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妃奋斗史》 分卷阅读1 ============= 书名:皇子妃奋斗史 作者:秀木成林 作品简评: 穿成一个皇子妃,理论上应该吃香喝辣,呼奴唤婢的吧?但实际上,她穿越后,皇子妃就是皇子妃了,可惜她男人刚夺嫡失败了。目前正在徒流西南两千里的路途中,新皇派人斩草除根。便宜夫君一身毒伤,前疑无路,后有追兵。邵箐: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多年后,邵箐认为自己可以出一部奋斗史,从流放犯妇到皇后,皇帝独宠我一人。 本文行文流畅,人物刻画立体鲜明,文章节奏紧凑,情节跌宕起伏。‌‎‌‍‍男‌‎女‍‍主绝境中相扶相持,趟过遍地荆棘走向辉煌。你是我此生唯一,再无他人可替代,最真挚唯美的爱情尽在其中。 ============= 第1章 黔地的夏雨说来就来,乌云蔽日,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山间参天大树被吹得枝摇叶晃,“噼噼啪啪”疯狂颤抖。暴雨倾泻而下,并未给天地间带来多少清爽,反而更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潮闷。 崇山峻岭之间,夹杂着一条蜿蜒的黄土驰道,远处正有一群人艰难前行。 黔地本人稀,这条通往边镇军屯专用驰道上,平日更是连走商都不见,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自然不是寻常百姓。 一群身穿皂衣的解差,正驱赶着三四十身穿粗布旧衣的流刑犯人前行。 泼瓢大雨突兀而至,“噼里啪啦”打得人脸生疼,一群人不管是解差还是流犯,忙忙跑到道旁的驿亭躲避。 驿亭有两个,解差们独占了一个大的,而流犯很自觉地退让到另一个更小一些的。 “哗啦啦”地暴雨声中,和抱怨声不绝于耳的大亭比起来,小亭人人一脸木然,即使雨水被狂风横吹洒进亭中,也未见多少人挪动。 邵箐伸手挡了挡脸,皱眉扫了眼亭外,朦胧雨幕下,望之不尽的墨绿山岭,四面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再瞥了眼旁边的大亭,她眉心皱得更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不想法子逃离,就要晚了。 邵箐认为,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倒霉的人。 人家穿越,自己也穿越,好死不死的,居然穿到个流放犯妇身上了! 不求金尊玉贵的娇宠模式,也不求个嫡女庶女的升级版本,那起码也给个农女农妇的来种‌‍‎种‍‎‌‎田‍‎‍吧? 咋就寸成这样了呢?! 这还不是一般的流放犯妇,原身邵氏她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受了她那个没见过几面却夺嫡失败的夫君牵连,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妃,一夕跌落到尘埃。 皇子妃啊! 穿成一个皇子妃,没能吃香喝辣享受人生,却苦哈哈地被人驱赶在徒流西南两千里的路上。 夺嫡,一辈子遇赦不赦的啊! 邵箐前两日刚睁眼的时候,就先得为自己掬一把心酸泪,难怪原身她生无可恋,浑浑噩噩发了几天热,就一命归阴了。 原身无法接受落差,邵箐还是可以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活着还有机会。 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来了二日,虽一直受到高烧后的手足无力的后遗症折磨,但还是打起精神,努力观察身边环境。 莽莽林海包围的羊肠小道,人迹罕至,走了两天,除了自己这一伙以外,再没有碰到第二个人。 解差明显是同僚中的佼佼者,一日疾行五十里,从京城至今,未见多少倦色,足足数十一大群,比流犯人数还多点,排了班,昼夜不停严密监视。 而邵箐身边的同伴,基本都是妇孺幼童,都是同样卷入夺嫡中被倾覆的官眷,家中男丁早被处以斩刑死绝了,只剩下一群这么老弱妇孺,统统被判徒留西南两千里,一起上路。 客观条件如此艰难,偏她如今只就一副身娇体弱的闺阁千金身体。 独自逃跑,不可能的。 至于群体合作,成功率倒是大点,可惜实际操作性比独自逃跑的成功率还低些。 不提煽动大家逃跑的难度,单单是这个煽动机会,她就完全找不到。 好比此时,就算倾盆大雨,大亭中高谈阔论,但还是有一部分解差持刀紧紧盯着这边。 邵箐摸了摸还有些烫的额头,暗叹一口气,不动声色,往左前方三尺远的亭中心位置瞥了一眼。 那里有一个盘腿而坐的高大背影,亭中唯一一个成年男性,也是唯一一个套了手镣脚镣的人。厚重手环脚环限制了四肢活动,还有一条精铁炼制的小指粗的锁链穿过他的两边锁骨,再用特制钥匙将两端牢牢锁在他两边的手环处。 穿了琵琶骨,完全锁住了此人的武力值。 没办法,因为这人是有着“战神”之称的先帝五皇子,被封为齐王的魏景。 沙场指挥若定,本人身手超绝,若非这般彻底锁死,恐怕龙椅上那位新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的。 分卷阅读20 有几个孩子追逐打闹,也没注意三人,嘻嘻哈哈四散跑开。 寇月推开半旧的木板院门,喊道:“嫂嫂,嫂嫂!” 一个背着两三岁孩子的年轻妇人在灶屋探出头,大惊匆匆迎上,寇月说:“嫂嫂,他们遇上山匪了,你先扶他们进屋,我去找颜大夫!” 寇月转身就出了门,那背孩子的妇人慌忙接替小姑子的位置,又惊又慌道:“怎地弄成这个模样?唉,如今匪患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个妇人眉目温婉,长相颇佳,手上动作麻利,对于小姑子救了陌生人回家,没有露出嫌弃不喜的神色,反而急急忙忙搀扶魏景和邵箐进屋。 直到目前,情况还是不错的。 邵箐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余光略略打量身处的这个乡镇屋舍,方圆约六七丈的院子,房舍虽也是土墙,但夯得比邻居结实,建得也更高更宽敞,正房加左右厢房,显然是乡里较殷实的人家。 妇人说她娘家姓王,王嫂子和邵箐刚把魏景搀扶进了西厢床上,寇月已急急拉着一个背药箱的蓝衫男子进门,“颜大夫你快些!” 那颜大夫看着将近三十,橘黄色的脸皮上有些坑洼,短粗眉毛吊梢眼,有些厚的嘴唇上留了二撇微微翘起的短须,其貌不扬,看神色也并不是多和气的一个人。 邵箐赶紧让开位置,他执起魏景脉门静听良久,“咦”了一声,抬眼盯着魏景看了几眼。 邵箐离开窝棚时,虽给二人脸上涂抹伪装了一下,但五官仍没有变化的。尤其魏景,即便微闭双目虚弱躺着,但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乡人。 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底细,她一时有些紧张,又暗带戒备。 