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一号》 第一章 风吹草动 奥迪刚拐进大院,赵明山隔着车窗就嗅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气息。他的办公室在院子东侧,是一幢三层灰色小楼,与市府、人大政协四角相对,小楼编号为一号,称为市委一号楼,他的座车一号车,他的手机是一号,连他到餐厅用餐坐着的也是一号桌,手里捧的是一号碗,私下里人们都把市委书记赵明山称为一号。这是中国县市的一道风景,也是中国的一大国情,试看看路上跑的轿车,哪辆一号车不是当地的地县市委书记坐的,二号车不是当地的地县市长坐的。 往日,赵明山在办公桌前坐定后,先呷一口秘书已为他泡好的绿茶,放下茶杯顺手摸出一支“中华”点着,狠狠地吸一口,尔后把头仰在皮转椅上慢悠悠地吐着烟圈,眼睛是微闭的。他知道烟圈在一丝一缕淡化后会渐渐地消失。现代快节奏的生活中,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宁静悠闲的感觉,一天工作的开始因此就会有一个好的开端和好的心情。秘书把文件包括信件按轻重缓急,整理好放在案头,一般他会在20分钟内把它处理好。在上班后的20分钟内,谁也不能打扰赵明山,这在滨海市四套班子成员中已是一条规矩。而这一成不变的规矩,早上,赵明山自己把它打破了。 他屁股没有着凳,就打电话把秘书皇甫松招来。 “今天的天气有些不对啊!”赵明山劈头盖脸就这一句。 皇甫松植物人一样僵在门口,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天气么本身没有对不对的,人有人道,天有天道。书记招自己来,他是从一楼办公室一口气跑上三楼的,这是他的习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书记问他天气对不对他有些疑惑,他说对说错都是废话。他的悟性很好。短暂的沉默中倒是觉察出了空气的反常。赵明山说坐坐坐,皇甫松就关上门自然地坐到书记对面。递一支烟给书记又恭敬地为他点上。皇甫松是不吸烟的,但口袋里总是装一包烟,当然香烟是为书记装的。皇甫松把情绪调整得正常了,才谨慎地问:“书记,与天气无关的事情,不知该不该汇报?” “有话只管说,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说的话是真话。” “机关里都议论,一种议论是你要高升到行署去当副专员,还有一种议论,当然是谣传或者说诽谤……”皇甫松怕说出来会亵渎了对领导的尊敬。 “接下去说!”赵明山几乎是命令着。 “说你受贿,还有与刘市长在省城望湖滨馆的事……”皇甫松又停住了,因为他面对市委书记赵明山实在说不出那些下流之极的话。 赵明山震惊与恼怒之后便是畅怀大笑,眼泪也出来了,但皇甫松发现他拿茶杯的手有些许颤抖。 “还说些什么?”赵明山笑过之后,仿佛找回了威严,“不要遮遮掩掩的。” 皇甫松摇摇头。赵明山把一堆文件往边上一堆,双手抱在胸前,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他觉得烟才是他最忠实可靠也是最好的伙伴。他回头望望来路,虽然滨海是个县级市,自己也不过是个七品官,但他从零起步爬到市委书记位置上整整用了三十年,也爬了三十多级台阶。他在仕途上的起点是从生产队记工员开始的,后升至生产队到大队会计到大队民兵连长到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兼大队长到大队党支部书记。1970年他25岁被“老中青”三结合结合进人民公社班子里任生产指挥组副组长,再到党委委员兼武装部长到公社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到主任到区(县与公社之间行政机构)革命领导小组成员兼区武装部长到区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到组长。由于鼓励群众挖塘养鱼被定为“破坏革命生产罪”,于1976年削职为民,回老家种田三年,并遭受批斗。1979年平反任区委副书记,翌年任区委书记,后任市农业局局长再升到主管农业副书记。又当了三年市长再五年市委书记,成为了滨海市的一号人物。 他的为官历史悠久但未必光明灿烂。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为营。前些大他到地委参加县市委书记会议,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关于县市班子换届。中央规定县市五年一届,乡镇三年一届,这是写进文件了的。会后,地委胡书记征求过赵明山的意见,问他对下一步,个人有什么考虑。赵明山说一切服从组织。他想过自己55岁了,在本地区10个县市委书记中是老前辈了,应该激流勇退,光呈下台,要是干到60岁让位,别人会骂自己的。因此,服从组织四个字恰恰是他心里真实写照。比他年少15岁的地委胡书记听后就有些感动,他说老赵啊!现在像你这样的老同志不多了,相信组织会妥善安排的,尽量向省里建议在行署这边考虑一下位置。如果不成的话就到人大或政协去。赵明山还是那四个字“服从组织”,还后边加了一句谢谢组织关心之类的话。 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的赵明山,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要离开滨海上调的消息随他的脚跟到了滨海,并生出那么多是非来,搞得沸沸扬扬。地委胡书记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对老婆都守口如瓶,不让女人参政议政是他大半生来从政为官的信条。 历朝以来多少帝皇的江山都断送在女人身上。赵明山想,这信息社会不可思议,在滨海市也一样,动到人事,往往书记办公会议还没有开,连个方案都未敲定,“社会组织部”早巳研究好公布于社会了。市委常委会决定与“社会组织部”调整名单一对照,八九不离十。只有说是滨海市委群众路线走得好,党心民心一条心,这是一种无奈。说重一点也是一种腐败,是党风不正的一种表现。赵明山差不多把一包中华吸完了,还推测不出这搬弄是非的阴风从哪里刮起。至于受贿,他在有四套班子成员参加和地委组织部长到场的民主生活会上作了大胆解剖,他说自己在廉政上大贿不受,即黄金、现钞、证券、电器和贵重礼品不受,小贿是要受的,就是限于烟和酒两类。烟又限于一条,酒又限于一瓶,说句良心话,这六七百元钱的工资哪独得起“中华”、喝得起五粮液,抽“中华”的人是不买“中华”,买“中华”的人是不抽“中华”。否则,就是对党说假话。有胆抽别人的烟喝别人的酒,就是要有胆承认存在的问题,我看关键把握两条:一条是抽别人的烟喝别人的酒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次牵不成下次就不会给你烟和酒了,另一条是自己烟够抽酒够喝就不要收,不要贪心把好分寸,收了也是浪费,拿去转卖就是变相收受现金了,这是界限问题。我看在座的如果能做到我上述讲的这两条,在我们中国沿海开放城市官场上,还算得上是廉政的,还称得上是清官的。这番话把在座的四套班子其他成员包括地委组织部长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这就是赵明山的风格。后来,这番话传到地委和行署机关,就传走了样,变成收受烟酒不算受贿,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症,有好事者还把赵明山的对党坦白捅到省里,成了有争议的人。那时他刚任滨海书记不久;组织上考虑滨海是个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市,要让书记挂地委常委。结果,盛地意见不统一,把挂地委的事黄了。眼下,在他可望提携行署副专员的紧要关头,有人又老调重唱,旧戏重演,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他就拿不准这幕后操纵者是哪位官场高手。他想起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句话,就狠狠地把烟蒂插进烟灰缸里。刚想骂人,但忍住了,这楼板是不隔音的,楼下是市委党群副书记丁一和市委政法副书记雷国泰的办公室,再楼下是市委办公室。至于与刘琳市长间的桃色传闻,赵明山也听到过一些,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往心里去。风起于青萍之末。记得在一次市委中心组学习会上,赵明山强调团结时讲了这样一句话,即班子成员间要追寻同志加兄弟姐妹的关系,讲同志就是讲党性讲原则,讲兄弟姐妹就是讲团结讲感情。不料当时班子成员中女性只有市长刘琳一人,因此这句话传到最后,竟在机关干部中甚至在市民中传成市委书记赵明山与女市长刘琳在追寻兄妹关系,真是天知道!说句心里话,赵明山比较看重甚至佩服刘琳,并不是说赵明山好色。他曾把女人分成四大类:一类是有漂亮的甚至迷人的外表,但没有内涵,你跟她说第一句话之后就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欲望;一类是身上全然没有明媚的春光,但见识渊博,极有内涵;一类是既没有万方仪态,也谈不上内涵深浅,这既是悲哀的女人,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女人;一类是不但有迷人的丽质,高雅的仪态,而且内在跟不见底的大海一样深沉。这一类是女人中的精品或者说极品,据赵明山的测算,这一类女人只占女性中的千分之一甚至更少,这种女人不论出现哪里都像太阳一样光彩照人。赵明山自然把刘琳放在最后一类女人中,祝她为滨海女性中的精品或极品。在当初还任常务副市长的刘琳和任党群副书记的丁一两人之中选择一位市长,赵明山权衡之后把重心落到刘琳身上。他是基于以下三点考虑的:一是刘琳当过财政局长、做过常务副市长,对政府工作熟悉,更主要的是懂经济,是个内当家的好角儿;二是女性当市长与男性市委书记之间容易合拍,会少出现磨擦,有利于滨海市事业;三是情感因素,这就天知地知了,但绝对清白。机关中所传的在省城宾馆的事,是完全杜撰的,因为刘琳离婚后一直独身,海阔天空,想办那个事也犯不着到众目睽睽的宾馆里去冒这个险。赵明山打定主意不去辨明,不去辟谣。 现在官场上置人死地的有两帖毒药,一帖是经济问题,一帖是作风问题,若两帖药齐下,必死无疑。赵明山走在刀口上。素来以稳健而著称的市委书记赵明山真的坐不住了。 这时,市委办主任唐天宝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移了进来,他把市里组团到珠江三角洲一带考察的方案和名单很小心地放到赵明山桌上,一举一动只怕惊动书记。 他说话的声音跟他人一般瘦弱,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毕恭毕敬。不到一米六的个子不到九十斤份量,支撑着一个硕大的头颅,整个形象仿佛从侏儒边缘走回来,让人感到可怜甚至要落泪。但人不可貌相,三十出头的他单枪匹马从穷山沟里杀出来,在市委办主任的位置上横刀立马干了三年。市委办是市委的心脏和司令部,是全市最高的综合指挥部门。市委办主任虽是正科,论地位和权力不亚于副市长,相当于慈禧身边的大太监李莲英。这些年,唐天宝之所以在官场上游刃有余,除了颇有儒将风度,还因为他的个性中突出一个忍字,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他也忍;由于领导之间矛盾无缘无故地委屈他,他也能忍,这就需要一种胸襟和海量,绝不是唐天宝无能。 赵书记给唐天宝让坐,唐天宝素来是站着汇报工作的。他甚至建议市里除党代会、人代会和一年一次三级干部大会外最好都站着开会,领导也站着作报告,可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赵明山没有采纳,不是说他五十多岁的年龄折腾不起,而是他不想出这个风头。唐天宝就说我这个想法太荒唐了,可脸上乐呵呵的。 赵明山看完方案和名单后说,考察方案就这么定了,人员再增加一些,建议四套班成员除留守外,都到特区开开眼界、解放思想,百闻不如一见,交点学费值得。 唐天宝的头不停地点着,临走时,他说四套班子会议快开始了,赵明山说那一块过去吧! 市四套班子研究拍卖老市府的会议议了一天还没有个结果。 老市府是1943年日本人在滨海修建的一座别墅式军营,供军官疗养之用,占地28亩。解放后就成了滨海县委/县政府大院,昔日的僻静地带已被崛起的高楼所包围,临近大海的荒郊僻野就升值为黄金宝地。日本某投资公司希望买下市府大院改建渡假村。赵明山主张老市府卖它个几千万,市里再出千把万,用三四千万建设新市府,落个一旧换两新,既改善市级机关办公条件,又有利于城市建设和第三产业的发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会前,赵明山曾与个别成员通过气,小范围作了统一,认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想不到一天下来,会开得这样槽,更让赵明山想不到的第一个领头发难的竟是他最合拍的同盟者市长刘琳。刘琳说一旧换两新是件好事情,做好了也许是加快滨海中等城市建设的一个大手笔,但我市财政是吃饭财政,地方与中央三七分成后市得比例太少,不要说地方财政贴补一千万,就是抠出三百万也难。赵明山四方脸在晴转阴,渐渐皱起的眉峰把本来就显得小的眼睛压得更校刘琳的眼睛根本不往赵明山这边照。她穿的是一身猩红的套装,把白而红润的脸映得很青春,头发又是刚烫过的,一丝不乱,一点也看不出是四十出头的女人。这位被市民们称为滨海开拓型的女市长此刻显得有些激动,她说中央三令五申禁止集资摊派,减轻企业和农民负担,我们又不能去闯红灯。如果这件事一定要办,我的意见是老市府卖多少新市府建多少,自求平衡。赵明山有些不悦地说大家都发表意见,党群副书记丁一咳嗽了一声,把情绪调节好,大家就恭听他的发言。四套班子成员发言也是有不成文规矩,一般是市长发言后,便是市委党群副书记、政法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纪委书记。常务副市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人武部政委,最后是市府、人大和政协副职,最后是由市委书记拍板。一般来说,只要是最高决策会议——书记办公会议议定的事情,拿到常委会或四套班子会议上讨论,是通个气的概念,是民主监督、政治协商的一种形式。自刘琳反戈一击之后,会议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首先是丁一就顺着梯子上了,他人瘦得跟麻杆儿一样,一米八的高个人只有一百二十斤,声音却很宏亮。他说刘市长算的仅仅是经济上的一笔帐,我都赞同,我要补充一点是要算一算政治上的帐,搞改革开放、招商引资不能偏离政治方向,不能丧失国格人格。卖共产党的市府等于卖老祖宗,市民们会怎么想,群众问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公章和挂在大门的招牌还卖不卖。何况这座大院子五十多年前是日本人建的,现在又卖给日本人,这意味着什么?赵明山说意味着卖国还是意味着当汉奸,我们又没有赶上那个年代,想当也当不了。我看五十多年前日本人是拿着枪喊叭格呀鲁侵略我们的土地,今天是拿着钱喊我们爷来买我们的土地,有本质的区别。说到这里,赵明山又客气地请丁一继续说,丁一说没有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谈了些意见,认识逐步统一到一旧两新上来,可一个事儿说来说去就那么个理儿,后面发言的都只是把别人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赵明山显得很耐心,似乎让大家发言也是一种政治待遇,个别同志说没有什么新的意见了,算了吧。赵明山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用极严肃的口气说下面我讲几点意见,大家鸦雀无声了。赵明山说关于我的传闻大家也许听到了一些,不论怎么说,我在滨海的时间不会长了,年岁不饶人啊,就是盖起新市府大楼,我也享受不到。但只要我赵明山在一天就要为滨海的事业干一天,一些老百姓包括今天在座的少数同志由于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对卖旧建新就有了不同的认识,这是正常的,相信慢慢地会理解的。我看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只要符合小平同志“三个有利于”标准和有利于滨海事业发展,就要大胆去闯、大胆去冒、大胆地试。闯错了,试错了,责任市委负,担子市委挑。 归纳大家意见,少数服从多数,老市府转让外商与重建新市府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为了把这项工作抓好,我建议成立一个领导小组,组织一套工作班子。由丁一同志任组长,市委办主任唐天宝、市府办主任谢权和财政局局长顾今天任副组长,新市府的选址和设计要尽快拿出方案来。大家看看怎么样。赵明山本以为丁一会推辞甚至会跳起来反对的。他作了两手准备,万一丁一不当这个组长就让刘琳干,自己走了之后滨海的主人是刘琳也是可能的。谁料丁一保持缄默,这个会就算结束了。 赵明山前脚刚迈进办公室,丁一后脚就跟了进来。这在赵明山意料之中。两人在市委搭档多年,相互间的性格脾气还是了解的。赵明山还是党群书记时,丁一是组织部长,赵明山当市长,丁一接了党群书记的角色,两人始终若即若离,不近不远,不热不冷,完全是同志式的关系。要说隔阂,是赵明山支持刘琳当市长形成的,且丁一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赵明山问:“有事?” 丁一有些神经兮兮地随手把门关上,坐到赵明山办公桌的对面,单人沙发很低,赵明山靠在皮椅上相对任何客人都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感受。丁一有些歉意地说:“我刚才在会上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下,你是老前辈,在滨海德高望重,是非功过已盖棺定论了的。我担心转让老市府,政治敏感性比较强,众说纷坛,损害你的形象,尤其是个人前途处在关健时刻,格外要小心谨慎。” “小丁啊!”赵明山一直称丁一为小丁,自有赵明山的道理,对局内人是一种亲切,对局外人是种俯视。他说:“你的好意我赵明山领了,工作上有争议是正常的,没有争议不一定是好事,我赵明山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人了,跟你们年轻人看问题角度不同,宁可为事业放弃自己,不能为自己放弃事业。” 丁一被赵明山说得坐不住了,又不便表现出来,赵明山一离开滨海,这市委书记的交椅丁一是否能坐上,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赵明山的态度,他非常清楚赵明山会跟五年前提携刘琳当市长须压制自己一样。但不想把关系搞僵,小不忍则乱大谋。 丁一就谦虚地说: “只要老领导成竹在胸,我豁出去跟着你干了,只怕担当不起这副重任。” 赵明山也把气氛缓和下来,说: “卖老市府建新市府是全市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是市里一号工程,也是树形象工程,你肩上担子是很重的。年轻人多压些担子对自身也有好处。” 丁一点头说对对对。尔后很关切地问道:“老领导,你个人的事快定了吧”“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不是要高升副专员了么?” “是你的岳父告诉你的?”丁一的岳父是地委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很有实权,丁一三十岁出头就爬到市委副书记角色,这与他的岳父努力是分不开的。丁一否认是岳父说的,说是从省委组织部同学那里听到消息的,并说已经替赵明山打过招呼了,若有必要,可以专程去省城跑一趟。赵明山没有表现出多少感激。很随便地说到时候再说吧!丁一就有一种被人脱光衣服在街上走的感觉,觉得自己下贱之极了。 第二章 绑架少女 刘琳下班回到家已是五点一刻,深秋的天一幕一幕地黑下来,凉意也一阵一阵袭来,她倒了一杯茶坐在客厅里等读高一的女儿刘小琳。她太累了,不想做晚饭,和女儿一起到街上吃点快餐将就一下。可女儿一直没有回来使刘琳心神不定,报纸和电视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女儿继承了自己和前夫的一切优点,漂亮温柔聪颖好学,特别是那亭亭玉立的身材会让人想起风姿绰约的椰子树。女儿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生命的依托和情感的依附。离婚8年来,刘琳与女儿相依为命。她把时间分为两块,一块是白天属于工作属于事业,属于滨海的百姓,一块是夜间属于女儿。除自己必须参加的会议和必须到场的宴请外,就把时间留给女儿。她说自己首先是女人是母亲其次是市长,做不好女人,做不好母亲就不可能做好市长。她还给自己立下一条规矩,即家里不会客,尤其是夜间。立这条规矩有两点好处:一是利于清政廉洁,家门都不开闭关自守了,糖衣炮弹自然打不进来;二是利于自身形象。做女人难,做离了婚的独身女人更难,做官场上的女人最难。尽管刘琳十分检点,十分注重领导者的形象,还不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风言风语盘旋左右。前夫是她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同一个知青点的知青。说知青点其实就是大山深处一间茅草房里用薄薄的木板隔开,住着刘琳和后来曾是她丈夫的男人。其他知青点大都有男有女,组织上说这样安排有利于知青安心山区,扎根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村子海拔八百多米,只有三十多户人家,要爬3个小时山路,上山了就不想下去,下山了就不想上去,时间呆长了就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在这天荒地老的环境中,人的情感却跟野草一样一个劲地疯长,他们俩同一个锅里摸勺,同一个屋顶下隔一道木板睡觉,第一年平安无事;第二年便不安份起来,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知青点就具有夫妻模式;第三年后来,曾是她丈夫的男人掀掉一块薄板就钻进她的被窝把好事做了。她礼节性地反抗一下,就顺应情感发展的潮流,她几乎没有感到疼痛就发出了山羊一样的欢叫声,一直到故事结尾。只记得那夜风很大,雨很猛,在悼念一个处女时代的结束。于是,无论山区的夜多么的漫长,多么的冷清,天上的星星是多么无精打采,他们都不会感到寂寞了。跟山民们一样劳作也不感到特别的累。他们在原始森林一般茂密的丛林中散步,在叮叮咚咚的山泉边聊天,爬上天皇峰挖野菜,后来拥有一杆猎枪后闲来时节一道去狩猎。二十冒尖的刘琳一身褪了色的军装打着绑腿,跟在后来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身后,在林子里疯跑。夜深人静时,茅草房里总是传出山羊一样的欢叫。她每每怀念起那段田园诗般的岁月,才知道,苦难也是一种财富,清贫也是一种幸福,温馨和甜蜜就会涌上心头,泪水就会打湿衣衫。后来他们一块儿招工回城。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两人双双考人重点大学,刘琳读丝绸制造专业,后来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读工商管理,并结为夫妻有了女儿。后来人生的变化便像闪电一样让她目眩,做丈夫的读研究生到了北京再读博士再到夏威夷。刚戴上博士帽,做妻子的刘琳还丝毫没有分享到幸福和荣耀,大洋彼岸的丈夫已直言不讳地告诉她,爱上一位比自己年轻20岁的夏威夷女郎。女郎是位漂亮的混血儿,女郎的父亲是当地一大财团董事长,地道的英格兰血统,她丈夫说自己不会回国了,希望刘琳和女儿理解他和宽恕他。大洋彼岸的夏威夷群岛有如阳间与阴间之遥,刘琳放下电话哭了一夜。离婚之后,她告诉上幼儿园大班的女儿,父亲在美国车祸死了,并把女儿名字改为刘小琳。刘琳怎么也恨不起曾是她丈夫的那个男人,觉得他除了丢下自己和女儿之外其他什么都好,是个天下难寻的好男人。自己拥有过就满足了,春心从此禁锢了,打动她的男人不会再有了。她横下一条心去攀登事业的高峰,追寻另一种人生。中国县市机构改革,文凭热眷到滨海市,当时她还是市丝织厂的厂长,一夜之间被提拔为财政局长,因为她有本科文凭。当时的她是诚惶诚恐去上任的,半年下来竟把财政局收拾得有条有理,几年时间就把长期赤字填平了。接着官道畅通,组织部门要求县市党政班子成员中必须有一位女性;以体现尊重女权,刘琳轻易地当上常务副市长,做赵明山的副手,分管财贸。1993年换届与丁一竞争市长获胜做了一市之长,名噪一时。曾是丈夫的男人从大洋彼岸来电表示祝贺当眩劳燕分飞,人各有志,那时刘琳的心境已很平静了。她不说一句怀旧的话,往事像过眼烟云一样散去,情感像雨后的丛林一样清新。刘琳很礼节性地说声谢谢并欢迎他回滨海投资办实业,为家乡作点贡献,曾是她丈夫的男人一迭声的OK。 赵明山要离开滨海到行署去当副专员的消息她上午刚听到,同时听到的还有她与赵明山之间的绯闻,对此她一笑了之。她是把赵明山当班长和兄长看待的,她很欣赏赵明山那种堂堂正正为人,踏踏实实做事,心底无私天地宽的风骨,很有男人味。没有赵明山提携,刘琳不会有今天至少不会那么快扶摇直上,她从心底里感激赵明山。今天在四套班子会议上的发言事出有因,一个主要的因素是为了辟谣。在班子成员面前与赵明山拉开距离,甚至唱了对台戏,自己做得有些小人样,赵明山不知是出于理解还是出于宽容没有责怪她。在班子里刘琳最看不惯的是不阴不阳、不紧不慢、不卑不亢、不声不响的丁一,一天到晚像个克格勃,让人心情不安宁。 他一直是刘琳的竞争对手,如果赵明山一走成真,滨海书记若从市里选拔,最具竞争实力的是刘琳、丁一和市委分管政法的副书记雷国泰。刘琳认为于公于私自己比丁一合适。要么由第三者雷国泰担纲。如果丁一上台,她很难想象滨海工作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对此,她很想找赵明山作一下沟通。 夜已漆黑,风夹着雨丝甩在客厅的玻璃上浙沥作响。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恶魔一般缠着刘琳。往日都是女儿放学回家用电饭堡先把饭做好,她下班做菜,有事也会事先打刘琳手机说一声的。家里没有男人,这些年来父母担子刘琳一个人挑。刘琳再也等不住了,她披上雨衣就马上下楼推摩托车,沿着女儿上学的路寻去。车子骑到女儿就读的市第一中学门口也不见女儿的踪影,她的确是紧张了。心在一阵阵地紧缩,自己要不是市长,也许会一路哭一路呼唤女儿名字。她请门卫把女儿班主任家电话要通,问了一些女儿情况,知道女儿四点半就离开学校了。得知市长的女儿失踪,班主任扔下饭碗就跑到校门口。这时刘琳的手机响了起来,对方的声音是穷凶极恶的:“市长大人,你的女儿在我们手里,快准备二十万元钱来领人。” “我的女儿在哪里?”刘琳几乎是声嘶力竭,一腔哭音。 她的女儿就是她的生命,现在她的生命捏在人家手里,就跟有人扼住了刘琳的咽喉,她很快会窒息而死的。 “妈妈,你救救我。”是她女儿的声音。 “小琳,你在哪里,不要怕,妈妈来救你。” 对方沉默了好久,刘小琳的声音也消失了。尔后,又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声音:“市长大人,你给我听着,给你一天的时间把钱准备好,要是少一个子儿或者报案,你女儿还是个大美人,我们先好好地玩了她再废了她,听到没有。” “我给你钱,你们不能欺侮我的女儿。” 对方哈哈一阵大笑便收了线。 刘琳被女儿班主任扶进收发室,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置身于云里雾里。她打电话把司机和秘书吴景叫来,又让吴景通知公安局长和市府办主任谢权速到公安局等候。到了公安局,刘琳把女儿被绑架的事儿一说,公安局长吓了一跳,连自己顶头上司的女儿安全都不能保证,这公安局长就不称职了。刘琳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市长的女儿和老百姓的女儿都一样,我要求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完整地还给我,我不能没有女儿,请你们理解我。二十万元钱由我自己筹措,我不在这里打扰办案了,也许绑匪会把电话打到我家里,我先回去了。公安局长也有些惶惶不安,说请市长放心,要是不把你的女儿找回来我就不当这个局长。 谢权和吴景把刘琳送到家,刘琳已软瘫在沙发上了,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像雷声一样响彻耳边,使刘琳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谢权一边安慰一边说,外边一切事情由他办,让刘琳保重身体等待消息,并连夜去筹措二十万元钱。刘琳用极微弱的声音交代他一定不要走漏风声,把帐建好,全部她个人来还。谢权点着秃顶的脑袋就出门了,留下吴景一人来陪刘琳。刘琳的父亲原来是军分区的副政委,在地方部队调防时回到山东莱阳老家,现已退休了。母亲是山东潍坊人,在滨海她无亲无威。吴景到卫生间拿来毛巾让刘琳擦了擦脸,又到厨房做了一碗荷包蛋,刘琳一口也吃不下。她什么都可以失去,甚至市长也可以不当,但不能再没有女儿。想到女儿,她鼻子上阵阵发酸眼泪就下来了,急得吴景跟着一个劲地抹泪。公安局长来电话说,局里成立了“10.7”专案组,他自任组长,指挥中心110报警台与电信局配合,已经把刘琳的手机。家里电话和办公室电话监控起来。只要绑匪一拨电话,就能判断绑匪的区位,尽可能满足绑匪的条件把绑匪稳祝最后请示说,考虑筹款困难,二十万元钱是否先由局里垫着,另外此案是否向市委副书记雷国泰和地区公安处报告。 刘琳说你们辛苦了,我表示感谢,二十万元钱我会准备好的。另外案件要按正常程序办,依法办,该不该汇报,你们自己定吧!公安局长说知道了,我给你下派了两个便衣警察,有情况你跟他们招呼一声。刘琳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市委雷国泰副书记的电话过来了,开口就说你女儿的事单局长跟我汇报了,我分管政法工作没有做好,你女儿被绑架,我也有责任啊!刘琳说老雷啊,事情已经发生了,关键是要把人救出来。说句实在话,我就这么个女儿了,我不能没有她。雷国泰说我理解,从现在开始,我亲自到公安局坐阵指挥,尔后又劝了刘琳几句。接着,谢权来电话说二十万元钱已准备妥当,并立即送到刘琳家,刘琳说知道了。 当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市长女儿被绑架索要二十万元的消息从第一中学爆炸出来,进而波及市府大院再传到大街小巷,轰动了整个滨海。生活得乏味的人们就需要像黄河飞车,泰森咬耳之类的刺激,传着传着市民们说绑架算是绑对了。绑了市长的千金,不要说要二十万索金,就是二百万当市长的也拿得出来。此类闲话恶毒之至,仿佛市长女儿被绑反而是市长的罪过。 精神和肉体的煎熬并未把刘琳击倒。刘琳还是正点上班,她和秘书吴景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市府办主任谢权派综合科长守住刘琳办公室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 刘琳办公室接的第一个电话是赵明山打的,他的声音充满悲戚和仁慈。他说,小琳的事刚才才听到,你要挺住,相信公安局会全力营救的,再说还有我呐!刘琳便哭了出来。她在滨海没有亲人,是把赵明山当兄长的。赵明山说我就不便过去了,你要多保重。 刘琳接的第二个电话是丁一打的,他说听到刘小琳被绑架的消息非常震惊,社会治安状况坏到这种地步出乎意料。为了营救人质,他已通知财政局长马上送二十万元钱到市政府。刘琳很敏感地谢绝了,她头脑还是清醒的,市财政金库绝对不能动用。她向丁一道谢后,就让吴景转告财政局长,谁动用金库处理谁。谢权进来说,门口来了许多送钱的人,有企业厂长、经理,有乡镇长、书记和机关部、委、办、局领导,问刘琳怎么办?刘琳一听就来气了,板起脸说你一个市府办主任连这点事也处理不了。看看谢权昨夜为’小琳的事奔波得一脸倦容,压下火气说代我谢谢他们。钱一分都不能要,人一个都不能留。谢权说是的是的,静心静气地退了出去。 刘琳接的第三个电话是绑匪打来的;杀气腾腾地问:“二十万元准备好了没有。” 刘琳说:“准备好了。” 绑匪说:“你女儿在我手里,你跟我耍花招就撕了她。” 刘琳说:“钱送到哪里去?” 绑匪说:‘带上钱骑摩托车,开着手机到钟楼大厦楼下。” 刘琳说:“我知道了,我想跟我女儿说句话。” 绑匪说不行就收了线。 刘琳打电话给公安局,单局长说监听器上都听到了,你就带上钱骑车到钟楼吧,你只管按绑匪要求去做,把女儿领回来,其余都是公安的事了。公安局测得绑匪的电话是在钟楼附近用公用电话打的。 刘琳骑车出了市府大院。公安两位便衣也随后而去。钟楼在繁华拥挤的市中心,离市政府仅二里之遥。公安局人马已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但绑匪的狡猾是出人意料的。在刘琳快到钟楼的时候,绑匪命令她站住,按照原路退回,把钱送到海边客轮上,并声明从现在开始计时,30分钟内若不能确保取款人顺利回来就撕票,并要刘琳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 刘琳像机器人一样随着绑匪的指令转。当车子骑到山口大道时,一辆无牌摩托车从山道上俯冲下来,在擦过她身边的瞬间,装着二十万元钱的手袋被顺手牵走了,并消失在另一条山道上。正待刘琳要呼叫刹那,手机里绑匪命令她一直走,不要叫喊,叫喊一声女儿就没有命了。 刘琳两腿一软,连人带车摔倒。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躺在医院病床上,挂着针,床四周站着市里头头脑脑。赵明山离她最近。现在钱也没了,女儿也没了,自己要不是一市之长,她真想跟常人一样淋漓尽致地痛哭一常医生说她血色素只有6克,是严重贫血,高度精神紧张,一天一夜折腾下来,最需要的是休息。刘琳问赵明山:“我女儿有消息了吧?” 赵明山摇摇头,又叹口气。 刘琳又问绑匪有线索了吧? 赵明山说没有。 刘琳的目光有些呆滞甚至绝望,头发蓬乱着像位村妇。她说大家都很忙,回去吧!赵明山就招呼大家回去了,留下吴景和谢权,还有公安局刑侦队两位便衣守在病房门口。 第二天凌晨,刘琳和吴景被电话铃声惊醒,她们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同时奔向客厅的,对方让她到凤凰山顶一座千年古塔里领女儿。司机在她的楼下时刻待命着,刘琳的车开到凤凰山脚时,已有三辆警车停在那里,警灯还在闪烁,一位在此等候的警察告诉刘琳公安局长已经带人上山了。刘琳执意要上山,她想早一秒钟知道女儿的死活,当时台湾名艺员白冰冰的女儿白小燕撕票大案刚发生,刘琳心有余悸。 吴景扶着刘琳没有爬上几道山岭,一群男女警察背着刘小琳从山上急奔而来,公安局长告诉她生命没有问题,她呼出了一口气,就跟在被人背着的女儿后边跑下山来,尔后驱车直奔医院。 医生告诉她,刘小琳已被人轮奸,由于过度摧残和极度虚弱。受凉(赤身裸体被扔在古塔里一夜),高烧不退,目前尚在昏迷之中。刘琳走进急救室把脸贴在女儿脸上,一个劲地流泪,她决定向赵明山请假3天陪女儿。 大道光夫带着孙女贺子由上海进关转道杭州到滨海已是下午五点。丁一和分管外贸的副市长、接待处处长等候在东港酒店,这是滨海最高档的一家涉外饭店,三星级,由市政府控股。市里把客人分成两类,一类是一般客人,就放在市政府招待所接待,一类是贵宾就放在东港大酒店。大道光夫七十多岁,又矮又瘦又小,与麻杆儿丁一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几株儒了。他中国话说得很好,丁一感到惊奇的是还夹杂着一两句地道的滨海口音。他们到房间里洗了把脸就急于要去市府大院看看。连吃了晚饭去都不行。丁一开始以为日本人的办事效率高,就是高,吃饭解手都得计时间。当车子进了市府大院后,他看着大道光夫的表情就不对劲了,大道光夫眼珠骨碌碌地转,每一个角落都察看得非常仔细,叽哩狐啦地与孙女说着,最后对丁一说什么都没有变,大大的好。丁一俨然是一个带着日本鬼子进村的汉奸,只是他腰间别的是BP机和大哥大。不是手枪和指挥刀。他心里骂了一句鬼子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 丁一把大道光夫和孙女贺子领回东港时,市委、市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一把手都等在大厅了。赵明山还让司机腾竹夫出马,存心灌日本鬼子一下。刘琳本想在医院里陪女儿的,想想拍卖老市府是件大事,一市之长不能不到,便把接待处长,招到医院作了交代。菜要少而精,酒要多而好,挑最好的小姐来服务,不能出半点差错。接待处长领了圣旨就亲自在东港大酒店督阵。席间,丁一担纲,把双方人士一一作了介绍,建议全桌举起酒杯为日本大道开发公司与滨海市合作愉快,并祝大道光夫先生身体健康。酒过三巡之后,双方的拘谨也渐渐地解除了。赵明山示意腾竹夫把大道光夫灌他个人仰马翻,可这老鬼子要拉上刘琳陪葬。他说尊重女士是大和民族和中华民族的共同美德,刘市长喝多少他就奉陪多少。刘琳说大道贺子小姐也是女士,请你们一起来弘扬美德。滴酒不进的刘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居然举起一杯未加冰也未掺雪碧的王朝带头一饮而尽,腾竹夫、大道光夫和他的孙女大道贺子赶紧跟上。“赵明山说,大道先生不但中国话说得地道,连滨海话也说得很有特色,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大道光夫说不瞒众位,五十多年前,我作为皇军的一员在滨海驻扎4年,是个小队长。第一年的任务是抓民工修建军官疗养院,当年的疗养院就是你们现在的市政府,是我亲手设计的。跟我的记忆一样,保存得大大的好。在滨海的后3年是保卫这座疗养院,烧、杀、抢、奸淫妇女,我和我的士兵什么都于过,我是有罪于滨海百姓的人。想不到五十多年后我还能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这次来滨海是来向滨海人民谢罪的,是将功补过,为滨海发展尽微薄之力。大家听了大道光夫的话,感到很别扭,有一种卖国求荣之嫌。刘琳醉意朦胧之中,越看大道光夫就越像电影中蓄着仁丹胡端着刺刀的日本鬼子,她怕一时失意手中的酒杯会飞到鬼子头上。 这老爷府若是刘琳自家的院宅,她肯定会说一声不卖了。赵明山看到气氛反常,举杯说不但要记住昨天,更要着眼明天,为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干杯!散席时,人大主任把丁一拉到一边说,不要听老鬼子的鬼话,谈判时要保持清醒头脑。 果然不出所料,安排在3天之后的第一轮谈判就陷入僵局。大道光夫和貌似不谙世事的孙女,都是商场健将谈判桌上能手。当丁一报出底价每亩一百万,28亩土地就是2800万。大道贺子用夹着英语又夹着日语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否定了丁一的底价,她的意思是说据这几天在滨海市区调查考察,市府所处地段的地价仅为40万左右一亩,街面单间地基为10万元,平均地价每亩50万元,高出这一价格谈下去就没必要了。那天贺子小姐也许有意穿着和服,人温顺目光也温顺,顺从地站在老鬼子身边,说话时不停地用目光撩拨丁一,像火一样一遍一遍。丁一原先开的都是党委。政府的会,谈话对象大都是市委常委决定的任免干部,没有进行过针锋相对的谈判,用计划和行政的思维去考虑与日方谈判有些可笑。谈判桌上丁一一方的国土局长、财政局长、外经委主任、城建局长都看着丁一的眼色行事。丁一避开贺子那句魂的目光,对大道光夫说,买卖买卖就要买无遗憾卖无后悔,中国也逐步实行市场经济了,我们抛出的报价不等于国家牌价,协商的余地是有的,否则,就不叫谈判了。大道光夫满脸堆笑说是的是的,为了利于各位思考,我们也出个价。丁一问多少。大道光夫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了声每亩30万。丁一只好说双方距离太大,还是考虑一下再谈吧!贺子执意留大家一起用餐,丁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留下了,说日本鬼子能吃我们的饭,我们怎么就不能掏他们的腰包吃小日本的饭,大家就说是的是的,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吃! 丁一是夜间十一点打的回家的,妻子莫莉还亮着灯在等他。莫莉是他杭州大学政治系同学,他父亲又是滨海市老组织部长。现任地委组织部实权在握的副部长,莫莉认为丁一的一切都是他老子给的,是大大的沾了她老子的光。一年前,她软磨硬缠要丁一为自己体面一下,丁一万般无奈中找赵明山和市委常委们一个个地做工作,把还是文化干事的莫莉弄了个市管干部——市文化局局长助理,相当于副科级。 她整天跟丁一样也提个大哥大包,今天到这里开会明天到那里检查,后天又到上级机关汇报,一阵风出一阵风进当得像个官儿似的。她跟丁一说,别看我是个副科,你党群书记拥有的权力我都拥有。丁一说凭什么,莫莉说就凭老娘是你的老婆是你的家长,是你的绝对领导。丁一无话。丁一怕老婆是机关里出名的,没有提处级的时候,莫莉的裤头也是丁一洗的。至于怕到什么程度和为什么怕老婆,外界鲜为人知,据莫莉后来透露,有两个把柄在她手里捏着,她摇旗呐喊,丁一就得冲锋陷阵。 一个是丁一把文化局下属的越剧团一位青年演员搞了,至于是丁一搞她还是她搞丁一谁也分不清。他们认识在一次联谊舞会上,两人之间的关系随着舞曲一步步走近,当最后把舞跳到双脚不动双手动,双脚不跳心在跳这一最高境界时,便跳到了床上。 越剧团将解散,这女演员正即将失业,如果丁一不给她一个位置她让丁一没有位置,做姑娘裤子都敢脱了还怕什么?丁一一个劲地求女演员。事后,一丝不挂的女演员搂着一丝不挂的丁一,要一个事业单位的位置,丁一吻着女演员说一定一定。结果事儿传到分管越剧团的莫莉耳边,莫莉一夜折腾就让丁一全招了供。莫莉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忍了,她手里捏着丁一的悔过书去做女演员的工作,把她调到新华书店才平了这场床上风波,让丁一在台上体体面面做人。丁一感激得直喊莫莉姑奶奶。莫莉手中捏着丁一的另一个更为重要的把柄这里不便于说,只好先让莫莉捏着了,在莫莉面前丁一只能做孙子。 眼下,莫莉嗅出了丁一身上的一种奇香,知道丁一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她把客厅的大灯打开,让丁一在强烈的灯光下接受她的审问。 下班后干什么去了?她问。 吃饭。 吃了饭呢? 开会。 开什么会? 四套班子会议。丁一脸不改色。 莫莉拿起电话说,我给赵明山同志打个电话,不是特殊时期建议他不要深更半夜开会。丁一按住电话说,莫莉你不要胡闹,我是代表四套班子在开洽谈会。 跟谁洽谈?莫莉一副穷追猛打的架势。 跟日本鬼子。说到鬼子两个字,丁一故意笑了笑。 莫莉说不是日本鬼子,是日本婊子,你是把老市府卖给日本鬼子,把自己卖给日本婊子了。 胡说八道。 我很清楚,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放什么屁。赵明山给你个圈套钻,你就当花环戴起来了。他为什么不让刘琳和雷国泰干,老市府卖顺当了是赵明山的决策正确,要是出了差错责任者是你丁一。要是再搞出个日本婊子来,不要说争书记无望,恐怕副书记也难保,你明天就去找赵明山。丁一说临阵脱逃,在四套班子里我的面子往哪搁。 你不是要面子,你是要婊子,你不去找赵明山,我去找他。 丁一无话。 第三章 拍卖市府 刘琳回到市府上班,就接到公安局长的辞职报告,其理由有二。一是年事已高难以胜任本职,让年轻人上二是在解救绑架案人质时,有失职行为,故请求辞职。 考虑到政府部门正职的任免由市委书记办公会议定出方案、市委常委会确定建议名单,交由市人大常委会举拳头表决通过,最后由市人民政府发文,实际上任免权限不在市政府,故将此报告抄送市委和市人大常委会各一份。