气,宝肯定不会闹了。” 只看宋澜缓缓问:“把我当小孩?”不过他嘴角确实隐隐带了点笑意。 华云晏连忙摇头,不诚实地说:“我不是,我没有。” 他低下头,将唇印在她唇上。 当晚,宋澜叫来于管家,说:“把池边划出一片两尺长的距离,加竹条,以后不能让人靠近那里。” 于管家听说了下午王妃喂鱼的事,连忙应是,心里也忍不住道,王爷竟是这么小气的人么,连鱼的醋都吃?不行,以后得督促小厮,千万别没事就在王妃跟前晃。 这事一传再传。 或许只有宋澜知道,加竹条的原因是不愿看到华云晏在池边踮脚,很是危险。 不过,这想法和“吃鱼的醋”有点异曲同工便是了。 * 几日后,宫中办了一次围猎,这一次受邀的人便多了,猎场是在京郊行宫,联想齐王和太子之争,敏感的人早就猜测会出点什么事。 而请帖,也直接送到了齐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遇到点非常不好的事,希望三次元快好起来吧。 第61章 今年的围猎办得有点早,刚刚初夏,能打到的猎物十分有限,因此这种围猎也只被叫做初猎,玩玩罢了。 这么一来,请帖就送到了各个世家,若非家中真有大事,世家都会前往初猎。 华云晏以前搞过很多次“特殊”了,不管什么宴会,她都没出过场。 这次,居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送来的旨意,嘴上传着话,说别让齐王女眷和世家们生疏了,实际上,谁能说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了,众目睽睽之下,太子能做什么? 自从回上京后,华云晏成日很无聊,况且,她也不想让宋澜在朝中不好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她看了眼宋澜,问:“我能去吧?” 宋澜沉思一瞬,说:“嗯,可以。” 华云晏顿时欢呼了,明媚的脸上都是笑意,道:“恰好看看京郊的风景。” 宋澜微微侧过身子,命令似的,说:“跟紧我便是了。” “好。”华云晏一口答应。 结果到了当日,真是应了宋澜那句话,华云晏不管在哪里,宋澜都会在她身边两步的距离,或者说,她像是个小人儿似的被绑在宋澜身边。 那什么李夫人,刚要上来打招呼,看到宋澜这尊佛,半步都不敢动。 那什么王小姐,朝宋澜送了半天眼波,宋澜都不曾理会,只能自我安慰宋澜现在是个真瞎子,却要冲上去时,被守卫拦住,架了 分卷阅读97 出去。 那什么赵小姐,还想上来嘲讽华云晏,结果还没朝这边走两步呢,就又被武力劝退。 华云晏在宋澜旁边,忍不住一直笑,她倒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别说宋澜让她待在她身边了,就是他想赶走她,她也不肯走了。 她捻起个葡萄,吃了个,道:“甜的,王爷吃吗?” 宋澜的指尖似乎动了动,却没有伸手,只点点头。 华云晏熟练地拿了个葡萄,递给了宋澜,而胭脂将遮阳的篷伞倾斜,遮住了四周窥伺的目光。 但是这种轻松劲没多久,太子倒是亲自上马了。 他骑着马,却被拦在了几丈远的距离,便一皱眉,道:“你们这些下人也敢拦着孤?” 几人都跪下行礼,但却没人让开。 宋澜微微皱眉,华云晏则十分宽心,说:“该来的总是要来,就看他要做什么了,有你在,我还怕他么?” 宋澜忽的松开眉头,心情颇好似的,轻轻一笑。 华云晏咳了咳,忍不住觉得脸热,也还好他不常这么笑,不然,她可不依。 宋澜站了起来,华云晏也跟在一旁。 他拄着拐杖,却不掩一身威势,只问:“太子有何事?” 他脸色不愉,那声音中隐约有些不耐烦,就连坐在马上的太子都噎住了,随后才黑了脸,说:“齐王真是好大架子,孤来找你,你不跪,是要造反么?” 宋澜一挑眉,冷冷地说:“父皇知我双眼不能视,免了我的礼,太子要推了父皇的令,才叫造反。” 宋涵铁青了脸色,哼笑声,却不敢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只说:“就算你现在是个瞎子,围猎也不能不参加。” 华云晏有些生气,宋涵这人真是哪哪招人嫌,她一竖眉,刚想说什么时,宋澜却应道: “确实。” 华云晏奇怪地看了眼宋澜,随后,悄悄闭了嘴,宋澜定是有自己的主意,才会接下太子的挑衅。 宋涵却以为自己是震慑住宋澜,他舒了口气,拉了拉自己的马,说:“那孤便期待齐王在围猎的表现了。” 对着一个眼盲之人说这样的话,其中恶意自然显露,不过宋澜倒不十分所谓,只是侧过身,吩咐下人准备马车。 “我跟你一起去。”华云晏紧紧抓着宋澜的手。 只看宋澜微微垂眼,华云晏有点着急,说:“太子明显不怀好意——不对,这个围猎从头到尾都很奇怪,听说还是太子建议皇帝办的,说他没点……” 宋澜道:“嗯,一起去。” 华云晏话还没收走:“诶?” 宋澜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微微用力,将她往身边靠,他开口道:“不跟着我,你要去哪里?” 华云晏连忙点头:“跟着你跟着你。” 她有点奇怪,往常宋澜不是最怕她会遇到什么危险么,不过在这里,确实是宋澜周身最安全了,再者,她在他身边,也安心点。 这边,宋澜和华云晏坐上备好的马车。 那边,宋涵心腹小声问:“太子,行动么?” 宋涵颔首。 这回他一定要让他这个弟弟送命。 他这个弟弟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杂种,居然也能混出今日的样子,本就是老天不公。 宋涵就不同,他是嫡子,母家叶家强盛,父皇也颇为喜爱他,他自小到大一路平稳,但为什么几个兄弟,却一直抢占风头。 在他看来,其实他的弟弟们也不过如此,但朝臣、父皇都不这么想。 无数次他走在想这几人为什么不能平庸点。 晋王骁勇,齐王善战,守着西疆北境,但在宋涵看来,又有什么用?西疆北境不过就是一片荒土,有上京、江南之地富饶么? 所以,把西疆、北境割给其他蛮夷,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不会让西疆北境成为晋王齐王威胁他的地方。 宋涵越想越不解气,只叫来心腹,吩咐道:“不管如何,不要给宋澜全尸。” 他本以为要叫这个瞎子去“围猎”,会有些难处,却没想到瞎子答应得这么干脆。 那就更怪不得他了。 毕竟瞎子在围猎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总会出些事故。 宋涵想起,那个华氏也跟着上马车了,于是又道:“不要杀华氏,把她留下来。”他虽然碍于太子妃的脸面,不敢纳妾,但总能偷偷养着吧。 至少,他看那个华氏就很不错,样貌好,身段也是一等一的,上京最好的女子,不应该由他收入囊中么,真真是便宜了那瞎子! 就是那碍眼的肚子,宋涵眼中一沉,说:“至于她肚子里的种,便借这个事故除了吧。” 这边宋涵布置下去,宋澜那边却好像毫无防备,一辆马车、几个随从,便往林子里走去。 