瞥一眼床上,邵箐刚才已经将背上的剑解下,顺势放在魏景身边。魏景此刻依旧双目微闭,但手一直搁在剑柄一侧。 她不动声色,将视线重新投到颜大夫身上。 第11章 邵箐暗带戒备。 谁知这位颜大夫并没多说什么,搁下魏景手腕就开方子,撇撇嘴哼了一声,“他身上这毒,若非遇上我,恐怕得过江去找那圣手吕林。” “他身上还有伤,需要一并处理么?” 看来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的,邵箐忙道:“大夫,劳烦你了,我夫君被毒箭擦伤,又被山匪伤了腿,后面还落了水。” 她上前,卷去魏景的裤腿,露出小腿上的刀伤。伤口不算深,但已被江水泡得泛白,毫无血色。 颜大夫撩起眼皮子瞥了眼,“先洗洗,再割了腐肉吧。” 这洗洗,并不是用清水,他直接回去捡药了。 寇月姑嫂一脸心惊,王嫂子失声道:“这山匪真真作恶多端,万幸你们逃过来了。” 寇月十分认同点头,她又忙着去洗药罐子,然后去颜大夫处拿了药去熬。 邵箐也跟着去了,寇月担忧道:“阿箐你还是歇着吧,我去就行。” 邵箐随意掰了个姓,说自己姓刘,名字倒没换,原身和她闺名并不一样,她笑笑:“我没事,两贴药呢,一人煎一帖正好。” 她其实是不大放心,要去盯着。 解开药包,她仔细看看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放进陶罐子里煎。她煎的是解毒那个方子,颜大夫一共捡了十包药,一天两剂,说连服五天毒性就全解了。 两剂药煎好倒出,很烫,晾了晾,寇月出门去唤颜大夫了,她趁机捧着药碗,先回了西厢。 恰好孩子啼哭,王嫂子抱回正房哄了,邵箐压低声音唤道:“夫君,夫君。” 魏景自她进来就睁开一直微闭的双眸,她矮身坐在他身边,将解毒的那碗药递过去。 两人都不全信颜大夫,魏景接过药碗,仔细端详了黑褐色的药汁几眼,嗅了嗅,又轻啜了一口。 “怎么样?” 邵箐紧张盯着,魏景细细尝了尝,点头,低声道:“应是无碍。” 她大喜:“那你赶紧服药吧。” 她已从寇月手里把方子要过来了,仔细看了几遍又收妥,正琢磨着等会颜大夫处理完魏景腿脚伤口后,她再设法把清洗的汤药和金疮药要一些过来。 那药汁一看就苦涩至极,魏景眉峰不动,直接一仰而尽。 邵箐刚接过碗放好,寇月又拉着颜大夫来了,后者抱怨道:“走这么急干什么?” “怎就不急了呢?伤着多疼呀!” “嗤,人家都不急就你急。” …… 颜大夫进了屋,扯回被寇月拉住的衣袖,吩咐取油灯来,不紧不慢在床前坐下,从药箱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 汤药清洗,小刀炙烤过,直接剔除伤口泛白的肉,鲜血流淌,再撒上金疮药,包扎起来。 颜大夫下手很利索,动作老练但一点没特地放轻,魏景额际泛出薄汗,但表情未见变化,也没痛哼半声。 寇月和王嫂子已闭眼不敢看,邵箐看着也很牙疼,侧脸抬起手,用衣袖 分卷阅读21 给魏景擦了擦汗。 待处理完毕,她掏出两粒碎银子,约莫三两,递给颜大夫,“这是我们剩下的,也不知够不够?颜大夫,你能给我一些金疮药吗?我身上有些擦伤,想上些药。” 她直接盯着颜大夫药箱的那一大瓶金疮药,又道:“钱银若不够,我身上还有些许。” 颜大夫撩起眼皮子看了邵箐一眼,将金疮药扔过去,顺手收了银子,也没说多了少了,拎起药箱就要走人。 “颜大夫请留步。” 一直沉默不语的魏景突然出声,见对方挑眉回头,他道:“内子受了惊吓,又落水,还请颜大夫为她扶脉。” 内子,即是他的妻子。 邵箐乍闻这个称呼,愣了愣神,别看她一直唤魏景“夫君”,但其实这更多是一个符合她身份的特殊称谓而已,她总不能直接叫魏景的,这年头连名带姓喊就是侮辱人。 不过二人以夫妻关系示人,魏景和外人提起她,“内子”倒是再正常不过的说法。 就是以前他没说过,头次听忒不习惯了。 邵箐转眼就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见颜大夫踱步过来,忙坐下伸出手腕。 “受惊,久寒,吃几贴药吧。” 颜大夫“刷刷”写着方子,抬眼瞄了瞄邵箐额角,淡淡道:“活血化瘀的也吃些,她这头伤切切不可再磕碰。” 邵箐伸手摸了摸跳江触底时碰伤那位置,嘶,挺疼的,淤青也厉害,确实不能二次碰撞了。 “有劳你了颜大夫。” 颜大夫不答,开了方子让寇月等会来取,拎起药箱直接走人。 寇月一脸歉意:“颜大夫他脾气是这样的,人却很好,你们莫见怪,我问问他银子多了没?多了给你们还回来。” 外头那颜大夫哼了一声:“这点银子还有多?知道他解毒那方子用了多少好药?!” 对方讥讽一句直接走人,邵箐拉住要追出去的寇月,也不在这个话题打转,只掏了粒碎银,问她家里可能给他们均两身衣裳。 方才熬药,寇月已给烧了洗澡水,她话罢,王嫂子已拿了两身七八成新的细布衣进来,见邵箐给钱,道:“不过借套衣裳,哪用给钱?” “我们没换洗衣物,这只怕是长借了。” 普通人家,一套细布衣可不是便宜物品,人家早早拿了好的来,邵箐有点余钱在手,更不能白白占了人家的。 她坚持要给,王嫂子摇头摆手说太多,邵箐道:“救命之恩且不说,我们在你家养伤,又吃又用,总不能一直白占,嫂嫂不收下,我于心难安。” 她诚心诚意,王嫂子只好收了,嘱咐安心住下不用顾忌,伤养好再做打算不迟,又和寇月搬了二个大木盘来,提了热水注上。 “你不是有擦伤?我替你敷药?你们自个儿梳洗行不行?” 王嫂子看一眼魏景,男女有别,要不再去麻烦一下颜大夫吧? 邵箐忙道:“没事,我们自己就行。” 魏景身上其他伤还得处理呢,这更是不能被旁人看见的。 她一再表示无妨,王嫂子便领着寇月出去了,并把房门掩上,“趁热洗了,出来正好服药。” “哎,好!” …… 邵箐仔细检查过门窗,确定无碍,这才回身搀扶魏景,她发现,他坐起时似乎有力气了些。 魏景低声说:“这个姓颜的确有些能耐。” 他自己中的毒自己清楚,确实不是一般乡野大夫轻易可解的,然而一帖药刚下去,一直强自压制的余毒已开始松动。 比起重伤,让魏景精神萎靡的更多还是毒性,所以他状态立即见起色。 邵箐大喜,忙把汤药油灯金疮药等物挪过来。先替他解了上身衣裳,拧巾子擦拭过身体,再用汤药把伤口清洗一遍,最后洗干净那柄长剑,用布巾裹了剑刃,送到灯火上细细灼了消毒。 魏景接过,先处理锁骨伤口,泛白的皮肉一割去,鲜血登时涌出。这种情景近看真让人起鸡皮疙瘩,但邵箐不敢闭眼,赶紧把金疮药撒上去,然后包扎。 如法炮制好身上其余伤口,她再拧了巾子给他擦拭血迹,洗澡就不敢了,先这样吧。 “银钱还剩些,明天买些大骨或肉,再放些枣杞之类的,炖了你喝。” 失血过多得及时补啊,不然以后得吃亏。古代乡村伙食肯定不会顿顿肉的,这些太贵,自己掏钱才是合适的。 魏景听了道:“你把钱银给寇家姑嫂,莫要自己出门。” 邵箐摸摸自己的脸,十分赞同,在纯粹杠力气的时候,她本人就是个战五渣。 安置好魏景,她扯着大木盆到床的侧边,借着布帐子的遮掩,快速解了衣裳,洗了个热水澡。 在热水浇上身那一刻,她无声地长长叹慰,哎呀妈呀,太舒服了,终于活过来了。 不过床上还躺着个清醒的男人,邵箐没多洗,快手快脚打理好,把二人的脏衣服扔进去先搓了一遍,还 分卷阅读22 有那个染血的小布袋。 就是从河滩上摸的那个,里面装的类似文书的东西,她顺手先递给魏景,再三检查确定不露半点痕迹后,才打开房门。 