有一点公安局长没有向刘琳明说,分管干部的市委党群副书记丁一代表组织慎重其事地找他谈过话,反复强调市委、市府换届和机构改革双轨并行,干部要作大面积调整。公安局班子老化问题很突出,职级也太多,坐起来两圆桌,市里调整公安局班子的决心是下定了的。 并在谈话中多次提及市长刘琳对其很有看法,现在给他一个台阶下,规劝公安局长早拿个态度,于是便有了这份辞职报告。不知事出有因的刘琳让秘书吴景将公安局长请到办公室,既不倒茶也不让座,非常干脆地告诉他:“我建议你收回辞呈。”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组织的意见?” “这是个人的意见。” “我是共产党的公安局长,只服从组织,不服从个人。”单局长想想自己用这样的口气跟市长说话有些过火,便缓和了三分,“这个局长我当不了,也不想当,请刘市长成全我吧!” 刘琳说:“老单啊,你性格爽直也不习惯于绕圈子,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我就欣赏一是一,二是二。” “如果我在任以前抓不到绑匪,你搭进去的二十万元钱我个人砸锅卖铁也要还你。” “这么说是我刘琳假公报私,逼你下台了。” 公安局长说是市长多心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既要考虑自身也要考虑事业,要求辞职是我的权利,批不批是组织的权利,你的好意我领了。公安局长说到这个份儿上,刘琳就不想再多讲了,就让他走了。刘琳抓紧把这几天积压着的文件、信件处理完,头脑中想着公安局长辞职总是个事,就打电话给赵明山通报一下。赵明山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想在其位的人是谋不了其政的,随他去吧!再说现在公安局长都进常委了,老单再在局长位置上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又问刘琳:“财政周转金还剩多少?” “不多了,百万左右。” “先拿出二十万救火。” 刘琳大惑不解:“救火?” ‘你打开窗户看看吧!”赵明山忧心仲忡地说:“丝织厂的一千多工人把市府大院包围了。” 刘琳听得出赵明山的语气有些责怪的味道。是啊!市府乱成一团糟,一市之长还蒙在鼓里,不是失职是什么?她打电话把谢权说了一顿,责备他为什么不报告。 谢权始终不说一句话,等刘琳发泄完了才把电话搁下。她拉开窗帘,院子里黑压压一片,大门口被堵了,进出的车辆也挤在一起,场面十分难看。职工集体上访,一般市委不直接管,工人们来找的也是市政府。全市国有、二轻企业上百家,职工近二万人,正常生产按时发工资的企业占1/3,半停产半停薪的企业占1/3,还有1/3的企业已经倒闭,等待拍卖、转让、兼并、租赁和破产。虽然改革开放快20年,中国已逐步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期,但职工的思想远不如农民解放,观念还很陈旧,还留恋在七八十年代的计划经济阴影里。他们认为企业是政府办的,职工是政府培养的,没有饭吃就理所当然要找政府,并且要找市长。他们说市长是老百姓选的,是老百姓的市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老百姓的死活都不关心还要市长干什么。 他们坐在市府门口的地上,让你上不了班,也下不了班,他们到市府食堂里端起饭就吃,他们到办公室里就坐着不走。众怒难犯,法不责众,政法部门又难以干扰。 他们说起来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片哭声,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子女要上学,没有工资没有收入喝西北风又不能饱肚,他们一年吃不上一回肉,有时到菜市场捡不到烂菜时就攒盐巴喝稀汤,遇上头痛冷热也硬挺着不敢上医院。你一掉泪心就软了,最大的火气也消了。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要求救济金解决温饱。各家企业轮着,几乎是三五天就要来一批,给些钱就走,让你政府工作难以正常运行。政府一时又拿不出良策,工作非常被动。因此,刘琳就有一块心玻她指示吴景,让上访职工派代表到市政府会议室来,吴景说上访职工情绪很激动,是专门冲市长来的。 要不是市府办几位秘书在楼道上守着,早冲到市长办公室来了,建议市长回避一下为好。刘琳一听就不高兴了,她说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庙,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躲不是办法,要面对现实。 吴景下楼一会儿,就和谢权一起领来了二十多名职工。刘琳一个人等候在会议室里。她的心很乱,女儿执意要离开滨海转学到山东莱阳老家去。如果女儿一走,刘琳就孤零零一人独守滨海了。她理解处处争强好胜的女儿,门岁的的花季出了这种事要她如何面对同学和老师,面对人生。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到北方,把恶梦遗忘在南方的海岸,忘记昨天迈步走向阳光。她日夜为女儿而担忧,没有长硬的翅膀没有丰盛的羽毛承受不住狂风暴雨的冲击。上访职工坐定后,谢权把刘琳的身份向对方作了介绍,随后说市长很忙,希望大家抓紧时间。大家都说刘琳是老厂长谁不认得。首先发言的是丝织厂老书记,是位1943年参加抗战的老革命,他操着很浓的山东口音说,我是你父亲的战友,论年龄我可以是你的长辈,我们这一代人打的江山都毁在你们这一代人手中。刘琳说请老前辈说具体点。厂子倒了,我们已经半年没有拿到工资,你不当厂长当市长想过我们这些工人日子怎么熬吗?有的职工为给老人治病给子女缴学费都去卖血了,一天吃不上三顿就改为两顿,现在连两顿也没得吃了,能在家等死吗?而你为救女儿,一次就从市财政拿出二十万元,这二十万元能解救多少困难家庭,能救多少人的命,你当市长的算过这个帐吗?说到这儿,其他职工就起哄的有,叫骂的有,指责的有,甚至拍桌子的也有。刘琳也大吃一惊,拿眼瞪了一眼谢权,谢权脸一红低头不语,她猜想到了事情的大概,心中就有些惊慌起来,像坐在审判席上一样充满犯罪感。要是赎刘小琳的二十万元钱真的从市财政惜去,叫她如何面对百姓和这些在困境中挣扎的职工。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工资问题市政府千方百计要解决的,不会让为国家作过贡献的工人兄弟饿死。 市里下决心抓好企业改革,尽快使职工走出困境,把丝织厂作为改革的试点来抓,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关于二十万元钱的事情,当时由于办公室的同志在筹备,我没有细问,情况不清,如果真的是从市财政拿的钱,一是立即归还,用于职工救济,二是追补利息,三是去丝织厂向职工道歉。刘琳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好意思地说,只要尽快领到工资有饭吃就行,其他就免了吧,全当什么都没有说。 职工代表走后,刘琳让谢权一人留下来,谢权在刘琳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脸一阵红一阵白,非常尴尬。“把二十万元钱的事说一下,”刘琳语气很硬很有威慑力。 “二十万元钱第一次是向一家私营企业老板借的,前天老板要还贷,我就到市财政局借了这笔款抵了这笔帐。” 刘琳一听就火了:“谁让你这么干的?这是挪用公款知道吗?” 谢权说:“本以为二十万元钱是当道具使的,抓到绑匪就会物归原主的,想不到二十万元一眨眼就没有了。” “谁同意你借国库的钱。” “是丁书记让财政局长主动送到办公室的。” “我说谢权同志,你的党性原则性政治敏感性政策性都哪里去了,你应该事先跟我汇报一下。你帮了我也害了我,市长女儿被绑架可以拿国家的钱去赎,老百姓女儿出事了,也能到国库里拿钱去换取生命吗?我将向老百姓如何交代?” 谢权无言以对,由于一时的疏忽把刘琳逼到了悬崖上,他的心比刘琳还难受。 刘琳当副市长时,谢权就是主任了,鞍前马后近十年辅政左右,很得刘琳赏识。两办的秘书也好,主任也好都是领导的谋士和内助,是领导手和脚的延伸,是领导养脑的佐料和出气的管道。无论是过去朝廷里还是当今市委、市府衙门里,主任、秘书,大有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到是谢权其本质还是一个文人,历代文人在官场上的角儿大多是儒将,文雅懦弱,韬光伟略。他始终记住老市长赵明山的一句话,即做文不能没有锋芒,做人锋芒不能有。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谢权由秘书到副主任、主任,搞文字、搞调研,风风雨雨的,在市里也算得上是个人物。换届在即,他要当副市长分管文教卫的风刮得很盛,谢权心里清楚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便是自己的学生、市委办主任唐天宝。唐天宝的优势有二,其一,是全地区县市委县政府中办公室最年轻的主任,其二是全地区党政干部中学历最高——教育学硕士。而谢权的优势仅仅在于与老市长赵明山和市长刘琳的关系不错,另一点也算优势的话,就是当主任时间在全地区县市委、县市府办公室主任中最长。而眼下与刘琳之间的关系将变得微妙起来,领导交办的一百件事中,你把九十九件做得最出色但有一件做得不明白,就会前功尽弃,这就是官场的游戏规则。令谢权捉摸不透的是丝织厂的职工从哪里打听到的内幕,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转让老市府的谈判已进入第五轮。期间,谈谈停停,市委副书记丁一专程陪同大道光夫和贺子到厦门潇洒了两天,大道贺子又要丁一陪她到海上玩,丁一就和秘书一起陪大道贺子到了鼓浪屿转了两天。大家玩成了老朋友。谈判桌上丁一老是走神,目光游离在贺子身上,形势就急转直下,搞的一步一步向日方靠拢。有人把这些情况汇报到赵明山和刘琳那里,赵明山坐不住了,担心滨海老市府没有卖成反而把滨海市委副书记卖了。他约上刘琳要与日本鬼子展开最后的决战。 赵明山和刘琳风风火火地赶到东港,丁一和日本鬼子队伍已在大酒店总统套房会客室里等着,赵明山简短地说了几句因公事繁忙这些天失陪之类的客套话后就切入正题。他说我和刘市长一起来,不是来讨价还价的,而是来摊牌的。从前几轮谈判的结果看,双方还存在一定距离,但正在缩小距离寻求相同的目标,谈判应该说是愉快的、友好的。上午是第五轮,我们认为也是最后一轮。中国有句占话想必大道先生已听过,生意不成情意在。谈成了,值得庆贺,谈不成还是朋友,滨海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开放的。大道投资公司其他领域与滨海合作的天空是厂阔的,前景是乐观的,滨海人民是欢迎的。所以我们想最后听听大道先生的意见。赵明山举重若轻,忽进忽退以及神态中透露出来的无所谓,大道光夫一时摸不透,一口接一口地品着茶。厅里出现了激战过后的沉寂。大道贺子的目光像春风一样在丁一脸上一拂一拂,像在找寻什么。丁一一脸严肃,把目光盯在天花板上。 “为了表示我们的合作诚意,再加5万,55万。”大道光夫满脸堆笑着。 丁一说:“少于60万不卖。” 赵明山一惊。谈判前四轮中,分别从100万降到90万再降到80万,再降到70万,现在又降到60万,事先又没有通过气,丁一怎么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琳,操着带磁性的女中音纠正道:“丁一先生说的60万仅仅是指地价。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税法规定,另加各种税费20万元,转让价不能低于每亩80万元,也就是老市府这块地总价是2200万元。这比我们原先商定的最低价降了560万元,其他就不多讲了,就看我们的诚意大道先牛愿不愿意领了。” 贺子用极温柔的汉语说:“在我们一步步地走近即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庆贺合作成功的时刻,我提议大家都伸出手来,都往前走一步,就海阔天空了。”尔后,贺子放慢语气说,“55加8除以2,1876万。” 贺子的话音刚落,刘琳借题发挥说:“既然贺子小姐提出大家都向前走一步,我很赞同。我建议我们向前走一步从2200万走到2000万,我们走的是大步,你们走的是小步,大道先生你看如何?” 大道光夫说二千万就二千万吧! 赵明山与大道光夫的手握在一起,这件事就算定了,具体事宜由丁一再详谈。 丁一就留下了。 回市府的路上,赵明山让刘琳坐到一号车上来。 他伸手跟秘书皇甫松要香烟,赵明山出门是不带香烟和火的,皇甫松递上烟并为他点上。现在的烟民可分成四等,一等烟民是既不带烟也不带火,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你为你敬烟并小心翼翼地为你点上,就像赵明山;二等烟民是只带火不带烟,因为你办公桌堆的、耳朵上夹的、口袋里装的烟都有人贡,只劳你自己动动手点一下火;三等烟民是既带烟也带火,不想占他人便宜,便宜也。让他人占;四等烟民是只带烟不带火,口袋里好烟自己不抽,专门分给别人抽的,像皇甫松就是。刘琳犹豫着不愿上赵明山的车,就因为赵明山的人和车烟味太浓太重,关上车门刘琳就想吐。平常在一起走路、开会、吃饭都尽量离赵明山远一些,她曾不止一次地劝告赵明山,吸烟有害健康也有害美容,赵明山说在这个世界不吸到另一个世界就吸不了。刘琳想想自己又不是赵明山老婆,他要吸毒也轮不上刘琳管,就随他去了。赵明山吐着浓浓的烟雾说:“这个谢权怎么搞的?” “不能全怪他,是我自己救女儿心切,没有细问这二十万元钱的来源。” “你真的要到丝织厂向职工道歉。” 刘琳点点头。 “你知道现在去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走了,你接替我的可能性最大。” 刘琳吸了口气说:“为官一时,做人一世,我不能失信于民。” 赵明山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这个谢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又说省委组织部最近要来考察,我在滨海的时间不会长了。你要多挑些担子,多露露面,多讲讲话,你来接班最合适。二十万元钱你一下子掏不齐的,我让老伴给你凑上一些,此事了断得越快越好。免得有人在这二十万元钱上做出大文章。 刘琳说好的好的。又说你的车烟味太浓受不了,就下车了。但这二十万元钱毕竟是个大数目,两袖清风的刘琳犯愁了。当市长借钱有当市长的难处,借不好又要借出问题,借出风波来。在一定情况下借与索贿很难说清,只要她开个口,不要说惜二十万,就是借二百万人家会送上门的,对此她深信不疑。手中握有几个亿资金审批权的市长刘琳真的为二十万元钱无着落而犯愁了。此刻,她穿着短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短发束在脑后,在办公室踱着步。天生的丽质和颀长的身材,良好的保养和长期独身生活,她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很多人把她的女儿当成她胞妹。 要不是她当市长让人望尘莫及,滨海的男人不会让她独守空房的,这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幸福。现在二十万元钱像一条蛇一样缠着她,让她窒息。她想到了贷款,她问自己当市长借钱不行借贷总合理合法吧!于是,刘琳把农委主任找到办公室,先问了农委下属的基金会经营情况和利息,尔后说个人贷二十万,越快越好。农委主任说,市长你用不着贷,我手里有上百万的农业发展基金闲置在户头上,你尽管用。 刘琳没领他的情,作了三点指示:一是尽快办妥贷款手续,把钱直划人市财政户头;二是正常付息;三是保密。农委主任不停地点头称是。 刘琳知道贷款只是缓兵之策,要还清二十万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前夫。女儿是前夫的种,找前夫天经地义,但心高气硬的刘琳又不甘低下高昂的头颅,自己主动找上门等于送给前夫一个谢罪的机会。她就是在这犹豫恍格中拨通大洋彼岸电话的。当听到前夫非常地道的英语问候时,她不知如何开口,鼻子一酸差点儿流下眼泪,她说:“我是刘琳。” 沉默。对方显然是感到意外。沉默之后问道:“还好吗?刘琳。” “我不是找你叙旧的。”刘琳把自己情感拉回到正常状态,“有件事要麻烦你,如果为难就等于我什么都没说。” “说吧,只要我能做的。” “借我二万美元。” “刘琳,我给你十万美元。” “你知道,我素来最讨厌别人的施舍。” “刘琳,你还是从前的脾气。”前夫说,“另外八万是给女儿的。” “女儿将不在滨海了。” “为什么?”听来,前夫对女儿、对刘琳的情感依然如故。 刘琳说:“不为什么,借我二万美元就行。” 前夫说OK。 刘琳匆匆收线是怕说多了控制不住情感。前夫抛妻别女,她也能给予理解和宽容,怎么恨都恨不起来。她要感谢的是没有前夫的离开,她不可能当上市长,没有了家庭和男人牵挂,使她在事业上比男人还要男人。虽然在仕途上有今天的辉煌,但没有男人的女人正如天缺一角,所留下的缺憾无可弥补的。 谢权急匆匆地敲门急匆匆地进来,一身汗淋淋的,显然是赶了不少路。他反锁上门,从手机包里掏出几送百元面额钞票,齐刷刷地摆到刘琳办公桌上。 刘琳问:’‘这是干什么?” 谢权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琳把钱一推说:“谢权,你还嫌我不够乱啊!” “祸是我问的,麻烦是我惹的,我能袖手旁观吗?”谢权说着说着眼圈就红起来,“市长,你要是这点心意不领受的话,你是不要我这个主任了。” 刘琳说:“谢权啊谢权,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难受。人谁无过错,关键是对过错的认识不同,有些人将错就错,有些人是变坏事为好事,变被动为主动。所以钱我一分都不能要,不能再让你将错就错错上加错。”说话间,刘琳把钱往谢权包里装,并替他把手包拉链拉好,说:“我当市长,你当主任,市长的办法肯定比你主任多,二十万元钱我已经解决好了。” 刘琳把谢权打发走,想像谢权这样本份厚道的人也会拿几万元钱送礼,看来这个社会风气真是世风日下了。都说当领导的身边离不开两种人,一个是溜须拍马者,能使领导有个好心情,一个是敢于进谏者,能使领导保持清醒的头脑,这两者缺一不可。她感慨之余,翻开桌上《知识台历》上的钱买不到什么一页,写上与谢权同志共勉一行,装到信封里让吴景交给谢权。谢权把它剪下来裱好压在办公桌玻璃台面下,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到这页巴掌大的纸上,上面写着:钱能买到房屋,买不到家;钱能买到药物,买不到健康;钱能买到美物,买不到物欲;钱能买到床,买不到睡眠;钱能买到珠宝,买不到美;钱能买到娱乐,买不到愉快;钱能买到书籍,买不到智慧;钱能买到献媚,买不到尊敬;钱能买到伙伴,买不到朋友;钱能买奢侈品,买不到文化;钱能买到权势,买不到威望;钱能买到服从,买不到忠诚;钱能买到躯壳,买不到灵魂;钱能买到虚名,买不到实学;钱能买到小人的人,买不到君子的志。 第四章 风雨欲来 老市府转让签字仪式搞得很隆重。市委、市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全体成员都到场,按赵明山的要求是缺一个都不行,戴着红玫瑰在市民当中集体亮亮相。可以减少一些非议。字也签了,电视也放了、电台也播了报纸也登了,喜气洋洋的,还把转让老市府定位到滨海人民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大家就都说好了。签字仪式仅几分钟,由丁一主持,市长刘琳与老鬼子大道光夫分别签了字,就算结束。赵明山就带着市里头头脑脑到南城开发区去实地察看新市府选址。滨海市处在一条江的人海口,市区被江劈成两半。江北是老城,也就是老市府所在地,南城开发区是一片以工业厂区为主体的新城。把新市府定在南城,政治文化中心南移,用行政拉动加快新城拓展步伐,拉开中等城市框架,对此大家都已形成共识。赵明山还让人找了当地几位颇有名气的风水先生一起论证。这并不是说赵明山迷信,建衙门是万古千秋的大事,风水先生中不乏藏龙卧虎之人,也许能说出一些科学道理来,兼听则明。当然这成为他以后一大罪状是他本人始料未及的。最后现场商定,新市府选址落在依山傍海的滨海大道上。赵明山说新市府用地要富规划穷实施,规划要控制二百亩,绿化面积要占1/3以上,主楼建二十一层,全地区最高,象征百万滨海人民面向对世纪,重塑滨海新形象,不搞后悔工程。内部装修要简朴,总的原则就是该花的钱要花,花在刀口上,该节的钱要节,两年内要站到二十一层楼顶上,眺望近山远海,一览滨海风光。说得头头脑脑们都充满了向往和憧憬。海浪从远处奔腾而来,层层送迭,浩浩荡荡,气势磅礴,让人心潮起伏送宕。滨海市区虽然有20平方公里,但高层建筑寥寥无几,前海后山寸土千金,向空中发展是必然趋势。可走的路子有这样三条,一条是做好土地文章,公开拍卖老市区和江南开发区内最佳地段,据土管局和城建委分析,预计能进帐1500百万左右,同时也改善了市容市貌;一条是拍卖一批无形资产,无论是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上走的,还是桥梁、道路、海湾、山丘,属于滨海的命名权都可以推向市场拍卖;还有一条是财政把裤腰带勒紧抠一点。总之,以自求平衡为原则,让新市府在滨海的海滨矗立起来。大家听后拓宽了思路也很受鼓舞,仿佛新市府已像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在眼前。赵明山说晚上大家都到东海大酒店去跟日本鬼子喝两杯庆贺庆贺,大家都说这酒是要喝的,便去了。 大道光夫和孙女贺子在滨海一呆就是十来天,为了给贺子一个把握全局的锻炼机会,在滨海投资一个亿的旅游度假村和房地产开发项目由贺子担纲,自己退居二线为贺子当当顾问。贺子在当夜宴会上就进入了主角,她化了淡妆,穿起天蓝色套装,像位空姐,让人感到清纯素雅,超凡脱俗。饭前,贺子就跟丁一交涉过,为了体现双方协作精神,两桌酒席打单各人一半。丁一摇了摇手说,就算我们请客,不要你打单。贺子双手合在小腹处,微笑着夺中国人是大大的朋友。席间,大道光夫的位置换成了大道贺子,也就是贺子。赵明山是桌上主宾,刘琳挨着赵明山坐,大道光夫挨着贺子坐。一些祝贺之类话说过之后,大道光夫举起酒杯致辞说,我敬各位一杯,我把贺子留在滨海主持开发,初出茅庐,不谙世事,有劳各位关照,大家都举起杯说一定一定。赵明山说欢迎我们滨海的荣誉市民贺子小姐,贺子一迭声道谢并深深鞠躬,大家都把酒喝下。大道光夫又说,中国有句俗语叫来而不往非礼矣,为了相互间更密切的协作,我虔诚地邀请贵市来我日本考察,希望各位能接受我的邀请。丁一说市里工作很忙就免了吧。赵明山说大道先生的邀请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表示感谢,我们市里工作再忙也得去个领导。我建议丁副书记以市政府顾问的名义去一趟吧,大家看看。刘琳说听你书记的,大家都说听你市长的,惟有丁一不表态,在官场上不表态就是默许和同意。接下便是喝酒,酒是参差不齐的,赵明山喝的是贵州茅台,他贪酒,每天两餐,但酒量不大,也就是三两九杯,喝到八分醉就把酒杯倒过来当免战牌。还在他当市长的时候,喝多了酒把一笔不该放的财政周转金批给了一家企业,酒醒后惊了一身汗,让财政局长如数追回。因此,他就是陪省地领导喝也是三两不过岗。副书记丁一和雷国泰是酒鬼,喝的也是酒鬼酒,说是一人一瓶包了。丁一对酒文化颇有研究,他说酒是一面镜子,喝酒能鉴别一个人的个性、涵养、品德、才能,一瓶酒就能比较全面地考察一个干部。标准有四条:一斤能喝喝八两,这样的干部可培养;八两能喝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最放心;一斤能喝喝半斤,这样的干部要当心;一斤能喝喝一口,这样的干部快调走。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喝的是当地的米酒,俗称老酒,年过半百喝不惯洋酒也咽不下烈酒;刘琳喝的是白葡萄;大道光夫和贺子喝的是法国白兰地,杯里的酒就五颜六色了。赵明山说就自由散打吧,每人劝客人两杯,劝不下酒就以一罚十自己喝,大家都说好。桌子上就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 赵明山是从东海大酒店步行回家的,妻子在市医院值夜,女儿赵媛儿子赵杰在客厅看电视。赵媛闻到赵明山一身酒气,边给他泡茶边责怪说,你又喝多酒了。赵明山往沙发上一躺说;“喝酒也是工作,而且是更重要的工作,喝一场酒有些时候比开一个会效果还要好。你不懂,酒是官场上的润滑剂,缺了它还真不行。” 赵媛说:“那以后党代会、人代会都不必开了,谁酒量大谁当书记、市长。” 赵明山说:“你说得又绝对了,这是机械唯物主义。” 赵媛说:“妈说你的肝都成酒精肝了。” “你妈是医生,医生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身体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感到舒服就行。” 赵媛还能说什么,她今年24岁,银行职员,长得跟她母亲徐海瑛一样纤弱文静,会让人想起晨雾中的翠竹,清丽可人。上门提亲者不下百人,其中也不乏有官宦子弟,包括市委办主任唐天宝在内。但赵媛却与她母亲同科室的一位医生好上了。官场人累心也累,一天见不上一次面,她要追求一种宁静而清淡的生活,寻找像阳光照在青草地上,微风徐徐吹来的那种感觉。相比之下,儿子赵杰就放荡不羁了,一年前高中毕业一直待业在家,说是待业其实是游民,打着老子的旗号在社会上像幽灵一样闲荡。送他当兵不去进企业当工人不去,一门心思要当警察,赵明山打过骂过也气病过,无计可施的时候曾让公安局上门拘留,老伴徐海瑛说他能管百万人民的县太爷却管不好一个儿子,幸亏当初没有给他多生。徐海瑛是既恨儿子又疼儿子,也同样没招。 赵明山呷了一口女儿为他泡的茶,把电视调到中央一台看新闻联播,看了新闻联播就省下了看报纸的时间。一直坐在角落里闷声不响的赵杰说:“爸,摩托车到底给不给我买?” 赵明山狠狠地横了儿子一眼,没有作声,又把目光收回到电视屏幕上。屏幕上在播二十一号台风紧急预报。 “是买还是不买?”赵杰的话是不卑不亢的。18岁的儿子已牛高马大了,从形到神都极像赵明山。这阶段,大街小巷都跑着进口摩托,一辆比一辆漂亮气派,18岁的赵杰看得眼花缭乱,快想疯了。赵明山很懂儿子心思也很反感。就干脆地说:“不买。” 赵媛说:“赵杰,你现在不上班,用不着摩托车,以后再买吧!” 赵杰说:“你懂什么?”说着就穿上夹克衫,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去开门。赵媛问:“这么晚了,去哪儿?” 赵杰理都没理,把门拉得山响,走了。赵明山气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与儿子之间距离拉得这样远呢,儿于是他当市长那一年进城的,那年仅8岁,那时父子俩很是默契。但这十年中,他从未关心过儿子的学业和生活,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关心,连正常的交流也没有,儿子是早上六点上学,赵明山八点上班,儿子是晚上九点睡觉,赵明山一般都在办公室坐到十点回家,常常是一礼拜也见不上一面,使父亲在儿子心目中成为一个抽象的符号。最后的决裂是在去年夏天,赵杰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很想当警察,哪怕临时工也行,赵明山说让你当警察,这社会还能太平,除非我不当书记,两人就谈崩了,距离越拉越远。 外面突然下起大雨,风把雨的长鞭抽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海啸般的声音,听了让人心寒。赵明山说看来这台风是来者不善了。赵媛看父亲香烟一支接一支,就说,爸,抽烟又不能抗台,你的气管都成烟囱了,也许能刮下一堆灰来肥二亩地。 赵明山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抽烟的好处你就不知道了,依我看有三好,一是狗要怕,抽烟的人背要驼,手里又拿着烟,狗以为你弯腰拣家伙揍它;二是小偷要怕,抽烟的人嗓子痒,嗓子痒就咳嗽,小偷听到咳嗽声就跑了;三是抽烟的人精神好,一般来说抽烟的人寿命短,寿命短的人年纪轻,年纪轻的人就精神好。赵媛说。爸你说的都是歪理。这时门铃响了,赵媛迎进来的是市委办主任唐天宝,他显然是赶上了刚下起的暴雨,浑身湿漉漉的。他顺手把塑料袋里装着的一条中华烟和一瓶茅台酒扔在厨房里。赵明山说坐吧!唐天宝挨着赵明山坐下,赵媛就进了卧室关上门。 赵明山曾有意收唐天宝为女婿,女儿却看不上,对唐天宝身上的奴气大为反感,认为他没有男人阳刚之气。赵媛欣赏的是高仓舰杨在葆那样的男人气质,赵明山就不再难为女儿。32岁的唐天宝就找了个女人过日子,就是词典上界定的妻子,全心全意在官道上爬行。市县班子换届在即,地委有了精神,滨海市班子大稳定、小调整,小调整就是缺什么职位补什么官。分管文教卫的副市长要随丈夫调往福州,这个空缺,组织上有个意图要从唐天宝和谢权中选一人来填补,挂个市长助理,到明年三月份换届选举再正其名任副市长。唐天宝知道做官主要靠三条:机遇,关系和才能。三者又是相互依存的。有机遇没关系你上不了,有关系无机遇你也上不了,有关系有机遇如果你是个阿斗也捧不上台。目前的局势对唐天宝十分有利。谢权在刘琳女儿绑架案上栽了跟斗,连赵明山也批评过他,把刘琳逼到了绝境上。他以前一直称谢权为谢老师,最近开始称谢权为谢主任,这样显得平等。他曾专程到谢权家安慰过谢权,推心置腹地说了一些伴君如伴虎淡泊名利之类的话,谢权拉着唐天宝的手连说青出于蓝胜于蓝。 唐天宝一进门,赵明山就清楚他来干什么。大概是水清则无鱼的缘故,他认为唐天宝当副市长还欠火候,经不得风雨,压不住阵脚,相比之下谢权显得老气些,练达些。但谢权太迂书卷气太浓。赵明山见唐天宝跟他看电视不说话,问道:“什么事?说吧!” “没有事,有段时间没有来了,来看看书记。” 赵明山喊赵媛泡茶,赵媛在卧室里应道已经宽衣上床了。唐天宝就自己泡,并给赵明山的茶杯满上。 “听地组部同学说林副市长要调走了。”唐天宝轻描谈写地问。 赵明山点点头。 “听说谢权这次要上。”唐天宝虚晃一枪。赵明山说:“还听说你自己也要上,是吧!” “关键是你书记怎么说。”唐天宝本来想说你书记说行就行,不行也行,你书记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一锤定音。怕这样说太放肆了,就说我这么多年一直靠你书记栽培,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赵明山连忙摆手,说:“个人不能代表组织,组织要用你不想上也得上,组织上不用你,你想上也上不了,就跟调工资一样。条件符合了,就搁一档,条件不符合,哪道关卡都通不过。 所以,要顺其自然。” 唐天宝听了,不以为然。自己在官场上混了多年,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当今官场上,很多官难道不是跑来的,不是拍来的,不是买来的,不是要来的?!在官场上有句顺口溜,叫一万元钱挂个号,三万元钱横向挑,五万元钱往上调。如果能确保当上副市长,不要说五万,就倾其所有唐天宝也干。但这着棋在赵明山这里走不通。论感情,在外人眼里唐天宝与赵明山像父子一样亲密。赵明山每天找唐天宝三次以上,尤其是唐天宝与乡镇书记、部门领导在一起开会,吃饭、聊天的时候,唐天宝接到赵明山的电话,就故意对着手机把赵书记三个字喊得天响,表情是亲密无间的,别人就肃然起敬。只有唐天宝自己清楚,与赵明山之间关系不那么透彻明亮,不那么淋漓尽致,那种距离无法跨越。这时,丁一打来电话,说到日本考察不去了,赵明山问为什么,丁一说身体原因,并建议刘琳去最合适,赵明山说再说吧就掏了电话。丁一说身体原因,赵明山知道是个公用托辞。其实丁一回到家说要随大道光夫和贺子去日本,妻子莫莉一蹦三尺高,说丁一玩日本婊子玩出瘾了,居然要去做上门女婿。如果丁一非要去,要么离婚,要么带上莫莉一道出国。他们结婚十年了没有孩子,莫莉埋怨丁一肥水常流到外人田,她得不到灌溉的土地哪能不荒芜,日本的科学发达些也许能挽救一回。丁一说荒唐。还是岳父大人一个电话扑灭了战火,他告诉丁一,近日盛地组织部门将考察赵明山、刘琳、丁一和雷国泰,要丁一谨而慎之,万万不可粗心大意,一生前程全系在这片刻之间了。丁一才给赵明山挂电话辞去日本之行。不一会儿,丁一岳父又要通赵明山的电话,他说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冯处长近日要来考察滨海市班子,说冯处长是省委党校同学,交情不浅,会为赵明山的提拔倾尽微薄之力的。赵明山连说谢谢,谢谢。丁一岳父又说这次考察的对象还有丁一、刘琳和雷国泰,从他们之中选拔一位接替赵明山,因此,赵明山的意见是关键的关键,请赵明山对丁一多关心、多支持、多培养。赵明山问这是组织意见我保留,如果是个人意见鉴于你与丁一同志的特殊关系,我只能参考。对方忙说仅供参考。赵明山问还有事吗?对方说没有了。双方都挂了电话。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大,台风的迹象愈来愈明显。赵明山对唐天宝说,你个人的事情组织会全面考虑的,应该相信组织,一切等台风过后再说。唐天宝说有你书记这句话我就不操这个心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把抗台的方案排一排。 过了一天,盛地委组织部考察组没有来,却把台风等来了。这次二十一号强台风中心在台湾以东洋面,就是东经124.1度,北纬23.5度,台风中心压力极大,最大风力在12级以上。目前台风正以每小时600公里的速度向偏北方向移动,预计当天晚上11点在沿海登陆,而滨海市恰恰处在台风登陆中心地带。市委、市政府在广播电视大楼召开了电视电话会议,市气象局长通报了台风情况,分管农业和政法的副书记雷国泰作了全面的动员和部署。最后赵明山说,我们滨海历年来是台风的重灾区,1993年水设全城,这几年台风都是擦边而过,侥幸免难。这次台风风力强、雨量大,可能在滨海登陆。近日又是大水潮,风、水、潮三夹一,可能是百年一遇的人灾,抗台是压倒一切的任务。他要求全党同志,全市上下务必树立吃大苦、抗大灾思想,市四套班子领导除副书记雷国泰坐阵城关指挥协调外,其余领导和部委办局领导一起要吃住到36个联系乡镇,并严明了纪律。会议结束后,大家都严阵以待,赵明山带秘书皇甫松去了沿海乡镇。滨海有160多公里海岸线,涉及到九个乡镇,包括三个海岛乡镇,历来是台风的重灾区。他要一个乡镇一个乡镇地去检查落实。赵明山还走在路上,气象局长就打电话向他报告,据国家气象局电报,台风将在滨海登陆。赵明山凝视着车窗外的暴风骤雨和浊浪滔天的海面,合上手机半晌没有说话:他又一次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他让皇甫松电话告诉雷国泰,立即把台风将要在滨海登陆的情况电告全市,把减少人员伤亡作为这次抗台的首要任务来抓。赵明山说尽管天灾难抗,天祸难躲,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壮志不能丢。事情也巧了,正当皇甫松拿过赵明山的手机拨雷国泰时,雷国泰主动找上门来。他告诉赵明山,省委副书记和地委胡书记来滨海指挥抗台。赵明山说先请刘琳陪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赶回来。雷国泰说刘琳去了山区片。山区片有12个乡镇,泥石流和山体滑坡也是常发生的,刘琳担子也不轻。赵明山犹豫着。他非常清楚,自己若再向上爬一级台阶,命运就操在这两位书记手里,至少这两位书记起决定性作用,这场台风给他带来了机遇。县市一级七品官在平时很难见到省里主要领导。赵明山思忖一下,决定放弃了这一高攀的机遇,他放不下沿海片百姓死活,不亲自去海岛乡镇和重点村走一走不放心。他吩咐雷国泰,把盛地领导安排好,接待好,就让他们在城里呆着。再说按常规,领导现在来时机也不大合适,一般是台风过后带着慰问团来安抚一下民心,再送些物资和钱款,责任就算尽到了。 赵明山走过五个乡镇,已是夜间九点,离台风登陆还有两小时。夜黑得让人感到恐怖。雨也不是一般意义的雨,而是天缺一角般地在泄洪;风也不是一般意义的风,而是有形的魔杖横扫海岸、岛屿、村庄。赵明山所要去的海湾乡已在一片汪洋之中。这个乡是个半岛,三面环海,有两万人口,是本次台风的登陆点。赵明山和皇甫松、腾竹夫踩着齐腰深的海水摸到乡政府,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雨骤然挺住了,台风已开始登陆,像幽灵发出的叫声从空中擦过,一阵紧似一阵。混凝土结构的海塘坝被海潮冲跨,台风就无遮无掩地袭击着海湾半岛。仿佛天地都疯了,把树木连根拔起抛向空中,那些木结构的房舍就在上帝轻轻叹息之际就土崩瓦解。 滞留在海湾渔港的几百条渔船被台风和海潮卷进海底,按风力该是在12级之上了。 海湾乡一位留守副乡长告诉赵明山,乡书记带领乡机关干部到礁山头村搞疏散转移去了,说那个村二千多人已被突如其来的潮水围困,一半以上房屋被海水浸倒,造成一百多人伤亡,其余都逃到礁山头松树林里。风大、雨猛夜冷、饥饿、疾并失踪、伤亡,情况危急。赵明山说你给我调一艘船。副乡长说你去不得书记,太危险。 皇甫松和腾竹夫也说书记泳身体不行,不能去。赵明山一听火了,我是滨海的父母官,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我们能隔山观火、袖手旁观吗,百姓要我们这些官老爷干什么?副乡长说书记你一定要去,坐船是不行的,一个浪头就没了,让部队来登陆艇或者快艇吧!赵明山缓下情绪说行,就让皇甫松与雷国泰联系,请求海军或者军分区派不论什么艇来,多带食品和药品,到海湾乡接他一行三人同往礁山头。 第五章 前缘未绝 赵明山在礁山头坚持了一昼夜,昏倒后被直接送进市第一医院。检查结果,黄胆指数18,转氨酶96,低烧,诊断为急性黄胆型肝炎,人也瘦了一圈。妻子徐海瑛吃惊了,这是做医生妻子的失职。她平常只关注丈夫玩命似地抽烟,喝酒,耽心呼吸道和肝脏会出问题,从未往肝炎上想。当省委副书记在丁一陪同下带着大口罩来传染病房看他时,徐海瑛还在抹眼泪。赵明山不认识省委副书记,但他一看到地委胡书记跟在身后进来,就知道站在床前的是何人。没等省委副书记问候,他开口便说这次台风滨海死了那么多人,我失职啊书记。赵明山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弄得省委副书记和地委胡书记鼻子一酸一酸的,眼圈也跟着红起来,一个劲地劝赵明山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并说了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离开病房时地委胡书记感叹说,像赵明山这样的领导干部太少了,省委副书记说党和人民的事业都需要这样的好干部。丁一听了眉头一皱一皱的,心想赵明山这肝炎算是生在关键时候了。又是病在抗台第一线被人抬进医院的,被盛地领导亲眼看见。 千金难买时机,时机一到,副专员、副书记如囊中取物,跟导演导的一样。丁一假设,自己今天能躺在病房里,让省委和地委主要领导目睹一下,这赵明山一走,书记的继承者非丁一莫属了。对赵明山的升迁,丁一最为矛盾,希望赵明山上又希望赵明山不上。更希望赵明山中箭落马,削职为民。希望赵明山上是因为他虎视滨海书记这一位置已久,只是赵明山一直像泰山一样压在他头上没有给他动一动的机遇,如果赵明山上,丁一也有机遇上,这叫矛盾者的双方目标往往是一致的;希望赵明山不上,是因为丁一接替赵明山位置还没有绝对把握,火候还没有到。万一别人捷足先登,一届就是五年,丁一的年龄优势就会在漫长的副职岗位上消耗荆有赵明山在书记位置上呆着,丁一等时机成熟再掘墓取宝;希望赵明山中箭落马,是因为他时时处处护着刘琳,提携着刘琳,跟刘琳是“兄妹”,如果赵明山下台,既为丁一创造机遇又拆了刘琳的后台,一箭双雕。丁一,他们出电梯门口时,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局长们问丁一,赵书记住哪个病房,丁一故意用普通话说,你们把礼品送到701室去吧,省委副书记听了,看丁一一眼又回头看看送礼的人群,目光疑惑。丁一很抱歉地边走边说,这不完全怪我们赵书记。滨海有个不好的风气,就是送礼风太浓,老百姓说处级干部住一次院也能住出个十万元户来,科级干部位一次院也能住个万元户来。省委副书记的脸色由疑惑变为严峻。他说老胡啊,要是咱们住院就能住出个百万元户来了。大家哈哈一笑。丁一忙补充说实际情况也没有所传的那么严重。走出医院,街上仍是一片汪洋,浑黄的海水淹没了市区大街小巷,海滨地段已没到二楼,街上已不是往日的人流和车流,而是漂浮着杂物、垃圾,走着竹排。 小舟和门板。商店的食品被抢购,市区里也不时传来死人的消息。雨还不停地下,最高水位已超过1960年的55公分,据市水文站预测,潮水水位将继续上扬一至一点五米,如果这一预测成立的话,一座二十万人口的居民城市便将危在旦夕。 省委副书记和地委胡书记坐进佳美车里没有开多少路,排气管便被水淹没熄火了,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丁一说我下车来推,胡书记想拦没拦住,丁一穿着皮鞋踩进水里。麻杆儿一样单簿的丁一毗牙咧嘴也未能让轿车移动半步。街上又没有行人,这时刚才那帮提着大包小包的局长们又提着大包小包从医院门口出来,赵明山说谁要是提着礼物进医院就撤谁的职。他们就纷纷把大包小包扔到医院走廊上,出了病房各自又将大包小包提回来了。局长们看到丁一的狼狈相,打趣问道丁书记你在学雷锋哪。丁一忙说快过来,大家这回把大包小包扔到水里,扑腾扑腾地踩着水过来了。丁一是党群书记管干部人事,仕途命运操纵在他手里,别说推车,就是推坦克这帮局长也不敢不上。把车推到宾馆大厅门口,丁一浑身湿漉漉的上前开车门,鞍前马后的把省委副书记和地委胡书记服务得难为情起来。丁一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自己身体在关键的时候没有赵明山身体争气,说病就病,但能为省委副书记和地委书记推车就拜托这场台风关照了。 上午,滨海市四套班子会议破例放在市第一医院赵明山病房召开。说是四套班子,其实就来了市长刘琳、副书记丁一、雷国泰、人大主任和政协副主席,另加两办(市委办、市府办)主任。雷国泰通报了全市损失情况。主要是死亡107人,失踪26人,房屋倒塌八千余间,粮田受淹17万亩,加上企业、公路、水利工程受毁,全市经济损失在十八个亿以上。目前水位继续上涨,市区二十万居民牛命财产面临威胁。转移还是不转移,就成为会议的中心议题。转移吧,这么多市民转移到哪安置到哪?市区四周交通中断,滨海已是一座孤城,转移的唯一去处是带上帐蓬、雨具、食品、药品上山。市区内有座山叫望海山,海拔二百多米,是国家级风景区。 但转移的困难很大,相关问题很多;不转移吧,再出现伤亡谁负责。赵明山坐在床头,左手挂着吊针,他说关键是水文站和气象局预报的准确度如何。一般情况他们是报重不报轻,水位报高不报低。水位预测继续上涨一米五,实际只上涨五十公分或者不涨,水文站没有责任,如果预测上涨五十公分,实际涨了一米五,后果就严重了。他说老雷你是行家,你先说说。雷国泰说不搬。又补了一句说要搬也搬现有水位再加一米有危险的居民。赵明山说一共有多少人,雷国泰说据统计有三万人左右。赵明山说那先搬这三万人。丁一说省委副书记和地委胡书记多次跟我说要转移好市民,我的意见要坚决按照盛地委领导指示办,能转移的全部转移。人命关天,不能存有侥幸心理。大家听了心里就犯哺咕,按游戏规则,是一把手抓一把,上一级主要领导的旨意,应该传给下一级主要领导的。丁一犯忌是不是故意放下不论,在班子成员面前确实是将了赵明山一军。赵明山说就按刚才定的办,有责任我负。 先把三万居民转移到望海山风景区,建议由刘琳同志任总指挥、雷国泰同志和人武部长、公安局长、城关镇书记任副总指挥,其他同志密切配合,大家看看。大家都说没意见。没意见就散会。丁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闭上嘴不说了,心想你赵明山也太狂了,连盛地委领导的指示也不当回事,出了人命要你兜着走。 下午,居民大转移刚拉开序幕就感动了上苍,水位就开始下降了,大家的心也随之松了下来。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也没有着家的市委副书记雷国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妻子柯玲娟是茶厂下岗女工,每月领180元的生活补助,加上雷国泰的工资也不足千元。