华云晏把掀开的帘子放下,蹙起秀眉,一脸沉思,只听宋澜问:“怎么?” 华云晏答:“方才我好似看到了柳媛儿。”便是那个和周寅有过一段感情的柳家姑娘。 宋澜没说什么,华云晏反应过来后,心内奇怪,宋澜怎么好似随时知道她在做什么似的,不过,因着柳媛儿,她把那种奇怪放到一旁去,忍不住惊奇: “咦,柳媛儿会不会还是来勾搭周寅啊?” 宋澜握着她的手,微微抬眼,说:“不会。” “柳媛儿已经嫁给了叶兆淮。” 他一说完,华云晏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了又咳,宋澜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华云晏大叹口气:“我还以为,以为这女孩儿死脑筋,只认准周寅呢,这转眼就嫁给了叶兆淮……叶兆淮大她有二十岁吧?” “嗯。”宋澜对别人的八卦兴致缺缺,只拿出囊袋,拧开递给她,说,“喝点。” 华云晏接过来,吨吨吨喝了几口,嘴唇也给水润得粉粉的,却还是皱着眉,说:“这也太不对劲了……” 宋澜目光一黯,说:“不奇怪。” 京城风云涌动,出了这样的变化也是正常。 柳媛儿目送着那马车远去,对身边的人道:“你看,他们走了,你还犹豫什么?” 那是个年轻男子,眉毛长得比较高,浑身似乎有股躁动的劲,面相上看,是个不安分的人。 他拧眉,似乎还在纠结,只听柳媛儿再说了一次:“就是一个瞎子、一个孕妇,守卫那些,能和你的身手比么?” “更何况,还有太子的人马帮助你呢!” 柳媛儿说:“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宋澜今天必死无疑,不管是谁杀了他,日后太子登基,那人可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不然你猜,兆淮远在西疆,又是怎么得太子重用的?” 男子的眼中一亮,说:“难道晋王……” 柳媛儿说:“我可没这么说——随你便吧,反 分卷阅读98 正不是你去,也会有其他人去的。” 她说完,也不管男子到底有没有被说服,就往回走了,只是寻常的神情下,手却攥得紧紧的。 不一会儿,她走回了叶兆淮旁边,只听叶兆淮问:“刚才去干什么了?” 柳媛儿笑笑,说:“回将军,妾身刚刚看林中有些花儿挺好的,便多逗留了一会儿。” 而那个男子,是叶家远房亲戚,叫叶昌,这人好大喜功,来上京后,想凭着自己的姓氏好好捞一波,不成想上京人也不是傻的,知道他在叶家不是什么人物,自然不会巴结他。 他每天想出人头地想疯了,而这时候,叶兆淮身边的妾室却给他指了条路。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富贵险中求。 叶昌心动了,并且行动了。 他急匆匆换了身衣服,去到了埋伏之地,只等着肥羊路过宰一波。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华云晏心里一阵焦急,却看宋澜不紧不慢的抽出了拐杖里藏着的软剑。 他出了马车,冷冷地看着前面十几个刺客。 三个刺客朝他冲过来,他飞快躲开,转瞬之间,血花漫天,那几个刺客,严重的手已经断掉了。 华云晏忽视地上狼藉,只注意到宋澜手持软剑,那姿态比之在战场,煞气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他眼中,分明是清明一片。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宋澜居然看得清了! 而那群刺客也察觉得很快,直道不好,便要撤退时,周围已经被周寅带的人包围了。 第62章 围猎场上,宋涵刚打下一只小鹿,众人喝彩,他高高举着弓箭,引着身下的马,满心得意地往回走。 他这种愉快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忽的,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摔倒在他马前,吓得他脸色青白,甚至都没回过神,众人皆是大惊,道:“有刺客!” 不远处,宋珮一听说刺客,都慌了,还好有御林军掩护他离开。 只是绕着绕着,那“御林军”居然把他带到了宋涵那边,他还没来得及呵斥,那队人已经神出鬼没地撤了。 不远处有不少人马,宋珮一惊,心道定要把那假冒的御林军抓出来好好惩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朝廷是分不出精力去找那伪冒者了。 只看宋澜骑着马,他一手提着一个黑衣人,丢下,那人滚到宋涵马前,俨然没了声息。 这几个,是自尽得快的刺客,其他的,还没来得及自戕,就被控制了起来,在宋澜身后排成了一列。 “齐王把刺客抓住了,大家莫慌!”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一看,果然那些黑衣人个个眼睛被蒙住,嘴巴被塞住,连耳朵都被堵住,屈膝跪在了地上。 不过,令众人奇怪的是,齐王不是瞎子么,怎么高高坐在马上,一双眼睛分明煞气沸腾,一点都不像先前。 而宋涵看着地上的死士,已经浑身冒汗,他硬板起脸,说:“齐王把刺客丢到孤面前,是什么意思?” 议论声渐起。 宋澜朝宋珮的方向看了眼,翻身下马,道:“儿臣参见父皇。” 这下周围的人才发现宋珮在似的,纷纷行礼,宋珮咳了咳,假做很有风度似的,说:“齐王抓刺客有功,赏。” 又问:“齐王眼睛如今是看得见了?” 宋澜回:“是,方才抓刺客时,稍一激动,便看得见了。” 宋珮摆摆手,说:“既然如此,等等让太医给你看看——这些刺客?” 宋珮是不知道一个防备如此严密的围猎,居然会出现这么多刺客,他数数,居然有十几个,一想到自己差点遇险,宋珮怒道: “御林军呢!都是吃干饭的废物么!” 周围守卫跪下,承天子之怒。 宋涵早认出这些就是自己派出的刺客了,但是他们安排的时候已经是慎重又慎重,就算活捉了这些人有什么用,他们一个个嘴巴严实着呢。 宋澜把人丢到他面前,定是要诈他。 他这么一想,就放心了,也说:“齐王捉拿刺客确实有功,不过齐王,怎么可以把刺客这么丢到父皇前面,这是大不敬。” 宋澜抬眼,说:“太子,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认识?” 宋珮皱起了眉头,倏地看向了宋涵,他倒是差点忘了,御林军统领也是叶家人呢!如果这些刺客是宋涵安排进来的,倒也不奇怪了。 宋涵先是看了眼宋珮,又对上宋澜,坦荡荡说:“齐王什么意思,这是要污蔑孤?孤知道你向来不服孤,但用这种手段,未免下三滥。” 他话音刚落,人群又传来了细细微微的讨论声,这群人多是和叶家有牵扯,想来讨论什么,也不用细听了。 宋澜用软剑挑开蒙住黑衣人眼睛的黑布,说:“这个,太子认得么?” 宋涵笑,说:“齐王怎么还不放弃?