王嫂子和寇月进来帮忙抬水,看清邵箐的脸,二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哎呀仿佛就是那飞天的玄女,形容不出来,反正是头回见这么俊的女娃。 还有魏景,好一对璧人。 哎哟乖乖,这必是好人家的出身,难怪被山匪盯上了! 王嫂子惊叹一句,又道:“哎哟妹子,幸好你是逃出来了。”接下一句她没说,不然也不知该让那山匪怎地糟蹋? 寇月端起陶罐,倒出药汁,“阿箐妹妹快些喝了吧,温着正好入口。” “你脸色也差,喝了药赶紧回屋里躺着。” 姑嫂面带关切,邵箐接过一口闷了,药太苦她皱了皱脸,“承蒙你们施以援手,我二人感激涕零。” 直到现在,她渐相信自己遇上善心人了。真是不容易啊,来了这么久,终于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一回。 寇家姑嫂摆手,说只是应做之事,也不让邵箐再清理其他,只让她快快回屋躺下。 邵箐推却不过,只好再三道谢回去了。 掩上房门,屋里只有一张床,邵箐头晕力疲也没犹豫太多,顿了顿足就直接爬了上去。 魏景在外侧,她就绕进里侧。 魏景没睡,而是斜靠在床头翻看什么东西,邵箐好奇,探头一看。 “咦?” 第12章 这是一暗红绫本,打开后,内糊上乘的绢帛,上书数行端正小楷。 “告:豫州宜陵郡梁县令杨泽,今领益州广阳郡平陶令,敕到奉行。中平廿三年五月初九。” 文书右下角,端端正正盖了一方鲜红的大印。 赫然是一本告身。 告身,即是官员委任书。杨泽,想必就是那位河堤上被劫杀的年轻主人了。 也是可怜。豫州乃中原腹地,富庶繁华。不知杨泽为何事遭遇排挤,名为平级调动,实际调整到千里之外的西南益州,已是左迁。 西南山多民少,还有异族,管理难度大不说,这上任途中便丢了命。 “夫君,这益州平陶县在何处呀?” 枕畔还有两张折叠起来的黄纸,邵箐随手拿起来,头一张就是杨泽的户籍,中平元年四月生人,今年二十三岁。第二张还是户籍,是一个叫杨拟的十九岁年轻人的。 后面的则是二人的路引,仔细看过,确实是因赴任千里迢迢从豫州赶往豫州的。 看来,这个以为是仆役的年轻人,应该是杨泽的族亲,依附出息的族人,当个跑腿随从啥的,不想也一并丢了命。 魏景将告身递给邵箐看,道:“平陶乃三江交汇之处,蛮夷犬牙交集,民风彪悍,治理难度颇大。” 他善征战,为一军统帅,大楚山川要塞俱了然于心,疆域图上各州郡都仔细琢磨过。当然不是说每个县乡都记得,但类似平陶之类的节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杨泽也不知得罪什么人了,被千里发配不说,就任地点还这么棘手。 邵箐为两个年轻人惋惜一番,将手里的户籍路引等文书小心收好,她有些高兴:“这杨氏二人与我们年龄相差不大,若那处事发后查不清身份,我们正好暂借用一下。” 话罢她摸摸自己身上的布裙,道:“不过我得先弄套男装,不然就露馅了。” 有男装也露馅。 魏景看了她一眼,洗干净的一张脸不过巴掌大,虽苍白,但容色姣好,肌肤晶莹,琼鼻樱唇,一双大大的杏目含水带露,盈盈盼兮。 不过他没有打击她,只“嗯”地应了一声,“服药了么?还不快歇下?” 横竖有他在,毒解了,伤好了,这问题不过小事。 “服了。” 邵箐躺下,一阵深沉的疲惫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揉了揉额头:“你呢?你身上还有伤呢,躺下好生养才是。” 魏景道:“我不困,我先运会功。” 既然余毒已松动,行功催动药性,尽快消弭余毒才是当务之急。 邵箐不懂武,但理论还是明白的,她理解地点点头,侧身背对他,蜷缩身体几乎瞬间就陷入黑甜乡。 魏景静听她呼吸变得清浅绵长,坐直身体盘腿,闭目行功。 …… 魏景午后开始行功,直至夕阳西下,他听见院门打开,有一个略微沉重,与寇月等人完全不同的脚步声踏入院中,方缓缓睁开眼睛。 应是这寇家的男主人回来的,那位在县城当文书的寇月兄长王嫂子夫婿。 果然,几个脚步声迎上去,接着一个小女孩“咯咯”笑着,唤道:“阿爹,阿爹!” 随即,大部分的脚步声都往正房去了。接下来,应该是和这位男主人说他们二人之事。 魏景松开盘坐的腿,重新斜靠在床 分卷阅读23 头,将腿脚那边的半幅床帐放下。 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邵箐,却仍觉不妥。 陌生人带伤在家,男主人怎地也得过来一看究竟的,此乃人之常情,只是他魏景之妻,却不能被人这般冒犯。 床最里侧叠了张薄被,他探手拉开,把邵箐从脚到头盖住,头发丝也没露出半丝。她面朝里,他伸手拉了拉,把她的脸露出来。 从后面却是看不见的。 这已是魏景因地制宜所能接受的极限。 他拉好被子一会,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轻轻二声扣门。 “请进。”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穿藏青吏服的男子。年二十四五,阔面大耳,他五官和寇月有几分相似,不算英俊但温文,见得床上的魏景他愣了愣,但很快掩下。 “在下寇玄,字文长,这厢有礼。” 寇玄十分知礼,垂头行至木床附近,站在放下床帐的那一侧,目不斜视,拱手作揖。 “在下杨泽,字子况,携内子出远门不想路遇劫匪,蒙贵府施以援手,感激涕零。” 魏景借用了户籍文牒上那名字,还了一礼:“有伤在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他声音低沉透着虚弱,感激的诚恳话语也说得十分到位,但天生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挥之不去的。 只那寇玄也未惊异失态,摆摆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兄台何须言谢?好好养伤就是,若有何不凑手,且说来莫要隐忍。” 两男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客气话,寇玄告辞,不打搅魏景养伤,临行前道:“我内人正做饭食,稍候端来就是,寒舍家贫,杨兄莫嫌饭食粗鄙。” 面带笑意,周到热情,魏景挑了挑唇:“自是不嫌,拜谢。” 寇玄出房,体贴重新把房门掩上。 “夫君?” 邵箐这些日子培养出来的警觉性,二人说话时,她迷迷糊糊就清醒过来,不过她没动也没说话,只安静躺着旁听。 寇玄离开,她才拥被坐起。 魏景缓缓敛了笑,将视线从半旧的房门收回,对邵箐道:“这寇文长,在县衙当个寻常文书,屈才了。” 突见魏景这般品貌威势者却不露异色,举止言谈一切如常,不见怯,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端倪能窥探其心思,确实算个人物。 偏现在,魏景最不需要的就是和过分聪明的人打交道。 而河滩却是他和邵箐上岸的地方,甚至寇月还撞见二人自河边而来,寇家人知悉他身负重伤还中毒。 魏景眯了眯眼。 “我们先打听一下这寇家是否土生土长吧?” 邵箐没见寇玄,但被他说得也有些担心。她琢磨一下,脚下这土房看着有些年月了,也不是寇家人是否是土著,若是土著,这风险必将大大降低的。 “人生得聪明些也有的,是否腾达还得看机缘,他年纪不大,机缘未到也不定。我看月娘和王嫂子当是纯善之人。” 邵箐道:“我明日探探月娘口风。” 魏景“嗯”地应了一声。 这事就暂时揭过去了,她问魏景:“你渴不渴,我去给你端些热水来?” 他不好喝冷水,还是喝温的吧。邵箐说话间自己倒了冷茶喝,却被他制止:“稍候他们就端饭食来,你正服药也莫喝凉的。” “呃,那好吧。” …… 西厢里魏景和邵箐二人在议论寇玄和寇家,却不想在正堂,寇玄夫妻也在说他们。 “夫君,你看如何?” 王嫂子见寇玄回屋,迎上前立即低声问话。她年长些,到底比小姑子有心眼,一看清魏景二人面貌,就知恐怕不是寻常旅人,不由有些担心。 她乐意助人,却不希望平白惹上祸端。 “阿弥,这二人你务必细心周到,吃的用的都给我家最好的来,不必俭省,也不许猜疑,好生让他们养好伤,仔细送走。” 寇玄忆起方才所见男子,即便虚弱,也倍觉凌然于众,又有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极致危险感,他心头突突,忙补充:“万不得急迫,他们爱何时离去就何时。切不可张声四邻,此事需捂紧在家中。” 他神情郑重,看得王弥胆战心惊,忙应了,又压低声音问:“这是为何?可是惹祸上身了?” 她一时懊恼,自家小姑子是个心善又单纯的,这本没什么不好,但她家人微位卑,可经不起风吹雨打。 “唉,我家月娘啊,心善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只是这……” 王弥跺了跺脚,正要问仔细些,不想一阵脚步声“踏踏”接近,来人接话:“我看你家弄不好,会惹上大麻烦。” 原来是隔壁那颜大夫,两家相熟,他直接一屁股坐下,自己斟茶,冷哼:“那男子身上带的毒,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中得了的。” 寇玄立即追问:“存山,是何毒?” 颜大夫名明,字存山,撇撇嘴道:“我也不 分卷阅读24 知,只此毒甚是厉害,若非那人身上仅剩余毒,恐怕也没这般好解。” 厉害的毒,一双看着就不是寻常人的男女,正堂一阵沉默,最后寇玄轻叹一声:“我生来命途多舛,好歹磕磕绊绊过来了,尚能安稳生活,只盼此次也如是。” 还能怎么样?麻烦已经上手了,只能祈祷那二人顺利养好伤后,再悄然离去。 颜明哼道:“你多说说月娘,莫要被人哄骗了去,我看后屋那书生也不是个可靠的。” 寇月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其实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比起那孙家大郎,这个书生倒还差强人意。 想起极难摆脱的孙家婚约,寇玄眉心紧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唉,见步走步吧。 第13章 晚膳是寇月特地给二人熬的栗粥,稠稠的,好克化适合病号。 邵箐道了谢,这姑娘笑着摆手,说只是一把柴火的事,有什么要紧的。 和魏景用了晚膳后,她嘟囔两句明天给他炖骨头汤,得趁早补起来,倒头就睡。 魏景熄了油灯躺下,扯薄被盖住二人身上,也阖上双目。 睡到半夜,邵箐有些发热,他很快就察觉了,撑着翻身下床,出房请寇家人去唤颜明。 夜半时分,寇家人热情依旧,反倒是被拍醒的颜明黑着脸,抱怨连连。 扶脉,开方子熬药,折腾了好些时候。邵箐头晕但意识还在,自己爬起来接过魏景给的药碗,皱巴着脸喝了,躺下又睡。 “我无事,你睡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她面朝里,嘟嘟囔囔地说。方才觉得很热,现在又觉得冷,她蜷缩着身体把薄被紧了紧。 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贴近了些,魏景“嗯”地应了一声,只他并未马上睡,等邵箐呼吸平稳了,热度也渐渐降下,才再次阖上双眸。 逃命时贴得紧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安全了,又因地制宜得躺一张床上,还这般紧挨着邵箐觉得有点别扭的,她往里挪了挪。 不过她意识并未清醒太久,很快就因为药力沉睡过去了,那温热重新贴上来,她在睡梦中不自觉就往那边缩。 所以次日清醒的时候,邵箐发现自己是面朝外,紧紧的偎依着魏景的。他平躺着,自己的脸还压在他左上臂处。 “啊!你怎地不推开我?压到你伤口没?” 这个位置,就是魏景中毒的伤口,邵箐睁眼大惊失色,一时顾不上别扭尴尬,倏地坐起,忙忙压低声音询问。 魏景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小擦伤罢了。” 这个倒是真的,这个伤口是最轻微的,厉害的是上面的毒素。 邵箐一想也是,心放回肚子里不纠结了。瞄了眼房门底下漏出的天光,外面天大亮,她一个骨碌爬起身,先给自己套上外衣,接着又扶起魏景伺候他穿。 他精神好了不少,虚弱感又去了些,邵箐高兴,等二人身上打理妥当,她去端了水洗漱,接着就去灶房帮忙。 她头还有些晕,不过没打算继续躺着,一来不是来当大爷的;二来,不盯着些附近环境,她不放心。 河滩上的凶杀案,还有新帝一方的后续搜索,桩桩件件都轻忽不得。 寇家人已吃过早饭,寇玄天蒙蒙亮就出发赶去县衙上值,正房传来小女娃的啼哭声,王弥正在耐心哄着。 灶房里就寇月,一边给魏邵二人的栗粥看火,一边在拣选簸箕里的豆子。 “阿箐妹妹,怎地起来了?你昨夜不是发热么?” “昨夜发热,今儿不是好了么?” 邵箐掏出准备好的钱银,先拜托寇月帮她买大骨头,再去颜明那儿买点枣杞之类的补血药材。 另外再买点大米,大米粥更养人,她打算让魏景吃这个,伤员待遇嘛。至于她本人,就和寇家人一样吃栗粥豆饭得了。借住寇家,总不好光她二人吃好喝好的,而这年头大米产量低,价格高,她手里钱不多。 寇月说不用这么多钱,她回来就把剩的还她。乡里就有屠户,大骨等会去买就行,至于大米却得去县城,她明儿去县里铺子卖攒下的绣品,届时一起再买。 邵箐自然没意见的,她打开手里拎着的药包,开始给魏景熬药。事关要紧,她不敢借他人之手。 寇月仔细放好银钱后,看看灶台前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 “阿箐妹妹,你那日……” 邵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姑娘想问啥了,刚好她也想套套话,把药罐子整理好,火燃上,她拉个小板凳坐在寇月身边,“怎么了?” “你那日有没有见亭子里……” 寇月小心翼翼问了一半,对着邵箐亮晶晶的眼眸,又琢磨一下茅草从和小亭的距离,忽打住,懊恼道:“阿箐妹妹,你莫告诉我兄长嫂嫂。” 邵箐应了一声,问:“你和他怎么回事了?还有那个什么孙家?” 她其实对这个并不怎么感兴趣, 分卷阅读25 但估计了解清楚以后,寇玄包括寇家的底细都一并大白了。 果然,寇月小心探头看了看正房,回身和邵箐小小声说起来。 寇家祖宗八辈都是合乡人,父亲在世时在县衙任主薄,俸一百五十石,在魏景眼里当然不算什么,在巩县却算一号人物。 