夫妻双方父母都在乡下要贴补,儿子在大学读书一年要上万元花费,他们的日子过得就紧紧巴巴了。柯玲娟是中国传统的贤惠型妻子,温柔善良,她没有缠着丈夫换换工作,只一心想赚些钱贴补家用。雷国泰动员她,市里为了创建国家级卫生城市,要招收一批清洁工,月工资500元,每包干一个垃圾箱每月可增收50元,如果包干十个垃圾箱每月可增收500元了。柯玲娟说我一个家庭妇女当清洁工无所谓,你当书记的面子往哪搁,雷国泰说企业愈来愈困难,下岗女工将会越来越多,没有关系不走后门还当不上清洁工。就算我以权谋私搞了一次不正之风,再说早上三点钟清扫,天亮前结束,白天做做家务,自由自在,遇到刮风下雨我帮你扫大街。柯玲娟听得在理就领受了这份工作。第一天上街,她戴个大口罩,跟贼似的,猫着腰,低着头,不歇力地扫,生怕遇见熟人。这样偷偷摸摸当了两个月的清洁工,在一次采访中上电视亮了相,滨海的百姓才知道市委副书记雷国泰的妻子也当清洁工扫大街,百姓们真的感动了一阵子。雷国泰的人格在社会上口碑很好,被誉为滨海的清官。当清洁工不但没丢脸,反而为丈夫添光。这次是妇荣夫贵,柯玲娟认定这清洁工当得值得,就把街扫得有滋有味,乐在其中了。为了压缩开支,柯玲娟让丈夫戒了烟。雷国泰在家从不干活,张口饭来,伸手衣来,日子过得舒心悠闲。对赵明山一旦升迁后滨海市委一把手的空缺,雷国泰没有过多的企求。近五十的人了,还是个副处,在官场上已经定型了,至多再干一届副职,尔后退到人大或政协当个主任副主任或者主席副主席,括号享受正处,就是万岁了。并不是他没有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再说前有刘琳、丁一挡着,春风度不过玉门关,他的心态最平。他当副市长时不到三十,全地区九县市党政副职中数他最年轻。之后当了两届十年副市长又当了两届十年副书记,全地区九县市党政副职就数他最老了。有人把他在官场上信似闲庭胜步,万里长城永不倒,概括为“雷国泰现象”。其主要特征是,你说他水平很高吗,其实一般水平,你说他没水平吗,有时水平又比较高,特别是基层工作经验非常丰富,对滨海的山山水水、潮起潮落了如指掌。能把自己分管的工作做得井然有条治理成铁板一块,谁当正职都找不到他的不是。言行上显得与世无争,只当配角。研究他从政历史的人说,雷国泰身上有两件半宝:铁的嘴。 宰相肚、兔子腿。铁的嘴在官场上很重要,要么不说,说了就算,平时沉默寡言,不信口开河,很有城府;宰相肚是指雷国泰胸襟开阔坦荡,受得住委屈;兔子腿在雷国泰身上只发挥一半作用,算半件宝,即跑下不跑上,跑民不跑官,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基层转,平易近人,朴实无华,人缘极好。雷国泰喝酒是海量,但他在家喝的是本地米酒,六角钱一斤,一餐一碗。在柯玲娟下岗在家没当清洁工经济桔据阶段,由每餐一碗减为每餐半碗,他自诩为唱唱革命歌曲、干干革命工作,喝喝革命老酒。比起有些七品官的“几项基本原则”:自己的工资基本不用,自己家的饭基本不吃,自己抽的香烟基本不买,雷国泰算得上清官了。上他家作客的人都是他分管的农业和政法战线的干部,还有办公室的秘书和驾驶员。由于他无财权又无人事权,自然门庭冷落车马希晚上,正当雷国泰慢慢品尝红色米酒的时候,市委组织部长寻到了他家。雷国泰让妻子再炒几个菜,自己倒酒,拉组织部长一起喝。组织部长年纪与雷国泰相仿,但他白发过早地爬上头,看起来比雷国泰要老得多。过去两人在班子里没有深交,只是路上相遇打个招呼的同志式关系,甚至连私下里交谈也未曾有过。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让他退到二线到政协当专职副主席,投票举举手,开会拍拍手。他认为自己过这种虚无清闲的日子还早,还能为党在第一线干些工作,说白了舍不得丢掉现有的职位。这年头不是无官一身轻,而是无官一身气,所以他千方百计要保任位置再干一届。决定他命运的就是市委书记。而赵明山要走了,他的心就像失去重心般的上下浮动,心中感到失落和迷茫。可能是他跟赵明山跟得太紧的缘故,与刘琳和丁一之间就有一定距离,雷国泰倒是宽容一切。还在半小时前,他从地委组织部长处探得消息:地委主要领导考虑到滨海赵明山走后班子情况比较复杂,决定增补雷国泰为书记候选人,也就是说雷国泰当书记有33%的希望。雷国泰是纳尘土、容百川之人,超前搞感情投资,日后说话就容易了。 他把消息跟雷国泰一说,雷国泰不以为然,说我喝酒你醉了。我当组织部长还能拿组织上的事来诓你书记啊!组织部长分辩道。雷国泰说。我酒是喝多了点,但我知道现在是黑夜,外边还在刮风下雨是吧!我没有读多少书,但我也知道皇帝的新衣是穿不得的。我雷国泰在当官的队伍里操练了几十年,也知道个一二三四,知道个先后顺序。组织部长说老雷啊你是真醉还是假醉、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雷国泰说我似醉非醉,难得糊涂。组织部长还想说什么,雷国泰说喝酒喝酒,酒桌上不谈国事,自己端起碗一斤酒一口而于。组织部长谈兴全扫,跟着喝了一碗闷酒后,借口还有事就走人了。雷国泰一人坐在饭桌前,把组织部长的活细细地想了一遍,尔后朝客厅里喝一声:拿酒来。柯玲娟进来说不能再喝了,老雷。雷国泰说喝,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台风过后第三天,刘琳察看了几家国有企业的灾情回到办公室,电话接着响起来,她一手把背着的便包放到办公桌上一手去拿电话。 “刘琳吗?对方有些激动地问。刘琳一听便知是前夫,她缓缓地答:“是的。” ‘戏就在滨海。” 刘琳惊了一下。这可能吗,事先没有任何音讯,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住东港大酒店。” “和你的夫人一起。” “没有,就我一人,我是借到法国处理一笔商务之机,取道香港人关的。” 面对这位既爱又恨、既恨又爱的前夫,刘琳命令自己冷漠再冷漠,无情再无情。 她说: “你呆在美国好好的,回滨海干什么?” 他说:“一来看看你和女儿,十多年了一直挂念着,毕竟夫妻一场,我又是有罪于你们的;二来给你带来了你要借的钱;第三,本来我想为家乡投资一些实业的,今天看到台风灾害这么严重,想捐些款给家乡父老乡亲。具体想请你过来面谈,好吗?” 刘琳说让我想想。怎么想呢?分手十年,他辗转半个地球回滨海,无非是想看一眼刘琳和女儿,叙叙旧情。除了他抛妻别女之外,刘琳也确实找不出有罪于自己的地方,避而不见显得小人之气,非一市之长胸怀。去见他,又不是刘琳的性格。 她不仅有权势,也有志气。得有个两全之策。她思付再三。就把秘书吴景召到办公室,认为吴景去最为合适,刘琳交代说:“你代我到东港大酒店见个人。” 吴景说:“什么人?” “一位刚从美国来的华侨,具体的你就别管了。”刘琳说:“客人问起我的话,你就说我有个会议必须参加来不了。替我把这样三件事处理好,一件是我向客人借二万美元,多一分不要;一件商量一下客人给灾区捐款的事;还有一件是了解一下他在滨海投资办实业的意向。如果有意外情况,你就设法与我联系,你快去吧!” 吴景从刘琳办公室出来直奔车队,坐上刘琳的二号车仅五分钟就赶到东港大酒店。吴景感到自己担子很重,这么重大的事情刘琳自己不出面,一定有个中原因。 聪明的吴景很快就把那位华侨与刘琳的前夫联想到一起,刘琳一定是不想让这尴尬的场面出现。刘琳的前夫吴景没有见过,她猜想一定是位魁力四射的男人,要不怎么会让夏威夷女郎动心呢。一种好奇心驱使她在走廊上小跑起来,又不加思索地按响总统套房的门铃,感情分寸却还不知道怎样去把握。客人开门见是吴景,先是一惊,尔后耸耸双肩摊摊手问吴景找谁。吴景说:“我是刘市长秘书,是刘市长让我来的。” 客人由惊喜迅即转为失望。 “刘市长开会不能来了。”吴景又补充说:“由我全权代表。” 客人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坐到写字台上打开大酒店备用信笺,写了两行,装进信封递给吴景,说拜托你转交刘市长并说谢谢。吴景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刘的前夫,就回市府向刘琳交差。吴景在路上想,这男人若不是刘琳的前夫,自己上司的男人,她会有办法在那个房间里呆下去的,她相信自已的魁力也相信自己的本事。她没有恋爱没有结婚但她知道怎样把握一个男人。 只见刘琳打开信一看,脸色就变了,吴景确定,酒店的那个男人必是刘琳的前夫无疑:刘琳: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也不会来看我,现把你要的二万美金以你的名字寄存在酒店,我乘晚上飞机到上海再转道巴黎。 愿上帝为你祝福。 一位有罪于你的人 读了前夫的信,刘琳不能再犹豫了。她知道前夫是个非常主观的人,说什么就做什么。这一走,恩恩怨怨倒一切了结,但是投资和捐款会化为泡影,为了工作也得委屈一下自己了。刘琳赶到东港大酒店,刚踏进大厅,丁一急匆匆地从电梯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笑算是招呼。丁一是来看贺子的,贺子下午刚从日本回来,她只告诉丁一一个人,丁一已在房间里悄悄地陪她一个下午了。丁一有丁一的心事,刘琳有刘琳的心事,两人的心事都有一种做贼的感觉,都怕见阳光,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刘琳到了总统套房门口走廊时,又犹豫起来,连按门铃的勇气也没有。当服务小姐问她是否找人时,她才点点头条件反射般按响门铃。她的心也随着门铃强烈地跳动起来。门开了之后她将面对的是血淋淋的伤痛,又将会走进恶梦之中。前夫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看得出他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煎熬着。他除了黄色的皮肤和中华民族的血,其他都异化了。打开门,首先是四目相对,并且目光是呆滞的。无论心中翻腾似海潮,但双方脸上的表情是静止的。接着便是沉默,仿佛空气都在凝固,仿佛相隔在大洋的彼岸,谁也无法打破这难耐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近在咫尺的是曾经赤身裸体与她睡过觉生过孩子的男人。刘琳突然后悔见面。市长也是人,而且是个血肉丰满、七情六欲俱全的女人。当市长的风采及修养一旦被人性的弱点击垮之时,她知道将会有故事发生。她命令自己必须要改变这种气氛,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前夫已把门关上了,没等到刘琳反应过来,就在门道上双膝跪在刘琳跟前,并抱住了她的双腿。刘琳迷惑了,心绪激荡了,一切都犹如在梦里,刘琳俯下身来扶他,他就顺势抱住了刘琳,高大的身躯把刘琳搂得喘不过气。刘琳的反抗徒劳了,像股掌之中任人宰割的小鸟,飞又飞不得,叫又叫不得。他把刘琳抱进卧室,跟十年前做夫妻时一样极潇洒地扔到床上。刘琳现在只是普遍意义上的女人,只是男人攻击的对象,就像红布与西班牙斗牛。没等刘琳翻身,他像山一样压过来,他捧住刘琳的头就吻她,刘琳感觉自己像是死死地卡在机床上的零件。任车工任意冲铣钻锯,横扫一切。刘琳已经十年没有这种感受了,原始的愿望开始像台风一样冲击着她的道德防线,并在她全身上下寻找登陆点。她知道台风不能上岸,不能长驱直入,否则属于她的原野会是一片汪洋,会把一切都淹没的。到时候谁来救灾?她告诫自己,这个旧梦重温不得,前夫会跟从前一样一走了之,留下的空白和无奈谁来填补。她不能让自己为了一时的冲动换取一生的不安。都说政界成功者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独身,另一种是离了婚的女人。刘琳既是离了婚的女人又是独身,兼有两种优势,她不能图一时之欢丧失优势。当前夫的双手开始在她身上扫荡,当刘琳的欲望被一点点激起的时候。刘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们复婚吧!两人都对这句话感到意外,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前夫在意外中双手停止了动作。刘琳盯着他的眼睛又说,只要你与美国的妻子离婚,重新加入中国国籍,我和女儿还是你的。 前夫摇摇头,又再摇摇头。刘琳的激情与欲望倾刻之间降到冰点,她说那你想占有什么呢,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尤其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前夫点点头,冲动弱化了许多。刘琳又步步紧逼:那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了。前夫又点点头,真的从刘琳身上下来并把刘琳从床上扶起,两人各自整理好衣服。这时门铃响了,前夫去开门的间隙,刘琳已泰然自若地坐到客厅沙发上。进来的是三位穿警服的公安,其中一人是女的。领头的开口便用命令的口气叫刘琳和她的前夫拿身份证来。刘琳说身份证没有带,又说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是美国来的华侨,只有护照没有身份证。领头的对刘琳说干你们这一行的就是专找洋人找假洋鬼子销魂捞钱,走吧,我们在楼下等着。刘琳问去哪?领头的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是干你们这一行常去的地方。女警察补了一句说有人举报总统套房卖淫,懂了吧!刘琳惊了一下,自己上楼才几分钟,就有人举报,太离奇了。刘琳用极威严的口气说,你们想想,是不是搞错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们现在可以走了,我们要谈工作。领头的公安一听,心里骂道现在做婊子的也开口工作闭口工作。他顺手从屁股后面摸出一副手拷来,在手中晃了晃,问刘琳:是乖乖的自己走呢,还要我们一个个地“请”呢?刘琳心中的火呼地窜出来,她一拍茶几喊道:你们谁也不能走,把你们局长找来。 领头的呆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谁。刘琳说我是滨海市人民政府市长刘琳! 第六章 风流洋女 赵明山是被人抬出医院的,妻子徐海瑛费了很多口舌都没有把他劝住,他说你再劝我就自个儿爬出医院。他躺在医院里,先是市里头头脑脑们,接下是部委办局头头脑脑们,再接下是各乡镇的头头脑脑们,再接下去是企业的头头脑脑们,不分白天黑夜逐一来访。他深知,这势必会影响了全市救灾工作和医院的正常秩序,送礼之风难以阻挡,医院议论纷纷,弄不好住院都会使出“鬼”来。他告诉徐海瑛,以后死了就送火葬场,连死都不要送医院。夫妻几十年,妻子最了解丈夫的个性,只好由他去了。赵明山被人扶着爬进奥迪,让司机腾竹夫把车窗都放下来,先转了一圈市区的几条主要街道。街道积满了海滩冲来的泥浆,一片狼籍,他又去看滨海大道要建新市府的那片土地,那片土地还有些许潮水没有退荆他让秘书皇甫松告诉丁一,新市府设计时地基一定要高,起码要抵御五十年一遇的海潮。尔后又转了几家骨干企业,察看灾情。徐海瑛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的肝炎也是五十年一遇的,没有身体本钱,就是一千年一遇又有什么意义。赵明山也不接话,闷闷的叫司机往家开。 徐海瑛把自己和赵明山睡的房子改成隔离病房,甚至一日三餐送至卧室的阳台上,禁止儿女进父母卧室。徐海瑛在医院里配好药,拿到家里给赵明山挂针。赵明山在家养病的日子里,秘书皇甫松把报纸、文件、信件送到家,赵明山让他等在客厅里,批阅好了由他带回,很像垂帘听政。一日,赵明山在两办编发的《每日要讯》上读到了市区摩托车一夜烧毁7辆的消息,从犯已抓获,现正在审查之中。他读后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但仅仅是预感罢了。刘琳来电话说有个要紧事情要碰头。 赵明山问:‘什么事?” 刘琳沉吟地说:‘戏的前夫要回滨海投资一项高科技项目。” “生产什么?” “手机电池和充电器。” “首期投资多少?” “五千万。”刘琳又说:“征50亩土地。” 赵明山有些激动地说:“自从1994年中央实行宏观调控以来,我们滨海工业经济由于底子雹发展后劲不足,这几年都在滑坡。关键是新的经济增长点难培育,特别是高科技项目没有,名牌产品没有。我相信手机电池和充电器项目的建成,就是给我市经济打了一针强心针,还可以解决国有、二轻企业部分下岗工人就业问题,这是我市经济建设中的一号工程,要举全市之力坚决支持。” 刘琳沉吟说:“关键是我不能介入其中,最好是与我丝毫无关,让我回避,否则我功臣没做成反而成罪人。” “那你的意思是……” “让谢权离职协助外商抓这一项目,着重抓各部门之间协调,各种手续的服务和优惠政策的落实。市政府办公室工作由常务副主任主持。” 赵明山说:“我同意。你跟谢权交代好,再说谢权快五十的人了,再在市府办主任的位置上呆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这次换届能上就上,不能上也要给他挪个合适的地方。” 刘琳又说:“我们想开市长办公会议,专题研究国有、二轻企业改革问题,请你来讲讲话。” 赵明山说:“免了免了,跟你通电话都耽心传染。” 刘琳放下电话,把谢权召到办公室,说:“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你尽管吩咐,市长。”谢权有种凶多吉少的预感,在他的记忆里,刘琳跟他说话从未有过这样的语气。 “你先暂时离开市政府办公室。” 谢权观察着刘琳的表情,生怕听错一字一句,理解偏了领导意图。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刘琳会让他离开办公室。如果不当办公室主任,不在其位难谋其政更难有其威了,好比两脚悬在空中,标志他在政治上生命的终结。失去在市府苦心经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势,跟唐天宝竞争副市长就是天方夜谭了。预料的结果是真的,刘琳的报复显得太快太露了,又一次印证了官场的险恶。刘琳看他一脸迷茫,便说:“让你去主持一个外商独资项目。” 谢权说:“我搞企业是外行,也没有在企业工作过一天。” “生产经营是企业的事情,我们干预不得。你去的目的是帮助独资企业处理好外部关系,就是企业大门以外的事情,扶持企业尽快上马。” “能换个人吗?比如市委办唐主任,协调关系上他比我更合适。”谢权心里忖着必须保持市府办主任位置,把唐天宝推出去。 刘琳说:“我跟赵书记商量过,就你最合适。你的身份还是滨海市人民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你是代表市政府去的,也可以说是代表我去的。这是组织上和我个人对你的信任。” 刘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权就不好再推辞了,说我的一切都靠在你市长这棵大树上,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刘琳说:“也到不了你赴汤蹈火的程度,让你当市府办主任是工作需要,让你离开这个岗位同样是工作需要。仕途上要顺其自然,想多了没有用,关键是靠政绩。 协助外商把项目搞好了,一年有上千万的税收,这就是你的政绩,有了政绩就好办了。” 谢权被刘琳说得直点头,心里也亮堂起来,仿佛刘琳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副市长宝座的大道。刘琳是大人不记小人仇,越发使谢权感思戴德。根据刘琳的安排,他要去东港大酒店去见刘琳前夫,仔细论证一遍项目的可行性和投资计划。走到市府小车队时,恰逢唐天宝自己开着辆佳美出来,他见是谢权急匆匆迎面过来,打开车窗说谢主任最近忙什么。谢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没有什么忙的,以后什么都用不着忙了,也用不着我忙了。唐天宝听到云里雾里,怎么也摸不着头脑。他说谢主任你不当管家一定要当皇上了。谢权说下海。唐天宝先是一惊,尔后无所顾忌地放心大笑,谢权若放弃市府办主任位置或者说放弃竞争副市长的机遇削官为民下海,除非太阳从西边上山。谢权说我去一个外商独资企业,关系临时挂在市府办,等那边搞惦了,就辞职,你敢打赌吗?唐天宝说赌什么。谢权说很简单,我下海你也下海。唐天宝见谢权说得认真。又来真家伙,倒是几分信几分怂恿地说其实想白了,在官场上混久真没意思,人累心也累。当了股级想科级,当副职要看正职眼色,当正职要看上级眼色,当了科级还想处级,当了处级想厅级,当了厅级想省部级,当了省部级还想往上爬,官道何处是尽头。仕途上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比上西天取经艰难险恶。做人从做孙子到做爸爸到爷,就做到头了,到死时无论你是元首还是刁民,无论你是商贾巨富,还是乞丐浪人,都是一坯黄土,下海就解脱了。到时候,谢主任成了气候,我去给你打工。谢权说不敢当不敢当,青出于蓝胜于蓝,下海淹死了还指望唐主任救一救。两人哈哈一笑算是道别。唐天宝对谢权的话是三分相信七分怀疑。副市长的吸引力对谢权来说一定大于当老板。谢权如日中天,自动放弃竞争不战而退不是他的性格。这些天,唐天宝拉上市民政局长一直在各乡镇察看台风灾情,下村慰问,还动员了一些企业家为受灾严重的乡镇捐钱捐物,自己也掏了上千元腰包。捐献对象都是市人民代表,很得人心。与乡镇长、书记闲聊时,旁敲侧击地涉及换届选举副市长人选,别人都说唐主任该上一台阶了。唐天宝心里就跟已经当上副市长一样飘飘然。 市长办公会议在市政府小会议室举行,由于研究国有、二轻企业改革和滨海大道两侧土地转让问题,市委副书记丁一、财政局长、国土局长、城建委主任、工业局长、二轻局长都被邀请列席。刘琳有些激动地说,企业改革我们年年在改,但没有改到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报喜不报忧,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企业问题。职工没有饭吃,隔三岔五到市府闹,到市府食堂抢饭吃。最近市制衣厂发生下岗职工自杀事件,企业职工借机报告要求抬尸上街游行。这不仅仅是稳定问题、社会问题,弄不好要出政治问题。改革不是一句漂亮的口号,更不是一种形式,必须要付出一定代价,长痛不如短痛。有条件的企业改革要一步到位,市里分三年拿出三千万元,彻底改革国有、二轻企业,把职工与企业剥离。市二轻局已有成功的例子,这条路要大胆走。有些企业是改革要死,不改革更要死,与其左右都是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动个一次性手术。因此,经营困难的企业,该拍卖的拍卖,该转让的转让,资不抵债的企业,该倒闭的倒闭,该破产的破产。经营状况还好的企业,也要摸索改革路子,转换企业经营体制。总之一句话,各地是抓大放小搞活,我们滨海就是要抓大放小搞死,改革要朝全市股份化,私有化方向发展。刘琳的话像在会议室里扔了一颗炸弹,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工业局长说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既要坚持原则,也要因地制宜从实际出发,一个企业停产了有一千万资产闲置在那里,通过兼并、转让、拍卖,就能剥掉一千个职工。表面看是国有资产私有化或者说是流失了,实际上是划算的,为政府卸了包袱。若要按每个职工最低生活费每月300元发放,一千万元资产只够一千个职工发放三年。三年后怎么办,这些职工又得来市府食堂抢饭吃,又得打报告游行。好比癌症,不割除迟早要扩散,这是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改革是任何一家国有、集体企业都躲不过的不得不打的恶仗、硬仗。如果让滨海的企业改革再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上做表面文章,就是自欺欺人了,最后是富了和尚穷了庙,苦了职工害了政府。刘琳又说有些好心的同志劝过我,现在是换届的非常时期,工作能稳则稳,日子能过则过,企业改革回老虎屁股摸不得。我刘琳不但要去摸,还有打虎的勇气和决心,否则摸不好就会被老虎吃掉。大家听了都笑出声,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刘琳就请大家都说说,特别要丁一讲讲话。丁一说无论是搞企业还是谈改革我都是外行,听了刘琳同志的意见,我很受启发,就是滨海国有、二轻企业的改革已到了非搞不行,非搞彻底不行,非打硬仗不行的时候。要有不怕闯红灯,不怕出乱子,不怕犯错误,不怕老婆离婚,不怕丢乌纱帽的“五不怕”精神。有了这“五不怕”,相信企业改革一定能搞好。丁一说这番话时是壮怀激烈,回肠荡气的,但大家听了就悟出一种扇风点火,甚至有台下看戏幸灾乐祸的味道来,就闷闷的谁也不说话了。刘琳说市里成立一个国有、集体企业改革领导小组,这个组长我当仁不让自己当了,常务副市长和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做我的副手,这是其一;二是我建议市委、市四套班子成员,每人每年负责搞好一家企业的改革,责任到人,奖罚到人,花三年时间消灭滨海的国有、二轻亏损企业。我本人负责职工上访最多、企业资不抵债的丝织厂改革,其他领导责任企业由市政府办公室排出方案。大家都点点头表示同意。刘琳说第一个议题就到这里,下面研究滨海大道土地转让问题。她说老市府卖的二千万元建二十一层新市府大楼,结顶都不够,资金缺一千至一千五百万。按照赵明山同志提出的三条路子筹措资金,关键是第一条搞国有土地转让。国土局长说今年中央和国务院三令五申冻结土地,统一征地搞转让,盛地土地管理部门也不会批,弄不好成为反面典型。大家也跟着说风声这么紧,连批一亩工业用地也难,搞成片开发是有风险。丁一说干事业总是有风险的,改革开放要敢闯敢冒。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也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如果走路怕撞死,吃饭怕噎死,坐船怕淹死,我们只有坐以待毙了。 刘琳接过话说,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央和国务院从今年4月1日起冻结土地,这一禁令谁也犯不得,这条高压线谁也不敢碰。近年来,滨海大道两侧有上千亩土地是被一些企业和房地产开发商固定的。由于经济发展艰难和房地产市场下跌,大量土地闲置在那里。这几年为了应付省政府抛荒检查,动员农民胡乱种些东西,市里要下决心清理一次。凡是办理土地征用手续满两周年没有开发的,一律按原价依法收回,再重新转让;两年内无实力开发的,先黄牌警告再到期收回。考虑新市府迁人,这片土地就会自然升值。省里的土地征用费不须再交,市得部分不收,通过二次转让,市里得千把万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说只要不违反政策,一收一让,得它个千把万肯定没问题。刘琳说为了理顺土地转让与新市府建设之间的关系,我建议由丁一同志牵头,土管、城建局、财政局各抽一位副职具体抓。财政设立专项户头,没有我的批示一分钱也不能动用。接下是大家就政策和具体操作事宜进行了一番磋商,数丁一的积极性最高,胆子最大。会议结束后,刘琳叫上秘书吴景去了丝织厂。 贺子在东港大酒店悄悄地住了一个礼拜,才开始在滨海政界露面。这些天里,丁一除了开会和接待各级慰问团外,就溜到酒店房间里陪伴贺子。说是陪伴,其实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有点各尽所需的味道。丁一自从第一次见到贺子,与她那风情万种的目光相遇,就预感到两人之间将要发生什么故事。不仅仅是说丁一好色,主要是贺子那双美丽的眼睛和那风情万种的目光让健康的男人无法承受。一般的男人都会想,与其被她的目光日夜折磨着,不如去放纵发泄一回。其次是丁一迷上了豪门玉女的气质和异国女郎的风采,还有魔鬼般的身材。后来上了床,除了进一步印证贺子的身材无可挑剔之外,还有贺子在床上的温顺程度远非莫莉之辈所能比,特别是那波斯猫发情一般的叫声,让男人心旌摇荡,越战越勇。正像广告上说的让你有一回皇帝般的享受。丁一想道男人跟男人是差不多的,但女人跟女人其实是天差地别的。为了这天差地别,丁一把素日的尊严放到一边。他为自己寻找的理由依据是,抗战期间日本鬼子强暴了几十万中国女人,我也算报了一箭之仇。第一次的事是陪贺子到海岛上观光发生的,那是一个远离大陆的小岛,是福建、台湾和浙江沿海渔民的避风岛,以东南开放第一岛而著称。岛上没有常住户口,但却有常任职业女郎,她们大多来自于沿海渔村。小岛是渔船避风港,打扮得妖冶招摇的小姐们就是渔民的避风港了,有些小姐还被渔民用金钱骗到船上来服务。在这种自由的小岛上,丁一和贺子的性情就放纵起来,借着月光在沙滩上把好事做了。身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还有徐徐吹来的海风,天地间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人仿佛在梦幻间,孤寂得直想哭。后来贺子一直说沙滩上的意境太美了,也就在那一刻真的喜欢上了丁一。丁一想想自己近四十的人了还被二十出头的日本女人所爱,心间就会时常溢出幸福感。贺子一个人住在东港大酒店的日子里,丁一不在身边,她就戴副大墨镜,把自己打扮成滨海姑娘到街上幽灵一样闲逛。她到海滨浴场游泳,到酒店啤酒屋喝到天明,只要她不开口说话,谁也想不到贺子是位日本姑娘。她在滨海的时光过得极有情趣。直到一天中午,丁一在餐厅里陪了客人后没有预约就直闯贺子房间。来开门的贺子还在武装着三点式,套间的床上还躺着一位健壮如牛的年轻男人。 丁一走向客厅时路过门口扫了一眼,那男人长一身黑毛,就像北极熊似的。丁一第一个意识是远不是他的对手,包括床上床下。幸亏自己戴副黑镜,报纸又遮住半边脸。那男人悠哉悠哉整理好衣衫,贺子给了他一叠钱便让他走了。丁一连头没敢抬一下,一个童话般的梦境被击碎了,丁一很是沮丧。他不想说话也不想看贺子,微闭着眼睛想,占有贺子这样的女人好比是蛇吞象。丁一只是贺子的佐料或一道菜,她的温顺是飘在男人眼前的一道迷雾。对这种女人动真情,是男人情感幼稚和悲哀的典型表现。贺子仍穿着三点式扭着浑圆的屁股跪到丁一沙发边上,伸出节节藕般嫩白的玉指抚摸着丁一的额头,问他哪儿不舒服。丁一闭着眼睛说哪儿都不舒服。 贺子就从地上起来坐到丁一腿上,玉臂跟银环蛇一样缠住丁一脖子,但被丁一推开了。贺子不气也不恼,问道:“讨厌我了,对吗?” 丁一说:“这话应该由我来问。” 贺子听了丁一的话,就荡笑起来,那笑声跟歌唱一样,极为性感。她倒了两杯红葡萄酒,一杯递给丁一。丁一没有接。贺子说:“丁先生真是认真得可爱,我们只是游戏规则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你可以有许多个女人,包括你的妻子,我也可以有许多个男人,各种国籍的,各种肤色的,各种风味的。我们之间只是协作关系,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就像刚才那头‘牛’一样,连声再见也不必说。我需要他公牛一般健壮有力的服务,他需要我的钱,两厢情愿,否则人活得该有多累。”贺子一口就喝下半杯葡萄酒,红晕即刻泛上脸颊。 “我在滨海发展离不开丁先生您的关照,丁先生在寂寞之时也少不了我的陪伴。互通有无、各尽所需,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呢?” 丁一想想也是,贺子不是你的老婆,连情人也谈不上。她跟谁上床关你屁事,关键是你想得到的时候就能用,想玩她的时候就能玩。丁一端起茶几上的酒杯说,为我们的长期合作而干杯。贺子笑了笑,重新坐到丁一腿上,说有三位来自日本国内的设计专家明天下午三点飞到上海虹桥机场,请市里派车接一下。丁一说这没有问题,并说自己和贺子一道去上海。贺子抱着丁一就一个劲的狂吻,并把丁一的舌头使劲地吸进去,仿佛要吞下他。丁一说我去上海是到复旦大学设计院看新市府设计方案。贺子说你这人就是太认真。丁一说认真不认真到床上你就知道了,就抱起她走向卧室…… 第七章 破产风波 台风过去半个月了,盛地委组织部考察组还迟迟不来,大家都有些着急起来。 赵明山回到市委上班就召开书记办公会议。他说反正县市换届就在眼前,不论滨海班子怎么调整,升降是组织上的事、大家要以平常心对待。工作不能放松,事业不能耽误。他首先肯定了刘琳提出的国有、二轻企业改革方案和措施,要求四套班子成员都下去,各人肩上都压些担子,分些责任。要不然上万职工折腾起来,这个年也无法过了;其次提出由雷国泰牵头动员沿海片五十万群众修建五十里海塘坝,要达到五百年一遇的标准。建议市级领导每人捐助一个月工资,科局级干部每人捐助半个月工资,事业、行政单位一般干部每人捐献1/3月工资,为沿海片群众带个头;三是组织四套班子成员、各乡镇书记以及金融、经济部门到珠江三角洲考察学习。 我建议市委这边留下雷国泰同志,市政府这边留下刘琳同志,其他同志除身体原因外,一个都不能请假。赵明山话音末落,丁一说还是我留守在家吧!新市府设计方案还须调整,奠基仪式又在准备之中,滨海大道两侧土地回收工作难度很大,政策性很强,牵涉到几十个企业、单位的切身利益,弄不好又是一个硬仗。说不定有可能出点乱子。还有两点原因丁一不便说。一点是近日领着三位日本设计专家在市府人院进进出出的贺子他放不下。这一上床就跟波斯猫一样叫着的日本婊子,他离开滨海,她又会把别的男人带上床。这种女人是个无底洞,多少男人都会把你填进去,并让你无怨无悔,丁一舍不得;另一条原因是丁一、刘琳、雷国泰三位共同进入盛地组织部的视线。作为中共滨海市委书记候选人,在这考察即将来临的非常时刻,丁一南下考察,而刘琳和雷国泰留在家怕是中了赵明山调虎离山之计u南下没有考察滨海倒给考察了,怎么也得争取留下。赵明山说市里财政这么紧张工资也不能按时发放了,咬咬牙花一笔巨额学费到南方,不是去公费旅游,主要目的有三条:一是解放思想,去切身感受一下南方改革开放的气氛,思想解放程度决定着经济发展的速度。同是东南沿海同是共产党领导同一片天下,别人能做得我们为什么做不得,他们昨天走的道就是我们明天要奔的路,为明年的发展思路理个头绪;二是向他们学习一把手抓经济的经验。他们提出不懂得抓经济的一把手是不称职的一把手,并硬性规定2/3以上的时间。2/3以上的精力抓经济。市里这次去的都是各单位一把手和有可能成为一把手的同志。这一课不能拉;三是专题考察先进市的市政建设。 特别是新市府建设,他们投资2.5个亿,市财政没有贴补一分,这一仗,他们赤手空拳是怎么打的;四是学习发展外向型经济的经验。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说,小丁都应该去。赵明山用目光去征询丁一意见时,他回避了。书记办公会议就僵了下来。 刘琳对丁一的心思略知一二,她说丝织厂改革刚开了个头,这几天待我把思路理清了再乘飞机到广洲,说不定赶在你们大部队前面呢!雷副书记不能再走,稳定压倒一切,后院起火不是闹着玩的。丁一听刘琳说去,心理上就平衡了些。从战略上讲,他的竞争对手主要是刘琳,雷国泰成不了气候。于是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去就去吧,都去开开眼界,会议气氛又活跃了起来。赵明山理解刘琳为自己解了围,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他说新市府奠基仪式近日抓紧搞,奠了基再南下。各乡镇、各有关部门南下考察人员由两办发一个传真电报。在一旁作记录的唐天宝说一切准备工作由我市委办负责。丁一说要是没别的重要事情研究,我得到南城开发区召集个会议具体研究滨海大道两侧土地收回事宜,顺便再检查一下奠基仪式筹备‘情况,赵明山说那就散会吧。丁一叫司机,连秘书都没有带,他并没有去南城开发区,而是到东港大酒店贺子那里研究床上事宜去了。正如刘琳所说的后院起火不是闹着玩的。 唐天宝从赵明山的办公室回来,就晃着个硕大的脑袋,风风火火地让秘书科长通知各位主任和综合科长、调研科长、信息督查科长,速到自己办公室召开主任扩大会议。唐天宝在市委办是至高无上的。这县市委办主任能否当得明白,关键有两条,一条是把县市委办书记捧住就有威,另一条把各乡镇、各部门头头笼住就有信。 有威有信,对本办科长、秘书你就会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市委办主任最怕是失宠,一失宠,你就连书记私人秘书的权威也没有。唐天宝先是传达书记办公会议精神,特别是说明市委赵书记一定要他担任南下考察总指挥,深感责任重大,要大家全力以赴。他分派副主行田青和综合科长左建国打前站。所谓打前站,就是始终比大部队提前一天到前站,踩好路线,联系好食宿与考察学习内容。这是无名英雄的角儿,也是遭人埋怨的差使。接洽圆满是应该的,出了漏洞书记、市长就拿你是问,所以这个前站田青就不想打。还有一点考虑就是她想借南下考察全市头头脑脑都在的机会,随大部队做些组织工作,好好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干。她跟唐天宝同岁,都三十出头,大学政治系毕业,更主要的是女性的优势,这在全省县市委办副职中是不多见的。如果唐天宝能升迁,田青有信心创造县市委办女性正职这一全省记录。女书记、女市长都当得,这办公室女主任为什么当不得。她与男朋友同居了五年流产二次还不结婚,便是她坚信,无论是官场情场,还是歌坛影坛,女人一结婚身份就会降低。因此,她不能放弃任何一次有利于她扶正的机遇,凭自己的条件扶了正等于副处级在望。田青说打前站还是男同志去吧,女同志有诸多不便,副主任章启明说南方就是小姐的天下,特别像田主任这么美丽动人的小姐,肯定一路绿灯,比市委介绍信都管用。科长、主任们都笑。田青说让去卖相啊!唐天宝说那我是逼良为娼了。章启明说像我这把老骨头想卖也没有人要呐,我缺钙,煎汤也没有人喝。科长、主任们又笑,唯有田青哭笑不得。官场就是险恶,就连这一哭一笑之间也潜伏着玄机。章启明今年四十有三,就是文化程度低,你说不出他的优点也找不出他的缺点。 在县市委办公室领导岗位上,偏偏你说不出他的优点也找不出他的缺点就是最大的优点。在官场上,优势与劣势集于一身的人往往当不了正职,书记要的就是四平八稳的人。宁可你没有优点,但你不能有缺点。优势往往会被人忽视,但缺点往往容易被人揪祝因为十件事中办坏了一件就会让前九件好事前功尽弃。章启明就是凭着韧劲到四十岁才爬上市委办副主任位置上,大家都说他大器晚成。唐天宝升迁后他能不能升迁是官场上的关键一步。按章启明的脾气和性格,当一届正职,再退到人大或政协当个副职。当了副职老婆孩子就能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章启明就万岁万万岁了。这不能让他万岁万万岁的人就是对手田青。这女人好像刁德一所说的阿庆嫂一样不寻常。她年轻、漂亮、名牌大学毕业,一天到晚像一只金丝鸟一样飞来飞去,周围男性包括个别男性领导被她的石榴裙转得昏昏然。虽然没有风流韵事,但田青的确像万金油一样,谁都可以揩一揩。今天,唐天宝分派她打前站,章启明不能不说是幸灾乐祸。唐天宝看大家不言语了,本想说章副主任协助我组织指挥大部队,怕对田青有刺激就不把分工挑明了。唐天宝说秘书科长负责与市府车队长联系车辆,排好乘坐名单,编好序号,注意四号与十四号不能编让大家都图个吉利。请交警派一辆车开道,调研科长和信息督查科长分头通知考察团人员,部门和乡镇领导每人上交考察费六千元。章启明说六千元是否多了点。唐天宝说六千元是多了点,但多了比少了好,收少了再向人家要你就是孙子,多收一点再返还给他们个人千儿八百的,人家就叫爷。再说我想借这个机会办公室截留它寸万八万的,把各科室、各书记办公室电脑醒起来,解决市政府无力解决的办公自动化问题。大家听了都说唐主任谋事深远,没有一个不服的。 丝织厂的问题比刘琳预料的要严重。 凌晨五时,刘琳接到丝织厂党委书记郭永川电话,全厂二千多职工和近千名离退休老干部老职工,七点出发,步行去市府请愿。标语和横幅都准备好了,计划在市区主要街道绕一圈,扩大影响,换取社会同情,加大对政府压力。到时候,局面将无法控制,厂长又一直在深圳。刘琳说马上就到。她给秘书吴景打电话,让吴景和司机15分钟之内赶到自己楼下。丝织厂是滨海市第一大厂,是国家企业,也是刘琳起家走上仕途的根据地。她上山下乡招工回城之初,便招进丝织厂做了两年车工,考上丝绸工学院读了四年丝绸制造专业,又回到市丝织厂。做了技术处长二年后,被提为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老厂长离休后,她接替了厂长。那时丝绸市场走俏,特别是出口形势很好。1988年,丝织厂夺得全地区生产性企业的三个第一,出口创汇全地区第一,上交税利总额全地区第一,企业自有资产比例全地区第一,丝织厂红红火火。刘琳调任财政局长后,丝织厂的班子可以说市政府是按照刘琳意图来任命的。原党委书记郭永川保持原职,分管技术的副厂长提为厂长,厂技术处长提为技术副厂长,生产副厂长和行政副厂长保持原职。1993年中国纺织行业开始全面滑坡,首先是上海二十万纺织女工下岗,紧接着是北京、天津、大连、石家庄等大城市纺织企业职工大量下岗,滨海市丝织厂也未幸免于难。当时刘琳已是常务副市长,分管财贸和工业。鉴于丝织厂班子内部分歧较大,不团结现象严重,企业经营困难,刘琳让组织部门会同工业局一起对丝织厂班子进行全面考察,作了较大范围的调整。 厂党委书记郭永川仍保持原职,厂长免职、分管供销的副厂长肖扬波提为厂长,其他副厂长一律下到科室和车间刍一般干部。在这次改朝换代中,丁一的妻弟莫军由团委书记被提为行政副厂长,掌管了该厂财务大权。从新班子运行情况看,大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辜负了刘琳和职工的期望。丝织厂不但没有起死回生,反而债务越背越重,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企业到了无产可破的境地。因此,职工闹事是迟早的事。刘琳穿好衣服抹了把脸就匆匆下楼,吴景已在楼梯口等候。她接过刘琳手中的提包,紧张地问刘琳出了什么事,刘琳说丝织厂职工要到市政府请愿。吴景从刘琳的神色中已看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困预兆。在吴景的印象中,刘琳素来处事严谨、稳重,从不惊慌失措,就是女儿被绑架的那些天,她仍然风采依旧。刘琳要通了赵明比家的电话,把丝织厂的情况简单地通报了一下。赵明山说丝织厂不能乱,更不能发生到市政府请愿事件,要千方百计做工作。这不是简单的企业自身问题,而是事关全局的稳定问题和政治问题,必须要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他最后说,刘琳你对丝织厂情况熟悉,请愿事件由你负责处理好,务必把社会影响减到最低限度。 刘琳的加长红旗开进丝织厂大门,就被早候在院子里的几百名职工围住,部分还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退休职工。大家情绪都很激动,隔着车窗玻璃,还隐隐约约听到把红旗轿车掀了的喊声,有人还用拳头敲着车子。刘琳告诫自己要冷静,自己是一市之长又是个女的,还是这个企业的老厂长,想想职工们最凶也凶不到哪里去。她走下车时把刘海儿拢了拢,笑着说,听说大家要到市政府请愿,我想还是我来看看大家。有职工说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厂长,你是市长了。我们不去请愿你能来看看我们这些穷人吗?刘琳说对丝织厂、对大家我是很有感情的。很少来看大家,是我缺大家理,欠大家情了,今天专门来听听大家的意见。凡是政府能解决的,我就在这里答应大家。不料第一位站出来责问她的竟是她的前任厂长、老红军洪峰。 他用拐杖敲着刘琳的加长红旗轿车,像蹩脚的琴师抚着一架古老的钢琴。他说共产党养了一批腐败分子,丝织厂就是被这帮腐败分子搞垮的。我把这个厂交给你,你没有把这个厂向下交好,用人失误,也是你当市长失职!刘琳只觉得这些话像一长串子弹射向她的胸膛,她的心在滴血。职工们都说丝织厂要搞改革首先要抓好反腐败。腐败不反,改革不搞成。一位老职工说我们都已三个月没有领到退休金了,生个病也不敢上医院。你是人民的公仆,是我们百姓的父母官,这家厂也养过你呐,难道你不当这个厂长,就不管职工死活了。在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坐这个高级的轿车,你心里不愧吗?有人就喊把车子拆废铁卖了换粮吃。刘琳说如果我不坐车子大家的困难都解决的话,我可以不坐。