要不,你拿这些人去凌迟,逼他们说出幕后主使是孤,这样倒比较有可能‘揭发’孤。” “不过这样,便是逼供了,一点也准。”宋涵说完,又看了眼宋珮,见宋珮只是皱着眉头没说话,他心中更是得意。 他到底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又是嫡子身份,叶家那么多良臣猛将为他所用,大楚的皇位,不给他难道给宋澜这个杂种? 宋澜身侧,周寅走出来,说:“太子殿下,并非我们多疑,中佑一战后,冲着王爷来的刺客不断,这尚可以理解,毕竟王爷重创狄国、岳国,这两国的刺客,目的比较明确。” 周寅深知,适当的卖惨,比一直实干更重要。 果然宋珮听完,考虑到宋澜真死了,那西疆和北境都少了一个能震慑邻国的人,于是他也有点忧虑:“狄国、岳国的刺客?” 周寅却没接着说狄国岳国的事,只是话锋一转:“但这次,奇怪的是,刺客并非冲着王爷来的。” 宋涵听得心里发笑,胡扯吧,就是冲着宋澜去的,难道宋澜不清楚?宋澜身边的谋士,也不过如此。 而他却没发现,离他不远的宋珮脸色刷的白了,还发了身汗。 身边大太监连忙给宋珮递上汗巾,道:“陛下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宋珮压住了他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叫人。 他现在有些发憷。 这段时间,其实他知道宋涵在查北境中佑的事,但是他从没告诉宋涵,他把那些铁证全部处理了。 本来他是想说的,但是一看宋涵这不够出息的样子,顿时没了提醒的想法。 所以宋涵不知道,他作为父亲,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 此时宋澜身边的人说,刺客不是冲着宋澜去的,那这里这么多金贵的人家,哪一个比得上他真龙天子的身份,值得人御林军安排刺客进来? 对,御林军,刚刚那队 分卷阅读99 御林军也十分奇怪,该不会其实是要悄悄了结他,但是时机不对? 宋珮越想越心惊,看向宋涵的眼神也慢慢凉了下去。 他一直知道,宋涵性子极端,多疑善妒,如果宋涵以为他压着北境中佑的证据,或许会以为,是他要整治叶家。 可是,宋珮想不通,他待宋涵难道不够好么?这么多儿子中,他从来没一碗水端平,他最偏爱的就是宋涵,但是宋涵真的会有篡位的心吗? 惊疑之余,宋珮也一直在否认自己所想。 他擦了擦汗,说服自己,宋涵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只看不远处,宋澜又挑下一人的面罩,问宋涵:“这个呢?” 宋涵已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宋澜:“听说你的王妃曾是个傻子,齐王莫不是也被影响了?” 他话音未落,只看宋澜一把挑开一个高瘦的青年的面罩,并且似乎是不经意间,他嘴中的布块也掉了下来。 那人一抬眼看到太子,便呼:“殿下救我!” 宋涵大惊失色。 不止是因为这四个字,还是因为这人有些面熟的样子。 这段时间,叶昌为了在上京出头,多次出没大小宴会,所以这里所有人,对他都有印象,立刻有人认出了他来:“叶昌?” 叶昌这才发现周围的人有点多了。 而不远处,宋珮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惹得大太监直叫,宋珮却狠狠吸了口气,道:“大胆!大胆!” 枉他刚才还为宋涵开脱,但现在这人是怎么回事,这人是叶家人! 宋珮气极,只有一个问题盘旋在脑中:宋涵,是真的要篡位? 宋涵却还没回过味来,只是宋珮的怒气让他有些害怕,便争着说:“父皇!是宋澜冤枉儿臣,这叶昌,一定是被宋澜收买了,来人,把人拉下去……” “谁敢!”宋珮直道。 皇帝和太子之间,听谁的? 御林军守卫一愣,统领看向了叶兆淮,只看叶兆淮摇摇头,统领不敢上前,可是这个动作,如今也被宋珮看在眼里了。 这天下,到底是宋家的天下,还是叶家的天下? 宋珮心中翻滚着,爱屋及乌,但也不该如此!他终于发现,这些年,他给叶家的恩宠也过多了。 他难掩气愤,过去踹了叶昌一脚,指着他们,提气,一看世家子弟们都在,生生吞下那口气,甩袖,道:“刺客一事,全权交由齐王处理!还有——” 宋珮看了眼宋涵,眼中难掩失望:“太子失德,幽禁东宫,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即使到这种时候,宋珮仍没有十分的狠心,只是禁闭,但是明眼人便看出如今没有时限一说。 宋涵已经全晕了,就算真是他要杀个宋澜,父皇至于这么生气么? 他嘴里叫着父皇,刚想追上去,宋珮却已经走远了。 宋涵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又被宋珮罚了,心里十分不好受,转过来想骂宋澜,然而宋澜已经坐上了马,他指挥着属下处理刺客,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宋涵仰着脸,居然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他想到,他也该爬上一匹马和宋澜对峙,否则宋澜怎么值得让他仰视? 但他只看那些御林军来拦住他,他道:“干什么?敢碰孤,想死么?” 叶兆淮走过来,低声说:“殿下,稍安勿躁。” 宋涵这才冷静下来,先从了御林军,但心里却还在想,一定要让父皇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对,那叶昌怎么也参与行刺了?到底有没有脑子? 是被谁怂恿的? 可是他现在任何布置也没用了,刺客已经交由宋澜处理了。 叶兆淮看了眼宋澜,心中一片沉郁,就连他也没搞懂,宋澜到底是怎么让皇帝大怒的,难不成,皇帝如今这么重视宋澜了? 除了他这么想,这里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惊疑,向来不为皇帝喜爱的齐王,如今他差点被行刺,皇帝就对太子大发雷霆了? 只有景焕站在远处,缓缓叹了声:“妙啊。” 或许他日后要侍奉的君主,是个擅长玩弄心术之人,虽然他看起来只有冷冰冰的表面,但谁能不承认他手段也是极好的? 而此时,引起众人猜疑、被景焕敬佩、能竞得天下之主的人,正缓缓走到华云晏身边。 华云晏高兴地抱住他,随后又有点纳闷,质问:“你肯定是早就看得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怪她做什么他都知道,她真是傻的呀,居然没有察觉! 宋澜没有应声。 华云晏顿时又有些不开心了,总觉得宋澜不够信任自己,转身便走。 而宋澜则一步步跟在她身后,伸手为她挡住来往的人,忽的,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一啄。 