而孙父却是隔壁县调任过来的,任门下贼曹,和寇父地位差不多。因缘际会下,孙祖母救了寇母一命,两家交好,后来甚至定下儿女婚约,这就是孙家大郎和寇月。 然好景不长,婚约定下后没多久,寇父就病逝了。彼时寇玄不过十五,刚在父亲安排下入县衙当个文书。 寇父为人耿直,生前得罪过上峰县丞,好在县令大人欣赏他,有一把手主持公道,倒也相安无事。现在寇父一死,没两年原县令调任,寇玄就遭了殃,一直被打压,郁郁不得志,这文书一当近十年。 在这个天高皇帝远,县令一言堂的西南边陲,还有家眷负累,任他聪颖机敏,也仅仅保住自己不被排挤出县衙罢了。 反观孙父,新县令上任后,他投其所好,可谓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县衙二把手之一,俸三百石的县尉,掌一县军事。 两家不是儿女亲家吗?为何不施以援手? 人情冷暖,雪中送炭时才知,这孙家显然不是。两家渐行渐远,不过婚约倒是没退,因为当年孙大郎批过命,说寇月八字最合适他,迎进家门可保平安顺遂,否则易出横祸。 现在的寇月,于孙家也是鸡肋,娶了不甘心,不娶心有顾忌,于是就拖着。今年寇月都十七了,还未见对方有迎娶动静,寇玄想退亲,却被一句父母之命就堵了回来。 寇月说到最后,落下了泪水,她和袁郎互生情愫,如今却是步步艰难。 “你莫哭,我看你兄长是心疼你的,必不会让你进那孙家门。” 邵箐仔细将地名记下,又安慰了寇月。截止到目前,她对寇月的观感都很不错,这是个善良的姑娘,据她无意透露,那袁郎和他已去世的寡母,原来也是她当年救助后留在合乡定居的。 说起兄长,寇月信心大增,抹了眼泪用力点点头,嗯,这个她相信。 “阿箐妹妹,……” 她刚说了两句话,忽听灶房临街的后窗突响起一阵脚步声,到了窗下时若有似无顿了顿,寇月面露喜色,和邵箐说声抱歉,急急凑了过去,“袁郎。” 后窗露出一张脸,正是昨日那个书生,他见了侧脸坐着的邵箐惊异,寇月忙小声解释:“阿箐妹妹已知晓我们的事了,袁郎莫慌,你找我何事?” 平时王弥也经常在灶房,所以袁鸿很少用这个联络方式,故而寇月有此问。 提起这个,袁鸿也顾不上这个突如其来的“阿箐妹妹”为何清楚他的事,忙压低声音道:“月娘,你听说没?县里出大事了,小亭外的河滩出了命案,县里已经来人……” 正在大范围搜查当日在附近出没的人! 消息一出,轰动整个合乡,袁鸿作为曾经在附近出没的人之一,他对命案一无所知,但时下莫须有的罪名甚多,他心惊胆战,赶紧过来要嘱咐寇月莫要对外声张此事。 当然了,因邵箐在场他用词相当隐晦,将声音压得极小,又招寇月出去说话。 寇月匆匆忙忙出门了。 恍若未闻的邵箐眉心暗暗一蹙,河滩事发? …… 作为同在河滩出没过的人员之一,邵箐照样不想牵扯进去。 不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是为了后续新帝一方的搜捕。 黔水下游河滩,一对不似寻常人的年轻男女,兼男的受伤又中毒。 一旦找到寇家人,这些线索合上,就是对号入座。 再次搜捕能不能顺利避开只是其一;其二,魏景和她未死的消息必然呈于新帝案前。 后续麻烦将无穷无尽。 邵箐凝眉思索,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提起药罐子倒药时,狠狠地烫了自己的手一下,疼地“嘶”一声。 她满腹心事,也未过多在意这点烫伤,随意用冷水浇了浇,就匆匆捧着早膳和药碗回去了。 她掩上门,回身给魏景盛了粥,蹙眉刚要说话,却不想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 “手怎么了?” 突兀一块烫伤,红彤彤的印在大拇指边的手背上,她十指纤纤白皙晶莹,格外的显眼。 魏景蹙眉看过,见她的手心还有些细碎的划伤,面色沉了沉。 “日后必不让你再受这等委屈。” 她是侯府贵女,金尊玉贵养大,全因他的牵连,才遭遇此劫,惊险逃亡尤未止,今日还要荆钗布裙,烫得一手伤痕。 他声音很轻,话中郑重之意却不难听出。 饶是邵箐心情沉重,闻此言也甚觉熨帖,一路艰辛,好歹同伴并非无知无觉的。 她笑笑“嗯”了一声,抽回手将粥碗递给他,“快快吃早膳,歇歇正好喝药。” 魏景嘱咐她让寇月去隔壁取 分卷阅读26 了烫伤药搽,邵箐含笑应了,喝了粥后,她忙忙说起河滩之事,又将从寇月处打听到的情况告知他。 “巩县?” 对于寇玄和寇家,魏景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只这巩县,思索片刻未有印象,这必然是个犄角旮旯的偏僻小县。 黔水下游他已琢磨过一遍了,心里大致有数,因此也没太在意。 “若是月娘行踪被发现,难保寇家人不会为了自保将我们供出。” 邵箐小小声道:“夫君,恐怕我们得早做准备。”一旦发现不对,就得提前离开了。 魏景应了一声,又说:“你莫慌,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在密林中最缺的就是一点缓冲时间和药物,现在伤口处理了,毒性也开始解了,且如今即便事态往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发展,那也需要酝酿一小段时间, 退一万步,届时他也有自信可携邵箐顺利脱身。 这点倒不假,邵箐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道:“我们还是不露踪迹的好。”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最好的。 她希望寇月和那袁郎能顺利避过去,将一切消弭于无形,可能性也不小,毕竟这对小情侣是私会,必会避人耳目。 第14章 然天不遂人愿,事情的发展偏偏往邵箐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奔了去。 且爆发出来的方式,也很出人意表。 在邵箐替魏景熬好最后一剂解毒药,正端着回屋的时候,她欲推门,忽听见一阵急促繁杂的脚步声快速接近,紧接着,身后院门“砰”一声被重重踹开。 一男声厉喝道:“寇文长!你给我出来!” 邵箐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十来个配刀皂卒从两边涌入,中间一个身穿公门皂服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上下,粗眉阔嘴招风耳,身宽体胖长相极一般,下巴倒是扬得颇高,盛气凌人。 刚下值的寇玄急急自正房而出,怒道:“孙大,你这是作甚?!” 这人正是孙家大郎孙综,气势汹汹而来,寇家主人出,他却愣愣未作答,一瞧,原来这人正失神盯着西厢房门前。 一个身穿青色细布裙的年轻女子立于门前,她受惊回头,雪肤花貌,柳眉绛唇,一双盈盈水目,一段弧度优美的玉颈,金红色的夕阳落在她晶莹的肌肤上,灿然生辉。 真真好一个绝色佳人。 孙综惊艳鼓噪,一时只觉以往二十年都白活了。哎呀不得了了,这么一个美人,他必要纳入房中。 正这么一想,西厢房门倏地打开,一个昂藏男子突兀出现,两道锐利目光如冷电,阴鸷冷厉,直直刺中他的心脏。 一个激灵,孙综吓得立时回神,“哐当”一声,那青衣佳人已被男子拉进屋内,房门被甩上。 