可这几十万元的车子连给大家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人问那市长大人打算怎样解决我们。没等刘琳说话有人便带头起哄,说市长大人说过把国有企业消灭干净,把我们职工剥离干净,不管我们的死活了。这时职工越聚越多,还有千余人慢慢向这里靠拢,人人都怒气冲天。厂区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仿佛堆着一片一点就着的干柴。刘琳后悔不应该坐着红旗来,红旗虽然是国产车,但在穷困的职工眼中无疑已是奢侈和腐败的象征了,成为职工闹事的导火线。另外让刘琳感到吃惊的是,她在市长办公会议上说的话怎么原原本本传到了厂里,她知道问题一定是很棘手了,弄不好要出乱子。 但自己不能走,当然也走不得。只听得有人在喊,卖厂是要我们死,我们不活了。 大家都说这不死不活的日子没法过了,我们不活了,我们到市政府请愿去。有人在厂门口贴标语,一幅是“枪毙厂长、还我工厂”,另一幅是“我们要工作、我们要饭吃”,气氛像干柴一样一点就着。平常职工积郁在心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发泄的缺口,并且在职的、下岗的、退休的、离休的甚至拖家带口、老老小孝哭哭闹闹、骂骂咧咧朝厂区涌来。有好事者还把一位肝硬化无钱医治的老职工用小推车拉了来。 厂区已聚集了几千人。刘琳已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葬身海底的危险。 然而局势还朝更为恶劣的方向发展。天色阴沉,并已下起冷凄凄的雨丝,暮秋的风已有几分浸人凉意。但丝毫没有降下职工们的火气,人群像海浪一样在涌动。 刘琳已无法控制局势,她几乎是与秘书吴景相偎着,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死人不要放火不要砸车不要上街。但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首先是有人喊今天不给老厂长面子把车子抬到花坛上去。众人一声附和,几十个身强体壮的年轻职工一哄而上,像抬玩具似的,就把黑色加长红旗轿车和司机一块儿抬起扔到花坛上。花坛离地面有尺把高,四周是水泥台面,红旗轿车躺在月季花丛中极像展品,司机大有人在阵地。与轿车同生死共存亡的决心,仍然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有人就为得意之作而鼓掌叫好。有几位年轻的职工运来砖头、石块要砸轿车,刘琳即刻跃上花坛,大声喊道:这轿车是国家的财产,要砸就砸我这个老厂长吧!刘琳的凛然正气把蠢蠢欲动的职工给震住了。这时,滨海街头警报声此伏彼起响成一片,几十辆警车朝丝织厂门口汇集而来。随后而来的还有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齐刷刷的有几百人。丝织厂的职工丢下刘琳丢下红旗轿车和司机,像潮水一般涌到厂门口,并把厂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双方僵持在那里,胆小的职工开始往后退,吴景跟随着刘琳像疯子一样在人群中往前挤。职工都认得她是市长,这场戏的主角还得由她唱,就给她让了一条路。现在刘琳站在警民双方的分界线上。双方出奇的静,雨却渐渐的下大了。是战斗还是撤离,双方都等着刘琳拿态度。刘琳一下子就找回了父母官的感觉,她扫视了一遍磨拳擦掌准备决一死战的职工,又扫视了一遍全副武装的公安武警,她一生当中第一次开口骂道,你们这群混帐东西,谁让你们来的?难道你们要把枪口对准人民吗?对准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吗?还不快给我撤!公安局长还想解释什么,刘琳一挥手还不快撤!公安局长也模仿刘琳的手势那样吼一声:撤!汽车发动机即刻响成一片,公安武警像潮水一样退掉了。事后刘琳专门到公安和武警部队作了解释和道歉,他们都说兵不厌诈,表理上大家还把刘琳看作是丝织厂的人。 刘琳看大家都站在雨里,就说大家推选代表和中层以上干部跟我到厂部来商量一下,大家都说这样闹也不是办法,是得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刘琳又故作轻松地说我的车子放在花坛上也安全,偷是偷不走了。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第八章 滨海事发 国庆节一过,天气转凉,滨海市南下考察团近百人终于成行了。 头天夜里,考察团全体成员集中在市政府招待所会议室开了个短会,赵明山说这次考察活动市委、市政府酝酿以久,尤其在财政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凑了六十万元钱,到广东交学费,希望大家要珍惜机会。接着他把这次到珠江三角洲考察的目的、任务、内容以及纪律提了要求,又开玩笑般的特别强调裤腰带一定要紧,其他可以放开。大家一阵哄笑。又有人接茬打趣着,据说珠江三角洲的小姐特别开放,只要你拥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钱,另一样是力气。市委办主任唐天宝把考察的时间、路线以及生活,车辆安排作了说明,最后说这次考察由市委办具体组织,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请大家谅解一下并祝大家一路顺风。大家便鼓掌。第二天早上五时整,车队出发时颇为壮观浩荡。交警大队的一辆三菱越野车为前导,赵明山、唐天宝和秘书皇甫松坐一号车,依次是市长刘琳、党群副书记丁一、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及他们秘书的五辆小车,接下是市政府8师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乘坐的两辆红色大巴王,再接下是各乡镇书记、有关经济、金融部门领导乘座的三辆日本五十铃中巴。分管后勤生活的副主任章启明、秘书科长、市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坐着佳美随后,公安局单局长的一辆豪华型“巡洋舰”压阵。车队共有13辆车,而序号却排到15,4和13这两个不吉利数被剔除了。车队上路后,唐天宝拿起对讲机先让各车按顺序号报个到,各车就一一报了到。唐天宝要求各车对讲机都开着,以便于指挥和联系,随后说为了活跃漫长的旅途生活,消除旅途疲劳,我们开展有奖竞赛活动,奖品到广州补,各车都出个节目。有人在对讲机里起哄说一号车赵书记先来。赵明山也仿佛被这官场上多年不见的融洽气氛所感染,他说好我带个头,我出个题目大家猜。他说汽车向左转弯开的时候哪个轮胎不转。大家一下子猜不出。唐天宝怕冷场,就让各车派个代表先出题目。二号车刘琳说我跟赵书记说的是同一辆车,这辆车子从政府门口向左转弯后,用了一个小时开到集装箱码头,而开回来的时候,走同样的路却用了两个半小时,为什么?三号车丁一说我不出题目了,给大家讲个谁是小偷的小故事吧!从前有个小偷在大年三十夜摸进一户穷人家偷东西。房子里的女人睡着了,男人还没有睡。他知道小偷进来了也没有声张,心想我家就一坛子大米,别的没什么好偷。小偷摸到米坛子后,把棉袄脱下来铺到地上然后去抱米坛,男人悄悄地下床把地上的棉袄拣起来盖到被子上。小偷端起米坛就往铺好棉袄的地上倒,当他蹲到地上摸棉袄包大米时,怎么也找不到棉袄,随口就说我的棉袄哪里去了。这话把床上的女人惊醒了,她用腿踢了踢男人,说我们家有小偷,男人说睡吧,没小偷。小偷在床前接话说,没小偷,我的棉袄谁偷走了?各车都笑,都说丁书记的故事该评一等奖。四号车是人大主任,他说我儿子在高三毕业会考时抄了同桌同学的试卷,两人考试的成绩是一样的,但老师没有批评他们,大家说为什么?五号车是政协主席,他说我出个简单的题目,念完清华大学要多少时间?六号车有位副市长说大家说的都是素的,吃素会营养不良,到广东会饥不择食,容易犯错误,我添一道荤菜,老太太喝稀粥,打一个中国地级市名称。七号车的人武部政委不甘落后,他说我也说个荤的……车上一片笑声。刘琳拿起对讲机说出门前赵书记强调过了,语言要文明,裤带子以下的事情不能说。大家又是一阵起哄。轮到三辆中巴的乡镇书记和部门领导出题目,就更离谱了,一路上就这样吵吵闹闹的,时间过得也快。他们在江西的吉安和广东的梅州各住了一夜,就到了广州,住进了雷州宾馆。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到广州,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赵明山说大家上街逛一逛,补一补解放思想这一课。大家在房间里洗了把脸,草草地用过晚餐,就成群结队走了。 田青是早一天到广州的,她跟唐天宝交接了工作后跟往常一样到赵明山套间里打了招呼,让赵明山知道这一次考察能否圆满成功,打前站很重要,而打前站的重任就在自己肩上。否则这白天黑夜地跑领导还以为你在游山玩水呐。赵明山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一场病下来身体虚弱了不少,加上连续三天坐车赶路,身体是硬顶着,他担心能否坚持到底。出门时,妻子徐海瑛劝他别硬撑坐飞机,他说搞特殊不好。 这几夜,只要一进房间他就反锁上门上床休息,养精蓄锐。雷国泰每天晚上准时给赵明山来一个电话,汇报市里的综合情况,请示一些需要一把手把握的问题。最后都说你放心考察,我会把大后方坚守好的。今晚来电话时,赵明山靠在床头已迷迷糊糊睡着了,雷国泰把中央慰团来滨海慰问的情况汇报后,说地委胡书记有点不高兴,认为重灾之年不应该把精力和财力花费到考察上,并说能早结束就早回来。赵明山说知道了。雷国泰又说还有一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吧!赵明山一听此话,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他以为是关于个人升迁之事。他说老雷啊,有话就说,我最讨厌遮遮掩掩、阴阴阳阳的。雷国泰还是迟疑了一下才说,城关地区十多辆摩托车和两辆面包车被烧毁案件,据在押案犯交代,你儿子赵杰可能是主犯。赵明山一听,犹如挨了当头一棒,胸立即就问起来,出一口气都艰难。他从床上起来在房间里快步地走动着,并把窗门全打开,甚至把头伸出窗外呼吸,他意识到自己的肝脏真的不行了。儿子是他近年来的一块心病,儿子要闯祸是迟早的事,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走上这么严重的犯罪道路是赵明山始料不及的。他问雷国泰,徐海瑛是否知道。雷国泰说你妻子不知道,你儿子还没有归案呐,是否等你回滨海再说。赵明山说不要再等我了,皇子犯法也要与民同罪,你让公安依法办案,先把我儿子带走吧,徐海瑛我自己跟她通气。赵明山关了手机,就往家里打,女儿赵媛说妈妈值夜班去了。 赵明山想想跟女儿说也一样,就把儿子赵杰犯的案子说了,并一再强调要女儿劝劝母亲,必要的话就请几天假陪陪母亲。儿子是徐海瑛的命根子,徐海瑛受不了这样打击。女儿哭着答应了。赵明山扔下电话就到走廊上喊秘书皇甫松,说到街上转转,房子里太闷。皇甫松就诚惶诚恐地陪书记去逛街,一直转到越秀公园才回来。第二天早上用餐时,赵明山仿佛人瘦了一圈,在众人面前强打起精神撑着。有人说到东北才知道胆小,到北京才知道官小,到广州才知道钱少,到海南才知道身体不好。 赵明山说这四句话是有点道理。当天,他们赶到北海,听了北海市委书记的介绍,有两句话让大家感触很深,一句是只说不干,另一句是只干不说。这两句话内涵丰富外延广阔,你怎么理解都行。对照滨海近年来经济和社会发展总是慢启动急刹车的教训,就是不该说的说了,不该干的干了,结果说了也白说,于了也白干。他们在中山市听了解决新市府二点五亿元资金的办法大开了眼界。该市一位领导说,我们把二点五亿元分摊到各乡镇和经济实力比较强的部门,再把各乡镇的党委书记和有关部门一把手请到市里来,每人发给一个红包。所谓红包就是一张印有该乡镇或部门无偿捐资的款额,各乡镇书记听了,都说我们滨海不能这么搞,乡镇很穷。赵明山说搞是要搞的,但我们是自愿,不能像逼债。一路还算平静。可当这支近百人的考察团像旋风一样刮到越海时,就出了点事。关键是他们住在四星级的越北宾馆。 据说越海最开放的要数越北区,越北区最开放的要数越北宾馆,这里距澳门仅一墙之隔一步之遥。澳门的男人常常会跨过这道门槛来度周末,说穿了就是花点钱找这边的姑娘或不是姑娘的玩一宵,因此这里美女如云,胭脂飘香。深秋,这在北方早已跨进了萧瑟的季节,这里的女人还是超短裙露三角裤,短背心露着乳罩和肚脐。 展现在你眼前的是大腿、胳膊、肚皮,反正都是女人的肉。这些目不暇接的一道道风景,在让你大饱眼福的同时,也会让你心凉肉跳。考察团成员在越北宾馆门口下了车,就地考察了大厅里风光,手握大哥大的小姐们,大家就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连眼睛也不够用。晚上用餐的时候,赵明山让唐天宝宣布一条禁令,即任何人不能单独外出,万一被小姐们劫走后果自负。他们面对小姐,如临大“敌”。问题就是出在对“敌”情一无所知上。按照一路上对“敌”斗争的经验,就是小姐把电话打进房间要求上门全方位服务时,你心肠要硬,态度要坚决,拒“敌”于国门之外。面对这些鲜花野草,不要旗旗摇荡,不要伸手采摘。而越北宾馆的小姐们上门袭击是直达房间的。是夜一点,龙湾乡书记在朦朦胧胧之中被连续响起的门铃惊醒,他在晕晕乎乎中以为同住一个房间的海角镇书记打牌回来,连灯也没有打开,开了门就跳回床上钻进被窝继续做自己的美梦。但他做梦也没想到,随他进来的是一位自称来自上海的年轻漂亮小姐。小姐先是到卫生间不紧不慢地冲了澡,尔后赤身裸体黑灯瞎火钻进龙湾乡书记的被窝。他在梦中抱住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肉体,肉体细嫩光滑滋润如脂,与他那人到中年的老婆身体有天壤之别。他坚信这是在梦中,也只能在梦中才能放纵,他庆幸自己梦中的艳福就尽心尽力地把好事做了,并做得很彻底,酣畅淋漓。当小姐挣脱他的怀抱打亮床头灯,裸着白得耀眼的肌肤伸手要钱时,他彻底地从梦中回到现实。他知道鬼使神差的闯下了大祸,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结束这笔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问小姐多少钱,小姐伸了三个指头。他说三百。小姐摇摇头时,丰硕的Rx房也在他眼前摇晃跳动,他避开Rx房把目光移到她的下体,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女人真是一个要置男人于死地的怪物。 小姐百般妖娆地说侬想白相啊!阿拉收侬三千还是打了折的,青春折旧费、精神损失费、夜间劳务费、身体营养费、器官磨损费、感情投资费、宾馆住宿费、健康体检费、治安管理费、蛇头保护费,还有服装费、化妆费,侬自己算算,三千元够不够。龙湾乡书记倾其所有仅二千三百元,递给小姐时说侬快穿上衣服走吧。小姐接过钱又随手牵走床头橱上的瑞士表,说声“拜拜”扭着屁股就走了。恰遇海角镇书记打牌归来,一切不言而喻。他说老兄才到越海就感到身体不好了。龙湾乡书记恨恨地说你看到的是魔鬼不是人。不够哥们的海角镇书记说这魔鬼也够漂亮迷人的。 他躺到床上想想,怕连累到自身就把这件事汇报到赵明山那里,这是故事之一。第二天早上,赵明山还在卫生间洗漱,一位小姐跟幽灵一样钻进房间并反锁上门。她站在卫生间门口,嬉皮笑脸地说陪你玩玩吧先生。赵明山没有领教过小姐的厉害,认真地问怎么玩。小姐说先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包先生满意。赵明山说我是中国共产党员,什么都玩不得。小姐说先生不要这样一本正经。赵明山说我是干公安的,不怕把你抓了。小姐说不怕,先生不会这样狠心啦。赵明山一拍洗脸台,鹰眼一瞪,吼道:我是市委书记,快给我滚!小姐被赵明山的虎威震住了,拉开门就溜了。只是乳白色大理石台面被拍断,赵明山坚持自己掏腰包赔了五百元。早餐的时候,赵明山与市里其他领导一碰头,决定提前一天离开这里前往东营考察,再住下去,怕再损兵折将,并说龙湾乡书记犯的事儿是纸包不住火的,回滨海再处理。 通讯设备有限公司领了执照后就搁浅了,原因是南城开发区土地审批权掌握在丁一手里。丁一不签字,国上局不敢收费、财政不敢收税、城建委不敢划红线。这些权倾一方的部门头头宁可得罪谢权,也不愿意党群书记丁一。丁一南下考察回来的当天,谢权就去找了丁一,没等谢权说完,丁一就说我是靠卖土地建大楼的,这也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我是立了军令状的。要土地办厂可以,但必须按级差地价,如果一号指挥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土地从别人手里收回来又平价划拨给企业,借地生财就是一句空话,干脆这新市府不建算了。丁一这话既说给谢权听也说给刘琳听,他知道谢权一定会原原本本地汇报到刘琳那里去的。他跟刘琳不明争但暗斗,私下里较劲。刘琳听了汇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让谢权去找赵明山,赵明山听了汇报,就让丁一到他的办公室来。他说老市府已经卖了,新市府大楼要上这已没有退路,我们不能坐在海边沙滩上办公。但任何时候都不能偏离经济建设这一中心,这是全党工作大局。没有强有力的经济支撑,大楼上去了也会“倒”下来。他明确指示丁一,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是外商独资项目,要特事特办,一厂一策,50亩土地要按工业用地划拨价解决,可适当收取手续费保收支平衡。丁一答应是答应了,可一拖再拖,拖不过去了,就在手续费上做文章。抛出每亩收二十万元手续费的方案,开出了天价,也就是说50亩土地要比正常工业用地贵一千万,这不是要赶外商走吗?刘琳有些坐不住了,要是这外商不是前夫,这完全属于政府的权力不会落到丁一手里,让他拿鸡毛当令箭了。刘琳自己打电话找了赵明山。赵明山听了,说这个丁一怎么越弄越离谱了,他劝刘琳还是回避为好,怕她与前夫及与这50亩土地的关系说不清,被人当作攻击的靶子。赵明山决定开个现场会,集体商量解决通讯设备有限公司的土地问题,并亲自通知丁一。不料丁一说这几天没功夫,要带施工单位技术人员到上海复旦大学设计院商量大楼部分设计方案调整事宜,时间定好了的,耽误不得。赵明山碰了钉子口气也硬了起来,他说你能参加最好,若参加不了,这个板就由我来拍了,这是全地区最大的外商独资企业,在省里也是挂号了的,建成投产后每年将有上千万元税收。丁一说这些道理我懂,你是一把手,你说怎办就怎办吧!你拍板有谁敢说个不字呢?说到这儿丁一就把电话挂了。赵明山心里想随着县市班子换届时间的逼近,丁一有些稳不住了。把拍卖老市府的谈判成功与筹建新市府的顺利进行作为个人政绩上下宣扬,加上他岳父的呼应,在地委、行署里也有了名气,成了改革开放的典型人物。丁一自我感觉很好,说话的口气今非昔比了,赵明山很是反感。他当下就让谢权去通知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国土局长、城建委主任、规划局长、南城开发区主任及丁一,20分钟内赶到滨海大道市府工地参加现场办公会议。 谢权说还是由唐天宝通知比较好。他不想在土地的问题上与丁一搞得太僵,丁一在滨海也算是上顶天下立地的人,谢权推出唐天宝的目的是转移丁一的视线。赵明山说你现在还是人民政府的办公室主任,谁也没有削你的职。并说下午现场办公会后半个月之内,我要看到通讯设备有限公司50亩土地的围墙。谢权说只要土地解决好了,不要半个月,过十天,你来视察吧! 雷国泰坐在办公室里左右为难。他的烟瘾比赵明山还大,他不理解卷烟厂为什么把每支烟长度定为8.4公分,要是16.8公分,全世界将会省下多少火柴和汽油。赵明山南下考察一回到滨海,他就把烧摩托车一案始未作了详细汇报,三个案犯中赵明山的儿子赵杰是主犯,现被囚居看守所。犯罪的原因不可思议。据赵杰交代,自己日思夜盼有一辆自己的摩托车,但家庭不能满足,他就对拥有摩托车的人由嫉妒转为仇恨,市委书记儿子没有的你们也别想有。他们开始是一次作案烧一辆为求心理平衡,什么车豪华昂贵,就烧什么车。看几万元一辆的进口摩托车倾刻化为废铁,还有摩托车主人呼天抢地的哭喊,他就感到无比刺激。这伙人一共烧毁摩托车11辆,价值15万元,搞得城关地区人心惶惶,社会反响极大。而且众人皆知是市委书记儿子犯的案子,因此社会舆论也很大,市民们都等着看下文。赵明山说别等了,你们依法办吧!不要说我这小小七品官的儿子,就是中央政治局委员陈希同违法也一样依法处理了。雷国泰说依法办案,还有个进退的余地,我召集公、检、法、司四家协商过此案,关键是定性。如果定为纵火罪,量刑标准是20年至无期,赵明山一惊,如果是判20年,说不定自己进火葬场了儿子还在监狱里。雷国泰说如果定为流氓罪,量型标准是7至10年;如果定为扰乱社会治安罪,至多赔偿经济损失判个一二年,给社会一个说法。此案收缩性很大,定性复杂。赵明山沉默了。身为百万人民的父母官,连自己小小的家庭都管理不好,这父母官怎么能说是称职。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恢恢法网。赵明山就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雷国泰就一支接一支地陪着他吸,等着赵明山拿态度。赵明山吸了口气说,老雷啊!案子定性是执法部门的事,你我都没有这个权利。你要我拿态度,从原则上讲,一定要依法办案,切实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不希望老百姓在背后骂我赵明山,骂滨海市委、骂共产党。还是左右为难的雷国泰回到自己办公室就一字不漏地将这指示传达到公安部门。公安局长说指示能否再具体些,雷国泰一拍桌子骂道,你这个公安局长是吃干饭的。公安局长忍住气把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召到办公室,也一字不漏地把雷国泰的话作了传达,并说这案子你看着办吧!副局长说你干脆让赵明山把我这副局长免掉算了。烧毁摩托车案就这样搁下来。 雷国泰下班回到家,唐天宝就随后上门了。他的大脑袋里总是装着神神秘秘的东西让人看了像克格勃似的。唐天宝说赵明山儿子一案的如何定性,从局部看关系到下一步判决,从全局看影响到赵明山升迁。如果赵明山无合适的位置按兵不动,刘琳、丁一和雷国泰接替书记的可能性一笔勾销。特别是雷国泰作为抗击二十一号台风总指挥,成功地领导全市人民抗台救灾,声望直上,呼声日高。若能借此机会为赵明山挑担子,赵书记自然感激不荆因此,案子定性尽可能往轻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雷国泰见唐天宝婉婉转转地说了一圈,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你的意见还是赵明山同志的意见。唐天宝模糊地说也可以算是我们的意见吧!之后,他又找到公安局长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说了一圈,当然把“我们的意见”扩大到雷国泰身上。他们说你是大总管,你的话就是书记的话,就听你的吧!就把案子性质定为扰乱社会治安罪。唐天宝心中有了底,当夜来到赵明山家,大概是赵明山回家把案子的严重性说了,徐海瑛和女儿赵媛抱头哭成一团,见是唐天宝上门,像遇到救星一样,徐海瑛说唐主任你给想点办法吧!唐天宝一下子感到跟赵家从未有过的亲近。 他叫了声阿姨,说赵杰的事就是我的事,书记待我的恩德我无从报答,如果可以替赵杰受过的话我两肋插刀也愿意。赵媛止住哭破例为唐天宝泡了杯茶,显露了少有的热情。唐天宝想要不是自己形象太那个了点,不会让赵媛每次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若做赵家女婿,一生肯定前程似锦了。他在赵明山边上坐下来,他显然看出生性刚直不阿的赵明山脸上被泪水冲洗过,眼圈还有些发红。要说这个世界还有公平的话,就是灾难和死亡是公平的。他说赵书记,赵杰犯的案子我到公安部门核实过,他不是主犯,至多是从犯。他们已作出决定,案子以扰乱社会治安罪定性。作为市委书记的儿子,款也赔了刑也判了,监狱也蹲了,向滨海的百姓也可以交代了。 徐海瑛也止住了哭,问唐天宝能判几年。唐天宝说一至三年。她又说能不判吗。赵杰刚满18岁。赵明山说法院又不是我们自己开的,想不判就不判,想不坐牢就不坐牢,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坐几年牢对他一生都有好处。徐海瑛忙着为唐天宝剥桔子,赵媛说唐主任你喝茶吧!唐天宝说去看看吧,就给司机打呼机,徐海瑛忙去收拾衣服好带给赵杰。四人出门时,唐天宝走在最后,把灯熄灭,把门关好,俨然一副亲近随从的样子。 第九章 海塘事端 赵杰由监视居住转为治安拘留15天,再由治安拘留转为取保候审后,又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在滨海街头招摇过市。这跟滨海的百姓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连赵明山也蒙在鼓里。直到摩托车车主召集在一起闹到公安局,又打着“还我摩托车,严惩纵火犯”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条幅闹到市委,赵明山才感到事态的严重,这件普通的刑事案件带有了鲜明的政治色彩,有些人矛头所指的不是凶手赵杰而是赵杰的老子赵明山。赵明山打破了回避的常规,让唐天宝把雷国泰和公、检、法、司一把手召集到常委会议室。他自己端个茶杯坐在主持者位置上,抽着烟,喝着茶,看阅一份省里关于加快乡镇企业发展的文件而一言不发。他说请大家来开个破例的会,研究我儿子赵杰的案子。我先请教一下公安局局长,裁定赵杰拘留15天的依据是什么?公安局长摸不清虚实了,对赵杰作出拘留15天并赔偿经济损失的处罚是轻了还是重了。其间都是唐天宝在周旋的,他摸不透书记的真实意图。单局长说这是局长办公会议集体裁定的,拘留的依据是充足的,也是按你的意图办的。赵明山说请你说说我的意图是什么?单局长看唐天宝,唐天宝低下头不说话。雷国泰说裁定拘留是轻了些。赵明山说我再请问一下,如果赵杰不是我赵明山的儿子,你们也拘留了事吗?天下还有王法没有。大家都不说话。赵明山有些激动,他说我就一个儿子,儿子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就是命根子,是希望,父子情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取代的。我跟千千万万个父亲一样,希望子女平平安安。仅从这一点上说,我谢谢大家对我的理解和对我儿子的宽容。但不能凭感情办事,不能没有政治敏感性,更不能徇私枉法,拿国法当儿戏,说透彻一点就是不能拿原则作交易。如果县、市委书记儿子可以放火,那么地币委以上领导的子女就可以杀人了,到时候老百姓就会把市委。市府烧了的。因此,领导干部一定要讲政治。不能因为我赵明山的一个儿子,而让老百姓骂共产党,骂滨海市委,骂公检法司。古人为官者亦能大义灭亲,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更要有这样的修养。借此,我提两点意见,一点是立即逮捕赵杰并在市报上发出消息,给市民一个交待;二是要依法从快判处。最后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说书记姿态这么高,办案的同志就能放下包袱了。会议结束大家都走了,留下赵明山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老了。家事国事天下事,真的让他人累心也累,这“住持和尚”无论如何不能再做下去了,他很想体会一下无官一身轻的滋味。儿子的案子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他的形象,他又不愿自己到声名狼籍的时候才离开滨海。他想想不能再等了,便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地委胡书记办公室的电话,说胡书记怎么换届考察的事没有动静了,那头说老赵啊,你坚持不住了。地委胡书记只有四十出头,他一直称赵明山为老赵。赵明山说不是坚持不住,而是我要走的风声传得很紧,做工作就不是个味儿。下边的同志已把你当作客人,心态都变了。胡书记说地委考虑到滨海市的情况比较复杂,盛地组织部门先考察其他县市区,把滨海放到最后。赵明山问最后到什么时间。胡书记说得一个月吧!最迟你要坚持到明年三月换届前。赵明山说了请地委放心之类的话就把手机关了。这时雷国泰匆匆地赶回会议室,说海塘坝出事了。赵明山间塌方还是死人?雷国泰说不是塌方也不是死人,但是比死人还严重的事。原来沿海片部分村民上北京告市委。市府去了。弄不好要成为全国最大的农民乱摊派案件,现在中央正在抓典型。这次二十一号台风与潮水像魔术一样,把八米宽、五米高的条石结构的海塘坝毁为平地,海塘坝对沿海的渔村来说相当于城堡城墙。没有了海塘坝,铺天盖地汹涌滔天的海浪就会像豹虎下山一样威胁着渔民的财产和生命安全。哪一天海王爷来脾气了一个大水潮上来就能把渔民迁到东海去做邻居。台风一过,沿海片群众呼声很高,不修海塘坝,置百姓生死而不顾,百姓要告状要造反,人命关天;如果修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高标准海塘坝,一个亿的资金哪里来。集资、摊派,强制捐款,老百姓也要告状也要造反。这也是中国国情,地方政府两头受气。市委、市政府下了狠心,从全市行政、事业单位的干部还有中小学教师中筹措了二千五百万元,全市汽车、拖拉机、饭店、商店、舞厅、企业包括收费公厕,摊派了二千万,接受市内外捐款三百万,筹资二千七百万,一个亿的资金基本解决。问题就出在这人均100元的摊派上。根据中央和国务院规定,农民年人均负担必须在5%以下,沿海片农民年人均纯收入三千元左右,他们已上交乡镇统筹村提留款150元,另加这百元修海塘坝便违犯了5%的规定。加上有些乡镇干部工作方法不当,作风粗暴,打人骂人抓人,激怒了部分群众。他们知道中央三令五申禁止乱集资乱罚款乱摊派,以使农民负担减轻。这种状一告就准,要是出了人命,就会立即惊动中央。一批有政治头脑的村民由几家企业赞助到省里、到北京告状,领导批示从国务院批到省里,从省里批到地委,一级一级批下来。要调查核实,严肃查处这几千万摊派大案。雷国泰把批件递给赵明山,说这项工作由我分管,出了乱子责任理应由我承担。再说你眼下正处在关键时期,我年纪大了,正职怎么也轮不到我,早迟都是退,死猪不怕开水烫。 赵明山说这些都是后话,我是一把手,天倒下来了,第一个就是砸到我头上,想躲也躲不过的。关键是设法把这件事处理好。我的意见有两条:一是个人丢官事小,沿海片几十万群众的工作,要讲究艺术,变硬性摊派为自愿乐助。修海塘坝是沿海片群众自己的事,应该由群众自己去办,由群众当主角,发挥群众主观能动性,政府去组织协助。否则吃力不讨好还惹一身麻烦。雷国泰说我要去沿海片处理这件事。 赵明山说你去我放心。 丁一终于出事了。 从南方考察回来那天晚上,丁一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东港大酒店。这些天,贺子在焦急地等候着他的归来。要不是等候丁一,与丁一再重温旧梦,她早就随设计专家一起回国了。这一走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丁一真的放不下,跟掏走心肝似的痛。加上贺子这女人,温柔如水又疯狂如虎,迷离的目光中仿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她这么一走,丁一怕贺子跟彩虹一样消失在天际。走到贺子房间门口时,他没有按门铃。有了上一次教训之后,他静心静气地靠在门上听听房间里的动静,特别是床上的动静。这时门突然打开,丁一一跟斗栽进去,贺子把门关上手舞足蹈地在那里笑。丁一狼狈极了,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贺子疯够了,狂够了,才温顺如羊羔也坐到地毯上躺进丁一怀里。丁一搂着她问,怎么知道我来。贺子说开始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越走越近时却突然消失了。二位设计专家回国后,在这座城市里除了丁一不会有第二者找她,她就让丁一一跟个翻进来。她说丁一就是幽默,日本男人缺乏的就是丁一的幽默。丁一顺势把她在地上摆平,三下五除二剥掉了贺子身上的睡衣,原来她仅仅穿着跟日本和服一样宽松的睡衣,剥掉睡衣就一丝不挂了。 躺在地上的贺子,她需要的就是这种被人强暴的感受,这不是每一女人都能遇到的。 她看着丁一一件一件地脱下衣服,最后是麻杆儿一般瘦弱的胴体。丁一始终搞不懂,贺子究竟喜欢自己什么。每一次做爱,贺子总是喊叫个不停,像杀猪似的。兴奋的呻吟更刺激了丁一的狂野。丁一把贺子从地上抱到床上,又从床上滚到地下。暴风骤雨过后,贺子莫名其妙地哭了。丁一说这是你日本女人的幽默,就进卫生间冲洗,贺子光着身子也跟进卫生间,说你和我一道去日本吧!丁一说做你的丈夫、情夫还是“打工仔”,贺子说随你喜欢,我真的爱上你了。丁一又把她抱进浴缸里爱抚了一番,贺子一直跪着为他擦洗身子,尔后把他服侍到床上,直至他入梦。 一夜无事。 丁一醒来,已是凌晨,他凭直觉知道要出事了。穿上衣服,看一眼还在沉睡的贺子,在信笺上给她留下几句告别的话,就匆匆离开房间,出了东港大酒店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办公室。坐在办公室里的丁一就构思着如何应付妻子莫莉对昨夜的盘问,他知道莫莉这方面的嗅觉太灵敏了。他苦思冥想,寻求让莫莉信服的理由,但说什么好呢?莫莉一个眼神都会让他心虚。他想起这个世界上一个最根本的定律就是有得必有失,风流更需要代价。秘书把积压十多天的文件、信件、报纸、刊物抱到他的办公桌上,他也无心去理,无心去翻,无心去看。这时莫莉找到了办公室。 莫莉和他工作在一个大院,极少到丁一办公室。她见秘书在,就说:“丁书记,你好忙啊!” 丁一说:“忙忙,我正忙着呐!有事回家谈。” 秘书知趣地走后,莫莉收起笑脸说:“你忙个屁!” 丁一说:“这在办公室呐!”于是就指指上,指指下,上有赵明山,下有雷国泰,三人的办公室上下楼叠着,隔音性能极差,私房话说不得。 莫莉说:“要不是在办公室,我早把你的桌子掀了。” 丁一黑着脸不说话。 “我问你,南方考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莫莉虽然咬牙切齿,但声音压得很低,丈夫的脸面还是要留的。 丁一模糊地说:“刚回来。” “几点几分?”莫莉步步紧逼。 丁一沉默。沉默是金。 莫莉说:“在南方这么长时间,小姐还没有泡够?” 丁一说:“莫副局长,我再次提醒你,这是市委副书记的办公室,你要胡闹,我会让守大门的民警请你出去。” “你少给老娘来这一套。”莫莉又逼近了丁一一步,“你昨晚上在哪个洞里过夜?” 丁一说:“你这个人姓名有两个草头,左右都是草包。” 莫莉说:“草包就草包,哪里过夜?说不说?” “不说。” “不后悔?” “不后悔。” 莫莉说有你后悔的时候,拉上门就走。丁一回过神来,给贺子挂了个电话,说你快走吧! 贺子莫名其妙地问:“去哪儿?” “回你的日本。” “你这是侵犯人权,先生,懂吗?人权。” 丁一心里骂道你这日本婊子怎么就不开窍,嘴上说:“出事了。” “出什么事? “我妻子可能去东港大酒店找你。” “找我干么?” 丁一心里又骂,这外国猪在床上这么灵巧可人,下了床怎么就这么笨,他压着声音说:“她去找你拼命。” 贺子说:“是我们自愿的,找我一样是侵犯人权。” 丁一想想算了吧!人文背景不同,道德观念不同,无法沟通。他回过头来找莫莉,要千方百计劝住莫莉。文化局办公室的同志说莫副局长去东港大酒店看亲戚去了。其实莫莉是凭一口气追到东港大酒店的,她心里还是犹豫着。若一吵一闹,特别跟外国女人争老公,一定会惹得满城风雨。影响了竞争书记不说,恐怕现在的位置也难保。她把目标定在赶走贺子上,迫使她早日离开滨海。拒“敌”于国门之外,才能管住丁一。不料贺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早在房间门口走廊上等候莫莉,两人一对上号,贺子一言不发,就要拉上莫莉一道去市委找丁一要一个说法。一个日本女人为男女之间的事闹到市委,天下岂不是乱了。刚才还气乎乎的莫莉,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丁一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不是贺子的对手,她从心里已败于贺子,底气显然不足了。这位日本女人显然不像越剧团那位女演员好对付,二千元钱了事。她说话的口气也软了三分:“我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 “谈谈丁一与你之间的事情。” 贺子问:“是丁先生委托你来的?” “没有。” “那么,是我请你来的?” “也没有。” “既然是我们之间自己的事,又谁也没有邀请你来谈,这不是莫名其妙吗?”贺子说这话的时候把房间的门关了,并随口说了句拜拜,就把莫莉晾在走廊上。莫莉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骂了声洋婊子,就下楼回家,连班也不去上了。 雷国泰与赵明山在会议室分手后就让秘书和司机带上铺盖去群众告状最多的龙湾乡。县市委领导下乡带铺盖,这些年在内地也极为鲜见,何况雷国泰还是沿海开放发达城市的副书记,说明他是铁了心的。他来到乡政府时,出来汇报情况的是乡长杜平,原来的书记应武在越北宾馆风流一梦后,一直待在家里等候处理。雷国泰说犯了点事就连班也不上了,哪像个共产党的书记,一个同志犯点错误并不怕,怕的是不改正错误,让他带上铺盖跟我立功赎罪。应武得了圣旨,就乖乖跟着雷国泰去了离乡政府二十多里的湾里村。湾里村建在海涂上,低潮位时,村前有上万亩海涂。二十一号台风登陆冲毁海塘坝后,这万亩海涂连同村庄便没在茫茫大海之中,成为全市死人最多,受灾最重的村,也是市委、市政府确定修海塘坝后告状最强烈、上省城上北京人数最多的村。全村一千多人,签字画押的过了半数。只要做通了湾里村群众的工作,几千万元的摊派案就能化解。雷国泰的队伍就驻在破旧不堪的村办公室里。他们让村支书找了一个人做饭,就分头逐家逐户走访村民。市委书记上门,村民们很受感动,也掏了许多心里话。两天两夜的走访,归结起来主要有两点:一点是受灾后村民除了几间屋壳,几乎是一无所有,救灾款不够摊派款,加重了灾后农民负担;另一点是吊销了两艘渔船捕鱼执照,关押了三个带头抵抗集资漫骂乡镇政府的农民。雷国泰让乡党委书记应武把乡里两套班子主要成员和当事人都招到湾里村来,研究善后事宜。雷国泰说修筑海塘坝是市委、市政府决定的,是功在当代、利及千秋的跨世纪工程,市里分工由我具体负责。在摊派上出了问题,主要责任应由我负,但你们工作没有做细,没有做到家、做到户、做到人,出现了强行收取的现象,还抓了几个人,造成群众强烈的抵触情绪而告状。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把好事办坏了,这就是工作作风和工作水平问题,在以后的工作中要认真吸取教训。分管农业的副乡长说,湾里村灾情严重是事实,但这些渔民都很富,人均百十元钱根本不当回事,他们是故意跟我们作对。雷国泰说渔民无钱可拿‘清由可原,有钱不拿更说明你们乡镇政府工作没有做到位。大家商量了一阵,乡书记应武说,事就这么个事儿,理就这么个理儿,怎么办你大书记定吧!大家都说你书记定吧!雷国泰说晚上开个大会,就叫村民大会吧! 村民大会在湾里村小学操场上召开,临时搭了个台,拉上电灯,安上喇叭,几盏500瓦灯泡一亮,男女老小陆陆续续朝灯光涌来,黑压压的一片足有六七百人。他们中间一部分人是来图个新鲜,凑个热闹。自从农村包产到户搞单干后,村里近二十年没有开过村民大会了,人们觉得新鲜。其次来关心一下告状的事儿有啥结果。 会议由村支书主持,村支书说请雷书记讲话,并带头鼓掌,台下没有响一声掌声,反而有几声流里流气的口哨。雷国泰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夹克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头发灰白,红光满脸,身体像渔民一样壮实,声音洪亮如钟。他说晚上请各位父老乡亲来,主要是商量修海塘坝的事情。我先问各位父老乡亲两个问题,第一海塘坝该不该修?台下都说该修。不修行不行?大家都说不行。雷国泰说这说明党委、政府与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第二个问题是请大家说说海塘坝怎么修?有的村民说由乡里修,有的村民说由市里修,有的村民说由国家修,并说葛洲坝都是国家修的,海塘坝为什么修不得。也有村民说由村里和国家一起修。台下一番争议过后,雷国泰说请各位父老乡亲静一下。海塘坝要投资一个亿,是个大工程,单靠村里修不起,单靠乡里修不起,单靠市里修不起,单靠国家也修不起,只有依靠全社会的力量,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无钱无力的献一份爱心,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亿元资金哪里来,我先给父老乡亲们算笔大账。一是向上伸手,向省里和中央要,估计能要到一千五百万;二是市里政策性划拨,全市水利建设资金保证10%以上用于海塘坝建设;市和乡镇农业发展基金60%以上用于海塘坝建设。行政规费收入项目提取55%以上,各级机关和事业单位每年预算外资金包括罚没款收入硬性切出10%以上,各级财政开支的资金切出2%,造田改地资金切出30%,以上措施预计能收到二千五百万;三是多形式多渠道筹资,全市行政、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每人捐献一个月工资;全市饭店。旅社、商店、歌舞厅、收费公厕、汽车、拖拉机、摩托车,都要赞助,估计能解决二千万;三是把修海塘坝与海涂开发相结合,大力发展海涂种养殖业。海涂一次性承包十年不变,估计能收到承包费一千万;四是缺口部分由沿海片受益群众共同承担,每人100元,这就是大家向上反映的焦点问题,也是分歧所在。有一点我跟各位父老乡亲的看法是一致的,就是集资摊派加重农民负担是不对的,但根据政策规定,每个劳动力每年承担15个劳动积累工,是有钱出钱,还是有力出力,请各位父老乡亲自己定夺。台下有的渔民说在家闲着没事,修海塘坝可省100元钱;有的渔民说交100元钱也是划算的。有渔民又问那打人抓人的事怎么办。雷国泰说一是道歉;二是承担医药费;三是够得上追究法律责任的一个也不放过;四是党政纪处分,做到一一有交代。尔后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说没意见了。雷国泰说没意见就散会,大家就鼓掌,掌声响了很久很久。当夜,雷国泰回到湾里村办公室卷起铺盖便和秘书、司机一起去了海角镇。 第十章 陷害市长 刘琳南下考察回滨海的当天下午就去了丝织厂。 这十多天,由市纪委、监察局、公安、检察、工业局、审计局、审计律师事务所组成的联合工作组,对丝织厂进行了全面的审计。刘琳看了审计报告和专题调查报告后,差点儿把美尼尔综合症给气犯了。从长达二十页的审计报告上看,刘琳留一下的丝织厂家产是三千万的固定资产,一千万流动资金,银行没有一分贷款。1993年开始败落,客观因素也存在,一是全国纺织行业全面滑坡,特别是丝绸制品在国际市场滞销,出口配额限制,国内市场又疲软,造成企业“无米下锅”没活干;二是国家宏观调控,银根紧缩,银行压贷,资金回笼又困难,三角债增多,使丝织厂出现市场和资金两难,形成恶性循环,迫使企业处在停产半停产状态;三是丝织厂五六十年代的设备陈旧不堪,产品档次又低,花色品种少,又没有叫得响品牌,生产成本高于同行,产品市场竞争力脆弱;四是企业负担偏重,全厂共三千多职工,在职职工不到二千人,离退休干部职工接近一千人,他们工资和医药费总额占全厂50%,等于一个人干活挣的钱要养两个人。所以“干不如不干,不干不如捣蛋”,职工没有积极性;五是改革力度没有到位。丝织厂改革先是实行股份制,动员全厂干部职11参股。由于职工太穷,拿不出股本,股份制便黄了。接下把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模式搬进厂内,分车间搞承包。但企业又有一个通病即包盈不包亏,赚了是承包人的,买别墅买轿车包二奶,亏了是国家的。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庙穷和尚富,甚至把国有企业变成比私营还要私营,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企业哪经得起拆腾。