只一下,华云晏的耳朵倏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猫咪生了大病,心力交瘁,负责一个生命,太难了。 第63章 太子被关了禁闭后,朝上风向渐渐分成两股,分别以太子和齐王为首。 近来,有意和齐王府结交的世家增多,一些尚在朝中的晋王旧部也向齐王府示好,齐王府正可谓如日中天。 需要华云晏处理的事情也变多了。 她一面和世家女子之间结交,一面还要应对送上门来的礼,哪些可以收,哪些不可以收,礼要怎么回,她都做得妥妥当当。 她忙,宋澜也忙,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有时候竟会一天都见不到。 当晚,宋澜先回的卧房,床上却冰凉凉的,空空如也,他皱起眉头,问:“王妃呢?” 丫鬟回说:“娘娘方才出去了,说要看看库房内的东西。” 宋澜皱起了眉头。 丫鬟偷偷抬眼看宋澜,心中回想起下午和几个姐妹的对话,无非是王爷人长得如此俊,在京中又颇有名望,若能得他垂怜,岂不是…… 然而她没想完,只看宋澜倏地看她一眼。 那丫鬟一片春心都被冻成冰河,吓得连忙说:“奴婢去催催娘娘。” “不必了。”宋澜大马金刀地坐下,他抬眼看了看窗外,似乎在确定天色,随后闭目养神,明显是要等华云晏回来的模样。 丫鬟应是,悄声告退。 她一回想起方才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就想打自己一巴掌——王妃娘娘待下人宽厚,她们在齐王府干活,比其他世家好多少! 而且钻研什么歪门邪道的人,不说王妃娘娘做什么,倒是王爷,定会第一个整治那人,绝不会让娘娘忧心。 她一面庆幸自己没有鬼迷心窍,一面下定决心,定要好好服侍娘娘,便走去了库房,禀报了王爷已经回房中了。 华云晏打了个呵欠,一看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她站起来,胭脂到她身边扶着,她对那丫鬟说: 分卷阅读100 “夏日夜短,你先回去歇息吧。” 丫鬟听罢,心中更是感激,只想着回去得劝劝其他丫鬟,少惹事,不然后果定是严重的。 华云晏锤了锤腰,说:“现在越来越容易腰酸了。” 胭脂说:“回去给娘娘揉一揉。” 她点点头,轻轻摸着肚子,问胭脂:“你觉得小孩儿叫什么好呢?” 胭脂有些惊讶,笑笑说:“娘娘,奴婢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能由奴婢来说呢。” 华云晏亦是笑了,说:“早让你去学学字了,也好帮我多看看账本。” 两人说着笑着,回到了院子中时,只看不远处卧房内并没有点灯,华云晏让胭脂先去休息,自己推门进去,屋内一片灰蒙蒙的。 她走近了两步,只看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床上,她心内狠狠一跳,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宋澜? 她松了口气,说:“王爷?怎么不睡觉,也不点蜡烛呀?” 她走到桌边,一边拨动火柴点亮了蜡烛,一边说:“怎么了?没声没息的……” 话音刚落,就被宋澜从身后拥住了。 他气息沉沉的,有股酒味,华云晏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宋澜靠在她颈边,淡淡应道:“嗯。” 华云晏感到奇怪,宋澜向来不喜酒,便是喝,也绝不会多喝,今晚却喝得身上都沾了味道,一定是喝了不少。 她拉着宋澜的手,像是牵着什么似的,把他牵回了床边,待两人坐下,便问:“和谁喝的酒?喝了多少?” 宋澜不答,静静看着她。 他的五官在烛光下显得柔和许多,脸上少了不苟言笑的冷意,平和的眼中,还有点温柔的缱绻。 当然,华云晏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温柔?不,这个人犟得很。 只听他音色沙哑,说:“和周寅他们喝的,没喝多。” 后面那句,华云晏不信,不然怎么她一问他就乖乖答了呢,他虽然不喜欢喝酒,但酒量还是不错的,能喝成这样子,铁定没有少喝。 就是这样冷情的人,也会有烦恼? 华云晏轻轻抬手,按在他眉中间,带着点调笑的意思,说:“别皱眉,跟个小老头似的。” 听罢,宋澜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他脸色忽的不太好,认真地反问:“小老头?” 华云晏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没事,就是一个比喻,你别放在心上。” 宋澜不服,他居然会被华云晏认为是小老头?到底是什么样的误解? 他一定要澄清,至于怎么澄清,自然是行动为上。 闹了好一会儿,亏得他朦胧中还记得华云晏有孕,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华云晏低声把他哄得躺下,随后自己也和衣卧在一旁,忽的听宋澜轻声说:“以后别弄这么晚了。” 华云晏倒是乖乖的应了:“好,放心吧,我会注意自己的身子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华云晏都快睡了,忽的,宋澜又说:“弄这么晚不回来,你可有想过我?” 华云晏倏地睁开眼睛,那句话却像梦话似的,而宋澜此时呼吸也平稳了,就像他从没出过声一样。 华云晏不信,那句话绝不是她幻听,她戳了戳他的手臂,说:“再说一次。” 宋澜不吭声。 她只能咬咬嘴唇——可恨古代没有录音机,不然明日就能给宋澜听听,看他堂堂大楚齐王,居然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 * 过几日又是乞巧节。 皇后叶氏在宫中设宴,官家女子皆赴宴。 华云晏在那倒是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柳媛儿。 她如今嫁给叶兆淮,却不是正室,只不过因着她脾气泼辣,反而颇得叶兆淮喜欢,竟能以侧室的身份来参加乞巧宴。 上京的其余女子对她是又妒又羡,嘴里酸溜溜说着什么贤良淑德才是女子的本分,比如齐王妃,但她们一面模仿着华云晏,一面又模仿柳媛儿,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华云晏和柳媛儿对上,她对她轻轻一笑,虽然在北境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不过当下,只要柳媛儿不犯她,她自然犯不着再去刺她。 柳媛儿竟也朝她一笑,行礼道:“拜见王妃娘娘。” 华云晏免了她的礼,她朝前走,才发现柳媛儿跟在她不远处。 她回身,问:“柳姑娘——不,叶柳氏,可是有什么事?” 