魏景冷冷盯着房门,眉目间闪过一抹厉色,邵箐拉他,将小心翼翼护着没泼洒的药碗递过去,“夫君快喝了吧。” 这是最后一剂药了,今天是二人在寇家待的第五日,魏景余毒将要去尽,外伤也见大好,她昨日替他换药时,锁骨两处伤口经已结痂。 他已能下床走动,动作间的缓慢凝滞也渐去了。 回眸看邵箐,魏景神色缓了缓,“嗯”地应了声,接过药碗一仰而尽。 “也不知这寇家是生了何事?” 五日下来,邵箐对寇家人观感愈佳,寇月纯善热情,王弥体贴周到,就连寇玄,也未见丝毫出幺蛾子的迹象。 她一时有些担心,见魏景接过药碗,忙趴在窗缝上往外瞄。 …… 寇家确实惹上不得了的麻烦了。 孙综一个心腹捅了捅他,他立即回神,心有余悸又很恼怒,忆起此次前来目的,登时一腔怒火尽撒到寇家人身上。 “押上来!” 一个灰白色长袍的书生被跄跄踉踉押进,皂卒狠踢了他一脚,他立即扑了一个狗啃泥,蜷缩着身体“哎哟”哀嚎。 这人被打得脸青鼻肿,赫然竟是袁鸿。 “好一个寇家贱婢,竟敢背着我与这酸儒有私!” 孙综怒声喝破,寇月再忍不住,挣脱王弥的手,奔出扶起地上的袁鸿,声泪俱下:“袁郎,袁郎你怎么了?” 寇玄挺身而出,挡在妹妹身前,沉着脸:“男未婚,女未嫁,不过旧日长辈戏言罢了,婚约作废就是。” “作废?!” 孙综“哈”了一声,嘲弄地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何突然就知晓了此事?” 他冷笑一声:“四日前,合乡北出一里外的河滩,发现二男子尸首,经仵作验明,乃一日前被横杀。我领着底下弟兄细细查探,终于获得线索。” 孙综倏地一指袁鸿寇月:“经乡民揭发,当日独此二人曾于事发地左近出没过!” 寇家人大惊失色,寇玄看了一眼妹妹,见寇月脸色煞白,便知是真,他心下一沉,道:“月娘是合乡人,在合乡附近出没有何不妥?” “并无不 分卷阅读27 妥。” 孙综冷笑:“只是按衙门规矩,此二人当押回去侯查罢了。你也是县衙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错是没错的,只寇月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往大狱里头走一趟,即便事后查清无罪,这名声也毁彻底了。 况且人进去了,还这么容易出来吗? 孙综乃门下贼曹,专管这一块,能找的茬太多了。他爹还是二把手县尉,有心让寇月二人出不来,寇玄一个小文书,届时只怕真难使得上力。 他心念急转,神色一肃:“孙大,你意欲何为?” 废话就不要再绕了,孙综没有直接拿人,而是弄了这么一出,肯定另有目的。 爽快! “我也不是不念旧情之人,孙寇二家亲事还是祖母给定的。只可惜,如今月娘牵扯命案,又与人有私,却是当不得我孙综之妻的。这样吧,看在先祖母的面上,月娘抬进我家当偏房,我便既往不咎,替你家掩过此事。” 孙综直接说出他的最终目的,娶寇月当正妻他不甘心,但忌惮批命,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抬进家里当个二房,是他家早就琢磨出来的折中之法。 本来前有逝世祖母亲定,后有寇玄这块硬骨头在,这个打算颇难实现,然上天助人,时机说来就来。 “你,你简直痴心妄想!!” 寇玄一听险些气炸了肺,怒骂:“只要我寇某人还有一口气在,断断容不得我胞妹与人做小!” 孙综正妻他都看不上,更何况什劳子二房?! “拿人和抬人,大狱和轿子,你家只能选一个。” 孙综哼笑:“明日,我家的轿子便来,上不上,随你家的意。” “寇文长,你家中也不止只有胞妹吧?” 话罢,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王弥,还有抱在她怀里一脸惊惧的小女孩。后者一接触他的视线,两泡眼泪立即吓出来,哇哇啼哭。 闺女的惊哭声中,寇玄脸色铁青,一时却半句话说不出。孙综满意一笑,转眼去瞥向袁鸿,这个酸儒,他冷哼一声:“来人,锁回去,给我严加拷问!” “不!不不!” 阴恻恻的眼神,如狼似虎的皂卒,袁鸿登时惊嚎,死死抓住寇月的手不放。他慌乱中灵光一闪,忙急呼:“不止我!不止我二人!还两个,那两个正是从河堤上来的!是他们!不干我的事!” “是他们!不干我的事!”他手一指,直直指向西厢。 那日,袁鸿埋怨寇月,说她为何将私情告知邵箐。寇月自然得解释一番,这么一说,就提到了那日救人之事。 孙综顺着他所指往西厢一瞥,登时那种后脊生凉的感觉又上心头,他忽有些怯,出于一种小动物本能,他不想再和屋中人打交道。 且寇月也在哭,与袁鸿死活不分开,皂卒顾忌她,也不好上手,一时拉拉扯扯。 孙综顿觉脸面大失。 也罢,这酸儒,明日抬了寇月再解决不迟。 这么一想,孙综挥手,瞥一眼寇玄:“明日辰时大吉,你今夜自可好生想个清楚明白。” 话罢,他傲然转身,却被倚在院门盯着他的颜明唬了一跳。 “是不是想死啊你?!” 怒瞪一眼,骂骂咧咧,一行人扬长而去。 …… “怎么办?” 颜明目送那伙趾高气扬的人走远,蹙眉进了寇家院子,掩上院门,压低声音问话。 寇玄面沉如水:“按我们之前商量过的法子办。” 什么法子? 举家离开巩县,到外地谋生。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巩县地界,孙家要找姓寇的麻烦,总有法子的。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谋算都无济于事。况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继续留在巩县,胞妹妻女,早晚有一方兼顾不上。 寇玄就此事思虑过多次,他妻弱女幼还有胞妹,举家离开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步,路引等物早已悄悄伪造出来了,今日终于得做出这个决定。 他道:“今夜就走。” 颜明点头:“行,我马上回去收拾收拾。” 他孑然一身,这合乡不过是暂居之地,仅与寇玄交好,寇家人也是他唯一说得上话的,当然是一起走的,谁还稀罕独自留在这个穷乡僻壤? 二人说话十分隐晦,王弥却听得很懂,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当下也不废话,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匆匆回屋收拾细软去了。 颜明临走前,给寇玄打了个眼色,示意背后的西厢。 寇玄心领神会,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还有些事需要斟酌一下,西厢稍候再说。 现在先解决另一个问题,他看了眼互相搀扶站起的寇月和袁鸿,“你们二人随我来。” 寇月还不知离开之事,得抓紧时间告知她。 至于袁鸿,也牵扯进来了,寇玄对此人观感其实一般,但奈何是胞妹的心上人,时间紧又不可声张,只能带上 分卷阅读28 一起走了。 幸好对方寡母已逝,如今孤身一身,也不麻烦。 …… “寇家人要离开了。” 邵箐背后的魏景淡淡说了一句,她觉得也是,“嗯”了一声回头,“夫君,我们也走吗?” 她觉得是时候走了,寇家人去楼空,他们自然不能留下来给自己添麻烦的。 