但从主观上看,丝织厂班子的腐败和无能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甚至走上犯罪道路。审计报告上说,1993年银行贷款一千三百万,当年亏损四百万;1994年银行贷款一千万,市财政为了扶持丝织厂也拿出无息贷款三百万,结果当年亏损七百万;1995年丝织厂临近倒闭,市里花钱买稳定,协调各家银行再贷给八百万,结果当年再亏八百万;1996年,丝织厂停产,职工每月发180元生活费,离退休干部职工工资每月按半个月标准发放。考虑丝织厂是个无底洞,银行停止贷款。下半年开始,厂里凡是能卖的设备包括废铜烂铁都掘地三尺拿去卖了发生活费。欠了电费被供电公司停了电,欠了水费被水厂停了水,欠环保站垃圾处置费,垃圾成堆,臭气熏天,无人过问。夜里一片漆黑,车间里长满荒草,哪像个工厂。1996年底,市外贸公司为丝织厂揽到了一笔加工十万条被面的业务,为了支持丝织厂作最后一次挣扎。市财政拿出三百万无息贷款,全厂干部职工集资一百万作流动资金帮助丝织厂恢复生产。机器仅转三个月就停了,其结果是应收款增加了三百万,市政府等于把钱扔进了别人的腰包。1997年春节临近的时候,为了过一个安稳年,市里又从吃饭财政中抠出一百万发给停产企业职工,并上门慰问了上百户特困职工。党政机关干部不发一分奖金,其中给了丝织厂三十万元。目前,市丝织厂厂房、土地及无形资产评估二千七百万元,债权九百万元,欠银行贷款三千万元,欠市财政无息贷款六百万元,债务六百万元,尚欠职工生活费三个月计一百二十七万元。帐面亏空不计利息七百二十七万元,实际潜亏已愈千万元,是严重的资不抵债企业。1993—1997年五年间等于败了五千万元,每年亏损一千万元。即使对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来说,也已是天文数字了。刘琳怎么也不相信这些阿拉伯数字是真的,但它们一行行排列有序,让她看去像天方夜谭一样荒诞。 然而更让刘琳震惊的事还在后面。审计报告上说,1994年,厂里借口为稳定中层干部和技术骨干,养住企业人才,瞒着职工向市里提出了厂内办厂的要求。得到工业局同意后,在深圳成立了丝织品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工商注册后,由厂长情妇担任公司总经理、一级法人代表。名为厂级领导、中层干部和工程师以上的股份制公司,实际上作为该公司股东的股份占有者们没有出一分股资,而是从丝织厂一次性划过去公司开办费三百万。1995年在丝织厂频临倒闭的艰难时刻,置企业和职工生死而不顾,又划走三百万。近四年来,这家名为股份实为国有的皮包公司,披着合法的外衣,实际上成为把国有资产转入个人腰包的中转站。既没有上交厂里一分钱利润,也没有付给厂里一分钱利息。来去飞机、宾馆吃注舞厅泡妞、新马泰旅游,都拿到厂财务处报销。这家办在深圳的丝织品制造有限公司成为这帮腐败分子逍遥法外的世外桃园。1995年,丝织厂为了组建省级企业集团,提高企业知名度,提出一业为主、多业并举的发展思路,从企业流动资金中抽出两百万元把丝织厂门市部兼成品仓库的场所装修成夜巴黎娱乐城,集餐厅、卡拉OK、舞厅、室内高尔夫球、桑拿、按摩、茶室、棋牌于一体,吃。喝、玩、乐、娱、赌齐全。厂里高薪聘请原滨海市委书记、现任地区检察院检察长的公子于挺为总经理。为了合理安置本厂人才资源,由女职工自愿报名、于总经理亲自挑选了50名漂亮姑娘或风韵犹在的少妇,像红色娘子军连一样到夜巴黎做服务员。这些女工除厂里发给工资外,还有颇为可观的小费收入,搞得女工们对夜巴黎充满向往。一些穷怕了的女工在灯红酒绿轻歌漫舞中经不住金钱引诱走上了卖淫道路。厂班子成员到夜巴黎就像皇帝一样被女职工伺俸着,要你喝酒就喝酒,要你跳舞就跳舞,要你笑你就笑,要你上床就上床,稍有不听话的,就让你走路。三百万投资和厂里每年花到夜巴黎的上百万接待费,厂里没有得到一分红利和一分利息,税收又借特困企业给减免了,夜巴黎娱乐城几乎成为于挺的私人企业。这几年,在市场滑坡、企业经营困难、职工生活费和离退休干部职工工资难以保障的前提下,厂长的轿车换了三茬,开始是桑塔纳,后来换奥迪,再后来花一百万换成排量为四点零凌志,其他副职也都各显神通,坐上了红旗。厂长们车进车出比国务院总理都忙,但职工们不知道厂长们在忙些什么。 自从刘琳离开丝织厂后,厂里近十年没有建职工宿舍。三代同堂两代同室已司空见惯。有一对已登记三年没房子结婚又耐不住寂寞的夫妇到仓库里‘懈馋”,被厂警当小偷逮住传为笑话。而厂里却在1996年初,企业处于停产的情况下,拿出二百万元,建了六幢小别墅。名曰接待用房,实际上没接待过一个客户。小别墅建好厂领导就住上了,有的还金屋藏娇养起情妇。刘琳再也看不下去了,恨不得把审计报告和调查报告都撕碎了,自己和千百职工苦心经营的家当败在了一群败家子手中。她吩咐厂党委书记郭永川,让厂人事处把全厂职工花名册拿来,她要自己圈定参加座谈会人员,并指示厂中层以上干部一个都不准参加。郭永川笑笑说,现在职工跟你是冤家,你的茶也没有人倒了。刘琳说不喝。她又让吴景通知工作组长及纪检、监察、公安、检察各家派一位领导听听职工意见,提前介入。等参加座谈会的人员都到齐后,刘琳说今天请厂里的部分老领导。老职工和职工代表开个座谈会,不谈改革,不谈转制,主要想听听大家对厂领导班子的意见,主题是反腐败。腐败不反,改革就会偏离方向,改革就没有保证,就不可能取得成功。中国许多改革都是败给了腐败,在腐败中夭折。我们丝织厂的根本出路在改革,但当务之急是反腐败。大家听了都鼓掌。刘琳就让工作组长把审报报告和调查报告给大家念一遍,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要补充,有什么要求和建议可以提一提。希望大家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刘琳话音落时,会场就沸腾了,发言很是激烈。一位解放战争参加革命的老干部说,我的一生是跟党走的,我用我的党性担保,不向组织说一句假话。我原是厂财务处长。1994年夏天,厂长拿来三张共1.5万元的罚款单报销,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深圳市公安局开出的嫖娼罚款收据,每张收据五千元。我说嫖娼罚款不能报销,这是财务规定。厂长说这是工作需要,嫖娼也是工作,而且是更重要的工作。客户要嫖娼,你就得满足他,否则跑了客户,三千职工就得喝西北风。我还是给顶了。另一笔款是我们丝织厂每年生产用蚕茧都是委托市供销社收购的。本地一级蚕茧是每吨3万元,二级蚕茧是每吨2.5万元,三级蚕茧是每吨2万元,全地区就我们一家丝织厂,加上生产形势又不好,基本能满足生产需要。1995年分管供销的副厂长却避近就远,从江西调进一批三级蚕茧,价格与本地一级蚕茧相同,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我又给顶了。事后,厂长说为了照顾我的身体,让我当当顾问,财务处长让年轻人干,就把我免了。这两份证据我复印后保存至今。上一任厂长发言说,我不当厂长当顾问后,实际上他们不让我顾问,但我身在厂部,还是了解到一些内幕。深圳丝织品制造公司组建时,曾经从上海一批纺织企业购买了七成新的设备,但买设备的款是丝织厂付的,是有据可查的。守大门的老孙说,刘厂长你还记得我吗,1988年出事故我左腿截肢后,你就叫我守大门,说这个厂的管家就我当了。一直以来我是按你刘厂长的话去做的。去年五月,咱厂停产后,有五辆车子从咱厂拉了织机要开大门。他们拿着厂长的批条,说有五车报废织机援助给革命老区农民办企业,请放行,并注明这五辆车的牌照号码。我当了四十年织机修理工,一看就知道织机是哪一年哪一厂生产的,打走的全是新机器,是工人饭碗哪!当时比要我的命还难受。我打电话问厂长,厂长说咱再穷也不能穷了革命老区,再苦也不能苦一老区农民,革命职工不能没有革命感情,我的指令是立即放行。去年底,听说厂里接了一批业务,厂里要搞技改,运回了五车新设备。我做梦也没想到,运回咱厂的新设备就是当初那批织机。这来回一运,坑害了国家多少钱财。他们看我不惯就让我下岗了。我妻子有病,儿子又是傻子,我无路可走就在厂门口摆个炉子卖茶叶蛋,厂长让保卫科的人连炉带锅掀了,做人连良心都没有了。老孙头说着哭起来了。刘琳百感交集,越听越难过。一位80年代全国纺织系统老标兵说,这流氓厂长把我一家害得家破人亡。我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厂搞统计,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庭。不知这流氓厂长是什么时候看上了我女儿,软硬兼施带我女儿跟他出国考察。实际上不是什么考察,而是厂领导带着我女儿到新马泰游了一圈。半个月回国后,我女儿就上法院离了婚。厂长要她到夜巴黎当三陪女,我女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老标兵恨得咬牙切齿。就这样你一个他一个地抖落到晚上八点。刘琳心情沉重地说,听了大家发言,我感触很深,在用人问题上组织上是有责任的,当然主要责任在于我。借此向大家表示歉意。同时请大家放心,对腐败分子党和政府绝不心慈手软,一定要给丝织厂三千职工有个交代,不过我现在不想过早下结论。 刘琳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门口等候着一批人,原来是丝织厂班子成员包括总工程师,一共7人,但书记没有来。刘琳说我正要找你们集体谈次话,进屋吧!大家都跟着她上了楼。厂长说老领导,我们都是你一手培养的,我们受了冤枉你得为我们作主啊!有人巴不得丝织厂出乱子,等着看丝织厂好戏,你是丝织厂老厂长,也是等着看你市长好戏。刘琳请大家在客厅里坐下,说有事说事,不要把我与丝织厂捆在一起。厂长说咱先说事吧。关于报销1.5万元嫖娼罚款发票是有这件事,我们能不担当吗?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舍命救君子。刘琳问是丝织厂的客户还是深圳丝织品制造公司的客户,大家都说当然是丝织厂客户。刘琳说那为什么发票。是你们的名字。厂长说为了客户,我们三人当一回替死鬼,还落个不讨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事捅到老婆那里,后院还得起火。刘琳说你接着说。厂长说关于轿车,不是我要更换,是外单位无力偿还我厂债务,凌志车折价抵债给了我们,刘琳说是哪个单位?厂长说这个就不具体汇报了。分管行政的副厂长就是丁一妻弟,他说关于6套小别墅问题我来汇报吧!当初建小别墅的目的是为客户创造一个宽松的接待环境,吸引他们到滨海来,有利于企业的生产经营。1995年企业陷入困境,没有了客户的踪影。我们想,小别墅闲着也是浪费,没人住的房子旧得快,就借给厂领导一人一套,权当为国家财产守守门,又没有要一分钱费用,这怎么能算罪状呐?刘琳问小别墅交付使用的时间和你们住进去的时间分别是几月份?大家都说大概是1996年底吧!住进去大概是今年年初。刘琳说我只想问一句,1996年上半年丝织厂已停产,停产就没有客户,接待客户就是一句空话,你们还建小别墅究竟为什么?厂长说丝织厂不能这么完了,我们是为今后东山再起着想。行政副厂长说关于夜巴黎娱乐城问题,我们是响应市委。市政府《关于加快发展第三产业的决定》作出的决策,这个项目无论是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都是很好的。安置了一批下岗女工,利于社会稳定。有些女工受不住金钱引诱犯了些事也是事实,但任何事情都有个正负面,绝不是职工们说的一团糟一片黑。刘琳问既然经济效益比较好,这几年夜巴黎上交了国家多少税收?上交了厂里多少利润?厂长说夜巴黎经营时间不长,还要扶持一两年,按照政府说的叫放水养鱼。刘琳本来想说等那点水到了鱼早就死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让丝织厂领导们再接着说。分管营销的副厂长说关于跨地区调购蚕茧问题,主要是当时蚕农养蚕产量下降了,担心企业生产无米下锅,确立了先外地后本地的收购方案。现在实行市场经济了,市场经济是以价格调节市场,那么价格差距肯定存在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职工是无法理解我们的苦衷。 刘琳说你们接着说接着说。分管技术的副厂长说,关于处理设备问题,当时考虑丝织厂停产后,设备闲置在那里也是浪费,不如支援贫困山区乡镇工业发展,也好为市里作些贡献。至于向他们购买回来的设备,是他们作了重大技术改造后我们适当地付了一些技术转让费,没有全额付款。刘琳问山区农民对织机作了哪些方面技术改造?技术副厂长红着脸说具体就不汇报了。他知道在精通纺织机械、科班出身的刘琳面前瞒是瞒不过去的。最后厂长说关于厂内办厂的问题,是根据市委、市政府文件精神并经主管部门同意创办的,也就是说是合理合法的,也间接地利于丝织厂业务的拓展。一级法人,独立合算,盈亏与丝织厂业务的拓展没有丝毫关系。至于三百万开办费,属于借款。刘琳问利息多少?什么时候归还?手续怎么办的?厂长说这些都是口头协议,具体手续没有办。刘琳问还有什么要说的事没有,大家都说先说这些吧,其他的以后再说。刘琳说你们集体来找我,这说明你们对我这老厂长的信任。在事实面前,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市里要作进一步的调查核实,实事求是地作出处理。还是我下午在职工座谈会上说的那句话,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他们都说就拜托老厂长了,便告辞而去。 时针已指向十点,刘琳晚饭还没有吃,她找了两包麦片却没有开水。她拿电茶壶灌水又停水了。她实在太饿了太累了。胃是上山下乡时被地瓜干胀坏的,许多次一饿就昏过去。现在女儿又不在身边,昏过去连递口开水的人都没有。她打电话让吴景给她送一碗大排面来,脑子里乱哄哄的,想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把丝织厂的事儿理一理。电话却一连串地打过来。首先是地区检察院于检察长。他在滨海当市委书记时,刘琳还是丝织厂厂长。是他打破常规一手把刘琳提拔到财政局长的位置,随后他又和当时还是市长的赵明山一起又把她提到副市长宝座上。调离滨海时还力荐刘琳为市长,是刘琳仕途上的恩人之一。于检察长称丁一声小刘啊,就以老领导兼长者的口气,开门见山地说滨海市丝织厂是历届市委、市政府在工业战线上树的一面红旗,也是全地区工业系统先进单位;这面红旗不能在你当市长时候倒下去。 当一把手绝不能就事论事,要善于站在政治高度看大局、论得失。他说我认为丝织厂的问题只是改革中的问题,是发展中的问题,是前进中的问题。改革就得冒风险,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如果把改革中的失误和改革中存在的问题当作腐败来看,就是大错特错了。说严重,是在压制改革、打击改革、反对改革,这与党的改革开放政策相违背的,就要成为改革的罪人,成为历史的罪人。我相信小刘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我不会倾其全力把你推到重要领导岗位上。刘琳饿得几乎虚脱,冷汗淋淋,便问老领导还有什么指示。电话说指示谈不上,有两点意见同时请你转告一下赵明山同志;一是立即撤出丝织厂工作组停止审计、调查,尽快息事宁人,把精力用在帮助丝织厂恢复生产上;二是保护改革者,对丝织厂班子要采取特殊的保护措施。 刘琳说丝织厂的问题能否定个时间,我去向老领导具体汇报一次。电话那头说我不要听汇报,我只要听结果。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口气很是坚决。刘琳捏着话筒半天回不过神来,想不到自己一直敬重着的老领导已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她感到陌生了。以如此的心态来当检察长,还有什么公正可言、还有什么是非可分,还有什么腐败可反。第二个电话是丝织厂党委书记郭永川打来的。他说有要紧事情面见市长,刘琳想想吴景很快会来的,不会有其他差错,就让郭永川尽快过来。第三个电话是谢权打来的,他说自己刚听到消息,估计丝织厂不查没问题、小查小问题、大查大问题。考虑到丝织厂问题背景比较复杂,靠山比较硬,建议刘琳首先要千方百计保护好自己。这好比打仗一样抢占好的地形,才能制敌取胜。同时建议吴景住到刘琳家,有事也好照应,刘琳说可以。第四个电话是匿名者打来的。口气好像劫匪一样穷凶极恶,说如果丝织厂的闲事再管下去,就把刘琳的头割下来送给夏威夷她前夫。 再下面是赵明山的电话。一听赵明山的声音,刘琳便哭起来了,这是她从政以来唯一的一次当着外人哭。当初女儿被绑架时她都没有这么哭过,并且哭得很悲,哭声很大,三分钟过去了还说不出一句话。赵明山说不要哭,也不要怕,要坚强,还有我赵明山呢!要么我过去看看你。刘琳说千万别过来,就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在电话上跟赵明山说了一遍,说完了又抹起泪来。赵明山听后,果断地说鉴于丝织厂班子问题严重,情况复杂,要宜早不宜迟,马上召开书记办公会议,请公、检、法、司和纪委一把手都来。你在前边冲锋,我做你后盾。不要怕,滨海这块土地毕竟是共产党的天下,人民的天下,就是天王老子,我赵明山也要把他拉下马。刘琳一边听一边擦干了眼泪。这时,吴景和郭永川几乎同时到达。刘琳边吃大排面,边问郭永川有什么事快说。刘琳认为郭永川与自己搭档多年,人还是本分的,原则性还是比较强的,只是厂长把他晾在那里,他受不了他们就与那一伙同流合污了。他开口便说你在家里找找看,是否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刘琳莫名奇妙,没有理解郭永川的话,说我人堂堂正正,家里清清白白。郭永川说那好,我把有些内部情况跟你汇报一下。 半小时多了他们还没有谈好。赵明山来电话催了两次,刘琳才对郭永川脱改日再谈。 郭永川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第十一章 生死较量 市委书记办公会议是夜间十一点正开始的。半夜开书记办公会议,“文革”以来在滨海市委还是首次。列入书记办公会议的还有纪委书记、检察长、法院院长、公安局长。会上大家有一种严阵以待的气氛。刘琳从三方面把丝织厂的问题作了通报,一是丝织厂的严峻形势,突出讲了企业资不抵债和职工困难及不稳定情绪;二是比较具体地介绍了丝织厂班子暴露出来的腐败问题;三是通报了工作组进驻后工作开展情况S大家听了,包括赵明山都有些吃惊,脸上表情都很严峻。赵明山就让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拿个态度。丁一说丝织厂班子腐败是我市部分国有、二轻企业腐败现象的一个缩影,问题在企业,责任在市里。主要是用人上的失误,用了一些“五毒”俱全的腐败分子,搞跨了一个好端端的企业。赵明山打断丁一的发言,说教训以后慢慢再总结,先谈谈问题怎么解决。丁一说由于丝织厂的问题牵涉到我妻舅,我个人的态度一是按照组织原则,本人坚决回避;二是积极支持市委、市政府对丝织厂作出的任何决定。同时我也建议刘琳同志回避为好,毕竟丝织厂是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插手其中,对办案不利,对你本人的形象也不好。刘琳淡淡却坚决地说,谢谢丁一同志的提醒,实际上我早已把自己个人的得失甚至生死置之度外了。把话说重点儿,丝织厂的问题不处理彻底,我这个市长也不当了。大家听刘琳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脸上的表情就更为严峻,完全是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那种感觉。就在半小时前,地区检察长给市检察长打过电话,说滨海可能有震惊全国的重大行动,让他等待命令。检察长发言时说,到时候我的压力一定不少。雷国泰问你的压力来自哪里。检察长说现在很难说,口气也是不卑不亢的。由于县市检察长、法院院长以及一些挂常委的公安局长都是副处级,和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副县市长同一级别,指挥起来就力度不足了,一般是协调协调。公安局长心里总欠着刘琳一笔帐,一直没有机会偿还,眼前他坚决地支持了刘琳。他说只要依法,只要坚持正义,只要理直气壮,我们公安机关就坚决按照市长的指示办。纪委书记说,书记。 市长怎说就怎办,要是连一个小小企业的腐败都反不彻底,小老虎的屁股都不敢摸,市委就是失职。市纪委是共产党的纪委,党指向哪里就打到那里,赵书记定吧!赵明山说这不是任何个人说了算,有什么决定也是书记办公会议的决定。根据刘琳同志对丝织厂情况的汇报和刚才大家讨论的意见,我提三点意见请大家再议,一是加强对丝织厂工作组的领导,由刘琳同志亲自任组长,在原有成员基础上,公、检、法、司、纪委、监察、审计、财税、工业局各增派一位副职;二是对丝织厂职工和班子成员提供的情况抓紧调查核实,关键是取证,必须有确凿的证据;三是要有铁的纪律,不利于办案的话不说,不利于办案的事不做,包括今晚书记办公会议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否则要追究当事人责任。大家都说一定遵守纪律,严格保密。 丁一回到家时,妻弟莫军早已等候在那里。由于东港大酒店与贺子事情败露后,丁一与妻子关系时冷时热并时有战争爆发。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之所以双方都忍着甚至在公开场合还出入双双,恩恩爱爱,装成美满幸福的样子,主要是官道上还有个书记的位置在吸引着他们。因此,丁一对其只长身体不长脑袋的妻弟莫军就多了一份厌烦。莫莉问:“情况怎么样?” 丁一把书记办公会议精神传达了一遍,说:“他们要动手了。” 莫军说:“哪怎么办?” 丁一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先出去躲一阵吧!比如出国考察,名正言顺地避一避。” 莫军说:“不去,哪儿都不去。” 丁一说:“细查起来,你在滨海只有等死。你到澳门赌博输掉的几十万元钱,只有拿命去抵。” 莫军说:“谁要我们的命,我先要他的命,谁要我们死,我先要他死。” 丁一用讽刺的口吻说:“现在就是刘琳要你的命,要你丝织厂全体班子成员的命。她是一市之长,你们能要她命吗?你们能要她死吗?” “姐夫,你等着瞧,她今天是市长弄不好明天就是囚犯,她今天还有一口气明天就送她上西天。”莫军说完,杀气腾腾地走了。莫莉没能劝住他,她说丁一你跟莫军越说越离谱了。莫军头脑简单,是你给他梯子他就上树的人,你不要拿他当枪使。丁一笑笑,说既然是条枪,总是有人使,尔后又补了一句,与其让外人使,不如自己使。莫莉说丁一你这个人越来越卑鄙。丁一说除掉刘琳,莫军他们也出了一口气,我也少了竞争对手,一举两得。莫莉说莫军头脑简单脾气暴躁,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弄不好要闯大祸的。丁一说天捅漏了,我丁一来补,我好歹还是滨海的第三把手。莫莉说女娲也补不了天,你也不撒泡尿瞧瞧有多大能耐补天。她就给老爸打电话,把滨海发生的事情作了汇报,特别指出莫军可能要出事,希望老爸出面管一管。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许多人都心潮翻卷。刘琳开完书记办公会议回到家,吴景还在边看电影频道的《大决战》边等刘琳。吴景说接了不少电话,有丝织厂职工打的,有部委办局和市领导打的,也有匿名打的。匿名者说最后一次警告,如果刘琳再进丝织厂的门管丝织厂的事就让她站着进来横着出去。刘琳冷笑着说他们这些人一个个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样穷凶极恶杀气腾腾迫不及待,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正说明他们心中有鬼。他们有罪,罪劫难逃了,我只要当一天市长就要跟他们较量一天。吴景说我实在为你担心呐,俗话说明枪好档,暗箭难防,人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就会丧失理智,而丧失理智的人是什么事都会干得出的,他们还有很硬的后台。 刘琳悲壮地说,我一个人真正是无牵无挂无后顾之忧。在其位自然当谋其政,向邪恶屈服决不是我刘琳的个性。丢乌纱帽我不怕。假如我有什么不测,记住三句话:让刘小琳去美国找她的父亲,把这幢房子还给市政府,在我的墓碑上刻上滨江市市长刘琳四个字。吴景听了就哭,刘琳也哭,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下午,地区检察院贪污受贿侦察局局长给刘琳打来电话,说请她到检察院走一趟。刘琳问什么事。对方说你来了就知道,并说下午必须来。口气有些强硬。 刘琳拿不准去还是不去,就打电话给赵明山。赵明山听了,知道事情闹大了,就急着找地委胡书记通话,说检察院“请”市长怎么不跟市委打招呼,这是组织原则问题。胡书记说刚才在地委反腐败联席会议上,听了检察院同志的专题汇报,认为有必要找刘琳同志谈一谈,核实一些情况,这是我同意的。赵明山说要是把我们滨海的市长搞丢了,百万人民要跟地委要市长的。胡书记说放心吧。赵明山也对刘琳说,你放心去吧!刘琳和吴景一起就这样去了地区检察院。但她做梦也没想到,短短一瞬间,自己的身份竟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刘琳到了检察院,于检察长跟从前一样客气,还亲自为她倒了茶,坐到她身边来。他微笑着说:“把你从滨海请到检察院,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刘琳说:“老领导,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于检察长说:“请你谈谈你个人的问题。 刘琳说:“我个人什么问题?”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世界上天知地知的事情是没有的,希望你不要心存侥幸。请你来就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于检察长说:“你毕竟是我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老部下,圣经上说,让你上天堂的是我,让你下地狱的也是我。” 刘琳问:“上天堂怎么上,下地狱又如何下?”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丝织厂的问题你放一放手,不要阻碍改革。不要把改革中的问题扩大化,不要把经营上的问题政治化,这就是上天堂,我会竭尽全力把你扶到市委书记位置上;否则就下地狱。” 刘琳淡淡地说:“看来,我只有下地狱了。不知道下地狱的路子怎么走,请老领导再指点一下迷津。” 于检察长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还是给你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想好了就答复我。” 刘琳平静地说:“我现在就答复您,我刘琳跪着上天堂不如站着下地狱。丝织厂的败类以及其他的败类,只要我进地狱之前,人民给我的权力还在手中,就一个也不会放过。” 于检察长脸沉下来了。他招手叫来反贪局长把刘琳带走,说她需要冷静。 当天下午五点,地区检察院反贪局在市检察院配合下,对刘琳住宅进行了彻底搜查。结果在客厅沙发下面搜出了一捆二十万元人民币,当场录了像。市长家被抄,围观者达上百人,一夜间传遍了滨海大街小巷。传到丝织厂时,家属院和厂区贴出了“贪官刘琳还我丝织厂职工二十万血汗钱”的横幅标语。厂班子成员要组织全厂职工到市委、市政府上访,要求严惩滨海大贪官刘琳。丁一特地指示广电局局长和《滨海报》主编,把从刘琳家抄出二十万元钱的事通过广播、电视、报纸,向社会作出解释,特别强调在真相没有搞清之前,希望市民不要乱议论,以损害市长和政府形象。赵明山得知刘琳家被抄的消息,甚为震惊,他绝不相信这是刘琳所为,里面必定有文章。他把市检察长找到办公室,责问他抄市长的家为什么不跟市委和人大报告一声。市检察长说你去问地区检察院吧!我们只是配合。再说,检察机关具有独立办案的职能,任何人都不得干涉。赵明山想拍桌子但想想刘琳的二十万元钱至今情况不明,就忍了三分,挥挥手让市检察长走了。他叫上司机就直奔地区检察院找于检察长。于检察长当书记时,赵明山是市长,俩人搭挡还算默契,对当时任常务副市长的刘琳看法素来是一致的。于检察长调离滨海时赵明山和刘琳都得到提升。于检察长说,老赵你来是为刘琳说情还是来为她作证。赵明山说,我既不说情也不作证,只想来问问老书记,刘琳这二十万钱的来龙去脉,向市里各大班子成员也作个交代。于检察长说我们一手培养提拔的刘琳犯了这么大的案子,我很痛心,你我都保不了她。我是把党性和原则看得高于一切的人,现在又铁证如山。我虽身为检察长,但爱莫能助。现在告诉你,这二十万元钱,是丝织厂领导送的,她确实不应该接。丝织厂资不抵债,那是职工的血汗钱。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即使丧失了原则,但良心还是有吧?赵明山问行贿者是谁?于检察长说这些具体问题等案子侦查清楚再说。赵明山说这一定是一起冤案。刘琳一是不贪,二是有政治头脑的人,她要这二十万元干什么。于检察长说我们办案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能凭印象、凭推理。赵明山说声打扰了就离开检察院。他随即去地委家属院找到了胡书记。胡书记说,人不可貌相,在用人问题上地委也要反思。谁能想到刘琳的胆子这么大,地委建议地区人大尽快作出停止刘琳市长职务的决定,你要做好滨海人大的工作。停职审查期间,市政府工作地委将确定人眩胡书记最后说可惜啊,组织上培养一个女干部不容易,全省的女市长凤毛麟角,说倒就倒了,看来你们滨海的班子必须尽快调整。赵明山说刘琳到底有没有问题,让事实来作证。胡书记说二十万元钱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了,并告诫赵明山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特别是一把手不能凭感情用事。据检察院汇报,刘琳其他问题很多。比如她女儿被绑架时挪用过市财政二十万元;比如她在东港大酒店与外国人鬼混时被公安当场抓获;又比如她前夫在滨海大道征用土地优惠地价上千万,等等。赵明山无法也不能争辩,知道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心情沉重地告辞了。在回滨海的路上,吴景要通了赵明山的手机,提供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说昨天晚上,丝织厂党委书记郭永川曾到刘市长家提醒过刘市长,要刘市长看看家里有没有多余的东西,当时她和刘市长都疏忽了。赵明山立即让吴景通知郭永川马上到市委等候。回到市委,赵明山见到郭永川开口就问,刘琳家搜出的二十万元钱究竟是怎么回事?郭永川说内幕不清楚。他是听丁一妻弟莫军说过,要给刘市长上上贡,借机搞臭搞倒刘市长。是不是这二十万元钱就不知道了,并说现在厂里很乱,厂长动员全厂职工明天来市里上访,矛头是对着刘市长来的。赵明山说你是共产党的党委书记,在关系到企业生死存亡和反腐败问题上,必须要有鲜明的政治立场,要做到出污泥而不染。郭永川点点头就走了。随后赵明山就把雷国泰和公安局长叫到办公室,先把刘琳的被抓和二十万元钱的事通报了一下。赵明山说这几天我们滨海的气候不正常,雷国泰说是不正常,今年是厄尔尼诺现象八十年来最严重的时期。赵明山说快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问题出在丝织厂,但有一只无形的手遮着滨海的天,几乎到翻云覆雨的地步。这是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腐败与反腐败之间的较量。我可以预言,就我对刘琳工作能力及人品的了解看,她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他们是有预谋有计划有步骤的搞倒刘琳,以达到一群腐败分子道遥法外的目的。一些领导偏听偏信,也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但他们低估了正义的力量。在他们认为,铁证如山,大功告成,邪恶得势的时候,恢恢法网正在罩向他们。因此,在依法办事的前提下,我们必须采取特殊的手段,提前一步行动。立即搜查夜巴黎。从夜巴黎的经济往来和卖淫嫖娼上打开缺口,进而搜查丝织厂六幢小别墅,进一步掌握犯罪证据。不论查到什么人,一概依法办事。只要证据确凿,该抓的抓,该关的关,我相信滨海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是人民的天下,胜利一定属于正义。雷国泰说我亲自组织指挥,要丢乌纱帽我和你一起丢。公安局长说,我亲自去夜巴黎,一小时后等我们消息。赵明山这才想起没吃晚饭,迭走雷国泰和公安局长后,就独自去了市府对门的天海快餐店。这时,他才感觉自己浑身乏力,几乎支持不了了。 夜巴黎娱乐城地处闹市区。由于占地面积近二十亩,建筑面积一万五千多平方米;被居民称为城中城,是滨海市最齐全最昂贵最高档的娱乐场所。这里的卡拉OK包厢有其特色,即是套式结构;外间唱歌,到里间关上门什么事都可以干。夜巴黎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一百二百点首歌,三百五百打打波。至于打波之外的事,价格就按质论价了。大厅里有上百个小姐任君挑选,她们大都来自四川、安徽和江西等地。当公安局长带着五十多名便衣警察陆陆续续进入夜巴黎,她们一个个迎上来缠着要服务。警察问怎么服务,小姐们说只要客人愿意,怎么服务都可以,警察说这不是妓院吗?小姐说这位先生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不就是各尽所需玩一玩吗!警察请她们到外边谈谈价格,就把小姐请上了公安车子。当夜查了15间卡拉OK包厢,当场抓获卖淫女和嫖客12人,其中一名嫖客便是丝织厂副厂长莫军。查了按摩房,发现接受小姐三点式按摩的9名男性客人中,丝织厂厂长也在其中。据卖淫女交代,经常来这里吃喝玩乐嫖妓的,除了丝织厂领导和他们的客户外,还有一些党政官员,其中检察院于检察长常常是下半夜悄悄地来。这里,有固定为他服务的小姐,丝织厂厂长跟在屁股后付钱。本来不知道他是检察长,后来小姐们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形象才知道是位大官。市委副书记丁一也常光顾夜巴黎,不过他嫌夜巴黎小姐高档次高文凭高涵养的太少,一般只是唱唱歌跳跳舞或者找位小姐到按摩房里松松筋骨。 他大文弱,小姐们都以为他是位教书先生,以后熟悉了就称他为高脚圆规。厂里领导出差,就到夜巴黎找位小姐带上,美其名日公关小姐,堂堂正正地出入成双。赵明山听了汇报,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要给他们歇息策反的机会,立即搜查小别墅和住宅,包括党委书记郭永川的家。这时,工业局长给赵明山打来电话,说丝织厂班子交来了准备赴西德、法国考察的报告,市长不在,请书记审批。赵明山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说我要连你工业局长一起审批。工业局长说谢谢赵书记关照,我马上办手续。赵明山摔下电话,骂了声娘。公安局最后搜查结果,从厂长别墅保险柜里搜出人民币68万元,港币17万元,走私手枪一把;从副厂长莫军小别墅里搜出人民币51万元、港币23万元,另有金银珠宝若干;从分管生产副厂长别墅里搜出银行存折两本,共计46万元人民币;从分管技术副厂长小别墅里搜出人民币18万元,假护照一本;从党委书记郭永川别墅里搜出存折一本,存款1.6万元。据连夜突击审查,初步搞清了以下几方面情况:一是据丝织厂厂长和几位副厂长交代,刘琳家的二十万元钱,是集体商量决定的,到刘琳家后,由莫军偷偷藏到客厅沙发下面。目的是栽赃于刘琳。二是所夜巴黎老板于挺交代,夜巴黎曾买了两辆桑塔纳,一辆“借”给滨海市检察院,另一辆“借”给地区检察长;三是据夜巴黎卖淫女交代,地区检察院于检察长在夜巴黎嫖娼时间长达两年之久,为其服务的卖淫女先后有五人。同时交代了丝织厂正副厂长、除党委书记郭永川外,都嫖过娼;四是据丝织厂正副厂长交代,他们贪污受贿总额折合人民币达350万元。这起大案还在进一步审查之中。 赵明山接到报告,已是凌晨五点,他在办公室里等了整整一夜,唐天宝和司机腾竹夫也等了整整一夜。赵明山看了情况报告后,禁不住拍案而起,把茶杯震到地上摔得粉碎,手痒痒的还要把热水瓶扔到墙上。愤怒、悲壮,如汹涌秋潮堵塞胸中,心里总想发泄什么。他低沉地吟起了岳飞的《满江红》,但不想声音越来越高: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土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使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阀。 唐天宝是被赵明山气势磅礴的朗诵声引来的,并为赵明山鼓掌叫好。赵明山说老夫又发少年狂,走,出去吃点早餐,再到丝织厂看看。 六点刚过,朦胧晨雾中,丝织厂操场上就聚集了五六百名职工。唐天宝随赵明山下了车后,对职工大声地说,市委赵书记今天来看看大家。职工们并没有多少反应,他们对市委书记并不熟悉,看赵明山仿佛看天外来客。赵明山说我早上来主要是看看大家,并向大家通报两件事情。一件是丝织厂班子存在的腐败问题,从调查掌握的事实看,不仅仅是腐败,而是严重的犯罪行为。昨天晚上查封了夜巴黎娱乐城和厂长别墅区,掌握了大量犯罪证据,并将厂长、副厂长五人抓获归案,政法机关在继续审查之中,相信市委、市政府一定能惩治腐败、抓好改革;另一件事是你们的老厂长、刘琳市长是无罪的。据正副厂长交代,关于收受丝织厂二十万元钱的事完全是裁赃陷害,刘琳同志是清白的,大家不要偏信谣言。如果没有刘琳同志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丝织厂的反腐败斗争就不可能取得胜利。市委、市政府希望全厂职工与市里同舟共济、共度难关。一瞬间,偌大的广场静寂无声,仿佛是一泓死寂的海。不知是谁孤寂而响亮地先鼓了两下掌,顿时,10个、100个、几百个,全场仿佛传染似的突然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赵明山挥了挥手,掌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热烈了。赵明山的眼睛湿润了。他临走时对唐天宝说,最讲理最听话最团结的还是工人。 这时,地委胡书记来了电话,他说刚才地委书记办公会议定下来了,鉴于刘琳同志犯罪事实,考虑滨海又是个大市,一市之长不能缺,地委建议市委副书记丁一同志任副市长代理市长。赵明山说,我现在正在开往地委的路上,有重要事情要当面向你汇报。胡书记说你来吧!赵明山就吩咐腾竹夫说越快越好。 第十二章 负命试点 刘琳回到滨海那天下着细雨,市区笼罩在浓雾之中。渔民不能出海,帆帆点点的渔船把海湾装点得色彩斑澜。刘琳是和地委胡书记同坐一辆车子回滨海的,赵明山率领四套班子成员等候在市府大院门口,说不清是迎接刘琳还是等候胡书记。下了车后大家就说说笑笑地涌进市委常委会议室。待大家坐定后赵明山说,先请地委胡书记给我们讲话,大家就热烈地鼓着掌。胡书记说我今天来主要是送刘琳同志,有请必有送嘛,这才合乎情理;其次是省里主要领导要来视察滨海的海塘坝修筑,我来打打前站看一看。地委认为,刘琳同志是经得起查受得起委屈的好官、清官。 有的清官是靠广播、电视、报纸宣传出来的,刘琳同志的清官,是查出来的,是反腐败反出来的。地委已向省委作了专题汇报,省委领导指示刘琳同志先继续留任滨海市市长,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刘琳同志的工作。在座的头头脑脑们都听出了胡书记的话外音,胡书记说大家继续开会吧,我去看看海塘坝。赵明山说我就不陪了,雷国泰同志和你一道去,中午等你四菜一酒。胡书记说这个酒是要喝的。胡书记走后,赵明山说刘市长你也讲几句吧!刘琳站起来,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大家看着她,心中一阵难受。经受了一场风雨,刘琳有些瘦下去了,但精神很好。人越发清秀。她镇定了一下情绪,开始平静地说,以前我认为中国县市工作天下第一难的是发展经济,经济上不去,人民群众的生活得不到改善,机关干部的工资、奖金发不出,下岗职工得不到救济,做父母官的就有愧于人民。这几天的经历又让我明白了另一条道理,即反腐败更难,比搞经济更冒风险。要有不怕报复、不怕离婚、不怕坐牢。不怕丢乌纱帽、不怕杀头的思想准备。腐败反不好,反而会被腐败反倒。但腐败不反,红旗落地了,经济上去了又有什么意义。所以,邓小平同志提出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是完全正确的,要真正成为市委、市政府工作的指导思想。丁一有些坐不住了,他认为这年头有些乱了。赵明山住院能住出政绩来,刘琳隔离审查能查出清官来,并要加以重用,雷国泰筑海塘坝看来也筑出了名堂,惊动了省地领导。在这县市大换届的关键时刻,只有丁一两手空空,二十一层新市府大楼连个地下基础部分都没有搞好。看不见,摸不着,政绩无法体现,换届没有东西可换。赵明山说下面研究一下今年最后两个月的工作,请各条线的分管领导把情况简要地通报一下。分管财贸的常务副市长说,我汇报两个问题,一个是财政状况,今年二点三亿地方财政预算要突破,主要是为了解决下岗职工生活困难;一千五百万元给了国有企业,估计全年财政赤字在三千万左右二点九亿中央税只能完成二点七亿,根据中央税制改革规定,中央税不足的要从地方财政中贴补,这里缺口又是二千万元,全年财政差额在五千万元以上。说直观一点就是二万五千多行政、事业编制干部、职工,最后两个月工资发放有困难,财政形势非常严峻。 这不但影响到工作也影响到面上稳定,特别是教师的工资更是拖欠不得。度过财政难关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把各乡镇、各部门以及其他行政。事业单位一个多亿的预算外资金集中到市里来统一管理使用。过去这笔资金主要用于吃喝玩乐,也是腐败和违法乱纪的重要源头之一,市里三番五次下决心清理都被反弹回去,值得深思。 另一个问题是机构改革,根据省里统一部署,我市政府部门由原有81个裁减到39个,党委部门由原有12个,裁减到6个。有些改革是简单的,比如劳动人事局改革为人事劳动局,计划经济委员会改革为计划与经济委员会,是换汤不换药做做表面文章的概念。但大部分改革都拆庙赶和尚。可是庙好拆和尚难赶,仅副科以上市管干部就多出三百人,安置困难。为了考虑面上稳定,建议机构改革放到市里换届以后搞。 人大主任和组织部长分别汇报了人代会代表选举情况和两会筹备情况,并说换届选举可能较复杂。有两位大集团的总裁也要搞十人联名参与副市长竞眩组织上做过工作,但他们都说尊重代表意愿。老板有钱了,自持每年有上千万税收给市里,就不把市委、市政府放在眼里了,这是中国式老板的通玻分管外经贸的副市长汇报了招商引资情况,特别介绍了通讯设备有限公司的筹建工作。一切手续已办齐,土地已落实,外方已到位一百七十万美元,正在组织施工之中,预计手机配件流水线在明年六月份能投产。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说,由于国家宏观调控趋紧不松,银根紧缩,工业形势十分严峻,全市工商登记六千家生产性企业,1/3生产正常,1/3半停产,1/3停产或倒闭,新的经济增长点培植难,年计划三百亿产值难完成。国有、二轻企业主要是改革难。由于下岗职工的增多,将要成为社会不安定的主要因素。 分管农业的副市长汇报二十一号台风后生产自救、重建家园情况,特别提出要加大扶贫的力度,使灾区群众过个安稳年。分管文化教育卫生城建的副市长,特别提出要把滨海建成张家港式的卫生城市。丁一最后汇报,他说我们滨海市工作与其他兄弟县市相比,主要是缺乏特色。全国综合经济实力百强县进不去,国家级卫生城市没有我们的份,连全省首批小康县市也不是。因此,应努力构筑特色优势。最近省委作出建设社会新农村的决定,并要抓典型,我市南城开发区桔苑新村是有基础的,建议市里搞个点,以点带面,使滨海两年内全面建成社会主义新农村,提前三年奔小康。