柳媛儿朝前两步,快速问:“周都统现在怎么样?” 华云晏有点惊讶,说:“过得很好。” 柳媛儿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便回:“那就好。叨扰娘娘了,妾身这就告退。” 便是一旁的胭脂,也觉得奇怪:“总觉得叶柳氏变了个人似的。” 华云晏轻轻皱起眉头,随后道:“人总是会变的,她变得沉稳了一点点,也是好事。” 随后宴上,众人怡然自得,只是没多久,一个宫女匆匆找到了皇后,不知道说了什么,皇后大惊失色,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宴席。 “怎么回事啊?” “皇后娘娘刚刚脸色好像很不好。” “哎呀,莫不是那位殿下——” 最后这个声音突然刹住,怕说了什么错话,让叶氏的妇人听去,给自己招来麻烦。 不一会儿,还有位女官出面,说了一堆好话,简单来说,便是皇后不适,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于是一场乞巧宴便这样匆匆落幕。 出了宫门的世家女们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但暗地里纷纷差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华云晏虽然也有一颗想吃瓜的心,不过她知道,如果是大事,不用打听,自然会传出来。 果然她回到王府没多久,周酉就找上她来了: “娘娘,朝会时发生了件大事。” 乞巧宴的同时,各位朝官在大殿,皇帝快退朝了,一位御史出来,他曾参过江南一案,此时他一站出来,所有人都不由看向了齐王。 而这次,这位御史直接参太子与狄、岳两国有勾结。 御史话音刚落,朝臣都是惊异,却看那御史,居然拿出了几封带有指印的契约,叶家通敌卖国,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便是连宋珮都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第一眼看向宋澜,宋澜却半点动作都没有。 而此时太子仍被软禁,自然是朝中叶家党派出来喊冤枉,要求彻查此事。 这件事,对太子一派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重霜,通敌叛国,这是死罪,一旦确定下来,宋涵绝没有翻身的余地。 再看皇帝,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一甩袖,点了几位中立派别大臣彻查此事,当然,景焕也在其中。 其实宋珮早知道这件事,他气并非气太子和邻国勾结,要气也早气过了,但他更气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安排下,竟 分卷阅读101 在朝堂上大喇喇揭发,逼得他不得不表态。 如果是齐王,那他真是要叹句狼子野心!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太子扳倒么?可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过? 华云晏听得津津有味,周酉说完之后,她捻起一颗酸葡萄,笑说:“王爷做得好,早该这样了,陛下可徇私不了了,得按律法惩处太子,让他气一气,也是好的。” 周酉笑了:“连王妃都认为是王爷暗箱操作,那上京大约都这么认为了。” 华云晏一愣,问:“不是王爷做的,还能有谁?” “可王爷当时已经把所有证据都给出去了。” 华云晏顿时明白:“我竟差点忘了景大人。” 此刻,御书房内,宋珮挥手扔了一地奏折,怒道:“这些人,这么快就跟着参太子一折了?” 宋珮越想越气,道:“逆子!都会逆子!” 在宋珮看来,有篡位之意的宋涵是逆子,护北境的宋澜,也是逆子。 景焕作揖,道:“陛下,如今当务之急,当是如何给朝臣交代。” 宋珮大叹口气,事到如今,他想替宋涵掩着,也掩盖不住了。 第64章 旨意很快下来了,宋珮要求彻查的同时,也换了叶家安插在御林军、近卫营中的人。 这个看起来简单的动作,寓意却不简单。 随后,彻查的结果出来了,太子果然通敌叛国,逼得中佑差点破城,若不是齐王在,北境便拱手让人了。 上京哗然,叶氏更是到处奔走,只求能推翻结果。 此刻,宋涵拿到了结果,他在东宫内,双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北境的事还是被揭发了?难不成是父皇授意,假借齐王之手,实际上要针对他? 他心中猜疑,越想越怕,这事是在朝臣前揭发的,况且那些证据,确实是真的,他从没想过,这些证据会流到朝堂上。 上次围猎时,父皇那眼神,让他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惊。 如果连父皇都不站在他一边,他完了。 一国太子,通敌叛国,他一定会被史官骂,还有,一定会失去太子的位置。 宋涵着急,他没法想象他成了千古罪人的模样,只能摔东西发飙。 好在这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堂哥叶兆淮让人送进来的,他顿时松了口气,看吧,就算父皇下令不让他和外界通信,叶家的本事却不是一句禁令就拦得住的。 只要有叶家在,他永远有后路。 他打开信,看完后,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合上了信。 他想做上皇帝,他有叶家,叶家会扶他做皇帝的。而父皇就得先当太上皇颐养天年吧,也不枉他作为儿子的本分了。 实在是天要他反,他不得不反。 两天后,宋珮尚在睡梦中,忽然宫内起了大火。 宫内大乱。 而齐王府内,华云晏睡得朦胧之时,只听宋澜在穿衣服的声音,他俯身,道:“睡吧,我出去一下。” 她点点头,宋澜语气、神情太过寻常,她便以为只是和平时一样,起来处理点临时的文书。 而宋澜出了门,仔细点完兵,拨了一半余人留在了王府,其余人,朝皇宫出发。 皇宫内,宋珮一出宫门,只看不远处,宋涵高高坐在马上,这一幕,宋珮竟没有难以置信。 从叶家势大,到围猎时宋涵要刺杀他时,他就隐约有这种猜想,只是一直不敢深想。 即使如此,他仍气得心头发疼。 两人离得太远,一句话都沟通不了,不过也不需要言语,在权力面前,几十年的父子情,自然全部付之一炬。 宫内,御林军和近卫营仍在抵抗。 宋珮在心腹宦官的掩护下,想通过地道逃走,然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那地道早就被破坏掉了。 逃到偏殿,一路磕磕绊绊,宋珮耳边都是宫人被杀害的惨叫声,他越来越怕,也越来越悲,一气之下,竟生生吐了口血。 “陛下!”