她很轻松就接受了,毕竟有了五天缓冲,魏景伤势虽未好全,但恢复也好些,最起码武力值回来不少,两人另找个地方安身,也不是多困难的事。 魏景收回正冷冷盯着袁鸿背影的视线,敛眸,又应了一声:“我们入夜就走。” 现在已傍晚,最多半个时辰天就黑透。邵箐翻出这几日准备好的包袱皮,把伤药换洗衣物等放进去,十分利索地打了个结,一分钟时间行囊便告收拾妥当。 她一回头,却见魏景抄起那柄剑,直接转身往房门而去。 邵箐诧异:“夫君,你干什么?” “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魏景神色平静,眉目间却隐透出冰凉之意,这一瞬间的回眸,与密林间伏击蓝衣人时有着惊人相似。 袁鸿? 可他和寇家人在一起啊! 邵箐心中蓦然浮起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念头:“你,你难道要杀了袁鸿寇家人灭口?!” 她大惊失色。 第15章 邵箐很不愿意这么想,但魏景此刻的神情动作,让她忍不住做出如此推测。 她慌忙上前拉住魏景:“袁鸿如何先不论,可寇家人自不同,……” 话到一半她一顿。魏景这般直接提剑往外,大概是因两者只怕难以分割。于寇月而言,一边是挚爱情郎,一边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天平往那边倾斜不言自喻。 偏这种事情不需要证据,袁鸿只要一死,疑窦就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寇月亲眼见二人重伤自河岸而来,寇家人及颜明知晓他身负余毒,甚至这余毒的棘手之处,颜明也是一清二楚。 二人相貌,年纪,出现具体时间,寇家人及颜明俱一清二楚。 上叙种种厉害关系,邵箐顷刻想个清楚明白。可是,可是寇家人尤其寇月,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啊! 这如何能起杀心?! “夫君!” 邵箐心慌意乱,一时只盼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他未必有此意。 然而魏景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邵箐的希望。 “寇家人知道的事太多。” 而袁鸿,或许只是诱因之一。 今日,是他和邵箐上岸的第六天,黔水下游两岸的通缉令早该出来了,大城中估计早已满城风雨,也就是巩县这等偏僻乡野才会滞后一步。 魏景并不是没信心避开搜捕,只他要的不仅仅是避开搜捕。 先帝新皇欺他如斯,母兄血海深仇在前,他如何能只图余生一人苟安?自当竭尽全力报得大仇,以慰母兄在天之灵。 然以魏景此刻处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最有利的。重伤中毒后跳江,生还几率微乎其微。他隐于暗处,攻敌人所不备,此乃上上策。 然而这个上上策,最大障碍就是寇家人。寇玄一旦看见通缉令,恐怕立即有所猜测。他背乡远走,前景不明,身后却有妻女胞妹,这么一条通天梯,善于利用才是正常人所为。 譬如方才的袁鸿。 如此,魏景未死,将迅速呈于新帝案前,此后搜捕防范乃必然之事,于他所图将有大大不利。 魏景双眸含煞:“阿箐,寇家人应当除去,还有颜明袁鸿,以及孙综。” 一时杀意凛然,只他垂眸看邵箐,语气却缓下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背,“莫怕,你不出来就是。” 十分体贴,肩背大掌力道也甚是轻柔,邵箐却被他拍得遍体生寒,心脏颤抖起来,手也不可控制地哆嗦着。 她仰脸看他,哑声道:“那你把我也一并杀了就是,你身上诸事,有谁人能比我更清楚!” 不知为何,邵箐眼泪下来了,听着魏景冷静和她分析杀寇家人的利弊,她浑身战栗,简直不可思议。 大约成大事者都这般不拘小节吧,但请恕她无法接受,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她说不出此刻究竟是震惊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邵箐向来热爱生命,只这一回,她引颈道:“你先杀了我,方能万无一失。”眼睁睁看着同伴去杀救命恩人,她做不到。 “你胡说八道些甚么?!” 她此言一出,魏景脸色大变:“我如何会杀你?!” 他见邵箐竟引颈,又急又怒猛一把掷下长剑,他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断断容不得旁人伤了你一分一毫!” 魏景这话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背叛了他,攻击他,千方百计陷他于死地。只有她,始终坚定不移站在他身边,关心他,照顾他 分卷阅读29 ,竭尽全力襄助他,与他共历生死。 天地苍茫,世事变幻,唯一人始终与他风雨中同伴同行,只有她值得他的信任,他自竭力护她,如同护己。 他见她泪如雨下,一双杏目震惊夹杂失望,急急解释道:“阿箐,你不知,这世人多狡诈,阴险者众多,即便是亲如生身之父,轻信也将粉身碎骨。” 他不可抑制地忆起他的父皇,那个慈眉善目,爱他护他足足二十年的男人。而就是这个男人,一夕将他的胞兄慈母置诸死地,穿透他的琵琶骨,灭尽他舅家一门男丁,身首分离,死而不得全尸! 魏景双目瞬间赤红,面容一阵扭曲,咬牙切齿,嗜杀之意森森而出。 他大恨:“这世间除却你,再无一可信之人,那人如此,他一双心爱的母子如此,袁鸿亦如此,那寇家人想必也不会例外。” “一念之差,往往将遇灭顶之灾,当先下手为强,毋教天下人负我!” 他双手抓得极紧,额际竟沁出一层细汗,双目猩红,神色嗜血却狂乱,蕴含着深深的痛苦。 “你莫这样!” 他气急下的郑重之言,奇迹地抚平了邵箐的战栗,他此刻的苦痛狂乱,却清晰地唤醒了她的记忆。 据记忆所知,齐王少年英雄,一腔热血报效家国,自幼立志驱逐胡虏,平定江山,守卫百姓。朝廷抚恤不够,他自掏腰包安置伤残军士;战后孤老流离失所,他召刺史设抚育堂一一收容。 此类大小诸事,尚有许多,然这样一个一腔赤诚,心怀家国的青年人,所有付出却没有得到同等的收获。 他不信,他怀疑,他防备,也非全是他之过,他只是一个遭遇至亲背叛,付出了血腥代价的可怜人。 最惨痛,最九死一生,伤痕累累不得不性情大变,用以保护自己。 她不再害怕,也不再失望,心一酸落下泪来:“我知道他们不好,他们负了你,害了你的母兄舅家,自当千刀万剐!” 邵箐泪流满面,忍不住展臂抱紧他:“善恶到头自有报,他们一时得意,未必能一辈子得意,你莫要再用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她的怀抱十分温暖,话语满带怜惜,如春风过境奇迹抚平了他狂躁。魏景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神色也慢慢平复下来,他急促喘着气,大力回抱她:“阿箐,我绝不会伤你,你莫要不信我!” “我信,我信的,我自深信不疑。” 若非潜意识中笃信这一点,她如何会这般毫不犹豫地畅所欲言? 