赵明山说大家先议议吧!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议了一个上午。 刘琳再进丝织厂,是被职工们用鞭炮迎进去的,和刘琳一起来的还有市体改委的主任、工业局长和秘书吴景。刘琳让工会主席把中层和职工代表召集到会议室,足有上百人,大家一口一个老厂长,都对刘琳充满敬意。刘琳待大家坐定后说,丝织厂班子的腐败问题已基本解决,等待进一步调查处理,丝织厂的内部事务由工会主席主持,由市工作组全面负责。我今天来主要是和大家商量一下丝织厂的改革问题,大家先说说吧!大家说我们当工人的要求很低,只要有工作干有饭吃就行,其他都听你市长的。刘琳说还是大家先说说吧。一位老职工说,我的三个女儿都下岗,我老伴每天起大早到莱市场拣莱叶,分成三堆送到三个女儿家中,就是他们一天的盘中菜了,实在是丢人哪!另一位职工说百十来元救济养一家三口,粥汤都喝不上,老婆说协议离婚吧,连吵着离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家都笑,但笑得很苦涩很无奈,一种西风日下,树倒猢狲散的气氛笼罩着会常刘琳说丝织厂的处境大家都很清楚,简单地说就是企业停产职工停薪人员下岗,资不抵债一千万元。转产无望,回天乏力,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面对现实,出路只有一条,就是改革,不改革就是等死,改革职工还有希望,丝织厂的改革就是破产。大家一听说破产,就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主要是心理上难以接受。作出滨海历史最长、规模最大、为国家贡献最多的企业,说倒闭就倒闭,说破产就破产,堂堂国有企业干部职工一下子变为无业游民,这一冷酷的现实,大家无法接受。一位老职工说倒闭破产是资本主义行为,我们就是讨饭也要守住丝织厂这块社会主义阵地,否则,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怎么体现?刘琳说我先给大家算一笔账,大家再议。丝织厂目前债务三千七百多万,实际资产只有二千七百万,资不抵债一千万,就是把债务挂起来,全厂三千多职工,按每人每年生活费三千元计算,一年就得增亏一千多万。就是说把丝织厂所有的天上地下连同厂门口那块牌子都卖掉,至多还能坚持两年。等两年过后,再请大家坐到这里破产,就是两手空空,无产可破了,连脚下土地也是别人的了,大家想想将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市政府养丝织厂三千名职工应该说养得起,但全市近百家国有、二轻企业两万多职工,中国任何一个县市都是养不起的。这是其一。这次反腐败从原厂班子成员中没收非法所得三百五十万,六幢小别墅拍卖估计能收回三百万,丝织厂35亩土地卖给房产公司,税费全部留给企业,估计能卖到一千四百万,设备转让给乡镇企业估计能收回一千三百万,就是说丝织厂能回笼资金三千三百万。这三千三百万,一是用于破产前离退休人员社会保险,即每一位离退休人员养老保险一万元,医疗保险一万元,近千名离退休人员就得二千万元;二是用于破产过程中提前退休职工社会保险金。凡是男性满五十五周岁,女性满四十五周岁,本人愿意提前离岗休养的,缴纳养老保险一万五千元,医疗保险一万元,预计一百万元;三是用于择业扶持金发放,企业破产后在职职工按每年工龄500元发放,预计一千六百万,尚缺口四百万。就是说这四百万市政府要贴补,市里日子也非常难过,行政事业单位今年后两个月工资也没有着落。这是其二。企业破产后,在职职工关系挂到市人才交流中心,市政府实施再就业工程,会尽力考虑下岗职工再就业,对个人参与经商办企业的税费优惠三年,这是其三。刘琳顿了顿,最后说,丝织厂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又在这里当了三年厂长。这个厂养活了我们好几代人,有些人的一生都在厂里度过,现在说破产就破产了,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沉重。我上述提出的三点意见先请大家议一议,工厂的真正主人是职工。一提到破产,人人心里不是滋味,又有满腔的话语要说,但说来说去就这么个理儿。事实摆在眼前,除了破产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刘琳又诱导大家都来议议怎么把产破好。 市法院在体育馆召开万人宣判大会。事先,雷国泰和法院院长一起向赵明山通过气,赵杰要判10至15年。听了之后,他沉默很久没有说话,手中捏着茶杯,越捏越紧,恨不得把茶杯捏成粉末。面对赵明山痛苦不堪的样子,雷国泰和法院院长心中也不是滋味,又听赵明山说只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怎么判合法就怎么判吧!最后判了12年。赵明山算了算,等赵杰刑满释放,自己也已六十有四,退休在家养养花种种草钓钓鱼不再大权在握了。自己在官道奔波半生,妻子却做保姆一世,子女也没有乘上大树底下多少荫凉,到那时再帮不了唯一的儿子了。尽管他那样不争气,也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突然间凄凉与痛楚袭上心头堵在心腔里。他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徐海瑛要赵明山一道去看看儿子,赵明山说台上审判儿子,台下就是审判老子,这个洋相就不去出了。后来赵媛请了半天假陪徐海瑛去。徐海瑛看到审判台上的儿子戴着手铐剃了光头,腿一软,头一晕,就昏倒在地上。雷国泰在主席台上看到后,让法警送徐海瑛上医院。赵明山知道后,从新市府工地赶到医院,徐海瑛已清醒过来,她拉着赵明山的手就默默地哭,赵媛也跟着哭。两个女人哭得赵明山界于一酸一酸地也想掉泪。他知道妻子是很有涵养极为自律的人。作为滨海第一夫人,儿子坐牢了,一句没有埋怨赵明山,换成丁一妻子莫莉,也许去闹了法常赵明山越感到有愧于妻子。说到底,于不教父之过,他有愧于儿子,有愧于家庭。 丁一拉了一个很庞大的市社会主义新农村工作队进驻桔苑新村。市委办、市府办、组织部、公安局、城建委、国土局、农委、卫生局、财政局、民政局、乡镇企业局、计生委、文化局以及南城开发区等二十多个部门的副职都来了。虽然桔苑新村离市区不足十里路,丁一要求全体工作队员自带被铺碗筷,吃住在村民家里。开动员大会那天,丁一请赵明山到会讲一讲,那是市委的态度问题。一把手到会,工作队员情绪就不一样,抓工作的力度就不一样。赵明山坚决地推辞了,他对搞社会主义新农村有异议,他认为农村经济和社会发展就是由传统农业转向工业化,由工业化转向城市化,由城市化转向现代化,不存在社会主义新农村这一说,中国发达的省市就从未提过新农村。要是依赵明山个人的看法,滨海工作的关键不是花力气建社会主义新农村,而是怎样把经济搞上去,把老百姓搞富起来,花架子少摆。他考虑到省地有部署,丁一又有积极性,就点头让丁一带队去搞了。如果闲着,说不定会闲出是非来。但讲违心话他是死活不去的。赵明山不捧场,刘琳就不请了。丁一想过,请了刘琳等于贬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动员大会是星期天借桔苑小学会堂举行的,工作队员和全村男女老少都到场,有五百多人。丁一临时拉了市政府、人大、政协各一位副职作陪衬。丁一说对于桔苑新村社会主义新农村试点工作市委和各套班子领导都很重视,本来应该由市委书记赵明山同志亲自抓的,由于赵书记脱不开身就我来代替。市委决定滨海市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以桔苑村为典型,这是市委对桔苑村“两委”和全体村民的信任,滨海市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能否在盛地争第一,关键就看桔苑村这头带得怎么样。省委、省政府提出新农村标准30条,并提出到2000年全省基本实现新农村,我们桔苑村要提前3年达标。远看像果园,近看像花园,远看是度假村,近看是新农村;白天像新加坡,晚上像小香港,要成为全省第一个样板材。让全省人民都知道滨海有个桔苑村,好比全国人民都知道江苏有个华西村一样。让省内外领导都来咱桔苑村参观考察,邀请中央和国务院领导人为桔苑村题词,使每一位桔苑人都风光无比。丁一一番话把村民们的心鼓动得燥热起来。村支书表态发言时却唱了反调。村支书是土改入党的老书记,他说建设新农村,农民奔小康好事是好事,就是村里太穷,村级集体经济收入等于零,村干部工资都三年没开了,集体福利事业更无从谈起。村民是富翁,集体是乞丐,如何建新农村。村民们听了村支书的话都说市里搞些钱来帮村子里小学校舍翻翻新,原村子里“水泥路”浇一浇,为村干部工资开一开。丁一说建设新农村的过程就是由穷变富的过程,穷村变样板村就更具典型意义。只要有利于样板村建设,大家有什么要求市里都尽量满足。当年山西大寨不也是靠政府扶起来的吗?村干部和村民们听了都说丁书记好,丁书记水平高,懂得体恤村干部体恤百姓,这个新农村是得好好建设建设。动员大会结束后,丁一让工作队员都留下来,把大家分成6个组,即秘书组由市委办副主任田青当组长,负责文字材料、组织协调、上通下达和领导服务;宣传组由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当组长,负责宣传发动,重点是向省委、地委和新闻单位报材料。为此,丁一点名调了市里几大笔杆子;经济开发组由市财政局一位分管预决算的副局长当组长,重点是抓工农业开发和村级集体经济扭亏增盈;村政规划建设组由城建委一位分管村政规划的副主任当组长。把桔苑村所有的道路都硬化,把所有房屋墙面都贴上白色墙砖,已经贴上其他颜色的墙砖要换下来,把道路两侧空地绿化好,做到家家有花园,户户有草地;卫生组由卫生局分管防疫的一位副局长担任,拆除每家每户茅坑,全部改成抽水马桶,蹲茅坑不是新农村。有人说大小便冲走了,村民种地肥料哪儿来,丁一说这很简单,多供应化肥。还设了精神文明建设组,组长由组织部一位副部长担任,尽快组建桔苑村新农村建设协会、关心下一代协会和老年协会。丁一最后对全体工作队员约法三章,一是工作队员必须吃住在桔苑村,离队要请销假;二是各组抓紧调查摸底,查漏补缺,两个月内要全面达到省定新农村30条标准;三是换届在即,把工作表现作为衡量干部政绩的根本标准。 大家听了都表示能挑千斤担,不挑九百九,你丁书记指向那里就打到那里,因为他们的仕途命运掌握在党群书记丁一手里。丁一手里有这一群唯命是从者,他就找到了王者感觉。做官实在是好差使,所以中国历朝以来最拥挤的道路是官道。 散会后田青随丁一到了他的宿舍。丁一宿舍与田青卧室仅一墙之隔,同在村办公楼二楼。田青那天穿的是黑色长裙和白色紧身羊毛衫,黑白分明清丽可人,Rx房是那种没有结婚的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饱胀丰满,仿佛呼之欲出。 丁一说坐吧。没有凳,田青在床沿上坐下来。 丁一说:“让你参加工作队是我在常委会上特意点的将。” 田青娇柔地说:“谢谢书记这么看重我。” 丁一说:“村子里条件艰苦,任务又重,时间又紧,农村工作比较杂。你是个女秀才,让你来锻炼,做领导就要全面发展。“田青说:“你当书记能吃得苦我们当差的就能受得罪。”她说话时见丁一目光在自己身上扫动,脸上红了三分。不论怎么说田青毕竟还是个姑娘,心理上总有障碍。她问丁一。“唐天宝是否要当副市长了?” 丁一问她:“是听谁说的?” 她说:“机关里都在议论,唐天宝自己也露过风,听说市府办谢主任不争这个副市长了。” 丁一说:“你看到的只是一种表面现象,有一句不妥当的比喻是不叫的狗最会咬人。谢权看起来是远离红尘隐退了,不食人间烟火了,实际上以守为攻,以退为进,他在实施滨海最大的外商独资企业。报纸电视上都在宣传这家外资企业,一年能摸得着的政绩都归到了谢权名下。谢权争副市长就有资本,唐天宝倒是两手空空。” 田青说:“丁书记看问题就深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丁一问田青:“你分析他们两人谁能上?” 田青说:“应该唐天宝上,唐天宝年轻,文凭高。市委办主任位置本身就略高于市府办主任。”还有一点理由田青不能明说,就是唐天宝走了市委办主任的位置空出来,田青才有机遇扶正。 丁一说:“现在组织上比较重视女干部的培养和使用,小田,你也是市里要重点培养的女干部之一。” 田青很有风情地瞟了一眼丁一,说:“关键看你丁书记培养不培养了!” 丁一说:“关键看你本人,内因是主要因素,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他发觉田青那纯情得几近献媚的目光依然瞟着自己,极随意地问道:“有男朋友了吗?” 田青说:“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丁一听懂了田青的意思,规劝道:“人在一生中,婚姻的机会每人都会有,但仕途的机会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遇到的。错过了这一店就没有这一村,是可遇不可求的。” 田青说:“正因为有这样的机遇让我等待让我充满向往和追求,我连婚嫁都放下了。” 丁一说:“我知道你等待什么向往什么追求什么。” 田青红着脸,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丁一说:“市委办是全市最高综合部门,主任这一职位,是不是常委的常委,不是市长的市长,不是书记的书记,不同于一般部门的一把手。换句话说,只要到了市委办主任这一位置,只要你不出差错不犯错误,常委、副市长的位置就等在那里了。所以,组织上特别慎重。”丁一说这番话的时候,党群书记角色特别明显,田青也觉得句句入耳。其实她向往的不仅仅是市委办主任这一职,而是把目光瞄向官道的尽头,至少要成为刘琳滨海第二。丁一说:“你也是主要人选之一,这次让你参加新农村建设工作队是到基层锻炼培养的好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田青感激得真点头,她是把仕途看得高于一切的女人,她认为自己有的是本钱和潜力。最后,丁一说为了把试点搞好,准备带部分同志到江苏华西村去考察学习,小田你跟我一起去。田青说我随时等候你书记的吩咐。 第十三章 两厢情愿 省委书记到滨海视察海塘坝已是初冬,同来的还有省委秘书长、省委办公厅主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报副总编辑和地委胡书记、行署张专员等。事先,地委胡书记跟赵明山通过气,说省委书记下来视察工作仅仅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来考察一批干部,培植一批省管后备干部苗子,并说赵明山当副专员的事基本敲定,由你分管农业,只等省委组织部来考察一下,省委常委会通过一下,其实那都是形式了。因为一个副专员在省领导眼里绝不是什么重要的角儿。省长、书记要从严把关的是地市委书记和地市长专员,是省厅一把手。赵明山在表示感谢的同时,请地委胡书记尽快考虑滨海班子人事安排,市党代会和市人代会就在眼前了,市委工作报告和政府报告总得有人作。胡书记说等省委书记一行离开滨海,考察组立马就到,误不了大事的。 省委书记一行5辆车开到龙湾乡海塘坝上,雷国泰脚穿高帮雨鞋,身穿一套旧军装,头戴安全帽,活脱脱的一位民工形象。他在工地上已十多天没有回家,妻子放心不下,前些天特地赶到海塘坝上看望丈夫,说怎么也认不出来了。雷国泰说你大老远来了,干半大活再走吧!妻子真的要留下推车,被龙湾乡书记劝了回去。赵明山把双方作了介绍后,省委书记迎上前握手,雷国泰说我的手太脏了。省委书记一语双关说劳动者的手永远是干净的,这个手是要握的。雷国泰赶紧把双手在衣服上干净的地方揩了两下,上前握住省委书记的手。省委书记说辛苦了,赵明山同志说你是滨海的实干家、老黄牛。雷国泰说不辛苦不辛苦,我是赵书记手下的打工者。 接下,雷国泰与其他省地领导分别握了手。赵明山让他把海塘坝建设的规划步骤、资金解决办法、经济和社会效益、存在的困难和问题一一作了汇报。当得知海塘坝建成后。能造地上万亩时,省委书记又一次握住雷国泰的手说你们滨海为全省造田造地带了好头,应该作为一个典型来宣传。于是,第二天的省报头版头条作了较长篇幅的报道,并刊登了一篇4寸照片。照片上省委书记、地委胡书记、行署张专员,还有赵明山、雷国泰5个人站在海塘坝上指点江山,背景是无边无际浊浪滔天的大海,天空很高很蓝。滨海的四套班子成员和机关干部看了报纸又生出许多猜测,都说雷国泰有后浪推前浪的迹象,唯有丁一当场就把报纸撕了。当省委书记一行赶到桔苑村视察新农村试点时,丁一早巳吩咐工作队在村主要道路上挂了“建设新农村,农民奔小康”、“坚决贯彻执行省委决定,轰轰烈烈开展新农村建设活动”之类的横幅,并张贴了欢迎领导视察指导一类的标语,卫生也搞得干干净净的,并让村子里的人都换上新衣服跟过年似的。按照丁一的设想,省委书记一行先到村会议室坐一坐。丁一把田青为他准备了半夜的材料汇报一下,再听听省地委书记的表扬和指示。 丁一会像小学生听老师布置作业一样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他还精心准备了水果、糖。 烟,包括水果盘子、削刀、烟灰缸、餐巾纸、牙签甚至桌凳地面和环境卫生,把原先破旧的窗帘也换了新的,只差铺红地毯了。工作队足足忙了一上午。丁一认为盛地委书记视察桔苑村就等于考察自己,这是他展示政绩的极好机遇,若有半点闪失就会影响到换届的大局。而眼下省委书记下了车以后,把标语、横幅看得很仔细,却把丁一忽略了。赵明山作了介绍后,省委书记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说走走看看吧!丁一就硬着头皮地跟着省委书记一行往村子里转。村子里的道路已全部硬化、道路两旁也已绿化,还铺了一片片进口草坪,草坪上安放了一些红白相间的太阳伞,太阳伞下是白色的椅子。所有的墙面都已贴上白色的墙面砖,所有庭院的围墙都已拆除,种上果树和花草。省委书记问桔苑村支部书记,村级集体经济收入情况。村支书红着脸拿眼睛瞟丁一,丁一这才找到了向省委书记汇报的机会,就说桔苑村前几年是集体经济空白村,进行试点后,依据省委确定新农村建设30条标准;两个文明一起抓,两个成果一起要,引进了一批企业,包括投资五千万、产值上亿元的通信设备有限公司。实行了乡统筹村提留,今后村集体经济年收入可望达到一百万,家庭人均收入可望实现五千元。省委书记听了丁一的汇报一语不发,很随意地走进了一户人家。一对老年夫妇正在用午餐,吃的是稀饭,桌上全是蔬菜,省委书记问男主人,生活过得怎么样?男主人说能填饱肚皮,搞新农村好是好,为我们贴了墙面砖,院子里种了果树花草,就是一样不好,抽水马桶把粪便冲走了没有肥料种地。 省委书记出了屋才对跟在身后的一班人说,滨海市委抓新农村建设,带领农民奔小康,大方向是正确的,执行省委决定是坚决的,但选点不是很对头。桔苑村新农村不像新农村,居民小区不像居民小区,要好好总结试点经验,把省委新农村建设30条真正落到实处。省委书记说完就钻进那辆改装过的奥迪走了。丁一本想也钻进赵明山的车去陪省委书记吃一餐饭的,在饭桌上再跟省委书记沟通沟通。想想这个试点试得没有多少风光,还有全体工作队员在村办公室正在恭候省委书记光临,自己溜了不好,就一个人回来了。田青和十多位工作队员站在院子门口招呼他,他神采飞扬地说省委书记对我们的试点工作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由于时间关系,就不坐了。 上午,大家都很辛苦,到会议室好好享受一番。大家就乱哄哄地涌进会议室,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抽的抽,一片乌烟瘴气。 省委书记是用了中餐后看了丝织厂和正在上马的通信设备有限公司才离开滨海去地委的。在丝织厂门口见到刘琳的时候,省委书记说先闻其名再见其人。听了刘琳关于丝织厂改革汇报后,说了一句让刘琳激动不已的话:果然人如其言,名不虚传。随行的都清楚刘琳在省委书记那头是挂了号的,就都为刘琳喝彩。送走省地委领导后,赵明山和刘琳都没有上车,而是朝滨海公园走去。说是公园,实际上就是沿海修了一道防护栏,间或修上几个亭子放上几条水磨石制成的长椅,坐在椅子上可看看远处的大海和看看空中的海鸥。刘琳在丈夫刚去美国留学的日子里,一个人睡不好觉,清晨早早起来,到海边看看日出,看看从水中升起的太阳怎样把海水染成血红色又变成暗蓝色。她知道无论思念有多么悠长也伸展不到大洋彼岸的夏威夷。 离婚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陪一个男人来过。她说看到大海就想流泪,心中满是凄凉和无助的感觉。当赵明山跟她一前一后走到海边时她还是左顾右盼的。 她知道一个女市长与一位男书记大白天散步在海滨公园,是没有任何理由可推托的,尽管两人心明如镜。 赵明山说我要走了,看来你也不会留在滨海了。 刘琳的目光追随着那只远去的海鸥,直至它在天际渐渐地幻化成了一个黑点。 海风撩起她的紫色风衣和齐耳短发,她知道滨海这块土地已容不下她了。但是她对赵明山说,我不想离开滨海,真的不想离开。 赵明山问为什么? 刘琳说我失去的太多了,包括丈夫、家庭和女儿。不能再失去滨海还有在滨海没有完成的事业。 赵明山说做官在哪里都一样,关键是上要对党忠诚下要对百姓负责。他说自己老了,能升个副专员也就在官道上走到头了,说刘琳还年轻,该牺牲的都牺牲了,该得到的也要得到。还有不论到哪里,都不能一个人过,要成个家。 刘琳感激地点点头。 赵明山说没有离开滨海盼望早日离开,到真的要离开,就放不下这块土地了。 人的感情就是怪,越上年纪就越怪。 刘琳说假如我们都走,滨海会交给谁呢? 赵明山说组织上很快会决定的。这时,赵明山说这些天胸老是感到闷痛,就是正常呼吸的氧气不够用,浑身乏力。 刘琳说你要尽快去医院看看,硬挺着是不行的。 赵明山说只要挺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刘琳说我们到通讯设备有限公司去看看。 赵明山说好。 丁一带队到江苏华西村考察新农村建设没有告诉赵明山。他知道赵明山是不会支持的,实际上试点的成败已与赵明山无关,是非功过都是丁一一人的事。本想借试点捞一些政治资本作垫脚石向上攀升,结果被省委书记说不清是表扬还是批评否定了。有省委书记的态度,地委那边也不会来重视这个典型的。丁一是骑在马背上,站着是跑坐着也是跑,停下来就对不起跟在自己身后不分日夜在干的工作队员,自己的面子也没有地方搁。因此,带工作队骨干出去考察是一种借口,让大家出公费旅游一圈,上上下下都高兴高兴。丁一知道,华西村是永远学不了的。临出发那天,丁一还是很严肃认真地把考察的目的、任务和要求讲了一番,很像那么一回事。丁一还特别强调到华西村学习取经是市委的决定,是一项政治任务。省委书记给予肯定,市委又有决定,大家一下子感到肩上担子重起来,都表示要把真经取到手,建设滨海的华西村。丁一和田青还有一位宣传部女科长坐丁一专车,其余人都坐在国土局丰田面包车上。他们在南京住了一夜就赶到江阴。江阴是国家级卫生城市,吃了晚饭后,丁一要大家都到大街小巷转转,说一个城市的卫生搞得比家庭还清洁,一个小小桔苑村就更应上台阶。丁一却把田青单独留下来研究具体考察事宜。田青没有丝毫考虑,径直来到丁一的套房里。这一路上下来,丁一几乎不跟田青说一句话,跟宣传部那位女科长却聊得亲如兄弟姐妹。女科长是国庆节刚结婚的新娘,生性浅薄而风流,这是田青所瞧不起的。丁一跟她打得火热,田青就嫉妒。嫉妒是女人的天性。田青走进了一房间之初,还是耿耿于怀。而丁一一改路上对她冰冷的面孔,表现出了少有的热忱。他亲自为田青倒了茶,问田青的第一句话是想不想男朋友。田青壮胆开了句玩笑说,男朋友有什么好想的,想你丁书记呢!丁一的目光就有些特别。丁一与越剧团女演员的事,田青若有若无地听到过,但她宁愿信其无也不愿信其有。因为丁一年轻有为是事业成功男人的偶像,田青不愿偶像破灭。此刻,田青已发觉房间里气氛异常,她还不愿往坏处想。丁一说我洗个澡,你不介意吧!田青说我先回房间,等你洗了噪我再过来。丁一说不要走,我们男人洗澡不像你们女人麻烦,至多十分钟。 田青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丁一扔给她手机,说你爱往哪打就往那打,打个电话的功夫我就解决问题了。田青说不要管我,你快去洗吧!丁一就钻进卫生间滴滴嗒嗒地洗了七八分钟,就穿个极细小的三角短裤出来了。高脚圆规丁一不该瘦的地方尽管很瘦,但该发达的地方也很发达,浑身毛茸茸的在田青眼前晃动。田青说快穿衣服吧,别着凉了。丁一指指地上的旅行箱说,你帮我拿一下衣服。田青蹲下去开箱子时,丁一也蹲下去,从身后抱住了田青,双手紧紧地按在她丰满的Rx房上。田青叫了一声丁书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丁一说:“你别怪我,怪你自己太漂亮了。” 田青想如果漂亮也是一种错误,那也是一种美丽的错误。当丁一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时,田青才挣扎着要起来。 丁一闷闷地说:“你一定要走,我去为你开门,并希望你走得远远的。” 田青为难了:“丁书记,男女之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你是有过男朋友的。” “我的男朋友很尊重我,没有动过我一根汗毛。” 丁一说:“漂亮的女人总得有人动。”说着就伸手在田青身上乱摸起来,当丁一解开她的裙带时,田青不很坚决地反抗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丁一上了田青的身,田青既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流着泪,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我不要”三个字。大概田青是姑娘的缘故,让丁一过于激动,跟洗澡一样很快就解决了。田青裸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丁一劝她穿上衣服,田青就是不穿。田青问丁一:“你不怕报复吗?” 丁一说:“两厢情愿,双方都得到快乐,怎么会报复呢?” “我要告你!” 丁一说:“不要说傻话了,你能付出,我能让你得到。” 田青还是裸身躺着不说话。 “你不就是想当市委办主任吗?我让你当就是了。” 田青说:“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夺走我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你不能骗我,要是骗我,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丁一说:“只要你听话一些,懂吗?” 田青穿上衣服走了。一笔交易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达成。这次到华西考察结束,全队又游了水浒城、三国城,领略了姑苏风光,爬上东方明珠电视塔,玩够回到滨海总结考察成果的时候,丁一说同志们通过考察增强了两个意识,一是全方位开放意识,另一个是全方位服务意识,较好地把握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田青在会上说丁书记看问题就是深刻,大家就都说深刻。宣传部那位女科长把丁一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到本子上。 那天赵明山与刘琳分手后回到家。突然萌生出去劳改农场看看儿子的念头,徐海瑛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要看看儿子。赵明山说看自己的儿子还要择黄道吉日吗?赵媛说也要去。赵明山说都请一天假去看看。吃晚饭的时候,徐海瑛问赵明山,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赵明山说是累的。徐海瑛说得过肝炎的病人最不能累。 赵明山说除非辞职休养。徐海瑛说我正等你这句话呐,你什么官都当过了,什么权都有过了,什么待遇都享受过了,你难道还要用生命去赌吗?我认为官场上的最高境界就是激流勇退,见好就收。有句话叫“十年前死为完人”,做人做官,不守晚节者都不在少数。赵媛说妈的话也只说对一半,爸不当市委书记,妈你就进不了城。 徐海瑛说你爸不当市委书记你弟也判不了12年。一阵沉默之后,她又对赵明山说,大半生都过下来了,人生留下来的时间不多。我不是拖你后腿,只希望平平安安度个晚年,你的身体我当医生清楚,说倒下就倒下,你是要命还是要官。赵媛说妈不要说得那么吓人好不好。赵明山叹了口气说不是我官欲强,我是放不下滨海的山山水水,丢不下滨海的事业。在官道上,我这把年纪已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人,还能图什么。上有组织下有百姓,说不干就不干,说撒手就撒手,不是我赵明山做得出的。徐海瑛说没有赵明山同志,地球不但会自转还会绕太阳转,太阳不但会从海边升起还会从西山冈落下。这时,门铃响起,赵媛开了门后进来的是她的男朋友。男朋友称徐海瑛还是徐大夫,称赵明山还是赵书记。赵媛让他喊爸喊妈,他说没结婚怎么能喊得出口,特别是他跟徐海瑛同一科室,办公桌对办公桌。为了要人家的女儿怎么张口喊妈呢!赵媛就说男朋友憨。徐海瑛说憨就憨吧!这年头斯斯文文又有专业技术的憨男人不多了。赵媛的男朋友跟赵媛父母打过招呼后,说赵书记,你的胸部是不是还在痛。赵明山说是有一点。徐海瑛说你为什么不早说。赵明山说这还要说吗。赵媛男朋友说要尽早作个检查。赵明山说检查是要检查的,这几天人事考察过后就去。徐海瑛赌气说你不去检查,明天到劳改农场看赵杰我就不去了。赵明山乐观地说,儿子一人一半,我去看属于我的一半,另一半还不是你去看。这时,门铃又响起。进来的是唐天宝,他提着一条中华、一瓶茅台,例行公事一样放到餐厅吧台上。由于赵媛的男朋友耳闻过唐天宝与赵媛之间曾有过的那一点关系,大家打过招呼后就无话可说。自从赵杰犯案子后,赵媛对唐天宝也客气了许多,她扔下饭碗为唐天宝泡了茶,说了声唐主任你坐,就极自然地挽起男朋友胳膊开门出去了。 唐天宝的目光一直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才收回,心中就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他想如果不是其貌不扬,那只被挽的胳膊应该是自己。赵明山说,你来了也好,我正想找你谈谈。唐天宝说不忙,你吃饭吧,我等着。唐天宝就把电视打开,说赵书记,这十八吋的破电视也该换一换了,人家都是三十四吋、六十八吋的了。 赵明山说能看清图像听得见声音就行,费那冤枉钱干啥。唐天宝说要不我先弄一台过来,有钱再还我。赵明山说电视不是买不起,而是不想买,不找那个麻烦。唐天宝说我今天去劳改农场看了赵杰。徐海瑛立即放下饭碗来到客厅问赵杰的近况。唐天宝说跟赵杰谈了半小时,他说很后悔,给父母丢脸了。现在一天干活8小时,主要是盖房子,当小工,很苦很苦。狱室里数他最小最单薄,别人就欺侮他。打骂也是常事,没有让他吃饱过,他说自己总是想哭,不知道这12年将怎么过,情绪很不好。 听了唐天宝的话,徐海瑛一下子泪流满面,餐厅里的赵明山也听到了唐天宝的话,端着碗呆在那儿。徐海瑛说老赵,我们明天去看看吧!赵明山也不接话。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唐天宝这才说,我今天在那边找了点比较硬的关系,托他们办三件事,第一件事不能让赵杰干苦力,调换一个轻松的工种,对方答应安排到食堂做小工;第二个事给赵杰搞一个单间,对方感到为难,但答应可以住到炊事班;第三件事是给赵杰创造一个学习的机会,让他参加成人大专自学考试,对方说不但允许还要鼓励。至于以后出来为监狱跑业务和减刑,再进一步做工作。徐海瑛就一个劲地感谢唐天宝,说花费多少都由老赵出。唐天宝说金钱可以数恩情无价,比起赵书记的恩情,这只是凤毛麟角。徐海瑛就越发感激他。唐天宝说近日您跟赵书记就不要去了,赵杰的吃用我已给他留好了。这时赵明山已吃好从餐厅过来,他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刚流过泪。他对唐天宝说赵态的事让你费心了。唐天宝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赵明山又对徐海瑛说,你去吃饭忙你的,我跟唐主任有事要谈。徐海瑛就抹着眼泪进了餐厅。赵明山开门见山说,省地委组织部门明天要来考察班子了,你也是考察对象之一。唐天宝激动地点着头,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赵明山说你三十出头就上了副处的台阶,大有前途。唐天宝说文教卫体这条线我熟悉,会好好干不让老领导丢脸的。赵明山说组织上考虑你年轻,从锻炼培养角度来使用你,准备让你到文山县任宣传部长。唐天宝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仿佛被人吊上阳光灿烂的山顶又从悬崖上推下来跌入万丈深渊。他知道文山县是个二十万人口不到的贫困县,县城也建在山沟里,离滨海有两百多里,到那鬼地方说升迁不如说是充军发配。一直盯着滨海市副市长位置的唐天宝心中酸溜溜的。他问赵明山还有没有活动的余地。赵明山说这是地委组织部的方案,地委书记办公会议议定的,我是受地委委托跟你打招呼的。 唐天宝说让我考虑考虑吧!赵明山说不是街上的小贩讨价还价卖还是不卖,与公与私你都应该高高兴兴去才是。文山县是个穷县不错,看你站在哪一个角度看问题,穷县容易出成绩,出典型,出干部。干部到穷县工作是镀金,是资本,别人想去也去不了。再说组织上给你航班不乘,就没有上天的机会了。另外,还有个讲原则、讲大局、讲服从的问题,就个人来说,副处这一台阶不跨越,就标志着你官道的终结,组织上不会再用你。唐天宝说我还得考虑。文山县那个鬼地方我去过,县城巴掌大,藏在山沟沟里连太阳也见不着,不是人活的地方。组织上的信任我领受,但我实在忍受不了那里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如果组织上一定要用我,就让我在滨海市吧!滨海的工作我熟悉,基础也好,有利于党的事业。赵明山说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再答复我。唐天宝就走人了。他们的谈话,徐海瑛在餐厅里听得真真切切,她对赵明山说,官场上的事我从不介入,但唐主任的事就看在儿子赵杰的份上也该帮帮忙。赵明山说原则问题不能迁就,这是地委决定,想迁就我赵明山也迁就不了。 第十四章 你争我斗 盛地委组织部考察滨海班子时已近元旦了。 赵明山把市四套班子成员集中到常委会议室,地委组织部长说,这次滨海班子调整面最大,涉及的领导最多。省委意见,赵明山同志作为地区副专员人选考察,刘琳同志作为地区检察院检察长人选考察;地委意见,丁一同志和雷国泰同志同时作为滨海市委书记的人选考察,谢权作为滨海市人民政府副市长人选考察,唐天宝同志作为文山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人选考察。无论是调整到的同志还是维持原职的同志,地委要求大家都要服从组织,服从大局,服从事业,无条件与组织保持高度一致。按照组织意图,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地反映一个同志的优势与缺点。考察分三步走,第一步是找调整对象谈话,第二步是找市四套班子成员谈话,第三步是找个别部门和乡镇领导谈话,时间三天,希望大家积极配合。最后,地委组织部长请赵明山讲一讲,赵明山知道自己也在调整对象之中,说什么都不好,就说请省委组织部领导作指示。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说地委领导该讲的都讲了,没有什么可再讲的了。于是考察组的同志两人一组,分成三个组,分头找调整对象谈话。赵明山和刘琳作为省管干部对象,是地委组织部长和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谈的。赵明山说论年纪我已经有一大把,论政绩论贡献我摆不出一二,组织上要给我这么高的职位,自己感到问心有愧,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如果组织上能让我留在滨海当当顾问或者到人大、政协参政议政,就心满意足了。刘琳说组织决定我无条件服从,但能否当好检察长我心里没有底,因为对检察工作完全是外行。就个人感情而言我是不愿离开滨海的,请组织上能否在滨海考虑我的工作。谈话者听了赵明山和刘琳的意见都感到吃惊。在拥挤的官道上,谁不是削尖脑袋往上爬或者踩着别人的肩膀甚至踩着别人的的脑袋往上爬。亦有人把官场比作赌场,官场上赌的是生命,赌场上赌的是金钱。生命和金钱都是人生所不可缺少的,赌赢了的人还想赌,赌输了的人更要赌。因此,无论是官场还是赌场,你争我斗,机关算尽,甚至拔刀相向之徒也不在少数。而对赵明山和刘琳的举动,就让人费解了。说虚委与蛇,态度的诚恳与真实昭然若市;说对仕途不感兴趣,又似乎没有理由。找丁一和雷国泰谈话的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副处长和地委组织部副部长。丁一说组织上把我作为市委书记候选人来考虑。我非常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就我本人而言,挑好这副担子的信心是比较足的,思路也是比较清晰的。下一届市委、市政府必须发挥港口城市优势和海上优势,紧紧围绕把滨海建成现代化中等城市这一大目标,参照国务院文件关于设置地级市的标准来组织实施。经过五年的努力,使滨海城区面积拓展到三十平方公里、市区人口增加到二十万、市区地方财政收入达到三个亿,第三产业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达到35%以上。市区工农业总产值突破百亿大关,要大气魄、大手笔、大写意抒写滨海的历史,让滨海成为中国东部黄金海岸线上一个开放文明、风光美丽、繁荣发达的新兴港口城市,使滨海以全新的姿态进入21世纪。丁一说到激动处,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概。而雷国泰则谈得比较平实,他说组织上把我作为市委书记的候选人来考察,出乎我的意料,个人思想准备也不足,我担心胜任不了这一角色,贻误事业,愧对组织、愧对人民、愧对历史。我请求组织上挑选比我更合适的人来担此重任。树权则说我一切服从组织,一切听从党安排。当谈话谈到唐天宝时,他很干脆。他说如果继续把我作为文山县宣传部长对象考察的话,就请组织上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这话汇报到赵明山那里,赵明山对考察组说,我先找唐天宝谈,考察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赵明山把唐天宝找到办公室,已临近中午。两人都站在那里,赵明山说:“你对考察组的态度是不端正的,说话既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组织负责。” 唐天宝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赵明山说:“你是滨海市委向地委推荐考察、准备提升的干部,不是你唐天宝个人的事,也不是儿戏。这关系到市委形象的好坏,你一个人想承担也是担不了的。” 唐天宝全然不当回事,他说:“赵书记,我车前马后跟你这么多年,你认为真的关心我的话,就为我疏通一下关系,让我留在滨海任职。我要做官也在滨海做。 我要求不高,上不了副市长,就到人大或政协安排个副职也行。市委办主任挂常委也行,文山县是坚决不去的。” 赵明山说:“你这是眼中没有组织,目中没有领导,唐天宝同志。” 唐天宝说:“这仅仅是个开头。” 赵明山说:”你要对自己后果负责。” 唐天宝说:“我已经没有后果了。” 赵明山说:“你要冷静。” 唐天宝说:“我头脑非常清醒。” 两人谈得不欢而散。现在唐天宝从里到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离开赵明山办公室后就来到二楼找丁一。丁一分管办公室,一向跟唐天宝私交很深。唐天宝就找丁一发发脾气,他知道现在能理解自己并能为自己说上话的领导只有丁一,因为他的岳父在地委组织部。他敲了一办公室的门足足敲了三分钟,来开门的却是田青。她两颊绯红,目光迷离风情涌动。这漂亮的女子本来应该属于唐天宝,是唐天宝向赵明山推荐,才把在工厂当文书的田青要到市委办当秘书。关键他看中她两点,一是漂亮,另一点是笔杆子好,还写得一手好书法,是滨海小有名气的女秀才。田青对唐天宝少年得志也表示过倾慕,由于唐天宝一心想攀高枝追赵媛,冷落了田青也激怒了田青。等唐天宝失败回来找田青,田青已名花有主,她就忽然地把自己许给当地驻军的一位连长。唐天宝最近发觉,田青这风骚女人怎么越发妖冶迷人了,他是不愿把田青跟丁一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当田青开了门后说恭喜你了唐主任。唐天宝说我要来恭喜你呢!一句话把丁一和田青说得十分尴尬。田青扭着细柔的腰肢出门说,两位领导要谈话我就不打扰了。 唐天宝的事,丁一早有所闻。他希望唐天宝闹一闹,事儿闹得越大越好,市委办主任跟市委一把手唱对台戏,倒的是赵明山的面子,这在其他县市是罕见的。但在这考察的关键时刻,又不能与唐天宝接触大多,因为唐天宝是组织上不受欢迎的人物,不能因他而影响到自己。不过,利用一下唐天宝来整一下赵明山是可以的。 丁一问道:“谈过话了?” “谈过了。”唐天宝叹了口气在丁一办公桌对面坐下。 丁一问:“想通了?” 唐天宝说:“想不通。” 丁一说:“你不要误解了组织意图,赵书记力谏你到贫困县任职,是培养锻炼你,是出于好心的。”“赵书记在害我。”唐天宝又说,“他为什么不让谢权到这文山县,因为谢权为刘市长前夫办大厂。是刘市长的人,也等于是赵明山书记的人。 有些话我不到时候不明说罢了。”丁一看火候已到,就说:“唐主任你是共产党员,是共产党的市委办主任,党的纪律你应该清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天宝问:“敬酒怎么吃,罚酒又怎么吃?” 丁一说:“敬酒么,你老老实实到文山县上任;罚酒么,赵书记说过要作为全市、甚至全地区的典型来抓一抓。” 唐天宝说,那我就等着吃罚酒。 丁一说:“论个人感情而说,我倒希望唐主任留任滨海,人才难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唐天宝就说:“我来找你丁书记,就是想请你出面让地委组织部莫部长帮帮忙,争取留在滨海。” 丁一说:“可能性极少。” 中午,滨海市委在东港大酒店接待盛地委考察组,赵明山、刘琳、丁一、雷国泰都去作陪。赵明山让两办主任也参加,便于沟通一下感情。唐天宝推辞不去谢权也只好作罢。这些天,谢权一直避着唐天宝,他昼夜都在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抓工程,极少到市府大院来。虽然留谢权走天宝是地委书记办公会议定的,但谢权认为主要原因在自己身上,在唐天宝面前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席间,赵明山说是四菜一汤,不上酒,晚上喝两杯,大家都说四菜一汤好,体现廉政。丁一说再加两个菜,算我个人的帐。地委组织部长说,丁书记到时候恐怕不认这个帐了。丁一说这两个小钱还是付得起的。雷国泰说那再来两瓶五粮液,酒钱我付。谁料地委组织部长说赵书记有话在先,酒中午就不喝了。雷国泰一脸尴尬僵在那里。地委组织部长问赵明山,对唐天宝市委有什么意见。赵明山说自己再找他谈一谈。他有情绪说明市委工作没有做细,责任在市委,希望组织上还是按原计划进行考察。 下午,考察组找市四套班子成员谈话,主要是听取对市委书记人选的意见。对滨海的头把交椅,谁可主宰滨海的命运,至于世界上谁当联合国秘书长则与他们无关。本地干部都有一个共同的希望,就是让刘琳留下来当滨海的一把手,无论是丁一还是雷国泰都欠够火候。”地委组织部长就引导大家要按照组织意图来推荐人选,就是说要从丁一或雷国泰两人中挑选一个。大家都说由组织定吧,因为丁一和雷国泰谁能当书记他们拿不准,因此推荐谁也难,得罪谁都不好。赵明山找不到唐天宝,他的手机关着,BP机怎么拷都不回,办公室的同志说唐主任下午一上班就一个人开车出去了,去哪里没交代。赵明山就让办公室打电话到各乡镇、各部门,就是登寻人启事也要找到唐天宝。其实,唐天宝没有在滨海,他到市人民医院跟徐海瑛面谈后,就直接去了劳改农常他对徐海瑛说,由于自己坚持不去文山县,赵书记迟早要处理他。