大太监惊吓,哭着给宋珮一方帕子。 宋珮又气又急,到底是真伤心了,也是泪流满面,对大太监说:“你说朕这么多年,到底哪里亏待他了?” 大太监缄默片刻,跪下道:“不是陛下之过,恕奴才直言,是太子心术不正,不知感恩!” “陛下,太子之心性,一直难登大雅之堂……也难堪重任啊陛下!” 宋珮把帕子丢下,道:“他不是太子了!朕要废了他!” 他看着眼前悲鸣的大太监,恍然,原来竟然连这等宦官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年他到底在维护的是什么人? 一个残杀手足、勾结敌国、结党营私的人啊! 宋珮懊悔、痛恨。 然而此刻再没多少时间给他休息,他逃得惶惶,而宋涵却步步紧逼,眼看着整个皇宫就要被占尽时,忽的又涌进了一批人马。 宋珮本以为是宋涵的援军,心里一阵绝望,结果一看,那高举的旗帜,不正写着“齐”字? 而为首出现一人,他一身玄衣,如玉雕的脸上凝着寒霜似的,正是齐王宋澜。 宋澜骑着马,号令:“捉拿叛贼!” 不说御林军、近卫营侍卫如何欢喜,就是宋珮,此时也难免眼泪盈眶。 宋涵看清楚来人后,他带着一队亲信,打马朝宫外跑去,那模样,似是落荒而逃。 御林军统领大喜,道:“齐王来了,把太子给震慑跑了。” 却看周寅引马走到那统领身边,他摇摇头,说:“非也,太子走到这步,不可能毫无抵抗就逃跑,你看,太子带来的人马,不还在酣战?” 那统领这才明白,自惭形秽,心中却有疑虑,问:“那太子是去哪?” 周寅说:“齐王府。” 其实,叶兆淮早知道宋澜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叶兆淮和宋涵商议好了,他们留大部分人马在这里和宋澜耗着。 然后宋涵折去齐王府,一来于混乱中,护得自己安全,二来,把王府端了,杀了齐王妃,依照齐王对齐王妃如此特殊的对待,就能逼齐王心性大动。 现在便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宋澜面上冷静,指挥着这支兵部与镇北军结合的队伍,只是周寅看得出,他频频看向宫门。 等宋涵的影子一不见,宋澜把指挥权交给李思行,便也追了上去。 上京宵禁,夜路上几队人打马狂奔,动静不小,普通人家抱着受惊的小孩,偷偷打开窗看了眼。 那妇人吓得瑟瑟发抖,倒是男子说:“我看见镇北军的旗帜了,有齐王在,一定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只不过上京怕是要变天了。” 宋涵有备而来,宋澜也不遑多让,双方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 夜又慢又长。 华云晏隐约听到兵器相接的声音,这让 分卷阅读102 她差点以为自己尚在北境,从朦胧的梦中起来,她才回想起早回上京了。 只是打斗声仍在。 天蒙蒙亮了。 她起来,问胭脂:“现在什么时辰?外头什么声音?” 胭脂说:“过卯时了。” 华云晏起来,想出去看看,胭脂有些担心,不过周酉在门外说:“若娘娘想出门,臣护着娘娘。” 华云晏这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出事了。 她从卧房一路出去,王府内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她一路走到了门口,只看门口不少残兵跪着,为首的正是宋涵。 而宋澜则手持长剑立于一侧,他脸颊上沾了一点血渍,眯着眼睛朝她看过来,恰是此时,朝阳渐起,覆了他半身,缓和了他周身的杀气。 他声音却同往常那样,问她:“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眼睛扫过那些狼藉,朝宋澜走过去,语气难免带了些责怪:“原来你出去是因为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澜低头,让她手上的帕子拭干净自己脸上的血渍,说:“一件小事而已。” 宋涵犹如丧家犬,挣扎不动,嘴中没落个干净:“宋澜你个宫女生的贱种,你所有东西都是拜我们恩赐!你敢这么对孤,你算什么?” 华云晏好笑地看了眼宋涵,死到临头还说这些,有用么? 宋澜亦不甚在意,只示意手下将他的嘴巴堵住。 宋涵心内慌乱,只能靠这点话语维护体面,喊道:“北境西疆算什么东西,一片贫瘠荒芜之地罢了!死了那四千人都是活该!为了这种地方,父皇也要罚我?凭什么?” 华云晏攥紧手指。 她朝宋涵走过去,忽的扬起手,“啪”的一声,宋涵被打懵了,而这一声,也震得周围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王妃脾气好,向来温和,这一次竟然扇了太子一巴掌?众人心中发怒,定是太子说了什么触及王妃的底线! 果然,华云晏冷冷地看着宋涵,说:“这一巴掌,是替北境西疆七千亡故大楚战士打的。” 宋涵刚要发怒,只看华云晏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宋涵的脸都肿了起来。 华云晏眼眶发红,道:“这一巴掌,是替华川霖打的。” 她捏住震麻了的手,冷笑着说:“你欠的,你这条命,怎么都不够赔的。” “你这个……唔!”宋涵刚想骂出口,很快被破布堵住嘴巴,由侍卫拉了下去。 这两巴掌,看得周围人又是吃惊又是暗爽,王妃做了他们都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太子这种人,就是欠这种巴掌!光看王妃打的两巴掌,他们对太子的怨气也出了一半。真是活该他沦落到今日! 宋澜走到华云晏前面,拿起她的手,用方才那条巾帕擦了擦,问:“解气么?” 华云晏长舒一口气,说:“不解气!” 宋澜说:“那把他押回来,再打。” 华云晏被逗笑了,说:“王爷说的什么话,打打就算了,真动用私刑,朝里也不好交代。” 随后她眼中有些黯淡,道:“他戕害的是大楚,该由大楚的律法好好惩治。” 宋澜的目光一沉,说:“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趁着天没有大亮,这一地的狼藉很快被收拾干净,没知觉的百姓起来后,也只听说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迹。 现如今,皇后被暂时关在中宫,太子被废,入了大牢。 叶氏知大势已去,不少人准备了马车出逃,不过京中守备早候着呢,走一辆抓一辆,最后竟没一叶姓者能逃出上京。 大理寺内,叶兆淮被问罪。 他衣冠整齐,面容平静,好似没什么能打动他的心弦,对着指控,也能有理有据地反驳,实在不像个罪人。 不过他到底是聪明人,把本次废太子谋反的事摘得干干净净,便是有些证据,也不太够,以至于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此人是被废太子坑害的良臣。 