邵箐安抚他一番,又低低劝道:“夫君,不要杀寇家人好不好?” “寇家与我们有救命之恩,若是因莫须有的罪名杀之,那不是和他们相类了吗?” 她仰脸看他:“我们不要和他们一样好不好?” 魏景面露迟疑,他猜疑寇家之心未改,且也不打算让自己未死的消息漏出去,然邵箐此刻面露希冀,他却不想让她失望。 “那我们把这姓袁的和寇家人都带上,若发现有不妥之处,我当杀之。” 最终他如此说。 邵箐未再提出反对意见,她不愿意再逼迫魏景了,且她本人也不是圣母,若寇家人想以透露他们消息获取利益,对不起,那只能恩义两消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那好,我听你的。” …… 一场激烈的争执过后,并未让二人心生隔阂,反而多了些体谅和怜惜。 “夫君,那我们如何带着寇家人?”人家有手有脚有主意,怎么也得想个能说服人的说法吧? 邵箐额际的磕伤还没好全,情绪剧烈爆发哭过,脑筋一跳一跳地疼着,她有些眼晕,说话间忍不住阖了阖目。 “此事容易。” 带人实际并不比一剑杀了难多少,反倒是邵箐这模样看着魏景皱了皱眉,他拉她到床畔按躺下,伸出指尖触了触她的额际。 鬓角那块淤青每天搽药揉按,现在已从暗青带黑蓝的硬硬一块变成柔软紫红色,是在好转的,但过程难免扩散成更大一块,看着却颇吓人。 魏景蹙了蹙眉。 他拿起枕边的白瓷瓶子,将里头褐色的药酒倒在掌心,按在她的伤处,微微发力揉按。 这淤伤开头很疼,邵箐搽药但并不敢让他上手揉按,过得二日才渐好些,如今揉着还有些疼,但已完全属于可接受范围内。 她闭着眼,让他均匀地揉着。 既然他说带人容易,那就交给他了,邵箐遂不再搭理此事。掌心暖热的温度伴随药力渗透,一跳一跳的痛感逐渐平息,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彻底松开。 …… 二人都没太在意带人之事,只不过,却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更容易些。 邵箐头不疼了,不过眼睛还红红的,她拧了帕子给冷敷,敷了好几回,感觉差不多了,没镜子,她便问魏景。 魏景刚点了点头,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正房而来。 紧接着,西厢 分卷阅读30 房门被扣响。 是寇玄。 魏景微咪着眼瞥向房门,须臾神色如常,将对方请进来。 “不知寇兄有何事?” 双方见过礼,魏景询问,神情举止丝毫未见不妥,邵箐松了口气,遂安静立在边上旁观。 “家门逢难,如今却是不得不夤夜奔逃。” 寇玄长叹一声,将前事说了一遍,又劝魏景:“愧对杨兄弟了,此地已不安生,只怕你二人也得趁早离开,以免被我等拖累。” 诚恳陈明个中厉害,并作出最恰当体贴的建议,最后,寇玄问道:“杨兄弟腿伤可还有碍?我家有驴车,不若今夜先和我等一起离开合乡,日后再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本来是一个赤诚热血的爱国爱民好青年,经历了血的教训走向极端了,给他时间吧,让他在女主的劝阻下找回本心。 第16章 寇玄面带歉意,态度诚恳,提议非常妥帖,却不显得热情过了分。 魏景笑了笑:“甚好,劳寇兄为我夫妇费心了。” 他接着又说:“不瞒寇兄,即便无今日之事,原我二人也该上路了。我此来西南,乃为赴任,即便遇匪带伤,也不敢逾期。” 赴任? 邵箐忍不住看了他一看,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只不动声色将视线投向寇玄。 寇玄也是诧异:“原来杨兄弟竟是官身,寇某眼拙,失敬失敬。不知……” “不过是一县之令罢了,从中原到到西南,惭愧惭愧。” 以魏景的眼界,县令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西南边陲,县令确实真正的一县之长,军政二权集于一身。譬如巩县,前后两任县令的偏好,直接决定了寇家人的生存空间。 寇玄惊叹:“我早觉杨兄弟非寻常走商,果真年轻有为。” “寇兄谬赞。” 魏景见差不多了,遂道:“寇兄匆匆携家小离乡,不知可有妥善去处?若无,不妨与我二人同行。” 寇玄逃离的不仅仅是乡土,他还舍弃了差事谋生手段,偏生还带着一大家子人,世道不太平,人生路不熟,想重新安稳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候发现,自家救的人恰好是个赴任县令,邀他一家同行,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寇玄果然大喜,长揖到地:“寇某人感激之极,不敢推辞,唯铭感杨兄弟之情于五内。” “哎,寇兄此言差矣。” 魏景伸手扶起寇玄,微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寇兄何须如此。且快快收拾了,我们早些启程为妙。” “极是,极是。” 寇家四口人,还有个小孩子在,匆匆离去收拾手忙脚乱,因此寇玄也敢不多留,暂告别后急急就折返了。 …… “夫君。” 目送寇玄进了正房,邵箐掩上门,才小小声问魏景:“我们要去平陶吗?” 平陶县,就是真杨泽要赴任的地方,上任凭证告身和户籍都在她手里收着,邵箐已经想明白过来了。 “嗯。”魏景颔首。 要复仇,只身刺杀什么的是最愚蠢的下下策。他自然不会采用,且他如今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邵箐,如何能再次置她于险境? 只他耗费五年心血的北疆边军,名义上却一直属于大楚。若变故陡生时他身在军中,倒很有自信能控制住,可惜当时他星夜赶回京城了。 这也是他父皇必要召他回京的根本原因。 先帝既一开始就存了这心思,预防手段肯定早早准备有的。魏景清楚,北方军就有好几个历经两三朝不倒的保皇党老将,有符节有圣旨,且超过半数的大将家眷都不在身边。 新帝登基,必第一时间接手并处理好北军诸事,该杀就杀,该贬就贬,数月下来早该妥当了。 至于魏景曾经的封土齐地,他被亲父皇套上附逆罪名,流放之前就被褫夺爵位封土。齐地在东北,他流西南,先帝处理时间充裕。 时过境迁,魏景当然不会往北自投罗网。 “你莫担忧,需知如今这支所向披靡的北军,当年也不过屡屡败北,致使朝廷不得不割地和亲以求罢战。” 一切变化,都来自魏景抵达北境之后。他大刀阔斧去沉疴,立军令,训军士,方致使这支衰疲之师焕发生机。 只要他不死,一切都不是问题。 魏景声音不高,目光却凌然:“天初,建元,显德三朝,天子宠信阉宦,不问朝政,阉宦权臣争权长达数十载,大楚朝颓势早现。” 前几代的帝皇都是昏君,死命折腾的结果不但皇权式微,内忧外患,甚至就连嫡脉都断绝了,不得已只能从旁支选取宗室子继位。 魏景的父皇中平帝就是这么上位的,他是多方势力角逐以后选出来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温和低调,才干平庸。 中平帝好歹还是强一些的,他隐忍多年,到底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