在削职为民前,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监狱里的赵杰,要去劳改农场看看,上次谈的事是否办好。唐天宝是流着泪花说话的,情绪激烈而悲壮,徐海瑛也一把接一把地跟着抹眼泪。自从儿子赵杰犯了案后,徐海瑛像灵魂出了窍,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便跟赵明山吵几句。在唐天宝的事上,她认定赵明山太无情无义,从不涉政的她要出面替唐天宝抱不平了。 田青和章启明办公桌对办公桌,面对着面,眼睛对着眼睛,膝盖对着膝盖,可关系越来越微妙。唐天宝无论是去文山县还是不去文山县,走已是事实,田青或是章启明究竟谁当主任,两人之中有一人要当主任也是事实。桔苑村试点暂告一段落,田青回到办公室与章启明达成了一种默契,就是双方都不谈国事,不谈唐天宝,不谈升迁。他们谈户外反常的天气,谈世界杯足球,谈联合国武器核查小组遭伊拉克阻扰、美国是否会再次动武。这些天,章启明埋头于党代会报告的起草。论笔力,章启明与田青不分上下。田青去新农村试点工作队,唐天宝忙于仕途上的奔波无心动笔,就把党代会报告起草重任压落到章启明身上。章启明是有些心虚的,他从未挑过换届报告主笔的担子,这是一次严峻的挑战和考验。主笔的含义类似于主任医师、主任会计,能独挡一面。在县市委县市府办公室做秘书也好、做科长也好、做主任也好,最关键的看你是不是主笔。只要是主笔,你的地位、威信、前途就摆在那里,否则你只能做配角当助手跑龙套。唐天宝让章启明主笔,而不让田青主笔,是对章启明的抬举,也是对田青的冷落,他对田青还是耿耿于怀的。田青始终认为章启明的笔力在自己之下,写作跟生孩子不一样,肚子里没有现成东西可生。她等待着有一天市委领导说章启明不行或章启明自己说不行了,田青再从半路杀出,让领导有个比较。田青心里很踏实的另一点原因,她坚信这次换届丁一接替赵明山无疑,换句话说田青要接替唐天宝无疑,因为谁当市委办主任是由市委书记说了算。 自从在江阴宾馆有了第一次鱼水之合后,只要一有机会,田青就把自己作为贡品献给丁一。丁一一边江山,一边美人好不惬意。时间一长,莫莉也闻出了气味,由于无根无据,盛地委考察组又在滨海,她不便发作。莫莉给章启明打电话,一语双关说,考察很忙,要关照好丁书记,章启明也一语双关说,丁书记有田主任关照你就放心! 晚餐很丰盛,说是为盛地委考察组接风洗尘,赵明山说我在滨海犯错误的时间也不多了,就破例奢侈一回,喝它个一醉方休。他们喝的是低度洋河,丁一说干脆一人一瓶,可以搞股份合作也可以搞个体单个。地委组织部长喝酒也是海量,就说好。一人一瓶,喝不了的就自找对象。刘琳说女性除外。地委组织部长说,不,男女平等。赵明山说地委领导发话了,喝就喝吧!不就是一瓶破洋河吗。丁一说赵书记跟刘市长干工作擅于合作,喝酒也擅于合作,干什么都擅于合作。刘琳听了这话心中就不是滋味,她说晚上这瓶洋河就要丁书记喝,就看丁书记跟不跟我合作。 刘琳的语气棉里藏针。丁一不卑不亢地说,那要看刘市长怎么合作了。刘琳说我说了不算,有盛地委领导在,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雷国泰接受中午的教训,始终一言不发。赵明山说,雷书记代表滨海四套班于,敬一敬盛地领导。雷国泰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我就代表我自己,敬各位领导。地委组织部长挥挥手说搞承包,各人都是瓶里酒,酒就不敬了。雷国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省委组织部处长说敬了就喝,下不为例,这才为雷国泰解了围。席上,数丁一情绪最好。下午,岳父大人给他来过电话,说地委组织部长是他的老战友,关系很铁,已答应帮这个忙。县市委书记的决定权主要在地委,不是在省委。省委是把把关,发发文,为了慎重其事。 老泰山叫丁一放心。丁一不但放心,而且还放肆,酒足饭饱之际,丁一说省地领导今天辛苦了,晚上活动活动,换换脑子吧!省委组织部处长说换脑子怎么换?丁一说无非是唱唱歌、跳跳舞。处长是个歌迷加舞迷,离家的日子也比较久了,他说营业性娱乐场所不去,其他可以考虑。丁一说一切由我安排。地委组织部长说你们年轻人想去就去吧,我跟赵书记有事要商量。赵明山也说去吧去吧,就算是体察一回民情。刘琳和雷国泰都说有事先告辞了。雷国泰跟赵明山说,海塘坝二期工程明天开工,让我回工地吧!赵明山说你再坚持两天,雷国泰说我就不费那个心了。 丁一领着盛地委考察组的人来到市少年宫舞厅,田青已领着一群靓女恭候在门口,舞厅里只有音乐和温馨。下午,丁一曾把田青找到办公室,拉上窗帘。一阵亲热过后,丁一神秘地说,交给你一项特殊任务。田青边整理衣服边梳理头发等丁一吩咐。丁一说你帮我找七八个漂亮的姑娘,素质涵养要好,档次品位要高,要性感有风情,中小学女教师不要,最好是文艺团体女演员,该放开的时候就能恰到好处地放开。田青说你让我当皮条客?丁一说你这话说错了,不是让你当皮条客,而是让这些姑娘给我们服务。田青说这年头只有小姐,没有姑娘。丁一说小姐就小姐,能讨人喜欢就行,再加上田小姐你自己。田青说你一大到晚神秘兮兮跟克格勃似的,有什么吩咐直说吧!丁一说陪省地委考察组跳舞。田青说我也要陪?丁一说不但要陪,还要全心全意地陪好,要有勇于献身,不怕牺牲的精神。田青说你不怕他们抢走我?丁一说你就是跳到他们床上去也行,这是政治任务。田青说你是大路石板送人情呐!丁一说这叫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忍痛割爱。我们的利益和目标是一致的。 我当不了市委书记你就当不了市委办主任,表面上作点牺牲是为我丁一,实际是为你自己的升迁,你自己权衡着办吧!田青没有退路,想想自己久经沙场,还在乎跳跳舞,该出手时就出手。省委组织部处长是个舞林高手,他进舞厅第一眼就看中了亭亭玉立、风情万千的田青。田青身穿红色羊毛衫,长裙及地,那对丰满的Rx房像火球一样在处长的眼前滚动,丁一说你就陪省领导吧!田青脸红了一下,乖乖地扑到处长怀里。跳了两曲,田青和处长开始从身体上的交流转向语言上的交流。处长扑在田青耳边说,像你这么娴熟的舞姿就是在省城也是很难见到的。田青说处长是说给我高兴高兴的。处长有意识地捏了一下田青细嫩的小手。他说我们组织部门的人说话都是实事求是的。田青说那你们考察干部的时候也要实事求是,像丁书记这样的人应该再上一个台阶。处长笑笑。跳两步舞的时候,田青几乎把身子像贴贴纸一样贴了上去。灯光是幽暗的,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低沉的音乐在空间流动。 坐在角落里的丁一,还在寻找田青的影子,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婊子养的,说不清是骂处长还是骂田青。他知道像田青这种天生丽质又善于卖弄风情的女人,没有男人不败于她的石榴裙下的,只是程度不一样。有人表示爱慕,有人魂不守舍,有人愿为她铤而走险。舞会结束的时候,丁一附在田青耳边小声地说,你这风骚丫头,看到东港大酒店房间里怎么收拾你。田青说我正等着呢! 赵明山随地委组织部长到东港大酒店房间,已有八分醉,出电梯时被电梯门夹了一下。部长说你的酒量大不如从前了。赵明山说主要是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部长为赵明山倒了一杯浓茶,尔后递给他一封信,说你先看看吧!部长就进卫生间洗脸。赵明山是在醉意朦胧之中看完信的,看着看着酒也醒了。信是告状信,用电脑打字机打印,没留任何笔迹。信中列举了赵明山的十大罪状:与女市长刘琳之间有不正当两性关系;在卖老市府时受贿且数额巨大;封建迷信思想严重,比如在新市府选址时特地请了算命先生;到珠江三角洲考察时,在越北宾馆与卖淫小姐有不正当往来,有拍断大理石赔偿五百元为证;任人唯亲,厚此薄彼。重用市府办主任谢权,因为谢权是赵、刘两人亲信;每年受贿中华烟和茅台酒在万元以上;包庇儿子纵火犯罪,企图消遥法外;利用职权,安排女儿到金融部门工作;在滨海搞一言堂,实行家长式统治;违反中纪委关于不新建楼堂馆所的决定,劳命伤财建新市府二十层大楼。赵明山说还有一条罪状没有写上,我赵明山杀过人呐!部长说,匿名信这东西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作为组织人事部门,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请你来,就是要一个说法。赵明山说如果有人给我列一百条罪状,都要条条说清吗?部长说是这样的。赵明山说我只有两个字:没有。你可以到滨海党员、干部和百万人民中调查我赵明山,让事实作证。部长说我理解你的心情,请你不要冲动,既然有人举报,组织部门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你在滨海当书记这么多年,组织上对你的人品是了解的,对你是信任的。赵明山突然感到胸部一阵痛似一阵,额角上冒出了汗殊,昏昏然要倒下。他掏出手机,给秘书打了电话,让他和司机到东港大厅等着。部长说你个人的问题可以先放着,等你考虑好了再谈,对市委书记人选,想听听你的意见。赵明山说如果刘琳同志组织上另有安排,论才于应该是丁一,论德才兼备,应该是雷国泰。部长说从组织上掌握的情况看,丁一年轻、学历高,开拓精神强,思路比较活,小毛病也不少。一个同志怕的不是犯错误,而是怕犯了错误不改。赵明山解释说,在市委书记人选上,我们相信组织上定的事,相信组织能对滨海事业负责,能对滨海人民负责。但丁一当副职可以,当一把手份量不够,雷国泰并不一定比丁一差。组织部长说有些干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难显其才,看一个人不但要看昨夫,还要看今天,更要看明天,看长远,我们认为丁一就具有这样的潜力。而雷国泰已定型了,培养是没希望了。赵明山对部长说,我身体不对劲儿,先走一步了。 第十五章 黑色旋涡 赵明山一身酒气回到家,徐海瑛说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枯黄枯黄的,跟院子里的枯叶一样,没有一点血色。赵明山说不就是喝了一瓶葡萄酒吗?死不了人。徐海瑛说你酒不能少喝点?肝泡在酒精里,没有了造血功能,能不生病吗?赵明山说不要那样危言耸听,酒又不是砒霜,还是造给人喝的。大家都不喝酒,酒厂还不关门,下岗职工不是又增加了。关键是不要误事,不要损害形象。转而又说,快把几窗全打开通通风,让酒气散发得快一些。徐海瑛把门窗打开后又为他泡了杯浓茶,在他的身边坐下来说,唐天宝的事你不能不管。赵明山说我是得好好管一管。徐海瑛说你打算怎么管?赵明山说党的纪律摆在那里,只能个人服从组织,不能组织服从个人,先去文山县再说,其他没有任何退路。徐海瑛说,他要是死活不去文山县呢?赵明山说,与组织对抗,除非他退党离职。徐海瑛说你应该好好找他谈一谈,让他回心转意,不要拿大道理来压他。赵明山说整个下午,把滨海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人家考察组也要找他沟通,连枪也打不着。徐海瑛犹豫一下还是说,他去劳改农场办赵杰的事去了。赵明山心中一惊,这唐天宝玩的是哪门子游戏,搞曲线迂回,打的还是我赵明山的主意。他对妻子说,赵杰的事就别办了,合不合法先不说,欠着人家的情,自己腰杆子就硬不起来,说话头就抬不起来,拿私情作交易更不行。你别急,有机会我们自己去想些法子。徐海瑛想想丈夫有脾气,容不得她参政议政,知道说多了也没有用,就思忖着在经济上给唐天宝一些补赏,心理上才能平衡些。 这时,雷国泰打来电话,说老赵啊!你就让我再安稳干几年,不要让我再出洋相了。赵明山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一切听从党安排,你忙你的工作,考察归考察,耐心等着去吧!雷国泰说我下去指挥海塘坝二期工程,考察组不走我就不回来了。 赵明山说放心吧,不能为考察滨海的干部而放弃滨海的事业,干部干部是干出来的,不是考察出来的。仅仅凭三两天的考察,既出不了政绩也出不了干部。赵明山想想自己当一把手也是管干部的,哪些干部行,哪些干部不行,心中都有一本账。就是在工作实践中,培养、锻炼。考察干部,才有说服力,各乡镇、各部门正职的人选亲自与党群书记和组织部长排定方案,副职人选则放权给党群书记和组织部长,再开书记办公会议议一议,常委会讨论通过就行了。考察来的材料不能全听,也不能不听。一是考察者自身素质不是很高,不具备全方位考察、科学评定领导干部的能力;二是考察材料多多少少有关系疏密和个人好恶的成分。从这次盛地组织部门对滨海市领导的考察来看,赵明山感到有一些不对劲,很难做到实事求事的反映每位干部的德才。这时,丁一打来电话,说考察组同志活动已经结束,问赵明山吃夜宵陪不陪。赵明山胸中正有一股气,他对着话筒叫道,以后这非组织安排的活动不要自作主张去搞,影响不好的事情不要自作一二张去办。丁一没有听赵明山说完,就把手机关了。赵明山手握话筒半天没有放下,这丁一是有些稳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秘书皇甫松为他泡的茶没有呷上一口,手中的中华烟还没来得及点着,电话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就是市里各套班子成员和各部门、各乡镇的领导都收到了印有赵明山十大罪状的小字报,东港大酒店门口两边各贴了一张,那是贴给考察组看的。连雷国泰在海塘坝上也听说了。赵明山感到最近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一生气胸就痛,胸一痛人就会进入一种昏迷状态,头脑无法清醒,但他没有告诉徐海瑛。现在赵明山就有些支持不住了,先是胸闷透不过气来,胸中像塞着一团棉花的感觉,接着是跟钉子钉在胸间一样痛。尽管天气很冷,他还是痛出了一身汗。他把纪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叫到办公室,先通报了传单散发的情况。他很坦然地说,我提不提副专员无所谓,就是组织上说行,恐怕身体也说不行了。因此,个人名誉损失事小,但动不动就散发传单、写匿名信、打黑枪、告黑状,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混淆视听,惟恐天下不乱。这样搞把机关作风搞坏了,把干部人心搞乱了,把滨海事业耽误了就是大事。问题出在内部、出在少数人身上,但一定要查,查它个水落石出。要依据事实,严肃处理。关于怎么查,请你们两位去落实。公安局长说先从源头查起,这几百份传单总得有个地方打印出来,把全市大街小巷打字复印店摸一遍,搞清楚后再调查具体经办的人,再顺藤摸瓜,把幕后人请到前台来亮亮相。这时,刘琳打过来电话,也说了十大罪状的事,希望赵明山能挺祝尔后说有几家企业要上千万元以上技改项目,请赵明山一起去把鼓励政策决定了,一起给企业家鼓鼓劲。赵明山说有个把月没有到企业去调查研究了,正想去走走,就答应刘琳了。 丁一打电话到章启明办公室,让他把党代会工作报告送去审阅,章启明说迟两天行不行。丁一说不行,并说最迟今天下午下班前要看到报告。章启明含含糊糊答应了。其实章启明的思想,一是报告由市委书记作,理应由市委书记本人审阅或者组织常委讨论,征求各方意见。丁一眼前还是副书记,书记赵明山人还在,丁一不该急于伸这个手,二是由于时间短促,报告起草得还很粗糙,有点拿不出手,影响到章启明的声誉。丁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是田青的主意。市委办是各乡镇书记和部委办局领导的娘家,他们要找书记得先到办公室坐一坐,秘书们安排汇报时间。 主任和副主任办公室又是各级领导登门的焦点。近日,各单位领导们一到办公室,问两位主任忙不忙,章启明就会说写党代会的报告,是市委五年一遇的大报告,忙得吃饭上厕所都没有时间了。相比之下坐在章启明对面的田青却无所事事了,为登门者倒杯茶什么的。各单位领导们还会说写完主报告,章主任也该人主任室了。大家都这样说,章启明心里感觉很好,嘴上却说那是组织上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呐,不指望了。田青心里想当办公室主任得首先把党代会主报告的主笔抓到手,从而取代章启明。只要主报告由田青起草,她的外交才能才能尽情发挥,可以找所有市委常委、市府正副市长、人大正副主任、政协正副主席及重点部门、重点乡镇领导,征求报告写作意见,借以联络感情,提高自己知名度。丁一怜香惜玉,离不开田青的石榴裙,就把章启明辛苦了半个多月的报告初稿全盘否定,并在报告首页左上角批了一句话:此报告与市委要求相距甚大,建议唐主任换主笔另起。言外之意就是要田青搞。由于唐天宝不在,丁一秘书就把有丁一批示的党代会报告初稿送到章启明和田青办公室。章启明看了叹了声气,脸色很难看。田青看了,说丁书记也真是的,这不是存心要出我洋相么!章启明无奈地摇摇头说,报告我是不能再写了,还是田主任你来吧!这些天我没有休息过,我请几天假,好好补一觉。田青说你该休息休息,办公室有我顶着,放心吧!随后,她把章启明起草的报告精心地修改了一遍,重新进行包装。比如报告题目,她参考其他市的市委书记在党代会上的报告,改为“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把滨海事业全面推向二十一世纪”,内容也从原稿六大部分合并为三大部分。即过去五年工作的回顾;新的形势任务与目标;今后五年工作。并在报告的最后一面写上:请将修改意见告知市委办田青。她让办公室打字员尽快打印,要亲自送给市四大班子全体成员,并说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报告打好。中专毕业刚分配来的女打字员一个劲地点着头,脸上充满神圣。当田青将打印好的报告征求意见稿报送给丁一时,丁一办公室坐满等候盛地委考察组谈话的重点乡镇和重点部门的领导。丁一说田主任的水平就是高,不愧是滨海的女秀才。田青说比起丁书记高瞻远瞩、雄才大略,这只是雕虫小技,请在座各位多提宝贵意见。田青回到办公室,就让综合科长左建国给丁一办公室送去六七份报告。丁一跟大家说,我原以为滨海市委办走了唐天宝接班人难找,现在看来,市委办真正是藏龙卧虎之地。论笔力,田青还在唐天宝之上。局长、书记们连报告翻都没有翻,就附和道是这样是这样,田青这女秀才好生了得。 赵明山和刘琳转了两家企业后,最后转到通讯设备有限公司。谢权领着他们察看了厂房、设备和规划中的高达十八层夏威夷大厦。谢权说目前已到资3800万元,两万平方米钢质结构组装式厂房筹建结束,设备安装还要一个月,力争在春节前投产。先生产手机零配件包括电池板、充电器,整机生产线计划在六个月完成安装并试产;集办公、科研、餐饮、宾馆于一体的夏威夷大厦两年内盖成。到时候与市府大楼遥相对应,耸立于海滨。赵明山一直高兴地点着头,仿佛胸中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谢权说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投资要比原计划翻一翻,接近一个亿人民币,需要市里拍板的有这样几件事。一是再征30亩土地,地价和税费问题要给予优惠;二是市里曾发过文,15层以上建筑,每增加一层,奖励土地一亩,夏威夷大厦要求享受高层建筑激励政策;三是投资方向调节税请予减免。赵明山说征地地价按正常工业用地划拨,建议把眼光放远一些,再征50亩;高层建筑激励政策应该享受;投资方向调节税其他县市都不收了,我们滨海再收就要影响招商引资,建议市政府发文废除。刘琳说市长办公会议已经议过。赵明山最后说,市党代会和人代会召开在即,由于市主要领导变动较大,党员干部人心不是很稳,组织意图能否真正得到体现还是个问号。请谢权把主要精力用于抓通讯设备有限公司的同时,也要关注一下代表动向。谢权说既然书记提到了这一问题,我不妨把自己的担心说一下。唐天宝在没有明确去文山县之前,千方百计在人民代表中拉票,农村代表和企业界代表他几乎一一走访,也为代表办了一些实事,解决了一些困难,赢得了不少人心。乡镇和市级机关代表,他利用市委办主任这一职位,通过乡镇长、书记和局长、书记作工作,掌握了不少选票。按唐主任自己的话说,参选副市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组织上的意图。我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也不想与年轻人较这个劲,一心一意办企业,为市里经济发展作些贡献。现在,组织上留我在天宝走,天宝是不会甘心的。估计在人代会期间,搞十人联名竞选副市长的可能性很大,并且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赵明山说无论如何得再找唐天宝谈谈,组织意图要确保体现,又说晚上欢送考察组,你也去陪一陪,出出头露露面,让领导加深加深印象。谢权说听书记、市长的。 唐天宝从劳改农场回到滨海,就去了市医院找徐海瑛。他知道现在能改变他前途命运的只有赵明山。现在能劝赵明山为自己到地委疏通说情,只有徐海瑛,而现在最能牵动徐海瑛灵魂的就是其儿子赵杰。从滨海市到劳改农场有400里路,一去一回就是近千里,日夜兼程辛苦不说,到了那边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当孙子做小人。但这是唐天宝的最后一搏,他想想韩信也有钻人胯下的时候,有心成事者,就得宠辱不惊,能曲能伸。出乎唐天宝意料的是,徐海瑛见到他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劲儿,没等他把赵杰的事儿说完,徐海瑛就让他在办公室等一下,说自己去去就来。这一去她办两件事,一件是到医院财务处借了5000元钱;另一件是给赵明山打了个电话。 唐天宝向徐海瑛拍胸脯。说赵杰的事全包在他身上,有可能让赵杰出来办公司,为监狱搞创收。徐海瑛疑惑地问,这政策能允许吗?唐天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切事在人为。不过,要是我离开滨海到文山县,有些事就难办了。徐海瑛拿出装满百元大钞的信封说冒风险的事就别办了,老赵他还不一定同意,这5000元钱还你,不够你说。唐天宝说徐大夫,你把我人格看轻了,不要说5000元,就是花了五百万元我也不会要你一分的。这时,皇甫松走了进来。他说唐主任,赵书记请你马上去他的办公室,一号车在外面等了。唐天宝知道是徐海瑛报的信,就对皇甫松说你告诉赵书记,我下午没空。徐海瑛说工作事大,个人事小,唐主任还是先走吧!唐天宝说那这5000元钱你先收回去。徐海瑛说好吧!以后再说。 赵明山见到唐天宝,却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亲自为他泡了茶。他详细地询问了赵杰的情况,一再说来来去去千里迢迢太辛苦了,让唐天宝摸不着头脑。尔后话锋一转,说离开办公室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无影无踪的,考察组同志急于找你谈话,市里没法交代。 唐天宝说:“我不是跟徐大夫说过吗?” 赵明山一下子火起来,他说:“你是中共滨海市委办公室主任,不是市人民医院办公室主任。” 唐天宝心里思忖着我这是何苦呢?还不是为你赵家办事。赵明山又话锋一转,说:“过去的就不提了,到文山县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考虑。”唐天宝很干脆地说。 “那去还是不去?” “不去。”唐天宝说得十分坚决。 赵明山说:“你说话要对组织负责。” “那组织对我负责吗?”唐天宝说:“我哪一点比不上谢权。论年龄他比我大,论学历我比他高,论职位我比他重耍,论影响我比他好。” 赵明山说:“正因为如此,才让你到文山县。” “你这话应该跟托儿所小朋友说。” 赵明山还是耐着性子说:“组织上一定让你去呢?” “那要先问问滨海市人民代表答应不答应。”“你会后悔的,小唐。”赵明山很少称唐天宝为小唐。 唐天宝不说话。 “组织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地委组织部长要再找你谈一次。” 唐天宝说:“不必了,我主意已定。” “那就别怪我赵明山不近人情了。” “我等着。” “为了给你一个体面的台阶,你给市委打份辞职报告吧!” “不打。” 赵明山再没有话说。唐天宝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唐天宝回到办公室,发现秘书和科长们都在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一见到他的脚走声,都作鸟兽状散了。他想,这年头世态炎凉,人与人之间难见真情,上下级之间尤为如此。田青春风满面地来到唐天宝办公室,递给他党代会报告征求意见稿,说:“市四套班子成员已经送去了。” “这是谁的决定?”唐天宝正找不着发泄的地方。 田青犹豫了一下说:“这是丁书记的意见。” 唐天宝说:“我好歹还是主任,还是市委办一把手,我要对办公室负责,丁书记的意见我怎么不知道?” 田青也不软不硬地说:“这你自己去问丁书记吧!” 唐天宝把报告从头到尾粗略翻了一遍,抬头责问田青:“这哪是市委工作报告,要理论没理论,要思路没思路,要措施没措施,要特色没特色,要气势没气势,换下滨海两个字,拿到哪个县市都可以用,这是倒市委办牌子。” 田青说:“你不是让章主任主笔吗,我只不过是跑跑腿,当当差。” 唐天宝说:“他人呐?” 田青摇摇头说:“章主任归你管,又不归我管。” 唐天宝说:“田主任,要不你把报告接过去搞吧。” “章主任那头得你跟他说,否则他以为我田青抢他的风头。”田青表现出很无奈的心情。 唐天宝说:“这也许是我对你,或者说对办公室交代的最后一件工作了,也是关系到今后五年滨海发展的大局。党代会能否圆满成功,关键两条:一是有个好的报告,二是选举好新一届市委领导。能否有个好报告就看办公室的水平,具体地说也是你田主任的水平。” 田青非常关切地问:“唐主任,你升迁了何时请客?” 唐天宝说:“我不是升迁,而是引退,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田青说什么时候唐主任也变得这么幽默了。 晚上,赵明山、刘琳、丁一、谢权在东港大酒店为盛地委考察组饯行,原定三天的考察时间提前了一天。赵明山给海塘坝上的雷国泰打过电话,说一起来送一送,雷国泰说自己不习惯这种场合,为他找个理由免了。席间,地委组织部长说,唐天宝同志不把地委的决定放在眼里,在全地区干部队伍中造成不好的影响,滨海市委得有个鲜明的态度,跟地委也有个交代,也不要把难题留给下一届。赵明山说代表滨海市委的都在这里了,大家看看吧!先拿个初步意见。 丁一说唐天宝作为共产党员,目无组织,凌驾于常委之上,个人主义极度膨胀,不讲党性、不顾大局,唯我独尊,一意孤行,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起码条件,够上开除党籍;唐天宝作为公务员,根据《国家公务员管理条例》规定,够上除名的条件,市委可以考察双开。刘琳说唐天宝同志的错误是存在的,但没有严重到双开的程度,应该以教育为主,处理为辅。赵明山说鉴于唐天宝同志所犯的错误和所造成的影响,在党内给予一定处分,同时撤销市委办主任职务另作安排。地委组织部长说请你们把处理结果报告地委,地委将向各县市作一通报。丁一就一个劲地劝大家喝酒,言谈举止中无不显露出滨海主人的气息。地委组织部长私下里跟丁一透了一点风,说滨海班子成员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扶正只是时间问题。丁一狭窄的心胸实在装不下这梦寐以求的天大喜事,脸上就时不时地表现了出来。背地里,丁一给考察组每人送了一只价格上千元的金利来真皮大哥大包,大家都说丁书记就是大方。 吃好了饭,谢权说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有急事首先告辞了。在大厅里,刘琳慎重地告诉赵明山,她要给盛地委书记写信,请求留在滨海,她要对滨海的人民负责。 赵明山说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十六章 东窗事发 盛地委考察组一走,滨海市委就召开常委会对唐天宝事件进行了处理:党内警告处分,撤销市委办主任职务,调任市环保局任副局长。这一处理在滨海市党政干部中造成了强烈的反响,说轻说重的都有。结论只有一个,就是真理永远在组织一边,组织上怎么处理都有组织的道理。在研究章启明任市委办主任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丁一始终坚持要启用田青,理由有三:一是从重视女干部培养上看,田青任市委办主任,等于向上输送了一位副处级女干部;二是田青年轻、文凭高,符合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要求;三是田青文笔好,已成为市委办主笔,这次党代会工作报告就是她起草的。还有一点理由丁一不能说,就是章启明当主任他无脸见田青,无法向田青交代。田青那天使般的容貌魔鬼般的身材丁一以后还碰不碰?再往坏处想、田青这女人绝不会善罢干休。在常委会之前,田青的命运捏在丁一手里,会后,若田青当主任无望,丁一的命运就捏在田青手里了。他知道田青是比天使还美丽比魔鬼还可恶的女人,是女性中最风情最刺激也最危险的一类。赵明山说不是我观念保守陈旧,也并不是我歧视女性,田青当市委办主任有三点不妥,一是女性当主任工作上不便,知道的是书记出差带主任,不知道的以为是书记出差带女秘书,这是当领导的大忌;二是田青只符合干部“四化”中的两化,革命化和专业化尚不具备;据我所知,在各位领导手中的党代会报告征求意见稿并非田青所为,主笔是章启明;三是组织使用干部的根本要求是德才兼备,不能有德无才,更不能有才无德。丁书记,我看有些情况就不便在这里说了。丁一哑然,他搞不清赵明山所指是否包括与田青的不正当关系,颇有些心惊肉跳。想到赵明山可能在敲山震虎,丁一就有些心虚了。赵明山说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唯有刘琳、雷国泰都说定章启明吧,其他常委都说你书记拍板吧!但没有鲜明的态度。赵明山对此非常理解,因为将来的主宰他们命运的人可能就是丁一,在丁一面前,谁都希望留条后路。赵明山说大家如果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请丁副书记和组织部长找唐天宝和章启明谈一谈,若有必要再找田青也谈一谈。丁一没表态,没表态就是默认。赵明山就宣布会议结束。 谢权是在市府大院门口遇到唐天宝的,谢权要躲避也来不及了。两人就站在大门口聊起来。唐天宝说祝贺你啊,谢市长。谢权说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没有得到和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比如天上的月亮,水中的太阳。当你一旦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我的心态很平衡。唐天宝说谢老师是大器晚成,前途无边。谢权说听说你要到环保局,换个环境也好,环保局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什么都管又什么都不管,乐得清闲。做人做官,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平平常常才是真。唐天宝递给谢权一支烟,谢权说我是不抽的。唐大宝说我也是不抽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抽支烟,还真能排解排解闷气,就陪我抽一支吧!恩恩怨怨就算了结了。谢权说开开杀戒抽一支就抽一支,两人就都点上烟。唐天宝说你下海在前、下海是假,我下海在后,但我下海是真,我要走了。谢权忙问,打算去哪儿?唐天宝说去海南,那边的天空也许辽阔一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因为唐天宝的表兄在海南搞了个颇具规模的跨国旅行社,国外国内飞来飞去也很风光,让唐天宝去做内当家,大家都发一发。唐天宝又说,谢老师,你对我是了解的,离开官场,离开滨海,不是我的本意,发财也轮不上我这样的儒雅之人。在滨海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生活的舞台在滨海,人生的价值在滨海。当我决定要离开这片土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的时候,真的流了不少泪。谢权也被唐天宝的情绪所感染,一个劲地吸着烟,心情十分阴暗。风从东海岸边刮过来,有一种刺骨的寒意,天空是灰朦朦的,云层压得很低,唐天宝突然感到往日那明媚的阳光在自己的心空里不会再有了。谢权最后诚恳地劝道,不要辞职断了后路,先留职停薪一两年,等在海南站稳了脚跟再辞职不迟。唐天宝摇摇头,他说一个人要是想着退路他就不会披棘斩荆、勇往直前了,一定要置死地而后生。谢权握着唐天宝的手说,但愿上帝保佑你平安顺利,日后有什么难处来找我谢老师,我毕竟是你的老师么!唐天宝就抓住谢权的手直摇晃。 公安局单局长向赵明山报告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小字报告赵明山十大罪状系市委办副主任田青所为。赵明山反复问了两遍,公安局有没有搞错。单局长说经过周密侦查,据东港大酒店门口的天天打印店男老板说,送来打印赵明山十大罪状的是位很漂亮的姑娘。由于过于漂亮,他就多看了几眼,印象也就特别深刻。 调查人员找了一张市委办合影照让男老板辩认,他一眼就认出了田青。事实清楚,确系田青所为。赵明山说知道了,其他就与公安局无关了。他突然感到浑身无力,乏味极了。这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不是对手也不是敌人,而是亲近者给以你的意想不到的伤害。田青当初调动是超常规的。滨海市有个死规定,就是企业职工不能调到事业,事业编制人员不能调到行政岗位,跨越鸿沟的唯一桥梁就是参加一年一度的公务员考试。而田青从企业普通职工调到市委,市长办公会议议了两次均未通过,刘琳一直不愿签字。赵明山几次接触已借用到市委办的田青后,认为人才难得可以破格录用,请市长办公会议适当时候再研究一次,刘琳这才说别研究了,进就进吧!但机关里对田青非正常调动议论还是很多,甚至相当难听。田青调到市委做了秘书,后来当了科长提了副主任,声名雀起,不负众望,赵明山才感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相信闲话也会烟消云散。他让皇甫松把田青请到办公室来。当时田青正在综合科与科长、秘书们闲聊,实际上她无论如何写不下去报告了,在等待党代会消息。唐天宝一走,章启明告假,田青就是市委办最高统治者。楼上在开常委会,楼下的秘书在议论,一致认为这市委办主任位置就非田青莫属了,下属们就田主任长田主任短地叫开了。她自己也说今后还要请大家多多帮衬。她甚至对综合科长左建国说,待她扶正后,力荐左建国为副主任,分管文字一摊,说得左建国和全科人士都信心百倍。因为左建国提升,副科长就可以提科长,科员就可以提副科长,绳子上的蚂蚱一提就是一串。其他各科室的科长、秘书也都嚷嚷着要田青请客。田青指指楼上说慌什么,政治局还在开常委会呐!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当皇甫松过来找田青,说赵书记要找你说话时,大家都嘻嘻哈哈拿她打趣,田主任要到东港大酒店摆两桌慰劳慰劳兄弟姐妹们。田青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按滨海历年惯例,各部门、各乡镇正职任免都由市委书记亲自谈,体现一把手抓一把手,各部门、各乡镇副职任免由市委副书记丁一或组织部长谈,现在赵明山要找她谈话,说明大功告成了。她心中由然想起那些举手之劳、皮肉之乐的付出是值得的,这种优势在漫长的官道上还可以发挥。从二楼到三楼,田青的脚步从未有这般轻盈。当初荣升副主任她是从二楼西边自己办公室到二楼东边丁一办公室谈的话,没有体会出今天向上攀登的快感。只要丁一当书记,自己抱住了一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就会一步步地爬上树顶。她一进门,就喜不自禁地说赵书记你找我。赵明山淡淡地说你坐吧,就自顾抽烟,连看也没有看田青一眼,就像办公室里没有她的存在。田青的心就凉了三分。过了约一支烟的功夫,赵明山才慢悠悠地说:“小田,你除了党代会报告写得不得心应手,其他写得还可以。” 田青说:“请书记放心,我以后会和章主任一道把报告修改好的。” 赵明山又问:“你是党员吧!” 田青点点头。心想不是共产党员怎么能当共产党的市委办主任。 赵明山又换了个话题:“你大学里学的什么专业?” 田青说:“政治系。” 赵明山又问:“学政治的应该懂得诬告也是一种犯罪行为。” 田青心虚了,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赵明山从抽屉里拿出小字报,放在桌子上推到田青面前,说:“你干工作这么粗心不行,一张小字报就有十多个错别字,我都给你改过来了。” 田青的泪水一下子流下来,但也不敢哭出声,恨不能化作一阵清风飘走。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田青低低的抽泣声。看到田青痛不欲生的样子,赵明山的心软了三分,她还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低沉地说你告我跟刘市长有不正当两性关系,我们思路上很合拍、工作上很默契,但我们至今还没有握过一次手,刘市长家的门朝南朝北我都不清楚;你告我拍卖老市府接受了日方客商巨额贿赂,我只是决策者,从头到尾没有与大道光夫和大道贺子单独会过面甚至没有通过一次电话,全权委托给丁书记办理;你告我以权谋私,把女儿赵媛安排到银行,你不知道赵媛是招考进去的,笔试成绩还是第一名;至于我儿子赵杰判了12年刑,不算重但也不算轻。我如果以权谋私,赵杰日思夜想都想进公安局,作为市委书记的父亲不是办不到的。要是办到了也许他就不会去烧摩托车,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不会在劳改农场度过他最好的一段生命年华。田青呵,我们既无公仇又无私怨,你……赵明山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田青终于哭出声,说:“别说了赵书记,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了丁书记的话去打印散发的”。 赵明山要点烟的手停止了动作,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盯住田青的脸,要她再说一遍。 田青抽泣着说:“是丁书记起草好让我去打印散发的。” 赵明山说:‘你说这话,要对组织负责,对丁书记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田青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赵明山拍案而起,说:“这哪像一个堂堂正正的共产党人,有意见有问题大小会议上可以提,面对面也可以交流,就是向组织上反映问题,也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无中生有,造谣陷害,蛊惑人心,惟恐滨海天下不乱,这哪像共产党的书记。” 田青目光呆滞,神情麻木。愁云覆盖着往日的美丽,她无颜以对一身正气的赵明山。赵明山竭力压制住怒火,冷静地问她十大罪状底稿在哪里? 田青说:“丁书记要回去烧了。” “你回去把前后经过写一个情况给我,必须实事求是。”而后又说:“这件事就到你这里为止,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个字,这关系到市委形象。” 田青点点头。 赵明山又说:“你让市委办主任章启明来一下。” 田青又点点头,而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她一时还很难梳理纷乱的思绪,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己在漫漫官道上已经触礁了。 田青走后,地委胡书记打来电话,他告诉赵明山,地委根据盛地委考察组的考察意见,为了稳定滨海工作大局,减弱换届负面效应,决定推荐丁一为滨海市委书记、雷国泰为滨海市市长,同时地委决定调文山县常务副县长和地委办公室副主任任滨海市委副书记。赵明山说对丁一同志的职务安排能否推迟几天上报。地委胡书记说有充分的理由吗?赵明山说可能会有的,三天之内向地委报告。胡书记说最多给你两天时间。没有十分特殊的情况,地委照此意见上报省委组织部了。 丁一坐在办公室电话边犯愁了。从组织部长到党群书记,他做的都是干部人事工作,大部分时间用在与干部谈话上。而这次谈话却很伤脑筋,他给唐天宝打手机,唐天宝说没什么好谈的。丁一说这是干部管理的程序,你不当市委办主任当环保局副局长,还是市管干部,还戴乌纱帽嘛!唐天宝说我辞职了,乌纱帽和党员没有用了,还给你丁书记吧!丁一说我是受市委委托或者说受赵明山同志委托找你谈话的,你不要对我个人有看法。唐天宝说没有没有,我知道丁书记你在帮我保我。丁一说帮你保你谈不上,组织上对你的处理是重了些。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不当县委常委当主任,不伸手向党要官要权,也是一种美德。据说刘琳同志向省委。地委也打了报告,说当检察长不一定称职,应让合适的同志干,要求留在滨海不走,她的意图是想当书记进地委常委。省委、地委也没有处理她,反而说她品德高尚。唐天宝说我现在是寻常百姓家,不问官道事了,就关了手机。丁一捉摸不透,像唐天宝官欲这么强的人也能背离宫道辞职为民。婚姻好比城堡,官场就好比婚姻,在里面的人想出来,在外面的人想进去,这一进一出就演绎了人生许多悲剧和喜剧。丁一找章启明谈话时,每一句语言每一层意思都是反复推敲过的。他让章启明站在办公桌前,连请坐都没有说一声。丁一说在新老班子换届之际,市委决定任命你为市委办公室主任,这是超常规的。一般说来,市委办主任任命,应该是新班子的事情,组织上考虑换届是多事之秋,作为指挥中心的市委办缺主任不行,就让你来试一试。行就留下,不行将由新班子再调整,你本人在思想上得有两手准备。丁一心里想,我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到时行不行还不是自己一句话。让你上就上,让你下就下,这叫能上能下。这些官道上最起码的游戏规则,章启明当然懂得。但他感到最难对付的还是田青,他知道田青虎视主任位置已久,不会对他俯首就从的。丁一说田青当常务副主任兼市委办总支书记,你管行政,她管党务。尽管常委会上没有说,但内部分工丁一还是有权的,他要把田青的位置抬到与章启明平起平坐的水平,逼章启明让位。不料章启明直截了当地说,这主任干脆让田青干算了,她德才兼备,我现在就让位。丁一说市委决定非同儿戏,唐天宝的教训大家都要深刻接受,组织意图大家都要深刻领悟。章启明一直到离开丁一也没有领悟组织究竟是什么意图。 丁一找田青说话时就谈出了问题。丁一一见田青进来,就跟往常一样关上门,顺手把田青拉进怀里,却被田青一把推开。丁一抱住田青就要吻,他知道娇柔而多情的女人一吻就会变成一堆水,就会像羊羔一样让男人牵着走。而素来娇媚可人的田青却声色俱厉地警告丁一,再碰她一下就喊人了,吓得丁一一本正经地回到座位上,没趣地说你吃错药了田青。 田青冷冷地说:“你找我谈什么?” 丁一这才注意到田青反常的情绪,但他故作轻松地说:“本来不想在办公室里找你谈的。” 田青仍旧冷冷地说:“应该到东港大酒店开个房间两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谈。” 丁一说:“英雄所见略同。” “我这应招女郎服务得还让丁书记满意吧!” “话不能说得那么难听。” “难听的还在后面呐!”田青眯着眼睛,满脸嘲讽地,“你找我谈,是不是刚才常委会决定让我当主任了?” 丁一说:“你知道就好,做官这东西不到火候就不能急,你看我就是明天要当书记,今天还是平静如水,甘居人下,这叫城府,做官不能没有城府。” 田青说:“我告诉你丁书记,你当不了市委书记,我也当不了市委办主任。” 丁一又站起来绕到田青身后,笑嘻嘻地双手围绕在田青丰满的胸脯上,田青拿起桌上的玻璃茶杯使劲往墙上一扔,发出“哗”地一声问响,玻璃、茶叶和水飞溅一地。丁一惊呆了,双手像触到毒蛇一般迅速从田青胸脯上移开,嘴上说你这是干什么,就去拿拖把拖地,田青又拿起一只空玻璃杯扔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丁一的秘书从办公室里跑过来敲门,说出什么事啦丁书记。