大理寺卿正有些发愁时,少卿却带着一妇人来,说是有足够的证据指正叶兆淮。 那妇人正是柳媛儿。 看到柳媛儿时,叶兆淮的神色才崩了。 只看她盈盈一拜,道:“妾身柳氏,是罪臣叶兆淮之妾,这里有些东西,要交给大人。” 柳氏送来的证据实为铁证,叶兆淮再翻案不能。 皇帝当即下令,叶氏一族,男的十岁以上斩首示众,女的十五岁以下的充作军妓,其余的流放南蛮。 当天,皇后和太子妃前后自尽。 一个在朝中经营数十年的大族,轰然倒塌。 叶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尚在清算时,皇帝却忽然中风了。 第65章 完结 皇帝中风的消息被压下来了,上京的世家并不知道,只以为皇帝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没有来上早朝。 几天后,殿中燃着龙涎香,但还是压不住那浓重的药味。 宋澜在大太监的指引下,来到了宋珮面前。 而周围站着的一圈大臣里,也都是宋珮的心腹,景焕亦在其中。 宋珮好似一夜间头发都花白了,瘫在床上,头歪着,嘴巴也是歪的,整个人就一双眼睛能动。 万没想到,这个风流昏庸的君王也有这样一天。 听说是宋珮去大牢里看宋涵,宋涵说了一句“你都做了三十多年皇帝了把位置让给我又怎么了”,活生生给气得没法呼吸,回来后有点不舒服,还没叫太医来呢,就忽然中风了。 宋澜坐在一旁的椅子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宋珮。 宋珮“呃”了声,也用眼睛打量着宋澜。 他这个儿子始于一场意外,他本来见那宫女貌美,趁着酒意要了她,这个女人合该感恩戴德才是,没想到她日日以泪洗面,见到了便感觉败坏心情。 后来她生下了宋澜之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这让宋珮每次看到宋澜,都觉得这是自己失败的证据。 久而久之,他越来越讨厌这个儿子,恰逢一年中秋,他染了点风寒,所有儿子都来问安,宋涵更是亲自侍疾,却在宋澜来了后不久,自己病情加重,一点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 因此他认为这个儿子和他天生不对付,把他打发去了北境。 如今,这个当年最讨嫌的儿子,已经成了北境的战神。 宋珮发现,宋澜现在看他的目光,和他感染风寒那时候,站在他床前看他的小宋澜,一模一样。 便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没有一点情绪,连带着那英俊的眉眼都有点阴森森的,叫人好不心惊。 现在宋澜不说话,宋珮说不了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宋珮忽然记起,宋澜并不是这样的,他也会笑,也会怒,只不过,他从不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展示出点什么,好似所有的情绪,都只敛起来 分卷阅读103 。 给谁看呢?哦对,给华氏。 宋珮心中真是五味纷杂,他不喜宋澜这么多年,却从没想过,如今只有这么一个能用的儿子在身边。 可是现在,除了这个儿子,还能怎么办呢? 宋珮即使再不想承认,也得为自己身后事做打算了。 他“呃呃”两声,看向大太监,大太监毕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便擦了擦眼泪,按动柜子处一个开关,拿出一个盒子。 大太监说:“王爷,这是陛下在前天写的旨意。” 宋珮“呃”了声,表示确实如此。 宋澜伸手接了过来。 大太监退下之后,其余重臣纷纷看向了宋澜,这些重臣多数已认定宋澜,有的是在江南盐商案,有的是在中佑一战,更甚者,西疆长陂一战时就已经摒弃太子了。 他们此时,就好像等着说“恭喜王爷”四个字。 宋澜打开盒子,从中取出圣旨,粗略看完一遍,递给了下一个臣子,那人看完,脸上很是惊讶,便又递给下一个人。 景焕直觉奇怪,等拿过圣旨,才知道,原来圣旨上写的是立十七皇子为新帝,其余重臣辅佐,却一句没提宋澜。 十七皇子又是何人? 几个大臣对了对眼神—— 是不是六岁那位? 好像是。 弄明白后,大臣们都万分不解,放着现成的齐王不要,难道要重新培养一任君王?就要劝谏,可是他们一说这事,宋珮便大声“呃”,好似怒不可遏,不容他们再说似的。 圣旨又传到了宋澜手里,他没什么所谓似的,把圣旨卷巴卷巴放到了锦盒里。 他不理大臣的目光,只道:“父皇英明。” 大臣们跟着说:“陛下圣明。” 宋珮“呃”了声,却什么都动不了——不是这样的!他下的旨意不是这样的!他明明准备的是让宋澜继承大统! 是谁换了他的旨意?难不成,是十七皇子在他身边安插了人,趁他中风,然后把他的旨意换了? 但此时没人再留意他的反应。 大臣们商量着怎么把旨意昭告天下,又想一致把宋澜推上摄政王的位置,却被宋澜以北境事务繁重为由推了。 况且宋澜神色冷冰冰的,愣是没人敢继续劝。 最后只道罢了,还暗自心底里揣测齐王是否也是不满此结果,才脸色不好。 最气的该是景焕,回到轿子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爷们,差点气哭,只觉皇帝实在儿戏。 而这一切,只有宋澜知道是怎么回事。 殿内只剩下宋澜、宋珮,此时宋珮已经没力气生气了,瘫在床上,连发一声都懒得了。 却在这时候,宋澜缓缓问:“知道旨意是谁换的么?” 宋珮眼中猛地震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澜,他心中猜来猜去,竟从没猜到是宋澜!为什么?他不是要把这个位置传给他了吗?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想要的啊! 宋澜垂眼看宋珮。 五十多岁的年纪了,本来还精神奕奕,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也消瘦了,更甚中风了。 或许是报应。 他淡淡地移开眼睛,没有解释宋珮的疑惑,只说:“你这一生昏聩无能,听尽谗言,却唯独做对了一件事。” 听着前半部分,宋珮“呃”了声,他想说他也明白自己没给大楚带来什么丰功伟绩,但不至于什么利民的事都没做,却也被后面那句吸引了注意力,不由疑惑地看向宋澜。 宋澜说:“那就是将华氏许配给我。” 宋珮一口气喘不过来。 “中风不好治,父皇保重身子。”宋澜最后说了这句,便转身离开,不再看这个被他称作父皇的人。 他生下来还没记事时,母亲逝世,后父亲不喜,兄弟间感情差,少年时期在北境,曾以为北境便是他人生的全部,便是战死战场,也是了无牵挂。 是的,以前,他觉得没什么好牵挂的。 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还没遇到。 一旦遇到了,他宁可不要天下,只愿与她携手到老。 他一下轿子,见于管家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便问:“王妃今日又吃了多少个青梅?” 于管家道:“七个。” 他微微皱眉,又多吃了,看来,还是叫太医来看看比较好。 * 待到腹中孩子九个月多,整个齐王府严阵以待,王妃也许久没处理事务,只安心养胎,不久后,王妃临产。 所有人都很紧张,连一向冷情的王爷,也背着手,在院中踱步,时不时看着天色皱眉。 好在一切顺遂,母子平安。 稳婆抱着孩子要同王爷邀功时,只看王爷越过孩子,直接跑到王妃跟前,眼中隐藏着点点急切。 华云晏脸色苍白,嘴唇也没半点血色,她知道生孩子难,却不知道这么难,好像半条命都划出去了。 不过好在,现在没事了,她虚弱一笑,问:“是个男孩?” “嗯。”宋澜心中沉了沉,应了声,他抓着她的手,替她拨开脸上汗湿的头发,问稳婆:“王妃身子如何?” 稳婆抱着手里的孩子,说:“娘娘一切安稳,只需调养身子就可以了。” 宋澜叫来下人:“请太医来看。” 一时之间,众人又手忙脚乱的。 华云晏心知他担心她,不由哭笑不得,说:“我没事,之前又痛又累,现在缓过来了,肯定没事了。” 宋澜仍紧紧皱着眉头,漆黑的眼睛盯着她,都舍不得离开一下。 最后还是稳婆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凑到宋澜跟前,问:“王爷……这孩子,您还看吗?” 那孩子哇哇大哭。 宋澜才回过神来,看了那孩子,随后抱着孩子给华云晏看看,又让人把孩子带下去给奶娘喂奶。 许久后,那稳婆回想起自己接生过无数孩子,唯独数齐王府王爷最奇怪,竟是不看孩子,只关心自己的王妃,正常男人哪个不是抱着自己孩子哄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少,于是渐有传闻说,齐王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话传着传着,有一日,华云晏在庭院散步,也听到了下人在嚼舌根,胭脂顿时生气了:“谁说王爷不喜欢的,出来!” 华云晏倒没生气,只是仍有点好奇,她从来没觉得宋澜不喜欢这个孩子,怎么这些人却如此断定呢? 丫鬟吓死了,跪着道:“回娘娘……是,是他们都在说,王爷从不喜欢和小公子相处,甚至在小公子刚出生时,第一眼看的也不是他……” 华云晏仔细回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每次她抱着孩子哄了哄,宋澜就让人把孩子抱下去。 可他真的不喜欢么? 不喜欢为什么还会抓着孩子的小手,嘴角隐隐有些笑意? 一路想着,回了院子,华云晏让人把 分卷阅读104 孩子抱来,这小孩从出生后就是锦衣玉食,养得白白胖胖的,那眉眼间和宋澜有几分相似,完全可以想象出他长大后又会如何祸害上京、北境的姑娘们。 等宋澜一回来,奶娘自觉来抱孩子时,华云晏抬手拦了一下。 宋澜解开袖子的动作一顿,似乎有点疑惑。 华云晏说:“王爷,今晚让宝儿和我们一起睡吧。” 过了一会儿,宋澜“嗯”了声。 华云晏从他的神情中没看出什么不妥,捏着孩子莲藕般的手臂,心想,还是自己多想了,宋澜这样的性子,甚少将爱意宣之于口。 他同她说的,唯独的那几次,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能品尝好久呢。 她放宽了心,不过又想到了别的问题,逗着孩子,说:“不知道给宝儿取什么名字好呢……”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叫他宝儿,还没认真想过大名。 宋澜褪下了外衣,坐在她旁边,说: “单字,屏、宣、展、善。” 华云晏抬眼看他。 “钦天监认为他五行缺木,若你觉得想听从五行之说,棋指智,梁承柱,渠通水,栖有居,柘亦有顽强之意……” 他似乎才察觉到华云晏的目光,微微一愣,问:“怎么?” “不……没有。”华云晏收回惊讶,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她从没想过大名的事,宋澜却早早想好了,还这么顺口,想来是查过很多资料。 谁说宋澜不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到了晚上,他轻啄她耳朵时,孩子哭了。 华云晏连忙去哄孩子。 又一会儿,他将手伸过去,还没一会儿,孩子又哭了。 华云晏连忙去哄孩子。 再过会儿,他擒住她的唇,孩子还是哭了。 华云晏刚要起来,宋澜一把抓住她,道:“来人,把他抱下去!” 孩子呜哇哇哭着被抱下去了,只听宋澜音色有些郁闷似的,低声道:“到底是来和我抢人的。” 华云晏这才恍然,知道为什么两人相处时,他总是让孩子抱下去了。 她不由无奈地笑了。 哄完宝儿之后,她还得哄大人。 成吧。 以后日子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章~应该会有番外吧我觉得 专栏里预收文求收藏~ —— 周小棠穿成了里的一只猫,不是普通的猫,是一只伺机夺取主角内丹的反派猫,后来真相大白,这只猫下场十分可怕。 周小棠表示,为了保命,她要远离主角,避开剧情。 不成想她把主角、反派、主角兄弟都得罪个遍。 周小棠:惨了他们肯定很想杀死我! 结果—— 主角:“小喵,跟我回去,给你小鱼干。” 反派:“蠢猫,不跟我回去我摁死你。” 主角兄弟:“真不听话,再不过来我找到你可要把你关起来哦。” 周小棠抱住猫头瑟瑟发抖:“救命鸭到底该怎么破?” 一人拎起她的后颈,说:“来我这不就成了,能保命,有吃有喝有得玩,不好么?” 顾襄阳——隐藏型大反派,在周小棠“不能惹”名单里排第一。 周小棠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襄阳眯眯眼一笑:“乖。” 主角、反派、主角兄弟:抢不过,告辞。 —— 钟苓苓这辈子没什么目标,嫁个小商人,小富即安,夫妻相敬如宾,就够了。 可惜,这个愿望破灭了。 因为她的夫君被“穿越”了: 夫君第一次被穿时,他说他是21世纪的人,是穿越者,位面之子,他要做人上人,结果因贿赂官员入狱差点没了命; 夫君第二次被穿时,他说自己是骠骑大将军,结果入伍时被盔甲砸晕; 夫君第三次被穿时,他话少但人狠,对朝堂实事了如指掌…… 眼看着夫君又昏了过去,这次钟苓苓正好奇还会有谁穿到夫君身上时,却看三个陌生男人上门来—— 一个叫她:“老婆。” 一个叫她:“夫人。” 一个叫她:“皇后。” 对此,钟苓苓表示:“你们聊,我先去买个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