丁一说没你的事。丁一恼怒地责问田青:“你疯啦!” “你有胆有识,紧张什么。”田青说,“你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你享受了快乐,上帝又让你经历痛苦,有得有失,这是永恒的真理。” 丁一越来越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为了试图控制局面,不让田青在办公室里闹腾起来,他尽量和颜悦色。他知道越是风情万种的的女人越是充满杀气。有一次与田青作爱的时候,他摸到田青后脑勺有反骨,断定田青迟早要背叛自己,但他总以为田青背叛的是肉体不会是精神。田青也曾说过,如果丁一以玩弄为目的而欺骗自己,就会杀了他。丁一说除非全世界都是杀人犯。现在面对既是天使又是魔鬼的田青,丁一束手无策,他告饶说:“不要闹了,姑奶奶,你说的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田青一字一顿地说:“此话当真。” 丁一说:“当真。” “我要让你去坐牢。” 丁一笑笑说:“那地方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去的。” 田青说:“我今天非要让你去。” 丁一说:“你一定要折腾,我丁一奉陪,不过谁进监狱也很难说。你我之事,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法院不是你家里开的,我一句可以顶你一万句,最后倒霉的还是你。” 田青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结婚证书,推到丁一面前,说:“请你好好看一看。” 结婚证书上是田青与一位武警军官的结婚照片,结婚登记是1998年元旦。丁一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字眼便是军婚,接下想便是破坏军婚罪,再接下想便是审判与坐牢。直觉告诉他,苦心经营的前半生已很可能就栽倒在这女人的脚下。丁一软了下来,心却跳得很快,嘴上说这样做,你本人也没有好处。况且好好的,你平白无故发什么脾气呢? 田青说:“我是屈服于权势威逼的受害者,相信社会会理解我的,我已用书面形式向组织上作了汇报。我们的游戏也该结束了。”说罢便昂首走出了门外。 丁一看着田青的背影,就像看到一条美女蛇一样游出门。她说书面形式,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女人既便再没有廉耻,也不会将这种事昭示于天下。而田青今日的态度,实在是遇到了重大变故的表现。可到底是什么呢?窗外已经夕阳西下,他知道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黑暗很快就会来临。他必须要加一百个小心。 第十七章 台上台下 赵明山是进行副专员体检时查出肝癌的,并且是晚期。医生说至多还能活两个月,钢铁一样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徐海瑛做人最难。由于病情瞒着赵明山,在他面前还得大病化小,咽泪装欢。赵明山问她是不是肝炎又犯了,徐海瑛说是的又犯了,肝炎病人不休息就得常犯。赵明山说医学这么发达,肝炎死不了人,这个院就别住了,市里换届忙着呐!挂两针回去吧!徐海瑛笑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的身体就不能为党工作,这院非住不可。女儿赵媛来病房时,眼睛哭得红红的。赵明山说女孩儿就是眼窝浅,生死病痛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有什么好哭的。 赵媛就哭得越伤心。第二天一早,当刘琳领着市四套班子成员来到病房时,他们脸上显露出的悲戚表情引起了赵明山的警觉。赵明山说你们一茬一茬地来,这医院我是住不得了。刘琳说大家就来看一次,以后就不让大家常来打扰了。大家表达了一下问候的心情。赵明山说市里换届这么忙,倒闭企业下岗职工过年也难,社会稳定和政治稳定形势严峻,大家都去多尽点心,我躺三两天就回市里上班。大家就说有我们这么多人顶着,书记你就好好养病吧!赵明山还是赶大家走了,让徐海瑛也出去。房间里就他和刘琳两个人,他把丁一和田青的事及十大罪状的调查结果说了。 刘琳听后没有丝毫惊诧,她说就丁一一贯的政治修养及为人来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对他如此狗急跳墙出此下策而略略有些吃惊,又对田青这么优秀的高智商的女人,做出这等没有头脑的傻事表示不可思议。大概是求官心切才不择手段,把自己的一辈子也押上了。在官场上,有人押上的是青春,有人押上的是金钱,有人押上的是人格。赵明山说考虑到田青是军婚,破坏军婚就是违法,这丁一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党纪国法都不要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市委要实事求是地向地委作出报告,否则,市委在包庇犯罪,也无法向受害人交代。刘琳说我们滨海又要牺牲一个干部了。同是女性,她只是为田青感到担忧。下午,刘琳又陪着地委胡书记和行署张专员来到病房,两位领导的表情也很悲戚,眼神中还流露出绝望。赵明山说你们来滨海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地委胡书记说我和张专员是专程来看望你的,并告诉赵明山一个好消息,副专员一职省里很快要发文了。赵明山说凭我这身体也当不了副专员,胡书记是说给我高兴高兴的。胡书记和张专员就不知说什么好。赵明山说,其实我当不当副专员无所谓,我放不下的是滨海的事业、前途和命运,说白了就是谁接我班的问题。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让我留在滨海当当顾问吧!胡书记说你的安排原定方案不变,能上一个台阶就上一个台阶,身体过段时间会好的。刘琳陪地委胡书记和行署张专员走后,赵明山拉住徐海瑛的手说,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徐海瑛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肝炎复发。赵明山说不是我批评你,你当医生的水平不行,连肝炎和肝癌都分不清。徐海瑛先是吃惊,接着便忍不住扑在赵明山身上啜泣起来,泪水润湿了一片被褥,但没有呼天哭地。赵明山说你哭吧,把心里的痛苦都哭出来,尔后又劝她说,衡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不仅仅在于生命的长短。有的人虽死犹生,而有的人虽生犹死,年龄是没有界限的。像蜡烛成灰,样使命就完成了,关键是有没有红红火火、亮亮堂堂地活过。我一生做人踏踏实实,为官坦坦荡荡,可以问心无愧地走。刘琳正好返回病房,连忙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要千方百计地到大医院求医。赵明山说我的病已判了死刑,上帝也无能为力,不要与钱赌气。市里财政困难,有些下岗职工连年也无法过,我能为自己无望的生命忍心去花几万几十万元钱吗?我哪儿也不去,再说我也不想把这把老骨头扔到外面。 在我睁着眼睛的时候,把市里工作交接好。海瑛你陪我多看看这个世界。如果身体允许,我要到监狱再看一眼儿子,平日我对他关心太少,我对不起他。徐海瑛听他提到儿子,索性哭出声了。 与丁一闹翻后,田青依然坐在办公室上班。她一边等待着组织上对丁一的处理,一边也等待着丁一对自己的报复。由于主任室唐天宝还占着,章启明当了主任还和田青坐在同一办公室。他还是从前那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只是部门和乡镇领导有事无事来找他和给他的电话比从前多了,人们喊他章主任的声音比从前宏亮了些。他已渐渐地取代唐天宝成为市委办的核心人物,特别是那些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抱有成见的人也都对章启明表现出了少有的热忱,说是巴结也不过份。田青的老部下左建国也有了些非凡的表现。田青当综合科副科长时,左建国是普通秘书,田青提了科长,左建国后脚跟到副科长,田青升了副主任,左建国坐上科长的交椅,但田青还分管综合科,还是左建国的顶头上司。左建国一直是田青的得力心腹,对田青唯命是从,与章启明阵垒分明。现在有风吹来,说章启明要启用左建国;提左建国为副主任接替田青,让田青退居二线分管内勤和行政事务,左建国就渐渐地冷落了田青。尽管出了近来的一系列变故,尽管田青对官场的市态炎凉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心中却仍有说不出的失落,酸溜溜的。但她对章启明也好,对左建国也好,对其他科长、秘书也好,都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大度和宽容,主动招呼,有事没事往各科室里钻,与他们打成一片,话语中透露出对官场的淡漠和女性的回归。剥下了女强人的伪装,她自己感到轻松多了,甚至跟异性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有一次她跟章启明总结自己官场失意的根本原因是七个字,即会做事不会做人。会做事的干部大都是敬业精神很强,工作水平很高,份内份外的事都能出色地完成,政绩有目共睹。但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上下左右关系处理不好,做人没有做明白。关键的时候,没有靠山为你讲话没有群众为你喝彩。章启明说没当主任的时候,希望自己能进步进步,当了主任,才知道这角儿不好演。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也没有做副职时超脱。田青说当主任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是会议材料搞一搞,大小会议到一到,群众上访挡一挡,有空出门跑一跑,领导活动跑龙套。章启明笑笑,田青也笑笑。两个对头总算相逢一笑混恩仇,昔日所有的恩怨都冰消雪释了。田青这些天一直避着丁一,对丁一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有说不出的恶心。有一次在楼梯口遇到丁一,田青低着头从丁一身边匆匆走路,而丁一却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停下来招呼她,她头也不回走了。田青回到办公室想想,为什么要逃避呢?要逃避的应该是丁一,因为丁一是披着人皮的狼,这种狼在共产党的干部队伍里总有一天要被清除掉。当市纪委办公室主任来电话,说明天要召开全市反腐败工作会议,赵书记有病住院不能参加,请丁书记代表市委作几点指示。田青本来想说让腐败分子反腐败,只能是越反越腐败。由于章启明在对面坐着,话到舌边又咽了回去,她就让市纪委直接跟丁一本人联系。章启明说电话不要放,我有话要说。田青把话筒递了过去。 这种话从前章启明也不敢说,田青更是不会听,现在自然是情过境迁,今非昔比了。 第二天机关里有消息传来,说丁一的反腐败讲话非常精彩,他要求全市党员干部在廉洁自律上要过好五个关,一是金钱关,不是你的钱就不能要;二是美女关,不是你自己的老婆就不要去搞;三是权力关,党和人民给你的权力不能用到邪道上;四是名利关,要淡泊名利,无私奉献;五是人情关,要坚持原则,不重个人私情。概括地说就是三个不能错,我丁一就是这样做的,两袖清风,一身清白,坦坦荡荡做人,清清白白做官。大家都鼓掌,说丁书记讲得形象、生动、精彩。丁一坐在主席台上就有些飘飘然。市纪委书记拿过话筒向与会者强调,大家回去以后要把丁书记的重要讲话学习好、贯彻好、落实好,滨海市反腐败斗争就能取得历史性胜利。 不阴不阳的田青已成为丁一的一块心病,成为他在官道上攀援的绊脚石。丁一深知,这个问题处理是否得当,可以关系他的政治生命。他如今正处在仕途的十字路口,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颠覆。若再向前跨越一步到了市委书记职位上,38岁的丁一在官道上就阳光灿烂,混个正厅或副省级也是可能的。若被田青绊倒,不要说副书记职位难保,也有可能遭受牢狱之祸。与田青闹翻后,丁一分分秒秒都走在刀口上,他无时不在反省与她的交往与关系。男女之事现在算不得什么,只有田青军婚的身份颇为棘手;最让他胆寒的还是他们的政治联盟。但无论内心有多么紧张、前程有多么险恶,在众人面前,丁一仍然轻轻松松,坦荡自然。在大小会议上还是道貌岸然,一身正气。赵明山在医院里,市委的工作丁一自觉不自觉地全面主持起来,从副职到正职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赵明山住院,就为丁一创造了这么一个锻炼的机会。除了书记办公会议、常委会和四套班子会议丁一不敢自作主张召集,其它会议他都挤出时间去参加并都要作重要讲话。讲话的语气都是一把手才能用的,与会者也以平静的心态接受。因为谁都不能否认这样一个事实:丁一即将接替赵明山当滨海市委书记。自从赵明山住院之后,滨海的报纸、电视、广播电台以及市委、市委办下发的文件、材料中,丁一的名字和光辉形象出现的频率最高。有几次,丁一还坐了赵明山的一号车到几个重点乡镇视察工作,实际上是去吹吹风。 乡镇领导对丁一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敬重,称呼也由原来的丁副书记改为丁书记,丁一听了很受用,仿佛自己真的当上了书记。当有一次他电话打给刘琳,说赵书记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来年无多,应该创造条件让他安心养病,不要让他再日夜牵挂市里的工作,一些该做的事情我们先把它做起来。刘琳问他,要做哪些事情。丁一说把党代会和人代会以及政协会换届的人选确定一下,即对位市委委员、5位市委候补委员、35位人大专(兼)职常委、27位政协专(兼)职常委的候选人,市委先研究圈定一下。刘琳淡淡地问,这是赵书记的意见还是丁书记的意见。丁一说谁的意见是次要的,这些工作是重要的,时间又很紧,再拖就来不及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刘琳说,人事上是市委一把手负全责的。没有赵明山同志点头,会议开不开由丁书记定,但参加不参加由我定。丁一十分后悔打这个电话。他知道在省委任命红头文件没有到滨海前,刘琳不会买他的帐,说不定还会把状告到赵明山病房里去。 现在,时间对丁一十分重要,盛地委考察组走后的十多天里,丁一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着任命。他曾和莫莉一起赶到地委宿舍岳父家,跟岳父谈了在赵明山住院期间、省委任命又没有下达之前,希望地委能明确一下,先由自己主持滨海市委工作,使滨海新老班子换届能和平过渡。丁一岳父说官场大忌之一就是不能急于求升,欲速则不达,急了就会事与愿违。丁一岳父还举了一个不妥贴的例子,说林彪急于篡党夺权其下场是众所周知的。不能挺而走险,要顺其自然,并告诫丁一要谨而慎之,要稳定,要不露声色。反正任命是早一天或迟一天的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丁一听了,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当夜回来,莫莉又在床上和他柔情万般,以示庆贺,丁一也感受到了少有的甜畅与幸福。但心病与担忧并末被岳父的话语和与莫莉床上的欢娱而驱除。相反,向上爬的欲望越强,心病就愈重,田青的影子像恶魔一样缠绕着他。他满脑子里是风情万种的田青和冷若冰霜的田青,一会儿对他哭一会儿对他笑,一会儿又变成凶神恶煞,一会儿又变成美丽的僵尸让他心惊肉跳。莫莉几次把他从恶梦中推醒,问他为什么总是喊田青,丁一说梦中连玉皇大帝也喊得为什么田青喊不得。丰满的莫莉就似懂非懂地搂着瘦弱的丁一睡了。几场恶梦过后,丁一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屏声静气地思考着对策。他的当务之急是稳住田青,民不告官不究,只要稳住田青,不让她公开事实真相不让她上法院,不要说与她通奸就是强xx了她,她总不会傻到为了报复自己便将自己也毁掉的地步。一旦坚持到省委任命文件下达,自己坐到三楼东边办公室,那就变被动为主动,再回过头来慢慢调教烈性的田青或慢慢享用迷人的田青。其次再安置好她,弄个部委办局一把手或者到乡镇当个乡镇长,换个环境,把往事渐渐地淡忘。他现在才深知,权力欲强或高智商的女人,破坏力与她的能力成正比,万万不可小看,她在市委核心位置会永远是丁一的心病;再三是当发现田青一定要置丁一于死地,或者一定要以军婚罪送丁一进监狱。他一定要先置田青于死地。顺官道者昌,逆官道者亡,至于怎样搞掉田青,让她永远闭上嘴巴和那双迷人的眼睛,丁一心中没有多少把握,毕竟田青是个引人注目的大活人,人命关天。 第二天上班,丁一的第一件事,是给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打电话,说处长的舞跳得很好,田青很想到省城去看看处长,跟处长再跳几曲,问处长欢迎不欢迎。 对方忙说欢迎,让丁一给田青几天假和她一起来省城。丁一说我不会唱又不会跳,要去就让田青一人去,对方客气了一下说会好好照顾田青的。有了这样宽松的铺垫,丁一这才提出省委什么时候研究人事。处长说这属于机密,说不得。丁一握着话筒不说话。处长迟疑了一会儿,说要么你让田青来省城,我让田青给你传个话吧!丁一知道今天的田青已不是昨天的田青,让她去省城是说给处长开心的,他根本没有了调动她的能力。他也知道田青的吸引力和利用价值,远远大于临走时自己送给处长一行的真皮大哥大包。而处长却认真起来了。丁一说你如果为难,就说个大概吧!处长说我可是提着脑袋说话的,你要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丁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处长说也就是十天半月吧,又说主要是有几个地市委还没有把建议名单报上来,包括丁一所在的地委,催了两次都说在等候地委书记的指示。丁一说了些拜托之类的话就搁了电话。这时,政法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来到丁一办公室,他说原丝织厂正副厂长案子要判了,请丁书记到会讲几句。丁一说政法工作归雷书记管,我去讲话名不正言不顺。政法委副书记说市委分管领导讲话与市委主要领导讲话份量不一样,政法工作今后离不开书记支持。丁一心想讲几句就讲几句吧。妻弟莫军被判了18年,厂长判了无期徒刑,其他副厂长有被判15年也有被判20年的。党委书记郭永川免予起诉,他们的财产全部没收,参与嫖娼的地区检察院于检察长也被省纪委开除了党籍。这桩案件的处理在地区不亚于一次级别不小的地震。特别是对于某的处理。丁一想他聪明一世而糊涂一时,真正是小河沟里翻大船。具有如此丰富仕途经验的他竟会指使儿子陷害刘琳,结果偷鸡不成而彻底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丁一可不会那样傻。他去讲一讲,把妻弟莫军押上审判台,秉公执法,自己大义灭亲的清官形象就能树起来了。丁一想想莫军判18年还不过瘾,最好是枪毙。其一他恨自己这个不学无术、惹事生非的小舅子,他跟自己的老婆一样粗俗;其二,对他严办,就更能衬托出自己的形象。丁一细问了宣判大会的时间、地点以及讲话稿子准备情况,就让政法委副书记回去了。但丁一眼下急于要解决的是田青,他把电话打到田青办公室,听到是他的声音她即刻把电话搁了。丁一让秘书去找田青,田青说知道了,但仍然坐在办公室里看阅一份简报。有些事情她捉摸不透,赵书记与她摊牌已有几天了,可像丁一这样的败类却仍然在台上呼风欲雨。插足军婚、诬陷干部也丝毫没有阻挡他当市委书记的步伐,赵明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她不知道这种事怎么启口跟丈夫说,说不定当武警连长的丈夫会闯祸的。这些天她一边上班,一边算计着怎样报复丁一。章启明当主任后就把党代会报告重新接了过去,并赶到医院把报告修改意见向赵明山作了详细汇报,赵明山说总结成绩要实,写存在的问题要准,确立发展思路要新,部署工作任务要狠,并说在他身体允许的时候,尽早安排一次常委会专题讨论党代会报告,为新班子工作打些基矗章启明说党办开个会议,请分管的丁书记讲一讲,自己当主任了也该向大家表个态,算是就职演说。 赵明山说行。 田青是在市委办公会议临结束时丁一当着大家的面把她叫走的。田青知道当着这么多科长、秘书们的面违抗丁一不好,就一声不吭地跟着丁一走。她知道在官场上自己远不是丁一的对手。丁一在会上提出要田青配合章启明工作,要全办同志配合田青工作,并说试运转一段时间看看,不行再调整。把章启明说得坐不住了,就职演说也不说了。田青一进丁一办公室,丁一就迫不及待地告诉田青,省委书记办公会议已议定,让他接任滨海市委书记,近日省委常委会就要通过。只要省委任命一到,就着手调整市委办班子,让章启明到纪委当副书记或到组织部当副部长,这个主任还得由你田青当,这叫好事多磨。 田青没有说话,素日表情丰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丁一说,赵明山曾把女人分成四类,并把刘琳放在四类中最优秀的一类中,田青你是四类之外最优秀的一类,在滨海也找不出田青第二。 田青没有说话,也没有扔茶杯。 丁一问她是否真的把小字报和不正当的关系告诉了赵明山。 田青不语,直到离开丁一办公室都没有说话。没有说话的田青有一种危险的气势在威慑着丁一。田青闹将起来让丁一害怕,但田青沉默起来更使丁一害怕,他不知道田青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丁一想想自己一不贪二不占,也没有败给对手,却败在女人手下。破坏军婚,后果是不可设想的,至少在滨海无法做人了。他想起后路就想起了远在日本的贺子,他认为贺子一定能救一救自己。他拨通了贺子临走时留给他的电话。贺子在电话那头叽哩咕噜地说了句日语,丁一就对着话筒喊,你说中国话吧! 贺子兴高采烈地问:“你是北京的大卫吗?” 丁一庄重地说:“我是丁一,滨海的丁一”。 贺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从记忆深处寻到了曾经有过的影子,这影子对贺子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丁一又问:“贺子小姐是否把我忘了。” 贺子冷漠地说:“丁先生有什么事?” 丁一满腔激情倾刻化作满腹哀怨,他猜想不到温柔如水、放荡如魔的淫妇,一穿起衣服就是贞女。他还想唤醒贺子对过去交欢时刻的回忆,说:“我想要你了,贺子。” 贺子莫名其妙的浪笑起来,边笑边问:“想要我什么?” 丁一说:“什么都要。” 贺子说:“我现在日本,不是在中国,不缺钱也不缺男人,金钱和美男对我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丁一说:“我不想在滨海,不想在中国,我想去日本找你。” 贺子说:“找我干什么?” 丁一说:“我爱你,要跟你在一起,没有你不行。” 贺子说:“丁先生说话就是幽默,你是政府官员你就是丁先生,你不是政府官员,你就不是丁先生,我们大道公司从来是对事不对人。”丁一说:“我懂了。” 贺子说:“懂了就好。” 丁一放下电话骂了句这正宗的日本婊子。 第十八章 鹿死谁手 赵明山得肝癌和丁一要当市委书记的消息像风一样刮到市级机关和各乡镇。只不过赵明山得肝癌的消息从医院传出,丁一要当市委书记的消息从地委大院传下来,消息的来源均属可靠,绝不会空穴来风。人们想这都是不可置疑的事实吧。当清洁工扫大街的柯玲娟也听到了,同时还听到了自己丈夫要当市长的消息。她打电话给雷国泰,说你当市长,就不让你帮我扫大街了。雷国泰说市长要当大街更要扫,大街小巷不干净,当市长脸上就无光。柯玲娟说你又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早日回来好好慰劳你。雷国泰说海塘坝二期工程刚刚启动脱不开身,就是回家也没有力气,还是省着点力气先代我到医院看看赵书记。要空着手去,带了东西当心赵书记把你撵出来。柯玲娟说知道了。丁一要当市委书记,在市文化局也引起了震动,文化局同僚们说莫副局长要做滨海第一夫人了,该意思意思,让大家都跟着沾点光。莫莉想想丁一当书记已是木板上钉钉实打实的事,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她一激动大出手放了三百元钱的血,买了两箱零食,局机关十多个人整整享用了一天,莫莉的小歌也哼了一天。她总结自己支持丁一当书记的最大能耐就是突出一个忍字。她说能忍是一种涵养,也是一种美德,更是做妻子的本事。要是自己当初对丁一玩越剧团女演员和玩日本婊子而不忍,早乱了大谋,丁一也早就身败名裂了。莫莉也想过,作为丈夫,丁一的最大缺点就是贪恋女色,见到漂亮女人目光就发亮就迈不动腿,其他还是合格的。那天莫莉下班回到家,看到丁一坐在沙发上忧心忡忡的样子,就扔下大哥大包贴上去要跟丁一亲热。她曾说过,只要丁一喜欢,家中上无老下无小,她天天脱光衣服在家里走都行。丁一说看你一身松驰的肌肉,饭三天不想吃,气得莫莉哭了半天。眼下,丁一把肉麻得令人作呕的莫莉推开了。莫莉不气也不恼,她笑着说才要当书记,架子就大了,不知以后当了市委书记,眼中还有没有我这第一夫人。丁一说:“你真的想当第一夫人”? 莫莉说:“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是滨海第一书记,我是你夫人,当然是滨海第一夫人,当之无愧。” 丁一说:“如果我不是滨海第一书记,你就不可能是滨海第一夫人。” 莫莉点点头说:“这道理三岁孩子都懂。” 丁一说:“我反反复复考虑过,能否按地委意图当滨海第一书记,关键要看一个人。” 莫莉不加思索地说:“是赵明山。” “不,是田青。” “这跟田青有关系?” 丁一说:“就因为有关系,弄不好第一书记和第一夫人都要黄了。” 莫莉很快就反应过来,泪水立刻便下来了,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人家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人家身上有的我都有,我一样都不缺。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中国人日本人都搞过了还不够,人家田青还是姑娘。” 事到如此,丁一已顾不上难为情了,他说:“关键是田青不是姑娘,而是有夫之妇,并且是军婚。” 莫莉说:“军婚好,你去蹲牢子吧!” “看来,你这第一夫人是不想当了。”丁一说:“女人就是鼠目寸光,搞了就搞了,想收也收不回来,哪头轻哪头重也不知道掂一掂。” “你这畜生,我前世欠你什么债。”莫莉哭够了,折腾够了,想想丁一说的也对。中国历来讲夫荣妻贵,自己的利益是和丈夫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再说确实也没有失去什么,当上书记才是实实在在的,还是发扬优良传统,忍吧!于是她说:“你要我做什么?” 丁一说:“你去把田青摆平,只要她不认这个帐,不把这层纸捅破,不上法院告我,赵明山就拿我没办法。” 莫莉说:“女人都爱面子,田青也许能说得动,她老公要是知道就翻天了,还不拿枪把你毙了。” 丁一说:“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田青被丁一找到办公室谈话后,心中乱极了,两颊一阵阵胀痛,跟要爆炸似的。 元旦到街道办事处登记后。在武警支队当连长的老公就名正言顺地搬到田青家来与田青做了夫妻。田青父母说人都在一起了,春节把事儿办一办,免得外人说闲话。 田青说不急,婚姻关键是内容和质量不是形式。田青是父母的小女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就依了她。田青老公苦苦地追了田青两年,由于地位悬殊,加上田青又是滨海第一美人,走到部队,官兵们的注目礼比下过口令还要齐,他一直惧怕田青。田青说你就是当了营长转业到市委办至多在我手下当个小秘书。他担心这秘书也捞不上当,部队有句话叫辛辛苦苦干到营,转业地方等于零,因为正营职以下干部转业地方是不安排职务的。就是干到副团(不满四年),转业县市至多安排个副局,达不到田青的职位。因为市委办、市府办的副职相当于部门正职。元旦期间,田青主动提出结婚,这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凤凰终于上了梧桐树,他想不到飞进来的凤凰也是落价了。那夜,田青跪在床前一个劲地哭。她丈夫说你这是干什么田青。田青只是哭,并越哭越悲,哭声愈来愈大,睡在隔壁的父母也惊醒了。老夫妻想小夫妻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半夜三更还要闹?现在的年青人就是难捉摸。其实,田青的丈夫也难捉摸田青为什么这么伤心地哭。田青穿得少得不能再少,丈夫怕她着凉,从床上跳下来扶田青上床,田青就是跪着死活不动,他只好跟田青面对面地跪着。冬夜很冷,丈夫也穿得很单保丈夫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田青还是哭,被丈夫问急了,就说:“我们离婚吧!” 丈夫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委屈你了。” 田青边哭边摇头。 丈夫说:“那是我对你不好?” 田青哭得更甚。 两人几乎是裸着的身子在寒夜里开始颤抖起来,他扑上去抱住田青,几乎是吼叫着:“我爱你,你要我死还是要我活吭一声,我从这七楼上跳下去。” 田青就扑在丈夫怀里哭,一件军大衣把两人裹在了一起。田青哭够了,才一五一十地把与丁一间的故事及目前的处境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又停下来哭,说完了哭完了又要离婚,并说对不住丈夫。丈夫听完田青的哭诉,把田青渐渐地松开,坐在地板上一语不发,似乎也觉得冷。田青也止住了哭,绝望在夜里流淌,室内室外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田青丈夫毕竟太爱田青了,爱到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地步。 他在黑暗中捧着田青的脸,跟宣誓一样说,我可以原谅你,但绝不放过丁一那畜生,我要他付出代价。田青说我不想再呆在滨海了,在滨海也呆不下去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一如既往地爱我,就带我走吧!田青丈夫说我马上申请转业,跟我回山东临沂老家。我老家穷,但我老家的人朴实。田青跟波斯猫一样钻在丈夫怀里不说话。 丈夫就把田青抱到床上恩爱了一番。 丁一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省委任命,反而把法院一纸传票等来了。他将以破坏军婚被告人的身份出庭受审,这比他要当市委书记的消息更为轰动。枯燥乏味极了的人们就需要这种刺激的新闻来调节一下生活。丁一是无脸再进市府大院了,连一贯争胜好强的莫莉也告病假逃到地委大院父母家去了。地委鉴于丁一所犯的错误,作了停职的决定,等法院结案后再作相应处理。颇有戏剧性的是同一天,刘琳被正式任命滨海为市委书记兼地委常委,赵明山免去滨海市委书记、常委职务改任市委副厅级顾问,雷国泰任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代理市长的文件也发了下来,谢权任市长助理、还有从外地调进的两位市委副书记也一起下文任命了。刘琳接到文件就亲自送到医院给赵明山读了一遍。赵明山听后,沉吟着说滨海有希望,我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刘琳说你是不能走的,市委工作要靠你这个顾问呐!赵明山说党代会和人代会就在眼前,任命人员要尽快到任,找个适当的机会,新班子向各级干部和全市人民亮亮相。刘琳说原定月底召开的市委扩大会议干脆往前提一提,新老班子都登登台,到时候请地委领导来宣读一下任命,大家表个态,你给大家再讲讲话。 赵明山说,好,我也去为你们鼓鼓掌,把会议气氛搞热烈一些,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鼓劲的大会。跨世纪的大会。刘琳伸手去握赵明山的手,赵明山说这是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尽管有徐海瑛在旁边,刘琳终于禁不住流起泪来。 唐天宝并没有去海南。主要是老婆既不跟唐天宝走,也不让唐天宝走,她说做男人就要在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不能这样全军覆没,落荒而逃。老婆是兵乓球运动员出身,退役后安排在市体委当教练,健壮如牛硬气如男,床上功夫还是床下功夫都很了得。唐天宝当市委办公室主任时便惧怕她三分,现在不当主任了更是怕她七分,老婆的话就不能不听。当然,这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的环保局副职是不能当,好比喝惯烈性酒的人让他喝饮料就无滋无味了。老婆说市委、市府新班子都要上任了,人代会就要召开,你在乡镇和部委办局和人民代表中的余威还是有的,去参加副市长竟经吧!反正就这一锤子买卖,人生一世就这一次机会了,选举法也是允许的。副市长选上了当一天算一天,当一年算一年,人家省长都可以优胜劣汰。竞选不上,说明自己没本事,咱们谁都不怨,你就是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我当运动员文化低,但我懂得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顽强拼搏去战胜对手,就要置对手于死地。唐天宝听了也觉得老婆的话在理,在官道上不再争一争搏一搏,下半辈子心头的气就理不顺,透不直,那还不忧郁而死。他想要跟外国总统一样搞个竞选班子,请停职检查等候审判的丁一当当参谋。丁一当过组织部长又分管干部人事,现在结局比唐天宝还惨。不在台上的人就没有官话了,有好主意也会给唐天宝出。唐天宝把电话打到市委办,章启明说丁一同志有病在家休假,你上他家找吧!章启明不再称丁一为书记,而是称丁一同志,看来丁一的问题是严重了。唐天宝赶到丁一家,丁一关在家里正研究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唐天宝说丁书记是否想改行当律师。丁一说学点法律用于自卫。两人都是从前台到后台、幕前到幕后的人,心境都很凄凉也很合拍。唐天宝表达了想竞选副市长的愿望。丁一说很好,人民市长人民选,我就是在台上也会支持你的,这是作为公民该享受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唐天宝遇到了知音,说有些事情不清楚,是特地登门请教的。丁一放下刑法,为唐天宝泡了杯茶,很在行地指教唐天宝,说关键要把握好四条;一是接受组织处理尽快到环保局上班,有个合法的身份,人民代表大会不会选一个无业游民当父母官的;二是竞选要有个主题,你是为了滨海事业、热爱滨海人民,离不开生养自己的滨海土地,才不顾丢乌纱帽削职为民的危险竞选副市长的,代表们都有狭窄的地方主义一面,这样的言辞容易打动代表的心;三是滨海缺的是分管文教卫体的副市长,这一线知识分子最多。而知识分子的通病是相轻,最能使他们信服的是文凭。你是全市行政干部中唯一的一位研究生,要把这一优势向代表们宣传透;四是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要事先做好十人联名的工作。没有十人联名,你就成不了候选人,你的名字就上不了选票,一切会是纸上谈兵。人代会召开在即,你要利用环保局副局长身份,以到各乡镇各部门熟悉环保情况为借口,做好基层代表工作。市人大那边我不在其位但关系还在,影响还在,可以找个别同志通通气,也可以利用一下人大与市委长期不很和谐的矛盾,取得人大的理解和支持,你应该充满信心。丁一这番话把唐天宝的劲鼓起来了。丁一最后说官场上与战场上一样,讲的都是契机,天赐良机而不用,此乃庸才。不但有机遇要用,没有机遇也要创造机遇上。只要是合理合法,谁也拿你没办法。唐天宝说是的是的,抓住机遇,加快发展都是写进文件了的。唐天宝想想也该关心一下丁一,就问丁一与田青的案子怎么样了,丁一说世界上最说不清道不白的事就是男女之间的事儿,想不到田青出手这么快、这么狠,一下子把自己逼到绝境上。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究竟栽在哪里。唐天宝说去做做田青的工作,让她撤诉。丁一苦笑了一下说,田青撤诉是不可能的,她背后有武警支队政治处出面支持,有赵明山暗中撑腰。刘琳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会烧到我的身上。 我跟二十一号台风一样,风雨潮三夹一,不知能否躲得过。唐天宝想想也是,还是自己前程事大,在这竞选的特殊时期要离丁一远一些,掺和进去就会留把柄给别人。 他安慰了丁一几句就告辞了。 省委任命文件下达的第三天,市委副书记、代市长雷国泰主持召开了市委扩大会议,地委常委、市委书记刘琳作了重要讲话,地委胡书记和地委组织部长到会宣读了省委和地委的任命,并对滨海市新一届班子提了三点要求。赵明山病重难以参加,想最后参加一次会议并讲几句的愿望终究未能实现。他让刘琳转告本届各位市委委员和市委候补委员,以及不是市委委员和候补委员的部委办局局长、书记、乡镇长书记,对多年来对市委及他本人工作的支持表示感谢!会场一片静穆。最后,刘琳说过几天就要召开党代会和人代会了,要求全体党员干部要与市委保持高度一致,按照组织意图选好新一届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班子,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从事非组织活动,确保省委和地委决定的落实。会议结束后,地委胡书记亲自找丁一谈了话。丁一委屈地说,开始与田青有关系的时候,田青没有结婚,不存在军婚,后来与田青在一起,不知道她已跟现役军人结婚。他只承认自己作风不好,摸错了床头,但不承认是破坏军婚。胡书记说你跟田青非法同居是事实,田青是军婚也是事实,你想回避也回避不了的。破坏军婚罪是否成立,要由法律去认定,你是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停职不等于撤职,应该相信组织、相信法律会公正地处理你的问题。丁一说我还年轻,正年富力强,还能继续为党工作,请求组织上给我一个机会。地委胡书记说如果破坏军婚罪成立,那要依法办案,组织上也不干预;如果够不上犯罪,再看你在换届中的表现酌情处理。丁一灵机一动,忙说有个重要的情况要向组织汇报,就把唐天宝要搞十人联名竞选副市长的事儿说了。地委胡书记先是一惊,而后说这个情况很重要,要密切注意唐天宝动向,及时向组织上汇报,多支持新班子工作。丁一激动得直点头。 刘琳当了市委书记还坐在二号楼办公,有事就往一号楼跑。她说只要赵明山有一口气在世界上活着,这一号楼市委书记办公室就留给赵明山。她把市政府的工作全面移交给雷国泰,雷国泰让市府办在二号楼把堆放文件材料的仓库间整理出来,作市长办公室。他素来衣着俭扑、平易近人,柯玲娟说他当书记时不像书记,当市长也不像市长,一天到晚像个打工仔。雷国泰就说自己是共产党和滨海人民的打工仔,打不好工是要被党和人民辞退的。那天,地委胡书记临走时把刘琳和雷国泰叫到一起,说省里把滨海交给你们两人了。刘书记是第一责任人,雷市长是第二责任人,本届党委、政府要把滨海建成中等城市,说穿了就要升格为地级市。任重道远,一定要记住团结务实创新高效八字。而后,胡书记又说“两会”召开在即,地委要求你们一定要按组织意图选好党委政府班子,联名竞选事情要杜绝,特别是唐天宝的动向要注意。刘琳说据反映唐天宝不在滨海去海南了。地委胡书记说不是我批评你刘琳同志,怎么一当书记就犯官僚了。去海南是他虚晃一枪,唐天宝不但没有去海南,而且正以环保局副局长的身份在代表中广泛活动。滨海“两会”期间要出事也出在唐天宝身上。你是地委常委,你可以代表地委好好找他谈一谈。地委胡书记走后,刘琳和雷国泰两人大眼瞪小眼,心中很不是滋味。刘琳说看来这唐天宝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雷国泰说先找到唐天宝再说。结果,唐天宝跟影子一样在乡镇和代表中间活动,就是见不着他的人,手机关着BP机不回呼。刘琳让办公室的同志找到唐天宝家,他老婆说天宝他早去海南了,要找到海口找。办公室的同志找到环保局,环保局长原是市委办综合科长出身,是唐天宝老部下。他说唐主任就是报到时来过,报到后就请病假走了,去哪里不知道。雷国泰打电话跟刘琳说,这唐大宝是铁了心要搞竞选了,他没犯罪又不能全城通辑。其实,唐天宝白天躲在一个老板朋友的小别墅里给乡镇和有交情的代表打打电话,夜间出来走一走,活动活动。当市委办主任这么多年,他还有一些主意。其实丁一哪里顾得上他?!丁一扮演的是双重间谍的角色。每次唐天宝一走,他就给地委胡书记打电话,报告唐天宝的举动,并提出一些策略和建议。丁一知道滨海市党委、政府班子中已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如果与田青间的风波平稳过去;力求在人大或政协中谋个副职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只要留得住青山,东山再起的希望就存在了。 滨海市人代会开幕那天隆重而热烈,通往大会堂的台阶上铺了红色地毯,庞大的鼓乐队在通道两边空地上起劲地吹奏,少先队员们举着鲜花排列有序。市委书记刘琳和代市长雷国泰带着市四套班子全体成员(除丁一外)排列在大会堂门口两侧,向徐徐人场的代表们鼓掌致意。大会由人大主任主持,少先队员献花献词和全体起立唱过国歌后,刘琳致开幕词,雷国泰作政府工作报告。刘琳捧着稿纸,手微微发抖。她环视一下会场及代表,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庞在眼前一一闪过。这个城市,这些人民,如今就真正落在自己肩上了。自己能担得起这副重任吗?且不说政治、经济等诸多大事,仅政坛上的纷纷扰扰,例如唐天宝及丁一之类已经够叫人头疼了。 如果赵明山在身边,自己心中还踏实些。搭挡多年,他一直如兄长般的关怀着自己,可如今……她心中空落落的。 赵明山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几近到了昏迷状态。但他醒来后精神仍然很好。他说自己是一个铁打的共产党人,活得有骨气,走得也硬气。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田青和丈夫捧着一束鲜花进来,他们是来向赵明山告别的。田青一进门就在赵明山的病床前跪了下来,吓得徐海瑛赶紧把田青拉起。田青说我是有罪于赵书记的,今天一是来请罪,二是来告别,我要和丈夫一起去山东临沂生活了。在这人生永别之际,赵明山拉住田青丈夫对他说,你这一辈子要好好待她。说得小夫妻俩眼泪汪汪的。雷国泰从海塘坝工地赶到医院时是一身尘土,他提了六条中华烟放到赵明山床头柜上。雷国泰买香烟时想过,这六条烟够赵明山抽两个月,烟抽完了赵明山也不在人世了。他拉住赵明山的手哽咽着说,今天就让我喊你一声兄弟吧!赵明山也说好兄弟,我来不及祝贺你了。雷国泰从兜里摸出一包牡丹香烟,递给赵明山一支,说抽吧,兄弟,到了那个世界就抽不上了,赵明山笑笑说,还是兄弟理解我。雷国泰说,放心,兄弟,每年清明,我都捎两条给你。赵明山就哭了。这世界让他留恋的毕竟是太多了。 据说赵明山病逝后,按生前遗嘱把骨灰葬在了他生身父母墓边,汉白玉的墓碑上仅刻着赵明山三个字,朴素无华,一如他一贯的为人。丁一破坏军婚罪没有成立,但被田青的丈夫狠狠地揍了一顿,莫莉与他离了婚,并把丁一的诸多风流韵事公布于众。丁一想想,这个城市确实是没有了他的立脚之地,便一气之下去了海南。在他看来,那里应是当今中国最最开放与自由的天地。 日子如水,平静地流过。在忙忙碌碌之余,田青偶尔还会走神,凝神注视着湛蓝的天空发楞。她发现自己虽也算少年得志,但一生中敬佩的人不多,那个已融入黄土中的赵明山应算一个,她甚至还有点儿想念那个严谨有余、温柔不够的女市长刘琳。可他们做为现代人,是不是太古板、太傻了。 田青的眼前,是灿烂的人流及车流。 完